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她宠眷不衰》 1. 第1章 [] 承祚四年三月,杏花微雨才过,春意正浓。 昼阳初醒,晨光将将打在屋檐的琉璃脊兽上,天未大亮,掖庭紧挨着的厢房甬道仍带着不曾完全褪去的浅淡夜色。 今日是殿选完毕的第三日,按着宫里的规矩,该是她们这些入选的秀女分居宫殿,听旨封位的时候了。 东苑内,姜雪漪从床榻上起身,轻移莲步走向梳妆台前,拿起一柄百蝶穿花式样的梳篦通起了头发。 平时本不必这么早起身,但今日是迁宫的大喜日子,更是她正式踏入后宫纷争的第一步,不能有一丝一毫的疏忽。 梳妆台前的一扇小窗支着,打眼望出去,对面的几个屋子也零零散散亮起了微弱烛光,都是起身盥洗上妆的秀女,可见跟她想到一处的不在少数。 踏入这地界,人心各异,谁都想走得稳稳当当。 淡扫黛眉,红唇轻点,姜雪漪细细将一头乌发挽起,起身择了件前两日裁好的春衣。今日在宫中安顿下来后要先去各处请安,穿着打扮都是讲究,不宜惹眼。如此合身份又不算张扬,只衬她端庄可人便很好。 整理完毕后,她往腕上带了一只翠玉镯,算着时辰,走出了房门。 主子们能睡到时辰起,掖庭里的奴才们却是老早就起来忙活了。姜雪漪刚一出门,立刻就有眼尖的嬷嬷过来笑脸相迎,热情地问候着:“未到时辰呢,小主怎么起的这样早?” 姜雪漪笑意浅淡,温声道:“心里有事,睡不了那么久,难为嬷嬷们早起为我们操持。” 宫中混久了的都是人精,素来是看人下菜碟的,因此也不能怪嬷嬷谄媚。 自如今这位陛下登基起便下旨,在位期间不再从各州地的良家子中采选,历年选秀只从官家女子中挑,因而今年入宫的都是官宦贵女,个个身份贵重,非平民出身。 如此一重身份在这摆着,嬷嬷们自然是要打点好关系的。 嬷嬷一边连连应声,说都是仰仗着小主们体谅,并不辛苦,一边偷偷打量起姜雪漪来。 今年殿选,陛下从贵女中择了十一位出来,个个都好,但其中论家世、容貌,最出挑的便是姜尚书之女姜雪漪和陶尚书之女陶姝薇了。 若无意外,初封最高的也是二人。 同样出身高贵,陶姝薇生性倨傲,自视甚高,对她们这些奴才从无什么好脸色,可姜雪漪就不一样。 还记得初入宫时,美人如云,她不争不抢站在最末,却能勾走所有人的目光。 云鬓娇颜,明眸皓齿,可堪国色,便是她们这些见惯了宫中美人的老嬷嬷们都惊为天人。 教习数日下来,更知她品性上佳,从不对底下的人疾言厉色。且就看今日便知,这是个聪慧不骄矜的主儿。 如此一个论才情、样貌,处处都绝佳的女子,在宫里的路才能走得长远。 虽说当今陛下喜好时有更迭,又风流蕴藉心思难定,如今宫中的宠妃也多娇媚,可这样一个白玉无瑕的美人,又有谁会不喜呢。 嬷嬷瞧着姜雪漪,再三思衬,暗暗提点了句:“如今宫中最得宠的便是丹昭容了,她喜穿偏红黛粉,可见陛下是喜欢的,小主不妨下下功夫。” 对新入宫的秀女而言,最值钱的不是物件,而是消息。 例如宫中的主子们是何喜好,有什么禁忌,再或者便是陛下或主位娘娘的行踪,这类消息珍贵的很,不付出些什么绝不会轻易得到。 嬷嬷能在今日将这消息透露给她,便是想卖她一个好。 姜雪漪明白嬷嬷的意思,眉眼稍弯,福了福身:“多谢嬷嬷,我知道了。” 片刻后,入选的秀女们精心梳妆完毕,接二连三的从东苑中走出来,三两结队站在了院子里。 姜雪漪掀眸看过去,将视线停在了陶姝薇身上。 陶姝薇本就容貌美艳,今日盛装打扮,愈发将她的美貌衬托得一览无余,而身侧簇拥着的两三个秀女,更是凸显她的地位。 察觉到视线,陶姝薇下巴微抬,斜眼看了过来。 发现是姜雪漪后,她的眼神更加轻蔑,夹杂着浓浓的不喜,走过来冷冷说了句:“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且看是你我谁能爬上去。” 姜雪漪红唇一弯,并不在意她的挑衅,反而温声道:“陶姐姐天姿过人,定是前途无量。” “虚伪!” 陶姝薇走到姜雪漪身侧,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一字一句道:“就算你我父亲都身为六部尚书,可焉知你父亲的刑部是远远不如我父亲的吏部的。我父亲更是最早就支持陛下登基的功臣。姜雪漪,你自小美名远播,处处压着我,可如今入了宫,你又拿什么和我争?” “初封最高是贵人,我当得,你却未必当得。” 姜雪漪微微颔首,眸子却清亮柔和,浅笑道:“姐姐高升是好事,只是妹妹素来不在乎这些。” 瞧着姜雪漪笑盈盈的模样,陶姝薇更加反感,她素来最厌恶的就是她这幅不染纤尘,仿佛永远不会生气的模样,落在旁人眼里,从来都是自己错了,而姜雪漪才是好人。 可她却最清楚,姜雪漪甚至姜氏一族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惯是暗中下刀子的货色! 看着陶姝薇怒然离去,姜雪漪温柔含笑的神色未有分毫变化。 陶氏和姜氏结怨已久,陶姝薇更是从小就不喜自己,她们本就是冤家,一道入了宫反而更加势同水火。 只是她再疾言厉色怒目而视都无妨,在宫里生存,从来都不是靠这个。 - 吉时已到,前来引领秀女们的公公们一齐来了。 噼里啪啦的红鞭炮一放,散了满地的红纸,锣鼓喧嚣和吉祥话中,十一位秀女们从不同的路线踏上了入宫的路程。 来引领姜雪漪的是一位年轻的公公,甫一见面,就愣在原地了一个呼吸。 无他,而是眼前这位新入宫的主子实在生了一幅令人见之难忘的美丽容貌。 宫中从来不缺美人,如今宫里的宠妃更是个个貌美,风韵千姿百态。然而眼前这位只是稍作打扮,便有夺人心神的本事。 她的气质太特别,便是他在宫里几年,都未能见过一样的。 仙姿佚貌自不必提,最攫人心神的,便是她生了一双极为温柔澄澈的眼眸,好似会说话一般,含笑相视的时候,能令人忘却烦忧。 他不敢冒昧,立刻躬身朝人行了礼,这才先一步走到前头带路。 若是平常,带着新主子入宫的路上其实是该多介绍宫中景致的,主子们也能多了解一些宫中见闻。然而那一眼惊艳实在是让他目眩,这一路上心跳惴惴,难以平复,更是话都不敢说了。 最终还是姜雪漪轻柔的开了口,问了几句宫中常识,待那年轻公公心情平复后,才说到了正题上。 “小主出身高贵,皇后娘娘给您分配的住所在灵犀宫的绛雪阁。灵犀宫无主位,又靠近御花园,去哪儿都方便,那绛雪阁也是才修缮过的,精美非常,可见陛下和皇后对您的重视。” 灵犀宫在西六宫中间,的确是好去处,只是宫里东西六宫各处景观都极好,这也是讨她欢心的吉祥话了。 不过灵犀宫无主位,这倒是实实在在是好处。 宫中有主位的时候,底下的嫔妃们得宠了保不齐被穿小鞋,亦或是平素的刁难。若位份不够抚养孩子,也极有可能是归到主位膝下抚养。 但没有主位就没有这个顾虑,许多事她也能放心大胆一些。 姜雪漪牵唇一笑:“有劳公公告知。” 从掖庭到灵犀宫的路途不算很远,不到一个时辰便走到了。一路上见得不少粉衫宫娥排成两列在朱红的宫墙下行走,个个低头颔首手托物件,步伐齐肃,可见宫中规矩森严。 从掖庭一路往南穿过内侍省,又经过毓秀宫和相邻的,便是灵犀宫所在。 姜雪漪掀眸看向灵犀宫的门匾,金漆朱底写着灵犀宫三个大字,门匾仍然字迹清晰,尊贵赫然。可不知怎么,总觉得细微处剥落的那一点蓝漆,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肃杀之气。 引路的小太监停在门匾下,深深躬腰拜了下去:“此处便是灵犀宫了,伺候您的宫女太监已经在里头等您,小主,请吧。” 姜雪漪微微一笑,细白的葱指拎住宫裙一角迈过门槛,经过灵犀宫宽敞精致的院落,来到了绛雪阁的小院里。 浓春时节,绛雪阁的院落一隅的垂丝海棠开得正好,小院子打扫得十分整洁,亦装点得精美。院内跪着四个宫女四个太监,她的陪嫁侍女旎春和扶霜在最前头,正面带笑容的看着她。 “奴婢/奴才给小主请安,小主长乐无极——!” 其中一个年长些的宫女和一个年长些的太监从一侧走出来,再次跪在了她跟前。 “奴婢绛雪阁掌事宫女段殷凝,给小主请安。” “奴才绛雪阁掌事太监杨夷,给小主 2. 第 2 章 [] 新人迁宫第一日是大喜,按着规矩,陛下应当从新进的嫔妃中选,若按旧例,更是应该从高到低这般轮下来。 然而姜雪漪不过刚刚坐定,其余新人也是才到宫里,陛下就定了今日侍寝的人选,实在是有些随心所欲了。 