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做好人的我触发隐藏剧情》 1. 伊甸园 [] “协会贯彻和平仁爱之方针,以保障超能力者基本权益为己任,以构造......构造......构造什么玩意来着!”长方桌前,少女将手册崩溃地一摔。 “以构造平等、包容、互助、博爱的美好世界为宏伟蓝图。”对面的人开口补充道。她看着被长篇大论的背诵折磨得几乎要发了狂的室友。 “这就是大学生吗......”室友悲叹了一句,“在学校被政治折磨也就算了,到这里也是背、背、背!这些漂亮话知不知道又有什么分别?!” 林笙忍着笑道:“小心教会进来送温暖啊,姜弋。” “那你说,让我把这玩意死记硬背下去,就能保证我对Maria终身不渝了?形式主义!”姜弋晃晃脑袋,似乎对自己临时想出的用词颇为得意,“小颜被三堂会审我还为她鸣不平呢,现在想想我还不如她好吗?” “我倒觉得没什么啊,这些话都挺对的。”林笙坐下来,拿了一本小册子随意翻动,“对于‘爱’的教育必须以条件反射的形式渗透进大脑回路......” “打住!打住!哲学什么的我听着就烦。”在发现大脑里确实塞不进东西后,姜弋彻底放弃了挣扎,干脆盘起腿看向林笙,“要我说,这些都是虚的,什么鸽派鹰派虾爬子派,在中心广场打一架就能决出胜负了。” 林笙却认真起来,放下手中的书,十指交叉,正襟危坐:“这太野蛮了,而且有点社会达尔文主义的味道,我倒觉得——这些不管是什么派都有存在的意义。” “哎,你又来了。”姜弋撇撇嘴,“我可辩论不过你,一中高材生。反正我觉得我的想法挺有道理的。” 林笙薄薄的嘴唇上扬一个弧度:“我也没说你的观点不该存在啊。” 林笙长得不算漂亮——秀气,或者说,是一种书卷的文气,在她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在上世纪末《环球和平协定》签署以来,这一代人就生活在没有战争阴云的世界,林笙就仿佛是为这一片乐和的世界而生的一般。从她青春的面庞上看不见多少咄咄逼人的锋芒,她温和,她良善,她的高马尾柔顺地在脖颈扫过,只在那双丹凤眼中保留了几分不屈不挠的光芒。 林笙走进教会时,一旁的工作人员朝她笑了笑,她见状,也回报以相同的笑容,然后在亲切的氛围间把他拉向一旁。 “那个人......有点难搞吧?我听说BNW的人都是有点反审讯手段的。” “何止,简直是一问三不知。”工作人员倒豆子般,朝她诉起苦来,“就说我轮班的那次吧,我问她有没有和Maria的人利益往来——结果你猜她说什么?‘利益往来?怎么定义?’,审个犯人我还得教语文是吧!” “那个,是挺难整。不过你刚刚说的不太准确,小颜不是犯人,至少还没被定罪嘛。” “小颜?” “颜小溪。” “她啊......”工作人员不以为意地翻了翻眼皮,“BNW的人还不是犯人吗?那些人体实验......” “不过也不是她主刀对吧,算个从犯。” 说到这里林笙不禁失笑,这些话与当时的姜弋替自己辩护时如出一辙。 “我连当时什么情况都不知道,就是看他们欺负一个小姑娘,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谁知道他们是什么恐怖组织黑吃黑,我这是从犯!打群架的从犯!” 她一点也不后悔自己为“敌方”辩护的行为,相反,她一直觉得挺骄傲。Maria互助会无愧于其平等、包容的理念,答应经过审核后会为其安排合适的去处。 这样不错。她微微扬起了嘴角。那个小姑娘本来也是BNW模式的受害者,Maria就是为了保护他们而创立的。 她抬起头,视线所及的墙面上,绘满了翠绿的橄榄枝。 审讯室的冷气很足,不过对于裹得严丝合缝的颜小溪来说,这似乎再合适不过——当然,你不能期望从她那貌若死人的眼神中看出舒适与否。BNW是反人类的,从这个女孩的身上就能看出来。头发已经是黄白了,虹膜是骇人的粉红色,眼白处布满了血丝,半天都不转动一下。她的肤色苍白,近若透明,加上头发,整个人就要隐身于雪白的墙壁之下——如果黑色的绸质发带不够显眼的话。 她空洞的双眼直直地盯着天花板,耳畔听着门锁“咔擦”打开的声音。 “你似乎不是很配合,颜小溪,在审讯开始前我以我个人的名义奉劝你,好好把握。” 显然,这是对牛弹琴。颜小溪的双眼动了一下,表示听到了声音。 “现在就是以教会的名义了。第一个问题:姓名?” “颜小溪。” “性别?” “女。” 这也太不正常了。审讯员暗暗腹诽。这两个问题是用来激怒他们的——经过如此再三的盘问,再好声好气的人也会绷不住,他就见过好几个怒骂“要杀要剐由你们”和不怒反笑“这些贵会没有资料吗”的了。 可颜小溪...... 似乎一点情绪都没有呢。 问一次,答一次,像个设定好程序的,永远不知疲倦的机器。 审讯员在一片死寂中挠了挠头,翻开审讯手册的下一页。 “你的能力?” “表现性状:对细胞倍数放大投影操作并将其映射到本体;波动半径50厘米。” 无波无澜的声线,回音层层荡漾。 2. 罪 [] 那个问题,在第二天就有人给出了答案:张三为BNW送饭属于帮助行为,因此张三是有罪的。 这个答案的下面密密麻麻地画着桃心和花朵,像为偶像应援的粉丝一样献上自己忠诚的信仰。 “‘中立的帮助行为’是不被记在犯罪的范畴内的吧?”林笙和一个宣传员表达了自己的疑惑。 “这个你看,那个外卖员为BNW提供食物了吧?那就是一种帮助的行为,当然算是BNW的共犯了。” 林笙撇了撇嘴。 “可送餐不是他作为服务业人员的职业行为么?这种应该算不得协助犯罪吧?毕竟他也不能选择他的客户。” “你这个......在普通人的世界是这样啦,可是BNW和Maria不一样,我们是死敌!是那种——害现在你可能不太理解了。你想想战场上给敌人送饭是什么性质?” 他的脸庞逐渐抽动起来,自身周围的气氛一下变得狂热。 林笙觉得他们可能交流不下去了。 宣传员先生却不然。 他没有给对方留一丝空隙,继续着对敌人的口头讨伐:“你也知道Maria的成员都是在超能力表现之后才被拉进来的吧?但是其实这个DNA是你一出生就有的了,那么为什么不在出生就用X光照出来呢?”他没有理会林笙欲言又止的神态,“因为BNW的垄断!他们垄断了这项技术,利用它在拐卖儿童的市场上下其手!你说,够不够反人类!” 林笙找了个间隙悄悄溜走了。 看来Maria的舆论攻势做的不错,只不过他们应该给自己的工作人员培训一下语文了。 超能力者?她倒是看过不少相关的电影,比如《超级大兵》什么的。非自然能力,多炫酷;拯救世界的英雄,多让人心驰神往,可当有一天这些照进现实?她开始回想,在植满了鲜花的回廊——首先进入脑海的,是一场失约的家庭旅行。 “没办法,我同事请假了......”母亲看上去很抱歉,这次的旅行他们期待已久了。 她对父亲发了脾气——后者只是提议改成两人出行。本不该这样的,林笙感到苦恼,是什么让自己失了态?是昨天在地铁上昏昏欲睡被拉起来让座?还是前天突然接到高中同学的借钱电话? 如果是这些小事,当时清醒后她就立马让座了;至于那个同学,她也毫不吝惜地给了五百块应急——她断然不可能因为这些事而良心不安夜不能寐。将又一个泡面盒子丢进垃圾桶,林笙觉得这个假期不该这样下去了。 她要去买菜。作家说过,菜市场是人间最好的观察窗。 方一踏进,她便感到耳膜发痛,那是打闹的声音,如层层涟漪波动进她的脑海。可能是专业素养使然,也可能是人类爱看热闹的天性,她朝着喧嚣靠近。 “不要过去。”她差点一个趔趄。 “我听错了吗?”菜市场很嘈杂,但断然不会有人在她耳边说一句话。那就是自言自语了,这种仿佛从自己心底传出的声音,人们叫它“暗示”。 可她为何要暗示自己不要去接近这份冲突?这和她一贯的秉性不合。只是去看一眼情况,比如有人受伤没有,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吧?况且她或许可以帮忙叫个救护车什么的。 于是她凑了上去。真是奇怪,明明打得这么热闹了,周围却连个围观的人都没有。 涟漪的中心,是两名年纪相仿的少女,棕色头发的个高,眼中盛气凌人;白色头发的个矮,两眼无波无澜。 “怎么样?继续打呀?怎么突然趴下了?没意思。”棕发少女百无聊赖地拍拍手,看向被她一拳撂倒的敌人,那些人全都没了气势,像脱去了壳的扇贝般不堪一击。 可是那个清瘦的白发少女?她并没有动,既不像是被周遭的氛围震慑住了,也不像个谨慎观察伺机出招的猎手。换个说法,她似乎把自己置身在了纷杂吵闹之外,无意中的;又或许,林笙开始胡乱猜测了,她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外圈的人又开始进攻了。真应该先报了警再凑上去的。林笙不知道这样的后悔是否来得及。现在她有了绝佳的视野观看“战斗”。她寻找着包围圈的缺口,或许能够把那两个女孩拖出去? 路人还是没有停下脚步的。真是奇怪,C城人一向比较八卦的,还是这次场面比较大所以都选择明哲保身? “我说了,我今天心情不好。”棕发少女带着她的宣言再度出手了。她伸出手,握成拳头,对着空气连续敲击——是空气,林笙没有看错,她特意换了个角度,还正好“欣赏”了应声倒下的“敌人”。 等等,这算什么,隔空传力? 林笙屏住了呼吸,要是当时她带了相机,或许能吸引更多的视线在自己身上——她摇摇头,把这个荒诞的想法赶到脑后。普通人是看不见“波动”中的事物的,就算把这些奇遇在开学时讲给同伴,他们也只会叹服于自己瑰丽的想象吧? 在早晨的清风中,一声叹息很快就会消散。 第二次见到——唉,真不想回忆,居然是在牢房里。 据说今天是什么Maria成立30周年的日子,所有工作人员都吃饭去了,这才没有将她们当场枪决。看守试了试门锁,发现足够紧实后也溜之大吉,留下三个女孩子在昏暗的房间里大眼瞪小眼。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你们谁先说?没人来那就我吧。”棕色卷发的女孩快速完成了一遍自问自答,“我叫姜弋,探戈的探去掉一瞥的那个弋,看见这个小姑娘被人围着打,所以过去英雄救美,谁知道怎么把自己救到监狱里来了。” 被“英雄救美”的“小姑娘”在膝盖上画了几个圈圈,抬头盯着姜弋:“探字去掉一瞥不读弋。” “啊,口误口误。”姜弋笑着抓了抓后脑勺,继而轻轻地嘟起了嘴,“你也真是,没必要说出来嘛!” “我没有被围着打。”少女还是用没有起伏的声调说话。 姜弋更加郁闷了:“那你们那么多人闹成这个架势是在玩老鹰捉小鸡?你怎么这么傲娇呢!” “菜市场没有老鹰。” 姜弋彻底石化了。 林笙克制不住笑出声来。 姜弋这才发现房间内的另一个人,有点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居然把你忘了,来吧?你什么能力,怎么进来的?” 林笙沉默了。她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到现在都不知道,只是当时觉得如果不上前干涉一下怕是要出现伤亡了。然后,冒出来了一群黑衣人——这是写实的说法,她现在都说不清楚他们是怎么出现的。造成这混乱的一方,衣着仿佛刚从医院下班的白衣人们,对着这些不速之客持续了几秒的呆滞,接着像是训练有素般地四散跑开。 黑衣人——的其中几个想要追击,被后面更冷静的大部队拉住了。他们嘀嘀咕咕地交谈了些什么,看起来像在集体抱怨。紧接着他们走到那两个女孩面前——现在没有人围着她们了。有人猝不及防地拉着那个白发女孩的手臂,然后举起,让她的小臂露出半截。 “有纹身!她是BNW的!”那些人兴 3. 橄榄枝 [] “协会保障......贯彻.......运行......”再次经过审讯室门口,林笙又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这一次,似乎带着满满的怨气。 “就是......那什么什么政策——哎呀记不住了!”少女的脸皱得像个苦瓜,“我不背了,太难了!” 审讯员似乎是轻轻笑了一下:“姜弋小姐,你这样子我可没法帮你脱罪啊。” “我不管了。”姜弋偏了偏头,把目光移向天花板,“判我什么罪都好,当场枪毙也行,反正我是不想再重温噩梦了!我都毕业好久了。” 门外,林笙感觉自己被呛到了。 这种话能乱说吗?!她侧耳聆听着门内的动静,生怕下一秒子弹就会上膛。 审讯员却听起来心情不错。他只是毫不在意地笑笑,继而看向坐在椅子上眼神不断游离的女孩。 “那抱歉要让你失望了,我们审讯部门是没有权力判人死刑的。” “你们一开始可不是这么说的。”姜弋终于把放飞的思维拉回在了面前的人身上。 她迅速打量了对方一遍,眯起眼,一副不太愿意相信的神情。 “你们可是嚷嚷着要‘立刻处理’,然后把我和那家伙宣判了死刑啊。要审讯你们一开始怎么不来?” 面对对方显然是质问的语气,审讯员先生却毫不气馁——不如说,这种“回合制”反而激起了他的战斗欲望。“确实如你所说啊,按照既定的规则,凡是与BNW有关的人我们都要立刻处决的——这次是因为你的朋友帮忙求情了哟。” 他特意把后一句加了重音。 “那林笙当时也在场,按你们的‘规矩’也应该处决——”对峙戛然而止,姜弋的瞳孔猛然收缩,“不对,你说这个干什么?” 对面的家伙却笑着举起了手:“我可什么都没说哦,姜弋,你就不要乱猜了好吧。” “把话说清楚!”少女举起拳,一下一下砸在面前的桌板上。 好像确实有点漏洞在里面。 林笙站直了身体,揉了揉腰——刚才的附耳倾听竟然让她有点吃不消。 如果按照他们的“连坐法案”,当时正好在现场的自己根本难逃其咎——何况自己后来还帮忙“求了情”。 尽管Maria对她的忌惮也不可小视。 但是,仔细回想,Maria对她确实堪称开了后门地优待。把理论上的嫌疑犯当作室友,在宣传用的黑板上乱写乱画,公然质疑管理人员—— 换成一中会招来校长“友善”的微笑,换成三中——她怕是已经接到处分通知了。 如果这是一本小说,还可以归结于主角光环过分耀眼,就像被人诟病的那种......什么来着? 林笙绞尽脑汁也没想出对应的名词。 “喂喂,你在挑拨离间,对吧!”姜弋还在不依不挠地敲着。 “我说,现在的情况,是我在审问你吧?”刚刚受到震撼的审讯员先生很快找回了主场的气势,“快点把该说的说完,然后我就可以下班了。” 姜弋上挑的眼睑垂下一秒:“我不是告诉你了,我背不下来吗?” “那就不能放你走了哦?毕竟我们也要讲规矩的嘛。” 这一句话过后是几秒的冷场。姜弋不知怎么打了个寒战,这才发现审讯室是开着冷气的。 突然发觉环境的不利之后,这里就突然一秒也呆不下去了。姜弋从来没觉得自己怎么怕冷过。她应该是不在乎温度的吧?看,进来的时候,她可一点也没有发抖啊。 审讯员先生奇怪地看着她。 明明刚才还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呢,怎么转瞬就咬着牙关打起哆嗦了? “冷吗?冷就快点背出来......” 他的确是好心提醒对方——至少他是这么想的。 只是这位嫌疑犯似乎并不领情。 “你们的规矩到底是怎么回事?”慢慢恢复了行动状态后,她不满地翻了翻眼皮。 姜弋的眼眶本来就是上扬的,这个动作在任何人看来都算一种挑衅,带有必然胜利的张扬。 “一会要严肃处理,一会又说什么有人求情,让我背个书就能放过,小颜到现在都没被你们放出来。”她继续敲打着面前的方桌,“你们的规矩到底是什么?” “严肃处理与BNW有关的所有人员。” “有关?什么叫有关?给我一个准确的定义!” 在门口继续偷听的林笙,这次享受了审讯员先生怨愤的吼声—— “姜弋,你跟颜小溪商量好的吧!” 直到被满口的面包噎住,林笙才发现自己已经胡思乱想好久了。 真是,怎么能这么敢说话......《橄榄公约》里可没有保障罪犯的言论自由啊。 不对,是嫌疑犯,林笙暗暗批评了一下自己不客观的说法。她毕竟不是专业的法学生——何况普通人世界的法律在这里一点也用不上。 这种事情,在新闻学里是个好题材吧?可惜“波动”意味着普通人看不见。 林笙喝了口水,将满口的面包松下。 “特——大新闻!” 门被“呼”的一声推开,林笙嘴里的水喷了自己一身。 “你在喝水吗?对不住啊。”姜弋风风火火地把门拉上,又凑到林笙耳边,一副迫不及待又神秘兮兮的样子,“出大事了,Maria疯了,一定是疯了......” 林笙停下了摸纸巾的手:“不会给你判......” “没没。”姜弋摇摇头,抢先从自己包里拿出纸,“我来帮你擦吧,毕竟是我弄脏的。” “不要紧,是矿泉水。”林笙随意拍打了一下,站起身来,“比起这个,Maria到底出什么事了?” “我得缓缓......”姜弋从来没有这么失措过。 “一会会有人和你说的......到时候别吓死就是了......” “究竟是什么啊?”林笙又不明就里的看了姜弋一眼,她正喘着气拿出手机,以极其熟练的动作打开了游戏界面。 “该不会是把我也?” 林笙愣了一秒。 没必要吧?如果要处理掉她,什么时候不能动手? 不至于,Maria不至于,不第一时间处理,反而让自己自由了这么久。 如果要因为为BNW成员“求情”的事处理她——那她活不到现在。《橄榄公约》不是写着玩的。这是最有公信力的条文了。 这样想着,林笙暂且按下心中的不安。 然而又仅仅过了不到一秒,她的心又被对面过着厚实面罩的一群人,以及中间的那个瘦小的身影提了起来。 “......小颜?!” 颜小溪还是初见的那副样子,低着头,眼光会聚在手腕处,好像什 4. 一些想不通的事 [] 黎珈将眼睛微微眯起。 面前的女孩子有多大?她在心里推算着她的年龄。看看这张瘦削的脸吧,上面的表情倒是沉着,只是间或闪着光亮的眼睛出卖了她尚存的稚嫩。 视线缓缓向下游走。 还没有成长起来啊。黎珈微微颔首,看向那双始终不依不挠地盯着她的眼睛: “好啊,多少钱?” 那女孩明显顿了一下。 一秒后,她伸出两根手指:“二百。” “二百就二百吧。”黎珈将手伸进随身斜挎的包内,似乎在翻找着什么。半晌,她抬起头,看见对方似乎对自己的手很是好奇,于是笑笑,“你先把我带进你们村子吧,到了地方我再给钱,放心,少不了你的。” 女孩似乎仍有些迟疑,但很快便答应下来,做了一个“跟我走”的手势。 “对了,要不要告诉我你的名字?”保持两步远的距离跟在那女孩后面时,黎珈以一种亲切又欢快的口吻询问到,“我想我们可以认识一下。” 前面的女孩停住脚步:“陈槑。” 这名字......一种恍然的熟悉感涌上黎珈的心头。 “嗯,是两个呆凑在一起那个槑,不是梅花的梅。” 女孩煞有介事地强调着。 “好的,陈槑。”黎珈一字一句,郑重地念出对方的名字,“啊,前面应该要到了吧?我看见房子了。” 陈槑却摇摇头,伸出一只手,挡住黎珈远眺的视线:“这边走不过去的。” “欢迎光临,两位想喝点什么?” 两位......林笙和姜弋面面相觑,最终目光汇集在场内的第三人。 好吧,不能期待她有什么反应。只是这存在感未免也太稀薄了。林笙心里暗自道。 Maria催得很急,几乎在接到任务的第二天就敦促着她们出发。 林笙晃了晃手机:“通那个村的公交车1小时才一班啊,我们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再出发也来得及吧?” 当然,宽宏大量的Maria再次同意了。这就是她们为什么来到这里。甜品店的名字叫做“Daisy House”,当地人取了个接地气的昵称叫它花房。 “你数错了吧?这里可是三个人啊。”思绪被姜弋略显不满的声线拉回。 年轻的服务员似乎是吓了一跳,在平板上划来划去的手指也停了下来。 “三个?” 她的声线附加上几分颤抖。 “你什么意思啊?这里不就是三个人么?......” “啊,那什么,我要一个芝士蓝莓蛋糕,”林笙赶紧抢过话头,“你......们就随便点自己喜欢吃的吧。” 她看见服务员腾出手揉了揉眼睛。 “那我点一个蛋挞!”姜弋敲了敲对面一言不发的少女的桌子,“你吃什么?如果没有选择我推荐蛋挞哦,超——好吃的!” 双腿好像在颤抖啊。林笙继续观察着服务员的反应。似乎如果敬业精神再少一点,她就要逃之夭夭了。 颜小溪不知可否地“嗯”了一声,目光转向服务员手中的菜单。 “有看上什么好玩意吗?”姜弋也凑过头去,“这些慕斯啦、泡芙啦,都是超好吃的哦。” “你刚才说的......”姜弋突然感到侧脸有视线注目,转过头,是颜小溪,正用与那日相似的认真眼神与她对目,“我......听你的。” “这样......吗?” 迷茫的眼神只延续了不到一秒,姜弋便恢复了开朗大笑的表情:“那以后说定了,你听我的!我吃什么喝什么,都少不了你的份!” “所以,一共是一份芝士蓝莓蛋糕、两份蛋挞对吗?两......三位请稍等。” 服务员利落地完成了剩余的程序。离开时,她的腿脚仿佛强健了许多,只是时不时的会回头看上一眼。 “你怕不是在和我开玩笑吧,陈槑。”黎珈抓住陈槑的手指,用力地捏了捏,“前面有路,虽然窄,但是个人都能看见吧?” 陈槑使劲挣扎了几下,发现没用后腾出了另一只手,指向远方的某处:“我给你带的是另一条路,走这条路要再加二百。” 黎珈点点头,松开手,将右手重新伸进挎包。 手指随意拨弄着做出翻找的动作,她甚至不必抬头,她知道对面那个掉进钱眼的家伙会怎么做。 无非是紧紧盯着露出的钞票然后一把拿走吧。 她终于将手抽了出来,但并不是拿着钞票,而是重重落在了对面明显是吓了一跳的女孩的肩上。 “现在,告诉我你的能力吧。” 她微笑着注视着对方充满怀疑和防备的眼神:“你现在能看见我吧?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走吧。” 陈槑的手腕被她一把抓住。 “民间传说也不一定是迷信对吧?”黎珈拉着陈槑,不顾对方几乎是被拖着向前,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顺便告诉你,一路上我都有好好观察地形哦?”她回头看着那张被恐慌占据的脸,“啊,就是这里了,下面是条河对吧?” 丛生的草木在某处戛然而止,前方出现了一条泛着黄色的带子,带子上闪着粼粼的波纹。 “你愿意,跟我回去吗?” 不等对方回答,黎珈将手往前一拽,借着惯性让对方的重心离开了岸边。 就是这样,不用太过害怕,你的体重我还是能拉回来的。 忽然一阵喧闹声经过,黎珈闻声看去,几名少年正欢笑着在岸边奔跑。 “让开啦!”为首的大孩子一把拨过。陈槑一个踉跄,被推得往后退了几步,却恰好稳稳当当地站在了地面上。 黎珈微微睁大了眼睛。 这是什么运气?居然刚好被推离了掉下去的方向! 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事发地点—— 哪里还有那孩子的影子? 耳畔,此刻传来惊慌而杂乱的尖叫:“ 5. 武仁村 其一 [] 空气在寂静中喧嚣着闷热。 这是通行在乡间的巴士常会发生的事。车前端的电扇孜孜不倦地转着,却转得满车乘客出了一头大汗。 林笙看向窗外,尘土在脚下翻滚。 与明确地驶向终点的汽车相比,这些灰尘不过是被裹挟着前进吧? 不知是不是寂静的环境引发了这番胡思乱想。林笙又将目光聚集到同行的两个伙伴上——意料之中的,一言不发。 沉默,传染给了这车上的每一个人。 “啊,嗯,还没到吗?”姜弋打着哈欠开口道。 在获悉还要在如此闷热中煎熬半小时的答案后,她郁闷地伸了个懒腰。 “我们是为了什么才来这里受罪啊?”口齿不清,又充满倦意的嘟囔适时想起。 她说着推了推旁边的人:“喂你,不要总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啊,陪我聊聊天怎样?” “聊天?你是指非正式的谈话吗?”被戳中的人回头看向她。 “你这句就够正式了好不好。”姜弋小声吐槽着。继而她提出了那个一直徘徊在她心中,久久无法释怀的疑问—— “蛋挞,真的,不好吃吗?” “以你给我的定义,是的。”颜小溪没有察觉对方声音里包含的一丝委屈。 “吃这个东西让你不高兴了......骗人的吧!明明都有科学家研究过,美食可以让人心情愉悦!” 坐在前排的林笙没忍住笑出了声。 “我还以为你睡着了。”姜弋看了她一眼,“林笙,吃东西的时候,你心情好吗?” “吃到好吃的东西就会好。”林笙随口答道。 不过姜弋,对方可能并不理解我们对美食的热衷吧? “那就对了嘛!吃到美食会让人心情变好,小颜你也是人啊,应该也因为这个开心起来!” 姜弋笑弯了眼,颜小溪却只是讷讷地重复着她的字眼: “也是......人......” 面前的一份资料被无数的注释和箭头标记,在错综复杂中,一根手指缓慢地游走着,寻觅着名为真相的穴。 “武仁村......这名字起的真不吉利......”插科打诨并不能让黎珈的工作轻松多少。自从得知了Maria对于YAN001的处理手段,她便不得不承认姜还是老的辣。 实验体从不会违抗命令。 黎珈感到自己笑得有些苦涩。好一个两难命题。 一杯清茶出现在她的视野。 她叫住放下茶杯准备离开的那人:“A......啊不文书,你帮我整理一个命令传递到实验室去,就说要立刻处理实验体YAN001。” 文书没有接话,而是朝她欠身鞠了一躬,这才缓缓开口道:“YAN001是B045的弃用编号,以实验体的方式处理,这不合规矩。” 黎珈皱眉,钢笔在指间随意转动:“你是要教我规矩吗?” “不是的,我没有质疑您的意思!十分抱歉!” 只要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对方就会诚惶诚恐地道歉。 真是无趣,从内部被捞上来的家伙都是这种货色吗? 黎珈并没有将自己的所想告诉对方,相反,她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好似在宽慰。 “我知道你听话......在整个BNW你是最让我放心的了——我说的没错吧?” 重重落在对方肩头的手掌,期盼着肯定的回答。 对方回答“是的”——以一种毕恭毕敬的态度。紧接着,她转过身去,将散落在桌面上的A4纸一张张收好。 一张白纸的中央,一个“陈”字被浓墨重彩地画上了好几道圈。 武仁村不通公交——所谓的“武仁村站”也只是离村子十几里地远的一个批发市场。林笙看着已然锈迹斑斑的公交站牌,不知为何一种熟悉感油然而生。 “我没到这里做过社会实践吧?”她喃喃自语道。 后来赶上的人影拼命朝这边挥着手:“走那么快干什么啦!还不留点体力爬山路!——哎我说你真的没事吗?我看你的脸色那么白——” 林笙循声望去,只见姜弋迫不及待风风火火地跑来,颜小溪倒是以比较平缓的步调朝这边前进。 “所以,这就是他们说的什么村子吗?看起来也没那么穷嘛!”姜弋伸出手指,对周遭的繁华指指点点,“你看,有超市,有菜市场,大家好像都过得不错的样子嘛!” “不是这里啊。” 林笙打开手机,给姜弋展示了一下地图上的小红点:“还要走路呢——公交车开不进去。” “搞了半天,Maria是让我们支援偏远山区来了?”姜弋将双手一摊,继而又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我一直想问来着,你究竟是为什么要帮我们啊,感觉......感觉我们也不像是什么重要的人啊。” “这是什么话。”林笙的声音沉了下来,“每个人都很重要——我当时也没告诉他们一定要放你们走。” “而且,”她轻轻按压着太阳穴,“你相信直觉吗?” 未等对方回应,她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轻轻牵动嘴角:“我是不怎么信的——毕竟考试凭直觉做的题十有八九是错——扯远了,不过那时候可能真的有这种玄乎的东西起作用——” 轻微的胀痛再次传来,她不得不收住话头,待到稍微缓解后才接着道:“这几天我一直头疼,说不上是哪里有毛病,硬要描述的话,应该像是我长了两个脑子,头盖骨装不下了。” 她对上颜 6. 武仁村 其二 [] “在外面打架可以,影响大家做生意就不好了哟。” 有着圆圆杏眼的女孩子,柔声细语地劝说着动弹不得的敌人。 姜弋把手在裤腿上蹭了又蹭,以为的恶战并没有来临——事实上,还没有把拳头捏紧,这位不速之客便把问题“简单粗暴”地解决——还没有被解除能力的几人只有用龇牙咧嘴来表达自己的抗议。 她上下打量了一眼那个女孩。怎么看都是个孩子吧?圆脸上还带一点婴儿肥呢;浑圆的眼珠子水汪汪的,如小犬一般,灵动又讨巧;嘴唇也是圆润的,毫无攻击性的形状。 看起来软绵绵的,打起人来可比她还硬啊。 被禁锢的几人嗯嗯啊啊地喊叫起来。 “有什么问题吗?”女孩俯下身去细细察看。 林笙也觉得事情有点凑巧了。先不说在不清楚敌我差距的情况下,她的出现是多么及时,单说这个人就足够让她惊讶得合不拢嘴了。 这不是那个店员吗? 果然是超能力者。林笙在心里点了点头。那么,这个猜想十有八九不会错。 这边女孩终于发现了端倪,轻笑着拍了拍手:“原来是我把你们的舌头也定住了啊,对不起啊——好啦,现在你们可以说话了!” 两人面面相觑,最终其中一个开口说了话:“那边那个人是我们公司的员工,她没来上班,我们过来了解一下情况.....” “你们......招童工?”姜弋在一旁瞪大了眼睛。 “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那人似乎是有些许愠怒,“她当然是正式的职工啦,不信我可以把当初签下的合同拿给你——” “行了,问问而已,这么认真干嘛。”姜弋摆摆手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 林笙走到他面前:“你们是那什么BNW的?” “我们是一个小型的私人制药公司......” 没有理会对方仿佛在背诵文稿的解释,林笙接着自己的话头说了下去:“好了,既然是你们的员工,那肯定要遵守你们的规章制度了——只是,她现在是我们的临时工来着,也要遵守Maria的规章制度,你说对不对?” 她并没有看那个人,而是把目光投向了另一个方向。 和她预想的差不多,那个人此刻低垂着头,眼角却时不时地向这边瞟上一眼,眉心微微蹙起,似乎在努力思索着什么。 “我们找她也轮不到你管吧?”另一个人插话道,“颜……小溪,你自己说,你要回去吗?” “不。”意料之外,斩钉截铁的回答。 两人目瞪口呆之间,听见颜小溪轻声补充道:“你们没有管理我的权限。” 其中一个人似乎是低声咒骂了一句,另一个人苦笑了一声,好像对她的理由无计可施。姜弋和林笙面面相觑——这就是BNW的……说话方式? “那既然人家不愿意,那就算了呗……” “管理权限?我倒是有呢。”说了半截的话被人打断,姜弋有点不高兴地看向那人。 个子挺高——比她还要高上一点,留着电视剧里职场女性常见的那种短头发,眉间平展,却似乎比皱眉更有种不怒自威的气质。 她没有理会姜弋和林笙探究的眼神,径直走到颜小溪面前,微微弯下双膝,嘴角勾起温和的弧度:“B045,你的上级要求你跟她回去。” “你叫她什么?”姜弋疑问道。 转过头,又是一个得体的微笑,她伸出了右手: “忘了向二位自我介绍,我叫黎珈,是你们朋友的上级。” ……黎珈? 林笙回握的手慢了半秒。 是那个黎珈吗?发音应该是相同的……在大学进校时,辅导员用作“坚决惩治学术不端”的案例。 “本来成绩挺优秀的一个人,非要耍那些小聪明,结果你看,怎么瞒得过嘛,保研资格取消了,连拿毕业证都是个问题,以后这个案底是要留一辈子的!” 右手掌心的力道传来——黎珈正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啊,你好,我叫林笙。” 黎珈不紧不慢地把手松开。眼神有点躲闪呢,她想。 确实是大众眼中的“好学生”长相啊,狭长的丹凤眼,脸颊既不圆润,也算不得瘦削——中庸吧,这个词语不错。 生动形象地总结了她的“大众”水平。 “好了,那边那个小姑娘,可以把我们的人放开吗?”黎珈看过去,两名下属低下头躲避着她的目光,“我会好好教育他们的,抓旷工也不是这种办法。” “小姑娘”闻言,将手指轻轻一动。得到自由的两人似乎要有什么动作,被黎珈挥挥手阻止了。 “你们先回去吧,顺便通知大家开个会。”她说着转身向着颜小溪,这个从一开始就默默无闻地充当着背景板的人,“走吧——小颜?” 颜小溪似乎有点纠结,看看黎珈,又看看林笙。 “我说,人家不愿意没必要强迫——” 朝着姜弋微笑着摇摇头,黎珈重新转过去,对着颜小溪伸出手:“她当然是愿意回去的了。不如你告诉她我们的企业文化。本人承诺——” “本人承诺,认同BNW的一切价值观及行事风格,主动奉献并维护之。” 不带起伏的声调,就像在背诵课文。 “看吧,是人家自愿的,我可没有强拉着她啊。”黎珈一边说着,一边拉住了颜小溪的手腕,“回去吧,这次不扣你工资。” 姜弋紧赶两步跟上去:“你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要跟她回去?我听说她们可是— 7. 喜好培养 [] “等等等花房是你家开的?” 姜弋毫无形象地嚷嚷起来。 身形娇小的女孩子眨了眨圆圆的眼睛:“是我家里开的店呢。” 女孩子名叫柳如慧,今年17岁,不久前刚刚从C城一中毕业。 “是真的吗?”林笙侧身凑到她面前,“你想考哪个大学?什么专业?” 柳如慧接过服务生递来的托盘:“是C大哦,软件工程。” 在林笙呆滞的几秒间姜弋拍了拍她:“你们两个可以组建校友会了。” 刚刚出炉的甜点冒着诱人的香气,但是围坐在方桌旁的女孩子们没有一个心思在此处。就拿林笙来说吧,她此时正不依不挠地问柳如慧关于“社团”的问题。 “什么社团都有啊,很多呢!”柳如慧伸出手指给林笙细数起来,“像我,就参加了烹饪社和IT社哦!” “咳咳,那……”林笙放缓语速,似乎在斟酌词句,“辩论队呢?今年有没有……” “辩论队一直都很受欢迎啊!”柳如慧嘴上说着,手里拿起叉子轻舀一口奶油,“一中去年评优秀社团,辩论队可是第一名呢。” 姜弋在一旁戳了戳颜小溪:“这种场合我们要不要抱团取下暖?” “天气很热。”颜小溪从沉默中抬起头来,“而且,取暖和现在的场合有什么关系?” “我考虑一下给你买本流行语字典吧。”姜弋的手指在桌面上方游走一圈,发现没有心怡的食物后,气馁地缩了回来,“不然未免也太无趣了。你在那什么BNW的时候也这么无聊吗?” “姜弋。”一贯冷淡而认真的声线响起,“我的反应在你们的观念里是不积极的吗?” “啊?”姜弋听见自己脑内发条停转的声音。 “无聊是一个负面的形容词。”颜小溪接着道,“所以,在你们普遍的价值观内,我的行为模式是不被认可的,对吗?” “你……在说些什么啊。”姜弋有些慌里慌张,手忙脚乱地想要解释,“我不是说不认可你……我怎么会讨厌你……哎呀我是想说……” “是想说,你只想开玩笑但是小颜太认真了对吗——我跟着大家叫你小颜,你可以接受吧?” 姜弋向柳如慧投去感激的目光。 “我怎么发现大家都不吃啊?”林笙看着桌上满满当当的甜品,“说好来这里吃东西的?” 颜小溪似乎被提醒了:“柳如慧,你曾经要求我付钱——” “我请客啦!”柳如慧毫不在意地摆摆手,“这些东西本来也不贵,大家在一块,开心最重要嘛!” 她指了指被烤的金黄的点心:“比如这个,这叫泡芙,牛奶还是新鲜加进去的,尝一尝?” 颜小溪试探着伸出手,在柳如慧期盼的目光中将泡芙咬下一口。 “就是这样,很好吃对不对?” 姜弋却没有那么热情:“不至于吧?” 在两边热切视线的夹击下,颜小溪总算吃完了手里的泡芙。 同桌的其他三人仔细地观察着。表情倒是看不出什么变化,就如她一如既往的那样。若不是微微收缩的瞳孔,几乎要让人怀疑她是否是味觉失灵了。 “好吃吗?”柳如慧充满希望地搓搓手。 “果然一般吧?”姜弋不以为意地摇摇头。 在大家期待的目光中,颜小溪总算是开了口:“以’能够使人心情愉悦’的定义,泡芙这种食物,是好吃的。” “你认真的?!”姜弋惊呼道,“你居然喜欢泡芙!这不就是干面包里面兑点牛奶吗?有什么好吃的?” “那个,姜弋可能不是那个意思……”林笙抱歉地看看柳如慧,后者却满不在乎地笑笑。 “食物的烹饪方式和你说过’好吃’的定义没有直接联系。”颜小溪的视线始终离不开桌面的中央,“我是根据定义,判断出自己的情绪发生了积极的变化。” “好学术啊。”姜弋夸张地打了个哈欠。 柳如慧把装着泡芙的盘子往对面推了推:“太好了,美食总能找到能欣赏它的人!” 黎珈用五百元摆平了一场还未掀起的风波。 “上次带路的四百,还有这次给你一百当医药费,你数数够不够?” 透过阳光,陈槑把几张钞票照了又照。 “我可没心思给你□□。”黎珈看着陈槑认真的神态,在一旁开口道,“不光这样,你猜猜我上次为什么要那样对你?” “差点把我丢到河里?”陈槑将钞票小心翼翼地叠好。 “错了,杀人是要坐牢的,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我可不会干。”察觉到对方有些好奇的眼神,黎珈满意地将话题继续下去,“我打个比方,我叫你杀个人,警察抓的是你,我还一分钱不给,你干吗?” “不干。”将钞票放进钱包的最里层,陈槑抬起头,眼睛“骨碌碌”地转了几圈,“不想弄死我,那就是要把我拐走? 8. 祷 [] 林笙失眠了。 不知是梦境还是精神恍惚的产物,在静谧的夜里传来时不时的一阵低语,听不清在说些什么,好似远在天边,又近在眼前。 是自己脑内的某个存在吗? 大脑的混沌中,只有这一个念头闪闪发光。 太阳穴再一次弹跳起来,熟悉的疼痛席卷——这让林笙彻底没了睡意。掀开薄薄的被子,揉着惺忪的睡颜,她推开了阳台的门。 “柳如慧?” 另一个人让她始料未及。 “睡不着?”柳如慧压低声音问道。林笙点点头表示默认,将手肘作为支点靠在栏杆上,借以缓解头脑的胀痛。 “这里......以前发生过什么吗?”她听见柳如慧在耳边问道。 还没有想到她发问的目的,柳如慧就自己做出了解释:“我听见......有人在哭。” “有人在哭?!” 林笙完全清醒了。 屋内,姜弋胡乱把衣服掀上去,被子早已被踢到了一边;颜小溪睡得很安稳——或者说,是躺得很安稳,规规矩矩的,以标准的仰卧式。 一夜未睡的人,在大礼堂的最后一排哈欠连天也就不足为奇了。姜弋饶有兴致地看看林笙的黑眼圈,又看看眼睛都眯缝起来的柳如慧:“你俩都睡了,404就一个听众都没有了啊。” “你.....你听着......”林笙的声音几乎要被掩埋下去。 “我才不听呢。”姜弋作势捂住耳朵,“这些人讲话神神叨叨的,连什么玛丽苏都出来了——如果教会是这样那未免也太不靠谱了。” “什么......玛丽苏......” “得了,你看你,困得脑袋都不清醒了。睡觉吧你,学霸——你看人家柳如慧!” 姜弋指指少女挂着微笑的睡颜。 以所谓玛丽苏为题的宣讲不能引起姜弋的半点兴趣。百无聊赖的她骚扰起了唯一清醒的邻座,“小颜小颜”地叫了起来。 讲座散席后,那两人也算是补足了睡眠。头脑刚刚清明,林笙便想到了昨夜未完的话题,自己因扰民的抱歉而被迫中止的疑问。 “你是做梦了吗?”她叫住柳如慧。 对方带着坚定的眼神抬头:“没有,我真的听见有人在哭,还不止一个人呢。” “在讲鬼故事吗?”姜弋好奇地探过脑袋。 “我真的听见了啊。”被众人疑惑的目光包围,柳如慧坦然说出了自己的见闻,“很多声音,每一个都不一样,但是都非常短——好像还在说什么’求求你,不要,我再也不敢了‘,还有的是英语,我听见单词应该munity, identity......” “stability。” 丝毫没有料想到的那人接了话。颜小溪抬起手,无视林笙“你看过美丽新世界”的询问,解下头上的发带,向众人展示内层的英文字母。 “看来这方面全世界都一样。”姜弋指指四周挂着的“平等、包容、互助、博爱”。 “果然如此......for the brave new world......” 林笙觉得很苦恼,为什么回忆小说的内容也会头疼? “现在开始讨论,两分钟前,文书已经把会议纪要发放给了大家。”黎珈看向身侧,文书起身向大家深鞠一躬。 人事随意地点了点头;后勤暗自打了个盹。 “我说,这上面基本都是你的问题吧?”正对面的人事抖了抖手中的白纸,“跑出去那个是在你的管辖之下吧?还有关于新的实验体,这么大的人服从性的问题很不好办啊。” 黎珈轻轻拨弄起纸页,使之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明明是你的问题吧?B045可是我下辖的实验体——好吧现在是研究员了,但是,我可是唯一有权利对她提出”命令“的人啊。” 