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司直行》 1. 西风催人去一 [] 满地的斜阳,透过直棂窗一方一方平平整整地斜铺在地面上,风吹着竹帘帷,地面上一条条金黄似老虎纹的日影晃晃悠悠,晃得崔停清有些犯困。 一声鸟鸣,将昏昏欲睡的她惊醒。 恰好此时,竹帘帷被人掀起,一个五大三粗、满脸络腮胡子的壮汉走出来,手里的竹篮子堆放数个细长的刀具。 崔停清身旁的枫和见状,忙起身迎上去,从壮汉手中接过竹篮子,她还未来得及欣赏壮汉的手艺,倒听见壮汉抱怨。 “这位小娘子,你要的东西,我照着你画的图纸,一一都给你打好了,可真是费劲!你来看看有没有问题,若是有何差错,我再改改。” 崔停清对壮汉的埋怨置若罔闻,白如玉的手捡起篮子中的一个刀具细细看了眼,接着又检查一番其他的刀具,确认没有问题后,淡笑挂脸。 “没任何问题,谢谢。”崔停清说着,朝着枫和使了个眼色,示意给店家付钱。 收到枫和给的几枚铜板,壮汉乐呵呵道:“小娘子要这刀具作甚?” “自是大有用处。”枫和似宝贝般把刀具装到早已提前准备好的布袋子,动作利索之余,嘴里还嘀咕:娘子自发烧醒来后总会有奇奇怪怪的想法。 正当壮汉想要进一步追问时,两个身穿县衙半臂衫的人急匆匆跑了过来,打消他的意图。 一衙役神色慌慌张张,见到崔停清那刻,方才舒缓。他朝着崔停清作揖,道:“崔娘子,原来你在这!许县令到处派人寻你呢。” “哦?发生何事了?”崔停清轻声问道。 “靖安县发生命案,靖安县县令正来咱们这处述职,许县令要派你前去援助破案。” 崔停清垂下眼帘,不带思考,直接拒绝,“不去。” 两个衙役面面相觑,过了会,另一个衙役像是鼓足勇气,压低声音道:“许县令说了,崔娘子要是去协助破案,他立马给你写举荐信,出钱让你前去上都考学。” 前去上都考学,进入大理寺当司直,是崔停清最想做的事情。 听到有举荐信,崔停清一脸淡然,不着痕迹微微侧首,嘴角露出若隐若现的笑意,回过头之时,仍是云淡风轻,“靖安县发生何事?” “近日出现多具无头男尸。”衙役答道。 “既然是棘手的案件,那我便去看看吧。”崔停清朝着枫和做了个手势,“我可不是冲着举荐信去的。” 躲在一旁的壮汉瞧见平日里昂首挺胸如同即将进入战斗状态公鸡般的衙役,正恭恭敬敬地对崔停清,加之听到他们的对话,觉得崔停清是个了不起的女娘,县令都有求于她,于是一遍遍回忆自己方才是否有说错话。 “好嘞,这是崔娘子的符帖和牒,”说话的衙役在另一个衙役身侧掏出小包裹,递给在崔停清身旁的枫和,对上枫和的眼睛,不由得补充一句,“枫娘子的符帖和牒也在里面。” “你才是疯娘子!”枫和皱着脸怒怼道,“我家娘子赐姓周,周!” “是,是,是,周娘子的符帖和牒也在里面。”衙役附和道。 他一心只想哄着这两人赶紧出发,这样子他便好向许县令交差。 在他话音刚落,他身后的驴哼哧两下,似乎有意提醒他,别忘了身后这头可爱无比的小毛驴。 衙役听到声响,如梦方醒,从同伴手中夺过牵绳,塞到枫和手里,道:“许县令为了崔娘子不耽误行程,特意为二位准备了一头驴。二位娘子这会出发,可以赶在城门关闭前到靖安县。” 话音还未落,两人似怕崔停清反悔,给崔停清留下两个落荒而逃的背影。 …… 靖安县城内。 弯月悬挂半空,散发冷意。 阵阵凉风贯穿山林间,停清左手提灯,右手抓着根树枝,有一搭没一搭地点地挑起枯枝落叶。 枫和把原本需要挂在她肩侧挂着个木头匣子,放在小毛驴背上。她口中叼着半块烙馍,左手提灯,右手拿水囊,为了跟上停清的步伐,一不留神险些撞在停清身上。 不时有夜鸟的叫声打破寂静,让整个山林显得更加诡异。微弱的月光透过稀疏的树叶洒落在地面上,形成暗淡的光影,却无法驱散这股阴森森的气氛。 林间雾气缭绕,崔停清的鼻尖似乎能闻到山林间混杂的味道,脚下的小路崎岖不平,每走一步都要分外小心。 吃饱喝足的枫和冷不丁地问了句:“娘子,今日的那些奇奇怪怪刀具,你有何作用呀?” “验尸。” “娘子自两年前发烧醒来后,天赐异能,竟会仵作之术。”枫和见崔停清没有回话,又接着问道,“你听说了吗?隔壁县的无头男尸,都是怨气十足的鬼新娘做的恶事。” 崔停清眼帘一抬,“你向来不是最怕鬼神之说?” 引来枫和一顿委屈的沉默。 罢了,那次发烧不止天赐异能,还把娘子的脾气也给烧成别的性子。 崔停清白嫩的手覆在枫和的手腕上,轻轻抓着她,以示安抚,领着她继续前行。道路两旁窸窸窣窣的声音一阵又一阵,撩拨着枫和敏感的神经。 但是话到一半,不说很是难受。 “枫和。”停清轻轻唤了声。 明月洁白无瑕的光洒下,那些光被树林弄得支离破碎,随着微风拂来而摇曳。 光斑打在停清面庞上,一昏一暗,微微晃动。 枫和停住脚步,害怕地别头,看向停清,“娘子,怎,怎么了?” “如若因为我执意自己前去县衙,出了什么事情,你会怪我吗?”崔停清双眼水灵,带着满满歉意。 枫和摇摇头,小脸对上崔停清,“娘子做什么事情,枫和都会陪在旁边的!” 见枫和这般,崔停清松了口气,问道:“你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了吗?” “娘子!你知道的,枫和我很胆小的,但是力气很大,若是因为害怕,拳脚不长眼睛,误伤了你可不好啊!你可别吓我啊!你知道的,这段时间传得沸沸扬扬的无头郎婿,真的很吓人……他们说那女鬼看不惯作恶多端……” 枫和突然感觉头顶被雨滴砸到,但 2. 西风催人去二 《大理寺司直行》全本免费阅读 [] 那主簿连忙拱手弯腰,对着视线里的意味品了又品,异常笃定般回道:“回大人,安和县离我们这处不足半百里,两地来往密切。此女确实在案发现场抓到,有重大嫌疑!” 闻言,崔停清心里了然,果然与自己猜想般,他们是把自己当作杀人凶手了。 蓝衣男子嗓音清亮如翠玉相撞,尾音下沉似在憋笑,“哦?卢主簿的意思是,这个娇弱的女娘,能把比她高大的尸体绑在树上?” 嗯?崔停清好奇地打量蓝衣男子,又看向紧张万分的卢主簿。卢主簿抹了抹额前不存在的冷汗,脑海里一闪而过今日早晨遇到的奇娘子,立马回道:“宇文大人,你有所不知,我们这南边州县的女娘个个身怀异能,擅力者,可蛮力搬巨物者,比比皆是。” 别问,问就是今早遇到的那身形纤弱的女娘,徒手拖住发狂的老牛,搬起比她还大的木箱子,给他巨大的震撼,令他觉得世间女子皆是这般厉害。 