《公主今天反杀了吗》 1. 第1章 [] 京都城落了小半个月的雨终于停了下来,连空气里带着股湿漉漉的气味。 柳拂苑内,姜芷侧卧在床榻上,望着窗外逐渐发白的天色发呆。 自打翊国军队攻破皇城大门那日起,程子秋就把她关在这无人问津的冷宫里,一关就是四个月。 起初,她还能听见外头的哭喊声,尖叫声,响彻皇宫。 一墙之隔,恍若炼狱。 后来那些骇人的声音逐渐减弱,到现在已是一片死寂。 宫门被人悄声推开,姜芷知道来人是每日负责给她送吃食和汤药的宫女。 她没有翻身,背对着对方忽然问:“新皇登基了吗?” 身后是一片沉默。 可即便对方不答姜芷也知道。 她早已知道了答案,不是吗? “程子秋到底要把我关到什么时候?”姜芷忽然鼻头发酸,“要杀要剐不如给个干脆。” “太子殿下政务繁忙,特命奴婢好生照顾姜姑娘。”宫女顾左右而言他,语气硬邦邦地说道,“姑娘还是赶紧把药喝了吧。” 姜芷翻身而起,看着那碗黑黢黢的汤药,不由苦笑。 呵!太子殿下? 当初程子秋还只是个亲王之子,父亲不得宠,于是便被翊国作为质子送来大昭。 说好听了是质子,说难听点就是个阶下囚。 在宫里,别说是贵人,就是下等奴仆都看不起他,如今竟是摇身一变成了翊国太子。 而她呢?大昭金尊玉贵的六公主反倒成了敌人砧板上的鱼肉。 实在讽刺。 可她却怨不得,怪不得,因为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她自己。 当初她喜欢上程子秋的时候,父皇母后不是没有反对过。 可她一叶障目,铁了心要和程子秋在一起。甚至不惜为了他和父母反目,众叛亲离。 最后她得到的又是什么呢? 是大昭都城被破,皇城沦陷。是她父皇被叛军当胸一箭毙命,她母后不甘受辱自刎惨死。 国破,家亡。 她什么都没有了。 而她在世的最后一位亲人,长公主姜清芜,也在三日前被吊死在城门上。 想起长姐临走前的一番怒骂,姜芷从悲恸到悔恨,如今只剩下麻木。 “姜芷,你这个害人精!你害死了父皇,害死你母后,这一切全都是因为你,你怎么不去死!” 当时的姜清芜已经被折磨得不成样子。 双眼的眼球被挖去,脸上布满密密麻麻的刀痕,连嗓子也被毒坏了,听起来沙哑可怖。 饶是姜芷以前再怎么不喜欢这个姐姐,可看见对方这番惨状,眼泪瞬间模糊了双眼,“长姐,你怎么会…” 姜清芜嗤笑一声,“看到我变成这个样子,你一定很高兴吧?” “不,不是的!我去求他,我求他放了你。” “你少在这里惺惺作态。这一切全都是因为你!若不是你鬼迷心窍被程子秋那个杂种迷惑,任谁劝你都不听,大昭何至于此!我姜氏皇族何至于此!” 姜清芜没有说错,这一切全都是因为她。 “你这个蠢货!他从头到尾都在骗你!“姜清芜发疯似地骂道,”你不过就是颗被随意玩弄的棋子,是用完就扔的破鞋!他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他心里早就有人了!” 姜芷一愣。 姜清芜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忽然觉得可笑,“你还不知道吧?很快他就要和他真正的心上人成婚了。” 姜芷沉默低下了头。 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虽然她被程子秋软禁在这柳拂苑里,可外头宫人们的闲话还是会飘到她耳朵里来。 太子不日即将大婚,太子妃乃是与太子一同长大的青梅竹马。 若不是因为被送到大昭作质子,二人恐怕早已成婚。 至于她..... 除了利用和欺骗,什么也没有。 从前姜芷以为程子秋是因为童年不幸,所以才会养成这般冷淡的性子,不善表达,更不善与人亲近。 如今想来,他对她若有似无的疏离,忽冷忽热的态度,不过只是因为他不喜欢她罢了。 喜欢一个人是装不出来。 “姜芷,你听见哭声了吗?父皇,还有你的兄弟姐妹们,你听见他们正在哭吗?”姜清芜已几近癫狂,“他们尸骨未寒,而程子秋却洞房花烛,实在是太可笑了,哈哈哈哈哈,太可笑了!” 大概是因为太过悲痛,姜芷记不清人是怎么被拖走的,只记得对方最后一句话。 “姜芷,你等着吧!我的今日,便是你的明日!我在阴曹地府等着你!” 姜芷绕过宫女兀自走到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这张消瘦蜡黄的面孔,连她自己都心生厌恶。 她心想,她的时日也快到了吧。 姜芷脸上没有太多表情,扯着嘴角道:“我要见太子。” 宫女依旧是那副不咸不淡的口吻,“等过些日子忙完了,殿下自会来看姑娘的。姑娘还是赶紧把药喝了吧。” 姜芷轻笑,这般敷衍的说辞她已经听过太多次了。 忙?忙什么? 忙政务,还是忙婚事?又或者是忙着如何处理姜氏族人的尸体? 姜芷越想越恼怒,猛地抬手打翻宫女手里的药,低吼道:”他为什么还不杀我?既然他已经杀了姜氏所有人,为何不把我一起杀了?” 宫女自然没有回答,只垂眸掩去眼里的鄙夷,“奴婢再去给姑娘重新熬一碗来。” “不必了,我不会喝的。”姜芷冷冷道,“告诉程子秋,要杀要剐,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犯不着拖拖拉拉的。” “奴婢会把姜姑娘的话带给殿下的。”宫女矮身行礼,随即离开。 宫女走后,柳拂苑就好像被人遗忘了一般,连着几日都没人来过。 而姜芷的身体也越来越差,每日昏睡的时间远远多过清醒的。 不知睡了几日,又睡到了什么时辰。 姜芷只觉得在睡梦里听见有人走进了屋子。 她微微睁开眼,恍惚间,好像看到了一道虚空的身影,修长挺拔,一如当日在皑皑白雪中遗世孤立。 那是她第一次见程子秋时的模样。 昔日,只一眼,姜芷便觉得自己像是坠入了一片宁静的深海,甘愿沉沦。 此后那人便成了她眼里的朱砂痣,心头肉,再也看不见旁人。 脚步声越来越近,影子被烛火拉成细细长条。 姜芷心头一颤。 他终于肯来见她了? 姜芷还没想好要说什么,对方却先开了口。 “六公主,别来无恙啊。” 那不是程子秋的声音! 姜芷不自觉地颤动了下身子,好半晌后才起身朝门口走去。 屋子中央一共站着三人,除了两个宫人外,另一男子身着华服,头戴玉冠,看她的眼神里带着居高临下的威慑。 仔细看去,男子的五官模样竟与程子秋有四五分相似。 姜芷想起来了! 她在皇城被破那日见过这人。他是翊国二皇子,也就是程子秋的哥哥,程影川。 姜芷目光一沉,问:“你来做什么?” “我今日是奉太子的口谕,送公主殿下一程的。” “送我.....”话音未落,姜芷目光缓缓落在身后宫人手中那一道刺眼的荧白上,顿时明白了一切。 该来的终究是来了。 程影川又道:“太子念及你曾于他有恩,特意保全六公主一份体面。” 姜芷忽然弯下身子大笑,笑得眼角沁出了泪,“究竟是保全我的体面,还是保全他程子秋自己的体面?” 对方微敛眼眸,没有回答。 姜芷深吸一口气,极力忍住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问:“程子秋呢?他害我至此,竟连杀我都不敢亲自前来吗?” “太子事多,这等小事自然有我等替他分忧。”程影川冷哼,“不过太子的确有一句话要带给六公主。” 程影川冰锥子般地目光睇了她一眼,“太子殿下祝六公主一路好走,下辈子投胎去个好人家,可别再这般轻信旁人了。” 2. 第2章 [] 韶华宫内,姜芷透过铜镜打量自己。 看着镜中面色红润,甚至还带着点儿婴儿肥的面孔,姜芷不由觉得恍惚。 “岐岐。”帘后走来一华贵妇人,一身紫袍绣满金线,端的满身贵气。 姜芷站起行礼,“儿臣给母后请安。” 昭后盈盈笑着,“今儿个怎么这么早就来请安了?” “儿臣见天冷了,特意亲自做了些暖胃的甜汤给母后尝尝。” “难得你有这份孝心。”昭后看到自家女儿,打心眼里觉得欢喜。 姜芷撒娇地笑着,“母后若是喜欢,儿臣天天给您做。” 昭后宠溺地拍拍她的脸颊,“岐岐最近性子静了不少,人也懂事许多,果真是长大了。” “女儿也该长大了。”姜芷淡淡一笑,眼底闪过微不可见的哀伤。 她怎么能不长大? 姜芷心不在焉地搅着甜汤,看似不经意问:“听说父皇有意大赦天下?” 昭后点头道,“是啊,是为了庆祝小皇子满月。” 姜芷拿着汤匙的手一顿,指尖忍不住颤抖起来,“那...被关在质馆里的那个也要放出来?” “你是说翊国那个质子?”昭后一愣,不明白女儿为什么会突然提到他,“应该是吧。” “不可!”姜芷猛地站起身。一提到程子秋,她便控制不住情绪。 昭后眨眨眼,疑惑道:“为什么?” 姜芷紧绷着身体,尽量表现得冷静,“此人....乃是敌国质子,若是放他出来,岂不是给了他向翊国传递消息的机会?后患无穷啊!” “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昭后不在意地笑笑,“翊国这些年来一直太平。程世子我瞧着也是个本分的孩子。”