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证大道三次祭师》 1. 闭关失败 [] 遍布天际的云霞像是一张密不透风的幕布紧紧压在不周山结界外,马上就是修真界百年一次的大比,仙妖鬼魔四族中最优秀的弟子乌泱泱的都聚集在这里,喘上一口新鲜气都费劲。 千放鹤面色苍白一直低垂着脑袋,无精打采地靠在一根玉柱上,心脉处比针扎的还疼。她面无表情的催动灵力震的心口处硬是以疼止疼的挺过去了。 闭关百年,修为没有一点增长,还强行破境损了心脉。 不怪她着急,不周山统领修真界万年了,历代少君都会在五百岁之前破除化神境,接受朱雀血脉的传承并昭告修真界行册封礼。而她已经五百岁了,再不破化神境恐怕连少君的位置都保不住了....... 等不及松口气,一滴血落在她眉心处。 千放鹤的目光顺着一路蜿蜒的血迹爬到了云柱的顶端。一个乌面潦草的蓝衫的老头带着一身鞭痕被吊在半空,嘴里不断重复着,“我无罪,我无罪......” 每说一次手腕处金环被震的越缚越紧深入到皮肉里,淌出的血一滴滴滑落下来。 她不知道这个老头是谁,但肯定犯了大错。 此云柱名唤倾天,乃是不周山的惩戒台,修真界中凡是不守规矩的人都会被悬挂在这里受金环震骨的惩罚。 这时传来一阵骚动不知谁说了句,“北玄宗的人打上来了。” 人群中自动劈开一条小道直接通到千放鹤面前,几十个蓝白弟子服的人一股脑的围着倾天柱,一脸殷切得望着上面的老头。 “宗主,弟子这就来救您...” 为首的男子灵力注入剑体,飞身而起,剑气沿着金环劈刃而下,擦出四散的火花。 “啊...” 老头发出一阵凄厉惨叫,金环半分未损,反而愈发强大。 “不要反抗,惩戒时间一到金环自会松懈。” 千放鹤只看了一眼,好心的劝解道,这金环上负载着朱雀神力,除非神的修为破解,否则越挣扎便会勒的越紧,严重到手骨断裂,仙骨尽毁。 身为北玄宗大师兄的贺栗终于注意到了窝在一旁的少女,浑身上下只一件破白袍,明明离的很近可她的脸像是蒙了一层雾气,遮住绝大部分的容颜宛若泛起波澜的水面留不下一丁点印象。 额间没有任何宗门的印记,一看就是个散修。 “滚开。” 后面一个弟子急冲冲的吼道:“你这无宗无门的破落户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等时间一到,他们宗主恐怕连命都没有了。 千放鹤随即低垂着眉眼,闭关失败后连不周山都未进,直接来这里就是为了参加比试去秘境寻机遇让她破镜。 可不是来吵架的。 懒得和这些人争执,她转身避到一旁图个清静。 剩于几个弟子左试右试的,对金环一点办法也没有。 忍不住向结界后面那座半映日半映月的仙山愤愤不平地质问道:“明明就是不周山的人监守自盗私放噬天塔妖物导致人间妖鬼乱行,还怪到我们宗门头上......” “还怨我们无令下凡除妖......” 吵吵嚷嚷的声音一直在周围回荡,显得自己宗门委委屈屈的。 千放鹤本不想出手管这些事情,奈何太烦了。趁着众人不注意,手中的灵力悄悄点在倾天柱上,所有犯了错的人皆可在上面回朔记忆。 倾天柱上空金色的雾气翻涌出一副巨大的记忆卷轴铺满在柱身,里面正是北玄宗掌门一剑破开噬天塔冲天妖气一化飞腾的画面。 噬天塔矗立在海之颠,里面关押的可都是修真界中仙妖鬼魔四族里的穷凶极恶之徒。 千放鹤希望他们看了卷轴就快些离开,不要在这里添乱了。她还要靠倾天柱里面的神力缓解一下受损的心脉。 可这一放不要紧,北玄宗的人压根不认。 “这卷轴是真是假还不算由不周山说了算,就算宗门有错才该等证据确凿交由我们仙盟先行审判......” 千放鹤在一旁听得眉头都皱起来了。 不周山统领修真界,所做的决定根本没有人敢反驳。可她闭关百年出来不仅有宗门敢质疑还打到了结界门口? 还冒出来个仙盟。 真稀奇。 修真界内仙妖鬼魔四族都归不周山管,审判一个人又如何? 况且这老头私放囚犯,该罚。 贺栗焦急地望着上方,宗主的身体已经撑不住了。 身后弟子百人执剑利刃相对,山川海浪间使出宗门至高绝学,引天地浩然正气入体,他今天就算是违背不周山也要把人带走。 他在万形具现中执着一柄巨大的剑锋宛若独占鳌头的魁首朝着倾天柱劈了过去。 地心微微颤动,这是要强行带人走啊。 千放鹤沉着脸走到正中央,敢劈倾天柱便是挑战不周山的威严。 她周身缭绕出肃杀的气息,手腕处的金丝化为羽鞭迎了上去。 热气翻腾在山外,强大的剑气压得这群看热闹的人动弹不得,无形循影中一片孤舟破浪而上,千放鹤的羽鞭缠绕在贺栗心口,千人剑气不吹而散。 “人,只要不周山不放,你就不能带走。” 冰冷的声音砸在他脸上,贺栗的瞳孔不由放大,同为元婴修为,面前的少女却一招破了他的修为。 被人碾压成这样,他感觉愧对宗门,“我只是想救宗主...” “时间到了,不周山自然会放人。”千放鹤收起的羽鞭又迅速化为金丝缠绕在她手腕,转身离开,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一口一个不周山,你想给不周山当狗,也得看人家要不要你。”后面的弟子急忙扶起贺栗,看着周围那些看热闹的嘴脸就气的不行。 太过分了。 不周山欺负他们就算了,一个散修也来蹬鼻子上脸。 千放鹤没有理会他的话,又靠在玉柱上打算入神冥想,一股莫名的灵力袭来。 虚空中一男子凌空御剑,用化神境的修为催动阵法中数以千道剑光挟风带雨地合成一把圣道之剑直逼千放鹤命门。 “小师叔...” 北玄宗的人一看自家师叔便又有了底气,小师叔可是化神境修为,打不过不周山,还治不了一个散修? “凭你也敢伤我门中弟子?” 强大的境界压在千放鹤身上半天动弹不得,她闭关百年都没破化神境,偏偏在这里遇到一个化神境的人。 真是好巧。 任何修为只要高一级,便是碾压对方的存在。飘落的剑光划过她的破道袍晕染出道道血痕,连遮挡容颜的水雾境都碎成了一片片,本就心脉有损,如今更是寸寸皆断。 千放鹤倒在地上一口血喷了出来,道袍染血,青丝撩面,狼狈的像条落水狗。她刚才与北玄宗交手也是点到为止,如今这男子竟想断她仙脉,废她修为。 男人聚集满身剑气再次挥向她命门,这时倾天柱上散出一层淡淡的光华,笼罩在千放鹤周围,她忍着疼挣扎着站了起来,以一个守卫者的姿态强硬的站在最前面。 “凭你也敢来不周山挑事?” 千放鹤颤抖的手尖划破眉心,渗出的血洒在倾天柱上,瞬间辉腾出万缕金光萦绕在她的周身,一点一点地蔓延过衣裙,脸旁,心口...... 挡住了磅礴的剑气。 许久金光散去,众人只见顶端的倾天柱上凭空出现一人。 金色的裙边在风中猎猎飞舞。 左眼处的朱雀尾羽面具在剑气下焕发出璀璨的华光,未遮的半边脸如同盛放的海棠笼着烟云日月傲立在云端,明明是尘扫峨眉柳带烟的慈悲面容却又带着高高在上不可亵渎的庄严感。 化神境的高手又如何?修为碾压她又能如何? 不周山,可是她的地盘,即便她没有一点修为也可以凭借朱雀血脉调动山上一切的神力为她所用。 千放鹤踏立在上空,腕上的金丝幻化成一把趁手的剑,强大的锋芒扫过下面一圈人,最后对准了偷袭她的男子。 “闯不周山者,死。” 冷若冰霜的话,一如她的剑矗立在不周山结界外。 灵力闪过,夹带着无尽的杀气,两人就在上空 2. 百年大比 [] 圣君松了手中的捆仙绳,飞入上空划破眉心的朱雀神印,鲜血随即引向不周山的正中心一个圆形带有金色符文的阵法显现出来。 “百年一次的修真界比试就此开始吧。” 不周山所有弟子引血入阵,瞬间风起云涌连空气里都传来撕心裂肺的雀鸣声,天地惯出的金线犹如天柱矗立在阵法中心一道道金色符文化作锁链从中间包裹着一个透明的水晶球血气沸腾地升入空中。 隐约看见里面禁锢了一个昏迷的人。 长至脚踝的银白发丝遮住了他大半的面容,身体如魂状飘飘浮浮的甚至有些地方都变得透明了。 这应该就算不周山关押了万年的人。 传闻说他是最快飞升为神却在万年前叛离道心和魔主勾结企图颠覆天道,最后反被天道碎了神格连仙身都快保不住了...... 传闻说他和雾衡神尊同为一株并蒂莲,只是一个生而为仙天赋惊人,一个化为妖受尽冷眼,可最后却是妖身的雾衡挽救濒临崩溃的修真界...... 传闻说他的未婚道侣是万年前的千氏一族族长千音,可最后他逼的千音以死殉道...... 传闻说他的同胞弟弟雾衡神尊也爱慕千音,两人反目成仇...... ...... 万年里关于堕神的传闻太多了,是真是假都难去分辨,只是唯有一点十分确认,他是修真界的罪人,被关押在不周山是为了向千氏一族赎罪。 不过比起堕神,人们还是更对雾衡神尊有兴趣。 不少人猜测神尊在万年前一定和千音有纠葛,否则一个人成神后连自己的妖族都不管,单单只庇护整个千氏一族。 这一庇护还是一万年。 不然,修真界也不会容忍不周山如此兴风作浪。 千越冷眼地看了一眼水晶球,“今年的榜首将获得万年冰芝,碎月仙髓,无相根水...以及堕神魂血一滴。” 冰芝入化神期可稳境界,仙髓可重塑灵骨相当于第二次重生,更别提无相根水可脱胎换命逆天改道...... 千越每说一个,地面的窃窃私语就多一波,直到最后堕神的魂血一出,各宗门都惊呼的往阵法中的水晶球看去。 堕神万年前也曾是仙门第一悟性至高之人,他的魂血可以最大程度的提升修士的天赋...... 其他宝物攒攒家底还是可以拼出来的,唯有天赋却是与生俱来的...…历代不周山的圣君只会只会把魂血赐给各宗宗主,服用后的效果可直接提升两个境界,还修炼异常轻松。 想到这里他们一个个暗自羡慕又渴望的偷偷望向了千放鹤...... 此刻若他们还猜不透她的身份那就白活了,虽然不周山还未对外册封她的身份,也没有对外公布她的名字,容貌...... 可她戴的朱雀尾面便是历代不周山少君的象征。 听闻这少君自小也服用堕神的魂血。 看她如今元婴修为便可越境与化神期巅峰的人对决还不落下风,正所谓天赋远超旁人。 如此看来他们这些几百上千年的的苦修在天赋面前真的不堪一击。 而今魂血竟开放给宗门弟子的比试,说不心动是假的。虽然每次百年大比死伤无数,可依然每次都让人热血沸腾,个个的都摩拳擦掌。 毕竟不周山的东西从来都是独一份,只给榜首。 第二名是入不了他们眼的。 圣君站在水晶球面前,淡淡地说了句,“取血吧。” 千放鹤盯着水晶球内的人出神,望向圣君再次确认这话的真假,怎么没有人提前告诉她这件事情。 怜笙魂体残破不堪,全靠她的灵力维持,别说取血,单是靠近都不行。再说圣君明知怜笙是她师尊,还让她去取血,这是...... 逼着她弑师? 千放鹤试探性地靠近水晶球走了几步,焕发的灵力辅天盖地奔向水晶球,她打算做做样子,用自己的血去掉包。 谁知还未触碰便是一阵晃动,叮叮当当的声响传了出来,水晶球上布满一道道裂痕顺着纹路凝结出一朵朵霜花,化作漫天飞雪一点点飘落下来。 这是专门囚禁怜笙的法器,里面白色的冰霜隔绝了外层的金色光芒。一旦冰霜凋零,惩戒之力会立刻吞灭里面早就残破的魂体。 千放鹤金色瞳孔不由自主地放大,不顾自身反噬匆匆忙忙收回灵力,整个手心都在麻木地颤抖,她还什么都没做水晶球就要碎了。 怜笙的身体早就在万年前被毁的只剩魂魄,如今惩戒之力已透过裂缝如狼似虎般撕扯进他的魂魄,大半个身子都变透明不出片刻便要消散。 “不...” 她没打算杀师啊。 千越仿佛没有看见一切变故手指向水晶球,他的一双眼睛如定魂针般死死盯着千放鹤,不准她动一步,不近人情地吩咐道:“取血。” “父亲,他要陨落了凝不出血...” 还未听完千越已经没有耐心了,神印闪过独属于朱雀族的血脉压制强行降在千放鹤身上。 由神魂渗透到皮肉连接筋脉的血管犹如烈火烹油一点一点掀起滔天万浪,千放鹤定住身子要紧牙关,还是有两三滴血从嘴角渗了出来,若不是纯靠修为抵抗,只怕此刻就跪了下来。 这个神印能压制不周山的朱雀族人,她也有。只是她还没有继任圣君之位,也没有接受朱雀传承,压不住过父亲。 千放鹤只能忍着。 “本想等你闭关出来以少君的身份在修真界立威,手握生杀大权,凌驾群仙之上,将来好执掌权势之颠的不周山。” “可惜,你又失败了。” “其实也怨不得你,毕竟你先天魂体不足就算在修几百年也无法破镜。既然修炼这条路行不通,那便杀师证道吧。” 圣君说的这些话平淡的就像今天天气怎么样,杀个师而已,大道三千,总能找到一条适合千放鹤修行的路。 朱雀血脉之力压的千放鹤如同受人摆布的傀儡强行迈出沉重的步伐接近了水晶球,按照圣君的意思纷飞的灵力化作细细利利的金钩,依次穿过水晶球附在怜笙心口。 来回搜索半天都未凝出一滴血,反倒是他的魂体又变得透明了。 千放鹤再次灌输进去强大的灵力,宛若九天玄火在怜笙破破烂烂的魂体上四处游走,凝不出血便将他的魂魄一点点地炼化融掉。 许久,他的发丝和指尖慢慢结出了冰霜,又一点一点的剥离,汇集到一处变成一滴血破魂而出。 千越立马结出水镜将魂血封存在里面,与其他奖品一样随意地悬挂在不周山的结界口。 趁着圣君松懈,千放鹤挣扎半天晃了晃身子,额头神印闪过一丝光芒。 霎时间众多黑云压在阵法中心,耳边是呼啸的风带着阵阵嘶鸣,连接天与地的金线在一点点的消逝。 