面上带着微笑,她起身,越过桌子的中线。 “不经过我的同意把我的下属带出去,还暗中与Maria通信,你这种人是要被抹除的吧?” 抹除。大家都这么说。 对于外部的背叛者,BNW有着与内部同样严厉的惩罚。 只是这里会有人相信吗?不约而同地,应该都在嗤之以鼻吧。黎珈反正是没见过所谓“最高处罚”的实施——想想就荒唐,所谓“审判”,不是和那群废物一样狂热的呼喊吗?< 9. 谁杀死了玛丽小姐? [] 这真是一个美妙的假期。 林笙在小中心广场坐下时如此感叹着。 反正回家时作家动不动就到某个小镇采风,办事员同志也不吝惜自己的休息时间,继续在办公大厅发光发热。 于是假期对于林笙来说是最难熬的。毕竟你不能因为无聊就每天举办一次同学聚会——当然,如果有可能,她会的。 聊天群里也是出人意料的死寂。最后一条消息是她昨天对于群里“到底有没有人”的疑问。 没有人回应。这可真是让人又奇怪又郁闷。实验的同学有那一层尴尬的关系,倒不令她十分奇怪;但是一中乃至C大?这种不被接纳的感觉倒是让她有几分不快。 人心情不好了就会出事。林笙今天才懂得了这句话的真谛。看见那张被修饰的精美无比的脸时,她不禁在心里暗叫一声,却想不起本该脱口而出的呼喊是什么。 那女孩留着一头长如瀑布的金发,身上的裙装华丽得像从西方宫廷剧中走出来一般。漂亮,这就是林笙对于她的第一印象。 但也仅止于漂亮。林笙是断然不会用“美”来形容一个好看的人偶。 人偶小姐朝着她走了过来。 她走路的姿势好奇怪——更准确一点,她的一言一行都透出一种过分雕琢的姿态,可以用一个名词概括之—— “哎呀!” 不知是对那个词语过敏,林笙又开始头疼了。 这会不同于前几次的太阳穴肿胀,而是她的大脑成了一个巨型水库,奔腾的洪流即将冲破闸门——应该是这个夏天才出现的毛病。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期末赶deadline熬夜太多了。 “喂,杂种,见到本公主还不快快行礼!” 这是在叫她吗?林笙不禁惊异与她与容貌成反比的礼仪。自称“公主”的少女用双手叉住了腰,做出一副名叫“嗔怒”的姿态。 “你的王室亲卫队呢?”林笙朝着她的身后探头探脑,“如果你真的是公主,就应该注重皇家礼仪,不要惹出什么外交争端啊。” “本人可是A国第一宫雪雨殇公主!区区杂种怎敢和我平起平坐?” “我说你该不会是来自亚米利加王国吧?”林笙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这新闻还真的不错,未曾设想的道路。” “公主”被这样毫不留情地呛了一番,自然不能有什么好心情,情急之下脸红成了猪肝色,一连串的“杂种”脱口而出。 “先不说我哪里招惹你了。”林笙耐着性子对上那双流光溢彩的眼眸,“光是杂种两个字就让我很不满意,这是种族歧视,你知道吗?” 她停顿了一秒,等待对面的还击。 然而对面的安静让她匪夷所思。等她终于想起来看看对面什么情况的时候,目光刚刚注视那张脸,她便不由自主惊呼出来—— 那张脸,正在以某种快到诡异的速度扭曲。她的声带咯咯作响,摩擦出一个断断续续的、沙哑的音节—— “杂种......不妥协......坚决......” 分辨出这些词语着实费力。在林笙听来那简直就是失了真的录音带,与其说人声倒不如说充满了诡异的电流声——当然,黑白电视和录像带什么的就是她想象力过度了。 这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应该是没有经历过的吧? 林笙努力集中着思想。“这种感觉有点亲切”的念头不知什么时候从脑海里冒了出来,仿佛被施了符咒的小人,在她脑中跳起圆圈舞来。 “林笙——哎呀林笙?!” 姜弋不想纠结是运气还是什么,总之今天她看到的画面不能让她再震惊了。 要打败这份震惊,除非旁边那个软绵绵面瘫打自己一拳才够本吧? 似乎听到了一点响动,半蹲着的人站起身来,一滴汗珠在地面上砸出“啪嗒”一声。 “你们啊,那什么我好像是有点中暑——天气真热啊哈哈哈......” 完全直起腰时,林笙遭遇了滑铁卢——还没有完全恢复的平衡能力,导致她刚要站稳便是一个趔趄,大脑快速作出反应要稳住—— 只是身体像是发动起义一般完全不听话。 “天气确实很热呢。” 感受到身体在空中停滞的那一瞬间,林笙觉得柳如慧简直是天使。 天使的女孩子挂着天使的笑容,用天使的语气诉说着关心的话语:“中暑的话,我家有非常好喝的冷饮哦!到花房来避暑怎么样?” “症状不符合中暑的特征......” “你又来了!小颜!我刚刚怎么跟你说的?”姜弋在颜小溪肩头落下重重的一掌,“这么严肃是没法过好生活的啊!人生苦短累,今朝有酒今朝醉,把自己活成行走的生物教科书有什么意思!” 不过说回来,Maria的某些家伙也真是不太会说话。 “什么叫‘可怜’?只是不擅长交朋友就可以被叫做——” ......可怜,吗。 姜弋不是第一次和颜小溪眼神对视。 也不是第一次发现她奇妙的瞳色——但为什么不觉得奇怪呢?或许是存在“这种科学怪人就应该长的奇怪一点的直觉”吧。 一定是,就像二中的学生“学习不行打架第一”一样——刻板印象?这不是事实吗? 但是那一天,在hail Maria狂欢潮还未散去的时候,对方异样的瞳眸中闪烁的认真却不想让她再作为笑料。 “总之,总之你给我活的洒脱一点!正常一点笑一笑!做些我们大家都在做的事啊!” 果然还是任重道远...... 林笙也理解姜弋在烦恼些什么。毕竟比起自己这种莫名理想主义的家伙,还是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姜弋,要更有烟火气吧。 希望能和未来的同伴友善相处这一点,也完全符她的 10. 雏鸟 [] 这个村子没有名字。由于百分之六十的人姓孟,因此离村子一公里外的指路牌上用一行小字写着“孟家村”。 姓孟的人很有些胆力,使得这个年年拿救济款的小山村居然盖起了小洋房——房子里放着鲜红的公章。其余几家虽不富足,倒也随遇而安,在自家的一亩三分地上,永远不去眺望远方的天空。 当然还有一种人,连抬头看看眼前的一片天都做不到。 “阿梅——阿梅,看过来看过来!” 小伙子嬉皮笑脸地对着田埂上抱着一盆衣服,努力保持平衡的女孩吹起口哨。女孩的脸颊如他所愿,微微泛起了红。她没有回话,只是低头加快了脚步。 口哨小伙心情愉悦地跟了上去。可别误会,他可不是对这个“阿梅”有意思——浑身上下找不出二两肉,一点都不好玩啊。 只是谁叫她姓陈呢,那个姓陈的人家,为全村的团结友爱做出了多大的贡献!如果你不知在饭局上聊些什么,嘲笑姓陈的人家吧,这家人生来就是被当作酒后的笑谈的。 名叫阿梅的女孩在一只脚跨进水房时再次被拦住。还是那个吹口哨的家伙,这次意味不明地眯着眼:“阿梅,让我摸一把再进去怎么样?” 女孩紧紧抱住洗衣盆,下意识地后退两步。 “我可没欺负你哦?”对方大笑着逼近,“陈梅,你不识字所以不知道,这上面可是写的明明白白——” 他指了指“请节约用水”的标语。 “看到了吗?‘让、我、摸、一、把’,这可是村子里规定的哦?不然就不许用水了,怎么样?还是把你爹的衣服洗干净重要吧?那个醉鬼可随时会发疯哪。” 双方沉默了一秒后,陈梅保持着怀抱的姿势,钻了个空子逃跑了。小伙子舒活了一下筋骨——还有什么比捉弄陈家的女子更有趣的娱乐吗? 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陈梅抬头望望天空中的白日。 什么也没有想到。她将沾着酒气的衣物投入水中。小河潺潺的流水带走了污渍。 她使劲地搓洗着。那个人的衣服总也洗不干净——就算洗干净了也很快就会被吐上一身吧。八岁的孩子,手劲毕竟有限,难缠的污渍惹得她出了一头汗。 阳光在芦苇荡里斑驳,那个小小的背影偶尔也被映上一点光斑。 河岸上浣衣归来的妇人们注意到了,于是旅途不再无趣。有人开始唏嘘这家人的不幸。 “也是她妈刚生下她没多久就瘫了,不然哪能落到这么可怜的地步——唉!” “她妈瘫了也不是都怪这扫把星吗?话说春兰也真是犟,非要给那女子上什么户口,你说,逆了她男人的意能有好果子吃吗?才刚出月子,啧啧......姓陈的下手够狠的!” 陈梅似乎听见了,她向上看过去,却被灼热的阳光晃得收回了视线。 “洗个衣服把自己洗得一身水!坐下我给你擦干净。” 半躺在床上的妇人拿过毛巾,一边擦一边说着。 “阿梅,你......”妇人突然停了下来,像是下着极大的决心,“你,想上学么?” 当然想。陈梅在心里默默作答。 村里的孩子们都背上了书包,崭新的课本被画上童真的印记。她运气不错,在那些孩子们常常一起玩的大树下捡到过一本,里面的图画她怎么也看不够。 还有上面的字......要是能全部认出来该多好。 她几乎是沉浸在其中了,以至于直到书被从手中夺走,她才意识到自己被高大的阴影笼罩。 毫无疑问地挨了拳头。对于她,没有怜香惜玉的说法,所以男孩子的拳头统统照着面门砸过来。陈梅牢牢地护住脸部,这是她唯一能做的。 她打不过。就算还手也只会被更狠地揍上一顿,她在不断累积的教训中有了自知之明。 所以对于上学,陈梅是极度欢欣雀跃的——可以和其他的孩子一样,穿上闪烁着柔和光泽的衣服,走进那道她永远望不到的围墙,还有,那些书,等她把所有的字都认识...... 头上挨了温柔的一巴掌。 “真是,一说上学就跟着了魔似的!”妇人背过手,在重叠的棉絮间搜寻着什么,这个动作显然不太方便,她的头上,汗珠已然冒了出来。 终于从背后抽出的手,攥着一张发黄的纸片。 陈梅凑过去看看那纸片。上面有字,她首先确认了这个,还有如水房的地砖一般笔直的黑线。 “我偷偷留着呢!以后上学有用——只是别让你爸看见......”妇人笑的有些苍白。她拉过陈梅的手,在两个油墨的方块上反复摩挲。 “这是你的名字,看见了吗?陈——梅——” “陈、梅?” 喃喃念着自己的名字,陈梅的心中生起一股难以名状的酸涩感。 “你要上学的话,自己的名字可一定要会念、会写......” 抬起头,烈日当空,却在慢慢西下。 阳光在门扉被推动时离开了小屋。 今天的酒气淡了些,看来脑子应该是清醒的。妇人往角落里缩了缩,心里盘算着应该没有什么能惹男人不快。 没错,碗洗过了,虽然不怎么顺手的姿势让她腰酸背痛;他昨晚换下的衣服交代阿梅去洗了,水也好好地打了回来...... 一声巨响,接着是男人圆睁的怒目。 “这还是个家吗!回来了连口饭都吃不上!” 怎么会忘了做饭?陈梅只觉得浑身都在发抖。往常这时候她们早就吃完了——对了,是洗衣服的时候...... 疯狂转动的思绪比不上男人挥动的拳头。 “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养了你们这两个扫把星!”男人吼叫着,如野兽一般破坏着眼前所见之物。 妇人闭上眼,眼中并没有泪。 陈梅找了个角落蹲下。他哪天不是这样?等着吧,等他累了、腻了,然后由自己和母亲来收拾残局,这一天就算圆满了。 野蛮的视线注意到了泛黄的那张纸。 妇人最先反应过来。她的第一反应是挡住——然而动弹不得的双腿拖累了她。 “你还留着这个,娘们?” 男人将那张纸高高举起,如同宣读审判一般。 下一秒,审判的拳重重落下。 “吃打没吃够我看你是!我告诉你,姓陈的女子,她的命由我这姓陈的老子定。上学?你是在家躺着闲了?” 陈梅看着那张纸中间出现了裂痕,参差不齐,有如峭壁。一张纸是极其脆弱的,纸上承载的未来也一样—— 未来。 这应该就是她冲上去的原因了。陈梅没有抗衡那个人的办法,男人和小姑娘对打简直是个笑话,她唯一的武器是牙齿。 就这样,朝着男人的手臂,她咬了下去,以十二分的力气。 “你这疯狗!给老子撒开!” 男人的拳头朝着鼻梁过来。已经来不及躲闪了。陈梅失去意识前,看见两张纸飘飘摇摇地落下。 醒来是已经是下午了。陈梅睁开眼,第一反应是痛,哪里都痛。 男人早就没见了踪影,床上的妇人紧闭着眼,眼眶上又新添了一抹淤青。 陈梅支撑着站起身来。 已经完了。那个“上学有用”的东西被毁掉了,在自己面前,被毁掉了。 就差一点...... 不,倒不如说是本来就没希望吧? 在这个家里,她不可能有未来,外面的世界很精彩,而这里显然不属于外面。 于是陈梅 11. 昨年花去转头新 [] “你真的......”黎珈欲言又止。 她永远不会忘记听见响声,急匆匆走出来时看见的情景:瘦瘦的手臂直直地伸出,掐住另一个人的喉咙,那人应该是恐慌的表情被如瀑的金发遮盖。 手臂的主人发出低沉的怒吼:“不行......就是不行......我不许......” 若仅是这样,她也仅仅需要摆出长者的姿态斥责一番,再做出宽宏大量的模样给她一个台阶下。然而事态的发展有如开了马达,在离预想极远的道路上驰骋而过。 卡顿。 这个属于电脑和软件的形容词被黎珈拿去描述一个人的状态——不对,那真的是人吗?至少人不会在断断续续从声带挤出几个音节后,变成了一堆马赛克然后消失。 电脑程式?黎珈保持镇定打量着“凶手”,对方的表情如旧,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电脑并非黎珈的强项,准确来说,是整个BNW的苦手。后勤是唯一一个会捣鼓些编程的,但在这里他也只有这样了——计算机科学是一门工具学科,如果不是为了服务于其他研究,它毫无意义。在这一点上,一向分歧的BNW达成了共识。 再说那家伙也完全不能指望。他无疑是精明的——就连黎珈也不能不承认。真正的置身事外,却凭借着自身的不可替代性让人对他无可奈何。记得一次除了吵架什么都没有的会议后,她听见他嘴里嘟嘟哝哝地说:“找不到......” 她警觉了一下,然后得到了对方要写游戏外挂的解释。随他去好了,反正对于他的说辞,黎珈已经旁敲侧击地进行了证实。“后勤”不需要拉拢或敲打,他就是BNW这棵大树的年轮,深刻而顽固地存在着。 目睹马赛克的自然不止黎珈。什么叫好奇害死猫?姜弋今天算是领教到了。 “啊啊啊我的心肺要停止了啊!”被吵出门的林笙一行人,只看见姜弋对着空气大呼小叫。 颜小溪走到她身旁不到一臂远的地方:“你的心肺功能很正常。” 开始使用副词了吗?林笙莫名揪出了这个细节。 “有生之年我一定要向你普及修辞手法。”姜弋抚着胸口,使急促的喘息一声一声放缓,“真的是心肺停止!一个活生生的人在我的面前被删除了!” “我们的世界里应该没有莫妮卡吧?” 姜弋重重地戳了戳林笙的额头:“在关心莫妮卡之前先关心你自己吧!你知不知道你刚才有多吓人?” 知道吧?毕竟失去知觉也不过一秒而已。 在一秒之内享受大脑爆炸的极致体验,倒也不算亏。不过其他人可没有林笙苦中作乐的心思,特别是柳如慧,她难得收敛了笑容,一种与年龄极不相衬的凝重呈现在她脸上。 “试着忘掉一点吧。”林笙耳边吹过暖暖的风。 柳如慧正式成为了她们的同伴。她向教会报备时对方很爽快地同意了,只是在听见当事人的姓名后,做出回应的时间意外地长。 这真是一个奇怪的地方。 林笙已经不会用“伊甸园”这样的比喻了。事实上她还在疑惑为何自己产生了如此严重的乌托邦情结——Maria并不完美,它也不可能完美。 比如用薄薄的两页纸指挥一切会员的全部行动...... 消息提示音如奔腾的流水接踵而至。 对了,还有薛定谔的网络信号。林笙在Maria内部从来没有收到过同学发来的信息,但新认识的这些朋友们倒是能随时联系上。 奇怪的地方.....林笙无法做出理论的解释,只有发出这样的感叹。或许,等完成了奇怪的协会布置的奇怪任务,她便有机会好好探查了吧。 “我不会穿这样的衣服。”陈槑将手中的浅蓝色布料甩了甩。 这种衣服是给实验体穿的,薄薄的一层外套,极其普通的面料,既不防热也不保暖。当然黎珈早就打消了把她作为实验体的想法——她还没有变成一堆马赛克然后消失的打算。 “衣服有什么不对吗?”黎珈尽量让自己显得平易近人,“总比你身上穿的好吧,你那件都看不出本色了。” “那也总比这件好。”像是要坚定自己不穿这衣服的立场,陈槑将它用力甩到一边,“城里人的衣服怎么和下田插秧的一样?” “你是说,你要‘城里人的衣服’?” 黎珈注视着陈槑,被回以毫不服输的眼神——那个人紧紧抿着嘴唇,将眼神的光芒聚集,使得黎珈在高海拔体会了一把被俯视的滋味。她突然意识到,那双幽绿幽绿的眸子里,映出的不仅仅是金子的光芒。 “至少它是新的。”黎珈走过去将衣服捡起来,“你要衣服的话我带你去买,但是你先得有一件能穿着去商场的衣服吧?” 她试图为对方将衣服套上。 而对方反抗的激烈也是她万万没想到的。布料刚一搭上她的肩膀,陈槑便一个激灵,伸手使劲 12. 变奏的序曲 [] “这不还是什么都没有吗......” 晴空下,一阵清风拨弄得枝叶簌簌作响。那个声音已经没有了往日的活力满满——林笙看过去,姜弋深褐色的眼眸里,满满的都是无精打采。 这可麻烦了啊。闷热的天气连蝉鸣也压抑下来。一行人中最大大咧咧的那个都打了蔫——林笙扫视一眼仿佛被按下暂停键的风景,用尽量上扬的语调说道:“各位,我们再碰碰运气吗?还是直接回去?” “这么热的天,向日葵也不想出来晒啊......” 天气会影响心情的理论在姜弋身上似乎体现得淋漓尽致。 林笙第二个询问的对象是颜小溪,尽量用上一种引导的口气——对方轻轻地摇了摇头,在林笙的追问之下用几乎不可闻的声音说出了五个字: “我还没想好。” 好吧,至少现在......不再那么人云亦云了。林笙在闲暇时会止不住想,BNW究竟是个什么地方?从那里面出来的人都像被打上了无法表达主见的烙印—— “都”或许不太准确,毕竟目前的样本容量只有一个。对了,还有那个让人不快的“上级”——总之,按照现在的信息来看,怎么都无法让人竖起大拇指啊...... 现在她将目光投向了柳如慧,得到了对方一如既往的莞尔一笑:“那个孩子,Maria只说了‘出现’,说明他并不是常住在这里对吧?” 对吧?对吧...... 墙体最薄弱的部分被轰然撞开。如此明显的破绽,居然没有发觉吗?居然要等着别人捅破这一层纸......林笙同时感激地看看柳如慧,她的杏眼之中,琥珀色的光彩流转。 最终大家以四票赞成、一票弃权的结果决定打道回府。听到林笙的上报后,Maria马上决定要开会讨论——姜弋听到后大呼似曾相识。 “总所周知,一切组织的必要程序是开会——不过我觉得BNW应该没这么麻烦吧?” “我们要开会的。” 颜小溪并不是完全沉默寡言。比如她听见有人的话语不符合事实时,便会忍不住出言反驳——而那个人十有八九是姜弋。姜弋也从来不因对方的“拆台”生气,而是以直率的笑声回应之: “啊呀,BNW的人果然这么——” 不知道被她吞下去的字是什么。只知道她突然放低了声音,放缓了语气,像是小心翼翼又仿佛不以为意地补充道:“这个,这个全世界都一样啦!开会什么的,......什么的......” 作为旁观者的林笙有时候会羡慕。 如此坦然地表达爱恨......嬉笑怒骂都由自己掌控的感觉应该很美妙吧? 不过羡慕归羡慕...... 突然被敲响的门打断了林笙飘向过往的思绪。 她注视着那一群从来不肯露出面容的人:“是又有什么通知了吗?” 手指轻轻敲打,静待着长长的公文——却被打了个手势暗示自己到一边说话。 “有什么不能让她们听到的?”林笙走出去带上门,“现在可以说了吗?” 大概是那什么的任务又有了新进展吧......她看着对方严丝合缝的面罩好整以暇地想着。果然,又是队伍中心的那个人,以一贯低哑的嗓音开口:“我们被BNW抢先了。” “这个......我很遗憾......不过你们一开始应该提供点照片什么的,”林笙感叹了一句,紧接着话锋一转,“所以事情更麻烦了不是吗?我记得我们是要保护他来着,你们也说过......人体实验什么的......” “所以我们希望由你前去和BNW交涉。” 林笙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瞪大了眼:“我们?去BNW?交涉?” 她好不容易才找回了思考的能力:“首先不论我们和BNW属于敌对关系......就算要交涉,也应该派遣你们的......怎么说,外交人员吧?我在Maria也不算有分量吧?何况我们还有前BNW成员,这种情况不是更应该担心卧底或者策反的问题吗?” “不是去他们本部——我们会联系他们的相关人员,在安全的地方见面。还有我们是让‘你’去,其他人去不去主要看她们自愿,但是至少你要去。” “不好意思偷换概念了。”林笙长长地喘了一口气,来平复心绪,“可这并没有解释我在Maria的分量不足以出席‘外交场合’的问题。” “你只需要去就是了,一切自有安排,就像齿轮一样,明白吗?” “那,也该让我知道这个齿轮怎么转吧?”林笙将手轻轻放在门框,“在交涉时我要和他们讨论什么?今天天气真好?” “你去了就自然知道了。” “比起‘自然’我更希望你们直接告诉我。”林笙按下门把手走进屋里。 令她有点意外的是,对方既没挽留也没阻止。 在关门道别之前,她又补充了一句:“Maria挺好的......就是太让人摸不着头脑了。替我留意一下你们的教会缺不缺兼职。” “奇了怪了......” 黎珈注视着被反复涂涂画画的两个圆圈。 “按理说,应 13. 休止符 [] 通常情况下,姜弋对于Maria的所谓宣讲会提不起一点兴趣,但今天也许是个例外——讲座的主题是关于玛丽苏的。根据他们玄乎其玄的说法,所谓“玛丽苏”就像拥有美妙歌声的海妖,诱惑着船员心甘情愿地撞上礁石。 “他们说什么‘如果你听到美丽的歌声,千万不要应答她的呼唤’——虽然他们听起来更像是玛丽苏小说中毒了,”姜弋向林笙这样描述,“不过听他们一通胡说八道还是挺解压的。” “等等什么是‘玛丽苏’小说?” 姜弋不可思议的眼神投过来,仿佛对面这人是什么史前生物:“玛丽苏小说啊!就是那种特别雷人,特别奇葩的一种小说啊!” “玛丽苏是小说的一种吗?”林笙若有所思地托着下巴,“我好像从来没听说过有这种小说的类型,分类标准是什么?” “快告诉我你被小颜附体了。”姜弋无奈扶额,“也是,玛丽苏小说基本是那种地摊上还有乱七八糟的网站上才能看到的,你这种好学生怕是碰都不会去碰。” 她看上去有点不高兴。是因为自己“假清高”吗?这让林笙有点苦恼——她以前也因为这个惹人家生气过,还不止一次。 “我没有看不起这些东西的意思。”林笙向对方解释到,“只是我确实想不起来还有‘玛丽苏’这种小说。” “谁因为这个和你生气啊。”姜弋摇摇头,打出一个夸张的哈欠,“行了,不说了,补个回笼觉先。听了一上午的天书,感觉比什么安眠药都管用啊......” 姜弋的行动力得到了极佳的诠释——几乎在靠上枕头的下一秒,她便沉沉睡去。 等等,我好像知道玛丽苏是什么。几乎在同一瞬间,这个念头在林笙的脑中萌芽。对了,好像以前是听说过的,只不过不是什么小说......记忆的弦忽地绷断,和谐的乐章被画上诡异的休止符。 “你坐着别动,我给你拍张照片。” 颜小溪保持着略微惊愕的姿势看着林笙按下了快门。于是空气被人休止了,林笙有点呆滞的看着她的成果——一张普通的室内风景照,如果她没有对准焦距的话。 “你现在不至于使用能力吧?”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仿佛飘在空中。 “没有。”她又听见对方笃定地回答,这次是能让她听见的音量。 那么,照片上消失的人形......林笙开始回想超能力界的科学,波动理论......没错,是使用能力时的伴随现象,产生屏蔽非超能力者视觉的效果——再推演一次,使用能力是必要条件......使用能力导致波动,波动导致屏蔽.....那么如何实现“不使用能力也能屏蔽视觉”? 答案不就在眼前吗?林笙感到心脏在“扑通扑通”狂跳。掀开幕布的感觉并不好受——即使是阳光那也太过刺眼了。该去找Maria问个清楚吗? 一想到Maria,就不能回避那个不知所云的任务。Maria看起来也不像要为难她,选定的会面地点是中心广场——明亮、空阔,让一切恶意都无处遁形。 只是Maria从来不说人话,这一点她和姜弋持相同态度。 尽管早就有了预判,但对于Maria对她质疑的应答,林笙还是差点失了仪态。 “你们怎么每次都这么——不好意思刚才激动了,我是说,你们能不能用点通俗易懂的语言?每次都是‘我们会安排的’,这是a’上天自有定数’么?——虽然我不怎么信上天就是了。” “你得相信我们啊。不说别的,就说生活条件,Maria亏待过你一分钱吗?所以不要瞎想,什么阴谋论的根本不存在——见面的时间在今天下午六点,你收拾一下就赶紧去中心广场吧。” 虽然但是,“根本”什么的完全就是flag啊...... 有吐槽欲望的不止林笙一个。当姜弋得知林笙真要去和BNW见面,她大张的嘴能吞下一个海螺。 “你和他们一起不正常了吗?!” 林笙一摊手:“就不能指望他们好好说话......” “这是演的哪一出?单刀赴会?那也至少给你配一把刀吧!”少女的声线是与外表极不相符的清脆爽朗。 “渑池之会我都认了,就怕是鸿门宴。”林笙接着她的话语调侃道,“对了,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你都说鸿门宴了,我傻呀我跟着去?”许是想表明宅家的坚决,姜弋顺势一瘫倒在椅子上,“你也别想打小颜和柳如慧的注意,我们今天下午要去逛花店——柳如慧非要给屋里摆上花,算了,就当照顾小孩子,添几朵花就能‘温馨’的说法,也只有她这样的未成年人会相信了。“ “几位买花吗?这里新进了各种鲜花,有玫瑰、月季、康乃馨......几位想要什么呢?” “玫瑰就免了吧,我们又没人恋爱。”姜弋快速否决了售货员的提案,“还有康乃馨也别给我们看,母亲节早就过了。明年那个还早得很哪。” 她回头例行公事地对颜小溪说明:“母亲节是纪念母亲的节日......等等你那是什么眼神?” 颜小溪似乎对母亲这个词语颇有兴味,一双浑圆的眼直勾勾盯着姜弋,瞳眸的诡异色彩让售货员不禁侧目。 “看什么看什么,不知道母亲很奇怪吗?”明显异样的眼神让姜 14. 最佳辩手 [] 中心广场正中央,有座银色的雕塑,弯曲成简约的“C”形,向四面八方的来客昭示着这座小城的谦逊与包容。 雕塑顶上偶尔会停留一只白鸽,左顾右盼地等待着喂食的旅客;林笙朝它挥了挥手,它也不跑——它知道这里的人不会举起□□。 所以说好见面的人去哪了? 林笙看看周围的人群,有行色匆匆的,有其乐融融的......每一张面孔都大同小异,却也各有千秋。 但她还是没有看到希望等到的人。 再次拿出手机确认——没有错,中心广场,C字形雕塑下面。林笙前后左右转了一圈,还是没看到人,倒是头被转的有些晕了。 晕乎乎的大脑仿佛在云中漫步,柔软如棉花的云层间,叽叽喳喳的鸟叫显得那样嘈杂,偶尔还传来飞机的轰鸣声...... 等等,飞机? 云开雾散,她终于重新站回了地面。不是飞机,是汽车,停在广场的入口处,所谓的“鸟叫”—— 林笙瞪大了眼睛。 待到她气喘吁吁地冲向事发地点,被人群推搡着想要看清状况时,发出悲鸣的鸟儿,半个身子已经被拖进了车内。汽车要发动时遭到了阻碍,有人挡在引擎盖的前面,质疑对方动机的正当性。 “你怎么证明她是你女儿?” “人贩子吧还差不多!” 来不及思考了。林笙打开摄像头,对准车牌......没错,这就是证据,她的手心有些出汗,尽管她确信自己并没有干什么亏心事。那个千夫所指的中年妇女满脸是泪,哭诉着自己无与伦比的冤屈。 “她真是我女儿!她有精神病呀!我是要带她去看医生的呀!” 你信谁?花季少女撕心裂肺的哭喊,还是中年女人饱经风霜的眼泪?或许有人犹豫了,但狼来了三次就无人相信,同样的骗术多了,猎物也学会了分辨陷阱。交通终于不堪这里的重负了,警察也被引来。 一切尘埃落定。今天的C城市民再一次见义勇为。随着人群散去时,林笙甚至有种被麻醉了的不真实感,就好像被人灌下了一整斤烈酒,下一秒就可以沉沉睡去...... 不对!这根本不是比喻句吧! 如梦初醒的林笙,下一秒便进入了另一个梦乡。 雪白的天花板...... 这是林笙第一眼看到的景象。 从床上一跃而起,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摸索着随身物品。手机......在包里,身份证......谢天谢地,还在它原本的位置。衣服没有杂乱,一切看起来只不过是她平常地睡了一觉,只不过忘记自己在什么地方睡的了。 门外似乎有脚步声。林笙的手心被汗浸的更湿了,从打开通话界面到按下110,几秒的动作却让她恍如隔世。她不动声色地把屏幕熄灭——但愿没人看见,自己满头的冷汗吧。 不出所料,门被牢牢地锁住。林笙当然知道这种情况该怎么做。指尖早已满是汗了,用不了指纹......她在心里推演着密码按键的位置。 “你看看电话打的出去吗?” 眼前突然一片大亮。林笙抬起头,果然是有人打开紧闭的房门走进来。至于来着是谁,林笙虽没想到,但见了面倒也不十分稀奇。 “黎珈啊。” “我还期待着你会有更精彩的反应呢。”黎珈似乎颇为失望,"也是,毕竟第二次见面,新鲜感无论如何都要下降的。” “你对我不需要谈新鲜感吧?”林笙仔细瞟了瞟,门早在黎珈进来的下一秒就被重新关上,“倒是我得考虑下所谓‘见面’的真实性了。” “终于看出来了吗?被蒙在鼓里的家伙。”黎珈拱火似的拍了拍掌,“当然,我知道幻想破灭十分不好受......” 她几乎是完全放松了,干脆在那张床上坐下,还好整以暇地翘起了二郎腿。面前这个天真到可笑的家伙,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震惊?委屈?难以置信? 从自我满足的思绪中抽身,黎珈看向对面那张脸—— 又揉了揉眼睛。 在某种方面,林笙的确被激怒了,但她的愤怒并不像洪水一般随意宣泄,就好像哪里被强制加上了阀门。她的声音不大,语气也不算激烈:“说明一下,我是想说,我要考虑BNW在‘会面’表现出的诚意了。” “向心力真够强的。”黎珈又像调笑又似咬牙地说出了这句话,“一切都怪恶人挑拨离间,嗯?” “若为真,则无需挑拨;若为假,则挑拨无用。”不顾黎珈因这番话皱起的眉头,林笙偷偷后退两步,金属的冰冷已然攥在手中,“我说的是你们的问题,见面迟到、暗中下药、趁乱绑架——不排除两家合伙的可能,不过,也不影响你们作为参与的其中一方,单独受到我的质疑。” BNW的门锁质量倒没有偷工减料...... “该说不愧是追热点新闻的人吗?自救方法倒是一套一套的。”像是结束了中场休息,黎珈从床上站起,恢复了抱着手臂的冷眼旁观之态,“要是不告诉你这样根本没用,我是不是有点太不近人情了?” “房间离大门远着呢,不说别的,你能过二号岗我就要五体投地了。”终于欣赏到对方困惑不解的表情,黎珈的口吻更加欢快了起来,“二号岗就是一个门禁,进来容易出来难—— 15. 虚妄的命定 [] “如果真的担心,可以亲自去看看的。” 在姜弋不知第多少次踢到门槛后,柳如慧像是忍不住似的出声提醒。 “谁说我担心了。”姜弋悻悻地坐下,“这么大个人能出什么事?” “你出汗了呢。”柳如慧坐在她的对面。 “热的......不行吗?”汗珠“啪嗒”一声砸在地上,女孩的脸有些微微泛红,“明明是你在担心人家吧?” “我当然担心了,不过只是奇怪她怎么还没回来而已。”难得地收敛了笑颜,柳如慧抬头对上姜弋的眼神——后者不太习惯似的躲开了。 “姜弋的话,是恨不得现在就去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吧?” “啊呀烦死了!”姜弋像是被激怒了,柳如慧倒笑弯了眉眼。 “是你想去看才对吧?那不早说,我陪你去就是了。”说话间,一只脚已经迈出了门,“你们怎么还不走啊?就不怕真的出了什么事?” 中心广场是安全的,那里人多,霓虹灯让夜晚也变得有如白昼。 所以究竟在担心什么呢?这种空穴来风的,不安的感觉,真的不是矫情的产物吗? 矫情、矫情...... 姜弋轻轻地哼了一声,真是个令人恼火的词汇。 在攒动的人头间,女孩们找寻着那个熟悉的面孔。 “没看见......”环绕广场一周后,柳如慧得出了这样的结论,“是不是错过了?可能林笙已经回去了或者在回去的路上吧。” 如果想要装作不在意,就不要用手揪住衣摆啊...... 掌心一阵刺痛传来,姜弋摊开手,看见了满手的指甲印:“柳如慧你比我还会自欺欺人——你以为摆出一副眯眯眼笑的样子,我就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吗?” “......欸?”仿佛失去了应对的机能,柳如慧只回复了这样一个音节。 “林笙可能已经出事了!你却告诉我可能只是个乌龙?没心没肺也要有个限度!”连珠炮似的语速让姜弋呛了一大口口水。 好一会儿她才缓过劲来,盈满了被刺激的泪水的眼睛,注视着自己的同伴们。 “对不起,我只是想缓解一下气氛......我看你们都太紧张了。”柳如慧似乎被说动了,红着脸低下头去。 见对方像是诚心认错,姜弋也就不再追究。不过她刚刚说“都”太紧张了...... 姜弋回头看看——她跟来了啊,也是,她每次都会跟着,只是从来不说话,就好像......她不是结伴而行中的一人。 “你是不是觉得无聊啊?” 她扯了扯颜小溪的衣袖,“告诉我,你是根本就不愿意和我们说话对不对?不是想要说话却根本插不进话对不对?” 指尖传来一股抗拒的力量,姜弋低下头,这才发现衣裳的布料被自己揪得起了皱。她略感抱歉地放开,有些懊恼于自己的冲动。 不过这衣服......姜弋不禁蹙眉。且不说已经洗的发白的蓝色和毫无剪裁感的样式,连“合身”这样基本的标准,做衣服的厂家都没有达到吧? 想象一下穿这衣服出现在二中那些家伙面前......怕不是要被嗤笑“刚从工地回来”吧。 “两者全否。” 被从沉浸的思绪中拉出的姜弋只来得及发出一个“啊?” “我没有发现任何有关林笙去向的线索,所以没必要说话。” “你这话才是没必要的。”姜弋煞有介事地纠正到,“按你的标准,人的交流百分之八十都是废话——当然我不在意多一点废话......” “我还没有听过呢——什么时候制定了这样一项标准?” 声线堪堪放出,姜弋便有了一种条件反射似的不适。她朝着声源张望——不出所料,那个讨厌的家伙,带着令人作呕的虚伪笑容,旁边......小跟班?姜弋的脸色更加阴沉了,还真是恶女的标配啊。 那个小姑娘——鉴于她“玲珑”的身高,姜弋决定这样称呼她——五官甚至还没完全张开,一张脸上唯一的记忆点,竟然只剩下了翠绿色的虹膜。她的脸颊倒是健康的红润,不过仔细辨别还能看出一点蜡黄;顺着脸部轮廓的短发,显然不久前才打理过;衣服也像是全新的——刚刚买回来的吧?姜弋这样猜想到。 一切都正在计划之中。黎珈看向对面,三个女孩子显然没有预料到这种情况。一个摆出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一个只知道睁着个眼睛眨来眨去,还有一个..... 刚刚好像听见,她也要参与所谓的“救援行动”? 不过现在......黎珈看看颜小溪注视地面的眼神。长年的教导可不只是耳边风,否则权威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旁边那家伙,像护着小鸟一样挡在她身前。 这让她的笑容更加放纵:“没必要,真的,没必要这么大敌意。你叫姜弋对吧?” 对方没有回答,紧攥的双拳暴露了她的心情。 “B045——就是你们叫的颜小溪,这确实是她的名字——真是的,一个实验体起什么名字......” 后半句小声的抱怨,被姜弋敏锐地捕捉。 “等等,你说.....实验体?”她的声线颤抖到不可思议。 “你没有听错......”柳如慧垂下了眼,她的语气倒还算平静。 “我就知道你们会是这反应。”像是说着稀松平常的八卦,黎珈甚至摊了摊手,“你是不是想说简直没有人性之类的?” “既然你知道我就不说了。”已然梗住了,仿佛吞咽了一块巨石,果然这种事对这家伙还是难以消化的啊。 满意的余光瞥向柳如慧——她没有说话,眼神倒像是若有所思。 默默加重了天平某侧的砝码,黎珈继续着计划之中的对话:“我欣赏你们的感情——可惜怜悯并不 16. O Sole [] 无所事事。 禁锢着自己的房间里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线索。坐在显然是临时支起的折叠床边,林笙口里轻轻地唱起了歌。 没错,唱歌。 有那么一瞬间,林笙也觉得自己简直是疯了。但是在这里,在不知何日能结束的无边黑暗中—— 美妙的乐音似乎能治愈一切吧? “啊多么辉煌灿烂的阳光......” 她的口中吟出熟悉的旋律,礼堂的射灯透过了时光,为她打上舞台中央的标记。 暂时沉浸于回忆中的林笙,好一会才发现门已经被打开了,门口的少女似乎正在犹豫,她显然是听到了方才的歌声吧?林笙看着她纠结的容颜。 这名少女倒是没有黎珈那样的压迫感,倒不如说,她显得过于柔软了。乌黑的长发,像是应从了某种指示,规整而柔顺;墨绿的长袖衬衣,显然是仔细熨烫过,每一颗扣子都服服帖帖,袖口用皮筋紧紧地箍住;林笙抬起头,蓝宝石色的眼眸,像不太习惯似的避开她的目光。 “你......”受不了沉默的尴尬而开口的林笙,这才发现对方的嘴唇在一开一合。 少女也注意到自己的声音根本没被听见,两颊微微地泛了红,深吸一口气,像鼓起了不得了的勇气似的,提高音量:“抱歉打扰了您的歌唱,只是,您能否也让我小小地参与一句呢?” “你也想唱歌?”对方的客气让林笙有些不习惯,“唱就是了,不用这么拘礼的。” “多谢。”少女颇有礼貌地向她微微欠身。 “Che bella cosa e'' na jurnata ''e sole......” 她的声线,意料之中的悠扬动听,令人不禁想到小提琴的婉转奏鸣。然而这样的歌声很快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少女混杂着惊慌和歉意的颤音—— “对不起!长期疏于练习,没能在最好的状态发声......让您目睹了一场有瑕疵的演出真的很抱歉!” “这不是很好听吗?”林笙站起来,走到少女面前一步远的地方,“而且,你用的是原语言吧?光是这一点就比我强了不少呢。” “是,是这样吗?谢谢......” 还真是容易害羞的性格啊。这样想着,林笙的心情倒是愉快了起来。她可以判断出,对方是没有任何恶意的,是可以进行良好交流的类型。 “我有说谎的必要吗?”林笙伸出了右手,“比起这个,我们互相认识一下吧?我叫林笙——虽然我觉得你们已经知道了......” “的确如此。”少女回握住伸出的手,“我的名字叫叶宵。宵是......夜晚的意思。” “这样啊,我明白你说的是哪个了。”收回尚有余热的手掌,林笙的嘴角轻轻牵动。 目前为止的交流都非常顺利......只是,如果提出那个请求呢? 这一点她并没有什么自信,毕竟是敌方的立场......即使相处的再愉快,也不能不考虑提高警惕的必要。 不过,不到万不得已,这个女孩子,还是不太想伤到啊...... “解气了?”黎珈的视线慢慢下移,与翠绿的瞳眸对上。那双眼里的不忿,随着报复的成功而慢慢消减。 “反正你也算整到人家了——刚才要不是我拦着,你都能帮我实施抹除计划了。”将对方的手指紧紧攥在掌中,黎珈微微加重了力道,“只是,那个人,究竟招惹你什么了?她应该是什么都没干的类型吧?” “她没干什么。”陈槑用力咬了咬下唇。 “总不会是‘我看她不顺眼’这类无聊的理由吧?”黎珈感到好气又好笑,“陈槑,不要瞒我,你不是仅凭喜欢或者讨厌就冲动的人。我不是在质问你或者什么,我只是,怎么说呢,觉得让你这么生气应该是我的责任......” 被紧紧握住的手明显颤抖了一下。 “是我把你带到C城来的......所以让你在这里过的愉快,应该是我的义务啊。”带着微笑轻抚对方发抖的手指,黎珈缓缓吐露温和的安慰,“所以,告诉我,好吗?我不想再犯一次同样的错误了。” “不是她......是你......” 尽管是嗫嚅着的声线,也被黎珈精准地捕捉到:“我?那你不应该对付我......” “那个人帮了她......她帮她说话了,她帮她欺负回去了。” 声音越来越低,像是被阻塞了一般,最终不见了踪迹。 幽绿的眸光从来没有一刻像这样暗淡,哪怕已经咬出了参差不齐的牙印,嘴唇也仍泛着白。 “是......