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姜芷急道。 一想到那些无数深夜里缠绕着她的梦魇,姜芷便不由自主浑身发冷,连声音都打着颤。 “万一他是个狼子野心东西,与翊国里应外合,我大昭岂不是腹背受敌,到时候....” “好了!”昭后冷下脸来打断,“陛下喜得皇子,本是件高兴事,你莫要扫兴。再者,翊国就算要反,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如今他一个荒僻小国,每年的粮食还要靠大昭供给,拿什么来反?” 姜芷还不死心,“居安而思危,方可长久....” “这些都是前朝的事情,后宫不该干涉。”昭后抬手,一句话就把姜芷的话给塞了回去,“你今日这些话也莫要在你父皇面前说,平白惹他不悦。刚才还夸你懂事,现在又口无遮拦。” 话说到这份上,再多也是无益。 姜芷适时沉默,可藏在身后的手却死死握紧。指甲几乎陷入掌心,可她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消减她此刻的怒火。 她必须做点什么! 既然上天垂怜,给了她重新来过的机会,她定不能活得如前世般糊涂! 是的,她重生了! 在她被程子秋赐死,孤寂又痛苦地死在冷宫后,她重生了,回到了十五岁那年。 家国仍在,父母康健,而她也还是那个金尊玉贵的大昭六公主。 姜芷简直难以言喻,在她睁开眼睛醒过来那一刻,她有多么感激,又多么庆幸。 如今什么都还没发生,她也没有遇见程子秋,一切都还有转圜的机会! 姜芷心里有事,也没再多逗留,待昭后喝完甜汤后便回到了自己的戚风阁。 一回去,姜芷就直接进了屋。 眼看着就快到晌午了也没有要午膳的意思。 宫女知邈悄声进屋,见六公主坐在窗边,一只手半撑着脸颊看向屋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以为公主还在为皇后娘娘的话而生气,上前安慰道:“殿下别生气了。咱们一会儿去堆个雪人,怎么样?” 知邈从小与六公主一起长大,比起主仆来,二人更像是姐妹。每次六公主闹脾气的时候,也就知邈这个傻姑娘能哄得公主又哭又笑。 姜芷抬眸看向窗外,果然外头已是白雪纷飞。可姜芷脸上并无欢喜,冷冷道:“这种小孩子家家的东西,我已经不喜欢了。” 如今她最讨厌的就是下雪天! 因为她与程子秋便是在皇城的一场大雪中相遇的。 姜芷想起方才昭后的话,心又沉了几分。 如今的翊国和程子秋的确没有能与大昭抗衡的实力。不管她说什么,大家都只会觉得是她小题大做。 就算她亲自去同父皇说,只怕对方的反应也会和母后一样,当她是杯弓蛇影,一笑置之。 可她是亲眼见证程子秋如何一步步将大昭带向末路的,她绝不能让程子秋再一次毁了大昭! 姜芷再次看向窗外,猝然问:“上京这场雪下了几日了?“ 知邈不明白主子的用意,只愣愣回答:“已下了三日了。“ “三日.....”姜芷喃喃低语。 那便意味着明日就是她与程子秋前世相遇的日子! “雪越下越大了。”姜芷目光悠然,没头没尾道,“下雪的日子最是冻人,要是没有炭火,那日子可就难过了。” 这话让知邈更糊涂了。出了屋子,她赶忙去找如烟商量。 “殿下刚才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担心咱们院子的木炭不够,让我们多备些?” 如烟听到这话也不由顿下脚步,“殿下....应该不是这个意思。” 知邈又小声抱怨道:“我总觉得最近殿下总是奇奇怪怪的。不爱说话,也不爱笑,没事老一个人在屋子里发呆。而且以前公主贪睡,鲜少大清早就去娘娘那里请安。可现在她去得比谁都勤快,简直就是判若两人嘛。” “闭嘴!”如烟压低了声音喝道,“殿下也是你能置喙的?” 知邈也知自己话说多了,不情不愿地跑去了厨房。 如烟依然站在原地,目光复杂地看向公主屋子的窗户。 须臾,她又转头看向屋外的皑皑白雪,轻叹一声:“这天变得可真快。” 今年的初雪一下就是小半个月,将青砖红瓦都染成素白。 美则美矣,但也实在冷得厉害。 程子秋侧卧在矮榻上,手执一本书卷,却好半天都没有翻动。 质馆简陋,一到冬天就格外阴冷,冻得人骨头发疼。 前世他在这里住了近十年,那时并未觉得有多苦,如今反倒不习惯了。 他轻轻一叹:果然,由奢入俭,最是不易。 前世翊国攻破大昭,他顺利即位成帝,过了大半辈子锦衣玉食的日子。谁知一睁眼,竟又回到原点。 虽心中不 3. 第3章 [] 三名内监神兜兜地站在质馆院中,全然没有半点儿奴才该有的恭顺,仿佛他们才是主子。 程子秋很快就认出为首的是负责监管宫内物资发放的何公公,心道对方只怕来者不善。 他礼貌上前问:“不知何公公今日来所为何事?” 何公公掐着嗓子道:“近日内廷司在核对木炭的时候,发现数量对不上,特命奴才前来查看。” 津言瞪大了眼,“你什么意思?你是怀疑我们偷了木炭?” “什么偷不偷的,犯不着把话说这么难听不是?”何公公狡黠笑道。 “怕是公公误会了。我们都是按着每月的月份领的木炭,绝没有拿不该拿的东西。” 程子秋面上看不出喜怒,不论前世还是现在,他都极擅长隐藏自己的情绪,这几乎已经成了他的习惯。 “这是自然。”何公公假惺惺地俯了俯身,“内廷司最近来了几个新人,弄不清斤两,必定是那些蠢货弄错了,与世子无关。不过按规矩,奴才还是应该来查看一番,望世子不要见怪。” 说完,身后的两名内监便径直往后院走。 津言想要阻止,却被主子拉住。程子秋微微摇头,示意他莫轻举妄动。 不一会儿,两名内监就把整个质馆的木炭都翻找了出来。 “回公公,这里一共有六十二斤木炭。” “六十二?”何公公‘嘶’了声,露出为难的表情,“今年分给程世子的木炭可只有五十斤啊。” 津言喊道:“剩下的十多斤是我们去年攒下来的!” 另一公公冷哼:“去年的炭还能攒到今年?骗谁呢!” 何公公则开始唱白脸,“奴才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只要把缺的木炭找回,今日的事情奴才就当没有发生过。” 听到此处,程子秋总算明白了这帮人的来意。 什么木炭数量不对,全是借口,他们是故意来作践的。 不把这院子里能用的一点炭火全拿走,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程子秋眼中升腾起怒意,但很快又冷静下来。 如今他已不是高高在上,人人敬畏的帝王,只有谨小慎微,看人脸色,他才能活下去。 而且依前世记忆,昭帝很快就会大赦天下,到时他也能离开这里,不至于处处受人掣肘。 程子秋嘴角扯出道温和的弧度,恭敬道:“一切都依何公公的意思。” “不行啊世子!”津言急得直跳脚,“若是叫他们全拿走了,剩下的这些又是受了潮的,根本用不了,我们怎么熬过寒冬?” “总有办法的。”程子秋冷冷道,心里明白所有争执都无济于事。 可津言却不甘心,朝着两名内监冲去,“你们还讲不讲理了!不但故意给我们受了潮的木炭,现在还要把唯一能用的这些拿走,简直是不给我们活路!” 津言欲去抢内监手里的木炭,三人很快从拉扯变成了扭打。 眼见情况失控,程子秋立刻上前阻止,可还没来得及把人拉开,后背陡然被重物狠狠一击,打得他当场喷出一口鲜血。 这下可把津言吓坏了,一把扶住程子秋,神色慌乱道:“世子,您怎么样?“ 程子秋只觉得后背连带着胸口一片撕裂般的疼。 剧烈的疼痛让他有片刻的恍惚,随即他好像看见大门口出现了一抹嫣红,如雪地里的焰火,驱散寒冷。 那人步履匆忙地走到他身边,声音里带着关切,轻轻柔柔的,叫人听着暖心。 “你怎么样?伤得严不严重?” 这便是初见姜芷时的模样,十五岁的年纪,清澈的眸子干净得毫无杂质。 “无妨,殿下莫要担心。”程子秋压下喉头的热意,安慰道。 他想抚摸对方的脸颊,可双手却如同灌了铅般,怎么都抬不起来。 下一瞬,他听见津言焦急的呼喊声,“主子你说什么?你别吓我啊!” 一晃神,眼前的女子已消失不见。程子秋怔愣,再回头去看,敞开的大门前空无一人。 哪里有她来过的痕迹。 意识到姜芷没有出现,也不会出现的事实后,程子秋胸口闷得几乎快要喘不上气,随即又吐了口血。 为首的何公公装模作样道:“既然世子累了,那奴才们就不打扰,先告辞了。” 说完便带着另外二人大摇大摆离开了质馆。 可何公公并没有回内廷司,而是先去了戚风阁。 女官已等了他许久,见人来后便直接将他带去后殿。 殿中女子正在修剪盆栽,午后的阳光洒在她圆嘟嘟的脸颊上,看起来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何公公跪道:“奴才给六公主殿下请安。” 姜芷专心着手里的事情,连眼眸都未抬一下,“事情办的如何?” “不负殿下所托。”何公公回答道。 昨日六公主特意将他召来,吩咐他去质馆演一出好戏,这才有了今日的木炭之争。 姜芷嘴角一歪,“人没死吧?” 何公公回答:“殿下放宽心,奴才下手有轻重的。” 