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神域看大门》 1. 金羽 [] 月色清明,依稀几颗星星闪烁在夜空,微风拂过传来树叶沙沙的声音。 一只金色三足鸦雀在树枝丫间小憩,不时地抖抖羽毛,瞄一眼树底息索的蟋蟀,甚是惬意。 此处是落霞山半山腰的密林深处,古树参天,葱茏茂密,大小不一的水洼地散在地面。 三足鸦雀注视着面前较大的一片洼地,水面上冒着层层雾气,中央似是有碧波徐徐涌动。它扑棱几下翅膀,正欲向水边靠近,像是察觉到什么,警惕地将头侧向一边,很是迟疑。 蓦地,宛如离弦之箭,它惊叫着朝夜空急速飞去。 “来不及了。” 无甚波澜的女声从暗处传来,女人蹲在齐身高的草丛里,抬头往天空瞥了一眼。 啪嗒一声,鸟儿倏然落地。 拨开草丛,她不紧不慢地走过去。 一只高约一丈、形似狐狸的异兽已经蹲在那,锋利的前爪压着三足鸦雀扑棱的翅膀,正朝着它龇牙咧嘴。 “阿黄”,女人轻声道,“这可不是待客之道。” 她蹲下身,吹了吹那阿黄爪子上粘住的羽毛,朝三足鸦雀眯了眯眼,“小家伙,我就取你金羽一用,别表现得这么紧张。” …… 不紧张?正在装死的三足鸦雀睁开眼,惨兮兮地望着面前这个神域使者。 这人除了眼睛有些特别,看着非常普通,但她刚刚攻击自己的方式... 好像用神识看了一眼,自己就掉下来了。 鸦雀一族以速度闻名,像它这样修炼百年的三足鸦雀更是稀少,要是头顶凝聚速度之力的金羽没了,与这些人族被废了灵力没什么区别,重修更不知道还要耗费多少年。 犹豫间,它头顶飘来凉凉的声音:“阿黄,你喜欢吃什么口味,炭烤还是清蒸?” 还没听到阿黄的回应,女人面前忽地浮现出一根拇指大小的金色羽毛,金波流转,映照着水面粼粼闪闪。 异兽锋利的爪子已经松开,三足鸦雀泄气般飞到最近处枝桠上,宛如霜打的茄子。 此鸟境界已至元灵级,神思已开,此时它非常懊恼地想着自己的遭遇。 ——如果绕道落霞山就好了,再不济,对方堪堪元灵初级,适才奋命攻击一番可能结局也会不一样…… 倏地,一道清朗的女声划过三足鸦雀的识海: ——那倒未必。 三足鸦雀大惊失色,忙调头看去,水洼地旁早已空无一人。 ——这个女人能用神识看穿异兽所想! 顿时阵阵恐惧感爬满了它的脊背,全身羽毛竟竖了起来! ——落霞山怎么会有这种能力的神使?! 彼时,天色渐明,“强取豪夺”的一人一兽正飞快地往山下赶去。 - 落霞山地处神域西南,南面溟海,山势高耸,常年古树葱郁,风景秀美,名气最盛的还属山顶的三生池。 虽以池命名,三生池的面积却颇大,呈南北狭长之势,纵横延伸约十里。池内水澄如镜,清冽见底,中央处云蒸泉涌,灵力盎然,是整个神域都向往的修炼圣地之一。 但事实上,整个落霞山除了些飞鸟异兽,基本荒无人烟。 三生池是帝神的一处沐池。 沐池,顾名思义,是帝神偶尔来沐浴的地方。 当然即便帝神几十年也降临不了一次,灵池禁制也不甚复杂,也没人有勇气来这修炼圣地凑热闹,毕竟若触了神域之主的逆鳞,最好的下场就是混个灰飞烟灭罢了。 三生池水自南侧山体蜿蜒而下,所经之处因地势不平形成大大小小的水洼地,这种水洼蕴含的灵力虽远不及三生灵池,却深受山间飞鸟异兽所喜。 灵水入海的山脚处,伫立着帝神行宫——落霞宫。 殿宇巍峨,碧瓦墨甍,虽居一隅,毫不失气派。殿内按制有四名神域使者轮值,行守山门之责、守殿门之责、殿务管理之责。 - 清晨,一抹阳光洒在宫殿正门。 嘎—吱— 殿门拖着长长的尾音被暮云鹏拉开,他拽了拽昨晚上因为睡着而被压变形的锦袍褶子,揉着眼睛向殿外探出头,远远地望着一个拖着半人高水车的身影。 “容—曦—”,暮云鹏扯着嗓子喊道:“你可终于来了,我这熬了一晚上,得马上回去休息!” “好。”对方应了一声,自顾自地把水车拖到靠墙处,提了一桶水便往殿内走去。 似是对对方这种平淡的回应见怪不怪,他看了眼趴在对方肩上蔫蔫的黄毛小狐狸,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大殿。 暮云鹏作为十年前飞升的神域使者, 2. 灵池 [] 相传远古混沌,天地灵物纷争不息。万年混战后,空中九金乌突现,不断蚕食世间灵物。 危难之下扶桑巨树拔地而起,直入云霄,枝叶延伸至天地交界,其躯干与九金乌激烈搏杀后同归于尽。 十万年后,巨树残根处诞生一子,有创世之能,与天同寿,万物尊其为帝神。 帝神创立洪荒之后的新秩序,命妖魔万灵迁入神域,人族迁至下界,以神域大殿连接两界空间,自此再无纷争。 自神域创建至今,已过三万余年。 斗转星移,沧海桑田,这三生池便是由洪荒时期扶桑巨树的残根聚天地之水所化,除灵气逼人外个中玄妙不得而知。 落霞宫《沐尘录》记载,帝神降临落霞山的次数屈指可数,按往年情况推算,一般二十年至三十年期来一次。 而现在,距帝神上次出现才过去十二年。 神域之中,人灵、地灵级的使者数不胜数,负责最初级、最繁琐的事务。再往上修炼更有元灵、天灵、真元、化神...... 神域使者中,真元及以下的精英可被选入神兵团,按能力分配至地字、风字、天字队,守护神域大小秩序。 神兵团之上有更高阶的五大祭司,管理神兵团和神域日常政务。 落霞山偏居一隅,神兵团基本不会巡视至此,即便来,也是帝神降临前按例检查一番。 容曦思来想去,现在正是探那灵池的最好时机。 十年前她和阿黄初到落霞山时,曾去探过灵池,但因禁制太强,以自己的修为并不适合潜入。一个月前,阿黄在山里抓狐狸,碰巧望见了一只元灵初级的三足鸦雀,一人一兽蹲守了近一个月,终于昨晚又见到了它,获得了金羽。 作为元灵初级的修炼者,金羽的能力帮助她提升到了元灵圆满,出入禁制并不会造成太大的声响,起码展绝和暮云鹏这两个地灵级圆满是感觉不到的,但若遇到比自己修为更高的神域使者便难办了。 是夜,山间鸟兽轻鸣,圆月高悬,银色月光穿过丝绸般的云朵似流瀑飞泻而下,将山川水泽浸入一丝淡淡的明光。 树叶沙沙作响,一人一兽向山顶飞驰而去,片刻便到了三生池禁制处。 “阿黄,”容曦缓道:“你有没有觉得一切太顺利了。” ——还好吧。 阿黄舔舔爪子。 ——主人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吗? “也不是,就是觉得.....我们俩运气这么好的时候可不多。” 容曦摸摸阿黄毛茸茸的大脑袋。 “走吧。” - 九万里外。 天柱山西北侧紧靠溟海,此时山顶上空乌云密布,闪电宛如利剑裹挟数道惊雷在半空炸开,狂风挟持雨丝滂沱而下。 黑压压的云层,一条五爪巨龙正与一紫色双头巨鸟翻腾在电闪雷鸣中。 巨龙首似麒麟、犄角似鹿、面有长须,通体青光大作,只见它吐云御气,啖雷发声,轰隆巨响间,獠牙蓦地撕咬下巨鸟的一颗头颅,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头颅吞入口中。 紫色巨鸟似是乱了阵脚,急忙振翅向后撤去,还未待逃远,雷电轰隆而至,青龙尖锐的后爪刺穿了巨鸟的背脊。 滂沱大雨下,巨鸟身体瞬时四分五裂,扑通几声掉入了海中。青龙见状疾疾向下方飞去,似是要潜入溟海之中。 “遮天。” 空灵神音宛若洪钟,威压覆满整片海域。 名唤遮天的青龙暗叫不好,堪堪调转方向往天柱山顶飞来。 临近山顶祭台,庞大身躯急速缩小到四五丈,忽地落在祭台中央银发男人的身侧,安静如鸡。 乌云散开,天海安宁,皎皎月光洒在男人如瀑的银发上,与墨色大氅的金色星纹遥相呼应。 他身形伟岸,剑眉斜飞入鬓角,星眸透着淡淡金色,眼神深邃而凌厉,英挺的鼻梁宛如雕刻,尽显庄重威严。随着肌肤间隐有金光流动,周身磅礴威压直冲四方——天地神明,万物俯首。 眼看着下方的几人已被压制得即将爆血而亡,帝神更是没有表现出收敛威压的意思,祭台一侧的白袍老人旋即单膝跪地。 “吾主,神兵团天字四队对此双头鸓鸟处置不当,致其魔化,属下定当重罚。”语罢,他将头低了下去。 似是并未听到老人的话语,帝神望着漆黑的夜空。 “你贪吃了。” 青龙闻言哀嚎一声,眼神余光偷瞄着自己的主人,见对方一贯淡漠的表情没有任何起伏,不情不愿地转向众人。 它口中吐出一片霞光,须臾间四名天子队队员便随光缩成了一团光珠,飘至他嘴边。 遮天涎着光珠往山脚的炼狱飞去,硕大的龙头丧气地垂着。 ——这些蠢货从炼狱出来还不知道猴年马月,自己也不知道要在这个破地方等他们多久…… “敬谢吾主!” 白袍老人高声行礼,他擦擦额角的汗珠,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下来。 本来每次从下界飞升的修炼者就不多,这些家伙好不容易慢慢从人灵、地灵、元灵修炼到了现在的天灵等级,差一点小命都交代在这。 他也不是同情心泛滥,只不过作为神兵团的掌练祭司,这几名天字四队的小兔崽子可是最近才训练的有点起色,就这么没了太过可惜。 倒是这几人确实倒霉,白袍老人摇了摇头。他没有记错的话,这几人应该是没怎么执行这种外海巡视任务,在领队安排上确实有所疏忽。倒是他们竟摸到了化神级双头鸓鸟的老巢,还胆大到进去一探究竟。双头鸓鸟归来暴怒不止,幸亏帝神在天柱山小憩,不然不仅四人性命堪忧,且更不知这狂暴的化神级异兽得闯出多大的祸事。 白袍老人思量间,耳边传来让人脊背发凉的声音: 3. 芙蓉 [] “主人!主人你醒醒!”阿黄焦急地唤着,竟发出了人语,“阿曦!快醒来!” 自进入三生池后,容曦变得非常奇怪,她径直走向三生池,毫不思索地跨入水中,将腰部往下的部分浸在池水里,一动不动,从外看来,似是在泡温泉一般,但是神情木讷,宛若失魂。 阿黄紧紧咬住她后颈处的衣服,不断地用神识尝试进入容曦的内心,却总像是有堵墙壁将它的力量隔绝在外。 多次尝试冲破神识障碍无果,阿黄在没有感知到周围的危险情况下,紧咬着她衣服守在旁边。 此时,却看到容曦的面部异常痛苦,已顾不得自己尚未成年,说人语会耗神极大,焦急地喊着容曦的名字。 ——“哗啦” 容曦腾的一声从池水里跳起来,右手捂在胸前,面容凄惨,劫后余生般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 ——主人,好些了吗,发生了什么? 阿黄趴在容曦旁边,见她终于调息完毕,担忧地传音道。 容曦睁开眼睛,眸中已一片清明。 她望着阿黄焦急地神情,沉吟道:“灵池禁制里有幻术迷障,我的杂念太多,一时着了道,陷入了昏迷,昏迷中又梦见了预见之景,只不过这次梦的内容多了点。” 说罢,她捏了捏阿黄长长尖尖的耳朵,“别担心。” 阿黄蹭了蹭她的手臂。 只是容曦苍白的面容上,双眉不易察觉地拧到了一起。 事情当然没有这么简单。 当初在人界,她天赋刚刚觉醒时第一次做了这个梦,只不过梦境在她入水前便戛然而止;飞升神域时又做了相同的梦,同样的,在她即将踏入水中时便不自觉地醒了过来。 外祖母说过,她们母族的血脉源自洪荒时期的月灵,有罕见的神识传承,灵力越强,容貌越盛,同时也会觉醒血脉赋予的预见之能。 预见之能常以梦示人,要么预见觉醒者危及生命的时刻,要么预见灵力提升的关键经历。 前两次的梦境中,两岸繁花斗艳,湖水清冽见底,美好的梦境让她以为自己预见了能加速修炼的机缘,所以一直以来对水池这样的地点分外关注,更是一改往日谨慎地作风冒险来探三生灵池。 没承想,这个梦境,竟是预示了她的濒死之期。 容曦揉了揉紧蹙地双眉。 不过来探这三生池也不是一无所获,最起码这禁制处的幻术迷障,竟使她阴差阳错地梦到了预见之梦的全部,纠正了她长久以来的错误认知。 …… 不对! 有些不对! 像是惊觉到什么,她急忙起身审视四周,仔细端详着自打醒来就没有认真看过一眼的灵池。 - 池水轻轻拍打着岸边,除了几簇稀疏的草丛,没有其他活物。依稀可辨池底赤褐色的砂石,将清澈的池水渲染出了若有若无的红色。较大的砂石似锅盖大小,小的零零散散,缝隙之间不见水草鱼虾。 狭长的灵池往北处延伸,消失在夜色深处,在皎洁的月光下雾气腾腾,一片安静。 容曦如堕冰窖,竟生出了彻骨的绝望之感。 此处的景色虽与梦境略有不同,但实在是,太像了。 她的嘴角有些发苦,这三生池难不成就是自己的葬身之地? 这个念头一出现,她不自觉地拥住面前的阿黄,脸埋在它脖颈处柔软的白毛里。 阿黄还不到三百岁,没有成年,灵契无法斩断,倘若主人身死,它也会爆体而亡。 容曦有些发狠地咬着下唇,她颠沛流离,挺过了这么多年的困苦,好不容易离心底那个遥不可及的希望又进了一步,倘若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死在这…… 她不甘心! “阿黄,刚才你用人语喊我,灵力耗损太大,这池边灵力盎然,对恢复有益,你睡会吧。” 容曦闷声说完,抬手施了个调息咒。 阿黄趴在地上,并没有回头看到容曦红红的眼角,身侧淡淡的咒光若隐若现。 它打了个哈欠,埋头睡了过去。 - 容曦深呼一口气,默默运转起清心咒,逐渐镇定了下来。 预见之景不可逃避,若提前逃离,她的命劫更不知道会以什么形式出现了。 如果三生池确实是她预言中的情景,便不能中途离开,必须面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危机;如果今夜没有反常,那便代表此处不是她的劫难之地,与梦境更相似的池水还未出现,她只是浪费了一个夜晚。 容曦深深地无语,这个预见之能像是预见了个寂寞,看起来好像有用,又好像一点用也没有。 伴随着阿黄轻微的鼾声,她定了定神,今夜肯定是不能贸然离去了。 梦中眼珠的力量,无法感知到等级,并不是她能抗衡的。 想要寻找一丝可能,她沉思,遭受攻击极有可能因为擅闯这件事。 电光石火间,一个想法浮现在脑海:梦里眼珠是窥视后攻击的她,若将眼珠的注意力转移到窥视另一件事上,弱化“擅闯禁制”这件事,是不是能获得一线生机? 可是阿黄已经非常虚弱,纵然它身份特殊,却并不能再做什么,这里除了一池灵泉和自己,已别无他物。 自己、灵泉、注意力…… 似乎抓住了什么,但是不明朗。 - 就在容曦还在苦苦思索的时候,三生灵池中蒸腾的热气逐渐浓密起来,汩汩泉水涌动得越发欢快,在明晃晃的圆月下似是有了灵性一般,仿佛在举行某种欢迎的仪式。 容曦的思考渐渐停了下来,周围有些古怪。 太安静了。 安静? 她向四周望去,自打来到这,似乎一直很安静。 视线渐渐收回,她转向阿黄。 阿黄与刚睡去时无异,神情依旧安然,只是…鼾声消失了。 但阿黄灵力亏损时,睡觉会一直打鼾。 刹那间,她顿觉得头皮发麻起来!周身开始发冷,一股似曾相识的惊悚感开始袭裹全身… 这是梦境中的感觉,眼珠出现的前兆! 容曦有些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起来。 她双手紧紧抱胸,抓着湿漉漉的衣角,此时泉水的余温早已消散,传递着透骨的冷意。 电光火石间,脑海中一个想法一闪而过! 但见皓亮的月光下,女人飞速打散了头发,以平生最快的速度脱掉了暗灰色外衣,铆足了力气扔到了远处的巨石上,接着她将脱掉的水蓝色中衣扔在脚边,全身只剩下了裹胸和下身一片短裳。 “扑通”, 容曦跳入了三生池。 - 阿黄觉得自己梦游了。 皎洁的月光宛如无数银链自云缝垂下,映着地面泛出珍珠般温柔的光华,池边几簇苇草中躲着数颗晶莹的水珠,在一片水气缭绕中熠熠闪光。 碧水沉沉,波光粼粼。 哗啦一声,水面泛起阵阵涟漪,但见雾气氤氲间一片倩影朦胧。 乌发如缎,银纹绸缎裹胸堪堪裹住两处柔软;冰肌玉骨,肤若凝脂,薄纱短裳挂在大腿上部,勾勒出腰臀处玲珑的曲线;纤纤玉腿修长而匀称,白净玉足微微轻挑,一时间风情万种,芳泽无加。 阿黄瞪大了双眼,只见此人玉面赛雪,两弯黛眉似蹙非蹙,一对紫眸明艳绝伦,鼻腻鹅脂,朱唇不点而红。 妖孽。阿黄脑袋里突然蹦出来这两个字。 “阿黄,”女人瞧着它愣怔的眼神,皓齿轻露,巧然一笑,“你睡醒啦?” 阿黄使劲晃了晃脑袋,看见妖孽轻晃右臂,纤长的手指捏着一张薄薄的面具。 ——你是主人?容曦?! 阿黄眼睛瞪得像个铃铛, ——你怎么摘下面具了! “这灵池真是名不虚传,灵力提升好快!不过要是你不追那只金色三足鸦雀,我们也不会歪打正着误入了。” 容曦仿佛没有听见传音,自顾自地迈开光洁的玉腿,径直走向水岸。 她轻盈地弯下腰,胸前紧实的丰满呼之欲出。 阿黄下意识地闭了闭眼,努力告诉自己眼前的人是自己主人。 不习惯啊不习惯,主人都多少年没揭下面具了,现在不仅记忆错乱了,还变成了它一只异兽都觉得妖孽的鬼样子,这灵池水真是邪门。 女子如玉的脸庞泛起淡淡微红,似是被泉水熏热了眼,她捡起脚边的中衣,随意地披在肩处,玉手轻拢如墨般的长发,莲步轻移,朝前方一处巨石走去。 她走得不疾不徐,水蓝色的衣袍随着身体轻轻地 4. 意外 [] “容曦!不好了!有大事发生了!”