此时牢房外的哀嚎声给崔停清提示,她立即低下头,正好显出自己的楚楚可怜,欲语泪先流的委屈感自然流露在那双会说话的眼睛里。 她道:“大人,我是冤枉的。” “你怎么可能是冤枉的呢?”卢主簿瞪大双眼,立即反驳,“怎会有女娘大半夜在山林间,还恰好在案发现场睡觉?” “恰好路过。”崔停清双眼无辜一抬,与蓝衣男子对视。 蓝衣男子别过头,似要静静看着二人对峙。 卢主簿双手一叉腰,“你为何会路过山林?” 崔停清欲言又止,襕衫男人开口道:“有本官在,你只管说出事情。” “受安和县县令之托,前来协助靖安县县令,赶在监察御史大人来之前,查清无头男尸案。” 她的声音藏着一丝丝暗笑,“不过,眼下怕是没有机会了。” “好歹毒的凶手!竟把监察御史大人要来靖安县的消息都打探得一清二楚!”卢主簿双眼恶狠狠地望着崔停清,“若不是老天有眼,杀害了四条人命,闹得靖安县人心惶惶的凶手,怕还会逍遥法外!” “我不是凶手。”崔停清轻声反驳。 崔停清的淡然,与卢主簿情绪激动形成强烈对比。 “你是!” “我昨夜是怎么杀的人?”崔停清问道。 卢主簿不假思索地答道:“你先是把人引到山林间,趁其不备,用利器将其杀害,后砍下头颅,又借着山形,将死者悬挂树枝之上。你正要逃跑之时,不慎摔倒在地,恰好撞到石头,昏厥过去。” 听完这番话,崔停清双眼宛如吸住卢主簿的灵魂,一字一句道:“卢主簿才是杀人凶手!” “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卢主簿宛若炸毛的狸奴,立即反驳道。 “卢主簿昨夜利用知道死者的秘密,引诱死者上山,趁死者不注意,用石头把死者敲晕,然后用藏在树林间的利器把死者割脖,确认其死亡后,才把头颅砍下。最后,用绳子把死者捆起来,挂于树干之上。 我与随从刚好路过,做贼心虚的你害怕我们知晓真相,起了谋害之心。我的随从因胆小过度,落荒而逃,你就把落单的我敲晕,又把敲我的石头枕于我的脑袋,借此陷害于我!” 崔停清一口气说完,神情笃定,好似自己就站在现场看着这一切发展。卢主簿吸了一口,迫使自己淡定,但显然没有效果。 他双手挽袖,跨前两步指着崔停清喊道:“你个贼人!血口喷人!” 如若不是有牢门,他怕是要上前对崔停清屈打成招。 崔停清知晓此人没有话语权,朝着身穿飞禽绿色襕衫男子行礼,腰板挺直语气不卑不亢:“裴大人,我乃受安和县许县令之托,前来靖安县协助破无头男尸一案,所带文书与符帖皆在我的随从身上,我所验真伪裴大人可以派人前去查验。” 裴闻玄闻言,双手负背,饶有兴趣,“你是怎知我姓裴?” 回话之前,崔停清再次行礼,“大人身穿的绿色飞禽圆领襕衫暴露了大人的真实身份。” 见裴闻玄兴趣正浓看着自己,崔停清接着道:“我朝天家曾下令规定,文官一品仙鹤二品锦鸡,三品孔雀四品云雁,五品白鹇六品鹭鸶,七品鸂鶒八品鹌鹑九品练雀(1),到地方州县巡察大臣不穿官服之时,需穿绣纹色彩与官服一致的便服。大人身上所穿绿色鸂鶒,便是天家定下的便服之一。 州内县令述职,靖安县县令不在县衙内,恰逢是三年一度的巡察时期,能让这位主簿大人点头哈腰的人,定是比他官大的大人。我朝察院共有监察御史十五人,一人一道,分查百僚,巡按州县。而监察御史定下品级为正八品下,身着深青鹌鹑便服才对。但内有两人绩效有异,天家破例令其升为从七品下。 一是出身河西,出了名的刚正不阿裴闻玄裴大人;二是出身南边,天家出行遇刺,以身为盾救下天家的宋知铎宋大人。‘蒸豚搵蒜酱,炙鸭点椒盐’的吃法风靡江南以北,想来那两位大人中,只有裴大人喜爱拌蒜,我与大人交谈之下,正好闻到丝丝蒜香,斗胆揣测。” 听到崔停清这一番话,裴闻玄不笑反怒,指了指身侧的男子,“你可能瞧出他是谁?” 面对裴闻玄脸色变化,崔停清顿时拿不准这招是否对裴闻玄有用,心中像是提了千斤石,很是难受,犹豫不决半晌,才鼓足勇气回道:“宇文大人乃是大理寺丞宇文柏。” “是怎么判断出来?”宇文柏和气地望着崔停清,双手环胸。 “大人虽然没有身穿绯色白鹇服,但方才主簿大人唤你一声宇文大人。在朝廷之中,宇文一姓算为少数,能随监察御史大人一同出行,唯有大理寺丞与其他末入流。 但大人身穿明艳釉蓝滚银边祥云暗纹圆领衫,腰别白玉革带,头戴黑色分瓣巾子,除了显眼外,还显得格外有钱。那么有钱的宇文大人定是来自太原府的宇文一族,适龄且可巡按,只有宇文柏大 3. 西风催人去三 《大理寺司直行》全本免费阅读 [] “是,我知道。你就替我转达‘我见过凶手’便是。” 与此同时。 卢主簿让人带着宇文柏和裴闻玄前去忙公务,自己则带着一行人到前厅,见那个有文书的人。 坐立不安的枫和看到来人,猛地一下站起来。经过介绍后,枫和才得知眼前看着有些滑稽的男人是县衙主簿,朝着此人行礼后,声音哽咽地哀求。 “主簿大人,我家娘子失踪了,求你快派人去寻她!”说着,她吸了吸鼻子,“昨夜我们看见无头男尸,惊吓过度,走散了。” …… 崔停清双脚戴着脚镣,腰身笔直地站在裴闻玄和宇文柏面前,脸上神情坚定。 “说吧,你想作何?”裴闻玄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入口略微苦涩后有回甘。 眼前这个小女娘的观察力十分了得,生长在安和县这种小地方,却知晓分辨朝廷事务。 “二位大人心底分明知道我不是杀人凶手,为何不将我放出去?” 宇文柏喝了口茶,道:“你的嫌疑仍未洗脱。” “那我自证清白可行?”崔停清反问道。 无人应答。 “我,七日内寻出真凶!” 宇文柏冷眼看着眼前神情坚定的崔停清,心中觉得可笑。他拿着卷宗看了一遍又一遍,尚未瞧出一丝问题,该去走访询问的,都去了一遍,仍是没有任何蛛丝马迹。不知这小女娘是个无知有勇之人,还是为求自保故弄玄虚。 他的神情落在崔停清眼底,崔停清明白他是瞧不上自己,目光转向裴闻玄。 裴闻玄静静看着手中的书,似没有听到崔停清的话。 “裴大人。”崔停清轻唤一声。 裴闻玄好似如梦初醒,“啊?说到哪儿了?” “我可在七日之内找出真凶,破了此案,还靖安县百姓安宁。”崔停清边说边行礼,“倘若大人生怕我在查案过程中逃亡,可派人盯着我;怕我破案过程中做手脚,可派熟悉案情的人盯着我。” “这样啊,”裴闻玄放下手中的书,一脸歉意地看着宇文柏,“宇文大人,那这个案子就有劳你了。” “不是,老裴,你这……” “诶!