姜芷点点头,“那就好。” 她只是想给程子秋点教训,没想把人杀了。毕竟如果程子秋死了,大昭也不好向翊国交代。说不定还给对方一个讨伐报复的借口。 姜芷用剪子将一处刚冒尖的嫩芽剪下,问:“他有没有说什么?” “没有。质馆里的那个是个好拿捏的软柿子。”何公公嗤笑一声,语气里满是不屑。他又顿了顿,好奇问:“只是不知他如何得罪了公主殿下?” 可话刚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只见姜芷微微侧首睨了他一眼,目光冰冷,充满了警告意味,叫人心底生寒。 小公主用不带感情的声音徐徐道:“管好你的舌头,若是管不好,那脑袋也别要了。” 何公公恨不得整个人趴在地上,紧张得牙齿都在打颤,“奴才明白。奴才今天一直待在内廷司中,从未去过什么质馆。” 能在内廷司当差的,哪个不是活成了精的老狐狸。既得了承诺,姜芷也就不担心对方会走漏风声,于是一抬手,“嗯,下去领赏吧。” 待人走后,如烟轻手轻脚走入殿内,“公主,您让奴婢去查的事情有眉目了。” 姜芷挑眉,“是哪一个?” “太医院,李太医。”如烟答道,“奴婢调出了太医院所有看诊记录,发现近两年来每次去质馆看诊的都是李太医。” “每一次?”姜芷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是。”如烟颔首,“奴婢还打听到李太医有一外室,乃翊国流民。后来李太医将这名外室改了户籍,还购置了几间宅院养着她。” “那女子是什么时候来京都城的?” “五年前。” 五年?不就是程子秋被作为质子送来大昭的同年? < 4. 第4章 [] 马车从宫门内驶出,穿过喧嚣人流和街道,稳稳当当向着贡院的方向前进。 姜芷望着外头浓浓的烟火气息,愣愣出神。她许久都没见过这般平和热闹的京都城了。 回想起当日充满了杀戮和血腥的人间炼狱,简直恍若隔世。 公主今日怎地想到出宫接太子殿下呢?”身旁的知邈问。 姜芷小心翼翼地捧着手里的食盒,“太子哥哥在贡院足足待了三日,必定很是辛苦。我做妹妹的能尽点儿心也是好的。” 这次父皇喜得幼子,下令加开一季科考,并且还特命太子监考,足见昭帝对这次科举的重视。 知邈笑道:“殿下与太子的感情真好。” 其实这话姜芷只说了一半。 她这次出宫的真正原因是保护太子哥哥。 前世,太子在监考回宫的路中碰上意外,被埋在突然坍塌的高阁之下,英年早逝。 也正是因为太子的骤然离世,大昭命运从此发生转折。 东宫之位空缺,夺嫡之争暗潮汹涌,致使朝堂分裂,党争愈发严重。 而程子秋便是趁此乱局杀出一条血路。 所以,要避免大昭从内部腐化混乱,首要的便是保住太子的性命。 既然她已经知道太子此行会是一条不归路,那她就没有不阻止的道理。 想到这里,姜芷看向如烟,问道:“内监司送来的那只金丝雀近日可还安分?” 如烟知道主子所指,答道:“那鸟儿受了些伤,且得在笼子里养好些日子呢。” 姜芷点头,“好生照看着。” “奴婢明白。” 二人打着暗号,可把知邈给听糊涂了,“你们在说什么呢?戚风阁什么时候养鸟了?” 二人相视一笑,没有说话。 姜芷的目光透过帘子看向窗外,眼中并无波澜。 那日,她之所以让人对程子秋下手,不仅是为了给程子秋一个的教训,更重要的是,她必须确保太子此次监考出行过程中,程子秋无法离开质馆。 姜芷始终对前世太子的死心存疑虑,她不确定这场灾祸究竟是意外,还是程子秋的阴谋。 但不论如何,她都不会给任何人伤害太子的机会。 马车驶过繁华的长安街后不久便到达贡院。姜芷约莫等了小半盏茶的功夫,贡院的大门便徐徐从里头打开。 太子率先走出大门,身边还有几位一同负责监考的文官陪同。 一出门,太子便注意到了姜芷的马车。 见到自家妹子,姜柏先是一惊,随后立刻兴高采烈地迎上来,“岐岐,你怎么来了?” “妹妹想着太子哥哥监考多日必定辛苦,特来接您的。”姜芷下了马车,眉眼弯弯笑道,又招呼着知邈把准备好的暖炉递上。 姜柏接过暖炉,眉眼间满是疼爱,“果然没白疼你。” 姜芷笑道:“哥哥坐我的马车吧?我今日特地套了辆大的,坐着也宽敞些。” 姜柏侧首看了眼姜芷的车,的确是大。 为替皇家表现出对科考的重视,他和那些举子们一样,足足在贡院待了三日,如今实在是乏累得很。 略一思忖,姜柏点头道:“也好。” 上了车,姜芷又是给太子递茶水又是送吃食,那叫一个妥帖。 姜柏忍不住惊叹道:“最近总听母后夸你懂事不少,今日一看倒也没有谬赞。” 姜芷笑笑没有说话。 马车驶过最繁华的长安街,周遭不断传来小贩的叫卖声和孩童嬉戏打闹声。 姜柏瞥了眼车外,发出‘咦’的一声,“怎么换了条路?” 姜芷并未去看,又往太子手里塞了个他爱吃的杏仁酥饼,“之前那条街有些堵,换一条路更快些。” 堵? 再堵还能有长安街堵? 但姜柏心道妹子一番好意,也没说什么。 路上,姜芷有一句没一句地与太子聊着在贡院里的所见所闻,神情看似平淡,可她心里的那根弦却一直紧绷着,不敢放过周遭任何风吹草动。 眼看着马车驶出长安坊,离皇宫只剩下半支香的路程,就在这时车身忽然剧烈晃动。 “怎么不走了?”姜柏掀开帘子就要下车,“我去看看。” 姜芷直觉此事不对劲,忙拉住太子的胳臂,“别!随身侍卫在后头跟着呢,看到我们的车停了必定会追上来查看的。这里人多眼杂的,太子哥哥还是别露面了。” 姜柏见小姑娘如临大敌的模样,想是吓着了。他拍拍姜芷的手背,安抚道:“没事的,我就下去瞧上一眼,很快就....” 话音还未落下,车外骤然传来尖叫声。 “刺客!有刺客!” 随后耳边响起刀剑的碰撞声和人群的骚乱嘈杂。 姜芷紧紧抓着太子的手,心里是说不出的惊骇。 明明她已经换了条路,而且还把程子秋给困在了质馆。为何他们还是遇到了危险? 车厢不断摇晃着,将里头的二人撞得东倒西歪。即便隔着一道帘子,姜芷也能想象外头的战况有多激烈。 她逼着自己冷静下来。越是这个时候,她越不能慌! 这里离皇宫不远,只要禁卫军的人知道他们遇险,赶过来也是来得及的。 正想着,一支箭羽从姜芷面前擦过,如疾风般冲向车内。 姜芷连想都没想,翻身便将太子护在身下。 姜柏忽觉身上一沉,还未待反应过来,怀里的姜芷身体猛地震了下。 “岐岐,你怎么了?”太子慌乱喊道,扶着她背脊的指尖有热流划过。 他抬手一看,满手猩红。 姜柏顿时白了脸,正要推开身上的人,却叫姜芷捏紧了手腕。 “别出去,他们是冲着你来的!” 姜柏一愣,目光在窗外和姜芷之间来回扫了好几回,最终还是放下了手。 须臾,伴随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二人知道是禁卫军的支援来了。 车外的打斗声逐渐减弱,随后越来越多的马蹄声朝着他们而来。 意识到太子暂时安全后,姜芷紧绷的身体也软了下来。 后来她听见太子冲着外头大喊,很是焦急的样子,可她却怎么也听不清。 眼前的黑暗逐渐扩大,很快她便失去意识,什么也不知道了。 .... 女子蜷缩着身体倒在一片血泊中,身上衣衫全都染上了骇人的红色。明明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可嘴里还是一遍遍喊着‘错了’。 程子秋冲进漆黑阴冷的柳拂苑里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他僵直着身子站在 5. 第5章 [] 姜芷觉得自己浑身都在疼,身体如被千万只虫蚁啃食。她想要尖叫,想要喊疼,可嗓子实在干哑得厉害,竟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她在黑暗中浮浮沉沉,也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终于出现了一道微弱的光。她向着白光慢慢走去,耳边出现了熟悉的呼喊声。 “岐岐,你可算是醒了。” 姜芷睁开眼便看见了昭后又哭又笑的脸,眼尾有淡淡的细纹,难掩疲惫。 姜芷努力扯出一道笑,“母后,我没事。” “你真是吓死母后了。”昭后哭得更厉害了。 一旁的顾嬷嬷也跟着一起抹眼泪,“奴婢说了,六殿下吉人天相,必能熬过这关的。如今殿下醒了就好,醒了就没事了!” 回忆慢慢涌入脑海,姜芷连忙问:“太子哥哥呢?” 昭后压着她肩膀不让她起来,“你放心,太子没事。他眼下正在你父皇那儿商量乱贼的事情呢。” 姜芷长长舒了口气。 太子哥哥没事就好! 回想起当日的危机,说不后怕是不可能的。但只要太子平安,大昭便多一份生机,她就是再疼也不怕。 姜芷心想,她果然没猜错! 前世太子的死并非意外,而是有人故意为之。 那日的刺杀,便是主谋见他们换了路线才临时改动计划。 是程子秋? 可她明明已经限制住了程子秋,别说离开质馆了,就连下床都做不到。 又或者.... 行刺一事,另有他人。 会是谁呢?翊国人?还是....大昭的人? 