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司女装勾引我[无限]》 1. 冰心岛 [] 时间的指针如筛子一般掉着,模糊的表面已经看不太清数字。 官二钟将眼定在表盘上定了方会儿,才将表盘合上。表盘已经旧得不行,海洋上矗立的天使翅膀的花纹都已经模糊成了云,由此分不清海与天的边际。表盘与下方咬合,发出闷重的一声淡淡的响,好像时间的流动也能被万物听到。 蓝色的袖口上有一枚透明的袖扣。那不是一般的,官二钟响,不管要丢掉什么,这袖扣是万万不能丢掉的。 他的后背弯了弯,食指轻微地一抖,将脖子上的吊牌取下。 姓名:官二钟 性别:男 职位:岛内直属3级特职调配员 吊牌的背面,有着一枚简洁的符号。黑中之白,土中之水,寄寓着人类对地球与世界最纯真的瑕疵。嗯,说是妄念也蛮合适。 官二钟用修长的手指勾了一下那符号的边缘,然后将吊牌工整地放在桌子上。他在镜子前整理了一下头发,对镜自照的时候,一旁的手机持续发出消息音。 王狗:为什么不回消息?? 王狗:你妈的为啥不回消息,你妹的十个小时了。你他妈是冰心岛研究员,又不是冰心岛停尸员。 王狗:你真想死了。我服了,还得我去找你,年年都是这样。你就不能主动来找我一次?我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官二钟面如冷水的脸庞这才勾起一丝淡笑。王宵之......自己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但唯独对不起这个一起长大二十年的兄弟。命里的兄弟。 但就是因为命运的丝线缠得太紧,掉入深海的人只有他一个,就够了。 他将手机的震动置之不理,以近乎残忍的心态摁下了关机的按钮。从2169年开始,手机便是一张比纸还轻薄的超轻毫米薄层,没有任何外接键,轻触最下方的标识即可关机。 机械门随着脚步声合上。原本空白的房间更空白了。唯有高墙上那一幅蓝色的帆船海洋画,释放着独立的色彩。以及那老旧的怀表,被遗弃在床上,孤零零的,像坏掉的洋娃娃。 -- “官二钟!!你他妈是不是想死!!!” 一米七的官二钟被一米□□的高个青年拽着衣领掂了起来。那皱起的浓眉像是因地脉涌动轰然隆起的喷张之怒,三眼皮的大眼里瞳孔狠狠瞪着,下一秒就要将官二钟活活撕了啃了吃。 官二钟试着挣扎了一下,但很快就放弃了。 “看着我,”对方掐着他的脖子,“妈的看着我。” 官二钟眼神一直虚虚往外扭。 “我叫你妈看着我!” “我妈,我爸,我爷,我奶,都为海洋夺取了生命。”官二钟握住拎着自己领子的手,目光淡然,嘴角抿得直直的,“对我来说,早就无所谓了。王宵之,你别犯傻,你拦不住我。” 王宵之听到前话还将悻悻松开点手,结果听到后语后,冷笑了出声,往前逼近几步,鼻尖几乎要贴到他的额头。 “我不管你,谁管你?” “你没必要管我。”官二钟看着他,眼神澄澈如尚未被污染的海洋以及极地上未被人类踏足的雪,那眼神直直让王宵之一晃,“王宵之,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唯一的兄弟。你跟我不一样,你是富二代,你爸妈都爱你,你还有一个哥哥,你还要接手你爸妈的公司,你的未来充满一切光明和可能。” “而我,”官二钟垂下了睫毛,那脆弱如被折断翅膀的白鸟一般的情态让王宵之无法抑制自己内心的汹涌,“我是被世界遗弃的一滴水。除了回到海洋,我没有可去的地方。” “搞什么......”王宵之瘪了瘪嘴,眼神重了重,“别天天搞那些浪漫玩意儿,我听不懂。总之不许去,好好给我待着,不想给冰心岛打工就跟我回去吧,我的钱养一万个你一辈子都足够。” 换言之,不,换言之的后半句话王宵之没讲。不是不合适,而是没时机。 官二钟笑了一声,抬起手,拍了王宵之的肩膀一下,过了半拍,又拍了一下,不过重了些。 他的后脚早就离装置有一步之遥。 “不准!!” 撕心裂肺的叫喊。天堂与人间的转门之隙,原来也会有人为他痛哭流涕啊。挺好,但是对官二钟而言,人间更胜地狱,海洋才是家乡。死去的地方才是故里,因为那是新生之处方。 转手被转动,圆体大罩猛地打开,官二钟轻笑一声,便掉了进去。 装置像食人花一般合上了嘴。只能隐隐听见无边的水声。 这一步多么遥远,又多么接近,曾经与身边只隔一步之遥,如今却空空如也,奔跑地再远也够不住边。 王宵之跌跌撞撞地后退了几步,随后又泄气般的锤在装置上。男儿有泪不轻弹,但大悲之时又怎能不流泪。温热的泪水滚在手背,连万分之一滴都比太阳更滚烫。 太阳既然你这么滚烫,为什么不能温暖所有人呢?如果我一个人的温暖不够的话,为什么你不帮帮我温暖一下他呢? 泪水逐渐聚流成河,王宵之像颜料滚落画布一样慢慢蹲了下去,将头埋在了臂膀里,头止不住地发颤。过了会儿,他却一点点将头抬起来,眼中掠过定色,将手摁在了那毫无生机的机器上。 “装置......冰心净水轮换转换仪......” -- 他的耳边被小鱼轻轻咬了一下,如水波一般卷来一层又一层的浅吟低唱。声音轻盈而破碎,让人想起小时候听到的童谣。 官二钟茫然地睁开眼。睁了一下,又睁了第二下。 嗯......成功了? 长辈说的果然是真的。洛支宜也真是厉害,真的研发出来了真正的“大家伙”。 官二钟侥幸地庆幸了一下自己还活着,摸了摸将自己托起来的水一般平面,露出了一个极其温和的笑。仿佛那是自己的孩子。是自己的父母。是自己的老师。是自己的家乡。 代表最纯真、最无邪的水,是大地母亲哺乳万物的汁液的水,被污染了,被狠狠污染了。所有的真但凡混入一滴的假,整片无暇都会变成破碎。 【检测到外来数据波动——叮,测试通过。】 【该样本为主动样本,已命名为编号b1312,由于特殊传送方式,特标记为x。】 【欢迎来到外海的边界,此处为内海与外海的交接点。】 【检测特殊值波动,开启岛主的遗言:我们都是海洋的孩子,可惜有些人类真是忘恩负义的败类,受其养育却丝毫不懂得感恩。海洋的污染已经让未被污染的水成为了天价之宝,数不尽的病毒是病重海洋的诅咒。不,其实是恩赐。】 【我们花费了几百年的努力,不知道用了多少时间和生命,找到了这条复原与拯救之路。在极其遥远的“外海”,有真正的“水源”。我们无法通过人类的方式与外海沟通。于是,我们有这样一部分人——他们以生命为信使,将我们的“信”送出去,再将外海的“信”取回来。】 【我们只是连接者,不是创造者;我们只是请求者,不是抢夺者。】 这些字出现一定时间后便化为水滴,落入了平面。 【由于特殊标记x,结合编号b类,即将发放初始信印】 【数据处理中。处理完成。】 【无暇信印:海洋祝词 简介:海洋给闯入者宽容的祝福,也给予其考验。愿你善待海洋,海洋也将给予你最动听的祝词。 可在进入外海前使用,随机使外海内的某一成员拥有一张补字条。 可无限次使用,但需要隔次使用。如本次外海使用,下次外海便不可使用 。 等级上限:8 升至4级可知晓本信印具体使用对象,升至8级可强制此补字条归于自己使 2. 黑白囍(一) [] 王宵之一笑。 官二钟莫名心虚了,悻悻放下了手,后退了几步。 “你不该这样做。” “我咋样做,该咋样做,要咋要做,要得个你个鳖孙儿管?”王宵之俊脸上露出一抹极冷的笑,官二钟以前都是看见他这样对仇人笑,如今这个仇人变成了自己,心里也十分不是滋味。 “......别生气。”官二钟睫毛垂了垂,“这是要命的地方。” “哦,要命,专要你的命?” “......我们祖祖代代相传的使命。新中国建国以来,我们的任务就开始了。我们世代守护水源。承国家之命,这是我们的信仰。”官二钟摸了摸袖口的透明纽扣。 “啧。你在冰心岛一直干什么,你当我全不知道?官二钟,我真不知道你是真的狼心狗肺,还是拿我当猴子耍。” 官二钟有点被逼急了,“四狗,我真不是把你当猴耍......你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我告诉你过很多次。” “咳咳。” 王宵之被身后的声音吓了一跳,官二钟摸了摸他的肩膀,余光里走来的女孩这才露出明显的脸来。 是一位拿着相机的女生,看起来二十来岁,穿着淡黄的开衫和米色的长裙,梳着温柔又俏皮的双马尾辫,辫子上还系着同色系的蝴蝶结。皮肤白得像桃乡里的白桃儿,嘴巴不点而红,水红水红的,她是那种不过分不张扬的漂亮,漂亮得恰到好处,让人知道原来连漂亮都能漂亮得让人舒服。 可官二钟只看了她一眼。 凡是见过总指挥官的人,对颜值都有极强的免疫力。 毕竟那可是真正的神颜。 要是不搞研究,出道当明星,总指挥官只需要安安静静地坐到那儿,就能迷倒万千少女。 女生似乎有点害羞,目光在官二钟和王宵之之间游荡了一下,最后落在王宵之身上:“那个,你们是第一次来这里吗?” 王宵之没有理会她。他还在气头上。眼睛还带着委屈的红。 官二钟忍不住叹了口气,离王宵之走近几步,挨住他,对女生道:“是。” “太好了!我也是!”女生脸儿上露出明显的欣喜,刚才不被王宵之理会的尴尬马上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们可以一起组队!” 官二钟刚想问话,却被王宵之冷冷掐住了截儿:“我俩一起。” 别人插不进来。 一连两次被拒绝,女生脸上有点挂不住了,官二钟见状,放轻了语气问道:“你第一次来,不害怕?” 女生甜美地笑了下:“我是家里人送进来的。不怕。”说着她拿起手中的相机,对准那田野般的白,“我是来圆满自己的梦想的。对了,我叫覃安安!你叫......” 她的话再次被王宵之打断:“事儿真多。没完了?” 官二钟拦了他一把,不好意思地对女生道:“我朋友心情不好,不好意思。我叫官二钟,” 王宵之狠狠啧了一声,把脑袋转到另一边,“耳目之官不思而蔽於物的官,二猫的二,万钟则不辩礼义而受之的钟。你要讲多少遍。以后我来替你说好了。麻烦死。” 覃安安的眼神在两人之间飘了几圈,露出一个纯真的笑:“两位感情真好,一定是关系特别好的朋友吧?” 王宵之重重哼一声,刚想说什么,远方却传来了明显的水声。 一位皮肤黢黑的老者,手上绑着一条绿色的丝巾,踏着一艘木制的船,摆渡而来。 那船里,除了老者,已经有另外七个人。 草帽将老者的脸遮得七七八八,看不清他的神色,不过他的话语倒是冷冰冰的:“你们仨,是想直接死在外海的边界?上船。” 官二钟连忙拉住王宵之,攀上了船。 最靠近船板的是一高一矮两位男人,他们向官王二人投来了善意的目光。这两位面容朴实,高的那位一身休闲服饰,矮的那位竟然穿了一身纯黑的西装,活生生像个被烤焦的黑蛋。高的看起来和蔼可亲极了,在官二钟上船之时便投来了善意的笑,待到他上船后,指指自己,“陈九涛。” 又指指那位胖胖的黑西装,“我的搭档,洛十忆。” 姓洛? 官二钟的目光立马不一样了些。 不过不太像,应该不是。 上船前正在与一位外国人攀谈的男大学生,穿着一身红色的运动校服,背后还有“A大必胜”的字样,也转过头,“李诺,大学生,跑200米撞破头了,醒来就到这里了。” “hello,”与其攀谈的那位外国人,明显是个纯正的欧美帅哥,身高一米九加,金发碧眼,竟然能讲一口如母语般流利的中文,此时不得不感慨祖国的繁荣昌盛,“我叫布尔克林,中国是我第二个家乡。” 四位男士身后,两位姑娘正聚在一起,其中一位看王宵之都快看直了。 官二钟在心里十分的无奈,不至于吧,知道四狗帅,可是他也不差吧?怎么凡是见到他俩的女孩子目光全沾在四狗身上呢。 “别害羞,姑娘们,我们都做了,该你们自我介绍了。”陈九涛十分和蔼地安抚道,“你们是不是有的人第一次进入外海。自我介绍是每次入海前必须的。我们是一个团队,自我介绍是特别有必要的。只有更好地了解彼此我们才能顺利地送信。” 寸头女生第一个张口:“林麟,女,24岁,在内海是一名武术馆教练,第三次入海。”她的五官实在秀气,却故意把眉毛描得跟男人一般粗,头发也短得只有薄薄的一寸,“我只有一枚信印。要组队的别来找我。” “别这样,别这样,”陈九涛盯了她好一会儿,“我们都是一个团队。别说外面话。” 林麟旁边站着一位化着精致妆容的玫红色旗袍女子,身段玲珑有致,肩上披着一雪白的狐绒披肩,就是她,直勾勾地朝着王宵之看。她涂着妃色的雾面口红,显得更加风情万种,偏偏五官又淡又冷,这种矛盾感让李诺一直投来不间断的视线。 “齐慕灵,28岁,第一次......送信。” 李诺感兴趣地开口:“你也是第一次进来,姐姐?” 齐慕灵明显对这个毛头小子不感兴趣,如猫一般不冷不淡又娇然自得地哼了一声,却让李诺更加兴奋了。 陈九涛给了洛十忆一个眼神。 “三位也是第一次来外海?”陈九涛友好的视线转移到了官二钟三人身上,在官二钟的袖子上停了极其短暂的一眼,眼神有微妙的变化。 这一切都被官二钟收入眼中。 “是。”官二钟也礼貌地答了声。 王宵之看着陈九涛,点了点头。 覃安安则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是呀,我是第一次来,请多多指教喽~” 陈九涛看着她不慌不忙不紧不慢还能笑得出来的娇美脸庞,不由得一愣,再看看齐慕灵,她精致的妆容稍稍有些花,左脸明显地还有些泪痕。 “说够了吗?”那划船的老者冷不伶仃吐出几个 3. 黑白囍(二) [] 路途颠簸,几位陌生洋流的旅客都选择修整一下,在海的怀抱与静默的割喉里进入的梦乡。 唯独有洛十忆和齐慕灵没有睡。 但洛十忆阖眼休息,齐慕灵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她不知道其他人是怎么进来的,反正她自己是差点被弄死,醒来后就来到了一个奇奇怪怪的水面,然后被栽上了船。除了衣服以外什么都没留下,除了一面小镜子。 在水面的时候,有一个奇怪的声音告诉她,这个东西叫“信印”。 她闲得无聊,打开那小镜子,抿起嘴唇,左照照右照照。 旁边唯一没有入睡的洛十忆仿佛也睡着了。 怎么都这么能睡?都是猪吗?齐慕灵不屑地翻了个白眼。 要是有烟就好了。她淡淡想。 船上怕是只有她和老船夫醒着。他们就不怕老船夫趁他们不备对它们干什么?一点警惕心都没有,好在她还醒着。 这样想着,齐慕灵朝船头望去。 她的身子猛地一缩,镜子“啪嗒”一声坠在了船板上。 船夫的背影停下来了,好像立在海中的一帆杆,静默地如同群谱中的一粒音符。而他就那样佝偻着身子,握着桨,一动不动,整条船...... 却在自己动! 齐慕灵整个人懵了,冷汗在不经意间浸透了脊背,她从脑袋尖到脚缝,开始剧烈地抖动。她慢慢地蹲下身,手上带的戒指也随着主人不停发抖,捡起了那方小小的洋镜。 !! 站起身来握着镜子的齐慕灵,受到了前半生前所未有的冲击。 船头,坐着一位小孩。 那小孩子通体虚无,透明质一般的躯体,却有微微淡淡的颜色,小脚没有穿鞋,上面还沾着点泥土的腥气。没有实体,却有味道。衣服材质虽然破,但缝缝补补地细致,倒是有模有样,只是那一双眼睛—— 湛蓝幽灵,如通鬼魅。 见齐慕灵一直呆呆看着自己,浑身发抖; 那小孩蓦地发出“噗嗤”的声音,双唇咧到最大的弧度。 “黄道吉日,黄道吉日,砍梓木,砍梓木,做花轿。做花轿,抬上梁。抬上梁,金女姑娘,金女姑娘,水容颜,花肌肤,俏脸蛋儿......