在外喊我裴大人。”裴闻玄笑眯眯地说道。 …… 崔停清双脚下的沉重感顿时消失,让她有些恍惚,一日之间发生的事情如此精彩,险些丢了小命,成为游魂一缕。 她望了望坐在书案前浑然当她不存在的宇文柏,心底暗叹一气,此人与她气场不对,互相瞧彼此不顺眼。 “宇文大人,劳烦你把关于无头男尸案的案卷给我一下。”崔停清自觉语气温和,却还是收到了宇文柏不满的眼神。 他从书案旁翻找了一番,丢几卷案卷到书案上,一字不哼。崔停清走到书案前,正要把案卷拿起,突然听到宇文柏的声音。 “我朝规定,非断案官员不可查看卷宗,否则杖责二十下。” 二十下,人早就一命呜呼了! 崔停清半蹲书案前,胸腔微微起伏,纤细手指慢慢远离,硬生生挤出一抹淡笑,“那有劳大人念出来,我写出来。” 宇文柏找到第一个案子的案卷,打开便念了起来,速度极快。在崔停清正提笔之时,他就把案卷念完了。 正当宇文柏想要奚落一番,他抬眸,却发现崔停清持笔书写。他略感好奇,起身走到崔停清身后,看她所写的内容,竟和他所念的卷宗一字不差。 “这字,有点丑。” 惊讶崔停清记忆了得之余,宇文柏还是挤出一句讨人厌的话。 案卷的内容极为简单,案发现场寥寥几句,对尸体描述更是不详细。 “大人,劳烦你再接着念一下其他的。” 片刻过后,崔停清跟前多了三份案卷,但无一例外简单。 崔停清的眼神落在宇文柏身上之时,宇文柏脸色一冷,“你又要我做什么?” 崔停清微微一笑,“还请大人派人替我去寻到我的随从,名叫周枫和。另外,我需要去一趟殓房,大人一同吗?” 宇文柏没有说话,等着她的下一步动作,可她一直都在笑眯眯盯着宇文柏。 “走啊!” “大人不带路,小女子不知在何处。” “……” 出门绕过一处园子,忽闻嘤嘤哭泣声。 崔停清和宇文柏对视一番,两人一同循声而去。 只见一个头挽双鬟髻的女娘蹲在湖边,身边是个木头匣子和一个布袋子,崔停清觉得这个身影有几分眼熟,试图喊了两声,“枫和?枫和?” 枫和双眼红肿回首,泪眼婆娑看到完好无损但有几分凌乱的崔停清,再也克制不住,“哇”的一声扑到崔停清的怀里。 殓房门前,枫和还是紧紧攥着崔停清的衣角,不肯松手。迎上崔停清无奈的眼神,她只好嘟囔道:“娘子去哪,我就去哪。” “我要验尸。” “我也跟着进去。” 昔日,崔停清无论用什么办法让枫和在自己验尸时打下手,枫和死活不愿意。 如今这个性子改得倒是挺快。 崔停清套上罩服,从自己的木头匣子里拿出一副羊肠质地的套子塞到手中。 套好罩服的宇文柏看到崔停清手上的东西,想问又拉不下脸,先一步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苍术,戴上面罩,点燃苍术绕殓房一圈。 “今日我同别的大人一同验尸,你好好在外面等着替我送东西便是。”崔停清在进去之前叮嘱枫和,“里面味道重,你会难以忍受的。” 说完,她手里拿着一个装米小碗和三炷香进入内殓房。 内殓房比较小,只有两张床。其中一张床微微隆起,白布铺在上面。 崔停清环视一圈,在进门左边靠墙的地方看到桌子,将手中的碗放下,又把三炷香放到烛台前点燃,插入米碗。 香烟袅袅升起,屋内的气味没有那么浓郁。 对上宇文柏探究的眼神,崔停清解释道:“大人,这是我自己调制的去秽香,以苍术艾草等物所制,有杀菌灭毒之效。” 宇文柏点点头,掀起白布。 一具无头男尸猝然出现在崔停清眼前,她的心脏还是不由得漏了一拍。 整个尸体衣着完整,俨然没有人验看过的模样。 “我们是第一个验看的吗?”崔停清侧首问道。 恰好看到宇文柏狭长鸦睫,桃花眼自带多情。 “嗯。卯时初接到报案,而后在案发现场看到昏迷的你,和悬挂在树干上的男尸。县衙的内仵作恰好回家省亲,无人验尸。你昏迷到巳时末醒来……” “大人,你不会验尸?”崔停清眉心一蹙。 意思是,你既然在县衙里,为何你不验尸?这尸体摆放的时间越久,越多不准确的信息。 宇文柏一顿,回道:“略懂一二,不敢擅自做主,免得给别人增添负担。” 话里暗暗回怼崔停清一番。 崔停清不接茬,从桌面上拿起一盏灯,吩咐宇文柏,“你去那边坐着,我说什么,你记什么。” 说罢,不给宇文柏拒绝的机会,背对宇文柏。尸体的味道很重,崔停清不敢靠得太近。 她先是将尸体大概看了一圈,再细致看一遍。发现男尸身穿衣裳为婚服,布料和款式普通,没有特别的刺绣,是买来的成品婚服。 “记,死者男,身长五尺二,外着红蓝无刺绣婚服,内着衬衣,共计三件,衣无破痕……” 脱下死者的鞋子,先是观察后是上手捏了捏,再确认一遍手掌,崔停清继续道:“手与足无伤无痕无肿胀,右手中指首关节有硬茧子……” 宇文柏记完,余光之下,看到崔停清竟在给死者脱衣裳,立马出声阻止,“你,你在作甚?” “验尸啊。”崔停清答道,手中动作不减。 “不是,你……你这不合乎……” “仵作眼里,”崔停清打断宇文柏的话,“对死者,无男女之别。” 死者身上的衣服在这几句对话下,被崔停清解开,腹腔上尸体干净无伤。 “你来帮个忙,帮我把衣裳全脱了。” 哪怕百般不情愿,宇文柏还是抿着唇去帮崔停清给 4. 西风催人去四 《大理寺司直行》全本免费阅读 [] 武府的人前来县衙。 武府陆管家站在卢主簿跟前,恭敬行礼。一看二人神色和互相对话的模样,不难猜出卢主簿认得此人。 宇文柏和崔停清站在一旁观察着屋内所有人的一举一动,特别是武府夫人。 陆管事走到武府夫人身旁,为她递上一盏茶水,低声宽慰道:“夫人,小郎君后续的事情还需要你主持,还望振作些。” 武府夫人抓着手帕擦泪的手顿住,慢慢抬头,眼底的恨意不加掩饰,流露在外,迎上陆管事满是真诚的脸。她红着眼,咬牙切齿道:“无须你多话!” “是,奴多言了。”陆管事没有一点难堪与恼怒。 言罢,他伸出手搀扶武府夫人,动作看似轻柔,实则手背上的青筋爆出。武府夫人吃痛蹙眉,不可思议地望着陆管事,边挣扎边说:“你在做甚?快松手。” “阿郎命我来接夫人回去。”陆管事答道,手上的力量不减,“其余的事情,阿郎会处理好。夫人,你还是尽快回去吧。” 眼看武府的人就要离去,宇文柏上前一步拦下,“还请夫人留步,我们还有些事情想向夫人了解一二。” 陆管事见宇文柏长相陌生,立即回首看向卢主簿。卢主簿连忙上前解释:“这位是上都来的大人,现下负责贵府郎君的案子。” “原来是大人,适才是奴眼拙。”