白落火急火燎地推开门,一阵风似的蹿了进来。 容曦站在床边,头也没抬,默默地系着腰间的黑色缎带,似是习以为常,“发生了什么,抓得兔子全跑了吗?” “不是不是,这次你可猜错了”,白落听着对方带着刺的语调,赔笑道,“我这次带回了一个惊天大消息!这不是先跑来告诉你嘛,容我缓缓……” 说完,她无视桌子上朝着她龇牙咧嘴的阿黄,抓起桌上的水壶“咕咚咕咚”大口喝起来。 容曦眼神复杂地看着她,欲言又止,这水已经三天没换了。 最终什么也没说,她平整了一下衣服,瞥了一眼仰头喝水的某人,“我去大殿接替暮云鹏他们了。”说罢,一只脚便踏出了房门。 耳边传来突然白落鲜少正经的声音:“没有去的必要,咱们这些人灵级不够格”, “帝神大人降临落霞山了。” 容曦蓦地回头,怔怔地望着她。 “哈哈,果然看到你吃惊的样子啦,不枉我接到消息便跑来和你说,传音术都不愿意用了!” 青色的身影跳到门前,看容曦愣怔的样子,拍了拍她的肩,“放心吧,以我在这里几十年的经验判断,一般是帝神途经此处,不会久留的。” 见容曦还在发呆,走出房门的白落摆摆手:“先走了,我也是暮云鹏传音才知晓的。你可小心,帝神咱们虽然没资格见,可神兵团要是也跟来,可不好糊弄…” 爽利的女声渐渐飘远,不一会便看不到人影了。 容曦闭了闭眼。 啪嗒,房门紧紧地合上。 - 原来昨夜极可能杀她的,是帝神。 竟然是帝神。 容曦泄气般坐在桌旁,想起昨天的惊魂夜,仍心有余悸。 自出水那刻,心中那股恐惧感并没有减少,她的一切动作,感觉都像是舞在刀尖上,每走一步都不知道下一秒是不是还活着。好在帝神最后并没有杀她。 跳入灵池之举,若不是没有其他办法,她断然不会用这种方式。 容曦嘴角勾起一抹嘲讽,帝神活了几万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可笑自己这么多年对容貌诱惑这样的手段嗤之以鼻,紧要关头竟然成了唯一能利用的东西。 自己这点斤两必然不是他不下杀手的根本原因,最有可能…… 容曦望着阿黄投来的关切的眼神,神情一松:“没事的阿黄,”她抓了抓阿黄脖子底下软趴趴的一撮白毛,“我们谨慎一点。” 阿黄舒服地眯着狭长的大眼,蹭了蹭她的手。 容曦顺手把它抱在怀里。瑞兽乘黄,状如狐,背有角,生双龙翼,乘者,增寿两千。 虽未成年,阿黄可能是世间最后一只乘黄了。 但,容曦看着某位跳到桌子上,自顾自地往白落用过的杯子里吐口水的传说中的神兽,她有点怀疑帝神看中它的可能性。 不管怎样,她稳了稳心神,能避尽避,谨慎为上。 - 旭日初升,晨光穿过厚厚的云层洒在微风摇曳的山林间,落霞山染着朝阳的余晖,却不似平常热闹,飞鸟走兽似是藏匿了起来,不见踪迹。 暮云鹏和展绝分别立在落霞殿殿门两侧,上身微躬,双手相握,注视着前方的地面,大气不敢出一声。 今早正当他俩轮值,若按以往两人必然是晚来的,可是昨晚展绝研制的丹方似乎不对,天还未亮就听见隔壁炼丹房“轰”的一声——丹炉炸了。 待俩人清理完,早就没了睡意,破天荒的早来了一会,哪知又破天荒地看见殿门大开,气势磅礴的威压让人喘不动气——神域之主背影肃杀地立于殿内。 暮云鹏偷偷瞥了一眼旁边梗着脖子的展觉,见他黝黑的侧脸上似乎还有炉灰尚未清理干净,心里倒生出了一丝歉意,本来来时的路上还在抱怨他的炉子差点要了自己小命,现在看来,这哪是要命,这可是救命啊! 正胡思乱想着,他忽然感觉身形一坠,肩似负千斤。 暮云鹏飞快地与展觉对视了一眼,“咚”的一声,两人齐齐朝殿内方向跪去:“属下在!” “召齐人手。”帝神单手支在宝座一侧的墨玉雕龙扶手上,闭目凝神。 - 容曦和白落飞快向正殿赶去。 “过会儿我们就低着头,听命就是。”白落匆忙间甩给容曦一句,神情显得有些凝重。 “知道了。”容曦回答得心不在焉。 “你这脾性无敌了,心是真大”,白落有些无语,语气透着些许担忧:“我们这种级别没有御前当差资格,帝神召我们,难不成我乱抓兔子的事藏不住了?” “……” 容曦松了松紧促的眉头,暗暗叹了口气。 掩饰修为的障眼法能瞒住三人,可瞒不住帝神,自己暴露的秘密太多了,这种超出掌控的局面,非常危险。 不一会,两人便看见了殿门前跪着的暮云鹏和展觉,旋即依次落在他们身后,亦俯首朝殿门跪去。 阳光透过窗棂零星地散落在大殿光滑的水玉地面上,映着洁白的墙面折射出洋洋的暖意,和煦的微风拂过容曦的衣角,自己的影子随着太阳的移动在慢慢拉长。 不知过了多久,殿内有了声响。 啪嗒,啪嗒。 沉稳的脚步声裹挟着压迫感,由远及近,一步一步敲在容曦如擂鼓的心跳上。 “本座今夜去三生池,”低沉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 “你来处理沐池内务。” …… 容曦瞪着面前墨底金线龙纹靴,伏在地上的右手拇指紧紧掐住食指的关节,微微抬头。 银发如丝,英俊的脸庞冷如冰川,一双金色星眸深不见底,仿佛能洞穿她所有的想法。 她倏地低下头,“属下遵命。” 神域之主未作停留,星纹大氅扫过容曦身侧。 若有若无的冷冽木香沁入鼻息,她感觉肩上的压迫感在渐渐减弱。 待帝神身影完全消失,众人长吁一口气。 暮云鹏见容曦低着头,叹了口气,并未言他。 倒是白落满脸担忧挂脸上:“你且放宽心,实在不行就查查《沐尘录》,可能只需要在三生池禁制外等候……”她声音越来越小,一时间不知再说些什么。 “谢谢。我去准备一下。” 容曦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起身往居所飞去。 - 帝神是故意的。 四人中,展、暮地灵级,白是人灵级,只有自己是元灵级,他沐浴找人看守确实只可能找自己。 至于为什么突然找人守着洗澡…… 容曦觉得胸中憋闷,帝神知道自己在乔装,也许他想看戏?难不成对自己好奇? 她果断地摇了摇头,神域主人出了名的杀伐果断、无欲无求,像一座冰山覆在两界之上,绝不可能因为自己这种小角色生出什么情绪。 容曦望向右前方敞开的卧室窗户,一抹黄灰色的狐狸身影在房内跳来跳去。 她攥了攥手指,必然不能让阿黄在此时现身了!至于帝神大 5. 一念 [] 容曦安静地守在原地,做好了站一夜的准备。 心蓦地一跳。 她警惕地望向周围,并未察觉有异。 抬起右手,看了看腕间一抹紫色咒印,给阿黄设的保护禁制也无预警。 但她有些不安。 容曦往身后瞧了瞧,貌似池内并无动静。 她屏息凝神,避开后方的三生池禁制,将神识以自己为中心向四方铺开——几十里外的主路上似有声响。 那是一只狂奔的无毛兔子,样子很是滑稽。 它通体青光,移动速度非常快,近似半跑半飞一般向此处疾驰而来。 是白落的法力!容曦眉间蹙成一团,将释放的神识凝往兔子处,霎时几十里外的兔子前方出现了容曦半透明的身形。 青光兔子一见容曦模样,瞬间停住步伐,它浮至半空中,竟发出了白落的声音! “容曦!小狐狸凭空不见了!我本想飞去与你传信却发现房内被下了禁制,传音符也递不出去。好在房中有只兔子,它趁我没注意从打开的笼子里跑了出去,竟不受禁制影响,我只能将一丝神识附在它身上给你传递消息!” 青光消散,兔子口吐白沫昏了过去。 一股无名的怒气混杂着对阿黄的担忧布满胸腔,抓着衣盘的手背泛起了青筋。 她咬了咬牙,将衣盘放在一旁,口中缓缓吟唱起古老的咒术。 只见她身形微微一颤,周身泛起了紫色的光晕,将整个人笼罩其中。慢慢地,额前聚出了点点红光,红光逐渐变大,不消片刻汇成了一道血色丝线。 这血色丝线在空中稍一停顿,竟直直朝三生池禁制内飞去! 她转过身,擦了擦嘴角因施展血契寻踪术渗出的血迹,狠狠地盯着帝神走过的入口处。 抬手,紫光聚在指尖,直直射向三生池方向——“破!” 咔——嚓,紫光穿过的禁制处出现了一道浅浅的裂痕,紧接着裂痕逐渐扩大,密密麻麻如破碎的琉璃般向外扩散蔓延。 容曦调转全身的灵力,箭步冲入其中。 - 月华如练,池水荡漾。 此刻的三生池与往常大为不同,原本零散的黑褐色水草长成了葱郁的芦苇,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水中赤色的砂石闪着温润的红光,宛如宝石般剔透闪亮。 星点的白光源源不断自水面向半空飘去,空中的白色球形光团异常晶莹,随着光点越聚越多,光团越来越耀眼,细细望去,朦胧中似有通体发黄的小兽昏睡其中。 忽然,光球下方的池中泛起涟漪,水面波动渐渐剧烈起来,扭曲的水纹片刻间翻滚成几丈宽的漩涡。 水流异常湍急,漩涡中心深不见底,仿佛有吸力一般拉扯着半空中的光球,光球剧烈地晃动起来,猝然向下方坠去! “阿黄!” 只见一个紫色的人影自岸边飞速跃起,像一支离弦的箭径直冲向池中的光球,仿佛没有看见下方无底的漩涡一般,人影伸出双臂将光球紧紧地抱入怀中,宛如破碎的花瓣径直地落下—— “哗啦”。 她其实并不喜欢这么频繁地泡温泉,容曦意识模糊地想着,旋即天旋地转,黑暗吞噬了视野。 - 夜风拂散了三生池面的水汽,空气逐渐清爽起来。 帝神靠在池畔的巨石边上,身体随意的向一侧倾斜,银发慵懒的垂在肩处,微风一过,几缕银丝无声的拂在巨石上。 水边躺着的人似乎动了一下。 厚厚的云层不知何时早已散去,疏朗的月光干净地洒在地面。 女人的怀里死死抱着一只异兽,宽大的外衣因为泡水显得异常松垮,白皙的皮肤上还停留着水珠,一张面具缠在乌黑的秀发中,遮住了她的半张脸。 帝神闭着双眼,冷峻的眉宇散发着疏离。 薄薄的面具从女人发间浮起,嗖地一下飞到了他的面前。 - 容曦是被冻醒的。 她一睁开眼,尚未顾及其他,手探到怀中一团黄毛处。 阿黄的呼吸平稳,悬着的心稍微落下,正欲起身,忽觉一阵冷风掠过。 她骤然抬头。 帝神斜靠在巨石边,墨衣银发,仿佛不似真人,星眸分外冰冷地注视着她。 他手指上似乎还挑着一片面具。 “帝神大人!” 容曦连忙单膝跪地,右手抵在胸前,神色看起来异常慌张,“属下有罪!属下误以为帝神大人已离开,又救宠心切,原以为只是擅闯禁制,却不想扰了您的清静!请帝神大人责罚!” 说完,她神情凝重地望向地面。 三生池中的泉眼咚咚地响着,时长时短,夹杂着水泡破灭的声音。 “你叫什么名字。”淡漠的声音自前方响起。 “属下容曦。”容曦感觉帝神走了过来,不自觉绷紧了神经,不知自己那个拙劣的理由是否可行。 “可有遗言。”帝神近在咫尺。 她一惊,还未来得及向后退去,便觉得脖颈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死死掐住,全身灵力瞬间土崩瓦解。 她双脚离开了地面,胸口似被紧紧堵住,呼吸的频率开始慢下来。 扑通、扑通….心脏拼命跳动的声音有些刺耳,仿佛有些不甘心,但是充满了绝望。 容曦感觉意识开始模糊起来。 一滴泪,无声地划过瓷白的脸颊,随风坠下。 冷峻的眉眼微微一皱。 - “咳咳…咳咳,” 容曦伏在地上猛烈地咳嗽着,长睫不停地抖动,嘴唇苍白,没有一丝血色。 她缓缓地爬起来,恢复到单膝跪地的姿势,“谢帝神大人…咳咳…不杀之恩。” 帝神背身而立,不再看她。 “乘黄掌人界万灵山气运,而你,”他语调无悲无喜,“弱如蝼蚁。” 容曦怔怔盯着帝神的背影,明艳的杏眸暗了暗。 果然,他什么都知道。 阿黄是万灵山的神兽,它若有意外,人界灵气会受影响。 自己和阿黄,无论是谁,并不够强大,这也是她当初飞升后冒险用障眼法瞒过了和自己实力差不多的掌职神使,来落霞山藏匿的主要原因。 帝神话里的意思是,她的实力无法保全尚未成年元灵级的阿黄。 他要带走它。 湿漉漉的衣衫格外冰冷,凉意从皮肤渗到了心底,自己最担忧的事最终还是发生了 6. 乘黄 [] 扶桑神宫立于不周山山巅,海拔远高于神域圣城。 与其说是神宫,倒不如说是一座气势恢宏的城池。 西侧方位,彩云煦暖,飞檐斗拱,一贯繁忙的长老议事阁——揽云阁外有些许冷清。 阁外的宽大石阶上,一抹孩童般的身影正来回踱步,只见他头发半束,脑后盘着深蓝色发髻,一身流彩靛青色窄袖锦袍,稚嫩的脸上略显焦急。 石阶不远处的平台渐渐显出白色的光圈,他急忙上前,“老白!怎么现在才来!”清脆的童声透着不匹配的老成。 “耽误了耽误了,”白泽打着哈哈,“公孙,你怎么不进去,萧老头还在无妄海,南宫离天天在揽月阁里板着个脸,好像那些公文是我给他的一样。” 公孙羽迅速打断他,“你可别絮叨了,帝神大人回来了!” 白泽满脸错愕,“啥时候回来的?” “就在一刻前,”公孙羽垮着脸,“刚才殿前侍卫传话,让咱俩过去。我打听着帝神像是带了一只异兽回来...难不成缥缈林又有什么神兽偷跑了出去...” “甭想了,咱快走吧,帝神他老人家最近耐心可是有限。”白泽祭司揉了揉太阳穴,二人迅速向扶桑神殿飞去。 - 阿黄低头偷偷瞪着神座上闭目凝神的银发男人,心中异常失落。 它一醒来,愣怔地发现竟然身处一座巨大的殿宇,整个地面铺满了晶莹整齐的暗绿色方形宝石,六根白玉镶金龙纹石柱肃立殿内,石柱之上端悬着宛如自己头颅般大小的月明珠,熠熠生光却不刺眼。 纱制星纹幔帐裹柱垂落,闪着淡淡的金光,前方台阶上方横着一台巨型青木色案桌,刻满了不知名的咒文,通体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银发男子轻靠在雕着月纹龙首的墨色王座上,与背后水晶白玉壁上绘着的巨大神树宛若一体,玄光熹微,庄严肃穆。 身体中的血液仿佛不受控制,阿黄不自觉地恢复了真身大小。 出于本能的敬畏驱使着它低伏在地面上,一动也不动。 它强忍着不安,心中不断默念容曦教给自己的话:无法掌控的局面要隐蔽地观察,伺机而动。 血契之力明显没有感受到容曦的气息,而自己也无损伤,说明容曦没有生命危险…… 很可能是眼前的男人将它从容曦身边抢走了! 阿黄大脑袋飞速地转着,可是眼前的人,明摆着容曦也打不过啊! 尖尖的狐狸型耳朵越垂越低,眼眶变得发沉——呜呜它想见主人了,这可怎么办啊。 帝神睥睨着台阶下瑟瑟发抖的异兽,眼前一双含泪的紫眸一闪而过。 破天荒地,他有点不耐烦。 “哭,吾便斩断血契,杀了那个女人。”冷漠的声音宛若冰原雪山,威严地敲在阿黄耳朵里。 阿黄抖动的幅度有些大,却是再也没有声响。 “帝神大人,”殿门外响起御前侍卫恭敬的声音,“公孙羽祭司和白泽祭司觐见。” “宣。” - 清晨的阳光钻过门缝,浅浅地铺在青石板上。 容曦躺在床上,破天荒地并没有去落霞殿轮值。 她望着枕边绒垫上粘着的几缕黄毛,像是想到了什么,起身到衣柜边开始细细翻找。末了,一个半个手掌大小的丝绸布袋躺在手心,布袋上缝了一只丑丑的狐狸脸。 容曦小心翼翼地将毛发收集起来,归拢到了丝绸布袋中。她脑袋昏昏沉沉的,体内好似有股灵力在横冲直撞,不得已又躺了下去。 昨夜以古咒驱动血契寻找阿黄,毁坏禁制后又跳入灵池不知名的漩涡里,她的身体太过虚弱。 不知阿黄现在怎么样了……容曦手心握着小小的布袋,沉沉地睡了过去。 - 人界北寒国与他国接壤处有声名显赫的一山一谷,名曰万灵山、赤魂谷。 万灵山曾被尊为人界神山,据传曾有传说中的神兽聚集于此,但因地势险恶,有胆大者冒险涉入却常常有去无回,久而久之,神山之名渐渐被世人遗忘。 赤魂谷位于万灵山南侧山脚,不受任何一国王室管辖,是实实在在的穷凶极恶之地。 谷内有五窟,实为五方势力统辖,人员鱼龙混杂,民风刁悍,往往刀剑相向,争斗不断。 那年容曦十三岁,是她和外祖母藏匿于赤魂谷第二窟——夜狼窟的第四年,也是她天赋觉醒的第四年。 满月之夜。 按理她应早早归家,作为母族里少见的天赋强者,满月时体内月灵血统会比往常躁动,她还太小并不懂得压制。 尽管外祖母以血为引打造了遮盖容颜的面具,可面具无法在满月之时挡住血统躁动,更遮不住她的容貌和额间的天赋之印。 但是,恰巧在白天,她偷看了外祖母的往来书信。 风之望,她同父异母的哥哥,她四年前万分庆幸没有死的 7. 血契 [] 明月高悬,黑暗中一抹灵动的身影悄悄闪至巨蟒身后,额间淡银色的印痕闪着微光,映衬着精致却稚嫩的五官。 少女周身散发出紫色的柔光。她前身微躬,右手紧握着乌漆漆的短剑,左手指缝间的黑针散发着诡异的气息。 只见她飞箭般跃起,紫眸间划过一丝狠戾,霎时全身力量汇向手中的匕首—— “刺啦”一声,正中巨蟒七寸! 敏捷的身影迅速退离,诡异的黑针尽数飞入巨蛇被刺伤的七寸处。 少女一个反手抱住树旁的小狐狸,一人一兽翻滚至一侧的树丛里。 巨蟒吞咽的动作更是停滞下来,直挺挺地僵在原地,不可思议般瞪着灯笼大的眼珠,眼中生机逐渐开始黯淡。 蓦地,被半吞的野兽突然睁开了赤金色的双眼,全身散发出赤色的光芒,它尚未被吞的巨抓朝巨蟒腹部狠狠一抓,长长的蛇身瞬间撕裂。 接着,野兽口中迅速凝出了一颗银色的光球,须臾间将巨蟒的尸身吸入了球中,而后将光球吞入腹中。 首似银狐,虎足豹尾,背生龙翼,野兽望向容曦的方向,赤金色的双眼审视着隐蔽在树丛中的少女。 它的视线扫过她的脸,顿了一顿,旋即一个转身,满身是血地隐入夜色里。 