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无限世界修机械美人》 1. “助您升天”殡葬店 [] 午夜,“祝您升天”殡葬用品店。 满腿眼珠的小虫振动着翅膜,飞过挤满了颠倒十字架的墙壁。阴暗角落里死去已久的灰蛛,却突然裂开脑袋,伸出如触手般诡异的细长锈钳,“咔嚓”一声,将它切夹成两半。 小虫被夹断的肚皮中,顿时涌出无数黑色眼珠,骨碌碌转动着,散落进三毛钱一朵的纸花丛里。 戴荣沉默地站在贴满大白喜字的柜台,目光穿过货架上的左一排佛祖右一排上帝,找到了那个正在红木棺材堆里清灰的男人。 他看起来也就不到三十岁的样子,身上松松垮垮地穿着套殡葬店的工装,乍一看好似只是位寻常的店员。 可惹人注目的是,男人圈起的左边袖口外,肌肉线条流畅的小臂外,严丝合缝地深嵌着半截生锈的机械手。 “有事?”纪铎终于那目光惹烦了,踩在棺材上挑挑眉毛,几缕微微蜷曲的深色发丝下,是英俊却藏着野性的面容,像不驯的犷兽,舒展开高大结实的身躯,气息怪异又慵懒。 “我今年就要退休了,所以想来看看你。”戴荣仿佛没有听出纪铎语气中的不耐烦,从西装口袋中取出手帕,擦了擦自己的老花镜说道。 纪铎闻言上下将他打量了几遍,漆黑的眼眸微微颤动着,但片刻后,他只是敷衍地用挂着吉普赛男郎项链的鸡毛掸子,敲敲黑字招牌:“不好意思,本店小本买卖,暂时只收死人,不收的退休看门大爷。”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戴荣并不在意纪铎的胡扯,弯腰从白纸花中捡起了仍在滴溜溜转动的黑色眼珠,将它们托在手帕中对着光细看,由衷夸赞道:“你的造物技术还是那么令人惊奇。” 纪铎不屑与他多话,摆在架子上的耶||稣半身像,立刻张开它的锈脑壳,趁戴荣还没反应过来,干脆利落地将那手上的眼珠一口吞下,噗嗤噗嗤地咀嚼起来。 戴荣只能略带遗憾地收回手。 “说的也对,前联盟的高级参谋长,当然不用来这里看大门,他们肯定给了你不少退休金,”纪铎将鸡毛掸子往棺材里一丢,又奖励般拍了耶||稣的脑壳,然后就近从柜子上取了只黑底大白花价目表,怼到戴荣眼前: “大概够你用到死后,然后从我这里选一套葬礼方案。” “像你这么体面的人,建议烧成灰直接洒海里,还要找十七八个老和尚齐唱哈利路亚,不然怕下辈子投胎都不成。” “我……暂时还不太需要这个。”戴荣丝毫不介意纪铎的讽刺,反而跟随他来到堆满了迷你阎王的工作台前。 纪铎看也不多看,机械左臂将那些陶土阎王们胡乱划到一边,又从架子上取下了半瓶伏特加,烈酒的气味顿时弥漫在两人之间。 “那说说吧,你来找我究竟是要做什么?” 戴荣的神色沉重下来,坐到了桌边,然后从随身的公文包中,取出了一张报名表格:“你应该见过这个。” 纪铎垂眸不在意地扫了一眼,转身用遥控器,打开了店铺角落里,那台上个世纪生产的大脑袋电视机。 只见画面滋啦作响,随后就传出尖锐而富有煽动力的声音:“诡影直播间第三季,火热报名中!” “本季奖金已叠加至三千万海币!” 2x62年,海亚刚刚结束因能源盗卖而爆发的战乱,仍处在贫困与衰落之中,一档名为“诡影直播秀”的节目,却在短时间内席卷了全国。 节目组开出了高达五百万海币的奖金,通过海选从报名者中挑选一百名选手,分组进入到游戏直播间,积分最高且通关至最终局的人,就能获得全部的奖金。 第一季节目迅速吸引了几万人报名,他们在重金的诱惑下,都幻想自己能够成为幸运儿。而就算没有参与的人,也对这档节目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可当节目真正开始后,大家才发现“诡影直播”正如其名,每一场都设置了极尽诡异又真实的情景,其中不乏血腥与恐怖的杀戮,每轮被淘汰者更是大多下场惨不忍睹。 “从那时起,联盟政府就盯上了他们,”戴荣神色凝重地说着,将最初的调查报告按到了桌上:“这件事影响太过恶劣了,很多没有经过处理的画面,直接被投放直播,毫无准备的玩家惨死在游戏里。” “可是就在当晚,直播间官方与游戏中死去的玩家,发出联合声明,说一切都是特效制作,并没有任何人在直播中受到伤害。” 也正是因为这段小波折,使得联盟的调查陷入困境,诡影直播秀反而吸引了更多人观看,热度以完全不正常的状态疯狂飙升,直到第一季结束时,它甚至已经成为了海亚的全民节目。 “你们该直接禁播它。”纪铎向来看不上联盟的瞻前顾后,喝着烈酒冷笑道。 “是啊,当初就应该直接禁播它,”戴荣有些失神的摇摇头,然后又说道:“可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联盟内部……” 纪铎听出了其中的关窍,警觉地抬眸看向戴荣,戴荣却就此噤声,不肯再多说什么。 总之诡影直播秀就这样继续播出了,并且以每年一季的频率,持续热播着,奖金也如滚雪球般越来越高,到现在第三季已经高达三千万海币。 这在贫困衰弱的海亚,无异于天文数字,不断吸引着更多人的疯狂报名,观众们也对它由一开始的好奇,走向病态迷恋。 “其实我们对直播秀的调查,一直没有停止。” 戴荣调转了话题,又取出一份文件,放到了纪铎的面前。 “艾因,男,二十二岁,三年前曾经参加过第一季诡影直播秀,总积分一度位列第八名。” “但在游戏中,因为误食地下勾尾虫的卵,最后破肚而死。从游戏出局后,他像其他被淘汰的玩家一样,回归到了正常的生活,合租的朋友唐集也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直到三个月前,唐集因为修理屋子的电路,进了艾因的房间,并意外发现了房间中竟然不知什么时候被挖出了一个地下室。” “他走到了地下室里,然后就看见——”戴荣的声音顿了顿,翻开了文件中的照片。 那是一间在泥土中挖掘而出的暗室,除了拍摄者所携带的手机外没有任何光源,漆黑得像是要将人吞噬。 而就在这暗室的角落中,却堆满了数不清的卵状物,它们被包裹在暗绿色黏液中,孕育着可怖又未知的生命。 “唐集当时被吓坏了,刚想要离开,却在暗室深处,艾因站在那里。” 他的半张脸上长满了勾尾虫的口器,像是在做一件极为寻常的事,咬开了自己的肚子,然后将双手伸入其中,接出了一大捧裹着暗绿黏液的卵。 纪铎皱着眉,他并不觉得如何可怕,只是忍着恶心听戴荣讲完这件事的后续:“唐集从地下逃出来后,就报了警,幸运的是当时正好有调查员留意到这件事。” “但可惜他们赶到事发地时,却发现艾因已经消失了,而这些卵虽然留了下来,但经过检测全部都是没有生命的无机物。” “——就像是你制造出来的那些异形机械。” “你们怀疑我?”听到这里,纪铎终于窥到了戴荣的来意,摇晃着瓶底透明的酒液,几乎被气笑了:“你们觉得,那些东西是我帮他们造出来的?” “不不不,我没有这个意思!”小老头早就知道,这些话可能会惹怒纪铎,高翘的小胡子都急得颤抖几下:“从来没有人怀疑你。” 纪铎却根本懒怠听他的解释,机械手指敲点着桌上的照片,轻松又恶劣地说道:“不过是些小玩意,这确实并不难。” “但如果真是我造的,我更想把它们一勺一勺地,喂进你们这些联盟高官的嘴里。” 戴荣闻言愣了一下,然后叹了口气才继续说道:“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从来没有怀疑过你,相反,我觉得你是最适合去调查这件事的人。” “我去调查这件事?”