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刚那个始乱终弃的前夫》 1. 第 1 章 开局即地狱 [] 冬夜飞雪,裸露的黄土地寸寸干裂,驻守城门的士兵手握长枪,冷得不停哈气跺脚。 突然,传来一阵马蹄急踏声,风中一抹鲜红由远及近,守卫打起精神,挥舞长枪,望了过去。 北方而来的是一辆疾驰的马车,车厢顶棚覆盖了一张厚厚的红色毡毯,在幽静的小路上极为显眼。 车夫勒住缰绳,两匹骏马鼻间喷出一股白雾,放缓了速度,停靠在三米开外的松树下。 汤嬷嬷棉衣厚重,半扶半靠地从车厢里挪坐出来,走近后自怀里掏出一块乌黑的令牌亮给守卫。 “原来是尚书府的人,得罪了!”守卫瞄了一眼便知对方身份,连忙躬身行礼,挥手示意让路通行。 汤嬷嬷重回车厢,车毂转动,马车车轮在雪地留下两道弯折的痕迹,蜿蜒蛇行至茫茫的黑夜中。 耳边传来风声,林思瑶猛然睁开眼睛。 一瞬间,窒息感在胸腔内炸开,她抑制不住地痉挛咳嗽,许久后渐渐平复,才发现自己束手缚脚地靠坐着,身上裹着一件大红色嫁衣,座下颠簸不止。 “这是哪……” 林思瑶明明记得方才四周还灯火通明,自己垂头耷眼地站在办公室里,导师将电脑屏幕转过来,上面是自己关于果树育种和售卖的论文,忙中出错,其中几个数据出现异常,导师劈头盖脸一顿骂,熬了几个大夜的自己又羞又急,还没来得及解释,便一头倒向地面当场晕厥,再苏醒,便是这处古怪陌生的环境。 “二小姐别挣扎了,这都是特制的牛筋绳,就算是你把手脚磨破了,这绳子也不会断。” 旁边闭目休憩的汤嬷嬷听她不断扭动,于是张口提醒道。 昏沉迷蒙的林思瑶一听此话,霎时头脑嗡鸣不断,关于这具身体的记忆硬生生地侵入而来。 这原身与她同名,原为尚书府侧室夫人之女,自小衣食无忧,只是大夫人性格跋扈,精于算计,仇视侧室通房等老爷身边的一切女人。 林思瑶与其生母个性懦弱,对大夫人一味忍让,倒也勉强度日。 直到林思瑶出落得亭亭玉立,在京中芳名流传,偶然被摄政王之子相中,亲口指了她为世子妃。 这份人人艳羡的亲事也为林思瑶母子俩带来灭顶之灾。 大夫人为了自己嫡亲女儿能补上空缺,于是兴师动众地陷害林思瑶与人无媒苟合,老爷唯恐她坏了尚书府名声,下令秘密处死了“纵女无度”的侧室,同时派人将林思瑶连夜送到村中草草嫁人作罢。 事既成,林思瑶已毫无还手之力,大夫人这股邪火却越烧越旺,她下令叫人狠狠鞭笞侧室的尸身,直到衣不蔽体,紧接着又为林思瑶精心挑选了一位克死二妻的鳏夫作为夫婿才心满意足。 雪絮自窗缝吹入,沾到温热的汤婆子上化作水珠,滑行到底,像极了泪痕。 林思瑶无视汤嬷嬷的白眼,将头拱出窗外,在呼啸的寒风中努力睁大眼睛,看到周围野树疯长,渺无人烟,只怕他们一行人已到了郊外,离目的地仅在咫尺之间。 【叮!检查记忆传输进度100%】 【身体链接进度100%】 【农产品销量系统自动绑定,请宿主点击确定!】 虚空中徐徐展开透明的系统墙,不明所以的林思瑶疑惑伸手触碰确认按钮,面前又弹出一个蓝色透明的窗口。 【恭喜您确认成功!请尽快开启任务——售卖农产品,完成系统预期销量,带领龙跃峡百姓脱贫致富】 “等等!”林思瑶不解,“什么售卖任务,还有龙跃峡是哪?” 【是这样的,系统检测到您生前对于农产品留有强烈的意念,因此为您量身匹配了这具身体,您接下来会被送到一处名为龙跃峡的山村中,您可以借由这具身体达成未完成的心愿】 系统话音刚落,马夫扯紧缰绳,骏马嘶鸣着在雪地里停驻,呼哧喘着粗气。 汤嬷嬷不出一言,将林思瑶连推带拉地带出马车。 林思瑶未来得及消化刚刚系统传递的信息,已被推搡而出,重重打了一个喷嚏。 此时晨曦划破天际,林思瑶放眼望去,眼前豁然开朗。 她忽然明白此处为何被称为龙跃峡了。 只见两座高山巍峨耸立,被白雪覆盖,白茫茫两处隔河相望,山腰处各伸出两条手臂似的山崖,遥遥相对,山崖脚下不知名的河流在如此寒冷的天气居然流水迢迢,水汽腾腾,仿若仙境,若想从此山跃到对面,也只能化作飞龙,遨游而过。 林思瑶感叹间,汤嬷嬷从行囊中翻找出一支竹哨,放在双唇间吹响,清脆的哨音瞬间回荡在两座山壁中。 很快,对面山崖滑来一个黑黝黝的物事,待离近了才看到两座山崖间竟钉着一条腰粗的锁链,锁链上勾着一个编织细密的大竹筐,竹筐外捆扎了一圈的铁链,如一个大网兜罩住了竹筐底部,这里面坐着一个农妇,她双手牵引,带动竹筐缓慢移动。 汤嬷嬷低头解开林思瑶手脚上的绳结,威逼其踏入竹筐。 林思瑶小心翼翼地迈进竹筐,心惊肉跳地滑过悬锁,风景虽好,她却无心欣赏,全程闭目。 农妇见状笑道:“妹子别怕,这铁链结实着呢!” 林思瑶强行镇定心神,紧抓着风中摇晃的竹筐,疑惑道:“我见下面有个桥墩,咱们为何舍近求远?” “那桥早就不能用了!”农妇答道:“三年前发大水把桥给冲垮了,一直没修,反正大家伙不怎么外出,就这么凑合了。” 林思瑶扒着筐,强忍心悸探头向下一瞧,果然那桥梁中段已塌,只留两个花纹斑驳的石墩静静驻守在河岸两侧,可细想来,那河面渺无一物,似乎缺少了什么,于是又问:“既然没桥,我怎么没看到有船家载人渡河,岂不是比这悬锁安全便捷?” “妹子你有所不知。”农妇伸手遥指那看似平静的水面,说道:“那河中生长着许多巴掌大的青色小鱼,我们管它叫水虎鱼,这鱼牙齿比镰刀还锋利,只要一有活物下河,它们就会疯狂攻击,用不了一炷香时间,活物就剩一个骨架了。曾经也有人冒险坐竹筏渡河,可水虎鱼一闻到人气,马上把竹筏咬得稀巴烂,唉……” 【叮!解锁物品图鉴‘水虎鱼’,‘水虎鱼’生性残暴,肉质干柴,贩卖指数为零】 林思瑶翻了个白眼,就算水虎鱼能卖,谁敢去打捞呢? 没桥没路,河里还有嗜血的水虎鱼,谈何外出售卖,想起系统下发的任务,林思瑶不禁一阵头疼。 “若不外出,村中如何与外交易呢?” 聊到这里,农妇显然不想与她这个外人多说,指着脚下搪塞了过去,“到了到了,妹子咱们走吧!” 二人又从山路下到山脚,路程多了几倍不止,更让林思瑶对修桥一事不解。 循着淡青色的袅袅炊烟,林思瑶走进村子,见左侧房屋密集,右侧却是一大片广阔平坦的空地,覆盖着皑皑白雪。 农妇见她停顿,张口解释道:“那是咱们村的耕地,凑一块方便,家家户户都在这种地。” 林思瑶收回目光,跟随农妇走到一处山坡上。 这里矗立着一间砖房,墙面斑驳,歪歪扭 2. 第 2 章 驯果如驯人 [] 林思瑶与灵巧可爱的庄棣蹲在一处,摩挲着手掌借灶火取暖。 本来温馨融洽的时刻,不自觉的系统突然跳出来提醒:【宿主别忘记任务】 没忘没忘,林思瑶心道,送她来的农妇话不尽实,没能探听到有用信息,只能尝试去询问这九岁的孩童了。 “你们平时晚上也吃那些吗?”林思瑶咳了一声,有些脸红,“就是被我吃掉那些白米饭和鸡腿。” “不呀!”庄棣摇头,“那是爹提前预支了这月的银钱买来的,他说你从城里来,受不了我们这里的苦楚。” “那你们平时吃什么?”林思瑶歪头问他。 庄棣按着灶台站起来,不忘拍了拍手上的灰,他走到角落里那口大缸处,掀开木盖道:“就吃这些。” 林思瑶探头看去,缸里黄灿灿的满是堆放整齐的玉米。 难道这村竟是盛产玉米,系统交待的任务有望了! 林思瑶欣喜若狂地弯腰去拿,手指甫一接触玉米,心里凉了半截。 这玉米表面凹凸干硬,不用细看也知颗粒稀疏,属于次品。 【叮!解锁物品‘劣质玉米’,‘劣质玉米’味道不佳,贩卖指数为1,农产品图鉴发现进度不足1%,请宿主继续努力!】 林思瑶拍了拍手站起,心道看来这任务只能另做打算了。 林思瑶不急于一时,她先寻了一只竹篾编的簸箕,去堂屋里的缸里捡了几个玉米,然后端着簸箕坐到屋前的台阶上开始扒玉米粒。 庄棣毕竟是个八岁的孩童,一脸好奇地凑上前,看着玉米粒一颗颗地被搓到簸箕里,不一会儿功夫就聚成了一座金黄色的小山。 林思瑶将玉米芯堆到灶台旁,又端着玉米粒向院子里的石磨走去。 庄棣小跑跟上,“你要做什么?” 林思瑶一边拿竹枝子扎的小扫帚清扫积雪,一边道:“咳咳……我说了要给你们重新做饭肯定说话算数,等会你就知道我要做什么了。” 这算卖了一个关子,庄棣并未再问,而是像模像样地举起大拇指称赞道:“言出必行,女君子也。” 