梓木轿上雕那、雕那麒麟送子,麒麟送子,麒麟送子呦、麒麟送子,送一子两子三子四子,五子六子七子八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送一子两子三子四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 “麒麟送子呦、麒麟送子,送一子两子三子四子,五子六子七子八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送一子两子三子四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 “黄道吉日,黄道吉日,砍梓木,砍梓木,做花轿。做花轿,抬上梁。抬上梁,金女姑娘,金女姑娘......” 轻轻的童谣明明调子温婉,却被小孩读得格外顿挫,最后上扬地十分尖锐。而等他轻笑着要在唱一遍这首童谣,唱到“金女姑娘”时,齐慕灵仿佛受到了什么天大的刺激,捂着耳朵尖叫起来。 李诺率先醒来,接着是陈九涛和布尔克林。 齐慕灵早已泪流满面,无意中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 本来光洁饱满的额头,出现一道金色的水滴符文。 “啊!!!!!!” -- “醒醒。” 官二钟迷蒙地睁开眼,自己好像依旧身处水面上,起伏的波折是母亲亲手缝制的外衣,将他裹了起来。双目所及的天空仿佛变远了,他从世界的边缘渐渐消失,又来到了某个地方。 ...还是身处船上。 只是船上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别哭了,”李诺离哭声最近,官二钟顺着他的身后看去,就看到了正在抹眼泪的齐慕灵。 她鲜艳的玫红色旗袍再次被泪水沾湿,梅花带雨,在有心之人眼中当然别有一番风味。 不知何时,齐慕灵的双唇颜色更加鲜艳,是因为哭过的原因吗?但哭泣好像并不会使人唇色加重。官二钟想着,没有动静。 “船上......有不干净的东西......我看见了,我看见了......” 船头,正在划船的老者抬起自己的草帽,幽冷的目光像是从旁若无人的草丛中伸出的蛇信子一般,狠狠地抽了齐慕灵一眼。 齐慕灵明显被老者吓到了,哭的声音明显变小,一抽一抽地,被李诺安抚着。 布尔克林挠挠头,用标准的普通话道:“好像......在你们中国,不干净的东西......只会在晚上存在吧。” 齐慕灵张起一个“你懂什么”的眼神,娇中带媚,欲云先雨,惹得李诺连连给了布尔克林几个不妙的眼神。 陈九涛却看了老者一眼,要说什么,被洛十忆拉住,却拍了拍他拉住自己的手,上前道:“齐小姐,你怕是第一次来,有点紧张。不要紧张,有我在,会尽最大努力保护大家的生命安全的。只要送好信,一切都好。” 林麟扭过头,极其轻声地嗤笑了一声。 若是真有那么简单,那些、那些和那些事情,还会出现? “先告诉我们,你看到了什么?应该是看错了。” 齐慕灵声音有些发尖了,像是被磨碎后尾部成了更尖的锥形的簪子:“不可能!我亲眼看到了,你们睡觉的时候,船头,坐着,坐着......一个蓝眼睛的小孩......他朝我笑了一下,然后......没了!!没了!!” 老者握着船桨的手一顿,慢慢转过身,目光里淬着寒锋一样的冷,“不想死,就闭嘴。” 齐慕灵明显被狠狠威慑到了,捂着唇偷泣,李诺柔声安慰。 覃安安一直没说话,笑眯眯地看着这一切。 陈九涛和洛十忆交换了一下眼神,似乎两人达成了什么心知肚明的共识。 船缓缓靠岸。老者将草帽一扔,冷冷露出一个不太友善的笑:“诸位,该滚下老夫的船了。” 齐慕灵浑身一个哆嗦,踉踉跄跄踩着高跟鞋下了船,差点摔一个大跟头,还好被身后的李诺扶住。 洛十忆看了李诺一眼,“这小子心真大。来外海还顾得上春心砰动。” 陈九涛笑着摇了摇头。 放眼望去,村子里绿野荡漾,一望无际。湖水清澈,荡着几只白青的鸭儿;碧天广阔,偶尔还能听到稚童的轻笑。杨柳低垂,扫出淡花朵朵;春风伏地,映绿十里方田。 布尔克林将手放在头上远眺:“哇,好一幅中华田园乡景画。” 洛十忆看了这个老外一眼,“我们是来送信的,不是旅游的。如果你抱着旅游的心态......”他挺着大大的肚子哼了一声。 老者已经划着船消失了。覃安安掏出怀里的相机,对着四处咔嚓咔嚓照。 布尔克林拍了拍洛十忆的肩膀,哈哈大笑道:“guys,明显她才是那个来旅游的人吧。” 官二钟的目光在她的相机上停了会儿。 王宵之摸了摸头,咂了下唇,“......啧。有什么好看的?相机吗,回头我给你买十台。” 不远处,急里忙慌赶来了一位中年人。 中年人身穿一身墨色的布衣,看起来简朴极了,上下打理得极好,将最朴素的衣服穿出了知书达理的味道。八字眉,深邃眼,五官端正,眼尾落着一滴痣。 “可来了,你们可来了。”他粗粗喘了几口气,手在腰上扶了扶,脸上凝出一幅愁眉苦脸的作态,“我这老陈村......唉,鸡不生蛋,猪不产仔,可叫人忙坏了......几位父老乡亲们,啊不,贵客,一定要为村子里出出主意想想办法啊......陈某我感激不尽......” 陈九涛连忙上前扶住他,“村长您先缓一缓,缓一缓,甭着急呢。” 两人嘘寒问暖的过程中,官二钟注意到了村长手上带的腕表。金边银齿,里面还有小小的钻,一看就价值不菲。官二钟虽然家中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但从小跟大富大贵的王宵之一起长大,对这些多多少少有点认知。这金并不夺目,所以正常时候,也不会第一眼注意到它。 一种沉稳内敛的贵。 “好好好,谢谢你了,没有其他人了吧,我带你们先安置一下住处......” 洛十忆却给了一个眼神,陈九涛马上道:“哎呀,村长呀,我们初来乍到,还是您先带我们了解下村子里的状况吧。方便的话,我们能否到您家中一拜呀?” 村长笑着摆摆手,笑容朴实客气,“那当然。你们......外来人,就是太客气喽。” 村长带着几人浩浩荡荡地进了村。 官二钟等人成功踏入了村长家中。村长家里跟别家从外面看相差不大,甚至连 4. 黑白囍(三) [] 王宵之是二十年的兄弟。 更是他想也没想到就跟着他一起来到外海的人。 官二钟几乎是确信他会告诉他的。 结果过了整整半分钟。 王宵之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官二钟你了一声,拳头握了握,有几分咬牙切齿道:“王四狗,这是外海,这是外、海。” “外海,就是吃人的地方。里面的里面,有多少、多少,数不清的尸骨......” “你第一次来,有些东西,我必须告诉你。” 王宵之吊儿郎当翘起了二郎腿,“你也是第一次进来,你怎么就知道了?” “我当然知道。”官二钟直直看着他,眼睫毛细密,认真的时候像是时光落下的一扇窗,他垂在大腿旁的手握紧,又在一瞬间松开,唇合了下又张起:“我当然知道。你知道我为什么知道。” 王宵之想了想,哦了一声,“这样啊。那你说。” 官二钟知道这货还在生气,温声道:“前人将外海分为光明海、黑暗海和绝尽海。在每一次外海中,我们都有身份:传信者,持信人,读信者,解信人,送信人。每个身份对应自己的职责,这些职责串在一起成了整个送信的过程。如果......一个人不能尽到自己的职责,就会死。” 他的睫毛张了张,“光明海,是指进入外海前我们就知道所有人的身份,比如我会直接知道你的身份,也会直接知道其他人的身份;黑暗海是指只有自己知道自己的身份;而绝尽海......” 官二钟似是想到了什么极其不好的回忆,顿了片刻,沉声道:“......一开始,你连自己的身份都不知道,只能在进入外海后不断摸索。这种海......的难度特别高,几乎是......没有成功概率的。” 他勉强笑了一下,“不过没事,一般而言,绝尽海出现的概率也特别小。” 而且一般都出现在特别往后的情形。不过这后半句话官二钟吞在了肚子里。 “你是什么?” 王宵之反问道:“你是什么?你先告诉我。” 官二钟叹了口气,颇为无奈道:“送信人。” “......”王宵之低了低头,“是最关键的那一种吧?” 官二钟好笑地摇了摇头,“什么跟什么。外海中,每一个身份都是必不可少的......只要有一环完全断了,就很坏了。” 王宵之别了别头,耳朵旁掠过诡异的暗红,“嗯。” “我是解信人。”他突然露出了极淡的笑,“要是死,也会死你前面。” 官二钟突然愣住了,猛地摁住他的嘴,又松开,语气强烈道:“呸呸呸,快说呸呸呸,瞎说什么呢,你要再说这种话,我真的不高兴了。” 王宵之低头笑了一下,“呸呸呸、呸呸呸。” “我们努力送完信,就都能活着。你要跟紧我。我们尽量都一起行动。” 王宵之啧了一声,“我当然得跟紧你,不跟紧你,不知道你转眼又跟哪个好妹妹好上了。” “我哪有。”官二钟无奈。 “你哪有?”王宵之冷笑。 官二钟纯粹觉得王宵之太孩子气,毕竟从第一年认识他开始就这样,一直孩子气了二十年,他倒不觉得讨厌,这种鲜活的孩子气像棺柩里漏进去的氧气一样,让他虽然被绑带绑紧却始终没有成为木乃伊。 官二钟笑了笑,脸色渐渐变得郑重,伸出三根手指:“牢记,必定导致死亡的三个条件:未尽职责、完全污染、送信失败。” “负有该身份的人没有尽到他的职责,会死;被完全污染,会死;最后送信人没能把信送达,全部人都会死。” “知道了知道了,”王宵之不耐道,“我又不是傻子......还要你重复那么多遍才懂......” “......认真听。”官二钟差点掐他,“除此之外,外海里一般会存在敌对生物,比如怪物什么的,一定要小心。” “好像在打游戏。” “慎言!”官二钟这回是真的气了,长眉一拢,眉目间凛出点冰色来。 王宵之立马端正了些态度,瞧他不愿意理人了,连忙伸手道:“好好好,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官二钟不理他。 “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说这样的话。呸呸呸。” 官二钟这才恢复少许,凝色道:“这村子有不少古怪。我们要先找到信。你先跟着我行动,记着,一定要先跟着我。” 王宵之连连应是,嘴角浮起一抹似有似无的藏不住的笑意。 -- 一旦认真起来,时间便过得飞快。 这村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沿河而建,不过村民住的倒是都离那河有很长一段距离。官二钟不免感到奇怪。认知可能出错,但感觉不会。但凡所感有奇怪之像,其中必有其因。 陈九涛本来主张根据自己的安排让大家查明线索,林麟率先拒绝,有些尴尬,后来大家就干脆各查各的了。 王宵之抱起来一只鸡,按理说鸡应该挣扎挣扎扑通下翅膀的,结果完全没有,真真是“呆若木鸡”一样被王宵之抱在怀里。王宵之使劲戳它,它才久久之后发出一声尖叫,挣扎着到了地上,呲溜一下跑走了。 “跑得倒是挺快。” 官二钟带着王宵之跑了一大圈,几乎把一半村子转了个遍,太阳正悬在空中,炎热的气息铺面而来。 王宵之疑惑道:“难道是因为太热了?” “应该不是。天气变冷母鸡才会不下蛋,现在的温度远远谈不上冷,这里光照也充足,按理说产蛋条件都是具备的。” “不亏是我们官大研究员。”王宵之拍拍二钟的肩膀,“我现在可需要大研究员的保护了,你可要保护好我呀。” 官二钟微微笑了一下,“别闹。这个点儿,该吃饭了。我们得回去一趟。” 两人说说笑笑的路上,突然蹦出来一只野猫,纯白的毛色,却有些脏了,一看便是白毛的中华田园猫。那猫体态瘦削,身形如影,不知从哪里跳到了两人身后,咬住王宵之的裤脚,吓得他一大跳。 “我曹,什么东西....” “是只猫。” “他咬我裤脚干什么??” 官二钟也起了些坏心思:“连猫都知道你裤子贵吧。” 小猫舔了下王宵之的小腿,又喵喵喵叫了几声。 王宵之看了它好一会儿,“啧,你说它是不是饿了啊?咱俩从哪儿弄点吃得来。” 猫吗。官二钟蹲下身来,看着围在王宵之脚旁的猫。他眼神一动,试探性地伸出一只手,随后温和地笑了笑,友好地在猫身上摸了一下。 那猫明显没有反抗,反而十分享受地伸展下腰肢,舒服地发出一声喵叫。随后还舔了舔官二钟的手。 “看来像是想吃东西了......”王宵之若有所思,刚想说什么,却见那猫一溜烟儿跑了,怎么叫就叫不回来。 官二钟却毫不意外,站起身来,笑道:“我们走吧。” “啧。”王宵之似乎有些不解,“这......外海里出现一只猫是什么意思?难道是什么所谓的线索?” 官二钟弯弯唇,“一只蝴蝶尚能引起一场海啸,猫又怎么不能拥有天大的能耐。我们看着吧。” 两人回住处的路上,官二钟突然一停。 他皱了皱眉。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王宵之盘起胳膊,“喂,那个布尔克林都说了,青天白日,怎么会有那种......” 王宵之的瞳孔骤然缩小。 女声。是凄厉的女声。 时有时无,时有时无,仿佛被一只大手捂住了嘴,又拼死挣扎。 “不好!” 官二钟猛地朝那个方向扭头,只见不远处是一片农田,什么人都没有。静悄悄的,正炙的阳光沸在麦穗上,一切仿佛静止的田园画。而偏偏这样,若隐若现时有时无的尖锐女声才如刮刀一般梭着人的神经。 “啊!!啊呜——” 明明是日光正盛的白日,却平白无故多了股子冷气,如女鬼的手一般顺着脊椎轻轻抚摸 5. 黑白囍(四) [] 砰。砰。 一阵阴气刮过,王宵之健壮的身躯一抖。 “我们真的要去吗...”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官二钟倒是不怕,拍拍他的背,“还是我走前面吧。” 王宵之明明怕得要死,却偏偏要走在官二钟前面。 官二钟好笑地摇了摇头,谁知王宵之一个踏空,大叫地跌了下去。 麦地是空的...... 下面是空的。官二钟没来得及拉住王宵之,也顺着铺着的麦秆踩了下去,不过好在麦秆之下是不高的土道,官二钟刚想起身,就听到了仿佛近在咫尺的尖锐女声。 王宵之吓得猛地一缩。 官二钟安抚性地摸了摸他的背,“别怕,有我。” 他抄起那粗木棍,顺着不大的土道往前爬去。 前方果真还开着一个更大的口。 “啊!唔......” 声音更真实了。倒不像是其它东西发出来的......像是活人。 官二钟刚想更进一步,就发现自身周围多了某种磁场一般的东西,脑中信息一闪,才知道自己被施加了所谓的“信义宝相”。 86h的冷却时间......不用在晚上...... 而王宵之仿佛知道他要问什么,贴着他悄悄道:“我担不起后果。” 这句话琢磨起来可太意味深长了,可是我们迟钝的二钟根本琢磨不出来也根本没空琢磨。 官二钟侧耳。 还有男性的声音。好几个,仔细听,应该是四个人。 嗯......看来不是想象的那样。王宵之能打,自己是能算还行,高但瘦,虽然有劲儿但比不过村里日日干活的大汗;两个打四个还多半要救人,悬。 而王宵之听到这些不堪入耳的声音,脸彻底黑了下去。 他拎着锤子,就进了里洞。 官二钟连忙跟在他后面。 只见漆黑的洞穴并不大,点着几根红得有些渗人的蜡烛;蜡烛旁的粗糙木板上摆着几盆刚开的烈酒,味道熏人;那酒缸还是血一般的红色,一个“喜”字如鬼爪一般张牙舞爪,看得人触目惊心,怎么看怎么别扭。 