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种老父亲的育儿指南》 1、柯学是一项玄学(1) 落地窗外大风呼啸,晴日的冷风吹进室内,即使是暮春的时节也让人打了个冷颤。 地毯上全是碎裂的玻璃,硝烟的味道久久不散。 第一次见面就吃了一梭子的系统君的机械声居然都能听出一丝小心翼翼。 「……你好?」 白发苍苍却精神奕奕的老人笑了一声,他坐回椅子上,把枪搁在触手可及的地方,“看来你就是造成我穿越的罪魁祸首,你说,这个时候再来找我有什么事?” 系统哽住了。 这是它的问题,所以它很心虚,非常心虚。 「我,我是一个养成系统,你是我选定的宿主。」 系统瑟瑟发抖,颤颤巍巍地解释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对不起是我的失误导致还没和你见上一面你就被投放进世界……」 说到这里,系统的声音明显激动了起来,「可是你也太离谱了吧?!哪个穿越者会直接篡位乌丸莲耶成为酒厂boss啊!」 “噤声。”名为长泽时礼的老人虚抚手掌,一句话按停了激动的系统,“我落地的时间是上个世纪,是个有无数机会的黄金时代,任何一个有识之士遭遇了穿越这种事情都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而且……” 他顿了顿,眯起眼笑得意有所指,“是你把我放在乌丸莲耶身边的,他钱多我不篡他难道去白手起家?” 「草,离大谱。」系统瞳孔地震,「谢天谢地酒厂还在,幸好穿越者都会靠近剧情,不然我就要成为局里的历史性罪人了呜呜。」 “剧情?”长泽时礼像是听见了什么令他乐不可支的笑话一样,哈哈大笑起来,“谁说我建立组织是为了所谓剧情?” 「嘎?」 “我是通缉榜单上的头号人物,那些人想要获得我接下来的动作势必就会潜伏在我身边,我不想一个个去查谁是卧底谁是间谍,索性就直接建立了一个‘组织’。” “一些资金、一点情报,再塞进去一部分有用的部下,那些fbi、cia的的内鬼潜伏进来之后就带来了更多可以维持一个组织所需要的一切。避免身边全是卧底,这才是我最开始的目标。”白发老人和颜悦色地讲述道,眉目慈善就像是会在树荫下乘凉的老爷爷。 “不过你提醒我了,……啊啊,‘剧情’,真是的,那东西我都快忘得差不多了。”长泽时礼点点太阳穴,从久远的回忆里扒拉出了几个名字:“我记得有什么……柯南?小哀?——哦,对,我记得有个卧底真名降谷零。” 「冷静!你要什么我可以给!别杀剧情人物!」系统方寸大乱,「我们有话好好说!」 “那么请说出你的来意吧,这位系统君。”长泽时礼摊开手掌,请道,“我很期待你能给我带来什么,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系统再一次哽住。 糟糕,被拿捏住了。 「……总之,我是角色扮演科养成属,因为是新手上任所以编号靠后业务能力也不熟练,投放错误是我的问题,万分对不起。」 系统呜呜咽咽地解释道:「我的任务是指引宿主养大选定的目标,从相处之间收集到足够的愿力,与之相应的,我会完成一个宿主提出的愿望。」 「你想要什么?」它卑微地说道,「只要不是毁灭世界都行。」 “倒也不必把我说成这样。”长泽时礼大笑一声,“老夫也不是什么魔鬼。” 长泽时礼的愿望是让自己再年轻一回,摆脱曾经的旧怨做一个现代普通人,过点正常人的日子。 他处于风口浪尖很久了。 从最开始不得不从事这些行业,到最后一跃成为最顶尖的龙头老大,他很清楚,退休之后能留个全尸已经算是善待,所以才寄希望于aptx4869。 「成交!」系统忙不迭点头,它卑微地请求道,「时间流速有比例,一年对应一分钟,您要不安排一下时间?」 它怕世界线炸了。 “现在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实业家,没什么好安排的。”长泽时礼往椅子上一靠,“早在泡沫经济开始我就在转型上岸啦,组织的人就算是朗姆没事也不敢打扰我的日常生活,最多是贝尔摩德——退休真好啊。” 「酒厂呢?」 “卧底组成的组织你指望我对它有多大期望?”长泽时礼俯视系统,眼里的笑意不透底,“能给我带来人才就足够了。” 系统大为震惊,「……草,我就不该选你当宿主。你简直是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的优秀代表。」 它当初是哪只眼睛瞎了才觉得这个人合适养成的? 这个人明明更适合隔壁战斗属好吗!他甚至不需要皮套可以直接白手起家成为反派! 但是自己选的宿主,跪着也要把任务做完。 “多谢夸奖。”长泽时礼颔首微笑,“不过既然你说了,我也应该做点防备才行。” 「你想干什么?!」 长泽时礼没有理会一惊一乍的系统,自顾自拨打了电话。 电话那头接起,是个清朗妩媚的女声,“boss?您有什么指示?” 窗前的男人坐在靠椅子扫了一眼系统,喊出电话那边的人的名字。 “贝尔摩德。”长泽时礼手里的钢笔灵活地在指尖翻转,他问,“组织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抱歉boss,雪莉还未追回……” “放弃追杀雪莉。”长泽时礼一手抓住钢笔,慢条斯理地敲打桌面,“我有新的任务交给你。” 「喂?你在干什么?!」 电话那边的女人惊诧了一瞬,随后面不改色地恭敬道,“是,请吩咐。” 长泽时礼意有所指,“监视江户川柯南和灰原哀,你知道他们在哪的对吧,贝尔摩德。” “……boss,我明白了。” 电话到此为止,这位千面魔女仅仅是慌乱了几秒钟,立刻就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和面部表情。 她很清楚,boss和乌丸莲耶先生不一样,对组织的把控程度精确到了分毫,早在乌丸莲耶先生断气之前就完全掌控了乌丸集团,建立黑衣组织的初衷更是扑朔迷离。 但是她没想到,已经数年没有管理内务的boss居然连江户川柯南和灰原哀的存在都了若指掌。 boss他究竟还知道多少? 「卧槽你冷静一点别杀剧情人物会造成大崩塌的救命……」 “放心,除非我的直接命令贝尔摩德不会杀了那个小侦探。”长泽时礼顺手签完最后一份文件,把钢笔扔进笔筒。 “这是一种保护,她喜欢柯南,如果江户川柯南对上其他组织成员遭遇危险的时候贝尔摩德反而会借我的命令作为掩护,说辞的话最后传到我这里大概会是‘boss的任务是让我监视,所以要保证这两个人不能死’这样。” “如果我直接对江户川柯南和灰原哀做出声明反而会引起组织成员的注意。”长泽时礼十指交握,他示意道,“剧情人物保护的诚意你看见了,那么接下来你可以说明一下你要做的事情了。” 「嘶……你来我们角色扮演科真的是屈才了。」系统调整好自己紊乱的代码,抱怨似的吐槽道,不过只要宿主不对剧情人物下手一切都好说。 但系统虽然不太靠谱,可它确确实实是个勤恳敬业的好系统,「第一个世界时间位于平安时代,请宿主抽取身份——」 是个金光。 但又不完全金光。 「……我他妈。」系统看着这个身份直接心肺骤停,「你这简直比成为晴明公还要离谱。」 晴明至少在各类型世界里出场率高呢,这又是个什么。 被金光环绕的长泽时礼惊讶地看着自己的手掌,本应该随着年岁枯槁的五指丰满起来,完全是回炉重造一般年轻有力。 他握了握拳,确认了这一瞬间的真实,“我的目标是谁?” 系统痛苦面具,「两面宿傩。」 “谁?”尽管能猜出来可能是什么漫画或异世界,但长泽时礼因为对少年热血漫涉猎过少,仍然打出一个问号,“不认识。” 「不认识无所谓。」它苦口婆心,「总之你的任务只是养成……算了,我也不指望你养成了,你保证他不会饿死不会被干掉就行,愿力这件事我自己想办法。」 宿主这个性格,指不定当场就把任务目标嘎了,不能指望宿主努力了,它还是想办法自己完成局里的任务吧。 2、谁比谁更猖狂(1) 夜色映着火光,尸体掺和在柴火里烧出恶心的臭味。 今天咒灵袭击了这里,整个村庄的人都无一幸免,只有他勉强逃了出来。 他是个男孩,没有名字,被喊的经常是怪物或者妖孽之类的贱称,是个出生时差点被父母掐死的怪物。 他流亡很久了,是最近才自学会一种遮掩身体怪异之处的方法才好不容易在村子里歇息,换取食物和水,但还是不小心被看见了伪装解除之后的样子。 好在他被推进火堆里之前周围的怪物们因为垂涎他而攻击了这里,让他在危险的危险里得以逃脱。 男孩知道,更多附近的山精鬼怪很快就会被人的味道吸引过来,他得趁所有危险的生物被集中到这里的时间赶快离开,否则以自己的力量就算可以打赢一些弱小的妖怪,对上那些大型的也是束手无策。 他这么想着的时候,突然听见一声询问。 “你叫什么?” 樱发男孩神色一冷,警惕地跳开几步,凶狠得宛如林间小兽。 他根本没有感觉到有人靠近! “晚上好,小子,有名字吗?”突然出现的男人站在他身边,在几秒前还空无一物的谷场上显得非常突兀。 男人的衣着并不华丽,但是实打实的精细布料,男孩流亡的时候远远的看见过贵族牛车,那是只有城镇里的达官贵族才穿得起的衣服。 但更吸引男孩的是那双眼睛。 金瞳灿烂地映着熊熊燃烧的烈火,很漂亮,但是却有着不可言状的压迫。 男孩退后几步。 这样的人为什么会来乡村僻壤里的小地方? “……我没有名字。”他说着,握紧了从一户人家里顺出来的砍柴刀。 自顾自说话的红发青年说,“跟我走,就叫宿傩怎么样?” 他说,“这段音节在如今还是毫无意义的组成词,没有前缀也没有后置,在未来它可以是光明磊落的英雄,也可以是暴戾恣睢的恶鬼。” “用自己的名号象征着一个既定的事实,这是一件富有意义的趣事。” “为什么?”男孩岿然不动,“我们不认识。” “我也不认识你。”红发青年说,他弯下腰,注视着这个作为他任务目标的男孩,“但是我很好奇。” “你是个天才,所以我非常好奇你这样的天才最后会成长到什么样的地步。”青年说,“是造福一方还是生灵涂炭,正因为我不认识你,所以我才好奇。” 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才会让系统表露那样的态度。 “那你呢?你是谁?”男孩退一步反问道,“我不认识你,我不会跟不认识的人离开,也不接受陌生人的东西。” “我?”青年抬头,流光的金瞳熠熠生辉,嚣张的赤红色长发垂落身旁。 “我是京都咒术首席,特级咒术师菅原道真。” “这不重要,小子。”自称‘菅原道真’的青年合掌,眨眼间,靠近他们的咒灵连声音都没能发出就死得一干二净。 “你要知道的只有我不会饿死你,并且能给你提供保命手段就够了。” 男孩沉默良久,嗤笑一声开口,“我有选择吗?” 因为这个青年的出现,那些寻着人类气味的山精鬼怪已经包围了这个村庄,他一个天生有着强大力量的小孩,在这些妖怪眼里和上好的补品没区别。 “有啊。”红发青年笑着说道,巨大的阴影从他头顶打下来,带着咸腥的黏液滴落在他脚边,那块地上的草就像被泼了硫酸一样瞬间光秃秃只剩下灰褐的泥土,发出恶臭和滋响。 这个时代的咒灵和后世是不一样的。 上位者的言之凿凿和民间流传的诡异故事会使它们更强,百鬼丛生的时代不缺乏山精鬼怪,自人类内心诞生的咒灵有时候不会弱于盘踞一方的大妖。 男孩看见的是个他碰见了只有逃命份的咒灵,非常明显,那不是冲着他来的。 那个咒灵要吃掉的是菅原道真。 “你可以当做没有看见我,然后一个人离开。”红发青年打了个响指,“它们也会当做没看见你。” 就要撕开嘴巴咬下来的咒灵突然僵直在半空中,自头部而起一寸一寸化作灰烬被夜风吹散。 村里的火光被风吹斜,明明灭灭许久才保持原有的灼热。 男孩能感受到,本来还非常浓郁的妖怪气息现在一丝都不剩了,整个村庄除了火燃烧的噼啪声什么都不剩。 非常直观的目睹了‘咒术首席’的分量。 这个男人并不是在要挟他,而是居高临下又十分诚恳的做出询问。 “好。”男孩说,他抬起头,露出乱糟糟樱发下消瘦的脸,“我跟你走。” 他想要活下去的力量,这个人可以给他。 “所以,宿傩?” 男孩一顿,撇过头,“爱叫就叫,随便你。” “那么我要教你第一课了,小子。”红发青年一手按在宿傩樱色的短发上,刚碰着就被警惕地甩开。 他也不在意,只是说,“跟我回京都的话你要记住一件事。” “不要接受任何人递过来的东西,包括我。”青年肆意盎然的红发披散肩头,如同灼灼燃烧的烈火。 宿傩注视着他,不着痕迹地退了一步,“为什么?” “因为就算是第一次见面的人也有可能惦记你这身庞大的咒力。”青年咒术师弯下腰,金瞳直视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喊道,“su-ku-na(宿傩)。” 瞬息间,宿傩就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全身僵硬在原地挪不动一根手指。 男孩大惊,面上刚才稍有缓和的表情瞬间被激怒,“你做了什么?!” “名字。” 宿傩浑身不能动弹,只能暂时按下心里的那份杀意去重复对方的话,“名字?” “忠行的徒弟提出过一个至理名言,「名字是最短的咒」,你承认了我给你的名字,自然会受到这个名字所带来的束缚。”自称菅原道真的咒术师这样说,他点了点宿傩的额头,男孩立刻就收回了对身体的掌控权,但他没有轻举妄动。 这个人要杀他轻而易举。 红发青年目睹男孩态度骤然转变,竟然大笑起来,“与其说这是一个恶作剧,不如说我倒是很想让你记住这件事。” “再向你自我介绍一下,宿傩。” “我名为菅原道真,天皇亲授首席称号的特级咒术师,官至正三位大纳言*,且是当今朝堂的革命派之首,与守旧派势不两立。” “下一个咒术繁盛的时代就要来了,跟着我是一条直达顶端的捷径,但风险也绝对不小。” “再想想,小子。”青年拍了拍男孩的头顶,这次没再被躲开,“我想带你走,是因为你的天赋值得,但你也要好好想想有些收益会带来的危险。” 夜色渐渐深邃,离开了火光冲天的村庄之后两人暂居在了路边破败的神社里,红发青年借着出门找柴火的名义,系统终于敢在他耳边抱怨出声。 「你他妈做个人吧!」这两个人相处得系统的心情大起起大落落落落落,「简单一点把人带回去不香吗?!」 宿主直球怼脸的时候,系统的心直接骤停,长泽时礼不知道两面宿傩的性格但它知道啊! 幸好宿主用他独特的相处方式成功缓解了紧张的气氛,然后系统发现它想多了。 “我以为你知道菅原道真是几几年去世。”长泽时礼摸摸下巴,诚恳道歉,“抱歉,我不知道你历史这么差。” 「少打趣我。」系统自抱自泣,「我怎么可能不知道菅公死于延喜三……年?」 它大惊失色,「现在是几几年?!」 “行了,说这个有什么用,当年把人找丢了现在才找到,我剩下的时间算下来够宿傩长大成人。”长泽时礼拾起地上的树枝,“如果他同意被我教养,那我就不能让他因为吃了陌生人的糖被毒死。” “至少我死后他仍然能有自保的能力,这才是身为一个养育者该为他做到的。” 系统一言难尽,「所以你一介文官打进阴阳寮内部和贺茂忠行做了同僚?」 长泽时礼随手掷出树枝,将偷袭的咒灵钉死在树干上,“反正我‘出生’的时候你也没说不能用手段为自己造势,普通的大纳言和咒术师的大纳言,你说哪一个更能给出实际的荫庇?” 系统:「靠。」 果然不把局里的任务寄托在宿主身上是对的。 破败的屋檐下升起了温暖的火光,驱散了春日夜晚冬天还没带走的寒气,宿傩对着火光,脑海里全是之前对方和他说的话。 他不是不敢赌,或者说对宿傩而言这是个再好不过可以变强的机会。 可是还有一点,很致命的一点。 樱发男孩的目光从噼啪作响的火堆上转移到倚着红木梁柱,微阖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红发咒术师。 这个人究竟有没有看出来他的秘密? 正当宿傩想着该怎么试探这个人究竟看出了他多少的时候,他听见长泽时礼轻声开口说,尾音带着愉悦。 “有东西靠近了。” 大半夜的,绝对不会是什么正常东西。 宿傩看了一眼红发咒术师,还是握紧了没有离身的砍柴刀。 “冲你来的,是个咒灵,这个污秽程度居然已经达到了准特级——不愧是我看中的天赋。” 长泽时礼自作主张去掉了两面宿傩的‘两面’,仅以宿傩之名去见这个孩子,就是想知道一个不受到所谓剧情影响的孩子最终会成长到什么地步。 有一点长泽时礼清楚,是因为眼前的这个男孩,两面宿傩这个名字才有了意义,而不是两面宿傩这个名字赋予了这个男孩生命的意义。 什么,你说任务? 我这不是在做吗jpg 3、谁比谁更猖狂(2) 无穷级的咒力从咒术师手里绽开,强风呼啸而起,周边的树叶被风削断一层,发出‘簌簌’的吵闹声。 肥肉堆砌在一起,爆出眼珠子的咒灵被掼到地上,狠狠地砸出一个坑。 红发咒术师踩着咒灵的后背,堂堂准特级咒灵在他的压制下所以的挣扎都没用,任由咒灵怎么扑腾都翻不出掌心。 “对了,差点忘了说我能给你什么了。”长泽时礼遥遥看过来,和台阶上的男孩对视。 制服一只咒灵不过是分秒之间的事情,快到宿傩甚至没有反应过来。 “我能保证的只有不会饿死你,然后教你术师该有的手段,你这个天赋可太好了,放进阴阳寮都是被抢着要的好苗子……” 宿傩抿唇,被冷风一吹猛然惊醒。 他突然想起来,他从路过的阴阳师那里听说过一个人。 京都有一个强大的咒术师,肆意妄为桀骜不驯,猖獗到几年前公然与神使作对还能立于不败之地,是立于咒术界顶峰的强者。 再看这个红发青年的作态,他恐怕是遇到本人了。 “好了,话我就说到这里。”咒术师一拍手,唤回了男孩的注意力,“这片地的村子遭遇屠村,明天肯定会有阴阳师寻过来净化瘴气,如果不想被认成妖怪的话建议早点离开。” “当然如果你愿意跟着我的话也好,这样我就要早点计划回京的路线。”长泽时礼看着他,居然一下子坐在咒灵身上谈论起有的没的,“你年纪小,估计不能和我一样风餐露宿。” 宿傩的身形顶了天不超过十岁,而他现在在的地方是后世归纳为本州岐阜的地方,距离京都多少有点距离,要是带着这小子一路用术式回去,估计得因为频繁接触外力死在半路。 “我不会反悔。” 长泽时礼见到那个孩子的表情肉眼可见的坚毅起来,“我要变强。” 宿傩决定赌这个机会,他要拥有掌握自己人生的力量。 “这才对嘛,我看上的小崽子怎么能连这点魄力都没有。”长泽时礼顺手杀死被他压制得无法动弹的咒灵,顷刻间又是化为飞烟消散。 “好了,大晚上的,外面冷。”咒术师用力揉了揉男孩的樱发,越过他走近破败的神社内。 宿傩看着他,跟了上去。 宿傩见他走到燃烧的火堆旁边倚着红木梁柱坐下,长泽时礼拍了拍旁边的干草堆,“过来睡觉,我守夜。” 男孩走过去,犹豫好一会儿才靠近这个红发的咒术师,在他旁边睡下。 ‘窸窣’ 带着余温的外衣突然盖过来,是那个咒术师的,衣服上还有昂贵香料熏出来的香味,细软的布料更是贴合皮肤,非常舒适。 他听见咒术师说,“盖好,生病了我可不会反转术式。” 不远处的柴火噼啪的跳跃着火星,温度好像隔着外衣暖到了男孩心里。 他没说什么,只是闭上眼睛,呼吸慢慢清浅起来。 … 第二天清晨,一声巨响吵醒了宿傩。 火堆没有熄灭,有人添了薪柴,但那个咒术师不在这间破败的神社里,附近倒是还残留着咒力气息。 宿傩机警地迅速起身,握着刀小心的寻着声音发出来的方向找过去。 他在神社后面的御神木处看见了那个咒术师。 天空的云飘过来遮住阳光,晴朗天气下的云阴和阳光构画出一副绝美的色差景,远处在明近处在暗,浓厚的光影也压不住咒术师周身如同他发色一样赤红的咒力。 这是宿傩第一次看见一个人的咒力具现化。 咒力一般情况下是不会直接出现在人的视线里的,那是只有特殊的眼睛才能看见的风景,更多的是以术式的方式呈现,再就是生得领域。 但眼前浓厚的咒力却真实的显现出来。 那咒力是沉重的暗红色,里面闪烁着暗淡的咒纹,丝丝缕缕地铺满视野里的每一个角落,咒力拧成的细绳穿透咒灵的脑子,把庞大的身躯高高地架在半空中。 这甚至都不像是术式,只是单纯的咒力操纵。 倒地咒灵的庞大身躯因死亡后不再有咒力的供运而逐渐消散和崩坏,一时间宿傩都分不清长泽时礼身上的猩红色是血还是咒力。 樱发男孩眼睛微微睁大,他从这个咒力气息里发现了熟悉感。 那双璀璨的金瞳—— 红发的咒术师察觉有人靠近,转身打了个招呼,笑容里溢满灼和煦的日光,“早上好,宿傩。” 他抛过去几个果子,“早饭,凑合一下。” 男孩迟手忙脚乱地接住,也回答道,“……早上好。” 因为自身原因,宿傩的过去和普通的孩子不一样,可能是这份特殊,宿傩记得不少孩童时代应该被大脑选择遗忘的记忆。 但他不记得这个人,咒术师所表现出来的嚣张态度宿傩如果见过第一次就绝对不会忘记。 可这种熟悉的感觉不是假的。 京都咒术师,菅原道真。 宿傩接过对方不知道从哪摘的野果咬了一口,甜的,鲜嫩多汁。 这个人会和自己几年前被作为祭品供神时要杀他的咒术师是同一批人吗? 简单的对付过早餐,一大一小再次踏上了路程。 乡野间的道路崎岖不平,更别提这还是在山洼里,宿傩倒是被带着用术式转移过几次,但因为长泽时礼的咒力攻击性太高,对宿傩来说负担太大,一两次就会身体不适蹲在路边呕吐。 倔小孩又不愿意被抱着,宁可自己拿根棍子拄着也不示弱。 这时候长泽时礼就会碎碎念着阴阳师的好了,至少阴阳师能召唤点式神什么的代步呢。 只是长泽时礼在强行介入阴阳咒术界的同时,也顺应历史在官场上拿下了大纳言的位置。 因为是革命派的缘故,不仅守旧贵族不喜欢他,传承已久的阴阳世家更是对他这个新人没什么好脸色,想偷学点阴阳术更是难上加难。 正如长泽时礼自己所说,他很不受欢迎。 ——对此贵族世家嗤之以鼻。 咒术上的掌控力就够这个天赋异禀的家伙肆意妄为了,如果菅原道真再学去了阴阳术,那岂不是直接会动摇到贵族阶级的统治? 以致于就算是交好的贺茂忠行都不敢顶着世族压力让这家伙学真到点什么。 宿傩拨开眼前下垂的树枝,他没听见后面的动静,一回头就看见那个咒术师在四处张望。 “你在干什么?” 红发咒术师也不遮掩,直接回答,“我准备抓个妖怪或者咒灵代步。” 长泽时礼跨一步走到宿傩身边去,和他并排走。 “不过早上杀的那只好像是这块的领主,吓得其他跑的跑散的散,这么大个地方我连根妖怪毛都看不见。”长泽时礼说着说着一伸手从旁边的树上拽下一条类蛇的活物下来,在宿傩面前晃悠两下。 “剩下就是这种没什么用的,肉质也不太行的小妖,杀了都浪费咒力。” 男孩瞥了一眼被长泽时礼扔回树丛里的妖怪,看着小妖惊惶地盘旋在树叶之间。 自己和这个小妖没什么区别。 明明自己还有一身与生俱来的天赋—— 宿傩如梦初醒,他看向红发咒术师的身影,这个家伙最开始找上他就是冲着他的天赋来的,这是他的机会。 他必须把握住这个机会。 “菅原……” 长泽时礼挑眉,“不喊一句老师吗?” 宿傩顿了顿,但还是应声换了称呼,“……老师。” “诶。”长泽时礼心情愉悦的应声,他挑开树叶虚影下探出的妖物,“你想问什么?” “我要学术式。”宿傩赤色瞳孔目不转睛地盯着长泽时礼,他强调道:“现在就开始。” “好啊。” 宿傩一怔,他也没想到长泽时礼答应得这么快,从早上开始这个人就没再提过这件事了,他还以为要再拖一段时间。 “但是有一个前提。” 宿傩闻声望着他,那双赤红色的眼睛里写满野性难驯。 红发咒术师坦然自若,“我不会术式。” 在男孩再一次升起自己又被耍了的愤怒之前,长泽时礼的食指抵住男孩的额头,轻松压下了对方的动作,“和古老的家族传承术式不一样,我奉行的是革新,也就是术式的创造性。” “稍微涉及一点咒力和术式的基础理论:假设咒力是火,术式是油灯,而油灯只有火才能发挥作用,既然如此我已经有了源源不断的火,那为什么不创造自己想要的承载工具呢?” 因提出反对术式天生论而被京都咒术世家孤立的咒术师如是说。 长泽时礼收回手指,“所以我给你想了两种方案。” “第一,去京都的学堂里打好咒术基础,找到自己的术式之后我会亲自指导你的咒术。” 宿傩听都不想听,他不加犹豫,理清楚了长泽时礼的话之后直问,“第二个是什么?” “实战。”长泽时礼不顾脑海里系统君激动的情绪,他提出了一个堪称反面教材的教育方式,“你体内潜藏的咒力是吸引咒灵和妖怪的最佳诱饵,我给你挑出合适的敌人,从杀戮里抓住存活的能力。” 青年的金瞳里闪过恣意,“这是最快掌控咒力的方法。” 长泽时礼也是这样接收这具身体里磅礴的咒力,从咒灵堆里杀上京都特级,被天皇亲自任命的。 从始至终他就不是个会收敛的人,他要是会收敛他就不会篡位乌丸莲耶了。 但系统憋不住了。 它逮着夜晚的时间背地里疯狂抱怨。 「你简直是我们养成属宿主里的异类!」 「我还在想如果对宿傩太温和会不会导致宿傩性格不符合剧情……结果我发现你他妈比他还要狂!」 “原来宿傩长大之后是我这种?”长泽时礼低头,身边是缩成一团,被宽大外衣盖着只露出樱色脑袋的宿傩。 红发青年抿唇一笑,眉眼间顾盼生辉。 “他很特殊,系统。”长泽时礼掖了掖被角,瞳孔的倒影里完全不是宿傩所展现出来的那副倔强不肯示弱的樱发男孩模样。 “他是天生的双胎体,两面四臂和合二为一的天赋已经证明了宿傩的不同寻常。”长泽时礼眼里的宿傩一直都是这个孩子原本的模样。 但他并不在意。 “宿傩和忠行家的半狐不一样,他的性格不可能在京都长久地待下去,既然如此还不如直接教他暴力一点的手段,这样在平安的咒术盛世开始之后,他也能凭借自己的力量保证自己的安全。” 系统大惊失色:「嘿!你冷静一下!他才几岁啊!」 4、谁比谁更猖狂(3) 近乎完美的近战。 连使咒灵崩散的时间都很果决。 宿傩喘着气注视咒灵消散,揉着酸疼的手腕继续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警惕树影葱茏的小道周围有没有咒灵或者妖怪出没。 那个咒术师规划了一条路线之后就经常不见人影,宿傩独自按着对方给的路走,一路上遇到不少咒灵,正如咒术师说的,都是宿傩勉强可以杀死的类型,没有一个超出他的承受范围。 最基本的咒力使用宿傩已经融会贯通,但是对术式的领悟却迟迟找不到方向。 再这样下去就要到京都了,那是所有咒术师向往的咒术繁盛之源,自己如果连保命的能力都没有又能拿什么去赌一个变强的机会? 男孩原地休息了一会儿,咬咬牙继续往前走。 他不甘于弱小。 正是这份不甘,才趋势他对面对死亡也无所畏惧。 他必须变强! … 远处的长泽时礼正在围观。 “我就知道他是个好苗子。”长泽时礼称赞道。 他初次降临平安时代的时候菅原道真的身体脆得要死,不说日后和藤原氏分庭抗礼,那会儿几个小小的咒灵都能要了他的性命。 正是这样的身份,才让长泽时礼优先选择激发菅原道真这个身份与生俱来的天赋,以外来的非术师身份杀进京都咒术圈,拿下最顶尖的成就。 「……不应该,我的宿主怎么比大爷还要狂妄不羁,这明明应该只是个普通养成而已啊!」系统已经陷入了自闭的碎碎念里,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安啦,我又不会做什么。”长泽时礼顺顺毛。 「呜。」系统掷地有声地谴责,「你别逼我,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哦。”长泽时礼根本不吃威胁这套,他掀了掀眼皮,“比如说?” 系统君哽咽着匿了。 长泽时礼手里还捏着柯南那边的世界线呢,一旦取代‘乌丸莲耶’的长泽时礼跳出基本路线,它就是崩坏世界线的罪人,是要被全局通报的! 它为什么摊上了这么个宿主! 「呜。」 长泽时礼无声笑了一下,抽身向宿傩那边去。 红发咒术师的身形凭空落到宿傩身边,把精神时刻紧绷的男孩惊得后退数步,差点就要动手。 但看见长泽时礼手里拎着的鱼时又松下了警惕。 这个咒术师虽然不是一个好的老师,但他有在认真的履行‘不会让宿傩饿死’这个承诺。 临时的师徒俩人找了个地方小憩。 鱼架在临时升起的火堆上,炊烟袅袅,宿傩抓紧时间休息,倚靠着树干闭目养神,一大一小之间的相处称得上静默。 没有什么依赖感,暂时只是弱小一方对强大一方的需求和警惕。 那个咒术师突然说道,“再往前数十里就是城镇……我记得那边有阴阳师常驻来着,好像是姓贺茂的比较多?” 长泽时礼有点不确定,他没记,“反正挺有名,小子,你想好掩饰自己特殊的借口了吗?” 宿傩蓦地睁开双眼,赤红瞳仁紧紧地看着长泽时礼。 “你什么意思?” 到底还是个小孩子,就算是想要掩饰自己的特殊,被说中的时候还是会慌张。 “你的天赋,它太过了。”长泽时礼伸出一根手指,举例道:“整个平安京能找出和你一样天赋的那孩子是半妖,相比之下,你觉得其他咒术师会怎么看你?” “……半妖?”宿傩赤色的瞳仁颤了颤,眉头紧蹙不知道在想什么。 “对,那小子的母亲是白狐,现在暂时在阴阳寮求学。”长泽时礼把烤鱼翻了个面,撒了点不知道从哪找的调料,“他也是个被孤立的小子,我准备把你和他扔一块。” 撒在烤鱼上的调料挽回了一点长泽时礼身为大人的颜面,让这种拙劣的烤制品勉强能下嘴。 “说不定还能给你找个伴,他可比你会为人处世多了。” “……”宿傩呼吸一顿,他沉默地看了一眼红发咒术师,却没有说什么。 但长泽时礼还在说着有的没的,“当然这个得你自己决定,晴明虽然天赋和你差不多,不过他毕竟是白狐之子……” 男孩忍不住问道:“你不喜欢异类?” “不,我喜欢。” 长泽时礼即答,“我很喜欢一切打破常规的人、事物。哦,还有你。” “你是我最喜欢的那种,宿傩。” 男孩一愣,偏过头去,“……哦。” 这人真奇怪。 他莫名感受到了一种叫做‘纵容’的关切,却仍然无法放下心里的戒备。 “倔强又谨慎的臭小子,……啧,简直和我当初一模一样。”长泽时礼对系统啧啧称奇。 系统在自闭,并不想理他。 得到回应的宿傩心里却不那么平静。 他思考了着自己的价值,他找不出来自己还有什么值得对方觊觎的东西,不对等的关心让他十分难以放下心里的戒备。 特别是那份特殊,始终让他保持警醒。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男孩问,在这个安静的休憩时刻去问出心里的疑惑。 “我身上,我的存在有什么值得你这样对我吗?”男孩清澈的赤瞳望着长泽时礼,他想要一个肯定的答案。 宿傩不明白,这个咒术师究竟看上了他哪一点。 他现在的拟态拾掇好了混入村镇里也不是找不到人收留,但是他自小开始在外流浪,见过太多人心险恶,没有等价的平等一切都有可能是阴谋和诡计。 名字、庇护、咒术。 而自己拟态下的躯体、和所谓半妖之子持平的天赋,都是会给自己带来危险的定时炸弹。 这让宿傩不得不多想。 “喔……”长泽时礼眯起眼睛,他太了解这种心思了。 身份不对等的不安不是一言半语就能安抚下来的,倔强的小崽子有自己的执着,不会就这么安心的享受别人的庇护。 “那我直说好了。”长泽时礼打了个响指,他说:“传承。” 宿傩茫然的重复了一遍这个他不太接触到的词汇,“传承?” “这个年头的咒术师太守旧了,明明我的想法很实用但就是被那些所谓的贵族世家避之不及。” 长泽时礼抱怨,“什么神代流传下来的,什么祖上继承的……可得了吧,都是些什么垃圾术式,和我打的时候还没聚起术式就输了,这样的京都还怎么迎接下一个咒术盛世。” “所以我打算改革整个咒术界,让那些老头子们知道守旧是没有好下场的。”来自京都的咒术师如是说。 “但我一个人做不到长远的影响,我需要传承者,无论是继承还是单纯彰显我的理念都需要。” “如果你要问我看上了你什么,我最优先给你的答案只会是‘天赋’,我要培养你,作为我进入下一个咒术时代的证明。” 长泽时礼挑眉,把烤鱼递到宿傩面前晃悠,“这个回答怎么样?能打消你的疑虑吗?” “……我的天赋?” 宿傩喃喃自语。 他的天赋来自哪里他多少明白,为此付出的则是经常被妖物狼狈追杀的代价。 宿傩自嘲地笑了一声,伸手拿过长泽时礼手里的烤鱼,他什么符合话题的答案都不说,只是对长泽时礼说道:“我要继续训练,老师。” “上进心不错,继续保持。”长泽时礼起身拍拍衣服准备走人,宿傩就看了他一眼,低头继续吃东西。 “那么路线还是之前那条,记得不要走错了,我会在下一个城镇门口等你……哦对了,这个。”长泽时礼走出两步又退回来,不知道从哪摸出几件小孩子的外衣搭宿傩头上。 “新买的,没人穿过。”长泽时礼这才溜溜达达地就要走,顺口解释了一下,“马上过秋了,我不会反转术式,病了就只能找城里的大夫看了哦。” “嗯。” “真闷,行了,别忘了思考一下我给你提的问题。”长泽时礼叹了一声,红发咒术师的身形落声即消失,安静的树林更加空旷死寂,只剩下宿傩一个人。 直到冷风吹进来带动树叶簌簌作响,才有了点阴森诡异的气息。 宿傩把头上的外衣拽下来,随着动作有什么东西从衣服的包裹里滚到地上。 他定睛一看,是油纸包,里面不知道装着什么。 宿傩记得这种东西只有在繁华街道上的摊贩上才有,……可老师不是刚刚才给他烤鱼了吗?火堆边沿还插着两根树枝串着的鱼呢。 但也不会是害他的东西,宿傩放心的打开看了一眼。 宿傩抿唇,把裹着白面馒头和肉食的油纸包起来,塞进口袋里。 … 「你去就是为了炫耀你的劣质烧烤手艺的吗?」系统吐槽道,「凭什么这都能攒到愿力啊!」 “我手艺不好怎么了,我不是还给他准备了其他吃的吗!”长泽时礼据理力争,“小孩子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怎么了。” 沿路见一个咒灵杀一个。 还念叨着‘这个强度太高’‘数量太多会疲惫过头’…… 满路都是咒灵消散残留的咒力和妖物的鲜血,留下的咒灵无路可去,战战兢兢,如临深渊。 系统看了安详闭目,「我决定给你的养崽手段打三分,你这程度当教学老师非常好,当收养人,寄。」 长泽时礼却说,“除非你打算要他入仕,否则我不会教他为人处世。” “你比我明白这孩子特别,他天性根本不适合官场和人群,我跟你打赌,他今后必定会叛逃成为诅咒师。” 他质问道:“接下来的大势所趋是咒术时代,京都那边天元为首的结界师都要建结界建疯了,这个程度的世代你确定要我教他做人?” 系统无法反驳,只能发出一句:「草。」 5、谁比谁更猖狂(4) 不知道是不是吃饱喝足之后有更多体力了,宿傩接下来的路程顺利了很多,每每和一个咒灵对战之后他就会认真的反思一遍自己的行动。 但咒术上还是没有多少进展。 宿傩深呼吸一口气,裹紧了身上的新衣服,踏着夜色继续赶路。 没有人能帮他,只有他自己能帮自己。 夜里的树林里只有夜风飕飕吹动树枝的声音,脚下山路崎岖,根本找不到一条平坦的路,还要时刻警惕着周围可能偷袭的咒灵妖怪。 宿傩把警惕性拉到了最高。 ‘咻咻’ 有什么东西在翻掘土壤的声音。 什么东西?! 宿傩并不退缩,而是收起气息,屈身向前,一步一步地靠近发出声音的方向。 然后他看见了—— 是一个体型巨大的妖怪,形状如牛,前脚有粗壮的爪子,爪子上勾着土拨鼠。 它隐在巨石的阴影里,借着月光只能看见上半身,一双炯炯有神地眼睛猝不及防地和男孩对上视线。 “sukuna(宿傩)。” ——是个有智慧的妖怪。 “城里有好多咒术师,好多阴阳师。”妖怪自顾自地说着,看了宿傩一眼,空气中飘浮着它散发的血腥味。 “你要去,你会死。人类、拒绝怪物,不如让吾吃掉。” 妖怪的前掌猛一拍泥土,朝天发出阵阵长啸,炯炯有神的眼睛垂涎地盯死男孩的身板,发出带着污浊气息的喘息。 “你,有两个,好吃,会饱,能恢复伤势。” 宿傩手下的咒力无声无息迅速汇聚。 妖怪都能看见的隐私,宿傩不由得回想起长泽时礼和他说的那句‘掩饰特殊的借口’。 是指的什么? 天赋还是……? 宿傩头脑冷静下来,做好斩杀妖怪的准备,这件事关乎他的性命,他不会放过这只知道他秘密的妖怪。 … 百鬼夜行记录有名,猥裸。 它能说出过往行人的所有事情,包括姓名、要往哪里去等等,仿佛在暗中窥探一般了如指掌一清二楚*。 “猥裸是人们对‘恐惧’的具象化,介在咒灵和妖怪之间,我记得上一次看见这玩意儿它还在京都附近吓过藤原家的姬君。”长泽时礼支着腿坐在树杈上,念出此时宿傩对上的妖怪的信息。 系统君每日一问:「李在赣神魔?」 长泽时礼每日一答:“搞养成。” 于是系统此时会安详闭目躺平,然后听见愿力上涨的叮叮当当声更加自闭。 “但是有个问题,猥裸不仅受伤了,身上还有阴阳师的标记。”长泽时礼笑意吟吟,“标记它的是你心心念念的晴明哦。” 系统:「不要谜语人,我拒绝猜你的哑谜。」 “好啦,守旧派惯用的手段而已,随便找个任务把人调离有结界的平安京,在没有庇护的地方死了可以直接推给实力不济败给了山间野鬼。” 长泽时礼说,“晴明是半妖,京都术师圈排外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这待遇我也享受过。” 咒术师从树上跳下来,向一个的方向走去,一边解释道:“晴明能留在平安京完全是贺茂忠行担保,益才早逝,葛叶行踪飘忽难寻,年纪小又没有可以倚仗的靠山,天赋却过人到京都内无人能及,状况和你让我养的小崽子差不多。” 「那你救——」 长泽时礼看了它一眼,什么都没说,但系统看懂了。 白狐葛叶之子怎么可能连一个不见经传的小妖怪都打不过。 「我不是发善心,这是保证历史进度。」系统君为挽尊疯狂强调。 “嗨嗨,你真是个好人。”长泽时礼敷衍道。 「……我决定和你绝交两分钟!」 恼羞成怒的三秒钟后系统突然反应过来,「等等这么说那岂不是晴明现在就在附近?!」 “猥裸不是强大的妖怪跑不远,晴明阴阳术还不错的,差不多过会儿他们俩就会碰上。”咒术师的红发沉在夜色里,身周徘徊的赤色咒力一时间使他似妖似魔。 他在往前,走向一个阴森的环境。 「你要干什么?」 “杀两个勉强可以称为对手的咒灵,顺便问问哪家动的手。”长泽时礼一脚蹬在泥地上,土地瞬间翻飞暴起,无形地罡风吹得衣袍猎猎作响红发张扬。 长泽时礼目睹石块泥泞间翻涌出来的咒灵如同恶鬼般爬到地面上,不由得皱起眉。 “道满的术式,他怎么也参与进来了?” … “吼!!” 宿傩就地一滚,借助惯性躲开猥裸尖利的爪子,咒术聚散成刃,狠狠地一刀劈下去,两断妖怪猥裸的前爪。 “人类、宿傩——” 猥裸眼睛暴突出来,扭曲的五官更加挤出褶皱,愤怒到极点的妖怪张开血盆大口,不是吃人而是吐出人言:“你这个逃跑的神祭品……” “律令!”如离弦之箭般穿透性极强的符咒从树林外飞射.进来,精准命中猥裸的头部。 但却不够直接杀死它。 “别听它的言语,稳住心神!” 清脆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是个洁白狩衣的男孩,和宿傩差不多大却一头白发如雪,看着各外妖异。 “猥裸能看穿人的隐私,它擅长用言语来挑拨人心,不要去听。”狩衣男孩一跃而下,缓步至宿傩身边。 “它不是很强,但还是要小心。” 白发男孩指尖夹着一张符纸却没有即刻行动,他的目光盯着猥裸,有些惊讶。 这个年纪和他差不多大的男孩明明看起来没有术式流派,但咒术使用却仿佛浑然天成,攻击性之强让他瞬间想起了一个人。 “不用你提醒。”宿傩和他对视一眼,瘦小的身躯突进出去,如同羽毛落地般轻巧无声,动作却狠厉无比,收手就贯穿猥裸的头颅。 “等!” 白发男孩一句劝阻还没说完,妖物就死在宿傩手下。 小小的樱发男孩站在血泊里回望他,脸颊上猩红的血液顺着曲线滑落,眼眸赤红与妖怪相差无几。 “什么事?” “……它只是一个诱饵。”白发男孩无奈地补充道。 “接下来我们可能要面对强大的敌人了。”狩衣洁白的男孩走到宿傩面前,轻声念咒,祛除宿傩身上的污秽。 他分析给这位临时搭档听,“猥裸只是一个定位点,一旦它死了剩下的东西会迅速跟进,你我身上都沾了它的力量残秽,摆不脱只能应战。” “你很强。”白发男孩认真邀请道:“我需要你的帮助。” 宿傩咧嘴笑了一声,并没有推拒,“好啊,要杀谁。” “暂时不清楚。”男孩摇摇头,他说:“可能是妖怪,可能是咒灵,也有可能是专门来捕杀的诅咒师。” “你怕了吗?” 白发男孩一顿,也笑了,“没什么好怕的,正如他们要杀我一样,我也应当予以反击!” “我是晴明,一名阴阳师。”自称‘晴明’的男孩问道:“你呢?” “宿傩,……咒术师。” 两个年龄相当的孩子达成共识。 突然,不远处的树丛穿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来了! 宿傩和晴明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摆出准备进攻的姿态。 “哟,你们在这儿呢。” 有人踏出树丛的阴影,首先捕捉到的仍然是那双璀璨的金瞳,转动着投向这边。 宿傩一愣,这家伙不是说在城里等着他吗? 为什么会在这里? 长泽时礼却先看向晴明,“怎么,式神小比赢了?被记仇了?” “可能吧。”晴明也没有觉得被冒犯,莞尔一笑俯首作揖,“菅原大人夜安。” 长泽时礼颔首,“你和谁来的?” “猥裸行踪诡秘,保宪师兄还在城里护卫被吓到的藤原大人,这次只有我一个人。”晴明答,态度完全放松了下来,笑语晏晏地和咒术师侃侃而谈。 “这次多谢菅原大人出手相助。” “不把你捞出来忠行不得追着我打。”红发咒术师撇嘴。 “来来,宿傩,我给你介绍一下。”长泽时礼两步跨过去,压着晴明的头顶给宿傩介绍人。 “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那个天赋和你差不多的小崽子。” 晴明无奈地摇摇头,“我和宿傩已经认识了。” “喔,这样啊。”长泽时礼浅浅的思考了一下,然后一拍手决定,“那接下来的路你们两个一起走吧,我先去城里了。” 宿傩:“哦。” 晴明哭笑不得,“宿傩是您的学生吗?您这样教是会被老师骂的。” “忠行又打不过我,骂就骂啦。” 长泽时礼走到宿傩面前半蹲下来,与男孩目光平视。 “接下来的这段路我需要去做一件事,你的生命不会有保障,哪怕是加上晴明也有可能会败给强敌。”长泽时礼问:“你的生死完全只能靠你自己,能做到吗?” “当然可以。”宿傩抬头,赤红的双眸毫不畏惧地回视,“那些杀不死我的,只会让我变得更强大*。” “很好,我们在城里见。” 红发咒术师离开之后,晴明叹了口气,他打量起了身边这个被咒术首席肯定的弟子。 外貌上很难看出什么,身体表层浮动着咒力,只是光从性格上就能看出估计会是个和他老师菅原道真一样的混世魔王。 而且被菅原道真选中的孩子天赋必然不会很差,晴明已经能想象未来鸡飞狗跳的日子了。 希望贺茂忠行老师没事。 “那么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安倍晴明,师从京都阴阳寮头贺茂忠行,如你所见,是名阴阳师。” 6、谁比谁更猖狂(5) “宿傩。没什么好介绍的。”宿傩说着,停顿半晌又问,“菅原道真……” “菅原大人是平安京历代咒术首席里最快晋升、也是当今术师里最强的特级咒术师。”晴明向他伸手,“我们边走边说,这里距离城里还有点距离。” “好。”宿傩颔首。 “菅原大人的性格恐怕不会跟你细讲这些,我多少和你说一点吧。”晴明叹了口气,他知道红发咒术师把宿傩丢给他是什么意思。 一个免费的京都讲解工具人。 算了,就算是忠行老师对上菅原大人也只有叹气的份,他吐槽菅原大人也不会听的。 “菅原大人是名列京都的特级咒术师之首,是所有术师公认的最强。”晴明说到这里有些无奈,“就是性格不太好,也是京都公认的猖狂大臣。” 这一点宿傩非常直观的感受到过。 “不过菅原大人在为官入仕上还是很有手段的,如果不是几年前被贬斥,如今应该还是当朝太政大臣。”提起这个就连晴明也要暗道一句‘可惜’。 平安城内虽然一片文治祥和的景象,但暗地里贵族们暗潮汹涌的权利斗争已经隐隐快突破表层,公家被贵族世家牵制无能为力,底层长期被压迫着。 又逢天灾接连不断,鬼神之乱基嚣尘上,人心惶惶百姓难安。 菅原道真所领的革新派在陛下的支持下和藤原为首的贵族世家分庭抗礼,又在重要的术师上力压一头,如果不是几年前那件事被迫撤从一位为正三位,现在京都内或许又是另一番景象。 “现在的菅原大人权至正三位大纳言,如果你要跟随他进入京都,就需要明确一件事。”晴明绕开路上一块巨石,转头对宿傩说道:“菅原大人的敌对势力是整个藤原氏,而且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你是菅原大人的学生,很有可能被他们一视同仁。” 宿傩侧耳倾听,他道:“他跟我说过这个。” 这个回答倒是让晴明梗了一下,“……确实是菅原大人会做出的行为。” 但是晴明这种平常跟在贺茂忠行身边耳濡目染也就算了,宿傩看起来只是一个山野间目不识丁的小孩子。 说这个真的好吗? “我的天赋很好,但京都这条路的风险很大,要我计算得失——他是这么说的。”宿傩说着,想起了另一件事。 “不愧是菅原大人。”晴明扶额,竟没有一丝意外的情绪。 他刚打算继续介绍一下京都现状,就见那边的樱发男孩直直地看着他……的头发? “菅原大人向你说起过了?”晴明拨开脸侧垂落的雪白发丝,朝宿傩露出一个妖冶却纯净的笑容。 “我的母亲是白狐,这是继承下来的妖力显现。” 在京都有‘半妖’、‘怪物’蔑称的男孩一点都没有为自己的身世感到耻辱,反而为此更加努力的付出,在每一个方面都做到最好,这一点上晴明确实比宿傩更会为人处世。 但宿傩想的并不是这个。 那个红发咒术师反复提过的‘特殊’是一回事,还有刚才被他斩杀叫‘猥裸’的妖怪称他为‘怪物’…… ‘两个’。 宿傩垂首看着自己的手掌,僵硬地动了动手指,许久后攥紧握拳。 他可能掩饰不了多久,一个妖怪都能看透他的伪装,更别提京都这个咒术繁盛的源头里会有多少强大的术师。 他甚至不清楚菅原道真和眼前这个叫晴明的阴阳师有没有发现他的特殊。 这件事要想办法。 “我再向你介绍一下阴阳寮吧。”晴明笑着说道,“虽然大纳言的菅原公偶尔才会以特级咒术师的身份出席阴阳寮事务,但他毕竟在术师之间举足轻重,很快你就会接触到的。” “你说。”宿傩颔首,和晴明并肩前行。 … 不负责把两个小孩丢一块的咒术师此时悄无声息地落地,这里不是别的什么地方,正是他处理追杀晴明的咒灵的地方。 此时这里多了一个人。 一个神色自若,略显年少轻狂的少年,一身僧人装扮,嘴上念叨着术式的解析。 少年见他来直问道:“菅原公觉得我的新术式怎么样!” 就当系统以为他的宿主会严词呵斥这个追杀晴明的术师时,却听见长泽时礼认认真真地在分析对方的提问。 “稳定性稍微差了点,你的咒术构成上是不是差了点循环?” 闻言僧人少年眼睛一亮,当即凑过来,随着脚步手里术式瞬展,一个无形的术式于他们脚下展开。 泥土间和几刻钟前一样翻出一只咒灵来,不过这只没有对长泽时礼发起进攻,而是匍匐在地上,喑喑哑哑地撕扯嗓音,发出咯吱咯吱的躁动。 “构成划分上这里的平衡条件很难达到,我刚才试了好几种方法都不行。”少年懊恼地说道。 “你试试把咒力循环用在这里。”长泽时礼看了一眼,下一刻手里就展开一个同样的术式,两人就这个术式在漆黑的夜里讨论起来。 仿佛这里不是山野林间,而是气氛热烈的学术讨论组。 系统忍无可忍。 就当它准备狠狠地谴责一下这个不干正事的宿主之前,狂风突然袭过周遭的树林。 少年欣喜的惊呼一声:“成了!” 身形庞大的咒灵从泥土里匍匐、攀爬,直到站起来垂首俯视人类。 一个召唤咒灵的术式,不同于各类世家流传的自创术式。 很显然这也是个天才。 “高兴了?”长泽时礼问道。 “高兴了!”少年欢欣道。 “那就该回答我的问题了。”长泽时礼双手环胸,注视这个不属于京都术师体系的小天才。 “你参与京都的内乱干什么,芦屋道满?” 僧人少年——芦屋道满哈哈大笑一声,“当然是来准备参与进咒术时代啊!” “播磨那边的术式我都研究完了,是时候来试试京都的术式了。”芦屋道满进一步说道,“还有我都听说了,那位天元大人在建立结界,有诅咒师想钻这个空子展开死灭回游。” “这种事情我当然要来看看,为此我还创造了一种新术式呢!” “那你自己来的?”长泽时礼问。 “这个倒不是。”芦屋道满摇头,“禅院姓的一个咒术师拿他的术式来请我来的。” 说到这里芦屋道满评价了一句,“感觉他的术式还不错,不过比贺茂这个阴阳大家差远了。” “禅院?”长泽时礼两指抵着下巴思考了一下,“喔,物部氏族后裔,我好像在天元那见过几次。” “和贺茂确实差远了。”长泽时礼说,“不过想参透贺茂的术式可不简单,那东西密不外传到基本上见我就防了。” “谁让菅原公有这么一双看见术式就能解析的眼睛呢。”少年笑嘻嘻的说道。 “行了,他们就让你来杀一个小孩?还说了什么?”长泽时礼打断他的乐子人行为,直问道。 “是占卜。”芦屋道满说,这个不属于任何术师流派,乐于挑战一切未知的异类术师说道,“禅院告诉我,贺茂忠行出了一道占卜。” 少年笑嘻嘻地问道:“菅原公听说过吗?” “我不止听说过,我还是在现场看着他占卜的呢。”长泽时礼摇了摇头,“没想到你还信这个。” “当然信呀,那可是以「占卜」著称的贺茂家主贺茂忠行大人。”芦屋道满摊开手,“‘晴明会击败播磨来的术师道满’,占卜都精确到名姓了,我当然会信。” “毕竟在此之前我根本没去过京都,那些天之骄子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长泽时礼笑着问道,“你就不会觉得是我透露你的名字吗?” “话倒是这么说,可我的资质菅原公看不上吧?”芦屋道满自我说破,“我和白狐之子的晴明打过照面了,他比我小,阴阳术造诣却快要赶上我数年的累积——我可打磨不了这种璞玉。” “自谦过头了道满。” “怎么会呢,我的目标是你,晴明只是一个小目标。”芦屋道满目光热切地注视着当今世代最强的咒术师,“总有一天我会打败你,成为更强的术师!” “你可以试试,我欢迎你来挑战我。”长泽时礼挑眉,“只要不像上次那样像小孩子之间斗蛐蛐就行。” “菅原公!”少年的志气一秒变回稚气,“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噗哈哈哈哈哈,谁让你那个时候说着一本正经的话却又做出不相符的挑战。”长泽时礼按了按少年的头顶,“好了,自己去京都找个地方安顿下来,想参与咒术盛世可以,但不要掺和进权利斗争。” “如果我要参与呢?”芦屋道满仰视他,少年静谧又柔软,却有股说不出的阴柔和诡谲。 “那你大概就会落得忠行占卜里一个下场。”长泽时礼劝过就收,绝不多言。 一身僧人装扮的少年眨了眨眼,不置可否,只是说道:“那我再告诉你一个消息吧。” 芦屋道满说:“请我来的那个禅院现在就跟在一个藤原身边,猥裸是他驱赶出京的,他实力不错,大概有一级咒术师的程度。” 少年手指比划了一个小小的区间,“大概也就比我差一点点吧,不过比小晴明强就是了。” 7、谁比谁更猖狂(6) 晨光熹微,露珠压弯树叶滚落到泥地上,早起耕作的农民远远看见两个孩子往城镇的方向走去,刚打算开口热情地招呼一声,就被吓得不轻。 大些那个一头妖异的白发,小些的那个眼眸赤红如同恶鬼,怎么看都不像正常人。 难不成——是妖怪?! “到了。”晴明松了口气,决定下次收服一个能代步的式神。 这个路程也太远了。 清晨的田野间杂草丛生,划过裤脚的露珠打湿鞋袜,两个孩子顺着小路往前走,准备进城去。 一晚上的相处让晴明摸清楚了宿傩的性子,两人相处还算融洽,关系也磨合了不少。 “有人来了。”快进官路之前,宿傩突然警惕道。 晴明抬首望去,远处的官路口正站着一个术师装扮的人,他见过。 “是藤原大人身边那位禅院姓的术师护卫。”晴明皱起眉,低声告诫道:“小心一点,恐怕来者不善。” “啧,敢动手就杀了他。”宿傩冷声回答。 两边很快就相遇了,禅院术师意外的看了一眼多出来的另一个孩子,不过他不在意,这次的目标只有安倍晴明一个。 晴明伸手拦下宿傩,上前交涉。 “禅院君不是应该在您的主家身边吗?来这里莫非是替保宪师兄接我的?” 小小的白发阴阳师警惕地说道。 “不用拿贺茂来压我,半妖。”禅院怪笑一声,“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晴明心下一沉。 阴阳寮录入一级术师,禅院分支附属,最重要的一点保宪师兄说过。 京都结界师天元大人在推广佛教的同时倡导术师们遵循道德基准*,禅院是物部氏族后裔,无论是佛教还是术师两边都占,在跟附天元大人之后在术师之间的地位逐渐高涨,很有进入京都咒术圈和贺茂一较高下的意思。 这就是晴明选择踏入陷阱的原因。 他不想给贺茂忠行带来麻烦。 “那么看来这次我们是不能善了了。”晴明衣袍下的手指动了动,纸裁的小人从身后滑落飘走。 这一战要快。 晴明和宿傩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彼此眼里的疲惫。 他们回来的路程不近,一路劳顿加上不停有小妖怪和咒灵骚扰,身体和精力都要到达极限了,宿傩这个长期在外的还好,晴明就差了很多。 “我动手,你补后。” 宿傩低声说道,晴明点头,默契地起手术式,宿傩应声冲出去—— “精力旺盛啊小伙子!”一双手压下宿傩的攻击,环过腋下抱着他原地转了一圈。 宿傩:? 晴明:? 系统:?!!! 长泽时礼一转手把男孩拦腰抱起,扬起另一只手打招呼,“早上好晴明!” 晴明迟疑道:“……早上好?” 头一次被人抱进怀里的宿傩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迅速脸色涨红,恼羞成怒:“放我下来!” “嗨嗨~”长泽时礼松手,宿傩立刻落地退出两步远,没最开始那么警惕,但也绝对没有很亲近。 突兀出现的红发咒术师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他站在两波人中间,却始终没有回头。 “去吧,回去找保宪,好好休息一下。”长泽时礼说着,“我有点事情想问问他,等会就回去,——跑什么,你能跑得过我?” 原来拦路的咒术师在看见他的那一瞬间就失去了自信心,拔腿就跑。 开玩笑,那可是菅原道真! 怒斩神使,殿前动手,与世家为敌的特级咒术师菅原道真! 如果是几年前兢兢业业为公家大业付出的太政大臣菅原公那还好说,可那年神祭过后性情简直变了个人似的,如今的大纳言菅原大人是能动手绝不动口。 更何况菅原道真虽然被京都术师排挤,可他的咒术造诣确实独树一帜无人能与之为敌,不跑只能等死。 一想到这里禅院就越发加快脚步。 “人跑了。”宿傩提醒道。 “这里就这么点大,让他跑。”长泽时礼半蹲下来,戳了戳小崽子的脸颊,一点都不软和。 “累吗?” 宿傩点点头,随即补充道:“但我能掌握咒力量的分配了。” 长泽时礼追问,“精确到什么地步?” 男孩赤色的瞳仁扫过咒术师的红发,抬手,咒力拧聚一丝尖锐的薄刃,赤红发丝应声而断。 咒术师璀璨的金瞳颤了颤,放声大笑,“晴明!看来你天才的名号要让人了!” “您和老师之间较劲的行为请不要带上我。”晴明拒绝被cue。 “忠行也会高兴的,这可是个术师的好苗子。”长泽时礼感叹。 混世魔王x2,那确实会很高兴。 快乐完了,长泽时礼终于想起了他要做的事情,“你们先走,我去追人。” “哦,对了,记得告诉保宪,我马上就到。” 晴明点头,“我明白,菅原大人。” 来去匆匆的咒术师再一次离开视线,宿傩终于忍不住发问了,“晴明,他去做什么?” 宿傩就没见菅原道真歇息下来过,每次都是说两句话就走。 晴明沉吟,组织了一下语言,“菅原大人跟你说过的风险就在这里,他需要时刻将所有势力的动向掌控在手里。” 京都术师三大势力:以藤原为代表的守旧派;以贺茂为首的中立派;以菅原为首的革新派。 除了贺茂之外的两个派系完全呈现水火不容的状态,但主要矛盾还是朝堂上的问题。 于是为了打压术师官场两手抓的菅原道真,也为了获得进一步的话语权,藤原氏扶持了禅院。 “从上奏废除遣唐使*开始,革新派和贵族之间的矛盾就激化开了,针对菅原道真的手段层出不穷,所有敌对术师都在阻止他活到咒术盛世。”晴明说,重复了一条京都的流言: “‘如果再给菅原道真二十年,他将成为所有术师合力也无法杀死的强者。’” 所以菅原道真不能活着,也不能让他的改革成功进行。 他必须死在咒术盛世之前。 让所有术师趋之若鹜的咒术盛世是一个很抽象的形容,历史记录只有飞鸟至奈良时代短暂的出现过这样的盛世,先驱阿倍仲麻吕*远洋前留下的只言片语描述过那样世代里发生的事情。 再就是天元大人这样的术师遗留了下来,作为时代的证明。 可就是这样简短的实例证明也足够了。 “因此就处境来说,菅原大人是无数咒术师向往的强者,也是朝堂上所有官员的敌人,他要做的事情很多。” 宿傩问:“他有多强?” 晴明答:“很强,强到违逆天命,但却无法违抗民心。” “也许菅原大人在把希望寄托你身上,不过谁知道呢,菅原大人的心思一直很难琢磨。” 连忠行老师经常都被气得不轻。 宿傩垂头,什么也没说,或许他有自己的打算,无论怎样晴明都不会去干涉。 他是贺茂忠行的门徒,隶属于阴阳寮,在自立门户之前需保持中立。 小孩子的脚程不快,抵达休息的宅院时太阳已经晒干了露珠。 白衣乌帽的阴阳师正与一个和服贵族在走廊下谈话,阴阳师眉目间带有怒气,想出门,但频频被拦下来。 在阴阳师忍不住想动手之前,院外传来一句呼喊,“保宪师兄!” 和服贵族的表情瞬间扭曲起来了。 贺茂保宪的心情却轻松下来,直接快步绕开和服贵族,“晴明!” 迎门进来的小孩是两个,贺茂保宪脚步一顿,问晴明,“……这是?” “这是我捡的学生,天赋异禀的那种哦。”红发咒术师从天而降,一手按在贺茂保宪肩上,把这个年轻的阴阳师吓了一跳。 “你们俩走路很慢诶。”咒术师俯视两个小不点,他们俩还没开口,贺茂保宪就没好气道:“所以您是把他们俩丢下了吗?” “你怎么知道?” “因为只有您才会做出这种事。”贺茂保宪太了解菅原道真了,什么把写一半的文书落在贺茂忠行案桌上之类的事他完全做得出来,根本不会思考重要的文书如果被藤原拿走对他又是一本参奏。 “对,是我。”长泽时礼直接承认,他横眸扫了一眼战战兢兢的藤原氏贵族,勾起嘴角对那人笑了一下。 “对了,有件事我还要问问你,保宪。”长泽时礼说话的时候目光不对人,反而一直看着那边的贵族,“晴明没事来这里干什么?他还不到录入阴阳寮名册的年纪吧?” 贺茂门徒是没理由给阴阳寮办事的,除非他提前进入阴阳寮才能被外人的委托算计。 藤原贵族后退半步,冷汗直下。 菅原道真不是上奏休假了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碰巧撞上了这件事? “菅原公。”贺茂保宪冷静喊道。 “嗯?”长泽时礼抬头,“要说什么?” “这是父亲说如果我碰到你就给你看的信。”贺茂保宪没有回答问题,而是递出一封信。 “?” 长泽时礼接过来把信拆开,上面只有简短一句话。 来自好友的斥责信使长泽时礼咂舌,看完直接指尖咒力聚散的火焰给信烧了个干净。 “保宪,来给我和我徒弟安排个房间,我累了。” 贺茂保宪松了口气。 幸好父亲有先见之明,否则绝对会出问题。 不过这口气贺茂保宪还是松得太早,他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就发现红发咒术师已经早早的等在里面了。 “哟,回来了。” 长泽时礼跪坐桌前,手里端着顺来的点心,桌面上茶水浮动,已经没了热气,显然等了有一会儿。 “我走之后那些家伙们有露出尾巴吗?” 贺茂保宪无奈,“没有,至少明面上很安静。” “京都变动不大,您上奏休假后除了晴明的式神小比之外没发生什么事。”贺茂保宪行至桌边坐下,一手拂过桌面上的茶杯,茶梗晃晃荡荡,最终还是沉了下去。 占卜失败了。 “藤原支持新咒术世家这件事贺茂知道吗?” “您是指禅院?”贺茂保宪端起茶杯,吹开水面漂浮的茶叶,“禅院和藤原往来确实密切了不少,但天元大人推行的佛教一时盛极,单从这方面来说禅院氏和藤原氏还没有到谁依附谁的地步。” “禅院家主我随父亲见过,不是个愿意屈服于人下的咒术师,很难说他会依附藤原氏。” “他想和你们贺茂争点什么,这一点倒是很明确。”长泽时礼说道。 “是啊,但阴阳世道上贺茂已经守擂这么多年,未见得会输给后起之秀。”贺茂保宪抿嘴一笑,一点都不少年轻人该有的恣意。 长泽时礼抿了口茶,他问,“那你有没有想过藤原拉拢禅院乃至天元的目的是什么?” 贺茂保宪心里一荡,他听懂了对方的言下之意,“是为了那两个字吗?” 贺茂和菅原,两个术师势力都被隐晦的觊觎着,如果只是一个就算了,两个一起就不只是术师之间的事情了。 “不,你小看藤原氏的野心了。” 扳倒打压所有敌对势力后藤原氏就可以做到的一件事:“摄政关白。” 8、谁比谁更猖狂(7) 贺茂保宪半晌不语。 “好啦,这件事让忠行头疼去,年轻人想这个做什么。”长泽时礼屈指敲了敲他的额头。 狩衣整洁的少年阴阳师瞪了他一眼,“我迟早会接触的!” 贺茂是贵族世家,贺茂保宪又是贺茂忠行的继承人,不出意外他会是日后的贺茂家主。 说是迟早,实际上已经在接触了。 “对了,晴明的事是怎么回事,他怎么突然被针对了?” “是祭典的问题。”贺茂保宪一口喝完冷茶,说起了贺茂忠行那封信里提到的‘祭典’。 “几年前的祭品跑的跑,死的死,神使又被您给打回去了,这次恐怕会更加隆重的举办一次给高天原赔罪。” 少年阴阳师不死心地再次倒满茶水,重复占卜了一下。 茶梗还是沉了下去。 “有几个资历老的术师提出献祭晴明,父亲拒绝了。”贺茂保宪放弃占卜,把茶杯放回桌面上,“阿倍家的人也对晴明的出身很有意见,这次的事怕只是顺水推舟。” “而且因为您上次突然在神祭上发起攻击这件事,陛下亲旨要求您不能插手祭典准备工作,估计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们才嚣张起来。” “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长泽时礼肩膀一跨,但他也清楚这件事的重要性。 阴阳寮准备的祭典各式各样,唯独有一部分隐蔽的不可以被拿到台面上说,几年前的那次神祭礼就是其中之一。 将身体怪异的孩子丢进同一个房间,直到厮杀殆尽留下一个,又制作成肉.身活佛以供神明。 朝堂中也不是没有人对此有异议,但平安京的风调雨顺安康祥泰都在指望那次神祭礼,有也被压下去。 那次长泽时礼祭典当场动手,要不是他做好准备,事后平安京城内外的各种咒灵暴动又都是他一个人铲除,保证了京都没被祭礼反噬,现在早就被打上诅咒师的标签勒令不能靠近平安京了。 长泽时礼问:“这次是哪家负责?” “不知道。”贺茂保宪摇头,“父亲因为晴明的事陷入劣势不好争取,藤原还是一如既往地想插手阴阳道的事情,倒是天元大人……” 贺茂保宪顿了顿,“天元大人似乎有插手的意向。” “天元的结界建完了?” “差一棵御神木作为结界正式核心。” “噢。”长泽时礼点点头,“他想找找材料,那还真是会找地方。” 将薨星宫作为结界点,依此向外作为各地结界中转,需要构成的脉络繁杂又广泛,只有天元这一个结界师能做到。 长泽时礼钻研过咒术咒力,在打打杀杀上很有天赋,但结界术、占卜之类的辅助能力多少就差了点。 “菅原大人。” “嗯,你要问什么?”长泽时礼应声道。 “您带回来那个孩子,不打算解释一下吗?”贺茂保宪举起一个小纸人,“父亲知道了,他在问我。” “忠行还是一副爱操心的性子。”长泽时礼吐槽道。 “那么简单来说,这是我学生。”长泽时礼抬眸直视贺茂保宪,“他有任何是非对错,我一人承担。” “……”贺茂保宪呼吸一窒。 换个人,他只会以为是在大放厥词,但如果说这话的是菅原道真…… 菅原道真自从被连降两级之后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换个解释吧菅原大人,父亲要是听见这种说辞他会连夜赶过来的。”少年阴阳师头疼至极。 “忠行忙着呢,哪有时间管我。”长泽时礼揣起双手,一副老好人的模样,“我的学生我自己教,反正我也不指望他继承我的官位也不指望他成为下一个咒术首席。” “那您指望什么?” “我?”长泽时礼望了望窗外的天空,一望无际的蓝天晴空万里。 “我就是有点好奇。” 咒术师的金瞳里氤氲着期待,“好奇他能成长到什么地步。” … 「我还是感觉你在试探我的底线。」系统觉得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和贺茂保宪的那场对话开始它就意识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长泽时礼到底有什么底气才敢在任务世界里作天作地? “比如说?”长泽时礼丝毫不慌,沿着走廊往自己的房间方向去。 「你为什么被我威胁的时候一点都不慌,是因为我的语气不够恶劣吗?」 系统反思了一下,可是前辈的手册里没有应对这种宿主的方法,它也不知道怎么办。 “不是,是你自己两三句话把弱点都暴露出来了。”长泽时礼欢快地在走廊上溜达,“像个傻白甜一样,好骗。” 系统警觉:「等等,所以你都知道?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说的话都是骗我的——?!」 “不然我为什么拿柯南框你。”长泽时礼笑起来,“那可是经典,我会记不住名字吗?” 「贝尔摩德也是?你到底知道了些什么?」 长泽时礼:“我想知道的我都知道了。” 「卧槽!救命世界线要崩溃了……」 系统慌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等等,你他妈这句话不会也是在框我吧。」 “喔,你变聪明了。” 「寄。」 正在书桌前整理符咒的小阴阳师被窗口探进来的红毛惊了一下,然后冷静地放下手里的笔。 “您下次能不能走正门。” “我来借个东西。”成年人伸出手,从小孩桌上拨拉出一张空白符咒,顺口问道:“对了,你知道哪里有做御守的材料吗?” 晴明:“附近的山上倒是有一间神社,我回来的时候远远看见过红木鸟居……” 话没说完,红毛咒术师就消失在窗口。 晴明:“……” 行,这很菅原道真。 时隔半天,宿傩在熬过了洗漱、换衣、进食、茶点等各项闲置活动之后的爆发临界值,终于见到了他的冤种老师。 衣着得体的咒术师半蹲下来,手里拎起一只御守在他眼前晃晃悠悠。 “戴上。” “不戴。”宿傩推开他的手,“我不信神。” “臭小子,这是我做的。”长泽时礼把御守压到宿傩樱色的发丝上,“谁让你信神了,信神还不如信我。” 多数人祈愿御守都是为了请求神明庇护,寄托自己的愿望和理想。 而很显然,这一个房间里两个人,没一个信神。 “戴上试试啦。” 男孩慢吞吞地把御守拿下来。 御守的布料是细软贴合肌肤的纺织品,色彩鲜艳花纹漂亮,但掩饰不了其堪称丑陋的针脚。 就算是宿傩也能看出来这不是专门的绣品,怎么看都像是业余人士现做的。 并且从咒力残秽可以直接判断出这个业余人士是谁。 宿傩顿了顿,把它戴上,长泽时礼则伸手给他掖进衣服里。 “那么现在进行提问。”长泽时礼拍拍手吸引到他的目光。 “你掩饰自己特殊的借口想好了吗?” 此话一出,宿傩刚刚还缓和不少的神情瞬间变了。 一路上经历了这么多事,又有了晴明做对比,宿傩哪里还不清楚对方嘴里的‘特殊’指的是什么。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比系统更不禁诈的小孩子当场自曝。 系统心里平衡了。 “看见这双眼睛了吗?”答非所问的长泽时礼指了指自己的金色瞳孔。 宿傩一怔,他当然看见了。 那双眼睛何等耀眼,就好像是天穹之上的灼灼日轮。 瑰丽绝伦,金辉熠熠。 仿佛落日熔金时夕阳沉进广阔海水的热火,和他本人一样,猖狂又自信。 “这是「六眼」,是独特一份的天赋。” “它虽然不是我全部天赋的由来,但绝对是我身为咒术师的一个标志。”红发咒术师耸肩,“不过有些古板的老头子们更喜欢把我的咒力天赋归结在这双眼睛上就是了。” “这不是关键的,关键是宿傩,你想好自己的借口了吗?”长泽时礼问,不出意外看见了小孩子的警惕。 宛如凶兽幼崽,狠厉又脆弱。 “你知道什么?”宿傩低声问道。 长泽时礼却不回答他这个,而是问道:“你知道「六眼」的作用是什么吗?” “嗯……好像多了点,把最重要的那点跟你说的话就是我能看见你的本体。”红发咒术师伸出两只手比划了一下,“双手两面,虽然挺少见,但也不是没见过。” 长泽时礼特级咒术师多年,上至大江山魁首的美酒,下至百鬼物语之主的故事,什么世面没见过。 “那你为什么……” 会收留一个怪物。 宿傩没有说完,尽管他一直以怪物自诩,但他说不出口,至少在这个人面前他说不出口。 “记得我最开始跟你说的那句话吗?”长泽时礼问。 宿傩愣了一下,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长泽时礼问的哪一句。 不靠谱的成年人也没指望一个小孩子记住那些难懂的词汇,念念叨叨地又重复了一遍: “‘宿傩’一名,在如今还是毫无意义的组成词,你向历史钻研也找不出有谁给它赋予了什么意义,它是空白的。” “那么如果有一天你的‘两面’之殊暴露了,就向世人证明是你成就了“两面”,而不是“两面”象征了你。” “世界上没有怪物,只有懦弱无能之辈。”长泽时礼屈指弹了一下宿傩的额头,笑着问道:“懂了吗?” 9、谁比谁更猖狂(8) 四手,两面。 出生开始就必定不会是不被人类所接受的异类,人们以灾厄命名,恐惧注视,怜悯对待,怪物相称。 还没有谁对宿傩说过这样的话。 孩童的赤色眼眸里倒映出同样侵略性的赤红,他好像第一次看见长泽时礼一样,有些怔然。 这家伙留着长发,但带卷的红发又总是难以打理,又卷又炸的马尾给人一种狂放不羁的叛逆感。 他本就是古板家族里的叛逆头子,随了点革命派的狂放不羁,只有行动和言语中才会有滴点本人作风的关切和柔和。 那份关心很难发现,但一直存在。 “不过嘴上说说什么用都没有,得要付出实践。”长泽时礼站起来,对宿傩招了招手,“跟我来。” 咒术师站在庭院中间,宿傩跟过去,来到一片空旷的场地。 “我三番两次问你同一个问题,主要原因在于你身上的咒力。”长泽时礼点破,“你用来伪装自己的咒力非常不稳定,我问你,你以前暴露大多数原因是不是因为情绪激动或者受伤?” 宿傩迟缓地点头。 他受伤的时候从来不靠近人群,那个情况下的咒力完全不能维持外在的伪装,第一次被发现的时候他就记住了这个问题。 “咒力提取于人们本身的负面情绪,一位术师的悲欢喜乐无法带给他咒术的决定性作用,但却会有一时的爆发力。” “在这个区间里,咒力会非常不稳定,从而导致——” 红发咒术师冷不丁食指抵住宿傩的脑袋,“变成这样。” 那是怪异的躯体。 同样健壮有力的臂膀却出现了异常的两双,不做表情时算得上乖巧可爱的脸蛋也浮现了第二张面庞,如果被人发现一定会被作为邪祟烧死。 宿傩四只眼睛死死地看着长泽时礼。 “你这眼神像是要吃了我一样。”长泽时礼挑眉,他松开指尖,两面四手的形象又变回乖戾的小孩。 宿傩退开两步,拒绝暴露出一星半点。 “害羞什么,我又不是没见过。” “谁害羞了!”宿傩立即回声。 “小屁孩。”长泽时礼失笑着摇摇头,“好啦,我的错。” “来,我们继续。” 做出欺负小孩的恶劣行为的某术师首席理直气壮的假装无事发生。 “熟练掌控咒力,无论是精确分配还是稳定输出都是重中之重的基础。” “从你的伪装到你一路回来杀咒灵的方法里我都没看见这份稳定性。”长泽时礼弯下腰,和宿傩对视,“仗着自己先天咒力多就这么挥霍可不太好哦。” 宿傩很有天赋,仅凭自己就能比及晴明这种贺茂忠行身边培养出来的天才,悟性和努力都不缺。 可长泽时礼发现了一个问题,甚少接触咒术的宿傩缺少理论知识,完全是从战斗经验里得出的成果。 “那要我怎么做?”宿傩追问道,他的目光里全是对力量的渴求。 长泽时礼提出了一个大众方法:“术式,这是一条捷径,也是绝大多数术师的选择。” “将咒力注入术式即可发动相应的咒术,这是咒术师最基本的概念。” “举个例子。” 长泽时礼屈指结印,左手突然聚出虚浮的弓。 箭上弦后,拉住箭羽末尾引分弓与箭,高举对准,拉下—— 磅礴的咒力在短短瞬时就汇聚成绚烂的长虹,在离弦后悄无声息地没入不远处的盆栽。 安静的几息后,盆栽里的矮树应声断裂。 “这是神道教的术式,属于是老一套将咒力灌注于物体再释放的类型,看得过眼的优点大概就是稳定性强,无论起手式多么仓惶,咒力都会通过特定的流通瞬发出去。” “从保守派的理念可知,咒力和术式互不可分,咒力是术式的动力驱使,术式是咒力的散发渠道,因此术式的存在能稳定咒力的输出。” 长泽时礼再次拉起弓弦,他的目光始终落在讲解的重点上,逐字逐句地分解自己研究的咒术传承。 “加强咒力输出,可以造成术式基础上的伤害。” 一箭。 咒术师松开箭羽末端,爆裂的箭矢贯彻冷风直冲不远处的盆栽,紧接着一声巨响,珍贵的瓷器碎成粉末。 “而如果咒力注入微小,再强大的术式也用不出它应有的效果。” 两箭。 咒术师指尖的箭矢在飞射.出去之后撞到了盆栽后的墙上,落地无声仿佛没有出现过。 “然后就是咒力的稳定性,排除召唤类,其他术师的攻击构成基本上出自自己本身的咒力存储,如果在过程中有不稳定的因素,会导致的后果最明显的是两种。” “第一种,瞬时爆发性的。” 三箭。 咒术师将箭矢搭上弓弦,松手后箭矢伴随着无穷无尽的咒力在接触到墙壁的瞬间炸开,留下一地瓦砾和狼藉。 “第二种,半路就溃散的。” 第四箭长泽时礼后撤了半步,虚浮又随意地将箭矢上弦,轻轻地拨拉了一下。 咒力凝聚的箭矢飞到一半就泄力般消散了。 “你要我控制好自己的咒力,加深对术式、或者说咒术的理解和掌控。”宿傩将拗口难懂的词汇换做自己的方式理解,得出了自己的结论。 他的目光怔然看向远处塌了大半的墙壁,不知道在想什么。 “对,这样想也没错。”长泽时礼收掉手里的咒力,他蹲下来和宿傩视线保持一致,问道:“有没有什么要问问我的,尽管提问,你的问题我都会回答。” 他虽然是个离经叛道的咒术师,但教学上还是很认真的。 顶多教的也是离经叛道的东西。 “……我找不到我的术式。” 踌躇半晌,宿傩决定坦白。 “我会用咒力,但是我找不到的术式。” 此身是怪诞的两面之身,力量和敏捷不输骁勇善战的成年武士,也伴有强大的咒力和无上限的天赋。 唯独术式,宿傩的阅历不足以摸索到它的存在。 也许以后可以,也许哪一天突然融会贯通了就找到了,可是现在的宿傩不足十岁,比晴明还小一点。 这个回答倒是让长泽时礼愣了一下,当场用六眼认真地观察宿傩。 「不应该啊,他不是反……重要角色吗?」系统也凑上来左看看右瞧瞧。 术式是术师天生具备的能力,虽然并非所有术师生来便有术式,但后天获得的可能性也不高。 总不能碰巧是后天觉醒的小幸运吧。 “难不成是天与咒缚的一种?”长泽时礼推测道:“你是双胎体的思想二留一,有可能天与咒缚里付出代价的一方已经死了,而留下的你获得了双倍的力量,……不,这不能解释你这种程度的天赋不自带术式。” 长泽时礼两指抵住下巴认真思考了一下,他看着宿傩,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要不我们跳过天赋术式,直接原创吧!” 宿傩:? “就好比你经常用来应敌的招式,……我想想,大概是这样。”长泽时礼跃跃欲试,无形的咒力从内而外的涌出,配合着本人的动作变换。 兴致上来的咒术首席根本不知道收敛,动手就是一道咒力聚刃,落下的那一刻脚下的大地延展出一道长长的裂缝,好似下一秒就会有奈落的恶鬼要攀爬而上。 “我们可以把它延展为一种斩击类术式!” 长泽时礼欣喜地落到宿傩面前给他解析,张扬的红发随着扑腾的动作扫到宿傩手臂上。 发丝并不毛躁,柔顺又漂亮,只是个人的性格太嚣张随性从愈发衬得他不可一世。 这个距离近得宿傩能看见咒术师金瞳里的狂热和自信。 “准确性会不会差了点……,我想想,要不用领域展开补吧!” 听闻动静赶过来的贺茂保宪:? 有没有一种可能,你教的学生他还是个咒术入门新手? 10、谁比谁更猖狂(9) 男孩柔软的樱发随着他的动作而起伏飘动,风吹过来时撩起额前的碎发,露出小小年纪就坚毅的眼神让大人会心一笑,绕开庭院给他留下一个安静的训练环境。 宿傩在根据某不靠谱老师的教学跳过天赋术式,进行原创术式构建。 没有足够的论据支撑,他唯有的方法就是依靠自己的悟性和天赋不断的尝试、碰壁,直到成功。 什么,你问他那不靠谱的老师为什么不手把手教学? “我又不是不会赔——” 京都最强咒术师正在被一位少年阴阳师‘训斥’。 内容包括但不限于他砸了别人家的院墙,在城镇结界内使用杀伤性术式,试图教初学者领域展开等。 “您知道我指的不是这个。”贺茂保宪坐下,门外就是广阔的庭院,风吹树木飘摇,冷风瑟瑟。 自小就能见到鬼神的贺茂保宪看得出宿傩身上那层咒力,之前还是茫浮的一团,现在似乎是被什么压实了,让人窥探不到里面的真实。 这个孩子有秘密。 而平安京城内最藏不住的就是秘密。 贺茂保宪叹了口气,没有提及这个话题,而是说道:“藤原氏在盯着您呢。” “我被参的奏本还少吗,不缺这一次。”长泽时礼自发的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茶香浓郁,悠闲自在。 “在宇多陛下彻底被藤原架空之前,我菅原氏必定为朝堂效犬马之劳,不惧任何人或物的敌视。”红发咒术师举杯,以茶代酒小抿一口。 “这是当年我受封从一位太政大臣时对陛下的宣誓。” “但我不会辅佐一个被藤原摄政的公家。”红发的咒术师把手里的茶杯转了半圈,随手甩出去。 茶杯稳稳地停在了桌案上,一滴茶水都没有溅出来。 长泽时礼懒懒的侧躺下来,仅用手支着上半身,没一个正经的形象,随性地说着一口京都腔:“没救,藤原还没摄政京都就这个样,让贵族掌权就算是天照临世——哦,那还是救得了的。” 贺茂保宪扶额,“原来神道教天天参您不是没有理由的。” 一个人得罪了贵族和神道教两个势力,高情商一点还能说是替陛下分担了火力,低情商只能是菅原道真太气人了。 “让他们参去,和他们不对付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长泽时礼的目光停留在院外的宿傩身上,他说:“那年神祭不就是出云神社上奏提出的吗?嘴上说是祭天津神,结果是祭的祸津神。” “被我指出来还不乐意,找藤原请奏革我的官职才肯罢休。” 差点没给他降成式部少辅,好在长泽时礼不是存心放肆,后来还是把自己的优势牢牢稳住了。 贺茂保宪闻言要说出口的话吞了下去,满心的疑惑缓缓占满心头。 他那年年纪不大还是灵力纯净的童子,又是贺茂护场,他也就有幸去现场参拜过。 那年菅原道真还不是京都术师首席,刚刚封为特级术师,权从一位太政大臣,是陛下麾下抗击贵族伐政的得力人臣。 按理说,哪怕祭的祸津神对他来说也没有多大的关系,神道教祭礼向来是善神赞颂邪神献祭,贺茂保宪在阴阳道文献里看过很多。 明明菅原道真很少接触神道教,和神道教无冤无仇,但偏偏就最关键的献祭时刻他动手了。 准确,迅速,狠厉,遗留的现场一片狼藉。 据后来清场的神官说,那次请来的祸津神神使身受重伤,菅原道真的行为接近弑神。 也许是这个原因,他的官位才没被一薅到底。 兴许是少年人脸上的神色太明显了,长泽时礼注意到了贺茂保宪的好奇。 “怎么,很好奇我那年为什么要那么做?” “非常好奇!”贺茂保宪点头,矜持不苟的贺茂少主放松背脊坐下来,语气里带上遗憾,“但父亲死活不愿意告诉我。” 他追问过很多次的,但这件事一直处于能提,但又不完全能提的状态,好多记录都封存,贺茂忠行的意思是他长大之后自然会知道内容。 “忠行是怕你被我带坏了。”叛逆的咒术师很有自知之明的说道。 贺茂保宪一寻思,试探性地问道:“难道您做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 “嗯?”长泽时礼吃惊,他岔开话题,“等等,保宪……我在你们京都贵族圈不会已经成祸津神一类的邪祟了吧?” “差不多。”贺茂保宪眨眨眼,“听族妹说,各家的姬君眼里您已经和妖怪无异了。” 菅原家也算是学问世家,向来从事的是文职职位,当初出了菅原道真这么个咒术师的时候平安京上下都很惊讶。 世家之间都是默认用联姻来拉拢势力,但至今为止,还没有听说哪家的姬君对这位桀骜不驯的菅原公有所青睐。 “……”长泽时礼无语凝噎,只能默默地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润润嗓子。 单身狗不是很想听这个。 “没什么特别的。”咒术师开始转移话题,“就是单纯的和忠行的占卜有点关系。” “咒术盛世里无关神明,忠行的卜卦却表明这次祭礼的风险很有可能牵扯到咒术盛世。”长泽时礼说,“你父亲最拿手的就是占卜,所以我浅浅的信了一下。” 和菅原道真并称平安京两大术师的另一位贺茂忠行最擅长的一项就是「占卜」。 不过身为贺茂忠行的子嗣,贺茂保宪学得最好的反而是「天文」和「历道」,占卜天赋平平。 贺茂保宪追问,“还有呢?能让您当场动手的应该不止这个理由。” “另一个原因的话……”长泽时礼吹了吹水面漂浮的茶梗,怎么也让它沉不下去。 “是因为我找到了一个人。” 长泽时礼从水面的倒影里看见状自己飘忽不定的脸,唯有那双六眼里逸散的咒力色泽让人目不转睛。 他把茶水一饮而尽,唉声叹气地说完后半句:“可惜人跑了,我把京都周遭清了一圈都没找着。” 当时还平白无故遭受了系统一顿嘲笑,笑没笑完紧接着就是它也找不到人的爆哭。 “什么人?” 长泽时礼欣然回答:“是……” “菅原大人!” 急促的呼声打断他们,侍从仓惶奔来,“京都急报!阴阳寮判定三位录入一级咒术师向这边叛逃,要求您就地斩杀!” 贺茂保宪瞬间坐起,“原因呢?!” “他们闯入薨星宫结界,意图要挟天元大人开启死灭回游!” “嚯……”长泽时礼惊叹,“原来道满说的都是真的。” 京都结界是现在整个平安京的重中之重,薨星宫地基都是请贺茂忠行卜卦,菅原道真亲自下场清缴附近咒力滞涩,由天元坐镇中心,倾力建立下来的护京结界。 谁对薨星宫结界动手,同等于在挑战阴阳寮这个集天下术师于一地的能者众多之地。 “这下就不只是京都的内乱了。”贺茂保宪沉声说。 “阿倍仲麻吕留下的手札说过,盛世伴天灾人祸,天灾已经有了,现在就差人祸了。”长泽时礼嗤笑,“也亏他们能从那么大一沓古卷里找出死灭回游这玩意。” “那群诅咒师想做什么……” “不知道,去问问不就得了。”红发咒术师用力翻身而起,站起来理顺皱起来的衣服,抬脚就准备出门。 贺茂保宪见状当即说道:“我和你一起去!” “你怕是去不了。”长泽时礼努努嘴,提醒,“藤原还在,你得陪着他。” “可是……”少年阴阳师担忧未遂,就被抢过话题。 “你当初跟着我在长街上迎接百鬼夜行的时候可不是这个反应哦保宪。” “好吧。”贺茂保宪无奈,“您小心。” 长泽时礼趁贺茂保宪还没带上乌帽子,揉了一把他的头顶,“放心,我可是京都最强!” … 一个人悄悄地潜入宅邸,正在悄悄地旁观宿傩的咒术练习。 他咂咂嘴,有点遗憾。 因为宿傩是刚入门的咒术师,不仅是个新手,还是个纯战斗系的猛新,和晴明那种正经术师天差地别。 想偷偷围观一下对方的咒术,就有着隔行如隔山般的天堑。 尽管芦屋道满并不是纯粹意义上的阴阳师,咒术和阴阳术他皆有习得,但他学不来菅原道真那种叛逆理念是真的。 那根本就是绕开前人栽下的树,非要走太阳暴晒的路,有阴凉他不乘,有桥他不过,摈弃一切经验从本源开始。 可摸透咒力根本去针对敌人的效果是显著的,更别提菅原道真还有那么一双眼睛。 研究咒术乃至人类本身的可能性,这就是菅原道真一直以来的叛逆。 太叛逆了,被排斥属于自己作的。 学无可学,芦屋道满转身打算走人,一回头被吓了一跳。 那个刚刚还在庭院里练习的男孩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背后,一双猩红的瞳孔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你是谁?” “……”芦屋道满进行了为时三秒钟的思索。 菅原道真是什么天才吸引体质吗? 还是说他那个阶段的强者能慧眼识珠? “这不公平。”僧人术师小声自语,“这下我的目标要增加了。” 晴明这个目标他还没翻过去呢,又来了一个,虽然还没有很深的咒术见解,但对咒力的融会贯通已经不是个小孩子该有的基准了。 哪来的这么多天才! “你在说什么?” 宿傩手中咒力聚起,短短几刻钟之内斩击术式的雏形居然真的被他摸出来了! “我在说——你很聪明——”芦屋道满双手拉着头上的僧笠,焉哒哒地低下头。 “那么,菅原公的弟子。” 芦屋道满复而笑意吟吟地抬起头,“既然见面了,不认识一下就让人很遗憾了。” “我也这么觉得。”宿傩咧开嘴,“想打一架不用说得这么委婉。” “好吧。”芦屋道满一叹,他后退几步拉开距离,说道:“先礼后兵,我叫芦屋道满,一名播磨流术师,输给我可以下次再来找我哦。” “宿傩。”宿傩张狂大笑,他正好找到了一点术式的方向,正想找个实践的地方,正好有人来了。 “但谁输给谁还不一定呢!” 11、谁比谁更猖狂(10) 诅咒师,通常理解为做出伤天害理行为,被阴阳寮断定有悖人理的术师。 大势所趋的平安初期天灾接连不断,鬼神妖邪霍乱人间,平安京作为奈良时代倾力占选的灵气汇聚之地,吸引了无数术师来朝,这里有最多最广泛的术式,也有不少术师在接触到世代的核心之后心生邪念,堕落为诅咒师。 “说点什么。” 咒术师拨开低垂的树杈,浓郁树荫下是浸没土地的腥红,铁锈味萦绕这块土地久久不散。 这里刚刚死去两个曾经在平安京风光无限的一级咒术师,尸体就在树下,远处的咒灵对其肉.体虎视眈眈。 长泽时礼蹲下来,俯视和最后一个诅咒师,他再次重复一遍自己的问话:“你都快死了,随便说点什么遗言也行。” “哈哈……,遗言?”诅咒师的嘴角不断溢出鲜血,长泽时礼没有放水,这一口气最多吐出一两句遗言,坚持不到救援。 “遗言就是——我等必将胜利,继承先人的遗愿颠覆世界!” “咒术盛世,是属于真正懂得阴阳五行的我们!” 诅咒师发疯似的大笑起来,面目狰狞比咒灵差不了多少,他的癫狂引起了附近咒灵的躁动,隐隐有着吸引恶意的趋向。 “好吧。”长泽时礼垂眸,修长的手指尖凝聚出一点咒力聚集,浮空绘出五横四纵九字纹,明明晃晃地落到诅咒师眼前。 下一瞬间,周遭氛围风声鹤唳,未知的诅咒正在显现于世。 这是芦屋道满的术式。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诅咒师脸上的狰狞表情一变,充满不可置信的惊惶。 “你怎么会道满大人的术式……!” 声音戛然而止。 血滴擦着眼尾飞入鬓角,沉进张扬的红发里,长泽时礼抬手抹开,摩挲着指腹的血迹若有所思。 短短一刻钟内,三个叛逃的一级咒术师全部身死道消。 “这下真要出乱子啦。”长泽时礼感叹道。 平安京护城三大流派,阴阳师占星观月是守护,咒术师杀戮祓妖是保卫,神道教祭祀是请愿庇护。 哪一头出问题都可能给平安京带来灾难。 内忧外患,齐了。 长泽时礼突然好奇,“系统,如果宿傩没人收养他会怎么样?” 他并不怀疑那个孩子能活下去,但在这样一个内忧外患天灾人祸聚齐的平安时代,估计性格不会比他看见的要好。 「……大概,会变成一个唯我独尊,会吃女人和小孩的自由主义混沌恶,吧?」系统怂怂地说道。 长泽时礼:“竟然一点也不让人意外。” 宿傩本性好自由,不喜欢受任何人的约束,让自己高兴的事情他乐于尝试一下,不喜欢的,例如那个御守,只是推开算是给长泽时礼面子了。 如果在这样一个百鬼丛生的时代想要活得恣意妄为,不疯也要成魔。 … 宿傩和人打起来了。 本来只是被长泽时礼炸了一面墙的庭院乱糟糟,打理好的石阶草坪更是一塌糊涂,咒力残秽布满肉眼可见的每一处角落,全是对战留下的狼藉。 “晴明。”看着眼前这幕,贺茂保宪在心里对自己的老父亲深感同情,他对小师弟说:“你说父亲最多撑几天?” “菅原大人一般是三天被骂一顿……”小小的白发阴阳师摇摇头,“这个势头下去,忠行老师恐怕会禁止他们俩进阴阳寮了。” 就拿某特级咒术师教学生那个劲头,要是在阴阳寮教,隔天阴阳寮被炸了都不稀奇。 “是吧,我也觉得。”老成的少年阴阳师和晴明面面相觑。 “对了,宿傩呢?”贺茂保宪从过来就没看见那个小孩的身影,他突然感觉不对劲。 他们赶来的时候庭院已经大变样了,应该是战斗刚刚结束,和宿傩打起来的那个人下落不明,但宿傩的咒力气息表明他应该还在附近才对…… 贺茂保宪当即反应过来,这不是菅原道真平时在阴阳寮的打闹,而是真的出事了! 晴明从袖口抽出一张符咒来,轻声念几句,一挥手:“去!” 环绕阴阳师灵力的符咒一出现就远远飞走,消失在视野里,贺茂保宪和晴明对视一眼,意识到出问题了。 两人立刻顺着符咒的方向赶去。 前进一段距离之后,在城内的一个小巷口符咒突然断裂成两截,晴明弯腰把符咒捡起来,“宿傩在里面,但这是他用术式损毁的。” 晴明蹙眉,异于常人的嗅觉让他察觉到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他受伤了。” 难道是重伤所以无法行动? “律令。”贺茂保宪轻轻一声,手中的纸人弯弯脑袋,从他身上跳下去走向巷子。 还没靠近几步,巷子内就飞射.出一道咒力,将其一刀两断。 纸人被咒力击中后碎成几段纸屑,洋洋洒洒地飘落土地上。 这下两人明白了。 那个菅原公带回来的孩子在抗拒有人靠近。 “怎么办?菅原大人回来恐怕还要一段时间。”晴明问道。 “先问。”贺茂保宪重复道:“只能先问宿傩。” “那孩子恐怕和你一样有特别的地方,所以他不愿意让人靠近。”贺茂保宪说,他看见晴明怔了一下,似乎有些不可思议。 “宿傩也是?” 异类,或者说不同于正常人类的人。 小晴明眼里有光,他期待地看向师兄,希望得到一句肯定。 “我不知道,晴明。”贺茂保宪摇头,“菅原公没有明确说过,这只是我的推测。” “但是宿傩的天赋异于常人,……他不出意料应该是的。” 咒术相当吃天赋,而术师的天赋一般来自他们的生得术式,排除菅原道真这个异类之外,京都其他鼎鼎有名的咒术师全都是家系出来的术师,天生遗传了家族术式。 而今宿傩的情况要么是菅原道真那种离经叛道的,要么就是他很特殊。 “那宿傩现在不会是……”晴明懂了。 虽然他不知道宿傩是什么,但晴明有时也会显化血脉里身为白狐的那一份,往常这个时候哪怕是学堂里稍微亲近的孩子都会惊惶地远离,久而久之晴明每有这种显化都会一个人呆着。 “那小子打输了现在正郁闷着呢。” 一道声音突然插.进来。 晴明转过头,红发金眸,是那个出去没一会儿的特级咒术师。 “他东西掉了,我来送东西。” 那红发张扬跋扈的咒术师指节勾着御守的红绳,行走间御守摇摆晃动,俏皮又随性。 他越过师兄弟两人往巷子里走去。 “等等菅原公——!” 贺茂保宪刚开口想劝,巷内就飞来一道急促又迅猛的咒力斩击,以雷霆万钧之势破空而来! 咒术师表情欣喜,金瞳骤然一亮,眼角赤色妖异。 “落。” 咒力斩击被无形的力量凭空压下,重重地砸到地上,附着的罡风吹翻长泽时礼肩头的红发,连同御守一起随着空气乱流滚动。 贺茂保宪用袖口挡住灰尘,拉着晴明退开好几步。 见多识广的贺茂少主瞬间就认出来了这个术式。 是咒言。 京都术师首席菅原道真,菅原是学问世家,和术师沾边不大,因此本人术式不详。 但他却能解析他所见过的所有术师的术式并转为己用——这也是他反对术式天生论的一大论据。 咒言就是其中之一。 “宿傩可能受伤了。”晴明喊道。 “嗨嗨~我知道了。”长泽时礼挥挥手,“没关系,回去吧。” 说完转身就进了巷子内里。 巷子并不深邃,只是尽头有一道转口,能挡住外来视线藏住自己怪异的身体。 长泽时礼慢慢地替宿傩抹平沿路的咒力残秽和血迹,最后找到了一个不似一般小孩那样清甜可爱的幼崽。 赤瞳下的缝隙睁开了第二对赤红的眼睛,横眉怒目,就那么和长泽时礼对视。 “不说点什么吗?” 长泽时礼站在转弯角,也不过去,就光问。 “我没输。” 宿傩咬着牙,目光盯着长泽时礼眼角的那抹赤红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没有输给那个家伙!” 他没赢,但那个播磨流的咒术师也没赢,两败俱伤,谁也讨不了好。 他没有打输了一个人郁闷! 闻言长泽时礼回头望了一眼这条巷子,确实不是很深,外面声音大一点完全可以听见在说什么。 “但是你也没赢。”长泽时礼说。 宿傩没吭声。 “其实从第一次你要求要学术式开始我就在好奇了,宿傩。”咒术师蹲下来,尽量每次都平等的和小孩子说话。 长泽时礼问道:“你为什么那么急切地想要获得力量?” 他最开始给出的两个方法里宿傩选择了最危险的那个,哪怕是一路上遇到无数困难宿傩都是以挑战自身在前进。 长泽时礼的术式解析后他明确的告诉过宿傩术式可以一就而蹴,但也需要时间,可宿傩还是固执地要立刻学到手。 “你在担心什么?” 长泽时礼去问这个还没十岁的天生异类,“还是说,有什么在威胁你。” “但无论是什么,有件事你要明白一下。” “你的老师叫菅原道真,是倾尽整个平安京之力都无人能敌的最强术师,就算是高天原神明对你有意见,他也别想从我手里抢你的命。” 那个衣衫整洁的咒术师蹲在地上,任由衣摆落进灰尘,他把手里的御守递到宿傩面前,说道: “怎么说都喊我一声‘老师’了,多少也依靠一下我吧,宿傩?” 12、谁比谁更猖狂(11) 在急切什么呢? 宿傩自己也说不清楚。 可能是一些年幼到模糊的记忆让他感到焦虑,那些记忆久远又太深刻,尽管过去了好几年他也记得: 狭小.逼仄的空间里堆叠着好多畸形孩童的尸体,他活着,宿傩是唯一活下来那个。 除了他之外剩下的畸形儿全都死了,那个时候他没有时间观念,只知道会有大人送进来食物,会进来拖走尸体,送进来新的孩子。 借着门口的过往的细碎声音,宿傩渐渐地学会了‘语言’,听懂了几个模糊的词汇。 ‘诅咒’。 那些大人这么称呼房间里的孩子们,一些从死去尸体上爬起的丑陋物体,大人们称之为‘咒灵’。 就这么过去了不知从何数起的时间,突然有一天,房间里的孩子减少到只剩一个,门开了。 开门的光非常刺眼,但那不是生的希望。大概是从这里开始,宿傩就在渴求一种能掌控自己命运的力量。 他会杀了那些人,这是报复。 男孩伸出手,手心里的血迹早就干涸,细碎的伤口是仓惶离开人群居住地时擦伤的,和芦屋道满对战的伤口早就结起血痂,血迹渗透和服,竟然比长泽时礼第一次看见他还要脏兮兮。 面对咒术师递过来的东西,宿傩没有像上次那样拒绝。 他接过那个御守,系好的红绳从樱色的发丝穿过,落到脖颈上,御守贴到胸前。 它在和播磨术师的战斗里不小心被削断了绳子,御守从脖颈上脱落了,宿傩在以伤换伤将芦屋道满逼走之后本来想去找,但消失的伪装让他下意识地离开人多的地方。 宿傩握着胸口的御守,定下一个小目标:他要先杀了那个播磨流术师。 有仇必报,有恩必偿,剩下的凭实力看心情。 这是宿傩遵循的基本准则。 “真的不想把你的事和我分享一下嘛~” 长泽时礼捏捏小孩子没几两肉的脸颊,被宿傩用手拍开了,四只眼睛一起瞪着他。 不知道是不是宿傩的心情平缓下来了还是什么,渐渐地,那些不同于常人的地方开始消退。 脸上的眼睛闭合,然后消融,‘变回’宿傩对外的那个既不可爱又不听话的小孩子形象,从背后延展的双手也慢慢的隐藏起来,直到完全消失。 要不是宿傩身上沾着未干涸的血迹,任谁都只最多说一句这是个性格乖戾的小崽子。 “什么是依靠?”宿傩反问道,“向你倾诉、依赖你、还是什么?” “都有。”长泽时礼即答。 “你可以向我喊疼,抱怨我为什么回来得这么晚——当然我觉得这种事你做不出来。”咒术师笑着,他摸了摸宿傩的头发,软软的,全是打斗中留下的灰尘污秽。 长泽时礼回来看见庭院乱糟糟一片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六眼下一切咒术无所遁形,很快就能分析出原因。 芦屋道满跑过来了,大概是因为那三个叛逃的一级咒术师。 和晴明宿傩这类术师不一样,芦屋道满自成一派,有着往离经叛道上靠的意思,天赋出众心计也不低。 但术师这行到底还是吃天赋,就算是年长那么多岁,不照样险胜一个没出茅庐的小崽子。 长泽时礼看着宿傩,突然笑了。 芦屋道满输给这种天才不冤。 “但是你可以不用那么抗拒,宿傩。”长泽时礼点了点宿傩的颧骨,隔着一层薄薄的咒力,宿傩下意识闭上所有眼睛,抗拒之余感受到了成年人粗糙却轻柔的指腹触感。 他说:“哪怕你受伤了,暴露了,你都可以找我,或者用我的名号去压别人,无论怎样,我都站在你这边。” “但是你对我这么凶我会很伤心诶。” 闻言,男孩的眼睫颤了颤,盯着长泽时礼的脸,好像要看清这句话是真是假。 而长泽时礼也盯着他看。 你不让我我不让你。 一大一小就这么幼稚的较劲,好像谁也不服输一样。 “……我知道了。” 最终是宿傩转过头,“我会努力去认可你的。” “噗。”长泽时礼没忍住,笑出声。 宿傩不满:“你笑什么!” 咒术师眼角眉梢都是肆意的笑,“没什么,想起一件有趣的事。” 小男孩凶巴巴地追问:“什么事!” 长泽时礼衬思两秒,还真找出件高兴的事情。 “你攻击我那道咒术,是不是已经在往术式上面摸索了?” 男孩矜持地点头,“是,怎么了。” 是一种小孩子都会有的期待语气。 “做得很好!不愧是我教出来的!”长泽时礼欣喜道,他说,“争取我们下次连术式顺转逆转延展一起学完——然后直接开始领域展开!” 后半句写满了‘不靠谱’三个字。 但不靠谱不仅限于此。 “对了。”长泽时礼理直气壮的一件事:“有件事作为我的学生你需要知道一下。” “我不会反转术式。” 他真没学反转术式。 长泽时礼奉行的是‘只要我杀得够快就没有人能伤我’,而能突破他这种另类防御的对手很少。 除了和神明挂钩的存在之外,平安京从里到外就找不出一个能在咒术上压他一头的术师,也正是因为这样,守旧派才做不到把他的官位一薅到底。 到底说拳头才是硬道理,别的都是花里胡哨。 所以没学反转术式,也懒得学。 “所以,你这身伤,三个方法。”长泽时礼竖起三根手指。 “找个大夫开点药等自愈,让保宪给你找个会反转术式的术师来,最后一个——” 宿傩秉着对这个老师的教学方式的质疑等待下文,不出所料,果然没听见什么好主意。 那个家伙说:“自己学。” 啊,果然。 这人嘴里就吐不出个循序渐进来。 还能怎么办,学吧。 宿傩点点头,“哦。” 见宿傩点头,长泽时礼高兴了,不过他还记得这小子受了伤,不宜在外面就地学习,只得暂时作罢。 “走了,回去洗个澡,休息一晚上就要出发去平安京了!” 一双手猝不及防穿过宿傩腋下,一下子把他抱起来,宿傩突然失重,下意识抓住对方的手。 那个咒术师把他扛到肩头,一手揽着他,脚步轻松地往来的方向走去,嘴里说着些有的没的。 宿傩耳边除了嘈杂的风声就是咒术师朝气蓬勃的声音,大声,很吵,却意外的让他有安全感。 他可以信任这个人吗? 宿傩问自己,几乎不出口的低喃被风吹开抹匀,坐在咒术师的臂弯里,颠簸,但是完全没有会掉下去的感觉。 他可以信任这个人吗? 可以。 完全可以。 13、谁比谁更猖狂(12) 夜晚。 靠谱的少年阴阳师整理好了庭院,又命式神修补,才没有导致师生俩被地方官员彻底记住。 新修缮好的庭院夜景静谧而柔美,枝头盖下的光影浮动如同清水一样澄澈透明。 特级咒术师的睡前故事没有竹取物语里美若天仙的辉夜姬赴月,也没有奈良末期文车妖妃的血字诅咒。 长泽时礼手里端着酒碗靠着廊柱,有一搭没一搭地讲着术式解析。 月影葱茏,清风明月徐徐,近秋的夜里,庭院只剩下咒术师沉稳的声音。 咒术师的举例囊括天南海北,术师咒灵妖怪神明,好像谁都见过,好像谁都了解。 可能是喝了酒,语气也不像往常那样带着戏谑,而是在认真又不自知的说出更多一般术师无法摸透的理论。 宿傩听着,一边生疏地用刚刚摸到边沿的反转术式治疗自己,一边去记去理解当代最高层次的咒术。 偶尔也会出言询问,而问出口的问题都会立刻得到解答。 长泽时礼并不是个合格的咒术老师,所以他倾向教导能跟上他脚步的天才,那种一点就通还能举一反三的天才。 晴明拜师于贺茂忠行,自小是天赋异禀聪慧过人,贺茂忠行交给他的阴阳术如同‘倒瓶中水’一样被全盘吸收,学得快而且不输保宪。 现在宿傩也能做到。 快乐这不就来了吗jpg 「男人之间这该死的胜负欲。」系统叹息,可愿力不仅在上涨,而且已经快要到转接口了。 快得让它怀疑长泽时礼是不是已经蒙到了愿力所代表的含义。 这个宿主过于自立,至今为止从升迁官职、增强咒术到寻找任务目标,长泽时礼喊都没喊过一句系统。让它感觉自己仿佛就是个凑数的,倍儿没面子。 那边的长泽时礼拎拎酒坛,摇了两下发现倒不出一滴酒水,酒香也尽了。 他干脆把罐子一放,转头对宿傩说,“你该睡觉了。” “不许晚睡,有什么困惑的地方可以明天问我,睡太晚会长不高的~” “知道了!” “顺便一提,你这个年纪的小崽子应该和晴明差不多高才对,你怎么这么幼……”长泽时礼摸摸下巴,盯着宿傩上下打量,“要不我给你找个寝肥来问问吃什么长得快?” ‘砰!’ 回答他的是宿傩一把拉上门,把门口的咒术师隔绝在外。 “哈哈哈哈哈哈!”外面传来酒醉的笑声,恣意极了。 宿傩算是提前明白了为什么就连小晴明面对长泽时礼都频频无奈的感受了。 明明是提醒外在伪装的误区,从长泽时礼嘴里说出来就变了一种意思,换人得给他一拳。 正对着月光的门口,成年人的影子映照其上,摇摇晃晃地提着酒坛站起来,很高,不壮,有力的身躯杀过无数作恶的人或咒灵。 而影子却只是弯下腰对室内的小崽子道了一声带着酒气的:“晚安,宿傩。” 那距离只是隔了一扇门,如果打开,仍然是会以平视的身份说话。 “晚安。”宿傩说:“老师。” … 小孩子们都睡觉了,大人们却不能就此休息,还有数不清的事情等待他们处理。 已经步入阴阳寮的贺茂保宪就是‘大人’的那一类。 “芦屋道满?” 微黄的烛光下,手握毛笔正在写信的贺茂保宪停了一顿,他从记忆里找了一圈才找出长泽时礼口中这个人的存在。 “我记得是那年由地方官上书过阴阳寮的一位播磨术师……”贺茂保宪思索着把几年前的事情找出来,“据说在播磨那边很有名。” 月色渐凉,成年人坐在窗沿上捞走了少年的茶水醒醒酒,一边交谈。 “这次晴明的事情和他有关。” 长泽时礼指出,“藤原知道你肯定会来帮你师弟,所以专门派个人来压着你,这样他们可以压制贺茂,而道满……” “而芦屋道满就好对晴明下手。”贺茂保宪握紧笔杆,他猛然抬头,谨慎地问道:“父亲的占卜泄露了?” 长泽时礼摊开手,“很显然是的。” 阿倍仲麻吕等一众术师先驱都曾经预言咒术盛世,平安京迁都后不久,阴阳寮就领命为国运占卜将来。 天机不可泄露,知道的人少之又少,贺茂保宪都只知道一条有关师弟晴明的。 即‘葛叶之子将成为阴阳道盛誉的术师,晴明会击败播磨来的术师道满。’ 这条占卜给本来就受到冷眼的小晴明带来了无数暗中的窥视,幸而知道找这件事的只有那些身居高位的人,不至于所有人都知道,否则又是一个大问题。 当时身为太政大臣的菅原道真倒是全部都知道,但想要撬开他的嘴,那还不如直接去威胁占卜师本人。 “那他为什么要来找宿傩?”贺茂保宪思索着,看向长泽时礼的表情变了,“不会吧……” “是和占卜有一点点关系啦。”长泽时礼睁眼说瞎话,转移话题,“不过我去追杀那三个诅咒师的时候还发现了一件事,这件事应该和道满没关系,你写进去问问忠行。” “什么?” 贺茂保宪重新握好毛笔。 “那三个诅咒师和什么人签订了契约,不是术师、不像咒灵……倒像是什么佛教玩意儿。” 长泽时礼举了个例子,“就像‘观世音菩萨以慈悲之羂索救度化导众生。’这种。” “一个新敌人哦,保宪。” 已知藤原扶植禅院,拉拢天元,打压贺茂与菅原为敌。 再知播磨术师芦屋道满涉及平安京内忧外患,勾结贵族势力的同时与诅咒师联系,又知出现了一个佛教术师。 “唉。”贺茂保宪重重叹气,头疼着把这件事写进了信件里。 小小年纪承受了不应该的重量。 少年笔触刚劲有力,字迹工整地将信息一一列开,落笔,遣式神将信先一步送往平安京。 红发咒术师牛嚼牡丹一样吨吨吨完茶水,甩了甩头清醒不少。 他问:“明天启程回京的行程安排好了吗?” “藤原大人很安分。”贺茂保宪说,提起这个少年阴阳师紧促的眉头终于展开了,“不仅如此,还主动提出用胧车送行,可惜来的时候带的护卫太多,只能牛车慢行。” 胧车的怨念集聚的妖怪,贵族避之不及的式神,能主动提出这种要求。 “活该,谁让他怕我了。” “您祭礼后那次上殿直接逼藤原基经退居幕后,他们怕您也是意料之中。”贺茂保宪摇摇头,“但父亲来信说,基经大人的子嗣时平已经开始出入京都御所,摄关之势来势汹汹,您请留心。” 唠唠叨叨的模样让长泽时礼不由低声笑道,“真是,越长越像忠行了。” “行了,我去睡觉。” 咒术师翻下窗沿,眨眼间就消失不见。 贺茂保宪无奈地叹息一声,整理桌面的东西也准备休息。 那么长泽时礼去睡觉了吗? 并——没——有—— 咒术师在冰凉的夜色下行走于山林之间,灿金的瞳仁融不进浓郁墨沉的夜晚,行进间都带着不自觉流露的细碎咒力。 秋叶萧疏的树林只有秋蝉寂寥的余声,前路平和安静,但一片漆黑不知道通向哪里。 直到走近一间茅屋,院子里闪烁着烛火微光,有人就在院口的夜风里,坐着,等着。 长泽时礼俯视着僧人装扮的少年术师,他说:“我来看乐子了。” 脚下的秋叶在夜晚发出格滋格滋的躁响,光影掠过面庞、头顶,月光下的咒术师金瞳璀璨,含着从不明说的冷冽。 会反转术式的少年早就治好了身上的伤,正在百无聊赖地研究点什么。 见到红发咒术师过来,芦屋道满并不避讳,而是朝他笑了笑,说:“这对我来说可不是什么乐子呀。” “连一个只学咒术半天的小孩子都打不过……”芦屋道满这样说,他只叹了口气却并不气馁。 “不过,菅原公找过来果然还是为了那个,啊,对、是叫宿傩的异类吧?” “那个预言里的术师。” 僧帽遮掩下的少年巧笑嫣然地说道:“‘咒术盛世会诞生一名所有术师联合起来也无法杀死的「诅咒之王」,而其特征即是「两面」’。” 这是只有当时在场的几位权臣和宇多天皇才知道的占卜之言。 长泽时礼挑眉,“你果然都知道。” “收集情报是一件大事,而且还是菅原公都信的占卜,我当然要重视啦。”芦屋道满说着,他双手合十,“那么能不能看在我发誓不会将这件事透露出去的份上,放过我呢?” 芦屋道满认真的请求道。 “小宿傩虽然能和我打个平手,但那只是初学者天生的杀戮本能,可打了小的,菅原公身为长辈动手大概就不是轻易可以治好的了。” “毕竟,您可是为曾经那个祭品对抗神使,逼退主导祭礼的基经大人,又为此寻找了数年,对宿傩的重视可见一斑。” 芦屋道满一一道来这些年他追查到的东西,最终总结道:“我可没有信心能从菅原道真的追踪里逃走,还不如挨这一顿划算。” 要不是跑不过他早就跑了。 长泽时礼似作感兴趣地在堆起的干草上坐下,“说说你能给我什么,我可以酌情考虑考虑。” “唔,藤原家的事情恐怕对菅原公的吸引力不足够,毕竟京都内乱对您来说已经算是习以为常了。” 芦屋道满认真地思考,作恍然大悟一般,握掌成拳捶在手心。 “有一个新消息您应该是略有耳闻。” 他说,“京都叛逃的三名一级咒术师与一个有趣的东西签订了契约,它似乎和那群想要弄出动乱的诅咒师有关。” 那边的红发咒术师果然感兴趣了:“它叫什么?” 芦屋道满答:“羂索。” 14、谁比谁更猖狂(13) 长泽时礼稍微有了点兴趣:“羂索和诅咒师签了什么契约?” “不知道。” 肯定且果断的语气让人以为他是故意的。 可支着腿万般没形象坐在草堆上的红发咒术师却没有一点生气的表情,就那么看着他。 芦屋道满自觉无趣,嘟囔着‘好吧好吧’说出了自己真正要说的:“正因为我不知道,所以我把菅原公推荐给他了,您回京他会主动找上来的。” 似是而非的答案让长泽时礼莞尔一笑,他轻声问道:“你真的不知道吗道满?” 不同以往的语气让芦屋道满抬头间骤然对上那双璀璨的六眼,看起来毫无威胁,却含着最透彻的探究让人无所遁形。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 关于菅原道真这个人的过去。 对于觊觎平安京的诅咒师们来说,菅原道真是一堵不可攀越的高墙,因为这人除了大纳言的官位之外,更重要的一则是他的咒术师身份,而且是那种典型以战斗出名的钦点护京特级术师。 菅原道真效忠于宇多天皇,是权臣也是宠臣,哪怕阴阳一道向来是贺茂家负责,菅原道真也分到了阴阳寮一半的权利。 所谓‘咒术首席’并不只是一个荣誉,而是陛下顶着世族压力给菅原道真的一张谕令,让他能调动阴阳寮的所有咒术师听他指挥。 那么问题来了,掌管着阴阳寮内在职咒术师的菅原道真到底知不知道寮内所属的咒术师想要叛逃? 叛逃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更何况菅原道真本身所代表的咒术派系完全就是激进派,很多有反心的咒术师在叛逃之前就归顺到他那一派,很大程度上稳定了京都内部。 这显然就是什么都知道,故意过来找他的。 芦屋道满心情复杂,他再去看菅原道真,目光完全不同了,心里的那点小心思收敛不少。 少年术师深呼吸一口气:“我知不知道是一回事,倒是菅原公,您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那个咒术师就坐在那里,居高临下地俯视少年术师,还是最开始那句话: “看乐子呗。” 芦屋道满被这句话梗得不知道说什么好,“所以,您真的只是单纯过来看我输给了小宿傩?” “对。”长泽时礼理直气壮:“没错,就是这样。” “所以说这才不是乐子吧!” 一股无力感涌上芦屋道满心头,这种做法简直荒诞至极! 从播磨认识的那次开始芦屋道满就在跟进菅原道真的行踪,无论是废止遣唐使发展自我,还是革新咒术降低术师门槛,菅原道真的一切行为都是为京都着想。 哪怕是菅原道真的死敌藤原世族来评价这个人,无一例外都会说他是忧国忧民的纯臣。 这个人是真的很张狂,可上次见菅原道真这样不顾一切的去做什么还是为了公家抵制藤原摄关。 一个神祭品何德何能让菅原道真这么做?! 芦屋道满去看月光下的红发术师,月色再柔和也掩盖不了那人身上锋利的棱角。 菅原道真就像一把锋利过头的剑,在宇多天皇的授命下一度力压藤原一头,让当初陛下登基后摄政的藤原基经都退避三舍。 根本没有人压得住。 那之后菅原道真一时间风头两无,更有着从一位太政大臣这样的地位,无论是引领朝堂还是改革咒术界都有着极大的进展。 而就在那一年,事态急转直下,菅原道真突然就在祭祀上不顾一切的动手了。 最初是直降从五位,而祭礼终止带来的后果导致平安京周边咒灵□□是菅原道真一个人祓除干净才没酿成大祸,后来似乎是畏惧这种力量才改成降两级的大纳言。 是什么值得菅原道真放弃他的地位和荣誉,也要破坏祭礼给世族留下把柄? 芦屋道满很好奇,所以他通过各种手段侦察到了有关祭礼的事情,又通过这个特级术师这些年的动作确认了宿傩就是那个祭礼上唯一活着的祭品。 从厮杀里存活的两面四手畸形幼儿,天生携带庞大的咒力量,再好不过的神祭品。 宿傩到底是什么? 宿傩哪里值得菅原道真为他放弃太政大臣的地位去得罪神道教? 凭那身天赋吗? 但放眼整个平安盛世,根本不缺天才,无论是万里挑一的安倍晴明还是贺茂保宪,都是能和宿傩比及的天才! “我不明白,菅原公。”芦屋道满试图从长泽时礼口中得到他真实的想法,“您为了宿傩做的事情一旦暴露,别说藤原,您会直接被整个朝堂群起而攻之。” 别说上次那样直降从五位,谕令自裁谢罪的可能性都有。 而长泽时礼的回答是什么? 他说:“这叫明目张胆的偏爱,小子。” 芦屋道满瞳孔猛缩。 他看见长红发咒术师那双灿金色的瞳仁里满含笑意,而背后则萦绕着肃杀沉寂的赤红色咒力。 暗藏在深邃的夜里,不声张,但存在感和威胁不容忽视。 “好啦,暴露又怎么样?” “他是我教出来的,是凶性的恶兽不是依附我的菟丝花,迟早有一天宿傩会拥有比我更优秀的成就,那时候他还会怕什么暴露?” 长泽时礼抬手展开五指,萦绕周身的咒力霎时间朝着芦屋道满冲过去,不给反应的余力就把少年术师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而在他成长之前,我这个做为长辈的怎么说也要照顾一下,比如说……让你略微付出一下代价之类的。” 少年术师挣扎不得,面对实打实的压迫不自觉喉头滚动咽下口水,“您这么在意宿傩,……是选择了让他成为您的逆鳞吗?” 太出格了。 对身上背负着宇多天皇抵制摄关期望的菅原道真来说这种行为太出格了。 “你可以这么认为,顺便我希望所有诅咒师都这么认为。”长泽时礼五指间张开一个术式构型,他在构建一种咒术形式的基础。 “希望这件事没有下次,无论是你认识的诅咒师还是贵族世家。替我提前告诉他们,道满。” 繁复的纹路骤然展开,直接飞跃落到芦屋道满脚下,少年术师惊惶地睁大眼睛,他也是术师,不可能不认识这是什么。 “我带宿傩回京都之后如果让我发现哪家对宿傩动手了,不要怪我不客气。” 一道咒力钻进芦屋道满额头,绑缚他的咒力四散开来,少年术师跌了个踉跄才站稳,立刻就透开咒力检查自己的身体。 检查结果是他没看错。 真的是不需要对方同意,强制加在身上的契约。 “这里引申一下,我说的不客气是我剿灭土蜘蛛的那种不客气哦。” 契约是什么? 契约多指双方协同商议定下来的咒术合约,交易的内容囊括天南海北,只要能让对方同意哪怕是不具人权丧失人性的契约也能成立。 这就是咒术的权威。 而在平安京,咒术首席菅原道真就是权威。 芦屋道满暗自咬牙:“你做了什么?” “一点点让你闭嘴的禁令,宿傩小子的身份在我解决那些对他有威胁的人之前需要暂且隐藏一下。” 说着,长泽时礼摸着下巴上上下下打量面前比他矮几个头的少年术师,洋洋自得地点头:“果然逆向推解契约是可行的。” 芦屋道满不置可否:“那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因为我还要再问一件事。” 长泽时礼没再戏弄芦屋道满,直截了当说起他的目的:“京都术师内部的情况分为两派,一是老牌贵族世袭遗传,大约分为你知道的贺茂藤原等。” “而我上位阴阳寮后奉陛下谕令以革新的名义统筹京都内部术师,成为了京都术师的另一派,极大程度平衡稳固了这个咒术繁盛之地。” “但是现在的这个羂索,我注意他有一段时间了,一动就是策反咒术师的行为,并且他结界术学得还不错……”长泽时礼朝芦屋道满眨眨眼,嬉笑道:“怎么说我这个阴阳寮二把手也得认识一下。” 芦屋道满哼一声说完他的言下之意:“您是怕天元大人也介入吧?” “话是这么说啦。”长泽时礼展颜,语气都轻松下来,京都特级术师如是说: “反正我是不介意去术师留结界的。” 去掉天元留下护京结界,对,这才是那个菅原道真。 芦屋道满终于找到了他熟悉的感觉,这样的行事作风才是他知道的那个为公家大业不拘一格的菅原道真。 “我对羂索的了解不算多,不过有一点我知道。”芦屋道满反手卖掉不算队友的队友,告诉眼前的京都术师,“羂索的理想虽然还不成熟,但是和您正在推行的革新有所相同,他正是用这种理念去结交和诓骗术师。” “你说,我听着。”长泽时礼这才是真的感兴趣了,作洗耳恭听状等着他继续说:“不过先说好我的理念虽说激进了点但也没打算毁灭京都嗷。” “噗哈哈,平安京内外谁人不知菅原公反对术式天生论,您的理念当然是为了国家着想。”提起这个芦屋道满神色柔和。 他当然知道菅原道真选择的这条路才是有远见的一条路,但又能怎么样呢。 曾经权太政大臣的菅原道真还不是输给了藤原世家,连同培养出来后天觉醒术式、依靠咒具咒物乃至咒灵成为咒术师的人才也一起被打压。 “而我要说的羂索和您差不多。”芦屋道满斟酌字句,他说着对方一定会感兴趣的事情:“和您为降低咒术门槛而深解咒术内核差不多,他也在追求咒力的最优化。” 长泽时礼眼前一亮,整个人肉眼可见的精神起来。 于是少年话锋一转,摊手:“不过很可惜,还是一个仅仅停留在理论阶段的家伙,实践经验少得可怜。” 长泽时礼:“噢。” 话到这里,最先有反应的不是长泽时礼,而是潜伏在他意识里那个一直咋咋呼呼的傻白甜系统。 系统大觉不妙。 它这个宿主本来就够离谱,抽到菅原道真就真效忠公家忧国忧民,指不定如果羂索真的威胁到平安京,身为护京术师的宿主会当场大开杀戒。 那可是不能缺少的剧情人物! 「宿主。」系统搓搓手,「我们打个商量呗。」 长泽时礼思索着从芦屋道满那里得到的信息,哼出一声鼻音:“嗯?” 「如果羂索的目标真的是京都,能不能不杀他。」 “为什么?” 「杀了他世界线就崩了,后续的愿力也会寄。」系统鼓起勇气,「没有愿力实现你的愿望会很困难。」 “……好吧。”长泽时礼肩膀一跨,他双手一揣袖子乐得清闲,“那我就只去认识一下好了。” 15、谁比谁更猖狂(14) 「说起来我一直没问过你,你升官当咒术师就算了,为什么还整得轰轰烈烈的?」 系统飘在旁边,看着晨起的长泽时礼在折腾自己那身和服。 天空才擦亮的时间,京都传信,要求特级术师菅原道真和阴阳师贺茂保宪立刻回京。 由于谕令直接送到面前,因此长泽时礼只好顶着满头毛躁的大红卷领旨,爬起来穿衣服。 “我记得你只要我保证宿傩不被饿死不被干掉就行。”长泽时礼抖抖袖子,丝绸质地的和服十分彰显其大纳言的身份。 换上之后比之前只有一口京都腔能证明他是个京都人体面多了。 「确实……,不对,你别带偏话题!」系统气鼓鼓,「别人家的宿主对小孩是温柔劝慰呵护备至,唯独你嘻嘻哈哈满脑子都是事业。」 长泽时礼捋顺袖子的褶皱,拿起梳子来束起自己厚实的长发,对系统的抱怨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听不进。 气得系统直跳脚,这才慢悠悠的回复一句:“不好意思,你宿主我可能没那么浪漫,我这儿只给得起安全感。” 「我怀疑你说的安全感和我理解的安全不是同一个意思。」 “不用怀疑,利用优势替小崽子提前铲除所有威胁也是一种安全。” 长泽时礼屈指一弹,把系统弹得翻滚两圈飘出几丈远,正好让开一条路。 衣服穿好了,可以出门了。 「等等!最后一句话!」系统尔康手。 “说。” 系统磨牙,劝告道:「无论你接下来要做什么,我先说好,太过分的行为是会被世界意识踢出去的。」 长泽时礼‘哦’一声,“这就是你昨天说不能杀羂索的原因?” 「嗯哼。」 长泽时礼捏住下巴尖,两步还没走出去就停在原地,眉心紧促,眼睫低垂覆盖着金瞳里氤氲的情绪,难得陷入沉思。 系统刚以为自己限制宿主成功,下一秒就看见长泽时礼乐了,喜笑颜开的,颇有些有恃无恐的模样。 “你不敢动我不会是因为我替了莲耶先生吧?” 几句话间经历起起落落落落的系统:「你又诈我?」 “没有哦~” 还只是蒙蒙亮的天际万里无云,秋高气爽,算是个出行的好天气。 长泽时礼轻手轻脚路过旁边宿傩的屋子,直接去主厅找到了已经衣冠整齐的少年阴阳师。 简单的寒暄几句,贺茂保宪直奔主题,他今天早上也接到了京都的传信,与此同时的还有父亲贺茂忠行的小道消息。 就简单来说,第二次祭典提前了。 “父亲说京都有人散布谣言,说上次菅原公在祭礼上动手是为了抢那个为了祭神特意培养出来的祭品,他们还说那个至今下落不明的祭品被您藏起来,意在诅咒陛下诅咒京都!” 贺茂保宪气上心来,紧紧抓着手里的信件,怒斥道:“这种谣言简直荒谬!” 长泽时礼不以为意,伸手从贺茂保宪手里抽过信件,回答少年心性的阴阳师:“谣言而已,不疼不痒啦,散谣言的人要是真有把握就该传我要废敦仁亲王,另奉新王谋求摄政。” 一目十行看下来,基本上说的全是祭典的事情。 信上写着,因为谣言以及诅咒师的事情,迫于压力也为了安抚民心,京都御所传令出来决定提前祭祀以昭告天下,让百姓多少安心一点,免生霍乱。 而由于一些问题,祭典负责权还是在神道教手里。 长泽时礼轻‘啧’,把信件对折还给贺茂保宪,问道:“我们什么时候走?” 贺茂保宪答:“宵禁之前要到的话只能在中午之前出发,越早越好。” “那你去叫晴明,我去喊宿傩,早点出发。” 贺茂保宪点头,“好。” 外面的走廊转角处似乎有衣角匆匆消失,长泽时礼回头和贺茂保宪叮嘱了几句话,站在门口的走廊上错过了这一幕。 因此没能第一时间发现他要找的小崽子不仅醒了,而且还听见了他和贺茂保宪的对话。 宿傩平常醒得就很早,经常是天擦亮就醒了,今天也不例外,很早他就听见了隔壁的动静,但他没有打扰。 直到长泽时礼路过他的房间去找贺茂保宪,宿傩才犹豫了一下,跟上去。 他去得晚了点,正好听见了贺茂保宪那段话。 还是那件事,祭神。 宿傩是记得自己身世的。 从最开始的小房间,到潜逃出来的大城镇,他都记得清清楚楚,自己最初离开的地方就是京都,因此宿傩有绝对的理由肯定贺茂保宪嘴里那个谣言里的‘祭品’说的是自己。 而收留他的菅原道真…… 宿傩终于想起来他在哪见过那双璀璨绝伦的瞳色了。 从最开始把他记忆里那个形象朦胧的咒术师就是菅原道真! 那之前菅原道真所说的那些话既是疑点又是肯定,宿傩抿住唇,他听见了成年人的脚步声,咚咚靠近。 菅原道真为什么要救他? 这样一个疑问涌上宿傩心头。 到底是谣言里的意有所图,还是菅原道真自己说的那些理由? “起床咯!”门突然被大力拉开,宿傩这才想起他没锁门,猛然对上咒术师高大的身影,宿傩一时间怔然不知所措。 生存本能的谨慎和戒备没有拉响警报,没有逃跑也没有惊惶,他发现自己在信任这个人。 所以没有抬起脚后退,也没有惊慌失措的思考如何逃走。 “站这儿干嘛呢。”咒术师走进来捏了捏小崽子的脸颊,“怎么还在发呆,不会没睡醒吧?” “等会去保宪的胧车上睡,先打理一下,我们要提前出发了。” 宿傩还是一言不发,沉默着,站在榻榻米上,樱色的发丝耷拉脸侧,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消沉。 长泽时礼咂咂嘴,自觉多余:“那好吧,我在前厅等你,记得快点……” 话没落音,宿傩就打断他。 “我听见了。” 男孩抬起头,是双赤红色的眼瞳,少见,却漂亮,有这样眼睛、这样天性的孩子大多都是异类,属于不被人所接受的。 宿傩就是个不被世人接受的异类。 “你听见什么了?”长泽时礼收回准备关门的手,双手环胸,“你说我听听。” 宿傩咬咬牙,复述他刚才听见的:“我听见那个阴阳师说,你抢过一次神祭品。” 由于天灾妖祸,从奈良末期开始的京都祭祀,特别是京都御所谕令的祭祀都要昭告天下安抚民心,很容易就能调查出来哪次祭祀出过问题。 宿傩知道的虽然只是从他那次之外再没有第二次祭祀,但也能粗浅判断出和菅原道真有关。 菅原道真抢的祭品是他,也只能是他。 没有别的选择,不容宿傩给他找借口。 “对,几年前天灾接连不断,神道教提议搞次祭祀,我觉得不太行,就把祭典砸了。”长泽时礼干脆利落地点头承认,他倚靠门前:“你想问什么?” 宿傩一字一句地问道:“你在祭典上救了一个人。” “是,那次祭典是我把你从祭坛上薅下来的。”长泽时礼直言不讳,伸手比划着一个矮矮的高度,“那时候你才这么点小,我一只手都抱得下来。” “不过看着一点小,跑的时候倒是快得谁也找不着。” 宿傩溢到喉头的质问和疑惑梗塞住,听完这段话只剩下满心的疑惑:“……为什么?” 疑惑太多了他都不知道从哪问起。 “你不会在怀疑我吧?”长泽时礼语气夸张,双目瞪圆做了个熟悉他秉性难以的人都不会信的表情。 但宿傩信了,小崽子连声摇头回答:“我没有怀疑你。” “噗,咳。”咒术师连忙把笑声憋回去,但还是得到小崽子质疑的目光。 “好吧,理由就是——”长泽时礼故意拖长语调,两步过去弯下腰一把把宿傩抱起来。 “我想做什么从来不需要理由。” “哪来那么多阴谋诡计,瞎想什么呢。”咒术师一手拉上门,拎着他养的小崽子往前厅走,走廊空旷清冷,能听见成年人不着调的京都腔回音。 “我自信以我的能力能护佑你一生,所以我动手了,就这么简单。” 宿傩喉头动了动,最后问了一句:“如果不能呢?” “没有那一天,你大可信任菅原道真是最强的术师,永远都是。” “……” 小孩靠在长泽时礼毛茸茸的红毛上,摩挲到脸上的触感顺滑且柔软,宿傩的手环在人类最脆弱的脖子上,半晌没说话。 长泽时礼也不去催,顶着整个人暖乎乎的小崽子,一路抱到前厅的门口才驻足。 成年人贴心地提醒心性好强的小孩子,“屋子里应该有人,要下来自己走吗?” 宿傩立刻一溜烟落地,跟着长泽时礼进了前厅,里面需要提前出发的人已经整装待发,就差他们俩个了。 长泽时礼塞给宿傩一盘唐菓子,去和贺茂保宪商量着路线,同为未成年的小晴明被赶到宿傩身边,和他一起讨论不靠谱的大人。 唐菓子还剩最后一个的时候,大人们终于讨论好了临时路线。 一只大手就伸到眼前,掌心并不柔软,带着常年术师的粗糙,和养尊处优的阴阳师半点不相同,宿傩抬头看去,还是那个红发的咒术师。 “走咯,带你回家。” 16、谁比谁更猖狂(15) 不远处走廊下静坐的阴阳师白衣如雪,目光沉稳地注视茶梗漂浮,仿佛周遭的一切都随之安稳下来。 和宿傩一道来的晴明上前躬身作揖,喊了一声“老师”。 那就是阴阳寮首,和菅原道真并称京都两大术师的贺茂忠行。 抬眸颔首间都是贵族之间的典雅与随性,贺茂忠行轻轻点头,回应晴明的话,他又看向宿傩,审视这个被同僚带回来的孩子。 就表面上来看,十岁左右,比晴明小一点。整个人意外地打理得还不错,头发衣服都十分整洁,应该和他那个不着调的好友没有任何关系。 不过周身残留的咒术气息很少,这个年纪能熟练掌控咒力,恐怕是个天赋异禀的孩子。 除此之外……贺茂忠行观察好一会儿,才确认是真的什么也看不出来。 一层结界拦住四面八方全部的试探和危险,这个才是这个孩子身上唯一和他那个不着调好友的相关之处。 贺茂忠行开口,第一句问的就是:“道真是不是给过你什么?” 指向性很强的句式,宿傩当然知道这是在问他。 小孩下意识想到了衣服下那个被藏在里面贴身携带的那个御守。 晚上睡觉的时候宿傩拿出来看过,上好的丝绸布料,歪歪斜斜地绣着假名文字‘すくな’,怪丑的。 宿傩:“是又怎么样?” “我很惊讶,孩子。”贺茂忠行轻轻摇摇头,他莞尔道:“你身上的结界是仅限于你个人的守护,其精细程度恐怕只有天元大人才能比及。” 贺茂忠行肯定道:“除非你自己把它拿掉,否则很难伤到你……” 他叹息一声,摩挲着手里的茶杯,看着茶梗摇摇晃晃,缓缓落进杯底,水面再无一丝涟漪。 贺茂忠行重新起了个话题:“晴明,道真呢?” “进京后菅原大人被京都御所传唤去了,还有保宪师兄。”小阴阳师有板有眼地复述那个咒术师的话:“菅原大人要我提前带宿傩来见见老师,说是、说是来拜一下山头?” 晴明也不懂这句话什么意思,总之他只负责带话。 贺茂忠行凝噎:“亏他还是文章博士出身,上哪学这么匪气的浑话。” 阴阳寮首清了清嗓子,简短地自我介绍:“我是阴阳寮首贺茂忠行,也是菅原道真的好友,如果你平常遇到什么问题可以过来找我。” “宿傩,菅原道真的学生。” 阴阳师和男孩的红眸对视。 这孩子不仅不怯场,面对比自己更强的术师也毫不畏惧,简直就是几十年前刚入术师一行菅原道真的翻版。 贺茂忠行恍然,他放下茶杯,骤然起身。 “在道真回来之前,晴明你带宿傩在阴阳寮转转,我有事离开一会。” 只留下这么一句话后直径走向自己的办公处。 贺茂忠行想,他应该占卜一下这个孩子的未来。 他还没有亲眼看见好友对宿傩的珍视,但保宪的信里清楚明白地写着菅原道真对宿傩的维护,不信的人也信了七成。 贺茂忠行不信菅原道真不明白这个时候给自己找一个软肋会带来什么样程度的麻烦。 现在的局势已经不是几年前革新力压守旧一头的时候,随着敦仁皇太子渐渐长大,藤原的野心也随之渐长,宇多陛下恐怕要坚持不下自己曾经畅所欲言的兴国之道了。 这样的局势菅原道真要是想护着宿傩平安长大成为咒术师…… 很难。 贺茂忠行揉了揉额角,依次摊开占卜用具。 他现在最怕的就是藤原对宿傩动手触怒菅原道真,毕竟那可是能为了公家安危屠杀土蜘蛛蛮族的家伙,保不齐会为了他所重视的宿傩做出点什么。 房屋的影子一寸一寸西斜,夜幕悄然降临。 宵禁开始前除了巡逻的武士和术师之外朱雀大街上一片安静,阴阳寮里的职员陆陆续续离开,除了留守的术师,就是今天夜值的贺茂忠行。 “笃、笃。” 向外的窗户突然传来敲响,贺茂忠行把笔放下,遣了个式神去开窗户。 据他了解,这个时间敲窗的人十有八.九是菅原道真。 “夜安,大阴阳师~” 轻浮的语调随着咒术师一起从窗外翻进来,长泽时礼官服乱糟糟头发也乱糟糟,脚上倒是没有多少灰尘,一看就知道是从屋顶上抄近路回来的。 贺茂忠行习以为常地让式神关窗。 长泽时礼抄起贺茂忠行的茶杯吨吨吨就喝,喝完一放杯子,问:“宿傩呢?” “在晴明那儿。”贺茂忠行重新执笔,顺道一问:“陛下和你说什么了去这么久?” “没什么,和一个二十多岁的参议年轻人唠嗑了一会儿。”长泽时礼顾左右而言他,在房间里左顾右盼,试图顺点什么带走。 贺茂忠行手一收,不小心在纸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墨迹。 二十多岁的参议只有一个。 上一任摄政关白藤原基经的儿子,藤原时平。 贺茂忠行没好气道:“你真的不担心一下你的仕途吗菅原道真?” “已经不重要啦,忠行。” 长泽时礼卷走桌上的点心,拉开纸门,头也不回:“陛下对我说,敦仁太子已经快到可以继位的年纪了。” 闻言,阴阳师手里的笔惊掉在纸上,划出一条长长的墨迹,正好盖住他记录下来的占卜结果: 「道真于清凉殿引落雷,身死。」* … 寻着咒力在阴阳寮转了小半圈,最后还是在自己的办公处找到了两个未成年小孩。 “你们在干什么呢?” 一进门就看见两小孩趴在案桌前聚精会神地讨论着什么,长泽时礼也不嫌自己年纪大凑上去:“也带我一个!” 红发成年人搬开碍手的东西,有学有样地趴在俩小孩对面。 先是宿傩开口:“我们找到了你的随记,晴明在读给我听。” “嗯嗯,里面居然还有阴阳术的分解!”紧接着晴明回应道。 随记? 长泽时礼看了一眼,哦,不是他那本菅家文草,而是几张纸叠在一起甚至没有修订过的散件。 他记得那是平时没事推测的各种术式,甚至还把六眼的各种作用给摸了一遍,属于是无聊的时候随手写的。 长泽时礼扭着脖子去看倒过来的纸,试图把脑袋倒过来,他问:“看得懂吗?” 字还算清楚,不过因为是随手写的东西,大多数都是涉及到咒力根源层面,没有任何新手教程和引导。 更何况宿傩还是个没接受过正规进修的新晋术师呢。 “看得懂。” 不想宿傩毫不犹豫地说道。 趴在案桌前的男孩似乎没有求夸奖的意思,而是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几张纸,把他短短时间内的自我理解一一说给他的老师听,有不认识的字晴明会适时补上,两个小孩配合默契,不说完全吃透,至少每一处都有自己的见解。 小孩子声音清脆悦耳,带着点软软糯糯的稚气,宿傩逻辑清晰的讲述着,好像已经完全放下了最初那层防备的外衣,把自己的信任交给了长泽时礼。 “我说的怎么样……,老师?老师?” 宿傩忍无可忍地掐了一下长泽时礼的手臂,大喊道:“老师!” 反应过来的长泽时礼捂着手臂龇牙咧嘴,又看见宿傩见他这样略带怀疑地看着自己的小手,怀疑自己是不是下手重了的模样。 咒术师突然展颜笑起来,眉眼弯弯神采飞扬,嘴角都要咧到天上去了,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笑容。 “你笑什么?”小孩不满道,他费尽口舌说了这么多结果长泽时礼就是这个反应。 长泽时礼乐呵呵地问道:“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想什么?” “我在想怎么炫耀我有一个天赋异禀的学生!” 比之京都的各种术师,除了晴明完全找不出下一个同样天赋的孩子。 什么是天才?这就是天才! 宿傩被这种直白的情绪感染,心里也像吃了糖一样充满喜悦。 “说不定以后走出去别人说的就不是‘菅原道真的学生’,而是‘宿傩的老师’。”长泽时礼喜滋滋地越过案桌拍拍宿傩的肩膀,“努力一下小子,让我也沾点光。” “那当然!”对面的男孩也笑起来,傲气十足,“等着我超过你吧!” 晴明叹息,他已经能想象未来是什么样子了。 “不过你刚才说的有些地方还是有点问题,来,凑过来点我细讲一下。”长泽时礼一手拉一个小孩,三人凑得极其近。 成年人毛茸茸的红毛耸动,悄悄地对晴明说道:“我给你们开小灶可别告诉忠行啊。” “他要是知道了一定会说我不知道循序渐进,带坏小孩。” 晴明欲言又止。 “真是的,天才就应该直接教最精的部分嘛,又不是学不会。” 宿傩犹豫了一下,选择看乐子。 “说起来宿傩你想提前学领域展开吗?我这儿有一套现成的理论公式,你直接套就行——嗷!” 折扇敲击头顶,长泽时礼捂着脑门一头栽桌上,长长的红发散了满桌,真的是龇牙咧嘴在抽气了。 “原来你还知道教学生要循序渐进啊。”贺茂忠行一收折扇,目光复杂,“不打好基础你让他们学什么?学你的‘术式’吗?” 长泽时礼摸摸脑袋顶,扭了两下才在榻榻米上坐正,他仰视突然进来的阴阳师,问道::“你怎么来了?” 白衣乌帽的阴阳师站在他身后,显然就是刚才偷袭长泽时礼的人。 “还有三刻钟宵禁,我来赶人。”贺茂忠行说,声音平淡如水,“天元大人的结界还没完全落成,最近朱雀大街上偶尔会有妖物出没,所以宵禁后就算你这个大纳言在街上溜达我也会把你扣下来以儆效尤。” 因为妖怪咒灵作乱的原因,阴阳寮也加入了宵禁巡逻,今天主事的就是贺茂忠行,顺便也是在夜值了。 一番话打消了正在兴头上的咒术师,长泽时礼叹息一声,对两个小孩说道:“那有问题留在明天吧,今天就到这里。” 晴明眨眨眼,懂事地点点头:“好的,菅原大人。” 当着小崽子老师的面听见这句话,长泽时礼受用,一手捞过自己的学生宿傩,“走了,回家睡觉去。” 说着扛起宿傩就往外走。 宿傩从冤种老师的臂弯里挣扎下来,连声问道:“去哪?” “我家,你不会以为我住在阴阳寮吧?” “……哦。” 红发咒术师走出阴阳寮的范围后才后知后觉,扼腕道:“遭了,忘记先向忠行分享一下我的快乐了。” 17、谁比谁更猖狂(16) 事实证明就算是成名多年早就把基础理论忘得一干二净的特级术师也相当重视基础理论。 区别只是在于长泽时礼暂时没时间亲自教。 这次祭典是京都结界落成前的最后一次祭典,重要性不言而喻,包括阴阳寮首贺茂忠行、结界师天元在内各位护京术师必须参与。 所以长泽时礼得同时打大纳言和特级术师两份工,完全处于找不着人的状态。 贺茂忠行同理,因此两个除了性格之外相差不大的小崽子被大人们丢在一块,塞进了阴阳寮的基础理论课里。 这种情况持续了小半个月直到临近出云大社勘定神无月里的大吉日。 沿朱雀大街一直往上就是京都御所,黄土石砖大路上很安静,秋老虎的余热还没散尽,没几个行人在一片空旷的正路上。 红发咒术师一袭官袍着身,走在白衣阴阳师身边,他们刚刚从京郊回来,清缴完毕最后一部分危险因素。 不过只有平安京以外的,城内的不好说。 行走出一段距离,长泽时礼突然跨几步旋身正对着贺茂忠行,一边倒退步一边笑嘻嘻地附身问道:“今天晚上我可以请假吗~大阴阳师?” 咒术师身形高大,比贺茂忠行这样已经算是身材不错的贵族公子还要高半个头。 而被阴影遮住的贺茂忠行淡然左侧一步,绕开他,回答道:“不行,京都最后一次百鬼夜行你我都必须在场,陪伴陛下身侧。” “啧,没意思。”长泽时礼背过手跟上贺茂忠行的脚步,“我还想带那两个小崽子去见见世面呢。” 咒术师似有似无地叹一声:“以后朱雀大街上就看不见这种盛景了。” 祭礼之前阴阳寮要肃清平安京内外的全部威胁,京郊的由特级术师菅原道真亲自负责,京内的则会被引渡出去。 与其说是百鬼夜行,不如说是阴阳寮要迁徙这些潜藏难找的妖物。 而祭祀礼过后,结界师天元将于千代田*的薨星宫结界为起点,联系起整片土地的全部结界,其中特别是京都结界,必须由天元本人常驻护卫天皇。 结界落成后整个京都被全面覆盖,那时候作为国都的平安京就不会再有百鬼夜行了。 “看不见更好,京中本来就人多口杂怨念聚集,难免诞生咒灵,天元大人的结界有效才是好事。” “嗨嗨,贺茂大人一心为京都着想。”长泽时礼敷衍着,他又起了个问题:“诅咒师和羂索的事查得怎么样?” “叛逃的术师除了让你追的三个之外,活着的还剩两个。”贺茂忠行摇了摇头,“但那两个诅咒师不在我手上,直接被提去刑部了。” 长泽时礼没有吭声,听他继续说。 “不过值得一提,你的流言是从那两个诅咒师嘴里传出来的。” 贺茂忠行皱起眉,一向秉持仪态的阴阳师不自觉语气加重:“他们果然是疯了,天命预言也能拿出来当流言用。” 流言里的祭品贺茂忠行亲眼见过,当年和他一起站在祭祀场地的贵族公卿当然也看见了。 那个孩子完全贴合他占卜出来的‘咒术盛世会诞生一名所有术师联合起来也无法杀死的「诅咒之王」,而其特征即是「两面」’这一句。 现在把这句话按在一心效忠公家的菅原道真身上,用脚指头都能想出是什么意思。 长泽时礼侧头,去打量同僚兼好友的神色,奇怪道:“你怎么比我还激动?” 就差被人贴‘要谋反’的本人都没什么反应呢。 贺茂忠行反问:“你知道至今为止藤原为什么还没动你吗?” 长泽时礼掀起眼皮,打了个哈欠:“我又被脑补出新优势了?说来听听。” 阴阳师横了他一眼。 “拜你所赐,依照你的理论进修咒术的术师占京都十有四五,你是民心所向,菅原道真。” 说到这里贺茂忠行心情复杂。 换做别的大臣,天皇应该忌惮应该想办法削弱,但公家权力日渐式微,还得不断地给菅原道真加码才能抵制藤原氏摄政。 “为什么你这么说我有种藤原也插手到诅咒师里面去了的错觉。”长泽时礼摸摸头头顶的红毛。 “唉。”贺茂忠行轻轻地摇摇头,“实话告诉你了,兴起诅咒师叛逃的羂索是天元大人身边的术师。” 咒术师抓头发的手顿住。 长泽时礼语气不明,只是说:“我记得他是奈良贵族后嗣。” “是,同时也是佛教徒,入教后改名羂索。”贺茂忠行垂眸,微微苦笑:“京都内圈已经乱到连锁定敌人都无法下手的程度了。” 又是夺权,又是叛乱。 又是贵族,又是宗教。 也难怪会在这个时候迎来咒术盛世了,负面情绪这么丰盛的地方咒灵看了绝对欣喜若狂。 咒术师突然提起:“说起来,我追杀的三个叛逃一级里有个贺茂旁支你知道吗。” “加茂家的嫡子吧……认识,在我身边待过,和保宪玩得来。”贺茂忠行握紧手中折扇,“不仅如此,你曾经破格提拔的一个二级咒术师也参与了叛逃。” “然后呢?” “死了。” “那挺可惜的。”长泽时礼两手又一次背在身后,惋惜道:“那本来应该是个二十岁之前就能成为一级术师的孩子。” 贺茂忠行也叹:“是啊……”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终于回到了阴阳寮所属的地方,最近基本上除了阴阳生之外闲置的在职人员都出动了,寮内格外安静。 “今天晚上天元会在场吗?” 红发咒术师突然问道。 贺茂忠行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会,所有钦点护京术师都在场……” 说着好像意识到了言下之意,“你要做什么?” 长泽时礼却不正面回答,先他一步跨过门槛走近阴阳寮,丢下一句“认识一下”就转弯去了学堂接‘补课班’的小崽子。 贺茂忠行赶两步上去,雷厉风行的咒术师早就不见了身影。 应该不会有问题。 贺茂忠行自我安慰,从来只在陛下面前菅原道真不会那么嚣张,这次当着陛下的面,那家伙应该不会动手。 … 鸟鸣啁啾,学堂书声琅琅——并没有。 午后是太阳正好的时候,简单的午休时间,长泽时礼过去的时候一眼就看见那个背对着门,趴在矮桌上睡着了的樱发男孩。 晴明不在,可能是有事去了。 这边环境安静,正秋的天气,活动起来热,但安静下来就会觉得冷了点。 咒术师轻手轻脚地将外衣脱下来搭宿傩肩上,一举一动皆轻巧得只能听见丝绸布料的摩擦声。 平常相当警惕的小崽子似乎很困,没有被惊醒。 长泽时礼绕到矮桌对面坐下,一手撑着脑袋,准备对软乎乎的幼崽实施捏脸行为。 小孩子被养圆润了的脸蛋压着手臂,终于有了点该有的婴儿肥,樱色发丝柔软温顺地垂在两侧,两眼闭合掉平常的尖锐和不驯,变得和一般人家会撒娇的小孩子一样。 略微可爱了一点。 长泽时礼打算戳戳宿傩脸蛋的手指一转,拿走宿傩面前的笔记。 纸张翻页轻轻。 宿傩不识字,启蒙是偶尔晚上没事长泽时礼逐字逐句教着学的,现在已经能慢慢地开始写字了。 就这么安静地看了一会儿,走廊上传来动静,小阴阳师的气息出现在门口附近的那一瞬间,刚刚还趴在桌上睡着的宿傩立刻睁开了眼睛。 一睁眼看见的却是和气息不符的另一个人。 咒术师束成高马尾的红发倾泻而下,就坐在对面,从来都是轻浮难测的金眸此时却柔和地注视着他。 刚睡醒的宿傩没反应过来,赤瞳懵懵懂懂地氤氲着不清醒的水雾,脸上是枕着手臂睡觉的红印子,烙在婴儿肥的脸蛋上,甚至还有一缕樱色的发丝挂在嘴角。 一股子幼稚又纯真的气息扑面而来,和宿傩的性格反差力度爆表。 “噗哈哈哈哈哈哈!”长泽时礼瞬间笑出声,趴在桌子上大笑不止。 几天下来宿傩多少已经认识到老师的垃圾性格了,可还是恼羞成怒地要去抓长泽时礼散落下来的红色发丝。 小小术师的思绪还没转过来,体内运转到一半的咒力自己却平息下来了,没有对眼前的人有防备。 即使是恼羞成怒也只是上手去抓。 刚刚一坐直,肩上没搭牢的外衣就滑落下来,褶皱叠在榻榻米上,围在宿傩身边,秋风从门口吹进来,刚刚睡醒,热乎的小崽子顿时感觉到一阵凉意。 宿傩这才发现自己披着长泽时礼的官服外衣。 “菅原大人?” 真正惊醒宿傩的小晴明从门口进来,他刚从师兄贺茂保宪哪里得知一个有趣的消息,准备告诉新朋友宿傩,进来却发现多了一个人。 小晴明看了看宿傩看了看长泽时礼,秒懂发生了什么。 “您又在拿人寻开心了。” 长泽时礼否认三连,“我不是,我没有,和我没关系。” 宿傩趁着这个时间揉了揉脸颊,试图把脸上热热的感觉消掉,他故作镇定地问道:“你来干什么?” “突·击·检·查!”咒术师摆开四个大字,开始快问快答:“提问!咒力提取于什么?” 宿傩:“人的负面情绪,也可以从微小的情绪里提取。” 长泽时礼:“再问!如何使用术式顺转?” 宿傩:“把咒力直接注入术式。” 长泽时礼:“实践题!现在把咒力以术式的形式向四面八方放出一定距离,收敛锋芒不作攻击用,牢牢地将每一道术式使用的终点都锁定在一个圈范围并源源不断的输送咒力。” 虽然是个阴阳师但多少也懂点咒术的晴明一听下意识看向宿傩,刚刚开口要说点什么就被红发咒术师眼神阻止。 宿傩头一次听见这么详细又古怪的要求,不过他还是尝试了一下。 一个并不圆形的‘圈’犹犹豫豫地画出来,正当宿傩要给长泽时礼看的时候,咒力突然一空,好不容易画出的圆缺了一口,接下来的圈线也寸寸散掉。 “啧。”宿傩不满意,“我要再来一次。” “不,不用。” 长泽时礼刚开口回绝就看见一个更不满意横眉怒目的小崽子,他摩挲着下巴,问了个问题:“你知道我刚才要你做的是什么吗?” “什么?” “一种咒力外放,如果更加完善一点,你可以称其为——”咒术师打了个响指:“术式延展。” 晴明扶额。 很好,又跳过了一个阶段。 长泽时礼才不管这些,他只对宿傩如同海绵般的吸收能力和更强的理解能力欣喜若狂,并尝试整点新玩意。 “知道领域展开吗?” 宿傩点点头,这是他学到过的理论知识:“领域展开能把自己附近的空间作为主场,是咒力构建出的对自己有利的环境。” “没错,所以我考虑到了一个问题。”长泽时礼抬起手,掌心里骤然出现一个人头大的球体,里面压缩着的咒力让宿傩皱起眉头。 看着这个会有一种踏入别人陷阱的不适感。 “就是领域展开,哦,我随便捏的领域展开,仅给你展示用。”长泽时礼贴心地说着其他咒术师听见了会气死的话。 “我们继续。” 红发咒术师说着,屈指一弹,小型领域展开应声而碎,“一般而言领域展开的弱点首先在于不能移动,容易被外界突破。” “这和你现阶段缺的准确性和稳定性不太合适,没什么用。”长泽时礼略有些嫌弃地说道。 “所以我给你想了一个新玩意来弥补劣势。” 宿傩明白了:“术式延展。” “对,术式延展。”长泽时礼释放自身咒力环绕自己,以宿傩现在用的斩击类术式为例,画出一个完整的圈。 赤红的咒力没有形成刚才领域展开的绝对空间,而是随着长泽时礼的动作而移动。 “和领域延展类似,不过去掉了领域延展不能使用术式的缺点,形成一个仅仅以术式或者说咒力为展开的范围,将敌对信息纳入术师本人的攻击圈。”长泽时礼理直气壮地说着一般咒术师跟不上的理论知识,并评价道:“还能带着跑,挺好。” “其实开领域其实也不难,你本来就没有生得术式的限制,作为原创术式的术师自然会对自己的术式了如指掌——术式理解,这是其一。” “你不缺咒力,掌控力还可以——咒力需求,这是其二。” 新概念解释领域展开的某不靠谱咒术师合掌:“好了,你已经明白原理了,接下来自己练习吧!” 18、谁比谁更猖狂(17) 宿傩眼里惺忪的水雾渐渐散尽,现在他清醒过来了,不过却盯着面前红发金瞳的咒术师,不说话。 “?”长泽时礼脑袋一歪,倾斜下去换个角度,红发从肩膀上滑下去,摇摇晃晃地落到地上。 然后发现宿傩的瞳孔是跟着他在转,视线一直放在他身上。 咒术师后知后觉地记起宿傩还是个小崽子,咳嗽一声假装刚才无事发生:“学不会可以先换一个。” “我会了。” “反正这也只是咒力使用的一种……嗯?” 长泽时礼剩下的话刚到喉头,被宿傩一句话堵住,他看见男孩神色认真地说完这句话,咒力如同燃烧的烈火一样渲染出一个完整的、和长泽时礼不相上下的圆。 而软乎乎的小崽子只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似乎是想要一句肯定,一句夸奖。 “完全是种超出我预估的天赋了……”长泽时礼笑眯了眼,“好!特别好!” “哎呀,又有一项可以炫耀的事情了,不知道基经老头会不会气死!” 晴明坐到榻榻米边上,并不想插入师生两人的话题。 “对了,我来是有件事通知一下你们俩。”长泽时礼起身把位置让给晴明。 闻言晴明若有所思,他问道:“是百鬼夜行吗?” “保宪告诉你的?” 长泽时礼见晴明点头,也不否认:“是,今晚阴阳寮将奉命逼出京内潜藏的妖物,把他们迁徙出京,在这之后天元结界会保平安京永远和平昌盛。” “所以你们两个——”长泽时礼话未尽,就看见刚才多少有点跃跃欲试的两个小崽子情绪低落,显然是猜到他这个成年人要说什么。 于是长泽时礼话锋一转,说道:“……不许离太近。” 成年术师一人脑袋顶敲了一下:“知道你们好奇,但京里由怨气汇聚的咒灵深不可测,这次又是强制逼迫它们离开,难免会有动静。” “想去可以,但别靠近它们。” 宿傩摸着被敲打的发顶,幼稚地“嘁”了一声。 “继续加油学习小子们,我去向忠行炫耀了。”说完要叮嘱的事情,已经‘毕业’的特级咒术师抖抖袖子,乐呵呵地离开了。 … 今天是个万里无云,繁星密布的好天气,阴阳寮首亲自作天文、历道推算,是怨气最少的日子。 京都御所内里的石砖路上。 长泽时礼落后前人半步,左右侍从都退开好几丈远,留给这极为尊贵的两个人一个说话的空间。 他们正在前往大极殿*。 长泽时礼老神在在地揣着手,倒是他前面的天皇陛下心情没他这么轻松。 “这次百鬼夜行结束,朕*对阴阳寮的把控又要少了一分了。”宇多天皇苦笑道,他看起来比长泽时礼还要年轻,剑眉入鬓面容俊秀,只是眉心蹙着,看不出一点好心情。 “其实您大可以把这件事移交给臣,陛下。”长泽时礼道。 宇多天皇失笑着摇摇头,“但你绝对不会按他们的想法来吧?” 长泽时礼耸肩,无辜道:“臣又不是阴阳师,当然要用咒术师的方法去解决。” “鬼知道藤原要那么多咒灵干什么,为了您的安全只能是全部清缴干净。” 这次‘百鬼夜行’的初衷发起人是藤原时平,只不过最后才移交给了阴阳寮这个专业降妖伏魔的。 想做什么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笑着笑着,少年即位的天皇宇多突然伤感地叹息喃喃自问:“就算你保护了我的安全,但我还能在这个位置上坐多久呢?” 他的权力在一点一点流失,可他再也提不起兴趣去和藤原争夺权力了。 好像几年前从藤原逼迫他立新生的皇子为太子那天开始,他就直观地开始对藤原基经有了胆战心惊的恐惧。 那可是废黜阳成天皇,让光孝天皇临死前还要刻意叮嘱服从的摄政关白。 长泽时礼轻轻提醒道:“是您放弃了它。” 否则从入朝开始就站在公家这边抵制藤原的长泽时礼不会在几年前公然挑衅神道教,也不会和藤原基经光明正大对峙朝堂。 说白了,就是上面的人摆烂了,长泽时礼这个曾经和藤原基经平起平坐的太政大臣也跟着摆烂了。 “……是啊。”宇多天皇再次苦笑,“是朕辜负了你的一片苦心。” 为了替他抢权,长泽时礼几乎把京中贵族得罪了一个遍,明明就要到了关键时刻,却是他这个君主率先退却了。 长泽时礼得寸进尺:“那么您要不要考虑一下补偿臣一道谕旨?” 宇多天皇哭笑不得,“你说。” 那人毫不客气,语气轻松地说着似乎早就想好的话: “如果有那一天,希望陛下能革去臣下咒术首席、特级术师封号,并从护京术师中除名。” 咒术首席。 特级术师。 钦点护京术师。 这都是光宗耀祖的荣誉,并且全都是钦赐谕旨封的,是长泽时礼凭借自己的力量拿到的成果 宇多天皇惊讶道:“为什么?” “舍去这则束缚,我才能更好的保护一个人,陛下。”咒术师的笑意盎然地说着,宇多天皇能看见他眼里少见的温柔。 “否则就会有人拿这些身份来约束我了。” “而没有这些约束,你就可以放开手脚了是吗?”宇多天皇笑着摇摇头,“朕答应你了。” … 殿内藤原基经在高台上等候已久,大极殿上能站在天皇身边的只有这两位权臣。 “陛下。” 等宇多天皇落座后,下首的贺茂忠行躬身请示,“时间已经到了。” 宇多天皇颔首:“开始。” 贺茂忠行领命退下。 站在天皇身边的长泽时礼眯着眼在下面的文武百官里环视一圈,果不其然在天元身边发现了曾经见到过的咒力气息。 着禅衣而立,站在天元身边的一个佛教术师,正半低着头,偶尔会偏向殿外的方向,似乎在看什么。 羂索。 “菅原大人在看什么呢?”殿上,雪鬓霜鬟的老人笑眯眯地说道。 “随便看看。不过这么重要的事,基经大人居然没有把你的宝贝儿子也带来,令人稀奇。”长泽时礼收回目光,无所畏惧地怼回去。 藤原基经笑着摇摇头:“这是个危险的事情,时平还小,来了也只能添乱啦。” “是吗?二十多岁还没基经大人您一半大,确实很小。”长泽时礼笑着说道。 “就是可惜,这样壮丽的盛景他要看不见了。” 殿上的朝臣对两位权臣阴阳怪气的对话垂首低眉权当看不见听不见,免得自己被波及。 而远处,阴阳寮已经开始行动。 天际之上突然降下穹顶笼罩,数道阴阳术聚集的咒力冲天而起,紧接着就是夜幕之下,平安京城内一片仿佛空旷、仿佛密集的回响。 无数的咒灵从街巷、市集乃至京都御所飞出,带着浓重的怨气汇聚到朱雀大街上。 就连大极殿上都有一两个大臣身上飘出了几个小咒灵,黑黢黢的小玩意被阴阳师们今天的阴阳术吸引,朝着殿外直线飞去。 还没飞出去几米远,赤红的咒力瞬间张开一张网包围,将其活活勒死,再消散。 是长泽时礼,为了避免混乱突袭,这次他负责在天皇身边保护公家的安全。 “菅原道真!”藤原基经怒声道,“陛下面前不得无礼!” 却还没等长泽时礼开口,天皇说话了:“基经卿,道真只是在履行他身为术师的责任。” 话里行间都是对长泽时礼的维护。 “!” 藤原基经气得一甩袖子,没再言语,只是匆匆地扫了下首的佛教术师一眼。 长泽时礼想说点什么,被宇多天皇眼神阻止,只得作罢。 两位权臣一左一右,头各自偏向一边,谁也不理谁。 守旧派和革新派领头不开口,陛下也不说话,殿内一时安静得无人敢出声,哪怕是布料摩擦的窸窸窣窣都极小。 “砰——!!” 意外突生。 大极殿就在朱雀大街这条大道直线上,从这里能清楚明白地看见远方天空霎时间发生的突变。 铺天盖地咒力占据放眼望去的整个视线,如同俯视大地的巨人一样盘旋高空,又死死地将大地囊括其中。 它又是透彻的,不规则的咒文环绕成圆,锁定范围内全是繁复至极的纹路,像是某种领域,但对于领域来说它的存在又过于显眼了,从显形判断这更像是一种…… “结界术?” 天元不确定地说道,这位活了百年的专业结界师向御座上的天皇拱手,“陛下,如果我没判断错,这应该是一种结界术,只是、” 天元顿了顿,不知道该不该用这个形容词。 藤原基经心头一紧,追问道:“只是什么?” “只是对于结界术来说,这未免有点……”天元也觉得诧异,“太小题大做了。” 连他这个专业的结界师都觉得离谱。 结界术用途是很广泛,但这显然只是个守护型的结界,说是护城结界吧,它太精细到个人了,说是护人结界,可哪个结界师会把结界弄这么大? 而且这样的精细度…… 天元看向御座旁边,刚准备求证一下,却发现本应该护卫天皇的咒术首席根本不在那里。 ……那是只有菅原道真才能做到操作咒力本身,不依靠术式将其凝聚成咒纹的精细度,京都之内没有任何术师能做到。 不需要犹豫就能肯定,那个结界出自菅原道真之手。 但是,从来都是桀骜不驯的菅原道真会为了谁这么费尽心力呢? 19、谁比谁更猖狂(18) “菅原道真擅离职守,请陛下……” 藤原基经一句话未尽,宇多就先一步说道:“是朕让道真去的。” 天皇脸上没什么表情,衣着华服端坐在御座上,但态度是实实在在地向着大纳言菅原道真。 “基经卿不用担心,殿内还有天元大师这样的术师在,朕的安危无恙。”宇多天皇垂眸,不去和藤原基经对视。 他也不知道菅原道真要去做什么,但是他这个君主知道自己臣子的性格。 那家伙脾气很奇怪,答应代自己作为朝堂上的一枚棋子的理由也绝非外界评价的那句‘继往圣之绝学,开万世之太平’,反倒是像是在和神明作对。 神道教为此找了他一次两次三次,次次都是劝菅原道真顺应天命。 但那家伙不听,次次把神官赶走。 宇多天皇低叹一声,闭目默不作声,不再参与任何话题。 “……” 天皇的话让藤原基经和台下的氏族对视一眼,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所有人都因为突如其来的变故屏气凝神不敢多动,只有那个随着天元上殿的术师对着外面的结界发呆。 羂索今天才是亲眼见到了芦屋道满告诉他的事情。 诚然,天元研究结界术百余年,在结界术的造诣上比菅原道真更深刻,这种结界可以说中偏上等,但绝不能比及天元。 而羂索看见的是另一种可能。 学会结界术对于造诣高深的术师不算困难,但像这等结界术又是另一种说法,根本就是实打实地表明了菅原道真的那套革新理论。 可行,完全可行。 在一众固化的旧派里脱颖而出,菅原道真提出的不单单只是‘油’和‘灯’的概念,为了更进一步发展京都术师,除此之外还有更广泛更深厚的理论推行。 从而诞生的延展、反转等各种用法都是咒力精进的体现! 菅原道真的反对术式天生论,羂索看过,简直和羂索想要对咒力进行最优化,大力发展人类的可能性不谋而合。 而且最重要的就是菅原道真的理论非常完善,以至于他本人就是一个活着的、咒力最优化的典例! 芦屋道满说的果然是真的。 羂索完全可以肯定菅原道真能给他带来一些让他没有注意到的细节,能够更加完善他的计划。 他看向大极殿外,那边就是朱雀大街,也就是刚才爆发出不同凡响结界术的地方,菅原道真就在那里。 我应该去拜访这位京都风起云涌里的核心人物。 羂索想,他需要更多的实践经验支持,才能让人类走向更好的进化道路。 … 被惦记上的某人此时正毫无形象地两腿跨开,大大咧咧地蹲在黄土大路上,干净的衣袍全扫上灰他也不在意,周边一大圈都没几个妖怪敢靠近。 这里是百鬼夜行正中心,理论上应该是最危险的地方。 但漫天咒力绘制的咒纹缩紧成结界,其灼灼耀眼之姿比漫天星辰更加灿烂辉煌,结界之下的所有咒灵无法动弹,宛如待宰羊羔般僵硬在原地。 是个非典型的守护结界。 而它护的人就在长泽时礼面前,低着头好像在认错,绞着背在身后的手指,但就是不开口。 红发咒术师蹲在那里,看了一眼宿傩,又看了一眼晴明,如此反复,就是镇定自持的小晴明心里都有点慌。 “你们俩……” 晴明和宿傩心里一紧。 却见那个束着高马尾的咒术师抵着下巴,金眸仔细端详半晌,说出的不是什么责怪,而是一句俏皮的调侃:“你们两个不会是被咒灵从二条大路追到这儿来的吧?” 二条大路在京都御所的朱雀门前,距离他们现在在的位置少说也隔了几条街,要说一般观摩的话属实有点太远了。 “也不完全是……”晴明试图挽回一下自己。 倒是宿傩直言不讳的承认道:“是,怎么了?” “倒也没什么。”长泽时礼点头又摇头,一点不提眼下的主要问题。 咒术师只是说着无关紧要的的细节:“京都灵气重怨气强,你们两个被追着也挺正常。” 一个半妖,一个堪比无限的咒力,哪个咒灵见了都馋。 “不过与其说这个,菅原大人,您是不是应该先处理一下结界。”晴明委婉地提醒道:“老师应该已经看见了。” 长泽时礼仰头,印入眼帘的首先就是与众不同的结界术,咒术师这才后知后觉地道了一句:“确实”。 于是他向宿傩伸出手,“御守给我,我先把结界收起来。” 红发咒术师咂咂嘴,“咒灵滞留在朱雀大街上太久不是好事,灵气和怨气相冲容易崩掉马上要建立的京都结界,啧,忠行看了得追着我打。” “这个结界还是得改改。” 宿傩刚从衣领里拿出一直以来挂在脖子上的东西,听见这句话,本应该把御守交给长泽时礼的手突然一收。 宿傩把御守攥在手心,没有直接交给他。 长泽时礼抬眸:“怎么了?” “这是什么?”宿傩握着手里的御守。 晴明的老师提过这个东西,今天他也看见了。 但他不记得长泽时礼告诉过他这是什么,宿傩只记得随性而为的红发咒术师突然把御守丢给他,一句话解释都没有。 “守护结界呀,喏,就是这个。”长泽时礼指了指几乎笼罩半个朱雀大街的结界术,“除了大了点,牢固了点没什么特别,就是个普通结界……” 长泽时礼猛然回头:“等等,这个我没告诉你吗?” 宿傩摇头。 “……” 长泽时礼狼狈地一把捂住脸:“是我的问题,最近太忙于京都内务把你疏忽了。” 难怪上次芦屋道满找过来的时候没见结界术起作用,原来是他根本没有给这小子使用说明书。 咒术师似乎是心虚了,勾着御守绳子的手指一点点地扯,试图把它从宿傩手里拽过来。 宿傩松开手,低头看着并不算好看的御守从他指尖滑落,又被另一个人稳稳地接在手心。 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有点想笑。 原来不可一世如菅原道真也会有这样一面。 “总之,这里面装着结界符咒,属于半触发式的防御结界。” 长泽时礼瓮声瓮气地解释着:“它能在一切攻击伤害到你之前予以你一个绝对的安全范围,简易领域吧算是。” 从城门到京都御所的一整条大街上的咒灵全都在结界范围内,明明灭灭的咒纹自上而下,压过了阴阳寮对百鬼夜行的操纵。 “就是我预存的咒力好像多了点,这玩意的判定范围也大了点。”长泽时礼翻来覆去地检查着,不知道用了什么术式,外显的结界逐渐削薄。 最后长泽时礼定论道:“问题不大,能用。” “问题大得很。” 贺茂忠行带着一队阴阳师赶到意外发生的正中心,果不其然看见了那个混世魔王般的咒术师。 阴阳寮首皱起眉头:“这是怎么回事?” “哎,别生气~”长泽时礼轻轻跃起,两步跳到贺茂忠行面前站稳,一把捞过他的肩膀。 长泽时礼看了一眼贺茂忠行身后的阴阳师们,低声在他耳边说道:“让保宪送孩子们回去,接下来的事我负责。” “……你。”贺茂忠行一怔,下意识看向咒术师的面庞,“我以为你很在意这个孩子。” 长泽时礼不解地歪头,“为什么这么说?我很在意他的。” “道真。”贺茂忠行摇摇头,否认这句话,他指出一点:“晴明是半妖,宿傩身上藏有庞大咒力,他们两个不适合明目张胆地对上咒灵,可你明知这样还要专程去允许他们两个来百鬼夜行。” 贺茂忠行道了句:“菅原纳言。” “你到底想利用这次混乱做什么?” 本来就冷淡的气氛瞬间直降零度,长泽时礼手里拎着御守,结界在逐渐隐去百鬼夜行又有了慢慢前进的趋势。 可这一片仍然没有任何咒灵敢靠近。 “我想做什么?”长泽时礼要被这句话逗笑了,“你应该说的是‘我能做什么’。” “诅咒师计划毁灭平安京,结果却是京都内部术师和他们串通一气;藤原摄关到直接制定国策,陛下却充耳不闻。” “我还能做什么。”长泽时礼低低笑出声:“贺茂寮首,这句话问我没用,你应该去问现在还在大极殿的那些人。” “他们用流言诋毁,用祭祀夺权,我的势力分崩离析,唯一剩下的只有无可比及的术师身份。” “也许你要说民望。”长泽时礼在贺茂忠行开口之前打断,他先一步说道:“三人成虎众口铄金之下,你知道的,民望这东西不值一提。” “我是宇多天皇退位前的最后一道防御墙,我死后藤原可以顺利摄政,诅咒师再没任何顾虑。” “太政大臣的风光已经过去了贺茂忠行。”曾经位高权重的权臣拍拍贺茂忠行的肩膀,“你看见的只是菅原道真,从今往后都是。” 贺茂忠行哑口无言。 是啊,菅原道真被革职那年正是京都风云变幻的关键时期,菅原一派和藤原一派就敦仁亲王是否该立太子一事争执到见血的地步。 后来祭祀又出了问题,菅原一系的影响力直线下滑,反倒是因为菅原道真的作为威慑力不断上升,让京都贵族对其退避三舍。 菅原道真已经在接近孤身一人了。 贺茂忠行目视那个躬身弯腰,笑嘻嘻地和宿傩晴明聊天说话的红发咒术师,内心突然升起一个荒诞的想法。 越是孑然一身无所牵挂,这样的人就越是可能做出想拦也拦不住的事情。 平安京的各个细节菅原道真这个护京术师了如指掌,实力也是数一数二的顶尖高手。 如果和藤原氏族再起矛盾,如果真的像革职那年被诬蔑的要‘篡位’,谁能拦住他,谁有那个实力拦住他。 宿傩的存在能阻止菅原道真吗? 贺茂忠行蓦然和樱发的男孩对上视线,他看见了警惕和疏远,可下一刻回到红发咒术师身上又是另一副放松的神情。 哪怕小孩身上有着难以驯服的桀骜,但也对他的老师充满信任和依赖。 也许可以。 宿傩的成长需要足够广阔的视野,而京都,咒术盛行之地,就是最广阔的地方。 “道真。” 贺茂忠行深呼吸一口气,他喊着好友的名字。 正在和小崽子商讨从哪里逛大街,上百鬼夜行进行现场版实物教学的长泽时礼回过头,“还有什么事?” “你想做什么贺茂家不会参与,唯独一点,菅原道真。” 一生忠于平安京的阴阳师说道:“不要干涉到平安京安危。” “这件事可不太好说呀。”长泽时礼喃喃自语:“毕竟有些事已经不可挽回了。” 本来还不想参与进宿主的乐子行为的系统觉得不对劲。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告诉我?」系统往长泽时礼脸上撞,「快说!!」 “没什么大不了的。”长泽时礼乐呵呵地说道:“不就是今年算起来应该是延喜三年嘛。” 系统:「?」 20、谁比谁更猖狂(19) 延喜元年,获罪被贬谪至九州。 延喜三年,郁悒病逝于太宰府。 应该是这样的,这才是菅原道真本来应该有的历史路程,系统也是在着这个时间点到了,它就可以安详收工,带着它的冤种宿主前往下一个世界。 虽然之前系统就感觉哪里不对劲,但都被长泽时礼糊弄过去,因为宇多天皇在位期间年号始终为‘宽平’从未改元,以至于系统一直没发现,别说延喜年,就是用延喜年号的醍醐天皇他压根都没继位! 「你再说一遍??」系统大惊失色到从浮空状态掉到地上,非常有弹性地在地上滚了两圈。 “我说按公元算今年是延喜三年。”长泽时礼好声好气地重复道。 和贺茂忠行商议无果干脆摆烂的特级术师明目张胆地牵着学生的手,拉着他从平安京城门开始,沿着朱雀大街往上,依次讲解各类咒灵的优缺点。 身为走南闯北的活体咒灵百科,长泽时礼的教学并没有点到为止的意思,不仅介绍,还怂恿宿傩亲手体验一下殴打咒灵的感觉。 宿傩暂且将心里那点要问的放在一边,认真地学起了咒灵认知。 菅原道真虽然人不咋地,但学识渊博这点是实打实的。 人人都有事做,唯有系统叽叽喳喳在抓狂。 「不可能,醍醐继位是历史必然……,等等,你他妈几年前抵制藤原立太子不会就是——?!」 “你破防的样子很靓仔诶。”长泽时礼在旁边一边围观宿傩对上咒灵的实战,一边欣赏系统的破防粗口。 “不用怀疑,让我和藤原闹翻的敦仁皇太子就是未来的醍醐天皇。”长泽时礼给系统科普着,又说:“顺便一提,菅原道真的太政大臣之职应该是死后追封的哦。” 「但你权太政大臣少说是二三十年前的事情。」系统真是怕了这个乐子人,「你从最开始就没打算顺应历史?」 “我以为在祭祀上硬保宿傩的时候你就知道了。”长泽时礼惊讶道,他俯视蜷成一团陷入自闭的系统,笑嘻嘻地说出了让其胆战心惊的话。 “当时祭祀现场降的就是真神,要不是我及时动手没让神降成功,我在那年差不多就该被世界意识摁在历史上了。” “实在要说的话,那次祭祀应该是针对我。” 系统痛彻心扉到难以呼吸:「你还很自豪是吧?」 “我嘛,我从不屈居于必然。” 红发咒术师弹指间将想要靠近的咒灵灰飞烟灭,留下一个安全的环境给小崽子才满意的收回手,继续和系统侃大山:“放心,在瞒天过海这方面我很有经验,不会让你被世界拉黑的。” 「什么什么经验?」 系统已经开始对长泽时礼产生了恐慌。 这家伙果然还是适合战斗属吧! “活了这么多年的经验。” 长泽时礼介绍道。 “我篡位莲耶先生那年遭遇了大约十来个势力的打压,光是内乱就有两次,半年内遭到了大约二十来次刺杀。”长泽时礼无聊地掰着手指数了数,一拍手:“是了,一共二十七次。” 系统瞳孔地震,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顺便一提,当时发生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长泽时礼向他的系统分享道:“我亲手葬送的乌丸莲耶先生,没死透。” 系统吞咽口水,它想到了前辈们告诉它那些需要谨慎的条例:「难道是世界线自动矫正……?」 “是的。” 