若寻常新人猛然得知这个消息怎么也会有些怔忪,然而姜雪漪笑意未改,仍温温柔柔道:“有劳大监告知,旎春,好生送公公出去。” 待人走后,扶霜的脸色才冷了下来,扶着自家小主进主屋去,拧眉道:“今日这样重要,陛下竟这么早就点寝了柳才人,实在是……” 送完林威回来的旎春摆一摆手,让这些新面孔先退下去,说着:“规矩也是陛下定的,陛下是天子,还能没有自己的主意吗?” 她细心地给姜雪漪端去一杯新茶:“只是也不知是不是奴婢记错了,从前宫中并无柳才人这么一号人物。” 陛下登基时,后宫只有从前东宫的那几位,登基第一年,也只从底下的官员家中选了几位以作充裕,后宫里有谁掰着指头也能算清楚。 既不是从前的人,便说明是这一批的新妃之一了。新人中的确有一位姓柳的,可既然她能在入宫的路上得到陛下青眼,那说明她们这位陛下,并非全然是父亲向她描述的那样。 姜雪漪慢慢品着茶,笑道:“柳才人是有福气的,是好事。” 旎春和扶霜对视一眼,都不作声了。连小主都这么说了,那便是不打紧,她们也就不必担心了。 皇后和陛下看重,绛雪阁的一切都还算是熨帖顺心,虽比不得自家宫外的府邸宽敞,可也是处处别致的。 姜雪漪将里里外外看下来一遍,带着扶霜和段殷凝一道去了与她同住灵犀宫的杨贵仪处。 初来乍到,礼数是最不能缺的。 段殷凝是她的掌事宫女,又在宫中熟悉,时时带在身边才不叫人提防。 况且主仆情谊是在一点一滴里建立的,人品亦是在日夜相处中看分明的,旎春伶俐,替她留守绛雪阁,和底下人打成一片最好。 杨贵仪住在灵犀宫的西偏殿里,是陛下从前还是太子时的侍妾。陛下登基后封为贵仪,家世寻常,一直无甚恩宠。 只是这位杨贵仪虽不得宠,毕竟是东宫出来的旧人,姜雪漪有心和她打交道,除却礼数外,不外乎许多事能提点一二。 着门口通传后,姜雪漪踏入殿内,见到了已经坐在主位上候着的杨贵仪。她的确姿容普通,只是虽不得宠,倒也落落大方,偏殿内还算素净。 她弯眸浅笑,走上前向人很规矩的行初次见面的大礼:“妾身给杨贵仪请安。” 见姜雪漪眉眼带笑,规矩这样好,却又是这样一幅美貌,杨贵仪颇感意外。 她知道姜雪漪貌美,又出身高贵,是家中嫡女,早做好了位高却要看人脸色的准备。谁知她初封已经是贵人,却还这样知礼数,不骄矜,把自己当做前辈敬着,这一点在宫中,实在是难得的。 杨贵仪忙招呼着身边的含烟奉茶过来,笑着说:“早听闻姜贵人是最得体大方的,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可惜我这是没什么好茶的,倒是委屈你了。” 姜雪漪双手捧着素釉瓷杯,温温柔柔应着:“您说哪里的话,真心便是最好,妾身很欢喜。” 出身高贵的女子要么心高气傲,要么端庄自持,甚少有姜雪漪这般温柔似水,总是笑脸相待的。这世道,人一生下来就分高低贵贱,杨贵仪十分清楚,因此才觉得更难得。 “你能喜欢我便再安心不过了,”杨贵仪笑着说,“花朵一般的年纪,实在是让人看了就喜欢,倒想我想起家中的妹妹了。只是我妹妹打小顽皮,断没有姜贵人这样温柔貌美,姜贵人若不嫌弃,姐姐我也斗胆与你姐妹相称,如何?” 姜雪漪喝下一口清茶,颔首浅笑:“既然入了宫便都是姐妹,能得姐姐照拂才是妹妹的福气。” 杨贵仪心中满足,感叹道:“在宫中这么多年,还从没见过妹妹这样爱笑的。仿佛看着你笑,就让姐姐心里暖暖的。” “姐姐谬赞了,”姜雪漪有些羞涩,微微垂下眸,“再夸下去,下回可不敢登姐姐的门了。” 一来二去殿内的气氛便活跃起来,两人坐着又聊了几句家常,说到了马上就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的事上。 姜雪漪柔声说:“第一次正式拜见皇后娘娘,心里总是难免惴惴,生怕妹妹哪里做的不足了,惹娘娘不满。” “姐姐在宫中多年,是最有经验的了,可否给妹妹出出主意?” 说到出主意,杨贵仪脸上的笑意顿了一瞬,紧接着说道:“自然是好。” 听她应下,姜雪漪才放下心,展颜笑道:“为了今日的请安,早些日子就命人给我裁衣裳了,今日在屋子里选来选去,选出来两件。一件黛粉,一件水绿,姐姐说哪件好?” 瞧着姜雪漪双眸莹润,浅笑倩兮的模样,杨贵仪心中的那一点异样暂时压了下去,说道:“今日请安,阖宫嫔妃都是要去的。不如水绿如何?清新可人,衬你肤色白皙。” 姜雪漪笑着点点头:“就听姐姐的。” “时辰不早了,妹妹先去更衣,咱们再一道去凤仪宫请安吧。” 杨贵仪笑着颔首:“快去吧,我等着妹妹。” 段殷凝一直跟在小主身边,全程半个字也没说,可心里的惊讶却越来越深。 方才在杨贵仪处的时候,她虽还是一贯的温柔,可明显松弛许多,如同真的姐妹唠家常一般。 偶尔的眼角眉梢,还带着女儿家的娇态。 可一回到绛雪阁,她的神情分明没有丝毫的变化,却从娇柔恢复了从容。 尽管她还是那么温婉柔和,笑意浅淡,可往那一站,便让人无法忽视她的高贵。 更让她不得不多心的,是她方才与杨贵仪的交谈,每一句都看似平常却自有深意。 段殷凝在宫中多年,能二十五岁就做掌事宫女,自有她的敏锐和本事在。短短片刻,她就不得不重新正视起眼前这个才十五六岁的新妃,实在是个厉害的主儿。 “殷凝,你说,我穿水绿好吗?” 段殷凝思索之际,身侧的姜雪漪冷不丁的开了口,将她从思绪中拉了出来。 “小主肤色白皙,貌似嫦娥,水绿很衬您。”她略一思索,福身给出了答案。 姜雪漪转头看着她,弯眸道:“那你和扶霜侍奉我更衣梳妆吧,你在宫中久了,一定见识广,手也灵巧。” “是。” 更衣的时候,姜雪漪果真听从杨贵仪 3. 第 3 章 [] 新人入宫第一次请安,凤仪宫里人到的可比往常要齐,都是好奇新人是何模样的。韶妃这么一开口,底下立刻就再也维持不了一开始的肃穆安静了,偏头四处瞧着,想看看韶妃口中的柳才人是谁,竟能让韶妃这样在意,刚到凤仪宫就耐不住性子问了出来。 刚入宫的嫔妃们封位份都是根据家世和陛下的心意决定,正七品的才人已然不算低了。要知道最高便是正六品的贵人,可见这也是个有潜力的。 姜雪漪坐在后头不作声,稍稍偏头看了眼柳才人,就见她脸色白了白,贝齿轻咬,不得已起身走到了殿中:“妾身柳氏,给各位娘娘请安。” 这时候韶妃刚搭着婢女的手坐到刘贤妃的对面,听见人声,立刻抬头看了过去。 在见到是个弱柳扶风,容貌清冷的女子后,先是眉头一皱,然后愣了一瞬。 今日陛下会点新人侍寝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她本不该这样不悦,可太极殿那头送来的消息,竟是个才人捷足先登。这样没规矩,她几乎瞬间就认定了这也是个同丹昭容一般的狐媚子。 谁知竟不是。 韶妃一时无言,倒是对面的刘贤妃温声开了口:“你便是柳才人?果真生的很好。” 柳才人本以为会是一场腥风血雨,熟料韶妃虽不悦,却并未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发难,倒是刘贤妃解了僵局,一时心中感激。 她柔柔拜下去,轻声道:“妾身不敢当娘娘夸赞。” 此时,坐在韶妃身边的兰昭媛轻笑道:“韶妃何苦这般,今日新人第一天入宫,你这样急不可待,可不是要吓坏她们了?还以为咱们凶悍,不好亲近。” 兰昭媛的嗓音温和之余又带着些清泠,一身水蓝色的宫裙,衬得她清淡高雅,如空谷幽兰,很容易让人觉得她是个温柔好接近的女子。 姜雪漪收回打量的目光,暗暗有了几分计较。 她可没看错,兰昭媛方才怔怔看向柳才人的目光,称不上喜欢。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同为宫中高位,当着新人的面,照理说韶妃怎么也会给兰昭媛脸面,就此息事宁人,谁知韶妃冷冷瞥了兰昭媛一眼,嗤笑道:“你既愿意做好人便做去,还管到本宫的头上了?” 位高一级压死人,韶妃的态度尖锐,兰昭媛虽觉得颜面挂不住,可还是没再说话了。她捏了捏手中的帕子,眼眶微红,实在是委屈柔弱,叫人看了心软。 刘贤妃无奈地笑笑,嗔怪了句:“韶妃,行啦。” 听到刘贤妃这样说,韶妃总算收敛了几分,弯眸笑了笑:“知道了,姐姐。” 韶妃小孩子心性,素来有话直说,娇纵惯了的。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从来都不会委屈自己。