凶手敢在皇宫附近动手,足见是做了准备的,想必父皇和太子哥哥也问不出什么来。 思忖间,耳边响起顾嬷嬷的说话声。 “娘娘您已经守着殿下三日了,再熬下去身子怕是吃不消。不如您先回韶华宫,殿下这儿有老奴看着呢。” 顾嬷嬷是皇后身边的老人,为人老实忠诚,对姜芷也极好。小时候姜芷犯了错,顾嬷嬷总要帮着她在母后面前说好话。 姜芷见母亲憔悴的面孔,心疼得厉害,也跟着催促道:“母后赶紧回去休息吧,儿臣已经没事了。” “不打紧的,母后心里有数。”昭后莞尔道,“母后看你喝完药就走。” 姜芷实在犟不过,只好乖乖把药喝了。 看着母亲一勺一勺小心翼翼地喂自己喝药,她忽然想:真好。她爱的人都还好好的,都在她身边。真是太好了! 为了保护他们,这一世,不轮做什么她都愿意! 昭后最终在姜芷和顾嬷嬷的劝说下离开了戚风阁。 待屋里只剩下姜芷,知邈和如烟两个丫头才畏畏缩缩地进了屋。二人眼睛都红红的,也不知哭了几日。 姜芷知道她们是因为那日没能保护好自己而内疚,于是笑着打趣几句,这才缓解了气氛。 如烟一边小心翼翼地扶着主子坐起,一边汇报这几日戚风阁的大小事。 姜芷默默听着,只问:“质馆有没有什么动静?” “这些日子来奴婢一直盯着,质馆一切如旧。” “程子秋没有离开过?”姜芷挑眉。 “没有。” 姜芷冷了脸。 难道刺杀一事真与程子秋无关? 这时知邈忽然又道:“不过有一件事倒是奇怪。程世子的那个贴身侍从来过一次戚风阁,寻着守卫问了公主的病情。” 姜芷倒也不意外,想来是被程子秋派来打探情况的。 姜芷问:“你是怎么回答的?” “奴婢说公主快不行了,只怕撑不过几天。” 姜芷:??? 身旁的如烟挥手就往知邈胳臂上打,“你!你这丫头简直无法无天,竟敢拿殿下来胡言乱语!” 知邈委屈地低下头,“奴婢想着殿下曾说过程世子是个坏心眼儿的,若对方来打探,一概说不知道。” “让你别走漏消息,没让你咒殿下....”如烟气得后槽牙都快咬碎了,“赶紧下去领罚二十仗。” 眼看小丫头泪珠子要往下掉,姜芷忙出声阻止,“算了。她闹这出虚晃一枪,说不定还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呢。不过质馆那儿还需仔细盯着,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告诉我。” “奴婢明白。”如烟也没再说什么。 ..... 姜芷这次受伤,昭后是既心疼又紧张,恨不得时时刻刻把闺女捧在手心里照看,并严令她好好待在戚风阁里养伤,哪儿都不准去。 姜芷实在没办法,只好跟吃牢饭似的被关在院子里足足两个多月。直到太医们都看不下去,拐着歪儿地说让她多出门走动走动,昭后这才肯放人。 转眼已到三月。一场春雨过后,阳光从云层里钻出来,连空气里都透着清爽。 这是一年里最好的季节。 姜芷好不容易可以出门,正打算去东宫与太子商议刺客一事,可经过御花园时,好巧不巧就遇到了正与一群贵女一同赏春的长公主姜清芜。 姜芷不想惹事,转身就要走,不想对方却先叫住了她,“六妹妹怎么见了我就要走啊?” 姜芷暗叹这回是逃不掉了,于是努力掐出一个完美的笑容,转身行礼,“长姐金安,原来长姐也在这儿!妹妹眼拙,刚才没瞧见您呢。” 姜清芜冷哼,“我还当六妹妹 6. 第6章 [] 程子秋目光不着痕迹地落在那人身上。 虽然此刻姜芷背对着自己,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程子秋拇指轻扣了下食指指节,不由想着这一世,她看见他又会是什么表情呢? 耳边传来姜清芜的恼人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程子秋不由皱了下眉头,但很快又掩去了不悦,恭恭敬敬地看向对方。 “听说前两日世子染了风寒,在床上躺了好些时日,如今病可好了?” 这话乍一听是关心,其实满是不屑意味。 程子秋低垂着脑袋,只回道:“谢长公主关心,臣已无大碍。” “那就好。以后质馆的炭火要是不够用,尽管和内廷司说,别再冻着。传出去,还以为我大昭故意薄待世子呢。” 程子秋还是一副面无表情,“臣明白。” 姜清芜仍不罢休,突然站起身,向着对方的方向走去,“不是本宫要多嘴。世子这身衣裳也该换换了。被人瞧见,还当你是这宫里的下人奴仆呢。” 说完,亭内一众贵女纷纷低笑起来,看着程子秋的眼神里又多了几分鄙夷。 只有姜芷隐于人后,默不作声。 此刻她已经整理好了心绪,坐在凉亭内慢条斯理地喝着茶,看不出喜怒。 若换作前世,见程子秋被人当众羞辱,她定要为他挺身而出。 可如今,听着姜清芜作践他,她心里只有痛快! 她实在许久没见过程子秋这般落魄的模样了。想到这里,姜芷嘴角忍不住上扬。 可程子秋的涵养功夫极好,对嘲笑声置若罔闻,只不着痕迹地退开几步,始终与姜清芜保持一定距离,“长公主说得是,臣记下了。” 姜清芜暗恼怎的今天遇到的一个两个都是打不出个响屁的软柿子。 她陡然又心生一计,抬手摸了下头发,随后慌张喊道:“哎呀!我的翡翠簪子怎么没了?” 身边的婢女是个会看眼色的,也跟着道:“是啊,奴婢方才还见公主殿下戴着,怎么才眨眼的功夫就掉了?各位小姐们也都看见殿下今日戴了翡翠簪出来的吧?” “是啊,我也看见了。” “刚才还在呢。” 一众贵女纷纷附和。 姜清芜蹙眉,“那簪子可是先皇后的遗物,若是掉了那可怎么办呀?” 说着,她还不怀好意地看向程子秋,“刚才簪子一直都在,直到…..世子你出现后,簪子就掉了。” 程子秋低垂的目光顿时僵硬。但诧异只在他脸上停留不过一瞬,很快他又将自己的情绪隐藏起来。 他冷静道:“臣刚才一直站在离长公主三步外的地方,未曾靠近。若是臣拿了簪子,大家一眼便可看出。” 姜清芜眼尾一扫,“那可难说。兴许是世子从翊国学来的什么‘绝技’呢?” 此话又引来一阵嬉笑。 有人开始跟着道:“程世子是从小国来的,没见过好东西,看见长公主殿下的簪子起了贪念也不无可能。” 姜清芜得意一笑,忽又看向亭子里的姜芷,“六妹妹你也看到本宫今日戴的翡翠簪子的吧?” 姜芷端着茶盏的手一滞,半晌没有说话。 身边的知邈用极低的声音道:“长公主今天戴的明明是珍珠簪,那簪子还在她头上好好挂着呢!她这是明摆着给人泼脏水嘛。” 姜芷横了她一眼。 知邈果然乖乖闭嘴。 须臾,姜芷徐徐转身,目光在程子秋身上一扫。 那眼神极淡。没有惊艳,没有眷恋,甚至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仿佛他和那些宫里的陌生人并无区别。 程子秋微微蹙眉,除了诧异外,心里的那点烦躁又再次回归。 只见姜芷走到姜清芜身边,低眉浅笑,”妹妹刚才实在是没看清。“ 姜清芜面色不虞,“哦?六妹妹的意思是本宫污蔑了世子?” “什么污蔑不污蔑的,长姐也说得太严重了。”姜芷加深了笑意,“依妹妹看,此事最多不过是个误会罢了。” 闻言,程子秋嘴角扬起一道微不可见的弧度,方才心里的那点不安也随之消散。 她果然还与前世一样。 可下一瞬,女子慢悠悠的一句话又瞬时将他打入谷底。 “想解开这个误会其实也不难,只要世子愿意脱下外袍,让长姐身边的翠芝仔细检查一番,事情就能水落石出了。”姜芷语气平静道,好似当真是在想解决的法子。 人群里有人发出一声抽气声。 什么! 当众脱衣?还要让下人搜身查找? 这比污蔑程子秋偷窃更狠!简直就是天大的羞辱,杀人诛心啊! 这下连姜清芜也吃了一惊,微微眯起眼看向姜芷。 她没想到小丫头不但没有跳出来逞英雄,竟然还同她站在同一边。 实在有趣! 姜清芜勾了勾嘴角,干脆顺水推舟。她看向程子秋,问:“程世子觉得这个法子如何?” 程子秋神色有片刻的空白,好像未听懂她们在说什么。 他目光始终定在姜芷身上,可对方却连一个眼神都吝于施舍。 须臾,他慢慢垂下头,叫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姜清芜假惺惺道:“程世子,本宫念你年纪尚幼,见到贵重的东西一时脑袋发热,行差踏错也可以理解。本宫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只要你把簪子拿出来,本宫就当今日什么也没发生过。” 下一瞬,程子秋霍然抬头,布满血丝的双目里蓄满了愤怒。他低吼道:“我没有拿,何来归还?!” 姜清芜冷笑,对方越是生气,便越是正中她下怀。 她道:“既然你冥顽不灵,就不能怪本宫不给面儿。”说完,她瞥了眼身后的婢女翠芝。 翠芝会意,狐假虎威地朝前走去,作势就要伸手往程子秋的衣襟处摸。 程子秋大概是恼羞到了极致,竟赤红着脸大吼:“放肆!” 婢女被吓了一跳,但很快又昂首挺胸道:“世子,奴婢是奉了长公主殿下的命令。难不成世子是想要违抗?” 程子秋再次愣住,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某一处。 