这样吗......因为羡慕对方得到的保护,所以才.......那么讨厌,讨厌到想要加害吗。” 陈槑没有回话。黎珈却突然激动起来,她用手搭上前者的肩,像不久前看见姜弋做的那样。 “你觉得没有人保护你吗?嗯?陈槑?你以为自己还是流浪者的状态吗?” 手指深陷入对方的衣料之间,她几乎是以吼叫的方式说完了这段话:“姜弋能做到的,我也可以!事实上我已经在实行了——我一直在保护着你!不管你之前经历过什么,那些日子早就一去不复返了好吗?你也是有后盾的人啊,明白吗?” 突然间,黎珈感到自己的 17. 硫酸锦标赛 [] 门外,余怒未消的少女没有听到回话——这样的“怠慢”让她更加恼火了,她几乎是用尽全力拍砸着大门,若不是铁门足够坚固,恐怕也是要遭殃了。 门内,不知道离大门口有多远的林笙叹了口气。 从里面发声吸引其注意的方法看来是行不通了——不愧是BNW的大门,隔音效果绝无仅有的好。 “砰!” 看着挨了一脚踹,仍纹丝不动的铁门,姜弋陷入了思考。 她当然不能确定林笙就在这扇门的后面。或许指引她来的,就是这个人曾说过的“直觉”吧。当然,更重要的,是她必须要为某人出一口气。 “有本事当面打一架!” 她记得帮颜小溪处理完伤口时她是这么说的,然后就冲了出去,谁也没拦住。顺便说一句,医疗是Maria提供的——柳如慧不知为什么无比固执,坚决阻拦她们去向医院的道路。 “你该不会是......Maria的托什么的吧?” 若不是“治疗”没有收取一分钱费用,她肯定会把这个猜想笃信的。 现在......收回思绪,姜弋向上仰望这似乎是坚不可摧的门。 “也不知道这个对铁的有没有用......”姜弋喃喃自语着,突然朝门前的空气猛地一砸。 一声清脆的,仿若玻璃破碎的声响。姜弋在心中喊了一声谢天谢地。又是一拳,这次是结结实实地打在门上,坚如磐石的门竟浮现了巨大的凹痕。 “还是有点硬啊......”时间宝贵,她知道,自己不能给对方留出恢复的时间,哪怕只是一扇铁门。于是,第二波对着空气的攻势被发起——然后一气呵成地,握紧右拳砸向铁门—— 仍是造成了虽然不算小却也毫无用处的凹痕。 “这也太硬了吧!”姜弋甩了甩有些生疼的手,低声抱怨起来,“真是的,要是个人,我早就揍的他爬不起来了。” 说话间,她突然感到身后一阵寒意——天生的警觉使她回头,却发现这股令她不适的气息早已无影无踪。 “算了。”姜弋用力捏了捏手指,使其发出不小的响动,“真要耍什么小心眼也给我看清楚了,你的下场就和刚才那扇门一样。” “你找我算账就算账,好歹爱惜一下公物吧?” 这声音方以传来,姜弋便急不可耐地挥出了拳头——又是一声脆响,像是苦苦维持的盾牌被轰然击溃。乘胜追击!她迫不及待地向那张惹人生厌的脸挥出第二拳—— 被阻滞的力道,缓慢却清晰地传达到自己的大脑。 姜弋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但既然那家伙脸都笑烂了,肯定没什么好情绪吧。刻意放缓了速度将她的攻击推回,黎珈以胜利者独有的,宽宏大量的口气说道:“我给你机会与我再次切磋——不过,站在门口聊天可不是我的待客之道。” 她将手放在胸前微微欠身:“请进吧,性子太急的姜弋小姐。” 会计小姐又带来新的猎物了。每一个经过二号岗的员工都这么想着。这一位与上一个在外貌上便早已泾渭分明——走的看来是高岭之花的路子,烫成波浪的栗色卷发潇洒地披散着,在白皙的皮肤上投下一丝阴影;五官的轮廓是立体的,平短而利落的唇线,轻抿了一下然后开口: “你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这是一个人吗?说话的是同一个人吗?他们犹豫着不敢确定了。 黎珈当然知道这些人在心里嘀咕着什么。事实上,她也不止一次想过身边的这个人“如果不会说话”会更好。敷衍地示意的一下大家专心工作,黎珈将一只手搭在一扇门上。 “你说,如果我敲门,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鬼才知道。”姜弋没好气地怼了回去。 “要我说,你这莫名其妙爱生气的性子,倒是和那孩子挺像哪。”黎珈伸直了指节,在门板上轻轻拍打着,“不过还是配合一下,好不好?你觉得会看见什么呢?血?还是尸体?” 她满意地看着姜弋的脸变得煞白。 “要不要我帮忙装一下死啊?”从内部被敲响的门,那个嗓音带来的惊喜,怕是姜弋怎么也无从想到。 “没死就好啊!”勉强地、颤抖地,说完了这句逞强的话语。 黎珈却突然抚掌而笑,像是欣赏到了一出绝妙的滑稽戏剧。 “哎呀,真可怜,该说不愧是伟大的友情还是什么呢?” 面前的人,脸上刚刚恢复的一点血色又迅速褪去。 “明明已经撑不住了,却硬是为了不让‘朋友’担心......”她围着呆若木鸡的少女转了一圈,“很像你的风格呢,连作为敌人的我都想对你敬礼了——你的伤还疼吗?” “没有的伤怎么疼啊?” 然而这一句,你的朋友怕是听不进去了。收敛了一下已是喜出望外的心情,看向那个分明高挑却不停颤抖着的身姿,黎珈加上最后一丝火星: “你为了‘友情’所做出的牺牲,我会永远铭记的。” “等等,姜弋,我什么事都没有啊!你不要上了她的当——“ 耳畔,是拳头挥过的微风。黎珈并不躲闪,好整以暇地看着姜弋迫不及待地挥出第二拳—— 像刚才一样,截住,然后缓缓地推回。 “我有天天在健身哦,对付你还是搓搓有余的。” 她注视着对方骤然收缩的瞳孔:“你一定很奇怪,是吗?你在想‘怎么可能,我的能力能把她变成任我发挥的沙包’——不得不说,这项能力在格斗场上,倒是挺占便宜的。只是——”默默加重手腕的力道,使对方无法挣脱,“我觉得竞技还是要讲求公平的,对吗?那么,不用能力的你,能和我打到几几开的水平呢?” “管他几几开现在先冷静吧!”和门锁较劲未果的林笙只能在里面喊叫,“客场作战,明显你吃亏好吗?” 将对面的人拉近自己——然后借着力道推开,看她后背撞在墙上,一脸狼狈的模样,黎珈感觉心里快意不少。 “还没开始就这么紧张?”她看着姜弋仿佛要将她生吞的眼神,“别这样啊,虽然像你的朋友说的,你是客场作战,但也不代表完全没有逆风翻盘的可能吧?还是说,你为B045——这是入乡随俗的叫法——你为她讨‘公道’的诚意也不过如此呢?” 快点朝我打过来吧,我已经迫不及待要展示自己的格斗技巧了。 快点意识到吧!她就是在故意刺激你啊姜弋! 不管林笙想出了怎样的办法,隔着一扇门的战况,也只有门外的人自己把握。黎珈的刺激看来很是成功,姜弋已经在大口深呼吸,像是要酝酿最后一击了。 黎珈眯了眯眼,开始观察对方的攻势——她在心中抱怨着这样做的冗余,那家伙分明就是靠本能作战的,毫无章法的攻击,要总结出规律还是相对困难的。 “等一下。”姜弋突然开口,她的表情已经没有 18. 孟家村 [] 正对着方才还酣战着的两人,细长的眼轻轻眨动两下,那小姑娘颇为不满似的说:“你以为是孟家村的洋芋,在地上怎么滚都不坏的?” “不要侮辱孟家村洋芋好不好?特产和这些……是一个档次吗?” 趁着两人拌嘴的空隙,黎珈理干了残余的血迹。孟家村的洋芋……的确是特产无误。一年前他们想着扩大些产地,结果被热情的村民拉去家里吃了饭;临行前,背包里还被塞满了土豆片与土豆粉。 那地方对于BNW实在不合格,不过作为客人,黎珈决定给他们的接待打上五星。 “好了,作为竞争者理应有认输的风度。”黎珈秉持着话语中的信条,伸手搭上姜弋的肩,“我这就把你的朋友释放了。” “钥匙。”姜弋摊开手,手指朝内卷了卷。 将冰冷的金属物放到应有的去处,黎珈无奈似的吹了声口哨——然后敏锐地捕捉到那孩子一闪而过的嫌恶。 “别告诉我你讨厌口哨,你不是那种好学生对吧?” 对方不置可否,望向天花板的视线俄而又转回,碧绿的眼珠翻转,间或露出一点眼白。 难道说……这孩子……其实是个优秀学生吗? 压下这个不到百分之一可能性却带来百分之百震撼的猜测,黎珈宽慰似的,将指尖插进陈槑新梳的短发。 “这件事情以后再聊。现在我们去外面转两圈吧,看看风景,说不定还能吃点,嗯,粉条之类的?” 这一次,那孩子只迟疑了几秒便点点头。 跨出房门的最后一瞬,陈槑回过头,看向身后以鼓励姿态示意她继续前进的人:“所以你把人抓来就是为了把她放掉?” “反正时间也够了,乐也取了,随她们吧,过二号岗什么的我可不管。”锁上门告别一地狼藉,黎珈领上陈槑开启别样的旅途——以极小声的“不准问村子”为起点。 “孟家村?小时候跟我爸采风去过,印象中那里还不太发达?”听完姜弋的描述,林笙数着手指思考起来。 “为什么你的关注点在这上面而不是我扔了多少个瓶子啊!” “额……因为你做这种事并不奇怪?”林笙并不经心地应了一句,“对了,刚才那个小姑娘今年多大?” “我又不是匪头!——目测不超过十二,怎么了?” “没事,觉得她年龄不大,就是想确认。” 孟家村和武仁村是某种意义上的邻居——它们之间的墙壁,是连绵的山头。在土豆还没有成为金矿的时候,它们俨然一对难兄难弟——还是难姐难妹?鉴于公平公正的立场,还是两者皆有好了。 还没有铺设柏油的乡间小路上,一辆汽车摇摇晃晃驶来,窗前贴着硕大的红喜字。 好奇的人们吃着尾气,也要一路跟着车子颠簸,直到再没有一条路容下它。备受瞩目的乘客终于现身——男方似乎在和司机争辩着什么,所以大家得以先一睹新娘的风采。 那少妇被人盯着,不免有些脸红,但举止仍是落落大方。崭新的红衣裳,胸前别上一朵鲜花,头发在脑后盘成一个水磨,正如这里所有的妇人一样。 “这小媳妇长的好呀。”人们发出这样的喝彩,并衷心祝愿她生个儿子也能白白胖胖。 男人总算是从车厢里探出了头,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这洋芋头的司机乱收钱!春兰,我们回去了。” 兴奋的表情一个个凝固,又融化的一滴不剩。 “怎么嫁到这一家来……姓陈的人家从来都亏待媳妇的。” “也说不准。她现在又没了公婆,两口子也能过好小日子的。” “记得我刚嫁过来的时候,他那个妈被打的,夜里那个嚎啊……” 新婚燕尔的夫妇自动筛去了这些闲言碎语——本来也是不被祝福的结合,多一点闲话又能怎样? 翌日晌午,男人坐在田垄边上,舒畅地吐出一口烟圈。 “陈哥,昨晚办事了没?”结束耕作的汉子们围坐过来。 “肯定没有!不然还能下田?”大家如愿哄笑起来,只留中央的男人红了脖子:“办个洋芋头的办!我们都有了!” “不是吧?陈哥!你这也太急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也要留到结婚再做嘛!” “我不急?我不急她就该许给别人了。”将早已无味的纸卷烟在泥土中摁灭,男人的脸上早已挂不住春风得意,“她爸说我配不上她,可我们就是想结婚。我就勤了几次,也没想到能中,只能说是天意!” 目前为止,这是一个老套的爱情故事。尽管有些磕磕绊绊,但二人的小舟仍在摇摇晃晃地前进,直到碗柜砸下,扬起漫天灰尘,救护车的汽笛声响彻了山野。 春兰再一次坐车进入了孟家村——上回是陈家的新婚妻子,这回是下肢瘫痪的病人。撇下望着顶棚发呆的妇人,男人急切地拦住正欲离去的医生。 19. 第二感 [] 漆黑的夜空中,不见半点星辰,月亮被云雾盖上面纱,散发苍白的光晕。 门牌404的房间里,沉默是理所应当。将玻璃杯刷洗得只剩一层薄薄的水膜时,柳如慧抬起头。 “不挂壁,不下流.....“她为这六字谱以轻松的小调,接着抬起头,对着阴影中那一丝苍白开口,“小颜那边是什么说法呢?” 被询问的少女将目光聚焦,修剪整齐的花枝被插入杯中,摆弄花的人加上清水——紫蓝的花瓣沾上了些,轻摇着将一滴晶莹落下。 “清洗玻璃仪器的标准?‘既不形成水珠,也不成股流下,而是在内壁形成一层均匀的水膜。’”颜小溪盯着柳如慧手中的杯子,“如果你是问后续的处理,应该是送回器材室而不是存放植物样本。” “这样的杯子在实验室里也是不合格的吧?”将几朵花找了个好看的排列,柳如慧将临时的花瓶推回墙壁的角落,“鸢尾.....小颜你知不知道它还有个名字叫爱丽丝?不觉得很神奇吗?两个名字都像是小女孩呢!” “植物的名字为什么要像小女孩?” “伊里斯也是女孩子呀。”柳如慧略过了对方对“伊里斯”的疑问。她站起身来,走到门前,将它打开以迎接夜晚的清风,“已经过了三伏天呢,夏天的夜晚也不是那么难熬了。” 门前一片空寂,如同这个夜晚漆黑的天幕。 “我可打不了十个。” 姜弋回头对林笙耳语。喧嚣着的警报张扬着她们的处境。从睡眠中被吵醒的零零星星的几人,对闯入者摆出尽职尽责的防守态势。 “这里也没有硫酸瓶子扔啊。” 插科打诨并不能使二人的处境改善丝毫。事实上,一个女性工作人员在领教了器材室的满地狼藉后,发出了与这寂夜格格不入的悲鸣。 “C088,文明社会,不要扰民。”黎珈调整了一下角度——识别系统终于成功运作。在所谓C088诚惶诚恐的歉意中,姜弋“切”了一声。 她目送着那两个背影绝尘而去,低下头将手腕甩了甩:“人走远了,你不用担心我找她们去打架了。” “我可不是什么极端和平主义者。”林笙松了手,转身对上面容不善的来人,“是民事赔偿还是外交纠纷?” 对方面面相觑,林笙趁着自己的话接了下去: “民事赔偿,你们把损毁器材的市场报价给我,我照价赔偿;”似乎要表示自己的诚意,林笙推开劫后余生的器材室的门,“外交纠纷,你们出一个代表,我带你们去Maria谈判。” 沉默重新开始,或者说延续。 良久,不知是谁嗤笑一声:“那群小孩,谈判?” “年龄歧视?”林笙瞥了那个方向一眼,“无论如何,希望您不要有这个想法。” 悄悄背过的手刚一用力,姜弋便痛得吸了口冷气。 她再次看向林笙的眼神多了几分崇敬。被这样的力道掐住还能面不改色,这就是所谓的学霸定力吗?——这个语境下它们是褒义词,姜弋克制住了翻个白眼的冲动。 纷乱已经平息,只有满地的混杂保留着一丝纪念。林笙盯着它们看了许久,像是要把每块玻璃残渣都印在脑海里。终于,她抬头,对着那一行人微微欠身,“不论你们选择哪一种,我们都会赔偿造成的损失。” 对面总算有人打破了己方的静寂:“你学文书鞠躬也没用,逮捕‘入侵者’是每个BNW员工的责任。” “就像Maria的无条件打倒BNW?你们怎么这么像亲生兄弟。”姜弋逮着机会开始吐槽。 “不如说本就是吧?姜弋你在历史宣讲课打瞌睡了吧?” 打到BNW,Maria诞生过程中浓墨重彩的一笔。鬓发斑白的男人哽咽着,眼中若隐若现的泪光,即便在最后一排也能清晰地感知。 这是Maria的献礼,对于BNW呢?从面前人的不屑一顾便可见一斑。此番无视让林笙不禁有了护短的想法——一点也不客观,但受不到重视什么的,足以让她共情。 目光扫过映着月色的瓶瓶罐罐,她回头冲着被叫做C088的女人使了个眼色:“你——和你们,都算是‘科学家’吧?” 眼中流淌的骄傲说明了一切。 修长的手指,探向不被光明眷恋的角落,她听着姜弋无奈的一句“又来?”,将透明的瓶子紧握在手中。 “各位应该是自称‘科学家’的吧?那么一定知道化学中的四大反应类型了。”另一只手拿过玻璃瓶,里面的液体随她的动作层层荡漾,雪白的标签纸上清晰可见“HCl”——她将两个瓶子排排坐,惹得众“科学家”一阵皱眉。 “好好放回去......” “难道你们不知道四大反应?”林笙听话地将瓶子重新拿起,“不说别的,氧化反应和还原反应总不能忘了吧?” 此番话语招来了对面的一声嗤笑:“不懂不要装懂好吗?氧化还原不是基本反应类型,你的初中老师要打人了。” “‘基本’是否能涵盖所有?”抛下这句让人不明就里的话语,林笙将瓶口伸向姜弋的方向,后者带着疑惑帮忙打开。“化学里显然不能吧?不过应该怎么称呼呢,制取这种气体的反应?” 她的眼光骤然锐利起来:“姜弋,快跑!” 失败了,声东击西的作战。C088瞬间就到了门口,用反锁的门致以无声的嘲笑。 另一边,那女孩的动作却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两个敞口的瓶子被高高举起,液体分子的碰撞交融 20. 阡陌 [] “注意了注意了!”林笙用两支钢笔敲响进发的鼓点,“开会了开会了!” “Maria不给你个终身会员简直对不起你。”保持着半躺在沙发上的姿势,姜弋将身体转了个角度,“话说他们还真是大阵仗,给你全身上下检查个遍,像是生怕BNW拿你做生化武器似的!” 身体检查......好吧,和普遍认知中有点不大一样。蒙面的人排成长龙鱼贯而入,像欢迎归家的游子那般紧紧地握住她的手,然后抬头,将平安报给上空的虚无。 怎么感觉更像是安慰剂效应?某个瞬间林笙甚至产生了让Maria去BNW拿样本的想法——然后她摇头,将这个连荒唐都算不得的念头送入云烟。 路数她早已熟悉——她提出什么想法,然后姜弋惊叫着或赞同,或反对;颜小溪通常不执一词,偶尔提些能让她陷入逻辑怪圈的问题.....只是这一次,先开口的人叫她有些意外。 “去孟家村调查......调查出来然后呢?”柳如慧今天声音格外的软,让人想起云朵似的棉花糖。 “然后我们就可以知道所谓‘未成年超能力者’的来龙去脉——总不能让Maria一直当谜语人吧?他们要做好事我们就配合;如果要利用我们,我们也好尽早脱身,是不是?” 像是到了演说的间隙,林笙站在假想的舞台,扫视周遭的观众。 无一人热衷,连倒彩都不曾被喝起。 记忆的道路由沉默引导,路的尽头是真正的盛大舞台。花团锦簇下,有个女孩孑然而立,稚气未脱的眼角闪烁哲思的光芒。 她看上去不像个优秀的演说家。在时光隧道另一头的林笙都替她感到口干舌燥了,她却还在滔滔不绝,或许早已无视了台下的目光——那并没有匀给她一分。然后,不知是哪阵清风拨动了琴弦,最擅长传染人心的幽默出场了。它让观众大笑,给予他们最精妙的享受,也赋予表演者应有的回馈。 道路还在延伸着,穿过了云雾抵达虚无。白云好像棉花糖。她这样想着,然后感到棉花糖融化,在她耳边荡起阵阵回甜。 “如果真的......发生了不想看到的结果呢?还可以这么开心吗?” 最后一点糖丝被舔舐,舌尖第一次尝到的竹签的苦味——或者,应该当心,不要被它的锋利刺伤。 “别说是陪你去搞些有的没的,就算是郊游我也没什么兴趣。”姜弋站起身,将这场突如其来的会议按下终止铃,“我们去点更好玩的地方——走吧。” 她的另一只手扣住颜小溪的指节,对方意外配合地站起身来。 贪恋了最后一秒绿树的阴凉,林笙重新迎接了毒辣的阳光。沐浴在灿烂烈阳中的小村庄显得格外安宁,风中飘来间或的蝉鸣。她看向纵横交错的阡陌,像极了田字格,而茁壮生长作物就是填充其中的大字。 真美啊......她在心里感慨。 “真美啊......”田园的风将说话声吹来。 这当然不是她,林笙回过头,向着身后的柳如慧打了个招呼,恬淡的氛围稀释了惊喜。 “你一个人真的可以吗?”柳如慧突然没头没尾地开口。 怎么不可以?这话倒是问得林笙有点摸不着头脑。当然,旅途中多出来的伙伴她会欢迎的,并且她也必须承认,听到柳如慧声音的一瞬间,内心的欢欣鼓舞。 “可以,不过两个人更好。” 她牵起她的手——软软的,带着三十七度的温存。柳如慧的手指向内紧扣,回以同样的友好。人人都有另一面,比如现在,林笙不确定自己是否真发现了柳如慧的“另一面”,她只看见一碗奶油,被急速打发的奶油,乳白的泡沫香气四溢,然后一个个破裂。但泡沫只是表面,真正的醇厚永远在下面,在黏稠的凝脂。 这一趟来的实在赶巧——正是日上三竿,饥饿的信号刚要传递到大脑,林笙就收到了一位笑眯眯的妇人的邀请,为了共进午饭。 “我们就不打扰......”林笙觉得不太合适。 “没关系的!经常有外人来我们村里参观,村里人就请他们吃饭——要不是饭点就送点特产——你们也是客人,要好好招待的!” 对了,怎么能忘了这一茬?这可是孟家村,从无到有实现华丽逆袭的小村落,新闻专业的绝佳材料,生动形象的现实事例。炊烟送来饭菜的香气,林笙还在心里试图将时间的幕布揭下,还原这里破败落后的模样。 “林笙?做什么事都要专注,包括吃饭。”筷子敲敲她面前的碗,柳如慧故作严肃地摆出一副大人的模样。 “啊啊好的......谢谢了,阿姨。” 家常的饭菜算不得美味,却也是倾注了心意。在最后一个盘子摆上后,妇人解开围裙坐下,招呼着她的一对儿女。一个孩子迫不及待扑向餐桌,又在妇人的训斥下懊恼地收手。林笙看了一下,大的那个女孩约莫十岁,小的男孩大约是四五岁的样子,两人都被打扮的干净利落。 这家的男主人没有回来吃饭——他去了外地的工厂打工。妇人夹了两片肉,一左一右分给两个小孩,自己扒拉了一口饭:“不过他打的钱足够我们生活一阵子了。我这里也在种洋芋,拉到市场上也能卖个好价钱——说不定等他下次回来就不用再走了。” “听上去值得期待呢。”柳如慧将食物吞尽后说到。 或许是受到了鼓励,妇人开始追忆起过往曾经:“其实他当初来这个地方的时候我还有点不高兴——因为这里是凶宅嘛!不过现在看看,我们不是过的很好吗?所以说封建迷信不可取——对了,房子原来没这么大,是我们攒了钱之后再加 21. 新航路 [] 开会是灾难。这是黎珈不知第多少次发出感叹。 导火索是人事无情的嘲弄。“抓了又放,是溜着他们玩吗?”这是他的原话,他是个称职的家伙,信奉人尽其用的原则——黎珈嘲弄着把玩钢笔。 “毕竟我没有一个帮忙传销的儿子——顺便,那几个家伙会把这里搅得天翻地覆吧?”她看向剩余的两人,尽管并不想打破他们的沉默,“你就这么期待看到我们乱作一团?” 意料之中的,对面的脸已是猪肝红。 “汇报一下工作进度吧。”他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不如说基本没什么进度吧?黎珈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斜睨着旁边的叶宵——她还是坐姿笔挺,一副大家闺秀的做派。每日徒劳地做着重复的工作,就像过家家般的大学校园,每日的打卡那样。 “各位,我的工作......想要向后勤汇报。” 平静的湖面并不会因一片枯叶掀起波澜,涟漪倒是有可能。 BNW的后勤只有一人,众所周知的S001。好多人甚至不知道他真实的名字叫什么——他从来不和别人闲谈,更不要说自报姓名了。不过这影响不大,不知道姓名的好好先生,今天也在为了BNW的平稳运行而努力着。 可是找他“汇报工作”?众人不免觉得滑稽,哪怕哄笑是被禁止的。要说他具有管辖权的,大概只有从来不离身的笔记本电脑了——作为BNW的员工福利。他本人似乎也对这状况感到奇怪,显然刚从朦胧抽离的双眼茫然地环顾四周。 “理论上他也是管事的,你说吧。”黎珈为他下发了通行证。 “那,那好,我要说了!”他感激万分似的,极快的语速暴露了内心的不安,“我想......想让后勤先生帮忙模拟一下人体实验......” 即使用余光,黎珈也能想象S001石化的表情。他像是丢了舌头似的,好半天才摩擦出几个微弱的发音。 “那个,实验室数据我没有权限访问啊......” “不好意思我说的太乱了。”吃螃蟹的员工抹着擦不完的汗,“我们B组的人最近做了好几个实验发现的,成型细胞并不是培养R因子的必要条件,打碎的细胞混悬液也能做到——甚至等价营养液也可以,只有清水对照不行......”他举起几张表格,用满是细汗的手指轻轻摩挲,“所以,理论上我们根本不需要如此大费周章培养实验体——过去我们必须眼见为实,现在有了计算机技术,我们可以直接模拟数据!这样不是可以解放生产力吗?!” 又是B组......为什么这个组的人从来都不能安生?黎珈已经没心情听他喋喋不休地“展望美好未来”了。耳边回荡着B045机械而固执的重复,一遍又一遍地捍卫着她的所谓“正确”。 后勤也是一脸被吓到了的表情,求助似的看看人事,又看看黎珈。这回轮到人事打了个圆场,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直到散会。 这里不是童话,开辟新路的勇者找到的也不全然是黄金。一天后,这个敢为人先的研究员手脚扭曲地躺在山崖下,带走了与他的前辈一脉相承的所见与所思。 “从Maria发家史到慈善纪录片,你的欣赏品味还真是......没的挑剔。”姜弋搬了张椅子在林笙身边坐下,看看左上角的《蛹成蝶》,还有不紧不慢蠕动着的进度条。 “就算证明了‘特殊实验体’和黎珈身边的是同一个,而且还来自你说的什么孟家村,”姜弋紧盯着林笙的侧脸——后者正专心致志地盯着屏幕,仿佛不打算放过每一帧的每一个细节,“问题是,一个村子那么多人,就是年纪相仿的也不少,你怎么保证你能找得到?” “不是‘找到’。”林笙纠正了她话里的漏洞,“人已经找到了,我们现在是要探寻她的过去,弄清楚为什么Maria想要她。至于我怎么找线索——” 她将进度条拖回长长一截。 “你看这里。”她指着被暂停了的台词,“村里的人虽然贫穷,但民风淳朴,家家邻睦友爱......只是我们在那里发现了,怎么说呢?一些不太和谐的东西。” “放过我吧,祖宗。”姜弋抱头道,“我只是随便说一句,你不用想办法说服我!” 伸向鼠标的手悬浮在空中。 也是的,这样会惹人烦的呀——遥远时空中的教训,钟摆恒久地运行。 “你......可别为这件事难过什么的啊。”姜弋的声音一下变得拘谨,“真的,我可没什么别的意思,你要是哭了那就太没意思了。” “请问这两个‘意思’分别是什么意思?” 林笙用一句过时的笑话将寒冷终结。本就不该是值得纠结的事,没人规定说和听要成双成对,自作打算的歌唱不能强拉别人来和。 姜弋的身形被灯光打出影子,投在林笙眼前的桌面上。良久,这影子纹丝不动,林笙狐疑地抬头,姜弋挥挥手挡开她的目光。 “别看我,还有什么没有?赶紧说完。” 真是个适合当朋友的人。林笙感叹。和自己共居一室真是有些幸苦她了。 “那我 22. 翎羽 [] 黎明前总有黑暗,被发掘无限商机前,小山村的贫瘠似乎也只是盛大舞台的最后一块幕布。幕布后的空间通常是逼仄而又压抑的,若不是迫不得已,谁会在那后面多逗留一秒呢? 来不及擦掉眼角的汗,因为手背早已被更多汗水浸透。灶台前的小姑娘甩了甩脑袋,似乎这样,便能赶走一切的疲惫和比那更甚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火苗终于到达了安分的高度,她看见身后床上母亲向她招手。 “头发乱了,阿梅。”麻花辫散开,又被一节一节重新编好,“其实你这时候本来应该......咳咳咳......” 已经快要一年了啊,距离那个差点成了的梦。 尽管每天都数着日子,陈梅还是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她几乎已经忘了那个朴素的愿望——换个准确的说法吧,是那家伙不叫她想起来,他打人凶得很,让人害怕,害怕成习惯,习惯成自然,自然成遗忘。 “阿梅,最近除了洗衣服好像没看见你出去过?” “饭好了。”陈梅充耳不闻,“他每天都回来吃饭。” 妇人将身子坐得直了些——豆大的汗珠随着她的动作掉下。陈梅从一旁摸过毛巾,找到干净些的一块,将汗水擦去,又推着妇人倒下,将被角掖得紧了些。 她转过头去盛饭时,母亲还在用满是痰的嗓子呼唤:“阿梅......要是能去你外公外婆那里......” “吃饭。”她将碗推到母亲面前,“他要回来了。” 要换成以前根本没这么麻烦。伸出去的手有些酸痛了,对面的人却像成了木雕似的一动不动。她试着挥挥手,却听见那人自顾自地开口:“要是我爸爸他们能过来,就让他们骂我一顿......不,哪怕是打一顿我也认了......” 最后的气息,仿佛被一个无底洞吸食殆尽。陈梅静静等待着,却久久没有下文。 “妈妈?” 试探的音节从她的口中蹦出,试探的手指做着最后的确认。将早已没了气息的人朝墙壁推了推,她胡乱扒拉了两口饭,舀了几瓢水,将碗筷洗刷起来。 对于村里人,春兰的死算不得晴天霹雳——那个家里向来容不得正常人。有见识多的人剪了块黑纱,让那小姑娘戴上;有人在山脚下的荒地画了一个圈,指示出她的安眠之地;还有些固守传统的人,坚持要找到娘家亲戚来操办——这注定是一场寻觅不到的旅途。陈天喜一直没出现——大家也没想着他出现,在坟头土包上插两柱香,拜上三拜,便完成了生与死接驳的仪式。 夜幕降临,估摸着那人已经睡成一滩烂泥,陈梅推开小屋的门——灯泡暗黄的光竟让她觉得刺眼。 “以后就是我们两个过日子了。” 那个人身上破天荒地没了酒气,衣服也干净了些,像是匆匆拂去了沾染的灰尘。陈梅没说话,余光瞟着有意留出的门缝,确保他扑过来时自己能夺门而逃。 “春兰命不好,她嫁给了我,又摊上了你。”忽明忽灭的灯光下,男人的平静竟让她如梦似幻,“但是日子总要过的......以后,我好好待你,等年纪到了,就给你找个好人家,也算是不用再受苦......” 他拉下开关,最后的光芒熄灭,只留下一个女孩还在迷眩于刚才的晕影。 时间在松软的土间悄悄流走。又一辆陌生的车闯进了平静的山村,开车的男人下来,向人打听着赵春兰的消息时,人们才意识到已经过了一个月了。 “那边。”有人指着被翠绿和枯黄掩埋的地方,“她也是可怜,男人靠不住,孩子又还小,没一个帮忙操办的人,我们只好草草应付——对了,你是她什么人?” “我叫赵春林,是赵春兰的哥哥。”男人放眼荒野,没看见一点坟地的痕迹,“对了,她......男人的家在那个方向?” “那一片就是。”路人收拾起农具准备离开,“这一片埋的都是没人立碑的,杂草到处乱长,地下的根早就缠在一起了。” 陈天喜今天心情不错——村长一行人破天荒地造访了他的破房子,表示要给这里加一盏亮堂的灯泡。“总是黑黢黢的怎么有精神过日子呢?”村长在打量了一番被烟熏黑的墙壁后如是说,“顺便给你家装个电话。” 陈梅看着因有便宜占而喜出望外的男人。“我们根本不需要打电话。”这句话被她生生地吞进肚子里。她听见门口传来怪异的声响,便推开门跑出去,看见一辆黑色的车遮住了夕阳。 “这也太破了,车子都开不动......”一个男人从驾驶座上走下,左顾右盼,最后将视线锁定到她身上。 “小妹妹,这里是陈天喜家吗?”陈梅抬头看他一眼,点点头,却始终感到那人热切的视线。 “你妈妈叫什么名字?”男人突然半蹲下来。陈梅一惊,后退两步,却还是配合地报上了母亲的姓名。她眼看着那人脸上的阴云越发凝重。 “春兰啊......你可把自己害惨了......”过了许久,男人发出意味不明的叹惋,“孩子是最可怜的......要是你能跟我走就好了。” “跟你走?”翠绿的瞳中,头一次拥有了碧玉的光。她知道外面有什么,新衣、新房,还有学校,每一个都是曾被泡沫包裹的幻想,每一样都曾只能在泥泞中张望。点头不需要任何犹豫,“我回去跟家里那位说一声。”赵春林撂下最后一句,便随着车子的尾烟消失在远处。 “你老子还没死!” 孩童终究做不到无声无息的遁逃。忍着全身仿佛要散架般的疼痛,陈梅看着那个人将散了架的椅子踢到一旁。随身的布包被抖落开来,露出几张零零散散的小钱。 “你这女子心还真的野。”男人愤愤地将钞票撕成碎片,“我叫你跑!现在连自己的女子也压不住了......” 陈梅回过头,看着手腕上被麻绳磨出的红印,不再注视满屋的狼藉。 当太阳又一次爬上三竿时,陈梅又远望见那辆满载着希望的面包车。这回的男人直接走进了家门,却没有引她走向阳关大道,而是愁云满面,纠结了许久才开口:“不好意思啊,这件事真的......办不到。” 一瞬间,她甚至想朝他扑过去,却被绳子牢牢地拴在了床头。“你毕竟还是有监护人的,我收留你,怎么也得看看他的意思吧?要是你一个人,这事倒是好办点......” “我一个人,你就可以带我走了吗?”陈梅冷不防地打断他。 “那是当然!”赵春林信誓旦旦,“要是你爸也.....对不起我 23. 齿轮 [] 娱乐活动在BNW有如凤毛麟角——但也不是完全销声匿迹。黎珈听着不知从哪里传出来的钢琴声,看着碟片上的签名,若有所思。 “她还真是大红大紫,嗯?” 碟片的主人有些惊慌,忙不迭地将音乐停止。黎珈似乎被熏陶了一副好心情,竟然没有指责对方的逾矩,只是将那光盘看了又看。 “叶知秋吗。”分不清是自言自语,还是在向谁呢喃,她的嘴角罕见地没有了上扬的弧度,“这两姐妹的感情应该不错?” 叶宵递来了工作的成果——处理得一丝不苟的杂乱文件。黎珈点点头,随意翻阅了一下,然后以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这个听话的木偶。 如出一辙的眼睛,却能映出天壤之别的色彩。 姜弋又开始发脾气了——自己说了多少次又? “走到面前都装看不见!真当我愿意打那个招呼?” 挪开了椅子,让它免遭怒火的殃及,林笙从愤怒的发泄中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被人忽视了吗?这确实是让人不平又难过的——基于这一点,安慰的话语已挂在嘴边。 “你是没看见他当时那个眼神——不对,哪来的眼神,他根本就没在看我!”姜弋像上了发条般团团转了几圈,然后一个踉跄,将身后的“花瓶”碰得摇摇晃晃,“无视别人谁不会!我今天是吃错药了才去理那个洋芋头的老同学!” 齿轮以某种奇妙的方式被衔合,将履带运往不可知的方向。 从怒火中暂且喘息着的少女,一抬头便对上另一双有些担忧的眼,将她的不满一扫而空,只留下疑惑:“我只是生一下气,你没必要看着我像犯了神经病吧......” “你是不是还要开学的?”她被如此发问。 “是啊,开学......我那个学校,上与不上没区别。” 对方显然并没有挖掘微表情或潜台词:“那......你还是先回去吧,在这里太久了可能......” “你不会是想说会影响学习状态吧?”温馨提示被毫不客气地打断,“你看我有吗?你成绩好可能不懂——我就跟你说这么一次,我这种人是被学习放弃的那种,不像你们一天琢磨着怎么拿高分。” “不,我是说,虽然是我的猜想......” “那就别说。”姜弋插上耳机,隔绝不想听到的一切喧嚣。林笙叹了口气,毕竟不能上去“强辞夺耳”。现在,她有了另一个目标地,齿轮的驱动者,真正决定道路方向的,那些人。 面具和Maria的高层通常难舍难分——甚至有人调侃这是为了“防止暗杀”。不过,或许并不算天方夜谭?带着不知算不算胡思乱想的念头,林笙远观面具组成的队伍,寻找着看起来拥有较高话语权的人。四周肃穆得可怕,队伍在无声中行进,沉寂得仿佛能奏响挽歌。 “你在这里干什么呀!快点回来!你想被骂死吗?” 原来是那个宣传员先生,林笙在心里将嘴角上扬,不知他还记不记得张三?将林笙拉到墙角,宣传员先生左顾右盼,直至面具的队伍消失在视线不可到达之处。 “你刚刚是不是想偷偷混进去?真是够有大胆的!你知道这样做会惹火‘那位’吗?” “那位?”林笙从焦灼的关切中提取出关键词,“听起来像严厉的教导主任?” “我也没见过本人。”宣传员耸耸肩,“偶尔会听那些人说一两句,好像‘那位’的脾气很不可捉摸——据说有人被打击得向上面交辞职报告了——话说这也没用啊......” 最后一句的音量如将熄的烛火,林笙充耳不闻似乎也是理所应当。她看来是真的放弃了追寻下去的打算——或许这本就是心血来潮。 “我觉得你挺有意思的。”走廊的长椅是林笙如今能感受的,为数不多的人情味,“你们有没有什么,嗯,表身份之类的啊?” 她在对方的迷茫不解中补充:“感觉你们就像电影里的那种......超级英雄?可能在这里工作完了回到家,又是另一个平凡人的身份?” 她听见对方长长的叹息:“你肯定不是想问这个吧。” 旁边并排坐着的人不知何时站了起来,她抬起头,看见往常热情洋溢的脸上铺满了阴云。 “我不想对你说谎。”久久的沉默后,他开了口,“但是我也不想不听上面的话——你就当我被洗脑了吧,毕竟我是干这个的。这样吧,我告诉你一点——持贯性。” “持贯性。”林笙重复着这个陌生的术语。 “Maria怕是找不到资料了,你要是实在胆子大,可以去找BNW。”宣传员笑了,笑脸中满是无奈,“还有,Maria算不得太坏,在这里一直生活下去也没什么不好的。” “谢谢你愿意告诉我。”林笙低头,从怀里抽出被捂得温热的信封,“这一封信,麻烦您帮我送过去吧。” 拳头打在钢板上会痛到红肿,打在棉花上却能轻飘飘地被化解——林笙离开后,姜弋又对着颜小溪哼哼唧唧地埋怨了半天,结果成功收获了一言堂。这更好,只是想要说说话,才不要听一套又一套的道理。她接过对方手中盛着花的玻璃杯——叶片上的水珠还是新鲜的。 被夺过所持物的少女看着空荡了的手心,似乎有点无所适从。 “你也觉得这样更好吧?每天养养花,睡睡觉,心情好了出去逛逛街......”姜弋将它推到桌子的中央,“我没学过养花,不过浇水还是会的......” 24. 不可说 [] “不愧是名校学生吗?算的还真是清楚。”落于耳中的字字带着愤懑的咬合,“原来我们是‘筹码’?” 林笙咬住嘴唇,破了点皮,她吮吸着微不足道的咸:“我没有这个意思。” “是,你没有这个意思,你是好人,百分之两百的大好人!”姜弋换了口气,压制着怒火的喘息愈发急促。门被她猛地推开,带来一阵清风,她迫不及待般大踏步向前。 “出去吵!省的你文明病发说我扰民!” 林笙低头轻叹一口气,跟上了前者的脚步。姜弋的怒火似乎被什么挡了一下,像碰到了软绵绵的泡沫,竟让她提不起一点辩驳的兴致。她被拒绝了。林笙咀嚼着那封回信的内容,显然她并不被信任,也并不被认可。 为什么呢?道路的尽头又延申出新的途径,宣传员先生的默然在她脑海中旋转,似乎要搅出一个巨大的漩涡。 漩涡的中心是令人目眩的闪光。盯着它带来了恍惚,恍惚导致了一瞬的趔趄——紧接着腰间一痛,她揉着它端端站正,看着姜弋随意拍拍手心。 “别告诉我你能被我骂晕过去。”她看看外面高悬的烈日。 “你没有看我的原件吧?”林笙在下一轮发泄来临前抢占了话头,“你以为我要干什么?” “你自己干的事要我说?”这样说着,却并不是推脱,“你要重新去找BNW?我们和他们什么关系你不知道?” “我没有别的办法......”眼睛闭上,又睁开,她像是做好了十足的心理建设,“Maria说了谎,关于‘波动’的真相他们隐藏了大部分,至少是持贯性——姜弋,还记得你说你同学那次吗?他并没有忽略你......他是看不见你——你被抹除了。我不会加入BNW——在伦理和道德方面我是守旧的。” “你能再说一遍吗?”姜弋的嘴角打着颤。 “我觉得你对我的道德观应该没什么兴趣。”林笙注视着她,对方的眼角似乎已经泛红,“你被波动影响了,你的同学根本没有看见你——如果屏蔽特性是真的,那Maria一定安了波动发生装置......” “有意思吗?”话语的长河被骤然截断。 姜弋转过身去,手指撑在墙面上,指节已然发白,她低头沐浴着自己制造的阴影:“你以为是在编科幻小说?林笙,如果你有病,就去医院看病,不要动不动胡闹还拉我们下水。” 她似乎连喊叫的力气也失去了。 她顺着来时的路走着,没有回头。 长方桌和四方桌,在BNW的会议室成为了常客。但如果让黎珈来选,她宁愿把桌子摆长——这样就不必看见其他三人的脸了。今天的会议难得没有了争吵,四人不约而同将视线投向中央,那是一份来自Maria的信函。 叶宵只看了一眼便低下了头。 “格式肯定没对。”黎珈继续往下看着,印刷的字体密密麻麻,她不得不凑近了辨认,“他们把我们当成什么?跳蚤市场吗?什么都能拿来换......” 雪白的文件纸被她揉出褶皱。 “真不好意思,brave new world可不奉行和平主义。” 纸的边缘出现了一个小裂口,在即将扩散到贯穿时被人拦了下来。黎珈皱眉看着人事将文件夺过,正要开口斥责他的干涉,却听见对方不留情的冷笑:“原来会计小姐也是铁面柔情。” “不要用些莫名其妙的词来形容我。”黎珈的表情绝佳地演示着冷峻。 “您可是向来精打细算。”人事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的表情,“毕竟用一个连实验体都不算的孩子换一个失而复得的研究素材,对您来说根本连选择都算不上啊——当然,如果让我用我的儿子来换,我肯定也是一万个不愿意。” “你知道那孩子有多特殊吗?她的能力......你这是打算给Maria送去一个大杀器?”黎珈嘴角挑起最擅长的冷笑,“人事先生,我最讨厌别人干涉我的安排——还有后勤你不用一副想逃跑的样子,我对强迫别人站队没兴趣。” “你应该不会妨碍我吧?”她的背影消失后,人事也站起身,“你不是个记仇的人。” 后勤还是没说话。 林笙一路跟在姜弋的背后,对方的低气压让她意识到自己闯了祸。“激进者嘲笑着愚昧,而他们只是在生活。”她咀嚼着作家的文字。 我算什么呢?见不到那人的面,她只有悄声问自己。