水晶球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发疯了般剧烈的摇晃,周围的灵气已经不够支撑它,延申出来的触角直接伸向了各宗门弟子,不少人吓的四处乱跑。 千放鹤的金羽鞭顺势而出直接斩断了四散的触角,挡在了所有人面前,金色的衣裙顺着风驾势而行,当机立断地划破手腕殷红的血洒向空中画出金色符文镇压在晃动的水晶球上。 八根锁链犹如藤曼不断向上攀爬,直到水晶球的晃动幅度慢慢变小,以至于完全消失在原地。 一同不见的还有千放鹤。 圣君从始至终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周围发生的一切。 他指尖的翠玉戒来回转来转去,最后望向千放鹤消失的地方,青松肃立,眉眼微舒,衣袍的沿边金与红不断交叠,明明很平常的一个动作,仍能感知到压迫的气息。 千年翠玉戒直接化为粉末,在转身的那一刻不周山的结界关闭了。 不周山最深出的地宫。 到处蔓延着金色的符文咒语,阵法中心的水晶球依托在最顶端,灵力不断滋养着水晶球,千放鹤端坐在前方莲台金丝 3. 大夏皇陵 [] “打死你这废物,还真当自己是太子呢。” “惠德郡主不嫌弃你是个瘸子就烧高香吧,还妄想回夏宫。” “可惜有些人天生不祥命贱的只配呆在皇陵里,供哥几个消遣。” ...... 几个守陵侍卫对着一个缩在角落里的少年又踩又踢,他狼狈地爬在地上任由那些人撕扯着衣衫,快要亲到他脸上时,少年手握木簪狠狠扎进一个侍卫的眼睛里。 鲜血瞬间涌了出来。 他凶狠的目光就像一头饿了许久的狼,又狠又凶地逮着好不容易得来的猎物一下又一下的扎了进去。 直到彻底没了气息,他才瘫坐在地上。 血蔓延了一地。 其他的侍卫早就吓的跑了,他靠在水池边乐的清静,抬眸的瞬间透过地光间隙看见远处一女子凭空浮立于莲花上,使劲眨一下眼睛又消失不见了。 “叮当,叮当...”细铃声一直在耳畔回响,惊雪棠下意识抬头看见碧蓝天边一抹艳红。 刚才消失的女子此刻站在他面前,飘扬的红衣宽袖里拿着一株莲花拂尘而下的看向他,风吹过翩翩摇曳的裙摆上面赤金朱雀幻化而飞。 万顷江面吹起波澜细纹,鱼尾般赤红的晚霞染红了两人。 惊雪棠没有理会来人,只拖着残废的腿爬向一旁的轮椅,千放鹤跟着堵在另一边。 神与仙一旦修炼到化神境时,便会分化出善恶两魂魄。 当年圣君要怜笙做她的师尊时,害怕怜笙对不周山有怨念不用心教导她,便将怜笙的恶魂投入凡间生生世世轮回以消罪孽。 如今怜笙的善魂已陨落,这个应该就是圣君所说的恶魂。 不等人说话,她便屈尊蹲了下来,葱尖玉指抚摸在他有点伤痕的脸上。 同样的脸,同样的莲花目。 若说怜笙是拒人于千里的清冷,那么少年就是勾人心魂的艳丽。尤其是右眼尾处悬挂着一粒红色泪痣宛若盛开到极致的荼蘼花,用妖艳靡丽的神姿刺破满身病气秧秧的颓废。 惊雪棠低着头,垂下的睫毛打落出浮光,像只软软的小猫主动端着千放鹤的手贴近他的脸庞,抬头的瞬间不止有肌肤相贴化作热气蕴蕴的沸腾,也有额角的血顺势滑落在两人手上。 殷红的血衬的面容尤为苍白。 “喜欢这张脸吗?”许是千放鹤的眼神太过于露骨,一片晦涩不明中少年缓缓开口了。 千放鹤点了点头,指尖却故意在那粒红痣上来回缱绻的揉搓,留下一片痕迹。他生的确实好看,颠倒众生不为过,可她不是好色之人,生不出惜花之情。 “杀了我,这张脸归你。” 惊雪棠拖着残废的双腿摸索着轮椅,浑身都是伤半天也爬不起来,却仍然一次又一次的尝试。 明明落魄又残废,就该是一种被打压到毫无生机的样子,可千放鹤却从他漆黑的眼眸中感受到一种旺盛的生命力。 像毫不起眼的野草压到底又能生生不息的延续。 “想死就跳莲花池何必害我平添杀孽,毁人道行。” 圣君说只要把恶魂带回修真界,将怜笙的善恶两魂炼化成丹药,便可滋补她先天魂体不足,也可以助她破化神境。 千放鹤拿出鲛纱帕子擦了擦手,随意丢在惊雪棠面前,饶有意味地说道:“我乃仙家宗门之人,门中师叔算出你有仙缘特派我来凡间迎你入仙途。” 闻言惊雪棠拍了拍腿,眼神带有一些空洞像是看什么可笑的东西,“没兴趣。” “都要死了,还修哪门子仙。” 千放鹤知道他没有说谎,也确实要死了。 早在来之前,她就用灵力穿过十六年的光阴看过惊雪棠的往事。 出生时第一声哭引来天降大雪一连数月百姓苦不堪言,国师批命此子于国不祥;四岁帝后离心,他在宫中徒有身份人人可欺;十岁母族举家叛乱夷三族,玉后被废,他囚于东宫如猪狗;十一岁冲撞贵妃被指祸乱后宫,打断手脚筋,幽居皇陵,成为废人。 这么一看,命格确是不好。 毕竟是怜笙的恶魂,生来背负着罪孽,投放到人间便是为了赎罪。每一世注定活不过三十岁,还要在短短数十年里饱受人世间生老病死爱恨嗔痴中的一切折磨。 不仅此生此世,生生世世,苦难都从始至终的伴随着他。 千放鹤捏起他的下颌,脖颈处一条淡淡的红线撕开上衣一直绵延至心口,“盘踞在这里的蛊虫日日夜夜都在吸食你的心头血,血吸完后便虫子便啃食身上的骨肉,直到全身只剩下一张干巴巴的皮。” 不等他反应过来,她手顺着衣衫划了下去,覆在他的腿上,“膝盖骨碎了,脚腕处的筋脉也断了,就算神医在世也治不好你的双腿。” “最多只剩一年的寿命,真打算窝在皇陵里苟延残喘的等死?就不想杀回京都,手刃仇人,推翻所谓的不祥命格?” 每说一个字惊雪棠的眼神就暗一分,偏偏她还嫌不够非得像个穷凶极恶的歹人踩在少年流血的腿上使劲碾磨,渗过衣衫的血色绚丽的像一朵招摇的花。 明晃晃的提醒少年这是一双残废的腿。 惊雪棠心就早和腿一样没有知觉,踩的再厉害也感觉不到,却在听到命格时挑了挑眼眉,他一出生就被定了命,天降大雪怨他不祥,突发瘟疫说他祸害,母族被诛怪他灾星...... 这些个字眼仿佛黏在他身上,为他而生,怎么扯也扯不掉。 他一个活生生的人被这所谓的命格困了整整十六年,这期间谁都能啐一口踩一脚,偏偏他却无力反驳。 水中荷叶摇晃,池边细白的手指尖缓缓钩住千放鹤的裙边,四目相对之下,惊雪棠浓稠的面容此刻像水般化开,刻意含笑的嘴唇弯成艳丽逼人的弧度,天真又可怜的心思在漆黑的眼眸中完整的显露出来。 “无钱无权无势无命,我什么都没有,该怎么报仇啊......” “殿下有我。” 千放鹤蹲在地上与他平视,十分自然地握住惊雪棠的手,说出口的话掷地有声宛若从天而降的神专程来挽救凡间疾苦的信徒,金色的灵力通过十指相扣丝丝缓缓地传到少年羸弱的身躯。 游荡在身体里的灵力像是穿针引线的脉络修补起陈年旧伤,突入起来的刺痛更像是一阵幻觉,惊雪棠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睛僵硬地扭动脖子,双腿处酥酥麻麻的犹如病树前头万木春。 他奋力地抓住轮椅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在小心翼翼地迈出了一小步后,一种真实地踩在地上的感觉瞬间传达在他整个脑海里,莲目弯成一轮新月,尾梢的红痣也好像要跳出。 又往前走了两步。 此刻,惊雪棠才敢信这双被贵妃下令打断的腿又站了起来,整个人看起来活色生香,直接支撑起他进到了平日无法到达的神庙。 却在门槛处跌落下去。 惊落雪慌忙地看向远处的千放鹤,满眼不解和焦急。 “二十米。” 千放鹤一步一步接近了他,扶起惊落雪拍了拍他身上的尘土,“在我身边安然无恙,一旦离我二十米远,你依然是个残废。” 惊落雪已经没有刚才的激动,有所谋就有所图,他很平静的接受了,“需要我做什么?” 千放鹤靠在木头门槛眼睛却看着前方供奉的主神像不紧不慢地笑道:“我说过,尊师命带你回修真界。” “到底是肉体凡胎仙术也只是麻痹你的疼痛,不回修真界的话,一年后蛊毒还是会要了你的命。”千放鹤对着他上下打量一番,意味深长地说道:“仙家宗门秘宝无相根水,可洗髓换体,逆天改命,破除一切所谓命定因果。” “我觉得挺适合你的。” 两人久久注目,斜阳的余热泼洒在神庙内萦绕出蕴蕴升腾的烟雾。 “我跟你回仙门。”惊雪棠的目光炯魄华彩,眉目含笑。 四周万顷江莲,在风的吹拂下摇曳生姿。 千放鹤蹲了下来,将先前手里折的莲花簪在他的发髻上,美 4. 风雨破庙 [] 人间向来有供奉神的习俗。 只是千放鹤没想到来凡间看到的第一尊雾衡神像就如此破败。 她没有动用灵力,而是自己爬上了莲台亲自把雾衡神像上的灰尘打扫干净,诚心诚意的像一位最忠诚的信徒。 “仙子好像很喜欢这位神。”一个眼中无时无刻都表露出高傲神情的仙子居然会对着一尊快要倒的神像双手合十的祈祷。 千放鹤坐在了篝火旁跳动的火花越过她的脸庞,她望着那尊破败的神像满眼都是平静的安宁,“是敬仰。” “他是居住在无色天神域里唯一的神,整个三界六道都仰仗的他庇护才得以安稳。” 不止她喜欢,父亲也喜欢,整个不周山都喜欢他。 千放鹤摩挲着手腕处的金丝,四根金丝缠绕着密密麻麻的神纹相互纠缠在一起,它名为连理枝,一件来自无□□的神器,可随心意千变万化,爆发时有覆山倒海之姿。 是她百岁时神尊送的。 除此之外,她还有很多的奇珍异宝,修为功法,即便是富裕的不周山都难得一见,统统都是雾衡神尊送的。 细细数来他实在是一个很好的人,不仅庇护不周山,也庇护他们朱雀族。 想到这里,千放鹤再次看向那尊残缺的神像,难免为雾衡心生落寞,“他爱世人也挽救了三界,可他的庙宇在凡间竟如此破败不堪。” 惊雪棠一直默默观察着千放鹤,不经意地添了一把枯树枝,窜的火苗照的周围亮堂堂的,“凡间到处都是妖鬼横行,连年干旱颗粒无收紧接着又是瘟疫,万里平原民生艰难,他们认为你的神早就不管凡人的死活,自然在凡间断了香火供奉。” “而且凡间在好几百年前就有了新的神。” “是谁?” 千放鹤的声音不自觉的变冷,她想不出来三界六道里,还有什么东西什么人能取代神的香火。 “朱雀。”惊雪棠盯着她的眼眸,一字一字的吐露出来,直到看见千放鹤瞳孔微微放大才笑了出来。 啪的一声团簇起的小火堆轰然倒塌,满地都是星点子。 千放鹤眼睛怒目而视红色的衣袖不断纷飞,她的掌心攥的紧紧的,朱雀两个字向像一把尖利的刀扎进她的心口,久久不能平静。 众所周知,不周山的朱雀族只能掌管修真界,是不能插手凡间事务,更别说受凡人的香火供奉。 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吗? 正想问问惊雪棠凡间事情时,外面突然狂风大作,吹的破庙布条直接盖在篝火上,顿时一片漆黑,隐隐听见有人在哭。 哀婉凄凉的声音一会大一会小,就在快要听不见时,一阵高昂的唢呐声像刺破黑夜的火光燎原而起,就连柱子都震的颤了颤。 揭幕而下的雨顺着敲敲打打的唢呐声响倾泻在破碎的屋顶上像是劈里啪啦乱蹦的玉珠,庙外电闪雷鸣,庙内惊雪棠扯开破布,试图点燃起火,连续几次失败后,“听说破庙易遇妖鬼,你是仙人应该会斩妖除魔吧。” 千放鹤笑了笑,头上的花冠即便在黑夜里也闪烁出华美的流光,她朝着惊雪棠莫名其妙地说了句,“它来了。” 谁来了? 惊雪棠抬眼望去雨点交杂的破庙门口凭空出显了一顶红色的喜轿,四个白纸人荡荡悠悠的朝着门口飘来,诡异又阴森的唢呐又吹了起来,嘶嘶哑哑的声响显得格外瘆人。 停在庙口的轿帘缓缓掀开。 穿了一身红嫁衣的貌美女娘姿态妖媚地走了出来,在进门时还抖一抖身上的雨,径直走向了两人,“夜深风重,大雨迷路,小女子特来借地一避。” “请。” 千放鹤伸出手敲在一旁地板上,示意她坐过来。 可女娘倒是一副自来熟的姿态,直接坐在两人中间,伸出白皙的手指靠近篝火一板一眼的取暖时,一个飞溅的火星子蹦到手臂上,竟然像纸一般立刻烧起一个大洞。 就在惊雪棠盯着她出神时,女娘猛然间抬起了头露出了阴森的笑意后整个身子都燃烧起来,她就像纸扎的人经不得一点火星,不一会便化作一堆灰烬。 恰一阵风吹过,空中到处倒是星星点点的灰烬,全都意识地围绕在惊雪棠身旁。他快步跑向千放鹤死死抓住她的衣袖,冥冥之中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往门口拖拽着他。 千放鹤起身纷飞的衣袖挽成一股花朝着破庙门口挥了过去,木门在雷雨交加中四分五裂,惊雪棠重重跌落在地上。 周围静悄悄的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时,一切都结束时熟悉的唢呐声又传来了。 奔袭而来的风一股脑的涌进了破庙,已经烧成灰烬的女娘在空中一点点聚拢起来,烟雾散去后幻化出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 妖娆妩媚的身子斜靠在惊雪棠脚边柔情蜜蜜地唤了句,“郎君,该拜堂了。”甜甜腻腻的尾音仿若扑面而来的花香布满了整个破庙。 一排白色纸扎人抬着花轿又出现了。 惊雪棠的黑色衣衫一熄之间变成了大红色的喜服,他的莲目睁的圆圆的,像没有意识的木头任由一根红色绸子连接起两人,一白一红一人一狐在夜色中交相辉映的走向花轿。 “趁本君没动怒之前最好把他留下。” 千放鹤仍然端坐在篝火旁,眼皮都未抬好心的提醒要出门的两人,她此来凡间只做一件事情,除此之外或妖或鬼的把戏她不想管,也不想节外生枝。 