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烟乱(双重生)》 1. 第 1 章 [] 《长烟乱》 作者|元愿 微博@元愿今天睡饱了吗 首发晋江文学城 - 太子登基那日,洛阳难得一见放了晴,只是地面水汽蒸腾,皇宫仿佛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 即使如此,那些红墙金瓦,宫角飞檐到处也都透着咄人的气势,抬头仰望,大气磅礴得令人觉得渺小。 长烟坐在凤辇上目光幽远。 在她的特意安排下,新帝登基大典格外奢靡隆重。 可以想见,明日早朝那些迂腐的老臣会怎样站出来说先帝大丧不久,陛下应该以身作则,为先帝守灵之类的话。 封迟会这么做吗? 他巴不得恭帝早点儿死。 很巧,长烟和他有着一样的想法。 “娘娘,奴婢听人说这凤仪宫可是陛下钦点了无数能工巧匠翻修,不知道往里添了多少样奇珍异宝,等您瞧见了一定会欢喜!” 旁边的嬷嬷还在那儿喋喋不休,但长烟却没有心情去听。 若是寻常女子,被尊为皇后是一件多么令人开心的事,一国之母的位置可不是谁都担得起的,但长烟明白这一路走来她脚下踏了多少尸骨。 倒不是惋惜,而是把那些人杀了之后反倒让长烟开始觉得没意思了。 就连这渴望了许多年的皇后之位,真正坐上来之后也不过如此。 长烟摆摆手让嬷嬷住嘴,嬷嬷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只觉得这位娘娘脾性有些古怪。 路才走到一半,有太监匆匆忙忙从后边跑过来,长烟瞥眸一看,竟是封迟身边经常跟着,现在已经成为总管公公的小佺子。 “参见皇后娘娘,陛下在金銮殿召见您呢。” “登基大典这么快就结束了么?”长烟表情很淡,对这种事像是见惯不惯。 小佺子也是有些无奈又恭敬地一笑,“大典进行到一半,陛下说仪式太繁复了,让官员们退下,自己回了金銮殿,没多久就说头疼,想见您。” 长烟“嗯”了一声,小佺子赶紧让抬轿辇的奴才掉个儿,引着长烟往金銮殿那边去。 旁边跟着的嬷嬷欲言又止,她想说那金碧辉煌的凤仪宫娘娘还没去看呢,只是佺公公那一副把皇后娘娘当救星的模样让她不敢随意开口。 等凤辇停在金銮殿门口,长烟慢条斯理下轿,小佺子扶着她,旁边的宫女为她整理好凤袍之后长烟才不慌不乱地走进金銮殿。 封迟已经在侧殿等待长烟许久了,他正在擦拭着配剑,看长烟过来了之后他粲然一笑,让小佺子把附近的宫女太监都屏退,“朕要和皇后说些体己话。” 长烟在面对封迟的时候神情比在外面要柔和不少,她问封迟怎么突然把这把剑拿出来了。 自从决定夺嫡之后,封迟就醉心于权谋之中,很少练剑了。 封迟拿着剑起身,生疏地挽了一个剑花之后,一剑刺穿了长烟的胸口。 变故只发生在一瞬,长烟瞳孔扩大,她抬头看着封迟变得扭曲的笑容,一口血从唇角滑落,表情居然慢慢变得轻松释然,“我还以为你要一直装傻……现在才杀我,是不是晚了点儿?” 封迟把剑抽出来,又在长烟腹部刺了一剑,他眼里明明盛满恨意,语气却故意带了几分温柔与不舍,“阿烟,我记得你以前和我说过很想成为皇后,我让你如愿了,不是吗?所以……你也得让我如愿!你一条命可以换十座城池,等将来大昭一统天下,朕绝对不会忘记你的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长烟无力支撑身体,腿一软滑倒在地。 封迟笑得狂狷,他把剑狠狠一扔,蹲下身掐住长烟的脖子,“水性杨花不是好词儿,与其等你和景湛把朕的后宫搅合得一团糟,还不如现在就送你们去做亡命鸳鸯!” 长烟嘲讽他,话说得断断续续,“封迟……你的太子之位是怎么来的,忘了?景湛有能力让你成为太子,就有办法让封赫代替你成为新的皇帝!你若是不杀我,我或许还会在这皇后之位上煎熬一段时间……既然你这么干脆就为我做出了选择,我得谢谢你啊,谢谢你让我解脱。” 长烟说话的时候慢吞吞的,语速不快,却比小刀还要磨人。 她这一生何其荒诞,死是她期待已久的事情。 果然,封迟的表情在顷刻间变得扭曲。 他狠狠甩开长烟,刚准备捡起地上的剑再给长烟来几剑,却听到外面的小佺子大喊,“陛下!陛下!” 小佺子进来的时候就看见皇后娘娘倒在血泊中的模样大惊失色,再看封迟那目眦欲裂的模样,一时间被吓得话都说不出来。 封迟等了一会儿,见小佺子没了声,阴测测地向他看过去,小佺子浑身一震,赶紧磕磕绊绊地说,“禀陛下,皇,皇宫被禁军副统领阎汮包围了。” “副统领?魏霖人呢!” “魏统领他,奴才也不知魏统领去哪儿了……” “废物!” 长烟已经奄奄一息,她突然从喉咙里发出几声闷笑,“封迟,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毫无长进啊,快去看看吧,看你的皇权是如何被他倾覆,看你的江山是如何拱手于他人!” 反正她马上就要死了,这些话憋在心里这么久,再不说就没机会了。 封迟彻底被激怒,正当他准备抬腿狠狠踹一脚长烟的时候,大殿的门被猛地踢开。 小佺子肩膀一抖,才转过头脖子就被划了一道,血线飞逸,人就这么没了气息。 剑光倒映在殿内,看见躺在地上毫无生气的长烟,景湛眼眶发红。 不等封迟开口,景湛抬手直刺封迟面门。 封迟自幼便习武,虽然疏于练习,身体却还是有着下意识的反应,他赶紧挡下景湛的一击,脸上笑容愈发疯狂,“我还以为老定远侯的孙子真就弃武从文,没想到你倒是深藏不露,隐藏了这么多年,定远侯府,好一个定远侯府!” “若不如此,早就被你母族屠戮殆尽。” 封迟恍然大悟般看着倒在地上的长烟,“原来如此,我还以为定远侯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女人!看来还是我想得太简单了啊……阿烟,看见没有?!你喜欢的男人也不过把你当成制衡我的工具而已,你和我一样可笑,可笑啊!哈哈哈哈哈哈!” 长烟手指微颤,没有任何动作。 景湛不再和封迟废话,提剑而上。 两人刚开始打得有来有回,从偏殿打到正殿,哪里都是剑光以及刃口碰撞的巨响,掩盖了殿外重兵行走的脚步声。 可渐渐的,封迟开始感到吃力。 他不愿认输,眼珠覆上一层血丝,剑招彻底乱了。 景湛始终镇静,衣袍随着他的招式扬起,他面容冷峻,扫出来的剑风无比凌厉,对于这场死斗早已包了必胜的决心。 封迟一节节败退,他的剑脱手在空中飞了个圈之后重重摔落在地,还没来得及反应,胸口就被景湛一剑刺穿。 他瞪大眼睛看着景湛,眼里满是愤恨,而景湛毫不犹豫地将剑抽出,用剑尖挑落了封迟的发冠。 封迟呕出一口血,此等羞辱让他气急攻心,与此同时反应也变得迟钝,喉咙嘶哑地发出一个“你”的音节之后就倒落在地,极为不甘地用手抠着光洁的地砖,彻底闭上了双眼。 景湛将手里的剑扔在地上,飞奔到长烟身旁查看她的伤势。 血蔓延在凤袍上已经结了一层痂,封迟并未把剑刺入长烟的要害,却能让长烟血流不止,感受濒临死亡的痛苦。 长烟身体已经发凉,被景湛抱起之后她的眼睛居然微微睁开了一条缝。 不知何时,景湛的泪珠滴落在长烟唇角,长烟想帮景湛擦泪,可她做不到。 景湛紧紧握住长烟欲要抬起来的手,神情是难得一见的恐慌与悲痛,“你等等,太医马上就……” 这一眼已经用尽了长烟的力气,她无法再回应景湛,浑身一松,整个人都像是泄了气一般。 景湛只愣了一会儿,压抑的哭声从他喉口迸发,殿外满身血气的阎汮走进来,看见如此失态的景湛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等景湛稍微缓过来一点儿,阎汮跪在地上说,“太师,南楚刺客已被拿下,朝中无人主持大局,还请太师尽快走出悲痛,带领大昭抵御文楚来犯!” 景湛抬手把长烟脸上的血污擦拭干净,抱起长烟一步步走出金銮殿,好似今日丧妻的是他一般。 将士们为景湛开道,让出一条路。 景湛目光空洞,声音低哑悲戚,“文楚刺客,杀,把他们的头颅送回文楚,让他们归家,召集朝中四品以上官员入宫,公堂商讨册立新帝之事,文楚与顺帝签署的协议作废,那些丢掉的城池,我们会全部夺回来!” “是!” 景湛的话让在场将士都激动起来。 当了这么多年的孙子,总算可以和文楚打一仗了! 而安排完这些事情的景湛只是低头看着长烟睡去的容颜,抱着她独自前往皇后居住的凤仪宫。 凤仪宫上下正如那位嬷嬷说得一样,精致华贵,典雅雍容。 “这宫殿上 2. 第 2 章 [] 痛。 胸腹的痛楚蔓延在四肢百骸,令人喘不过气。 这种痛楚超出了常人能承受的极限,即使是长烟这种擅长忍耐的人也不由得在心里痛骂,不知她为何还没有彻底昏死。 封迟那两剑落下,她知道自己绝对活不到第二天。 但眼前又是怎么回事儿? 昏暗夜色中,长烟的脸颊泛着死寂般的苍白。 她被雨淋了太久,衣衫湿漉漉的,浑身都在发颤。 怀里的女孩儿发出了微弱细小的声音,景湛听见后低头看了一眼。 或许是长烟这副模样实在是太可怜,像极了流浪了许久的小动物,浑身上下都泛着令人心疼的劲儿,一时之间景湛说不出太多训斥的话语,只能深吸一口气极力耐下性子说:“很快就到侯府了,冷么?” 