刘贤妃跟她相处多年,今日虽觉得她过了些,到底也不算什么大事。 她扫视了一周,淡笑道:“今日人难得来的这么齐,倒是没见丹昭容。” 一提到丹昭容,韶妃的面上就忍不住出现嫌恶:“昨儿都没侍寝,今天还这般不守规矩。” 话音一落,正好门口的太监高声唱礼:“皇后驾到——” 姜雪漪看过去,凤仪宫的掌事宫女芷仪正扶着皇后的手腕徐徐走来,一身明黄色凤袍高贵典雅,华丽雍容,眼角眉梢透出掌控一切的威仪。 在家中的时候,母亲曾同她说过,如今的皇后出身赵氏十分高贵,原是将门之女,更是太后为陛下选定的嫡妻。 陛下登基后,赵将军为了叫陛下放心,更是主动交出兵权,领了无实权的从一品骠骑大将军一职,如今荣升为公爵,更是尊崇富贵。 这样一个出身高贵的将门之女,必然是雷厉风行,眼界和见识都十分高的。 姜雪漪跟着众人一道起身,向皇后娘娘行大礼。结果刚刚跪下去,正门口传来匆忙的脚步声,伴随着金玉之器碰撞的叮咚响,一道娇滴滴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响起来:“臣妾来迟了,还请娘娘恕罪。” 她逶迤着华丽又繁复的黛粉宫裙从众人中穿过,所到之处香气扑鼻,略略向上瞧,满头的金饰步摇明晃晃的,贵重又惹眼。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安。” 皇后垂眸在她身上停了一眼,淡淡道:“丹昭容,本宫记得你昨日并未侍寝,今日怎么来得这样迟?” 姜雪漪规矩做的很好,心里暗暗记下,原来这位就是最得圣宠的丹昭容。 丹昭容仰着头娇声喊屈:“臣妾来迟,皆是因为知道今日新妹妹们要来,想着总要好好梳妆打扮,免得丢了人去,结果便迟了……” 皇后的表情分毫未变,并不把她放在眼里,只嗯了声,说道:“今天是新人迁宫的大好日子,都起来吧。” “多谢皇后娘娘。” 众妃纷纷起身落座后,皇后才挂上几分淡淡的笑:“今年陛下选了十一位新人,都是个顶个的好,日后宫中可就更热闹了。” 姜雪漪等人起身后再次向皇后行大礼,聆训教导,方听皇后又说道:“今年新入宫的嫔妃里,陛下封了两位贵人,这可是初封中最高的位份了,可见对你们的看重。” 闻言,姜雪漪和陶姝薇再度福身颔首:“妾身等一定好好侍奉陛下、皇后,不敢辜负。” 见新人们都还算懂规矩,皇后略算满意的点了点头。 待新人们都起身的时候,坐在前头的刘贤妃笑着说了句:“方才我还没注意,这会儿看清了才发现,陶贵人的衣裳和丹昭容的一样呢,都是黛粉色。” 韶妃挑眉看过去,嘴角勾起一丝笑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应和道:“是了,宫里无人不知丹昭容是最喜偏红黛粉这类颜色的,难免让人多注意一些,不过本宫瞧着陶贵人容貌明艳,肤色白皙,倒也十分衬。这黛粉色啊,最是娇艳,要不是陶贵人这如花似玉的年纪,还真穿不出味道来。” 大好的日子和人撞了衣衫的颜色,丹昭容又是精心打扮后才过来的,一时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她立刻看了眼陶贵人,见她身量高挑,容色美艳,仪态也不卑不亢,又想起陶贵人高贵的出身,心中只觉得不舒坦得紧。 丹昭容扭过头不满道:“本宫的衣裳是陛下特意让尚服局赶制出来的,金银丝线精绣,缀满了 4.第 4 章 [] 身后有人依托,柳才人才稍稍安定了几分,勉强镇住了心神。 丹昭容得宠是宫里人尽皆知的事,早在掖庭学规矩时,嬷嬷们也说过数次了。但即便是方才在凤仪宫时,也只听娘娘们唇枪舌剑,不曾真的动起干戈。谁知一出门就见丹昭容打了陶贵人的脸,还是让柳才人心中震撼。 入宫前夕,父亲和母亲曾向她说过深宫凶险,嫔妃之间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十分惨烈,她从不敢忘却。 但……那到底是陶姝薇!是陶尚书的嫡女!竟也在迁宫第一日就挨人掌掴。 连陶姝薇都如此,若让众人知道今日她在路上就见到了陛下,陛下还对她颇为满意,她这般家世寻常的女子,又岂能有活路吗? 看着眼前种种,柳才人不禁脸色发白,清冷柔弱的容貌上更添愁容。 姜雪漪将她的神色尽数收入眼底,却并未开口,只看向了前头的情形。 丹昭容怒得花容失色,喘息不止,满头的金步摇随着胸腔起伏剧烈摇。她狠狠抽了陶贵人一巴掌,右手的手掌通红一片,可见刚刚使了多大的力气。 她在凤仪宫时失了脸面,又不喜被人撞了衣衫,这才借机发难,想要以此出气。 可姜雪漪知道,陶贵人最是心高气傲,自恃不凡,尤其丹昭容还是那样的出身,就更不会善罢甘休了。 果不其然,陶贵人挨了打后便径直站了起来,怒道:“丹昭容好没道理,这黛粉色你穿的,我就穿不得吗?到底没越了规矩去!国有国法,宫有宫规,敢问朝廷律法、后宫规矩中,可有哪条写了黛粉色只有你丹昭容一人穿得吗?!” “妾身是初来乍到不熟悉宫规不假,可妾身也知道,这宫里是皇后娘娘说了算,还不由丹昭容你拿着鸡毛当令箭!” 丹昭容出身卑微,好不容易凭借陛下的宠爱走到高位,平素最忌讳底下的人轻慢自己,看不起自己。 她很清楚,那些人骨子里都瞧不上自己,可她十分得宠,往常宫中的奴才们和低位的嫔妃们谁也不敢当面对她有一丝一毫的慢待,更别提是这样大声忤逆。 这陶姝薇不过是仗着出身高贵,竟敢不把她堂堂从二品昭容放在眼里,实在是可恨! 丹昭容怒得再次扬起了手,作势要打:“本宫是陛下亲封的从二品昭容,你不过是小小贵人,难道本宫还教训不得吗?” 可第二个巴掌还没落下,丹昭容身边的掌事女官红萤着急忙慌地拦住了她的手,连连摇头,低声道:“娘娘息怒,陶贵人毕竟是新人,又出身高贵,您做得太过了就算是陛下那也说不过去。” 丹昭容仍在气头上,使劲挣脱了几下,怒道:“本宫自会向陛下说明!” 谁知红萤却不撒手,只是皱眉看着丹昭容的眼睛摇头,其中的规劝意味不言而喻。 丹昭容生气,本还想再说什么,可看着红萤的眼睛,最终还是慢慢放下了手,咬牙道:“本宫今日就放你一马。” 红萤松了口气,上前一步福了福身,客气道:“陶贵人今儿受了委屈,的确是昭容娘娘冲动了,还请贵人不要放在心上才是。” “只是娘娘被陛下捧在手心儿里久了,平时宫中也多避讳着娘娘的喜好,一时遇见摁不住性子也是有的。待娘娘再侍奉圣驾左右时,想来也会替贵人说几句好话,以免耽误了后宫的姐妹情谊不是?” 不愧是宫中的老人,这红萤倒是个不简单的。 一番话连消带打说的漂亮,既将丹昭容掌掴之事轻飘飘掀过,表示了歉意,又暗暗告诉陶贵人丹昭容受宠,在陛下跟前说好赖话都是轻而易举的事。 这并非是道歉,而是告诉陶贵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既然已经替我们娘娘给了你台阶下,就不要再抓着不放。免得丹昭容陛下跟前吹什么枕头风,可就不是陶贵人能控制的了。 若是常人,这番话怎么也能起到震慑的作用。为了不失宠,也为了不彻底得罪丹昭容,多数人都会选择息事宁人,吃了这个哑巴亏。 可这人是陶姝薇,那就一定不会。 果然,姜雪漪眼睁睁看着陶贵人捂着红肿的脸颊冷笑了声,厉声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代替你家主子和我说话?好端端打了我想就这么算了,我能答应,我陶家也绝不答应。” 她径直拂袖离去,身边的贴身宫女静书急忙跟上,回头看的时候表情也是不满的。 姜雪漪轻轻扯了柳才人的衣角,带着她远离方才的位置,走到了另一处僻静的角落,温声道:“好些了吗?吓坏你了吧。” 柳才人袖中的手紧紧攥着锦帕,清泠泠的嗓音带着些许颤音:“我没想到……连陶姝薇都会……” “你没想到,陶贵人出身这么高贵都会挨打,是不是?”姜雪漪轻轻拍她的肩头,声音轻柔,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别怕,已经过去了。” “我们初入宫闱,许多事都不熟悉,可后宫又这样凶险,好似走在万丈悬崖,一步不慎就会跌的粉身碎骨,对不对?” 姜雪漪柔柔叹了口气:“其实不光是你,我也觉得很不安。” 柳才人怔了一瞬,掀眸定定地看向她。 