这喜字......不像是人写的。 既不像是小孩的字体,也不像是醉酒大汉的,嗯......单纯不像人写的。通体扭曲如魂,令人发渗。 在这晃动的烛光下,映射出四道矮壮的影子,逼着一道瘦弱的女性。 官二钟瞪大了眼。 林麟? 直接拒绝陈九涛安排的林麟? 这才第一天,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烛光下如破碎蛋壳一般沾了些血的寸头,以及寸头下依旧不掩眉目清秀的女人。 她并不白但细的胳膊上如鳞片般出现了擦伤撞伤咬伤的伤口,大多已经出血,这些鲜红的血和鲜红的蜡烛以及鲜红的喜字聚集在一起,好像整个洞穴里被狰狞的血红慢慢融化了一般。 四个大汉都不高,但胜在身材魁梧有力,又是四个男人对上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再强大,在只有冷兵器的情况下,几乎也很难抵抗。 一个盯着林麟,滴下一滴口水;一个拿着一把小刀,上面沾着全新的鲜红色彩;一个已经把裤子仍了,并劝另一位效仿自己。 粗鄙言语连贯而出。 “小丫头,倒是倔得很,是不是还没尝过男人滋味呢......” “你就乐着吧。婊子。” 村汉粗糙的、布满茧子的大手猥琐地搓了搓,恶意如同毒蛇一般垂着涎水。 林麟双手已然被绑住,纵使身上已几乎全部都是伤口,双目也依旧不屈雪亮。 她的上衣已经残破得不成样子了。 官二钟的火气也上来了。 王宵之的信义锤本来属性就高,现在这厮又使用了一个强化效果,锤上出现了锤光,直直往四个男人砸去。 官二钟见情势不妙,大喊:“四狗,别弄死人!” 王宵之眼红的气势,真像是一锤子要把四个人都砸扁。 “这是什么锤子......还会发光?俺不是在做梦吧?” “陈不,别犯傻了,快躲!!” “啊啊啊啊救命!不要打俺!!” 天赐信印真的恐怖如斯。强化效果明显是用来对付boss那种级别的,至少应该是非人生物,面对四个壮汉也足够了。 官二钟冷冷看了他们四个一眼,其中一个竟然还妄想还手,不自量力。但他实在还是放心不下来,即使明知道有信印在手,还施加了强化效果,却还是担心王四狗太过单纯被暗算。 果不其然,有一位大汉绕道了后方,准备从后袭击。 官二钟皮笑肉不笑,抄起木棍,对着后脑勺不轻不重就是一棒。 “饶命!!仙人饶命!!小的是被撺掇的,被撺掇的!!” 最胆小那一个连连求饶,把另外三个供了出去。 四人中最健硕的那个哼了一声,对着那散发金光的大锤一眯眼,大臂上肌肉鼓起,要朝王宵之攻去。 “别装神弄鬼了!”他冷哼道,“自从陈甲带来那一堆好东西,弟兄几个什么没见过?” “该死!!”拳头撞到了那大金锤,差点废掉。怎么这么硬? 而官二钟飞快地望向四周,林麟被几人用红色的绳子绑着,唇色殷红,有的是自己咬得,有的......是酒。 林麟被灌了酒。 官二钟心中的怒火突破了一个瓶颈。 谁说村中人朴实的?村里人可怕起来,愚昧与无知变成了道德最好的退让词。 官二钟看着绳子,心头一亮,靠近林麟,用眼神安抚她,拿那蜡烛小心地往不直接接触皮肤的一处地方小心地烧了一下,慢慢烧断,有力的手握住她的手腕,将她带到洞穴口。 而几名村民见林麟被救走,明显急了。 “这臭娘们..” “这婊子生的..” “日!” “走。”官二钟一推林麟,见她坚毅的眼神,微微叹了口气,轻声说:“你身上伤重,留下来无益,快走去疗伤。” 官二钟还怕林麟的性格不会照做,谁知林麟看了他一眼,不太方便地顶着一身伤,用胳膊支着地从土道爬了出去。 这下就不用顾忌那么多了。 官二钟活动了一下手腕,拿起木棍朝几人走去。 他还是练过的。官家人,谁没去过堂里? 官二钟身体虽然不如王宵之健壮,但胜在轻巧敏锐,个子高,可下手处多,他眉一扬,对着骂得最脏的村民的重要部位打了下去。 “痛!!!” 满身腱子肉的壮汉如青蛙跳水一般向后连连退去,双手抖着捂着裤子。 “做人记得把裤子穿好。”官二钟冷冷道,他另一只手握着原来绑林麟的绳子,“王四,来。” 王宵之看着那绳子愣了几秒,不过很快明白了官二钟的意思。 两人意味不明地相视一笑。 在王宵之强化过的神力锤子的压迫下,两人用那相当不短的绳子将四个壮汉绑到了一起。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其中两个是懂形式的,已经开始连连饶命。 “说吧。为什么要这样做。” “呸。”最壮壮汉旁边的男人揩了下鼻子,呸了一声,“哈,你是新来的外乡人吧?呵呵,既然你这么想知道,小爷几个就告你为什么。” 一股痞子味儿。 官二钟不悦地皱皱眉。 “俺们男人最重要的是什么!开枝散叶、传宗接代啊!他妈的没有个媳妇儿咋地生小孩啊,谁生,找谁生啊?!男人他妈自己又不能生孩儿,啊呸。” “......经过那件事后......” 6. 黑白囍(五) [] 官二钟看了眼王宵之,王宵之明显也闻到了盖子里传出来的汽油味儿。 这个外海明显是比内海落后很远的时代,他们在外面转了半圈都没看摩托车之类的东西,当然不排除也藏在这样的地下洞穴里。 联系刚才的情景,官二钟知道了刚才胆小陈在怕什么。 ......他当是拿着蜡烛,正在燃烧着的蜡烛,明火遇到汽油会发生猛烈爆炸,伤害力不小。 他在害怕他拿着蜡烛过去,“不小心”或者故意引发爆炸。 这也反面证明了,以前村子里,至少是胆小陈,亲眼目睹过这一遭。 好端端地,拿汽油干什么呢? 官二钟没动那些汽油,将盖子牢牢实实地重新盖了回去。这凹槽的盖子几乎把汽油味儿堵死了。他走到王宵之身边,在胆小陈面前蹲下身。 “谢谢你的提醒,”他定定看着他,仿佛要从他身上看出个究竟,“要不是你提醒,我们都不一定能活到现在。” 那盖子那么重又那么紧,难免不会在移动时手一松,脚一滑,那蜡烛栽下去,可就完蛋了。 可是把汽油藏在这里的人明显有先见之明,假如他或她真的有先见之明的能力的话。因为汽油迅速点燃即爆炸需要氧气,在氧气较为稀薄的地下洞穴,即使真的引发爆炸了威力也不会那么大。 “王四,我们先给这位松下绑。” 因为一个绳子连着绑了四个人,若不小心些,很有可能让另外三个有逃走之机。 官二钟想了个办法,他在四个人之间每个都系的有结,只要烧断第三人与第四任之间的就好。他再次拿着蜡烛将人“救下”。 官二钟看了眼土道,故意说道:“咱们在这里耗了太久,村长先生等我们也应该也等急了,我们赶快先回去。” “王四,你先上去,然后你跟着他,我最后出去。” “喂!你们不能这样!!”一位村民大喊。 那个最矮的壮汉喘了口气,呸了一口,哑声道:“陈庚,你现在跟着他们走了,以后就再也不是兄弟,我们以后会怎么收拾你,你自己清楚。” 陈庚诚惶诚恐地看着他们几眼,又瞪大眼睛无辜地看着官王两人。 结果王宵之哼了一声,爬入土道时,陈庚还是一步三回头的跟着王宵之爬了出去。 官二钟最后。 出来后,陈庚一边连连对两人恭维道谢,一边诉说着自己是怎样被三人强迫加入到这场恶行之中。 官二钟将虚铺的麦秆重新铺好,向陈庚问出来不少信息。 这四人都是老陈村的人,直言陈丙娶两个媳妇是畜生的是陈辛,最壮的壮汉叫陈戊,那个先前和他一起讨饶最后又向他放狠话的是陈癸。 陈丙在老陈村已经出了名的光鲜。 老陈村不光是鸡不生蛋,猪不产仔,人的子嗣也艰难得很,女人原先不算少,但就是生不出来孩子。后来男人们就更娶不到媳妇了。 而这陈丙,早些年在陈家河里救出一头水牛来,自此之后就福源不断,甚至还从外面带回来个金发蓝眼的二婆娘来。之后,村里都晓得那陈丙家里有一头“神牛”。 陈庚转转眼珠子,“可就是娶了两个老婆又怎么的?别说娃了,连娃的头都没见到。” 虽说生孩子一般都是头先出来......可他这么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感。 官二钟竟然朝他道了谢,然后就放人走了。 王宵之略有不满:“你就这么绕过他了?” “不急。我们一时间也问不出来太多。”官二钟眼中掠过一丝机敏,“放长线钓大鱼,你想想这个陈癸......” 王宵之也不笨,多多少少也明白了官二钟的意思。 两人遂回到了大家吃饭的地方。经过这一场闹剧,太阳也渐渐落山,也真到了该吃饭的时间。 先前安排住处的时候,陈素便告诉大家,日初、日中、日落,这三个点,都可以来住房前的小棚子里吃饭。到时候村长也会和大家一起用餐。 官二钟捏了捏手指,垂下眼皮想着说辞。 两人是最后来的。连满身是伤的林麟都回来了,只不过身上多了一件外套,遮住了可怖的伤口。众人依旧有说有笑,氛围正常,看样子林麟还没有将那件事讲出来。 她看了官二钟一眼。 王宵之看了林麟一眼,又看了官二钟一眼,冷哼一声。 众人在一起吃完,村长吃完饭准备先走,却被官二钟叫住。 “村长先生,我有话要同您说,不知道您有没有时间?” 村长明显一愣。 随即露出了和蔼的笑容,屁股又坐了下去。“哎呦哎呦,当然有时间。我见过各式各样喊我名称的,第一次有人喊我''村长先生''。” 官二钟看起来倒是不太在乎的样子,微微笑了笑,征求同意般地看了看林麟,见对方点了点头,便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官二钟讲得极细,连陈辛骂陈丙娶了两个老婆是畜生这种都包含在内。 齐慕灵脸冷得要掉冰渣,覃安安倒是没事人一般捣着自己碗里吃剩下的半个馒头。 洛十忆的表情变得难看了起来。 布尔克林也向林麟投去安慰的眼神。 村长的脸也黑了,站起身来朝林麟多次道歉,并承诺一定严惩这四位村民,以后这种情况绝不会再发生。 村长走后,齐慕灵瞧着二郎腿,吸着不知从哪里搞来的一根烟,长长地吐了口气,“这就是你们说的用命送信的外海?太俗了,这是什么乡土电视剧俗套剧情......” “慎言!”洛十忆倏地张口,胖胖矮矮的身躯却在一时散发出极大的威压,话音冷得像是下一秒要掉出冰碴子一般。他扭头,看向齐慕灵,“这里是外海,外海里有什么你不知道,我们知道,随便说话会冒犯什么我们都不知道,但别拉着我们一起毙命。” 布尔克林打量了这位小姐片刻,盯了会儿她手中夹着的烟,眼神里也带了些敬而远之。 众人吃完饭,也多多少少回去了。 结果官二钟和王宵之没回房休息多久,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三声,不多不少,叩叩叩。 官二钟看了看窗外。天还没黑。 门外又传来了敲门声。三声,不多不少,叩叩叩。 官二钟皱了皱眉,没有骤然靠近门,在门内问:“谁呀?” “是我,”那声音有些熟悉,“陈九涛。” “洛十忆。”这个声音倒是很好认。 王宵之把官二钟的谨慎都看在眼里,从床上跳了起来,“我来开门。” 吱丫一声,木门缓缓被打开。 好在,门外出现的就是陈九涛与洛十忆二人。 如果没记错的话,他二人就住在官王二人隔壁。 “小官,小王。”陈九涛一脸熟络地看着他俩,露出和善无比的笑容,“我们准备今天聚在一起聊一聊线索什么的,毕竟这次外海有一半都是新人,人多力量大嘛。” 陈九涛邀请他们前往自己的房间。 不久后,陈洛二人的房间已经挤满了人。 官二钟扫视了一圈。陈九涛、洛十忆、布尔克林、李诺、覃安安、林麟,还有他和王宵之。 “各位,”陈九涛拍了拍手,自己站在了最中间的位置,“既然人都来齐了,那么我们开始了。从我先开始说今天获得的线索,然后是十忆,然后以十忆开始的顺时针依次开始说,怎么样?” 众人点点头。 “先从我开始,”陈九涛咽了口唾 7. 黑白囍(六) [] 对王宵之的话官二钟没有感到丝毫奇怪,要是王四狗有一天不阴阳怪气,官二钟还真要考虑一下他是不是出了点儿问题。 对今天遭遇如此事件的姑娘,正常人难免有怜悯之心。 正因为人有怜悯,存在于不同躯体的心才能连接起同一份哀伤。 林麟似乎对“英雄救美的官先生”这句话感到略微的无措,不过很快恢复,抬起眸看向坐在床上还有些呆呆的官二钟,眸色明亮而平静,仿佛这一身的伤口都只是她戴上的盔甲,她净粹的灵魂与可怖的淤伤自分楚河。 “官先生,我可以进来吗?” 官二钟这才回神,连忙站起身来朝她走去,“快进来吧。” 王宵之抱臂看着他俩,眼睛发木,然后哼地一声关上了门,“要不要我出去?” “......他说着玩呢,不用介意。”官二钟对王宵之这种言语见惯不怪,屋子本来就不大,他将床前简陋的一把矮凳拉过来,对林麟道:“坐这里吧。” 官二钟刚想问王宵之要不要也坐这里,扭头就看见这厮自顾自坐到了床边,翘着二郎腿虎视眈眈地看着他和林麟。 官二钟哭笑不得,自己坐到了另外一个矮凳上,问林麟道:“身上的伤......好些了吗?” 林麟嗯了一声,“处理过了。” 官二钟又琢磨着要慰问些什么,林麟却单刀直入道:“我有话要对你说。” 王宵之忽笑一声,“赶我走呢?” 官二钟赶忙抚慰道:“他是我过命的兄弟,无妨。” 林麟的眼神始终没有在王宵之身上停留太久,她看了看地面,抬头道:“好。” “我的信印能知道有谁对我施加了特殊能力。”林麟直白得让官二钟有些震惊,要知道信印这种东西一般都是底牌一般的存在,谁也不想平白无故告诉谁得,“我收到了来自你的补字条。” 在经过枢纽处后,信印的信息就像脑机植入一般印在了脑海里。只要你想,就能一字不差地脑中复现。 【无暇信印:海洋祝词 简介:海洋给闯入者宽容的祝福,也给予其考验。愿你善待海洋,海洋也将给予你最动听的祝词。 可在进入外海前使用,随机使外海内的某一成员拥有一张补字条。 可无限次使用,但需要隔次使用。如本次外海使用,下次外海便不可使用 。 等级上限:8 升至4级可知晓本信印具体使用对象,升至8级可强制此补字条归于自己使用。 受污染方式:未知】 原来是海洋祝词。 林麟从狭窄的袖子里抽出一张白色的纸条,递给官二钟:“这就是我收到的纸条。” 官二钟道了声谢,倒也不客气地接过来,却见林麟一直欲言又止。 他笑了笑,没有先看纸条,“怎么了?” 林麟低了低头,下垂的黑色睫毛细密修长,抖了抖,声音小小的:“......谢谢你今天救我。” 官二钟愣了一下,“不客气。这是应该做的。” 林麟从不太自然中恢复过来,看了看官二钟,道:“我记得你是新人。” 官二钟点点头。 “补字条,可以理解为外海之中提供的线索。” “按照人数,八人包括八人以上的外海会随机掉落一张补字条,十二人以上的外海会随机掉落两张补字条,高难度的副本不论人数,会掉落两张或者两张以上的补字条。” 林龄见官二钟一直不打开字条,伸手将官二钟手中的纸条展开。 不伦不类。 四个端方的汉字,平静如尸棺一般躺在雪白的纸面。 不伦不类? 官二钟细细琢磨着这两个字。 “对了。” “小心那条河。不要贸然随便靠近,”林麟抬起平静的眼,而官二钟却从中看见了不同寻常的冷静与明睿,“......别太信陈九涛。有什么问题可以来问我。你救了我。” 林麟话少,说完这句话后不久就离开了。 王宵之刚想打趣,却见官二钟翻身上了床,与他分享纸条上的内容。 “不伦不类......” “不伦不类,指的到底是什么呢?” 王宵之随意地笑了笑,“管他是什么东西。人?动物?不生小鸡的鸡,不产仔的猪?” “总不能是鬼吧?鬼还能不伦不......” 王宵之还没说完,就被官二钟牢牢捂住嘴,神色有些难看, “慎言!” -- “嗨。”