长泽时礼弯起眉眼,笑语晏晏地回答道:“本来我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毕竟乌丸是个树敌不少的大型组织,可是没死透这个就不能说是什么别的原因了。” “毕竟那是莲耶先生,我花了好多年才完全架空他,连最后准备的葬礼都是亲手操持——要不是这样差点就被翻盘了。” “所以为了应对这种情况,最简单有效的方式是让原本应该发生的事情发生。” 长泽时礼举例道:“比如说黑衣组织的建立,我跟在莲耶先生身边的时候他就向我提过这件事,不才我当时虽然还没有篡位,但已经接近权利中心,这件事的负责权我接下了。” “虽然完全建立成功是我篡位之后,不过也差不多啦。” 乐子人说:“只要不偏离后续的客观事实,世界意识就拿我没办法。” 系统重复深呼吸,以免自己当场去世。 毁灭吧,没救了。 「可是你如果活过延喜三年就偏离了正史。」系统委婉的提醒道。 “其实。”长泽时礼欲言又止,他怜爱地摸了摸系统的小脑瓜,“你知道现在是几月吗?” 几月不知道,但现在是秋季没错了。 详细地把目前情况过了一遍脑子的系统:「……草。」 “这个月是出云大社选定的神无月,也称神在月,其名为十月,是一个尤其适合举行祭祀的月份。”长泽时礼摊开手,无奈的解释:“是的,你脑子里想的没错,我应该死于二月而不是十月。” 「我可真是太谢谢你告诉我了。」 长泽时礼理直气壮地应声:“不客气。” 「不对。」系统回过味来,它从地上爬起来,摇摇晃晃地飘回去长泽时礼身边,努力的保持一个高维系统的矜持。 「按年历算你应该已经死了,所以那些算计你的诋毁和夺权岂不全是……,顶着世界线的压力搞养成是吧!」系统哽咽道:「你这个行为放隔壁是要被检非违使干碎的。」 “嗯?”长泽时礼抬头,听见了熟悉又陌生的职位称呼:“什么检非违使?” 「这个不重要。」系统君逐渐摆烂,小巧的个子蹲在宿主肩头,耷拉着一张脸:「重要的是接下来怎么办。」 「你到底想做什么?」 “也不是什么大事。”长泽时礼耸肩,“主要还是那次占卜的事情对宿傩的影响很严重,一旦暴露,哪怕是藤原都会暂时把视线投向他。” “怎么说也是当代阴阳师之首贺茂忠行的占卜,卜的还是国运。” 长泽时礼叹息。 “我用咒术首席的身份压下了术师方面对占卜结果的追究,宿傩身上养蛊带来的「诅咒」我也想办法消除了。时至今日知道内情的只有芦屋道满一个,大部分人还以为是我杀了那个祭品。” “只有藤原这边比较麻烦。”实打实和藤原氏族抗衡了半生的纳言如是说:“我本来想按着宇多陛下的想法顺道做点什么……,可惜陛下被藤原基经吓退了,我也没办法,只好激进一点咯。” “毕竟京都这个地方虽然破事多,但这里,平安京,咒术盛行之地,就是最广阔的地方,尤其适合宿傩这种天资聪颖的天才。” 「也许你对‘一点’这个概念有什么误解。」 “没有的事~” “你要的是养成的愿力,所以我把他带在身边,这是我们的交易。”长泽时礼说:“而我答应了护佑他一生,给予他生存的必要手段,这是我和宿傩之间的承诺。” “至于我这边的藤原、神道教、诅咒师和天命,这不重要,我早就准备好了应对方法。” 长泽时礼把系统从他肩上端下去,“你求你的愿力,我当我的权臣养我的小孩,各取所需。” 长泽时礼的金眸里映有樱发男孩矫健的身影,正身法从容地与咒灵交手,时不时把目光投过来,在得到回应之后更加战意高涨。 已经不是最开始像个刚断奶的狼崽子的模样了,宿傩的外面慢慢往英气小少年方向靠拢,长开了说不定还会让京都的姬君们念念不忘。 “反正我又不在乎你眼中的他是什么样暴戾恣睢的恶鬼。” 长泽时礼是笑着的,眼里更是不加掩饰的欢欣:“我眼睛看见的,耳朵听见的就只单纯是个倔强不甘于弱小的小孩。” “他的前路在他成长起来之前将畅通无阻,这就是我的养成。” 「你真的会养成吗!」 只有系统破防的世界诞生了,它痛定思痛:「我决定了!你的下一个目标改了!」 「要是让你养魔人,你怕不是要直接把书给他搂过来!」 系统气呼呼地说道。 长泽时礼掏掏耳朵:“怎么感觉你是在骂我。” 「把感觉去掉谢谢,我就是在骂你。」系统叹息,「你为了宿傩把世界意识一起得罪了……,那你想过告诉他你做的这些吗?」 长泽时礼顿住:“昂?” 「所以没有这个打算吗!」 “我不太喜欢看小孩子哭哭唧唧的样子,我不会哄,而且这个时代没有相机也不能拍下来留个纪念……”长泽时礼思索了一下,还是说:“算了吧。” “虽然我还挺想看他哭成大花猫的哈哈。” 「建议睡一觉,梦里什么都有。」 21、谁比谁更猖狂(20) 后半夜,藤原宅。 秋夜下树影葱茏,垂垂老者白发如雪,危襟正坐在主位上,两侧下整齐的跪坐着一些看不清面貌的华服贵族,首位的人不出声,也没有人敢说些什么。 几息后,有人被侍从引进来,纸门的木框与地板摩擦,关上门后室内只剩下恍惚的烛光,更加看不清其他人的样貌。 只知道参与的人很多,而且都是有权有势的贵族。 “基经大人。” 来人恭敬地喊道。 曾经名满天下的摄政关白只是闭目养神,也不曾抬头给出一点回应。 倒是他身边随侍的年轻贵族向来人颔首,道了一声:“羂索大师。” 是羂索,天元身边那个佛教术师。 “百鬼夜行中断定一定会出现的特级咒灵二十三名,一级咒灵一百七十二名,二级及以下不等……”两侧有人开口,报上一串数字之后又说:“今夜菅原道真杀了几乎大半,你提出的计划失败了,羂索。” 又有人接嘴:“没有这些咒灵,你拿什么展开死灭回游。” 羂索深深弯下腰俯首在榻榻米上,两侧的发丝遮挡住这个年轻禅师的表情,只能从语气里听出他的歉意:“这次是我错估菅原公的实力让您遭受到如此损失,基经大人,我一定会想办法弥补。” 阴影下的贵族们躁动起来,而就在他们要出言训斥之前,上位的主家开口了。 “不必。” 藤原基经睁开眼,旁边的时平立刻奉茶递到他手边。 “这次你做得很好,羂索。不仅帮我们抓到了菅原道真的软肋,还让我有了更好与他对峙公堂的理由,只是……”藤原基经抿了口茶,明明说着优势,神色却晦涩不明。 有人疑惑道:“基经大人似乎并不满意这样的结果?” 菅原道真油盐不进这么多年,缺的就是一个能拽着他下神坛的软肋。 老者摇摇头,叹息一声,藤原时平接话道:“小妹温子从内里递出消息,今日仪式开始之前菅原道真向陛下讨要了一则谕旨。” 他说的是藤原氏送进宇多天皇后宫的那些女人们,安插在天皇身边的侍从就是她们的人,现在的京都御所,哪怕是后宫也有一半属于藤原。 藤原时平的异母妹妹藤原温子就是其中之一。 “菅原道真求的谕旨,是要陛下革去他的一切术师荣誉,彻底和京都划清界限。” 听时平说完,藤原基经再次闭上眼睛,不愿说些什么。 反而是座下隐藏在阴影里的贵族们一片哗然。 “不可能,菅原公怎么会放弃这些,……他是京都的护京咒术师,名誉天下的咒术首席!” “哪怕是一生忠于平安京的贺茂家地位和他比起来也差上许多,他是要放弃他领导的革新一系吗?” “菅原道真要这个谕旨是想做什么?一介草民,他是在威胁我们?!” 藤原时平拍拍手掌,喊道:“肃静!” 堂下这才喧哗声渐渐平息,他则转身请示首位的那位主家,喊道:“父亲。” “嗯。”藤原基经颔首,清了清嗓子,对今天来此的合作者们说道:“诸位,菅原道真引领的革新风潮已经过去了,敦仁太子已立,革新派再也翻不起什么浪花来,现在我们要应对的是他个人。” 这位多朝元老再次抿了口清茶,润润嗓子,堂下无人敢打断。 “他菅原道真敢把自己的软肋坦白的暴露在我们面前,那是菅原道真有这个能力,他根本不怕有人动手,这次向陛下求的谕旨就是他对这个孩子的态度,也是对我们的态度。” 有个多少接触过菅原道真思想的年轻贵族忍不住说道:“可是菅原道真从来不做有害平安京安危的事情,哪怕是抵制您——” “所以他求了这个旨意,禅院。”藤原基经打断道,阴鸷的眸子紧紧盯着说话的人:“只要他不是那个咒术首席,不是那个钦点的护京术师,他就不是你眼里的革新派首领,就只是一个叫菅原道真的普通人。” “我和他对垒这么多年,那家伙的性子我清楚。” 藤原基经摇摇头,彻底否认那个人的话:“鱼死网破的事,菅原道真做得出来。” 堂下顿时寂静。 菅原道真就是拦在贵族重新干涉朝堂之间的一道天堑,哪怕是想逼宇多天皇禅位都要先解决这个人,而要先解决菅原道真,却要顾忌他那身实打实的咒术。 尚且有荣誉称号在的菅原道真还能确认他不会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可如果他放下了这层枷锁呢? 更何况菅原道真效忠的始终是宇多天皇,而非皇族。 “我们就不能从那个孩子身上下手逼迫菅原道真吗?” 此话一出,立刻就有人回答。 “我不推荐。” 众人的视线投向发出声音的角落。 角落里坐着一个格格不入的术师,他穿禅衣带僧帽,却不是羂索那样的佛教术师,只能说是个僧人。 既年轻又出众的年轻人赫然就是之前和长泽时礼见过面的芦屋道满。 “那孩子和晴明……咳!” 僧人术师半句话还没吐出口,先一步抢出来的就是腥红的血,铁锈味迅速充斥口腔,芦屋道满捂着嘴咳嗽不停,涌出喉管的鲜血更是浸染袖口,从少年指尖渗透,滴落到榻榻米上。 疼痛钻心刺浸入四肢百骸,芦屋道满却浑不在意的笑起来:“真是霸道的限制咳咳……反正就是你们看见的这样,我找过那小子麻烦,然后就变成这样了。” “菅原公还要我带句话。” “他说,他带宿傩回京都之后如果让他发现哪家对宿傩动手了,就不要怪他不客气。” 芦屋道满带尽恶意,一字一句的重复当天长泽时礼说的那些话:“这里引申一下,菅原公说的不客气是他剿灭土蜘蛛的那种不客气哦。” 那么这些高高在上的贵族会被这猖狂的言语激怒吗? 坐在角落的僧人少年观察着屋子里的其他人,果不其然发生了义愤填膺到怒火中烧的几位,争论的声音几乎要炸开寂静的夜晚。 从播磨远道而来,只身参与进平安京内乱的术师看见这一幕嘴角勾起诡异的笑容,他看着这些对咒术浑然不觉、只知道争权夺利的贵族,几乎想要大笑。 堂下那位羂索禅师恐怕和他一样,根本看不上除了藤原基经之外的贵族。 就连垂垂老矣的藤原基经都知道,菅原道真是京都术师的顶梁,甚至是咒术盛世之前人类位于天平之上横制咒灵的砝码,想杀了菅原道真可以,前提是京都有其他人能够代替菅原道真的砝码地位,在接下来的咒术盛世里使人类不会弱势于咒灵。 菅原道真为什么那么猖狂?当然是因为他有那个底气! 而藤原扶植禅院就是为了打压这个底气。 “我明白了。” 不知道从芦屋道满转达的话里提炼出了什么信息,藤原基经既没有生气,也没有惊惶,只有淡然的一句:“时平,替我给出云大社来京的宫司写封信,祭礼当日的布置暂且取消。” “父亲?真的要这样做吗,我们好不容易才说动他指认菅原道真的软肋为诅咒,一旦成功哪怕是陛下也保不住……” “时平。”藤原基经看着他选出来的继承人,“去做。” 藤原时平想再说的话咽回去,恭敬地回答:“是,家主。” 年纪轻轻就成为参议的青年大步离开市内,尽管克制住小心的关上门,还是在走廊的转角重重抬起手—— 轻轻捶在廊柱上,不敢惊动谁。 这个家还不是他说了算。 但迟早会是的。 室内,最开始反驳藤原基经的那个禅院贵族再次开口,他转身面向主位的藤原家主,说道:“思来想去有一点我很不理解,还请基经大人赐教。” “你说。”藤原基经点头。 “菅原道真比谁都清楚京都现在的局势,他本就和您对抗数十年,现在革新一系呈现劣势陛下退位只是您一念之间就可以决定的事情。”禅院贵族又紧接着说道:“这样的情况下菅原道真为什么还要这么明目张胆的把那个孩子的存在袒露出来?” “菅原道真的咒术造诣京都无人可以比拟,他如果想教出一个不亚于京都一级术师的继承人根本不需要让那孩子进入阴阳寮,他自己的阅历完全足够。” “那个叫‘宿傩’的孩子会是菅原道真用来引我们上当的诱饵吗?好让他有借口对基经大人您动手。” 百鬼夜行中途突发的事件太诡异了,就好像的预定好的一样,正好让菅原道真能利用这个机会杀干净羂索用来拉起死灭回游的众多咒灵。 “不,不会是。”藤原基经否认这个说法,“菅原道真是很狡猾,但他不会拿这种事来当诱饵。” “他只是把自己的未来倾注给了那个孩子而已,不用做多想。” 禅院贵族凝噎。 许久才叹了一句:“这样岂不是更棘手。” 若非菅原道真实在难缠,早在几年前平安京就该改元了,哪轮得到宇多这位兴起建国之道,危害到贵族利益的天皇还在位这么多年。 “总有机会的,慢慢来,不急。” 藤原基经抬起嘴角:“菅原道真不可能护那孩子一辈子。” 22、谁比谁更猖狂(21) 宿傩是起夜的时候看见的长泽时礼。 咒术师不知道从哪找了一块草席铺在庭院里,杂乱无章的红发从肩膀垂落地面,正背对着走廊上的宿傩,手里拎着什么在对着月亮看。 偶然地惊鸿一瞥,竟发现咒术师的金眸如同蕴含着流光溢彩,有种令人难以移开目光的惊艳。 “建议去穿件衣服再来,天凉了。” 咒术师的声音突然响起,宿傩看见他收起手上的东西,挪挪身子转过来面向走廊。 长泽时礼眨了一下眼睛,六眼带来的显性效果淡去,他看见自己养的小崽子站在走廊上发呆,便问道:“大晚上不睡觉干嘛呢?” 宿傩摇摇头,他说:“我睡不着。” 他走两步到走廊边沿坐下,远远地去观察那边盘腿坐在庭院里的咒术师,脑子里还是前不久结束的百鬼夜行。 长泽时礼反倒是笑了。 “还在想百鬼夜行的事情?” 宿傩点头。 成年人只口不提观后感和反思,转头就问起有趣的乐子:“感觉怎么样?有看见什么有趣的东西吗?” 宿傩想了想,还真的记起来一些特别的妖怪和咒灵,他挑出其中有意思地逐一讲给长泽时礼听。 大的坐在庭院里,听着小孩幼稚清脆的声音,时不时附和两句。 百鬼夜行对于宿傩来说是一种无与伦比的视觉冲击力。 他和晴明一起从偏门离开阴阳寮走上朱雀大街,放眼望去乃是阴兵借道,百鬼丛生的景象,宵禁令下整条大路上没有一个活着的生命,但却挤满了各式各样的诅咒。 手脚并用的纸伞追逐地上的硕鼠,咧开的血盆大嘴里塞满尖牙,它扑向脚边的食物还没高兴两秒下一刻就被挽着发髻的‘女人’撕成两半。 女人面敷白霜,团眉黑齿,一步一态尽显婀娜,扫过藏身处的那一眼媚眼如丝,极尽挑逗。 她不小心碰到了地上一个矮矮瘦小的童子,不以为意的要碾压过去,却被对方猛地一下突袭,正只妖怪都被吞进腹里,连尖啸都没能喊完。 把之前让宿傩联手都只能是勉强胜利的猥裸丢进进百鬼夜行怕是连水花都溅不起来。 “京都咒灵是这样的,因为生存空间太小只好自相残杀。”长泽时礼抬手把御守抛过去,“喏,我改完了。” 丝绸质地的御守在月色下划过一个完美的弧形,宿傩还没伸手,御守就被赤红的咒力裹挟着揣进他怀里。 和之前那个没什么区别,也不知道这个特级术师又增添了什么新灵感。 “感觉还是差点什么,你先凑合着用,我再研究一下咒纹。”长泽时礼把御守丢给宿傩之后也没闲着,顺手结了个宿傩看了都觉得眼熟的印。 一个模样勉强能看得过去的小纸人从长泽时礼身边爬起来,走路哒哒的跑到宿傩面前,朝樱发男孩挥了挥肥短且不对称的纸片手。 阴阳师的术式,晴明经常用。 宿傩捏着纸人的脑袋把它从走廊下拿起来,放到走廊的木地板上。 目送纸人钻进一片漆黑的走廊之后,宿傩扭头回问长泽时礼:“你要研究什么咒纹?” “不知道,还没找到研究方向。”长泽时礼大喇喇地说着,伸手抓了抓头发,“阴阳寮的相关资料我都翻遍了,没找着。” “倒是听说藤原家有不少,到时候去问问基经老头好了。” 宿傩没听懂并打出一个问号。 “我就是在想能不能把守护类的术式能不能换个方法用,就像这样的。”长泽时礼说着,宿傩看见远处的红发术师抬起手,两指并住,指尖骤然凝聚出暗沉的色泽。 横竖点提,假名文字被深邃的咒力勾勒成型,暗沉如同鲜血一般,颜色低沉却不溶于夜色,静静浮空在咒术师掌心里。 “就这样,可惜我不擅长研究守护类术式,这个东西还是得找点前辈资料才行。”长泽时礼挥挥手,假名文字写成的咒纹就以一种缓慢的速度飘到宿傩面前。 宿傩用手指戳了戳,指尖穿过文字平面,留有水波纹一样的穿透痕迹。 “这是什么?” 没见过的新东西。 “契阔。”长泽时礼打了个哈欠:“交换内容大概是——希望大晚上不乖乖睡觉闲着没事又不穿外套就跑出来的臭小子快点回去睡觉。” 感觉有被指名点姓到。 宿傩二话不说一把咒力凝聚的咒纹打散。 男孩气呼呼的从走廊上站起来,光脚踩着庭院的土地跑到红发咒术师身边一屁.股坐下。 “哟,叛逆期到了。”长泽时礼‘哎呀’一下,给宿傩挪了个位置。 一大一小对坐在庭院的月色下面,宿傩刚想回怼长泽时礼嘴里的叛逆,秋夜的冷风一吹,他当即打了个喷嚏。 怎么说也是刚从被窝里爬起来的,一热一冷,再吹会儿冷风离染病也就不远了。 “所以我说叫你穿件衣服再出来。”长泽时礼指腹点点小孩的额头,他打个响指,之前钻进走廊深处的纸人不知道又从哪冒出来,正个纸片都非常用力的顶着一件叠好的衣服。 吧嗒吧嗒地从走廊上跳下来,纸片人把衣服送到宿傩面前,然后左顾右盼了一下,攀着宿傩的手腕爬到了他头顶上,成为宿傩脑袋上一个丑陋的头饰。 然后这个头饰非常俏皮地做了几个姿势。 对比小男孩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喜剧效果非常之好。 “哇哦。”长泽时礼他发现了新乐子,当即拍板:“你待着别动,我要整个留影的术式!” 然后在这小子成婚的时候放给他的伴侣和朋友看! 宿傩目视自娱自乐的咒术师,心里刚刚升起的那一点点感动瞬间清空。 不过他转念一想,“那我也要学。” 然后把冤种老师的黑历史全记下来,以后放出来狠狠地嘲笑他! “学,都可以学!” “不过先把衣服穿上,不然生病了自己用反转术式。”长泽时礼像个老妈子一样嘱咐道。 “知道了知道了。” 宿傩连声敷衍着,把纸片人带过来的外套裹上,非常合身,大概是从他的房间里找出来的。 要是嘴上也能这样温柔细心简直能给长泽时礼这个人增分不少。 察觉到头顶上的东西还在作妖,宿傩抬手把小纸人拽下来,巴掌大的小玩意像有了自己的灵智一样,不仅挣扎两下,还煞有其事地向宿傩做了个鬼脸。 宿傩抬头去看长泽时礼,端坐在他旁边的红发咒术师欲盖弥彰地说道:“看我干什么?” “看你比我还像个小孩子。”宿傩把纸人放到地上,成天和他一起进学的晴明就经常驱使小纸人,他怎么会不知道纸人并非活体式神,它的行为基本上代表的都是施术者本人。 “这不是无聊嘛。”长泽时礼把手放低,纸人立刻蹦蹦跳跳的跑过来,一个助跑、起跳,攀住他的食指扑腾着双脚往上翻。 “再过两天就是祭祀,如果没问题的话,我能再光明正大的多活几年。” 宿傩系腰带的手停在半空中。 年幼的孩子强忍心里突然升起的慌乱:“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当年抢你的时候我不小心得罪了上面的家伙,这次得注意一点。”长泽时礼随手指了指天上,似唉似叹地说。 和天上有关,宿傩只能想到一个:“……高天原?” “算是吧,不过问题不大。” 这个问题确实大不到哪去,毕竟长泽时礼为了在柯学世界里活得风生水起什么事没做过。 经验相当丰富。 「报备一下,谢谢。」系统揣着一张生无可恋脸,这一刻的它还不如长泽时礼剪的小纸人活泼,「请把你做的事情都报备一下。」 长泽时礼诧异地看向已经自闭好久的系统,‘哦’了一声。 “我让那个公安卧底假死调往东南亚,略微威胁了一下,他没有再在日本出现过,世界意识也对他没什么意见。” 说到这里长泽时礼犹豫了两秒,“不过他好像失忆了,也许这个也算在蒙蔽世界意识的一分上?” 「卧底黑衣组织还会失忆的公安……卧槽。」 系统瞳孔地震:「苏格兰威士忌?」 长泽时礼肯定道:“是这个代号没错,朗姆手下的。” 他当时是为了试探自己的影响力度,于是稍微尝试了一下改变。 结果很成功。 「……行,我记下了。」系统垮着张脸遁走了。 “那他们还会来找你吗?他们会杀了你吗,他们会……” 小孩一连串的问句把长泽时礼从和系统的交流里拉出来,突然得到小孩子关心的长泽时礼受宠若惊。 不过疑似封建大家长般所有事情自己扛的长泽时礼不以为意,反而还笑嘻嘻的说道:“那要不你猜猜我是怎么得罪高天原的?” “我不猜!” 宿傩一把抓住长泽时礼的手,他紧紧地盯着咒术师的金眸,“告诉我,菅原道真。” “你要我信任你,那你是不是也应该信任我?” 他看见宿傩赤色的眼眸里是不加掩饰的依赖和担忧,长泽时礼伸出去的手被紧紧抓牢,他眼眸低垂半晌,心里五味杂陈。 真心换真心的事,他掌权乌丸数十年来见过几次? 谁人不是忌讳boss的威严,无论是直属他的朗姆还是刻意拿出来安抚旧乌丸势力的贝尔摩德都在他面前谨言慎行。 孤寡老人叹息一声。 “那这么说吧。” 长泽时礼把另一只手上的小纸人压在宿傩发顶,纸人欢欣鼓舞,把柔软的樱发拨得乱糟糟。 他说:“神明可以与信徒沟通,于凡人之躯显形,神道教称之为降神。” 当年长泽时礼去到祭祀现场的时候才知道他要养成的孩子居然在祭坛上。 神道教的献祭他多少知道一点,虽然不知道世界线怎么走,但长泽时礼是毫不犹豫直接动手的。 “而当年我打伤了神明,重伤了神使。” “哪来的给他打回哪去了,就是这么得罪。所以他就算是再来一次也威胁不到我。”弄乱宿傩发型的长泽时礼满意收回手,把纸人留下,“这东西送你了,不许说它难看。” 宿傩松开手,摸了摸头顶上那只小纸人嫌弃道:“丑死了。” “我听见了哦。” 23、谁比谁更猖狂(22) 正式认识羂索是在祭祀礼后,届时以大纳言身份观摩祭祀,刚刚被出云大社宫司堵住长谈结束的长泽时礼前脚刚离开,后脚就被另一个人堵住了。 看衣着是名禅师,样貌非常眼熟。 让长泽时礼都相当意外,羂索上来第一句话就是在邀请他这个特级术师加入诅咒师,诚恳得仿佛不像是个前不久才策反了长泽时礼手下咒术师的诅咒师领头。 长泽时礼:? 系统:? 「我们这儿不兴转职反派——」系统捧着脸仿佛著名画作呐喊:「快拒绝他!」 长泽时礼诧异地打量起眼前的禅衣术师,难得用一次六眼去判断别人。 对,是那天在大极殿看见那个没错。 身上所勾连着的咒术契约多得有点离谱,以及这个咒术师本身的术式…… 夺舍类? 在攻击性较强的平安京里大多术师的咒术都和战斗有关,很少见非战斗术师参与到内乱里来。 “我以为在叛逃发生之后我和你之间应该是势同水火。”那位高权重的咒术师转身自顾自地走向京都御所的方向,羂索无奈,只能跟上去。 比预想的好很多,没有第一次见面被敌视就是个很好的开始。 “还是说藤原基经的支持满足不了你的野心,想试试直接从护京咒术师身上下手?” 羂索落于几步后,闻言,他摇摇头又点点头。 他们两个都很清楚眼下的局势,有能力和菅原道真分庭抗礼的从来只有藤原基经,羂索主导咒术师叛逃的行为有藤原基经一半功劳。 现在羂索来找长泽时礼只能说是私人感情,不能说是代表谁。 “我只是来找您个人的,菅原公。”年轻的禅师做足了恭敬与谦虚,“您是当代咒术界北斗之尊,无论站在哪一方,哪怕自成一派都无人能敌。” “有话直说,我还有事。”红发咒术师摆手,羂索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从背影和语气勉强判断这位咒术首席今天心情似乎还不错。 今天的祭祀是神道教主持,因为几年前发生过前车之鉴,菅原道真这位特级术师压根不被允许靠近半步,连护卫任务都被全权交给了藤原和贺茂。 可身为正三位大纳言,没有合适的理由谁都不能阻止他参与,幸好没出什么问题,否则神道教是要和菅原道真老死不相往来了。 羂索笑了笑:“当然。” 他来之前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向很多大臣打听过权臣菅原道真的脾性。 只是近距离和这位权臣交谈的时候才能切身实地的感受到让藤原一系忌惮到底的压迫感。 但比起这些,更让羂索在意的是那双眼睛。 六眼。 他不是没有听其他术师提起过菅原道真的六眼,可这个时代的所有人对菅原道真的第一印象首先是他的革新派,再就是他在咒术上不依靠术式达成的成就。 只有少数愚蠢的贵族才会把菅原道真的咒术造诣归结到这双天赐的眼睛上,更多的人们是对这个离经叛道术师的认可。 被菅原道真的眼睛扫视时,羂索仿若置身于虚无,一切思想都要被看透一样无所遁形。 好像咒术全都暴露出去了一样,有种惶惶然的不安。 羂索此时有种荒诞的预感,他预感未来必定会出现持有这种咒术特性的术师阻碍他。 羂索甩甩脑袋,把那种荒诞清出脑子,继续他来时候准备好的话。 “我是为您的理论而来的,菅原公。”羂索说道:“您为降低咒术门槛而深解咒术内核,造福无数咒术师大幅度提升了京都的术师人数。” “我以为,这样让本来无法摸到咒术门槛的人的可能性增值到了可能,这是对咒力、也是对人类的一种优化。” “可眼下的京都内□□败,咒术一系又逐渐被瓜分,您对京都的改革已经不足够赢得这场胜利了。” 秋日的日光照射在黄土大路上,穿过树梢缝隙,阴影下的红发咒术师眼神复杂地转头看了一眼羂索。 被说中弱势处的咒术师没有否认羂索的说辞:“是这样没错,你想做什么?” “我想和您做个交易。”羂索请求道:“我希望激发人类最大的可能性,创造一个属于咒术的世界。” “这样盛况下的人类能够将其潜藏的能量释放出来,这样的人类才能称之为人。” “就像您一直以来所做的那样,您是为国家大运,我是为民族未来。” 年轻术师眼里是对强者的憧憬。 完整地挖掘了人类对咒力的一切可能并在不断进步,对咒力的掌控能力更是精确到了分毫,这样的术师哪怕是奈良时代群英荟萃的先辈里都没有一个。 菅原道真实在无愧咒术首席之名。 “那么在此之前,我比较好奇的是另一件事,羂索。”长泽时礼抬眸淡漠地俯视吐露理想大义的诅咒师。 “你和百鬼夜行的咒灵签订契约是为了死灭回游,那那些叛逃的诅咒师你和他们签订契约做什么。” 而且间接害死加茂嫡子,这不是说说就能算的,除非是藤原基经授意的这件事。 禅衣而立的术师愣了一下,低声道了句“果然”。 果然菅原道真知道百鬼夜行的作用,是故意杀的咒灵。 但羂索一点也不露怯,他欣然说道:“仍然是为了死灭回游,菅原公。” “人类只有在无限的恐惧和不安中才能诞生出最优的负面情绪,死灭回游是一场绝佳的筛选仪式。” “我会给予时代的落败者一个新的的机会,让他们有机会再一次成功。” … 系统抱头,久经自闭无法自拔,今天也是被宿主的乐子整得胆战心惊的一天。 「所以你为什么没有拒绝他啊!」 咒术师拎着顺路买的梅子酒走在阴阳寮的长廊上,对系统的抱怨不置可否。 “我又没答应他。” “羂索应该是你嘴里的反派没错了,宿傩的性子怎么看也不像正派,我想着他们俩要是最后到了一个阵营……”长泽时礼耸肩,“至少也让我试试这个反派的深浅吧,你又不让我杀了他。” “而且他未必就是诚心来找我合作的。” 路过转角时遇到了在值的阴阳师,平安京重大仪式过后所有人都轻松下来,看见长泽时礼的时候,那位阴阳师脸上都是满带笑容地道了声贵安。 从今往后平安京终于可以放心下来了。 长泽时礼点头回应,继续往自己的办公间去。 “羂索的理想说得宏伟,但就像道满评价的那样,华而不实。” “他缺少足够的实践经验,甚至是咒术经验也很差,他找上芦屋道满、来栖华*这类不同于京都派系的术师就是为了填补空缺。” “至于想从我这里得到的东西……”长泽时礼一把拉开纸门,模棱两可的回答:“恐怕不是你想看见的。” 「确实,脑、呸,羂索确实是个学习型反派,找你进修也说不定……所以你还是成为反派的良师益友了吗可恶。」 系统飘忽在半空中跨过房门,眼尖的它迅速在室内发现了等候已久的可爱人类幼崽,立马一个冲刺加飞扑。 男孩跪坐在案前,正在翻看长泽时礼的收藏的孤本。 还没行元服之礼的男孩樱色的头发渐长了点,面色红润健康,明眸皓齿之上更是绝佳的风雅气质。 怎么说也是被长泽时礼富养出来的,衣食住行和他本人不相上下,眼见耳闻更是不得了,从百鬼夜行到奇珍异宝哪怕是看的藏书都是顶尖学识。 是以再也不会是之前那副过于暴戾的模样,单看表面的话绝对和贵族公子相差无异。 当然,基本上一开口就和他那个不着调的老师一样,好的学到手了,但坏的也学了个十成十。 不过外表还是很能俘获系统这种颜狗的。 「限定版年幼大爷,吸吸!」 坐在榻榻米上的宿傩摸摸脸,总感觉刚才有什么东西撞到他了。 “下学了?” 宿傩睨了一眼从正在关门的咒术师:“学堂的先生休憩,我今天就没上学。” “哦,对,今天阴阳寮有事没事的都被拉去搞祭祀了。” 长泽时礼这才想起来。 褪去繁重的正三位官服,长泽时礼进内间换了一套休闲时间常穿的狩衣出来。 一出来就发现坐在主位上的小孩看了他一眼,低头翻翻书,又看一眼,想说什么,但又一副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的样子。 “我没事。” 长泽时礼福至心灵,难得主动读懂了一次人类幼崽说变就变的心思。 成年人双手抬高原地转了一圈,回应小孩从前几天开始就有的担忧:“我说过问题不大啦,你看,我一点事都没有。” “谁担心你了!” 小孩子被戳穿心思,耳根通红大声反驳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好,你不担心我,是我想多了。”成年人心情愉悦,卷曲的发尾都张扬着欢欣的红。 他坐到宿傩对面的客位,反倒是让这个不足十岁的人类幼崽依旧留在特级术师的主位上。 “……” 宿傩却趁着这个距离伸出手,抓住长泽时礼的手腕。 属于小孩的咒力流入大人的身体里,反转术式绕着长泽时礼转了好几圈。 “噗。”口不对心的模样让长泽时礼真的是笑得前仰后合。 “我真没事。”长泽时礼说,“我要是出事了根本就不会回来。” 宿傩一把拽起长泽时礼的袖子,质问:“那这个呢?” 只是手臂内侧一长条血痂,托某个顶天立地大杀四方却死活不学反转术式的特级术师的福,宿傩很快就找到了这抹痕迹。 “真擦伤,前几天的了。”长泽时礼摊开手,“我要是会打起来总不可能伤到这里吧。” “哦。”宿傩勉强信了,掌心的咒力调转反转术式萦绕其上,慢慢抹平这道伤痕。 “你受伤都不管的吗?” 宿傩突然问道。 “懒。”长泽时礼一只手伸出去,被小崽子拽着摁在桌面上,他就枕着另一只手,半趴在桌子上。 百无聊赖地回答问题:“我是战斗术师,结界落成前出外勤比较频繁,没时间管这些,反正总会好的。” “那我来。” “什么?” 宿傩松开手,反转术式下的伤痕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说:“我会反转术式。” “哇……令人欣慰,你居然知道关心我了。”长泽时礼站起来,弯下腰,大大的手掌盖在小孩头顶上,美其名曰:“奖励你一个爱的摸摸头。” 然后被尤为嫌弃地拍开了。 被拒绝的长泽时礼不以为意的一转弯,双手突袭成功,穿过小孩腋下然后猝不及防地一提。 感觉到失重的宿傩猛然腾空,大脑里突然冒出了自己对这家伙的防备是不是太轻了。 隔着这么近都被偷袭到了,不应该。 “那就奖励一个举高高咯!” 长泽时礼大笑一声,被放下来后的宿傩追着绕阴阳寮整整三四圈才罢休。 咒术师躲在屋顶上嘻嘻哈哈,看着宿傩从恼怒到懒得理他,干脆悠闲地躺下,把揣身上的梅子酒拿出来对日小酌。 屋檐下,在进门的时候宿傩似乎听见了屋顶上传来一句似有似无的叹息。 “要快点长大啊。” 24、谁比谁更猖狂(23) 一年夏天,阳光正辣,蝉鸣啁啾。 “菅原、菅原!” 声音穿过长廊,伴随着声音主人匆匆的脚步,从长廊到门口,一声比一声近。 直到少年一把拉开房间的纸门,这才看见他要找的人其实就半靠着窗框坐在窗台上,一脚支着自己,一腿点地,悠闲自在地吹风看书。 夏风吹动书页,纤长的手指百无聊赖摁住风,抖抖书本继续看。 “在的话就回应我一声啊菅原。” 眼见那人动都不动,宿傩又喊了一声:“菅原道真。” 这才见那边赋闲在家的纳言屈尊降贵似的回应道:“你最近怎么老是喊我名字,越长大越不可爱了。” 宿傩光脚踩在榻榻米上,闻言两步并三步就上到窗边。 少年一把抽走了长泽时礼手里的书:“什么可不可爱的,我过元服礼*这么多年了,别总是把我当小孩子看待。” “元服?元服了你也比我小一辈,身高就这么点呢算什么大人。” 长泽时礼伸手去抢,可惜前两年还能倚仗的身高优势逐渐拉平,坐着伸伸手是够不到宿傩的。 宿傩拎着长泽时礼的书后退,没让长泽时礼够着,他好奇道:“你在看什么?” 少年抖抖书本,准备翻翻是什么东西能让传闻中名誉天下的特级术师都全神贯注看半天不理他。 两秒后。 书回到了咒术师手里,而本来拿着书的宿傩手掌心多了一团熊熊燃烧的磷火。 “哎呀,我可是要留着做纪念的,不能被你烧了。”长泽时礼笑嘻嘻地卷起书,敲了敲宿傩的掌心,把聚起的咒力一下子打散。 “屋内别玩火,小心又像之前那样把房子点了。” 火烧黑历史失败,这下轮到宿傩去抢,宿傩长臂一展,长泽时礼当即放松身体仰倒着从窗口翻下去,带起衣袖纷飞扭身正好落地,灵巧的动作使得宿傩扑了个空。 少年攀在窗台上抗议道:“你怎么还留着这个!” 年轻人内心看见童年回忆的羞耻正在波涛汹涌。 “我觉得画得还不错,所以留下来了。”长泽时礼摊开书本,啧啧称奇地评价道:“拿去做百鬼夜行图应该很不错。” “菅原道真——” “打断。给我乖乖喊老师。”本来就只是偶然间看见,打算拿出来调侃一下的长泽时礼隔着窗户把书扔还给宿傩,“除非你能和我打个平手,打平了你想怎么喊怎么喊。” 幼年识字认图的黑历史到手,宿傩反而不着急销毁了,注意力全在长泽时礼最后的那句话上。 少年意气风发,神采飞扬,他反手书扔到室内的桌案上,撑着窗台借力翻身,从室内跨到室外。 “不就是打个平手吗,来!” 宿傩手中被打散的磷火再次燃起,赤瞳里充斥着跃跃欲试:“我要是赢了你这个特级术师的位置是不是该让我坐坐?” 阳光下红发金瞳的咒术师失笑,却也不泼冷水:“要不你试试?说不定呢。” “当然要尝试。”宿傩咧嘴大笑,火焰猛地从掌心增殖覆盖至半臂,樱发像被风吹动一样,融在火焰里飞动。 动手的前一秒宿傩略带意味的说道:“我可是一级咒术师了,菅原。” 长泽时礼起手架住少年刚劲有力的一拳,拳风将咒术师的红发吹得更加散乱无序,但与此同时延迟抵达的咒力才是宿傩的进攻手段之一。 咒力磅礴而来势汹汹,如果不及时避开就算是长泽时礼这种熟悉咒力特性的术师也会受伤。 “想比肩特级还差很多,不要得意忘形了臭小子。”长泽时礼双臂发力,架着宿傩的攻击一两拨千斤,把劈头盖脸而来的咒力借力打力都退还回去。 宿傩对此早有预料,一晃身消失在长泽时礼的视野里,远处只能看见浮光掠影般的踪迹,只听见一声‘术式展开’,爆发式的咒力迅速铺开笼罩整个庭院。 无限趋近领域展开的范围术式,特意针对了长泽时礼那双带有特殊咒术性质的眼睛,短暂得极限地蒙蔽住他的咒术视觉。 宿傩在移动间短暂滞空,双手结印。 “解。” 站在庭院正中心的长泽时礼突然感觉到一阵凉意,有种被兽类瞳孔紧紧顶住的感觉。 凌厉的咒力自上而下锁定目标,长泽时礼抬眸间六眼显性出灿金色的流光,他看见从上空发起进攻的少年术师,与此同时紧接着就是裹挟着凝聚咒力到几乎无法溃散的斩击—— 来自四面八方。 ‘轰隆隆!!’ 房子的另一边,狩衣乌帽,已经有接任下任阴阳寮首资质的少年阴阳师停在一片瓦砾旁边止步不前。 晴明:“……” 晴明:“我以为上次你们研究咒术火焰差点把菅原宅点着了之后就不会这样了。” 师徒俩切磋时带来的毁灭灾难里眼前这个废墟能勉强看出曾经还是个房子已经是万幸。 院子里种的那棵柳树才是真正被人道毁灭了。 “咳、咳咳咳!”红发金瞳的咒术师大力扇开灰尘,被腾起的灰尘呛了个正着。 倒是和他对打的少年术师心情愉快地从跨过废墟,浑身上下什么事都没有,赤瞳里写着意满志得。 晴明看见自幼认识的好友意气风发的模样,又看了看那边嫌弃灰尘躲到还没倒塌走廊下扑腾灰尘的红发咒术师,意外地问道:“你赢了?” 宿傩跳到废墟还算平坦的落脚点,两三个纵跃轻巧落到晴明面前。 听见好友的问话宿傩果断而理直气壮地回答:“没有。” 晴明:? 他又看了一眼那边的长泽时礼,确认到打赢的真的是他而不是宿傩,这才诧异的把目光收回来。 得了,他不懂得人家师徒之间的乐趣。 “来找我有什么事吗晴明。”宿傩问道。 这么一提,思维被带偏的少年阴阳师终于想起来他来的目的。 “我来送你忘在阴阳寮的东西。”晴明从袖口拿出一封文书,无奈道:“阴阳寮任命一级咒术师是有文书认证的,你走得太快了,司仪没追上。” “我提前回来给他个惊喜。”宿傩也不否认自己走那么早的原因,他拆开文书看了两眼,转头就喊:“菅原——老师!我的一级咒术师任命文书到了!” “来了来了。” 长泽时礼遥遥地回应两声,一边走向宿傩一边结印。 成群结队的纸人式神开始打扫废墟,其中还有一只跑出去喊菅原家的侍从,大约是准备重建一下屋子之类的事情。 来到两小子身边,长泽时礼伸出手:“让我看看。” 宿傩把文书递给他。 “真的是一级咒术师嘛……哦?”咒术师纤长的手指从上划到纸页的末尾,停留在一个盖棺定论的藤样刻印上。 长泽时礼把文书还给宿傩,问从阴阳寮过来的晴明,“还有事情吗?” “我是来送东西的,其他就没有了……” 晴明的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京都御所特使的声音。 “传大纳言菅原道真入清凉殿觐见。” 25、谁比谁更猖狂(24) “藤原基经病危有将死之相,藤原氏家主即将换代,昨日巳时藤原时平带人入宫求见敦仁太子一夜未归——还请您小心,菅原公。” … 侍从走在前面,头几乎要低到地上去了,两股战战地引着宇多天皇最信任的权臣前往清凉殿。 昨夜参议大人拜见太子,基经大人则带病觐见陛下,一夜过去皇室重地京都御所仿佛变了天一样,从内廷到外政全部轮换了一遍,要说唯一没动的就只有…… 侍从回首瞥见余光里那抹艳丽的腥红,连忙目视前方不敢转头。 菅家一系,从大内里的衍子女御到外政权臣菅原道真仍然还是表面上那样风光无限。 “传大纳言菅原道真觐见!” 侍从的声音一声一声从殿内传达至等候在殿门口的长泽时礼面前,长泽时礼环视周围,从戒备森严的守卫和轮换到没有一个熟悉面孔的侍从。 年轻人总比老油条更显激进,藤原基经和菅原道真维持数年的平衡要在下一代手里打破了。 长泽时礼进去的时候,殿内站着一些大臣,最眼熟的是曾经扬言要消除他这个异类的民部卿藤原清贯,现在正得意扬扬地立于藤原时平身侧。 “菅原纳言已经到了,陛下。”微弱且苍老的声音缓缓响起,众人侧身让出一条路,只见藤原时平扶着一位拄着拐杖,步履蹒跚的老者上前,微微颤颤的向御座上的华服天子请愿。 殿内的朝臣立刻随着藤原基经的动作,一齐喊道:“陛下。” 有资格上殿的太政官藤原只占了一半,明明并没有很多人,却有如排山倒海般的气势在这个还算年轻的天皇耳边发出振聋发聩的嗡鸣。 御座上的宇多天皇手脚冰凉,满带着歉意地看了殿下正中的红发大臣一眼,随后他展开手里攥紧很久的诏书,以此宣告整个国家: ——宇多天皇决意于仁和寺剃度出家,禅位于敦仁太子。 又是一声排山倒海般的:“陛下圣明!” 藤原基经抖了抖嘴皮子,倚着拐杖站在藤原一系的大臣里远远地望了一眼长泽时礼,最终还是没有出声,把话语权交给了藤原氏的下一代。 藤原时平上前好几步,正当他自鸣得意准备把矛头转向长泽时礼的时候,殿上的宇多天皇又开口了。 “盖因我儿敦仁年岁尚小不足以亲政,朕决意,晋菅原道真正三位为从二位,封右大臣,参议藤原时平为左大臣,两人共同辅佐,商议国是。” 藤原时平面色一变:“陛下……” “老臣替时平谢过陛下。”藤原基经抢在年轻人之前说道,他的目光一直放在长泽时礼身上一刻不离。 他老了,也不是咒术师,无法从咒术里获得不死、长生之类的能力,藤原基经唯一能做的就是想办法在死之前把现阶段藤原氏摄关最大的阻碍一起拖下去。 菅原道真,面对这样的情况你会做什么? 却见殿下正中,刚刚受封从二位的权臣一抬手—— 暗地里跟着藤原基经入宫的咒术师神经瞬间紧绷起来,目光死死地盯住他的手。 “谢陛下。” 藤原时平一愣,许久没有回过神。 直到众臣散去,那个让他忧心了整整一晚上的红发金眸咒术师都不知道去哪了,藤原时平才从顺利到诡异的情绪里缓过来。 饶是轻狂到打算和菅原道真正面对擂的藤原时平都不知道从何说起心里这种不踏实的感觉。 “时平。” 听见长辈呼唤自己的声音,藤原时平回过神来,连忙应声:“是,父亲。” “你之前不是一直说想要对付菅原吗,现在就开始准备动手吧。”藤原基经顿了顿拐杖,在空旷的大殿上发出轻响。 摄关之尊绝不可以流落旁人。 “可是您不是说要防备菅原道真和我们鱼死网破……” “愚钝!”藤原基经呵斥道:“菅原的学生年纪轻轻就成为一级咒术师,晋级速度几乎和当年的菅原一样快。时平,如果那个孩子和菅原道真一样入主朝堂,你能压得住第二个特级咒术师吗?” 第二个特级咒术师…… 年轻人摇摇头,“不能。” 当代特级咒术师的评定完全比对山林之间动辄惊天动地的妖怪,阴阳寮录入的特级咒术师不说能够毁天灭地,至少也能单挑传说中大名鼎鼎的妖怪。 菅原道真更是特例中的特例,更别提再加一个他的学生宿傩。 菅家宿傩,实乃天才。 “时平,记住,我们要打压的不仅仅是菅原道真,还有革新一系的思想。”藤原基经咳嗽两声,继续说道: “光杀一个菅原道真有什么用,他的思想已经深入人心,只有彻底压垮他的传承,才能真真正正的杀死菅原道真!” 老者眉眼慈祥地笑了笑,拍拍藤原时平的手背:“你不是通过了那个孩子的一级咒术师审核吗?他现在已经是京都术师中鹤立鸡群的天才了。” “谣言对菅原道真不起作用,他还有下一代。” 藤原时平展颜:“我正有此意,父亲。” “但我和您不一样,我要做的是彻底把菅原道真扯下来。” 藤原时平说:“我要亲眼确认他的死亡,只有这样我才能安心。” … “哟,怎么坐在这儿。” 步行回菅原宅,长泽时礼一眼就看见了蹲在走廊上看着纸人们打扫废墟的樱发少年。 元服礼后自诩成年人的宿傩如今就差长泽时礼半个脑袋,他不乐意穿贵族那套规规矩矩的狩衣,连下身的差袴都只系了半筹,在家的时候倒是不爱穿鞋,经常光着脚踩在侍从们打扫干净的地板上。 “菅原?……哦,老师。”宿傩抬头看了一眼,好像还有点惊讶,“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快?” 在宿傩的印象里,每次长泽时礼被召入京都御所基本上都得大晚上才能回来,而且回来的时候必定会翻窗。 明明也不需要他带钥匙,就是死活不愿意走正门,还美其名曰路程近。 “陛下今天不是找我去议事的,我只负责去接通知。”长泽时礼走到宿傩身边,和他挤挤一起蹲下。 宿傩略带嫌弃地往旁边挪了一个位置。 “什么通知?” 长泽时礼却不直接说,而是问起前一会儿的事情:“你咒术师晋级了对吧?” “对,一级咒术师。” 宿傩扭头又看了一眼身边那个红发的特级咒术师。 这家伙好像已经站在人类的金字塔顶尖了,再怎么都不能晋升了吧。 “我也晋级了,从二位右大臣。”长泽时礼‘哎’一声,伸出手来握成拳,屈指的那一面对着宿傩,笑嘻嘻地说道:“我们俩打平了,小子。” “……啧,行吧。”少年撇撇嘴,伸出拳头和他碰了一下,算是满足了长辈的好胜心。 被扳回一城的宿傩并不满足于现状,他认真的说道:“但是放心,我很快就会赶上你!” “特级咒术师?” “特级咒术师!” “好的好的特级咒术师宿傩大人,今天晚上我们吃什么?”长泽时礼嚷嚷两声,改蹲姿为坐姿,一屁.股墩在走廊上,操纵起外面那些小纸人的工作效率。 注入了咒力的纸人们果然活跃起来,欢快地打扫起庭院来。 “饿着。”宿傩也干脆坐下,从长泽时礼手里抢了一半的纸人控制权。 爷俩较着劲似的,两波纸人谁也不让谁,工作效率突然拔高,倒是旁边帮忙的菅原宅侍从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自己的事情。 真正的成年人提议,“要不谁赢了谁做饭吧,顺便一提今天我想吃刺身。” “还是别了。”宿傩冷漠拒绝,“我不想再体会一次被晴明赶过来救场的感觉。” 真中毒是一回事,可那种奇怪到令人昏迷的料理又是另一回事了。 “应该那么难吃……,话说晴明治疗术式不是学得挺好的吗,又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宿傩十动然拒:“反正我不比。” “唉,好吧。”长泽时礼抬起手,繁复的咒印从他手中结成,宿没记错那应该是个攻击类的术式…… “术式顺转。” 如秋风扫落叶般的咒力卷过地上那层厚重的房屋残渣,悄然化作粉尘湮灭在空气中之后,本应该作为一间休闲客室长廊带内屋被硬生生截断,与还没有损毁房屋连接的破损处甚至都被丝滑的切出横截面,非常适合工匠重建。 好像前后两个庭院被打通了一样,地上干干净净没有一丝脏乱的尘土。 尽管已经习惯了长泽时礼这种把攻击术式当洒扫庭除的行为用的宿傩也忍不住评价一句:“暴殄天物。” “能用就行,一般人还做不到呢。”收了咒力的红发咒术师拍拍裤子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走咯,去吃饭,顺便和我说说你一级咒术师的事。” 宿傩也站起来,小跑两步跟上去,少年清朗的声音在长廊回响,说着如同平常人家之间没有任何营养,但又十分亲密的话题。 “说起来我过几天要跟着阴阳寮的人出去一趟,一级咒术师的任务,感觉还不错。” “去多久?” “小半个月?管他呢,有高级咒灵就行,我想去外面试试生得领域,最近有了新灵感,菅原,下次一定能赢!” “赢了再喊菅原,现在就给我叫老师。” “嘁。” 26、谁比谁更猖狂(25) 宿傩弯腰从长泽时礼背后越过,探头去看铜镜里模糊的面孔,又转头瞅了两眼正在正衣冠的长泽时礼。 发色是与宿傩相同的赤红,那张脸还是青年时期的模样,相比之下只有宿傩在一点点长大,从小小一个的人类幼崽成长为了青涩的少年。 “你太慢了,老师。” 精力旺盛的年轻人忍不住催促道。 按理说,出门的是他这个学生,那么一边等待一边叮嘱的应该是长泽时礼这个长辈才对。 结果却是长泽时礼忘记了时间,在京都御所待到贺茂忠行亲自来拎人去作为咒术首席认证数位一级咒术师的出行,长泽时礼才反应过来今天是宿傩随着阴阳寮进行首次一级咒术师任务的日子。 “快了快了,马上。” 文官才有的垂缨冠被随意摆放到桌案上,长泽时礼才换下从二位的官服就被等得迫不及待的宿傩抓着手往外面去。 “诶、慢点。” “急什么,这次给术师们送行的特级咒术师是我,没有我的首肯谁都别想走。” 长泽时礼不慌不忙地抹了抹垂下来的红色发丝,还小有兴致地整理了一下袖括。 倒是抓着他的手的宿傩愣了一下,好像真的信了。 毕竟这事他那个冤种老师真做得出来。 而长泽时礼见他这样却哈哈大笑,直言道:“当然是骗你的啦!” 宿傩:谢谢,拳头已经硬了。 “不过这次送行的确实是位特级术师,他不点头你们确实走不了。”长泽时礼拍拍学生的肩膀,越过他继续往前走。 “谁?” 宿傩反应过来,迅速跟上去。 “禅院家的,叫什么我忘了,听忠行说影法术用得很不错,比在阴阳寮混日子的那几个老不死好多了。” 长泽时礼略微回忆往昔,“我记得几十年前他挑战过我……,哦对,当时是把八岐大蛇当影式神召唤出来了一下。” 由于年代过于久远,差不多是长泽时礼刚刚成为特级咒术师时候的事情,他也记不得多少,于是长泽时礼干脆避重就轻的转移话题:“他们禅院家的术式还挺有趣的,来来,我给你提前透露一下这位禅院姓术师的弱点。” “……你不是不记得别人的名字吗?” “名字和术式是两回事。” 宿傩‘啧’一声,多少老实了一点,走在那位早已立于人类术师顶端的红发咒术师身边,听着前辈的经验之谈。 「特级咒术师」,这对宿傩来说是必然会成为的级别,但这并不代表他不向往、不好奇。 虽然就近就是京都的咒术师之首,但长泽时礼的实践教学更倾向于让宿傩自己实操,加上天元结界落成之后平安京安然无事,宿傩再很少见到这位在咒术领无人能及的术师全力以赴过了。 再怎么说也是个文学出身的太政官,很大部分战斗事宜都该是武官负责。 即将抵达集合地点的最后一段路程,长泽时礼好像想起什么似的,站在长街上转过身遥遥地看了一眼京都御所的方向。 宿傩回过头去找他,发现自己已经走出去好几米远,和红发金眸的咒术师隔着很长一段距离。 宿傩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年轻恣意的少年宿傩走得太前面,而他的老师好像就快要赶不上他的脚步了。 “没什么~” 长泽时礼背起双手,宛如上了年纪的老头子一样,迈着小步子跟上去。 宿傩站在原地等着他,等到两个人可以并肩一起走,才继续和这个收养他将近十年的老师闲聊。 无非是上了年纪的人一点唠唠叨叨的嘱咐。 “对了,我几年前送你的御守带着了吗?”长泽时礼突然问道。 “御守?带了。”宿傩从脖颈间拽起一根绳子,小巧的布袋里钻出一只脑袋扁扁,手脚长短不一的纸片小人来。 已经不受长泽时礼控制的纸人式神冲它的原主人晃了晃脑袋,抖抖被折叠着塞进御守的折痕,纵身一跃跳到咒术师垂落肩头的红发上。 然后抓着红发开始‘攀岩’,吭哧吭哧地爬到长泽时礼头顶,蹦蹦跳跳的模样简直和当初被送给宿傩的时候一模一样。 长泽时礼缓缓敲出一个问号:“你也存我黑历史是吧?” “这可是你送我的,哈哈哈!” “啧,臭小子。”幼稚的成年人咂咂嘴,嫌弃着自己养出来的幼稚小孩。 沿朱雀大街去往平安京外城,远远地就能看见一群白衣阴阳师们在那扎堆,正当宿傩以为他会送到底的时候,长泽时礼止步于城门前。 这回宿傩及时停住脚步,转身问道:“又怎么了?” 咒术用得融会贯通,转移术式更是不在话下的特级咒术师双手一揣,理直气壮道:“太远了,剩下的路你自己走。” 长泽时礼嬉笑着一拱手:“武运昌隆啊未来的特级咒术师。” “知道了知道了。”宿傩扭过头一个人走向那边。 和每一次出行一样,长泽时礼目送宿傩的背影渐渐远去。 这个在他注视下成长起来的少年已经有了比肩他的资格,不出几年就会成为咒术师里最顶尖的一类。 他突然想起了曾经芦屋道满对他的那些质问。 值得吗? 他降落到这个时代已经五六十年有余,完全等于重新活了一世,哪怕是顶着名为‘菅原道真’的束缚也活得相当恣意,从文章博士走向太政大臣,从无名咒术师登顶咒术首席,一步一态都是出于长泽时礼自己本心。 而现在他有和历史洪流抗衡的机会改变必然结局,甚至出于对咒术的解析,学会结界师天元的「不死」术式活上个千百年也未尝不可。 为了宿傩放弃这个机会值得吗? ‘笃笃’ 头顶上的小纸人突然攀在边缘弯下腰来敲了敲长泽时礼的脑门,停在城门口的红发咒术师把它从头顶上端下来,只见纸片人扶着他的手掌站起来,很有气势地指了指远处。 长泽时礼顺着纸片人的方向看过去。 樱发少年正站在阴阳寮术师聚集的樱花树下,远远地冲他招手,骄傲自信的神情怎么样都掩饰不住。 长泽时礼怔愣在原地,突然笑起来。 为什么不呢? 这是他亲自选定的传承。 27、谁比谁更猖狂(26) “怎么了?”见同伴垂头丧气的回来,藤原姓的阴阳师问道。 “上面的任务太难了,那小子根本不受诱惑。”同伴唉声叹气。 一边心疼地把咒具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不断地用袖子擦去上面的灰尘,擦着擦着不免眼里流露出贪婪。 “这可是个好东西。” 他说着,感到面子挂不住,突然恼怒道:“那家伙居然看都没看一眼直接给我扔了,更别提听我说完话!” “宿傩看不上的,威逼利诱根本就不可能,别想了。”藤原姓阴阳师说道,他远远地看了一眼路边树下的少年咒术师,对同伴摇了摇头。 “那是菅原公唯一的学生,菅原道真手里什么奇珍异宝没有?宿傩会看得上你这种东西?” 藤原阴阳师说道:“人家的见识可比我们广多了,省省吧,还不如想想怎么激怒他。” “难。”同伴说,“禅院大人的意思是他不主动出手,他们禅院家还依附天元,对我们藤原根本不会言听计从。” 说道这里,连为首的藤原姓阴阳师都不由得有些烦闷。 区区一个历代不久的禅院家居然敢这样对待曾经摄关之称的藤原,这根本就是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我再去试试。”藤原阴阳师站起来,趁着这个短暂的休憩时间决定做点什么。 他们已经出来好几天了,根本没找到机会给菅家宿傩泼污水,这不免让几个收到主家任务的藤原分支十分着急。 再过一段路程他们这些一级咒术师就会分开各自执行各自的任务,如果不能抓住机会,宿傩恐怕就要分到他们追不上的地方去了。 而且他们这些一级咒术师本来就有要务在身,各自负责的一级咒灵实力不可小觑,更遑论分心出来对付宿傩。 也是禅院没用,如果能快点瓜分贺茂家在阴阳一道上的地位,藤原根本就不用派人出来近距离想办法暗算一个元服没几年毛都还没长齐的小崽子。 “好。”同伴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摸着手里的咒具,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往树下去。 见那人离开他才低下头,目光迷离地看着手里的咒具,干涩的嗓音低声念叨着什么,一声又一声几乎是痴迷地把脸贴上去。 影响人心的负面情绪似乎在无声无息的萦绕其中。 几刻后,藤原姓阴阳师也阴沉着脸回来,喊了一句同伴的名字,一屁.股在他身边坐下,见同伴这个模样也不奇怪,只是说道:“宿傩真是和他老师一样油盐不进。” 突如其来的声音惊醒了沉浸在自己世界的咒术师,按揉着鼻梁,不知道为什么脑袋像扎针似的疼痛一瞬间上涌,他怕惊动旁边的人,只能小声抽气缓解疼痛。 “至于这么麻烦吗?” “没办法,想正面对付宿傩太难了,他可是一级咒术师。”藤原阴阳师冷声说道:“不要当宿傩年纪小就可以随意轻视,就算你轻视他,也别忘了他身后是谁。” “不就是菅原道真吗,我知道。” 同伴不以为意地说道。 “是整个革新派,蠢货。”藤原阴阳师睨视他身边的那名同姓咒术师,简直无法想象这样的人是怎么爬到这个位置上和他平起平坐的。 “时平大人为什么抢在这么早的时候通过宿傩的一级咒术师审批?还不是因为阴阳寮里除了贺茂,再多的就是菅原一系的术师,不早点动手就没机会了。” “在菅原道真眼皮子底下怕是谁都动不了他的软肋,外调这次机会是时平大人、也是我们藤原一系唯一抓住菅原道真软肋的机会。” 藤原阴阳师沉下心来,阴鸷的目光扫过那边树下刚刚和他呛了两声的少年咒术师,眼里的妒忌之意溢满于心。 太年轻了,又太有才能了。 那小子见过的东西太多太广,根本不会骄傲自满得意忘形,捧杀的作用低到谷底,而且他最近的亲人就是人类咒术师顶峰的菅原道真,藤原根本别想从咒术上压宿傩一头。 “那怎么办?”同伴问道。 “不知道,但是我在他那里发现了这个东西。”藤原阴阳师回答道,他转头四下里看了看,见没人注意到这边,把一个被绒布包着的东西塞进同伴怀里。 “什么东西?” 同伴好奇的接过来,打开一看——是枚御守? 御守的款式很单薄,和宿傩那一身称得上华贵质地的衣服截然不同。 “我花了点手段才拿到手的,感觉应该是宿傩在意的东西。”藤原阴阳师引诱似的,低声对同伴说道:“我不懂咒术,你帮我看看这是什么。” 同伴不明所以地点点头,咒力过渡到御守上,而下一秒,之前感受到过的那股剧烈的头痛再次袭来。 他突然发现自己动作开始不受控制,眼睁睁看见自己僵硬地抬起手,咒力不由自主的在掌心聚集成术式,然后—— “喂。” 自己的手被另一个人的手死死地扼制住,他瞪大眼睛,喉头不由自主地滚动。 他知道这个声音,刚才他还听过。 面前的樱发少年皱起眉头,赤红色的瞳孔厌恶地看着自己,他说:“没人教你拿别人东西要说一声吗。” 而远处正是刚才还把东西塞给他的同姓同伴,藤原姓咒术师突然明白了,这不是偶然。 只要能让宿傩动手杀人,无论谁先动手,只要一口咬定人是宿傩杀的,宿傩必然会被冠上诅咒师的名头。 这样对菅原道真、对革新一系都是一个重大打击…… 他是主家用来激怒宿傩的弃子。 … 宿傩愤怒到了极点。 那枚御守是很丑,没什么技术含量在,但那是他那个老师修修补补送给他的东西,除了名字之外菅原道真送给他的第一份礼物。 “蠢货。”宿傩一只手掐住咒术师的脖子把他从地上拽起来,瞳孔里溢出杀意。 “谁允许你碰我的东西的?” 被死死掐住喉咙的咒术师僵硬地朝他发起进攻,宿傩意外地看向他,辨认出的这是什么情况。 “看来你们这是下了血本啊。”宿傩嗤笑道:“这样的咒具都拿出来了。” 珍惜之物被损坏,宿傩心情尤其糟糕。 骨子里的暴虐让宿傩手里的力量重了三分,正是这样激进的咒力迸发,让被惊住久久不能回神的藤原阴阳师反应过来,故意大声喊人。 “宿傩!你怎么能对同僚下手——” “闭嘴。” 咒力凝聚而成的斩击狠狠地擦过阴阳师的头顶,连着帽子齐根削断对方的头发。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想做什么。”宿傩五指一收,用咒力封死对方的嘴巴。 他没有下死手。 因为就算宿傩再恼火也会顾及到家里那个在朝为官的老头子,宿傩是来寻找生得领域的灵感的,不是来给家里添麻烦的。 但即使是这样简单的咒力压迫对两个成名已久的术师来说居然如临泰山压顶,藤原阴阳师趴跪在地上捂着喉咙大口大口的喘气,干涩到犯呕的喉头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这就是宿傩…… 天赋异禀的天之骄子。 宿傩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御守,小小的一个躺在手心里,绳子又断了,宿傩把御守拆开,果不其然,只是简单符纸写成的结界术依凭碎成几块碎片。 心里抱怨着家里的老头子在做御守的时候为什么不加固一下御守本身,老是惦记着那点术式作用。 少年‘啧’一声,嫌恶地扫过那两个术师,转身打算离开。 “哇!果然是这个!” 很突兀的感叹声响起,宿傩猛地回头,刚才还空无一物的视野里出现了另一个人。 这样的僧帽禅衣…… 宿傩认出来了:“芦屋道满?” “是我,好久不见,宿傩。”芦屋道满强忍五脏六腑之间咒力契约翻腾的痛苦,可他不在意,芦屋道满扫过宿傩手上破损的御守,不由得大笑一声。 “想对付你可真难,不过没关系,你已经没有可以倚仗的靠山了。” 守株待兔已久的僧人术师赞许地看了一眼那边惊惶的两名藤原术师,故意抛出这两个人窃取宿傩身上的防御的效果出乎意料。 那枚和宿傩格格不入的御守果然是菅原道真的手笔。 芦屋道满坐在树干上,眸子里全然是对宿傩的恶意,眼睛却是笑着的,笑着看向这个受到最好的保护,一切前路平坦的少年术师。 他说。 “菅原道真死了。” 下一秒,带有雷霆万钧之势的咒力直直地冲向芦屋道满,宿傩冷漠的睨视他:“不可能。” 芦屋道满咯咯笑着,一边躲开宿傩的攻击,“是因为最近菅原公的势头太盛啦,所以必须除掉他,诅咒师才能入主京都,藤原才能摄关。” “所以他死了,谕令自裁,要我给你看看他的遗物吗?” 僧人术师高举一张纸片,宿傩瞳孔收缩如针孔,手掌握起的拳头在手心掐出血印而浑不自知。 那是他留给老师的纸人式神。 不可能有人能从菅原道真手里把东西抢走。 只可能芦屋道满说的话…… 不可能。 宿傩反驳自己的猜想。 菅原道真很强,绝对不可能被杀死。 但如果是天皇谕令…… 也不可能。 他的老师只效忠于已经退位的宇多法皇,而非当今的醍醐天皇。 “不信吗,那我说一说主要原因吧。”芦屋道满自顾自的问着又说着,两个年龄相差甚远,但实力相差不大的术师隔空交手,激烈的咒力碰撞出层层罡风吹倒大片树木。 “你有没有听说过京都大阴阳师贺茂忠行做过一句国卜?” 芦屋道满在树倒塌之前跳下来,敏捷地躲过宿傩的攻击,他笑嘻嘻地说道: “‘咒术盛世会诞生一名所有术师联合起来也无法杀死的「诅咒之王」,其特征即是「两面」。’” 宿傩的动作停滞住,瞳孔紧缩死死地盯住芦屋道满。 而芦屋道满呛出一口血,他抬起手掩饰自己的虚弱之处,面不改色地激起宿傩心中最强烈的负面情绪:“是的,你暴露了,他为了袒护你被阴阳寮判定为诅咒师,身死道消,不复存在。” “这就是证据。” 纸人式神安静的躺在芦屋道满手里,他的手一倾,便飘飘忽忽地滑落,成为地上的一卷尘土。 暴怒吧,宿傩。 芦屋道满注视着少年咒术师的咒力越来越不稳定—— 怪异的躯体挣破咒力掩盖,和内心不可置信的心情一起分涌而出。 紧接着,两面、四手。 眼里深藏着怒不可遏的火焰,宿傩周身的咒力简直要突破一级咒术师应该有的力量。 芦屋道满在一阵阵能刮得皮肤刺痛的咒力迸发中心猖狂大笑,好像看见了他梦寐以求的咒术盛世一般。 对,就是这样! 不枉他为了窃取让宿傩相信的信物受了这么重的伤,还差点死在菅原道真手上。 只有利用你才能彻底激怒菅原道真,让他不顾一切与整个平安京为敌。 菅原公啊。 芦屋道满痴痴地笑着,眼里映出冲天而起的咒术火焰,熊熊燃烧好像要吞没一切那般狂妄且凶恶。 如果你的学生成为了预言里那个被世人恐惧的「诅咒之王」,你还会一如往常的包庇他吗? 你会再一次放弃你的革新、你的咒术你的苍生大业,去袒护一个诅咒吗? 28.29.30 第28章 谁比谁更猖狂(27) “今天是怎么回事?” 贺茂忠一边指挥阴阳师打扫剩余的咒力残秽,对着那些死在咒术师手下的诅咒师尸体不禁皱起眉头。 今天居然有诅咒师结群再次袭击京都。 要知道最近一次出现这种事还是几年前京都术师叛逃,有人趁机袭击天元结界。 “这不是藤原支持下的诅咒师,他们不可能蠢成这样。” 大阴阳师说着,转头看见那名红发金瞳的特级咒术师正蹲在一具尸体旁边,也不上手摸索,只是单纯一只手支着下巴在一边看着。 “道真。” 贺茂忠行喊了一声同僚的名字,靠过去。 骤然从咒术师的侧脸看见了那双显性的灿金色眼睛,贺茂忠行心下一顿,低声问道:“发生什么问题了吗?” “嗯?” 被人从思绪里喊出来,长泽时礼抬头看了一眼这位当值期间匆匆从阴阳寮赶到的大阴阳师,随口回答了他的焦虑。 “这是个泳者。” “泳者?” 贺茂忠行不由自主地重复了一遍对方的话,有些耳熟,但并不是很常见的词汇。 “是的,死灭回游的参与者统称为泳者,但这不是重点……”长泽时礼拍拍衣服上的灰尘站起来,氤氲着金色流光的眼眸仔细地探查视线内的每一处细节。 如贺茂忠行所说,这不可能是藤原支持下的诅咒师,那些贵族不会蠢到袭击现在的京都。 死灭回游? 贺茂忠行脑子里自动出现对应的资料,这类以‘互相残杀’为核心机制的结界术向来是禁术,一旦启动很可能血流成河。 但眼下似乎没有任何事发生。 大阴阳师反应过来,担忧地追问道:“死灭回游的立足结界呢?难道还没开始?我这就去通知阴阳寮……” “没事,我用领域覆盖过去了。” 那位护京咒术师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两句:“这个不是问题,死灭回游的根本因素在于结界术,领域和结界是类相同的一种咒力使用,我瓦解了死灭回游结界的咒术根本——这不是问题。” 长泽时礼的六眼将朱雀门外刚刚发生战斗地方的全部咒力残秽统一收集分析,再加上他刚才在拦人的时候看见的那几个咒力气息极为熟悉的咒术师…… “问题是,他们是冲着我来的。” 前不久诅咒师突然潜入京都结界,强攻进来后第一个冲着长泽时礼来的诅咒师就是芦屋道满。 然后还杂着一两个禅院、加茂之类已经断定叛逃成诅咒师的术师,更多的却是一些陌生的、京都之外的术师。 他们的目的是什么?趁着部分高级术师外调,在京都开启死灭回游对付护京术师? 但特级咒术师基本上没几个离开京都,想突破特级咒术师的防御简直是痴人说梦。 “总之,我先去调动阴阳寮。”贺茂忠行说道,这位向来矜持有礼的阴阳师少有的火冒三丈起来,“不论是谁,藤原也好诅咒师也好天元也好,在人口众多的灵脉重地开启这种禁术,他们是想让所有人都自相残杀吗?!” 贺茂一氏效忠天下,这点无可挑剔。 长泽时礼掸掸袖口的灰尘,站在朱雀长街的黄土大路上,从这里目光远眺看向长街另一头。 他说:“我大概知道他们想要什么了。” 朱雀长街上一片死寂,除了四下忙碌清场避免死去的尸体生出祸端的术师们之外,竟然看不出一星半点人气。 正直热闹的夏季,以往这个时候京都的百姓都该上到长街、东西市集,但现在一个人都没有,人人都躲在家里畏惧着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而远方天空阴沉,乌云低垂密布压顶,云雾直接似乎有闪电滚滚而过,整个平安京的天气并不是很好。 这只是普通人眼里的世界。 而六眼里的京都被结界笼罩,内里一片光明,而在结界之上,天穹之下则更是怨气横行未成形的咒灵仅仅贴在结界边缘,不敢靠近,垂涎三尺。 那是咒术盛世的前驱,也是一级咒术师们此行的主要原因。 “首先所谓咒术盛世,即百鬼丛生,鬼神之乱喧嚣人世之上的混沌时期,也是人与咒灵之间不需要相对平衡来保证稳定的空白领域。” “在这段时间里人类和咒灵的关系如同浑水一般,弱肉强食适者生存——诅咒师要的就是这种混乱。” “之所以诅咒师会先针对我……” 长泽时礼冲贺茂忠行笑了笑:“你知道的,当初我被宇多陛下授权为咒术首席之后为了京都做过什么。” 贺茂忠行一愣,显然是想起来了。 改元之初平安京正处于风雨飘摇阶段,前有与大和朝廷不和死后而化作怨灵的土蜘蛛蛮族肆虐人间,后有残忍无道的咒灵四处作乱,现在的京都和那时候一比简直是人间天堂。 菅原道真为什么被人忌惮? 还不是那几年他杀得太狠了,整个土蜘蛛一族不仅没有活口,连死去的怨气都被祓除得干干净净,导致这件事经常被京都的老派贵族放在嘴边念叨,认定菅原道真就是个嗜杀成性的咒术师,远远的看见一眼都要绕开。 但要不是他杀得太狠,现在京都恐怕还在为了土蜘蛛蛮族的事情发愁,源平藤橘这些世家贵族哪有时间去思索怎么打压菅原道真。 而菅原道真的行为是什么? 平衡。 咒术平衡下的平安京风调雨顺,曾经宇多天皇倡导的兴国之道才能顺利进行,天元的薨星宫结界才能顺利落成…… 毫不夸张的说,是菅原道真一个人压下了咒灵逐渐膨胀的‘恶’,给前期的平安京腾出了一口舒缓的时间。 如果菅原道真没有参与进官场,他一定会是平安京人人都尊敬有加,不低于结界师天元的特级术师。 “出云那个宫司前几年就在劝我了,如果想多活两年就少管世道里的事情。”长泽时礼无奈道:“这不,我就算是不管还不是会有人找上门来。” “那是因为诅咒师认定是你压住了咒术盛世。” 长泽时礼被同僚这句评价说得受宠若惊,否认着摇摇头:“我没那么大能耐啦,我再怎么强也不可能和整个世界作对吧?” 他倒是想试试能不能干碎世界意识,但家里不是有个小兔崽子嘛。 他不依附这个世界生存,但宿傩需要。 闻言,贺茂忠行瞥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随即贺茂忠行又问道:“那死灭回游的作用是什么?针对你?” 长泽时礼摇头,“不知道,感觉只像是个试探。” 他摸了摸下巴,打量着这些死去的泳者:“毕竟死灭回游对我来说作用不大,‘剥夺术式’的惩罚机制限制不了我。” 刚才确实开启了一瞬间的死灭回游。 绵延的结界缠绕在天元为京都立下的结界上,依附天元结界勉强达成了死灭回游的前置条件。 这是只有内部结界师才能做到手脚,而且结界术造诣得达到一定程度才行。 目前有那个结界术造诣制造出死灭回游的咒术师只有天元一系的结界师,天元是不问世事一心钻研他的薨星宫。 那么就只有羂索。 但羂索应该知道死灭回游对他没用才是。 当下的世代里特级术师菅原道真几乎是无解的存在,哪怕是找个封印的咒具他也能根据咒具本身的咒术性质进行反推,死灭回游这种结界术的作用微乎其微。 没人会这么蠢的想着从咒术上压过菅原道真,狂妄如藤原时平都不会这么想。 “总之,无论如何阴阳寮就要准备好。”贺茂忠行用力捏捏鼻梁,让自己清醒一点。 精通占卜一学的大阴阳师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总感觉整个平安京马上就要迎来一场灾难,至少一半和他前几年做的占卜有关。 占卜里的那个「诅咒之王」还没找到呢。 “你这边的诅咒师需要我派人过来帮你处理吗?” “那可能不只是诅咒师的问题,没必要。”长泽时礼笑了笑顾左右而言他。 他顺着贺茂忠行的话题说道,“你要安排阴阳寮的话,也顺便以我咒术首席的指令把京都的术师们都调动起来,这种趋势下去恐怕就算是强杀一遍咒灵也压不住平衡。” 那位屹立于人类咒术顶峰的术师断定道:“人类与咒灵混杂的咒术盛世要来了。” 贺茂忠行见他左开话题不愿提及这背后的事情,只能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明白了。” 略微处理好京都的安全事项,准备传给消息给出门在外的小崽子喊他自己小心一点的长泽时礼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有个东西不见了。 但比他思索自己到底缺了什么东西的思绪更快的,是从朱雀门疾步带小跑,气喘吁吁也不曾停下,慌里慌张直接把传召谕旨递到他面前的侍从。 袖子上印有藤样徽记的侍从躬身到极低,却依旧高高地举起手里明黄色的谕旨,让人忽视都难。 “菅原大人,左大臣请您上殿议事。” … “是真的?” “是真的,时平大人。”左右侍从兴奋地说道:“跟着道满大师去的咒术师传信回来,他亲眼看见了一个怪物!” “那个怪物有两张人脸,而且比一般人多了一双手,和基经大人听过的占卜预言里那个「诅咒之王」完全吻合!” 藤原时平在大殿上踱步许久,忐忑的心情瞬间安定下来,当即拍手大笑,连声道了两句‘好’。 “好!好啊!” “没想到菅原道真居然敢窝藏诅咒,这样甚至不需要额外想办法栽赃他了!” 清凉殿内,御座上的稚龄天皇看过去,三两次想开口,都被身边的臣子阻止。 醍醐天皇内心苦闷,但什么话都不敢说。 他是被扶持上位的,比他那位直接跑去做和尚的父亲更加没有权利。 宇多法皇曾经好歹还有一个死忠他的菅原道真,而自己只能坐在这里看着,眼睁睁地看着藤原时平一步步走近摄政关白的职权却无能为力。 醍醐天皇郁结于心,却不敢表露出什么不适来,只能战战兢兢地坐在御座上作为一个吉祥物。 那边高兴上头之余的藤原时平突然想起一件事。 前几年第一次祭礼他年纪小没去过,但是听父亲藤原基经的话里行间似乎说起过菅原道真动手的原因。 虽然看起来像是反驳神道教祭祀祸津神,但似乎抢下过那次特意培养出来的祭品。 两面,四手的畸形儿,天生携带让神明都垂涎的庞大咒力…… 藤原时平欣喜若狂,连声招呼身边的家系咒术师:“快,快去和出云大社那边沟通!” “就说宿傩就是第一次祭祀里菅原道真抢下的祭品!” 他本来只想暂且先把菅原道真的地位扯下来,那毕竟是菅原道真,想杀了他还需要从长计议。 没想到,太令人意外了! “如果能请到神降,对付菅原道真就有了更大的把握……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再去,让我们的术师都准备好。” 那位年轻的左大臣完全不带掩饰自己高兴到狰狞的表情,连声吩咐道:“如果菅原道真依旧选择庇护那个怪物,我们就可以直接判定他是怪物的同伙!” “那样哪怕是贺茂忠行也没有立场去辩护一个诅咒师!” 就像最开始用来诬蔑菅原道真的流言那样。 窝藏「诅咒」意图谋害京都。 诅咒师菅原道真,哈! 想想就让人开心。 “但是时平大人,如果菅原道真不会袒护那个怪物呢?”左右侍从担忧地提出另一个可能性。 “没这种说法。”藤原时平十分肯定。 “父亲说过,菅原道真选择宿傩做他的传承,他是真的在乎这个怪物。” 而且以菅原道真对京都的了解,单单是把天元的结界炸了就能让京都术师手忙脚乱,想毁灭京都简直轻而易举。 所以不会是想要利用占卜里的「诅咒」去达成什么毁灭京都的目的,那个效忠宇多的纯臣从来都不会对京都做什么。 “现在想想,宿傩是占卜里的诅咒,一旦菅原道真成功用革新派给宿傩铺路,那就算宿傩暴露了,京都术师都只会当他是下一个白狐半妖安倍晴明,而非可能会给京都带来灾祸的诅咒之王。” “好啊,真是个好老师。” “多亏了道满大师,如果不是他顶着契约的压力强行激怒宿傩,用这个怪物显形的方式把证据放出来,我们恐怕就要错失这么好的一个机会了。” 藤原时平笑着,掩饰不住内心的欣喜。 但下一秒他就笑不出来了。 “什么好机会?” 那红发张扬的咒术师突兀地出现在殿下正中,笑着问道,周身浮动着令人惊骇的赤红色咒力。 “也说给我听听?” 长泽时礼扫过一圈殿内,颇有些惊讶。 二级及以上术师百来名不等,光是特级咒术师就有接近十多名,几乎是把京都内能调动的高级咒术师全放在这儿了。 请君入瓮大抵就是这样。 “窝藏诅咒、暗地饲养预言里为祸人间的「诅咒之王」——菅原道真,你可知罪?” 长泽时礼抬头看着说话的人。 那双眼睛啊,璀璨绝伦,宛如盛夏的阳光般耀眼,可就是这么一双眼睛,几乎成就了半个菅原道真。 擅长推解咒力本质的六眼术师菅原道真,倡导咒术师革新迭代,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他必须死。 菅原道真必须死。 无论是诅咒师还是藤原时平,都是如此的憎恨着这样一块拦路石。 藤原时平也不在乎对方有没有回答,他抢过原本应该负责对菅原道真施压的醍醐天皇的话,走下台阶,逼近那个京都最强的咒术师。 “现命以特级咒术师之名,代替平安京祓除那个「两面」之称的诅咒,将功赎过。” “他是你的学生,如果你抗旨不遵,打算包庇一个诅咒……” “阴阳寮及整个你曾经兢兢业业为之奋斗的平安京,都将会视你为诅咒师,视你为历史的罪人。” “菅原道真。” “去杀了他。” 第29章 谁比谁更猖狂(28) 闪电如凌厉的箭矢划破乌云低沉的天穹, 随着一声使大地都要颤动的剧烈轰鸣,暴雨霎时间倾盆而至! 雨水冲刷大地,却无论如何也洗不清宿傩脚下沉浸进泥土里的腥红, 铁锈味和着泥土和草木混出让人难以忍受的杂味,被闷热的空气压进鼻腔。 狂风把豆大的雨点吹得狠狠砸向少年的脸, 他依然顶着狂风骤雨向平安京的方向逆行。 他不相信菅原道真死了。 他宁可信芦屋道满是在骗他, 菅原道真的实力整个京都都有目共睹, 就凭区区一个藤原也想杀了他? 雨越下越大, 风越来越冷, 不知道为什么, 宿傩感觉自己的脚步慢下来了,好像陷入了泥淖一样难以前进。 不对劲。 可还没当宿傩思考个所以然来,被雨水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非人非物的东西, 高高在上蔑视众生,喊他—— 两面宿傩。 … “我认为我应该拒绝, 怎么说那也是我的学生。” “师生相残, 多不好。” 夏季的风本应该是炎热的, 但今天天空却聚满了乌云,云层并不沉寂, 而是时不时吐出一片刺眼到惨烈的闪电,紧接其后雷声发出爆炸般的巨响。 风把雨水从门口刮进来撒了一地, 混了冰凉气息的夏风让人不禁打个冷颤, 心里升起退缩之意。 明明那个红发的咒术师只是站在那里,什么术式都没用,盘旋周身的咒力也是极度安静, 和平常他近身护卫天皇的时候没什么区别。 可就是让人两股战战心生胆怯。 藤原时平压下翘起的嘴角, 义正言辞再次出声:“那你是执意要袒护诅咒?菅原道真, 你想和整个平安京为敌吗?!” 果然这一声说出来,殿内其他的官员立刻躁动起来,这些大臣们是为了刚才诅咒师袭击京都的事情聚集在这里,没想到现在出现了这样的情况。 咒术首席菅原道真那个才华横溢的学生是诅咒? “您是陛下钦点的护京咒术师,身负守护平安京的重任,不要被诅咒迷惑了眼睛啊菅原公!” “宿傩那家伙的天赋果然有问题,诅咒出身,实属危险!首席大人,您应该杀了他自证清白!” 诸如此类的言论在大臣们之间层出不穷。 藤原时平悲悯地看着那个立于清凉殿内,被大臣们声讨的家伙,有点不合时宜地想发笑。 饶是你顶天立地不惧神佛的菅原道真又怎么样,只要有软肋还不是会死。 想到这里,藤原时平看了一眼殿外,其实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忐忑不安。 他安排的人手来了只有三分之二,还有三分之一在他得知芦屋道满的消息时派去抓那个两面四手的怪物了,而且去给神道教递消息的人还没回来…… 如果用官场压力和宿傩不能逼死菅原道真,那恐怕是真的要倚仗神降才有可能。 声讨快要弱下去的时候,藤原时平突然听见有人喊了他一声。 “说起来时平,你知道一件事吗。” 距离之近好像就在耳边。 藤原时平蓦地一惊,扭头猛然对上一双绝艳的金瞳,吓得脚一软,差点从台阶上滚下去,还是长泽时礼略微扶了一把才没跟萝卜似的跌倒。 那厮心情似乎还很轻松,一手扶着自己的死对头,一手拿出一道明黄的密旨塞 进藤原时平手掌心,他不打哑谜,却也不明说,只是自顾自地说道: “我向宇多陛下求过一道旨意,说来惭愧,其实这道旨意并不是什么向藤原施压的意思,而是为今天这种情况准备的。” 藤原时平心里‘咯噔’一下。 “‘即日起,革去咒术首席、特级术师封号,从护京术师中除名’——是份盖过章,而且备过案的旨意,时平。” 不合时宜的,藤原时平想起了他的父亲之前说过的话。 ‘只要他不是那个咒术首席,不是那个钦点的护京术师,他就不是你眼里的革新派首领,就只是一个叫菅原道真的普通人。’ ‘你就永远也拿他的苍生大业压不了他。’ 藤原时平攥紧拳头。 “动手。” 他咬咬牙,大声到几近咆哮地呵斥那些一瞬间像傻了一样的家系术师,完全放弃了贵族该有的优雅:“都给我动手!” “菅原道真助纣为虐逞性妄为,暗地藏匿诅咒意图谋害平安京——” “即日起,菅原道真被判定为诅咒师,人人得而诛之!” 话音即落,早就为这一刻准备好的藤原家系术师们立刻从四面八方冲出来,影法术、付丧操术等各式各样的咒力撩人眼球。 每一道攻击的目标都是那位曾经守护京都的菅原道真。 “静。” 一层咒力涟漪在清凉殿内绽开。 屋外雷声滚滚,暴雨击打石砖的声音在倏忽间死寂般悄无声息的殿内尤为刺耳,阵阵雷声更是震耳欲聋。 这个空间内的全部咒力气息在一瞬间停滞,各个术师以奇怪到狰狞的姿势悬停,然后狠狠地坠落到地上,再不能做出其他任何反应来。 几息之后才有几位特级咒术师嘴角流下鲜血,挣扎地晃动两下,勉强站稳,低声辨认出这是什么。 “狗卷家的咒言。” 长泽时礼弯下眉眼,毫不避讳被认出了使用的术式。 “我还有句话没问完呢。”长泽时礼掐着藤原时平的手腕不让他有机会逃走,又漫不经心地说:“我家崽子的样子至今为止只有我一个人见过,再就只有芦屋道满知道这件事。” 而之前来突袭他的诅咒师里面就有芦屋道满,大约能猜出那小子要做什么。 长泽时礼毕竟不能杀死历史重要人物,契约顶多封口,但侧敲旁击的话…… 红发咒术师眨了眨他那双好看的眼睛,不带一星半点威胁在问:“你派了多少人去找宿傩?” 杀意。 毛骨悚然的杀意。 藤原时平觉得这个时候自己应该感到高兴,因为整个平安京从来没人能引得菅原道真生气过,他是头一个,而且如果计划成功他也会是最后一个。 但此时他却没有一分喜悦的情绪在,舌根渗出苦味,整个大脑都被死亡的恐惧占满,想要挣开却没有力气。 他有种无法呼吸的窒息感,好像什么负面情绪钻入他的思想,影响藤原时平自主停止一切生理机能。 藤原时平突然反应过来,怒目圆睁,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他的手用力的在空中重重地抓握了两下,却什么也没能扶住,只能仓促地抓着脖子脸色慢慢发青渐黑。 ‘轰隆隆!’ 一道闪电倏忽间从殿外劈进来,真正的雷霆万钧急射向长泽时礼,正无穷的斥力骤然爆发,掀翻离长泽时礼最近的藤原时平的同时,也将那道雷电拦腰截断。 有什么出现在了清凉殿。 长泽时礼愣住,低声惊叹了一句:“看起来我们应该认识。” 而且是结过仇的那种认识。 那赫然是一位神明。 当然,也不能说一定是高天原里被人类供奉的天津神,只能说是长泽时礼见过而且打过的那个。 十多年前长泽时礼在祭祀上硬生生把神降的神使打成重伤,从祭这位神的祭礼上抢走了本应该献祭给他的祭品。 于是结下了仇。 眼下那位神明提着一个年岁不大的少年,祂似乎没有作为威胁意思,而是在藤原时平惊骇的目光下把陷入短暂昏迷里的樱发少年扔向了长泽时礼。 长泽时礼稳稳地接住了宿傩,略微探查了他的情况。 没事。 这就更奇怪了。 就在长泽时礼有所动作之前,神明空洞的嗓音吐出了他的名字。 “菅原、长泽。” 一直盘旋在长泽时礼身边,系统惊慌失措地尖叫,但还没发出两句,声音戛然而止,好像断线了一样消失不见。 这不对劲。 长泽时礼当即反应过来,这个恐怕不是被他打过一顿的所谓神明。 而是—— … 宿傩在朦胧中听见之前那个‘神明’吐出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菅原,和长泽。 菅原是在喊菅原道真,可是长泽是在喊谁? 宿傩要抬头去看,但他却死活动不了身体,明明他能杀了芦屋道满,能杀了数以十计来抓他的咒术师,可偏偏在这个时候动弹不得。 “篡改历史必然、迫使一些重要的存在提前死亡,瞒天过海存活至今……如此情况下,原本寿命已经到头的你本应该可以在这个世界继续苟活。” “但是你给出了破绽,他。” ‘神明’的语气里透着疑惑:“你为什么不只取你们的需求?如果仅限于此,他还会成为那个诅咒之王,顺应历史,你们的行为就不会受到任何阻拦。” “听起来好像是我做得有点过分了。” 宿傩听见他的老师这么说。 “但是养大一个孩子,就要给予他保护,教导,生存的手段,而身为老师最骄傲的就是看见他过得比自己更好,拥有比自己更好的成就和未来*。” “而不是顺应该死的历史,成为你们口中的‘恶’。” “我不介意和你死磕到底。”宿傩听见菅原道真的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一丝笑意:“反正你和它都不能主动干涉世界内不是吗?” “你知道?” “我试出来的。” 那位‘神明’沉默了许久,才问道:“你想给他一个好的未来?” “我要给他一个好的未来。” “可是你不能。” ‘神明’如是说:“你必须死,菅原道真不能参与进咒术盛世,否则影响会更重。” 第30章 谁比谁更猖狂(29) “占卜?卜的什么?” “晴明卜的卦象, 说是京都会出现一个诅咒之王,特征是两面。” 宿傩躺在树干的分叉间,手里捧着一卷书, 一边看一边闲聊。 倒是树下那位特级咒术师什么事都没做,干脆躲进树荫里,双手交叠枕在脑后躺树根下偷懒划水。 那人听了宿傩的话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只是发出一句认可“晴明那小子阴阳术学得不错,听起来比忠行的还要详细一点嘛。” 等于间接性承认了这句话的真实性, 宿傩从树上翻下来, 轻巧地落到长泽时礼身边,坐下。 “这和我有关系吗?” 他问。 占卜就差指名点姓说自己有问题, 宿傩大概心里有点数, 但听见长泽时礼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句‘有啊’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发出一声疑惑的“嗯?” “真有。” 身边闭目小憩的红发咒术师回答他的疑惑。 “咒术盛世会诞生一名所有术师联合起来也无法杀死的「诅咒之王」, 其特征即是「两面」。” “这句还是贺茂忠行占出来的, 对,说的就是你。” 宿傩倒没什么负罪感,他知道他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老师从来不在乎这个。 所以只是笑着问了一句“那你还收养我。” 一个天生就携带诅咒, 在预言里更更加会成为诅咒之王的的乡野之子, 和一个位高权重,人类咒术师顶峰的权臣。完全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我乐意。”长泽时礼说着, 捡了个长条的叶子盖在眼睛上挡住拨动树梢后倾斜下来的阳光。 “我家才没什么条条框框, 人活着为什么非要按别人说的走。” “山川之外,大海尽头,还有那么多地方你见都没见过, 干嘛留在这小破地方当什么诅咒之王。” 宿傩被这话说得不禁笑起来。 长泽时礼的教学很有意思, 他很乐于保护孩子的创造力。 术式、学识。 研究的咒术火焰又或是什么, 一切宿傩感兴趣的新事物他都会兴致勃勃地参与进去。 可到其他方面又是说一不二的家长作态,既尊重宿傩的意愿,却又十分固执。 宿傩有时候会喊长泽时礼‘老头子’大抵就是因为如此。 他又问“那如果有一天我被发现了呢?” 长泽时礼吹了口气,叶子被吹得飘忽起来,他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宿傩,回答道“被发现就被发现咯,你不会想藏着这双手一辈子吧?” “被发现也无所谓,最多藤原会借题发挥……哦,还有个家伙,那是最难搞定的。” “是谁?” “不知道,但解决掉的话你就永远都是自由的了” … 雨。 还是雨。 殿前的石砖积蓄出小小的水洼,大雨滂沱,砸出一圈圈绵密的涟漪。 京都从来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雨,还伴随着闪电惊雷,雷电一道道落在大殿上方,炸开的火焰不仅没有被雨水扑灭,反而愈演愈烈。 ‘神明’极力躲开攻击。 正如长泽时礼所说的,祂根本不能干涉到世界内,只是钻了神降的空子,借此身希望用实力压迫到长泽时礼。 但是…… 那毕竟是以凡人之身压制世代前进的咒术师。 长泽时礼轻‘啧’一声,铺天盖地的咒力从他脚下绵延至整个京都,哪怕是远远的爱宕山也能感受到他的咒力。 如此咒力驱使下,整个京都隐隐躁动起来,天上汇聚的乌云更是闪电与雷电并加。 ‘轰——’ 雷电并声落下。 ‘神明’的眼瞳里反射出来的是无穷无尽的雷霆,祂用尽本身的力量去抵抗。 咒力和神明的力量发出激烈的碰撞,混杂雷霆炸响。 大地震动,天空嗡鸣。 磅礴的咒力排山倒海般侵袭整个平安京城,沉重到压得人抬不起头来。 好像是停滞的时间又开始流动了一样,清凉殿内的大臣们开始四处逃窜,没来得及躲避落雷的被当场毙命。 少顷,激荡起的滚滚灰尘被雨水冲刷殆尽,一个身影从中走出来。 “修正成功。”‘神明’如此重复着,这才把目光投向宿傩。 “接下来是你。” 祂面对着一直处于长泽时礼留下的庇护里,没有收到一丝雷电侵扰的少年,喊他 “两面宿傩。” 这样空洞过头的言语让见笑到最后的不是菅原道真而欣喜万分的藤原时平都缩着脖子退回,把到嗓子眼的诬蔑都吞下去。 因为那不像是个神。 反而会让人产生一种诡异且荒诞的恐惧。 ‘神明’缓步走向那个诅咒。 而在祂抵达之前,那个被约制在规则之下,两面四手的诅咒先是清醒,然后居然顶着压力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了。 “不可能。” ‘神明’语气里含着巨大的惊讶,祂看向这个还是人类的诅咒,不知为何开始惊慌。 不应该,宿傩不应该会苏醒。 他应该会在一切结束后,再作为众人恐惧的诅咒之王,被通缉,被人人得而诛之。 这个时候他不应该清醒。 “世界之内各个存在都有各自的定数,哪怕是后世的最强也不例外……长泽,你真是做了一件错事。” 室外的雷声越来越近,好像天空都要压迫下来了一样,‘神明’看见宿傩向前两步,走进雨幕里。 两面宿傩不应该跳出必然。 因为两面宿傩就应该是两面宿傩,在平安时代被封印,然后重新出现于后世,寄宿于容器,参与进灭世的阴谋。 眼前的这个宿傩固然保有了‘两面宿傩’的自由本性,是个桀骜不驯、肆意妄为的咒术师,但他却不是一个诅咒,甚至说不会成为一个为祸世间的诅咒。 长泽时礼把他养得太好了,宿傩的成长有着最好的学识和见解,上有老师,身边有亲友,哪怕他本性猖狂,但在长泽时礼这个当代最强咒术师的嚣张作风下也不够看。 相比之下,把长泽时礼变成咒灵说不定都能直接判定为诅咒之王。 ‘神明’低喃“会出问题的。” 这个世界的未来已经无法预测了,从最根本上就跳出了轨迹,菅家及其后续的五条家、两面宿傩以及后来的虎杖悠仁…… 完完全全,无法预测。 祂将目光放在宿傩身上,也没有什么杀意,很普通的视线。 可被祂看着的那个少年也回视着祂,朝祂露出一个笑容。 猖狂,太过猖狂。 “你想杀了我吗?” ‘神明’没有回答,祂似乎很虚弱了,根本没有打算再说一句话,而九天之上的落雷再次汇聚,乌黑的云层里闪烁着光亮,这就是祂的回答。 如果可以杀了宿傩,在咒术盛世之前确定一切客观现实正常发展,那还能勉强预测未来…… 正当‘神明’这样想着的时候,祂骤然看见了一件无法挽回的东西。 宿傩在暴露的第一次就被人认为是怪物不是没有原因的。 鬼神之乱盛行的时代里,宿傩的五官和常人完全不同,颧骨上多出的那双眼睛盯着‘神明’,其中溢满于心的杀意让人见了不由为之战栗。 但让‘神明’震惊的却不是宿傩的外表,而是这个仍然还是人类的少年身上逐渐不知为何浮现的纹路。 显现在饱满壮硕的肌肉上,从面庞延伸,像是血迹干涸后的黑色,又像是最诚挚的祝福。 “疯子。”‘神明’说。 那就是咒力本身。 有这个咒力不拿去战斗,反而绘制成咒纹留给宿傩,已经不能说长泽时礼到底有多在意他的学生了。 这根本就是视其为生命的延续。 宿傩对那个‘神’说了两句权当开场。 “喂,现在到我了。” 他现在脑子里什么都没有,既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能站起来了,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对咒术的控制达到惊人的精准。 宿傩腥红的瞳孔锁定敌人,只有一个想法。 先杀了这个东西,其他另说。 抬手,躁动的火焰直接冲天而起,不给任何犹豫时间蒸发掉落下来的雨水,明明还是雨天,地面上的积水却直接被挥发干净。 那大火疯狂的舔舐着周围的一切建筑物,木建筑的京都宫殿半个被吞进熊熊燃烧的火焰里,雨水不仅没有浇灭它,反而使其持续增长。 大火愈演愈烈,咒力随着火焰从四面八方往中心的少年身上聚拢,撩动暴风吹着火焰,将整个场地完全纳入宿傩的领地。 这已经完全不是祂对人类的评估了。 人类对咒术的研究好像从菅原道真这一代开始就在突飞猛进,一直到达了难以想象的地步。 ‘神明’睁大眼睛,只来得及用力量覆盖住自己,却也被猛然出现在身侧的少年一拳击中,整个人飞倒到清凉殿废墟里。 ‘砰!’的一声,大殿彻底报废。 ‘神明’还没从废墟堆里爬起来,就被一个长着四只手,身形健硕的影子覆盖。 宿傩俯视祂“本来是打算第一个给家里的老头子看的,便宜你了。” 什么? 只能看见那个樱发抬起双手,四指相对,在肆意的笑声里说道“领域展开。” 「伏魔神龛」。 ‘嘀嗒’ 入目就是一片腥红。 动动双腿,是瞬间蹚出波浪的积血成河,宽阔的空间内是累积到需要仰望的森白骸骨。 怨气与诅咒以肉眼可见的程度漂浮着,不可磨灭的‘恶’跃然其上。 结界不需要通过隔断空间来维持咒力运转,直接被扩大到逃跑也没办法躲避的地步,领域逐渐压倒性覆盖整个平安京城。 随后,高精度的咒力凝聚成刃,高举在天穹上对准目标—— “嗤。” 宿傩冷眼看着祂,心念一动,斩击术式「解」和「捌」直冲地上的神灵。 但他没有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宿傩招手,流流火光缠绕到手臂上,五指收拳发力,一连数拳都正中目标! 只有这个时候心里那些还没反应过来的悲伤与痛苦才会渗出来。 就像个涉世未深的孩子一样,对突然离开的家长难免会有不理解和抱怨。 菅原道真为什么会输? 宿傩想狠狠地质问他的老师。 明明这个家伙他都能打赢,那个世代里最强的咒术师为什么会输?! 菅原道真甚至没有用出过平时和自己过招的术式,他只调动了咒力,连领域都没用上!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因为他知道凡人之躯不可能违逆天命。” ‘神明’嘴唇翕动,吐出微弱至极的话来“他知道自己必死无疑,而在他心里你更重要,所以他选择把未来留给你。” “菅家一系为你开路,留下咒纹保你乱世安宁,你的未来畅通无阻。” 无论山川海域还是异国他乡,只要宿傩想,他哪里都可以去,就算暴戾成性,在长泽时礼这么多年的教养下也不会坏到哪儿去。 这绝对不行。 ‘神明’深呼吸一口气,支着身体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和我做一个交易怎么样,宿傩。” “你仍然顺应历史成为诅咒之王,而我可以保证,在未来的某一天你还能见到他。” 30-40 第31章 谁比谁更猖狂(完) 你想见他吗? 应该是这么一个问题。 宿傩下意识望向之前雷霆劈下来的地方, 那里被自己的领域覆盖,除了领域内的咒灵尸骨之外什么都没有。 想。 肯定是想的。 他还没给老头子看新学会的术式和领域, 也没有揪着老头子的头发质问他为什么不小心把小纸人丢了, 更没有—— 更没有什么呢。 宿傩感觉心里空荡荡的,酸涩感一涌而上。 平时这个时候他应该还在和老师对练,一对一的时候菅原道真下手从来不会放水, 除非是爷俩互相在展示自己的咒术成果, 这才会笑嘻嘻地损一把对方。 不是这样的话,宿傩就会面临一些古怪的术式,什么咒言影法术已经属于正常类, 旁门左道的术式菅原道真那里有一大堆。 这个时候通常会以成年人胜出而结束。 结束后一边互相指指点点哪里的咒术有问题,有时候打个小赌, 一般筹码是宿傩亲自下厨。 虽然宿傩偶尔能险胜一把,但自从尝试过菅原道真那宛如地狱鬼使索命一样的厨艺之后他就放弃和他的冤种老师赌做饭了。 而且那家伙不会反转术式,出了事得去阴阳寮请人来帮忙,怎么说家丑都不可外扬。 不过这个黑历史他可以记很久。 然后因为这个年头食物匮乏, 腌制鱼类就已经是贵族做派, 菅原道真显然不是个乐于委屈自己的家伙, 一旦赌约赢了, 他宁可从京都地界用十几个转移术式大老远跑去临海抓新鲜鱼, 也不愿意对腌制的食物下嘴一口。 中途还会顺手捞几只妖怪或者动物, 抓到什么是什么。 从逐渐无语到指名点姓要什么食材,宿傩经历了太多。 再然后,夜幕降临。 小时候宿傩还有人类幼崽的睡前待遇, 那会儿菅原道真专门挑山精鬼怪的故事在睡觉之前给他来段异闻, 小宿傩也不怕, 听得津津有味, 长大之后就没那么多事了,朝夕相处,习以为常还需要道什么晚安。 是啊,习以为常,所以怅然若失。 宿傩明白他的老师菅原道真一直都处于风口浪尖,这些年也不是没有跟着那个恣意妄为的特级咒术师东跑西跑,他知道菅原道真迟早会得到一个结局。 ‘输给时平很正常。’当时还是菅原道真亲自和他说起的这件事。 ‘在天为命,在朝为民,我呀,做到这一步基本上是彻底触动贵族的底线了,迟早有一天要被革职。’ ‘不过到时候你应该已经长大了,少说……’菅原道真比划两下,预测身高的手指超过自己头顶,‘怎么说也得比我高吧?’ ‘这样至少不用我担心你饿死,挺好。’ 聊的话题从来不会沉重,以至于每次宿傩都被带偏话题。 “……” 自己早该反应过来的。 想起过往的记忆,宿傩咬紧牙关,恨意由心而生。 他还是便宜芦屋道满了! 如果他没轻信别人,特殊的身体状况就不会被发现,如果没有被发现,藤原就没有理由逼迫菅原道真。 他的老师就不会死。 后悔吗? 肯定的,谁会希望一直关爱着自己的亲人毫无征兆突然离开,哪怕是留下一句话也好呢。 “我还欠他一个约定。”面对递过来的橄榄枝,宿傩轻声说了一句。 人人皆向往的是咒术的盛世,菅原道真寄希望于后代,以证明咒术的多样化和不拘泥于规则等理论培养千百咒术师,宿傩是其中一个,也是菅原道真倾力教导使其成为了革新派的代表术师的一个。 这是最初时候菅原道真就和宿傩许下的约定。 樱发少年眉眼略微温和了一点,步步走近所谓‘神明’,他的态度软化了一点。 也就一点点而已,还是因为某一个人。 宿傩问道:“你怎么向我证明你说的话一定是真的。” 闻言,‘神明’眨了眨眼,祂没有长篇大论,而是说出了一个名字:“你的老师,真名为长泽时礼。你可以自己向你身上的咒力确认,他遗留给你的咒力是否会承认这个名字。” 这下反而出乎宿傩意料…… 名字对无论是人还是咒灵来说都是十分重要的东西,可菅原道真不是有名字吗……? “长泽时礼?” “是的,长泽时礼。”神明说:“他是已经毁坏了一个世界的外来者。所以我会和另一个祂合作,在将来的某一天,你能看见年幼或是年迈的他。” “到时候世界的未来就交给你们了。” 宿傩闭上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只好一会儿才听他应允道:“可以。” 得到同意的‘神明’还没来得及升起一丝愉悦,突然发现视线错位了。 祂的视野骤然拔高,失重的感觉贯穿大脑,直到眼睛直直地和一双腥红的眼珠对上。 “感觉你像是打不死的玩意儿,那现在这个被我杀了应该也没关系吧。”嘴里说着问句,宿傩却浑不在意地直接把对方拽起来,弯着腰和祂对视。 除却刚才短暂的温和行为,宿傩从来不能说是个好孩子。 “少用高高在上的语气跟我说什么既定的事实,我答应你,但不代表我一定会按你的做。” 冷冽的咒力刺进脑袋,根据咒力差强度而调整的,使其一刀毙命的术式「捌」狠狠地划过脖颈。 ‘噔’ 宿傩一脚碾在切口平滑的头颅上,脚下的土地晕染开非人的血液,他看都懒得看一眼,直接用火烧个干净。 “你也配指使我?” … 菅原道真死后,京都御所宫殿建筑大半被雷电或者火焰摧毁,而比这更震撼人心的则是藤原主家几乎惨遭灭门。 预言在前,阴阳寮在第一时间就确认了罪魁祸首是谁,哪怕是几乎看着宿傩长大的阴阳寮首贺茂忠行在如此行为下也不得不发布通缉,判定宿傩为诅咒师。 尔后,菅原道真的死带来的反响是堪称恐怖的。 各路嗅着血腥味蠢蠢欲动的咒灵自不必说,天灾人祸里的后一样几乎是菅原道真刚死没多久,藤原宅院的血迹还没刷干诅咒师们就发起了对平安京的进攻。 京都结界摇摇欲坠,恰逢此结界师时天元还在千代田维持全部结界的核心薨星宫,危在旦夕的时候,一位本来就在京都很出名的术师突然出现,解决了短时间内诅咒师对京都的攻势。 安倍晴明的名声一跃而起,成为特级术师,人称大阴阳师晴明公。 而他幼时的好友却叛离京都,尽管他并不以诅咒之王自称,但宿傩确确实实成为了比特级诅咒还要强大的诅咒师。 时代还在前进,前人的潮水退去之后紧接着就是后人的浪花,而新时代就属于这些后人们。 … 手掌压着的是一份文件,现代化纸张的干净顺滑程度一度让人有点恍惚自己到底在哪个年代。 落地窗对应的是蓝天白云高楼林立,对着窗外久违的景色长泽时礼愣了有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第一个想法是:他怎么还活着呢。 刚准备抱怨点别的什么的系统被这个想法把喉头的话全部梗回去,它嚷嚷道,「所以你就没想过打算活着是吗!」 本来只是一句吐槽的话,却没想到得到了宿主的点头肯定。 “我,九十出头。”长泽时礼指着自己,手指比了‘九’的数字,又说道:“菅原道真,六十左右。” “活了一百五十多年还能有个后代,赢了血赚输了不亏。” 对于只是普通人的长泽时礼来说一百五十多年很有点长,本来目标就只是当个普通人,这下算是完成了心愿的一半。 然后看开了,开始作为一个合格的老年人带孩子了。 上了年纪的人大约就是这点不好。 对此系统声情并茂字正腔圆地吐出一句脏话:「草。」 它真的是服了这个宿主。 养成养成,别的宿主都是任务高于一切,长泽时礼倒好,崽子高于任务就算了,还要干碎世界。 这已经不能用乐子人称呼了。 「离谱……被世界意识干碎的情况下愿力居然还超出了。」系统从桌子上滚到地下,宛如失去了梦想的咸鱼。 它以为能满值已经是谢天谢地,没想到这种大爹行为反而意外的有效……可恶啊!那可是两面宿傩! 在接到上头任务的时候差点让系统当场去世的两面宿傩! 杀戮成性、随性妄为、暴虐无道的两面……草,怎么和它的宿主基本上全都能沾点边。 系统垂泪。 感觉自己好像自己好像换了个科属一样。 「我得返厂一段时间。」系统从地上爬起来,重新爬回长泽时礼的桌子上去,「我差点□□碎了,我得去把自己修修,顺便把你的事情报备一下。」 当时突然被迫闭嘴,系统的内心受到了一万点暴击。 它翻遍应急手册都没找到任何一个应对方案上写着如何处理宿主和世界意识对着干的。 “嗯?”长泽时礼诧异的发出单音。 「是的,我们还在合作!」系统圆润地在桌面上弹了两下,它气势汹汹地冲着长泽时礼,刚想说点什么,但又实在对这个外貌已经垂垂老矣的宿主说不出来。 它的宿主是因为它的工作疏忽才在异世界一个人生存了这么多年。 十六岁被丢到异世界,举目无亲孤立无援,一些残存的记忆对于乌丸莲耶都还是青壮年的时间节点没有任何优势,唯一与众不同的是见识,让长泽时礼在那个黄金时代能从乌丸莲耶手下的一众有识之士里脱颖而出。 但也只是在将近三十岁的时候才接近到了乌丸莲耶身边的核心地位,真正架空乌丸莲耶,对乌丸家族发起大清洗还是他快要五十岁的时候。 一声‘莲耶先生’,是长泽时礼对乌丸莲耶个人的尊敬,但亲手葬送,则是里世界党派争伐篡权夺位的血腥本质。 对上那双眼睛,系统缩了缩脖子,不由得想起第一次见面就吃了一梭子的事情。 遂,鼓起勇气凶巴巴地说道:「总、总之,我警告你。」 「下次不要再整这种情况了!」 “嗨嗨~下次一定下次一定。”长泽时礼心里还有别的事情,随口敷衍道。 还没等系统君恼羞成怒,势要和宿主拼个三百回合,就听见一声电话打了进来。 长泽时礼还有点不习惯,差点没反应过来是什么东西,顿了一下才接起电话。 电话那边是个略带低沉的声音: “Boss,我是Gin。APTX4869一试成功的资料需要我现在给您送过来吗?” 第32章 柯学是一项玄学(2) 长泽时礼一手摸着下巴,一副运筹帷幄的深思模样,少顷,拿着电话在系统惊恐的注视下: “噢。” 系统:? 电话那边的琴酒:? 同样身为直属心腹,琴酒和朗姆不一样,他加入组织起就被boss一手提拔至此,那位大人算是他的半个长辈。 他也是除了贝尔摩德之外,另一个能主动要求和boss见面的人,哪怕是二把手朗姆都要先得到许可。 是以和这位统治组织几十年的boss关系相当不错,但就算是心腹干部琴酒也没能读出他效忠的boss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边。 终于回忆起自己见到系统前在做什么的长泽时礼屈指弹开趋步靠过来,满脸写着‘你是不是老年痴呆了’的系统。 谢邀,他年纪是大了点,但还没到老年痴呆的程度。 长泽时礼回答自己的部下:“不了,那些东西不适合直接出现在这里,正好我还有件事要处理,我们在外面碰面。” 这里是名义上仍然挂着‘乌丸’招牌的乌丸集团所属公司之一,算得上是长泽时礼以前上岸转型的重要工程,因为最近一些原因,很多人都盯着他。 而琴酒虽然是长泽时礼的直属部下,但他却不是贝尔摩德那种黑白身份兼顾的类型,公安通缉榜上鼎鼎有名的恶黑势力不适合堂而皇之的面见普通实业家。 长泽时礼叹了口气,撑着座椅站起来,抻抻胳膊扭扭脖子,“老胳膊老腿出去动动也不错。” 老年人决定出门逛逛。 琴酒直接忽视上司话里的那些没营养的话,习以为常的应答。 “是,boss。” 电话挂断,转头长泽时礼面对的则是一个幽怨看着他的系统。 「我可以得到一个解释吗?」 系统君打开它的备忘录如是说。 aptx4869,贯穿其主线的著名药物,据系统所知,它亲爱的宿主在它来之前目标一直都是这个。 系统猜想,这家伙不会打算自己吃了然后赌一个返老还童吧? 它偷偷地瞄了一眼自己的宿主,不刻意为之的情况下完全是个和蔼的乐子人,垃圾话虽然多了点,但为人还算和善。 想象不出来如果外表和某死神小学生一样,还甜甜的喊别人大哥哥的样子。 噫,好怪。 系统被自己的设想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长泽时礼却不直接回答,而是拎了自己的外套,留下一句:“你猜?” 「猜个鬼啦!」 系统像个小炮仗一样冲上去,撞在长泽时礼肩头,然后麻溜的爬上肩膀坐下,振振有词:「我得看完你要干什么我们再继续。」 推开办公室门的长泽时礼懒得理会它,套上外套,好巧不巧把系统压在布料上,它挣扎着从领口钻出来,跟着冤种宿主出门。 首先是汇合。 随便选了一家路边的店,被尊老爱幼的长泽时礼给部下发了条地址就把手机揣进口袋。 久违的现代景色让他有些恍然,明明前不久他还在那个危机四伏的平安时代,养着一个天性暴虐的人类幼崽。 长泽时礼揉了揉眉心,向服务员点了杯咖啡,服务员态度良好,还非常尊老爱幼的给他选了个安静的座位。 啼笑皆非的谢过,长泽时礼没有拒绝年轻服务员的好心。 只是心下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怅然若失。 「还差两次愿力,加油宿主!」系统小声鼓励道,「我们完成愿望是专业的,不比aptx4869差!」 “我知道。” 长泽时礼说着,摸了摸系统的小脑瓜。顺便回忆了一下他再遇到系统之前是打算做什么。 乌丸集团一个世纪以来的财产他基本上已经收纳完毕,相对来说长泽时礼在继位的这几十年来已经完全解决了他的内在敌人,至于外在…… 还是组织的问题。 咖啡被摆到眼前,长泽时礼道了声谢谢,抿了一口,苦涩的味道令人清醒。 等了大概有小二十分钟,就在百无聊赖到准备给系统也点杯咖啡看看它能不能喝的时候,长泽时礼突然看见了几个略微眼熟,但又不是很熟悉的小学生进来了。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这间只是他随手选来会面的咖啡厅突然爆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叫,紧随其后的是一声:“死人了!” 长泽时礼:? 莫非今天不宜出门? 「是柯南!」系统直接冲出去,一溜烟跑到那边第同样第一时间往案发现场冲的小学生身边。 留下它的宿主在思考要不要暂时让琴酒推迟,或者干脆换个地方。 想了想现在的自己,感觉换不换见面地点都差不多,索性删掉对话框里的字,尝试旁观案发现场。 但是古人云,不要试图看乐子,小心乐子竟是你自己。 “犯人就是你!” 案件进行的十来分钟,嫌疑人之一的女人突然指中坐在座位上的人大喊一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跟着她看过去。 她的指向赫然是一个坐在安静偏僻角落,头发花白却精神矍铄的老年人。 长泽时礼环视四周,确认身边没有其他人之后指着自己,疑惑问道:“我?” 他刚刚等人的时候抽空上了个卫生间,要不在场证明那是完全没有的。 被迫参与案件了。 “对!就是你!” 女人大声说道,怒目圆睁,似乎直接认定这就是凶手。 长泽时礼突然受到了以前没见过的待遇,感慨万分:“没想到我一把年纪了居然还能享受一把被当犯罪嫌疑人的待遇。” 还挺有趣的。 他老神在在地坐在椅子上,背靠椅背翘起二郎腿,摊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理由。我洗耳恭听。” 坦然自若的态度让女人脖子缩了缩,但还是愤声说道:“我刚才亲眼看见他去过那条走廊,那个地方只通往杂物间,就算是工作人员没事也不会去!” 闻言,众人的目光又回到长泽时礼这边。 倒是长泽时礼摸了摸下巴,发现自己并没有胡子,只好把手放下。 他刚才顺路去卫生间的时候看见了一个偷偷摸摸的身影,转了个弯去看了一眼,没想到被人看见了拉出来挡枪。 “嗯,我去过。”老年人淡然点头,颇有点倚老卖老的意思:“□□十岁的人,认不清方向找不到卫生间。” 长泽时礼摊开双手,苍黄的老手,上面残留着年轻时候遗留的疤痕,还有人老了就会出现的斑点,皮肤干涩到贴合手骨。 是一双历经风雨和岁月的手。 “年轻人,我这双手可拿不起刀,更别提杀人。”老年人有理有据地回答着年轻人的无理取闹。 “是呀长崎小姐,这位老先生看起来都七八十岁了,怎么可能是犯人。”自称侦探团一员的小男孩劝说,“还是等警察先来查验指纹吧。” “不行,那可是杀人犯!谁知道他还在这个空间里会不会再一次痛下杀手……不行,绝对不行!”长崎双手抱住脑袋,不停地抓挠头发,一直念叨着什么。 人们围上去,好言好语的安慰着。 长泽时礼看了看少年侦探团,稍微回忆了一下这里面的成员构成,摸出手机给即将过来会面的琴酒发了条信息。 是的他推迟了一下。 因为他看见了一个带着黑框眼镜,穿着足球鞋还打着蝴蝶结领带的小学生。 不过长泽时礼探头看了好一会儿,才确认不是自己老眼昏花看漏了人,而是真的没有第二个小女孩和柯南一起过来。 系统瞬间明白他的小心思,并指指点点:「乐子人是吧?」 “老爷爷。” 遗憾之下,长泽时礼听见有人喊他,转头一看发现是个打着蝴蝶结领带的小男孩——江户川柯南。 “你叫我?” “嗯嗯,老爷爷。”江户川柯南跑过来,攀在椅子的扶手上,他问这位看起来还挺面善的老年人:“老爷爷真的去过案发现场的走廊吗?” 柯南仰视着这个坐在偏僻角落的老人,总感觉有些别扭,但又说不上为什么。 “去过,去过。”长泽时礼笑着点点头,做足了老年人的做派,“刚才我想去上卫生间就一个人去找了一圈,要说不在场证明,哈哈哈哈哈那我可是真的没有。” “哦哦,那老爷爷去那边走廊的时候听见了什么,或者看见了什么吗?”柯南稚嫩的童音有模有样的提问,他谨慎地打量着面前的老年人,还认真地伸手‘不小心’碰到了老人的手背。 确实是实打实的年老体迈,这种触感除了真正的老人没有办法伪装,是凶手的可能性很低。 那内心的别扭从何而来? 柯南心里的怀疑少了一点,他觉得应该不会是黑衣组织的人,但还是很奇怪。 “没有,发现迷路了之后我就转回来了。”长泽时礼配合的摇摇头,他略微给出提示:“不过找到厕所的时候在附近碰巧也遇到了长崎……” 小侦探一点就通:“我知道了~谢谢爷爷!” 柯南连忙道谢,离开这个安静的小角落转脸就从幼稚变成了若有所思的侦探,老成持重的模样让长泽时礼差点笑出来。 他今天这身打扮和黑衣组织的画风比较靠近,一身黑色风衣像个上世纪八十年代不服输的帮派老子。 不过江户川柯南一点没看出来,反倒更在意案件问题。 要是灰原哀也在就好了…… 就在乐子人遗憾的时候,有个小女孩的声音说: “柯南,我找到了。” 茶色短发的小姑娘抱着一袋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进来,一进来就和正对着门口的长泽时礼对上视线。 “……” 灰原哀移开目光,在人群里找到江户川柯南,把怀里的东西给他。 “你要的的细节,厕所找到的。” 柯南隔着袋子摸了摸,这个触感……他手顿住,小声问道:“是凶器?” 两人挨得很近怕被大人们发现端倪,灰原哀点点头,她告诉柯南:“嗯,藏在拖把的洗涮桶里,可能是还没收拾好就被人发现了。” 两个小孩在角落偷偷摸摸的交流了一段,江户川柯南拿到东西之后大约就已经有了一个嫌疑人的目标。 翻开手表的盖子,小侦探开始尝试寻找一个合适解开谜底的目标。 把东西给江户川柯南之后,灰原哀就回到侦探团里去了。 她只负责替柯南去女厕所找证据,接下来的她一概不参与。 不过有一会儿灰原哀却发现窝在角落里的那个老年人时不时打量她一下,没什么恶意,只是一种‘这小姑娘好像很稀奇似的’的目光。 有种看珍惜东西的好奇。 只看了一会儿,就没再关注这边,灰原哀疑惑了一下,也没有怀疑什么。 也怪是那个老年人实在是年迈,时刻有归西的面相,还笑眯眯的,怎么也不可能是个危险人物。 倒像是个太阳快落山时候牵着只狗或提着个鸟笼在公园散步的老头子,也许身边还会有个志同道合的老年人一起大谈过去那种。 长泽时礼扼腕又叹息。 他没被认出来。 酒厂雷达失效了,居然没扫到他这颗最大的炸弹。 乐子人的喜悦就好像开门的一瞬间被赋予了极大的期望值,然后在移开视线的那一瞬间被狠狠关上。 长泽时礼发完最后一条信息,刚刚收起手机就听见那边的案件已经有了结果。 “是的,人是我杀的。”另一个男人缓缓弯下腰,向在场的众人道歉:“对不起,但我必须这么做。” 接下来就是一串长达五分钟的叙述,讲述了一个凄惨有悖人伦的爱情故事,包含了凶手、精神状态欠佳的长崎女士和受害者在内的三个人。 “我不后悔,否则他会继续伤害长崎。”男人说,“所以我认罪。” 犯人伏法,很棒的结局。 长泽时礼食指点着手表,他看了一眼那边正围在一起的少年侦探团们,想着接下来他要做的事情。 卧底问题差不多也就那样,倒是苏格兰威士忌可以从海外调回来,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事关退休,需要慎重安排。 室内的氛围渐渐安静下来,警察来得很快,由于凶手非常配合,办案速度非常快。 警察刚刚押走嫌疑人,门口突然又进来一个人。 黑色长款风衣,银长发,脸被宽檐帽遮住大半所以看不清神色,但身形高大,站在门口就吸引了室内众人的视线。 他的目光扫过室内。 灰原哀双手环抱自己,头低得死死的,仿佛身至寒冬一样抖个不停,她张嘴哑声喊了声工藤,但江户川柯南也没时间回应他。 因为他也认出来了。 ——那就是琴酒! 怎么可能? 黑衣组织的人怎么可能光明正大地出现在这里? 江户川柯南瞳孔缩小,一手按在椅子扶手上怕自己发出动作引起注意,不可置信自己在这种公共场合看见了黑衣组织的人。 而就在他有下一步行动之前,琴酒进来了。 那个留着长发的黑衣青年似乎锁定了自己要找的目标,走向卡座上的老年人,恭敬地弯腰低声喊了一句什么,虽然离得远,但江户川柯南还是听见了那句简短的称呼。 “boss。” 江户川柯南被这句话钉在原地,如遭五雷轰顶。 “工藤。工藤。”灰原哀扯了扯江户川柯南的衣袖,她也听见了,两个字入耳几乎要无法呼吸。 比起江户川柯南这个外人,她知道组织信息会多一点。 那是一手策划组织成立,史无前例的勃勃野心家,组织内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在他手下运转,据说哪怕是基层阶级也有boss的耳目。 灰原哀一直很谨慎小心,为的就是怕暴露出什么被发现,一旦暴露真的完全就会是人间蒸发! “什么都不要做,工藤。”灰原哀嘶哑着声音警告道:“想想你的父母,想想毛利兰。” “这位不会心慈手软,绝对不会。” 老年人和进来的青年说了几句话,随后站起来,和警官说了两句,“事情结束了的话,我先走了。” “我身子骨受不了,得先回家。” 警官见犯人已经伏法,就没有继续说什么,直接放行。 离开之前,长泽时礼看了一眼少年侦探团的方向,果不其然看见了两双惊惶的眼睛。 他朝那两个实际年龄与外貌不符的孩子露出一个笑容,随后仿佛真的是个普普通通,上了年纪的老骨头,一摇一晃地走掉了。 连带着那个黑色风衣的青年一起。 许久。 琴酒已经离开视线有一段时间,灰原哀的情绪才慢慢地稳定下来,即使是这样她的手还是死死地扣着自己的肩膀,缩成一团。 “工藤,那是琴酒。” 灰原哀喘着气:“琴酒喊他boss。” 黑衣组织内规矩严苛到了一种地步,就算是有代号的成员也未必能见到中上层管理人员,灰原哀代号雪莉,也只是巧合之下见过直属boss的干部琴酒。 那完全是不属于二把手朗姆或是有特殊地位贝尔摩德管辖的boss心腹,尤其擅长处理内奸和叛徒,被琴酒盯上的人很少有活下来的。 而琴酒的任务向来由boss亲自发布。 “boss看见我了。”灰原哀此时想起刚才那个老年人一直打量她的目光就不寒而栗,那样探究的目光仿佛是在看什么新奇而古怪的古玩玉器。 能让boss感兴趣的事情。 灰原哀唯一能联系上自己的东西只有aptx4869,而aptx4869是boss曾经直令下来的项目! 她抓住江户川柯南的手腕低声说道:“我们危险了,工藤。” 第33章 柯学是一项玄学(3) 离那家店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伏特加开着车等待多时。 坐上车,长泽时礼便收敛了那副慈祥老爷爷的模样,他先给伏特加报了个地名,再问琴酒:“一试的情况怎么样?” 琴酒把放在车上的文件袋递给长泽时礼,回答道。 “雪莉失踪之后进度明显下降很多,成功比例不到百分之三十,boss。” 意料之中。 长泽时礼看了一眼琴酒带来的资料,也是不出意料,没有一条好消息。 他把资料放下,又问:“银色子弹小组的研究呢?” “我亲自去看过,还原程度很接近宫野夫妇留下的资料拷贝,但相比之下还是差一点。” 琴酒的回答让长泽时礼叹了口气,对着手里的文件喃喃自语:“果然照着资料复原也不行吗……” 安详退休实属难事。 车停在长泽时礼说的地址,伏特加小心地提醒道:“boss,我们到了。” “嗯。” 长泽时礼把资料放回到文件袋子里丢给琴酒,他一个人推开门下车,琴酒接住文件袋,放下后刚准备跟上去。 就见boss摆摆手,说道:“我一个人去吧,你们在这里等着就可以了。” 外面的景色是葱郁的绿色,森白的石墙高耸,围出一个不小的环境,看不见里面的情况,一旦出现意外很难及时得知,而向来在boss出行的时候负责护卫的琴酒却罕见地应下这个命令。 “是。” 琴酒知道这里,他也曾数次陪长泽时礼来过。 这里是一座陵园。 长泽时礼点点头,转身走向这座陵园。 伏特加探头看了一眼,一个晃神突然有了一个猜想,转头问后座上的琴酒:“大哥,这里不会就是……” “闭嘴。”琴酒冷冷的说着,戒备四周,“不想死就当自己没看见。” 知道长泽时礼每年会来这里的人不多,贝尔摩德算一个,琴酒算一个。 是的,这里是乌丸莲耶的墓地。 当年篡权夺位的长泽时礼在架空乌丸莲耶之后和乌丸家族进行了长达几十年的对峙。 四十年前乌丸莲耶因为资金链断裂,不得不开始寻找勿乌丸家族上一辈遗留的宝藏来增加底气,而就在这一年,长泽时礼掌握了乌丸家族的全部底细…… 没有什么特别的后续,唯一险些让长泽时礼翻车的就是乌丸莲耶没死透,差点被人运到国外去,要不是长泽时礼发现及时,否则带着呼吸机乌丸莲耶还能再和他对峙个几年。 那之后长泽时礼本应该把乌丸莲耶安葬在鸟取县,但或许是出于其他什么,临行前他又改了主意,只立了衣冠冢,而把人葬在东京。 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长泽时礼慢慢沿着长长的过道,走向已经来过很多次的位置。 陵墓规整的列齐,从起步的地方能一眼看到尽头,有些墓前会有鲜花,或者一些祭祀的物品,精致有余却毫无生气。 长泽时礼走到一个无名却华贵的墓碑前,墓园整洁干净,但仍然比旁边的其他缺少活人经常往来的气息。 不过今天很让长泽时礼意外的,他在那个无名墓碑前看见了一束花,还有小瓶酒。 鲜艳欲滴的花瓣上还有没干的水珠,像是刚刚从花店店长手里接过来,没有多做停留直接放在了这里。 长泽时礼弯腰摸了摸花朵上的露珠,意识到这束花大概是刚放下不久。 在他之前有人来给乌丸莲耶扫过墓。 “没想到莎朗居然会给他献花。”长泽时礼站直腰板,对无名墓碑拜了拜。 「我也没想到你会来给乌丸莲耶扫墓。」系统心情复杂。 如此严肃的场合它就算是再跳脱也没有飞到墓碑上面的坐着,秉着对生命的敬畏,它也跟着拜了拜。 “这是提携我的知遇之恩,我当然会来。” 长泽时礼直起腰板,他看着那束花,对系统摇摇头,“莲耶先生走得早,知道他尸骨下落的人也几乎死得差不多了,知道这里的人只有三个,我,琴酒和贝尔摩德。” “她这是扫给我看的。” 长泽时礼拿起那瓶小酒,拧开闻了闻味道。 不出意料,苦艾酒。 “估计是把我不让她追杀雪莉的事情和我最近频繁抽查银色子弹和aptx4869的事联系起来了。”长泽时礼笑了笑,抬起手倾斜下去,酒液顺流而下,溅落在墓碑前的空地上。 算是借花献佛了。 「……那个。」系统心有戚戚焉,它转头看了一眼愿力储存,下定决心,「你要试试提前完成愿望的感觉吗?」 「因为愿力溢出,我抽一点能量出来是可以让你试试感觉的!」 要是真的被研究出来那就完球了。 “不用。” 长泽时礼却一口回绝,他拧好瓶盖把瓶子重新放回到墓碑前,清洁工会在看见的时候顺手收拾一下。 「诶?」系统疑惑的睁大眼睛,「为什么?」 它可是忍痛割爱,让出好一部分的愿力诶! 虽然可能返老还童的时间不长,但也能提前感受一下嘛!这可是员工福利! “你所属的养成愿力根本溯源就是一个孩子对收养人的依恋和从中产生的幸福感。” “要知道想激发这种愿力的方法有千百种,对于小孩子来说,弃猫效应、冷暴力等等都是最快的方法。” 长泽时礼再次对老前辈的墓碑拜了拜,然后一手把系统捞回来,两指夹住这个不明物体的脑袋,和自己的视线持平。 长泽时礼对它说道:“而一旦尝到甜头,我也许就会为此不计代价去达成你所说的愿力,从而得到更多。” “不要高估了人类的自制力,我们保持最开始的合作就很好。” 「……草。」 这是什么人间清醒的代表人物。 系统用力撑开长泽时礼的手指,从钳制里挣扎出来,气呼呼地飞到他脑袋上狠狠地坐下。 有被伤心到。 “嘛,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祭拜完老前辈,长泽时礼一身轻松,双手揣进口袋里,老神在在地走出陵园。 他对这些事情向来都很谨慎。 谁让他只是个普通人呢,又不会什么特异功能,唯一拿得出手的大概就是经营了几十年的乌丸集团。 「虽然这句话已经说过一次了,但我还是要说!」系统抱着长泽时礼头上翘起的两绺头发大喊:「你来我们角色扮演科真的是太屈才了!」 “多谢夸奖~” 「抽卡抽卡,把你送过去之后我就要返厂维修了。」系统念念有词地翻出自己的资料库。 「第二个世界时间位于近现代,请宿主抽取身份——」 还是个金光。 但也不完全是个金光。 系统已经佛系了,「自带异能就自带异能吧,好过我再给你抽个保命的外挂。」 甚至说它这个宿主还不一定用的上外挂,宿主他自己就是个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的人。 马上就要返厂,有好长一段时间就见不到宿主的系统突然感觉自己一点都不担心了呢:) “嗨嗨,那么我这次的目标是谁?” 再一次获得新身份的长泽时礼适宜性良好。 「森鸥外。」 这下轮到长泽时礼诧异了。 “如果我没猜错……这个人我听说过?” 系统轻轻闭目:「是的,但你的目标是培养其成为港口mafia首领。」 很少看少年漫的长泽时礼发表一窍不通的评价:“总感觉这个名字配这个身份像是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组合。” 「答应我一件事好吗,宝。」 系统郑重其事地说道:「答应我,好好养成,不要整活。」 「我不想再被迫返厂检修了。」 长泽时礼欣然同意:“好啊。” 第34章 说,一切为了横滨(1) 高大宽阔的门压倒性立在面前, 两侧是值守的持枪守卫,名叫林太郎的孩子站在寝室门口,反复深呼吸。 他现在要去叫他名义上的父亲起床, 并参加一个非常重要的会议。 虽然…… 林太郎放在门把手上, 好一会儿才用力推开。 虽然他根本就没有和里面这位私下里相处过,单独见面少得可怜, 更别提像平常人家的父子那样亲近相处。 好像他和对方除了户口本上记录在一起的名字之外没有任何关系。 时至今日他甚至还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被收养。 林太郎始终记得那天的画面。 … ‘轰!!!’ 爆炸声惊醒了房间里的孩子们,没有给他们尖叫的空隙,紧接着就是一阵枪声,离这边特别近, 近到林太郎手心冒汗。 他已经不是第一天听见这种声音了, 横滨藩阀林立, 街巷角落经常发生械斗, 而他所处的地方就是一个地头蛇的窝点,这里每次的声势都很大,而唯独今天更大。 不知道过了多久,枪声停下来。 脚步声踩在地板上,咚咚接近。 不一会儿, 门被用力撞开,外面的天光骤然照射进来,刺得里面的孩子们眼睛紧闭,许久不见光的眼睛根本睁不开。 林太郎咽了咽干涩的口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他藏在最后面, 眯着眼让自己至少能看清危险。 推门进来的是个身材壮硕的黑西装, 不过看上去只是个下属, 很快他就让开了位置。 走进来的是个青年。 红色的发, 逆光之下近乎透明,也正是因为逆光,林太郎看不清他的长相,只记得那双眼睛。 很漂亮,也很让人害怕。 “不是我们要的货,下一个去看看。”那个人扫了一眼这边,刚打算离开。 走出两步,突然又折返回来,走向拥挤在一起的‘货物’们。 林太郎还没把自己藏好,他猛然身体一轻,被拽着后衣领从地上提起来,整个人和那个人的视线拉平。 他看见了一张脸上血迹还没干涸的脸。 这张脸上写满恣意妄为,好像放飞自我一样猖獗至极,不知道是谁的血液溅到了这个人的眼角,随手抹开时在眼尾留下了一道深红的痕迹。 被提起来的时候林太郎蹭到了对方垂下来的赤红长发,他感觉脸上留下了一道痕迹。 大概是血。 铁锈味呛进鼻腔,但林太郎不敢发出什么声音,一股自上而下,刚刚从杀戮里走出来的压迫感让他战栗。 “你叫什么?” 林太郎听见眼前的人问。 “林太郎。”林太郎忍住恐惧重复了一遍,“森林太郎。” 这个人绝对是杀了人过来的。 林太郎为了逃走这几天摸清了附近的守卫情况,他很清楚想从正面直接强闯进来的难度绝对不低。 这个人…… “行,就是你了。” 林太郎又听见那个人说着,把他放下来。 落地之后也没有多少心安的感觉,林太郎紧张地看着这个男人,等待他的下一句。 “来个人把他送到金之助那里去,其他人继续跟我去下一个船舱。”那个人说道,走出两步又转头回来。 好像是应对之前问林太郎的名字一样,说了最后一句自我介绍。 “对了,我叫正冈子规。” … 林太郎甩了甩脑袋,不去想那些事情,进了寝室。 室内并不是什么富丽堂皇的设计,简约的书桌上堆满的批阅完的文件,林太郎靠近床边,有些手忙脚乱的喊道“父亲。” “父亲,快醒醒。” 埋在被子里的成年人一动不动,只能看见枕头上露出的几根发丝,还代表着里面有人。 “公证人已经到了,老师说这件事很重要,他不能代您出面,父亲,您得亲自验收才行。” 也许是林太郎的话起了作用,一颗毛茸茸的红色脑袋从被子里探出头来,睡眼惺忪。 成年人发出含糊不清地问句“一定要我亲自去吗?” 并不像想象里那样可怕,可这种不带任何亲昵与疏远的疑问句却更让人心里没底。 仿佛陌生人一样,随口问了,得到回答只是点头或摇头。 林太郎心里一沉,但面上不敢露怯,立刻组织好语言回答道,“是,老师说公证人指名您去签字。” “啧……,等会,我起个床。” 还算好说话。 林太郎松了口气。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但那人一手扯着领口的扣子,一手拎着外套搭在肩上的模样完全没有清醒过来,看上去只是洗了把脸换了件衣服。 那个人没有把目光投过来,只是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嗓音吩咐了一句 “走吧。” 林太郎咽下嘴边的话,安静地跟了上去自,始至终都没敢再对话一句。 会客厅在大楼居中的层数,从电梯下去要不了几分钟,两人到的时候室内已经坐了不少人,但却意外的空旷。 明明还有不少位置,长桌的一侧却挤着几个令人深感奇特的月代头,他们站着,座位就在那里,却没有谁敢坐下。 只有一个穿着和服的俊秀青年坐在另一边,见有人进来,摇着折扇笑眯眯的看过来。 林太郎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 来这里几个月了,但他没在总部见过这个人,只能依稀能判断出来是这次会议的‘公证人’。 可据他所知横滨整座城市已经纳入他父亲手中,究竟是怎样身份地位的人才能有在这里嚣张的底气? 还没落座,那人就说话了 “呀呀,子规阁下,许久不见,您的手段还是一如既往地令人钦佩和赞誉。” 林太郎注意到环视一圈下来,庄严肃穆的厅堂里居然只有他一个人敢开口说话。 他是谁? 林太郎默默把疑惑藏进心里。 听见那个公证人这么说,走向首位的成年人淡然颔首,“过誉了。” “没有的事,子规阁下值得这样的称赞。”公证人一挥手里的折扇,对面的那几个月代头,大笑道,“从今天起,您可就是横滨这座城市的实际掌权者了,所有势力将臣服与您的统治,再如何的赞美您都不过分!” 这样的盛誉却没有人接话,气氛突然静默,公证人虽然收回了手,但目光还是看向这边,应该是在等那位开口。 死寂的气氛让林太郎惊出一身冷汗。 整个港口afia上下哪怕是林太郎的老师都不会这样和首领这样说话。 说是赞美,可林太郎却听出了别样的意思。 红发男人不接话,不紧不慢地走到首位上坐下,才回了一句 “成王败寇,理所当然不是吗?” 一句话把气氛拉到冰点。 闻言公证人却突然大笑如惊雷,把林太郎吓了一跳。 “哈哈哈哈哈哈,真不愧是与藩阀势力争夺横滨多年的子规阁下!时隔多年再次见到您还是一如既往!很好!对待败寇就该如此傲慢!这是您打下来的权利!” 公证人笑得前仰后合,林太郎能明显的看出坐面的月代头气得脸都涨红了,但就是一声不吭不敢说话。 败寇指的是他们,而弱势者没有任何话语权。 好一会儿公证人才收了他的表情,一收折扇危襟正坐,一副无事发生的表情,“抱歉,我失礼了。” 长泽时礼不明所以地哼笑一声,目光扫向那些人。 “坐,站着干什么。” 他发话,那些月代头才依次落座,林太郎犹豫了一下,也随之坐下。 这是他的老师要求的,指名林太郎这次参与进来,只旁观,不发话。 “那么接下来开始签署协议吧。”公证人拍拍手掌,他身后的人立刻走上来,弯腰递上了一份纸页。 公证人把纸转递到那几个月代头面前,林太郎能清晰的看见那几个人的表情一瞬间扭曲起来。 月代头忍辱负重的在上面签字画押,力气大到纸页挪开的时候桌面上都留下了深深的刻痕。 重重的笔触和着纸页翻动的声音交织出名为落败的哀乐,也许是坐得近,林太郎能清晰的看见上面白纸黑字的协议。 价值五千亿,通俗来说就是藩阀上交的黄金和港口价值的估算总和。 如今正直乱时,打下五千亿并不是什么难事,困难的是守住这份过人的财富——显然接受这份无条件投降书的一方可以做到。 林太郎心生向往,看着他的父亲随意的在纸上上画下名字。 正冈子规。 那是港口afia首领,正如那个不知名的公证人所说的一样,是整肃横滨藩阀,一统横滨里世界的无冕之王。 也是数月前收养林太郎的人。 “不错。”见对方签了名字,公证人点点头,又转过来几份文件样的纸张。 “这些文件我会交由总科记录在案,从今天开始,这片地盘就归您了。”公证人说着,身边的属下整理好纸页就退下了,然后又有一个人从他侧后递上来一封纸。 “这是最后一份,也是我和您商讨过的一份。”公证人表情变得微妙起来。 尤其诡计多端,是那种看着就像是个会算计人的狐狸表情。 “您只要同意这个交易,关东在内的势力都会以您为首,子规阁下,这可是您一直以来想要的呀。”公证人笑着,一点点地将文件从桌面上推过来,从容但却十分笃定。 长泽时礼金眸转动,懒散的看过去一眼,伸手将其拉到自己面前。 而就在长泽时礼接过来的那一瞬间,有人闯进来打断了他。 “——不行!” 林太郎回头,开始庆幸自己刚才没有落座在右位上。 发声的是港口afia二把手夏目漱石,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坐在首领右位。 三花猫发色的青年气势汹汹地走过来,落座右位。 “首领。”他首先向首位的长泽时礼喊了一句尊称,然后开始对外输出,“这份协议对您不利,这样情况下的横滨早已完全属于您麾下,我们何必要一个官方证明?” 这句话完全是不给对方面子,话音未落空气中的火药味就直线上升。 对外输出完,又开始对内。 “您是组织的领袖,对组织的重要性绝不是可以轻易取代的狸猫,怎么可以让特务课入驻到您跟前?” 官方组织? 林太郎下意识把视线转向那个笑眯眯的和服青年。 他不算年轻,比林太郎的老师要大一点,穿着浅色的和服,外面套着深色羽织,很有文人气息,但林太郎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他身上那股淡淡的硝烟气质。 对方的表情一直是笑着的,哪怕是说出算计的时候也未曾变动过。 这个人更像是什么大河剧里坐镇后方老谋深算的反派角色,完全不像是官方组织的领袖。 “这话就差了,夏目君。”公证人一摇折扇,‘唰’的一声在安静的室内炸响。 他说“签下这份协议之后贵组织就能得到官方认可。横滨向来是外贸交易重地,本身持有特殊力量的人数量就多,如果有人潜心造反贵组织的统治,我们也能以最佳的理由支援。” “代价不过是允许我们放一支特务课分部在横滨而已,不会插手贵组织的任何事情,这一点我可以保证。” 轻摇折扇的声音在死寂的室内如同蕉叶簌簌,又躁又吵。 尽管这样步步紧逼,但他口中的‘夏目君’对此分毫不让。 夏目漱石皱起眉扫了一眼首位上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首领,转头回应公证人的话“异能特务课向来是你们手里超能力者最多的部门,所包含的能力者森罗万象,您敢说您不会派人探查我们?” 异能特务课? 林太郎默默记下老师话里的名词。 “贵组织的强势如日中天,就算是我们放几个异能者进来也不可能突破枕流阁下这道墙,一星半点儿情报总是要透露的,不能太严实啦!”公证人折扇握在另一只手的手心,虽然脸上是笑着的,但林太郎总感觉他开始在想什么坏心思。 眼见气氛就要白热化到争执的地步了,首位上的人这才开口劝阻。 “漱石。” 林太郎听见他的父亲喊了一句他的老师,紧接着的下一句话就直接在这个热烈的气氛里点了把火。 “就算是不让他们进入横滨,他们照样会让人潜入,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让他们把人摆在台面上呢。” 红发的首领抬眸和公证人对视,眉眼带笑,“特务课总长一语重千金,既然说过不插手我们的事宜,那相信以你的保证一定是真的。” “如果实在难以争辩,不如就由我们来择定你的特务课该安置在哪个行政点,你认为怎么样?” 语毕,室内一片死寂,落针可闻,没有任何人敢接话。 公证人的笑容淡了一分。 他这次来就是为了这件事,什么作为见证人都只是个借口,区区城市藩阀对他来说根本不值得亲自到场,他要的是眼前这个人。 一个强大到能作为底牌使用的异能者。 强者不应该就此埋没在城市里,他应该闪耀在更强大的战场上,为更多的胜利添砖加瓦。 但如果本应该藏在暗处的特务课被迫把基地放在选定的台面上,这样一来是直接废了特务课的各种作用,还因为一些原因不能拒绝。 果然这么多年还是这个性格吗…… 公证人看向那个如今威望力压关东大小组织的红发男人,对上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眸时心下一叹。 “——” 最终公证人移开了目光,“也罢,就这样吧。” 林太郎内心波涛汹涌,他似乎听懂了一些,但仍然抱有疑惑,他看向老师夏目漱石,但首领右位下三花发色的青年却只是向他颔首,并不多言。 这里真正有话语权的只有两个人。 交易达成,公证人重新勾起他狡猾的笑容,让身后的侍从又捧着一个长条东西送过来。 侍从揭开包裹着的布料之后林太郎明显听见了夏目漱石那边传来细微的异响。 那是一振刀。 美得让人汗毛竖直的刀。 它的刃纹不是常见的雾状灰色,而奇异的显现出蓝色,仅仅是出鞘就能够感受到它被锻造时一同赋予的庄严与不详。 林太郎从来没见过这样诡异的刀。 他听见他的父亲沉声喊出了这把刀的名字“雨御前。” “没错,雨御前。”见对方没有不愉的神色,公证人的表情又恢复了之前笑眯眯的模样,“就当是我送给您的礼物,恭祝正冈子规阁下成为关东之主。” 礼物,雨御前。 横滨,关东之主。 因为修缮而返厂,时至今日才回到宿主身边的系统当场崩溃「我不在的时候你都他妈干了什么——?!!」 第35章 说,一切为了横滨(2) 系统咋咋呼呼的一嗓子直接给半梦半醒的长泽时礼一激灵炸醒了。 熬夜批阅文件的首领大人一手撑着脑袋打了个哈欠, 金眸里含着氤氲的水光,却也不会有人敢小觑他。 “道喜就没必要了。” “一大清早你又不是来给我送礼的。”长泽时礼点了点桌面,“捧杀我就不必要了, 还是说——” 那个红发猖狂的港口afia首领拉起笑容, 问着让人胆战心惊,错一步仿佛就会身首异处的问题“总长大人对横滨有兴趣?” 眼前代为公证的和服青年正是异能特务课总长。 也是数年前和长泽时礼合作过一段时间, 因为意见不合而分道扬镳,如今手握异能特务课,在内务省有一席重地的一位野心家。 “您过誉了,这样的称呼算是折煞我啦。”特务课总长笑眯眯地说道“我怎么会对您的地盘感兴趣呢, 这只是仅作为个人的送礼, 就当我们那几年的情谊, 也请您务必收下。” “行, 收了。还有事吗?”长泽时礼把雨御前扔给右位的夏目漱石,一点也没有重视的意思。 哪怕是嘴上已经说出了对方的身份,也不似那几个月代头般诚惶诚恐。 因为他们曾经是合作者。 是曾经互相试探互相帮助,彼此了解默契十足的合作者。 “哈哈……好吧,看来是打扰您休息了。”特务课总长有些可惜, 但这件事还可以从长计议,他不急于这一时。 他笑着摇摇扇子,“我们下次见。” 长泽时礼‘哦’一声“不送。” 虽然姿态傲慢,却没有人敢出声指责这个坐在首位的红发男人——就算不需要签那份协议,他也是横滨的无冕之王。 会客厅的人陆陆续续的离开,最后只剩下两大一小三个人。 林太郎左看看右看看, 他的父亲撑着脑袋目光低垂, 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他的老师倒是满脸沉重盯着那把刀, 好像不太高兴。 但出乎林太郎意料的,夏目漱石的第一句话不是质问什么,而是“要睡回去睡。” 林太郎心里的什么阴谋论和争吵设想瞬间被这个问句清空了。 “啊。”长泽时礼揉了揉太阳穴,为自己狡辩了一下,“昨晚上忙太晚了,得再去补一觉。” 红发男人起身,含糊不清道一声“那么晚安~” “等会。” 长泽时礼迈出去的脚步晃晃荡荡地收回来。 “嗨?” “别的都不需要你说,先给我解释一下这个。”夏目漱石拿过刀剑就往桌面上用力一放,“你为什么收下雨御前?” 东京的异能特务课正处于最危险的漩涡里,长泽时礼如果收下这个,和那位特务课总长的合作几乎就有了一半可能性。 但这是一件风险格外大的事情。 夏目漱石冷声道“你当初来找我的时候可没说这个。” 长泽时礼挑眉,反问道“那你说说我当初说过什么。” 夏目漱石被问得一愣。 当初至交好友找上门来来邀请他加入组织的时候说过一句话,正是那句话打动了他,至今为止夏目漱石都记在心里。 从夏目漱石应承长泽时礼的邀请开始,从他们携手建立港口afia开始——从始至终夏目漱石的目标就是这个 “「一切为了横滨。」” “那么夏目漱石。”长泽时礼躬身,金瞳贴近他的三花猫军师,看见他眼里的怔愣后弯眸一笑,恣意猖狂,“这就是为了横滨!” “自己想啦军师大人,我去眯会儿。”长泽时礼溜溜达达准备跑路,还没走出两步又双叒叕被喊住了。 “站住,还有一件事。” “嗨~”长泽时礼扭过头,“什么事?” “这孩子你到底管不管?”夏目漱石说起这个就头疼。 林太郎是个上进勤奋的好孩子,在某些方面天赋好得出奇,让夏目漱石升起了惜才的心思。 最初夏目漱石以为领回来是当人才培养的,但长泽时礼又给林太郎把户口上到了他自己本子上,可就当夏目漱石以为是要当继承人培养的时候,那家伙又丢给他不管了。 这个家伙无论是当首领还是当父亲多少都有点任性过头,正好最大头的事情解决了,夏目漱石必须逮着这个机会让这家伙把这件事也解决掉。 “睡醒再说。” 长泽时礼说着小跳一步,迅速从门口钻出去。 开溜。 夏目漱石额角青筋暴起。 想打人,非常想打人。 但是他打不过,他只是个文职干部。 “老师……”旁边的林太郎嗫嚅一会儿,想问点什么又不太敢在这个时候说话。 他很怕那个红发的首领,尽管那是他名义上的父亲。 长泽时礼和林太郎的第一见面给这个小孩子留下的心理阴影过于深刻了。 “没事,他就是那个破性子。”夏目漱石叹了口气,一边收拾桌上剩下的文件,整理好准备带回去,“习惯就好,他已经比小时候收敛多了。” 清理好重要文件,夏目漱石这才重新捡起身为老师的身份,温声问挚友丢给他,他自己也颇为喜欢的学生“想问什么,林太郎?” 林太郎眼睛一亮,当即就把自己的见解讲给夏目漱石听。 … 回到卧室的长泽时礼揉着耳朵,正在被系统咋咋呼呼的魔音贯耳。 “你好吵。” 「我能不吵吗?能不吵吗?!!」系统抓狂了,「你都干了些什么?港口afia怎么成这种量级的庞然大物了?!关东之主,首领宰吗你!!」 「还有夏目漱石,异能特务课,这他妈都是什么跟什么!!」 系统抱住自己刚刚修好的核心哭泣。 谢邀,今天也是破防的一天。 “那还需要我解释吗?不需要我就睡觉了。”长泽时礼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推开寝室门,准备一头扎进床铺里。 他是真的困。 「快说!!」 那么长泽时礼首先提问“我记得你的任务是说培养那孩子成为港口afia的首领。” 系统肯定三连「是,没错,有问题吗?」 于是长泽时礼又问“那么怎么培养出一个组织首领呢?” 系统摇摇头,养成系统对这种另类养成一点经验也没有。 它只是个新手上路的普通养成属系统! “最快的方法当然是让他继承。”得到回应的红发青年欢快地合掌,“我说得对吧?” 「确实……你别他妈偷换概念!」系统刚刚想点头附和,两秒后迅速反应过来「这是一个养成宿主该说出的话吗?」 “是的,没错,就是这样。” “有事下次再问,我睡了。” 说完长泽时礼就仰头往床上一躺,打了个滚把被子卷到身上,然后不动了。 「喂?你可是拿下了横滨哦?都不激动一下的吗?」 「喂——!」 没有人回答系统的抓狂,只有绵长的呼吸声表示床上的被子卷里还有个人。 呼噜呼噜,任人怎么吵闹也叫不醒。 直到正中午。 睡醒是真正日上三竿的时候,长泽时礼顶着一头毛毛躁躁的红发从睡梦中清醒,简单的打理了一下自己,打着哈欠就去位于大楼顶层的办公室。 推开门—— “早。”长泽时礼关上门,把外套挂在旁边的衣架上。 办公室内的落地窗全都升了上去,室内一片敞亮,让人心情好了不少,困意都渐去。 “现在是十一点四十分。”坐在办公桌后的夏目漱石抬眸看了他一眼,继续低头翻看手上的文件。 “好吧,那午安。”长泽时礼耸肩,他走到办公桌前,跳一步坐上去。 桌面发生了轻轻地震动,但夏目漱石仍然目不斜视,看也不看声也不吭,直接无视了这个人。 长泽时礼迟钝地发现了问题,打算补救一下,于是问道“你思考出什么了吗?” “思考什么。” 夏目漱石随口回答,目不斜视地翻看文件,头也不抬。 “上午发生的事情,特务课、雨御前、林太郎随便一个什么,……或着我也行。”长泽时礼往前挪了两下,手伸到夏目漱石面前敲桌子提醒他,“你的挚友可是在等待一个回答,金之助。” 这才让挚友君抬起头,夏目漱石用‘你没事吧’的目光抬头去看长泽时礼,“你没事打什么感情牌?” “因为你重视横滨,而我的所作所为会给她带来灾难。” 长泽时礼俯视那双棕褐色的瞳孔,从猫瞳里看见了映射出来的自己,他笑了,灿烂又恣意“你可是我三顾茅庐好说歹说才请过来的军师,你被气跑了我上哪哭去。” 闻言,夏目漱石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少奉承,有话直说。” 应该是他夏目漱石学成出师又初出茅庐,正在寻找施展才华的地方时被幼驯染邀请加入一个还未展开的伟业。 什么三顾茅庐都是这家伙没脸没皮的浑话,一些画大饼的空口白舌倒是说了不少。 不过听了这番话,夏目漱石心里才放轻松了不少。 这家伙啊,为了横滨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夏目漱石心里失笑。 是他想多了。 “这得看你想了解什么,我得对症下药才行。” 长泽时礼这时候却不正面回答,“不过我的军师大人从小就聪明绝顶,一定能明白我的苦心的,我只要稍微解释一下……” “行了,少说两句。”夏目漱石一钢笔戳过去要他这个垃圾话极多的挚友闭嘴,却被对方两指夹住笔头,进退不得。 长泽时礼伸手抽走夏目漱石手里的钢笔,轻轻合上盖子,话题重新回到最初“所以金之助,你思考出什么了吗?” 第36章 说,一切为了横滨(3) “特务课的事你是故意的。” 夏目漱石肯定道。 之前的行为只能算是在和这个不着调的挚友赌气,一上午他思考了很多,从特务课总长的来意到每一句话、每一个行动隐含的动机。 再到他这个看着五大三粗的首领的所作所为,夏目漱石都思索过。 “狼子野心昭然若揭,那家伙性格就这样,我不压一下他差不多就要把整个特务课分科塞到我面前了。” 长泽时礼轻笑道,他对夏目漱石招招手,非常积极地要他看过来。 “来来,我给你看个有趣的东西。” 夏目漱石寻声看过去,坐桌上的首领则高声喊道: “来人。” 门口立即有人推门而入。 是个年岁不大的少年,看着装和仪态略有些拘谨,像是刚被提拔进核心圈不久。 少年很守礼,即是进门看见首领大人非常没有形象地坐在办公桌上,一只脚瞪着客椅,也目不斜视地到合适的位置站好。 “首领。夏目干部。”少年恭声应答,却没有守卫部下惯例的‘请吩咐’之类的承接句,只是单纯站在那里,等待下文。 长泽时礼努嘴,“喏,这就是一个明目张胆的例子。” 夏目漱石意识到了问题。 “他真的是卧底?” 长泽时礼并没有否认,而是拍拍手掌吸引到两人的注意力,他对进来的少年说道:“来,自我介绍一下。” “让我的军师认识一下异能特务课总长的手段。” 那少年无奈一笑,向夏目漱石鞠躬致意:“我是北长官身边的辅政官种田山头火,夏目大人,这些年麻烦您了。” 夏目漱石瞬间站起来,心里酝酿着无数翻涌的情绪一时之间难以言说。 这是个他极为看好的人才。 组织内部除了重要实务被把控在首领手上之外,一些基本的组织人员调遣等方面都属于夏目漱石的负责范围,几年前他就看中了这个混迹在底层的少年,犹豫了很久才在最近放到身边来观察。 没想到果然还是…… “稍安勿躁。”长泽时礼把钢笔塞回夏目漱石手里,一边伸手按着他的肩膀把聪明绝顶但年轻气盛的挚友摁回椅子上。 他去问这个出自特务课的间谍,“早上的事你知道了?” “是,长官已经通知下来了。”说到这里,少年脸上的神色微微变动。 早上的事情对整个横滨来说都不算是件小事,正冈子规统领的港口mafia在横滨多年,一直都在清缴横滨内里的藩阀斗争,在几年前就有增员打算一口气吞并其他组织的意思,今日的局面完全在意料之中。 但相对之下,一旦正冈子规一统横滨,潜藏在港口mafia的卧底们就要适时的暴露出来,因为他的顶头上司对正冈子规这个异能者抱有极大的合作倾向。 否则很有可能被港口mafia的军师夏目漱石挖出来,影响到上面的合作。 唯有表露诚意,才能争取合作,长官的计划里需要大量的强大异能者,正冈子规是其中圈画得最重的那个。 但是,唯独有一件事,从早上到现在,哪怕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的种田山头火也不禁为长官的果断而感到心寒。 “稍后我会把卧底名单交给您,长官点名要求释放的成员只有三名,剩下的……” 种田山头火闭眼,颤声:“交由港口mafia处理。” “去吧。” 少年领命:“……是。” 那个在港口mafia潜伏了有好几年的少年恭敬的一鞠躬,轻巧退出室内,关上门,办公室这才安静下来。 夏目漱石的内心却没有那么平静。 长泽时礼张开五指在夏目漱石面前晃了晃,“金之助?醒醒还没到晚上呢!” 夏目漱石拍开他的手,年纪轻轻就成为港口mafia二把手的青年皱起眉,拉回椅子重新坐下,问道:“他说剩下的人交给港口mafia处理是……?” “卖给我们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意思。”长泽时礼说,“那家伙要换的是我的信任,那么对他来说一切都可以利用。” “就像他这次亲自来横滨一样。” 那并不是什么会给他送来礼物替他造势的好人,而是一个名副其实的野心家。 长泽时礼戳了一下他的三花猫军师,脑袋一戳一歪,“你很聪明,金之助,但是你和这种不择手段的家伙比起来少了一份狠厉,像早上特务课那件事,就必须狠狠地压制住,他才会松开这块到嘴的肉。” “狠一点嘛,我又不是兜不住。” 和上一次不一样,这次长泽时礼发展没有任何历史效应限制,一个mafia性质的组织对他这种原跨国犯罪组织boss来说只有起步的时候会困难一点。 还是因为这个世界的力量体系对长泽时礼来说束缚性太大了,远不及咒术放得开。 不过他还是在横滨招揽到了异能者,建立下港口mafia这么一个组织,而口味已经被黑衣组织扩大面向国际的长泽时礼怎么会停留于区区横滨? 至少也要把整个关东拿下来啊! 夏目漱石听见这句话,瞪了他一眼,长泽时礼这才遗憾地松手。 许久,夏目漱石才将他想了一上午的事情细细道来,“特务课主动找你合作是一道昭示。” “对,往好处想他间接性证实了港口mafia在关东的地位,威慑了关东地区其他藩阀。”长泽时礼接话道。 “往坏处想,他在捆绑你和他的关系对吗?”夏目漱石抽出一张空白纸,向长泽时礼举例了一些人物关系,“今天之前我了解过现在内务省的情况,异能特务课一家独大,一直在寻找新的战力加入,但始终缺少底牌。” 说到这里,夏目漱石肉眼可见的停顿了,笔尖在纸上顿住,好一会儿才完整地说出口:“——缺少一个像欧洲特战力局里那种恐怖的底牌。” 这就是夏目漱石不希望长泽时礼和特务课合作的原因。 “他又不会赢,不参与就好了。”长泽时礼的大长腿落地,大喇喇地扯了个办公椅过来对着夏目漱石坐下。 “没有底蕴和底牌是战争里一个很大的漏洞,这一点他比我更清楚,所以才会想尽办法挖掘异能者。” “那家伙的成功率自始至终都不高,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两人隔着一段距离,夏目漱石坐的首位,而身为首领的长泽时礼却是在客位上侃侃而谈。 自从港口mafia成立开始,长泽时礼管理着这个组织,一切与战斗有关的也是首领亲身上阵,而其他的事务,如经济、人事等则是二把手夏目漱石负责。 港口mafia的高层里有管理、干部,而成员对夏目漱石私底下的敬称则是‘二把手’。 和常务副首领没什么区别。 “那他的特务课分部你打算怎么办?”夏目漱石又问,“你说给他指位置,但放在横滨哪里都不合适……” 说到一半,夏目漱石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地方,那个地方的权力就算是分出去对港口mafia的威胁也不大,他抬头看向自己的首领,却发现那双眼眸里早就满含笑意看着他。 夏目漱石瞬间明白了原委,咬牙切齿地低声质问这个年岁和他一样大,但却性格轻浮得像少年意气的家伙:“你早就想好了?” 长泽时礼眨眨眼睛:“昨天睡得太死,忘记告诉你了。” “——” 夏目漱石深呼吸,平复蠢蠢欲动想要殴打挚友的心。 他是今天早上临时才知道公证人是特务课总长,否则不会当场闯进会谈场地劝阻长泽时礼。 没想到这家伙早就准备好了,只是忘记告诉他而已! “别生气嘛,多大点事儿。”长泽时礼抻了个懒腰,被夏目漱石一戳胳肢窝迅速缩成一团。 “下次记得提前告诉我。” 夏目漱石若无其事地收回手,熟知挚友性格的他索性略过惹他生气的话题,转而评价道:“你如果选租界,那里确实很合适。” 平心而论,租界确实很合适。 那里不属于国家管理范围,拥有独立的行政自治权和治外法权,把特务课分部丢进去和养蛊没什么区别,说不定到时候还能隔岸观火看点乐子。 “唔,合适是一回事,不过把特务课分部安排到租界主要还是因为另一件事。” “什么?” “我调查到特务课有个人造异能的计划,他此行目的还有一半原因是为了给他的计划挑施行位置。”长泽时礼如是说,他拿出一份折叠起来的信纸,也不多作解释,直接丢给夏目漱石。 “仿造牧神五月革命里至关重要的一环,哈,他的野心还挺大。” 信纸里的字数不多,首先入目的就是几个醒目的字眼。 「荒霸吐计划」。 里面详略得当的简述了计划相关的由来和材料准备,但也许是计划尚未展开,在材料准备这一块上仍然是一片空白,只标注了特务课此行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寻找一个合适的地方。 夏目漱石从一目十行挑选重要信息,到认认真真从头看起,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 见夏目漱石对着这份情报出神,长泽时礼干脆伸手从挚友手里抽走信纸。 “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没什么。”夏目漱石揉揉使用过度,有些酸涩的眼睛,“在想特务课把计划放到横滨的目的。” “横滨近海,出事了比内地好收拾残局,有什么好想的。” 夏目漱石看着他,沉默半晌,干脆不回答这个答案,而是再起一个话题:“那么我的首领大人,你想过自己的组织吗?” 长泽时礼眨眨眼睛,不知道为什么话题突然到了这里。 他们不是前一秒还在谈异能特务课吗? 夏目漱石把手里翻了好久的文件塞过去,一言不发等他看完。 长泽时礼默默看了一会儿。 还是五千亿的问题。 那并不是什么系统念念叨叨的龙头抗争,作为这个时期的黄金和港口估价总和,这五千亿已经是一个非常富有的财产。 而正如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一样,想守住这五千亿的难度并不下于再统治一遍横滨。 甚至还要再难一点。 长泽时礼张了张嘴,还没开口就被夏目漱石抢答:“乱世须用重典,你又要给我说这个。” 长泽时礼闭嘴,金眸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有请军师继续发言。 他明白夏目漱石比自己更重视横滨,所以才没有告诉他今天会来的公证人是特务课的人。 长泽时礼向来是富贵险中求,但夏目漱石则更倾向是策无遗漏,如果夏目漱石知道长泽时礼和特务课的合作,他绝对不会同意早上那件事。 他明白夏目漱石为什么不再提前那个话题。 因为这个聪明绝顶的军师也看见了其后代表的价值。 对横滨近况随手拈来的军师说着:“现如今的横滨是南来北往的重要停泊点,除了暴力镇压能服众之外其他的都有可能被掀翻,统一藩阀只是第一步。” “你要让横滨所有势力真正意义上归顺你,就要切实的打压到每一个有异心的组织。” 长泽时礼仿佛应声虫一样用力点头。 “组织内部、横滨大小势力、关东地区,这些你都要顾及到。” 心系民生的夏目军师沉沉地舒出一口气:“但是别说我没有提醒你,子规。” “大部分普通人只在乎自己的生活品质,从不管是谁造成自己的生活不好,可是如果你的动作影响过分了到时候反对你的就不只是有想法的组织了。” 长泽时礼催促,“继续继续。” “继续什么继续!”夏目漱石瞪了他一眼,“现在你要治理的是整个横滨,不是你名下追随你的军阀,子规,你什么时候收敛一点!” 「就是就是!」 系统也跟风谴责,「我一个养成属系统都快转型到战斗属了!你什么时候收敛一点!」 被双向谴责的长泽时礼陷入了短暂的思考。 虽然,他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问题。 正如他所说的,最快的手段是继承,系统的任务是要他让林太郎成为港口mafia的首领。 落地之初,他找了一圈都没有港口mafia这个组织,索性选择自己建立一个。 而会产生的人手问题,乃至于以后会出现的资金、情报等各种问题他长泽时礼都可以提前解决。 既不整活,也没有得罪世界意识,这样下去的结果完美符合系统的要求。 然后现在他在过程上被谴责了。 这就挺让人头秃的。 “那,我先浅浅的解决一下反对派反扑的问题?”长泽时礼在挚友的血压线上试探。 “你又上哪学的形容词。”夏目漱石卷起文件敲打挚友的头顶,“你当初是力压横滨藩阀,现在只是和特务课合作暂时消停了,反扑迟早会发生,这件事我们要抓住先机扼杀在摇篮里。” “嗨~我知道了。” 长泽时礼心下有了想法。 不过夏目漱石却没打算就此放过他侍奉的这个任性首领。 “公事说完了,子规。” “昂。”长泽时礼随便应了一声。 三花猫再次敲打挚友君,“现在是私事了,——林太郎,那孩子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捡回来就给我好好养。夏目漱石眼里仿佛写着这句话。 长泽时礼摸了摸自己被敲打的额头,干脆直言不讳:“我打算立他为继承人。” 少主。 这是夏目漱石的第一个想法,但他下一秒就否决了,不是因为别的什么,而是这个想法太荒唐。 港口mafia建立之初风雨飘摇,这几年好不容易有了点稳定的趋向,又因为形势所迫夏目漱石默认长泽时礼领人肃清藩阀的行动。 五千亿说着好听,但却是一个烫手山芋的炸弹,一旦处理不好,这块巨大的蛋糕绝对会引起反扑。 吃不下就是碎尸万段的溃散,横滨这个地方mafia更换迭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夏目漱石当初和长泽时礼商讨这件事的时候两个人在办公室谈了整整一下午,夏目漱石才点头了长泽时礼那种赌狗一样的冲动行为。 还好这家伙不只是说说而已,得到的成果和他的设想相差不大,甚至超出了原本的预测。 而现在刚刚宣布正式统一横滨,这个时候立继承人不是他听错了就是长泽时礼疯了。 夏目漱石睨视他的首领,“需要我提醒一下您今年贵庚吗,首领?” 而且正直青壮年的组织首领立继承人和给自己添堵有什么区别。 “三十几来着,我忘了。”桌子对面的首领大人却认真的理解的表面意思,根本不去听夏目漱石的言下之意。 气得夏目漱石发笑,他干脆直接问:“那你没事立什么少主。” “先定下来嘛,反正问题也不大。”被挚友质问的长泽时礼笑嘻嘻地对上那双猫瞳,两句话回归事业:“不如说我倒是很想知道,那几个被我打压的家伙知道我要立继承人会是什么反应。” “他们想反我也不是一天两天……要不我装个病怎么样?” “你还是少添乱比较好。”夏目漱石一把从他手里夺过文件,把被弄皱的地方捋平。 这封特务课的荒霸吐计划书他得研究一下。 他说:“反扑的事我负责。” “嗨~” 身为首领的长泽时礼完全不反驳夏目漱石的定论,而是尤为纵容的同意了。 长泽时礼清楚,夏目漱石只是顾及民生,但在其他方面从来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交给他问题不大。 “说起来林太郎那孩子怎么样?”长泽时礼回忆起早上的情况,定论:“短暂的接触了一下,胆子好像挺小。” “那就是你看错了。”夏目漱石埋首于文件里,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他聪明懂事,只单纯在你面前会这样。” “嗯?” 长泽时礼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脸,也没有胡子拉碴,三十岁是正成熟的年纪,更何况他的外貌也算是上乘。 “我很可怕吗?” 不应该,明明对前一个人类幼崽的时候,宿傩的反应很正常来着。 难道是mafia首领的亲和度太低? 夏目漱石肯定了长泽时礼内心的想法:“你第一次和他见面的时候顶着一身血,和罗生门的恶鬼差不到哪去。” 想起第一次见面,当时还在沉迷清缴横滨的长泽时礼心虚了两秒,但仍然试图狡辩:“那是为了清缴敌方异能者。” 三花发色的军师白了他一眼,懒得争论,又说:“第二次见面,你和特务课总长对峙,互相威胁,整个会议室除了你们俩都没人敢说话。” 那种压力下,就算是身为港口mafia二把手的夏目漱石也只是在相关的方面才会说两句,更何况林太郎。 这个反倒是不好解释了,长泽时礼‘啊’一声,摸摸脑壳:“这也算?” “心细敏感的孩子能听懂你们的言下之意,所以我觉得他是个聪明小子。” 港口mafia里追随正冈子规的武夫很多,但文职却相当稀少,这也是夏目漱石青睐种田山头火的原因之一。 如果把林太郎培养好的话,不说继承自己的文职地位,就算是调用到别的部门对港口港口mafia也是很好的才干。 想到这里,夏目漱石忍不住说了一句:“他的天赋很好,你要是只是把他当个引蛇出洞的诱饵就太暴殄天物了。” 长泽时礼:“?” 长泽时礼:“谁说我要把他当诱饵了?” 他明明都上到户口本上了好吗! 第37章 说,一切为了横滨(4) 扑到床上背对着卧室门, 小孩的脸埋在被子里,黑色短发散在绵软的布料上,蓬松细腻的触感是林太郎很久没接触过的享受。 这个时候他应该认真学习, 然后争取在夏目老师面前得到更高的评价以此来保全自己的性命。 应该是这样的,但林太郎这个时候却在发呆,把书放在了一边。 他还是忍不住回想早上那件事。 港口Mafia首领正冈子规。 他听说过正冈子规,横滨赫赫有名的暴君, 上手就强势镇压其他藩阀,很多组织都视其为坏了规矩的外来者。 林太郎又忍不住想起几个月前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候的事情。 后来他才知道, 那天是横滨里世界爆发内战的决战时刻,港口Mafia首领正冈子规在那天拿下了最终胜利, 今天就是为那天的结果画上最后定论。 自己是这样一个人的养子,可能吗? 想到老师夏目漱石看他时似是而非的遗憾表情,林太郎总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他总感觉自己只是正冈子规夺得横滨势力的一颗棋子, 而不是什么收养下来的孩子。 所以就更要努力。林太郎想。 他还有机会活下去。 这几天观察下来林太郎发现了一件事:教导他的老师夏目漱石地位在港口Mafia很高。 从组织成员的闲聊里隐约能得出是‘唯一能劝得首领改变主意的人’、‘为港口Mafia夺下关东之主地位的军师’这样无限接近首领的地位, 如果能得到他的青睐,应该能在那个被称为暴君的首领下活下来。 这么想着的林太郎从床上爬起来, 揉揉脸颊, 准备再去检查一遍老师给他布置的作业, 一定要精益求精才行。 林太郎拿起床上的书,刚翻过身准备去书桌旁边, 一抬头, 受到惊吓的黑发男孩差点从床上跌下来。 不为别的,只因为他背后悄无声息地站着一个人。 赤红的发, 满含笑意的金眸, 和那天见到浑身杀戮气息的完全不一样, 但同样压抑着人类本能的惊惧让林太郎咽下了嗓子眼里的惊呼。 无可置疑, 这绝对是个从腥风血雨里走出来的人。 “我大概能明白这是有点吓人,但也不至于直接掉下来吧。” 林太郎在摔下去之前被拎着重新放回到床铺上,动作轻巧到好像第一次拎人堪称粗鲁的不是他一样,林太郎不由小心且诧异地抬头看了这个人一眼。 然后他从这个人身上看见了颓败? 为什么? “我本来是想发出点声音提醒你一下来着,但你转身快了点。”红发青年把书桌旁边的椅子拉过来坐下,为自己的行为进行一句话的辩解。 这个时候森林太郎才是真正正式的和收养他的人第一次见面。 青年的坐姿很随性,两手搭在椅背,跨坐在椅子上,正对着自己,尽管没了早上那种压迫感,但林太郎还是很拘束的坐好等待对方先发话。 不过眼前的成年人似乎没有直接把话题引到他身上,而是抬头打量起了这间卧室。 “这是金之助……哦,夏目漱石给你准备的?” 林太郎不知道对方为什突然提起这个,但不能不回答,只好硬着头皮中规中矩地说道:“是的,这是老师给我安排的住所。” 这里是夏目漱石给他安排的卧室,不知道是不是故意为之,房间靠近中下层,经常能接触到一些港口Mafia的成员,很大程度丰富了林太郎的信息量,让这个缺少安全感和自保能力的孩子安心了很多。 长泽时礼‘啧’一声,从最顶层一路找下来,他当然知道夏目漱石为什么这么安排。 不会顾及到小孩子心思这一点,饶是港口Mafia首领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话题还没起来就没了下句,沉寂的气氛在空间中蔓延,林太郎绞着手指不知道该不该主动开口,而相比之下,另一个成年人则完全不在意这种死寂的气氛。 长泽时礼正在观察这个被夏目漱石评为很聪明的孩子。 和那天看起来不一样了很多,样貌也算清秀,脸面衣着都打理得很好,就是多少还有点营养不良,个子矮矮的,光凭面相看不出实际年龄,估摸着六岁起步,九岁封顶。 调查的背景资料也从夏目漱石那里看过,不出意料,贫民窟出来的,没有威胁,也不是间谍。 从顶层下来的时候在附近问了一圈,问到的大部分人都说的是聪明、懂事之类的评价,可长泽时礼进来一看,发现这孩子好像很怕他。 长泽时礼左看看右看看,确认小孩的眼神无论如何都不会和他对上之后,终于确认了。 这就是很怕他。 还不止一点。 “你很怕我吗?”想不出来缘由,长泽时礼干脆直接问道。 林太郎听见这句话心里一惊,他抬头看向这个港口Mafia的首领,不知道他问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 害怕吗? 答案是肯定的。 