容曦愣了。这大小狐狸是没什么关系的吗? …… 看着小狐狸泫然欲泣的样子,她觉得有点棘手。 留它在这,还受着伤,会不会被其他野兽吃掉。 少女默默叹气。 纤细的身影蹲在狐狸旁边,甚至比狐狸还矮了些许。 思索了片刻,她想起前几日偷偷溜进野狼窟的藏经洞时,抄了不少灵法秘术,其中有个御物诀,也不知能不能用在动物身上。 容曦振了振精神,运转体内灵力,尝试着施了个口诀。 少女眉眼严肃,双手合十置于胸前,额间的天兆之印流光溢彩,“起!”灰黄小狐狸身上泛出术法的紫光,慢慢浮了起来。 - 蓝氏焦急地在石屋门口踱步。 堪堪四十几岁的年纪,已是满头白发,面部褶皱纵横,佝偻的身形略微有些迟缓。 簌簌簌,衣布摩擦树叶的声音。 蓝氏抬头,只见两个差不多大小的身影由远及近,细细看去,少女俏丽的脸上沾了些泥土,头发上挂着几片树叶,她眉头紧锁,一步一步往自己这边挪动。 蓝氏悬着的心落下,刚要喊她,眼神却锁定了少女身旁的东西。 背有鲜血,似狐非狐,并非常物。 只是,野兽的身上泛着的紫光,那是容曦的法术! 容曦竟能御活物了?!蓝氏大喜,急忙往前迎去。 “阿曦,有没有受伤,怎么回事!”她扶住容曦,板着脸问道。 容曦眨了眨浓密的翘睫,两颗小虎牙一亮,“嘿嘿外祖母,我不小心拔刀相助了一下,咱这石屋不是一直缺个看门的嘛!” 蓝氏无语,看着少女尚显稚嫩的容颜,轻轻捏着她小巧的耳朵,“进屋,好好交代交代,今天去哪混了!不知道是满月吗!这脏狐狸又是怎么回事!” “哎呦哎呦,外祖母您轻点……” 夜已过半,两人一兽的身影朝石屋内走去。 一双赤金色的眼睛幽幽地隐匿在树丛里。 - 小狐狸来家里已经五天了。 容曦给它包扎,它配合;容曦端来饭盘子,它低头;容曦睡觉,它慢慢挪向床边守着。 第一天,容曦给它起了个名——阿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感觉这头小兽能听懂她说话,甚至她叫它阿黄的时候,圆咕噜的小眼睛貌似闪过了一丝嫌弃。 “你不懂,朴实的名字好养活。”容曦如是说。 第三天,容曦偷偷扒拉开外祖母封好的箱子,从里面的金银细软里裁了一小块上好的绸布,用蹩脚的针法绣了一只袋子。 “里面有我容曦的大名”,容曦认真地给阿黄戴在脖子上,“在野狼窟里迷路的话,别人看到我的名字,就会把你送回来啦!” 阿黄盯着袋子上面丑丑的狐狸,看了很久。 第五天的半夜,风有些大。 容曦没有睡宁,恍惚间,似有响动。 她摸了摸床边,没有毛茸茸的爪子,“腾”地坐了起来。 窗户不知何时被风开,一尊巨物挡在那里。 形似狐狸,双目赤金,额间赤芒延伸至耳部,通体金黄,背有双翅,此时正用锋利无比的巨爪圈着阿黄。 容曦手慢慢伸向枕头底下,摸到了冰冷的短剑。 “不必惊慌,本座并无恶意。”她听见巨兽竟发出了温柔的女声。 容曦呆了呆… - 巨兽是万灵山山神,名曰乘黄。吞噬她的巨蟒是山底修炼的冥蛇,二者已缠斗近千年。几日前冥蛇趁其外出欲吞其女,待乘黄觉察时不巧又中了冥蛇的圈套,两败俱伤时幸而被容曦所救。 “冥蛇之祸元气 8. 突破 [] 容曦悠悠醒来,头有些疼。 体内那股乱窜的灵力似乎逐渐与血肉融合,她直起身,谨慎地运转着体内的力量。 倏然间,全身布满耀眼的紫光,脉络间隐有股力量冲击着骨骼神经。容曦大惊,忙凝神静气,将全部注意力放在了力量运转上,她紧闭双眼,双手掐诀,心中默念着聚集神识的法诀。 屋内璀璨的紫光越来越盛,慢慢盖住了透进房间的阳光,溢出了门缝。屋外的各类禽鸟竟密密麻麻地聚集在她的门外,似乎争相沐浴着紫色的光华。 砰! 庞大的气浪将紧闭的门窗推开,紫光宛若烟火洒向周围,慢慢消失不见。 一众飞鸟受惊四散飞去。 浓密的睫毛抬起,紫色宝石般妖艳的双眸晶莹剔透,闪闪而动—— 她突破了,天灵初级。 虽然如此的进阶速度是她从未预料到的,但是天灵级,意味着可以去圣城了。 去圣城,寻阿黄,她必须要竞一竞神兵团天字队的资格。 - 清冷的房间里悄无声息,灰蓝色的棉被乱糟糟地卷在一起。 容曦捻了个诀将居所内外设了障眼法,她调息着突破后的内景,不禁有些疑虑。 她的面具有些问题。 面具本是外祖母耗费三十年的修为糅合心头之血打造而成,因是血脉相通,除非帝神那样勘破万物的实力,她自信一般人并不能认出自己的原貌。 面具目前还是必要的,毕竟自己的外表并不值得炫耀,甚至若是她无力自保,这样的容貌必然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但是面具的弱点越来越明显——它会溶解在灵力浓度太高的地方。当初她第一次在三生池处理预见之景时,一跳入水中面具便被池水冲掉了,是她一直两指捏着暗自输送灵力才不至于溶解;第二次掉进灵池漩涡的时候,面具更是掉下来,不知怎的落到了帝神手里。 而现在,面具又多了一个弱点。自己已经突破天灵级,如果全力施展术法,面具很可能会承载不住力量而破碎。 可思来想去,并没有什么太好的解决办法,只能控制施法的力度或是避开一些灵气集聚的地方。 如果说面具问题容曦能主动规避,那神识的天赋却让她有些困惑。 自她觉醒,外祖母便把世代传承的神凝术传授给了她,据说那是洪荒月灵遗留给后人的秘术。 神凝术的内容极其简短,分为低、中、高阶三种口诀,分别对应低、中、高阶层次神识的修炼方法。 神识是脑中识海的力量。低阶神识,指人灵、地灵、元灵级时期的神识;中阶神识,指天灵、渡劫、真元级时期神识;高阶便是大罗级往上了。 神凝术只有一个修炼禁忌,就是神识若为低价,修炼高阶口诀会遭天地反噬,轻者肉身受损,重者神魂归无。 事实上,族内历代觉醒者都是这种神识天赋,虽然世代配合神凝功法修炼,但鲜少有能力强悍者,级别最高的是地灵,飞升者除了自己更是没有。 至于这种情况出现的原因,容曦小时候刚觉醒时便深有体会——这个天赋功法太弱了。 修炼者普遍都有强于普通人的神识,随着修炼等级提升,神识会随之增强,比如地灵级能感知十几里范围的情况,元灵级更是可感知几十里外。 但人们往往只把神识作为辅助,以雷、土、火、水甚至以气、金刚体术、御虫等等天赋为修炼方向,并不会花太多的功夫在这样一种辅助技上,因为神识无法攻击,无非是强一些的能干扰弱一些的,并不能作为杀招。 小时候她非常不解,为什么偏偏自己的天赋是神识,她甚至觉得这个天赋很丢人……神识怎么可能像水、火、雷法那样有强大的攻击力呢?难道遇到危险时,压制住对方的神识就是杀招么,那对方还是可以凭借其他招式攻击自己。 所以她时常溜进野狼窟的藏经洞,寻一些其他功法,甚至为了复仇,她曾苦练格斗术、隐匿身形的方法和一些一击必杀的招式。 她更想过转修不是自己天赋的雷法,只把神识作为辅助技。只不过当时外祖母以死相逼,让她彻底断了这个念头。 但是现在,她已进入神凝术里提及的中阶神识阶段。她感受着识海中澎湃的神识和全身经络中游走的奇妙力量,竟有些庆幸自己没有转修其他。 因为她发现,自己一直忽略了一件事。 神凝术里的“神识”与普通修炼者的神识并不完全相同。除了共有的“ 9. 诡树 [] 白落是在去往半山腰的路上收到的暮云鹏的传音。 对方大概意思是如果遇到容曦便和他们说一声,他们有些忙暂时不能过来了。 说这话骗鬼呢,他们有什么可忙的! 白落攥紧了手中提着的布袋子,有些愤愤不平,暗自腹诽了一会,又觉得自己好像也没好到哪去——前夜她被困在房间的结界里着实没了办法,等了大约过了一个时辰结界才撤去。 而她,并没有去寻容曦。 她隐约觉得,容曦大概率是得罪了帝神大人,但具体事实如何她不知道,也实在没有勇气追去三生池看看发生了什么。 帝神大人自两日前便再也没出现过,她估计着此时这位神域之主肯定已经离开了落霞山,便壮着胆子来这看看。 “嘭!” 巨大的爆裂声自前方传来,她一个愣怔,被突然的声音吓得不轻,像是想到了什么,她迅速往容曦的住所飞去。 - 两棵苍翠欲滴的参天古树现于眼前。 茂密的枝叶宛如巨型车盖覆在苍劲而粗壮的树干上,只是这两棵巨树的树干诡异地向中间根部靠拢着,仿佛人为地将两棵树组合成了“丫”的形状,但两棵树干与根部的连接处并没有什么刀凿斧劈的痕迹,好像这树干天生就长这样一般。 白落揉了揉眼睛,只见诡异的“双头”树旁站着一个灰色人影,一头乌黑的长发宛若飞扬的瀑布,宽大的衣袍并未束紧,随着山间的凉风微微飘荡,勾勒的身形有些窈窕。 人影面朝着树根处,看不清容貌。 “容...容曦?”白落缩着身子站在灰色人影的几丈之外。 人影蓦地回头,晶莹的汗珠挂在额头上,灼灼的紫眸犀利如剑。 “你...你没事吧?”白落被她突然地回头吓了一跳,缓缓上前,小声道:“我来看看你,阿黄...还未找到吗.” 不知为何,白落觉得容曦的眼睛似乎与之前不一样了,与她寡淡的面容更加格格不入,好像格外的...妖艳? 容曦闭了闭眼,恢复了往常无动于衷的样子。 “没有找到。”她用宽大的袖袍擦拭着额头的细汗。 “啊,那你也别太难过了,说不定它不知道躲哪里玩呢”,白落有些小心翼翼,“我这摘了些新鲜的灵果,看你好像有些虚弱,趁着新鲜赶紧吃一些吧!” 容曦垂眼,定定地望着白落手上的果子,有些出神。 白落手往前伸,刚在犹豫要不要继续抬着,耳边传来淡淡的叹息。 “你等我一下。”容曦说完,一阵风似的绕过愣愣的青衣姑娘。 不消片刻,她握了两个灰不溜秋的瓷瓶从房内走了出来。 “人界时我曾对丹药研究过一阵,水平虽然不高但也颇有心得,飞升后按此间的灵物改良了一些丹方。这是凝灵丹和聚识散,有增强灵力和稳固识海的功效。”容曦轻轻地拿下了白落手中的灵果,将瓶子放在了她的掌心。 “万物万象,各有各的缘法。白落,谢谢你。” 白落望着手上的瓷瓶,脑袋里有点乱,竟一时说不出拒绝的话,仿佛觉得接受理所当然。 面前的人打了个哈欠。 “那我先走啦,你先休息吧,我明天再来找你。”她不知道再说些什么,懵懵地离开了。 容曦盯着她离开的背影,目光有些闪烁。 - 翌日,山风微凉,冷意渐浓,几片落叶在殿前的石阶上打着旋儿,显得气派的殿宇格外寂寥。 暮云鹏像往常一样,推开熟悉的殿门,打哈欠的嘴巴张开一半,便被冷风吹了个激灵,整个人清醒了不少。 “呦,暮大哥,你这是睡醒啦?”爽朗的女声带着几丝戏谑,白落瞥了几眼男人满是褶皱的暖黄色锦袍,眼神落到他袖边锃亮的灰渍,不禁摇着头,发出了“啧啧”的声音。 “你倒是勤快得很哟!”暮云鹏不自觉地背了背手,“又是你来替岗啊,还没见着那个容曦的影子?” 白落眉毛挑了挑,“人就是精神状态不佳,想多休息几天而已”,她推着暮云鹏往外走着,“你这语气就跟人家好几年没干活了一样,快走吧快走吧!” 男人闻言,轻哼了一声,眨眼工夫离开了大殿。 白落转身迈入殿内,拧了拧泡在水桶里湿漉漉的抹布,划拉了几下殿门的木楞,看起来心不在焉的样子。 昨日她返回居所以后,盯着两个瓷瓶端详了好久,增灵强识的药她也见过不少,但容曦给的这些一闻便知并非 10. 离开 [] 落霞山山门与海岸相隔不远,以海底的珊瑚巨石堆砌而成,门阔外表粗粝,灰色的基调中掺杂着几抹红绿色彩,沧桑而质朴。 一艘约十尺长、通体绘着鎏金色咒文的飞舟悬于山门顶上,飞舟前部雕刻着面容狰狞的兽面,兽面嘴中咬着一方长长的墨蓝色令牌。 绿衣地字二队队长望着弯腰行礼的三人,面色有些阴沉。 “展使者,你在此处有四十几年了吧?”展绝头顶的声音有些发冷。 他拧着眉头,“回禀大人,已有四十七年。” 绿衣队长注视远处被参天古树拥簇着的落霞宫,眯了眯眼睛,“这么久了,还不知道神兵团巡视的规矩吗!” “属下不敢!”展觉的额头沁出了密集的汗珠,他握了握拳头,望着眼前这位队长的黑靴,低声道:“大人,并不是没有提前召齐人手,只是……” 他顿了顿,似乎有些犹豫:“只是落霞山还有一名人灵级使者,其名容曦。前几日,帝神大人降临时该女子曾去打理三生池事务,回来后便一病不起,现今更是不知所踪,故无法前来拜见。” 汗珠滴落在地面上,水渍晕开,留下浅浅的痕迹。 绿衣队长凝神听着展觉的话语,刚要呵斥,忽地心中一动,似是想到了什么,语气竟有些激动:“你们带我去此人住所看看!” - 半山腰处的瞭望塔年代久远,厚实的黑砖表面爬满了巴掌大的爬山虎,茎叶几乎将门窗盖住,阳光只能透过依稀的缝隙钻进屋内。 塔内的构造一目了然,分为上中下三层。楼上两层的面积不足底层的一半,简单地立着四根承重木柱,是典型的瞭望台构造。 楼底的空间并不算大,进门处简单地陈列着一方木色圆桌,两条长凳整齐地横在桌边,左侧墙角立着灶台,没有明显的灰迹,灶台上方挂着防雨的蓑衣。内间比外间稍小,陈列着古朴的单人木床,灰蓝色的棉被整齐地叠在床头,床脚处的衣柜门严丝合缝。 绿衣队长缓步走到圆桌旁,提起水壶。 “已前往神兵团校技赛。容曦留”——纸条上的字迹如是说。 展绝微一侧身,瞄了眼字条,暗暗心惊。 神兵团校技赛,是神兵团选拔人才的比赛,每五十年举办一次。校技赛举办前的两个月内,全神域内的修炼者可自行前往圣城参与选拔。 他有些不解,自己这样的地灵圆满都没有勇气前往圣城,而容曦不过是人灵等级,且不说参加选拔,去往圣城的路上险象环生,能不能活下来都是未知。 可她算计得又很巧妙,昨天是赛前两个月的第一天,没有人能够给她按个擅离职守的罪名。 行事如此大胆果断,又透着几分潇洒随意,除非,她并不是人灵级神使! 展绝潜意识地摇了摇头,对于自己的这个想法不置可否,倒不是他习惯看低别人,只是......容曦平常太过普通,资质连暮云鹏都不如。 若她真的隐藏了实力,长期隐居在这简陋闭塞的居所内,而且轮值宫殿的粗活累活一样也不落,以其仅仅三十几岁的年纪来说,如此低调蛰伏,那心性未免深沉得离谱了。 “此人有何不同寻常之处?”绿衣队长收好了字条,转过身问道。 “回禀大人,容曦此人平凡勤勉,按时轮值,从未懈怠。”展绝回道:“只不过……” “不过什么?” “她自来此处常随身带着一只狐狸。前几日自她重病后,这只狐狸便不见踪迹。” 绿衣队长摸着下巴,似是思索着展绝的话。 他望向门外,远远地望见一黄一青两个人影聚在两棵古树前。 “有什么异常?”他飞身落到树旁。 暮云鹏和白落缩着脑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展绝跟着立在绿衣队长右后方,看见这位地字队队长的眉头渐渐锁起来,忙朝暮云鹏使眼色。 暮云鹏顾不上身后的白落拽他衣角,躬身道:“启禀大人,白使者说昨日来此处时,容曦便站在树前,这两棵树并不像现在这般正常,而是形状非常怪异,底部是连在一起生长的。” “你说什么?!”诧异的话语脱口而出,绿衣队长一改之前的沉着稳重,有些不可置信。 他抬头,定定地望着眼前两棵巨树,四散如盖的枝叶和粗壮到几人才能堪堪合抱的树根。 他望向白落:“你将昨日所见细细道来,不可遗漏。” 白落摸着袖子里的灰瓶子,怪自己太多嘴,尤其是告诉了暮云鹏这个大喇叭。她向绿衣队长简单回禀了昨日之事,只是省去了容曦赠药的细节。 绿衣队长闻罢,面色冷了下来。 前几天,据说是某位祭司大人亲自下了令,重罚了神兵团两名地字队的掌职司官,又给所有的地字分队发布了一个特殊的任务——对溟海附近的海域重点巡视,遇到形迹可疑的神域使者立即回禀并密切监视。 若不是他恰好在附近海域巡逻,落霞山这样荒无人烟的地方是绝对不会来的。 没承想,他很可能在这误打误撞的偏僻之地,发现了掌职司官被罚的秘密——这名为容曦的神域使者,绝对不会是人灵级别,甚至很可能高于地灵级。 这样便能解释得通了,掌职司官派错了差事。 若是这个叫白落的女人没有乱说,容曦此 11. 船市 [] 皎月清风,天净海明,水声遥遥。 海水荡漾着余波,轻轻地拍打着岸边。 隆起的山坡上,石屋零星地散落。靠近海岸的房屋顶上方飘着浓浓的炊烟,辛劳的妇人低头忙碌着灶台,时不时向不远处的沙滩上瞟几眼。 大约十岁男童,裤脚挽起,麻布马甲随着奔跑的步伐起起伏伏。他高高举起手臂,手中的海螺在月色下泛着似有似无的光泽。 “小妹,快来追啊,追上哥哥就有大海螺喽!”调皮的少年向前方跑去。 “哥哥,哥哥!”稚嫩的身影追着少年的方向,不足一米高的粉衣女童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抱着怀里的红布娃娃摇摇摆摆追了过去。 啪叽,女童一个趔趄扑在了沙滩上。 “哥哥,小红被浪卷了!”清脆的叫喊夹带着哭腔,呜呜的哭声由小变大起来。 少年挠了挠头,跑到女童身边,将她抱到了远离水浪的巨石上。 “你在此处别动,我去把爹的捞鱼网拿来。”说完,他朝不远处的炊烟跑去。 红布娃娃随着海水慢悠悠地荡来荡去,一会儿踪迹全无,过了好一会儿又冒了出来。 女童吃着小手,颤悠悠地从石头上爬下来。海浪又卷到近处,红布娃娃不见了踪迹。 小脚丫一深一浅地朝海边走去。 - 少年抱着长长的网杆,杆尾在沙滩上留下了歪歪扭扭的痕迹。