林思瑶将玉米粒一点点倒入磨盘,一边推动沉重的磨片,随时观察着,待将玉米磨成均匀的粗粒,再使用小扫帚将粗粒通通扫进簸箕里,轻轻摇晃,略微筛掉里面混杂的碎石,再端进灶房倒入左手边的大铁锅内,添入足量的清水。 庄棣殷勤地跑过来,不知疼似的空手将墙边立着的树枝、秸秆折断扔进灶膛。 “哎!”林思瑶急忙拦住他,捏着他的小手翻来覆去查看,“你也不怕伤到手。” 庄棣的手掌沾满树皮碎屑,他满不在乎地相互搓了搓,露出带着薄茧的手心给林思瑶看,“没事的,你瞧。” 庄棣两只小手伸到林思瑶面前,还蛮骄傲地晃了晃,林思瑶低头细看,确实没有受伤,上面只有一些陈年的划痕,早就痊愈结疤了。 庄棣动作熟练地生火,林思瑶趁这功夫将右手边的锅盖掀开,用铲子刮了一些罐子里的猪油磕进锅里,油热后又将方才剩了一些的玉米粒折进去,撒上一些白糖,最后盖紧锅盖,开始等待。 片刻后只听到左边锅里咕嘟咕嘟的不断翻滚,右边锅里则噼里啪啦像放鞭炮似的。 等声音渐渐停歇后,林思瑶一把掀开锅盖,空气里瞬间弥漫一股香甜味道,蒸汽消散,露出锅中满满当当的雪球似的东西。 庄棣垂涎欲滴地盯着锅里,得到林思瑶的示意后,马上小心翼翼地捏起一颗送入口中,咔嚓咔嚓地咀嚼起来。 “这是什么东西,我竟没有见过,吃起来甜滋滋的,又香又脆。”庄棣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手指。 “这叫爆米花。”林思瑶抄起铲子将爆米花盛进干燥的小盆里,递给庄棣,庄棣立即欢喜地放到桌子上,打算开吃。 “等一下。”林思瑶喊住他,又低头盛了一碗玉米粥,交给庄棣。 庄棣沿着碗边舔了一口,点评道:“很有嚼劲,好香呀!” 他走到桌前,犹豫了下,说道:“爹也没有吃饭,我去叫他来!” 林思瑶正端着第二碗玉米粥迈步走了过来,闻言停下脚步,忽然想起方才初见庄晟时的画面。 那青年一席鸦青色的方领对襟长衫,外披棉质灰色大氅,布料浆洗得褪色发白,他身姿俊雅修长,肤色白皙,站在干净的雪地之间,周身镀了一层金色的日光。 只是那原本应极端正的面庞自额角之中斜划下三道伤疤,通过鼻梁延展到嘴角,这三道深紫色的伤疤扭曲了五官,显得十分可怖。 林思瑶的目光短暂地在庄晟脸上停留了一瞬,便又飞速移开,最后落到他打了补丁的鞋面上不敢再动。 那一瞬震惊的神情自然离不开庄晟的注意,不过他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目光,因而轻笑一声,解释道:“我早年去深山为庄棣采药,不慎遇到人熊,侥幸脱逃,落了这三道疤。” 他又道:“是不是吓到你了,是我的疏忽,我忘记让庄棣提前告诉你了。” 林思瑶猛地摇头,不想再提这伤心事,生涩地转开话题道:“我看庄棣这样大了,还以为你会……” “会是个老头子?”庄晟弯了唇角,拢过庄棣肩膀,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状似低落道:“我成亲早,孩儿他娘诞下他后身子虚弱病邪入侵,棘手病症难以医治也早早离世了。” 连续触碰两次他人的逆鳞,虽对方没有怪罪的意思,但林思瑶依然感觉糟透了。 她并不想去奚落嘲笑这个可怜的男人,更何况从见面伊始,他便表现得极为端方有礼。 她不想有任何亏欠,受了一饭之恩,她便想办法归还这份恩情,只求对方能够与她相敬如宾便是。 “爹在收拾东西。”方才去招呼父亲吃饭的庄棣独自从里屋走出来,“他让我们先吃。” 林思瑶刚吃过三人份的饭菜,撑得肚子发胀,干脆掀开帘子俯身走进去道:“庄先生,我来帮你吧。” 庄晟正站在榻前,手臂一展,将被褥整整齐齐铺到木板上,听到林思瑶走了进来,侧头道:“林姑娘,今晚你就在这间屋子休息,被褥是新的,只是在柜子里放久了,难免有些潮气,等明天我再为你晾晒。” 林思瑶一愣,微笑道谢。< 3. 第 3 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 [] 确定了培育目标,林思瑶一连几日崩紧的心弦也慢慢放松下来。 见庄棣兴高采烈地在树间钻来跑去,林思瑶索性坐在地上,尝试将酸枣再次放入口中。 饱满的果肉在齿间翻腾,汁水丰沛,等舌尖习惯了那股苦涩味后,竟也能慢慢品出独属于水果的酸甜气。 庄棣玩累了便与林思瑶亲昵地靠坐在一起,仰头问道:“我听高大娘说你原先是城里大官家的丫鬟呢!” “高大娘?”林思瑶略一思考,“那个送我来你家的农妇吗?” “对!”庄棣开始收拾他的小布兜,天真无邪道:“她说你是大官家里的丫鬟,不守规矩要和人那个什么来着……哦对!私奔!然后府里人把你抓回来受罚,嫁给我爹爹做续弦。” 林思瑶额头淌汗,无奈地心道:定是汤嬷嬷等人唯恐她污了尚书府的威名,连小姐的身份都给她剥了,倒给她编纂成一个与人私逃的低贱丫鬟了,汤嬷嬷思量她还带着小姐的气节,反正也羞于承认身份。 古人对女子名声看得极重,若是寻常女子被人如此泼脏水,早已寻死觅活。 林思瑶穿越而来,权当这些流言蜚语为浮云,为这大动肝火才是不值当。 林思瑶转而询问村子的现状,在庄棣童言童语之中,她这才得知,为何庄氏父子俩会将这平平无奇的酸枣当做宝贝。 原来这处名为龙跃峡的村落,相邻河水清澈,良田广袤,农户勤快,原可自给自足。 只是后来村子里有位出了名的泼皮,名为高良亭,一次随着村里人外出采买归来后,一改往日偷鸡摸狗、无所事事的德行,揣着支陌生的药草四处走动,鼓吹这支药草在城中能卖出高价。 起先村中农户只当他动了歪心思,想坑骗乡邻,没人当回事。 直到高良亭说动了家人,将田地里原本的作物铲除干净,改为耕种这种药草,第一回采收运到城中卖了好大一笔钱,高良亭家中也逐渐阔绰起来。 原本观望的农户难免心动,这高良亭也十分爽快地将药草籽分发出去,让农户回自家田地播种。 渐渐地,没多少农户再去耕种粮食,依靠村里人定期组织外出采买,也能满足温饱。 只是药材产量有限,高良亭便鼓动大家过度开垦,频频焚烧秸秆施肥,药材出产倒是骤然增加,但反噬也很快。 土壤破坏严重,肥力迅速下降,泥土变硬,产出药材寥若晨星,让村中农户愁得寝不能寐。 船迟又遇打头风,百年罕见的大雨使得河中水线暴涨,洪水冲垮了唯一的桥梁,大家外出受阻。 高良亭出钱雇人在山崖两侧吊起绳索,又说服村长,只让高家人从此通过。 从此以后,只高家人能与外界沟通。 高良亭本性暴露,他开始压低药草价钱,大家想采买物资全仰仗高家,因而敢怒不敢言,随着时间推移,村中囤积的粮食不足,农户此时想将药田改为农田,高良亭却命人将耕田划分到一处,派人监督大家不得擅自更改。 要么就受高家愈演愈烈的欺压,累死累活的继续耕种产量不高的药草换取低微的银钱。 要么就偷偷去村外翻耕土地,在等待作物成熟的时间里,一家人食不果腹,安静等死。 听到这里,林思瑶若有所思。 那接她进村的高大娘与高良亭关系匪浅。 见那高大娘与尚书府汤嬷嬷熟络的样子,高良亭必定与京城的高官们有所往来。 只是现在所得信息甚少,不能再继续深掘下去。 高家把住龙跃峡外出的唯一枢纽,她又不能化出鸟翼,凌空越过山顶飞出去。 林思瑶盘腿靠坐在树根处,手指捻动碎土。 村中人数再多也比不过京城,若不能随意外出,农产品培育得再出色也毫无用处。 【叮!恭喜宿主解锁隐藏讯息——龙跃峡高家】 “喂!”林思瑶喊住这个神出鬼没的系统,问道:“我解锁这么多隐藏成就,难道没有什么奖励吗?” 【是的,系统暂时没有更新‘奖励’板块,您可以小小期待一下。现在您可以尝试与高家搞好关系,没准会有新突破】 高良亭奸猾狡诈又爱财如命,她一无权二无钱,如何去牵线搭桥。 林思瑶抬手挥散系统透明的电子屏,心烦意乱地拿着小树枝在地上涂涂抹抹。 庄晟站在山壁后,看着林思瑶与庄棣亲密无间地坐在一起,说着什么悄悄话,时而相视一笑,时而脸上愁云密布。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这个高大娘口中被高门大户赶出来的姑娘,短时间内好像已经习惯了这窘迫的生活环境。 庄棣向她讲了什么有趣的事,林思瑶笑意盈盈地看向身旁的孩童,虽布衣荆钗,但其神情明媚,面如桃花,甚是夺目昳丽。 庄晟目光在林思瑶身上稍作盘旋,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淡移开视线,抬脚走出山壁。 “原来你们在这。”庄晟拂开碍事的树枝,向她们走来,脸上三道伤疤在阳光下尤为醒目,他注意到地上盛满果实的布兜,笑道:“看来棣儿非常喜欢你,他对这处秘密向来是守口如瓶的。” 林思瑶站起,拍了拍身后的草屑,看着庄棣玩笑道:“他早上听见我肚子里咕噜噜的响声,可怜我饿肚子,耐不住我软磨硬泡就带我来这了。” “别看棣儿年纪小,他看人极准,能获得棣儿信任的人必定是品行端正。”庄晟拾起沉甸甸的布兜搭在肩膀上,语气很轻却十分肯定道:“高大娘所言不尽为实,林姑娘从府中逃跑应是有什么苦衷罢,想来高门大户对丫鬟是有苛待的。” 庄氏父子俩待人温和,但林思瑶依然没有卸下防备,她在犹豫是否将事实托盘而出。 汤嬷嬷给她的身份是与人私逃的丫鬟。 她猜测,庄晟这般询问在意真相,莫非是天下男人都无法忍受戴绿帽子,无论是寻常人家还是克死发妻的鳏夫,对这种事想必是极为在意的。 见她踌躇不前,庄晟并没有勉强她作答的意思,开口解围道:“这里蛇蚁毒虫甚多,咱们先出去吧。” 午饭间,林思瑶心不在焉,低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庄晟道:“可是我清晨的话有冒犯姑娘之处,我在此向姑娘道歉。” 林思瑶立刻摇头否认。 庄晟又耐心问道:“可是茶饭粗陋,不合口味?” 林思瑶仍摇头,依旧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 庄晟忽然放下筷子,表情柔和地看向她,语气极为真挚,毫无敷衍之意,“在下绝无嫌弃林姑娘的意思,我带着棣儿一同生活,家境贫寒,不能承诺姑娘其他,但我保证,不会违背林姑娘意愿,你可以放心在此处住下,只当多了两个朋友也好。” 庄棣鼓着腮帮子一边咀嚼一边连连点头,“是呀!林姐姐你就住在这里和我一起玩吧!” 林思瑶忽然心中升起一阵暖意,其实她方才只是在思考外出一事,心绪不免焦急忧虑,在庄晟的安抚下也渐渐平静,她盘桓了片刻,还是说道:“我忽然想到一件极为重要的事,需要我外出去办,只是我初来乍到,不知如何运作。” “林姐姐出村做什么?”庄棣好奇问道。 林思瑶面露犹豫。 “棣儿。”庄晟出声劝阻道:“安心吃饭。” 庄棣“哦”了一声,捧着碗乖乖继续吃饭。 “需要外出吗?有点麻烦。”庄晟皱眉道:“桥梁损毁多年,如今唯一的外出绳索旁都有高家人把守,高家人唯利是图,恐怕不会轻易地答应帮你这个忙。” “好吧……”林思瑶早做了心理准备,听到预期内的回答并不意外,只是神情中不自觉带了一丝落寞。 庄晟察觉她的低落,抬手将桌上唯一带些荤腥的菜向林思瑶处推了推,安慰道:“你先好好吃饭,这件事我尽量去想办法。” 午饭后,庄晟叮嘱庄棣在屋子里午睡。 庄棣甩掉鞋袜钻进了被衾间,只露出一双乌沉沉的黑眼珠在外面。 庄晟叹口气,无奈地将被角掖紧,又矮身将七扭八歪的鞋袜规整码放在床下。 做完这一切,庄晟转身回了寝室去换外出衣裳。 庄棣孩子心性,竖起耳朵听到庄晟关门的声音,一跃而起,趿拉着鞋子跑到正在客堂徘徊的林思瑶身边。 “林姐姐林姐姐!”庄棣扒着 4. 第 4 章 与虎谋皮 [] 人群涌动不休,不知谁先动了手,李四力壮如牛,臂膀一展,抓住离他最近的二人衣领,手掌施力,额头青筋随之暴起,竟将两人提离地面半寸,两人脚尖低垂,张牙舞爪地挣扎起来。 李四大吼一声将两人扔出,“砰”的巨响,两人齐齐砸中道旁的货箱,货箱木质薄脆受不得撞击,瞬间分裂,碎片飞溅。 庄晟反应最快,他抬手按住林思瑶的眼睛,转过身来。 其他人却没那么好运了,灰尘消散后,大家一边用力拍打袍袄,爆发出一连串的高声咒骂。 眼看情势越来越不可控,突然有人从远处出声劝阻,声音低沉浑厚。 林思瑶回身望去,只见高昌鼠目塌腰地走在前面,方才的神气劲荡然无存,后面信手而来一个蓄长髯的中年男人,他边走边拱手谢罪道:“都是我这不成器的小儿信口开河,耽误了大家的要紧事,损坏的货物就由我来垫付。” 庄晟低声为林思瑶介绍道:“这就是高良亭。” 林思瑶这倒有些出乎意料,她先前听庄棣描述,再看高良亭儿子高昌那副烂样,怎么也没想到高良亭虽身材壮硕,但衣着举止更像一位读书人。 高良亭一把将高昌推上前,厉声喝道:“还不快把银钱还给大家伙!再挨个给村里的叔爷道歉!” 高昌唯唯诺诺地从怀里掏出一把沉甸甸的铜钱,走过去分发。 众人见高家主事的人来了,不敢再闹,只是面对高昌手中捧着的铜钱看也不看一眼,纷纷道:“良亭兄,这不是钱的问题,咱们早都提前和清江镇的商户约好了今日将货运出去,白纸黑字按了红手印,要是毁约运不到,那咱们就是倾家荡产的下场啊!” 高良亭在路上堆积如山的货箱上扫视一圈,斟酌一番后沉声道:“今日我们高家人会尽力为大家运送,如果有未到毁约的,罚金由我高家来承担!”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想先放弃。 高昌不情愿地喊道:“爹!那些个可数目不少啊!” “你闭嘴!”高良亭怒目训斥:“都是你个不争气的逆子给我惹出来的祸端,到一边反省去!” 高昌越想越亏,明明这群闹事的人不过都是村里的散户,平时外出交易买卖都得看高家的脸色,不过就是让他们延误几日送货而已,就这么大吵大闹的,八成就是想讹钱。他走上前决定劝说父亲收回刚才的话。 “高大叔!我有法子能让货物在今日运完!” 一名姿容清秀端丽的女子从道旁走到大家的视线中,高昌认出了她,说道:“庄家的小娘子?妇道人家来这里抛头露脸的,你凑什么热闹!” “原来是庄先生新纳的夫人。”高良亭挥手屏退高昌,客气道:“你才来村子,就让庄先生带你四处转转,不必掺和这些事。” “我正是和庄先生路过这里,只是遇见高大叔有难处,自然想出一份力。”林思瑶微笑道:“我方才想出一个法子,能帮诸位将货物准时运送下山。” “你说来听听。”高良亭微眯着眼睛,含笑看着她。 “烦请高大叔让人准备出渔网、油布、葫芦、麻绳来。”林思瑶走到货箱旁,用手比划了大概的尺寸后补充道:“最好是三副挂网,网眼不必太密,结实耐用即可,油布和葫芦自然是多多益善。” “你要这些东西做什么?这底下虽然是不冻河,里面只有那吃人的食虎鱼,再说了,咱们大家伙忙得焦头烂额的,哪有时间陪你钓鱼?”高昌还未听完,已是尖声叫道。 高良亭也犹豫着不说话,还是庄晟走上前,不知与高良亭低声密语了些什么,才让高良亭首肯了林思瑶的做法,他朗声吩咐下去,高家人马上动作麻利地去寻找林思瑶方才提到的东西。 没过多久,高大娘拖着渔网一马当先走了过来,其余人跟随在身后,高良亭脸色太好看地问道:“你怎么来了?高昌那浑小子呢?” “昌儿怕你责罚他,不敢再来了,我在家中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过来帮些忙。”高大娘走到林思瑶面前,将渔网递过来一角道:“林小娘子看这行吗?” “哼!慈母多败儿!”高良亭冷冷抛下一句,走到一旁去安抚商户了。 粗麻编织的寻常渔网,坚韧度有限,但这已是他们能在村中找到最好的渔网了。 林思瑶教高大娘派人将渔网扎到山下的河岸两侧处,再让其余人用油布将货物捆绑结实,最后上面系上许多空葫芦,这样就大功告成了。 众人觉得场面有些滑稽,冒出质疑声:“你这是要做什么?小孩过家家似的把货箱打扮起来,这不是在玩闹吗?” 林思瑶却让等待的商户先坐竹筐去到对面,再从对面下到山脚等待。等人们将信将疑地走了,她再让人将大批货箱搬到竹筐中,吩咐运货的人道:“烦请你将这些货箱抛到下面的河中,不用怕,不会摔坏的。” 竹筐中的人依言拉着绳索带动沉重的货箱来到河流正上方,再挨个把货箱推下去。 货箱流星般坠落到湍急的河流中,高良亭急忙俯身查看,只见数个货箱在葫芦的浮力带动下,均完好无损的露出水面,又顺着水流方向漂往下游,最终被高大娘提前扎好的渔网拦住。 翘首以待的商户们拿着竹竿去勾挑货箱,拖到岸上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油布,看到货箱表面只残余一点河水,里面货物干燥完整,这才松了口气。 “哈哈哈!”高良亭大笑道:“庄先生,你这个新娶的娘子真是聪明伶俐,不愧是城里来的姑娘,你可要好好待她。” 他满意地看着各位商户将货物搬上马车,回过头对林思瑶道:“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可得好好谢谢你,小女儿家爱俏,你这样太素净了,让我内人给你挑选些胭脂首饰送过去,不用跟我客气。” “高大叔言重了,我嫁入这个村子,便是这个村子的人,互相帮忙只是顺手的事,不谈回报。” 林思瑶淡淡回绝了高良亭的好意,实则内心疯狂吐槽,胭脂首饰就想把她打发了?她可是要放长线钓大鱼的。 还有些谨慎的商户留在原地踌躇,他们也是急着运货,只是货物易碎,怎么能这么七上八下抛来抛去呢? 不过好在大多数的商户早已将货物运走了,高家人紧赶慢赶在日落前也将这些人的货物放入竹筐运走了。 高良亭送走最后一批商户后,走到了空荡荡的竹筐旁,伸手将里面的木屑残渣等物捡了出来。 林思瑶与庄晟等周围清净了这才走近,“高大叔似乎还有烦恼?” “我看村子出行交易的需求不小,光凭这个人力绳 5. [] 林思瑶属实没想到,自己穿越前得通宵达旦地做数据、查文献、写论文,穿越后依旧不得清闲,还得挑灯夜战画图纸。 庄晟领林思瑶进书房时,庄棣正端坐在屋子里唯一的书桌前做功课,一听林思瑶也要用书桌,立即跳下椅子,将自己的书册和纸笔推到角落里,大方地为林思瑶让出一半桌面。 文房四宝齐全,林思瑶板板正正地看着这些陌生的工具,心中已在怀念现代的键盘和电脑。 林思瑶余光瞟到庄晟已走到庄棣身边,俯身去指点他的功课,这才尝试着去握笔蘸墨,再将毛笔缓慢移动,悬停在纸上。 “啪嗒”一声,墨水自笔尖落下,砸到纸上,洇染出一片墨渍。 “今日你怎么如此马虎大意,不过千字的文章,原样誊写下来居然有两个错字。”庄晟修长的手指在纸上滑动按压,严肃道:“后半部的文章字迹潦草,重新写来。” “唉……”庄棣抬眼悄悄看了看庄晟的神情,不敢再分辨,乖乖地坐直重新誊写。 不知怎的,明明庄晟在斥责庄棣,可林思瑶听后也是如芒在背,手忙脚乱地将脏污的白纸攥成一团,扔到纸篓里。 庄晟将书册放回庄棣面前,眼眸微动,目光在林思瑶生疏握笔的手上略扫了一圈,微不可查地皱起了眉。 林思瑶正襟危坐,面冲宣纸,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情不自禁地开始咬起了笔杆,这是她上学时养成的坏习惯,每逢没思路,她就会将圆珠笔的笔杆塞进嘴里。 庄晟轻叹一声,决定在林思瑶将木质笔杆咬烂前将自己的毛笔解救出来。 “需要帮忙吗?”庄晟走到她背后问道。 “要!”林思瑶眼前一亮,她正愁如何使用毛笔勾画出精细的草图,救兵就送上门了。 林思瑶迅速站起,将庄晟推到座位上,说道:“我实在没有绘画的天赋,我需要你帮我将粗略的草图重绘一遍,不需要多精良,让工匠能看懂就行。” 林思瑶将毛笔双手奉上,忽然瞄到笔尾处亮晶晶的口水,面颊绯红,赶忙收回在袖口处擦干净,拿出来一看,完蛋,已经有牙印了。 庄晟面色无虞地接过毛笔,一手拢起长袖,一手执笔,侧脸说道:“好,你为我检查可有错漏之处。” 林思瑶低头翻找出自己方才的作品,举在庄晟面前做参考。 纸上图案歪歪斜斜,洇墨严重,只能隐约辨认出大概轮廓。 庄晟执笔的右手微微一顿,面无表情地在纸上扫视一圈后便了然于心,笔走龙蛇,熟练地在纸上勾勒起来,偶尔遇到偏差,林思瑶便当场指出,讲解一番,庄晟再依言修改。 庄晟虽没亲眼目睹过林思瑶口中的滑轮,但有十足耐心听林思瑶反复拆解,按照理解画完数个零件后,滑轮组已初具雏形。 林思瑶最后用木尺在图上增添比例,大功告成后抬起草图吹了吹上面未干的墨迹,眼睛却瞄到桌角那两盏烛台上的蜡油已经快要溢出来,蜡烛只剩下短短一截,随时有熄灭的可能,屋子里满是着淡淡的青烟。 “竟然这个时辰了。”林思瑶惊呼一声,瞅到庄棣正趴在桌上酣睡,他们二人竟一无所知,羞愧道:“耽搁庄先生休息了,我真是……” “不碍事。”庄晟俯身抄起犹在梦中的庄棣,轻轻留下一句,“我抱棣儿回屋了,林姑娘也早些休息。” 微弱的烛火在蜡油上挣扎许久,难逃淹灭,如此仅剩的另一支蜡烛也快要重蹈覆辙。 半明半灭的烛光中,庄晟脸上的三道伤疤隐于昏暗,模糊的侧脸愈发俊秀出尘,他抬肘掀开帘门帘,挺拔的身影一晃而过,消失在门后。 林思瑶忽然觉得心脏变得软绵绵的,一支小锤正在上面不断敲击,一丝略带酸涩的麻痒自四肢百骸升腾而起,让自己一动不能动。 林思瑶按住胸口,暗道不对劲,十分的不对劲。 “系统!系统!你在不在?”林思瑶试图喊出沉寂了一天的系统。 【我在,宿主】 系统毫无波动的电子音应声响起,在黑夜中听起来有些惊悚诡异。 方才的旖旎情愫如潮水般褪去,林思瑶忽然觉得此时的气氛还不错。 “系统,如果我按照指示完成了你所规定的销量,是不是我就可以从这里离开了,回到我自己的家。” 【是的,没错】系统肯定道。 “好,没事了,我会尽快完成任务。”林思瑶站起,将桌上散乱的草图叠放整齐,归拢在手上。 她会尽快完成任务,然后离开这个让她变得古怪的地方。 —— 第二日早上,庄晟被一连串的敲门声吵醒,他站起来将窗户推开,耀眼的日光瞬间布满整个房间,他心道不好,展开外衣披在身上,一边系着腰带一边向外走去。 木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庄晟看见高大娘照常挎着那个小竹篮,正欲转身离去,听他开门忙调转身,笑道:“哎哟,我还以为庄先生去学堂了呢,原来在家。” “今日起晚了,稍后便去学堂。”庄晟回应道。 “庄先生竟然会起晚。”高大娘在他身后打量一圈,没看到林思瑶的身影,立即恍然大悟,露出一脸我懂我懂,你不用解释的表情。 “高大娘可有事找我?”庄晟微侧过身,挡住高大娘急于向屋里探寻的目光。 “哦对对!这不,毓文斋的葛掌柜来找你商议明年秋天童试的事,咱村不是有几个孩子需要报名,他在山崖那处等你呢!”高大娘笑呵呵道:“还有学 6. 第 6 章 这算过河拆桥吗 [] 林思瑶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屋子里外都静悄悄的,她慵懒地坐起,手摸着炕面上还带些余温,便知晓肯定有人往灶台里新续了柴火,若不然经过一夜时间,炕面早就冰冷如铁了。 等林思瑶掀起帘子走去客堂,发现桌面上竟摆着一碗面,碗底压着一张小纸片,她拿起来定睛一瞧,上面工整地写着:林姐姐辛苦,睡醒要记得吃饭,我先和爹去学堂了。 不过一碗寻常的鸡蛋葱花细面,搁得久了,面条吸饱汤汁,膨胀粘连成一团,其中点缀的葱花因油温过高,变成了黑色。 怎么看都和美味无关。 林思瑶却郑重其事地拿起筷子,细嚼慢咽,将一整碗面吃得干干净净。 心情愉快地洗过碗,林思瑶将图纸叠了三折,用胳膊夹着,手腾出来揣进烟灰色的暖手筒中,冰冷的手指立即被毛绒绒的皮毛包裹起来。 这是庄晟昨日交给她的,说到庄家只这么一副,庄棣猴儿惯了,用不上,她刚从城里过来,短时间内适应不了这边的奇寒,怕手背生了冻疮,特地给了她用着。 这几日的恩情,林思瑶不知如何报答,心中盘算,要不然等她将林氏农产品的招牌扛起来了之后,让他入个股,好歹比每日去学堂教书轻松。 等走到山崖近处,林思瑶停止胡思乱想,慢下脚步。 五十米外的绳索旁有个高家歇脚盯梢的小草屋,高昌正斜倚着屋外的木垛上,嘴里叼着一支草,神情轻慢地盯着她。 林思瑶强忍着不适,将草图呈递过去,说道:“这就是我说的工具草图,你拿着它到镇上,最好找个年纪大些经验足的,打造起来不算困难。” 高昌看着林思瑶一双柔荑自灰扑扑的笼袖中伸出,皮肤细润光滑,十指纤纤。 他并不急着接过草图,而是将淫|邪的目光下移,从手上掠过那柔软的腰肢,摸了摸鼻子笑道:“原来你喜欢经验足的,怪不得嫁给庄先生,庄先生可娶过两房媳妇儿,这村子里就属他经验最足。” 林思瑶敛目,深吸了口气,用尽了毕生涵养,才没当场发作,将手中的草图拍到他脸上去。 “你嘴里不三不四在啰嗦些什么,论辈分,你也应该尊称我一声嫂子!”林思瑶冷声喝道。 “小娘皮装什么样子!”