陆管事旋即换上歉意笑脸。 “你放心,不耽误多少时间。”崔停清上前,对着武府夫人做出请的手势,“夫人,这边请。” 武府夫人有些不知所措,看了看崔停清圆润的面颊,又看向陆管事,在陆管事点头之时,才慢吞吞地跟着崔停清去了旁边的屋子。 路上,武府夫人叹道:“你是个女娘,还在官府当差,当真了不得。如果我家阿清,听我的,好好找一份差事,也不至于……不至于这样。” 说着,她眼睛又红了起来,再次掩面痛哭。 “夫人,节哀啊。” 崔停清眼看武府夫人身子摇晃起来,正要伸手搀扶,然而武府夫人伸出手扶住旁边的柱子。 “你们可要替我们找到真凶,为我儿……”武府夫人声音悲切,后面的话直接没了声音。 “抓拿真凶,是我们县衙职责。” “好。”武府夫人应声,用帕子擦了擦眼角,“让你看笑话了。只要能将凶手绳之以法,你们想要知道什么,我定然不隐瞒。” 来到旁边的屋子,崔停清请武府夫人坐下,宇文柏也踏进屋门,毫不客气地坐在崔停清旁的位置上,开门见山道:“夫人最近一次见到武清,是何时?” “昨日,昨日我们还一次吃午膳。” “那夫人为何会来县衙认尸?” 武府夫人放在膝上的手微微一抖,小动作落在崔停清和宇文柏的眼底。她努了努嘴,半晌还是说不出什么话。 “还请夫人如实告知。”崔停清轻声说道。 “阿清虽在书院学习,但常常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我们无论怎么说他都不听,还喜欢和朋友在外寻欢作乐,夜不归宿。其实,只要他平平安安不惹事,我们这般养着他也是可以的。 昨夜他又一次夜不归宿,我本是觉得无碍。可是,胸口总是闷着一口气,喘不上咽不下,寻了郎中,说是身体无恙。前段时间,靖安县闹出鬼新娘索命,我们都人心惶惶,我怕他会出什么意外。于是……”武府夫人说着,眼睛还来回打量崔停清和宇文柏,见二人神色无明显变化,稍稍松了口气。 宇文柏注意到武府夫人的神情,倒没有说什么,“平日里,与武清玩得较好的都是哪些郎君?” “这,需要问问阿清的小厮。他不喜欢我管着他,躲着我和狐朋狗友出门。” …… 武清随身伺候的小厮正跪在武府的大院子里,顶着烈阳,双唇发白,面颊发红。 有别的小厮匆匆从他身边跑过。没过多久,院子里进来两个衙役,把跪在地上的小厮架走。 宇文柏居高临下看着武清随身伺候的小厮,冷声问道:“名字。” “小的,武七。”武七虚弱地回道。 “你可知抓你来县衙,所为何事?” “回大人,为了我家郎君的事情。”武七答道,原本无力伏地的身子突然立起,“大人!我没有杀我家郎 5. 西风催人去五 《大理寺司直行》全本免费阅读 [] 转瞬即逝的神情变化落入崔停清和宇文柏的双眼,两人同时发问:“你想到了什么?” 对方的声音同时出现在安静的屋内,两人诧异对望。崔停清面无表情地回过头,看向武七。 武七立即摇头,脸颊上不多的肉在晃动,“没,没想到什么。” 经二人再三盘问,武七就是一口咬定没有想到任何事情。见二人不肯放过他,他忙磕头道:“倘若小的想到什么,定然会立即前来县衙向官老爷汇报。” 得到宇文柏的松口,武七这才能离开县衙。 偌大的武府门前没有一个小厮,武七依稀听到府内有声响。他顿住前行的脚步,微微昂首,看向武府门匾,深深吸一口气后才再次迈步走往小门。 刚进入武府,便有人和他说,武郎寻他。 他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比从县衙出来还要白。他边走边回想,自己在县衙从未说过不该说的话。 日光斜照,透过比寻常男子高半个身子的围墙,懒懒散散地落在游廊上。武器低头望着脚下踩的日光,有些恍惚。 主子已经没了,阿郎和夫人不是个良善之人,定会责备于他,他日后怎么办? “咳咳!” 一声突如其来的声音唤回神,武七循声望去,发现是武家阿郎和他的随从,顿时吓得头皮发麻,双腿一哆嗦,“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见过阿郎。” “在县衙,可有胡言乱语?”武家阿郎的声音洪亮,并无失去儿子的悲痛感。 武七额头紧紧贴在游廊地面上,木头比他的额头硬,还微微发凉。他颤抖着声音,回道:“回阿郎的话,我什么都没有说。” “嗯。” 武七趴在地上,感受到脚步声由远及近,又渐渐走远。 等了许久,他听不到任何脚步声,这才敢慢慢抬头。他眼珠子转了一圈,发现周围没人,这才长长叹息一声。 院子里的鸟儿鸣叫,像是在恭贺他逃过一劫。 瘫软坐在地面上的武七,这才隐约觉得双膝发疼发软,低头一看,土褐色裤的膝盖处,密密渗血,有些许染色。 …… 县衙内。 正要下值的卢主簿提着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之时。拐角之处,遇到迎面而过的崔停清等人。 “卢主簿!”枫和惊呼一声,笑着脸朝卢主簿打招呼。 闻声的卢主簿恨不得立马找一条缝钻进去。 这个女娃娃真的是,一天给他许多惊吓!早上来上值,莫名其妙看到她徒手搬巨物也就罢了,中午跑来哭唧唧地寻人也就算了,这就要下值了,竟然和他心目中的嫌疑人走到一起! 一人力大无穷,一人巧言善辩,那男尸案! 思及此,不给枫和一个好脸色,卢主簿越过她,径直走到裴闻玄和宇文柏身旁,压低声音道:“二位大人为何与这两不知来路的女娘一道?她们可是……” “哦?今日都无人告知卢主簿?”宇文柏一边眉毛挑起,戏谑问道。 看来,这个卢主簿没在这个县衙内混明白呀。 卢主簿微愣,“告知我什么事情?” 一时间,难以让人分辨,他是真的傻,还是装傻充愣。 “哈哈,罢了罢了。”裴闻玄淡笑说道,“我等准备去吃晚膳,卢主簿可要一起?” “哎!大人,可别自己的安全不当一回事。”卢主簿着急地低声说道,顺势瞥了眼站在不远处的崔停清和枫和。 卢主簿继续说:“哪怕那个名叫枫和的女娘有文书 6. 西风催人去六 《大理寺司直行》全本免费阅读 [] “啊!” “啊!” 两道声音交织在一起。 “对不住,对不住!”说话之人惊慌与歉意交杂。 “娘子……”枫和惊呼一声。 闻声的宇文柏和裴闻玄齐回头,看到崔停清双手撑地,柳眉微蹙,吃痛摆头。 枫和怒瞪一眼撞人的女娘。女娘两只手拎着从旁店外带的吃食,她腾出一只手,伸手要去搀扶崔停清,却被枫和一个箭步截住去路,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 “你受伤了。”