他抬手擦了擦脖颈处的汗渍,焦急地寻找着妹妹的身影。 “小妹——呜呜小妹你在哪!” 海面平滑如镜,静谧的夜色下,少年带着哭腔的叫喊声格外无助。 不知过了多久,附近的沙滩上零星飘起了几点紫光。 紫光在海水下聚集,不消片刻,几丈之内熠熠生辉,映衬出浪花卷着的泡沫和不知名的海草。 少年的哭声渐渐低了下来,他呆呆地望着眼前的景象。 紫光之上,海水宛如山丘般逐渐升高,化成了巨大的花苞状,细碎的水滴像飘扬的花瓣随风轻轻散落在周围。 花苞状高高的水墙缓缓展开,天海一色,幽幽如墨,似是朵巨幅的紫色牡丹绽放在浓浓夜幕里。 光影中央,一抹纤细的丽色显现,素衣黑发,容颜倾城,紫眸灿若星辉,宛若明月孕育的瑰宝。 少年揉搓着双眼,震惊之余,但见女子怀中抱着一名孩童。 素衣女子将怀中的女童轻轻放到了地上。 飞奔而来的少年喜极而泣,“小妹!哇呜呜!”他抱着呼吸平稳的女童,掀着自己的马甲擦泪。 少顷,他转身朝女子磕了头:“谢神女救命之恩!谢神女救命之恩!” 神...女? 女子沉默。 “咳,这位...少侠,可否告知此为何处。” 少年忙应道:“回禀神女,这里是当康村,村里大都有当康兽的血脉。只不过...”他有些不好意思,“只不过我与小妹尚未成年,并没有什么灵力。” “这附近是否有船市?”女子问道。 “有的!”少年来了劲头:“我父亲就是渔民,村子西南有处大码头,出海和行陆的船可多哩!” 素衣女子朝远处望了望,似是有了些思量。 她转过头,光华闪过,一个崭新的红布娃娃躺在手心。 女子将娃娃递给眼前的少年。 “少侠,你也知道,我是神女。”女子眉间闪过一丝促狭,“今夜之事你知我知,切不可同外人道。” 少年郑重点头:“我明白!阿娘说过神明的事不能乱说!” 女子闻罢身形一顿。 “那”,她脚下泛起紫色的光晕,“告辞。” 不待少年有所反应,女子忽地闪回到了海面上,化作紫光点点消散。 岸边的少年呆愣了一会,朝海面磕了个头,抱着女童跑回了山坡。 - 离岸边近百米的深海里,三四丈庞大的身躯小憩在火红色珊瑚丛里,身体虽圆润却是极为流畅的流线型。它的皮肤呈现出灰蓝色的光泽,光影忽明忽暗,身上的颜色宛如流动的彩衣,愈发的神秘。 消失在海面的素衣女子浮在巨物的身侧,此时她周身灵力流转,以球形结界隔绝了海水。 女子将头靠在它的脑袋附近,似是说了些什么。 巨物圆圆的眼睛流露出不舍,低鸣声深沉悠扬,温柔的力量感穿透了近处的海域。 它摆动着尾鳍缓缓向深海处游去。 女子望着鲲兽远去的背影,摸了摸胸前衣襟里的狐狸布袋。 她掌心凝出一片面具,滴血覆面,转身消失在汪洋之中。 - 当康村,是天星大陆最南端的村落。 根据《神域通志》记载,当康村居民多是神兽当康与人族的后代,深谙水性,素有“牙豚”之誉。 此地民风淳朴,据传有神泽庇佑,常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稔。因是福泽之地,又位于天星河入海处,地形单调,河床平坦,往来商船多作停留,久而久之,便成了天星大陆最繁荣的港口之一。 朝阳洒在码头附近的水面上,海陆尽被金色笼罩,船影与空中的彩霞交相辉映,构成了一幅美丽的画卷。 码头内各式各样的船只紧密排列,桅杆高耸,蜿蜒在碧波荡漾的海面上,繁忙的渔民穿梭在堆积的货物中,吆喝声不绝于耳。 海风拂过,淡淡的海腥味漫过鼻息。 不知名的海鸟轻轻落到容曦的肩上,蹭了蹭她的脸颊。 容曦摸了摸它灰色的短喙,走向右侧船舶。 “海哥”,一名干瘦的高个渔民举着货物单子,双手递给面前的魁梧大汉:“都清点完了。圣城西码头催得紧,说是好些个主顾看上了咱这批货,兄弟们都上赶着开路,就等您一句话了!” 魁梧大汉睨了瘦高个一眼:“猴急什么!” 他往面前的货物单子瞟了瞟:“让那些黑心老板多等等,卖上价去还不是你们这些臭小子得意!”说着,魁梧大汉弯腰放下挽起来的裤脚,脚一伸,踢开了横在面前的木箱,“去问问老九,人找到没。” “校技赛快开始了”,他的刀疤眉皱了皱,“往圣城的路可没那么太平。” 12. 变故(一) [] 神域广袤无垠,浩瀚幽深,汪洋海泽覆盖了十之六七,未知岛群更是不计其数,而族群聚居之地,以天星大陆和云武大陆最为著名。 天星大陆作为神域面积最大的陆地,从高耸入云的连绵山脉到深不见底的峡谷,从广阔的平原到起伏的丘陵,地形甚为丰富。整个地势以西北部天帝山山脉为最高,中部则是圣城与不周山所在的天星平原,东部、南部多为江河入海处。 容曦打开舷窗,夜晚的凉意渗入屋内。 河面宽阔,水波平稳,极远处依稀可辨其他货船闪烁的灵光。 距启程至今已经一月有余,天星河作为天星大陆最长的河流,往来船只络绎不绝。船体大多有灵器加持,灵器越高阶,船速越快,王海货船上的灵器名曰“千里钵”,据说是特意寻高僧求得的上品灵器,可日行万里。 这艘货船有三十余名船工,将王海算在内,地灵级别的修炼者仅四人。 容曦住在船体后部一间静谧的房间,在王海敬重的态度和严令下,除了每两天有人送一次灵食,她基本过着无人打扰的日子。 她的视线转回案桌上的《神域通志》。 十年前她与几人飞升到神域大殿时,掌职司官按照修炼等级分派职务后,便安排他们在神域大殿附近进行了一个月的训练。这本书是必学书目之一,也是通过这本书,容曦真正感受到了神域的幅员辽阔和浩瀚神秘。 个人之于神域,实在太过渺小。 自萌生出这样的认识,她便常常想起少时谨慎低调的样子,心甘情愿地收起了那点飞升时的傲气,陪着阿黄隐匿在人迹罕至的落霞山。 她不自觉地紧了紧眉头,无甚波澜的紫眸荡起了一抹涟漪——不知阿黄怎么样了,她又有些想它。 那人,既答应了她,应该不会出尔反尔的。 容曦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抹墨色大氅的身影,那双淡漠却又深不见底的眼睛,带走阿黄时充满压迫感的上位者姿态…… 她觉得房间有些闷,身形蓦地一闪,立在了甲板上。 夜风肃肃,两岸群山连绵,月光下青黛色若有若无。船体闪着栗色微光,飞速地越过河岸的山峰。 回想这一段去往圣城的路,她异常谨慎。先以神识沟通深海鲲兽,获得其信任,全力催驶鲲兽从落霞山赶到当康村;又以行商货船前往圣城,躲避了沿路各方势力和神使团的巡查,毕竟一个没有势力依靠的天灵级,能力高不成低不就,自保能力还是差了些。 看来这样闷声干大事的行事方式真是百用百灵,总归烦心事少些。 她吹了阵凉风,正欲回到房内,突然,像是感应到什么,她抬头向前方望去。 百里外的某处山坡上,约五六只丈长的河鹭正对着河面拍打翅膀,不时地发出响亮的叫声,它们似是有些慌乱,青黑色的鸟足在草丛中跳来跳去。 按理说一般修士天灵初级的神识,覆盖百里后感知力会大打折扣,但是容曦因为自身天赋是神识功法,又修炼了神凝诀,神识已达到天灵级圆满,甚至勉强够到真元初级的水平,覆盖几百里不在话下。 河鹭情绪不稳,贸然侵入神识可能会让它们更加狂躁。容曦有些疑惑,周围并没有什么异样,水面也是平静的,难道是水下有什么问题? 她谨慎将神识向水下探去。 一条长约二十米的巨蛇正盘在水下三四丈处,周围有汩汩褐色水流环绕,巨大的头颅上有两条三角状的凸起,蛇背上方一排锋利的骨刺沿着蛇身盘旋,蛇背靠近头部的位置,有一圈碗口宽的血迹,似是被法术所伤。 此刻它双眼紧闭,身体有规律地起伏,一副沉睡的样子。 容曦神色一凛,一个飞身,眨眼间停在了船尾舵室上方。 她利落地甩了下袖口,两道闪着白芒的定身符“咻”地飞奔而出,沿着两侧小窗飞入舵室内,径直落在了“千里钵”上。 散发着栗色灵光的“千里钵”开始剧烈抖动,不消片刻,船速肉眼可见地慢了下来。 夜间辛劳的船工渐渐聚到了甲板上,静谧的河面多了些交头接耳的声音。 王海头发尚未扎牢,揉了揉有些浮肿的眼皮,看着甲板上有些乱哄哄的样子,正要破口大骂,一个抬眼瞧见素衣女子立在船尾,忙疾步穿过人群。 “容大人”,王海抱拳道:“发生了何事?” 船上的骚动忽的静了下来,容曦看了 13. 变故(二) [] 容曦意外地瞧了他一眼。 男人有些坦然道:“大人,不瞒大人您,这一个多月我也观察您很久了,您除了在屋里修炼,平常就只看看江上的鸟鱼风景,像您这样不把尊卑挂在嘴边的神域使者,我确实见得少。” 他抬着头,认真道:“我王海是个粗人,走南闯北这么多年,文绉绉的话我不会说,这一个多月行船如此安稳,小的心怀感激,如今您又为我这一船伙计如此谋划,我心里过意不去。” 容曦不自觉挑了挑眉,漫不经心道:“放心,死不了人的。” 王海闻罢,重重磕了个头。他默念口诀,掌心出现了两指宽的碧色玉牌。 “大人,请赏脸收下此枚玉牌,若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定在所不辞。” 容曦属实觉得此举没有必要,但看到王海大义凛然的神情,便未再推辞,将玉牌放入了储物袋里。 “对了,你回行的路上,要不经意向市井透露一下此兽的消息,有虚有实即可,动作要快。” 王海退出了舵室,脸上恢复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张开嗓门便开始喊。货船上到处传着前方因地陷产生暗流的吆喝声,众人步履匆匆地忙起来,没人再将注意力放在舵室方向,更没有人发现未再有人从里面出来。 两岸不时地响起几阵夜鸦的叫声,船首划过江面,向远方依稀的阑珊灯火驶去,顷刻间便不见了踪迹。 一抹紫色的身影往河流上游飞去。 - 夜色褪去,不周山山顶曙光初现,云海红火,金光普照。 扶桑神宫南墙边,站着高矮不一的四人。 晶亮的岩石地面空旷静谧,充满怒意的男声格外刺耳。 “文十四,谁出的馊主意!”天字四队长一脸怒气,气势汹汹地指着面前矮他半身的红发少年:“说,是不是你带的头!” 金发少年撇了撇嘴,右手指着刚包扎了厚厚绑带的左臂,一脸无奈:“老大拜托,我为了救浩哥这左胳膊差点废了!要不是我浩哥他还能躺着回来吗,早变成碎末末了,我没功劳也有苦劳吧。再说了,这次您别说嘿,还真不是我带的头!” 少年说完,眼眉向右挑了挑,一脸准备看热闹的表情。 北屿想起某人还在床上躺着缠了一身绑带,气更是不打一处来,抬手一记暴栗敲在了文十四那扎了个小辫儿的金发上。 “嘶疼疼疼!”少年单手捂着头,张嘴开始哭:“没天理呀,杀无辜啦!” “闭嘴臭小子!”北屿恶狠狠瞪了他一眼,转头看着旁边站着的一男一女,还未开口,便看到女孩低着的头抬了起来。 “北队,”羽冰一脸愧疚:“您别训十四了。这次去探那双头鸓鸟洞穴是我的主张。”白衣女子眼角晶莹,话语间带着哭腔。 本来是荀浩、言风、羽冰和文十四一行人例行巡海,只是除了荀浩外,其余三人都是第一次离开圣城如此之远,在出城三个月后,早已将队长先前的告诫全部置之脑后。 天柱山原本是此次巡海的终点,几人抵达后已打算返回,是羽冰在采撷山壁灵草时发现了一个洞穴,被洞口散落的灵力气息极强的羽毛吸引,通知了众人想一探究竟。 “北队,”羽冰抽了抽鼻子:“本来荀浩哥不让进洞,是我执意想去,更不关十四和言风的事。” 文十四看着女孩强装镇定的样子,觉得胸中有些烦闷,他捂着被北屿敲痛的脑袋,急忙道: “老大,羽冰是想炼一种增强飞行速度的‘乘风符’,那羽毛蕴含的风属性挺强的,所以我们才想入洞再捡一点。” 金发少年瞅着北屿阴晴不定的脸色,又多嘴道:“那我们也是观察了几天这破鸟的行动规律,找了个最稳妥的时间,这哪知道它又临时飞回来……”文十四还没说完,头上“啪叽”又挨了一下。 “臭小子,就你长了张嘴是吧!”北屿看向三人,怒意虽是少了许多,但脸色仍不好看。 自从得知四人天柱山的事,他在圣城呆得是格外上火,若不是 14. 少女 [] 关于天星河的形成众说纷纭,广为流传的是,万年前天星河并不像现在一样澎湃绵长,仅自西北天帝山发源至圣城附近的湖泊后便不见踪迹。 彼时恰逢无妄海底巨鳌翻身,引发地裂海啸,岩浆如火龙吐舌从裂缝汹涌而出。一群渡劫级牛面鹿身合禹兽趁岩浆之势自海底缝隙逃出。 眼看天星大陆即将沉入万劫不复,危难之际帝神乘青色巨龙自天而降,以神剑轩辕斩一众合禹首级,将众头颅压在天帝山地下万里,其余肉骨经络散于天星河河底。 至此,天星河水量暴增,自西北向南成为贯穿天星大陆的最大河流。 此处位于天星河中游,距神域圣城约四万里,水流缓慢,清澈无波,两岸地势陡峭,并无密集的村落,偶尔有飞鸟或穿梭于山林,或停留在岸边。 河面西侧几十里外山顶上,容曦盘坐在一处高大榕树下调息。她在此地已经观察了两日,水下的异兽仍在沉睡。 自王海走后,此地并未有其他船只往来,看来他倒是有些“散播流言”的本事。 容曦用神识扫了一下自己储物袋,除一些常备丹药和低阶符箓,能用在水下异兽身上的仅有两张高阶定神符,一张高阶灵隐符,二十枚封灵针和自己的玄铁短剑。 定神符和灵隐符是她突破天灵级后炼制的,分别有干扰对方神识、隐身的作用。越高阶的符箓,炼制成功的可能性越低,以她现在的炼符水平能有这几张天灵级符箓已经是奇迹。 至于能封住灵力的封灵针,是她在人界时夜狼窟窟主所赠,原本仅有五枚,以万灵山山底万年形成的黑曜魔石打造而成,带着一丝魔性。后来阿黄的母亲陨落前,将冥蛇血肉和封灵针共同炼化,制成了现在的二十枚。 而玄铁短剑,也是将原本的寒冰玄铁剑融合了阿黄母亲一半内丹、五片灵骨所化而成,威能巨大。 冥蛇与乘黄,是隐匿在人界万灵山的化神级异兽,只不过它们受界面之力压制,体型和力量被限制了十之七八。 幼时她并不明白这力量的强大,待她参加神域大殿擂台赛飞升后,才后知后觉感受到这些武器的威力。 她推测,也许直至自己修炼到化神级,才能将这剑、针发挥出全力。不过这不知是猴年马月的事情,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还未可知,现在,她只能释放和自身同等级的天灵初级力量而已。 她手中这些武器,虽有神威,却皆融合了人界器物,带着下界的气息,一般修士并不能感受到其特别之处,哪怕是神域的大能之士,也是只有握在手中仔细端详后才能看破个中玄机。 容曦望着河面,神情有些落寞,这一路,阿黄的母亲其实一直在保护着她们。 母亲这样的角色远比想象中的要伟大,而她的母亲...... 容曦摇了摇头,敛了心神。 这河面下的异兽额顶有角状凸起,明显是化龙之兆,但也只是有这种迹象而已,它的实力仅是真元初级,而且她感应到此兽似乎受伤极重。 这倒不是说容曦对此兽成竹在胸,她的斤两自己还是有数的,天灵级与真元级正面交锋,无异于自杀。 只是这异兽几日不见动静,她也没必要硬拼,只要拖到神使团的人来就行了。 - 日过晌午,山林间起了徐徐微风,树叶沙沙作响,一丝清凉拂过容曦乌黑的发丝,马尾上的紫色绸带与衣摆在风中起起伏伏。 突然,河岸对面的斜坡上,大小不一的石子有些细微地抖动,较大块的石粒缓缓向河面滚去,方圆一丈内出现了浅黄色光圈,不知名的符文跃然于地面上。 渐渐地,地面抖动地愈发厉害,黄光大盛。 “哇,累死我了!”浅黄色光圈须臾间消失,中心处赫然出现了一名黄衣少女,她头顶两侧扎着两个对称的发髻,下巴尖尖,皮肤白嫩,黄色衣裙宛如彩蝶随风翩跹。 斜坡上滚下来的石粒落进水里,在靠近岸边的河面上带起小小的波纹,水底似乎冒出了几串水泡,在暖阳的照射下发出“滋滋”的破灭声。 黄衣少女扑腾几下裤脚,侧过头开始拍打起后背纱裙上粘住的草屑,丝毫没有注意到几丈外的水面上气泡越来越多,上升速度越来越快,似乎开始泛起热气。 “不好!”容曦猛然睁开眼睛,一拂衣袖往对面飞去,只见她周身布满护体结界,口中默念咒术,一把寒光闪闪的短剑悬于胸前。< 15. 钩蛇 [] 水面之上,异兽浑身上下都被一层淡淡的赤色雾气笼罩着,显得极为妖异,它气势汹汹地甩动巨尾,大片的波浪强力冲击到岸上,似是在探寻什么。 容曦余光瞥了眼少女头上品阶不低的灵玉簪花,传音道: ——我需要结阵。此兽的攻击力逼近真元级,有没有高阶符箓能拖此兽片刻? 黄衣少女听见眼前紫衣女子的传音,激动地点点头: ——恩人恩人!我这有两张家传的天丝符,由族里真元级长辈炼制,一般天灵级应该能困住! ——很好,符箓放出后你便立刻后退。 只见少女取出了一枚白光灿灿的符箓,她将自己的食指咬破,一滴血隐没在符面上,一扬手,那符箓就化为了一道白光向异兽射去。 白光冲淡了异兽周身的赤色雾气,临近其身前时,银光突然化为无数细长的白丝,霎时间将河中巨兽捆绑得结结实实,分毫无法动弹。 “哇!它动不了了哈哈!”黄衣少女一见巨兽被困,全然忘了容曦的叮嘱,竟从巨石后跳出拍手称快起来。 “桀桀桀...”诡异的笑声从河中心传来,那被白丝缚住的巨兽竟然转头望向了容曦与黄衣少女的方向,泛着绿光的眼睛冰冷至极,它身上接二连三地射出赤红的光芒,连续不断地冲击着束缚,裹住它全身的白丝竟然不抵红芒之力,须臾间齐刷刷尽断。 