在她眼里,这一批新人中最耀眼的便是姜雪漪和陶姝薇了。不论身世、样貌,都是一等一的好,甚至在许多人眼里,姜雪漪是比陶姝薇更要突出的存在。 她温婉、娴静,才情俱佳又出尘无暇,待人接事都有令人信服的能力。如姜雪漪这般的高门贵女,难道也会为了宫中生存而惴惴不安吗? 柳才人心绪飘零,本如浮萍一般难以安定,可一想要姜雪漪也和她怀着同样的心情,不知怎么便觉得宽慰了一些。 姜雪漪缓缓说道:“从前在家中,父母疼爱,兄弟姐妹和睦,总觉得日子一眼到头都是安稳。可一朝入宫,祸福未卜,死生难料,与从前是云泥之别。” “人人以为宫中尽是荣华富贵,可进来才知道,这里真是吃人的地方,没有温情,只有争斗。” 说这话的时候,姜雪漪一贯温柔的语气都疏冷了很多,她长睫微垂,神色哀伤,带着难以言喻的怅然。 不知是不是终于有人和自己想到了一起去,柳才人也被触动了愁肠,一双清丽的眸子泪盈盈的,险些落下泪来。 她实在不知这些话还能和谁讲,哽咽道:“姜姐姐,我……其实我是很不愿意入宫来的。” 姜雪漪抬起头,眸光微微一闪,温声道:“怎么了这是?”< 5.第 5 章 [] 新妃入宫的第一个夜晚,不知多少人要夜不能寐。 尤其是那些对柳才人遇到陛下一事毫不知情的新人们,更是早早就开始准备着梳妆沐浴,坐在窗前翘首以盼。 其实她们不是不知道陛下点寝极有可能在陶贵人和姜雪漪之间选,但,万一呢?万一陛下在殿选时对她们中的某一个青眼有加呢,这天大的富贵,不就落到头上了吗? 所以几乎除了姜雪漪外的所有人都不曾懈怠半分,个个描眉画眼,严阵以待。 段殷凝瞧着自家小主闲适躺在贵妃榻上看书的模样,忍不住提醒道:“小主,虽说今儿个林威公公说了陛下今夜选了柳才人,可陛下的心意并非一成不变的,您真的不提前做准备吗?若是凤鸾春恩车来了……” “若是凤鸾春恩车来了,左右不是还得去太极殿的偏殿再梳洗拾掇一番吗?”姜雪漪将书压下来,朝着段殷凝嫣然一笑,“我知道姑姑替我操心呢,只是无妨。” 向来嫔妃侍寝,要么凤鸾春恩车接着去太极殿侍奉,要么是陛下去往嫔妃的宫中。但新人初次承宠,无一例外都是要先去太极殿侍寝的。就算在自己宫里梳妆的再好,按着规矩都要去偏殿重新沐浴净身,再由嬷嬷们服侍着穿上寝衣,送入陛下的寝殿内。 可虽是如此,新人们也总要好好梳妆打扮一番。 既是做给自己宫里的奴才们看,也是做给御前的人看。 段殷凝只知她很聪慧,却不想她如此沉得住气,竟好似全然不在乎一般。 但小主都这么说了,她也只好将话咽进去,从耳房端出来一杯安神茶,恭谨道:“小主,天色已晚,仔细眼睛。” 姜雪漪搁下书,将安神茶捧在手里,笑意柔和:“姑姑总是这样贴心。” 她喝进去两口,似闲聊家常般不经意道:“姑姑如此细心,之前是在哪儿当差?竟也舍得将你放出来。” 段殷凝福了福身,垂眸道:“奴婢从前是在尚服局的司服司做掌衣,后来陛下选秀,宫中要挑选侍奉各位小主的宫女太监,奴婢便被指了过来。” “嗯?”姜雪漪好奇地直起了身子,“司服司的正七品掌衣可是女官中的好差事,怎么姑姑不留下升迁,反而要来做我的掌事宫女呢?” 段殷凝的身姿一顿,苦涩道:“掌衣之上还有典衣和司衣,奴婢人微言轻,才想另谋出路。” 姜雪漪若有所思地瞧了她一眼,然后眉眼弯弯,轻巧地笑起来:“姑姑这样的明珠,在我身边才不会蒙尘呢。你跟在我身边,定是比做掌衣强上百倍。” 主子抬举,段殷凝不敢有误,忙深深福下去:“奴婢多谢小主厚待,定会好好侍奉小主,绝不轻慢半分。” - 与此同时。 太极殿。 柳才人从侧殿沐浴更衣罢,赤足走向了陛下的寝殿内。 太极殿是天子寝宫,坐落在建章殿和宣政殿以北,居高临下,遥望整个偌大的后宫。 太极殿房梁十分高,几乎是后宫妃嫔所居宫殿的两倍,从梁上落下的黑色薄纱帷幔轻垂,在风中微微摇曳。 寝殿内烛火幽微,只觉月色如泄,柳才人小心前行,一垂眼,瞧见床角的暗金色龙首泛着高高在上的辉光。 她清冷柔弱的面上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凄苦,然而帝王近在眼前,她不敢表露出来。 一入宫墙深似海,她所求灵魂共鸣的一心人,是再也不会遇到了。 柳才人认命般走上前,隐隐约约看到床幔之后,屈着膝懒散靠在床柱的身影,轻声道:“妾身给陛下请安。” 窸窸窣窣声传来,合上的帘子被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挑开,她小心地看过去,见那双手修长好看,常握笔之处,带着若隐若现的薄茧。 听闻陛下十分年轻,生得样貌不凡,光风霁月。 今日只见这一双手,方知传闻不假。 沈璋寒眉梢一挑,含着几分玩味的笑意看向此时仍跪在床沿的女人,不紧不慢地撩开了隔在二人之间的纱幔。 他身形未变,慵懒地伸出一只手,淡笑道:“惊鸿艳影,楚楚可怜。” “到朕这儿来。” 清冽如雪,温润如玉,陛下的声音原是这样好听。柳才人的心口不知为何突突狂跳,她被蛊惑了似的伸出自己细软柔荑,搁在了陛下的手上。 身子被轻巧地带上帝王龙榻,纱幔再度徐徐放下,随着几声帝王缠绵耳语,床头的蜡烛悄无声息的熄了。 殿门外的林威看着里头灯熄了,轻轻地啧了一声。 这柳才人也不知究竟是好运还是不好运,在这新人点寝的当晚入了陛下的眼。树大招风,后宫里的主子娘娘们又哪儿是好相与的。 只是说来奇怪了,这柳才人论貌美并非最拔尖,要说气质也不算独一份,如今宫里的主位娘娘,不就有人和她有几分相似吗—— 想到这,林威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撇了撇嘴,不再深究下去了。 这时候,门外的小太监着急忙慌地小跑过来,急道:“大监,丹昭容身边的秋叶过来了,说丹昭容心口不痛快,请陛下去瞧瞧呢。” “丹昭容这会儿不痛快?”林威略略拔高声音又问了句,这才了然于心地说道,“得了,你下去吧,我这就去禀告陛下。” 丹昭容一向得宠,自然最担心新人入宫陛下的心意转移,可今日是头一晚,再看不下去也得忍呐,何苦这么急吼吼的来截宠。 林威暗自摇头,在寝殿正门口扬了扬声儿:“启禀陛下——丹昭容娘娘派人来说娘娘身子不适,想请您前去瞧一眼。” 里头的动静渐渐停了,就听陛下在里头说:“叫水。” 林威不敢耽误,忙甩了拂尘示意旁边候着的一列宫女进去,自己也进到了屏风后头。 床榻上,沈璋寒正散漫地靠在床沿边上,长腿微曲,精壮有力的上半身未着寸缕。宫女们低着头上前为陛下擦汗擦身,在床榻里侧的柳才人则紧紧捂着胸口,贝齿轻咬,犹豫了几回都没说出声。 沈璋寒像是察觉到女人的局促,笑着转头过去,如同情人呢喃般抚了抚她湿润发的发丝:“丹昭容身子不痛快,朕去瞧瞧,你就睡在这,明儿再回去。” 自己初次侍寝就被人截了恩宠,说出去到底是不好听,要被人耻笑的。可柳才人一贯是个柔弱忧郁的性子,就算是受了委屈也只憋在心里消磨自己,可陛下都已经这么说了,她也只好顺从地应下来,眼角却偷偷红了。 送走陛下后,太极殿的宫女们要为她擦身后服侍她继续睡觉,可柳才人却攥着被子颤抖了片刻,轻声说:“为我穿衣,我回去休息。” 陛下已经走了,她留着也是让人看笑话,还不如识相些早早离去,何苦贬低了自己的尊严。 太极殿的宫女们劝了几句,可拗不过柳才人,只好为她梳头更衣,送出了太极殿。 柳才人一路上一声不吭,她的贴身侍女担心了半晌,小声说:“小主,您不要想太多了,陛下并非是对您不满意……” 夜色重重中,柳才人鼻音有些重,闷闷了句:“……我知道。” - 6.第 6 章 [] 陶贵人昨儿个还好好的,今天突然就告病请假了,不少人都觉得奇怪。 谁不知道陶贵人和姜贵人是最受重视的,好端端的请了假,这两日就不能承宠了,岂非将机会白白拱手让给她人吗。 然而有些消息别人不知道,皇后却一定知道。 昨日来凤仪宫请安的时候就因为一件衣裳有了口角,她原想着丹昭容便是再愚蠢也不可能在第一日就给新人下马威,尤其那人还是陶氏之女,轻轻揭过便罢了。 谁知丹昭容的脑子实在蠢不可言,如同浆糊做的,还真朝人动了手。 若是寻常妃嫔兴许还能受她一时之气,可她也不想想,陶贵人初初入宫,又是高官之女,心比天高的人,能不能忍得下她这口气。 丹昭容委实拎不清自己的身份。 皇后点点头,意思是自己知道了。