长烟愣了一瞬。 这句话她在许多年前是听到过的。 十三岁那年,长燎战死沙场。 他被追封为护国大将军,遗躯连夜被运回了洛阳,风光大葬。 而作为长燎孤女的长烟连她爹的最后一面都没能看到,直接被托付给了住在平阳已经告老还乡多年的谢执谢太傅。 谢太傅年事已高,性情古板守旧,哪儿能照顾好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 景湛当时“恰巧”前往谢太傅府邸拜访,长烟就不知怎的又被托付给了景湛。 半月后谢太傅西去,景湛为他办完后事就带着长烟回到洛阳。 来到洛阳的长烟并不快乐。 这里没有阿爹的故事和林大夫的唠叨,只有宅院里那些婢女们的闲言碎语和无比注重规矩的景老夫人。 长烟不喜欢这里,她想念西北的黄沙与猎鹰,却再也不会有人带她回去了。 来到洛阳的这一个月里,长烟在努力让自己适应。 她收起身上那些锐利的尖刺,希望能和这里的人和平相处。 只是被人带去那些望族小姐们举办的赏花大会时,她们在那里你一眼我一语地讨论着长烟的父亲是如何战死,当年她是怎么被“莫名其妙”生下来,从此不知生母是谁的闺中趣事之后,长烟像个迷茫的孩子,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仿佛只要长烟出现就会成为所有人讨论的焦点。 长烟讨厌这种感觉,所以在那个雨雪交加的夜晚,她悄悄从定远侯府的后门逃跑。 她想回家,她不要再留在这里了。 可谁能想到长烟才离开洛阳城没一会儿就被流匪掳走,迷.药捂住口鼻,没给她半点儿反应的时间。 长烟虽然年纪尚小,但容貌姣好,衣服的料子和头上戴着的首饰都不是寻常人家能拥有的。 更何况她身边没有仆从跟随,流匪看见她就像是看见了一块肥美的肉。 被掳走的长烟没多久就苏醒了,她发现绑着她的绳子并没有多紧,也没有人在旁边看守。 长烟很快就冷静下来,虽然身体还因为迷.药提不起什么力气,但这会儿不跑就真没有机会了。 她咬着堵在嘴里的布尝试解开绳子,在马车最颠簸的时候身子一倒往外摔,站起身迈开腿就往相反的方向跑。 那些流匪也不知道是没发现还是故意放了长烟一马,长烟好不容易快跑到洛阳城外了,却因为体力透支倒在凉亭里。 后来,是景湛带她回去的。 这个夜晚,长烟无论如何都忘不了。 包括萦绕在景湛周围的乌沉香。 她应该是死了的,否则眼前怎么会重现十几年前的事儿? 可眼前的一切都在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她没有死,也不是在做梦。 包括景湛那张在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温柔,却依旧无比冷傲疏离又高高在上的面庞。 长烟觉得好笑,她没有回答景湛的问题,而是抬起手搂住景湛的脖子,仿佛溺水的人终于抓到了那根救命稻草一样,抱得非常紧。 女孩藏住了唇角那抹恶劣又张狂的笑容,她胸口的钝痛如同流水一般慢慢褪去,往周围看了一圈之后,她发现这些护卫个个盯着她,像是生怕她又逃跑。 景湛的目光也注视着长烟,只是这个角度让他只能看见长烟的侧脸。 他刚想问长烟怎么了,长烟却突然吸了吸鼻子,娇娇柔柔地喊了一声,“景叔,我好怕。” 男人身体一僵,语气无比生硬,“怕就乖一点。” 景湛还是那样嘴硬心软,让长烟觉得逗他玩儿是一件特别有意思的事情。 长烟把头深深埋进景湛坚实宽阔的胸口,很缓慢地叹了一声,“我乖,景叔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 “什么事?” “……” 长烟没有应答,景湛侧目看去,被他抱着的女孩儿已经紧闭双眼,像是晕了过去。 他赶紧踏上马车,从安杜手里拿来暖炉给长烟取暖,又用方帕帮长烟把头发包住,以免她再次受凉。 做完这些,景湛对马车外的安杜说,“尽快回侯府,让医师准备好汤药,丫鬟准备好热水,城门校尉那边问起就按照我之前教你的说,不要耽误时间。” 安杜是跟在景湛身边多年的侍从,他赶紧说“是”,和旁边要回府通告的小厮一夹马腹就冲到了前面。 看守城门的校尉看见策马奔来的安杜,神情焦急而殷切,“安杜!如何!长姑娘找到了吗?!” 安杜高声回答:“找到了!只是贼人不见踪迹,这是我家侯爷的令牌,请立刻打开城门!长姑娘高烧不断,需尽快救治!” “找到了就好!否则我们该怎么向故去的长将军交代啊!” 随着校尉一声令下,厚重的城门被几位士兵缓缓推开,定远侯府的马车疾驰而来,安杜赶紧对校尉拱手道,“多谢大人相助,长姑娘被流匪骗到城外,事发突然,若是不立马出城寻找怕是会耽误时机,明日侯爷会向陛下请罪,大人尽管放宽心!” “多谢侯爷体谅!还得怪我手里的弟兄没长眼睛,让长姑娘遭此一劫,我一定会按军规处罚他们,还请侯爷照顾好长姑娘!” 安杜点头道谢,翻身上马追上前面的马车,对坐在里面的景湛说,“侯爷,话已经放出去了,下人们我也都叮嘱了一遍,现在得看老夫人那边愿不愿意配合了。” “嗯,母亲那边我去说,把这段时间针对她的氏族小姐整理一份名单出来,长将军的孤女来到洛阳 3. 第 3 章 [] 把长烟抱到沁月阁的时候医师和丫鬟们早就在那儿等着了。 他将长烟放在床榻上,让医师赶紧上前查看长烟的情况。 “长姑娘淋了雨,怕是彻底着了风寒,快把药端来,得速速把寒气逼出来才行!” 医师和丫鬟们在那儿忙前忙后,景湛再待在这里显然没什么用。 不过离开之前,他还是回头看了一眼脸色惨白的长烟。 长烟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她静静看着景湛,这种沉寂又复杂的眼神让景湛心里生出一股莫名的感觉。 他问长烟是不是还有什么话要对他说,长烟张了张唇瓣,声音若隐若现,“他们……不是普通的流匪,身上穿着燕羽样式的缎子,我总觉得像是在哪里见过,但是想不起来了。” 景湛表情和缓了不少,他叮嘱长烟,“你好好休息,我会派人调查。” 给景湛交代完线索的长烟算是松了一口气,她这会儿是真的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眼睛一闭彻底昏了过去。 景湛站在沁月阁门口,听医师在里面有条不紊地指挥。 他仰头看着依旧飘着飞雪的天,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居然带了抹怅然。 安杜过来问说老夫人这会儿还没睡,问他要不要去和老夫人说说话。 景湛没有反应,似是在沉思。 还记得刚到定远侯府的长烟就像一只对身边所有陌生事物都无比警惕的小狼,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收起利爪和獠牙,对身边的人总是有股懵懂又纯真的信任。 她在西北野惯了,虽然被谢太傅接去养了一段时间,但谢太傅对这野丫头实在是太过纵容,即使嘴巴挺碎也没有真的强迫长烟做她不喜欢的事情。 来到定远侯府之后,景老夫人特意派了丫鬟过来伺候长烟。 说是伺候她,其实就是用各种规矩束缚着她。 长烟讨厌脑袋上那些发卡和簪子,更厌恶能把她勒得快断气的束腰。 景湛有派人盯着长烟的动向,他不希望长烟在洛阳过得不好。 只是前段时间他在刑部被琐事缠身,实在太忙,无暇顾及长烟这边,还以为景老夫人能好生照料长烟,谁能想到景老夫人能给他惹出这么大的事。 景老夫人看得出长烟不喜欢定远侯府,更不耐烦那些在她旁边啰里八嗦的丫鬟,但她觉得既然长烟都来到洛阳了,就得遵守这里的规矩。 不过景老夫人低估了长烟的胆量,她竟敢真的一个人悄悄找机会准备逃离洛阳。 景老夫人又惊又怕,赶紧叫人把这事儿和景湛说了。 景湛亲自带着府兵出城寻人,路上听见附近的百姓说有劫匪掳走了一个小姑娘,他担心长烟真的出事,即刻骑马去寻。 但还好走到一半的时候安杜追上他说在城郊附近找到了长烟,景湛迅速返回,并且立马想好了对策,决定对外宣称长烟是被人骗到城外去的。 只有这样才能把景老夫人的疏忽暂时掩盖过去。 若是放在以前,景湛对景老夫人的所作所为都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知道景老夫人很注重面子,作为她儿子的景湛理应维护。 但这次的事情若是不能调查出真相,让那个在背后策划一切的人诡计得逞,以后的定远侯府还不知道要迎来怎样的劫难。 来到静宁居的时候景老夫人的屋子还亮着灯。 莲凡是景老夫人的贴身侍婢,看见景湛的时候她赶紧上前问,“侯爷,烟姑娘找回来了吗?” 景湛静静盯着莲凡,“如果找不到,母亲想好如何应对了么?” “这……”莲凡表情尴尬,她被景湛阴郁尖锐的视线看着有些脊背发寒。 “做为母亲的侍女,不能劝母亲善待府上的客人,你自己去领罚。” “奴婢遵命。” 莲凡离开后,景湛站在静宁居门口幽幽开口,“母亲,儿子知道说再多无用,但从今以后我会亲自管教长烟,母亲不必再为此心烦。” 