奔涌的河水四散开来,那巨兽全身血芒大盛,直直朝二人奔袭而来! 黄衣少女大惊失色,尚未来得及躲避,便感觉巨兽已逼近至几十丈处,冷血黏腻的浊息感充斥着整个后背。 少女绝望地抬头,无意间看到石头后的劲装女人一脸平静,甚至,嘴角勾了勾。 “怎么回事......”她还未说完,便感觉四周蓝光大作,身后传来一阵“轰隆隆”震耳欲聋的惊雷声。 少女急忙转头,瞧见那巨兽竟冒着丝丝白烟正往水中沉去! 与此同时,巨石后的容曦微微颔首,右手两指一合,指间渗出一线血迹。她抬手捋了捋扫在脸颊上的碎发,血迹好巧不巧地覆在了眼尾开裂的皮肤上。 水面之上,已有三人悬于空中。 为首的男子高大魁梧,蓝白相间印暗金云雷纹的长衣随风起伏,浓密短簇的黑发映衬着端正的五官。 短发男子身后有一男一女并列而立,二人皆着浅色锦衣劲装,左肩上绣着“天”字云纹字样,且容貌上乘。 三人正一脸严肃地望着巨兽入水的地方。 “北队”,那浅衣女子朝向短发男子:“这钩蛇果然如您所言,受伤极重,力量竟跌到了天灵级。”她偷偷瞄了一眼一旁与她并肩的男子,继续道:“请北队在此等候,我与言风前去将它擒拿。” 短发男子略一沉吟:“练练手倒是也行,切不可大意!” “遵命!”两人齐声道。 浅衣女子袖口微张,默念几句后掌中浮现出一根散发着瑰丽色彩的冰晶羽毛,只见冰晶羽毛自浅衣女子脱手后便迎风而长,眨眼间就变成了一把三四丈高的羽扇。 女子将羽扇向水面轻轻一挥,五彩琉璃的光华瞬间向四周散去。 “在那里!” 余音尚在,二人的身影已消失在西侧河面。 不消说,三人正是从圣城赶来的北屿、羽冰和言风。队长北屿接到公孙羽长老的消息后,原本是想自己出城一趟,没曾想羽冰和言风自荐说想多做些将功补过的事情。那钩蛇虽为非常凶恶的真元级异兽,但逃出缥缈林怎么说也得少层皮,便让二人随行了。 北屿注视着岸边巨石旁的两人,目光锁定了容曦的方向,不急不缓道: “你们是何人?” “回禀大人,在下是来自青丘国的神域使者,前往圣城参与神兵团校技赛。”黄衣少女左手握拳置于心脏处,低头道。 “青丘国?你是狐族?”北屿摸了摸下巴。 “回禀大人,在下是青丘有苏氏族孙有苏黎黎,这是在下的任命文书。”一张四方帛飘在黄衣少女身侧。 北屿的头偏了偏,看向有苏黎黎身旁静立的紫衣女子。那女子低垂着眼眸,平平无奇的脸上还有些血迹,看起来年纪也不大,不过倒是比那黄衣少女老成一些。 “回禀大人,在下是来自落霞山的神域使者,亦是前往圣城参加校技赛,这是在下的任命文书。” “落霞山?”四队长面上闪过一丝狐疑,看门人? 他双眉一皱,谁会安排一名天灵级的修士到落霞山去守 16. 汇合 [] 夜白月下,天色清浅。 天星河与支流交汇处,河谷浅滩上铺满了黑压压的船舶,深浅不一的桅杆随着河水高低起伏,狭窄的码头附近已经挤满了人。 “海哥”,一名灰色丝麻长衫老汉抽着旱烟,额头鬓角遍布五色鳞片,满面愁容地望着盘腿坐在石柱上的王海:“这水怪咋个时候过去,这货可压不起啊。” “你个小老儿,往赤水送点货还哭咧咧,老子耽搁这么久都没说什么呢!”王海看着北处的水面,啐了一口,并未回头。 “您瞧您说的,我这船肯定比不上往圣城的货急了,可赤水那些个老主顾也惹不起啊!”老汉额前鳞片光泽暗了暗,又抽了几口:“那几人据说是章伟山那位大人的七代子孙,惹不起哟!” 王海闻罢瞥了一眼老汉,一脸看戏的样子:“啧,给大人物啊,看来货不错,这笔赚不少吧?” “咳咳...赚什么啊,利薄的裤子都快赔没了!”老汉低着头,认真敲了敲烟斗。 “哼,我看你这家伙嘴里没句实话。不过那章伟山的大人我的确听说过几分,据说和圣城遮天神君有些渊源。”王海如是说道。 老汉一改之前的萎靡,神采奕奕道:“这倒是,不过何止章伟山,这神域的龙族,哪个不尊遮天神君为首啊,那可是帝神大人座下的神兽!” “哈哈,还来劲了”,王海一脸戏谑:“怎么,你这跟章伟山烛龙大人的后代做生意,怎么听起来像是跟遮天神君做生意一般,还容光焕发的,等到有天你生意做到遮天神君那,可别忘了小弟我啊!” “哎哟哟,您可别打趣我了!”灰衫老汉擦了擦鳞片上并不存在的汗迹,又抽了口旱烟:“小的我是没那天了,论能力还得看海哥您啊!要是有一天您生意做大了,小的我还得依仗您呐!”。 王海哼了一声,未再理会对方。 他眺望着远处黑漆漆的群山,心里有些没底。他与容曦分离后,商船南行了三日,之后又在此处停泊了一日,确实耽搁得有些久了。 南行两日的时候,就已经听说神使团封禁了上游的水路,严令往来船只不得通行,并未告知原因。再后来便传得五花八门,说什么河怪突现,地动山摇,圣城的大人们已来擒拿…… 他不自觉摇了摇头,也不知那位容大人怎么样了,竟至今还未与他汇合。那位容大人,虽说样貌平平,却属实有手段有义气,他心里还是很佩服她的。 夜色渐深,码头上的嘈杂渐渐淡去,高低纵横的灯火随着水波摇摆,璀璨的火光倒映在水面,氤氲着几分诗意。 王海进入船舱,运气念了几句法诀,面前的货箱上方便现出了一个绿光灿灿的钵盂。 此物一出现,周围的温度竟暖了起来,不禁让人生出春暖花开之感。一道暖光自钵盂内漫出,逐渐将贴满封条的货箱蒙上一层浓浓的绿光。 这钵盂法器和那“千里钵”一样,也是王海向高僧求得的,当然他献出的鲛人珠也不少,这神域的大能修士可不做赔本的买卖。不过对他而言,只有这样的法器才能让他心安一些,特别是现在没有人能庇护他的情况下,可万不能有差错。 他从船舱出来,随手薅了一根狗尾草,叼在嘴里慢悠悠地登上了甲板。 船工都去休息了,甲板上静得出奇,他往船侧望了望,忽闻一阵脚步声不急不缓地传来。 “哪个臭小子惹老子清净......咦?大人!”他话还未说完,便看见一抹身影自暗影处走来。 王海搓了搓眼皮,激动道:“大人您来了!” 月色下,容曦一身黑衣孑然而立,过分明亮的紫眸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淡漠。 “嗯。” “大人,您的房间一切如旧,丝毫未动。”王海弓着腰道。 “好。” “呃大人,您身边这位是?” 容曦闭了闭眼,对突然出现在身后的身影颇为无奈,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那黄衣少女已然围着甲板蹦蹦跳跳了一圈。 回想两日前,她瞧见那神兵团的天字 17. 见闻 [] 《神域通志》有言:自帝神创世,天地浊灵尽归归墟内四方世界。四海升平,百族渐兴,以“三山四国六家”为最显。 “三山”指不周山、天帝山、章尾山,“四国”为青丘国、羽明国、枭阳国、司幽国,而“六家”则指在天星大陆和云武大陆中颇有名气的六大世家。 容曦望着帛书,有些出神。 船复行北上已有五日,过不了几天即可抵达圣城,神兵团校技赛也将于半月内举行。她如果要报名天字队的选拔,是可以提前预选一位天字队队长的,若她胜出,可立即收编入列。 容曦摇了摇头,这预选的环节怕是同人界一样,八成与各族系世家的推选举荐脱不了干系,自己孑然一身,对这些派系也不甚了解,还是不凑这个预选的热闹了。 正思量着,忽然听见船舱外侧传来一阵“蹬蹬蹬”的声响。容曦手一抬,一道法诀打在房门处,门窗处的浅色结界已消失不见。 “恩人!”少女的声音由远及近,有苏黎黎蓦地推开门,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 “哎,竟然进来了!”她红扑扑的小脸有些不好意思:“抱歉啊恩人,我前几天过来看你,试着推门也推不动,今天就顺手推了一把,礼数不周还请见谅哈见谅!” 她边说着,一屁股坐在了榻上,双手托着腮,杏眼弯成了月牙,满脸笑意地望着对面的容曦。 “无妨,我设了结界,调息了几日。”容曦继续翻看着手中的帛书,并未对对方的举动有所介怀。她说的也是实话,前几日和那异兽交手后生出几丝功法感悟,打坐调息后确有精进。 “咦?《神域通志》啊”,有苏黎黎撇撇嘴:“恩人,这书太老掉牙了吧!” 容曦抬眼:“何以见得?” 少女一看容曦专注的神情,瞬间来了精神: “嗐,这书这不过寥寥几笔,只说了些皮毛而已。比如这六大世家,是万年以来人族修士飞升后逐渐形成的,其中既有嫡生血脉,也有不断对新飞升人族的笼络,就像恩人你这样的天灵级人族,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隐没在落霞山,但到了圣城肯定会被很多人盯着的。再者,这些世家多以商贸发家,在河运、炼丹、符箓和兵器炼制上可谓是独占鳌头啦。” “你是说这些世家更像是人族修士的阵营?”容曦问道。 “也不能说是阵营,神宫下了明令,不能挑起族群对立哦。可是话说回来,这神域之中,土生土长的灵族确实多以‘四国’为首,而人族大事基本上都是由六大世家出头。” “不过嘛”,有苏黎黎咂咂嘴,继续道:“但因神宫和神兵团的实力远在‘三山四国六家’之上,所以各个势力都掀不起大的风浪的。” 只见有苏黎黎两手相握,双眼炯炯:“说到神兵团,那位萧祁大长老可真是龙章凤姿啊!”少女嘴角渐渐多了几抹亮晶晶的口水:“当年我刚修成人形的时候,恰逢萧长老前来青丘议事,那气度,那身姿,我和我娘都花痴了好几天哩!” 容曦满脸黑线,这是什么奇怪的话题走向....... “萧祁,姓萧,难不成是枭阳国氏族。” “对!是枭阳国,虽说是以武力著称的巨人族后代,却风度翩翩,身形与常人未有不同。” 容曦望着少女无限向往的样子,不禁生了打趣之意:“可这帛书上也说帝神大人气度不凡,甚至两界无出其右。” 有苏黎黎摇摇头,一只手朝着容曦摆了摆:“帝神大人岂容我等置哙!” 她下意识地看了看周围,又低声道:“几万年来帝神大人冷酷无情、无悲无喜,可是出了名的杀伐果断。我看啊,能让他老人家看得过眼的,也就遮天神君了,不过听说遮天神君虽然自小便伴帝神左右,但好像吧....哪怕他现在已经贵为大罗级神君,却也时常受罚呢!” 容曦倚靠在窗边,望着两岸飞驰而过的景致,眸色晦暗不明:“既无悲喜,何谈有情无情,或许就是本性冷漠而已。” 少女瞪大了双眼,双手捂住嘴巴,小声道:“恩人,不能随意评价帝神大人,要是去了圣城,可是要被抓起来的!” “嗯。”对方不咸不淡地应道。 有苏黎黎见她这个回应,摇了摇头,还想再给容曦强调一下言行的重要性,却听到对方继续道: “若这萧祁长老是枭阳国人,那扶桑神宫的长老们,或许都与神域几方势力有关吧。” 有苏黎黎一听,一拍大腿:“这个我听过小道消息!现在的四位神兵团长老,萧祁属枭阳国氏族;南宫离和公孙羽是‘六大世家’的嫡系,一位来自云武大陆以兵器铸造发家的南宫氏,一位来自我们天星大陆以驯兽著名的公孙家;还有一位千年前飞升神域的白泽长老,据说与天帝山山神腾黄神君有莫大渊源。” “确实复杂。” 像是想到什么,容曦紫眸一亮:“这天帝山的腾黄神君为何不在《神域通志》里,竟第一次听说。” “这个我也不清楚。那可是渡劫级的神君,不过他和我们青丘狐族好像有些渊源,据说 18. 圣城 [] 群山连绵,大小不一的山峰错落地坐落在无边的天星平原上,由内及外,似是以山为环自中心处向四周散布。 层峦叠嶂的中央,不周山接天而立,高耸的巨峰直入云端。 不周山下,天星河沿着厚重的参天古城墙蜿蜒而过,城池依山而立,宏伟雄浑的城门拔地而起,巨大的兽首相传递着股股威压,与城门前的龙首巨像遥相呼应,一派肃杀庄严之感。 远远望去,幢幢屋宇林立,街巷纵横,绿树成荫,建筑群比比皆是。 “这就是神域圣城啊,真宏伟啊!”有苏黎黎站在甲板上,望着浑厚的城郭不禁感叹道。 与她并肩而立的容曦注视着渐近的巨大城门,并未言语。 货船要沿着天星河继续北上百里,到圣城码头处停泊,二人便与王海分道扬镳,从正门入城。 “没想到那个王海出手还真是阔绰,两千灵石说拿就拿啊。”有苏黎黎咂咂嘴,对着容曦的储物袋连连感慨。 容曦瞥了她一眼,淡淡道:“要赚钱自己想办法,我可不富裕。” 她对于王海多给五百灵石的举动倒是没有太大反应,原本与其开价是打消对方的顾虑,毕竟无利可图太让人生疑了,既多给灵石,她也欣然接受,哪有人与钱过不去呢。 “恩人也太抠了吧!”少女嘟囔了句,不一会注意力便被城墙之上的矗立地角楼吸引了注意力。 有苏黎黎走走停停,容曦缓步而行,片刻后便来到了巨大的城门之下。 - 城门守卫手持兵器,全副披挂,仔细地缉查盘问过往行人。容曦神识扫去,三十人中除两名元灵级,尽数为地灵级圆满。 一名灰衣元灵级城门吏同时往此处看了一眼,视线略及容曦二人时一停顿,他迈开脚步上前道: “两位是否为参加神兵团校技赛而来?在下隶属神兵团风字一队,可否将任命帛书交予在下一观。” 两人将帛书递过去,灰衣门吏再抬首时似是对容曦深深看了一眼,语气间多了些许恭敬: “请两位将帛书收好,校技赛不日将开始,陆续抵达圣城的神域使者现集结于神兵驿站,位于城内西南方位,还请两位移步。” “谢谢这位大哥!”有苏黎黎一派端正地接过帛书,转而笑嘻嘻地问道:“大哥可是本地人士?” 灰衣门吏愣怔地点了点头。 “嘿,大哥可否告知咱这风字队训练强度怎么样,早晚来得及洗漱吗,哎咱们平常都执行哪些差事啊,能跑出圣城很远的地方吗,还有回家探亲的休期长不长哇......” “打扰了。”容曦微微颔首,揪起某人的领口,一阵风般飞入城内。 - 皓月当空,华灯初上,觥筹人影交错着满街灯火,放眼之处,尽一片银花火树,处处人声鼎沸。 容曦望着烟雾升腾的茶棚,商贩的吆喝声和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街巷一侧的酒肆里,头上长有两角的小二端着酒菜飞快地穿梭在桌凳人影间,猜拳声,谈笑声甚至杯盏碰撞声层出不穷,好似一阵鼓乐,阵阵传入耳内。 她有些恍惚,依稀记起二十几年前的某个傍晚,亦如眼前这般。 车马粼粼,人流如织,她第一次偷溜出家门却不慎迷了路,在星地城的一派繁华喧闹中哭哭啼啼,不知所措。 一声马嘶长鸣后,她哥哥风之望板着个脸,一声不吭地拥住她,抱了好久。 后来,十几岁的少年领着五六岁的女童穿梭于热闹的集市,好像吃了很多的糖葫芦...... “恩人,恩人!” “什么?” 容曦回过神来,望着几步之外的有苏黎黎:“何事?” 有苏黎黎两三步跳到她眼前,侧头端详了一下容曦注视地糖铺子,“恩人想吃糖啊?早说啊,我也喜欢吃!” 容曦绕过她,头也不回往前走去。 “不了,太齁。” 黄衣少女又看了眼商铺中晶莹剔透的灵果糖串,吞了吞口水,转身朝紫衣身影追去。 - 神兵驿站坐落在圣城西侧,与城内的繁华至极截然相反,此处极为安静,点点灵光缀在高大的墙壁上,映衬着石门更加厚重肃穆。 踏入宽阔的庭院,几处石桌零星分布,或有人独自饮茶、阅读,也有三两人聚在一处小声交谈。 她并未有何动作,不慌不忙地往前厅走去,任凭四面八方裹挟而来的神识扫过全身。有苏黎黎更是一改平常的聒噪,异常安静随在她身后,只不过两眼仍往四处看个不停。 那些神识似是觉察到她的天灵等级后,如潮水般尽数散去。 查看她们帛书的风字队修士目光在容曦身上转了一圈,面露敬意道:“两位使者,神兵驿站有三座别馆,不同校技级别的神使需前往不同的别馆。这位有苏使者为元灵初级,只能参加风字队及以下的选拔,容使者可选择参加天字及以下的选拔。” 风字队修士顿了顿,眼神不经意扫过有苏黎黎和容曦有些近的距离,朝容曦补充道:“若容使者选择参加天字队校技赛,便不能同这位有苏使者住在一处了。” 容曦视线越过此人,往其后方望去。 风字队修士身后赫然立有三扇鎏金漆花木雕门,门上灵光氤氲,刻有“地”、“风”、“天”字样,两侧的黑漆符文不断涌出阵阵压迫之感。 “无妨,我是要参加天字队校技。” 风字队修士闻言,闪身让开了通往后方的通道:“既如此,我便将两位登记在册了。此次校技赛的参赛者们需在驿站别馆等候,两日后将从别馆结界传送至归墟入口,进行正式校技。” 容曦点点头,缓步向刻有“天”字样的木门走去。 像是感受到身后那缕不可忽视的目光,她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往后道了一声: “保重。” 有苏黎黎朝容曦的背影挥着手,眼眸格外晶亮: “好的恩人!” - 夜色下,扶桑神宫殿宇林立,一盏盏宫灯轻轻摇曳,光影随风轻舞,似是在低 19. 归墟 [] 容曦已在天字别馆住了一日有余。 前夜她穿过结界之门,一阵光晕后眼前显现了一间房间,那房间布局类似人界的客栈前厅,只不过空无一人。 自进入此间,她便散出神识谨慎探寻了一番,但神识触及此墙壁时却无法进一步扩散,这表明四周已被布满了结界,且明显高于她的等级,她旋即将神识收回,在周身施了个防护咒。 缓步向前,发现柜台之上整齐地陈列着六块方牌,第六块方牌上清晰地刻着“容曦甲巳”,剩余的方牌似是被布下了障眼法,微弱的光芒像是覆了一层薄纱,字迹模糊。 那刻着她名字的方牌在她靠近后竟缓缓飘起,闪着白色灵光飘向了二楼。 