妩媚的狐狸回眸整个脑袋都变成了人首形状,尖利的牙齿朝着千放鹤呲牙恐吓,照样带着人大大咧咧的就要离开。 对于千放鹤的话犹如耳旁风,一吹就散。 她抬眼的瞬间金色灵力犹如一阵风穿斜而过,红色绸子直接四分五裂。 惊雪棠空洞洞的眼眸似当头一棒彻底清醒过来,四处飘散的灵力之下一人一狐在纠缠,支撑起整个破庙的柱子摇摇欲坠。 他当急避开一旁躲了起来。 小狐狸在横梁上走来走去所过之处花香肆意可致人陷入幻觉,它一下子跳到千放鹤面前,轻言细语的商量道:“看道友也不似这凡尘之人,你我何必动怒。” “小妖只是受一痴情女子所托,特来寻回她的新郎。” “巧了,这位新郎也是我要找的人。” 千放鹤的手在电光火石间揪住狐狸的脑袋,细细的指尖在松软的皮毛间点来点去,随后使劲摁住它的喉咙,太细了,隔着皮肉都能听见骨骼摩擦发出滋滋的声响。 不知为何,她看见这些小妖总会想起神尊。 神尊就曾是妖族之皇,最后得了神格弃了妖身入主无色天后,妖族一直群龙无首,几个大妖斗得你死我活谁也不服谁。 若他还在妖族的话,定会管好这些个不安分的妖物。 千放鹤的手就像一座山无论小狐狸如何 5. 因果道法 [] 等的人来了。 一旁的小狐狸急忙上前说道:“你许的心愿小妖已带来,如果满意的话,请将香火珠给予小妖。” 新娘没有多说什么,凡间多的是这种帮人实现愿望的妖物,懒得理会这些下贱东西,只留下一句满意。随即心口处便生成一枚白色的珠子飘向狐狸的手中,只因盖头遮掩未留意到自己乌黑的发丝隐隐有发白的迹象。 “新郎新娘该拜堂了。”一旁小狐狸见状欣喜地收好香火珠子,周围荒郊野岭也挂上了红绸,只是夜黑风高狐狸的笑声显得诡异又瘆人。 “一拜天地。” 新娘已经弯下了腰,惊雪棠爬在地上一动不动。 半天后,不等小狐狸说些什么,新娘早已按耐不住掀开盖头,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衣衫凌乱莲目迷离,尾梢的红痣在月光下愈发妖娆,惠德饶有兴致的捏起他的下颌,白皙的脖颈毫无保留地袒露出来。 美人蒙难也是好看的。 “陛下病了,京都传言若有亲子割以心头肉熬汤侍奉必会以孝感动上天,定赐福于陛下。” “听闻殿下素有孝心,需要父亲向陛下提一嘴吗?” 惠德郡主一脸玩味的抚摸在惊雪棠的脖颈处,宛若猎手清点着自己的胜利品。她的父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师,一个废太子的生死只是一句话的事。 “滚。” 惊雪棠拍开惠德郡主的手,他所有不幸的开端便是来自国师所预言的命格,妄图以一言定他一生的荣辱。 不急,有些帐总要慢慢算... 惠德被拒绝也不恼,掏出袖口镶满宝石的匕首,刀尖怼在惊雪棠的脸上,冰冰凉凉的划来划去,一脸惋惜地说道:“京都有万人敬仰的福王殿下,也有少年鲜衣怒马的邵小将军,可我偏偏喜爱你...若不是太爱这张脸,就凭你一个残废如何配得上本郡主。” 她玩弄过许多这样的漂亮少年,也腻了不少,尤为喜欢的便割下他们的脸皮留为纪念。虽说其中不乏好看的,却总也不能和面前这张脸相比较。 从前他还是东宫太子时,惠德就注意到了惊雪棠,如今他不是太子了,漂亮的皮囊也长开了,她没有道理还压制自己的欲/望。 “你若是乖乖听话,等本郡主玩腻了,就带你回京,可若不肯...就只能割下这脸皮日日伴在左右也是好的。” 刀尖刺在惊雪棠的耳畔,惠德的匕首照着脸划了下来,血涌出来时他没什么反映,只是察觉到腿有了知觉,不由自主地勾起唇角,千放鹤要来了。 “我答应你。” 他捏住匕首的刀尖懵懵懂懂地看着惠德。 少年弯着腰匍匐在地上,垂挂下来的乌发遮住半张脸,卷起的眼尾带着微微的迷离,如此俯首称臣倒像是晕在水里的胭脂浓墨重彩的勾勒出一张低眉顺眼的美人像。 惠德料准了他会答应,毕竟京都还是皇陵闭着眼睛都能选择。 她心情好的丢掉匕首,准备扶起地上的人接着先前去拜堂,手刚伸过去,便被惊雪棠拉到怀中,来不及惊呼匕首插进了心口。 “救...我...” 一切太突然了,惠德死死抓着衣袖朝着小狐狸不断招手,惊雪棠像是报复用同样的匕首同样的划痕刻在她的脸庞...... 两人先前的交易已经结束了,小狐狸一脸平静地看着两人,凡人许愿它做事,待成之后收取香火珠,公平公正的交易,它并不欠惠德什么。 但不妨碍做新的交易。 “小妖忘了提醒你,你刚才的一次许愿凝结出的香火珠需要割舍十年寿命,如今要救你......这个许愿比较贵,要五十年寿命。可你现在都要死了,好像没有寿命可以许愿了...” “你…” 当初可没有说许愿要燃尽寿命,惠德手指颤颤巍巍地指向杀她的人,骗她的妖,眼里满是怨恨,一张嘴便是满口的血,仍然磕磕绊绊地说,“我父亲...可是...国师。” “他...” “不会...放过...你们的...” 最后一刀刺进去时,惊雪棠彻底站了起来。 月光下斑驳的树影笼罩在他身上,溅在脸上的血犹如星星点点的罂粟在寒光中尽情的绽放,就连素常平静的眉目也在低垂间沾染上酣畅淋漓的痛快感。 没有往日的卑微,也丢了刻意的伪装。 他就以这副诡艳又靡丽的姿态站在小狐狸面前,右眼处漆黑的瞳孔在瞬间焕发出金色的光芒,抬手指向林间命令道:“杀了她。” 这三个字就像一支箭直接射进狐狸的脑海,带着毁灭重塑的意识打穿一切防御。它缩着身子在地上滚来滚去,直到双眼彻底被金色的华光所覆盖,才像个听话的傀儡朝着十米开外的千放鹤冲了过去。 招招皆为杀意。 灵力闪过满地都是纷飞的落叶。 不出意外,十招都过不了。 千放鹤没有多余的废话,一路追来人间的香火和不周山的雀灵卫始终笼罩在她的心头,灵力直穿小狐狸的脑袋。 她动用了搜魂。 识海深处密密麻麻的丝线护住一个明显带有翅膀的朱雀印记,而香火珠子便静静的包裹在印记下方,周围全是一团白雾,任何有用的信息都没有。 显然它的记忆早就被清理过。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这个带有翅膀的朱雀印记在不周山只有化神期以上的修者才能结出,这只狐狸脑海里没有丝毫关于不周山的画面,却能牢牢记住雀灵卫这几个字。 说来说去都与不周山脱不了关系。 千放鹤手指灵力点在小狐狸脑袋上,带有她特制的朱雀印记,只要有人接触到小狐狸,她便能听到和看到一切。 “擅自进入人间界面扰乱因果,速回修真界领罚。” “是。” 小狐狸摆脱了惊雪棠落在它身上的控制却又陷入千放鹤所造的幻境,痴痴愣愣的往修真界方向走去。 风吹林动,树影婆娑,偌大的荒林里只剩下他们两人,蝉鸣鸟乱周围一点也不安静,可惊雪棠呼吸的气息尤为明显。 他径直走了过来,像是第一次站直后光明正大的打量起千放鹤的面容,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 “人常说修仙者慈爱世间,渡人渡己。可仙子两次见我杀人既不救也不阻,真是好大一颗慈悲心。” 千放鹤没理会他的讽刺静静地看着一眼地上血肉模糊的惠德,便转了过去。 凡人的生老病死爱恨欲是无休无止的,也是一早便有定数的,随意出手干扰他人的因果会受到天道的反噬。 “此间千万人是渡不完的,道也只渡有缘人。非祸乱天下大奸大恶之人,我是不会出手的。” 她抬头望向了漆黑的天空。 三界六道内所有生灵都被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天道之力所约束,它可以让怀抱苍生大爱的雾衡以身斩魔获封神格,也可以让徒生恶念的怜笙在九天玄雷之下碎了神格,就连刚刚的女娘欲割人脸却反被杀...... 正所谓行善念结善果,起恶念得恶果,这便是天道中谁也逃脱不了的因果与轮回。 也是她跟怜笙所修习的道法。 可惜,她的因果道,圣君不信,修真界的大多数人也不信。 千放鹤转过身来,很认真地说道:“小莲花,这世间大多都存在一种爱出者爱返,福往者福来的因果,要多存善念行善事才会有一个好的业报,也许天道会垂怜...…” “呵...” 惊雪棠像是听见什么笑话,笑的眉眼都勾勒出了月牙,仙子好生愚蠢,居然指望一个从未得到一丝善念的人去行善。 他也很认真地站在千放鹤面前,右眼尾梢的红痣化成细丝没入漆黑的瞳孔里,像刚才一般又是金色 6. 香火珠子 [] “教我。” 惊雪棠小心翼翼地拉起她的手,宛若磨人的鱼钩痴痴缠缠地贴在自己脸颊处慢慢地磨挫。 像是来回的试探。 少年清冷的面容在轻烟笼罩的荒原还看得出几份圣洁,很快如远山横卧的眉目像是融化的春水顺势缠绕在千放鹤的身侧。 他太清楚自己的优势了。 美色锋利如刀又在眼波流转间乖巧的好似一只可怜幼兽只等主人摊开它柔软的肚皮。 他在勾引。 满地都是月光铺撒的白霜,周围的一切如同隔着一层纱模模糊糊的,千放鹤却对于那双灿若莲目的眼睛看得尤为清晰。 这算什么,想用男色换仙术,想公平公正的交换...... 太天真了。 “只有实力对等才叫交易,我为强你为弱时,连平等的资格都没有。对你做什么全凭我的心情,而你唯一能做的便是顺从。” 她可不是什么色令智昏的人,手边的灵力化作仙索拖着惊雪棠吊在半空,在他惊愕的目光中,一身新郎服宛若风打的桃花一片片撕裂下来,夜风凉凉中来不及羞愧,身后薄雾欺身而来只一瞬间化作新娘的金凤罗裙。 身为男子却和死去的惠德所穿戴的一模一样,只是他头上的金冠更加繁琐,衬得人尤为姝丽。 虽然一直否认惊雪棠的存在,可他确确实实是怜笙的一部分。虽然她行杀师证道之事,可她的师尊孑然一身清冷干净的好似不周山万年不化的雪。 她不喜欢惊雪棠顶着相同的容颜做这种以色侍人的活。 仙索消失,摔在地上的那一刻,惊雪棠彻底失去对身体的掌控权,直直地跪在千放鹤面前,双手不受控制的开始解自己的衣衫。 一件又一件,金钗碎地罗裙翻涌他根本停不下来。 千放鹤的目光从始至终就锁定在他的身上,眼神平静的像是看一件死物。夜风拍在少年白皙的皮肤上,裹着凉意发出一丝颤动。 千放鹤的指尖微动,惊雪棠整个身子匍匐在地上,下颌被莫名的力量勾勒起来如同天鹅濒临死亡的哀歌。 隔着几米远,千放鹤随意挥一下手,惊雪棠的身子便会翻折一个姿势,他跌倒在脚边弱小又可怜的颤抖,却不带一丝卑微。 “向我求饶,说自己错了,我便停下来......” 惊雪棠歪着头,努力爬向千放鹤将自己脸颊往她手心里贴,他什么都没有,只有这副好的皮囊。 “如果有人能讨你的欢心,给我一个机会,我会比他们做的更好,只要你肯教我仙术。” 这么多年所有的羞耻早就在皇陵里日复一日的耗尽了,只有无能才会没有颜面和尊严,什么动则辱骂都是一时的,唯有力量才会永恒。 而这种掌控万物的力量只有面前这个女人能给他。 他倒是说的坦坦荡荡,反倒是千放鹤受不住了,肌肤与寒风相贴,无端生出一股燥热。这人能把不知羞耻的话说的这么理所当然,是不是经常用男色去交换自己想要的东西? 想到这里她的脸色有点难看。 千放鹤捏着他的下颌狠狠丢到一边,“在凡间有人拿你的容貌当宝,可在修真界貌美的男仙女仙遍地走,如此容颜实属不贪看。” 违心地说完这些话便转身离开,走了十几步,身后的人还没有跟上来,她回望过去。 惊雪棠整人跌坐在地上,软塌下来的腰肢像是被人随意攀折的枝叶没有一点精气神,清瘦的双颊上泛着盈盈的水光,什么话也没有只是望着千放鹤的目光绝望又悲哀,任由泪水一滴接着一滴的往下淌。 他是个凡人,还是个残废,面对强大的千放鹤,只有眼泪。 在无声无息的沉默中,他是如此的弱小。 又是这样,千放鹤眼前一片模糊,怜笙消亡的那一刻,也是沉默。那平静又决绝的目光好似穿水晶球穿过人界又一次来到她的面前。 她迟缓的步伐一点一点移动到这双眼睛面前,直到亲自抚摸在惊雪棠尾梢时刺眼的红痣才点醒了她。 同样的面容,惊雪棠的脸显得太过于稚嫩,他才十六岁,相对于修真界里动辄几百岁的人来说,就是一个小孩子,想直白又渴望的得到一件东西是很正常的。 她不应该把小孩子的心性与活了上万年的怜笙做比较。 千放鹤低头抚去他的泪水,耐心地解释道:“说你两句便受不住了?” “要知道在修真界空有美貌的人只会沦为炉鼎,全身的血与肉都要给别人进行采补修炼,没用了便一把火燃烧殆尽。在强者的世界,实力凌驾于一切纲理伦常,藐视所有规则与制度。” “他们会做出比我刚刚还要过分千倍万倍的事情......” 强,便可以为所欲为。 这就是她所生活的地方,一个以强为尊的世界。 也是圣君一直贯彻的理念。 不周山能平稳的治理上万年,不仅仅是靠神尊的支撑,更多的是每一任不周山圣君都有强到变态的修为镇压着仙鬼妖魔四族。 可她的修为已经停滞百年了...... “既然如此你更应该教我仙术了。” 少年清脆的声音回荡在她的耳畔,千放鹤有些犹豫,圣君已经没有耐心等着她慢慢修炼了,而惊雪棠也没有时间学仙术了,踏入修真界的那一刻便是他的死期。 为了稳固不周山的权势,为了族人,为了修为,她已经灭了怜笙的魂魄,如今还要来人界哄骗他的罪魂回不周山...... 再一次杀师证道。 “跟我回宗门就教你。”