高昌抬高了音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城里大官家跟人私奔的小婢女,被主人家抓回来发卖到我们这的,左右不过被玩剩下的货色!” 他说着,竟要伸手来拖拽林思瑶。 林思瑶料不到他光天化日之下,竟有这么大的胆子,吓得腾腾倒退两步,胡乱地将手中的东西丢出,狠狠砸在高昌脸上。 等回过神,林思瑶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将那只暖手筒扔了出去,暖手筒从高昌脸上落下,骨碌碌滚到雪地里去,沾染了一圈褐色的泥水。 “你敢打我?!”高昌当场暴跳如雷,就要挥手打回来。 “你别忘了!”林思瑶挺胸抬背,眸光锐利,直视着他道:“你父亲将修缮绳索一事看得极重,如果延误了工期,那我不介意去跟他亲口解释原因!” 高昌在这样的逼视之下,竟有些退缩,想起父亲交待给自己的事,不由得瞻前顾后起来,心中到底不甘,留下一句你给我等着!从地上拾起草图,转身离去。 等高昌走远了,林思瑶这才显露出少女天性的惊慌无措,平静了片刻,慢慢地弯腰捡起暖手筒,上面柔顺的皮毛已经湿哒哒的成绺状贴在筒身上。 林思瑶捧着暖手筒,心中闷闷的不得轻松,索性在村中闲逛到快日落才返回庄宅。 林思瑶拾阶而上,远远地看见庄宅门前不知何时堆了三个憨态可掬的雪人。 左边那个最矮,脸上挂着一个大大的笑脸; 中间那个身材高大,只点了两双眼睛,嘴角平直,没多余的神情; 右边那个身量细长,被风吹得有些歪斜,靠在了中间的雪人肩头上,勉强不倒。 浑身冒着冷气的庄棣一蹦一跳地进了屋子,两只小手冻得涨红,庄晟一看便知他这是去偷偷堆雪人了,当即将他赶到里屋去烤火。 庄晟将饭菜摆到桌上后,再次回身朝外望去。 按理林思瑶只是去送一趟草图,路途不远,应该早就返回家中了,何故比他们还晚。 庄晟稍一思量,抄起椅背上的外衣,准备出去寻找。 动作间,院外的大门被人推开,林思瑶漫步走进来,不知方才看到了什么,嘴上衔着一丝笑意。 庄晟迎上前,本意将提前温热好的汤婆子送到她手上,却一眼看到那只脏兮兮的暖手筒,问道:“出什么事了?” 林思瑶接过暖烘烘的汤婆子,不知回想起什么,脸色不太好看,但还是摇了摇头,说道:“我在外面跌了一跤,没什么事。” 庄晟在她干净的衣裳和鞋面上扫视了一眼,淡淡道:“先进屋。” —— 不过几日功夫,高大娘便率人抬着一只大箱子来 7. 第 7 章 憎与喜 原来也可以同时存…… [] “林娘子若实在困,躺下休息便是,离清江镇还得半个时辰的路程,等到了我再唤醒你。” 车厢内,高大娘见左手旁的林思瑶随着马车晃动开始频繁点头,忍不住出声提醒道。 林思瑶一个激灵,立时惊醒,抬手将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羞赧一笑道:“让高大娘见笑了。” 说实话,她在现代没早课时,都是赖在宿舍里和同学睡得昏天黑地,哪管几时几刻,睡得爽了才是真理。 可来到古代之后,大家都是按时作息,日升而作,日落而息。 这健康到极致的生物钟,她一时完全适应不了。 林思瑶撩起一角布帘,让冷风吹散余下的困意,勉强撑到了清江镇。 马车放缓速度驶入城门,马蹄叩在青石砖上,杂沓而清脆。 马夫一路上挥鞭赶车,热得身上出了一身薄汗,他除去头上的搭耳帽,用手勒紧缰绳,“吁——”的一声,两匹黑鬃黄身的马急停,自鼻腔呼出一口白气,马蹄嘚嘚踏地,左右小幅移动身体。 一行人不到卯时出发,临近辰时才到。 林思瑶动作小心,扶轼而下,站稳了后又反身搀扶高大娘下车,两人拢紧围领,见远处的临街店肆酒家已陆续支桌摆椅,准备出摊,也有慢悠悠挑担叫卖茶水相面的,虽不及京都车马辚辚,人头攒动,倒别有淳朴的生活气息。 林思瑶深知此次出行时间宝贵,因而婉拒了高大娘热情招呼她坐下吃早饭的邀请,只是从袖口中掏出一只绀碧色的钱袋,摸着软滑的布料,想起那个交付钱袋给自己的人,林思瑶眼神也不由自主变得柔和起来。 她用几个铜板向早点摊的大叔买了一只刚出炉的烧饼,热气腾腾的捧在手里,一边小口吃着,一边在集市中留心观察着。 集市上贩卖农具、小吃和胭脂水粉最多,林思瑶目光从那些鲜亮的口脂和眉墨上略过,无视了那些热心推销的老板,她深知在偏僻的山村之中,如无权又无势,美貌只会是柄刃锋朝内的杀器。 【叮!解锁物品‘花生’农产品图鉴开发进度2%】 【叮!解锁物品‘山芋’农产品图鉴开发进度2%】 【叮!解锁物品‘绿豆’农产品图鉴开发进度3%】 …… 随着林思瑶深入市场,货品琳琅满目,系统也随之叮叮当当吵闹不停,周围本就嘈杂不堪,再加上系统音,林思瑶顿时不胜其烦,挥手点开系统,找到设置按钮,无视系统弹出的一个警告窗口,将音量键降到最低,瞬间就清净不少。 她既然决定要以水果为切点打开市场,自然要亲自来城镇市场考察清楚,譬如经营地点是否合适,大众口味如何,了解市场趋势和需求等。 林思瑶本以为这些都是容易统计和揣度的,可真等到行动时才发现困难重重。 清江镇闲适安谧,规模却不大,市场可参考的样本也略少,林思瑶挑挑拣拣地看了几家水果摊贩都不甚满意。 等走到第四处叫卖水果的商贩处,林思瑶眼前一亮,只见三大块货板上整整齐齐摆放着酸梨、苹果和山楂等,表皮鲜亮,只是个头都不大,偶尔带着虫咬的孔洞,品相比之刚才那几家却是强上不少了。 不过仅是这样品相的水果,林思瑶不太想花钱品尝,她抬头问道:“这位小哥,你这里可还有新鲜的果子?” “没有咧!都在这——”自顾自理货的商贩闻声抬头,只见面前女子着布衣荆钗,脸庞却美得出奇,当即咬住了嘴唇,别开视线嗫嚅道:“我在马车上还存了些好货,原是预备送到官家的,反正你一人买不了多少,算了算了,你跟我来。” 小贩跨步从案台后走出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向着街角走去,只是刚走进小巷,里面便传来一声重响,小贩刺耳尖利的叫骂声也随之而来。 林思瑶紧随其后进入小巷,只见小贩扑倒在地,额头上撞出一块鸡蛋大小的红肿,按在他身上的不是高昌又是何人。 高昌见林思瑶走来,立刻狞笑道:“好啊!奸夫淫|妇,证据俱全,这回我看你怎么解释!跟我回去见村长!” “你在胡说什么?”林思瑶眉头紧蹙,只觉一阵头疼,“他只是个街头摊贩!” 老实巴交的小贩体型其实比高昌壮硕一圈,突遭遇袭后回过了神,本想一把掀翻背上骑着的男人,可乍一听两人对话,加之林思瑶容貌翘楚,还真当她是哪家不守规矩的新妇,急忙张口解释,却被高昌伸手打了一个老大耳刮子,当时脑袋嗡嗡作响,说不出一个字来。 “你千方百计地恳求我爹放你出村来,不就是想出来私会你在城里的情郎!”高昌回手一指停在身后的马车,“这是准备一起逃跑吧!我告诉你!嫁进我们村就是我们村的人了,你只等着回去被五花大绑沉塘吧!” 高昌得意洋洋地大声嚷嚷,他揪紧了男人衣领,说得绘声绘色,停顿下咽了咽口水,试图在林思瑶脸上分辨出惊慌的神情,又不怀好意道:“要想让我装不知道也行,你懂得怎么做!” 原来高昌这卑鄙小人一路尾随她们,就是料准了林思瑶此行没这么简单,想要来亲手抓奸。 高昌想打蛇打七寸,捏住她的短处以此来要挟,可他万万没料到林思瑶的来历全属捏造出来的。这不是想威胁她示弱么?她就偏不允他的意,还要叫他刻苦铭心吃个哑巴亏! “不用!你照实回禀村长就是!”林思瑶一字一句道:“我今日就是来私会情郎的!” 对面两人闻言一怔,高昌觉得她怕不是失心疯了,开口确认道:“你不怕死?” “哎哟!女祖宗你别扯上我行吗?跟我没关系啊!”小贩恨不得捶胸顿足地撇清干系,碍于被压在地上,便以头抢地道:“我招谁惹谁了!我就出摊卖点果子啊!” “你还听不懂吗?”林思瑶冷声道:“不是我不放过你,而是你背上的男人不放过你。他想冤枉我,就要拿你做这冤大头,你此时不反抗,还等着他把你绑回去沉塘吗?” 小贩哑声,高昌见他居然开始认真思索起来,连忙跳起来喊道 8. 第 8 章 您好,系统检测到宿主忙于…… [] 林思瑶没想到,在她偶感风寒之后反应最大的居然是庄棣。 林思瑶归家时庄棣还独自在村内疯玩,庄晟安顿好林思瑶后就将满脚湿泥的庄棣喊回了家。 