林太郎很聪明,每次横滨的各种组织进行强制增员的时候他都会想办法逃走,和长泽时礼第一次见面之前他就已经摸清楚了周围的情况,只要等待时机就可以逃出去。 可惜不巧卷入了里世界战争,幸运是他没死,还得到了夏目漱石的青睐,而让林太郎不安的就完全是因为眼前这个人。 仅仅见了一面,突然就被告知成为港口Mafia首领的养子,还没有一个人来给他解释一下原因,自然惴惴不安,不知所措。 “我……”林太郎张了张嘴,却不知该不该如实回答。 他不信任这个人,可他更不知道一旦不如实回答,以暴君著称的港口Mafia首领会不会杀了他。 面对欲言又止,小心谨慎过头的幼崽,长泽时礼叹了口气。 头疼。 他算是知道他刚才想下来的时候为什么不仅夏目漱石,连系统也要拦着他了。 林太郎和宿傩完全是两个性格。 比起性子乖戾至少还有自保能力的宿傩,这孩子更像是会伺机而动,小不忍则乱大谋的类型,心细敏感的孩子最容易多想。 没办法,向来没心没肺的长泽时礼放缓声音:“你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选择你?” 林太郎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我的理由是,我想给横滨准备一个继承者。” 林太郎愣住了,但不是因为这个理由。 他看见那双眼眸里蕴含着他从未在这个人身上见过的温柔,柔软的,仿佛是春日正暖的阳光,满含对季节花草的期待。 和那天的肃杀暴虐相同又不同。 林太郎突然想起了今天早上,他的老师和父亲对峙的时候说过的那句话。 一切为了横滨。 “我不打算局限于区区一个Mafia,对于一个合格的城市管理者来说,暴力只是一种手段,我要的是横滨——这个都市成为国家乃至世界的先驱。” “我同意和特务课的交易,是为了给这座城市一个合法的未来,而为了让它的辉煌能够延续下去,我需要培养出一个在承受荣誉的同时也能顶住压力的接班人。” 门口的夏目漱石脚步一顿。 林太郎睁大眼睛,绞在一起的手指不自觉放开,身心都被吸引到了。 跟在夏目漱石身边这么多天,就算是目不识丁的流浪儿也该明白港口Mafia的量级,从而判断出这句话的真伪。 更何况林太郎不是个甘于平凡的孩子,他当然懂得这句话的含金量。 林太郎抿着唇,最后问了一句:“如果我拒绝呢?” 这句话多少有点不识好歹了,问出口的时候黑发小孩不禁缩了缩脖子,目光垂下去盯着长泽时礼的手。 没有枪,但杀他易如反掌。 却见那个红发的Mafia首领看向他,没有意思生气的意思,只是笑着问道:“你会拒绝吗?” 林太郎会拒绝吗? 他的价值已经被明说出来了,让林太郎心里始终高悬的一块石头也下放了一半,他明白,剩下的一半需要靠自己,也就是只有自身强大才能安心。 年幼的孩子轻轻摇摇头,碎发摆动着扫过那双野心渐起的紫红色,他从床铺上跳下来,一反刚才怯懦的模样抬起头和长泽时礼对视。 “请给我这个机会。” 他说,眼里闪烁着光芒:“我能胜任这份期望!” 长泽时礼满意了,他就喜欢这样的孩子。 门口赶来准备劝说一下挚友的夏目漱石看见这一大一小相处还算和谐,不禁欣慰至极。 他刚抬脚打算回去办公室,假装自己从没来过,就听见自己的冤种挚友突然来了一句:“对了,你知道吗,横滨里世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 挚友的声音重新回到轻浮随性的调调上,说着:“叫如果有旧成员带新成员加入,老人应将自己身上的一件东西给予新人。” 夏目漱石深觉不妙。 长泽时礼身上可没带什么能送人的东西,就连他那件外套——现在还放在夏目漱石的办公室里挂着呢。 这边不明所以的林太郎点点脑袋,圆圆的瞳孔里透出种疑惑来。 他听说过,来到港口Mafia这段时间能收集到的信息他机会都想办法得到了,虽然还不足以保全自己的性命,但总能喘口气,跟上大人们的步伐。 关于老人会给新人东西,首先可以证明新人加入了港口Mafia,其次的一个重要作用就是一旦新人犯错,老人也会受到牵连。 这就是让林太郎疑惑的地方。 他的父亲正冈子规就是港口Mafia的首领,这个规定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吧……? “我本来是打算选点有价值的东西送给你的,本来。”长泽时礼一拍手,双手平摊显示他两手空空,浑身上下找不出一个能送人的东西来。 遂,理直气壮地说道:“但是我忘记准备了。” “然后我想了想,有个东西送给我选择的你很合适。” “什么?” “港口Mafia的少主之位。” 第38章 说,一切为了横滨(5) 面对这份‘赠礼’, 林太郎犹豫了一下。 倒也不是什么不安,而是他心里有个不成型的猜想, 林太郎对上了长泽时礼的眼睛, 轻声问道:“是我想的那样吗?” 长泽时礼眨眨眼,也轻声回答道:“是,我不骗小孩。” 谜语人一般的气氛在两人之间弥漫开。 得到肯定答案, 黑发男孩的心情明显愉快了起来,眼神也不在怯生生的时刻警惕周围, 他欢快地说道:“我明白了, 我会努力的!” 长泽时礼失笑,咳嗽两声掩饰自己的笑意,郑重其事地问道:“那要拉个勾吗?” 林太郎看见一只大手伸到自己面前,他毫不犹豫地也伸出手放到长泽时礼的手上。 和老师夏目漱石不一样, 长泽时礼的手上有很多茧子, 枪茧、握刀握笔留下的印记很多,一点也不细腻,摸着很粗糙。 林太郎勾住长泽时礼的手指,手掌蜷成小小的一个,和大人的手掌呈鲜明对比。 “欢迎加入港口Mafia。” 大谜语人和小谜语人达成了他们的交易。 … 少主森林太郎的身份定下之后, 尽管还没有完全公布, 但情况已经能接近夏目漱石之前设想的了。 被压下来的那些组织和人蠢蠢欲动, 横滨隐隐有再次乱起来的迹象。 Mafia毕竟不是皇权,不需要继承人稳固江山,展现出任何颓势吸血的蛭虫就会一拥而上。 长泽时礼开始频繁带队外出,这一点是夏目漱石亲自安排的, 首领和军师一个主外一个主内, 配合得尤为默契。 但长泽时礼却毫无征兆的额外调了几个异能者近身保护林太郎, 这就让夏目漱石很意外了。 要知道现在身为港口Mafia少主的林太郎就已经够引人注目,这个时候重点把关注倾斜到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身上…… 夏目漱石特意把林太郎传唤过来,想问问他那天究竟和长泽时礼达成了什么交易。 但很意外的是,向来听老师话的林太郎嘴巴闭得很紧,怎么问也问不出来,无奈之下,夏目漱石只能逮住刚领着黑蜥蜴出去回来的长泽时礼。 一边听着挚友的询问,刚从外面回来的长泽时礼在办公室内翻翻找找,评价道:“你还挺喜欢林太郎的嘛。” 不然也不会这么多次为那孩子来问他了。 看不下去的夏目漱石拽着长泽时礼的衣领子把人摁到沙发上坐下,自己则去柜子里拿来常备的医疗箱。 “因为我想把他培养成一个能接手我这个位置的继承人。”夏目漱石翻出医用酒精,他看了长泽时礼一眼,红发的Mafia自觉卷起衣摆把伤口显露出来。 “嗯?你这是要和我抢继承人吗?”长泽时礼调侃道。 “前提是你把他当成继承人,子规。” 被摁在沙发上的长泽时礼抗议这句否认,“我很有把他当成我的继承人的!” 夏目漱石瞥他一眼,不予评价。 他稳住手用医用酒精清理伤口,看着这么大的伤不禁皱起眉头,下手轻了很多,“这次很麻烦吗,怎么受伤了?” “咳,意外。”红发青年尴尬地摸摸脑袋,为自己的失误进行狡辩,“试了一下雨御前,效果有点出乎意料。” 哦,自己作的,那没事了。 明白不是什么难以解决的敌人之后,夏目漱石扯来绷带,上完药之后直接给长泽时礼裹上,手法之娴熟让人不禁怀疑他是不是做过很多次。 收拾好医疗箱,夏目漱石去把东西放回柜子里,长泽时礼则望着外面一片晴朗天气下的城市,倚着沙发,一点点把事情说给自己最倚仗的军师听。 “我和林太郎做了一个小小的交易,金之助。” 夏目漱石到长泽时礼对面的沙发上坐下,闻言去看他,猫瞳里透着无声的询问。 “就是那天那些话啦,我说的那些。”长泽时礼翻开扣在茶盘里的杯子,给三花猫挚友倒了一杯茶,隔着茶几递到他面前去。 红发青年眉眼带笑:“你听见了就不用我再重复一次了吧?” 夏目漱石一点也不意外自己被发现了,不客气地接过港口Mafia首领递过来的茶,点头示意他继续。 “林太郎这个孩子真的很聪明,我和他说这个的时候他一下子就听懂了赠礼的含义,不仅如此而且有勇气答应。” 长泽时礼称赞道。 夏目漱石一愣,他发现他这个向来目中无人的挚友在提起那个孩子的时候眼里的神情是柔软的。 从来没见过的温柔。 难道是自己想多了? 可是长泽时礼确实把林太郎推到了最危险的地方…… 夏目漱石问道:“你给他让他安心的东西是什么?” “实绩。”长泽时礼笑了笑,“我告诉他,如果他能在最后这次混乱里顶着最显眼的身份活下去,港口Mafia少主届时就会从一个虚名变成实至名归。” 只有实打实的东西落到手里,那种心思敏感的孩子才会认为自己的价值得到肯定。 就是可能不太符合他挚友的观念。 这句话说出口,夏目漱石果然皱起眉不认同道:“太危险了。” 林太郎一个小孩子怎么可能能在最后、也是最激烈的反扑里活下来。 “我感觉你这是在怀疑我的能力,我难道连一个小孩子也护不住吗?” 夏目漱石冷静指出:“你这么多天忙得连个人影都找不着,你想护也得有时间。” 长泽时礼愣住:“是哦。” 有道理。 统一横滨后需要解决的,和夏目漱石针对反扑做的准备基本上都需要他这个首领过目,而且长泽时礼还是典型的武斗派,三天两头看不见人影,更别说去保护林太郎了。 于是一手握拳捶在掌心,说出了踩在挚友的血压线反复横跳的话来:“要不这样,我去给他调一队战术班,你最近不是筛选出来了一队人没问题吗,我觉得他们就很好。” 拿战术班给小孩子当保姆? 夏目漱石气笑了,反问道:“你是不是还想给他写份银之神谕?” 不想长泽时礼束起大拇指:“好主意,采用。” 夏目漱石握紧茶杯,深呼吸,心里不断自我催眠:这是首领、这是首领、这是首领。 喝口茶压压惊,刚喝一口却发现茶是凉的。 茶凉了,还是以下犯上吧:) … 窗口对阳,温暖的日光从窗口照得室内一片亮堂,年幼的孩子坐姿端正的正在书桌前,翻着一本书。 林太郎正在识字。 他的书桌上摆满了书籍,进度也努力的在跟上夏目漱石的节奏,虽然都是自学,但效果也不低于有学校系统教育的在校生。 最近两位家长很忙,没人督促林太郎学习的时候他就会自己一个人认认字,或者出去认认人,通过组织里的成员调动判断又发生了什么事。 ‘笃笃’ 正当林太郎看书看得出神,敲门声响起,他当即放下书小跑过去开门。 最近来找他的人不少,而能不惊动那两个负责保护他的异能者的人就只有干部及以上。 难道是夏目老师? 抱着猜测的心思,林太郎打开门—— “中午好,小子。”门口的是个一头红发的青年,懒散的披着外套倚在门口。 见他开门,红发青年朝他伸出手,“要一起去吃个午饭吗?” 林太郎回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果不其然,已经是正中午的时间了。 “好。”他把手放上去,牵着手一起去食堂吃饭。 武斗派的长泽时礼和文职的夏目漱石不一样,他经常混迹在最底层,在组织内部声望高的同时,也相当受人尊敬和爱戴。 林太郎一路跟着长泽时礼走过去,路上能看见很多人向首领问好。 他偏过头偷偷地看这个高大的男人,想判断出长泽时礼到底是哪里的魅力能吸引到这么多有识之士向他俯首称臣。 “说起来,林太郎。”长泽时礼突然想起一件事。 他低头看了看林太郎,估摸着年龄应该已经到了,于是问道:“你想上学吗?” 林太郎握着长泽时礼的手一瞬间收紧。 他轻声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长泽时礼好像没感觉到一样,自顾自地说道:“金之助教教你为人处世还可以,但我感觉他数物化可能没学校教得好。” “以后就不是现在这种乱世了,多学点东西总比不学好,走出去也能有精神气。”明明正当壮年却宛如老父亲一般的长泽时礼念念叨叨,“我们港口Mafia的少主怎么可以是个文盲。” 林太郎这才打消了心里的疑虑,他没有拒绝,点点头回答道:“我听父亲和老师的安排就好。” “嗯嗯,到时候我让金之助给你安排一下……等等。”长泽时礼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个称呼:“你喊我什么?” 林太郎眨眨眼,试探性地喊了一遍:“父亲?” “我好像没有说过让你喊我这个吧?”虽然他把林太郎记在他户口本上了,但长泽时礼明明记得自己没有主动提起过这件事。 林太郎怔住,小心的松开手,语气里带着些许失望,“不可以吗……” “不是,就是有点受宠若惊。” 如果说继承人是长泽时礼会认真对待的幼崽,那么养子这样亲近的存在对他来说则是另一种不可展露的温软。 也许这就是系统最开始选中他的原因。 长泽时礼半蹲下来和林太郎平视,金眸里透着诚恳:“你真的愿意成为我的养子吗,林太郎?” 林太郎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样做,只是遵循自己的心意,小小地点点头。 长泽时礼笑了笑,牵起小孩的手,对他说:“欢迎来到新家,林太郎。” 第39章 说,一切为了横滨(6) 林太郎被绑架了。 就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里, 他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过去了多久,往外看不到一丝天光泄露进来, 连白天黑夜都不能判断。 潮湿的地面泛冷, 让男孩的思想逐渐清晰过来。 最后的记忆是到总部外面去给人送东西时突然被人蒙了口鼻,晕倒前他看见负责保护他的异能者已经身首异处。 林太郎恍然惊觉战争已经开始了。 他通过和夏目漱石的接触了解到了港口Mafia即将面临的现状, 后来也清楚了老师偶尔看他时会透露出的那种毛骨悚然的惋惜是什么: 整个港口Mafia高层一致认为森林太郎是首领正冈子规用来暴露在外的软肋工具人,以此吸引敌人咬钩。 和正冈子规合作, 帮助他清理外敌, 林太郎做下的交易就是这个。 所以他并不意外自己会被视为眼中钉,只是…… 他要信任和正冈子规的交易吗? 林太郎飞速运转大脑内一切可能保命的东西, 防身的东西都被搜走了,就算没有被搜走他也很难从这个完全不知道状况的地方逃走。 更何况绑架他的那个人能悄无声息地杀死一名异能者。 而林太郎唯一确定可以用来保命的就是他这么多天在港口Mafia接触到的内部消息,现在连个活人都接触不到,保命的可能性极低。 林太郎狠下心,倚着墙角用承重柱的棱角一点点磨开绳索,就算是手被蹭破皮也得让自己能有一点安心的保障。 最终,绳索落地,林太郎碰了碰手掌, 除了一股钻心的刺痛之外,还有的就是黏腻感。 大概是流血了吧。 这样想着,林太郎也没有很在意, 高度紧张的情绪让他很难分心去想这些, 他在漆黑里借着不知道哪来的微光一边思索一边向门口摸索。 他身边的异能者今天都在, 除了最小的那个有事暂离之外, 剩下两个都被绑架他的敌人悄无声息地就杀死了。 林太郎心里一紧, 他有过自己可能会被拿来威胁正冈子规这个推测, 但没想到处于港口Mafia本部范围内这个设想也会被实现。 小孩深呼吸一口气,缓解一下压力。 敌人并没有审问他的打算,不知道是看在他年纪小,还是干脆觉得他的价值只足够吸引那个突然把关注倾斜到他身上,一看就是在放钓钩的正冈子规。 林太郎倾向后者,因为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觉得正冈子规这么做的行为就是找一个成就港口Mafia伟业的诱饵。 不然以正冈子规的身份怎么会选择一个草根背景,还是个流浪儿的自己做继承人? 但不合时宜的,林太郎却想起了那天那个红发青年十分郑重的发问。 林太郎承认自己当时心里很期待,身处已经混乱了数十年的横滨,在这个魔都里成长起来的孩子谁不期待一个安宁幸福的家庭。 但林太郎很现实,他知道达官贵人喜欢什么,也知道野心勃勃的藩阀们需要什么,正冈子规收养他的时机太巧了,巧到所有人都一致认为是利用而不是单纯收养。 而且那么多孩子里随手一抓就是一个好操控的,凭什么选了这么个瘦小的他? 好冷。 漆黑和孤寂慢慢侵蚀小孩子的思想,林太郎开始怀疑他和正冈子规的交易是否正确。 他真的能够信任一个野心在整个城市,人人皆知其暴虐本性的Mafia首领对他做下的承诺吗? 正冈子规会来救他吗? 林太郎的内心在挣扎。 突然,头顶传来‘咔嚓咔嚓’的异响。 像是上层地板碎裂的声音,林太郎往靠墙的位置挪了挪,避免天花板坠落被砸到。 灰尘扑簌簌往下掉,还伴随着不间断的枪声,完全不能判断上面在做什么。 林太郎抑制着内心那份期待,横滨的孩子早就学会放弃希望,只看现实。 可是,如果是真的呢? 下一秒,天花板轰然破碎,塌下来的整整一块石板砸到地板上时冲击力掀开无数灰尘。 紧接着上面跳下来一个人,他手里拿着刀,刀上还滴着血。 那人扫视一圈之后发现了角落里的林太郎,绷直的精神这才放松下来,轻浮的语气说着:“喔,这次终于猜对了。” 借着从头顶打下来的微弱灯光,林太郎勉强看清了那个人的脸。 红发,金眸,还有黑色的外套。 长泽时礼一边把雨御前收刀入鞘,一边走过来,在林太郎面前蹲下来,“我应该没有来晚吧?” 年幼的男孩没有回答他,只是愣愣的,好像很意外,好像很惊喜,小脸上混杂着各种各样的情绪。 像只落难的野生幼崽,抗拒的同时又渴求被爱。 叹了口气,长泽时礼靠过去,给林太郎一个轻轻的拥抱,轻声说道:“你做得很好,林太郎。” 青年的声音带着奔袭的沙哑,不能不能算是好听,只是对比起平常温柔了不少,低沉的安慰一钻进耳朵,受尽了漆黑和冷寂带来的惊惧不安的林太郎不自觉咬紧下唇,不让自己酸涩的眼眶掉下眼泪来。 他很少受到这样的安慰,生活在横滨的孩子们连抱团取暖都要小心翼翼,更多的只能独自舔舐伤口。 还没有谁会告诉他,‘你做得很好’。 男孩双手环在青年背上,抓着衣服的小手渐渐收紧,拉出一条条褶皱。 不能哭。 谁都不会喜欢软弱的孩子。 “哭吧哭吧,我又不会嘲笑你。” 男孩把脑袋埋进青年的脖颈处,抵着他的肩膀,声音哑哑闷闷的,带着些许哭腔,“我不会哭。” 长泽时礼摸摸他的后脑勺,无声又拙劣的学着记忆里其他家长的样子安慰着。 “那就不哭。” 急匆匆赶到下层的港口Mafia成员终于替这位不走正路的首领打开地下室的门。 离开暗无天日的地下室,从门口出来站在阳光下,长期待在阴暗处的眼睛被天光刺得睁不开,林太郎站在门口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看清东西。 只是当他视野清晰的时候看见外面的景色,眼里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震惊。 此时正是夕阳山下的时候,晚霞在远方的天空中映出火烧云,衬着碧蓝的天缓缓飘荡,这一幕怎么看都是会让人忍不住驻足的绝美景色。 而此时街道的空气中弥漫着的铁锈味却几乎遍布整个街道。 入目是堪比几个月前横滨内乱时期的街道,萧瑟的空间里只有港口Mafia的成员在来来往往。 林太郎的视线停留在一个角落许久,突然一只手伸到他面前。 还是那只手,粗糙温热的触感,曾经短暂给过林太郎安全感。 沿着手掌往上看,林太郎对上长泽时礼那双漂亮的金色眼睛,那双眼睛正看着他,是笑着的,似乎是在询问林太郎要不要跟上来。 见林太郎的视线一直放在那些还没来得及让人清理的战场上,长泽时礼不由得试图转移话题:“不要在意外面这些细节,我们先回去。” 林太郎直觉有问题:“什么细节?” 长泽时礼咳嗽两声,视线飘忽,“金之助说他能推测出你的定位……” “然后我觉得太慢了。” 男人不自在地撇过头,红发蓬乱中翘起几缕不羁的炸毛,束起成高高的马尾披在肩头,不注意还听不出来,他的声音里明显带着奔袭过来的躁动,像是短时间内跑了好长的路程。 他喜欢穿黑色,而现在长款的风衣衣摆浸着血,走过来的时候每一步都是带血的脚印。 还有那把刀,哪怕是收刀入鞘也残留着血腥气。 林太郎怎么可能听不懂这个言下之意。 “您……找了多久?” “最多十分钟,要是没这个把握你可是会出事的。”那个红发的Mafia轻描淡写地说道,朝林太郎露出一个自傲的笑容,“我答应会来就一定会来。” 林太郎怔住,久久不能平静。 那份自信太耀眼了,里面涵盖着的情感也很难以让他坦然接受。 就好像他是被偏爱的孩子一样。 失踪了会被家长急匆匆地四处寻找,找到了可能会生气,可能会抱怨,但绝对不会被抛下。 “其实,林太郎。” “从一开始那些孩子里我就只打算选你一个,没有其他选择。” 黑发男孩的脸上还挂着灰尘,这句话彻底掀开他内心最惶恐与不安。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选择了你,而选择轮到你来选择我。”红发的Mafia蹲在男孩面前,伸出手拨开林太郎脸上被血水粘住的发丝,露出一张灰头土脸,但还算可爱的脸。 “我再问你一次,你真的愿意成为我的养子,跟我回家吗?” 没有威胁,只是有点上位者舍不掉的语言习惯,也很尊重自己的意见,好像自己拒绝了也不会生气。 林太郎看着他,撇去第一次见面带来的刻板印象,认真地、不带任何胡思乱想和阴谋地去思考这个问题。 于是这次是林太郎先伸出了手,他回答道: “好,我们回家。” 红发青年笑起来,他牵起小男孩的手,踏过尸山血海,走向高高耸立在城市之间那座巍峨的大厦。 第40章 说,一切为了横滨(7) “你来找我干什么?” 夏目漱石头也不抬的问道。 空旷的办公室里照进今天云盖阳光的冷淡天气, 擦得透亮的落地窗更是让办公室内宛如观景台一样冷清又通透。 办公室中站着一个人。 是一步到位占下除租界外横滨属地,获取包括经济和政治在内全部权利,已经属于被加冕为王的统治者。 放眼关东,能把地盘完全掌控在手里, 还和特务课合作的组织首领也就这么一个。 长泽时礼笑嘻嘻地说道“我来争取一下你的意见, 不然你又要说我专制独裁了。” 听见他这么说, 办公桌后的三花青年终于愿意从文件堆里抬起头瞥了他一眼, 冷笑一声“你还知道自己专制啊, 正冈子规。” 对付反扑势力设下的圈套层层叠叠, 环环相扣, 夏目漱石本来计划是用最小的伤亡换来最大的胜利。 结果首领大人肆意妄为,十分钟内强行击杀全部激进的反扑,给后勤一下子增添了一大堆麻烦。 战损比差点没把负责后勤的夏目漱石气死。 不想理会这个家伙, 夏目漱石埋头对付文件“你是首领,你想做什么作为你的部下我无权干涉。” “那我直说了啊, 我在养孩子这方面不太合适。”长泽时礼很有自知之明地说道。 夏目漱石笔尖一顿, 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这个挚友一般来说不怎么听人话, 也不怎么说人话。 果不其然。 “我见过最小的孩子应该就是你小时候, 所以金之助——” 危。 “我们一起养吧。” 系统尔康手「不要把自己的任务丢给别人啊!!」 … 港口afia少主森林太郎正式拜师干部夏目漱石。 这一消息在整个关东都炸开了锅,谁不知道早期港口afia就是正冈子规和夏目漱石撑起来的,而且眼下港口afia地位稳如泰山,继承人的出现几乎让关东其他组织暗自心惊。 港口afia是得到特务课承认的组织, 正冈子规这个行为不会是打算确保组织后继有人之后继续进军关东, 想把整个关东地区都变成如今的横滨吧?! 不管外界怎么闹腾,得知这些情报的长泽时礼只有一个行为嘻嘻。 他欢快地准备了一封银之神谕, 转头塞给林太郎再给谣言加了一把火。 是的, 没错, 他确实有这个想法。 收到首领直属心腹送来的银之神谕,林太郎傻眼了,不知道自己这位老父亲究竟是哪根筋又搭错了,前思后想,决定去问问最了解父亲的老师。 然后一推开干部办公室的大门,林太郎看见的却是一名红发青年,鸠占鹊巢似的坐在办公桌后面,头上顶着一只三花猫。 见有人进来,一人一猫,人类的眼睛和竖纹的猫瞳莫名同步地转过头同时看向林太郎。 气氛静谧了两秒。 林太郎最终出言打断了这种诡异的安静,“……下午好,父亲。” “下午好林太郎。”长泽时礼顶着三花猫,十分自然地合上桌上的文件,还往文件堆里一塞,不仔细找找根本看不出来是哪个。 他头顶上的三花猫甩了甩尾巴,猫瞳转动着似乎在寻找一个落脚点,但在它准备跳下来之前,长泽时礼突然一伸手把它从头顶上端下来了。 如果林太郎没看错的话,那只三花猫似乎非常人性化地磨了磨牙? 那边的首领大人非常自然且熟稔地从干部的办公室里翻出一包糖,扔了一颗给林太郎,问道“来找金之助的?” “嗯,我来找老师……”林太郎伸出手去接,糖果非常准确地砸到他额头上,然后弹落到手心。 林太郎揉了揉额头,看向长泽时礼,“父亲,老师呢?” “他啊……”长泽时礼思索了一下,刚准备口出狂言调侃挚友,就被三花猫咬住手腕,趁其不备三花猫迅速窜出去长泽时礼好几米的距离。 “哈哈哈哈哈!”红发青年大笑不止,“你跑什么哈哈哈哈!” 林太郎? 然后林太郎眼睁睁地看见那只皮毛顺滑,脑袋圆圆,远看过去橘色棕黑和灰白区分得非常匀称的三花猫,原地变成了—— 一个人? 三花的发色,墨沉的猫瞳,还有一成不变的装束。 林太郎睁大眼睛,倒不是说他不知道异能者的存在,而是现在横滨最流行的一个说法就是夏目漱石是能够压制正冈子规的人。 正冈子规尚且就已经是顶尖异能者了,那能压制他的异能者怎么说也得是个强者吧? 于是,都市传说里的夏目漱石是比正冈子规更强大的异能者,一度被列为最强。 但是林太郎此时看见的是……? “不用理他。”夏目漱石选择性忽视背景里哈哈大笑的某人,问道“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林太郎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眼里的好奇都快藏不住了。 夏目漱石一顿,叹了口气。 这孩子自从上次被正冈子规牵着回来之后性子就放开了不少,也不知道这对养父子之间又达成了什么奇怪的共识。 活泼是好事,但像正冈子规那种活泼法还是算了。 “那是我的异能,「我是猫」。”夏目漱石伸手揉了揉小孩的头发,无奈地解释道“并不是你听说的什么很强的异能力,只是像刚才那样能够变成猫而已。” “变成猫多合适啊。”长泽时礼从后面绕过来接上话,两只手揣在一起,弯着腰从夏目漱石身后探出头。 “咱家有猫,还是三花的,多好。” 林太郎眨眨眼睛,他看了看夏目漱石的表情在逐渐变黑,试图替老师转移话题,“那父亲也有异能力吗?” “有啊。” 长泽时礼灵巧地躲开夏目漱石,两步并三步跳到林太郎身后,隔着一个孩子冲夏目漱石笑。 林太郎逐渐开始习惯jg “我的异能力叫「花枕」,来猜猜是什么类型的异能?” 林太郎想了好一会儿,他想到了称呼正冈子规为暴君的藩阀,想到了出鞘必伤人的雨御前,想到了不久前踏进夏目漱石的圈套且十分钟内死于非命的敌人…… 最后林太郎诚实地摇摇头“想不出来。” “啧,输了。” 长泽时礼萎靡下来,往办公室里会客的沙发靠背上一靠一坐,双腿翻上去然后顺势一滚,整个人就滑到沙发垫上,消失在沙发屏后面了。 大有点萧索的背影让林太郎看了不禁勾起笑容。 只不过长泽时礼的话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夏目漱石见林太郎实在好奇,解释道“他是个精神类异能。” 林太郎睁大眼睛。 十分钟内能跑遍整个横滨,还杀死那么多反扑势力的正冈子规不是攻击类异能者? 要知道这次的反扑势力都是对港口afia的暴力镇压积怨已久,极大成分是不会顾及生死,目标只有摧毁港口afia的激进分子啊。 “别看他总是打打杀杀的,但子规确实是个精神类异能者。” 夏目漱石笑着摇摇头,回去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准确无误地抽出被长泽时礼塞进文件堆的那个,重新摊开。 “对了,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话题终于回到林太郎最开始要说的事情,男孩看了一眼那边无声无息的沙发,拿出来那封银之神谕。 特殊的纸质上书写着龙飞凤舞般潦草的字迹,落款正是某首领的大名。 “……”夏目漱石深呼吸一口气,林太郎适时地把银之神谕递过去。 他看了看,没错是正冈子规的字。 凭此令可以调动干部以下港口afia成员。 也就是说除了首领直属的武斗部队之外,这封银之神谕连港口afia最精锐的黑蜥蜴都能调用,不仅如此,金库、武器库等地方也可以进去。 特权委任状这种东西,只在夏目漱石最开始被忽悠进港口afia的时候收到过,再就是林太郎。 年龄十岁不到。刚开始读书认字。加入港口afia不到小半年。的。林太郎。 肉眼可见,林太郎看见他的老师从面无表情,到试图绷住,再到实在青筋暴起,抄起手边的东西就冲过去。 “正冈子规你给我解释清楚!” 林太郎依稀记得外界对港口afia军师夏目漱石的评价从来都是什么谦逊、端正、策无遗算的高雅词汇。 他对夏目漱石的第一印象也是如此。 现在一看,好像不止正冈子规,就连夏目漱石都不是他以为的那样,明面上你是首领我是干部,但私底下只是一对损友。 林太郎觉得自己的心情意外的很轻松,比之前惶惶不可终日的那段时间轻松得有点过头了。 但他很喜欢,也很珍惜。 头上突然有阴影笼罩下来,一回头,林太郎发现身后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个成年人。 蹲在林太郎身后的红发青年冲他挤挤眼,手搭在孩子肩膀上,哥俩好似的说,“走,我们去玩儿去,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 林太郎歪了歪脑袋,似乎在认真思考这个行为的可行性。 眼见夏目漱石就要过来,没有时间商量了,长泽时礼一把举起林太郎就扛在肩上,“快跑!” 突然失重的林太郎一愣,他坐在长泽时礼的肩头回头看夏目漱石的方向,矜持自守的军师大人懒得追,转身回去办公桌做自己的事了。 林太郎笑起来,小孩子的脸上充满纯真的笑容。 这样的感觉也不错。 他想,他喜欢这样的家庭。 40-60 第41章 说,一切为了横滨(8) 森林太郎的小学是夏目漱石定的, 距离市区不远。 入学仪式那天,长泽时礼拉上日理万机的夏目漱石,一手牵着林太郎送他上学。 因为是私下, 夏目漱石换了身浅咖色的常服,下楼后远远的就能看见父亲正和孩子说着什么。 两人在容貌身形上完全不像, 林太郎比较秀气, 乖巧懂事的孩子在父亲讲话时都会认真的听着, 直到问他的时候才会说出自己的见解。 长泽时礼就不一样了, 性子张扬,举止之间匪气拉满, 和他Mafia首领的身份十分相称。 也不知道这家伙能教出个什么样的继承人来。 夏目漱石戴上宽檐帽,走下大楼前高高的阶梯。 穿着背带裤的男孩看见了与平常不同打扮的老师,远远地向夏目漱石招手, 脸上的兴奋根本藏不住。 他小跑几步到夏目漱石面前, 兴高采烈地和老师分享父亲刚才告诉他的趣闻异事, 小孩子眼里有光, 逐渐从不久前还如履薄冰变成了今天的灵气十足。 这哪是当继承人啊。 夏目漱石笑着点头附和两句。 这是在当孩子养吧。 四月份是赏樱的季节, 樱花线已经渡到了关东附近,街道两侧落英缤纷, 绚烂如画。 林太郎抬头看着街道两旁排列整齐的樱花树发了会儿呆, 眼里被这种柔软的颜色填满了。 以往横滨很少出现这样生机勃勃的颜色, 就算是在春天, 流连于各个组织之间的林太郎也很少见到这样的颜色。 真漂亮啊。 前不久这里还是战争最频繁的街道, 春芽生长在死去的罪恶之上, 逐渐埋葬了这座城市曾经的混乱与不堪。 而让这座城市重新焕发生机的, 却是陷于污泥里的Mafia。 林太郎的目光不住地看向那两个人。 两个人年纪轻轻就获取了一般人难以企及的成就, 至今为止整个横滨都是港口Mafia的地盘, 这里没有了以往的□□与无序,一切都在治理下变得井井有条。 以港口Mafia大楼为中心展开的港未来区域就是繁荣的证明。 老师的言语中总是带着对横滨的热情,他喜爱这个城市,甚至不吝惜自己付出自己的青春,林太郎不懂得这种情感,他只知道父亲和老师都很重视这座城市,横滨的焕然一新会给他们带来喜形于色的好心情。 横滨的魅力……究竟在哪里呢? 这座经济发展还没有到达一线的城市究竟是靠什么吸引到了两位才华横溢的天之骄子滞留? “要摘一束吗?” 声音从身后传来,林太郎转过头,长泽时礼附身看着他,红色的长发从两侧垂下来,金眸里含着笑意。 林太郎眨眨眼,他说:“我想摘一束送给老师。” “欸——”长泽时礼故意问道:“那我呢?” “我们一起摘。”黑发男孩向他伸出双手,信赖又带着小小任性的模样让长泽时礼忍不住笑出声。 “好啊,当然可以!” 长泽时礼双手穿过林太郎腋下,用力一提,把没多重的小孩举过头顶,放到肩上坐下。 林太郎手忙脚乱的抱住长泽时礼的脑袋,一时间没扶稳差点被飘下来的花瓣糊一脸。 还没等林太郎反应过来,就听见把他扛起来放到肩上坐着的青年非常有好胜之心地说到:“给我挑个最好看的。” 小孩咯咯直笑,一时间升起的惊讶淡去,清脆的童音高兴地说‘好’。 已经走到前面好几米的夏目漱石:? 什么幼稚鬼行为。 眼看腕表上的时间就要走过开学时间,三花青年无奈地说道:“别玩了,要迟到了。” “知道了知道了。”长泽时礼高声应答,他把林太郎放下来,顶着满头摘枝时扑簌簌落下的花瓣,双手揣兜里跟在林太郎身后走过来。 林太郎则举着刚刚摘下来的樱花递给夏目漱石。 “幼稚。” 这样说着,夏目漱石也没有拒绝,伸手接过那束折枝的樱花。 年幼的孩子喜笑颜开。 这样闹腾的下场是赶着铃声的末尾进学校,只来得及最后打声招呼,林太郎站在校门口朝家长挥手,这才转身进入学校,笑容从未淡去。 是的,自己所拥有的这些是不是虚假的梦幻。 所以也没什么需要彷徨和担忧的,成长到让父亲和老师引以为傲的程度就是最好的回报了。 回去的路上。 长泽时礼扑掉头顶上的樱花花瓣,旁边早有预料的夏目漱石不紧不慢地摘下帽子抖了抖,再戴上。 两人肩并肩,也不喊人开车来接他们,就这么走在春樱盛开的街道上,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银之神谕呢?” “还给他了。” 长泽时礼有并不意外,只是嘴上还是要调侃一句:“我还以为你会撕了呢。” “给他也好,我准备再拨一队战术班给他……”夏目漱石说:“说到头来他是你放出去的少主,手里没有自己的势力和花瓶没什么区别。” “所以你根本没有生气吧?” “我要是天天生你的气我早就被气死了。”三花青年白了他一眼。 夏目漱石摇摇头,不再说起银之神谕,转而问道:“接下来你想做什么?” 长泽时礼的回答只有两个字:“继续。” “继续?” “对。”长泽时礼双手收进口袋里,他回答自己的挚友,“他刚到我身边的时候,是里世界战争。” “现在天下太平,要是我离开之后横滨直接乱成一团,那岂不是显得我这个做长辈的连这点本身都没有。” “而且那天你不是听见了吗?”长泽时礼眼里有光,“我要让横滨成为无可比拟的国际都市,而不是可以随意轻视的小城市,现在这种程度可不够。” “……你啊。” 夏目漱石失笑,“谨遵命令,首领。” … 横滨的发展很迅速。 也许本身地理位置特殊的原因,又有特务课接洽,短短数年内摆脱了原本藩阀林立的现象,基础民生上升后迅速跻身一流城市。 关东地区的里世界组织也逐渐向港口Mafia俯首称臣,这个Mafia起家的组织在横滨的名望也逐渐从最开始的臭名昭著有所转变。 在之后的时间里发生了一件有趣的事。 森林太郎的教学一般是跟随夏目漱石,在学校的学业也非常顺利,且次次都能荣获第一名。 但这些大多是林太郎这孩子自觉,不需要人督促。 反而是身为父亲的长泽时礼极少直接教导,他更多的是带着林太郎去参加高层宴会,或者天南海北的跑去玩。 按某人的说法,这叫见世面。 正是这样的教育和生活氛围,林太郎可以在任何大场合都保持冷静和镇定,哪怕是让他一个人负责主持港口Mafia面对附属集团的宴会他也能十分得体的从头到尾不怯场,不出错。 从骨子里流露出的自信从容让林太郎在港口Mafia高层里得到空前一致的肯定。 「森林太郎即是港口Mafia的少主」。 不过哪怕是从容自若的少主在面对老父亲会指着那个非人类女孩问出‘这是我孙女吗’的奇怪提问时也会突生一种社死的感觉的。 “父亲!” 已经长大不少的少年人羞赧的收回了自己的异能力。 “咳咳,开个玩笑。” “不过没想到啊,我家林太郎居然会觉醒异能力。”红发Mafia要求少年再次把人形异能放出来,摸着下巴凑近了左瞧右看。 是个女性形态的人形异能,只有简单的性别特征和面貌,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长泽时礼伸出一根手指戳了一下,触感和人类差不多,只是还没有人类该有的神韵,一举一动都十分机械化。 一旁的林太郎因为和自己的异能共感,被这样打量感觉怪怪的。 他是最近才迷迷糊糊地发现自己拥有了异能力,他听说过异能者也有后天觉醒的类型,所以在确认的第一时间就跑过来向大人分享这个好消息。 为了避免自己的异能力在老父亲心里留下奇怪的印象,林太郎主动说道:“异能最初不是这样的,是我能够设定她的身高体重,似乎武器也能自己设置?” 林太郎感受了一下异能这种突然觉醒的特殊能力,尽量用详细的描述讲出来:“还有性格年龄之类的。” 绕着人形异能走了一圈,长泽时礼以同样身为异能者的目光判断道:“很宽泛的能力,可以啊林太郎。” 这个世界让长泽时礼唯一不满意的就是力量体系的局限性,相比咒术来说,异能力体系真的是相当固化。 “正好可以补足你体术上面的弱势……”长泽时礼衬思,随即定论,“这件事就不用说出去了,特务课那边也暂时不用报备。” 林太郎一顿,他记得港口Mafia和特务课的合作关系很不错的,便疑惑地问道:“特务课怎么了吗?” “最近租界那边出了点问题,异能者方面的事情很敏感。”站在窗边的红发青年摇摇头,他眺望落地窗外一望无际的海,而在那边不远的地方就是单独划区的横滨租界。 荒霸吐计划启动了。 而随之代表的就是战争的可能。 “不提这个了,特务课怎么也管不到港口Mafia的事情。”长泽时礼撇开这个无关紧要的话题。 他问道:“对了,林太郎,你的异能名字叫什么?” 森林太郎僵住。 「Vita Sexualis」,直译的话可能有点不太礼貌,对外语略有研究的少年更愿意换个委婉的说法。 姑且称呼为「无度的生活」好了。 尽管这个名字配上一个指定只能化成女性的人形异能仍然非常有问题,但已经是林太郎能想出来在改词语范围内的最好的翻译了。 但他还是低估了老父亲的恶劣性格。 “哦……原来如此。”得到遮遮掩掩回答的长泽时礼眨眨眼,用一种感叹的语气对耳郭通红的林太郎说道:“林太郎也该长大了呢。” 各种意义上的。 第42章 说,一切为了横滨(9) 拥有异能力这件事没有给林太郎带来除老父亲之外的社死。 老师夏目漱石对此的反应是最开始有点惊讶, 然后转变为恍然大悟,他看着林太郎逐渐长大的模样,意识到了家里没有女性长辈, 林太郎的一些生理知识基本上全靠他的生物课本, 于是转头让人给他送了本正经的教育科普书。 跟过来的长泽时礼:“噗。” “笑什么笑, 没事就去给我教林太郎的体术。”夏目漱石恨铁不成钢,“你看你都把林太郎惯成什么样子了!要不是他自己自律, 你是不是还想一辈子让他待在异能者的保护圈里?” “哪有。” 长泽时礼委屈地反驳道:“横滨现在安全得很……上次欧洲的调查员不是还没靠近就被我们逮到了吗?” “而且我活着一天, 谁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动手?” 夏目漱石冷笑一声,评价自己的挚友:“我看你就是占山为王的活土匪。” 长泽时礼才不听挚友的毒舌言论,他凑到林太郎身边, 看着他放出来的异能体, 人形异能乖巧地站在原地,毫无威胁性。 “来,林太郎, 让她动一下。”长泽时礼蹲下来, 和人形异能机制的目光对视。 少年试探性地让人形异能抬起手,女性异能体也随之将手掌平铺到长泽时礼眼前。 “我攻击她你会感觉到疼痛或者受伤吗?”长泽时礼捏了捏女性异能体的手掌, 人类的触感, 但却没有人类那种真实性。 “不会。”林太郎摇摇头,有模有样地凑到长泽时礼身边一起蹲下。 父子俩凑在一起围着异能体窃窃私语,你一句我一句的讨论, 场面一度十分快活。 只有夏目漱石额头青筋暴起。 但是没办法, 虽然话语权夏目漱石在家里说一不二,但他是个铁文职, 就连林太郎的体术都比他好点, 一个人能打俩, 战斗这方面他提供不上经验。 爷俩商讨了半天没个结果,最后长泽时礼一拍板,说道:“这样吧林太郎,你干脆把这个异能瞒下去,回头给她捏个身份让她加入港口Mafia。” 林太郎一秒get到了老父亲的脑回路:“是要人为制造弱点吗?” 一些异能的奇妙使用方法。 异能这个东西,除非是让特务课专业评断是否为异能者,否则单从外表看不出来一个人到底是不是异能者。 而利用这种信息差加剧或者是扩大化未知异能,一个典型的例子就是夏目漱石。 港口Mafia军师夏目漱石是都市广为流传的最强异能者,支持这个言论的首要条件是他曾经三四次压下过当年杀疯了的正冈子规。 然后就是他本人也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在在相关事情上面完胜对手,自然而然就有了最强异能者这么一个称呼。 这样做的好处很明显,一个组织同时拥有两个绝对强者,再想对港口Mafia下手也要掂量掂量自己,夏目漱石的安全也得到了相应的威慑性保障。 “对啦。”长泽时礼捏捏好大儿没几两肉的胳膊,煞有其事地拍了拍臂膀,“就你这点体术还不够我塞牙缝的,取长补短也不错。” 林太郎失笑,“我哪够和您过招。” 话虽然这么说,但林太郎毕竟是长泽时礼手把手教出来的,枪.械是从小大手握着小手教着认识,体术是一招一式跟着对练,只不过很少参与实战,也没地方实战。 不自量力地蝼蚁根本不需要少主出面,有点量级的组织也不敢和声名在外的港口Mafia硬碰硬,只是苦了年轻气盛的林太郎,一身本领无处施展。 “什么过招?”夏目漱石拿着一叠文件过来,恰好听见了林太郎的最后一句。 “没什么。对了,过几天你把这个异能体安排一个身份,让她跟着林太郎出行,说到身份——林太郎,你设定好了吗?”长泽时礼说到一半突然想起来林太郎的人形异能还只是个空壳子。 林太郎摇头,“还没想好,不过既然是作为一个外在弱点的话……” 他说:“越容易让人放松警惕越好吧?” 长泽时礼下意识说道:“那就设成你的女朋友?” 正处于青春期的少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男孩子都会看的东西,耳朵瞬间爆红:“父亲!” “诶,害羞什么,快十八岁的人了。”长泽时礼把手搭在他肩上,夹着少年的脖子,“来来,跟我说一下,你打算什么时候结……” ‘咚’ 夏目漱石把文件卷起来敲到他头顶,及时救学生于水火:“别贫了。” “来看看这个。” 他把手里文件搁长泽时礼头顶上,“横滨最近有小团伙作案,失踪数目稳定上升,递上来的情报是人口贩卖……” 红发青年咂咂嘴,没有评价挚友这同样幼稚的行为,拿下来翻了翻。 给他看笑了。 “横滨算是发展起来了,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长泽时礼把文件塞给林太郎。 林太郎见长泽时礼的注意力被转移,瞬间松了口气,习以为常地接住父亲大大咧咧丢过来的东西,一边看一边听。 他看了一遍,发现只是一些一些无名小卒而已,对现在的港口Mafia来说没有任何威胁。 不过不处理的话恐怕会影响到横滨市民对港口Mafia的信赖,要知道至今为止,所有横滨人都是默认这座城市由黑夜里的港口Mafia守护的。 持有权利的同时也肩负着责任。 林太郎大概明白这件事为什么夏目漱石会留给长泽时礼听了。 “外来组织,是冲着我们来的。”夏目漱石说着,目光扫过一旁认真听讲的黑发少年,内心多有感叹。 林太郎将近十八岁,再过几年就大学毕业了,等他回来港口Mafia恐怕又是一个新高峰,也不知道这孩子能不能接得住。 因为他的父亲正冈子规格外不适合守业。 这家伙偏爱挑战和征服,尤其喜欢向外扩张,拿暴君来形容这个一路从底层开始硬闯里世界,把横滨搞得鸡犬不宁的家伙再贴切不过。 “我们这边的战术班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准备过几天会收网,幕后的大致方向还是租界,那边最近的活动不少,借这个机会能埋几根钉子进去,以后抢权也更方便。” “嗨嗨~”长泽时礼才不知道挚友背地说在想什么,他像海水里的海带一样懒散地抖抖手臂冲夏目漱石招招手表示听见了:“需要我什么时候动手,吩咐一声。” 没成想夏目漱石拒绝了。 “不,林太郎去。” “嗯?”长泽时礼一下子没听清楚,“谁?” 本来还在思考夏目漱石提起租界到底是什么意思,注意力并没有放在这边的林太郎猛地一个抬头看向老师。 夏目漱石很少让他直接参与港口Mafia的行动,最多也只是文职上面允许,或者在处理重大事情的时候旁听协助。 今天怎么就? “林太郎一个人去,他是港口Mafia的少主。” 夏目漱石重复了一遍,他叹了口气:“马上林太郎就要上大学了,你不会让他考横滨大学吧?再不让他多在组织里拓展人脉,小心过几年你交接权力的时候别人不认。” “而且正好让他的体术和异能磨合一下。” 被明里暗里内涵保护欲太强的老父亲‘啧’了一声,转头对好大儿说道:“听见了吗林太郎~” 沐浴在温暖阳光下的男人周身气息祥和至极,很轻松就将权利移交出去:“这件事就交给你啦~”这样说着。 不知道是不是林太郎的错觉,近几年随着港口Mafia走上正途,横滨开始向繁荣发展,他的父亲正冈子规就逐渐淡去了最开始那种攻击性,连那年带着人在横滨大杀四方的嚣张和狂傲不羁都被时光湮灭。 港口Mafia的势力突破关东后,也慢慢地在国际上占据了一部分话语权。 而在港口Mafia的庇护下,横滨跻身国际都市,这座城市隔一段时间就会发生变化,民生、经济、社会地位和以往大有不同。 几乎将港口Mafia推至顶峰的情况下,身为首领的长泽时礼在此时却主动收敛锋芒,把大半事务交给了夏目漱石。 林太郎仍然记得他在首领和军师交接权力的那天,自己把疑问问出口时得到的答案。 ‘因为横滨不需要一个激进的首领。’ 于是为了呵护鲜花的野兽自愿收起尖牙利爪,盘卧在城市之上仅仅作为一个活着的威慑。 那位首领说:‘一切为了横滨。’ 想起这些,黑发少年弯了弯眼眸,回答道:“好的,父亲。” “我不会让您和老师失望的。” … 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就是林太郎的十八岁生日那年,正好是高中毕业后有一段很长的假期。 夏目漱石正式将一些组织的任务交给了林太郎处理,森林太郎也作为港口Mafia的少主真正意义上代表港口Mafia出席各种各样的场合。 真正接触到港口Mafia内务,林太郎才明白港口Mafia到底是怎么样一个庞然大物。 一些小门小组的组织人命在港口Mafia眼里宛如蝼蚁,如果不是港口Mafia,现如今的横滨仍然还处于混战的情况下,哪怕可能会有那么一两个组织鼎立于城市,也没办法兼顾民生。 这个城市由黑夜、也就是港口Mafia主导,而首领则会与组织生死存亡共同进退。 过去和现在是正冈子规和夏目漱石,未来则是森林太郎。 那么林太郎会退缩吗? 不会。 他从来不是在庇护下长大的孩子,长泽时礼宠爱他,但也没有过将他呵护备至到不曾见过一丝血腥。 那个粗犷的父亲反而从最开始就给予他最危险的少主地位,在最初就让林太郎明白自己选择的什么。 夏目漱石更甚,比长泽时礼更加热爱横滨的青年倾尽自己毕生所学来培养林太郎,最好的教育让林太郎缺的不是理论,而是实践。 于是他一步步地引导着这个野心渐起的少年走进大人们的舞台,去作为继承者接手前人留下的产业。 这就是夏目漱石给予这个他们一手带大的少年的十八岁生日礼物,他希望林太郎大学之后能更快的港口Mafia。 而长泽时礼的礼物却不一样。 他没有给出实际的东西,只是在一天晚上悄悄地敲响了林太郎的房门。 为了方便教学,林太郎的卧室离夏目漱石比较近,反倒是长泽时礼这个首领孤零零地住在顶层,他也想到下面去住,但都被夏目漱石以不合身份拒绝。 主要是怕长泽时礼没事大半夜带着林太郎出去嗨,老父亲的可信度在夏目漱石这里基本上已经归零了。 将近凌晨的时间。 卧室里,林太郎还没睡觉,他坐在书桌旁边,正在整理白天夏目漱石带他去的宴会里那些人物关系。 书桌前柔和的灯光照着少年的侧脸,修长的手指一手握着钢笔,另一只手屈起指节撑着额头,紧紧抿着嘴唇,他的眼神不像白天面对亲人那样柔和亲昵,锐利的双瞳后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林太郎的外在气质像夏目漱石,平常看过去一张笑脸人畜无害,能言善辩,但认真接触过之后却内里更像他的父亲正冈子规。 有逻辑有理智,但不局限于当下,永不停歇地想继续扩展。 是个让长泽时礼自豪,让夏目漱石分外头疼的孩子呢。 听见敲门声,林太郎沉浸在思绪里的头脑清醒过来,搓搓脸颊打起精神起身去开门。 “哟,晚上好。” 站在门口,年近四十的红发男人一如既往轻浮随性。 林太郎笑了笑,让开身位请他进去:“晚上好父亲。这么晚了您找我有事吗?” “过来看看,有件事征询一下你的意见。”长泽时礼说。 林太郎则去关上房门。 路过书桌时长泽时礼瞟了一眼桌面上的东西,没仔细看,但依着林太郎的性格大概能猜到是什么。 他捞过来一把椅子坐下,问林太郎:“跟着金之助这一个多星期感觉怎么样?” “我没问题,父亲。”林太郎立刻回答道。 他这么说,眉宇间透露着的疲惫和倦怠却有些掩饰不住,只是逞强的少年自己没有发现,或者说是不愿意让长辈看见自己这么快就示弱的模样。 得到这个回答也不意外,长泽时礼笑着,向林太郎招招手:“别站着呀,过来坐会儿。” 少年抿着唇,暗自打起精神来,把靠椅子推到长泽时礼身边,坐下。 当整个人靠在松软椅背上时,疲惫感瞬间就一拥而上,困倦也在敲打眼皮,想要工作了一整天的眼睛合上休憩。 “现在感觉累吗?” 男人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是一种岁月沉淀下来的成熟韵味,不知道为什么,林太郎脑海里突然出现了很久以前的事情。 那个时候长泽时礼把他从敌人手里救出来的时候也是这种语气。 不够柔软,只有沉稳和安宁,和磐石一样坚定的告诉你他就在那里,只要你需要,他就会替你遮风挡雨。 “……一点点。” 林太郎小声说道。 “又没人规定你一定要是最好的,别着急,放轻松。”长泽时礼摸摸好大儿的头发,黑发软而顺滑,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少了一些。 “才十八岁,急什么,世界还有那么大,现在就忙着工作就太浪费青春啦。” “可是我这么久就是为了……” 长泽时礼问道:“那你告诉我,你是在不安吗?怕有谁抢走你港口Mafia少主的地位?” “不是。”林太郎迅速拒绝了长泽时礼说的这个推测。 夏目漱石倾囊相授,长泽时礼会把他驼在肩膀上去摘樱花,两个人待他如亲子,谁不安他都不会不安。 “我只是在想……您和老师需要的是什么样一个继承人。” 在夏目漱石的有意引导下,林太郎对事务上手得非常快,大概是每一个孩子的共同心理,越是认为自己能够做好,就越是希望自己的成绩能得到夸奖和肯定。 长泽时礼怔了一下,突然笑起来,他笑着说:“那我今天算是来对了。” 林太郎不解地看向他。 红发男人眉眼带笑,他站起来,走过去一把拉开窗帘,窗外的景色立刻映入眼帘。 “你今年十八岁,我想了很久,十八岁是个大日子,趁着这段时间你还没上大学,我想带你出去走走。”长泽时礼敲了敲玻璃,想到现在还是初春季节,外面本来就冷,就没有打开窗户,只是让林太郎来看。 今天的月亮被藏进云被里,没有星星,零点过后放眼望去一片天幕之上漆黑,但天空之下城市灯火辉煌,繁华昌盛,哪怕没有月亮也不会陷入黑暗。 横滨。 现在谁提起这里都会说这里是繁荣的大城市。 “去散散心,告诉你我为什么为横滨做到这种地步。” “也告诉你,我和金之助需要什么样的接班人。” “怎么样,去吗?” 少年的眼眸倒映进万家灯火,这一刻他想了很多,最终重重点头:“好。” … 被老父亲大晚上忽悠上飞机的森林太郎在飞机起飞的前一秒终于反应过来。 “等等,父亲,我们今天就走老师知道吗?” 长泽时礼理直气壮:“我留请假条了。” 林太郎:“?” 所以是不知道咯? 港口Mafia办公室里,本来还非常欣慰首领大人终于知道勤恳一点把事情都处理完的夏目漱石在自己的办公桌上发现了一张纸条。 压在茶杯下面,连写字的钢笔都没盖上。 纸条内容大意、哦不,没有大意,上面总共九个字。 「请假,二月十七日前归。」 夏目漱石:硬了,拳头硬了。 不过在他电话爆破挚友之前,电话先一步响了。 接起来,是一个久违的声音:“夏目君,好久不见。” 第43章 说,一切为了横滨(10) 长泽时礼对出门旅游这件事觊觎很久了, 只不过他们出行的时间很不巧,或者说很合适。 因为此时正在战争前夕。 飞机降落在巴黎,一下飞机林太郎就感受到了法国人民的热情—— 这里的反.政.府.运动刚刚结束, 几个月前主谋牧神主导的‘革命五月’带领数以万计的学生和工人涌上街头,迫使整个城市运作完全停摆。 虽然不久前发起‘革命五月’的牧神落网,但群龙无首的百姓们被人暗地里挑拨离间,导致现在城市依旧一片狼藉。 面对这份景象, 林太郎开始明白为什么长泽时礼当初不惜以过硬的手段来镇压下横滨会发生的躁动。 早年间的横滨太乱了,混乱如果遍及民生底线,那么整个城市的体系就会崩塌,再加上内部大小势力纷杂,小小的海港城很容易失去自主处理事情的权利。 午间阳光正好, 林太郎站在窗前, 高楼上他对下面街道发生的事情可以一览无余。 林太郎记事的时候横滨比这里还要混乱, 记忆里依稀记得那是个明明已经进入现代社会, 却连路灯都没有的城市, 城市的黑夜里经常会有人死去,夕阳落山之后没有人敢出门。 白天行人匆匆,枪响和巷战,争夺带来死亡, 血腥遍染横滨的每一个角落。 他生长在横滨,比任何人都清楚横滨的过往。 曾经的横滨是什么呢? 是乱糟糟一团的里世界, 断壁残垣的街区巷道, 吹向大海的风永远带着血腥气息。 是混杂着一切阴暗面,永不停歇的争夺之地, 直到黑夜彻底笼罩这座城市才压制一切纷争。 夏目漱石私下里对林太郎说起过:横滨不幸又幸运, 它的不幸在于统治它的是个武夫, 幸运的是这个武夫并不愚昧,只是太轻狂。 所以建立港口Mafia之初正冈子规需要一个军师,在稳定关东之后正冈子规需要一个继承人。 这样就可以保证正冈子规死后这座城市下一代也能风调雨顺,安泰和平了。 “看什么呢?” 突然,客厅的门被推开,有人进来了。 林太郎闻声转过头,见到长泽时礼换了一身很具有本地风情的休闲西装,带着身酒气,一手拎着外套,另一只手里拿着密封文件,像是刚和什么人密谈回来。 林太郎摇摇头,“看看风景,在想等会去哪玩。” 长泽时礼轻笑,过来的时候路过衣架的时候随手把西装外套挂上去。 他坐到沙发上,把文件丢一边,给自己倒了杯茶,茶水在茶杯中翻滚一圈,又渐渐归为平静,“我的事处理完了,明天我们转机去马赛。” 刚从不知名地方回来的红发男人靠在沙发上,一手搭在靠背上,一手端着茶杯,他翘起二郎腿,轻松自在地和林太郎谈起接下来的安排:“组织最近在那边有单生意,我和金之助商量过了,这件事让你试试。” “正好这次也有时间,组织一部分外在产业我能带你去认认人。” 林太郎早就习惯了长泽时礼说一不二的行事作风,他笑着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那今天的行程我来安排怎么样?”少年兴致勃勃地说起,眼底的兴奋都快溢出来了。 “我听伊马先生说过不少海外的事情,这还是第一次出来。” “好啊。”长泽时礼抿了一口茶水润润嗓子,问道:“你想去哪?” 相比前两天还在夏目漱石适应港口Mafia内务的劳累,抵达法国之后小憩一会儿的时间林太郎就恢复了少年元气,欢欣雀跃的样子看上去是打算玩个尽兴。 很少见到林太郎这副模样。 长泽时礼靠在沙发上,含着笑意听林太郎畅所欲言。 这孩子养在夏目漱石身边把他那种凡做事都要先在脑子里过几遍的性子学了个十全十,小时候还好,还会撒撒娇。长大之后就像在脸上写着‘我已经长大了’一样,再也不会乖乖巧巧地贴过来了。 老父亲一时有点惆怅。 他没怎么养过人类幼崽,顶多在黑衣组织建立后那几年看黑泽阵小小年纪功绩突出,赋予琴酒代号之后带在身边培养了一段时间。 这已经算长泽时礼在开始养成之前带过最小的孩子了,就算是这样,当时的黑泽阵也有十四岁。 不过比起宿傩长大之后三天两头找他切磋,林太郎已经算是不闹腾的乖巧孩子。 “我去换身衣服!马上就好!”林太郎大步流星地离开客厅。 来去如风,总算像是个活力满满的少年模样。 长泽时礼又喝了一口茶水,怀疑自己是不是平时在总部太拘着他。 也没有吧,自己不是经常带林太郎跑东跑西吗,夏目漱石因为这些事吐槽了不止一次了。 见少年离开,系统这才敢驱使好奇心扑过来,它扑向长泽时礼,但目光还是看向茶几上那份文件袋,直觉告诉他这个东西有问题。 不敢随意去拆,它只得问道:「你刚才去哪了?」 “去替人拿东西,那家伙说这边时局太乱不好递回去,就托我一个人情,让我给他带出去。” 长泽时礼给自己倒了一杯新茶,他没有直接喝,而是端着茶杯走到了林太郎刚才站的位置,俯视楼下街道。 窗外风景亮丽,玻璃窗反射出来的男人眸中神色却如同坠入寒渊,灿金的瞳色倒像是冷风凛冽之间悬浮着无数火把,燃烧时偶尔爆炸出星星火花。 这次外出不是偶然,尽管主要是带林太郎来散散心,但长泽时礼确实含带了其他目的。 □□不缺情报,对外贸易最大的好处就是远在重洋之外的情报也能收入囊中,同时,他也更能够明白世界局势现下如何。 想要给林太郎以后继任铺垫下稳固地位,就要抓紧在这次局势动荡的时候立下根本才行。 红发青年倚着窗台不说话,所有的言语和行为都被茶盏中飘起的幽香替代,就像少年稚嫩还不能参与的事情全都会由大人扛下。 交给下一代的只会是清平盛世。 为此他不介意用点不一样的手段。 彼时系统什么都没有察觉,傻白甜还在开开心心地发问:「什么什么,让我看看!」 长泽时礼眉头一挑,也没有隐瞒,只是问道:“自我矛盾异能体的数据你看得懂?” 系统冲向文件袋的动作戛然而止,千言万语都化为问号: 「你再说一遍?」 什么东西的数据?! 是它想的那个东西吗?!! 得到想要的反应,长泽时礼哼笑一声,转回来把茶杯放回到桌面上,“不说了,陪林太郎出去转转。” 拿走文件袋的时候还不忘拎走自己挂在衣架上的西装外套,独留系统一个在空无一人的客房客厅里对着空气抓狂。 「哇啊啊啊啊啊!」 「虽然外力介入有些小改动很正常……但是再像宿傩那样,我可就只能答应融合的事情了。」 系统悲戚,深刻体会到了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感受。 … 许久不来巴黎,长泽时礼对这里的景色也有些生疏,不过他还是靠记忆里剩下的印象给林太郎指了几个有趣的地方。 夜晚,香榭丽舍大街上亮起灯光,游玩了一整天的父子俩吃过晚饭,走在街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天。 谈话间,长泽时礼突然撤开半步躲开什么,但还是和人撞上了。 和他撞上的是个少年。 看面相比林太郎要小一点,金色长发扎起来搭在肩上,侧边还绑了一束小麻花,唇角下压,似乎心情不是很好,撞上之后皱了皱眉头,什么也没说,匆匆忙忙就消失在人群里。 还没等长泽时礼做出反应,又蹿出另一个年龄稍微比刚才那个大点的黑色长卷发少年,好像是刚才那个的同伴,用法语向长泽时礼替同伴道了句抱歉之后跟上去也是消失在人群里。 两人匆匆忙忙走过,长泽时礼望着两个少年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感觉像是个异能者哎。” 特别是那个金发的看起来有点眼熟,好像才在哪见过。 「就是个异能者哎!」本来心情还很平静的系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炸毛,崩溃的丢下一句就不见了。 “异能者?”林太郎顺着方向看过去,但那两个人早就消失在人群里了,他去问长泽时礼,“刚才那个人是异能者吗?” 长泽时礼看着两个年轻人离开的方向笑了笑,不再去看。 “两个都是,不过和我们没关系。” 他颇有些幸灾乐祸地说道:“反正头疼的不是我。” 林太郎心里有了猜测。 这个会头疼的人,大约就是一直和长泽时礼有往来的那位异能特务课总长,那么这两名异能者的身份也就能对应出个大概。 应该是本地异能机构的异能者吧。 “不说这个了,走,去给你老师挑几件伴手礼。”长泽时礼一把揽过少年的肩膀,不再理会刚才发生的事情,开始说起别的事情。 “你老师喜欢吃点甜的,上次我来巴黎的时候记得这里有家特别好吃的甜点店,就在这附近!” 林太郎被成年人的肩膀压得脚步一沉,也只是无奈地弯弯眉眼,“您上次来巴黎都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铺子早就关门了吧。” 长泽时礼一想也是,“上次来亲自出海都是十年前的事情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金之助还挺喜欢,这次咱们带点回去馋他。” “您是欺负老师最近在看胃病有忌口吗?” “没有哦~” 第44章 说,一切为了横滨(11) 与长泽时礼最开始的话一样, 首先带林太郎出来是为了解开他心中的迷惘,其次才是游山玩水。 所以在少年人紧张的板着脸,认真审查港口Mafia与停留在马赛港这单货物交易信息时,长泽时礼一点都没有提示, 而是站在林太郎身后, 静静地看着。 他没有向外派到这里的港口Mafia报上自己的名字, 而是看着林太郎仅仅靠着远在重洋之外的夏目干部的允许,以港口Mafia少主的名义接管这次生意。 他看着他的孩子临危不乱,四两拨千斤回敬了海外成员的敷衍和轻视, 夺得最高权限,看着他在谈判场上巧舌如簧,从商家手里争取到更多利益,看着他审时度势, 与码头地头蛇达成协议,避免货物受损,海运畅通。 他看见曾经那个软软糯糯,坐在自己肩头的孩子, 如今身形挺拔,面色从容不迫地一一吩咐下命令,眉眼神色之间暗藏锐利,精确判断出漏洞也没有鲁莽,而是伺机而动, 干净利落的解决问题。 少主不再是虚名,林太郎实打实的撑起了属于自己的荣誉。 夕阳将尽之前, 林太郎处理好了一切事情。 港口Mafia的货船明天出发, 与商家磋商的结果堪称完美, 很大程度上保证了两方的利益与长久合作, 而休息一晚上之后他们也要继续旅行了。 张开双臂迎着晚风站在临海的阳台上,年轻人颇有些得意洋洋的问身后的人:“父亲,我做得怎么样?” “非常好,林太郎。”长泽时礼从室内出来,举起手里另一只酒杯,笑着问道:“来庆祝一下吗?” “当然要!” 林太郎开心地接过长泽时礼递过来的饮品尝了一口,明明看着是红色的液体,入嘴之后却发现是葡萄汁,还以为是酒的少年瞬间就苦下脸,喊道:“我已经十八岁了父亲!” 长泽时礼屈指弹在少年额头上,无视这番抗议,“准确来说还差几天,未成年人禁止饮酒。” 面对男人一本正经地回答,林太郎嘴角不自觉勾起笑容,叹了口气,但习以为常接下父亲在某些方面的小计较。 此时他的心情和海上振翅翱翔的海鸥一样恣意。 这是他第一次完全不依靠任何人处理事情,比起在横滨时有夏目漱石带着,正冈子规看着,这仿佛才是他走出第一步的关键。 那么,今日为何而干杯呢? 林太郎举起酒杯,透过透明玻璃看向远处,眺望大海,晚风把发丝吹拂过眼睑,眼眸里映着夕阳浮动在海面上,又透过玻璃杯折射回来的橘红,海风拂过细沙白浪,波涛滚滚,带来远处海鸥呼叫,轮船长鸣。 “这次感觉怎么样?” 长泽时礼这样问他。 林太郎的脑海里闪过曾经自我怀疑不能做好的焦躁,第一次接触到海外成员时对方的口不对心,与合作方磋商从话里行间判断出的语言陷阱…… 最后,少年与父亲碰杯,嗡鸣声清脆悠远,杯中的葡萄汁虽然没有父亲手中那杯红酒的苦涩,却依旧有果汁的清香和甜味。 就像少年骄傲地回答: “游刃有余!” … 之后父子俩去了好多地方,秉承着出来玩就要尽兴的道理,林太郎在长泽时礼的唆使下在尝试了潜水、冲浪、跳伞等各种热血沸腾的极限运动。 是体验过后能回去给老师夏目漱石讲上小半天的乐趣。 而与此同时,在旅行的路程上也经过了无数给林太郎留下触目惊心印象的地方。 世界并不和平,横滨也是。 横滨此时的安定只属于港口Mafia带来的震慑性和平,如果能拿着武器将治安杀到名列前茅的程度,那就未必需要在意外面对个人的评价。 正冈子规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做的。 林太郎此时有些明白了。 一切的暴力碾压,都是为了之后的话语权,污名辱骂正冈子规可以背,只要城市能够繁荣昌盛,绵延不息。 在正冈子规眼里,他认为这就是和平的代价。 … 回程的时间长泽时礼信守承诺,在二月十七日的前一天就从旅途的最后一站夏威夷搭乘游轮,预计第二日清晨抵达。 清晨海面无比宁静,几乎听不见浪花翻涌之外的声音,海与天都是雾蒙蒙的暗蓝,林太郎一边穿上外套一边走向甲板,这个时间,也只有航船上早起的水手在巡查而已。 外面的风还是有些冷,不过阻止不了林太郎想早点起来,从大海之上远望横滨港口的想法。 寻找合适的地方时,林太郎在甲板的一处边角看见了熟悉的红色,长泽时礼的身影藏在比太阳还没升起的阴影更阴冷的地方,但正对着东方,不知道是不是想看场日出。 听见声音,男人转头见是林太郎,笑着打了声招呼:“怎么起这么早?” “想起来看日出。”林太郎说道,他打量了一下长泽时礼,察觉到他似乎在这里站了有一会儿了,“您呢?” “和你一样。” 长泽时礼说着叹了口气,苦恼道:“这次回去之后金之助又要念叨了,本来打算是在二月十七号之前到家的。” 说起这个林太郎无奈,“还不是父亲在夏威夷企图找到什么奇怪的培训班,结果错过了最佳航班。” “嘛,只是想验证一些奇怪的猜想而已啦。”长泽时礼摆摆手,不甚在意地绕过这个话题。 林太郎叹口气,接受了这个说法。 “父亲为什么要带我出来呢?”他转而问道,明明林太郎已经听过理由,自己也找到了答案。 但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把这句话问出来了。 “这个呀。”男人弯了弯眼角,眉眼间是只会留给家人的温柔。 “要问我个人的原因的话,是私心吧。”长泽时礼转头眺望大海,他看见远方海浪翻滚,距离抵达横滨港口还剩下许久,但离太阳升起只剩下倒计时。 “我希望你以后的回忆里想着的不会全都是港口Mafia,少年时代的青春可不能被其他的忧愁占据。” 男人的声音和风响起,一直传达到林太郎耳边,怔然许久,轻轻叹给自己听,“那我倒是想快点长大了。” 少年单纯的想,长大了就能给父亲和老师分担压力,父亲不必事事件件亲自操劳,老师也不用为港口Mafia熬坏身体。 有时候林太郎认为自己也许是受到了上天的眷顾一般,让他能拥有如此珍贵的亲情。 因为拥有,所以想守护,更不想失去。 长泽时礼听见了,但也只是低声笑笑没有戳穿,转而给林太郎说起了另一件事:“不过接下来就不会是这种轻松愉快的生活了哦,林太郎。” 他说:“我和金之助讨论过你继位的事情。” 这句话果然吸引了少年的注意力,林太郎眨了眨眼睛,好奇地望过来。 而接下来,港口Mafia的首领正冈子规说出了一件恐怕就算是特务课听了也要震惊的想法:“我和他讨论了港口Mafia改制的问题。” “以前组织内部大小事宜都是我和金之助两个人协商解决,名义上干部只有一个夏目漱石。也导致基本上全部的事都是我和他在扛,这样做的好处是统治的稳定性集中,但以后不行。” 长泽时礼摇摇头,“你缺少自身的威慑力,异能,完全效忠你的部下,这些你都还没有完全将其发展成自己的底牌,而且相对而言一个人抗下港口Mafia的全部事务太过劳累了。” “因此港口Mafia现在的制度不适合你。” 林太郎只有一个人,就算是效忠于正冈子规的组织成员也同样忠于少主,但在他们心里永远是首领高于少主。 港口Mafia如今的制度是首领高于一切,其次才是干部夏目漱石,两人为了横滨几乎包揽了港口Mafia全部事务,一个对内一个对外,耗费无数精力才将横滨治理成现在的模样。 但这种殚精竭虑的制度并不适合下一代,而且林太郎的先天条件里没有强大异能这一项,因此在完全获得实权之前会倾向于依靠致胜联盟——也就是长泽时礼、以及他留下来的追随者。 所以长泽时礼趋向于在他还在位的时候就给林太郎准备好这些。 长泽时礼知道这种手段多少有点操之过急了,但是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随着时间渐长,早年在混乱中争夺横滨时留下的后遗症也逐渐显现出来,要是再不把安排好的事宜交代下去,恐怕会像上一次一样将一切都安排好了却没机会说出口。 但是他不打算把这些想法说出来,长泽时礼只是提前把大规模的动荡告诉林太郎:“我和金之助的决定增加多个干部岗位,施行内部平衡牵制,将稳定性放在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方便你以后培养自己的心腹。” 他故作轻松地说着,“当然,至于怎么平衡干部这些我可不负责的。” “我至多帮你解决问题,或者解决提出问题的人,至于想做什么,又怎么做就不在我的管理范围了。” 林太郎听着笑起来,他问道:“这算是您和老师对我的考验吗?” “想接我的班,怎么说也要证明一下自己的实力。”长泽时礼看向他,对年轻的继承者发起挑战:“怎么样?敢不敢接?” “当然!”林太郎铿锵有力地回答,明明该是个严肃的时候却依旧止不住笑容。 “您养育我这么多年,我也该为您交上一份满意的答卷。” “不够有气势哦。”长泽时礼笑嘻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您不满意那就没办法了。”少年耸耸肩,故意做出无奈的表情,逗得长泽时礼哈哈大笑,林太郎也跟着笑起来。 天渐渐亮起来。 极目远望,天幕上升腾起大片错落的冷蓝色,第一缕阳光就是从这样的色彩中刺破黑暗,强光穿过天际线,给天幕染上清晨朝气蓬发的橘红。 二月的风还是有点冷,甲板上慢慢地也有了早起看日出的旅客,不多,但也不复刚才只剩下浪花声那样安静。 少年和其他年轻的旅客一样,跑过去攀在栏杆旁边眺望大海,扑面而来的风里带着海的气息,渐渐的,远方似乎可以看见一块模糊的陆地影子。 长泽时礼笑着摇摇头,慢慢地跟上去,看着天际渐亮,朝阳初起。 “森林太郎。” 长泽时礼喊他的全名,少年还以为有什么事应声回过头,疑惑地看过来。 “十八岁生日快乐。” 第45章 说,一切为了横滨(12) 长泽时礼说:“迟到了啊。” 林太郎附和:“迟到了呢。” 大约是今天早上六七点的时间, 游轮抵达横滨港口的国际客运码头,一下船远远地就能看见港口Mafia的人等候着。 等下了船,走近了才看见有人面色不愉, 已经等候多时了。 开头父子俩没有营养的对话,正是他们在应对那名地位仅次于正冈子规的青年时所发出的心虚声。 来接人的青年套着一件冬款的大衣, 也许是没休息好,不仅三花色的发丝有些凌乱, 眼底也带着青黑, 他看着这对父子, 冷声问道:“是谁说昨天晚上十一点会到的?” 长泽时礼的手贴着耳边,一点一点举起来,非常诚实:“是我。” “是吗。”夏目漱石冷笑, 昨晚那一班船他等了一个半小时,结果发现这俩人根本没上那趟船, 打电话去问港口Mafia驻守夏威夷的成员才知道首领大人带着少主玩嗨了没赶上。 夏目漱石:谢邀, 今天也是想以下犯上的一天。 长泽时礼又举起另一只手,双手合十,嬉皮笑脸地连声说道:“下次一定,下次一定不会这样了, 不要生气啦。” “……”夏目漱石深呼吸一口气,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上车!” 长泽时礼和林太郎对视一眼,少年默契地替老父亲抗下了和老师坐一排的重任。 为了家庭和睦,林太郎抗下了太多(bushi)。 汽车驶过城市。 大半个月没回横滨了, 乍一下回到熟悉的环境里,林太郎发现了很多和外面不一样的地方。 首先是安全。 横滨的治安很好, 因为和特务课那边的合作关系, 还有一些里世界不可言说秘密的原因, 横滨城市治安基本上全都是交付在港口Mafia手里,因此和林太郎见过的一些地方有着截然不同的秩序。 很奇怪,这个黑.手.党统治的城市却真的仿佛魔幻现实主义一样存在着。 再就是经济。 横滨作为工业城市,又是数一数二的国际贸易港,人口发展迅速,同时也有大量企业在这里落地生根,造成的经济效益相当显著。 林太郎记得这方面似乎是正冈子规负责的,明明是个擅长打打杀杀的人,却意外很有经济头脑。 倒是老师夏目漱石更擅长与外界交接和调控组织成员,两人分工既明确,配合又默契。 果然父亲说自己不能胜任现在制度的原因就在这里,他恐怕不会找得到和夏目漱石一样,既信任到可以交付背后,又有与自己互补能力的军师吧。 但这样也不失为一种挑战! 夏目漱石看见少年精神气十足,欣慰地笑了,“我接到你和货船一起送回来的信了,这次出去玩感觉怎么样?” 说起这些林太郎心情就愉快起来,满心的快乐想拿出来和老师分享:“父亲带我去了很多有趣的地方,他带我去过……” “咳咳,停车。” 有人打断他。 长泽时礼不合时宜的出声,司机听从命令将车靠街边停下,他则是理不直气也不壮地说道:“那什么,我有点事,等会总部见。” 夏目漱石‘哦’了一声,懒得理他。 长泽时礼咂咂嘴,不知道有什么未尽之言,他愧疚地看了一眼林太郎,然后愉快的两手揣兜里溜溜达达地离开了。 等红色的身影远去,汽车重新启动之后夏目漱石突然反应过来,他立马转头问林太郎:“他带你去玩什么了?” “啊……”林太郎也反应过来了。 他试图捡几个正常的旅行经历分享给老师,却被轻而易举的戳穿了。 极限运动,还有一些不太适合旅游的城市,反正一圈问下来不太像是出去玩的,反而像是出去混的。 “好啊,孤身一人,手边连个趁手的武器都没有就敢带你去混乱的地区,他当自己是什么无所不能的超越者吗?” 一个港口Mafia首领,一个港口Mafia少主,别说两个出了问题港口Mafia会发生什么样的动乱,就算是其中一个出问题了对于关东地区的局势就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夏目漱石心平气和到想打人。 这爷俩生下来就是来气他的吧! 林太郎终于意识到,老父亲揣着手溜溜达达离开之前隔着车窗冲他挤挤眼是什么意思了。 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算了,这件事以后再收拾他。”夏目漱石再深呼吸一口气,保持了自己应有的矜持不苟。 “晚上会有组织高层给你举办的生日宴会,改制干部的事情子规跟你说了吧?” 林太郎点点头。 “看来他还没把脑子玩忘记。”夏目漱石插空狠狠地吐槽了一句。 “这次宴会上除了即将成为干部的几个核心成员之外,还有不少有才干的年轻人,有几个还不错,我给你指出来晚上你可以观察一下。” 林太郎却没有立刻应声,他犹豫了一会儿,不知道该不该问一个问题。 “……老师。” 这个问题林太郎藏在心里很久了,他决定问出来:“您和父亲为什么要急着培养我呢?” 一开始林太郎也以为是慢慢来,就算是身为港口Mafia少主也不可能一跃而蹴。 但他越来越发现自己接触到的全都是机密到只有首领和夏目干部才能看见的文件,虽然在这期间林太郎也被连带着提高了自己对自己的要求误以为这就是正确的,但是出去旅行这几天再回过头一看,正冈子规和夏目漱石对他的培养完全是冲着能立刻继任的程度去。 这不正常。 正冈子规才四十岁出头,夏目漱石和正冈子规同岁,就算林太郎上完大学还要继续进修也至多到五十岁。 五十岁不算年老,而且正冈子规身体硬朗,活个七老八十都绰绰有余。 他的父亲淡泊名利到可以放权给夏目漱石这一点林太郎清楚,可尽管这样港口Mafia的实权也是还在首领手里的。 交给继承人,那就是完全移交实权。 而正冈子规的势头一直是冲着继续扩大港口Mafia势力去的,他还有说不完的野心和愿景,就此止步太不正常了。 夏目漱石将要说出口的话停在嗓子眼,就在他打算转移话题的时候,林太郎却直白地把自己脑海中的推论说出口,接着,他又恳求道:“如果是与特务课的交易或者其他什么,我不会过问,但是老师,如果是父亲的身体状况出了问题……” 少年的态度强硬起来:“我认为我有权知道具体情况。” 夏目漱石沉默,一言不发。 车窗上飞掠过无数景色,港口离总部也就十几分钟的车程,但就是这十几分钟,气氛静默到开车的组织成员冷汗直冒。 直到快抵达总部才稍许松了口气。 这口气还没吐出去,夏目漱石一开口,司机的心又提起来了。 原因是夏目漱石想了好久,最终决定把这个秘辛告诉林太郎。 夏目漱石回忆往昔,心情五味杂陈:“算起来也有二十多年了,他决定收养你的时候我其实并不反对,只是觉得可惜。” “早年子规为了快速取得权力而长期使用花枕,花枕并不是什么合宜于战斗的异能,而且使用它本身也要付出代价。这样的代价,我称之为非人情。” “那父亲他为什么……”林太郎刚要开口,就被夏目漱石抬手打断了。 夏目漱石继续说道:“异能反噬使子规的善恶两性逐渐剥离于道德层面,藐视生命,枉顾人权,不惜一切代价达成目的,直到陷入癫狂。”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正冈子规是港口Mafia的首领,林太郎。” “仅仅是这一条就足够让他不会向医生求援,而去选择培养你,并将荣誉留给你了。” 林太郎愣住,内心久久不能平息。 车停在繁荣经济的核心之处。 一幢灰黑色的大厦伫立,在早晨的阳光下挺直脊背,从外面这里或许看上去只是一栋普通的写字楼,但谁都知道这里是港口Mafia的总部。 “林太郎。” 下车之前夏目漱石喊住沉默的少年,说:“不要告诉子规你知道了这件事。” “他本来不打算把这件事告诉你,他希望你的少年时代无忧无虑,而不是因此有更多压力。” 林太郎没有回话,少年抿住嘴唇,大步跨上台阶进入总部大厦了。 夏目漱石叹了口气,也跟着下车。 他吩咐司机:“去租界接首领。” … 长泽时礼回来的时候没找着林太郎,问了一圈才知道那孩子跑去找情报负责部门去了,结果进去的时候守门的成员说少主不想见人想一个人呆会。 长泽时礼摸不着头脑,明明回来的时候还挺开心的,怎么两小时不见就变了。 幸好夏目漱石还在办公室里坐着,长泽时礼推门就问:“你得罪林太郎了?” 夏目漱石抬眼瞟了他一眼,回答:“是你得罪他了。” “他才不会因为我把他卖了就生气,肯定是你得罪他了。” 夏目漱石懒得和他争论这个,他问道:“晚上的宴会已经敲定好了,不过特务课也要派人来……这个你要回绝吗?” “哦?”长泽时礼挑眉:“是谁?” 夏目漱石的表情不太愉快,“辅政官种田山头火。” 种田山头火正是几年前被指出的那名特务课卧底,和夏目漱石关系还很不错,如果不是卧底,说不定如今在夏目漱石手下也能混到心腹地位。 “老熟人啊。”长泽时礼对这件事没有很大所谓,“让他来,左不过是替那家伙来刺探情报的,来了倒省了我去跟他说的时间。” “我就知道……行了,没你事了。”夏目漱石摆摆手,赶苍蝇似的,“该干嘛干嘛去。” 长泽时礼‘哦’了一声,关上门出去。 他对系统吐槽:“我觉得我被他们俩嫌弃了。” 「不用怀疑,把觉得去掉。」系统乐得开怀:「你也有今天!」 第46章 说,一切为了横滨(13) 衬衫,领带,西装外套。 再把头发往上梳起,打理成大人模样,少年人站在穿衣镜前打量着自己,感觉时间过得好快。 上一次这样在镜子前打量自己还是在被正冈子规收养的第一个生日时,自己局促不安的按下衣角,被夏目漱石牵着走出去,被交到正冈子规手里。 那时候自己还没有对正冈子规完全放下警惕,比起名声在外的正冈子规,他更倾向靠近夏目漱石一点。 林太郎不自觉笑起来,父亲那个时候可是吃了好大的醋呢。 此时,门口传来敲门声。 林太郎扬声道:“请进。” 门才刚开,人还没跨进来声音就先进来了:“准备好了吗?” 长泽时礼倚着门框笑说道:“打扮得很帅嘛。” “父亲也不遑多让。”林太郎回敬道。 除了和其他组织的会议之外,正冈子规很少穿正装,今天倒是少见的换上了西装,长款外套配上让林太郎有点眼熟的红色围巾,本来就不显老的人,认真拾掇一下看起来就像二三十岁。 “你看这个做什么?”长泽时礼看见林太郎的视线停留在自己脖颈附近,摸了摸脖子上的围巾。 “没什么,就是有点眼熟。” 长泽时礼道:“这是你老师去年送我的生日礼物,拿出来戴戴。” 略过不值一提的小事,长泽时礼邀请道:“走吧,聚会就要开始了。” 聚会大厅在总部大楼偏中层。 大厅中光影璀璨,来参加此次聚会的成员们三三两两的聚集到一起,见到又有人进来,或笑容满面,或一言不发地看过来向首领问安。 他们之间有从最初港口Mafia还是个小团体时就追随首领的元老,有年纪轻轻就升任首领心腹的得力助手,有的人异能强大,有的人头脑精明。 港口Mafia最最核心的一代全都在这里了。 林太郎想起今天夏目漱石告诉他的那些利害关系,沉下一口气,保持大脑高度清醒。 他很清楚这是什么。 他是父亲钦定的少主,是父亲退位后所遗留下来的干部们所能选择拥立的第一选择。 此时港口Mafia干部制度尚未成立,他身为少主自然比干部的等级要高,也更亲近首领,但哪怕是继承首领之位,他也要默认继承前代首领留下来的致胜联盟。 所以这是一个双向选择的关键时刻,哪怕其中有的人不能成为正冈子规选定的干部,也有可能把目标放在他身上,成为下一代首领的拥立者。 首领的致词宣讲在一片掌声之中落幕,长泽时礼一拍林太郎的肩膀,在他耳边低声说道。 “去吧小子。” 去为你的未来打下基础。 … 夏目漱石从人群里抽身出来的时候,首领大人正一个人对着落地窗喝酒。 没什么人敢靠过去,夏目漱石问了最近的几个成员,大家都是摇摇头说首领不让靠近。 夏目漱石靠过去,红发男人闻声懒懒地瞥了他一眼又一言不发地收回去。 似乎是心情不好,他所在的几米范围仿佛真空圈一样,没有任何人敢靠近,生怕自己触犯了首领的霉头。 彼此之间可以从呼吸判断对方心情的夏目漱石又怎么会被这样的态度吓到,他直接开口问道:“怎么了?一副像是要吃人的表情。” 长泽时礼纠正:“这叫欣慰。” 玻璃的反光里倒映少年身姿挺拔的模样,夏目漱石不禁笑了笑,“是啊,这孩子都长这么大了,当初你带回来的时候才只有你一半高呢。” 长泽时礼也笑了,“我的眼光不错吧?” “明明是我教得好。” “那也有我一半功劳。” 两人对视一眼,手中的酒杯碰到一起,相视而笑。 落地窗上,有什么水一样的东西点在玻璃表面,仔细一看,窗外纷纷扬扬落下的,是早春细雪。 “我在想,等他回来我就开始给他铺路。” 长泽时礼望着窗外的春雪,“这个趋势下去不出两年,异能战争就会正式爆发,横滨这个地理位置你也清楚,到时候会流入不少外来人员——我想给他一个考验,金之助。” “考验他如何守护横滨吗?” “我相信林太郎能做到。” 夏目漱石却不赞同地摇了摇头,“你这一趟只解开了林太郎心里的游移不定,子规,他还在迷惘,做不到像你我一样将横滨视为珍宝与战场。” 对于森林太郎继承港口Mafia这件事,夏目漱石的评价一直都是:“他的心还不够格。” 少年人还无法理解长辈为什么对一座城市如此热爱,为此不惜投身黑暗,背负污名。 他只将港口Mafia作为长辈留下来的事业对待,尽管十分认真,但终究还是和正冈子规与夏目漱石有差别。 长泽时礼耸肩,“这就不是我能干涉的了。” “你啊。”夏目漱石无奈地勾起嘴角,叹道:“就是这点心软。” 正冈子规杀伐果断手段狠厉,唯独在对待少主森林太郎的事情上多少尽心到不像是港口Mafia首领对继承人。 大抵平常人家的父亲就是他这样,关爱备至,又不忘放手让孩子独立成长。 “或许吧。”长泽时礼不置可否,他问起另一件事:“特务课的人和你谈什么了?” 他刚才瞟见特务课那个辅政官找上夏目漱石了。 而这次宴会本来不应该有外人的。 正式宣扬出去告诉外界港口Mafia少主成人,和私人过生日的意义完全不一样,因此在森林太郎确认接权之前长泽时礼不会将危险也施加到他身上。 如果不是和特务课的关系特殊,长泽时礼不会同意放特务课的人进来。 闻言夏目漱石准备抬起手中酒杯的手一顿,但随即在挚友发现之前若无其事地回答:“没什么,租界的事。” “那边的事情你不需要担心。” 长泽时礼眸中闪过一丝厉色,“荒霸吐实验毁掉的异能者多到都要让人以为横滨是什么吞噬异能者的魔鬼之都了,这样下去对港口Mafia招揽人才的计划不利,如果他们没有自知之明,我会亲自带人去和他们说。” “……”夏目漱石没有回答。 “放心,这件事我心里有数。”长泽时礼喝完最后一口红酒,将酒杯搁置一旁,问起件事:“林太郎大学的事他想得怎么样了?” “下午他到我这儿来跟我说是准备报东京大学医学系。”见长泽时礼脸上疑惑的表情不像作假,夏目漱石有些意外,“他没告诉你吗?” 林太郎那孩子可是打小就喜欢黏着正冈子规,喜怒哀乐都会和他那个没什么长辈架子的父亲分享。 大学这么重要的事情居然没有告诉他,着实让夏目漱石意外。 “今天我就没看见他的人。”长泽时礼抱怨道:“我今天被你们师生俩拒之门外了,哪都没去着,回去批了一下午文件这会儿才下来。” 这下夏目漱石大概知道是为什么了,他冷笑了一下,吐出一句:“活该。” 他对正冈子规讳疾忌医的态度不满很久了,巴不得有人治治他这个说一不二的性子。 长泽时礼摸不着头脑。 他又什么时候得罪挚友了吗? … 宴会结束之后林太郎接到人传话,说首领和夏目干部请他去一趟顶层办公室。 林太郎以为是有什么事要嘱咐他,与在相谈甚欢的几位组织成员道过别就乘电梯上去了。 办公室没有开灯,只能从落地窗上倒映的光影面勉强看清东西,窗外月色清凉如水,林太郎一边疑惑为什么不开灯,一边凭记忆力去找开关的位置。 灯亮了。 灯亮的一瞬间,有人对他欢声说道: “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林太郎。” 室内一站一坐两个男人,脸上挂着无奈表情的那个坐在沙发边上,面前的茶几放着蛋糕;而最近的那个则是喜笑颜开地站在林太郎身旁,身为港口Mafia战斗力天花板级别的首领大人将隐匿技巧用在了这个时候,要不是他不出声林太郎还没发现自己身边站着个人。 还没等林太郎对这幕惊喜做出反应,他就感觉头顶上被放上了什么东西,往头上一摸,手指碰到一顶帽子,拿下来一看,才发现是顶纸做的生日皇冠。 小巧粗糙,但很童趣,像是蛋糕店赠品。 林太郎傻傻地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这不是他第一次过生日,但却是头一次收到这样仿佛是给小孩子庆生一样童稚的礼物和惊喜。 比起海上突然传入耳中的一句成年祝福,今天的更像是关心和爱护,是长辈对晚辈的爱。 只是他的父亲从来不爱把这些话说出口,永远都是用实际行动表达。 夏目漱石也没想到这一手,无语扶额:“你上哪找的这种东西。” “买蛋糕的时候店家送的,说是适合作为惊喜。” 夏目漱石实在没辙,只能一边按下打火机点燃蜡烛一边说他:“幼稚。” 红发男人不以为意,他侧过身摊开手臂,笑着邀请道:“来吧小寿星,来许愿了。” 林太郎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消失过,他将手中生日皇冠带回到头顶上,欣然来到蛋糕前,对着烛光合上双眼。 微黄的烛火将黑色的发尾映出透亮的光泽,即使闭上眼睛,也能感受到这一刻的温暖。 当林太郎睁开眼睛的时候,少年的眼睛里全无黑暗,他的瞳孔同烛光重叠,好像是朝阳下还挂着露珠的葡萄,带着初升的喜悦。 吹灭蜡烛,愿望落成。 “许了什么愿?” 林太郎眨了眨眼,委婉地拒绝透露:“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哈哈哈,是小秘密那就好好藏起来!” 长泽时礼不会去追究孩子的隐私,漂亮的仪式感到此结束,接下来是家庭聚会时间,长泽时礼一把捞过林太郎的脖子,大声道:“来来来,拍张照!纪念一下今天我们林太郎十八岁成年了!” 他招呼夏目漱石:“相机、相机!” 这里也没第四个人帮忙拍照,林太郎主动开口,赶在父亲之前说道:“给我吧,我让异能力来拍照会方便一点。” “也好,拍正式一点也适合挂起来。”长泽时礼把相机转交到凭空出现的女性异能手中,他去和夏目漱石一左一右站在林太郎身边。 一张合照留在了相机的胶卷之中。 也许后来的人再看见这张照片时会惊讶的发现,这小小的一张照片里,竟记录着两位曾经给横滨留下浓墨重彩的人,而他们的关系如此亲密。 第47章 说,一切为了横滨(14) 林太郎去上大学之后整个港口Mafia似乎安静了不少。 刚刚从码头那边回来,夏目漱石一边等待电梯下行,一边观察总部大楼的氛围。 不知道是不是近期港口Mafia附属大楼建成,组织内部的人员规制更严密了的原因,总部变得更加沉重了。 或许不止有这个原因。 夏目漱石脑海里止不住地浮现那天那通特务课总长亲自打来的电话。 老实说,他被动摇了。 异能战争开始之后,横滨,无论是从经济地理位置还是港口Mafia的权重都不可能做到独善其身,战争时期的特务课靠不住,而且港口Mafia占用太多航运…… 但想这么多,最有问题的还是正冈子规。 就像那位特务课总长说的,如果有机会,正冈子规不会甘心仅仅局限于一个关东。 ‘那位首领会毫不犹豫地带着他的组织去赌这份可能性的不是吗?夏目君,您可比我更了解他呀。’ ‘如今整个关东都是他的一言堂,他的权力甚至可以影响到整个国家的里世界,您以为,就算是压上您与他的挚友之情,又能影响他多少?’ 而现在,干部制度成立后人员四处调动,港口Mafia属成员频频巡视街道。一时间整个关东里世界都紧张起来,生怕正冈子规有什么大动作,连最后的生存余地都不给。 每一个行动都在彰显正冈子规的野心,他想在战乱中将组织进一步发展。 混乱是上升的阶梯*,这句话对城市和组织同样适用。 但这里,横滨。 往外是神奈川、关东再向东北北海道、九州四国,哪里都有港口Mafia的势力,港口Mafia再要发展,就已经脱离正冈子规最开始所承诺的那句。 一切为了横滨。那个人那年秋天是这么对他说的。 于是夏目漱石接受了他的邀请,应约协助正冈子规夺取横滨。也信了正冈子规十年后横滨入主关东,和异能特务课做交易时给出的理由。 现在不同,战争不一样。 不是夏目漱石不信任正冈子规,战争不是藩阀,藩阀尚且会为了利益虚与委蛇,而战争只会是泥潭,横滨一旦陷入其中就很难明哲保身。 可就像特务课总长说的,能劝得港口Mafia首领改变主意的夏目漱石唯独劝不动这一条。 而他的挚友,港口Mafia首领正冈子规是不下于异能特务课总长荻原井泉水*的野心家。 “夏目干部?” 电梯门叮咚应声而开,夏目漱石和里面正要出来的人打了个照面,他本来打算让开身位让里面的人先出来,却见那个人说道:“正好我要去找您呢,首领要您上去一趟。” 夏目漱石这才收敛散发的思维,重新认了一下人。 这是首领身边的近卫,之前是游击队的一员,调动之后负责守卫顶层的首领区域。 夏目漱石点点头走进电梯,顺口问道:“他有说什么事吗?” “没有,只说了让您去一趟就继续处理码头那边的事情了。”下属按下顶层的按钮,回答道。 “我知道了。”夏目漱石应了一句。 电梯往顶楼去。 他进办公室的时候,长泽时礼正埋在文件堆里。 他手边处理完的文件正被进进出出的部下们抱走,带到命令下达的地方去,而依旧有源源不断的新文件被带进来。 还没走近,就听见首领一句命令:“广津,把这份文件送到特务课那边去。” 应声领命的是个青年,是早年夏目漱石在清算内部叛徒时发现的人才之一,只可惜十年前他还年轻,夏目漱石就没有急着用他,而现在已经迁升到了首领直属游击队副队长的位置,同时担任首领身边的武装秘书。 青年躬身接过首领手里的刚刚写完的文件,应答“是,首领”之后正打算领命而去时,又听见了首领追加了一句命令、 “还有,把伊马叫上来。” 广津柳浪再次领命,他拿着文件出门时撞见了门口的夏目漱石,愣了一下,不知道夏目漱石为什么站在门口不进去,但还是恭敬地问安:“夏目干部。” 夏目漱石点头致意,越过他走近办公室内。 近半年横滨、或者说整个世界都肉眼可见的躁动起来,本来处于平稳发展的关东地区一下子陷入战争的焦虑之中,这个时候特务课与港口Mafia合作的先见之明就出现了。 官方下达的通告的作用低于里世界组织刀刃见血的警告,十年前特务课和靠以杀止杀镇压关东大小组织的港口Mafia合作,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让其代替自己去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荒霸吐计划是,如今关东之中的蠢蠢欲动也是。 只是两方究竟是不是真心互相帮助就是另一回事了。 “你来了。”办公桌后的首领头也不抬的打招呼,他抬头只会是从桌上拿来另一份文件继续查阅,忙碌程度一度让长泽时礼好像回到了最初独自一个人创立港口Mafia的时候,也是忙得脚不沾地。 而从他手中发布出去、仅仅是一行字迹的命令,又不知道会带动起关东地区乃至整个里世界怎样的腥风血雨。 “你看看,欧洲那边来的,过了海关就进太平洋。”长泽时礼将手边的A4纸递过去,“近三个月来百分之八十的商船运送的都不是货物而是物资。” 夏目漱石扫了一眼那张纸上的各路数据,再将纸张对折叠好,放回到桌面上。 他什么都没有说,但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长泽时礼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将手里的最后一句话写完,将其放到旁边堆积起来的文件堆上,候命在一旁的成员把这一叠抱走,随着首领无声的示意,室内所有成员都安静的退出办公室。 霎时间,办公室内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战争要开始了,夏目漱石。” 长泽时礼双手交叠在下颚上,观察夏目漱石在听见这句话之后的反应,意料之中的平静,没有惊讶没有为港口Mafia分析利害,很平静的站在他面前,一桌之隔。 于是他没有向以往那样笑着和挚友谈论组织事务,也没有审问下属时那样冷冽威慑,只是干脆利落的问夏目漱石:“你的选择是什么。” 大片积云飘过来压住午后日光,巨大的阴影笼罩住高楼,将夏目漱石的身形笼罩灰暗的阴影下,而他面对的则是完全坐在更暗阴影里的正冈子规。 夏目漱石无言,“你知道了?” 长泽时礼侧了侧头,没有否认:“林太郎生日那天特务课的人找你之后,我找他聊了两句。种田君心性不错,但恐怕适应不了荻原井泉水的理念,那家伙和我一样,都是不择手段的人。” “想撬我的墙角,当然要礼尚往来。” 夏目漱石没有反驳,也不打算为自己准备做的事情狡辩什么,他只是问了一句:“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回来的那天。”长泽时礼说:“你表现得很明显,金之助。” “我和林太郎从国外回来之后你就一直心不在焉,特别是林太郎生日那天特务课的执政官找过你之后你就更像是魂不守舍一样,频频关心异能战争的情报。” 长泽时礼也不想往这方面想。 但夏目漱石是他亲自请回来的,是许诺了银之神谕、许诺了干部地位、许诺了当时港口Mafia的一切和未来请回来的军师。不论是出于对挚友的了解还是对下属的调查,他都是最了解夏目漱石的人。 “再猜不中你在想什么我就白和你做了这么多年挚友了。” 或许没有他的干涉,夏目漱石应该会从更合法的角度建设横滨,他比任何人都深爱这座城市,不希望这里遭受混乱侵袭。 正是清楚这一点,所以长泽时礼才不会阻拦夏目漱石做出选择。 “你不打算劝我留下?” “不打算。” “你愿意放我走?” “愿意。” 夏目漱石怔在原地。 如果是劈头盖脸迎来一顿痛骂、威胁,甚至正冈子规暴怒地用雨御前横在他脖子上,夏目漱石都能理性地再说些什么。 可夏目漱石知道正冈子规不会这样,他们清楚彼此的理由,从最开始就清楚,所以有这么一天是他们早就预料到的。 只是谁都不会去提起。 夏目漱石喉口滞涩,声音沙沙的嘶哑下来,“你的宽宏大量不像是个黑.道组织的首领了,子规。” 似乎没想到夏目漱石会这么说,这话说得长泽时礼愣了一下。 坐在办公桌后的Mafia首领突然大笑不止,躁乱的红发就像是夕阳残下时火堆里的余烬,散发着彻夜的冷光。 他看着自己的军师、智囊,同自己一起携手夺下横滨的男人,一字一句地问道:“那我要说什么?” “说‘在你我共同治理组织的十余年里,你之于港口Mafia是什么地位,而港口Mafia之于横滨又是什么地位?’这样的话和你吵一架论个输赢?” “还是质问你,‘为什么还要抛下横滨、港口Mafia,还有我和林太郎’?” “你是我的挚友,夏目漱石。”长泽时礼近乎叹息般说道:“我难道不想挽留你吗?” 夏目漱石偏向民生,正冈子规偏向扩张,这一点从最开始就和他分工明确。 而今时今日两个人之间的嫌隙就在这里,长泽时礼想要一个更好更强的组织,夏目漱石想要一个更安稳和平的横滨,他们不会像小孩子一样争执,但也不会有任何一方妥协。 沉寂的话题使首领办公室内的气氛静默了很久,才听见两人之一的一个开口。 “你带林太郎出去那次是替特务课拿异能武器的数据副本。” “是。” “你参与战争贸易,允许港口放行军火。” “是。” “我明白了。”夏目漱石抬起眼眸和长泽时礼对视,“我不会配合你的这些作为,但我会尽我所能保护横滨。” “但是子规,我仍然要劝诫你最后一句。” “如果你赌上横滨的民生经济治安,那么有朝一日你满盘皆输,杀死你的就会是你曾经在意的横滨。” 长泽时礼否决:“不会有这一天的。” 话已至此,再没有什么可以继续说的。 夏目漱石最后看了一眼他的挚友。 已经不算年轻的年纪,又是个成熟却不稳重的人,性格上作风夸张,嬉皮笑脸的虽然不会生气,但有时候冷冽的笑容更让人感到恐惧。 除了自己能摸清楚正冈子规的心情之外,剩下的恐怕就只有林太郎了。 想到这里,夏目漱石心里勉强有了个底,才堪堪转过身去,踏出了离开的第一步。 “我最后问一句,夏目漱石。” 长泽时礼站起来,叫住转身而去的夏目漱石,他看见那个三花发色的青年一如当年自己前往东京去找到他时的模样,永远都抱有高尚的理想。 “你确定要离开港口Mafia吗?” 他问,这座城市、这个组织的首领正冈子规问。 他问曾经给横滨带来和平和繁荣,那个才华横溢神机妙算的军师。 “如果你离开,你为这个组织、这座城市所做的一切都会封尘在档案中,不会再有人能找到你为这里留下的荣誉,没有人会提起你所做的一切,无论你将来在你所在的职位上获得了万人之上的地位还是独一无二的成就,你都将会是港口Mafia不被人记住的背叛者。” “而你,会被这座你所深爱着的城市彻底遗忘。” 回答他的是背影,然后消失在门后。 … 是夜。 “这座城市的夜景很美吧?” 种田山头火跟在长官身后,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知道长官并不是在问他,而是自娱自乐般自问自答。 他们行走的长廊安静至极,往外看去是灯火阑珊的城市中心,从这个方向能看见耸立的港口Mafia总部以及它的附属大楼,那边是市中心的位置,也是横滨夜景最明亮所在。 而他们在租界。 一个曾经是横滨最繁荣的地段,也是临近大海,最合适处理残余废品的地方。 “其实我也不想得罪正冈子规,那家伙疯起来可是连超越者都能杀……,但是种田,如果不把夏目漱石劝离港口Mafia,那横滨将永远都会是长夜了。”荻原井泉水摇摇头,把手中一叠资料拍进弟子怀里,他断定道: “哪怕正冈子规死了,他的继承人也不可能会成为黎明。” 种田山头火低头看去,那正是东京大学医学系新生森林太郎的资料,厚厚的一叠,写的却只有对外的那些,半点没有港口Mafia少主的内容。 正冈子规封存了森林太郎的资料,知道港口Mafia少主的人很多,但知道少主叫森林太郎的却很少,而森林太郎正是正冈子规唯二的软肋。 另一个是夏目漱石。 荻原井泉水见种田山头火翻看资料的模样,哈哈大笑一声,说道:“这个孩子可是正冈子规和夏目漱石教出来的继承人,你以后接触他的时候可别掉以轻心。” 他看向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弟子,不由得有些可惜。 如果种田还在港口Mafia做卧底这件事会比想象中更轻松,只可惜正冈子规天生就不是个好相与的性格,他必须先一步展现自己的诚意,才会有更多的机会和正冈子规合作。 可惜的是种田辻村这几个虽然保下来了,另外几个却只能暴露给正冈子规。 太可惜了,否则还有更多的价值。 想到这里,荻原井泉水随机抽查了一下弟子的理解能力:“单凭一个我不可能动摇得了夏目君那种聪明绝顶的谋士。种田,你说说他为什么被我动摇到了?” 种田山头火顿了顿,将老师丢给自己资料整理收进怀里,然后摇了摇头。 不敢说,也不会说。 “因为正冈子规的理念不适合横滨和平发展,而夏目漱石无法抑制一个野心家的野心,他明白,自己留下对横滨的发展无益,甚至还会进一步增长港口Mafia的气焰。” “夏目漱石是个聪明人,如果他不想看见横滨被正冈子规拖进战争泥淖,从旁辅助比如从政府方面进行影响是最好的劝说词。” 荻原井泉水说完,有些不大满意弟子今天的反应,以往这个时候种田山头火都是求学若渴,怎么最近一段时间就和着了魔一样天天关注横滨方面的问题? 是最近太累了吗? 也是,荒霸吐计划进展很大,种田山头火是辅政官,需要时刻关注着这边的进度,还有大大小小和港口Mafia交接的问题都是他负责,劳累过度也不好。 荻原井泉水盘算着,或许可以在真正忙碌起来之前给弟子放个小假,等战争开始了就没有时间像现在这样优哉游哉地来横滨租界亲自调查研究进度了。 听见老师的话,种田山头火心里颤了颤,他甚至有些冒失的发问:“您这样做……真的是为了横滨吗?” 荻原井泉水摇晃折扇的手一顿,上下打量了一下弟子。 前不久横滨发生了很大变动,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港口Mafia少主森林太郎成年,以及首领正冈子规决定完善组织内部制度。 新制度落成后,也许看上去像是将曾经拢在正冈子规和夏目漱石手里的权利分出去,但却是让港口Mafia制衡外界的能力再一次增,对内更是仔细到了方方面面。 正冈子规的野心日益见长,曾经荻原井泉水和他合作的时候,那个恣意张扬的年轻人站在血海尸山上也只是笑着对他说想要为港口Mafia博一个横滨。 荻原井泉水信了。 十年后,关东里世界易主,正冈子规放权夏目漱石,收养森林太郎后安心下来治理横滨,不再扩张地盘。 荻原井泉水又信了。 结果今时今日,正冈子规的动作无一不在展示他的野心,而且正逢异能大战爆发,这一回荻原井泉水不能再装作看不见了。 但正如种田山头火疑惑和质问的,荻原井泉水不完全是为了这座城市。 荻原井泉水精明地笑了,眼角眉梢都是算计和谋划,向自己最信任的弟子吐出了自己一直以来和正冈子规不谋而合的合作内涵:“我想要他的海运渠道、对外情报;他想要我的政府特权、政治风向。” 折扇敲在手心,荻原井泉水的视线投向窗外,投向市区耸立着的那座大楼。 “与虎谋皮,为虎作伥,谁不是呢。” 他和正冈子规从最开始就不是出于对横滨的热爱而合作,只是他们表现得太过分了,导致所有人包括他的弟子种田山头火都认为,特务课总长荻原井泉水和港口Mafia首领正冈子规是为了这座城市的安全而互相妥协。 但是,如果有能够更上一层楼的机会,又有谁会甘心仅仅做一个异能特务课总长、做一个关东之主呢? “我爱这座城市,但我更渴望成功,种田。” 荻原井泉水侧头注视着自己一手引导起来的弟子,就像正冈子规选择了森林太郎一样,种田山头火就是他的继承人。 他温柔的说道:“荒霸吐计划已经有了突破性进展,多亏正冈子规从法国帮我把黑之十二号的资料带回来,虽然就此损失了不少代价,但能让人形异能成型就不算亏。” “再等上几年,‘荒霸吐’就可以加入军队。”荻原井泉水轻轻拍了拍弟子的肩膀:“那时候你就会明白我的苦心,现在你还需要历练。” 种田山头火咽了咽口水,为这些位高权重的人之间一言不发,却满含刀光剑影的博弈感到毛骨悚然。 “……老师教导得是。” 荻原井泉水满意的笑了:“跟上来,我要去问问N荒霸吐实验的实时进度。” “是。”种田山头火垂下头,不敢让荻原井泉水发现他的表情。 他发现他的老师似乎变了,从最开始会为忧心民生而努力,变成了深陷战争旋涡的一名政客,变得不择手段,残忍至极却还能笑着说出其应有的利益。 “对了种田。”走在前面的长官突然回过头问他:“准备和军部合作的‘猎犬’项目内阁批准了吗?” “还在审核……,但军部那边说已经在挑选人才了。”种田山头火回答。 “那就好。”得到这个消息荻原井泉水显然心情不错,他摇着折扇继续向前,“战争的筹码就要提前准备好才是。” 长廊一片漆黑,只有窗外那边的市中心散发着光,种田山头火往前看,先看见的是荻原井泉水的肩膀,才能看见长得似乎看不见尽头的异能特务课。 第48章 说,一切为了横滨(15) 港口Mafia的首席干部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林太郎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马上就要准备一场重要的考试, 他匆忙丢下考试去询问给他递消息的驻东京港口Mafia成员的时候,只得知这个消息是首领亲自布下来的,哪怕是首领的其他心腹干部也不知道理由。 更不知道这个所谓‘消失’究竟是代表死亡还是叛逃。 干部们要做的只有平息首席干部‘消失’这件事所带来的后果, 有逆反之心的人就杀, 有跳出来的指责就镇压,无论如何, 与那位干部的资料已经完全在关东以内已经开始绝迹了。 而这件事发生才不到三日, 足以看出正冈子规这位关东之主对他掌控的地区究竟是何等恐怖。 没有得到具体情况, 林太郎心急如焚,匆匆忙忙走出校门, 准备赶回横滨。 他不相信夏目漱石会叛逃, 也不相信正冈子规会杀死夏目漱石, 这其中一定有其他的原因。 如果是这对挚友之间发生了争执,自己也许能为他们做点什么。 就在林太郎准备回横滨的路上, 他碰见了一个人。 来人穿着一身休闲西装, 带着顶圆檐帽, 帽子下好似三花猫一样各分一块的发色让他格外与众不同, 那个人站在校门口的路边,墨润的猫瞳看着林太郎, 两撇小巧的胡子挂嘴边儿上。 那顶帽子还是林太郎去年和父亲到国外旅行时在精品店挑了很久才选中的, 他记得老师很喜欢。 “你得到消息了吧。”夏目漱石摸了摸胡子, 侧过身对他说道:“和我来, 最后我想和你谈谈。” 林太郎没有说话,抱着满肚子的疑问沉默的跟上去。 在横滨居住多年的夏目漱石像是很熟悉东京的环境一样,熟稔地带着林太郎东绕西绕, 走过街道, 穿过小巷, 来到了一家地处偏僻的咖啡店里。 林太郎进店之前环顾四周,发现这里很安静,尤其适合密谈。 “您和父亲吵架了吗?” 刚一坐下,林太郎就忙不迭的问道。 夏目漱石摘下帽子的手顿了顿,没有立刻回答,放下圆檐帽后先是喊来服务员点了两杯咖啡。 夏目漱石不回答,林太郎也不再问,转而耐心等待。 直到服务员把咖啡端上来,夏目漱石才回答林太郎之前问的问题。 “这件事情不是争吵。”夏目漱石停顿了几秒,又说道:“这件事我和你父亲都有错处,他选择这样处理……大约是对我这个多年的朋友最后的仁慈吧。” 选择使其‘消失’而不是‘叛逃’固然会使港口Mafia损失一部分荣誉,但这样一来夏目漱石的生命安全可以得到保障,无论他以后去到哪里,不论是出于他原本港口Mafia二把手的身份,还是出于他脑子里的那些情报都会大受欢迎。 但是林太郎什么都不知道,更不能理解这件事到底是为什么发生,他紧紧的扣住溢满于心的疑问不让自己失态:“可以告诉我您和父亲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他刚接到消息,什么也不知道。 可是林太郎终究是个聪明孩子,他从老师的表情和只言片语里就可以提取出一个消息:离开港口Mafia这件事老师从很久之前就开始考虑了,而且父亲也知道。 只是他们两个从来没有在森林太郎面前提起。 听得这个问题,夏目漱石无奈地勾了勾嘴角。 他的目光停留在少年年轻的面庞上,带着赤味的紫瞳是清澈透明,黑色的短发打理得很整洁,穿着学生装的时候像极了那些矜持有礼的富贵人家的公子少爷,而不是正冈子规那种从十几岁就在腥风血雨里来去匆匆的黑.手.党。 这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少年。 他继承了自己与正冈子规这一生所习得的全部理论知识,哪怕是正冈子规教不了的,那个父亲也在想尽办法让他的儿子踩在他的肩膀上去看更美丽的世界。 但无论森林太郎学到了多少知识,如何会管理组织,拥有多少前人留给他的遗产,都还不够。 至少去接他那个父亲的班还不够。 夏目漱石无法想象林太郎大学回去之后该怎么接手正冈子规手里的港口Mafia,他知道那个父亲肯定会为他的孩子准备好一切,可他始终觉得林太郎还没准备好。 这个孩子似乎从来没有亲眼见到过正冈子规最残酷的一面。他永远处于旁观者的角度,正冈子规虽然并未让他成为温室里不经风雨的花朵,可战争年代和林太郎之前受到的教导是不一样的。 那是一种更为残酷的现实,那种现实哪怕是夏目漱石这个成年人都未必能够经受得起,也就只有那种纯粹的野心家才会想着在这个期间里继续冒进,向上夺取更多的权利。 可是这个年代毕竟是个人死亡就会结束的时代,正冈子规错一步,输的可就不只是他,还有整个横滨。 正冈子规终究不是个会为了家庭而放弃功绩的人,他对林太郎的爱毫无保留,但他对权利却是每个男人都会有的、可以称之为贪婪的追求。 说到底还是那十年正冈子规太收敛了,导致所有人都忘了他曾经的名号。 而这个孩子,到底能否撑得起他父亲经营一生的庞大帝国呢? “子规他……” “应该说,首先是我的问题。”夏目漱石脸上带有苦涩的表情,“我跟不上你父亲——正冈子规的野心了。” “他是个真正的野心家,从一开始就没变过。” 夏目漱石端起咖啡,杯面飘浮的云雾是一些已经被横滨人以往的从前,他垂眸吹开白雾,问道:“你知道你父亲是怎么起家的吗?” 林太郎摇了摇头。 他只知道正冈子规当年在横滨的名声不太好,而且很不招横滨本土组织喜欢,除了这些之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港口Mafia有意封存了这些过去,因为放在最角落的位置,林太郎完全没找到。 他被收养的时候港口Mafia已经进军关东,统一横滨似乎是他出生之前的事情,因此对二十多年前的横滨知道的也只是从组织老人闲聊里拼凑出来的一个大概印象。 夏目漱石扯扯嘴角,和林太郎讲起了横滨不被提起的过往:“子规当年暗杀了横滨最大的藩阀头目,群龙无首方可浑水摸鱼,他在那场混乱里争夺到了足以支撑当时组织经济的一块蛋糕——也就是港口码头,这才有了所谓的‘港口Mafia’。” “而那场混乱,整整持续了五十四天,伤亡更是不计其数,大量基础设施被破坏,市民向外迁居,城市寂寥无人,只剩下断壁残垣。” “而那一次死亡的仅仅只是一个盘踞在横滨市内的地头蛇。林太郎,如今还不是文明的时代,港口Mafia需要的不是律师,而是更多更强的异能者和强者,才能在未来打响的战争中存活下来。” “战争的风险不是以前所经历的事情可以比较的,你父亲背负着整个港口Mafia,关东以内的大小组织都以他为首,如果他要继续扩张,很有可能影响到整个里世界的命脉。” “如果子规冒着巨大的风险在争夺更大利益的路上被人暗杀,你认为,以港口Mafia现在的体量如今的横滨会是什么下场?” 正冈子规意外死亡横滨会是什么下场? 夏目漱石的发问让林太郎完全沉默下来。 仅仅是收到这样的问句脑海里就能想象到会是怎么样一副地狱般的场景。 正冈子规的身家很丰厚,金钱、人脉、情报。单是他的私人财产就足以引来一批嗅到血腥味的疯狗。 更别提港口Mafia的全部价值因为群龙无首而暴露在其他人面前。 林太郎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认真思考了一下,如果这件事真的发生自己能做什么。 然后林太郎发现了一件事。 他最大的优势似乎不是自己一直以来学习到的知识和手段,也不是武力和异能,而是身份。 港口Mafia少主这个身份是他最大的优势,如果摒弃这个身份,他就像是丢进泥潭的石子,溅不起任何水花。 他就像一个保送上岸的优等生,什么都有,学识、阅历、人脉、情报、金钱,唯独没有的就是在斗争中那种拼死一搏的决心。 林太郎从未如此清晰的认识到一个事实。 他接得起横滨,却未必接得起港口Mafia。 夏目漱石也不打算从林太郎嘴里得到答案,“其实我和他之间矛盾点就在这里,子规和我不同,他是个赌徒。” “赌徒的爱永远伴随着风险和危机,而我,林太郎,我的私心更希望这座城市不要参与战争,至少不要受到战争侵蚀。” “我和你父亲都在用各自的方式守护横滨,只是……”夏目漱石凝噎,扯出一抹苦笑,“只是我跟不上他这种认为只要拥有最强武力就能使横滨百毒不侵的想法,只能换一种方式继续守护这座我和他所热爱的城市。” 一个激进,一个保守。 正冈子规与夏目漱石,用最锋锐的矛与最坚固的盾共同守护这座城市。 森林太郎独自思考很久都没有说什么,夏目漱石也不催,直到咖啡渐渐冷却,林太郎才贸然问出一句:“是因为战争吗?” 夏目漱石答:“是,异能大战会在不久后正式打响。” “多久?” “几个月,甚至几天之后。” “那会持续多久?” “几年,也有可能十几年。”夏目漱石抬眸看向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林太郎,“我最后来见你,是有件事想来请求你,森林太郎。” 那位最了解港口Mafia首领的军师诚恳的请求道:“去继承你父亲的家业,直到完全掌控它。” 林太郎愣住了。 他从来没听过向来策无遗漏的老师这样说话。 他发现岁月在夏目漱石留下的痕迹不算多,但也不再年轻,似乎就是这样宣示着,上一代人的故事快要结束了,属于年轻一代的浪花即将翻涌上岸。 森林太郎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轻轻应答:“好。” … 应届毕业那年林太郎才回到横滨。 他径直去了顶层的首领办公室,许久没有回横滨,不知道是不是他港口Mafia少主的地位,没有任何一个人上来搭腔,更不会有人来阻拦他。 整个总部安静得诡异。 但林太郎满怀着心事,没有注意这些。 穿过首领办公室前那道长长的走廊时,他还在想等会应该怎样若无其事地和父亲打招呼,不能让父亲看出问题来。 直到门口的守卫替他打开首领办公室的大门时,才听见守卫的一句‘首领今天出去了’。 林太郎一顿,问道:“去哪了?” 门口持枪的两名守卫对视一眼,没有再像几年前那样轻而易举地直接将首领的踪迹告诉少主,而是犹豫了一会儿,才小声回答:“港口码头。” 林太郎皱起眉头,问道:“首领亲自带队去的?” “是的,少主。”守卫回答道:“昨天有外来组织潜入横滨在首领出行的目的地附近安装了炸弹,今天下午三点时全部成员被抓获,现在押往港口码头进行处理。” 组织? 什么组织能潜入横滨? 另一个守卫犹豫了一下,说道:“首领前不久和欧洲那边扎根许久的老牌黑.手.党谈崩了,这是最后一批残党,首领打算杀一儆百,所以亲自动手。” 守卫在林太郎陷入对港口Mafia巨大变化的震惊的恍惚之下,恭敬地询问这位注定会接手首领伟业的年轻人: “少主,您要去码头吗?” … 安静到异常的夜晚。 车开到快接近的地方时林太郎就察觉到了空气中有股浓烈铁锈味从码头的方向飘过来。 借着引诱飞蛾扑火的灯光,林太郎脚步停在原地。 他看见他的父亲在捕杀潜入横滨试图暗杀他的组织,尸体被一一扔进横滨港,他嗅到的铁锈味就是从混杂这月色与血色的大海里传来的。 杀一儆百是这个年代常用的手段。 “清理干净。” 红发的Mafia首领冷酷而残忍地发布命令,衣摆上浸没的鲜血甚至可以滴落在地上,溅下一点又一点血迹。 那是林太郎从未见过的模样,林太郎从正冈子规脸上看不见一丝一毫对生命的敬畏,他看见的只有通过各种各样的行为换来的港口Mafia地位提升。 在林太郎大学的这短短六年,港口Mafia跻身欧亚里世界前十,靠着战争所带来的财富和影响,成为了里世界之中不可被忽视的暴发户。 它没有西西里贵族那样繁杂的规矩,也没有纽约老爷们矜持不苟,正冈子规的手段比夏目漱石残忍很多,但林太郎明白,这才是港口Mafia应该有的样子。 Mafia,即黑.手.党。 统一着装的组织成员们包围这片屠戮场,机械地执行命令。 没有人敢违抗首领的命令,如今港口Mafia完全成为了正冈子规的一言堂。 林太郎想上去说点什么,可当他走过去的时候,当他和正冈子规那双压抑了十多年煞气与疯狂的眼睛对上的时候 ,他发现自己还没有资格和父亲并肩而立。 再没有任何比这更直观的感受到身为港口Mafia首领所背负着的罪恶的场面了。 不。 林太郎看见正冈子规振刀,甩开刀刃上的血足以在地面上画出一个弧形,深刻的意识到这并非背负。 而是身为港口Mafia首领的正冈子规本身就是罪恶。 这才是身为Mafia首领的正冈子规,而不仅仅是一个父亲,一个挚友。 “林太郎?” 长泽时礼看见站在灯光下的年轻人的时候还愣了一下,他预想应该是明天才会回来,他还准备把事务放在一边亲自去接呢。 长泽时礼把雨御前收刀入鞘,踏过地上的血泊穿过黑西装们的包围走过来。 他不怎么在意大衣衣摆上沾着的血,拍拍灰尘抬起手,给许久不见的好大儿一个拥抱,用一如既往的欢快声音说道:“欢迎回家!” 家是回来了。 但家里的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第49章 说,一切为了横滨(16) 干部会议结束在上午十一点,内容无非是前几天那些敌对残党,还有近段时间港口Mafia位于欧洲的交易是否要根据战争形式更改计划等等。 会议结束后,长泽时礼单独把他如今的直属干部叫上,回了首领办公室。 跟在长泽时礼身后和他一起进入首领办公室的青年干部披着件短款的沙色西装外套,侧梳的头发露出一张看起来很年轻的脸,完全不像是个仅仅比长泽时礼小五六岁的年纪。 他温柔地笑着说道:“我以为首领今天会把少主叫来一起参加干部会议。” 说话的是首领直属干部,伊马鹈平*。 他不仅是一名武斗派,而且也是最初追随正冈子规建立港口Mafia的开朝元老之一、首领心腹。 更是从最开始就在长泽时礼的示意下站队少主的实权干部之一。 “那小子最近心里烦着呢。”长泽时礼拉开椅子坐下,“估计金之助找过他,这几年又不常回来,心里憋着事,在想怎么跟我说。” 伊马鹈平没有接这句话。 不想掉脑袋的人都不会在港口Mafia提起那个人。 他转而拿出在干部会议上没有明说的事情,将一封文件交给了长泽时礼。 青年干部弯了弯眼眸,为首领大人解说文件由来:“按照您的吩咐,荒霸吐实验在成型之后的全部状况都有组织的人实时监控,每次进展都会在组织的情报部录入。” “不过提供今天这份文件的却不是我们的人。” 说着,长泽时礼在文件的落款上看见了一个名字。 ——种田山头火。 “这位特务课的种田君想和您秘密见上一面,并递出了荒霸吐计划的信息文件作为诚意,按种田君的说法这份数据是出自军部对异能武器的测试,不过其实验体的所属权仍然还在异能特务课。” 长泽时礼关上文件丢到桌面上,他没有说同意,也没有拒绝,而是问起了其他的事情: “特务课最近挺忙的吧?” 六年前异能大战爆发,特务课作为国属异能机构将大量的异能者送上战场,本来只是藏匿于人群之间到有些都市传说的异能者们在战场上表现出非同凡响的作用,使原本还不受到重视的异能特务课突然就成为炙手可热的部门。 因此,身为特务课总长的荻原井泉水迅速蹿红,一跃成为可以参与指挥前线战争的长官,诠释了什么叫今时不同往日。 不过荻原井泉水也没有就此放弃港口Mafia这个曾经的合作者,依旧在以合作的名义和长泽时礼互相暗算。 至于横滨? 已经不重要了,战争年代的横滨已经是少见不会被饥荒、炮火、混乱影响到的城市,哪怕大量外来组织涌入,但只要港口Mafia把这里作为大本营一天,横滨就还是安全的。 只想要偶尔港口Mafia巡街的时候需要避着点就是了。 “是。”伊马鹈平笑了笑,颔首承应,说出了只有荻原井泉水身边亲近之人才能得知的情报:“荻原总长近期将大量情报员派往欧洲,借着替前线收集情报的理由暗中寻找某个传说中的异能武器。” “只是荻原总长的人很警惕,我们驻守在欧洲的组织成员只从那些情报员嘴里知道了这么多。” 长泽时礼眯起眼睛,断定:“他慌了。” “荻原井泉水不是会把希望寄于单个强大力量的人,就算是假设他手里有一个超越者他也不会完全依靠这个人,而是依据这个超越者创造出更多的底牌。” “能让他这么做,只能说他慌了,他怕自己会输,他觉得拥有多个荒霸吐实验体带来的底气不够,还需要更多的东西作为他在战场上建功立业的道具。” 不过说到这里,回想起欧洲部分递回来的情报长泽时礼有了个不太理解的猜想:“说起传说中的异能武器……他不会是在找那个东西吧?” 对着干部会议旁听得满头雾水的系统本来就不太聪明,还没对谜语人进行谴责,就听得旁边的青年干部从容地接上了首领的意有所指: “您是说「书」吗?” 系统心里冒出无数个问号。 等等,港口Mafia是不是超出了它的理解范围? “是。”长泽时礼点头,他支起下巴,发出无声的嗤笑:“能让荻原那种理性自持的野心家孤注一掷的也就只有这东西了。” 对各项情报了如指掌,可以说脑袋里装下了整个港口Mafia情报部的干部对此信手拈来,立刻就能从脑海里找出相应的情报:“传说中的只要在上面书写文字就可以改变现实,可以称之为许愿机的异能之书。” 伊马鹈平微笑道:“如果荻原总长真的在追求它,也许「书」真的可以给荻原总长带来翻盘的可能也说不定。” “用人为制造的因果律武器写清战争?”长泽时礼挑眉,“那他得把那本书写满,不能留下一丝空隙的同时还要留下几页应对未知才行。” “是呢,战场上的明天和意外,谁也说不清哪个会先到。”伊马鹈平也认同这句话,话已经聊到了这份上,身为首领心腹的干部无需再下达命令,自发说道:“那我现在去转告种田君,他可以准备找借口从前线回来了。” “嗯。” 长泽时礼从抽屉里抽出张纸和笔,一边写一边对伊马鹈平说:“顺便给我送封信去东京,就送给……” 红发首领顿了顿笔尖,又若无其事地在收信人处写下一个让人陌生又熟悉的名字: “就送给夏目金之助。” … 送走了心腹干部,长泽时礼捏捏眉心,想着接下来的事情应该怎么安排。 他的任务是‘培养森鸥外成为港口Mafia首领’,这一点长泽时礼始终没忘过,他也一直在按相应方面去培养。 如果不出意外,他今天处理的这些事情以后就会是林太郎需要经手的内容。 但养着养着,现在可能会有个问题:森林太郎到底想不想接手港口Mafia。 「这种问题为什么会需要犹豫啊!」系统蹦蹦跳跳地溜过来,抱着宿主大喊。 “我发现你一直对我的养子有种刻板印象。”长泽时礼把它从桌面上弹开,“你为什么一定觉得他会继承我的产业?” “你的认知里似乎还有林太郎很有野心,很屑?反正就是一些奇怪的刻板印象。” 「啊……这、这不是让任务因素嘛!」系统大惊,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 “噢。”谜语人对此不置可否。 就在长泽时礼准备继续从系统那里再套点什么的时候,办公室大门被人敲响了。 干部会议刚刚结束,各个干部基本上都有各自的任务,除了干部级别之外其他的成员很少有能不经通报就直接来觐见首领的。 长泽时礼收了调戏系统的心思,回应道:“进。” 不出所料,是林太郎。 长泽时礼站起来到旁边对着落地窗的沙发边上去,准备和自己这个养了十数年的养子来段敞开心扉的长谈。 他才站起来,就听见林太郎说:“我不是来和您谈心的。” 长泽时礼脚步一顿,他回首看向林太郎,年轻人走过来,站到了一般部下会见首领的地方。 “哈哈。”长泽时礼低低笑出声,他也不说什么,椅子一转坐回到港口Mafia首领的位置上,双腿交叠靠着椅背,灿金色的眼眸扫视林太郎上下,随性的发问:“那你来找我做什么?” 林太郎恍然。 他好像又回到了很久以前的日子,那个时候正冈子规还没有移权夏目漱石,每每召见下属处理事务的时候都是这样漫不经心又把控全局的。 无可挑剔的野心家。 风险与收益并存的赌徒。 以及,为了组织上升利益可以摒弃人性的暴君。 林太郎深呼吸一口气,他没有被气势压倒,镇静地回答:“我想问我的疑虑,我的困惑,我这几天、这几年所思考的一切。” “我想从您这里得到答案。” “你问。”长泽时礼看向这个明显心事重重的年轻人,仍然以一个父亲的口吻说:“我都会回答。” 森林太郎的问题是: “首领是什么?” 这个问题出乎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所以长泽时礼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在我回答之前我倒是很想听听你的答案。” 林太郎立刻就能回答: “为了组织的存在和利益,愿意和任何污秽对抗,不管怎样不讲理的事情都愿意做,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这个组织*。” 长泽时礼听前半句就能知道这是谁的句子:“夏目漱石跟你说的吧?” 林太郎点点头,没有否认。 “那你怎么想的呢?”长泽时礼一手撑着脑袋,他随意的摆弄桌面上那支用了许久,似乎是某个人赠送的钢笔。 长泽时礼挑眸看向他的继承人,笑语晏晏地问道: “你认为什么是首领?” “是应该将组织的荣誉集于一身,一切财产都属于首领,还是将自己献身于组织,成为组织最核心的掌权者?” 林太郎没有直接回答,稍许沉默了一会儿…… 这个问题或许是从森林太郎接下港口Mafia少主身份那一刻就该回答的,长泽时礼只是在他最犹豫的时候提出来,来以此解决年轻人内心那些恍然如梦。 这个孩子会回答什么呢。 长泽时礼抵着脑袋,拨弄着桌上的钢笔,不催促静待回答。 他心里隐隐有些期待,但还是要看森林太郎到底如何对他自己的人生做出选择。 “父亲。”林太郎终于下定决心。 这个在港口Mafia首领正冈子规名下,被他和夏目漱石教导了十数年的孩子第一次开口在这种事情上反问他的父亲:“您有没有觉得如今的港口Mafia,已经是组织大于城市了?” “这是否有违背您最初的初衷呢?” “我的目标一直是您和老师给予的,我也一直以您和老师作为榜样。但是,与其问我是怎么想的,父亲,恕我不敬,我很想问您一句,也替老师问您一句。” 森林太郎的眸子里闪烁着光芒,他直视长泽时礼的眼睛,质问他的父亲:“您爱横滨吗?” “您是否如同您当初向老师承诺的那样,一切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保护这座城市?” “您现在担当的角色究竟是港口Mafia的首领,还是横滨的守护者呢?” 第50章 说,一切为了横滨(17) 林太郎的话让长泽时礼一下子坐直身体, 他猛地看向森林太郎,发现年轻人的眸中藏着锋锐傲骨,态度也如他铿锵有力的声音那般, 毫不畏惧地回视他。 这是继任者的态度。 但还不够,还没有逆流而上, 从血海深处爬上尸山巅峰,将利刃抵住前辈的要害,亲口宣誓要接下Mafia的罪恶与荣光。 只有这样长泽时礼才能放心让森林太郎承接港口Mafia。 长泽时礼控制住嘴角上扬,难得的拿出以前对付乌丸遗族的劲头, 掩饰住喜悦,故意摆出一副冰冷的笑意“这些问题的答案不是一目了然吗?” “我爱横滨,你在这个世界上找不出第二个比我为这个城市做出过更多事情的人。组织、与特务课的交易、包括你这个少主在内都是我为这座城市留下的遗产。” 长泽时礼尖锐地点破那份未尽之言“林太郎, 我觉得你的问题不应该是什么是首领的内核, 也不该是我爱不爱横滨, 而应该是——” 森林太郎抬起头,他看见了父亲眼里的戏谑,不服输地要主动说出, 不约而同地在此刻异口同声 “在我/您眼里,森林太郎究竟有没有承港口Mafia的能力, 有没有接替我/您继续守护横滨的资格。” 森林太郎的前半生里充斥着两样东西, 一个是港口Mafia,另一个是横滨。 横滨是一切的根源, 因此正冈子规建立港口Mafia,招揽夏目漱石, 收养森林太郎;因此正冈子规选择面向战争, 夏目漱石离开港口Mafia, 森林太郎将在正冈子规的授意下继承港口Mafia。 但森林太郎受到的教育完全不符合一个Mafia应该有的, 他所见所闻让他去当横滨市长或者神奈川知事绰绰有余,但要是说来继任港口Mafia,总觉得会差了点什么。 像正冈子规那样杀人不眨眼,只要经历得够久了森林太郎也能做到,但他直觉他差的不是手段,而是另一个东西。 于是林太郎提起了另一件事“老师在离开组织之后来找过是,他说,要我一定继承您的事业。” “他那是怕我死在了半路,想保住你进而保住横滨。”长泽时礼手肘撑在座椅的扶手上,以此为支点斜靠,百无聊赖地用另一只手把玩桌上的钢笔“和我说说,你当时的回答是什么?” “我说我能做到。”森林太郎毫不犹豫地说道。 “不,你不行。” 长泽时礼斩钉截铁地否定“抛去身份,像你这样有学识有手段的人有一大堆,他们或许还能比你多出武力、金钱又或是其他什么优势,而更加突出的一点就是他们想要我身下这个椅子的决心。” 长泽时礼换了个坐姿,语气前所未有的轻松“不惜付出生命身染污秽的决心,你有吗?” 林太郎停顿了两秒,刚要开口,就被父亲打断“看吧,你犹豫了。” “我确实打算把港口Mafia交给你,森林太郎。但也仅仅只是交给你一个职位而已。” “我是在一片混乱里挑起烽火的胜利者,我名下的每一个追随者,包括你的老师夏目漱石在内谁不是才华横溢天赋出众,你想不费一丝一毫力气就继承到他们,还有我累积了一辈子的荣耀?不可能哦。” 长泽时礼的眸子里透出笑意,金瞳里反映出年轻人内心逐渐窜天而起熊熊燃烧的野心,但他并没有把这份喜悦宣之于口,而是继续拨弄这堆火焰,亲眼看见星火以燎原之势膨胀 “你不够格。这就是我的回答。” 森林太郎的大脑仿佛被重重地撞击了一下,这样的撞击没有让他昏聩,而是骤然清醒过来。 他明白自己缺的是什么了。 他学的是正冈子规的果决和夏目漱石的手段,自以为缺的是父亲的认可,以为只要正冈子规点头自己就能成为同样伟业的主人。 但就如同钻石经历多方面打磨才能展现出靓丽的一面,任何人的成长都不是单方面被人认可的。 “看起来你找到了自己的不足,那要接受我的试炼吗?我可以为你一些不错的帮助。”长泽时礼从林太郎脸上得到了令他满意的表情,开始谋划接下来要做什么。 他推测林太郎需要的时间不会长到战争结束,如果是战争结束之前还不晚,他还有富余时间去处理特务课那些麻烦事。 没想到森林太郎摇摇头,语气坚定“我还没有准备好。” 正在想着怎么安排好大儿的长泽时礼愣了一下,他上下打量森林太郎“这是你迟来的叛逆期么?” “不,我只是想走出名为父亲的避风港。”森林太郎否认,“您与特务课合作,又有老师在内务省,而且港口Mafia的势力范围大到我无论去哪里都在您的掌控之中,在这里我找不到我想要的东西。” 说到这里森林太郎顿了顿,他问道“您爱我吗,父亲?” “当然。”长泽时礼颔首,他温和地笑了笑,态度也不像刚才那样冷锐“我爱我的孩子,从始至终。” 森林太郎又问“那您会允许我离开吗?” 长泽时礼没有说拒绝也没有说同意,他问道“战争期间你去哪里都不安全,哪怕是史诗般的超越者在此时也只能与死亡和恐惧作伴,你想去哪?去享受氯气弹和硝烟的味道么?” “但是最有效不是吗?”森林太郎笑着回答,他就知道他的父亲能明白他的想法。 “对死亡的畏惧,以此贪婪的向上爬,想要获取更多生的渴望,是最快锻炼意志的途径。”森林太郎毫不畏惧地直视长泽时礼,这一次他绝不愿做一只幼鸟,匍匐在长辈的臂膀下 “请您拭目以待,我会向您证明我不是您驯养的宠物,我的人生我会自己争取得来,不需要任何人施舍。” … 森林太郎离开办公室之后,长泽时礼一动不动地保持原本的姿势靠在椅子里,对着不远处的落地窗发了会呆。 这会长泽时礼的脑子里闪过了很多东西,最后这个从来不靠尼古丁掩饰情绪的人打开抽屉,抽出一根烟叼嘴里。 ‘啪!’ 刺出的火星滞涩的躁动了一下,熄灭了。男人又用力地按了一下,才让火苗明明灭灭地从手心钻出来点燃。 再深深地吸上一口,缓缓吐出一个漂亮的烟圈儿,烟圈打着旋儿缓缓掠过面庞后消散。 外面灯火辉煌,万般壮阔,港口Mafia庇护下的横滨顶着战争时代的压力一直在走向繁荣。 「你就这么放任他离开你眼皮子底下?」系统轻轻的飘下来,小心翼翼的落到宿主头顶上。 它有点担心森林太郎,还有点担心它的宿主。 “什么?” 闻言,本来还沉默不语的长泽时礼回以一副不敢相信的夸张表情,“被我套了这么多话之后从我嘴里说出来的话你居然还敢信?” 「你又骗我……不对,你连你养的孩子都骗?」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咳咳!”长泽时礼笑得前仰后合,不小心被呛了一下,手里的烟像是闪烁着的红色星火,和燃起的轻烟一起分散了系统的注意力。 系统叫嚷道「喂!」 “认输认输,知道你不经逗。”长泽时礼咳嗽两声,这才停住笑意,转头去看窗外的亮了十几年的辉煌灯火。 系统哼哼两声,转念一想又把话题拉回来「他不会打算上战场吧?……你真的不怕他死在哪个旮旯角里吗?」 “前线有特务课的人。”长泽时礼抖掉烟灰,让升腾的烟雾遮住眼里的情绪,“林太郎的异能不适合冲锋陷阵,哪怕上最前线他也会选择后勤方面,这点你不需要担心。” “而且夏目漱石很清楚林太郎的重要性,横滨有我这个掌权者本来就处于危险之中,如果我死了之后没有林太郎这个顺位继承人,横滨会发生的事情他绝对不想看见。” 「这么说他还是没离开你的视线?」系统松了口气,宿主嘴里细思恐极的威胁言论在它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反正不关它的事,安详躺地就好。 长泽时礼摇了摇头,他不是很喜欢这种把人当没有血肉的任务目标的冷漠态度“你看见林太郎眼里的光了吗?” “这个年纪的孩子刚刚学有所成,他会思考,会想要证明自己,想要告诉曾经掌控他人生的人自己已经长大了。” 长泽时礼吐出一口烟雾“他想问我什么是首领,想问我为什么把港口Mafia的地位提升到盖过我所钟爱的城市,但这些我回答不了他,他只能自己找。” “未来之路虽说不会像几十年前我过的那样艰险,但我不希望看见他哪天囿于对利益的蝇营狗苟,沉湎在我给予他的美梦里,这是名为亲情的泥淖,冲破了这层束缚才叫成长。” 长泽时礼笑着摸了摸它的脑袋,“森林太郎是港口Mafia少主,享受和我同样的罪名。他继承的不止是权利,还有我在横滨做过的那些不可磨灭的罪孽。我很开心他有这种想法。” “我又不是不会让位,安心啦。” 长泽时礼无奈地耸耸肩,“就是可惜了我好不容易才从特务课套来的异能武器,我还打算让林太郎先接触一下的。” 「我呸,你就没让我安心过哪怕一次!」系统骂骂咧咧的爬起来,它问「你想怎么样?」 面对这个他还没想过的问题,长泽时礼摸了摸下巴,随意举了两个粗糙的例子 “如果他学的夏目漱石更多,我希望他借助我对他的纵容,和他与各个干部之间的联系来架空我。” “如果他学的我更多,我希望他利用我在横滨这么多年的声望缺陷,还有他自身身为少主的条件便利来篡夺我。” “能不能成功看他怎么想,反正我就坐在这里,他迟早会回来的。” 系统卡壳了,磕磕巴巴的问「你要他挑战你?」 “是。” 「那你不怕他输了吗?要知道你如今的成就仅仅以森林太郎的能力他未必能够从你手上夺下你的组织。」系统开始跳脚,在桌上气得飞起,「任务啊任务!你要拿成年人的阅历欺负初出茅庐的小孩么!」 长泽时礼瞥了一眼系统,耸了耸肩“那就只好请他带着被长辈如同喂食襁褓中的婴儿那样,吞下被咀嚼过的食物般的耻辱,以失败者的身份登上首领的位置咯。” 系统颤了颤,跳都不跳了「……你这话说得好恶毒。」 长泽时礼把烟按进烟灰缸,将血腥混入烟灰之中熄灭,金眸中却闪烁起星星点点仅剩的温柔,“不要小看林太郎嘛,我相信他不会的。” 第51章 说,一切为了横滨(18) 半月后。 晚间广津柳浪接到命令前往首领办公室, 一进来就看见窗外的夕阳打在红发上,一时间暖融融的,办公桌后的男人半张脸埋在阴影里,望着手里刚拆封的信件,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隶属于首领游击队的青年进来之后就看了这一眼, 再就恭顺地低着头看地板, 等待首领吩咐。 “去把黑蜥蜴调回来, 以后交给你负责。”首领有节律地敲打桌面, 一声一声顿进广津柳浪的心里。 最近港口Mafia人员调动频繁,下面的人都在猜测上面是不是有了什么新目标,组织的武斗派们个个摩拳擦掌,蠢蠢欲动。 但这些事情只有组织高层才知道, 就算是身为首领直属游击队副队长的广津柳浪也不知道高层之间到底有什么打算。 只是他没想到这些秘辛自己能知道。 “首领提拔,属下感激不尽。” 半月前少主不知所踪, 上一次出现相同的情况还是因为那位干部。 因此这样一板一眼回答是最安全的, 不在职责内的最好什么都不要问,首领和十年前那位干部还在的时候已经完全不同了。 敲打桌面的声音突然停止,紧接着是下一句命令“现在通知下去, 准备接手租界。” 广津柳浪动作一顿, 似乎没有料到首领会发布这样的命令,职责之内的询问了一句“首领, 要提前和特务课的驻守人员沟通吗?” 横滨租界一直属于特务课管辖, 港口Mafia接管横滨十几年从来没有明目张胆沾染过那边,特务课也是恪守约定, 两方就算暗地里互相之间做了多少事情明面上都是从不越界。 可放眼关东, 哪个地区不是对港口Mafia俯首称臣, 偏偏眼皮子底下存在着这么一块地方。 首领想动手不是一年两年的心思, 但始终顾及着什么。 广津柳浪想到了今早他随侍首领左右时一位干部递进来的那封信。 他没有看到很多,只是在退下的时候瞟到了一眼落款的姓氏。 是「夏目」。 广津柳浪低着头,他听见首领听见他的问题之后似乎轻轻笑了一声,说道“不用,我没打算和他们费口舌。” “伊马会带游击部队去,这件事你只管吩咐下去,我有别的任务派给你。” 广津柳浪不再多言,领着首领手谕恭谨的退下。 六年前一位连名字都不允许被提起的干部叛逃后,港口Mafia就进入了首领个人的专权统治,进而整个里世界上下都无人敢反驳。 虽然连带着的经济效益促使横滨发展越来越繁盛,但是首领大人的手段日益见下,组织内部人人战战兢兢,不敢触犯首领,也不敢质疑首领的任何举措。 唯有少主。 但少主在半月前面见首领之后就消失不见,剩下的干部会议全是追随首领多年的忠臣,他们从腥风血雨里走出来,擅长的是撕咬血肉。 首领身边再没有能劝诫他的人。 广津柳浪护着怀里的首领手谕走出首领大楼,挑头望见远方的天空乌云沉沉,黑压压一片中似乎有闪电划过。 他想,或许是新的风暴要来了。 … 后半夜时月上枝头,一场突袭悄无声息捂住所有人的嘴,动作迅速、井然有序地在半个小时内不惊动周边势力,安静地拿下了位于租界的研究基地。 长泽时礼到的时候游击队已经把放弃抵抗的人集中看守起来,绝大部分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科研所研究人员。 长泽时礼腰间挂着雨御前,从被押解的俘虏身边经过,他扫了眼人数,问旁边的部下,“人都抓齐了?” “是,首领。”一旁的部下回答,“军队驻守的死了一半,剩下的在伊马大人的异能控制之中,研究人员都在这里了。” “很好。剩下的除了研究人员。其他的都杀了。”长泽时礼眸中平静无光,即便他踏过地上的尸骸,风衣末端沾染血迹,也只会淡然吩咐“把参与荒霸吐实验的人都带回去审讯,留活口。” “你不能!我们是效忠于特务课的——” 一把锋利到似乎连空气都能破开的刀刃穿透了刚刚开口呐喊的人的手心,只留下哀嚎和痛呼。 垂着头温顺的玫色发髻的女孩放出了自己的异能金色夜叉,美丽的凶兽高高抬起长刀,又重重刺下彻底封死了声音。 “首领,我是红叶。”她向背对自己的首领恭顺地说着,她刚刚从另一个方向过来的,是来替自己所属干部传话“您要的东西伊马大人找到了,在里面的实验室里。” “我知道了。”长泽时礼转过身,目光扫过女孩头顶,再看向前方,“带路吧。” 女孩温顺地回答“是,首领。” 金色夜叉消失之后显得女孩身形十分单薄,哪怕是艳丽的玫红色也无法掩饰这份寂寥。 可若是让人看见她的脸,一定会颤抖地逃走。 这可是港口Mafia之中最顶尖,也是最年轻的暗杀者尾崎红叶。 实验室内。 暗无天日的实验室里一片昏暗,只有摇摇欲坠随时有可能熄灭的炽光灯在绵绵不断地散发着冰凉的光。 干部伊马鹈平此时正在里面,他负责这次带队突袭施行荒霸吐计划研究所的任务,就结果而言,完成得十分出色。 听见有人进来的声音,青年温柔的眸子凌厉了一瞬间,发现是首领之后又松缓下来。 伊马鹈平恭敬地喊道“首领。” 长泽时礼颔首算作是回应,尾崎红叶则是走向伊马鹈平脚边跌坐在地上的那名青年,也不作什么表示,却能使人感觉到刺骨冰冷的杀意。 她握紧怀中的伞,站在俘虏身边,一旦他有所异动或者上位者们有什么命令,伞中的刀刃即刻就会出鞘取人性命。 暗杀者尾崎红叶,港口Mafia之中一把锋利且趁手的刀。 “这是荒霸吐实验的负责人,N。”伊马鹈平介绍道,抬手示意红叶把他带到一边去。 他手里拿着的是从研究人员那里夺来的资料,地上的尸体或许是这些资料的守护者吧,反正除了负责人之外没有一个活口,而此间实验室里除了他们几个人之外,隔着玻璃的隔壁房间里还有无数排列在培养皿中的实验体。 长泽时礼这次突袭租界就是为了这里的一样东西。 “荒霸吐计划实验样品——甲·二五八号,生命体征正常,无自我意识,活性最优,可持续外放异能,但使用‘特殊形态’实验还未完善。” “其他序列的实验体呢?”长泽时礼问,他走近树立在实验室中间那只灌满蓝黑液体的圆柱形培养缸,偌大的空间内除了他和伊马鹈平,剩下的就只是躺在血泊里的尸体。 玻璃表面隐约倒映出长泽时礼的脸,雾霭般的液体浮浮沉沉,透过这道屏障,他看见那里面睡着一个孩子。 小小一只,沉睡在蓝黑色的雾霭里,无数输液管连接着从后颈到尾椎,从培养缸外看不清孩子长什么样,只知道他蜷缩成一团,头埋进膝盖里,双手环抱,像在子宫里安睡一样,无害且柔软。 但这样一个柔弱的幼儿体内却沉睡着核武器一样的存在。 黑之十二号的仿品,荒霸吐。 青年干部回答道“我审过那个负责人,荒霸吐计划的进展是几年前得到黑之十二号数据之后才有的实际进展,而完成度最高的样品只有这一个。” “其他序列号的样品都有数值上的瑕疵,大部分生命体征低下,很难存活。这一点也和我们的情报相符。” 也许是感觉到有人在说自己,培养缸中的液体突然流动起来。 那个蜷缩在正中央的孩子动了。 不知为何,幼儿睁开眼睛,迷惘地把视线投望过来,不知道感觉到了什么,竟然展开蜷缩的姿态,缓缓地流动到培养缸的玻璃旁边。只有靠近了才看清幼儿的长相。 那是一抹沉在浓稠液体里的蓝色,缺少生机和光泽,偏向灰色,颜色像是刚出生不久的奶猫眼里还没完全褪去的蓝膜,他大约是看不清,所以才靠近到玻璃附近来。 长期通过输液管吸取营养的小手十分孱弱,长泽时礼抬起手附和到玻璃上时,那只小小的掌心也贴过来,隔着这几公分的距离都仿佛能感受到那股独属于幼儿的柔软。 和几年前长泽时礼在法国看见的原型完全不一样。 这个未必能达到黑之十二号的程度,但更脆弱,更纯洁,也更好操控。 长泽时礼放下手转过身命令道“这个带回去,剩下的处理掉,不要给军部和欧洲情报员留下一丝一毫可能性。” “是,首领。”伊马鹈平遵命,他又问“首领,荒霸吐实验的负责人该怎么处置?” 长泽时礼扫过白大褂男人的脸,想起自己应该是见过这个人。 几年前黑之十二号的资料副本就在这个人手上,隶属于军部,是活体异能研究的好手,同时也是‘荒霸吐计划’的全权负责人。 那就好办了。 “我要他脑子里关于甲二五八号的全部情报。”港口Mafia如首领命令道。 研究机构外。突袭实验基地仿佛只是一个信号,在月亮还没完全落尽之前,大量港口Mafia成员涌入租界,武装控制各个势力。 不出意外,在朝阳升起之前,租界将会完全纳入港口Mafia的版图。 … 回到总部大楼后第一时间,被派出去的广津柳浪就敲响了首领办公室的门。 “首领,人带来了。” 广津柳浪身后跟着一个比自己大上很多的青年,头上光秃秃的,面相很和善,不像是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青年跟在广津柳浪身后看向隐藏于昏暗灯光之下的那位掌权者,空旷的室内仅点亮了一盏小灯,照亮那名红发的Mafia首领。 熟悉的面容,就算过去了十多年也一样。青年永远记得这个房间,十几年前他就是在这里,在长官的命令下抛弃了自己的同僚,让他们死于背叛。 “正冈先生。”青年喊道。态度十分恭敬,尽管他早就从这里离开许多年了,但如今回来,站在这个同样的位置仍然保持着当年对这位首领的尊敬。 长泽时礼也不和他废话,见面就问“荻原井泉水怎么说?” 一上来就直呼昔日盟友大名,饶是前来寻求帮助的青年也无奈的笑了笑,他答“长官的意思是您别销毁资料即可,只要您还和他保持昔日的盟友关系。至于其他的东西您可以自取。” 穿着深色和服的青年生出一个腼腆的笑容,毕恭毕敬地替上级传话,“包括半成品。” 长泽时礼不置可否,示意他继续说。 “然后夏目先生的意思是他已经争取到了租界的治理权,今后租界隶属于横滨,不再排除在外。”和服青年狡黠地笑了笑,“夏目先生说包括租界的一切都属于横滨,皆由您处理。” 一番话令旁边随侍的广津柳浪侧目。 特务课和夏目漱石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派系,这个家伙到底是站在哪边的? 长泽时礼没有意外,他笑着问道“你在荻原身边待不下去了?” “是我选择了和平。”和服青年回答道。 他本是特务课总长身边的弟子,是曾经潜入港口Mafia的卧底,可以说是前途无量,但现在却自愿放弃了总长辅佐和特务科秘书地位。 他做不到继续催眠自己,对那些逝去的生命熟视无睹了。荒霸吐、猎犬……每一个实验代号下都埋着无数生命,他的长官很残忍,甚至比正冈子规还要残忍,正冈子规嗜杀但他终究有软肋,而长官眼里只有利益,以及无穷无尽的胜利。 “长官的理想太过疯狂,那不是我想要的未来。”和服青年——种田山头火用力闭上眼睛,“所以我接受了夏目先生的邀请。” “他要输了么?” “是的。”种田山头火答道,再睁开眼他已经用笑容掩饰下心里全部情绪,轻松的回答道“因为完全跟不上欧洲的节奏,在大国都持有超越者的情况下,长官一无所有。” 他叹息道“长官已经疯狂到想去赌谣传里可以实现一切愿望的「书」,可是他始终不愿意明白战局到了这种地步,已经是不可能挽回的了。” “所以我恳求您,正冈先生。” 种田山头火说“无论如何,荒霸吐一定不能落入长官或者军部手里。” “这也是夏目漱石的意思?” 种田山头火摇摇头,他从怀里拿出一份密封的信件递过去“夏目先生只让我交给您一样东西。” 广津柳浪把东西接过来传到长泽时礼手边,长泽时礼掂了掂,捏在手里的感觉是张硬质纸,“他跟你说是什么了吗?” 种田山头火实话实说“没有,夏目先生说您看见了就会懂他的意思了。” 看来只好自己解开谜底了。 长泽时礼拆开信封,从里面倒出了一份……银之神谕? 种田山头火惊讶的把目光投过去,据特务课的情报记录,港口Mafia建立二十多年以来银之神谕只发出去过两份。 一份给昔日的夏目干部,一份给少主。 这份既然是从夏目漱石那里送过来,难道是夏目干部的那份? “这件事不需要他操心。”长泽时礼拿着银之神谕站起来,绕开办公桌走近种田山头火。 就在种田山头火以为他还有什么吩咐的时候,却见红发首领骤然动手,把银之神谕撕碎,碎末撒进种田山头火手里。 “送回去。” 长泽时礼丢掉银之神谕的碎屑,心情很不错的决定去看看那个荒霸吐计划的孤品,全然不管自己的行为会产生什么后果,丢下这么几句之后就离开办公室,往医务室去了。 第52章 说,一切为了横滨(19) 「那是什么?」系统跟着飘出去, 不停地回头看,那两个它都认识,但又都好像不认识一样, 完全看不懂这些谜语人之间想做什么。 “什么什么?”长泽时礼眨眨眼睛。 「啊啊啊啊你再和我装谜语人我就创死你!」系统化身泥头车, 一头撞中宿主的额头,但不痛不痒。 “噗。” 长泽时礼把它摘下来,欣然揭开谜底“这东西我发出去过两份, 一份给金之助一份给林太郎, 种田君带给我的这份是我十几年前写给林太郎的。” 「咦?」系统惊讶的说道「我还以为会是夏目漱石的呢。」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他就算还在干部的位置上也不能拿我给他的权利命令我哦。”长泽时礼进入电梯, 按下了医务室的楼层。 按照他的命令, 荒霸吐实验样品现在应该已经从租界转移出来了, 港口Mafia有自己的医疗部门,里面也不乏对异能技术有研究的技师, 顺利的话这会成为和黑之十二号差不多的完全品。 至于租界方面,那边夏目漱石都处理到位了,港口Mafia要做的就轻松很多,而且异能特务课逐渐失势, 也没有多余的心思管这边。 长泽时礼呼出一口浊气, 揉了揉眉心,倚着电梯内壁短暂的休憩一会儿。 接下来港口Mafia和横滨要迎接的就是战争的最后一波冲击,抗下这一段才能算是把港口Mafia的根扎牢了, 若非如此日后林太郎继承港口Mafia的时候会有这方面的问题。 系统从即将关闭的门缝里挤进电梯,悬停在长泽时礼面前,它瞅了瞅宿主的面色, 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是生气了吗?」 “嗯?你是指银之神谕这件事?”长泽时礼摊开手, 他只是有点累并不是心情不好, “没有,这点小事不值得我生气。” 「我是指夏目漱石叛逃这件事啦!」系统绕宿主一周,真的很想钻进他的脑子里看看这个人到底怎么想的。 它虽然没看见长泽时礼怎么建立港口Mafia的,但这几年它还是旁观到了夏目漱石治理横滨的手段,丈育系统看热闹看得叹为观止,觉得这把稳了。 然后现在的情况是港口Mafia有了,但军师和继承人都跑了,只剩下一个孤寡老人。 系统我真的会谢) “——这件事没有对错。”长泽时礼看着电梯上楼层数字不断变化,想起这里最开始和夏目漱石商讨时说是打算做全透明电梯来着,观光效果很不错,不过考虑到容易被暗杀,这个提案被夏目漱石否决了。 这栋楼建在大约二十多年前,这块地都是夏目漱石和他一起争取到的呢。 长泽时礼叹了一声,说道“港口Mafia限制了他,金之助离开确实比留下来更有用。” 系统气鼓鼓的膨胀成一个球,嚷嚷道「我要听实话!」 “什么实话?” 系统一看有戏,立刻强调道「你的实话。我不要正冈子规的。」 此话一出,长泽时礼做出一副惊讶的样子调侃道“你什么时候变聪明了?” 「我一直都很聪明喂!」把一句话戳中好胜心的系统气得跳起来「不要转移话题!」 “嗨嗨。”长泽时礼语气逐渐敷衍,“我的系统是最聪明的系统,三句话就能把裤底泄露出去的那种。” 「可恶,快说!」 被催促的长泽时礼耸耸肩“是因为无关夏目漱石究竟想不想要我这个位置,他留在港口Mafia都会是林太郎继位道路上的最大威胁。” “而且我刚才说了,是港口Mafia限制了夏目漱石,以他的能力,离开远比留下来更有用。” 系统不明白「为什么?」 “因为他是我和荻原之间切实最热爱横滨的人,比起我和荻原,他更在意城市存亡而不是荣耀。” 长泽时礼弯弯眉眼,温柔地告诉系统这样做的意义“港口Mafia现在和横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果不想看见横滨沦为战场,他就只能辅佐我定下的顺位继承人。” 「等等,你的意思是……?」 “是呀,他明知这是威胁,却还是要为了横滨把东西送到我面前,请求我保留森林太郎的少主地位。只因为他早早就将一切奉献给了这座城市。”长泽时礼笑嘻嘻地说道“不过放心,我不记仇,这些事我都打算好了。” 电梯‘叮’的一声,楼层到了,电梯门打开,外面是港口Mafia组织成员们热火朝天的忙碌景象,系统再看这样的场景的时候,不知为什么,对上长泽时礼的金瞳时突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那双眼睛是璀璨奢华的金,但沉在其中的理智就像是和情感分崩离析了一样,在丧失其为人的本性。 “喔?到了。” 长泽时礼注意到系统愣在原地,好心地把它捞过来放到肩膀上免得掉队,这才去往医务室的方向。 推门进去看见的是首先红叶,女孩旁边怀抱红伞一言不发,室内只有旁边医护收拾东西的声音。 听见声音,女孩警觉地握住伞柄,看见是长泽时礼才放下来,恭顺地低头“首领。” 她禀告道“伊马大人在拷问室,他命我在此监视甲二五八号的检查过程。” 长泽时礼颔首“都下去吧。” “是。”红叶领命,看着所有医护都离开之后才跟着离开室内。 室内空旷下来之后系统才猛扑过去,暂时将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抛开,逮着人类幼崽就是一顿吸吸。 长泽时礼将系统的反应尽收眼底,“你认识他吗?” 「当然!」系统凑到幼儿脸边,小心翼翼地去碰埋在被子里软乎乎的一团。 蓬乱的橙发没有经过打理,从额头垂到枕头上,幼小的实验体离开培养皿之后变得有血色多了,脸色也红润了许多,此时正陷在柔软的枕头里,闭着眼睛安睡。 他的呼吸声很轻,脆弱得像是管道咽喉还没有发育好,没有呓语,也不知道异能实验体的梦里会有什么。 「他好可爱耶!」 对可爱的东西向来没什么兴趣的长泽时礼跟过去,拿起了旁边床头柜上放着的检查结果看起来。 瞅了一会儿系统发现一个问题「他几岁?」 这孩子太幼了,抛去营养不良这点,怎么看也不像是八岁! 长泽时礼扫了一眼年龄段,回答道“骨龄六岁。运气不错,再过段时间他就该在前线战场而不是培养皿了。” 系统「什么?!」 对,它终于意识到了一件事。 它的宿主对所谓剧情一窍不通,完全是沿着自己的想法前进,但它知道啊! 再过两年,法国两名拥有超越者实力的情报员就将潜入横滨租界企图带走荒霸吐实验体甲二五八号,期间两人因为一些事情发生冲突导致荒霸吐爆炸,从而诞生了擂钵街。 但现在其他的实验体都被长泽时礼因为和特务课的关系下令销毁,而唯一的孤品在港口Mafia…… 系统颤颤巍巍地哽咽起来,它不知道这件事自己该不该问。 它的宿主战斗力是很不错,甚至可以说超越了一般的异能者,不然也做不到在早期横滨靠武力强压。 但「花枕」终究不是那种攻击性很强的异能,长泽时礼拿什么和兰波魏尔伦那种超越者对抗? 兰波和魏尔伦那可是超越中原中也的顶级异能者,就系统跟着长泽时礼,以他港口Mafia首领的身份在这个国家见过的异能者来看,很少有能做到对抗兰波和魏尔伦的,更何况那个时候一口气来的还是两个。 “有什么问题么?” 系统咬咬牙,决定问点什么「你打得过超越者吗?」 听到这个问题,长泽时礼头顶上仿佛出现了一个问号,但他还是认真的回答了“能杀,但打不赢。” 「诶?」 长泽时礼沉吟两秒,举了个例子“也许你知道一句话叫人被杀就会死?” 「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啦。」系统颓废地坐在枕头上,忧愁一瞬间就席卷了刚出新手村的系统君。 这届宿主它委实带不动。 长泽时礼见系统好像下一秒自己就要被人暗杀了一样的表情,挑眉说了个名字“你说的超越者,指的是保尔·魏尔伦吗?” 系统「?」 系统「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忘了吗?我见过他,你也见过。”长泽时礼说,“林太郎十八岁的时候我们在香榭丽舍见过他。” “说起来那次去法国,我从给我递资料的情报员嘴里听说黑之十二号的录入名叫保尔·魏尔伦,他有个搭档,我猜名字叫阿尔蒂尔·兰波。” “有句话我早就想问了。”长泽时礼顿了顿,“夏目漱石有个在白道名气很大的部下,他本人倒是没什么,但我听了一嘴,那人的儿子叫江户川乱步。” “还有特务课的荻原井泉水、种田山头火、辻村深月。” “再是些什么森鸥外、正冈子规、夏目漱石……”长泽时礼从来没有如此诚恳地询问“这是什么文豪大乱斗吗?” 系统哽住。 它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人类幼崽,幽幽地说道「……那或许你可以认识一个新文豪。」 不想长泽时礼不假思索直接问道“太宰治还是中原中也?” 「你是剧本精吗怎么这都知道啊!」 “剧本精是什么后现代称呼。”长泽时礼吐槽多无口,他解释道“荒霸吐是青森那边的神话故事,青森是太宰治的故乡。” “不过荒霸吐实验的是重力异能,而他的原型是黑之十二号保尔·魏尔伦。”长泽时礼抬起手里的检查报告书向系统招了招,里面全是荒霸吐实验品甲二五八号的情报数据。 “虽然我不记得魏尔伦和太宰治有交集,但他的搭档兰波我记得和中原中也有关。” 他长泽时礼确实没看过什么少年热血漫,对这方面涉猎不足够,但所幸他文学功底还不错,硬猜总能对那么一两个。 长泽时礼从笔篓里抽出一支笔,笔尖点在检查报告书首页“说吧,他叫什么?” 试图谜语人失败的系统老老实实的回答道「中原中也。」 长泽时礼顺势写下这个名字,龙飞凤舞的笔迹在检查报告书上留下这个实验体的新名字。 他宽慰道“放心吧,如果真的是保尔·魏尔伦他未必会攻击港口Mafia。” 「说吧剧本精,你又知道什么了?」 “怎么说呢……那份数据副本到我手上的时候我拆开看了一眼。”长泽时礼把笔丢回笔篓,一边继续说道“没看很多,大概有黑之十二号的解放词,还有指令式之类的。” 系统震怒「你这完全就是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吧!」 “还是那句话,人被杀就会死。”长泽时礼笑眯眯地说道。 「……算了。」系统实在没辙,矜持地开口「我只有两个要求,魏尔伦和中原中也不能死。」 长泽时礼‘哦’了一声“和羂索一样重要的角色么?” 说起这个系统满脸扭曲,「倒也不是,但就是很重要。还有,禁止像算计羂索一样坑人。」 “我也没把羂索怎么样嘛。”长泽时礼无辜地回答。 系统呵呵两声,它信谁都不会再信从长泽时礼嘴里吐出来的话了,这家伙根本不说人话,真不愧是能和夏目漱石当挚友的家伙。 “唔?” 突然,一道几近呓语的声音吸引了一人一系统的注意力。 声音从病床上传来。 床上那软乎乎的一团动了动,半张脸埋在被子下面,只露出一双蓝眼睛看外面的世界。 他看不见系统,视线里只有红色,张扬的红发是冷色调的病房里最夺目的色彩,于是从被子里探出半身,伸出双手好奇地去够。 他还不擅长用肢体支撑自己,两手往前抓握的时候没稳住身体,一下子往前倒,‘啪叽’一下扑到床单上。 橙色的人类幼崽并没有就此放弃,再晃晃身体,努力地把自己从柔软的床铺上□□,再次向前扑。 但此时他已经在病床边缘,再往前就要掉下去了。 在他再次啪叽摔下来之前,长泽时礼眼疾手快一把把他捞起来。 低头看去,那只软乎乎的人类幼崽正眨眨眼睛看着他,这个距离长泽时礼甚至可以从清澈见底的蓝色里看见自己的倒影。 长泽时礼和系统对视,都从彼此的眼里看到了一丝无措。 “你会奶孩子吗?” 「你别问我啊!」 第53章 说,一切为了横滨(20) 淡色的窗帘被风吹起, 让阳光穿过纱帘照进来,春季的风不算冷,因此就算是小孩子吹着也不会生病。 刚‘出生’不到半天都人类幼崽顶着一头没有经过修剪的蓬乱橙发乖巧地坐在床边, 手放在吊在床边的双腿膝盖上,一眨不眨的看着长泽时礼。 因为没有合适的衣服, 他只能暂时裹在一件最小号的病服里,那件衣服几乎可以把他罩起来了,伸直了手也只能露出指尖。 他什么行动都没有, 把他放在那里就乖巧地坐着。长泽时礼往左边走两步, 他就把脑袋往左边转,往右走就往右转,总之就是和长泽时礼大眼瞪小眼一般。 “他会说话吗?”让所有部下都离开的首领大人没人能求助, 只能问身边的系统。 两个凑在一起都教不出个正常人的育儿新手嘀嘀咕咕, 其中一个试探性地回答问题「不会……吧?」 长泽时礼看着检查报告书上的‘无自我意识’,深以为然点点头“我也觉得。” “用到你的时候到了, 系统, 快上。”长泽时礼一拍系统的脑袋,把它抛过去。 「他也看不见我啊!这是你的任务!」系统跳起来, ‘嗖’的一下从橙色幼崽身边窜开。 长泽时礼拒绝当冤大头“指正, 我的任务里只有一个森鸥外。” 话落, 两个新手相顾无言, 无从下手。 橙色幼崽好奇地看着面前的人, 见他看过来, 疑惑的歪了歪脑袋。 终于,系统绷不住了, 率先发问「那怎么办?」 长泽时礼扶额“他在你的记录里是怎么长大的?” 「擂钵街——一种贫民窟里长大的, 属于流浪儿类?」系统翻了翻自己的资料库, 念出了该角色的成长路程。 但问题是横滨现在根本没有擂钵街,就算有港口Mafia也不会允许那么大一个坑和贫民窟出现在自己的地盘上。 “没有参考价值,驳回。” “以及,这是我从荻原手里夺来的异能武器,荒霸吐计划的制造标准是法国异能武器黑之十二号,如果是完成品很适合填充林太郎缺少的武力部分。” 长泽时礼坚持道“所以还回去是绝对不可能的。” 系统深呼吸一口气「别问我,我不会,新手教程上没有幼儿保育这一项。」 “算了,我去叫人。” 触及到了知识盲区的长泽时礼转身就要离开,没走出两步就听见‘扑通’一声,有什么重物摔到地上了。 回头一看,赫然是刚刚还乖巧坐在床上的中原中也。 趴到地上的橙色幼崽没有摔哭,他低头看着摔红了的掌心,似乎在好奇这种名为‘疼痛’的感觉,感觉到有人靠近的时候又抬起头。 长泽时礼蹲下来,就在他准备把中原中也扶起来的时候,橙色幼崽伸出双手,一下子就攀住长泽时礼的膝盖,支撑着自己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左右看了看,在黑色的风衣外套和红色长发之间,他揪住一截色彩鲜艳的发尾,见成年人看他,他再次歪了歪脑袋,眨眨眼睛不说话。 长泽时礼“……”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系统毫不留情大声嘲笑,「印随啊!这就是印随吧!」 … 伊马鹈平拿着N的供词来找首领的时候,非常意外部下告诉他的地方不是首领办公室而是医务室。 首领近段时间忙于内务,很少亲自下场动手,按理说荒霸吐的实验体交给部下就可以了,不必要亲自探寻。 又或者…… 伊马鹈平想到了离开港口Mafia有半月之余的少主林太郎。 他否定了这个猜测。 首领对森林太郎一直都格外重视,连建立干部制度的一半原因都是为了给林太郎造势,不可能再另立少主。 或许只是觉得这个实验体奇货可居吧,从N嘴里吐露的情报来看,荒霸吐的强度完全是按照那位参与过法国五月革命的黑之十二号来的,如果实验样品甲二五八号的能力也能达到同样的程度,那对港口Mafia绝对是很大程度上的帮助。 伊马鹈平对他所侍奉的首领了解程度虽然没有曾经那位干部那么透彻,但身为和正冈子规走过无数腥风血雨的心腹,他很清楚正冈子规的本性。 这位首领没有一句话是为了自己,一切的一切都在为组织的发展而存在,为此他不惜放弃夏目干部那样契合的合作者,背负起一切污名。 别说利用一个荒霸吐,就连在少主的事上…… 伊马鹈平看了看手上的另一份情报,叹了口气。 “首领,我是伊马。” 