女娘双眼紧盯崔停清发红的手,脸上的歉意更深几分。 崔停清起身,挤出一抹笑,“小事。” 女娘从腰侧与袖子翻了翻,没找到银钱,“抱歉,这位娘子,我身上的银钱都买了吃食。你告诉我,哪处能寻到你,明日一早我把疗伤的钱给你。” 倒是个敢作敢当之人。 “功福客栈,”枫和心疼地捧起崔停清的手,听闻女娘的话,立即回道,“到店里寻上客房周娘子便是。” “得嘞!”女娘朝着众人福身,随后离去。 “她怎么就这样子离开了?”枫和不满地嘟着小嘴,泪汪汪地望着崔停清的手,恨不得眼下受伤的是她自己。 宇文柏瞟了眼崔停清的手,“真是个陶瓷人儿,一碰就碎。” “宇文……”裴闻玄剜了一眼宇文柏,“崔娘子受伤了,你这嘴巴还说些不好听的话。” “明日辰时末要到武清所去的花楼查案,就她这样,还怎么去?”宇文柏语气冷漠,一脸公事公办的正义模样。 殊不知,带了不少偏见。 崔停清回道:“明日辰时末,花楼门前见。” 言罢,她朝着裴闻玄和宇文柏行礼,“夜已深,我不打扰二位大人休息。” “好,你回去记得处理一下伤口,明日宇文大人会同你一道到花楼查案。”裴闻玄笑眯眯地对崔停清说。 这一冷一热的对比,显得宇文柏格外像个愣头青。 他对崔停清的态度,被枫和默默记在心底的小本子上。 翌日辰时末,花楼门前。 崔停清和宇文柏同时出现在花楼门前,两人不多废话,直接进入花楼。 此时的花楼已经欢闹了一夜,里面的人们精神萎靡。昏昏欲睡的老鸨被旁边的亀公戳了戳,双眼注意到刚进门的三人,立即来了精神,扭着腰摆着手来到三人面前。 今日的崔停清和枫和仍是身穿男款圆领袍,束起头发。 老鸨看清崔停清和枫和,笑得花枝乱颤的脸猛地一僵,旋即恢复过来,“哟,我们这儿的花楼不适合二位,二位要是感兴趣,可去街头的那家花楼。” 说着,她的眼神从崔停清的脸移到宇文柏身上,眼底划过一次赞赏。 “这位小郎君,今日这个时辰来得太不凑巧了,不如……”她的手指在宇文柏的胸前划了又划,“今夜亥时再来,我定让我楼里最好的美人儿伺候你。” 宇文柏一掌把老鸨的手打开,“说话便好好说,动手动脚成何体统!” “呵!都来花楼了还装……” 后面的话,被宇文柏手中的令牌挡住。 老鸨似被吓着,倒吸一口凉气,正要喊出声,被崔停清制止,“别叫,我们是过来问个话。” 收回嘴巴的老鸨兴趣不高,看在宇文柏手拿县衙令牌的份上,还是招呼亀公前来招待。 花楼一处空厢房内,如柳枝般坐在椅子上的老鸨,拈起一盏茶递到嘴边,“不知大人有何要问呀?” 宇文柏扫一眼老鸨,杀气腾腾,惊得老鸨“噌”地一下从椅子上弹起。 “不知大人大驾光临,有何贵干?”老鸨故意做出媚态。 “武清前日到你们这处,何时离开的?”宇文柏正襟危坐,问道。 老鸨一脸为难,回话:“大人,武家小郎君,可是出了什么意外?” “不该打听的别打听!”宇文柏叱喝道。 “是,是,是,”老鸨连连点头,“武家小郎君我记得,他是我们这处的常客了。前日带着好友来,刚踏入楼里啊,就去寻他的老相好。要我说,咱楼里的美人儿个个都是妙人儿,大人今夜来见识一趟便知一二。” 听听,这无处不在的生意招揽。 老鸨得意地说着,注意到宇文柏不耐烦的神情,话锋一转,“就武家小郎君的老相好知晓他何时离开的,我离开去喊她过来。” 话音未落,人匆匆离开,消失在崔停清的眼前。 崔停清静静端起茶杯,耳边飘来宇文柏嫌弃的话语。 “什么东西都敢往嘴里放吗?真的是嫌命长!” 水杯内的水泛起微澜,枫和接话:“为何不能喝?” 宇文柏:…… 屋外传来敲门声,得到应声,一个女娘推门而入,老鸨则站在门前,好奇地探头想要偷听,怕过于明显,眼神左右飘。 是她!崔停清暗道。 昨日夜里撞到崔停清的女娘,是为避开这个女娘,才往崔停清那边歪,未料撞倒了崔停清。 女娘先是环视一圈屋内,看到仅有三人,垂下眼帘软弱似随风摆动的春柳,“雅儿见过大人。” “去把门关了。”崔停清低声对枫和说。 枫和站在老鸨面前欲要关门,老鸨的胳膊还挡着,二人怒瞪对方,以老鸨骂骂咧咧转身离开为结局。 宇文柏上下打量雅儿,见其身姿婀娜,姿态娇软,“武清在前日夜里来寻你,可有什么异常?” 雅儿低头沉思,随即缓缓摇头,道:“未有任何异常。” “他是何时从你这处离开的,又是与谁人一道离开?”宇文柏接着追问。 雅儿有些疑惑,含情脉脉地双眸望了望宇文柏,侧首看了看崔停清,不解道:“大人为何要问这……” “你尽管答便是!”宇文柏挑眉怒斥,“说!” “他……他,子时刚到,他就要匆匆离开。当时我心底纳闷,但他终究是我的客,遂想说上两句善解人意之语,好让他记得,花楼里有个雅儿,会一直等他。” 宇文柏闻言,紧接着说:“可与你说是何缘由离去?” 雅儿的话,有花楼的其他人作证,为真。 武清小厮前日夜里一直等在花楼门前,也人证。 …… 崔停清来到发现武清尸体的地方,那是一个半山腰的环山小路。 她站在那棵树下,目测树枝离地面约有一丈四尺,树枝有几处磨损痕迹。 按照目前情况来定,我和枫和才是发现命案第一人。崔停清凝视树枝的磨损处静静回想起那夜的情况。 靖安县在她们来之前下过一场雨,随着时间推移,地面早已半干。环山小路铺满石头与落叶,泥土不再泥泞。 当时她们走在小路上,并未感受到泥土的泥泞,但衣裳从山林里的树枝划过,留下水汽,令她们感受到雨后的潮湿。 那夜的风,阵阵地吹。崔 7. 西风催人去七 《大理寺司直行》全本免费阅读 [] 崔停清看清来者,发现数十人眼睁睁看着她爬树的行为,其中卢主簿的神情最为突出,仿若见到什么骇人事物。崔停清有些难堪,恨不得立刻消失在这个世界。 太丢脸了! 应是该死的尊严捣鬼,崔停清本难以爬上的树,现在,三两下的功夫直接蹿到树枝分杈处。 她双手紧紧抱住树干,不敢低头看,却中气十足地回应宇文柏的话:“查案!” 说完,她的屁股一点点往外挪,面容仍是云淡风轻,只有她自己知道,两瓣肉肉到底有多疼,手掌有多难受。 好在,在树枝上,她除了看到绳子磨损的痕迹,还看到几滴血液和不属于树枝的泥土。 证明,那日夜里,树上就是有人。 崔停清舒了一口气,余光瞥见远离的地面,双眼迷糊仿若世界在晃动。她紧抿双唇,靠着“要脸”这口气吊着,愣是克服恐高,回到地面。 双脚着地的时候,她难得感受踏实的滋味。 …… “我们的出现,对于凶手而言,是个意外。