她沿着柜台两侧对称的扶梯走到二楼,只见方牌停在一扇门前,门上赫然标着“甲巳”二字。 此时,古香古色的窗外,朝阳明媚,鸟儿啁啾,一派祥和。 她注视着前方的景致,毫无欣赏之意,甚至心里有些震惊。 这景造地可真像,不愧是圣城手笔。 原本她想以神识渗入窗外灵鸟的识海,打听一下附近的消息,不料这些鸟根本不是实物,而是虚像。若不是她自己能力特殊,还真不一定能发现自己身处的只是一方人为缔造的空间。 她怀疑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某些监视之中,所以这段时间除了普通的打坐调息就是躺着睡觉,原本打算再炼几张符箓的事更是抛之脑后。 此时的容曦倚靠着窗沿,寡淡的脸庞似是闭目养神。 六块方牌,自己名字在最后,很可能此次参加天字队校技的应为六人。但神兵团的天字队只有四支队伍,按照以往的惯例,每支队伍能收编的名额仅有一名。 六进四...... 容曦浓密的睫毛微微抖动了一下,虽不至于使出全力,但也不能掉以轻心。 她不经意地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指尖扫过眼角,这面具或许还能坚持一阵。 正想着,她神色一凛,向窗外的半空望去。 “轰!” 自高空朝阳处直直落下一方三四丈高的巨石,石面中心波光澄澄,方形灵镜映衬着容曦的倒影,一声钟鸣过后,传来一阵充满力量的男音: “请参加天字队校技的各位通过此结界。” 这声音怎么有些熟悉?好似那日天星河上盘查她任命帛书的人。 未再多想,容曦缓步踏入结界,须臾间视野变暗,几点浮光飘荡在黑暗中,微弱的光照在两侧暗灰色的石壁上,墨绿色树形图腾若隐若现,一道几十米的青玉通道径直通向前方,尽头处门阙高崇,宛若两山对峙,阙檐之上赫然写着几个大字: 扶桑神宫。 - 扶桑神殿内,遮天双臂环胸,靠着西侧的白玉镶金龙纹石柱,漫不经心地瞧着不远处小小的灰黄色身影。 大殿门口,阿黄将前爪搭在白玉石门槛上,后腿使劲蹬着地面,探头往殿外瞧着,大大的耳朵时不时抖动一下。 这个状态没持续多久,便见它已经纵身一跃蹦上门槛,弓着身体一动不动盯着前方。 遮天眯了眯眼,大步流星地跨到殿门处,抓着阿黄的后脖颈将它提了起来,修长的手指捏住它的细胡子: “小东西,不对劲啊,你感应到了什么?” 阿黄扑腾着四只爪子,朝着遮天恶狠狠地龇牙咧嘴。 遮天看着阿黄的样子,薄唇一勾,不禁玩心大起,正欲朝它的耳朵下手,身后响起淡漠的声音: “什么时辰了。” 遮天放开阿黄,回身行礼道:“禀吾主,辰时。” 说完他瞪了一眼逃到帝神脚下的阿黄。 阿黄长长的尾巴抵着帝神的脚面,朝遮天吐了吐舌头。 帝神未理会二者,缓步走向殿外,英挺的鼻梁在万丈霞光下投翳出优雅的阴影,金色的冷眸望向翻涌的云海。 “去南边。” “遵命。” - 归墟,原本为无妄海中无底之谷,众水汇聚之处,多生妖邪异象。 三万年前帝神统一四方,将归墟封印并转移至不周山扶桑神宫之上,其内万千妖邪恶灵被束缚在大小不一的结界之内,又被称为小极天,作为神兵团日常训练和升阶的各类秘境,受四位长老祭司共同管理。 归墟大门前庭,几百名衣着各异的校技参赛者们人头攒动,聚集在一侧。 神兵团天、风、地字队队长分列而站,一派肃杀庄严。 圆坛之上,南宫离、白泽和公孙羽三位长老居于前首,红衣张狂,白衣深沉,蓝衣静谧,三人静语而坐,不怒自威,让人不寒而栗。 “各位来自神域各处的使者们。”白泽起身上前,声音洪亮如雷,响彻整个归墟前庭。 “仙途漫漫,修炼不易,各位跋山涉水而来,毅力勇气着实可嘉。” “三万年来,神兵团众人皆以归墟为历练场所,通过奋勇搏杀,获益颇多,一举跃阶的人更是大有人在。此次校技赛与往日稍作改动,分别以天、风、地字队的训练等级标准,选出三处小极天作为校技场所。” “每处小极天的恶灵数目与神兵团各等级队数一致,天字小极天四只,风字小极天十只,地字小极天五十只。而诸位的任务是,” 白泽长老眼神微动,稍一停顿:“斩杀恶灵首级,夺其灵丹,待二十四个时辰后,持灵丹者为胜。” 他话音将落,圆坛之下一阵骚动。 容曦隐匿在密集的人群中,面上闪过一丝冷意。 她早已粗略的感知了此处的参赛者,除去同她一样的五名天灵级使者,仅元灵级的便有七八十人,地灵级更是将近二百人! 神兵团真是下了一手好棋,这僧多粥少的赛制布局当真是冷酷。 她的视线穿过人群,某黄衣少女灵巧的身形依稀可辨,一贯清冷无波的眼睛多了几丝复杂。 突然,容曦的血契之力有了感应,心蓦地一跳,她竟有些莫名的激动起来,旋即攥紧了拳头抬头向三位长老身侧望去。 面对台下有些熙攘的低语声,白泽眉眼间冷若冰霜,刚要开口训斥,像是感应到什么,急忙转身向右侧正襟而立。 与此同时,南宫离和公孙羽相互对视了一眼,侧身齐齐看向右方。 虚空之中,点点金光飘零,四周飘散的云雾以金光为中心凝集,红霞现彩,金气笼烟,众人耳畔似有雷鸣音入耳。 “恭迎吾主。” 三位祭司长老与神 20. 入局 [] 几炷香的功夫,原本人影攒动的归墟前庭恢复了往日的寂静,躲在远处殿宇之上的几只三彩乌陆续飞回庭中灵树之上。 同样寂静的,还有圆坛之上的三位祭司长老,三人垂着眼睫,认真地盯着地面青玉石板,无声等待对面墨衣神祇的旨意。 “吾已传令萧祁,不日即回,无妄海的事你们先放一放。” “遵令。”三人齐声道。 帝神转身缓步走下圆坛,清冷神音飘至耳畔: “让那个北屿挑个聪明人,其下再犯,换个四队长。” 南宫离三人面面相觑,忙道遵令。 待帝神大人与遮天神君的背影完全消失,南宫离掏掏耳朵:“老白,我没听错吧,这个小北手下的人祸闯地不小啊。” “何止哟,不过我总觉着,这里面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缘由”,白泽捋着他的一小撮胡子,眯着眼睛道:“按理说罪不至此。” 似是想到什么,他白袍一甩,一面银光灵牌浮于掌心。 “我得知会知会小北,让他瞅准了人先下手为强。” 语罢,白泽手中的银符迸发出夺目光泽,隐约可见些许蓝纹跳跃其中,几个呼吸后,银光一闪,符牌消失不见。 久未言语的公孙羽转向二人,略显稚嫩的声音透着关怀:“既然萧祁要回来,我看你们可以先回揽月阁忙了,给那些队长把关的事我去就行。” “这样也好”,南宫离拍了拍他的肩:“公孙啊,多给天字队那几个长长眼吧,特别是那个北屿。” “当然。” 公孙羽满口应下,他顺了顺着天丝蓝冠垂在胸前的冠带,眼底闪过不易察觉的精光。 - 血月倒垂,夜色无边,某处赤土丘连绵地山谷内,冷冽的寒风煽动着光秃的树桠,枯黄残叶尚未落地便被裹挟到远方。 容曦盘腿而坐,隐匿在一处土丘后打坐调息,先前绷紧地身体渐渐放松下来。 她初被传送到此地时便将神识放出,附近百里内生机全无,枯树沙地遍布,天地之间仿佛只有她一人,空中血月更是让她些许不适,隐隐约约有种被窥视的感觉。 脚还未站稳,容曦便感知到似乎有等级不低的灵物在向此处急速靠近,当机立断迅速离开了传送点,那灵物在她飞出七八十里后便停止了追踪,但为了安全起见,她还是敛息凝神,一口气飞出几百里。 不愧是围困恶灵的小极天,生存环境竟如此恶劣,容曦起身环顾一望无际的赤土砂石,这样的环境不便隐藏,并不适于单打独斗,倒是适合众人结阵共同发力。 不过这个想法很快被她舍弃,且不说另外那五人愿不愿意合作,单是找到他们便要大费工夫,再围捕恶灵,二十几个时辰可不够用。 对于小极天内的恶灵,容曦了解不多,仅是知道这些恶灵多依赖单一技能生存,不过若是天灵级恶灵,可能已经开了灵智,再看起来单一的技能也不可轻视。 如此想着,容曦收敛了自身气息,眼中精光一闪,额前浮出一张泛着银光的高阶灵隐符,周身遍布起温润的光泽,身体竟慢慢透明起来,不消片刻,身形彻底隐匿在赤土丘陵之中。 几炷香过后,容曦消失的地方,赫然出现了一只丈长灵物,只见它皮肤糙裂不堪,身形似人手脚之上却仅有三指,指尖锋利形如长刀。 它半眯着眼睛,异常硕大的嘴巴喷吐着黑气,半弯的身躯紧绷着,俨然一副捕猎者姿态。 恶灵往容曦消失的方向嗅了嗅,正欲追赶而去,蓦地,它转过头望向来时的方向,大嘴微张,黑气弥漫,像是有些犹豫,它又朝容曦消失的方向望了望,旋即转身往来处奔去,顷刻间便消失不见,速度堪称诡谲。 五百里外,一身形瘦削的黄袍男子正手持罗盘法器,一道道法诀尽数打到罗盘法器上,那法器青芒大盛,滴溜溜转个不停。 渐渐地,黄袍男子周围的风沙不再强劲,不远处的枯树之上,残败的树叶打着旋飘落在砂石地面。 他专注地盯着罗盘,那罗盘一阵剧烈抖动,接着,其上自左侧位置闪现出一个黑点,黄袍男子面露喜色,急忙从袖中抽出五面阵旗,口中念念有词。 咒术驱使下,几面黄色阵旗灵光一闪,分别飞向不同方位,待旗柄深入土中后,旗面随着男子念术之音忽明忽暗。 列完阵旗,他又拿出一些符箓继续布阵,无意中抬眼看了罗盘一眼,布满喜色的脸上竟瞬间变得苍白——黑点据圆盘中心不足半指,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逼近。 这不可能!黄袍男子大惊,罗盘覆盖方圆五百里,这恶灵自出现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天灵级怎么会有如此速度! 拿着布阵符箓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黄袍男子面如土灰,动作竟有些呆滞起来。 咔——嚓—— 他听见背后传来枯枝被踩碎的声音,瞪大地双眼充满惊惧,他缓缓的回过头,目光所及处,一张巨大丑陋漫着黑气的嘴巴扑面而来。 “救命啊!” “轰!” 一颗几丈宽的雪球自天而降,稳稳地砸到了大嘴恶灵的头顶上。 耀眼的冰光闪过,一袭白衣孑然立于空中,女子神态傲然,颇有仙风道骨之气。 “无力自保,你出局了。”她冷声对下方的黄袍男子呵斥道。 只见她臂间的浮尘一甩,一道蓝符显于面前,几道法诀打出,蓝符后方出现一道灵光。 她手指一抬,那被吓傻的黄袍男子便凭空浮了起来,径直没入蓝符后的灵光之中,白衣女子瞥了一眼被雪球砸晕的恶灵,旋即亦踏入灵光之中。 眨眼间,蓝符消散,一切复归如初。 - 归墟栖灵台,三面十人高的巨幅方形风月宝镜并列而立,其背部以墨色古树灵鸟花纹雕刻,中间分别刻有“天”、“风”、“地”字,神兵团各队队长面朝宝镜分列而坐。 北屿手里捏着白泽长老的飞神令,面露凝重。 左侧的男子身着素色缎面长袍,衣襟拂地,瞥见北屿心神不宁的样子,随意道:“怎么了?” “无事,长老的警告。”北屿声音有些沉闷。 素衣男子闻言,折 21. 灭灵 [] 容曦凝神操控着隐灵符,冷静地感知着身后那团黑云。 二者一前一后已经相继飞出近百里,但是她与那黑云的距离仅仅才拉开几十丈。 一刻钟前,容曦在赶了一段路后停在某处赤土山头打坐调息,放出灵识感知着周围的地势和环境,心中隐约觉得要离初传送到此时感应到的东西远些,却在神识即将收回的间歇,突然发现似有天灵级圆满的灵物急速朝自己方向袭来。 她可以确定,这只追踪她的恶灵就是她刚传送到此地时遇到的灵物,她被盯上了。 随后她全力催动隐灵符向前方遁去,但在灵隐符出现之时,她感觉这诡异灵物行动仅停滞了几个呼吸的功夫,又继续朝她奔来。 虽然未回头,可黑云内气势汹汹的怪异吼叫,似乎越来越近了。 容曦神色一凛,身形稍一停顿,一个急速转身,但见五根冒着黑色魔气的尖针直直没入身后怒涛狂卷的黑云,几阵爆裂过后,那团黑气被打得向后连连滚了数圈,一时停住了前进的步伐。 几根黑芒闪回袖内,她并没有给黑云喘息的机会,手上法诀一掐,一声剑鸣冲天而啸,随着剑气凝集,周身紫色灵光大盛,腰侧银光短剑蓦地飞到身前,迎风暴涨数丈,向翻滚的黑云狠狠地刺去。 黑银两色激烈冲撞,发出巨大的轰鸣之音,大片的黑云被炸散,一口骇然大嘴暴露在凛冽的寒风中。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息,那恶灵双目赤红,拖着被打散的左臂,不掩贪婪的丑陋嘴脸恶狠狠地盯着前方素衣女子,偏执的眼神近乎疯狂,只见它大嘴一张,数股黑气以极快速度四散喷出,猛地往前方撞去。 容曦冷眼望着奔涌而来的黑气,十枚魔气四溢的封灵针闪现于身前,黑芒缠绕着几丝紫色灵光高速旋转,一面澄泠泠的光盾与对面狂奔而来的黑气迎头相撞,沉闷的爆裂声倏然迸发,巨大气浪迫使方圆几里的枯树尽数折断。 气浪未散,她微微侧头,一枚封灵针稳稳钉在十几丈外的低矮沙丘上。 大嘴恶灵仅剩的独掌往腹上猛地一拍,满嘴黑气浓郁至极: “...给我...灵识,桀桀...我要你的..灵识...” 凄厉之声传入耳侧,容曦了然,此兽竟以吸食灵识为生,想来对修炼者的识海之力格外敏锐,怪不得对自己穷追不舍。 “该结束了。” 紫眸精光一闪,一股强大的灵压自她身侧传出,竟使周围的寒风一滞。 大嘴恶灵见势大感不妙,身上的黑气急速漫至全身,作势要离开此处,却已为时已晚,容曦的灵压将其瞬间围住,它已无法动弹分毫。 它一被缚住,便感到识海内渗入了一股势如破竹的磅礴之力,如狂风过境般似是将它原本的神识尽数吸走。 大嘴恶灵惊恐的瞪大了双眼,满脸不可置信,却只能眼睁睁感受着自己修炼和吸食而来的灵识一点一点消散。 素衣女子与恶灵诡异地停在半空中,乌黑的长发随风而动。 几个呼吸过后,只见容曦面上厉色一闪,袖手微抬, “砰!” 丈许的丑陋恶灵周身黑气陡然一暗,整个身体顷刻间化成了一团血雾,一颗拳头大小的墨色灵珠隐隐浮于雾间。 没有丝毫犹豫耽搁,容曦已将灵丹收进储物袋。 她转身望向适才打在沙丘上的封灵针处。 轻轻握了握拳,地下的一抔沙土现于掌内,容曦不经意地抬手扶额,掌心的沙土盖住了又有些许开裂的眼角。 紧接着,她稍一转身,浓密的睫毛低了低,钉在山丘上的封灵针竟发出了刺耳的尖鸣声,眼看即将黑芒大盛,那低矮的沙丘后竟钻出了一个人影。 “有人有人!还请道友高抬贵手啊!” 黑色灵针收回掌中,容曦盯着站在沙丘上的灰衣男子,面上一片冷意。 灰衣男子弯着腰拍打着衣襟上的尘土,将略显凌乱的灰发拂到耳后,躬身向容曦抱拳道: “在下亦是被这恶灵追杀,逃难之余不巧一观这精彩一战,阁下真是实力绝群,风姿更是高贵淡然呀,在下佩服,佩服!” “是么。” 容曦居于高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那何必暗中出手呢?” 语罢,她面前浮现出一张灰芒闪闪的符箓,其上“定神”二字赫然醒目。 “高阶定神符”,容曦艳丽的紫眸满是浓郁的狠戾,“阁下是打算待我失去对身体的掌控,想黄雀在后啊。” 灰衣男子面露土色,有些难堪道:“道友误会,误会!这符箓是向那恶灵.....” 未再等男人说完,一尊银光巨剑轰然而现,剑光璀璨化成一股银色激流朝他奔涌而来,男子避之不及想要抬手施法,识海中却陡然出现一道清冷的女音! “散。” 他猛地抬头,那银光尽头女子紫眸异常妖冶,而自己识海内的神识仿佛不受控制一般开始四散而出。 漫溢的神识宛若流沙,自灰衣男子口、眼、鼻处消失不见。 “救...救命..啊啊啊!” 巨大的恐慌感席卷全身,那男子因神识四散已虚弱至极,此时瞧着逼近的银色剑光,绝望地哀嚎起来。 容曦微微摇了摇头,正欲将玄铁短剑收回,须臾间神情微动,却将剑锋一转,径直向高空中刺去! “轰隆隆!” 高空中耀目的蓝光将空间撕裂出一道缝隙,数道汹汹惊雷连绵成片,响彻整个天地。 银光巨剑无视四处炸开的天雷,化为一道碗口粗的银光,以排山之力扑向了蓝光缝隙。 一大片银芒中,深蓝色巨大的光罩自缝隙中浮现,濛濛光晕中公孙羽一身金丝云纹蓝袍,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银光,其身侧北屿身形魁梧,只见他手掌微抬,同样碗口粗的惊雷迎面对上声势浩大的巨剑。 容曦看清来人后,暗叫不好,忙将右手双指并于前胸,顷刻间紫光齐聚,半空中的银芒巨剑化作点点星芒,半臂长的短剑裹挟着沙尘稳稳落回身侧的剑鞘中。 一道深蓝色的长虹一闪而过,她前方几丈处,两人迎风而立。 “拜见公孙长老,拜见北屿大人。” 容曦左手握拳置于心脏处,静静低头道。 公孙羽深深看了她一眼,缓步走近了倒在地上鬼叫的灰衣男子,一道柔和的蓝芒自指尖漫出,渐渐将灰衣男子包裹起来。 “识海受损,但 22. 濯缨 [] 神识不清的灰衣男子被带下了栖灵台,北屿带着容曦便离开了归墟。 三位天字队长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看不出来啊,小姑娘够厉害。”钟芜淡然地顺着浮尘,随意道。 “不过嘛”,她话锋一转:“有潜力,我看好她。” “若她的天赋与神识有关”,相与无风摸了摸下巴,思索道:“神识天赋近几万年确实少见,最有名的莫过于三万年前辅助帝神大人创世的月灵了,不过传闻那月灵是被帝神大人亲自抹杀的。” 他看樊降尘凝重的神色尚未消减,拍了拍这位二队长的肩膀:“我知你身担神宫防卫职责,出现这样的人多一些想法也情有可原,不过我等寿元不过千年计数,对这些远古秘事不甚了解。况且这容曦也未有威胁,说不定好好培养一番对神宫更多些助益呢。” “北屿知道吗,此人的情况。”钟芜看向远处。 “就算以前不知道,”樊降尘沉声道:“进入小极天时应该也知道了。” - 扶桑神宫建于不周山之上,承天地灵气,引四方祥瑞,覆三山四国,是神域最高权力的中心。 正值晌午,烈日腾空,云海翻腾。 神宫以中央主干道为轴,高耸入云的扶桑神殿居中,乃帝神日常起居和召见臣下的场所; 其东缥缈林常年彩云缭绕,密林延伸至天际,聚集着两界高阶或者稀有的异兽; 西侧揽月阁内,前来与长老们议事的神兵团高阶修士来来往往,阁楼外大小不一、通身流光溢彩的三彩乌立在葱郁的古树上; 神宫最南方,归墟门阙庄严宏伟,一派肃杀,其内结界遍布,千万计的小极天浩瀚无垠..... 容曦跟在天字四队长身后,听着他对神宫的介绍。 “至于北边,那里是万极境,算得上是神宫禁地,只有帝神大人准允进入。” 容曦亦步亦趋,被这扶桑神宫的构建深深震撼,此地仙台楼阁、奇珍异草不计其数,气势之磅礴,布局之宏伟,饶是她身出王室,见惯了奢华本色,到了此处竟也生出小巫见大巫、井底之蛙的感慨。 北屿缓步向前走着,不经意斜眼瞟着身后的女子,见她领略神宫恢宏后神态仍稳重安然,更加觉得此女小小年纪心性沉稳,审视的目光中欣赏之意渐浓。 容曦顺着大路往前方一汪雾气氤氲的灵潭看去,潭水之上有山石竹树,一座翼角飞举的水榭楼阁亭亭而立,内置有精美的纱质光罩,光罩内,四面古色人物帛画依稀其中。 不知为何,她觉得水榭中有一抹若有若的无熟悉气息。 她看着水榭旁几名元灵级侍卫,明显比其他地方守备森严,不禁开口问道: “北队,这水榭是何处?” “噢,这是濯缨水阁,四面帛画为人界四国国主画像。” 魁梧的北屿遮住了容曦半个身形,亦未注意到身后女子倏然变化的神情。 “这帛画受潭中灵气滋养,有通灵之力,若下界有国主薨,画像人物颜色尽褪,等新国主登基的祭天仪式过后,便会有新画像取而代之。” 容曦一动不动盯着光罩中模糊不清的帛画,藏在袖中的双手颤抖着握成拳状,指甲深深嵌入指腹之间,巨大的滑稽之感陡然斥满胸腔,似是要不受控制般四溢开来。 当真可笑,那生她养她的北寒王室,那深陷王权之争的父亲叔父,那忍辱负重自毁未来的哥哥,还有那世家背后的阴谋手段,所谓人界象征极致的王权荣耀,不过是万年神宫某处寒潭上飘零的破画而已! 北屿似是察觉到身后之人的异样,微微斜视,却愣住了。 女子素衣单薄,衣袖飘飘,腮边两缕如墨的发丝随风拂面,五官虽不出彩,其气质却宛如一抹赛雪的幽兰,让人移不开眼。细看去,明明她的唇角在微微上扬,眼角眉梢却寒似玄冰,冷峻疏离,原本那向来熠熠生辉的紫眸,此刻充满了无尽的嘲讽和...... 悲伤。 “你还好...” “无事,北队,请继续往前走吧。”容曦眼睫低垂,轻声打断了北屿尚未说完的话,令人不觉反感。再抬眼时,她已恢复了一派安安静静、沉默不语的样子。 北屿宽大的手掌摸了摸头,未在说什么,两人一前一后往前方走去。 - 灌缨水阁往西,远处几排阁楼藏在绿树掩映之中幢幢而立。 北屿与容曦尚未走近,几抹身影自不远处的怪石后蹒跚而出。 确切来说,是四名着绣有“天”字云纹字样浅色锦衣劲装的男女缓步而行。个子比较矮的金发少年和高大男人搀扶着衣衫略凌乱但面色苍白的男子,三人身后随行的女子面带愧色。 原本神情松弛的北屿周身气势一变,倏然板起脸来。 容曦默不作声,轻轻向后退了半步。 羽冰等人俨然已看见了这位神情冷峻的四队长,忙恭敬地朝北屿行礼。 北屿瞥了眼面上尚无血色的荀浩,咬了咬后槽牙,微叹了口气。 “双头鸓鸟的事暂时过去了,荀浩多休息一阵吧。” 语罢,他厉色望向另外三人:“这种事情再犯,我这天字四队便容不下了。” 文十三、羽冰和言风倏地变了脸色,忙低头称是。 北屿侧过身,露出了身后容曦的身形。 “今日四队来了新的队员,人族修士容曦,你们认识一下。” 容曦感到四种强度不同的神识从身上略过,微微颔首道:“容曦,还请各位多多指教。” 魁梧的四队长一挑眉:“我倒是觉得你不用他们指教。” “不敢不敢”,容曦心里一阵无语。 文十四两双大眼骨碌转个不停,他上下打量着容曦:“客气啥,以后大家都是兄弟了。不过我听其他队的兄弟们说,你竟在一炷香内便解决了一只天灵级恶灵,什么时候咱们切磋切磋,我这最近感觉修炼遇到瓶颈,正愁没机会感悟呢!” 金发少年说完,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忘了介绍了,在下文十四,来自司幽泽国的腾蛇一族,因家中排行十四,所以爹娘给起了这个名,你叫我十四就行!” 身侧的秀丽女子掩着嘴,朝他轻笑一声:“那哪是排行十四,明明是你母后诞下了十四胞胎,嫌给你起名麻烦,随便叫得吧! 说完女子未顾忌金发少年的反应,转头朝容曦道:“在下羽冰,是来自羽明国的羽族,还请多多指教。咦?你怎的好生眼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呃...”容曦似是有些不适应对方的热情。 “围捕钩蛇那天。”一旁身如玉树的言风道。 “啊对!我说呢,那钩蛇好生厉害,当日言风说你和身边那位黄衣少女肯定是与钩蛇战了一番,我当时还不信,如此看来,若是如容曦你这般的实力,确实能和那钩蛇战上一战。” “容曦你们那日竟遇到一块了? 23. 密会 [] 圆月如轮,璀璨星河似是夜幕下闪亮的丝带,将天空点缀得愈发浩瀚神秘。 此刻已过子时,整个扶桑神宫幽然无声,树叶沙沙作响,偶尔传来几阵灵鸟啼鸣,显得夜色格外寂寥。 鬼魅的身影灵动闪至假山之后,自一片茫茫翠色竹林中一跃而出,飞速向北侧略去。 阿黄舔了舔灵巧的爪子,隐蔽在一片巨大的灌木丛中,只见它小小的身板挺得笔直,有些鬼鬼祟祟地抬头望着远处。 不消片刻,堪堪避开天字队巡视的一抹紫色劲装由远及近,身形灵动,不输鬼魅。 ——阿曦! 赤金色的大眼聚满了晶莹的泪珠,阿黄未在顾及其他,纵身一跃扑到了面前之人的怀里。 容曦紧咬着下嘴唇,双臂用力地将灰黄幼兽搂在怀里。她将脸颊贴近阿黄柔软的短毛,近乎贪婪地感受着重逢的温度。 ——我的阿黄,长大了点呀。 静谧的夜晚,神宫最西侧的草堆里,传来阵阵小兽呜咽的声音。 容曦轻轻捏了捏阿黄尖尖长长的耳朵,又揉了揉它圆嘟嘟的脸颊。 ——他们欺负你了吗? 他们,当然指人人敬仰的帝神大人和他赫赫有名的坐骑,遮天神君。 阿黄歪了歪头: ——帝神大人冷冰冰的,他好像对谁都冷冰冰的,平常表情很是吓人。他让我住在扶桑神殿里,不准乱跑,不准现原身,哎嘿其实我也不敢乱跑,我时刻谨记阿曦的叮嘱呐! 传音到此处,它使劲攥着毛茸茸的爪子,一脸愤愤的表情: ——阿曦,那遮天神君真不是人!只要他出现,我准没好日子过,不是提着我后颈到处乱溜达,就是拽我耳朵和毛发,好生讨厌! 阿黄两只耳朵直挺挺向后,显得小脑袋顶圆溜溜的。 ——可是我又打不过他,就只能扒乱他头发,咬坏他衣服,让他也不好过! 它说完,举起右前爪恨恨地扒拉了几下地面。 ——噗,看来你确实不太“好过”,但你也不赖啊,还能揪乱大罗级神君的头发。 容曦眼角弯弯,传音夸赞道: ——我的阿黄真厉害! 阿黄闻言,挺直了小胸脯,原本沮丧的情绪瞬间被抛至脑后,微微抬着下巴。 它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静静窝在自己主人的怀里,容曦摸着它背后光滑的毛发,面上一片柔和,主仆二人用心音传递着悄悄话,似与黑夜融为了一体。 “我当是谁呢,原来藏这里来了。” 突兀的男音划破寂静,一双青缎粉底靴沉稳有力地踏在灌木丛上,身着青衣玄纹云袖衫的黑发男子现于空中,浓眉之下双眼弯弯,笑意未达眼底。 容曦身型一滞,此人何时出现的,竟完全没有察觉! 压住心底的震惊之感,她轻轻将阿黄送到肩头,声音些许清冷: “参见遮天神君。” 遮天冷眼瞧着眼前容姿平凡的女人,视线聚焦在灰黄幼兽紧紧抱着对方脖颈的爪子上,眸中闪过一丝不快。 “你就是这小家伙人界认的主人?” “回禀大人,正是在下。”容曦的回答不卑不亢。 青衣男子面上多了几分疏狂,嗤笑道:“区区天灵,不过尔尔。” 紧接着他话锋一转,嘴角上扬,目中狰狞之色渐浓: “看来斩断神契,看来也不是没有可能。” 容曦眉眼微蹙,暗中攥了攥拳: “确实太低级,入不了大人的眼。” 说完她抬手顺了顺阿黄的背毛,妖冶瑰丽的紫眸平视着眼前的男子: “可帝神大人已经准允,让卑贱的在下再做它百年主人。” 遮天有一瞬间的愣怔,一是因对方提及帝神,二是他紧盯着面前紫衣女子那双与面庞极不协调的眼睛,远古记忆中某张脸蓦地现于脑海。 他神色一凛,指尖闪过零星青芒,似是要有所动作,电光火石间,身体却瞬间僵直了一下。 “你...”他收起厉色,无奈地闭了闭眼: “嘴巴倒是厉害…” “你还好意思站在这,不知道现在是宵禁时刻吗!” 容曦有些狐疑地望着他,刚才,他分明想动手的。 只见传说中的遮天神君些许失态地指着她肩膀上的阿黄,几分佯怒道: “又偷跑出来,这两天偷跑了几次了?每日的灵食都快被罚没了,还不长记性吗!” 阿黄朝他做了个大大的鬼脸,倒是一点也不怵场。 容曦侧头,脸颊滑过阿黄软软的鼻尖。 ——回去吧,你没事就好,再等等,再等等我就能接你回来了。 灰黄幼兽额头抵住紫衣女子的眉心,不舍地跳离了她的肩膀。 遮天冷眼瞧着容曦的举动,待阿黄走近身侧,一把提起它的后颈,不顾对方张牙舞爪地挣扎,往自己头顶上一丢,转身欲离开。 “遮天神君。” 容曦见青衣男子停住脚步,前身微躬,作揖道: “当年阿黄的母亲曾告诉在下,混沌造化之物本就应遨游两界,俯仰天地,其藐沧海于无物的心境令人敬叹。奈何容曦等阶低微,并不能将这份豁达传递给阿黄。” 她将头低了低,诚恳道:“望神君言传身教,多带它感悟世间磅礴气势,曦不胜感激。” 遮天并未回头,青色背影兀自远去。 “这种废话不用你说。” ...... 容曦注视着早已看不见人影的夜幕,她看向空中明晃晃的圆月。 应该回去了,但是她还想去一个地方。 只见紫色女子略微迟疑,便隐匿了身形,往神宫主干道飞去。 繁星之下,她离开的地方,几十丈高的寂寥夜空,银发如雪,一双金眸无声地显现。 - 夜晚的濯缨水阁与白日略微不同,皎洁的月光下洒满地面,潭中水汽愈发浓郁,纱幔间质朴的帛画多了几分朦胧之感,氤氲在潭中水雾间,看不真切。 容曦依靠着不远处盛叶如盖的巨大灵树,感受着背部树干竖纹明显的突兀感,紫眸含波,透着些许不明的意味。 她的视线越过那几名元灵级守卫,目不转睛地盯向雾气间的帛画。 离开人界,已经十年了。 人族的生命确实渺小,寿元也确实短暂,她的 24. 侍卫 [] 容曦短暂地愣怔了片刻,略微低垂的眼眸掩盖了内心的慌乱。 “参见帝神大人。” 她迅速将右拳置于胸口之上,右腿屈膝,待要完成单膝跪地的行礼之时,却感到一股无形的力量将她扶住,制止了她后续的动作。 待身形站稳,容曦微微颔首:“属下白日里丢失了一枚重要符箓,因怕明日前往归墟来不及寻觅,不得已于宵禁时刻外出,还请帝神大人恕罪。” 帝神大人并未回应她,仍然身形未动,站在原地。 ..... 容曦低着头,浓睫之下紫眸乱瞟。 她看不见对方的神情,也无法预知对方的举动,虽觉得大半夜自己这个借口太过蹩脚,但情急之下也编不出其他理由。 怎么每次遇到这位帝神大人,她的表现总像失了水准般,平日里的泰然自若俨然不见。 她有些不知所措。 帝江看着对面的女人樱唇微抿,几缕墨发垂在微红的耳边,衣襟处的肌肤赛若白雪。 他看向她身侧的古树,声音没什么温度: “你也觉得这个理由太敷衍么。” 紫衣女子意外地抬起眼睫,亮晶晶的紫眸多了分窘迫。 “......” “呃属下...再有就是,确实初到神宫,被这星河月色呃深深震撼,情不自禁来这古树寒潭附近领略一番...” 容曦说完,又将头低了下去,藏在袖袍中的纤手握在一起,拇指尖暗暗压着食指的指腹。 自己真是离了大谱。 “哦?” 她听见帝神大人惜字如金的话语中似乎藏了一丝...... 揶揄? “这么喜欢半夜,的确适合殿前。” 帝江盯着女子面具之上有些愣怔的神情,侧身而立,一派清冷气息渐渐弥散开来: “速速离去,然则重罚。” 容曦对他这急转的态度虽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对于这个命令却是十分赞同。 她面上一片凝色,敬声道: “遵令。” 旋即后退了几步,转身往天字行居方向飞去。 帝江望着飞驰的紫色背影,漠然之色已褪,金眸闪闪,晦暗不明。 - 晨光熹微,薄雾如纱,仙气缭绕,东方的彩云被初露的朝阳染成了万丈粉色,宛如徐徐展开地水墨江山画,令人心旷神怡。 容曦静静地在屋顶打坐,吞吐着天地灵气。 扶桑神宫不愧承天道福泽,此处的灵力比神域其他地方更加精纯,长久居于此处定能大大缩短进阶的速度。 旭日已初生,红霞万丈。 今日她应同羽冰、文十四和言风一同前往归墟栖灵台,队长北屿已得白泽长老准允,要他们深入真元级小极天,合力斩杀真元级恶灵,培养一下团队默契。 正思量间,结界石濛光一动,门口处飞来一片白芒,似是羽毛形状: “容曦,速来行居门口。” 羽冰的话音消失,白芒渐散。容曦轻轻拿起身侧一张薄薄的面具,其上眼角至耳处已有一道长长的细纹,纹路间丝丝血色隐约流动。 不知这面具还能坚持多久,她眸光一凝,神识之力渗入裂痕之间,一呼一吸的功夫,面具又恢复了完好的样子。 “抱歉,让各位久等了。”紫色身形自假山后闪出,容曦面上露出几丝歉意。 “容曦!”羽冰朝她招手,“快来看!” 只见言风俊朗的脸廓上眉头紧锁,神情严肃,手掌中赫然一道黄灿灿的高阶符箓,其周围似有兵戈杀伐之音。 文十四一派欣赏之色,略激动道:“不愧是制符世家,这金戈当真能重伤真元级嘛!” “不说重伤,造成伤害应该是没问题,具体还没实践过。”言风谨慎地将符箓收回袖中,静道: “据说是族内长辈苦苦寻觅,以熔岩地精之魂炼化,很是稀有,以我的水准,施展这张符恐怕要消耗我八成的灵力。” 羽冰身着翠蓝丝质长裙,晶晶眼神里倾慕色渐浓,她身旁的金发少年有些得意道: “那没事,现在可好了,要是再遇上那什么双头鸓鸟异兽,我们这不是又有胜算了...哎呦!” 话还未说完,他捂着头哀嚎起来:“羽冰你又打我头!” “呸呸呸,说什么蠢话!再提双头鸓鸟的事我削你!” 羽冰转头看向一侧的紫衣女子,笑嘻嘻道:“怎么样,言风是不是很厉害!” 容曦朝言风颔首:“今日当真是开眼了。” 黑发男子闻言谦逊地低了低头,朝其余人道:“我们走吧,北队差不多要到了。” - 归墟双柱门阙上圆下方,玄武飞檐,亭悬六角,气势浑厚。 天字四队长身姿挺拔,平日里泰然豪迈的气势略微收敛,眉宇间隐隐流露出一股无奈。 “北队。” “北队您怎么在这里?” 北屿转身,面容严肃地看着出现在身后的文十四、容曦等四人。 “我刚从揽月阁过来,今日小极天试炼之事取消。” 他眼角扫过容曦,正色对四人说道: “文十四、羽冰、言风听令。” “属下在!” “回去收拾东西,一个时辰后圣城北城门集合,随我前往赤水,与萧祁长老汇合。” 眼前几人面面相觑,羽冰疑色重重,忍不住问道:“北队,容曦不去吗?” 容曦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盯着高大挺拔的四队长,只听他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白泽长老明令,容曦初入神宫,经验不足,顶替荀浩担任殿前侍卫一职。” 言罢,他侧头对她道:“你即刻前往扶桑神殿吧,与之前的侍卫做好交接。那是三队的人,他们也新领了任务,不日离宫,最好早早行事。” 容曦表面上对眼前的安排没有太大反应,她朝北屿作揖道:“遵令。”又向羽冰三人拱了拱手,转身向大殿方向飞去。 天字四队长望着紫衣远去的背影,神情中多了丝凝重。 适才在揽月阁中他听见白泽长老的如此安排,不禁疑问:论对敌和沉稳,容曦在小极天的表现已是不凡,其实力更是明显强于羽冰等人,若去协助萧祁长老最是合适不过,为何偏偏要她去殿前? 他这一想法马上便被白泽长老打断了。 白泽比往日多了些厉色:“帝神大人的殿前侍奉难道不重要么,难不成把你手下的冒失鬼或者病秧子送到他老人家跟前?” “再者,容曦这差使”,白袍长老一脸莫测地看向窗外: “是帝神大人定的。” - 骄阳下的扶桑神殿,巍峨耸立,庄严肃穆。 百级台阶之上,四面出廊,白玉铺地,绣闼雕甍,飞檐之上的 25. 