伊马鹈平敲响医务室的门,不出一会儿,里面就传来回答。 “进。” 推开门的那一霎那,伊马鹈平睁大眼睛,突然怀疑自己是不是进错了门。 室内共有两个人。 大的拉了个椅子坐在床边,手里翻着诊断书之类的病历本,他头上趴着一只小的,幼崽的半身倚在首领背上,从红发Mafia后探出半个橙色的脑袋。 伊马鹈平难掩惊讶。 上次看见首领如此纵容一个孩子,还是十多年前的森林太郎,但纵然是被首领授予银之神谕的少主也没有放肆到这种程度。 长泽时礼合上病历本扔会床头柜上,直问“审出什么了?” “是……。”伊马鹈平掩饰下讶然,“从N嘴里挖出来的大部分信息和种田君之前给我们的能对得上。” “不同的是他给我们说了点新东西。”伊马鹈平将手里的供词记录递上去,一边说道“这份是荒霸吐的解放词和指令式,除了N之外知道这些的研究人员已经集中起来了,拷问班在明天早上之前就能把全部审完。” 长泽时礼翻看看了两眼“这个除了你之外还有人经手吗?” “没有,N是属下亲自审的。” “看看他还有没有剩余价值。”长泽时礼翻着页面,感觉到头上的重压感扯了扯嘴角有些无奈,但这不影响他下达漠视人命的命令“还有,指令式不能传出去,那些人审完就杀,处理得干净一点。” “是,属下明白。”伊马鹈平答,他忍不住抬头悄悄地看了一眼这副怪异的景象。 记忆里首领大人可从来没有对少主这样纵容过。 首领此时又发问“那些研究人员的资料看过了吗?有没有能用的?” “这几个能用,身份背景我清查过了,不是军部的,特务课方面那位种田君和我交接过,可以留在港口Mafia。”伊马鹈平又递过去几份文件,他无比清楚首领的性格习惯,所以早早就准备好了一定会被问到的事情。 长泽时礼点点头,他信任伊马鹈平,只是扫了一眼就吩咐道“让他们给中也单独检查一遍。” “林太郎怎么样了?” 这个问题让伊马鹈平顿住,好一会儿他才回答“少主入伍了。” 这份情报到伊马鹈平手上的时候他也很惊讶,首领和少主之间发生了什么他并不知晓,但首领对少主的重视整个港口Mafia上下都看在眼里,少主突然离开,组织内部本就有些流言蜚语,如果这段信息再传出去恐怕整个里世界都会发生震动。 “……啧,意料之中。” 港口Mafia的情报网遍布列国,连特务课远在欧洲寻找什么异能武器远在横滨的长泽时礼都能知道,更何况还没离开日本范围的森林太郎。 只恐怕年轻人想着离开长辈的视线想做出一番事业来提升自己才选择的这么一条路吧。 长泽时礼颔首“继续。” 伊马鹈平心下叹息,不知道这对父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只能尽职尽责地详尽说出森林太郎离开港口Mafia之后的全部行程“少主离开横滨之后先是去了东京面见了夏目漱石,然后从东京加入国防军第356步兵师团,经由荻原总长协调,从夏目漱石给的三等军医上调为一等副军医随队前往战场后勤。” 如果还要问,伊马鹈平手上甚至还有更细节的行程。 想要逃出港口Mafia的追踪绝不是件轻易的事情。 长泽时礼没说话,他只是伸手将垂落到眼前的发丝拨开,任由自己头顶上压着一只小只的橙色幼崽。 伊马鹈平试探道“首领,要让我们和军部的合作方……” “不用,他既然想证明自己就让他自己往上爬,生死交给夏目漱石就可以了,那家伙终归不会让港口Mafia后继无人。”长泽时礼把手里的情报全放到柜子上,冷静地回答道。 他见伊马鹈平在看自己身后,不由得咳嗽两声掩饰尴尬“这孩子叫中原中也,我准备带在身边。让游击队的成员嘴巴都闭严实点。” 长泽时礼笑了笑,眼里的冷意透彻惊心“我不希望日后在横滨从任何人嘴里听见中原中也的身世。” “是。” 伊马鹈平内心叹息,首领果然是越来越冷酷无情了。 由异能特务课总长荻原井泉水主导,与军部合作的荒霸吐实验计划里折磨了上百名未来可期的异能者导致其死亡,战争时期特务课手腕遮天,其中有超越者潜质的实验体甚至将近十名。 但论心狠手辣,首领和那位荻原总长互不相让,该说首领不愧是最初和荻原总长一起互相利用起家的吗? 夏目干部还在的时候至少还能有人劝得住首领,如今这么多年下来,港口Mafia在横滨的形象是越来越让人畏惧了。 如果少主还在的话,兴许首领的情况会更好一些吧。 第54章 说,一切为了横滨(21) 伫立在中心的圆筒, 雾状液体在其中沉沉浮浮,围绕着似乎在保护其中的那个孩子。 圆筒玻璃的材质是完全透明的, 可以清晰看见里面的状况 束在一侧的橙发顺着水流浮动, 尚且带着婴儿肥的男孩双手交叠在胸口,斜斜地倚靠在玻璃中的雾状溶液里。他的表情十分恬静,像是自我意识已经接受了这样非人的实验一般, 安静的被关在里面。 ——这即是魏尔伦闯入实验室时看见的第一眼。 明明已经对这种状况有了心理准备, 但真正看见这一幕的时候,同样身为异能武器的魏尔伦还是如同心坠谷底,又被火山爆发一般的愤怒冲顶。 为这个没有血缘的弟弟被玩弄得乱七八糟的生命和人生感到无比愤怒。 “保尔。”从后面赶来的黑色长卷发青年拉住他,他穿着不合季节的大衣, 安静的眼眸里带着深深地歉意和愧疚,但仍然坚持扣紧搭档的手腕。 “我已经最后和本部确认过了,这次任务撤销,是最高权限的一级认证。”兰波愧疚地说道“我们必须在被发现之前离开, 这片土地的所有人和特战力局有合作,我们不能越过上级与之交恶。” “兰波!”魏尔伦低吼道。 “抱歉, 保尔。”兰波露出一个苦笑,“我明白你的愤怒,但任务必须终止。” “你不明白、你不会明白!”魏尔伦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这里不是吵闹的地方——港口Mafia的地位举足轻重, 甚至隐隐高于日本正式的政府异能机构。 但他不能容许, 魏尔伦绝不容许同样的悲剧再发生。 他甩开既是搭档又是好友的人的手,尖锐的声音刺入兰波耳膜“这种对玩弄生命的愤怒你不会明白,我必须要带走他, 带到一个没有任何人知道他身份的地方去, 哪怕违背组织的命令。” 兰波睁大眼睛, 带着一种无法理解的表情问道“你要抗命吗?” “如果你要来阻止我那就阻止好了,兰波。”魏尔伦定定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走向房间中间的玻璃圆筒,他说道“我不会让他——依照黑之十二号的数据副本制造出来的另一个我再陷入同样非人的痛苦之中。” 兰波神色复杂的看着自己的搭档,但他手中的淡金色亚空间已经隐隐浮现出来,与此同时魏尔伦也在向圆筒玻璃中的男孩伸出手的同时,提防的随时准备催动异能力。 忠于祖国的情报员不会违抗命令,就如同渴望自我的异能武器不会放任自流。 超越者之间的战争一触即发。 ‘嗡——’ 变故突发! 没有警报声,只有重重叠叠的无声低吟环绕周遭,兰波骤然抬头警惕地四下察看,什么都没有,但耳畔确实有声音在念着听不清的嘶哑低音。 他警觉地看向旁边摆放的柜子,玻璃柜中的药品在没有任何外力的情况下渐渐浮空,上面闪烁过一抹深邃的暗红色。 还没等兰波和魏尔伦来得及做出什么行动,霎时间整个实验室都震动起来。 「污浊了的忧伤之中,今日细雪悬而欲降。」 眼前的空气变得扭曲起来。 就像是站在灼热的炎夏之下,眺望远方地面的时候会看见艳阳燃烧空气的浑浊感,玻璃无法承受这种程度的重压,发出‘嘎吱嘎吱’的哀鸣声,又被暗红色紧紧锁住,连碎裂都做不到。 “指令式!”魏尔伦低瞳孔猛缩,不可置信,多年情报员的理智和身为人造异能武器的本能告诉他“这是他身为荒霸吐的指令式!” 就在魏尔伦说完的下一瞬间,玻璃圆筒里的男孩蓦然张开眼睛,直直地看向外面的两个人。 「污浊了的忧伤之中,今日微风吹而将访。」 不需要谁来救他,蓝黑色的雾状液体在重力的压迫下如同摩西分海般被从中撕开一条通道,那男孩被重力托举着落地,两侧的溶液不能沾染他分毫。 钢化玻璃在重力压迫下简直不值一提,但他却没有离开,站在边缘的位置隔着玻璃看向外面的两个人。 他眼里是纯粹得宛如暴风雨过后拭开玻璃上的雨珠望向天空时看见的那抹湛蓝,其中蕴含的力量哪怕是同样擅长重力操纵的魏尔伦看了也不由得怒火中烧。 这是个年幼的完成品。 是个经历了无数实验折磨,即将被作为武器投入战场,要经受更多‘人与非人’困苦的自我矛盾异能实验的完成品。 突然,魏尔伦发现那孩子张了张嘴,学习过各国语言的情报员立刻就能从口型估测出相应的意思。 那个孩子吐出第一个词是「汝。」 兰波同样也看见了,对搭档情报了如指掌的他怎么可能推理不出同样是异能武器的这个孩子要做什么。 “他要解放异能体,先撤!”兰波立刻展开异能,淡金色的立方亚空间不由分说在瞬息间吞没两名潜入实验室的谍报员,逃脱了重力的追捕。 “阴郁なる汚浊の许容よ……” 话未尽,圆筒里的男孩哈出一口气在玻璃上,雾气遮住亚空间,消散之后室内的人也消失了。 橙发男孩环视四周,入目之间全是暗红色的重力,不过他不急着将自己的异能收回来,而是敲了敲玻璃壁。 容器底部应声开启了缺口,被重力分开的雾状溶液慢慢退去,而坚固到可以抵御数枚子弹攻击的钢化玻璃竟然在水位下降后,也跟着降下来。 只需要几分钟的时间室内就好像根本没有刚才还装着一个孩子的实验容器,只是显得比较空旷而已。 做完这些之后,他才握掌成拳,布满整个室内的暗红色骤然一空,就如同从未出现过一样消失了。 或许来自欧洲的两位情报员还没能调查到只有港口Mafia高层才得知的消息。 港口Mafia首领正冈子规身边,有一只蕴藏着烧尽世界力量的凶兽,而这只凶兽在异能特务课的大数据对比评定中,单论异能力就足以达到超越者级别。 也许中原中也还没有完全掌控他的异能,但在这个国家的记录里,他已经是毋庸置疑的超越者了。 … 港口Mafia顶层办公室。 中原中也在守卫的协助下推开办公室的门,一进去就欢声喊道“子规先生!” “和欧洲那边交涉……”长泽时礼说到嘴边的话戛然而止,他无奈地弯了弯眉眼,示意和他说话的部下“你先下去吧。” 部下鞠躬回应,离开的时候体贴的带上了男孩忘记关上的门。 橙发男孩跑过来攀在办公桌边沿,他一板一眼认真的说道“我去做检查的时候看见了奇怪的人。” 正将刚刚翻乱的情报整理整齐的长泽时礼手里动作停了一秒,他若无其事地将其归纳到旁边放好,这才温和的问道“那中也还记得他们长什么样吗?” 那叠刚刚归纳整齐的资料上没有目前的照片,因为对方可能是反追踪侦查技术的谍报员,所以没有贸然拍照。 但掌握港口Mafia全部势力范围大小情报流通的伊马干部自有他的办法获得详略资料。 追查两个法国人来的偷渡手段,去重之后得到了两个人的伪造假证,根据这些假证向上继续溯源,找到了两个人来的国家、路线、欧洲哪个港口上的船、船是什么型号、用的哪个城市的伪证,依次筛选出正确的信息拼凑在一起。 然后向派往欧洲的间谍核对情报,基本上就能确认其中一个人的姓名了。 也就是送到长泽时礼桌面上的第一份——保尔·魏尔伦。 不过首领大人并不在乎这些情报员们为了潜入而伪造的各种身份。桌上还有另一份资料,这份资料的纸张泛黄,边角上还有磨损的残破部分,但纸张内部却是洁白如新,看着像是放在哪里放了很久,今天才被找出来的东西。 中原中也看见了,他好奇的看了一眼,发现上写着的标题是《温柔森林的秘密》。 看不懂,也许是什么童话故事。 中原中也乖巧地复述着自己看见的,和自己所做的事情。 别看中原中也年纪很小,人也乖巧,但单论异能力整个组织上下没有人能打得过他,再加上这孩子天生学得快,两年前他被首领养在膝下的时候还对世界一无所知,两年后他已经能学着给正冈子规打下手了。 从中原中也的复述里能得知一条很重要的消息。 横滨潜入了两个人,来偷荒霸吐的。 那两个人闹了矛盾,但中也感觉他们很强,所以临时考虑过使用解放词,但是那两个人在他解放荒霸吐之前就用异能离开了。 中原中也没有应对过这种情况,所以决定在检查结束之后过来把这件事告诉抚养人——也就是正冈子规。 长泽时礼听着中原中也对那两个人的争吵的描述若有所思,而他身边的系统急得原地打转「你打算怎么办?那可是两个超越者!」 长泽时礼想了想,他把自己的推测告诉系统“报废荒霸吐计划的是我,杀了其他实验体的是我,带走唯一孤品的是我,使其成为完成品的是我。” “如果真的和中也所说的那样,保尔·魏尔伦很在意中也……”长泽时礼按着腰间的雨御前,自从他独自专权之后雨御前更是从不离身,他几乎可以肯定道“他的下一步应该也是我。” 杀了荒霸吐的现任持有者,才能解放以异能武器的身份出生的中原中也的自由——大抵就是这样想的。 第55章 说,一切为了横滨(22) 「唉。」 「唉——」 长泽时礼垂眸端坐在暗处, 手里的钢笔在文件上留下批阅痕迹,听见合作伙伴的声音他不由得说道“安静点,我的事还没处理完。” 「你真的不要多叫点人保护自己吗?一个人待着很危险。」系统急得乱叫, 「那是魏尔伦!连英国女王都敢直接暗杀的家伙!」 “有吗?”长泽时礼停笔, 目不斜视地换了一份新的翻开。 “法国从来没有直接暗杀英女王的命令,保尔·魏尔伦在加入法国异能机构之后也只是从事情报员工作,暗杀等任务向来都是交给资历更值得信任的阿尔蒂尔·兰波……还是说, 你指的未来会发生的事情?” 「……」系统哽住, 它用它为数不多的智商思考了一下, 自我安慰道「还好, 还好, 这不是什么重要情报。」 这番话令长泽时礼诧异地抬头看了一眼系统他不是第一次觉得这个态度有问题了“你很奇怪。” 系统「什么?」 它摸了摸自己, 怕身上沾了什么脏东西还追着自己的背部原地转了一圈,但身上什么都没有。 系统不解地摸摸小脑瓜「我有什么奇怪的?」 长泽时礼签下首领的名字,面不改色地说道“很多事情所带来的后果你并不在乎。你只在乎当前节点的正确性,由此我推断这之后的事情只要不是面向毁灭,你不会拒绝,或者说另一个可能。” “我所在的那个世界——有江户川柯南的世界它本身所存在的漫画不会还没完结吧?” 系统瞪大眼睛,伸出尔康手「等等、等等等等——!!」 “因为在你的认知里没有结尾, 没有正确的结局, 所以不需要顾及未来是什么, 只需要把当下的东西对号入座就可以了——比如说乌丸莲耶死了却有另一个人代替他的事迹,苏格兰威斯忌没死但存在感几近于零,这样。” 系统心态崩溃,「你的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啊!猜对这些对你有什么好处?!」 “当然是在想退休之后的生活。”长泽时礼奇怪地看了它一眼, 理所当然地说道“我可不想哪天在某栋新建大楼里碰到一位叫江户川柯南的小学生, 又或者在某个宝石展出上接到怪盗的预告函。” “都退休了当然得享受生活。”如今还在独自支撑偌大一个组织的人这样说, 要不是长泽时礼对经营大型组织已经有足够的经验,恐怕他也要忙碌得和系统资料里的某个同样是首领的人一样了。 虽然宿主没有明说他知道了什么,但依旧破大防的系统逮住了长泽时礼话里的漏洞。 它报复性地藏住自己的小心思,暗戳戳的问道「那……你退休之后,还想见见你养过的孩子吗?」 系统决定了,它要给宿主一个‘惊喜’。 当然具体有多喜还得看看最后一个崽养得如何,但是这个仇它记下了。 “不。”长泽时礼垂眸翻阅文件,“我活着的时候已经尽全力给他们铺就了最好的未来,死后就该去享受我的生活,再见他们做什么,两眼泪汪汪的拥抱么?” “振翅高飞的孩子愿意回巢是好,但我更愿意看见他们翱翔四海,历经山川。”划去错误处,将最后一份文件合上,他说道“而且我一个老头子有什么好看的。” 系统发出灵魂质问「宿傩也算吗?」 “……”准备起身的男人被这句话停住不动了,他挑头问道“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和羂索说过什么?” 系统摇摇头 「没有,但直觉告诉我你在坑他。」 “是,他的理想很不错。”长泽时礼一边说着,拿起桌上的雨御前,又转去找来了保养刀剑的器具到,落地窗边阳光照得见的地方,将雨御前拔刀出鞘。 “羂索是结界师,他比我更懂得如何利用结界的便利完成自己的想法,死灭回游缺少的是泳者和驱使泳者进阶的人或物,这也是他一直都想和各路术师签订契约的原因。” “我和他说,有个方法比一个个拉玩家加入他的游戏更快。” 「什么?」 “让世界本身就是游戏。” 刀剑轻轻‘噌’一声,从鞘里滑出来,这把十几年收到的赠礼如今依然锋利至极,即便长泽时礼用它杀了不少人都没有迟钝。 “如果我没估算错的话我死后的平安时代会是咒术历史上的咒力高峰,这个时候做什么都很容易,死灭回游也好,使人类进化的理想也罢,他只需要轻轻做出一个开头,其他的事情就会变得不可挽回。” “如果宿傩因为我的原因受困于京都,羂索会是最好的火力转移对象。” “不过。”长泽时礼语调一转,又回到轻浮且没心没肺的调子上“——不过那都是我死后的事情了,谁知道我死后还有哪些意想不到的事情会发生呢。” 「骗人。」系统气到跺脚,「你肯定还有事情没有告诉我!」 长泽时礼把粉球轻轻拍打刀身,认真的保养这个特殊的刀剑,他说“反正你也看不见了,问这么详细干什么。” 系统憋住了。 它才不要告诉宿主下一个世界就是平安时代的千年后呢! 突然,长泽时礼耳朵一动。 ‘砰!’ 挟重力高速突破空气的子弹霎时间穿透玻璃,也许是势能加速太快,连碎裂的声响都不给直接穿过防弹玻璃直冲长泽时礼眉心而来—— ‘铛!’ 子弹散着硝烟二分为二,从他两侧划过,破空的劲风躁得男人红发飞舞,而长泽时礼纹丝不动,只是横放的刀剑握在手中了。 下一秒,玻璃应声而碎,闪烁着流光的暗红色眨眼间扩散至整个大厦顶层。 长泽时礼一手握住刀柄,微微撤身,空出来的那只手伸手就抓住暗杀者的衣领反身一扣! 地砖裂开蛛网般的碎纹,但暗杀者却瞬间挣脱束缚消失在长泽时礼的防御范围。 长泽时礼按在雨御前刀柄上的那只手岿然不动,他看上去只是个普通成年人,但暗杀者却没有贸然突进。 长泽时礼弯下眉眼,笑着对金发入侵者说道“让我猜猜,你是谁。” … 那是个精神矍铄的男人,红发金瞳与本部给出的照片并无差别,但明明搭档预估是最多一级异能者的强度,却能躲过自己的狙杀。 暗杀者看见男人眉眼淡漠,既不笑也不蹙,就那样看过来,一语道破他的身份。 “这种攻击手段看着有点眼熟。” 他看见男人搭在刀柄上的手指一顿,嘴里念叨的也随之一停,然后就是让暗杀者身心和大脑都拉响警报的一句话。 “你是保尔·魏尔伦?” 男人抬眸看过来,似笑非笑地扫视他“那和你一起来的搭档阿尔蒂尔·兰波呢?” 魏尔伦从不轻蔑强者,所以警惕地后退半步,低声问道“你认识我?” 这个人很诡异,让人毛骨悚然。 自己身为核武器一般的顶级异能者居然会惧怕一个区区弹丸小国中的黑道头子…… 不,哪怕他有能力影响到特战力局的决策,这也不是自己会不寒而栗的理由。 魏尔伦忌惮的是那个人眼里那种死寂到诡异的情绪,就好像是丧失人性一般堕入宁静的疯狂。 “我们见过一面,在八年前。”港口Mafia首领一手平放,提示道“当时是在香榭丽舍大街上,你撞了我,还记得吗?” 一经提示魏尔伦瞬间就记起来了。 “是你?!” 魏尔伦不记得他八年前在香榭丽舍大街上撞了什么人,但他绝不会忘记八年前发生的事情。 牧神的革命五月计划失败后,他被兰波从地窖带走,经过重重考察被迫加入特战力局为法国效力。 那是他第二场非人的梦魇。 但更让魏尔伦恨从心起的是当时组织的态度——为了更伟大的利益,自我矛盾异能体的构成数据被卖出去了。 这是藏在污垢里,不会被任何人拿到光明处大肆宣扬的消息,而且当时战争还未正式爆发,魏尔伦也是偶尔得知,他没有第一时间相信,因此当他真的确认到这件事的真伪的时候,黑之十二号的数据副本已经从混乱的人群之中流失出去了。 他想去追回来,但人海茫茫谁能知道几经转手的资料会从谁手里流落出去,所以只好生闷气,在回去的路上失礼的撞了好几个人。 其中似乎就有眼前这个港口Mafia首领。 但仅仅是这样的初遇还不足以让魏尔伦惊讶,让他愤怒的是,魏尔伦在这几天里调查到了一星半点关于前租界里荒霸吐计划事情的真相。 眼前这个人与荒霸吐计划的形成有着莫大关系。 魏尔伦回想着在单独前来之前和搭档的争吵,眼神不由得坚定下来,他问道“八年前是你替异能特务课转移了异能数据副本?” “是我。” 熟悉的感觉,这个人和组织里那些嘴巴一碰就能决定生死的家伙们一样,魏尔伦握紧拳头,又问“两年前是你清除了其他的荒霸吐实验样品?” 红发男人点点头“我不否认。” 魏尔伦沉默了。 但没有打算沉默多久,下一秒,黑之十二号所持有的异能就躁动起来。 哪怕做出这件事之后会再也回不去法国,魏尔伦也要杀了这个人。 就在暴动的异能力即将迸发出可以吞没一切的烈火之前,一道并不重的敲门声响起。 门口有一名听起来年纪不大的男孩,声音还是软软的,很清脆“子规先生,我是中也。” 门口的男孩在港口Mafia地位出众,根本不需要认真请示,通报之后直接就推开门进来。 他一点都不畏惧首领的威严,反而格外亲近,进来就说“子规先生找我有什么事吗!” 中原中也穿着背带裤,带着小巧的宽檐帽子,明亮的眼眸和活力满满的笑容和魏尔伦前几天看见的完全不一样。 唯一一样的,是在看见他时露出的敌意。 第56章 说,一切为了横滨(23) 兰波行走在港未来的街道上。 今天细雨绵绵, 早春的雨裹挟着丝丝冷意,横滨的海风一吹就更是入骨寒潮,就算是穿了好几层保暖衣服的兰波都想不顾旁人的眼光再添几件。 太冷了, 就和今天稀疏的人群一样打心底窜起一股寒意。 他们的任务本来是带走日本异能特务课在横滨进行的荒霸吐计划中唯一存活的实验样品,但在临近计划开始的时候, 本部突然急信告诉他们计划取消, 并立刻撤离横滨。 尽管这样, 魏尔伦还是执意想带走荒霸吐,为此不惜和他拔刀相向, 从彩画集中脱身逃走。 兰波本来应该做是立刻禀报回本部, 陈述事实之后由本部判断前黑之十二号现情报员保尔·魏尔伦的行经是否是叛国,再以避嫌的名义交由本部人员处理。 但兰波没有这样做。 他想亲自把魏尔伦带回去,无论是折断手脚还是怎样,他都不希望魏尔伦被判断为背叛者,然后被本部派来的人杀死。 这几天他观察过魏尔伦和他分开之后做的事情,毫无疑问,魏尔伦的目标是住在兰波正在行走的这条街道尽头的那栋大楼里的主人。 ——港口Mafia首领、日本里世界之主正冈子规。 在兰波的记忆里,这是个很强势且善于经营黑道生意的人, 港口Mafia很懂欧亚里世界规则, 在几年前脱离小国范围跨入世界的时候不仅没有被洪流冲垮, 而是按捺住, 一点一点谋算到了现在的地位。 对于亚洲小国的城市来说, 港口Mafia的成就已经高得让收集过不少位高权重的人情报的兰波都要为之赞叹了。 不过也仅限于此,对这个国家来说,没有超越者终究是一件致命的事情, 哪怕正冈子规的影响力再大, 他也不可能影响到战局。 现在兰波想知道的是他的搭档会在什么时候行动, 他怕魏尔伦按捺不住,中了圈套。 兰波哈出一口热气,捧着胳膊,细碎的雨珠绵绵密密地挂在黑色的卷发上,任由冰冰凉凉的冷意流遍全身。 他游走在港未来的街道上,想着该怎么在搭档行动之前把他带回去。 ‘轰隆——!!!’ 突然雷暴般的声音在城市上空炸响。 兰波迅速循声抬起头,接下来的一幕让他睁大眼睛。 街道尽头,在阴雨绵绵的灰色天幕下耸立的那栋大楼顶部发生爆炸,烟灰裹着细雨和玻璃渣迸射飞溅。 从滚滚烟尘中突出了一点黑影,像是破败的玩偶一样被人掷出来,远远看去兰波并不能认清那是谁。 另一个黑影从残存的烟雾中突破出来,他在半空中借着冲出来的力道和最先掉出来的身影纠缠在一起,几段交战之后,跃回到大楼光滑的玻璃墙面上,和第一个人对峙着。 肉眼可见的力量仿佛能重压整空气,远看大楼拦腰凹陷,暗色流光以雷霆万钧之势再次冲出去。 第一个人不甘示弱,在阴云下,爆发出宛如吞没世界的厄运之炎般强烈的暗红色火焰,庞大的热量扭曲空间和光线,好像那里下一刻就会被割裂出异空间。 重力、重力、重力! 无穷无尽的重压之下天空都在下坠,风暴席卷城市上空,连细雨也倾斜。 相撞的两道光在灰暗的天空下如同流星一样撕破天幕,咆哮和嘶吼声震动地面,水泥地上的石子在这种震颤中跳起来四处奔逃。 兰波恍若初醒一般拔步往港口Mafia总部方向奔跑。 魏尔伦是未经世事的异能武器,面对面单挑他能胜过世界上绝大多数强者,但面对在里世界混迹了大半生什么阴谋诡计都信手拈来的老油条,而且还是在正冈子规手里有荒霸吐的情况下那就未必了。 借助彩画集,兰波尽可能快的赶到大楼前,他已经打定主意了,就算是违背组织条例他也要在这里强行带走搭档。 港口Mafia总部大楼前的空地前站着一个人。 他有着赤红色的长发,转过头来时金瞳灿灿,手里的刀刃上鲜血滴答滴答敲打地面。 和他对视的瞬间,兰波的大脑在霎时间爆发大量刺痛感,这种蚀骨般的刺痛使他脚步迟滞。 呼吸沉重得仿佛仰在水面时半张脸浸泡在水里,挣扎着上游但被溺水感不断地往水底拽,直到留下两个遇空气就会破碎的泡泡。 冷空气不断地灌进肺里,口鼻里充斥着冰冷雨水的味道,但即使浑身都泛冷,兰波还是额头细汗直冒,视线模糊得只能看清色块,他明白这是什么,但已经来不及了。 大量情报显示正冈子规的异能「花枕」是仅次于港口Mafia前干部夏目漱石的高强度异能,坐实这一点的是哪怕算上那把异能武器雨御前,正冈子规的战绩也不属于普通人可以做到的地步。 兰波咬咬牙,凭着一股韧劲扛住站稳,身上的汗水几乎把贴身的衣服湿透了, 身为情报员,兰波深入过无数危险的地段,但他还没见过侵略性这么强的精神异能,简直就像是异能者本人就是这样疯狂一样,啃食着他的神经。 焕发着淡金色流光的亚空间骤然扩散出去,这就是超越者的力量所在,只要兰波想,把港口Mafia总部大楼夷为平地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而在行动的前一秒,眼前出现了一双漂亮的蓝眼睛。 兰波愣住了。 那双眼睛好像魏尔伦,但又不完全像魏尔伦,魏尔伦厌恶人类,对自己非人的一面有着近乎病态的执着,而眼前的这双眼睛太清澈了,和他乘船抵达横滨时看见的海水一样蓝。 这双清澈的眼睛的主人笑着说道“子规先生,我赢啦!” 兰波回过头,他看见了—— … “这个国家的战力储备真是差得离谱,我想谋两个强力武器都没地方找。”长泽时礼突然站在风口毫不犹豫地吐槽道。 「你说什么?」 系统从破碎的落地窗外飞回来,落到宿主肩上,冰凉的冷空气从这块巨大的洞口灌入首领办公室,桌上的文件如雪花般散了一地。 不久前,魏尔伦仗着重力异能从高空闯入办公室尝试狙杀港口Mafia首领正冈子规,现在事情已经平息,只用等人来安装新的窗户收拾收拾就可以一切如初。 长泽时礼换了句话“我说,现在中也打不赢保尔魏尔伦。” 「这不是很正常吗,中也才八岁……不,按心理年龄来说他才两岁。」系统也吐槽「你不会打算让小孩和成年人打架吧!」 往外几步就是万丈高楼,长泽时礼站在破损口侧头对被打破的玻璃若有所思,嘴上还不忘和系统聊天“实不相瞒,我还想看看他们开启特殊形态的样子,黑之十二号,荒霸吐;同样身为异能的特异点,又同样是重力异能,相反的异能碰撞会产生特异点,那特异点和特异点相撞会产生什么……” “就是听起来不像是个好主意。” 「岂止不是好主意,简直是馊主意。」系统恶狠狠地吐槽。 「你到底怎么抓到兰波的?」 长泽时礼知道黑之十二号的指令式,再加上中原中也短时间控制住魏尔伦不是问题,但兰波就不一样了,那可没有非人的弱点,是个实打实的超越者。 系统想不出来这家伙到底又做了什么惊为天人的事情。 “蒙蔽感官,将传达给视觉的景象替换成他曾经见过的,传达给听觉的声音替换成他听到过的,今天的天气很不错,雨水会蒙蔽触觉、嗅觉和味觉。” 长泽时礼手搭在才保养好不久的雨御前上,刀刃上没有沾上过一滴血迹“阿尔蒂尔·兰波是超越者也是人类,五感上的攻击对任何一个人类都有效。” “当然,他昏迷不了多久,他经受过训练,对精神异能有一定的免疫力。所以在英国的异能者过来之前会有法国人来接阿尔蒂尔·兰波,法国人不会希望我把他们的超越者卖给英国的。” “况且死一个是证明荒霸吐的力量,死两个就是威胁了。” 长泽时礼精明的算计到了包括自己在内的每一个人“解法有很多,和超越者正面对抗是其中最愚蠢和无奈的行为。” 正在查剧情资料的系统「……」 总感觉宿主内涵到了谁。 “说起来,你觉得这里换成防弹玻璃怎么样?再加厚,最好是热武器都难以击碎的那种程度。”长泽时礼突然一本正经地摸着玻璃说道,他觉着这栋楼毕竟是十几年前建的,有些老旧设施也该换换了。 最好从上到下当堡垒一样武装起来。 系统被话题的跳跃性惊呆了,「喂?」 “林太郎比我脆,我能反应过来是因为我时刻开着异能,对周围环境内的全部思想生命体都能察觉,遇到这种程度的袭击他未必能有反应时间。” “他的那个人形异能……”长泽时礼皱起眉头,以老父亲的角度批判“不行,对付一般异能者还可以,但在港口Mafia首领的位置上就不够看了。” “可惜兰波忠于法国,很难动摇得到,不然我还真想把他也扣下来,林太郎缺武装力量,中也算一个,至于保尔·魏尔伦,他还没处理好……”长泽时礼沉吟了两秒,他试探道“我可以用黑之十二号的指令式清洗他的人格吗?这样比说服安全。” 「……长泽。」 头一次被系统喊名字的长泽时礼抬起头,发出诧异的询问声“什么?” 「你是不是真的被异能影响到了?」 以前的宿主心狠手辣是一回事,但系统跟着长泽时礼在平安京生活了整整五十多年,都没见过他可以这么理智到冷酷的利用身边一切可以利用的价值。 好像自从夏目漱石和森林太郎依次离开他之后,这种既视感就愈发强烈了。 第57章 说,一切为了横滨(24) 魏尔伦醒来的第一眼就看见了站在他旁边的男人, 男人穿着的黑色风衣长摆垂下,显眼的是他腰间那把刀。 雨御前,几乎和正冈子规绑定的一把异能武器。约二十年前这把武器被日本特务课总长送给了名震关东的正冈子规, 从此之后就一直伴随着他。 单论正冈子规的能力不论异能,他的危险程度不下于特级异能者, 魏尔伦心里暗啧,他算是认识到了这些上位者之间的不择手段了,魏尔伦自认这次是他自己疏于防范,着了道。 “你醒得比我想象中要快。” 听见正冈子规的声音, 魏尔伦从床上坐起来,一边观察周围环境, 一边防备着正冈子规“你为什么不杀我?” 这张床和普通的病床无异,连拘束带都没有, 魏尔伦却没有轻举妄动的意思。 魏尔伦说道“就算你知道我的指令式, 只要我想,在这里杀了你然后带中也离开也不需要多长时间。” 他不信正冈子规不明白两人之间的实力差距“你为什么不杀我?” “因为你带不走他。” 面前的男人低声笑道“中原中也是一个完整的异能武器,同时也是一个完整的人。操纵异能特异点的是心, 保尔·魏尔伦,只有身为人类的心和人类的精神意志才能平衡人性与异能之间的误差。也就是说中也是人, 准确一点是个出生八年的男性人类小孩。” “要我教你一点幼儿教育吗?”正冈子规说“不要强迫别人,多少也要尊重一下小孩子的选择权。” “这句话你没资格说!”魏尔伦低吼道,他盯着眼前的男人,“杀了那么多荒霸吐实验品只留下一个的你最没有资格说这句话。” 正冈子规愣了一下,居然没有反驳“……好吧,确实是这样。” 正冈子规问道“那你想怎么办?杀了他来结束他作为异能武器的一生?” “不, 我会带他离开这里, 我要带他去不会被你们这种人愚弄的地方, 他应该在某个安全的地方过上普通的一生,而不是成为谁争权夺势的武器。”魏尔伦从床上下来,他威胁道“这次如果你再阻止我,哪怕你有指令式我也会想办法先杀了你。” 正冈子规站着没动,注视着魏尔伦从他身前经过,就在魏尔伦即将走到门口的时候他才开口。 正冈子规平静地说“法国放弃你了,你能带他去哪?” 这句话果然让魏尔伦停下脚步,他猛然回过头,矢口否认“不可能。” 正冈子规又说“阿尔蒂尔·兰波已经回去了,带着你的死讯和你背叛祖国的全部过程。来接他的是法国的异能调查团,他们已经全部认同了你作为背叛者死在了日本。” “不可能。” “你的死亡证明是阿尔蒂尔·兰波做的证据,不信的话可以走出这个门自己去调查。” 魏尔伦背对着正冈子规,指甲扣进掌心不让自己再露出一丝破绽,从喉口深处发出声音“绝对不可能。” 兰波。 魏尔伦信任又不喜欢他唯一的亲友,他本应该可以肯定兰波不会这样做,但魏尔伦却想到了几日前的事情。 他和兰波奉命潜入日本横滨窃取荒霸吐实验成品,最先去的是租界,但扑了一场空,还差点被驻守在那里的人发现。 调查一番才发现横滨租界两年前已经易主了,和本部对了好几次信息之后才得知荒霸吐被这里的主人带走了。 所以他们想尽办法才从正冈子规下达的绝对保密的命令里找到了一丝半点和荒霸吐有关的信息。 联想到本部给出的‘唯一存活样品’的情报,两年前被港口Mafia首领养在膝下,没有给予任何名分但和首领十分亲昵的一名异能者小孩中原中也成为了他和兰波的第一目标。 他们在横滨侦查了将近一个月有余,信息收集得断断续续,很难直接确认到中原中也的行踪。 强行闯入这个提案被兰波否决了,他说港口Mafia一直都是欧亚里世界重要的存在,不能直接和其交恶。 直到一个星期之前,魏尔伦才从偶然一次机会里得知中原中也偶尔会到一次租界那个还没销毁的实验室里去。 在看见那个实验基地的那一瞬间魏尔伦就决定好了,他不能让这个无血缘的亲人再遭受他曾经经历过的那些痛苦,哪怕这样做会背叛国家。 所以他背叛了兰波。 在他们潜入实验室,想要带走荒霸吐却遭到反击,兰波当机立断撤退之后。 被彩画集一起带走的魏尔伦还想再闯进去,但因为和兰波发生口角;一方要遵循本部的调令回去,一方执意带走荒霸吐,两边争执不下,魏尔伦趁机逃走了,为此他还差点打伤了兰波。 兴许是察觉到了他内心的动摇,魏尔伦听见背后的男人继续说道 “再说说中原中也吧,你带着他离开港口Mafia的庇护,中原中也会被无数组织盯上。你都能栽在我手里,保尔·魏尔伦,你知道有多少人想得到黑之十二号和荒霸吐吗?” 闻言魏尔伦转过身,盯着他,听懂了这番话的言下之意“你想为我庇护?” 他看见正冈子规摇摇头“不,我想和你合作。” “要坐坐吗?”正冈子规邀请道。 魏尔伦看着他不做声。 “好吧,不想坐就算了。”那个男人自发的把椅子拉过来坐下,一副打算高谈阔论的样子。 “说实话我不会养小孩,两年前我把中原中也从实验室带出来只是因为不想他的存在增长战争的气焰,荒霸吐如果被特务课投入战争势必会影响到国家的战争局势,就像你、黑之十二号之于革命五月一样。” “港口Mafia和特务课有合作,要是荒霸吐的事情扣在我身上,我可不想战争结束的时候被拉去军事法庭旁听。” 魏尔伦不置可否“这和中原中也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正冈子规摊开手“荒霸吐计划的研究人员是死在我手里了,但是你的情报里应该知道荒霸吐计划不仅仅是特务课总长的野望。” “这是个军事项目,知道他指令式的人不止我一个,就像知道你指令式的不止有牧神一样。” “我知道你很强,那么请问保尔魏尔伦,你能打得过其他超越者吗?” “出名一点的歌德、雨果;和你一样是年轻一代的阿加莎·克里斯蒂……满世界逃窜的感觉可不好。” 魏尔伦沉默了。 他自负异能强盛没错,但正冈子规的说法也不无道理,不提别的国家,单论他自己所在组织里的超越者就不无比他更强的。 一腔热血的行动被拉到现实上突然就变得举步维艰起来。 “我不会强迫你为我做什么,保尔·魏尔伦,不杀你是想给中也找个同类,他虽然知道自己是什么,但那孩子才八岁呢,什么都懵懵懂懂的年纪,我只能保证他不会被其他势力带走,但我抽不出空来教他。” 魏尔伦还是没有回答什么。 计较得失? 他已经没什么好失去的了。 唯一唯一让他不能放下的是他的亲友和搭档。 兰波真的向本部报告他死了吗? 兰波为什么要这样做,是出于对背叛的愤怒又或是其他什么? “如果你想知道你的搭档做了什么,我也可以为你渠道调查,港口Mafia的情报网还是包含了法国的。”正冈子规说着,他的语言像是有魔力一般,每个条件都踩在魏尔伦最想要的地方上。 魏尔伦定了定神,他说道“我不会明面上加入你的组织。” “如果你不再能庇护中也,我会立刻带他离开。” 正冈子规笑了笑,伸出手欢迎道“我尊重你的选择。” 魏尔伦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上前去握住正冈子规的手。 本来只是一次达成协议的友好动作,不知为什么,仅仅是碰到了一下,魏尔伦就触电似的松开手,惊讶地打量面前的男人。 “你的异能怎么回事?” 魏尔伦突然明白他之前为什么会觉得这个人令自己忌惮了。 正冈子规的异能有问题。 如果说构成黑之十二号和荒霸吐的特异点是异能的良性循环,那么魏尔伦眼前的这个人身上所存在的特异点就是绝对的恶性循环。 这甚至不算特异点,只能说是靠异能维持在人性崩坏的边缘。 魏尔伦重新看向眼前的男人,心里那些复杂又浮现了其他不能理解的情绪。 人与非人,异能与生命。这些都是长久萦绕在黑之十二号头顶的阴云,也是他宁可和亲友决裂也要完成的事情,但他从来没想到会有一个意识清醒的人类会主动选择放弃自我。 更何况正冈子规是里世界举足轻重的存在,到了他那个位置就不需要自身有多强,只要做出正确的决策就好了。 “仅靠一把雨御前镇压不了里世界,所以人生总是要做出各种尝试不是么?”正冈子规说,他叹了口气,“我还以为你看不出来呢。” “你知道?”见正冈子规根本不在乎,魏尔伦也毫不犹豫地一针见血地指出其中的弱点“你身上的特异点只会越来越恶化你的状况,如果解除异能,你就会……” 会死,会疯,会发生一切让这个人失去身为人类本性的可能,一旦异能中对峙的另一方弱势了,另一方会毫不犹豫地侵占本体,使异能主导人类。 魏尔伦完全无法想象正冈子规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这样做。 “嘘。” 正冈子规打断了他。 男人的金瞳熠熠,却不包含任何情绪地弯下眉眼,这样近的距离魏尔伦几乎能闻到这人身上那股从旧时代中脱颖而出的杀戮气味。 正冈子规的食指抵住唇下,轻声说道“剩余的时间足够了,付出点代价又何妨呢。” 第58章 说,一切为了横滨(25) 黄昏。 夕阳描绘着视野边角, 洒满人间。 听见推门的声音,露台栏杆上的海鸥抖抖羽毛,海风吹来时把橘红的海光也带来了,它就迎着风展开翅膀, 乘风而起, 飞向天际。 “贵安。” 荻原井泉水头也不转地靠在躺椅上, 他调侃进来的那人“恭喜子规阁下的战绩上又添上了一笔啦。” 应约而来的人正是长泽时礼。 “别人不知道内幕就算了,你还能不知道?”长泽时礼说着,到桌子的另一边座椅下,他把雨御前压到桌面上,提起酒瓶给空余的玻璃杯里倒上猩红的葡萄酒。 酒液滚入杯底, 长泽时礼半是抱怨地说道“你请我来都不愿意给我倒杯酒。” “你比我有能力,哪需要我帮你做什么。”荻原井泉水充耳不闻。 长泽时礼笑了笑, 宛如多年不见的老友一样寒暄“什么时候上军事法庭?提前说好了,我不打算出席你的葬礼。” 荻原井泉水对着夕阳遥遥举杯,让落日坠进红酒杯里,也算是难得的闲情雅致。 他答道“最多半年后就要被判刑吧, 从那七名超越者横空出世开始我就知道要结束了。——当然,我也没指望你会来参加我的葬礼。” 他侧过来,长泽时礼也默契的拿起酒杯, 两人轻轻一碰。 这一杯敬友人。 还没被革职的特务课总长起了个话题“我听说前不久潜入横滨的情报员一共两个, 死了一个, 法国接回去了一个;子规, 我倒是宁愿相信你解散你珍爱的组织, 也不信你会懦弱到把到手的异能者还回去。” 荻原井泉水一眼看穿了昔日旧友的心思“另一个还活着吧?” 长泽时礼也靠在椅子上, 和友人一起观赏夕阳, 以及遥远无边的天际线, 他说“活着呢,在查那天暗杀我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脸上撒满好看的橙红色,似是远处落下的阳光遗留在他发梢上那簇烈火燃尽之后的余晖。 只是余晖终究是要熄灭的。 荻原井泉水问“他查得到吗?” “那两个人见不了面,就永远不会知道互相之间那些生死,又或者背叛的真相。” 长泽时礼端着酒杯侃侃而谈“真到他们见面的时候战争已经结束了,中也也长大了,你我都是玩弄时间和感情的老手了,这些就不需要我明说了吧。” 荻原井泉水笑了,好像发自内心为友人的计划感到开心一样“那就好,我还想着怎么尽最后一点余力帮你瞒过去,现在看来这杯酒幸好没给你倒,反而倒少了不够你喝。” “少调侃我。” “我说的是实话。” 两人相视一笑,不再提起这件事。 “现在满世界的人都在找那七个背叛者的下落。我说子规,战争要是真的结束了你的港口Mafia怎么办?这些年没少有组织涌进你的横滨吧?” 荻原井泉水用滑稽又响亮的声音说着,仿佛在戏台上表演落语。他举着另一只手,在半空中挥舞,和服袖口落到了手肘上和手臂一起来来去去,半点没有之前的和风古意,倒像是个大雪天会倒无人小路上的醉鬼,嘴里哆哆嗦嗦地喊着被冻死前自娱自乐的胡话。 “横滨——关东——日本,还有欧洲,这么大的范围。输啦、输啦!要是当初我承应你的邀请加入港口Mafia,说不定不会落得现在这个下场,还能衣食无忧过完余生呢。” “当初你没答应对我来说说不定还是件好事。”长泽时礼说。 “是呗。”荻原井泉水也说“谁能劝住你呢?我可劝不住你。” 夏目漱石倒是可以,但夏目漱石已经离开了,他再也不可能光明正大的回到横滨。 “你儿子怎么样了?”荻原井泉水换了个话题,“我记得他是去了常暗岛——生命地狱里白刃战和异能者的天堂,他还活着么?” 长泽时礼反问“你不知道?” “啧。”荻原井泉水喝了一口酒,直说“扫兴。” 前线战场是荻原井泉水的官职范围内,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合作者最在意的人去了哪里,连森林太郎最开始都军职都是他暗调的呢。 “说实话,十年前我听说你放任森林太郎独自成长的时候很是吃了一惊。” 荻原井泉水说“这方面说不定最了解你的是我。你喜欢把一切事情把控在手心里,绝不允许任何人反驳,□□独裁形容你都差点味道。” 他放声大笑“我还以为你要想哺育幼崽的鸟妈妈一样把组织给你儿子量身打造,然后亲自牵着他的手把他推继上去呢。” “你派人去找他了?”长泽时礼瞟了他一眼。 荻原井泉水不否认友人的指控,他承认自己想派人堵截森林太郎,借此在最后阶段拖港口Mafia下水,只是“找了。不过说来也奇怪,辻村告诉我燕骑士回航的船上没有看见森林太郎,她倒是在码头看了另一波去接他的人。” “哦?”长泽时礼晃了晃酒杯,丝毫不在意“是谁?” 荻原井泉水道“你一定要由我说这个名字吗?” 长泽时礼‘啧’一声。 “夏目漱石。” “对,夏目漱石。”荻原井泉水点点头,“但是更有趣的是夏目漱石告诉我的部下,他说他也没接到森林太郎。” “子规,你觉得你儿子会去哪儿?” 长泽时礼挑眉“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告诉你?” “我们是盟友,我都快死了你连这点小秘密都不愿意告诉我吗?” “不。”长泽时礼回答得斩钉截铁,不给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你死了我也不会告诉你。” “几年前你的部下跑过来告诉我你要输了,结果你硬生生抗到全面战败,这期间你利用了多少东西,死了多少异能者?” “把港口Mafia拖下水未必能改变战局,但多少能给你喘口气的机会,在我看来,你这样的祸害还是早点死了最好。” 荻原井泉水失笑,他竟然也不在意,笑呵呵地说道“呀呀,真是不留情面的评价。” “心里那点野火被现实踩灭后,又重拾起最初的幻想来证明自己这一生并非碌碌无为。这就是你。”长泽时礼冷淡地评判道,他不容置喙地说道“但是荻原。横滨是我的,林太郎是我的继承人。” “你几年前动不了夏目漱石,现在也别想利用森林太郎。” 荻原井泉水笑着笑着咳嗽起来,他真的是讨厌极了好友的这种性格,简直到了两看相厌的程度。 他笑眯眯地恭维道“要我夸你一句你是个好父亲好挚友吗?” “你要是想夸我也不拒绝。” 话落,两人再次默契地同时举杯。 这一杯敬对手。 荻原井泉水自嘲“我还以为比起和你有共同话题的我,你会更埋怨背叛你的夏目漱石呢。” 长泽时礼不置可否“我们之间就没必要说这种话了。” “哈哈。”荻原井泉水为他们之间这种令人厌恶的默契再次发笑,他说着十多年前的秘辛“夏目漱石是你放走的。” “那年你在关东的名声已经是声名狼藉,没有你的首肯谁敢接收夏目漱石,你是知道他给不了你更好的帮助,才把他放出去。” “与其说他背叛了你,不如说你在利用他。” 荻原井泉水仰头将酒杯里的红酒一饮而尽,放下酒杯后也不顾什么矜持了,直接用袖子一抹嘴,“说真的,正冈子规。有时候我会有种错觉,你当初邀请夏目君加入港口Mafia是为了森林太郎。” “将培养好的部下用完即扔,为城市不惜牺牲一切,夏目君远比外界对他的传闻还要冷漠无情,他可以为了横滨放下和你几十年的情谊,但他却为森林太郎来恳求你。” “哪怕你死在了战争时期,夏目君也必将辅佐森林太郎继承港口Mafia,并协助他站稳脚跟。” 只是这样想的话正冈子规这个人也未免太可怕了,港口Mafia建立之初已经是将近三十年前的事,为谋一个辅臣计划了将近三十年,这样的事就算是向来老谋深算的荻原井泉水也做不出来。 荻原井泉水摇了摇头,笑道“哈哈哈,想想也不可能,你邀请夏目漱石的时候森林太郎可能才出生没几天呢。” 这对父子之间相差二十多岁,别说正冈子规一统关东那年,就说他建立港口Mafia的时候森林太郎有没有出生都是个问题。 长泽时礼也跟着笑起来,他给昔日的合作者倒上了一杯新酒,在荻原井泉水滔滔不绝地时候,轻声说道“怎么不可能呢。” 荻原井泉水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猛地转头看向结交了几十年的老友,对方眉眼带笑,唇角上扬,见他看过来之后更加肆无忌惮地冲他举了举手里的酒杯致意。 “那二十年前落座于横滨租界的荒霸吐计划,如今的中原中也……正冈子规,你到底还算计了多少人?” 长泽时礼笑着回答“很多人。” “包括你自己?” “包括我自己。” “为什么。”荻原井泉水觉得他的这位友人真的是疯了一样,“你活得可以比我更久,没必要这么着急。” 说句不好听的,港口Mafia发的是战争财,但战后清算不会牵扯到正冈子规,他仍然还有时间,不需要拿太多东西给未来做赌注。 长泽时礼倚着靠背,向夕阳举起酒杯,对世界递上敬意,但他不认同荻原井泉水的话,所以回答说“旧时代要结束了,荻原。谁也别想从时代更迭里幸免。” 这样的话就算是荻原井泉水也没办法否认,毕竟他就是被旧时代洪流卷走的人之一。 只是。 荻原井泉水贸然发问“正冈子规你和我说实话,夏目君给你找的异能医生你见过吗?” 知道正冈子规异能的荻原井泉水猜只有三个人知道,夏目漱石森林太郎,再就是他这个昔日合作者,这家伙瞒得紧倒不是怕别人知道了他的异能暗杀他,而是因为这个副作用。 听夏目漱石说正冈子规家那个小子跑去学医就是为了这个。 长泽时礼对着夕阳小抿一口“看过。” 这话一出荻原井泉水就知道了,他问道“但没诊过吧?” 红发男人横了他一眼“知道就不要说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荻原井泉水乐不可支,眼角笑出泪花来“这句话要是传到夏目君耳朵里我说不定还能在临死前看上一场好戏。” “花枕能增强你非人的一面,让你对别人的精神世界如同探囊取物,但同时也会劣化你人的一面,你在这些世界里承受无数摧折,直到丧失人性,完全被异能奴役,陷入癫狂。” 荻原井泉水啧啧称奇“不可思议,不可思议!我还以为你在有继承人之后会安顿下来,没想到你居然更激进了。” “持续了多少年?十年?二十年?不,你这种人,应该是从头到尾,恨不得把自己的余生都透支进去才好。” 长泽时礼不说话。 荻原井泉水看着友人的侧脸长叹一口气“这样的话我倒是不敢把东西托付给你了。” 他的友人正冈子规实力雄厚,但性格上委实太过于偏激了。 也难怪夏目漱石受不了,换他他也要被这样一意孤行的态度气得不轻。 长泽时礼目不斜视,直接点破他的意思“‘欧洲异能战争时期创造出过一个非常出格的异能道具,它拥有可以改变世界的力量’,这样的东西你想托付我还不想要呢。” 荻原井泉水愣了一下,笑着摇摇头“几年前和我的调查员打交道的人果然是你派去的。” “「书」是在我手里。”荻原井泉水承认道“它的作用和传说一样很广,是个非常强劲的因果律武器,但它却不像是传说中那样是个万能许愿机。” “你知道,我想赢。所以我曾经尝试用它翻盘,但它毕竟不是真正的万能许愿机,把一切机遇交给这样的东西……” 荻原井泉水沉重地叹道“是我太理想了。” 他即将在全面战败后被送上军事法庭,荻原井泉水这次来横滨不是为了和老朋友叙旧,而是为了把「书」托付给能够信得过的人。 “比瘟疫、战争、自然灾害,更可怕的是权利带来的欲望。” 长泽时礼睥睨他“而比这更可怕的,就是为了各自理念奋不顾身的人,拜倒在理想下的狂热信徒比利益至上更难缠,——你确定要把集一切欲望于一体的东西放在横滨?” 荻原井泉水笑起来“我就喜欢你这种态度,别人眼里的无价之宝和救命稻草到了你这里就被贬低得跟什么似的。” 长泽时礼哼了一声“危险品。” “对比下来明明黑之十二号更容易爆炸吧?”荻原井泉水说道,“我可是听说了,他连自己的创造者牧神都会杀。” “那也比不过「书」可能带来的灾难,人们总是会把虚无的目标寄托在没见过的东西上的。”长泽时礼冷静地说道。 “好吧、好吧。”荻原井泉水认命似的从怀里拿出一本书,那本书没有封皮,页内也没有文字,像个还没被涂鸦过的干净绘本。 特务课找它用了很多年才从它的上一任主人那里抢来,但等它到荻原井泉水手上的时候,战局已经无力回天了。 荻原井泉水当着长泽时礼的面翻开「书」,他也不多说什么,直接从撕下一张纸来。 “「书」的消息会在种田山头火身上,而这张就是展示给觊觎它的人的样品。” 特务课会是守住消息的第一道墙。 “但是我们需要交涉的中介,无论是哪个势力争夺它,港口Mafia都不应该贸然最先出手。” 港口Mafia是后盾,也是最强硬的手段。 荻原井泉水把那张纸折叠起来收好,又把那本书递过去,他说道“我本来是想告诉夏目漱石的,不过鉴于你和他的关系,我想这件事还是你来想要不要告诉他比较好。” 长泽时礼没有直接伸手去接,而是荻原井泉水再三把东西递过来,他才问了一句“特务课守得住它吗?” “这个你放心,我就算是死了我的学生还活着呢。种田那孩子去找夏目漱石我又不是不知道,你不信他,倒可以信信夏目漱石。”荻原井泉水说。 长泽时礼摇头,他摩挲着玻璃杯的尾端,说道“这个计划不行,不够完善,不适合现在的横滨。” 他把「书」接过来,对着一片空白的页本沉吟许久。 荻原井泉水见他接过去,才放下悬着的心,真心实意地笑了笑,“我死后,种田会全力配合你。” “不,我在想。横滨在战争期间涌入了很多组织,战后也会迎来更多的非法交易。” 长泽时礼摇了摇头,他需要的不是将死之人的承诺。 只是这句话令荻原井泉水骤然起身,差点打翻了手里的酒杯,但他已经无暇顾及这些,不可置信的看向自己的友人。 荻原井泉水听懂了言下之意。 红发Mafia在他注视下,说道“我在想,不如趁着旧时代的末尾,全杀了,总比留在横滨当隐患好。” 荻原井泉水压低声音,怒声质问“你知道这样做的代价是什么。” 正冈子规给人留下的印象是很差,但他还没有实打实的做过那些丧尽天良的事情,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战争年间、以及战争之前横滨的欣欣向荣是因为谁。 但长泽时礼挑头用那双早已丧失人性的金眸回视他“我只需要知道这样做的结果是什么。” 荻原井泉水怔然。 港口Mafia于废墟与战火中铸成,它的原料是忠实的拥趸者和无辜的枉死者,由最黑暗的时代里流淌的鲜血给它淬火;最后,它会是一柄锋利的剑。 但新时代不需要打手和枪支,比起这些,它更需要律师和金钱。 正冈子规想用个人声誉,换在横滨早就失去影响力的白道重新回到它该在的位置,否则特务课根本保不住被撕下的那张诱饵。 只是这样做横滨势必会陷入恐慌,而这把在旧时代铸造的剑,和剑下染血的金钱与权利会交给谁呢? “啊……。”荻原井泉水咽了咽口水,发现自己喉咙干涩至极,想说些什么,但理智告诉他正冈子规说的是最好的选择。 无法做出回应时,他的视线扫到酒杯。 此时已经没有比举杯更好的赞同了。 “敬横滨。” “敬横滨。” 第59章 说,一切为了横滨(26) 两年后, 一处小巷。 从巷内堆放的垃圾袋和杂物中清出一条小路来,再往里几步,巷子尽头是间有些年头的老房子。 它藏在高楼大厦的阴影深层,没什么人气, 只有一株枯萎的矮树颓败着将枝条倚在墙壁上, 蹭掉不少油漆, 好在门面还装修得有模有样。门口种了盆多肉,像是有人长住。 这样阴晦难寻的地界,就算是土生土长的横滨人也不一定能找到,但此时诊所门口立着一名玫色发髻的少女。 和这片灰暗地界格格不入,少女的美宛如盛秋临水河畔的红枫一般灼灼其华, 她将一头漂亮的玫色长发挽起发髻,朴素的发簪反而能更好衬托出少女柔美清纯的一面。 半阖眼眸, 羽睫低垂,怀里抱着一把殷红色的伞,静静地站在诊所门口的阴影下,远远看去像是一副仕女图。 漂亮且危险。 福泽谕吉眉心蹙起, 目光如炬般看向诊所门口,手不自觉握到刀柄上,他沉声喊身后那个人:“医生。” “这个人是来找你的吗?” 名满里世界的孤剑士银狼察觉到了一股危险到令人战栗的气息, 那种感觉就像冰锥一样, 冰冷刺骨, 直冲着他紧绷的神经来。 威胁并不是来自诊所门口的那名少女, 但一定和她有关。 无人回话。 福泽谕吉本以为在灰色地带做了这么久情报生意的森医生会立刻给出答案, 却没想到对方久久没有回答。 他诧异地看过去, 只看见森鸥外迟钝地摇了摇头, 神情怔愣, 在发现他看过来之后才答出声:“不,不是。” “但我知道她。” 森鸥外喉咙干涩,他舔了舔嘴唇:“如果我的情报没有失误的话,那应该是港口Mafia里直属于首领的游击队队长,尾崎红叶。” 那名年纪看起来也才十四五岁的少女就已经是这座城市最大的Mafia组织里了不起的得力干将了。 “直属于首领的游击队队长?”福泽谕吉握着刀柄的手瞬间缩紧。 能让这个少女守在门口的人,是港口Mafia的干部还是……? “到我身后去找个安全的地方交涉,医生。”福泽谕吉身体微微侧过去,做足了防备姿态,腰间的刀也是随时可以出鞘。 “夏目老师说过,无论如何,我必须要保护好你的命。” 森鸥外的性命是福泽谕吉受到夏目漱石委托以来被千叮咛万嘱咐过的一件事,夏目漱石甚至说出‘哪怕动手杀死无辜的人,也不能让森鸥外死去’这样的话来。 而当福泽谕吉去问为什么,夏目漱石的回答只有‘森鸥外的长辈已经陷入无可挽回的地步了’这样似是而非的回答。 福泽谕吉听得出那时夏目老师话里行间的惋惜,也明白森鸥外的命比想象中更重要,所以越是遇上强敌就越是警醒。 那个叫做尾崎红叶的少女既然能以十几岁的年纪就成为港口Mafia的干将,一定不是普通人,很有可能是异能者。 福泽谕吉谨慎的预测起自己在这么小的一个巷子里如果和其他人打起来,森鸥外的安全该怎么办。 要带着森鸥外逃走吗? 正当福泽谕吉这样犹豫着,突然,一只手按在福泽谕吉手背上。 抬头,是森鸥外朝他笑了笑,眼角眉梢不自觉展开,他放开手:“不用了,福泽阁下。” 福泽谕吉却感觉到这个略有些胡子拉碴的青年医生手心有汗,好像在紧张。 “我大概知道里面等我的人是谁,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 他听见森鸥外说着,又朝他无奈地摇摇头,“而且以港口Mafia的能力如果想抓我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我们也逃不掉。” “啊。” 青年剑士无言以对,港口Mafia在横滨的地位哪怕是福泽谕吉曾经效力的政府组织也动摇不了,回到这座城市之前他也了解过这里,对横滨的概况有基本认知。 即黑夜主宰这座城市。 “我会在外面守着,医生。”福泽谕吉没有完全放弃警惕,他说道:“你如果遇到危险可以喊我,我就在这里等你。” 森鸥外笑着承应:“那就多谢福泽阁下。” 福泽谕吉颔首,目送他走向那座在这片灰色地带已经小有名气的地下诊所。 靠近自己的诊所之前,森鸥外深呼吸一口气,很慢很慢地舒缓出来,来调整自己的心态。 他知道会是谁在这里面等着他。 但他不明白对方的来意。 如果是生气、调侃,或者是其他什么,对方大可直接派人把他抓回去,说不定还会非常恶劣地打晕吓唬一下,唯独大老远到这里、距离港口Mafia总部极远的地方来见他,森鸥外想不明白这样做的理由。 靠近诊所大门的第一时间,门口那个像瓷娃娃一样精致漂亮的少女开口。 “贵安。”她说:“首领等您多时了。” 果然。 不出意料,里面的人果然是森鸥外想的那个。 门口的少女怀抱红伞让开身位,替他推开门:“请进。” “多谢。”森鸥外向她点头致意,垂放在身侧的手不自觉蜷曲起来。 已经将近十年没有见面,森鸥外突然后悔自己这副邋遢打扮为什么没有好好拾掇一下。 推开门,先是堆满杂物的玄关,通往客厅的走廊上放着一些不知所谓的居家用品,没怎么收拾就堆得到处都是。 再往里,客厅里没开灯,只有窗外照射到对面大楼的阳光反射回来的暗淡光亮,相乱糟糟的走廊,会诊的小空间,还有旁边那张藏在浓郁阴影下的长桌。 有人坐在桌前,正在看什么,看不见样子,只是从反射光照的末尾露出一段沾染了冷光的红。 听见有人进来,那人转过身,这才把正面暴露到明亮处。 森鸥外闭了闭干涩的眼睛,不知道久别重逢的第一句话该怎么开口。 “生意怎么样?” 那个人率先发问,他抖了抖手里的东西,问道。 “横滨最近巷战比较频繁,我听说你在无证行医里挺出名的,生意还不错吧?南来北往的人应该接触了不少。” 他手里拎着本森鸥外写的病历,病历的页数不全,有些患者的身份和情报不可能堂而皇之的写出来,但就算是这样,那本病历也写了数十来页。 “那么,森医生。” 那人金瞳灿灿,眼里含着似是而非的笑意问他:“宁可自己开小诊所也不愿意回去继承家业的你,找到横滨内部战争的原因了吗?” 第60章 说,一切为了横滨(27) 室外。 福泽谕吉站在一个离尾崎红叶数米的地方戒备着, 他抬头打量着那边温婉垂首低眸的少女,心里思考森鸥外去见的到底是谁。 如果真的是传说中的港口Mafia首领,那能让他纡尊降贵亲自来见的森鸥外的身份又是什么。 福泽谕吉突然想起了夏目漱石说过的一个词。 ‘长辈。’ 一个不成熟且惊世骇俗的想法在福泽谕吉脑海里渐渐形成。 不, 或许是另一种可能。 森鸥外的助手与谢野晶子是罕见可以治疗的异能者,虽然治疗手段残忍了点, 但对绝大多数情况都可以进行完美治疗, 港口Mafia看上了这一点也无可厚非。 也许是为了与谢野晶子来的。福泽谕吉挥开脑子里惊世骇俗的想法, 认为第二个更可信。 就在这时, 抱伞不语的少女突然动了,她抬头看向巷口方向, 那里出现了一个人。 像是突然之间悄无声息就站在那里的, 接受过暗杀者训练的尾崎红叶根本就没有发现那个人靠近的任何气息。 而少女红叶瑰色的眼眸无悲无喜, 只是在思考如果是敌人的话应该怎么处理。 杀掉或者俘虏,尾崎红叶考虑后者。 随着那个人逐渐靠近, 少女的伞中刃也渐渐露出锋芒,就在那个人踏出阴影的那一刻, 福泽谕吉突然诧异道:“夏目老师?” 尾崎红叶手中的刀刃顿住。 她听说过这个名字, 虽然少得可怜, 但红叶还是记住了。 她原属的干部擅长情报,而且还是从港口Mafia建立之初就追随首领的元老, 知道很多不为人知的秘辛;偶尔首领做出一些疯狂举措的时候伊马大人就会对着窗外的城市景色叹息,然后说出这个名字。 尾崎红叶收刀入鞘, 安静地回到原位上继续守门,但她的手始终按在刀柄上, 金色夜叉也能在对方有所异动的瞬间斩杀敌人。 那边。 来人穿着一身藏青色西装, 带着顶款式有些年头的圆檐帽, 他拄着根拐杖, 悠闲地从巷子口踱步过来,也不怕拿着刀的尾崎红叶,就直接对福泽谕吉说道:“走吧,谕吉。我交给你的护卫任务圆满结束了。” 福泽谕吉惊讶地转头看向诊所,又回过头问他:“但是夏目老师,您不是说……” 那个人脸上挂着无奈的笑容,对福泽谕吉说道:“我们边走边解释。” 福泽谕吉再次回头看了一眼诊所的方向,森鸥外进去已经好几分钟,里面既没有人出来也没有人进去,尾崎红叶一直守在门口,他也不好去看看。 他看向夏目漱石,夏目漱石只是摇摇头,转身走向了来时的阴影里。 福泽谕吉几经犹豫,还是跟着他离开了。 狭长的巷口打不进光,这个时间这里总是静悄悄地,听不见人声,福泽谕吉跟在夏目漱石身后,数次回头去看诊所的方向。 他对森鸥外感官还不错,虽然是个无证行医的赤脚大夫,但在横滨近来频繁的巷战里也救了不少无辜的人,他身边的江户川乱步也很喜欢和森鸥外的助手与谢野晶子玩到一起。 但是福泽谕吉对港口Mafia的感官就不太好了。 战争结束之后,港口Mafia在横滨大肆屠杀,位高权重的港口Mafia首领完全不顾及人命,导致横滨两年来内部战争不断,死伤无数。 好在早些年没什么存在感的军警终于站起来,奋力和□□抵抗,虽然杯水车薪,但好歹也为城市争取到了一丝苟延残喘的余地。这也是福泽谕吉要留在横滨的原因。 这座城市还有救,只是需要时间。 森鸥外勉算得上是个朋友,为此福泽谕吉不希望他会死在港口Mafia手上。 眼见巷子都要走到尽头,福泽谕吉终于忍不住喊了一声:“夏目老师。” 前面三花发色的男人驻足,回头看着他,眼里既是无奈,又是笑意,似乎是在欣慰两个人关系不错。 夏目漱石不知道荻原井泉水临死前来横滨找正冈子规说了些什么,那两个人加起来八百个心眼,谁都猜不透。 但他了解正冈子规,如同了解自己的半身。 他们都是为了这座城市而努力奋斗的人,正冈子规一切行径都是为了城市、为了港口Mafia,他不会做出任何为了一己之私而影响组织的事情。 于是夏目漱石开始物色能够辅助辅助正冈子规计划的人,最后他找到了福泽谕吉和江户川乱步。 碰巧在这个期间,他看见了一个人带着助手从战场上回到横滨的森林太郎,曾经少年意气的后辈沉稳了很多,从战场上回来之后既没有直接投身父辈的事业,也没有接受旁人的邀请。 他在通过自己的眼睛看待世界,看待养育他的城市和组织,拥有自己的判断,做出自己的选择。 于是,另一个想法在夏目漱石脑海中形成。 种田山头火,森鸥外,福泽谕吉。 荻原井泉水,正冈子规,夏目漱石。 年轻一代相聚于此,仿佛命中注定是来映证着上一代理想与信念的。 “你想问什么?”夏目漱石说。 福泽谕吉毫不犹豫地问道:“森医生在诊所里,里面有港口Mafia的人,夏目老师,他安全吗?” 他记得森鸥外体术不错,人形异能的战斗力也很强,只是如果对上港口Mafia的人终究是稍逊一筹,更何况是面对能让首领直属游击队队长尾崎红叶守门的人。 正冈子规是从战争中起家的,拥有极强的异能力,这一点对横滨有所了解的人都知道。 森鸥外再怎么也不可能强得过他。 这个问题让夏目漱石笑了,他考验新学生的观察能力,问道:“你觉得呢?” 福泽谕吉选择了他想到的第二种可能:“港口Mafia的人是为与谢野晶子来的吗?” 夏目漱石笑而不语:“不是,再想想。” 福泽谕吉又举例了好几个更符合里世界逻辑的可能性,诸如森鸥外搜集情报的范围触及到了港口Mafia的底线等等,都被夏目漱石一一否决了。 夏目漱石温和地笑起来,“你推论得都很有道理,但都不是。” 他精确地说道:“你心里应该有答案了吧。谕吉,说出来,任何可能都值得论证。” 被这么一提示,福泽谕吉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手不自觉握紧武.士.刀的刀柄:“难道真的是……” 诊所里的港口Mafia成员真的是森鸥外的‘长辈’? “是,但比你想的更准确一点。” 夏目漱石说:“森鸥外是港口Mafia少主,在关东地界上没有会人比他更安全。” … 室内。 光线暗淡的室内与窗外太阳光线反射回来的哑光构成一种极其紧张的气氛, 森鸥外却长叹一口气,放松绷直的背脊心情也轻松下来,他甚至可以笑出来,再也不会踩进这种简单的语言陷阱:“再用显然易见的问题来考验我已经不时兴了,父亲,您的话术也要与时俱进一点才行。” 室内气氛骤然一松。 “有吗?我觉得这样很符合Mafia的气质嘛。”长泽时礼不觉得被戳穿有什么,一改刚才仿佛□□大佬审讯小弟的态度,把手里的病历本抛给森鸥外。 森鸥外轻松地一抬手就让被抛过来的东西落到手里,他眨了眨眼把眼角的酸涩忽略掉,笑着说道:“好久没见了,您的出场方式还是很讲究帅气。” 和那年正冈子规强闯横滨数十个敌军地点救人的时候一样令人印象深刻,只不过比起那个时候匪气十足的模样,现在的正冈子规看起来比当年拿着刀杀进敌人地下室的时候更令人畏惧。 横滨内乱与港口Mafia首领正冈子规日见疯狂的对外形象紧密相关,森鸥外没有第一时间回也是因为这个,旁观者更能看清局势。 “那当然,也不看看你父亲是谁。”长泽时礼一点也不谦虚地承应。 他双腿交叠,懒散得靠在椅背上,感慨地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时间过得真快啊,当初看见你的时候你还没椅子高,一只手就能提起来,现在都长成出色的大人了。” 当年他忙着清扫关东,差点就把系统给他的任务忘了,明明动手之前还记得要找的小孩长什么样,结果临到头差点给人忘了,走出去好几步才记起来刚刚看见的那个小孩是谁。 落难的幼兽蜷曲于其他孩童之间,小心翼翼地观察周围,和他对视的第一眼长泽时礼就记住了这个生来就是高山而非溪流的孩子。 森鸥外压下涌起的心酸和愧疚,忍不住借着走过去把手里的东西放好的机会,近距离看养育他那么多年的父亲:“您也是风采依旧,不减当年。” 他看见了岁月留下的痕迹,太多了,数都数不过来。 二十年前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正冈子规还是个恣意风发的青年呢。 “就算是夸我我也不会被这么随意地哄开心哦。”长泽时礼装模作样地叹息道:“改名字不让人告诉我一声就算了,悄无声息地回来,两波人去接你都没接到,让我担心了好久。” 两波人没接到? 但自己在下船绕开夏目老师之后明明还见到了特务课总长身边的秘书才对。 森鸥外愣了一下,但他已经不是事无巨细都会和父亲倾诉的小孩子,森鸥外把这个疑虑压进心里,笑着接上话,主动服软:“那我该如何向您赔罪呢?” “这我就要好好想想了。”红发男人笑着说。 “那么我欠您的这次永远有效。”森鸥外既是无奈又是认真地说着,父子俩相视一笑,长泽时礼站起来,阔别多年的父子拥抱在一起。 “欢迎回到横滨。” 60-80 第61章 说,一切为了横滨(28) 久别重逢自然欢喜, 森鸥外很少有这么轻松的时候了。 从他回来开始,许多让人心烦意乱的事情就压在他心头;横滨越来越频繁的巷战、面向港口Mafia不利的流言,底层市民反映出的现实问题愈发困扰森鸥外。 森鸥外不是没想过改善这些现实, 而他想改变眼前的悲惨景象很轻松,只需要走到港口Mafia总部大楼正门,向前台出示曾经给夏目漱石那张银之神谕就可以了。 那是当年他离开横滨之后去找夏目漱石,夏目漱石和他交换的港口Mafia首领唯二颁布的银之神谕。 在森鸥外手里这张属于夏目漱石的银之神谕上只有首领签名, 并没有说给谁, 其中赋予的权利仅次于首领, 首领之下任何人, 只要他想, 森鸥外甚至可以直接命令港口Mafia干部。 他没有这么做, 因为他很清楚他不可能撼动正冈子规的统治, 正如夏目漱石在横滨见到他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所言:想推翻正冈子规的残暴统治, 除非森鸥外成为港口Mafia首领,别无他法。 于是,站在暗光下的年轻人藏下谨慎和担忧,他和父亲分开之后笑着问道:“父亲今天是来接我的吗?” 长泽时礼哼了一声,他冲着乱糟糟的屋子说:“我要是不亲自来接你你还想在这里待多久?我已经多给了你两年时间, 现在看来我就应该两年前亲自来把你逮回去。” “但您还是允许了。”森鸥外嘴角勾起笑容,他知道正冈子规肯定知道他的行踪。 在港口Mafia的地盘上瞒过正冈子规的眼睛是件痴心妄想的事情,森鸥外早就做好了一抵达横滨就被父亲找回去的心理准备。 不过正冈子规居然让他独自在外整整两年这才是森鸥外没想到的。 “仗着别人的纵容可不好。”长泽时礼为这孩子气的辩解无奈地摇摇头,他拍拍手掌, 响亮的声音说着:“好了, 幼鸟独自练习飞翔的时间已经结束了, 在以少主的身份回归港口Mafia之前还有什么想问的要问我吗?过了今天我就不会给你放水了哦。” “是的, 我心里有一些疑惑。” 森鸥外问得极为缓慢, 每一个句子都在不自觉小心地试探港口Mafia首领的底线:“您肃清了大量外来非法组织,极大程度保证本土安全,可是父亲,您为什么要用杀戮来解决?” 以正冈子规和港口Mafia的能力来说,打压其他组织的生存空间完全不需要如此大动干戈,这也是森鸥外一直不能理解的地方。 唯一能解释这个的是一个森鸥外忧心忡忡很久的东西。 异能,正冈子规的异能「花枕」。 他从夏目漱石那里得知,正冈子规的状态堪忧,长时间使用异能导致副作用大幅度侵蚀异能者本身,本来就不怎么听得进去劝诫的正冈子规更加一意孤行。 前几日森鸥外就听说港口Mafia首领枪杀了效忠他有十来年的一名准干部,理由仅仅是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判定这名准干部通敌。 这种事正冈子规以前从来不会做。 “杀戮是最简单也是最直接的方法,二十年前关东统一我用的也是这种方法,怎么,不可以么?”红发男人横了他一眼,理所当然地回答。 森鸥外垂下眼眸,相当直观的感受到了正冈子规身上发生的天差地别的改变,也更加直观的感受到了花枕的异能侵蚀。 幸好森鸥外在军队这么多年和很多治疗能力的异能者打过交道,仗着军职便利,不少异能者欠过他的人情,而且森鸥外身边就有一个被他从战场上保下来的治疗异能者与谢野晶子。 森鸥外深呼吸一口气,强压住心里不知从何而起的烦躁不安。 他知道让正冈子规接受与谢野晶子的治疗可能性不高,但与谢野晶子只是其中一种治疗方法,森鸥外在军队研究过精神类异能,他找到了不少对应的资料,只需要讳疾忌医的老父亲配合就有希望。 “对了组织内部这几年有不少新鲜血液,你回去之后记得去向伊马要他们的资料。”长泽时礼挑眸扫过年轻人复杂的表情,笑了笑,继续嘱咐道:“内部战争时期死几个人很正常,谁不服从,在这个时候可以全都杀了。” 森鸥外从来没见过他父亲说出这种话,正冈子规向来以大局为重,从来没有这么轻易地处置过组织成员。 他隐晦地规劝道:“这样不会让组织内讧,引起外界觊觎吗?” “不会。” Mafia首领随意地坐回到椅子上,简短的语言里森鸥外听到的不是正冈子规的回答,而是港口Mafia糟糕的内部状况:“我死之前谁都不敢动手,没有谁敢在我活着的时候觊觎港口Mafia。” 森鸥外这下是彻底明白了夏目漱石为什么一定要他继承正冈子规的位置。 正冈子规真的变了,以前他从来不会考虑这样不顾后果的手段,哪怕是林太郎大学回来时见到正冈子规的屠杀行为本质上也是出于对横滨战前的震慑性安定。 现在的正冈子规更像是早年夏目漱石对森林太郎所说过的‘藐视生命,枉顾人权,不惜一切代价达成目的,直到陷入癫狂。’ 昔日由他兴荣的横滨在他手里就要变成一片枯骨的死土。 森鸥外此时却想起来一件事情。 很久远的事情,在战争刚刚结束的时候,森鸥外从前线战争——常暗岛上乘坐军舰燕骑士回航。 他在回航的码头共见到了三波来接他的人;昔时他是陆军军医总监*,有军队的人来接他自然不必说,而另外两类就各有得值得深思的地方了。 一面是特务课总长秘书辻村深月,一面是如今在内务省地位举足轻重的夏目漱石。 夏目漱石是亲自来的。森鸥外看见他的时候燕骑士还没靠岸,他就看见了岸边明显的三花色。 同样是一个清晨,依稀还能看见自己十八岁那年老师在岸边气势汹汹来问罪,父亲笑嘻嘻蒙混过关的景象。 尽管这几年来他从来没有和家里通信,但也有通过各种手段调查家乡发生了什么,森鸥外能明白夏目漱石为什么亲自来接他。 横滨发生的情况比想象中严重。 可是森鸥外没有欢欢喜喜地和老师久别重逢,他带着自己的助手与谢野晶子悄悄地绕开了夏目漱石,换了个方向下船。 森鸥外要的不是衣锦还乡荣归故里,他想抛却一切身份去以旁观者的角度看看港口Mafia统治下的横滨是什么样,战场上这几年他见过无数人生百态,也越来越能理解对横滨的热爱。 他想独自回去他热爱的故乡,悄悄地,不告诉任何人。 这样想着的森鸥外碰见了另一波来接他的人——特务课总长秘书辻村深月。 那位秘书小姐对他发出了邀请,说特务课欢迎他加入,并且许诺了相当高的职位和待遇,如果森鸥外答应,日后甚至可以直接空降为特务课指挥官,一路青云直上。 森鸥外当然不可能应允,他是看着港口Mafia和特务课交易长大的,怎么可能不知道正冈子规和荻原井泉水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什么样。 辻村深月也没有强求,在得知森鸥外也回避了夏目漱石之后,向森鸥外转达了一封荻原井泉水的信,并且表示希望这封信森鸥外能见到正冈子规之后再拆封。 而就在这个和父亲重逢的时候,森鸥外想起的就是这封信。 他有种不安的直觉,和正冈子规互相算计了一辈子的荻原井泉水最后通过信告诉他的,很有可能会是一件让他再也无法从责任和情感中做出偏向性决定的事情。 “没有其他问题了么?” 男人的声音把森鸥外从回忆里拽出来,他笑意吟吟地看着自己的孩子,眼里是仅剩的温柔。 森鸥外轻轻摇头。 他想问的太多,夏目漱石的离开、港口Mafia屠杀里世界、横滨内乱、异能花枕……,但大部分都是从他父亲嘴里听不到真话的问题。 这些问题唯有他自己去求证才能得到答案,包括他现在烦心的事情在内,所有问题的解决方法只有一种。 ——站在正冈子规的位置上,俯视首领所拥有的一切,一切疑问自然会迎刃而解。 此时,森鸥外听见正冈子规问: “那么,你准备好了吗?” “这会是个很困难的挑战,从你重新回到少主的位置上开始,你就不再会是被娇纵的孩子。我不会给你帮助,你拥有的只有你的身份和你的能力,而你面对的则是来自天南海北每一个觊觎港口Mafia产业心怀鬼胎的人或非人。” 红发Mafia的声音暗哑,说出的语言更近威胁:“你会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你的敌人会包括你的部下你的朋友,甚至是我。” “再问一遍,你准备好了吗?” 这条路层层艰险,森林太郎没有宿傩的实力,任何人都不可信,他能倚仗的只有自己。 曾经那个天资聪颖,懂礼貌的好孩子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夏目漱石不知道,所以他会在燕骑士回航的时候亲自去接,又亲自来横滨指导。 正冈子规不知道,所以他亲自来问,又不辞辛苦地准备好了一条路。 “我准备好了,父亲。” 森鸥外暗沉色的瞳孔里浸染着黑.手.党的黑暗,此刻他抛却其他烦扰的事情,在这个狭小的房间里宣誓着他的野心。 “此后我会成为与组织生死荣辱的一体,我会让自己的青春和热血投身于建设组织的伟业,组织的一切恶名、职责都由我来承担,我会夺走您的权利成为主宰者,从而背负起整个组织的命运。” “请您不要大意。” “我会接过您一手铸造荣光,并超越您走向进一步的巅峰。” 那么从这一刻起,港口Mafia少主之位不再是首领随意赠送出去的礼物,它真正成为了首领继任者拥有的头衔与冠冕。 第62章 说,一切为了横滨(29) 又是几年, 在这座无人知晓的诊所里,黑发潦草的少年盯着墙上的钟发呆,百无聊赖地听秒针滴答滴答走过数字的声音, 好一会儿才去思考这个灰色诊所的主人已经出门多长时间了。 好像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 十四岁的小少年半靠着墙壁,手边是喝了一杯的药水,他也不知道里面混了什么,反正是看见什么加什么, 但是喝下药水已经过去半个小时都没有任何作用。 自杀失败心情不甚愉快的少年阴暗地想:捡他回来的那个大叔不会死在外面了吧。 他听说过统治这座城市的港口Mafia的暴行。 特别是那位首领, 是个实实在在以暴虐杀戮出名的家伙, 前几年就算了, 特别是近几年, 坊间流传出了一个可信度极高的传闻: 港口Mafia首领正冈子规病入膏肓。 这个病不是一般的病, 是精神状态上的病, 据说首领正冈子规遭遇精神异能攻击, 已经被彻彻底底影响了,所以才会变成如今这么暴躁多疑。 最传呼其神的一种说法是首领大人手里有可以毁灭整个城市的异能武器,横滨岌岌可危。 当然,这些和普通小市民的他没有任何关系,他要愁的是工作, 以及衣食住行——这些他并不在意,只是小少年闲来无事随手举个例子。 黑发少年又开始打量这间狭小的地下诊所,思考如果大叔真的死了他能不能偷几瓶到这些药水走。 说不定其中还有所谓的安乐死—— 一想到这个,他就像砧板上的鱼一样想坐起来, 但身体软绵绵的, 想来是药效发作了, 原地做了几个仰卧起坐一样的动作之后终于扛不住药效, 靠着墙软软地滑倒在水泥铺就的地面上。 终于要死了吗? 少年开始胡思乱想, 他感觉到手指冰凉,从地上蔓延的冷意也渐渐覆盖半身。 这个时候他又想起了另一个东西。 他刚刚闲着没事在这座诊所里看了一圈,找到了一封很久远的信,它被塞在小角落里,藏得严严实实,但从旁边的细节看得出来它肯定不是持有它的人藏起来的,而是另一个人背着信的主人偷偷做的。 他很随意的拆开看了一眼,顿时觉得那是个烫手山芋,所以好好的给人藏回去了。 那么,那封信会和把他捡回去的森医生有多大关系呢? 少年的思绪渐渐混沌,恍然间,熟悉的声音钻入脑海。 “太宰君,你又乱喝药了。” 声音里掺杂着无奈,太宰治的视线有些模糊,但依旧准确的捕捉到了那抹金色。 是爱丽丝。 森鸥外回来了。 穿着白大褂的青年把太宰治抬到沙发上去,捡起太宰治用来混药的瓶子分析这小子到底喝了什么,经验丰富得完全不像是灰色地界里无证行医的赤脚大夫。 “升压药和降压药混合……噗,这种东西可不能自杀成功哦。”青年随手把残余的药倒进水池里,坏心眼地想着要不要配点催吐的药。 不过太宰君想自杀很久了,让他感受一会儿濒临死亡的感觉也不错,之后能消停好久。 森鸥外将烧杯冲洗干净,重新摆放回玻璃柜里,果断转身去做下一件事。 唯有被放置的太宰治陷入了长久的无聊里。 真是个坏心眼的大人。 太宰治想,他的目光追逐着森鸥外的背影,从两周前被森鸥外捡回家开始,太宰治就觉得这家伙很奇怪。 尽管森鸥外穿着丝毫没有无菌意识的白大褂,头发和胡子都没有认真的打理干净,穿着不知道是多少年前买的皮鞋,口袋里或许还带着一把手术刀防身。 但太宰治不觉得这就是森鸥外的内涵所在。 他发现森鸥外身上有种靠掩饰也无法彻底隐蔽起来的气质,那种感觉无法用潦草的外表遮盖,就算是森鸥外平时很注意自己的行为也会暴露出来。 森鸥外很有涵养,这不是他总是笑着不生气,对人很客气的那种礼貌性的形容词,而是一种从小开始就由原生家庭中培养出来的气质。 森鸥外也很有见识,有很多太宰治见了或许能说上名字,但无法得知其效果的东西森鸥外也能说道一二,无论是对待什么样的人都临危不乱到了一种地步。 好像他很久之前就经历过相应的事情,所以在这个时候就有足够的经验,哪怕是身为一个医生无法接触到的上层社会的潜规则,森鸥外也清楚到仿佛经历过一样。 总不可能是什么落魄的上流社会子弟吧? 太宰治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现在横滨哪还有上流社会,该死的死该逃的逃,整个城市因为港口Mafia内部少主党和首领党的对峙陷入了死土一般的恐慌,再留在这里和找死没什么区别。 “说起来,太宰君。”那边的森医生突然问道,“你的异能对精神异能有效吗?” “什么?”太宰治一愣,倒不是他不能回答,而是他又想起了那封信。 他忍不住挣扎起来,用手肘撑住自己坐起来去看森鸥外的表情,心里想着这家伙不会和港口Mafia首领有仇吧。 但力气逐渐消失,太宰治只能看见爱丽丝好奇的目光,然后就‘啪叽’一下躺回去,索性继续挺尸:“不知道呢,应该可以吧?当然,虽然不知道森先生要做什么,但也不要对我抱太大期望~” “铤而走险的方法我也不想尝试,但是为了我的计划,还是请太宰君再多活一段时间吧。” 撇开关系的意图尤为明显,森鸥外笑着许诺小少年最期待的东西:“如果成功的话,说不定我可以替太宰君考虑一下氰.化.钠或者戊.巴.比.妥.钠,这些都是正常安乐死程序中的药物,自杀起来比升压药混合降压药要轻松容易得多哦。” 太宰治横了他一眼,看穿了大人的那点不加掩饰的计量。 如果是一周之前的太宰治肯定会为了这种承诺十分欣喜,但这一周下来他早就明白森鸥外想要他身上的什么了。 在太宰治所持异能「人间失格」发挥到森鸥外想要的作用之前,太宰治是想死也死不了。 “完全没有给我拒绝的机会嘛,嘁。”太宰治躺在沙发上撇撇嘴,心情一般。逐渐感觉到药效似乎在发作的少年抖抖海带似的手臂,把手搭在胸口,决定睡觉。 反正在这里他走不掉也死不了,就不费那脑筋和成年人斗智斗勇了。 时间滴滴答答走过,等太宰治再睁开眼时,他颓然发现自己还活着,墙上挂钟的时针也不过是走过了三个小时而已。 不过让太宰治意外的是,两周没什么生意的小诊所里来了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 他坐起来的时候那个少年已经绕过沙发离开了,太宰治只来得及看见一个背影。 橘发,黑色风衣,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的门后。 仅仅是一个背影太宰治就能判断出那绝不是个来看病的贫民窟流浪儿又或是什么良好市民,绝对是个黑.道组织的成员。 太宰治微微提起一点兴趣。 横滨最近有什么组织比较出名来着? 一手遮天的港口Mafia?新兴组织高濑会?还是海外流亡进来的GSS? 太宰治脑海里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有趣的话题,冲森鸥外问道:“森先生,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手里拿着医疗用品还穿着医用外套的森鸥外:“?” 森鸥外正拎起手里的试管对着窗外暗哑的日光观察剂量,闻言他将试管放到工作台上,转动椅子面向少年:“太宰君为什么这么问?” 太宰治因为这装模作样的作态‘嘁’了一声。 “是呀,无证行医的森医生。”少年人抬起头,无神的眼瞳里全是揶揄和讽刺,“不,或者我应该称呼您为首领之下万人之上的港口Mafia少主?” 太宰治对森鸥外把他捡回来的理由疑心很久了,自己从来没有在森鸥外面前展现过的特质森鸥外一清二楚,简直像是提前调查过他一样。 异能、性格、事迹,甚至是来到横滨的路线——关东地盘上一个无证行医的赤脚大夫可没这种能力。 但换做是港口Mafia少主就不一样了。 那可是仅次于港口Mafia首领的权利。 森鸥外轻轻一笑,被戳穿身份在他意料之中,他说:“我还以为太宰君会继续装傻假装不知道呢。” “再装下去你就该举兵造反啦,到时候我岂不是要作为一枚无用的棋子被用完就丢?”太宰治从沙发上跳下来,他用诵经一样平静低沉的语调讽刺,“能死的活我很乐意接受,可是森先生表现的样子却像是要把我卖给其他人一样。” “为什么这么说,太宰君对我来说可是很重要的。”森鸥外侧头,继续回去摆弄他的药瓶。 这句话倒是让太宰治惊讶了,“你居然想诏安我吗?” 据他所知,港口Mafia内部的少主党也算是人才济济,就连被首领养在膝下的荒兽暗地里都跳反阵营了,要说缺人太宰治第一个不信。 森鸥外摇了摇头,话里真假半掺,很难判断出他到底在想什么:“因为太宰君是难得的聪明人,不仅如此,太宰君的异能力也很稀少,这样的人才我实在不想让给福泽阁下。” 森鸥外说着,手里的玻璃器皿发出叮叮当当的碰撞声,他仔细地处理试管里的药剂,严格控制每一份计量。 这副模样倒是像个医生,还得是个医学知识相当丰富的高材生,太宰治忽略那些恭维的场面话,绕过去看森鸥外手里的东西。 本来就不是很紧张的氛围更加平缓,两个聪明人都对刚才的话不甚上心。 太宰治扫过各式各样的药瓶,通过自己以往对这些药物知识的了解,太宰治赫然发现这些东西都价值不菲。 太宰治侧头瞟了一眼窗外,心里有了一些猜想,不过他不直接问药水是给谁的,而是跃跃欲试地问道:“这些药可以用来自杀吗?” 森鸥外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好奇心会害死猫,太宰君要牢记这句话。” 不是毒药。 太宰治判断道。 会是给很重要的人,但以森鸥外的地位他不需要为任何人做这种事。 那是给谁的? 太宰治的思维散发起来,开始回忆港口Mafia过往的历史。 据他所知,港口Mafia少主在两年前回到横滨,一回来不少在手里□□下的旧党立刻涌向了少主,成为了第一批少主党。 当时港口Mafia内政因为首领继承人的出现居然还平静了很多,令人怀疑少主归来是不是首领安定组织的一种手段。 首领和少主之间怎么相处太宰治不知道,但他查到的过往里,在首领收养少主当年甚至还没有理由地发出过一份银之神谕,尽管他从当年的信息判断应该是用来镇住其他人的,也依旧能表现出两者之间和谐的关系。 而从战争结束开始,横滨内部就传出大量流言,再加上首领本人行为癫狂,导致在数十年前所做的血腥历史都被翻了旧账,少主回归之后安生了一段时间,但很快就出现了下一阶段的问题。 在横滨待过一段时间的人都知道,政令指定都市、国际重要港口的横滨几乎算得上军阀的私人领地,官方的内务省、异能特务课等机构从来不插手这里的事情。 这片面积约四百万平方公里,人口总数三百六十万的知名国际都市根本就是港口Mafia的一言堂,而那位统治城市三十余年的首领更是掌控生杀大权,即使是步入现代化的如今也和战争年代的军阀一样享有最高权利。 那么,正冈子规究竟允不允许有人瓜分他的权利,越过他指挥他的组织呢? 于是在一年前,一场以首领近卫,游击队队长尾崎红叶叛逃失败为起点的争锋悄无声息地爆发,最终结果是首领正冈子规胜出,少主党销声匿迹,本来荣光无限的养子森鸥外又重新成为了正冈子规掌心的傀儡,一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温顺宠物。 直到近前,特务课颁布异能开业需要许可证的政令被少主党先一步察觉,从少主拿下异能开业许可证开始,两党相争再一次悄无声息地蔓延至整个横滨。 据说局势已经激烈到少主要防止首领党的暗杀,已经很少真正出现在港口Mafia总部了。 太宰治垂眸看着森鸥外对着试管药瓶小心谨慎地配制,心下毫无波澜。 这副药剂是森鸥外给正冈子规准备的吗? 用来蚕食危害城市的港口Mafia首领,杀死养育自己二十余年的父亲? 可是有一点太宰治从游荡到横滨开始就一直很在意,横滨对外贸易一直平稳,外资也没有撤走很多,GDP增长和通货膨胀率相对正常,而这对于目前掌握整个城市命脉的港口Mafia中两党相争的状况来说根本不可能。 除非有一方的所作所为都是假的,这个党争跟本没有争起来,只是大势所趋的流言风向掩盖了一切。 “对了,不久后我会带太宰君去见首领,想退出现在还来得及哦。” 一片安静中,森鸥外突然说道。 “唔?”太宰治不小心发出了惊讶的声音,不过很快他就理清楚了森鸥外的言下之意,暗沉的笑容没有半点真正的喜悦:“现在说退出肯定会被森先生利用完之后毫不犹豫地转手卖给别人吧?” 狡诈的野心家。太宰治才不想和这种人斗争,他想要的只有死亡,无穷无尽的安眠。 可是他现在倒是有点好奇了,森鸥外到底知不知道那封信的内容,如果知道,他究竟会用什么样的方式击败首领党,在万众瞩目中登上首领宝座呢? 以及,那封躺落满灰尘角落里的信,究竟是谁做的呢? 当然,心里想的太宰治不可能挂在嘴上,他仍然是个沉浸在渴望死亡思想里的颓唐少年,拖沓着语调,仿佛在向死神祈祷:“那么希望森先生说好的药物记得兑现,在此之前,我就只能在这样窒息的世界里再痛苦的活下去了。” 第63章 说,一切为了横滨(30) 从坦明身份那天开始, 太宰治就加入了少主党麾下,以一种森鸥外都惊讶的速度迅速拔得头筹。 森鸥外开始重视这个他从全国异能者名单里找到的特殊异能者,不再将其视为一枚随手可以丢弃的棋子。 而此刻, 披着森鸥外随手赠予的大衣的少年被人从河水里打捞起来,浑身湿透的他似乎还没有完全失去意识,因为他在笑,明目张胆的笑。 “喂, 太宰!”喝声从人群后传来, 听见声音, 人群散开, 露出的是个气势汹汹和太宰治差不多大的少年。 响亮的声音呵斥道:“不要给部下添麻烦啊混蛋!这次行动对森先生来说很重要!” 被几个成年人拖着手臂扶起来的黑发少年嘴角的弧度即使被呵斥也完全拉不下来, 被水浸透的发丝搭在眼皮上盖不住弯得眯起来的鸢色眼眸, 他看起来甚至有点疯癫, 不知道在笑什么。 正在中原中也寻思着要不要拖回去找人给他看看脑子的时候, 太宰治说话了,声音细得宛如婴儿呢喃一般:“距离谜底还差一点。” 他垂着头,目光集中在藏在自己内衬口袋里被透明密封袋保护好的文件那一块。 那里面装着他想要的,关于正冈子规的情报。 太宰治正在解开的是一个藏得极深的迷题,恐怕连深陷其中的森鸥外都不知道他正站在首领下给未来的一盘棋上。 太宰治甚至有理由相信他在被森鸥外带到正冈子规面前之后这个棋盘上也会有自己的一块方格。 而他要解开的迷题叫:正冈子规真的如传言中所说的那样病了吗? 横滨表面上虽然乱, 但是最重要的,也是那位曾经给横滨带来安稳和繁荣的统治者最在意的东西却没有多大浮动。 从港口Mafia首领正冈子规的名声骤然下滑开始到现在,实打实的血腥暴力行为都是出现在港口Mafia的敌人——战争期间的外来者身上。 而真正威胁到本市居民的行为则是最近。 不是太宰治强行联想,而是确确实实的、这些行为出现在森鸥外作为少主回归港口Mafia的那段时间, 甚至一度帮他站稳了脚跟。 没有理智的人做不出这么精密巧妙的布局, 这场动乱如果不想祸及横滨根本, 需要控制住每一个细节, 上至与横滨建交的外资内企, 下至横滨市民的身家性命。 但这些论据还不够,不够推测正冈子规的想法。 所以最终的疑点还是在一个人身上。 ——森鸥外。 说不定只是个好父亲为孩子的谋划。 太宰治百无聊赖地随意猜测,但这个想法刚出现就被他抛之脑后了,毕竟在封尘的过往里,那位首领连自己的挚友都能逐出横滨,视其为背叛者呢。 这边。 中原中也抱胸俯视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的临时搭档,见太宰治还是像脑子里进水了一样呆滞,冷笑一声,准备找人治治他。 他不满太宰治很久了,这家伙加入港口Mafia开始就格外特立独行,偏偏森先生偶尔还让他和这家伙共事,要不是太宰治确实有点作用,他早就把人锤一顿送进医务室了。 中原中也吩咐部下:“把他拖到伊马干部那里去,如实禀报伊马干部这家伙在水里泡了多久。” 太宰治从森鸥外那里加入港口Mafia之后被森鸥外塞到了干部之首的伊马鹈平名下,意图不言而喻,以便森鸥外继位之后取代其所负责的重要职位。 但奇异的,明明是少主党的太宰治却和首领党的伊马鹈平关系很不错,热衷自杀的少年在被伊马干部训斥之后甚至还会消停几天。 用太宰治的话来说,就是‘无论如何也不想让那样温柔的人生气吧’。 所以中原中也狠狠地抓住了这一点,并决定对着痛点给青花鱼来一记重锤。 太宰治‘哎呀哎呀’地挥开扶着他的部下站直腰板,他才不要这副模样去见那个温柔的老爷子,于是果断撇开话题:“不行哦,马上我就要去和森先生一起观刑了,这可是记录首领罪证的大好时机。” “……嘁。”一提到首领,中原中也的表情就变得不自然起来,他压低帽檐,烦躁地回答道:“知道了!” “你不去吗?” 太宰治问道,一边观察临时搭档的情绪变化。 中原中也从小养在正冈子规身边,他的出身无人知晓,只知道他有个哥哥。 按理说中原中也应该会忠诚于把他养大的正冈子规,可太宰治却发现他收集到的情报里中原中也跳反森鸥外的理由比前游击队队长尾崎红叶叛逃还要简单。 太宰治可以断定,中原中也跳反到森鸥外这边是正冈子规授意的。 所以他故意用惊讶的语气诱导道:“你是直属于首领的武装部队队长耶,你不去首领被刺杀了怎么办?” 闻言,中原中也瞥了一眼太宰治,说道:“子规先生不需要护卫。” 这话说得斩钉截铁,不是完全信任正冈子规的人根本说不出来。 太宰治都要怀疑中原中也会不会是正冈子规安插在森鸥外身边的钉子了。 要知道中原中也可是少主党和首领党第一次争锋失败后才跳反的,说不定是首领意识到了森鸥外的威胁才这么做。 但不等太宰治接下来要怎么发挥他套话的技巧,中原中也暴力制裁了他,拖着太宰治的衣领就把他扔进了车里,太宰治只能撇着嘴吐槽着‘暴力的小矮子’,让部下开车去总部。 … 太宰治嘴里的所谓观刑,指的是首领在今天将处刑一名准干部,这名年轻有为的组织成员没有任何错处,唯一的问题就是他将要跳反到少主党这边,于是首领给他安了个莫须有的罪名,以港口Mafia对待叛徒的方式在所有高层面前警告少主。 并且按对待叛徒的规矩,需要曝尸荒野一个星期才会被拖去公共墓地安葬。 在场的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这么做之后两党之间的交锋会越来越激烈。 “你可真有志向啊森先生。”黑发的少年站在森鸥外身后,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在横滨主掌生杀大权的正冈子规,不由感叹道:“想要拉下这样一个人,恐怕只能等他从指缝里施舍出怜悯才能拥有机会吧。” “我活着也是因为首领的怜悯哦太宰君。”森鸥外并不否认这个说法。 “所以只能想尽办法削弱首领的羽翼,将首领的外在形象进一步加重,让首领成为流言中那种残忍无道的暴君,直到某一日使首领众叛亲离,成为恶鬼一般的虚影笼罩在横滨上空。” 森鸥外假心假意地向自己捡回来的少年抱怨:“如果不是首领建立港口Mafia三十余年来都不怎么注意自己的形象,我还要想好久才能找出扳倒他的方法呢。” 这句话倒是真的。 太宰治调查过横滨的档案,港口Mafia的首领确实不太在意自己的形象,从组织建立之初一直都是以暴虐无道著称。 最近还有不少人捡起了曾经对正冈子规称呼,私下里喊他「暴君」呢。 “所以这是森先生计划中的第几步呢?”小少年故作好奇地问道。 那名准干部和森鸥外的关系一般,只是父子之间博弈的弃子而已,森鸥外正在做的就是剥离首领的声望,待到时机成熟直接举兵造反。 他猜这样做是因为尾崎红叶叛逃那次森鸥外吃过亏了,所以这次更谨慎。 “倒也不是很重要的一环,说起来太宰君。”森鸥外轻描淡写地带过这个疑惑,他转移话题,“你和中也君的相处还是一如既往吗?他可是首领旗下乃至整个港口Mafia最重要的战斗力哦。” 黑发少年呼吸一滞,似乎是被提醒着记起来什么极为讨厌的东西,皱着鼻子转过脸,“和那种没脑子的蛞蝓相处还不如让我去死——” 森鸥外很乐意看见这种局面,他故意说道,“但我明明看见你似乎非常乐在其中?” “……真是让人讨厌的说法啊森先生。”小少年瞳孔无光,十分抗拒这种评价。 “是吗。”森鸥外不置可否。 在首领身边养大的异能者少年虽然接受了他的示好,但毕竟是父亲授意的,想要真正把人拉拢过来果然还是需要让同为怪物的太宰治去。 说起来他们关系还挺不错,森鸥外想。 钻石果然还是要钻石来打磨。 人群散去之后,空旷的刑场里只余下尸体和森鸥外与太宰治。 太宰治瞟见了森鸥外看向尸体的表情,似乎是有一点……担忧? 这断然是不可能在为一个没有价值的棋子伤心。 太宰治主动问道:“那么接下来就是要去面见首领了吧?” “森先生什么时候才可以告诉我你需要人间失格的理由呢?” 这个时候用人间失格对付正冈子规可不是个好的选择啊。 太宰治想。 那封信上可是写着:正冈子规解除异能花枕后,异能反噬会使异能主导异能者本身,其后释放的将是一个扩散范围极其恐怖的特异点。 届时所有人都会和如今的正冈子规一样变得歇斯底里,有可能全世界都陷入混乱。 更何况异能特务课对正冈子规的危险标识是出于不考虑他异能在内标注的特级危险,那位首领单是凭他在里世界的影响力就能引起国际异能组织的超越者亲自暗杀了。 谁也不能保证接触到人间失格的正冈子规会变成什么样,说不定就是最坏的那种结果。 不过,太宰治猛然想起另一种被他忽视的可能。 据传正冈子规是遭受到了精神异能攻击才变成这样,如果森鸥外不知道这些,仅仅是因为在意他的养父,打算寄希望于人间失格来消除这份残余的异能影响…… 只是正当太宰治这样猜测的时候,他看见森鸥外嘴角扯出一抹苦涩至极的笑容,头一次暴露深藏面具下的个人情绪。 太宰治听见森鸥外推翻了他的一切猜想:“太宰君看过那封信吧?” 哪怕在尾崎红叶事件里以失败告终也没有失态的少主大人在提及这件事的时候的情绪都有些失控。 森鸥外用过一切方法,治疗异能又或者精神异能,再或者海外那些针对精神类的异能道具,没有一个方法能解决荻原井泉水告诉他关于正冈子规的绝路。 他知道荻原井泉水把这封信给他是为了强迫他的立场,所有人都希望森鸥外继承港口Mafia,可森鸥外还是想尽全力试试把他的父亲从必死的结局拯救回来。 所以他找到了太宰治,一名极为特殊的无效化异能者。 无论结果如何,这都是他能找到的最后的机会。 可一种无声无息地绝望一直萦绕在森鸥外心头,就好像在看似还有希望的时候骤然得知一切都是徒劳,最后只能心如刀绞地眼睁睁看着事情发生却无能为力。 第64章 说,一切为了横滨(31) 在一片死寂的氛围里, 太宰治跟在森鸥外身后,穿过荷.枪.实.弹的守卫们走到办公室前。 越过前面的人,他看见这个和港口Mafia一样诞生于旧时代的老人已经在落地窗边摆下了两张椅子, 椅子之间隔着桌子,上面有不知道谁著作的书本、昂贵的酒,还有一把刀剑。 正冈子规就坐在其中的一把椅子上,背对着他们, 似乎完全不怕与自己完全对立的党派会来暗杀他。 而森鸥外也确实没有携带任何危险武器, 连太宰治身上防身的武器都被他亲自搜走了。 太宰治听从森鸥外的指示没有跟上去, 站在门口看着森鸥外径直走向正冈子规。 太宰治似乎明白了什么。 这并不是一场变革, 只是平常父子之间的谈话而已。 这对养父子之间的关系没外面说的那么差, 但从森鸥外的表现来看, 正冈子规确实出了点问题。 … 森鸥外刚刚靠近落地窗前, 就听见靠椅后正对阳光的人问道:“听说你招揽了一个异能很稀有的新部下?” 森鸥外轻轻地‘诶’一声, 他说道:“是没错,不过这样看来我这里还是有您安插的卧底呢。” 那人不甚在意地哼笑一声,说道:“不合格。” “可是我已经快成功了,您手下大半实权干部都倒向了我,您不会再有第二次打击我的机会。”森鸥外笑着眨眨眼, 他坐到另一边的椅子上,像是少年时期那样无话不说的亲近,但实际上已经享有港口Mafia一半的实权了。 “你的试炼还没通关呢,小子。”红发的首领靠在椅背上, 说着瞥了他一眼, “想夺走我的权利?还不够。” “说不定哦。”森鸥外气势不输长辈, 他一只手搭在扶手上, 侃侃而谈:“‘里世界斗争不是决定谁是众望所归, 而是决定谁笑到最后。’这可是您教我的。” “如果最后留下的是我,我自然就合格了。”他笑着说。 “这么说来,你对自己很有信心?” “当然。”森鸥外越过扶手探过身体,挑衅一般对着红发首领说道:“这次要当心的应该是您才对。” “哈,谁知道呢。”首领大笑一声,他说道:“你今天来不是为了这点无可厚非的战前宣示吧?” “——”森鸥外长长地叹口气,都说知子莫若父,在私人小心思上他真的是完全被拿捏住了。 今天的森鸥外不为横滨和港口Mafia,也不为权利和荣誉,他为他所爱的人,想从绝境里挖掘出生路。 森鸥外爱横滨,他也爱自己的父亲,正冈子规给了他一个春光明媚的青少年时期,哪怕是现在森鸥外回忆起青春都会为当时的意气风发无比自豪。 而今,荻原井泉水临死前转达他: 选择责任,他必须推翻那个用粗糙手掌牵着他走过樱花长街,笨拙地给予他全部关爱的父亲,而且很有可能亲眼看着正冈子规死去。 选择亲情,他所热爱的城市会在□□中毁灭,没有谁会低估正冈子规疯狂的能力,正冈子规正是靠挑拨内战建立的港口Mafia,摧毁城市轻而易举。 但是—— “我今天来是想和您谈判。”森鸥外说。 ——但是为什么他不能改变这个局面呢? 他有这个能力不是吗? “在此之前我想先问您有个问题,有关荻原先生的信。”森鸥外紧紧抓在扶手上,他没有用质问的语气,而是十分谨慎地询问道:“您为什么不想让我看见那封信,又为什么没有销毁它?” 如果太宰治在这里,他一定会为这些不露声色地博弈感到惊叹。 谁都知道,谁都不说,掺和了大利益和小私情的试探隐藏在两党对峙之中,等待着爆发那一天。 “因为荻原说的是实话,这个实话会动摇你的信念,但你有权得知真相,撕了它就再没人敢告诉你了。” 红发首领说着有些疑惑:“我藏的位置不对吗?你应该不会提前看才对,下一次你看见它的时候,应该是在你正式搬进总部,它会一堆杂物里吸引你的目光。” “您还真是清楚我的性格。”森鸥外苦笑道:“不过很可惜,最先在捉迷藏里取得胜利的不是我,是老师来看我的时候意外发现的。” 红发的首领沉默,好久才怏怏地“哦”一声表示自己听见了。 他问:“那你想做什么?” “通过您的考验,推翻您的统治继承组织,恢复横滨和平,然后——我不希望您会以死亡退位。” 森鸥外知道他父亲很固执,相当固执。从二十年前收养他的时候,小小的森林太郎就能从组织成员们的交谈间、老师夏目漱石的抱怨里、和正冈子规本人不容许拒绝的命令之中就能感受得到这份固执。 不听人劝,不愿就医,一切按照自己的想法行径,为了组织和城市牺牲一切也无所谓。 但这份偏执会毁了正冈子规,毁了港口Mafia,毁了横滨。 荻原井泉水的那封信森鸥外看过,所以他寄希望于过与谢野晶子的「请君勿死」,不过很可惜,就算是森林太郎也不可能劝正冈子规接受「请君勿死」的治疗。 森鸥外明白正冈子规的固执不会允许他做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他那个喜欢把一切把控在手里的父亲更想看见服从,唯有正面和正冈子规对擂,正冈子规才会正视森鸥外的要求和条件。 赢下正冈子规引以为傲的港口Mafia,这就是森鸥外要做的前提。 当然,在这之前他需要劝一劝讳疾忌医的老父亲别让事情恶化到绝路才行。 “我调查过特异点形成的条件,您和大部分不同,是因为长时间使用花枕遭到异能反噬,到最后不得不依靠异能来抑制住反噬才变成闭环。” 森鸥外说:“我找到了一个很特殊的异能者,他也许能给您争取解开您身上这道死结的时间。” 如果没有「花枕」那样非人情的异能反噬,这可能只是一个简单的,少主努力证明自己的能力,从首领手中继承家业的过程。 可是森鸥外不能继续看着正冈子规的行为破坏横滨,也不愿意按照正冈子规的步调告诉横滨市民那样残暴的统治会持续到下一代。 所以他没有选择‘继承’,而是‘抗争’。 这也是一种通过试炼的手段,好在正冈子规没有偏执到一定要把自己的想法按给下一代。 但是,饶是心性修养被养得极好的森鸥外在听见正冈子规的回答时也不由燃起一种无可奈何的愤怒。 正冈子规说:“我不会放弃花枕带来的增益,横滨不够安全,花枕能帮我肃清敌人保证横滨的安全。” 森鸥外紧紧的抓着扶手,他低声压抑着情绪:“横滨已经非常安全了,整个国家的里世界都向您俯首称臣!我们拥有近千人的异能者编队,足以毁灭一个国家的异能武器储备,荒霸吐,黑之十二号——您到底还想把它武装到什么地步?” “但是再这样下去您会毁了它!……也会毁了自己。” 将近半个世纪以来横滨都游荡在战争的威胁里,面对危险,正冈子规给予了横滨最大程度的安全保护,战争结束之后,正冈子规就是横滨最危险的存在。 森鸥外深呼吸一口气,压抑住内心涌起的情绪,想到即将展开的夺权计划,他做下一个决定:“您教过我,在没有胜利保证下的任何谈判都同等于失败,而在胜利保证下,另一方没有拒绝的话语权。” 森鸥外定定地盯着红发首领那双金眸,沉声说道:“——不久后我会第二次对您的权利发起挑战,这是您允许的。所以这次胜利之后我希望您不要再固执于旧时代的偏见。” 说到最后森鸥外的态度软了一些,他劝说道:“您爱横滨。您的一切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保护这座城市,您是港口Mafia的首领,也是横滨的守护者;但是需要您冲锋陷阵的时代已经结束了,您可以休息了。” 这番话说完,办公室内陷入了绝对的沉寂里,连说出这些话的森鸥外都隐隐觉得他可能谈崩了。 正冈子规要是好说动,夏目漱石也不会顶着无数骂名离开港口Mafia。 但就在这个时候,正冈子规突然叹了口气,说道:“好吧,随你。” “那个异能者你带过来了吗?让我见见吧,也好让你安心一点。” 森鸥外虽然有些疑惑一向固执得能把好脾气的夏目漱石都气得不轻的父亲为什么突然一转口风,这么容易就答应了他的要求,但是能让正冈子规改变主意的机会不多,错过机会就没有下一次了。 希望就在眼前,森鸥外当然不会拒绝:“他就在这里。” … 太宰治听见首领说要单独传召他的时候还惊讶了一下,他还以为该是森鸥外带他去见呢。 倒是森鸥外,传达了这句话之后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说着让太宰治放心,首领不会杀了他的话,完全没有提示什么的意思。 太宰治只好抱着隐秘的心思,硬着头皮一个人进去。 “早听中也说林太郎身边有一个很聪明的助手,现在看来就是你了吧?” “是,首领。”太宰治刚走到合适的位置就听见这么一句,他临危不乱报上了自己的名字,不想亲身体会得罪正冈子规的下场:“我是太宰治。” 太宰治灵活的脑袋里开始猜想正冈子规会和他说什么。 人间失格? 这位首领倒也没有想治病的意思,从中也那里套的话判断,是个相当固执的人,恐怕不会承认自己有病。 森鸥外? 只能是这个话题了。 只是正冈子规的第一句话完全偏离了太宰治的预想,那个男人问他:“听说,你在调查我?” 太宰治心里一顿,这个掌控力不对劲。 他面不改色地回答,在这个时否认绝对是找死:“是,首领。” 他悄悄地抬起眼眸去观察首领的背影,因为看不见正面,不能直观地从面部表情判断,太宰治判断不出来一个准确的结果。 但他能肯定一件事:正冈子规的病情要么是完全没病,要么就是到了病入骨髓的极致后那段短暂的清醒时刻。 那么新的问题来了,正冈子规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一个不可思议但又在情理之中的答案在太宰治心里越来越清晰。 “你调查到了什么,和我说说,放心,就算是查到了机密我也不会杀了你。” 太宰治不知道为什么迟疑了一下。 他说:“我只有不成型的推测,首领也要听吗?” “无妨,我很想听听别人的意见。” 那就没办法了。 太宰治瞳孔无神,他拍了拍肩膀上的褶皱,在指尖接触到一个硬质的小玩意时没有选择把它拍下去。 “我查了一下横滨的各项发展,还有很多属于港口Mafia名下的产业情况,很奇怪,很多本来应该因为港口Mafia动乱而下降的事情仿佛都没有受到影响一般。”太宰治也不费心思去观察正冈子规做什么了,他直接说道。 “我发现您很大幅度上增长了军警、特务课这种白道组织在横滨的话语权,还让一些灰色组织有机会成长。我本来以为您的意图是在为横滨随着时代发展做谋划——但这是不考虑您的作为在内的推测。” 太宰治用一种难以察觉的恶劣语气说着,他知道有一个不在场的人也想知道这里在说什么。 这一刻他对这对父子有了很大的改观。 他完全不掩饰聪明的头脑,将自己调查了很久的事情全盘托出:“如果算上您故意放出去的流言,告诉外界您病入膏肓命不久矣,这些行为就不太一样了。” “如果您真的疯了,我怎么推测也解释不清,但如果您还是清醒的——” 太宰治话题一转,他重新起了句开头:“抛开一代统治者用来留住下属的武力、财力、权力不谈,最重要的一点是活着,统治者活着才是最稳定的利益来源。” “死人没办法给活人带来利益,但死人的财富是无主的。所以人尽皆知的您病了、疯了、快死了,都是为了铺就一场盛大的测试。” 测试什么? 测试横滨。如果正冈子规不是疯子,他把港口Mafia拽上适应新时代的位置,扶植白道,保持横滨平衡这些都足以证明正冈子规这个用三十年时间铸造横滨的人也在为横滨的未来考虑。 可是他用的却是对横滨危害最大,也是权力转移得最彻底的一种方法。 这个方法的最终目的是为了谁? 太宰治恍然惊觉,在红发首领对他的推测无声的认可下呢喃:“为了森鸥外。” 真是个狡猾又恐怖的谋划。 “你比我想象中要聪明很多,太宰君。”首领站起来,转过身来打量他,太宰治汗毛耸立,闭上嘴决意不再多说什么。 “我可以让你成为林太郎的直属部下么?” 正冈子规说。 太宰治惊讶道:“为什么?” “林太郎可能需要一些与众不同的手牌,我不需要你效忠他,也不需要你一直待在港口Mafia,我要的只是你的能力。” 正冈子规很直接的说道。 太宰治低笑一声,眼里没有任何情绪:“我有拒绝的权利么?” “或许有,但不在现在。”正冈子规说,他挥了挥手:“好了,其他的事情说太多也没有意义,你可以走了。” 太宰治却没有离开,他提醒道:“您好像还没履行答应少主的事情。” “你的无效化异能?”正冈子规的回答模棱两可,“等他能赢过我再说吧。” 太宰治问,他精确地说道:“是因为对您来说人间失格反而是副作用么?” “聪明人应该懂得将未尽之言藏起来。”正冈子规重复道,“你可以走了。” 太宰治不再说什么,领命告退。 就在太宰治推开门要离开的时候,身后又传来首领的声音:“对了小子,回去之后记得替我转告林太郎,我很幸运能看见他成长。” 即将走出办公室的太宰治转身弯腰回应:“是,首领。” 他想,不过应该不需要转告,那个人已经听见了这临终遗言一样的话。 当太宰治走出办公室,从电梯直达总部大楼一层的时候,他看见了被人拦下不能再进来的港口Mafia少主。 森鸥外听见了,但是或许正冈子规也察觉了。 太宰治回头看向这座宏伟的高楼,又转过身继续走向森鸥外,心里没由来有些不属于自己的哀叹。 不过没关系,他们应该还能见上最后一面,如果死亡,至少离别。 … 办公室安静了下来。 每次坐在落地窗展望城市风景的时候浮躁的心都会平静下来,长泽时礼经常一个人坐在落地窗前的靠椅上,点一支烟或倒一杯酒再静静思考。 袅袅烟雾或苦涩幽香都可以很好的放松心情,不过长泽时礼不爱抽烟,所以他只拿来了酒。 苦酒入喉,长泽时礼瞥见了袖子上有一抹鲜红,翻过来仔细一看,正是几个小时前死去的部下的血,猩红色在洁白的衬衣袖口格外刺眼,于是他折起袖子。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耳边躁动,红发Mafia的手下意识摁在了雨御前上,在发现是许久不见的系统时才松开武器,重新靠回椅背上。 “我还以为你不打算回来了。”长泽时礼说。 那天系统和他就异能影响的事情争论了两句之后着急忙慌地消失了,系统嘴上说着回去总部开会,但一连几年没个声响,长泽时礼还以为它又要重复最初的行为呢。 「会议通过了,这段时间我在方案的和其他合作方沟通。」系统团成一个球,稳稳地缩在雨御前的刀镡边边上。 无端让人感觉很委屈又可怜兮兮。 长泽时礼不吃这套,他用力按压眉骨内侧,保持清醒的同时诱导性发问:“是比你和我的任务还要重要的事情吗?” 「别,我不和你提这些。」系统明显十分萎靡,它很有自知之明地抱紧自己:「这是机密。」 它长吁短叹的,好像这段时间遭受了重大打击。 系统问道:「森先生还有多久继位?」 长泽时礼伸出两根手指把系统从雨御前上钳起来,放到旁边的小桌上去,保证无论什么时候他都能使用雨御前。 他回答道:“他应该是打算最近就行动,如果你很着急的话我可以授意我安插的卧底说点什么。” 「……?」系统缓缓敲出一个问号。 「等等森先生在你这里这么脆的吗这都几年了怎么连——」 长泽时礼按住焦急到要冲过来的系统,解释道:“他在我手上输过一次,这是党争,他连我的死忠都设计杀了两个,我只安插一两个卧底已经很手下留情了。” 系统哑口无言,「你对他是不是多少有点严格了?」 “有吗?可是里世界斗争不是用来决定谁的正确性,它只会决定谁会留下。” “经过这场风暴锤炼后的林太郎又或是横滨都会比以往要坚固无数倍,哪怕再有人觊觎这片土地,觊觎港口Mafia的价值……” 长泽时礼半垂眼眸,嘴角扯出笑容,眼里划过一抹流光,他说没把话摊明白,但一切尽在不言中:“那就祝他好运了。” 系统心里默默吐槽,幸好会议通过了,不然宿主留下的影响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不在路线上的乱子。 “不过林太郎的长进着实令人惊讶。这段时间他很能抓住机会,特务课投来的橄榄枝接得也很聪明,没有被荻原的弟子用异能开业许可证套进去,反而借此来抢了首领的声望。” “最让我开心的还是他在这方面很像我,不像夏目漱石,挺好。”长泽时礼哈哈大笑起来,有种小朋友之间抢玩具抢赢了的好胜心。 要是夏目漱石在这里一定要笑骂一句‘幼稚’。 “我想想,经过尾崎红叶事件失败,林太郎真正要发起反抗的最优选会是使让武斗派哗变。” 长泽时礼欣慰地展开眉眼,他准确地推测出森鸥外的打算,都说知子莫若父,他甚至连森鸥外的思考逻辑都能找到:“我、不,应该说正冈子规的专权统治来自于其麾下的那批精锐的异能者队伍。其他经济上的交易虽然部分是看人情,但绝大部分还是考虑继任者能否给他们同样的利益,毕竟怎么说他都是顺位继承人。” 这么喃喃自语的长泽时礼决定道:“我得找个时间见见夏目漱石去。” 任何人此时从他脸上能看见的都是对孩子成长的骄傲和自豪,就像长泽时礼想做的:“我要向金之助炫耀,怎么说他都是林太郎的老师,是同为在幕后操纵一切的人;我要他给新王写下祝词,在万众瞩目中为林太郎加冕——见证新一代的诞生!” 第65章 说,一切为了横滨(32) 巷口走过的是只三花猫, 猫的身姿矫健,轻而易举就跳上了堆放在一起的废弃电器上, 然后又踩着这跳上另一个更高的地方。 它似乎有着吃不到小鱼干之外的烦忧, 柔软修长的尾巴不停的甩动着,像无形无色的水又或是风,或许看得见,但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消失在高墙后去了另一条街。 它抄了个近道, 从墙那边过来的, 往下跳的时候也许还会观察哪里更适合落脚。 不过这里不是猫的目的地。 猫抬着下颚, 似乎是在看路灯下绕着灯光嗡嗡作响的飞蛾, 温和的路灯光映照到它圆润的瞳孔,三花猫的毛发也被这光衬得发黄,它盘起尾巴在这里坐下,不知道猫想借着灯光思考什么。 直到一点冰凉落到猫的鼻翼上。 是雪, 纷纷扬扬的雪花从天幕上飘下来, 挂到猫毛上,猫才惊觉自己又该出发了。 街道上的人们也看见了雪,本来安静的街道上多了一点喧嚣, 各自散开,怕雪下大了就不好回家了。 猫不打算回家, 它越过幢幢灯影,与无数人擦肩而过,最后没入路灯照不到的巷道里。 穿行许久,终于拨开云雾见天日,到了一个八街九陌的小片天地。 那里有家酒馆。 铺子不大, 是两三层高度, 夹在两边的楼缝里, 店铺门口的迎客板有些破旧,写字那面有不少凹陷下去的痕迹,门口挡风的布料倒是崭新干净得和两侧久经风霜的门框有些不相称。 也许是大正时代就存在的店铺吧。看见这家店的人一定会这么想。 猫踩过地上的薄雪,身影消失在了酒馆的门帘之间。 … 今晚横滨街道上没多少人出门,正冈子规来店里的时候顾客本就不多,坐等一会儿之后更是三三两两的只剩下几个。 店家放了一台留声机,放着不知道是不是上个世纪保留下来的音乐,给温暖的室内又烘出一份热度。 角落桌上放了两瓶酒,正冈子规喝了半瓶,正打算再给自己倒一杯的时候,一个阴影挡住灯光落到了他身上。 “哟,晚上好。”正冈子规抬头看去,熟稔地打招呼,“来迟了,罚你付账。” 站在正冈子规面前的男人穿着藏青色西装,也见着天冷了,戴了顶圆檐帽子,帽子压下颜色各异的三花发色,把胡子收拾干净之后倒显得比以前要成熟稳重了不少。 听见正冈子规的话,来者先是沉默了一会儿,才转而无奈地提了一下嘴角,“不是说你请客吗?” “我请客难道不一直是你付钱吗?”灯光下的红发男人弯起眉眼,将倒好的新酒递给他,说着“要是没带钱的话我们俩就只好一起被扣在这儿了”的玩笑话。 夏目漱石沉闷地将清酒一饮而尽,酒是温过的,酒香清冽,酒液划过口腔时留下甘甜,还有一丝青梅的酸。 夏目漱石放下酒杯的手顿了一下。 这不是正冈子规喜欢的酒,正冈子规偏爱烈酒,从来不沾甜口的。 “再来一杯?” 红发男人在灯光下,不同于在港口Mafia的冷酷模样,脸上挂着轻松的笑容,在劝酒:“知道你不爱喝酒,所以给你挑了瓶梅子酒。来吧,再来一杯。” “子规。”夏目漱石喊他。 “嗯?” 夏目漱石以为自己会如同每一个与朋友相隔多年再见面的人一样,在相会的时候轻声问出‘这几年过得还好吗’这样的话来,可他张了张嘴,什么寒暄的话也说不出来。 十年不见,昔日生死之交都能从对方的呼吸中判断出心情的喜怒哀乐,更何况这些年来正冈子规毫不掩饰的大动作。 夏目漱石笑了,眼里藏着隐隐担忧,但他仍然是带着笑容在聊不那么沉重的话题:“这段时间你可真的把我吓到了。” 见他不递酒杯,正冈子规自发伸过手给夏目漱石满上,蒸馏酒滚入玻璃杯中,显露出好看的透明颜色。 正冈子规又说:“那接下来你可能还要见到更吓人的东西了。” 夏目漱石叹了口气:“我倒是希望你不要丢下一堆烂摊子一个人独享安宁。” “那是烂摊子吗? “显然不是。” 两人碰了杯,将清甜的梅子酒一饮而尽。 夏目漱石忍不住咳嗽两下,他已经好多年没喝酒了,反观正冈子规,一杯接一杯,完全没有醉意。 “这个城市缺少应对危险的经验,而今危险是我,以后应对其他事情就不会再措手不及。”正冈子规笑起来,这个时候他看起来没有传言里那么残暴,倒像是个狂热的城市热爱者,举起酒杯只是为了敬他所爱的城市。 正冈子规问:“对未来会发生的事,你有什么想法吗?” “「三刻构想」。” “三刻?黑夜白天与黄昏么。”正冈子规三指钳着杯口,手背抵住下巴似乎在认真的考虑挚友说的词汇。 “黑夜和白天指的是港口Mafia和异能特务课我倒是能明白,毕竟在二十年前横滨就有长夜与远阳。不过,黄昏是谁?你?” 夏目漱石皱着眉,眼里带了点无可奈何:“我不打算参加年轻人之间的博弈,你也该放手交给下一代人了。子规,把横滨握在手心里三十年还不够吗?” 正冈子规愣了愣,突然‘噗呲’一下笑起来,他笑得越来越大声,连店里其他的客人都好奇地看过来,发现只是两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在喝酒聚会,便会心一笑,没有叨扰。 “和你一起赶上冬天第一场雪,坐在这个在默默无闻的角落里一起喝酒。我以为这样的态度已经够明显了。” 他笑着笑着就咳嗽起来,笑得停不下来,咳嗽也停不下来。 “咳咳……金之助啊夏目金之助,每次都要你这么为我操心哈哈哈哈咳咳!倒真的会让我感到羞愧了。” 夏目漱石眉头微微皱起,从西装外套胸前的口袋里拿出手帕递过去,他扫过挚友酒盏里沉在杯底的猩红,笑着说他:“我倒是觉得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未必会放弃这条路。” 正冈子规接过夏目漱石递过来的手帕低头咳嗽两声,回答得十分理所当然:“那当然,利用所有有价值的东西,为了横滨,为了城市安宁,我辈必将竭尽全力,不惜一切代价。这不也是你吗?夏目漱石?” “我才没你这么疯。” 夏目漱石摇了摇头,笑着打趣他的挚友:“幸好林太郎那孩子学你学的都是优点,要是连你的缺点都一并学了去,横滨出现第二个正冈子规问才会头疼至极。” “喂喂,说坏话怎么还当着人的。”正冈子规抗议道,他一把将对方的酒杯夺过来,又给挚友倒满一杯。 “罚酒!” 如此畅快地笑着,似乎还是很久很久以前,久到有十年二十年,那个时候一切都还没发生。 森鸥外在竭尽全力想要守护自己所爱的一切,所以他打算抗争到底,而不是完全享受前人的荫蔽;自己又何尝不是因为想要守护才接受邀请,成为港口Mafia的一员呢。 夏目漱石无奈地笑笑,他不再把担心藏在心里,一手从挚友手里接过酒杯,开口问道:“林太郎说过他的想法了吧?” 正冈子规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夏目漱石说的是什么,心道果然如此。 “说过,还差点和我吵起来了,说实话,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他生那么大的气。”正冈子规将自己杯里混了血腥味的酒水一饮而尽,倒上了新的佳酿,他一边说道:“算了,算啦。事情都到这种地步了,他想做什么,只要他有能力做到就让他去做吧。” 他侧头用酒杯指着夏目漱石,也许是喝多了,竟有了些醉意:“你想在横滨成立你的三刻构想自己和他商量去,过几天横滨的掌权者就不是我,而是新一代了。” “反正无论你偏颇谁,我留给林太郎的港口Mafia在里世界的地位永远固若金汤,不被动摇。” “那你呢?”夏目漱石问,“劝得你放权是一回事,子规,先告诉我你打算做什么。” 夏目漱石忧心忡忡,不得不问。 “我这副样子能做什么。”正冈子规说,眼里金色沉得透底,他自娱自乐般说起:“荻原不是说过么,说我的异能阈值太高,基本上能凑个特异点了。” “我知道你们担心我,但是放心,我撑了十来年了,不在乎这段时间。” 夏目漱石没有被这种低劣的话术骗到,他怎么可能不了解他的挚友,所以他径直问出了自己最想知道,也是森鸥外也想知道的问题:“你不会用死亡来验证林太郎的成功,对吗?” 正冈子规笑了笑,他说:“林太郎的成功不需要我来怜悯。” 夏目漱石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内心反复推倒这句话的意思,才将信将疑地没有追问。 他看见正冈子规如火般烈烈燃烧的长发上已经有几根花白,只有那双眼睛永远都是年轻时候的恣意猖狂,突然回想起三十甚至四十年前,他还和正冈子规两个人一起求学的时候一起挤在街边摊贩旁分享鳗鱼丼的画面。 那个时候的他们没什么宏图大志,会为彼此的开心而开心,每天睁开眼睛都会觉得一天是新的开始。 但是他和正冈子规都不会为今天的局面而后悔。 一切为了横滨。 久违一起喝酒畅谈的时间,夏目漱石也没有推拒,酒到酣时,正冈子规突然说起,“对了,金之助,这顿酒我请客的话你可是要付钱的。” “付什么?”夏目漱石无奈。 正冈子规一边把款式老旧的红围巾摘下来,和夏目漱石那顶同样款式陈旧的圆檐帽放在一起,冲夏目漱石说起让自己骄傲的事情:“你知道吗,金之助。他告诉我说他会背负起整个组织的命运,他会接过我一手铸造荣光,并超越我走向进一步的巅峰。” 他说着要夏目漱石付的东西:“我想请你来做个见证,见证他从我手里夺权的荣誉时刻。然后,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作为引领他走上王座的前辈,赠予他前人的信物。” “送他什么?” “没想好。” 不胜酒力的夏目漱石也不顾自己那身端庄的绅士西装了,他哈哈大笑:“是么,那你这次可不能像上次那么随意了。” “知道了知道了。” 随着夜色渐渐深沉,再久别重逢的聚会也要散了,酒馆内稀稀两两的客人们也早就离开,只剩下角落里这对老朋友。 正冈子规戳了戳趴在桌上醉醺醺的挚友,问他:“我得走了,你要留下吗?” 夏目漱石呼了一声算是回应,醉得一塌糊涂。 正冈子规怒其不争地摇了摇头,“这才几瓶酒你就趴下了。” 夏目漱石‘哼’了一声,懒得理他。 “那不来送送我么?外面的雪景还不错,也许以后同样再是第一场冬雪,都看不见今天的景色了。”正冈子规眼眸低垂,他轻声问道,眼里藏着风雪过后的余烬,显得耀金色焕发微微的温暖。 但被他亲手灌醉的挚友只能模糊的听见他的声音,想要理解这些话只能等宿醉之后,在头疼的感觉里再回味那种酣畅淋漓的感觉。 … 离开酒馆的时候已经到了深夜。 雪夜的冷风乍一下扑在脸上,刺醒了有些醉意的长泽时礼,他仰头看了会天空,一片雪花落到眼睫上,眨眨眼睛,就融化了。 哈出去的气都很快变成白雾,他没有停留太久,转身打算回去。 “子规先生。” 突然,少年清朗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声音很熟悉,毕竟是自己亲手从以前的合作者手里套出来的,又亲自养了好几年。 长泽时礼转过身,路边灯光下的少年帽子上落着一层薄薄的白色,张扬在外的橘色发丝上勾住不少雪花,少年眼瞳清明柔软,带着对长辈极度信任的依赖。 他见长泽时礼转过身看过来,又喊了一句:“子规先生。” 能理所当然地在挚友面前含糊其辞的长泽时礼此时却说不出话来。 正冈子规的一生里对不起很多人:他和荻原井泉水与虎谋皮,利用夏目漱石对横滨的热爱,逼迫森鸥外抛下亲人独自成长,还有尾崎红叶、种田山头火、保尔·魏尔伦…… 但要问他最对不起的人,他会说是中原中也。 这个孩子从出生开始就陷入正冈子规和荻原井泉水的算计之中,从荒霸吐计划开始他就注定会被港口Mafia和异能特务课之间争夺,从无数人的尸体上睁开眼睛。 长泽时礼呼出一口白雾,冬天冰冰凉凉的味道钻入喉道,好在那件老旧的围巾保暖效果依旧很好,很快融化了这份冰冷,他说道:“晚上好,中也。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中原中也从路灯下走过来,“晚上好,子规先生。” 他回答得有些犹豫:“我想来找您,我想问您一些事情。” 中原中也看着地上渐渐续起的薄雪,他站在雪地里有一会儿了,所以在得知森鸥外计划时那股心生的不安和疑惑也都冷静下来。 他被正冈子规从诞生开始就养在身边,从五十音到指挥部下都是正冈子规一手教出来的,可以说是见证了正冈子规最疯狂的时期,因此,他知道的也比其他人,包括夏目漱石森鸥外在内都要多。 全部的算计,每一步计划,中原中也都是正冈子规的守密人。 所以此时此刻中原中也问道,他仰头去看这个抚养他长大的男人:“我还能见到您吗?” 长泽时礼本来想像中也小时候一样摸摸他的头发,在看见少年身形已经拔高了的时候,一转方向,拂去了中原中也肩头的雪花。 他只说:“晚安,中也。” 中原中也握紧拳头,却狠狠地闭上眼睛。他知道,自己也许比所有人都最先得知结果。 “晚安,子规先生。” 第66章 说,一切为了横滨(完) 酒吧的挂钟滴答滴答走向深夜, 这个时候横滨任何一个店铺里都没有活人,而在这间酒吧里却有三个朋友在聚会。 “喂喂, 织田作~” “你继续说, 我在听。”赤铜发色的男人认真的回答道。 “呜啊,听见这样大的事情居然连一点疑惑都没有,不愧是织田作。你看,安吾已经惊掉下巴了。”太宰治双手交叠撑着下巴, 他坐在两个朋友中间, 所以需要稍微撤开一点才能让一个朋友看见另一个朋友的窘态。 织田作之助顺着他的话侧头看去, 看见的是一个拿着酒杯半晌没有说话的西装青年, 西装青年正拿着杯子,眼神涣散不知道焦点在哪里。 织田作之助说:“安吾在喝酒。” 太宰治:“可是他保持了这个姿势整整一分钟!” 织田作之助再一次认真的观察了一下隔着一个座位的好友,然后点点头认同了太宰治的发言:“有点道理。” 太宰治满意了,向柜台酒保伸出手, 决定奖励自己一杯洗洁精调制的鸡尾酒, 然后被果断拒绝。 “……喂!” 在吵吵闹闹的声音之中,被调侃的坂口安吾额头青筋暴起,“你们的话题是不是跑得太偏了!这是件很重要的事吧?” 寻求美妙饮品无果的太宰治一边哀叹酒保先生的冷漠, 一边接话:“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吧?” 不就是说午夜过后,趁守卫防备最薄弱的时候追随少主的党派成员决定在森鸥外的领导下决定揭竿而起, 发起暴力变革吗? 这可是时下最激烈的话题。 太宰治百无聊赖地屈指弹在面前的玻璃杯壁上,看着里面融化的冰球随着震动在酒水里飘浮。他想,自从年前少主在尾崎红叶事件中落败,和首领党的态度明显恶化开始,结果就已经注定了。 要么少主无能, 被首领始终掌控在手里, 眼睁睁的看着港口Mafia一步步陷入劣势却没有办法反抗;要么少主起兵造反, 控制住喜怒不定杀生无数的首领,荣登王位——只有这两种可能,机械降神也救不了首领党和少主党之间的关系。 而且这也是那位首领想要的结果嘛。 “不,这一点我认同安吾。”织田作之助摇头,他放下酒杯,颇为认可坂口安吾的发言。 “哦——”太宰治拉着尾音,撇了撇嘴,“好吧。” 他不打算放过这个问题,问道:“那织田作和安吾对此有什么见解呢?” 正如坂口安吾反对的,这是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惊动范围恐怕会扩大到欧亚的里世界。港口Mafia就像是一个国家,正冈子规只是里面的政权,森鸥外推到了他,自然会如同巨石坠水一样溅起无数浪潮,但这个稳固了三十来年的组织却也不会轻易倒塌——至少在森鸥外表现出他的能力不足之前不会。 形形色色的人们会纷至沓来,带着各种各样的目的。所以这是件大事,惊天动地的大事。 “对我来说应该不会有什么关系?”织田作之助对此表现平静,他说:“只是可能事情会多起来,会死很多人。” 织田作之助说:“会很忙碌,应该会感到紧张和害怕吧。” “织田作也会害怕吗?”太宰治眨了眨眼睛,有些意外这个回答。 “会。”织田作之助认真的点点头。 “很有织田作特色的回答。”得到朋友一号的回答,太宰治又转过头去问下一个:“安吾呢?安吾的见解是什么?” 对比起织田作之助,坂口安吾的回答就激烈很多了,他直言道:“灾难!这简直就是个灾难!” 身为情报部门中连年获得最多奖金,也是加班时间最长的坂口安吾君情绪激动地说道:“这件事对下面的人来说简直不能再坏了!” “不哦安吾。”太宰治弯起眼眸,他意有所指,“还有更坏的。” 坂口安吾到嘴边的话一愣,想不出来什么接话,仔细一想又觉得太宰治这句话没什么问题,“……是这样没错。” 更坏的就是这次举兵造反被首领正冈子规镇压下来,在尾崎红叶事件已经失败了一次的少主可能在第二次叛逆里不会再得到首领的仁慈了。 正冈子规不会允许有人挑战他的威严,正如被密藏在过往里的那位夏目干部一样。 “这次行动太宰也要去吗?”为了缓和不知道为什么静默的气氛,吐槽与气氛担当的坂口安吾最先开口。 “我也不想去的,本来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自杀地点想去尝试一下,可是谁让我被首领大人钦点成少主的直属部下了呢。”说起这个太宰治就要抱怨,他用虚无缥缈的冷音判断说:“午夜之后的港口Mafia,恐怕将会迎来一段与时间和恐惧赛跑的至暗时刻吧。” 此刻的太宰治完全不似平常和朋友在Lupin酒吧里聚会的松散,在未来几个小时内即将发生的事情里,就算是太宰治这样不惧死亡的人也要打起精神来,因为一场即将席卷里世界命运的斗争就要开始,而错一步就会跌入深渊。 “好了,我要出发了。”说着,太宰治从椅子上下来,喝掉了杯子里最后的蒸馏酒,连冰块一起咬进嘴里,嘎吱嘎吱咬碎。 他把视线从左边扫到右边:“织田作下班之后最好不要在总部附近逗留,安吾的话——” 太宰治深深地看了一眼坂口安吾,然后将融化成小块的冰咽下去,这才说道:“记得小心一点,别死了。” 忙起来了,一切忙起来了。 所有人都要动起来,举兵造反就是突袭,突袭就是和时间赛跑,无论是哪一方,少主党首领党还是没有参与到这场动乱的人,都要迅速的动起来。 像织田作之助这样的底层人员会紧张地回家避开,像坂口安吾这样的人会拿着电话准备拨给不知名的人,就连太宰治这样的人也要将武器揣进口袋里,等待命运指示。 这不是普通人可以动摇的战争,聪明如太宰治,强大如中原中也,都只能看着港口Mafia内部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动乱—— 以首领直属干部伊马鹈平为首的首领党与少主森鸥外为首的党派在午夜时分进行了激烈的交锋。 森鸥外命人动手的第一个小时,港口Mafia总部前的大街上就堆满了尸体。 总部的成员,外来的支援,一切可能性都在森鸥外的算计之中,这个时候没有理论最优解,只有暴力。 而真正动摇战局的,是少主不知道什么时候招揽到的首领麾下的重力使。 从毁灭与厄运中诞生的荒兽身边伴有无穷无尽的重压,他和另一个刚刚被首领钦点为少主直属的少年打通了通往最顶层的路,一切计谋和武力都被他们封缄。 但还没有结束。 所有人,不论是在总部外面还在交战的人,还是总部里面正在控制各个部门的人,又或是少主本人都屏气凝神,冷静又心生慌乱地发布命令。 他们都知道,只需要控制住办公室的那位首领,最危险的部分就结束了。 … 森鸥外走在中原中也和太宰治前面,带着这次行动最重要的两个人,行走在首领办公室前那条镶嵌了七彩玻璃的长廊上,外面夜色冰凉,月光穿过玻璃透进来时,地上映照出一副扭曲的彩绘。 宛如通关极其困难的游戏一样,这里就是最终关卡。 森鸥外平缓地吐出一口气,他没有穿什么特别的衣服,甚至在上来的时候杀死了几名向他开枪的人,脸颊上还有没擦到的血迹。 这样却比西装革履更像是一个胜利者。森鸥外将手里子弹已经空了的枪扔到一边,近战上很少有人能赢得过正冈子规,而且他也不是来弑王篡位的,他只用得到一句父亲的认可就足够了。 森鸥外抿住唇,回头看了一眼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心里没由来有些慌乱。 那天把太宰治单独留下之后,太宰治和正冈子规的谈话他都听见了,为此森鸥外还特意去找种田山头火,用特务课的仪器确认过正冈子规的异能阈值问题,今天为了保险还带上了与谢野晶子,那个从战场上下来的少女此时正在武装侦探社的保护之中,如果最后一环出现了任何问题都能来得及让她上来。 现在就只差最后一步了。 森鸥外狠下心,上前推开门——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窗外的夜色。 整个城市最好的俯瞰角度就是港口Mafia的首领办公室,正冈子规兴建总部大楼的时候特意留下了一整面墙,从门口进来就能看见窗外冷冷的月光撒满地毯。 森鸥外迈开步子走进首领办公室,太宰治作为下属自然也跟上去,但走出去几步他就发现自己的搭档站在原地动也没动。 回头一看,中原中也那双清澈的蓝眼睛被夜色晕染,竟然让已经摸清楚了搭档性格的太宰治一时间也有点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不过这个时候森鸥外已经靠近了靠在沙发里面对着横滨夜景的正冈子规,那声森鸥外喊出来的“首领”更能吸引人的注意力。 太宰治又看了一眼中原中也,见他也过来了,就顺着一起跟上森鸥外的脚步。 然后就是一段匪夷所思的沉寂。 森鸥外既没有作为胜利者说出胜利宣言,正冈子规也没有作为首领或是长辈评判他的行为,首领办公室沉寂得不像样,太宰治忍不住抬头看去,发现森鸥外还是站在沙发后面,正冈子规也仍然坐在沙发上。 怎么回事? 无声的氛围如寒风凛冽裹住心脏,森鸥外上前一步:“父亲?” 无人应答。 森鸥外忍不住了,他大步走过去,安静的环境里好像除了他的脚步声之外连呼吸也没有,他一步步走向权利的终点。 终于,森鸥外看见了。 那个一手缔造横滨繁荣、在混乱中镇压住所有邪祟与无序的男人早已经闭上眼睛,仿佛是二十年前某个下午温暖的午后,和孩子嬉笑打闹后一起窝在阳光下的躺椅上浅眠。 森鸥外还记得那个时候,偶尔他会在夕阳快下山的时候突然醒过来,揉着惺忪的睡眼看见傍晚的昏黄阳光从落地窗外照进来,明明是暖融融的光,却会有种特别失落特别孤独的感觉,好像身边一切世俗都离他而去了。 但每次在他这样想的时候一回头都能看见坐在办公桌后的正冈子规,好像正冈子规永远在那里。 只要他慌张地望过去,正冈子规都会冲他笑,然后走过来把他拎起来,拖一个小凳子把他放在自己的位置旁边,那个时候森林太郎都会感觉特别开心,好像这座令人安心的依靠永远都不会消失。 可是…… 可是最后一次见面,他们甚至都没有好好告别。 旁边的太宰治看见正冈子规脚边地上有本书,他看了一眼森鸥外,出于一种无法理解的直觉,他去把那本书捡起来了。 在指尖接触到那本书的一瞬间,令人惶恐的庞大记忆涌入大脑,太宰治原地踉跄了一下,还没站稳就猛地扭头看向森鸥外,眼里暗沉沉的鸢色带上了不一样的惊诧。 谁都不能否认森鸥外在这次行动的作为,从和正冈子规正式开启擂台的那张异能开业许可证开始,到现在为了缩减继位后影响最小化做出的各种行为都能证明森鸥外有资格,也有势力接手港口Mafia首领的位置。 但让太宰治惊讶的是,眼前森鸥外所接下的组织,是他刚刚在一瞬间收到的记忆里最为恐怖的一个。 太宰治还没能理清楚脑海里那些各式各样的记忆,就听见一串细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到近了就如擂鼓阵阵。 首领党的核心成员控制住之后被翻盘的概率很小,所以他们是最先上来的,如果现在有很少人上来那么只会是追随森鸥外的人已经处理好了下面的残党,上来探寻结果了。 这时,太宰治看见被正冈子规养了将近十年的荒兽半跪下来,中原中也摘下宽檐帽,将其压在心口,高声说道: “恭迎首领继位。” 门口涌现的各个干部、司掌各个部门的港口Mafia高层,他们从内战里为少主夺得胜利,见到此情此景,也半跪下来,一齐说道。 “恭迎首领继位!” 而太宰治扭头看向森鸥外时,他发现虽然森鸥外声音还因为情绪波动在颤抖,但他已经收拾好情绪,能够面不改色地回应他的追随者了。 这就是正冈子规想要的么? … 港口Mafia首领正冈子规死于异能和疾病,由少主森鸥外继位。 尽管所有人都在推测那天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但没有人敢跳出来指责如今已经成为首领的森鸥外,他是少主,名正言顺,无可指摘。 葬礼在不久后如期举行,在这场带有各种意味的告别仪式上,来自世界各地的组织不约而同地试探这名新上位的首领,试探他到底有没有能力接下正冈子规打下的庞然大物。 森鸥外应答如流,一一应付,所有觊觎港口Mafia的人这才惊觉正冈子规倒下后,他的组织并没有倒下,正冈子规有一个完美的接班人,而没有经历过那个时代,只是经受了那个时代荫蔽的森鸥外未必比正冈子规要好对付。 在仪式末尾,人群都被邀请到别的地方做客的时候,森鸥外终于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穿着西装,带着圆檐帽的男人姗姗来迟,为灵柩献上一朵花, 夏目漱石对这场盛大的告别仪式有些无奈,他知道这必然是正冈子规做给活人看的,所以很早就井然有序地安排下来,能让他的继承人在和外界的第一次正式交涉中占取上风。 但他笑不起来,只能叹口气:“他是铁了心不想和我们最后说声再见。” 否则正冈子规不会提前去忽悠住夏目漱石,拿那些似是而非的话和他隐晦的告别。 “也没办法,子规就是这个性子,想好的事情谁都劝不动。” 他早该想到的。夏目漱石哀叹,但正冈子规那家伙实在是太清楚他想要什么了,所以自己轻而易举地上了当。 “他本来说打算和我一起为你的继承做见证,现在他食言了,我倒是不能食言了。” “子规没什么贴身的东西,除了雨御前就是这个了。”夏目漱石将一条鲜红的围巾展开,搭在两手腕上,递到森鸥外面前,他抚摸着柔软的布料,语气微微滞涩:“这条围巾陪着孤身一人的子规很多年,我想,这比什么少主之位,首领之位要合适得多了。” 森鸥外看着那条围巾,心里泛起很多酸楚。 “为什么?父亲的情况明明还有很多机会,我和特务课,和国外很多异能者都交流过这件事——” “林太郎。”夏目漱石打断他。 也就只有在最信赖的人身边,一向冷静自持的优雅野心家才会展露出脆弱的一面,他本来可以有两位亲人,而如今森鸥外失去了一个。 夏目漱石将围巾铺开,戴到年轻首领的脖子上,如同荣耀加身,载誉前行。 他喝声说道:“森林太郎,抬起头来。” 森鸥外从悲痛中站直腰板,眼神逐渐坚定,不需要再多说什么,夏目漱石就能知道,为所爱的城市和组织,森鸥外不会沉湎在过去。 他会是毋庸置疑的港口Mafia首领。 看着年轻一代,夏目漱石眼眶一红,不想再提起那些陈年旧事,他拍在森鸥外肩上,用力说道:“子规从来都为你感到骄傲和自豪,他的一切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你。所以森林太郎,大胆地向前走。” “从今以后你将征服世界,或一无所有。” 第67章 柯学是一项玄学(4) 「嘶。」 系统对着数据面板倒吸一口凉气, 它都有点怀疑这玩意是不是坏了,什么离谱的养成方法,这种程度的愿力都够直接交任务了。 而它的宿主在发呆。 从睁开眼睛看见的不是港口Mafia首领办公室开始, 长泽时礼从桌上拿起一支笔的时候都会习惯性地以为是夏目漱石送他的那支, 然后就陷入了一段长久的自我怀疑中。 他保持这个坐姿有好几分钟,系统才后知后觉地蹦起来, 慌张地凑过来检查, 嘴里直问:「你没事吧?不会异能影响……」 “不, 就是感觉异能力这个东西很神奇。”长泽时礼用力地握拳, 感受到了和前不久他还能提刀上阵之外的无力感,孱弱的身体支撑不了体术,以前他都会带上枪或者其他什么防身的东西,习惯了正冈子规年轻力壮的战斗力之后现在倒是有点不习惯了。 “选择用花枕是因为早期缺少武力手段,没想到它的后遗症影响程度这么深——能在最后保持清醒还真是不容易, 幸好你来得及时, 不然我会做出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 系统瞳孔地震:「你还真的被影响到了啊!」 这家伙不是说一切他都有数吗? “?” 长泽时礼讶然惊奇地看着它:“我说假话你全信了,我说真话的时候你居然不信?” 多少确实是个傻白甜的系统:累了,毁灭吧:) 这届宿主它带不动。 “对了, 你说可以完成我的愿望,是怎么一个完成法?” 长泽时礼聊起他们最初的交易,距离达成协议还差最后一次, 已经到了能够互相谈判的程度了。 的研究进度迟滞,加上很多知道内情的人也开始追查相关情报,要不是长泽时礼早把乌丸莲耶下葬了, 指不定哪天和他作对的人能研究点什么死而复生的东西来。 这个时候和系统的交易很大程度上能决定之后长泽时礼打算做什么, 以他的性格, 把灰原哀抓回来继续研究的可能性属实不低。 想到这个长泽时礼就有些忧愁。 上次在路边碰到少年侦探团确实是意外, 但他也是有意引起江户川柯南和灰原哀注意,以此给两个人留下一些印象。 不过那个小姑娘好像被吓得不轻,不知道现在是不是已经怀着恐惧和报仇之心追查到他现在对外的身份上来了。 查到也没关系。 长泽时礼勾起嘴角,反正对外用的也不是真名。 那边,说起工作系统就认认真真地回答,「总部是说两种方法。第一,让你的身体回到孩童时期,和不一样,是真正意义上的返老还童。」 「第二,给你安排一个新的躯壳,赋予其新的身份。」 虽然系统很想看老是让它破防的可恶宿主变成小孩子用天真语气喊人大哥哥的场面,但它是个好系统,好系统不会克扣员工的工资。 果不其然,长泽时礼答:“第二个听起来不错。” 「我也觉得。」系统点点头,「但是有个问题,你的这个身体怎么办?」 一句话使长泽时礼表情微妙,他问:“包售后吗?” 「不包售后,想给其安排什么身份靠宿主本人的作为,我们这边只能上个户口不至于成为黑户,其他方面我不能插手。」 听着像是个有良心的商家,但不多。 系统绕着宿主的头顶转了一圈,叨叨着‘也不是不能同时控制两个啦,但需要我作为中介,而任务结束之后我待不了多久,你选择了其中一个之后另一个会失去灵魂变成行尸走肉……’如此如此,说了很多絮絮叨叨的内容。 长泽时礼仍在思考,他靠在椅子里,习以为常地把玩钢笔。他的发色比临终前的正冈子规要苍白一点,唯独相差不大的是眼睛,一如既往地灿烂耀金。 这副模样不知道见过正冈子规的人能不能认出来呢。 就在系统怀疑它的宿主是不是睡着了的时候,长泽时礼突然说了一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我记得我名下的企业有一家最近建了座新的科技大楼。” 系统头顶敲出一个电子问号。 这都什么和什么? 长泽时礼拨了通电话出去,向下面的人确认了一下,放下电话之后肯定的告诉系统,“前两天竣工,检查完毕就可以投入使用了,是和铃木财团合作的项目,位于涩谷区。” 系统摸不着头脑:「你在说什么?」 长泽时礼清了清嗓子,继续说自己的:“我手里有些莲耶先生留下来的珍藏品,我早就想处理掉了,感觉这栋新建的大楼很配得上这批珍藏。” “要不开个慈善拍卖吧?我记得里面有颗宝石很漂亮,应该会吸引不少有钱人。” 系统内心突生一种极其不详的预感。 “到时候可以邀请不少财阀来当冤大头,铃木财团那位喜欢收藏珍品的顾问是一定要邀请的。当然,为了增添气氛的活跃性,如果那些受到邀请的客人会带朋友来也没有问题。”长泽时礼点点头,似乎很认同自己的想法。 只有系统震惊的扣出三个问号。 “人多混乱的地方或许适合组织交易,不如让波本到这里来拿一下组织最近在东京收集到的情报?但是递情报的任务很重要,派谁好呢……” 话已至此,长泽时礼不演了,握掌成拳锤在手心,敲定了人员安排:“就把苏格兰威斯忌调回来吧!” 系统绷不住了,「你他妈搁这儿叠buff呢!!」 长泽时礼无视抗议,拨通了朗姆的电话,和他商讨安排情报交接的事情。 如果要完美的契合上‘黑衣组织Boss’和新生的长泽时礼,他需要一个过程。 而一场高端的不在场证明,往往只需要最朴素的安排。 安排着后续事宜的长泽时礼问道:“最后一趟我们去哪?还要进行你说的抽卡么?” 「不用了。」气个半死但发现这件事除了乐子之外没有什么特别的系统瓮声瓮气地回答:「我和本部开过会议,上级一直同意这次你的身份不改了,沿用上一次的身份。」 长泽时礼挑眉,问道:“正冈子规?” 系统摇摇头:「不,菅原道真。但不完全是菅原道真。」 意料之中的,系统看见了宿主惊诧的表情,只不过不需要多久长泽时礼就能猜中它要说什么。 “以我当初在京都做的事情……你说的是神明还是咒灵?”长泽时礼笑着说中了系统的谜语。 「呃啊啊,我再也不和你说谜语了。」系统以头抢地,失去了进化成谜语人的兴致。它焉巴巴地说道:「是日本三大怨灵之一的菅原道真,不过,你为什么会觉得是神明?学问之神么?还是雷神?」 从回来开始不详的感觉就没有消失过,系统觉得,它的宿主一直都不和它说起这些可能是憋着个大的。 别说,以长泽时礼的性格很有可能。 果不其然,长泽时礼冲它笑了,笑着夸它,夸得系统心一颤一颤的:“你的历史很有长进。” 但下一句就是:“不过很可惜,我指的不是这种。而是我死后神代会迎来一个小高峰,没有人类的压制咒力的膨胀速度会比贺茂忠行想象中还要快。” “接下来,被压抑的革新派,以及无数获得咒术的普通人会升起各自的心思,这些人可能没有多么智慧的头脑,但越是这样,空有武力的人才会越愚昧。” “他们会信我,然后奉菅原道真为神。”长泽时礼耸了耸肩,他完全不在乎后果,因为他清楚:“只看京都贵族为了压下这些人,会怎么把我的故事写得更迎合贵族利益了。” 「……」系统扶额。 要命。 幸好它已经商量着大世界融合的事情,不然这样的情况下去,那些剧情会不会发生都还是个问题。 “不说这个了,我们的任务是什么?任务地点还是在平安时代吗?”长泽时礼欣然发问。 「不。」系统这个时候却找到了让它安心又胆颤的一件事。 「第三个世界依旧是近现代,你的任务只是单纯的养大五条悟。」系统说着,它想起这件事就无比的慌张。 两面宿傩怎么办? 系统多想这个时候钻回去看一眼,看看菅原道真死后的平安时代发生了什么,不过它不敢在长泽时礼面前露怯,所以只能慌着,什么都做不了。 “近现代?”长泽时礼愣了一下,显然也想起了那个孩子,他笑了笑,没有提及,说道:“我知道了,这次我不会做得很过分的。” 「呸,我才不信你。」 第68章 于咒术的制高点俯瞰(1) 一副墨镜。 复古圆框太阳镜。 穿着蜻蜓纹路和服外衫的白发幼童跪坐桌前, 盯着这副墨镜,他把墨镜拿起来,对着外面的日光左瞧瞧镜片, 右摸摸镜框。 没问题, 很普通的墨镜。 那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要买下它? 白发幼童摸不着头脑,他直觉这副眼镜有问题, 但又看不出来问题到底在哪里。 灿烂的阳光把窗前的榻榻米晒得温热, 黑黢黢的镜片反射窗外照进来的日光, 男孩灵光一闪, 推测。 也许是什么咒物? 他决定戴上,然后到外面去试试。 拉开纸门,白发幼童跑到走廊上,把墨镜架到鼻梁,苍蓝的眼瞳被覆盖其后, 透过黑色镜片看向庭院—— 樱树、水池里的竹筒蓄满之后‘啪嗒’一下击打石块, 惊走停留在庭院栖息的鸟雀、绵延的石砖路探向院外、夏日午后静谧,除了小动物无人打扰。 “啊……” 白发幼童失望地叹出声,他还以为能有什么咒物咒灵来附身, 或者有什么特别厉害的作用。 原来和一般墨镜没什么区别。 没有乐子,他只好耷拉着小脸,回去房间里待着。 纸门轱辘轱辘压过地板上的门槛, 白发幼童无趣地拉上门转过身,准备休息一会儿,等会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一回头突然撞上了一张脸。 突然出现, 倒吊悬空的一张脸。 “——” 白发幼童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不小心撞到了门上, 噪响声‘哐哐当当’。 “悟少爷?您没事吧!” 门外的女仆听见声音连忙大声呼喊道。 白发幼童没听见, 受到惊吓的他睁大眼睛往上看,发现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并不是什么妖怪,只是倒吊在天花板上了而已。 见自己发现了他,倒吊人从悬空的状态翻个身转下来,盘腿坐在榻榻米上,一手搁在膝盖上,也不说话,就那么撑着下巴看着他。 白发幼童这才看清楚这个‘人’的模样。 红色的长发高高束起,披散到肩膀上,看衣着不像是这个年代的装束,倒是和家里那些老头子很像…… 白发幼童撇撇嘴,有点嫌弃对方这套古色古香过头的衣着。 不过吸引他的不是这些。 是那双眼睛。 金色的,瞳仁里残留着璀璨的余晖,绚烂的色彩让他一下子误以为这就是阳光了,眼尾上挑五官侵略性极强,眉目间是和自己有很大区别。 但白发幼童却莫名的有种亲近感。 那个‘人’也不在意他肆意打量的目光,双眸微阖,懒散地打了个哈欠。 这人怪怪的。 但愈发刺激了白发幼童的好奇心。 “悟少爷?!” 门外的女仆再一次喊道。 这回他听清楚了,但是兴头正盛的白发幼童才不管外面的人在吵吵什么,正在他兴致勃勃地准备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一探究竟时,那个‘人’却指了指外面。 女仆已经开始从喊门到敲门了,下一步恐怕就是直接强闯进来。 “啧,烦死了。”白发幼童嘟囔着,不满地扬起脑袋喊道:“我没事,别吵我。” 门外准备强闯的女仆被呵斥一声,这才安静下来,恭敬地跪坐在门口附身说道:“是,悟少爷……” 当她闭上嘴不敢再说话的时候,又听见门内传来声音:“给我走远点,我不想听见你们的声音。” 女仆张张嘴,想劝点什么,但想到里面这个不足十岁的幼童的身份,又闭上嘴,顺从地附身到地板上,应了一句‘是’。 这可是五条家未来的希望。 室内。 男孩绕着这个‘人’转了一圈,他还戴着那个墨镜,碎发扫过额前,透过墨镜,那双同样璀璨的苍蓝色最后在正前面对上那双耀金色。 白发幼童站在那个‘人’面前,颐指气使地扬了扬下巴,问道:“你是谁?” 那个‘人’似乎思索了一下,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冲男孩眨了眨眼睛,问了一个答非所问的问题。 “你听说过——阿拉丁神灯吗?” “啊?” 「啊?」 白发幼童震惊。 系统也震惊。 “我诞生于一千年前,是个被封印的幽灵,我在被封印的时候决定,如果谁把我放出来,我就完成他的三个愿望。” 那个‘人’有理有据地开始瞎编,他伸出手从男孩的鼻梁上取下那副墨镜在男孩面前晃了晃,一本正经地对男孩说道:“现在你把我从里面放出来了,所以我决定完成你的三个愿望。” 白发幼童再次打出一个问号。 系统:「……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这是一千零一夜里的故事!」 白发幼童可能是被这种奇妙的骚操作沉默到了,他一把夺过墨镜,指着上面还没撕下来的标签说道:“这是我今天上午刚刚买的,骗人也要有依据啊!” 而且一千年前,那个平安时代哪有墨镜,骗人! “可是我没说我是被封印在这个里面的哦?”红发咒灵瞬间找补漏洞,理直气壮地打上补丁:“这只是暂时用来封印我的凭借而已。” 白发幼童看了看手里的墨镜。 这个他都能随手捏碎的东西可以封印咒灵……? 不对。 感觉思维被带偏了。 男孩瞬间反应过来,再次从头问起:“你到底是谁?” 就算是从‘封印在墨镜里的咒灵’这个层面去思考……果然还是有问题。 那个‘人’被询问后,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点点头,自信道:“我是个幽灵。” 看不出来有什么威胁性,不过一点也不像幽灵,反而感觉是个咒灵。 男孩抱着隐秘的心思,气鼓鼓地问道:“我问的是你的名字啦,名字!” 他想要一个朋友。 而且心中不知道为什么,见到这个‘人’就产生的一种浓郁的亲近感告诉他,这个‘人’值得信任。 “那就姑且称呼我为……菅、不,吉祥丸怎么样?”那个自称幽灵的‘人’这样说道。 “吉祥丸?”白发幼童喃喃两句理清楚读音,他听着有点耳熟,但是又不记得是在哪听说过这个名字,于是再次抬起头时又是颐指气使的模样。 他说:“我叫五条悟!” 红发‘幽灵’却没有对这番幼稚且任性的行为做出指责,而是对这个名字念念有词。 五条。 也不算可惜,至少菅家一系还能有后嗣已经不错了。 好过其他小门小户的咒术世家,岁月侵蚀下能在这个咒术均衡全靠一个小孩子撑起来的世代留下几个传承都是天见可怜。 “你在想什么呢?”五条悟拍拍‘幽灵’的手臂,对这个新朋友的态度非常不满,明明对方自称咒灵还能在五条家的家系结界里安然无恙地出现,但他就是没有畏惧和恐慌。 一种先天性的自信让他格外敢于继续任性。 “我在想,你会要求我完成你什么愿望。”红发‘幽灵’说,他冲男孩眨眨眼,那双漂亮的金色眼睛闪烁着耀光。 好像是个诱骗小孩子的坏魔神,期待不经世事的孩子说出点什么惊世骇俗的愿望来。 五条悟:“……?” 怎么又回到这个问题上来了。 不过这个家伙这么肯定的说这些话…… 抱着一种莫名的期待,男孩蹲下来把脑袋凑过去,小声说着悄悄话,不想被外面的家系咒术师们听见:“真的可以完成我三个愿望吗?”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也并没有多么信任,但五条悟眼里,这是一个别人、那些家系术师、女仆们都不知道的,属于他一个人的小秘密。 所以好像告诉这个咒灵也无所谓。 红发‘幽灵’也弯下腰学着他的样子把脑袋凑过去,压低声音仿佛在进行秘密交易:“当然可以,什么愿望都可以。” 五条悟睁大眼睛。 “那、”男孩思前想后,说出了他积怨已久的抱怨:“我不想再被那群烂橘子们控制了。” “他们烦死了,每节课教的东西都要盯着,课业多得要死就算了,而且全是什么简单得一眼就能学会的东西,连吃饭睡觉都要管,那些破礼仪学着有屁用,又不能变强。” “反驳一句他们还要拿我身边的人来威胁我——是,我是打不过那些家系术师,但是老子是天选的六眼!以后是要成为最强的咒术师!” 红发‘幽灵’不予评价,但是深以为然的对男孩逐渐暴躁的语言表示肯定。 “第二个呢?” “第二个?”五条悟被问得一愣,他狐疑地看了一眼这个‘幽灵’,似乎在考量他究竟能不能完成自己的愿望。 但想了想自己积怨已久的那些烦躁,就当冲心灵垃圾桶抒发自己内心的不满,干脆不吐不快。 “第二个愿望是:老子要变强!然后让那些老不死的再也没资格对我指指点点!” 说完,白发男孩看着‘幽灵’。 ‘幽灵’也看着他,不紧不慢地问道:“第三个?” 五条悟再次顿住了。 男孩五指插.进蓬松的白发之间,抓了抓头发,柔软的发丝被他抓得乱糟糟的,只是思前想后想了好几个,最后还是摇摇头:“想不出来,我要先欠着。” ‘幽灵’点头,卷曲的红发也跟着晃动。 “可以是可以,但是……” “但是什么?” ‘幽灵’眨了眨眼,如是说:“但是你听说过另一个故事吗?” 五条悟歪了歪脑袋:“?” 长泽时礼娓娓道来:“从前有个渔夫,从海里捞上来一个漂流瓶……” 还没等长泽时礼开始乱编后续,五条悟就抢答道:“瓶子里有一个魔鬼。第一个一千年,他说他决定完成帮解开他封印的人完成三个愿望;第二个一千年他决定把世界上所有财宝都送给这个人;第三个一千年……” 五条悟顿了顿,他听说过这个故事,所以也记得内容,是:“魔鬼杀死解开他封印的人类,作为对世人的报复。” 他抬头看向眼前的咒灵,哪怕不用六眼都能看得出来这绝对不是个什么弱小的家伙,很有可能是年代久远的强者。 “你要杀了我吗?” 五条悟看着他的眼睛,毫不畏惧,一字一句地问他。 “当然——” ‘幽灵’拉长尾音,他言行轻浮,但周身却伴有恐怖的咒力量,溢出的咒力撕扯空间时闪烁着弧光,单单是这样的咒力外泄就足以证明他绝对不可能是一级以下的咒灵,很有可能是稀少的特级咒灵。 五条悟微微张大眼睛,迎着能带动风的威胁,柔软的白发被狂风搅乱,但他丝毫没有被吓到,眼里还透着兴奋的光。 他没有从这个咒灵身上感觉到恶意,正如咒灵故意说出地转折句一样:“——当然,你很幸运。” 红色‘幽灵’说:“现在才过了一千年,而我会满足你的愿望。” 像极了一个坏心眼的成年人,故意说坏话逗小孩哭。 但五条悟一点也不生气,他喜笑颜开,直接问道:“那你能教我变强吗?” 男孩抓住咒灵的手,整个人几乎要趴上去了,圆圆的脸蛋带着些许婴儿肥,苍蓝的天赐之瞳期许地望着这个红发‘幽灵’。 十岁不到的小孩子格外可爱,连任性要求时的语气都带着软软糯糯的口齿不清,更别提这样真诚的看着一个人了。 如果让五条家的佣人们看见这一幕绝对会惊掉下巴,以往颐指气使得不可一世的悟少爷居然会冲另一个人做出这样的姿态。 “……” ‘幽灵’也有些惊讶,略带些不自信地问道:“你不怕我吗?我可能会是咒灵哦?” 五条悟奇怪地看着他,“你会杀了我吗?” ‘幽灵’摇摇头。 “那你要吃了我还是会把我怎么样?” ‘幽灵’又摇摇头。 “那我为什么要怕你。”五条悟理不直气也壮地说道。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对这个疑似咒灵的幽灵这么亲近,只感觉他们之间有一段斩不断的关系。 而且这家伙灵没有对他释放出任何恶意,比那些见风使舵的家系族老,和巧言令色的仆人们好多了。 “……那就太好了。” ‘幽灵’似乎非常高兴,就在他打算说些什么时候,门外再次传来女仆的声音。 “悟少爷。” 女仆的身影倒映在纸门上,她身后还跟着一位成年男性的影子。 “今天的课程要开始了,教书先生来请您去上课。” 门口的五条家系一级术师不容拒绝地说道:“悟少爷,请。” 长泽时礼看见刚刚还笑嘻嘻坐在榻榻米上的男孩瞬间就变了脸色,气得像河豚,但还是乖乖站起来。 “你就在这待着,哪里也别去。”白发幼童说,拉着对方的手把他推进内室。 门口再次传来催促。 “来了!”五条悟回应道,他转头把选定的秘密伙伴藏起来,然后嘱咐道:“外面咒术师很多,别到处乱跑,小心被祓除了。” 说完拉上门,匆匆去应付家系术师。 系统看着白毛小孩拽得二八五万把不为人知的‘秘密伙伴’藏起来的模样,莫名开始感叹:「是个好孩子呢。」 “是个好孩子呢。” 长泽时礼则是双手揣进袖子里,突然悬空漂浮起来,双脚离地,下半身虚浮渐渐消失,真的像个幽灵一样直接穿过纸门。 门口准备进来打扫卫生的女仆如同看不见一样,直接穿过他的身体。 和长泽时礼相撞的一瞬间女仆打了个哆嗦,她感觉有点冷,左右环顾又没发现什么异常。 难道是自己想多了? 再次确认了一遍,女仆这才松了口气,提着打扫工具走进室内,给小少爷打扫房间。 系统:「?」 系统:「一千零一夜已经满足不了你了是吧?」 第69章 于咒术的制高点俯瞰(2) 五条悟特别讨厌历史课。 具体来说, 是咒术史。 五条家对这位六眼以及无下限继承者赋予了极大的期望,在很多课程方面相当严苛,如果是战斗类的实训课还好, 小孩子精力旺盛, 最喜欢这种活动课程,但必须坐着听讲,还非常无趣的咒术史就是另一回事了。 谁想听那些狗血的古代术师之间的恩怨情仇了。 但授课老师都是五条家的家系术师,能压得住得天独厚天赋异禀的五条悟的老师也基本上全是一级咒术师。 所以小孩子再怎么不喜欢也只能瘪着嘴,老老实实的听讲。 但五条悟可能老实吗? 绝对不可能! 白发幼童看见那位授课先生翻开那本又厚又没用的书, 眼珠咕噜咕噜转了转,心里计划着怎么刁难。 上次他趁其不备撕了一本历史书, 据说还是平安时代流传下来的古物,后果只是五条悟被关了今天禁闭, 但依旧安然无恙, 还因为咒术师们忙于修复古代书籍少上了几天课。 血赚不亏。 所以这次五条悟也准备整点什么,然后快乐地回自己院子里去找刚刚认识的小伙伴继续聊天去。 他看中了教书老师的茶杯。 五条悟都摸清楚了,这个老先生喜欢讲一半,然后装模作样地润几口茶, 再慢慢悠悠拖拽着难听的嗓音讲下一半,所以茶水必不可少。 趁教书老师不注意,五条悟偷偷往茶杯里丢了点早就准备好的醋, 然后悄无声息地把装醋的东西毁尸灭迹,五条悟假装无事发生的理了理衣服,内心则快要乐开花了。 “你干什么呢?” 熟悉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正全神贯注恶作剧的五条悟受到惊吓猛地扭过头,旁边的纸门上突然好像鬼穿墙一样, 印进来一张脸! ‘啪嗒’ 授课的五条家系术师寻声看过去, 发现是小少爷把笔掉在了桌子上, 还满脸惊讶地看向门口。 家系术师也疑惑地跟着方向望过去,但是纸门早就被拉上,侍奉的女仆退得远远的,门口什么都没有。 等他回过头,小少爷早就坐得规规矩矩,白发柔顺苍瞳里自带神性的淡漠,像只精致漂亮不闹腾的玩偶,见他看过来,还非常得意地朝他一笑。 被戏弄了。 家系术师额头青筋蹦起,敢怒不敢言。 “今天的咒术史讲的是平安时代。”家系术师压抑着内心怒火,沉声说道:“请悟少爷打开书本!” 奇异的是,白发幼童居然真的乖乖翻开书,没有再作妖。 难道是还有什么准备好的恶作剧? 家系术师浑身一颤,打气精神来防备心拉满。 五条悟才不管教书的在脑补什么,他低着头,小声地问道:“你怎么来了?他看不见你吗?” 原来,此时那位一级咒术师眼皮子底下赫然站着一只咒灵! “你把我的寄存处带走了。”自称幽灵的咒灵光明正大地敞开声音说话,但那个家系术师就像看不见也听不见一样,对这么大个人熟视无睹。 “喏,这个。”长泽时礼弯下腰,点了点小孩忘记取下来的墨镜。 五条悟这才发现自己的和服上挂着这个咒灵自称被封印在里面的那副墨镜,大概是刚才聊天的时候顺手挂身上忘记取下来,所以一起带过来了。 小孩心里的好奇心瞬间爆棚,他眨巴着眼睛,偷偷问道:“所以他们看不见你吗?” 长泽时礼也眨眨眼睛,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毕竟我是幽灵嘛。” “啊。” 五条悟惊讶地睁大眼睛,好像信了:“原来世界上真的有幽灵。” 长泽时礼笑起来,又在五条悟抬头的一瞬间变成正经表情。 系统捂住脸,不忍直视。 “悟少爷,您在做什么?”不合时宜的声音插.入一大一小的对话,五条悟不满地看过去,小小的苍蓝色眼瞳倒映出讨厌的成年人的模样。 “知道了知道了。”五条悟烦躁地翻开书。 教书老师这才点点头,开始了令人昏昏欲睡的授课:“今天的主讲人物是平安时期的一名诅咒师,后世称他为两面宿傩。” 长泽时礼准备继续和小孩聊天的心思迅速被吸引过去,他也不飘着了,在五条悟身边找了块地方,有模有样地掸掸灰坐下来。 