陈九涛打了个哈欠,笑着走到了饭棚子里,要了两个馒头和一碗小米粥,边走边对洛十忆道:“昨天晚上竟然是平安夜。” 洛十忆倒不奇怪,“新手本。” “也是。”陈九涛坐到了官二钟的旁边,就这粥吃起了馒头。 覃安安突然问道:“陈叔叔,你怎么不吃鱼呀?” 饭桌的中间,给每个人都配好了一条煮好的小鱼。 陈九涛的脸有半瞬间的僵硬,随后动了动腮部,“我不太爱吃鱼,哈哈。” 昨天可没有鱼。官二钟停下手中的筷子。 按理说来的第一天饭菜应该是最丰盛的,确实不错,可依旧没有鱼。 此番对话发生之后,就再也没有人吃鱼了。 只有李诺左看看右看看,哈哈一笑,“怎么都不吃,不吃我可吃了,颁了可惜了。” 齐慕灵看他的眼神仿佛在看呆瓜,可惜正在吃鱼的李诺毫无发现。 “村长怎么没来吃饭?” 正巧过来加馒头的陈素听到了,朴实一笑,如稻花般清甜,“村长从外面请来了巫师大人作法,早上忙得饭也没吃。” 情况推进了! 陈九涛猛地吃完最后一口馒头,努力地做出笑眯眯的表情,“小姑娘,你们那位巫师大人......已经吃过早饭了吗?我们要不要给他/她留一点?” 陈素露出崇拜的神情:“巫师大人不需要吃饭。很厉害的。” 不需要吃饭? 听着越来越悬乎。 官二钟放下了筷子,语气温和道:“那小妹妹,村长先生是不是已经和巫师大人商量好了作法的事情?大概什么时间呢,我们想去看看。” 陈素的脸色突然变了。 她的眼珠子突然凸了出来,吓得齐慕灵发出一生尖叫。 原本小麦色的皮肤也在一瞬间变得如纸灰般苍白,却在阳光下慢慢地恢复。 “不能看!不能看!不能看......” “看到圣物的脸,会被......吃掉,吃掉,吃掉......” 陈素倏地丢下篮子,几个馒头洒了出来,她头也不回跑掉了。 陈九涛看了官二钟一眼。“别害怕,小官。有什么困难我们一起面对。” 洛十忆在一旁出声:“看来这个巫师是重要线索。我们得抓紧找到信。说不定就和巫师有关。” 陈九涛沉思片刻,“我们得找村长一趟。” -- “滚出去!你还有脸回来!” 男人五大三粗,五官却是在村子里少见的俊些,身高也不一般的高,手臂的肌肉看起来也有力极了,一个能顶两个大汉。 村长先生在一旁叹了口气,“你先......” “你个畜生。看老子不打死你!” 说着,他便要往地面上的人打去。 “陈丙!!” 那躺在地上的老妪大叫一声,喉咙里面仿佛有什么堵着,声音极其难听。她一 8. 黑白囍(七) [] 也不知是谁家的老人,被人草草抬了去,不知暂时放在了哪里。 看着火舌卷袭草木搭成的房屋,官二钟眼里露出不忍。 后来几位巡游者也加入了灭火的行列。 起火的房屋跟别的几家挨得近,爆炸声响起后,众人都慌了。 村长的面色从未有过的冷峻,他在得知远道而来的巫师只是被冒充的接生婆时,都尚未露出这样的神色。 陈丙从屋子里出来,表情讪讪的。他抓了抓头,刚想说什么,只见村长一个箭步上前,扯住了他的背心。原本温和的眼眶扯到最大,好像被镶嵌在画框里的画要从画框里调出来一样,拽着背心领口的手指也在颤抖,穿着长衫的脊背也如风扇一般打着颤,干涩的双唇如吐铁钉一般一颗一颗地将话吐出来:“陈丙,陈丙,我告诉过你多少回,管好了,管好了......!” “我,不是....” 原先对老妪那么凶的一个男人,在村长面前低喏地像个犯错多回又被抓住的孩童。 村长松开扯着他的手,无力地垂下去,眼皮子耷拉下去,摁了摁眉心,狠狠闭上眼又狠狠睁开。 “把你那两个娘们揪出来!” 周围的村民也面露不虞,指指点点地说着什么。 陈丙悻悻地说了声是,这场大火好像让他想到了什么,轻飘飘的余烬有着泰山一般的重量,将他的脊背生生压得稍弯了些。 众人已经将火扑灭,依然有烧焦的气息,并不好闻,可走在村长身后的陈丙却不知为何脚步慢了半拍,喉结滚动了一下。 官二钟明显感觉这个娶了两个老婆的陈丙不对劲。 从官二钟五岁开始,官父就开始引导他学习观人之术。表情与动作是人的镜子,一个细微的面部细节,或者身体细节,必定有其内部的因果条件。 灰尘仆仆的房间里,守着两位灰尘仆仆的女人。 一位见到陈丙,眼中乍然闪出光泽来:“丙哥!” 官二钟抬起眼看她。 从某种角度讲,陈丙确实“艳福不浅”。 唤他丙哥的这位女子,身段玲珑,乌发如鸦羽一般漆黑顺滑,一双杏眼灵动得让人想起了雨后的江南。即使浑身蒙灰,也不减周身之清丽。 而先前和她紧紧靠在一起,见到众人后又松开的外国女子,明显比左边那位年轻,金色卷发似乎是为了打理而剪短,一双湛蓝的眼睛对上了,好像看到了遥远的精灵。她的皮肤雪白,双颊略微有着雀斑,睫毛又浓又长,双唇泛着红润的朱色。 官二钟不可避免地在她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但不是因为别的原因。 这双眼......让他想起了一个人。 一个比他见过的所有女人都美丽,说的话也最少的人。他和他因为家族的原因,有过不少牵连。但他的话依旧不多,总是静静看着他,神色很柔和。那是他见过最美的人。明明是男性,却生了张让天下美人无不黯然的脸,却又不显得女性。 长官很高,长得非常好看,但由于身体宽肩窄腰,脱掉上衣后的好身材,让官二钟都有些震惊。所以即使长官是长发,也不会有人把他当成女人。明显不会啊。 而长官的眼,也是这样的蓝。 蓝得一望无际,如这苍美壮阔的天空,又如一望无际冰冷的深海。冷而柔,让人触目惊心,又移不开眼。 一个巴掌狠狠拍在官二钟肩膀上。 官二钟一惊,扭头看见低着头瞧他的王宵之双眼透出的火,一个“看完没”的眼神,这才意识到自己失礼了。 稍微久一点直直看着一个姑娘,却是不好。 官二钟朝着姑娘的眼神多了几分歉意。 但那姑娘一直低着头,根本没有注意到官二钟的视线。 “弄娘,陈兰,怎么回事?!” 村长大步逼近,眼睛瞪得跟铜铃一般,声音里有止不住的怒火,这火舌的卷袭下,他浑身的斯文气像是被烧烂了一个口,“怎么回事!” 在村子和另外两个村民的逼问下,弄娘这才抽抽泣泣地讲了始终。 弄娘是陈丙先娶回来的老婆,陈兰是后来陈丙从外面带回来的第二个媳妇儿。当年陈丙娶陈兰的时候,弄娘就万千个不同意,觉得这婆娘生得不太像正常人,村中也颇有议论,可陈丙却执意要娶。 后来两人就经常打闹不和,这可不今个儿,两人又打起来了。两人还在放酒的屋子外打架,不小心把开窗旁的蜡烛碰倒了,掉进了酒缸里,就引发了爆炸。不过开窗高而酒缸较低,蜡烛掉进酒缸需要时间,在掉落的以及燃烧爆炸的整个短短的几秒过程里,弄娘疯了一般地抱住陈兰往外跑了五十多米,酒缸里放的酒不多,爆炸范围小,幸能避免。 就是之后的火一直不灭。 “陈丙!”村长猛地吸了一口气,脊背如鱼鳍般不停扇动,袖子里的双手紧握成拳,盯了地板一会儿,扭头道:“陈丙,你之前怎么答应我的?” “告诉你几百回了还闹!”陈丙也火了,抄着弄娘便骂,“哪次不是你先起的!天天就你个婆娘事儿多。” “陈丙!”村长狠狠在陈丙背上一拍,“到这时候了你还只会吵媳妇儿?有没有个男人样。” 听到“男人样”这三个字,陈丙却险险红了眼,慢慢扭头看向村长,“是,我没男人样。” 村长猛地一愣,抬头摁了摁眉心,低低叹了一口气。 而官二钟却突然道:“不对。” “这缸里真的是酒?” 一直低着头的陈兰突然抬头,神情明显慌了,她的汉语明显没有布尔克林那般如母语般顺溜,“我......那不是酒,还能是沈么?丙......爱喝酒,都方这里。” “假如,就算这里放的是白酒,只有超过六十度的白酒遇到明火,在密闭空间内才会产生爆炸。”官二钟上前一步,瞧着那些重新把盖子塞上的大缸,和陈辛等人在地下藏的一模一样,“除非工业技艺,一般自酿白酒的度数很难超过五十度,更多可能在十度到二十度之间。” 再加上这些大缸和陈辛藏的那些太像了,白玉色的表演,质地良好。 官二钟想要去碰一下水缸,却被王宵之猛地攥住手。 王宵之盯着官二钟,摇了摇头。 陈九涛在一旁对着官二钟流露出有些震惊和赞赏的目光,对村长道:“引起这么剧烈的火,应该却是不是白酒吧。” 陈九涛的手微微发光,似乎是使用了什么信印,走进那水缸,硬生生将塞紧的盖子掰开。 一股味道冲遍整个屋子。 是汽油。 官二钟皱眉。 果然如此。不仅陈辛四人藏汽油,连陈丙也藏,甚至他的两个老婆一定知道,还由于暂不可知的原因为其隐瞒。 官二钟心里有个不太好的猜测。会不会村长......也藏了汽油? 仔细观察村长的表情,村长似乎也有些震惊。但不夸张,非常正常。 但村长的震惊很快平复。 似乎被谜团的丝线缠住了,他渐渐收敛了怒气,开始思考起什么来。 闹剧结束之后,陈九涛拉住了官王二人。 王宵之呲了下牙,“有什么事不能直接给大家说吗?” 陈九涛下嘴皮明显一抽,不过很快恢复和蔼面容,“这......你们发现的,肯定要跟你们说呀。” “别急啊小王,你先听我说。” “在我们所有的巡游者里,很可能会出现一个''污染者''。他隐藏身份,我们谁也不知道。为了提防他们一下嘛,就先不给大家都说。但你们俩这么主动识破,以我和十忆的经验,觉得应该不是。” “新手外海一般不会在巡游者里出现污染者,但我们无法把控这个有还 9. 黑白囍(八) [] “陈丙因为娶了两个老婆,很受村里人嫉妒,而陈丙之所以能娶到第二个外国老婆,是因为在河中救了一头神牛。” 王宵之一笑:“这么长一个句子换你们三个字,有点亏。” 可王宵之几乎从干让自己吃亏的事情。 但陈丙能娶到第二个老婆是因为在老陈河里救下一头神牛,又是从哪里来的?连他都不知道。 陈九涛拍拍王宵之的肩膀,“小王呀,这有什么吃亏不吃亏的,大家都是一个团队,一起加油把信送到,大家都能活下去。” 官二钟的额筋隐隐抽了抽。 他不太想再与陈九涛寒暄,找了个合理的借口与两人分开。 “这个陈九涛真像以前股东会里的臭屁股东,一点人话都不讲,”王宵之呵呵一笑,把手搭在矮他半截儿的官二钟身上,“可惜啊,那个股东,最后死于心脏病喽,遭报应。” “他城府很深,我们要小心。” “是呗!你瞧瞧,那出给他整的,一会儿领导全队了,一会儿又开始虚与委蛇了。呵呵。”王宵之随意地踢了颗砂石,“人的虚伪随处可见,但这么虚伪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 官二钟笑笑,不置可否,“你以后会见到各种人的。” “......官二,为什么既然我们的任务是一起把信送到,还要这藏着那藏着,这隐瞒那隐瞒的?在船上,那个把自己要带领全队的陈九涛根本没有说有污染者这回事儿,连死亡的四个条件都没说。” 王宵之不忿儿地道,“被完全污染会死,被怪物袭击也可能会死这两条儿没说也就算了,连不履行自己的职责会死和送不出信也会死这竟然都不说?” “不是说这是一个团队任务吗?每个人都履行自己的职责不是能提高送出信的效率吗?” 官二钟摇摇头,眼神望向别处,整个人似乎变得遥远了起来,“巡游者里可能是会出现隐藏的污染者,但这确实对构成隐瞒条件的理由有所欠缺。” “每个外海里,有些人为了能活下去,选择用别人破局。或者为了逃避死亡、或者为了获得新的线索,或者为了其它。” “而不懂得规则的人,最容易死亡,也最容易成为破局的棋子。” “而且——你知道吧,枢纽的存在。我们进入外海前都会到达一次内海与外海的枢纽,枢纽给予了我们简单的介绍和初始信印。” “每次外海结束后,你不会立刻返回内海,而是会返回至''枢纽'',枢纽会对你在外海的表现进行结算。而一整个外海能够给予的分数是有限的,人数越多,能分给一个人的上限就越小。个人获得的分数越高,就越有可能获得信印奖励,多一样信印,就多一样活下去的希望。” 王宵之的眼神也变得冷了起来:“所以,有些人希望别人死,用来提高自己的分数?” “...是。” “真他娘不要脸。”王宵之恨恨道,“老子最讨厌这种人。” 官二钟轻拍他的肩膀,“......话说,四狗,你那第二条线索,是从哪儿来的?” 王宵之耸了耸肩,眼里带着笑:“你还真是要究根问底。我从那什么......是叫枢纽吧,我从枢纽那里得到了两个信印。” “一个你见过,是信义宝锤,一个是''骗子的真心''。” “骗子的真心?”官二钟咂了咂嘴。 “没错,真不知道为什么会给我这个信印。前一个还是信义宝锤呢。”王宵之压了压眉毛,“说什么每次外海会提供关于外海的三句话,三句话必有两假一真。” 这里说话究竟不太方便,官二钟见王宵之开始读自己的信印内容,拉了拉他的胳膊,“走,我们回房说。” 两人走后,原本空空如也的树林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型青团,而青团突然爆破,里面走出一道身上还沾着汁液的躯体。 那人擦了擦脸上的汁液,自言自语道:“还真是谨慎呢,你说是吧?” -- 回房之后,官二钟有些累了,泡了下脚就躺到了床上,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王宵之看了他的脚一眼,躺到了官二钟身旁。 看了眼两人腰部的距离,跟官二钟随便说了几句话,离得稍微近了些。 “现在可以讲了吧?” 官二钟嗯了一声,“还是小心点,小声点说。” “行行行,我直接凑着你耳朵说悄悄话,行了吧?”王宵之装腔作势要凑到官二钟脸庞。 官二钟被他逗笑了,推开他的眼,“那倒也不必,小声点就好。” 要是有能加密传递信息的信印就好了。官二钟想着。 【天赐信印骗子的真心 简介:每个人都有真心,普通人有,骗子也有。毕竟骗子也是普通人,他的真心被你掀开后,与普通人一般诚挚丰盛。 本信印可无限次使用。每次进入外海,本信印持有者将会获得与本次外海有关的三条线索。但注意,三条线索中仅有一条内容真实,另外两条内容必定虚假。 等级上限:20 升至5级,提供的三条线索中会出现两条内容真实的线索与一条内容虚假的线索;升至15级,总线索数量将扩大至四条,包括两条内容真实的线索与两条内容不尽真实的线索;升至20级,提供的四条线索中会出现三条内容真实的线索与一条内容不尽真实的线索。 受污染方式:??????】 那三个问号,让官二钟猛的一惊。 这让他想起了他获得的第三样信物,被遗弃的海落怀表。 王四狗这狗是真的狗,在枢纽随机发放的信印里,如果说纯真信印的掉落概率是1,无暇信印掉落的概率就是0.1,天赐信印掉落的概率几乎就在0.005左右。 更别提两样都是天赐信印了,这概率不就是百分之零点五乘以百分之零点五,这概率小得有些吓人了。 运气这么好,怪不得投胎投成了超级富二代。 不过,四狗竟然有两样初始信印? 不对啊,初始信印一般只会掉落一个,只有特殊标记和特殊编列才会增加初始信印。 官二钟眼皮一蹦。 正常天赐信印的效果应该如那个“信义宝光黄金翡翠强化锤”般拥有多重效果且逆天,按理说单纯提供线索,再加上线索还有可能是假的,要自己辨别,不应该是这个等级。 可是如若细一点儿想,或许虚假的线索,也能成为一种线索呢。比如,何尝不是提供了一种尝试的角度,切入的角度。而真线索一但被确定,后面的两条假线索的反面,也不就成为了真线索。 而且这个信印是典型的成长型信印,升级之后的效果强得吓人。 王宵之低头看着官二钟,双眼里莫名多了些什么,声音也稍微带了点不易察觉的撒娇的意味:“我都把全部的信印告诉你了,你是不是应该也......” 