可那里再也没有他熟悉的,盼望的关切目光,只有如旁人一般的冷漠和疏离。 程子秋忽然觉得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瞬时幻化成沙,从他指缝间悄然流逝,怎么都抓不住。 他不明姜芷为什么会用这种眼神看他?不但没有出手帮他,甚至还..... 错了!一定是哪里错了! 此时,翠芝的手再次伸向他的衣领。 “你敢碰我!”程子秋用力一挥。 翠芝被一股强力甩开,猛地摔倒在地。 姜芷冷眼旁观着这场闹剧,心底暗暗也有些吃惊。 前世,程子秋素来是个会隐忍的,不会轻易表露任何情绪,这次居然如此激动,想必是被惹 7. 第7章 [] “荒唐!简直是荒唐至极!”勤政殿里,昭帝勃然大怒,抬手就将一个茶杯狠狠摔在地上。 “好啊!你们一个污蔑偷窃在先,一个当众羞辱在后,当真是朕养出来的好女儿啊!” 姜清芜哭喊道:“儿臣冤枉啊!儿臣绝没有污蔑任何人的心思。儿臣也是因丢失亡母遗物心急,所以才误会了程世子。” 昭帝瞥了眼姜清芜,见女儿哭得小脸花成一片,说不心疼不可能的。 昭帝此时已褪去些许怒意,又道:“侍卫并未在世子身上找到任何钗环首饰,你脑袋上的簪子也都好好挂着!” “是....是儿臣记错了,这才误会了世子,儿臣甘愿受罚!”姜清芜抬起右手掌心,“可儿臣敢对亡母起誓,绝无故意害人的心思!” 话到此处,事情又牵扯到先皇后,昭帝一向心疼长女自幼失母,此刻胸中怒火已是平息了一大半。 姜芷跪在殿中,不似一旁哭得梨花带雨的姜清芜,她只是低头默默听着,心里却还在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程子秋为何会突然落水? 真的就只是意外? 又或者,是他故意为之! 把事情闹大,他便可成功脱身,同时又让她和姜清芜被父皇责罚! 想到这里,姜芷不禁感叹程子秋随机应变的能力。 明明已是一局死棋,竟然还能被他找到脱身之法。 另一头昭帝还在喋喋不休,“朕瞧着,就是皇后平日朕太纵容你们了!才把你们一个个养成这般娇纵蛮横的性子!这件事要是传出去,天家颜面何在,我大昭颜面何在啊!” 姜清芜哭得那叫一个期期艾艾,哪里还有半点儿方才御花园里的傲慢。 “儿臣原本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可是....六妹妹说程世子是从小国来的,没见过什么珍宝,一口咬定是程世子偷的,还说要搜身,儿臣也拦不住啊!” 姜芷被气笑了,转头看向对方,“长姐这是想把自己摘干净?” 姜清芜用满是怜爱的眼神看着姜芷,柔声道:“其实也不怪六妹妹。妹妹也是急着想帮我,所以才想了这个法子。六妹妹定然是没有要害翊国世子的心的,父皇要责怪就怪儿臣吧。” 姜芷冷笑。 姜清芜这话乍听之下是在给她求情,其实却是想把屎盆子全扣她脑袋上! 好啊!既然她姜清芜能装,她又有什么不能装的! 姜芷随即‘哇’地一声哭出来,“父皇!长姐说得没错,这件事全都怪女儿。是女儿蠢笨,不知道这样会冒犯程世子。可世子落水后,儿臣也是后悔万分,想着赶紧喊人来救人。可是.....” 姜芷故意摆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引得昭帝问:“可是什么?” 姜芷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可是长姐说这件事不能让父皇您知道,拉着儿臣就往御花园外走,说是就当今日没来过御花园。儿臣当时也是害怕得不知所措,只想着长姐说的总是没错,这才耽误了救人。” 姜清芜再也端不住‘姐妹情深’的模样,瞠目指着姜芷,道:“你胡说!我何时说过这种话!” 姜芷故意抹泪,哭得比方才姜清芜更楚楚可怜,“当时各家贵女都在,父皇大可问问她们。” “父皇,儿臣绝不会做出见死不救之事。”姜清芜很快收起了慌乱的神情,跪着朝昭帝脚边挪去,“六妹妹是皇后嫡女,她这么说,其他家官家小姐自然会给皇后娘娘面子,不敢驳六妹妹的意。” 姜芷眸色一暗。 又来了!每每出了事,姜清芜就会拿先皇后遗孤来说事,借此装可怜,博父皇同情。以前姜芷因为这个没少吃亏。 可今时不同往日了。 姜芷反问道:“长姐此言差矣。我是母后的女儿,难道长姐就不是母后的女儿了吗?” 姜清芜顿时哑然,须臾才不情不愿硬邦邦道:“儿臣自然也是母后的女儿。” 姜芷浅浅一笑,坦然对上姜清芜愤恨的目光,“既如此,便不存在厚此薄彼的说法了吧。” 姜清芜藏在袖中的手死死握紧,望着姜芷的眼神恨不得将她一片片 8. 第8章 [] 御花园一场闹剧后,程子秋在质馆里躺了大半个月。期间太医院每日都来看诊,把他当宫中贵人般伺候,不敢有丝毫怠慢。 程子秋还从没受过这般待遇,可见昭帝这次是真的担心他因此事有个好歹,落人口实。 如今质馆的禁令已解,程子秋终于可以自由出入。 可他这段日子也并没有出门,只每天待在质馆里静养,也好躲过宫里无数双盯着他的眼睛。 此时,津言端着一碗黑黢黢的东西走到床边,“主子,这是太医院刚送来的汤药,您趁热喝。” 程子秋从软榻上坐起,垂首看了眼瓷碗里的墨色,抬首喝了个干净。 津言忍不住感叹:“主子这招当真是厉害!不但解除了禁令,还让太医院把您当宝似的供着,再也不敢怠慢。” 程子秋擦擦嘴角,将见底的瓷碗递给津言。 津言接过,又道:“只是这法子实在凶险。” 程子秋勾了下嘴角,“我既敢这么做,心里自然有数。要想破解困局,哪有不冒风险的。” 津言竖起大拇指,“主子才智过人。说起来还真要感谢那两位公主呢。” 程子秋睫毛微微颤动,“姜...六公主可有来看过我?” “她来不了。眼下她被昭帝下令禁足一月。”津言得意笑道,“只怕她到现在都还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吧。” 听到姜芷受罚,程子秋并未觉得高兴,反而微微蹙起了眉。 那日,他知道姜清芜会去御花园,所以才故意前往。 姜清芜一直不喜他,不论是前世还是现在,她总是想尽办法欺辱折磨他。 所以他才故意激怒姜清芜,让对方对他下手,顺水推舟演出苦肉计。 可他没想到姜芷竟然也在场。 起初他还有些担心,生怕姜芷会帮他出头,阻挠姜清芜。 可没想到,姜芷不但没有出手帮他,反而还同姜清芜一到看他笑话。 这样的姜芷让程子秋感到陌生。 他还记得前世里,姜芷每每见到他都是言笑晏晏,圆杏般的眸子好像会发光一样。 可那日在湖边,姜芷看着他的目光里只有冷漠和鄙夷,如一把利刃直入胸口。 那绝不应该是姜芷看他的眼神! 一向算无遗策的程子秋忽然觉得事情好像不受他的掌控。 这种感觉让他非常不舒服,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 津言并不知主子心思,还傻呵呵道:“奴才只听说长公主为人跋扈,却不想那六公主也不遑多让,竟想出那种恶劣的法子欺负您,果然姜家没一个好人。” 程子秋将手中的书卷一搁,眼角淡淡扫过,“禁令已解,你出入也不受限制,多去内监司领些簸箕扫帚,好好打扫院子吧。” “啊?”津言愣住。 直到离开屋子,他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说错了什么惹主子不高兴。 … 姜芷被禁足在戚风阁一个月,每日浇花弄叶,日子倒也算过得快。数着日头刚解禁,姜芷便带着春茶去勤政殿赔罪了。 此时昭帝气也消得差不多了,见女儿一解禁就跑自己这儿来赔罪,昭帝也觉得欣慰不少。 他尝了口女儿亲手打的茶,赞许点头,“难得你有心了。” 姜芷半弯着身从昭帝手中接过茶盏,低声细语无不恭顺,“只要父皇不生女儿的气,女儿愿意天天来给您沏茶。” 昭帝哪里舍得真生气,抬手点了点姜芷的脑袋,“你日后说话做事都要多思多虑,少叫你母后操心。” “女儿谨记父皇教诲。”姜芷乖巧点头,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桌上的折子,“咦?父皇这是在挑选新禁卫军统领的人选?” “是啊。”昭帝将摊开的折子摆到姜芷面前,“如今的禁卫军统领年岁已高,也多次向朕提出告老还乡的意思。再加之上次太子遇刺一事,也是时候换个人了。” 姜芷低头瞥了眼折子上的几个名字,徐徐点头,“禁卫军统领不但负责京都城的安危,还要负责皇宫的守卫。选择谁来坐这个位子,的确应该小心再小心。” 昭帝又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正是因为太明白了,所以他在朝上一提此事,便有数不清的人向他推荐人选。 可那些大臣举荐的人选都有着自己的心思,权衡利弊,错综复杂。此事已不再是选禁军统领这么简单,而是如何牵制各党派之间的平衡。 可不管选哪一方,另一方都不乐意。几番思量下,昭帝始终无法做抉择。 