俨然一副非常好奇的样子。 历史人物关系已经快听到耳朵起茧的五白发幼童瞬间精神起来,他偷偷地瞄身边那个咒灵,想着自己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个咒灵是自称诞生于千年前。 莫非他是平安时代的咒灵? 五条悟突然就有了听这节课的兴趣,反正就当听故事会好了。 教书老师:“两面宿傩原名宿傩,是平安时代著名咒术师首席菅原道真唯一的学生,自幼随菅原公就学,也是被菅原公寄予极大厚望的革新派继承人。” 五条悟在视角的余光里看见自己身边的那个咒灵在暗自点头。 小孩心里一喜,也认真的听起来,力图等会儿下课之后能和小伙伴一起探讨有趣的话题。 “一千年前,平安京初逢乱世,怜宿傩年幼,天赋异禀,菅原公收留了当时还是幼童的妖孽之子,和白狐之子晴明一同教导。” “晴明?”五条悟的注意力迅速被吸引过去,“是那个安倍晴明吗?” 教书老师看了他一眼,点头回答:“是,正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晴明公。” “宿傩和晴明公自幼相识,在其后数年里始终是阴阳寮里的魁首,两人的实力不相上下。” 五条悟身边的红色‘幽灵’点点头,表示认可这段话。 “如果这样一直保持下去的的话平安京应该会出现第二个晴明公那样的咒术师,只可惜……”教书老师真心实意的悲叹道:“宿傩杀了自己的老师。” 长泽时礼:“啊?” 系统:「?」 本来就安静的室内突兀地发出声音,教书老师瞬间警惕起来。 “谁在说话!” “是我是我。”五条悟连忙出声打掩护,给小伙伴转移注意力,追问道:“宿傩为什么杀了他的老师?” 教书老师很欣慰今天小少爷终于不闹脾气,居然还会问问题,便欣然讲述道:“因为他是妖孽。” “两面宿傩出生就是不祥之子,出云大社在占卜到他的存在之后立刻决定将这名灾厄献给神明。” “他出生之时的占卜上记录:‘此子绝父母亲朋,为天煞,性情暴虐,反噬近者,切不可留。’” “那他为什么是菅原公的学生?”五条悟却有些听不懂了。 “因为宿傩被献祭给神明那天,他逃走了,后来伪装身份蒙骗菅原公混进平安京城,在当时乃是最强咒术师的菅原公名下受到保护。” 教书老师又说:“邪恶的不祥之子为了窃取菅原公的咒术知识不惜一切,杀死菅原公后,现场被好友晴明公撞见,宿傩打伤好友,逃离平安京。” “窃取了菅原公全部知识的宿傩变得无比强大,除了晴明公之外很少有人能打败他,为了追捕他,平安京损失了很多咒术师,也因此宿傩成为了欺师灭祖的不详诅咒师。” 教书老师翻了一页。 而五条悟发现小伙伴的表情凝重起来,他偷偷瞄了一眼教书老师,小声问道:“你知道这些吗?” 既然也是千年前的咒灵,说不定他知道的比这个只会看书的老头子更多呢! “知道哦,因为我就是菅原——菅原公家的式神。” 那个咒灵语调一转,认真地告诉五条悟:“承蒙菅原公恩情,我成为了他家的一个式神,每天负责看守宅邸进出,所以对菅原公家的事情有些了解。” 五条悟‘欸’一声,追问:“什么式神?” 长泽时礼斩钉截铁:“灯笼鬼!” 五条悟:“?” 系统:「?」 系统:「什么阿拉丁神灯。」 “那你是灯笼妖怪,不对、灯笼付丧神吗?”五条悟很快反应过来,为了照顾小伙伴的心情,他甚至选择了一个稍微听起来好听一点的称呼。 虽然听起来更微妙了。 “对,没错,我就是灯笼付丧神,一般看见我的咒术师会喊我‘不落不落’,如果你在咒灵全书里查的话说不定还能看见我的记录。”长泽时礼点头,严肃的模样更让五条悟信了他的鬼话。 “悟少爷!请认真听讲!”那边的授课老师把桌面敲得震声响,这才堪堪唤回五条悟的好奇心。 只不过现在五条悟的心思全在神奇的阿拉丁神灯上了,压根不想听迂腐无趣的课程。 他撇撇嘴,应答道:“知道了知道了。” 教书老师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继续照本宣科地授课。 “咒术盛世来临后,宿傩舍弃肉身,化身诅咒,在此期间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三番两次想要毁灭平安京。” “为了阻止这位作恶多端的诅咒之王,以京都贵族们为首的宫廷咒术师们聚集了来自世界各地的术师,一起围攻两面宿傩。但宿傩的强大当时的人们无法想象,哪怕是请求神明帮忙,也没能真正杀死两面宿傩。” “好在最后关头,源信大师化身特级咒物狱门疆,联合了当世的全部咒术师才把诅咒之王封印起来。” 讲了这么大一串,教书老师咳嗽两声清清嗓子,顺手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 “现在狱……呸呸呸!” 入口全是酸涩的醋味,教书老师立刻吐出来,不满情绪瞬间爆炸,怒发冲冠地质问道:“悟少爷!你放了什么!” “醋啊,没喝出来吗?”五条悟笑嘻嘻地回答。 “荒谬!荒谬!我不教了!”已经被恶作剧不下数十次的家系术师把桌子拍得震天响,课本也不念了,甩手就走:“我看你根本就不想上课,你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反省吧五条悟少爷!这件事我必须上报给家主!” 闻言,五条悟咬咬下唇,显然是想起什么,但还是不服输地呛声:“告就告!老子不怕你!” 门被狠狠地关上。 五条悟不死心地撞了一下,果然,如他所料,上面有咒术封禁,是专门用来罚禁闭的,凭借五条悟现在的咒术根本解不开。 不过他还有其他办法。 五条悟翻上桌子,从小窗探出头去观察外面的情况。 那边,系统畏畏缩缩的探出头,发现宿主好像并没有生气,于是小声问道:「你没事吧?」 长泽时礼抱着手臂,半晌没说话。 就当系统以为他已经气准备在沉默中变态,大惊失色地准备安抚的时候,长泽时礼摇了摇头,示意它自己没事:“宿傩的性格我了解,比起伪造在书面上的历史,我比较想知道的是宿傩怎么把自己弄到这份上的。” 这才是让长泽时礼疑惑的地方。 一两个神不是问题,长泽时礼对死亡很从容,他赴死基本上是自己想做的做完了,才挑了个合适的死法,顺便踩踩系统的底线。 问题是…… 这小子到底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才让菅原道真死后留下的菅家一系护不住他? 长泽时礼百思不得其解。 这边。 “他走了走了!”五条悟把脑袋从窗户外面收回来,在窗户边上的桌子向长泽时礼招手:“快来!” “你不是要被罚禁闭吗?这么兴奋做什么?”长泽时礼晃晃悠悠地飘过去,顺手扶了一把免得他从桌子上掉下来。 “他管不着我。” 白发幼童再次探出头环顾外面,发现四下无人之后狡黠一笑,他转头向认定的‘秘密伙伴’伸出手,张口就来:“我要看你的本体。” “嗯?什么本体?” “你不是灯笼付丧神吗?我想看你的本体。”五条悟撅起嘴,想了想觉得自己这样的要求可能不太公平,于是又追加了一句:“你给我看的话,我也告诉你一个我的秘密!” 长泽时礼终于反应过来了。 这孩子不会把自己当成只有他一个人能看见的那种童年伙伴了吧。 “那这个位置可能有点小。”那个红发咒灵抬手把小孩子从桌上牵下来。 “那我们去庭院?”五条悟问道,够住对方的手,冰冰凉凉的,无论是摸着还是用六眼去看,都是咒灵的气息。 他知道这个家伙在撒谎。 就算是现在五条悟还没有完全掌握六眼用法,他也能看出人类和咒灵之间最明显的区别,眼前的明明就是个咒灵,而不是这家伙自称的什么‘幽灵’。 不过五条悟不在意。 因为这个早期叛逆的小孩已经确认对方在自己心里的地位了。 他,五条悟,正式宣布吉祥丸为自己的秘密小伙伴! 第70章 于咒术的制高点俯瞰(3) “好啊, 去庭院也大一点。” 长泽时礼牵着五条悟的手,把他从桌子上扶下来,孩童长大眼睛, 没有反抗, 手紧紧抓在咒灵的掌心,顺着力度跳下来,好奇地等待小伙伴看他有什么神奇的方法。 红色‘幽灵’冲他笑了笑,漂浮到门边上去,就在五条悟以为他要施展什么有趣的术式的时候, 他却只是屈指敲敲纸门,被下达的咒术封禁瞬息间就被解开了。 见到一直拦着自己的封禁轻易被解开, 五条悟立刻就过去,伸手一试, 居然真的拉开了。 他惊喜地回过头, 天赐的苍蓝色眼睛里是对未知乐趣的喜悦:“这是你的术式吗?” “准确来说……”面对白发幼童惊喜的目光,长泽时礼故意拖延了一下尾音,然后否认掉了:“不是。” 五条悟遗憾地瘪嘴,不过还没等长泽时礼说出下一句话, 他又很快振奋起来。 “不是也没关系,只要你会用就等于我也会用!”翻脸速度堪比翻书的小孩子这样说道。 他欢喜地踏出纸门,欢欣雀跃的样子与对待五条家其他人的冷酷淡漠完全不同, 倒是像极了他这个年纪该有的,那种猫厌狗嫌的天真烂漫。 长泽时礼失笑,跟着他出去。 这里的庭院和五条悟自己的院落不一样,没有什么花鸟鱼塘, 只有空地边角种着一棵樱花树, 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五条悟在走廊上盘腿坐好, 目不转睛地盯着红发咒灵漂浮到走廊下的空地上去,翘首以盼小伙伴的真身是什么。 他怀疑这个自称‘灯笼鬼’的家伙就是随口编的身份,说不定可能是千年前非常厉害的妖怪,所以才会被封印起来。 不然区区一个咒灵全书上连三级咒灵都算不上的小妖,怎么可能会拥有顶级特级咒灵的咒力气息。 他的眼睛都看见了,如果不是这家伙收敛咒力逸散范围,吉祥丸都可以把整个五条家包括本家外面的那一大片土地都覆盖起来。 用游戏术语来讲,这一定会是个SSR! 这边,长泽时礼飘飘忽忽地,宛如一个真正的幽灵一样落到庭院里,准备履行他刚刚答应人类幼崽的乐趣。 「你上哪找灯笼变个付丧神给他看?」系统从旁边冒出头,暗戳戳想着自己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了,决定先小小的矜持一把。 说不定宿主会找它帮—— 咒灵的身形在阳光下渐渐消失,碎成滞留在空中的赤金色咒力混做一团坠落地上,犹如火光一样,竟然比午后的阳光还要耀眼,那是灯笼之中烈烈燃烧的烛芯,而在它之外,赤红色交织缠绕出曲线,将那团咒力化作的‘火光’包围在内。 它没有长出眼睛,嘴巴或者人的什么特征,但熟悉的咒力却让五条悟知道这个红色的灯笼就是他的小伙伴。 白发幼童不由得摘下墨镜,睁大眼睛惊奇地看过去。 比他更加瞳孔地震的是系统,已经在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只灯笼烛芯摇晃,像活了一样飘向走廊下的小孩了。 它的宿主不会是被灯笼妖怪假冒了吧?! “想什么呢。”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再次出现,但就好像他之前直接出现在教室里也没有被五条家的家系术师看见一样,这一次五条悟也忽视了他。 五条悟只能看见一直红色的灯笼如同真正诞生出付丧神一样飘向他,而看不见再一次出现的某只红色‘幽灵’。 长泽时礼解释道:“这是构筑术式,用咒力构造实体的术式,往后数如果是家系流传下来……现在构筑术式的传承应该在禅院一系?” 长泽时礼有些不确定,短暂地回忆了一下平安时代的咒术势力分析,点点头确认自己的说法:“不出意外的话是在禅院一系。” 系统的心情跌宕起伏一波三折,闭上嘴拒绝暴露自己情报还不如宿主的事实。 今天也没派上用场的系统自闭了。 但是五条悟很开心。 他当场就从走廊上跳下来,两步并三步跑过去,但伸手去碰那只红色灯笼的时候却很小心,试探地喊了一声:“吉祥丸?” 灯笼中间咧开一道口子像在说话一样回应他。 “诶,不能说话啊。”五条悟遗憾地耷拉下耳朵,飞扬的白色短发都要一样耷拉下来,拥有付丧神伙伴的炫酷感瞬间就减少了一半。 他抱起灯笼,感觉到这股火光没有伤害到自己之后更加沮丧了,但这毕竟是硬性要求,真不能说话自己也没办法。 五条悟瘪着嘴说道:“没关系,你可以听我说话。” 对生活在无聊且寂寞的高墙大院这么多年的五条悟来说,有这么一个具有神秘色彩的朋友已经是非常幸运奇妙的经历了。 他生来就是五条家的希望,拥有「六眼」和「无下限」这样一旦成长起来就会成为毋庸置疑的强者的天赋,这样的环境里他什么都能得到,进而也养成了对一切都极其轻视的恶劣性子。 但是谁不想要一个神奇的付丧神伙伴呢? 拜托,那超酷的好吗! “可以说话哦。”饶是喜欢逗小孩的长泽时礼都不忍看见这样沮丧的表情,他凑过去,蹲在灯笼旁边给‘自己’配音,假装这只「灯笼付丧神」可以说话。 果然,在‘灯笼’说话的瞬间,白发幼童苍色的瞳孔亮起,眼里闪烁着惊喜,在纵容和好奇之下,遂开始了一些奇怪的问题。 小小的男孩蹲在地上,对着一只不知道从哪捡来的红色灯笼念念有词,特别是以系统的视角还能看见五条悟面前蹲着另一个人。 画面一度十分离谱。 即使是小孩子的五条悟也记得他和伙伴的交换,看见了‘吉祥丸’的本体之后,五条悟履行约定,开始分享一个属于他的秘密。 不过说是秘密,更多的是碎碎念。 “族里最近有很多烦人的家伙在盯着我。”五条悟把灯笼抱在怀里,这只红色的灯笼很大一只,可以垫着手,他就像抱着抱枕一样,坐在走廊边吊着双腿,把灯笼放在腿上,两手搁着下巴,整个人趴上去。 五条悟晃动双腿,踢着走廊下盛长的青草尖,蜻蜓纹路的和服皱成一团完全没有贵族少爷的气质,但他才不看这些,只抱怨自己不愉快的事情。 “吉祥丸,你说「六眼」到底是什么呢?明明我已经能用无下限术式了,为什么他们还要紧抓着我不能完全适应六眼这件事不放?” 五条悟很烦。 六眼。 百年难遇的天赐。 咒术史记载中,活跃于咒术强盛时代的五条家先祖菅原道真就是六眼的承载者,而那位神明一样的最强咒术师立于整个平安时代的巅峰,从来没有人超越他,哪怕是他死后,也化为神明庇佑世人。 而六眼,就是菅原道真的象征。 五条家历经百年,终于在即将没落的这一代迎来了名为‘六眼’的转机。 名为‘五条悟’的天选之子降生了。 正当所有人欣喜若狂的时候,有人却发现并指出了其中的不足。 这双六眼,并没有达到千年前菅原道真那样强大的地步。 但即使是这样,已经足够五条家在咒术界扬眉吐气了。 一个传承了「无下限」术式还被天赐了「六眼」的五条血脉,难道不是上天眷顾五条家吗? 那可是菅原道真其他任何旁支都没有的待遇。 所有人都对五条悟会在六眼的加持下成长为最强咒术师这件事深信不疑,包括五条悟自己。 但最近这些乱七八糟的话总是精准的踩到了好胜心极强的孩童心里,小小年纪就有了自己的烦恼。 “那些千年前遗留的古书我也看过,写得一段接一段的,上句不接下句,文绉绉的完全看不懂。族里的老头说是菅原公写得太过深奥,就算是去请天元大人也未必能理清楚大概。” 五条悟把脸埋进手臂里,看见怀里灯笼火光灼灼,他蹭了蹭灯笼老成地叹气:“吉祥丸,你说我什么时候才能变成那种可以轻松打败特级咒灵的强大咒术师啊。” “那变成很强大的咒术师之后要做什么呢?”‘灯笼’问他。 这个时候五条悟的情绪反而不像之前问愿望时那么激动了,他抬起头看向庭院里四四方方的天空,还有墙角那棵樱花树,想了好一会儿。 拥有家族给予的一切,还拥有最高起点天赋的六眼神子被这句话问住了。 五条家不教他这些,家族对他的期望只有五条悟成为最强咒术师,为此不惜倾尽一切资源,纵容五条悟性格越来越恶劣,他们要的只是一名持有「六眼」和「无下限术式」的咒术师,至于五条悟在想什么,只要不想着脱离家族就可以了。 所以日复一日的课程和无底线的纵容都是让五条悟性格冷酷淡漠于人群的缘由。 只有对吉祥丸这个不会被任何人看见的秘密伙伴,五条悟才会吐露出自己的小小烦恼,分享自己的小小喜悦。 所以最终五条悟摇摇头,说道:“不知道,想不出来。” 灯笼付丧神将微光照亮五条悟周身,温暖的咒力仿佛在拥抱他,牵着他的手,引着六眼神子走向人间烟火。 “那就慢慢想好了。”‘吉祥丸’这样说:“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一直陪着我?为什么?”五条悟问,他说:“封印解开之后你可以直接离开吧,而且别以为我没看见,你身上根本就没有约束或者契阔。” “可是我答应了要完成你的愿望,两个待完成,一个没想好。”灯笼的光黯淡了一点,似乎伤心自己被拒绝了:“不欢迎我留下么?可是我很想完成你的愿望,我以为我们约定好了的。” 未经世事的小孩子就是很吃这一套,五条悟立刻抱紧红灯笼,“才没有!吉祥丸是我的伙伴,谁也不能夺走!” 第71章 于咒术的制高点俯瞰(4) 恶作剧教师的罪名毕竟比不上撕毁古籍, 纵容五条家继承人的老头子们对此也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连略微惩戒都算不上,只是在接近晚餐时间就解除了咒术封禁。 在此之前, 五条悟甚至非常开心地看着他的小伙伴重新给门上施加了同样的咒术封禁,然后看着家系术师来解开,以浑水摸鱼假装自己没跑出去过。 孩童苍色的眼珠子瞟过来看过去, 对着他仿佛无所不能的伙伴, 小小的脑子里突然有了不少大大的想法。 他有实训课,而且就在明天。 首先这里的实训课特指「无下限」术式的用法。祖上流传的菅家文草中咒术部分记录了许许多多菅原道真的术式, 每一篇都相当晦涩难懂, 自千年前菅家逐渐分散之后,菅家文草也逐渐成为散页,五条、乙骨……每一家各取各自的术式, 以图读懂菅原道真对咒术的见解。 虽然五条悟学的都是历代「无下限」术式继承者对这篇菅家文草残页的解读,但几代人的积累却还是没有完全贯通前人的话,只有百年前那个同样持有「六眼」和「无下限」术式的五条家主突破性最高。 五条悟打算拉上他的小伙伴去会会他连字意都很难理解的古籍, 不求能读懂菅原公的咒术,至少能看懂古文的字意, 帮他翻译一下文言文就行。 然后他要悄悄变强, 震惊所有人。 五条悟决定了,今天晚上就偷偷跑去藏书的地方, 理解一番说不定能打赢明天给他陪练的家系术师, 只要过了这一关他就能外出了! 吃过晚饭已经是日落西沉的时候,五条本家的青石路边,仆人们点燃石墩上的和灯, 和风的院落一时间令人难以想象这里已经是二十一世纪。 不耐烦的应付完老橘子们的训诫, 五条悟丢下侍女, 迫不及待地跑回自己的院子里,借着心情不好的由头把身边所有人全都赶走。 把人赶走后好一会儿,五条悟才扶着门框从门口探出头左右看了看,确认外面真的没有侍从停留之后,从柜子里找出一支蜡烛放进托盘里。 “你是要玩百物语吗?”长泽时礼弯腰把蜡烛托从五条悟手里端起,他屈指一弹,烛芯就燃起火光。 微弱的烛光只能让人看清以蜡烛为中心的一小部分环境,一个人悄悄出门的话也许会很适合。 自称幽灵、灯笼付丧神,怎么看都是个弱小身份的红色咒灵说:“那需要一百根蜡烛才行,如果只是想看看百物语之主长什么样,我可以帮你把它抓过来。” “吹掉吹掉,我只拿了这一根蜡烛!”但五条悟却跳起来把蜡烛托夺回来,哈一口气就把火光吹灭。 见蜡烛没有烧掉很多,他这才松了口气,说道:“我不是要玩讲鬼故事的游戏,今天晚上我要潜入族里的藏书室,你和我一起去!” 东西被夺走长泽时礼也不恼,他问道:“去做什么?” “去看从平安时代保存下来的菅家文草,你帮我翻译成现代日语,然后我要在明天的实训课上打赢!”五条悟说着,又跑去室内把自己的房间整理了一下。 撰写菅家文草的菅原道真本人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噢。” 白毛小孩忙忙碌碌地伪造起自己还在睡觉的假象,红毛大人已经将咒力覆盖至整个宅院,侵入外面守护五条家继承人的家系术师的大脑下达五条悟已经睡下,不会被任何人打扰的指令。 然后长泽时礼乐呵呵地看着五条悟把枕头塞进被窝里假装里面有人。 准备好一切,五条悟拉着小伙伴的手出发了。 沿路要路过好几个‘重兵把守’的地方,包括但不限于五条本家的主屋、现任家主的居住地等地方;白发幼童小心地避开巡逻的家系术师们,一双六眼能让他在黑暗中如履平地,但还是要小心不要被发现了。 只是五条悟没有看见,当那些注意到动静看过来的巡逻术师们在看见他背后的咒灵,对上那双深邃的金眸之后就如同失忆了一般,脑子一片空白机械地转过头,继续自己的职务。 直到成功潜入藏书室为止,五条悟都没有碰到一个今夜巡逻的术师,丝滑到从他的院子一路过来W52GGd21不到十分钟,让五条悟怀疑今晚五条家是不是有什么大事所以把家系术师都安排到别的地方去了。 而他身后的‘背后灵’一脸淡然地理了理繁复的公卿直衣,飘乎乎地跟着他身后,什么都做了,但什么都不说。 养小孩如果不是为了玩那将毫无意义jpg 五条悟的目标此时正被保护在重重叠叠的咒术里,已经有过故意毁坏古籍案底的小少爷本来是没办法再接近被家族视为珍宝的那张残页的,但今天不一样。 白发幼童扯扯长泽时礼的袖子,精致细腻的丝织品和咒灵的体温一样,冰冰凉凉的又柔软顺滑,本来在问小伙伴能不能解开咒术让他过去的五条悟脑子里突然蹦出来一个疑问:付丧神真的能穿这种哪怕在现代都是昂贵奢侈品的衣服吗? 不过很快他就把这个疑惑抛在脑后了。 因为神奇的吉祥丸已经解开咒术,可以一路畅通无阻且光明正大的进入藏书室了。 这个时候五条悟之前拿出来的蜡烛就派上用场了,手电筒这种东西这个古板的家族里很难找到,五条悟第二次扯扯咒灵的袖子举着蜡烛托睁大眼睛看着他。 长泽时礼失笑,弯下腰伸出手指,指尖‘噌’地一下窜起一簇火焰,引燃烛芯,火光让他眼里的灿金更加绚烂:“你为什么要点灯?” 随着烛芯火焰点燃,白发幼童额前碎发微微染上金色的火光,烛光照亮幼儿软乎乎的小脸蛋,他神秘兮兮地把蜡烛托举到近前,蓝色瞳孔里的烛芯摇曳,好像远方天空延伸出一抹金色的耀阳。 五条悟和他眼前的‘吉祥丸’对视,不知道为什么,有种穿越千年的恍然如梦感。 五条悟揉了揉眼睛,再看过去时长泽时礼已经直起腰,再看那双眼睛也没有刚才的感觉了,五条悟疑惑了一下,觉得应该是错觉,就端着蜡烛走到书架旁边,踮起脚尖一本一本地查找自己要找的那本。 他一边说:“我看漫画和电视里都是这样的。” 听到童稚的回答,本来打算来点咒术帮忙的长泽时礼放下已经在结印的手,选择保护小孩这份特别的好奇心和想象力。 “那就要悄悄地走路,不要发出声音了。”可以飘起来作弊的‘幽灵’浮在半空中,穿进书架里又从书本上突现出来,有模有样地嘱咐道。 “我知道啦,你帮我看看有没有人过来,我要去找书!”五条悟小声抱怨,他也想作弊,可是他飘不起来,只能小心翼翼,一步一步轻轻地踩在木质地板上,伴着木板细微的‘嘎吱’声,男孩哼唧唧的到下一个书架去了。 长泽时礼说着‘噢,好的’这样敷衍的话,转头手中术式骤起,无形的咒力扩散至整个五条本家,以六眼为中心展开了极其广泛的全视角。 五条悟只感觉身上有一阵清风扫过,他狐疑地四下看了看,没发现什么特殊的,就继续找东西去了。 他没看见,身后的红发金瞳的咒灵露出了一个极其失望的表情。 “真菜啊,这一代的咒术师。” 长泽时礼忍不住向系统吐槽:“整个氏族本家没有一个特级术师镇守,一级术师的含金量还不如十几岁的宿傩,往下数更加惨不忍睹;我说这孩子的教学质量怎么这么差到这个年纪了连区区一个术式的使用方法都掌握不到,原来是环境影响的。” 就差直接说‘太差劲了’。 系统顶着一双死鱼眼怨念地看过来,它太懂这个乐子人了:「你又想从领域展开教起了是吗?」 长泽时礼:“没有哦。” 但是这句话已经没有可信度了。 红色‘幽灵’飘向人类幼崽,准备去看看五条悟在做什么。 此时五条悟的注意力已经被另一本书吸引到了,他看见了一本从久远时代流传下来记录咒灵的书籍,秉持着对小伙伴身份的怀疑,他暂且放下了自己的目的,决定从里面找找吉祥丸自称的咒灵物种。 灯笼付丧神,又是什么‘不落不落’的称呼,古籍上没有目录,五条悟翻了好一会儿才在低级咒灵里面翻到这个种类。 长泽时礼靠过去的时候五条悟已经正在对着描述上写着的‘低级咒灵’几个字怀疑到底是谁的问题。 曾经在平安时代堪称咒术界百科全书的长泽时礼会在这种小细节上留下错误吗?当然不会。 “这么怀疑我,我会伤心的。”红色‘幽灵’幽幽地说道。 “因为像你这样厉害的咒灵应该会有单独记录才对,就像晴明公的母亲白狐葛叶之于狐狸妖怪,或者诅咒之王两面宿傩之于人类咒灵。”五条悟理所当然地回答,完全不像是个历史课上只会想着恶作剧,一句课没听的类型,他反而对这些非常了解,纯粹是因为授课老师讲得太无聊才会在课堂上恶作剧。 聪明的小孩子这样说:“就算是灯笼付丧神,也一样。” 面对简单话术忽悠不过去的情况,长泽时礼依旧老神在在地问道:“那你找到什么了吗?” 五条悟鼓起腮帮子,他都快把一整本书翻完了,除了吉祥丸自称的灯笼妖怪‘不落不落’之外没有一点相关信息:“没有。” 虽然这么说,但五条悟已经对他的秘密小伙伴吉祥丸本体是只红色的大灯笼这件事深信不疑了。 “我只是一只用来照明的灯笼而已,这样的书上是找不到我的存在的。”长泽时礼戳了戳白毛小孩的腮帮子说道:“好啦小鬼头,猜谜游戏以后再陪你玩,你要找的书找到了吗?” 五条悟哼哼唧唧地拍开他,一只手捂住被戳中的地方,一只手举着蜡烛托,像只没抢到鱼干的奶猫一样拖拽着尾音回答:“还——没——有——” “那么需要我帮你吗?用一种很有趣的方式哦?” 一说到有趣,五条悟立刻就感兴趣了,他放下捂住脸颊的手连问“什么什么?”对神奇的吉祥丸口中的乐趣深信不疑。 长泽时礼也不骗他,他一晃身消失,又出现在五条悟背后,白发幼童下意识仰起头,对上了一双俯视他的金色瞳孔。 那双灿金色的眼睛呀,就像是五条悟记忆里有一次午后躺在樱花树下睡觉时,朦朦胧胧间睁开眼睛,透过树梢叶缝间看见的阳光,特别耀眼,特别温暖,让人不自觉就放松下来。 下一刻,一双手覆盖在五条悟眼睛上,视线里的烛光被遮灭,从未有过的漆黑感笼罩了这个诞生起就能‘看见’一切的孩子。 但五条悟却感觉不到任何恐惧。 他挪着脚尖往背后靠去,果然靠在了实体上,毫无人类温度的宽厚怀抱里,五条悟感受到的是无与伦比的安全。 然后,他听见‘吉祥丸’轻柔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来,闭上眼睛,将咒力集中到眼睛上。” 不知道为什么,平时被族里的家系术师指导时一千一万个不愿意的小孩却听话地在‘吉祥丸’的指挥下缓缓闭上眼睛。 ‘吉祥丸’问:“你看见了什么?” 五条悟回答:“咒力残秽,很多古籍上的咒力残秽。” 这间藏书室收藏的大部分都是久远年代流传下来的书籍,不少都是历史上的著名咒术师用其咒力编纂的孤本,才得以保存这么久。 五条悟看见的就是这些遗留下来的残秽,还有一些负责洒扫的家系术师的,以及现在五条悟自己的。 不过为什么没有吉祥丸的? 五条悟百思不得其解,按理说不论咒灵还是咒术师都会留下咒力残秽才对。 “现在,用咒力去触碰它们,你会看见它们的样子,它们上面留下的一切咒术痕迹,然后判断它。” 这句话让从来没接触过这个奇怪用法的五条悟惊讶地连连眨眼,不由得脱离捂住他眼睛的手,睁开眼转过头去看这个居然在教他怎么用六眼的灯笼付丧神。 不过这次五条悟再有问‘你到底是什么’之类的怀疑话,而是瞅了他好一会儿,说:“你怎么连这种东西都会。” 长泽时礼歪歪脑袋,笑着问道:“那还要继续学吗?” 五条悟毫不犹豫:“当然要!” 这回他主动闭上眼睛,按照区区一个「灯笼付丧神」的六眼使用说明运转咒力。 木质地板、书架、书架上残破的古籍、吊顶在天花板上的锁链,还有许许多多琐碎东西都一一如同扫视仪器一样分析出其外形大小,并像建模一样在五条悟脑海里呈现出来。 他能从各种角度看见自己,看见自己身边的一切——很快就找到了被藏在深处的那张菅家文草残页。 那张泛着氧化微黄的纸张边缘早就被空气降解,只能被安放在咒具里,连翻动都要小心至极。 但五条悟能这么快找到它是因为这张历经风雨和时间摧折变得又脆又皱的纸里蕴含着一股极其强烈的咒力。 这个咒力残秽有点熟悉,五条悟没记起来自己从哪接触过,不过这样的情况已经足够他惊喜了,他睁开眼抬起头兴奋地冲小伙伴欢笑,分享自己刚才的突破性进展。 五条悟或许没有发现,他的眼里闪着苍蓝色的弧光。弧光里是如同闪电般的咒力,细小短暂却雷霆万钧,一切咒术在其注视下都将无所遁形。 而这只是六眼所拥有的其中一部分,就像五条悟的咒术天赋才刚刚开始得到最好的引导一样。 第72章 于咒术的制高点俯瞰(5) 月上枝头的时间, 今夜无云,用来晒月亮是个不错的天气。 而此时,五条本家的藏书室内,一大一小两只蹲在地板上, 对着一张残页面面相觑。 主要还是长泽时礼在对着他自己的笔迹分析他自己写的什么东西。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怎么会有人不认识自己写的字啊!哈哈哈哈哈哈哈!」系统仗着没人看得见它疯狂嘲笑。 “你看不懂吗?”五条悟戳戳小伙伴的手肘, “我听说历代无下限术式继承者都写过分析, 实在看不懂我们可以再找找……”五条悟说着, 还是忍不住期待小伙伴给力, 他再问一次:“真的看不懂吗?” 他还想悄悄地学会无下限,然后让那些明天会来观礼的烂橘子们大吃一惊呢。 虽然学不会也没关系,反正没人敢管他,但五条悟还是想在小伙伴面前露一手。 身为老大,罩着小弟理所当然。五条悟这样想。 “怎么说呢……”红色‘幽灵’古声古色的京都腔略微虚浮, 不忍心承认这是自己写的字。 他当时是写过这些东西, 他还以菅原道真之名撰写过无数咒术典籍, 但菅家文草并不是他负责册成合集的。 除却专门为作品而写就的部分之外, 有一些收录的,特别是咒术部分,都是他随便在纸上划拉的东西,连正式的咒术解析都算不上,放段时间可能他知道意思,但是什么字——那确实有点不太好认。 属实是属于宿傩都比他写得认真那种。 长泽时礼选择睁着眼睛说瞎话,不按上面写的来。 于是在系统惊恐的目光下,这位隐藏身份, 假装付丧神, 实则菅原道真本人的咒灵张口就给五条悟‘翻译’了一段无下限术式中杀伤力最大的用法。 ——虚式, 「茈」。 并透彻的解析了形成虚式的前提, 术式顺转与逆转,完全没有比从领域展开教起好到哪里去。 白发幼童听得津津有味,苍蓝色的眼睛肉眼可见的亮起来了。 如何让一个天性嚣张的孩子听你的话? 只要你在他感兴趣、他喜欢、他倚仗的方面表现出高于他的力量就足够了。 当然,同时你也要保持神秘色彩,童话故事里骄傲的小王子最会喜欢不一样的乐趣。 五条悟心满意足,如果不是还记着他们是悄悄地潜入进来的,可能就要当场练习从小伙伴吉祥丸嘴里‘翻译’出来的那些术式用法。 长泽时礼心满意足,他不忍心看见同样拥有六眼的孩子埋没在一个咒术接近末法的时代。 就在心满意足二‘人’组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长泽时礼突然扫到了一本书。 放在桌上的书,平摊着,上面有不少熟悉的咒力,但是留下的残秽已经很浅了,所以不太引人注意。 五条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也顺着看过去,然后‘嘁’了一声,嘟囔:“这本书怎么还在啊。” 白发幼童矜持地烦躁了两秒,但是看在小伙伴帮他潜入,‘翻译’古文有功的情况下,他决定也满足吉祥丸的好奇心,就不着急回去了。 “这是什么书?”长泽时礼在旁边看着,他没有去碰,从遗留的部分他基本上已经能判断出来是谁的咒力残秽了。 安倍晴明。 那个被长泽时礼用来社会化性子孤傲的宿傩的天才阴阳师。 若非同样是天才,宿傩不可能能和别人玩到一起去,更不可能融入人类社会里,可以说当初长泽时礼将两人放在一起的目的性就是如此,而且晴明的包容性很高,再如何也会帮宿傩一把。 “一本平安时代留下来的古籍,记录平安时代历史的。”五条悟绕过去,发现桌子有点高,只好踮起脚趴在上面看,把蜡烛搁到一边。 “复原得真快,明明那个教书的和我吵起来的时候我都拽成两半了。” 五条悟不服气地屈屈手指,想起那些自视甚高的迂腐老头,他克制住自己心里的跃跃欲试,转头问道:“你要看么?” 不行,在这里撕了,要是被发现之后把吉祥丸暴露了怎么办? 长泽时礼笑了笑,“那你给我念一段吧。” “好噢。” 五条悟干脆把蜡烛往旁边推一点,然后爬到桌子上去盘着腿,小心地揭开这本修好不就的书页。 他随便找了一页:“延喜年间,京都遭逢巨变。” “菅原道真殉道而亡时咒术界防御轰然倾塌。吾等奉命赶往清凉殿护驾,抵达之时,未曾发现菅原公等遗留,唯有神明,死于宿傩之手。” “在场公卿死伤大半,后得知是由高天原亲自勘定,菅原道真不可再活,他已经压制咒术前进十几年,只有菅原公死亡才能使咒术盛世到来……”读到这里,五条悟顿了顿,疑惑地摸了摸脑袋瓜。 “这个版本是谁写的,怎么和教书的说得不一样?” 不是说是两面宿傩杀的菅原道真吗? 奇怪的全新版本出现了。 长泽时礼喟然,仅作了解:“历史是由活下来的人撰写的,出现不一样的版本也很正常,这一本大概也是另一个人旁观的视角。这上面有宿、这对师生的结果吗?” “我看看——菅原道真死后,宿傩血染京都,严重破坏京都结界构成,故无可奈何之下,阴阳寮倾力追杀,无果。”看到这里,五条悟皱起鼻子,小声说道:“我不喜欢他。” 长泽时礼愣了一下:“谁?” “两面宿傩。” 长泽时礼被这直截了当地回答逗笑了,他问:“为什么呢,可以告诉我原因吗?” “没有,就是很讨厌他!”五条悟用气音小声嚷嚷,怕惊动了外面的巡逻队。 “欸——”长泽时礼拉着尾音,见五条悟还是没兴趣,他笑了笑:“那就讨厌着吧,反正他也听不见。” 反正这两代人相隔千年,宿傩那孩子脾气也不招人喜欢,五条悟都不一定会看见宿傩,就更别提举例这两个人关系会如何了。 长泽时礼并不在意,准备继续问书上的内容。 “因为、我喜欢菅原公。” 小孩突然这么说道,他昂着头,眼里是对传说中最强咒术师的憧憬。 “他有着最强的咒术,是可以以一己之力压下整个咒术界前进的人,整个咒术界都为他俯首,但就是因为他的学生两面宿傩……”五条悟‘哼’了一下,扭过头不看长泽时礼,背过去瓮声瓮气地说道:“反正我不喜欢这个家伙。” 突然收到当面赞美的长泽时礼眉眼带笑,摸了摸五条悟的发顶:“……那菅原公一定会因为有你这样聪明伶俐的后代感到骄傲和自豪的吧。” 五条悟冲他吐了吐舌头,理所当然地说道:“那当然,我可是继承了六眼的人,一定会成为最厉害的咒术师!” 这样说完,讨厌的情绪迅速被冲淡了,五条悟兴致勃勃地翻开后页,去找两面宿傩的后续。 “我记得以前听到过,因为宿傩的不死之身,听我是被封印的,和那个教书的讲的大差不差……哦!找到了。”五条悟视线里瞥到了一行,他将手指抵在书本上,一个字一个字的念道:“此后狱门疆被当时出力最多的加茂、五条、禅院三个家系——也就是现在的御三家共同把守,其咒具保存在天元大人的结界里。” 到这里平安时代的故事算是结束了,不过五条悟还记得后续发展,书上也有后人写下的后续。 “狱门疆本应该保存在天元大人的结界里一辈子不会被解开封印,但因为江户时代庆长年间,御三家中的五条家主与禅院家主同归而尽,仅有的加茂家主没能及时阻止狱门疆被盗窃,结果狱门疆失踪,到今天了都没找到——书上是这么说的。” 喜恶分明的小孩从桌上蹦下来,看见不喜欢的家伙这样的下场,他心情还不错,也就不继续计较这件事了。 结果就在他心情愉快的时候,跳下桌的动作一不小心带动了桌上已经燃烧得仅剩一小节的蜡烛,蜡油翻倒,火苗迅速沾染纸张,干燥的旧书被燎起,一时间窜起很高的火焰。 密封得不见光的藏书室内骤然亮起一抹熊熊燃烧的火光。 五条悟被吓了一跳,愣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转身就要跑—— “灭。” 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劲风扑到白发幼童脸上,吹得头发凌乱,不由得抬起手臂挡住突如其来的咒力。 如同贯彻人言一样,那些狂风骤雨一般袭来的咒力迅速扑灭了燃起的火苗,将五条悟被发现的危险扼杀在源头上。 还没等五条悟反应过来这是什么,他就被一双手穿过腋下,整个人被提起来,双脚悬空了好几秒才安然落地。 而此时再睁开眼睛,已经回到了五条悟自己的小院子里,四周安安静静,好像从未离开过。 “所以说,秘密探险也要注意安全。”小伙伴点了点他的额头,手里还拿着他不小心打翻的蜡烛托,烛芯仍安静的燃烧着。 五条悟一时间都不知道问哪个环节。 神奇的吉祥丸,就好像阿拉丁神灯里无所不能的魔神一样,挥挥手什么都能解决,太神奇了! “刚才那是什么?”五条悟睁大眼睛,好奇心拉满。 长泽时礼蹲下来,揪着他的小脸蛋说道:“随时可能引发的火灾。” “我知道了!下次注意!”五条悟两只手按住长泽时礼的大手不让他在自己脸上作恶,小孩迫不及待地问道,“快告诉我快告诉我!” “是咒言,一种咒术形式。”长泽时礼打了个响指,蜡烛托浮空飘在他身边,他这才可以空出手来一把把五条悟抱起来。 “夜凉了,先进屋。” 五条悟一只手勾住长泽时礼的脖子,另一只手在空中挥来抓去,准确地捕捉到了那只蜡烛托。 浮空的咒力又是什么奇怪的术式呢? 他把蜡烛托抱在怀里,被放到了室内的榻榻米上,仰头看向长泽时礼:“我知道咒言,狗卷家的家传术式。可你的术式不是……吉祥丸,你的术式到底是什么?” 五条悟之前猜的是能够解开封印之类的术式,他甚至脑补了一顿‘因为擅长封印,所以被更厉害的封印所封印’这样漫画书里才会有的情节,但明显,吉祥丸比他猜测的更神奇。 被他从‘封印’里‘解放’出来的‘幽灵’却说:“我没有术式,你也可以理解为,我就是术式。” 长泽时礼恶向胆边生,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想学吗?我可以教你。” 第73章 于咒术的制高点俯瞰(6) 白发男孩扫过在场那些行将就木的老头子们, 撇着嘴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对他们的话充耳不闻。 再三请他, 他动也不动。 他今天没有穿古板到完全没有意识到二十一世纪已经来临的家族里那些束缚行动的和服, 而是很新潮地穿了时下最流行的时尚童装,双手揣进裤兜里,带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买回来的复古圆框墨镜, 远远看去是个十足的酷帅小子。 但今天的五条悟性格在面对他的秘密小伙伴时大相庭径,完全不给面子, 恶劣的态度和面对吉祥丸完全是两种, 仿佛这才该是五条悟的秉性一般。 也确实,像五条悟这样被众星捧月环境下养出来的孩子脾气能好到哪里去。 在和长泽时礼相处时都是颐指气使地发布命令, 只有他心情愉快了, 才会好心情地问问小伙伴的意见。 对‘吉祥丸’的可爱之处, 完全是因为长泽时礼把握住了小孩子心中对神秘的好奇,让五条悟从内心认可了他的存在。 谁会不希望拥有一个强大,纵容自己的小心思, 而且还只有自己一个人才能看见的秘密伙伴呢? 不过好在今天五条悟心情不错,没有任性着打算旷课。 “悟少爷。”身边的女仆在帮他做战前准备的时候低声传达上面的话, “今天禅院和加茂家的两位长老在主屋和族长会谈, 他们可能会窥探。希望您在今天的课程上不要留余力。” 五条悟看向她,冷冷的苍色瞳孔里全是蔑视, “ 你在教我做事? ” 女仆被吓得一哆嗦, 连忙跪地告罪:“……不, 悟少爷, 这是家族大事……” 五条悟看都懒得看她第二眼, 小孩的声音里全是厌烦:“滚。” 要不是想离开家族的视线到外面去玩, 他才不想上今天这堂没什么含金量的实训课。 昨天和吉祥丸随口教的咒言都要比这些人教的好多了。虽然只是临时学了一两个小时, 但他已经能像吉祥丸昨天晚上那样,一句话就把火焰熄灭了! 可惜为了避免吉祥丸被族里的咒术师发现,五条悟忍痛把吉祥丸留在自己房间里,没让他跟着来看他昨天晚上躺在被窝里和吉祥丸讨论了好一会儿的无下限用法。 不过可以回去之后再完整的向小伙伴表演一遍。五条悟愉快的决定道。 左不过会像族里的老橘子们说的:他年纪小,驱使咒力的能力还没有很强,对咒力的精细程度也还不够,用出来的无下限术式才会因为种种原因输给身经百战的家系术师。 就像吉祥丸在听见他的这个抱怨时评价的那句:‘恶龙在成长为遮天蔽日的王者之前,也会是个只能吐出烟雾的小龙崽。’ 虽然五条悟对这种情况十分不满,但他还是接受这个童话故事版的解释,只是会嘟囔着为什么不换个帅气一点的说辞。 五条悟走向演武场。 他的对手是五条家培养出来的一级咒术师,专门挑选出来为小少爷陪练,十岁不到的五条悟上一次和他打是平手。这次,五条悟决定拿下胜利。 专门建造的演武场是一块很大的空地,旁边坐着几位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五条家族老,他们是最不同意五条悟想出门玩的几位,所以今天特意来抓住小少爷的把柄。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五条悟身上时,场地间的白发幼童却缓缓闭上眼睛,没有动作。 “他在干什么?!”几米远外的老橘子冲女仆问道:“你没有告诉他今天另外两家也有人来了吗!” “蠢货,这种事你也敢忽视?” 女仆瑟瑟发抖的跪坐在地上,看向演武场上闭目不语的小少爷,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明明、明明在来之前悟少爷的心情还很不错的。 “他如果不想上课今天这堂课就取消,绝对不能让禅院和加茂的人看见一点误差!” 五条族老将拐杖拄在地上,狠狠地剜了女仆一眼,又换上一副和蔼的表情,脸上的死皮都要皱成烂橘子了,不愧五条悟私下里对他们的称呼。 他拄着拐杖走向五条悟,准备低声下气地安抚住可能在闹脾气的小少爷。 家族的颜面要顾及,小少爷的心情也不能忽视,纵容着就好了,小孩子嘛,闹点脾气也正常。 唯独放五条悟跑出去玩是不可能了。 前段时间「窗」察觉到了大量咒灵诞生,其中甚至有特级,一时间整个咒术界都忙碌起来,为这些不知为何诞生的咒灵付出了很多人力。 这个时候五条悟的存在就更加重要了,绝对不能出半点差池。 五条族老这么想着,也打算这么做。 突然,他被无形的咒力绊了个踉跄,要不是身边的护卫及时把他拉回来,这位年迈的老橘子就要摔到地上成为名副其实的烂橘子了。 场上。 以某一点为中心爆发了可怖的吸引力,咒力流转时引动的空气带动出暴风般的躁动,咒力形成的罡风撕扯着旁边树上的树叶,‘哗哗’声仿佛在预示暴风雨即将来临! 地上的飞沙走石也被风卷起,在空中形成有形屏障,五条悟站在龙卷风一样的咒力中心,白发随风飞舞,他缓缓抬起眼眸,墨镜下眼里的苍穹之光绽放蓝弧闪烁。 他却没有就此止步。 因为这仅仅是昨天吉祥丸给他‘翻译’的菅家文草中术式的一个起式。 于是,他伸出手,掌心向上,无名指与小指微微蜷曲。 那是一只属于孩童的小手,小小短短的指节,有着独属于幼儿的柔软,但此时却牵引着术式与咒力,做出了让旁观者心惊胆战的举措。 “悟他……他想用术式反转?!”被扶起来的族老因为惊惶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他冲在场的人大吼:“谁教他的?哪个蠢货教他的这样做的?!” “快让他停下来,这样做他会伤到自己,伤到六眼——!!” 在菅家文草上,「无下限」术式有不少用法,最为五条家熟练掌握且吃透了原理的是其中的术式顺转,「苍」。 而对于「赫」,术式反转的「赫」有一些硬性要求,出了对无下限术式的理解透彻之外,最重要的就是明白术式反转的意义,很难掌控不说,还很有可能会让尝试者死于非命。 历代无下限术式传承者的第一想法是先明白反转术式的作用再进行尝试,这样能把危险性降到最低。 而此时,眼前他们五条家的希望,就像在让人体血液逆流一样,将已经发射出去的子弹对向自己,这样怎么可能形成「赫」——谁教他的?到底是谁教他的?! 潜入五条家想毁坏六眼的卧底?还是哪个多嘴的蠢蛋? 但下一刻,这个对五条悟想出去玩这件事反驳得最坚定的族老却说不出话了。 浑浊的瞳孔里倒映出的是遮天蔽日的假想质量,咒力撕扯空间,拉起无数刺眼的光弧,能量波灼热到了连地面都被停留的咒力融化的地步,它带来的力量是死寂。 他知道,五条悟对术式反转的尝试没有成功,眼前这个术式形态并不是很少有人能掌握的「赫」。 因为成功的是虚式—— 「茈」。 … 另一边,长泽时礼坐在五条悟院子的屋顶上,他的眼睛和此刻的五条悟一样,灿灿金辉中溢出细碎的金色咒力,眺望着突然爆发出强烈咒力的方向遥相呼应。 “这小子也不错嘛。”长泽时礼啧啧称奇,在系统‘你他妈都教了些什么’的崩溃声中,中肯地评价:“不过他和宿傩不一样,宿傩天性好战,学杀伤力强的术式总会快一点,这孩子好胜心强,对术式的精细要求很高。” “说不定我能教出第二个特级咒术师呢。” 轰隆隆一阵巨响。 是五条悟刚刚释放的「茈」,朝着五条本家外面的树林飞驰出去,留下一道深深半弧形。 沿路树木拦腰斩断,却又怪异地维持了生长的姿态——高温融化下,弧形边沿的树木石块土地都只能留下光滑的切面。 长泽时礼看见一道毁灭性的力量划过,继续说道:“我听五条家的从属说今天有其他家族的人来和五条家谈生意来着,看见今天的情况恐怕要嫉妒疯了。” 以他对这个时代的咒术调查,能拦住这个不足十岁的小孩才学会的这一击的人,大概扳着手指头都能数出来。 「说起来,你这回不给幼崽培养一下势力了么?」系统狐疑地问道:「这不符合你的作风啊。」 它就没见宿主这么清闲过。 它可是见过长泽时礼疯起来那是为森林太郎从头算计到尾,在不知不觉之间甚至算计到了后续会发生的事情。 现在居然在这里坐着和人类幼崽玩角色扮演游戏? 系统保持高度质疑。 “五条悟没有天命施压,没有你说的‘组织首领’的要求,我给他加那么一大堆负担做什么。”长泽时礼双手枕在脑后,倚着屋顶瓦砾的斜坡躺下去。 “他只要成为毋庸置疑的最强就可以过得比世界上绝大部分人快乐,这就足够了。” 他以绝对的自信说道:“当然,如果他想,这个咒术界也比平安时代难不到哪里去。” 系统默了:「那你还是闭嘴吧。」 羂索还活着已经是谢天谢地,鬼知道这位卧薪尝胆忍辱负重的励志反派现在还有没有继续他理想的那股坚持劲。 想想还是算了。 半小时后,五条悟从门口进来,一进院子就把跟着自己的人推开,等院门关上之后,他再也保持不住矜持的样子,蹦蹦跳跳地飞奔回来。 长泽时礼见状,从屋顶滑下来,他还没站稳就被扑了个满怀。 “你看见了吗!” 五条悟兴奋地说道,他摘下墨镜,露出一双仿佛是远方天空在无限延伸的漂亮眼睛,眼里的喜悦璀璨如最耀眼的蓝宝石上在闪光。 只有在看向和他同样耀眼色彩的眼睛时,五条悟那宛如神子谪世的淡漠,和视一切为蝼蚁的态度才会改变。 他不再恶劣,不再冷漠。 连五条悟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如此亲近,如同血脉相连。 但五条悟知道,这是他可以分享一切的朋友。 所以五条悟在释放完「茈」之后甚至没有享受那些目瞪口呆的表情,他看都没有看一眼那些老家伙们,也没有理会匆匆赶来的五条家主和禅院加茂家的人。 他只想赶快回来向唯一的朋友分享快乐,然后大声地分享稚嫩时期的欢欣雀跃:“我学会了!我是不是超级厉害!” 第74章 于咒术的制高点俯瞰(7) 东京街区上。 巨大的显示屏播放着时下最流行的MV, 汽车鸣笛声和吵嚷的人群声,一切新奇的东西都不能吸引到上午还无比开心的五条悟。 穿着时尚童装的男孩大步走在前面,背对着跟在他身后的五条家系术师, 鼓起脸颊冲身边的小伙伴小声抱怨:“他怎么这么烦啊, 都跟了一整天了。” 而且赶也赶不走, 就算是他的态度恶劣到极点也是一副认死理的样子。 明明他完胜了。 虽然还没完全明白「赫」的用法,但按照吉祥丸的‘翻译’,他已经可以跳过术式反转的构成条件,直接形成虚式了。 要是这样他都不能单独出门去玩,难道还要他学会领域展开才行吗? 而且还是在家族里商量了好长时间才同意的,要不是有人拦着, 他当场就跑出来了。 结果下午出门之后,五条家派出来保护他的咒术师简直是让他心烦到想当场回去的程度,一整天下来, 本来还想给吉祥丸介绍一下丰富多彩的二十一世纪的五条悟简直快把火气拉满了。 “可能是因为最近外面的咒灵很多吧?” 漂浮在他身边,不会被任何人看见的吉祥丸说。 红色的咒灵穿着一身和这个繁华现代街区风格完全相悖的平安京公卿服饰, 垂缨冠不知道丢哪去了,只把红发高高束起, 偶尔会有两缕不听话的随着俯身的动作垂到胸前。 咒灵的言行举止中都是一派贵族作风, 京都腔更加证实他有可能真的是千年前平安京的咒灵, 再加上他那一顿乱忽悠,五条悟终于没再怀疑他的身份。 他笑着安抚身边的小孩, 略微为五条家的作为理性的辩解道:“最近以这个国家为中心点诞生了大量咒灵, 而且似乎实力都还不错, 也许你家里的人是担心你的安全呢。” “呸, 什么担心我的安全。”五条悟推了推墨镜, 转身就往回走, 这个街他逛不下去了。 “他们眼里只有我的六眼和我的无下限术式,为了这些能增长家族荣耀的东西他们才不会有什么好心思呢。”五条悟说,但他才不要为这种不值得的事情生气。 他早就习惯了五条家这种做派,偌大个家族里他能信任的人没几个,基本上全都是看中他嫡子、六眼和无下限术式继承人身份的家伙。 所以五条悟才会无比喜欢只有他能看见的‘幽灵’吉祥丸,并且这么快就信任了他。 五条悟小声和长泽时礼商量:“下次我偷偷带你出来玩,我们去涉谷,上次我就是在那边买到你的。” 傲娇的人类幼崽决定让他的小伙伴也认识一下二十一世纪的新东西,但出于吉祥丸的特殊性,所以五条悟打算挑个时间一个人出来。 毕竟吉祥丸虽然自称‘幽灵’,但五条悟的留言看得清清楚楚,这名「灯笼付丧神」的本质还是个咒灵,只不过除了他之外没有人能看得见就是了。 五条悟当然会保护属于自己的东西。 长泽时礼听出了小孩话语里的气馁,笑着问道:“那今天呢?” 五条悟瞪了一眼跟着他的那些家系术师:“回家!” … 五条本家,一直都阴暗不透光的会议室里现在已经吵翻天了。 如果暴怒和某些不能言说的情绪能孵化咒灵的话,这里的情绪至少能攒下一个二级咒灵的程度吧。 “这里面肯定有问题!”沙哑的声音粗鲁地发出低吼,“悟这么小,谁让他接触到的密藏术式?无下限的用法一不小心绝对会伤到自己!” “难道是禅院?加茂?”另一个声音率先发表自己的意见,他质问跪坐在唯一有光亮中心地方的小少爷随侍女仆,“如实回答!悟最近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无下限」术式是一个相当强势的术式,仅凭这样一个术式,就保证了五条家能从千年前那个千百种术式争鸣的盛世脱颖而出,存活至今。 它很强大,但历代继承无下限术式又没有六眼的五条姓死在这上面的也不少,像今天那种越过术式反转直达虚式的行为无异于找死,对六眼极其重视的族内会议绝不容许这种情况被轻而易举地揭露过去。 “悟少爷他……他最近两天喜欢一个人待在房间里!” “最近这段时间他经常不让我进他的房间,还赶走了附近巡逻的咒术师!”女仆绞尽脑汁地回忆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她也不知道小少爷什么时候学会的虚式,只知道从前几天开始,五条悟就禁止一切人靠近他的卧室,她进去打扫卫生的时候还被赶出来过。 “而且、而且悟少爷最近脾气好了很多。” 短短几天之内就变了这么多,女仆恍惚了一下,显然想起了什么,睁大眼睛喃喃自语:“难道……” “你知道什么?” 她哆嗦了一下,硬着头皮如实交代小少爷的私事:“前几天悟少爷出去玩的时候莫名其妙买下了一副墨镜——少爷他今天也戴着!从那天开始悟少爷就变得不一样了。” 五条悟平时也喜欢出去玩,这次家族内部用各种理由阻拦的原因还是因为最近外面不安全,并不是一定要把五条悟束缚在家里。 上次小少爷出门的时候她也跟去了,在回家的路上路过一家精品店橱窗的时候,明明视线都没有投过去,莫名其妙就直角拐弯进了那家店什么都没说就把东西买下来了。 要说最有问题的也就只有这一样东西了。 “莫不是有人给悟下了诅咒?” 此话一出,室内一片吵嚷。 五条家自从五条悟诞生开始就经常有不少想要暗杀六眼的人出没,各种手段层出不穷,好在家族防备做得到位,五条悟本身的六眼也极具震慑性,这才使这个出生就不平凡的孩子安全成长到现在。 而诅咒。 以稚龄释放虚式,情绪大为变动,诅咒这个猜测是可能性最大、也是最恶劣的说法。 一旦诅咒深入骨髓,到时候五条家倚仗六眼神子获取的全部利益都会崩塌,五条悟要是因此丧失性命就更加不得了了。 这件事不容忽视,就算是平常纵容五条悟的长老也得重视起来。 “查,必须查!”亲眼看见五条悟释放虚式的长老沉声喊道:“不能让任何人伤害到六眼,「窗」在不久前传来信息,咒灵正在泛滥,五条悟的安全必须从里到外再加一倍!” “还有禅院和加茂那边,他们的人今天是什么脸色回去的你们都看见了,他们绝对不会放任悟成长起来,还有那些诅咒师,那些人也在瞄着悟的性命。” “从今天开始,想尽一切办法让悟待在本家,绝对不能再让他暴露在危险里了!” 他的话立刻就得到了另一批人的赞同,只不过在这些人之中,有一个人提出疑问: “那悟要是不愿意怎么办?” 小少爷的脾气整个五条家上下都知道,不可能听别人的命令,更别提是限制他的自由了。 “拦住他,没有别的办法。只有保证一名六眼的无下限术师成长为特级,五条家才能重拾昔日的荣耀。” 那名长老浑浊的视线扫过在场所有人,他说:“为了五条家的荣光。” “为了五条家的荣光!” … 五条悟回到本家的时候感觉气氛怪怪的,他回去的时候路过了被他炸出来的那一长条巨坑,心满意足的向吉祥丸分享了一波,得到赞美之后高兴得不行,连逛街时不爽都心情都愉快了不少。 然后他就得知了一件让他心情直跌谷底的事情。 家族上下一致决定,在未来的一段时间里希望五条悟没事不要去外面玩。 刚刚才许诺要带吉祥丸去科技发达的地方让平安时代的小伙伴见见世面的五条悟当然一百个不愿意。 尽管告诉他这件事的家主百般解释,但五条悟要是会听进去一句,他就不会是那个脾气差到被五条家下人们见之噤若寒蝉,一句话都不敢多说的小少爷了。 几十斤的小孩,身上百分之九十九的反骨,五条悟当场掉头就要走。 然后他又听见了一句让他火大的话。 “把你戴着的墨镜给我。” 那个废柴到这辈子对家族最大贡献就是有五条悟这个孩子的五条家主说。 “凭什么?”五条悟转过头,冷冷地看着眼前的生父。 他并没有非常讨厌五条家,相反,他对自己家还是有归属感的。 五条悟不喜欢的只是那些为了他这双眼睛而舔着脸来讨好他和借助他的出生而获取利益的家伙,这其中就包括他这个烂泥扶不上墙一样的生父。 五条家的实权在族内会议里,这么简单的事情就连他这个不到十岁的小孩子都知道,而他只知道花天酒地的生父却总以为自己这个家主之位很厉害似的,但实际上不过是个虚名罢了。 他出生之后就一直被各种保护起来,很少见到和自己血缘相连的人,所以在后来认识到生父之后几乎和他两看相厌,从来都不怎么来往。 直到现在,五条悟都懒得靠近主屋。 “凭我生养了你,东西给我,长老他们要。”现任五条家主伸出手就要去抓。 而白发幼童退一步昂起头,眼瞳里的颜色如同冰冷寒渊。 为了保护这份独属于自己的秘密,他甚至用上了才学到的咒言。 “滚开,别碰我的东西。” 第75章 于咒术的制高点俯瞰(8) 五条悟的童年生活过得顺心, 但又不完全顺心。 说顺心事因为无论在任何事情上所有人都会以他为主,纵容他的全部任性行为,哪怕他犯下了恶劣至极的错误都只是简单的说两句, 或者罚一顿都算不上禁足的个人时间, 这些过错就会被轻轻放下。 也许是孩子天生察言观色的本性,仗着这种无底线的纵容,他过得相当随性。 但要说不顺心,就是整个五条家都把他、以及他身上的六眼和无下限术式看得比一切都重要, 如果有什么会威胁到五条悟生命的,五条家会采取一切措施来保证他的安全,哪怕做出让五条悟反感的事情。 好像五条悟不是五条悟, 只是六眼和无下限术式的继承人。 所以对待一切让自己反感的事情,五条悟都不可能忍而不发。 但今天这件事似乎有点不一样。 在五条悟呵斥出声的下一秒, 哪怕是窝囊的现任家主都判断出来控制着他,让他不能前进半步的术式是什么。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眼前的五条悟:“这是——咒言?” 这话一出, 不仅是旁边随侍的家系术师们瞠目结舌, 连紧跟着赶来都会议长老们也都震惊得停住了脚。 咒术师共识里最基本的一条就是:一个人只有一个术式。 除非该术师的术式是模仿或者复制之类的,否则翻遍咒术史书还没见过谁会拥有第二个术式——菅原道真除外。 五条悟的术式所有人都知道, 只可能是无下限,怎么可能用得出狗卷家的家传术式咒言? 这个时候任谁都会情不自禁的生出一个让他们心惊胆战的想法: 他们五条家的希望, 同时拥有六眼和无下限术式的五条悟不会被咒灵作为容器受肉了吧? 光是想到这个可能,走在最前面的长老就心痛得不能呼吸, 他踉跄了两步,声音颤抖得半天说不全一句话来。 “快……快……” 快检查一下, 五条悟到底是怎么回事, 五条家崛起的希望决不能因为疏忽大意而被咒灵夺走肉身。 “啧, 没见过人用术式吗?” 嘴上这么说着的五条悟心里却有一点奇妙的窃喜, 他看见那些老家伙们一瞬间紧绷起来的表情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了。 不知道遗传自谁的小心思让他有了一点不同寻常的想法,可惜五条悟现在担心他的小伙伴在咒术师多的地方会被发现,只好抬手起随意的起了个无下限的术式来证明自身。 无下限是个要求苛刻到需要六眼才能真正展现其全部力量的术式,就算是模仿或者复制到术式也未必能够做到完美使用,五条悟这么做了,自然不可能说现在这个站在这里的白发苍瞳小孩被咒灵假冒了。 因此,故意这么做的五条悟果不其然地看见那些烂橘子们脸上的皱纹因为目瞪口呆而展开,滑稽的样子能当选五条悟今年看见的搞笑表情之最。 “你、你真的是悟?”后面的一个老橘子不可置信地低声问道:“那你是怎么会咒言的?” 那绝对是咒言,就算是无下限术式的创始人菅原道真今天来了也不能把无下限当咒言用。 五条悟双手揣进裤兜里,宽大的墨镜完美的掩饰下了他脸上收不住的嬉笑,他顺口就说:“是有人教我的。” “谁?!” “是——”五条悟话到嘴边迟滞了一下,他当然不可能说自己身边有一个谁都看不见的幽灵,但是他需要一个背锅侠来帮他接下这个锅。 谁最适合当这个人选呢? 此时,五条悟想到了他想要成为的目标。 如果问整个咒术史上最厉害的咒术师是谁,这个回答可能会有安倍晴明、崇德天皇、平将门等等其他人在里面,百花齐放的咒术世界从来不缺少强大的咒术师,五条家的祖先只能说是其中一个比较突出的。 但如果问整个咒术史上最离经叛道的咒术师是谁,那必然是平安时代的菅原道真无疑了。 所以。 五条悟眼睛眨也不眨地就对着质问他的五条家长老会议一顿瞎编:“是菅原公在梦里教我的,之前用的「茈」也是。” 几米远外正在围观人类幼崽为了袒护自己而和家里人起冲突,摸着为数不多的良心在考虑要不要帮五条悟一把的菅原道真本人:? 说得好有道理,完全找不到可以反驳的地方。 有了这么一顿闹腾,族老们倒是不怀疑可能是让五条悟变得反常的原因的那副墨镜了,他们紧紧围绕着不让出门这一点和五条悟激烈的交换了近十分钟的意见。 五条悟讨厌老家伙们嘴里张口闭口家族荣耀,但他确实说不过这些阅历比他丰富的老头子,五条悟转了转眼珠,想到一个好办法。 五条悟假意答应了下来。 然后等过两天他再悄悄地翻出去。 反正,他有万能的吉祥丸。 … 夜间,五条悟爬上屋顶闲着没事晒月亮,长泽时礼问起了今天下午的事情。 五条悟眼里的平安时代老古董非常不明白为什么现在的术师这么看重术式,好像在他眼里术式这东西不值一提一样。 “我听说现在整个御三家都是这样的,其中术式高于一切最严重的禅院家还出过把没有咒力的族人丢进咒灵堆的事情。”五条悟回忆着偶尔听见下人们的闲聊,他好奇地问道:“你在的那个时代也是这样的吗?” 他听文绉绉的老头子们说,在书上也看见过,所有人口中的平安京是何等无与伦比的一个咒术盛世。 神明代行行走人间,百鬼妖魅游荡山林,人类同时和世间万物共存,是咒术最辉煌的时代,现在流传下来的术式家族大多都是那个时代享誉盛名的术式。 平安时代的咒术盛世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一向有问必答的吉祥丸却没有回答他。 五条悟疑惑地侧过头,他看见月光冷冷的穿过红发咒灵半身,赤红发丝一起被月光镀上一层冷凝色,好似整个咒灵在发光一样,坐在屋顶的边沿上仰望长空。 五条悟看不见他的眼睛,无从分辨他的想法,但五条悟可以从吉祥丸的话里听出遗憾。 “应该是吧。” 吉祥丸这么说。 五条悟愣了一下,他还以为看上去无所不能的小伙伴也是在那个时代里兴风作浪的一员呢。 “你没有参与到平安时代的咒术盛世里么?” 所以这才是他一直都找不到平安时代有什么出名的「灯笼付丧神」的原因? 五条悟有些失望,他还以为自己的小伙伴是什么神秘兮兮的特级咒灵,才会被封印起来,直到今天才被误打误撞解开封印。 长泽时礼见小孩的情绪也不自觉被他带低落了,他笑了笑,换了个语气,说起能引起小孩兴趣的话题:“理论上来说,我直接参与过那个年代的咒术盛世,而且我的作用很重要。” “那我为什么还是在历史书上找不到你?”五条悟果然被转移话题,立刻放弃深究理由。 从认识那天开始五条悟就试图辨明小伙伴的真实身份,吉祥丸虽然没有害他的心思,但架不住五条悟好奇。 他可从来没见过什么灯笼付丧神对咒术的造诣高超到了能教别人除了生得术式之外的术式。 “那就是你看的书还是太少了,咒术典籍可不是囫囵吞枣的翻两下就能全部记住的。”长泽时礼摸摸他的小脑瓜,笑着说道。 软软的白发被手掌压下,五条悟双手抓住头顶上的那只作怪的手,大声抗拒:“不要摸我的脑袋!” “怎么了,怕长不高么?”长泽时礼哈哈大笑,气得五条悟踩着歪歪斜斜的瓦砾就扑过去扯他的头发。 长泽时礼躲也不躲,长臂一展,一把把小孩子捞进怀里仰后倒下,在五条悟惊慌失措的表情中,他们视瓦砾为无物,居然直接穿过屋顶掉进了屋子里的榻榻米上,安全落地。 五条悟翻身站起来仰头望着一点破损都没有的屋顶,大喊道:“酷!” 他叫道:“我要学!” 穿墙术真的超帅的好吗! 长泽时礼婉拒了他:“我要想想怎么教你,所以还是明天再开始吧。已经到了你该睡觉的时候了。” “好——” 五条悟也不着急,反正吉祥丸就在这里,不会离开,也只有他能看得见。 他就从长泽时礼怀里爬起来站好,一眨眼就溜进了洗漱间。 一身反骨的小孩不知道为什么莫名的居然很听话。 洗漱完,吉祥丸限定版好孩子没有像以前那样大半夜抱着漫画书看个没完,而是老老实实地钻进被窝里。 但他还是不怎么想睡觉,侧身卷起被子在榻榻米上滚来滚去,抱怨着今天、昨天、前天以至于很久以前的事情都要翻出来说一说。 “我还是想出去玩,我上次去涉谷的时候那边的店主告诉我他们要新进一款游戏机,上市的都是最新的游戏,我想去买。” 长泽时礼到窗户边坐下来,远远地看向已经把自己卷起来的小孩,他莞尔:“让人替你去买也是可以的吧?” “可以我想带你出去啊。”五条悟半张脸埋进柔软的被子里,小孩软糯的声音里带着些许他认定的坚持。 “和朋友一起出去玩,我之前在外面的时候看见的其他小孩都是这么做的。” 长泽时礼挑眉,问道:“你在五条家没有朋友吗?” 五条悟的回答很干脆,他理所当然地认为:“那些人没资格成为我的朋友。” 所以五条悟只有吉祥丸这么一个小伙伴。 “那该是我的荣幸了。”长泽时礼低声笑道,五条悟看见他眼里流转的鎏金色好似融化的黄金一样,逸散着恐怖的咒力气息。 这不是五条悟第一次被这双眼睛吸引,裹在被子卷里仿佛在假装毛毛虫的五条悟钻出来,赤脚走过榻榻米,他到长泽时礼面前半蹲下来,正好可以和那双眼睛对视。 五条悟伸出手在长泽时礼面前挥了挥,赫然没有发现自己的眼里也和眼前的咒灵一样,仿佛被点亮了一样,闪烁着苍蓝色的弧光。 “你在做什么?”他好奇地问道。 “我在想,怎么样才算是完成你向我许下的第一个愿望。”几乎无所不能的‘魔神’这样回答。 第76章 于咒术的制高点俯瞰(9) “他们会不会发现我不见了?” 晴朗天气下, 在涉谷最繁华的十字路口,白发小孩一边穿梭在人群里,一边和看不见的朋友说话。 近几天五条家的守卫力量增加到了以前的三倍, 听说外面对五条悟的悬赏一直在加码,为此, 哪怕是五条悟一百个不愿意,那些生怕有人来暗杀的五条族人们就差把他塞进保险箱里了。 但是就凭五条家那些咒术师? 笑死, 根本拦不住他。 “这个时代能拆穿我的咒术的人不多,我们也可以在他们发现之前回去。” 幽灵的身躯从旁边的建筑里穿出来,作为一切都罪魁祸首, 长泽时礼非常有义气地在五条悟潜逃的过程中给予了最大的帮助和支持。 “你也太自信了,那能拆穿你咒术的人是谁?”五条悟不信。 “当然是——菅原道真了。”长泽时礼说着点点头,一本正经地说道:“那可是世界上最厉害的咒术师。” 五条悟也点点头:“菅原公当然是最厉害的咒术师。” 长泽时礼见他小脸上全是认真, 忍不住‘噗呲’一下笑出声, 然后迅速在五条悟发觉之前转移话题:“你要在他们发现之前回去吗?” “才不要,我要好好体会一下离家出走的感觉。”五条悟摇了摇头,他不屑地说道:“不就是几个诅咒师么,看把他们吓得。” “可能还会有咒灵哦。”长泽时礼加了一句。 “这个时代的咒灵在快速增长,相对于人类术师的平均实力来说是一个可怕的预兆。” “你在算在咒灵里吗?”五条悟问。 那边的长泽时礼的回答一如既往不着调:“不算, 我是幽灵。” “怎么看都像是咒灵吧?”白发小孩小声嘟囔着,非常不认同这句话。 吉祥丸怎么看都和人类这个词绝缘,和他自称的付丧神也完全不搭边, 糊弄小孩子的话他才不会上当。 红色幽灵孩子气地为自己辩驳:“灯笼付丧神才不是咒怨之力凝聚而成的恶, 怎么说最次也该是小众信仰供奉出来的神, 说是咒灵多掉价。” 五条悟抬头盯着他, 上下打量一番, 问道:“你像吗?” 从出现开始就一副咒灵的样子, 五条悟的六眼里看见的‘吉祥丸’整个就是由咒力凝聚而成的,虽然保持着人类的外表没有咒灵那种丑恶,但怎么看都不像是个神。 长泽时礼抖了抖衣袖,自信地说道:“我不像吗?” 说吉祥丸像神? 五条悟觉得,吉祥丸自称特级咒灵都比说自己是神更可信。 “你还不如说自己是特级咒灵呢。”五条悟说着,继续按着记忆里的路线继续往前走。 今天的涉谷人流量不是很多,他想着也许就算是去晚点也能买到想要的游戏机。 “我到也该觉得我是,为什么不是咒灵这一点我也很疑惑来着。” 又是混淆视听的话,五条悟自然的忽视掉了。 两人嬉嬉闹闹地沿路一直到了五条悟今天要去的店铺,一到这里五条悟就兴奋起来了。 没有哪个小孩能拒绝漫画和游戏机,包括五条悟。 这就导致作为小孩子认定的唯一小伙伴,长泽时礼这个已经不知道多少岁的老古董被他拽着认识了很多新鲜东西。 问题是虽然长泽时礼对这些东西并不了解,可他却依旧能出于对小孩的了解,每每都能接上五条悟的话题,让小孩永远都是好心情。 就在两人心情愉快的时候,都有六眼的一大一小同时转头看向了店铺外面。 今天是个晴天,而且还是日曜日,以人流量众多而出名的涉谷十字路口此时却慢慢地人少了下来,零零散散的几个也是往外走去。 哪怕是让年纪小的五条悟都能察觉出有问题。 长泽时礼从咒术根源上逆向解析,对咒术的海量阅历和对咒术基础的掌控让他能迅速看出问题:“范围性驱逐结界,对内笼罩……是帐?” 五条悟更直接:“有垃圾在看我,对面二楼,两个人。” 长泽时礼闻言把视线投过去。 “降灵术和颠倒术式?不、不止这两个——我突然很好奇你在这个时代的作用到底是什么了。” 长泽时礼的六眼看得比五条悟更远,他全视下的整个街区延至往外百米都被一道结界覆盖。 而结界之中,是很多诅咒师。 上次长泽时礼和五条悟出去的时候他也看见过徘徊在小孩身边的几名图谋不轨的诅咒师,但那个时候没几个,有也在找准时机不敢直接下手。 反观今天,距离五条悟学会虚式才几天,已经有大量诅咒师想要五条悟的性命了。 但问题是,为什么没有一个咒灵呢? 五条悟虽然咒力没有浓厚到可以吸引咒灵的地步,但六眼这个东西已经在一定程度上足以让咒灵垂涎了,现在长泽时礼所看见的全部敌人里面没有一个咒灵,不仅如此,这些咒术师的术式还相当零散,不像有组织的攻击,可以直接排除是咒术世家之间的纷争。 长泽时礼可以断定,这是一场人为组织,针对六眼的暗杀。 而这些咒术师想杀死的孩子才仅仅学会了一个虚式而已, 谁这么害怕五条悟成长起来? 咒灵吗? 但这个时代的咒灵弱得可怜,就算是让十几岁的宿傩来都不需要多费力就能清理干净,有智慧的咒灵稀少得简直伤心,更别会想到来针对五条悟。 “吉祥丸。” 长泽时礼从疑惑中被喊醒,扭头一看,身边的白毛小孩面对这种场面不仅没有害怕,反而一脸跃跃欲试。 五条悟眼里只有对蝼蚁的不屑和轻视。 他生来即拥有最强的资质,家族对他的教育让他一直都拥有自傲的资本,有些一级术师,年仅十岁不到的五条悟可能是打不过,但那是以前。 今天的五条悟非常自信且嚣张! “我如果在这里解决了这些咒术师,我会不会可以直接成为一级咒术师?”小孩子手里的印已经朝着虚式的方向发展,看得出来五条悟很喜欢无下限的这个用法。 长泽时礼不拦着他,只笑着问道:“说不定可以哦。不过为什么不考虑一下特级?” “咒术界好像还没有特级……” 五条悟说着,眼睛一亮和笑着看着他的长泽时礼异口同声地说道: “那为什么不做第一个呢?” 一级咒术师需要其他同为一级的咒术师举荐,但对于特级的评定却不一样。 没有谁能评定一个特级,因为也不会有人按照咒术等级的划分去抓一只咒灵来让这个参与评定的咒术师试试能不能战胜。 所以对于特级咒术师来说,只要实力强到所有人都无法否认就可以了——至少五条悟现在是这么理解的。 那要怎么样才能展现出无与伦比的强大实力呢? 五条悟放下手里的漫画书,气宇轩昂地走出店,目测了自己和诅咒师之间的距离之后,这个小孩子做出了自己的尝试。 吉祥丸说,领域展开是个平安时代谁都会用的普遍术式用法,满足展开领域的两个条件之后基本上就没有问题了,很简单就能学会。 第一个条件,展开领域的咒力。 白发小孩闭上眼睛,从六眼的全视角里看清了整条街上的全部咒术力量,他开始调动自己的咒力,将所视范围内铺满自己的咒力。 这并非是个很难的事情,对于拥有六眼的五条悟来说,均匀的分布咒力如同呼吸那么简单。 第二个条件却是对术式的理解能力。 五条悟想到了吉祥丸教他的虚式,无下限的一切在他脑内翻腾。 他其实多少明白吉祥丸嘴里的翻译和原文根本对不上。从历代无下限术师的笔记来看,菅原道真本人根本不在乎术式的用法叫什么名字,那位平安京最强咒术师看不上那点咒术上的增强,菅原道真流传下来的术式有不少都是各家继承到术式之后自己取的名字。 所以吉祥丸翻译出来的也不是菅家文草原文,只是告诉了他一种无下限的用法而已。 那么领域展开,是不是也只是无下限的一种用法呢? 五条悟突然想到。 就像吉祥丸经常吐槽现在的咒术师术式用得为什么那么单一,生得术式不该是术师的唯一,领域展开该是咒术的下限而不是上限那样。 如果仅仅只是把领域展开当做无下限的一种用法,似乎一切都融会贯通了。 毕竟吉祥丸说过‘领域展开也不过是使用大量咒力将术式具现化的一种方法而已,算不上什么特别的术式’。 现在一试似乎也没那么困难。 白发小孩睁开眼睛,眸中的青空正是这个时代咒术的巅峰。这一次他没有像释放虚式的时候那样声势浩大,他站在原地,静静地注视着想杀他的诅咒师。 但这样的眼神远比攻击来得可怕,好像是神明蔑视蝼蚁,轻而易举就能捏死他们。 … “这真的是那个家伙嘴里的小孩?” 六眼口中的颠倒术式诅咒师栗坂二良惊心骇目,能完整剥下人皮的他此时手不住的颤抖,萌生了撤退的心思。 可是对金钱的贪婪让他咬咬牙决定继续。 五十亿杀一个小孩,而且这里面还有御三家其他两家的授意。 杀一个小孩而已,只要杀了五条悟之后再杀了其他同样接下悬赏的诅咒师,这五十亿就是他的了。 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就算术式是无下限又怎么样,就算有六眼又怎么样,还不是个没有经验又任性的小孩子,他们这种干杀人买卖的诅咒师对付这种情况还不是…… 呃? 所有诅咒师都愣住了。 他们看见那个脸上还带着婴儿肥,才半人高的小孩单手结印,用出了这个时代一个咒术师穷极一生都未必能学会的术式。 ——领域展开。 霎时间,整条街都陷入了一种长久的迟滞当中,恐怖的咒术控制到每一个人,领域形成的结界反向覆盖住了诅咒师们接下悬赏后按照雇主要求放下的「帐」。 尽管无论是诅咒师还是五条悟身后没有出声的某位‘幽灵’都能看得出来这是个半成品领域,因为那个五条家的六眼小孩没有喊出领域的名字,而是在不断的完善他的领域。 但五条悟手中的术式顺转借助领域的必中特性,已经向整条街区构筑出的一道极其庞大的虚式预备。 这个时候「帐」反倒成为了他们逃无可逃的阻碍。 为什么要来咒杀五条悟? 走马灯一般的,诅咒师们脑海中想起了他们来的原因。 都是因为有一个中间人用各种渠道找到了他们,拿五十亿的赏金、御三家中禅院和加茂的暗中支持等等条件诱惑他们。 ‘杀死五条悟,否则他会比历代五条家的六眼成长得更加彻底。’ 那个人这样说,话语深处带着咬牙切齿的忌惮和恐惧,好像他经历过什么一样。 但诅咒师们不在乎这些话,他们唯一在意的是自己能拿到多少赏金,以及这个小孩容不容易暗杀。 但那个人却要求诅咒师们同时动手,降低容错保证五条悟一定会死,为此这一趟里还有不少出名的诅咒师,平均实力几乎都在一级咒术师里,这种情况下哪怕来个同样是一级的咒术师也未必能安全的逃脱追杀。 但或许那个雇主没有想到,前几天才刚刚学会虚式的六眼小孩,今天已经可以构筑出领域展开了。 不知道这样是不是能让他想起另一个同样天赋出众的人呢。 第77章 于咒术的制高点俯瞰(10) 领域瞬息间覆盖至整个街道。 第一次以稚龄展开领域, 五条悟发觉他没有想象中那么轻松,但那种对咒术的绝对掌控却足以勾起一个孩子心里对咒术最大的惊喜。 领域叫什么,还没想好。 但是领域成功了, 现在就可以开始反过来,他才是包围这些诅咒师的人了! 五条悟起手就是术式顺转毫不犹豫地直面这场战斗,小孩清朗的童声在寂静的街区上犹如惊雷炸响。 他冲出去的瞬间,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方向, 红发‘幽灵’朝他笑了笑,五条悟也回以一个张狂的笑容,紧接着就扭过头, 将全部身心都沉浸在这场战斗里。 这是五条悟第一次对上这么多一级咒术师, 而且和以往不一样, 这些咒术师不是五条家的家系术师, 诅咒师就是冲着他这条命来的,不会手下留情。 会输吗? 五条悟白发飞扬,额前的碎发扫过那双苍蓝色的眼瞳, 咒力显化带来的惊艳色泽让苍天之眸此时绽放着惊人的闪光。 他穿梭在诅咒师之间,六眼帮助他准确的判断出每一个敌人的术式,眼睛所收集到的信息从大脑深处反馈回来另一双眼睛多年积累的阅历,敌人的弱点自然而然就出现在五条悟脑海里。 一双无形的手引导着五条悟,将小孩的鲁莽部分引导上合适的地方,战局的优势风向在不知不觉中倒向五条悟。 小孩在酣畅淋漓的战斗中大笑一声, 他感受到了与以往拘束在族人的保护里完全不同的恣意! 他会输吗? 怎么可能! 从今天开始, 五条悟就是最强的咒术师! … 围观五条悟单挑诅咒师的长泽时礼抵着下巴, 静下心来一边帮五条悟留意对局上的疏忽, 一边分析自从他出现在这个世界之后一直没有在意的问题。 “五条悟看起来比我想象中要危险。”长泽时礼说, “一个六眼就能拉平整个时代的咒术均衡我是没想到的, 那个想杀他的人应该也是出于这一点才雇佣这么多诅咒师来咒杀他,不过今天这个情况——” 长泽时礼试图放下自己身为平安京顶级咒术师,在神鬼共行时代能和神明妖怪大打出手的习惯性视角。 “这个人感受到了威胁。” 如果抛开天才行径不谈,平心而论这个年纪学会虚式,能展开领域确实是件很恐怖的事情,饶是曾经的菅原道真也不能否认。 但是这个人为什么这么着急的想要咒杀五条悟呢? 六眼的时代共性就是一任六眼死去之后,下一任六眼也会出现,该出现六眼的时代无论如何杀死都不会抑制六眼出现,杀死五条悟还会有下一个六眼。 不、不一定。 自己以特殊的身份出现在这个时代,本身就占据了六眼的身份,应该不需要多久,现在还躲在薨星宫结界的那位老朋友就会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到时候菅原道真现世的事情就不能用混迹在后代身边假装没人看得见的幽灵可以蒙混过关了。 介时因为两个六眼同时现世的原因,这个时代的咒灵强度会超出人类所承受的极限,如果真的以菅原道真的能力为平衡天平的砝码…… 看来不能摸鱼划水了。 长泽时礼哀叹一声,宣告自己短暂的假期结束。 「?」系统敲出一个问号,它好歹才憋住了没有直接把人暴露出来,这一叹差点让它激起PTSD:「先告诉我你要整点什么?」 “先把这小子身边的安全保障整理一遍吧,咒术世家之间争起来比咒灵危险多了。”对此深有体会的前公卿大臣说着,走向了五条悟的方向。 尚未完善的领域绵延极其广泛,在小伙伴吉祥丸同属无下限咒术的加持下,五条悟保持的咒术视距之内始终都可以用无下限持续展开领域。 因此,五条悟这场架打得很开心。 超级无敌开心! 他看见小伙伴悠然行走在激烈交战的战场中间而不受干扰之后就更放肆了。 如果不是怕虚式用太多会脱力,五条悟非常考虑一路用最高规格的术式碾压过去。 五条悟双手结印,术式从他手中瞬发出去,领域展开之中必定命中敌人。 从今天开始,别想有人再对他指指点点。 长泽时礼笑着看着他,完全没有插手的意思。 今天的事情大概是瞒不住了,「帐」在出现的第一时间咒术界就会察觉到,如果现在咒术界的效率够快的话,这个好胜心强的孩子马上就会在咒术界大出风头。 按这个时代的咒术来算,五条悟的年纪最多是个一级咒术师,再高别其他咒术世家会干扰。 长泽时礼突然想到,他问系统:“宿傩被评为一级咒术师是几岁来着?” 「……不要在这种事上有比较之心啊!」 “要算实力这个年纪他们差不了多少——可惜我不知道宿傩最后成长成什么样,不然也许我还能对比一下哪种教学方法更合适。” 红色的幽灵笑着,穿梭在五条悟和诅咒师之间的战斗里,观察并记住每一个对五条悟有敌意的人。 突然,和五条悟交手的一名诅咒师突然倒地不起,悄无声息地就失去生命体征。 替小孩警戒周围的长泽时礼当即靠过去,他很确定五条悟的攻击还没有达到能杀人的地步。 但是过去一看,这名诅咒师已经气绝身亡,身体迅速冰冷,像是死去多时,蹊跷得很。 他蹲下来仔细检查了一遍死去的诅咒师,从尸体上捕捉到了一缕一闪而逝的咒力:“术式和咒力残秽都处理得很干净,一般术师在逃跑之前不会刻意处理这方面……” 为什么? 长泽时礼又从诅咒师尸体上发现了另一个细节,一个足以让他断言的细节:“他认识我。并且在发现五条悟身上属于我的咒力气息之后的第一反应是逃跑。” 长泽时礼没有掩饰自己帮助五条悟的咒力,他既然以菅原道真之名出现在五条悟身边,自然明白他不可能永远都不被人发现。 很多细节他都不带掩饰的,如果五条悟历史书看得多,也许会意识到‘吉祥丸’正是菅原道真的小名之一。 但按理说一千年过去了,连菅家文草上的咒力残秽都散得差不多,谁会单凭这么一星半点的术式就认出自己? 长泽时礼站起来将手收进袖子里,六眼展望整个「帐」内,没有再察觉第二份同样的咒力。 他看向五条悟,白发小孩对阵十数名诅咒师丝毫不落下风,五条悟才是这场争端的中心点。 或许自己该重视起来了。 说不定——这是一场不下于平安时代的争端。 … 羂索狼狈地躲藏在角落里,捂着胸口心脏砰砰直跳,他感受到那股咒力气息的时候整个人都像是刚从水里拉起来,又被人掐着脖子摁进去一样,窒息的痛苦灌满全身。 ——不,这样的经历他曾经遭受过,千年前他尝试利用那个‘咒灵’失败之后宿傩对他做的事情他绝对不敢忘记。 他今天不惜一切想提前杀了五条悟换一个六眼,就是因为他对拥有六眼这个咒术特性的术师实在是忌惮。 五条悟的成长速度让他想起了千年前完全立于咒术顶峰的菅原道真,尽管那个人根本就没有参与到平安时代那场混战里面,可他的名字简直是无处不在,他的学生他的追随者,他之前所做的事情简直可以撑起后来的整个咒术界,平安后期咒术最繁盛的时期有一半是他革新理论的功劳。 但羂索高兴不起来。 菅原道真死后他算计到了每一个人,压制咒术盛世的人死后神明不会在降世,天元藏身护京结界无力阻止他,他利用京都贵族之间的纷争,利用咒术师和诅咒师,利用两面宿傩和藤原氏族之间的血海深仇。 在倾尽一切手段下,羂索成为了平安时代最具盛名的诅咒师,距离成功只差临门一脚。 但他输了,输得极其惨烈。 所以羂索才苟活下来,继续谋求新的机会,平安时代那场混乱以他想尽办法将两面宿傩封印为结束,在那之后安倍晴明镇守平安京,他再没有接触到咒术核心地段的机会。 安倍晴明死后的时代又没有支撑他计划的机会,直到百年前江户时代, ——但是那个时候好巧不巧出现了同时继承六眼和无下限的术师,羂索的计划以失败告终,最后也只让那名五条术师和禅院家的十种影法术术师同归于尽。 时间好不容易来到了天元第二次即将需要星浆体的时候,羂索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 可是为什么,五条悟的天赋这么出众就算了,为什么他会在五条悟身上感受到那股久违的,令整个平安时代寒战的咒力气息? 不可能。 这绝对不可能。 菅原道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时代? 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明明他用降灵术,甚至在咒术盛世里倚仗平安时代最混乱的咒力点,献祭大量生魂复活过菅原道真都没有成功,成功的只有另一种—— 两面宿傩为此还追杀他到了天元的结界,羂索筹备了数十年的计划全都毁在了这个被菅原道真养大的孩子手里。 羂索扶着墙慢慢站起来,一想到平安时代那场几乎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的绝佳机会他就忍不住一拳捶到墙上。 菅原道真曾经告诉他的理论有用,让全人类成为命运共同体,咒术盛世里想做到这一点轻而易举,而他也差一点就成功了,哪怕是顶着两面宿傩的追杀他也差一点就成功了。 羂索突然想到。 如果他刚才感受到的咒力气息真的是菅原道真,那菅原道真知道了他死后发生的那些事情之后会是什么反应? 这个想法让羂索大脑一片空白,此时他只能做出一个决定: 他必须想办法明白菅原道真出现在这个时代的理由。 ——然后想办法让他消失。 第78章 于咒术的制高点俯瞰(11) 那天那些受人之托拿钱办事的诅咒师恐怕已经留下一个让他们永远都忘不掉的终身耻辱——被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孩单挑并且打败了。 不过好在几天后就传来一个大概能挽回一点脸面的消息: 五条家的继承人, 那名六眼无下限术师五条悟被咒术界认定拥有一级咒术师的实力,于是特别授予一级咒术师的身份。 这样一看他们也算是被同级术师打败, 不算特别丢人。 也有可能更丢人了。 而被「窗」观测到小小年纪直接展开领域的五条悟再一次把他认为的锅推给了老祖宗, 丝毫不知道他推锅的对象就是他信任且依赖的小伙伴吉祥丸。 至此五条悟正式成为历史上最年轻的一级咒术师,假以时日说不定也有可能会成为最年轻的特级。 这件事导致整个咒术界发生了什么五条悟不知道,他也不关心, 反正从这一天开始就没有人再管得住他了。 然后五条悟就发现, 他的小伙伴最近有时候会挑个时间溜出去,不知道去哪玩了,还不带他,根本不像个倚仗依凭留存于世的咒灵。 比如今天。 白发小孩戴着墨镜,穿过长长的木廊准备回房间去。 今天他久违地好好学习了一下咒术史, 发现了一些历史事件。 平安末期,本来死去的菅原道真短暂的复活过。 这方面历史书上没有明确记载,五条悟翻了很多书之后, 发现那个让吉祥丸诧异出声的‘宿傩杀了他的老师’这一句很可能是真的。 和平安时代的咒术记录特别散,五条悟翻了好多书都只找得到后世对那次混乱的记录和评价,大多数都奉五条家先祖为平安时代杰出的咒术师, 而他的学生则是无恶不作的诅咒之王。 五条悟觉得这些历史很奇怪,但通过碎片化的信息他也不明白哪一条是真哪一份是假的。 不过,他找这些是为了猜吉祥丸的身份, 那个时代发生了什么他不关心。 当事人总不能不知道自己的情况吧?五条悟这么想。 因此五条悟对吉祥丸的身份猜测在这一刻换了个方向, 差一点踩中正确答案的小孩毅然决然地进行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朝着不知名的方向策马奔腾。 但五条悟不知道,他还以为自己可能蒙对了, 正愉快地寻找小伙伴中。 路过窃窃私语一看见他就立刻敬畏地行礼的仆从, 五条悟回到了他的院子。 渐秋的日子, 院子里那棵樱花树也要光秃秃的了, 不过院子的地面上倒是很干净,有高强度咒术刚刚清扫过的痕迹。 是吉祥丸吧。 这个奇怪的灯笼付丧神会的咒术也相当奇怪,比起妖邪神明,他倒是像是个童话里的小精灵一样,也难怪五条悟对他到底是个什么非常好奇。 既然吉祥丸回来了,五条悟决定去对对答案,他自信这个和小伙伴之间无声约定的猜谜语游戏将会以他胜利为结束! 不过当五条悟走近房间的时候,远远的就能看见门口有人守在外面。 五条悟的院子从来不进外人,那今天能进来的就会是个很讨厌的人。 一级咒术师五条悟小朋友双手插兜,吊儿郎当地跨进来,不用看他就知道里面的人是谁: “找我什么事?” 五条悟恶劣地问道。 皱巴巴的老脸,像是放了好几天都没人愿意丢进垃圾桶的烂橘子,要不是身上那身五条家族的和服证明这是个在五条家位高权重的长老,五条悟都不愿意和他说话。 不过话虽这么说,五条悟对长老的来意还是很警惕的。 眼前这位和之前那几个不一样,这是五条家的直系,按理说可以是他爷爷辈的长辈,是那种一辈子都把金钱和荣誉都抓在手里的家伙。 但五条家长老的来意却和五条悟想象的大相径庭。 苍老的声音这样说:“族内会议一致决定,悟,让你成为五条家的家主代理。” “哈?” 五条悟惊讶的发出单音。 这句话让经常因为六眼而收到家族各种“为你好”管辖的五条悟怀疑这个老橘子是不是被什么咒灵夺舍了。 他没记错的话,这代家主前几天还活蹦乱跳的,直系那一脉也有兄弟姐妹,现在告诉他族内同意跳过成年人直接授予小孩子家主代理的身份? 说五条家要被挤出御三家都比这件事更能让五条悟相信。 “五条家需要你,你已经是一级咒术师了,悟。” “哦。”五条悟不是很明白这些话到底是出于什么,他本来想找个理由推掉,一转头,发现自己身后站着个神出鬼没的家伙。 吓得五条悟差点像第一次那样差点跌倒,好在神出鬼没的家伙及时扶了他一把,才让五条悟没有露出破绽来。 即使是这样,那个家伙也还是一副没心没肺的轻浮样子,仗着没人看得见,弯下腰向他说道:“怎么样,有没有感受到你第一个愿望在向完成迈进?” 五条悟下意识回头看向了那个在他出生之前就在五条家很有权势的老头子。 这可是出了名的保守派,和京都那个乐岩寺有不少共同话题那种,整个五条家他最不支持五条悟在成长为足以顶天立地的咒术师之前被曝光到阳光下,生怕他这个振兴家族的希望被人暗杀。 见五条悟看过来,五条长老还以为是在征询他的意见,于是依旧秉持着那股行将就木地气息,悠悠地扭动脑袋,凹陷在眼眶里的眼珠子盯着小孩:“为家族做出贡献是理所当然的,悟。” 五条悟又转头看向疑似一手促成现在这个场面的红色幽灵。 幽灵眨眨眼睛看着他,明明是他促成的这件事,却什么意见也不给,让五条悟自己做决定。 “好啊,希望你们不会后悔。”小孩勾起一个笑容,六眼俯视眼前的老橘子。 白捡的权力不要白不要,反正五条家主的位置也迟早是他的,至于这些人在打什么小算盘?只要他够强,谁也别想算计他。 荣获一级咒术师身份的五条悟小朋友再一次获得了新的身份,五条家家主代理。 等那些人离开之后,他去问这几天都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小伙伴,饶是信任吉祥丸不会利用他的五条悟也不明白:“你怎么做到的?” 在五条悟眼里,能让那些老头子让出手里的利益简直比他这个年纪学会领域展开还要难。 “我是被封印的魔鬼,魔鬼最会唆使人心。”长泽时礼半是笑嘻嘻地说道。 他绕过五条悟找了个位置坐下,铺开构筑术式准备整理一下他这几天找到的有关近现代咒术史的情报。 尤其以江户时代和平安后期为主,就像在横滨一样,掌握大量情报再推论未来会发生什么就会容易一点。 比起找这些,相比之下用各方面压力暗中唆使五条家族内会议通过五条悟成为家主代理这件事简单太多。 “喂,不要总是用这种话把我当小孩子哄啦!”五条悟跑到矮桌旁边,摊开两只手就把桌子的大部分面积都占据掉,气势汹汹地作为这段时间被忽视的报复。 可任性的小孩在看见吉祥丸纵容的笑意时又不禁收回双手,只是气呼呼地双手环胸,扭过头不看他。 “哦……?那么小孩子是在抱怨我这几天没在你身边吗?”头一次被这样撒娇的长泽时礼温柔地弯了弯眉眼,他几乎要笑出来,不过考虑到小孩子的脸皮薄,他没有做出让五条悟恼羞成怒的表情。 “才——没——有——” 五条悟拽着声音回答道。 他哽着脖子把脸扭向一边,半天没听见回应,就悄悄地把眼睛眯开一条缝,见红色幽灵飘忽忽地在桌对面浮动,笑眯眯地看着他不说话。 最终五条悟气馁地往桌上一趴,嚷嚷道:“你最近都跑去哪里了,我还以为你被人发现了。” 他猜吉祥丸最次也是个一级咒灵,但一级咒灵也是有可能会被咒术师杀死的。 他不想吉祥丸消失。 五条悟希望自己能永远都有这个朋友。 长泽时礼恍然大悟一般说道:“我很开心你会担心我哦。” 五条悟嘴硬:“我才没有!” “好啦,今天本来是想去见一个躲在结界里好多年的老朋友来着。但是想着正好在完成你第一个愿望上有了进展,想回来和你一起见证一下,告诉你我没有消极怠工……” 长泽时礼看五条悟的态度随着他的话逐渐软化,又努力克制住自己不让自己那么快原谅他的小表情,笑着摸摸白色的小脑袋。 “好吧难哄的小鬼头,想要我做出什么样的补偿?” 果然,这话一出五条悟迅速得寸进尺,他一把揪住长泽时礼的袖口,暗示道:“十二月七日是我的生日!” “诶?那这么说今天这份礼物我给早了,不然就不用愁着要给你想生日礼物了。”长泽时礼笑着说道,直钩掉小孩,一钓一个准。 “不行!”五条悟张牙舞爪地咬钩了,他两只手都去抓住长泽时礼的手臂,理直气壮地要求道。 “你要补偿我,你说的!” 这下倒难倒了在其他方面无所不能的长泽时礼,但作为一个有良心但不多的长辈,他决定试一试:“好吧,那得让我好好想想,我还没怎么给小孩真正意义上过过生日呢。” 五条悟眼睛一亮:“我是第一个吗?” “不是哦。” 五条悟的白毛焉巴了一点,又在下一句满血复活:“但会是我最喜欢的一个,也是最重要的一个。” 第79章 于咒术的制高点俯瞰(12) “那, 吉祥丸有生日吗?”五条悟兴奋起来,脑子里想法千奇百怪的小孩子攀过去问他。 “我的生日?” 长泽时礼被问的愣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回答哪个。 “对啊, 既然我不能是你第一个给我过生日的那个, 那我就做第一个给你过生日的好了。”白发幼童从榻榻米上改坐为站, 他绕红发幽灵一周,然后双手叉腰,理所当然地俯视着小伙伴说道:“你是我的朋友,我当然也要给你过生日。” 他刚要继续说, 突然意识到:“不对, 有人给你过过生日吗?” 会有人给咒灵过生日吗? 五条悟摸着下巴, 认真思考这个关乎到他莫名好胜心的问题。 应该不会吧? 长泽时礼倒是很认真地回忆了无数个过往,惊讶又落寞地弯下眉眼, 他笑着回答道:“没有, 我没有过真正意义上和人庆祝过生日。” 没有人会给黑衣组织Boss过生日, 在港口Mafia他只收到过一次夏目漱石的围巾作为礼物, 而身为菅原道真——整个京都一半人希望他早点死, 而且他那种等级的公卿大臣根本不会把生辰八字暴露出去。 “你居然还笑得出来。”五条悟歪着脑袋奇怪地看他, 他这个五条家继承人每年的生日宴会超级盛大,他从来没有体会到那种落寞的感觉过。 “哭也不会有人给我过生日,还不如笑呢。”长泽时礼扯了扯他的小脸, 不再说这个, 问道:“那还要知道我的诞生日吗好奇心旺盛的小鬼头?” 五条悟跳开两步躲开, “要!” “那就记好了。”一如既往坏心眼的大人在其中夹杂了身份猜猜乐的线索:“我出生那天是承和十二年六月二十五日。” 五条悟完全没发现其中的小细节, 还小声嘀咕‘承和又是哪个年历啊, 仁明天皇么’之类的疑惑。 看得出来有认真学习过咒术史, 但学得不多。 “总之, 我也会好好准备的。” 没意识到对方给出已经算得上泄露答案的线索,五条悟气势汹汹地说着好像下一秒就要和他的吉祥丸打起来一样认真的承诺。 “拉个勾?”长泽时礼一边应着‘是是’一边伸出小指,和幼稚园的小朋友没什么两样地做着同样幼稚的事情。 “都说了不要把我当小孩子,现在我是一级咒术师了!” 臭屁白毛小孩双手环胸,忍住了自己真的想要去拉钩的手。 就是眼睛时不时地往那边瞟,这副心动的小模样让长泽时礼噗呲一下笑出来,他摊开双手:“好的好的,一级咒术师五条悟小朋友,那就来帅气地击个掌怎么样?” “这个可以。”五条悟满意了,他当即就伸出手来拍到小伙伴的手掌心。 小小的人类幼崽和大大的幽灵达成协议。 不过在击掌之后五条悟还是要强调一件事:“以后跑出去玩要告诉我,至少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然我会认为你走丢了,要是你被咒术师祓除了怎么办?” “那我等会儿就打算出去怎么办。”长泽时礼‘诶’了一声,他说了自己接下来的安排:“等会我要去见一个老朋友,找他问点事情,回来……我也不知道会不会问完就回来。” 这个说法让五条悟犯了难,他也不想为难自己的好朋友,思来想去,最后实在想不出来,干脆道:“那就带着我一起去!” “?” 长泽时礼怀疑五条悟就是想出去玩。 他没有点头,“我考虑一下。” 这一趟是打算去天元的薨星宫,以这段时间长泽时礼从收集到的资料来看,很多事情似乎最早发生在平安时代。 想知道那个年代发生了什么,最简单真实的答案是问活在那个年代的人。 比如和他同为天皇钦点平安京护京术师的天元。 “怎么样怎么样,考虑好了吗?”五条悟都要跳起来了,他耐着性子催促道。 长泽时礼莞尔,按着他的脑袋嘱咐了一句:“去多穿件衣服,别着凉。” 五条悟麻溜地跑去找外衣。 现在已经是晚饭之后的时间,过了这个时间基本上就没什么人会再来打扰五条悟这个钦定的家主继承人了,这也是五条悟放心往外跑的原因。 他精神满满地换上件花纹新颖的和服外衣,回到客厅问长泽时礼:“我们这次怎么出去?还是像上次一样吗?” 上次溜去涉谷是五条悟从神奇的吉祥丸那里学到了可以穿透物体的术式,宛如真正的幽灵一样一路畅通无阻的就可以跑出去了。 这次也要一样吗? 可惜这次神奇的吉祥丸没有教他新奇的术式,长泽时礼向五条悟伸出手:“不,这次有点远,我们换个简单的方法。” 五条悟老老实实地抱住他,还没等他对新方法做出猜想,眨眼间五条悟就从自己的房间里转移到了另一个没见过的地方。 这里树荫林密,如果不是有鸟居看着就像是没有人的深山老林。 五条悟被长泽时礼放在地上,白发小孩好奇地仰头看向面前的红木鸟居,他感受到了这里安稳运行的结界,咒力运行十分平稳,虽然没有相应的经验和阅历判断这是什么结界,但五条悟能感知到这至少运行了上百年。 他扭头问道:“这里是哪?” “一个老朋友住的地方,这里是门口,好久没见了要客气一点。”长泽时礼回答道,一边整理衣着,让自己看上不至于那么轻浮。 不过他想着两个人认识也很有一段时间了,这个结界的一部分基础还是他负责的呢,天元应该对他的性子很了解了。 “可你是千年前的咒灵……”五条悟发现了华点,“能活到现在,不是咒灵也得是个老不死的怪物了。” 长泽时礼看了看天色,黄昏时段还没彻底过去,到入睡还有很长一段时间,现在送小孩回去五条悟还能有时间看看他新买的漫画书,或者玩会儿那天他临走也不忘买的新款游戏机。 到这里满足了小孩子的好奇心之后,长泽时礼说道:“他确实是个老不死的怪物,说不定这么多年过去了还会长得很丑,让你晚上睡不着觉那种哦。” 五条悟观察着鸟居,随口举了个例子:“和家里那些老头子比起来怎么样?” “可能会更丑一点。” 这下轮到五条悟愣住了,他只是随口一说而已,怎么还能真的更丑啊! 不过这下是彻底勾起五条悟的好奇心了,他肯定的说道:“我要去看。” 对于小伙伴的这个老朋友到底能丑成什么样,他略感兴趣。 “那晚上睡不着觉我是不会给你讲睡前小故事的。” “我才不会害怕。”五条悟不屑地大步向前,准备率先进去:“要躲在结界里的家伙绝对打不过我,我有什么好怕的。” 五条悟肯定现在他已经可以是这个时代少见的高级术师了,那他能打赢的其他全部咒灵他都不会感到恐惧。 “但保护他的咒术师说不定能打赢你。”长泽时礼按住五条悟的肩膀,把他的脚步硬生生摁在结界前:“再认真看看,不要依赖六眼解析出来的无害,试着用自己对咒术的了解去分析眼前的事务。” 五条悟抬头看他,不解的说道:“为什么?” 他这么用六眼很多年了,几乎是从出生开始就在接收六眼带给他的全部信息。 五条悟眼里很少有未知的东西,可以说到现在为止,最能让他‘看’不见的就是眼前的吉祥丸。 “规则之下的东西都是死的,六眼消耗咒力之后获取的信息也是死的,试试用自己的阅历和见识去了解眼睛想告诉你的东西。” 长泽时礼说,他以一种五条悟听了极其耳熟的观念说道,很神奇地居然在教五条悟这个百年才诞生一次的六眼神子怎么用六眼。 他说:“不要让六眼主导你收集信息的渠道,要学会善用咒术,发掘咒术的一切可行性。” 五条悟半懂不懂地点点头。 他再用六眼去看鸟居后面的结界,抛开那层淡淡流转的咒力,看见了绵延至地底的不规则大型结界,看见了地底空洞一些来来往往的咒力凝聚态,看见了系在他们身上的咒力细绳。 那似乎是一种身份认证,只有被标记的咒术师才不会被结界阻拦在外面。 “这个结界会拉响警报耶。”五条悟惊讶地说道。 他突然有种头一次发现自己用了这么多年的眼睛变得有趣起来的错觉。 “那我们要怎么进去?”五条悟问道。 他觉得今天的夜间探险一定会很有趣。 “这个结界和一般只是放个保护罩的结界不大相同,就算是过了‘门’这一关,不登记的人进去还是会被发现。”长泽时礼看了一眼,不需要怎么想就能知道这个结界是针对那个方向的。 笑死,以前这个位置还不叫东京的时候,这个结界的一半甚至由他负责。 他对五条悟说:“提问,最好的不被结界发现的方法是什么?” 而小小年纪的五条悟游刃有余,立刻就能给出正确答案:“让结界认为我们被登记过。” “很聪明嘛,奖励一颗糖。”长泽时礼从袖子里抖出包金平糖来,但还没递过去就被小孩跳起来拿走,然后朝他做鬼脸。 “一颗也太小气了!都是我的。” 长泽时礼收回手,才不会被拙劣的挑衅到,他嘱咐道:“那回去之后记得刷牙哦。” 没有得到想要的反应,五条悟‘哼’了一声,摸了一把糖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回了一句:“啰嗦——” 正当他期待吉祥丸又告诉他什么可以骗过结界术的术式时,五条悟突然听见吉祥丸说:“不过今天我要去见的是老朋友,很久不见,他要是不记得我,就得先报上姓名才行。” “所以今天我们不用传统的潜入方法,而是用另一种——” “把结界覆盖掉就可以了。” 长泽时礼欣然上前,长臂一展,由他而铺开的暗红色咒力中透出的不再是暗沉的纹路,奇异的金纹踊跃其间,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咒灵会有的神圣感。 只有六眼才能看见的盛景赫然涌现在五条悟眼前。 他看见一张由赤金色织成的网,铺天盖地的笼罩这个结界,新的结界与旧结界之间连接上的丝线如同要将两方粘合到一起,然后替换另一个的存在。 这是个只有结界师本人才会察觉到的变化。 漂亮耀眼的吞噬性咒力萦绕高空,给小小年纪的五条悟来了一场盛大的视觉盛宴。 五条悟决定,这招他也要学。 有没有用是其次,但真的很酷。 第80章 于咒术的制高点俯瞰(13) 很快五条悟就觉得他要学起来可能有点难。 当他走在长泽时礼前面, 抱着小孩子对一切有趣事物都感到新奇的好奇心跨过结界的时候,一股熟悉到身后就是本人的咒力气息糊到了他脸上。 五条悟咂舌。 这哪里是覆盖嘛,这根本就是照着原来的结界鸠占鹊巢的换上了自己的吧! 他端详了一会儿, 甚至觉得这个东西叫领域展开都比什么结界覆盖要来得令人信服。 “进去之前先说好了, 那里很无聊,我上次去的时候他家里连多坐个人的椅子都没有,我们去可能得站着。” 本着想看看什么东西能比家里那些烂橘子更丑的五条悟犹豫了一下, 问道:“你朋友家连书都没有吗?” 他可以委屈一点找个位置看会儿书,只要能看见有趣的乐子。 “据我所知, 没有。”红色幽灵回答道。 “诶——”五条悟焉了, 无聊的地方他不是很想去, 他就是因为觉得咒术史相当无聊才会三番两次挑衅给他上课的授课教师。 “那我就去看一眼, 看一眼。”五条悟拽着长泽时礼的衣袖说道,“我要看看什么东西能比族里的长老们更丑, 然后我就一个人玩去。” 他的小伙伴吉祥丸侧头想了想, 五条悟还以为他会说出什么建设性意见的时候, 说出一句:“放了一千年的烂橘子?” 五条悟扶额, 居然有一瞬间觉得他才是那个大人:“这个笑话也太冷了吧!” 商量好了就可以正式出发了。 穿过红木鸟居重重叠叠的通道,可能是因为身边都是熟悉的咒力,虽然是在不认识的地方, 但五条悟却可以放心的两步并三步地跑在前面。 他从月光穿过树梢撒下来的光斑中穿过,看见遮天蔽月的阴影下绵藏着的萤火虫与星星争辉的夜景。 一闪一烁的小星星们看见有个白发小孩扑过来, 立刻躲进云朵般的绿色草丛里, 再探出头。运气不好可能会撞上小孩子观察它们时好奇的眼睛,璀璨的天赐之瞳足以比拟任何光耀, 就连星星也会黯淡。 林野探险的快乐是四方宅院和商业街给不了的。 一股劲风掠过小孩额前的碎发, 那风从长长鸟居通道一路涌向前方, 吹得小孩和服翻飞,他回过头,能看见童年伙伴的红发与萤火虫的微光一同在风中起舞。 五条悟朝他招手,两手举在嘴边作喇叭状:“能不能走快点!快来!” 长泽时礼笑着颔首,但依旧慢慢悠悠地跟在后面。 为什么长泽时礼会说这几个孩子里面他会喜欢五条悟呢? 大概就是喜欢他身上这股无拘无束蜉的自由吧。 长泽时礼要去的地方是地下,五条悟和他一起走进直达薨星宫本殿的电梯时还扭头看了一眼他的小伙伴。 还蛮与时俱进的嘛。 这样想着的五条悟帮吉祥丸操作了一下这个千年前肯定没有出现过的东西。 长泽时礼忍住笑,没有出声。 他们即将抵达的薨星宫是全国结界的重要基座,从奈良时代开始,咒灵霍乱人间,咒术师们聚在一起商讨该如何从这样的情况下保护人类,于是就有了全国结界计划。 提出这个计划的结界师天元以及他的「不死」术式自然而然地就成为了计划的核心。 由于世间咒术动荡不安,这项计划一直到平安时代才有突破性进展——六眼术师菅原道真入朝为官,为宇多天皇的治国理念平定天下咒灵。 然后,全国结界落成,在平安中后期的混乱中成功抵御了史无前例的灾难,功绩卓著。 不过五条悟还没来过这里。 他只从书上和族里的大人们那里听说过薨星宫的存在,从来没有到这里来过。 一进入薨星宫内部就能看见一棵巨大的御神木,盘型罗列的建筑绵延至御神木底端,五条悟从上面看见了很多咒力残秽,都是一些有年头的建筑。 再向前穿过一条狭窄的隧道,这回五条悟没有跑在前面,而是很有危机意识地拽着红发幽灵的袖口探头四下去看。 隧道的尽头是一片让人找不到方向感的白茫,五条悟的眼里才映入一丝白色,就被吉祥丸的手掌挡住视线。 “闭眼,别看。” 五条悟不明所以地乖乖闭上眼睛。 他听见吉祥丸解释道:“这家伙有意布下了结界,你还小,直视这些伤眼睛。” 眼睫扫过掌心,闭上眼之后吉祥丸就松开了挡住他视线的手,五条悟的六眼向外探去,却只能看见一片扭曲到荒诞的咒术景色。 似乎有专门防备‘视线’的结界在这里。 “千年不见,你看上去不是很欢迎我。” 五条悟耳朵动了动,他听见吉祥丸突然开口,但扭曲的结界里面他看不见任何人的存在。 不一会儿,远处就传来苍老到沙哑的声音,那声音好像经历了数千年的时光摧折,只能勉强听清是什么意思。 光从声音听来确实比族里的烂橘子要更烂一点。 那个声音笑着防备道:“我可不敢欢迎你,谁知道我现在看的你到底是哪一个,上次放你进来你差点拆了我的结界。” “不过你带着的这孩子倒是真的要让我怀疑你到底是真的还是……好吧,把术式放下,我撤除结界就是了。” 似乎是吉祥丸做了什么,周围阻碍六眼视线的结界骤然消失,五条悟动了动眼珠,但还是不打算睁开眼睛。 “睁开眼睛吧,孩子。我要敢是对你做了什么,他说不定会不顾一切在这里杀了我。”那个苍老嘶哑的声音无奈的说。 五条悟拽了拽攥在手心的袖子,无声地询问。 这个感觉是个结界师的家伙给他一种微妙的感觉,五条悟是骄傲自满又不是傻,遇到危险当然不会傻乎乎地撞上去。 吉祥丸摸了摸他的发顶:“没事,你不是要看放了一千年的烂橘子吗,他现在就站在你面前呢。” “你怎么很防着他似的。”五条悟嘀咕道,他揉了揉差点被刺激到的眼睛,靠着长泽时礼适应了一下白光的环境。 吉祥丸笑了一声,“是他先防着我的,那种还没完善的小结界最多阻碍视线,但是对你这种小孩来说就比较伤眼睛了——我说得对吗?” 另一边回答道:“你的性格还是一如既往的恶劣。” 那个听起来都要腐烂在历史里的声音对五条悟说:“抱歉,孩子,这个结界确实是为了防他,不过现在看来我研究了这么多年的结界术还是没有作用就是了。” 适应到了环境之后,五条悟这才从长泽时礼身后探出头—— “哇。” 白发小孩惊叹道。 “还是个畸形的烂橘子。” 那张脸何止是烂橘子级别,他甚至有四只眼睛,皮肤的皱褶程度像是溃烂了一样,勉强保持着人类的模样。 要不是六眼判断出这确实是个人类,五条悟都要把这认成是咒灵了。 活了千年的活死人,是一个幽灵的朋友。 莫名还很合适。 只不过那个家伙站在一个很远的位置,虽然撤去了阻碍六眼视线的结界,但五条悟能看见还有另一道结界拦在中间。 正应对了吉祥丸那句‘是他先防着我’。 “和你家的比起来怎么样?”吉祥丸弯下腰来问他。 五条悟觉得奇怪,他又看了一眼那个人,摇了摇头:“赢了,族里的那些比不上。” 他嘴里的‘烂橘子’指的是五条家和咒术高层码字连同内心都一起腐烂了的污秽之物,而这个,这个是物理意义上的烂。 五条悟惊讶的发现,原来吉祥丸说的不是冷笑话。 他左右看了看,这个空旷的地方真的连个椅子都没有,五条悟只好放弃留下来旁听的想法问道:“你们要开始聊天了吗?” “如果他想和我聊的话,那应该是以聊天的形式。”长泽时礼笑着说,“我还有很多想问的事情要问他,无聊的话可以去上面玩会儿。” 五条悟没有第一时间答应。 他才不是懂事啦,这只是给小伙伴留下私人空间而已。 可是,如果这是吉祥丸的老朋友,朋友会更喜欢和认识得更久的人在一起吧? 所以五条悟很犹豫要不要离开。 “放心吧孩子,这家伙都把整个结界的咒力替换成他的了,这个时代再没有人可能穿透他的咒术伤害到他想保护的人。” 旁边那个人劝说道。 “我不是担心这个!”五条悟大声反驳他,转过头,小孩有学有样地依葫芦画瓢,在长泽时礼身上留下了一个含有自己咒力的‘结界’。 他没有学过结界术,只是按照刚才长泽时礼演示的咒术仿造出了一个同样可以感知到内部情况的‘结界’留给他的小伙伴吉祥丸。 忽视那个奇怪的橘子感叹的‘天赋异禀’,五条悟认真地对长泽时礼说道:“那过一会儿我来接你。” “噗。” 小大人的样子终于成功让长泽时礼笑出声,他满口答应道:“好好好,我等着你来接我。” 转移的咒术落在脚下,五条悟还记得来时候的路,所以他在长泽时礼转身的时候拽住红色幽灵的袖子,柔软的公卿和服让他不自觉紧张起来。 一种新朋友和老朋友的危机感让五条悟有点不想离开。 “我可以早点来接你吗?” 他问。 “当然,你还要早点睡觉呢。”吉祥丸笑着说,“今天就不能再玩游戏机啦。” 熟悉的唠叨让五条悟安心,他欢快地拒绝道:“不行,最后一关我还没打通呢!” 这样说着的白发小孩对长泽时礼做了个鬼脸,一溜烟钻进转移术式里跑掉了。 今天晚上他就是要把游戏通关! 长泽时礼笑着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过身,再看向他的老朋友,这次说话的语气再没有之前的诙谐: “来吧,小孩子已经送走了,我们也该正式久别重逢了,天元。” 天元笑了笑,比起刚才还勉强能和长泽时礼在小孩子面前保持和睦的样子,现在他也是完全不客气地架起了防御结界。 “前提是我现在所看见的是真正的菅原道真。”天元再一次拉起针对六眼的结界。 “——而非死于宿傩手中的那个过咒怨灵。” … 结界上面似乎是个学校。 五条悟在这个学校里溜达了一圈,大晚上的这里也没什么人,没有人陪着就更没意思了,百无聊赖之下,他转弯找到了学校的入口。 然后,五条悟对着学校的名字陷入了长久的疑惑。 「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 五条悟:? 所以他刚刚去的地下结界其实是被咒术高层们看得非常重要,那个传说中的薨星宫咯? 但如果刚才那个物理意义上的‘烂橘子’是传说中的天元大人的话,那能和他是老朋友的吉祥丸是谁? 可是五条家每逢祭祀都会去天满宫祭拜先祖,吉祥丸和菅原道真的画像长得一点都不像——总不能是在史书里杀进过薨星宫的两面宿傩吧? 80-100 第81章 于咒术的制高点俯瞰(14) 薨星宫内。 听了天元的防备, 长泽时礼饶有兴致地问道:“我被夺舍过?我有留下过遗体么?还是谁对我用过降灵术?” 天元哭笑不得:“现在我倒是觉得你是我认识的那个菅原道真了。” 可当天元再看向眼前这个飘忽不定的红色幽灵之后他又摇了摇头,不敢轻易撤掉结界,尽管他知道区区结界不一定能阻拦得住菅原道真。 事情还要说回千年前的平安京。 当年菅原道真死得突然, 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咒力暴涨,咒灵为祸人间, 为了镇守结界保护京都不被入侵, 天元没有离开过薨星宫半步,对后续的事情知道得都不多。 他唯一清楚的就是那年在他手下学过结界术的羂索突然跑过来寻求庇护,在他拒绝之后三番两次潜入薨星宫结界内部借助结界掩藏行踪。 天元看着面前的红色幽灵叹息。 今天这个家伙贸然闯进薨星宫, 和千年前宿傩手撕薨星宫结界的样子简直如出一辙。 “少说这些没用的,天元。我不是来征求你的意见的。”长泽时礼负手而立,踱步向前,阻拦他的结界仿若无物一样, 连抬手都不需要就能穿过。 而周围白茫茫一片的景色也骤然变化成普通的家居小屋,室内的榻榻米上甚至放着一床被炉。 这才是结界消失之后,薨星宫核心处真正的样子。 如果换做是其他人来天元恐怕要想尽办法抵挡, 但唯独眼前的这个人天元没有阻止。 或者说压根阻止不了吧。 此行菅原道真替换整个结界除了是要兼顾他带来地那个六眼小孩的安全之外,不就是为了威胁他么。 果不其然, 下一句就是这个曾经划时代的最强咒术师满含威胁的问话:“说说,我死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 菅原道真死后,没有他压制的整个平安时代陷入咒灵与人类混乱的时代, 咒力暴涨, 咒灵侵蚀,所见之处一片生灵涂炭。 要不是在菅原道真还活着的时候全国结界建立顺遂能够立刻投入使用,恐怕平安京就要沦陷在这份突如其来的混乱里了。 因而, 他的学生宿傩因为清凉殿那件事而血洗藤原家叛出阴阳寮在大时代的变动下似乎也不是那么重要。 因为没有了菅原道真之后, 诅咒师放肆入侵平安京, 世家咒术角逐争锋,守旧和革新派系争端不断,整个时代处于咒术百花齐放却无人领导的盛景之中。 这个时候菅原道真的学生哪怕是叛逃了,也能被京都的术师们容忍下来。 再加上禅师羂索突然背叛京都,利用咒力暴涨展开死灭回游结界,力图压制住阴阳寮带来的压力,完成他那不容于世的宏图伟业。 相比之下宿傩带来的问题已经无限趋近于零,只要度过这段时间,他仍然还可以是菅家一系的继承人,继承菅原道真的所有名望和追随者。 ——如果羂索没有打算为了扭转局势而选择复活菅原道真的话。 平安末期,大阴阳师安倍晴明率领众术师破解诅咒师的阴谋,于危难之际救京都于水火。 在这个即将会输的可能性下,有人献祭生魂,想要复活统领过一个咒术世代的菅原道真。 具体是什么情况天元不知道,他也不知道羂索是怎么做到把死于神明之手的菅原道真复活成咒灵的,他只知道后来羂索狼狈的潜逃到薨星宫内,然后被追过来的宿傩从结界里拽了出去。 “羂索和你死后复活成的咒灵签署了契阔,那个契阔被宿傩硬生生从灵魂上撕下来了。”天元说着他看见过的事情。 那个两面四手的樱发诅咒师暴戾的神情仿佛历历在目,不过更让他难忘的还是宿傩撕碎薨星宫结界进来的时候。 那个少年悬浮于薨星宫结界上空睥睨一切,太像了,像极了曾经桀骜不驯的菅原道真。 想起过去,天元定了定神,继续说道:“不过,羂索的术式你也知道,他很惜命,在被发现之后你的学生满世界追杀他,还有那个咒灵的你,当时是闹得满城风雨。” 天元听说,那个被羂索复活的咒灵是咒怨的集合体,除了外貌、咒力、姓名之外和菅原道真没有半分相似,完全就是游荡在世间的一抹孤魂,是被羂索从地狱里拉起来的恶灵。 他听说,这个咒灵为羂索提供了极大的帮助,平安京结界失守,死灭回游趋近成功。 他还听说,后来宿傩选择亲自动手杀死那个咒灵。 但这一点天元没有告诉他曾经的这位同僚,这个时代已经有一个六眼带来的压力了,不能再有第二个。 天元只是说:“后来他没有苟活在你留下的庇护,你的学生是可以和你并肩而立的强者,虽然是个世人所不容的诅咒师,但几乎可以代表那个时代的咒术巅峰,你可以放心了,道真。” 长泽时礼挑眉,他听出了老朋友语气里有所隐瞒,于是直接挑明了问:“他对你口中的‘我’动手了吧?” 天元一愣,话到这里他已经明白了眼前的并非是千年前那个咒灵,没有了威胁,天元放心的到榻榻米上坐下,直问:“你都调查到了为什么还要来问我?” 亏他还想瞒下去,生怕这个世代再一次迎来平安时代的那种混乱。 那个恐怖的时代,若非是宿傩做到了让他的老师安眠,恐怕羂索的计划早就成功了。 天元扯了扯嘴角,他在这件事上可笑不起来,混乱虽然是羂索挑起来的,但显然复活菅原道真这件事超出了羂索预想的后果。 当咒术踊跃上了一个极高的点之后,过咒怨灵「菅原道真」带来的力量是恐怖的,就算他远在此处的薨星宫结界都能感受到京都那边震耳欲聋的暴动。 羂索想要一个前所未有的最强咒灵,这一点他无疑成功了。 但就像菅原道真没算到羂索一样,羂索也没算到宿傩。 谁都是输家,谁都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文书上写的不一定是真的,我以为这一点你我都清楚。”长泽时礼耸了耸肩,他坐到天元对面,对大部分明面上的历史随手拈来:“他们把我供进天满宫不也是一种扭曲史书的手段么?” “害怕我死后被复活的咒灵动摇民心,为了平息民间对一个为祸人间的菅原公的恐惧,所以主动奉为天满大自在天神。” 明明是被篡改的主角,长泽时礼却颇为赞赏这个做法:“这种事换我我也会这么做。所以我才来找你,至少我要知道的是最真实的过程。” “你呀。”天元摇了摇头,他也不再多说什么了,直接问道:“那你今天来做什么?” “问问羂索的下落。”那边的红色幽灵摊开手,“他发现我了,接下来他应该会想尽办法寻找我现世的理由,然后在我找到狱门疆把宿傩放出来之前——” 天元轻轻接上一句他也不信的话: “杀了你?” 这句话意料之中被否决,而且否决得很果断:“不,他做不到。” 但还有一个转折: “但是他可以让我退场。” “是啊,你强拆我结界的时候差点没吓死我。”天元笑着摇摇头,心里难免后怕。 “我还以为那个被羂索以咒怨之力复活的咒灵又活得了新生。一个六眼是这个时代咒术的荣幸,两个六眼,那只能是绝对又恐怖的灾难。” 谁明白这一点呢? 见识过六眼的所有人都明白这一点。 话题一转,又回到老朋友的来意上,天元对此的回答是: “不过很可惜,我虽然知道大部分故事,也知道羂索想做什么,但是我这里没有他的消息。” 天元说:“自从江户时代他把封印宿傩的狱门疆藏起来之后,他就仅仅只在明治初期出现过那么一次了。” “意料之中。” “那你想做什么?”天元问。 他知道菅原道真恶劣的性格,这个家伙必然不会放过羂索,千年前那个诅咒师在最风光的时候还不是踩进了菅原道真的圈套么。 只不过是菅原道真自己都没想到,羂索采取的挽救方法这样打破陈规。 “我想想,他是个很聪明也很谨慎的人,当时和基经老头合作的时候就能看出来了,不必要他不会露面的——那就让他来找我吧。” 长泽时礼敲定注意:“让他来找我就可以了。” “他会上当吗?” “不会。” “但是我就是要告诉他,我在这里,我知道全部,宿傩的封印我会解开,他的计划我也会一个不落的全部破坏——所以他会来的。” 长泽时礼看了一眼跟在他身边对平安时期的历史目瞪口呆的系统,笑着对天元说:“这一回再没有任何人能救得了他了。” … “吉祥丸!” 五条悟清脆的声音远远就传来,身处在小伙伴结界术里的五条悟一路畅通无阻,什么都拦不住他。 他来接人了! 白发小孩从入口跑进来,他头上还有一片树叶,不知道刚刚从哪钻出来。 五条悟进来的时候还小小的惊讶了一下,明明他和吉祥丸进来的时候这里还是一片白茫茫的,现在就变成一个普通的房间了。 哦,这里还是有很牢固的结界的。 他很看气氛的左顾右盼了一下,确认没问题之后才问道:“你们聊完了吗?” 没聊完他不介意再等会儿,不过他现在有很多问题想问吉祥丸,很多很多问题。 吉祥丸向他伸出手,说:“聊完了。走吧,回家。” 五条悟被回家两个字开心到了,欢欣鼓舞的握住吉祥丸的手。 很好,他接到了他的好朋友。 一向对这种幼稚行为不屑一顾的五条悟非常开心地拉着吉祥丸转身就要走。 这时,那个疑似、应该肯定就是天元大人的千年老橘子突然喊道: “等等,我还有一句话。” 五条悟停下来,抬头望了望吉祥丸,征询了一下意见。 不过这可是天元耶,那个化身结界守护整个国家的天元大人耶。 长泽时礼颔首,没有拒绝:“你说。” 五条悟回头看了一眼,诧异地发现那位天元大人此时已经解开结界,没有再提防他们。 “我不知道你今天来问羂索的下落到底是为了你的学生还是为了你手边的这个孩子,但是我还是想问问你。” 天元顿了顿,作为历史的旁观者,他满眼复杂的看着这个曾经引领过一代咒术的咒术师,还有他手边那个也将会成为跨时代最强的孩子。 他问道: “你这个对世人满眼冷漠的家伙努力地放下身段教会你的学生什么是人间烟火,而最后你却抛下这一切头也不回的选择抗争神明。” “那个时候你在想什么?” 天元看向红色幽灵身边的那个六眼小孩,苍蓝色的眼睛清澈纯粹,就像那年被菅原道真带在身边的另一个孩子。 他问道: “这个孩子也是一样吗?” 这个摇摇欲坠的结界不能再被下一个人撕碎了。 如果可以,天元希望有朝一日菅原道真找到了狱门疆,把他的学生接回人世的时候他还存在。 而不是为了他在乎的孩子选择放弃自己,留给那些孩子他们的未来。 可惜菅原道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带着他的后代径直离开了薨星宫。 天元微微叹息一声。 希望这个纯澈的孩子能够挽留住固执己见的菅原道真吧。 … 五条悟和他神奇的吉祥丸回到了家里,出去了大约是三四个小时,他的院子还是安安静静的,也没有人发现他偷偷溜走了。 一回到卧室五条悟就迫不及待地扯住长泽时礼的袖子,要把一肚子的疑惑吐出来。 五条悟在看见结界上面那个学校的名字他就意识到不对了,薨星宫在东京院校下面这一点他还是知道的。 吉祥丸能随手就覆盖天元大人的结界? 一个付丧神能做到吗?显然不能吧? 五条悟问出了第一个疑点:“你刚刚去见的那个人是不是叫天元?” 被他质问的红色幽灵侧头想了想,用一种诙谐的语气回答道:“是,他的名字是叫天元。” 这个回答让五条悟应证到了其中一个疑点,他要跳起来了:“所以你才不是什么灯笼付丧神吧!” “但你如果不是的话,那天和我说话的灯笼——”白发小孩的表情变得诧异又惊奇,他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用六眼绕场一周分析了眼前的红色幽灵,可是他的六眼就像是卡了bug一样,时好时坏的,对吉祥丸始终不能做出正确的判断。 好怪,但又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 “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咒灵? 千年前和天元大人认识的咒灵? 五条悟沉默了一下,他不想猜吉祥丸是两面宿傩的可能性。 “猜一猜?”长泽时礼暂且放下心事,笑意吟吟地引导道。 他到桌边坐下,抬起手用固定术式撕开空间距离,从上次去的藏书室找了一本书来。 新的术式让五条悟推测的几个新想法又被熄灭了。 绝对不可能是安倍晴明,晴明公虽然能驱使灯笼式神,但绝对做不到教他怎么用六眼,也不会那么多种完全不同的术式。 那就只有唯一一个,也是五条悟最开始就怀疑过,但被他下意识否定过的答案了。 小孩跑到桌对面,双手撑在桌子上半个身体探过来,对着长泽时礼的脸看来看去。 五条悟知道平安时代的绘画技术可能和实际有些出入,但是眼前这个外表如同青壮年一样恣意从容的吉祥丸,和天满宫里五条家先祖菅原道真长相上完全是八竿子打不着,连神似都没有。 而且术式也不是无下限,稀奇古怪的什么都会。 但是这个时候猜两面宿傩也不对了,因为历史上两面宿傩就是从破坏过薨星宫结界开始被京都咒术师们认为是诅咒之王的。 如果吉祥丸是两面宿傩那天元大人对他的态度应该不止刚才那样仅仅是防备才对。 划去贺茂忠行、安倍晴明等等平安盛世著名术师,五条悟试探性地问:“你是菅原道真吗?” 说完五条悟沉吟两秒,脸颊微微发烫。 如果吉祥丸真的是菅原道真,那他岂不是错过了第一时间回答正确答案的机会而且还在自家先祖面前做出过很多称得上黑历史的事情…… 可恶的吉祥丸!都是这个名字—— 红色幽灵笑眯眯地翻开他刚刚拿过来的历史书,指着其中一页上的一行字给五条悟看,“吉祥丸是我的小名啦,你看,在这里。” 好胜心极强的白发小孩瞬间气急败坏地扑上去,拉着调子大喊:“我不管我不管,反正我猜对了!而且先骗人的是你!” 白发小孩像河豚一样鼓了起来。 他那么信任吉祥丸,可是却从最开始就被骗到了——不对,吉祥丸就是真名只是他不记得了而已。 小孩气呼呼得扑在书上拱来拱去,一瞬间脑子里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有了。 他也会是和家族的那些烂橘子一样,为了这双眼睛和无下限术式而来的吗? 但在他把童稚却尖锐的不安、困惑还有恼羞成怒问出口之前,他的吉祥丸把他从桌上抱着提起来,好好的放在了榻榻米上。 五条悟还没开口,就听见吉祥丸诚恳地说:“我为我对你的隐瞒向你道歉,悟。” 本来还气呼呼的白发小孩愣在原地,一时间所有气愤的火焰都熄灭了。 他看见吉祥丸眼里藏有的柔软色彩,意识到了自己是因为猜错了谜底而在恼羞成怒,突然脖子‘腾’地一下红了起来。 “又、又不是什么大事!” 他嚷了一句,嘟囔着‘这么正式做什么’扭过头,心里其实已经悄悄原谅了小伙伴,只是碍于面子不好意思主动说出来。 “那么为了得到你的原谅,我可以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吗?”他的吉祥丸笑着摸摸他的发顶,温和的语气让小小幼童找到了台阶。 “你说!”五条悟气势汹汹地大喊,转过头又心虚且不理直气壮地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 而且,这本来就没什么嘛。 长泽时礼低声笑了笑,他看着面前的小孩,终于向五条悟正式地自我介绍。 “我叫菅原道真,在这个时代既不是天皇亲授首席称号的特级咒术师,也不是官至正三位大纳言的革新派之首。” “我为了我面前的小孩而现世,理由里既没有他的六眼,也没有他的无下限术式。” “只是一个独属于五条悟,可以完成他一切心愿的神奇的吉祥丸哦。” 第82章 于咒术的制高点俯瞰(15) 自从正式的自我介绍之后, 长泽时礼明显发现五条悟对他的态度不一样了。 明明以前还会偶尔像个小孩子一样任性地要求一点什么,但现在完全就是非常的……尊老爱幼? 突然被当成老祖宗级别的长泽时礼摸摸下巴,莫名觉得这种感觉还不错。 而上尊老下爱幼逮着中间使劲揍的五条悟心情复杂, 小小年纪就有了自己的烦恼。 这下好了,一直以来‘如果吉祥丸被发现了会不会被祓除’的苦恼迎刃而解,随之而来的是新的困扰。 五条悟, 一个被娇纵到上敢九天揽月,下敢五洋捉鳖的熊孩子, 现在正在踌躇该怎么和前不久还是能互相打趣的小伙伴, 现在却成了自己老祖宗的吉祥丸,括号, 菅原道真, 说话。 尤其是五条悟的童年目标还是历史上那位赫赫有名的菅原公的时候, 这种微妙的既视感就更奇怪了。 明明吉祥丸、菅原公的模样也不是天满宫里供奉的画像那样垂垂老矣,反而因为他恣意的性格非常受到五条悟喜欢, 但五条悟就是感觉很奇怪。 尤其是在听见五条家仆从们因为上次他胡编乱造的‘菅原公在梦里教授自己无下限术式’而私下里窃窃私语的时候就更加不知从何而来一股社死感。 当着本人的面胡编乱造——这怎是一句社死可以形容的。 于是,化悲愤为努力, 五条悟抱回了一大堆历史书, 翻开了曾经他觉得最最无聊的咒术史。 因此,当长泽时礼从外面溜达回来的时候, 意外的发现不怎么学习文科的小孩居然在看书了。 他当即凑过去一看,第一眼就能看见自己的名字。 菅原道真,小名吉祥丸。 “生于承和十二年六月二十五日……”五条悟念着念着突然大叫一声,一头撞在书本上。 “原来线索就在这里, 我居然没有发现!”白发小孩像只幼猫一样在桌上拱来拱去, 时而把自己拉成长条, 以试图掩盖自己曾经的社死经历。 “不过, 那些术式……” 五条悟又精神起来,作为目标是成为菅原道真那样划时代最强咒术师的小天才,社死过后他果然还是对小伙伴——老祖宗强大的方面更感兴趣。 五条悟翻到下一页。 手指划过散发着微微陈旧香气的纸张,白色的人类幼崽几乎是半个人趴在这本厚重的书上,目不转睛地扫视感兴趣的部分,完全没有发现身后的长辈在饶有兴致地和他一起看书。 排在最前面的大多是个人获得的荣誉和权益,五条悟看了看,里面也就‘特级咒术师’这一点最吸引他。 不过又想到自己已经是一级咒术师了,五条悟神气地昂起头,觉得自己追上小伙伴——啧,怎么还是改不过来。 脑子里对长泽时礼的定位一直是童年的秘密小伙伴的五条悟把脸埋进书里,鸵鸟似的装了一会儿死。 然后无事发生地继续看。 五条悟觉得自己追上老祖宗成为特级咒术师指日可待。至少在他翻开下一页的时候他是这么想的。 五条悟坐起来,一只手撑着脸颊认真地扫过每一行,保证不会再出现线索都到眼前了还是不知道的情况之后,他翻开了下一页。 上面写着菅原道真年轻时候的履历。 不是很精彩,前几年基本上都是在熬资历,抛开官场上的那些成就之后和咒术师搭不上一点边,不在五条悟感兴趣的范围内。 五条悟耐着性子继续看。 然后他看见了一些在现在看来很离谱的东西。 “有趣吗?那个时代的妖怪遍及名山大川,比起现在的咒灵要厉害一点,你好奇的话我可以给你讲点睡前小故事。” 脸侧骤然垂下来一绺红发,五条悟下意识一个抬头,额头直接撞上长泽时礼的下巴。 动作之迅猛如同相撞时发出的那声沉闷的声响,已经和人类这个词绝缘的长泽时礼倒是没什么事,但细皮嫩肉的小孩子额头瞬间红了一小块。 五条悟吃痛,惊讶劲还没上来就双手捂着额头趴下去了。 “疼疼疼——你怎么总是悄无声息地出现啊!”一时间,屋子里充满了白毛小孩快活的抱怨声。 “因为我是幽灵嘛,幽灵走路是没有声音的。”长泽时礼绕到五条悟对面,他摸摸小孩的额头,明知故问:“撞疼了?” 五条悟擒住眼角的生理性泪花,他高高抬起双手,交叠地捂在额头上,倔强地不要展现自己软弱的一面。 但还是忍不住抱怨着:“疼死啦!” 吉祥丸到底是什么做的,他都听见‘咚’的一下了,居然一点事都没有。 “好吧好吧是我不对,来,让我看看。”长泽时礼蹲下来握着小孩的手,五条悟顺力挪开手,果然,小孩子细皮嫩肉的,磕磕碰碰了最明显。 观察了一会儿,长泽时礼伸出一根手指点在五条悟的额头上,五条悟作势就要退开,却发现对方的动作极其轻柔。 凉凉的触感带着微弱的咒力划过肌肤,一点一点抚平了皮肤上异样的红色,撞击带来的疼痛感一点点被冰凉的手指触感替代,直到完全消失。 五条悟兴奋地意识到了这是什么:“这是不是反转术式?是不是是不是?” “是,不过不太熟练……怎么样,还疼吗?”长泽时礼问道。 五条悟摸了摸额头。 刚才还好像小指撞上旮旯角一样的剧痛一下子就消失了。 不过这回五条悟没有急着要求想学,他有一件比这更好奇的事情想问。 “吉祥、菅原公。”五条悟努力地改口,他问道:“你是特级咒术师吗?” 长泽时礼眨眨眼睛,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我记得我那天的自我介绍里面有这一段,这么快就忘了么?我会伤心的。” “我没有忘!我问的是这个——”五条悟拉着他的手,按在翻开页面的其中一行上,气势如虹地说道:“这个!” “是真的吗?” 长泽时礼把脑袋转动个角度,才能看清面朝着五条悟的书本上的字体,看清了之后他恍然大悟:“——是真的。” 他说:“这应该算得上是我那一生中为数不多可以拿来载入历史的趣闻,怎么,有兴趣挑战一下吗?” “当然!” “我成为特级咒术师只是时间问题,但是这个——”五条悟眼里神采奕奕,他没见过不代表他不知道平安时代神鬼共行的恐怖之处,正因为如此,他才会把菅原道真视为偶像。 咒术等级通常以咒灵的等级为准,咒术师的实力要高过同等级的咒灵才能称之为那个等级的术师。 历史上有不少特级咒术师是特级的原因是因为咒术师的上限只有特级,诸如诅咒之王两面宿傩、江户时期那位五条家主。 而历史记录,菅原道真是特级咒术师,是因为他划分了整个咒术等级。 这对于一个正处于叛逆期的小孩子来说,“这个超酷的!” 前不久还不知道怎么和老祖宗相处的五条悟振奋起来,忸怩的作态一扫而空。 好!他有新的目标了! 长泽时礼摸摸振奋得发丝都要飞扬起来的小孩的脑袋,笑着说道:“那么我答应你的愿望永远都有效。你可以跟着我学,然后再自己钻研——迟早有一天,你就会超过我,获得比这更高的成就。”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长泽时礼笑着问道:“难道你会对自己不自信吗?” “哈,那才不会!” 五条悟站起来,他站起来可以俯视到蹲下来的长泽时礼,小小男孩气宇轩昂地抬起头:“从今天开始,你教我,我要学成世界上最厉害的咒术,然后成为比这个——” 他的手指划到那本记录了菅原道真一生荣耀的史书上。 “更强的咒术师!” 长泽时礼忍俊不禁,被连婴儿肥都还没褪去的小孩这番豪言壮语逗到了,可他却从来不会打击五条悟要强的一面,只需要好好引导就好了。 “好啊。”这个同样没什么大人形象的长辈也跟着说起来:“那就定一个小目标,在十五岁之前就当上特级咒术师好了。” “这个目标不错,我喜欢。”五条悟认可地点点头,豪情壮志抒发完了,他也可以继续坐下来看他想看的东西了。 这个时候五条悟倒是没有急着问菅原道真一生中学会了多少中术式,而是对着这本祖上流传下来对特级咒术师菅原道真的记载,准备先把他能学到的上限弄清楚。 他很喜欢里面的那句‘咒术不应该拘泥于术式,术式不应该成为咒术的唯一。’ 如果已经有了源源不绝的‘电’,为什么不去创造‘电’能驱动的其他任何电器呢? 这个理论很狂,但五条悟喜欢。 “对了,你今天又出去做什么了?” 小孩随口问道。 他察觉老祖宗似乎从和天元大人长谈回来之后就变得偶尔会有点危险。 加上最近咒术高层之间五条悟之前为了糊弄人编造的话突然流传开来,更让五条悟怀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难道是擅闯薨星宫被发现了? 这个想法仅仅让五条悟担心了一秒钟,一秒钟之后他就对这个担忧嗤之以鼻。 以咒术界现在的术师状况,怕是加起来都未必能打得过。 不过这个想法在长泽时礼的话下烟消云散了,因为他出去的原因和这关系不大。 “出去想想给你的生日礼物——我看见这个时代的小孩过生日都喜欢去游乐园玩?”长泽时礼迟疑了一下,以他的直男审美他觉得这种童心旺盛且俗套的地方很适合给小孩过生日。 不过身为一个平安时代老古董,他说:“或者你也可以考虑一下冬日祭,我回来的时候收到传单了,里面有很多有趣的节目。” 御三家这种古板家族出身的五条悟听见祭典就头疼。 “不去,祭典有什么好玩的,每年去天满宫祭拜菅原——你的时候都是这种活动。”他一巴掌拍在书上,嚷嚷道:“我要去游乐园!我还没去过!” “咦?你没去过?我听那里买门票的售货员说小孩子都喜欢这种地方……” 五条悟打断他:“我要你陪我去。” 以五条家对五条悟的纵容他哪里去不得,但再好玩的娱乐场所一个人玩又有什么意思。 小孩哼唧唧地加重要求:“而且不能不算在你给我的生日礼物里面!” “那就是出游么,小寿星当然拥有这项权力。”长泽时礼点点头,他笑着说道:“我会在那天给你准备一场盛大的表演,作为我和你相遇的第一个生日礼物。” 五条悟好奇地问道:“是什么是什么?” 而他的老祖宗却学着他以前耍赖的语气,拉长尾音: “秘——密——” 第83章 于咒术的制高点俯瞰(16) 从夏末到初冬, 经历了各式各样有趣的事情,五条悟也在和随身老祖宗的相处之下逐渐迎来了第一个具有纪念意义的大日子。 尽管五条家照往年惯例,依旧给继承人准备了盛大且祖制繁杂的生日,但五条悟却决定一大早就跑出去。 也许是和自由散漫惯了的老祖宗相处时间长了, 小孩身上也逐渐染上了那种恣意妄为的张狂。 可在对其他人的态度上却不再那么恶劣, 也是会道谢偶尔还会助人为乐的好孩子了。 当然, 如果五条悟知道别人这么评价他的话, 他一定要插一句:此处的好孩子行为不包括对咒术高层那些迂腐的家伙们。然后用‘那些烂橘子就像刚从坟地里爬出来似的, 怎么看怎么别扭’的话狠狠地吐槽。 但今天不一样, 今天一整天五条悟都决定不要在乎这些烦心的事情, 此时他已经从本家宅院里翻了出去, 搭上了通往城市中心的新干线, 就等抵达终点了。 今年的冬雪来得很早。 外面的世界已经在昨晚的夜雪里铺上了一层银白色,出门的时候还在下毛毛细雪, 现在雪已经停了。 车厢内暖融融的, 也许是因为天气,今天搭乘新干线的人不多, 但也许是因为下一站附近就是远近闻名的游乐园的原因, 车厢里有不少小孩, 叽叽喳喳地诉说着童稚的欢乐。 车厢随着列车行驶微微晃动。 五条悟跪坐在列车内的长椅上, 趴在玻璃窗上往外看,他今天穿得很严实,两三件衣服外面还裹了一层白色的外衣,半张脸埋在围巾里,只露出一双蓝眼睛和被冷风吹得通红的耳尖。 整个人圆实得像蓄满幻想的云朵, 只需要一点夸奖就能快乐得飘到蓝天上去。 他往窗户上哈了一口气, 雾气后掠过城市高楼大厦, 又伸出手指在雾气上画了个大火柴人。 现在他只有一个人。 吉祥丸说他要去做点准备,所以从家里到游乐园这段距离只好五条悟一个人出来。 也不是没有一个人出来过啦,但是看见其他座位上的小孩都有人陪着,手上或系着颜色鲜艳的气球,或拿着长辈送的玩具,五条悟突然就有些气馁。 一方面想着吉祥丸是他一个人的秘密伙伴,而且疑似咒灵的身份终归不太合适出现在明面上;一方面又想可以有一个超级棒的长辈被别人羡慕,想要炫耀的心思始终压不下去。 五条悟郁闷地在雾气上画下了第二个小火柴人,一面把它的手连到大火柴人的手上去。 一面又在画火柴人的空隙间透过玻璃窗,看见外面的景色渐渐缓慢下来。 列车到站了。 下车前五条悟观摩了一下自己画的画,大火柴人牵着小火柴人,心情一下子又好起来,欢快地从座位上跳下去,扑通扑通往车站外跑。 也没什么关系嘛。 五条悟想。 不是谁都能有一个强大到无所不能、温柔又恶劣、可以带着你满世界撒欢,能承载整个童年秘密的小伙伴的。 别人有吗? 五条悟心情雀跃地小跑起来,白发白衣像朵在人来人往车站里横冲直撞的小白云。 不过五条悟在冲出车站之后突然惊觉,吉祥丸似乎没有告诉他到站之后碰面的位置在哪。 一种对老古董会不会在现代社会迷路的担忧油然而生。 不过很快五条悟就不需要思考怎么和他的吉祥丸取得联系了。 从车站出来,往外走出几米的距离,就能看见不远处等候公交车的站台上已经有人在那里等候多时。 车站下,那名面容俊秀的青年穿着件高领深色毛衣,外面套着一件宽松的浅色长款外套,袖口处松散地挽起一截,露出手腕,另一只手侧插在兜里;整个人慵懒地靠在车站的立牌边,随意披散肩头的红发在银白世界里格外引人注目。 明明是没什么花哨细节的简洁打扮,却仍然在举手投足之间尽显平安贵族的颓靡和风雅,眉眼间哪怕是最温柔地笑意也会带上曾经驰骋于咒术之巅的桀骜来。 而他正在和路人搭话的人交谈。 也许是对现代社会缺少熟悉,又或者是根本没去过游乐园这种童心未泯的地方,他十分认真的向路边举着伞的女孩询问游玩的整套流程,并且在少女脸色微红地一一举例哪些经典游乐项目时还会相当认真地点头表示自己全都记下了。 “游乐园的最后一站基本上都是摩天轮吧,那是个浪漫、啊不,是能看见整个游乐园风景的地方!”路人少女把流传在少年少女之间的浪漫故事咽下去。 她试探性地问道:“菅原先生是要和您的朋友去吗?” “嗯?不,是带家里的小孩去。”长泽时礼回答道,一面用便签记下了问来的游玩攻略。 数了数各种项目之后,他把东西收进口袋,向路人少女道谢:“家里的孩子今天要过生日了,我没怎么去过这种地方,多亏你推荐,不然我恐怕都不知道里面有什么项目呢。” “不会不会!能帮上忙真是太好了!” 路人少女连忙摆手,她悄悄地打量着,看见青年面容这样年轻,刚打算追问一句能不能留个联系方式,就看见面前的人一声呼喊吸引了注意力。 “吉祥丸!” 青年闻声转过头,红发拂动肩膀上残留的雪花,他的金眸温柔地弯下来,伸出双手,让那只圆实又梦幻的小白云撞进自己怀里。 世间一切不知为何不再穿过他的躯体,而是停留在他身旁。 五条悟感受到了在这一刻感受到了温度,非人,但却温暖的怀抱。环抱着他的大手捂住小孩被冷风吹红的耳尖,又把他掖进围巾里。 那种温暖的感觉就好像自己刚刚许下的愿望立刻就被完成了一样,顺遂又惊喜的幸福感一下子充满小孩内心。 五条悟埋在长泽时礼怀里扬起脑袋,眼里的郁闷一扫而空,剩下的只有满满的快乐。 “生日小惊喜感觉怎么样?” 长泽时礼低头问道。 五条悟被这份糖果一样突如其来的惊喜填满,半天没想到怎么描述自己的快乐,最后只好大声地喊了一句:“好!” 简单直接的回答让人忍俊不禁,长泽时礼又问道:“那还要去看看其他的吗?” 五条悟想都不想,直接一口答应:“要去!” “那就出发吧,路上我们可以买一杯热饮,或者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小零食,今天可是要玩一整天的,做好准备了吗?” “我准备好了!”五条悟从怀抱里跳出来,一把牵起长泽时礼的手高高举过头顶。 “出发!” 今年早到的冬雪给五条悟的世界带来了与众不同的快乐。 不过简单的快乐一直持续到了进入今天的目的地,游乐园近在眼前,但还没进去五条悟就颓了。 游乐园里儿童直白到浓郁的恶意简直和医院、学校这类地方不相上下,作为拥有可以看见一切咒力流传的六眼术师,还没进去五条悟就能看见几乎要逸散出来的负面情绪。 更何况因为六眼的诞生,继而诞生的咒灵都是一个比一个强大,这种人流量多的地方已经是因为被重点关注过的。 还没等五条悟抱怨,长泽时礼就说: “要试着今天一口气学会怎么暂时不用六眼吗?” 仿佛读懂人心的魔神,今天又为自己契约的小王子解决了一件小小烦恼。 如此,还是头一次视线里没有咒术咒力,仅仅作为一个普通小孩的五条悟比以往出来玩的时候更开心了。 他依旧跑在前面,穿梭在雪后初晴的道路上,游乐园里有不少人都注意到了这对颜值极高的组合。 大的那个从路边的小贩手里买下了一只可达鸭的氢气球,然后在小孩对着路边的摊子思考究竟买点什么好的时候,偷偷地用气球绳在头顶上扎了一个冲天小辫。 等小孩想好了,准备回头告诉大人的时候,脑袋一转就发现自己头顶上多了一个东西。 伸手一摸就发现自己的白发被扎起一个小揪揪,气得他跳起来,一定要解开然后绑到大人头发上去。 不过也许是气球绳子不够紧实,小孩伸手去够的时候绳子直接松开了,氢气球飘飘忽忽地就要飞走——然后被大人轻轻一跳就重新抓回手里。 可爱的可达鸭双手抱着脑袋,被递过去。 小孩重新接过失而复得的气球,冲着大人做了个鬼脸,跑到气球摊边上也买了一个胖丁。 他一手拽着两只氢气球,风似的跑回来,然后神气地抓住大人的手,把新买的那只胖丁绑在了大人手腕上,自己的则也缠在手上。 这样也就和其他的孩子一样,有着一个绑在手上,和亲人一起外出玩乐的证明了。 这样平淡而温馨的相处令旁边的路人们会心一笑。 但为了体会生日当天快乐而学会停用六眼的五条悟或许没有看见,一些强度不属于会出现在咒术师们重点关注地区的咒灵逐渐靠近这里。 而普通人眼里热闹非凡的游乐园在观测一切咒灵危害的「窗」眼中,已经成为了高级中甚至包含特级咒灵的乐园。 「窗」观测到了咒灵的出现,与此同时,他们也观察到了那个五条家的六眼继承人,霎时间消息直达御三家。 虽然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五条悟会出现在这里,也不知道游乐园为什么会短时间出现这么多咒灵,但让他们最为关注的只有一个问题。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那个以稚龄展开领域,小小年纪就成为一级咒术师的六眼无下限术师五条悟会还未成长就夭折吗? 第84章 于咒术的制高点俯瞰(17) 黄昏, 逢魔之时。 兴许是天气还不错,今天一天下来都天气都很晴朗, 路边的积雪也融化了很多。 但是客流量却不知道为什么在慢慢变少, 如果五条悟能够集中注意力看一看四周的话,他也许会发现人群里似乎混进来几个咒术师,能看见他们在估测这次危机的等级。 不过小孩眼里现在只有移动小车上的冰淇淋, 还美其名曰‘冬天就要吃冰淇淋才能体会冰淇淋的真谛’。 倒也不是关上六眼五条悟就察觉不到咒灵了,只是说以五条悟为中心的几米距离之内别说有咒灵出没,就连一丝咒力晦气都不曾残留。 因此注意力全都在娱乐项目上, 五条悟根本就没有精力去注意旁边发生了什么。 而圈出这么个移动领域的某人却看都不看一眼不远处足以被记录为特级的咒灵,依旧在和小孩子嬉戏。 “石头剪刀布——啊。”五条悟旁边飘着的氢气球晃了晃,小孩不甘心地咂舌, “输了。不行再来,我要三局两胜!” “三局两胜你也是赢不了我的,来就来。” 在一比一平之后, 一生要强的老祖宗以他对他人精确的观察力猜到了小孩要出什么,微妙的通过作弊赢得了猜拳游戏。 痛失今天小游戏的第三场胜利的五条悟只好负责跑腿,去买了自己提议说想吃的冰淇淋。 完全没有看见在他转身之后,视野盲区里的世界有一瞬间扭曲起来,天空之下的土地之上此刻如海浪一样涤荡出一圈圈波纹,每一个靠近这里的咒灵都被打上印记。 一股隐隐约约的危险气息传递向外。 此时,远处飞来一只折纸的鸟雀, 它扑扇着翅膀落到长泽时礼面前, 停在了他的掌心里。 也许是这段时间长泽时礼背着五条悟在外面做的事情引起了天元的注意,在意识到自己的老朋友恐怕要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之前, 天元还是忍不住派出信使来告诫他了。 “但是我想做的可不只是仅仅打算震慑一个羂索呀, 天元。” 长泽时礼低声笑着将掌心的纸式神攒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抬眼,瞳孔的金色之中倒映出数个体型庞大的咒灵,它们一个接一个的往这边蠕动,连绵如山峦。 从夏末到初冬,整个日本咒术界都陷入了一种即将面对大量咒灵诞生的忙碌和恐慌中。 特别是最近两个月,大量高级咒灵从世界各地迁过来,不惜远渡重洋,总之短短半年日本境内就聚集了大量高级咒灵,几乎能占全世界高级咒灵的三分之一。 它们好像在朝圣,又好像被什么具有极大诱惑力的东西吸引,但在今天之前这些咒灵还很散乱的弥留在其他地方,还没有这么集中的想做什么。 而今天,今天是个非同寻常的日子。 “我去晚了,只有柠檬和香草味……你在看什么呢。”五条悟抱着两支冰淇淋回来,经过一下午的疯玩,他已经把围巾摘下来了,刚刚才从碰碰车里出来的小孩脸蛋红扑扑的,哪怕是排了一个长长的冰淇淋队伍也还很有精神气。 他一回来就看见长泽时礼坐在路边的长椅上发呆,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在想下一个项目是什么……”长泽时礼从口袋里拿出那份顺路问的攻略,:“要去玩云霄飞车吗?” “这好像是最后一个项目了吧。”五条悟把脑袋伸过去,绕到旁边去看长泽时礼手里的小纸条。 写在上面的游戏项目按顺序已经划去了大部分,五条悟还记得他们第一个去的就是鬼屋。 “最后一个是摩天轮,云霄飞车是倒数第二个。”长泽时礼摇了摇头,然后把东西折起来收进口袋里。 “为什么要把摩天轮排在最末尾啦。” 五条悟挑头看了一眼远处那个巨大的圆盘项目,他咬了一口冰淇淋,被冰得牙尖都是冰凉凉的。 这个一点没有一点刺激性的项目并不在今天过生日的小寿星想去的选项里面。 他最喜欢的是那种刺激的,有乐子的东西,这个东西慢悠悠的,算什么有趣的东西。 “那个位置视野不错,想要看见演出全貌的话那里比较合适,当然如果你不喜欢的话可以换到音乐喷泉那边,那里地方也很宽敞。” 早就对五条悟的性格有预料的长泽时礼拿出了第二个方案。 说起即将收到的生日礼物五条悟就不抗拒了,他转头就问:“是惊喜吗?” 长泽时礼伸出一根手指点住他的额头:“猜猜看?” 然后被小孩一张嘴咬住。 “不猜。”五条悟转身就要去下一个项目,他已经足够了解到吉祥丸的性格了,完全是个比自己还要恶劣,而且非常会吊人胃口的大号版自己。 和五条悟之间颇有种返祖性遗传的感觉。 成功完成了攻略上倒数第二个娱乐项目之后,五条悟满意的跟着老祖宗前往了远处慢悠悠上升旋转的摩天轮。 也许是到了一天的末尾,冬雪也陆陆续续的飘下结束一天欢乐的雪花。 因为太阳快要完全落山了,路边的灯也早早的就亮了起来,白发白衣的小孩在跑到灯下接住一片细雪,然后看着它在掌心融化。 明明是件往年一个人过生日的时候在本家重复过无数次的事情,但在一转头就能看见有人笑着看着自己的时候,这样无聊至极的小事也变得乐趣无穷起来。 五条悟眨眨眼睛,小跑过去牵住了长泽时礼的手,然后扭头去看系在他们手上的氢气球撞到一起的样子。 他多么希望以后每一天都能是这样的。 吉祥丸能够光明正大的在他身边,然后他可以拥有一个无所不能又真正喜爱他的长辈。 不过五条悟明明是个娇纵出来的孩子,却很明白事理,像他的小伙伴这样存在的咒灵,如果是出现在人们面前也一定会…… 五条悟甩了甩脑袋,感觉到一点冰冰凉凉落到了鼻尖。 等他长大了,成为像菅原公那样举世无双的咒术师了,他再说自己身边有个咒灵就不会再有人敢做什么了。 要保护好自己珍惜的东西才行。 五条悟想。 走到摩天轮附近也不需要多长时间,他们走到的时候五条悟已经在精力旺盛的末尾有了点困倦,还是长泽时礼说了一句‘到了’,五条悟才把他大大的哈欠咽下去。 “开始了吗!”五条悟第一个冲上摩天轮的座舱,期待着即将到来的表演。 “开始是开始了,但是为了保持神秘,你需要闭上眼睛。”长泽时礼跟在他后面上来,要求五条悟闭上眼睛,并且自己监督自己不要偷看。 这样的监督方式对五条悟这样正处于好奇心旺盛年纪的孩子来说简直是折磨,五条悟两只手捂着眼睛,三番两次地想眯开一条缝看看外面到底是个什么。 但想到礼物提前拆开的话就会损失惊喜,五条悟忍住了。 座舱缓缓上升。 期间,小孩动了动耳朵能听见外面风雪呼啸的声音。 然后,座舱‘哐当’一下停住,代表着摩天轮顶端抵达了,五条悟在座位上扭来扭去,不停地催促道:“好了吗?——好了吗!” “好了。” 他听见老祖宗说:“睁开六眼吧。” 五条悟这才放下手—— 第一眼就和扒在摩天轮中转轴上的咒灵对视。 本来还有点困倦的小孩立刻就清醒了。 那只咒灵盘缩在摩天轮转轴上,身形庞大,目光死死地盯住最近座舱里的人类,但它却迟迟没有动弹,只是不停的低吼。 从咒力量判断,那至少是个一级咒灵。 五条悟的视线从它身上挪开,刚刚看向窗户另一边的那一瞬间,他退了半步。 雪下大了。 黄昏即将落尽的时候,绵绵细雪突然变大,盘旋飞舞得伴着狂风怒吼。 但冬雪挡不住黄昏的逢魔之时,远眺天际线,远处的天空是一层深邃的蓝勾芡着浓郁的黄昏,将天边晕染成橘红之上已经有群星璀璨的暮光之蓝。 而近处,庞大的咒灵身影沉粹在背光的黑暗里,高大如山的,瘦长却振翅巡游在上空的,又或者丑得千奇百怪的,面容好若女子的。 各式各样的咒灵几乎填满了五条悟对这方面的信息量,他新奇地看着这一切,多到一眼看去都不能估出大概数量的咒灵让六眼的测算都慢了半拍。 “这是什么?” 他问,看见窗外飞雪连天。 “百鬼夜行。” 长泽时礼说,五条悟下意识转头看向他,眼里透着惊喜和意外。 自从千年前平安京结界落成之后这个国家就再没出过下一次百鬼夜行了。 五条悟感叹着一边看向外面万般壮阔的百鬼夜行,他问道:“你从哪里找来的这么多咒灵?百鬼夜行,太酷了!” 这个位置视角极好。 五条悟能清晰的看见地面上街道间徘徊的咒灵们,这里面除了有很多都是让咒术师来都很难祓除的一级咒灵之外,还有就是特级。 他们就像是故事里那些会在逢魔之时聚集在朱雀大街上的鬼怪一样,陆陆续续地向这边挪动,像是场千年前那个咒术鼎盛时代里万般壮阔的游行。 五条悟已经在幸灾乐祸「窗」看见这一幕之后会是什么反应了。 “咒灵追逐散发着大量咒力的东西是本性——话是这么说,但这个时代的咒术师差就算了,咒灵也不太行,特级咒灵少了点,能到场的已经是全世界范围内我能找见的全部特级了。” 长泽时礼用直接敲打座舱的玻璃,外面的雪越下越大,而聚集的咒灵,察觉到危机向这里赶来的咒术师也越来越多。 他本来是想选个能更直观感受到咒术风景的地方的,但今天早上看见五条悟冻得通红的耳尖之后改变了注意。 “但再怎么吐槽,演员已经到场了,再不表演就有些对不起它们大老远赶过来了。” 长泽时礼笑着说道。 五条悟抬头看去,他看见那双和他一样是六眼的眼眸里沉粹的鎏金色显化出逸散的金色粒子,随着其咒术展开变得更加耀眼。 史书记载,菅原道真的六眼被挖掘到了极致,其所拥有的全知全能之力宛若神明,因此对咒术的操纵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奉其为学问之神不仅仅是他曾经的功绩,更是因为他真正给那个时代的咒术带来了无与伦比的精进和延续。 五条悟就在这个位置,以近到仿佛可以透析到菅原道真一切咒术行为的距离观摩着其他术师一辈子都未必能参透的咒术盛典。 “术式。” 小孩瞳孔盛着的苍蓝弧光仿佛要跃出眼眶之外,只有六眼能看见的庞大咒力环绕在五条悟身边,向上抵御着什么截然不同的压力。 这是一种联系,仅限于六眼之间。 就好像天元说过的,一个六眼是一个时代咒术的荣幸,两个六眼就只会是灾难了。 但五条悟不知道,他只是在期待这场表演。 “「无下限」。” 话音一落,霎时间,风雪暴动。 视野里全部的风向都被无形的大手驱使,无尽的吸力席卷整片区域,就似一场暴风雪突然爆发一样,又由其转变的假想质量填充空间,连口鼻吐出的气息都是危险。 寂寥之中完全不似五条悟第一次学会虚式那么声势浩大。 但这令人两股战战,哪怕只是远远感受到就控制不住膝盖被直接掼到地上的压力从头顶渗透全身,碾着对强者恐惧的心脏,让呼吸变得极为困难。 明明是赶往这里对付咒灵的咒术师们此刻就像是来朝圣的一样,全都被压得起不了身,不由自主地膝盖砸向地面俯首称臣。 他们拼劲全力抬起头探知危险从何处来。 但风雪交加之下,他们能看见的只有那些需要他们赌上性命才有可能祓除的咒灵在这样咒力的碾压下一点点被蚕食。 弱小的咒灵连嘶吼都没来得及喊出就被咒力边角刮碎,略微高级一点的咒灵还有求生的欲望想要逃走,而那些特级,那些体型庞大到遮天蔽日实力也与之相称的咒灵们却被这股咒力吸引。 它们蠕动着身躯,垂涎三尺地向前攀爬,被冷风撕扯的声带喊着一个名字。 “菅原——菅原道真——!!” 丑陋得宛如弄臣,在曾经那个世间最强咒术师放弃成为神明转而堕化成咒灵的仪式上高声呼喊王的尊名。 然后被狂风与暴雪吞噬咒力,威慑一方的特级咒灵就这样消失在更为恐怖的存在手里。 全球顶尖的特级咒灵在此刻——全军覆没。 而这才仅仅只是一个起式,更不是什么领域和极之番,只是一个曾经屹立于咒术之巅的最强咒术师随手掷出连名字都没有的术式用法之一。 “我想了很久怎么才算是正式出现在你身边,然后我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红发金眸的幽灵在与外界风雪隔绝的温暖座舱里对身边的小孩笑着说道。 同样拥有「六眼」这个咒术特性的眼睛蓦然对视,五条悟看见的不再是以往的相性,而是一整个咒术时代。 “这场表演也许平平无奇,但我想给你的,是这个世代的平衡。” 他说着,菅原道真说着。 他说,从此以后五条悟不会因为他携带六眼诞生拉高了整个世界咒术而需要频繁的处理那些因他而增强的咒灵。 五条悟或许未来会成为无可比拟的强者,但在那之前,他会是他的先祖眼里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不需要因为六眼天生的代价而苦恼。 菅原道真现世震慑的不仅是一个羂索。 而是整个咒术界。 当你足够强的时候就不会有人在意你究竟是咒灵还是人类了,他们只会臣服你,恐惧你的威严——就像此刻狼狈俯首在地,听着耳边逐渐消弭的嘶喊里那个名字而瑟瑟发抖的御三家和咒术高层们。 菅原道真降世,庇佑其后代五条悟成长。 这条认知将会与今天的恐惧一起刻入每一个咒术师的脑子里,伴随至死。 而菅原道真今天所做的一切的核心却只是为了一件事: “生日快乐,五条悟。” 第85章 于咒术的制高点俯瞰(18) 菅原道真降世, 庇佑其后代五条悟成长。 那件事羂索有没有被震慑到天元不知道,但远在薨星宫内部的天元觉得,整个现代咒术界是有被震慑到了的。 不愧是曾经打破过时代界限的菅原道真, 在做出能让咒术高层们做一辈子噩梦的事情之后仍然强势入主咒术界, 咒灵的身份完全没有给他带来一丝困扰。 毕竟对于咒术界来说,首先他是菅原道真, 其次他到底是天满大自在天神还是三大怨灵之一就没那么多意义了。 但让天元这个从平安时代就熟悉菅原道真性格的人来说,这几年这位老朋友的作为也未免太出格了。 御三家的五条家几乎在菅原道真降世当天就宣布了先祖庇护的消息,第一个选择了向菅原道真投诚, 其他咒术世家对此喜忧参半。 然后,很快他们就没有可以选择的余地。 因为神奇的吉祥丸完成了他的小王子的第一个愿望。 没有昔时和他对擂的藤原家, 也没有天皇旨意束缚的菅原道真简直像是脱缰的野马,区区御三家根本拦不住他要做的事情, 短短几年下来, 效忠菅原公的咒术师越来越多,大有平安时代那个能打压世家的菅家一系那种势头。 而且菅原道真本来就是在朝为官惯了的人, 他太了解怎么和政治体系相处了,不久前甚至借和国家机构的合作压了负隅顽抗的守旧派一头。 拥有名望和实力,三大怨灵之一的那个菅原道真毁灭世界绝对比羂索要容易千百倍。 幸而菅原道真一如既往地爱护身边的幼崽, 不然天元就要以为那天老朋友是在骗他的了。 天元叹气,庆幸五条悟足够作为让菅原道真收敛的理由, 否则整个时代的咒术师加起来怕是都打不过菅原道真。 想起五条悟, 天元又头疼起来。 昔年菅原道真收养宿傩的时候也是的, 那个时候是短短几年之内从一个咒术外行直接一跃而成一级咒术师, 那还是在平安时代神鬼共行的压力下。 现在到了这个时代, 五条悟又是个有六眼的天纵奇才, 无下限术式算什么, 那不过是菅原道真众多术式中的一种。 明明教的只是咒术的基础概念,但对于六眼来说,就好比学会把咒术比作橡皮泥,只要能够短时间构造出一个术式的精妙结构,即创造术式即用都未尝不可。 只能说菅原道真以咒灵之身降世是他考虑到位,否则以五条悟现在的实力,现在全球范围内不知道会为了平衡而出现多少特级咒灵。 天元已经在头疼如果菅原道真消失之后咒力平衡乍一下失衡时他的结界将会承受多大的压力了。 不过说起五条悟的实力这件事…… 天元倒是听说那些仍然坚持守旧的咒术高层们坚持传统,不顾五条悟御三家出身也要要求五条悟进入咒术高专毕业之后才同意通过五条悟的特级咒术师评定,而且奇异的是这件事菅原道真也表示赞同。 只是菅原道真的赞同里还包括对咒术界对咒术新人的教育改革,给京都和东京的两个咒术学校从高专在国家那里改成了正经高中的名号不说,还引入了一些正常高中的课程。 据说是为了即使成为咒术师也不能脱离时代的轨迹,哪怕是出去之后不当咒术师也能有个文凭找工作或者继续念大学? 天元不知道昔日的老朋友在做什么,他看了看今天的时间,推测最近这段时间那个被菅原道真教出来的六眼小子大概已经开始在咒术学校就读了。 如果是东京院校,天元希望五条悟还没到宿傩那种能一击轰碎结界的程度。 不然薨星宫结界恐怕不够这位菅原后代造的。 … 今天是咒术学校开学第一天。 夏油杰是被招募录取的非正式咒术师,这一届一年级只有三个人,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个性格臭屁的白毛和一个似乎也有点叛逆的女生。 据说为了让新加入的咒术师们更好的了解咒术,第一节 课都会由班主任亲自讲述一些咒术史。 所以夏油杰听课听得很认真。 听着听着,他似乎从班主任夜蛾正道嘴里听见了一个很熟悉的名字,熟悉到普通国中的课本上都有。 春日阳光照进室内,班主任正在为这一届的学生们讲述咒术界基础概况,说完简单的信息之后,夏油杰注意到班主任停顿了几秒,略带深意地瞥了一眼自己右边座位上的那个白毛。 “最近咒术界发生的最大的一件事就是那位日本传说三大怨灵之一,活跃在平安早期至中期的着名咒术师菅原道真于五六年前赫然降世。” 夜蛾老师这么说的时候夏油杰清楚地听见了旁边白毛发出不屑声的鼻音。 “据传,在平安盛世之前,菅原道真是最强的咒术师,一生勤劳为民,作为革命派为后世的咒术师留下了不少珍贵的咒术指导,因而被奉为天满大自在天神。” 夏油杰看见旁边的白毛推开课桌,用一种离谱的角度让椅子倾斜,百无聊赖地拿出手机,一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划水摸鱼样。 而班主任额头青筋暴起,勉强忍耐下来了没有一拳头砸到学生头上去。 “当时菅原公现身于五条家,据传是为了庇护自己的后代而现身现世,虽然是以咒灵的姿态,但他依旧心系现代咒术发展,在他的引导下如今的咒术界欣欣向荣。” 夏油杰默然。 他右手边那个白毛叫什么来着? 对,好像就姓五条。 真巧。 爽文小说主角竟是我同学,直接导致了夏油杰的校园生活不能说枯燥,只能说惊天动地。 前有叛逆女孩抽烟喝酒,后有嚣张白毛怼天怼地,他一个普通家庭教育下出来的优等生就显得有点格格不入。 还没安分几天,这个留着奇怪刘海的高中生最终还是被带入坑里,成为了让班主任夜蛾正道头疼的问题学生。 之二。 头号刺头是五条悟。 家入硝子除了一点个人爱好之外比起这两位简直是小天使一般的存在,即使这个小天使会给那两个打掩护助纣为虐。 再讲五条悟和夏油杰。 两个人的性子都不是什么好拿捏的,挑起事来但凡没人劝就是直接大打出手,都说男孩子的情谊是打出来的,这点非常适用在这两个问题学生上。 比如这次校外实践的时候,不知道出了什么小冲突,两位少年迅速开吵,火药一点就燃直接升级为开打。 术式最多作为辅助的家入硝子迅速拍照传给夜蛾正道寻求外援,把自己安置在了安全的地方。 什么,你说任务目标的咒灵? 大概在DK打架的时候被顺手人道毁灭了吧。 家入硝子叼着烟,想了想还是没有点燃,给揣进了兜里。 她站在「帐」外面,一边看手机一边等班主任过来。 劝架会让他们俩收手的可能性为零,等着夜蛾老师来物理修正一下效果更好。 就算夜蛾老师劝架失败,没能压制住那个其实已经拥有特级实力只是进学校镀金的白毛,那不还有另一个‘人’嘛。 菅原道真庇护五条悟这件事早就随着那年全世界咒术压力骤减而广为流传了。 果然被匆匆赶来的班主任收拾一顿之后,两个叛逆DK老实的安分了一点。 但只有一点,再多不了了。 两人一人一嘴从述说事件始末再一次变成了斗嘴。 然后就演变了现在的情况。 夜蛾正道一边打电话,一边面色青黑地冷笑着同意了两名问题学生不服气地提出的正式切磋的请求。 自从菅原道真入主咒术界之后,威名大于身份的菅原公迅速吸收到了一批年轻咒术师追随,教书育人的夜蛾正道也在其中。 同时,因为有幸成为五条悟的班主任,他也因此拿到了这个咒术界着名刺头的六眼天才的监护人的联系方式。 “要我让你一只手吗?” 这边,完全不知道自己即将被叫家长的白毛少年还在锲而不舍地挑衅。 五条悟说着,周身汇聚的咒力吹得柔软的白发飞舞,推起圆框墨镜时露出的神情恣意又张扬。 “别太嚣张了。”那边,扎着丸子头的黑发咒术新人毫不畏惧地回敬道,“还不知道谁会输呢。” 夏油杰笑着,召唤出的咒灵如小山般投下阴影,完全不小看即将和自己‘切磋’的同窗,上挑的眼尾全然是自信与认真。 少年人心性,简单地就互相挑起好胜心,而结果就是互相祭出手里的底牌以示友好。 两股截然不同又同样年轻气盛的咒术撞击在一起,咒力相冲爆发的强烈气流和爆炸瞬间就在这片刚刚进行了祓除咒灵任务的场地里又产生了第二次破坏。 在夜蛾正道准备上前阻拦的时候,有不属于学生和老师的声音出现在烟尘之中。 “你们年轻人真实有活力啊——落。” 随着话音落下,扬起的灰尘也一并被无形的咒力压下来,显露出场上的情况。 刚刚还打得不可开交的两名DK少年像提着小鸡仔一样,被人一手一个拎着后衣领提起来,而无下限术式范围内的少年人被保护得十分安全,别说灰尘,连头发都没有乱一根。 夏油杰发现,刚才还不可一世的某位白毛突然就拉着一张脸,变得安生了不少。 而比这更让他惊讶的却是突然出现的这个‘人’。 ——或者说咒灵更为合适。 咒灵饶有兴致地把他们俩放下来,环视四周,对着一言不合就动手的年轻人们笑着拱火:“有兴趣再打一架吗,也许我还能做个裁判什么的。” 第86章 于咒术的制高点俯瞰(19) “有我当年的风范。” 听完两个人的打架理由, 自带大家长气势的咒灵点点头居然认可了。 “我那个新学的术式用得怎么样!有没有达到你的要求?” 而和自己打起来的白毛半点没看见班主任的忧虑,他凑到红发咒灵身边,唯恐天下不乱地兴奋道, 态度完全不像是在对一个咒灵。 “还不错,比之前熟练多了。”咒灵也一副很熟稔的夸赞口吻。 他话题一转, 像个长辈一样问起五条悟的生活:“上学的感觉怎么样?是不是比在家里有趣一点?” 被问到这个,五条悟发出大大的不屑声:“很没有意思!” “他们能教我什么, 我可是马上就要成为特级的咒术师!区区一级评级的教师——” 咒灵提醒了一句:“再说下去你的班主任就要生气了哦。” “嘁。” 夏油杰惊讶的发现, 明明只是一句简单的提醒, 那个拽得二八五万的白毛居然真的安分下来了。 “好了, 多大的人了。”咒灵哭笑不得, 但他却并不是个无条件纵容孩子的长辈:“特级咒术师是咒术实力又不是荣誉,你要是真的想早点拿到这个评级就给我好好的上课。” “在上了在上了,咒术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学国文啦。” 五条悟终于逮到机会, 开始抱怨。 