纪铎又笑了起来,像是听到了最为荒唐的笑话,他终于喝下了烈酒,目光带着醉意像是残酷的拷问: “我有时真的会怀疑,你们的脸皮究竟有多厚,才能这么恬不知耻地来找我帮忙?” 戴荣在纪铎的暴怒中沉默下来,许久后才说道:“当年参与过那件事,毁掉你左手的人,都已经被送上了联盟法庭,受到最严厉的惩罚。” “那又有什么用?”纪铎非但没有被安抚,机械手捏碎了手中的酒瓶,带着玩笑意味的声音变得低沉又恐怖: “那场战争中,我失去的最无足轻重的东西,就是这只手。” “我为联盟战斗,联盟却背叛了我。” 三年前,纪铎作为海亚的顶级战斗机械师,参与了联盟推翻帝国的战争,并带领军队接连获得胜利。却没想到在最后的攻入首都的战役中,却因联盟内部的派系斗争,被并肩作战的同伴出卖—— “我对什么直播没兴趣。” “带上你的葬礼方案走吧,别来这里烦我了。” 纪铎彻底失去了聊天的兴趣,将那带着大白花的价目表推进戴荣的怀里,完全是赶客的架势。连紧闭的店门都被暗轴牵引着,豁然敞开。 但就在那一刻,原本应当空旷无人的门前,却出现了一只纯白色的棺木。 夜风穿过街道,卷起枯死的叶片,堆积在白棺之前。 纪铎若有所感地转身,深邃的眼眸半眯起,隔过戴荣定定地凝视着它。 “是,那些事我无能为力,但是我却一直想要挽救什么,”戴荣放下价目表嘴唇嗫喏,拖动着已经不太灵便的腿脚,走到了门边,歉意地取下领口边的一只白玫瑰,放到了棺盖上:“我们从深海中,找回了他。” 纪铎的瞳孔骤然紧缩,他沉重的马靴踩碎了酒瓶,大步走到了白棺前,静默地伫立着。然后抬起双手,冰冷机械臂深深嵌入绷起的肌肉中,用一把锈刀将那棺盖与白玫瑰猛地撬起—— 时间几乎在此刻静止了,躯体残缺的机械人偶,安静地躺在黑色的天鹅绒中。 那是纪铎一生中,最完美的作品。 银色的长发几乎铺满了整个棺底,类似于瓷质的肌肤,尽管在深海中被侵蚀了多年,却仍旧带着无法忽视的光泽。 他的一半面容完好,是倾注了所有爱意才能捏造而成的美貌。可惜另一半面容被残忍的打碎,裸露着可怖而冰冷的骨骼机械。 他的身躯也是同样的状态,几乎随处可 2. 谋杀博物馆一 [] “滋啦——” 直播屏上闪烁过一阵雪花信号,短暂的噪音过后,镜头里出现了座漆黑的建筑物。 爬满枯藤的砖墙,如女巫帽般又高又尖的黑色屋顶,破碎的玻璃窗中,染血的灰白色长帘无风自动,像是被困在里面亡魂在徘徊。 【欢迎新玩家进入诡影游戏第三季】 【当前玩家海选副本……谋杀博物馆……】 毫无感情的系统音突然出现了卡顿,镜头中又是一阵反常的雪花乱码,不过这次同样没有持续多长时间,片刻后画面重新恢复清晰。 而宅邸前的路灯旁,忽然多出了一个身穿旧黑色大衣男人的身影。 纪铎半挽着袖子的机械手,摘下了头上的打着补丁的褪色礼帽,抬眸仰望起不远处的十八世纪风格大宅,路灯照亮了他面容,带着侵略的意味映在镜头中。 【主播终于出现了,长得不错嘛,还好刚刚我没因为白屏退出。】 【他穿着什么乱七八糟的,真是白糟蹋那张好脸。】 【这年头还用得起机械手臂的人,不多了吧?有钱人怎么还会来诡影里玩命?】 【长得好看有什么用,说不定跟他胳膊上那玩意一样,就是个空壳子。】 按照游戏规则,为了防止观众给玩家透露线索,或者提示其他玩家的行踪,所以在大多数情况下玩家是看不到弹幕的,只能通过后期积分兑换弹幕互动时间。 但纪铎还是大致猜想到了此刻弹幕上的内容,露出个略带抱歉又无辜的笑容。仿佛之前趁着游戏初始化的间隙,想要直接黑掉直播系统的人不是他一样。 “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刚刚怎么了,可能是系统也不想上班吧,这年头都是打工人不容易。” 