她对芷仪吩咐着,眼睛却扫向丹昭容:“陶贵人才入宫就身子不痛快,是该请个太医好好瞧瞧,免得陶尚书担忧幼女。芷仪,你从库房选几样好的补品给陶贵人送去,就当是本宫的一点心意。” 这番敲打是何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丹昭容脸色发白,一时坐立难安,说道:“皇后娘娘,臣妾今早也让红萤给陶贵人送了些伤药,想来那点小伤,不过三两日就好了……” 皇后掀眸看她,反问:“一点小伤?” “女子容貌最是要紧,陶贵人若因你口中的一点小伤容貌有损,丹昭容,即便陛下再宠爱你,你能负责得起吗?” 皇后威仪,不咸不淡几句话便说的丹昭容背后发寒,她急忙起身跪下来,委屈道:“皇后娘娘明鉴,昨日臣妾实在是气坏了才一时冲动打了陶贵人,可那也是因为陶贵人不敬臣妾在先,还请娘娘明鉴啊!” 这话一出,原本还不清楚是怎么回事的人都听明白了。韶妃率先冷嗤了声,讥笑道:“宫里谁不知道丹昭容仗着陛下的宠爱为非作歹,陶贵人到底是新入宫的妃嫔,难道还会主动往你的枪口上撞?还不是你气不过在凤仪宫丢了面子,这才散了请安后借机寻陶贵人的不痛快。” 韶妃半点不给丹昭容留面子,眼中的鄙夷溢于言表:“本宫想想也能猜得到,定是你以为新人不打紧,这才想给个下马威。不曾想陶贵人不是个忍气吞声的,挨了打就立刻告病不出,让宫里所有人都知道是你丹昭容因为一件衣服无故寻衅,随意掌掴嫔妃,我看不出半日,就连陛下和太后也要知道了。” 刘贤妃温声道:“丹昭容,因为区区一件衣服就刁难新人,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了。” 丹昭容一时又气又急,说道:“臣妾是不喜欢陶贵人和臣妾撞了衣裳不假,可也不曾一开始就气的想打人,皆是因为陶贵人言辞不尊激怒了臣妾,臣妾才……” 她话音未落,皇后就蹙着眉打断了她:“你身为昭容之位,只有训诫翠微宫宫人之权,本无劝惩戒嫔妃的权利,昨日掌掴陶贵人已经是犯了宫规,本宫还未罚你,此时还要狡辩吗?” “陶贵人是初入宫的新人,即便是哪里规矩做得不好,你大可以来告诉本宫,本宫自然会给你一个公道。可你身为上位者却毫无宽容之心,滥用私刑,难道你指望本宫会帮你说话?” 丹昭容委屈含泪,却不敢反驳,跪在殿内垂着头,再也不吭声了。 见她收敛,皇后的语气也缓了几分,淡淡道:“行了,起来吧。” “本宫今日不会罚你,可你也要记得时刻身为妃妾的本分,不要再惹出事端。” 丹昭容起先的春风得意顿时如霜打的茄子一般,坐回位置上不说话了,韶妃却最喜欢见她不高兴的模样,趁机又说了句:“陶贵人是可怜,可要本宫说啊,柳才人也是可怜呢。” “丹昭容一人任性不要紧,一天的功夫委屈了两个新妹妹,连本宫都看不过去了。” 提起柳才人,一直没说话的兰昭媛掀眸瞧了她一眼,同情道:“柳才人本是这一批新人中最受陛下青眼的,倒是可惜了,昨儿个初次侍寝就被丹昭容将陛下请走了,想必妹妹心里头一定不好受吧。” 坐在后头一直没出声的柳才人怔怔抬起头,攥紧了帕子,起身轻声道:“侍奉陛下是妾身的本分,陛下的心意,妾身不敢揣测。” 兰昭媛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不再说话了。 第一次侍寝就被人截胡本就挺可怜的了,所以尽管柳才人本质上已经越了规矩,到底也没人再刁难她。 - 临近午膳的时候,灵犀宫门外脚步匆匆地经过了两列宫娥,看方向,都是往隔壁的棠梨宫去的。 陶贵人就住在灵犀宫西侧的棠梨宫内。 一波人是皇后身边的芷仪带着,还有一波是陛下身边的林威带着,都是往棠梨宫里送东西的。 挨一巴掌得陛下和皇后两个人关心,陶姝薇也算不白挨这一巴掌。 早在昨儿个刚看到她挨打的时候,姜雪漪就猜到她会用这么一招。 陶姝薇此人眼高于顶,自恃出身高贵,从不让自己受气。丹昭容就算再受宠,可那么一个出身的人,打了她也一样要受罚。 这既是睚眦必报,也是叫后宫里的人知道,她陶氏出身的女儿绝不是好欺负的。 皇后送东西过去是身为后宫之主的安抚,可陛下也送东西,这里头的意思就大了。 昨儿个陛下去了丹昭容处,丹昭容一定少不了吹枕头风。可即便这样,陛下今日还是派林威亲自带着人去送东西,就说明他并没听丹昭容的,反而要对陶贵人施以关怀。 姜雪漪听着旎春送回来的消息,笑了笑,又问:“那林公公只去了陶贵人那?” 旎春凑到她耳边:“小主猜对了,林公公先去了陶贵人处,又去了柳才人处,陛下的赏赐发下去,将昨儿个丹昭容得罪的新人都安抚了一通。” 说罢,她俏生生道:“这样会哄女人,咱们的这位陛下还真是多情。丹昭容的宠爱依旧,陶贵人和柳才人也不受委屈。” 姜雪漪浅浅一笑,不置可否。 等外面动静渐渐小了,旎春才问道:“陶贵人告假,柳才人又被截胡。小主,您说陛下今日会不会点您侍寝啊?” “不会 7.第 7 章 [] 自陛下独寝了一日后,次日的晨昏定省陶贵人依旧没去。 芷仪来禀报的时候,皇后的脸色倒没什么变化,反而是底下的丹昭容听说后脸色不大好。 她昨儿就已经派红萤去看望过了,那陶贵人脸蛋白净的很,分明就没什么事!死妮子却不懂得见好就收,竟敢一再这般,分明是给她脸色看! 可陛下和皇后都没说什么,她就算再不忿也不好发作,只能心底恨恨地啐了口。 一场小小的闹剧过后,诸人本以为今夜陛下会点寝其余的新人了,谁知下午先是带着柳才人泛舟太液池,夜间又点了丹昭容侍寝,一时让人猜不透陛下的心意。 连着几日下来,陛下身边最得宠的便是丹昭容和新入宫的柳才人,一直称病不出的陶贵人起先还因为受辱而被陛下赏赐,可随着日子一天天推移,似乎也被遗忘了去。 - 灵犀宫 三月初十,早起下了一场薄薄细雨。 细密的雨丝淅淅沥沥打在绛雪阁的小院子里,溅起一个又一个小水洼。宫娥端着膳食从长廊下匆匆经过,偶尔瞥一眼雨内春色,芳草青翠,海棠花瘦,缠绵又旖旎。 姜雪漪是正六品贵人,每日午膳按规矩有四荤两素一汤一点心。虽说如今迁宫已经十日了还不曾侍寝,可陛下的心思本就是猜不得的,即便看在她的家世上,尚食局那边也不敢怠慢,分给绛雪阁的膳食依旧色香味俱全,未见克扣。 膳食一一摆在小桌上后,姜雪漪慵懒地从软塌上起身,婷婷袅袅坐到了桌前。 旎春一边布菜一边感叹道:“今儿的菜样又和昨儿不一样了。奴婢记得小主在家时就最喜欢夫人亲手做的龙井虾仁,今儿也有一道,小主快尝尝,是宫里的好吃还是夫人做的好吃?” 姜雪漪弯眸笑笑,举起银箸夹了一块:“味道鲜甜爽脆,也很好吃。” 扶霜舀出一碗珍珠芙蓉汤递过去,淡笑着说:“宫里的再好,始终比不得夫人爱女之心,到底是不一样的。” “不过说起膳食,奴婢和旎春取膳食回来的路上,倒是见了一出戏。” 姜雪漪抬眼看过去,似乎猜到了是关于谁,笑着说:“说来听听。” 扶霜冷嗤了声,讥笑道:“小主也猜到了吧?自然是关于陶贵人的。” 见她这幅不愉快的样子,旎春轻笑着接过话茬:“方才经过棠梨宫的时候,见到陶贵人身边的静书在宫道上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不仅打翻了食盒,还罚了丽华堂的宫女。那小宫女年岁不大,这会儿正跪在棠梨宫大门口呢。午膳时分,宫道上人来人往的,地上又湿冷,也实在是太不给人留脸面了。” 提起陶贵人扶霜就没好脸色:“她向来眼高于顶,身边的婢女也是不把寻常人当人看的,对她而言一个宫女没脸面算什么,横竖是个奴才而已。” “陶贵人身边的静书哪儿能有这么大火气,不过是陶贵人朝她撒火,她也有样学样将火气撒给底下人罢了,”姜雪漪垂下长睫,不紧不慢往嘴里搁了一筷香蕈,语气很平静,“陛下派林威去送赏赐本就是不小的安抚了,可陶贵人心气儿高,又真以为自己受重视,她不满陛下对丹昭容的包庇,这才想继续称病不出,好借机让陛下知道她心怀不满,不该这样对丹昭容轻轻放过。” “可结果呢?” 旎春顿时明白过来了:“您的意思是说,陛下这几日不是柳才人就是丹昭容,并非是因为真有多么喜爱她们,而是因为陶贵人不懂得见好就收,这才想告诉陶贵人,别仗着自己的身份任性妄为,也别和丹昭容过不去?” 姜雪漪淡淡笑了笑:“是让陶贵人认清自己的身份。也是让后宫诸人都知道,皇权不可侵犯,不管出身如何,太把自己当回事的人,陛下都不喜。” 