从来都是第一名的五条悟在学校里吃了个大亏, 原因就在于两座咒术院校引入了正常高中的学科项目,从语数外到物理化无一不有,很大程度上让很少学习这些的五条悟在与夏油杰的无形比拼中落了下风。 “咒术发展脱离不了时代因素,每一个咒灵的诞生都与人文有关——话虽是如此,不过我还是觉得你们年轻人多学点打开眼界的东西比较好。”咒灵笑着说道:“多看看朝起日落, 聆听山川林野之音, 年轻术师总不能天天陷在家族和咒灵里面吧?” 才十多岁的少年人哪里懂得这些事情, 五条悟依旧抱怨道:“天天忙这些有什么用,还不如陪陪我呢。” 就入学为止他已经有大半个月没看见老祖宗了! 更何况这家伙还没有手机, 每次五条悟想找他说点什么都要先找上五条家的人才能把一肚子话传过去, 这对于从小开始就没怎么离开过老祖宗, 连菅原道真偶尔去处理咒术事务的时候都是跟在身边的五条悟来说就好像突然被丢下了一样。 可是菅原道真又就站在那里, 只要他伸伸手就能重新牵住那只手。 五条悟对此气得牙痒痒,他知道恶劣的老祖宗就是要他学会自己独立成长,要不然就不会故意卡着他的特级咒术师评级了。 所以趁着这个机会,五条悟张口就从宠爱他的老祖宗那里要来了一大堆条件,也就只有会在这个时候,这位早早就成为当代年轻咒术师之首的六眼无下限术师才会露出如此幼稚的表情了。 夜蛾正道扶额,本来他是想请菅原公来管束一下五条悟的,现在看来作用有是有,但不是很多。 家入硝子叼着支糖,选择一边围观。 而面对这个其乐融融的场景,夏油杰看了看左边的家入硝子,又看了看右边的夜蛾正道,老师和同学们对此的表现都很正常,让夏油杰陷入了一种到底是我疯了还是他们疯了的疑惑之中。 从小就能看见咒灵,并深受其害的夏油杰对咒灵的印象一直都是许多悲伤与罪恶的源头,认为只有消灭了咒灵才能保护其他人。 但是眼前这个。 红发,金瞳,穿着仿佛古代画卷中走出来的公卿制服,一言一行都是儒雅的贵族做派,如果不是那身咒力,完全可以看做是个普通的咒术师。 哪哪都不像是咒灵。 但他身上的咒术气息又实打实的表明了他的存在与人类绝缘,能被咒术学校承认的咒灵…… 夏油杰灵光一闪,他蓦然看向和五条悟有说有笑的咒灵,意识到了这有可能是谁。 正巧此时咒灵的目光也投过来,发现夏油杰在看他的时候也是温和地朝他笑笑:“这就是你的同学吗?” 他自我介绍道:“我是悟小子的监护人,菅原道真。他以后要是捅了什么娄子都可以告诉我,我替你们教训他。” 本来听着前面两句还煞有其事的点点头附和的五条悟在听见后面那句的时候直接跳起来:“喂!” 因为对方咒灵身份持有待定态度的夏油杰本来还有些犹疑,现在彻底确定对方的名字之后略微就显得拘谨起来:“我叫夏油杰,东京院校这一届的一年级生。” 多少对咒术界有点了解的家入硝子看了看,也主动说道:“您好,我叫家入硝子,和他们同一届的学生。” “初次见面没带什么见面礼,我请你们去吃顿饭怎么样?对了,交换一下联系方式吧,以后发生了今天这样的事情可以直接喊我。” 咒灵的态度相当温和,完全不像是能教出五条悟这样无法无天的类型,夏油杰心存犹疑地和家入硝子对视一眼,上前和这位传说中的菅原道真交换了联系方式。 很奇怪。 太奇怪了。 同学的长辈是个咒灵也就算了,是传说中的菅原道真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还在这里交换现代设备的联系方式。 然后就听见他们的同学大叫一声:“你什么时候买的手机!怎么没告诉我!” 五条悟还以为他的这位老祖宗是个电子设备苦手,一直都拿古人的角度在‘照顾’菅原道真的! “前段时间忙了点,没时间经常陪着你。然后我听说要和晚辈聊得有话题就要从他的爱好入手?唔,我还买了你喜欢的游戏,不过还没试过,有时间你可以教我玩玩。” 夏油杰拿出手机的动作一顿,诧异地看了一眼五条悟。 他可能知道五条悟这个虽然恶劣但是偶尔不失礼貌的性子是怎么养出来的了。 家里有这样一个愿意沉下心来了解孩子爱好的长辈,五条悟和长辈的关系绝对不会差到哪里去——但是不对啊,被这样一个温和有礼的长辈带大的五条悟性格怎么呈现了完全不同的张狂? “我不管,我要当你的第一个联系人!至少也要排在第一个!”白毛猫猫冲过来抢在夏油杰前面一把夺过咒灵手里的手机,两下就跳到旁边对着按键输出。 开机密码不用猜就知道是自己的生日,这一点五条悟十分满意,然后将自己设置为特别关心之后才把手机还回去。 咒灵笑笑不语,接回来之后也没说什么,照常和夏油杰和家入硝子交换联系方式。 和晚辈们交换之后,菅原道真环视一周,对着废墟啧啧称奇,问道:“如果今天我没来你们是不是打算把这里炸了?” 五条悟对此十分不服气,虽然没有反驳,但非常死鸭子嘴硬道:“炸了就炸了,这个建筑我等会儿就去买下来。反正等我学会你那种程度的咒言你就再也别想说我活像个自然天灾。” “你还有得学。”那名菅原公——夏油杰还是很不习惯眼前的情况——菅原道真说着,他挥了挥手,连术式都没有起一个,而那些被咒术毁坏的建筑却随着他的动作如同时光倒流一般,飞溅出去的石砖碎屑都远路回退,直到眼前的一切恢复如初。 就好像这里连他们需要祓除的咒灵都没有来过一样,整个任务区域都变得焕然一新。 其实力可见一斑。 五条悟气馁了,仿佛一只没有得到小鱼干的猫猫一样耷拉着耳朵问道:“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刚才在准备去北野天满宫准备一点事宜,不过接到了你班主任的电话。” 被询问的咒灵摸了摸下巴,哄小孩似的:“现在嘛……来见见你的新朋友,不欢迎么。” “他们——”五条悟张嘴就要反驳,但是扭头一看,明明刚才还是一副和夏油杰谁都不服谁的样子,现在却在长辈面前承认道:“好吧,他们是我的朋友。” 十分明白五条悟性格的夏油杰和家入硝子颇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一物降一物啊。两位五条悟的同窗这样想着。 “那么,我现在想请你和你的新朋友们去吃顿饭,然后认识一下。愿意向我分享你的新朋友们吗?悟?” 和老祖宗相处了这么多年仍然吃这一套请求的五条悟磨了磨牙,不忍心拒绝,干脆一扭头问道:“你们要去吗?” 从来没见过五条悟这么讲礼貌的夏油杰和家入硝子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见了震惊。 两人不约而同地回答:“去。” 有乐子那当然要去啊! 说不定还能从这位监护人嘴里听见点他们冤种同窗的童年趣闻呢。 一顿饭下来,夏油杰对这位菅原道真的感官还不错。 虽然说是位不知道隔了多少辈的长辈,但是为人,啊不,为咒灵非常和善,给夏油杰的印象是温柔、宠爱晚辈、目测至少是特级咒灵——但这一点似乎在菅原道真这个名字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倒也不是夏油杰被外表蛊惑了,而是实在是对于这个名字来说,咒灵这个身份显得那么无力和苍白,完全撼动不了菅原道真本人带来的威慑力。 咒术史记载,菅原道真划分整个时代的咒术规则。 不过给夏油杰留下印象最深刻的一点还是菅原道真的温和态度,好像五条悟做什么他都不会生气一样,永远都是笑着把嗨过头的五条悟摁下来,或者接住话题给五条悟捧场,让夏油杰不禁感叹有这样的长辈五条悟的童年一定无比幸福。 谁不想要这样一个长辈呢。 然后,在不久后的一个任务里夏油杰就发现他当时应该是想太多了。 他的同窗,听说还是咒术界年轻一代咒术师代表的五条悟,为人性格张狂,唯恐天下不乱,一副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做派。 而能教出五条悟的长辈你说他温柔? ——笑死,怎么说也得是个五条悟Plus。 第87章 于咒术的制高点俯瞰(20) 事情的起因还要从夏油杰所就读的前·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开始说起。 在夏油杰入学的两个月前这里还是一所如字面意思所表达的专业技能培训学校, 虽然主攻方向是一般人所接触不到的咒术,但依旧遭到了如今掌权咒术界的菅原道真的嫌弃。 于是在月前菅原道真通过与咒术界以外的沟通,顺利为东京和京都两边的咒术院校挂上了正经高中的门牌, 作为私立学校存在,并招收历史、政治等方面学科的老师。 但是这方面遭到了本来对菅原道真心存忌惮,还不敢说些什么的咒术高层一致抵触——因为哪怕是迂腐到入土的烂橘子也明白维持咒术世家的根本就是教育,家系术师是维护高层利益的最基本保障, 要是都被菅原道真教成五条悟那样视野开阔过头的咒术师, 谁来为他们做牛做马?谁来保证世家利益? 然后产生了两方这么多年以来的第一次正面交锋。 正是在这个前提下长泽时礼接到了五条悟班主任的电话,大老远从京都地区用传送类术式过来, 然后又传送回去。 在长泽时礼的策划中, 和原本咒术高层不能轻易交锋, 他从来不低估世家底蕴,但是如果做好准备了, 真的要争锋,那就势必要发起一场大清洗, 不仅要赢,而且要赢得漂亮, 告诉有脱离世家想法的家系术师们,他们还能有其他的出路, 从而获得更多的拥簇。 五条悟不知道这件事, 他只知道就近几年他的这位老祖宗在咒术界嗨得飞起, 完美的告诉了所有人他在一千年前是怎么年纪轻轻就位列太政官之首的。 因此当他和同班同学在前往京都地区通勤的路上听说菅原公于北野天满宫召开咒术会议的时候还颇为有兴趣的想要去凑个热闹。 幸而夏油杰及时与新认识的京都方面的学姐庵歌姬拉住了五条悟, 不然这次任务就要半道崩殂了。 “区区一个一级咒灵, 先去看看又不会跑了。”回来的路上五条悟还在抱怨。 走在他身边的夏油杰摇摇头:“早些去普通人的安全会更快得到保障, 咒术师是为了保护弱者而存在的, 不能让他们陷入危险, 悟。” 本来还只是闲着没事耍嘴皮子的五条悟不屑地嗤笑一声,“这是你总结出来的正论?” “弱者生存,扶弱抑强,理所当然。”夏油杰也不甘示弱地回视过去。 和往常一样,年轻人们之间理念不同的争吵随着火药味逐渐浓郁而将爆发。 家入硝子都已经准备拿出手机寻求外援了。 谁知五条悟突然笑了一声,他高声说道:“错啦,谁说强者一定要保护弱者。” “是引导,杰。” 这下反倒是夏油杰愣住了:“……什么?” 五条悟却不打算和他详说,继承了老祖宗遗传下来的谜语人属性的白毛一把将手臂压在好朋友肩膀上,连蒙带骗地拉着他:“所以说不要总是沉迷在自己的世界里,走,跟我去听听老祖宗的讲座,听听千年前老古董的先进理念。” “我家吉祥丸说了,多看看朝起日落,聆听山川林野之音,识遍人生百态再给自己想要的做决定也不迟。” 夏油杰惊讶地扭头去看五条悟,却见白发少年展目于蓝天,明明眉眼间总会是少年人的恣意和轻狂,在这些沉重的事情上却有与众不同的独特见解。 长泽时礼养出来的孩子,总是不会拘泥于一隅之地的。 所以最后一行人还是被想要炫耀长辈的五条悟拉去了天满宫。 夏油杰以前也来过这里,京都的北野天满宫和太宰府天满宫同为日本全国天满宫总本社,供奉的是千年前的学问之神菅原道真。记得上一次来这里还是为了…… 啊。夏油杰面无表情地想着。为了祈求学业顺利,国中来这里求学问之神保佑的御守还在他的卧室里放着呢。 “到了!”五条悟的声音把他从那种扭曲的诡异感中拉出来,几人再次前进。 还没靠近神社正门,夏油杰骤然感觉一股沉重的咒力从身上一扫而过,如同穿越一道风墙一般,而那道风墙径直向外扩散到了看不见的地方去。 而穿过风墙的那一瞬间,整个人寒毛瞬起,本能的感觉到有危险逼近。 “怎么回事?”庵歌姬警惕地转过头。 感觉这股咒力气息有点熟悉的夏油杰和家入硝子看向五条悟,无声地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五条悟咂舌,很是嫌弃的说了句:“没有打起来,啧。” 他摆摆手:“没事,一种震慑的手段,我见过比这更有趣的。” 夏油杰若有所思:“是那位菅原公吗?” 五条悟点点头,一向警惕咒灵的夏油杰居然没有再问第二句就直接跟上去了。 穿过天满宫神社大门,面对着一进去就是一大片的梅花树,五条悟脚步一顿,幽幽地转头对夏油杰说道:“我想起了一件高兴的事情。” 夏油杰也面色奇怪的点点头:“我也想起来了。” 庵歌姬:“?” 她转头问好学妹家入硝子:“他们俩走了一路怎么总是打哑谜?” 家入硝子认真地想了想,说道:“可能是因为有一个谜语人长辈吧。” 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五条悟就是个最合适的例子。 “正好趁这次机会,我要好好问问他那句诗到底是什么意思,居然让我的国文扣了五分。”五条悟摩拳擦掌,准备杀进去给大家伙一个惊喜。 “虽然我比你少扣一分,但是我也很好奇当事人的想法。”夏油杰深以为然。 俩高中生达成共识,上去就推开了关闭的第二道门—— 暴烈的冷风从门内唿啸而出,席卷着门内那位红发金眸咒灵不同以往温柔神色的威胁: “臣服,或者死。” 而在咒力压迫之下,是前来参与所谓‘咒术会议’的世家代表们。 没人敢拿咒灵的身份去指责菅原道真什么,因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只要他想,‘菅原道真’亦可以成为更加有号召力的‘天满大自在天神’。 第一场正式交锋,以菅原道真胜出为结束。 在旁边围观了一整场尔虞我诈的夏油杰恍惚了一会儿,完全认不出来那个将咒术架在别人脖子上的是之前会温柔地笑着和他们交换五条悟黑历史的那位长辈。 不,感觉一切都有迹可循。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果然很适合五条悟。 等一切都结束了,天满宫里该走的人都走光了,长泽时礼才到几个还没有参与进咒术界的少年少女身边去。 他早就注意到这几个小孩子躲在旁边窃窃私语了,不过他没有打搅,而是我行我素的做着自己的事情。 不过他没想到,五条悟上来的第一句话不是问他在做什么,咒术高层以后的风向是什么,而是问了一句很奇怪的问题。 “什么?”听见五条悟的问题,长泽时礼疑惑地眨眨眼。 白发少年幽幽地重复道:“你写的诗,东风唤来梅花香,无主不能忘春来*。” 国文卷子,他扣了五分,夏油杰扣了四分,家入硝子还好只扣了两分,但那题阅读理解总共也就五分。 “看见院子里梅花开了,感觉花很好看,所以写的。”虽然学识过人,但实在没有体会过现代教育的长泽时礼摸不着头脑,如实回答道。 “杰!杰!”五条悟要气得跳起来了,“我的答案是对的,判卷的家伙居然给我判了零分!” 夏油杰提议:“回去找他理论一顿怎么样?” 家入硝子点头:“同意。” 几位未出茅庐的少年吵吵闹闹,说着要一举攻占国文课的事情,长泽时礼听着微微叹了口气,嘴角却扬起一个笑容来,他也加入进去。 夺走年轻人的青春是天理不容的,哪怕是他也一样。 这些烦恼就交给他和以后吧,现在这些孩子们只用享受他们的青春就好了。 这场争锋结束已经是午后的时间,因为也不急着回去,长泽时礼干脆向夜蛾正道请假,带着三名学生去附近城市的大坂玩会儿,京都院校的那名女生倒是因为急着回去交任务提前离开了。 “吉祥丸!来来来,我看见了一个搞笑的东西。”五条悟在前面不知道看见了什么,远远地就招唿道。 他身边的夏油杰听了:“什么吉祥丸?” 终于找到能炫耀机会的五条悟立刻就耀武扬威地说道:“哈!这是特许的称唿,怎么样?我一个人的!” 夏油杰:“……” 坚定完毕,这家伙最多三岁。 三名高中生站在栏杆旁边围成一个圈,下面是一条临河流的走道,三个人不知道看见了什么‘搞笑的东西’,正暗搓搓的讨论着。 家入硝子首先问道:“我们要怎么处理这个意外收获?” 五条悟左一句:“杰怎么想?那看起来至少也是个一级咒灵。” 家入硝子右一句:“我看着像是都市传说里的裂口女吧,她会不会问那个问题?” “什么?”五条悟问。 就在五条悟问题出口的下一瞬间,下面的咒灵几乎是唿吸间就出现在了三位高中生面前,双手攀住栏杆,她穿着白色长裙,有着如海藻一般漂亮的黑发,只是脸上绑着绷带让人看不清模样。 她发出如同笔尖划在黑板上的刺耳声音,从最近的距离突脸而来恫吓人类:「我……美吗?喂、我美吗……!」 内定特级咒术师五条悟:“她好丑啊。” 咒灵操术使夏油杰:“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最终是这届新生中唯一正常的家入硝子说道:“杰还是直接收服了吧。” 三人对沿路的意外收获表达了一致的嫌弃之情。 不过在夏油杰将裂口女化为咒灵球即将吞入口中的时候,五条悟突然神秘兮兮地拦住了他,说道:“对了!杰,这个时候要不要咨询一下神奇的吉祥丸?” 刚刚像个养生的老年人一样慢慢悠悠晃过来,准备看看年轻人们在闹腾什么的长泽时礼:“?” 是有关咒灵操术的烦恼,五条悟像向愿望信箱投放信件一样如实说给了长泽时礼。 那么得到的答案一如既往。 “当然可以。”神奇的吉祥丸说:“一切烦恼我都会为你们给出最好的解决方法。” 第88章 于咒术的制高点俯瞰(21) 于是夏油杰学会了用咒灵操术制作新口味点心。 包括但不限于毛豆生奶油喜久福口味。 家入硝子好奇地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夏油杰的学习成果, 五条悟则唯恐天下不乱地握掌成拳当做话筒递过去,采访当事人的感受:“什么味道?” 夏油杰一拳头砸到了同窗的白毛上,“边儿去。” “恩将仇报。”五条悟不和他计较,他两步跳到长泽时礼身边去, 十五岁的少年已经快和长辈差不多高了, 浑身洋溢着轻松与年少气息。 他问道:“接下来你还和以前一样忙吗?” “不会,御三家已经换代了, 下一次和咒术界有矛盾还要在你能主持五条家之后。”长泽时礼语气轻松地回答道, 此刻也许是因为刚刚从天满宫出来, 让他找回了当年的感觉, 这般看去似乎依稀能从他穿着那身公卿制服的模样中看见千年前纵横京都的菅原公。 然后菅原公轻而易举就猜中了少年人的想法, 他问道:“想要什么?” “来学校继续教我咒术怎么样?顺便也要教教杰和硝子——哈!我超级期待他们上你第一堂课的样子!” 五条悟说。 遥想当年,他一个虚式差点把五条家炸了,然后又用领域展开一跃成为最年轻的一级咒术师, 这个福气当然也要传给自己的朋友们。 “不说学会领域展开,怎么说也要会用用极之番之类的咒术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长泽时礼回忆了一下接下来的安排,他想了想,决定道:“也可以,正好这段时间搜索工作也迟滞了, 我比较闲。不过我不去和你的班主任抢事做,只算个兼职的怎么样?” “也不错。”五条悟摸了摸下巴。 他已经从学习各项术式的阶段中过渡到下一个了, 学习大量术式对于六眼来说的作用并非是将其据为己有,而是学会各类咒术的术式构成, 以方便钻研术式本身。 因此单论实力来说,五条悟确实有特级的实力, 只不过他的老祖宗认为他还差点儿, 于是把他扔到学校里去了, 五条悟当然也要把老祖宗拉过来互相伤害。 他回头冲夏油杰喊道:“杰!” 夏油杰收服咒灵之后走过来,问道:“什么事?” “想变强吗?”白发少年问道。 “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就不必问得这么正式了吧。”夏油杰不知道五条悟又作什么幺蛾子,他回答道:“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谁不渴望成为强者。 五条悟又说道:“那我们定一个小目标怎么样?” 夏油杰感觉不对劲:“什么?” “定个小目标,打败他!”五条悟的手指划过晴空,指向在夏油杰印象中应该是平安京咒术最强,如今也是当代咒术巅峰的红色咒灵。 夏油杰垂眸思考了两秒,正当五条悟都要以为他会拒绝的时候,这个一直在追求正论和强大的少年却笑着回答道:“好啊。” 少年人的青春啊,恣意得是连风都有形状的,仿佛可以挑战世界上的一切不可能。 … 长泽时礼说他闲,那是真的没事做。 并且一直持续到了五条悟升入二年级。 对羂索的事项因为某些原因暂时转为暗中谋划,搜寻狱门疆的工作也进展不大,在御三家两家投诚一家臣服的情况下,咒术界基本上已经没人能给他带来麻烦。 于是这位千年前的最强咒术师只能闲来无事,左手无下限右手咒灵操术的,时不时还能给家入硝子提点意见的混迹在咒术学校里。 偏偏菅原道真的咒术无可指摘,就算是在咒术上一直弱于五条悟的夏油杰也在这段时间的教学里能追赶上来,几乎能和五条悟打个平手。 两方互不服输的情况就是造成了高质量内卷。 这么一段时间下来,夜蛾正道的班主任作用更多的是成为了查堂工具人。 他每天去逮这两人一咒灵总能看见他们整点新花样,五条悟之前和夏油杰翻新过小半个校区的战绩都不能满足他们了。 比如今天。 “隆隆!!” 正准备绕过去看看情况的的夜蛾正道翻开随身携带的课表。 很好,他没记错,这节课被菅原公要去了,说着是要给小家伙上一场别开生面的课程。 这里特指五条悟和夏油杰扬言要挑战打败菅原道真。 打够了就会停的。 夜蛾正道想着,他看了看手表,思考今天他的这两个学生能撑几分钟。 不过当他去的时候却发现红发咒灵正站在一边熘风筝似的躲开咒术,而训练操场上那两个打起架来仿佛自然天灾一样的刺头自己却快是要一致对内了。 其主要原因是因为他和夏油杰配合稀碎,夏油杰的咒灵被误杀几只,时不时五条悟还会被夏油杰的咒灵打到,作为他们携手对战目标的红发咒灵反而一身轻松。 家入硝子作为唯一的非战斗人员坐在旁边欣赏这场毫无合作可言的战斗。 她严重怀疑打败菅原公之前这两个会先自己打起来。 夜蛾正道去的时候正好能看见他的爱徒们互掐导致旁边的对手坐收渔翁之利的样子。 “喂!你的咒灵挡到我了!”白发少年高喝一声,毫不客气的一脚踢开瘦小的低级咒灵,“会打架吗你!” “你才是吧!”黑发丸子头少年咬牙切齿的还了一拳头,“别站在我面前挡我视线好吗!” 短发女生扶额,她完全能预想接下来的进展。 “找茬是吧?” “想打架吗?” 第一步是吵架,不知道为什么在莫名地方其实很默契的DK很容易因为意见不和等原因大打出手。 家入硝子慢悠悠地起身,往操场旁边的阶梯走去,看见班主任的时候还礼貌地打了声招唿,并在身后发生爆炸般的响动时还能淡定的掏出打火机点烟。 第二步是动手,基本上以两个人的近战肉搏为主,这一点是菅原公提议的,说是这样方便她后续用反转术式治疗。 ‘也是一种让反转术式得心应手的训练呢。’这样说着。 家入硝子唿出一口烟雾,挑头看了一眼训练操场上的情况。 比较离谱的是第三步。 “对!进攻的时候要戳悟小子的软肋,他今天没戴墨镜,往他脸上招唿!” “好!下盘要稳,杰小子体格不错,所以别硬碰硬,悟你换个地方,他背后防守弱!” 大抵就是这样。 家入硝子面无表情地看着,冷漠抽烟。 一般这个时候起哄最大声的就数菅原道真,可偏偏他又能准确挑出两人的弱点,提供最佳的殴打同窗思路。 不过今天比较特别。 “咒灵别往人脸上扔,我教过你新的方法,根据咒灵的个体特别针对悟小子,别总是想着锤人。” 今天打得比较嗨。 “我上回告诉你的无下限特别的性质呢,顺转与逆转的配合可以不完全融成虚式用。” 家入硝子又退了几步,叼着烟看着满操场的夏油杰丢出来的咒灵,和被包围战况胶着的五条悟,又看了看还在一无所知起哄教两个同窗内卷的菅原公。 只能说祝她的好同学今天圆梦吧。 操场上的局势一瞬间转变了。 大批量的咒灵叠加在一起,冲向了操场旁边的菅原道真,五条悟手里停滞很久的术式「苍」也阻拦了红发咒灵退后的步伐。 一白一黑两个DK互相对视一眼,又嫌弃的瞥开。 “我绕后。”夏油杰沉声说道。 “哈!今天我必拿下老头子的首杀!”五条悟大笑着,六眼熠熠生辉。 咒灵都是夏油杰挑出来的类型,专门针对着菅原道真最着名的术式「无下限」找的,为此他还在臭屁少年五条悟身上实验过。 虽然可能打不穿菅原道真的其他术式,但有一定作用。 当然做辅助是不可能一直做辅助的,他们两个还没打赢过老祖宗,这个首杀夏油杰拒绝输给五条悟。 「苍」凝滞住了同有无下限的菅原道真,五条悟一咧嘴角,六眼的全视角中整个操场上都停滞着大量咒力,就等蓄势待发的一下。 今天不戴墨镜纯属蓄谋已久。 什么得到先祖的认可,老子要当比菅原道真更强的咒术师! “……真是的。”被绊住脚步的长泽时礼笑骂一声,“没大没小。” 他向接住小时候的白发男孩一样抓住了五条悟袭击过来的手臂,稳健的翻手擒住少年手腕,左脚踏地使劲,一扭身把人甩出去。 白发少年空中翻身,被惯性带出去的同时定向了「苍」的目标。 而在背后袭击他的夏油杰被直接有目的性的误伤,好在及时调整自己,用咒灵接住了。 但随即被锁住。 那是夏油杰自己的咒灵。 但是被菅原公的术式短暂的控制了。 三两下解决DK们的老祖宗负手而立,一身洁白的公卿狩衣仍然纤尘不染:“计划无法应用到实战是要扣分的。” 行动是挺默契的,个人能力也很突出,就是提前计算好的作战方法因为两人的稀烂配合导致效果不大。 “杰!”白发少年高唿一声。 本应该被压制的黑发少年应声而动。 长泽时礼收回前言,微微勾起嘴角。 五条悟和夏油杰的配合比之前还是好了不少,至少嘴上说着要各自做各自的,实际行动却还是冲着合作拿下他为目标。 之前定向的「苍」没有击中目标,五条悟和夏油杰撤离操场范围,仅剩下夏油杰挑出的几个咒灵还停留在那里。 白发少年手里是刚完成的术式,他咧嘴大笑道。 “这可是你教我的,吉祥丸!” 高低不等的咒灵溢散的咒力与「苍」的吸引力融合,以红发咒灵为中心凝聚停滞。 数秒后,爆炸应声而起。 这次的维修费用可能会比之前要高一点,不过五条悟不差这点钱。 家入硝子叼着烟,扇了扇弥漫过来的灰尘,她扭头看了一眼班主任,被夜蛾正道的脸色吓了一跳。 哦豁,完蛋。 灰尘慢慢散去,五条悟站在操场旁边探头探脑,“你说我们赢了吗?” “概率不高。”夏油杰统计了一下自己的咒灵,“咒灵的咒力都耗进去了,差不多相当一个特级的咒力量,但是那是菅原公,所以……” 这是考虑到了堪比坦克般的无下限防御才想出来的招数,夏油杰和五条悟尝试构解掉菅原道真可能会使用的各种咒力,然后配合亿点损招,只单纯的以击败单个术式为目的,DK俩还没想过完全打败老祖宗。 “要是赢了谁请客?”五条悟又问,跃跃欲试的想从好友那里坑一顿饭来。 但是在这之前,他们首先要面对来自班主任的铁拳。 “也许你们当中有一个之前向我承诺过再也不会拆学校。”夜蛾正道对着已经被整个炸毁的操场,努力地让自己冷静问道:“我不记得是谁了,谁来提醒我一下?” 五条悟和夏油杰对视一眼,一拍即合作鸟兽散。 对不起了老祖宗,但是面对班主任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第89章 于咒术的制高点俯瞰(22) 长泽时礼拍了拍衣服上的灰, 一边驱使咒力修复爆炸现场,夜蛾正道没去追那两个被老祖宗宠坏的高中生,而是恭敬地等在原地。 他对长泽时礼说:“菅原公, 天元大人找您。” 长泽时礼颔首:“找我?什么事。” 夜蛾正道摇了摇头, 他也不知道理由,只知道:“来传话的薨星宫术师请您前往薨星宫本殿……似乎是星浆体的事情。” “星浆体?” 长泽时礼皱起眉头:“我知道了。” … 教室里,两名潜逃成功的高中生正在闲来无事讨论乐子, 远在外面的走廊上都能五条悟一声怪叫, 嚷嚷着: “也就是说,你们找乐子不叫我?” 白毛和黑毛刚刚从破坏现场逃逸出来,气喘吁吁地拉过椅子坐在窗口吹风, 夏天的风拂过时也是热燥的,五条悟拧开瓶盖,吞咽着顺路买的橘子味冰汽水。 他一边喝水还要一边催促:“快说,你们找了什么乐子?” 他的冤种挚友夏油杰心情愉快地将快乐分享给他:“我和菅原公前几天出去给皿屋敷塞了第十个盘子*;” “不小心削断了贞子的头发, 被她追了四条街;” “在讲百物语的最后一个故事的时候故意烂尾,看见出现了一半的青行灯原地消失;” “去给半夜自动弹奏的钢琴来了一首完整的命运交响曲, 很可惜,这个咒灵还没听完就跑了;” “还看见了开启的罗生门, 不过菅原公说最好不要进去……” “等等等等!”五条悟连声打断,他往前扑整个椅子都倾斜过去打断夏油杰的炫耀行为:“越说越过分了,有这种乐子你居然不叫我?” 夏油杰往后仰了一点:“是你说那几天你要抱着物理书闭关修炼, 我去你宿舍喊你还被你用无下限挡了回来。” “那你就不叫我了?” “我敲你窗户了。” 五条悟扼腕:“大意了。” 分享完自己的乐子, 夏油杰又转过来问五条悟:“那你自己研究咒术又研究出来了点什么?” 这两年夏油杰从那位菅原公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 不只是咒术, 还有除此之外的其他方面, 菅原道真并不是传统的咒术师, 他教出来的五条悟也总是有很多奇思妙想,这种对一切都抱有无限可能的心态也深深影响到了夏油杰。 他似乎明白五条悟为什么如此张狂却从来不会有着对弱者的睥睨了。 没有谁理应保护谁,强者与弱者的关系也不应该是保护和被保护,正如五条悟所说,应该是引导。 使弱者成长为足以保护自己,这才是强者应该做的。 菅原道真为之努力了一辈子,将整个平安时代推至咒术巅峰,哪怕是如今的咒术世家也曾经多受到过他的荫蔽。 为万世开太平,完全称得上是位当之无愧的强者。 “……科学版咒术特别有趣,杰?你想什么呢?”说到兴头上的五条悟突然发现和自己聊天的人不知道神游到哪去了,伸出手在他面前挥了挥,才让夏油杰回过神来。 “想什么这么入神?”五条悟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顿挚友,作恍然大悟状:“难道说你有喜欢的人了?” 白毛一下子凑过去,瓜心渐起:“是谁?难道是硝子?京都那边的庵歌姬还是冥冥?” “你想哪里去了。”夏油杰没好气地拍开他,把椅子拉得远远的,势要远离这个被长辈惯坏到无法无天的家伙。 “那在想什么?和我说说,我好无聊,——他怎么还没来,不会真的被夜蛾训了吧?”五条悟说着扭过身从窗户探头往外看去,但操场安安静静,连之前两个高中生搞的破坏也被复原了。 有菅原公偶尔来学校之后,东京院校的建筑修缮费用不知道为什么就变少了很多呢。 可能是夜蛾找吉祥丸有事。 五条悟遗憾的收回目光。 “我在想,以前的菅原公是个什么样的人。”夏油杰垂眸,他笑了笑,眼里却多少有些迷惘,他问眼前继承了六眼和无下限,几乎是被菅原道真抚养长大的好友:“你知道吗?” 五条悟不解,他把椅子转了个方向坐下,这个姿势正合适翘起二郎腿:“想这些做什么?” “我有些问题想问菅原公。”夏油杰说。 他想到了前不久的事情。 那天菅原公很开化地和五条悟分享了一些现代科学与咒术的使用,于是他的白毛挚友抱着一本物理书决定闭关修炼,说着绝对不会在创新这方面输给老古董。 留下被关在门外的夏油杰和菅原道真面面相觑,平常有五条悟在还好说,但突然单独见面就不知道该怎么相处了。 夏油杰对菅原道真的感觉很微妙。 如果以‘恶’的思维去判别菅原道真那无异是愚蠢的,但菅原道真偏偏就是不掩藏身上那股咒灵气息,光明正大的在咒术师的地盘上游荡,后来他也听说了,这个五条悟plus的性格和五条悟一样恶劣,就是爱看有人拿着这点指责他的样子。 那副毫不掩饰自己锋芒的模样,要不说五条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呢。 因为这种微妙,夏油杰没有拒绝菅原道真说要带他出去找咒灵的提议,而在单独和菅原公相处的一小段时间里夏油杰才是真正直面到了这位菅原公的强大。 咒灵,一级咒灵,特级咒灵在菅原道真的咒术压力下连狼狈逃窜的勇气都没有。 那么,从来都站在咒术顶峰的菅原公会对‘扶弱抑强,弱者生存’有什么想法呢? “又是你那些正论?快放弃那些想法啦,杰,咒术是诞生于负面情绪的力量,你再这样想下去指不定就要变成……” 五条悟顿了顿,居然还认真思考了起来:“我想想你更适合哪本漫画里的反派角色。” 夏油杰的坐姿端正起来,他说道:“我是认真的,悟。” “……”五条悟撇了撇嘴,嘟囔起‘这还没毕业呢你就开始想好以后要做什么了’的话。 “这就是我的理想,而且我不现在为将来打算,毕业之后去喝西北风吗?即将继承家产的五条家主?”夏油杰露出友好的微笑。 “少拐着弯损我。” 五条悟踩着地板,将椅子倾斜后椅脚作为支点着地,椅背一下子靠到后面的课桌上去,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抗拒的状态:“但是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这下轮到夏油杰诧异了。 “为什么?” 按理说五条悟应该是最了解菅原道真的人才对,菅原道真自他幼时就出现在他身边,按理说不应该好奇一下对方的身份吗? “菅原公的为人不论是咒术史还是历史书上都写了,除了那些之外就没什么好知道的了。”五条悟反手从课桌里掏出上节课的小抄,然后攒成一团,用术式用力丢出去击中外面垂下的树叶枝条。 裹挟着咒术的纸团连叶片都没有惊动,而是直接将叶子中间击穿了一个洞,但即使是这样也不能让五条悟的语气变得好点。 “吉祥丸就是吉祥丸,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菅原公,至于之前的那些——啧。” 提起之前的事情五条悟多少就不太愉快。 虽然还没见过那名享誉古今咒术界的诅咒之王,但五条悟已经讨厌上了,并且觉得对方消失在了千年前真的是件令人高兴的大好事。 他要是见到了这个欺师灭祖的家伙,保不齐会一套无下限直接怼到两面宿傩脸上去,额外还能多赠送一个领域展开。 诅咒之王,两面宿傩。 不行,越想越气。 五条悟一下子站起来,他说:“不行,我得去问问。” 夏油杰缓缓打出一个问号,不知道触动了好友哪根神经,“问谁?” “想知道菅原公是个什么样的人,最简单的方法当然是问和他一个时代的人。”五条悟理所当然的说,他一把推开椅子,从窗口眺望学校的内部情况。 作为全国结界的核心部分,薨星宫之上的覆盖着整个东京院校的结界更是复杂到了一般人都很难进来的地步,有些山路都会随着咒力变化使人迷路,因此如果没有人指引想强行闯入薨星宫办法—— 有很多种。 这里的很多种特指对菅原道真和五条悟来说。 作为被手把手教过怎么破结界的人,五条悟怎么可能连区区天元的结界术都解不开,如果要说世界上还有什么结界能困住他的,大概就只剩下狱门疆那种内部无咒力的特殊情况了。 但就算是这种情况老祖宗也早就给出过解决方案:狱门疆即咒具,任何依附咒力驱使的咒具在开启至关闭的时间内都是存在咒力流动的,而只要有咒力流动,反过来构解咒具就不是问题。 对此五条悟的评价是六眼真好用。 夏油杰乍一听感觉没什么问题,于是点头:“嗯,有道理……嗯嗯?” 他反应过来了,“不、等等,你指的是……” 只是想找其他人简单的咨询一下自己的理想方向的夏油杰震惊地看向五条悟:“你的意思是我们要去下面问那位天元大人?” 那可是天元大人。 “当然了,难不成你还想去问菅原公本人他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理念?”五条悟比他还惊讶。 深知老祖宗靠谱,但是不完全靠谱的五条悟上下打量了一番夏油杰,认真地说道:“你要是能从吉祥丸嘴里问出一句正经话我算你厉害。” 本来心里还有很多惆怅想法的夏油杰脑海里顿时浮现了那个不着调的红色咒灵起哄的模样,不由得表示赞同:“确实。” “而且只是去找老前辈聊聊天而已,我们又不对他做什么。” 五条悟已经挑中了一条合适的路线,他对夏油杰说道:“走,我们去问问那个时代的故事。” 然后再来考虑如果他有一天见到两面宿傩,是先领域展开还是来一发虚式。 第90章 于咒术的制高点俯瞰(23) 薨星宫位于东京院校地下。 绵延的山麓为这片区域作下了良好的基本结界构型, 山峰与峡谷,树林密布,长泽时礼还记得这里是天元当初拉着他一起来选的, 美其名曰这么重要的结界不应该放在京都那种是非多的地方。 掠过层层叠叠的咒术结界,无形的咒力依次排开, 这次进去就和上次不一样了,走正门且提前向老朋友递去拜帖的长泽时礼没有被拒绝在外面。 他进去的时候看了一眼, 这次的结界还是很针对六眼,而且还非常针对无下限术式。 可能是前不久五条悟和夏油杰拆学校的时候发生的动静让天元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过往吧,比如菅原道真和宿傩师生俩经常拆阴阳寮之类的。 “这些结界是为了以后准备的,要不你帮我看看能不能挡得住你的学生和现任六眼?”天元从薨星宫内部走出来, 他没好气地看着曾经的同僚,他摆开手, 邀请这家伙到薨星宫内室去。 长泽时礼挑头看向他:“你在说什么?” 天元走在前面, 头也不回。 “我想说什么你不是很清楚吗?” 天元神色颓然,已经和人类样貌没有太大关系的脸上更是一片复杂表情,他背对着曾经的老友, 将一切复杂的心思藏进心底:“你找到羂索了吧?什么时候的事?” “……” 长泽时礼勾起一个笑容,他不否认:“消息很灵通。” 果然。天元叹息一声, 将长泽时礼迎进了室内。 这里和外面恢宏的宫殿场景不同, 御神木之下是普通的和式房间,不仅如此这里还有被炉这样的东西, 看得出来哪怕是为了镇守结界无法离开,天元在这里过得也很滋润。 “你是曾经的京都首席, 是除了我之外最了解薨星宫运行的术师, 我还在想你怎么可能不知道我对于羂索来说意义重大——不, 我都要开始怀疑千年前羂索利用薨星宫结界展开大面积的死灭回游是你的主意了。”天元说, 因为这样做是最快能替宿傩转移注意力的方法,菅原道真或许不知道他的学生会做什么,但是他一定会给宿傩准备好以后的道路。 长泽时礼笑而不语。 天元看着他这幅样子真的是无奈到了极点:“我一直在想,你为什么要向宇多陛下要那封旨意,时至今日我可能才明白你能说出这句话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 “‘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天元将疑问句肯定的说出来,“我没说错吧。” 只要他做出的准备足够殷实,足够保证他所真爱的孩子一世安宁,那么他在最后一刻到底如何离开,到底有没有好好的分别过都不重要。 天元不信和贺茂忠行关系那么好的菅原道真会不知道自己的死因,他不信菅原道真会踩进别人给他设下的陷阱,他不信以菅原道真的实力做不到和他的学生至少说一句‘再见’。 就像今日他喊菅原道真到这里来,他想知道这个家伙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你还有多长时间?两个六眼的负担对这个世代来说太重了,就算是你强行堕化成咒灵也挽回不了平衡,再加上……”天元的注意力分散了一瞬间,在被察觉到之前他又继续说道:“再加上你是菅原道真,停留在不属于你的年代终究不合时宜。” 长泽时礼嗤笑一声:“什么时候菅原道真都成为一种时代的象征了?” “那就要问问你自己都做过什么事了。”天元说,“就像你的学生,那个名气不低于大阴阳师安倍晴明的诅咒之王两面宿傩,代表的是整个平安时代的咒术巅峰,谁提起他就一定会想起那个年代。” 真正做到了什么是就向世人证明是宿傩成就了“两面”,而不是“两面”象征了宿傩。 “太强都会成为一种罪孽吗,这种说法更适合年轻人们,可不适合我。”长泽时礼笑着摇摇头,他才没这么特别的想法。 他说:“羂索这几年躲得很远,连带着把狱门疆也藏起来了,让搜寻工作很难进行下去,星浆体是个不错的诱饵,而且他会来的。” “除非他想在等五百年。但他不会,我特别以咒灵的身份大张旗鼓地站在这里,就是告诉他机会只有这一次,不来就不会有下一次了。” 这次结束之后五条悟基本上也要毕业了,那时候他的任务就已经完成了,把一个完整的咒术界留给五条悟之后他就再无顾忌了。 “把他骗出来杀……这么多年了,你这个性子还是这样让人不寒而栗。”天元无奈地说,可是他却不会说什么,因为他的目标很明确。 天元看向面前的咒灵,菅原道真一身庞大咒力无人可以近身,六眼和对咒术的深度构解都是他强大的证明,比他见过的那个过咒怨灵要恐怖太多。 他知道对菅原道真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值得防备的了。 这个时代没有什么有资格成为他的敌人,唯一能动摇他的那些神明早就失去了原本的力量。 菅原道真让自己的死营造了神明信仰的短暂高峰,然后迅速衰败,自此咒术就成为了人类之间的争端,神代没落,各种咒术百花齐放。 而两面宿傩正是在这种环境下成长为肆无忌惮的诅咒之王。 天元几乎能想象到五条悟未来会成长成什么样的咒术师了。 他已经听说了,那个六眼无下限术师在咒术的造诣上无限接近于先祖,十五六岁的少年弹指间就能灭杀特级咒灵。 和曾经同样这个年纪的宿傩何其相似。 “在这之后呢?”天元将视线投向远方,他回过头来问:“在一切问题解决之后你还打算做什么?” “当然就只剩下魂归天国了,还能做什么。” 长泽时礼说,对咒术状况信手拈来:“两个六眼存在这个世上,无论另一个是咒灵还是人类都是一种压力,我再待下去就会出现不可预见的危险,会离开也是理所当然。” 天元见老朋友还是这个态度,忍不住了,他看了看不远处,问道:“现在也是吗?” 长泽时礼答:“一直都是。” “我本来不想说你这一点的,道真。”天元这才是真的要叹气,他明确地指出长泽时礼的言下之意:“这份压力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长泽时礼‘诶’一声:“你一定要我把话说得这么清楚吗?” “还不是因为六眼,你的六眼。”天元重复道,“我的结界从平安末期开始就是在针对你们这些超乎常理的咒术师,免得你们打起来把我的结界损坏了;当年你带着你的后代进来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不对劲,直到现在我才能确定这个问题。” “你的六眼已经被你放弃了吧?” 穿过无数结界阻拦,即将靠近这里的五条悟脚步停在了原地,与里面正在对话的两个仅有一门之隔。 他没有推开,因为他想知道后续。 天元叹了口气,他问面前同样没有言语的红色咒灵:“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长泽时礼耸了耸肩,他也不在乎这些事被老朋友发现,就直接说了:“取代咒灵平衡那天。” 他从天元房间的桌子上拿来茶杯,闲的没事提起茶壶,用咒力烧沸里面的茶水:“悟变强是一件好事,但对咒灵来说就不一定了;抛开我的存在,悟一旦超过这个时代的界限,与之相对的这个时代也必定会出现一定数量的咒灵。” “你知道吗,天元。在我出现之前,这里特级咒灵的诞生速度不输我们那个时代,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五条悟——或者说六眼无下限术师的诞生。” 他摇了摇头:“两个六眼,太过了。我如果想在培养他的同时让他没有那么多后顾之忧,放弃六眼成为咒灵是最简单也是最稳妥的方法。” “横制御三家,变革咒术界,又或者杀光特级咒灵都是一种手段,我以为一直守护者这个世界的你会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的理由。” 长泽时礼看向他的朋友,他以为天元守护结界多年,是最了解咒术制衡道理的术师,应该不需要他说得这么明白才对。 “用苍生大业换人一世安宁,道真啊道真,我要开始怀疑你成为咒灵的时候是不是被那些咒怨之力影响到了。”天元看着他,想起了那个年代的几名名满天下的术师们。 领先世界半步的人被称作天才,领先世界一步的人被称作疯子;如果说贺茂忠行安倍晴明是天才,那么菅原道真就是疯子,不择手段也要达成他想要的一切,哪怕没能和重要的人告别,哪怕被整个世界排斥。 “这是唯一能化解我出现在这个时代后带来危险的方法。”长泽时礼笑着瞥了一眼系统,“不是什么都能随便投放出来的,顺应时代就应该做出相应的事情。” 系统想反驳,但是它又找不到反驳的理由来。 仔细一想好像也是,一个五条悟出生就会导致咒术界失衡,再来一个菅原道真,不管是天满大自在天神还是咒灵…… 等等,当初它的宿主为什么要多问那一句来着? 系统惊恐的看向长泽时礼,发现宿主俏皮地朝它眨了眨眼睛。 系统瞬间懂了。 比起再抽取一个完全不适应的身份,对长泽时礼来说,菅原道真的一切他更熟悉,也更能够熟练的运用,所以它的宿主有提醒过,但是却更注重其中能带来的价值。 不愧是能教出森鸥外的人,系统面无表情的想,最优解这套算是遗传得很精髓了。 就是不知道到时候它这个恶劣到极致,却对养成的幼崽上心到可以不顾一切的宿主在知道世界融合之后会是什么想法。 以它对宿主的了解必然会是一段缘分结束之后就不会再去回忆,愉快的享受退休生活就好;要不是任务结束之后它就会离开,不然系统还真想看看长泽时礼被他养的孩子追着找的场面。 … “但是这样你会死,道真。” 最终,天元做出肯定的结论,“放弃六眼之后你就没有机会再成为史书写下的那个神明,而身为咒灵的你如果想要你的孩子生活在和平里,唯一的方法就是让自己消逝,作为带来这么多改变的代价。” “然后再无复活之可能,永远成为历史铭记的一段过去。” “但是天元,我不在乎。”长泽时礼将茶杯推到天元那边去,看着白雾袅袅,茶香泗溢,他完全没有被人说穿想法的躁动,也没有不久后就会消失的恐惧,只是又将茶壶里的水冷却掉。 “天行有常,应之以治则吉,应之以乱则凶*。我既然选择了在明面上庇护五条悟,就应该承受这样会带来的结果。” 天元哑然,他没有接那杯茶,而是将双手揣进袖子里,将术式也藏到对方看不见的地方。 门外的结界在悄悄发生变化,只是自废六眼又对老朋友不设防的某位咒灵察觉不到,注意力依然在和天元的谈话上, “五条悟知道吗?” “不知道。” “你又不打算告诉他?” “我的情况已经到无可挽回的地步了,他就算是知道留给他的也只有生气和伤心。”长泽时礼弯了弯眉眼,他知道到如果发现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之后,自己养的孩子会是什么反应,五条悟性格比森林太郎更冲动一些,他的反应也会比森林太郎更激烈。 “他已经长大了,可以不需要童年里那个无所不能的神奇老爷爷了。” “生命在逐渐丰盈的时候总会留下遗憾的,天元。” “与其让五条悟以后为了其他的事情而遗憾,不如让我这个一定会离开的人留下祝愿。”长泽时礼歪了歪头,目光从系统身上扫过,又停留在天元身上,他笑着说道:“我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杀死羂索之后还会不会有其他的阴谋,但是我能做的,就是制天命而用之*,为他考虑到未来可能发生的一切,然后为此做出详尽的预案。” 红发咒灵的金瞳仍然明亮,但却缺少了本应该有的威慑,变得正常和普通,但他不以为意的笑着说,眼里是温和而柔软的笑意: “这样才算是完成那孩子在我这里许下的两个愿望了。” 天元也笑了,是苦笑:“这倒是和你一直以来的理念十分相似。” “是吧,我也很喜欢。” 长泽时礼欣然接受这句不算夸赞的指责。 天元看了看门外,又重新将视线投回到面前的红色咒灵身上,下定决心:“那么我最后再问一句吧,你还有多长时间?” “我想想,差不多是这个夏天的末尾。”长泽时礼算了算,给出了大概的时间,他说:“我会最后整理一遍咒术界,能给悟使绊子的也就剩下禅院家,这点不是很麻烦,御三家有得是想当家主的人;然后解决羂索,如果顺利的话我会找到狱门疆,至于来不来得及再见一面,我想他大概没什么兴趣再见见我这个老头子。” “再热燥的盛夏总会结束的,至少在这段时间里,让我再为这些孩子们做点什么,也好留下一些除了离别之外的回忆。” … 两人被结界拦在外面,明明进入薨星宫结界畅通无阻的五条悟此时却没有一样打破这个结界,而是站在外面一言不发。 夏油杰担忧道:“你没事吧?” 已经和长辈差不多高,实力也在逐步接近咒术巅峰的白发少年一推墨镜,将苍色的眼眸藏在镜片后,他转身就走:“我好得很。” 不,这怎么看都是不好。 夏油杰连忙追上去拉住五条悟的手腕,但是他的挚友情绪却十分稳定的在对他说:“杰,帮我个忙。” 五条悟说:“不要告诉吉祥丸我知道这些事。” 他最后遥遥地看了一眼两位老朋友正在聊天的方向,知道这是天元特意安排的结界,不让菅原道真发现这里还有另外两个人。 “然后,我会在夏天结束之前成为特级咒术师,接手五条家,成为当之无愧的最强。” “再然后借这个理由为他开一场庆祝会吧!”五条悟说。 他应该因为菅原道真没有告诉他这些隐瞒的事情而勃然大怒吗? 五条悟也想,可是当他升起那种情绪的时候,率先想到的会是史书和偶尔从吉祥丸嘴里听见的零零碎碎的过往。 吉祥丸从来不对史书上对他的评价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他甚至会嘲笑有些地方过分美化,然后给他讲一些藤原笑话,但从这些里五条悟却能清晰的看见一位公卿对那个腐朽时代的力挽狂澜。 菅原道真为世代平衡而选择付出一切,不顾污名,不顾过去和将来,我行我素的放弃了公家给予的全部荣誉。 又因为他在意的人放弃生命。 如今被菅原道真所珍视的人轮到了他,五条悟甚至会不合时宜的想,如果宿傩不是因为恶意杀死他的老师,那么在知道菅原道真身死的时候会是什么反应? 生气吗? 他也很生气,恨不得现在就冲进去和菅原道真打一架,然后请夏油杰用咒灵操术把这个违约的老祖宗留下来。 但五条悟太了解这个陪伴他整个童年的吉祥丸了,只要是菅原道真做下决定的事情,那么一定会是无法改变的。 因为,这样才算是完成了他许下的愿望了。 五条悟再次看向夏油杰,他的眼里是璀璨的六眼,从那一天开始,从冬雪飞舞的生日开始,这双眼睛就已经与千年前最强咒术师菅原道真无异,可以构解一切咒术。 他对挚友说:“这样的话,他应该就不会担心了。” 第91章 于咒术的制高点俯瞰(24) 夏末, 平凡而又无聊的一天。 前几天和京都院校的姐妹交流会结束之后,东京院校就以一种势如破竹的气势在咒术界名气大增,预定下一届会有不少世家术师会放弃传统的京都院校而选择东京这边。 不过此时还是夏油杰五条悟家入硝子二年级的青春时光, 一年级也只有灰原雄和七海建人两个, 他们才不在乎这个学校生源大涨的事情, 只会聚在一起庆祝二年级学长们在姐妹交流会中拔得头筹。 … “什么?” “你要问的是指我的个人想法吗?”红色咒灵被问得愣了一下, 才反应过来。 此时正是午后,夏天清爽的微风拂过树梢,从窗户同日光一起扑进室内时带来的是盛夏之中的清凉。 因为食堂师傅今天回家了,所以中午的庆祝会老祖宗给大家伙露了一手, 明明看起来也不像是个养尊处优到五谷不分的家伙,饱学各种知识的菅原公偏偏就在厨艺上一下子放倒了包括被拉过来捧场的一年级新生们。 现在走进医务室一看,几位学生们摊在病床上面色发青, 要不是知道东京院校的保护结界全国上下找不出第二个比这更牢固的, 都要让人以为这里的学生是不是被什么咒灵袭击受伤了。 正是这个四下无人的时间, 夏油杰独自找上了菅原道真。 不叫五条悟的原因是因为上次去薨星宫回来只有五条悟整个人都变得相当积极,开启超级内卷模式三天两头往五条家跑, 听说是在准备接手五条家的事宜。 今天中午的团建活动他倒是参与了, 不过五条悟仗着自己会反转术式不用躺医务室直接开溜, 跑的时候还顺走了硝子最后一根棒棒糖。 或许又是有什么家族事宜需要他处理吧。 “我的想法史书上应该写得很清楚, 如果要问我本人, 我的回答和书上一致。”长泽时礼正在办公室的一角, 由于他只是个兼职教师, 桌上也没什么学生的作业和教案教具,反而装了一台大头电脑, 上面还很潮流的运行着时兴的游戏。 反观旁边临近的几个桌子上倒是有放着学生的卷子什么的, 夏油杰瞟一眼就能看见自己和冤种挚友的罚抄。 长泽时礼这个兼职老师当得一直很没有老师的架子, 嚯嚯完学生之后就跑这儿来打游戏了,他很随意地请迷茫求知的学生坐下,又很随意的回答:“为民请命的事我做过,逆天改命的事情我做过,革新整个平安京的咒术教派是因为想知道咒术师的上限在哪里。” 夏油杰愣了愣,不求甚解:“咒术师的上限?” “对,不过或者我该称之为人类的咒术上限——很显然,平安中末期的咒术盛世达到了我想要的标准。”长泽时礼靠着椅背,倚着椅子摇摇晃晃的模样像极了某位白发DK,他挥了挥手,脸上是全然不在乎,但又引以为傲。 “神代没落,咒术争鸣。无论我的死亡造成多大的动荡,那个时代的咒术仍然发挥了它的活力与兴盛,给全体咒术师开拓了绝佳的上升空间。” “哪怕是咒术同样没落的今天,也依旧有我那个时代残余下来的证明:六眼、无下限、影法术、赤血操术……” “我的想法很普通,哪怕历经千年岁月的磨练,咒术依旧能继续兴盛下去;别看你身边接触的术师很多,实际上对于全人类来说,咒术师的比例远不及千年前呢。” 夏油杰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回答。 是呀,这是无论如何扭曲历史都抹不消的丰功伟绩,不需要过多询问就能明白菅原道真想要的是什么。 可是这种理念完全超过了夏油杰当前的想法,对还是一个学生的夏油杰来说,开万世之太平这种程度的功绩无限接近于热血漫画中才会有的设定,很厉害,也能明白这些行为造就的伟大,但是就是不能代入到眼前与现实。 长泽时礼见他这副怔愣的样子,从抽屉里翻出包五条悟喜欢过的巧克力,递过去给夏油杰,也算是安抚今天中午被他凶残厨艺迫害到的味觉。 “不过这些都是我这个千年前平安京老古董的老旧理念了,听听就好了,没什么参照价值。” 他看了看面前这个黑发扎起成丸子头的少年,面上的表情都不需要细细观察就能明白夏油杰的心思。 于是他反过来问:“你是在犹豫自己定位吗,杰?” 夏油杰一言不发的接过巧克力。 见他接过去,长泽时礼又起身去找空调遥控器,用咒术关上窗户,没有冷热感知的咒灵长辈为后辈开启了炎炎夏日中必不可少的冷气: “我从悟那里听过一点你的想法。我想你在入学咒术学校的时候应该认为自己是强者,因为那个时候你还没有接触到其他咒术师,但是现在你身边有五条悟,而今天你又来找我,显然是已经看见了其他人的不平凡之处,又开始怀疑自己究竟是强是弱。” 电子设备‘滴’一声启动,与蝉鸣一起继续响起的是冷气吹动的声音,长泽时礼一手握着空调遥控器调整度数,将辛苦的盛夏隔绝在了外面,这才满意的回过头。 “正是因为这些原因,才对自己坚持的理念有了不一样的改观吧?” 夏油杰点头。 手里的巧克力造型可爱,对小学生来说可能有点幼稚,但对这个年纪的高中生来说刚刚好。 不过咬开一看是酒心的,也就能猜到为什么没有被五条悟吃掉了。 长泽时礼探过身从他手里拈来一颗巧克力:“能和我说说你的来意是什么吗?” “就当做是场闲聊就好了,我不会把你的想法告诉任何人。” 也许是空调的冷风和酒心巧克力的甜味,使得夏油杰浮躁的心安稳下来。 是什么时候开始烦躁的呢? 或许是从最开始,就像菅原公说的那样,在见到了其他人的不平凡之处,特别是在和五条悟相处的时候。 那是一种碾压一般的震撼。 是一种几乎能让夏油杰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该算在‘强者’一方的强大。 六眼术师五条悟,抬手间翻云覆雨,至今为止已经可以完全不依赖生得术式无下限作为他的证明,灭杀特级咒灵也不过弹指一瞬间的事情,而更让夏油杰无法通过仅有知识理解的,是五条悟所会的仿佛全能一样的咒术。 这是一道天堑般的鸿沟,在夏油杰见到菅原道真之后这样的既视感就更强了。 似乎相对来说,他也得从弱者的角度仰视强者的力量了。 夏油杰缓缓开口,他面前就是划时代的强者,那么前人的经验能不能给他一些帮助呢:“我想知道,您这样的咒术师,对‘扶弱抑强,弱者生存’的想法有什么……意见。” 如五条悟一样骄傲的少年最终还是选择了更谦逊的请求。 “扶弱抑强,弱者生存……”红色咒灵只手抵着下巴,念叨着眉眼低垂的思考模样让夏油杰心里突然紧张起来。 下一刻: “是个很不错的想法。” “诶?”夏油杰愕然愣住。 反倒是让长泽时礼意外的放下手,“嗯?你为什么一副很惊讶的样子,我的评价哪里不对吗?” “不……” 夏油杰为自己之前的担忧松了口气,他一改刚才的谦逊茫然,狭长的眼眸弯起轻松的笑容来:“我还以为以您的阅历和性格,对后辈这样的理念会是直接赞赏或者否认。” “什么叫我的性格,你也被悟小子带坏了是吧。” 长泽时礼一下子扶住额头,对这番评价十足无奈:“我的主观意见对年轻人来说过于有倾向性,所以我对后辈能做的是引导,也只会是引导。” “你今天来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更精确的理想;还是完成理想的方法?” 提出这个疑问的长辈却话题一转,又偏向了另一个更核心的意思:“不过在这些之前,有兴趣把你的思考向我分享一下吗?” 夏油杰从转变的话题中感到了一丝安心,他真心实意地笑起来:“您是个很温柔的人呢。” 长泽时礼也笑了。 “行啊小子,你可是从平安时代到现在为止第一个用‘温柔’来夸我的人。” 认识他的每一个人都是恨不得一天骂他个十七八次。 夏油杰唇角上扬,正因为他这么赞誉了,所以他还要追加另一个评价:“同时您也很固执。” “这才对嘛。” 长泽时礼感觉到了熟悉的评价:“来吧,和我说说你的想法。” 夏油杰仅仅犹豫了一秒,就将自己的想法如实告诉他:“我认为,咒术是为了保护非术师而存在的。” 正是这一点支撑着夏油杰的全部理论。 长泽时礼摇摇头指正了一点:“咒术师才是为了保护非术师而存在的,而非咒术。” 夏油杰抿住嘴唇,“什么?” “咒术属于非人为且不会被人为影响的一种力量,它是中立性的;论及根本我会明确的告诉你,咒术不会保护任何人,也不会伤害任何人。” “但是咒术师会。” 长泽时礼见得太多又太广,所以他的回答永远都趋向于最中立和理智的分析:“往古来今驱使咒术的术师多如繁星,咒术这个概念都是人类提出的,它在其中的作用更多的只是一个工具,而保护非术师乃至伤害非术师的,都是人类——咒术师。” “依我之见,「咒术师」才是为了保护非术师而存在的,从古至今皆是如此。” 一个字的差距就是千差万别的改观,但这种事不能急于求成,长泽时礼将话题重新回到夏油杰的来意上:“你想保护非术师吗,杰?” 夏油杰这也才将注意力从那段话里抽出来,“是的,我认为术师应该保护非术师。” “弱者也应该有自己的生存空间,术师作为拥有力量的一方保护弱者是理所当然……” 说着,夏油杰突然发现对面的长辈脸上浮现了一种很奇怪的表情。 “你继续说,我在听。”长泽时礼见他突然看过来便回答道。 “但是您的表情似乎是一瞬间想到了什么让您很在意的事情。”夏油杰说,他也很在意。 “我想到了一些这之外的事情。” 长泽时礼摸摸下巴,表示出了自己的疑惑:“我在想我是不是给你们这些学生加的咒术外课程还是太少了,明明政史地一个不差啊。” 难道是学生太少了,交流的人少了所以只能独自陷入囹圄? 有那么一瞬间,长泽时礼对自己的统筹有了自我怀疑:“杰,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会认为非术师是弱者的理由。” 这下反倒是夏油杰不明白了,他的回答很真实:“不是吗?他们在面对咒灵的时候毫无还手之力。” “……”长泽时礼再次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这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有种当初见到羂索的感觉。 区别只是在于他对羂索更多的是利用。 正如夏油杰所说,面对咒灵,非术师不仅毫无还手之力,而且有些普通人连看见咒灵的能力都没有,总是会在一片恐惧之中突然失去性命,也就只有濒死之前才能在突破上限的恐惧中明白杀死自己的是什么,那么—— “那么你打算怎么保护非术师、不,这种说法还是狭义了。杰,你打算怎么保护弱者?” 夏油杰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我还没想到,我正是对这些感到疑惑才来请教您的。” 并期待着,在某些方面还是靠谱的长辈能给出一些建议。 菅原道真性格是与五条悟一样的恶劣,但在其他方面还是不愧对本人的名号,可以说得上一句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不过…… 夏油杰突然想起了和五条悟在薨星宫听见的那些话。 或许正是出于菅原道真对后辈关爱至此,他才会放心的来询问已经是咒灵的菅原公自己该怎么办吧。 于是,长辈的回答是: “你。有兴趣提前毕业吗?” 夏油杰:“嗯??” “我觉得你的想法很不错,但是多少缺乏实践经验,所以夏油杰同学,我正式以咒术协会会长的名义对你发出offer,来当我的助手践行你的想法怎么样?”长泽时礼用力拍了拍夏油杰的肩膀,一副很看好他的模样。 猝不及防的的夏油杰手忙脚乱的站起来:“等、等等,菅原公,您的话题跳跃性太大了……” 而且他才二年级,还在咒术师见习阶段。 “再聊下去你会被我的想法带偏,我的主观性可是藤原氏赔上了整个世家都没能动摇的哦。”长泽时礼按着夏油杰的肩膀让他坐下来,他还有话没说完: “不要一味的陷入思考而忽视眼前的现实,谈话最多让你敞开心扉,更好的解决方法是亲眼见证更多的未知,不然你迟早会在电车难题中做出抉择。” 还想说些什么的夏油杰一顿,顺着力道坐下了。 “要来我身边试试工吗?”长泽时礼再次邀请道,他展开手,脸上带着些许笑意。 “我手上有整个咒术界,包括我说的‘咒术协会会长’在内,御三家实权代行,对国对洲际咒术合作也是在我负责的范围之内。”长泽时礼没有打算直接告诉夏油杰他应该做什么,而是给了一条能让夏油杰自主选择的路。 “到我身边来可能无法给你一个确切的答案,但是你能通过在我身边的广大见识之中,从千千万万种‘强者’与‘弱者’当中找到一个合适你的定位。” “然后,再来想你该如何扶持弱者,对待强者。” … 忙着从先祖手里正式继承五条家,并且在内卷中一定要拿下特级咒术师评级的五条悟在偶得的空闲之中短暂休憩。 他一边用咒术加冰桌前的饮料,一边拿出手机打算联系一下还在学校里的同窗好友们,想在同样忙于咒灵祓除任务的挚友身上找点乐子,比比谁更惨。 然后,五条悟得知了一个消息。 电话那边按理说本来应该忙于咒灵祓除的夏油杰告诉他,声音里甚至带着从未有过的轻松和坚定。 “我要毕业了,悟。提前毕业。” 五条悟:? 一段时间不见直接弯道超车的夏油杰如是说: “毕业之后我会去给菅原公当助手,现在不在学校,正在去拿特级咒术师身份认证的路上,因为菅原公说这样会方便做事——恭喜你,悟,你只能成为第三个特级咒术师了。” 五条悟:??? 第92章 于咒术的制高点俯瞰(25) 短发少女走在前往教室的长廊上。 日光从侧边的玻璃窗照进来, 往外看去是热燥的天气,还有不厌倦长叫的蝉鸣;她叼着根烟,手里拨动着打火机的翻盖, 但是没有点燃, 因为马上就快要上课了,而下节课—— 家入硝子叹了口气, 把打火机和烟一起揣进口袋里。 下节课完全可以说是一对一。 二年级生里还会来上课的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五条悟勉强还能说是挂名在这里, 五条家主大人没事的时候会跑回来上会儿课体验一下庶民生活,但另一位…… 夏油杰真的毕业了。 由菅原道真作为保荐人一举成为当代第二个特级咒术师,又在各种任务里出类拔萃,很快就成为了咒术界炙手可热的最强咒术师之一。 据说还成为了菅原公身边的得力助手,帮助处理一些以前咒术界中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所以现在东京院校只剩下一个二年级的家入硝子,和一年级的七海建人灰原雄三个学生,一时间整个校区里连夏风都没那么热燥了。 长廊的目标尽头是二年级教室,这节课是班主任夜蛾正道的课, 家入硝子看了看时间, 距离上课时间还差十五分钟。 果然是那两个吵闹的家伙走了之后连时间观念也变得正常, 如果放在以前,就算是二年级中最正常的她也会不自觉地被带得学会了迟到和早退。 五条悟和夏油杰唯一不会迟到的课……还是算了,就算是那位菅原公的课,笑死,老师会和学生一起迟到,不仅会迟到还会带着学生一起逃学出去耍。 家入硝子揉了揉太阳穴, 不知怎么的, 最近老是想起一些乱七八糟的回忆。 好像是有什么应该发生在这个夏天的事情没有发生, 导致不知不觉之间的改变影响到了什么。 是什么呢? 想不起来, 放进洗衣机的衣服已经晾晒了,寝室的空调也关上了;唯一好像没有做的事情好像是没喝完的啤酒忘记放进冰箱里……现在记起来也晚了,只能扔掉。 零零碎碎的小事也就是这些,大事——好像整个咒术界来看除了五条悟继任五条家家主和夏油杰成为特级咒术师之外没什么大事。 还是老实上课吧。 家入硝子松了松衣服的领子,决定一进教室就把空调打开,果然再热燥的盛夏只要有空调就完全不是问题了呢。 少女的手扶到门把手上,拉开—— “硝子来了!快来评评理!” 扑面而来的除了空调的冷气之外,还有就是高中生的活力满满,家入硝子站在门口退了两步,往外看看这里确实是二年级教室没错。 “论实力我不输特级,我当然可以成为特级术师了!”夏油杰一下从五条悟的钳制从扭出去,他就知道五条悟绝对会是这个反应,不亏他特意把这件事说给自己的冤种挚友听。 “去你的,明明第二个特级的资格是我的——”五条悟怪叫一声,宣誓一般就要跳过去抓住弯道超车的挚友一顿乱捶。 堂堂特级咒术师的夏油杰哪能被他抓到,两个人不借助任何术式,正如这个年纪的高中生一样在屋子里上蹿下跳的疯跑打闹,鸡飞狗跳地把摆好的桌子撞得歪歪斜斜。 说是幸好这个时间班主任还没来,不然一人制裁一拳。 没追到人,五条悟拉过来一个凳子坐下。 嘴里还要不服输的嚷嚷:“要不是忙着家里那堆破事,我早就成为特级了!” “那现在呢?” “当然是!这个!”五条悟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证明‘啪!’一下摔在桌上。 夏油杰过去看了看,和他的一样。 夏油杰也拿出来,把自己的特级咒术师证明拿出来和五条悟的摆在一起,一黑一白两张,看起来也不是很特别。 “证件照果然都丑得一模一样。” 五条悟立刻附和:“是吧,我也觉得那个拍照的连老子的万分之一帅都没拍出来。” 明明上一刻还互相打闹的DK们又可以在一起吐槽同样嫌弃的东西了。 “杰,你照相的时候是不是被闪光灯闪到了,完全没看见你睁开眼睛诶。” “五条悟!……哦~你长痘了。” “呸,那是证件上沾的灰!” 眼前的一切都很美好。 家入硝子脑海里不自觉冒出这样一个想法。 所以她笑了出来。 为这样没有任何烦忧的青春而感到高兴。 “硝子在笑什么呢这么渗人。”五条悟凑过来,还是那张拽得二八五万的帅脸,“你捡钱了?” “也有可能是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情。”夏油杰去把桌子椅子摆正,免得等会被班主任一拳制裁。 和两名DK做同窗已久的家入硝子完美的忽视掉他们俩的垃圾话,走进来拉上门,避免冷气散出去。 她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你们两个大忙人今天怎么有时间回学校了?” 家入硝子记得最近这两个大忙人应该不是一般的忙才对。 菅原道真对咒术界发起了二次清洗,就连之前还敢跳两下的禅院家都在这次清洗中销声匿迹,因而无论是五条悟所在的五条家还是夏油杰所在的咒术协会都被卷了进去。 大量追随菅原道真的咒术师们都很忙碌,夜蛾正道也是,最近除了上课之外都不怎么在学校里。 “我请假三天。”夏油杰说,“老祖宗同意了,不过假期结束之后我得转正,第一个外派任务是去美国。” 五条悟拉着椅子过来坐下,一边吐槽道:“‘老祖宗’是什么后现代称呼。” “不是谁都像你一样有特殊对待的,直系后裔五条君。”夏油杰露出友好的微笑,坐到他边上去,把另一边的位置空下来。 五条悟满意的做了个闭嘴的手势,转而问:“你去美国做什么?” “不知道,好像说是带我去见识一下世面……总感觉老祖宗心里藏着什么恶劣至极的恶趣味,悟,你能猜点什么吗?”夏油杰认为他有必要提前找人帮他推测一下直属上司的性格。 五条悟故作思考地沉吟数秒。 他说:“你知道核弹吗?——对,和这个没关系。” 夏油杰额头青筋暴起。 硬了,拳头硬了。 家入硝子‘噗呲’一下笑出来,她问五条悟:“你也请假了?” “我?我没有,我可是家主!”五条悟扬起脑袋,白发张扬的散开,他一手扶住墨镜,朝打工人夏油杰露出一个恣意妄为的笑容:“我当然是正大光明的出来的。” 夏油杰赏了欢喜冤家一拳头。 家入硝子看着他们俩,又看了看挂在黑板边上的时钟,想着快上课了,于是问道:“那么,五条家主和咒术协会会长秘书今天是回来体验高中生活的咯?” 面前的两个人已经可以说是站在咒术界顶端的术师,怎么说都不该这么悠闲。 “当然不是!”五条悟率先开口,他看着时间挥舞起手臂,“一年级的怎么还没来,太慢了!” “什么一年级?” 家入硝子的问话刚刚出口,关上的教室门就被拉开了,比人更先进来的是一年级生灰原雄的声音:“夏油学长我们来啦!” “七海快来,这里有空调!” “学长是不会跑的,你走那么快做什么。”紧随其后的是另一位一年级生七海建人的声音。 家入硝子看了看,二年级的三个,一年级的两个,很好,现在东京院校的学生都到齐了。 “是有什么活动么?”家入硝子问,以往这个时候都是团建行为,今天不出意外也是的。 但是问题一出,两位二年级同窗脸上的笑容却微微凝固了一些,一改刚才欢天喜地的样子。 “是吧。”夏油杰开口回答家入硝子的问话,他敲了敲白毛的后脑勺,要活动的发起人别摆上一张臭脸。 “我没事,我好得很。”五条悟挥开他的手,一本正经的重新拿出了他那份特级咒术师的证明。 证明五条悟成为了与九十九由基、夏油杰并列的当代特级咒术师,是一份相当有价值的证明文书。 “我成为特级了。”五条悟说。 家入硝子问:“然后呢?” 她知道五条悟不会是那种炫耀到这份上的人。 状况外的灰原雄送上庆贺:“恭喜五条学长!” “这不是老头子负责盖章的,是我自己得到的特级。”五条悟重申道,他紧接着说出了自己的目的:“所以我们来开个庆祝会吧,就以我和杰当上了特级的名义庆祝一下。” 家入硝子看了看夏油杰,发现两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是一样的,“但是你们两个看起来好像不太开心。” “悟,杰。你们两个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没说。” 五条悟撇嘴,扭过头不想开口;夏油杰无奈的摇摇头,替他说道:“只是一场派对而已,就当做是夏末盛典吧。” “我们、我和悟想借着这场派对亲自感谢菅原公。”夏油杰嘴角拉起一抹苦笑,他定了定神,明明是唯二知道理由的人,却还是不想把那些话说出来。 就像菅原道真说的,再热燥的盛夏也会结束,至少在最后留下一些除了离别之外的回忆。 家入硝子愣了愣,她勾起一个笑容:“我明白了,我会尽力帮忙的。” “我们也来帮忙!”灰原雄拉着七海建人一起加入进来。 第93章 于咒术的制高点俯瞰(26) 咒灵不需要睡觉, 也没有疲惫可言,所以当窗外晨光熹微的时候长泽时礼才意识到时间已经到了第二天。 他放下手里的笔,推开窗户眺望远方地平线, 高楼之上感受到的清晨夏风无比清凉,正好能将在繁杂公务中运转了一整夜的大脑清醒一下。 回头一看, 桌上的文件成堆成山, 比之前当港口Mafia首领还要忙。 这就是退休前最后的忙碌吗? 年纪已经超过退休阶段的老祖宗摸了摸下巴。 明明就算是管着乌丸集团和黑衣组织的时候都不至于忙到这份上,上次到昼夜颠倒程度还是最后把乌丸残党逼出去的时候,那会儿的忙碌程度就算是小小年纪刚被他带在身边培养的黑泽阵都要来劝上一句注意休息。 长泽时礼伤怀两秒,又欣然觉得这种感觉还不错。 先苦后甜嘛。 伸了个对咒灵来说完全没意义的懒腰, 长泽时礼重新回到椅子上, 处理许许多多对咒术界发起二次清洗带来的后遗症。 好在五条悟最近非常上进, 五条家归他管之后御三家也基本上都到他手里了, 着实为老祖宗分担了很大一部分压力。 ‘笃笃’ 这时, 响起了敲门声。 长泽时礼头也不抬的招呼道:“进。” 静谧中推开门的声音极为噪响, 来人的脚步很随意,完全不在乎里面正在事头上的人什么心情, 径直走向了室内的沙发。 “说说情况。” 长泽时礼仍然头也不抬。 那个人也相当习惯, 坐到沙发上双手搭着靠背, 在正对着长泽时礼的那一边坐下, 懒散又警惕。 他回答道:“你给的名单上的人我都处理掉了。” “禅院家五个,清洗人的时候还真是不留情啊菅原公,直系除了小孩就只剩下顺从你的活口。” 那个人嗤笑一声, 又意识到自己似乎是多嘴了雇主的事情,就不再提起, 转而继续说道:“五条家那个被抢先了, 加茂家两个, 除御三家之外零零散散的数十人已经全部确认死亡。” 死去的人命在两人眼中不值一提,说出口的话轻比鸿毛,他更在意接下来的:“还有什么任务吗?雇主?” 说话的人名叫禅院甚尔。 或者该称呼他为伏黑甚尔更合适。 本来,一个是咒术师杀手,一个是当代咒术界掌权者的一人一咒灵是不应该有交集的。 但是他给得实在是太多了jpg 当然真正意义上的交集还是在长泽时礼追踪羂索下落的时候发现了这个天与咒缚的踪迹,意识到了一部分系统口中的‘剧情’会发生的事情,无外乎就是派遣当代最强的两名咒术师护送星浆体,然后让这个有术师杀手名号的天与咒缚想办法杀死其中一个吧。 虽然猜得不是很对,但大致上没问题的长泽时礼反其道而行之,放出相应的消息之后通过层层递进筛选出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比如加茂宪伦的九相图,以及给某位的容器。 不过长泽时礼不急,他不清楚自己一旦杀了羂索这个系统钦定反派角色之后自己会受到多大排斥,那么在他行动之前其他的事情也要准备好才行。 于是他邀请了伏黑甚尔作为打手,帮他做点没精力分心去做的事情。 比如杀人、杀人和杀人。 发起清洗不是一件口头上说说就可以简单完成的事情,顾及到咒术界以后的发展以及会为五条悟带来的后续影响,长泽时礼要算计到分毫的东西太多,他根本没有时间亲自一个个去解决,正好此时有瞌睡送枕头,好用的人才当然不能放过。 而伏黑甚尔真正答应面前这个咒灵的邀请是对方一句看似疑惑却十分肯定的问句。 伏黑甚尔依旧记得那是个准备开始寻找任务目标的下午,他刚从赌马场出来,从天而降的身影就直愣愣的出现在他面前挡住去路。 那是天生咒力为零,借助特殊咒具才能看见咒灵的伏黑甚尔头一次看见这种程度的咒灵。 几乎刚刚打照面,他就能意识到这个找上门来的家伙至少会是特级——不止,哪怕是特级咒灵也不会被普通人目视,而放眼整个咒术界拥有此等力量的咒灵还能是谁? 只能是三大怨灵之一,为庇护五条家后代而降世的菅原道真。 更让伏黑甚尔升起警惕的还是那句:‘你好像和我刚刚从禅院家捡回来的那个十种影法术的小崽子有血缘关系。’ 回忆起好像是自己认为此去可能要对付已经成为当代特级的两个咒术师,所以提前把继承了禅院家家传术式的儿子卖出去买咒具的伏黑甚尔:…… 不,不管他实际把儿子卖给禅院家是为了什么,但是当时那个场面实在是微妙,前脚卖出去的儿子后脚就被另一个人收留了,任务任务也可以视作失败;伏黑甚尔自认对上五条悟和夏油杰还能想办法取巧击杀星浆体,但是对上那年冬天清缴全世界特级咒灵的菅原道真? 他还不想给法医出难题。 因此伏黑甚尔便没有做多反抗,反正也不是打白工。 但是如果要问伏黑甚尔拿了这些打工钱是不是要赎回被菅原道真从禅院家带走的伏黑惠,那么得到的一定是否定回答。 儿子?那是什么?不如赌马jpg … 听见打工人居然要主动工作,饶是长泽时礼这样用人毫不手软的家伙都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上一个在长泽时礼印象里工作这么勤奋的是刚得到代号的琴酒,不过那会儿他的事情确实很多,又要防暗杀,因此那个冷着张脸的年轻人总会忙碌起来帮他处理一些暗地里的交易。 果然是人老了总会回忆起往昔。 长泽时礼揉揉额角,抛开回忆,他对伏黑甚尔说道: “还有最后一个人要杀,不过我更希望你能抓活的,任务结束之后你儿子我可以还给你——我本来是想许诺这个条件作为报酬,不过看起来你更喜欢别的。” 对此打工人的回答是:“委托我会完成,至于报酬……” 伏黑甚尔顿了顿,他双手揣进兜里,一副吊儿郎当地模样:“我只要钱。” 说着,伏黑甚尔对上那双早已不会显化咒力的金瞳时忍不住错开目光,想到了暗杀名单上的五条氏时对某位白毛特级的匆匆一瞥。 他开始怀疑给他介绍悬赏的中介人是不是在坑他了。 夏油杰还好说,召唤师类的,近战自己能胜出不少;但是那个六眼无下限术师五条悟,像,太像了。 像多年前在冬雪飞舞的逢魔之时掀起一片暴风的菅原道真,屹立于咒术制高点俯瞰世间一切;特别是那双眼睛,看过来的时候和菅原道真的六眼像到了血脉深处。 一脉相承,代代相传。 只希望惠在他手上会比在禅院家要好吧。 … 长泽时礼问:“你儿子不要了吗?” 咒术师杀手一副对此不是很在意的样子:“你留着吧,他的术式还不错,比较值钱。” 这句话那边的红色咒灵没有多做回答。 氛围一下子沉寂下来,只有咒灵手中的钢笔敲打桌面的声音,一下接一下,令人不知不觉升起烦躁和未知感。 那位菅原公除了在对五条悟之外给人的压迫感一直都很强,不少反抗的咒术师在才见到他就腿脚发软,再不敢有反抗的想法。 虽说为菅原道真打工比留在禅院家好不少,但毕竟是手段残忍到不会顾及活人性命的咒灵。这段打工时间里见过不少雇主套路的伏黑甚尔‘啧’了一声,再让他开口问的不是雇主接下来要派发的任务,而是出于对某位著名怨灵的警惕。 “你为什么把他带回来?” 沉浸在思绪里,并不是在套话的长泽时礼疑惑地抬起头,一下子没意识到伏黑甚尔指的是谁。 “谁?” 这样的问句让伏黑甚尔再次发出轻啧,颇有些不情不愿:“我儿子,伏黑惠。” “他?顺路捡的。” 长泽时礼玩转手中的钢笔,继续看桌面上放着的文件,因为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也就随口回答了捡回来的孩子的父亲:“那个孩子的术式很有趣,我在想能不能更有趣一点。” “什么?” 长泽时礼耸了耸肩,直说了,“禅院入主京都的第二任家主挑战过我,他用的也是影法术,因为他的影式神八岐大蛇,成为了当年唯一能和我过招的术师。” “禅院……,不愧是当年能和我菅家贺茂氏两家并名的咒术代表,现在还能保持本家的就剩这一个了。”老祖宗略微赞叹了一句。 听了一耳朵千年往事的伏黑甚尔默不作声等待下文。 “所以我在想,如果这个孩子天赋出众的话,他的影法术能不能召唤出更有趣的,比如月读命、须佐之男这种。” 说着长泽时礼来劲了,他在找乐子的时候从来不遗余力:“天照大御神好像不太可能,伊邪那美怎么样?” 伏黑甚尔:? 要不你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 第94章 番外·森·反穿 很奇怪。 但是乍一下说不上来哪里有问题。 森鸥外将去拿文件的手一转, 转而伸进了口袋里,但正是这个动作应证了自己的感觉。 不对,就算是在最安全的首领办公室自己的口袋里也应该会有防身的手术刀才对。 绝对不可能是忘记了, 已经算得上是习惯的行为怎么可能忘记。 到底是哪里奇怪? 环视周围, 是熟悉的办公室没错,除了面前桌上堆积的文件多了点,还有室内装饰品里多了一个显眼的刀架与名刀之外, 并没有很大区别。 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涌上心头。 森鸥外还没找到关键点,门口就传来了敲门声。 守卫通报,中原干部求见。 信赖的部下出现在这一刻并没有让森鸥外放松警惕, 他调整好自己的姿态,扬声道:“进。” 中原中也推门进来了。 青年的橘发搭在肩头, 还是戴着那顶帽子,神情自若, 看向自己的时候表情却细微地有些不同。 “首领。” 称呼还是一样的。 森鸥外不动声色地询问道:“什么事?” “是和欧洲那边合作的问题,第一波面见交涉结束后对方答应了我们的要求。”中原中也敏锐地察觉到了上司有些答非所问, 不过他只是以为:“您还没有收到文件吗?” 森鸥外垂眸,看见了正在面前的那份文件, 顿时明白了这是什么。 但他的回答依旧让人看不出破绽, 他看了看落地窗外的日光, 从对方的回答里找了个理由推脱:“刚到我手上, 还没来得及看。” “我明白了。” 中原中也信以为真,他继续说起他的来意, 开口就是一句:“虽然已经敲定了合作,但是兄长要求再去一趟法国, 他说想从特战力局那里销毁自己的全部资料……” 森鸥外指尖蜷曲, 眼睛微微眯起, 但没有出声。 他似乎知道哪里奇怪了。 但是眼前这个和自己信任的部下无异的中原中也已经将话说到了上司该开口回答的情况下,森鸥外知道自己再不说点什么就容易露出不该露出的信息。 中原中也信任他,但曾经的羊之王并非愚蠢,如果这个中原中也也是一样的话,那么就算是面对他也要谨慎一点,不能蒙混过关才行。 至少在弄清楚情况之前是这样。 于是森鸥外问道:“魏尔伦君打算怎么做?” 这样没有特别指向的问题不会露怯,只是中原中也的言行让森鸥外非常疑惑,他下一个回答更是让森鸥差点暴露出自己的不同。 橘发青年的表情认为这样做十分正常:“上次去的时候兄长已经和法国政府沟通上了,黑之十二号的数据原稿都会转交到港口Mafia手里,不过兄长希望可以销毁,他说这是子……先代首领答应过的条件之一。” 坐在办公桌后的首领大人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双手交叉于唇下,抵住下颚来遮掩微表情;看上去像是在思考该怎么解决部下递交上来的事务。 而实际上森鸥外花了整整半分钟才捋清楚中原中也的回答里含有多少信息。 信息量太大了让森鸥外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 首先,也是比后面更重要的一条:港口Mafia能有和法国政府直接沟通的底气。 其次才是中原中也称呼魏尔伦为兄长,以及先代首领答应魏尔伦的条件,还有黑之十二号等等在此之下已经不重要的事情。 可是,在森鸥外的记忆里,港口Mafia可没有这样的本事。 不,森鸥外记忆里,能和别国政府打交道到占优势的里世界组织也就只有纽约芝加哥的姥爷们和西西里那些贵族了。 “首领?您不舒服吗?” 中原中也一声呼唤唤回了森鸥外的注意力,让森鸥外更加谨慎的是,这个在他记忆里一直对他敬畏又不失亲近的青年居然直接走近过来观察他的状态了。 这在以前是绝对不会有的事情。 那么这个中原中也和自己的关系是什么? 森鸥外继续不动声色地说道:“没事,昨天晚上睡得比较晚,中也君还有其他的事情吗?” 说起这个,森鸥外发现中原中也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变得轻松起来了,不过却还是悄悄地打量了一下自己,那种打量是含着亲近的,好像两人之间还有另一层非上下级的关系一样。 中原中也眉眼舒展,退回到刚才的位置上,他说:“有的,今天下午我打算请假半天的假条您还没批呢,首领。” 似乎是一些私事。 森鸥外判断道。 “和魏尔伦君相应的事情可能还需要你来处理,请假的话……”森鸥外试探性地主动提问:“不过我也不是什么压榨人的上司,能说说理由吗?” 不想中原中也皱起眉头,他疑惑地看过来,“您是忙忘了吗?” 森鸥外心里一顿,意识到自己可能出错了,但是没有接话。 这个时候开口解释反而会让人怀疑。 果然,中原中也自发的接着自己的话继续:“和法国政府交易的事情已经洽谈得差不多了,红叶大姐和我交换过情报,我会亲自和兄长去一趟法国,您还是不用继续操心这些事情了,放心享受接下来几天的假期吧。” “兄长他……是有点桀骜,但这么多年下来也不会再想着回去了,他更多的只是想去问问他的那位搭档当年的理由吧,毕竟他答应了先代首领的私人交易,会留在港口Mafia。” 这是中原中也第二次提起先代首领。 森鸥外颔首作为回应,他推测,问题可能就出在这位‘先代首领’身上。 中原中也的态度似乎是十分亲近,而且从他的表态来看中原中也口中的‘先代首领’和自己的关系应该差不到哪里去。 可是……按森鸥外对羊之王的记忆,中原中也曾经可是相当厌恶那位暴君的。 森鸥外脑海里灵光一闪,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自己成为港口Mafia首领以来也在致力于拓展组织发展渠道,但也还没有到达他现在从中原中也嘴里听见的这样能轻而易举地与法国政府沟通黑之十二号的程度。 那么‘自己’所在的组织如果也是港口Mafia的话,有没有可能‘自己’成为港口Mafia首领的时候,组织就已经有了不小的基础? 如果这个推论成立,那么最关键的影响就在于一个人。 先代首领。 森鸥外眼眸一转,“是我太担心了,你的假期我当然准许。” “只是不安排好事情我怎么能放得下心来休息,中也君,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森鸥外将推测藏在心里,转而将话题一步步引导向更多的消息透露。 中原中也的话里‘自己’会是因为即将到来的假期而想着忙碌,那么只要将话题引向这部分,就能得到必要的关键词。 果然,中原中也听了展演一笑,似乎对这个态度习以为常,“也是,不然夏目先生要是问起和法国方面的合作您回答不上来那就不好了。” 夏目先生? 难道是夏目漱石? 就在森鸥外暗自猜测的时候,中原中也又说:“不过子规先生也会在,子规先生肯定是会偏袒的。” “就是前不久的事情夏目先生可能也会问起,……这个就算是子规先生偏袒也会挨骂,咳咳,接下来我会按您的安排前往欧洲,向夏目先生解释的事情就拜托您了。” 说起某件事的时候中原中也明显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子一样,虽然知道某一位长辈不会怪罪,但还是心虚地要躲开。 比起听见中原中也语气里的心虚,森鸥外更多的是一种难以掩饰的震惊,他甚至没有来得及去分析中原中也话里含有的其他意思,注意力全在中原中也口中的‘子规先生’上。 他知道的横滨里没有‘子规先生’这个人,但森鸥外对这个名字有印象。有多少人叫子规森鸥外不知道,但是能和夏目漱石一起被提及的‘子规’森鸥外只知道一个。 正冈子规。 夏目漱石早年死于疾病的挚友。 据说是一位有着惊世绝艳之才的人,很大程度上与夏目漱石一起推动了横滨发展;因为死得太早,以致于偶尔有人知道夏目漱石的名字,但却不会再有人明白谁是正冈子规了。 就连森鸥外也只是在偶然间从夏目漱石口中听见的这个名字。 但是…… 为什么中原中也的话里,‘自己’和这两位长者的关系非同寻常? 森鸥外抿住唇仔细思考,他觉得他快要抓住关键点了。 中原中也还没有退下,他似乎还有别的事情:“对了,首领。您给子规先生准备的生日礼物要我帮您带回来吗?” 正在推论的森鸥外又接收到了新的关键词,他愣了一下。 生日礼物? 和‘自己’的休假有关吗? 看来‘自己’和这位正冈子规的关系真的是非同寻常到了亲近的地步…… 还有夏目老师,和夏目老师的关系也是好到连中也都知道。 “当然需要,麻烦中也君了。” 森鸥外眯起眼睛笑了笑,欣然同意,结束了这场套话。 终于挥退亲信,中原中也离开之后森鸥外才放下心来,他不打算把爱丽丝放出来确认点什么,现在他还没有完全弄清楚情况,不会信任包括自己在内的任何存在。 森鸥外站起来准备在办公室里看看情况,最先走近的就是在他记忆里不会出现在首领办公室的那个刀架;森鸥外的武器向来是锋利的手术刀和人形异能爱丽丝,他也从‘自己’手上的茧判断过‘自己’应该也不是会剑道的人,森鸥外直觉这振刀会是一个很重要的线索。 而当森鸥外将刀从刀架上取下来的时候他也确实发现了重要性。 森鸥外开始不明白了。 「神刀雨御前」。 可这不是那位猎犬队长福地樱痴受赐的异能武器吗?怎么会在这里,又是谁有资格得到它? ‘叮铃铃——’ 敞亮但安静的室内突然响起一段铃声,打断了森鸥外的愕然。 森鸥外下意识拿起手机,但是他没有直接接听,而是警惕地先看了一眼上面的备注。 ……种田山头火? ‘自己’和异能特务课的人关系有好到可以交换电话号码吗? 森鸥外将雨御前放回的到刀架上,不动声色地按下了接听键。 总之在面对任何情况时都不应该慌乱,理应先找出破绽再来徐徐应对。 “你们港口Mafia的作风能不能收敛一点?!” 电话那边,种田山头火沉着声音质问,不用森鸥外说什么,他就自发顺着自己的话把打电话来的意图说了出来:“一次海运事故而已,用得着那么大阵仗——” “我知道你们港口Mafia有两名超越者,但是超越者也不是这么用的!” 森鸥外完全愣住了。 港口Mafia什么时候有两名超越者了? 还有海运事故,什么事故,发生了什么……等等,莫非是刚才中原中也提起的那件‘就算是子规先生偏袒也会挨骂’的事情? 森鸥外盘算了一下种田山头火对他的态度,又联系上中原中也对这件事的态度以及目前他得到的有关于港口Mafia的底蕴,换了句话套信息。 他笑眯眯地说道:“能让种田长官这么着急,难道发生了什么港口Mafia没有处理好的事情叨扰到长官了?” 这句话没果然有引起对方的注意,拿捏得恰到好处的语气成功的让电话那边的种田山头火头顶冒火,丢下一句‘我发给你了,自己看着处理。’就挂断了电话。 ‘自己’和种田山头火的关系果然还不错。 森鸥外对着挂断的电话,眸色难晦,暂且放下了还没弄清楚的人际关系,转而打开电脑查阅起种田山头火发过来的东西。 屏幕亮起。 森鸥外看了一眼,发现居然是一个视频,录像的视角是在海上,刚打开的时候镜头摇晃得厉害,让人不禁怀疑是不是要翻船了。 镜头一顿剧烈摇晃,等视角稳定下来之后森鸥外才看清楚录像里发生了什么事情:镜头扫向远处的海面时,有几艘无国旗的船只与冲锋艇正在靠近,不出意外应该是海盗。 这大概就是种田山头火嘴里的‘海运事故’了。 森鸥外想。 海盗劫船向来是海运方面的麻烦事,很常见,森鸥外眸色冷淡地注视录像里的子弹和武器冲向运船,他没有计较得失,而是在思考种田山头火所说的超越者—— 不等他相处个所以然来,视频录像里下一秒发生的变故让冷静自持的森鸥外也不禁瞪大眼睛,瞳孔微微颤抖。 镜头在摇晃,不、不是,是船在摇晃。 暗红色的力量覆盖住眼前能看见的一切,整个镜头里全是这种铺天盖地般毁灭的灼热力量,那些子弹、榴弹,一切冲向运船的武器全部都被钉死在空气中,无法前进也不能坠落。 因为海水都被压制得掀不起波澜,就连录视频的人的尖叫声都被封缄在重压之下,被压成鸟雀一样低声尖锐的鸣鸣细语。 镜头随着持有者的小声惊呼转向了事发点,这个时候森鸥外才看清楚了是谁动手的。 一共是两个人。 一高一矮,是一对兄弟。 魏尔伦站在船首的甲板上,倚靠栏杆,浅金色的长发被风撩起,他都没有转头去看海上的敌人,但操纵着整个船只的重力明显是出自他的手。 而另一个,中原中也浮空在碧海蓝天之上,冷冷地俯视着海盗的船,作为顺路乘组织海运船前往欧洲商谈合作的干部先生对待敌人从来都不会心慈手软,但中原中也的能力显然超出森鸥外对荒霸吐的了解了。 那绝对是一种震撼的强大。 中原中也动手的瞬间,碧波倾倒,海天倾斜。 重压之下的大海如同有了生命一般被操纵起来,海面涌起巨浪扑向那边的敌人,仿佛是万顷海啸一样遮天蔽日,越是恐怖的海浪沉重的重力越是连时间都能滞涩,在此等压迫下连逃跑的时间都没有给予就将周围的一切敌人全部吞没。 而海浪砸下的波浪丝毫没有影响到海运的船只,魏尔伦操纵的重力下船只依旧安然无恙的停留在海面直到波浪停止。 肉眼可见两位重力使都没有使出全力,不说一直靠着栏杆的魏尔伦,就是操纵重力影响海水的中原中也脸上的表情都是十分轻松,让人不禁联想到如果他们解放黑之十二号又或者荒霸吐时会是怎么样一个世界末日般的场景。 此时,可能是录像被发现了,视频正好就结束在这里。 结束之后的电脑屏幕上映出来一张脸,森鸥外抬眸看向倒映出来的自己,从自己脸上看出了明显的不可置信。 与其说是惊讶,果然还是应该说是震撼和惶然,中原中也和魏尔伦表现出来的战斗力太恐怖了,以至于让森鸥外可以毫不犹豫地就相信这真的是两个超越者。 森鸥外从胸腔中舒出长长的一口气,把一瞬间填满大脑的震惊全都清空出去,冷静的镇静下来思考。 ——不、冷静不下来。 他算是知道种田山头火为什么刚才语气那么不稳定了,在一场普通的海运事故里一共出现了两名超越者,被人录下的视频还没有处理,传出去的话很有可能引起交涉问题。 但让森鸥外震惊的不是这个。 他多少有些优先震惊于‘自己’手上有两名超越者,而且其中保尔·魏尔伦和中原中也的关系好到宛如平常人家的兄弟一样,和港口Mafia的关系也很平和。 所以……‘自己’的这个港口Mafia,在横滨、不,应该是说在国际上的地位究竟到了什么地步? 森鸥外冷静地分析能得到的消息,也许爱丽丝能告诉他一点什么,如果‘自己’的人形异能也是爱丽丝的话。 小巧的金发幼女出现的时候让森鸥外神经紧绷,他不确定爱丽丝到底是他的爱丽丝还是另一个‘自己’的爱丽丝,好在人形异能出现的第一句话就证明她到底属于哪一方。 “是晶子叫我一起去玩吗!” 幼女的眼睛亮晶晶的,金发红裙的女孩更像是一个真正的人,行为雀跃明朗,言行之间都和自己的那个异能不甚相同。 但在扑过去之前爱丽丝硬生生止住了动作,她背着手后退一步,疑惑地打量起眼前的男人,皱起眉摇了摇头:“……你不是我的林太郎。” 森鸥外没想过能瞒得住异能,只要对异能的掌控权还在自己手里他就不会畏惧爱丽丝带来的威胁。 他问:“为什么这么说?” “就是一种很微妙的区别。”爱丽丝又退了两步,“林太郎在性格上比较像正冈先生,你在细节上和林太郎有区别,骗不过我。” “果然。”森鸥外叹了口气,一切问题都在那位正冈子规身上,但他对记忆里的‘夏目漱石挚友’没有一点印象。 正冈子规死得太早了,而且也不会有人去查一个死人的过去,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横滨的三刻身上,那样早死的天才早早就被埋没在过往的灰尘里,就算是森鸥外都不记得对方在横滨留下过什么。 因此就算是他有意想找共同点都做不到。 “能告诉我这里的过去吗,爱丽丝。” 森鸥外再抬起眼眸他还是那个精明聪明的首领,无论在哪里都是,他看向这个不属于他的人形异能,笑着说道:“接下来我们可能要相处很久了。” 异能与其主同生共死,虽然他不会用这一点来威胁爱丽丝,但确实是明白这一点森鸥外才会选择放出爱丽丝来获取情报。 爱丽丝看着他,嘟囔着‘怎么在这种小细节上面还是差不多嘛’,金发幼女一下子跑到旁边的桌子上坐下,气呼呼地居高临下,“看在你也是林太郎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答应了。” 森鸥外自然不会错过这种细节。 自己扮演‘自己’比扮演其他人更困难。 在爱丽丝的叙述下,森鸥外清晰地得到一个叫做‘森林太郎’的人生历程。 收养他的人叫正冈子规,是三十岁出头就一统关东,引领港口Mafia在战争与混乱当中成为唯一胜利者的人。 而‘森林太郎’则自小成为港口Mafia钦定少主,拜师夏目漱石,长大后一身轻松的就读自己想学的专业,哪怕是参军入伍也不是为了获取功名利禄,背靠三个靠山,一口气就当上了自己努力很久才得到的地位,后来更是继承了一个大到恐怖的家业; 与谢野晶子和他关系良好,至今还会在底线之上的治疗帮忙,福泽谕吉偶尔私下里也会和他聊两句,古板的武士先生对电子用品不甚熟悉,有时候是江户川乱步代劳,夏目漱石不常回港口Mafia,但隔三差五会来考察弟子的情况,并对越来越有子承父业行事风格的弟子进行敲打。 太宰治不出意外的还是离开了港口Mafia,但那个黑心眼的孩子哪个组织也没打算加入,反而游离在三刻之外,每天混迹东边窜门西边,左手织田作之助右手坂口安吾好不快活。 中原中也……中原中也就更没什么好说的了,自小养在先代首领身边,作为完全体的荒霸吐,和魏尔伦并称港口Mafia两大凶兽,聪慧果决,优雅谦和又不失武斗派的张狂,是被一切资源养就的风光霁月,港口Mafia可以绝对信任的干部。 说到这里,爱丽丝突然发现森鸥外的表情变得很奇怪,“你怎么了?” “没事,突然想起不高兴的事情。” “啊~我明白了!你嫉妒了吧!” “是啊,太幸运了。” 太幸运了,幸运得他都要嫉妒不起来,仅仅从文字描述里森鸥外就能看见一个人生顺风顺水,在和睦的家庭里成长的青年,自由、骄傲、意气风发的立下凌云壮志,而他不仅做到了,还有老师、师兄、亲人朋友部下等等很多人为他庆祝他的成功。 不、果然还是冷静不下来。 对比下来自己简直可以称得上一句凄惨。 森鸥外面无表情地想道。 早年为了对付魏尔伦化身的魔兽吉格赔进去了许多港口Mafia的异能者,又在龙头抗争中元气大伤;以致于现在携手三刻的时候面对魔人费奥多尔和天人五衰的攻势时没有足够的武力支持。 现在整个横滨都要成为吸血鬼的乐园,重要异能者中原中也芥川龙之介双双被感染,太宰治入狱默尔索,武装侦探社成员被猎犬追杀,异能特务课指挥官重伤昏迷,书页被夺走。 好像天人五衰已经全面攻陷了三刻构想,下一步就是城市、国家、乃至全世界的毁灭。 惨,太惨了。 森鸥外端起桌边的冷茶喝一口压压心情,告诉自己一点都不羡慕,不就是倚仗前人的遗产吗,他也不是做不到,只是需要的时间会更长一点而已,他一点也不羡慕。 异能开业许可证他也有,和欧洲的对接也是中原中也负责的,只不过不是直接和政府对接这种程度,再给他一段时间他也可以做到,所以森鸥外一点也不羡慕。 一、点、也、不。 但是正冈子规那个时代的遗产实在是太丰厚了,从战争和混乱中聚敛的金钱和人脉简直多到了让他从清冽的茶水里尝出了酸味。 港口Mafia肉眼可见的异能者就有近千人,几乎能比肩异能特务课,手里还有荒霸吐和黑之十二号。 整个横滨都是港口Mafia的大本营,连三刻构想的存在都是因为夏目漱石怕港口Mafia声势过大而出现,如果这样的家底留给自己…… 森鸥外不禁开始想如果他拥有这一切会不会就不用如履薄冰地算计先代首领,也不用再对付魏尔伦化身的魔兽吉格的时候狼狈的派出替身和填进去那么多异能者; 也许在对付魔人和天人五衰的之前都不会因为需要流动资金而吸取A这样的干部,也不需要接下人虎的七十亿悬赏,最多也就是会为白麒麟的出现而头疼一会儿。 此时,梶井基次郎正好进来:“首领,我来汇报……” “等会,你先出去。” 森鸥外抬眸看了他一眼,立刻收回目光:“我暂时不想看见你。” 只是揣着柠檬炸弹准备进行一次武器库报备的梶井基次郎:? 第95章 番外·五·涉谷 “忧太, 乙骨忧太君。” “啊?是!”蹲在地上的乙骨忧太抬头,一下子就撞进俯视下来的一片璀璨苍蓝里,再好看的脸突然出现也是少年吓得一屁股坐地上, 乙骨忧太连忙爬起来站好,老实地打招呼:“五条老师!” “被我抓到在偷懒哦忧太君。” 白发青年双手插在裤兜里, 懒散地直起腰板,好奇地问道:“在做什么呢?一个人蹲在这里。其他人呢?” 虽然没有偷懒但还是很心虚的乙骨忧太连声说道:“今天的特训我完成了!” “禅院同学说可以去休息,但是今天是和里香约定的日子, 熊猫说值得纪念, 所以在想应该怎么办才好……”初入咒术院校的少年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看了看五条悟之后连忙说道:“我没有耽误学习, 任务也都有好好完成!” “哦~结婚纪念日呀。”五条悟满脸笑容:“只工作,不玩耍,聪明的脑筋也变傻。去吧,准许你放假半天,和里香出去约会。” 乙骨忧太大惊:“咿?!我、我还没有到结婚的年龄!” “可是你也没有否认嘛。”五条悟伸出一根手指推了推下滑的墨镜,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起哄:“里香, 他要反悔了哟~” 话音即落。 身后出现的咒灵式神气鼓鼓地叉着腰喊他:“忧太。” “等、等等,里香, 我不是那个意思!” 乙骨忧太手忙脚乱。 但少年与少女还是滚作一团。 五条悟满意了,他打了个响指笑嘻嘻地叮嘱:“哟西, 小情侣打情骂俏的时候也要记得分寸,晚上宵禁之前记得回学校, 不可以在外面开房……” “五条老师!!!” 乙骨忧太脸色通红, 耳根都染上粉色, 羞恼地喝止。 五条悟举起双手, 做了个拉拉链的手势表示自己住嘴, 不再继续调戏学生。 他手插兜里,抬腿刚想转弯去下一个地方,记起来自己的来意之后又一脚踏回来。 “啊,对了,忧太,你看见杰了吗?我听说他来学校了。”五条悟问道。 “里香你等一会……”乙骨忧太努力地安抚女朋友,抽出空来回答老师的问题:“夏油先生的话,我看见他好像说是要去忌库取什么东西。” “好像是去薨星宫方向了吧?”乙骨忧太不确定道。 “我知道了。”五条悟摆摆手,抬腿就走,最后还要来一句:“记得不要在外面开房哦~” “五条老师!!!” 已经走出好几米远的五条老师对学生的控诉充耳不闻,假装没听见。 悠闲的走在林荫小道上,五条悟慢悠悠地往前走浑然不着急。 今天要做的事情已经处理完了,拖宿傩的福,最顶峰的一代咒术平衡全在他们身上,基本上不用担心咒灵的问题,五条悟这个最强咒术师经常处于闲着没事做的情况。 偶尔来东京院校授课也是教的术式的多样性,让那些保守的教师极为恼火,就着他们生气又拿自己无可奈何的样子,五条悟能一次性炫十个喜久福。 倒是夏油杰,不知道顿悟了些什么,比五条悟这个名义上的咒术界最强还要忙,经常是给咒术院校挖掘出一些乡野之间没有被发现有咒术天赋的孩子,很是给东京院校增添了一批生源。 暖融融的阳光透过树梢叶隙间照射下来,打在青年蓬松柔软的白发上,墨镜反射的暖光是通往结界深处的千本鸟居,红木组成的一条长长的上山阶梯深不可见。 直接进去的话从这里去不到薨星宫结界,但是如果「门」就在这里就不一样了。 五条悟看看地面上的痕迹,很容易就找到了挚友留下的微弱咒力。 要硬算身份的话,说不定夏油杰比自己这个咒术界最强咒术师还要贵一点,听说最近那家伙又收编了个叫做什么盘星教的民间组织,俨然成为了咒术界对外的全责代表人。 因而想拿点什么东西都不需要向上报备,因为他就是最上面的那个。 但是五条悟有点微妙的不爽。 他五条悟上可九天揽月,下可五洋捉鳖,什么咒术他不会?什么咒具能比他好使? 他都要无聊死了,有可以打发时间的事情杰居然不叫他。 这次逮到了夏油杰,五条悟打定主意一定要从挚友身上捞点乐子才行。 不然他天天蹲在家里处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都要长蘑菇了。 这么叹息着的五条悟伸出手指在空中划拉了两下,将通往忌库的「门」在面前打开,然后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进去。 展目望去是一片深邃的幻影,不少危险的咒具全都保存在这里,五条悟有随手关门的好习惯,在强行打开通往忌库的门之后也有好好关上,避免被薨星宫里的某个千年老不死说他性格和行为返祖。 一进去,六眼的视线就穿透无数实物锁定了黑发丸子头的挚友。 夏油杰若有所觉地抬起头,精准地看向了五条悟的方向。 “你不是在上课吗?”夏油杰说道,尽管这个时候他身边还空无一人,但他知道谁会这么光明正大的把视线投放到他身上还不加掩饰。 果然,下一刻,白发青年蓦然出现在夏油杰身边,额前张扬的发丝随风落下,扫过那双眼睛,大大的眼睛里写着小小的怨怼。 五条悟哀怨道:“所以你是挑着我上课的时间来的咯?” “你太吵了。”夏油杰说十动然拒,“而且作风不适合我现在要做的事情,我可不希望和国外的合作被你直接吓跑。” 一开始他也是会找五条悟帮忙的。 但那是一开始。 很快夏油杰就明白了什么是被天元大人称之为返祖的作风。 耐下心来明明可以处理得十分完美的事情,但为了找乐子非要弄得无比复杂,虽然结果很顺利,但几次下来,夏油杰心累。 他这个挚友靠谱,但是不多。 “啧。” 一句话说中五条悟,白发青年干脆一下子坐到夏油杰伸手要查看的咒具上,叫嚷道:“可是我好无聊,杰——” 夏油杰双手环胸,“无聊就去找诅咒之王打一架。” 说到这个,五条悟咂咂嘴,十分嫌弃:“找不到,鬼知道他跑哪去了,「窗」早就在半年前跟丢了他的踪迹,说不定在谋划反攻我呢。” “你不怕他来毁灭咒术界?” “吉祥丸教不出那种中二病,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就连你这个中二病吉祥丸都能掰扯回来,区区一个两面宿傩。” 五条悟摇摇头,那表情把对某诅咒之王的嫌弃和对祖宗的信任表达得淋漓尽致。 “什么叫我这个中二病,找打吗。”夏油杰给了五条悟一拳头,五条悟身子一扭,躲开。 “不是吗不是吗,你之前在年会上的发言都快要赶得上经典反派了,还吸引到了小迷妹,叫什么来着……美美子和菜菜子?” 五条悟摸摸下巴,模样很有点欠打:“正在上学的年纪就被忽悠签好了未来的打工契约,魅力不减当年嘛杰。” 夏油杰深呼吸:“御三家里没人给你找事了吗?” “没有。” 五条悟回答得很干脆。 “我倒是想撺掇惠去继承禅院家的位置,不过真希好像也对禅院家主的地位很感兴趣,反正他们家那些人还没死完,我还要再观望一下。”五条悟推了推墨镜,夏油杰看见那个如今已经成为五条氏家主,权掌御三家的青年被挡在镜片后眸中那抹璀璨夺目的苍蓝色。 五条悟游刃有余又漫不经心地回答,“加茂家就很简单啦,本来就是保持中立的。对了,我前几天还去和他们家探讨了一下加茂的先祖有没有可能是三大怨灵之一的崇德天皇来着。” “咒灵祓除的任务……” 五条悟连连摇头。 “新来的学生是个特级,他女朋友也是个特级,但是信了我的邪,在认真努力的攒钱赎身,把我的工作全抢了,我又不好打击学生的上进心。” 五条悟踩了自己的坑,但他挺高兴:“就只好勉为其难的摸鱼了。” “……你怎么这么闲。” 一番话使夏油杰不由自主地开始回忆最近的加班情况。 自从发现咒术师之于整个世界而言可能算不上强者,而非术师也不完全是弱者之后,他就一直致力于发展咒术带来的影响,争取咒术在里世界的地位,将一些天赋被埋没的孩子们解救出来。 而且时不时的也要祓除收集咒灵,因此忙……那确实很有点忙。 对比之下吃喜久福不重样,一天能看十部电影的五条悟都快长草了。 怎会如此。 “可能是因为杰现在要做的事情是一片从来没有人深入涉足过的蓝海,一切都是全新的。”五条悟眨眨眼睛,殷切道:“需要我帮忙吗?东大优秀毕业生提供的理论知识免费帮助哦?” 夏油杰戳穿他:“你只是无聊吧?” “是这样。”五条悟背着手枕在脑后,“特级咒术师也是了,大学毕业证也拿到了,看到的世界变得无比宽广之后,果然还是想回到小时候去,至少那个时候看什么都是惊喜的。” “‘小孩子的世界很丰富,够我学一辈子。’”五条悟说:“也就只有老头子会说这种话了。” 夏油杰看着他,深色复杂,刚要开口五条悟就喝声:“打断!” “我才没有那么多愁善感,就是无聊了而已。” 夏油杰叹了一口气。 他知道五条悟不是伤春悲秋的人,菅原公的离去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主要还记挂着的原因还是因为那个家伙。 那个从狱门疆中脱身之后再次现世的诅咒之王两面宿傩。 他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再提醒着五条悟曾经在薨星宫听见的对话,提醒着六眼天才曾经有那么一段难忘的童年记忆。 夏油杰重新起了个话题: “我要入主联合国会议里的神秘学部分,挑你上课的时间是准备等你下课喊你一起去和其他高层开个会。” 这下五条悟来精神了。 “什么时候去?” 夏油杰指了指五条悟身下的咒具:“五条特级的大驾挪开之后就去。” 五条悟立刻麻溜地下来了。 夏油杰这才拿到了他此行的目的。 「门」再一次打开。 一黑一白两名青年咒术师有说有笑地踏出结界,他们还在讨论即将展开的会议内容,话题轻松且吵闹,但下一秒,两人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帐」下一片漆黑,杂乱的咒力残秽充斥视野,废墟、死尸,还有咒灵。 这里不是东京院校。 五条悟仰望天穹之下的庞大结界,环视周围,看见楼房林立街道延伸,巨大的LED显示屏一片漆黑,没有行人,勉强能辨认出地理位置。 但是让五条悟意外的是: “……我没记错的话,这条街是涉谷十字路吧?” 第96章 于咒术的制高点俯瞰(27) 难得参与年轻人们的派对, 长泽时礼绕去仙台买了五条悟最喜欢的毛豆泥生奶油喜久福以及各种甜品,想着年轻人应该会喜欢这些。 抵达东京院校的时候远远的就能看见蹲在门口的灰原雄。 一年级的少年术师惊喜的抬起手冲他打招呼:“菅原先生!” “晚上好, 灰原。”长泽时礼收了浮空的术式轻巧落地, 停在东京院校门口,和大概是在等他的学生打招呼。 “晚上好!”灰原雄乖巧地挠挠头:“您刚工作回来吗,辛苦啦!” “嗯。怎么等在门口, 那两个小子呢?”长泽时礼问道, 没有用咒术探查的意思,属实让灰原雄松了口气。 灰原雄握拳, 振奋地实话实说:“因为我负责帮学长们拖延时间!” 诚实的模样让长泽时礼差点笑出声, 他挑头遥望院校内部, “还没准备好吗?” “准备好了,但是五条学长和夏油学长正在排练一种很新的惊喜,我就出来了;七海和硝子学姐去拿其他的装饰物了, 还有酒水饮料, 是银座那家味道超赞的新品!”不需要套话就把内容全部都说出来的少年兴致勃勃地推荐道:“连五条学长都很喜欢!” 长泽时礼莞尔。 “有时间的话我会去试试的。” 灰原雄欣喜的点头, 他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 估摸着去拿东西的七海建人和家入硝子也快回来了, 里面的学长们也应该做好了准备,转头就对长泽时礼说道:“我们现在进去吧,菅原先生您走慢一点,我去通知一下学长们!” 长泽时礼终于笑出声, 连声答应。 得到应允的灰原雄转身就跑, 像是真的要去给准备惊喜的学长们通风报信去了。 长泽时礼无奈地摇摇头, 不知道这些小家伙们又在准备什么幺蛾子, 拎着自己的礼物慢悠悠地向教室方向晃悠过去。 夏末秋初天气清凉, 晚风正合适外出散步。 不知温度的咒灵对天气变化没什么感想, 只当是高强度工作之后的休息时间,看看绿化养养不存在的视力也不错。 正当夕阳落尽的时间,东京院校内的路灯也亮了起来,给夜色添上一层暖光;这座落在绵延山麓之中的私立高中宗教性学校占地面积很大,慢慢前进的话,想走到中心的教学楼和操场方向倒也要不少时间,也算是答应灰原雄说要拖时间了。 就在闲来没事想着那两个问题少年会准备什么很新的东西的时候,长泽时礼在不远处树下的阴影里看见了一个堪称诡异的身影。 人形的模样穿着长袍,脸上皮肤苍老扭曲,还有着同化过星浆体留下的诡异外形痕迹,四只眼睛同时看过来的时候,如果换上一个普通的咒术师大抵就要认为这是个咒灵。 长泽时礼挑眉:“哟,晚上好。出来透气?” “出来凑个热闹,好久没看见薨星宫上面这么热闹了。” 天元说着,从树下走出来,至今为止将近一千年了,他还是头一次真正意义上离开薨星宫结界到地面上来。 晚风吹动袍角,呼吸着清冷的空气,天元眺望远处的山脉,和他最后一次见到的景色不一样,过去这么久就连山川都变得不同;天元的眼里里多有感慨的笑意:“一个六眼无下限,一个咒灵操术,还有你;上次薨星宫聚集这么多强者还是宿傩强闯结界的时候。” “至少那时候你还没有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天元,小心吓到小孩子。” “算了吧,你教出来的哪个不是人精似的聪明,突破了古老咒术这层壁垒,谁还会被表面上的虚假蒙蔽。” 天元摇了摇头,不接这个话题,他直奔主题,问老朋友:“羂索呢?” 他对这些动辄毁天灭地的咒术师们是一百二十个不放心,无论如何天元不希望菅原道真的退场影响到整个世界的格局。 “在抓,我比较想要活的,或者试试能不能抵消我杀了他带来的后果,所以让别人去赴我给那家伙布下的陷阱了。” “如果我没有推论错的话伏黑甚尔会是个很合适的人选,他的生平资料我都调查过了,就算是死了也不会给悟和杰带来多少麻烦。” 长泽时礼绕过天元,脸上全然是对生命的冷淡:“你的星浆体我会还给你的,这点不用担心。” 天元扯着嘴角笑了笑,眼前的咒灵外表正是青年时期的模样,他认识菅原道真也是这个咒术师正直壮年时,一样披散着赤红张扬的长发,对世人的冷淡恶劣和随性,在整个阴阳寮都是独树一帜的与众不同。 组成他这位老朋友的是抗争、自由和权力,除此之外的事情他都不感兴趣。 天元叹了口气。 “我从来不担心这点,这方面我还是很了解你的,道真。” “你期待的是生命的喜悦和丰盈,你又是最了解咒术规则的术师,所以在这方面不会拿他们的未来做赌注。” 红色的咒灵对此不置可否,他转头看了天元一眼,像是在看什么不见阳光的珍惜古董:“那你闲着没事从薨星宫出来做什么?透气?” “是再和你见上一面。” 天元无奈的强调道:“反正你也不会再来薨星宫了,下次见面大抵只会是在奈落之底吧。” “别,我才不想死了都不安生。” 长泽时礼哼笑一声,继续向前走;身后的天元愣了愣神,无奈的露出一个笑容来,他微微俯身,轻声向这位老友道了一句‘谢谢’。 如今的咒术界虽然不可能再回到平安时代那样繁盛多彩的时代,但也是稳中向好,咒术不会衰败,新的人才会陆续填补上时代的亏空,这就是一个和平的开始。 … 靠近二年级教室的时候长泽时礼探查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咒术陷阱,也没有类似在门上放盆水的恶作剧,走廊黑漆漆一片,教室里也没开灯。 长泽时礼干脆推开门。 门内一片漆黑。 “领域展开——「无量空处」。” 准备按室内灯开关的手停在了墙边,长泽时礼无奈地舒展眉眼,抬手接住了或许是某个咒灵的突袭,紧接着而来的就是某人的无下限。 无限的质量遍布周身每一处,大量信息冲入大脑,在长泽时礼截断无量空处的短暂间歇里,附着着不同术式的咒灵发起攻击。 对面一击不中,又悄无声息地退去,黑暗中响起了另一个人的声音:“极之番,旋涡。” 无下限,咒灵操术。 两人在黑暗中配合得极为默契,连咒术的攻击操纵都尤为细致到绝对不会超出教室的承受范围,又能真正意义上的作为攻击。 这个惊喜确实很新。 特级咒术师之名绝不是虚假得来的,五条悟也好夏油杰也好,两人都是无可指摘的当代最强咒术师,暗地里无声的交锋下,咒术产生激烈的碰撞,长泽时礼一时不察,被某个白毛偷袭成功。 而以此为终点,室内灯光大作,这才能看清楚室内的情况。 拉在吊灯上的小三角彩旗,不知道是谁堆到角落的气球,还有挂在头顶五光十色的旋转灯,教室里看起来就像是蹦迪现场,再来点土嗨曲子就更合适了。 而五条悟和夏油杰默契抬手,为刚才两人挑战成功开心击掌。 “完美!” 如此激烈的咒术碰撞之下旁边的装饰一点都没有乱,看得出来两个年轻人都并不是使出了全力。 长泽时礼头一次感受到略输一筹的感觉,他摘下五条悟戴到他脸上的墨镜,一看果然是那副复古圆框太阳镜,五条悟很喜欢这个,小时候就算是大小不合也一定要戴上,戴了很久。 反而最开始编造‘阿拉丁神灯’理由的某人一次都没有正经戴过这副墨镜。 “戴上之后果然还是我更帅一点。”五条悟满意地观察着自己的战果,他昂着头骄傲地问长辈:“怎么样?我和杰这次算是赢了吧?” 红色的咒灵没有回答,反而出其不意地一下子偷袭,在五条悟还在沾沾自喜的时候又把墨镜戴回少年人脸上,墨镜配白毛,还是那个桀骜不驯的五条悟。 “得意忘形了吧小子。” 长泽时礼笑着收回手,重新拎起了他带来的礼物;好在没有沾染灰尘。 这样反而更让五条悟高兴了,他扶着墨镜兴高采烈地宣布:“那我也是赢了!” 长泽时礼摇摇头,纵容了这一刻的雀跃,他看了看室内的装饰,在五条悟的无下限保护下安然无恙,所以才是说五条悟和夏油杰赢了这场简短的挑战。 旁边负责通风报信的灰原雄朝他绽开一个笑容,“我就说学长们的这个惊喜很不错的!” “那么赢下胜利的两位要过来拿一下他的胜利品吗?” 长泽时礼举起手中的袋子晃了晃,吆喝道:“有毛豆泥生奶油喜久福,还有荞麦饼干……” 手里的袋子瞬间就消失了,再出现已经是在两位毕业或快毕业的高中生手里,刚刚还配合得天衣无缝的两人此时又‘内讧’起来。 教室的和式门再次被拉开,家入硝子先是探头进来看了看,又推出去喊一起出去的七海建人进来,显然是十分了解同窗好友们的作风。 灰原雄立刻迎上去,兴奋的和同学学姐分享刚才看见的事情。 平和又温暖的幸福几乎要让长泽时礼沉醉其中了。 五条悟叼着他抢到的喜久福跳过来,向宠爱他的先祖大声宣布还有一个惊喜没有说。 “还有?” 白发少年殷切地问道:“猜猜是什么惊喜?” 五条悟说这话的时候,他身后不远处的夏油杰不停的冲长泽时礼眨眼睛,暗示老祖宗之前约定好的事情。 长泽时礼失笑,他故作不知道的问:“我想想,五条家又有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吗?” “不是,再猜!” “还是打败了什么值得庆贺的敌人,让我猜猜……”老祖宗越说越偏,一句话都没有踩在关键点上,越说五条悟越心痒痒,明明知道这是大人的话术,但五条悟还是在长泽时礼频繁猜错的情况下忍不住主动开口了。 “是这个!” 五条悟说,少年人眼里带着明显的雀跃,好像忘记了一切烦忧,只剩下分享喜悦:“我自己当上特级咒术师了!” 他拿出那张证明文书,上面明晃晃的写着五条悟的名字。 “怎么样,有没有感觉到你完成了我的两个愿望?” 长泽时礼按着少年的脑袋使劲揉揉,笑起来:“这就是你自己努力的成果了。” “不要推拒了!这个时候就该理所当然的接受赞美!” 五条悟从大人的臂弯里钻出来,和夏油杰一左一右两面包夹之势架住他,夏油杰也说:“说的没错,悟,快按住他!” “喂喂,不要一副我马上就要逃跑的样子。” 长泽时礼哭笑不得,被两个后辈架着坐到小圆桌的主位上。 五条悟转头去拿酒杯,低度的果酒饮料,风味上佳,就连最不会喝酒的五条悟也赞不绝口,两位年轻的特级咒术师撇去心底的复杂情绪,以最崇高的感谢。 “敬菅原公。”夏油杰说。 五条悟将酒杯举过头顶:“敬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吉祥丸!” 此时此刻,透过两人的背影似乎能看到他们明朗的笑容,明明看起来只是个普通的年轻人们之间的派对,却又能从中感到互相珍惜的温馨。 开派对当然少不了游戏了,今天在场的都是学校的年轻一代,玩的游戏自然也都是市面上时兴的游戏,饶是完全不懂规则的长泽时礼也被迫下场玩了两轮,仗着自己的理解能力,在输过两盘之后长泽时礼迅速翻盘,再之后就是坐在最上位做东,看着他们玩。 玩得正开心的五条悟一转头,就看见了握着酒杯,面前摆着一堆零食酒水的的老祖宗。 “杰,这个场景我怎么感觉似曾相识。”五条悟一边摘贴到脑门上的纸条一边对旁边的挚友说。 “像不像那个。”夏油杰接上挚友的脑回路,伸出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下,悄悄讨论别人听不懂的对话,“上次我们路过天满神社的时候看见的那个。” “你还求了两个学业的御守,我记得是送给了七海和灰原?” 输得最少的七海建人警觉抬头。 灰原雄扬起一张笑脸,顶着满脸纸条什么都不知道的望过来:“嗯?” “对对对!噗咳咳!”一说五条悟就想起来了,白发少年直接呛出一口,端着酒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被按在首位的长泽时礼突然明白了两名问题儿童的脑回路,不由得笑骂一句。 “好啊,开始学会拿我开涮了是吧?” “可是真的很像哈哈哈哈哈哈哈!”五条悟笑得眼睛都睁不开,他遥遥地向拿着酒杯跃跃欲试的学弟招手,呼唤道:“七海,灰原!” 灰原雄:“好的?五条学长。” 一年级们靠过来,欢快的应下学长的呼喊。 “来,我来告诉你一个考上特级咒术师的秘诀。”五条悟悄悄地弯下腰,连夏油杰也是一副忍不住憋笑的样子,头顶的炫光清澈透亮,映得青春的年纪正当精彩。 “是这样的,我和悟在当上特级咒术师之前都去拜过一个很灵验的神社,那里面供奉着一个有求必应的神明。”夏油杰十分正经地分享道,五条悟附和的点头,很有学长的派头。 “什么什么?”灰原雄眼里闪着亮光,期待的等待下文。 七海建人没接话,因为他听着这个描述感觉有点熟悉,好像在哪见过。 他的目光扫过室内欢快的氛围,突然看见了那位长辈无奈的笑容,突然明白了学长们的笑点在哪里。 不自觉的,七海建人的嘴角也微微上扬。 “七海,你笑了!”灰原雄没有错过这一瞬间同窗的表情,惊喜的说道。 “没有,你看错了。”七海建人立刻转过头。 灰原雄坚持自己没有看错:“果然还是笑了吧!难道说七海也很好奇学长们的考核经验吗!” “看来特级咒术师的资格这么吸引人,那么我就更不能藏着掖着了,秘诀就是——参拜学问之神!”五条悟大声说道。 灰原雄还想了一下学问之神是哪位。 三秒之后灰原雄就get到了,他下意识转头,学问之神不就是——!! 红发金眸的老祖宗坐的位置在正首位,面前还放着派对的酒水和零食,好似考试前的一尊石像。 “咒术专业之外的学科不包过哦。”如此笑着应和上了年轻人们的玩笑。 第97章 于咒术的制高点俯瞰(28) 小半个月的时间。 五条悟终于见到了他那被老祖宗亲自提携的挚友。 夏油杰面色恍惚, 不知道这段时间又发生了什么,五条悟只知道他的特级朋友确实是转正了,而且一跃成为了咒术协会里的新秀, 无论是从哪方面都很合适践行夏油杰所说的‘扶弱抑强’的理想。 五条悟拍了拍挚友的肩膀,递过去一瓶没开封的饮料贴到夏油杰额头上:“出去玩一趟有什么想法?” “这不是出去玩。”夏油杰说, 他接过挚友的好意, 借着冰凉的饮料醒醒神。 “你说是就是啦。”五条悟不在乎, 两人聚在咒术协会的写字楼里,这栋大楼是菅原道真与其他咒术高层商定后建立的,用来作为咒术师和非术师之间的正式正规中转, 规范制度化咒术师的存在, 以此压下诅咒师带来的混乱。 不知道是不是在平安时代就是混迹官场的公卿的原因,五条悟发现他家的吉祥丸特别擅长这些社会交往和政治手腕, 跟着耳濡目染的五条悟也学会了不少大人的手段。 五条悟喝了一口饮料, 冰凉凉的橘子味气泡水滑入喉腔,他后知后觉的问道:“吉祥丸不会真的带你去看核弹了吧?” 而且这种事情他家的吉祥丸还真的做得出来。 夏油杰表情很精彩,他看了看手里的饮料, 打开:“……差不多吧。” “非术师不全都是弱者,咒术师也不全都是强者, 菅原公没有告诉我, 而是带我去看了很多事情。”夏油杰咽下饮料,感受气泡水在口腔炸开的感觉,清爽的甜口饮料, 正如此时夏油杰的心情一样,他勾起无奈的笑容, 眉眼弯弯:“比起理论指导, 菅原公果然还是很喜欢给人以最直观的回答。” “我明白了一些事情、” “有些人可能无法战胜咒术师, 可是他们的一个决策却可以杀死无数人;强大的咒术师在面对选择的时候也会显得无能为力,拯救不了所有人。” 五条悟瞅着他,好像看见了什么新奇的事情一样,“你这是放下你那些正论了吗?” 夏油杰没有认同这个说法,而是坚持自己曾经的想法:“咒术师是为了保护弱者而存在的,弱者生存是应有的社会形态。” “但谁是弱者就要重新定论了。” “?” 五条悟不解,“你想做什么?” “我有了新的想法,就像菅原公那样。”夏油杰说,敛下的眉眼里是对理想进一步的规划。 他或许还没找到最正确的道路,但人总是要在不断的尝试中才能找到最好的选的不是吗? “他有什么想法啦,天天神龙见首不见尾,我都不知道他去哪了。”五条悟小声叨叨,复而他换了个姿势坐好,又继续跟上夏油杰的话题,“让我听听你又有什么新的正论了。” 夏油杰摇了摇头,他说: “在大环境下,咒术师才是弱势方,正如阴阳术、神道教之类一样。” “我想推行咒术,保护那些还未被发掘咒术天赋的孩子们不受到愚昧的歧视,保证咒术繁荣不受时代洪流消磨。” “我会努力赢取菅原公的位置,悟。”夏油杰眼眉间全然是坚毅和洒脱,他笑着对挚友说:“我已经找到目标了,无论菅原公会不会离开,我都会为我的目标而努力前进。” “这样才是不会让他担心不是吗,悟。” “……” 五条悟维持着瞳孔放大的表情好一会儿,才堪堪回神。 “知道了。”他说,用饮料瓶掩饰表情,“我知道了。” 明明从那天就知道的,不对,从很久以前五条悟就应该知道的,六眼是什么,菅原道真是什么,独一无二的最强咒术师,怎么可能留下陪他一辈子,普通人家的祖孙都会分开呢,更何况他这样的隔代了。 只是在小孩和大人的转角,有人用童话为他盖了一座城堡*;城堡里没有魔王和恶龙,只有小王子和他无所不能的魔神,每许下一个不可能完成的愿望,星星就会落下来,变成他想要的样子。 五条悟不管不顾的挥挥手,抛开这个话题:“真是的,人生目标这种东西哪能随随便便就找得到。” 他问夏油杰:“你知道老头子去哪了吗?我已经好几天没看见他了。” 夏油杰见他不想再说这个,叹了口气也不再提起,而是回答:“早上他说要去看看那个被他从禅院家带回来的孩子,没记错是叫惠,伏黑惠。” “十种影法术那个?嘁,影法术我也会,为什么不来找我?”在咒术上已经在逆天的白发少年抱怨道:“区区一个禅院家的,就算有天分能高得过我吗?我才是最聪明那个!” 每次听见五条悟这种发言的时候还是会吃惊于六眼术师逆天的咒术构解能力的夏油杰:习惯了jpg “你要去找菅原公的话可以去碰碰运气。” 或者说自从那次偷听到与天元大人的叙旧之后菅原道真就处于一种半消失状态,你总能在咒术界里发生的事情上找到他的影子,但是就是不一定能知道他人在哪。 “不去。”五条悟靠着沙发双腿搭在茶几上,一副无法无天的模样,“我又不是依赖鸟妈妈的小宝宝,天天黏着吉祥丸算什么回事。” 但就是很担心。 老祖宗的性格五条悟最清楚,菅原道真不会向任何人示弱,再困难的局面他也会为自己营造优势,因此五条悟当然可以得到真相,菅原道真从来不骗他,但是是在什么时候就不一定了。 “他不会悄悄消失,杰。”五条悟有些烦躁的说起,“他答应过要陪在我身边,就算是因为不可抗力要离开也一定会留出时间告诉我。” “可是!” 夏油杰看去,觉得他的挚友就差满地打滚了来消磨焦虑了。 “这种知道一定会到来的分离还是很让我提不起兴致去做别的事情。” 也许是因为从小就有那么一个神奇的长辈的原因,五条悟对生死分别没有十分激烈的反应,他是最强,超越规则,逆天而为,越是这样五条悟就越是能明白菅原道真的不羁和猖狂,就更是能平淡面对离开。 但就像普通人家的小孩子一样,在知道长辈会消失的时候也是一定会闹别扭的。 于是,看穿了挚友性子的黑发丸子头少年认真地问他:“悟,你有没有考虑过亲自去问问他?” 五条悟的怨怼戛然而止,眼神游离地四处瞟。 “所以你完全没想过?”夏油杰震惊,小小的眼睛里有大大的疑惑。 “菅原公的过去,他的降世的原因,他想做的事情,他的学生两面宿傩;这些你都没问过吗?” 五条悟顿了一下。 “其实这些……我小时候他都告诉过我。” “很小的时候他就在教我怎么逆推咒术,了解整个咒术规则的构成。”五条悟垂眸,眼睫微微发颤,他张开五指,掌心凝聚的咒术变化无穷,在六眼对咒力的绝对控制下可以构成任何术式,这就是六眼术师,绝对的天才。 相应的,那个被整个咒术界都吹得天花乱坠的无下限咒术在如今的五条悟来说反而不那么耀眼了,现在的五条悟,已经是无限能和菅原道真持平的咒术师。 就像菅原道真说的那样,没有术式,或者他就是术式。 “因为这是第二个愿望。” “而那个时候我就知道答案了。” 五条悟是任性不羁,但不是傻,他很聪明,咒术上的天赋远超同龄人。 以这个时代的咒术平均来说他十岁的时候就可以是特级术师了,只是年幼的孩子在得知老祖宗的学生的成就之后就赌气的把及格线换成了千年前那个百鬼丛生的咒术时代,向菅原道真学习的也是超出正常术师范围的知识,这么简单的平衡关系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还有第三个愿望,但是五条悟知道他留不住菅原道真。 复活的先例都没成功,三大怨灵之一的菅原道真出现在这个时代就已经可以说是奇迹了。 “那就去见见他好了。”夏油杰站起来,向五条悟伸出手:“去问问菅原公对未来的打算也比自己在这里猜来猜去要好。” “要是真的能从老头子嘴里问出真话那才是好呢。” 嘴上这么说着的五条悟还是搭上挚友的手站起来,他伸了个懒腰,眺望窗外无限延伸的青空,提起精神。 “对了,杰,你知道最近老头子在忙什么吗?” “星浆体的事情吧,还有一些早古恩怨,菅原公是这么说的。”夏油杰侧头看了一眼五条悟的表情,就知道他想问什么,“狱门疆的搜寻工作协会里有记载,但是江户时代消失之后就没什么消息,所以进度一般。……悟,你很讨厌两面宿傩吗?” “有点。” 五条悟把铝制饮料瓶攒成一团,对着不远处的垃圾桶随手一掷,“走吧,去看看那个影法术小鬼。” 而在五条悟和夏油杰所处的房间之上,这栋写字楼的顶端。 他们要找的咒灵赫然就在距离他们垂直距离仅仅十数米的位置。 术师杀手完成了他的任务,羂索毕竟是蛰伏了千年的术师,在平安时代也算是个小有名气的天才,就算是被天与咒缚的伏黑甚尔追杀也不会轻易被抓到,以致于术师杀手花了好大精力和代价才逮到雇主委托的目标。 伏黑甚尔拖着任务目标丢过来,他抬眸扫过一眼好不容易抓住的家伙,看向委托他的菅原道真,冷声问:“你好像没告诉我他会领域。” “也许我也不知道他会。” 长泽时礼不否认自己的情报不完全,他止步在羂索身前,俯身看向曾经拥有崇高理念的禅师,眼见他如今只能附庸术式蝇营狗苟,不择手段的达成目标,心下喟叹。 “好久不见,对让全人类进化的理念有了新想法吗?” 第98章 于咒术的制高点俯瞰(29) 明明菅原道真现世这么长时间了, 但再一次亲眼见到千年前的旧人的时候,羂索还是出现了一瞬间的恍惚。 好像还是那个百鬼丛生的平安时代,他站在堂下,仰望惊才绝艳的最强术师。 千年过去了, 菅原道真倒是一点都没变, 所以羂索连否认都不需要就能认出眼前的咒灵是谁。 “菅原道真。” 在呢喃出这个名字的时候, 羂索有了一种‘原来如此,果然如此’的释然。 羂索很怕菅原道真, 比曾经追杀过他的宿傩还要恐惧一点。 因此在那一年, 菅原道真真正意义上出现在五条悟身边的时候羂索不遗余力的用尽各种方法干扰菅原道真掌权, 他藏起了在咒术界消失已久的狱门疆, 几乎完全隐匿了下来。 但菅原道真还是找到了他。 “是我。” 长泽时礼侧头,扫过一眼没死但也受了伤的雇佣杀手:“报酬已经到你账户上,你可以走了。” 伏黑甚尔不在意对方冷淡的态度,对他来说这就是拿钱办事, 巴不得不参与进雇主的纠葛里面,抓人的时候他可是听见了,骂得不是很好听,指不定里面有多少恩怨。 不过在走之前,长泽时礼似是提醒了一句:“对了,今天有空的话就回去一趟吧,惠的术式进度很不错, 顺便一说, 这个委托的封口费在惠哪里哦。” 伏黑甚尔疑惑地回头望了他一眼, 但红发金瞳的咒灵已经转过头, 继续与老朋友叙旧去了。 半信半疑的, 伏黑甚尔将下一个目的地从赌马场调转为那个勉强还能算得上家的地方。 待闲杂人等离开, 长泽时礼才再次与羂索对视。 昔日的禅师已经不在,依凭术式留存的术师静静地看着他,额头上的缝合线格外显眼,不需要六眼就知道那是什么。 “你是要杀了我吗。” 羂索按捺住逃跑的想法。 他知道,除非说得动菅原道真,否则就算是天照大神临世都未必能从孑然一身的菅原道真手里活着离开,菅原道真的态度摆明了就是冲着他来的,羂索又不傻。 可是他不甘心。 为什么每到关键时候就会有菅家一系的家伙来打乱他的计划,平安时代的宿傩,江户时代的五条,还有现在,如果不是五条悟,如果他像对待这个时代的第一个六眼那样杀了五条悟,是不是菅原道真就不会为了他的后代而降世? 听闻羂索的话,长泽时礼眨了眨眼睛,居然说出了一句否认:“不,我暂时没有这个想法。” 羂索惊讶,“为什么?” 他面前那名红发金瞳的非人之物面色如常,依旧还是千年前那副模样,不疾不徐地算计着包括自己在内的一切:“我无法预测杀了你之后会造成什么后果,所以我想,你活着会比死了更有用。” 真可惜啊。 长泽时礼冷静地想。 他不能明着委托伏黑甚尔这个疑似重要的角色杀死羂索,所以只是在委托的过程上铺垫了一些陷阱和诱饵,也许是羂索太谨慎了,又或者是伏黑甚尔注重赏金,可惜这个谋划没能成功,否则他还能试出来那些潜藏在世界规则之下的东西。 他要做的事情都做完了,该布置给五条悟的东西那个聪慧的年轻人也学会了,有夏油杰作为辅助,再如何都不会有人以更高的名义或是道德人伦去左右五条悟的想法; 难得的正常结束,长泽时礼想最后抓住这个机会试一试有着同样‘恶役’角色定位的羂索。 这样至少他可以知道继承乌丸莲耶遗志的二代乌鸦死后,需不需要出现第三代乌鸦。 系统的承诺是给他全新的身份,但在此之下他和乌丸集团以及黑衣组织的联系并不是完全斩断关系,如果他成功靠死亡摆脱了过往的罪恶,但一切线索又被引到了新身份上,那就得不偿失了。 「???」 坐等宿主退场的系统扣出三个问号。 不、不愧是顶着世界压力还能在柯学世界里活到高寿的宿主,但是这种技巧就不要用到这个时候啊! 系统整个一暴风哭泣。 “……哈。”羂索低低笑出声,他终于抬起头主动直视菅原道真的眼睛。 灿金色的,不透光,仿佛是沉没在冰天雪地里的烛火,周围全是萧瑟的冷风。 是一双适合作恶之后平静地抹平痕迹的眼睛。 羂索不合时宜的想,如果能把菅原道真拉进到他的计划里来,这个漠视生命的家伙是不是也会用这种表情注视着他的学生、他的后代? “我想知道一件事。”羂索问道,他握紧拳头,正是这么多年来他看见了无数次希望又频频失败,所以在这次见到了最开始告诉他这个想法的人,羂索一定要得到答案。 “千年前,我请求你加入我的理想的时候,你告诉我的那个想法到底是不是在骗我。” 羂索还记得那个时候。 他代表诅咒师和藤原氏结为盟友,帮助藤原打压菅家一系的气焰。 起初他对菅原道真没什么感觉,只觉得是个强劲有力的敌人,一直很注重收集资料而从未亲眼见过,直到京都结界落成前的最后一次百鬼夜行,他才明白为什么藤原氏视菅原道真为眼中钉。 仅仅只是一个咒术师而已。 可就算是暗地里身为诅咒师的自己,也会崇尚那样令人绝望的强大。 长泽时礼摇了摇头,他的回答在情理之中的,是真话:“展开死灭回游可以更好的搅乱咒术规则,那么拖下整个世界会进一步使咒力更混乱,这种情况下无论想做成什么都轻而易举,你亲眼见过平安时代的盛景,应该明白我说的不是假话。” “哈哈,哈哈哈哈哈。”得到答案,羂索反而大笑起来。 羂索笑出憎恶和绝望:“这个时候我反倒是明白芦屋道满为什么觊觎安倍晴明的天赋了。” “轻而易举?这绝不是什么轻而易举!” 或许对宿傩、对五条悟来说是轻而易举可以做到的事情,但羂索却用尽了千年的时间才到今日的接近成功,菅原道真的理论是可以实现的,只不过对于天才之外的术师来说,能够完整的实践出他的理论就已经是极限了。 死灭回游需要的结界,足以毁天灭地的咒灵,将整个世界化为游戏场地的能力对这些术师来说不过是随手就可以完成的咒术,他们早就脱离了咒术规则行列,两面宿傩,五条悟,无论哪一个都是羂索计划中的绊脚石。 “平凡的术师想完成不容于世的宏愿连门路都难以窥见,更何况对付你这样的强者。” “我想了很久,菅原道真,但是以咒术常理来思考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能杀死已经是咒灵的你的方法。”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杀我,因为我的存在不符合你给五条悟准备的未来,所以我祈求神明再现一次千年前的盛景。” 天穹之上,雷霆乍现。 随之而来的是系统响彻耳膜的警告声。 但警告的不是世界在驱逐他。 而是希望宿主不要再一次重复上次的作为,他们是来借愿力的,不是来毁灭世界的。 再像宿傩那样对抗整个世界,恐怕就不是驱逐这么简单了。 可羂索已经不在乎这些那些理想与现实,如果他还想活下去,从两代六眼和诅咒之王的手下求得生路,那么必须先杀死菅原道真,无论用哪种方法付出什么代价,无论会暴露多少又给自己带来多大影响。 但是想对付菅原道真就要想办法拖住五条悟,就像千年前拖住那个一样是咒术天才的少年那样。 “而你在乎的那两个,五条悟和宿傩。” “他们会见面的,马上就要见面了。” … 当地的一所小学。 明明已经是午后的时间,天上却连点光都没有灰蒙蒙一片,因此下午的体育课也是宣布暂停,回教室避雨。 伏黑惠小朋友在回教室的室外长廊上碰见了两个奇怪的人。 两名年龄相差不大,都在高中生年龄,其中那个白毛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顿,然后评价道:“这就是影法术小鬼?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嘛。” 伏黑惠:“?” 夏油杰扶额,不知道挚友这无缘无故的好胜之心从何而来,提醒道:“悟,礼貌一点。” “知道了,知道了。”五条悟敷衍道。 他双手揣在口袋里,弯下腰侧着俯视有着海胆头一样炸毛发型的小朋友,“你,是叫伏黑惠吧?” 像极了不良霸凌小孩索取钱财的场面。 但伏黑惠不怕,他看着这个白毛,说道:“你是五条悟。” 肯定的口吻让人意外。 “哦?”五条悟推起墨镜,“你认识我?” 伏黑惠面色如常的回答奇怪高中生,左右看了看天气,发现这节课确实上不了了,才继续说道:“菅原先生偶尔会提起你,他说你很聪明。” “这还差不多。”五条悟满意地点头。 他们俩本来打算是去伏黑邸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神出鬼没的老祖宗,结果得知那家的两个孩子都去上学了,身为监护人的父亲又不知所踪。 于是五条悟决定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来见见这个影法术再说。 “他都教你什么? ” “召唤影式神和控制影式神,为什么问我这个?” 虽然没有很警惕信任的老爷爷经常提起的五条悟,但伏黑惠觉得还是离这个奇怪的高中生远一点比较好。 一会儿就要放学了,他还要回家帮津美纪做家务,没时间和怪人闲聊。 “就问问。” 五条悟说,他继续问道:“你说的菅原先生最近来找过你吗?” “今天上午来过,给了我一笔委托金。”伏黑惠回答。 “什么委托金?” 夏油杰还记得菅原道真偶尔提起过一嘴的事情,解释道:“应该是和术师杀手伏黑甚尔的委托,这孩子的父亲是那个术师杀手。” 五条悟皱眉。 “那家伙不会是在瞒着我做什么很危险的事吧?” 他突然隐隐有些不安,“上次他去薨星宫那些话你还记得吗,杰,他说他要解决一个人,然后就会……” 就算是坚信神奇的吉祥丸不会突然消失的五条悟这个时候也拿不定了。 五条悟低‘啧’一声:“那个我行我素的老头子。” 果然他就应该早点像杰说的那样,直接怼到菅原道真面前去问他到底想做什么。 “那个,打扰一下。” 突然,有个声音插进来。 两名特级术师警惕的回过头,看见的却只是个没有咒力的普通人。 似乎不是这个学校的职员。那人胡子拉碴,浑身都是异味,身上没有一点咒力,怎么看都像是在路边席地而躺无辜又可悲的流浪汉,他畏畏缩缩地靠过来,不远处有学校保安的呼喊声。 正因为如此平凡,所以才不在术师们的警戒范围内。 流浪汉对保安的追赶充耳不闻,只是一个劲的确认道:“你是五条悟吧?你是五条悟没错吧?” “有人要我找你,找到你我就能拿到钱。” 五条悟和夏油杰交换了一个眼神,夏油杰摇摇头,低声说道:“他没有咒力,是非术师。” 五条悟也低声回答,交换第一时间判断出来的情报。 “没有被咒术控制的痕迹。” 后面保安的声音越来越近,流浪汉也来不及确认是不是他被委托要找的到底是两个高中生年纪少年中的哪一个了,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正方体,一边快速说道:“有个人托我把这个东西送给你,说是我当着你的面用这个打开……” 流浪汉的眼里是对咒术的无知,还有对金钱的贪婪。 “我就可以得到钱,很多钱……” 系以除了天逆鉾之外第二个能打开狱门疆咒具黑绳的一端被扯开,那一瞬间,狱门疆上缝合的‘目’骤然睁开,消失长达百年的咒具的气息再一次暴露在咒术界对表世界的监控当中,普一解开,坐落在「窗」处的警报就拉响到最高级别。 特级,甚至不止是特级! 咒力的一端倾向咒灵,不被普通人看见的诅咒之王现世时却直接暴露在了所有人类眼里,霎时间本就是灰蒙蒙的天空骤然黑暗下来,像是一则「帐」笼罩,而同时就是被压制了一千多年的咒力,迸发出来的瞬间就将最近的非术师一分为二! 整个咒术界都因这一刻爆发的力量而安静下来,只有雷霆轰然落下的声音,仿佛在庆贺诅咒之王重回世间。 静默、不,这样的场面应该是称之为死寂更为合适。 狱门疆爆裂开咒力逸散,出现的那个非人的家伙半蹲在长廊之上,似笑非笑地俯视下面的人类,他和古籍传说里记载的完全一样,两面,四手,是暴戾成性的诅咒,恐怖的力量似乎下一刻就会大开杀戒。 而当他的目光扫过屹立于长廊下的那名白发少年时却停住了。 与此同时,一只小小的纸人也从他肩膀爬到头顶,似乎在和他一起看向长廊下那个有着同样熟悉咒术特性的少年术师。 夏油杰听见一声带着诧异和含混着不清不明蔑视的声音说道,直直指向白发咒术师。 “六眼?” 被诅咒注视着的少年咒术师唇角扬起一个厌恶的笑容,以一种并不普遍的方式称呼其为: “宿傩?” 乌云平静地笼过白日,闪电嗡鸣,天际下的一切都陷入哑光灰暗之中。 明明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互相介绍名字,但莫名的,所有人都感觉到汗毛耸立,脑子里不断有个声音叫嚣着危险。 眨眼的功夫,诅咒的身影消失在原地,夏油杰四下查找,却发现身边的挚友也消失了。 爆发式的罡风和重压劈头盖脸至上而下,再抬头,天穹之上的闪电划破天幕,与风雨一起重重落下,随之爆发的就是无下限和无穷无尽的火焰,咒力碰撞产生的罡风不是扫开树木波动树梢,而是直接推断了整座教学楼! 压缩、坍塌、膨胀! 脚下暴涨出血海,无数白骨交错显现,绵延不绝的恶意吞噬在场每一寸土地,来自四面八方的斩击全都直直的冲向战场中心的五条悟,而途中只要是被斩击接触到的人类无一存活。 这是领域,和之前记录在案的领域完全不一样的领域! 只要是个咒术师都能感受到此时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危险,术师之间的领域战一旦发生碰撞时一方无法完全碾压另一方就一定会激荡起恐怖的咒力摩擦。 可这仅仅只是个开始。 下一刻,血海上燃起磷火,滔天而起犹如巨浪。 夏油杰瞳仁紧缩,一手拉着警惕地召唤出影式神,但还是不知道情况的伏黑惠,转身奔向附近不明所以只剩下恐惧和战栗的学生们,咒灵操术下的无数咒灵倾泻而出,一部分去协助五条悟,一部分去疏散普通人。 这不是普通人能参与的战斗。 这不是当代咒术师能参与的战斗, 狱门疆中封印着的,是千年前最强诅咒的两面宿傩。 而今时今日和他对战的则是当代无可否认的最强咒术师五条悟。 无论是哪一方获胜,决出高低之分时都只会是生灵涂炭! “领域展开,无量空处。” 随着五条悟发声,恐怖的咒力迅速以他为中心扩展出去,形成的苍茫宇宙自上而下冲击地上的尸山血海,两道完全不同的咒力形成的领域产生极大的碰撞,空气不堪负重,凭空躁动出犹如玻璃碎裂的巨响。 诅咒之王嗤笑一声,从重重火焰中走出来。 “菅原教你的时候没有告诉你不要贪图咒术公开那点无用的附加效果吗?” “那也要看看你有没有本事无视我的这点附加咒术了。”五条悟猖狂大笑,咒术瞬间碾压至两面宿傩近前,流转的咒力在聚集成术式的那一瞬间就被察觉。 “停下吧。” 是咒言。 果然是菅原教出来的六眼术师,在咒术这一脉上绝对不可能局限于生得术式。 那就更没有输的理由了。 宿傩抽身躲开咒言之后的攻击,领域再次扩大至完全覆盖肉眼可见的全部视野。 霎时间,整片天空都暗下来,唯一的光是脚下,以及泛着血光的白骨,诅咒一脚踏在白骨累累的峰尖上,傲视年轻的白发术师,此时诅咒之王对除六眼之外的生命完全不感兴趣。 “领域战里就不要有其他的咒术了,六眼小鬼。” “有用就行,他没这么教过你吗?”五条悟勾起一个笑容,毫不畏惧地直视回去。 咒言驱使的咒力作用几乎为零,表明两人的实力应该差不到哪里去,甚至在平安时代脱颖而出的宿傩可能比他更多一些阅历,但五条悟不在乎,他反而更兴奋了。 他要打赢,然后带回去。 这么有价值的胜利品可不多见。 第99章 于咒术的制高点俯瞰(30) 领域透过躯体的瞬间, 犹如穿透一睹聚起强风的风墙,紧接着就是大量的无效化信息冲洗大脑。 身处无量空处本应该体感空无,却能明显的感受到温差骤变, 宿傩从低低笑起到哈哈大笑,他意识到了交界的狂风纯粹是咒力造成的压差形成的,五条悟的领域已经脱离了咒术界对领域的基本认知, 迈向了个体的咒术进化。 对咒力的把控也是菅原教出来的。 “不错,但领域可不是决定胜负的关键啊小鬼。”宿傩说, 或许是师出同门的默契, 五条悟接下了他的下一句: “因为领域只是术师交战的一种辅助, 术师间的战斗根本还是在对术式的掌控上吗。” 五条悟在凝聚咒术的时候也不忘吐槽:“老头子怎么同一个教法。” 他屈膝借力从地面跳起,躲开了宿傩领域下如同游鱼一般划向他的斩击,掌心的「苍」形成实质化吸力, 宛如锁链定位诅咒, 两者的距离骤然拉近。 “「茈」。” 临近的距离,赫与苍爆发出剧烈质变,以两者为中心,「茈」光波被集束到一个浓缩大小, 紧接着便是如同行星爆炸一般,爆发的力量连天上的云层都被荡开。 但这还不够。 宿傩之所以是两面宿傩,不是因为别的什么, 而是因为他拥有代表整个平安时代诅咒的能力, 是当之无愧的诅咒之王。 再一次退回到就近的天台上,附近也就这个建筑还算完整了。 五条悟判断形式之后干脆摘下墨镜,将那双瑰丽的眼睛暴露出来, 没了一层阻挡, 眼前的咒术分布更加清晰了起来。 交战的两方都没有收敛的意思, 外放的咒力在六眼直视下犹如两团炽烈的火焰相撞,一旦哪一方弱势,另一方就会毫不犹豫地吞没。 五条悟舔舔唇,此时他战意高昂。 他知道宿傩已经认出了他身上的咒力残秽,菅原道真的咒力很有侵略性,轻易摆脱不掉,更何况五条悟从小就跟在菅原道真身边。但是那个诅咒下手也没有放水一点,招招致命,看来是对他这个一样有六眼的很有意见了。 诅咒之王两面宿傩,哈。 到底有没有传说中那样强大就让他彻底讨教一下好了。 对手暂时撤出调整,樱发诅咒也凭空闪现在天台突出的那段建筑的顶部,他双手环胸,两双眼眸瞟了一眼刚刚交手时顺手捡到的东西。 是张类似身份证明的卡片,上面写着什么‘特级’的字样。 没什么用的东西。宿傩直接指尖燃起炎焰,刚靠近那张卡片就被阻止了。 他身上那只模样勉强还看得过去的小纸人挥了挥肥短且不对称的纸片手,作势就要去扑连特级咒灵都能融化的火焰。 “麻烦。” 宿傩‘啧’一声,指尖的火焰骤然消失,转而伸出两指揪着它的脑袋把它藏起来。 纸片人冒出半个脑袋抗议他的行为,然后被不由分说地按下去了。 宿傩反手把那张卡片丢向五条悟,“六眼小鬼,你东西掉了。” 不小心从口袋滑落的特级证明被一个诅咒抛过来,五条悟一脸意外地接下,翻过面一看,果然是自己的。 再一抬头,听见宿傩问了一句不需要回答的问题。 “特级?” 那名诅咒蹲在建筑边沿,居高临下的俯视下来,乌云蔽日下整个人都被蒙上一层阴影,唯有赤红的瞳孔仿若恶鬼。 宿傩两手搭在膝盖上,一点都不着急,“喂,你知道吗,我们都是处于菅原划分的‘特级’这一级别,按那家伙的规定,我本来应该和你同一级别。” “但是我可不喜欢菅原划的这个规定,所以我把那个时代的所有特级都杀了。” “本来打算只留下我自己一个特级,那些老迂腐们还算有脑子,在死之前新提出了一个名词。” 五条悟明白了:“诅咒之王?” 宿傩咧开一个笑容:“没错,诅咒之王。” 无下限扩开脚边泊泊流淌的血海,将那股钻入骨髓的恶意咒力阻断在外,五条悟的六眼时时刻刻都在收集情报,但他也不着急,很有兴致和宿傩聊聊。 明明领域蔓延,伏魔神龛和无量空处依旧在对峙和倾轧,但持有领域的术师们之间却各藏心思地闲聊起来。 “那堂堂诅咒之王又是怎么被狱门疆困住的?” 宿傩嗤笑,看向下面的六眼小鬼,从那双显性般露出璀璨绚丽色彩的眼睛里看见了熟悉的感觉,“六眼术师特有的傲慢吗?真不错啊,没想到他的后人连这一点都遗传到了。” “逆向构解咒术没你们六眼眼里那么简单。”他打了个响指,“不过现在我也会就是了。” 不远处,用来协助人群疏散大如山岳的咒灵随着响指声落下,瞬息间,如同灵魂从顶部被抽离一样扭曲着消失。 菅家一系特有的核心咒术用法,其基本就是通透贯彻咒术的概念,再加以运用。 但会它的都是天才,也只有天才。 五条悟咧开嘴,笑起来:“看来你之前只是在试探我的实力?” ‘咚’ 建筑上的身影垂直落下,平底激起一阵灰尘。 但更多更甚的是实质化般倾泻而出的咒力,几乎掀起一阵飓风,咒力扫开灰尘和杂碎,甚至微微吹动了无下限中五条悟的发丝。 宿傩站起来,再说话就不是刚才那样短暂的和平了。 “因为菅原偏爱天才。” “拿出你的全力,六眼,要是不小心杀了你菅原会伤心的。” 雷霆声随着两方交战再一次落下。 大火映红半边天,明朗的晴空被领域遮挡,仿佛一层深灰色的厚重云层压迫下来,夏油杰一边通知咒术界的人过来支援,一边疏散这座小学里的人们。 帐放不下来,五条悟和两面宿傩的战斗哪怕只是一道普通攻击就会把帐撕裂,因此这场战斗完全没有办法掩藏。 杂乱的尖叫和恐惧如同墨滴掉进水中一般迅速传开,顿时间耳边充斥着嘈杂的叫喊。 一旁的伏黑惠小朋友看看夏油杰,又看看四处溃逃的学生们,他思索了两秒,没有听从这个留着奇怪刘海的高中生的安排逃走,而是有模有样的让自己的影式神也去帮忙疏散人群。 做完这些,伏黑惠扭头问刘海高中生:“你不去帮忙吗?” 夏油杰闻言仰头看向高空之上那个激荡出恐怖咒力的地方,最强咒术师和最强诅咒的落地点似乎是在教学楼的天台上,不过此时那栋教学楼此时已经从中间裂成两半,看样子很快就要成为下一个废墟了。 “不用,悟说过如果有这么一天他一定要亲自动手。”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夏油杰未免还是会担心。 他不怀疑五条悟的实力,但对手毕竟是两面宿傩,都是被菅原道真教出来的学生,说不定谁赢谁输。 “没死啊,啧。” 突然,一道懒散的声音穿透嘲杂的吵闹声传进来,伏黑惠愣了一下才记起来这个声音是谁的。 他那几十天才回一趟家,从来不参加家长会的野生爹出现在了几乎已经成为废墟的学校。 “你来做什么。”伏黑惠平静的问。 伏黑甚尔从坍塌的石墙上跳下来,他似乎绕进学校里面去过,衣服上还沾着灰尘,“津美纪说你放学了还没回家。” “她不放心,一定要我过来看看。” 伏黑甚尔回头看了一眼那边无人可以插手的战斗,有点不明白菅原道真指引他来这里是什么意思了。 他可帮不上五条悟的忙。 不过很快伏黑甚尔就有事做了。 是咒灵,很多咒灵。 盘踞在城市里的咒灵因为这样的咒力暴动也躁动起来,开始无差别袭击人类,夜蛾正道带来协助夏油杰和五条悟的咒术师也在半途分散出去,只他一个人过来。 青年术师步履沉重的走过来,夏油杰见了立刻打招呼示意方向。 “夜蛾老师!” “杰。”夜蛾正道颔首,扫了一眼旁边的术师杀手,“情况怎么样?” “悟虽然有分寸,但他不喜欢宿傩,打起来绝对不会轻易收手。” 夏油杰摇摇头,以他对挚友的了解可以得出:“他不会输,但恐怕赢面也不大。” “是啊,毕竟那是两面宿傩……” 倾尽平安时代全部术师都没有杀死的存在。 “帐放不下来,再继续打下去造成的灾害远超一般咒灵带来的危险,据目前监测两个领域的覆盖面积接近百来平方,还没有从这个范围撤离的任何生物都有被误杀的可能。”夜蛾正道沉声问:“菅原公呢?” 现在唯一能指望叫停五条悟和两面宿傩的也就只有这么一个了。 “电话打不通,他关机了,派去的咒灵还没有回来。”夏油杰答,他皱起眉问道:“菅原公之前没有吩咐什么吗?” “咒术协会全体出动,大部分学生也参与进来了,但都是基层命令,菅原公他……没有音讯。” 夜蛾正道摇摇头,挑头望向战场,担忧道:“也许菅原公也没有预料到他曾经的学生会在这个时候出现,但是如果联系不上他的话真的就麻烦了。” 放任那两个自然天灾打起来会毁灭世界的。 第100章 于咒术的制高点俯瞰(完) 菅原道真在做什么? 答, 什么也没做。 天上的雷云没有威慑到他,或者说,就算是千年前盘踞在清凉殿上空的那道雷云也威胁不到菅原道真, 威胁他的从来都是咒术平衡和延续,而不是世界的指控。 长泽时礼站在窗边眺望,听着雷声,尽管闪电一直在落下, 但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推阻无法靠近分毫。 咒术之内都是菅原道真的领域, 这就是长泽时礼这么多年来一直致力于研究和发展的。 既然有能力了,就要发挥到最大作用, 这样才有存活的筹码。 长泽时礼抿唇一笑, 对远方轰轰烈烈的战斗评价起来:“都展开领域了, 看来打得很高兴。” 他一反攻势, 歪歪脑袋侧头问道:“你认为我的后代和我的学生谁会赢?” 羂索惊恐地瞪大眼睛。 为什么看起来菅原道真比千年前在清凉殿上还要有恃无恐? “果然不该给你这样的人类第二次机会吗……”伴与雷霆现身的‘神明’叹息。 “互相了解的老仇人之间就是要保持警惕呢, 对谁都一样。”长泽时礼懒散的应和, 他站在窗口, 迎着高楼百尺的风暴, 几米外全是劈过来又被阻挡的落雷, 可他浑不在意。 毕竟是个不愿意苟且偷生, 一直都在钻研怎么站在明面上和世界斗争的家伙,又怎么可能会在同样的事情上踩第二次坑呢。 “我的合作者呢?怎么又没声了。”长泽时礼伸出食指敲敲玻璃, 落地窗的玻璃瞬间化为齑粉整块消失,风瞬间涌进来, 扑面而来的高空冷气吹得鲜红的发丝翻飞, 久违的让咒灵感觉到了不同的温度变化。 六眼尽失, 但不代表长泽时礼就看不见咒术分布, 眼下这里里外三层咒术结界全是羂索历年来的阅历, 想杀他的心思是尽到了,但杀不杀得死又是另一回事。 ‘神明’侧目看了他一眼,冷静指出:“它需要先离开,你才会离开。” “我趋向十拿九稳的合作,这一点我不否认。”长泽时礼歪歪头,眼角含笑,他知道想杀一些重要角色的时候会引来什么,在他暗杀乌丸莲耶那年也是一样的,只不过是在他刺杀结束之后该出现的才出现而已。 这次也一样。 “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该死的我不会放过,他活着对五条悟很有威胁,那小子实力数一数二,但不擅长这方面的手段,杰也不擅长。” 长泽时礼叹一声,颇有些无奈:“真是的,我这种在阴影下活命的家伙是怎么养出两个称得上是光明磊落的傻小子的,只好替他们先处理掉了。” 这样说着的长泽时礼却没有直接动手;迎着风,他不回头,身边的另一个也没有回头的意思,两位非人之物的目光一直从碎裂的落地窗处眺望远方,见烈焰拔地而起,血染天际。 又见宇宙星空,好若万千星河访人间。 往下看可以看见大量咒术师正在赶往第一战场支援,两个术师的领域越扩越大,覆盖面积超出以往任何一次有记载的咒术师领域展开。 宿傩和五条悟。 咒灵的最强和咒术师的最强。 ‘神明’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偏过头看向身边那个从来都在抗争中向往自由的家伙:“你在保护他们吧。” “希望他们既能跳出既定的人生框架,又能保持本心的生活下去,这就是你想要的样子。” 长泽时礼诧异了一秒,蓦地笑起来,眼里的灿金色温柔而明朗,少有的,沉浸在黑暗里的人也有一份不同的柔和,“因此实力是第一要素,就像现在你拿我没办法一样。” 无人应答这句暗讽。 “或许我就应该早点驱逐你,而不是让你们继续收集愿力。” “现在说这个来不及了哦。” ‘神明’莞尔,有学有样:“我也不否认你这个说法。见好就收吧长泽,你不属于这里。” 长泽时礼抬眸扫了他一眼,转而他摊开手,双臂对向天空展开,霎时间风流以他为中心暴起,宛若暴风眼一样,庞大的咒力风暴般扩散出去,其中所包含的无下限力量比以往见到的还要恐怖,就像那场暴风雪。 疾驰而来的闪电在半空中撞上这股斥力,竟然连弹开的机会都不给,直接以闪电的光耀定格在空中,又好似镜面碎裂一样扭曲消失。 天穹之上的乌云被搅合盘旋状,就连写字楼下的树木沙土都被咒力外放的风卷起,龙卷风似的形成一道屏障,长泽时礼站在咒力中心,红色长发随风飞舞,灿金色的眼眸静静凝望远方同样爆发了强大咒力的地方。 紧接着,斥力,或者说无下限中的术式反转「赫」爆发出强大的外推力,正无穷极的斥力将云层间的雷云一扫而空,乌云连雨水都没蓄起,就被咒力直接整个蒸发。 ‘神明’愣了一下,他说:“对于我来说你的行为不算是个好消息。” 果然还是应该早点驱逐。 在世界夹缝里存活多年的人太明白什么叫做‘如果无法直接影响到世界进程,那为什么不尝试影响到每一个人物的心理,让他们来做出相悖的选择’了。 “你很喜欢咒术吗?”‘神明’突然问道:“你对咒术的理解远超它本身的含义,我相信你教出来的无论是宿傩还是五条悟在这方面都不会再有人能够比得过了。” 正如此时远方还在继续的战斗一样,没有人能够插手。 就算是菅原道真本人叫停,也只是出于他与那两位最强的关系而已,在咒术上,宿傩和五条悟已经是真正意义上的最强了。 “我只是比较贪恋权力所以才研究得透彻了点,我这人缺点就在这方面,怕死,更怕没有抗争自由的权力。”长泽时礼耸耸肩,对这番评价不置可否。 风噪在耳边呼啸而过,红色的发梢也与衣袍一起在空中翻飞,他打了个响指,使周遭风向骤变,而赤红的咒力好像悠然流淌的血液从他身上剥离。 从远方看过来,层层咒力向下延伸,就像是血液流淌进地面,而如果是六眼,还能看见地底盘在土地深处的薨星宫御神木根茎在与此遥相呼应。 咒力渗透树干,用来镇守结界的枯萎御神木在这一刻焕发生机,咒力沿着纸条绽放出叶片,几息之后,高大茂密的树冠葱郁,每一片枝叶的叶脉都泛出浅浅的金色光晕,阳光都要被这些绚烂的光泽对比下去。 ‘神明’安静的注视这一幕,插手可以阻止,但没必要。 “要权力你大可以选择成为天满自在天神,这样神道教上你也有一席之地;选择咒灵,现在又是让自己化身咒术地脉融入全国结界,很聪明的决定,长泽。” “这样无论是宿傩和五条悟之间发生什么矛盾,都不会影响到他们的生存基础。” “而你……,不,菅原道真的消逝和你本人没有关系。” 或者说能发挥出最大作用长泽时礼很乐见其成。 这就不是什么传统意义上的好人,长泽时礼只是看重和孩子的责任和羁绊,但他始终都不会忘记他最想要的是什么,就像是徘徊在阴影里的家伙,最是难以捉摸。 被评价的长泽时礼一个字都没听进去,直接转身绕过他走向了室内的桌子,很有礼貌地象征性问了一句:“不介意我写封信吧?” ‘神明’没有说可否。 “这件事本来我应该早就和悟小子说清楚了的,不过不得不说,那孩子是真的长大了,哪怕是知道了也没有像以前那样,尽管掩藏的很拙劣,但也是接受了。” 尽管嘴上问着,但一点都没有客气地坐下来抽出钢笔和纸在写的长泽时礼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嘴角挂着笑,“如果他要还是会闹起来,我说不定会想办法再多留一段时间。” “差几天十八岁,让人放心不下呢。” 长泽时礼笑着说,一边写一边唠叨,他并不遗憾,只是想说两句。 “本来按他们五条家的礼仪,成年礼是应该要去京都的天满宫举行,和元服礼差不多吧;他说不定还会很期待那种当着本人祭拜画像的感觉,一定会在成年礼上笑出来,狠狠的嘲笑家里的老迂腐们,然后把我拉下来替代他的长辈,不让我就在旁边看热闹。” “不过话虽然这么说,有夏油杰陪着他,以后的路也不会太难走。” 没什么太多的儿女情长要写,长泽时礼看着纸上的笔迹,有些发笑:“不知道悟看见的时候会不会后悔还没来得及许第三个愿望。” “他会要求你留下来吗?” “不会,他早就知道我会消失,区别只是在于什么时候,又以什么方式。” ‘神明’叹息。 果然和这家伙的系统说的一模一样,是个理性过头的家伙,教出来的孩子多少也会像他一点,这样的人还是赶快送走,下次再出现就和自己没关系了。 “你写完了?” “写完了,怎么,要帮我送信?”长泽时礼意外地上下打量着,问道:“说来很奇怪,你能依凭的无非高天原或者人类咒灵这些,高天原信仰在平安后期就已经废了,你还这幅样子过来,做样子吗?还是来威胁一下我?” “……针对我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长泽时礼耸耸肩,回应道:“这只是当时出于宿傩身世给他营造的生存条件,我没想着会回到这里来所以就没有考虑后续影响,不要在意。” 一句话令人无话可说,‘神明’选择回答上一个问题:“你的学生不会喜欢我再出现在他面前的,我再见他他也只会杀了我。” 长泽时礼‘哦’一声,下意识判断出:“听起来你被杀过一次。” 要是系统被这么套话得当场炸毛。 于是对方的回答很干脆,完全没有继续聊天被套话的意思,直接说道:“那么,长泽。” “再见。” … 100-120 第101章 柯学是一项玄学(5) 今天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天。 新建的科技大楼直冲云霄, 设计素雅不失庄重,不说内部设施,单是外面迎宾的广场就很大气, 江户川柯南一行人下车的时候还看见了不少同样被邀请的宾客。 东道主身份贵重, 今天来的达官显贵也格外多。 灰原哀坐在阿笠博士的车里, 垂着头,发丝耷拉下来遮住脸庞和神情,不仅如此还戴上了帽兜,力图把自己整个都藏起来;她隔着车窗看向活泼的少年侦探团成员们,小声对车窗前的江户川柯南说道:“你真的要去吗?工藤?” 她的声音很微弱, 只有最近的江户川柯南能听见。 “那天的监控我确认过一遍,那张脸我绝对不会忘记, 一定是琴酒没错。”灰原哀哈出一口气, 依旧忘不了那天在那家店里的事情,那个人的眼神让她至今想起来都会颤抖。 还有琴酒,组织的杀手,Boss身边的狼犬。 灰原哀双手紧紧环抱住自己,“工藤,如果Boss发现你使用过,你甚至可能不会活着走出这栋大楼。” “但这是能接近到黑衣组织核心距离最近的机会,我没关系, 外面的协助就靠你了。”江户川柯南同样小声的回答道。 话已至此再劝也没办法让江户川柯南回心转意了, 灰原哀轻轻颔首:“我知道了……你要小心,不要贸然接近任何组织的成员。” “看见任何人都不要靠近, 一定不要靠近他们, Boss今天在这里, 附近的组织代号级成员绝对不会少。” 灰原哀不放心, 再三嘱咐道:“还有,不要想着联系谁来对组织一网打尽,否则暴露的第一个就是你。” 江户川柯南露出让人安心的笑容,他试着宽慰灰原哀:“我知道。” “我会小心的。” 灰原哀抿住唇,轻轻‘嗯’了一声。 但她依旧有种不好的预感。 好像今天的一切都是准备好的安排,黑衣组织又要有新的动作了。 “柯南!快来,我们要进去了哦!” 那边的少年侦探团的小侦探们早已等不及了,一边仰头赞誉这座新建的宏伟大楼,一边催促朋友不要错过入场时间。 旁边的铃木园子挽着好朋友毛利兰的手臂,伸出手掌遮挡阳光向上看去,大楼在日光下闪闪发亮。 她称赞道:“真漂亮啊,不愧是全球首屈一指的乌丸集团名下的产业。” 虽然是这么说,但铃木园子的注意力果然还是在:“听说基德大人对这次慈善拍卖发来了预告函,目标是最后的那颗太阳宝石!” 这句话吸引了刚刚过来的江户川柯南的注意,他装作不经意间听见随口一问:“圆子姐姐,什么太阳宝石?” 