他抬眸向着悬浮在半空中的摄像设备走近了几步,让自己恰到好处地来到了镜头的中央,笑容更是懒散不见收敛:“那么正式介绍一下吧,我是1083号选手纪铎,欢迎大家来到我的直播间。” 戴荣拿出的那份检测报告,确实给了他进入这档游戏直播的理由。 而更重要的是,银珀的身体残损情况实在太过严重,再加上当年在制造他时,纪铎不遗余力地搜集了许多特殊材料,所以导致现在临时修补的很多零件都不完全匹配,只能将他暂时留在家中。 不过——纪铎将目光重新投向那潜伏着危机的大宅。心中的算盘拨得哗哗响,如果那份检测报告是真的,这里应当会藏着不少好东西吧? 就在这时,系统音再次响起: 【海选场玩家无需选择角色,一律默认为游客,请玩家尽快前往博物馆入口,开启主线任务——游览博物馆。】 纪铎侧耳听着系统广播的声音,他半眯起眼睛,随后就发现在视线的右上角,闪动起半个黑阳图标,后面坠着目前的任务提示。 海选场,这三个字在他心中打了个转,据他所了解在之前的三年游戏中,所谓海选只是筛选玩家资料,并没有过这样一个专门的环节,官方说法是因为今年报名人数太多,所以才临时增加了一场海选。 但因为是临时增加,所以许多规则都并无前例可循。 “哦,任务来了,”纪铎并没有显露出任何心思,他又看了眼任务后,仍旧一脸懒散地冲着摄像头笑了笑,向着虚空中抬了抬自己的又旧又破礼帽致意:“那我就先去那边了,感谢大家关注我的直播间。” 说完就向着那博物馆走去。 可还没等他走到博物馆的大门前,就听到那里传来一阵惊呼声,纪铎加快了脚步,几步迈过大理石楼梯,就看到了聚集在那里的四五位玩家。 “出什么事了?”纪铎一边问着,也不需要人回答,已经走到了那里。 这座博物馆是由私人庄园改建来的,门口处加装了几面一尘不染的玻璃门,在黑暗中映出玩家们的影子,只不过此刻玻璃门已经被蜿蜒而下的鲜血染红了。 这些鲜血来自于大门正中央,那里高高地悬挂着一具尸体,尽管还有些黑暗,但纪铎轻眯眼睛,锐利地目光还是看清了尸体的相貌。 他的双眼毫无生气地大张着,眼珠布满了红色的血丝,一根粗长的黑钉贯穿了他的喉咙,将他死死地钉在高处。 淋淋的鲜血从那里涌出,又随着他最后的挣扎,在玻璃上涂抹出大片诡异而瑰丽的图腾,像是一场死亡的祭奠。 聚集而来的玩家越来越多,纪铎觉得就让尸体这么挂在上头也不像回事,就打量着门口边的骑士雕像,猛地跃起手臂牢牢地攀住了马头,马靴在玻璃上借力蹬出,随即另一只机械手臂转动划出一把刀刃,准狠地钩住了黑钉凸起出,将它生扯而出。 尸体失去了黑钉的固定,顿时向着下方坠落而去,恰好站在底下的黄毛小伙眼看着就要被砸中,他抱着头尖叫鸡似的跳开,大声吵嚷着:“你大爷的!犯什么病!” 这时纪铎已经稳稳地落到了地上,顺手拎住躲开了尸体又差点滚下楼梯的小黄毛后领,不耐烦地回应道:“你大爷我专门捞软脚鸡。” 同一时刻,弹幕上也炸了起来,因为是海选场,并不是每个选手都一直有摄像头追踪,直播是随即切换的,所以即便是观众也没人知道这人是怎么死的。 【真死人了?】 【谁关注别的海选组有这情况吗?】 【没有啊,我刚刚同时开着三个组的直播,只有这组里有尸体,别的都已经进博物馆了!】 【这组从一开始就有问题,又是雪花屏又是死人的。】 纪铎一言不发地半蹲下来,出于对自己职业的尊重,从口袋里掏出把小白纸花,一边撒着默哀,一边仔细检查起来。 这尸体外表上看与常人并没有什么区别,身上穿着廉价的运动服,皮肤尚有余温,应该刚死去没多久。只有脖颈一处的黑钉贯穿的伤口,但玻璃上残存的鲜血图腾却明示着他的死因并不寻常。 仅凭这些并不能确定,他到底是提供线索的NPC,还是同样参与游戏的玩家。 纪铎皱皱眉,又完全不避讳地动手翻找起他贴身的口袋,游戏允许玩家携带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东西入场,可找来找去,里面却只有一个打火机和塑料袋套着的半个面包。 