庄棣一进屋便发现林思瑶面容憔悴地躺在榻上,额头上还搭了一块投了冷水的湿巾帕,他立即甩掉鞋,赤脚飞奔上前,紧紧握住林思瑶的手,急得连声喊道:“林姐姐!你怎么了?你是病了吗?不会有事吧!” 林思瑶自被衾中探出手,摸了摸庄棣还带着冷气的脸蛋,笑道:“我没事,只是有些着凉罢了,很快就会好了。” 庄棣沉默了一会儿,吸了吸鼻子,又发足狂奔了出去。 林思瑶将头上那块被体温捂热的巾帕摘下,隔空投入到床边的铜盆中,巾帕“扑通”一声落入水中,在摇晃的水波中漂荡。 她原只是想随便寻个理由敷衍高大娘,却没想大家都上了心,让她有些惭愧。 不过,自早上那一遭事端让她又惊又怒,再加上连日里损耗心力,此时身体还真有些不适。 林思瑶昏昏沉沉地躺了许久,突然听到院子大门“哐当”一声被人推开,她探头从窗子自外看去,夕阳斜落,庄棣小小的身躯背负着大山一样的柴火,正缓慢移步进来,他察觉到屋内的视线,于是抬起头朝林思瑶咧嘴一笑。 庄棣将炕席烧得热腾腾的,林思瑶把身上的盖的厚被换成单被,还是汗如雨下,她猛地坐起,将寝衣的领口扯开些,又探身拿起茶杯一饮而尽。 庄晟端着碗走进来时正看见这一幕,轻笑出声道:“棣儿在村内没什么朋友,与你初次见面后便觉得十分投缘,他深怕你有什么三长两短,现下还自责地守在炉灶那里填柴火,我等下会提醒他不要过度紧张的。” 林思瑶早在听到庄晟说话时就一猛子钻进了被子里,脸上浮现出一抹绯色。 她此时还不知如何面对庄晟,一见他便想起那个荒唐的拥抱,自己昏了头,满脸涕泪地抱着庄晟啜泣呜咽。 庄晟当时是何反应?心境又是如何? 自己原本就被汤嬷嬷造谣行为不检,自己又不顾男女大防做出生猛的举动,虽说外人都以为他俩是夫妻,可他们自己心中明白,这不过是个假身份,他会不会觉得自己是个轻浮孟浪的女子? 但中午时,庄晟并没有推开自己,而是温柔地拍了拍自己的后背。 “为何蒙着脸?可还烧着?” 庄晟清澈透亮的嗓音穿过被面后变得有些朦胧,林思瑶在被子下摇了摇头,空气中静默了一会,庄晟的脚步声再度响起,想必是离开了。 林思瑶小心翼翼地自被子里探出一双眼睛,恰巧庄晟拖着一个木椅去而复返,两人登时四目相对,林思瑶怔忪,眨了眨眼睛。 庄晟眸底笑意浮现,柔声道:“怎么跟小孩子一样。” 他将木椅拖到床边,撩起衣摆坐了下来,一手稳稳端着药碗,说道:“喝了药再睡。” 林思瑶飞快瞥了一眼碗里乌黑浓稠的药汁,舌尖好像已经尝到了那股刺激的味道,睫毛扑闪,抬了眼眸可怜巴巴地望着庄晟讨饶。 庄晟好像不怎么吃这一套,一挑眉,岿然不动,颇有些在她喝完药之前绝对不会离开的意味。 自己种下的因,总要自己承诺后果。 林思瑶慢吞吞地靠坐起来,双手捧过大瓷碗,深吸了一口气,仰起脖子咕咚咕咚地将药汁闷了干净。 霎时,酸苦涩麻的味道直冲天灵盖,林思瑶险些干呕出声,碍于庄晟还坐在一边,只得强行按捺住这股恶心劲,平复呼吸。 任务完成,林思瑶抬眼偷看庄晟,既然自己乖乖喝了药,他可要离开了? 却不想庄晟接过碗后重新搁在桌上,指尖在碗边轻轻一敲,淡淡道:“我出去寻找庄棣时,正看到高家第二辆马车从山崖处返回。” 林思瑶神情一凛,在他话音刚落后,立即紧张地攥紧了被面。 “那高昌鼻青脸肿地从马车下来,信手抓住身边两个仆从,一阵怒骂踢打,我从旁边经过,略听到两句,似乎他们几人也是刚从清江镇回来。”庄晟低垂着眼帘,话锋急转,“林姑娘,你在清江镇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独自面对龌龊不堪的高昌时,自己可以不要脸面地与他高声叱骂。但在庄晟面前,她却涨红着脸一句话也说不出。 高昌无赖卑鄙,对她多番欺辱,这事她不想让庄晟知晓,她本就是暂时寄居此处,霸占了庄家最大的一间寝室,还厚着脸皮白吃白喝,高家在村子中一手遮天,她不能再为庄家找麻烦了。 “没有。”林思瑶否认,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高昌竟也去了清江镇,我也没遇见他,我只是身子有些不适。” 庄晟神情复杂地瞅着她。 林思瑶咬紧唇瓣,中午时的冲动重新涌了上来,她何时这般脆弱了? “那你好好休息,若夜里不舒服只管叫我就是,我能听到。”庄晟站起,将她的被角悉心掖紧后转身离去。 望着窗外浓黑的天际,林思瑶心中清楚,高昌已经归来,也必定不会对她善罢甘休。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面对高昌这种小人,林思瑶深知一味的忍让只会让自己处境更加糟糕。她势必会将高昌的弱点挖出来,到时一击毙命。 —— 林思瑶在村中消停生活了几日,竟是没等来狗急跳墙的高昌,心中不免诧异,还是高大娘上门慰问她这个“病人”闲聊时才得知: 那天高昌浑身带伤地回了家,马上召集仆从,嘴里还念念有词,什么这事不算完,让你尝尝我的手段之类的话语,正巧被归家的高良亭听到,高良亭还以为他又去外面惹是生非了,勃然大怒地动用家法打了他十个板子,还关了半月的禁闭。 听完后,林思瑶心中好一阵欢呼雀跃,面上却不显,宽慰了唉声叹气的高大娘几句,送她离开后开始盘算自己的农产品生意,忽然想到系统许多天没上线了。 点开一看才想起来系统那天被自己静了音,忘记调整了,未读消息列表攒了三四页。 林思瑶粗略看下来,发现这些消息无非是关于农产品图鉴增加、隐藏地图发现成就、品质对比等的无用废话。 于是飞速划到最后,一条十分醒目的描红消息跳了出来: 【系统更新提示:新添农产品销量任务数量:9999,任务截止倒计时:180天】 林思瑶捏着手指算了算了,这就意味着她要在三个月时间内卖出将近一万份的商品,相当于每天至少卖出55份! “系统!——”林思瑶扯开嗓子呼叫系统。 【尊贵的宿主,我在。】 “这个新添数量和倒计时是什么意思 9. 第 9 章 前路茫茫,我们以后彼此作…… [] 午后,灰蒙蒙的云雾飘至头顶,空气中凝滞着一股潮湿的味道,不过片刻,骤雨倏忽而落。 林思瑶陪同高大娘坐在屋前的台阶上,两人一时无话,直到房檐滴下的水珠打湿了她的鞋面,她动了动脚,伸手按住高大娘的手背,轻声道:“高大娘您穿得单薄,小心着凉,去我家坐会吧。” 高大娘的身体在轻轻颤抖,她用一块手绢紧紧捂住眼睛,低声抽泣着。 随着哭声,她的左脸慢慢浮现出一个清晰掌印,通红肿胀。 林思瑶见她哭得伤心,又无能为力,想到方才自己走近高家见到的一幕。 那时她满心沉浸在成功制作出枣糕的喜悦中,直到走近高家大门处才发觉不对劲。 高家的院门洞开着,院内待着许多相熟的村人,一名郎中背着药箱,表情凝重地拨开人群走出。 屋里也忽然传来高良亭的怒骂声:“谁允许他偷跑出去的!我叫你看着他看着他,你是不是心软放他出去的!” “事到如今,你说这些有什么用?李大夫说他伤得很重,咱们给他治病要紧。”高大娘哽咽地回答,不时还哭道:“我可怜的昌儿。” “这是他自作自受,要不是他昨天偷跑出去鬼混,也不会搞成这个样子!” 听到此处,高大娘终于忍不住指责道:“你只关心晋儿!你有问过昌儿一句吗?动不动就知道责打昌儿,我们娘俩干脆搬走,不在这碍你的眼!” 高良亭并未再语,只是屋内一声刺耳的掌掴声已说明了他的态度,人群一阵惊呼,有与高良亭亲近的走上前去劝和,高大娘却是捂着脸从屋内冲了出来。 冬雨绵绵,地面润湿如镜面,倒映出藏在屋檐阴影下的二人。 “我知道我往日里对昌儿纵容过度了,让他养成个乖张骄横的性子。”高大娘悠悠地抬起脸,面冲前方,像对着林思瑶又像对着空气道:“昌儿被关了半月的禁闭,人都憋疯了,昨日拼命求我放他出去,他说就出去一天,我一时心软就放他去了,谁知他晚上回来的时候从筐里翻了下去,被河里的食虎鱼咬得去了半条命,还好赶上李四在山下瞅见了,这才将他救了上岸。” “高大娘您别太自责,谁都不希望发生这种事。”林思瑶低声劝慰着,只是话一出口,想到高昌出事不正是自己所期盼的吗,又觉得这话多少昧着良心了,于是缓了缓又道:“去我家里歇会罢,这雨还不知要下到何时。” 高大娘用手绢擦了擦脸上残余的泪水,将悲伤的情绪尽数收敛起来,扶着她的手站起道:“我还要回家看顾昌儿,让你无缘无故陪了半晌,已经很惭愧了。” 