命令 [] 门轴缓缓转动,紫衣女子的指尖滑过巨大门扉上雕刻的古朴纹路。 神木为梁,白玉镶金龙纹石柱上,月明珠清光泠泠,映照着宝光穹顶熠熠生辉。 星纹幔帐零星金光闪烁,古朴浑宏的巨大案桌后,神域之主披发斜倚,银丝倾泻,剑眉之下金眸深邃,举手投足间尽显随意慵懒。 容曦垂下眼睫,不自觉闭了闭眼,她望着地面幽幽宝石之色,有一瞬间的晃神。 “帝神大人,有何吩咐。” 暖煦的阳光洒在半开的殿门处,一片安静祥和弥漫在空气中。 “外面飞禽太吵了。” 容曦猝不及防地抬起头,艳丽的紫眸中闪烁着迷茫: “什么...” 对面之人身体微倾,眯起眼睛: “刚上任,要抗令?” 容曦深吸一口气,面带大义凛然之色定定望着前方的墨衣神祇。 “遵令!属下告退!” 某人灵巧的身形以最快速度闪至门口,巨大的门扉即将关闭。 “半个时辰后。” 门轴转动的声音戛然而止,紫衣女子探着娇小的脑袋,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流落,佯装镇定的面庞上滑过一丝可疑的红。 “帝神大人还有何吩咐?” 帝江盯着她,淡淡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随吾去万极境。” ...... 容曦站在苍枝遒劲的云杉灵木旁,一脸探究地望着其上两只手掌大小的三彩乌。两只灵鸟像是觉察到树下专注……的目光,停下了清脆的啁啾声,两双珍珠大小米黄色的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她看了看距离灵树尚有四五十丈远的神殿白玉阶梯,回头朝两只灵鸟笑了笑,细微的神识缠绕在它们头上,不消片刻,原本并不大的鸟叫声更加微弱难闻。 转身眺望着远处巍峨宏伟的扶桑神殿,容曦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你在这里做什么?” 大殿前庭,球形澄光结界将一方天地笼罩,一道青虹直落而下,光华一敛,几声龙吟响于耳畔,遮天蓦地出现在容曦面前。 他头上趴着一脸惊喜的阿黄。 ——主人! 瞬间的柔和在容曦脸上转瞬即逝,她神态恭敬地朝青衣男子作揖道: “参见遮天神君,自今日起属下任殿前侍卫一职。” “什么!” 感到头顶上的爪子已经兴奋地挠起来,遮天修长的手指稳稳地按住那想跳离头顶的小东西。 他无奈地翻了翻白眼,内心已是极为不爽,虽然他不知道这股情绪缘何而来,他也并不想细究。 对方的恭敬样子,他怎么看都有些装腔作势,丝毫想不通前日他想收拾这个看不顺眼的天灵级小辈时,识海中为何会传来主人厉色阻止的声音。 他正欲再挖苦一番,抬眼间神殿大门大开,颀长身形挺拔如松,星纹墨衣大氅随风而荡,神域之主棱角分明的脸上冷眸如冰。 “参见主人。” “参见帝神大人。” 清冽的木香拂过脸颊,眨眼间墨色身形闪现在身前,容曦听见帝神大人道: “吾近日去趟万极境,你驻守不周山。” 遮天恭敬行礼:“谨遵主令。” 帝江周身金光点点,数道星辰符文跳跃其中,浑厚的神威逐渐弥散开来。 “过来。” 容曦被压制得有些喘不动气,冷不丁抬头瞧见帝神大人淡漠的金眸注视着自己,小心思仿佛一眼被看穿。 她径直走向帝江,低着头停在他身后,眼尾的余光瞥向阿黄处,灰黄幼兽朝她眨了眨眼。 金光消散,帝神大人与他的新晋侍卫踪影全无。 遮天一个抬手便把头顶某兽拽了下来,提着其后脖颈让它同自己对视: “你主人有什么好,还大摇大摆地跟着主人去万极境!” 阿黄瞧着他一脸阴沉的嫉妒样子,得意得将头甩向一侧,斜眼睨着眼前的青衣男子。 “呦吼,长本事了啊,来让本神君好好教教你怎么做神兽。” 遮天单手提着阿黄,无视它张牙舞爪地挣扎,径直走向扶桑神殿: “前几日教你的杀招要是不熟练,看我怎么收拾你,哎先说好啊不能咬我衣服!” 如盖庭叶,翠色重重,随着一人一兽逐渐走远,云杉灵木旁又恢复了往日寂静,两只三彩乌的啼鸣声又大了些许。 - 万极境乃神域最为神秘的地方,堪称禁忌之地,倒不是其周围有重兵把守,相反,万极境外空旷之极,平日里连个人影都见不到。 此处的结界只有当今神域之主方能进入。 关于万极境的作用可谓众说纷纭,一说其内结界遍布,镇压着上古凶兽;又说内里灵力盎然,是帝神大人创世之初开辟的修炼之所;传闻最盛的,是说境内遍布万千灵镜,供帝神大人缘渡万物,参悟万象....... 容曦亦步亦趋地跟在墨衣男人的身后,仔细观察着身处的隧道。 片刻前她随帝神大人穿过万极境不起眼的结界入口,骤然身处一方宏大的山洞内,洞顶装饰着与岩石浑然一体的巨幅雕刻,石面纹路好似巨树盘旋,依稀可辨九只赤眼神鸟挣扎其中,它们的翅膀被茂密葱茏的枝叶遮盖,其表情惊恐中夹杂着不甘,让人不寒而栗,莫名生出绝望之感。 明黄色光雾中,星月符文在两侧墙壁上明明灭灭,明显设有高阶禁制。隧道深邃无比,但因其空间宽阔,宛如神宫庭院,容曦并不觉得有压抑之感。 她望着身前神域之主宽阔的肩膀,突然有些好奇几万年前那些洪荒岁月,他是否也如现在般面不改色,泰然自如。 再想想自己自小摸爬滚打这一路,果然,神与人确实有天壤之别。 正走神着,她的额头蓦地撞到了什么坚硬的物体。 “嘶。” 待她看清前物,忙后退几步躬身道: “帝神大人抱歉,属下莽撞了。” 容曦内心可谓精彩纷呈——自己怎么回事,竟又走神了!撞哪里不好偏偏撞帝神大人的后背! 可是他为什么突然停下,不然自己也不至于毫无防备...... 帝江侧头瞥了眼某人发红的耳根,不以为意道:“前面是万极境,灵气比神宫精纯数倍。” 容曦一呆,所以呢? 见她愣怔的样子,神域之主优雅地转身,微动的银丝几乎拂到她的面颊上: “你的面具 26. 空桑(一) [] 林木苍翠,涧壑流泉,悄然无声的密林深处,低矮的黑影穿梭在繁茂的草丛中。 黑影停在一汪水潭处,谨慎地低头,没饮几口水,突然挺高圆润的脑袋向远处望去。 沙沙沙,某种极为尖锐的物体穿过树叶。 黑影好似对这声音无法理解,只见它一动不动,全神贯注地朝着被夜色笼罩的林间。 “扑通。” 重物倒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容曦施了个御物诀,齐膝高的野猪浮在空中,随她一起向几十米外的火光飞去。 待靠近篝火,紫衣女子在一片平坦的区域站定,利索地从储物袋中拿出了臂宽的方桌、砧板、菜刀和铁锅,似是想起什么,她又翻找了片刻,掏出了拇指长的灰瓶。 “嗖”地一声,篝火旁一根燃烧地木棍贴到容曦手里,她仔细地将猪后肘烧了烧,身后的水囊飞起,汩汩清水冲洗着黑乎乎的表面。 规律的切肉声起伏不断,没多久的功夫,过分熟练的刀工使得方正的猪肉铺满了整个砧板。 容曦面无表情地挥着小巧的锅铲,一心一意盯着香气四溢的烟雾,一副尽职尽责的样子,仿佛在完成什么重要任务。 尊贵的神域之主要吃灵食,可不就是天大的事。 弥漫开来的肉香飘到了几丈外,依靠着树桩的银发男子睁开双眼,冷峻的星眸扫了一眼油烟中的某人,又将眼皮默默合上。 一阵悉索声音过后,脚步渐近。 “帝神大人”,容曦一脸恭敬,“请您享用。” 金眸缓缓睁开,幽幽的盯着面前一大盘肉,修长的手指一勾,散着热气的方形肉块飘到身前。 神域之主唇齿微动,神色不明。 “容侍卫碗盘倒是齐全。” 当然齐全,不然阿黄用什么吃饭。 容曦长睫低垂,敬声道:“属下职责所在。” 星辰点点,月光如银,茶野满山,远处山脚下的村寨依山而建,白墙黑瓦,木楼高筑。 “崆峒印被历代族长看管,供奉在山下最高的角楼。” 白光濛濛,淡淡的霞光一闪而过,手掌大小的罗盘法器浮在容曦身前。 “十丈之内,靠近崆峒印便有反应。” 帝江单手枕在脑后,举手投足尽显慵懒之色: “此间族群最高不过天灵级,况且吾不能施法,你全权掌控。” 言下之意,等级太低了,不需要神域之主抛头露面。 “遵令。” 容曦行礼道:“请吾主在此等候,属下先去山下村寨探探。” “准了。” 夜色撩人,紫衣女子敏捷的身形向山谷飞去,眨眼间便不见了踪迹。 墨衣如华,帝江神色清冷如冰,他手掌微抬,点点金芒跳跃其中,金芒最耀眼的中心,一道纤细无比的浅色金虹飞射而出,消失在密林深处。 微风拂过,火光尽灭,弥散的肉香依稀可辨。 空无一人的柴堆旁,几片树叶飘摇坠落。 - 屋舍错落有致,黑瓦连绵成片,山路小巷曲曲折折,零星不一的灯火宛如颗颗明珠点缀在村落间。 木楼约高七丈,形似棋盘,南北直通,五层直柱棋盘而布,飞檐翘角,外墙木纹已难分辨,岁月痕迹明显。 一袭紫衣孑然立于浑厚的木门前,端详着眼前的牌匾,上书“白灵阁”,字迹方正,给木楼添了几分庄严。 容曦将神识散出,略一思索后径直向楼顶飞去。 房间内的布置极为简单,木雕门窗紧闭,古色古香的案桌横在墙边,壁上整齐划一地挂着几幅古画。 房间中心,一尊半人高的木台漆黑如墨,其上雕着四面狼首图腾,木台中间有一处圆形凹槽,内里空无一物。 整栋木楼布满结界,这顶楼的结界更有阵法相护,凹槽处也设了禁制,看来这里便是崆峒印的放置之处了。 容曦转身看向墙边挂着的三幅帛画,画上人物衣着奇特,身披银饰,只见他们双膝跪地,向远处的白色巨狼俯首,每幅画的末端皆有几行小字。 她面上浮现了然之色,这几幅画应是描述了空桑族的故事。 空桑先祖逃难时被盂山白狼所救,与其定下契约,后代子孙敬畏自然,以白狼为尊,并且其族长可在大难临头之际召唤出狼魂共御难关。 她盯着眼前栩栩如生的灵兽,总觉着这画上有一丝绵绵的草木气息。 右下方小字上写着:矫矫白狼,有道则游,应符变质,乃衔灵钩,惟德是适,威势之彰。 洪荒瑞兽,或许比阿黄的母亲更为豁达随性吧。 容曦看完画,正欲细细端详那漆黑木台,陡然深色一暗,敛了周身灵息,眨眼功夫跃上了房梁。 片刻后,房外响起混乱的步伐声。 “姑娘!姑娘我们回去吧,这灵阁可不是您能来的地方啊!” 话音未落,一身蜡染粉色百褶长裙出现在房内。 头戴彩蝶银饰的秀丽女子面带急色,不甘道: “我看这些族里的老朽真是冥顽不灵,全都是死脑筋!” 话语间,女子蹲在案桌前,手忙脚乱地翻找着什么东西。 “嬷嬷,你进来啊!快帮我!” 佝偻妇人不情愿地踏入房内,眼神躲闪地朝墙上三幅画拜了拜,“白灵庇佑,白灵庇佑,请宽恕姑娘与奴的罪过。”说完又向如墨的木台磕了个头。 粉裙少女翻箱倒柜未果,愤恨道:“它若真能庇佑,勒纳哥继任族长的紧要关头这神印怎会凭空不见!” 她蹲下身体,盯着木台侧面的狼首图腾,面上不满之色渐浓: “他说的没错,区区畜生而已能有什么用,还要给它们林木和水源。” 语罢她站直,用力踢了一下木台:“等勒纳哥成了族长,我成了族长夫人,就把这些破画破台子全砸了!” 语罢,女子风风火火地消失在楼梯悬廊处。 佝偻妇人愁容满面,几滴泪落在衣襟上:“白灵先神,请您饶恕苏莱家的女儿吧,她只是被所爱之人迷惑了双眼,求您千万不要怪罪她!” 容曦神色不明,凭空消失在梁上。 朝阳的红辉点亮了山尖,云彩变得梦幻起来。 紫衣翩跹,霞光勾勒出容曦绝美的侧颜,她望着早已冷却的篝火堆,瞥了眼被一层落叶盖住的树桩,无奈地抚了抚额。 应该想到的,那位尊贵的神域之主怎么可能在这等她。 - 天蓝如洗,旭日爬过万千大山,温暖之意唤醒了密树中沉睡的广袤村落,排排木楼鳞次栉比,喧嚣声渐起。 道路中央,一座明显高 27. 空桑(二) [] “这位是”, 容曦收起天字印章,面不改色的转回身,对着勒纳等人道: “本使的侍卫,同样受布泽万物的尊神派遣,协助本使寻得神印。” 众人行礼:“大人好。” 勒纳的视线转向对面的紫衣神使,一改往日气焰凌人的脸色,目光些许柔和: “神使大人,在下空桑族勒纳,是...即将上任的空桑族长,还大人移步内堂,准许在下细细谋划。” 说完,精壮高挑的男人微微一侧,让出一个身位来:“请。” 容曦点头示意,步履稳重地向角楼走去。 勒纳还未来得及转身,头戴面具的银发男子大步流星,堪堪挡住了他的动作。 他下意识的抬头,却瞧上了一双异常冷酷的金眸。对视瞬间,他感觉血流自头顶轰然而下,毫无转圜的绝望之感掠过识海。 神使大人和她的侍卫已经迈入内堂,众人有些吃惊地望着素来八面玲珑的勒纳,只见他似是僵住了一般直愣愣看着一个方向。 身侧的仆从轻声提醒道:“纳大人...” 男人猛地一抖,像回了魂一般大口喘着粗气,他面色苍白,压低声音朝身旁披满龟壳的男人问道:“巫主,那面具男子,灵阶如何?” 已是元灵级圆满的巫主沉声道:“大人,此人身上感受不到任何灵力。” 勒纳整理了一下对襟银丝短衫,眼中狠辣之色一闪而过,抬脚跟上了二人。 ——帝神大人恕罪,事急从权,属下一时也想不起更恰当的身份,待了结今日之事属下自当领罚。 趁着落座的功夫,容曦向身侧的帝神大人传音,语气极为诚恳。 可怖的面具下,墨衣男子神色不明,并未回答。 勒纳冷眼瞧着几位白衣老者施施然坐定,扶着圈椅的手青筋渐起,他尚未开口,便看见自己的二伯已向神使大人拜了拜。 “神使大人,老朽乃空桑族执事长老勒桑,族内事务琐碎,原并不想叨扰您,可现在我族大难临头,还望神使大人救救我们啊!” 鹤颜老头说罢,全然不顾一旁勒纳铁青的脸,满面愁容地朝容曦行躬身大礼,堂内其他老者见状,也离座行起了拜礼。 一股无形之力将众老人扶正,容曦高居前首,一派威严之感: “勒桑长老缘何如此。” “大人有所不知,空桑族历代受白灵狼庇护,安居于这万山之内,天地人和,与百兽共荣。却不想两个月前,数以百计的山野兽灵突然袭击了村寨在外山的防御结界,三十五名小辈在抵御攻击时丧生。” 勒桑的眼角多了几丝晶莹:“那可是空桑将将成年的儿女啊,却死不瞑目!” 语罢,老人稍稍平复了情绪,有些发狠地瞥了一眼脸色发白的勒纳,继续道: “迫不得已,巫主用折寿的古咒占卜,推算出竟是有空桑族人不顾祖训,擅闯密林禁地,惹怒了兽灵之主——一只即将突破真元级的夜狼异兽!且卦象最后预言,兽灵之主的怒意已无法平息,更惨烈的兽潮即将到来。” 容曦柳眉微蹙,娓娓道: “据本使所知,空桑族长一生中可召唤一次白灵狼魂,预言虽恶,倒也不是不能克服。” “不愧为神使大人,此等族内秘辛了如指掌。实不相瞒,先祖获帝神大人馈赠神印,稳固了此空间的天地灵气,因深知神印重要性,先祖倾尽毕生修为向其内注入一丝神息,此后神印便作召唤狼魂的秘钥,由历代族长妥善保管。” “原来如此。”容曦不经意向当事神尊看了一眼,对方从容地斜靠着圆椅,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 她视线望向鹤颜老人:“但是现在,你们原族长与神印一同消失了,发生了何事?” “老朽...” “神使大人!” 久未言语的勒纳面带惋惜之色,抢过话头: “自巫主占卜后,我便急忙去找哥哥商讨应对之策,彼时他一片愁容,竟自觉救族无望,拽着我的肩膀一直喊着‘愧对白灵’、‘愧对先祖’之类的话。” 男人微微欠身,面带愧色道:“当时我看哥哥情绪低沉,想着隔日再同他筹谋。那日早上,还未等我去寻他,哥哥却早早登门,面带凄怆,交代了一些族内事务便匆匆离去。” “我那受族人敬爱的哥哥啊,我应该早早守在他身边的!没承想此后却再未见到他,而那神印更是一共消失不见,不知所踪。” 勒钠抬手将两颊的泪痕擦拭干净,粗粝的手背似有浅痕伤口,面上委屈的神色让人生出同情之感。 一时间,内堂再无人出声。 容曦暗暗叹了口气。 ——帝神大人,疑点太多,不宜此时对峙盘问,可否另寻时机? 宛若神游的帝神大人睁开了金贵的眼皮,无甚波澜地看了她一眼。 “诸位,情况本使大致已了解。” 容曦纤纤玉指并拢,白濛濛的霞光自掌中发散,须臾间盈满了整个堂厅。 “神印之力!”执事长老勒桑忍不住惊呼,言罢发觉有些失态:“老朽失礼了,望神使大人海涵。” “无妨。” 紫衣女子宛若寒冬冷树,将金光澄澄的罗盘法器显于众人眼前: “此宝物为...两界至尊帝神大人所赠,与神印有呼应之能。” “待本使寻踪之后,再同各位商讨。至于兽潮预言之事”, 她稍作停顿:“本使尚未觉察此间灵息紊乱,想来近几日应安稳无虞,还请各位切勿引发恐慌。” 众人恭敬俯首,行礼之后便退出了内堂。 勒纳站在原地,定定地望着前首的紫衣女子,谦逊道: “神使大人,楼后百米处有一三层楼阁,僻静清幽,为新盖之所,还请神使大人移步休憩。” 容曦微微颔首:“有劳了。” 她眸色一动,见短衣男人欲言又止,静道:“还有何事?” “神使大人。”勒纳脸上闪过几丝犹豫,像是下了什么决心般,郑重道: “属下本不该多嘴,即便会受良心谴责,思来想去也不该瞒着神使大人。” “我的哥哥勒新,曾强行娶了苏莱家的大女儿,山野兽灵袭击之前,他已神情忧郁,时常暴怒不止。待到属下去找他商量占卜之事时,他更是与其妻子恶语相向,关系焦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