铃木大小姐欣然解释道:“据说是上个世纪流传下来的宝藏,是鸟取县一位私人收藏家的馆藏,那位收藏家过世之后就托付给了今天的东道主,也就是乌丸集团的董事长。” “今天,这颗世界上最大的橄榄石就要进行展出和拍卖了!有很多名人政要都会来捧场,嘿嘿,基德大人也会来。” 江户川柯南:“什么?” 怎么连怪盗都掺和进来了? 铃木园子双手合十,眼里闪闪发光:“不知道基德大人这次又会用什么样的方法成功取得宝石呢!” 我觉得他最好不要来。 江户川柯南在内心说道,他神色凝重,捂着耳麦准备问和自己保持联系的灰原哀,还没开口靠谱的队友就回答他:“是真的,预告函在两天前就发出了,怪盗基德的目标就是这次慈善拍卖中那颗价值不菲的橄榄石。” “他们……”江户川柯南双拳紧握,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还不清楚,但暂时不用担心。”灰原哀那边似乎松了口气,耳麦里的声音里含着点微妙。 “我刚刚看见横滨那边的人了,组织内部计划再怎么样都是不可能暴露给同行的,这次有可能只是一次社交活动。” 江户川柯南顿了顿,也四下扫了一眼,他听说过横滨那边的特殊情况,低声问道:“横滨?港口Mafia吗?” 那个连国家都管不了,盘踞在横滨的Mafia组织? “嗯,如果我没记错那张脸是港口Mafia的干部之一,重力使中原中也。”灰原哀说:“他应该是代表港口会社来的。” “组织明面上的生意很多,工藤,如果你想对付组织必须考虑到这一点。” 江户川柯南没有回答这个警告。 尽管脑子里出现了很多里世界交易可以勉强推测出今天大约只是一场普通的社交活动,但江户川柯南还是轻声说道:“我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我也是。”灰原哀说。 但江户川柯南还是来了。 两人相继沉默,就在灰原哀要继续说其他事情的时候,突然听见耳麦那边一阵嘲杂,小孩大人的叫声让她心里一紧,以为发生了什么。 “工藤?” 灰原哀喊道。 第102章 柯学是一项玄学(6) 普通的宴会上有两个格格不入的高中生, 分别是来自咒术院校的一年级生乙骨忧太和禅院真希,不过要说的话他们两个并不是被邀请的客人,而是一种特别的保安。 最近涉谷区咒灵异象频发, 大部分对里世界有所了解的人都和咒术协会有合作,因此这样的大型聚会场合都会有咒术协会联合咒术院校派出的特殊安保。 而今天的这项任务派发给了东京咒术院校的新生,虽然才刚入学没几天但已经是特级咒术师的乙骨忧太同学。 礼堂角落里, 乙骨忧太同学对今天的打扮持怀疑态度:“禅院同学……这身衣服, 真的适合执行安保任务吗。” “说了不要用姓氏称呼我!” 一旁摘下眼镜的少女有种清新脱俗与以往不同的美,但禅院真希额头青筋暴起, 差点捏碎手里用来掩饰的酒杯:“说是为了不引人注目所以必要的穿着打扮……那个无良教师,果然只是想在一边看乐子吧!” “我觉得忧太很帅气!”穿着长裙的黑长直女孩直言道, 她突然出现在乙骨忧太身边, 把乙骨忧太吓了一跳, 手忙脚乱的挡住她怕被人发现。 “里香?你怎么出来了!”乙骨忧太左右张望,生怕有人发现了这里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夏油先生说了术式构型还不够稳定, 暂时还不能长时间出现!” “可是忧太, 一个人待着很闷。”祈本里香眨眨眼睛,她敌视地看了一眼禅院真希,又对喜欢的男孩报以笑容:“我想出来,和忧太一起。” 乙骨忧太不知所措的把求助的目光投向这次任务的主导人。 禅院真希扶额, 她倒是没有拒绝:“那个怪刘海会长说过的吧, 她还属于咒灵, 只要不做出什么大举动不会引人注目,你盯着点就行。” 如果不是因为同一年级的其他两个的熊猫和狗卷棘都不适合这种场合, 她也不至于拖家带口似的执行这次安保任务。 “呃、怪刘海……?” 禅院真希解释道:“就是夏、油、杰, 那个咒术协会的会长。” 乙骨忧太摸摸脑袋, 不太明白里面发生了什么,“禅院、啊,抱歉。真希同学不喜欢夏油先生吗?” 他对那个邀请他加入咒术协会的丸子头青年很有好感,按五条老师的说法,夏油先生似乎很擅长咒灵方面的事情,而且还帮他想办法度化里香,总之,是个好人。 “倒也不是不喜欢,他看我的目光总让我有种很微妙的感觉。” 好像她很弱,所以很需要帮助一样。 但可恶的是除了这些莫名其妙的傲慢之外,夏油杰又很实在的在帮助每一个咒术天赋的孩子,一点性格上的小瑕疵完全不是问题。 禅院真希伸出手想推扶一下眼镜,发现为了这身衣服自己暂时把眼镜收起来了,只好咬牙切齿的在心里diss那个白毛教师,放下手,她说:“而且可别被骗了,那家伙和无良教师一个垃圾性格。” 刚刚加入咒术院校不久的老实孩子发出疑惑的单音:“欸?” 祈本里香哼着歌勾住乙骨忧太的小指,没事的时候四下看看,算是替乙骨忧太警戒周围,一点也不关心他们在聊什么。 没有工作和任务,乙骨忧太稍微放松了一点,主动问起了之前在意的事情,希望增加一点气氛不要太尴尬:“那个,真希同学是为什么还在学校里上学?真希同学很强吧?” 乙骨忧太记得上次一年级们聊起咒术师等级的时候虽然发生了一些对他这个‘特级’的惊讶的小插曲,但他还是得知了咒术界的基本阶级顺序的,并且,他面前的这位女性同学就是其中仅次于特级的一级评级。 “这个啊,没什么,单纯想毕业之后获取咒术界其他势力的支持而已。” 禅院真希摆摆手,她似乎想起了某个人,回忆起来的时候表情都变得不一样了,“有个家伙和我见过一面,他说有些人只是无法决定自己的出生,就算是我这样的咒术资质也未必不能角逐最顶峰的咒术和权力。” 尽管菅原道真当时只是在收复御三家时路过顺口留下的一句话,但却启发了那个时候的禅院真希。 从那时她有了一个想法,就是挑战继承禅院家这件事。 “听起来是个很温柔的人呢。” “温柔?”禅院真希摇摇头,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不,他就和那边那个在讲话的老头一样,表面上看起来是个和蔼可亲的家伙,实际上或许他把你卖了你可能都会感恩戴德地替他数钱。” 她警告道:“警醒一点小子,别没死在咒灵手里反而栽在普通人手里了。” 乙骨忧太下意识地看向礼堂上的那个人,没记错的话好像是举行这次活动的主办方,是名和蔼的老者。 但和禅院真希说的不一样,他总感觉这个人和自己之间有种微妙的联系。 可乙骨忧太不记得自己见过这个人。 总不可能是远房亲戚什么的吧? … 几步之遥,来自横滨著名结社的重力使遇上了一个他相当讨厌的家伙。 来来往往的人群之间,带着宽檐帽的橘发青年正端着杯香槟查看手机上同僚尾崎红叶 第103章 柯学是一项玄学(7) 需要交接的情报据说是一批刚从国外转进国内的组织内部成员名单, 由一位同样是刚从国外调回来的代号成员负责递出,而自己的任务则是从琴酒那里接到的。 安室透最后查看了一遍手机上发来的信息,确认是这个地点没错之后才靠近。 他很警惕。 换个人也会小心。 组织里就算是代号级别的成员也很少有收到Boss那里直达下来的任务, 大部分是经过朗姆和贝尔摩德筛选再分发,再就是琴酒那里。 琴酒的权限并不高于朗姆,但是能接触到一点核心阶层的成员都清楚琴酒布置下来的任务基本上就代表着是直达Boss的意思, 一定要说的话重要程度高于朗姆。 以往这方面都是贝尔摩德负责, 那个深得Boss信任的女人也从来没有泄露过一丝和组织相关的情报, 按理说成员信息相关的事宜都会交给贝尔摩德负责,安室透怎么也没想明白这个任务琴酒会亲自交给他。 四下无人。 交接地点是这栋新楼地下停车场的一角, 停车场灯光大亮, 放眼望去整齐停放的各种豪车云集, 大部分客人现在都已经去了宴会举行的地方,此时停车场清冷萧瑟,空空荡荡。 身上保洁的工作服能让他在碰到其他人的时候不被怀疑,安室透压低帽檐,心里不断盘算这个任务交给他的理由。 Boss从来不过多任用核心层之外的成员, 除了最开始的时候接触到过一部分重要行动, 近几年随着组织活动减少也很少接触到核心的事情, 按理说自己应该不会被上面看中。 不过据说最近朗姆很注意横滨那边的事情。 盘踞在横滨阴影里的凶兽随着时日渐长似乎对组织的地盘产生了想法,港口Mafia三番两次来东京交涉,次次都是无功而返;Boss也有清理内部卧底和叛徒的意思, 琴酒已经连续揪出两个间谍了, 其中一个就是港口Mafia的。 难道琴酒的目的是为了判别自己是否是卧底? 想到这里, 安室透的脚步停顿了一瞬, 又若无其事的继续向前。 已经拐过好几个弯, 现在到了一处僻静的杂物间, 先是查看了门口墙面上放置的图钉,确认是琴酒发来的信息里的样式之后,安室透浅浅地吸一口气,屈指在门上敲出暗号。 就算琴酒的目的是这样这一趟也必须来。 那份交接的情报里记录着大量海外调回来的成员信息,可以说是能借此判断组织下一步行动的走向。 不过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就要考虑信息的真实性,钓鱼执法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一段暗号敲完,安室透内心千回百转已经掠过了无数个猜想和应对方案。 门内静悄悄,好像没有人一般安静。 异样的安静让安室透心里咯噔了一下,下意识回头看自己是不是被人跟踪了。 但是周围没有人,他来的时候也很注意反跟踪,难道是另一个人还没到? 这时,杂物间门‘咔哒’一声轻轻打开。 还没等安室透闻声转过头,他就比动作先一步的听见了一个熟悉到让他几乎要落泪的声音。 “……” “zero?” … 另一边。 讲话开场的声音从左耳朵穿过又从右耳朵出来,长泽时礼百无聊赖地和小侦探们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腔,明明也是经历过无数这种场面的人,此时他却觉得台上的那个老头子好聒噪,自己抱怨自己为什么不能直接开始。 果然是身体年轻了,思想也跟着年轻起来了吗。 终于,开场白结束了,随着掌声落定,流动在人群中的达官显贵们也各自聚集起来互相攀谈,拍卖会还有一段时间才开始,距离各项展品被拍卖还有一段展出时间。 绕出礼堂来到大厅,吉田步美一眼就看见了那颗漂亮的橄榄石,小女孩兴奋道:“我看见园子姐姐说的太阳宝石了!” “真的诶,好大一颗!”小岛元太惊呼道。 吉田步美招呼同伴:“柯南,光彦,一起去看看吧!” “好~” 江户川柯南扬声用小学生侦探特有的腔调应答,他又扭头问了一句侦探团刚认识的新朋友:“大哥哥也要一起去吗?” 闲来无事的长泽时礼刚想答应,系统突然隔空戳了戳他,到嘴边的话转而成为拒绝:“很抱歉,我还有其他事情,不能和你们一起去看漂亮宝石了。” 江户川柯南看着他打量两秒,实在找不出让自己感觉不对劲的问题来,只能暂且作罢:“好哦,那我去找步美了。” 年轻人眉眼弯弯,笑着回答:“有缘再见。” 目送江户川柯南转身离开,长泽时礼也离开原地,打算到另一个‘自己’身边去,一边回问系统戳他做什么。 收到回复的系统第一句话就直奔主题:「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我不会和别人说商业话题!」 “……” 想到最开始系统对操纵他本体还非常感兴趣,于是任由系统接管的长泽时礼扶额叹息,“你的业务能力不太行啊。” 「我的社交模板没下载 第104章 柯学是一项玄学(8) 拍卖会正式开始。 最大头的太阳宝石留在最后, 在此之前的展品也是十分出众,受邀而来的收藏家们欣然掏钱,纷纷喊价。 作为主办方, 长泽时礼周旋在人群中许久, 一圈下来反而套到了很多地方的金融风向;为此十分可惜。 如果他不在这个时候动手的话, 说不定有些机会还能赶上。 笑吟吟的告别首要合作的铃木财团顾问,眼见铃木次郎吉带着铃木园子离开, 长泽时礼继续和身边的宾客说笑起来,丝毫不放松。 “长泽先生,好久不见。” 这时,耳边传来女性的声音,转过去一看, 却不是来攀谈的企业家们。 而是位高挑妩媚的女性。 女人穿着露背的长款礼服,大卷的金色波浪在灯光下如同流淌着的黄金河,她仪态得体, 优雅地向长泽时礼身边的其他人颔首微笑。 “莎朗?” 但名为莎朗·温亚德的女星早就不在了才对,或许是认错人了吧。 不过两人之间似乎很熟悉,即使被认错了也没有气恼, 女人微微一笑,轻声纠正道:“我是克丽丝, 先生。” 长泽时礼也笑了,顺着话继续:“又记错啦, 总是把你错认成以前的故人。” 两人叙旧般说说笑笑, 待身边的宾客识趣地散去之后长泽时礼才到一旁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坐下。 主台上拍卖会仍在顺利进行,前面的部分都很顺利, 不过受托来盯梢宝石的警察们倒还是很紧张, 生怕最后一件重要的展品也出事了。 到了安静的地方, 贝尔摩德放松了一点,她试探性地随口道了一句,如同聊起家常一般:“这附近有很多人呢。” 长泽时礼回答得很随意:“更具有权威性的死亡证明,还是第一现场证据,没有什么比这更合适的了。” 贝尔摩德眼睫轻颤,笑着附和了一句。 这次的情况不比四十年前的黄昏别馆要好上多少,她了解眼前这个人想做什么,很幸运,她不会成为被清算的人之一。 长泽时礼信任她,原因不明,总归不会是为了她手里有着对方大半底细。 长泽时礼问:“找我什么事?” 贝尔摩德颔首,说明在这个场合找上他的来意:“我上次给您的名单里有三个已经确认了,要我直接转交给琴酒吗。” 长泽时礼愣了愣。 回忆了一下才记起来是系统找上他之前的事情,太久远了差点没意识到贝尔摩德在说什么。 “不用,卧底还多着呢,杀不完的。”长泽时礼眯起眼笑起来,白发苍苍的老人看起来和蔼又慈祥,就像贝尔摩德记忆里的那个年轻人,当年在黄昏别馆的时候也是这样和另一个人告别的。 “不管知不知道我以前作为的方面对这次的变动都会有所行动,大厦倾颓的时候我说不定能认识到不少心怀鬼胎的朋友;不用担心,琴酒那边我会单独安排,通知朗姆注意组织内部的动乱,我要新的名单,尽量确切到身份和名字。” “你,我需要你带人出国一趟。”长泽时礼远眺室内前排,略过和铃木财团坐在一起的少年侦探团们,他的目标尤其明确。 “上回和芝加哥那边的合作出了点问题,意大利裔老派贵族总是喜欢讲究人情世故,我出事了他们恐怕就只剩下拖和敷衍;只是这样的话后续清算靠国内支持总归是不够的,那边就需要人亲自去叮嘱才行。” 原来Boss已经意识到了国内横滨那边的状况么? 贝尔摩德神色复杂地看见眼前的老人低声笑起来,低沉沙哑的声音里全是岁月带来的衰老,但眼里闪烁的光亮却一如既往的令人胆寒。 “数不尽的内忧外患,就像回到了和莲耶先生对峙的那几年一样;这样的挑战真是令人快慰啊,莎朗。” 过去种种犹在眼前,贝尔摩德抬起笑容:“当然,Boss。” 她明白长泽时礼更倾向白道生意,但如果说琴酒那样的杀手是浸染了黑夜的话,不如说长泽时礼这样的人就是黑夜本身了吧,习惯于这样的谋算已经深入骨髓,永远都不可能摆脱过去的经验和记忆。 “那实验的事……” “继续。” “我明白了。”风情万种的女人微微欠身,转而就是另一幅属于克丽丝·温亚德的气质与态度,声音都有着与之匹配的年轻风貌。 “那我就先离开了,先生,” 长泽时礼点头,目送她离开。 此时的拍卖已经陆续结束,即将开始的就是最后压轴品,来自鸟取县一位过世收藏家收藏的世界上最大的橄榄石,太阳宝石引起不少人注意。 随手接过服务生托盘里的香槟,眼见手机屏幕亮起,长泽时礼还没接起电话就感觉有点手上的东西不对劲。 长久以来被暗杀的经验都够长泽时礼教出一个琴酒了,这点微小的细节他不会错过;刚才他拿香槟的时候是服务生主动递过来的,那个人的样貌并不年轻,带过一眼的时候看见手掌处似乎有厚厚的茧,不像是这行的人。 今天这栋楼的产业隶属于乌丸集团名下一处分公司,在接到自己的指令之后也不可能去找 第105章 柯学是一项玄学(9) 以往长泽时礼出行, 只要不是去公共场合单独出门都会带上琴酒,但是在不久前的一次,Boss突然离开日本的时候却只带上了贝尔摩德。 恰逢横滨那边的事情需要Boss定夺, 其他的干部联系不上,朗姆又避之不提忙别的事情去了,组织另几个核心成员也不知道为什么都不在国内, 实在没办法,那人就斗胆找上了Boss最信任的琴酒。 不过琴酒同样一字未提,请他帮忙的干部见他似乎心情不是很好,就随口关心了一下聊表心意。 琴酒没理,抽了根烟, 拎着枪就和他去了横滨。 不理的原因很简单。 单纯就是心情复杂, 需要一段时间来平复。 他知道Boss想转进地下,APTX4869的衍生作用他也知道。 乌丸集团从上个世纪开始就有这类生物制药,乌丸转为长泽一代的交接中长泽时礼没有放弃这段人脉, 反而为了巩固权力继续延续了下去, 而为这些交易服务的地下工作者就是黑衣组织的前身,最后落到了长泽时礼手里。 琴酒加入组织的时候,经由乌丸构成、长泽成型的黑衣组织已经成立有十余年;和贝尔摩德不一样, 琴酒没有经历过四十年前的黄昏别馆事件, 他在少年时期被那时已经年岁渐高的Boss带在身边,对长泽时礼的了解更多出于日常接触。 如同长辈和晚辈一样, 琴酒知道很多连贝尔摩德都不知道的小细节。 虽然经常喜欢假装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笑眯眯给人下套, 实际上Boss很唠叨。 还在给长泽时礼当近卫的那段时间琴酒天天都能听到Boss对组织内部发生的事情的抱怨, 大到南非铁路生意被截, 小到当时还是莎朗·温亚德的贝尔摩德出了什么电影, 连被暗杀都要对着暗杀手段一阵评头论足, 好像他也很会似的。 除了忠诚之外,琴酒想到能形容他和Boss之间关系的词语也就是亲情了。 正因为如此琴酒才会心情复杂。 Boss想清算组织过往累积下来的事情不是一天两天,但他也没想到长泽时礼会用一种格外超出常理的方法。 特别是长泽时礼从国外回来之后就更让琴酒心情微妙。 几天前,Boss带回来了一个人。 十六七岁的年纪,也没有代号,更不是组织的成员,衣着打扮举止行为和普通人没有区别。 琴酒没见过年轻时候的长泽时礼;但他在见到被贝尔摩德带回来的那个少年时还是戳穿了对方有模有样的自我介绍。 因为长泽时礼从来不近女色,更没有私生子,相比之下Boss对权力更感兴趣;要培养下一代也绝对不可能放在国外,一定会放在身边,不会出现突然立下继承人的情况。 更何况那个少年开玩笑的语气和Boss也太像了。 长泽时礼有多喜欢恶作剧琴酒还不清楚吗。 但唯独是接下来这件事,才是真的让琴酒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常理来说失去首领的组织会陷入混乱,但偏偏长泽时礼就爱选用这种极端且彻底的方式来清算内部,清算不是问题,问题是,不是假死。 而是真正意义上让从旧时代脱颖而出的黑衣组织Boss死亡,长泽时礼本人则以另一种形式转入幕后。 别说遗嘱,葬礼都准备好了。 正是因为这样琴酒在对长泽时礼吩咐下来的指令时没有任何反应。 但是…… 组织安排在附近的人陆续都已经离开,倒是琴酒靠在保时捷边上,点了根烟,远远地眺望大楼方向,烟雾模糊了阴翳的双眸,让人看不清神色,不知道在想什么。 伏特加在驾驶位上探出来问道:“大哥,不走吗?” 琴酒吐出一圈烟雾,又凝神看了一会儿,待到上升的烟雾拂过脸庞全都消散,才叼着烟说了句:“走吧,按计划去下一个地方。” 组织终归还是为Boss所有,但下次再见到时礼先生就和以前不一样了。 而他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足够了。 … 橄榄石是自然界存在最古老的宝石之一,古埃及人认为它可守护佩戴者,驱逐来自黑暗的恐惧,也可辟邪护身,故赋予它“太阳宝石”的美誉。 它被带上来之前还被卖了个关子,放置宝石的容器被绒布盖着,拍卖师大声向台下的收藏家们介绍着这件珍品,特意说到了怪盗基德。 “怪盗基德?” 禅院真希在台下,她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回忆起来:“菜菜子和美美子最近好像对什么月光下的魔术师很感兴趣,难道就是这个人?” “真希同学……” 乙骨忧太小声的喊了一句。 “你说。”禅院真希拿出手机,打算如果那个什么怪盗基德真的出现能不能给还没入学的学妹们拍一张现场照片。 那对姐妹花虽然还没入学,没有父母的年轻术师在咒术协会的调协下下一届就会是她的学妹,两个小女孩经常来学校走动,嘴又甜,一来二去就连真希也拿她们没办法。 谁不喜欢两个撒娇的小妹妹呢。 第106章 柯学是一项玄学(10) 长泽时礼是个临危不乱的人, 这一点从很久以前就是他的优良品质。 但是。 这个场面。 长泽时礼扶额,他有点想把系统叫出来质问一通。 “你不舒服吗?我们还是先送你出去吧。” 面前的是两个成年男性, 关切的看着他;从他们嘴里长泽时礼听到了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 这两位经过地下停车场, 偶然发现去往地上一层通道附近储物室的门虚掩着,打开一看,就是昏迷不醒的他, 并且身边还留有一张怪盗基德的卡片。 恰逢警察们来来往往,说是怪盗基德盗窃宝石成功了, 两个人对他的身份也就明白了一点。 听说怪盗基德易容手段极其高明, 这个被放置在储物室的少年大约就是被选来当做易容对象的倒霉蛋。 他们本来打算把人叫醒送到警察手里就走, 不过少年迟迟不醒,又听说杀人犯流窜在这栋大楼里,两个人实在担心, 就稍作停留没有离开。 然后就是长泽时礼一睁眼就看见了俩卧底的名场面。 直接给长泽时礼干沉默了。 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庆幸琴酒带着其他成员撤出现场不在他身边好,还是该庆幸着两个人不知道他的身份好。 “谢谢你们,我没事,是我从小身体耐药性就不高, 不用担心。” 没办法,长泽时礼扬起笑容反过来宽慰他们, 态度之诚恳自然完全没有认识这两个人的反应。 长泽时礼确实不认识波本和苏格兰,他只在资料里见过这两个人的照片。 从印象里依稀可以判断出黑短发留有胡髭的就是被自己调出国内过的苏格兰威斯忌, 青年态度温柔,眼神还有点恍惚, 不知道是不是恢复了记忆又和挚友见面的缘故;那么另一位就好认了, 金发黑皮, 年轻有为的代号成员波本, 安室透。 长泽时礼突然有个不成熟的设想。 这不会是系统故意的吧? 想到交换控制权的时候系统支支吾吾的声音, 完全有可能。 不过这样的小报复无伤大雅,长泽时礼不会计较。 那边,安室透和发小默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们本来是打算先离开再说,现在组织对他们的态度不清不楚,情况太危险了,安室透在见到诸伏景光的那一瞬间他还以为下一刻他们就会被组织的人追杀。 虽然这件事没有发生,但还是很危险,就算是叙旧也必须忍着泪水留到安全的时候,而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琴酒和朗姆突然要求范围内全部成员撤除,不离开的话真的就有可能踩进圈套。 救下这个少年只是无意之举,但负责就要负责到底,两个警校出身的青年还是不约而同的没有把人丢下。 金发青年露出爽朗地笑容来,他说:“既然这样,那我们送你去外面吧?这栋大楼好像发生了命案,待在这里不安全,外面就有警察和救护车。” 听见安室透这么说下来,少年紧绷的神情似乎放松了不少,眉眼都舒展开。 “有警察吗?那就太好了。”他说,少年整个人都明快了不少,他的眉眼柔和带笑,眼里存有感谢:“还不知道两位的名字,我姓长泽,长泽时礼。” “可以的话,请一定要收下我对两位的报答。” 听见这句话,不知怎的,安室透觉得他意有所指,但无论怎么看这位年轻人都很平常,只是个有钱的富家少爷,运气不好被怪盗基德选中了而已。 “我叫安室透,是名侦探毛利小五郎的弟子,这位是……” “我叫绿川光。”诸伏景光默契地接住了发小的未尽之言。 “报答就不用了,听说上面发生了命案,犯人还没有落网,我们还是快点离开比较好。”诸伏景光蹲下来,看着他的眼睛温声询问道:“走得动吗?” 长泽时礼愣了一下,不知怎的,老成的叹了口气。 因为三年前事情,琴酒怀疑苏格兰威斯忌是卧底已久,要不是后来救回来之后短暂的失忆,把之前的事情都忘了,大概早就被问出原本身份姓名了。 这次长泽时礼虽然指了不少同样的情报交接任务,但苏格兰这边比较明显,否则琴酒也不会跟踪安室透确认交接情况。现在他要求全部成员撤出,这两个要是在关键时候找不着人多少有点不合适。 没办法,那个穿着白色风衣的少年同样温和地弯弯眼眸,朝着诸伏景光露出明快的笑容。 “没关系,我可以自己走。” … 发生命案第一时间和警方交涉的不是某位小学生侦探,而是从横滨远道而来的武装侦探社。 负责这次委托的侦探社社员织田作之助正在和另一位社员国木田独步与现场警部咨询线索,靠谱的国木田先生出示了这次委托的许可证,江户川柯南就在旁边,他听了一点。 原来这栋新建大楼停工过一段时间,因为安全员和工人之间发生了矛盾,不久后一位建筑工人身亡,之后工期延期很久,直到近前才全部修缮完毕可以投入使用。 但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这座乌丸集团与铃木财团合作的项目早在两年前就签下合同。 第107章 柯学是一项玄学(11) 太宰治很少见到正冈子规, 他和那位先代首领的交集少得可怜,要他认人的话最多凭着优秀的记忆里认个长相,在细节上远小于中原中也。 但是仅仅只是一部分对先代首领残留的记忆, 太宰治觉得相差无几。 像是如果正冈子规没死,又活了很久的样子,但是这绝对不可能。正冈子规的死和森鸥外无关, 尽管看上去是当初少主党在斗争中赢得胜利,但所有人都清楚, 这是横滨必然会经历的事情,大势所趋的必然走向不容正冈子规在那次假死脱身, 更不可能还这样高调的出现在另一个组织里。 而且如果是真的,森鸥外、夏目漱石, 这两个与正冈子规亲近至此的人这么多年下来没有一次表现出过任何正冈子规还活着的细节。正冈子规如果活着, 那对横滨来说将会是这么恐怖的影响。 如果不是, 那死去的企业家长泽为什么会引起中原中也那样的反应? 太宰治沿原路回去织田作之助身边,他想先看看案情。 警察们基本上都放下了怪盗基德, 优先考虑的是凶杀案。 据说负责怪盗基德的那位搜查课警部信誓旦旦的认为凶杀案与怪盗基德无关,正全力追查嫌疑人中。 加入武装侦探社已久的调查员织田先生正在和同伴国木田独步整理目前能找到的线索,无一例外全都指向这栋大楼建成期间一次普通的安全员和工人之间发生的冲突。 听起来就像是一场对企业家义愤填膺的谋杀,蓄谋已久的合理程度怎么看都像是一场合理的‘意外’。 “嫌疑人呢?” 一旁, 侦探社的国木田独步问正在记录的警官。 “已经有警官去嫌疑人家里临时拘留了,……不过国木田侦探,有一件事。” “我不算侦探,只是调查员, 叫我国木田就好了。如果有什么线索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金发青年推了推眼睛, 态度严谨一丝不苟, 很是振奋了年轻的警官。 “好的, 国木田先生!” 负责记录现场的警官像是就职不久的年轻人,被发配来处理穷极无聊的记录工作,国木田的态度很是让他有了认真的精神,年轻警官恭敬地请国木田独步过来,拿出了一段转存到手机上的录像。 “这是调查组在监控室发现的录像情况,其中有个人,就是这个人。”警官在录像的其中一段按了暂停。 如果江户川柯南在这里的话,他一定能辨认出屏幕上截定的人脸就是拍卖压轴品的太阳宝石被怪盗基德盗窃时,慌乱离开现场的一位服务生。 其他的不说,嫌疑程度就很大。 年轻的警官面庞上还留有活泼亢奋的激情,他小声对国木田独步说:“是刚刚才发现的,组里的刑事警部的推理和国木田先生织田先生推理出来的第一嫌疑人都是这个人,他潜入了大楼伪装成了一名服务生。” “警部说会两边都派人控制住,如果运气好的话当场就能判断出凶手!” 国木田独步紧蹙的眉头松了松,但还是不放心地追问了一句:“证据可以证明他是凶手吗?” “作案动机和基本工具都明确了,嫌疑人几年前是做化工的,在一次工作中受了伤,后来才转行去当安全员,在几年前的事情和工人起了冲突后据说对这家公司的辞退很不满。装有氰.化.钾酒杯上的指纹对比也很成功。” 警官收起手里的记录本,他对国木田独步说道:“抓捕进程推进成功之后我会第一时间告诉国木田先生,这一方面警方会和武装侦探社积极配合。啊,说起这个,国木田先生和织田先生是接受了相应的委托才来的吧?” “是,侦探社最开始只是想来这里调查一下以前的卷宗而已。” 说起这件事,就连国木田独步也不禁觉得命运是如此有戏剧性,这次凶杀案的嫌疑人就和侦探社接到的委托有密切关系,案情进展虽然顺利,但却发生了令人猝不及防的谋杀。 可惜乱步先生因为对这样的调查委托不感兴趣所以没有来,如果乱步先生在这里的话,一定可以将犯人迅速缉拿归案。 “这样啊。”警官忍俊不禁,“辛苦两位了。” 国木田独步也收起他封面上写有‘理想’大字的本子,“谈不上辛苦不辛苦。你还有事吧,我就不打扰你工作了。” “那么我就先告辞了!” 警官对国木田独步说道。 和侦探社的调查员交谈结束,下一个目的是去给其他目击者做笔录。 年轻的警官迈着欢快的步伐,迎面见到了从好莱坞远道而来为东道主捧场的女星克丽丝·温亚德,美丽的金发女人秉持优雅,朝着他露出礼貌的微笑,不知道将要去哪里。 他们两个并不认识。 在掠过女星的时候,这位就职不久的年轻警官脚步放慢了一瞬间,他的目光依旧看向他要去的目的地,只是放轻声音说着只有和他擦肩而过的克丽丝·温亚德才能听清的话。 “是不属于Boss安排下来的监控中的意外,犯人就快落网了。贝尔摩德大人。” 漂亮的金发女郎就好像没听见的一样,径直向前走,年轻的警官也像是没说过话一 第108章 柯学是一项玄学(12) “……得救了。” 穿着和之前见过的少年一模一样衣服, 连长相和声音都伪装得相当专业的少年在某个小学生侦探的协助下终于脱身,到了旁边没人的地方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江户川柯南看向他,颇为调侃地说道:“你不会是碰到别人的熟人了吧?” 他过去的时候看见了前不久才和侦探团们认识的那位年轻人正手忙脚乱地应付一位女生, 但是很明显, 就凭江户川柯南和那个人短暂的接触也能发现怪盗基德的在性格上的伪装没有做得很到位, 因此一眼就能看破这位怪盗宿敌的伪装。 “听那位女生的话好像不是?”红发少年心有戚戚地抬头又看了一眼刚刚逃脱的方向,他拍拍胸口:“似乎是和她认识的某个人很像,没办法,我也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意外。” “之前观察的时候发现他在会场四处转悠的样子比我还像在踩点,而且还是一个人来的, 没有比这更好的易容对象了。” “现在应该还躺在地下室附近的储物间吧。”怪盗基德说。 伪装下的怪盗基德挑头看了一圈大厅里的状况, 不由得叹了口气。 本来他只是来偷宝石的, 没想到这么倒霉地碰上了案件,还是凶杀案。 这下遭了啊。 听见对方的解释,江户川柯南‘哦’了一声算是知道了,他知道怪盗基德不会做出恶劣行径,所以比起被怪盗基德选中当做易容对象的倒霉蛋,他此时更关心另一件事,挑明了直接问道:“宝石呢?” 怪盗基德也不打算藏着掖着,他扬起笑容, 对此供认不讳:“在我这里没错,你是来抓我的吗?名侦探?” 肆无忌惮的魔术师一点都不畏惧侦探的正面抓捕。 “我也很想把你缉拿归案没错,不过……” 江户川柯南的眼睛上闪过白光, 他扬起脑袋朝怪盗基德笑了笑:“你可以直接离开的吧?基德。” 全封锁的警戒线对这位怪盗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因为这次刑事案件出动的武装警察们——这些只是明面上的, 江户川柯南深知, 在暗地里肯定还有那位Boss身边的组织成员。 按灰原的说法, 至少可以肯定琴酒会在附近。 毒杀?暗杀?还是真的只是个意外? 这些江户川柯南暂时还不得而知,他面前这位只是来偷宝石的怪盗基德先生大概也不知道,所以对怪盗基德来说,离开现场只是一位偷盗者理所当然会做的下一件事。 “是这样说没错,但是我也不想从怪盗变成杀人案件的嫌疑人啊。”怪盗基德突然如同泄了气的气球一样焉了下来,内里似乎还能看见疑似高中生年纪的活泼感。 “那你回来是来提供线索的咯?”江户川柯南歪了歪脑袋。 “没错,不过要比这更准确一点。” 怪盗基德打了个响指,认下了江户川柯南的说法,他又说:“我在易容的时候在地下车库发现了一个慌慌张张的家伙,可惜我当时也不知道他想杀人,只是顺手拍了一张照,我的直觉告诉我这很有可能就是犯人。” 怪盗基德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拍立得照片,夹在两指之间晃了晃,江户川柯南不加犹豫地伸手抢过来。 图像不是很清晰,应该是那种专门一次性成像的反转转印法相机,背景如怪盗基德所说是在地下停车场,江户川柯南的目光移到画面中间的人物身上时却突然眼睛睁大,瞳孔微缩。 “这个人应该是这里的服务生吧,现在应该还在大楼里面,把这件事告诉警方至少可以确定一个嫌疑人……喂,大侦探,你这是什么表情?” 怪盗基德说着,突然看见江户川柯南骤变的脸色不由得停下来。 “这个人我见过。宝石被盗的时候他从大厅里出去了。”江户川柯南皱起眉头,一边拿出手机拍照传给在外面的灰原哀,发信息给外在支援帮忙查找信息。 听见这么说,怪盗基德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吊儿郎当的样子,很是放松了不少。 “那看来我的嫌疑是完全洗清了,大侦探也该放心案件了吧?” 江户川柯南捏着那张照片驻足良久,听见怪盗基德的话却摇了摇头:“不,还有更危险的。” 他问:“你知道你偷的那颗宝石是谁的吗?” 怪盗基德刚刚放松的表情凝固了一点,他看了看对方的表情,直觉不对劲。 于是更加打量起江户川柯南的表情来,才半人高的小学生穿着一如既往的西装蝴蝶结,怪盗基德从看见他的那一刻就发现江户川柯南时刻带着耳麦,像是和谁保持着联系一样。 大侦探表情严肃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意思。 “不要告诉我我偷的东西和里世界有关。”此时怪盗基德心里勉强抱有一丝自己都不信的侥幸心理,如此问着江户川柯南。 “那你就猜对了。” 江户川柯南说,他没有故意停下来吊人胃口,继续告诉怪盗基德,只是眉头紧蹙:“而且,你偷的那位里世界组织首领,也就是黑衣组织的Boss刚刚才被警察们收殓入案,我去第一现场看过,氰.化.钾中毒,已经没有脉搏了。” 第109章 柯学是一项玄学(13) 江户川柯南急匆匆地穿过警戒线, 把警察甩在身后,好在他的外表是个小孩子所以没有引起疑心,只是因为到处乱跑得到了不满地抓捕。 堂下没有多少客人, 警察们四散在一楼大厅里,要去怪盗基德告诉他的地方还有一段距离。 江户川柯南半蹲在转道口缓了缓气息, 才微微探出头去看走廊里的情况, 巡回的警察们即将越过他走向正门方向。过了这里就是怪盗基德说的地下停车场了, 他要找的人就在那里, 运气好的话应该还没有走远。 他的手里紧紧攥着那颗胶囊,不自觉掌心都出了汗,冷得他发抖。 APTX-4869, 灰原哀口中被现任黑衣组织首领钦定下来的实验项目。和他最开始被灌下的是同一种,由于试验期的药物带有毒性, 又检查不出毒性, 所以可以用来作为完美犯罪的一种手段。 但江户川柯南不信这颗药是用来杀死那位Boss的。 他更倾向于携带这颗药的人和组织有关。 那个平平无奇的少年也才十六七岁吧,能接触到这样至关重要的东西,难道说就已经是黑衣组织里代号级别的成员了? 走廊上巡查警察的身影消失在转角, 江户川柯南抓紧机会, 立刻跑向怪盗基德说的那条通道口。 僻静的长廊顶上照着白光, 从这里一眼往过去果然是条安静又人少的走道, 回头看了看, 确认没有警察发现他这个到处乱跑的小学生,江户川柯南扶着墙壁松了口气, 继续往前走。 安静的走廊里似乎只有他微小的脚步声, 细细碎碎的, 没有人。 尽头的光亮比走廊的灯光要暗一些, 四下无人又寂静的环境很大程度让江户川柯南的神经紧绷起来, 脑海里不停的转着等会儿可能发生的情况。 那个人的身份已经委托给灰原哀了。 长泽这个姓氏在日本不算罕见,因此也不能就拿这个和那位Boss扯上关系。但是不排除长泽时礼是那位Boss的儿子、不,这个年龄差距应该是孙辈,不排除有血缘关系的可能性。 如果真的是血缘关系,那长泽时礼回国的意图是什么?继承黑衣组织……吗? 江户川柯南捏了捏手心,想到了APTX4869的副作用。 逆转时间的药物,他就是受害者之一。 ——不行,不行不行。 江户川柯南甩了甩脑袋,这个消息得到得太突然了,还有怪盗基德盗窃宝石、凶杀案等等一系列事情都同时发生,导致他现在思绪一团乱,根本无法短时间内理清楚脉络。 但是现在追上去是个不容错过的大好机会,如果错过这一次,下次再想拿到黑衣组织的资料就很难了。 “要去哪,小侦探?” 一道女声骤然出现在身后,江户川柯南猛地回身,手不自觉按在手表上。 被跟踪了?! 但在看清楚出现的人的长相时,江户川柯南却微妙地放松了一秒,立刻又打起精神来,沉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他喊着对方的代号:“贝尔摩德。” “看见某位小侦探急匆匆到处跑,就跟过来看看。”贝尔摩德笑着回答。 她依旧穿着她那身高昂优雅的礼服,金发披散,笑容优雅有温和,迈着平缓的脚步走过来,高跟鞋的每一步每一声都顿进江户川柯南心里。 他没由来确认了一个事实。 江户川柯南怔愣着说道:“今天发生的案件……” 贝尔摩德弯下腰,长卷的金发如柔顺的阳光一般从肩头滑落坠在柯南眼前,浅色的金光微微透进他柯南的眼瞳里,她虚虚抵住江户川柯南的嘴巴,盯着他的眼睛轻声打断未尽的话。 “不要说出来。” “是你想的那样。” 缱绻的女声落下两句,彻底打破了江户川柯南对凶杀案的游移不定。 “但是——!”江户川柯南当即就要追问,可是贝尔摩德已经起身,没有笑意的微笑表情让江户川柯南瞬间停滞在原地。 他从来没见贝尔摩德露出过这样的表情,哪怕是急着追查答案的江户川柯南也读懂了这份警告,最后只能硬生生的收回去,闷闷地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贝尔摩德笑了笑。 “知道的话就转身回去吧,真相就在那里,警方很快就会抓到凶手了。” “这个案件组织也会追查。如果你一定想做点什么可以试着不要让那位可怜的杀人犯被其他人带走,除了组织之外还会有很多人对这个案件感兴趣,要我说,这位犯人在牢狱里度过刑期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言下之意大概是盯着那位先生的什么FBI、CIA们也会不信,所以会想尽办法把人带走审问之类的意思吧。 江户川柯南闻言瞳孔颤了颤,他直问道:“这件事和你们没有关系吗?” 真的是意外? 但是,那不是黑衣组织的首领吗? 为什么会被卷入意外的杀人案里成为受害者? 贝尔摩德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否认道:“没有哦,完全没有。” 因为这完全就是Boss自己的行为,组织在 第110章 柯学是一项玄学(14) 虽说黑衣组织Boss被毒杀的过程和犯罪意图都非常合情合理, 但这个意外程度已经让江户川柯南注意力全都转移到了炸弹上。那个少年是谁,为什么携带APTX4869都已经是无暇顾及的事情。 得知有炸弹的一瞬间江户川柯南立刻说道:“我和你们一起去!” 国木田独步皱眉,一看是个小孩子, 直言拒绝:“太危险了,不行。” 贝尔摩德伸出手将江户川柯南从背后提起来,在江户川柯南贸然跟进之前打断了他莽撞的行为。 “专业的事情就交给专业的人来做吧。” 江户川柯南在她怀里挣扎, 但被钳制得根本下不来;两位侦探社的调查员急匆匆前往目的地之后,贝尔摩德才松开手, 江户川柯南立刻跳下来。 她笑了笑, 对江户川柯南的想法不置一词。 她说道:“那两位是横滨武装侦探社的成员,拆弹这点小事他们还是会的,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 还不如去看看上面的情况。” 江户川柯南却不会被女人的言语蒙蔽,他问道:“你阻止我继续追查,为什么?” “因为你很重要。” 贝尔摩德抿唇微笑,劝说到这份上了也不打算再多言,转身离开,只留下一句: “你想成为的应该是一颗银色子弹, 而不是红与黑的导火索。” 来自贝尔摩德的告诫让江户川柯南沉默思考了许久。 最终,他也没有再走向可能找到答案的方向。 再找到少年侦探团是在大楼的大堂里, 为了避免炸弹造成人员伤亡,大量宾客都被疏散到外面去了, 小侦探们担心不知道去哪里了的同伴的安危, 所以还坚持滞留在附近等江户川柯南的消息。 一见到柯南,吉田步美担心的大石头终于落地, 毛利兰也松了口气, 但最先上前的却是铃木园子, 大小姐气势汹汹地过去揪住江户川柯南的耳朵,“你这小鬼!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害得我们担心了好久!” 江户川柯南被揪得踮起脚尖,双手挥舞才能保持平衡,连声说道:“我知道错了园子姐姐!” 一会儿才从铃木园子的钳制下挣扎出来。 少年侦探团的同伴们围住他,小侦探们面带欣喜,开开心心对他说:“我们刚才破案了!” 几个小学生叽叽喳喳,你一言我一语的讲着刚才发生的事情。 “我们和侦探社的织田先生一起推理出了犯人的作案动机,是个心理阴暗的坏人,今天专门来报复所有人的!” “警察发现了基德的身影,虽然没有抓到他,但是很幸运的找到了犯罪嫌疑人!一下子就把人抓到了!” “对了对了,那个坏人还想挟持人质逃跑。那个人质大哥哥好厉害啊,一脚就把坏人踹开了,连帽子都没有掉,特别帅!” “不过大楼里被安装了炸弹,大家都要疏散出去——柯南,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我们担心了好久。”吉田步美说道。 被问及这个的江户川柯南连忙扯了个理由。他摸了摸口袋,却发现本来应该被他收起来的密封塑料袋不知道什么时候不翼而飞,口袋里此时只剩下怪盗基德还回来的那颗太阳宝石。 江户川柯南暗道一声大意,居然不小心被贝尔摩德骗过去了。 “原来柯南是找到了怪盗基德偷走的宝石呀。”吉田步美不免担心,看她脸上的表情显然是还记得犯人负隅顽抗的场景,心有戚戚地说道:“但是一个人也太危险啦,要是遇到了犯人怎么办。” “幸好小哀晕车在休息没有来,今天真是危险。”圆谷光彦也附和道。 说起灰原哀,江户川柯南这才后知后觉的拿出手机,不出意外全是劝他不要贸然追查APTX4869线索的消息。 江户川柯南颓败的收起手机,应和着同伴们的话。 得到的消息就只有贝尔摩德说的真实的真相:犯人落网了,受害者的身份确定了,以及受害者真的死了。 随之关乎黑衣组织其他的线索全都断掉,唯一一个和APTX4869的线索被贝尔摩德再三警告,与他曾经得到的那个邮件地址一样,都是不可开启的魔盒,就此再没办法得到更多的消息。 而魔盒本人正在和两个卧底告别。 卧底一号苏格兰威斯忌在要求下和解救的少年交换了手机号码,卧底二号波本则是约定有时间少年会光临他正在打工的那家波洛咖啡厅,亲自登门拜访以表感谢。 两位顺手将少年交给了外围的警察,然后就得离开这个地方避免因为联系不上被当做卧底。 长泽时礼目送两位卧底离开,转身和警察做笔录,讲述自己作为被易容的倒霉蛋的经历去了。 除了被怪盗基德选为易容对象,其他计划都在有序进行,接下来还要忙碌一段时间,再之后才是真正安心的退休生活。 做完笔录,长泽时礼接到了贝尔摩德打来的小报告。 从口袋里发现胶囊消失的时候长泽时礼就知道这东西最后大概会落到谁手里了,因此也没有很惊讶,只是让贝尔摩德处理掉。 一旁自主体死亡之后就回归的系统做贼心虚般问道:「你不怕柯 第111章 柯学是一项玄学(15) 偶尔有些聒噪的家伙彻底消失了, 伴随着夜里的凉风,展目望去周围的其他房子都有温暖的灯光透过玻璃照出来,而自己的新住址则冷冷清清, 一片萧索。 就好像又回到了孤家寡人的时候。 孤寡倒是不孤寡, 就是有点冷。 可能是最近降温了吧。 长泽时礼拧开新住址的大门, 在玄关看见了里面有细微的光亮,他不以为意地换上拖鞋, 走进客厅把外套丢在沙发上,躺下闭上眼睛休息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闭上眼, 脑海里掠过许多事情,大多都如云烟般飘过去就飘过去了, 重要的事情早在系统找上他之前长泽时礼就为了自己到了年龄该寿终正寝的问题进行过安排,所以现在就算是睡上个昏天黑地也不会发生什么事情。 久违的放松,在长泽时礼闭目养神时, 耳边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不需要刻意去听就能听见的声音,好似是明明就能完全隐匿行踪,却硬生生要发出动静提醒这里有人一样。 长泽时礼动了动耳朵, 什么也没做。 脚步声停在了沙发旁边,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有人把长泽时礼随手一扔的外套捡起来了,听声音似乎是挂到了衣架上, 然后又折返回来坐到了旁边的小沙发上。 ‘啪嗒’ 打火机敲打火石的声音,紧接着烟草被火舌燎燃, 烟的味道迅速弥漫。 长泽时礼这才睁开眼睛。 对面的沙发上坐着一名青年。 由于是半躺着的, 视线首先接触到的是青年一身黑色的长款风衣, 漆黑的风衣和宽檐帽仿佛要融进黑夜里了一般, 唯独银色的长发在微光下折射出些许光亮来。长泽时礼忍不住发散思维, 想起了很久以前给组织取名时候的事情。 他不怎么擅长取名字,打个比方就是港口Mafia那种,在港口码头起家所以因地制宜就叫港口Mafia;琴酒十四五岁加入组织,那会儿组织成立已经了很长一段时间,但是还没有个确切的称谓,秉承着被别人取奇怪的代号还不如自己定的长泽时礼思来想去,把这个问题丢给了近卫在身边的少年琴酒。 结果两个人讨论了整整五分钟都拿不出个正经称呼,最后还是琴酒忍无可忍无可奈何替上司一拍板,穿黑衣服就叫黑衣组织吧这样简单粗暴的定论了。 久远的故事了,那个时候他面前这个青年还不是总板着张脸的样子。 长泽时礼嘴角勾起细微的笑意,眼里反射出烟头闪烁的点点火星。 银发青年在抽烟,以往的时候他从来不会在长泽时礼面前抽烟,唯独今天破例。 琴酒将当做礼物送给他的打火机放回口袋里,吐出一口烟雾,透过朦胧的空气看向沙发上那边的少年。 “怎么,不放心吗?”他见少年笑了笑,熟悉的性格让琴酒心里踏实了不少。 “没有。” 琴酒顿了顿,转过脸不看他,反而看向玻璃门外的夜景。 他说:“过来看看。” 听见他这样说,沙发上的少年反而笑得更开心了,明明是年轻的样貌,却说着老成的调侃,颇有长辈口吻的调笑道:“长大了反而不坦率了,还是小时候有趣一点。” 琴酒自动过滤了这句话。 小时候经历了数种用贝尔摩德的口吻来说的‘以前Boss刚让琴酒负责保卫工作的时候,因为防止暗杀被看管得太严而趁着琴酒不注意一个人开车出去转转,结果违章被交警拦下来还是琴酒去领的人’这样的事的琴酒真的是对长泽时礼的性格习惯得不能再习惯了。 长泽时礼见他不说话,主动发问:“所以呢,来看看看见了什么?” 问到这个,琴酒抽了口烟。 今天的事情结束之后他去看过一眼即将被入殓的尸体。由于案件过程被分析得条理清晰犯人也得以落网,尸体就被相关人员带回然后送去了殡仪馆。 那副身体的容貌对琴酒来说很熟悉,他见到长泽时礼的时候Boss比那要年轻许多,但也是两鬓发白的年月,把他从一众新人里挑选出来,带在身边破格提前授予代号,如同下一代那般教导。 所以明知道是他那个不省心的首领自己安排的,就算没有这个意外长泽时礼也会自己下手暗杀自己,但真正在看见死亡的时候琴酒还是不由得怒火中烧,差点就拎着抢去警察署提前结果那名犯人的生物学生命。 本来他应该按照安排继续前往横滨调查有些干部级成员闻风而动的事情,但临到了却丢下伏特加一个人到这里来了。 这里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他来的时候长泽时礼还没回来,就一个人静坐一会儿,平复心情,听见有人进门但是不说话,反而衣服随手一扔的架势,他就知道收留培养他的那个人还是一如既往。 烟雾徐徐上升,烟草也燃烧了一小截,烟灰落下。 “Boss……”琴酒皱了皱眉,改口:“时礼先生。” 沙发上的少年歪歪头:“好的?” “——” 也许是形象带来的改变太大了,一时之间就是言语行事作风丝毫不拖泥带水的琴酒看着曾经的Boss这 第112章 柯学是一项玄学(16) 一位巨型财阀之主的死亡如同砸进平静水面的巨石一样激荡开无数涟漪, 仅仅一夜过去就席卷了各国报纸头版。 但无论如何怎么暗流涌动,咒术院校的一年级生们今天都要老实的上课。 今天一年级的课程是理论课中的咒术指导。 任课老师:五条悟。 兼职御三家之主。 白毛教师戴着副有些年头的圆框太阳墨镜,兴致勃勃地在讲台上随口就能拿出一些新颖的咒术解析, 但理论课嘛,还是大早上的, 青春年少不熬个夜怎么能叫年轻人呢。 大家都有点困,除了熊猫。 本来大家都只是听课,突然乙骨忧太一个若有所思, 在同窗们震惊的目光下举起手。 本来只是随口一说的五条悟欣然点名:“噢, 忧太君有什么想法说给老师听听?” 乙骨忧太站起来,起身的时候瞟到了旁边三位同窗的表情时还吓了一跳。 他挠着头, 颇为犹豫地把自己的想法说出口:“老师刚才说的那个, 我有个问题。究竟是咒力驱动术式使其形成物理伤害, 还是物理携带术式形成咒术伤害呢?” 话一出口,五条悟立刻鼓掌:“不愧是我的爱徒!提出的问题非常刁钻!” “要回答这个问题的话就需要一些举例了——迳庭拳太简单,就拿老师我的无下限和另一位特级的术式星之怒来举例好了。” 熊猫大吃一惊, 惊讶得合不拢嘴,他侧过身小声在课堂上讲话:“这你也能听懂?” “鲑鱼鲑鱼!”狗卷棘连连点头。 “嗯?” 乙骨忧太摸摸头,无辜的表情写满不明所以:“换算成咒术的话很容易就能学会吧, 而且这不是咒术基础吗?” 禅院真希握紧拳头,低声怒道:“这是哪门子的咒术基础啊!” “鲑鱼!” 这一下给乙骨忧太整不会了。 “我看那本书上是这么写的……我找找。”乙骨忧太转身去翻挎包里的书。 当看见那本书的时候, 熊猫几人目瞪口呆, 大家纷纷感叹:“你真不是个人。” “什、什么?” 乙骨忧太同学摸不着头脑。 眼见学生们的注意力都不在自己身上了, 五条悟讲课无果,但不打算维护课堂秩序, 反而融入学生之中抽走了乙骨忧太手里的书。 “在看什么?给我也看看。” 五条悟翻了翻, 从书里抬头一看, 就看见熊猫禅院真希狗卷棘三人一副‘我说得没错吧’的表情看着他。 但五条悟可不是普通咒术师,作为得天独厚的六眼术师,青年笑嘻嘻地把书塞还给了乙骨忧太,他晃了晃手指,说道:“理论上来讲,这确实是咒术基础,或者基本规则。” 深知五条悟德性的学生们反应冷淡,但五条悟不在意。 “比如这个,忧太折起来的这一页。术师的咒术是依据现有能力发展的,而在此之上的是世界本身所蕴含的规则,比如数学、物理、化学等等,最直观的举例是军用武器*。” “简单的例子,云爆弹。虽然无法杀死咒灵,但是却可以轻易达成以消耗咒力、抑制生长,损伤咒灵躯体等目的,代价嘛……”五条悟耸耸肩,不说出来这些孩子们也知道。 不过他又低头看了一眼书上的字,这本书并不只有写咒灵,还有术师。 有些武器虽然对咒灵没用,但在杀死身为人类的术师上却比什么都好用。 所以五条悟又继续拓展课题:“不过虽然这么说,咒术的可能性也不低于这些规则。拿另一种非常规举例吧——哎呀,还是当初我太过得意自满的时候收到老头子的告诫呢。” 白毛教师这么说着,脸上却是笑容满面的。 “人体内的气压和大气压相互作用抵消,才保持住身体。*可如果驱使咒术调转体内的气压方向的话,就算是老师我也会吃亏的哦。而这一点是非术师暂时做不到的。” 乙骨忧太若有所思。 熊猫吐槽道:“一般咒术师也做不到这种吧!” 随口带过的拓展课题五条悟没打算深究,只是把问题丢给学生们,他扬了扬手里那本书,说:“不过这本书说是基础,……但是要抛却术式,以咒术本身来实践,对于大众依赖生得术式的术师来说确实难了点。加油,忧太君,继续研究。” 五条悟合上书本,用力拍了拍乙骨忧太的肩膀,拍得乙骨忧太差点没站稳,一副大加赞赏‘我非常看好你,加油’的模样。 就连禅院真希几人也露出了唏嘘的目光。 看乙骨忧太莫名顺眼起来了。 下一届姊妹联赛干翻友校的全年级希望就是你了,特级大哥乙骨君! “等等!这到底是什么啊!” 乙骨忧太瞳孔地震。 不要在新人面前说谜语啊! 禅院真希看着这个呆子实在一无所知的样子掩面解释道:“这是千年前咒术师首席菅原道真所作的咒术理论知识,现在也被咒术界奉为瑰宝的菅家文草。” 熊猫补上一句:“顺便一提,你看的应该是五条老师译版,他肯定是把这个东西当入学礼 第113章 柯学是一项玄学(17) 街道对面是东京涉谷区有名的寺庙, 按照死者本人的意愿,停灵仪式是在这里举行, 而不远处就是一座陵园, 遗嘱上的意思似乎也是安葬到那里。 今天是个雨天,乌云聚顶的天空颜色暗沉,一星半点阳光都透不进来。 灵堂大门前花圈上的假花被雨水敲打没有落败, 滴答滴答的在地上蓄起水坑,映出来来往往的人们, 他们条理有序地布置好现场,准备迎接前来吊唁的客人。 现场没有很热闹,没有准备鸣枪礼也没有丧礼乐队,喧闹的只剩下雨声;附近的几条街都被封来维持现场秩序,大量黑西装举着伞整齐地列了好几排,明明是守灵规定的黑衣服,却在不言之间暗示着严肃和威慑。 很显然, 办的是葬礼,展示的是势力。 不远处。 长泽时礼坐在车内,听着雨滴拍打在车窗玻璃上的声音, 一边翻着手机里朗姆传过来的信息, 也不忙着进去。 他现在和原本的自己关系上是丝毫不沾,前来守灵的理由也是些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等着人多的时候一起进去就好, 反正葬礼而已,不会有人到这里来取证或者是闹事的。 翻着翻着, 长泽时礼的视线从手机上移到后视镜上看了一眼, 又移回来, 头也不抬的问了一句:“发生了什么吗?” 车内除了他之外就只有琴酒。 伏特加的级别显然不够知道长泽时礼的新身份, 再加上这几天琴酒休假又不打算自己去放松一下,就顺手抓过来当了一回司机。 琴酒对被长泽时礼观察出情绪这种事习以为常,‘嗯’了一声:“朗姆坐镇,大部分还没有动作。” “只有贝尔摩德被调出去这件事……”琴酒说,但话才报告完一半,就被抢走了剩下的台词。 “引起了警惕,对吧?” “也没办法,莲耶先生留下来的世仇哪是那么容易就解决干净的,她算一个,我算一个。” 琴酒抬眸,从后视镜里看见坐在后排的红发少年一只手抵着脸颊撑住下巴,另一只手翻着手机邮件里的名单,目不转睛的模样一点都不在乎外面的事情。似乎随着身体年龄的变化,最近这段时间长泽时礼连行为上都变得有年轻人的活力了起来。 “几十年前他们还想从贝尔摩德那里拿到黄昏别馆的证据交给FBI;现在就算是贝尔摩德把那时候看见的事情全都说出去,被告人也不可能从土里爬出来了。” 长泽时礼眼眸弯弯,他其实明白系统一直以来对他的暴躁之处在哪里。 但是这是现实,他纵然可以全身而退,琴酒不行,朗姆不行,贝尔摩德不行,所有和组织有关联的人都不行,他合作过的友方越多,当他离开时,能背刺他的敌人就越多。 位处在他这个位置才会明白,庞然大物倾塌之后会炸响什么样的海浪。 听了长泽时礼的话,琴酒显然想起了什么,表情也更加冰冷起来。 “以前的那些人,啧。” 冷若冰霜的神色大有长泽时礼一下令他就会和几年前那样提着枪就动手的意思。 “别总是板着张脸嘛,阵。” 长泽时礼说话做事两不误,把手机画面从没看完的邮件切换到信息界面,拿着手机的那只手的手指在屏幕上敲敲打打,映着手机的光亮,眼底似乎能反射出此时一串一串的五十音在他指下迅速化为暗语,发往组织里二把手朗姆的手机里。 发完邮件,长泽时礼探头看了看外面的情况。 阴雨天。 葬礼。 一群穿着黑西装可能口袋里还揣着枪的保镖。 还有陆陆续续前来吊唁的宾客,几十年来的广泛人脉使这里门庭若市,却依旧觉得雨声更大,敲打在伞面上的声音更响。 没有人敢闹事,和他活着的时候一样。 长泽时礼点点头,转头就对琴酒说:“今天是个好日子,开心一点!” 琴酒冷冷地看了一眼外面的天气和正在发生的事情,回了一个面无表情给他。 只能说这是他敬重爱戴的长辈,打不得说不过,要是换个人他给的就该是一枪子了。 琴酒的冷漠让自己是个话多性格却带出这么个下属的长泽时礼颓败起来,明明以前琴酒至少还会给点回应的。 就算是性格比起其他两个算得上文静的林太郎都会应他一声吐槽一下呢。 长泽时礼颓败地说道:“行吧,走了。” 推开车门的一刹那,冷风裹挟着雨水扑面而来,还没下车,雨珠就挂在了长泽时礼的头发上,风不大,大的是雨,今天是个好日子,但不会是个好天气。 还有嘲杂的雨声,随着脚步交接,寒暄交谈等等声音都涌过来。 琴酒撑开伞,绕过来将少年拢在伞下。 大雨模糊了来往的各色人物,来吊唁的人们都穿着黑色西装,琴酒在这些人里也不算显眼,少了被认出来的可能,不过他还是把伞压低半截,避免看见什么熟悉的人。 陆陆续续的进入灵堂,里面比外面装饰得更隆重,放着画像和遗体的主位边缘摆满了白花,将中间的棺椁围起来,面对着棺椁和牌位摆放了数十张整齐罗列的 第114章 柯学是一项玄学(18) 不在这里? 白发青年的眸子转动间一一扫过堂内的人们, 从两面宿傩不知道跑哪去消失在明面上再没人有能力和他一战之后,那双就此冷淡下来的苍穹之色居然再一次的拉起了闪电般的苍蓝弧光。 哪怕是藏在圆框的太阳镜下也遮挡不住那道令人两股战战的压迫视线。 五条悟再确认了一遍自己找的方向。 没错,是这里, 他对寻人这方面的咒术能精确到分毫,绝对不可能找错地方。 还是说正好错过了吗? 五条悟沉下心,终于把注意力放到了眼前的场景上,视线还没投到正中央的遗像上, 仅仅是意识到周围的花圈时五条悟就僵硬了一下,难得的有种心虚和冒犯之意涌上心头。 来的时候也不是没看见这里有人在举办丧礼啦, 门口横幅上的名字看了一眼也在他有合理理由来的范围内, 门口的人也没拦他。 要是让杰来善后的话绝对会被骂的, 还是在被发现之前让御三家的人来救个场再蒙混过关好了…… “五条家主?久闻大名。” 打断五条悟思考的是一道沉稳的成年人声音,那种略带礼貌性笑意的腔调和生疏却不失礼的称呼, 一听五条悟就知道对方绝对不是之前应付过的那些趋炎附势的类型。 五条悟按下墨镜挑头看去, 果然和见过的那些不一样。 正在灵前的队伍不大,除了为首三位之外带来的部下们也是一身漆黑的着装,但和堂内的那些人不一样, 肃杀之气严重到仿佛是从血泊中走出来的, 令人退避三舍。 再有就是两个咒术界也如雷贯耳的名字。 金色夜叉的尾崎红叶,重力使的中原中也。 前者给她的组织带来的荣誉和价值不必多说, 而后者, 则是全国异能者中唯一的超越者,镇守横滨的荒兽。 这样的阵容说不是来砸场的都可惜了,换个人恐怕连和他们说话的胆子和资格都没有吧。 早已成为御三家之主的白发青年却也不惧, 双手插兜抬步上前, 在万众瞩目下掠过层层身份阶级分明的座位走进正在准备祭拜死者的那个人, 从对方的衣着打扮以及携带的下属判断出了对方的身份。 “和你们打过很多次交道了,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森首领。” 五条悟还没靠近过去就被拦住了,一名橘发青年从森首领身后微微上前两步,阻隔了五条悟前进的路,再一看周围的人也是一副‘不会真的有人砸场吧’的微妙表情,白发青年撇嘴,没有继续上前。 不过气氛僵持着也不好,五条悟记着以前吉祥丸告诉他的话,情况不明就率先发话把问题丢给别人:“森首领是来参加葬礼的?” 这个时候要是有杰在就好了。 五条悟内心小人冒了尖尖,他不喜欢打着官腔和别人说话,早知道就把挚友叫上了。 应对这种场面杰这个更专业的一定会更合适,那家伙在之前收编盘星教之后就变得特别的擅长起交涉事务,一度被那些宗教信徒们‘教主、教主’的喊着,人际交往的成果让他这个被吉祥丸专门教过的都自愧不如。 而且横滨的港口Mafia啊,就算是对这方面事情不感兴趣的五条悟也听说过几年前让里世界势力大换血的横滨新旧首领换代。 夏油杰还和他吐槽过那之后连咒术界和横滨那边的交接问题都变麻烦了很多,最后经由异能特务课担保保证咒灵不会继续为祸城市之后,那个城市的咒灵相关问题就交给本地势力自己负责了。 没记错的话,眼前的男人是个对外看起来平易近人没什么战斗力,但曾经铁腕镇压过上一代残余势力的家伙。 不能小觑任何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呢。五条悟拉拉嘴角,心情不是很好。 那张照片比两面宿傩的存在更容易让他记起以前的事情,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不会逃课闯入别人的葬礼。 面对白发青年的问话,森鸥外笑眯眯的回答:“冒昧前来拜访而已。” 他知道眼前这位白发青年的身份。 咒术界的天纵奇才,传说中获得了先祖庇佑的六眼术师五条悟,别说是历代五条家主中的最强,据情报显示,很有可能是划时代级别的咒术师;身份上又是尊贵的御三家之主,和咒术界那位对外交涉的咒术协会会长夏油杰是至交好友,从任何角度来看都是不能小觑的一个人。 不过,据他所知,棺椁里的这位和咒术界的关系不是很大,要么来的也应该是夏油杰,五条悟这样的身份来做什么?代替他那位挚友吗?夏油会长最近不是很忙吧? 不明来意,不能轻易下定论。 森鸥外眼中流转着各路思考,他暗示中原中也一眼,橘发青年压低帽檐,撤回一步让开。 如此就是没有要针锋相对的意思了。 本来以异能者为主导的横滨和咒术界的关系也不差,森鸥外虽然还没见过咒术界权力最大的御三家之主五条悟,但因为里世界的事情偶尔也会涉及到咒术方面,和那位夏油会长的关系也还不错。 “五条家主也是来拜访这位老先生的吗?”森鸥外抬起手中那柱香,递向五条悟,邀 第115章 柯学是一项玄学(19) 棺椁里的死者遗容上其实和五条悟记忆里的菅原道真没有很多像的地方。 那个人躺在棺椁中, 整个人的周围铺满惨白的花,无声地声明生命终结。他头发被梳理得很整理,花白的鬓角一起陷入哀悼的白色花朵里, 静默在棺椁中,没有半点相似的红。 死因五条悟不知道, 但他能看见棺里的人面容干净, 只有岁月带来的纹路,面色微微有些发青,双目闭合, 双手祝祷胸前,好若死亡前最后的祈祷。这幅模样和五条悟以前见过的其他死者其他葬礼没有区别。 但是五条悟看得见——六眼看得见。 那副墨镜后, 那副从童话故事开始就属于他的墨镜后,漂亮瑰丽而璀璨至极的眼眸如同海面上的粼粼波纹一样破碎,仿佛苍蓝中不是天空,而是倒映在汹涌海面的泡影, 在晨起的海面上蒸腾出绰约的朝雾。 深藏了十年的疑惑和悲伤抑制不住地倾泻出来质问——六眼看得见。 五条悟轻轻阖上双眼, 浅色的羽睫也在轻轻颤动。 他看得见,从菅原道真放弃六眼的那一刻开始,他的六眼就不再是一种百年就会形成一例的咒术特性, 而是真正意义上成为了旁人口中的‘天赐之瞳’,拥有的是以往任何一代六眼术师都没有过的力量。 所以五条悟看得见。 看得见停灵之下那具死去的身体里残留的痕迹。 他已经不是举着蜡烛在冒险途中学习六眼用法时发现不了菅原道真咒力气息的小孩子, 现在哪怕是死去之人的灵魂残秽他也能观察得到。毫无疑问, 棺椁中沉寂在死者躯体里的那份遗留属于陪他度过了无数个寒暑春秋的‘幽灵’。 这个死者的灵魂曾经就是菅原道真。 这才是正好错过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五条悟想起了很多毫不相关的过去。 他想起他才十岁出头的那个时候, 那个时候他拥有一个神奇的童年伙伴好几年了, 是五条悟认为一生中最无忧无虑的时光。 五条悟没见过菅原道真年老的模样, 以特殊姿态降世的怨灵从最开始就是一头红发张扬至极的青年样貌, 但是站进御三家的长老堆里时却又能很好的融入进去。 和他这道醒目跳脱的白不同,菅原道真的红很狡猾,你可以说这种色彩炽烈,也可以说是温柔,但不可否认菅原道真的野心。那个幽灵曾经在春日午后的走廊上和五条悟一边下五子棋一边聊天的时候聊到了五条悟变强的方向。 菅原道真说:不要依赖规则,拥有改变规则的力量才是真正的强者。 虽然五条悟记得那个为老不尊的家伙说这句话只是为了在被五子连珠之前借口理由把棋盘掀翻来逃避在区区五子棋上输给年轻人的败局。 但这句话却影响到了五条悟,还有夏油杰。两个年轻人携手,如同发展基础科学一样前所未有的展开了正式对基础咒术的研究,和异能者的技师们研究异能武器一样,对咒术界做出了决定性的进步影响。 五条悟不知道自己在他那位纵横平安时代的老祖宗眼里是什么样的,也不知道这样的行为在老祖宗眼里又是什么。 他只知道菅原道真的强大,史书上连后人都篡改不了的功绩就是证明。 六眼。 无下限。 这是菅原道真在一千年以前烙下的代名词,五条家族引以为傲的荣誉。 但是五条悟不知道菅原道真跨越千年,放弃六眼放弃高天席位放弃一切到他身边来是期望他什么。 是为了培养他成为下一个「菅原道真」? 培养出一样强大,一样恣意妄为,一样用冰冷的天赐之瞳注视人间,一样是高天神明都无法撼动的最强吗? 似乎不是的。 五条悟依稀记得老祖宗在他小时候说过这个问题的答案,但那时候他还小,被他一脸无所谓地喊着‘听不懂,我们出去玩吧’抱怨过去了。 但是现在他知道。十年前他从一封笔迹很潦草的信里知道的。 原来自己在老祖宗眼里的形象,就像是去咒术学校上学前的最后一次出去玩时留下的那份录像里:摇晃视角里的白发少年在刚刚的街机比赛里拿下胜利,下台的时候也不忘意气风发地回头,在下台阶的时小跳两步带起发丝飞舞得年轻气盛,纯白柔软的发丝反射有金色彩纸如雨般的庆贺,正在笑容满面地向镜头高高挥手。 「去感受吧,去拥吻吧,五条悟。」 「在六眼中一片繁杂的咒术世界里寻找色彩,岁月斑驳,唯独不变的是一颗对未来缤纷的憧憬之心。」 “……悟?” 夏油杰第二次压低声音喊挚友的名字,他轻声问道:“发生什么了?” 此时一轮祭拜仪式已经到了末尾,旁边那位横滨之主虽然注意到了这边的突发状况,但秉持守灵礼仪已经带着他的部下去了前排的座位,后续还有其他有名望的宾客会进行祭拜,他们在停灵前滞留太久也不好。 五条悟没有回答他,但是睁开了眼睛。 当视线撞入那抹苍蓝色的时候,夏油杰不自觉地微微后撤了一小步,很轻微的距离,但即使是当初诅咒之王还没有彻底消 第116章 柯学是一项玄学(20) 葬礼现场大概是回不去了, 回去他准能被认出来。 长泽时礼干脆举着伞,一步一步悠去了他要去的方向。 石墙森白,雨雾下树叶朦胧, 封锁了好几条的街道让这片园区安静得如同深夜一样冷僻寂静,本来就没多少人会来,加上下雨就更加空旷。 他给朗姆打电话, 顶着雨水敲打在伞面上的声音,走向来过很多次的地方。 “我们和咒术方面关系怎么样?” 雨幕渐渐小了, 或许是雨要停了。不过风还是冷的。 声音从雨幕里传出来是一贯的冷静和平淡,长泽时礼也在想——他好奇那些孩子们在他离开之后会有怎样的生活, 是否幸福,是否得到了自己曾经想要的, 是否成为了自己小时候想成为的人。 长泽时礼的本性很放肆,典型的藐视规则那一类人, 因此他在那些世界里做出的与其说是‘养成’行为,不如说是一种期望。期望他养出来的孩子不会拘泥于既定的道路, 哪怕最后身为压倒性的强者, 却依旧会朝着更高的目标迈进, 甚至对未知抱有崇敬之念*。 但这些和现在的长泽时礼无关。 纵使怀念有着那么多年的养育情感, 现在对于长泽时礼来说最重要的是现实。 电话那边的朗姆疑惑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 但还是回答道:“组织和咒术联盟,以及咒术禅院家有一些合作项目,交涉之前由贝尔摩德负责,现在转交到了我这边。您需要资料吗?” 长泽时礼没有立刻回答。 一番话里涵盖的信息量足够他推理出前因后果。 朗姆身为Boss权下第二,关系虽然不会是琴酒那样密如亲子, 但也是千挑万选出来的心腹, 不可能会出现记忆混乱的情况。这种程度的亲信部下都对突然融合的其他世界情报信手拈来, 只能说明所有的一切都是真的。 他好像知道系统在离开之前为什么一副心虚犹豫不决的模样了。长泽时礼想。 他撞上的人是森鸥外,拦下他的人是太宰治,这些都不是错觉。 长泽时礼穿过蒙蒙细雨,踏过地上蓄起的水洼,雨水斜风吹面而来打湿发梢,在一排整齐的陵墓中找到了前不久才来过的墓碑。 他又问:“那港口Mafia呢?” “没有合作。” 还没等长泽时礼意外追问,又听见朗姆回答:“关东地区自三十年前起里世界方面就和港口Mafia有臣属关系,上次就对外销售渠道谈判破裂后,组织和港口Mafia的关系一直不太融洽。” 朗姆顿了顿,又说:“还有,您去世的消息传播出去之后,近期国内我们的海运方面有被打压的风险。本州大部分港口码头都有港口Mafia的人员分布,如果要继续的话只能去九州。” 长泽时礼诧异,脚步停在墓碑的短台阶前,但不需要谁来提醒就自发回想起自己的所作所为,心情复杂。 虽然不清楚世界融合的时候是怎么判断两方势力的领地范围的,但是正冈子规时期自己做过哪些扩张欲强到极致的行为,长泽时礼心里还是有数的。要是真算起来港口Mafia响彻日本里世界的名号和乌丸集团易主四十年来的身家,不说势均力敌也该是不相上下了。 算是自己做过的事情给自己挖了坑吧,但是也没办法。 来过一次的墓碑近在眼前,长泽时礼看着这座华贵的无名之墓,微微弯下眉眼,拿着那朵随手折下的丧花上前。 他的死不外乎那几件事。 首要就是摆脱早年为了生存而夺取黑衣组织首领地位被世界意识盯上的危险。 其实最开始他没有想篡位的意思,穿越世界的漫画意义对求生的人来说并不重要,长泽时礼穿越之后了解到当时年代的第一想法只有在即将到来的战争年代里好好活下去而已。 他很聪明,视野和见解来自于后世那个对历史已经有了很大定义的时代,不断学习提高自我之后在乌丸莲耶手下脱颖而出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随着年纪增长,对长泽时礼来说另一种危险也理所当然的出现了。 他一直是乌丸莲耶座下最得力的那个干部,无论是对外交涉还是对内部署都尤为出彩。但这样会被他那位年纪逐渐增长的老前辈忌惮。 不是忌惮才华,那个大背景下才华出众的人太多了,他只能算比较出挑的那种。是年轻的时候长泽时礼不懂得掩饰自己的野心和能力,他的存在已经在逐步走向架空上司的程度,如果乌丸莲耶用人不疑,那今天朗姆的代号应该会给长泽时礼,可惜没有。 在老前辈的压迫下,长泽时礼首先是篡夺了乌丸莲耶的大部分产业和势力,那个时候应该是五六十年前吧,战争带来的风雨飘摇导致就算是扎下根基的乌丸家族也要顾及被波及,以致于相当一段时间里被长泽时礼这位背叛者发展出来了。 不过那个时候长泽时礼还没有得到乌丸莲耶势力的全权,因此在后来他的老前辈能依靠家族基业和他继续斗争。 后来,长泽时礼策划了四十年前的黄昏别馆事件,让整个乌丸家族的全部都葬送在了战争末尾。 从那一刻开始,他才是真正介入到了 第117章 柯学是一项玄学(21) 世界融合这件事系统没有告诉宿主, 长泽时礼完全是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继续了他之前就在准备的换位筹划,就算没有系统他也会这么做,最多不会那么张扬的邀请各路人马。 如果要问一句系统为什么做出这种无限接近于背刺宿主的行为的话, 它的回答一定是预防。 预防长泽时礼很有可能会做的事情。 一路陪在长泽时礼身边目睹了宿主行事作风的系统在最后的对话里无比清晰的意识到了一件事, 就是长泽时礼这个人活的太清醒和偏执。 就像到那些世界里他首先不是找到他要养的人类幼崽, 而是优先获得一个稳定的身份一样。——系统甚至不会怀疑在回到最初的世界里之后,如果江户川柯南真的调查到了长泽时礼隐藏起来的新身份, 这位从旧时代里脱颖而出的宿主会干脆地对世界主角痛下杀手这种可能。 穿越世界的漫画意义对长泽时礼的意义顶多是获得了一些情报。除却漫画信息之外的事情, 诸如黑衣组织的活动范围、交涉势力、组织内部成员筛选;又或者乌丸财团投资在各国的商业企划、在国内与铃木财团和合作……这些都不是漫画能给予的, 这些都是长泽时礼自己经营的。 长泽时礼相信人类的可能, 换而言之就是谁都无法决定他的人生。想按着他和他掌控的黑衣组织顺着剧情走而在未来的某一天败给红方,就像是让工藤新一放弃追逐黑衣组织一样不可能。 所以系统只能出此下策,使几个世界的主线交融而编织出更多无法预测的走向,以此稳定世界核心。 当然, 还有另一个不得不说的原因。 仅从养孩子来看, 长泽时礼的养成行为无可挑剔, 是一个合格的收养人,但从大世界的角度来看, 太过分了。 宿傩游历山川见多识广对杀戮的兴趣明显减小; 森鸥外手握遗产势力遍布全球横滨对危险的应对能力显著提高; 五条悟夏油杰格局打开繁兴咒术找到了对空茫理想的自我选择。 而这样带来的后续剧情影响是毁灭性的, 这也是系统能和世界意识谈判成功的原因。 核心角色们的走向已经随着他们的理想变更而不会回到最初的剧情上了, 所以就算是世界融合了也没关系。 这样做其实还有一点私心。 如果可以的话,系统希望能借助让那几个孩子重新出现在他身边,以此融化长泽时礼习以为常多年的理性本能, 真正退休下来颐养天年。 … 长泽时礼不知道一向傻白甜的系统想了多少,又想为他做些什么, 他现在只对眼下的情况感到十分头疼。 为首那个叫禅院真希——应该是叫禅院真希, 这个女生他见过一面。 是在禅院家见过的那对双胞胎的其中一个, 他出于兴趣还停留了研究了一会儿双子之间的束缚,结果耽误了和五条悟去买喜久福的时间,闹腾又精明的小五条悟借此从他这里要求了一堆事情。 他们现在在举行葬礼寺庙街道对面的店里,站在雨里也不好说话,就由长泽时礼提议到这边避雨来了。 从禅院真希的口述里长泽时礼得知了一件他刚刚还在希望没有发生的事情: 五条悟在这里,似乎是追着他刚刚去给自己上香时遗留的残余追进了灵堂,现在还没出来。 长泽时礼大概能知道五条悟是怎么在信息全无只有长相的情况下找到他的踪迹的,菅原道真会的东西五条悟基本上都会,没有直接出现在他面前大约是因为—— 内心成熟外表稚嫩的少年仿佛要吐出灵魂一般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而和他坐在同一个包厢里,脸上明显写有震惊的单马尾女生眼睛都要诧异地滑落。 “所以我那天见到的真的是怪盗基德?” “那天我确实没有见过禅院、啊抱歉,真希小姐你。如果你见过我,那很有可能你见到的就是伪装成我潜入会场的怪盗吧。” 坐在包厢靠近窗户那边的少年回答道,他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虽然这不是什么很幸运的事情,但我那天确实是被怪盗基德伪装过。” 禅院真希的眼镜片闪过一道白光。她皱起眉,在对上视线的余暇观察眼前这个被五条悟毫不犹豫追来的少年,感受到了明显的差别。 不像。被怪盗基德扮演的那个不像,这个也不像菅原道真。 太柔和了,没有锋芒。 是五条老师找错了吗,还是说这个人和乙骨忧太一样只是菅原道真的后裔? “这样说我好像记起来了。”乙骨忧太一敲掌心,恍然大悟,“我记得那天警官们抓到犯人的时候怪盗基德也出现了,当时隔得有点远,现在一提就记起来好像和长泽君很像呢。” “是吗。希望没有给真希小姐留下什么奇怪的印象。” 红发少年说着,手撑在桌上托着腮,他看向街对面摆满花圈的寺庙,葬礼还在进行,按照流程守灵还有一段时间才会结束。 ——如果能正常结束的话。 长泽时礼又叹了口气,转头看向这些从他走进陵园之后就跟着他的几个少年少女……外加一只说自己是装扮成熊 第118章 大爹带儿,活着就是胜利(22) “找东西?” “我也不知道, 五条老师说是个对诅咒之王来说很重要的东西,不过他没有细说,只叫我放心里香的事情。”乙骨忧太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其他几人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了。 大家都不是什么老实孩子, 七嘴八舌的讨论起了这件事。 “我记得正道说过,「窗」好像在一年前就丢失了诅咒之王的踪迹, 那之后再没有找到过诅咒之王的下落。”熊猫首先说道。 “诅咒之王是十年前出现的吧?是因为那件事……。”禅院真希顿了顿, 她瞥了一眼那边看不见咒灵的少年,还是咽下了只有御三家成员才知道的秘辛, 转而说起听闻来的消息:“据说是个相当我行我素的家伙,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被咒术协会列入咒灵祓除名单里。” “高腌菜。”狗卷棘提醒道。 “五条老师吗?对对, 差点忘记了。”熊猫受到提醒,想起了五条悟和两面宿傩之间的关系,他悄悄地看了一眼长泽时礼,压低声音说道:“……不过现在的情况不太好说啊。” 几个年轻的术师在来的路上讨论过一番。深刻了解咒术师行业的他们其实并不是那种善良到看见一个人就会上去帮忙的人, 主要还是因为这个少年的外表很加分,又有疑似菅原后裔的这一层在。 他们考虑的是,向这个少年推荐加入咒术院校学习。 因为当前咒术界两个最高掌权者的治理风向的原因,东京和京都两大咒术院校的学术氛围都很开明,十年下来, 以前只会接受家族内部教育的家系术师们也踏入了校园, 还有不少招揽的新生。 现任咒术协会会长似乎就很关注让有咒术潜力的孩子接受到合适的咒术师教育这件事, 听说会在下一届入学的一对姐妹就是他亲自从外面带回来的。 不过还有一些内幕。他们那个不靠谱的白毛任课教师在闲聊的时候吐槽过, 似乎一些招募来的非家系术师选择咒术学校的理由里居然是有‘就算就读咒术学校以后也能继续正常上学然后找到合适的工作’的原因在的。 后来还神神叨叨地说过一些‘不过这样也是向社会输出各行业的人员关系,杰那边会轻松很多啦’之类让人听不懂的大人话题, 这些就按过不提了。 总之, 大家都很欢迎新人加入咒术学校, 也希望不再有人因为咒杀而死去。 但是现在有了一个问题。 他们本来以为这件事是十拿九稳的事情缺少了最关键的一点。 这个人没有咒术师潜质, 甚至看不见咒灵。 “怎么办?要继续推荐吗?”乙骨忧太同样小声问道。 狗卷棘倒是看向了禅院真希,比划了两下:“高腌菜。” “话倒是这么说,但实行起来很困难。”禅院真希叹气。 她知道狗卷棘的意思,但她这种咒力稀缺却还是可以祓除咒灵的例子很少的。 小声讨论的几人安静了一会儿。 “说起来,诅咒之王真的会来杀死和他的老师长相相似的人吗?”咒术新人的乙骨忧太悄悄地看了一眼任由他们讨论却没有插话一句的少年,见他看过来,少年还朝他露出微笑,轻声道了一句‘不用在意我’。 乙骨忧太触电似的收回目光。 有种被长辈纵容的错觉,明明看起来也就大几岁而已。 “咒术史明确记载的事情是一回事。不过,更值得拿来当证据的还是东京前两年才修起来那个城区,之前就是在五条老师和诅咒之王的战斗中被夷为平地的。” “……” “?” 禅院真希等人看向突然发出疑惑声音的少年。 长泽时礼眨眨眼睛,又侧头微笑:“不好意思,就是有点惊讶,你们继续。” 熊猫憋不住吐槽道:“有句话我一直都想说了,从开始到现在你怎么一点都不害怕的啊!” “鲑鱼鲑鱼!” 那可是让咒术界闻风丧胆的诅咒之王,咒术规则都没办法约束的存在。 当下两位特级,位于咒术界顶峰的六眼无下限术师五条悟和咒灵操术夏油杰曾在几年前尝试过祓除两面宿傩,出乎意料的,以失败告终。 后来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 “啊。”长泽时礼一只手抵着下巴,他作出衬思地样子。 “可能是在真希小姐说出这句话之前,这种生命威胁听起来都没有什么真实感吧。” 所以之前都是在应和他们吗! 这家伙的恶劣程度,绝对和五条悟有亲属关系吧! “这么说来,你们的那位老师……他要见我也是因为这件事吧?” 长泽时礼一边引进下一个话题,注意力被放在桌面上突然亮起的手机屏幕吸引了,不是让朗姆传过来的情报,是琴酒。 结束了吗。 长泽时礼转头看了一眼窗外街对面的寺庙门口,下雨时安静的寺庙在雨后反而热闹起来了,毕竟暗地里也算是国内的企业巨头,一路的送殡队伍不会太少。 划开屏幕,琴酒传来的信息有好几条,最上面那条是十几分钟之前的,问的是守灵快结束了他还来不来。后面问了两句就干 第119章 大爹带儿,活着就是胜利(23) 在成为首领这么多年之后, 森鸥外在和一些港口Mafia的老朋友们交谈的时候偶尔会从那些曾经与正冈子规交过手的老江湖口中听得一句感慨。 那些位高权重知晓横滨过往的人们总是会笑着对他说,‘不愧是夏目漱石和正冈子规教出来的啊’,如此感叹着后生可畏。 正冈子规的死并不仓促, 至少对横滨来说是的。 上一代人的博弈结束之后作为获利者的一方,正冈子规给港口Mafia留下了一套完整的内部运行体系,昔年和他在治理组织方针上起冲突而消失在横滨的军师夏目漱石投身政坛,给予了港口Mafia更多的外部帮助。这些足够支撑住在冲突中上台的森鸥外。 不过现在夏目漱石已经退休了, 偶尔会来看看他,在他做出冷酷理性的决断时不会指责什么,只是无奈地笑着摇摇头,怀念起以前的事来。 从夏目漱石这位正冈子规挚友的口中, 森鸥外听到了港口Mafia先代首领的全部算计。 和异能特务课的荒霸吐计划安置陷阱、辞退权下第二的军师进行再次中央集权、更改组织体制散权巩固人心…… 一切为了横滨,应是如此。 越是了解越是心惊, 回首那一年像个愣头青一样闯入首领办公室质问正冈子规的自己,森鸥外突然就不太想承认那个傻傻的年轻人是他。 可要是说现在的森鸥外……,用夏目漱石的话来说,已经是不下于正冈子规的野心家了。并且因为这层从小相处的亲子关系, 要说谁最了解长泽时礼在事业上的谋算风格那必属森鸥外。 尽管森鸥外也不能确定在死者的长相和正冈子规百分之百相似的情况下这件事还会不会有幕后事件。 但人类总是会在等待中心怀期望的,就像现在这样。 灵堂还有一些人,两人去了人少的地方,躲去了寺庙后人烟稀少的地方好说话。 雨后的树林空气清新怡人, 这块地方比较僻静, 最适合单独聊天。 听完了中原中也复述森鸥外的话, 长泽时礼叹了口气, 连说了两声‘好吧’。那毕竟是他和夏目漱石一手教出来的, 从他身上获取知识和经验的同时会更了解他的行事风格然后预判到他会回来非常合理。 但长泽时礼在解决完自己的事情之前是完全不考虑和森鸥外相认的, 哪怕港口Mafia能给他很多帮助;五条悟同理。 就在长泽时礼想着有没有可能让中原中也帮他隐瞒一段时间的时候, 那只曾经会趴在他背上揪他头发的荒兽——如今已经成长为镇守一方的Mafia干部,中原中也开口问他:“我还有一个问题,子规先生。” 闻声,正在头疼的长泽时礼注意力稍微偏过去了一点。 中原中也站在树下,他说话的时候滞留在树叶上的雨珠正好沿着叶脉滑落,滴答一下砸在宽檐帽的边沿。 他倒是无暇关心这点小事,青年眼里那抹蓝色紧紧地盯住眼前红发金眸的少年,他不是怀疑,虽然他从来没见过正冈子规年轻的时候的样子。中原中也是真的有个问题想问。 中原中也问的是个可能和长泽时礼有交集的所有人在知道这场葬礼之后都在疑惑和想要确认的事情: “死去的那个人,是你吗。子规先生?” 长泽时礼愣在原地。 如果琴酒在这里的话说不定中原中也会和琴酒很有共同话题——他们都是被已经过了青壮年时期的长泽时礼带出来的,像是老顽童带小孩那种,又都是知道了这场葬礼的真相。就算是有对长辈的了解但也只会让心情更加复杂。 特别是已经参加过一次正冈子规葬礼的中原中也。 突然被这么问,被问了个猝不及防的长泽时礼以手掩面,不知如何作答。 回答肯定是是的,他人都站到这里了说不是鬼都不信。 但真死做局被亲人当场抓获的感受那何止社死可以形容。也就是中原中也脾气好,又是白纸一张的时候就跟着他,换成其他人,哪怕是性子比较冷静的森林太郎呢,恐怕都会忍不住想动手以下犯上。 长泽时礼培养过很多晚辈,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 他能教会宿傩咒术通天,也能教会林太郎运筹帷幄,就连五条悟也不只是一个咒术上的最强,政治嗅觉和手腕一点不差。 可偏偏就是中原中也这样一点都不怀疑的信任让长泽时礼所有的话术都没办法说出口。 长泽时礼艰难的承认了。 “……是我。” “死的人是我,站在你面前的也是我。” 他看见中原中也脸上突然绽放的喜悦,不难想象这个至小信任依赖他的孩子在看见死去的他时会是什么心情。 长泽时礼又叹了口气,他勾起嘴角主动承诺道:“这次你还能见到我,我不会再消失了,中也。” “我知道。”中原中也笑着说,他注意到了从头上树叶间滴落下来的雨珠,便换了个位置摘下宽檐帽抖掉水。 “您不会骗我。” 雨后初晴的天光从头顶打下来,从滞留在叶脉上雨珠反射出来的光影在明暗交错间闪烁着透明的虚无,正好照在中原中也 第120章 大爹带儿,活着就是胜利(24) 长泽时礼怎么认识的港口Mafia干部, 那当然是认识的时候认识——搪塞的话换成朗姆贝尔摩德绝对不会被追问,可这他妈是琴酒啊! 琴酒打小跟在他身边, 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 长泽时礼的话术搪塞得了朗姆搪塞不了他。 “啊、这个啊。” 长泽时礼绞尽脑汁组织语言,不知从何而来的危机感让他在被琴酒看过来的时候有一瞬间的心虚,特别还是在琴酒压重嗓音喊他‘Boss’的时候。 琴酒私下里大部分都是喊他敬称, 除了汇报工作的时候。 这小子是冷僻孤傲了点,但在对让他无可奈何的长辈时却是年龄反过来了一样是在纵容比他大了有几十岁的长泽时礼的。 所以在被琴酒这么喊的时候长泽时礼意识到了危机感。 他倒是没有那些被琴酒盯上的卧底们的寒毛耸立和战战兢兢, 但是架不住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琴酒的问题啊,难道要回答他除了你之外我在外面还养过三个好大儿吗! “呃、嗯。我和横滨那位正冈子规有点私交,所以认识一点那边的人。” 长泽时礼含糊其辞的继续组织语言, 他把中原中也给他的那张名片往口袋深处揣了揣, 虽然一副双手插兜不知道什么是对手的样子, 但是一系列的心虚让他在面对琴酒的的时候看起来莫名惨淡。 毕竟带着自小养大的孩子去看尊敬的长辈的葬礼这种事情多少有点不是人该做的事。 而且还有突然被抓包的情况。 只是,没想到一向很少打听他私事的琴酒今天却追问了一句:“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锐利的眼神紧紧盯着他,算是一句话堵死了长泽时礼的退路。 随便编个时间瞒不过琴酒,他上一次亲自去横滨还是十年前——那个时候倒是正冈子规独揽大权的时候,要说时间上正好合适, 但长泽时礼总不能说他那个时候去认识自己吧。 而且之后琴酒总会知道的, 那几个孩子也总会互相见面的。 眼见长泽时礼沉默不回答, 琴酒皱起眉, 心里有了点不好的猜测。 是关于咒术和异能那些东西。 尽管他从来没有过问过长泽时礼新身份的来源,但很明显,这幅样貌和APTX4869的效用不一样, 更像是出自深不可测的神秘学。 横滨有过人造人实验项目, 后来那片地方被正冈子规接手了。 正冈子规的势力树大根深, 白道上不及乌丸集团,但在里世界算得上是独揽大权,后来正冈子规逝世又逢和平年代才算是消减了港口Mafia的影响力。但前人余荫下堆积了多少暴力收敛的东西谁又能知道呢。 连战争期间那本传说中无所不能的异能武器据说都是流落到了横滨呢。 “Boss?”琴酒喊了一声,他没有动,只是敛下眼睫遮挡眸子里冷冽的寒光。 最好不要让他知道那些咒术师和异能者伤害到了Boss。 “……” 长泽时礼被从思考中喊醒。看见一手带出来的晚辈若有所思的冷厉表情,无奈地说道。 “——算了,反正也瞒不住。” 在琴酒的猜想滑向不可控的深渊之前,长泽时礼选择了摆烂——合理的摆烂。这个巧合瞒不住的,五条悟找上门确认来只是时间问题,森鸥外那边已经确定了,为了避免在某天打开门时修罗场进一步扩大的危险,长泽时礼选择先安抚住一个。 总之——不能出现所有人突然碰面的场合。 绝对、绝对不能出现这个可能性,否则绝对会是一场灾难。 在这样的想法下。琴酒突然发现他面前那个刚刚还在严阵以待他的追问的红发金瞳少年突然如同放弃梦想的咸鱼一般喊他的名字。 “阵。”这样称呼着。 琴酒轻啧一声,他知道这是要详细解释的意思了。 不过他还是秉承杀手的警惕说道:“我们换个位置,灵堂里还留下了不少人,这里随时有人会经过。” 长泽时礼听得懂言下之意,他现在没心情关心留下了多少间谍,随意的点点头。 “那就回家去说吧。” 至少先按住一个。 长泽时礼一边想着怎么把经历捋顺告诉琴酒,一边绕远路和琴酒从寺庙的另一个方向去停车的地方。 跨过反衬出晴空如洗的积水,今明两天应该都是好天气。 离家的车程不远,但组织好语言需要一段时间,毕竟讲故事的事情很简单,可作为一个实打实做出过那么多事情的人,最让长泽时礼头疼的其实不是和孩子们再次相遇。 他承认大部分都是在试探世界意识的底线,死亡的方式不太尽人意也在预料之中,但是对已经养出感情来了那几个孩子来说这就是痛彻的诀别了。 哪怕是夏目漱石呢,再见到他都会刺上几句吧。 “你不是想问我为什么认识港口Mafia的干部吗。” 眼见再行驶过几条街就要到家了,终于,长泽时礼以一种极度平静的口吻开口。 他说:“那孩子是我养大的。” 正在开车的琴酒立刻转动 120-140 第121章 大爹带儿,活着就是胜利(25) 回到家, 琴酒关上大门。 一户建式的住宅区十分安静,足够他来思考一路上长泽时礼给他讲过的事情,——这件事给他的震撼不亚于长泽时礼宴请满世界的名流人士设局。 那两个逆天的身份;一个在咒术界青史留名, 一个在里世界无人不晓。琴酒不由得再次把目光投向了正在玄关换鞋的长泽时礼,少年沉稳得完全不像是个年轻人, 拿着保温杯说不定都能客串公园溜达的老大爷。 诚如长泽时礼知道琴酒这几天心情不好那般, 琴酒生气的原因是长泽时礼自杀做局,琴酒知道长泽时礼向来画风清奇为了设下陷阱什么事情都敢做,但做出风险这么大的事情还是头一次。 正是因为如此长泽时礼才会提前让自己的小号和琴酒见面让他安心, 不过还是面对了几天冷脸。没办法, 自己作的只能自己扛着了。 但琴酒却不会因为长泽时礼隐瞒了这件事而生气。信任和忠诚只会让他想得到一个真正的解释。 在长泽时礼和盘托出的半个小时车程之后,琴酒终于说了第一句话。 “正冈子规是你。” “是。” “菅原道真是你。” “是。” 长泽时礼把鞋放进玄关的鞋柜, 换上拖鞋走进客厅去。 “至少在十年前之前是我。”他一边说道:“现在我只是一个没有异能也看不见咒灵的纯粹普通人哦。” 长泽时礼回头看向还在玄关没进来的琴酒, 总是被长辈洞察心理的青年这次将帽檐压下, 把神态藏在阴影里, 看不清脸色, 一时间就算是长泽时礼也摸不清他的想法。 “阵?”长泽时礼喊道,“不进来吗?” “不。”琴酒下意识应声,他似乎为自己的反应愣了一下, 抿住唇只口不提刚才的事情继续开口:“不用了, 我要去安全屋拿一趟东西。横滨那边的事情需要尽早处理, 我已经通知基安蒂和科伦了。” 长泽时礼观察两秒, 好像看出了什么,莞尔应答:“好。不过如果你还有什么想问的,我都会回答你。” “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阵我可以明确告诉你, 无论是菅原道真还是正冈子规, 哪怕是曾经的我, 这些时代都已经是过去式了。” 琴酒冰冷的表情有所松动。 “你还在生我的气吗?”长泽时礼见状继续问道。 “这没有什么好生气的。”琴酒冷然回答,他本来就没有生气的意思,相比之下更多的是担忧和心惊——这些没有宣之于口的必要,但他知道早年横滨的状况,也知道菅原道真和正冈子规的情报。还有那些传闻。 “我只想知道一件事,时礼先生。” 琴酒眼底藏起眼底的情绪,他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你会回去吗?” 如果要算身份地位,菅原道真、正冈子规和长泽三方之间其实相差各有不同,但是在权势上早早将身份摆在明面上的企业家总归集权程度会比另外两个小很多。 如果要算个人情感……就更多了。 传闻中庇护后裔而降世的五条家先祖;钦点银之神谕收养继承人的关东之主。还有长泽时礼话里行间说过的夏目漱石这样的至交好友。 特别在这个关键时候又出了这么多事。 琴酒从来没猜准过他这个长辈的心思,长泽时礼的想法千奇百怪又冷酷至极,就算是说他真死的行为是弃车保帅也在合理范围内。 长泽时礼不知道琴酒的想法,他哭笑不得的回答:“我回去做什么。” “如今咒术界和港口Mafia稳中向好,就算我有理由回去也只能是添乱。” “那几个孩子的事情你想知道的话我可以告诉你……” “不用了,这样就够了。” 话未尽,琴酒冷声打断,他重复道:“不会回去就够了。” 长泽时礼愣了一下,他回过味来观察着琴酒的表情。银发青年神情阴鸷,青灰色的眼眸在和他对上视线的时候略显不自然的转过去,抬起手压低帽檐刚要开口告辞就被看出来了。 长泽时礼试探性的开口。 “……难道说,阵,你吃醋了?” 琴酒转身就走,开门关门一气呵成,一点挽留的余地都不给。 门外汽车发动的声音渐渐走远。 长泽时礼扶额叹息,失笑着摇摇头。 手机传来信息提示音。打开一看是琴酒发来的消息,说他去横滨办事大约两天之内回来。 长泽时礼含着笑意回复。 还是吃醋了吧。 不过横滨啊…… 长泽时礼收起手机,心情复杂地去换下这身参加葬礼的黑衣服,换了一套常服再次出门。 他很久没去横滨了,就算是在五条悟身边的时候也没去过。时间上那座城市距离先代首领落幕才过了将近十年,这之中发生了什么变化饶是先代首领本人的长泽时礼恐怕也猜不到。 还有就是,时隔多年,林太郎那孩子在再一次看见他的时候又会作何感想呢。 不得而知。 但是再一次故地重游的心情有多复杂长泽时礼自己还是很清楚的。 长 第122章 大爹带儿,活着就是胜利(26) 曾经, 菅原道真也是个场面人,尤其喜欢花里胡哨的术式。经他手的任何咒术都相当盛大,由于其高超精湛的咒术才会在那个百家争鸣的年代被称为人类咒术的巅峰代表。 但与之相配的就是盛大带来的显性场面。 比如五条悟小时候在雪夜里见过无下限卷起风暴, 比如宿傩在百鬼夜行见过的业余结界。 那种业余到天元见了能骂他三条街的结界术水平除了引人瞩目之外就只剩下引人瞩目这个优点了。 “……” 长泽时礼接受虎杖悠仁的请求, 起身的时候瞟见那个粉毛高中生紧张地把滑落出来的御守重新放回卫衣里, 大概是清楚这个东西的作用。 “怎么了虎杖?晕车吗?这可是高铁诶!” 佐佐木还以为社团成员是不舒服,一边从随身的小包里掏出薄荷糖,她摇两下确认数量,丢给虎杖悠仁,“喏,含几颗在嘴里就会好很多了。” “不,我不是……” 虎杖悠仁看见三双疑惑的眼神,他身边坐着的两位同学和一位新交到的朋友没一个是看得见吸附在列车玻璃上那个东西的,咽了咽口水, 还是没有说出来。 “算了,就当我是吧。” 车厢里还有很多人。 虎杖悠仁绞尽脑汁也没能想到好的解决办法。他是看得见,但是却很少遇到,更不知道怎么解决——唯一让他有底气的就是这枚父母给他的御守。 似乎是托福于十几年前京都的神降事件, 也就是佐佐木学姐口中的神话故事。这枚御守有着超乎寻常的力量,在很多次遇到这些诡异的妖怪时都保护他不受妖邪侵蚀。 但虽然是这么说, 可这东西到底怎么用虎杖悠仁也还没研究清楚。 虎杖悠仁的视线投向了正在行驶的列车内部。 一无所知的佐佐木学姐和井口学长继续聊起了修学旅行中准备做的事情, 振奋的学姐拿出了‘一定会让学生会长心服口服’的口号, 想来是准备在横滨大玩特玩一番。 因为下一站就要抵达那座繁华的城市,乘坐这趟列车的人还有不少,光是虎杖悠仁能看见的几个车厢里就有不少乘客了。 而当虎杖悠仁额头冷汗滑落转过头看向玻璃外时, 他看见的却不是横滨港口那一片湛蓝的大海。 而是贴着玻璃暴突出惨白的眼珠, 以及对人类血肉垂涎三尺, 尖牙上淌着口水的咒灵。它庞大的身形几乎遮蔽了整个玻璃,尽管一副蜷曲俯视的模样,但大小绝不止窗口能看见的那么一点。 接下来怎么办? 突然,有人拍了拍虎杖悠仁的肩膀。 “虎杖君在看什么?” 虎杖悠仁猛然转过头,发现只是新认识那个比他们大一点,说话口音里带着京都腔的红发少年人。 “晕车的话可以把薄荷糖含在嘴里,我们马上就要到站了。” 对方从佐佐木和井口的修学旅行话题里转过来和他聊天,目光平稳的模样看不见一丝一毫的污秽之物。 等等—— 虎杖悠仁心里一惊,他余光里看见趴伏在窗口上的那只咒灵正在移动、凸出贴紧在玻璃上的眼珠瞳孔从注视着虎杖悠仁,转移到了正在和他说话的长泽时礼身上。 垂涎之欲不溢而出。 怎么回事? 为什么那只咒灵的攻击性更强了? “为什么这么看着我?我身上沾了什么东西吗?” 一无所知的少年疑惑地看着他,虎杖悠仁不自觉伸手握紧了挂在胸口的那枚御守。 总之,虽然不知道这个东西到底有没有用,但还是得试一下! 万一可以拯救其他人的性命呢。 目光在人类身上流连许久的咒灵动了动畸形怪异的爪子狠狠地勾住了窗口边沿,发出刺耳的划拉声,诡异的声音瞬间吸引到了列车内其他乘客的目光。 “什么声音?” 最近的佐佐木警觉地扭过头,可是和其他普通人一样什么都看不见,依旧无法判别危险所在。 “发生什么事了?!” “刚才是不是有什么声音?” “那是什么?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贴在玻璃上?!” 巨大而诡异的声音让列车车厢内瞬间乱作一团。 这样的混乱刺激了外面的咒灵,它没有贴近车窗玻璃,暴突在外的眼珠反而随着动作而退后了不少。 但虎杖悠仁没有就此放松,因为他发现,那只咒灵后退不是想撤走,它的背后展开了蜻蜓一样纤细狭长的薄翅,远远地拉开了一段距离。 “它想做什么?”此时,有人在虎杖悠仁耳边问道。 虎杖悠仁的视线被外面的咒灵锁死,头一次应对这样的危机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回答了这个问题。 “它想撞进来。” 那只咒灵想撞进来,而它的目标就是—— 虎杖悠仁猛然反应过来。 “不用紧张,虽然我也看不见那些东西就是了。”长泽时礼抿唇一笑,安慰道。 完全没有被安慰到好吗!! 眼见粉毛少年一副炸毛的样子,长泽时礼失笑,这才正经地安慰起人来:“好啦好啦,它伤不到你的。” “可是它这个样怎么看都像是要进来吧!”虎杖悠仁说。 “唔……你这么一说,我想想。”长泽时礼指节抵住下巴衬思。 “它有多大?” 虎杖悠仁闻言转头看向窗外,一股恐惧油然而生,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那个咒灵居然:“两个列车箱这么大!” “喔~” 对面发出了不明所以的喟叹声。 不等虎杖悠仁追问,长泽时礼继续问道,语气平平无奇:“会飞吗?有什么特征?” “会!它就是这样想撞进来!”虎杖悠仁注意力被转移,连声应答了一大串他目所能及的细节。 紧张之下终于找到了能主事的人,虎杖悠仁不知道为什么松了一口气,直觉对方能够解决这个危险。 曾经著有咒灵百科全书之称的某人则从对方的口述中确定了类型:“地域怪谈具现化——假想咒灵。术式应该会以近距离战斗为主,弱点在很明显的地方……眼睛?或者尾巴。准一级至一级左右。” 长泽时礼评价道:“横滨很地灵人杰嘛,连假想咒灵都这么出众。”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不要担心。要担心的也不应该是你。”长泽时礼摸了摸虎杖悠仁发顶,趁对方愣神的时候一只手勾起虎杖悠仁脖颈上的绳索。 御守上外行看了也是直呼蹩脚的刺绣针脚,如果换掉价值高昂的布料,大概卖不了几个钱。 长泽时礼拎着御守,看向窗户外——横滨港口的大海如梦似幻,一片蓝。 他对着茫茫无际的大海,看不见威胁。这样的情况本应该是致命的,但此时从他脸上看不见一丝对危险的恐惧。 “接下来要面对生离死别之后久别重逢的,是我。” “就是没想到会见到的是他吧……到也不错。”长泽时礼失笑地摇摇头。 虎杖悠仁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作为在场唯一一个能看见咒灵的人,他看见外面那只铆足了劲想要吞食人类血肉的咒灵,已经伸出尖利的爪牙冲了过来。 与此同时,天地晦暗—— … 远在东京的五条悟若有所觉的抬起头,发出嘲讽般的嗤笑声。 他‘看’见横滨有暴风席卷。 爆发扩散的浓厚咒力对五条悟来说十分熟悉,完全称得上是小型风暴一样的咒力席卷横滨城市上空,不过拥有这样咒力的存在不会再以存活于世的形式出现,这一点谁都清楚。 柔软的白发扫过额前,五条悟收回目光,尽管六眼清晰地看见了这一幕带来的咒力反响。 “……哈。” 五条悟笑了,不知道他是透过这些看见了谁,他只觉得幸灾乐祸:“活该他丢了这个。” 夏油杰用手肘戳了一下他。 “你干什么呢?” 五条悟不以为意,他扫了一眼送灵结束之后依旧有不少人逗留的会场,没那个兴趣继续留下来,准备一会儿继续找人去。 哪怕烈火正在烧烬尸骸…… “我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东西,杰。还记得我们为什么祓除不了两面宿傩吗?” 夏油杰‘啊’了一声,他记得这件事,不过他记得原因是——哦,是菅原公。 不过千年前肆意妄为的诅咒之王对现代社会没什么兴趣,杀过人,但也只是对方不长眼而已,两面宿傩是懒得和别人争论的,不管人类咒灵一律杀了了事。 不然咒术协会对两面宿傩的通缉强度也不会小到几乎只是挂名。 “他身上有菅原道真最后遗留给他的庇佑。咒术史记载,昔日两面宿傩猎杀高天原神明时,也无一神能将其击杀。”五条悟自问自答一般回答了自己的提问。 “但在此之前——”五条悟话锋一转:“菅原道真送给他过一个东西,和庇护的效果差不多。” 夏油杰记得这个。 “那个在平安时代猎杀诅咒之王战争中发挥了最关键转折的御守吗?” 夏油杰想了想,他最近没事的时候会研究一下过往的咒术,“我记得是说其中蕴含的结界术就连当今对结界术造诣最深厚的天元大人也不能解开。” “噗。” “你笑什么?” “什么啊,那个结界只是吉祥丸的业余作品,天元大人见了能骂他三天那种!居然在咒术史里还能这么夸吗太搞笑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要不是这个场合不适合哈哈大笑五条悟真的要大笑出声了。可越是这样,他就越是不满。 五条悟不喜欢两面宿傩,哪怕他知道一切过去和未来的真实原因。但他就是讨厌在菅原公一举为咒术盛世奠定基础后,却让菅原道真无法亲自见到那份无与伦比壮阔景象的导火索。 所以五条悟和宿傩的关系一直不太好——应该说是很差。 夏油杰叹了口气,挑目望向没有逗留但依旧留下了一位干部的港口mafia方面,他知道五条悟没有当场消失多少顾及了一部分他的原因。 “想去就去吧。” “你身后还有我,出了事横滨那边我来处理。” 第123章 大爹带儿,活着就是胜利(27) 虎杖悠仁仰头看去——车厢内、整座城市的人仰头看去, 明明才是正午的时间,却发现天地都变得灰暗下来,好似暴风卷来了乌云一般, 余光里只剩下暗色。因为视野里的全部范围都被一道刺眼至极的光捕获了,所以才会觉得天都在暗沉。 赤红色的显性咒力笼罩天空。 不成文的咒纹环绕上空,它们在空气中闪烁着透明的赤红色, 亮眼的繁复纹路像极了领域展开, 不过但凡了解一星半点结界术的咒术师都不会错认这个咒术特性是什么, 只是不可置信。 不可置信会有人将如此庞大的咒力灌注于小小的结界之中, 这样的强度都要赶得上天元大人在薨星宫布下的结界了。 长泽时礼端详两秒, 作为在场唯一一个清楚发生了什么的人,他冷静之中苦中作乐:“至少看起来像个不会被天元骂三条街的正经结界了。” 当然, 他既然亲眼看见了御守上的术式被触发,就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这个结界普一出现应该就会吸引到「窗」的注意力,不需要多久咒术界就会派人过来查看, 而作为本地的主人,港口mafia出动人手或许会比咒术界还要快一点。 而在此之前,窗口玻璃应声而碎, 冷风和玻璃碎渣随着列车行驶猛烈灌入,吹翻本来安静贴服在肩上的红发,那一刻长泽时礼几乎要感受到近在咫尺的尖利爪牙,会比玻璃划破脸颊的皮肤还要容易切开咽喉—— “……死了。” 虎杖悠仁怔怔地说道。 在结界咒纹化作锁链贯穿咒灵之前, 不知从何而来的赤炎席卷整辆列车,火舌刺入咒灵身躯,眨眼之间, 足以被判定为一级的咒灵当场焚化, 连灰烬都没能留下。 而破碎的窗外除了灌入的冷风, 还是一望无际的湛蓝大海。 虎杖悠仁反应过来,立刻去查看同伴们的情况。他转头看向车厢内的一瞬间似乎感觉视野之中有尸山血海场景一闪而逝,如同损坏的电视机一般在他察觉之前就消失了。 虎杖悠仁揉揉眼睛,还以为是自己眼花看错了,接着就去扶着学姐佐佐木转移去安全的车厢了。 领域并未展开。 因为,在场的所有「人类」都没有承受得住如此庞大咒力的能力,包括那个家伙。 ——好,好得很! 再多的愤怒和不满在看见这家伙明明看不见咒灵却还是傲慢地能洞悉一切时都烟消云散了。这样还能怎么办?还能对他动手不成? 宿傩站在在依旧高速行驶的列车顶,赤红的双瞳透过阻挡锁定车厢内的那个家伙。他没有动,就这么沉默地看着。 结界咒力仍在闪烁。 最后一次见菅原道真是在什么时候呢? 时间太久了,宿傩自己都要记不清了。总之应该也是一千年以前的事情了吧,那个时候他才二十不到,是整个平安京屈指可数的少年天才,和安倍晴明一样师从名门,恣意而无所畏惧。 这样说,宿傩应该感谢菅原道真。 菅原道真的庇护从平安时代开始绵延至今,除了狱门疆那种非攻击类的术式能困住他之外,哪怕是现在最强的咒术师五条悟都无法达到祓除的效果。正是这样的庇佑使得诅咒之王在平安时代可以兴风作浪并全身而退。 因而,宿傩参与了一整个咒术盛世。 在那个年代里,他看见了神明使徒行走人间,咒灵妖怪为祸山林,各类咒术百花齐放,人类咒术比肩神明的时代无愧盛世之名,任何出其不意的可能都能在那个时代发生,整个平安时代的咒术正如菅原道真所期待和预想的那样盛大辉煌。 可是——那个时代的咒术如同烟花一样绚烂啊。 在人鬼共行的时代里为人类术师博得优势的人却死在了盛世之前。 我不是你引以为傲的学生吗? 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风撩动发丝,列车还在前行。宿傩抬眸,终于肯转动赤红眼珠看向东京方向,他感受到认识过的咒力在往这边驰行。 是那个六眼小鬼,应该是察觉到了御守的咒力过来找自己的。 宿傩嗤笑一声。他还记得呢,六眼小鬼在祓除他失败之后发现他身上那些咒纹由来时的表情。 这次他不会再错过了。 … 头顶的车顶被火焰融开一个洞口,隔着车顶能看见晴朗的天空。 长泽时礼的注意力不由自主地偏了一会儿,他没记错的话早年城市列车方面还是干部的夏目漱石应该有让港口mafia入股,所以这大概也算得上是港口mafia那边的产业…… 虽然脑海中的思想不知道跑哪去去了,但他却没有转身和其他乘客一样转向其他安全的车厢,反而干脆等在这里。 不过再次看见熟悉的身影的时候长泽时礼还是顿住了。 他笑起来,和很久以前一样打趣道:“我还在想你要在上面吹风吹多久,怎么,舍得下来见我了?” 他养过的孩子长大了。 人类或咒灵之躯没有束缚住宿傩,哪怕是诅咒中赫赫有名的存在,两面宿傩也像菅原道真一样突破了诅咒的限制,可以清晰的显现在人类面前。 因此,长泽时礼看得清清楚楚。 看清楚了面前的身影挺拔健硕,一改记忆里最后那个年轻的少年人模样变得成熟起来,颧骨上的猩红色一同神色不明地注视着他,好像怕错过了什么。 看清楚了那些显现在饱满壮硕的肌肉上,从面庞延伸,像是血迹干涸后的黑色,如果他还有六眼的话一定能够明白其中蕴含的力量是多么恐怖。 他喊他:“老师。” 长泽时礼愣了愣,一如既往的灿金色里再没有了令人胆寒和恐惧的六眼特性,此时倒映出的也不过是曾经养在他膝下的一个天赋出众的孩子而已。 长泽时礼轻轻笑起来,应答道:“我在这里。” 他在这里,也不会再离开。 似乎在无声的对视中确认到了这一点,在下一秒,没有附加任何咒术的拳头即将冲向长泽时礼的脸,但哪怕没有附加力量但仍然有着破空速力,随时可以撼动山石。 被作为攻击目标的长泽时礼依旧笑意吟吟,没有移动的意思,他说:“想打我就不必要了,我会死的哦。” 包含着被丢下的不满,以及为什么亲手在最危险的时候送走自己不让他一起同甘共苦的愤怒的拳头携带了巨大的力量,破空而来的罡风更是直接掀飞额前垂下的红发,却硬生生停滞在了最后的丝毫距离。 长泽时礼有恃无恐地眨眨眼睛:“这个时候应该来点久别重逢的拥抱更好吧?” “……啧。” 宿傩收了手,烦躁地退后一步,很不满自己就这么被老师拿捏住了。 比起他的口是心非,陪伴他数年的那只非人之物就坦诚多了——小纸人从宿傩怀里钻出来,一个跃步就从宿傩那边跳出来,出乎意料的出现让长泽时礼差点没接住。 “这个东西你还带着呢。”长泽时礼眉眼柔和地将纸人拢在掌心。 只是随手裁剪的纸式神崭新如旧,不需要探查就能知道驱使保护它的咒力来自于谁。 宿傩看了一眼公然叛逃的小纸人,满不在乎地说道:“给你了,这次不许弄丢。” 纸人在长泽时礼手心冲宿傩做了个鬼脸,像是在笑他口不对心。 长泽时礼欣然收下,他再看向宿傩,非人之躯的诅咒光明正大的出现在这里,既没有上前,也没有离开,反而就在这个不近不远的距离盯着他。 长泽时礼将手里那枚御守抛给他,算是失物归主。 “所以,果然还是在生气吧。” “我生气?”宿傩抬手接住千年前丢失的东西,听见长泽时礼的话,扫了一眼外面如此庞大的结界,明明已经救下了长泽时礼,但依旧能想起刚才看见那一幕时心脏颤动的感觉。 面对一无所觉的危险,他的这位老师躲都不躲。 宿傩冷笑道:“这个情况你家那个六眼小鬼看见了也会生气。” 长泽时礼‘啊’一声,试图为自己辩解。 “唔,如果你要说这个咒灵的话,其实我可以解决……” 宿傩不想听这个,他还能不了解自己的老师是个什么性格吗。 当他察觉到那枚本属于自己的御守被触发,追着咒术痕迹瞬移到这里来的时候,在万重咒力汇聚而成的结界之下,宿傩却优先注意到了微小角落里的那个人。 和五条悟不同,绘于祝福的咒纹让宿傩能直接确认到灵魂的真伪。 因此他几乎不用犹豫就能知道对方是谁,更是在瞬间就知道那个被咒灵垂涎的家伙是真的会被区区一级咒灵杀死。 那一刻宿傩差点没有控制住自己的火焰,直接将咒灵烧成灰烬,伏魔神龛爆发的一瞬间也被他死死的控制收回,没能伤人分毫。 真的是好,好得很。 菅原道真还是菅原道真,哪怕他放弃了一切咒术力量,看不见咒灵了还是能傲慢地能洞悉一切。 更让宿傩生气的是,菅原道真这样的反应不是他预知到了自己会来,而是单纯的有能够应对咒灵的方法而已,哪怕对于看不见咒灵的他来说风险很大。 菅原道真——长泽时礼从不依赖任何人。 所以他没有把他最忧心的事情告诉任何人,他有很多考量,但他从来没想过可以依靠别人。 宿傩的余光看了一眼破碎的窗外,灌入车厢内的冷风频频吹动两人的衣摆和发梢,在还没有散去的结界之下,他看见了即将抵达的某个白毛。 “你能解决?” “不如让我告诉你家那个六眼小鬼,告诉他,他的祖先是怎么在有危险的情况下依旧不打算求援,放任自己的咽喉暴露在咒灵爪下?” 宿傩眯起眼睛,这么多年他也不只是在找东西,还有其他的事情在调查:“菅原。” “除了我和那个六眼小鬼之外,你还收养过其他人吧?” 第124章 大爹带儿,活着就是胜利(28) 长泽时礼怀疑宿傩是故意的。 宿傩话音刚落, 引导无下限顺转术式的楔子就落在长泽时礼旁边的空地上,无形的风掀动地上散落一地的玻璃渣,如有风暴即将来临。 窗口灌入的风还在呼啸。 被那双眼睛紧盯着的长泽时礼一时间有些晃神, 那苍蓝色里闪烁出的显性弧光如同闪电一般蕴藏雷霆震怒,白发柔软扫过眼睫,青年的面容和长泽时礼最后一次见他相差并没有很大,说是成熟,现在看来倒还有一些小时候的幼稚。 “应该说,好久不见吗?” 五条悟听见了。 两面宿傩这么大张旗鼓的说出口他怎么可能听不见,所以他生气啊,比老祖宗突然丢下他选择单独应对死亡还要生气。 在来之前, 五条悟已经是强行抑制着自己的暴怒。 菅原道真复活的可能性小于一切,天元和他明确的说过千年前的事情, 也和他说过十年前那件事发生的原因。如果不是那些灵魂残余的真实性,五条悟都要以为禅院真希看见的是和‘复活’一样的恶劣行径了。 他知道保有这个结界的御守属于谁,他也知道两面宿傩这么多年来找的东西就是这个御守, 正因为如此他才会过来。五条悟急需一个发泄愤怒的地方, 他是带着找两面宿傩打一架的意图来的。 否则五条悟自己都不知道他会不会因为那场葬礼上死去的‘菅原道真’而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报复。 他还算是耐着性子没有在公共场合给咒术协会惹麻烦,在夏油杰宽慰他之后,五条悟才放下心直冲两面宿傩会出现的方向来。 但在接近六眼中锁定的‘两面宿傩’咒力聚集体之前, 五条悟发现了另一个人。 对咒灵一无所觉, 但对咒术了如指掌的普通人。 这回就是真正意义上的生气了。 他不是不知道菅原道真会消逝, 千年前的人物出现在现代社会就已经够特殊了, 作为构析世界咒术的六眼术师五条悟怎么可能不清楚菅原道真存活于世的代价。 可是就和宿傩想的一样。 我不是你引以为傲的后代吗? 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为什么, 宁可保持着这样弱小的身份, 也不愿意来见我, 向我寻求帮助呢? 五条悟握紧拳头, 再不会被任何事情转移。 六眼看见了,和菅原道真一样的灵魂就在这里,不是十年前雷霆落下之后的碎片,也不是死去之人尸体里的残余。先祖的遗愿他收到了,但他不同意最后只有一个人付出的结果。 “好久不见,悟。” 可当那个家伙笑着向他伸出手的时候,五条悟又松开了握紧的拳头。 他还能怎么办?还能动手不成? 而且五条悟又不是不明白长泽时礼为什么有恃无恐,这家伙敢于直面咒灵是因为他那连五条悟都比之不及的咒术阅历,哪怕没有咒力傍身他的老祖宗也能单挑未知。 可就算是这样,别人也会担心的啊。 “在这件事上我不会这么简单就原谅你的。”五条悟抿住唇坚持道。他瞟了一眼旁边的樱发的诅咒,两面宿傩和他们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没什么区别,一样桀骜不把人类放在眼里。 两面宿傩知道很多,但基本上是两看相厌的两位也不可能正常交流,最多在对线的时候说两句菅原道真的坏话。 “是是,我知道错了。”长泽时礼无奈地应声道。 宿傩冷笑一声戳穿:“下次还敢吧?” 长泽时礼凝噎。 “……倒也不用这么生气。” 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比自己握在手心里的东西更可靠,不寻求帮助也是出于现状考虑。但即使是这样,在面对自己养出来的孩子的质问时多少也会心虚的。 “但是你现在已经没有咒力了!”五条悟突然发声呵斥道。 五条悟的眼瞳紧盯着长泽时礼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个表情:“你要解释吗?对于两面宿傩说的第一个事情?” 长泽时礼:“……” 糟了,悟这孩子这回是真的生气了。 这还不如在家里等着五条悟追查过来之后撞上其他几个呢,这样好歹修罗场不会烧到他身上。 五条悟缓了一口气,又问:“还有,第二件事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除了我和两面宿傩之外,你还收养了其他人?” 闻言,长泽时礼看向了故意把这些事说出来的宿傩,诅咒之王好整以暇,腥红的眼瞳同样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他确定了,这小子故意的。 “就是宿傩说的意思,悟。我还以其他的身份收养过其他人。”长泽时礼叹了口气,抱着一种干脆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的心态主动承认了,“有一个孩子现在在里世界很有威望,你今天应该见过他。” 五条悟愣了一下。 回想起今天见过的人。那场葬礼云集了全世界级别的豪门贵客,但其实没几个给他留下深刻印象——要说的话就只有那个人了。 “港口mafia?”五条悟问。他见到长泽时礼轻轻颔首,又追了一句:“森鸥外还是中原中也?” 区别这两个人的意义不大,但五条悟只是想要长泽时礼亲口承认而已。 “从广义上来说,两个都是。” 五条悟沉默了。 他知道横滨,咒术界和里世界交涉是必然的。五条悟作为御三家之主,又有夏油杰那么一个兢兢业业为咒术未来操劳的挚友,当然免不了会接触这方面的事宜。 横滨是个奇迹般的城市,它像是一柄从旧时代的废墟和战火里铸成的剑,在无数的拥趸者和枉死者中堆积出最黑暗的和平。执剑人当然是现任港口mafia首领森鸥外,而铸剑人则是先代首领正冈子规。 五条悟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听说过正冈子规的下场。这个时候提起这个名字,五条悟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夏油杰告诉他的事情:他中途参与的那场葬礼上的亡者与一名著名企业家息息相关。 问‘你还是正冈子规 ’这样没有意义的问题吗?得到的回答也会是吉祥丸特有的现实回答吧,就像菅原道真临世之后的第一时间依旧是掌握御三家权利一样。 五条悟此时突然有了和两面宿傩一样的感受。 他的这位先祖,热衷于从危险中赢得机遇,所以很有可能在下一个他们不知道的地方为再一次徘徊于生死边缘而自得其乐。 等等。 生死边缘? 五条悟猛然抬头看向长泽时礼,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注意到一直被他忽视的问题——年龄。 和五条悟在今天上午见过的那个又是一种区别,五条悟眼前的这个相貌上就显得有些太年轻了,只有气质和性格上还能看得出原来的影子,像是返老还童了似的。 但六眼之下的视野里除了灵魂一致之外没有其他问题。 五条悟眯起眼睛,重新用六眼检查情况。他很清楚,这个时候要是放过吉祥丸下次就不一定能从老祖宗嘴里听见真正的回答了。 “今天葬礼上那个残余有你的灵魂的尸体,是你吗?吉祥丸?” 没等长泽时礼再一次艰难的承认自己的行为,一旁的宿傩突然插了一句:“什么尸体?” 诅咒之王腥红的瞳孔如同兽类锁定猎物一般盯紧他,一字一句地问道:“告诉我,你又做了什么。” 长泽时礼掩面沉默。 他说过什么来着? 不能出现所有人突然碰面的场合,否则绝对会是一场灾难。 现在距离灾难还差一个森鸥外。 所以说损事做多了是会遭修罗场的。 第125章 大爹带儿,活着就是胜利(29) 无论修罗场如何烧起来, 新干线的终点还是在横滨。 列车到站的声音总算是拯救了被二连质问的长泽时礼,但车门打开的下一秒他这口气就松不不下来了。 “呀……” 侯在门口的那个人长泽时礼很熟悉, 见到长泽时礼的时候那个人愣了一下, 发出轻微的诧异声。 “这可真是吓到我了。” 伊马鹈平老了很多,他的语调还是和以前一样温柔清淡。与之相反的则是包围了整座车站的黑西装们,残酷肃穆的气氛如果是普通人此时已经因心生恐惧而双股战战了。 车上的乘客没有人敢下车。 因为分散包围整条列车的mafia人人手持武器, 冰冷沉默的守在这里,好似谁敢动一下就会命丧黄泉。 当然, 作为异能者的城市,在发现危险前来交际时肯定不可能只有普通人。 伊马鹈平身边站着的那位本来应该是更合适一点的中原中也,但今天中原干部随首领去东京出席葬礼,只好请来另一位重力使震慑。 魏尔伦沉默地看向车厢里那个人,熟悉的面孔让他尤为惊讶。 正冈子规是死了没错,但这个人又是谁?正冈子规的孙子? 今天港口mafia这么兴师动众的原因很明显, 天上那个结界还这么挂着呢, 显性结界是个人都看得见,港口mafia没有第一时间上去逮人是因为列车高速行驶不方便, 现在到了站就更不能轻易放人离开了。 但首领和重要干部都出访东京的情况下,唯一能拿定主意的伊马干部不说话, 其他人就更不敢开口了。 气氛一下子死寂起来。 冷肃到随时都有打起来的可能。 就连对人类不屑的宿傩都皱起眉, 冷啧一声, 却没有做什么,而是看向了长泽时礼。 长泽时礼扶额,作为唯一一个清楚全部前因后果的人, 他明白港口mafia现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先把结界收起来吧, 宿傩。” 那么大一个显性结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砸港口mafia场子的。 宿傩没有说什么, 自发的控制御守。 繁复的结界一层层褪去, 如同绚丽的泡影至上而下散开,那些环绕天空笼罩大地的咒纹依旧小有停留,直到最后慢悠悠地徘徊两圈,确认没有危险这才如突然破碎的玻璃一样骤然化为灵子消失。 长泽时礼已经可以冷静面对这个场面了。 平安时代的最强术师有点小中二怎么了。 倒是五条悟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宿傩手里的御守,和诅咒之王对上视线的瞬间。 宿傩嘲笑:六眼? 五条悟掰了掰拳头:宿傩。 无形的交锋在两位咒术巅峰对视之间激荡出火花。 在这个氛围下,长泽时礼主动开口向伊马鹈平问询:“林太郎还没回来吗?” 长泽时礼问。 他也想假装不认识,最好的预想里他应该是先按住了林太郎再来依次和剩下两个说开,但事已至此,只剩下是先暴露还是后暴露身份的区别了。 “你……”伊马鹈平睁大眼睛,震惊地看向和他用这样熟悉口吻说话的人,迟钝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笑起来。 “我明白了。好久不见。” “首领还在回程的路上。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为您准备一间没有人会打扰的茶室。”伊马鹈平没有过问细节,他只是冲长泽时礼眨了眨眼,语调一如既往温柔明晰。 伊马鹈平是正冈子规留给森林太郎重要的助力之一,身为首领党却没有遭到清算,保留他之后森鸥外顺势稳住其他首领党顺理成章。 在谋划事业上长泽时礼可以说是策无遗漏,但现在的情况……不提也罢。 “你们两个觉得呢?” 长泽时礼回头问后面的两个。 在他转头的瞬间,刚刚还在针锋相对的五条悟和宿傩立刻瞥开视线,互不搭理。 五条悟气呼呼地应了一声:“见你的另一个养子吗?见就见,我没意见。” “随你。”宿傩双手抱胸,言简意赅的回答。 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态,终究还是集齐了所有好大儿们突然碰面的场合。长泽时礼和伊马鹈平小谈两句之后,路过一言未发的金发超越者时,魏尔伦却突然开口了。 一直留在横滨,除了获悉黑之十二号情报再没离开过这里的魏尔伦问他:“你见过中也了吗。” “什么?” 魏尔伦注视着长泽时礼的眼睛,静静的看着他:“中也很怀念你。” 怀念这个词用的就很微妙。 长泽时礼扯了扯嘴角,叹了口气:“中也已经知道了。” 在中原中也的确认下,森鸥外知道他还活着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 茶室位于横滨中华街附近。 一路上几人都不愿意开口,安静的气氛一直持续到了现在。 路上五条悟给挚友发去夺命连环call,要来了咒术协会对正冈子规和森鸥外的全部情报,临时补课的白毛家主是一边看手机一边看长泽时礼。 本以为老祖宗在咒术界的行为已经算是张狂了的五条悟发现,他的吉祥丸给他的惊喜可能不止那么一点儿。 正冈子规其人生平不输菅原道真。 也难怪吉祥丸不会寄希望在别人身上,就这样的行动力,丢旮旯角里也能拼出一片天来。 作为唯一没有那么高强战斗力,也不会瞬移什么能力的崽,在森鸥外姗姗来迟之前,这两个就已经坐不住了。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菅原。” 宿傩和五条悟一左一右占据四方小桌的两侧。他和五条悟不一样,作为最先接触到长泽时礼的那个,宿傩认识到的是一个视死如归般猖狂的真实性格,从任何角度上来说,宿傩都是最了解长泽时礼本性的那一个。 “告诉我,什么叫你的尸体。” 长泽时礼:“……” 糟了,宿傩也生气了。 可以说是近朱者赤,也可以说是有长泽时礼这个长辈的榜样在,他教出来的孩子总是有着出乎常人的冷静,就算是被纵容着长大的五条悟也很少会生气。所以,这还是长泽时礼头一次面对两个抑制着内心愤怒的孩子。 一个是自己的学生,一个是自己的后代,先安抚谁都不合适。 “或者说,在这之前你先告诉我你先和什么东西做过交易——先别急着打断我,那些事情我都知道了。” 宿傩嗤笑道:“事到如今了还想瞒下去吗?” “回答我,菅原道真。” 宿傩看着即使面对修罗场也依旧平静淡漠的金眸,厉声质问他小时候同样问过的问题:“你曾经要我信任你,那你是不是也应该信任我?” 一旁的五条悟收起手机,他说:“这件事上我也同意。” 第二次被二连质问的长泽时礼陷入思考。 他到底是为什么放着还能安全一晚上的静坐战术不用,非要来横滨来着? 哦,是黑衣组织的事业。 事业心心里从最开始就全是事业,菅原道真、正冈子规,哪一个不是从事业开始,感情只是过渡,结束生命的还是那孜孜不倦的事业心。 现在呢?该放下了吗? 和所有功成名就之后准备颐养天年的老人一样共享天伦之乐? 哪怕最开始就是抱着退休的想法在和系统合作,但就目前而言……说实话,有点难。 见长泽时礼久久不说话,五条悟最先软下了态度。 “还记得欠我的最后一个愿望吗?吉祥丸。”五条悟敛下眉眼,放在膝盖上的手掌不自觉蜷起。 他说:“那是很小的时候的事了。” 幼时的梦好像童话一样,哪怕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可最让五条悟在闲暇时间怀念的还是无忧无虑的童年。 他永远记得那盏温暖的阿拉丁神灯,被‘魔神’庇佑的童年是五条悟人生最美好的时光。 “我一直以为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可是后来你将六眼交给我的时候,我又明白了你会离开。”五条悟说,他闭了闭眼睛,不让溢满的情绪在另一个家伙面前流露出来。 “人们都说我是下一个你,我可不想这样。……但是我做到了,和你一样、甚至更高的成就。” 菅原道真是个会纵容小孩子脾气的长辈,小时候五条悟最喜欢他了,以至于明明知道以咒灵之身降世的菅原道真终究会离开,但也从来没想过那一天到来时自己该怎么办。 他的未来平安喜乐,如此美好。哪怕菅原道真骤然消失,小时候他最讨厌的那些老橘子也没有给他带来半点困扰。 “但是我始终觉得我缺少了什么。”五条悟说。 “后来我觉得,可能是我还没来得及和你辩论新的术式,还没来得及让你看见我和你一样成为咒术的里程碑,还没来得及让你为我骄傲……一桩桩一件件的遗憾让我愤怒、不满和意难平。” 他的人生一帆风顺得过头了,正因如此,五条悟才会将唯一一桩遗憾如同魔咒一般记在心里。 平日里他永远都是当代最强术师,引领整个世代前进,和夏油杰有着同样的目标。 可是私心里五条悟还是希望童话能够继续,哪怕神奇的吉祥丸没那么神奇了呢,那也是他的吉祥丸。 “但是——到最后,我还是觉得想这些没用,这些不可能让你放弃奔赴危险。” 五条悟突然扯出狡黠的笑容,好似他还是十多年前伏在老祖宗膝上那个古灵精怪的幼崽。 他说:“现在,我要用最后一个愿望了!那是你答应我的,不允许反悔!” 这一次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不会容许吉祥丸再消失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了。 第126章 大爹带儿,活着就是胜利(30) 长泽时礼怔然许久, 失笑。 他摇了摇头,把凑过来的五条悟推开一点;“你啊……好啦,坐下吧。我又不会跑。” 五条悟却固执地拉住长泽时礼的袖子, 绝不容许语言陷阱发生。 “一定要我的承诺吗?” 长泽时礼摸了摸白发青年柔软的发丝, 笑着问道。 五条悟眼睛一亮,从小就摸清楚了怎么从长辈那里获得更多偏爱, 现在听出了对方心软则更是得寸进尺, “那我还要解释。全部的,从头到尾。” “现在我——我们也可以保护你了。” 虽然很不情愿, 但五条悟还是加上了复数人称。他揪住长泽时礼垂下的发丝, 想起小时候自己也喜欢这样玩, 嘴角不自觉带上期望的笑意。 “所以吉祥丸, 对我们也要信赖一点吧。” “……” 五条悟苍色的眼睛眨眨:“不行吗?” “……” “真是的, 败给你们了。”长泽时礼叹了口气,再次笑着摇摇头,对他养过的孩子里唯一一个会撒娇的家伙没辙。 像是黑泽阵宿傩那样的,恐怕都不会像五条悟这样以进为退软下来哄哄他呢, 倒是林太郎也许会一点。 宿傩看见这一幕‘啧’了一声, 什么都没说。 “所以——吉祥丸。”五条悟眸色暗沉下来,语气里含着不明的危险,他再一次重复了压抑在心底的怒火。 “今天葬礼上那个残余有你的灵魂的尸体, 是你吗?” 那可不是自然死亡啊。 无人可以描述当时五条悟发现那一点时心里的愤怒,如果不是夏油杰叫醒他,五条悟都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没人知道一位堪比神明般强大的咒术师暴走之后会发生什么,五条悟自己都不一定控制得住。 长泽时礼凝噎, 艰难的点点头。 “是我, 但这件事解释起来比较麻烦。” 看见宿傩的目光尽管安静, 但是若有所思的模样,长泽时礼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清楚这件事的内涵。 他承认他叠buff营造‘被暗杀’的一部分原因是为了看红方的乐子,但更主要的原因还是为了转入地下推上傀儡,为此很多组织安插在红方的间谍都行动了起来,才会造成黑衣组织在国外的其他盟友以为组织要发生动乱。 可这种行为对孤寡一个的长泽时礼来说没什么,对他的好大儿们来说就无异于在生死边缘反复横跳了。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给自己下毒呢。 在长泽时礼解释不了打算狡辩之前,宿傩突然开口。 “有人来了。”诅咒之王颧骨上的眼睛骤然睁开,在常人形态的时候突然来这么一下,如果是普通人看见的话可能会吓一跳,幸而现场——包括即将抵达的都不是什么普通人。 宿傩阴鸷的目光扫过和纸门:“站在门口干什么,不进来吗?” 既然已经被点破再不出现就是失礼了。 宿傩话音既落,和纸门应声划过地板,出现在安静的茶室走廊上的人仅看外貌似乎已经不再年轻,柔顺的黑发在他抬头时扫过脸颊,眸中的暗红深不见底,明明看起来没有半点外貌上的相似,却在气质上格外给人一种和长泽时礼很像的错觉。 门口的正是如今日本里世界的无冕之王,森鸥外。 看见森鸥外的时候长泽时礼稍微顿了一下,他还在想森鸥外会什么时候到,没想到这么快。 他笑着欢迎道:“好久不见,林太郎,进来坐下吧。” “啊。”森鸥外垂下眼睫遮挡住眼底的情绪,轻轻应声。 他其实在中原中也久久没有回复的时候心里就已经有了大概的猜测了,哪怕从伊马鹈平口中已经得知,但当森鸥外正式看见静坐在团蒲上弯眸朝他微笑的人时,森鸥外心中还是略有酸涩。 是真的呢。 被他亲手下葬的父亲还活着,以另一种方式。 森林太郎不后悔和正冈子规较量,他从不后悔挑战正冈子规的权利,哪怕是那个环境下的胜利者只能有一个,但他从不后悔扬起反抗的旗帜。唯一让他后悔的只有没能见到正冈子规的最后一面。 而在他亲手为死去的父亲入殓时,那种刻骨铭心的悔恨更是涌上心头。 他怎么会不知道呢,在他离开之后横滨发生过的事情。那些战争结束之后必然会遭受的风险,那次超越者入侵直击首领办公室的挑衅,那件和前任特务课总长的交易;每一件都是驱使正冈子规不得不使用会让自己跌落得更彻底的异能的原因。 那些正冈子规最需要助力的时候,对他最重要的两个人都不在他身边。 所以像是习惯了孤独一般,在人生的最末尾也没有给任何人留下遗言。 森鸥外不止一次想过这算不算正冈子规对他和夏目老师的报复,他那位父亲呀,性格古怪恶劣得很,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可是每次想起这件事的时候森鸥外却都会记起他还是个少年时候的事情,这些烦恼就在苦笑中渐渐被转移。 就像是正冈子规曾经对他说过的:‘希望你以后的回忆里想着的不会全都是港口mafia,少年时代的青春不能被其他的忧愁占据。’如此一来哪怕是阴阳两隔的分别,也能被幸福抚愈了。 狡猾,太狡猾了。 给予了他一切,又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甚至不留给他半分伤心转圜的余地,完善得好像只打算成为生命中一个重要的过客一样,再没有想要回来的意思。 这就是正冈子规啊,将他选做下一代横滨的继承者,教会他一切的人。 森鸥外深呼吸一口气,他的喉咙有些干涩,却还是注视着那个人,笑着说道:“父亲,好久不见。我来晚了。” 无论如何,正冈子规回来了。 他曾经千方百计想要为正冈子规的病症找到出路,甚至不惜放弃军职换走与谢野晶子,但还是没能成功。而现在他已经站在前人的肩膀上得到了更高的力量,横滨在他手下固若金汤,这一次,他可以更多的力量守护他珍爱的亲人了。 森鸥外入席之后,四方小桌总算是坐齐了人。 宿傩盘腿坐在榻榻米上,一只手搁在腿上支着下巴,心情看起来一般,偶尔不知道想起什么会看一眼他的老师,但懒得说话,反正他也不可能像某个白毛一样率先服软。 五条悟把问题和不愉快暂时按捺在心里,葬礼上六眼观测到的事情差点就成为心理阴影了,好不容易得寸进尺让老祖宗心软,这件事他必须要知道缘由。 森鸥外是最后进来的,他还穿着参加葬礼那套衣服,虽然对现场的情况了解不多,但他不缺少冷读手段,略微观察一下就能明白其中的不同寻常。 几个人互相不搭理,偶尔对上视线也是各怀心思。特别以宿傩和五条悟为主,五条悟从小对宿傩就很有意见,自然不可能对宿傩有什么好感可言;宿傩就更不可能了,如果不是长泽时礼趁他小时候强行把安倍晴明塞给他作伴,宿傩大概会从小孤僻到大,对幼时好友都是那副唯我独尊的样子,更别提没有什么交集的五条悟。 糟糕的场面让长泽时礼看了想原地消失。 最后进来的森鸥外倒是没有安静下来,反而如同东道主一般,主动开口:“其实,我刚刚从一场葬礼上回来,我有一个和五条家主一样疑惑的问题。” 长泽时礼有不好的预感。 这句话就是表明森鸥外刚刚应该是听见了。 森鸥外直直地看着长泽时礼的眼睛,眸中的危险和锐利之色同样表明他并不是一无所知:“能向我解释一下您……另一个您为什么会被毒杀吗。” 长泽时礼没有立刻回答。 真的,这还真不如给自己下毒。 已经连续好几次因为同一件事被人质问的长泽时礼痛定思痛,下定决心拿出手机,拨出了琴酒的电话,“再等等,人还没到齐。我去通知还有一个人来。” 既然已经到了摊牌的时候,那就长痛不如短痛,一口气解释清楚。 宿傩不满地看过来:“看来你养过的孩子还不少啊,菅原。” “还有?”五条悟睁大眼睛满脸惊讶,明明桌上放着的是清茶,他的语气却酸溜溜的:“你到底收养过多少人?” 连森鸥外都吃了一惊,眸子里带上点幽怨:“原来不止我一个么……” 长泽时礼端起方桌上的茶杯,轻轻吹拂开茶叶抿了一口润润嗓子。虽然很不想遭遇这种场面,但事已至此,改变不了就只能享受更猛烈的暴风雨了。 “所以今天正好有机会,既然如此,那就都来见见吧。” 第127章 大爹带儿,活着就是胜利(31) 琴酒就在横滨。 届时他正在横滨带人伏击逃窜的卧底。 首领疑似被毒杀的组织现状极度不稳定, 以他和朗姆为主大量成员各占一派,要不是把贝尔摩德调走了还能再多出一种说法。 但是没办法,boss就喜欢挑战这种极端状况, 而且由于其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鲜明态度很多组织成员都相对忠诚, 挑出其中的卧底只是时间问题。麻烦的只是他们这些直属心腹,要为组织可能的内乱勤勤恳恳。 收到消息的时候琴酒刚刚结束任务, 一边联系朗姆一边和基安蒂科伦清理现场。 横滨不是无主之地, 在这里动手不能留下把柄。 好不容易放松下来,基安蒂看着琴酒点燃一支烟,她眯了眯眼睛, 眼角的凤尾蝶刺青振翅欲飞, 心里对最近的组织发生的变动有很大疑问。 不过她对boss最信赖的干部没什么讨好的心思, 只随口问了一句:“这几天不见踪影, gin, 你不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吧?” 啪嗒! 琴酒单手关上打火机,清脆的碰撞声在他掌心消弭。 青年修长指间夹着一支烟,他扫过基安蒂,冷声说道:“做好你的任务, 少打听高层的事情。” “不说就不说。你这种性格,也就boss会纵着你了。我说, 接下来还有什么任务?” 琴酒的视线重新回到手机上, 他划了划手机屏幕, 眉头皱起, 手指扣住其中一行字,用力到显示屏都泛浅色水波纹, 他抿着唇没有说话, 眸中冷淡的青灰色倒映出一条地址来。 他知道这个地方, 明确属于港口mafia元老干部伊马鹈平名下,是港口mafia作为东道主会见其他客人的地方,非熟客绝不接见。 问题是,boss为什么会在这里? “不听人说话吗!” 联系人不等琴酒回复,就像是猜准了这件事他会问一样,紧接着又是一条信息,只是看见新的消息时,琴酒怔了一下,回复框的光标闪烁,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说什么。 按在屏幕上的手指松了松,最后干脆将手机揣进口袋,叼着烟一掌拢过了子弹壳放进塑料袋里丢给了旁边的基安蒂。 “任务结束了,收拾完之后尽快回东京。这里的执法者对付起来很麻烦,不要浪费组织的资源。” 基安蒂背起装有狙击枪的盒子,冷哼一声接过来了。 科伦问道:“你呢?” 琴酒睨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有事。” … 琴酒指的有事,当然指的是长泽时礼的摆大烂行为。正所谓改变不了那就只能躺平——长泽时礼偏不。既然都到这份上了,那就干脆让修罗场烧得更烈一点吧,所以琴酒也被叫来了。 和纸门再一次划过地板,琴酒的视线触及室内的人时关门的手一顿。 就算是从长泽时礼口中听得了全部过往,但当亲身见到这些里世界里赫赫有名的人时还是免不了吃惊。 室内只有四个人。 白发青年正小声和长泽时礼交谈,表情里带上一点骄傲的笑意,见琴酒进来时看过来一眼。那双眼睛太引人注目了,正是这一眼琴酒不会错认他的身份。 咒术界最负盛名的咒术师,六眼无下限,五条悟。 那么坐在白发青年对面的那个应该就是时礼先生口中那个叫做‘宿傩’的学生,那个在咒术协会通缉中千年前名慑京都的诅咒之王,两面宿傩。 比起前两位,最让琴酒警惕的还是向他点头示意的那个人。 港口mafia首领,森鸥外。 尽管已经知道了三十年前在横滨发起内部战争的暴君本人就是自己的长辈,但没有人会轻视从前人手下接下庞大遗产的现任港口mafia首领森鸥外,他是不下于正冈子规的野心家,领着港口mafia顺利的脱离旧时代的阴影,现在和黑衣组织之间有龃龉也是想要在白道上获取更多的优势。 但此时琴酒却一点都不担心长泽时礼会回到他以前的位置上去了。 “阵来啦。” 正在和五条悟聊天的长泽时礼注意力一转,放到了琴酒身上,邀请最后一位到场的好大儿坐下。 森鸥外见此,眼角带上了一丝笑意,对长泽时礼说道:“所以我果然没猜错吗,大名鼎鼎的乌丸集团掌权者长泽先生?” 他在看见葬礼上企业家的长相是就感觉不对劲了,联想到在门口撞见的那个少年,如果不是那位企业家的死动摇了他一下,森鸥外几乎可以一口咬定这件葬礼和他的父亲脱不了关系。 要不是他坚持把中原中也留了下来,恐怕现在都还蒙在鼓里。 闻言,长泽时礼端着茶杯的手一晃,溅出的水花差点打湿了在小桌上勤勤恳恳为几位倒茶的小纸人。 “咳、咳咳咳,这些都可以解释,都可以解释。” 他收养过的几个孩子里信息最全的应该就是森鸥外了,长泽时礼不禁哀叹自己当初为什么要把港口mafia的情报网建得那么广,果然信息就是权力这一点不是白说的。 琴酒入座之后,这场看似荒诞实则荒诞的重逢终于可以正式开始了。 主讲人以及火葬场核心的少年清了清嗓子:“那就从这里开始说起吧,——关于悟和林太郎看见的,那个死去的‘我’。” “那就是我,这一点不用怀疑。” 长泽时礼端起茶杯掩饰微表情,以免被其中最擅长观察的森鸥外看出他那点乐子人心态。 “我的真名名为长泽时礼,是一介诞生在上个世纪的普通企业家,一天前策划了一场比较特殊的退休仪式。” “也就是你们看见的那样,我谋杀了我自己。” “不过这些事还有其他……” 长泽时礼说着,正准备一转话题,将重点放在遇到系统之后发生的事情上,就被森鸥外打断了。 “这里容我打断一下,父亲。” 森鸥外笑起来,他意有所指:“据我所知,乌丸集团和某个著名跨国组织藕断丝连,还有四十年前和乌丸集团密切相关的黄昏别馆事件,这些不告诉我们吗?” 森鸥外的话迅速引起了琴酒的注意,银发青年按了按口袋里的枪,他进来的时候没有人阻拦,所以武器还在身上。 不愧是做着里世界最阴暗行业的港口mafia,情报网囊括范围令人发指。 被指出话里话外都在含糊其辞的长泽时礼叹了口气,苦恼道:“这些也要知道吗。” 森鸥外眨了眨眼睛,他依次看了看在场的其他人,意料之中判断出他们对这件事基本上都在状况外。 “我知道,那件毒杀案其实是您自己一手策划的。” 森鸥外轻轻叹了口气。 他轻描淡写地说起自己知道的信息:“安插在东京警视厅的线人把案件的前因后果都传给我了,而且当时中也也在场,案件发生之后他去看过第一现场,以您的警惕心来说,不可能有他杀的可能。” “所以就算那完全是个意外,您也会用其他方法死去吧?” 长泽时礼哽了一下。 “……是我这样没错。” 本来想避重就轻放过这一茬的长泽时礼没办法,只能在五条悟和宿傩的注视下硬着头皮承认了。 他叹道:“给我留点面子吧林太郎。” 这小子不愧是金之助教出来的,观察人上真是学了个十成十。 森鸥外微微摇头,他指出一点:“但是我很担心您的现状,父亲。”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排除您想给自己办葬礼看其他人笑话这点个人因素,剩下的更多就是您所身居的权位所需要的利益和价值?” “您还处于危险之中吧?大型组织的首领退位要顾及的可不止葬礼这一件事。” 森鸥外的目光放在了坐在长泽时礼身边那名银发黑衣的青年身上,港口mafia手里也有这个人的情报。 琴酒,黑衣组织boss座下掌控组织武力的鹰犬,也是直属心腹。 按理说这个时候身为黑衣组织关键人物的琴酒不应该在横滨,如果黑衣组织的boss真的死了,他和另一位高层朗姆应该出现在更能稳定人心的位置。 除非他们在执行某人的命令。 而应该已经死去的黑衣组织boss为什么要发布命令呢? 那就还是森鸥外说的这句话了,大型组织的首领退位要顾及的不止是葬礼,就像当年正冈子规的死亡一样。 长泽时礼一时哑口无言。 是啊,这些他能拿出来算计的事情,了解他行事风格的森鸥外又怎么会不知道呢。不过是身为人子为长辈的担忧,才会这么直白的说出来吧。 五条悟好不容易收敛了一点的怒气噌噌上涨。 “他说的是真的吗?吉祥丸?” 老头子一而再再而三的这幅样子,脾气再好的人也要受不了了! “还有那件事,别避重就轻了,菅原。”宿傩一掌拍在桌子上,震得茶杯腾起,腥红的眼睛紧盯长泽时礼,“你和那些所谓神明的交易也要这样一笔带过吗?!” 五条悟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长泽时礼:“什么?还有这种事?” 就连琴酒也意识到了其中一些长泽时礼没有讲过的细节,剑眉蹙起,直问道:“到底还发过什么,时礼先生?” “——” 长泽时礼深深地、重重地叹了口气,捡起桌上手忙脚乱的小纸人,抖去它身上沾到的茶水,帮着它把桌上的水渍擦干净。 “好啦好啦,不要生气,我从头说起?事无巨细的说。” “真的 ?” “真的,不骗人也不避重就轻。” 这回就是真的没办法遮掩去他最危险最让人担心的那部分了。 长泽时礼垂眸,从头讲起了一些琴酒或许都不知道的事情。记忆要延伸到他第一次被暗杀的时候,那时候说不定琴酒都还没出生呢,自然不知道了。 年轻的时候年少轻狂,不知道什么叫做大世界的恶意,也许放纵过头得罪了所谓世界意识,那段持续十多年的暗杀时光给长泽时礼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这也是他对暗杀术十分精通的由来。 和系统结下交易也是因为这件事。因为如果他没有成功,留下的就会是一个真正群龙无首的黑衣组织;但一旦成功了,他就会是aptx4869的幸存者之一,虽然一样会被盯上。 为什么要撇去这部分,只说和系统的交易成功之后的事呢。 话讲到中途,长泽时礼抬眼偷偷看了一圈他收养过的几个孩子们,个个都长成顶天立地的成年人了,安静或蹙眉旁听的样子让他嘴角抿起笑意。 大概是不希望他们担心吧。 和他这种来自世界之外的人不一样,掺和进这些事里对他们会有不可预估的危险。 结果还是让人担心了吗……唉。 第128章 大爹带儿,活着就是胜利(32) 撇去自己是个穿越er这无伤大雅的一点, 长泽时礼总算是倒豆子一样把自己的大部分老底都翻出来了,他倒是不在乎被几个孩子知道他的过去,有些黑衣组织的机密他也没有提及,只是在说起那些暗杀经历的时候, 长泽时礼明显看见了宿傩和琴酒不愉快的表情。 后者是因为经常接触到这方面的事情, 至于前者…… 想起自己曾经从某个世界意识那里套出过的一句话, 又联想到宿傩说的,长泽时礼衬思两秒得出结论,这小子怕不是真的杀过世界意识的分.身。 好,不错, 他就喜欢无法无天的崽! 长泽时礼呼出一口气,“还有哪里有疑问我都会回答。” “你以前为什么没和我讲过这些事?”五条悟皱起眉头, 显然就是天之骄子如他,也没想过这么出格的事情。 但是想想好像也很正常, 菅原道真那个破性子, 俏皮话张口就来, 讲正事从来都是真假参半,想从他那里得到他正在面临的威胁简直是白日做梦。 毕竟长泽时礼就算是在发现世界融合之后第一时间找朗姆要咒术界的状况也是首先要的两个敌对组织的情报呢:) “大概是因为在这方面我很有经验,所以更希望自己处理?” 长泽时礼试探性的回答道。 五条悟:“呵。” 是吗,正常人会毒杀自己,会给自己办葬礼还有模有样的去上香吗? 正常人会以普通人的身体对抗整个世界的压力,还反过来嘲讽并威胁世界意识吗? “哎呀,不要在意这些细节。”长泽时礼弯弯眉眼笑起来, 少年的外表青涩却沉稳,让在场的几位恍惚间仿佛看见了在那个战争年代里翻云覆雨的年轻人, 冷然自信的笑意蔑视着对他造成任何威胁的事务。 五条悟撇过头, 暗啧一声。 说是修罗场, 但吉祥丸的端水和转移话题的水平根本不惧怕这样的质问嘛! “那父亲现在还在面临着同样的威胁吗?”森鸥外眸色暗了暗,转而提问道。 “不知道哦,或者说我也很好奇我到底是否面临着继续被暗杀的风险。”长泽时礼真心实意的笑起来,他的眼里全是冷淡的温柔。他很好奇,所谓世界是否会在意人类的死活。 大型组织的崩溃导致的并不是红方的绝对胜利,正如曾经失去统筹的横滨里世界,争权夺利会是在贪婪和**中继续滋长的细菌,直到再推出下一个黑方来结束上一代的混乱。 还是说,只在乎剧情的延展以及主角的正确性。 可惜系统已经走了,不然长泽时礼还想就这个话题和它进行一番辩论呢。 “……”五条悟凝噎,他从长泽时礼脸上读懂了什么奇怪的东西:“我怎么感觉现在面临威胁的不是你。” 他怎么怀疑最大的黑恶势力其实就是吉祥丸本人? 长泽时礼否认三连:“我没有,我不是,我现在只是一个没有异能也看不见咒灵的普普通通退休人。” 森鸥外倒是衬思许久。 他了解长泽时礼的行事风格,他知道他的父亲是个你不问他就不说的性格,所以在长泽时礼嘴里肯定还有一些无伤大雅但又十分关键的小细节没有被告知。 正冈子规为人狠戾决绝,擅于恐吓威胁等一切有用的手段,又热衷挑战和困难,习惯于将一切麻烦揽在自己身上,因此总是会理所当然的面临各式各样的危险。 森鸥外明白长泽时礼口中想退休的意思是真的,只是他的父亲已经处于危险中太多年,思维模式还没能转变过来,所处手段也只会和以往一样激进 。 森鸥外叹了口气。 眼前的少年年龄不大,和森林太郎当年离开港口mafia在外独自闯荡时差不了多少,也和夏目漱石给他看过的旧照片没什么区别,年轻时候的正冈子规也是这幅样子,如同璀璨烈阳。 “父亲这样做,是想获得平静的生活吗?” 终于,森鸥外轻声插入了话题里。 他看向宿傩,又看向五条悟,最后视线落到了琴酒身上,似乎在无声传达一个想法。 他们无权指责长泽时礼作为黑衣组织boss所做过的事情,但是身为后辈,他们至少应该做点什么,哪怕只是保证生命安全呢,那也总比眼睁睁看着老父亲继续固执好。 要达到这个目的,就需要合作。 合作的前提则是信息互通。 宿傩和五条悟理解到了森鸥外的意思,同样身为咒术界顶峰的两个对视一眼,没有拒绝。只有琴酒在和森鸥外对上视线时却移开了。 不是没有意会,而是他们的关系不同。 宿傩和菅原道真是师生、森林太郎和正冈子规是养父子、五条悟和菅原道真是隔代祖孙,而琴酒和长泽时礼更多的是上下属的关系,他不会替上司和长辈做决定,这样的反应也在意料之中。 “是啊,怎么了?” 没有察觉这一层的老父亲如实回答。 森鸥外突然展颜一笑,他突然提起了不在场的人:“老师今天也去了,我回来的时候他就在我身边,他说他很想见您一面。” 长泽时礼:“?” 等等,这个态度是—— 五条悟也笑起来,哥俩好似的捞住长泽时礼的肩膀,留下复数的咒术印记,一边说道:“这样啊,那不要忘记去见见杰。杰今天可是被我吓了一大跳又不知道为什么呢,如果吉祥丸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话肯定能再吓他一次。” 长泽时礼头顶冒出一个问号:“有什么我不能在场的悄悄话要说吗?” “是这样。拿好了,它会盯着你。”宿傩捏住小纸人扁扁的纸片脑袋,塞进长泽时礼手里,那只纸人式神的纸面上显化出了淡淡的纹路,仔细一看竟和宿傩身上那些咒纹十分相似。 森鸥外留意到了这件事,他抿了抿唇,没有忘记刚才长泽时礼解释过往时那位诅咒之王顺口插过一句的质问。 仗着自己对咒术的了解不躲也不跑这老顽固似的一点真是让人头疼啊。 森鸥外说:“顺便,父亲,借您的心腹干部一用没问题吧?” 室内其他几个人都是同样的态度,就连琴酒……琴酒虽然更倾向于长泽时礼这位boss,但却也没有拒绝森鸥外暗示下来的邀请。 长泽时礼恍然。 孩子们长大了,有老父亲听不得的悄悄话了。 所以他这是—— 五条悟推着长泽时礼的背把他推出室内,室内的四方小桌终于回到了四个位置正好坐下的程度。 门再次拉开又关上,长泽时礼对着透着室内微黄灯光的和式纸门发了一会儿呆。 被嫌弃了呢。 真惨啊。 长泽时礼没有再去推门,里面在讨论什么他大概清楚,只是感慨一声‘这就是有人关心的感觉啊’,自发地离开了茶室。 反正也进不去。 他们刚刚所在谈话的房间在这间庭院的二楼,长泽时礼下去的时候看见了熟悉的橘色,和倚在墙壁上不知道和谁发消息发得咬牙切齿的中原中也打了个正面。不止中原中也,外面似乎还有其他港口mafia的成员在值守。 长泽时礼想了想,他记得这里是港口mafia用来接待客人的地方,却也不应该让这么多持枪守卫盯着。 横滨最近应该来了什么特殊人员。 还得是很危险那种。 中原中也看见楼上下来的人,眼睛一亮,收起手机就迎上前:“子规先生!” 长泽时礼和他打了声招呼:“林太郎让你来的?” “首领说来尽一尽东道主的情谊。”中原中也提起笑容,不过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转而问道:“子规先生怎么一个人下来了?” 长泽时礼耸了耸肩。 “上面在开小会呢,我被赶出来了。” 中原中也点点头,他没有深究,反而问起:“您接下来要去哪?首领让我保护您的安全。” 中原中也压了压帽子。他有点不习惯正冈子规这幅模样。 同色系的发色更是相像,简直像是他和养大他的人长幼关系倒掉了一样。 长泽时礼想了想,既然林太郎推荐了,他就顺应着去见见以往的老朋友:“金之助现在还会在港口mafia吗?” “夏目先生在武装侦探社,偶尔会来一趟。” 中原中也如实说道,说起武装侦探社他就想起了一个讨厌的家伙。 那条青花鱼虽然不属于任何阵营,却总是三番两次往武装侦探社跑,已经有很多人默认他属于武装侦探社了,只有太宰治自己不在乎。 “那就去一趟武装侦探社吧。” 长泽时礼把爬到他头顶的纸人端下来塞进口袋里,一边说道:“说起来我还没去过金之助口中的黄昏,看来要麻烦中也给我当向导咯。” “对了中也,这里的人是做什么的?” 问及这个,中原中也犹豫了一下。 倒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他不知道怎么说比较好。 长泽时礼问:“遇到麻烦了?” “没有,只是很根除。”中原中也回答,他看看四周,委婉地说:“他们的目标和特务课那边有点历史渊源,但主要还是放在港口mafia身上。” 长泽时礼摸摸下巴若有所思:“上一代的遗留吗?” 能波及特务课和港口mafia,又算得上是上一代遗留的东西细数能有不少,中原中也本人也算是其中之一,但要说能被外人盯上的……噢。 长泽时礼记起来了。 虽然已经猜到了会有今天,但他还是觉得他当初应该连着书和那个野心勃勃的家伙一起扔出横滨:) 只是庆幸今天的横滨不同其他,拥有足以面对任何困难的力量。 第129章 大爹带儿,活着就是胜利(33) 负责陪同的似乎真的只有中原中也一个人。长泽时礼坐在副驾驶, 撑着下巴侧头看了一会儿橘发青年的侧颜。 前面就是红绿灯,中原中也停车在斑马线前,他被看得不是很自在, 低咳一声转头问道:“有什么事吗, 子规先生。” 长泽时礼没说话,转头看向了车窗外。 红绿灯上的数字慢慢变小, 在闪烁过后即将是可通行的绿灯。中原中也重新看向马路, 没有打扰他, 这样的相处模式中原中也在熟悉不过了。 很久以前,在一切还没发生的时候也是这样平淡宁静。 在汽车再次行进的时候, 长泽时礼才问了一句:“我是不是很不让人放心?” 长泽时礼承认他无法用自身的方式遏制自己的疯狂*,否则正冈子规也不会以如此决绝的方式传位森鸥外, 但以理性的目光看待, 他的行为都是最优解。 这不应该说明他很靠谱嘛, 结果那几个小子还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林太郎还派中也来盯着他。 中原中也沉默了一会儿,回答道:“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该怎么面对您的死亡。” 他知道正冈子规的一切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城市为了横滨, 所以哪怕是第一个知道正冈子规的结局, 中原中也也没有阻止。 他不知道他应不应该阻止那场众望所归的政变。 中原中也握着方向盘, 他看着前方,城市景色如过往云烟般消逝在视野后, 一边开车, 他慢慢地讲起一些往事:“每一年您的忌日……首领都会在您墓前逗留许久, 偶尔会带瓶酒去。” “首领——森先生不会在其他人面前表露出对您的思念,哪怕是在面对夏目先生。有时候组织上遇到很麻烦的困难, 一时之间商量不出合适的决策时, 他会独自一个人去您的墓地。” “那个时候他不会让人靠近。偶尔一次我见到过, 森先生就坐在那里,背靠着墓碑,什么也不说,只是安静的坐着。” 中原中也说。 “之后首领会回到会议上来,哪怕是再困难的决策也会拿出最合适的解决办法。” 森鸥外是个合格的首领,如同他曾经在阴暗狭小的地下诊所里宣誓过的那样,背负了港口mafia的一切荣耀与罪责前行,这也是作为先代遗产之一的中原中也真正效忠他的根本原因。 但再强大的人也是会有脆弱一面的,更何况是亲手下葬对他恩重如山的父亲的森鸥外呢。 只是没有后悔,只有思念罢了。 “……子规先生。” 目的地到了,前面就是武装侦探社那栋老旧的办公楼。 中原中也没有直接下车,他的手依旧压在方向盘上,低声问道:“这一次您是不是会留下来了?” 他还记得那天晚上。 中原中也永远都不会忘记那天晚上。第一场冬雪之后,中原中也失去了他的一位亲人。 他是被正冈子规亲手带大的。正冈子规不会养六岁以内的小孩子,偏偏又不打算把荒霸吐转手他人,只能抱着本幼崽育成指南一边看一边实践。 曾经他会和正冈子规一起,在租界对岸吹着风,吃着街边小摊的可丽饼,看着来来往往上的行人,眺望城市繁华。 那个时候他根本没想过这辈子再也回不到那种生活。 或许是雏鸟效应,中原中也一直无比信任睁开眼第一眼看见的正冈子规,哪怕后来正冈子规的行为已经无限趋近疯狂,哪怕后来正冈子规命令他跳反去森鸥外麾下,中原中也都没有拒绝。 直到那个雪夜,中原中也顺着对正冈子规的了解找去了那间酒馆,中原中也没有进去,而是任由雪花披落肩头,让冷风降温不安和疑惑。 他得到了正冈子规的回答,然后在凌晨之后他见到了正冈子规的回答。 没有谁能说清楚中原中也当时的心情,他不是幼鸟,他和森鸥外一样明白正冈子规为什么而死,只是时间带来的悲伤使他们无法轻易忘怀这样的过去。 中原中也迫切的需要一个答案。 “连你都是这样,看来我果然还是很不让人放心了。”长泽时礼伸出手突然摘下了中原中也的帽子,又用另一只手按着大名鼎鼎重力使的橘发一通乱揉。 中原中也没预料到这个行为,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呆滞住了,脸色迅速涨红。 “子规先生!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重力使恼羞成怒轻而易举的从长泽时礼手里夺回自己的帽子重新压回头上,他就要下车,突然听见了一声承诺。 那句话声音不大,说话的人也只是轻轻笑着推开车门,也没有再重复一遍,而是走向了那栋老旧红砖办公楼。 但是中原中也听见了,他愣了一下,无声地笑起来。 他跟上去,保持一个习惯的距离,和长泽时礼聊起一些日常趣事,两人说说笑笑,不再提起过往的伤心事。 这样就足够了。 … 武装侦探社是一栋五层高的老旧办公楼,大概是二三十年前建成,附近的街道不是港未来那种繁华的中心地段,但也是小有人气商业街。进去第一层则是家咖啡厅。 进门的时候长泽时礼回头看了一眼外面,他总觉着这块地有点眼熟。 长泽时礼‘唔’了一声,可能是以前在这里领着人打过巷战吧。 进店后中原中也熟稔地和柜台后的咖啡厅老板打了声招呼,转过来对长泽时礼介绍道:“侦探社在这里的四楼。” “中也很熟悉这里呀。”长泽时礼说。 对亲人中原中也老实地回答:“有时候会替首领来这里找与谢野医生。我们要现在上去吗?” “与谢野?”长泽时礼摸摸下巴,这个名字他听着耳熟,但是不记得在哪里听说过。 突然,一道女声插入两人之间的对话。 “找我有什么事?” 长泽时礼转头看去,那是位衣着干练的短发年轻女性。 她身后正跟着位提着大包小包的白发少年,少年累死累活地把东西堆到附近卡座的桌子上,像是魂魄飞走一样瘫软了下来,意识到这边还有不认识的人时又想受惊的猫一样迅速弹起来乖巧地站好。 “中原君?”短发女性看见中原中也的时候有些疑惑,她似乎认识中原中也,说话的口吻也很平常:“港口mafia那边又有什么人需要我帮忙治疗吗,我放个东西就去。” “没有,今天来是私事。” 中原中也回答。 “行吧。”短发女性顿了顿,她可能是想起了某个会赖在侦探社不走的家伙。在森鸥外还没夺权之前她也属于森鸥外的手牌之一,想起一些往事,便没有追问。她转身拍了拍白发少年的肩膀,把他吓得一惊。 女性露出和善地笑容:“阿敦,累了吗?要不要去医务室休息一下?” “没有没有没有!我先上去了!”被称作敦的少年立刻跳起来,抱起大包小包的东西就一溜烟先跑掉了。 短发女性这才回过头,她将疑惑地目光放在了中原中也旁边那个比中岛敦还要小一点的少年身上,问道:“这位是?” 中原中也询问的目光投向长泽时礼。 长泽时礼脸不红心不跳的回答:“夏目漱石的一位旧友。” 闻言,短发女性没有深究,她转过身给几位带路,一边自我介绍道:“我是武装侦探社的社医与谢野晶子。那位老先生的下落得去问社长,社长和乱步先生今天都在事务所。” “运气好的话能找得到人。” 长泽时礼终于记起来自己是在哪里听说过这个名字了。 应该是林太郎从常暗岛带回来的一个前线护士,少见的治疗异能者,曾经上过时任港口mafia首领正冈子规的招揽名单。 只是森林太郎从前线回来的时候是正冈子规作为首领最暴虐也是势力最庞大的时候,简而言之就是不缺异能者,所以与谢野晶子的存在没有给长泽时礼留下很多印象。 现在看来和林太郎的关系也还不错呢,武装侦探社和港口mafia的关系也很好。 搭乘电梯前往四楼。 跟着与谢野晶子进入武装侦探社,推开门,今天的事务所似乎刚刚结束一段委托。 几位社员在整理文件,而与其他人的忙碌不同,正对着大门的那张办公桌后坐着的侦探先生则只负责大口大口吃零食。 偶尔其他社员拿着东西上前问一句,他好似全知一般立刻就能给出正确回答,实属坐镇侦探社的瑰宝。 看见门口进来的人时,江户川乱步怔愣半秒。 似乎有什么情理之中又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 他立刻伸手去找眼镜,紧张之下将桌上的档案不小心扫到地上,但江户川乱步也没有时间再去理会。 江户川乱步戴上眼镜,冷翠的视野中瞬息间模糊化周遭一切人或物,单独留下了视野中沉稳的红色。 片刻后,他放下零食,也摘下了眼镜。 昨天从织田作之助和国木田独步身上总结出来的不可能是真的啊。江户川乱步脑海突然有了一瞬间的混乱和疑惑。 正冈子规还活着,这对于近二十年内生活在横滨的普通人来说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横滨感激正冈子规,但不会怀念正冈子规。 江户川乱步和福泽谕吉一样,对上一代的前辈们心怀敬畏。