一定要在全身都腐烂以后,才惊觉蜜糖是捕蝇草的餐刃吗?那时候还有欢笑的能力吗? 她走进了门,柳如慧已经醒来了。 “姜弋......”她终于还是轻声叫住了她。 “你先什么都别说。”姜弋的嗓音掺着泪水的喑哑,“这里只有一个人不会说谎——小颜,你回答我的问题,要说实话......”她深吸一口气,不住地喘息早已让她到了界限,“哪......哪怕我拿刀架在你的脖子上,你也要说实话.....” “我为什么不说实话?”颜小溪 25. 忆 [] “你是从几岁开始记事的?”林笙被问了这么个问题。这不难回答,稍微搜寻一下脑中的记忆碎片,她将答案脱口而出:“三岁左右吧。” “差不多都是这个时候呢。”柳如慧接过她的话,声音飘飘摇摇,“我也不太记得三岁以前发生过什么了。” 没等林笙咀嚼出这话语中的另一番风味,柳如慧便将言语续上:“对小孩子来说,遗忘反而是一种保护——他们的心理还承受不了。” 她在暗示什么吗?林笙试着将关键词抽丝剥茧,却只得到了一团乱麻。杂乱的思绪,如纷飞的柳絮般,竟让她有些窒息。在层层叠叠的恍惚中,她看见对面的女孩将手覆上自己的额头。 “你为什么这么认真呢?”她幽幽地叹了口气。 “我们还是回到这个话题了吗?”将最后一点逃避的想法抹杀,林笙还是肃敛了面容——这是她与人争辩时的基本修养,“因为,逃避不好吧?如果害怕自己承受不了就不去听不去看做一只鸵鸟......事情也不会就这样不发生吧?该有的代价也是逃不过的吧?” “做鸵鸟一点也不舒服呢。”不知为何柳如慧用这个词接续了话题。 林笙感到额头上有些汗珠。天气已经热到如此地步了么?这样看来,不时袭来的眩晕也可以算作中暑的症状了——但愿。鸵鸟吗?太阳把沙子晒得滚烫,营造出世外桃源般的安乐窝。她有种将头埋进去的本能,尽管品行抗拒着如此。 “哪怕把头全部埋进去,也只是在沙子里面发抖吧?它看见了......”女孩走到一旁为自己倒了杯水,“它知道了敌人的样子,也记住了这种害怕的感觉呢。真正无忧无虑的,应该是小婴儿那样的吧?什么都不明白,也什么都记不住,真正的只有快乐。” “你......发生过什么吗?我冒昧问一句。”林笙看向女孩清澈如水的双眸。 她没能等到回答。因为下一秒,教会的人推开了小小的门,这一次,他们把柳如慧叫了出去。 “我也开始被他们麻烦了。”她轻笑着阻止了林笙跟上前来的脚步,“不去看看姜弋她们吗?这个和你的关系还是有点大。” “说吧,这一套又是在哪本书里学的?”姜弋与后面一言不发的女孩面对面,“谢谢关心,我可不是那种不知好歹的人。” “我没有说你是。”粉红的瞳孔中间或闪过一点光芒。 有进步。姜弋注视那张泛不起表情的脸。至少她没有问我不知好歹的定义是什么。内心里紧挨着欣慰的,又是什么感觉?像平静湖面上泛起的涟漪,又像空旷山谷中荡漾的回响。 “我还挺喜欢你的。”她将音量控制在自言自语。对方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低哑的嗓音,轻声呢喃句“谢谢”。 似乎在某个遥远的彼岸,响起了涓涓流水之声,将心事中的一点隐秘勾勒。我也不喜欢他叫我的名字——不知为何,大脑将这句应答奉上。 她当然不会将精神恍惚的产物吐露。试探着触碰对方的指尖,姜弋并没有看颜小溪的脸。 “我走了倒是轻松......你会被那些人欺负吧?毕竟他们眼里,BNW这三个字已经够罪孽深重了。” “按照字典的定义,我在BNW每天都被‘欺负’。”颜小溪冷不丁地开了口,“我被‘欺负’与否和你选择是否离开有关系吗?” 她一点都不懂。 那个词被她以平稳的声调念出,她的嘴角不曾颤抖,眼里也不曾闪过泪光。这个词,不会让她心惊肉跳,更何谈夜不能寐——她根本不明白自己遭遇过什么。 “你最好不要来插手我的事。” 陈槑听见一个声音这样说。是那个人的声音,尽管处于混沌,也能很快辨识。只是她找不到声音的方向——它从四面八方传来。视线也是一片模糊,仿佛清晨苏醒时,眼睛还没有完全睁开。 面前渐渐清明时,她看见了重重的人群。尘土在他们的脚下轻轻翻滚,让后进者窒息以作为惩罚。她听见有人在笑——是一群孩子,放学铃声响了,该回 26.保护者 [] 傍晚的菜市场也算是熙熙攘攘。姜弋在小贩此起彼伏的吆喝中,踏过湿漉漉的青石板,青翠菜叶的气息扑向她的感官。 若是此时抬头眺望,说不定还能看见一面翠绿的旗帜。“麦穗旗”——C城的学生们这样称呼着她母校的旗子。麦苗的青,麦穗的黄,仿佛淳朴的农户祈盼着硕果累累。 感受到后面那人走的有些慢,她停了下来,看着那孩子额上冒出细密的汗珠,终究是停下了想要为她擦拭的手。 “我走慢一点,但你要拉紧我的手。”她把手指紧紧地向内扣了些,“他们说的,这地方坏人多的很,女孩子一个人走在这里容易被拐走——哪里有呢?我一个人走了......算不清多少年了!走这条路去上学,哪里碰到过人贩子?尽是些把人堵在路中间打一顿的二流子!” 或许是手指被捏的有些痛,颜小溪稍微向后收了一下。姜弋也不管不顾,只是将她的手拉得更紧了些。 看不得你被欺负而已。她的步速加快到平时的调子。看看你吧,被人围着打也不知道还手——至少一板砖敲在自己头上吓吓他们啊!你以为我们这么忙前忙后,弄的心里腿上都累惨了是为了什么啊? 她不会知道的,知道也不会说的。标榜着潇洒的姜弋头一回感受到了无力。 所以做出和那谁一样的事也说得通了——在这里姜弋又感到苦恼了。不想叫出名字的家伙太多,再多几个她的代词就要像食堂的汤桶那样被刮光了。 本来就不屑于察言观色,更不用说透过对面的人厚厚的面具。在无休无止的沉默中,她将不耐叠加:“到底行不行?那孩子的事,你们还追究吗?” 与其说询问,语气更像是在下最后通牒。 “不是我们要追究。”对方还是用那种高高在上的语气开了口,“我们要的,是她和BNW完全脱离关系——明着说双方不往来的那种,知道了吗?” “你想让她死掉吗?你们不可能不知道BNW......” “那你可能还不明白那种可怕的忠诚。”对方摇头叹息着将她打断,“除非她本人真的在那里走投无路,否则我们怎么相信她不会是个隐患?万一她已经习惯了那里想要回去呢?” “她不想回去的!跟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如果要回去她早就跑......” “行了,姜弋,什么事都等到颜小溪和BNW彻底没关系了再说吧。”对方简单粗暴地结束了话题。她被请了出去——尽管方式是友好的,她仍然别扭着充满了戒备。 她是个完全特殊的家伙——不是个完整的人,也不是个规矩的实验体。人事先生呷了口茶——文书刚刚为他添上了滚烫的热水。逾矩的人已经受到了惩罚,至于是否在地狱煎熬,也不关他们这些在世之人的事。只是遗留的物件,真是让我们伤透了脑筋啊,B010。 文书还是静默地立在一旁。或许是年轻人的共性?她和后勤都不是健谈的类型......不过若是正相反也不会来到这里吧?血红的灰在他眼前浮现,他似笑非笑地叹了一声。 “R因子......为了听起来科学性强一些而避讳了那个名字么?” 真是奇妙,将温床从暖房中剥离出的意义何在?看看对面你口中的“废物”吧,会计小姐,注定牺牲的物品,换来珍贵的情报,为什么你会恼羞成怒?一次,又一次,这一次你甚至不再树立你的威信。对温情的光环不屑一顾的你,为什么一次次表露出妇人之仁? 接受暗示的能力,是怎样一步一步培养起来的呢? 人类是社会性的动物。作家在文章里这样援引着。他说,人的大脑会处理那些没层层包裹的信息,即所谓“潜台词”。“社会性赋予人‘第六感’的认知。”这好像是作家的原话来着? 那么作家......林笙摸摸脸上,拙劣仿制的面具。 是有一层厚厚的壳,要让尖刺去穿破它?还是硬硬的茧,要受了痛苦和煎熬才知道挣脱?她随着队伍鱼贯而动。 琥珀色的笑颜在她眼前晃动着。柳如慧在骗她,善解人意为她加上了重重锁链,她不会同意。 被阳光晒过的沙子很温暖,但也让人窒息。前面出现了意料之中的岗哨,她心里打着鼓,不断练习着应付盘问的台词。队伍还在移动,红绳在人们右手的手腕上,散发灰尘的余辉。 前方是吊着顶的走廊,天花板上的浮雕让人看不真切。逐渐深入的阳光,终于在这一刻露出了疲态,不再慷慨自己的光和热。查岗的人也戴着厚厚的面具,他怎么分辨这些“脸”呢? 屏气凝神等待对方的打量,直到那人做出通行的手势。 面具恰到好处地掩饰了她的惊讶。为什么能够通过?她无暇多想。此番她是为了自己的友人冒险,而不是自己的好奇心。她将“自己”往后靠了又靠,尽管她自认不是个完全的利他者。 人的意识,是怎样一步步绷断的呢? 作家的电脑闪着微弱的光,这一次,跃然纸上的是记忆被消磨的可怜少年。作为初稿的读者,她大胆地对他提着意见。 “因为受了刺激就记忆混乱,这也太狗血了吧?好像八点档的那些电视剧。”她窝在沙发上,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要是我能这样该多好?也不要太多,就把今天她们误会我的事忘掉......” “这可不对。”作家正色道,“他们其实是非常痛苦的,如果到了这个地步,那他们所受到的,绝对不仅仅是被自己的好朋友误会。” 从工作中抽身的母亲也插话道:“而且现实生活中哪有那么容易失忆?都是一边回忆着不愉快的事一边想着今天要打起精神来,毕竟生活是向前看的嘛。” 向前看?温柔被揉碎成稚嫩,又被风席卷成一声声叹息。究竟在踏上哪一步台阶的时候,意识突然断了线?在头晕目眩中看到的一线蓝天,只可能是幻觉吧?毕竟她还同时看见高塔上安坐着的自己。 一块亮丽的琥珀慢慢消散开来,带来经久不散的清香——它们来自漫山遍野金黄的小花。 这是什么花呢?有空了买一些送给她。这是她失去意识前最后的想法。 “天已经黑下来了。”陈槑 27.梦醒时分 [] 那个女孩子眼里带着炫耀。最后一点夕阳也隐没在山影当中,姜弋不受控地回想起翠绿瞳眸中,仿佛宣告着胜利的眼神。她赢了什么啊? 当时她脸上的得意,就像被护在别人翅膀底下的小鸟,向外界的风吹雨打炫耀自己的平安。女孩仍保持着熟睡,姜弋轻轻叹了口气。 “山风这么冷,要是我,就会冻得睡不着。” 把一个昏迷的人从黑灯瞎火的荒山野岭弄回来显然不算容易。连拖带拽地把女孩放到床上,姜弋一路小跑着找到那些人,气还没顺过来,就忙不迭地将成功的叛逆告知。对方的耐心没有增加一丝一毫,这让她又是气馁又是气恼。 “我可是听了你们的话才......你们要把我当成狗遛吗?” 几个上位者面面相觑,然后大发慈悲似的开口道:“好了,你也幸苦了,这件事我们可以不再追究。” 早这么说不就行了?非得维护所谓的权威,把人指挥得团团转?在心里暗暗问候了Maria的家人,姜弋推开了404的门。 桌上的鸢尾花今天没有换水,几片叶子有点打蔫,姜弋轻捻着它们,她这时才想起来这朵花一直是由颜小溪在照料的。每天精心侍弄着鲜花的她,和在普通人家生长起来的女孩子看上去没有两样。姜弋又看向她躺下的那张床,此刻上面的人已经坐了起来,盯着地板上的格子发呆。 “以后你就和BNW没关系了啊。”她在她身边坐下,对方并没有动。“大人总喜欢骂我为什么半夜三更还不睡觉,谁规定的半夜三更就必须睡觉?现在我就愿意陪你在这坐着——不干别的,就坐着。” 沙发上,另一个熟睡的女孩翻了个身,摔到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黎珈小时候听过个笑话,一个人向人家介绍自己家很近,有多近呢?“山的那头的那头的那头就到了。”对幽默的感知,使她即使在现在也能会心一笑。隔了几座山头,却贯穿了一个少女的一生。还从来没听过身边这孩子讲起她的童年呢,她不知为什么冒出了这个想法,只是想听听那孩子的故事而没有别的念头。 陈槑捏了捏她的手指。是想要被牵着吧?她条件反射般的将手掌回握住,因为某些恍然大悟的念头发了汗——这个词,不该被用在她这样的人身上。身旁的小姑娘似乎心情不错,在被乌云遮蔽的夜晚,嘴角却翘成弯弯的月牙。 “先回家吧.....陈槑。我还要回去办点事。” 落荒而逃。 她真不愿意这样形容自己。可是嗓音中已经带了一点破碎,幸亏表情还倔强地维持着尊严。朦胧中她看见那孩子走进房间铺开床铺,如同在自己家里那般自在。 然后,她推开了她的工作场所的门。 除了门禁系统,剩下的一切都沉沉地进入梦乡。该醒了。她走进一间实验室,让灯光把它照的有如白昼,是时候向混沌的夜晚说声再见了。 谁也不能自诩永远清醒的思考,比如现在,BNW的会计小姐似乎还是没有摆脱睡梦的召唤。她的睡颜映入另一个人的眼帘,那人不屑地“啧”了一声。 “果然已经习惯监护人的角色了。”他关上灯将房门上锁,“什么都不知道的睡一觉吧,会计小姐。” 后勤和文书被他叫了起来。文书朝他鞠了一躬——他现在也并不习惯这据说是她从家庭里带来的礼节;后勤嘛,不用说,还是四个字睡眼惺忪。他什么时候不是这个状态?人事先生仔细回忆了下,好像只有刚过来的那段时间?他一脸茫然失措地见人就问“怎么回事”的样子,还真是有点怀念啊。 “两位,我们要召开一次没有会计小姐参与的会议了——文书小姐,不用把后背挺的那么直。” 文书连声道歉,脊背却一点也没有放松。他也懒得再纠缠,开门见山地指出这次会议的主题:“我们的会计小姐很可能成为我们的阻碍了。” 他着重解析着文书的表情,她没有动,仿佛一只木偶,对这不利于她主人的提案说不出任何异议。他感到好笑,被什么障住双目的会计小姐,还以为她是你最忠实的恶之奴仆吗? 三人的通讯器同时响起,他们不约而同地拿出来查看,没有别的反应——这已经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在场的人当中,显然只有一个人能决定如何做,那个人再度开了口。 “你们和我隔着一辈呢,当然会以为BNW和Maria是真正的水火不容——这也对,我们和他们都是这么宣传的。”他看看下面沉默不语的少女和若有所思的少年。 “害,就连我也不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就比如这个R因子,听说Maria用了那个好听的名字?还真是有够人性化。”结束了一轮嘲讽,他似乎刚刚发现已经跑题,用一声干笑缓解了尴尬,哪怕在场的两位都不会指出他的谬误。 “不过我倒是发现了一个好处,就是处理‘叛徒’特别方便——好吧这也是单方面的,比如那个B045,反正我们看不惯,有人替我们解决更好。说起这个又要唠叨两句会计小姐,老是顽固不化叫她YAN001也就算了,她自己摇摆不定纠结半天,我们帮她解决了她还......”数落宿敌的不是很容易让人激动,他说到忘情处站起身来,“现在一切都结束了,会计小姐可能要重新选举——我说的清楚些,现在这一个怕是活不了多久了。” 飞奔,不顾一切地飞奔。 她从小就跑的快,这要感谢强大的生之本能。大块头的食人花盛放恶意的笑容,却奈何不了有风助力的蒲公英,她从那时候开始跑着,要快一点,再快一点,然后进入曾经的彩虹色的梦。 在梦里她还在快跑,沿着长长的红色的跑道。这并不是什么好梦,看 28.落巢 [] 武仁村不是什么好地方。 初来乍到时,陈槑被好心的老妇警告过。“可不敢一个人走!这里人贩子多的很,分分钟把你拐去卖掉!” 月光悄然地移动,她紧跟着它的脚步,在即使是初夏的夜晚也打了个寒战。湿气环绕着草坪,露水从叶尖掉落,使她感到阵阵凉意。 可事情明明不应该这样的。她闭上眼,看通明的灯火一闪而过,如捉摸不住的泡影。 那是新家的客厅亮起的灯光。“新家”——至少当时的她是这样认为的。跟着舅舅的指示,她呼唤:“舅妈,表哥,表姐。” 舅妈简单地“哦”了一声。 表哥瞪了他一眼,转过头将房门摔的震天响。 倒是表姐兴致勃勃,围着她转来转去。“你这衣服什么牌子的?好土啊,你在老年专柜买的吧?还有你的小辫子,乡下人都是这个品味吗?” “阿莹,注意点,人家是客人。”舅妈煞有介事地咳嗽了几声。 当晚他们热情地招待了她——以一碗热气腾腾的水面。她小口小口地嚼着,无声地咽下口水,看表姐一番狼吞虎咽后的满头大汗。表哥没有吃,将筷子随意撂在一旁,又一头钻进了紧闭的房门。 “李晨辉,你摆脸色给谁看呢?”舅妈朝着那边追上一句。 她并不介意表哥的冷眼。这是她九年以来吃的最好的一顿饭——她犹豫了一会,还是没能把这样的感谢说出口。她被安排在没有窗户的储物间——没有多余的给她了。 表姐的新鲜感看来一时半会不能散去。此刻她正对着表妹的名字犯了难:“你这名字是怎么想的,也太老土了吧!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奶奶呢。” “是我妈妈起的。”她说得极小声。 “我就说!一看就是没读过什么书的。”表姐猛地一拍掌,像是有了个绝妙的主意,“你改名吧!原来那名字太难听了,说出去人家都笑话的。” 于是她改了名字——或许也不叫改名,因为登记着曾用名的户口本早就散成了一缕灰烟。她想不起自己的生日了,于是工作人员看了看日期,7月11日。 李晓芳还在摇头,嫌女儿选的字眼过于标新立异;赵春林倒是开明的,觉得只要孩子开心怎样都好。 “二呆!二呆!”表姐拉着她又笑又跳,“你的名字拆开来是两个呆呢——哎呀,忘记你不认识字了!” 她很快就认识字了——和六七岁的小孩子挤在一年级的教室。欢笑声一浪接着一浪,老师在讲台上,扯破了嗓子强调着纪律。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课本,图画和记忆中的有些不一样了。上面的方块字,什么时候才能认完全呢?有人朝她笑着喊着什么,她没在意,将属于自己的课本紧紧抱在怀里。 后来她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 哪有九岁了才上一年级的?表姐从据说代表了资历的高楼层上下来时,也带来了身边同伴的哂笑。她被邀请进了表姐的社交圈,作为“赵佳莹的可怜的表妹”。 “二呆,知道99×99怎么算吗?这可是一年级学不到的哦!”她们最喜欢这样逗弄她 过了一学期她们就没机会了——陈槑成为了她们的同学,通过不知道什么时候举办的跳级考试。“我还以为你半夜三更跑到外面去乘凉,原来是在偷偷用功啊!”表姐后知后觉地惊叫起来。 舅舅没有向她强调过家规,但她也将小灶开的胆战心惊。比如有一晚,表哥趁着夜色溜出去上网,将蜷缩在路灯下的她当成了可耻的告密者。 她被打了——没那家伙打的疼,她还能忙里偷闲地这样想。表哥很快便停了手,他的兄弟们在远处召唤他。 “你敢告我,我就告你!”他最后指着她留下这么一句。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在多姿多彩的未来面前。她的天赋很快体现在了面前的书本上,几次考试,她总能在最上方找到自己的名字。和她做朋友的人多了起来,带着“抄一下作业”的朴素请求。 她欣然应允。从此她成了众星捧着的月,被簇拥着游走在班级当中,用几乎是全对的作业交换着一顿共进的午餐,或是一段放学回家的路程。表姐也挤在了这些人当中:“陈槑!给我抄好不好嘛!你最聪明最可爱了!” 五年级,六年级,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平稳地过去。她在合丰镇中心小学的日子即将迎来尽头,但她已经望向了另一条更宽广的路——C城实验。 对于这个学校的孩子,实验,就好比高山上的一朵雪莲。大家都喜欢,但真正摘到的又有几个呢?也就几十人里面的一两个吧。 但她是无论如何都要去摘的,山脚下的空气太污浊,她必须上去。报名表很快提交了,老师说,她一定没问题。她满心雀跃地期待着考试的到来。 等来了什么呢?她有点烦躁了,气温在五六点变得格外冰冷,她将假想中的被子裹了一层又一层。 “你舅舅给我打电话了,说是你不打算考实验了——这不是你们家商量好的吗?”老师将手一摊,一副无奈的样子。 她说了什么?不记得,只记得喉头愈发地紧张,以及老师将她推搡着出门去:“行了,明天就要考试,现在我上哪给你弄准考证去?好了,走吧,我这边还要讲事情呢。” 似乎是垂死挣扎的驻足,她听见声音间或从门缝飘出。 “我说下明天去考试的一些注意事项。第一点,纪律......” 为什么?她质问。为什么随意修改别人的人生?眼前划过被撕破的半页纸。 他们的解释是太贵了,一年七千块的学费,他们没有理由为一个外人负担。 “可是你们都不告诉我。”她说不出别的话了,泪水堵塞了所有表达的渠道。 “陈槑。”舅妈提高了嗓音,“我说的话可能不太中听,但你是不是有点没良心了?” 泪水滑落到嘴角,她舔了一下,又苦又咸。 “我们给你吃给你喝,把你打扮的这么体面,还让你去上学——你去问问别人收养的女孩有没有这么供着的?不当长工使就不错了。我们也不是说要让你报答我们,但你至少不能得寸进尺吧?实验好是好,但我们就是没钱给你。话说到这里了,你要不服气自己掏钱去上。” 她看着地砖里面映出自己的眼睛,已然红肿。 那一晚客厅的灯一直没有熄。李晓芳把三年来的不满和忧虑像豆子一般朝丈夫倒出来,赵春林沉默地听着她发泄,偶尔无意义地应上两声。 “我早看出来这女子心野,你非要发什么慈悲心肠,我早就说了,她自己做下的孽,干什么要我们家帮她受着?” “行了。”赵春林不耐地打断,“人都死了,少说点吧。” “你行,我可不行。”李晓芳仍旧不依不挠,“你们家的人好吃好喝供着,阿莹你就一点也不上心......说是今年取消择校费了你知不知道?” 合丰中学,镇上的“慈善”初中,“为了减少失学儿童数量设的吧。”当地人赋予它如此地位,比城里人人避之不及的二中,还要低下卑微。 她就在这里就读了下去,有些浑浑噩噩。毕业了又能怎样呢?上高中是要钱的,他们是不会给她钱的。是错觉吗?鼻腔里飘满了奶油的香气。 “也不一定都要钱,一中中考前二十名和三中的前十名都是免学费的。”班主任兼数学老师向她递过满分的试卷。 她又有希望了,听上去或许有点好笑,被风雨不停摧残着的幼苗,还保留着茁壮生长的本能。她 29.洛列莱 [] 藤蔓蜿蜒盘旋,直到触及天空中的不可及之处。被白云簇拥的塔尖,肃穆得容不下一点声音,攀上高塔的人们噤若寒蝉地沉默着。 沉默,沉默,如此便听不到海妖的歌声。勇敢又机智的舵手啊,只消用棉花堵住双耳,便可安然度过塞壬的诅咒。还是沉默,穿黑衣的人们沉默,被黑潮裹挟着的白衣少女仍是沉默。 有人转动了钥匙,高塔的阁楼被打开,向他们展示着已然被榨干了灵魂的羔羊——这是常事。将过期的祭品从十字架上取下,轻轻一推,原是个少女的物体便像折翼的鸟儿一般向下坠落。 她将坠向何处?谁在乎,作为给地狱的献礼似乎也不错。 交流是绝对禁止的,在这至高处,仪式举行的地方,连壁画都难以看见。没有人问这到底是在避讳什么,语言就是最大的忌讳。他们只是又一次将手中的少女推进塔楼。 献祭的牺牲已经准备好了,期待中的客人会来享用吗?十字架上,少女睁开了紧闭的双眼,是魔鬼的幽绿。 她似乎是从灵魂深处发出呢喃:“我......不要......” 嘘,嘘,不要说。人们发出无声的禁令。阁楼的门被重新锁上,已转动千百次的锁孔竟然没有锈蚀。 是奇迹吗?是护佑吗?或许每个人都知道答案。 只是墨守着成规地,向虚空中的至上发出虔诚的祷告—— 至高无上的神明哟,请接受我们的献礼吧。 请用清明的目注视着这羔羊,雪白的毛色一尘不染,我们怀着敬畏的心将她交予你的手中。你就是我们的命运,我们安然接纳了你的规划,因为你是至高无上的。 不知是从谁的口中喃喃出了那句歌谣,涟漪一般,一圈一圈地,让周围的人们都开始唱着。 “我不知道为什么这样,使我心这般悲伤......” 这是一首唱给羔羊的安魂曲。请你关好体内的魔鬼吧,莫要让它扰乱了神明的兴致,这里有人为你祝祷,你会被引渡至星光璀璨的彼岸——总有一天,会的。 全知全能的神明哟,请接受我们的献礼吧。 我们绝不敢有半分的欺瞒,你的眼能看破重重的迷雾,你的耳能无视起伏的山峦。我们还有什么好隐瞒的呢?蝼蚁的智慧是不值一提的,你弹指一挥便能让我们灰飞烟灭,不是吗?除非你是大象。 塔顶的歌声飘散到天空,又如春雨般向大地洒落,灌溉着深深扎根于泥土的藤蔓。藤蔓萌出了新芽,绽出了花蕾,结出又苦又酸的果实——这是我们的果实,属于我们的果实。盼望着收成的农户们绽放金灿灿的笑容。 地面的人们又在抬头看天。天空被厚重的穹顶遮盖,他们凭什么认为自己能看见阳光? 是温度,他们用高昂的头回答。太阳晒的人全身心里暖洋洋的。 是啊,是太阳,带给你们温暖和光明的,是太阳;令大地复苏,万物生长的,也是太阳—— 那么,你们要把羔羊献给谁呢? 双手伸向天空,双腿直立着,像扎根于地的大树,向暴风雨祈祷吧,这样还不至于立马被夺去姓名。天空和地面的人们默念着同样的祷词。 贪得无厌的神明哟,请接受我们的献礼吧。 请你别再糟蹋我们的庄稼,吞食我们的牛羊。我们把最鲜嫩的骨髓献给你,请施舍我们一点余下的骨渣吧;我们把最精细的白米献给你,请别再打我们碗中粗糠的主意啦;我们把最干净的山泉献给你,这样你就看不起河边的泥水了吧? “Hail Maria!” 照不进穹顶的阳光,却能照进每个人的心里,让躁动和狂热不受抑制地疯长。喊出那句话时,有谁在乎是否有人听见?只是一句句喊着,作为一种非完成不可的仪式喊着。 天空中的人们没有用喉咙喊,但心里的声音也是一浪高过一浪。被命运选中的羔羊啊,请别再发出阵阵的悲鸣了,你将完成最为神圣的事业,救你的同类还有万千生灵与水火,以及,抹消你在撒旦那里犯下的过错。安心地闭上眼吧,我可怜又伟大的羔羊,我们在为你祈祷着呐。 “Hail Maria!” “简直疯了!”尽管房门紧闭,声音还是从门缝溜了进来。姜弋把门拽开——然后狠狠摔上,尽管她也知道这并不能让噪音减少半分。 “周围都走光了,就我们两个还呆在这里——真是 30.1024 [] “Helen?”她小声地叫出来。她不能确定父母有没有听见。 名叫海伦的金发碧眼的外教,仍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口型和眼神在向她征询着决心。 她用同样的办法回应,于是面前的一切开始翻转腾挪——原来超能力者无处不在吗?她只是咀嚼着这个算不得晴天霹雳的结论。在猜测着海伦是什么时候被Maria发现的刹那,她眼前一黑。 但这并不代表意识的终结。 在无止境的黑暗的尽头,出现了一个0.代表虚无和无意义的零?还是一切喧闹归于沉寂的零?0站起身来,抖了一抖,如新出的萌芽钻破泥土,种子变为了幼苗。1,曾经被以为的最小,一切的归元,正向反馈的信号,和0一起手拉着手,呼唤出它们的同伴。 一个、两个......一串0和1排列起来,在空旷中构造着它们的宇宙。大爆炸一般地,它们在扩张,似乎知道这一片死寂是为了它们的家园。林笙从左到右默念着第一排:010000000000。 一串特殊的编码?她暗暗数着身份证号码,位数对不上。若是从1号排起,那说明被编号的存在至少达到了亿万的级别。她用档案学的思路摸索着,猜疑着上一秒的自己。 然后,其他的个位数也加入了狂欢,在纯黑的宇宙,以增殖的方式开始它们的舞蹈。英文字母们也被吸引过来,但它们可不算合格的客人!可怜的0和1们,明明是这繁华最本源的缔造者,却被字母们压在了地底,看不见外面的五光十色——是的,字母们在这里建起了舞台,舞台上亮起五颜六色的灯光,灯光映在千家万户的眼中。 “谢天谢地,这趟旅程还算是顺利!” 熟悉的声音将黑暗赶走。她看着面前陌生的一切,并没有质问对方用了什么手段。 海伦不知何时换掉了轻薄的便装,黑漆漆的兜帽套在她的头上,使她看起来像个狂热的宗教分子,尽管以林笙目前的记忆,她还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她的手腕被天蓝的丝线缠住,林笙心里一紧,她想起了坠落时望到的那一线蓝天。 “这就是蓝天的蓝!”海伦捕捉到了她的目光,“来吧,女孩,我们才是光明!你也受不了Maria的遮眼布了吧?来吧,may you a happy time with MAYA!” 林笙没心思吐槽这名字有多随便。她注意到了这个房间。 是在常见不过的微机房的布置,一块倒影着彩虹的玻璃,将她隔绝在陆离的屏幕之外。她看不懂那些人在电脑上敲打的是什么,她只觉得一定有用,不是吗?毕竟万物皆有“正确”之理。 当然这一点是她吃了苦头之后才总结出来的。如果时空穿越能够实现,她一定能看见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女孩,指着她质问她的妥协。 “可是,先妥协的是我啊。”她对着她自言自语。 “我只是向‘正确’妥协。”她和曾经的自己共鸣出同样的话语。时光在这一瞬间活了起来,她接过了曾经的自己的双眸,透过它们看着夕阳,以及阳光下传来的千夫所指。 “你怎么能帮着对方说话?” 人是群居动物,和蜜蜂和蚂蚁一样,只是工蜂们会不知疲倦地搭着蜂房,蚂蚁也决无需质疑搬动一只毛毛虫的意义。可是人呢?染黑了毛的绵羊在咩咩叫,不能融入是它的错吗? “我没有帮着哪一方说话,我这是帮着正确的一方说话。”她顽固地将头高高仰起,“对方通过事实和观点的论述,成功让我信服了他们的观点,我为什么不能表达?” “你.....你,这是比赛!”对方似乎被这莫名的逻辑气得说不出话了。 “辩论赛吗?那么请问我们举行辩论的意义是什么?”还未摆脱童稚的女孩,搜刮下油墨印刷的字句,将这些作为论据的支撑,“交流观点和思想,还是以将对方驳倒为荣?你们所倡导的‘强辩’,指的是咄咄逼人,吓的对方不敢说话,那么请问‘论’去了哪里?” 现在看来她自己也挺咄咄逼人的......林笙不能把这个说出来,她知道那已既成事实。 “得了得了,大思想家,我们这座小庙供不起你这大佛!”羊群发出放逐的信号。她仍不死心似的,嘴唇一张一合,似乎还想输出自己的观点。< 31.双重判罚 [] 特殊的能力并不能让一个人呼风唤雨。海伦深深明白着人类的极限,她只能抽离出极短的一段时间,而这样短暂的时间里,盼望两个倔强的人达成一致,显然只是一种美好的愿望。 何况她的同僚和她的学生看来先天不合。 玻璃那边的工作看上去遇到了瓶颈。他们说,那个东西无论如何都不能通过测试。穿格子衫的女孩微微蹙眉,一行行地看着繁复的代码。 或许有些操之过急了,从他们决定自立门户的那天起。 海伦感到有点口干,如果这时候能有一杯酒就好了——冷峻的目光透过玻璃折射,使她打消了这个想法。初来乍到的佼佼者,她看着头也不抬孜孜不倦的那孩子,某种意义上还算是个开拓者呢。她的目光又落在那面薄薄的玻璃上。 希望里面的人真的能从它们的手里救回他们,如宣称的那样。那边的人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像是在等待早知道会来临的某物。 房间开始震动。 她看着眼前的一切和着自己的频率颤抖着。他们不可能突破,他们明白的,没有人能攀上高塔,就连他们自己也不行。真正目睹了羔羊的献祭的人失去了爱心,行列里见不到他们的身影。 这似乎只是一种不甘的警告。 玻璃的那一头,争论的分贝好像提高了些。 在田野和山峦被黑洞洞的隧道墙壁取代时,林笙终于问出了那个问题。 当然是得不到什么有效的回答了。你怎么能指望她说出全部的实话呢?在她决定一意孤行的时候,仿佛一切逆行的事物都成了阻碍。她抗拒着对于成人社会来说最正确的那个选项。于是,能期盼什么答案?只有一句老生常谈的“成年人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不会告诉你们的,在这个领域我就是个婴儿啊——当然你们连婴儿也算不上。隧道仍是漆黑的,只有车轮与枕木碰撞的声音,告诉她他们仍在前进。兴许是来了灵感,作家往他的小本子上写了些什么。 她又想起了这次的萍水相逢,她的老师,海伦·布兰迪女士,想起了她大学主修的人口学专业,然后,据她本人言道“为了更好地研究人口而来到了人口大国”。当然,大家都知道这是玩笑,十二亿人的负荷已经够了,限制生育的规定马上就要发行了。 她的眼前又浮现出了那块琥珀,干净的,透明的,里面绝对没有苍蝇和蜘蛛的。亿万年前在粘稠的树脂中挣扎的小小昆虫和它的捕食者,知道自己的姿态会凝固成永恒吗? “是粘住?”记得第一次听到那个解释时,她表现出莫大的好奇。 “是粘住。就像胶水一样,因为怕东西掉了,所以把它们牢牢地粘在一起。” 然后呢?走向永眠,被永远封存直到再见天日?她并不赞同柳如慧的“短视”,哪怕是在担忧思念着的当下。可她又不得不承认,她的魔咒,早在她耳边吟咏。 听从你的心吧,你想要一千年的标本,还是一年的人?你想要事不关己的回忆,还是将它亲手夺回并掌握? 她看了一下时间,离下一站停车还有十分钟。 距离上次强行发表的独立宣言已经过去了好久,姜弋一直有点后悔——当时怎么就没骂的狠一点!想起来了,还不是怕那个魔鬼狗急跳墙后打击报复......现在看来,根本没有担心的必要。什么brave new world呀,干脆改叫胆小鬼新世界好了——话说胆小怎么说来着? 她拐了个弯,和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撞上了。 “林笙?你不是出去玩么,半路上跳车了?”对方没有理她。 “切,你跟我赌气我还跟你赌气呢!看谁犟的过谁!”她朝着对方的背影不服输地高喊。 林笙不是没听见,而是觉得没必要搭理。这个世界上的人太多了,她突然想到这一点,她不可能反抗每一场不公平的审判。地狱燃起了黑色火焰,将通往天堂的阶梯烧得滚烫,她踏上去。 荆棘缠绕着高塔,将被幽禁的少女与世隔绝。她并不是佩剑的骑士,不能将那吃人的魔藤斩断。 那么,便 32.镜 [] 姜弋并没有第一时间去向林笙质问。在远远地看到她的背影的一瞬间,她就知道说什么话都没有用了。你看她身上长长的黑袍,被她的手指轻轻拂过,抚平或许微不可见的一丝褶皱。 银色的纽扣泛着寒光。她看见那只手将它牢牢地扣好。她没有回头,姜弋不知为什么有点失落,她是不是还在盼着对方能追过来解释什么? 才不是呢!少女摇摇头甩走了所有期待。面前已是一个人都没有留下了,路过的一个穿Maria制服的家伙看了她一眼,不经意似的说了句“习惯就好”。 习惯什么呢?像高高在上的学霸那样“适应社会”,还是像居于庙堂的圣女那般悲天悯人?姜弋只觉得无趣,添上些许恼火,要祷告不知道去教堂吗?她和宗教的唯一交集,只有那算得上家喻户晓的童谣。 Mirror mirror turn around Little goat is playing on the ground Looking the raven go round and round and say hello to the friend in front 本该与之匹配的曲调没有流传下来,自从它夺去了包括演唱者在内数十人的性命,这首曲子便披上了一层神秘学的外衣,被大众讳莫如深。然而禁忌并不能阻拦语言的翅膀,它活跃于辞藻之上,闪烁于文字之间,跨越时间和重洋,成为了她们这一代孩子的童年记忆——这是很正常的,在这个什么都国际化的时代,Z国的孩子会几首异国的童谣也不是什么罕见事。 她把那个人带在了身边。那个人的适应能力比她想得要强一些,这样想来,真不愧对了这个名字,涓涓流水般安静地存在着......姜弋被口水呛了一下,这分明是不正常的嘛!不是她抬杠,是Maria的那群家伙总爱用那种伤怀的眼神看向那张无表情的脸。 “唉,又是一个......”他摇头叹息着走开。 颜小溪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远处。粉红色的瞳眸,满满的全是茫然。她将目光收回近处,一旁的女孩也赋予她同样的眼神。 “这样的眼神,想表达什么呢?”她试着探寻所谓的潜台词。 姜弋用行动做出了回答——她带着那个人出去了。呼吸到第一丝秋日的凉风时,她才感到有些失措。想表达什么呢? 你这个样子确实是不正常的啊......不过我也好不到哪去。她低着头只顾赶路,路线早已刻印在她的心里。不如我们两个凑合凑合一起?她的心思如初秋的风那般有一阵没一阵。 目送着年轻的小伙子爬上高高的货梯,底下的中年男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将一张空白的表格填充上墨水,他又马不停蹄地清点起下一层的货架。 “对了,你儿子打算考哪里啊?”有人推车走过,见到熟人的面孔便停下来寒暄。他们这个年纪的人没什么特别的话题,见面便聊子女,得意的,头疼的,都在“扯闲条”与“摆聊斋”中得到了充分的释放。 “实验嘛,那肯定的!”男人将货梯转过一百八十度,“也是让人操心的很!老师说的是这孩子上课爱说话——反正我跟他丑话说在前头,考不上实验以后就和我一起干,累死累活还挣不到钱......” 他突然停了下来,因为面前突兀地出现了一个少女。 那少女烫着蓬松的羊毛卷,不施粉黛的脸上,一双高挑的眼懒懒地看向他。她应该是极注重打扮的,淡黄的毛线衫上绣着浅粉的字母。男人记不起那些是什么,也一时想不起,面前的这个人,是谁。 少女只是冷冷一笑:“记不起就说记不起,不丢人的。” 男人恍然大悟似的“哦”了一声。这一声可真够长,似乎把地上的影子都拖的瘦了一些。终于,男人像是试探着那般开口—— “给你的钱,够用吗?” “够用,够用,够的不得了!拿去烧了都还有余!”感受到旁边那人的疑惑,她将手指紧紧向内扣住。姜显达左看右看,仍是不明白面前此人为何要执握空气。 闲谈的时间并没有富余,他重新投身进了工作。姜弋背过身去,轻轻地踹了一脚货架。 这就是你曾经可以依赖的家人。一只手还牵着另一个人,另一只手牢牢插在兜里,以抑制把面前的东西统统破坏的冲动。你早就忘了吧?那个小姑娘是怎样坐在你的肩头看烟花,舔舐快要融化的冰淇淋;你又是怎样为她打抱不平,拳头毫不怜香惜玉地招呼在那个老师的脸上。 “我们女子是比别人笨一点,但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欺负的 33.R因子 [] 若不是担心被不存在的熟人看见窘态,黎珈简直要抑制不住亲吻手中的笔记本的冲动了。这是一种极为易得却又珍贵的筹码,她的思绪飘向雪白墙根下垂手而立的少女。 在回到那个地方的时候她仍是愉快的。把本子随意摊开在桌面上,欣赏着被熟稔的笔触一挥而就的墨迹。一个和秋天有关的,诗意的名字。像这样的公众人物,基本信息早就在网上处处透明,当然也包括她的出生年月日。那个人从身旁走过,目光停留在那三个字上。 “是粉丝签名吧,会计小姐?” 黎珈的好心情有点被破坏了。她看向那双被阴翳的睫毛覆盖着的眼睛,同样的血脉织就了同样的湖蓝,却让一个成为碧波万顷的大海,另一个成了平滑如镜的湖泊。可是两个人现在不是都......成了她的一部分吗? “这可是你姐姐亲手送给我的呢,叶宵。”她炫耀似的将笔记本抱在怀中。 叶宵还是呆呆地立在那里,下垂的眼睑十分敬业地表达着恭顺的姿态。宛若叹息的声音却清楚地传达到黎珈的耳畔,夹杂一点点难以分辨的不甘—— “是粉丝签名吧,会计小姐?” Maria发来了催促的消息,尽快引渡你们的“特殊实验体”。于是又一次会议召开了,或许该值得庆幸?这一次他们并无多少争吵。就在9月好了,9月的第一个星期天。随手转着钢笔的人事随口说了个日期;摩挲着笔记本的会计小姐随意点点头;文书和后勤的意见没人过问。 “那么,就散会吧。”人事从四方桌旁起身,“会计小姐,这里有一点实验数据麻烦帮忙整理一下。” 八月底的天气仍保留着蒸笼似的闷热,仿佛太阳还在不依不挠地散发最后的光热。黎珈漫步在河堤边,间或看一眼河边嬉戏的孩童。 “这里真的是谁也看不见了。”她听着人事从她身后走近。 “连组织里都不安全么?”黎珈在一棵树旁边停下,直觉让她在树干上找寻抓握的痕迹,“是因为监控吗?你要告诉我你怀疑后勤?” “会计小姐察言观色的本领还是一如既往地强。”人事吐露一句似真似假的恭维,“反正我不觉得,人可以在什么情况下都那么淡定。” “你还想让他不淡定?”黎珈盯着河中方才呛了一大口水的小孩子,“他愿意当鸵鸟就让他当去好咯?” 自大和自矜在她的脸上展示,她的眼中燃烧着上位者的得意,像是要烧灼九天九夜才肯罢休。人事发出一声不易察觉的苦笑。用沉默度日并不是那位后勤的专利,看来当初的血腥气已经散去的差不多了,竟然让新的世代感受不到相同的警告。 “会计小姐,你知道他之前的信息吗?能够查到吗?”他看见黎珈又在眺望远方的小路,咳嗽一声将她的思绪拉回。 “被抹除了啊。”黎珈还是一秒都没有看着她说话的对象,“这可是我们防止人员流失的重大措施啊,邢德生,你不要告诉我你忘了?” “可问题是时间!”他不知为什么激动起来,“他才来了多久?不到一年!而且浸润波动的强度远远不及Alter!可是他却能把外面关于自己的一切连根拔个干净!你说,他是不是......” “心理素质不强呗,难道你还有什么阴谋论?”黎珈不感兴趣地打着哈哈。 这就是世代间的“代沟”吗?或者是集体无意识......人事先生停下了哲学思辨。 “A001." “你想用她?”黎珈对这个特殊的编码很敏感。 “是的,用这个人。我的儿子还算是懂事,他告诉我他们两个可能认识——如果是真的,到时可就有好戏看了。” 9月1日来了,没有人关心C城某不入流大学的不入流专业的某学生没有去报道。 姜弋突然回想起盛夏时节,那个梳马尾辫的少女清脆的嗓音,想起了她因为担忧和焦急而微微升高的音调。她当初是这个意思吗?漆黑发亮的围棋子盯着她,嘴角忧虑地敛起。看来果然“乌合之众”不能理解英雄,姜弋为自己恰如其分的用词感到骄傲。 这是显而易见的,她是光,而她们是被她照亮的灰尘。她一直对自己有着自知之明,不管在什么电影里,她这种人都是愚昧的、不可理喻的,需要一个从天而降的英雄来拯救的。只是......要不怎么说嫉妒是人类的本性呢! 会有一个组织接纳我吗——不对,自尊让她改换了说法——是我会心仪哪一个组织吗? 颜小溪并不知道姜弋为什么突然拉着她问起BNW的理念,不过还是照实回答,像她之前和将来都会进行的无数次那样:munity,identity,stability——翻译为平等、划一、安定。” “这个早就 34.另一个她 [] 你怎么选?问号牢牢地钩住了她的心脏。漫山遍野之间,金色的小花在摇曳,阳光被灰尘折射出温暖的通路。她伸手去采撷时,被一阵凄厉的鸣叫打断——被血染红了翅膀的鸟儿,正呜咽着悲泣着求救。 可是,可是——为什么你一点也不为她焦急? 为什么啊,人的亲疏有别在这一刻表现的淋漓尽致。脑海里有个声音催促着她,赶快摘下那朵花吧,花期很短,候鸟可是年年都会来到这里的。 然后,一种强烈的负罪感充盈了她,为不知何来的偏袒。罪孽引燃了火线,将疼痛悉数释放,折磨着她的大脑和心脏。 “Monica!”海伦最先发现端倪,“我们离开这里去休息吧,或许你能感到好受点。” 她们退出了这个在侦察意义上算隐形的房间。行走在长廊上时,林笙过分谨慎地观察周围,这个行为招来了海伦善意的嘲笑。 “没有事,他们需要我们呢,否则我们早就不能存在了。” 林笙正想问个详细,对方却抢先将提问的话口占住:“Monica,你还记得和平协定是怎样被签署吗?” “背景吗?”回忆起往事,她露出了微笑,“这个问对了,参加过高考的学生,对于《和平协定》这个考点,印象可是很深的。” 她将早已熟稔的字句调用:“第一,两次世界大战后,各国人民意识到战争的残酷性和破坏性,渴望和平的呼声日渐强烈;第二,全球经济的复苏和发展,需要稳定的国际环境;第三,部分恐怖活动的兴起,使全球有了需要团结一致对抗的目标。” 她从来不会在背诵项目上失分。在独木桥的考场上,一点失误都可能让她坠入万丈深渊,让她睁眼便是梦境中的讽嘲,以及善意又戏谑的提醒:没必要,这样立下的目标,没必要。 “是的,这是共识,全球化的。”海伦只是简单地附和着。 “难道还有别的......”她没能等到回答,海伦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打断了二人的交谈。 海伦走得很匆忙——这通电话必须在没人的地方接起。从云中望不到的阁楼降落只用了短短几秒,再走出华丽地吊着顶的大厅,穿过高傲地拱起的大门,来到无人注目的旷野,她终于能够按下接听键。 “布兰迪。”中年男人的嗓音神秘而沙哑,“你的不坚定让我失望。” 她没有回应,胸前比划着虚无的十字。对面传来了一声长叹,像是父母面对着叛逆的青年。 “海伦,不要听信他们,不要怀疑自己。”严厉的声线此时又转向温和,海伦有一刹那的错觉,感到自己的眼眶湿润了,“不要阻止进化,永远地相信‘新世界’吧——我不想走到那一步,但是你也知道他们有权将赋予你的收回。” 忙音。她垂下了手臂。眼前是一片清明与祥和,仿佛是生来具备的那般自然。这个古老的国度有句谚语:“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她试着回忆,面前一片黑暗是什么感觉?依靠触觉摸索着前进又是什么感觉?她竟回忆不出来!强烈的恐慌在撕扯她,潮水般的悲伤淹没了她。 作为全市地标性的高校,C城大学当仁不让地包揽了这座城市最大的图书馆。无需看铭刻在铁牌上的导览,藏书的位置早就熟记在心中。小心翼翼地放轻了脚步,以免打扰徜徉在学海中的学生们,少女悄声绕到标着K的书架前。 她不是历史学的专业研究者,于是选择了一本看上去浅显的《和平之前:1990至1999国际风云浅析》,略微翻了翻,并没发现什么晴天霹雳。无聊和挫败感一齐敲打着她,她又将手中的书本从前至后认真浏览了一遍,还是与她熟记的那些没有任何出入。但是,闻所未闻的新群体,像是由另一个宇宙构造的波动三特性,还有海伦的风声鹤唳......怀疑论者早在她进度的起点就下了结论,但渴求确实证据的人却找不出端倪。 一下午她都泡在K区的书架前。茶几上的书本一点点地累积了起来,从《大国风云》到《你所不知道的冷战》再到《20世纪反恐实录》......到最后,她干脆翻阅起了某首相的传记。至于结果?当然是一无所获了。 如果真要抹去什么,会在出版物中让你看出端倪吗? 被长篇大论的文字折磨的哈欠连天的林笙猛然想到。 半日的辛勤仿佛一瞬间成了个笑话。她走回书架前,一一把书本们放回该去的位置——这是她的习惯,为给工作人员和志愿者们减少些工作量。真是不厌其烦的爱心,遥远的时空中有人在笑。你以为你是......的女主角吗? 那个词,是什么?每次回忆时都无法想起。浓重的违和感,就好像它本该被用在其他的场合——值得庆祝的是现在不会有“文学性头痛”了。 她打算去洗手间冷静一下。 但 35.棋局 [] 那两个人算什么筹码? 你没看出来吗?对于她来说任何人都可以是筹码。在常春藤缠绕之间的十字上,暗淡的光芒闪过。她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心肠再怎么锤炼都无法像铁石坚硬,好似总包裹着一块海绵,柔软而又蓄满了水分。 真的,不需要为了她的宏图大略胆战心惊,一块小小的陶片就足以让她放下满弓的箭。人们静听着高墙内早已不存在的动静——那智慧明显匹配不上美貌的女孩子,这一次终于知道了自己的反抗不过是蚍蜉撼树,在大门重重合上的瞬间,只心不甘情不愿似的悲叹了一句: “我就说,不要靠近M开头的东西,会变得不幸!” 算了,不幸就不幸吧,上位者隐约听着泥泞中的哭号。现在我们的容器还算好用,所以珍惜这来之不易的自由吧,即使你们暂时被扣押起来,即使你可能永远不明白这个词语的含义。 当然会有基本的待遇。姜弋在里面敲了半天的门,说要什么笔和纸——他们放心地满足了她,知道她断不可能在一张白纸上画出真正的通途。于是,得到了满足的少女脚步轻快,在逼仄的小室内,她展开双臂快活地飞了一圈,然后献礼似的拿出得到了物品。 “好了,我说过的,五子棋——不过这里肯定找不到棋盘,我就用笔和纸给你画简易版好了。” 她对面那人露出不太明白的神情。 “简单的很!”她在白纸上画出纵横的阡陌交错,“这是棋盘。棋子本来是黑白棋的,但是把空心圆涂黑也太麻烦了,所以我们打个×。” “形式完全变了。”那个人有了回应。 “我知道——考试题都要变来变去的棋子为什么不行?”姜弋在十字的中心画上一个圆,发现没能合拢后,有些尴尬地补上几笔,黑色的墨团却总招摇着挥之不去。“画不圆正常的很,我又不是圆规!好了,你这次就用叉吧?我有点想用圈圈啊。” 颜小溪应声,并没有一点询问的意思,执笔到落下只在刹那之间,在方才圆形的正中央稳稳打了一个叉。 “有这种画法?”姜弋哭笑不得,“话说你这是什么啊?有点眼熟,像电影里画的那种符咒来着......” “灯泡。”颜小溪打断她的遐想。 “什么?” “灯泡,电路图中的灯泡。”在姜弋以为她搜刮完毕全部字眼的时候,她又冷不防地补充一句,“在BNW的时候,看见别人画过。” “这你倒记得清楚......”姜弋的好心情打了些折扣,兼一丝不易察觉的庆幸。原来不是只有我的记忆力这么奇葩,记住的全是些让人不快的!当然她不会当着对方的面表露,毕竟和真正从地狱走出来的人相比,她的经历就好像被蚂蚁叮了一口......她是不是该感谢对她这么说的人? “灯泡就灯泡吧。”她将记忆胡乱埋葬,“不过你见过谁在棋盘上点灯泡的吗?有点常识好不好。这是棋子,和刚才的圈圈一样,也是画在十字交叉的地方。” 她不太放心似的执住对方的手腕,在正确的位置添上一个小小的叉。手心传来的微凉并未让她有多少诧异,没有感受到对方的挣扎,她悄悄将手指往内扣了些。 纸面上,十字和小叉共同指示着东南西北。 规则倒是学得很快的,姜弋一时竟不知该庆贺还是该同情。战局没什么硝烟地开启,“棋子”被一个接一个地画下——终于姜弋撂下了笔,大喊着“我赢了”雀跃起来。 “只有四个。”颜小溪仔细计数后抬眼,“规则是五个相同图案连成一条线,这里只有四个。” “对呀——可是你看,这四个两边是空的。你只能堵住一头,等到我走棋的时候,还是能把五个白棋连成一条线。” “判定胜利的标准是‘五个’连成一条线。”颜小溪不依不挠似的,用指甲在纸上画出浅浅的印记,“目前的情况不足以判定你胜利。“ “那你要怎样?老是揪着个位数的区别不放有意思?”“棋盘”被突然合上,在猛地加大的力道揉出了皱纹。 “为什么不能?在最大值为5的情况下,1的偏差为20%。”她并没有被骤然冷却的气氛影响。 “小颜,听我说。”已废弃的纸团遭到了遗弃,始作俑者垂下头看也不看一眼,“你还是做回行走的生物教科书吧,毕竟相比下来,行走的十万个为什么我更招架不住。” 那个人回来了,来兴师问罪的。她居然责怪我们办事不力,亏她说的出来!她什么时候又能把我们的和平仁爱贯彻了?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难事,添油加醋地让她看看被圈养的花朵吧,真是让人满意,她脸上的失望还有愤怒。 只是,为什么你不生气?面具下的人们困惑于她隐藏极好的感性。明明眼神早已将内心的丰盈出卖,语言和肢体却始终跟不上,生生将爆发扼杀在萌芽之中。她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带来警告的危险分子喊叫着,她是个恶魔!她只管在跑道上卖力狂奔,丝毫不管身后刮起的飓风。比如现在,她又将自己摆在案板上出卖了!真是个好人啊,青葱的回忆和时空的交错有了同样的风评,她留在那个地方没有任何成长,还是一样为了别人的错误忙的焦头烂额。 你说什么?这不是君子的行径? 我们不是早被你开除出君子的行列了吗?对不对,卫道士小姐?有前科的你怎么能被任何一个组织完全 36.一日之旅 其一 [] 在邢莱一的记忆里,BNW的白墙与药水气味构成了他的童年——还有青少年。他对母亲的印象并不深刻,只知道她和父亲之间似乎大吵过一架,而后便没了音讯。 “不要再提起她了。”父亲这样解释给幼小的他,“我们和她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 于是他便不提她——也没什么可提,毕竟记忆里面他没受过多少来自母亲的爱抚。母亲不喜欢他生长的地方,据父亲所说“拘泥于无聊的道德和同情心”,她经常私下骂他们都是一群怪物。 现在,“怪物”的其中两个看着剧场熄灭最后一丝灯光,海报上亮丽的女子脸庞变得昏暗而不可见。年长些的男人点了根烟,在路灯的昏黄底下,白色的烟尘悬浮。 “回去吧,莱一。”他搭上儿子的肩膀,“或许我刚才说的话有点重了......你好好表现的时候我也都记着,在某方面上讲,你是我的恩人。” 邢莱一跟在他的后面,没有被烟草的气味呛到——尽管在那里父亲是绝对不吸烟的。 当又一个清晨的闹钟响起,又被主人随手按下时,作家先生开始了新的一天。 妻子已经上班去了,她在机关坐办公室,自然比自己这样的自由职业者匆忙些。他简单地洗漱一番,换好衣服,来到餐桌前,饮下一口妻子为自己备好的牛奶。 “忘记吃东西了。”想起这个,他有点无奈。 当然他的心情还是一片明朗。毫无疑问,他现在是幸福的,将来也会是。他的亲人和朋友也会毫不犹豫地赞同这一点,每个看过他生活状态的人都会同意。 那么,如果将时间倒回至21年前? 当年的C城还没有多少高耸入云的楼房,马路也并不宽阔,但人们喜欢热闹的天性还是能够被追溯。自行车轮转动出斑驳,人们望着红绿灯闪烁,交流着昨晚在各个地方听来的八卦。 “太可惜了。”车上的人拨动铃铛,在路口拐了个大弯,“多混两年评讲师......评教授......多好?” “还是太年轻!”一旁的人口中默念“右转转小弯”,将脚下的自行车蹬进旁边的小巷。在一个路口因偶遇生出的评头论足到此为止,没有人把它们放在心上,除非你是当事人。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父母实在不理解他的标新立异。同龄的兄弟姐妹也不认同似的,投来的目光好像在说“停下吧,不要太幼稚了,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被预言会后悔的“一辈子”现在看起来,倒像是享受。享用完牛奶和面包的早餐,作家打开了电脑,略加思索后删去了昨晚文思泉涌写好的长长一段。供稿的期限已经不长了,他刚刚接到了编辑催促的电话,版面已为他空好,就等着他发过去的稿件了。 “哎,灵感这个东西,和交稿的现实总会冲突着啊。”他看着这之前的文字,苦苦思索着自己敲打下它们的时候,脑子里用了什么暗喻。他眺望窗外,初秋的落叶正在他眼前飘落。 这应该是第一片吧?今年入秋似乎比往年都早些,你看,太阳还不服不忿地高悬在天空中呢。 作家用笔哗哗记下自己的思绪。灵感的源泉似乎畅通了些,他又敲敲打打写下了几百字。有点累了,看看字数,一共才2000左右?编辑可是为他预留了大约五千字的版面啊。 “最近都没积累什么素材啊。”一声几乎不可闻的叹息。如果他独身一人,倒是可以为了灵感,来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只是妻子的工作太忙。撇下她独自出游这种事,不管是出于愧疚还是“事不过三”,都不该再发生了。妻子做着常人眼中艳羡的“稳定”工作,也正如此,她才能得到自己父母的青睐,相亲的安排和稿件被采用的喜讯一齐传到他的耳畔。 是的,稳定。以他父母有些保守乃至胆怯的思维,给杂志写什么文章简直是天方夜谭,白白浪费了他们苦心培养的C大高材生。你是不是嫌弃人家学历不如你?知足吧!女孩子考上大学多么不容易!还有人家至少找了份正经工作! 没错,正经,正经。锐气正盛的青年已经不屑再争辩。在蜂巢似的房子里,日日填写着蜂巢似的表格,随着蜂群井然有序地忙碌,却不知道自己为了谁酿蜜。他记不清自己当时怎么说的了,只知道母亲絮絮叨叨着他这个年纪还没结婚的整条街就剩一个了...... 那就去走个流程吧。 灵感转化为文字,流水一般显现在屏幕上,然后被信息铃声截了流。 尽管已经知道内 37.一日之旅 其二 [] “为什么我们要带这个东西......” 漆黑的手镯上,白色的光芒闪耀,无锁链的镣铐,将监视加诸。姜弋和她来自BNW的小伙伴被释放了——得到了自由的身体从此必须活在监视下。姜弋心情很不好,她本来就没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在听到颜小溪说这个黑色的玩意“很熟悉”的时候更加郁闷了。于是她提出四处走走散散心,将目的地的选择权交给了对方。 “武仁村?”她恍然大悟似的叫出来,“也是,这个地方,毕竟你才去过。” 她们在村子外面徘徊了好一会,才选择了一条看上去最平坦的进入的道路——没有错误,只是,与平坦相伴相生的是迂回,沿着似乎永远走不完的河堤,姜弋似乎已经泄了气。 “我的天,前面还有抱着小孩子来散步的。”她对着前方蹒跚的背影咂舌,“体力真好!大自然的熏陶......” 她的话随着那妇人的脚步停了下来。 旁边突然出现了一个男人,很突兀,就好像他一直生长在那里,只是突然被揭开了蒙在他身上的纱而已。妇人把怀中的襁褓递过去,男人接过,不知为何像抱住了一块石头。 两个人往旁边走了几步,消失在旁边人的视野中。 “这下面是河吧?”姜弋百思不得其解,“他们去河里干什么?别告诉我是殉情?” 她和颜小溪走到了那两人方才的位置。男人抬起了头,踩上了一块塌陷的泥土——那里原来有块鞋印,然后伸出手将女人拉上来。他们不去看身后,姜弋却看见了,那个水浪冲刷着带离岸边的孩子,于是她冲上前将那对男女拦下: “洋芋头的谁让你们走了?把小孩子扔到里面要死人的知不知道?” “这不是没办法吗。”女人笑得有点虚弱,“现在水大。以前没挖淤泥的时候,水只有一点点,女子放在岸边就直接被人抱走养了。” “你要是信她能被人抱走,那你不如去买彩票。”姜弋不依不饶似的,“你们对亲生的小孩就这样?” “你跟她废话什么。”男人沉声道,女人立马噤了声。“你不是我们村里的人吧?那就别管我们家里的闲事,我又不是叶一泰,养不起一个赔钱货。” 她想不出精彩的话来抬杠,等她想到了,对方已经走远了。这次不但不怎么痛快,而且还莫名其妙地觉得哪里不对。到底是哪里?她没想出来。 日上三竿后又不知过了多久,两人转移到了另一个村子。武仁村看来不会有像样的吃饭的地方,于是姜弋去了不算太远的孟家村——带着颜小溪一起。这里的烟火气总算浓了一些,熙熙攘攘的乌黑雨棚被撑开,抵挡秋日还不肯消退的阳光;川流不息的人群分流进各个小屋,品尝各式的菜肴。姜弋选了一家人稍微少点的,装潢看上去新些,应该是刚开张没多久? 这顿饭吃了什么并不总要,因为和之后发现自己没带钱的窘境比起来,这实在是微不足道。从挎包里什么也没摸出后,她又装模作样在衣兜里捣腾了两下——当然她知道自己不可能在那里放钱。 拿着小本子算账的小女孩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她有些难堪了,特别是面对小女孩黑葡萄般纯净的双眸的时候。小女孩的打扮是最为淳朴的乡间风格,特别是脑后长长的麻花辫,仿佛要与马铃薯味的山风融为一体。她大概是被这件事难住了,毕竟看上去只是上小学的年龄,没有处理这种事的经验。 “抓紧时间,后面还有客人呢。”老板娘从后厨探出头来。 我也想啊,没钱怎么抓紧?姜弋没什么底气地吐槽一句。 小女孩总算是想出了一个办法,“你下次再给吧。”她的声音不算特别大。 “我倒是想有下次,可下次你能不能看见我都不一定呢。”对方一脸迷茫,看来是没听懂的样子,“不如我们加个好友什么的?我回去以后把微信转给你。” “我没有手机。”小女孩忧心忡忡地摇头。 老板娘从里面走了出来,但是没有停留在她的身旁,而是向小女孩的耳边嘱咐了什么,便火急火燎地离开了。姜弋只好继续跟着一个小学生交涉,没有手机?她想到一个复古的办法。 “你把地址和名字给我,我写信寄给你吧?” 小女孩点点头。 “C城合丰镇孟家村......”姜弋跟着小女孩的话在手机上记录,“韩越?哪个越?” “越过的越。”小女孩似乎有些局促,“你写我妈妈的名字吧,她叫石瑾。” “行。话说为什么你有点卷舌啊?我都怀疑你是不是假的C城人了。” 小女孩没有回答,她去招待别桌的客人了。 走出店门的一瞬间,姜弋终于明白了是哪里不对——秋天都到了,这个年龄的孩子不应该去上学吗? 她的心中一直做着胡思乱想的猜测,以至于记忆莫名其妙就跳了出来。C城开了一家新的主题乐园,很大的那种,以前只有首都这样的大城市才有,如今开到了我们这里,真是赶上了好时候了。他当时这样说,过两年这里就完全开放了,到时候带你来,作为迟到的奖励,老师不是在家长会上夸你进步大吗?不知道这里看烟花人多不多,到时候我可能背不动你了。 干什么偏偏想起这个?她忿忿地用脚尖摩擦地面,我又不是和你一样说话不算话的人。 这份不满 38.新世界 《想做好人的我触发隐藏剧情》全本免费阅读 [] “卡拉·拜布尔小姐,我在这里等候您多时。”肤色白皙的绅士彬彬有礼地伸出手。金发女郎接过,跟着他的指引上了车。看起来格格不入的他们,为周围的绿水青山平添了几分异国的情调。 “你最多能隔离多久?”男人转动车钥匙,这样便成了偶然驻足后匆匆离开的旅客了。女人伸出三根手指,男人微微皱眉。 “三小时吗?算了,如果效率高些时间会比较充裕。” “不。”女人打断他,“是三分钟......” “我的天哪!”车子熄火了。 “布......拜布尔小姐,您知道我有多吃惊吗?天哪,简直就像镜子被打碎一般让人难以接受!三分钟?我们当初选择您的理由,其中一条就是那源源不断被抽离的时间啊!卡拉——” 他似乎是发泄够了,声音慢下来。 “他们发现你了吗?” “不会的。”女人一遍遍摇头,“不会的,我遵循父亲的指示,让他们先发现我......” 男人略显不耐地结束了女人的辩解。女人这才回想起自己的本职似的,将厚厚的纸袋从怀中掏出。时间所剩不多,两人的额上挂了一层汗水,尽管周围根本不会有人看懂。两双碧蓝的眼眸相接,共同表达或多或少的不屑。仿制品?可怜卑微的蝼蚁们啊,无视神明的恩泽已经够不可宽恕了,你们却连替罪羊都要伪装。不过,一切都总好过那个自吹自擂,让人笑掉大牙的新世界。科学的尽头是什么?摆弄着金苹果的绅士虔诚画着十字。 女人的后背湿透了,或许因为这里不是她的家乡,又或许她还不习惯这间或的惊险。她想起方才的萍水相逢——或许并不是最好的描述?新世界?她开始咬嘴角了。 为什么你这家伙会在这里——这是姜弋在404宿舍房间看到林笙的第一反应。然后她无奈地想到,林笙似乎并没有退出宿舍,她和这里的关系亲密的很,自己也断没有立场把她赶出去......如此说来,她才是应该离开的那个人——胡乱想些什么!离开了Maria去露宿街头吗!还要带着一个连口嗨和现实都分不清的拖油瓶......这样说起来我们两个有点同病相怜?反正都没人看见......“真正的主角”又匆匆出门去了,她似乎总是很忙碌的样子,乌黑的斗篷像被镶在了头顶一般永远不会拿下来。或许某一天她的脸上就被面具取代了,不过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呢?她向来没有资格被卷入纷争,就像她所谓的母校一样。“三大高中”里没有第二的影子,被筛下来的少男少女们倒是得了清闲,看着所谓高材生们在网络上打出一片火热。这里面以一中和三中最为热闹,以至于差点出了大事。一中和三中是什么?是并蒂双生的莲,是比翼双飞的雁,是宽厚慈爱的大姐与锐意活泼的小妹,是相互海岸线上的指路明灯。 但也不总是这样。 竞争对手之间大多有互相看不惯的时候。你说我自矜攻伐不懂得进取,我说你榆木脑袋就知道应试。感谢网络,让线下可能是初中同学甚至是至交好友的人们换了个皮囊,就能在论坛上掀起一场滔天骂战。人们乐此不疲,沉溺在互相攻讦的狂欢中,反正他们需要这样,在虚拟的世界中,每一个立场都是正义的。 不过总有些家伙喜欢毁气氛。 本来两边都是其乐融融的。从校风学风到食堂饭菜,甚至对方的校长走路时差点摔一跤都要被拿去做笑料,他们释放了情绪,也得到了快乐,直到那个回复的出现。 “这个帖子根本没有意义,两个学校都有自己的优点。” 真是个扫兴的人!双方就这一点达成了微妙的共识。看看她的ID,“不考到年级前五不改名”?那就赶紧写作业去,别在这充圣母!那个人还想着为自己辩解,大都是些老生常谈的和平相处云云,让人眼睛都酸了!要和平我们不知道去看国际新闻?再点进主页去看看她的阵营吧,一中的?很好,罪名确立了,一方是胳膊肘往外拐的叛徒,一方是伪善装白莲花的理中客。 双方的默契持续了大约两百层帖子,直到那个人终于不再出声回复,像落败的兽似的灰溜溜逃走。 然后,收拾好心情,将方才的狂欢重演。 “这样都不打起来?”当时姜弋把手机藏在抽屉里,看的她脖子酸痛。 “打个洋芋头,都是实验出去的,指不定手牵手一起上过厕所呢。” 我看二中学生打自己人一点也不含糊。姜弋没有把自己的心声说出来。 39.black sheep 《想做好人的我触发隐藏剧情》全本免费阅读 [] “贺凌霄。”那个人在起身离开之前被一个声音叫住,“你可以告诉我,这个人是谁吗?” 贺凌霄没有理睬。 “等一下!”林笙一步跨过去,横亘在她和门槛之间,“你对我的敌意是因为白鸢洛吗?” 贺凌霄终于停了下来,回头瞥了她一眼,眼中满是愤恨和难以言明的挑衅:“你不配提起她。” “我到底做了什么?”她追上去,试图从那人眼中探听到自己的罪状。这显然是徒劳无功的,贺凌霄把斗篷往胸前紧了紧,三两步拐了个大弯,便摆脱了身后人的穷追不舍。林笙的手臂被拉住了,她不能够再追赶。 “莫妮卡,够了,就让它过去吧。” “海伦,不能过去的。”她盯着老师眸里的无波无澜的一汪碧湖,“如果我真的造成了什么而不自知,那岂不是......太糟糕了?” “莫妮卡......”海伦拉着她的手愈发用力了,“就算真的造成了什么又怎样呢?事情已经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你已经不能回头了,你再后悔再难过,向神明忏悔无数次都没有用了......” “海伦?”林笙轻轻用力,将手臂从海伦怀中抽出,“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真的,只是觉得太可惜。”海伦没有再拉她,只是对着白墙上的阴影摇摇头,像是最后的叹惋,“那么,莫妮卡,你打算怎样做呢?我是说,如果你真的造成了这一切......” “我会修正自己的错误,然后接受应有的制裁。” 海伦一愣,再次回过神时,对方只留给了她一个背影。和这里的所有人一样披戴着斗篷的背影,在视野中渐行渐远,慢慢缩小,通向燃烧着熊熊烈火的刑架。朦胧之间,她在想象中将那人斗篷褪去,她只身着再平常不过的衬衫和牛仔裤,在她的课堂上侃侃而谈,毫不犹豫地提出质疑,又在发现自己的谬误后心甘情愿地认输。 “Because you are right.”当时她是这样说的。口音真糟糕,甚至带着一点A国风味,然而她却没心思批评指正。我是对的吗?她盯着办公桌上的镜子,镜中的倒影并不能回答。 我是对的吗?她望着玻璃上浅浅的影子出神,它同样也不能回答。 “布兰迪,你还在干什么?”有人不满地催促,她这才如梦初醒似的,将身后的门牢牢关紧。这是属于她们的天堂,MAYA,玛雅,她们要在这里创造新的文明么?有人笑了,她想的实在太多,这个变体的姓名是剪不断的红线的最好证明;也有人说这是歪打正着,那个同名的软件构建外型,而他们模拟灵魂。 他们都是年轻的人,新知源源不断地产生,又被他们轻而易举地接受。那些庸俗守旧的原教旨派们,明明对苹果心生向往,却惧怕着由此而生的堕落,第一口享受番茄酸甜的也由此易主。这个孩子马上要出世了,他们往玻璃外看去,海伦朝着他们笃定地点头——测试数据她早已收集好并上传了。 “我们给它起一个名字吧?”有人已经兴奋到喘起了粗气。 那是自然的,看看命名规范吧,它应该被叫做“基于人工智能的人类思维完全模拟系统1.0.0_base”。目前先这样吧,那些朗朗上口的昵称,就等到成功后,请海伦小姐为它加上庆贺的冠冕吧。 一片无边无涯的静寂中,键盘敲打的声音响起,宣告着新篇章的诞生。在交错复杂的线缆中,信号灯忽明忽灭;一方屏幕竖起,漆黑中似有群星在闪烁。有的幻化成烟火,在喧嚣的夜空绽放出自己的响亮;有的搭建起桥梁,展开了冥思苦想的人们紧缩的眉头;有的描绘出彩虹,为大大小小的孩子们造一场能实现的梦。 黑色的白色的,红色的蓝色的,单调的眩目的,都会向世界招招手,代人说出一句久违的“你好”。它们是死物,被屏幕照亮了脸颊的他们清楚地知道,但这并不碍于他们在窗口的图标按预期闪动出正确的结果后,像迎来了新生的孩子那般奔走庆祝。所以这个孩子会发出健康的啼哭吧?濡了汗的手指轻轻放在F5上,下一秒也许就会被嘈杂淹没,这一秒却是鸦雀无声的。 就连紧张地注意门外动静的海伦,此刻也默默屏住了呼吸。 她开始不自觉地为他们祈祷。 手中的十字还没画完一圈,她便被玻璃那边的嘈杂打断了。难道那些孩子成功了?她的心跳兀自漏了一拍。然而待她将玻璃那头的杂音分辨清楚时,她却默然了,那根本不是什么胜利的欢呼,而是—— “该死的,强行停止也不行吗?”有人愤愤地将键盘举起,又终是不舍似的轻轻放下。 “这样下去内存会烧坏的......”有人满脸焦虑,甚至开始双手合十求救苍天。身后的门被打开了一条缝,有个身影一言不发地走出去,斗篷下隐藏的栅格让人头晕目眩。 里面现在安静的可怕,一只手伸向了电源,一个拔出的动作似乎终结了一切。沉默,还是沉默,似乎这样便能将时间无止境地延长。完了,余下的他们沮丧地想,这下数据怕是毁了大半。此时此刻,雪上加霜似的,尖锐的报警声 40.遥远的她 《想做好人的我触发隐藏剧情》全本免费阅读 [] 房间里面还有另外两个人。林笙用余光瞟到了她们,个子高些的那个挡住了另一个人的视线,嘴里似乎在嘟嘟囔囔抱怨些什么,她听不清楚。稍微一仰头,门牌号“404”便浮现在她眼前,她知道这是她的住所——暂时的。 可是,等等,那两个人......她有些恍惚了,思维像被米糊黏住了,半天动弹不了。一根长针锥进去,让她一个激灵,结束了这场有些滑稽的失忆。你自然是认识她们的,而且,而且...... 而且认识的时间还要长些呢,至少这一次。 “谁在说话?”林笙向身后看去,空无一人。回过头来,海伦朝她摊摊手。那个声音不再出现了,大概是提高了些警惕吧,又或者,是她终于中幻觉中清明过来了,她不知道哪一个更好。 “布兰迪老师。”谢天谢地她没有忘记自己为什么来的,海伦·布兰迪有些不明就里,但仍是跟从了她的学生。她纠正了这个称呼,仅限于课堂上,她曾经这样强调过。课下你们就像朋友一样叫我的名字,我叫海伦。两人同时抬头,相撞的目光里,同样的一丝缅怀让气氛冻结,又悄然融化。 “我以为这样能够更加......正式一些。”她的学生这么解释,“布......海伦,如果这样能让你感受到‘我很认真’。” “没有人比你更认真了,莫妮卡。”她没有再看对方的眼睛。 “叫我林笙。”那个人的目光并没有转移,“这才是我的名字,Monica......在课堂上随心起的,谁都可以用它,它不能代表我。” 海伦干脆将视线锁定在地板上了。她是认真的。耳根不负所望地开始发烫了,心中秘密的摆锤左摇右晃,使得她晕头转向。不要这样。双脚最先做出反应后退一步。求你了,不要这样。 “海伦。”林笙看着自己的老师,畏畏缩缩避之不及的模样,“你们的......实验失败了吧。” “没错。看来......大家都知道了,全完了,真的,全完了......”脚跟终于触到了墙壁,她也能如愿靠着她滑落,配合抱住头的双手。但她未能如愿以偿地所成一团,像只刺猬那样,林笙握住了她的手臂,以轻微却不容抗拒的力度将她拉起。 “不要做鸵鸟,海伦,否则要么死于恐惧,要么死于窒息。” 这是你会说出来的话么,莫妮卡?或者,按你的意愿,林笙?海伦没有在往下想,比如这句话的原主人究竟是谁,她只是瑟瑟发抖着,接受着对方的安抚,等待着不知何时会降临的质问或是制裁。 “海伦,请尽可能地告诉我,如果你有苦衷不能说,也请......让我明白。” 碧蓝双目间,瞳孔骤然收缩,镜子反射出光斑在天花板上乱串。她的嘴唇上下颤动着,形成杂乱无章的波形。该如何说起呢?你能理解吗,诞生在光明中的孩子?沐浴着神恩的施舍,你能够体会吗? 她应该是注意到了自己的惶恐吧?也对,她不是咄咄逼人的性格。旨在锻炼口才的演讲活动中,她也要用上一页PPT罗列参考文献,在细微的哂笑中,完成了一次微型的论文答辩。这是个极认真的孩子,老师们喜欢这样的学生,这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的,而不是......冰凉在脸颊滑落,又马上被温暖擦拭——多狼狈,让自己的学生帮忙擦干了眼泪。 “对不起,老师。”她听见了那孩子的颤音,“如果您真的不方便......我会另想办法的。” 她的眼眶是不是也红了? “真抱歉我没有手帕给你擦眼泪。”她笑起来,却因为这个动作,眼泪流的更多了。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滑稽的事情,她的笑声越发夸张,惹得林笙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探她的额头:“布兰迪老师?” “哈,哈!好孩子!”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了,“马上我就不是你的老师了!像我这样的......” “海伦!”林笙有些慌乱了,她并不想看着一个人因她而失态。 或许是累了,海伦口中的笑声逐渐转化成呜咽。 “我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我是最大的叛徒......是我......是我提前输入了另外一个玛丽苏的数据,实验才失败的!我们才会被Maria发觉的!对不起——对不起!我必须这样做,我必须阻碍你们,哪怕我那么喜欢......” 泪眼朦胧中,她看见一抹雪白。她的学生递过来一张纸巾,和她并排而坐,搭着她的肩膀,安慰她。 “可以弥补的,现在什么都来得及。” 她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她自己也不知道。或许只有在安慰别人的语境中,犯下 41.她和她 《想做好人的我触发隐藏剧情》全本免费阅读 [] 不会引起什么轰动的——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暴风雨后的残垣被沉默晕染。气压低得可怕,就像穿不透云层的阳光。 “想点好的,至少……数据没有全部丢失。” 满脸沮丧的局外人听到了安慰,她抬起头,勉强地微笑,得来了善意和同情的唏嘘。那个常常吹毛求疵的人不见了,这样的人显然受不了失败,在这一次事故后便杳无音信。现在没人责难她的逃离,她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这里,还不知明天如何继续下去。 海伦站了起来。她要去空旷的地方散散心。 “这么快就失败了?”上位者细数着来路不正的信息,语气中的揶揄显而易见,“他们那位脾气不太好的天才呢?” “她离开了。”阶下之人似是无奈地垂下头。 下面是几句无关痛痒的调侃。林笙只是听着,像是从别人口中听说自己的八卦。 “说起来,我们还要好生感谢一下她呢……” 对方在她警觉之前缄住了口。 她转身离开。她没有什么可报告的了。 你就没什么想问的吗? 脚步稍稍粘滞,嘴唇颤抖一下。你们应该知道自己隐瞒了什么。她将下巴轻轻翘起。况且你们不会仅仅因为我问了就说的。 你低估了自己。 我以为你们会说我太高估自己了呢。我做不到很多事,你们却做不到那一件事。 这算是给我们留了个悬念吗? “你们不能阻止我走在做那些事的路上。”大门在她面前打开,人造的光辉映出一条通路。看起来路还很漫长,起点和终点的人们向她呼喊。 你看上去越来越熟练了。 不用你提醒也知道。身后的门无声地合上,她终于得到了一点喘息的时间,将大脑暂时放空。然而她得不到完全的安宁。他们说得不错,她真是越来越熟练了,说谎,试探,全部进行得面不红心不跳,仿佛早已实践了无数次而习以为常。 一种奇异的感觉。是电流遍布大脑带来的麻痹吗?她感到脸颊周围暖洋洋的。是你吗?她试着朝自己的灵魂深处呼唤。 “你发现我了?” “确切地说,是别人告诉我的。”她听见了刚才的声音,明明是发自内心,却如在山谷层层回荡。 海伦告诉了她一些秘密,一些可能难于理解和接受的。“玛丽苏,”她说,“享受着世间一切美好之物。” “听上去像个富饶国度的君主。” “或许是吧,但这二者没有可比性。它们的美好早已超脱了世间万物,她是无私的神,悲悯的圣母……莫妮卡,她的美是常人无法理解的。” “怪不得姜弋会抗拒相关的讲座。” “是的,她无福消受……不过作为被选中者的你和我,应该都能理解,那是有多么美妙。” 毫无保留地倾诉着心声,这时候的海伦唯有狂热的虔诚。原来是这样啊,玛丽苏,是某种教义里的“神”啊。 “海伦,我并不相信Maria,但我还是希望你小心一点——我听过他们关于玛丽苏的讲座,他们说,它很危险,就像……” “塞壬?我也参与过那些所谓的讲座,恕我直言,这简直一派胡言——他们根本不了解玛丽苏。莫妮卡,你伤到我了。你应该学过礼仪的,我们说好不质疑对方的信仰……” 坚定地相信着她的存在和完美无缺,不容任何人反驳乃至质疑吗? 那么,你是一名合格的信徒,海伦?布兰迪小姐。 “就像你一样。” “我又不信教。” 42.释放 其一 《想做好人的我触发隐藏剧情》全本免费阅读 [] 这是众人皆知的,知名企业家叶一泰先生有个争气的独生女。她的大幅写真被挂在报纸、网站上,电视机前还有剧院门口,换来其他家长的啧啧称奇和一句恨铁不成钢的“你看看人家!”。 叶知秋今年二十四岁——某些人脑中警铃大作,她该找个人结婚了。年长些的,慈爱的崇拜者,为这位怡然自得的“才女”规划起未来。在电视晚会上,和她同台演出的那个歌星,看上去不错。 你在开玩笑吗?你忘了去年的出轨门了?男主角就是这家伙。 电视台的导演看上去对她有点意思。 得了吧,就他,满脸褶子?我说你们能不能稍微上心点,当这是母猪配种哪?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安玺君黑着脸将手机关上了。叶一泰半卧在沙发上,向这边瞟来一眼。叶知秋把身子往前挪了些。 “你可真是出名了,现在什么阿猫阿狗都想给你‘配种’呢。”母亲看来是真的生气了,她发火的时候什么难听的话都说。若不是从小深谙于心的家教,叶知秋可以肯定她会骂出一连串脏话的。 “阿君。”叶一泰咳嗽两声。他们家对于言语礼仪的标准更严苛些。 “你现在嫌我的话刺耳了?你怎么不嫌丢不起这个人?”还在气头上的女人,被这样一激更来劲了,“这孩子就是被你惯成这样了。说什么人有自己的追求,什么婚姻爱情自由一套一套,寻死觅活的。我结婚时候父母也没问过我意见啊?我现在死了吗?” “妈......”叶知秋按捺不住了。 这就是她被圈禁在自己的房间前发生的全部故事。母亲看起来是铁了心肠。别想着再绝食,她说,这次就算是打点滴也别想离开半步。父亲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她好好反省——这一天总会来的。还是来了吗?叶知秋拽了拽把手,已经牢牢锁住了。 她将耳贴到门边,听见父亲在讲电话,时不时冒出些“见面”“合同”的字眼。 又是谁在实验室放音乐的?钢琴曲的玲珑声音被骤然切断。“走廊上也不行。”黎珈将播放器抱在怀里,不知为什么没有立刻损毁。这些曲子也太老了,这是她没有当众说出来的话。几百年前的曲子,说好听点是经典;说得露骨些——这些大艺术家都懒得重新写曲子吗? 今天已经是九月——不知第几个星期天了,Maria终于将应得的回复姗姗来迟。对BNW来说,这应该是一个利好消息,可不知为什么会计小姐的心情看上去有些糟糕。C088站在她的身旁犹豫,手中的A4纸被捏得起了褶皱。 旁边不是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她抬头一看,原来是文书小姐。脚步稍稍向后偏移了一下,她不想被问到自己是在躲避什么。 “愣着干什么?有事就说。”会计小姐终于发现了。 文书向来是不争不抢的,于是C088只愣怔了一秒,然后开始向黎珈汇报些常规的实验数据。后者竖起耳朵认真听了些,然后例行公事地交代了两句。