官二钟无奈,把海的女儿的珍珠项链和海洋祝词告诉了王宵之。 至于海落怀表......官二钟也不确定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没有说。 -- “啊!!!!!!!!!” 刺耳的尖叫如被斩阴剑贯穿躯体的受感染女鬼发出的嚎叫,如锋锐的水波一般回荡在房屋四周。 正在沉睡中的官二钟皱了皱眉,意识渐渐转醒,眼睛猛地睁大。 旁边的王宵之睡得跟猪一样。 这货怎么挨他挨这么近?多大了还跟个孩子一样。 走廊里传来另外一声叫声与争吵。 声音越来越大,王宵之翻了个身,差点栽到床底下,幸好被官二钟拉了过来。 这一下,可醒了。 王宵之迷迷蒙蒙睁开眼,耳尖一动,瞳孔猛地放大。 他跟护主一般,速度极快,几乎是“瞬移”一般地到了官二钟身前。 “什么声音?” 10. 黑白囍(九) [] 官二钟用食指挠挠头。 他的女人缘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从小有王宵之和洛支宜在身边,女孩子的眼光基本很少在他身上停留。 虽然官二钟也长得不错,但是没有王宵之的带着有些痞的俊气和洛支宜那堪称神颜的美貌。 旁边的王宵之还在酣睡,官二钟不忍心打扰他,看了看窗外,天已经蒙蒙亮了。 官二钟走下床,小心翼翼地推开一小道门缝。 再稍微打开一点点。 就是覃安安。 官二钟作了一个“嘘”的手势,小声道:“进来吧。我朋友还在睡觉,我们小声点。” 覃安安眨眨眼:“要不我们出去说?” 官二钟笑着摇了摇头,“就在这里吧。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覃安安点了点头,也甜甜一笑,将脖子上挂的相机取了下来。 “官哥哥,我有照片给你看。” 少女轻巧地摆弄起相机,切换到一张照片。 河边,月亮半圆,夜光如水,河流平静,如卧睡女神的恬静侧颜。 而河边,竟然出现了怪物—— 确实如齐慕灵所言,是成人体型,周围有触手环绕的水怪。然而,这只水怪却有一双人类的眼睛,蓝色的,与河水与天空一般颜色。 而他的对面,则是表情木讷的齐慕灵。 齐慕灵的额头上,有着几乎非常明显的,一滴金色水滴的纹路。 而水怪根本没有对齐慕灵动手,只是将透明的水触角环绕到了齐慕灵的腿上,而那双蓝眼睛—— 有近乎悲哀的温柔。 覃安安摁下相机的某一个按键,相机屏幕上出现了另外一幅画面。 地点是众人住宿的房屋外。 李诺搀扶着齐慕灵,两人似乎在往房屋的方向走去。 而齐慕灵的身后,已经生长出如那怪物一般的,透明颜色的水触手。 -- 王宵之被官二钟拍醒,翻了个身,唔嚷了一句:“......让我再睡一会儿。” 官二钟凝望门外,“再起来晚点,没饭吃了。” 他把早上覃安安来找他的事情告诉了王宵之。 正在穿外套的王宵之听闻,动作突然停下来了,冷笑道:“我知道你为啥要来外海了。这才几天,几个美女找上门?” “重点哪里是这个,”官二钟摇摇头,“小心点齐慕灵,尽量不要和她肢体接触。” “我跟她肢体接触个屁。” 官二钟无奈道:“你上船的时候,人家可是一直盯着你看呢。” “哦。”王宵之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继续把外套穿上,神色有些冷了,“关我啥事儿。” 官二钟狠狠锤了王宵之一拳头,“大早上发什么神经。快走。” 末了,还不忘叮嘱:“小心她。” “知道了。”王宵之被锤地一疼,闷哼一声。 真是不心疼人。 走在官二钟后面,王宵之一直低着头。 他知道他刚才的行为又臭屁又无理取闹,换作别人,早就受不了了。可他没办法,他控制不住自己,他就是贱,他就是想往上扑,明明想让他感受到又不想让他直接感受到,最后王宵之无力地低下头,有些不知所措。 他......不会因为这些讨厌他吧? 不会的,那可是官二钟。 饭棚里,众人的气氛并不好,没有一个人说话。所有人都在静静地吃饭,米粒咀嚼的声音充耳可闻。 李诺坐在齐慕灵左侧,齐慕灵右侧的位置则空出来了,一连空了两个,才到布尔克林。 她神态木木的,失去了先前的嚣张与灵气,扒着碗里那不多的饭。 最后,陈九涛却出声了。 他的情绪不如先前那么沉稳,表情也不大好,声音里带着些慌张与焦急,“......各位小友们,我们一定要加紧步伐了,这都第三天了,我们连信都没找到......” 洛十忆夹了一筷子白菜,道:“我们目前无从知晓污染的速度和时限,但依据经验,第三天还没找到,确实有些慢了。” 更何况这还是新手本。 两人对视一眼,明白各自的意思。 布尔克林和覃安安回了话,其他人依旧沉浸式吃饭。 稻田里的麦穗被风吹了起来,静静的,落在阳光的斑驳下。 -- “不是,我们还去村长家干啥,不是已经去过两回了吗?”王宵之有些不解,不过还是紧紧跟着官二钟。 “......”官二钟扭头看了王宵之一眼,“你怕鬼吗?” “当然怕!”王宵之睁大眼,“哪里有中国人不怕鬼。” 瞧王宵之那样子,像是要把“不怕鬼不是中国人”写在脸上。 官二钟隐隐笑了一下,“我记得。小时候你就不敢看鬼片。我知道,所以上次回来没告诉你,村长屋里出现了一个......鬼小孩。蓝眼睛的。” 王宵之高大的躯体猛地一抖,眼睛愣愣的,眼眶微睁,神情突然有些无措。 官二钟笑道:“就知道你怕。那个鬼小孩唱了一首童谣,像是线索。” “......白天也能闹鬼?什么线索?” “最好不要直接说出来,”官二钟捡了几个关键词,“不过是关于结婚、抬轿、良人、入土之类的。” 王宵之明显有些被吓住了,“......嫁人和入土怎么会联系在一起?” 官二钟皱了皱眉。对。 四狗一下子抓住了关键点。 什么情况下,嫁人和入土会出现在一起? 岁岁安。岁岁入土岁岁安。 “这次我进去,你还是在外面守着。” “不。”明明怕死了鬼,王宵之却非要逞强,“我跟你一起进屋。” “你确定?”官二钟有点想笑。 “我确定。”王宵之无比坚定。 两人绕了条道,吃饭的时候村长又不在,估计又去忙什么事儿了。从茂密的竹林钻进去,有一道后门,还是洛十忆发现的。 官二钟屏息等了会儿,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吓了两人一跳。 矮矮的胖子,洛十忆。 “你们也来这里?我探寻过了,村长这会儿不在家,可以进去了。” 三人鬼鬼祟祟进入了后门。 官二钟进屋后四处环顾了一周,确保没有人后,走到了红木桌前。 一惊。 那白玉瓷花瓶里的水,变浑浊了! 洛十忆也注意到了,将手放在唇下沉思着。 而官二钟的目光转移到了抽屉处。 他依然记得,第一天,村长下意识地护住了这里。 官二钟试探性地摸了一下抽屉,“唰”地将它打开。 一枚红色边框,雕有龙凤图案的小镜子,躺在抽屉中央,四周空空如也。那镜子看起来古老极了,浑圆形状,边角有明显摩挲,看起来上了年岁,却没什么污渍。 洛十忆浑身一颤。 “找到了!” “我是读信者,我能感知到这个东西不一般。”洛十忆对身旁的两个“新人”解释道,“读信者拥有的能力,就是感知。这次的外海并不算是困难,起码我直接感知到了,这就是信。” “你做得很好,新人,”洛十忆上下打量官二钟,“很少能碰到你这么敏锐的小子了。” 官二钟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眼。 洛十忆道:“你先拿着吧,回去交给持信人。” 王宵之却道:“他拿着这东西安全吗?” 洛十忆多看了这个高壮又英俊的青年一眼,“嗯。但这信最好送回持信人手里。” 他走到官二钟身旁,“我们中午去吃饭的时候提前去饭棚,直接告诉大家这是信,问谁是持信人。” 三人掩盖了踪迹从房屋离开,这回鬼小孩没有再次出现,一直绷着的王宵之松了口气。 提前到了饭棚后,陈九涛和布尔克林已经到了,洛十忆向那边望了一眼,坐到了陈九涛的另一边。 布尔克林抬头看了他们一眼,伸手拍了拍自己一侧的座位。 王宵之盯了他几眼,自己坐了过去,让官二钟坐自己旁边。 “这个炒芹菜很好吃。”陈九涛已经开始吃了,就这馍吃得喷香,“你们多吃点。” 布尔克林却问:“你们没有去河边吗?” 陈九涛嚼着嘴里的东西,道:“还没有。你去了吗?” “你们这些来过好几次的人,还真是谨慎,”布尔克林笑笑,“去了。有很多有意思的事情呢,你们一定要去看看。” 陈九涛刚想往下问下去,李诺和齐慕灵却来了。陈九涛马上用馒头堵住了自己的嘴。 两人也不顾其他人,坐下后就一直在轻言细语,搞得在恐怖世界谈恋爱一样。 洛十忆眼中浮现出些许的不悦。不过也转瞬即过。 倒数第二个来的是林 11. 黑白囍(十) [] “刚才的行为确实有些可疑,”官二钟思索道,“但我总觉得洛十忆是一个很难带有恶意的人。他给我的感觉,很真。” “谁知道他是不是知道点什么,故意说那是信,借你怎么怎么样。”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更要去了。”官二钟抬头看向王宵之,眼里写着认真,“不去,不更是坐以待毙?去了,可能也有收获线索的几率。” “那我跟你一起。我有信义宝锤,起码有人在一旁保护你。”王宵之的神色有些冷,“要是那胖子真敢动你,老子一锤子砸死他。” 官二钟感动又好笑,“你真的要去?如你所言,洛十忆确实有不对劲的地方。” “你、必、须、让、我、去。”王宵之低着头,盯着他一字一句道,“这事儿没商量。不然你想都别想去。” 官二钟最后“被迫”同意,在夜晚出了门,遇到了正在等待他们的洛十忆。 洛十忆神情如初,静静地看着两人,好似一点都不惊讶。 “走吧。” 长夜像是月光铺成的桥,寂静的稻海烁出浪花一般的碎光。天地仿佛卧下来了,细小的声音仿佛近在耳边,风吹动树叶的声音,行走的声音,都缓缓地享受着节奏。 官二钟跟着王宵之走。 洛十忆特意提醒:“我们小声一些,尽量不要发出太大的声音,更不要大声说话。” 三人披夜色而行,淋了一身寒淡的星辉。 越走越远,越走越远,远到官二钟的警惕性几乎已经到了一个巅峰。 耳边却突然传来歌谣声。 成年男子的歌谣声。 走在最前方的洛十忆扭头,将食指放在嘴唇间,带着两人钻到了一颗枝叶繁茂的树后。那树粗壮得很,约莫需要四五个中年男人环抱才能环住。 三人躲在其后,官二钟隐隐侧头。 瞳孔猛地放大。他看清了景象。 在离这棵树约莫八九十步的地方,有一位成年男性身形的人,低着头,正在挖土。 他的前方是一颗树,但这棵树远远没有他们躲藏的这棵树高,也没有这棵树粗壮,像是种下去不到十几年的树。但即使如此,那树也生长得不错,在艳阳天也应当能做到遮阳。 他的声音低得压过了夜色,漫长地飘过了地皮,沉沉的、慢慢的,还夹杂着些笑意,荡骨回肠般得摇荡在四周,调子阴然而窈窕—— “黄道吉日,黄道吉日,砍梓木,砍梓木,做花轿。做花轿,抬上梁,抬上梁,金女姑娘呦,金女姑娘,水容颜,花肌肤,俏神态......梓木轿上雕那、雕那麒麟送子,麒麟送子呦,麒麟送子,送一子两子三子四子,五子六子七子八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送一子两子三子四子......” 他反复哼着那歌谣,低沉婉转,又笑又唱,仿佛那是什么美好记忆的承载体,反复、反复、反复地哼,不再像是一个人,而像是被种下诅咒的机器。 “金女姑娘,水容颜,花肌肤,俏神态......” “麒麟送子呦,麒麟送子,送一子两子三子四子,五子六子七子八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送一子两子三子四子......” “送一子两子三子四子,五子六子七子八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送一子两子三子四子五子六子七子八子子子子子......” 他边哼着,一边用铲子挖着树前的土。 挖,一捧,两捧,三捧,四捧; 一捧,两捧,三捧,四捧; 一捧,两捧,三捧,四捧...... 咚咚! 幽长低沉的童谣,孑然停在了一个“子”上。 男人挖土的动作也骤然停了。 官二钟与洛十忆刚想缩回来,那男人却猛地一扭头。 是一双幽蓝的蓝眼睛,闪着如鬼魂一般的光。 嗤嗤。 那男人噗嗤笑了一声。 铁铲子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划拉声。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近了。近了。越来越近了! 那脚步声越来越大,拖铲子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里也越来越刺耳。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 五步,六步,七步,八步。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官二钟能明显听到自己强烈的心跳,恨不得把心脏藏起来不发出声音。他的腿也有些软了。 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血液像快要凝固一般爬过身躯,脊背冰凉,却如有蛇般钻动神经;十指发抖,一直连着的全身都在控制不住得抖动。官二钟的耳朵不受控地动了动,双腿全靠毅力强撑着,要是这毅力在某一刻松懈,他的全身将会像柔软的植物根茎一般埋入土里。 不能被发现。不能被发现。不可被发现。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脚步声乍然一停,铲子也撞倒了一颗颗粒物较大的石子,发出刺耳的鸣笛,像是黑夜破晓的前奏音,猛然如鸟喙极其尖锐的候鸟钻出丛林,撕破宁静。 王宵之也在抖,他手间有略微的不明显的光,似乎在准备实体化信印。 然而,就当官二钟的心跳跳到最大声,将要钻破喉咙眼时—— 脚步声再次响起。 官二钟吓得瞳孔猛烈收缩,差点喊出声,被自己紧紧地遏制住。 他依旧腿软得不行了。 然而,脚步声的方向似乎与预料相反。 轻轻的,越来越远。 他边走边轻轻地唱,歌声如冰凉的掌心般抚过大地,植被也因这沁沁的寒而微微发抖。 “麒麟送子呦,麒麟送子,送......” 歌声随着脚步声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直到逐渐趋近于消失。 官二钟的腿终于支撑不住,差点倒了下去,幸好被身旁的王宵之扶住了。 洛十忆似乎却依旧习以为常。 他第一个从走出树干后,确认安全后,道:“已经安全了。我们可以出来了。” 王宵之搀扶着官二钟走了出来。 那双鬼魅一般的眸子,结合那诡异的音调,闪现一般在脑海里闪了三四次。 官二钟深呼吸了好几次,才缓过来。 不过人在恐惧与紧张的时候大脑是会紊乱的,现在清醒地想一想,那个男人又像人又像鬼,如果是鬼,王宵之还有一个专门克鬼的信印,虽然信义宝相已经使用,但另外两个可是没用;如果是人,就算对方手里有重铲,王宵之也有重锤,洛十忆说不定,不,肯定也有保底的信印。 < 12. 黑白囍(十一) [] 三双眼睛看着信,都怀有各自的想法。 