扶霜高兴地笑起来:“这么说来,陶贵人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陶贵人吃瘪,旎春和扶霜都有些幸灾乐祸。像她这样眼高于顶的人自己坑了自己,还能有比这更让人痛快的事吗? 旎春啧啧了两声,说着:“难怪陶贵人心情不好,原是太把自己当成个人物了,结果陛下理都不理,心里指不定多气闷呢。” 姜雪漪喝下口茶清口,温声道:“她出身高贵,陶尚书又是朝廷重臣,陛下不会真的一直冷落她。只要她自己想明白了,认清自己的位置,陛下还是会给她应有的尊崇的。” 闻言,扶霜忿忿道:“那也太便宜她了。” 陶姜两氏关系差,就连她们彼此的婢女都是彼此仇视的关系。姜雪漪知道旎春和扶霜厌恶陶贵人,自然是见不得她好的。 但她自己倒是觉得无妨,区区口舌之争,影响不了什么。 更何况,陶贵人此举无异于是触碰了陛下厌恶的点,就算日后她明白过来,小心侍奉,陛下也不会真的多喜欢她,面子上过得去罢了。 小睡起身后,窗外春雨初歇,芳草幽翠。雨后湿润的风穿堂而过,带着青草泥土的淡淡清香。 姜雪漪掩面打了个懒懒的呵欠,边起身边问着一旁侍奉自己起身的旎春:“午睡前让你办的事可有进展了?” 说起这个,旎春立马笑了起来:“不出小主所料,陶贵人今日果真坐不住了,约莫是已经找人打听了陛下的行踪,方才已经带着贴身侍女往桃林的方向去了。” 她轻巧地问:“小主既然知道了她的目的,是打算坏了她的好事吗?” 美人初醒,正是睡眼惺忪时。姜雪漪乌发如瀑,柔顺地散落在她润泽如玉的肩头和背后,雪肤乌发紧贴着纠缠,更是说不出的娇媚慵懒。 她懒懒抬起一只手递过去,弯眸淡笑:“何苦要坏她的好事,我不过是想去瞧一眼,就一眼罢了。” 自家小主的心思一向深,旎春也不大猜得明白。可她清楚,小主做什么必然有她的道理,她们只管听着就是了。 桃花三月正浓,一场薄薄的春雨下过,微凉的空气里仿佛都氤氲着桃花香,枝头桃蕊含露微微颤,泥上落了满地芳菲。 这样的美景一年到头不多见,行色匆匆路过的宫娥内侍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姜雪漪换了身霁色的宫裙,愈发衬得她高贵白皙,绸面的精绣里衣外罩着一层薄如蝉翼的云雾绡,再淡一色的披帛挽臂,轻而透的材质,远远望去飘逸如神女。 旎春边为她簪上最后一支玉簪边啧啧惋惜:“可惜小主还不想那么快承宠,若非如此,陛下一旦见了小主,眼里哪儿还容得下其他人。” 姜雪漪点点她的鼻尖,轻笑道:“今日你跟着我出去,扶霜随段姑姑留在绛雪阁。” - 桃林的位置在后宫西侧,离得很近。从灵犀宫出去,途径相邻 8.第 8 章 [] 当日傍晚,陶贵人在桃林偶遇陛下又夜间得幸的消息很快便传入了各宫。 次日向皇后请安的时候,陶贵人早早就到了,一改前两日称病不出的模样,春光拂面好不得意。 宫里的女人素来争的便是陛下的宠爱,她被冷了那么些日子,如今终于得宠一扫阴霾,自然是要出门炫耀的。 虽说前几日陶贵人和丹昭容发生了龃龉,陛下似乎冷落了她几日,可她到底是高官之女,位份又在新人中最高,得幸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所以尽管不少人看不惯她那副得意的样子,却也没人这么急着寻她的麻烦。 待人陆陆续续到齐以后,皇后才搭着芷仪的手腕从后殿不慌不忙地走出来,她淡淡地抬眸环视了一周,而后将视线落在了陶贵人身上一瞬。 皇后落座后,下座的嫔妃们起身向皇后行礼问安,等免礼落座后,底下的人才敢陆陆续续聊起闲话来。 不知是谁先扬着调子说了句:“前几日陛下偏宠柳才人,我还以为陛下再没心思宠幸别人了呢,谁知桃林一面就得了圣心,可见陶贵人可真是有福气的。” “不过啊,陶贵人本就是新人中初封最高的,如此一来倒也合衬。” 陶贵人得宠,虽说她们心里头算不上舒坦,可若论最不舒坦的,那必然是才和她起了争执的丹昭容。 韶妃素来不喜丹昭容,又是个快言快语的性子,逮着机会便可劲儿地奚落:“谁说不是呢,陶贵人年轻貌美,又是新人,陛下自然会看到眼里头。” 说这话的时候,韶妃的眼睛牢牢盯着丹昭容,任谁也看得出她是什么意思。 丹昭容面上挂不住,可又不愿意因为这件事再度惹了陛下和皇后不悦,只能偏过头生生咽下了这口气。 看着她避而不谈的样子,韶妃心中别提多舒坦了,扭头便捏了块栗子糕搁在嘴里头。 刘贤妃看着她还像个小孩子似的,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目光一转,落在了陶贵人身上。 她今日正是得意的时候,连韶妃也帮着她说话,虽然她本人并没有多说什么,可眼角眉梢里的情绪是藏不住的。这会儿坐在新妃最前头,抬手捋了捋鬓发,露出手上一只碧玉莹润的镯子来。 刘贤妃眼尖,轻笑着开了口:“姐妹们快瞧瞧陶贵人腕上的镯子,本宫记得之前是陛下库房里见过一回,这玉镯子成色极好,陛下轻易不赏人的。” 此话一出,不少人的目光往她那一截纤纤皓腕上瞧,待看清楚那一只玉镯子,气氛足足凝滞了半晌。 新人入宫,分宠的人就越来越多了,先是柳才人,后有陶贵人,还有许多未曾承幸的新人。 可陛下只有那么一个,不论是谁得宠,但凡宠爱不是落到自己头上的,都让她们心中不好受。 陶贵人本是有意无意的炫耀,这会儿被刘贤妃当众说出来是陛下的赏赐,一时心中更加愉悦了。 但高兴虽高兴,她也知道自己初入宫位份并不高,眼下不宜太过张扬,尤其是前几日还和丹昭容起了龃龉,若是一再树大招风,那也是蠢事。 索性站起身屈了屈膝,客气道:“妾身初入宫闱,得蒙诸位娘娘的照拂,不胜欣喜,只是妹妹终究年轻,还望姐姐们多提点。” 在陶贵人眼里,她从不觉得自己比在座的任何一个高位娘娘差。不论是出身、才情、容貌,她都是一等一的出挑。但也正因如此,她才很清楚,自己什么时候能盛气凌人,什么时候需要做小伏低。 丹昭容表面风光,实际是个贱骨头,可韶妃她们却不一样了,陶姝薇注定是要做宠妃光耀陶家的,此时不能因小失大。 见她懂事,高位们也懒得寻她的麻烦,瞥一眼,客气几句便掀过了,只有丹昭容死死地盯着那只镯子,华丽的寇甲似乎要抠进肉里去。 从凤仪宫散了以后,丹昭容是最先出去的,紧接着就是陶贵人。 姜雪漪清楚她是什么性子,不紧不慢地落在后头,谁知还没走出去,皇后身边的芷仪便带着笑过来了,朝她福了福身,说道:“小主还请等等,皇后娘娘有话跟您说。” 她神色未改,仍然带着和煦温婉的笑意,轻声道:“有劳姑姑了。” 等嫔妃们都离开后,姜雪漪才重新走到皇后跟前,再度福下身去:“皇后娘娘。” 殿内没旁人,皇后的面上才终于有了淡淡的笑意,温声道:“起来吧,不必多礼。” “赐座。” “谢娘娘。” 姜雪漪起身恭顺地坐在皇后下头,便听得她关切道:“新人入宫也有段时日了,一切可还适应吗?” “多谢娘娘关怀。绛雪阁很舒适,下人们也十分尽心,多亏了娘娘的悉心打点。” 皇后垂眼瞧着她,轻轻笑了声。 这一批新人里,最出众的就是陶贵人和姜贵人,皆是家世相貌俱佳的。 这段日子观察下来,陶贵人行事莽撞,性子凌厉,柳才人柔弱寡言,都不得她喜欢,反而是这位姜贵人格外不同些。 姜贵人性子温柔婉约,得体知礼,又生得貌美出挑,最要紧的是她沉得住气,这一点在宫里便是非常难得的。 身为后宫之主,如何权衡后宫的安宁和诸人的野心不是一件易事,有人异军突起,便得有人与之制衡,如此才能镇得住。 芷仪从后殿的暖阁奉茶过来,双手搁在姜雪漪跟前,皇后才缓缓笑道:“这一批新人里头,你和陶贵人是最拔尖的两个,她和柳才人都已经承幸,你却没动静,急吗?” 姜雪漪低眉浅笑,软语道:“回娘娘的话,妾身不急。” “哦?”皇后挑眉,“你不想侍奉陛下?” 姜雪漪摇摇头,温声道:“妾身身为后宫嫔妃,虽入宫不久,却也知后宫相争则前朝不宁,陛下喜欢谁都不要紧,妾身只愿为皇后娘娘和陛下分忧便心满意足了。” 默了一瞬后,皇后方轻轻笑道:“姜贵人果真是最懂事的。” “近日雨水多,屋子里难免水汽大。本宫新得了一盒沉水香,是用上好的兰花熏制的,就赏给你吧。” 姜雪漪起身谢恩:“妾身多谢娘娘恩典。” 芷仪将人好生送出去又折返回来,扶起皇后的手腕,轻声道:“娘娘觉得这位姜贵人如何?” 