忽而,昭帝想到小女儿是个心思单纯,再加之素来对参与朝政没什么兴趣,不似他那些臣子皇子们,个个有七八副弯弯肠子,反而叫人安心。 昭帝也只当是随便问问:“那依阿芷来看,谁适合做这禁军统领?” “女儿哪里懂这些朝堂之事。想必皇兄和大相公们推举的人选都是顶顶好的。”姜芷浅笑打着太极。 昭帝冷哼一声,没有回应。 姜芷又道:“女儿素来也是个没有决断的人。就连每日梳妆的时候要戴什么 9. 第9章 [] “给你和老五作伴读?”昭帝诧异。 “是啊。董太傅学富五车,程世子去了多少也能学点儿。”姜芷甜甜笑道,找不出半点儿破绽。 昭帝皱眉沉思,“不妥。程世子这么多年没去学堂,哪里跟得上董太傅的课。若真想学,朕大可派人送些基础的书籍过去,让他自己慢慢看。” “跟不上可以慢慢学嘛。”姜芷正色道,“女儿是觉着程世子是个沉静的,有他在,多少也能收收五皇兄浮躁的性子。” 昭帝这下沉默了。 想起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昭帝就觉得头疼。平日里游手好闲,静不下心来读书,为此董太傅没少告他的状。 若是有个伴读陪着,兴许也能做个榜样。 犹豫间,又听小女儿道:“再说了,世子从入大昭五年来,未进过学堂,只怕现在连字都认不得几个,又如何自学?这事若被翊国知道,难免要怪咱们怠慢的呀。” 昭帝挑眉,这层他倒的确没有想过。 以前不让程子秋出门,不让他念书,是忌惮翊国心思不纯。如今五年过去,程子秋一贯安分守己,翊国也恭敬顺从,早已不具威胁。 既然已经解了禁令,倒不如好人做到底。 昭帝眉头一松,摆手道:“此事容朕再想想。” 昭帝虽没有直接答应,但姜芷明白事情大体是成了,便也不再追问,行礼告辞。 离开勤政殿后,姜芷并没有立刻回戚风阁,而是站在廊下,许久未离去。 知邈不解,忍不住问主子是不是在等人。 姜芷脸上浮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是啊,是在等人。” 从前她也是站在廊下痴痴等着程子秋,假装偶遇,为的就是能见见他,与他说上几句话。 时过境迁,她再次站在同一个地方,心境和目的却是截然不同了。 姜芷目光悠悠落在不远处,气吐幽兰,“来了。” 今日程子秋收到常太医的消息,因近日太医院实在忙得抽不开身,所以麻烦他自己跑一趟太医院领方子。 程子秋不以为意,反正他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找个借口出来散散心也好。 于是程子秋也没带上津言,自己前往太医院,谁知竟偶遇上了姜芷。 他看着迎面走来的姜芷,不由愣了下。 她盈盈笑着向他走来,还是记忆里的模样。 程子秋停下脚步,随即立刻低身行礼,“六殿下金安。” 姜芷目光平静地看着他,笑容始终淡淡挂在脸上。 不似上次初遇时那般慌张,经过几天她已经做好了准备。 既然一切都要重来,那他们便注定要打照面,或早或晚而已。 既然躲不掉,不如坦然面对。 “程世子有礼了。”姜芷几步上前,假模假样笑道,“不知世子伤可好些了?” 程子秋眉头一跳,颇有些意外对方的态度,须臾低声回答:“已经大好了。多谢殿下挂心。” “那就好。”姜芷轻轻叹了口气,“阿芷每每想到当日之事就倍感愧疚,让世子受委屈了。阿芷给世子赔个不是。” 她语气诚恳,言语中真真透着关切,与那日在御花园的冷漠简直判若两人。 程子秋有片刻的恍惚。 起初他还有些担心,担心姜芷又用那种冷漠的眼神看他,如今一看,倒是他多虑了。 也许....当日她只是不想得罪姜清芜,所以才不得已说出那样的话来。 说不定,她当真是后悔的。 一定是!她这样善良的人,又怎么忍心伤害他。 这样想着,程子秋只觉得沉闷了好几日的心顿时一松,轻快得像是要飞起来一般。 他嘴角微扬,印出一道极浅的笑,却叫人看着如沐春风,“殿下言重了。” 前世,姜芷就是被这种温温柔柔的笑容所蛊惑,可如今看着,她却只觉得这人从头到脚都透着虚伪。 姜芷压下心里的那点鄙夷,微微侧身看向知邈。 “作为补偿,我这儿有一份礼送给世子。” 宫女知邈走到程子秋面前,将手中的一个木盒递去。 程子秋垂眸看了眼,并没有接过,继而又疑惑地看向姜芷。 10. 第10章 [] 日子一转眼已至四月,屋外不时有鸟儿掠过,叽叽喳喳好似报着春。 程子秋背对日光站在桌案前,眉眼间无半点儿暖意。 手中是暗卫刚送来的纸条,上头赫然写着几个大字。 巍北军,宋衡。 程子秋垂眸看着纸条上的墨迹,眼神逐渐泛起凌厉。 昭帝竟然选了个籍籍无名的边疆副将来坐禁卫军统领的位子,这的确出乎他的意料。 原本他已做足了准备,手中也捏了不少几位候选者的软肋,不论昭帝选哪一方,他都有法子攻克。 可如今昭帝竟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选了个不搅在任何势力当中的宋衡,这一招的确是程子秋没想到的。 程子秋不由觉得奇怪,为何昭帝会做出与前世不同的选择?是谁提点了昭帝? 他对宋衡并不熟悉,要想攻克,还需找到其弱点才行。 程子秋骤然收紧掌心,将纸条捏成团,随即丢入香炉内。 看着香炉里滋滋冒起的火焰,程子秋睫羽轻颤,看不出喜怒。 门外传来津言的叫唤声。 “世子!好消息!听说昭帝有意让您去给五皇子做伴读,不日就要去董太傅那里上课了!” 程子秋并没有高兴,反而微微蹙起眉头。 这么多年来,昭帝始终未提过让他读书一事,为何现在突然变了心意? 他淡淡抬眸,“是谁向他提议的?” 津言咧这嘴笑道:“主子果然料事如神。听说是六公主。” 姜芷? 程子秋一顿,又猛然想到昨日她说的话。 会有用得上的时候.... 原来指的就是这个。 所以昨日她就是因此事去的勤政殿? 一想到她为了他的事情特地跑去求昭帝,程子秋心里那点困扰了他多日的愁云瞬间烟消云散。 津言并没有去看主子的表情,一边大口灌水,一边道:“看来六公主的确是后悔那日的事情,有心想要帮您呢。不仅如此,我还听说六公主自己也要去呢!” 程子秋眸子一亮,“她也会去?” “是啊!”津言兴奋地点点头,“您说她费这么大劲让自己和您一同去读书,当真就只是为了赔罪?可赔罪为何要陪您一起念书呀?” 程子秋低眉不答,心里却隐隐有了答案。 她果然还是如前世一样! 一想到很快就能天天与姜芷一起读书写字,程子秋目光不由变得柔和起来。 津言并不知主子心思,捂嘴一笑,调侃道:“依我看,那六公主大概是喜欢上主子了吧!所以才想尽办法与您多相处。” 程子秋没有理会津言,随手找了本小记翻动起来,却偏偏一个字也读不进去。 一旁的津言突然又叹了口气,“只是您刚定下要出宫,日子恰好撞了。要不要奴才易容成主子,代您去上课?” “不用。”程子秋拒绝得干脆,也不知是心虚还是怎么的,解释道,“六公主和五皇子都见过我,只怕让他们瞧出端倪。” 津言也没多想,连连点头。 程子秋眼底的柔色褪去,逐渐转为冷凝,“告诉暗卫,让他替我出宫。” “明白。”津言越想越觉得自家主子实在厉害,忍不住又道,“陛下早就提议让主子找个机会靠近大昭公主,用美人计打探消息,如今看来六公主这鱼儿倒是自己上钩了!” 程子秋翻书的动作一滞,胸口的那点暖意霎时褪了个干干净净。 说不清是高兴还是什么别的,他抬眸瞥了眼津言,薄唇抿在一起,“今日的饭菜是不是吃撑了?话这么多!” 津言挠挠头,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 他怎么又惹主子不高兴了? 主子最近是什么了?总是阴晴不定,跟个姑娘家似的。 ......... 另一处的戚风阁里,姜芷难得心情不错,竟拿起笔墨打算好好练练字。 不多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同时还伴随着男子的骂骂咧咧。 姜芷料到人会找上门,倒也没有太多意外,招呼知邈把人迎进来。 五皇子姜沐刚一进门就气急败坏指着姜芷骂道:”六妹妹当日受伤怕不是把脑子给摔坏了吧?” 姜芷放下手中的笔,满脸笑意地迎上去,“怎么了?妹妹做了什么惹皇兄生这么大气?” “你还好意思问?“姜沐瞪 11. 第11章 [] “可到了学堂,事情就不一样了。” 姜沐又迟疑一下,“那毕竟是在董老头子眼底下,咱们也不好做得太过。” 姜芷忽而笑了,笑得格外甜美,但口中说出的一字一句无不透着阴狠。 “叫人不好受的法子有很多种,可不止是打骂那么简单。” 姜沐怔愣,随即朗声大笑,“看不出来妹妹鬼点子还挺多,以前还真是小瞧你了。” “五皇兄放心吧,学堂又不是只有您一人,不还有我吗?”姜芷笑意加深,拿起桌案边的木盒递去。 “这是紫金狼毫笔,听说邰州一年总共也才得了两支,父皇便把其中一支赏赐给了我。我就借花献佛,送给五皇兄了。” 姜沐自然是识货的,却又狐疑问道:“这么金贵的东西,妹妹也舍得?” 姜芷无所谓笑笑,“妹妹我拿着这么好的笔也是浪费,不如就借花献佛,全当是你我之间的结盟礼。” 