官二钟盯着那白纸黑字,大脑飞速旋转。 “双面镜”很好理解,那镜子是双面镜;“镜外鬼,镜里人”,什么意思,镜子里怎么可能存在人?还是另有所指?“水是河中心”这句也稍有难点,河里面不全部是水吗,为什么非要强调“水是河中心”? 第二行应该意在说镜子有些脏,而最后一句,难以明月圆—— 让官二钟似乎联想到了什么,但一时想不起来了。 “我们该回去了,明天还要继续进行送信。”洛十忆见官二钟和王宵之都已经将那两行字看了多遍,将信折起来放回到盒子里,重新放到了土坑里。 “我觉得,我们以防万一......还是把它放回去。” 官二钟想起那吓人的歌谣和黑夜中渗人的蓝眼,越发觉得放回去还是好些。 三人小心翼翼地费了些时间,将土重新埋进去,在夜色下重新回到了屋舍。 官二钟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虽然表面整理好了情绪,但实际上内心还是受到了不小的恐吓。他几乎是简单洗漱了下,就往床上跑,三下两下把被子裹到自己身上,身体有些蜷缩,犹如一条毛毛虫。 王宵之盯着这条“毛毛虫”看了一会儿,嘴角扬起点笑,走了几步,坐到床边,躺了下去,翻过身,面对着官二钟的后脑勺。 “喂,你有点太狼心狗肺了吧,把被子全抢走。” 官二钟一声不吭地缩了缩,过了两三秒,把自己的壳让出一面角。 王宵之不客气地扯了过来,挨他挨得极近:“别害怕,有我在呢。” -- “啊!!!!” 王宵之脑袋一阵发麻。 他皱着眉头,全身上下全是怒火,本想砰地起身,但突然又看到离自己极近的人儿大概是昨天真受了怕,一个比他睡眠不知道浅多少的人,现在都没醒,于是乎还是慢腾腾地小心挣扎出了被子。 “靠。” 他暗暗骂了一声,在门口听了下动响。 “这么玩儿下去,神经都得衰弱。” 他越想越觉得这音调熟悉,啧了一声,“这婆娘怕不是个神经病...” 似乎都被这尖锐的响声吵醒,门外的声音逐渐吵起来。关门开门的声音,走动的声音,人说话的声音。伴随着蒙蒙亮的天,人的精神也被迫破晓了。 王宵之看着睡得缩成一团的官二钟,内心十分不忍,想了又想,踱了几步,走上前去,小心地抽出点被子,想蒙住他的耳朵。 谁知身下的人却悠悠转醒:“......干嘛啊......” 声音里还带着点朦胧和憨。 王宵之的心猛地一撞,耳根迅速得漫上些红。 他拉着被角的手猛地松开,又有些不知所措地悬在一旁,不知道该往那里放。 门外的动静越来越大,官二钟迷蒙地睁开眼,“怎么......这么吵,我还没睡好......” 他狠狠挣扎了好几下,最后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揉了揉眼。 眼神还有些呆。 头上翘起来一根毛。 王宵之压了一千遍,才将要把那根毛抚平的悸动压下去。 经过七八分钟,官二钟快速地洗了个脸,穿上外套,双眼恢复了清明。 “走,去看看怎么回事。” 走廊外,众人都围在一扇门前。 覃安安第一眼就看到了官二钟,扬起胳膊打了个招呼,“官哥哥,你来啦!” 王宵之被这一口一个的哥哥喊得肝疼,冷冷望了她一眼。 然而覃安安竟然回以一笑! 王宵之十分无语,选择不理会她。 腥味儿。 好弄的腥味儿。 越走越近,那腥味儿就越弄。不是血腥,而是...... 另一种腥! 官二钟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小心地走到了那扇门口。 齐慕灵跪在门口,有着细长玫红美甲的手捂着脸儿,露出的上半张脸如死尸般苍白,双眼饱含泪珠,全身哭得一颤一颤,倒也我见犹怜。 可惜,正常的男人在特殊的情况,连命都岌岌可危,美色又算什么。 官二钟没说什么,顺着齐慕灵看到了门内的景象。 !! 大脑好像被人狠狠地撞了一棒,疼得连他的胃都有点儿不适。 他一连呆了整整半分钟,眼神才渐渐有聚焦。 “......” 不算大的房间里,地面有些乱,散乱的床单上什么都堆的有。而地板上,则有些泥状的物质残留,脚印一样留在那里。 而地上—— 躺着一滩男尸。 不同寻常的是,他平整地躺在地上,衣冠上沾着此起彼伏的黏状物质,裤脚处已经完全破碎,露出没有生气的脚踝。他四肢伸展开地躺在地上,如同预备着要奔赴五马分尸而导致的死亡,又好似在迎接着什么的新生。 而他的后背,他的侧面已经破碎,血肉模糊一般地有着细小的窟窿,而从那窟窿之中,则钻出了细密的、透明的、挤来挤去的活的一般的触手! 他的脸,也已经腐烂,差不多看不清五官,吓人得看第一眼就会猛地躲开,但官二钟强忍着恶心看了第二眼,他的脸已经逐渐失去人形,变得水一般平,双眼如同深陷的水涡,其中竟然还透着点点的蓝;鼻子已经完全消失,如乍起的浪波一般平了下去;而嘴巴,也成了一个水口般得形状,长得极大,从中伸出了草丛一般的触手。 “唔!”官二钟猛地捂住嘴,别过头,扶住了马上一踏步就扶住他的王宵之,“别看......” 洛十忆看了他一眼,对王宵之道:“......先带他去休息一下。” 陈九涛倒是神情严肃极了,似乎一点都不怕这样的景象,双手插兜,直勾勾看着屋中的场景,眼珠子偶尔动一下。 布尔克林见官二钟看起来很难受,拍了拍他的背,“老兄,你们中式恐怖是真的不一般的恐怖,还好我小时候天天玩生化危机,还是vr版的,嗯,你快去喝点水,休息一下。” 这流利的中文每次说出来,都会让人震撼,但此时此刻,谁都没有这个心了。 王宵之扶官二钟回了放。 官二钟干哕了好几下,但始终什么也吐不出来。 王宵之连忙烧了些热水,此时也顾不得隐藏什么了,对着热水又吹又扇,冒着热气儿递给他,坐到他身边,“快喝点......” 他下意识地挨住了他的肩,一只胳膊试探性地抬起,最后轻轻地揽住了他的背。 “缓一缓,缓一缓。” 官二钟接过水,盯着杯子的水面出神得看了许久,突然问:“你......没事吧?” 光顾着照顾我了。 王宵之愣了又一愣,微微别过头,眼皮垂下,露出锋锐的侧面轮廓,“......我就只是怕鬼。其他又不怕。” “我胆子比你大多了。七岁的时候喊你晚上去黑森林探秘,结果死活求不动你,你根本不愿意去。” 官二钟的注意力立马被转移了,微微地噗嗤一 13. 黑白囍(十二) [] 官二钟已经分不清这是第几次潜入村长家中了。 说实在的,这样不清而入还挺不地道的,但也暂时没别的法子。 这次陈九涛也加入了他们的暗潜小队,王宵之、陈九涛在外面放哨,官二钟、洛十忆潜入屋中。 熟悉的竹林,熟悉的后门。 然而,官二钟刚想踏入门时,洛十忆突然道: “别动!” 吓得官二钟浑身一颤。 想到官二钟刚受到惊吓,洛十忆微微垂了垂眼,官二钟这才往屋内看去。 屋内,地板全部变成了黑色。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一块地毯,也如煤炭版漆黑。官二钟记得清清楚楚,这地面,原本是石砖铺好的灰色,纵然有点斑驳,但不会像是这么一般磨砂的黑。 黑得有些粗糙,黑得有些模糊,像是......失真的影像画。 而除了那张毯子,周围的地面好像没那么黑。 洛十忆叮嘱到:“毯子有问题。千万别踩毯子!” 洛十忆手中再次出现了那已经让官二钟有些熟悉的小金瓶,小金瓶一荡,两人浑身裹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 “走吧。别踩到毯子。” 这毯子,恰好铺在那红木桌子下。 仔细看,红木桌子的四个桌脚,竟然也变成了纯纯的乌黑色! 怎么......地毯也能染色吗...... 官二钟明显感觉这地方现在很危险,萌生了退意。 他们昨天刚把村长桌子里的“信”取走,第二天,村长就消失了,而这看起来就极为不详的地毯,恰好就放在了这红木桌子下。 官二钟上前几步,纯黑的地毯冷冰冰的,像是积满水的乌云,死一般地滩在地上,黏腻,上面还有细绒一般的触角。而在这诡异的黑的对比下,红木桌上的白瓷瓶也白得极为突出。 官二钟往花瓶里看去。 花瓶里的水变得更加浑浊了! 他的眼皮隐隐一跳。 洛十忆明显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沉声道:“......这个花瓶是提示。新手本毕竟是新手本,污染程度的提示都这么明显得放出来。” 两人探寻了一圈,除了花瓶和变黑的地板外没有其他的任何发现,那个鬼小孩也如蜉蝣一般再也没有出现。为了防止更多的是非发生,两人还是迅速退了出去。 四个人简单商讨了下,陈九涛掏出了他那小本本,翻看了几页,在上面写写画画。 “我们必须尽快找到村长。” “他和陈丙,都是极其重要的npc。” -- “怎么回事?” 王宵之皱了皱眉,拉住了官二钟。 “他们在烧......什么东西?” 越来越多的老人、男人,走出门外,烧着一种金色的纸。 然而,那纸上,竟然无一例外地写着一个大红的“囍”字! 大白天烧金纸,金纸上还写着“囍”字;这种在外人眼里看来极为诡异的行为,村民们竟然干得如此寻常。 “发现了吗。”陈九涛低声道,“这些人中......” “没有中年或者年轻的女人。” 有年迈的爷爷和奶奶,也有中年男人,唯独一个非老年的女性都没有。 “要问问吗?”洛十忆朝陈九涛道。 陈九涛点点头,找到了一个面向比较和蔼的老人那里,走过去,堆笑地问道:“阿姨,我想问一下,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呀?” 本已经做好了村民会骤然变色的准备,没想到那老妪只是长长一叹,满脸的皱纹都像拧麻花一般拧到了一起,“生病了,都开始生病了......陈十四说的对,这是报应啊,报应......” 陈九涛见老妪态度还不错,试探性地问道:“阿姨先别愁,我帮阿姨想想办法,阿姨烧这些纸小心点,别呛到了......” “我知道你想问这些纸。”老妪反而直白得很,“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告诉你也无妨啊,无妨。” 老妪一边抬起头望着天,一边烧着纸,“这纸啊,是当年的大巫留下的,我原先也不信,但真的有用,大巫的法子,真的有用......” 明明嘴上说着有用,可老妪的眼里却写着痛苦。 陈九涛左思右想,“您这纸......是给谁烧的?您看起来有点累了,要不我帮您烧一下?等会儿您再自己烧。” 老妪哈哈一笑,“外面来的小伙子,谢谢你的好心,但我们怕了,我们怕了你们这些从外面来的家伙,会带来变数,会带来天大的......变数......” 陈九涛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却还是笑了笑,样子殷勤极了。 “你知不知道,我们村子有个哥儿娶了两个媳妇儿的事情?” 陈九涛看了一眼官二钟,点了点头。 “唉,唉,这事儿你都知道了......真是丑事容易扬啊......”金纸烧出的碎火映照在老妪藏老的脸上,她的脸仿佛成了一面镜子,上面的每一道裂纹都是人生的纹路。“罢了......罢了......我的女儿没了,我的女儿早就没了......我为所有人烧,我为所有人烧啊......” 陈九涛见老妪开始神神叨叨地重复些什么,好像问不出来什么了,想帮老人烧纸老人也不愿,于是赶忙道了谢,问候了几句,离开了。 洛十忆全程听完这些后,道:“我们得再去陈丙家一趟。动作要快。” 四人又起身前往陈丙家。官二钟有些路痴,好在洛十忆记忆极好,领着几人拐了好几个弯儿,来到了陈丙家。 官二钟还记得,村子面积不小,有的村民住得比较分散,但是陈丙却住在一块人口较为聚集的地方。 还是有许多老人和男人在烧火。 没有看到陈丙。 那些村民看到官二钟等人,也只是眼神多变,嘴却抿得紧紧的。 四人前往了陈丙家。 抱着到访的态度,四人还是比较注意的,只是还是没有找到陈丙的身影。 连两位媳妇儿都没看见。 “看来我们得改变一下策略了。”陈九涛不太害臊,在一间房前敲了敲,能推的推开,都没人。 洛十忆沉默地看着这一切,最后跟了上去。 最后,在最后一试的门上敲门时,四人听到了门后的咳嗽声。 咳嗽声深自肺腑,一听就是女声,还是两道不同的女声。 “笼......外面由人在桥闷。” “嗯,先把药,咳咳,喝了。” “没涌的,咳。笼。窝不褐。” 细细碎碎的声音传来,有人将们打开。 官二钟看到了弄娘。 那原本如江南秋雨般清丽动人的女子,如今却满脸蜡黄,憔悴得很。 而本来纤细的身体更加 14. 黑白囍(十三) [] 官二钟的眼睛已经有些木了,脑袋一时也转不过圈来。 这真的是神牛吗?神牛,会被凡人砍死,还不反抗? 连王宵之都有片刻的呆滞。 洛十忆的面部表情还依旧沉静,快速上前几步,扶起了摔得不轻的弄娘。 弄娘伸长着脖子,眼球往外突着,连睫毛都如刺猬的刺般竖起,即使胳膊已经蹭破了皮,却依旧向前伸着。 “牛,牛,牛......” 她的身体像一滴破碎的雨水一般颤抖,整个人挣脱了洛十忆,如同雨滴砸在地面上成了六七瓣儿似的,抖得不像话。 此时,几个男丁也一脸愁容地进入后院,有些匆忙地要找谁的样子,看到此般景象后,也怔怔停在了原地。 “陈丙......” “他在干嘛?” “陈丙......杀了那神牛?” 其中一位男丁猛地收起双眼,赤手空拳地便冲了过去,一拳挥在了陈丙脸上。“陈丙,你他妈真是疯了!!你让我们怎么办,村子怎么办?” 另一个偏瘦的男丁似乎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些什么,也冲了上去:“好啊,陈丙,原来是因为你!!还我孩子!!还我孩子!!” 陈丙却意外地,一只手都没有反抗。 他低着头,看不清神情,胳膊和身上还有鲜红的、散发着气味的牛血,被男人猛地翁在地上,头发扬起,这才露出呆滞的神情。仔细看,他的手也在发抖。 “你干了什么,你都干了什么?!” 如果再这么眼睁睁地看下去,就要出人命了。 四人连忙上去拉扯,对面的村民明显不对劲,还好洛十忆力气极大,身法也看不出得好,三下两下就与陈九涛一同将暴怒中的两名村民制服。官二钟和王宵之竟然没有出手的余地。 “我的......孩子......” 被制服的村民表情哀伤,依旧如鲤鱼打挺般挣扎。 官二钟在一旁道:“有话好好说,你们再这样打下去,一条人命就没了。” “人命?”村民嗤笑一声,冷意从牙根渗出来,眼中竟明晃晃闪出一层晶莹,以近乎从肺腑中发出的声音咆哮道:“我的孩子就不是人命吗?!刚出生的一条人命!就不算人命?” 另一位稍微瘦削的村民自从被制服后就一直低着头,此时也慢慢滋出笑声,随着笑声一点一点地攒起头,声音从牙缝中磨出,“我说啊,陈丙,为什么白娘和阿雨怀孕的时候,你的行为那么奇怪......” “你嫉妒!你根本生不出孩子!你个畜生!你自己没有孩子就要来祸害别人的孩子!” 王宵之听得有些迷愣了,摸了摸后脑勺,对官二钟小声道:“不是,陈丙......害死了他们的孩子?” 就在这时,官二钟突然动了动鼻子。 啪嗒,啪嗒,啪嗒。 神牛的死如点燃这场雨的一声鞭炮,雨水如烟花一般从天上炸了下来,哗啦啦,哗啦啦,冷得让人直打哆嗦。 王宵之很大地打了一声喷嚏,摸了摸鼻子,“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冷。” 