但是,凶手并未杀害我们,而是陷害于我们……” 枫和小脑袋凑到崔停清面前,“娘子,你在嘀咕什么呢?” “断头男尸案一共死了几人?”崔停清似在问枫和,又似在自言自语。 “四人呐!”枫和答道。 “都是何人?”崔停清双眼盯着枫和,自言自语道,“第一个死者,鹊街许家郎,年仅二十三岁,名为许仲秋,家境殷实,主做布行生意,已娶妻。死于无人小巷,居住在周围的人们尚未听到任何动静,四处寻找,未发现死者头颅,以身着衣物和身体特征辨认死者身份。” 枫和并不知道崔停清不是和她说话,接话道:“那其他的死者呢?” “第二个死者,东市桂花街蒋家郎,二十一岁,名为蒋江舟,家中经商,其妻家是州府赫赫有名的富贾。府邸仆人照例在院子的水井中打水,发现其尸体在水井旁。 第三个死者,梅花巷孔家郎,年仅十九岁,在书院当差,明年开春应当娶妻,与死者蒋江舟为表亲关系,被发现死在家中后院。” 崔停清看着到处查看周围的小吏,“这第四个死者的头颅不可能在尸首旁边。” 另一旁,小吏们纷纷朝宇文柏等人汇报:“禀告大人,未发现死者头颅与其他异常物品。” 枫和惊叹,“娘子料事如神!” 随即她又不解地说道:“凶手要这头颅作甚?难不成有什么癖好?像我看的话本子那般,做个法阵召唤魑魅魍魉为己所用?” 枫和的话如天雷直击崔停清,在一片白茫茫的地方忽然发现一处有异样的光彩,指引她找到出路。 崔停清找小吏借到一根绳子,对枫和招招手,“你来一下,枫和。” “这,这是作甚?”枫和一边不解地问道,一边信任地靠近崔停清。 一片泛黄的落叶缓缓从树上落下,摇曳在空中,宛若飞舞的蝴蝶。 突然一声尖叫打破山林间的宁静。 众人纷纷循声望去,眼睁睁看着一个妙龄少女如同昨日死尸般悬挂在树枝上。 宇文柏蹙眉,审视崔停清,“你这是在作甚?” “检验一下而已。”崔停清拍拍双手上的尘土,昂头看着吱哇乱叫的枫和,“我师父教我,为解决某一特定的问题,可以进行侦查实验,即采用模拟和重演的方法,证实在某种条件下,案件实施能否发生和怎么发生,以及发生何种结果的一项侦查措施①。” “你师父?”宇文柏仔细琢磨崔停清的话,“你师父是谁?” 崔停清别过头,昂首望着宇文柏棱角分明的面庞,警惕道:“你想抢我师父?”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师父,那可是千千万万的人! “你师父,可还说了旁的话?”宇文柏问道。 “想知道?”崔停清淡笑扬眉,朝着宇文柏勾了勾手指,“独家经验,你过来我告诉你。” 宇文柏左右看了下,发现无人注意他们,便凑到崔停清身旁。怎料,崔停清笑得贼眉鼠眼,娇嫩的红唇压低声音说道:“想知道,拜我为师,我教你啊!” 宇文柏气笑了,双手环胸,后槽牙咬紧。 原本伶牙俐齿,能舌战群儒的宇文柏一时间不知以什么话回怼更妙。 他只好怒瞪崔停清一眼。 而头上的枫和,正苦苦哀求着:“娘子,快放我下来,我麻了,我麻了……” 崔停清忙不迭与小吏们一同把枫和放下。 枫和下来后,摆动着不舒服的双手,“娘子,没想到,你竟然能把我悬挂在树上。” “不过用了巧劲罢了。” 一群人在山林里再三搜索,还是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准备打道回府。 山林小路远处跑来一个人,那人看到众人,边跑边招手:“卢大人!不好啦!” 卢主簿嫌弃地瞪了眼远处跑来的人,心底暗骂:大惊小怪的!也不怕丢了靖安县县衙的脸吗? 那人上气不接下气地喘,“大,大人……武家,武家……” “武家的人来县衙里闹着接回武清的尸体了?”崔停清替那人把话说出来。 那人眨眨眼看了眼崔停清,猛地点头,心底暗赞:隔壁县衙的这内仵作,当真厉害! “这案子不是还未结束吗?”宇文柏质问,双眼一垂,凌厉至极,目光落在卢主簿身上。 卢主簿恨不得自己是棵树,想要安静地站着,都随时被点名,心里哭爹喊娘地召唤靖安县县令回来。 “啊?对!”卢主簿除了点头迎合,没有旁的法子,“这案子还未结束,他们不想知道杀人凶手是何人吗?” “走,回去看看,怎么回事。”裴闻玄说道。 靖安县县衙大门前。 武家人三两成堆,瘫坐在县衙门前,为自家小主子嚎天动地。一群围观的百姓正看着热闹,看到衙役过来,自觉让道。 崔停清看到这个阵仗,知道这家人不是 8. 西风催人去八 《大理寺司直行》全本免费阅读 [] 两人正在县衙后的一条摆满小摊的巷子里。 枫和一脸期待地望着崔停清,“这家店的味道怎么样?” 崔停清正嚼着嘴里的面团子,双眼出神地盯着远方,回味过后才对枫和说道:“没想到平平无奇的面团子,竟这般好吃!入口脆香,还夹带着丝丝果香解腻。” …… 吃饱喝足的崔停清,哼着小曲儿,慢悠悠地回到县衙,发现县衙内的气氛有些诡异。宇文柏看到崔停清,似带着一股若隐若现的怒意。 崔停清注意到书案旁放的资料,打破尴尬的气氛,“大人在看案子呐。” 宇文柏修长的指尖划过书页,淡淡回道:“倘若眼睛不用,可以捐给需要的人。” “大人要是没有东西保持口气清新,大可问问我,我知晓。”崔停清不着痕迹地驳回。 她自顾自地拿起桌面上的茶壶,为自己倒下一杯茶,“许仲秋是武清的小跟班,蒋江舟是武清的好友,孔益则是许仲秋的表亲。凶手不是激情杀人,就是过失杀人。但是,四个相识之人都死了,死法一致,不可能是过失杀人。” 宇文柏越听,心底越门儿清。 “来人!”宇文柏朝着门外大喊一声。 一个小吏进门,朝着二人行礼。 宇文柏吩咐道:“去查查,许仲秋、蒋江舟、孔益和武清四人近年来有什么一起去做的异常事情。” “是!”小吏领命离去。 待小吏离开,宇文柏转过身,望着崔停清,“你怎知这几人的关系?” 说得也是,他们都不是本地人。 崔停清闷了一口茶,不在意道:“方才听到的闲聊罢了。” 原来,在崔停清和枫和吃东西之时,隔壁桌来了两个年纪相仿的女娘,她们边吃东西边窃窃私语。 从她们对话中,崔停清知道其中一人是孔益订婚的女娘,名叫明婉。 明婉好友受明婉父母亲之托,带明婉出门散散心。 得知孔益离奇死亡后,邻里邻居的眼神总是带着一丝怜悯和畏惧,风言风语总能落到明婉的耳朵里,令明婉寝食难安。 明婉对其好友说:“这段时间断头男尸,我发现,是阿益表兄的好友和阿益的表兄,他……” 好友立即捂住明婉的嘴巴,对她做出噤声姿势,“隔墙有耳!