好久之后才等来千放鹤点了点头,抚摸着少年柔软的乌发,既定的命运与结局她无法为惊雪棠改变,便只能决定这一路上对他好一点。 闻言惊雪棠眉眼都舒缓了,“等我回到京都与父皇母亲告别,就和你一起去宗门。” 他激动的握住千放鹤的手,残留的血沾到他的身上一瞬间灵魂都在颤栗。 这边两人刚平静了没多久,老远处密林中一群鸦鸟扑腾起翅膀乱飞。 明显收到惊吓。 千放鹤极为敏睿的朝远处看去,眼神闪烁去细光,有人动了她的结印。 等她赶到时,小狐狸只剩下一具尸体孤零零的挂在树上。 指尖血滴在小狐狸额间结印处,她看见了一片藤曼缠绕着它,夺走了识海中的香火珠。 香火珠是凡人寿命所化,到底是谁,未露一面,未说一句对话,只是一根藤曼绞杀了它。 惊雪棠在一旁不似平日那般柔弱,他整个人宛若藏在暗处的蛇,阴沉狠辣的目光似有似无的萦绕在千放鹤的身上。 就在刚才他握住千放鹤的手时,指尖触碰到她的血,一股熟悉的灵力立马涌入身体,那是千放鹤向他展现过的磅礴的力量。 原来都源自一滴血。 一滴来自千放鹤的血,无需修炼仙术便可撑负起他身上的仙缘。 既然可为他所用,那么千放鹤全身的血都应该属于他,可她居然敢浪费在这只白毛畜生身上。 可惜啊。 眼下他还制服不了千放鹤,不过不急,早晚有一天能吸干她全部的血。 想到这里,惊雪棠的连心情都好了很多。 真是好久都没有 7. 朱雀印记 [] 惊雪棠就静静站在原地,任由数个枝叶裹挟着妖力向他袭来。 细长的藤鞭裹着他全身吊在空中,四周都是张牙舞爪的藤曼,在强大的妖面前任何反抗无异于蚍蜉撼树不自量力了。 千放鹤手执利剑正要破开黑雾时,她犹豫了。 凡人很弱,凡人没有修为,可他们有天道的庇护。仙妖鬼魔是不能干扰凡人生老病死的因果,否则修行中会受到天道的清算。 “现在求我,求我救你,求我干扰你的因果,求我介入到你的生命里。” 清冷的声音传到惊雪棠耳边,他像是没听到般在漫天黑雾里露出一抹森然的鬼笑,低头思索片刻右眼传来一阵刺痛,全身颤抖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看着萦绕在周身的藤曼反而有些许亲切。 刺进来吧,对准我的心脏,用你深深的牙刺狠狠扎进我的身体。 让我就此凋零在这里。 如此疯魔的欲念之下飞舞的藤曼宛若命中注定的牵引穿了他的四肢和心脏。 黑色的影子降临在他的身上,白皙的皮肤上满是翻开的伤口,一道道血痕里搅和着尖利的牙呲来回在皮肉里翻腾,由血浸湿的衣衫在冷风一吹,发出呼哧呼哧的声响。 他被藤曼狠狠摔在地上。 惊雪棠根本感觉不到疼,就像被妖物虐杀的弱小生灵,天真纯善的面容都来不及蒙上一层害怕,只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悲凄哀婉地望着面前的千放鹤。 无辜又弱小在此刻反倒是一种沉默的质问,为何他全心全意信任的仙子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流血,为何拯救苍生的仙子始终没有伸出一双手来。 仅仅因为强大,不救他已经是千放鹤的一种罪过了。 在他彻底倒下的那一刻,一贯冷静的千放鹤瞳孔不由放大,凡人不开口相求便不能干涉他人因果,这便是道。 她在坚守自己的因果道,可心里到底流露出几分隐隐的燥气,她快速奔到在惊雪棠旁边伸出的手几次都想扶,可粘稠的血与衣衫粘连在一起,他仿佛是什么易碎的琉璃,一碰就散架了。 不对,他现在已经散架了。 全身软成一团,骨头断的都支撑不起来,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到处都是伤口,连脸上都是血糊糊的,再也不复往日漂亮的容颜。 惊雪棠要死了。 金色的灵力在她周围暴涨,衬的夜晚一片亮光。千放鹤执着剑站在最前方,直视面前修为比她高很多的妖物冷言道:“不管是为仙还是做妖,强者的剑锋应该挥向更强者,而不是屠戮弱小生灵。” 空气里又蔓延出一种道不清的冷香味。如果之前还有所怀疑有所试探,那么此刻,千放鹤已然确认。 这就是不周山的冷香味,是属于朱雀印记的味道。 同为妖,都收集香火珠,且识海中都有一枚朱雀印记,说他们与不周山之间没有关联都是假的。 千放鹤不知道是谁背着不后山插手人间的事情,虽然她修为被压制到两成,倒也庆幸遇见的妖物与不周山有关联。 只要有朱雀印记,便要受朱雀血脉的控制。 而她便身负朱雀血脉。 千放鹤从容地划破指尖用血画出一个带有朱雀神力阵法挥出的一剑破开万雾,无数枝叶感受到神力的侵袭变得摇摇欲坠,发出一阵阵哀惜呜咽的声响。 “是谁允许你跨进人间界面?” 滚烫的印记,让它无法在朱雀血之下做出任何反抗。 挥向第二剑时,藤曼身上无数根触手被切断,犹如一根海中的水草摇来摇去的宛然濒临死亡之物发出最后的哀嚎。 “是谁给你打下的朱雀印记?” 强大的神力之下一枚枚白色的香火珠子像是脱离里束缚直接落在地上,碎成了一地星星点点。 第三剑时,剑气还未到达,藤曼识海泛出刺眼的金光,一点点的描绘成一只朱雀,金色的光芒披在它耀眼的身上,巨大的雀鸣声引的整个荒原都在颤动。 漫天光芒化作一道道利刃插在藤曼身上,像受到刺激般疯狂的扭动起来,暴涨的灵力下化作一地粉剂,飘零的剑气直接波及到千放鹤面前。 她被甩出去的时,光消失了,朱雀消失了,香火珠子消失了,荒原中的黑洞也消失了。 什么都没有了,只有藤曼被诛杀了。 只一瞬荒原便恢复了原状。 千放鹤唇间是喷涌的鲜血,她躺在地上望着要死的惊雪棠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一只朱雀,居然能从印记里化飞出来,而且它身上蕴含的朱雀血脉之力丝毫不逊于她。 可人间是不会有流落在外的朱雀,且能比得过她身上的血脉之力的人只有父亲。 那是不周山的圣君。 可他没理由插手人间的事情啊。 千放鹤擦了擦唇角的血,挣扎着爬向惊雪棠,手指探在他鼻息下面,许久才感受到微弱的气息。 还有口气就好。 她半天摸摸索索的从自己的乾坤袋里拿出一个丹药。金色的圆球上,无数条银纹盘旋在上面,不周山倾尽无数奇珍异宝才能炼制出一枚的九转还魂丹。 不管伤的多重,只要还有一口气便可救回来。还是闭关的时候父亲留她的,让她用在破镜的雷劫中。 可她闭关失败了,心脉损的时候也没舍得用这药。 如今,倒派上用场了。 千放鹤费力地扯着惊雪棠的衣衫,掐着他脖子立马将药塞进去,生怕犹豫一秒自己都后悔把这么珍贵的药浪费给他。 一脚踹开惊雪棠,她靠在一棵树上用灵力疗伤。 服用丹药后的少年面颊发红,浑身冒出滋滋的白气,翻开的皮肉伤口在快速的愈合,多年前割裂的脚筋也在慢慢愈合,快至心口的蛊毒也在一步步的往外逼...... 十六年来累积在这具身体上留下的各种伤口和疤痕都在一点点消失。 像是多年枯木,一朝焕新春。 惊雪棠猛然睁开了眼,随即喉咙处剧烈的撕扯让他一口血咳了出来。仔细一点,还能看出一条蛊虫在扭动。 惊雪棠一手捂住心口,一手直接碾碎了地上的蛊虫。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身体比以往更加鲜活。 他很喜欢。 慢慢靠近千放鹤,还来得及做些什么时,一道声音就传来了。 “小莲花,你的命保下了,腿好了,蛊毒也解了,但千万不要妄想可以摆脱我的束缚。还是只有一年的时间,不管是京都还是皇陵,复仇还是报恩,一年之内了结完你在凡间所有的因果,跟我回宗门。” “倘若你不回......” “没有这种可能。”惊雪棠蹲在她面前,握住她的手 8. 神泽降临 [] 黑红的凤尾蝶煽动两翼萦绕在千放鹤周围,不多会又一只蝴蝶飞了过来,断断续续的已经有无数只在翩翩起舞。 “呜...呜...” 羸弱又细小的声音如同刚出生的小猫,千放鹤在一拐角处看见缩在角落里的小女孩,白白净净的脸上挂满了半干不干的泪痕。 她蹲下身伸手便是一只蝴蝶扑了过来,递到了小女孩的面前,“是你的蝴蝶吗?” 小女孩摇了摇头。 “既然不是你的,那便送给你吧。” 她还是摇了摇头。 闻言,千放鹤也不在浪费时间,放了蝴蝶转身就离开了,没出几步,那个一直不说话的小姑娘突然拉住了她的手委委屈屈地说道:“我把护身牌弄丢了,父亲说我心不诚神不灵,朱雀神再也不会保佑我了。” 又是朱雀神...... “原来是这样啊。”千放鹤拉着她的手像凡间的大姐姐般宽慰道:“既然朱雀神不会保佑你,那便换一个神好了。” “今日见你有缘,姐姐便把自己的护身牌送你。”她从衣袖中掏出一小块木牌,上面刻了一覆面挥剑的男子。 神光蔓延在他的周围。 “这是谁啊。” 小女孩拿起自己脖子上的护身牌,翻来覆去地看了看。 “雾衡神尊。” 女孩摇了摇头表示不认识这尊神,她只知道在安和镇只有一个神,那便是朱雀。 “很快你就会知道他的厉害。” 两个人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一问一答,惊雪棠缓慢的跟在她们身后,他打量起四周,偏僻的镇子,落单的小女娘,莫名其妙的蝴蝶,以及周围越来越多的浓雾,怎么看都很诡异...… 刹那间,他连呼吸都急促起来了。 “我到了。” 几人停在了李府门前,出人意料的是周围挂满了白布,好像家中有人去世,可大门紧闭一个人也没有。 “家中阿哥上京赶考,高中榜眼,可惜游街时不小心落水了,刚开始还只是风寒后来父亲接到消息时人已经去了……” 这时,咯吱一声门开了一道小缝,一个下人模样的人跑了出来,“大小姐,快回来吧,老爷一会又要训斥您了,这马上太阳落山了,朱雀神的福泽要降临了。” 千放鹤打量着面前的人,青紫色的脸庞上,一点精气神也没有,两个眼窝深深地陷进去肉里,说是一具尸体也不为过。 唯一醒目的便是脖子上挂着一块大红色的木牌,上面雕刻了一只栩栩如生的朱雀。 “刚刚是这位姐姐送我回来的……” 还不等小女娘说完,那下人抱着她匆匆忙忙的往府里跑去,如此急切活向后面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赶,“安和镇许久未有外人来了,大小姐小心被人骗。” 千放鹤透过门口的小缝隙,放出神识瞧见李府里面铺天盖地的挂满的白布,一个个的下人都身着孝衣哭丧个脸。 最前方站着一个身材臃肿的男人。 摇摇欲坠的身姿抚在棺木边,他空洞洞的眼神掩盖不住满目的悲凄,全身唯一的亮色也只是脖子处红红的护身牌。 转身的那一刻,脚一软直接倒在棺木前。 千放鹤听见有人叫他员外或者老爷,这个男人应该就是小女孩的父亲,而棺木里应该就是她落水的阿哥。 她收回了神识,想起下人所说的太阳落山和朱雀神的福泽...... 抬头正是太阳高照的好时候,却来了几片多事的云挡在面前,日光越来越黯淡,直到彻底挡住了太阳。 风起云涌间好似一位割腕的壮士力挽狂澜地掀开了黑夜的幕布。 千放鹤再次抬头时,炎热的赤阳已经变成了孤月,高高的悬挂在遥远的天边。 安和镇在一秒入了夜。 千放鹤带着惊雪棠慢悠悠的游荡在安和镇的街道上,这时漫天的浓雾携带着独有的冷香味奔袭而来。 依然是朱雀印记的味道。 不同于白日的空无一人,此刻花灯映月,佳人相会,沿途叫卖的声音络绎不绝,入夜后的安和镇就像彻底解开封印被激活一样,店铺的门一扇一扇被打开了,街道上到处都是人。 “哈哈,我有钱了,老子辛苦一辈子终于得到神的眷顾。”一个衣衫破烂的老乞儿抓着怀里的黄金疯疯癫癫的在街口喊道。 “这算什么,我家婆娘昨日刚刚生了一个大胖小子,我老徐家也算有后了,对得起列祖列宗了。” “我家老娘卧床半个月,竟然痊愈了,幸亏朱雀神的庇护啊。” ...... 此起彼伏的声音一直回想在耳边,千放鹤看着这群人,说起话来青紫色的眼窝闪烁着兴奋的癫狂,在一旁手舞足蹈地比划个不停,连带着脖子上挂的护身牌也一颤一颤的。 雾气彻底笼罩了这里。 千放鹤一路走来,见过许多这样疯疯癫癫面露一股死气的人,却没有一个人对她的出现感到意外,仿佛看不见这个人一般,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再次从凡人的口中听见朱雀神,她已经没有了当初非砸不可的怒气,在这条街道上转来转去,从踏进安和镇的那一刻就已经笼罩在一个看不进摸不着的阵法中了。 无论怎么走都会回到同一个地方。 千放鹤看着面前的李府,上方冲天的雾气已经快要淹没这座府邸了。 看来这里就应该是阵眼。 此时的李府早就没有了白日里阴气森森的哀愁,门口的白布全部换上了红绸缎,在儿子棺木前悲伤不已的男人此刻就站在大门外,佝偻起的背垂挂起斑驳的白发在暗红色的华衣中显得格格不入。 他明显老了很多。 “恭喜员外,令公子高中榜眼马上衣锦还乡,这可是我们安和镇的荣耀啊。” “各位莫要在取笑了,一切都是朱雀神的庇护,到时一定要多喝几杯。”李员外一边应付这门口的客人,一边满眼喜色的往远处瞧去。 按理说儿子应该要到了。 “来了,来了,少爷回来了。” 只见一个身骑白马的年轻男子在劈里啪啦的鞭炮声中簇拥着一堆人说说笑笑地进了府门。 白天还是丧事,晚上就变成了喜事。 