说完这些的景湛刚准备离开,景老夫人的声音却从内室里传来,“我还有些话要问你!你进来!” 景湛紧握拳头,摁下那抹不耐烦的情绪,转身进了内室。 景老夫人握着手帕坐在那里,看得出来在没找到长烟的时候她内心很焦躁,手帕皱得不行,原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淡定。 景湛对景老夫人恭恭敬敬地行礼,景老夫人问景湛是怎么找到长烟的。 “她靠自己从劫匪手里逃了出来,很厉害。” 景湛开口就是在为长烟说话,景老夫人不太满意地皱了皱眉,“你是不是太护着她了?她不过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如果我不把规矩给她教好了,她进了宫也是闹笑话,到时候皇后还会指责定远侯府办事不力,我对她严格点儿还成我的错了?” “无错,只是母亲对她太过严厉,这孩子当年有父亲的时候也是受万千宠爱的,您不能因为她在洛阳没有其他亲眷就欺负她,更何况您也知道她将来是要入宫的,若是她在皇后身边说点儿什么对定远侯府不好的话,您承担得起吗?” 景老夫人被景湛问住,她别过头不去看景湛,狠狠沉了一口气,突然又把话题一转,“你这样莫名其妙在府里养个女孩儿,还有谁愿意嫁给你啊……” 景湛沉默,对于景老夫人这种占不到理就开始转移话题的手段见怪不怪。 定远侯府传到景湛手里已有三代,景湛的爷爷当年是驻守边疆的将领,战功赫赫,后来又迎娶了当朝长公主,放在当时可以说是满门荣耀,就连定远侯府的下人走到外面去身份都好像高人一截。 然而树大招风,迎娶了长公主的定远侯被其他几位未能被长公主看中的朝中臣子记恨,他们想尽办法给定远侯府使绊,给定远侯府造成了数不胜数的麻烦。 定远侯为避锋芒,没有让景湛的父亲景宇学武,延续到景湛这一代,老定远侯总是教导景湛不管做什么事儿都要慎之又慎,切莫被人抓住把柄。 景老夫人当年还以为嫁给景宇之后能当个世子夫人,但谁能想到老定远侯直接请旨,把定远侯世子的位置传给了景湛。 这让景老夫人不知该从何说起,当年在宅院里更是不知道唠叨了多少次,说嫁给景宇简直是耽误了她一辈子。 景宇脾气好,并没有把这些事情太放在心上,就连离世前都只是叮嘱景湛一定要照顾好景老夫人。 景湛以前觉得他只要做到父亲临终前的嘱托就好,景老夫人在外面再要面子也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但这次他竟是失算了。 他不明白母亲为何会对长烟有着那么大的敌意,现如今的情况他也不能再让母亲随心所欲。 所以等景老夫人唠叨完,景湛面色凝重道:“母亲,我不想和您拌嘴,如果您觉得刘府比定远侯府住得舒服,大可搬过去一段时间,长烟的父亲战死沙场,这些年他为大昭打赢了多少仗,如果让他知道你就是这么对待他女儿的,他泉下有知,会怎么看你?怎么看父亲,怎么看爷爷?你对得起这些年保卫家国的将士们吗?!” 景老夫人被景湛问得脊背崩紧,她刚吸了一口气准备质问景湛是怎么和她说话的,但瞧见景湛脸 4. 第 4 章 [] 长烟被骗的消息传出去没两天,就有人耐不住性子想过来打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过他们都被阿拾一一挡了回去,只说长姑娘需要静养。 这几□□堂上都传开了,说是当今皇后的弟弟,裘太师的儿子为了功绩让人在洛阳城外假冒流匪,好一出贼喊捉贼的戏码。 长将军的孤女被骗至城外,如若不是她自己足够聪明,想办法从流匪手里逃走并且告诉了景湛那么一点儿线索,恭帝可能还得被瞒在鼓里好多年。 裘玉蓝知道裘玉青不中用,但没想到他能做出这种欺君罔上的事情。 裘承德更是在知道此事后就立马入宫请罪,只说是他没能管教好自己的儿子,不管恭帝要如何责罚他都心甘情愿。 恭帝头很大,一边是皇后母族,一边是将领孤女,哪方没处理好都足以引起滔天巨浪。 长烟这些年在西北长大,长燎的下属们把她当成自己的干女儿一样疼,如果让他们知道长烟来到洛阳被假扮流匪的裘氏族人掳走还没有一个合理公正的处理结果,他们不仅会对朝廷寒心,觉得朝廷不把他们这些在边疆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士们放在心上,文臣武将之间的骂战更是会愈演愈烈。 裘家作为开国功臣,多年来忠心耿耿,裘玉青做的事情的确过分,可罚得太重也会让裘家不满。 原本景湛主动请罪完以及禀告完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就要离开的,但是恭帝特意把他留在御书房,就是为了让景湛看见他这副游移不定的模样。 景湛倒是很沉得住气,从始至终都站在旁边目不斜视,一身暗红色的官服穿在他身上总有种挺拔如松的感觉。 恭帝等了许久都没听景湛开口,他抬头看了眼景湛,“阿湛,你可有什么想法?” 景湛是恭帝的表侄,此次他贸然率府兵出城虽然坏了规矩,但是事急从权,这样做无可厚非。 更何况长烟真出了什么事谁都不好办,景湛已经帮恭帝把事情的严重性降到最低了。 景湛上前向恭帝拱手道:“臣认为,长烟自幼在边境长大,这点事情吓不到她,不过为了从劫匪手中逃离,她在雪地里奔逃,高烧不止,的确受了很多罪。” 景湛在恭帝面前说话向来直接,这也是恭帝欣赏他的地方。 恭帝明白景湛话中所指,沉吟片刻后道:“既如此,就革去裘玉青城门史一职,让他抓紧时间去给长烟赔罪吧。” 只要长烟能原谅裘玉青,想必边疆那些将士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恭帝的处理结果在景湛预料之内,离开御书房的时候他还“正巧”和过来给恭帝送汤羹的皇后撞上。 裘玉蓝看见景湛,脸上立马堆起笑容,“定远侯这几天辛苦了,阿烟为何会出城你我心知肚明,这次是玉青办事不力,我和父亲自会好好训诫他,年后阿烟就要入宫,我会尽心照顾她的。” 景湛向裘玉蓝行礼,笑容谦和有礼,“那我先替长烟多谢娘娘照拂。” 长烟这些天虽然都在养病,但是外界发生了什么事儿她都能从阿拾嘴里听到。 阿拾是领了景湛的命令才敢在她面前说那些朝堂上的风起云涌,恰巧长烟现在听得懂,要是放在以前,她只会觉得阿拾是景湛派来折磨她的。 在皇后的殷勤讨好下恭帝下旨,说只要裘玉青能得到长烟的原谅就只是降职,而不是革职,这意思就是让裘家去针对长烟,就算长烟不原谅裘玉青也和恭帝无关,他已经选了最为折中的办法。 这几天景湛让阿拾告诉长烟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就是为了让她自己做决定,把主动权交到了长烟手里。 毕竟不管她原谅还是不原谅,裘家依旧会针对定远侯府,景湛早就无所谓这些,自然并不会给长烟施加压力,让她随心就好。 这几天长烟已经尽自己所能仔细回忆了一遍以前发生过的事情。 其实她压根儿就没有看见掳走她的人穿着怎样的衣服,能在昏迷前告诉景湛掳走她的人无非是因为她想起了许多年前这件事最后的结果。 景湛查到真相的时候裘家已经把该处理的都处理掉了,虽然他们最后还是推了几个人出来领罪,但是事情原委究竟是怎样已经没有人在乎,长烟被掳去城外只当是一场意外。 为此裘玉青还特意跑到景湛面前嘲讽他,说他急功近利,就算想拉他裘家下水也不至于用这种办法。 长烟记得那会儿景湛虽然表面看起来云淡风轻,但后来裘家株连九族的时候他可是亲自去了一趟,也不知道他了结了谁。 燕羽样式的缎子在洛阳只有裘府会用,这是裘府的族徽,长烟的话让景湛有足够的理由去抓人。 假扮流匪的那几人都是裘府的下人,也只有在二少爷需要的时候他们才会往外面套一层粗布麻衣去干这无比荒唐的活儿。 一般来说他们只需要在城外掳些没有反击之力的读书人或者妇女孩童就立马离开,裘玉青再抓一些无辜老百姓把罪顶上,随便编个理由案子就结了。 反正裘家在洛阳手眼通天,只需要做这点儿事就能让二少爷平步青云,何乐而不为呢? 不过他们这次踢在了铁板上。 这几人被衙役在城外破庙抓到的时候正慌不择路,也不知道被他们塞进马车少女什么时候不见了,他们才商量好对策准备回城再说,却没想到被抓了个正着。 少女遗落在车厢里的首饰成了板上钉钉的证据,就算他们的嘴再硬,上了刑也就什么都交代了。 要放在以前十天半个月才能查出结果的事儿现在不过七天就彻底解决,长烟靠在软枕上沉思许久,觉得她应该是开了一个好头。 只是做了和从前不一样的选择而已,结果怎么就翻天覆地了呢? 看见眼前安心伺候的阿拾,长烟突然开口,“景叔有说什么吗?” 她挺好奇景湛的态度。 阿拾摇摇头,“侯爷说您随着自己的心意决定就好。” 那长烟就明白应该怎么做了。 莺儿把今天的汤药端进来递给长烟,旁边的盘子里还放着两颗蜜饯。 长烟发现莺儿眼圈有些红,敏锐地问她发生了什么事,莺儿赶紧说没有,只是外面风有些大而已。 阿拾扭头往外看了一眼,风雪散去,洛阳城早就放了晴,哪儿还有什么风呢?她主动对长烟说,“奴婢出去瞧瞧,小姐您安心喝药。” 