姜沐挑眉思忖,片刻后终是大大方方接过笔盒,“那就多谢妹妹美意,皇兄定不会让妹妹失望的。” 姜沐得了满意的答案,还拿了礼,正要高高兴兴离开,却被姜芷叫住。 “五皇兄,今日之事不可外传。” 姜沐脚步一顿,随后绕有深意笑道:“妹妹放心,做戏要做全套,这个道理皇兄明白的。” 说完,姜沐还不忘踹上大门一脚,让所有人都知道兄妹二人今日闹得不愉快。 人走后,戚风阁又恢复了清净。 如烟从外间走来,低声道:“新上任禁卫军统领到了,眼下正在勤政殿呢。“ 姜芷放下笔墨,轻轻’啊‘了声,”人来了啊.....人来了,就好!” 姜芷想着改天她也应该去见见这位新禁军统领。 不过如今最要紧,还是先收拾程子秋。 想到这里,姜芷连目光都便得阴沉起来。 恶人,当然要由恶人来磨,才更有意思。 ...... 今日是程子秋第一天进学,一大早他就准备好了一切前往思时堂。 刚穿过学堂的院子,身后便传来年轻男子的调笑声。 “哟,这是谁呢?” 程子秋闻声皱眉,转头看去,果然是大昭五皇子,姜沐。 姜沐的母妃贤妃是前朝中书的女儿,地位虽不及皇后,但在后宫也是数一数二的角色。姜沐又是贤妃独子,从小千宠万爱着长大,养成了娇纵跋扈的性子。 心高气傲如姜沐这般,自然是看不起程子秋的。 程子秋也不想和对方纠缠,躬身行礼后就要走开。 可姜沐是想好了要作践他,哪肯轻易放过。 他一个箭步挡在程子秋面前,揶揄道:“老远就看见一穿得破破烂烂的挡着路,本皇子还当是哪个不长眼的下人呢。原来是程世子啊!” 程子秋只当没听见,唤了声:“五殿下金安。” 姜沐嗤鼻一笑,“世子还是赶紧回去换身衣裳吧。怎么说你都是本皇子的伴读,穿成这个样子,丢的可是本皇子的脸面。” 程子秋眸色暗了下,面上却没有太多表情,“子秋记住了,明日便换。” 姜沐身旁的小太监却笑道:“殿下别为难世子了,质馆哪什么好衣裳呀。您就是现在让他回去换,他也找不出半件能上得了台面的。” 姜沐‘噗嗤’笑出声,“说得也是。翊国那种腌臜地方能有什么好货色。” 说着他还不善地上下打量着程子秋,又问:“笔墨都带了吗?” 程子秋攥紧拳头,重重点了点头。 “拿出来我瞧瞧。”姜沐又道。 程子秋眉心隆起,却没有动作。 ”怎么?聋了不成?“姜沐呵斥,对方越是不给,他就偏要看个明白。 也不等程子秋主仆二人反应,姜沐一把抢过津言手里的笔盒。 梨花木的匣子打开的瞬间姜沐就愣住了。 里头放着的竟然是一支紫金狼毫,与他手里的一模一样! 今年邰州总共才进贡了两支,一支给了六公主。 而剩下的一支父皇给了谁,答案不言而喻。 想到这种好东西父皇不送给亲儿子,反倒给了个身份下贱的外人,姜沐火气就一个劲往脑门上蹿。 他拿起笔往地上狠狠一摔,“就凭你,也配和本皇子用同样的东西?” 看着被姜沐踩在脚底的狼毫笔,程子秋脸上终于不再是面无表情。 他死死盯着姜沐,目光里透着凶狠,低声吼道:“把笔还给我!” 这样的程子秋是姜沐没有见过的,眼神带着强烈的压迫感,竟叫 12. 第12章 [] 津言半跪在程子秋身边,又是心疼又是恼怒,“主子,你这是干什么呀!要是再晚一步,您这手就废了!” 程子秋用手撑起身体,很是艰难地慢慢爬向那已经碎裂的紫金笔。 他的手指已经开始肿胀,可他却丝毫不觉得疼,只顾伸手将紫金狼毫的碎片收集起来,一片一片,十分小心翼翼,就仿佛他捡起的是碎落一地的心。 津言看了不由鼻头发酸,矮身阻止道:”算了主子,不过就是一支笔而已,算了吧。” 程子秋恍若未闻,专心致志地拾捡地上的碎片,不放过任何一点,嘴里还喃喃道:“这是她送我的。若是叫她知道东西坏了,一定会难过的。” 津言皱眉,张口想说什么,却最终还是闭了嘴。 他看着主子像是被开水烫过一样的手背,又红又肿,津言不放心道,“要不咱们去太医院瞧瞧吧?” 程子秋小心翼翼将紫金笔的碎片用帕子包起来塞入衣襟,好像护着什么了不得的宝贝。 他摇摇头,“马上要上课了,我们赶紧进去吧,第一次不好迟到的。” 说完,程子秋起身拍去衣袍上的灰尘,跟个没事人一样快步走入思时堂内。 此时所有人都已坐下,大家见到程子秋纷纷投来嘲讽的目光。 程子秋只当没看见,半垂着脑袋穿过一众皇子公主身边,最后在姜沐身后的位置坐下。 他刚坐下没多久,姜芷也进来了。 他仰着脑袋痴痴望着,期盼对方能施舍一个眼神,哪怕就一眼。 姜芷全程冷着脸,目不斜视坐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姜芷的位子其实就在程子秋旁边,中间就隔了一条走道,可程子秋看着她面无表情的侧脸,只觉得这人离他如相距千里。 不久,董太傅也到了。他一眼就认出了程子秋,抬手指着对方,问:“可有学过《策论》?” 众人齐刷刷向他看去。程子秋只轻声回答:“不曾学过。” “那孔孟呢?” 程子秋又摇了摇头。 “那你学过什么?” “小时候看过百家姓和千字文。” 众人发出一众哄笑,直到董太傅冷冷瞪了一眼,他们才乖乖收了笑意。 董太傅毕竟是读书人,做不出人前嘲笑他人的事情。 而姜芷也没有笑。 因为她知道程子秋在撒谎! 前世,程子秋虽然在大昭的几年没有上学,但他凭着骄人的天资,仅靠着自学也远超众人。别说是那不成器的姜沐了,就是让程子秋现在去考春闱,只怕也能拿个三甲回来。 当然这也是姜芷后来才知道的。 董太傅沉沉一叹,又道:“那你写两个字来给我瞧瞧。” 程子秋略迟疑,好半晌低着头道:“学生没有带笔。” 前头的姜沐‘噗嗤’笑出声。 姜芷也侧目瞥了眼,视线刚好落在程子秋垂在身旁那只已经红肿不堪的手,随即抿紧的双唇微不可见地弯起弧度。 不过董太傅倒没说什么,示意旁人递去笔墨。 程子秋随便写了两笔,那字迹歪歪扭扭,可谓是不堪入目。 饶是董太傅再有修养,这下脸上也挂不住了。他清了清嗓子,“还需多加练习。今日下课后你就留在堂中,抄五遍《中庸》后再回去。” “学生明白。”程子秋恭顺作揖。 这时董太傅话锋一转,“还有六公主,你也留下一起抄。” “我?”姜芷不敢置信地瞪大眼,不明白这事怎么就扯上自己了。 “你上次交的两篇作业,文章虽然写得有进步,但字实在是不敢恭维。刚好程世子今天新入学,你就陪着他一道留下抄书,也好一起练练字。” 姜芷哑然。 身旁的姜沐幸灾乐祸地冲她笑。 程子秋虽然没有看她,但上扬的眼角藏不住笑意。 课堂结束,一众皇子公主们纷纷离去,最后只剩下姜芷和程子秋二人。 二人各自低头抄书,谁都没有说话,看起来颇为认真,其实却是各怀心思。 程子秋一边故意把字写得歪歪扭扭,一边暗暗用余光观察姜芷。 前世,每次他写字的时候姜芷都会主动凑上来,嚷着要教他练字。明明她自己的字也没多好,却还要带着他写下一笔一划。 有时候二人指 13. 第13章 [] 程子秋握着笔的手僵在半空中。墨水自笔尖滴落,在纸上晕成一团黑色。 只听见冷彻刺骨的声音,一道道从对方口中传来。 “世子身为质子,本不该出现在这里,只是本公主瞧你是个安分守己的,所以才向父皇请令。可世子若揣着些不该有的念头,那我劝世子还是尽早打消为好。” 程子秋觉得脸像火烧一样。即便早上被姜沐那样欺负,他都能一笑置之,可姜芷的几句话却像是一把把刀子,刮着他的皮肉,将他胸腔内的骨血整个掏空。 他从没有这般难堪过。 许久,程子秋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我没有。” 看着程子秋仓惶无措的样子,姜芷只觉得痛快,又道:“没有最好。人贵在自知,宫中给你一份体面,喊你一声世子,程世子可莫要辜负了。” 程子秋不可置信地看着姜芷,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须臾,他放下手中的笔,不让对方瞧见他的颤抖,哑声道:“臣....谨记。” 姜芷却还没有放过他的打算,亲手撕开赤,裸的真相,不给他半点儿误会的余地。 “至于向父皇进言一事,程世子更不必放在心上。我不是为了帮你,而是为了帮我自己。只有这样,父皇才能以为我是真心悔过,彻底消气。” 姜芷满腔的仇恨再也压抑不住,竟一股脑都说了出来。 程子秋的脸上没有愤怒也没有难过,而是满满的迷茫,像是遇到了最棘手的难题,无从下手。 耳边嗡鸣声不断,大概是出自身体的自我保护,后来姜芷再说什么,他也听不清了。 直到屋里只剩下他一人,他才慢慢回过神来。 …… 回宫的路上,姜芷一路无言,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知邈不知缘由,当主子还在为罚抄一事生气,于是主动问:“今日是程世子第一天上课,可有什么趣事?” 姜芷脚步一顿,冷声道:“没有。” 回想起上课前五皇子欺负程世子的样子,知邈不由感叹:“其实程世子还挺可怜。” 姜芷斜斜睨了眼,“怎么?你同情他?” 知邈低头,“奴婢只是见程世子都被欺负成那样了也不吭声,看起来并不像坏人。” “不过是假象罢了。”姜芷冷哼。 前世她就是被他这这副做小伏低的委屈模样给骗了。 