一切都反过来了。 “小莲花,待会进去时,无论看见什么或者听见什么,你都要牢牢记住一切都是虚幻,倘若你真的向朱雀许了愿就再也出不了安和镇了。” 身负朱雀印的小狐狸靠满足人的心愿收取凡人寿命化作香火珠,在安和镇的朱雀印又会向凡人索要什么来换取心愿呢? “我不会向任何妖许愿的。”惊雪棠默默地跟在她身后,他确实不需要许愿了,毕竟他想要的只有仙子能给。 两人就这么大大方方地跨进李府的大门。 到处都洋溢着欢声笑语,千放鹤看着最中间的李氏父子接受着众人的恭维,她径直走了过去。 直到站在两人面前,还是没有人理会她。 满堂宾客全都当她不存在一样,照样该说该笑,完全没有一点影响。她的手触摸到李员外身上时,男人明显僵住了。 在寂静的大堂里,这一秒如同静止了般,所有人都原地不动了。 啪 9. 杀师杀母 [] 玉娘没想到,她竟然真的一点也不顾念这里的凡人,脖颈出的金丝愈发紧了,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挣扎着出来,她快要制不住朱雀印记了。 千放鹤走到玉娘面前,上次藤曼死了,朱雀跑了,这次她要抓活的。 有连理枝在,玉娘死不了,也逃不了。 她倒要看看这只为非作歹的朱雀是何方神圣。 千放鹤左手按着玉娘,右手蓄满了灵力灌入她的头顶,同属于朱雀血脉,她今日非要抽出来这只虚幻中的朱雀。 金色灵力蔓延在四周齐齐吞并了玉娘,她生生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剥离,一旦朱雀印记离体,她必死无疑,不由着急的对着到底痛苦哀嚎的凡人大声喊道:“只要坚信朱雀神会拯救一切,神才会降临,消除所有苦难。” 只要安和镇的人还信仰朱雀,她就有源源不断的能力维持住幻境。 “大慈大悲的朱雀神,睁眼看看您的子民吧。” “好疼啊,朱雀神,快救救我.......” 一声接着一声的祈求,他们坚信朱雀神依然会向前面千次万次般拯救他们。 “执迷不悟,惑乱人心。”千放鹤咬破指尖,一滴殷红的血滴在玉娘的发顶,金色的灵力彻底包裹着两人,朱雀血彻底陷了进去,浑身都在疼,玉娘发出剧烈的哀嚎。 一只泛着金色的朱雀幻影慢慢从她的头顶抽离出来,整个李府的幻境也在摇摇欲坠,“朱雀神啊,请赐予信徒无上力量。” 玉娘大喊一声只会彻底昏了过去,金色朱雀幻影随即爆发出强大的冲击力,震的千放鹤心口一紧往后退了几步。 就在这一间隙中,玉娘整个身体都换作无数只蝴蝶冲向千放鹤,金色的朱雀幻影又消失了。 连理枝化作金鞭,向空中漫天飞舞的蝴蝶挥了过去,这一刻李府消失了,千放鹤像是被困在一个无边无际的盒子里,里面是无穷无尽的黑夜。 突然一束光亮了起来。 无尽绵延的仙山上面是万年飘落的雪,这里俨然成了不周山的样子。 一个女童走了过来,千放鹤看见了百岁时的自己端坐在莲台上,“少君,求你救救我母亲吧。”她拉着千放鹤的袖子撕心裂肺的哀求道。 “绾绾......” 千放鹤指尖刚一触摸上,整个人就被吸了进去。 灵雀殿里,一个女人发丝凌乱地爬在地上,整个身子泛着阴森的黑气,周围站满了不周山的族人。 圣君就在高台上俯看着一切。 “见过少君。” 千放鹤跑进来,顾不上什么黑气直接奔向千华吃力的想要扶起她。 “她私连外族,修炼邪术,早已走火入魔,少君快莫碰她了,小心粘染了戾气。”周围一堆人拦着她,不让千放鹤靠近千华。 朱雀血脉的人生长都慢,已经百岁的千放鹤如同凡间十岁女童,声音稚嫩却对这人充满了信任,“这是我的乳娘,她一生都困在不周山,陪我长大,谁都会背叛不周山,可千华不会。” “还望圣君明察,给千华一个公道。” 她出生母亲就耗尽灵力而亡,父亲是不周山圣君,每日掌管修真界异常繁忙,她自小便是由千华带大的。 这个女人温顺柔软,日复一日的陪在她身边,给予她母亲般关怀,而她也从小到大早就把千华视为母亲了。 “私通外族,修炼邪术,按不周山刑法该如何处置。”千越没有理会千放鹤的恳求,问了下去。 “回圣君,背叛不周山者,断仙骨,灭仙魂,生生世世不得入轮回。”彻彻底底的让一个人就此消亡在世间。 “照办吧。” 雀灵卫拖着千华就要往行刑台处走,千放鹤不免着急,“住手,本君说住手。”她拉着千华看着她憔悴的脸说道:“你没有背叛不周山,没有修炼邪术对不对......” 她现在急需一个肯定的答案。 可千华睁着一双饱含泪水的眼睛,磕磕绊绊的想要说些什么,可一张嘴便是大口大口的鲜血涌了出来。 千放鹤急忙跑到高台上,她还小未长高拽着父亲的衣袖努力的抬起小脸,因着害怕人真的死了,说的断断续续的,“父亲,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千华不可能做这些的......” 事情不摊开讲,人总是会抱有侥幸,只有戳破这层泡沫,才会死心。 圣君拉着千放鹤下了台阶站在千华面前,“睁开你的眼睛,好好看着你的少君。” 千华抬着头,魔气浸染了全身俨然已成了一个废人,她仍努力地睁开了眼睛,一如往常地看着千放鹤。 “是否私通外族?” 好一会她点了点头,“去了灵云宗。” “是否则修炼邪术?” 她又点了点头,“练了禁术。” 一问一答,千华没有否认。 千放鹤呆呆地站在这里,她还小不懂什么是外族,不知道禁术的危害,只知道一旦她承认了,便会死。 死了便会离开她的身边。 她从小就没有见过母亲,不周山也没有任何画像,谁也不会在她面前提起母亲两个字,父亲也不会说,仿佛她就是石头生出来的,不需要知晓任何来处。 可她需要,她想要母亲,她想要凡人所说的这种对子女纯粹的母爱...... 于是,千华来到了她身边。 从此她想要的都有了形状和面容。 “就算做了,父亲尽管罚,只求留她一条命,我会送她走,保证她这辈子再也不会踏进不周山......” 就算触及了不周山,可她也并不想千华去死,她想要这个人活着。 活着,便有母亲在。 千越不说话也不应答,就这么看着千放鹤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人来哀求自己,“不能杀她,陪了我这么久,早就和母亲没什么两样了......” “住嘴。” 严厉的咳斥吓住了千放鹤,她一动也不敢动,千越捏着她的手传来一阵刺痛,郑重其事地纠正道:“这世间没人有资格作你的母亲,其他人不行,她也不行。” 圣君指着匍匐在下面的千华,带着微不可察的恼恨,他是让人来照顾千放鹤的,不是来给她寻找母亲的。 千华怎么敢哄骗他的女儿...... 断骨灭魂都是便宜她了,正想该怎么罚她不懂尊卑时,圣君突然开口了,一把利刃放在千放鹤手中,“不想让她死的过于痛苦,你便亲自送她上路。” 啪的一声,剑落在了地上,千放鹤瞳孔肉眼可见地放大...... “父亲......” “叫我圣君。” 不周山里从来只有一种关系,那便是臣服。族人臣服少君,少君臣服圣君。他坚信世间无爱破万局,身为不周山的圣君只管高高在上的掌控一切,看众生相里沉沉浮浮的闹剧。 天,地,君,亲,师中所牵连出的情与爱皆是羁绊,是掌管不周山所不容亦是不需要的累赘。 而这也将是千放鹤未来所要走的道路。 “杀了她。” 圣君面无表情的吩咐,千放鹤止不住的摇头,连连后退。 还是太稚嫩了,圣君懒得在劝说了,轻轻抬起一指尖,地上的千华马上被一团火所包围,四面八方的炽热浸入身体一点一点的燃烧仙魂。 千华疼的喊了出来。 圣君的指尖一抬,火焰消失了,冰晶在她身上蔓延,冷的她只能蜷缩起来取暖。 还没缓过来,一股溺在水里的窒息感袭来.. 10. 太子殿下 [] “我新找了一味药,让人炼成丹药,少君可试试。”千华挽着她说起一些平日的家常话。 千放鹤点了点头。 “往日教授你的道法可有精进?”怜笙一向都是清清冷冷的如今倒是主动向她搭话。 千放鹤双手交叉行了一个标准的弟子礼,“弟子愚笨,有一事不明,还望师尊赐教。” “说。” 怜笙倾身扶她,还未贴近,一柄剑便刺了进来,千放鹤死死按住他的身子,容不得他半分逃脱,“弟子听闻人死如灯灭的那一刻便与生前所有恩怨一刀两断。” “可师尊与千华真是好不听话,既死在我手里便是化作鬼,化作魂,化作粉剂......也该躲着我,竟然妄想化作心魔来纠缠。” 金光四散,怜笙身体彻底裂开,飘散的剑气也照样劈开了一旁的千华。 可不到一息,完好的怜笙与千华的身影又出现了。 不周山圣君永远不会错,父亲的命令她永远不会违背,千放鹤毫不犹豫的拿剑朝两人砍了过去。 杀死一次又出现一次。 杀到一百八十一次时幻境出现了晃动,她一剑斩破了所有迷雾,站在空无一人的李府,任由乌发飘散在空中,若是有不周山的族人在一定会发现这冷漠的眼神像极了圣君,是碎冰撞上严寒,带着漠视万物生灵的傲慢。 看着零落在地上的几只蝴蝶,千放鹤有点可笑。 杀母,杀便杀了,千华私通外族,修炼邪术,本就是死路一条。 杀师,杀便杀了,怜笙更是被囚禁了万年的罪人,注定要死在不周山。 竟然敢在幻境中变成怜笙和千华的模样,以为她会后悔,痛恨,甚至沉迷于幻想...... 呵,还真是不自量力。 一件事在做之前她可能考虑,思索,犹豫,可一旦动了手,无论对错,概不后悔。 更别说她根本没有做错,圣君的命令也不会错。 这两人能死在她手里,总好过被其他人折磨。 连理枝又化作金丝缠绕在千放鹤手腕,磅礴的剑气依然笼罩在身侧。满月高悬,照出一地银霜,四周无一人。 在蝴蝶袭来的那一刻,惊雪棠彻底与千放鹤分开了。 在这里倾天而下的雪一片一片地落在红墙绿瓦的宫院里,呼啸的寒风夹带着雪粒子呼哧呼哧地奔袭而来。 惊雪棠推开门,目中所及皆是一片白茫茫,满宫寂静的连个人都没有。 等他走进,每踏一步脚边的雪层便渗出一红点不多会晕染出一大朵赤色牡丹,最后赫然出现一具尸体。 满宫无一人,满宫都是尸体,从宫门到金銮殿,一路铺就出来的血海绵延到惊雪棠的脚下,他厌倦地拿着剑,踹开了太和殿。 剑尖淌着未干的血,身后是连求饶都来不及发出来就倒地的大臣,惊雪棠杀累了,扔了剑随意地撩开衣摆坐在台阶下,抬眸往上一瞧便是一张空荡荡的龙椅。 一张坐过历朝历代君王的椅子,一张可以掌握天下千千万万人命运的椅子。 这就是皇位。 而坐在龙椅上的帝王正被人扒光衣服赤身裸/体地吊在最上空,肥胖的身躯扭动起来如蛆虫般滑稽,鞭打出的血珠一路蜿蜒的落在下方的龙椅上。 “逆子,果真如国师所言的那样于国不忠,于民不祥,于父不孝,早知道出生就该掐死你的。” 惊雪棠无所谓地笑了笑,真是蛞燥。 “老不死的,该退位了。” 剑锋闪过,绳索滑落。 吊起来的男人重重摔在龙椅上,像一摊烂肉碎的彻底。 整个夏宫屠的干干净净,惊雪棠满意地看着这片尸山血海还没有高兴几秒浑身颤颤巍巍抖个不停。 手疼,腿疼,全身哪哪都疼,他倒在地上,胡乱抽打在脸上试图清醒一点。 可一转瞬,这里不是金銮殿了。 凤阁里窗户刺刺拉拉的大开着,大片大片的雪花飘了进来,一个男孩蜷缩在地上,月白色的衣衫湿漉漉的黏在身上,风一吹抖抖索索的勾勒出一个瘦弱的身形。 “母亲,我好冷。” 这时一个头戴凤冠的女子缓慢走了过来,染着鲜红蔻丹的指甲颇为怜惜地划在男孩苍白的脸上,“你父皇已经两个月不来我这了,只怕是要忘了我们母子。” 女子神情落寞,却又硬撑着一股精气神把男孩抱在怀里哄道:“阿雪乖,在坚持一下,等染了风寒,陛下就会来看我们了。” 说完又往他身上浇了一桶冰水,本就像只小病猫有气无力的,这下脸白的更像是要断气了。 一宫女开了门帘,身上带着冒烟的冷气。 “可是陛下要来?”玉皇后匆忙站起来摆了摆自己的发冠又正了正华丽的凤袍,脸上都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宫女看了看主子,又瞧见还在受罪的殿下,犹豫了片刻还是说了出来,“启禀娘娘,陛下说,太子殿下病了就去找太医,不必事事都来烦他。” 啪的一声,玉怜花扯断了脖颈处悬挂的珍珠,滚的满地都是,凤阁的宫女见状就立马跪了下去。 她宛如濒临死亡的人终于等到了屠刀落下,再也维持不住表面的平静,尖利的指甲遏住大宫女的脖子,“陛下不可能这么绝情,是不是你这狗奴才又在骗本宫?” 大宫女一动不动,任由她拳打脚踢。 发泄了一会,像是想明白了,一脸平静地问道:“他是不是又去了蒹葭殿里,陪着李道容那个贱人。” “贵妃连带这五皇子这几日偶感风寒,陛下一直在陪着她们......” 存心跪在地上,连着请了几日,她连陛下的面都见不到,都是崔公公打发她走。悄悄瞄了一眼缩在地上的殿下,她不知道贵妃的风寒严重不严重,可看殿下脸已经不苍白了,转而是红彤彤的好像一块火炭。 “娘娘,殿下发烧了,要不我们先请太医来......” “住嘴。”玉皇后看着趴在地上的惊雪棠眼中已经没有那份怜爱,转而是深深的怨恨,她一脚踢在小小的身躯上,“同样是风寒,为什么你就请不来陛下,为什么......” 她是皇后啊。 他们二人自小指婚,青梅竹马长大,为了配得上他,多年苦练琴棋书画,她贤惠宽容,亲自在后宫为他纳了这么多妃子...... 为什么他偏偏看上了一个家世相貌才学,样样都不如她的李道容...... 