既然如此,林思瑶便不好再留她,拜别了高大娘后,林思瑶也挪步返回家中,路途中雨声渐稀,她抬手摘下笠帽,掸了掸上面的雨水,心中思量着,现如今高昌伤重,高大娘定然要陪伴左右,只是这样一来,就没人能陪自己去清江镇了,高良亭谨慎,决不会允许自己独自前往村外。 外出受阻,自己制定好的售卖计划也完全被打乱了,系统任务截止的时间紧迫,如何禁得起这样耽搁。 林思瑶正自顾忧愁,穿过田埂走近一处院落旁,正待路过,只听得里面哄然一声大笑。 “老弟我跟你说我早就看高昌那小子不顺眼了,天天在村里无所事事,咱还得跟供祖宗似的跟他毕恭毕敬的,现在遭了灾,可谓是报应!” 高昌落难,这人显是快意至极,连声痛骂了高家几句,马上引得旁边人阻拦。 “你可小声点,小心隔墙有耳,让高昌他老子听见饶不了你。” 正在墙外偷听的林思瑶咽了咽口水,抬脚准备离开。 “听见又怎么样?你可知道那高昌咋从筐里掉出去的?”农户略微放低了嗓音道:“哼!高昌那小子昨天瞒着他爹偷跑去了清江镇花天酒地,晚上还从那边带了个青楼女子回来,俩人醉醺醺地共乘,嘿嘿!竟然在筐里做出那事,飘飘不知所以然,不知是那钩锁老化了,还是俩人动静太大,筐直接掉进了河里。” 另一人惊讶道:“那河里可全是水虎鱼呢!” “可不是呢,高昌被李四捞上来的时候都打抽抽了,光着屁股一身血,那青楼女子更是不见踪影,不知是被鱼吃光了,还是被河水冲到了下游去了。” “真是稀奇,那钩锁用了多少年,从没出过这种事。” “我看这都是报应……” 两人嘲笑了几句后,转而开始闲聊其他,林思瑶放轻脚步,趁他们无所察觉之时悄悄离开。 想到高昌之前小人得势,在她面前耀武扬威的样子,如今一朝落难,身体遭受重创,还不是得流连于病榻,林思瑶不由得感慨,正应了刚才那人的话,许是报应不爽,希望高昌能吃到教训,这番波折过后能悬崖勒马。 林思瑶回到家中后,将高昌落河一事说与庄晟听,庄晟也十分惊讶,但他对那高昌也没什么好感,只是出言问道:“高大娘不得空,那你出村一事岂不是要延后了?” “是呢,只是高家出了事,我不好再去找高大叔商议这件事。”林思瑶将笠帽和蓑衣斜靠在墙边,来到铜盆旁净手,她思考了一路,暂时没想到什么好办法,只能听天由命,只是语气中不免带了几分惆怅。 庄晟递上干净的巾帕给洗过手的林思瑶,说道:“过些时日我正要与高良亭说高晋童试的事宜……” 正待将巾帕放到架子上的林思瑶动作一凝,转过脸来,望着他的眼神透着些希冀。 庄晟捕捉到她的信号,勾了唇继续道:“我到时会看情况与高良亭提及你外出的事。” “多谢庄先生出手相助!”林思瑶像村中的学子那般郑重其事地作揖行礼,只是眉眼弯弯,朱唇含笑,又不像学子对庄晟的又敬又怕。 “都是一家人,何来谈谢。” 庄晟语气轻淡,好像在说什么稀疏平常的话,可林思瑶倏地一僵,侧目看到铜镜中二人身影几乎贴在一起,她猛地拉开距离,心中那股作乱的情绪油然而生。 “林姑娘,你我已共同生活了些时日,彼此熟悉,我想,林姑娘也没什么好去处,与其在乱世中颠沛流离,不如我们彼此做个伴可好?” 林思瑶脑中瞬间警铃大作,她身后就是墙壁,已是退无可退,庄晟语气真挚,无半分玩笑意味。 她立即想到那售卖一万件商品的任务又是能简单交付的?归家一事遥遥无期,可是……她毕竟是要回去的,但这中间时日尚久,何不先允诺了他,顺从自己内心渴望。 不行!这样一来,自己归家那日不就成了背信弃义之辈。 庄晟见她低眸不语,满腹踟躇,便握住她冰冷的手,说道:“你不用着急回答我,我也不会逼迫你答应,无妨的,你以后只管住在这里,实在不行,我们以兄妹相称可好?” 林思瑶敛目,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反握住他的手,斟酌道:“庄先生,其实我并不是官家的丫鬟。” 庄晟像是有些意外,但表情没什么起伏,淡淡道:“不论小姐还是贩夫走卒之女,在我看来没什么尊卑贵贱之分。” “此事说来荒唐,我乃是当朝尚书林熙达的二女儿,只是我的生母身份低微,被主母欺凌,后来我得了一个亲事,引得她嫉恨,于是千方百计地陷害我与人私通,为的就是将我在林府族谱中除名,好叫这能让满门荣耀的亲事落到她女儿身上。”林思瑶一口气将过往的伤疤硬生生揭开,又戚戚然道:“如今我只是一个官家弃女,孑然一身,跟我在一起后怕是也会因此麻烦无数。” 林思瑶说完后,盯着庄晟,却没等来意料中嫌弃的神情,而是被抱进一个温暖的怀抱,她紧贴着庄晟的胸膛,听着沉稳而有力的心跳,庄晟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那亲 10. 第 10 章 销量+1+…… [] “唉!庄先生你可等等我!高昌落河这件事动静这么大,我不想注意都不行啊!我真没让人盯着你,我发誓!” 庄晟身高腿长,在前迈步如飞,葛掌柜则在后面紧追不舍,他今日出门穿的是一双小羊羔毛细密紧织的长筒毡靴,在村中泥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十来步就已经不忍直视了,他低声牢骚了几句,不得不停下脚步。 “你再喊得大声点,让村里的人听到我们的对话才好。”庄晟停下回头,无奈地看着正站在路边拍着靴筒清泥的葛掌柜,“你最近来龙跃峡来得实在太勤,容易引起高家人注意。” “我这是有要紧事与你相商,不得不来。”葛掌柜跺掉了鞋底的污泥,快步走近,朝庄晟挤眉弄眼道:“说来这事还得谢谢林娘子,要不是她劝说高良亭改用滑索,我这边也不会这么顺利。” “杨家那边近日有何消息?”庄晟无视他的眼神,严肃道。 葛掌柜便也收起笑容,正视道:“托这新式滑索的功劳,高良亭将规定数量的药材提前送达,杨家人自然也会开始提前炼制新一批的离愁散,我们已经摸清楚了运药的路线和作坊的地点,届时取样研制离愁散解药也能顺利些。” “那就好。”庄晟卸了心中一块大石头,颔首道:“若是任凭摄政王杨开肃他们一家人以离愁散牵制朝中重臣,二皇子动手便需投鼠忌器,如今这研制离愁散解药一事有了眉目,总算不负二皇子厚望。” “你这边最近可有进展?林娘子可还是守口如瓶?” “她倒是与我提起杨睿了。” “真的?”葛掌柜喜上眉梢,用臂肘碰了碰庄晟,赞道:“我就知道你一出马,没有撬不开的嘴,怎样?她怎么说?” 庄晟叹了口气,真不知道葛掌柜这是在衷心夸奖还是在损自己,说道:“她是提了杨睿不假,可她否认与杨睿相识,那杨睿为何相中她为世子妃,她自己都不清楚。” “什么?难道咱们都猜错了吗?这杨睿原是与她没有情谊的?”葛掌柜显然不可置信,连连摇头道:“怪哉怪哉!林娘子生母只是一低贱的侧室,林娘子本人在尚书府中也并不得父亲宠爱,杨睿背靠位高权重的摄政王,又是家中嫡长子,何故让她做世子妃?” “杨睿此人向来行事乖张,或许是我们先前太武断了。”庄晟站在台阶之上,更显长身玉立,风姿卓越,他的目光自村中鳞次栉比的屋顶上扫过,接着说道:“要不然怎么解释林思瑶流落于此已有月余,而杨家人从来没有出动寻找过?虽说尚书府的大夫人放话林思瑶是病重而亡,可但凡稍加留意便知道这话疑点重重,我看杨睿根本没将这事放在心上。” “哎呀呀!这可是挑选世子妃,不是什么阿猫阿狗的床脚通房!这杨睿,忒不像话了!”葛掌柜一拍大腿,恨声道:“这些日子的安排不就白费了吗!本想从林思瑶这头入手,多少能尝试哄诱杨睿进入咱们的势力范围,亲手了结他的性命,重创杨家。” 庄晟眸光晦暗不明,沉声道:“哪有这般简单,不过眼下杨睿的生辰宴快到了,摄政王定会借着他儿子的生辰大做文章,逼迫一干人等再次服食离愁散。”他冷冷一笑,接着道:“以药来胁迫威逼,朝中大臣早已怨声载道,我看二皇子的机会就快到了。” “好!等此间事了,我会尽早跟二皇子禀明,正好给你换个好点地方住着。”葛掌柜嫌弃地环绕四周,摇头道:“这个鬼地方,还是早点离开为好,也是为了庄棣安全着想。” 庄晟的目光忍不住落在了山坡之上的那处砖房处,此时屋顶的烟囱上方烟拢云绕,他甚至可以想象到林思瑶围着襜衣,正在炉灶前动作娴熟地挥舞锅铲,小庄棣闻到饭香,必然不肯乖乖坐在书桌前,准会丢了功课等开饭。 