医师熬的药虽然效果好,但是又苦又浓,莺儿就算是看着都觉得舌口酸涩,“小姐,真的不用蜜饯压一压吗?这药我闻着都苦。” “不用,去端杯清水为我漱口吧,刚才是谁欺负你了,为什么不能同我说?” 其实不用莺儿说长烟也能猜到是谁,只是她不想莺儿总是忍气吞声,遇上什么事儿都塞进肚子里。 莺儿刚开始还是不想说,但是见长烟眼神坚定,她又怕她不说长烟会不高兴,“刚才雪儿姐姐让我劝你见见萱姑娘,我说你现在身体不好,见不了人,更何况以前张姑娘是怎么刁难你的我可还记得。雪儿姐姐说我胳膊肘往外拐,阿拾姐姐才来没几天就忘了她的好,只是她对我也没多好啊……” 长烟对这些小事基本没印 5. 第 5 章 [] 张含萱虽然是兵部尚书的女儿,可她从小娇生惯养,哪儿听过这些。 长烟的话才出口她就一脸不可置信,表情像是在问长烟她这是在说什么! 但长烟却俯身上前逼近,美眸里盛满了不怀好意,“我八岁那年,北羌人突袭兵营,有两个北羌士兵悄悄来到我帐子里,我在他们靠近的时候用刀抹了他们的脖子,他们倒在我面前,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死相凄惨得很呢。” 张含萱坐不住了,她站起来连连往后退了几步,话都说得有些磕磕绊绊,“你,你为什么要和我讲这些?!” 长烟朝她笑,一派淡定的模样,“在来洛阳之前,谢太傅和我说这里是个很不错的地方,不像西北那样艰苦,这里的人肯定都很喜欢我,我在跟着景叔过来的时候心里也怀着期待,收敛了脾性希望能和你们友善相处,可你们是怎么对我的呀?” 说到这里,长烟故意顿了下,她看见张含萱飘忽不定的眼神和揪住手帕的心虚动作,继续说道:“赏花大会上刻意针对我,当着我的面谈论我的生母,还说我在洛阳城没有亲眷,不必对我太过忌惮,往我茶杯里放虫子,给我吃的点心被水洇湿,这一桩桩一件件,我可是都记着呢。” 张含萱抿着唇,被长烟质问得呼吸都有些急促,“又不是我一个人对你这样,你何必,何必……” “何必与你斤斤计较?我爹这些年在西北征战,抵御北羌来犯,他曾和我说过很多事情,我懂他的无奈与坚持,更不会觉得他做的事情不值得,只是你们实在是让我失望啊,你觉得裘二公子让人假扮流匪不过分,是吗?若是将来北羌人也效仿这位裘二公子,然后把黑水都泼在裘二公子身上,你再为犯了滔天大罪的裘二公子求情,到时候就连你父亲都未必能保得住你呢,所以姐姐,你看看现在是谁在蹬鼻子上脸?” 要放在以前,长烟不会在这儿和张含萱浪费如此多的口舌。 但现在一切重来,她不知道此时做出的这点儿改变能否影响将来的走势,只能尽力一试。 张含萱被长烟说得眼眸含泪,她虽被养在深闺中,但一谈到北羌人怕是没有大昭子民不恨得牙痒痒。 若是将来真的发生了长烟所说的这种事,张含萱今日仅是对长烟的这点儿劝告就足够她被诛九族。 张含萱转身踉跄着跑了出去,把裘玉虹叮嘱她的事情彻底忘在了脑后。 长烟觉得好没意思,笑着摇摇头让莺儿和阿拾进来。 阿拾的表情有种说不上来的复杂,方才长烟说的那些话让她心里对这个没小她几岁的女孩儿多了几分敬重。 “人我已经赶走,你们不用担心什么了,对了阿拾姐姐,请你帮我一件事……” 长烟朝阿拾摆了摆手,阿拾俯耳去听,点点头表示她明白了,“小姐放心,我一定办好。” 阿拾走后,莺儿上前问长烟让阿拾做了什么,她一脸单纯与好奇,长烟点点她眉心说,“反正不是什么坏事儿,你帮我把我入府时带来的盒子拿来。” “好嘞。” 长烟当年离开西北的时候只带了一个木盒,那里面东西不多,装着一些长燎给她做的小玩意儿。 被带去谢太傅家中的时候长烟也只抱着那个盒子,谢太傅当时没问长烟那木盒里面有什么,只说让她保管好。 但长烟成为太子侧妃之后,却有人偷拿了她这为数不多的念想放在日光之下烧灼。 长烟看着木盒里的东西湮灭成灰,她心中的恨意不断翻涌,却还得在太子面前装得一副不在乎的模样。 那之后不管封迟赐给她再多珍宝作为补偿都无法弥补长烟心中的空洞。 莺儿知道这个盒子对长烟来说意义重大,一月前长烟来到侯府的时候手里只拿着这个木盒,没有衣物也没有其他细软,看起来孤零零一个人,执拗又坚韧地伫立在这世间。 长烟接过盒子,莺儿赶紧说手里还有活儿要干,没打扰长烟。 机关锁被长烟轻而易举打开,里面装着长燎亲手给她缝的布老虎,用狼皮做的拨浪鼓,还有已经有着岁月痕迹的竹蜻蜓。 长燎自知亏欠长烟,他亦无续弦的想法,他这个做父亲的不是东西,没办法让长烟像普通小女孩儿那样肆意玩耍,只能绞尽脑汁给长烟多做些小玩意儿逗她。 长烟理解长燎,她知道父亲处理公文以及部署作战的辛苦,虽然平日里会耍些小性子,但也没真的给长燎惹过什么大麻烦。 原本长燎还想着等平定北羌就给长烟找个好夫婿,不仅要像他一样疼爱长烟,还得让那小子知道有他在长烟身后撑腰,别想欺负长烟。 只是这些愿景都埋葬在了一场必不会输的战事之中。 长烟闭上眼睛按捺住心中的愤意,片刻后她平静下来,刚准备把盒子里的东西放好,却突然在角落里看见了一串佛珠。 “果然……” 她重来一次不是毫无缘由。 这佛珠是当年她代皇后前往迦蓝寺祈福,寺中的慧圆住持交给她的。 慧圆说她杀性太重,若不及时克制怕是要酿成灾祸。 长烟觉得好玩儿,她坐在禅房里端出一副好奇的模样问慧圆,“会造成怎样的灾祸?是百姓颠沛流离,还是天灾降至,无法阻挡?” 慧圆见长烟这模样就知道她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还起了捉弄他的心思,但他不得不劝阻长烟,“施主,勿要因众生的愚疑与无知为自己带来烦恼,世间是无常,一切法不可得,缘起如幻,切莫作茧自缚。” “哦?我还以为,大师是来劝我向善的。” 长烟神情不再那么戒备,看着慧圆的眼神多了些认真,她慢条斯理地伸出手掌问着慧圆,“大师,你看我这双满是杀孽的手,虽说我从不杀无辜之人,可许多无辜之人却因我而死,我不得解脱,亦无法停止,您说说,我该如何是好?” 她是真心寻求答案,慧圆静默片刻,从身后拿出一个木匣递给长烟,“只要施主能坚守本心,不杀无辜之人,不要执着,不住于相,即可偿还业报,求得解脱。” 长烟接过木匣,看见里面那串有些古朴的木 6. 第 6 章 [] 长烟在床上躺了小半月,总算是能下地了。 还好她只是风寒,发了几天的烧而已,若是变成咳疾就有些麻烦了。 医师还说她这是身体素质好,若是寻常小姐怕是得躺到来年开春才能下地。 这期间景湛没有去沁月阁看望长烟,但是他让安杜送来的那些东西倒是一件不差地摆在了长烟面前。 长烟对各类奇珍异宝早就司空见惯,定远侯府里最宝贝的几样东西都曾被景湛毫无保留地送到她手里,她早就不执着这些身外之物。 所以当长烟看见那些盒子里精美的首饰时,她选了支簪子放在莺儿头上比了比,“你戴着好看,都拿去吧。” 莺儿赶紧摇头,“这是侯爷送给小姐的东西,我怎么能要!” 长烟不甚在意地帮莺儿把头上的绢花摘下,换上了她为莺儿挑选的簪子,“送给我了不就任凭我处置了么?我对首饰不感兴趣,累赘,麻烦,不过很适合你,也很漂亮。” 莺儿很少被人夸漂亮,她样貌平平,是放在哪儿都不算起眼的存在。 不过当她被长烟带到铜镜面前的时候,她只觉得那支簪子可真是好看,似乎衬得她的脸都靓丽了起来。 没等莺儿再推辞,长烟率先开口,“给你了就拿着,你可别以为我像雪儿猜测的那样喜欢满头珠翠,虽然我的确得感谢她,让劫匪掳走我的那辆马车上留了支簪子成为了最关键的证据,但我不想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阿拾一直在旁边面带微笑地看着。 她伺候景湛很多年了,自然不缺首饰,心里也没有多少嫉妒的感觉,长烟比她想象得要聪慧,更不像其它下人所说的那样难缠,不仅通情达理,对侍女更是大方。 流匪的马车上放着支簪子的事儿还是她告诉长烟的,长烟现在又把那“簪子”的功劳归给雪儿,阿拾心领神会,放低声音对长烟说,“小姐放心,安杜已经在暗中调查,最迟明后天就能有结果。” 长烟原本只是让阿拾帮她盯着雪儿,她依稀记得雪儿和侯府里的某个卫兵有牵扯,私相授受,情根深种。 但阿拾不愧是景湛身边的人,做事实在是太让人省心。 阿拾知道雪儿是景老夫人派给长烟的丫鬟,张含萱应该是给过她不少好处,才让她有那个胆子敢在长烟面前肆无忌惮地撒野,所以阿拾必须找个由头让雪儿自己从侯府离开。 莺儿虽然比较单纯,可人也不算特别傻,她听阿拾在那里打听雪儿的时候就有感觉,悄悄把之前雪儿做的那些事都告诉了阿拾。 “雪儿姐姐仗着自己是老夫人派到小姐身边的丫鬟,总是对小姐指手画脚,言语不敬,小姐不喜欢那些繁琐复杂的衣服,她就故意让小姐穿,小姐不喜欢戴太多首饰,她就给小姐用那种又重又老气的珠翠!因为这个小姐都不知道被笑话多少次了,反正只要能让小姐不高兴,她就高兴!” 在面对和长烟有关的事情上,莺儿总是有着数不清的勇气和胆量。 其实这些在旁人眼里不过是小事而已,女孩子家又是衣服又是首饰的事情说出来实在是令人发笑,但宅院里就那么一小片地方,有人故意用这种芝麻大点的事来恶心人,时间一长不憋出病来都算是好的了。 