万一被人听去,害了你怎么办?” “那我不能让阿益死得不明不白啊!” “他还活着的时候,你不过是他未过门的新妇,一年到头拢共见不到三面,有何情意所在?如今为他这般难受!他的家人接受官府的断案,你还在犟什么。”好友恨铁不成钢,把一碗甜水推到明婉面前,“你可别做傻事,连累了你的家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把我拉到县衙周边是做什么的。” 明婉红着双眼,声音哽咽:“可是他……” “哎!”好友轻轻一叹,“好了,时间能冲淡一切。” 听到这些对话,崔停清立即让枫和前去找裴闻玄,去调查几名死者的关系。 原先的卷宗写几人毫无关系,误导宇文柏和崔停清的判断。 …… 晌午。 崔停清站在窗户边望着院子里的假山流水,碎发黏在她微微出汗的面颊上,双腿传来的酸麻让她咬牙难忍,引得后脑勺阵阵发麻。 心底一阵埋怨:枫和这小妮子,怎么去那么久? 片刻过后,她回到自己位置上。 枫和带着吃瓜饱的神情跑了进屋里,看到宇文柏,有些怯意,朝着宇文柏行礼。崔停清朝着枫和招手,边吃着桌面上的水果,边和枫和窃窃私语。 “小娘子,你可知道,这四个禽兽,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吗?”枫和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仰起头二话不说灌完,“他们竟然……!” “祸害女娘?” “你怎么知道!”枫和又一次吃惊,“猜得可真准!娘子,你教教我可好?” “不难猜出。虽然我们没有直接见过其余死者,但是能与武清交好之人,又有几个是正人君子?” “但是,我要说的这个事情,有些……”枫和难为情地说道。 她在县衙内无所事事,和打杂的婆子聊得来。她和打杂婆子见过几次场面,都会和打杂婆子说上两句,还会给打杂婆子带些小吃食。 一来二去,打杂婆子与枫和说的话多了,枫和趁此打听东市桂花街的武家。这不巧了嘛,原来这个打杂婆子,有个好友在武府当差,武府有哪些腌臜的事情,她们在背地里都会讨论。 “你可别瞧着武家穿着光鲜亮丽,出门左拥右护,实际上啧啧啧——”打杂婆子脸上的褶子皱在一起,摇摇头叹息,“听闻,武家小郎君平日里不做正事,出入花楼,好不快活。 他要是那般,倒还好,听闻两年前秋天,他祸害了咱们附近村子里的女娘,还是伙同好友一同祸害。那户人家怎能斗得过这种家大业大的人家,只好拿了点钱吃了哑巴亏。可怜那家女娘,自寻短见,香消玉殒。” 枫和怒眼一瞪,“这武家小郎君,竟如此衣冠禽兽!” “可不!”打杂婆子应和,“如今总算遭报应了,要我说啊,都是那死去的女娘来索魂了,把当年欺负过她的人,一个一个拉到地狱。” “阿嬷,你怎么知道,那些无头男尸,都是祸害那女娘的人呀?” “你是刚来靖安县,不知晓很正常。我们靖安县,几乎人人都知道这个事情。 当年,那家人,报过官,也闹过,但是激不起一丝丝波纹。我们这些寻常人家的生活,在人家眼底,什么都不是。” “官府不管吗?” 打杂婆子怜悯地看了眼枫和,觉得她能平安长大,很是了不起,轻轻叹道:“有钱才能使鬼推磨呀。” 听完枫和的话,崔停清给她塞了个果子到嘴里,道:“武家那个小郎君,当真不是个人。” 两个女娘头挨着头,低声呢喃。宇文柏越听发现自己越听不清楚,两人的对话好似有暗号般,好奇心使他心底发痒。在两人说话期间,刻意地咳嗽几声,但崔停清都是转头看了眼他云淡风轻 9. 西风催人去九 《大理寺司直行》全本免费阅读 [] 小厮坚定点头,“就是这处,我分明瞧得清楚。” 崔停清到墙面上,指腹划过墙面,瞬间沾上些许白色粉末,倒像是寻常石灰墙,别无异样。 难不成,真的是这个小厮出现幻觉? 紧接着,宇文柏询问了下关于蒋江舟出事前一天的事情,蒋府的人都没有发现任何异样,连带出事的蒋江舟也没有什么特别表现。 “那夫人,可知令小郎君的好友,在他遇害前后,相继遇害之事?”宇文柏轻飘飘的一句话,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随同的蒋府人面色大变。 蒋江舟阿母脸色微变,旋即恢复,“大人所说之事,小妇人不知。自我儿出事,我再也没有过问外边的事情。” 宇文柏淡笑,回道:“既然如此,那本官不叨扰,还请夫人节哀。” 蒋江舟阿母将众人送到府邸门前。在离去之时,枫和回头看了眼。院门内站着的夫人,佝偻着身子,阳光下,瞧见的尽是忧郁。 “她还挺可怜的,中年丧子。”枫和跟在崔停清身后,小声说。 这话被崔停清听到,崔停清嘴角露出嘲讽,“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枫和一头雾水,问道:“什么?” “《史记·孝文帝本纪》有句话,祸由恶作,福自德生。”崔停清眼角余光瞥见蒋江舟阿母侧身回去的落寞模样,“此事,自有渊源。” 闻言,枫和恍然大悟,“娘子的意思是……” 崔停清朝她点点头,肯定她心中的猜想。 宇文柏听到二人的话,插话道:“蒋家之事,有何渊源?” 轻风拂过崔停清双鬓碎发,那双杏眸璀璨如星空,透着几分狡黠。在宇文柏开口之际,崔停清已经能猜出他要问什么,心中权衡一番,需要借助他的身份,前去做一件事情,那么,这事必然要告诉他。 “宇文大人可听说两年前,四名死者做过何事?”崔停清翘指捋了捋耳前的碎发,碎发有些短,挂不住耳朵。 瞧见宇文柏摇头,崔停清接着说:“两年前,他们路过一个村子,不知出于什么想法,糟蹋了一个女娘。女娘家人发现后,跑到县衙里击鼓鸣冤,讨要说法,但无权无势的农户,怎能斗得过在县城里呼风唤雨的大户人家?” 此刻,红唇一张一合的崔停清,白嫩脸颊微微发红,似被那些人所作所为气到。 望着崔停清面颊上的绯红,宇文柏整个人轻飘飘的,崔停清那声音,轻柔带着少女独有的脆感,环绕在他周围,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 他都快听不进崔停清的话,视线不知为何,从绯红的面颊上,慢慢转移到下半张脸。 知道自己心绪不对,他掐了掐自己掌心,佯装嗓子不舒服,咳嗽一声。 崔停清的声音戛然而止,眸子里透过几分探究,“大人可是风寒了?” “许是。”宇文柏挺直腰板,刻意与崔停清拉开距离,“你所说的农户女,是何人?