皇后揉了揉额角,淡声道:“聪慧而不露锋芒,不简单。” “那为何娘娘还赏赐她那盒香?” “不过是投桃报李罢了,日后她自然会懂的。” - 从凤仪宫出来后,姜雪漪直接回了绛雪阁,那盒兰花熏制的沉水香被静静搁在桌上,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沉水香珍贵,在宫中只有主位嫔妃才配用,更何况还吩咐了尚功局要用上好的兰花再添一道工序。即便是主位嫔妃,能使唤动尚功局的又有几个,这就更是难得。 这不仅仅是一份赏赐,也是皇后朝她 9.第 9 章 [] 姜氏和陶氏一向不合,这件事姜雪漪从小就知道。 她也曾问过父亲为何,但父亲并未同她细讲,只说年轻时有些过节,这才致使二人如今在官场上水火不容。 但两家再不合,同朝做官为天子效力也会收敛,不会闹得彼此难看。不想入宫以后,陶姝薇会如此咄咄逼人,丝毫不把她放在眼里,一再相逼。 身处后宫不比从前在家做姑娘的时候,宽容忍让便能度过一关还能从中博得美名。如今在宫里,陛下的宠爱和看重才是稳固家中荣耀的唯一出路,有价值才能让自己活下去。 她原本打算等新人们再闹一闹后寻个合适的时机得宠,可如今看来,凡事总不会事事顺人心愿。 凭姜雪漪的容貌家世,得宠容易,可难就难在要在得宠的一开始就在陛下的心里与旁人不同,如此一来,才不会轻易地被抛诸脑后。 院内的寒风卷着雨丝打进窗子里,带着湿漉漉的水汽,又开始下小雨了。旎春赶紧将屋内的窗子都关上,看着沉默不语的小主,欲言又止了半晌。 紧接着段殷凝从外头回来,福下身子,压低了声音说:“小主,该办的事都办好了。奴婢还听说,太后娘娘即将要礼佛回来了。” 姜雪漪终于抬起头:“什么时候?” 段殷凝掏出帕子擦拭发丝的水珠儿,轻声道:“说是三日后回宫,到时候皇后娘娘会带领后宫嫔妃去向太后请安,陛下也会在。” 说罢,她顿了一下,又多说了几句:“不过小主也不必担心,太后是礼佛喜静之人,平时不必每日都去请安,只需要每个月的初一十五,在凤仪宫向皇后娘娘请安后一同前往即可。” 这话说得笼统,姜雪漪掀眸瞧了她一眼,温声道:“太后娘娘的性情如何?” 段殷凝微怔,折腰颔首道:“太后端肃□□,十分威仪。后宫大小事宜平时不会轻易过问,但一旦过问,那便是说一不二的。” 姜雪漪绽出个温婉的笑意,起身将段殷凝的身子扶起来:“我听说如今的陛下并非太后亲生,不知太后和陛下……” “虽非亲生,却也母慈子孝,陛下是十分孝敬之人。”段殷凝不敢妄言,只说到这里。 “有劳姑姑同我讲这些,”姜雪漪从她的手中将帕子接过来,细心地为她擦拭额上的雨水,柔声说,“姑姑跟着我,以后就是我的人了。我希望姑姑待我之心能够和旎春扶霜一般,我也一样。” 段殷凝从没想过出身高贵的小主会亲自为她擦雨水,站在原地僵硬了半晌。 一个是高高在上的金枝玉叶,一个是家世零落的低微宫女,她从未指望过如她一般的卑贱之人能够被人尊重。 在这个宫里,能遇到一个不打骂宫人,大方打赏下人的主子就已经是极好的差事了,更别提能像今日这般,那是做梦也不敢奢望的。 虽说她们相处并不久,但姜雪漪是一个好主子,也是一个聪明人。 身上冰冷的雨水被温柔的动作一一擦拭干净,化作一阵阵温热,段殷凝不敢再看她的眼睛,微微垂下眼睫,最终斟酌几许,开口道:“小主。” “嗯?” 姜雪漪弯眸浅笑:“怎么了?” 段殷凝退后一步,深深朝她福身:“太后每年二月都会出宫礼佛,去一个月,三月初回宫。但据奴婢所知,陛下每年在迎太后回宫后,都极少进后宫。就算少有的几次,也多是丹昭容陪伴在侧。” 说罢,她低声解释道:“奴婢不知这是巧合还是仅仅是奴婢的臆测,只是奴婢觉得——小主知道了兴许会有用。” 据姜雪漪所知,当今陛下并非是太后的亲生儿子,而是被先帝指到膝下的。陛下被指给太后的时候已经九岁,是知事讲书的年纪了。 这个年纪相遇的母子还能有多少情分,无人讲得清楚。 先帝多情,后宫嫔妃人数甚多,子嗣也多。陛下的生母出身不高,虽听闻十分美丽,但在一众美人中不算十分得宠。大巡游之后听说因罪被处置掉,陛下这才被指到了太后膝下。 除了这些放在明面上的事,其余细节父亲母亲甚少提及,只说这是一件知道内情的老臣们都十分忌讳提起的事情,日后也是要烂进肚子里的。 结合种种,姜雪漪很好奇。 陛下为何每年这个时候都情绪不高。 难道,是因为他的生母吗? 思及此,她又软语问道:“那姑姑可还知道,陛下往年这阵子都爱去哪儿吗?” 段殷凝默了片刻,低声道:“奴婢从前远远见过陛下往太液池去。” - 三日后,太后的銮驾回宫。 姜雪漪早早的便起身盥洗更衣了,一大清早先去凤仪宫请安过后,再跟着皇后去向太后请安。 前几日下了几场雨,晨起时天际仍是灰蒙蒙的,一层层卷着浓墨般的云,一幅山雨欲来的模样。 皇后搭着芷仪的腕走在最前,后头低眉顺眼跟着一长排的宫妃,依着位份,姜雪漪就站在中间的位置。 这会儿长寿宫的朱红色宫门已经大敞,门口值守的宫女个个垂眸屏息,衣冠整洁,门前廊后的路面整洁得仿佛一丝尘埃也无。 眼里容不得沙子之人。 仅仅是打一个照面,就很难对太后不产生敬畏之心。 青衫宫娥恭敬行了礼后,引着皇后一路往长寿宫的正殿过去,太后就就端坐在主位上,面上带着淡淡的笑。 约莫五十多岁的华贵妇人,端庄雍容,保养得宜,能从如今的面貌中一窥年轻时的美貌。 只是太后这会儿瞧着还算和煦,并不如想象中那般疏离威严。 但越是这般,姜雪漪反而越不敢掉以轻心了。 皇后站定后不久,便听得门前一声响亮的“陛下驾到——” 能见到陛下,嫔妃们原本安安静静的队列顿时躁动了几分。 姜雪漪也抬头看过去,就见陛下从容走来,一身矜贵修身的明黄龙袍,面如冠玉,唇边带着温润的笑,和那日桃林见到的仿佛不是一个人。 嫔妃们向陛下行礼后,皇后和陛下一同向太后请安,再然后便是她们这些妃嫔。 太后娘娘和帝后二人闲话了几句,亲热温和,如寻常家中一般,待关切了几句,就将话题转到了新人入宫上面。 她瞧着底下一排 10.第 10 章 [] 是陛下的声音。 这一刻真的如期所至,姜雪漪的心里恍然涌上几分不可言说的紧张。 背对着陛下的姣好背影先是怔了一瞬,然后缓缓偏头,露出半张我见犹怜的美人面来。 她长睫微垂,甚至不敢看向他,纤细白皙的指尖紧捏着手中的碧色锦帕,像是比他还要意外,嗓音局促:“我……” 话音未落,紧跟着陛下进来的林威吓了一跳,没想到此处竟会有人,忙唤着:“大胆,见了陛下还不过来?” 姜雪漪浑身一颤,立刻颔首迎上前跪在了石板上:“妾身不知陛下来此,惊扰了圣驾,还望陛下恕罪。” 春衣单薄,长了零星青苔的石板冰凉又坚硬,硌得她双膝生疼。 但她不敢起身,任由疼痛席卷,轻盈的大袖衫顺着腰线松松垂地,勾出不盈一握的腰肢。 沈璋寒立于檐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狭长的凤眸微眯,冷淡道:“抬起头来。” 姜雪漪先是抬起头,然后缓缓地掀开双眼,惴惴不安地看着他。 若是旁人在此,沈璋寒必然会十分不悦,可眼前这个女人却有这个本事与众不同,叫他未能恼火。 无它,只因她实在生了副令人见之难忘的美貌,那双温婉多情的眼睛,也叫他一眼便想起了她是谁。 今年入宫的姜氏嫡女,可是姜尚书的心肝肉,也是那日桃林惊鸿一瞥的女子。 他垂眸看着姜雪漪未曾言语,林威有眼力见的将屋内的竹编摇椅搬出来放在了檐下,然后轻手轻脚地候到了一侧。 须臾,沈璋寒坐在了摇椅上,身子后仰,合上了眸,而后搭在扶手上的指尖懒散地动了动。 林威意外地瞧了这位姜贵人一眼,识趣地退到了屋外。 几个呼吸后,沈璋寒淡淡道:“过来。” 姜雪漪身形顿了一下,温顺地起身站到了陛下身边去。 甫一站定,就见陛下抬手点了点他的眉心,仍然不曾睁开眼:“会不会?” 姜雪漪心内了然,却并未说会还是不会,只是双手合十轻轻搓动了几下,然后将馥软的手指放在了帝王的眉间。 温热细腻的指尖带着女子特有的香味,不轻不重的力道亦是舒缓得宜。沈璋寒都甚至都在想,她究竟是天赋异禀还是从前练习过,怎么会这样熟练,甚至细心到懂得让自己的手先温热。 不知是她看出了他的疑惑还是怎么,沈璋寒还未曾开口,姜雪漪便轻轻柔柔地说道:“陛下的眉心发紧,可见国事操劳。” “从前在家的时候,妾身也时常为父亲这样按摩,按完会舒服许多,只是会有一丁点刺痛,陛下忍忍。” 说罢,她的指腹缓缓刮过眉骨,力道重了三分,最终停留在了眉心处。 