阿拾在听完莺儿的话之后才明白为什么长烟会不喜欢侯府。 她在西北被父亲庇护,那些将士们对她都是掏心窝子的宠爱,就没有人会在一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上为难她。 可来到侯府之后一个小小的丫鬟都能把她欺负了,她还没地方说理,这如何让人不心寒? 所以景湛在知道这件事情之后立马让安杜调查侯府里有哪些人被外人收买,他正好趁着这次机会对侯府做一次清理。 长烟对景湛的做事方式早就见怪不怪,她对阿拾点头说好,没再追问。 莺儿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头上的簪子吸引走,长烟又给她拿了两盒耳环和步摇,看莺儿喜笑颜开的模样,她也难得有了些愉快的感觉。 等看完安杜送来的那些东西,长烟起身走出房门。 院落里种着颗梅树,怕是再过不久就要开花了。 这颗梅树在长烟成为封迟侧王妃的那一年彻底枯萎,景湛说自从长烟进宫后他就让人守着沁月阁,梅树也在好生照料。 可不知为什么,这棵梅树只有在长烟住进沁月阁的那一年开得格外好,接下来却一年不如一年。 “如果你能一直留在侯府,我们也不必像现在这样。” 哪样呢? 长烟当时在心里这样问着景湛。 她和景湛就像那已经枯萎的梅树,再也开不出经霜傲雪的花。 是她刻意引诱景湛,让从始至终在朝堂上置身事外的景湛入局,她要至高无上的权利,也要景湛的身与心。 如果长烟没有听从安排入宫而是留在侯府,她这辈子都得不到她想要的。 可得到了又能如何?她只觉得孤寂。 长烟的手已经不知不觉间抚摸上了梅树的枝干,每次想到和景湛相关的回忆她就会感到惆怅。 对别的事情她都能说一声不悔,可唯独对景湛,她会犹豫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如果她没有喂景湛喝下那一杯掺了药的酒,是不是一切都不会发生。 就在长烟垂眸沉思的时候,侯府的管家过来通报,说是裘府二公子上门 7. 第 7 章 [] 长烟声音不算太大,但足以让附近围观的百姓们听得清清楚楚。 他们心照不宣地对视,就连讨论声都渐渐小了。 裘府在洛阳城能是令豪门贵胄都望尘莫及的存在,裘府大小姐是当今皇后,二公子备受宠爱,三小姐则是贵女之首,谁若是惹到了他们,小命能不能保住都不知道。 若是旁人来说这种话,裘玉青只会笑话对方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但眼前的人是长烟,已故大将军长燎的独女,从小就在西北长大。和一般人大有不同。 她没有上过战场,可这些年一直都在军营里帮忙,不管是医治受伤的将士还是协助发放粮饷都没有出过差错,这让那些在沙场征战将士们对她不仅有疼爱,还有尊敬。 长烟这是在为所有的将士们提问,她需要用这个答案来决定是否要原谅裘玉青。 裘玉青这种人还是七品军官的时候就敢让家族为他卖命开道,他究竟是为了百姓人民从军,还是为了家族利益必须得在军中站稳脚跟? 明眼人都知道裘玉青真正的目的是后者,但他今日若敢说是为了前者,那他以后的一举一动都会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下,但凡违背,裘家犯的就是欺君死罪。 长烟很有耐心地等待着裘玉青的回答。 她知道裘玉青的性格,也知道裘家这些年对他的期望,自然一个问题就能掐住裘玉青的命门。 裘玉青这会儿已经哑口无言,一张脸涨得通红,冠冕堂皇的话他没办法说出口,只能死死盯着长烟戴着的帏帽咬牙切齿,“长姑娘是在质疑我从军的决心吗?” 长烟反应依旧云淡风轻,“是决心还是居心,裘二公子自己明白,我知二公子今日是来道歉的,当然不会过多为难,不如这样,裘二公子把今日送来的这些礼物换成碎银分发给当初被掳以及被你抓去当替罪羊的无辜之人,三日为期,此事在我这里就到此为止了,如何?” 裘玉青是希望长烟能提要求,但他没想到长烟会提这种要求! 这事儿做起来复杂不说,他裘家的脸简直在被长烟狠狠摁在地上踩! 可如果不答应,他无法让长烟原谅他,在军中的官职还是得不保。 权衡之下,裘玉青心不甘情不愿地点了头,“好,我答应你!三日之后长姑娘可随时派人去查。” “如此甚好。” 长烟侧身准备离开,裘玉青却立马叫住她,“长姑娘。” “裘二公子还有什么事吗?” 少女回头,寒风吹起帏帽的一角,恰好让裘玉青看见她挺翘的鼻尖和饱满的嘴唇。 裘玉青愣了会儿,一时间连想说的话都忘了个干净。 直到蔡管家在旁边提醒,裘玉青才猛地反应过来,弯下腰对长烟拱手道:“多谢姑娘指出在下的不足之处,这次是我急功近利,没能考虑周全,让姑娘和那么多无辜百姓遭此一难,实在是对不住,这些礼物,不管姑娘是否喜欢,还是收下吧。” 长烟不知道裘玉青的态度怎么会转变得这么快,但既然他已经道歉,长烟也不会再和他有太多牵扯,“裘二公子,这些对我而言都是身外之物,若公子诚心道歉,就将东西送给真正需要他们的人吧。” 不等裘玉青再说什么,定远侯府的一行人已经跟随长烟回府。 附近围观的百姓也很快散开,今天在定远侯府门口看见的事儿足够让他们拿回去津津乐道一阵子了。 要说这长将军的女儿还真是有气势,果然是虎父无犬女,有能耐让裘家二公子服软。 也不知道这裘二公子以后会不会借机报复。 裘玉青在家里横行霸道这么多年,在洛阳城更是有着“小霸王”的名号。 他自幼就被祖母宠着长大,自是要风得风要雨的雨,只要他想,裘家就能用各种办法为他得到。 也只有在面对一向严厉的父亲时裘玉青会发自内心地感到惧怕,他对裘承德的安排不敢有半句怨言,因为他爹抽他鞭子的时候是真的半点儿都没留过情。 侍从在瞧见长烟的态度时已经在心里急得不行,二公子的脾气要多差就有多差,但凡有一点儿事不合他心意,他都能拉着旁边的侍从又打又骂,直到他觉得心口那股气松了为止。 道歉的事儿不算顺利,长姑娘提出的要求还那么刁钻,侍从在旁边犯愁,觉得他的小命在今天怕是要不保了。 不过当他抬头去看裘玉青的时候,居然发现对方脸上有种只有男人才能瞬间看懂的心猿意马。 他露出一个贼兮兮的笑容,“二公子,您这是?” 裘玉青神采飞扬地转身,大手一挥道:“既然长姑娘都开口了,今天带来的这些东西就都变卖出去,分给她口中所说的那些人,你,过来。” 站在旁边低着头的小厮赶紧上前问二公子有什么吩咐,这会儿裘玉青放低了声音,小声叮嘱着:“你让三小姐去找洛阳城最有名的画师,让他帮我画一幅长烟的画像,画好了重重有赏,快去!” 回府的路上,裘玉青越想越来劲。 “她自己都能主动说出下聘这种话,我若是不娶她不就亏了吗!” 小厮已经快步跑回裘府通传消息,裘承德原本还在和家中的门客下棋,听完定远侯府门口发生的事儿,他气定神闲地落下一子,又捋了捋苍白的胡须,眼里露出一点精明,“这一局棋总算是活了。” 门客皱着眉头问:“老师,这番话莫不是景湛教她的?” 裘承德摇头道:“长烟这些天生病,景湛甚至都不曾去看过她,这种话景湛可不会让下人传达,所以只能说长燎教女有方啊,她来洛阳也不算埋没。” 门客看不懂裘承德想做什么,只能开口附和着。 而一直待在侯府的景湛也从安杜口中把长烟在侯府门口说的话做的事听了个十全十。 他捂着额头低沉地笑了好几声,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上染着一层莹亮的薄汗,长发散乱在肩膀,清冷矜贵的脸似有些扭曲,“她比我预想得还要有趣……” 安杜表情很是焦急 8. 第 8 章 [] “找我何事?” 景湛的声音将长烟从思绪之中拉出来,长烟盯着景湛的脸看了一会儿,脸上突然露出个无比明艳的笑容,“方才我对裘二公子说的那些话,景叔应该都知道了吧?” 景湛“嗯”了一声,在长烟对面的位置坐下,露出一个温和端方的笑,他眼尾还透着些被热水蒸腾出来的粉,让长烟有些移不开眼,“你担心会给侯府造成麻烦?” 长烟摇头,景湛是最不怕麻烦的人了,更何况对方是裘玉青,他不趁着这个机会找裘玉青麻烦就算不错了,她何必操这个心。 长烟的态度让景湛感到疑惑,他转念一想,又以为长烟过来是为了问雪儿的事情,自顾自解释说,“之前你和阿拾说的事情已经调查得差不多,我会让蔡管家放出去一批人,你以后若是还有什么要求直接和阿拾说就是。” “景叔,我今天过来不是为了这些。” 那是……为了什么? 景湛活了这些年,第一次发现他竟看不懂一个十几岁少女究竟在想什么。 长烟没有卖太长时间的关子,她垂眸一笑,直接把目的点明,“先前景叔不是说让我乖一点儿吗?我怕这次做的事让景叔不满意,万一景叔觉得我不乖了怎么办?所以很担心。” 景湛微怔,他想起了之前长烟对他说过的话,弯起眼睛好声安慰长烟,“不必担心,不管你原不原谅裘玉青对侯府来说都没有太大差别,只需随你的心情做出决定就好,至于你要我办的事,是什么?” 其实不管长烟乖或是不乖,她提出的要求景湛都不会拒绝。 