后来她才明白,不如此他又如何逃过所有人的眼睛,暗度陈仓,成为最后的赢家呢。 知邈侧过脸偷偷打量着主子,问:“公主既然这么讨厌他,为何还要让他来念书?每天都得见到此人,您瞧着不心烦吗?” 姜芷低头看着脚下落在身旁的影子,眸光闪烁。 “吃里扒外的狗,生怕他出门乱咬人,倒不如将它锁在自己身边,在眼皮子底下看着才好安心。” 禁令解了又如何?她照样能有法子将他困住! 知邈半知半解,遂又问:“那公主又为何要送世子笔?” “若不如此,又如何惹得五皇兄动手呢?” 知邈愣了下,随后恍然大悟,“原来公主你是故意的!” 姜芷冷笑。 不错!今早的一切本就是她一手计划的。 她知道姜沐一向最讨厌和别人用一样的东西,尤其还是身份地位样样不如自己的程子秋。所以她故意将两支狼毫笔分别送给二人,激化二人矛盾,让姜沐更加讨厌程子秋。 一想到刚才程子秋吃瘪的样子,姜芷就觉得解气。 其实她大可装出一副好人模样,对程子秋虚与委蛇,让他放下心防。 可当她真的面对程子秋时,尤其是二人独处,姜芷才发现原来恨意和怒火还是无法掩饰。 只要他一靠近,一跟她说话,她便会成为一只浑身长满了刺的刺猬,忍不住要防备,要进攻。 姜芷一路出神想着,以至于面前站着一陌生男子她都没有发现。 “臣宋衡,见过六公主殿下。” 对方开口行礼,姜芷这才回过神来,抬眸仔细打量面前的男子。 男人直挺挺地站在几步外,身上带着行伍之人的肃穆。虽然皮肤被晒得黝黑,但依旧挡不住五官清俊。 姜芷也是第一次见宋衡,竟不知如此年轻。她稍稍颔首,“如今宋统领是禁卫军首领,竟然还亲自巡皇城,当真是辛苦了。” “臣也是禁卫军一份子,这些不过都是分内之事。” 姜芷满意点头,心道自己果然没有选错人。 正要离开,宋衡却忽然叫住她,“六殿下,臣有一事当与殿下说明。” 姜芷猜想宋衡大概是知道了自己在父皇面前曾美言过几句,这是要感谢呢。 她莞尔一笑,“若是因为举荐一事,宋统领不必挂在心上。本公主也不过是随口一提,宋统领办好差事,便是对我,对父皇最好的感谢。” 宋衡神色僵住片刻,而后垂眸道:“臣自当守护皇城,守护陛下的安危。只是臣要说的并不是这个。” 姜芷一惊。 宋衡又说:“六殿下身为公主,身处后宫,本不应插手前朝之事。” 姜芷觉得自己大概是听错了,不由抬高音量又问了句:“你说什么?” 宋衡面色不变,一字一句道:“若日后后宫人人都效仿殿下,在勤政殿内干涉朝政,前朝后宫搅在一起,难免有失公允。” “你是在责怪我干涉朝政?”姜芷瞠目看着对方,“你可知我干涉的事情,是提拔你坐上禁军统领的位子!” 宋衡自始至终低头看着地面,“一码归一码,公主提携之恩,臣自当感谢。可殿下有不妥之处,臣也必须指出。” “你....你这人....”姜芷气得语无伦次,颤着手指指向宋衡,想要骂回去,可怎么也开不了口。 宋衡却好像压根不在乎自己有没有惹公主生气,深深鞠了一躬后转身离开,只留下气得满脸通红的姜芷在身后。 姜芷看着宋衡离开的背影,顿时有种吞了苍蝇的感觉,吐出来恶心,咽下去更恶心。 一旁的知邈不停拍着姜芷的后背给她顺气,连声道:“公主,别生气别生气!是他不知好歹,咱们不跟他计较哈。” 姜芷从 14. 第14章 [] 而后几日,程子秋依旧照常去思时堂上课。每每面对姜沐的冷嘲热讽,他都视而不见。 姜沐就好像是一圈圈打在棉花上,时间一久,也就觉得无趣,找程子秋麻烦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比起姜沐的刁难,姜芷的冷漠忽然才更叫程子秋揪心。 自打上次不欢而散后,姜芷对他态度更冷,能少跟他说话就不说话。 这日课后,待众人散去,姜沐破天荒主动走到程子秋身边。 程子秋本以为对方又想了什么新花样找自己麻烦,不料对方却道:“我约了七皇弟一起赛马,不如程世子也一起来玩玩吧?” 这话不但让程子秋诧异,就连邻座的姜芷也抬头看向他们。 程子秋也刚好朝她看来。二人目光一对上,姜芷又立刻移开,低头假装专心写字。 程子秋垂下首,正要拒绝,可对方却不给他机会。 “不准拒绝!你不去就是不给本皇子面子。” “可我……” 程子秋话还没说完再次被打断。 “你是本皇子的伴读,自然要跟着我。说了,不许拒绝。”说到一半,姜沐还看向姜芷,“六妹妹要不一起来?” 姜芷连头都没抬,“不去,我对那脏兮兮的地方没有兴趣。” 程子秋眼角失望地垂了下来,薄唇微启,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姜沐拉着走了。 知邈手里磨着墨,目光却紧跟着二人的背影。 她喃喃道:“五殿下这又是打得什么算盘?奴婢见他好几日没找世子麻烦了,还以为他这是消停了呢。” 姜芷笔尖顿了顿,继而又道:“不用管他。我今日答应了要给母后送汤的,早些写完早些走。” 姜芷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回去的路上始终心不在焉,不断想着姜沐究竟要做什么。 赛马……七皇子…… 陡然间,姜芷停下脚步,似乎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她转头面容紧张地看向知邈,问:“今日是初几。” “十五啊。皇后娘娘今日食素,殿下早上还嘱咐今日的补汤里不能放荤腥呢。” 姜芷终于想起来了! 前世七皇弟曾有次在赛马时摔伤,那日她刚好陪母后去宗祠上香回来,正是月半的时候。 姜沐今日忽然开口让程子秋陪他赛马,难道说..... 七皇子的‘意外’与姜沐有关? 只是前世出事的时候程子秋并未在场,而这次姜沐却特意叫上了程子秋。 这是打算来一招借刀杀人,一石二鸟? 姜芷眸色阴沉。 若姜沐当真能给程子秋安个谋害皇子的罪名,让程子秋受到重罚,倒也不错。 可就怕程子秋又耍出什么幺蛾子来,反将姜沐一军可就糟了。 再者七皇子毕竟是她的弟弟,她既然知道会出事,她就不能见死不救。 思及此处,姜芷转身就往马场方向跑。可才没跑几步,便被不远处的一声呵斥打断。 “何人宫中疾行?” 姜芷转头一看,原是正在巡查的禁卫军统领宋衡。 又是宋衡! 宋衡也认出了姜芷,自然也有些惊讶。 他原以为是哪个不知轻重的宫人,这才出声喝止,想不到竟然会是六公主。 “是本公主。”姜芷停下脚步,扬起下巴对上宋衡的视线,“宋统领连这个都要管?宋统领究竟是禁卫军统领,还是宫中的教养嬷嬷呀?” 宋衡听到这话也不恼怒,面上依旧不带任何表情,道:“是臣僭越了。昨日刚下了雨,路上滑,还请公主小心脚下。” 姜芷撇了下嘴角,总觉得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有种难以言喻的怪异,听着叫人不舒坦。 见人转身要走,姜芷忽然出声,“等等!” 宋衡不解地看向她,“殿下还有何吩咐?” 姜芷一把抓上对方手腕,无视宋衡隆起的眉心,道:“七皇子有危险,快随我一起去救人!” …… 皇城另一头,程子秋已经跟姜沐来到了马场。 虽然知道对方定是不怀好意,但究竟想要做什么,程子秋一时间倒也没想明白。 七皇子早早就到了。一见人来,兴奋地挥舞着双手,“五哥,我今日一定会赢过你的。” 姜沐意味深长一笑,“五哥前两天练字扭伤了手,今日就不凑热闹了。”说到一半又转身拍拍程子秋的肩膀,不过我给你带来了程世子,让他陪你玩儿。” 七皇子狐疑地看向程子秋,问:“他?他会骑马吗?” 程子秋刚要摇头,只听姜沐道:“不会可以学嘛。” 姜沐半蹲下身,问七皇子,“七弟,你今日可有学生了。你觉得你能不能把他教会?” 小孩子哪里会往其他处想,一听这话还只当是皇兄给他的任务,立刻拍着胸脯道:“当然可以。” 说着又看向程子秋,一副小大人的口吻,“我把小仙儿让给你,它最是温顺,不会把你摔着的。” 姜沐摸了摸幼弟的脑袋,赞许道:“好啊。七弟可真是会照顾人。皇兄一会儿让人给你选匹好马。” “谢谢皇兄。”得了夸奖,七皇子更是来劲,兴高采烈地拽着程子秋去马厩里选马。 看着面前一大一小两匹马匹,程子秋默然皱起了眉。 这一刻他终于知道姜沐打的什么算盘了。 前世七皇子曾因坠马险些丧了命,后来躺在床上大半年才慢慢恢复过来。 如今看来坠马一事也许并非意外。 程子秋看着内监牵着地那匹黑鬃宝马,心道姜沐定是做了手脚,一旦七皇子骑上马,便会发生‘意外’。 而姜沐今日带他来此处的目的更是明显不过。 姜沐想把此事嫁祸在他身上。 若是七皇子因与他赛马受伤,想必他的下场也不会比七皇子好多少。 程子秋抬首看向被人牵着的黑鬃宝马,瞳色深沉如墨。 场外看台处,姜沐慵懒地靠坐在软榻上,一仰头将杯中美酒饮尽。热辣的酒水划过喉间,缓缓流入肚中,连人都跟着轻飘飘起来。 “事情都办妥了?” “殿下放心吧,保管万无一失。” 姜沐满意点点头,嘴角止不住上扬,“一下除去两个眼中钉,实在是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