一张工整的实验报告被放在桌旁,那个人用了学术论文般的辞藻来润色。 她走开时绕道离现任的文书远了些。黎珈将方才的几张纸放进抽屉,看见叶宵也将视线与那名研究员刻意分离开来。“行了,都是过去的事,没人会计较的。”她安慰她,伸出手来招呼她,“找我有什么事吗?慢慢说吧。” 叶宵是不会马上回答的。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黎珈当然知道她的秉性,那种让人烦躁生厌又无可奈何的矜持。然而今天,手掌猝不及防被握住,接下来的几秒,对方一直低着头一言不发。 一时间,她忘了挣脱,也忘了呵斥。直到叶宵如梦初醒般地将手缩回——摸了火炭似的,她才发出一声公式化的冷笑。 “刚才的那个,不是你吧?” “对不起!我.....我没想让她出来......”她又恢复成常态化的唯唯诺诺了。一般来说它们不会出来,这里又不是梦幻城堡,脱胎于荒谬幻想的造物不可能爱上这里。“别忘了,生命至上啊。你——你们,听清楚了吗?” 这一个倒是识趣地把头低了下去。另一个呢?黎珈没什么把握,不过看上去也是贪图享乐的类型吧,和她的诸多同类一样。 “马上大日子就要来了呢,文书小姐。”她心情绝佳地牵起对方的手,“我们去准备一下吧?啊,不用担心,这个的能力没你强,你不用担心她把你杀了夺位的。” “会计小姐......”叶宵无挣扎地被拉着走了。这并非她前来的本意,意识是在她接近C088后被瞬间抢夺的,她本来只是看到了些让人震撼的景象,无法抑制想要问出来的冲动,才来到这里的。对方并不把那些当作隐私,毫不避讳地让她收拾房间,毫不保留地让她看到了她的收藏,全是关于那个人的,光盘、相册、记载着访谈的杂志...... 不过,还好没有问。否则应该怎么开口呢?你也喜欢听我姐姐弹琴吗?你为什么这么执迷于她?你也是她的崇拜者......之一吗?真是少见呢,您,也会向往光辉之人,静心祝颂只为沐浴她的恩泽吗? 她回放着影集上被放大了的优美笑容。这就是她,我们每个人的光,谁都可以崇拜她。 崇拜她,谁都可以。 黑暗中透出一丝摸不出来处的光亮。幽寂中独坐的少女,怡然地哼着小曲,看似毫不在意突然被赐予的光明——如果身体没有悄悄挪动 43.释放 其二 《想做好人的我触发隐藏剧情》全本免费阅读 [] 她看不清那个人的眼神——它们被无光的镜片遮盖住了。 她只从语气中判断出那人是温厚的。双膝并拢坐在她对面,为更好地对话而微微前倾的身体,也未让她感到半分压迫。男人身穿简约的白衣黑裤,后脑的头发微微触及脖颈。 “其实……我是Maria的一员啊,你看出来了吗?”他有些热切地问道。林笙打量他一眼,确实不太好看出来,尽管由果推因觉得非常合理。 “景先生。”她用着礼节客套的称呼,同时等待着对方的下文。景平并未马上回话,而是不声不响,先从桌上的杯子里喝了口水。 “其实,你刚来到这里的时候,我向上面为你求过情。” 心中的鼓点蓦地加快一拍,她眼光直对那人的嘴角,只有一点友好性的上扬。是要拿这个交换什么条件,还是...... “谢谢。”她决定说出那句最应该回答的话。毕竟如果不是他,她也没有机会坐在这里头脑风暴。今天不是假期,但店里的顾客仍然络绎不绝,有个疑似熟客的人打了声招呼:“今天老板娘过来了啊?” “我们长话短说。”景平拉回了林笙的视线——她刚才莫名有冲动,要循着那句话看看老板娘的长相神态。“事实上,我只是Maria的一名普普通通的员工,没有任何话语权,所以今天的谈话仅仅是以我个人名义进行的。个人来说,我很欣赏林女士重视友情的品质。” 重视......友情吗?林笙的心里开始发痒了。重视友情是个好品质,他说的没错,作家也是这么说的。但是把她和“重视友情”这四字挂钩,她不说受之有愧,怎么也觉得有些脸红。 她没有说谢谢。 “但是,林女士,只是作为一个好心的旁观者,我必须劝告你,停手吧。” 瞳孔猛然收缩了,后倾的身体贴在了椅背上。 “这样下去对所有人都没有好处。你是个很有才干的人,你的人生会是一片精彩,没有必要为了一个萍水相逢的人......” “景先生,够了,请不要再说了。” 濡湿了眼眶的,是眼泪吧?咬着嘴唇也不能阻止它掉下来。别这样说,景先生,你是在暗示我那个人不值得吗?你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我也不能,就连她自己也不能——当然,比我更懂如何爱人的她又怎会如此妄自菲薄? “景先生,或许在功利的角度她价值不大,但首先她是一个人,健全的无罪的人。至于你所谓的萍水相逢,亲疏关系并不影响我原则上的判断。” “也许话不太中听,但还是希望你停下,不然酿成大祸就覆水难收了......” 是什么样的篝火围绕着她,让她感受烧灼的刺痛?又是什么样的箭矢刺穿了她,仿若将祸水永远截流?头在疼,胸口也一样。脑海中的星月在旋转,天空黑了又发白,四面八方的微风带来絮语,皆是将她定罪——请杀死她,请掐灭她——趁还没有萌芽,毫不吝惜地毁掉她。被铁饼击倒在地的英雄和被木马攻陷了的城池,已经不需要再多了。 “林笙,你看,都怪你,事情到了没法收拾的地步了,都怪你。” 她分不出这声音的主人是谁,只是自然而然将那双琥珀似的眼排除在外。景平已经从座位上离身,似乎想关心她的身体状况。她道谢,为了隐藏哭腔,声音被压得低哑。 “如果造成灾害的是我,我甘愿自裁。但是,将他人定性为祸水是非常无礼且无理的行为。” 你没有必要如此的。望着女孩的背影,男人叹息出声。他的目光落回面前的小桌,翻动了一下菜单,似乎也想来点什么以饱口欲。 一条围裙远远地映在他眼里。 他把菜单放下了,墨镜还稳稳地挂在脸上。他走出了店门,什么东西也没点。 “是的,实验失败了……强行融合没有成功。贺小姐离开了,目前没有她的音讯……好的,我会的,再见——turn around。” 她又将布包中的镜子拿出来擦拭。这个动作她几乎天天都做,这面冰冷光洁的水晶早已一尘不染。用脸颊温热着它,一个吻轻轻烙在它的边缘。镜子,漂亮的镜子,光滑的镜子,绚烂的镜子……May you turn around please? “海伦,这是什么?”她的学生不知何时端详着镜子。 果然在海伦租住的公寓找到了她,林笙不知这算不算幸运。Maria一定会对那孩子不利的,听景平的语气,就像后山上已挖好了她的坟茔。去找MAYA,她的第一感觉告诉她,她在手腕上紧紧缠住天蓝丝线。然而压抑而寂静的气氛替他们回绝了她。 没有人再考虑一个普通且毫无贡献的17岁女孩了。唯一可能与她站在同一立场的人,早就在失败那刻做了可耻的逃亡者。我们正要攻克“高塔”,有人不厌其烦地对着她解释,我们要解救Maria猎枪下的可怜绵羊。 什么是高塔?她的追问得来了一片沉默。键盘敲击的声音告诉她,他们很忙,没工夫协助她进行营救行动。 她于是想到了海伦,虽然不知道她的背后是什么,但这种未知反而让她少了些顾虑。她带着侥幸去拜访海伦的住所,意外地收获了可喜的结果。 然后她就看见海伦在摆弄一面镜子。 平心而论,海伦不算是爱打扮的人,在比较苛刻的眼光里,她甚至因微胖的身材得到了“不修边幅”的评价。因此这样的举动足够勾起林笙的好奇,她拿过镜子想要一探究竟——不带任何立场与怀疑。 海伦的反应却未免太警觉了。 “快放下!Monica!现在你不能 44.释放 其三 《想做好人的我触发隐藏剧情》全本免费阅读 [] 这还是第一次碰见这样的状况,海伦觉得这简直不可解释,镜子是绝对不会出错的,只要是人内心深藏的痛苦,都会在它的映照下无处遁形。她自然知道颜小溪的前东家是什么德行,仅仅是作为旁听者知道了那些令人发指的过去,就足够让她的同情油然而生了。 “我看你是推销镜子的吧?”门被突然归来的另一个人打开了。 这两个人可真是对比的完美范本,海伦看着那张刻意蓄满了“盛气凌人”的脸,一个外放,一个内敛;一个动,一个静;一个对镜子无动于衷,一个...... 镜子蓦然砸到地板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想象。 “这位小姐!”海伦是真的急了。 “下次再私闯民宅,砸的就不是镜子了,是你。”姜弋没好气地将它拿起,又重重地摔打在床垫上,镜子随着海伦的心震颤两下。“话说这镜子……质量可真好,这么摔都不带碎的?”她的手指又探向那块冰凉,意欲再探查究竟。 但镜子的主人比她反应更快。将镜子一把夺过,像护住幼崽一般放在自己的怀里,海伦有意地避开了那个人带着好奇和不解的目光。匆匆说声“不好意思”,她紧抱着胸口消失在黄昏中。 “真是莫名其妙。”背影消失在远处时,好奇和不解化成了微妙的怨愤。本来今日她的心情就不太美丽,那个人看不见她了,这样更好,我还不想让你看呢!赌气地愤愤然想着的少女却不知怎的红了眼眶。在你的面前转来转去你看不见吗?雪白的日光灯,将雪白的地板照得反光。 那个人对她挑衅似的打搅没做出任何反应。如往常一样地清点货架,如往常一样地爬上高高的推车。所以呢?现在你连教育我“懂事”都懒得做了么?手指愤愤然敲打着车架,指节下细微的震动每传来一分,她的火气仿佛就多添了一丈。终于,爆发似的,她猛地向前一推——那人在高处似乎一个趔趄,她于是又慌了神,连忙抓住立杆将其制动,然后抬起头,抱着一丝希望似的看着上面的人。 “真是怪了。”他一步步走下梯级,“刹车没有插好吗?” 姜弋被他撞得转了个身。 林笙这两天没睡好。她的头脑里不太对劲——倒不是说许久没犯的头疼又来袭了,只是,她觉得大脑里空空落落的。 有些怪,像是有一部分记忆被藏起来了,她试着闭上眼——习惯中的“集中精神”做法,仍是一无所获,连“玛丽苏”都不再打搅她的思考了。个人情感上她并不热衷海伦的“神明”说,但是——连超能力者都能存在,神为什么不可能呢?话不要说得太满,坚信一个错误的观点挺让人难为情的。 “莫妮卡!莫妮卡小姐!”海伦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莫妮卡,快……快去!现在只有你能够救她!” “救谁?”林笙一时没反应过来,然而下一秒她就全然明白了。海伦急得像个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的同时还不停地搓着手:“快点,你最好的朋友就要遭到Maria的毒手了!” 林笙缓缓地站起身来。 “我必须向你确认这一点……你刚刚说的,’我最好的朋友’指的是?” “柳如慧啊!她正在危险中啊!”海伦大喊着,“怎么了,莫妮卡,你不再在意她的安危了吗?” 话音未落,她就如触电一般地弹了起来,跌跌撞撞地闯出去,她连门都忘了带上。“等一下!”海伦在后面追赶,“你就这么一个人闯进去吗?带上我啊!我的能力可以帮助你!” 林笙停了下来。 她的脸色有些发白,海伦担心地看着她的学生,她好像在勉力支撑着自己不倒下。 “对不起,海伦。”她说,“但是我不能再把更多的人卷进来了。” “怎么能算是卷进来呢?”海伦赶上了,她拦在林笙面前,“我是真心地想要帮助你的,莫妮卡。你不觉得自己现在不太理智吗?” 林笙又一次站住了。 确实,很不理智,是会让人诟病的风格。是不是该收敛一下了?你已经惹出够多的麻烦了,而它们也不会因为你的反复掺和而减少,反而可能滚雪球似的越来越大——只是,那孩子…… 她的眼前不知为何又浮现出漫山遍野的金色小花。 “布兰迪老师,你能怎么帮我?”她抬起头,“我请求你帮我这一次。” 海伦再一次动用了自己的能力。“我能抽离一段时间,将你传送到任何想去的地方。”就像火车上一样? “对,就像火车上。以前他们将她藏起来,我找不到位置,现在她被带出来了,他们将她带出来了……”海伦神神叨叨地说了一堆车轱辘话,“莫妮卡,在分别之前,我想对你说最后一句话,希望它能让你有所启发——” “Maria和BNW一直在保持联系,柳如慧小姐就是……” “先不要说了,快开始吧。”林笙沙哑着嗓子打断了她。 眼前的景物再一次辗转腾挪。这一次没有那么抽象了,但构造的景象还是让她难于理解。大致是类似神殿的布置,穹顶和立柱无一不被赋予了华美的浮雕。一名修女踏着轻柔的步子缓缓走进,跪在神像面前,手握十字架虔诚祈祷。神像由雪白的石膏铸成,安详地紧闭双目,双手交叠在胸前,似也在祈求什么。太阳透过窗户斜射进来,给神像镀上圣洁的金光。 林笙又把目光移向阳光顾及不到的地方,那里也立着一尊雕像。大概是受难者的造型吧,只是细节之处与她在美术教材中的记忆有诸多不同。她——林笙通过披散的长发决定这样称呼——双手搭在十字架的两侧,却没有被缚,反而像是自愿地依靠着;锋利的箭簇早已深入胸膛,只留下尾羽。她倒是无从探查雕像的神情,因为她看不清脸,尽管“她”的头部是直视前方的态势,她仍然不知道那张脸的长相。 “为了信仰殉难么?”她喃喃念着。 她并非信徒。 45.释放 其四 《想做好人的我触发隐藏剧情》全本免费阅读 [] 当心点。几人交流着眼神。谁也不知道她有着什么打算,是谋划着什么逃跑的方式吗?毕竟他们也不是没有如此尝试过……水被小心翼翼地喂到她的嘴边,她小口嘬着,口唇莹润后轻轻说了声:“谢谢。” 并没有掀起什么波澜。在黑暗中浸没了的人们,显然不会为一点些微的光亮就乱了阵脚。她还是没有一丁点的自由。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消毒水味道在她的口鼻中愈来愈浓烈。 在一片雪白中混入了一点格格不入的黑。他凑得近了些,不知用了什么表情端详着面前的女孩,只能肯定漆黑的眼中不带一点笑意。 她抬起双眸对上那双阴鸷的眼。 “你好像有黑眼圈了。”她看着对面,目不转睛,“是最近没休息好吗?” 男人离开了她的视线。“哈……哈哈……”不知为何他笑了起来,“居然是这样的吗?我倒是明白了,确实不能怪他太心软啊……” 女孩没有接他的话茬。 男人也不期待着她能接话。他只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像是笃信着房间里的少女不会抓着他的把柄再做出什么反抗。 “你可真是个小姑娘呢,身心来说都是。要是我们的会计小姐见到你,恐怕会恶趣味地玩弄一番吧。” 琥珀色的瞳中流光转了转——女孩似乎是被吓到了。 “你放心,今天她没有这个机会了。”男人将声线放得和缓一些,“她不在这里,去外面了。在乎你的人看来很多的样子?” 林笙在头脑的眩晕和疼痛中清醒过来。 第一个注意到的是守在她旁边的男人。景平,她一下就认出来了,墨镜没有摘下来,加了件黑漆漆的斗篷——和她一样。双手撑着身体坐起来,她觉得有种恍惚般的不真实感。 “她……呢?”她听见自己喃喃地说。 “你感觉还好吗?”景平似乎刻意略过了她的问题。他走到离床铺几步远的地方,打开窗——林笙这时意识到这是一户普通人家的住宅。 “景先生,这是你家?”对方正在床头柜上放下一杯水。 “是的。”他看着那玻璃杯,很烫,但他不可能松开手。林笙已经下了床站在地板上——仍些微迷茫的神智让她有些踉跄。 “林小姐,不要光脚站在地上。”他似乎在说教。 林笙在环顾房间的配置。看上去并没有任何特别,浅色木制的家具环绕着四周,角落的柜子上放着一台电视,电视被雪白的布蒙着,布上面似乎落了些灰尘。 看来就是再平常不过的装修风格,除了正对着床的那面墙空荡荡的极为突兀。墙面的漆是乳白色的,似乎在正中央有几处雪白的斑痕,好似落网的飞鸟极力挣扎而割下的羽毛。 “你……您把我带到这里,是要?”她的理智慢慢回来了。 景平不像是坏人。她明白这个由直觉下的判断既冲动又不靠谱,可是,哪怕看看嘴唇的轮廓,它们温柔地安慰人,说“没事了不怕”的时候,会构成怎样的形状?林笙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思考。 “我想请你帮忙带个信物。”床头的抽屉被拉开,像早已排练好似的。 景平从里面拿出一个盒子。林笙探头望去,盒子被封得严严实实看不见里面。男人双手捧着它,仿佛那是一种珍贵的恩赐。 “不要问,更不要打开。”林笙还未开口并被阻止了。景平……看上去很郑重,就像在进行着某项仪式——配上悠长伤感音乐的仪式。 “给谁?”她接过盒子,将它放在手里摩挲。 “Daisy house的老板娘……你应该知道她吧。” 像是心里被什么东西击中一般,她抬头盯着他的眼睛——墨镜被几根手指扶住,微微离开了面部。 她还是看不见那人眼瞳的颜色。 对方温和而急切地催促着她赶快行动。不,等等,我这里还要……她说不出这个自作多情的理由。给她之后就离开吧,不用等着看她如何反应了。她感到自己正被锁链牵扯着节节败退。 最后注意到的是门边的垃圾桶。里面被填充到了半满,几颗药片没有逃过她的眼睛,似乎还有没拆封的药瓶子?过大的信息量,她也来不及细琢磨。这是她的家人提出的请求。她最后一次端详盒子时这样想。 特殊实验体A001,正重新被固定在实验台上接受洗礼。 穿黑衫的男人站在最面前盯着她。她的眼睛闭了下来,带着稀疏睫毛的眼帘盖住了那双琥珀。 她确实很会笼络人心,尽管她可能完全不懂人心。男人走到一旁看着几个面无表情的研究员将针管中的水排出。他当时这样说的,半开玩笑半试探地说,我们的后勤你还没见过吧?叫他出来看看你,也算是不枉了这一趟。“不用了。”黑暗中的声音纯洁又温和。 “不管我们见没见过,我都愿意和他成为朋友的。” “你的朋友会想念你的。”他退到一旁以方便别人操作。“不用太害怕。”他感受到那双眼中的光芒投射到自己身上,“只是想看看你在疼痛刺激下的反应——好吧,会疼,叫的时候 46.棕榈 其一 《想做好人的我触发隐藏剧情》全本免费阅读 [] 她将这一幕看得真切——C088感到肩上被一只手盖住,转身看的时候,会计小姐微笑着邀请她共同观赏。我让她这样做,她果然很听话啊。“比失踪......甚至可能是叛逃的那个前任好多了吧?” 自鸣得意的上级仿佛摇着不存在的尾巴。 真的吗?下唇被咬的发痛。失踪?叛逃?那个人确实在他们的世界里蒸发了,可是......她不止一次怀疑过现任上位的正当性,从人事和文书在会议上举起她的手宣布开始。在这之前,她对这个人的印象还停留在“阴气沉沉的实验体”上,哪怕在天生带着阴郁的实验体群体中,她的消极也够让人瞩目的。 没有那么简单。C088望向远处那个模糊的背影。在她用蚊子哼哼的声音惺惺作态地自我介绍的时候,她并没有怎么热切地鼓掌。 她现在正在和会计小姐一起去往该去的地方。身边这个人上位得也不光不正——好吧,事实上这里的每个人都不正常,她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打工的罢了。会计小姐走上前去,正对着二号岗的方向。 “没有触发警报啊。”黎珈用瞳孔对准了摄像头,“我可能知道这样的能力是什么了。” 她一步步地往前走去。里面的波动强度向来不低,这在一定程度上干扰了她的判断。似乎某个地方拂过一阵细微的气浪,她于是朝那个方向大步迈进,自身的波动也在持续地释放着,直到面前渐渐显出模糊的人形。 “隐形啊。”她哂笑着,“以为我们看不见你就找不到你了吗?嗯?” 被抓了个现行的不速之客转过身来。黎珈首先注意到的是他的眼睛,是黄色和褐色的交错,有如熬得浓稠的糖浆,如此看来,乌黑的瞳仁便像坠入其中,甚至挣扎不得便溺亡的小虫了。这种颜色被称作“琥珀”,她在某些文绉绉的小说里看到过。 男人并没有回答她的挑衅,像是刻意略过了她似的。他的潜入计划......只进行到这里吗?未免太慢了,黎珈心想着,换我来会让效率提高一百倍的。 “你是在装聋作哑吗?”好胜心让她接续了这次搭话,“柳先生,我在同你说话,至少搭理一句啊,还是说,你觉得你们所谓的亲情有一点点制胜的可能呢?” “黎珈。” 她撇撇嘴,已经不太习惯被人称呼名字了。 “我会救出我自己的女儿,而且我没想着要战胜——说起来,这里的氛围似乎变了啊。” 氛围变不变的有什么关系?黎珈不想听他絮絮叨叨了,上了年纪的人,或者说,当了父亲的男人,都有这方面的毛病吗?男人的眼里,像是真的追忆起往事似的,迷蒙而忧伤。 “我今年46岁了,这个年纪的我干了些什么值得铭记的事吗?好像是没有的,你说对吗,黎珈?你应该能理解我的心情对吧?” 脖颈出被放上锋利的刀刃。 声音从牙缝中挤出来,变成一个个破裂的气泡:“柳敬希,我今年29岁,我不想和你这种上了年纪的失败者共情。” 对方并不挣扎,只是摇头叹息。手上的力道被她慢慢卸去——“不对,等等。” 刀尖沾上了暗红的血珠。 那个人还是一动不动,她的手里却开始发抖了。知道这件事的人不止一个,是成千上万个,并且,只要这条愚蠢的道德底线存在,她就会被一群正义卫士反复拿出来供人观赏。愤恨地把刀片扔出一道抛物线,她觉得什么质问都一定没了气势。 金属接触冰凉的地面,泛出清脆的回响。 女孩仰面望着天花板,唯一的背景音是男人时断时续的解说。 “十六年前——马上要满十七年了,我们的实验室内终于迎来了真正意义上的普通人。虽然说,能来到这里的,在天生的体质上都有过人之处......不过你,还是和我们不一样的,该怎么说呢?你应该感谢你的父亲,他把你保护得非常好。” 女孩的眼睛轻轻眨着,脸色还不是完全的苍白。 “但是后来......我们还是把你找到了,先Maria一步。话说过来,如果你的父亲同意请求他们的庇护,也不至于发生这样的事。你当时的的确确是死去了——至少也是半死不活。”男人停顿下来,用不知是怜悯 47.棕榈 其二 《想做好人的我触发隐藏剧情》全本免费阅读 [] 乐依茜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 搅拌器有一下没一下地碰撞着碗壁。她感受着指尖传来的震颤,好像是一种无声的提醒,一种现在她正做着什么事麻痹着自己的提醒。 “老板,把奶油打发了然后呢?” 旁边有什么人在呼唤自己,她一下从恍惚中被拉回了现实。已被打发完全的奶油,冒着细微而易碎的气泡,香气浓郁到让人如梦似幻。伸手取下下一步的工具,她继续着这时她该做的事——教会一名学徒一种蛋糕的做法。 她的小店已经开了18年了。比起办公室千篇一律的白墙,她更喜欢散发着木材清香的小屋。小屋是温馨的,甜美的,带着腻人的糖果般的旖旎。她和她的丈夫,从路口的一家小小门面开始,做到如今人潮涌动的门店......她分了点注意力给外面的动静,听见老顾客对她的招牌产品赞不绝口,新顾客也啧啧称奇,不由脸上荡漾起笑意。 烤箱”叮“了一声,她从里面拿出烤制好的蛋糕。 “最后是裱上奶油,这一步我先给你展示——你把那一个滤嘴给我一下,对,小的那个。” 她的学徒应了一声,却在目光瞟到门外时愣了一下:“请问您找谁?” 她也一愣,顺着学徒的话看向门口。那里果然站着一个女孩子,双手紧攥在怀中,似乎牢牢握着什么东西;她的目光有种一探究竟的跃跃欲试,却最终不知被什么东西压制住了。是个清爽的孩子。乐依茜这样想,至少从打扮上看,白色长袖衫,牛仔裤,高高的干净的马尾,应该是个无忧无虑的学生吧?她的顾客群体有很多是学生的。 “请问你们的老板娘在吗?” “我就是,同学你有什么事?”乐依茜上前一步。 女孩却面露难色似的。她的目光漂移了一会,最终落到了操作台中央,那里放着仍是一块素胚的蛋糕,蛋糕的中心沾上一点雪白的奶油,仿佛被枯黄的树叶覆盖的大地上,落下的第一粒雪。“您先忙。”女孩朝她摆摆手。 “有什么事吗?现在就说了吧。”示意学徒自己尝试一下奶油裱花,乐依茜走出了后厨,用目光鼓励着这位不速之客,“有什么需要吗,同学?还是我们的产品有哪里需要改进的?” 女孩的脸色不太对。尽管她看上去一副平静安和的模样,甚至带上了因为不知是腼腆还是礼生发的笑容,乐依茜还是发现了其中蹊跷。她有些不安,手指在胸前扣得紧紧的,呼吸似乎也有些局促。她似乎极为费力地将手指张开,好像和什么黑影挣扎过了一番——里面躺着一个黑漆漆的小盒子。 表情变得木然了。女孩双手捧着盒子,像是捧着什么易碎的宝物,直直递到她的眼前。云雾被人拨开,炫目的太阳光让她眼睛睁不开。好像有个人在对她说,在她耳边温柔地说,对不起,阿茜,我连累了你,我们一家人都连累了你,所以,离开我们吧,带着我们的女儿去过新的生活...... 有什么东西掉落,碎裂,散了一地的声音。 “你还好吗?”她听见女孩焦急的呼喊,似乎有几位客人也担心地朝这边看过来。当然不会因为这种事就失去意识,乐依茜深呼吸,余光瞥向地面上的残骸——四分五裂的心形钥匙扣。 “是他让你来的?”她下意识地质问,在看见焦急地咬着嘴唇的女孩时又有些后悔。 该怎么回答?两条道路似乎都是错误的。林笙看着面前心急如焚又忿忿不平的女子,与初见到时的温婉明丽简直大相径庭。谁能告诉她怎样回答?心中的钟摆在摇曳;心中的蜘蛛织成了网,却被摆锤打得七零八落。这不是提问,是质询,辩论赛场上咄咄逼人的质询。她感到心里有一团麻线紧紧勒住了脖颈。留着甜蜜的奶黄色短发的女子,似乎在和身边的年轻人交代什么,然后,她听见她在自己的面前说:“你能带我去找他吗?你知道他在哪里的吧?” 是要让她帮忙吗?本来不该拒绝的,来自他人的善意乃至信任是容不得推脱的......可是我真的没有这个能力,我要眼看着又一个无辜的人被我拉进火坑吗?对不起,我不能......如果你是向我问一道题,或者要我帮忙补办一张证件,我会不遗余力的,包办全部也未尝不可。 “对不起,她没有向我说起过。” 女孩的声音淡淡的,乐依茜觉得有种溺水似的无力。 “放开我,你这,你这老不死的东西.....放手......” 脖子上的力道又加重了一些。将他挟持来的男人说些什么“你不把我的女儿放了就别怪我不客气”,他真想大声地笑话他,可是现在有些喘不过气。即便如此他仍然没有窒息,不知是不是错觉,男人并未全力为难他的呼吸。 “你这是干什么?”父亲冷冷地看着。那个小姑娘终于坐了起来,和男 48.棕榈 其三 《想做好人的我触发隐藏剧情》全本免费阅读 [] 呼吸好难受,好像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咽喉。 那孩子已经哭喊不出来了,就连能让娇嫩的婴孩无比敏感的疼痛,也变得飘渺起来,似天边悠悠舒卷的云朵。 有什么在响,好刺耳,耳朵里面仿佛要被刺破了。 就要结束在这里了吗?那孩子的身体摇摇晃晃,大抵是被人像麻袋一样抬起来了吧?试一试轻声呼唤她,没反应;大声呼喊她,还是没有反应。 她的背部触到了什么硬物,潮湿的青草气息氤氲开来。 就要结束在这里了吗?就要在此辜负了这懵懂的新生吗?自己曾经完整的灵魂是什么样?还可以遵循本能的指引,去拥抱她真诚的愿望吗? 那孩子的灵魂,渐渐地要感受不到了。不要,不要丢下我,在这里我就只有你了。残缺不全另一半徒劳地挥着手,对着幻境中渐渐倒塌的沙堡。不要,不要死,我不想死,你也不想的对吧? 耳边传来一阵沙哑的颤抖,像是没有了节目却仍孜孜不倦播放着的收音机。她还不想死,自己能感受她,她的灵魂在同自己许愿,她还不能死,她的人生......应该才刚刚开始。 这就好,这就好办了......我听见你的愿望了,我们结下这一个约定吧。 那孩子的灵魂,飘飘摇摇仿佛要飘散在空中。 她的许愿得到了回应。有什么东西由灵魂周围生发出来,如同黏糊糊的蜜糖将即将溃散的灵魂包裹,糖分开始拉丝,糖丝缠上了渐渐冰冷的身体。丝织成网,网织成牢笼,牢笼里困着作茧自缚的另一人。 “这里怎么有个小孩?” 好像......有人来了? 此时的实验室内,气氛平静而尴尬。 柳敬希将最后一点泪水拭干了。他的神色无奈又悲伤,好像明天就要降下灭世的洪水,自己却造不了方舟。邢莱一“嘁”了一声冷冷看着,他对这种亲情戏码没什么兴趣。邢德生只看了一眼那个男人,视线又落回到静默着的女孩身上。 “这样的相处方式有点奇怪。不是么?柳敬希,在这方面我们都是一类人,我们都知道不要与那个东西太多打交道,否则一个不小心,身体就不是自己的了。可是你的女儿好像......并没有这方面的顾虑?” “阿慧,你能放松吗?放松。”男人温暖的手覆上女孩的双眼,“什么都不要想,就这样,把思想慢慢放空......” “你是不是搞反了?”邢德生在一旁哂笑,“你这样只会让她舒舒服服地睡一觉。它们喜欢看到的是精神激动。”不顾身旁男人的怒目和喝止,他走过去,占据了女孩的全部视线,“我想想......你还想回家吧?就像个普通的女学生那样,逛街,吃好吃的食物,为有的没的的事情烦心?想想你本来应该过的生活,再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够了,你不要说了!”柳敬希握拳作势要挥。邢德生努努嘴指向那女孩:“别吓着孩子,再说,你不是也想让那东西出来吗?” 女孩的眼神并未有半分改变。她只凝视着自己的父亲,映射出同样色泽的眼眸中,泪光倒映着如出一辙的彩虹。 “没用?不太可能......刺激的力度应该够了......”邢德生喃喃着思考。柳敬希一把抓过旁边看热闹的第四人:“我警告你,适可而止。” “你也适可而止,别弄出人命。不过,为什么不出来呢?是出不来吗?” 他看上去百思不得其解。 “柳敬希,你和你父亲......或者你们那个什么Maria也行......有研究过这方面吗?” “我们之间本就是我踏出第一步的。”乐依茜坐在中心广场的C形雕塑下,林笙坐在她的身旁,听她对着往事絮絮叨叨。“他一开始一直在躲我,哪怕我挑明了,他喜欢我,他也能找一堆借口不肯说出那句话......最后是我先说的,我喝多了,亲了他,他也没拒绝。 “他对我很好,我的公公也对我很好,我们之间几乎从不吵架。第一次......是我们女儿出现了一点状况。他告诉我要离婚,让我一个人带着女儿生活——他这个人就是这样,遇到问题只知道逃避。我告诉他,我们一家人要一起抗,想当鸵鸟一走了之?没门!” “鸵鸟......”林笙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 “这次也是一样,什么都没说就突然提出要离婚,对我,对我父母,都像哑巴了一样什么也不说......不对,他说会向我解释,他说他有要紧事要办......有什么事呢?我都不想追究了,哪怕他确实是移情别恋了,我都不会像现在这么难受,拜拜就是了,我走我的阳光道,他过他的独木桥。可他现在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讲!只说什么‘以后你们母女会过得很好’——我女儿最近住在她爷爷那里,还好没有让她看见这些,她受过的惊吓已经够多了。” 林笙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有个身影从远处跑来,风风火火的。 “莫妮卡——天哪,你怎么还能坐得住!你不想救你的朋友了吗?” 是海伦?林笙站起来走到她的面前。 “快去啊,莫妮卡!柳如慧小姐现在很危险!” 林笙感到全身血液停住了。乐依茜果然慌慌张张地冲到了她的面前,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字字都带着颤音:“你说什么?谁有危险?有什么危险?” 一张脸 49.棕榈 其四 《想做好人的我触发隐藏剧情》全本免费阅读 [] 基本的伤口处理还是会做的——尽管林笙自觉如果真能用这个阻止她,就这样放任其感染也不是问题。这样应该是对的吧?她的心里是忐忑的。不过有一点她应该确信,将另一个本该享受美好生活的人牵扯进这种无关的风波来,是绝对不正确的。 小指果然被她用力敲得骨折了。医生叫她去上钢钉,乐依茜帮着缴费办手续,忙前忙后的,让林笙不由心中愧疚。道了谢,还了钱,她和对方走到一个拐角,如脚底生了风一般匆匆跑开。 “哎哎,别走啊?”乐依茜急急忙忙追上前去,“你还没有带我去……” 她的脚步放慢下来。 “等一下……刚才我说……我要去干什么来着?” “这家伙......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鬼!”邢莱一愤愤地将拳砸在面前的方桌上,“我还算是给他脸了!” 人事先生瞪了他一眼,勒令他安静下来。 “贵组织如今招募人员是连表面的伪装都懒得做了么?”被称作柳宁亚的老者,阴沉的眼神掠过房间内的众人,除了那个不安地绞着手指的女孩。女孩的唇越来越没有血色,金灿灿的瞳眸中似乎蓄着某种亮晶晶的液体,始终打着转不掉下来。 “彼此彼此。”人事先生也不甘示弱似的,“在表面君子这一点上,我们和Maria不相上下。” “你们这种道德卫士最讨厌了。”会计小姐也上来搭腔,“说我们拿小孩子做实验没人性、残忍?把人当成空心洋娃娃往里面塞棉花的也没资格说这话吧?偏偏啊,有人就喜欢你们这一套,比如,那个叫什么林笙的?话说最近Maria没有推出她作为外交代表了吗?” 她说着说着“咯咯”地笑了起来。 “父亲,让我再去教训教训他吧!”人事先生的儿子激动地摩拳擦掌,“这家伙胆小的很,稍微吓一吓就能听话了。” “别把人脑子整坏了。到时候出问题的可不止是安保了。”这样说着,他却并没有起身阻止的意思。邢莱一得了暗示,“呼”地一声将门拉开,像是为自己壮胆一般——手掌却如贴在了门框上那样动弹不得。 “我的手!”他惊呼,“等一下,我的身子也......我动不了了,该死的!” 的确是一动也不能动了,全身像被什么无形的粘胶覆盖着。在他的气急败坏间,床上的实验体试探着踏上了地面,一步、两步。颤颤巍巍地走到他的面前。 “欺负人不是好孩子的行为呢。”她的眼神微微嗔怒,像训斥着不听话的孩子的母亲,“打人更是不对的。” “你......你......你个洋......”舌尖也变得僵硬了。邢莱一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活在天堂的蜜罐里的小孩,他心中腹诽,这种他习以为常的事居然能让她花容失色,真不愧是“大小姐”!我们文书看见了都要惧你三分。 “虽然我很想说‘我看出来了你和我们的后勤认识’,不过现在可能这不是重点了,”邢德生低下头,看着那女孩,“使用能力过限可不是什么好事啊?你的身体已经受不了了——准确来说,是你的灵魂就要承受不住‘振荡’的幅度了吧?” 话音刚落,女孩的额上霎时冒出了几颗汗珠。 “我建议你还是把人放开。”人事先生盯着他被完全定住的,只是徒劳地叫喊着的儿子,“虽说一个人对你来说是小菜一碟,但是现在的你最好还是不要乱用能力吧。” 邢莱一叫唤得更响了些。 “今天你就别去了。”邢德生转过头,“你想要找人出气随时都可以。” 邢莱一只觉束缚着自己手脚和唇舌的枷锁在一刹那破开了。无暇去教训让他如此狼狈的人,他伸展了一下胳臂,做了好几组深呼吸,像是经历了一场劫后余生。 女孩却像脱力似的“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 这条路......确实能到达想要的目的地。林笙抄小路穿过树林过来的,一路上连滚带爬下了好几个陡坡,还未愈合的伤口又被磕得撕心裂肺地疼。当面前终于出现了带着铁门的灰黑色的建筑物,她几乎要欣喜若狂地流下泪来——或许也是为了被撕破的衣服和磕破的膝盖。 “真是......白痴。”她听见一声似有若无的冷哼。 她回过头,那个人已然站在身后,手中抱着笔记本电脑,用一成不变的冰冷眼神上下打量着她。她已经将斗篷退去了,露出打理得柔顺的,安然由耳畔垂落的短发;身上的衬衫换了件加厚的,却依然绘着黑灰色的格子。 林笙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次要的是她对于自己若隐若现却绝对存在的敌意。贺凌霄不喜欢她,她是有眼色的,眼神和语气都骗不了人,那并不是单纯的恃才傲物,而是一种没来由的愤恨,恨着什么?她无从得知。 主要的是“可能的盟友”这一点。林笙有很多想要问的,比如你在实验失败后到底去了那里?你还在那组织的时候,提出的“先救下那孩子”的主张还算数吗?在她的心惴惴地跳动着的时候,贺凌霄开口了,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语气。 “我确实是来帮助救你所谓的朋友的。”她冷冷盯着屏幕上的黑底白字,“别自作多情,不是为了你,C大的退休教授比起你更值得我尊重。” “谢谢,也不必为了我。”林笙想看看她在敲打什么,被一只手挡住了。所以现在进去是安全的吗?如果那位先生已经在里面了...... “林笙同学——等一下啊,我也要跟你一起去!” 林笙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过头,怎么面对着匆匆朝她接近的乐依茜的。贺凌霄只是冷然看着,而她觉得全身的冷汗都爬上背脊了。 “我想起来了,我是来救我的女儿的!你不是说她出事了吗?”她的手被一把抓住,“她是被绑架了吗?就在这房子里吗?” 忽而手腕被甩开,乐依茜飘飘摇摇走向一旁,精神恍惚似的喃喃念着。 “我......我结婚......了吗?应该是吧?不然怎么会有孩子?可是......我的丈夫.......我的女儿......究竟......是?” “我不是代表着Maria来的。”柳敬希紧紧抱着自己的女儿,“他们现在也和你们沆瀣一气了——但是我不会。我的父亲也不会。我的母亲和女儿都因为你们才......我永远不会原谅你们。” 柳宁亚只是摇头叹气,像每个上了年纪的人那样。他环顾着实验室内的年轻面孔,最终停留在和他一样被黑衣包裹的人事身上。 两人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无言地对视着,在这长达四十秒的沉默中究竟书写了什么,没有第三人知道。 “这就是你们的战前宣言?还真是有Maria的废物风格。”黎珈不放过任何一个嘲笑对手的机会,“所以你们打算怎样从这里出去?靠感天动地的亲情吗?” “说起亲情,黎珈小姐——”柳宁亚看着他,眼中有种居高临下的长者的同情,“你的母亲其实非常爱你,你也知道这一点吧?” “您在说什么啊?”她一下咬紧牙关,嘴角却仍努力咧着,“我和你们家那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可不一样啊,才不是什么妈宝女——人事先生,我说得没错吧?你不是通过我的母亲才认识我的吧?” “是啊,是啊。”人事附和道。 C088也突然进来了——或许是现在的情景一言难尽,没有人质疑她的无礼或是僭越。她走到黎珈身边耳语几句,后者脸上的阴云顿时一扫而光。 “我就说嘛,亲情还真是感天动地啊。猜猜我的下属在门外看见了什么,是那个花房的老板娘呢——柳敬希先生,你认识她吧?听说那个叫林笙的也一起来了?我就说啊,她不会丢下她的小朋友不管的。” 果然是这样对吗?那个警告......根本就是预言吗? 还有一件小事,就是某研究员偷藏起来的光碟被文书小姐发现了。她问了那个人对于叶知秋的看法,而后微微鞠躬行礼后便走开了——看来“我是叶知秋的崇拜者”的回答的确是万能灵药。 “她要是能强过她的姐姐,也不会在这里遭人使唤了。” 黎珈刚刚连带着嘲弄完傀儡的文书,却发现面前的男人和女孩都消失了。趁乱跑了吗?波动悄然散发开来,逃亡者的身影果然在门外无处遁形。 “C088,去把门外的那个女人给我带进来——你叫几个人都行,给我带进来!” 柳敬希发出一声冷笑——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确实,波动有持贯性,但是影响也不是瞬间达成的。”他扶着柳如慧的肩膀让她转过身来,“阿慧,对不起,看来你知道的比我以为的多得多——我......根本没有保护好你。” “没关系的。”女孩的手指轻轻拭去流过面颊的泪水。 50.牧羊 其一 《想做好人的我触发隐藏剧情》全本免费阅读 [] 时光回转,随着剪刀的“咔擦咔擦”声,飘飘摇摇,在地板上留下一地碎屑。制造了这一片狼藉的,是眉间紧蹙着,出了满头汗的女孩。 她多大?看上去大概三四岁吧。对着范例上的精美图案比了又比划了又划,轮到她自己效仿的时候,这双小手却怎么也不能令她满意。她也不能期望父母来帮助她,他们只会说“你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完成”,她可以肯定的——他们每次都这么说。 可是她快要支撑不住了,疲劳绑架了她的眼皮,让它们不受控地合上了帘。