他一仰头,一个卧槽就出了来,“不是,这雨......” 是黑的。 官二钟愣愣看着这一切,黑色的雨滴如墨水一般砸下来,却比正常的墨汁要稍加透明一些,滴在头上、滴在脸上,沾满脚跟。 黑雨,漆黑的雨,磅礴的,如诅咒一般,降临到了每个人身上。静默地,沉痛地,诉说;哀嚎地,沉寂地,吟诵。 明明刚才还是白天,纯净的雨却被人心染黑,将天幕都倒转日夜。 刷刷——刷刷—— 刷刷的雨声如歌符,让官二钟突然想起了那夜,提铲男子唱的歌。 等等......那男子手中的重铲形状,似乎与陈丙手中的极像? 难不成..... 官二钟刚感觉到不对,陈九涛就大吼一声,“跑!!” 王宵之一把拽住了官二钟,朝院外跑去。 四人踏着的水坑如浮萍,拖着着或轻盈或沉重的灵魂,慌忙逃窜。 陈九涛如瘦长的老鼠般疯狂地跑,好像这幅场景,点燃了他的应激反应。 黑色的雨水被他快速的步伐溅起,落到身旁的洛十忆裤子旁,以及身后的官二钟与王宵之身上。 洛十忆跑得没有陈九涛快,陈九涛如此慌乱地情况下,竟然还回头,使劲地扯了洛十忆,“十忆!!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在黑雨完全下大之前,众人率先抵达了距离最近、可以挡雨的饭棚。 陈九涛如箭一般冲到了饭棚下,气喘吁吁地蹲了下去,双手抱住头,眼眶睁得极大,眼珠如颠簸的匣中之珠一般颤抖。 “十忆,十忆,十忆......” 洛十忆的表情变了,眼神也变得和先前不一样起来,纵使一身的泥雨,他也平和地在陈九涛身边蹲了下去,“老陈,老陈,我在呢。” “这里已经不是那个外海了。又渡之船,我们已经出去了。”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纵使先前陈九涛的虚伪与假笑有点让人心生讨厌,但此时身子骨打架,如婴儿般无措的场景也让人心生悯意。 官二钟望着棚外的黑雨,一时无言。 王宵之在身旁问:“这村子,也太奇怪了。感觉这里的人都不是很正常。” “要是正常,那才奇怪。”官二钟凝神,睫毛向下垂,“我倒是觉得......有可能,关于神牛的线索,是真的。” “怎么说?” “你还记得歌谣吗?” “卧槽,别现在提这个,怪渗人的。” “ta在唱,麒麟送子。”官二钟看了一眼旁边蹲着的两人,“麒麟送子这四个字,重复了好多遍。” “在我们中国古代的民间传说,麒麟是牛变的。”他抬起头,侧着面颊看着王宵之,“传闻牛本是玉帝女儿的坐骑麒麟,身份高贵,却常年到凡间偷吃人的庄稼,后来专门吃人,被农民以铁叉相抗,不巧被玉帝发现,因此被重罚,踢掉上牙、砍破蹄子、鼻间锁圈,就成了给人耕地的牛。” 王宵之双眼一震,恍然大悟般看 15. 黑白囍(十四)美人攻出现!! [] 陈九涛明显注意到这边的反应,想过来看照片。 覃安安倒是也从善如流地给他一看。 陈九涛身上起了半身的鸡皮疙瘩,喃喃地掏出他那个小本,“不对啊,不对啊......” 洛十忆眯了眯眼,手中不知是第几次出现了那个小金瓶,小金瓶在手中一抬,整座饭棚被淡淡的金光包裹住。 “十忆,”陈九涛不停翻着这那小本,指腹压着那几页翻来覆去,似乎要擦出火花来,“......省着点用你的瓶子......” 越来越近,白衣怪物的身影匍匐地越来越近。 本来在官家就受过系统训练的官二钟,在见过被污染的李诺以及蓝眼睛不人不鬼的未知“人”后,已经有些免疫在身上了。 所以,母亲说,他其实很适合外海。他的适应能力过分得强。像青苔,像野草,像沙漠上的藤蔓。 但哥哥和父亲,一致认为,这份沉痛不想再真正地传递给他。 官二钟虽然与常人不同,与初始掉落的一份信物不同,官二钟足足有三份信物。可这三份信物,一件几乎处于封尘状态,不知道什么作用也没法用,甚至连品级都是三个问号;另外两份虽然有一份无暇,可都不是强攻或者防御型的信物。 关键时刻还得看兄弟啊。 官二钟看了王宵之一眼,只见王宵之握着锤的胳膊微微颤抖,却无意中挡在了官二钟身前。 “......”要让我感动多少次,王宵之。 那怪物已经完全逼近了饭棚,一直低着头,在朦胧低沉的黑雨中看不清脸。然而,它竟然直接穿过了洛十忆所设置的金色屏障,爬进了饭棚! ! 官二钟猛地拉住王宵之后退,可饭棚一共就那么大,现在又装着好几个人儿,外面又是诡异的黑雨。谁知道淋太多会遇上什么事?谁知道这黑雨会不会是污染? 然而,那怪物猛地抬头。 一张村长的脸,端方的脸,此时却如一张打湿的旧报纸一般揉搓在一起,痛苦得如同扭曲的绳结。 他没有展露出任何想要攻击的预兆,整张脸流着泪,顺着两颊落入干涩的嘴唇里,嘴唇不停开合,而嘴唇边缘,竟然沾满了泥巴。 官二钟动了动鼻翼,他闻到了味道,闻到了......一种相似的腥味儿。 原来这种腥味儿,是源自某种泥土吗? 陈九涛最先灵机一动,拉住了村长的胳膊,想要扶他起来,“您没事吧?村长大人,这是糟了什么事儿啊?我先扶您起来。” 完全判断村长完全没有伤害人的意思,官二钟这才缓慢靠近村长,听清了他嘴里呢喃的话。 他在说: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官二钟的脑袋仿佛被金钟狠狠撞了一下。 谁,说过同样的话? 布尔克林竟也上前去,扶住了村长的另一边胳膊,“先把身上弄一下,很难受吧。” 林麟思考了一下,也主动上前,用红色的手套小心地揩掉村长身上的泥。 “错了,错了,都错了......” “白娘,白娘和阿雨的孩子......死婴,死婴,没了,没......了.......” 村长跌跌撞撞地抬起身,挣脱了三人的包围,冲出了饭棚。 漫天的黑雨像是缝补大地的针线,一针一针刺入布中,一线一线穿梭回魂。无边的墨缓缓地纾解,喧嚣与静谧同工而曲,硕大的降临无声无息。 他一脚跪进了黑雨里,双膝散了下去,身形再次匍匐。 一身白衣如丧,在黑雨里鲜明如哀旗。 雨,慢慢停了。 原本匍匐于地的村长也完全消失不见。 天色,奇异地,变得与黑白趋近。 布尔克林突然发问:“你们说......村长,还是''人''吗?” 没有人回答他。 氛围结成了冰。 所有人都发现了,这外海的世界,在黑白化。 半晌,林麟披上红色披风,想第一个走出饭棚,却被覃安安喊住。 她打开了相机,“我们都来看一下。” ......好家伙。官二钟再次佩服这女孩的心理素质,刚才众人在对着爬进来的村长斟酌犹豫的时候,覃安安还在对着村长拍照。 这是一个视频。 大雨,无边的大雨,无边的黑。 河边,安静的河,安静的水,死一般的河,死一般的水。 那个穿白衣服的,是村长。他低着头,手里端着一瓷白色花瓶,举于头顶。而他身后,竟然跟着一大堆零零散散的晃荡人影。 官二钟认出了那些人影。 显然是村子里的村民!有至少十几个他见过! 只是他们面容苍白,双眼无神,嘴边却扬起一模一样弧度的笑,目光都往一个方向看。 村长口中默念着什么,乍地跪在河边,将花瓶沉入河中,双手抓起河边潮湿的泥土,就往口中塞。 他大口大口地咀嚼,仿佛这是什么无上的美味,可表情却是极其的麻木。 而在他啃泥土的时间里,无数村民前仆后继地跳入了河里,被河水沉浸,在河里手持僵尸状,双臂直直向前,朝河的高处跳去。 笑着,跳着。跳着,笑着。 仿佛那河的高处有着什么神圣的寺庙,他们是去朝拜的信徒;仿佛那里才是灵魂的归处,不惜逆流而上也要有所归途。 然而,老陈河是上高下低,有一段坡度极陡,流水应该湍急才对,可在这视频里,竟然是静止的。 然而,每一位“村民”跳入河的高处后,就如同那黑雨之夜的白衣村长一般,活生生蒸发了。 一位,一位,又一位。 井然有序地,鱼跃龙门一般地,迫不及待地跳了上去。 陈九涛盯着相机屏幕,眼眶睁大。 “这个视频......你哪里来的?” 覃安安笑了笑,“这是我的信印。特殊时期拍到一位特殊的角色,有可能能回溯到一段重要时光。” 听及此,官二钟心中一片起伏。竟然还有拍照就能回溯的功能。这相机信印未免强得有些过于离谱了,这么一看,应当还是天赐级别的信印。 “等等。”洛十忆盯准了相机屏幕,神情极为认真,“你们看,这村民几乎我们都多多少少见过,只有两个人不在......” 官二钟和王宵之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火苗。 他们心里都有了答案。 陈丙。 自始至终,陈丙没有出现在这个视频里。 这天晚上,他去干什么了? 而另外一个没有出现的“人”...... 是那天晚上的蓝眼睛。 难道,陈丙就是蓝眼睛? 官二钟的心开始砰砰跳。对?不对?是,不是? 他只看了一眼。吓破胆的一眼。 脑袋里陈丙的脸和蓝眼睛模糊的脸拼命地重合,却怎么也不能纹丝合缝地贴到一起。 -- 又是半夜,官二钟惊醒。 他做了一个梦。 又梦到了......长官。 明明年龄只差四岁,只是因为两人的家族本来就是君臣一般的从属关系,他要喊他“长官”。 长官的话不多。但是一个极其温柔的人。也好看得惊人。 唯一可以和长官媲美的,也许只有王宵之了。只是王宵之更偏锋利的俊美,而长官的长相更加精致柔和。像是洛神赋里的仙人。 某些成分上,他们也算是青梅竹马,两家是从属关系的世交,他们见过不少面,却因为洛家实在太忙,没有很长的相处时间。 “小钟。”他这样轻轻地唤他。“大人不在的时候,就喊我的名字吧,好吗?” 印象里洛支宜的话并不多,所以他的话,官二钟一般都听。 “......洛支宜。” “嗯。”高岭之花的美人长官罕见地点出笑意,“我在。” 官二钟的胸口有些起伏,他脑袋里有些发旧的混乱,隐隐觉得有一种奇异的预感。他几乎不做梦。每次梦到什么......都代表着某些的异动。 官二钟看了眼正在熟睡的王宵之,心中渐渐浮现出一个冒险的想法。 从小的训练,都教给他一句话: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再这么等下去,这村子怕是又要出怪事,黑白化也在加快。 等到村子完全变黑白,他们估计也要永远地留在这里了。 王宵之跟着他进来,已经付出很大的赌注了。他不想再让他跟着他冒险。 这次的冒险,风险就由他一个人承担。 官二钟静悄悄下了床,拾起上次折断一直没有扔的木棍,静悄悄出了门。 夜访陈丙家。 这条路已经有些轻车熟路,官二钟小心翼翼地行径着。 晚上,村子里的色彩更少了,一切都在无穷 16. 黑白囍(十五)美丽的他。 [] 官二钟的思绪仿佛被眼前的冰山美人脸冻住了,此时礼数也忘到了脑后,呆呆地盯着她移不开眼。 怎么越看越像呢...... 然而,那女人的嘴角好像微微扬了一扬,似乎对官二钟呆滞的表现十分满意。她勾了勾尾端的黑发,蓝色眼睛如一面晶莹的宝镜,只容下官二钟一人的身影来。 “谢......谢......” 官二钟意识到自己的无礼,一下子扭回头,收回视线,舌头打结。 “你......” “我。”面对他的支支吾吾,女人应了一个字。 她太美了。 美到跟她说一个字,都要踌躇这个字是否配得上她,是否会让她不开心。 “......”官二钟瞪大眼睛,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瞪这么大眼瞧我干什么?”美人浅浅垂下眸,目光一直囚着官二钟,“我没有把你的眼珠子也戳瞎的想法。” “......”好一个恶毒美人。 好,这绝对不可能是洛支宜。 第一,以洛支宜那冷淡的性格,是不可能女装的。 第二,洛支宜绝对没有这么恶毒的想法。 “你......姓什么?” 美人明显一眼就勘破官二钟的小心思,却微微一笑,将其马马虎虎掩了过去:“我姓任,叫飞情。” 她雪白的指尖勾起官二钟的下巴:“我可是救了你,你以后要保护我。” ......这大概率是个老人,谁保护谁还不一定。 官二钟不经常和女孩子接触,耳后有点发红。 她不姓陈,应该不是老陈村的人。 那么只能是......巡游者。 可船上一共不只有九个人吗? 难道......眼前的这位,就是污染者? 官二钟心猛地一跳。 那他也太幸运了。好不容易从变异的村民手中逃出一劫,救他的还是污染者。 任飞情却不满地看了他一眼,“我救了你,你起码对我有点好印象嘛。我不是通过枢纽进来的,我是走圣所来的。” 圣所? 官二钟知道这个词。 是庇护所,也是吊亡地。 如果把外海理解为危险与毁灭,那么进入圣所就可以逃离外海。但圣所当然有自己严格的限制。 每次外海中,都会出现圣所。圣所的存在非常隐蔽,找寻圣所和送信几乎不能同时进行。打开圣所需要专门的特殊钥匙。圣所里面有三条路:天地人。走天路,可以获得一件随机信印,离开外海,但圣所随即摧毁,即接下来的所有人都无法找到圣所;走地路,献祭一样信印,离开外海;走人路,离开本次外海,随机传送到另一个正在进行的外海。 如果任飞情说的是实话,那她只有一种可能—— 她走了人路,来到了另一个外海,也就是官二钟如今的所在。 官二钟没有多问,他现在还是一个新人的人设。 只是装作似懂非懂的样子。 “哦。” “不过我使了些手段,进来的时间跟你们相差不大,”任飞情慢慢走近官二钟,蓝色的眼睛从上面无限逼近他,搞得他几乎本能地想节节败退,“但我是女孩子,你要保护我。我以后跟着你了。” 多么霸道又□□的宣言啊。 官二钟想。 “喂,别发呆啦,”任飞情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搞得官二钟极为慌张, “你......干嘛。” 任飞情挑挑眉:“你看起来不太情愿和我接近,给你点甜头。” 她从手腕上摘下一条银色的手链,手链上嵌着小小的蓝色满天星,官二钟还没来得及阻止,她便手脚伶俐地将它戴上了他的手腕。 官二钟看着那明显带有点小姑娘色彩的手链,去也不好,不去也不好,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我不需要这个。” 任飞情再次一挑眉:“真的?这可是不错的信物。” 官二钟的脑袋里极其短暂地波动了一下,突然出现了与之前的初始信物掉落时类似的信息,直接清晰地列在了脑海里。 【有人使用信物青梅竹马之约将某一信物转让予你】 【天赐信物银河满天星 简介:那年那日那月圆,夏声银河里,有我为你独一无二绽放的无数星星。 本信物可无限次使用。使用后,将使对方陷入强烈眩晕十五秒,并在强烈眩晕后的时间内各项水平降低百分之六十,该效果持续一分钟。同时,使用者本身将获得银河满天星的“守护”效果,“守护”状态下,移动速度增加百分之一百二十,受到的所有伤害降低百分之五十,该状态不可被任何其他信物或者特质干扰,施展后始终存在。正如某种永恒不变的心意。 cd:6h 等级上限:99升至99级,解锁神秘新功能。】 官二钟看完前面还沉浸在不可思议的天降惊喜的喜悦中,最后看到那一行等级上限后,陷入了迷之沉默。 他怎么觉得,这个信印,跟他之前的三个都不太一样。 那么正式的简介,竟然会加上“正如某种永恒不变的心意”这样的字眼?这是什么爱情主题的外海掉落的信物吗? 而且天赐信物的等级上限99,这也太不科学了。一般只有无垠信物,不,无垠信物都没这么高的等级上限吧...... 不过外海,本就是已然超出现有人类认知的科学的存在。 “怎么样,”任飞情长如睫翼的睫毛闪了闪,蓝色的眼透出细微的光泽,如最纯粹的玛瑙之光,“喜欢吗。” 官二钟在低头看手链,任飞情在低头看着他。 官二钟看不见的视野里,任飞情收取了刚才略有欢脱的一面,一张美人面还是一如既往地冷,冷若寒蝉,静如寒波,仿佛刚才跟官二钟嬉笑的是另外一人,仿佛那......只是他为了达成某样目的而刻意演练的学习。 “......”官二钟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但还是说出了心里最真实的想法,“很喜欢它的能力。” 任飞情似乎愣了一下,哼哼道:“你想取下来也取不下来。这信印很特殊,戴上取就取不下来了。” 就如你,这次被我在这里找到,就永远逃不开了。 现在,并非从前。那时我没有最好的机会。但现在不是。 官二钟收了收手链,脑袋一崩,这才想起来最初要说的话:“这是哪里?” “用信印把你带过来了。”任飞情走向一旁,打开门,侧头看向他。 那相似的侧颜,让官二钟再次愣神。 “过来。跟我走。” 官二钟左右看了一眼,这里像中世纪贵族的客房,与原本的村落的风格格格不入。 他还没来得及想太多,就见那身影再次朝自己走来,冰凉的手贴住了他的手腕,轻轻一合,便将他带出了门外。 经过轻微地眩晕,官二钟睁开眼,再次回到了原先差点被陈丙弄死的地点。 拥有传送功能的信印......那就只能是最高级别的无垠了。 这人甚至还把那么珍贵,那么珍贵,那么珍贵的天赐信印不当回事儿送着玩儿。 这个任飞情......到底是何方神圣。 官二钟抿下唇。至少是经过过十次外海的经验丰富又具备特别高实力的老人。 拥有这样的容貌,还能在外海走这么远,那一定是有能保护自身的过硬实力。 希望 17. 黑白囍(十六)抓包 [] 官二钟怕干扰到王宵之睡觉,轻手轻脚地躺下后,侧着睡下了。 他很快进入了梦乡。这梦的长河无边无际,唯有蓝色的海洋深邃如初。他梦到他掉进了海里,那海宽阔又巨大,犹如深渊一般汪洋,可比拟张牙舞爪的虚质魔鬼,却唯独对它展开了温柔的怀抱,轻抚他的后背。 而他身旁“睡如猪一般”的王宵之,竟静静睁开了眼。 王宵之的眼是形状极其好看的双眼皮,某些时候甚至还会变成三眼皮,显得整个眼又料峭又有点莫名其妙的深情,跟整个人的痞味儿融成了一种别致的味道。 他看了官二钟一会儿,眼神往门外看去。 两道间隔障碍的目光,在障碍外相撞。 王宵之的眼眯了眯。 他侧了身,手环了一下官二钟,靠近他,以防他掉下去。 门外的视线更加冰冷了,犹如化作有形的冰锥如那刺瞎陈丙的利针一般狠狠刺穿王宵之。 王宵之嘴角扬了扬,倏地闭上眼,头离官二钟更近了。 189的王宵之,比174的官二钟,在床上显示出明显的身高差。尤其在这个姿势下。 一人侧着,另一人朝着相同的方向侧身,手轻环腹部。 一切仿佛很温馨,除了那门外冷到掉渣的视线。 任飞情深深吸了一口气,看似面无表情,实则咬得牙快碎了。 第二天,官二钟醒来。 身旁的王宵之还保留着昨天晚上他半夜回来的时候,平躺在床上的姿势。 被叫醒的王宵之嘟囔了一句,伸了个懒腰,一切如常地揉了揉眼,像巨型犬一般跟着官二钟去洗漱。 饭棚里,发现了一道久违的身影。 村长。 村长依旧穿着他第一天迎接他们的那身衣服,手上戴着块名贵的表,脸色却是明显地憔悴。 没有人问他前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人直接问他这段时间去了哪里。 这个团队七零八散,为首的陈九涛总是想藏着掖着,仿佛拿新人们当探局的棋子。经过相处后,洛十忆其实是个蛮不错的人,可总是跟着陈九涛走。 官二钟动了下筷子,环顾四周,“......你们有谁看到齐慕灵了吗?” 她还是没来吃饭。从走廊里穿过房门时,齐慕灵那间房门大开,里面是空荡荡的一张白床。 官二钟忙回忆起昨晚,当时他的注意力全部被任飞情吸引走,根本没注意齐慕灵的房间开着还是关着。 ......官二钟头一回对自己有些无语。 布尔克林提出想法,“要不要,我们去她的房间看一下。” 陈九涛笑着点了点头,似乎对一个人的失踪没有任何想法,“吃完饭大家一起去。” 一直愁眉苦脸沉默吃饭的村长却突然发问:“怎么回事?贵客中有女人不见了?” 官二钟放在左膝上的手一紧。看村长的眼神隐隐有些变了。 “嗯。”陈九涛笑眯眯地道,“我们已经一天没见她了,但应该很快就能找到。” “......”村长低了低头,“我跟你们一起去吧。” 吃完饭后,众人前往了齐慕灵的房间。 木门大开,白床静静地躺在屋子里,屋子不大,活像个关住白床的小棺材。白床上的被子叠得如方块般整整齐齐,床单如同未被睡过一般平整;枕头上也没有任何污渍和褶皱。床头的一把椅子上什么也没有,床头柜上面也干净无尘。窗户紧闭,地板乌黑。 官二钟记得,齐慕灵是有长指甲的。 几乎没有任何线索。 勉强算线索的话,就是,房间的状态太奇怪了,像是从来没有被人住过一样。 村长也惊了惊,问:“她晚上......都不回来吗?” “前几个晚上回来了。”布尔克林回答道,“我住她旁边。” 村长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但看样子明显不是很信,最后说自己还有事,离开了众人住的房屋。 洛十忆盯着村长的背影,一时半会才道:“村长不对劲。我们去探一探。” 王宵之挠挠头,“这都第几次了?”却还是转头看向官二钟,见官二钟也点了点头,没办法地耸了耸肩,“好吧,去。” 脖子上挂着相机的覃安安竟然主动站出来,甜甜笑道:“是要去村长家里吗?我有办法引开村长。” 布尔克林绿色的眼看了看五人,“人太多了,我还是躺着吧。” 林麟也表示要单独行动。 看到林麟,官二钟猛地想起来那张补字条。 经过陈丙杀牛一事后,官二钟想,所谓的“不伦不类”,莫非是指麒麟与牛? 光这四个字太难推断了,得结合其他线索。 另外一张补字条,不知道到谁手中了。 官二钟扫视向周围的几人,开了口:"有谁捡到一张写着黑字的小纸条吗?" 有人摇摇头,有人没有回答。 官二钟的脑袋开始高度运转起来。他靠着墙,手指摁了摁眉心,开始整理从开头到现在的线索。污染在加重,求生必须争分夺秒。 目前有的文字线索有: 1.他自己的信物海洋祝词带给林麟的补字条不伦不类 2.陈九涛说的两条最漂亮以及老陈村有一位爱喝汽油的青年 3.王宵之的信物骗子的真心带来不知是真是假的陈丙的洋人媳妇儿是在河中救了神牛带来的 4.枇杷树下信里的两行话双面镜。镜外鬼,镜里人。水是河中心。尘满镜,污垢叠,风烟愁。难以明月圆。 河。河。所有的一切,似乎都与老陈河有关。 官二钟拉了王宵之一把,对洛十忆道:“抱歉,我有了新的思路,先不跟你们一起了。覃小姐,不好意思。” 看到覃安安,官二钟似乎愣了一下。 覃安安很漂亮。齐慕灵也很漂亮。林麟也有一种清秀的美,但似乎没有到达“最漂亮”这个境界。 最漂亮。他们这群人里,谁最漂亮? 那当然是任飞情...... 任飞情,不知道又跑哪里去了呢? 看来有空得找任飞情一趟。 王宵之紧跟着官二钟,左鞋头转了转,似乎有点说不出的快活,“我们去哪儿?” “你看起来很开心?” 当然,不跟那老冲你笑的妹子一起呗。心里这样想,王宵之却不这样说,“不想跟那个姓陈的呆一起,窒息。” 官二钟还真信了,点了点头,“跟我去一个地方。” 王宵之根本没问到底是哪儿,就迈着大长腿跟着官二钟走了。 “你不怕我把你卖了?” 王宵之看了他一眼,从腹部哼了一声,“我要真怕,当初就不会跟着你进来。” 官二钟睫毛垂下,轻轻地笑了一下:“嗯。” 两人走了很久,王宵之动了动鼻子,“这是往河边去啊。” “对,不过离老陈河还是有一定距离。”官二钟突然停下,蹲了下去,阳光照在他的头上,显出两个明显的发旋儿,王宵之忍不住盯了半会儿,才移开眼。 “你在那儿摆弄什么呢?” 官二钟低着头摁着土壤,抓出一块握在手心,抬头,道:“这土结块了。” “结块?”王宵之接过他手心的一块土,向下摁了摁,“好硬。” “一般土壤结块,是因为水土流失、耕作机器不当、化肥使用过多,以及,外来污染。”官二钟摸了摸 18. 黑白囍(十七)吵架 [] 乍一经历过差点被发疯的陈丙打死的遭遇,官二钟难免有点心理阴影。当然这事情肯定不能和王宵之说,必定昨天晚上都是瞒着王宵之出去的。 陈丙被任飞情戳瞎了一只眼,恐怕只会更加暴躁。但攻击力应该会适度下降。 官二钟看了眼自己手上凉凉的满天星手链,倏地想起了任飞情手的温度。 也是这般冰凉。 王宵之却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头颅低了低,双眼骤地悬起,剑眉往中间聚了聚,眼中抹过官二钟没捕捉到的阴色,“哪里来的手链?” 他扯起嘴角,神态有几分阴阳怪气,“这种手链可不像是你会带的。哪个小姑娘送给你的?嗯?” “老是盯着你看的覃安安?被你救过一命的林麟?” “还是......”王宵之眼珠子盯着他,“村里哪个小姑娘送的?” 王宵之低头,下巴离官二钟极近,扯着他手腕上的手链,却怎么都拽不掉,“啧,还跟你施咒了是吧。” 他一把甩掉官二钟的手,整个人的气好像要把身躯膨胀了,他疯狂压制着,深吸了几口气,瞥过眼去,冷冷站在一旁,满脸写着“不高兴”。 官二钟捂住他的手链,睁大眼,“四狗,我其实不太明白,你为什么那么抗拒......覃安安最先感兴趣的是你,后来你不理人家才转变到我头上。我对人家也没兴趣......” “至于林麟,是个男人都会看不下去吧......” 不说还好,官二钟这看似懵懂的话如一根箭刺破了王宵之本就膨胀着怒火的心,怒气如霄斗一般直冲而出,王宵之猛地回头,眼睛睁得极大,看向官二钟,“哈。关人家狗屁事。你什么也不懂。”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朝陈丙家的方向走去。 官二钟真不知道为什么王宵之这么生气,不是因为覃安安还能因为是谁?林麟?王宵之这种又高又痞的类型,应该比较喜欢覃安安这种甜甜的吧?不过他也不懂。 兄弟心,海底针呀。 官二钟赶忙上了前去,抓住王宵之,面色也有点冷了,“王宵之,你在闹什么。” 王宵之停下了脚步,没有回头,“我在闹什么?” “这里是外海,我们要抓紧时间完成送信的任务。”官二钟眼神透出一抹凝绝,“不是你闹的地方。” 王宵之“哈”了一声,肩膀不可见地一抖,继续往前走去。 官二钟似乎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些过了,叹了口气,声调柔下来,“四狗,你到底为什么这样我先不说,第一次进入外海心绪有起伏也正常——我刚才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王宵之被他拉住胳膊,虚虚往前走了一步,故意被官二钟扯了一下。 官二钟抬起坠着银色手链的手腕,“......跟你说实话,这手链是一个女孩送的,她把这个给我戴上我就再也取不下来了。” “哦?”王宵之挑挑眉,但这次明显压抑了自己的情绪,“好看吗。” 官二钟的耳朵不自知地红了红,不过很快恢复,“挺好看的。” “......”王宵之别过头,罕见地没有继续问,“嗯,我们去陈丙家吧。” 想要搬动三四缸白瓷大缸的汽油,可不是什么容易事。 不过有了银河满天星,官二钟倒是不再怕陈丙的袭击。 两人刚发生口角,可毕竟是二十年的兄弟,由于一场特殊的偶遇,小小的官二钟几乎在婴儿时代就和王宵之见过面,在两三岁的时候就一块儿玩儿了。 官二钟有轻微的路痴,但王宵之不是。 “喂。”官二钟扶住他的手,“我们停下。” 两人离陈丙的院子还差一定距离,王宵之随着官二钟躲在了一丛灌木后,尽量地屏住了呼吸。 “还真是......”官二钟在心里默念。 弄娘的病还没完全好,脸色依旧枯黄,走起来薄叶一般的身形犹如一片纤纸。她从院子里走出,左看看右看看,似乎十分警惕,左臂处掂着一盖着黑布的竹篮。 竹篮看起来沉甸甸的,不知道放了什么。 官二钟朝王宵之比了个“嘘”。 太近距离跟着弄娘明显会被发现,等弄娘走远一段距离后,官二钟比划道:“你速去找村长,最好能找到村长,找不到村长去找几个村民,就告诉他们陈丙家的又犯事了,然后把他们往这边领就行。” 官二钟很放心王宵之的办事效率,而他自己先前又接受过系统的无限流训练,对普通人进行跟踪不在话下。 官二钟轻手轻脚地跟了一路,大致弄明白了弄娘的路线,虽然是轻微路痴,但官二钟的记忆力极佳,靠着记一些标志物,大致在脑海里形成了弄娘的路线图。 弄娘走得确实不近,官二钟约莫地感觉了一下,走了得有一个小时了。 弄娘再次四处环绕一周,确定没有人,才将竹篮上的黑布揭开。 官二钟睁大了眼。 竹篮里,赫然放着三个满当当的小罐子,看起来是农家平常用来腌菜腌肉的那种。 然而,扒开塞子,一股汽油味儿拔然而出。 官二钟很讨厌汽油味儿,所以对汽油的味道很敏感。 弄娘本就病着,还背着三罐沉甸甸的汽油走了这么远,额头上早就出了一层汗。 她将竹篮放到了地上,喘了喘,缕了缕袖子,再拿起其中的一罐汽油,就直接准备那样往土里倒去。 官二钟眼睁睁地看着她那一罐已经倒了一半,心越来越凉,从隐藏处走了出来,步子极轻极快地走到了弄娘背后,一把夺过了那罐汽油。 弄娘惊呼一声,然后却紧紧闭紧了嘴。 他被官二钟制约住了。 “别动。”官二钟卡着她的双臂和脖子。 弄娘紧促地喘了几声,扭头,看了官二钟好几眼,愣愣的,“......是你。” 官二钟声音有些发冷:“为什么倒汽油?” “......你知道吧。”弄娘垂下眼睑,扯出一点笑意来,“我家丙哥儿......爱喝这东西......喝完就发疯......” “那你就把汽油倒进土里?你知不知汽油倒进土里会导致什么?” 官二钟气笑了。 弄娘懵懵的,“我......我不识字,也没读过书......我只是害怕......只是为了丙哥儿......” “汽油里含有重金属和很多不好的东西,你倒到土里,会污染土壤,土壤会污染水,水会污染所有人。” 弄娘神情一点点变了:“原来......是......因为我?” “我家的母猪......还有鸭子,已经很久不产仔了......庄稼也一年比一年不好......” “......”官二钟不知应该怪她无知还是怪她什么。“这些汽油,从哪里来的?” 弄娘一开始不愿说,官二钟用陈丙的生命健康威逼利诱,换了好几个花招问,才问出来。 “......是陈甲带回来的。陈甲是我们村子里唯一上过大学的人......他从外面回来,带回来了好多外面的好东西,汽油......就是其中之一。” 官二钟想到了陈辛四人藏得汽油,倒也是对得起来。“只有陈丙有汽油?” 弄娘喏喏道:“......这倒不是,丙哥儿喝汽油之后,有人就觉得汽油是个稀罕玩意儿......就也向陈甲要了。但总共就那么些。” “......陈甲都带回来了什么东西?” “嗯......都是些我们都没见过的,大家都很稀奇,陈甲在大学也挣了不少钱,给他爹和村里买了两辆......那叫什么,摩托,还有一些镜子、首饰之类的,分给了我们这些女人。” 镜子。 官二钟的心咯噔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