为什么西贡的珍珠全部给了她...... 为什么万国来朝时只带她出席...... 为什么把协理六宫的权力给了她...... 为什么把皇后的凤印给了她...... 她才是大夏的皇后,是惊蛰澜的元妻,是皇子皇女的嫡母,宗法礼制都在她的身后,为什么要这么羞辱她...... 玉花怜瘫坐在地上,像一朵没有任何生机要枯萎的花,泪珠肆无忌惮的落了下来。 11. 君父臣子 [] 昏迷的孩子,憔悴的妇人,哭哭啼啼的声音回响在整个凤阁。 “陛下来了,陛下来了。” 明黄色的影子在众人的簇拥下缓缓走来,每靠近一步,空气中的檀香就浓一分,就在他跨门而入的那一刻,远处传来一声嘶吼。 香炉里的烟定住了,时间停止了。 烟雾再次流转起来时,破门而入的不在是明黄色的陛下,而是容颜妖艳如鬼魅的男子,提着一把滴血的剑一路杀了进来,散落的青丝与他的衣摆的金纹交相辉映。 他站在床前冷眼看着昏迷的男孩和哭泣的妇人,就像看着曾经遥不可及的梦一般,仙子说,幻境里一切都是虚无。 都是骗人的。 惊雪棠提起剑直接砍了下去。 整个凤阁变成抽抽打打的,最后碎成一地星星点点。 可一转身,幻境又变了。 “娘娘,有人夜闯蒹葭殿。”李道容放下手中的绣衣,不知是谁敢在宫中肆无忌惮。 不多会,一个身影走了进来。 已经十一岁的惊雪棠眼眉如同万波江水携带一池春色铺面而来,他身形消瘦一身常服尽管洗的发白,却也干干净净的,全然不见一丝狼狈。 “母亲的后位早已废了,人也精神失常了,她挡不了谁的路,贵妃何必非得下死手。” 原来是来质问的。 “殿下说的好没道理,明明是废后发疯推到了我儿,慕莲的膝盖都红肿了,本宫这才罚她五十廷杖。” 她的慕莲还是一个小孩子,却被那个疯子吓的现在还在病床上,身为母亲,她如何不心疼。 “是慕莲弟弟先逼我下跪,这才让母亲受了刺激。” “殿下,此话慎言。” 李贵妃打断了他的话,兄弟不睦传出去到底不好听。 “是孤说错了,可到底事情因孤而起。” “都说母债子还,五十杖她受不住的,孤可以。” 惊雪棠说的平静,眼都不起一丝波澜,丝毫不知五十杖足以要了一个成年壮士的命,更别说一个孩子。 李贵妃有点诧异。 “殿下是和疯子呆久也疯了吗?” 尽管他母族被屠,玉后被废,也不得陛下宠爱,任由他被满宫欺负,可惊雪棠依然是太子,再说人人都知道他得了怪病,每个月都要吐血,太医也说活不了多久...... 这太子之位到底是属于她的慕莲,何必现在脏了手,坏了名声。 “孤没有疯。” “龙椅上的陛下,蒹葭宫的贵妃,朝中的大臣,不都在等着一个可以在宗法礼制上名正言顺的废除太子的缘由,现在孤给你们......” “留她一条命吧。” 李道容真怀疑自己听错了,这些年无论怎么为难,可太子的品性,功课均让人抓不住一点错。 如今,为了一个废后...... “殿下真是好大的孝心。” 惊雪棠静静地看着李道容手边的新衣,惊慕莲从小穿的都是这个女人亲手缝制的,许久他说道:“功名利禄而已,没什么重要的。” “倘若孤是贵妃的儿子,倘若贵妃有难,孤同样会放弃一切救您的。” 他说的莫名奇妙,李道容也听的可笑。 “殿下真会开玩笑,就算不记得自己的命格,本宫也要不起殿下这样的儿子?”这可是出生便被批命不祥的,连权倾朝野的玉家都被他瘟的死的死,疯的疯。 想给自己做儿子,也得看配不配。 她有儿子,她的慕莲儿,可是出生就被定命为福星。 远不是灾星能比的。 被人这样怼,惊雪棠也没有生气,他至始至终都是波澜不惊的,漆黑的瞳孔就像盛满星星的银河,不因一言一行而失去眼中光芒。 “娘娘,陛下来了。” 李道容皱起了眉头,她不可能真的打惊雪棠,陛下也不想承担杀子的恶名,可要放过玉花怜母子,她又有点不甘心。 她看着惊雪棠蓦然笑了出来。 李道容凑到他面前,拨开几缕发丝,又扯开衣领,在人进来之前,惊慌失措地跑了出去。 谁知一下子跌倒陛下怀里。 “六郎,救救妾。” “妾只是罚了废后一下,太子就发疯了,夜闯蒹葭宫,他要杀了妾。”说罢还把颈中的红痕和手腕的淤青齐齐凑在陛下面前。 “混账东西。”严厉的咳斥震的蒹葭宫都要抖上一抖,陛下的眼睛睁的像个铜铃,仿佛惊雪棠真的做了什么令人厌恶的事情。 “孽子,是否夜闯蒹葭宫行不轨之事?” “孤自小便没有穿过母亲缝制的衣服,贵妃可否为孤做一件?” “孽子,是否对庶母不敬?” “孤自小看慕莲生辰时,贵妃都要亲自放灯祈福,贵妃可否为孤放一盏?” 陛下既是君又是父,惊雪棠既是臣又是子,面对君父的质问,他却始终看向躲在身后的李贵妃...... 也许是目光太过明显,贵妃皱眉了。 “确行不轨之事,也确实不敬,儿臣无话可说。”惊雪棠从始至终没有任何反驳,李贵妃说什么便是什么,陛下想怎么认为便怎么认为。 没有什么要反驳的。 “来人,给朕拉下去狠狠地打,什么恭良谦顺,这难道就是张尚书说的好品行。” 细想一下便知贵妃话里的破绽,可陛下没有丝毫要深究的意思,他像是终于证明了一件事,好不容易找到了发泄口,大声喊道,“朕要昭告天下,朕要废了他......” 他前半生一直被玉家所压,哪怕这个儿子被批命不祥,也只能立惊雪棠为太子,好不容易玉家倒了,他也不能轻易废太子动摇国本。 可欲对后妃行不轨之事,要□□有□□,要证据有证据,大臣再怎么反对,他这个太子废定了。 啪啪的板子声音传来,李道容这次要万无一失的彻底解决太子之位,玉花怜伤了她儿的腿,不是要母债子还,就用那双腿还吧。 她对身边宫女使了一个眼色,等人出去后,又故作宽容姿态的在陛下面前说道:“太子,身体不好,六郎气消了就算了,何必与小孩子一般计较。” “打死那混账算了。” 惊雪棠被拉在宫院子里,板子落在身上,不一会浓浓的血便渗了出来,可他就像没有知觉般,愣是一声没吭。 打板子是有技巧的,有时看似落的重,实则伤个皮毛,可有时落的极轻,却是伤及五脏六腑。 今日,几个公公却是极有默契地瞄向了惊雪棠的腿,板子也大多落在那里,他们是得了贵妃娘娘的令,也不知道这细胳膊细腿的能挨 12. 风水宝地 [] 金色光芒萦绕在他的周身,星星点点地勾勒出一个人形,千放鹤握紧他的手,幻化出来的长剑杀意腾腾的朝放灯的帝后砍去。 惊雪棠急忙松开手,啪打一声,剑落在了地上,耳边是无数哀嚎,帝后就此消散在眼前。 他跌坐在地上,垂落下来的乌发遮住了他大半面容,可仍然依稀可见珍珠般的泪滚落了下来,他没有大喊大叫亦没有愤怒的跟她质问,只是一个人平静地捧着没来得及握住就散了的宫灯,低声喃道:“它碎了。” “我的灯碎了。” 阴沉沉的烟雾笼罩在惊雪棠身上,就好像他被世间千千万万个人所抛弃,连哀伤的带着一丝绝望,千放鹤默默拾起了剑,何止是灯碎了,他整个人看起来都快碎了。 妖蝶所化的幻境可以刨出一个人内心深处或隐秘或在意或遗憾的回忆,再亲手搭建出一幅弥补的记忆彻彻底底的困住深陷幻境的人。 如果说下蛊毒和打断双腿是他难堪的回忆,那么玉花怜与元薇帝放灯应该就是惊雪棠所渴望的画面。 她原以为被打压,被欺辱,甚至流放到皇陵的残废应该会渴望改变,是仙术是权力,是一切可以改变他现状的无上力量。 可她万万没想到历经磨难的少年内心最想要的居然是一个家。 一个有元薇帝有玉皇后,有父之爱,母之慈的家。 惊雪棠执着的宫灯已经碎了,化作星星点点隐没在幻境里。 如同她留不住千华和怜笙的命,玉皇后得不到元薇帝的心,惊雪棠寻不到一个家,世间的悲欢离合爱恨嗔痴在人的一生中就是一场循环往复的轮回,年少不可得之物与暮年悔恨之事常有发生...... 可恰恰就是因为凡人的寿命太过于短暂,如果数十年的光景都纠结在那些遗憾的,失去的,错过的东西上来回反复折磨自己,那便是一种罪孽的浪费。 千放鹤静静地走到他面前,冰冷的指尖抚擦掉滚烫的泪珠。 “小莲花,永远不要为碎掉的灯而哭泣。凡人不过生死两件大事,只要你不死,便永远能够追寻到更漂亮,更美的宫灯。” “更漂亮,更美的灯?”惊雪棠抬眸尽管带着不可察觉的灰败之色,可他的眼心神全部都贯注在千放鹤身上。 玉皇后向他索要帝王的爱,元薇帝盼着他去死,李贵妃心心念念的太子位......每个人都在向他索取,而他也在前十六年里都给了出去。 惊雪棠低垂下了眼眉,仙子很善良,仙子也很好。 自从他们相遇后,他的蛊毒解了,腿好了,堂堂正正的走出了皇陵......他一直在千放鹤的身上得到一些东西。 如果注定要有更漂亮,更美的灯属于的他的话,惊雪棠第一反应便是她。 他要有一盏灯了。 等他回了京都,杀完夏宫里的人,便吸干仙子的血,嚼碎仙子的肉,剥下她漂亮的皮囊做成一盏美丽的宫灯...... 就放在寝宫里,日日夜夜照耀着他,死后也陪葬在他的皇陵里。 惊雪棠只要一想起来这盏美人灯全身就止不住的兴奋,身上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催促着他快些回到京都。 他花了极大的力气才按捺住急切的心,再在抬头时眉眼处好似盛满了一江春水徐徐而来的凉意衬的少年满目天真。 看着那双向他伸过来的手,惊雪棠毫不犹疑的握了上去。 至此,无边无际的黑色幻境如潮水般退了出去,挂满红绸的李府又出现了。 大堂里到处都是昏迷的宾客,每个人胸前的朱雀护身牌都在泛着金光,他们沉迷在自己的幻境里,只剩容颜一点一点衰老。 千放鹤捏住脚边男子的脸颊,灵力灌输进去半天也没有要醒过来的痕迹。 在妖蝶的幻境里,唯有亲手杀死心魔所滋生出的渴望,方可破解。 可扪心自问,若真有人舍得打碎梦寐以求的东西,安和镇的人也不至于整日醉生梦死,任由寿元被他们所信仰的朱雀神一点点吸干。 千放鹤站了起来,在安和镇兜兜转转的几圈子里,每次都会重新回到李府,为什么阵眼偏偏是这里? 她抬头仔仔细细地打量起这座宅院。 南北长、东西窄,形状狭长、是为方方正正的宅子,前聚福后聚气久居住其中,子孙后代必绶封官职,光显门庭。 是难得的风水宝地。 怪就怪在最前方扩开一个口子注满池水 13. 杀她祭神 [] 千放鹤一步一步走向水池,今日必擒拿住这只作乱的朱雀。 数不清的凤尾蝶从四分五裂的水镜中飞了出来,千放鹤的灵力像是天罗地网般罩了下来,朱雀神力中所夹带的业火可灼烧世间一切魑魅魍魉。 凤尾蝴一片又一片地飘落在水面上,成千上万只被烧下来都叠满了一堆灰烬。 此时,满堆的灰烬在一点一点地融合,逐渐显现出一个蝴蝶的雏形,翅膀煽动的瞬间一股遮不住的冷香味铺天盖地地袭来。 它被朱雀上身了。 千放鹤站在几米外起身飞至上空一个巨大的圆形法阵显现出来,上面布满的密密麻麻的符文,一点点逼压在妖蝶上方。 就在快把妖蝶笼罩时,它身上迸发出强烈的金光一并射在符文法阵上,两股灵力对冲下来,震的整个李府摇摇晃晃的。 千放鹤身负朱雀血脉,可她还未接受朱雀传承,全身也就只有血能用;妖蝶身上尽管只是一个简单的朱雀印记但它所蕴含的血脉之力一点也不逊色于千放鹤。 两人僵持在这里,谁也无法降伏谁。 就在这时,熟悉的哀嚎声音又传来了,只是这次不一样了。 陷入幻境中沉睡的凡人睁开了眼睛,不能说是苏醒,更像是被人控制一样,迷迷糊糊的整个瞳孔被一层金色的丝雾所笼罩。 一个个低垂着脑袋径直往水池这边走来。 “神啊,吾等愿意献祭出生命,只求庇护安和子民。” 他们低声呢喃的祈求在千放鹤听来尤为讽刺,更别说还真的一个个跳下水池朝着水镜残片化为泡沫。 得了凡人的献祭,银蝶不在是虚弱的,煽动起来的翅膀比之前的灵力尤为厚重,千放鹤左手挥出一道厚重的结界包围住她和水池,彻底隔绝了凡人。 惊雪棠就靠在后面的大树旁,漫不经心的撩拨着胸前所挂的透明珠子,凡人的赴死他无动于衷,千放鹤的焦灼他视目不见。 比起前面水深火热的斗法,这里倒显得安宁多了。 千放鹤没有想到的是,结界依然拦不住这些凡人想死的心,只要依然坚定的信仰朱雀,星星点点的寿命依然会被他们脖子出所悬挂的护身牌所吸走,一并贡献给妖蝶。 寿元在快速流失,容颜在慢慢衰老。 结界内外,不过是早死晚死的区别。 千放鹤受够这种招数了,虚假的神,虚假的朱雀...... 从小狐狸到藤曼再到妖蝶,从来只会躲到傀儡的身后;从香火珠子到心愿再到护身牌,从来只会欺骗手无寸铁的凡人。 永远都是上不得台面的把戏。 六滴血直直定在妖蝶翅膀上,强大的血脉之力正在快速吞噬它的身体,千放鹤掌心中用血幻化出来一枚赤红的朱雀簪。 踏着符文法阵,她玄天倒挂将簪子灌进妖蝶身上,属于朱雀的血脉之力贯彻它整个身体,一时间狂风大乱敲在屋檐上打的风铃叮叮当当的。 刺耳的雀鸣声音在周围荡漾,一只金色的朱雀幻影慢慢抽离出来,朱雀与朱雀之间相互颤动引的千放鹤全身血脉都在沸腾,她的左手掌心赫然出现一只金色的眼睛,正在以极大的力量把这只朱雀绞杀进去。 千放鹤要把它封印在自己身体里,带回不周山调查。 大半个身子已经被吞噬进去,突然一阵刺痛传来。 从神魂渗透到皮肉再到连接的筋脉血管都硬生生地撕扯出一种碎冰撞岩浆,静海掀万浪的错觉。 她一时不查,一口血涌了出来。 而正在被吞噬的朱雀就是趁着这一空隙彻底消失在她的掌心。 千放鹤凌乱的身姿,此刻倒显的有点体力不支,她不可置信地摊开掌心,金色的眼睛已经消失了,只留下一枚泛着淡淡红痕的朱雀印...... 