在何处?所言属实?” 崔停清把枫和扯过来,对宇文柏道:“这事是枫和打听出来的。” 枫和知道崔停清正给她邀功,抬起小脸,就要对宇文柏笑。可对上宇文柏冷漠的眼神,枫和的笑凝滞住,结结巴巴地说:“是,是……是小女子。” “她叫温玉瑜,家住靖安县牛头村村头,所言不知是否属实,有,有待……”枫和的话没有说完,被走过来的卢主簿打断。 卢主簿略微肥胖的身躯从远处走来,摇摇晃晃,倒显几分滑稽。他脸上堆着笑,“大人,可是要去查案?” 没有得到宇文柏的回应,崔停清也没有搭理他的话。 这个人有个优点,那就是做什么都能给自己圆回来。 “我恰好路过此处,今日也没别的事情要忙,不如我陪着大人前去走访?”卢主簿越说笑得越灿烂,“我自幼长在靖安县,对此处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旁人瞧见你,怕是如见虎见狼,使人恐惧。”崔停清没有张开嘴,忍不住嘀咕一句。 这话,结结实实落在卢主簿的耳朵里。 他怒瞪崔停清,嘴上的胡子颤抖着,“你个不知尊卑的玩意,竟然讽刺挖苦本官!” “小女子怎敢?”崔停清圆圆的小脸惊惶失措,好不做作,“卢主簿怎么说,在靖安县都是只手遮天的大人物。小女子讽刺挖苦卢主簿,岂不是嫌弃自己这条小命有些长嘛?” “你!你!”卢主簿伸出手指指着崔停清的鼻子,气得话都说不利索。 最讨厌别人指着自己鼻子说话的崔停清,望着卢主簿气得哆嗦的模样,冷言道:“卢主簿这是要当街撒泼放刁?” “放狗屁!”卢主簿骂道,张着嘴巴就要骂出下一句话,被宇文柏冷若冰霜的话给打断。 “闭嘴,太吵了。” 宇文柏居高临下瞥了眼卢主簿,卢主簿悻然低头。 …… 靖安县牛头村村头,温玉瑜家门前。 小吏敲门,不一会儿便来了个男子将门打开,看到是卢主簿和衙役,脸色微变,神情有些警惕,“不知几位大人前来,是有何事?” “请问这是温玉瑜家吗?”崔停清上前一步问道。 男子点了点头,“我是她阿兄。” 院子内,有一位老人的声音传来,“阿匀,是谁啊?” “阿父,是官府的人,来问阿瑜的事情。”温玉匀回过头,朝院子内喊了一句。 “你让他们进来说吧。”老人又道。 崔停清等人这才能进到院子里。 她踏入院子,环视一圈,发现整个院子不大,收拾得干干净净。正屋是泥土房,大门打开,一眼望去,家徒四壁。 大门的右边坐着一个老爷爷,老爷爷身旁还放着一根拐杖。 正对正屋的左手边,有一口水井。水井旁边坐着一个正在洗菜的妇人,模样周正,看年岁,应该是阿匀的新妇。 屋内忽然跑出来两个小孩,一男一女。小儿郎比小女郎高半个头,眼底的害怕藏 10. 西风催人去十 《大理寺司直行》全本免费阅读 [] 老人家摆摆手,让崔停清不要内疚,浑浊的眼睛带着难以描述的情绪。 当时阿瑜发生那事后,村子里的风言风语更伤人,这般无辜的好奇,没什么伤人的。 崔停清依照礼节坐下,忽闻孩童欢快的叫声。 “欣然阿姊!” 转头过去,往窗户外面看去,崔停清看见一男一女在院子外走进来。 在外玩耍的孩童缠着两人,面上的笑容灿烂纯真。 女子身穿水蓝绞缬直裰,身形纤细如仙,阳光照在她略带病态的脸上,显得她清雅脱俗。她面对孩童嫣然一笑,可亲可爱。 男子穿着与女子有些相似,不过衣裳图纹描上银边,多了两分刻意,少了些许淡然洒脱。 两人长相相似,身形相差不大,对待温玉匀的孩子很是亲昵。 “他们是何人?”宇文柏开口问前来端茶的温玉匀。 温玉匀把茶放到桌面上,才回答:“他们是教书先生。” 开国以来,天邺历代圣上看重子民教育,凡是家中有适龄孩童在学习,可减免当年一定比例的田赋及各种捐税。 减免力度极大,权衡之下,送孩童到教书先生那处学,更为划算。 崔停清接过温玉匀递过来的茶,“他们瞧着,便让人觉得腹有诗书气自华。” “可不嘛,他们的阿父阿母也是教书先生,”温玉匀很是骄傲,“他们家许是人们夸赞的书香世家!为人亲和友善,我们村子里人人都喜欢他们,尊重他们。” “看他们的模样,不像是咱们这处的人。”崔停清道。 温玉匀看向崔停清的眼神变了变,带着丝丝称赞,“小娘子眼神毒辣,这般都能瞧得出来?” 崔停清不好意思抿了一口茶,回道:“我不过随家人走南闯北多了,见的人多了些,算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知晓不同地方的人长相、习惯略有差别。” 宇文柏见崔停清玉容嫣然,娇娇嫩嫩,偏偏又说自己走南闯北,更增几分神秘和坚韧,忍不住想多了解她一点,但随即想到自己屡屡在她面前彰显不出官威,好奇的心被他掐死在摇篮里。 虽说天邺国泰民安,民风淳朴开放,但是能够以脚丈量天邺国土、以所到之处品人生百态的女娘,少之又少。 欣然把手中提的篮子递给男儿郎,篮子里放了几颗鸡蛋和一把菜,声音轻柔叮嘱道:“拿去给你阿母,小心点别摔了,里面有鸡蛋。” 言罢,她似乎感受到炙热的眼神,寻感觉望去,发现崔停清等人正盯着他们,她朝着众人微微一笑,拉着阿兄鑫蝉走进正堂。 “阿匀兄,”他们向温玉匀打了招呼后,看向众人,“官府的大人们前来,是为了阿瑜的事情?”兄妹二人异口同声道。 温玉匀努了努嘴,正要说话,被崔停清抢先一步。 “是的,”崔停清走到两人面前,嗅到一丝熟悉的香味,“我们是来调查温玉瑜的案子。” 说着,她看向宇文柏,“这位是上都大理寺任职的宇文大人,听闻温玉瑜的案子影响恶劣,特意前来调查。” 欣然和鑫蝉对视一眼,欣然看向宇文柏的眼神略带质疑。鑫蝉略微激动,结结巴巴地问:“可是,可是大理寺丞宇文大人?” “正是。”卢主簿道。 鑫蝉扯了把欣然衣袖,示意她跟着自己朝宇文柏行礼,鑫蝉声音激动地说道:“小民见过宇文大人,曾闻大人说为政之道,以顺民心为本,以厚民生为本,以安而不扰为本,小民心生敬仰。”① 一顶高帽结结实实落在宇文柏的头上,宇文柏嗔怪地瞥了眼崔停清,顺着鑫蝉的话回道:“年少之时意气风发道出的夸张言语,那是本官的毕生追求。” “此等觉悟,小民难以企及,”鑫蝉小心翼翼地看向宇文柏,立刻低头,“大人……” “好了。”宇文柏对阿谀奉承的声音听得生厌,语气不咸不淡,“听闻你们与温玉瑜相识,本官前来了解一些事情,还望你们如实告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