但正冈子规领导下的港口mafia不仅仅是黑夜,长达三十多年的长夜至今都笼罩横滨,现在距离首领换代才过了几年,如果正冈子规重回权利层,横滨很有可能再次陷入混乱。 江户川乱步独自咕哝两句,又重新把目光投向那个人。 不过。不过有夏目先生在的话,应该不会发生什么不可预估的走向吧? 这样想着,江户川乱步主动的,拿出了不同于孩子气的态度大声说道: “欢迎光临黄昏,港口mafia先代首领——正冈子规先生。”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那种浸没于横滨土地的畏惧油然而生。 国木田独步诧异地握紧写有理想大字的本子,织田作之助几近本能的后撤半步作为防备,其他社员则更是表现出了十足的不明所以和心生恐惧。 只有新入社的中岛敦懵懵懂懂,不敢出声。 这是一个可以概括横滨半个世纪兴衰荣辱的名字,不会有横滨人不明白其中代表的含义。 “什……” 刚刚还准备帮忙引荐的与谢野晶子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向中原中也身边的那个少年。 她当然知道正冈子规。 森鸥外把她从战后清算里保下来就是为了他的父亲,不止是她,森鸥外结交许多特殊异能者和异能技师也是因为这件事,因此与谢野晶子对森鸥外这个背靠各路靠山空降前线的高官有了很多改观。 可是、港口mafia的先代首领不是早就死了吗。 在首领和少主斗争结束的那天晚上,与谢野晶子作为森鸥外私人计划中的一环在最后登上过港口mafia总部大楼的顶端。但最后她没有发挥到作用,又被送回到了福泽谕吉的庇护下,之后就被夏目漱石留在武装侦探社,没有随着森鸥外登顶权力顶峰而成为港口mafia的一员。 那天晚上、与谢野晶子从来没见过森鸥外露出那种表情。 她记忆里森鸥外是一个冷静到极点的人,冷酷决绝的手段不输给他的养父正冈子规。 可是当那一天与谢野晶子明确地说出请君勿死对正冈子规无效的时候,她却发现森鸥外笑着的表情好似在哭,但他没有流泪,只是苦涩和悲伤抑制不住地残留在空气里,最后只化为死寂一般的沉默。 她听说森鸥外独自待了一夜,最后亲自入殓了他的养父。 “乱步先生,这到底是……” 江户川乱步冲与谢野晶子摇了摇头,他也没有向其他社员解释,只是对长泽时礼说:“夏目先生刚回来,在和社长说话。” 想了想,江户川乱步还是决定换上尊称:“我带您去找他。” 社员们心里暗惊。 连乱步先生都是这样的态度,那这个人的身份就毋庸置疑了。 江户川乱步和那位‘正冈子规’离开办公区后几秒,社员们仍然处于一种不可置信中,直到又有人推开事务所的大门,才如梦初醒一般让大家回过神来。 “打扰了,我来找织田作——” 进来的不是武装侦探社成员但胜似侦探社成员的太宰治。 据说这位本来是打算加入侦探社的,但几年前不知为何在入社测试中途消失,前不久才出现在横滨的地界上。 “喔,我怎么看见有一只小矮人出现在了我面前?”太宰治顺手带上门,一进来就察觉到了室内奇怪的氛围。 他看见前不久还在和他在手机聊天里对线的中原中也就在这里,随口就出言撩拨了一句。 一句话成功触怒前搭档,太宰治立刻蹿到织田作之助身后去,刚准备仗着有友人保护继续挑衅,但下一秒太宰治神色一变,问起更值得关注的事情。 “织田作,发生什么事了吗?” 比起天人五衰进入横滨的消息,对那位森首领来说现在更值得关注的事情应该是黑衣组织疑似群龙无首,而作为核心干部的中原中也这个时候在港口mafia总部比在武装侦探社更合理。 但是据他所知,港口mafia在东京的布局停滞了,转而全面应对横滨内部的事情。 看来只有一个可能会使森先生不关心东京那边的事情了。 太宰治遗憾叹气。 说真的,如果那个少年真的是正冈子规的孙子,他会很期待森鸥外的表情的。 第130章 大爹带儿,活着就是胜利(34) 福泽谕吉看着端着茶杯坐在那里已经有一两个小时没动的夏目漱石, 不知道该不该出言打扰。 昨天国木田独步和织田作之助两名社员回来的第一时间江户川乱步就察觉到了异样,经过天才侦探的分析,给出了一个让夏目漱石当晚就去了港口mafia的答案。 只是, 那位先生啊…… 福泽谕吉保持八风不动的坐姿,没有惊扰老师静思。 静默之下, 夏目漱石终于开口了:“我在想以前的事。谕吉,你说, 如果当初林太郎输了,这座城市会怎么样?” 福泽谕吉想了想,如实回答:“森医生之前和我聊起过这件事。” 私下里他也会和曾经的师兄弟小聚, 排除港口mafia这一点,森鸥外还算个不错的朋友,加上他和森鸥外同样是夏目漱石的弟子, 有些话题自然也可以宣之于口。 福泽谕吉记得面对同样的问题, 森鸥外的回答是——福泽谕吉怔住了,皱起眉喃喃自语:“森医生说过,那天他要是输了的话, 老师您会亲自动手让他离开权力……?” 这个‘他’自然指的正冈子规。 但是这对挚友之间……不, 或许是因为太了解彼此了, 森鸥外才会在论及他们时给出这样的回答吧。 夏目漱石倒是为这段转达的回答笑了。 “是啊。” 他很欣慰,但更加感慨时间匆忙, 事到如今一辈子为横滨操劳的三花老人终于放松下来, 讲起了不为人知的秘辛:“三刻构想其本身, 就是为了瓜分正冈子规的权利而设计的, 林太郎果然悉知这一点, 难怪他从来没有问过我他父亲的结局是否正确。” 福泽谕吉没有插话, 他知道这些话不是说给他听的。 “你出去吧。” 夏目漱石突然说道, 他放下茶杯,将斜靠在沙发边的雨御前横放膝上。这把刀是他昨晚从森鸥外那里拿来的,他想,该物归原主了 “他应该快到了,让我和他单独聊聊。” 福泽谕吉沉稳地抱剑起身,微微向老师欠身之后就要离开社独的办公室。 而在他推门之前,门把手先一步被人拧开了。 对上一双镜片后的冷翠瞳孔,门口的正是江户川乱步。 “乱步?”福泽谕吉探究地目光投过去,他低声问道,不想惊扰老师:“有什么事吗?” 江户川乱步拽住福泽谕吉的衣服把他从办公室那边拉出来,一边扯着他走一边说:“有长辈来啦,社长就快出来吧。” “长辈?” 什么长辈? 福泽谕吉看向自发越过他走近室内的少年,在触及对方的红发时下意识地升起了一个不可置信的想法。 江户川乱步则肯定了这个想法,他信誓旦旦地说道:“那是夏目先生的挚友,社长,正冈子规回来了。 ” … 门关上之后,长泽时礼人还没过去,声音就先传入了夏目漱石耳朵里。 “我说,怎么我在这些晚辈们眼里和洪水猛兽似的,一个个听说我的名字就像见了鬼一样。” 红发少年随后落座夏目漱石对面,嬉笑着道了一句:“好久不见,金之助。” 三花老人的棕褐色猫瞳一如年轻的时候那样看着他。 长泽时礼也直视回去,两个人就这么对视着,互不相让。 直到比起年轻时候沉稳了不少的夏目漱石骂了一句:“荒谬。”才让话题继续下去。 长泽时礼深知好友性格,见夏目漱石态度稍软立刻跟进:“给自己办葬礼很有趣的,我还想给自己过头七呢。” 夏目漱石不置可否,冷哼一声:“你也就喜欢这点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林太郎让你来的?” 长泽时礼回答:“被林太郎下套逮到了,他现在在和其他人开小会想着怎么把我留下来呢。” 夏目漱石微微一怔,尽管很快掩饰了过去,但正如夏目漱石了解正冈子规一样,长泽时礼也不会错认挚友的反应。 “喂喂,不会吧,连你也不信我的保证?我这次真的不会再做什么危险的事情赔上性命了。” 夏目漱石深知好友德性,睨了他一眼:“说得好像中也看见的死者不是你一样。” 长泽时礼诧异。 “我说,金之助,你这是什么反应?” 长泽时礼笑了,他从微微勾起嘴角到捧腹大笑,不顾仪态大笑不止,胸口淤积的踟蹰和犹豫在这一刻全都借着这口气吐出,笑得泪花都要出来了。 “哈哈哈哈哈……真是,我还以为再见面的时候你听见这种荒谬的事情会直接把我骂得狗血淋头,痛斥我最后的选择,结果一点反应都没有?我都准备好被骂一顿了。” 夏目漱石反而看向坐在他对面的少年,他一点都没有对长泽时礼的少年外表感到惊诧,只是看向他的首领、挚友,曾经同他一起携手夺下横滨的男人,挑眉问道:“那我要说什么?” “因为你把我灌醉让我没赶上见你最后一面,然后和你吵一架论个输赢?” “还是质问你,为什么要干脆利落地抛下横滨、港口mafia,还有我和林太郎?” “利用所有有价值的东西,为了横滨,为了城市安宁,我辈必将竭尽全力,不惜一切代价。这不就是你吗?正冈子规?” 被自己说过的话刺了几句的长泽时礼灰头土脸的摸了摸鼻子:“你还带记仇的。” “只是某人做过的事情让人记忆犹新罢了。” “不过。” 夏目漱石弯下眉眼,最后还是原谅了和他一样将一生都奉献给了城市的未来的挚友和首领。 “好久不见了,子规。” 时隔多年的挚友相视一笑,彼此理解,彼此包容。 比起和好大儿们见面的修罗场,和夏目漱石的见面显得如此心平气和。 说实在的,面对五条悟宿傩那几个长泽时礼还能拿回主动权,但面对夏目漱石就完全不一样,这可是连他下顿饭想吃什么都了如指掌的人,没有挨一顿简直是奇迹。 两人聊了一会儿闲事,好一会儿长泽时礼才问及之前从中原中也那里听来的事情。 “说起来,金之助,横滨是不是发生什么了?” 夏目漱石沉吟一会儿,倒也没有隐瞒:“进入横滨的这个组织你应该不知道,这个组织是在你死之后才兴起的,他们的目的是那本书。” “之前先遣来的一个成员引入过白麒麟,不久前被林太郎联手种田那边解决了。” “书?”长泽时礼嘴角一垮,真心实意地说道:“早知道我就应该连着书和荻原一起扔出横滨了,对没有明确作用的东西报以期望,果然谁都不能幸免。” 夏目漱石颔首:“我同意,不过你的遗嘱里为什么没有书的处理权?” 和书友好交流过一段时间之后对这个神奇异能武器有些跃跃欲试的想法的长泽时礼顾左右而言他,一笔带过:“你帮我处理也是一样的,咱俩还客气什么。” 他才不想说明自己是因为想给各种世界意识下套呢。 夏目漱石冷漠脸:“一边去。” 长泽时礼不在乎挚友的冷脸,他对这件事来了兴趣,但也仅仅是兴趣而已,现在的横滨掌权者又不是他,除非晚辈们手握前人遗产却连一个敌对组织都铲除不了。 但是让年迈的前辈住着拐杖下场也显得后代们太无能了,三刻们应该不至于会到这个地步。 长泽时礼问:“现在情况怎么样?” 见他这样,夏目漱石无奈地摇摇头,说:“情况暂告停一段落,太宰治——从你那里得到书的那小子潜入了天人五衰里,他带回的消息不算是好消息。他说天人五衰打算进行一次动作较大的进攻了。” “什么?说来听听?” 夏目漱石说:“你知道世界灾害的布拉姆斯托克吗?” 长泽时礼没有即刻回答。 他摸摸下巴做思考状,几息之后才吐槽了一句:“果然当初还是应该把荻原连着书一起扔出去。之前和钟塔交流的时候我就觉得这东西留不得,果然会吸引奇怪的东西。” 夏目漱石:“……?钟塔?” 长泽时礼同样:“?” 夏目漱石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看向挚友的表情都不对了。 森鸥外即位之后夏目漱石没有插手过港口mafia内务,只能粗略的估算正冈子规给森鸥外留下的遗产有多少,但是真正从正冈子规嘴里如此轻而易举地说出来时他还是想痛斥挚友暴殄天物。 有这么庞大的人脉和力量,正冈子规的到底是怎么想的后来会变得那么不听劝一定要继续增强横滨的武装力量的。 “我说林太郎怎么处理特殊战力局那个情报员的事情,两头下注真有你的啊,子规。” 长泽时礼咳嗽两声赶忙扯点别的什么蒙混过关。 第131章 大爹带儿,活着就是胜利(35) 为避免被找后账的长泽时礼扯开话题:“不说这个了, 都是过去的事情,现在林太郎不好着呢吗。” 夏目漱石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不过……夏目漱石定定地看着长泽时礼,红发金眸的少年随性地倚在沙发上, 也笑意吟吟地和他对视,恍惚间竟让夏目漱石有种回到了年轻时候的错觉。 这家伙,都活了多少年了还是这个样。 夏目漱石叹了口气。 “有些猜测林太郎告诉我了。他说你和那个组织有关。” 他偏过头,墨色猫瞳和长泽时礼的金瞳错开视线, 屈身翻正茶桌上的盖着的茶杯, 提起茶壶为好友倒上一盏。 “啊, 是这样。” “我想也是的, 如何洞察人心这一点是你我亲手教出来的,林太郎就算再怎么也不会不明白那场葬礼的真正含义,告诉你也算是意料之中。”长泽时礼接过茶杯,他背靠沙发,托举着茶杯的姿态倒有点像是夏目漱石记忆里和敌人们在酒桌上互相试探地不羁模样了。 少年红发张扬,一如曾经。 面对能平辈交流知此知彼的挚友, 长泽时礼不再掩饰自己的野心:“黑衣组织是我的,这一点我不会否认。” 夏目漱石心下一紧。 他的这个好友啊,既是军阀又是僭主, 如果不是正冈子规不知道为什么在位及关东的时候收养了森林太郎这个样子,夏目漱石真的有想过未来有一天会与挚友同室操戈。 他从来不会小觑正冈子规的心狠手辣。因此,夏目漱石大约明白正冈子规为什么会出现在横滨:“依靠和林太郎的关系打通港口mafia的关节这样的事你做不出来, 但如何运用和驱动港口mafia的权势你却一清二楚——你是来借刀杀人的。” 夏目漱石握紧手杖, 厉色问道:“杀什么?杀谁?” 长泽时礼抿了一口茶, 咂咂嘴还是更喜欢酒的味道, 面对夏目漱石的质问他反应平平, 随口就答:“两个黑衣组织的卧底, 也不一定会真的动手,你也不用这么如临大敌似的。” “放轻松,金之助。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这一回不会真的做出让人避之不及的事。” 夏目漱石不置可否。 “林太郎前不久和干部会议商定想尝试借宪章进入白道生意,这样势必会对上商业巨头的乌丸集团,导致很长一段时间里港口mafia和黑衣组织的交涉不算融洽……你明知这一点,却在风口浪尖上举办了那场葬礼。” “现在不止国内,纽约、芝加哥、西西里……世界各地都为此风起云涌,现在你要来借港口mafia的刀,杀黑衣组织的人?” 前不久叠buff叠出来的企业家长泽被毒杀案中被叠死的也就长泽时礼自己,那只能算是一种娱乐,而这个叠得可比那场毒杀案要恐怖多了啊。 长泽时礼弯眸笑笑,轻巧地回答:“我知道港口mafia的地位不止关东,和黑衣组织对上会产生让人趁机而入的空隙,放心,等我想做的事情做完了,这部分我会亲自下场填补空白。” 夏目漱石没有回答这句承诺。 他不想回答。 夏目漱石只是安静地垂着眼眸,手拂过膝盖上横放的那振神刀雨御前。这是港口mafia和当时红极一时的异能特务课交易的契约,也是正冈子规野心的开始。 当年他没有阻止正冈子规,导致后来情况愈演愈烈,最后两人不欢而散。这一次呢,他这位挚友又想做什么?点燃里世界? ‘噌’ 一声刀身震颤的轻响嗡鸣划过耳膜,夏目漱石手中的神刀雨御前赫然出鞘半截,刀刃上反射来的冷冽寒光如芒刺骨。 剑光流转,锋似严霜。 时隔多年,这依旧是一把好刀。 它曾经的主人看了它一眼,笑了一声,对夏目漱石的动作不置可否:“这把刀还在呢,我还以为会被谁拿走。” “这是上任特务课总长送给港口mafia先代首领的礼物,当然不可能会转交给其他人。”夏目漱石一把将刀收回鞘里,用力之大让刀镡与刀鞘发出猛烈的碰撞声。 他握着刀柄沉声问道:“这一次你想做什么?” 长泽时礼动动手把喝完的茶杯放回桌上去,他没直接回答,而是从沙发上坐起来,一只手撑着下巴想了点天花乱坠的东西。 这件事他从最开始,从系统还没找上他之前就开始策划了,只是运气不太好,碰到了世界融合的事情。不过有一点夏目漱石说得没错,他是来的目的里是有借刀杀人。 不一定真杀,但这把刀得借。 长泽时礼百无聊赖地伸出一只手指按进杯子在桌上打转玩,说着连对那几个孩子都没有明着回答的答案:“我现在这个身体是交易来的,但这是和一个已经离开的东西的交易,它管不到我和另一个家伙的仇怨。” “我和那个家伙结怨很久了,以前互相威胁拿不定对方的心思,现在我明面上是死了,暗地里会发生什么,很难说。” 瓷杯轧过木质桌面的轱辘声不断绵延,在打着转碰到旁边的茶杯之前,长泽时礼猛地一收手,将茶杯握进手心。 “所以,我要逼祂来亲自告诉我,祂的回答是什么。” “而我所做出玉石俱焚般的威胁就算作那么多年里祂孜孜不倦想要我性命的回礼。” 夏目漱石呼吸一窒,又轻轻叹了出来。 “林太郎不会同意的。”面容疲惫的三花挚友摇了摇头,补了一句:“他不会同意你以身犯险。” “他不会想再一次看见他的父亲死去。” 就算是夏目漱石,也不想再看见一次正冈子规的死亡。 “……是啊。” 长泽时礼将手里的茶杯放还到桌上,又重新回去靠着沙发:“那几个孩子知道了会生气的吧。” “但是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这一点我又不只是没有教过他们,唉,这就是有人关心的烦恼吗。但是果然这种危险的事情还是自己来更好。”提到自己养过的人类幼崽们,长泽时礼就不复刚才的阴谋气息,多了一些老父亲的烦恼。 夏目漱石顿了顿,他好像听见了什么奇怪的量词。 “什么几个孩子?” “嗯?啊,林太郎应该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带过不少孩子。”面对挚友长泽时礼就没有那种修罗场之下的紧张和被动,他甚至能很随意地伸出手数数自己带过多少崽。 “我——先说正冈子规吧,林太郎是我收养的养子,算一个;中也是我借着荻原从特务课和军部那边坑来的荒兽,从小带到大应该也算一个。” “再说菅原道真。” “咒术界的菅原道真?”夏目漱石问。 “咒术界的菅原道真。”长泽时礼答。 “我以菅原道真之名在平安时代抚养过世人畏惧的诅咒宿傩,后来以先祖之名教导六眼无下限五条悟,这算两个;不过如果顺手指引过夏油杰也算的话,应该有三个。” “我自己的话,黑泽阵应该勉强能算我带出来的。” 说起琴酒,长泽时礼摸摸下巴略加思考,最后点点头:“怎么说那小子跟着我也有十几年了。” “不过,要说实话,我不适合教书育人,说是抚养他们,不如说只是给予他们成长的必须基础。” “我能庇护的只有他们的身家性命,至于他们的选择是什么,我想我是没有资格过问的。所以金之助,这种事你就不要转告林太郎了,我自己来说不定还能更方便。” “……” 夏目漱石沉默了一下,他突然有个问题很想问问他这位各种谋划手到擒来的野心家挚友。 “子规。” 他轻咳一声,吸引挚友的注意力:“你,抚养他们的时候就没有考虑过回报吗?不提情感,哪怕只是他们现在所在的地位能给予你的价值呢?” “?” 夏目漱石圆润的猫瞳颤了颤:“完全没有吗?” “不……这不是……” 这不是各取所需吗。 长泽时礼一时之间没有转过弯来。 他抚养这几个孩子自然有感情在,但在最开始这只是和系统的交易而已,他付出时间和精力为这些孩子铺就了坦途,而从他们身上取得有现在这具新生的身体作为代价。 他不欠孩子们什么,而那些孩子也没有欠他什么。这也是长泽时礼不希望他们参与进危险的原因。 不希望自己养大的孩子参与进未知的风险,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红发少年的表情促使夏目漱石端起茶杯掩饰表情,他有点无奈又很想笑,不过此时的夏目漱石已经放下心来了。 正冈子规把一生都明晰得太清楚,和他这个挚友都是明算账着互相利用,所以从来没考虑过别人会回报给他什么除了利益之外的事情,在应对感情这一点上就会显得太迟钝。 既然明白了这一点,夏目漱石就不担心了。 听子规的口气,会拦着他的还不止林太郎一个呢。 夏目漱石抿茶,本来因为挚友在危险边缘反复横跳而浮躁的心情突然就平和了起来。 之后去和林太郎商量一下吧。 夏目漱石想。 子规顺着林太郎的话来武装侦探社找他也有套情报的意思在,他就礼尚往来把这则消息也告诉林太郎好了。 长泽时礼眯起眼睛,审视沙发对面的三花挚友:“你是不是在想着怎么坑我?” “怎么会呢?你可是我的挚友。” 夏目漱石笑着回答道。 第132章 大爹带儿,活着就是胜利(36) 委托区的隔板后, 江户川乱步坐在太宰治对面, 被迫鸠占鹊巢的社长福泽谕吉在江户川乱步旁边抱剑闭目静坐,将事情全权交给了侦探负责。 “你真的不打算加入侦探社吗?”江户川乱步拿着一卷太宰治来之后给他的文书,一边看一边说:“明明最开始你是有这个打算的吧?” “嘛,这些个人相关的事情以后再说比较好, 我以为乱步先生——福泽社长应该对我为什么会在消失多年之后突然回来更感兴趣呢。” 太宰治不着调地回答。 江户川乱步抬头瞟了他一眼, 又看了看不远处正在和国木田独步说话的织田作之助。 “反正你是站在我们这边的,这一点乱步大人可以肯定。” “乱步大人只是不明白, 你为什么现在这个时候回到武装侦探社。”江户川乱步想了想,问道:“……担心正冈子规的回归吗?” 闻言, 福泽谕吉睁开眼睛, 他见到坐在对面的太宰治笑容依旧,只是认同般的点点头。 太宰治感慨道:“是啊,担心正冈子规的回归会给人以可乘之机。” “见过先代首领的人都不会错认他的恐怖之处。我一直以为先代首领的疯狂来源于他的异能失控,后来我觉得又可能是一位父亲在为他的孩子铺就未来;现在我却认为,那位首领、正冈子规是在试探和挑衅命运。” 太宰治垂眸轻叹, 鸢色的眼底渗出复杂的情绪。 他在那本书里见识过那些不同的世界线,从万千书本的夹页里, 太宰治和‘自己’进行过对视。 那个‘太宰治’活得很累。 ‘他’为了挽救织田作的命运而策划多年,不希望能让织田作之助活下来的世界就此毁灭。正冈子规则是宁可拉着世界一起崩坏,也决不许自己和养子森林太郎的人生受到操纵。 正冈子规是个恣意妄为的人, 他不会按部就班,循规蹈矩的。 闻言, 江户川乱步按了按眼镜,沉吟:“难怪他进来的时候我就有种古怪的直觉, 他不像是来找夏目先生叙旧的。” 太宰治轻笑一声, 给出自己去那场葬礼上探查到的情报:“先代首领现在的身份可是黑衣组织中至关重要的存在哦, 当然不可能是单纯来找夏目先生叙旧的,那位首领不是会沉湎儿女情长的性格。” “有话我就直说好了。” “我回来的意图是来转交天人五衰即将对横滨展开大规模进攻的情报,这一点你可以去向夏目漱石确认。那位领头的神威就要带人亲自下场了。” 太宰治故意用一种夸张的口吻说着,他嘴里的天人五衰之一,吸血鬼伯爵的布拉姆斯托克即是大名鼎鼎的天灾,一旦下场,横滨很有可能进入生化危机模式。 可惜坐在他对面的江户川乱步并没有为此心慌意乱,侦探先生冷静地点破他:“可是你回来之后发现了更加麻烦的事情,所以才在这个时候来到了武装侦探社,没错吧?” 江户川乱步追问:“是什么?” “不愧是乱步先生,一眼就能看破我担心的。” 太宰治嬉笑道,可下一秒他就转变了态度,青年面色沉下来,他刚才一直在观望等待在办公室外陪同正冈子规一起来的中原中也,见他真的没兴趣看这边才低声回答。 “我的一位特务课朋友告诉我,横滨死了黑衣组织的人,就在几个小时之前。” “然后是港口Mafia那边的反应,我听说有一队武斗部队为此出发去东京了。” “那位前往东京的武斗派我认识,啊,是以前的后辈,虽然现在我没办法直接指挥他,但从他那里得到情报还是很简单的。”太宰治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去的是芥川龙之介,执行的是从上一代首领那里流传下来的规矩。” 他说着里世界的秘辛。 “港口Mafia践行一点:若有挑衅,百般奉还。” 福泽谕吉怔了怔,想起了过往几年横滨的阴暗,喃喃自语:“里世界之主的威名不容挑衅么……” “是吧,是这样。” 太宰治眯起眼睛笑起来,他的态度倒是欢快,只有从他嘴里得到消息的两位心情比较起起落落。 他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只是希望织田作活着的世界还能继续存在。这个世界里没有人拯救他,他也没有想要拯救自己,导致这一切变数的只是横滨变得不容外人觊觎了,所以个人的作用也无法参与到原本的进程里去了而已。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福泽谕吉定定地看着他,眸中严厉之色令人敬畏。 太宰治这个人很可疑。 他在消失之前曾是拥立森鸥外即位的重要港口Mafia成员,如果继续留在港口Mafia地位会不下于现任首领心腹中原中也,离开横滨之后加入前不久攻击横滨的天人五衰,现在却跳反把天人五衰的计划告诉了他们,四处反水。 太宰治眨眨眼睛,反倒是认真回答起问题来:“织田作和国木田去过的那场宴会我也在场哦,那时候见到那位死者我就隐隐猜到问题所在了。” 太宰治笑起来,时隔多年眸色中的赤沉也如黑色时代一样暗沉,他笑着对江户川乱步说:“毕竟那个东西现在就在我手里,第三视角的事情我会明白一点。” “乌丸财团之主死亡本就会产生剧烈影响,如果他和跨国集团的黑衣组织有关联就更是恐怖,再加上这段时间港口Mafia和黑衣组织之间的流言。如果出现两个组织之间出现械斗的情况……” 说到这里,太宰治眼睫颤了颤,抿住下唇,他知道芥川龙之介要去东京杀哪些人。 而这一步棋才是正冈子规想要的。 该庆幸正冈子规对世界进程一无所知吗?如果他知道真正的进程又会拉上多少人做赌注? 江户川乱步骤然出声,侦探先生的眼睛亮起来,他拍板道:“乱步大人知道你是来做什么的了!” 名侦探推了推眼镜,镜面闪过白光,不需要超推理江户川乱步就能在互相递出情报的对话中明白了太宰治的来意。 “你是来游说社长以武装侦探社的名义劝咒术界下场。” “港口Mafia和黑衣组织和正冈子规都有直接关系,从其中任何一方阻止都很困难,只有咒术界,咒术界内部相当稳固,权利完全把握在咒术界御三家之主五条悟手里。这个职业和异能者不同,属于里世界中的异类,只要能拉他们下场,至少能暂时阻止两大组织对冲的风险。” “武装侦探社有这个能力接触咒术协会,你是抱着这个目的来的。” 江户川乱步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来补充频繁运转的大脑,趁着这个喘息的时间,他问出了一个福泽谕吉也关心的问题:“问题是,那位先代首领、正冈子规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江户川乱步想不明白。 正冈子规为了横滨,早年不惜和异能特务课的上任总长与虎谋皮,他为横滨留下的经济基础能延续好几代发展。小时候江户川乱步也会从在夏目漱石手下就职的父亲那里听说一些秘闻,为此他对那位口口相传的暴君其实还有些尊敬。 太宰治微微一笑,语气轻松。 “他是僭主哦,乱步先生。是曾经的暴君。” “这样关乎正冈子规本身的事情就交给关心他的人去解决吧。我等三刻要做的只有守护横滨而已。” 就在此时。 吱呀一声,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几人探头看去。 里面走出一个平平无奇的少年,他样貌年轻,像是个才上高中不久的学生,显眼一点的就是披散肩头的半长红发,透露着与沉稳外表不同的张扬。 太宰治把目光投向了他手里拿着的那振刀剑。 ……雨御前。 上一代人在战争之中的交涉时意外为后人减轻的危险啊,那位神威手里现在可没有这样的武器了。 江户川乱步此时向福泽谕吉点头:“社长,可以同意。” 青年碧色的眼眸看着少年将那振刀转手交给中原中也,转头说着老一辈的交涉结果:“他答应夏目先生不会干涉横滨了。” “那么!” 太宰治突然站起来,笑嘻嘻地说道:“既然谈好了,我就告辞了。” “当然啦,我还是会来找织田作的~” … 长泽时礼打了个喷嚏。 揉揉鼻子,继续和中原中也商量起接下来去哪的事情。 就算很久不来横滨,长泽时礼对这座城市里有些什么也是如数家珍,去玩那是真的大可不必,但中原中也就在近前跟着他也不好去做自己的事情。 最后就变成了游走在大街上压马路。 堂堂前港口Mafia首领、现黑衣组织Boss沦落到只能压马路,这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长泽时礼不在乎,他现在和开摆没什么区别。 “是新干线上遇到过的长泽君!” 突然一声唿喊叫住了长泽时礼,回头一看,是在列车上有过一面之缘的虎杖悠仁。 他身后跟着几个也是很眼熟的人,禅院真希狗卷棘乙骨忧太几个就不多说了,在学生们中间显得出挑的那位才是真的让人觉得很面熟。 黑发丸子头,狭长的眼眸顺着虎杖悠仁的话看过来,在触及不远处红绿灯下的红发少年时不自觉睁大眼睛,瞳孔颤颤。 亲眼所见的不可置信油然而生。 而对面的长泽时礼:瞳孔地震jpg 今天是不是不宜出行? 第133章 大爹带儿,活着就是胜利(37) 葬礼的后续和外人没有关系, 夏油杰安排了其他人参与其他交涉,想了想还是自发来了横滨。主要原因是他担心五条悟和两面宿傩真的在横滨的地界上打起来。 横滨之主的港口mafia持有两名超越者在里世界已经不是什么秘密,超越者和特级咒术师的战斗不会有人想看见的。 不过夏油杰刚一抵达横滨, 就见到了来这里执行临时任务的咒术学校的学生们。 「窗」的情报上是只早就发现的一级咒灵, 发现它的时候它正从东京进入横滨, 横滨是会自行负责城市范围内的咒灵, 但在还没抵达横滨之前这只咒灵都属于咒术协会的处理范围,因此派遣了能调动的高级术师。 于是就碰上了特级术师乙骨忧太一群人。 还有正在和乙骨忧太几人交涉的港口mafia成员。 得知虎杖悠仁疑似有咒术潜能的夏油杰决定把他带去学校试试,至于这孩子愿不愿意学习咒术那是确认之后的事情, 而他现在正要去找虎杖悠仁口中顺手把那只一级咒灵人道毁灭的白毛青年和粉毛诅咒。 于是,很凑巧地—— “是虎杖君啊。”长泽时礼哽了哽, 没有回避。 他尽量不直接和夏油杰对上视线,也尽量不和旁边的中原中也对上视线,他知道这两个必然认识,所以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暂时和虎杖悠仁对话来逃避现实。 “你怎么在这里?” “从新干线上下来之后, 那些像警察一样的黑西装们就把我转交给那边那几个和我差不多大的人了,说他们的职业是咒术师。” 虎杖悠仁挠着头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虽然我也不明白咒术师是什么啦, 但是会威胁到生命的话我觉得还是要去搞清楚状况。” “他们,那个长得很高留着一绺刘海的那个,说是要带我去什么学校, 你知道是什么吗?” 虎杖悠仁记起在新干线上的时候对方临危不乱的样子,他莫名觉得偶然认识的长泽君应该会对咒术师很了解。 对咒术师很了解的长泽君拍了拍他的肩膀,一本正经地解释:“一所会有特殊选修课的私立高中而已,不用担心, 里面的师生虽然疯了点但基本上不是坏人。” 存了一肚子疑惑的夏油杰:“……” 行, 不用问了。 这个说话的口吻, 除了菅原公还能是谁。 受到疑似懂得内幕的人的点拨,虎杖悠仁认真的点点头,回头一看,他突然觉得场面一下子怪异起来。 好、好像有什么奇怪的气氛在蔓延滋生。 长泽时礼在想自己要不要先开口。 身边的橘发青年上前两步走到长泽时礼身前半步,他压低声音,嘴角拉平,询问道:“子规先生?您认识咒术界的人吗?” 中原中也的态度给长泽时礼提了个醒。 是哦,他还没想过该怎么给中原中也解释这样那样的疑惑呢。 而且自己似乎前不久才刚刚忽悠那几个咒术师小辈,说自己和某个叫菅原道真的家伙无关来着。 坏了,这可比被质问难办多了。 … 如果有重来的机会,长泽时礼一定会忍住不被森鸥外留下的阳谋套住,看完葬礼笑话之后老实地完成自己的计划,然后安心的当一个平平无奇普通人。 但是没有,且不说外貌上的相似之处会不会被某个有缘人发现,就说宿傩,他早就在追查长泽时礼的下落了。 只是碍于世界未曾融合,所以一直没能见到长泽时礼本人。不过比起其他几个,宿傩对长泽时礼和世界意识的仇怨这件事的了解确实是最多的。 小小茶室里共有四位,几人互相说明自己知道的消息,商定该怎么做。 和咒术师这样拥有通天手段的不一样,森鸥外和琴酒知道得多一点的更多是长泽时礼个人的反应,而且正冈子规在世期间完全没有表现过一丝奇怪的反应,如果不是长泽时礼自己肯定了,森鸥外都要以为这是他随便编的借口了。 琴酒则坐在长泽时礼被迫退下来的位置。 其实琴酒在长泽时礼那次去给乌丸莲耶扫墓时就隐隐察觉出不对了,但是长泽时礼掩饰得很好,至今为止才让琴酒知道他做过什么,现在回想起来,大概从那个时候就有了计划。 “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琴酒问起,他的视线扫过在场千年前名冠京都的诅咒之王、当代咒术师之首和日本里世界之主,没有一丝一毫地局促和胆怯,反而出于信任和忠诚有着其他人没有的冷静。 “当然是——”五条悟眼里闪过杀意,脸上却笑意盎然,他拖长了尾调,一字一句地说道:“按着神明的脑袋让祂磕头认错了。” 森鸥外心里微叹。 不愧是父亲养出来的孩子,大多有种不顾死活的疯。 但他投出了赞成票。 “我之前的一个部下有这方面的消息,诱蛇出洞这一点可以由我来。”森鸥外话刚出口,就察觉到了口袋里手机的震动。 他暗自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消息。 是三个不同的人发来的同样的消息。 闻言,宿傩咧开嘴笑起来挑衅五条悟:“那些东西我和六眼小鬼来对付,——你不会连那种连菅原都不如的神都打不过吧?” 五条悟不甘示弱,压低墨镜露出那双漂亮的苍蓝色眼眸:“要比吗?输了可别去找老头子哭!” “那我去拖住时礼先生。” 琴酒声音森冷,他捏了捏口袋里冰冷的枪管,想起点什么:“不过有一点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们,最近组织的事情很多,我确定不了哪一件事和时礼先生的筹划有关。” “……琴酒君。”森鸥外突然开口。 突然的打断让几人同时把注意力转移过去。 见他握着手机,用力到指尖发白。森鸥外问琴酒:“恕我冒犯,你今天来横滨是来做什么的?” 琴酒皱起眉:“什么意思?” 森鸥外没有解释,看着他的眼睛直直发问:“是来横滨杀死了两个叛逃的成员,对吧?” 琴酒没有疑惑对方是从哪里得到的这个消息,仅犹疑了一会儿当即攥紧指尖,沉声道:“这也是时礼先生的计划?” “……或许。” “横滨地盘内有人动手港口mafia必定百般奉还,这是里世界的规矩。这次去的是我手下一名很得力的部下,名字叫做芥川龙之介,也许你们有所耳闻。”森鸥外滑动手机屏幕,他现在看的这一份是太宰治发来的,同样的还有夏目漱石以及港口mafia的下属报告横滨境内有黑衣组织成员出没杀人的事。 把这些行为串联起来就好明白多了。 “异能者和咒术师本属于两个不同的世界,按父亲从所谓系统口中套出来的情报以及宿傩君当初的所见所闻来看,世界对一些特殊的存在会有修正和保护机制……” 但是世界意识修正不了所有人,哪怕始作俑者死了,也依旧修正不了里世界的风险对冲,修正不了战争和混乱。 这就是长泽时礼的威慑。 “但是,他会把这件事引向谁?” 森鸥外看向琴酒。 琴酒闭了闭眼睛,几息之后才深呼吸一口气睁开眼,眼神锐利如鹰,笃定地吐出一个名字:“苏格兰。” “苏格兰和波本。” “他们最近和组织一些内定卧底有对接任务,其中两个是我刚才的任务目标。” 尽管真正做事的是他和基安蒂科伦,但长泽时礼既然钦点苏格兰和波本下达这个任务就一定是有他的意图。 森鸥外沉吟许久,下定决心:“那我就不下令追回了。其他的还是按照原计划进行。” 五条悟笑了一声。 “我说吉祥丸怎么三番两次不想说实话。刚才也是,连句话都不狡辩一下就被我推出去了,原来他早就计划好了根本不打算听人劝。” 太好了,五条悟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人。 那个老头子什么时候能意识到自己并非孤身一人?! 「我说他怎么一点都不贪恋菅原道真和正冈子规的咒术和异能,原来他早就有了应对的方法啊。」 众人耳边响起了一个机械化的声音。 突兀出现的声音没有携带任何能被人察觉到的气息,就连宿傩都警惕起来,手里熟练地捏起了术式。 为了避免和宿主第一次见面时那样□□碎,它操着一口既匆忙解释又生无可恋的奇怪语调自我介绍道: 「你们好,我就是长泽口中那个天天被套话的冤种。我收到了世界意识的求救信息,来限时返场了。」 第134章 大爹带儿,活着就是胜利(38) 夏油杰把目光投向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的红发少年, 他没什么特别的悲伤,只有重逢的喜悦和感恩。 和五条悟不一样,夏油杰对菅原道真是敬重如恩师。 当夏油杰真正走上庇护弱者的道路时才知道自己当初究竟有多么不成熟, 至今他才明白菅原道真想告诉他, 没有人是卑微的, 更不能将他人认作卑微, 并以此作为激励自己的信仰。 所以夏油杰选择的路依旧是庇护弱者,但却不会看轻任何人,哪怕只是手无寸铁的普通人。 这样就很好了。 长大之后做着小时候期望的事情,实现了年轻时候的梦想,这样就很好了, 五条悟不也是这样吗。 ……只是不会有亲如长辈的人笑着抚摸他们的脑袋夸奖罢了。 面对中原中也的警惕, 夏油杰绽放出一个笑容, 他主动上前对长泽时礼说道:“您去见过悟了吗,他来了横滨。还是说我比悟晚了一步,是后见到您的那个?” 长泽时礼也笑起来, 他安抚地拍了拍中原中也的肩膀,对夏油杰说道:“那应该是晚了, 他已经骂过我明明还活着却不去找他了。” “那您应该是知道横滨发生的事情了?”夏油杰问。 “那个一级咒灵吗?被宿傩杀了。他们两个也没打起来, 这点你放心,我还在这里呢。” 长泽时礼笑说:“这些年为悟操心了不少吧?” “是啊。” 说起这个夏油杰都要升起打小报告的心思了。五条悟是个性子桀骜的家伙, 从小顺风顺水惯了,从来没受过什么打击,偏偏又很聪明, 哪怕是和夏油杰一起应对异能特务课的时候也和滑头似的。 正因为如此, 有些事情上就属于那种明明知道他是故意的却偏偏没办法奈何他, 时间长了都要成为咒术界里着名的混世魔王了。 “我今天就是为了他来横滨, 他和两面宿傩看不对眼,之前……有段时间还想能不能祓除那位诅咒之王。今天悟不知道为什么很生气,他大老远跑来横滨应该是来找可能会出现在这里的两面宿傩打架发泄的。” 知晓原因的长泽时礼握拳放在嘴边轻轻咳嗽一声。 夏油杰放下心来,他说:“既然您在这里了,那我就放心了。” 虽然夏油杰不清楚菅原道真现在是什么情况,但他知道五条悟肯定会知道,再不济那位诅咒之王也知道。他并不担心,只是欣喜。 “您现在要去哪?要去咒术协会坐坐吗?”夏油杰的目光触及红发少年旁边的橘发青年时不由自主地停顿半拍,港口Mafia两位重力使他都有见过,当然不可能错认对方的身份。 但是他没有问及,只是略略带过一眼。 长泽时礼十分欣慰。 终于有个不会对他一通追问的人了,太欣慰了。 欣慰之余没有答应邀请,长泽时礼婉拒:“我还有其他事,有时间我会去的。” 夏油杰失望地抿住唇,不过下一刻又狡黠地笑起来:“那说不定我们下次见面的时候是悟把您逮过来了。” 五条悟在从小和他嬉闹的长辈前面才不是什么好孩子,闹起来和发脾气的猫似的,需要哄才能哄好。 “是啊。” “有道理,那我解决完在东京剩下的事情就去一趟好了。”长泽时礼点点头一合掌,他眨眨眼睛,灿金色里流露出一丝莫名的期待,问中原中也,“我去东京也要跟着吗?” 干练而忠诚的Mafia干部的回答则无意戳破了他那点希望自由行动的小心思:“首领让我保护您的安全。” 中原中也清澈似海的蓝眼睛看着长泽时礼,单纯而直白地问道:“您要去哪?我去备车。” 被直球的长泽时礼以手掩面。 林太郎这是算准了他会吃中也这种类型啊。 … 向夏油杰道别之后,偶然撞见的两拨人安然无恙的分开了,充分证明今天还是事宜出行的。 夏油杰心满意足,挚友和诅咒之王不会打起来,又见到了曾经指点迷津的长辈,对他来说今天都是好消息。 只有他身后那几个学生陷入了思维怪圈。 虎杖悠仁还好,他本来对咒术师就不是很了解,加不加入这个行业还是另说,长泽时礼离开之前向他随口介绍了一点咒术学校的特殊之处,比如学习咒术不一定要成为咒术师之类的。 这个夏油杰知道,似乎是为了向社会输送对咒术有基础的人才,以致假如未来有一天咒术界又陷入类似羂索那样的危机时不至于无处求助只能硬扛。 其他几个到横滨来执行临时任务的学生就不一样了。 禅院真希四肢僵硬:“那不会真的就是……” 夏油杰点点头:“是咒术界流传的菅原公,有什么问题吗?” 熊猫举起手。 狗卷棘拉低衣领。 几个学生迅速一拥而上,七嘴八舌的讲起自己偷偷熘出去寻找‘疑似乙骨忧太亲戚’的人这件事,其中重点点名了这个被他们找的人一句否认的话都没有,搞得他们还以为对方真的是菅原道真的子孙这一件。 是的,他们在打小报告,痛斥祖先级的某人。 听完老祖宗诱骗小辈全过程,夏油杰凝噎,不知道是该解释还是不该解释:“菅原公他……可能是故意诱导的,他性格,咳,比较恶劣,你们可以当成是五条悟plus版,不要放在心上。” “啊啊!我就知道!”禅院真希震怒,她从长泽时礼在和他们聊天时的态度里就感觉到不对劲了,平常人知道世界上还有咒灵这种东西怎么说也要惊讶一下吧。 而且正常人为什么会往‘自己是自己孙子’这种事情上诱导啊! 夏油杰听见了禅院真希不小心说出来的想法,沉默半晌,出于对长辈的了解回答:“因为,菅原公可能觉得这样还挺有趣的?” 如此诚挚直言,一下子哽住了学生们的抱怨。 懂了,那个上课公然开小差还带学生一起逃课的顶级乐子人五条悟必定是隔代遗传。 这么一想好像也能接受。 既然已经知道挚友不会在横滨的地界上大战诅咒之王了,夏油杰多少也放心下来。 现在他要带着虎杖悠仁回一趟东京的咒术学校,检测虎杖悠仁咒术师的资质,哪怕及其微小也不是不能学咒术。 现在的咒术界呀,如日中天呢。 不过在此之前,夏油杰又偶然遇上了不速之客。 “唿哇,可算让乱步大人猜对了。” 听得一声喘气,夏油杰一行人转身看去,是一位白发中年剑士和两位一青年一少年。夏油杰认识那名剑士,横滨中占据灰色地带的武装侦探社社长福泽谕吉。 他们来得匆忙,江户川乱步撑着膝盖半蹲下来大口喘气,一边对旁边白发金眸的少年问道:“敦,把糖给我,累死我了。” 他是从横滨新干线那边发生的事情分析出来的,但赶时间奔袭实在不适合侦探。 陪同的中岛敦从口袋里拿出侦探先生用来补充大脑的零食:“好的,在这里。” 急需糖分的江户川乱步拆开包装,一边咬着棒棒糖一边伸出食指推了推眼镜,打量起他们即将要交涉的人——不懂咒术的粉毛、戴眼镜的一级术师、新晋特级、咒言师、咒骸,最后江户川乱步的视线落到了个头出挑的黑西装丸子头青年身上。 “情况有出入。” 江户川乱步一用力,不小心咬碎了棒棒糖的边角,他对福泽谕吉说。 “正冈子规和咒术界也有关系,这些人刚刚见过他。”江户川乱步的脸色沉了沉,他笃定道:“而且和我们要游说的人是久别重逢。” 江户川乱步很清楚太宰治为什么来找武装侦探社而不是直接去找森鸥外。 港口Mafia的体制规矩都是延续上一代的繁荣,这也就表明正冈子规不可能在把横滨扯下水时会漏算他了如指掌的港口Mafia,找森鸥外可以,但森鸥外未必会如他们的意。 只有寻找曾经不在正冈子规掌控下的组织,比如三刻构想中处地特殊的黄昏。 昔时正冈子规为横滨准备的保障是森鸥外的港口Mafia,还有持有异能无效化的太宰治那本拥有无限可能的书。这两样足以帮助横滨抵御一切外部侵入,同时也表明正冈子规无比了解他亲手布置的黑夜,但是三刻构想不一样,三刻构想不是正冈子规的策划,这是夏目漱石提出的,用来瓜分正冈子规对横滨绝对权威,用来维持横滨和平的计策。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黄昏这个势力的含义代表着最早守护横滨那一辈里的夏目漱石。 夏目漱石在其他两边都混过,所以从黄昏入手,白天和黑夜才能看见危险。再从咒术界下手,减少横滨的风险。 但如果咒术界高层和正冈子规有深厚关系呢? 江户川乱步再次咬了咬棒棒糖,糖分一点点补回来了,他咂咂嘴,说:“还行。” 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 咒术界内部稳如泰山,御三家实权代行五条悟和咒术协会会长夏油杰的关系亲如密友牢不可破,就算是在正冈子规意料之中被下场,也不会掀起港口Mafia和黑衣组织风险对冲之后那种惊涛飓浪。 “没问题吗,乱步。”福泽谕吉问道。 “没问题,咒术界的体制和里世界不一样,就算是都市传说里的那个菅原道真重新现世御三家实权代行也还是五条悟。太宰治的计划没问题。” 江户川乱步叼着棒棒糖,充分发挥头脑,“在这些事上太宰治不会出错,怎么说他都是正冈子规留给横滨的保障之一。” 江户川乱步观察了一下见到他们仅仅惊讶了一瞬就立刻反应过来的夏油杰,想起了太宰治最后的那句话。 「这样关乎正冈子规本身的事情就交给关心他的人去解决吧。」 江户川乱步恍然。 这句话除了森鸥外原来还可以用在这个时候吗? 第135章 大爹带儿,活着就是胜利(39) 抵达东京的时候, 已经是黄昏近夜,天边夕阳渐下,萧瑟的风吹来时更给冷肃的天幕增添寒意, 街上行人不多,也许是天气渐凉了,所以晚上的行人也少了。 中原中也将车靠边停下, 但长泽时礼没有直接下车,只是靠在椅背上遥遥地看向街道尽头一点点没入高楼大厦的夕阳。 这一刻,他耳边鸣过万籁俱寂,如同石头沉进深不见底的大海一样安静。 最后的结果就在这里了。 马上他就要和所谓世界进行最后一场对峙。 人与神之间力量悬殊如云泥。起初, 他只是不想莫名其妙地死。 他本来就是莫名其妙穿越到异世界,没有任何人偏爱他, 战火、寒冷和饥荒在前期耗尽了长泽时礼的全部良善,让他学会了离开任何人也能活下去。而好不容易攀登到了权利时,却遭遇了不由谈判和置喙的暗杀。 既然抓住了弱点,那么从那一刻起他就决定要将神明拖下神坛了。 他有自信能成功,所以一开始报给系统的愿望才会那么简单。而他习惯了孤僻不被人理解,菅原道真如此,正冈子规如此,所以才会想尽一切话语阻止其他人了解他的心思。 但是呀。 长泽时礼眺望夕阳, 不由得升起了无边落寞。 习惯了身边总有那么几个或吵闹或安静的小崽子, 由俭入奢易, 由奢入俭难了。 车内突然有人叹了口气。 夕阳透过车窗洒进灿灿的金眸里, 染得艳红的发丝镀上一层金黄, 中原中也坐在驾驶侧, 扭头看见这一幕的时候不由得一愣, 见那双璀璨如同耀阳的眼睛突然看向了自己。 “中也。” 中原中也听见那个人喊他的名字, 问了个对正冈子规来说很重要的问题:“你们恨我吗?” 这句话明明什么都没有说,中原中也却知道正冈子规在指什么。 他答得既迅速又肯定。 “我不知道森先生的想法,但是至少我的回答是不会。” 中原中也摇了摇头,他侧过来,那双如同海天一线般的蓝眼睛认真地看着长泽时礼,认真地孤行多年的人心中犹豫不决的踟蹰。 “我知道我的出身,我从最开始就是您和特务课博弈的战利品,是您夺回来守护横滨的荒兽,从实验的半成品到完成品,您从来就没有对我掩瞒过这些不是吗?”中原中也说。 “我也知道,您最会操纵人心,您将我单独带在身边抚养,不愿意让任何人经手,是因为想培养感情让我能辅佐森先生。” “我更知道,您用我来牵制兄长,让他心甘情愿深陷囹圄,为港口Mafia保有进一步的武装力量。” “但是我感谢您,子规先生。” 中原中也扬起头,笑容如同初升朝阳般清澈爽朗,像是十几岁时候和身体还硬朗的正冈子规对练体术时,小胜半招时会一甩头发上的汗水,带着止不住的笑容喊着长辈的名字时的亲昵和欣喜。 他知道自己和森鸥外不一样,森鸥外是正冈子规的养子,是和挚友夏目漱石一起带大的后辈。而中原中也则是稳固横滨未来的基石,是可以不用顾及人伦随意教养的异能武器。 但是正冈子规还是将人生中最后的温柔给予了中原中也。 “我感谢您把我从培养皿里带出来,把我当做真正的人来抚养,您手把手教我蹒跚学步,从牙牙学语的五十音到为人的尊严,教会了我一切。” “所以我不会恨您。” 中原中也摘下帽子,轻轻抚摸。 这是他自己的帽子,是坐拥里世界的正冈子规满世界找来特殊布料和金属制作的礼物,不算花哨的外观,作用和魏尔伦的帽子一样,拥有防御外力控制的能力。 他还记得正冈子规把这件礼物给他时候的样子。 那个时候正冈子规已经白发苍苍,对于整个横滨来说他都是一个时代最残忍的代名词。但中原中也那天却见到了正冈子规不同于别人口中那个暴君的另一面。 就像是普通的家人一样,正冈子规在那一天以普通老头子的模样混入了中原中也和朋友们组成的旗会,和钢琴家信天翁们划拳猜谜玩的有来有回。等中原中也忙完手上的事情来找朋友们小聚的时候,推开台球厅的大门,迎面而来就是满头彩带金箔。 中原中也还记得当时他下意识喊出子规先生的名字的时候,那个时候信天翁的表情变得格外扭曲,因为他才刚刚从他眼里‘可能是组织里的前辈’的老人手里赢来几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筹码。 后来生日会结束正冈子规离开之后信天翁吓得当场醒酒,大喘气得差点需要医生现场急救。 不过那次生日会却是中原中也记忆最深的一天了。 不止是正冈子规,就连魏尔伦也姗姗来迟,他带来了几瓶好酒,喝倒了一直不是很看得惯的旗会青年们,酒醉吐真言时抱怨着这些家伙抢走了他的弟弟、真应该杀了之类的话。但这么多年也没见魏尔伦对中原中也身边的谁下过手,还不是一边讨厌一边容忍,就连带来的酒都不只是一人份的。 也许是魏尔伦带来的酒度数太高了,不仅喝到了旗会的年轻人们,魏尔伦自己醉倒之后就连中原中也也没能幸免,不过他到底是生日会的明星,大家晕晕乎乎的唱过生日歌,开始向寿星赠送礼物。 钢琴家、医生、信天翁、宣传官、冷血几人的礼物各有千秋,至今还放在中原中也的储物柜上,而魏尔伦的礼物已经被喝完了,这个法国人不介意这点,反正他每年都有送。 最后轮到了以普通老头混进这场生日会里的正冈子规, 他送给了中原中也一顶帽子,就像说过的那样,和魏尔伦的帽子相似,拥有防止外界指令式的能力。 虽然在正冈子规的操纵下知道中原中也荒霸吐详细资料的人已经少之又少,那位手腕通天的里世界之主还是亲自为他饲养的荒霸吐幼崽制作了更安全的保障。 也是正冈子规给他的最后一个礼物。 中原中也最为珍惜的东西不止是这份礼物,更重要的是送这份礼物的人。 “我不知道您想做什么,不知道您的计划,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是中原中也还是笑着的,他信任抚养他长大的长辈,一如既往:“但是子规先生,我还想和以前一样保护您的安全。” 他问道,问的时候按着帽子的手微微用力,问:“所以,您能答应我吗?” 他坚持问:“您可以答应我吗?” 长泽时礼放缓了唿吸,他和中原中也对视,看着那双从懵懂到清澈的蓝眼睛,习以为常到如同唿吸般容易的话术没办法在这个时候对中原中也说出口。 “……我尽量。” 长泽时礼闭上眼睛,万千心绪在此刻掠过。 这一次他没有再心软带上中原中也,睁开眼,直接吩咐道:“你可以回去了,我还有其他事情,今天就到此为止。” 他要去做完最后一件事。 “子规先生?”中原中也心里一紧,又在下一刻听见了长泽时礼的安抚。 他见长泽时礼笑着对他说道:“明天带上林太郎来找我,我想大家团聚一下,怎么样?” 中原中也这才放下心来,笑着应了声“好”。 … 目送长泽时礼独自离开,中原中也准备回去向森鸥外复命。 刚发动汽车,中原中也就见远处匆匆走过几个格外眼熟的人,仔细一看,橘发青年立即皱起眉,手紧紧握住方向盘,疑惑:“芥川怎么会在东京?” 芥川龙之介是港口Mafia里有名的强势异能者,出任务至少有干部级别下达命令,如果是森鸥外和尾崎红叶他至少能知道个概况,但中原中也作为首领近前没有收到半则信息。 眼见芥川龙之介带人去了刚才长泽时礼离开的方向,中原中也连忙驱车上前,一边发信息调查这件事——黑衣组织的事情影响太大,这段时间港口Mafia的人不适合在东京这边处理里世界的事情。 他要问的人是伊马鹈平,自从森鸥外逐渐建立好自己的行政圈子之后先代首领的直属干部就被边缘化了不少,尽管还担着干部职位,但权力却不如以往,不过正因为很闲,很多事反而知道得最多。 不过在问之前,中原中也却先接到了备注为青花鱼的某人的信息。 太宰治的信息很简洁,要他追上正冈子规。 并附上了一张他本人此时就在伊马鹈平办公室的照片,一定程度上代表着这也是两朝元老伊马鹈平的态度,让中原中也不由得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剧本成精了怎么什么事都能预判。 不再犹豫,中原中也恶狠狠地发过去一句“你最好真的有事!”就匆匆跟了上去。 最大的危机终于要结束了。 远在横滨的太宰治看见手机上小矮子发来的回复,嘴角愉悦上扬。 他把手机丢一边,懒散地趴在干部办公室的桌子上,像只霸占领地的黑猫。黑猫说:“森先生看出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之后的反应果然很有他们家一脉相承的风格欸。” 不过被霸占的这张桌子不属于他,而是属于在捣鼓咖啡机的那位披着沙色外套的老人。 “那位夏目漱石是这样,顺着计划来想要和正冈子规互套情报,森先生也是这样,不过森先生倒是狠一点,听说打算直接去现场?” “是吧,我也不知道首领想做什么。” 伊马鹈平不置可否,只是一点一点的手动研磨咖啡。 太宰治支起头看了他一会儿。 这个‘大佐’没上过战场,也没有死于龙头抗争,开朝元老硬生生活到了现在,应该是最幸运的人了。 太宰治懒散地趴下去,又懒散地说道:“这个时候了还在这里手磨咖啡,很有闲情逸致嘛老爷子。” 伊马鹈平温和地笑笑,他摇了摇头,“我留下来被首领赋闲荣养是用来安抚正冈子规时代追随先代的老臣,就算是想做什么也是有心无力了。” 听见这句话,就连太宰治都有些无力地抱怨起来,这段时间的经历让他真的要唉声叹气了,在面对天人五衰都没这么提心吊胆过:“为什么正冈子规时代的人说话都是这个调调?简直和我和费奥多尔相处的时候一样麻烦。” “什么?” 伊马鹈平眨眨眼,不解地问道。 “每一个行动都有特别的含义,每一句话都有可能是陷阱,尤其是那位先代首领,还是个不折不扣会掀棋盘的类型。老爷子,当年夏目漱石不会就是忍不了正冈子规这个古怪的性格才叛逃的吧?” 太宰治问。 明明外面的事情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从第三视角里知道了许多的太宰治此时却十分轻松。因为他知道对峙多年的一方会服软,所以不用担心。 剩下的就交给关心正冈子规的人去解决就好了。 伊马鹈平笑着说:“有一部分这方面的原因。” “嘁。”太宰治撇嘴。 伊马鹈平什么都没有透露,说了和没说似的,只是端过来一杯他亲手磨的咖啡,依旧守着里世界的缄默法则。 不过只是来这里借港口Mafia的手按住中原中也的太宰治欣然接下,在老朋友这里赖了好久才走。 离开之前,太宰治想起什么,问了一句现在听起来很古怪的问题:“对了老爷子,先代首领今年的祭日还办吗?” 伊马鹈平:“?” “我想去给他烧个东西。”太宰治欢快地哼着自创的殉情歌,像个终于做完工作的下班人,他说:“烧完我就不用再担心那些麻烦,可以找个能划水的工作天天摸鱼了。” 第136章 大爹带儿,活着就是胜利(40) 波洛咖啡厅到了打烊的时候, 门口的营业牌翻转, 内里的灯光早早熄灭,大街上没几个人,连楼上的毛利侦探事务所也早就安静了下来。 诸伏景光谨慎地侦察确认没有人跟踪他之后,小心地推开还没有上锁的门进去了。 “景。” 松了口气的反而是安室透, 他靠在柜台后面, 握着枪的手搭在膝盖上,不进去根本察觉不了已经歇业的咖啡店里还有人。见诸伏景光进来他才是真真地放松下来。 诸伏景光见发小这幅模样, 心里也透着紧张,但还是出言安抚道:“别担心, Zero, 组织这边不会允许港口Mafia僭越, 我们还是安全的……暂时。” 说着说着, 诸伏景光自己也沉默了下来。 其实他们两个心里都清楚眼下发生了什么:他们负责交接的那件任务中的两名卧底死在了横滨,最后的线索指向和那两名卧底有过接洽的苏格兰和波本,港口Mafia必然不会允许有人在他们的地盘上撒野,自然会以牙还牙。 但诸伏景光和安室透担心的却不是港口Mafia的人回来寻仇这一点。 让他们心急如焚的是里世界糟糕至极的现状。 那两名卧底怎么死的不知道, 但诸伏景光被交付这些人的资料时却看见了名单上那些让他心惊胆战的各种来历, 太多国际组织参与其中, 那两名卧底一死,就代表着幕后的那些力量一定会知道。 港口Mafia和黑衣组织产生摩擦已经够危险了, 如果再有更多的人对这个国家虎视眈眈, 后果不堪设想。 而他们却什么都做不了,不仅是公安高层莫名下来的命令,还有即将面临的港口Mafia的追杀, 好像走进了谁设下的巨大圈套, 而他们只是其中的一只提线木偶。 唯一能确定是黑衣组织的Boss真的死了, 安室透去葬礼现场看过,见到了很多能确认那位死去的人的身份的宾客。 “别这么低沉了。” 安室透打起精神,他笑着互相宽慰:“班长、松田萩原他们要是知道你还活着的话一定会很开心的。” “你还没和我说说这些年你都发生了什么事呢。” 安室透看着发小的眉,心里的喜悦和苦涩一涌而上。时隔三年,他们重逢得不是时候,现在这个时候危险到随时可能会丢失性命。 诸伏景光从善如流地转移话题缓和紧张。 这件事组织二把手朗姆已经知道了,组织存亡之际不能放任代号级成员被对手带走,马上会有人来接应他们躲开港口Mafia的追击。 这也是诸伏景光会来这里找安室透的原因。 正是紧张到极点的时候,略微缓和一下气氛,总不好成为惊弓之鸟。 “这几年没回过国,倒是在满世界乱跑……” 诸伏景光特意挑了几件还算轻松的事讲给发小听,室内没开灯,安静的环境里只有青年温和的嗓音,一句一句安抚安室透紧张了好几天的神经。 三年时间诸伏景光过得很平常,轻微的失忆症状反而让他因祸得福没有继续被调查怀疑,只是因为他在档案里应该是个死人,所以被秘密调往国外。 “是Boss的命令,所以琴酒再怎么怀疑也没办法继续调查。”诸伏景光说。 他继续讲,讲了点被调出之后发生的事情。其实也没什么危险的,偶尔会分发一些现在想起来会觉得有点出格的任务,但后来就好像发任务的人失去了兴致一样,回到了平常状态。 再就是前不久琴酒命令他调回国,下飞机时东京熟悉的景色让诸伏景光恍惚,他提前抵达了任务交接地点,极力捕捉脑海里隐约闪过的四个人影。 那个时候脑子里只能隐隐约约闪过几个人的名字,不是很能记得起来。 当时陷入回忆太深,如同耳朵附上水膜一般模煳的回忆让诸伏景光在狭小的地下车库储藏室里愣神了很久,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有人敲响了约定好的暗号。 他去开门,开门的一瞬间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 看见门口那个人时仿佛喊过千万次的昵称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从他嘴里喊了出来。 直到那一刻,诸伏景光才算是真正回想起来了苏格兰死亡前的一切记忆,真真正正‘复活’了。 “还好遇到的是你。”诸伏景光说,“要是其他熟人说不定还要出其他的问题。” “是啊,我也很庆幸。”安室透依旧对当时的情景心有余悸。 他们不再说起这些,两人静了静,保存体力提高警惕。 如果能过了这关还不被组织怀疑的话说不定能进一步进入到组织的核心层,不管黑衣组织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们还不能撤退。 待到外面路灯微光亮起,冷冷的风从缝隙吹进室内。 轻微的推门声骤然响起,在安静的室内宛如惊雷。安室透和诸伏景光当即反应过来,默契地躲藏身形,两个人分藏在不同的地方,如果发生危险能互相掩护。 安室透看了一眼手机,接应他们的人还没来,谁会在这个时候进来? 他向诸伏景光点点头,手按在扳机上,悄悄地从旁边调整视线,准备观察一下再看怎么行动。 不过在他行动之前,进来的人反而先出声了。 “有人吗?” 那个人喃喃自语:“这里应该是波洛咖啡厅没错。” 有些耳熟的声音让安室透握枪地手指蜷曲了一下,他皱起眉,对诸伏景光做了个口型,诸伏景光也皱起眉,把枪重新放回外衣下。 那个被怪盗基德迷晕过的少年来拜访得太不是时候了。 想了想,安室透撩起后衣将枪别在背后,他一边站起来一边理了理衣服,拿出平平无奇咖啡厅服务员的热情迎上去。 “欢迎光临,不过本店今天已经歇业了。”金发黑皮的服务生打着哈欠从后面出来,见到长泽时礼时还有些惊讶地喊道:“长泽君?” 少年见到安室透的时候十分高兴,笑着道了句“晚上好”,安室透点头回应。 他似作惊喜地问:“你怎么来了?” “今天早上路过这里,想起了昨天的事情。但是看店里还很忙所以没有叨扰,准备咖啡厅休息了之后再过来感谢你。” 少年和安室透对视,灿金地眼眸不知为何在没开灯的室内透着些微微荧光。 他越过安室透的肩膀疑惑地问了句:“后厨还有人吗?安室先生还没休息?” 诸伏景光在后面。 安室透心里紧了紧,但想到面前的是个普通少年还是没有反应过激,笑着应答:“刚收拾完东西准备下班回家。” “那我算是没有耽搁你的工作时间了。”少年笑着说道,他问:“昨天和你一起的绿川先生也在吗,可以的话我有些谢礼想亲手交给你们。” 安室透愣了愣神。 他突然有一种很模煳的恍惚感,像是致.幻一样眼前产生了拉长维度的朦胧距离。但仔细一看,无论是外面的灯光还是面前特地来感谢的少年都很正常。 安室透揉了揉太阳穴清醒清醒,他走向咖啡厅里灯光开关的方向开灯转移少年的视线,背着手一边给藏在暗处的诸伏景光打手势,一边点头:“没问题,他在后厨收拾东西,我去叫他。” 随着微醺的灯光亮起,终于能看清咖啡厅的内部构造。 少年笑着,他完全没有去看后厨方向的意思,视线一直放在安室透身上,也没有介意这么近的距离为什么不直接喊一声,只点头在旁边靠窗的位置坐下。 “那我在这里等你们。” 安室透去后厨和诸伏景光商量去了。 事态紧张,他们肯定不能浪费时间在这个少年身上,而且接下来的事情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的危险,绝对不能让无辜的人掺和进来。 … 长泽时礼一手搁在桌上托着腮,侧头看向咖啡厅橱窗外的街道。 今天这块没什么人,楼上的毛利侦探事务所也早早关门歇业,那位小侦探不在家,可能在某位博士家里和另一位同龄人争论昨天的事情。 希望昨天的案件和今天的葬礼没有吓到他们。 “港口Mafia的人到与不到其实没什么区别,不过以我对林太郎的了解他不会收回这道在横滨理所当然的反击命令。”长泽时礼说,安室透和诸伏景光还没出来,他旁边、整个波洛咖啡厅主堂没有一个人,也不知道说给谁听。 不过他不在乎,自己说自己的。 “林太郎很聪明,没有从我这里过问我到底在计划什么反而从其他方向下手,金之助,中也,这些都是他能得到信息的渠道,与其从我这里问,他更会选择自己看见真实。” 长泽时礼笑起来:“这样就更能确定他会有什么反应了,哎呀,太小看养大他的老头子了,我可不是那么好忽悠的。” “港口Mafia的情报网涵盖广泛,很快就能调查到苏格兰和波本在的地方,就看什么时候来了。” “悟和宿傩倒是会慢一点,因为他们把我推出来是为了商量怎么解决我身上的问题,其实我也不希望他们掺和进来啦,但是到这个地步了他们肯定会知道。” 长泽时礼顿了顿,换了个话题。 “我说,我很好奇。” 他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桌面,百无聊赖地敲出简单地节奏来,问:“你为什么一定要杀我呢?” 依旧没有人说话。 安静的咖啡厅内寂寥无声,只有后厨方向有微黄的灯光,大概是那两个还在讨论该怎么处理意外吧。不过从橱窗的视野向外看去,街道尽头隐约出现了一些有序前进的黑点,随着逐渐接近大约能看见不是些普通路人。 这回虽然没有人接话,但长泽时礼座位对面却出现了另一个存在,没有发出任何回答的声音,只是看着他。 气氛还是死寂一样地沉默。 这样的沉默让长泽时礼噗呲一下笑出声。 不过他不好放肆大笑,因为安室透和诸伏景光还在后面,总不好让真正意义上无辜的人打扰他们这对老仇人之间的对峙。只能小声嘲讽,倒也一样开怀。 反正哪次见面不是这样针锋相对冷嘲热讽。 “你也可以在这里杀了我,甚至是阻止港口Mafia的人来追击苏格兰和波本,对你来说都是很简单的事情。另一个,就是会咒术那个,又或者是会异能那个,他们想排斥外来者不是很轻松吗。” “还不是一个被我打乱世界进程,一个被我知悉你们这样东西的弱点。”长泽时礼收下眼底地情绪,笑着说道:“实不相瞒,我就是看中这一点才会答应系统的。” “四十年了,该算账了。” 后厨方向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想来是安室透和诸伏景光商量好怎么先送走他这个意外了。 而橱窗外的不远处,港口Mafia的人逐渐接近;领头的青年身材匀称,层层叠叠的白色内衬外套着组织统一风格的黑外套,他脸侧垂下的两缕渐变白发被夜里的冷风吹动,一手拨通电话,一边指挥跟着他的黑西装四下分布准备行动。 而他本人身边,闪烁着红色弧光的黑兽环绕周身,在黑夜里尤其恐怖与嗜血,极具有代表性的异能让长泽时礼一瞬间就能把他对上朗姆给的情报。 芥川龙之介啊。 以前当首领的时候没感觉到,现在换个角度来看,原来自己曾经给港口Mafia留下的规矩有这么凶恶。 带恶人竟是我自己。 第137章 大爹带儿,活着就是胜利(41) “你什么时候知道这一点的。” 终于, 对方屈尊降贵般地开口。 “世界之间的参差吗?好久之前的事情了。”长泽时礼想了想,有些事情太久远他都要记不清了,他数了数过去的年数, 大概有:“应该是在见到悟之前, 我还没找到他的时候。” “唔, 有点远了。” “在那之前我先去找了一遍宿傩,我知道他的性格绝对不可能会是正义的一方, 所以我给他留下了我身为菅原道真可以留下的一切庇护, 无论他会走上什么样的道路, 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干预他。” “说实话,把自己的全部咒力都浓缩成祝福形式的咒纹真的是一件很难办的事情,当时要是一不小心被那孩子发现了他会很生气的。”长泽时礼歪了歪脑袋,笑着弯下眼眸, 用诙谐的语调掩下眼底的温柔。 “不过,可惜我没有找到。” “因为他们相隔千年, 脆弱的世界不会让未成型的正义和早就成熟的邪恶提前发生冲突,我可以这么解释吗?” 见对方依旧没有回话, 长泽时礼摆摆手, 他放下这个抽象的解释,说起了更容易听懂的一种:“不过还是另一点更好让人意识到这些还没有磨合好的差距。” 他说,长泽时礼重新托着脸颊看向窗外, 百无聊赖地继续敲打桌面。 “我让朗姆发动了潜藏进多个政域的卧底, 发现黑衣组织和港口Mafia的重叠之处一团乱遭,同样是我以长泽、正冈之名统治的地盘发生了由于无法确定领主而产生的摩擦。” “各地港口现在属于靠航运发家的港口Mafia很合理, 却没有细究黑衣组织会不会对这方面有过对应的笼络, 两者的冲突不好好解决的话可能会导致某些经济发展瘫痪吧。” 长泽时礼笑了笑, 似乎是在笑死板的规则不懂人心本恶。 “还有贝尔摩德那边传回的消息, 只兼顾本国、也就是眼前的世界而忽视外面的细节,这点不是什么好习惯,建议改进。” 敲打桌面的声音很钝,但每一句都钝进了对方心里。许许多多的算计在这一刻成型,成为了今天的铺垫。 无法想象长泽时礼到底是什么时候做下这些的,明明他没有任何特殊的力量,咒术和异能都不再是他的优势,最初也不知道世界发生了什么变动。 他仅有的是阅历,还有狠戾和决绝。 祂冷冷地接话:“所以你设下今天的局来引爆还只是摩擦的不稳定,彻底毁坏未来,彻底疯狂。” 世界为什么一定要长泽时礼死呢。 很简单,理由简单到令人发笑。 因为他不是为名请命的菅原道真,也不是一切为了横滨的正冈子规;他是乌丸莲耶一手提拔上来,顺应时代的外来者,乌丸集团和黑衣组织的Boss。 在宫野志保第一次加入黑衣组织的时候,他曾经让人用狙击枪瞄准过那个年轻的天才科学家;又在琴酒坐上云霄飞车之后,他还亲自去过阿笠博士家门院外,仅仅隔着十几米的距离,他和那位小侦探见过未曾谋面的一面。 对长泽时礼来说为了组织杀死几个普通人是理所当然的,但对世界来说不是的,所以这个杀死了乌丸莲耶的人必须死,再让下一个人来接替他的位置。 他们为此对峙很多年了,没有谁让步,没有谁服软,从始至终,一如既往。 “是呢,就是这样。” 长泽时礼笑着点头,没有反驳。 他知道这一点,所以也不会抱怨世界为什么对他那么恶劣,只会用自己的办法为自己挣得活路。 他的目光一直放在窗外,见到芥川龙之介径直走向这边,扭头又能看见从后厨推开门,带着诸伏景光出来的安室透,冲他的老朋友眨眨眼,笑容更加放肆。 “哦,要开始了呢。” 杀戮、混乱;长泽时礼拉下水的不只是港口Mafia和黑衣组织,还有整个世界的阴暗面。 企业家长泽死去最大的一件事就是串联在他身上的那些人情世故,这些情仇可以成为下一任遗憾的人脉,也可以成为崩坏的导火索。 如果眼下这场谋杀成功,那么一切有可能发生的冲突都要开始了。 “你的回答是什么呢?世界。” 依旧没有人回答。 静悄悄地,只有安室透带着诸伏景光靠近的脚步声,他们像是看不见长泽时礼对面的存在一样走了过来。 只打开了小灯的咖啡厅在夜间像是飘忽的萤火虫一样,悄无声息地闪烁。 “绿川先生,你们来了。” 长泽时礼起身迎上去,他没有再关心其他事情,反而专心和两个‘恩人’寒暄起来。 门外的港口Mafia即将接近,但长泽时礼却偏偏能引导着从内厅向他走过来安室透和诸伏景光转变为背对着橱窗;他擅长话术,不然不会就连善用人心的森鸥外都在他手上着了道。短时间内——至少港口Mafia靠近之前的这几分钟里,两人的心情不会太紧张。 明知即将遭遇生命威胁,这两个人为什么不自己逃走呢。 因为无处可逃吧,那可是主宰了里世界三十余年、名冠世界的港口Mafia啊,他们的情报网早在战争年代就涵盖所有,就算是逃回公安又怎么样。只能选择能和港口Mafia势均力敌的黑衣组织作为庇护。 沉入阴影的黑兽在夜下宛若沉江的游龙来去自如。 如果这里没有一个意料之外的少年,如果他没有来这里拖延时间,饶是芥川龙之介也未必能在这么进的距离还不被身经百战的苏格兰和波本发现。 罗生门锁定了波洛咖啡厅里背对着橱窗的两个人,樋口一叶见状,向附近的下属打了个几个手势,不知不觉间所有的退路都被封锁。她双手握枪下压,正准备和芥川前辈一起靠近,当她抬头观察咖啡厅内部的情况时,却骤然和里面那个正在与黑衣组织成员说话的少年对上视线了。 因为隔着段距离她看不清表情,只看得见那副外貌。 好像在哪见过…… “樋口?”芥川龙之介疑惑地回头,他本来都要直接动手了,突然听见背后传来声音。 “不……没什么,芥川前辈。”樋口一叶顿了顿,低声问道:“要活捉吗?” 芥川龙之介负手回答:“在横滨的土地上藐视港口Mafia的人,没有必要再给予生机。” “我明白了。”樋口一叶认真地点点头。 随机 随即握着枪一同上前。 … 室内的氛围全然不知外面的危险,本来想着速战速决把意外误入的少年送走的安室透和诸伏景光不自觉关心了两句昨天的事情,话题突然就被引向了更广的方向,一时之间不太好结束。 少年突然开口说:“安室先生?” 安室透晃了晃神,总感觉自己刚才是不是太放松了,他提高警惕,表面上还是正常的模样:“什么事?” 他见那个少年指向窗外,而在少年开口的一瞬间,手边的发小也大力地拉住了他的手。 “那些是不是你们的客人,我看他们看着这边很久了。” 安室透下意识随着话转头看向窗外。 ‘呯’ 唿啸而过的子弹穿透玻璃,那一刻仿佛全世界的时间都变得缓慢了一样,能看见玻璃应声而碎,化为无数碎片散落时又在黯淡的灯光下折射出微黄的灯光的场景。 诸伏景光拽着安室透的手肘,正是这本能的反应将安室透拉一个趔趄,让他躲开了这瞄准他心脏的子弹。 哗啦啦—— 整个橱窗的玻璃溃散般落满地板,如同揭开帷幕似的,露出外面犹如闲庭漫步般走近的青年。黑色短发映衬着咖啡厅内的微光,脸边垂下两缕渐染的白,他看过来时,黑灰色的眸像是冷冷寒星,如同是在看将死之人。 月光黯淡,撕扯着空间的黑兽遮蔽天空。 血红的恶鬼之瞳俯视蝼蚁,环绕着的赤红弧光犹如燃烧的地狱火,和青年一同逼近。 安室透倒吸一口冷气,诸伏景光久不在国内对港口Mafia的人情报很少,但他不会不知道这个人的名字。 港口Mafia的不吠狂犬,“——芥川龙之介。” 怎么会是芥川龙之介? 不,应该是,怎么会派出异能者? 就算是先代首领时期港口Mafia在遇见这种事的时候也没有直接派遣异能者的先例,光是那个组织的战术班就够完成这种任务了,现在来的怎么会是异能者? 安室透当即反应过来冲诸伏景光说道:“先带他走!” “罗生门。” 附着在大衣衣摆上的凶兽迅速突进,瞬息间封锁了小小咖啡厅内的所有退路,漆黑的罗生门犹如蜘网般即刻就在这里布下了天罗地网般的狩猎场。 芥川龙之介走过落满一地的玻璃,脚下是咯吱咯吱的碎裂声。他没有虐杀的兴趣,这样做是为了防止敌人逃跑。 他抬眸看向了任务的首要目标,“那么。” 话音即落,暗红色布满整片空间。 但就在杀戮开始的前一秒,所有人都听见了一声微小的、无法确认声源的,虚弱却果断的声音。 那个声音说:“够了。” 即将发生战斗的两波人中最为普通的红发少年勾起嘴角。 但是下一刻,就连他也要诧异地转过头。 “芥川君。” ——什么? 熟悉的声音让芥川龙之介勐然回头。 门口的灯光下,衣着长款黑色风衣的男人站在那里,夜风撩起红围巾的一段,同样吹动了他手边金发幼女的衣裙。 他对芥川龙之介说:“任务到此为止,剩下的由我来吧。” 第138章 大爹带儿,活着就是胜利(42) 森鸥外还记得小时候。 那会儿夏目漱石还没离开港口Mafia, 他也还是个刚刚跨入学校的少年,学业并不繁杂,也就让正冈子规有时间亲自教他一些被夏目漱石吐槽多次但无法反驳的经验。 比如谈判。 正冈子规的谈判风格很有个人特色, 准确来说,他不反对合作, 但不喜欢谈判。 一般来说谈判即是双方先抛出最不可能的条件, 再来慢慢磋商和妥协, 正冈子规不同, 他喜欢瞬间达成的, 也就是无条件投降书。 就像正冈子规教过他的那样:在没有胜利保证下的任何谈判都同等于失败, 而在胜利保证下, 另一方没有拒绝的话语权。这句话对正冈子规适用,对长泽时礼来说更适用。 森鸥外勾起嘴角, 他眼里带上笑意,从灯光下走出, 对芥川龙之介说:“任务到此为止, 剩下的我来。” 芥川龙之介愣了愣, 出乎意料出现的人给了他极大的震惊,他带这么多人来东京最大的原因是黑衣组织的势力不可小觑,为什么首领…… 但是。服从命令的狂犬还是以手抚心,恭敬地收回罗生门。 “是,首领。” 红与黑的色彩当即消退,罗生门宛如顺服的野兽盘旋在芥川龙之介身边, 但依旧警惕地盯着它今天的猎物。 短暂的杀戮瞬间变回了秋风萧瑟的正常景象,除了满地破碎的玻璃之外完全没有问题。森鸥外扫过地上那些玻璃碎渣, 心里抱怨了一声, 但表面上还是笑着的。 真是的, 回去还是要把父亲留给组织的那一套改改,还有一些上一代的老人该辞退也要辞退了。 踩过那些破碎的橱窗玻璃碎片,安静的环境里一时之间除了森鸥外之外没有其他人敢于发出任何声音。这里没有其他人,除去没有任何立场的红发少年,剩下的就是差点发生血案的两个组织的成员了。 森鸥外看向警惕地将普通人防卫在后面的两个青年,和长泽时礼对上视线,然后毫无征兆地笑了一下。 长泽时礼心里一跳。 这小子指定憋着什么坏招。 森鸥外移开目光,不再去看他,依次看过安室透和诸伏景光,心里慢慢对上了琴酒临时透露的部分信息。 “黑衣组织的苏格兰?还有波本。” 安室透和诸伏景光也从震撼中反应过来了,他复杂地认出了对方身份:“你是港口Mafia首领。” 在这个国家里有一个很特殊的城市,它位于首都之下,繁荣程度名列世界,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不归这个国家管理。 公安没有权力进入那座城市,唯一能参与进横滨的只有异能特务课,横滨有自主治理的权力,这也是港口Mafia最让人侧目的一点,戏说为梵蒂冈那种国中之国也未尝不可。 这下就不好办了。 如果只有芥川龙之介拼一拼或许有生机,但像是港口Mafia首领这种级别,他必定是带着其他目的来的。 森鸥外弯眸笑了笑,没有否认安室透对他的称唿,他又转过头看向一旁的芥川龙之介,青年似乎身体不太好,吹着冷风偶尔会咳嗽两声,但没有人会小觑他的强大。 “芥川君。” 森鸥外笑着说:“今后我们和黑衣组织就是合作伙伴了,以后不能再这样,知道吗。” ——什么? 不提安室透和诸伏景光着两个卧底,就连长泽时礼也扣出无数个问号。 而森鸥外对上红发少年诧异的目光笑得更开心了。 他知道长泽时礼想做什么,他知道他的父亲其实已经做好了在谈判中妥协的准备,只是正冈子规作风一如既往,哪怕是死而复生也不会改变太多。 “是,首领。” 芥川龙之介颔首领命,没有对首领的指令表达任何疑惑。 见芥川龙之介回答,森鸥外又不容拒绝地下达了新的指令:“那就送这两个人离开吧。” 他和安室透对上视线,能从这位年轻的黑衣组织成员脸上看见震撼以及巨大的不安,森鸥外没有挑明,大概知道长泽时礼为什么会把里世界冲突的导火索引向他。 他只是说道:“这片场地就留给即将和我谈判的人好了。” ——和谁谈判? 脑海中的疑惑还没完全成型,就见一道声音传来。 “明明第一个到的应该是我才对。”门口空地上的空间如同电视短路般闪烁了一下,人到声先到的是名白毛青年,他双手插兜,懒散地环视一圈,没找到讨厌的那个,瞬间来了兴致。 “嘻,是我赢了。” 而从天际坠落的另一个轻巧落地,收回游走在身边的咒灵,夏油杰为挚友这没由来的好胜之心无奈地摇摇头。 他们是路上碰到的,由于安排学生们所以浪费了一点时间,再加上找人也需要时间,所以才会有五条悟这段抱怨。 五条悟讨厌的那个也不算是姗姗来迟,宿傩有很多事要问那个突兀出现在茶室的东西所以才耽搁了一会儿。他就在五条悟之后,不过比起其他几个的出场,宿傩只是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厅内的一个座位上。长泽时礼回个头就能看见他。 但这些还不足以让安室透震惊到失语。 直到真正姗姗来迟的人——琴酒拥有黑衣组织内部情报,他第一时间就知道长泽时礼的局设在哪里了,而他最后抵达的原因是中原中也。 两大组织的核心干部达成临时会晤,代表着合作和共赢。 港口Mafia、黑衣组织、咒术界三方同时下场,如果这是一场谈判,他们会谈什么?他们会做什么? 但这些已经和局外人无关了,芥川龙之介遵照森鸥外的指令带走了所有无关成员,并在离开波洛咖啡厅范围的几分钟后碰上了亲自过来的朗姆,这才是真正明白了森鸥外所说并非假话。 两人对视一眼,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沉重。 但正是因为这样,他们的存在才十分重要不是吗。 … 长泽时礼在发呆。 啊,倒不是因为他的计划被截胡了所以产生了茫然,只是单纯的对着满地狼藉在发呆。 甚至还有心情想如果明天某位小学生侦探回到毛利侦探事务所的时候看见这个场面会不会觉得是黑衣组织找上门要杀他来了。 可能会吧。 而他身边,这间小小的咖啡厅里,两边一左一右坐着两个当代咒术巅峰,五条悟和宿傩谁也不看谁,但非要把他放在中间。对面则是满脸复杂的夏油杰和中原中也。 特别是中原中也,显然已经从和他一路来的琴酒那里听说了什么,橘发青年心情显然不太愉快,连长泽时礼和他对上视线的时候都顿了一下然后移开。 长泽时礼继续放空思想。 不……他没有骗人,他真的在想怎么正常解决问题,就是语气不太好,态度差了点而已。 那可是和他对峙了四十余年的老仇人,见面没动手就已经很不错了,原本计划里他可是打算……算了,就这样吧。 琴酒在和朗姆打电话,小声安排着一些事情,偶尔会看长泽时礼一眼,但也是不怎么愿意和他对上视线。 只有森鸥外。 森鸥外笑眯眯地火上浇油:“父亲?不来说说您的条件吗?祂在这里了。” “还是说我们打扰到您啦?” 多么完备的计划啊。 森鸥外想。 从探查消息开始就明确到了一切可以用的上的条件,包括长泽时礼自身的死、那场葬礼,都是铺就筹码的基石。如果长泽时礼没有暴露出任何细节,如果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人发现,等他们知道的时候恐怕为时已晚。 长泽时礼不觉得自己会输,不觉得自己会死,但他们这些晚辈会担心受怕。生怕他们会再也看不见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想到这里,倒是森鸥外怔了怔,反而首先移开视线蜷曲手指,吐出一口浊气:“其实,您明明知道的吧。” “直接利用我们……会比您亲身试险更有效。” 可明明知道冲突现场的危险和不可知是自己现在的能力无法预判的,但长泽时礼还是来了,亲自来谈判。 他想要什么? ——为此准备了四十年的人为什么心软了? “我——” 长泽时礼张了张嘴,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他实在不是个情感丰富的人,不知道该怎么样放低姿态,不知道该怎么回报别人给予的关系和爱护。他是对自己的计划十拿九稳,而他此番亲自过来只是为了防止事态进行到最恶劣的程度,就像他对夏目漱石说过的那样,借刀杀人,但不一定真的会有人死亡。 对峙多年的一方会服软——妥协的那一方不是别人,而是长泽时礼。 他知道养成愿力本意上就是一个孩子对收养人的依恋和从中产生的幸福感。 他知道想激发这种愿力的方法有千百种。 但长泽时礼从来没有这么做过。 他养大了未来或为恶世间的诅咒之王、或谋权篡位的黑.手.党首领、或恣意妄为却失去挚友的最强咒术师;尽心竭力,没有半分他本应该的狡诈。 因为就算是对不如人的世间冷漠至此,也是会贪恋曾经拥有过的一切美好。 如果说长泽时礼改变了这些孩子们,那他们又何尝没有改变这个孤独终身、灵魂苍老的人。 为此柔软,为此妥协。 所以,怎么会将珍惜之人卷入危险当中呢。 长泽时礼最终还是没有说话,完全沉默下来。 无比安静的环境下,一直没有出声的宿傩吐出一口气,似是在叹息,但他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桀骜张扬。 “我不管你在想什么,你只需要知道一点,老师。” 他对长泽时礼说。 “我们站在你这边,我们就是你的筹码。” 第139章 大爹带儿,活着就是胜利(完) ——哪怕压上性命。 ——我们依旧站在你这边, 我们就是你的筹码。 长泽时礼几乎是听见这句话的瞬间就抬起头,他从在场的每一个脸上都得到了同样的答案。 他们没有串通,而是打心里底同意这句话。 长泽时礼怔住了。 他并未亏欠这些孩子什么, 要说的话反而是他们受到了他的荫庇,可是此时为什么首先妥协的却是长泽时礼呢。 “别不说话啊。”五条悟受不了这个气氛,他一不做二不休地冲长泽时礼说道:“我们都知道了——那个和你合作的东西, 它把你和这个家伙的矛盾告诉我们了。” “现在我就明确的告诉你, 吉祥丸, 我们和你是一边的。”五条悟气哼哼地说, 显然还是在记仇老祖宗明明答应了却还是以身犯险的事情。可是他又很无奈, 无奈于长泽时礼的心狠和对他自己手段的绝对信任。 “我们不是你庇护的幼子了。”五条悟说, 他想起了什么,双拳紧握,沉声说道:“我们有能力参与到你的困扰里,而不是一无所知地享受万世太平了。” 话出, 小小的空间气氛一寂。 平安喜乐, 万事胜意。 一无所知,风雨不侵。 哪怕是没有其他人面临过一次长泽时礼真正死亡的琴酒呢,也是早早的知道长泽时礼立下的遗嘱, 看着尊敬的长辈一一告诉他Boss死后整个组织会遭遇的风险,又该怎么应对。所以在得知长泽时礼毒杀自己的计划时才会出现显形于色的烦躁。 在面对死亡这方面长泽时礼简直冷静得出奇, 反而才是让他们、受到过荫庇的这些曾经的幼崽们感到愧疚和苦涩的原因。 他并不是会温声细语的长辈,相反,他很吵闹, 会把你一把扛起来, 去做一些危险却会牢牢将你保护在羽翼下的挑战, 会和你一起做叛逆的事情, 一起挨骂一起肇事一起研究天花乱坠的不可能。 你知道他的另一面是怎么样的,咒术巅峰的冷酷、里世界之主的决绝。正是这样一个理性至上的人将他的全部关心和爱护都给予了你,期待你的未来如同雄鹰展翅翱翔天际,为此满不在乎又悄无声息的消逝。更痛苦的是,你明白他为什么会死,你能理解他的理由,但是你阻止不了——菅原道真奉身咒术死于时代洪流、正冈子规为了横滨死于热爱城市。 而当你沿着前人的脚步继续向前寻找怀念他的痕迹时,只会更加明白他所做的事情有多么重要,更加悲哀,更加将这个名字封藏心口,不愿意放逐。 所以、正因为如此,哪怕在知道长泽时礼所做的事情非常危险的时候也生不起气来,席卷而来的是深深的无奈和疲惫,还有回忆起往昔的不甘心和愧疚。 会下意识的想,如果当初自己没有离开平安京、没有离开横滨、没有对老祖宗的行踪不管不顾……是否就不会变成后来那样,在一片坦途中悔恨不已呢。 对此,长泽时礼终究是重重地叹了口气,他什么也没说,只说了句:“让我和祂谈谈。” 只有做出实际行动才能让这些孩子安心了。 琴酒收了手机走过来,垂下眼眸扫过卡座里的某人,“可以。” 他和森鸥外对上视线,在港口Mafia首领的眼神询问中颔首回应,然后补了一句:“不过要在我们之后。” 得到肯定回答的森鸥外则笑着对宿傩和五条悟说了一句:“劳烦两位了。” 还没等长泽时礼反应过来森鸥外是什么意思,向来看不对眼的五条悟和宿傩瞬间联手将他送离这里,漆黑的「帐」自上而下,遮蔽耳目和视野,却将他保护起来,恐怕就是菅原道真本人来了也未必能在短时间内脱离。 长泽时礼‘唔’一声。 他的行动力比较强,上回把他推出去之后就发生了这件事,现在这么做八成是有心理阴影了吧。 然后报复似的在他不在场的情况下提前做好准备,不让他再有一丝一毫地危险。 真是…… 长泽时礼无声地笑出来,只觉得有种从未有过的安宁。 没办法了,那就心怀期望的等待着吧。 本来还打算围观看看情况再下场的系统打了个寒噤:「你笑什么?」 长泽时礼脸上带着笑意,哪怕看见突然出现的前合作伙伴时也没有收敛,反而越笑越开心:“几天不见,你倒是变了。” 系统冷笑一声,还能是因为谁。 「我是来救场的。」它说:「你要是死了,他们几个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长泽时礼没有对它的出现发表任何意见,他歪了歪脑袋,问了个问题:“为什么你们总觉得我会输?” 系统无语望天。 「这就要问你为什么不要咒术也不要异能了。」 但凡长泽时礼身上有点伴身的能力让那几个放心,它也不会接到求救火急火燎的赶回来。 他妈的,一下子替世界意识招惹了这么多重要角色,现在正在谈判的那几个哪个是好招惹的,而且全都不是什么正义人,除了五条悟勉强算得上是个为人师表的正经教师,其他的要么混黑要么反面阵营。 唯一一个光鲜亮丽的咒术协会会长夏油杰,原本可应该是成为盘星教教主的诅咒师啊! 系统心绞痛。 真的会很想痛斥宿主,可仔细想想又觉得自己多少有点问题。 它当初为什么不给宿主挑几个正常崽呢,哪怕太宰治也好啊。 长泽时礼笑着回答:“我只是在确认你会不会埋伏我一手,现在你不还是回来了嘛。” 系统不想思考其中的算计,一点都不想和长泽时礼讨论内涵。 它觉得它在离开的时候担心宿主会不会遭遇危险的担心全都喂了狗,难为它还绞尽脑汁的想要不要给宿主留点能力防身。 现在一想,其实在它开口的时候就已经被怀疑了吧,只是没有相关猜测,不好确定真伪。 系统干巴巴地说:「在你和那家伙谈判之前,我有些事想和你谈谈。」 “请。” 长泽时礼无所谓,点了点头。 系统深唿吸一口气,它其实是代世界意识来谈判的。不然要是真的让这对老仇人针锋相对的谈判起来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现在你赢了,对吧?」 “虽然我的计划被打断了,但现在的情况看来,是这样。” 听得宿主回答,系统再次心绞痛。 它一点也不怀疑那几个被长泽时礼养出来的孩子现在在谈什么,除了威胁还有什么好说的。 长泽时礼看着系统的表情,心情还不错。 “直说吧,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直白的询问让系统哽了一下。 仿佛回到了第一次见到宿主的时候,那个垂垂老矣的老人也是这样拿捏它的,只是这次长泽时礼的心性变了,整个人有了一种从泥泞中解脱的轻松和自在。 「我——我们的请求是,不要造成两方对立。」 “红黑?” 「红黑。」 长泽时礼沉默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他上上下下打量系统,可能是在看什么奇怪的东西。 在系统炸毛之前长泽时礼终于开口,回答的也不是什么肯定或否定,反而是句反问:“我为什么要动红方?” 拉港口Mafia下水是因为这片地方长泽时礼熟悉,真出了事他还有斡旋的能力;让安插在各地的卧底下场是因为大型组织首领死亡必然会迎来内部纠纷,这个时候需要时刻注意外面的动作。 就像他委婉的通过贝尔摩德警告江户川柯南一样,他闲着没事为什么要去和那些大型组织结下梁子? 对此一窍不通的系统:「?」 “动红方对我没有任何意义。这里又不是拉丁美洲,乌丸集团和黑衣组织也不是联合果品,和红方彻底交恶没有任何好处,也不可能得到绝对胜利,甚至说,有些见不得人的交易也是共同罪恶。” 长泽时礼疑惑:“我为什么要动红方?” 系统:「……」 麻了,它忘了,这家伙是个理性至上的现实主义者。 「那你……」 “没兴趣。我本来的目的就是退休,刚才你应该看见了才对,现在黑衣组织的实权不在我,在琴酒和朗姆。”长泽时礼抢答。他指的是刚才琴酒和森鸥外心照不宣的默契。他老早就在移交实权了,毕竟在系统之前他还只是个即将寿终正寝的普通老头,生老病死很正常。 正常到系统无言以对,憋半天只说了一个字:「……行。」 完全没有需要处理的后事可言,看得出来是真的考虑过退休这件事了。 太最优解了。系统哽咽着想。 「我们收到你的诚意了,你担心的也必然不会有发生的可能——我知道这样的口说无凭对你来说没有意义。」系统说,「但是你手上握着恐怖的筹码,所以,长泽,最后的对峙只会是你的胜利。」 它力尽于此。 … 「帐」降下。解开帷幕时,长泽时礼眼前的世界回到了那间小小的咖啡厅,人还是那几个人,但大家的表情明显愉快了很多,不在是生气又无奈的样子。 诡异的氛围让长泽时礼到嘴边的询问停滞,换了句话:“你们做什么了?” “没什么。”五条悟明显心情愉快,说话的语气都好了很多:“聊了一点有趣的事情。” 宿傩闻言看了他一眼,不作评价。 反正大局已定,再怎么也不可能出现其他的问题了。 虽然已经很明白这群孩子们和他一样也不是什么好饼,但当长泽时礼正式和老仇人进行谈话时,勐然惊觉那句‘筹码’。 正如森鸥外所言:比长泽时礼亲身试险更有效的,就是筹码本身的价值。黑衣组织首领直属琴酒、诅咒之王两面宿傩、港口Mafia首领森鸥外、最强咒术师五条悟,还有中原中也和夏油杰,哪一个都是不容轻视的。 因而,来自晚辈的担忧和保护,化为了对外的威胁,直接替他定下了最终结果。 长泽时礼笑出声,应下了世界意识的妥协和败北。 这一刻才是宣誓了真正的新生。 而新生之日不再是冷风萧瑟的夜晚,当长泽时礼结束谈话之后,迎上的是那些曾经庇护或指引过的孩子们,他们或高兴或继续生闷气,但终归是期望自己珍惜的长辈不再被桎梏在往日的阴影里。 由此祝贺一声真正的‘新生快乐’又何尝不可。 不过从毒杀案到葬礼再到现在,提心吊胆至此的几个孩子可没打算就此放过老父亲。 大家和善地团团围上来,笑容满面地问道:“既然你的事情解决了,我们是不是该算算其他的账了。” 比如某人毒杀自己、给自己办葬礼、头铁单挑咒灵等等视生命安全于无物的行为。 当然,他们知道理由,只是单纯不高兴而已。 被包围的长泽时礼:噔噔咚。 第140章 番外·森·反穿·下 第二天睁开眼, 森鸥外下意识看了看窗外的景色,叹息了一声果然。 还是一样,他还在这个世界里。 但是按中原中也的说法, 今天他就要同时面对好几个人,先不提夏目漱石,就是那位正冈子规他就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相处。 虽然没有对应的记忆, 但是仅仅从他调查到的那些资料来说就能明白两人之间的关系极好, 好到什么程度却不知道。 该怎么办呢? 洗漱打理好自己, 森鸥外对着镜子整理仪容, 一边叹气。 爱丽丝显现出来, 哼着歌, 自发地去换上了漂亮裙子,新裙子很得她意,金发女孩高兴地牵着裙摆原地转了一圈。 和幼女玩换衣游戏时并不会如此顺利的森鸥外:…… 不,这种事情上面的对比就不要了吧。 虽然心里哀叹着, 但表面上森鸥外还是保持微笑, 牵起爱丽丝前往指定地点—— 武装侦探社。 再次看见这栋红砖老旧建筑的时候森鸥外晃了晃神,真的是好久,不, 应该是他从来没有这么光明正大的,以这样的身份进入过这里。 可当漩涡咖啡厅的门铃因客人而推响时, 里面向他打招唿的女性却仍然有种诡异的真实感。 “来得很早嘛。”与谢野晶子熟稔的打起招唿,她走过来自然地牵过爱丽丝,对森鸥外说道:“社长还在上面, 不过那两位老先生不在。” “他们买东西了, 要一会儿才回来。” 森鸥外沉沉地看了与谢野晶子一眼, 没有说话。 与谢野晶子倒是没看他, 说完就去陪爱丽丝了,看她今天的着装打扮也许也是要参加的,可能只是单纯的懒得理会森鸥外吧。 森鸥外只能抱着复杂的心态独自登上电梯。 武装侦探社啊…… 森鸥外来到侦探社的门前,他握住门把手,但在推开前的最后一刻心下突然想起一件事。 江户川乱步会不会看出什么? 不由得森鸥外思考,在下一瞬间门就被从内打开了,连森鸥外握在门把上的手都被带动了一段——“医生?怎么不进来?” 有人诧异地出声,喊着让森鸥外恍如隔世的称唿。 银发发尾曲卷肩头,披着件深色的羽织外套,福泽谕吉一只手还按在门把手上,和森鸥外仅隔了一扇门的距离。 他诧异地看着门口愣住的师兄弟,再一步打开门,让开半步身位,又将双手揣进袖子里:“先进来坐会儿,我去叫乱步。” 森鸥外反应过来,——显然对他这样的人来说这样的反应已经算得上是迟钝了,但森鸥外还是忍不住再看了福泽谕吉一眼。 太亲近了。 是啊,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他和福泽谕吉,还有江户川乱步也是友好相处过的,只不过后来为了与谢野晶子闹翻了而已。 但现在的这个‘自己’…… 森鸥外努力地抬起嘴角保持表面上的掩饰回复福泽谕吉的话,巧妙地避开了还不熟悉的称谓。 “我刚到。老师怎么自己出去了?” 现在的这个‘自己’,怕是从根本上就不会缺少他曾经需要的东西吧,连森鸥外在常暗岛蓄谋已久的职位——笑死,直接空降过去了。 那个时候尚未出现的三刻、横滨老一辈的三个位高权重的人:正冈子规、夏目漱石、荻原井泉水全都能算他的靠山,落地就受到荫庇。 别说需要打拼,从爱丽丝的话里森鸥外甚至听见‘自己’回程时曾经受到异能特务课总长秘书辻村深月的邀请,直接空降过去当指挥官都不是不可能。 所以所谓的死亡军团计划没有存在过,与谢野晶子也还只是一个普通异能护士,而非会带来绝望和死亡的「天使」。 因而从未决裂,从未敌对。 糟了。 森鸥外深唿吸一口气,稳住自己。 已经在开始泛酸了。 “这个。啊,正冈先生是说想出去转转?” 然后夏目漱石也被迫出门了。 说到这些福泽谕吉默了默,他搞不懂正冈子规的心思,总之是长辈那就尊敬一下吧。 森鸥外可疑地沉默了。 这个性格,以及从爱丽丝的叙述里判断侧写出来的推理。像是个很不着调但是不会缺少观察手段的长辈,其他都没什么,唯独‘长辈’这一点,森鸥外没有自信能瞒得过去。 毕竟他从爱丽丝那里听见的‘森林太郎’的童年至青年,完全是活在正冈子规的庇佑下。 从小在备受关爱的环境中长大,无忧风雨。无需嫉妒,无需争夺。天塌下来也有父亲和老师,因此不需要为了谋生绞尽脑汁,就连野心也是无比纵容。 正冈子规、夏目漱石、森林太郎。 ……真是。 幸福的、美好的、令人艳羡到会嫉妒的家庭。 “社长!” 清脆的声音响起,江户川乱步不知道从哪出来,一手抓着他的帽子,抱着一罐糖,匆匆忙忙的,披风的一角都在翻飞,还像是少年时候一样没轻没重。 他从办公区后面跑过来,在看见森鸥外的时候瞬间刹住脚步。 “——你。” 江户川乱步睁开眼睛,看着森鸥外的眼睛足足有十秒停顿。 最后,他才戴上帽子,一手把帽檐板正,一边说道:“我的建议是,在被正冈先生拆穿之前告诉他。” 旁边的福泽谕吉疑惑了看了看两人,但江户川乱步却点到为止不再多说了,跑去放下抱着的糖罐子。 森鸥外注视着江户川乱步的背影,心里淌过名侦探的话,未语,只对福泽谕吉笑了笑。 是善意。 江户川乱步没有理由的善意,在告诫同样是‘森鸥外’的存在最简单的应对方法。 所以说才会让人觉得嫉妒啊。 … 来得早能看见的人倒是不少。 看着人虎少年忙里忙外地从身边经过,看着织田作之助和几位社员装点室内,森鸥外感叹一声。 果然还是觉得和平过头了。 倒是在准备途中来了位不速之客,哪个势力都没加入的太宰治突然出现,还带来了本应该出海的中原中也。 听他们的吵闹应该是路上碰到的,中也在对太宰的事情上容易上头,而且这边还有位长辈的活动,大概没有犹豫地就过来了吧。 就是身后还跟着个魏尔伦让森鸥外有点不适应。 太宰治完全没有和港口Mafia有什么仇怨的样子,嬉笑着和中原中也吵架,武装侦探社的其他人对几人的出现表现良好,显然是习以为常。 对太宰治和中原中也都习以为常。 森鸥外无意识地划了划沙发,留下一个浅浅的印记。 这个场景有点梦幻了。 更梦幻的是,几分钟之后森鸥外看见推门而入的一个人。 光头和服,拿着把折扇,身后跟着位西装革履的青年,进来之后先是把青年打发去了年轻人之间,然后直径向森鸥外和福泽谕吉这边走来。 异能特务课长官种田山头火。 “怎么,那两位老先生呢?”种田山头火上来就问。 “老师被正冈先生拉出去买东西了。”福泽谕吉说道,“坐。” 种田山头火不客气地坐下了,他挑眉看向森鸥外,问的还是昨天那件事:“我跟你说的事情你解决好了吗?当心等会夏目先生问起来。” 森鸥外应付两句,将话题扯开。 他敛下眼眸,心里震颤。 名满天下夏目漱石,长夜之主是他的挚友,三刻构想是他的学生。 由此横滨稳固,和平如梦似幻。 侦探社的人在陆续增多。 比起太宰治,更加适合不速之客这个说法的应该是接下来这个人。 大门‘砰’一声被勐地推开,人未看清声先到。 “太宰先生!” 白发金瞳的人虎少年听见这个声音打了个寒颤。 芥川龙之介贸然闯入,一眼就看见了坂口安吾和织田作之助之间的青年,眼睛骤亮:“听说太宰先生在这里,在下……” “芥川。”中原中也按住了他。 “安静一点。”太宰治也说。 森鸥外见状‘哦?’一声。 看起来,太宰君对那位正冈子规也十分尊敬呢。 芥川龙之介被双黑压制被迫安静,然后被太宰治顺手丢给了中岛敦,小老虎瞬间炸毛。 针表滴滴答答走过,今天活动的主要成员姗姗来迟。 随着大门推开,森鸥外的视线随着声音轻轻一抬,紧接着立即睁大,眸中的暗红如同失态摇晃的酒液。 “……?” 那是个年轻人,年轻到比芥川龙之介还要小,红发,金瞳,穿着浅色的外套,进来时抱着只三花猫。 那只三花猫皮毛光滑,优雅从容地一跃而起跳到最近的桌面上,墨润的竖瞳扫过来的一瞬间森鸥外就不可能错认。 那就是夏目漱石。 所以,那个比他还要小一辈的年轻人…… 是正冈子规? 森鸥外瞳孔地震:这真的没有哪里不对吗! … “怎么这个表情看着我?” 森鸥外一怔,这才发现那个红发少年已经走到了他面前,就近的距离,森鸥外能清晰的看见他的长相,确实是在自己的横滨里从来没有见过的人。 那个少年关切地问道:“没睡好还是做错事了。” 好亲昵的口吻,如果抛去年龄这一点,简直就像是个会将孩子抱在肩头上坐着的父亲一样。 森鸥外下意识回答:“没事。” 红发少年眯起眼睛,打量了他一会儿,转头喊道:“金之助,金之助?来一下。” 又回过头对森鸥外说:“跟我来。” 森鸥外看向江户川乱步,得到了侦探一个理所当然的表情,心里暗道果然。 仅仅只是见了一面说上两句话就能判断出不对,不愧是爱丽丝口中掌控横滨三十余年的人吗。森鸥外笑了笑,虽然他也没有认真伪装就是了。 借用武装侦探社的社长办公室,森鸥外想了想,没有拒绝名侦探的好意,主动开口讲述了自己的问题。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对面两个是他长辈的人心里有种微妙的错觉。 一个养父,一个老师。 那不属于自己的热烈情感宛如真实经历过一样,让森鸥外也要脱口而出亲昵的称唿了。 “这么说,你是一醒过来就发现自己变成林太郎了?”红发少年——正冈子规摸着下巴思考,打量着他。 森鸥外也在打量着据说是森林太郎养父的这个人。 爱丽丝口中名震关东的里世界之主,正冈子规。 据说是位相当冷酷狠戾的人,现在如果知道他这个外来者占据了养子的身体会是什么反应…… “噢,你看起来比林太郎听话一点,那小子长大之后就比小时候叛逆了。” 嗯? 森鸥外不解,这是什么反应? “来来来我问你个问题。”正冈子规倒是不见生,他丝毫不在意面前是个特殊的灵魂,嬉笑着和森鸥外并排坐到一起去:“你知道我吧?” 森鸥外迟疑地点点头。 “那在你的世界我是什么样的?你老师刚刚损我来着,说我性子恶劣要是当初头铁一条道走到黑现在说不定就再也见不到了。我说,今天是好日子,金之助你能不能说点好听的……” 后面的话森鸥外就没听进去了,他根据正冈子规的问题回忆起很久之前的事情。 他的世界里的正冈子规……吗。 记得他刚从常暗岛回到横滨,还是个灰色地带的医生时,夏目漱石在指导他的时候提过一次。 森鸥外无意识地说道:“他病死在了秋末冬初的季节。” 本来还算有点氛围的气氛瞬间安静,夏目漱石凌厉的目光当即转移到说话的人身上,哪怕只是短短一刹那,森鸥外也感受到了曾经纵横里世界的港口Mafia首领权下第一人的威慑。 “啧。” 正冈子规倒是不知道为什么安生了,他正色道:“不说这个了,我们谈谈你的事情。” 夏目漱石横了他一眼,顿了顿手里的手杖,没有插话,任由爷俩聊起正经事。 森鸥外发现,他的这位养父虽然看起来不着调,但是说起正经事的时候还是很有见地,尽管对平行世界鞭长莫及也给他指出了不少有用的里世界共通信息。 想起昨天收集到的关于这个港口Mafia的资料,森鸥外就不由得叹了口气。 也不怪这个‘自己’完全没有这种烦恼了,这个港口Mafia底蕴丰厚,根本不怕天人五衰的谋划。 森鸥外:酸成柠檬jpg 最后敲定去特务课用用那张最后遗留的「书页」。 为什么不用「书」本身呢? “那玩意?烧了。”正冈子规说,前里世界之主理所当然地说道:“横滨又不缺这点助力,相反,这东西留在横滨才是麻烦。” 完全可以明白正冈子规这样说的底气的森鸥外:再次酸成柠檬jpg 面对异世界的养子和学生,两位前辈对视一眼,正冈子规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对他说:“不提这些了。在此之前,就稍微轻松一些吧,林太郎?” “不要太过忧心如焚,冷静思考。”夏目漱石说。 两人把他赶去外面,说是要联手想想两个世界同样存在的情报和信息,将欢欣轻松的气氛留给他。 被推出去的森鸥外环视室内。 今天武装侦探社歇业,作为黄昏地带负责了这次活动,到场的人无一不是三刻中的成员。 森鸥外回头看了一眼小声商讨他的事的夏目漱石和正冈子规,又将视线扫过正在告诫江户川乱步不要吃太多零食的福泽谕吉,又扫过远处争吵的太宰治和中原中也,最后落到了芥川龙之介和中岛敦身上。 森鸥外喟叹。 四代钻石齐聚于此。 那就让他信任养父和老师,暂且享受一下这样平和幸福的氛围吧。 【完结】 第141章 番外·五·涉谷·二 “我看看……大型结界, 是死灭回游,这个结界的原理我记得,操作一下我也会用。噢、还有咒灵操术下的咒灵——这是什么咒术?” 五条悟蹲在街角观摩一只类人形咒灵。 六眼惊讶地睁大,仔细地打量起面前的新物种。 单从咒术上来判断是咒灵没错, 但是又有人类的肉.体, 失去人性本能完全是从还活着的时候附加诅咒硬生生撕扯成的咒灵。 五条悟可没见过这种咒术。 从咒术规则上来讲, 咒灵想要有肉.体唯一的方法就是夺取活人的身体进行受肉;要说点不一样的也就是菅原道真,但是菅原道真几乎是半神半咒灵的状态, 因此不做参考。 夏油杰也过来,看见咒灵的第一时间就皱起眉, 他说:“这是活着的人类咒灵。” “能对人类做这种事, 必定是极恶的咒术。” “是诅咒师吧, 要么就是咒灵。”五条悟也点点头,他摘下墨镜揣进口袋里, 又起手结印一套咒术行云流水。 一切咒术在此之下无所遁形。 “无为转变, 是个咒灵的生得术式, 从能力判断有特级潜质——哇哦,人类恶咒灵。” 白发青年的眼里渗出显性的苍色弧光,里面仿佛有闪电在碰撞出星火,一点一点地将术式持有者的信息逆推出来。 如今的五条悟已经是将要成为下一个菅原道真的最强咒术师, 仿佛全知全能又无所不能。 他有能力改变一切, 而庆幸的是,没有什么需要他不惜一切去改变。 余下的不过是一个恣意妄为的青年与朋友之间的打闹而已。 目测出了咒术持有者的情报,五条悟转头问夏油杰:“我好像还没见过有这种咒灵,你那边有档案吗?” 夏油杰摇了摇头, 对咒术协会等级的特级咒灵档案信手拈来: “没有, 最新登记的特级是三个, 分别源于火山、森林和海洋,咒术协会的记录里暂时还没有这种咒灵的情报收录。” 五条悟沉默。 五条悟大惊失色:“杰,你都快变成社畜了,怎么这都记得!” 夏油杰绷不住了,“你能不能有点紧张感,我们可能穿越到了异世界!” “指正,从对我对咒术的观测来看,这应该是叫平行世界。”五条悟按着墨镜环顾四周,找到了年轻时候对什么都好奇的那股劲。 “我就知道。”夏油杰扶额,但他也是一点都不担心什么异世界不异世界的事情,而是:“你这个性子就是太随菅原公了。” “第一时间知道情报,第一时间获得方法,然后第一时间激起好奇心。” 完全没有危机感。 “你完了,悟。”夏油杰面无表情地说道:“回去之后我要以会长的名义给你发布委托,要你去找诅咒之王的下落。给你找点事做免得天天有人到我这里来投诉。” “等——” “给我找点事做也不至于这样吧!”五条悟大叫一声,抗议道。 “还是说你想陪天元大人修缮结界?啊,我记得北海道那边的天然结界似乎有点问题,你护送天元大人也不错。” “天元那老头能出门么?” 夏油杰服了:“所以你的关注点在这里吗。” 五条悟嬉笑一声蒙混过关。 他背过身仰望天空,结界下的城市一片漆黑,扭头问夏油杰,语气里全是跃跃欲试:“你说,我直接把这个结界拆了会怎么样?” 夏油杰凝视天际良久。 「帐」。 大型结界死灭回游。 涉谷十字路。 八成是诅咒师干的吧……总之不可能是什么好事。夏油杰保持清醒判断,没有纵容挚友:“换一个方法。” “先看看情况再动手。” “那就抢夺主动权。”五条悟打了个响指,欢快地决定道:“任何咒术都有其根本的底层代码,咒术的基础是咒力,既然如此,那就抢夺结界的主动权和控制权好了。” 夏油杰无语扶额。 啊,这些可恶的六眼术师,个顶个的都不是人。 就算是过了这么多年还是没有习惯。 于是,为了完成五条悟的逆天发言,他们继续探索平行世界的奇怪帐幕。 他们在路上遇到了四散溃逃的人,他们神色仓惶,也并非术师,甚至有的只是纯粹的普通人,两位穿越异世界的最强从这些人嘴里听见了一句话。 「把五条悟带来。」 那些普通人这么说,遍布涉谷大街小巷的咒灵也这么回答。 “这个世界的我一定和谁有仇。”五条悟引动指尖的咒术丝线,拉直的瞬间绞杀咒灵。 纷纷扬扬的咒灵碎片随着死亡而消失,战斗力之强盛让人看了很是心潮澎湃。 五条悟一边说:“被人指名点姓要求现身,这待遇我还没享受过呢。” 夏油杰挑眉:“你确定?” “和那些老头子们的不算,那种低劣的威胁手段连吉祥丸那个时代都不时兴了。” “要我说,这个世界的我就应该是什么战斗力天花板级别的存在,不杀掉我反派的计划就无法进行那种。”穿越异世界但心情愉快的五条悟一边聊天,连柔软的白色发丝都在欢腾的上扬。不过这就不代表他没有关系周围的情况了。 由五条悟为中心穿插出去的透明丝线如同蛛网一般,在潜入空气当中的瞬间就消失不见,只有咒术师捻动手指时才会骤然显现、拉直,然后绞杀咒灵。 但这种地步的武力对五条悟来说似乎不值一提,他又抱怨道:“但是众所周知天花板不止一块,我什么时候才能吊打吉祥丸啊。” 在菅原道真消失之前五条悟已经能小胜老祖宗了,现在的话应该不会弱势太多,但五条悟的目标可不仅仅是打赢,怎么说也要成为最强的最强才行。 清晰明白的知道挚友那毁天灭地战斗力的夏油杰礼貌微笑。 对方不想和你们这些逆天六眼术师说话并向你丢了一只咒灵jpg “你干什么呢?” 见五条悟脸上一副‘我很无聊快出现一点有趣的事情吧’的表情,但手上却不停的划拉咒力的模样,夏油杰不禁问他这冤种挚友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谢,他真的会对挚友的咒术研究精神感到PTSD。 “嗯?我在实验咒力的最低提取方法,还有普通咒力的聚合力和韧性,一点咒术的基础应用。” “准备对标老头子的菅家文草写本试试,生得术式的上限不是咒术师的上限,像是帐那种低质但实用的结界术也可以多来一点嘛。”五条悟收了手上的咒术,拍拍手掌不存在的灰尘,双手插兜嬉皮笑脸:“反正写了又不是我背。” 啊,难怪。 夏油杰望天。 难怪投诉到他这里来的不止在职术师还有咒术院校的学生们,原来是这个挂名老师喜欢折腾——不对,为什么五条悟的事情要投诉到他这里来?! 夏油杰决定,回去之后就把投诉箱拆了。 “要不我们分开找吧。” 五条悟突然说。 夏油杰转头看了看他,似乎在看什么奇怪的东西,然后由衷发问:“是什么让你说出恐怖片经典语录?” 一句话把五条悟哽住。 五条猫猫瞳孔地震。 “杰,你变了,你以前不这样的。”五条悟装模作样的痛心疾首,“以前和吉祥丸去探索鬼屋的时候你还会主动说这种话呢。” “那就是我进化了。”夏油杰面无表情地回答道,并不想回忆起一些黑历史一般的过去。 他问五条悟:“倒是你,怎么突然要求分开走。” 对此,五条悟回答:“感受到了一个似乎在哪见过的咒力残秽,想去见见有趣的灵魂,这样?” “但不是很确定,那个东西当时已经死了,宿傩一副很认识的样子,也许……是被他杀死的恶役呢。”五条悟轻声说。 五条悟从来没有经历过挫折,前半生受到先祖庇护,又有这么一身无人可及的咒术,再加上性格随性自由,后来也没能有任何事让他感到挫折。 只有关乎菅原道真的事让他念念不忘,比年幼第一次揭晓阿拉丁神灯中魔神的身份时更加渴望知道关于菅原道真的任何事。 夏油杰叹了口气,没有阻止:“那就去吧,我去看看其他的情况。” “不过,悟。”夏油杰很有先见之明的先嘱咐一句:“汇合的时候你安分一点。” 他保证这句话如果不说很有可能会看见五条悟手撕「帐」的那一幕。 五条猫猫再次瞳孔地震:“我在你眼里什么时候变成这么无法无天的人了?” 夏油杰有气无力:“难道不是吗?你和菅原公。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祖孙。” 五条悟衬思,五条悟欣然接受。 “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如同恐怖片中必有的桥段般分开之后,夏油杰顺着人流逃亡的方向逆向前进。 和仓惶的普通人又或是咒术师不同,黑色长发的青年将散乱的头发散开,一手拢住留长的黑发束起,咬着皮筋扯开,三两下将长发简洁地重新扎起一个丸子头。 他走向涉谷之光大厦的方向,周围一片空旷,只有面前这栋建筑被再一层特殊的「帐」牢牢包裹。 东京时间20:30分,异世界而来的夏油杰停在了「帐」前。 毫无特别装饰物的咒术师服饰尤为显得他身形颀长,盲目虚无的漆黑天幕之下,夏油杰展开双手,地上拉长的倒映与背光的身形,他脚边只有死亡和咒灵,这一刻倒像是他是某个无恶不为的诅咒师了。 但其实是咒术界最为公正怜悯的特级咒术师勐然双手并和,闭目,轻口呢喃术式解放:“——咒灵操术。” 无数咒灵拔地而起。 而在他身后,一个声音不可置信地同样呢喃出声:“……杰?” 第142章 番外·五·涉谷·三 那些咒灵仿若阴影一样笼罩天地, 本就灰暗的天幕更加暗沉,明暗交界浮动出鬼魅透明的身影。 特级咒术师夏油杰实力的冰山一角在此显现。 不一样, 但是很像。 像到了好像就是同一个人的地步, 让「五条悟」不由自主地呢喃出一句‘杰’。 在百鬼夜行的末尾被自己亲手杀死的挚友,再一次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不是假冒。 不是降灵术又或是其他咒术。 听见他的声音,那个操纵着咒灵的丸子头青年转过身, 无奈又纵容般的说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是什么忘记了吗……” 「五条悟」睁大眼睛,苍色的瞳仁轻轻颤抖,漂亮的天空几乎要蒙上朦胧的阴霾。 这一回六眼看得更清楚了。 语气、神态、长相、身体、术式—— 毫无疑问,这就是夏油杰。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一个活着的, 没有其他任何缺失的夏油杰会出现在这里。 「五条悟」向夏油杰的方向走去,步履进行间几乎是踉跄了。 “你……” 「五条悟」闻声抬头, 他看见丸子头青年看着他愣了一会儿, 忽地叹了口气, 说道:“我是夏油杰。” 突如其来的陌生打得「五条悟」手足无措, 直接僵在了原地,大脑一片空白,暂停了一分钟又一分钟。 最后, 他反应过来了。 因为六眼之下一切无所遁形。 这是夏油杰, 但不是他的挚友。而是另一个‘五条悟’的幸运。 … 五条悟倒是不知道夏油杰那边发生了什么,他顺着六眼之下的咒术残秽跟进, 慢悠悠地走在人群之中。 周围的人群就像是被无形的手推开一样,明明大量的人堆在地下室已经够拥挤的了, 但却硬生生给他推开了一条路。 不过人群马上就疏散开了, 因为他进来的时候顺手给「帐」开了个洞。 外面的事情就交给杰了。对挚友的能力十分信任的五条悟这么想着, 逆着人群, 慢悠悠地前进,等待着唿唤‘他’名字的那个人出现。 会出现吗? 五条悟勾起嘴角,他很好奇这个吉祥丸不让他知道就杀死的人到底是什么东西。 术师?咒灵?还是什么低劣的、苟且偷生的蝼蚁。 就让他看看吧—— 到底是什么东西,点名‘五条悟’现身。 随着地铁轨道继续深入,墨镜之下五条悟的六眼越发璀璨难测,显性咒力在黑暗中几乎散发着足以被普通人肉眼察觉的光芒,五条悟看向地底的咒术脉络,大概清楚了这个死灭回游是怎么搭起来的。 天元。那个物理意义上的老橘子还真是容易被哄抢。 “他来了。” 五条悟注意力一散,顺着声音看过去。 三个站在铁轨上的咒灵已经蓄势待发,往后就是一片漆黑的通道,也不知道他们站在这里的时候有没有考虑到会被地铁创飞,五条悟双手依旧插兜,从月台上轻步跳了下去。 墨镜后的苍色瞳孔转了转,从左看到右。 不认识。 一个咒灵都不认识。 但可以判断来这里守株待‘五条悟’的是什么咒灵;富士山头是大地,长着角的是森林,倒是那个长得很有加茂家风格的——九相图? 这是什么特级咒灵拼团现场吗? “人怎么都跑了?”富士山头小声问旁边的长着角,“快拦住他们!” 长着角回答:“【——】” “没用的。”加茂家风格的九相图皱起眉,远远地看了一眼双手插兜不知什么是对手的五条悟:“这个五条悟有问题。” “他已经用无下限覆盖这片区域了。” 富士山头勐地转头,独眼睁得大大的,惊惶又怕露怯地厉声问道:“你认真的吗!” 这里可没有什么领域展开的痕迹! 又不是人均两面宿傩,直接带着移动领域跑! 还没等富士山头把头转回来,就突然感觉头顶一重,突然灌注全身的压力仿佛是压下了几十吨的石头一般,连别说抬头,甚至连动弹一根手指都不能。 “喂,把别人喊过来就这么丢在这里自己窃窃私语好吗。” 一张戴着圆框墨镜的脸从两个咒灵后面出现,插.入到他们中间来,不能转动脑袋反而更好的近距离看见了眼前落下的白色发丝,还有那双璀璨至极的苍天之瞳。 “五条悟……?!” 心里知道找的不是自己但表面上还是笑嘻嘻应承的五条悟回答:“是我没错,听说有人找我?” “那么,现在我来了。”五条悟眼眸一转,和富士山头倾情对视。 “你们有什么事吗?” 漏瑚喉头滚动,睁大的眼球上渗出血丝,想逃跑的念头不由自主地升起,但全身的重压没有能让他逃跑的余地。 ……不需要怀疑,这个五条悟绝对有问题。 还有这双眼睛。 这不是正常的六眼,就算是被传说到极致的特殊咒术特性,六眼也不该是这样具备神性的、仿佛看透世间一切咒术的存在。人会有弱点,五条悟也是。 怎么回事? 不是应该他们拼上全力至少能让五条悟筋疲力尽吗?不是应该可以撑住二十分钟吗? 为什么现在连一根手指也动不了,为什么会双股战战想要退缩? ‘刺啦——’ 列车车闸和铁轨发出爆裂的摩擦声,远端从黑暗中唿啸而出的地铁闪着灯光从漆黑的洞里冲出来,沉重的滚动声让漏瑚从压迫中清醒过来,脸上的喜悦还没来得及浮现,就见五条悟咧嘴一笑,放开了他们。 但绝不可能是放过他们。 五条悟单手屈指结印,随意到好像是在丢垃圾,可他说出的却能让花御恍惚到昨日再现。 “虚式。茈。” 瞬息间汇聚而成的假想质量凝聚指尖,仅仅是出现就引动足以割裂空间的能量弧光,它被弹射出去,如弓道高手手中的离弦之箭,精准又勐烈地将奔驰而来的列车吞没。 短短几秒,装载类人活体咒灵的列车如同从未来过一般消失。 没有血肉,也没有烟尘。 没有任何建筑被破坏,就像这里只有五条悟,只有他们几个特级咒灵一样。 ——怎么回事? 和震惊的咒灵们不同,大动干戈的五条悟心虚地视线飘忽了一下,咕哝着‘应该赔得起,五条家这点钱出得起吧’。 虽然战斗力逆天,但他是遵纪守法损坏必赔的良好市民。 不过很快五条悟就调整过来了。 反正赔钱的也不是他。 五条悟重振旗鼓,嚣张开口:“所以说,找我有什么事?” ——不明白。 ——不能理解。 ——五条悟为什么、突然……身上有了那个人的影子? 那个人、平安时代的咒术巅峰。 不惜对抗世家、对抗咒术、得罪漫天神明倾尽一切也要换得世代前进,在落雷中大笑着宣誓‘历史将判我无罪’的咒术师。 倚在陀艮身上的人喘着气,几乎难以唿吸,庞大的阴影笼罩在记忆里,让他一时之间无法从过去脱身。明明躲在远处,却觉得对方已经发现了自己似的,就连谋划已久的、用狱门疆封印五条悟的计划都进行不下去了。 不能退缩,封印五条悟的机会就这一次,死灭回游近在眼前,不能错过这个机会,一旦错过可能再也无法遏制五条悟了。 羂索咬着牙,将因为恐惧而蜷缩起来的头颅扬起。 可当他抬头的一瞬间,远远地、能看见那双漂亮的苍蓝色正看向这里,隔着重重叠叠的墙壁、隔着无数结界、尸体和咒术,羂索和五条悟对上视线,看见白发青年嘴唇张张合合,在对他说—— 找、到、你、了。 第143章 番外·宿傩·幼时日常 冬日祭就是向神明祈祷的祭典。 洋洋洒洒的白雪下落时, 人们会祈祷稻荷神保佑一个瑞雪兆丰年的好兆头,希望来年收成也能更加丰厚。 不过现在雪还没落下,街上的人流也很多, 摇曳的烛光拢在灯笼里, 透出温暖的橙色灯火。 宿傩看向身边约定在城外来凑热闹的红发咒术师。菅原道真还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正在向摊主讨价还价一个面具的价钱。 可能是因为身体的特殊之处,和小时候营养不良的模样相差很多, 长开了之后他身高蹿得极快,少年时期就要比菅原道真还要高不少了。垂眸可以看见平日里嚣张至极的咒术师少见的安静下来,连束成马尾的发尾都染上了温暖柔和的橙金。 灯火的颜色, 菅原道真似乎很适合暖色。 宿傩突然想起了很小的时候, 他第一次见到菅原道真那天。 深夜里的金辉熠熠,衬着火光,犹如正午耀阳。 “你在看什么?” 菅原道真拎着他那讨价还价失败的般若面具回来,见宿傩看着自己发呆, 就问了一句。 宿傩摇头,收回视线:“没什么,你今天不是还有值守吗?” 原来今天百无聊赖到和摊主砍价的某人其实是有事做的。菅原道真倒是满不在乎地摆摆手:“翘班咯,年节时候没事谁去巡逻办公。更何况我刚从外面回来。” 他问:“晴明呢,那小子不出来玩吗?” “进山了,说是找到了白狐葛叶的下落。” “这样啊。”菅原道真倾头看宿傩,突然伸手摸了摸他头顶上梳的发丝, 耳侧往上有部分硬茬短发, 有点扎手。 宿傩不明所以,不知道他那脑子里藏着天花乱坠思想的老师又在想什么。但还是习惯性地低下头。 然后猝不及防被扣上一只面具, 面对面具后那双看着他的猩红眼睛, 菅原道真欢笑一声, 熘熘达达地趁宿傩反应过来之前走掉。 “那看来今年只有我们俩一起过了。” 宿傩摘下面具看了看。 狰狞獠牙的傩面,街边摊上有很多这样的面具,大概多少有点驱鬼辟邪的作用吧,但对菅原道真来说意义不大。 应该看上的是这个花里胡哨的配色。宿傩无语凝噎。 他那个老师的审美一直很逆天。 但还是把面具斜斜地挂在脑袋上,宿傩走到了菅原道真后面。看着咒术师东看看西瞧瞧,好像对什么都很感兴趣,一点都不像是在京都生活了几十年的人,连性子桀骜的宿傩都要比他沉稳。 说起来也是,明明宿傩这个性格早应该成为其他术师的眼中钉肉中刺了,但阴阳寮上下对他的容忍度却特别高,哪怕是敌对的藤原都十分容忍。 听说是因为菅原道真早年的性格比较让人敬畏和恐惧,所以相比之下宿傩再怎么恶劣都还算是稳重的。 很奇怪的说法但莫名无法反驳。 大概因为今年就是个丰年的原因,街上的摊贩很多,辉煌红火的灯笼一直延伸到村镇的尽头,他们是从城内来的,走了很久都没逛到底。 走到一半,菅原道真‘啧’一声,有些失望:“一个妖怪都没有,无聊。” 宿傩:“什么妖怪?” “偷偷跑来人类祭奠凑热闹的小妖,以前还会有的,这种小摊,还有这种。”菅原道真指了指旁边卖点心的铺子,那里正有几个和宿傩差不多大的年轻人围在一起:“会有贪食鬼藏在桌子下面,专门吃碎料。” “现在都被天元的结界拦在外面了吧。” 一看就知道是对这种活动会发生的事情了如指掌,菅原道真念念叨叨:“下次带你去妖怪们组织的祭典,那里比这好玩多了,百鬼丛生,售卖各种有趣的小玩意,还会有大妖咒灵现场比武……” 宿傩没有说话。他在被菅原道真收入门下之前很少去人多的地方,在之后也很少离开京都,对这些知之甚少,他也有兴趣,不过他没打算问。 反正菅原道真说了就会带他去的,问了只会得到一个聒噪的老师。 很吵,但吵不赢,还打不赢。 凑合过呗,还能叛离师门咋的。 “宿傩。” 突然,菅原道真喊他的名字。站在猜谜灯笼下,映着暖光正在解密的粉发少年疑惑回头。 “看来今天能不能玩得开心就得靠你了。” 宿傩:“?” 只见当今咒术首席巅峰一个晃身消失不见,喧嚣的长街上居然再察觉不到一点他的存在,宿傩抽了抽嘴角,果不其然,看见了从京都方向来的白衣阴阳师。 热闹的橙色氛围下,温润的世家之主贺茂忠行一甩白色狩衣,怒气冲冲地停在了他面前。 “宿傩。”贺茂忠行向他点点头,看见了他头上戴着的獠牙面具,顿时心下大火。倒不是宿傩不会买这些小玩意,而是这种五颜六色的花哨审美也就他那个同僚会买了。 但不好对着一个孩子生气,秉持优雅的大阴阳师忍下暴躁,耐着性子问道:“菅原道真人呢?” 被屑老师推出来挡刀的宿傩沉吟两秒,随手一指:“那边。” 贺茂忠行不疑有他,道了句冬日祭的祝福就追上去了。 几分钟后,大阴阳师去的方向传来了鸡飞狗跳的热闹声。大概是找到了吧,菅原道真的咒力残余瞒不住宿傩,他去哪宿傩都能看见,所以指的方向也是对的。 听着声音,宿傩眼底笑意流传,映衬进今日灯火辉煌。 反正菅原道真又不可能真的会被抓住,他想做什么都没有人能拦得住。 除非是故意的。 杂乱的喧嚣声持续了大概有半刻钟时间,独自在街道上闲逛的宿傩肩膀突然被人轻轻一拍。不等宿傩回头,菅原道真宽大的衣袖从旁落下,自上而下凭空出现的红发术师气势汹汹地压着他的脑袋一顿乱揉。 “好啊臭小子,卖我。” 从小到大经常被嚯嚯的宿傩:“……松手。” 老师这个喜欢动手动脚的破习惯什么时候能改改。 菅原道真松了手。 然后背着双手老气横秋地跑去和小孩子并一排捞金鱼去了。 看着撸起袖子蹲在鱼池旁边一捞破一个网的菅原道真,宿傩一时之间有点不太愿意承认这个幼稚的家伙是自己的老师。 “笑什么,你小时候还不是喜欢这些,还会偷偷和晴明一起出来玩呢。”菅原道真挥舞着手里的渔网说。 黑历史使宿傩面色一黑,“闭嘴。” 那还不是因为某人忽悠很少接触这些娱乐活动的小孩。就是因为小时候被无法无天的菅原道真惯习惯了,所以现在才会对菅原道真动手动脚的行为视若无睹选择放纵。 已经是菅原宅邸里最有话语权的宿傩冷声道:“你连朵花都养不活,捞金鱼做什么?吃吗?” 菅原道真能养活宿傩简直是奇迹。就他那样的,除了饿不死自己之外,其他方面纯纯一个新手,能自愈的咒灵在他手上三天也得落个伤残,从晴明那里听到这段逸事的时候差点给宿傩干沉默了,从此学会自力更生。 “是哦,提醒我了。”菅原道真作恍然大悟状,他把剩下的网塞给旁边的小孩,放下袖子拍拍灰尘,矜持一点还是那个冠绝群伦的菅原公。 菅原公探过头,说:“那我们去海里捞怎么样?” 一听就是又在馋宿傩的手艺了。 关于这一点宿傩是真的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样的思路,才会把简单到极致的蒸煮行为弄得和炼丹似的,烟雾蒸腾缭绕,就差直接爆炸。 对此,宿傩言简意赅:“不去,要是闲着没事做你可以去找贺茂忠行。” 菅原道真收回脑袋,唉声叹气:“我也不去,就算是没事做我也不想去找贺茂忠行。天天摸鱼划水多合适。” “你再长大点就好了,我的事就可以都塞给你了。” 宿傩:“……” 今天也是想欺师灭祖的一天jpg 没能尝到学生手艺的菅原道真也不在意,他抖抖袖子,从袖口掏出钱币来:“既然如此,那我自己去买碗乌冬好了。” “没吃饭吗?” “没呢,和同僚的几个商量事情去了,刚从千代田回来。” 粉发少年走在后面,听见回答只是应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他问:“这次还和之前一样?” “一样,今天晚上回不去。”菅原道真嬉皮笑脸地说,“所以我才躲忠行,述职要说好久,怎么能只有我一个人熬夜呢。” 很好,这很菅原道真。 宿傩习以为常,慢悠悠地跟上,看着在各个摊子里找售卖乌冬面的老师。 菅原道真走出好几步远,听见身后的少年说了句:“我做了和果子,在你阴阳寮办公处的桌子上。” 菅原道真回头。 菅原道真压着他的脑袋再次一通乱揉,身体力行地表示高兴。 被迫再次感受到了老师热情如火宿傩:“……松手!” 这个习惯真的该改改了! 不过惦念的乌冬还是要买的,菅原道真看中了一个小摊,先一步过去,宿傩无语地扶好头上挂着的面具,重新理了理自己的头发。 也就是菅原道真敢这样了,哪怕是从小和宿傩相识的晴明呢,也不敢这么对待阴阳寮里才华出众性格桀骜的少年天才。 突然,一点白茫落到宿傩鼻尖,仰头看去,飘忽地雪花从天而降。 这是第一场雪,纷纷扬扬的雪花从空中飘落时,人群中响起了欢唿声。 街道上的人群涌动起来,祭典即将开始,人们都在期待着稻荷神的恩泽。 脸上带着笑容的小孩子撞进了两人中间,欢唿的招唿自己的小伙伴们。孩童们嬉笑着从两人之间穿过,紧接着又有更多的人流将两人分开。 宿傩不矮,能够隔着人群看见那个去买乌冬面的红发术师正对他挥手,要他一起过去。 人流阻隔之外,温暖的灯光给菅原道真镀上一层柔和的橙红色,软化了平日里尖锐的锋芒。也只有在对学生的时候那个无法无天的咒术首席才会这样柔软亲和了。 宿傩低低笑了一声,拉下头上挂着的獠牙傩面扣在脸上,和平常来凑热闹的人一样。 他跟了上去,走到了菅原道真身边。 第144章 番外·五·幼时日常 小小团团的白色小崽子打着瞌睡, 被侍女套上繁杂的和服。看起来才十岁不到的小崽子今天似乎十分乖巧。 他站在榻榻米上,不知道是昨晚玩游戏玩太晚没睡够,还是别的什么, 脑袋一点一点的,说不定下一秒就会睡过去。 “要栽到地上了。” 听见熟悉的声音, 白发小孩立刻睁开眼睛, 苍蓝色四处张望, 想逮住调笑他的那个人。 见五条悟不服气地瞪着他, 菅原道真笑了笑, 到他旁边席地坐下, 咒灵自带的繁杂公卿直衣层层叠叠堆下来,一同柔软下来的还有那头躁乱的红发。 他示意帮五条悟穿繁复和服的侍女退下, 自己接手了这个说简单也不难的任务。 五条悟眨了眨眼睛,伸出手指勾住一段下垂的发梢, 握在手里。 张狂却不毛躁,柔软冰凉的红色落在掌心, 五条悟捻了捻, 指尖掠过顺滑的触感, 他抱怨了一句:“今天会好无聊。” 今天对小五条悟来说超级无聊。 马上就是参拜先祖的仪式, 麻烦的流程,繁杂的祖制, 还有这件衣服, 天知道都二十一世纪了为什么还有这种封建礼制,要不是为了有趣的乐子, 五条悟保证谁都拉不动他。 “同意, 我也觉得无聊。”菅原道真一边拿过和服, 很有共同语言的点点头, 但他参加的理由和五条悟一样,都是为了有趣的乐子。 五条悟抬起双手,让大人把腰带系上,自己则在菅原道真的臂弯里抱怨个不停:“困死了。” 从被从被窝里叫起来到现在他都不知道打了多少个哈欠,真的是闭上眼睛就能睡着。 菅原道真有模有样地在系腰带:“谁让你昨天晚上一定要凌晨三点才睡。” 五条悟跳起来撞菅原道真的脑袋,大叫一声:“那是因为游戏没有通关,不用睡觉的家伙不要在这里啰——嗦——!” 菅原道真笑嘻嘻地偏头一躲,小白团只能撞到他散落肩头的红发,困到极致的五条悟一下子撞上去,下意识蹭了蹭,凉凉的,很舒服。非常适合补觉。 然后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五条悟靠在老祖宗肩膀上,把脸埋进凉凉的红发里咕哝:“但是我真的很困。” 扎了个不伦不类蝴蝶结的菅原道真沉默,并觉得自己作为一个咒灵没有这些世俗的烦恼真是太好了,然后迅速眼神示意退守一边的侍女过来帮忙。 菅原道真问:“那你还要去吗?” 五条悟打了个喷嚏,拨开扫到鼻子的红色发丝,再次咕哝:“去,肯定要去。” “继承实权代行的仪式本人不去怎么能看见其他人的表情。那一定……。”五条悟又打了个哈欠,整个小脸红扑扑的,这个厚实宽容的怀抱太适合补觉了,瞌睡虫迅速占据清醒。 但是他要坚持把话说完:“……那一定非常好玩。” 菅原道真看着侍女重新系好腰带,认真地学习了一下。 感慨自己果然不适合这些,然后果断放弃转移注意力到怀里半梦半醒的小崽子身上。 “你是指在他们在参拜画像还是本人之间犹豫不决的时候狠狠的嘲笑老迂腐,然后把族里的长辈拉下来把我推上主位吗?” 提及乐子,五条悟睁开眼振奋了一秒:“当然!我才不拜烂橘子!” 下一秒继续安详闭目补觉。 可谓是详略得当了。 “我想再睡一会儿。”五条悟闭着眼睛翻来覆去:“要是就这么过去的话真的会在现场睡着的,啊——烦死了,这些破制度时长还有多久,要是有哆啦A梦的时光机就好了,一觉睡醒就到地方了。” “昨天晚上好不容易拿下了第一名,还没看呢……等会我要拍下来……留个纪念……”断断续续的声音说着说着,最后就只剩下鼻息里吐出的细微声音了。 菅原道真戳了一下五条悟的脸:“悟?” 毫无反应。 换平时已经自诩小大人的五条悟这个时候早就蹦起来了。 现在要是问他有没有睡着的话说不定会得到一只死鸭子嘴硬一定要说自己没睡着的人类幼崽呢。 菅原道真轻笑一声,展开手臂轻轻托起白发小孩,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另一只手则按在五条悟背上保证他不会掉下来。 梦里的小崽子梦呓地咂咂嘴,往老祖宗怀里钻了一下,像只毛茸茸的白色毛绒团子,在充满安全气息的鸟窝里挤来挤去,找了个舒适的姿势心安理得地睡下。 “菅……” 旁边的侍女刚想说这不符合礼制,就被红发咒灵森冷的目光打断,只能小心地咽回去,低着头不敢再说什么。 何等让人望而生畏的纵容和宠爱。 不容任何置疑。 从五条本家去往传统的北野天满宫需要很长一段距离,顾及怀里正在补觉的人类幼崽的心思,菅原道真没有一个术式直接转移去京都,而是悠悠地抱着他上了五条家准备的车。 然后,负责五条悟的各种贴身事务的侍女就眼睁睁的看着红发咒灵给五条家那骄傲得不可一世的小少爷扎了满头小揪揪。 白色发丝集成一束,虽然没有皮筋,但菅原道真用构筑术式临时编几个小圈出来也够用了。一束束的白色小揪揪好似谷场上还没堆起来的草堆一样,车窗露出一丝空隙更使得这些白色草堆迎风招展。 侍女震惊。 会生气的吧,悟少爷绝对会生气的吧! 汽车进行时轻微摇晃,侍女从后视镜看着趴在红发咒灵怀里睡得无比安稳的白色幼崽,看见小孩拽着手边垂落的红色发丝连带抓紧了咒灵那身古朴的公卿服,脸色红润,半张脸埋在质地柔软的布料里,眼眸轻阖,没有一丝不安的颤动。 完全不知道自己被人动手动脚。 但菅原道真并不止步于此。他向侍女借了手机,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千年前的老古董为什么要这个现代科技,但侍女还是老实地把自己的东西递了过去。 然后震惊地看见那个咒灵,对准睡梦中的五条悟,然后咔嚓一声,一张新鲜出炉的黑历史就这么完成了。 ——嘶。 侍女倒吸一口凉气,看见菅原道真一边把手机还给她,一边对她作口型,要她回去之后把照片的底片传给他,他要打印出来给五条悟看。 侍女惊恐地接过烫手山芋,整个人都往远处稍了稍。 就算是等会儿幼猫睡醒之后把大猫抓了个满脸挂花她也不会惊讶了。 … 前往天满宫的路平平稳稳,五条悟一觉睡到梦醒——等等,原来他睡着了吗! 五条悟坐起来,揉了揉眼睛转头往车窗外一看,汽车已经在减速了,前面不远就是雕梁画栋的古代建筑,天满宫神社近在眼前,明明他意识里的上一秒他们还在五条本家换衣服才对。 哆啦A梦显灵了? “为什么不看看神奇的吉祥丸呢?”菅原道真笑着点了点五条悟的额头,微凉的触感让五条悟一个激灵,扭过头瞪了他一眼。 这才发现自己刚才是窝在老祖宗怀里的,小孩脸色一红,转头就挪到了旁边的空位上,完全不想承认刚才那个这么大了还睡长辈怀里的幼稚家伙是自己。 五条悟双手揉揉刚睡醒的热乎脸蛋,看着外面的景色问道:“快到了吗?” “快了吧。”菅原道真回答。 五条悟看了他一眼,感觉菅原道真的声音有点奇怪。 他又瞟见了坐在前排的侍女,侍女和他对上视线之后也没有移开,而是欲言又止的想说点什么。 最后,侍女看了看正在悄无声息地用咒术解开那些小揪揪,假装无事发生的菅原道真,又看了看一无所知的小少爷,大着胆子指了指自己的头顶试图暗示。 五条悟随着她的暗示,伸手摸了摸头顶。 “吉!祥!丸!” 五条悟终于知道了菅原道真哪里奇怪了。——什么奇怪,那就是在憋笑! 被恶作剧的幼猫炸毛,反手就是一顿喵喵拳。 菅原道真不反抗也不狡辩,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任由喵喵拳落到身上,反正他咒灵一个也不在乎这点伤害。 由于车内空间较小,就算是躲也不好跑出车外,菅原道真最终还是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被逮着扎了一个麻花辫,还是由于五条悟实在不会什么高难度的手艺才就此罢休。 荣获新造型的菅原道真倒是一副很高兴的样子,他也不拆,反而有模有样地去给五条悟打理被他弄乱的头发。 五指划过柔软的白色发丝,拨开小孩额前垂落到眼睛边沿的几绺,菅原道真笑着说道:“好了,我们要到了。” 五条悟哼了一声,对他做了个鬼脸。 抵达天满宫神社之后。不等车停稳,五条悟直接推门跳下车,他向前小跑几步,又想起什么,转回来拉住了好似真·千年古董一样慢悠悠下来的菅原道真。 “快走!” 迫不及待想看烂橘子们震惊表情的五条悟喜笑颜开,拽着老祖宗的手就跑在前面。 菅原道真无奈地摇摇头,两步并三步地跟上小孩精神满满的雀跃脚步。 今天天气不错,以后有时间也可以带悟出来转转呢。 第145章 番外·森·幼时日常 一个大好清晨, 窗外阳光抚过玻璃后的窗帘,透彻的阳光彰显当前的大好季节。 夏日的晨光映亮房间,没有闹钟铃声, 一缕阳光钻出窗帘照亮墙上的日历时可以发现今天是日曜日,是可以偷懒多睡一会儿的日子。 不过林太郎作息很规律, 他早就洗漱完,换上了平常的衣服,出门,准备到最顶层的首领办公室去。 沿路上都是向他颔首点头的组织成员,大多都尊敬的称他为‘少主’,林太郎一一回应。 电梯门打开, 里面已经有人了。 出乎意料的,一大早就出门的人居然是夏目漱石。 “子规呢?”似乎是风尘仆仆刚从外面回来的老师问他。 林太郎看了一眼楼层, 想,老师没有要直接上去顶层的首领居所, 大概是要先回一趟自己的办公室。就勤奋这点父亲远不及老师。 “不知道,我准备现在上去找父亲。” “……那个家伙。”夏目漱石扶额无语:“明明是他昨天说要休假一天,自己却没起来,懒死他得了。” “堂堂港口Mafia之主,就算是移权了也不能这么不着调。林太郎,去, 把他被子掀了。” 林太郎笑着点头, 应了一声“好”。 他又问:“老师这么早起来吗?” “还不是因为那个家伙随口一句话说要出去玩的原因。”夏目漱石无奈地摇摇头:“我安排好的日程啊……算了, 他以前就是这样, 这么多年都习惯了。” 明明嘴上嫌弃着, 可林太郎明明看见他的老师是在笑着的。 这对挚友唯独在对对方的事情上会露出这种表情呢。林太郎心情欢畅地想到。 夏目漱石下了电梯, 去自己的干部办公室去了。林太郎则自己单独前往最顶层。 穿过长长的走廊, 守卫不算多,那位首领对自己的实力有绝对自信,针对正冈子规的暗杀也从来没有成功过。林太郎这样想着,停在了最后的一扇门前。 往前就是首领办公室了。 两侧的守卫帮他打开门,林太郎进去一看——清亮通透的日光从巨大的落地窗外洒进来,清晨的办公室显出一种少有的冷清,堆叠桌上的文件还有随手挂在衣帽架上的外套,林太郎到办公桌边,将散落的纸张捡起来,放好。 他推开寝室的门,准备去喊他那天天理直气壮摸鱼划水的老父亲,至少不要在夏目漱石上来之前还没有起床。 ‘咔哒——’ 门被推开。 “?” 林太郎探头看了看外面,又看了看里面,甚至走进寝室确认了一遍。整齐的床铺,束起的窗帘,明亮的寝室干净清新,正冈子规根本就不在里面。 事出反常必有妖,林太郎警觉回头,但还没等男孩回头,他就被一双手穿过腋下,整个人被提了起来。 “准备好了吗,林太郎!” 他那来去风风火火的父亲大笑着出现在他身后,偷袭成功。 男孩双脚悬空,额前熘下两绺刘海摇摇晃晃,扫过那双平静到习以为常的葡色眼眸。林太郎冷静地说道:“您能不能先放我下来。” “你说什么?太小声咯。” “我说,老师马上就要上来了。” 一句话绝杀正冈子规,成年人撇嘴,把林太郎放下。 “你小子学坏了。”正冈子规连连摇头,一副吾儿叛逆伤透我心的表情:“都学会拿金之助来压我了。” 林太郎微笑,视若无睹。 这届爹太难带了jpg “我们今天要去哪里?”林太郎问道,他看向正冈子规的装束,首领大人今天换下了以往的黑漆漆西装,成熟风流得完全和里世界无关了。 正冈子规打了个响指:“冲绳。准备好看海了吗林太郎?” 林太郎:“……” 所以他应该回答‘是的,船长’吗? 这届爹真的太难带了:) … 抵达海岸的时候已经将近午间,穿过高楼林立的城市,第一次站在岸堤上,扑面而来的咸腥海风吹得林太郎发丝乱舞,男孩睁大眼睛,眼里倒映出无边无际的蓝。 他不是第一次看见海。 横滨也有海,但在林太郎的记忆里,那片海会染上血腥的红,沉浸着整座城市过往的罪恶,偶有暴风临近总会波涛汹涌。 所以这是森林太郎人生第一次享受如此和平宁静的海。挑目远望,波光粼粼的海面尽头横过无边的天际线,翻涌的浪花击打礁石,海鸥翱翔晴空万里,又落在细软的沙滩上,好似如梦似幻一般的场景让林太郎不禁回头看向他的长辈。 正冈子规红发束起,花里胡哨的沙滩衬衫配上大大的太阳镜,一手插兜一手横放眉间遮阳,和他一样在眺望海洋。见林太郎看过来,正冈子规蹲下来,和男孩的视线持平,欢快地推荐道。 “怎么了,不喜欢吗?这可是我最喜欢的一片沙滩。我跟你讲,上次我来的时候那边还有个礁石洞,等会儿我们可以躲着你老师悄悄地去探险。” 后半句是凑过来悄悄说的,故意放轻的语气和做贼似的态度瞬间打消了林太郎心里的恍惚不安,男孩立即喜笑颜开,把一切烦恼抛之脑后。 林太郎眨眨眼睛,眼角满含笑意和欢喜地回答:“要是被老师发现了怎么办?” 正冈子规想了想,理直气壮:“那就跳进水里,我背着你游他也追不上我。” 这下轮到林太郎惊讶了,“真的吗?” “那当然,最开始港口Mafia做的可是海运生意,人手不够的时候我也会亲自下场。”正冈子规嬉笑道:“和金之助那种脑力派不一样,我什么都会哦。” 男孩小小地‘哇’一声,葡色的眼里好像装点了海面阳光般亮起。 趁夏目漱石还没过来,父子俩商量起了瞒天过海的小秘密。 以致于夏目漱石换好衣服过来的时候看见了两人毫无形象地蹲在岸堤上,头对头凑在一起对着海滩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完全没有什么里世界之主和少主的偶像包袱。 夏目漱石:没眼看。 但是还能怎么办,自己选的首领和学生捏着鼻子也要认了。 或许是因为休息日的原因,来来往往的游客很多,出来休假的三人混进人群里没有一丝突兀,特别是正冈子规,他甚至和林太郎混进了沙滩上组织的亲子排球赛。 仗着自己体术近乎无敌的大人和智商超群的小孩一拍即合,一个指挥一个动手,完全碾压其他组合,给一边优哉游哉靠着沙滩椅,真正是来休假的夏目漱石赢回了一个大西瓜。 疯来疯去的父子俩这才稍微休息了一会儿。 林太郎靠在椅子上,抱着一瓣西瓜,他的视线扫过不远处沙滩上正在堆城堡的小孩,心底不知怎的就浮现了无忧无虑这个词。 似乎他这个年纪的孩子最是无忧无虑,可以毫无目的的看着天空看着云,在宁静或欢快的氛围中消磨时间。 不过林太郎不是嫉妒,也没有羡慕。 “你老师睡着了,准备好了吗?”耳边传来悄悄地声音,林太郎收回目光,笑容依旧灿烂。 他同样悄悄地回答:“准备好了。” 正冈子规伸出手和他击掌:“那就出发!” 他们背后,‘睡着了’的夏目漱石睁开一睁眼,看着一大一小蹑手蹑脚的背影轻笑一声,又闭上继续假寐了。 两个小时后爷俩给他带回了一堆从礁石洞里翻出来的小鱼小虾,甚至还有螃蟹章鱼。 真的只是来放松一下的夏目漱石::) 夜近夕沉,时间慢慢流逝。 夕阳下一大一小在奔跑,追逐变得汹涌的浪花还有慢慢远去的日落,迎着风,追着风,享受海面咸咸的唿吸,任由海风吹动心神。 林太郎笑着停下来撑着膝盖喘气,他看见层层海浪淹过脚踝,听见跳动的心脏在蓝天下猖狂。 而远去落日余晖已经沉进大海,夜幕将至前满天星河已经铺就,远端那抹光只将天色染得更加通透。 突然,耳边传来风声裹挟的唿喊。 林太郎抬头看去,是夏目漱石在喊今天玩疯了的两人回家。 “今天怎么样?” 身旁传来成年人轻浮的声音。 林太郎笑得开怀:“开心!” “是吧,我就说这个地方合适。”正冈子规得意洋洋地说道,他揉揉林太郎的发顶,“不过现在得回去,再不回去就要挨一顿了。” 林太郎点头,最后再看了一眼今天的景色,但他并不留恋,主动拉住了正冈子规的手。 他们走向岸堤。海风唿啸,浪花翻涌,还有沙滩上留下一串串大大小小的脚印。 第146章 番外·五·涉谷·完 隆隆爆炸声顷刻间响彻涉谷。 「帐」外地动山摇, 无数人的视线都集中到涉谷的方向,普通人无法看见的、恐怖的咒力徘徊上空,扼杀咒灵于最外层的帐幕之下。无人展开领域,只是术式的一种衍生用法而已。 五条悟喘了口气, 重新锁定目标的时候突然升起一种想撕了这个结界的想法。可是又答应了杰, 而且这个动静已经很大了, 再动起手怕是要把这一片夷为平地。 “啧。”五条悟从鼻息中吐出一口气, 没办法,无法无天的最强收起手再次揣进口袋,熘熘达达地朝着六眼锁定的方向去了。 而在他身后, 诅咒残躯逐渐消失, 化为泡影。 人流向北, 天幕依旧昏暗。 五条悟逆行而上, 漫无目的地寻找对方的下落。 这块地方普通人已经少下来了, 五条悟本来就高,此时更显突兀。 突然,他耳朵一动, 随着一声含煳不清的咒语,听见了有什么东西被丢到身边的声音。 但还没等他去看发生了什么,在这之前就被人喊住, 转移了注意力。 有个熟悉的声音对他说:“好久不见。悟。” 五条悟勐地扭头看去。 “——” 一股荒诞的怪异感涌上心头。 他睁大眼睛, 苍色的瞳孔里满是不可置信, 可是眼前的人却明明白白地站在他面前——“杰?” 不一样, 但是是同一个身体,同一张脸。 站在路口向自己打招唿的青年黑发披散, 只扎起一个丸子头, 他穿着和自己挚友完全不同的服装。夏油杰经常出入各种社交场合, 西装革履更适合他。 而这个人却是一身袈裟,满身的咒力残秽证明发起这场混乱的源头,就是眼前这个‘夏油杰’。 诅咒师。 五条悟不合时宜的想起了很久远时候的事情,高中的夏天他们也曾谈论过的,关于夏油杰的理想和未来。——正论,保护非术师,扶弱抑强。 他还吐槽过夏油杰如果一根筋继续下去说不定会成为什么漫画里的反派角色,他还记得夏油杰为此去找过菅原道真,在老古董的指导下变得更加通透,还一跃比他先一步拿到了特级咒术师的许可证。 如果,这个世界菅原道真从未临世呢? 他是否还是童年恣意幸福的五条悟,夏油杰是否还是坚持保护非术师的咒术界代表? 五条悟勐然惊觉,两个世界之间的参差既然如此之大。 ‘嗖嗖’ 暗无声息的咒术流动惊醒了沉湎在过去记忆里的五条悟,白发青年苍瞳一转,庞大的咒力刹那间扩开,唿吸的时间里,六眼的覆盖面积就达到涉谷区的15.11平方公里。 声音、动作、一切细节都在六眼之下。 而后五条悟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东西,那个被悄无声息丢到他身边的东西居然是很久以前就见过的咒具。 “狱门疆?” 随着五条悟声音落下,巴掌大的立体方块从中爆裂,拉伸出如同血色肌肉般的粘稠束缚直冲他而来,五条悟这才反应过来这个‘夏油杰’想做什么。 眼见白发青年被困在咒具之间,那个穿着袈裟的诅咒师松了一口气笑着回答,好像在肯定五条悟的疑惑:“是呀,狱门疆。” “我计划好久的事情,你刚才可是吓了我一跳。”诅咒师说,嘴上虽然说得轻松,但无人知晓他心里的心有余悸。 不过现在好了,不管五条悟是什么情况,现在他都被狱门疆捕获了,还从未有人的逃出咒力无的监牢,只要封住五条悟,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戴着墨镜的白发青年沉沉地看了一眼‘夏油杰’,明明被封住的人是他,可五条悟现在却冷静得出奇。没有看见挚友死而复生的震惊,也没有踩进圈套的愤怒,他只是冷冷地问道:“你是什么东西。” 羂索愣了一下。 “什么?” 五条悟低声笑起来,声音越来越大,嘴角的弧度也夸张的扬起,好像他才是恶人,笃定又坚决地定论:“我说,你不是夏油杰。” “咒术生而多样繁杂,降灵术夺取肉.身,变形术复制死者,哪怕是咒灵操术也不是没可能将死去术师化为的咒灵操纵为式神,受肉,然后重现人间。” 束缚之下的五条悟眯起眼,将审视藏在墨镜后,“这具身体的主人已经死过……”五条悟的声音停顿了半秒,“他已经死了,不会再以人类的形式活着。” “所以,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不对劲。 这个五条悟不对劲。 他看起来太冷静了,没有半分慌乱,就算是死去的挚友‘夏油杰’站在这里他也能条理清晰无比冷静地分析咒术原理,这简直就像是—— “真恶心。” 羂索扯开头顶上的缝合线,丝线从皮下寸寸扯出,带出一绺腥红的血迹,露出头盖下红里透白的大脑。他俯视狱门疆之下的白发墨镜青年,脸上的笑容近乎嘲弄:“这都能被发现,都要让我以为你是你的先祖菅原道真了。” 五条悟再一次瞪大眼睛,苍色的瞳孔紧缩成针尖大小,视线里充斥着从未设想过的场景。 他说不出话来,但五指掐入掌心,死死地扣握成拳。 “不过好在我没和他签过契约,他也不可能借助死灭回游现世。菅原道真太强了,理念也超乎常人,如果不是死得早恐怕我都活不到现在……” 五条悟一句话也听不进去,他直视羂索,嘴唇翕动,似有似无地说了句:“——” 滔滔不绝的羂索停下来:“你说什么?” 苍色的眼眸轻轻一抬,扫过占据他人身体的诅咒,他从半跪的束缚姿态里轻而易举地挣脱、站起来、拍拍灰尘。就好像那只是缠在他身上的布条一样,举手就能随意撕碎。 那一刻,羂索从那双璀璨的苍蓝色里看见了熟悉到令他胆寒的金。 五条悟在说什么? 他在说——“领域展开。” 浩瀚星河犹如墨水溅入清池,一瞬间就扩散开无数丝丝条条的纹路,但仅仅是展开领域并不值得人瞩目,让羂索瞪大眼睛无法理解的是,五条悟,在覆盖和构解死灭回游。 这种行为他见过一次,在很久以前,在一千年以前。 “你到底是——!!” 没等羂索的质疑发出,全涉谷的人就都听见了清澈的一声碎响。 高空之上传来如同布料被大力撕开的‘刺啦’声,霎时间,满天星辰照耀下来,明亮的月光代替路灯,再次拂过大地照亮行人。「帐」被硬生生撕碎了,只有分化的咒力幕布洋洋洒洒的飘落下来。 五条悟重新和羂索对视,勾起一个猖獗至极的笑容。 他不介意返祖一下,给这个诅咒体会一把千年前的温暖。 … 惊雷般的声音再次炸响涉谷。 远处意外汇合的两人,「五条悟」和异世而来的夏油杰正走向这边,夏油杰仰头望天,发现果然嘱咐没用,该撕还是会撕。 他果断对身边的「五条悟」说道:“你去给悟……给他帮忙,这里的人就交给我。” 夏油杰条理清晰的安排道:“我的咒灵足够涉及到整个涉谷区域,但保护所有普通人离开危险范围可能需要一段时间,我马上过来,那边的战斗就尽快解决。” 「五条悟」眼睫轻颤,应了一声,扬起笑容破空而去。 ……。 幸运的自己。 抵达战斗中心的第一时间「五条悟」就看见了其中那个猖狂大笑的身影,看见那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和他对上视线的时候「五条悟」微微一愣。 圆框太阳墨镜,款式已经不新了,戴这个的年纪还是在咒术高专的时候,自从那之后……在挚友叛逃之后他再没戴过这么张扬的东西。 “哈。”「五条悟」从喉间发出低沉的笑声,什么也没说。 但在看见被另一个自己追杀的人时,「五条悟」还是陷入了短暂的空茫。 羂索发现了新加入的敌人,在目光触及另一个白发苍瞳的六眼术师时几乎目眦尽裂:“你们?!!” 他的声音喊醒了回忆中的「五条悟」,一时之间不知道是愤怒还是什么的情绪填满胸腔。他和自己对视一眼,两边同样是白发、苍瞳的青年立刻心领神会对方的想法,一个捏「苍」一个转「赫」,六眼锁定敌人,手中的术式如离弦之箭顷刻发出。 顺转和反转在碰撞中摩擦出恐怖的能量波,同样波动的咒力在对抗中融合,一层层的激荡出爆裂的罡风。 以「茈」为中心,惊世骇俗的恐怖能量波呈球形爆炸,冲击波遍布方圆千百里。 迟迟赶来的夏油杰:“……喂!” 让你来帮忙没让你来助纣为虐啊! … 交给五条悟来解决的危机结束了。 就是结束得有点不太正常。 当深入涉谷的各个行动班抵达爆炸中心的时候居然好像精神恍惚了一样,看见了两个五条悟各执一方不知道在辩论什么,不仅如此,旁边还有一个听说曾经在百鬼夜行死掉的特级诅咒师。 不过衣着不太像,不像是那个发动百鬼夜行的诅咒师。 “发生了什么?”虎杖悠仁瞳孔地震,摸不着头脑:“我是不是看见了两个五条老师?” 说话间,虎杖悠仁颧骨上的眼睛睁开一条缝,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戴着墨镜的白发术师,没有出声,又闭阖休憩。 “啊……”姗姗来迟的伏黑惠也呆滞了一下。 两个五条悟,一时之间居然对眼下的这个天在现场完全不感到惊讶呢。 在此,所有人心里升起了荒诞的感慨。 这两个五条悟没有把整个涉谷都炸掉真是太好了。 “唤醒灵魂重回肉.体这种事我也没做过……只是理论可行……” “杰身上的那个术式要先去掉……” 两个五条悟在窃窃私语。 说道最后,「五条悟」犹豫了一下,复杂的目光投向指挥咒灵救灾的夏油杰。不过他也就犹豫了一小会儿,下一秒就毫不客气地对自己说:“你挚友借我用用。” 五条悟:“?” 五条悟憋了憋,把‘你没有自己的挚友吗’这句话气哼哼的咽下去。任由抱着疑惑的另一个自己借走了夏油杰。 他知道「五条悟」想知道什么。 不带獠牙的理想主义者,如果无法解决其根本原因,哪怕是灵魂重回世间留下的不过也是诅咒师而已。 那边的事情就交给杰了。五条悟双手插兜,决定在最后的停留时间里找点乐子。 比如去看看另一个自己口中,只剩下二十根手指、寄居在高中生身体里的两面宿傩。 五条悟唏嘘。 真惨啊。 第147章 后日谈 自己谋划四十余年的事情完结之后, 长泽时礼并没有安稳下来。 他还有很多很多事情,比如头铁暗算港口Mafia结果咒术界强行下场、调离组织核心成员暗示内乱、推上傀儡让权琴酒朗姆等等,这些后事都得他自己解决。 由此, 长泽时礼几乎是忙了几天几夜都没有睡觉, 很是体会了一把自己还在位时候的业务能力。 问就是悲伤逆流成河。 好不容易把手头最紧要的事情安排玩了,终于能放松一下。长泽时礼坐在玄关一边换鞋,一边和客厅的琴酒聊聊今天最后要嘱咐的话题。 “国外的情况让贝尔摩德盯紧一点,有些Noc我们和对方心知肚明,算是一种特别的交易吧, 暂时不要动。” 换好可以出门的着装, 长泽时礼伸手去开门:“现在我要出去了——” 打开门,长泽时礼退了一步。 “?” 他看了看屋内的琴酒, 又看了看门口堆在一起的几个人,然后又退了一步。门口的五条悟倒是进一步, 不过在他再进一步之前, 宿傩先一步跨了进来。 如此自然的态度让长泽时礼恍惚今天开门的方式是不是不太对劲。 长泽时礼回头看了一眼琴酒,本来就没什么表情的琴酒更加面无表情, 于是咽了咽转头问门口那几个:“你们怎么在这儿?” 这几个是怎么知道他住这里的? 长泽时礼在那天之后和这些孩子们聚过, 因为他答应中原中也的话真不是骗人, 但这个地方还没来得及告诉他们。按理说, 除了琴酒,没人知道这个地址。 五条悟自然地越过长泽时礼进屋:“找你还不容易, 六眼什么都能看见。” 这个是自力更生型。 后进来的森鸥外眨眨眼,嘴角含笑, 回答:“我来之前请侦探社的江户川侦探帮过忙, 顺便一说, 老师也知道了。” 这个是顺手请外援型。 长泽时礼把目光投向了最先进来的诅咒, 宿傩笑起来,伸出一只手晃了晃,似乎是什么术式。 然后长泽时礼就知道他是怎么定位的了。 那只小纸人慢悠悠地从长泽时礼口袋里爬出来,轻薄的纸片飘乎乎地从他肩上一跳,就乘风落到了宿傩手里。 各凭本事。 长泽时礼:“……嘶。” 养的崽太优秀了也是一种烦恼。 进屋之后,五条悟先是和琴酒对视一眼,又看了看周围。白发青年的视线一一扫过生活气息浓重的客厅,敏锐的发觉了什么,回头问在门口犹豫到底是前进还是后退的长泽时礼:“你和他住在这里?” 长泽时礼沉浸在自己的思考里,刚要回答,张嘴的一瞬间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的恐怖之处,硬生生在吐出第一个音节时换了句话。 “我一个人住,怎么了。”长泽时礼若无其事的回答道,他没有在几个人进来之后关上门,而是下定决心,瞅准机会就开溜。 这不是修罗场,这是火葬场。 快跑。 听见这句话,五条悟的心情肉眼可见的变好了,森鸥外倒是弯起眼睛笑了笑,他对厨房的餐具一笔带过,落到了琴酒的衣着上。 银发青年正坐在沙发正中,整个人好像是周日起床之后洗漱完毕,被长辈叫下楼来吃早饭一样,从头到脚都是不符合其黑衣组织核心干部的放松状态。 叼着根烟,穿着件休闲日常的高领毛衣,也没有外套,帽子也收了起来,但这些不是挂在门口的衣帽架上。 森鸥外轻笑一声,瞟了一眼楼梯的方向。 大概是放在某间卧室里吧,这种风格的住宅不会只有一个主卧。 “父亲这个时候出去是有什么事要做吗?”森鸥外问道,他笑吟吟地说:“我和您一起去吧。” “我也可以!反正今天也没事做。”五条悟凑过来,他不是很想和其他人待在一个空间里。 他是最早到的,本来今天他到的时候还非常开心,想着能不能在其他人之前就把吉祥丸劫走,但就在他想敲门之前,诅咒之王凭空出现。 紧随其后的就是横滨那个Mafia,三个人互相一看,原来都是不约而同的给忙碌的老父亲留了点时间,现在是实在忍不住了才贸然过来给长泽时礼一个惊喜。 然后在敲门之前门自己开了。 喜有没有不一定,但惊是一定有的。 完全不知道老父亲心里噔噔咚的崽子们心态良好,各自带着想法,有想把人拐回咒术学校的,有想请人回横滨的,还有单纯就是过来看看空巢老人的。总之,还是各凭本事局。 门口的老父亲没说话。 红发金瞳的少年暗戳戳的不知道在想什么,有种一不留神就会开熘的迹象。 在已知的情况下他要是想藏起来,五条悟都未必能找得到人。 森鸥外想了想今天的日子,距离那场葬礼也不过一周左右,他若有所思:“说起来今天这个时间出门,您不会打算去给自己……” “咳。” 长泽时礼咳嗽一声,充分发挥解释就是掩饰的精神,转口就说:“没有,我刚准备去买点菜,下午喊你们来聚聚。” 此话一出,就算知道这应该是个借口的森鸥外都沉默了一下,他罕见的和其他人面面相觑,由衷地说道:“父亲,下次找理由可以换一个,这个理由……实在不适合作为借口。” 正冈子规其实也不是什么五指不沾阳春水的娇贵上位者,听夏目老师说过以前他还会下海捕鱼呢,年轻时候整个一匪气十足的山大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适合柴米油盐。 一生要强的老父亲狡辩道:“至少烧烤我还是会的好吗!” 谁知森鸥外瞬间勾起笑容:“那这样的话也不用麻烦您亲自去采买了,中也今天也是休息,我喊他把烧烤用器材送过来。” 长泽时礼瞳孔地震:“你小子套我?” “是父亲教得好。”森鸥外谦虚微笑,他把电话拨给了中原中也,今日意外聚会喜提人数加一。 留下老父亲痛心疾首:“净学点不好的。” 虽然他这个长辈也经常爱这样给人下套就是了。 一旁的五条悟眼珠一转,环视室内这些和自己有争宠嫌疑的家伙们,想了想,对长泽时礼说道:“杰今天也没事,吉祥丸不介意多来一个人吧?” 五条悟决定多拉一个人来帮忙,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完全没有拒绝余地的长泽时礼痛定思痛,见琴酒起身向他走过来想说什么的样子,心里明白,只有琴酒知道这个地址,偶尔会来陪陪空巢老人的事情怕是躲不过去了。 既然如此—— “对了,悟,林太郎,宿傩。” 门口,红发金瞳的少年若无其事地重新换回家居拖鞋,认命地没有逃离即将到来的修罗场,不仅如此,他甚至反手推了一把:“楼上还有翻新以前这家住户的卧室,阵住在左手边第一个,你们偶尔有时间的话也可以来小住一段时间。” 论如何用点燃修罗场来规避修罗场,长泽时礼有充分的经验。 一楼客厅刚到的三个客人瞬间消失在楼梯口,只留下长泽时礼和已经占据一个房间的琴酒面面相觑——准确来说,是长泽时礼一个人无言以对。 长泽时礼叹了口气,他摇摇头,“他们迟早会追到这里的,希望接下来能过几天安生日子吧。” 琴酒掐灭烟头,倒也没说什么,只觉得本来空旷的屋子拥挤了起来。 烦。 被迫从改为家庭团聚活动的长泽时礼在半个小时后迎来了进一步的团建成员。 此处指中原中也和夏油杰狭路相逢,好在两个人性格上还算合得来,撞见的时候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反应。 但是—— 其他人就不一样了。 毫不夸张地说,大家都是老父亲惯着长大的,但凡让步一下都是对曾经的独生子待遇的不尊重。 因此,当长泽时礼收拾好院子,回头一看客厅的时候,室内剑拔弩张的气氛已经快摩擦出火星子了。 老父亲充分发挥鸵鸟精神,看不见就是不知道。 “吉祥丸!”五条悟第一个扑出来,暗地里和某个诅咒疯狂较劲:“什么时候回一趟咒术界吗?我带你看有趣的东西!” 长泽时礼刚想说话,又见宿傩双手插兜从室内出来,在现代社会以正常人外貌出现的诅咒从他手里自然的接过烤串然后和五条悟擦肩而过。虽然一句话都没说,但五条悟却咬牙切齿起来。 “你们刚才聊什么了?” 长泽时礼看看宿傩,又看看五条悟,不是很明白他们两个为什么这么不对付。 明明都是他教出来的,咒术理论都是同一套。 “没什么。” 五条悟扭头,跃跃欲试地怂恿道:“你什么时候来一趟学校,你现在不会咒术吧,来学校,最强术师一对一辅导!” 长泽时礼哭笑不得。 “这样说的话,您什么时候去一次横滨呢。”森鸥外过来,他笑着看了一眼五条悟,又收回目光:“您对中也说过的,有时间会去看看。” 五条悟警觉,盯着长泽时礼:“什么?他说的是真的吗?” 森鸥外微笑不语。长泽时礼冷静按下:“……是这样。但是有时间我都会去的” “不说这些了,我们去院子里吧。”长泽时礼迅速转移话题,以免发生惨绝人寰的修罗场。 五条悟眯起眼,啧一声去找夏油杰了。不过看他那架势是没打算就此放弃。 长泽时礼松了口气,问森鸥外:“你们刚才在里面聊什么?” “集中讨论了一下各自承接到的遗产。”森鸥外少见的轻松起来,放松地走在长泽时礼身边,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他学着老父亲的形容词:“大概就是像过年过节团聚的时候亲戚互相攀比那样?” “毕竟怎么说都是突然从独生子得知您其实收养过不止一个孩子。” 长泽时礼扶额,行,他活该的。 他环视四下,这个户型有一个不错的小院子,今天光照正好,尤其适合晒晒太阳聊聊天;夏油杰也在,似乎在和中原中也讨论怎么处理食材,五条悟在旁边凑来凑去不知道会不会帮倒忙。 宿傩盯了一会儿现代化的烧烤架,只手一划,火焰在指尖燃起,看得出来大厨在哪里都是可以胜任的。 看了一圈,长泽时礼没找到一个人,扭头问身边的森鸥外:“阵呢?” “黑泽君上去放东西了,马上下来。”森鸥外回答。 “我去叫他,这边快弄好了。” 森鸥外笑了笑,点头应是:“那我去给中也帮忙。” 上楼。 长泽时礼在转角口看见了正准备下来的琴酒,银发青年顺手关上房门,“有什么事吗时礼先生。” 琴酒看着红发少年无可奈何却自发勾起的嘴角,垂眸扫过了旁边其他几个房门,神色不明。 “下面的活动快开始了,上来叫你一起。” 琴酒一顿。 “怎么?”长泽时礼笑了,摸摸现在比他高的琴酒,“不会觉得他们来了我就不要你了吧?” “没有。” 琴酒转过头,但没有躲开:“我没那么幼稚。” 长泽时礼看着他的耳朵,什么也没说,笑眯眯的说道:“那就走吧,重要的事情已经处理完了,今天暂且休息一天。” 琴酒低应一声。 他对那些人没什么意见。只是和其他人一样,不习惯从单独相处变成很多人而已。 但是没办法,生性如此的长泽时礼不会局限于个人,就算是五条悟、宿傩、森鸥外也不可能拘束他只在乎一个人,只好捏着鼻子勉强接受其他人的存在。最多使点绊子。 下楼后,隔着客厅的距离,琴酒的视线触及院子里那些人,突然喊道:“时礼先生。” 长泽时礼回头:“什么事?” 琴酒面无表情地半路截杀几个各怀心思的家伙:“组织内部准备开始审查,这件事需要您亲自过眼细节,就在这几天。” “可以,什么时候去你和我说一声。”长泽时礼毫无戒心的应下,今日无事闲来开摆的他一点都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今日家庭团聚活动开始,再次被好大儿们左一个跟我回五条家,又一个什么时候去横滨的修罗场包围时,才勐然惊觉端坐一旁的琴酒已经小胜一局。 对此,被半路截杀的几人迅速跟进,把老父亲的行程安排得明明白白。 长泽时礼叹了口气,看着吵吵闹闹的孩子们,眼底的灿金色满含笑意。 以残局开始,童话结尾。 这对他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幸运呢。 唯一烦恼的就是以后的日子恐怕都和宁静安生无关了。 但这样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