又被那只朱雀逃走了...... 可看清楚上面残留的血迹后千放鹤彻底跌坐在符文法阵上,她不会感觉错的,这种疼痛她在不周山经历过很多遍。 每次都是她让父亲不满意时,强行降下来的朱雀威压。 这种感觉太熟悉了,以至于她坚信自己绝对不会错。 从那只朱雀身上释放出来的正是属于父亲的气息,在这世上唯一一个可以压制她朱雀血脉之力的人。 也就是说到凡间里她所遇见的每一个妖物身上的朱雀印记都是由他父亲亲自打下来的。 不周山圣君。 也只有他可以无视不周山的朱雀戒令,也只有他可以放任众多妖物进入人间界面,也只有他可以蒙蔽神尊的香火...... 如果说香火珠子是为了寿元,心愿是为了寿元,护身牌的信仰也是为了寿元...... 一切所求,皆是为了凡人的寿命,可不周山已经拥有了无可匹敌的权势,父亲要这些有什么用...... 有什么值得他冒这么大的险...... 千放鹤来不及多想,硬是支撑起颤抖的双腿站了起来,她冷冷地看着妖蝶煽动起破碎不堪的翅膀,朱雀离身,不出一息,它必死无疑。 暴涨的灵力直接打在濒临死亡的妖蝶身上,彻彻底底化为粉剂。 安和镇的一切幻境源于它,它死,幻境也要崩塌。 整个地面都在轰轰隆隆地摇来摇去,千放鹤看着前前后后还有东倒西歪的凡人,或老或死,或伤或残...... 幻境一崩,他们也必死。 千放鹤割破手腕,血顺着灵力换做红色细雨普洒在整个安和镇,落在每一个沉睡的人身上,渗透他们的幻境里。 朱雀已经飞走了,没有什么东西再能抗衡她的血脉之力。 不多会,啪啦啪啦的声音传过来,他们脖子上挂的护身牌彻底断了,漆黑的夜晚,高悬的孤月都如潮水般退了出去。 当温热的阳光洒在第一个人身上时,他慢慢睁开了眼睛。 看着李府挂满的白布,不由疑惑,自己怎么会在这里?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越来越多的人醒了过来,他们左右迷茫地看着周围。 一男人摸着自己脑袋,疑惑道:“我明明在家和我婆娘在一起,怎么跑到这儿?” “说什么胡话,你家婆娘都去世七八年了,莫不是见鬼了。” “我还说自己是家财万惯,娇妻美妾在怀......”不等他说完就有人打趣道:“做梦去 14. 幻情索爱 [] “他们的想法很重要吗?”千放鹤伸出指尖一只小小的蚂蚁爬了上去,尖利的齿牙啃在皮肤上,一点触觉也没有,“诛妖蝶,灭幻境,无论安和镇的人同意与否,我都会做。” “仅仅只是因为我想要这么做而已。” 她将手心里的蚂蚁抖落到惊雪棠的身上,于蚂蚁而言,倘若人不刻意蹲在面前都看不见它的存在。它不可能知道地上的食物千斤重担于人而言只是弹指一挥,它不可能知道人的轻轻一个脚印对它而言或是族群的覆灭,它也不可能知道人是一座不可逾越的山,它终其一生都不可能仰望到人的面容,因为人的存在本身就超越了它的理解范围。 人和蚂蚁是这样的,人和仙神亦是如此。 都是蝼蚁罢了。 没人会在乎蝼蚁的看法,他们的愤怒,辱骂,理解,感谢...... 统统不重要。 她想怎么样,她想如何...... 才重要。 “那仙子为何同我解释这些?”惊雪棠拿捏住身上的小蚂蚁,不经意地问了出来。 “因为你是我的小莲花啊。” 千放鹤说的太理所当然了,以至于他都愣在了原地,脑海中一直回响起了我的小莲花几个字。 惊雪棠像是第一次郑重其事的打量起千放鹤。 明明身为女子,可她的身上永远带着沉稳的气场,就好像站在山的面前是迫人的威压,海的面前是波澜的壮阔,他第一次在皇陵里见到千放鹤时,她拿着一株莲花眼中是目空一切的高傲。 她放过狐妖,救他…说是怜惜弱者,但惊雪棠更相信她是不屑。 如同在安和镇时,千放鹤的眼神平静,言语平静,就好像那些事情没有发生,就好像她没有看见人性中恩将仇报的恶劣,她没有因为人的不理解而埋怨,也没有因为人要杀她而愤怒...... 只是平静。 而有时候平静是有力量的,那恰恰是最大的一种蔑视。 因为强大,所以不屑伤害弱者。 因为强大,所以不屑弱者的看法。 她可以救安和镇的沉沦者,亦可以说着让他们全部都去死;她不像其他修道者整日喊着以挽救苍生为己任,可她亦不会错过每一次出手...... 因为强大,她不屑披一层伪善的皮囊。 因为强大,她眼中万事万物皆是蝼蚁。 他与千放鹤素昧平生,他也是芸芸众生中的蝼蚁一个,可千放鹤这样高傲的人来到他身边,说尊师命,带他回宗门...... 他不认为千放鹤是一个听话的人,且能让漠视万物的千放鹤对着一个蝼蚁说我的小连花几个字就已经证明了他的价值。 千放鹤对他有所图谋,且图甚大。 惊雪棠不知道这个人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他也不在乎,因为他亦对千放鹤有所图谋。 他们两人之间只看谁下手快一点了。 千放鹤不想在和惊雪棠纠结这些事情,她伸出手人界的阳光再次洒在身上,还是同样的温热,可她再也感觉不到初来时那种自由,朱雀印记总是像一把枷锁套在她脖子上,时时刻刻提醒着她不周山所做的的事情...... 她不知道父亲究竟要做什么,也不知道无色天上的雾衡神尊知晓父亲插手人间香火的事....... 一切都在逼着她尽早回到不周山去解决。 “小莲花,告诉我,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千放鹤不想在人间界面久待了,她想帮助小莲花实现他的心愿,趁早了断因果和她一起回修真界。 他想要什么? 妖蝶幻境里他一人提着一把剑屠尽满夏宫那种酣畅淋漓的痛快好像回到了他的身上,惊雪棠摇了摇头,“我想要的仙子不早就看到了。” 千放鹤罕见的皱起了眉,既不是报仇也不是皇位,而是一个家? 他在人间界面徘徊的因果不会真的是渴望元薇帝和玉皇后相爱? 玉皇后早就被废,元薇帝也铁石心肠,人的感情是最难控制的,说不爱便是不爱,她总不能牛不喝水强摁着喝吧。 犹豫了片刻,她开口了。 “我知道有一术法名幻情。不管元薇帝对玉皇后是恨也好,厌恶也罢,一旦中了幻情,他看玉皇后就像自己心目中最完美的爱人,就算他只爱江山不爱美人,幻情亦可让他此生善待玉皇后。” 比起人善变的爱,术法维系出来的感情明显是稳定的。 只要灵力不散,爱便是永恒的。 这是千放鹤可以想出来最 15. 河童新娘 [] 两个快马跑了几日,接近渝州城时,铺面而来的热气散发出滚烫的味道,天上的太阳像是喷发的火山,炽热的岩浆落在大地上马上就能烫出几个大洞。 惊雪棠下马,一眼望去竟都是干枯枯的树干,没有一点枝叶,方圆几里都找不出一处阴凉地。 走到河边,一道道裂痕遍布在整个河道,汗珠都落不到地上便被蒸发了。 他很久都没有这么热过了。 千放鹤的披帛包裹着全身,只剩下一双眼睛裸露在外面。 明明几里外还是春水映荷,宜风宜人的好天气,一到渝州便是进入另一个世界。她低垂着眼眉,平静地扫了一眼手腕上的连理枝。 一道金纹闪了过去,快的向道流星,转瞬即逝。 连理枝在提醒她,此处有危险。 千放鹤默默走在最前面,用身子挡着惊雪棠,突然传来咯吱的一声,震的整个地界都要晃上一晃。 “爹,你就让女儿去死吧。”一个女娘踢走断掉的树枝又重新把绳子往另外一根粗重的枝叶上投,“女儿早已定了亲事,如何能嫁给河童为妻,还不如现在一了百了,还烙了个干干净净。” 她的眼泪一滴一滴的,染的整个声音都带了哭腔。 “翠翠,是爹对不住你啊。”佝偻着身姿,脊柱弯了大半个的老汉死死拉扯着女儿的胳膊,生怕她做什么傻事。 “翠翠,你跑吧。”喘着粗气的声音在炎热中尤为沉闷,“跑出了渝州城就再也不要回来了。” 他跪在地上,望着天,忍不住痛苦起来,“苍天啊,求你睁一睁眼吧,渝州城已三年未有雨水了,到处都是饿死的,渴死的人......” “神啊,你的子民要活不下去了。” “他们要把我的翠翠绑起来,献祭给河童,神啊,救救我的女儿吧。” 他黝黑的皮肤上满是流淌的泪水,匍匐在地上祈求着他的神,来救救自己的女儿。 就在父女两抱头痛哭时,远处传来一阵敲敲打打的声音,很快就将他们包围起来。 “你还敢让她跑......” 一壮士一脚踢在老头身上,嘴里都都囊囊的,“要是惹怒的河童大人,请不来朱雀神降雨,你是要拉着我们全城人一起去死吗?” “为什么非得是我的翠翠......”他的脑袋深深的低垂着,低到了那双脚上,布满了卑微。 “为什么?” “我们渝州城几百年都这么过的,你说为什么?”男人嘶哑着声音怒吼道,拖拽着他的衣衫,把他拖拽到了众人面前,指着面前一个胖胖的男人说道:“去年渝州城有了很严重的瘟疫,是老王头的女儿献祭给了河童大人,这次有了朱雀神的救治。” 说完,又扯着他去了另一个人面前,“前五年黄河决口水淹渝州城,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是老张头的闺女献祭给河童大人,才请来朱雀神治理水患。” 又一个人面前。 “他的女儿是为了祈求渝州城风调雨顺,就连县太爷的女子也为了渝州城献祭给了河童大人......” 面前是一个又一个的人,轮流在这里划过。 “他们也是为人父,为人兄,为人弟,在献祭出家中闺女,姊妹时就不痛苦吗?”男人的声音嘶哑,像野兽在呜咽呜咽的哀嚎,“那些个女娘,哪一个不是为了渝州城而献身,她们可有退缩?” “你躲在她们身后,享受了这么多年靠她们换来的好处和安稳,怎么轮到自己家就哭的像死了人一样。” 男人的话好似一把锋利的刀,撬开了老头想要逃避的心。 那双饱满沧桑的眼睛看着这些献祭出自己女娘的男人们,那一双双脸上是饱含的痛苦,是陈旧的麻木,是隐隐的期待...... 数百年里,就在这座渝州城里,天灾人祸要给河童献祭新娘,家国动荡也要献祭,只求河童大人可以为渝州城带来朱雀神的福泽。 他见过无数次为河童献祭新娘,也享受过无数次这些女娘带来的好处,活在这做渝州城,他便是无处可逃的囚徒,也早该明白头顶的利剑会时时刻刻掉落下来,如今正中眉心。 老头愧疚地望着不远处的翠翠,缓慢的闭上了眼睛...... 他妥协了。 只一眼,翠翠就明白了。 她发了疯似地挣扎,可压在她身上的男人好似一座山,连气都传不上来只能扯着嗓子喊道:“我不要嫁给河童,我不要守着河童庙过一辈子,我也不在乎有没有朱雀神...... 16. 魔修悟喜 [] 还未至三更,夜色便笼罩在渝州城里。 李老头的院外早已堆满了乌泱泱的人,看到盖着红盖头的新娘被人搀扶出来时众人才不自觉松了口气。 “上轿,开路。” 媒婆压着嗓子喊出口号。 绵延不绝的送亲队伍就此开拔要在夜色最浓,阴气最盛之时,把新娘送进庙里。 最前面的童男童女提着大红灯笼,微微烛火映在他们的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只是抖着身子小心翼翼地望着四周。 早已是最深的夜晚,可空气中依然残留着炽热的余晖。 山路蜿蜒,每个人脸上的汗珠子都在滴答滴答地滚落下来,很快到达一座宏伟的庙宇。 大殿最外面的柱子比两个男人张开臂膀抱起来还要粗大,上面盘旋着一只绕柱而飞的朱雀。 很明显里面供奉的便是渝州城里心心念念的朱雀神。 外面乌泱泱地跪到了一片人。 领头的男人朝着庙里供奉的神位重重磕了一个响头,“河童大人,渝州城三年未降甘露,年年庄稼颗粒无收,百姓家家穷困潦倒,今向大人进献阴年阴月阴时所生的新娘一位,望大人可怜我们百姓,请朱雀神垂怜渝州城,降下甘霖雨露。” “来年,渝州城妇孺老小定三跪九叩上紫玉山还愿,为朱雀神重塑金身。” 男人说完后,跪在他身后的大大小小百姓双手合十朝着寺庙诚心诚意地祈祷,“望朱雀神垂怜渝州城,降下甘霖雨露。” 至此,仪式完成。 渝州城数百年了,都是这样在献祭新娘的当晚,说出自己的心愿,第二天花轿内如果出现一张纸条,上面写着‘神会应允’四个大字,便表明河童大人很喜欢这个新娘,也会答应这场交易。 也就意味着朱雀神会护佑渝州城。 至于这个女娘嫁进寺庙是做什么,他们不知道,这个女娘能不能活下来,他们也不知道。 也并不关心。 在国泰民安,生死存亡之际,一个女娘实在是太渺小了。 生,是她跟着仙人享福去了,是她幸运,有福气。 死,是她为族人为百姓而死,是她大义,有气节。 无论生死,她都不亏。 最后,紫玉山上只留下了一个花轿和一位新娘,其他人都跑的干干净净了。 满山雾气在升腾,晚风吹的树叶像一个个哨子发出嘶嘶哑哑的声响。突然,一阵阴风吹散了满殿热气,围绕着朱雀神像而摆放的一圈圈烛火忽暗忽明地摇曳。 花轿在摇摇晃晃地震动。 一道白光闪过,轿帘就此被切断。 幻化出来的手伸了进去,“夫人,烦请下轿。”男人的声音宛若温润的珠子,即便落在地上也能发出铮铮的声响。 新娘的手刚刚搭上去,便被一股莫名的力道狠狠地拽了出来,似是没有想到男人会这般无情,新娘整个人狼狈地甩在地上。 脱了线的珍珠啪啦啪啦地滚落一地。 还没等新娘反应过来,男人阴沉着脸大步踏了过去,连盖头也不掀就死死掐着人脖颈,咬牙切齿地骂道:“贱人,你们女人都是一群贱人。” “凡人也罢,仙也罢,都是一样的贱。” 眼神散出红色的光整个人宛若癫狂的状态,他蓄满灵力就往新娘头顶灌了过去。 