时常皱眉之人,眉心多半会留下一道浅浅的“川”字纹。只是陛下年轻,眉头舒展时其实并不可见,但姜雪漪仍然如待珍宝一般轻轻地抚摸着,好似如此,就能将他的烦恼统统抹去。 时近正午,日光渐渐炽盛。 明媚的阳光透过斑驳树影落在沈璋寒的膝上,为他冷淡疏离的神情添了一分暖意。 抛开两人的身份不提,只单单看这一幕,便觉得郎才女貌养眼极了,女子偶尔低眉浅笑说出的话语,也像情人间的耳语旖旎。 沈璋寒不觉得疼,倒觉得她指尖触摸之处温柔的过分,像带着痒。 后宫中形形色色的美人不少,如她这般温柔体贴的也不在少数,但大多浮于表面,只知端庄谦和,不够生动。 她却像柔情入骨,如坠温柔乡。 沈璋寒摁住她的手指,顺势圈在掌中,将她的身子绕到了自己身前。 缓缓睁眼,问她:“方才见到朕还慌张害怕,怎么这会儿倒不怕了。” “那会儿——” 姜雪漪有些羞,不敢看陛下的眼睛,长睫微颤,温柔的嗓音轻轻软软的,如羽毛搔在心头:“是陛下突然出现在妾身身后,妾身吓到了。” 沈璋寒轻笑了声,盯着她看的目光灼灼:“反倒怪朕了?” 听出帝王戏谑,姜雪漪缓缓摇头,莞尔轻笑:“妾身不敢。” 沈璋寒不置可否,大手稍一使力便将她的身子拉入了怀中,淡淡笑道:“今日下朝后你父亲还问起你安好,可见你们父女情深。” 姜雪漪头一次和男子这般亲密接触,身子不禁有些紧绷。她怕自己坐得太端正失了情趣,又怕坐疼了陛下,唯恐自己的姿势不对,正小幅度地摆着腰肢扭了扭。 听见陛下开口,登时脸上红了一小片,细声细气道:“妾身是家中次女,长姐出嫁的早,妹妹尚且年幼,这几年便只剩妾身能在父亲母亲身边承欢尽孝。女儿贴心,父亲自然是疼妾身的。” 沈璋寒本就年轻气盛,这会儿被她扭得欲/念四起,一时又觉得有些好笑,只能掌心使力摁住她不安分的细腰,声音喑哑了几分:“你若再动下去,便是朕也要疼你了。” 察觉到身下异样和陛下的言外之意,姜雪漪浑身僵住,一动都不敢动了。 被她的动作惹笑,沈璋寒的心情明显愉悦了几分:“你倒乖觉。” “陛下……” 姜雪漪僵持着身体不敢回头望,勉力撑着保持镇定,声儿却露了怯,颤巍巍的,像雨中被打湿了花蕊的娇花一般,惹人怜惜。 在沈璋寒的印象里,姜氏嫡女一贯是温婉自持的女子,明眸善睐,进退得宜,是再合规矩不过的贵女。虽说生得一副倾城美貌,可到底皮囊只是皮囊,能让他惊鸿一瞥,却未必日后也能称心如意。 不曾想,她还是个生涩笨拙却不失风情灵动的美人。 温柔解意之余亦能风花雪月,这才不算无趣。 沈璋寒是正常男人,没 11.第 11 章 [] 吻渐渐加深的时候,姜雪漪只觉得呼吸都是困难的,她甚至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迎合还是承受,好似被剥夺了呼吸,让她的心止不住狂跳。 陛下愈发动情,手上半点没闲着,身子也愈发滚烫。不知何时她身上的大袖衫从肩头滑落,连贴身的诃子裙都被揉皱了,凝脂般的肌肤透着难耐的粉,婀娜娇软的身子仿佛热气腾腾的,一碰就要化了。 沈璋寒很少吻一个女人这么久,也从来懒得在这方面取悦一个女子。可姜雪漪是有本事的,勾得他想狠狠掠夺,就在此时此刻占有她。 大手游移到臀下一侧时,姜雪漪终于如梦初醒,紧紧摁住了陛下的手,大口大口地呼吸:“陛下……不可以……” 沈璋寒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可姜雪漪拒绝,他便没动,眼睛却暗得不像话,嗓音也嘶哑:“害羞吗?” 姜雪漪摇摇头,很艰难地低声道:“妾身……葵水来了……” 此话一出,沈璋寒的动作足足僵了半晌,才颇有些咬牙切齿道:“你方才怎么不说。” 姜雪漪柔柔弱弱:“妾身也不知您会……” 这会儿就兽性大发。 沈璋寒圈着她腰肢的手紧了又松,硬是长舒了口气,暗着眸从她身上起了身:“下回再招惹朕,朕可就不管你这么多了。” 周遭一安静下来,附近的声音就变得格外清晰,只听身后屋舍的门口传来隐隐的女子说话声,正在和林威说着什么,隐约能听到“姜贵人”“腹痛”的字眼。 分明是才来了葵水之人,不仅在冰冷的地面上跪了好一会儿,还得为他按摩,后头又出了那些事。若是旁的嫔妃,性子娇纵的早搂着他不依不饶的撒娇了,性子软的多半也会默默不作声将委屈咽下。 可姜雪漪并不抱怨,只是干脆伸手将凌乱的钗环全部摘了下来,理顺了一头柔顺乌发,然后默默地将衣衫重新穿好,又为他将玄色的常服展平。 仿佛做这些事情再寻常不过,无须借机向他撒娇卖痴求好处,也犯不上楚楚可怜。 她还真是特别。 沈璋寒下意识就将她的身子揽了过来,骨节分明的手滑入发间,淡淡道:“你来葵水时会腹痛,方才怎么一声不吭。” 姜雪漪弯眸浅笑,轻声道:“在家中也是这样,习惯了呀。” 沈璋寒没多说,视线越过她挪到屋门的方向,下令:“让她进来。” 陛下有令,林威不敢再阻拦,只好打开屋门将段殷凝放了进来。 段殷凝手里提着一个三层的木盒,恭恭敬敬地颔首走了进来,向二人行罢礼后才敢掀眸,瞧见这一幕后显然有些震惊。 自家小主不知怎么头发全散开了,玉钗绢花全都掉落在摇椅和地面上,依偎在陛下跟前的姿势自然又亲昵,如同早就见过一般。 但她很清楚,小主这是第一次和陛下单独见面,便是因此,才让她格外的震撼。 在宫中侍奉数年,她虽为女官不常见到陛下,可也是见过几次的。在她的观察中,陛下多情却也薄情,仁慈却也狠辣,不像是和新妃第一次见面就会另眼相待的人。 正如柳才人和陶贵人一般,就算得宠了,陛下也未见对她们特别几分。段殷凝早知道自己跟了个了不得的主子,不成想,她的手腕远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厉害。 陛下示意免礼后,段殷凝才敢将木盒放在一旁的圆桌上,屈膝跪下道:“启禀陛下,奴婢侍奉小主时日尚短侍奉不周,不知小主今日会来葵水,还请陛下降罪。” 沈璋寒淡淡觑她一眼,没有责罚的意思:“起来吧,新人入侍尚短,底下人不知情也是难免。” 说罢,他瞧了眼木盒:“都带了什么?” 段殷凝犹豫了瞬:“都是女子所用之物,还有一壶热水。” 姜雪漪柔柔接过话茬:“妾身每逢葵水的前两日都会腹痛,喝些热水能缓解。其实此事也不怪殷凝疏忽,是妾身自己忘了月事将至,这才惹出麻烦。” 她低头弯下膝盖,满头乌发随着她的动作从沈璋寒的指缝溜走,触感微凉:“还请陛下不要为此不悦。” 手上陡然一空,沈璋寒还真有些微妙的舍不得,但他只是从容收手,轻笑了声:“朕何曾有过怪罪你的意思。” “蓬莱岛近水湿冷,你家小主这几日身子不适,回宫静养几日吧。” “是。” 姜雪漪没再多说,而是带着段殷凝一道行了辞礼,收拾好物件离开了蓬莱岛。 待人走后,林威躬身走过来,额上冷汗涔涔:“陛下,蓬莱岛荒芜,已经许久不曾有人登岛了,奴才起先不知岛上会有人,险些冲撞陛下,还请陛下惩处。” 沈璋寒睨他一眼,淡声道:“暗中吩咐下去,每年三月不许任何人登岛,朕不希望再有今日的事。” “是,奴才一定尽心办好此事。” 侥幸逃过一劫,林威忙不迭的应下。但今日之事,林威的直觉告诉他,得亏是姜贵人聪慧,若换了旁人,恐怕小命难保! 林威躬着腰不敢抬起来,小心翼翼请示着:“陛下这会儿是同往常一样,还是——” 沈璋寒神色冷淡,瞧着眼前的景象,突然觉得索然无味。 “回建章殿。” “是。” 林威跟在陛下身后刚走两步,谁知又听见陛下云淡风轻地交代了句:“姜贵人腹痛,找个太医去给她把脉。” - 林威亲自派人去太医署选太医给姜贵人请脉,去的自然不会是什么低等级的太医,而是太医署里最有资质的李太医。 李太医乃是国手,平时只有太后、陛下和皇后以及一些主位嫔妃才请得动,若非是陛下有令,是绝不会主动前往给一个小小贵人看诊的。 所以当李太医带着两个小药童经过棠梨宫和灵犀宫的那条宫道走进灵犀宫的时候,被正巧要回宫的陶贵人看见了,很是蹙眉不解了一阵子。 据她所知,灵犀宫一共就只住了姜雪漪和一个不得宠的杨贵仪,若无什么大事,李太医跑到灵犀宫做什么? 杨贵仪一向安分又身份低微,唯一可能请得动李太医的便是姜雪漪了。 虽说她和姜雪漪如今只是贵人,但陶姝薇自己也清楚,凭她们两个的家世和身份,在宫里有些门路是再寻常不过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