她的身份摆在那里,有为所欲为的资本,只是看她自己会不会用。 这个时期的景湛比长烟想象得还要好说话。 长烟心里莫名地有些不是滋味,即使她知道景湛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此时景湛的和颜悦色还是让她感到不悦。 曾经的她在侯府的这段日子里过得多么水深火热也不见景湛出手帮一点儿忙,他就是想要她求他,但她偏不。 后来她一次次在景湛的计划外撞着南墙,让景湛忍不住对她露出最为真实的面貌,他教训她,质问她,可她从来不听,如同一匹狂奔的野马,谁都没有能拴住她的缰绳。 直到景湛被长烟彻底逼疯了,他扔掉那张虚伪的面皮,掐着长烟的脖子说要和她纠缠一辈子。 景湛这人非常能装,他长得清冷矜贵,一副不沾染凡尘琐事的谪仙模样,却又对谁都能端出一副温柔和善的笑容。 长烟见过他变脸的样子,那速度简直是无缝切换。 不管这人表面上有多么风度翩翩,算计时的毒辣才是他的本相。 长烟不喜欢景湛的温柔假笑,但眼下的她和景湛似乎并不相熟。 所以她对景湛也笑得客套又虚伪,“我现在暂时还没想出来,景叔能再给我一段时日吗?” “嗯,你年后就要入宫,在那之前。” 长烟沉默片刻,突然意味深长地问了一句,“景叔很希望我入宫吗?” 景湛淡淡瞥了她一眼,笑容不变,“这是陛下的旨意。” “哦,那我倒是忘了。” 长烟过来这一趟只是为了向景湛卖个乖。 除夕马上就要到了,她需要尽快知道景湛的态度并且告诉景湛她的用处,这样景湛才会考虑她的价值。 景湛对裘氏一族的恨意被他深藏在平静的水波之下,他擅长以退为进,但长烟今日的行为无疑是把自己放在了裘氏的对立面,高调地告诉所有人她看裘玉青不顺眼。 都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若是将来景湛还想利用长烟,他就不会让长烟入宫被皇后抚养。 长烟慢慢站起来走到景湛面前,景湛仰面望向长烟。 少女的性情令人捉摸不透,景湛不知道长烟想做什么,幽深的眸子静静注视着长烟。 长烟弯下腰轻皱着眉头,语气关怀轻软,“景叔,我总觉得你脸色不太对劲,这些年我一直在军营学着怎么给人看病,我能不能给你把把脉?” 景湛拒绝得很干脆,“侯府有医师,你身子刚好,不必操这些心。” 长烟也没坚持,“那景叔好好休息,我先走咯。” “嗯。” 长烟离开后,景湛坐在原处沉思。 头随着药物的效力渐渐不疼了,长烟说过的话又重新在他脑子里转了一圈儿。 这小姑娘自从吃了一次教训之后的确比以前要乖不少,在侯府养病的这小半个月里也没有抗拒他派过去照顾她的阿拾,不仅如此还知道利用他除掉令她心烦的人。 按理来说景湛应该欣慰,相较于刚来到洛阳那会儿的长烟已经成长不少,不会被那些贵女算计得太狠,只是她居然把主意打到了他头上。 景湛不免发笑。 她很聪明,可这种聪明怕是会让裘家警惕。 男人下意识抬手揉着前额,安杜过来问景湛是不是还觉得头痛。 景湛摇摇头,唇角弧度渐渐变得平直,又变得冷漠疏离,“好多了,查出来的那些人已经没有价值,找个由头让他们离开侯府。” “奴才这就去办。” 安杜做事儿效率很高,晚上长烟吃完饭就听到雪儿在沁月阁外求情的声音。 还留在侯府的卫兵对侯府自然是忠心耿耿,他们拉着雪儿皱眉劝着她,“雪儿姑娘,侯府不曾亏待你,该发的银子都到你手里了,每年侯府都会放出去一批人,你也正好到年纪了,拿着这笔钱找个人嫁了不是更好吗?” 雪儿哪会把她一定要留在侯府的原因告诉 9. 第 9 章 [] 三日之期很快就到了。 裘府在裘承德的安排下加派了人手去给那些因为裘玉青受冤枉入狱以及其它受害者送了米面和银钱,并且让家中门客代替裘玉青登门道歉。 这些门客从头到尾都没有说多余的话,行事很是干脆利落,反倒给裘府拉了一波好感。 裘玉青原本还想再去一趟定远侯府,把长烟叫出来问她知不知道他已经道歉了,让长烟亲口告诉他已经原谅他了。 但是这个想法北裘承德云淡风轻地否决,“毋要节外生枝,明日你就去兵部主动请辞,我会让家中门客为你准备后年科考可能用到的文章,你需认真背诵,明白吗?” 裘玉青虽然从小被家里人宠着长大,但他也想有着一份独属于自己的功绩,他希望以后出门别人别动不动就说他爹怎样,不管谁来找他交朋友最终目的都是攀附上他爹,这种感觉对于一个自视甚高的公子哥来说绝对不算好受。 这次手下的人掳走长烟之后被抓,裘玉青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道个歉就行了,直到裘承德让他辞官他才明白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爹,不是都按照长烟说的给那些人送了东西吗?难不成长烟还敢不原谅我?” 裘承德看见这个没脑子的儿子就无奈。 他最初还想着裘玉青若是真能在兵部做出些什么成绩来,裘府除了能煽动朝中文臣还能掌握些兵权自然是再好不过,但裘玉青不争气,居然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做出这种蠢事! 在外人面前如何稳重精明的老太师对这个儿子一脸的恨铁不成钢,“肤浅,张狂!你什么时候能改改你那自以为是的臭毛病?你以为得到那小女子的原谅就万事大吉了?她一个问题就能让你以后在兵部再无晋升可能,将来谁都能戳着你的脊梁骨问你一句你有现如今的功绩是否都是牺牲他人换来的!她从小在西北长大,最明白那些将士们推崇什么,厌恶什么,你何必上赶着遭人嫌弃?” 裘玉青原本还不把长烟当回事,回到家第二天就得了长烟的画像在那满肚子坏水想着要怎么把她娶到手。 现在听见裘承德这么一说,他隐约感觉那好像不是他能惹得起的女人。 可即使如此,裘玉青还是嘴硬得很,“那又如何,陛下可是我姐夫,难不成他还能看我受制于人?长烟是长燎将军的女儿又如何?我娶了她,她不还是得对我恭恭敬敬的?” 裘承德不想再听裘玉青的胡言乱语,拿起鞭子就往裘玉青身上甩了一道,“养好身子之后就给我往死里读书!以后也别想再和你那群朋友花天酒地了,你若是还敢放肆,我就让你院里的姨娘通通溺井,到时候你祖母求情也没用!” 裘玉青痛得泪花四溅,谁能想到这事儿刚被裘承德知道的时候他没被打,现在说到要娶长烟了他倒是被狠狠抽了几鞭子。 他心中不忿却也无可奈何,一边喊着疼一边被小厮抬了出去。 裘承德把鞭子扔在地上,深深叹了一口气。 他老来得子,母亲对这唯一的孙子更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养得他一副目中无人的性子。 虽然裘府在大昭辉煌了这么多代,但稍有不慎就会跌落谷底,他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 裘家的道歉看似很有诚意,不仅去那些受害者家里送东西以及慰问,还备了份礼物送给那些人的邻里街坊,算是把表面功夫做足做透了,但长烟又怎么会不知道他们这是在拉拢人心。 这才刚开始,裘氏不是能轻而易举撼动的,她已经帮景湛赢下一局,裘玉青想再成事怕也得等到两年后,这期间会发生多少变故还说不准呢。 长烟让阿拾告诉裘府过来通报的人,说她已经原谅了裘玉青。 裘玉青听从父亲的话主动请辞,逐渐从众人视野中淡去,此事似乎真就到此为止了。 可长烟明白那位裘老太师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 雪儿离开侯府之后,长烟身边终于没有催她出去和那些贵女们见面的人了。 张含萱不敢再来沁月阁招惹长烟,来定远侯府看望称病的景老夫人都是来去匆匆,仿佛她多待一刻长烟就会在她身后拿刀砍她一样。 为了不落人口实,长烟也主动过去看过两次景老夫人,但景老夫人却不愿意应付长烟,每次都是让莲凡推辞着说她不适合见人把长烟匆匆打发走了。 原本长烟也只是想做做样子,如果真的见到了景老夫人她还担心自己会控制不住想呛上对方两句。 毕竟长烟曾经为了不被张含萱戏弄还主动去巴结过一段时间景老夫人。 但景老夫人并不会因为长烟的服软就对她另眼相待,反而更加过分,令长烟无比煎熬。 后来长烟就明白了,面对那些喜欢看他人痛苦作为乐趣的人,讨好求饶是没有用的,他们欺软怕硬,小人之心,对于他们来说最好的结局就是一无所有。 不过景老夫人好歹是景湛的母亲,长烟并未打算现在就对景老夫人做些什么。 有了一次重来的机会,长烟显然比以前要从容许多。 离开静宁居之后她没有回沁雪阁,而是去找了定远侯府的医师。 医师姓卓,年纪约莫五十多岁的样子,长烟见到他的时候他还在教徒弟写药方。 卓远看见长烟的时候还以为她有那里不舒服,但长烟却恭敬地向他行了一礼,“先前因身子不适还没来得及向卓医师道谢,辛苦卓医师前段时间的照顾了。” 虽然卓远的药实在是苦得不行,但良药苦口,长烟不会在这些小事上斤斤计较。 不过卓远在看见长烟的时候倒有些心虚,虽然只有一瞬,却被长烟敏锐捕捉到了。 卓远甩甩手让徒弟去分拣药材,他则是请长烟入坐,“长姑娘实在是客气,这些都 10. 