咬着牙把自己掐清醒了,可不能睡!这份受委托的手工作业,应该是无论如何也要完成的吧?她的新朋友发出恳求时,眼里是带着期盼的。我晚上要参加好朋友的生日会,实在是抽不出时间了。记得她好像是用这个理由拜托自己的。 结果就是,她要一个人完成两份作业。 挂钟的短针渐渐逼近十,她还在为朋友的任务焦头烂额。自己的?她优先选择了“他人”,说不清为什么,可能因为从小被教着做个利他者吧。倒是也短暂地缴械投降过,她开始哭求,我做不完了,怎么办?她求救似的看向自己的至亲。 是你自己答应人家的。父亲说。你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起责任。 我们帮不了你。母亲说。但如果愿意,我们可以在旁边陪着你。 可是......无论怎样都不对啊!答应了的事情完成不了,不守信用不对;把这些都做完肯定要熬夜,不按时睡觉也不对;那......干脆自己的不做了?那更不对啊!老师说过,不完成作业的都是坏孩子的!我才不是...... 所以,究竟怎么办才好啊....... “海伦,谢谢你收留我们。”林笙帮着挂起最后一件衣服,“真的非常感谢。” 海伦笑了笑——她这时候倒像那个热情活泼的外教了。柳如慧坐在收拾好了的床沿上,这里的三个人都不让她插手,她倒是得了空闲,眼光扫视着屋内的物品和人。在看见那金发女人碧湖色的眼睛时,对方稍微躲了一下。 “你怎么了?”林笙转过来问她。 海伦说没什么。她还说柳如慧眼睛的颜色真好看。林笙在心里点点头,我也觉得好看。 但是,海伦,你恐怕不会被牵绊在其中吧? “总算是暂时安顿下来了。刚才发生了好多事......”乐依茜也坐下来,目光注视着床上倒扣放着的镜子,“现在暂时吃不了妈妈做的甜品了,不过没关系,我们可以一起讲故事、唱歌,像小时候一样,嗯?” “嗯。”完美回应了母亲的期待,柳如慧将头埋进后者的胸膛。 “你还记得你过三岁生日的时候吗?”母亲揉了揉怀中女儿的头发,“我们给你买了个大蛋糕,插上三根蜡烛,还请来了好些小朋友,大家围着你唱生日歌——结果你当着所有人的面哭起来了。大家都说你是看着这么多人认生了,你应该不记得了吧?你现在可一点不怕生人了,是不是?” 林笙和海伦也好奇地凑过来听。乐依茜更是打开了话匣子:“她小时候可怕生人呢!刚上小学的时候,老师要牵着她进教室,她又哭又闹,紧紧抱着我不放手。是不是呀,阿慧?那个时候大家都以为我们把你宠坏了呢。” 柳如慧把头深深埋着,林笙看不见她的神态。若是普通的劫后余生的少女,此刻应在母亲怀中心有余悸地抽泣吧?会向至亲哭诉着自己的不幸与不平吧? “嗯,妈妈,我记得呢。” 声线像被泪水冲散了。果然这一切对她还是太多了啊。 “妈妈,我想听你唱歌,你唱给我听好不好?” “好啊好啊。让我想想......《兰花草》好不好?‘我从山中来,带着兰花草,种在小园中,希望花开早......’” 伴着这歌声,柳如慧在母亲怀中换了个姿势。 在一边脸颊上流下的晶莹剔透,是泪痕吗?林笙刚刚捕捉到,还来不及细想,又看见一滴水自女孩被遮掩的眼角掉下,垂露似的,消融在温暖的被褥中。 姜弋只知道Maria最近闹腾得厉害。先不说一天之内这些穿斗篷的家伙在她门口来来回回,吵得她和她的室友不得安宁多少次。就说刚刚,有个莫名其妙的人来敲她的门,张嘴就说要她们走——我倒是想走,问题是我现在哪里也去不了!面对近乎发泄的质问,那人也只是语焉不详地说些什么以后会有危险云云。 “你们Maria的没长舌头是不是?说不清楚话干脆就别说!”她看着对面的人似乎还想做什么努力。她可没那么好耐心!用力给了那人一记闭门羹,她转过来,看着自己的室友对着一个花瓶,和花瓶里的残花发呆。 “养活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你就知足吧。”她调侃道,却看见对方依旧凝视着枯萎了的花朵,“你怎么了?难道是和一朵花培养出感情了?” “这种,怎么处理?”颜小溪指着干枯了的花蕾,“这不属于实验废品,所以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我还当你突然多愁善感了呢。”姜弋伸出手指戳了戳,花瓣已经变得脆了,随着她的动作碎裂开来,在她指肚上留下蓝紫的粉末,“养坏了的花,不能看了,那当然是扔——” 声线在半空戛然而止,又为了某些本人也说不清的缘由转了个弯。 “不如,你把这个当成礼物送给我?”真是心血来潮的提议。 “礼物?”看吧,她连你的话都听不明白—— 眼前突然伸过对方拿着花枝的手。 “姜弋,我把这个当成礼物送给你。” 她吐词极清楚,语速也不快,一字一句,像是认认真真由心底念出来的——如同她之前说过的每一句话。姜弋感到心里清新不少。她不愿意离开还有一个私人的原因,这段时间她在Maria过得十分惬意,她——和她安 51.牧羊 其二 《想做好人的我触发隐藏剧情》全本免费阅读 [] “过来坐吗?”柳如慧拍拍身下柔软的床铺,“我妈妈带了蛋糕来。” 林笙没有动。乐依茜已经离开了,据柳如慧说是自己的请求。海伦也要去给学校的学生上课。“妈妈有自己的事要忙。”她轻轻咬下雪白奶油顶端鲜红的樱桃。 “嗯,过来坐?”她再一次摸了摸绵软的被褥。被子的一大团被她抱在怀里,另一部分被拖曳在地上,如同孔雀未开的尾羽。隔着厚厚的重重被褥,她伸出手,在印着熟悉标志的口袋里翻翻捡捡。 “好像没有你喜欢的那种......我下次让我妈妈也做一份。现在我看看......嗯,你吃饼干吗?好像是树莓的,我们一起吃好不好?”盖子被打开,奶油和果酱的芳香充斥了大半个房间。 这种情况下,不接受她小小的善意,怎么也不能说是正确的行为了。一步步挪动到那孩子面前,不可避免注视着那张脸,婴儿一般圆润,好似枝头刚刚熟透的苹果。对方在冲她笑,不掺一丝嘲讽的笑。她的脸上还残留着未风干的泪痕,好似永远被铭刻以控诉命运的荒唐。然而她的眼神仍是明朗的,与那日阳光与青柠下的初见如出一辙。如此之人,心中至善之人,林笙想,像浑圆的露珠一样。当然谁都知道,露珠在阳光下很快就会蒸发殆尽。只是在阳光下滚动着映出彩虹的露珠会知道吗? “不要想了。”柳如慧用半块饼干堵住了她的思绪,“看看今天天气这么好,如果心情不好是不是有点对不住了?开心一点,虽然发生了很多事......但我也认识了你,不是吗?” “对。”林笙木然地重复,“我也认识了你,我很高兴认识你......” “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这不是很荒唐吗?受害人和加害者手牵着手互诉衷肠?然而倍感荒唐的也只有一方而已,另一边似乎甘之如饴——看看她含笑的眉眼就能明白了。 处理尸体不是BNW的难题——在文书小姐平静的注视下,双目仍瞪大着的男人一瞬间没了踪影。 “干得不错。”她的上级应该也是心情不错,这一次居然没有任何吹毛求疵。她只是像平常一样从她身边走过——带着从不收敛的夸耀与不屑。C088听见了她的招呼,一路小跑到她身旁,像这里每个听话的人那样。 暂时没有了被安排给叶宵做的事。她拥有了片刻难得的清闲,于是突发奇想,去看看名义上与她持平的另外几人在做什么。 人事先生听上去像在训斥自己的儿子。这是再正常不过的,炼狱中的魔鬼也有契约,毁约的不敬之人也会经受灵魂烧灼乃至撕裂的痛苦。“你的能力有限制,怎么老是要我提醒你?不要随便刻印,我知道你们关系不好,已经在尽量惯着你了——可你也该有点大局观念吧?” “知道了。”被训的那人听上去很不耐烦。 听里面的情况,后勤先生应该也在吧。这样倒是省了走去另一个地方。一切都再平常不过,像个合格的人间地狱。门突然被拉开了,她一愣,本能心虚般地想后退。 还好她很快捡回了理智。朝着里面走出来的人微微欠身,保持虔诚鞠躬的姿势。里面的几人早就没了初次见她如此的哂笑抑或无所适从,只是从她身边经过,把她当成豪华商厦里的一块人形立牌。 黎珈隔着几块玻璃窗看过去。她一直都是这样的窝囊性格。除了姑且算作维护自己家人的唯一的爆发,这个无病呻吟的富家小姐,只能作为交易彻底棋子的可怜女孩,便在这漆黑的漫无边际的长夜中彻底喑哑。适才带来的小道消息,才女钢琴家将要结婚,网友的论调除了零星格格不入的“娱乐至死”,便全都是艳羡祝福一类。 “我怎么觉得她一点也不想结婚呢?”黎珈看着照片上女子得体的笑容,“C088,你觉得叶知秋好吗?” 海伦在门外徘徊了许久,始终没勇气打开属于自己的房门。 我本来便没资格违抗您的,父亲。如果不是您,卡拉·拜布尔,那个家中一贫如洗的女孩,只能在无边的黑暗中盲目摸索。海伦把镜子紧紧抱住,玻璃的冰冷却让她感到无限的温暖。父亲对她表示失望了,在方才的通讯中。我是没有意愿违抗您的,父亲。我爱您正如您爱我,我敬爱神与您不相上下。被恩泽的人会宽恕我吧?玛丽小姐会宽恕我吧? “对不住了,莫妮卡!”她破釜沉舟一般撞开门,对着本能愣住还来不及反应的林笙,展示出她的镜子。对不起,我的学生,坚定的、执念过深的学生,痛苦吧,本能地战栗并哭泣吧,我相信在你过去的周转中记忆的力量—— “海伦。”镜子已经捕捉到林笙的双瞳。她不可避免地沉沦在痛苦中了,说话也像喝醉了似的口齿不清,“我是不会加入你们的,至少在我看清你们的本质之前。我已经因为一时兴起做决定,付出了太多的代价了。” 她听上去很努力,在从 52.牧羊 其三 《想做好人的我触发隐藏剧情》全本免费阅读 [] 海伦推开了窗,不知要看窗外的什么风景。 今天她经历了太多的事了。父亲由远洋彼岸打电话过来,他说,可能这个月,或下个月,他就会前来与她团聚了。她几乎要从办公椅上一跃而起,如果不是意识到这样会惊扰到平常的同事。父亲,她小声地对着话筒,雨伞不用带太多把,当地人说这里多雨,不过自然是没有我们那里湿润。父亲,我会等待您的到来,等您带来好消息的。 周围的同事在闲谈,谈的都是些无关痛痒的日常琐事。她对面的人正兴致勃勃地与人工智能对话。“玉兰,玉兰,”他饶有兴味地对着屏幕,“我和布兰迪老师谁更有魅力?” “那自然是您了。”海伦摆摆手,模仿着当地人的客套。“玉兰”在屏幕上转了一个圈,圆圈的末尾却渐渐隐去,像是耗尽了最后的墨水。“C大人在玉兰的眼中都是最美的。” 多么不着痕迹的漂亮回答。玉兰芳香浓郁,它却素淡净雅。同事已然得到了满足,接着坐下办公去了。海伦却又走上前,伸出手指把将熄的屏幕点亮。 “玉兰,玉兰。”她问道,“你会想要一个姐妹吗?” “C大的所有人都是我的兄弟姐妹。”柔和的机器女声回答。 她静静地听着如此的答语。无人点触的屏幕渐渐黯淡了,最终成了一片漆黑。 入秋了,天气阴凉了,Maria的大厅也需要灯光来烘托一点亮度了。林笙走到射灯探照不到的角落,将面具扣在脸上。 冰凉冰凉的。面具后面的她皱了皱眉。硬邦邦的一块戴在脸上,她感到呼吸都有些困难了——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毕竟她还是紧张的。当然她并不怎么质疑自己的决定,尽管那看上去是心血来潮且独断专行的。她曾和任何人讨论过自己的计划吗?没有过,没有人会承认这样的荒唐,除了她自己。 她走过满是房间的长廊。路过的每一扇门都是紧闭的,如她每每路过所看见的那样,以至于让人疑心里面是否根本就空无一人。在写着404的门口她停下了。门虚掩着,没有上锁,大致是主人急匆匆地忘记了吧。 林笙走上去把门带上。海伦会回到那里的。她拉了拉门把手,门紧紧地锁上了。到时候她应该能够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说也是与她相关的人,虽然对方并不想承认。希望她们能安全,不要再被自己这样的人连累了。 门把手也是冰凉的,带着她的心一点一点沉下去。你是哪里来的判断力,认为别人会像你一样甘心接两个烫手山芋?她和你说过对吧?她的忏悔,她的祈愿,还是在你心里种下了浅浅的须根吧?不安使得她浑身发抖。对于海伦的背后,她一无所知,除了海伦本人的一家之言。 再次转身前进时,她感到每一步都像踏在火炭上那样艰难。 几乎所有的演讲厅都是一个布置。从后门进去,是俯瞰整个大厅的最高点。之后的一步步梯级,均在下降,被鲜花簇拥的,万人仰望着的演讲台,竟是这里的最低点。林笙挑了一个边上的位置坐下。头顶是作为消防警报的探测器,这个地方发生火灾的可能性不大吧? 演讲马上要开始了。林笙望见台上小小的人影跑来跑去。看着有点眼熟,但她无法确认,这样远远地看过去,不知道他是不是她猜想中的那个人。 “小姐,帮我点一下火好吗?”后面的听众递给她一个打火机,嘴里叼着一根香烟。 林笙指了指头顶的警报器。 “我忘了这个。”那人摇摇头,将嘴里的烟取出来,似乎不太高兴,“那麻烦你帮我保管下好啦,演讲完了再给我,我可不想因为抽烟被罚。” 林笙点点头,接过了那根烟,和打火机一起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演说开始时林笙得以证实自己的猜想了。的确是她,那个初来乍到时,陪着她关于“张三”的设问一起胡闹的宣传员。他现在已经能够举办演讲了啊。不知为什么她的第一反应是这个。还有这么多人来听他的演讲,最关键的是,他们不会笑。 宣传员先生打开了厚厚的文件夹,煞有介事地咳嗽两声。 “各位,今天是一次很严肃的讲话,在此先感谢能够赏光参加的每一位。” 他的眼神扫过“下面”的座席。林笙又一次扶了扶面具。 “首先我代表Maria,对于之前一些情况的隐瞒表示诚挚的歉意。这并不是我们的本意。今年3月,我们受到了来自不明方向的一份警告,让我们千万小心一位名叫“林笙”的女士。如果见到她,一定要第一时间除掉。” 林笙抬起头,身子稍微往前倾了些。 “对于这种莫须有的指控,Maria当时并不相信。我们从不滥用私刑,特别是对于一名甚至不知是否为超能力者的公民。后来,Maria又接到了,声称是这位女士的受害者的举报。” 林笙感觉绷直的背上又僵又疼。寒凉的汗水贴着面具和侧脸之间的缝隙流下来。 “我们还是决定宽宏大量。我们接纳了曾引发过一场骚乱的她,甚至为了安抚,将她的朋友,BNW的前员工的罪行一并抹去。然而她却没有完成我们的交换条件,最终还是以Maria上层出面,事情才解决的。在此期间,她不止一次企图窥探Maria的机密内容。” 林笙死死地绞着双手,下巴被抠出了好几个指甲印。 “后面,她又多次阻碍Maria的正常工作和行动。甚至,甚至她还私通BNW,她和BNW的领导人员过从甚密,曾经以歌曲为暗号进行交流......”他翻过一页,“由于他们如此卑劣的里应外合行为,我们损失了像柳敬希先生这样的优秀人员。她对于害死了人丝毫没有悔改之意,甚至企图应合MAYA,从内部彻底推 53.晚祷 《想做好人的我触发隐藏剧情》全本免费阅读 [] “我让妈妈回店里了。”柳如慧向大家解释,“她有很多事情要做。” 林笙还是挨着她坐下。硝烟的气味似乎怎么也散不尽。“我和Maria脱离关系了。” 很聪明的选择,你知道她永远不会责难你的。果然,伴着她惯常的,明媚的,让人心中酥软的笑容,她轻轻拍拍林笙的手:“你一直是个很好的人呢。” “我也是啊。”姜弋找到个机会挤进来,“我也是个好人呢,你问林笙,是不是?他们泼你脏水的时候我还帮你出过头呢。” 当然,当然。尽管完全打乱了她的计划,也不如她预想的那样把其他人隔离在麻烦之外,这仍是一个算不上错的举动。林笙看向她,轻声地说句“谢谢”,姜弋却像仍不领情似的,小声嘟囔起来。 “又不是专为了你,你这怪人......”情绪被她自己拉得低低的,“我也是怪人,大家一起怪好了......” “我一点也不觉得怪呢。”柳如慧说,“因为我知道你们会这样做的。我也一样,欺负别人的人不是好人,我不喜欢。” “行了,说的我差点都信了,真是的,谁会喜欢欺负人的人......”姜弋拿手背胡乱擦过眼睛,“话说......啊海伦,不准偷偷给人照镜子!” 刚刚从包裹中解放,得以重见天日的镜子又被吓了回去。林笙看了海伦一眼,后者有些忐忑似的缩了回去。颜小溪可能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便被姜弋拉回了自己身边。 “跟你说了啊,别照镜子别照镜子。真是的,我的不听林笙的也不听吗?”她使劲拍了一下颜小溪的手背,“以后海伦找你照镜子你别理她,这是命令!” 听了这两字的颜小溪显然困惑起来。“命令?”她茫茫然回头看看姜弋,“你说过,在BNW之外,不用服从命令。” 海伦因方才的境遇小声啜泣起来,这让姜弋平添了几分烦躁。林笙也投以探究的眼神,她来不及分辨其中是否有责怪,便用尖刺挡了回去——你团结友爱我可学不来,我戾气重的很!“我是说过——可我也没叫你抬杠呀?什么对你好什么对你坏还不知道吗?” “姜弋,姜弋?”火药味的酝酿再次被打断,“姜弋,今天是几号来着?我手机没有电了。” 柳如慧满怀期待似的望着她。 “9月16号——别想了,开学时间早过了,学籍都自动取消了。” 柳如慧却轻巧地笑起来。“我猜得还挺准的呢——明天我就该过生日了。” 林笙仿佛找到了救命稻草:“你想要怎么过?” “当然是大家一起了,我们可以一起吃点心,好久没这样过了吧?”柳如慧伸出手,在胸前划成包容的圈,“姜弋的蛋挞,和小颜的泡芙,还有你第一次要的蓝莓芝士,我记着呢。海伦想要什么吗?” “如果可以,请给我来一点茶吧。” 林笙看着手舞足蹈地规划着他人的飨宴的少女:“你自己想要什么呢?” “我?”她的眼珠子转了转,“这可要想一想了。最想要的,大概还是一大捆一大捆的金合欢吧——最好不要摘下来,让它们就这样开在山坡上,像暖洋洋的地毯......好可惜,在我的生日是看不到了,季节不对,它们是不肯开花的。” 这样说着,她的语气却少有忧伤,反倒多了些恬静与淡然。 紧张的气氛暂时被轻松愉快的生日会前奏打破。入夜前,海伦接了个电话,说是工作需要便匆匆离开——或许是一个善意的谎言,她应答时的语气已经控制不住欣喜了。林笙在网页上搜索起了鲜花店,只有一些干花的存货。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买了,她这样想,生命的鲜活是标本所无法比拟的。 柳如慧轻轻地哼起了歌,是乐依茜唱过的那首《兰花草》。姜弋也跟着唱,打趣地说着自己装了多年的五音不全有多么憋屈。“有什么办法,当时都是互相比谁更烂!”颜小溪不怎么会唱,不过在气氛的带动下,也轻轻地连续起不成调的音符。 林笙压住了脚步,不打扰房间内小小的欢乐,走出到门外去。 这时候她才能脱下平和的外衣,为未来暂且地焦虑片刻。事情是怎么走到现在的地步的?现在她心中一团乱麻理不清。就像当年因不服气而立下的雄心壮志。对面是辩论队的队长,一副气宇轩昂的姿态,对着她的请求不屑一顾。那人叫什么名字,她这会倒忘记了。 她当时是怎么想的?真以为完成了“年级前五”的任务,他们就会像承诺的那样,为她敞开接纳的怀抱了?可她确实是相信了。她把目标镌刻在名姓中,不顾人的指指点点。直到发榜那日,她早已麻木似的,往下数着,数到了六。 她当时哭出了声。这是她上中学以来哭得最大声的一次。她也不知道自己在难过什么。那位影响她三年的队长当然没有出现。 远处飘过的一个黑影让林笙停止了回想。 那是Maria的人。她很快便看到了雪白的面具。他们找到这座公寓楼了。林笙感到心跳疯狂起来,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冲进了房间,应当告知她们,这是她的第一反应。 门在身后关上,声音让她猛地一凛。不对,又搞错了......你不当这样鲁莽的,这不是正好给他们指路了吗?她一时无所适从了,平坦的房间在她面前幻化成无数条岔路,岔路合拢成牢笼,将她团团围困。 “怎么了?”夜深了,婉转的歌唱早已停止。柳如慧朝她走过来。 “Maria......” “别怕。”双手受到温暖的包被,“我们不会有事的,你不要怕。” 可是你怕吗?林笙问不出来了。我的确是怕的啊,怕我真的成了罪魁祸首酿下弥天大错,那即便是在地狱烈火中轮转也无法挽回。柳如慧接过了统筹一切的位子,她将另外两人唤醒。 “我们走吧,去我妈妈那里——没事的,他们不会追上我们的。” 她们确实暂时脱了险——在熟悉的店门前停驻,不停地、大口地喘着气。门锁着,灯牌也熄灭了。“还真的有点累呢。”柳如慧轻声说,“BNW的人告诉我,我的波动半径是二十米,所以你放心,他们不会 54.山庄 《想做好人的我触发隐藏剧情》全本免费阅读 [] 在某个破除了禁忌的狂欢之夜,当所有人都在为罪人的陨落欢庆高呼之时,一个影子悄然地转过身去。她似乎不忍看见这场面。她口中呢喃着些为时已晚的忏悔——她知道这了无用处。 她被一个女人拦住了。 那女人的腹部高高隆起,一举一动都显得蹒跚且笨重。眼神也是木然的,像她耳熟能详的故事里,被魔鬼夺去魂魄的可怜羔羊。她向那枯槁的双眼看去,里面已然被填上了恨,让她今夜反复折磨着自己的恨。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女巫复仇的火焰才刚刚熄灭,另一边又传来了一阵惨叫。有人认出了可怜的受害者——那不是丽娜吗?胸口滑稽地插着一把刀。杀死她的女人摇摇晃晃后退两步,眼神由麻木变得慌乱,她微微地喘着气,倒地发出苦痛的悲鸣。 “该死的,她快要生了!” 陨落了的女孩的遗体,还是被送回了她的应许之地。柳宁亚背对着门口。来给他报信的年轻人似乎有些忐忑。 “有什么好顾忌的呢?”他仍是没有回头,“孤家寡人一个了......” 他走向了那女孩安眠的床,伸手想要让紧闭的眼张开,却在触碰到沉睡的容颜时缩了回去。结果不是已经注定了吗?琥珀保留着原本的色彩,却失了光辉,和当初一样。她真的很像她的祖母,从她出生起柳宁亚就能确定了。成长中的女孩,无邪的笑容中似乎也总能看见年轻的爱人的影子。 或许也是有些微的区别的。那一天和往常没有什么分别,他照例来到图书馆,寻找备课所需的资料。她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在鸦雀无声的图书馆内放低了步子,默默地轻点着书架的名册,把怀中的几本书放回它们该去的位置。她是年轻且明丽的,无声地哼着小调,长长的辫子随她的动作摇曳,步履却显得有些拘谨,大概是由于她身上这袭月白的旗袍吧。 柳宁亚找到了他的目标,不知怎么却没伸手。心中莫名的敲响了希冀的鼓点,盼望着那女子走到自己这一边来——质朴而灵动地,矜持而大方地。她在一排排书架间无忧无虑地穿梭,像是走进了盛放着鲜花的迷宫,迷宫的尽头有个急切地等待初遇的人。终于两人能够四目相对的时候,她只朝这边看了一眼,他却惊得差点呼出声来。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眼睛?带点金黄又夹杂着棕褐,在阳光的折射下如玉石般温润。眼波流转,似在潺潺流动,又在一瞬间凝固成最美的光影。女子偏了偏头,一副困惑不解的样子,似乎不理解为什么这个人呆呆地立在原地。 这就是柳宁亚老师——和他的妻子艾小云,所谓浪漫的相遇的故事。上个世纪的爱情还不可直接言说,却也同样让人心旷神怡。他们似乎是从书中走出来的,相敬如宾,毫无猜疑,从不保留......或许? 有一件事是柳宁亚绝对不愿告诉他的妻子的,因为那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了。那是在1978年的初春的某一天,同事丢给他一张报纸:“你看看,好笑不好笑?就这样也能见报?” 他以轻松的心情展开,以好奇的心思拜读,却以震撼的心境将报纸收起还给了对方。理工大的么?也是一名教师?这是怎样的专业能力?将他在日常中困惑的,恐慌的,甚至险些求诸迷信的,用一种全新的假说阐释了。 他当天便留了下来,给文章的作者写了一封信—— 尊敬的张子午先生: 展信佳。您所述的“波动假说”之理论,关于世上存在一种物质或能量影响观测结果的想法,我倍感兴趣。我也是一名大学物理教师,希望日后能与您在这方面有进一步的交流。 柳宁亚 张子午并不像个传统意义上的科研学者。就说他的衣着,他和其他的同事们都尽量地简便清凉,而将他们聚集起来的人,那位“领导者”,却换了一身板正的中山装。你在学校里教书的时候也是这么穿吗?他私下里这样问过。 “家里传下来的。”对方整了整衣服上的褶皱,“就这样,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咯。” 新生活一开始是辉煌灿烂的,在这山野密林间的“新世界”——他们用那本书为这里命名,不管那世界与他们期待的乌托邦其实格格不入。像雁鸟排成了行一般地,他们的同好汇聚于此,恰如滚雪球那样地壮大。仿佛要锦上添花,他们得到了款项——“波动携带者”,既是学术名词,也是人群组织,那时都是初生的牛犊敢去撞一撞的。 然而仅仅过了多少年?五年,只有五年,这期间却能经历多少风云变幻?教政治的同事有时拿着报纸义愤填膺,痛批世界霸主野心不死还在研制新武器。 柳宁亚不关心这些。他更喜欢向内看,他的同事们也如是。他只想探寻自己身上波动的奥秘,并不想利用它来做些什么。正因如此,当他看到实验室里哭闹的孩子时,他的愤慨便是可以理解的了。 “这怎么解释呢?张老师,他们还是在进行人体实验?你在默许他们做人体实验?” 张子午停下了在纸上的写写画画。你一直是不同意的,我们都知道,但这是大多数人的决定,我们需要它们。 他将上衣的扣子解开一颗,朝拿着良心来质问的人淡淡地看去一眼。他愤然离开,不久后便和同好画上了十字架和橄榄枝。那个人有些特别的信仰,也是绝不能姑息残害稚子的行径的。 他指责曾经的朋友太过激进,却用个悖论把自己也拉了进去。 55.非我 《想做好人的我触发隐藏剧情》全本免费阅读 [] 或许也并不全是空白。被记忆的潮水突然淹没的林笙这样想着。回忆在她眼前展开新的色彩——她从未见过的、陌生的色彩。如此缤纷,璀璨且炫目。待到她从这份晕眩中抽离出来,真正审视起这份记忆时,她看见了阳光明媚。 是斜斜照在低矮楼房上的暖阳,为周围的灰墙抹上一层暗黄,看上去怀旧又复古。公路比平日里窄了些,车辆也不多,三轮车在转弯处招手摇着铃。 她透过窗的栅格望见了这些,低头又见沾满了面粉的案板。双手轻轻揉搓着,她将面团做成讨巧的圆形,辅以散发着芳香气味的蜜糖和奶油。香甜飞出屋外去吸引着来人,她的小铺前已是水泄不通。 “给我来一份吧。”又一个人递上了钞票。 这样的眼,这种色泽的眼,是少见且绮丽的,特别是在阳光的点缀之下。该如何形容他双眼的颜色呢?棕色太老气,黄色又太轻佻。视线落在空了一般的蜂蜜罐子上。没错,就是蜜糖,凝固中流动着的,剔透中暗沉着的。她为这种色彩取了带着甜的名字,自己的心情也变甜蜜了似的。 后来她知道了这种颜色常被比作琥珀。但她还是更支持自己的命名,一块冰冷的、死气沉沉的石头,怎么能拿来跟心灵的窗户作比呢?那个男人还经常光顾她的店,她便把这些当笑话讲给他听,看他怎样局促地转移话题。男人是C大毕业的高材生,学物理的,她赞叹着对方的厉害,然后,将新出炉的糕点怼上他的舌尖。 “你在学校里多厉害我不管,在我的店里我才是老大!” 当他们慢慢开始无话不谈的时候,她才从他那里得知他对于科学研究并无志向。“有点可惜。”她评价道,“我还觉得这个挺酷的。不过我支持你,强扭的瓜不甜——是你家里人逼迫你学这个的吗?” 对方否认了。“不是的。”他说,“我本来是喜欢的......我从小就很喜欢......只是不太想从事这方面的工作,因为有点......心理阴影吧——啊,都是过去的一点小事。对了,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吗?” 拙劣地将话题抛给了她。当然这个问题的答案还是显而易见的。 “我想......考到年级前五。” 不对,不对,搞错了,这是怎么混进来的?她用仿佛不属于自己的声音开了口,说自己的目标是开一家C城内赫赫有名的甜品店。我支持你,目前已成为她友人的男人这样说,不过我有点好奇你为什么想要这样。 这样我不就有资格和你们说话了吗?这样应该不算做错了吧?渐渐模糊又恢复清明的景象,变成空荡荡的教室,和被抽象到只剩哂笑的双眼。你以为你是谁呢?我们的“最佳辩手”?你的事迹可真是经久不衰啊。 想要反驳,嗓音却被泪水堵住了。你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是谁对着嘈杂的乌鸦,宣告过自己的洁白无瑕?我们靠气势咄咄逼人,而你妄图用泪水攻破我们的防线吗?可笑,可怜又可笑,是孤芳自赏顾影自怜的悲哀。你哪里来的底气呢?你的成绩也不足以撑起你的骄傲吧? 与人论理时要平静。这句日后成了她信条支撑她走过种种的,此刻却不得不被违背了。 我会做到的,我会让你们听我说话的,待我拥有了你们承认的资格...... 乱了,全乱了,这样的记忆本不该在这里出现吧?伸出手去,从积木搭建成的堡垒抽出一块,方才用尽心血铸就的大厦便轰然倒塌。砖块散落一地,别灰心,在这一片残垣断壁上再建你的城邦吧—— 她只是想要幸福,溺在蜜汁的甜香中,尽管上方的入口已然封死。 “我喜欢这样,惬意自在的生活。” 我......我想要的是什么呢?是蜜吗?是琥珀吗?还是被时间凝固的姿态呢?你这是怎么了?满是龟裂的表盘上,指针嘶哑着哭号。锈蚀的齿轮,能够让她后退一格吗? 所在的一方地板蓦地塌陷,她伸出手去,似要抓住并不存在的枝条。她在一片寂静和虚无中下坠,没有一种力量温柔地将她托举。 “你这是怎么了?” 她终于落到了地面。睁开眼看见焦灼的少女的脸,第一感觉是陌生。 “知道你受刺激了.....不会这么严重吧?” “姜弋?”叫出这个名字的同时,她想起来了。 姜弋瞥了在场一言不发的第三人,那个人对于这副情况倒是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她没空细想对方还在什么她不愿提到的地方目睹过这些,现在更需要关照的还是这个捂着脑袋,半 56.新生 《想做好人的我触发隐藏剧情》全本免费阅读 她终于还是妥协了。叶知秋看着头顶上炫目刺眼的水晶吊灯。多美的光影,在舞台上是很好的气氛的点缀吧?有人向她的肩上拍了一下,她便像上了发条一般起来敬酒。 “谢谢舅舅。”她朝向礼节应当施予的那人。 她的舅舅,也是她婚姻的介绍人——与合同的见证人,欣然接受了来自后辈的献礼。“锦念。”他招呼着自己的养女,“给你堂姐敬一杯,我们也回个礼。” 单锦念应着他的话站起来,向叶知秋举杯。今天她的外套下面还是熟悉的天蓝色连衣裙。单锦念尤其钟爱蓝色,或许是为了纪念故去的父母吧,那对在别墅帮佣的,为了节省探亲的路费而双双殒命于高速路下的不幸夫妇。 放下酒杯,单锦念重又恢复了规矩且拘谨的坐姿。偶尔叶知秋能感到她偷瞄的目光,不知是落在修长白净的指尖,还是为赴宴而反复熨烫的华美裙摆。大人们开启了新一轮的觥筹交错,单锦念晃了晃杯底残留的一点液体,一仰头全吞了进去。 “我这两天可是够费心够费力了。”姜弋单手叉着腰,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小颜么,还是那样,我现在也不急着那一时了。倒是你,受的刺激真那么大吗?说个事情连人称都混乱了是怎样?” 林笙没有回应她,一旁的柳宁亚也没有。她们刚才找到了这位一夕之间失去所有的老人,安慰的话挂在嘴边,赎罪的誓言听来也幼稚可笑。最后林笙抬起头,眼眶中的泪痕被抹去,她这样问:“请问,我的店,一直是您在暗中资助对吧?” 这话立马换来了姜弋的惊呼:“什么叫你的店啊?!” “你都知道了。”柳宁亚淡淡道,“是的,我们家里终归是欠她的......虽说情况有了些变化,但这些事也不是一时半会能还清的......” 林笙一怔,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羞赧地将头垂下去。我很抱歉,她用尽可能诚恳而沉重的口吻说,如果没有我,她不会被卷入如此的灾祸,所以我是罪魁祸首。 “你不是。”柳宁亚叹出一口似无奈似厌倦的气,“你也不过是被卷进来罢了。要按照你这样说,理工大的那位张子午,身上的罪过可就最大了。” “您刚刚说谁?”姜弋对着陌生的名字发出疑问。 柳宁亚笑起来,不带任何嘲讽,倒像是有些怀缅。“Maria不说我倒是不奇怪了。至于BNW......”他低下头,以惯有的长者的亲切,俯视在场的第三人,那个永远沉默的见证者,“你那时候......不算大,也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了。算了,可能不会有人对你说起那个名字吧。” “P001。”颜小溪抬起眼眸,继而又低下去,满腹疑惑似的,“但是,我记得,BNW没有P组。” “你没有记错,这两种说法并不是相互矛盾的,只是,角度不同吧。”柳宁亚为对方抚平了或许并不存在的不安。他没有再看那双眼睛,像是躲避着什么刺目的芒,尽管那双眼里一直是寂静的、无光的。 “你真的没什么问题吗?林笙?”一路上,姜弋都在聒噪着表达关心,“你这样的人要是出了心理问题,会让我很难办的,知道吗?等等你手臂上那是——” 林笙定睛看向自己肩上的一抹浅红。 “在哪里蹭的涂料吗?”她只有这样推断,她想不起来是怎么弄上的。眼前的女孩还在絮絮叨叨地说些车轱辘话,大致就是她豁出去这么多才终于下定决心跟从她,千万不能要她失望才是。 你还没有失望吗?朦胧中对方的声音渐渐飘远,换成了吹进她耳膜嗡嗡作响的风。你一直是很好的人,相信自己吧,和你在一起是很值得的事情。 面前是一片耀眼的空白,但她却能清晰勾勒出说出这句话的,带着浅浅弧度的笑靥。既然是你这样说的,那我就,暂时相信一下自己吧...... 她怎么能够说呢?是你在心里希望她这样说吧? 混沌间有谁将钟声洪亮敲响,方才平静下的内心的湖泊重又泛起漪涟。我确实是清楚她不能再这样对我说的。嘲笑我吧,冥冥中的另一个声音,即使你真是所谓的神明,我也绝不会,绝不会唏嘘你的失态的。 “导航设好了,走吧?”姜弋伸出的手将她拉回了现实。 “去哪里?”这回可以光明正大地发出疑问。 “柳先生说的理工大啊,去找那个张什么子午。”姜弋拍拍手,像是赞赏着自己突如其来的谋划,“他不是罪魁祸首吗?正好可以调查一下不是吗?” 林笙看看她,似乎仍在状况外似的。 “啊呀,走就对了!”姜弋一把扯住她的手腕,疼痛和惊吓让林笙迅速反应,留下姜弋望着自己的手心暗自发呆。 “对不起。”林笙把手重新伸过去,“刚才我只是吓到了,没有恶意。” “你真是的,跟着我还这么客气干什么?”姜弋撇撇嘴,“这事怪我,我牵小颜牵惯了,你看——”她指一指另一只手掌中执握的手腕,“一点反应都没有。” C城的高校向来是开放的,这倒为她们的行动提供了不少便利。姜弋看上去有些过于亢奋了,好似肩上扛过了什么不得了的担子。我们干脆组成一个404特别行动队好了。她回头冲着林笙笑,分不清是戏言还是认真,就用我们在Maria的房间号,成员也好定,我,你,小颜,还有柳如慧。 “姜弋,柳如慧不能参加。”林笙出声打断了她的遐想,“她已经.....” 前方几乎已奔跑起来的人停下了脚步。 那个人看起来根本不像伤心的样子。你看,她的眼中没有流泪,声音也没有颤抖,这个高高在上的优等生,是多么理智啊,就像在说明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向她这个做着滑稽表演的傻瓜。不知是哪一股洪流冲破了闸门,姜弋突然红了眼眶,破了音:“她死了,死了!我亲眼看着她死的,我又没瞎!” 气氛突然被冻结了。林笙的手抬起来一半,却迟迟不知该抚在哪里。颜小 57.无效选择 《想做好人的我触发隐藏剧情》全本免费阅读 “你们几位,找我是BNW的授意吗?”听见这话,姜弋翻了个挺明显的白眼。她将身子挪了挪,将后面的人完全隔绝在张子午的视线之外。明显地捕捉了这个意图的男人用手扶了扶额,带点对后辈逆反的无奈。 “何必警惕性这么强呢?我这个样子拿什么来害各位?用这个拖了两个月房租的房子吗?”他低下视线,看着朝他轻哼一声又扭过头去的姜弋,“小姐,如果你们是BNW来的,请代我回转,我并不知道BNW现状如何也无意打搅,有劳了。” “跟你说了当没听见一样吗?说了不是BNW的怎么就是不信?”姜弋也做出无语状,“我们是来......是来问......” 她悄悄地向后移了半步,让林笙接住她略带求助的眼神。 林笙朝她点点头,似乎是收到信号的标志。几步踱至客厅的中央,她转过身来,身后是空无一物的墙壁,她轻抬手臂,像是即将有一场庄重而盛大的演讲。 “我们是来问,BNW所谓人体实验,其目的究竟何在的。” 然而这并非表演,只是如平常一般的质询,也不知她是如何做到这样有仪式感的。姜弋的双眼直盯着她,眼里充盈着依赖和艳羡,又有些不平似的咂了咂唇。这场微型表演该到了转场之时,台上的人将视线转移,似无比淡然地看向她问句所指的那人。 “所以,原来是找我算账的吗?”张子午看着她又轻笑了一声,“还是觉得人体实验反人类,所以拿我这个始作俑者是问?我倒要问问,你们觉得我的假说该靠什么证实?演绎法?不过话说回来,现在大可不用担心我会做个科学怪人,毕竟仅仅为个假说没必要。” “人体实验还能有什么目的?”走出楼道,姜弋才像终于畅快了一般大喊起来,“我还你会问他用了什么能力显得这么年轻呢,你不好奇吗?” 她手指捅了捅身边的颜小溪:“好奇就是想知道......” “我知道好奇的定义。”颜小溪没给姜弋解释完的机会。 “啊哈,原来你知道!”姜弋猛烈地拍手,脸上跃然着欢欣鼓舞的神采,“那,这里就我一个人不知道他返老还童是怎么回事了,真的是好——特别啊!” “姜弋,”林笙在一旁道,笑声戛然而止。“其实,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想这个问题......恐怕要从我自己身上追究的。” 身后的墙被刷着赭红的漆,在秋日艳阳和凉风的照拂下已然全干,却也依稀能飘来几缕刺鼻的气味。姜弋在一旁调笑,说她遇到什么事都想往自己身上揽,早晚把自己折腾死。“累死累活了也不给你评三好!”她这样说着,为三人平添几分快乐的空气。可真好啊,来了这一趟,林笙似乎也治好了她的失忆症了,也不知是不是刚才那个讲演的功劳。当然,也有自己一份,她心里忙不迭地接上,最开始提出要来的可是我啊,不然,哪里给她这样大出风头的场合? 姜弋心情越发畅快,几乎又要笑出声来,但这一次,笑声还未迸发,她便被林笙骤然冰冻的面容震住了。不知她是何时突然变得草木皆兵起来的,但见她的脸上一阵阵地发白,好似被抽走了全身的血液,又似被浸没于寒彻刺骨的冰水。她的嘴唇张了张,前几个字像被消音了无法听见,终于能传到姜弋耳中的,还是如平日一般平稳的,让她不觉间心平气和的声线。 “姜弋,最近暂且不要主动联系自己的家人。我是说,哪怕在他们常去的地方远远地看上一眼,也不行。平时也要注意,不要对着除了小颜——还有我以外的人说自己的去向,总之,一切小心。” “你这又是搞的哪一出?”姜弋上前一步,拦在林笙面前,“怎么了?我们现在不是很好吗?好像也没有拖你后腿吧?有什么事情,三人一起,不就好好地解决了吗?你该不是忘了,Maria那些家伙泼你一身脏水的时候,是谁站出来帮你伸张正义的?” “我一直很感谢。”林笙说,“但用我的错误来让你帮我出头,本来也没有必要。” “我还多余了!”姜弋一下又被点着,朝着对面摊开两手,“好,好,以后有人骂你我就装聋作哑,活该你说不过别人气死!”她愤愤地又转了几圈,见林笙始终不反驳一句,这才软化下来,“这个事你真不用自责。要怪,第 58.起誓 《想做好人的我触发隐藏剧情》全本免费阅读 姜弋仍是不太信任地指着海伦:“不是,这件事你真的没想搞什么鬼?” 她居然把林笙的父母找来了!林笙本人显然也没料到这场面,此刻正和她最亲的人无言凝望,仿佛有万语千言又不知从何说起。姜弋当然也发现了这个明显的事实——他们还记得她,林笙的父母,他们还记得她。 她还没有咂摸尽心里的诸多滋味,林笙一家已然结束了久别重逢的仪式。穿着素净看不出年龄的妇人冲她点了点头:“我姓栗,栗敏,你叫我阿姨啦姐姐啦都好,我都无所谓的。” 她旁边的中年男子接到:“你好,我叫林佑文。” 林佑文?