红色的盖头瞬间化为粉剂,露出一张艳若神人的脸,眼尾的红痣宛若鳌头盛放的红梅在茫茫大雪中独立风骚。 男人不由愣了一下,惊雪棠抓住时机捏住他的胳膊闪了过去。 反应过来后,两人在空中你来我往,灵力震的神殿摇摇晃晃的,很快,惊雪棠便落了下方,仙子的灵力虽然好用,可他刚刚接触,什么招式还不太熟练,应付的有些吃力。 就在男子的剑气杀到惊雪棠命门时,一阵金色灵力席卷狂风而来,大半烛火都熄灭了。幻化出来的女子立在花轿最顶尖上,她手中的灵力像是飘落的雨钻进惊雪棠身体里。 使他立马躲过剑气的逼迫。 “腰在往下一点。”千放鹤像个没事人一样远远地提醒正在打斗的小莲花,“看左边,他都打过来了。” “说过多少此了,灵力要经过丹田才更为纯粹。”她不像指挥惊雪棠的动作,更像是一位师尊耐心地教导他术法。 “放肆。” 男子看着面前的惊雪棠和千放鹤,你一句他一下像是在唠家常,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不由一声怒吼。 看着两人的身影,他的眼睛又泛起了红光,周围好似有无数幻影在重叠,神色痛苦的像是陷入某种可怕的回忆,大声喊道:“狗男女,都去死吧。” 一时间,整个神殿都在轰隆隆地震动,红色的光芒贯穿过他的心脏,在他身体上留下一个光秃秃的大洞,随即从里面钻出一道道幻影。 光芒消散后,那些个幻影都变成一个个头戴金冠的新娘。 看似喜庆,实则很是吓人。 她们赤着脚如同傀儡般站在男人面前,说是空洞洞的眼神倒不如说是眼睛被挖掉的黑洞,脸皮上,脖颈处,手上,脚上......只要是裸露出来的肌肤上到处都是红线缝缝补补的痕迹。 仿佛她们不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而是随意玩弄的布娃娃。 每个新娘身上都有无数根丝线贯穿在身体的各个部位,而线头被扯在男人的手心里,他就像一位上台表演的傀儡师,对着自己的木偶吩咐道:“杀了这对狗男女。” 上百位新娘一同发出机械的声音,“杀了狗男女,杀了狗男女......” 由丝线操纵的傀儡朝着惊雪棠冲了过去,砍碎一个又会又另一个冲了过来,再砍碎一个时,上一个被砍碎的早已经恢复了。 一个接着一个,一波接着一波。 无穷无尽,没完没了。 很快惊雪棠力气就不够用了,就在一个傀儡咬住他脖颈时,千放鹤一剑刺了进去,一声哀嚎下,那位新娘便化作了烟雾,彻彻底底消散了。 “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男人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傀儡烟消云散,要知道阴年阴月阴时出生的女子在阴气最重时饱含一切痛苦与折磨在绝望种死去所化作的魂魄极负怨气,是制作不死不灭的傀儡最好的料子。 他可是用了数百年耗费了大量力量去制作这些傀儡,怎么可能如此轻易的就被一柄剑刺死。 “如何不能。” 千放鹤指尖的血滴落在惊雪棠受伤的脖颈上,立马恢复了。即便她入凡间没有通界令牌,修为被压的很低,可她依然不需要动用多大的力气,仅仅凭血便可解决一切。 她的剑沾了她的血,蕴含朱雀血脉 17. 放任默许 [] 那个时候的悟喜屠戮完宗门,又到处诛杀无辜的女仙,废仙骨断仙魂残忍的将她们炼化成傀儡。 彻彻底底堕了道心走上邪修的道路。 而那时的千放鹤刚刚到达元婴境界,圣君允许她出不周山到处去历练,磨练道心。 她所遇见的第一块磨刀石便是悟喜。 两人在左群锋大打出手,最后还是千放鹤更胜一筹把魔修悟喜封禁在噬天塔内日日受天道雷劫之苦,指望他早日改邪归正。 如今她与他在人界相逢。 悟喜不仅从噬天塔里出来了,身上还多了圣君的印记。 “何时从塔里跑出来的?” 悟喜低垂着脑袋整个人无精打采的,千越的印记已经深深地打在他的识海中,关于圣君和不周山的一切,他就像没有任何记忆一样,不说话,也不做任何反应。 这副痴呆的样子倒是和他制作的傀儡差不了多少。 千放鹤不打算和他废话了,控制悟喜脖颈的血链瞬间像长出獠牙的毒蛇张开血盆大口直接刺进他的皮肤。 不周山不止圣君会打朱雀印记,她也会打。 而且早在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她抓住悟喜的那一刻便在他的身体里打下朱雀印记,比圣君要早的多。 她的血进入到悟喜的身体里,沉睡了两百年的朱雀印记好似星星点点的火星子一下子掀起燎原之势。 悟喜痛苦的睁大了眼眸,整张脸都要扭曲了。 体内两个朱雀印记正在此起彼伏地斗争,每一寸肉都比直接震碎神魂还要疼。 千放鹤的灵力带着不周山独有的气息在识海中悄然包裹住圣君的朱雀印记,使其在暴虐的躁动中慢慢平静下来。 随后彻底隔绝两个朱雀印记。 悟喜的痛苦消失了,摆除了圣君的控制,眼神也慢慢晴明起来。 突然,识海一阵颠覆,独属于千放鹤的朱雀印记正在散发出璀璨的光芒,他眼前又是一片模糊。 直到千放鹤贴近他面前也没有什么躲闪,反而十分恭敬。 “香火珠子是怎么回事?”她所遇见的每一只妖都在争夺这个东西。 “圣君要我们满足凡人心愿,让凡人信奉朱雀,收取凡人香火化为珠子,每个月都会有灵雀殿的人来收取,只要集取到足够的珠子便可免除噬天塔刑罚。” “所以你在渝州城立朱雀神庙,施术法布下天灾人祸,逼着他们祈求朱雀神的降临?” “是。” “每个月在哪里上交香火珠子?” “在...在...” 悟喜犹犹豫豫半天回答不上来,像是要摆脱控制般在挣扎。 千放鹤又滴了一滴血进去,他的眼睛彻底迷茫了。 “月圆之夜,大夏皇陵正中心会出现一个塔,灵雀殿的人会出现。” 大夏皇陵?和惊雪棠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可那个时候她竟然没有察觉出一点异常。 千放鹤一挥手撤回灵力,悟喜的整个神情都发生了变化,他慢慢从地上爬起来,认认真真地看着面前的少女。 眼如秋水,眉似春山。 发髻上垂挂下的金色流苏与裙摆上的朱雀刺绣好似天与地在遥相呼应,悟喜透过一切光芒看见了少女眉心处并处存在的神纹。 散发出刺眼的金光。 眼前的人慢慢的与两百年前在左群峰与她交手的少女相重叠在一起。 同样金色的披帛在风中乱舞。 如果说不周山有颜色,那必然是金色的,悟喜缓慢地跪在少女面前,额头轻触在她的鞋上,极尽卑微,极尽忠诚。 “见过少君。” “来渝州城多久又制作出多少具傀儡?” “回少君,此来渝州城共一百八十年,做了一百三十二具傀儡。” 空气一下子就凝重下来,殿内烛火葳蕤,映照在两人身侧打出重重的浓影,话是如此的轻飘飘,没什么分量,可一具傀儡便是一条人命。 无论渝州城的百姓是不是真的知道必死的结局还甘愿去献祭,到底是人命。 是一百三十二位新娘。 “明日,你去坦白吧。”世间万物有因就必有果,此先恶因已达,她必须要给这些人一个交代。 “作为回报,本君给你一个痛快的死法,魂魄入轮回境后,万事一笔勾销。” 悟喜蓦然抬头,睁大眼眸。 千放鹤就站在面前,庄严肃穆的朱雀神像笼罩在她身上,明明近在咫尺却又好像隔的很远很 18. 神庙审判 [] 第二日神庙聚满了乌泱泱的人,往年都是河童大人会把朱雀神的旨意放在花轿里。 一个白胡子的老头,在众人的簇拥下走进了花轿。 他掀开轿帘,垫子上摆放了一个黑红的盒子,最上面有一层白色的封条,‘神不应允’几个大字赫然入目。 神的拒绝,是不是对他们渝州城的献祭感到不满意? 老头疑惑地拿起盒子颠了颠,还是蛮有重量的,风烛残年的手在上面回摸索,最后还是打开了。 里面是厚厚的一踏纸,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 “昌平25年春,来到渝州城,用妖术挑起万里风云,假造天出异象,恐出大祸,煽动民心不安,后冒充朱雀神,求万民供奉香火,要去渝州城献祭新娘......” “昌平28年冬,假扮剜心贼人在渝州城犯下二十多起命案,逼着民众再次献祭新娘......” “春和6年夏,用妖术使得东陵河决口,水淹数万人,假扮朱雀神蛊惑民心......” “宣武12年冬,连年大雪,民众冻死冻伤无数......” ...... “景越17年,渝州城干旱......” 老族长越看越是触目惊心,从大夏开国到如今差不多两百年,每一条都罗列的清清楚楚,这上面天灾不是天灾,人祸不是人祸,竟都是妖术...... 他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手愈发地颤抖,最后竟一口血喷涌在雪白的纸上,活生生的晕了过去。 后面民众惊呆了。 一窝蜂地围了上去,纸张上的内容被人大声读了出来。 刚开始是一片沉默,他们都如同老族长般,字是字,都能看得明白,听的见,为何组在一起却听不懂这上面所说的意思。 一时间,面面相觑。 “妖术,简直一派胡扯,下雨下雪干旱什么的,那是老天爷要发怒,怎么可能被妖术所控制。” “就是,妖术这么厉害,干嘛不直接去做皇帝,折腾我们渝州城做什么?” 你一言,我一语,谁也不信这纸上所说的一切。 这时,咯吱一声,神庙殿门开了。 从里面走出一个男人,他身姿如玉,容颜清飒,雪白道袍在风中猎猎飞舞,颇有一番仙姿道骨的韵味。 “这是谁?”底下人小声询问道。 “那还用说,能从神庙里出来的肯定只有河童大人。” 有不少民众对着悟喜竟要直接跪拜下来。 还不等他们反应过来,那男子紧接着开口道:“我乃仙门败家之犬,因修炼邪术为仙门所不容,后逃蹿至人界,盘踞渝州城百来年,数次布下天灾人祸至数万人流离失所,民不聊生,冒充神明,蛊惑民众献祭阴年阴月阴时所生女孩,用于修炼邪术......” “冒充朱雀神的人,是我悟喜。” “用河童身份蛊惑民众的人,是我悟喜。” “残害献祭新娘的人,是我悟喜。” “造成渝州城近两百年祸事的人,是我悟喜。” ...... 他声音洪亮的响彻在每一个人耳边。 他的话亦如纸张上所言,可依然有人不信。 如果朱雀神是假冒的,河童大人是为祸一方的害人精,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那么他们渝州城的百姓算什么?渝州城近两百年献祭的新娘算什么? “河童大人,快点回你的神庙吧。这次不满意的话,我们明天再献祭一次就是了。”一个老者站了出来,他冲着聚集的民众挥了挥手,又让悟喜跟紧回到神庙里。 他不管这个河童大人是真还是假,既然已经存在了两百年了,那他就是合理的,真的,正确的...... 否则,供奉了神庙近两百年的渝州城数万万民众,岂不成了愚昧的,可怜的,任人玩弄的笑话。 就算,他不想继续为渝州城做河童大人了,完全可私下里商量,之后他是死是活是走......都无所谓,可千不该万不该在这么多人面前说出一切...... 毁了渝州城的百姓近两百年的信仰,会出大乱子的。 “我没有开玩笑。”悟喜直接拒绝了老者的提议,“三年的干旱是我用妖术幻化出来的,等我死了,妖术便消失了,自会有甘霖雨露滋润渝州城。” 说完,他摊开手掌无数丝线从手心里冒了出来,而丝线又牵扯出一具具早已变成傀儡的新娘,“这是我在渝州城要求你们献祭的女孩,共一百三十二位新娘,均被我残忍杀害。” “今罪仙受天道感化,遂意收手,以死平渝州城的怨恨。” 悟喜说完也不管民众什么反应,他操纵着手心的丝线任由千万根红线惯穿过身体,被制成傀儡的新娘啃食他的身体,像是饿了许久的野兽闻着点荤腥就一窝蜂地涌了上去,大口大口的吃着...... 他曾把这些女孩制成害人的傀儡,如今命丧这些傀儡之口,也算是另一种报应。 不多会,悟喜被啃食完了,他消散的那一刻,傀儡也消散了,笼罩在渝州城的邪术同样消散了。 这时,干净的像粹洗过的天空顿时阴云密布。 轰隆隆的雷声没完没了,渝州城的百姓望着天,很快豆大的雨点子落在他们脸上,也沾湿了地面。 渝州城三年未下的雨终于在这一刻落了下来。 此时,他们才反应过来,刚刚那个男人说的好像是真的。 他真的是假冒的神明,他真的用邪术控制渝州城,他真的伤害了献祭的新娘...... “我好像在那群新娘里看见了我的小花。”一个大娘泪流满面的呢喃道,不知是雨打湿的还是悔恨,只记得她的小花很漂亮,眼睛像星星一样,离的老远便能认的出来。 “我早就说什么朱雀神,河童大人的,都是骗人的,你们就是不听,现在好了,难受了,痛苦了......” 越来越多的人反应过来,他们嘶吼,咒骂,泄愤似地砸了神庙,想去找悟喜报复却发现人早就死了,连尸体都没有留下,他们想泄恨都做不到...... “为什么偏偏是我们渝州城,为什么偏偏是我们百姓承受了这一切苦难......” 她跪倒在地上,向天去质问一切,向天去给她死去的女儿讨一个公道。 “大家听我说,很快我们渝州城又要来一个祸害了。”一个男人激动的冲在民众面前,他神情癫狂地比划道:“十六年前,皇后生下儿子的那一刻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