第 10 章 [] 景湛看见了长烟抱着的医书,他摆摆手,安杜赶紧上前从长烟手中接过医书,和阿拾一起进了屋。 长烟快不走到景湛面前,“景叔,今天不忙吗?” 年关将至,刑部许多案子都要提前审理,按理来说景湛也会被分到不少事情需要他处理,不过看景湛现在这副打扮,玉冠蓝衣和颜色雪白的狐皮大氅,颈边的一圈儿毛边随着他的气息起伏,让他看起来特别像一只漂亮的男狐狸。 这一副风度翩翩公子哥的模样,怎么看都像是准备出去拈花惹草的。 景湛眼睛慢慢弯起,神情温和,“不忙,不过你好像有很多事要做?” 这人明明让阿拾每天汇报她的一举一动,现在却非得多问一句。 长烟现在乐得陪他演,也装作乖巧地点头,“我拜了卓医师为师父,想好好学点医术,总不能天天待在沁月阁里和阿拾莺儿大眼瞪小眼吧?我在西北大营的时候就是这样,闲不住的。” 景湛颔首,“既如此,你来洛阳这么久也没有出去好好逛逛,我带你出去玩儿,走吗?” “嗯?好啊。” 长烟还挺意外,当年她在定远侯府的时候可是从来没有正儿八经地和景湛去哪儿玩过。 即使后来她和景湛再怎么亲密,也不可能正大光明地出现在日光之下。 所以长烟很好奇景湛这是要做什么。 阿拾把医书放好之后听见景湛说要带长烟出去玩,还特意帮长烟换了个垂鬟分肖髻,戴上轻便却贵重的首饰,再为她披上了细软的兔皮披风。 莺儿还在旁边兴高采烈地说:“这还是小姐除了参加那些贵女的宴会以外第一次出去玩儿吧?年关将至,我听说外边儿的闹市可有意思了,这次出行小姐一定会开心的!” 长烟看着阿拾为她换上的粉蓝色绣梅花的百褶长裙,和景湛的衣服似乎还挺相配,只觉得这丫头实在是过分伶俐了。 她对景湛的关注很明显吗?这个年龄的女孩儿不都和张含萱一样看见景湛就走不动道么,她还能和景湛正常说话明明已经很不错了。 侯府正门,马车已经备好。 长烟捧着手炉被景湛扶着上了马车,她问景湛要带她去哪儿。 景湛卖了个关子,反倒问起了长烟在西北的一些见闻。 西北对长烟来说已经很遥远,她许多年不曾回去,只知道北羌有了新的部落首领,这位首领残忍嗜杀,手底下的北羌士兵毫无人性可言,即使战胜也会毫不留情地屠城。 长烟当年听到战报的时候气得双手都在发颤,她原以为大昭会像长燎在世的时候一样派兵援助西北大营,抵御北羌蛮族来犯,但此时文楚又突然发难,恭帝不下令反攻北羌,反倒派兵支援南方战线,结果被文楚打得溃不成军,属于是哪边都没能讨着好。 长烟突然握紧了拳头。 她虽然厌恶恭帝和皇后的算计,不过她也从来不希望家国领土被外人践踏。 少女深吸一口气,强撑出笑容对景湛说,“景叔想听哪方面的见闻呢?若是与北羌人相关的,我想想……那是个非常自我的族群,不太好相与,信奉神明,对外族人非常排斥,就算是想简简单单做生意都非常不容易,他们总说中原人计较又小气,但自己却总是卖给我们腐烂干瘪的肉,这部分应该算不上是什么好回忆。” 景湛静静听着,他目光很认真,这期间还不忘给长烟倒上一杯茶水。 长烟说了声“谢谢景叔”,把暖炉放在腿上,捧着茶杯吹了吹气说,“我从记事开始就跟着阿爹随营奔走,原本阿爹想把我留在青木镇的,但以前发生过将士们留在镇子上的亲眷被北羌人突袭杀害的事,他最后还是决定把我带在身边,忙的时候他就让林大夫带着我,不忙的时候他就叫我读书骑马射箭,原本他说老可汗马上就要死了,趁着机会可以一举攻破北羌的,但是……” 长燎死了。 车厢内骤然沉默下来,景湛敛住眼中那抹复杂神色,异常平静地开口:“今日我入宫向陛下请安,陛下说除夕那天让我带着你一起入宫参加年宴,如果我没有猜错,皇后会留你在皇宫过夜,之后你就会一直住在皇宫了。” 长烟抬眼与景湛对视片刻,突然笑得乐不可支,“景叔,人家都是把羊养肥了再宰,我们都还没开始玩儿呢,你就把这次带我出来的原因直接说明白了,是不是不太好呀?” 景湛被长烟说得一愣,随后垂下眸笑了笑,“我没想这么多,只是希望你能早些做好准备罢了,而且入宫对你而言或许并非坏事,你在洛阳城并无其他亲眷,皇后会好好照顾你的。” 这男人口是心非的本事从来都很强,若不是长烟了解他,还真会以为他这是在无比真诚地为她考虑。 长烟不动声色地把皮球踢了回去,“景叔,我才来洛阳不久就被人欺负得还不了手,我是有想过逃避的,但如果我入宫了,一切真的会如我想要的那般发展吗?” 少女面色带着数不胜数的迷惘与无助,景湛深深望着她,一时无言。 他无权为长烟做出决定,就像当初恭帝问他对裘玉青惹出的事情有什么看法一样,他会把选择权交给长烟。 不管长烟做 11. 第 11 章 [] 长烟无暇再想其他,因为景湛正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她赶紧对景湛说:“谢谢景叔,我会收好的。” “嗯。” 两人一同进了包厢,景湛让长烟点些自己喜欢吃的菜,但长烟却摇了摇头,说她没什么喜欢的,看起来很懂事的模样。 在西北的时候她只求吃饱,吃自己想吃的东西从来都是一种奢侈,后来长烟成了皇家人,喜好更是不能被人知晓,时间一久长烟也忘了她真正的爱好究竟是什么了。 于是景湛按照阿拾这段时间对长烟观察到的细枝末节点了满满一桌子菜。 景湛没怎么和小辈相处过,毕竟他在他这一辈里就是年纪最小的那个,又因为自幼就身体虚弱,所以平日里都是长辈对他照顾得比较多。 但景湛心很细,阿拾说过的有关长烟的事情他都记得清楚,看见菜上来之后长烟并没有对哪道菜露出不喜欢的模样,他似乎还松了一口气。 长烟把景湛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唇角不自觉地上扬。 景湛的确不像是那种喜欢掌握主动权的人,但这一切都建立在他绝对的控制欲之上,如果他没有做好万全准备,他是不会轻易把选择权交给别人的。 就算她做出了对景湛不利的决定,景湛也会有别的办法达到目的,他就是这样一个走一步算十步的人。 长烟饭量不大,基本每道菜夹一筷子就吃饱了。 景湛觉得她吃得少,又让店小二送了一份点心上来。 盘子里放着三块梅花酥,居然是长烟前世用得比较多的糕点。 长烟慢吞吞尝了一块,悄无声息把盘子推到离景湛比较近的位置,景湛顺势夹了一块放进嘴里,随后放下筷子,看起来也是吃完了的样子。 两人并没有立马离开香远阁,而是自然而然聊起了长燎。 虽然长烟早就从景湛这里听到过不少父亲在洛阳时期的往事,但是听景湛再次讲起好像又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长燎自幼学武,他师父死了之后他就跑到洛阳来卖艺,恰巧被人看中,带进当时的太傅府当了护卫。 谢执桃李遍天下,每隔半月都会在太傅府设立学堂,帮助一些学子走出困惑。 长燎当时还不识字,但他特别羡慕那些会读书写字的人。 也幸好他要做的事儿就是在谢太傅所设的学堂外站岗,有时候还能竖起耳朵听听谢执讲学。 那天恰巧课间休息,长燎拿着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谢执早就主意到在学堂外站岗的长燎,他来到长燎身后看见了他在地上写的“家国”二字。 “你可知什么是家,什么是国?”这是谢执对长燎提出的第一个问题。 长燎早就注意到身后有人来,他刚站起身准备用脚抹去地上的痕迹,却没想到看见的是对他一脸笑眯眯的谢执。 “我没念过书,也不懂什么大道理,只知道家就是我的国,国亦是我的家。” 谢执又问:“那若是有朝一日你有机会去保家护国了,你是否会竭尽全力?” 长燎理所应当地点头,“那是当然!我师父说他当年在北营效力,只是后来被人砍了一条胳膊,就从战场上退下来了,他原以为自己会死在战场上,对于他来说那里才是归宿,只是他也不愿意战友们为他担心,所以离开了北营,之后捡到了我,还教了我好多东西,我很感谢他。” “倒是个有情有义的孩子。” 谢执对长燎似乎很满意,但他当下也并未说些什么,毕竟他那些学生们已经休息得差不多了,他再不回去学生们肯定闹疯了。 长燎很激动,他没想到自己能和谢执说上话,看见地上隐隐显出的“家国”二字,他仰头对着烈日粲然一笑,继续站岗执勤。 那天下午,长燎站完岗准备回下房休息,谢执身边的书童过来找他,说是让他收拾下东西准备搬到太傅府的一间耳房。 长燎好奇地问这是怎么回事,书童似是有些不耐烦,“还能是怎么回事,太傅大人觉得你聪明,想教你学问呗!别问东问西啦,赶快收拾东西,我还有很多事情呢!” “好,我马上。” 长燎就这么稀里糊涂跟着书童走了,并且住进了一间对他来说无比豪华的房间。 这里摆放的昂贵瓷器和笔墨他都不敢随意触碰,他还想再问那书童几句,但书童把他带到地方了之后却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穷苦出身的长燎哪儿受过这么好的待遇,最开始他还非常不习惯,不知所措也有些心烦意乱。 直到在半月一次开设的学堂上再次看见谢执,面对谢执温和慈祥的目光,他低下头翻开书本,第一次沉心静气地学习。 