这个名字让她感到几分耳熟,保不齐是在那本闲书的几行小字间出现过。他显然已早过不惑之年,眼底却仍温润,如若毫无保留般,彰显出几分不合阅历的天真与叛逆。 “他们来了我们还怎么搞?”姜弋悄悄把林笙拉到一边。 林笙摆摆手,露出无奈的苦笑。哎,也难怪,俗话不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吗?就她们几个经历过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能给哪个家长说清楚?怕不是又要遭一顿当头痛批,说什么不懂事让大人操心云云了。 林佑文把注意力转到了颜小溪身上:“这位……同学,无意冒犯,我只是好奇你这头发是染的还是?” “啊,这个是……” 姜弋刚开话头,林笙便抢白道:“她小时候出过一些事,头发和眼睛都是这个的后遗症。” 林佑文听后便说了抱歉。姜弋没有看林笙,不知为什么,她去摸索颜小溪的手指。 她以为我要说什么? 还有你,你竟然真的就一言不发,像是早就被她调教好了,配合着扯完这个谎似的。她的手指不自觉地用力,像紧攥着风筝的细线。我们两人说话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么“知趣”过? “你接下来怎么打算呢?”这是栗敏的声音,她正在担心林笙的未来,“学校的事情,学期已经过去大半,校规白纸黑字的也不好求人网开一面;不过,你们老师跟我还有你爸爸说过的,你是跟过一个不知道来历的组织对吧。” 林笙点头。栗敏责怪道:“你太不小心了!知不知道这样有多危险?传销组织就是这样骗人的!为什么不对自己的安全负责任?如果不是老师告诉我们你还要瞒我们多久?” 海伦把门推开一条缝,悄无声息地挤了出去。 姜弋朝她的背影瞟了一眼。 “你已经成年了,林笙,做事有自己的主意倒不必向我们汇报。”林佑文接到,“只是,遇到困难,向人求助也不失为解决的办法啊。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呢?是信不过吗?” 他笑着摇摇头:“你呀,从小就不爱找人帮忙。还记得你上幼儿园的时候,你们班有个小孩让你帮忙代做作业。其实这事只要告诉他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合理回绝就是了,你却一口答应,结果两份作业耗了一个通宵。我和你妈妈当时也是一晚没睡,好几次忍不住想去帮把手,又觉得应当让你踏踏实实上了生活这堂课才好。” 原来当时……林笙心里五味杂陈。你们让生活给我上的这一课,是什么呢?她自以为早已登堂入室,如今看来却像是南辕北辙了。也罢,也罢,为你自己的选择负责吧,作家的箴言时时铭记于心。 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 “你还要上班吧,妈妈?” 栗敏点点头:“我只请了一天假。就这么把工作丢给同事做也不好。” “那妈妈你明天回去上班吧,就像平时一样。我这边其实没什么危险的,布兰迪老师很可靠,我和我的朋友都多亏了她的照顾。”她转了半个身子面向林佑文,这次她没有立刻开口,而是吞了好几次口水。 “爸爸,我有一个请求。”她感到有些口舌发干。 “我可不可以向您约稿一篇?您把关于超能力者的事情写下来,我可以帮您整理素材,把我知道都告诉您。不过,如果可以,请您写成虚构文学的形式。” “哦?”林佑文饶有兴趣地抬起眉。 “现在一般人不知道超能力者的存在,如果直接告诉他们恐怕不容易被接受。我的想法是,先假托讲一个故事,把这些概念让大家知道,之后再揭晓它们的存在。您觉得……这样对吗?” 她仰起头,像是等待答案,又像是希冀肯定。 “这倒不违背基本的原则,对不对要试过以后以后才知道。”作家应承下来,“对了阿敏,钥匙。” 林笙还未反应过来,手心被放入一枚冰冷的物体。她一怔,内心滚烫起来。 “家里的钥匙,给你重新配了一把。”母亲笑道,“不管发生了什么,我们永远欢迎你回家。” 海伦听着姜弋的脚步声从背后接近。 “我问你,你到底给林笙她父母说了些什么?” 她转过身,面对对方的怒容。 “请相信我,姜弋小姐,我一点多余的话都没有说!我单单是告诉他们,你们的女儿是超能力者,加入了一个叫Maria的组织,后来退出了,现在暂住在我这里。就这些了!我一点多余的话没有说!” 姜弋双手抱胸,极不信任地上下打量。“你说没有就没有?我凭什么信你?每次见到你就没遇过好事!不是BNW就是Maria派来的吧?我甚至可以怀疑——”她愤愤地踱了好几圈,最终还是把话吞了下去,“有些话我不应该说,但你心里也要放清楚!你——” “姜弋。” 还是那么平静。这可是你的父母啊,就这样一点情绪都没有的? “还是让我跟她说吧,姜弋。他们是我的父母。”林笙拉着她的手,“你回去吧,小颜和陌生人在一起可能会不自在。对了,见到我父母以后别说 59.心继 《想做好人的我触发隐藏剧情》全本免费阅读 海伦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公寓的。半逼半就之下说出的誓言仿佛还声声在耳。她深吸一口气,将怀中从不离身的黑布包放下,正要从里面取出那样物体,使自己沉溺于绮丽的梦魇时,那个她已盼望了许久的来电响起。 “父亲?父亲!您终于来了吗?”她对着听筒,声音都颤抖着。 外面传来什么人恨铁不成钢的声音。 “你好糊涂啊你!”姜弋气不过似的对着林笙指指点点,“你好歹也让她说一句什么‘如果不从天打五雷轰’什么的!你让人凭着什么良心和信仰发誓,靠得住吗?这种誓我都能发一千个!” 林笙没有开口,她抬手敲了敲紧闭的门。 里面无人回应。 “海伦?没有人吗?”林笙停了一会,又敲了三下。她看着布兰迪老师拿钥匙开了门进去的。 “先别敲了。”姜弋拉住她,“房子是人家的,爱开不开,什么时候开是人家的自由。” 门被打开了一条缝。 姜弋隔着门缝,和颜小溪面面相觑。对方保持着一贯的缄默,开门让她们进来——姜弋这时倒有些感激她平时避之不及的迟钝了。 “不是我不带你出去……那个海伦,她太诡异了,碰上她总没好事。”她下意识地喃喃道。 颜小溪朝她眨眨眼:“你刚才在对我说话吗?姜弋?” 姜弋感到心里的秋千绳又晃荡起来。她应该早就习惯了对方的语出惊人,什么都不懂的人,说话反而更没有遮拦,她每次都明白的吧?可每次又在隐隐地期待什么?心里的秋千越荡越高,终于把绳子扯断,成了放飞在天空的风筝。 “我带你出去转转吧。”如云山雾绕的氛围中,她轻车熟路地牵起对方的手。 林笙无暇顾及这两人之间似有若无的某种气氛。她和姜弋擦肩而过,目光满含担忧地盯着已然沉沦在镜中世界的海伦。 海伦捧着被黑布怀抱着的镜子,带着些恬然的笑意,如少女怀春,岿然不动。镜中的影像每次都如出一辙,今日也如是。她又回到了那越发朦胧直至黑暗的孩提时代。 卡拉?拜布尔,有人这样叫她。卡拉转过头,在模糊的视野中分辨出声音的来源,朝着那个人飞奔过去——那是她的母亲。 “妈妈!”她抱怨道,“我眼睛还疼。” 母亲牵着她的手顿了一下:“再等等吧,卡拉,好孩子,上天会保佑的。” 当然只能祈求上天保佑了。她家里没有钱,医生是不肯进来的;至于好心的邻居们七嘴八舌说的这样那样的偏方,也不过是让她次次痛得直叫,第二天眼前更加模糊而已。一天天过去,她越来越看不清了,或许这也是件好事,如此她不必看见家中笼罩着挥之不去的阴云。 “卡拉,卡拉!快出来!”那一天,一开始便是明媚而热烈的,“我找了位医生,一定能治好你的眼睛的!” 她好久没听见父亲这样跑跳着欢呼了。父亲对母亲说,是仁慈的雇主,在听闻了她受了这些年的煎熬后,为她引荐了一位好心的医生——不收分文。这足够让清贫又不幸的夫妇感激涕零了。 卡拉感到有人蹲下来和自己说话,是陌生人的气息。不知怎么,卡拉没有躲闪,任凭那人用手指撑开自己的眼眶。 良久,她听到了一声叹息。紧接着,是一阵阵絮语:“这种情况多久了?”……以及更多的长吁短叹。 “我可以治好她的眼睛。”她听见年轻的医生说,“但是不是在这里——我是要把她带走的。” 在父亲与母亲的祝福与不舍中,她被姓布兰迪的医生拉着手离开了小屋。医生格外细心地提醒她注意脚下的坎坷。这是一个噩梦,噩梦的尽头却连接着另一个美梦。 她该打开通往美梦的门了。眼前是久违的清爽,视线才刚刚清明一秒,便被滚烫的泪水模糊。她努力拭干泪,望向重新给予她光明的—— 身影突然消失了。 林笙把镜子和那块布夺到手中:“海伦,我想你不能再这样了。” 她说着想把镜子翻个面,但里面映出的影像让她有了一瞬的恍神。画面是杂乱无章的,背景有毕毕剥剥的燃烧声,夹杂着让她头晕目眩的扭曲。她于是放下了镜子。 “莫妮卡,你怎么样?”海伦看着她,半是担忧半是期待。 “海伦。”林笙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你或许不能再这样依赖镜子了。理由——布兰迪老师,你面对它的时候感到愉快吗?” “当然!”毫不犹豫地承认。 “如果收回这面镜子,你会痛苦吗?甚至茶饭不思夜不能寐?会吗?” “这……”声音微弱了些,但还是坚定地认下了,“会的,会的。” “布兰迪老师。”林笙用一只手掀起黑布,裹住镜子的半面,“你知道我联想到什么吗?某样东西,让你欲罢不能,给你暂时的欢愉,和戒断时的痛苦,你想起来这是对什么的形容了吗?” 她将字句清晰落下,而后目不转睛。 海伦脸色苍白了一下,继而如释重负地笑起来:“你太大惊小怪了,莫妮卡!这只是一种仪式,我们是使者,是信徒,和瘾君子还是不一样的——你真的不尝试一下吗?” “不必了。”林笙说,“但我还是希望您能克制。” 她会被选中的。海伦用余光看着泛着银光的镜子。方才玛丽小姐的青睐她全看在眼里,真不愧是她最聪明又最怜爱的学生啊。她初见镜中的陆离时,尚且惊惧着躲避,她的学生却能淡然处之了。海伦又看向林笙,她正和她的朋友打电话 60.重游 《想做好人的我触发隐藏剧情》全本免费阅读 林笙短暂地怔了一下。 她很快恢复了理智,劝阻的话语呼之欲出。姜弋的反应却比她还快:“你就答应了我,一起去吧!上次你不是一个人去的?结果怎样?要不是我半夜三更觉得不对劲,你都不知道被他们怎么样了!”她说完用余光看看,见林笙似是不为所动,又将语气放软些,“林笙,你带我一起去,我保证不犯蠢,不拖你后腿,好不好?” 林笙的目光却离开了她身上。“小颜呢?” “小,小颜?”姜弋侧身一步,将身后被挡住的少女让出来,“不是一直在这里么?” “我是说——”林笙走到少女面前,拉住姜弋的手肘,轻轻将她拨开。力道不大,但姜弋还是撇着嘴为她腾出了位置。林笙看着颜小溪,从开始到现在,她一直见证着两人关于BNW的谈论,却成了习惯的一言不发。 “你愿意再次接触BNW吗,小颜?” “不是你问她干什么?她能回答你什么?”姜弋讪笑着准备岔开话题。 林笙却在这地方和她不依不挠起来。“我在问小颜。”她凝视自己问话的对象,眼底的血丝稍微稀疏了些,看起来更有些作为人的柔软了。她骨架本来就浑圆,即使少了多余的脂肪填充,也足够显出一种憨态的可爱来。 颜小溪陷入了沉默。姜弋还是等不及了插话道:“你不用想了!世界上那么多难懂的东西,难道你还能一一学会?” 像是从她的话里得到些启示,颜小溪开了口:“我不知道,在BNW,都是他们命令了,我就去做的。” “这回可没有人命令你了!”姜弋上前抓住对方的手腕,向自己胸前用力一拉,“我和林笙陪着你一起,谁也不能欺负你,尤其那个黎珈——可惜你没看见,上次我可是把她打得满地找牙!” 颜小溪的眼神在她身上上下移动:“我想不到这个场景。” “想不到就对了!”她仍然没有放开手,“当然满地找牙也是有点夸张......” “那你能够想到去BNW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吗?”林笙蓦然开口。真是太不合时宜了,姜弋松开了手。 “意味什么?你问她意味什么?”她以极快的语速堵住所有人的话头,“BNW还能再一次把她抓去当实验体?——要真遭了这种祸事我陪你一起!你还有什么害怕的?担心你从BNW跑出去这事被人清算?你忘记黎珈早就承认,你和BNW没关系了?” “不是跑出去。”颜小溪纠正,“是人事把我带出去的。” “人事?”她和林笙都一愣,林笙先反应过来:“你知道他的名字和编号吗?” “编号是B009,名字......”颜小溪似乎想得很辛苦,眉头罕见地蹙起,“老师叫他德生。” “哪个老师?”姜弋追问。 “B010.”颜小溪答,而后又补充道,“颜旭,名字是颜旭。” 她突然极迅捷地转身,让姜弋连同下一刻正对着她的双眼的林笙都吓了一跳。 “林笙,如果我和你们一起去,可以不做实验吗?” 左手接过叶宵递来的文件,右手褪下笔盖,黎珈开始了她新一轮的工作。 说是工作——她在心里打个盹,也就是在这里打发些时间,混一口吃食吧。日子过得糊涂了,她竟然一时没想起自己今年有没有过三十岁生日。三十岁啊,她竟有些感慨,她平时是最不屑于伤春悲秋的。 “会计小姐,C088送来了新的实验报告。” 思绪才刚打开便被打断。黎珈有些不耐地挥手,叫叶宵将C088唤来。 C088随后便到了:“找我有什么事吗?会计小姐。” “有事。”黎珈站起来,拿出自己已许久未用过的,足以迷惑人心的温暖的笑容,“你天天做实验,不辛苦吗?” “不辛苦。”C088看看她,不知她葫芦里卖些什么药。 “就算不辛苦,也太无聊了吧?研究这些东西又没用,论文都发不了。”黎珈又说,“我刚来的时候,也是被分在化学组的,编号C057,没出多久我就当上了会计,再然后你来了。诶,你是C大化学院的吧?我记得我在那见过你,你好像是叫——什么来着?” “您还是叫我的编号吧。”C088忙道。 “好,好,名字不重要,总之就是那个意思!”黎珈示意她放松些,“你应该往前看一步了,明白吗?别那么拘谨,Alter还是以实验体的身份进来的呢,最后还不是成了和我平起平坐的管理层?” 她目视着C088的脸色有一瞬凝滞。 “说到这个我还想起,孟心仁当时还挺喜欢你来着,可惜……” 她没能说完。一个研究员敲她的门,风风火火地说了些不清不楚的话。她来不及恼怒于他的僭越,因为外面来人显然更够她惊讶。 “B045?”C088也始料未及。她看见颜小溪身边的姜弋,没好气地扭过 61.new connect 《想做好人的我触发隐藏剧情》全本免费阅读 “你是谁?”姜弋听见自己问她。 “我......我是LI017——L-I-0-1-7,这里的......实验体。”女孩说完顺从地低下头去。 “LI?”姜弋上前一步看着她,“是黎珈的黎吗?” “你说......Master?”女孩想想,点一点头,“应该是,我听见他们这样叫她。” 姜弋又绕着圈打量女孩一遍,这回目光落在了她肥大的白衬衫上:“你这衣服——不对吧?我可是见过你们这的实验体的,衣服该是蓝色。说吧,怎么回事?” 她将眼一瞟,不甚友善地看着对方。 “我......我偷了Master的衣服跑出来的。”女孩嗫嚅着,似乎有一点哽咽,“我......我受不了了!这里实在是太......” “哎哎,先别哭啊!”姜弋连忙上前,她咬了下嘴唇后悔自己的失言,“要我说,就应该跑!他们这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女孩抹去泪水,用朦胧的眼看着她:“你......你可以不叫我LI017吗?我有名字的......” “当然,当然!一个正经的人,又不是商品,叫什么编号呢!”姜弋激动着附和,“哦,先做个自我介绍吧,我叫姜弋。你叫什么呢?” “罗安琪。” “罗安琪?”姜弋重复一遍。女孩说得太小声,她没有听清。 “不是,不是‘罗’。”女孩用力摆摆手,像是要把什么甩掉似的,“是‘洛’,洛安琪。” 叶知秋打量着对面短发的女子。 她无疑是极为干练的。刘海被她由头顶中心均匀地分至两侧,将前额及眉峰完全展露;眼睛应该是最普遍的黑色,仔细看去又润色进一点棕。她显然为此次见面花了一番心思。领带打得不错,叶知秋想,是“温莎结”。 “叶女士,还记得我吗?”寒暄完毕,黎珈向她展示一张名片。 接过名片,叶知秋恍然大悟:“你是上次在超市那个......我想起来了!” 她的表情一下变得轻快又鲜活,俨然一个刚刚得到了糖果的孩子。 “叶知秋女士,我很喜欢您的音乐啊。”黎珈轻捧着手,笑着搅动咖啡,她没有放方糖进去。 叶知秋将方糖丢进杯子:“谢谢你的喜欢。对了,你觉得还有什么要改进的吗?” “那我就来吹毛求疵了?”黎珈轻呷一口咖啡,苦味让她微微皱眉,“我个人感觉,你的音乐太温柔了,没有那种——”她拿着汤匙开始比划,“那种杀伐决断的气势。当然,这是我个人的看法,不过要是真能改进这方面,那就再好不过了。” “气势......我试试《军队进行曲》?”叶知秋在杯中小圈搅着,“对了黎女士,你刚刚说你喜欢有气势的?那摇滚音乐有没有兴趣?” “啊?我......”黎珈竟有些愣怔,“我不常听......叶女士喜欢摇滚乐?” “喜欢,还偷偷听呢。”叶知秋放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样子,“A国的伊迪丝·奎尔,听说过吗?在那边可火了,演唱会场场爆满,专辑也是销量爆棚的——哦,Z国这边她的知名度也慢慢起来了......” 名噪一时的“才女钢琴家”也会狂热地追星吗?黎珈暗自打量着对面,看她那双如刚渡过极夜的破晓前的眼吧,此刻有如镶上了繁星,斗柄指引向她口中的另一个姓名。“对了,可千万别叫人家知道我听伊迪丝的歌,经纪人不让的。” 她说罢捂着嘴笑起来。连窃笑也是窈窕的,黎珈却欣赏不来了,也管不了什么话术不话术,直截了当地堵住对方回忆的洪流:“叶女士,今天我来拜访您,并不是为了聊这些有的没的......” 叶知秋正色:“是工作上的事?那麻烦联系一下我的经纪人......” “不,是关于您的妹妹的。” “妹妹?”叶知秋略一思索,“请问......是表妹还是堂妹?” “亲妹妹。”这三个字出口,黎珈终于找回了她的矜持,向后靠着沙发,“您同父同母的亲妹妹,您对她还有印象吗?” “我是独生子女。” 叶知秋毫不犹豫地回答事实,却在下一秒,对自己笃信不疑的现实有了松动。别墅、大理石地砖、挂着水晶的吊灯......记忆的乐章被她重头到尾演奏。没有第四个人,节奏忽然加快,如行云流水一般,她看见一双稚嫩的手在琴键上游走,随着琶音飞过而渐渐变得修长。音阶带来了不苟言笑的男人,带来了目有愠色的女人,还有......她。 没有第四个人,完全没有。 她为记忆敲下终止符,不知为什么怅然若失。 真的有......妹妹吗?她又不知为什么期待起来。 黎珈匆匆出门去了,BNW的两名表面上的合作者,实际上的人质此刻得到了空闲。林笙站在一扇写着“档案室”的门前,她扒着窗户向里面看去,一个个文件夹安静地躺在玻璃柜中,整齐划一,鳞次栉比。 “是指纹和密码锁,不然也需要钥匙。”林笙打量着紧闭的门。破窗而入吗?她扭头看看,没有工具,而且这样动静也过于大了。 颜小溪跟在她的身后。姜弋被隔绝在外面,她便与林笙形影不离。研究员们招呼她去实验,不知是玩笑还是确有其意,她均不应;有人指责她的忘本,她也像没有听见,只是不做声地跟从着林笙。穿黑衣的男人责令他们各司其职,众人于是散去,一个短发女人在原地逗留了一会才起身离开。 林笙想起来,她就是那个为打碎的药品悲鸣的研究员。 62.前奏 《想做好人的我触发隐藏剧情》全本免费阅读 汽车的鸣笛声在21世纪初的C城已算不上是件稀奇事,但终究还是自行车清脆的铃声,更让人觉得亲切。这一边,有人推着车从齐整的楼房中出来。已是初夏,这人却不嫌热似的穿一件黑衣,大学生应有的十分青春活力,在他身上似乎只余下了三分。 他停驻了片刻,在食堂门口拐了个弯。 “德生!”每天他都能听见这样从背后传来的呼唤声。戴着厚厚眼镜的青年在这方面却敏锐的很。“你是不是又为了省钱不吃午饭?” 邢德生一摊手:“没办法啊,钱都省下来结婚了。” “再省钱也不能不吃饭吧?”友人无奈,却像早已习惯,将自己的饭卡递出,“还是我请你好了——对了,你刚刚说你要结婚了?” “家里安排的。见过面了,觉得还行。” “不是吧,德生,你想好了?”颜旭乍舌,“这都什么年代了,包办婚姻早就不时兴了!” “想不想好又能怎么样?”邢德生倒是看得开,“反正迟早也要过这一关的嘛。” “我可不过。”颜旭比着筷子摆摆手,“我还是想先把工作干好吧。” 邢德生突然想起来似的:“听说研究所今年竞争很激烈?” “是啊。”颜旭叹口气,“我还没有等到面试的通知。” “我看你也不用等了。” 面对对方显然疑惑的神情,邢德生趁势到来:“我找到工作了,是一家非官方性质的研究所。” “真的?那太好了!”对方看起来比他还兴奋。 “没办法啊,学生物的找工作麻烦,说是‘朝阳产业’,就是太阳还没升起来吧。”邢德生停顿一秒,“他们好像还在招人。颜旭,你要不要去试试看?” 在C城大学生命科学学院,他们是邢德生与颜旭;而到了BNW,他们便成了B009与B010——这里的人们习惯用这样的编号互相称呼。被称作“会计”的领导者接过颜旭的申请,朝他点点头:“可以,做吧。” “我不知道这个实验该不该做。”走到会计看不见的地方,颜旭对他的朋友说。 “你以前不也在做吗?”邢德生不明就里,“哪怕是你起了名字的YAN001,你也没有说不该让她进行实验啊。” “我当然没有那么迂腐。”颜旭的目光有些迷离,“只是......算了,做完实验再说吧。” 对于颜旭究竟要做什么,邢德生并没有多少兴趣探究,就像他没兴趣搞懂上面的四位究竟在下什么棋。他们有个叫Maria的敌人,每每提起他们,上位者不是咬牙切齿,就是摇头叹息——不管他在什么情形看到都如此。 “莱一——”同往常一样,他大声训斥起自己的儿子,“说了多少次,实验体不是给你打着出气的?” 那个女孩已挣扎得筋疲力尽了,仍然从喉咙里发出细微的悲鸣声。针管与冰冷的液体毫不怜惜地注入她的身子,疼得她抽搐,然而就算这样生理似的避让,也被冷硬的实验台断然拒绝。 “B010,加大剂量——B010?” 颜旭从短暂的失神中抽过身来。女孩的眼睛很漂亮,是化学试剂所不能模拟的光彩。那双似蒙了一层雾的眼,在女孩刚来到这里时还是清明的,挂着欲滴的泪水。看她的衣着,应该是衣食无忧且受人宠爱的孩子吧?颜旭向人事问过她的姓名。 “A001——BNW的实验体从来都只有编号。” “没呼吸了——她死了!”耳畔传来同事们惊慌的奔走。 郊外的夜晚不论哪个季节都有些寒凉。在山石草木之间,有个身影正跌跌撞撞,似要把每一块泥土翻遍,却又不知要找寻什么似的,身上濡湿的,也不知是汗水还是雨水。 “B010——颜旭?颜旭!” 夜色也掩盖不了他的焦灼,邢德生快步跑到他跟前。 “你——”他将备好的劝解都吞下,“快回去吧,大家都在找呢。” 颜旭并没有动。 “你说你又是何苦?”邢德生上前拉他,对方依旧不动。 “是啊,我何苦?”他苦笑,“我何苦在这么一个地方,把自己弄成现在这副样子?” “你小点声——”邢德生急忙劝阻,颜旭却像没听到。“德生,我走不了,对吧?不但走不了,我还要继续干,继续把这样小这样无辜的孩子残害 63.新队友 《想做好人的我触发隐藏剧情》全本免费阅读 文档尾部打印着时间的黑体字仍然分明,时光中的故事却被遗落等待拾起。林笙自言自语地开口:“2004......2004年发生了什么呢?” “你想知道吗?” 林笙条件反射地“嗯”了一声,才意识到问话来自于陌生的男声。她有些僵硬地回头,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黑色。 “我让YAN001先下去了。”邢德生一步一步逼近她,“不对,现在应该叫B045了——或者,按你们的习惯,小颜?”他冷冷看着对方努力表现出警戒和镇定。 “你应该感谢是我发现了你,而不是我们的会计小姐。”他用余光瞟着林笙手中的文件,“她可不会容忍这样的行为的。” 林笙顿了顿才开口:“‘会计小姐’是黎珈?” “如果说这一任那是肯定的。” 手中文件夹被合上。“那......她也有一个编号对吗?就像小颜一样?” “C057.”男人淡淡地回答,“我劝你还是不要再看下去了,不管是出于安全角度还是效率的方面考虑。” 目送着男人的背影远去,林笙将文件重新推回落灰的架子。她在脑海里翻过记忆的一页又一页,可以确定,没有C057,尤其是2004年前后的那几次。 还未及做出下一步推论,她叹了口气,轻轻捶打额头,以缓解或许是疲劳带来的头痛。 “那个,安琪......小洛?话说我到底该这么称呼你?”在里面的人极力想揭开时间背后的迷局的同时,外面的人也在争分夺秒想做些什么。 洛安琪微微抬头看一眼她:“随便,你喜欢就好。” “那就安琪吧,叫着顺口。”姜弋自说自话地下达了结论,“对了,你......你对进BNW的路熟吗?” 洛安琪微微睁大眼,似乎已料到了她下一步的请求。 姜弋果然开口:“你能不能带我进去?我的朋友在里面,我不能这样看着不管......”见对方面露难色,她急急忙忙道,“不是拿你当枪使!我们逃出去也会带着你一起——我发誓还不行么!” 最终的最终,洛安琪在她“天打雷劈”的誓言下点了头。她缓缓转过头,以领路者的姿态走在姜弋前面。姜弋回想着在心中定格下的那一张脸,BNW的实验并未在她的脸上留下过多痕迹,她看上去懦弱却并不怎样苍白,更遑论病态。另一个加重她质疑的推论——怎么会有实验体长得如常人眼中的“好看”?当她真没有见识过?真正的实验体不知用了多久才稍微有了个人样!她的脊背挺直,脚步也带上了风——以为我不懂得将计就计? “我们又见面了,BNW的会计小姐。”西装革履的男人伸出手,“还记得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叫你‘财务总监’。” “是啊。”黎珈感到喉咙有些发紧,大抵是领带打得太过紧了,“当时的合作很愉快,不是吗?” 安璋树也被勾起了回忆的兴致:“那时候,我一见黎小姐,就知道你是要干大事的人,就好像——”他突然停顿,黎珈静静等待他的下文,“一个真正的商业大亨。黎小姐,我真遗憾你没有从商,有你这样的对手该是一件幸事。” 他到底是真不知道还是装傻?黎珈暗暗想。Z国“商不涉政,政不入商”的规矩,这样的人不会不清楚。 在她思虑的同时,安璋树一气呵成地说了下去。 “我和黎小姐应该有不少共同话题,比如——不过黎小姐不是那种在意常人看法的人。”他顺水推舟地接下去,“比如,我认为一个团体的成员若不能创造出价值,那么留着这人也没什么用了。” “我也一样。”黎珈表示赞同,“我们都不会养闲人,对吗?” “但如果’闲人’是你所谓的亲人,他们又要嚷嚷着说什么六亲不认了。你说好不好笑?什么伦理,什么道德,统统只是他们无能的借口。” 扑通、扑通……是心跳吗?是兴奋的跃动。不错,聪明的人总是如出一辙的。看吧,强者攀登而弱者嫉恨,竭尽他们所能找出天梯上的瑕疵。 安璋树突然看了看手表。 “真不好意思,一会还有个会。”安璋树起身,“合作的事,我们可以慢慢谈。有事你联系锦念就是了,让她转达给我。” 他到底想干什么?回到自己天地的黎珈仍有些不安。她不喜欢这种感觉,好似自己的脖颈上被套了一根无形的丝线。他一定是有意合作的,只不过兹事体大还需仔细考虑,绝对是!反复增强着自己的信心,黎珈看过去——目光锁定那两名不速之客。 她怎么不知道什么LI017?姜弋怒目而瞪,似乎随时准备往她身上再招呼一瓶硫酸。她一步,一步,缓慢却又生着风地,上前捏住那女孩的下巴。 “LI017,嗯?”她看向那人手腕处浅浅的α,“既然要跑,就跑的远一点,为什么还要回来呢?” 某个房间里,林笙也应声出来——还有YAN001,不过是来自另一个方向。 邢德生朝着这边淡淡地瞥一眼,对于处理叛徒他早就司空见惯。后勤也昙花一现地露了个脸,很快便躲进那个房间不肯出来。 洛安琪被黎珈的人拉走了,姜弋半张着嘴发不 64.晓梦 《想做好人的我触发隐藏剧情》全本免费阅读 虚空之中,所有的方向感似乎都丢失了。或许在上升,或许在下坠,或许在左摇右摆,又或许—— 哪里也没去,什么也没动,却不知何时踏上了坚实的土地。 洛安琪从没见过这样的景象。四方旷野无边无际,天上被蒙着一块密不透风的灰布,大地水平如镜,延展千里并无起伏。洛安琪向前迈出一步。她并没有方向——事实上这里也绝不可能辨别方位。她显然是笃定这一点的,但她依旧慢慢地走着。是要走向哪里呢? 宛如呜咽,又似呼啸,风声蓦地响起。洛安琪突然停了下来。不应该有风的。她从未到过这里,更枉论了解什么,但她就是知道,似乎是刻进本能地知道,这里本该是死水一潭。 她再也没有跨出哪怕一步,尽管迷茫贯穿了她的始终。 “唉……唉……” 风声幻化成人的叹息。 洛安琪猛地打了个冷战,不为诡异的他者,却为自己一瞬的恍然。 “我在做梦?”她喃喃。叹息的主人轻柔地笑起来。 安琪,安琪,洛水旁的安琪。 “你知道我?”她对着自己说话。直觉告诉她她会得到回答。 你叫自己安琪。你已经看到天梯了吗?看到云彩,圣光,看到狭缝的大门向你敞开。你也该看到了,戴着花冠的女神莲步轻点,荡起层层涟漪。 洛安琪被什么力量牵引着抬起头。天空中浓密的灰不知何时被抹开了,像是混沌的壳终于一点一点消融。有轻盈渺皑的云烟,悄然遮蔽那夜幕的白璧无瑕;有飘飖回转的流风,卷携着片片飞絮如梨花。安琪,安琪,洛水旁的安琪。高处旭日已升,天光破晓;地上春风乃过,百草既茂。俄而,狂风飞沙,摧枯拉朽,寸草不生;又少顷,陨石流火,银河星汉,顿化尘埃。 洛水旁的安琪,你看,你看! 洛安琪没有动。这个梦境快醒来吧,恐惧的本性代她发愿。那么,又是什么心绪的投影,生生扼住了逃跑的欲望? 何必如此心急?所有的梦境,都会有它醒来的那一刻,就像青草总会枯荣,就像宇宙总会寂灭,就像,就像—— 就像你。 我? 没错,你,或许也不只是你。或许,我也不应该叫你安琪—— “等等,你——” 寰宇的罅隙中,一道白光从天而降,遁入地上不见。 洛安琪定睛看去,一枚硬币。 “你总算是醒了。”洛安琪睁眼看到姜弋放大的焦急的脸。自己躺着的地方似乎换了一个。“真对不起你,本来想着让你救她们出去,结果又把你搭进来了。” 姜弋口中的“她们”在一旁静静看着。 “没关系。”洛安琪坐起身,“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姜弋与林笙对视一眼。最终前者担当了发言人:“现在的情况就是我们被BNW软禁了——哦你不知道软禁我解释一下,就是这样看管着不让出去——不过也好,正好趁这个机会把BNW搅个天翻地覆!” “啊?”洛安琪显然是吓了一跳。颜小溪显出一丝琢磨的神色来。 “天翻地覆倒不至于。”林笙轻声补充,“不过,趁着这个机会,可以对BNW进行更多的探查,比如,从2004年的柳如慧那件事情……一点一点来,应该能找到的。” “我知道我知道。”姜弋接上她的话茬,“步步为营嘛!” 林笙没顾上接应她的捧哏。“安琪。”她半蹲下以直视对方的眼睛,“你愿意加入我们吗?我先向你说明,这意味着你会和我,还有姜弋、颜小溪一起行动,同时也承担同样的风险——甚至更多。” 已经不需要十字架,她自己便能伸出橄榄枝了。姜弋忆起在这房间的第一通谈话。彼时她们将实验床上昏迷的少女搀下,连拖带拽地到了这里。应该是上级里年纪最大的人事给她们安排了房间,讨厌的会计脸上浮出傲慢和嘲讽。确认了女孩一时半会醒不来,姜弋把林笙拉到门口,悄声说:“你觉得她可信吗?” “小颜说过,她没见过她。”林笙指指独自静坐少女,“一种很小的可能性是小颜在说谎;还有两种可能:一种,小颜见过她,但印象不深,可能忘记了;另一种……” “洛安琪根本不是什么实验体?”她的语气带了些懊悔。 “个人来讲我偏向最后一种猜测,不过前两种也不是完全不可能。”林笙看向那女孩,睡颜还算平静,如果忽略眼睫偶尔的颤动,“姜弋,我有个想法,不如,就当是同伴那 65.本义疑云 《想做好人的我触发隐藏剧情》全本免费阅读 林笙一向知道理性思考的重要性。她的父母对她耳提面命,她的师长对她尊尊教诲。感谢他们的良苦用心,她在哪怕内心最狂怒的时候都不至于失了姿态。姜弋的话在她心中掷下一串涟漪。枪,她努力搜索着空荡荡的脑海,指节一下一下敲打着额头,似乎在责怪自己没有多看些军事相关的书籍。 讨论必须暂时中止了。BNW的人在房间门口来来回回,并不掩饰自己监视的意图。房间里的人也心照不宣演起戏来,除了正陷入思考的林笙。姜弋拉着颜小溪玩起了拍手的游戏,洛安琪假装看雪白的墙入了神。 闭上双眼权当精神的放松,林笙开始在脑海中梳理线索。从漆黑的枪口到溃散的琥珀,再到尘封的文件确认着错误的死亡。金合欢的孩子就这样闯进思维里来。粘住,林笙,她做着口型,是粘住。 哪怕你已经不在了,我还是要受到你的指引啊。林笙感到眼眶温热。她睁开眼,迅速地抹去挣扎而出的一抹湿润。 “林笙,你哭了?”监视的人终于走远,姜弋走到她的身边。 “嗯。”林笙这才发现,眼泪珠串般掉落的时候,用手是抹不净的。 “你也别压力太大!你不是也说吗,Maria本来就是谜语人,出了这些事更不可能放过我们,所以只能来找BNW了!”姜弋想扯出一个洒脱的笑容,却不知为何嘴角有些僵硬,只好轻轻牵动一下,“原来你也会哭啊,那就好,哭出来吧!哭这种事情正常的很,才不是什么脆弱呢!” 对方的瞳孔中第一次倒映出她的高大。姜弋心中微漾,仔细看去时,那双眼中又恢复了荣辱不惊的镇定。收回刚要伸出的手,她内心里嘲笑着方才竟然想要为那个人理理碎发。 “姜弋,柳如慧的死,与BNW有关。” 姜弋现在习惯了她波澜不惊地谈论同伴的死亡。“她不是被Maria追的时候死的吗?” “那是最后一根稻草。”林笙竭力不让泪水冲刷掉声线,她是不配流泪的,她如此宣判,“在那之前,她......救了我,被送到BNW进行人体实验......她的精力应该早就耗尽了,最后一次救我......她用光了生命。” 姜弋红着眼睛抬起头来。 “你们两个这是什么缘分,她每次见了你都要救一救!BNW也是够不做人的,这群人死一百遍都不足惜!” “不足惜”的回声回荡着飘远。姜弋后知后觉于自己的激动,干脆故作洒脱,任它飘到这阴森逼仄的建筑里的每一个人心头。他们不会为这件事脸红心跳的。这里的一切,一切,男人和女人,研究员和实验体,全是被社会剔除的反骨,被正义鞭笞的黑暗。 “我不知道还发生过这么多事。那次......就是那次.......反正你知道我说的是哪次。那次你走之后,我和小颜就被Maria盯上了,直到你回来......啊对了!你回来之前Maria还专门开个会骂你,说什么......文绉绉的词我忘了,反正意思就是你是个扫把星!”她实在是个不合格的窃语者,一激动起来便忘了低声。 林笙默默接下这个说法。她接着说下去:“现在看来,柳如慧不是第一次接受实验,资料里意外死亡A001,很有可能就是她。” “这就奇了怪了。人死还能复生?还是BNW蠢到把这么大的事搞错?” 她用眼神向悄然无声的少女致敬:“人在极端情况下总能爆发出最大的潜能。对于超能力者来说,应该就是我们各自的能力了。柳如慧说过,自己的能力是将物体粘住,那么,这个‘粘住’可能也包括生命。“ “生命不是物体。”颜小溪在旁边说。 “你说的对,是我搞错了,生命不是物体。”林笙的用最平淡的语气思了过,“生命是一种概念,柳如慧当时也没有明确说是物体。” “你听得懂吗?要不要我帮你讲?”姜弋看向颜小溪。 颜小溪点点头,作为肯定的表示。姜弋接到了信号,曾经相处时眉宇的张扬似乎又回来了些,在对方耳边开始讲解——实际上,也不过是把林笙的话翻过来,覆过去,用自己的话再说一遍——至少她要我给她讲!她说了她听不懂......兴奋的弦嗡嗡作响,突然“咔擦”一声绷断。 对呀,你听不懂......那为什么......你两个问题都在点头? 林笙还在分析,用她用得习惯的方式:“‘粘住’这个动作无法作用于抽象的对象,所以,这里的生命应该是代指了某种实体......代表了生命的实体......呼吸心跳?是动态变化的,也不搭配......资料上也没说大出血......脑干?这里受损一定会死的。小颜,人的脑干有脱落的可能性吗?我是说完整的一块。” “脑干是脑的一部分。” “对,是这样。”林笙想起生物课本上的彩图,“那应该 66.旁章 《想做好人的我触发隐藏剧情》全本免费阅读 曾经有些微喧闹的房间,如今也只剩下了自己孤身一人。海伦坐在窗边,支起桌板,在电脑上敲着下节课的课件。镜子被用黑布包着,好好地收了起来,海伦一直把它放在衣柜的最下层。 她的心并不能全在工作上。余光盯着屏幕右下角的时间,这个时候,来自EG的飞机应该降落了吧? 事实上,因为急切的盼望心情,她对于时间的估算出了些差错。这个时候,在C城大学的礼堂内,Dr.Brandy已经坐在贵宾席上,跟随他的同事们一起鼓着掌。在有关“科学进步”和“国际合作”的一系列致辞结束后,他们才能被专车送到酒店。布兰迪发神地想起他的行李箱,以及被托运了一路的镜子——这样的“镜子”本不易碎,但为了防止他人的好奇,他这样的人还是花钱买了额外的服务。如此神游天外不知多久,他见着大家都站起来鼓掌。 “终于结束了。”他想,然后,他拿出手机。正要拨出那个号码,却突然起了给养女一点惊喜的心思。接他们的车就停在门前,他上去找了处僻静的位置。 有人敲门。怎么来的这样快?海伦参加过C大这个级别的事典,每个环节都极尽拖沓之能事。兴奋且忐忑地开了门,她看见门外站着林佑文,手里拿着一沓打印好的文稿。 “哦,林先生!”她急急忙忙去招呼客人,“请随便坐!要喝咖啡吗?” “不用不用——我很快就完事。”林佑文没有进来,只是举了举手里的文稿,“还请老师废一点心,把这些交给林笙。” 海伦爽快应下,两人交接物品,随后告别。门被碰上后,海伦转过身背靠着,终于可以捂着胸口竭力喘息。 这样是否算作隐瞒?至少没有说谎吧。对于一位父亲的心,让他知道自己的女儿涉入险境生死未卜,该是何等的折磨。林笙啊林笙,莫妮卡啊莫妮卡!你那天逼迫我发誓,不会让你爱的人遇到危机,可你自己呢?你自己不值得自己爱么?我并不清楚那个女孩的为人,她至臻至善么?她比玛丽小姐还要完美么?让你为了她?单为了她?甘愿放弃转角可得的幸福? 幸福.......她感到泪眼朦胧,精神也越发恍惚——明明面前没有镜子的——可是,女孩的歌声,浸没着泪水,就在她的脑海里,如飞蛾追光,如暗影随形。她突然想吃蛋糕了,医生喜欢吃蛋糕么?倒是经常会作为下午茶的,也会为她准备钟爱的甜点,但她从来没能窥见医生的喜好。医生的兴趣从来不在这些物质的享受上面,他爱着关于镜子的秘密,也爱着作为医生的表面身份——这也是为什么她如此爱他。 “嘭、嘭、嘭。” 是门在响?真不希望,还是当作自己的心跳吧。砰、砰、砰,她还看不见的时候,最爱数着这一点生命的律动,好似这样便不算被世界抛弃。嘭、嘭、嘭,又来了,如此一番有力的撞击,亦是诘问,她应该正在做对的事,是这样吗?你瞧,莫妮卡,你还让我用自己的心发誓,可就连我的心都不信我自己啊。 “嘭、嘭、嘭。” 还好,还好,原来不是我的心——是真的门。 “原来就两个多月的时间里,发生了这么多事。”布兰迪听完她冗长的叙述,如此喟叹,“我很遗憾,海伦,我知道你对那女孩感到抱歉,我也有着同样的感受。” “您说得没错。她是个好孩子。” “你上次对我说,你有个学生很不错?”布兰迪在她让出的椅子上坐下来,“你想让她加入我们,是吗?” 海伦还没回答,他的视线注意到桌上的文稿。“这是什么?”他好奇地拿起来翻了翻。 “看上去像一个故事?真可惜,我不懂中文,不然一定能够知道它有多精彩。” “对,这是个故事......”海伦此时悄悄定了些主意。她靠着些语言基础,能无障碍地读懂这个故事。第一人称的主人公,作为旅者误入世外桃源,忘怀享受数日后,却惊觉一切均为黄粱一梦。他急急忙忙奔跑回家,却只见家中杂草荒芜,周围一切都物是人非。最后,主人公孤独地爬上儿时游玩的山坡。海伦还记得故事的最后一句:“我以前从来没有发现,山上尽是郁郁葱葱的兰草,是那样美。”海伦不太明白兰草的象征意义,但她明白,能被记入文学的法典的,应当代表了某种美好。 他们又派了人来Z国。”布兰迪说,“别紧张,the Mirror并没有不信任你——至少还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