他意味不明地笑了,收回目光,说道:“先不急着离开,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 林思瑶和庄棣空等了半个时辰,两人以手托腮坐在桌前,直到庄棣腹中“咕噜噜”地一阵响声传来,将神游天外的林思瑶拉了回来。 她站起身,用手指轻轻摸了摸碗碟外侧的温度,察觉饭菜居然已凉透后,她又端着盘子去灶台回了次锅,热了后再重新摆上桌子。 等到庄棣刚动筷吃饭时,庄晟满身风霜地从外面回来了,同时也为林思瑶带回来了一个好消息。 那就是高良亭已经答应了由庄晟陪同林思瑶去村外,而且外出次数由十五日一次增多到了三日一次,也不知庄晟是如何说服他的,不过这样以来,大大方便了林思瑶的农产品售卖计划。 不过……若是由庄晟陪她外出固然是好,那他怎么去村中学堂教书? 对此,庄晟解答道:“往后的课程大多是每日温习巩固,由朱先生盯着就是,我只需要择日去几趟便好。” 横亘于眼前的难题被庄晟轻而易举地解决了,林思瑶这几日立即开始着手制作新的一批糕点和果干,她购置了一些干净的油纸和草绳,用作外包装,最后将这些东西装箱抬上了高家的马车。 那日天还未亮,披着月光银辉,两人便早早出发了。 庄晟见那马夫困得哈欠连天,便叫他留在了村中补觉,自己挥鞭驾马。 黎明时分,星光稀疏,月色朦胧,背后连绵高山藏匿于灰暗中,挥洒苍茫寂寥的冷痕。 林思瑶从车厢内探出身去,见庄晟清瘦的背影独自坐在前室,偶尔抬手挥鞭,露出一截手臂,腕骨分明,没带任何佩饰。 “怎么出来了?”身边窸窸窣窣的一阵声响,庄晟侧头见林思瑶从车厢内出来,坐在了自己身边,两人并肩,相视一笑,到底风寒露重,庄晟又劝说道:“外面冷,你进去吧。” “难得能吸上一口这纯净的口气。”林思瑶仰头,表情陶醉地深吸了一口气,细白的脖颈形成一道美丽的弧线。 其实这新鲜纯净或者说冷彻刺激的空气,她早就吸够了。 她完全是因为看到庄晟早起为她赶车而心生愧疚,才出来和他一块坐着吹冷风。 毕竟要是搁在以前,有谁天不亮就拍她起床,还大言不惭地要求她骑车载自己去城外,那她一定将那人能踢多 第 11 章 [] 临近春分,天气转暖,各家各户为过冬囤积的物资所剩无几,清江镇的集市中往来镇民和行客也日益增多。 林思瑶瞅准时机,新制了一批酸枣汁和造型新颖的枣加核桃,各自放在干净的器皿之中,整整齐齐摆放在矮桌上,大声吆喝叫卖。 这样色香味俱全的小吃,兼具养血安神等成效,在集市上较为稀缺,爱养生的老人与嗜甜的孩童就买得比较多,再加上小吃定价合理,包装整洁大方,也吸引了一些镇外的行客,他们大多来自富贵人家,路过清江镇买一些合眼缘的特产回去送人。 渐渐的,林思瑶售卖的小吃和果汁在镇内和镇外打开了些名气,手头也宽裕了点,便在庄晟的劝说和帮助下,在清江镇的街角处盘了一处店面。 这里原是个早点铺,老板年逾花甲,和妻子做了半辈子的早点生意,如今体力不济,人也逐渐昏沉,便想回乡安心养老了。 恰逢林思瑶见到门上贴的转让布告,进店问价。夫妇俩看林思瑶和庄晟二人虽年轻却知文达礼,店铺又急着脱手,便主动将价格降到了原先的七成,对于预算不足的林思瑶这已算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卖家豪爽,买家不讨价还价,这转让的手续便很快办好了。 林思瑶将店铺中残缺破损的家具搬上马车,留作柴火,剩下少部分的桌椅板凳,简单擦拭一番,还能正常使用。 庄晟买了一副现成的板材,听取林思瑶意见后,亲自提笔书写下枣香斋三字,再将板材交付给木匠雕刻成型,最后擦漆推光,登梯挂在铺子大门上。 庄晟其字,与他人一般风骨天成,下笔遒劲有力,字锋入木三分。牌匾挂上当天,第一位进店的老者不是来买糕点的,竟是来问价字画的,林思瑶与他耐心解释了一番,老者这才恋恋不舍地走了出去,临行前还在牌匾上张望了许久。 因此林思瑶对庄晟玩笑道:“早知我就不开什么劳什子小吃店、糕点铺了,若是聘请你做先生每日写字作画,我早就富可敌国了。” 庄晟听了,微微一笑,半真半假道:“我的字画可不是一般人买得起的。” 有了临街店铺后,林思瑶的糕点生意也蒸蒸向上,那些提前预定糕点的客人也多了起来,只是他们预定的糕点多数并不作自己食用,而是走亲访友时携带,所以往往预定数量都是五盒起,林思瑶劳力不足,渐渐有些力不从心。 忙得晕头转向后,她便忽然想起前些日子村中有几个农户找过自己,话里话外,都是羡慕自己生意好,想让自己的妻子们过来取取经。 原先村中这些农户妇人乍一听闻林思瑶外出做买卖,都冷嘲热讽说林娘子身娇体柔,根本不像是做生意的料子,准得赔个底朝天,灰头土脸地回到村中乖乖相夫教子。 哪曾想林思瑶这生意越做越红火,赚得盆满钵满,她们也忽然眼热起来,夜晚炕席上便与自己相公吹起枕边风,撺掇他们和林思瑶商量商量,同意自己去做工帮忙。 林思瑶知道这些村人多属随风倒的墙头草,见什么盈利便一哄而上,当初高良亭以药草种植引诱他们加入也是瞅准了这一点。 反正这些想来帮忙的农妇无非是想赚点小钱,自己眼下正缺人手,让她们过来做些基础但费时间的活便是了。 于是林思瑶不计前嫌,与三位自愿前来的农妇谈拢了月钱,让她们以三日休一的规律,每天未时来,酉时归的时间来家中帮工。 暗自观察了几日后,林思瑶发现前两位农妇都是踏实勤勉的性子,交付到手里的活从来不说二话,完成的又快又好。 只那一位叫芹慧的李家婶子惯会看人下菜碟,若是庄晟吩咐给她的活,她便认真做,而轮到林思瑶交待她时,芹慧便嘴碎起来,不仅问东问西,甚至还插嘴说道:“做买卖生意都是男人的事,林娘子身为女子,合应伺候好自己的夫君。” 若光是怠惰讨巧,林思瑶看在同村的份上也懒得理她。可这芹慧来做工不过几次,竟生起了偷师的小心思,趁四下里无人,就将脸塞进门框处,眼睛一眨不眨地透过门缝偷看林思瑶制作糕点的手艺。 直到一日林思瑶正巧转身开门取水,芹慧来不及躲闪,被林思瑶抓个正着,饶是这样,芹慧依旧嘴硬道:“我只是看看林娘子需不需要我们帮忙,既然不需要那直说便是,何故这么大声训斥咱们。” 林思瑶立即决定,过了正忙的这两天,便寻个由头将她赶走,这情面也不必要再留了。 这段时间枣香斋生意兴隆,名声传到外镇,来往顾客络绎不绝,像官门富贾家的丫鬟下人来替主子采买糕点的也不在少数。 这日林思瑶正在柜台前招呼客人,一个灰衣小厮匆匆走了进来,他在店内陈列的糕点上扫视一圈,然后抬头说道:“每样给我装上三盒,钱不是问题,都是要送人的,务必记住要挑那干净品相好的拣来。” 这是碰上哪家公子小姐差遣下人来采买了,往往这些客人要求虽高,但给钱却是十分痛快的,林思瑶脆生生应了,弯腰拾了些描花的纸盒,小心翼翼地在柜台中挑拣糕点。 小厮闻声抬头,在看清柜台后的老板娘的脸后,立即腾腾倒退两步,浑身血液冲上头顶,嗓子“咯咯”作响,死死指着她不讲话。 林思瑶诧异,以为他是急病发作,立即呼唤外面的庄晟进来,要送他就医,谁知刚扶住他肩膀,小厮便跟见了鬼一样,闪身躲开,将银钱拍在桌上,也无所谓找零,抱着糕点抬脚就走出了店门。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林思瑶呆愣了好一会儿,心中隐隐透露些不安来。 —— 春分过后,绿意盎然,新芽自柳树延展而出的枝丫上迸出,冒了一点青色。 午膳后的尚书府平和宁静,主子们大多有饭后小憩的习惯,丫鬟萃珠放轻了脚步,从长廊中穿过,走近一处小院,那守院的下人正倚着墙打瞌睡,萃珠经过他们身边时,抬手在他们胳膊上各自拧了一把,小声喝道:“小心叫三小姐看到你们偷懒,赶出去后院刷恭桶!” 两个下人惊醒揉了揉胳膊,苦着脸称是。 萃珠走到房门前,耳朵贴着门缝听了听动静,抬手轻轻推开门,绕过步帐,见临窗的红木梳妆台上的妆奁半敞着,青玉镂空蝶簪、银镀金嵌翠花簪和石榴石镀金步摇等头饰散落一桌,显然刚挑选到一半。 再往里走,贴墙靠放着一座嵌玉骨雕花鸟像的槐木棚架床,纱帐半掩,其中平卧着一位散发女子,盖着一席薄被,身姿娇软,正阖目休息。 床前脚踏处跪着两个小丫鬟,一名小心翼翼地捧着酣睡女子的手,为其指甲仔细敷上蔻丹,另一名丫鬟则一手执梳,一手端着桂花油,为女子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