下课后,长燎被书童带到谢执的书房,谢执手里握着一卷书,他问长燎觉得读书好不好。 长燎重重点头,但他也向谢执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太傅为何会选中我?” 虽然长燎年纪还轻,但他知道这世间没有天上掉馅饼的事儿。 谢执并不觉得长燎莽撞,反而认为他很聪慧,“你看我有那么多学生,上至亲王贵胄,下至平民奴仆 12. 第 12 章 [] 谢执怎么都没想到长燎才去西北打了一年的仗居然孩子都有了,他派人找到长燎,让长燎把孩子交给自己抚养,但长燎却觉得自己亏欠这孩子颇多,更是对不起这孩子的母亲。 所以他还是决定把孩子带在身边,看着这孩子长大。 见劝不动长燎,谢执干脆就不劝了,只是他第一次无比严肃地警告长燎,想护住长烟就必须要爬上更高的位置,假如长燎不幸葬身沙场,将来谁都能欺负长烟。 长燎知道谢执是担心他和长烟才托人带话过来,若是想护住长烟以他现在的官衔还远远不够,所以他必须要在接下来的战役中屡立战功才行。 前线的捷报频频传回洛阳,长燎的名字逐渐被人知晓,他有勇有谋,可用智计不费一兵一卒取胜,亦可潜入敌方阵营直取主帅首级。 长烟五岁那年长燎就已经官拜二品,他官升得实在是太快,自然有人不服他,不过长燎有脑子,知道怎么和将士们打成一片,也会给那些喜欢惹事的世家子弟一点儿教训。 在长燎的保护下,长烟平安长大,她从长燎那里听到过许多故事,自然对繁华的洛阳充满了向往和期盼。 长燎曾经和长烟说过,等战事结束他会带长烟回洛阳好好逛逛,给她买最甜的糖人,裁最漂亮的衣裳。 然而一切都停留在长烟听到长燎战死沙场那天。 街上不知何时降起了风雪,商铺们纷纷收摊。 景湛和长烟已经离开香远阁,在大街上看似漫无目的地走着。 “我爹以前和我讲过很多他在洛阳那会儿的事情,他说洛阳的人对他都很好,如果不是他们的帮助,可能就没有现在的长燎。所以景叔也看到啦,我来洛阳之后有在试着对所有人友善的,但是这里的人和我想象中的大相径庭,她们喜欢凑在一起商量着怎么欺负我,也喜欢以捉弄我为乐趣,我本来就不擅长交朋友,一示弱她们就更是变本加厉,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所以才想……去城外散心。” 长烟逃离定远侯府的事知道的人不多,在景湛的干预之下更是让自导自演的裘玉青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把长烟变成了藏于风暴之后的受害者。 景湛为人谨慎,长烟更是明白祸从口出的道理,她没理由给自己找麻烦。 果然,长烟一提到城外,景湛就低下头看向长烟,知道这就是她当时想要离开洛阳的真正原因了。 他想起当年长燎对自己说过的话:“总被人欺负无外乎有两种原因,一是真的令人讨厌,二就是别人觉得你好欺负,如果是第一种的话我没什么好说的,但如果是第二种,好办!你厉害起来了,他们自然就不敢对你怎么样了啊。” 所以现如今,景湛也对长烟说:“欺软怕硬是人之本性,不必与外人计较太多,不管是自身强大亦或是借力打力,只有让那些人知道欺负你的下场是什么,他们才不敢随意践踏你。” 景湛记得长燎对他的关照,他更是因为当年长燎对他说出的某番话才逐渐明确了目标。 所以在听到洛阳城里的一些风声之后,景湛自请去平阳接长烟来洛阳并且在她入宫之前好生照料她。 他知道长烟来到洛阳后的遭遇,可他也希望长烟能迅速成长,如果长烟没有自己应对问题的能力,就算入了宫她也很快会被深宫吞吃,长烟的名字会被慢慢淡忘,长燎将军的孤女更是会如同这世间再轻不过的灰尘一样,风吹即散。 景湛不愿看见这样的事发生,还好长烟在一场大病之后幡然醒悟,景湛终于放心。 只是他又觉得现在的长烟少了少女该有的活泼烂漫,虽然成熟稳重并没有什么不好,可他也不希望长烟将自己的情绪全部丢掉,不知愉悦为何物。 她对他笑着的时候,眼神分明是平静又悲寂的。 不知何时,两人已经走到了街拐角。 这附近住着不少洛阳城的百姓,长烟在景湛领她过来的时候就知道接下来她会看见谁,但即使如此,她还是不免在心中感叹,景湛为了能让她主动说出不想入宫的话真是做了不少准备。 雪愈发大了,景湛从安杜手里接过伞,撑开遮在长烟头顶。 路边的行人都匆匆用手挡着脑袋不想让头发沾上雪,长烟知道景湛有头疾并且畏寒,她刚想对景湛说她冷了,想尽快回候府的时候,突然有位少年在街边热情地对着她打招呼:“嗯?阿烟!是你吗?” 长烟顺势看去,恰巧和少年对视上。 大雪掩盖了她唇角的冷意,景湛没有说话,他明显感觉到长烟抗拒了一瞬,随后从他伞下离开小跑到少年面前问对方怎么会在这里。 雪沾在祝遂脸上瞬间就化成了水,少年浓眉大眼,咧嘴笑起来的时候就看着更加热情阳光,“我来买吃的啊!西北大捷,但林大夫双目失明,他说自己再留在营地里也是给人添麻烦,干脆辞去官职来洛阳定居,我记得长将军就是在这里长大的,不过阿烟,你不是被接到平阳去了吗?怎么会来这里?” 长烟不管祝遂是在装傻还 13. 第 13 章 [] 雪夜出行实在是太考验人的抗寒能力。 长烟回到沁月阁之后立马从莺儿手里接过姜汤灌了下去,整个人缩在炭盆面前取暖。 她能猜到今晚景湛的脑子会疼成什么样子,可景湛从下定决心接她来洛阳那一刻就在算计她,她才不会心疼他。 话虽如此,长烟还是在想应该找个机会去见见林符,毕竟他那里还有长烟需要的药,总不可能总避着林符,这样林符肯定会觉察到端倪。 想到这里长烟不由得扶住脑袋,尽管她知道一切都已经重来,她有无数机会可以改变将来,但过去对她的影响是巨大的,她不可能放下成见对那些造成长燎身死的罪魁祸首握手言和,只会让他们迎来更加凄惨的结局。 以前是她见识短浅,不知道景湛有多好用。 现在景湛既然愿意为她办事,她当然得将手里这把刀磨得更亮些。 互相利用本就是一种无法割舍的关系,她和景湛的感情从利用走到交付真心,虽然避免不了最差的结局,但至少她还是得到了她想要的。 现在的长烟已经对情爱避之不及,景湛需要她长燎孤女的身份,她也需要景湛为她报仇,只要她不更进一步,按照景湛那个性子怕是永远都不会把窗户纸捅破。 一碗姜汤让身子逐渐暖和,长烟眼皮逐渐开始发颤,她仰头打了个哈欠,和莺儿说了一声就倒床上睡了。 长烟这边一夜好梦,景湛却因为在外吹了太久的冷风头痛欲裂。 卓远在他寝屋为他施针,看见景湛紧握双拳强忍痛意的模样没忍住冷哼一声道:“从你六岁那年我就在提醒你,冬日少出门走动,陛下原也准许你在候府好好养病,可你偏偏一句话都听不进去!自作自受!” 景湛低低笑了一声,“是啊,自作自受。” “……” 卓远知道景湛是个什么脾性,他在旁边说再多也没用,反正景湛不会听。 施完针后,景湛眉宇渐渐松开,眼眶却还是因为先前的极致疼痛泛着浅红。 安杜已经备好热水,卓远收拾着他的医药箱说:“我知道以前的药对你可能不太管用了,但新药我还在研制,你有头疾,最忌思虑过度,你不爱惜自己的身子,我也只能想办法让你得偿所愿。” 景湛扶着安杜的手起身,对卓远行了一礼,“多谢卓叔,劳你费心了。” 卓远摆摆手,皱起眉头又问:“长姑娘来我这里学医你应该知晓吧?我是倾囊相授呢,还是草草应付?” 景湛反问:“卓叔觉得她天资如何。” 说到这个卓远倒是难得笑了笑,“天资聪颖,虽然她自个儿谦虚,说没有正儿八经地学过医术,但我看她会的应该不止那么一点儿,以前我听府里的下人说她从西北过来,举止言行粗蛮无礼,但真的相处起来又觉得这孩子挺谦和,可见传闻不实。” 景湛沉吟片刻,他脑海中突然浮现当时在平阳接回长烟时谢执对她聪明却不好学的评价,看来长烟并非是不爱学,只是没有遇上她感兴趣的事物。 “卓叔,我相信你的医术,只是我心中还有疑惑,你说……一场高热能让人的性格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吗?” “这个我也回答不了你,或许她以前本来就是这样的性格,来到洛阳之后不得不隐藏,现如今有了你的庇佑,她正在慢慢向你袒露心扉,这样不好吗?” 袒露……心扉? 景湛没忍住笑意,他弯起眼睛对卓远说:“好,也有不好,那长烟就辛苦卓叔教导了,我期待着她能成为您得意弟子的一天。” 卓远没好气地指了指景湛,“你倒是好意思,也不知道当初是谁和我说就是得让人家吃吃苦,故意让我把药熬得……” 安杜在旁边赶紧帮他主子转移话题,“水马上就要凉了,侯爷。” 卓远扫了一眼安杜,摇摇头没再说话,直接就走了。 景湛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下来,他将身上厚厚的袍子扔到衣架上,一边走一边解开腰带来到屏风后面的浴桶里,慢慢将身体埋进热水里。 水雾氤氲,安杜在屏风外面静静候着不敢说话,景湛已经闭上双眼,长睫还沾着些水珠。 “以后不可再自作主张,卓叔不过在和我开玩笑。” “……是,奴才知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