之前已经到达博物馆门口的人,听到这边的动静后,也纷纷聚集过来,各自小声议论着情况。 “来来来,大家让一下。”一对师徒从人群后挤了过来,他们手里捧着圣经,脖子上带着佛珠,身上穿着袈裟,手里拿着铜铃,脚下踩着……人字拖。 纪铎见着这对造型独特的师徒,看他们熟练地开始对着地上的尸体超度,不由得挑挑眉——这是遇到同行了。 “真可惜哟,一路走好,早登极乐……”其他玩家看着这对师徒,眼看就要原地跳大神的架势,都退开了几步。 也就是这时候,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三十岁上下的男人,终于站出来正经分析道:“这尸体应该是NPC吧,现在游戏主线都没开始,玩家不会受到游戏攻击的。” 虽然没有刻板地穿什么西装,但他一股子精英味挡都挡不住,在成功吸引了大家的目光后,主动自我介绍道:“我是1086 3. 谋杀博物馆二 [] 随着导游W的声音,玩家们通过检票口,进入到漆黑一片的博物馆中。 几盏小壁灯依次亮起,照亮了地上深色的橡木地板和绘着暗红色罂粟花的墙纸,两侧的玻璃展柜里面陈设的油画、半身石膏像、留声机与骑士盔甲,几乎瞬间将他们拉回到了古旧又华丽的年代。 “啊——人!人!”还不等众人沿着参观线欣赏完玻璃柜中的展品,黄毛小伙又尖叫鸡似的喊起来。 纪铎这会听到他那动静就头疼,干脆反手将他的嘴捂住,推到导游W的身后。 不过被他这么一叫,大家也确实发现了,在他们正前方的门厅尽头,确实坐着一个“人”。 她瘦小的身体深陷在宽敞的暗红色摇椅中,面容极其消瘦,仿佛只剩下泛皱的皮肤包裹着骸骨,发丝干枯的像杂草般,归拢在披着黑色礼服的肩头,灰色的眼眸在反射着月光,安静地注视着来人。 黄小伟的并没有就此安静下来 “不用叫了,是蜡像。”纪铎略微皱皱眉,但还像是毫不在意般,机械手臂拍拍黄小伟的肩膀。 “蜡,蜡像?”黄小伟眨眨眼睛,好不容易从纪铎的手下逃出,有些害怕又不敢置信地向那女人望去,确认着纪铎的说法。 “对,是蜡像。”纪铎不再停留在原地,大步走进了宅子中,很快就来到了那“老妇人”面前,俯下身子仔细打量着她。 兴许是因为月光被挡住了的缘故,老妇人灰色的玻璃球眼珠顿时晦暗下来,却像是一直跟随者纪铎的身影,在黑暗中与他对视。 但纪铎毫不害怕,只是注视了她片刻后,就移开视线转身去看她身边展览栏上的文字,导游W的声音,也回响在众人耳边。 “黑森庄园,原本是一座属于K家族的私人宅邸,在家族最后一位成员K先生死去后,由他的妻子K夫人改造成了旅店。” “相传这位K夫人在二十多年的时间里,先后秘密谋杀了包括她的丈夫、十位租客、一位男佣在内的,至少十二人,并撰写成了谋杀手记。” “但由于手记被发现时残缺不全,所以人们至今无法确定她究竟谋杀了多少人。” “直到十三年前,年老的K夫人在谋杀两名租住在此的学生时,终因年老失手,被他们反杀。 这座老宅中二十余年里所发生的恐怖秘闻,才得以被世人所知晓。” “后来我的雇佣者乌奇先生买下了黑森庄园,带领团队尽可能地还原了当年的凶杀现场,并将这里重新命名为——谋杀博物馆。” 所有人都在导游W的解说中沉默,端坐在展板边的老妇人却不知何时,抬起了自己枯瘪的头颅,灰色的眼睛注视着离她最近的纪铎,流露着诡异的光。 旁边的简旭发觉了老妇人的异动,但他看着纪铎的背影,闭紧了嘴巴没有做任何提醒。 老妇人的嘴巴缓缓地张开了,猩红的舌头宛若活物在扭转着,向外蠕动,眼看着就要触碰到纪铎的衣角。 可就在下一刻,一只坚硬有力的机械手带着三张纸钱,狠狠地按住了她的脑袋,牙关瞬间大力闭合,来不及缩回的舌头被生生夹断,落到地上仍旧扭动跳跃不停,却又很快腐烂成血肉糊成一滩。 “谋杀博物馆?你们老板口味真独特。”纪铎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转身对着导游W,发出了由衷的赞叹。 “是的,乌奇先生这么做,也是为了吸引更多与他有相同爱好的人。”导游W的脸色看上去比刚刚更白了,他勉强移开视线,装作没有看到纪铎刚刚的所作所为,从一旁的柜子里取出了一叠纪念册,分发给众人,僵硬地继续发布主线任务, “博物馆每个展厅中,都有独特设计的纪念章,各位旅客在游览的时候,不要忘记集章哦。” 纪铎的眼皮跳动了一下,随即右上角的黑阳图标后缀的任务也更新了。 【主线任务推进:集齐所有的纪念章0/5】 “那么,请大家跟随我去参观第一个展厅吧。” 说完导游W便从老妇人的蜡像边,黑色的鞋跟碾压过地上的血泥,走向了大厅右侧的楼梯廊道。 玩家们面面相觑,简旭还是第一个跟了上去,之后是龙刚与黄小伟,纪铎则是不慌不忙地走在了后面。 所有人都离开后,一团黑色的影子,无声地从没人注意的墙角挪出,他披着长长的斗篷,厚实的兜帽遮住了全部的面容。他来到了导游W刚刚来过的柜子边,伸出苍白带着裂痕的手指飞速从里面取出了一本纪念册,而后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大厅右侧的楼梯十分狭窄,几乎只能容纳一人通过,而两侧的墙壁上,还挂着一幅幅K家族流传下来的人物油画。 大概是因为年代久远的缘故,这些油画的表面都附着着黄绿色的霉垢,显得人物像是青面獠牙的怪物。 面对这样的画像,走在最前方的导游W反而饶有兴致地讲起了黑森庄园的“旧事”。 “相传K先生晚年性格阴沉古怪,因为失眠常常半夜在楼道中徘徊。” “他最喜欢悄悄跟在夜里经过的仆人们的身后,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就这样一步一步……然后看仆人慌乱的寻找背后的人,却又始终找不到,惊恐得丑态百出。” “时间长了,大家也就知道那是K先生的恶作剧,渐渐不再害怕……直到多年后的一个夜晚,守夜的女仆,经过这楼道,又一次感觉到有人在她的身后,一步一步地跟着她行走。” “她起先以为仍旧是K先生,习以为常地去做自己的事,直到走上这楼梯时,才猛地想起——K先生已于三个月前去世了。” 导游W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就像他手中端的蜡烛火苗般,忽明忽暗,忽大忽小,像极了故事中那个女仆独身走在这廊道中的恐惧。 “说不定 4. 谋杀博物馆三 [] “你还知道被发现了?”纪铎抓住了不听话的长毛猫猫,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只能单手托住人偶纤细的腰腿,让他坐到自己结实的手臂上,低头抵着银珀微凉的鼻尖审问道:“不是让你乖乖在家等我吗?什么时候跟来的?” 银珀眨眨眼睛,借着自己声卡损坏理由,故意模糊了纪铎的问话,覆盖着斗篷的手臂回抱住纪铎的脖颈,磕磕绊绊地说道:“想要,跟着哥哥。” 纪铎明知道小人偶的出现并不简单,但这会也没什么法子把他送出游戏了,只得从楼梯上收回半悬空的身体,将他抱到了众人的面前:“来跟大家打个招呼吧。” 被黑斗篷包裹着的人偶,在纪铎高大的身形下,显得格外小只,他听话地从纪铎的怀里侧头,露出小半边仿若天神造物的面容,银色的眼眸离开纪铎视线后,看向众人时已经变得只剩下冰冷,损坏的声卡发出断续的声音:“我是……1084号银珀,很高兴……能与诸位在同一场游戏中见面。” 所有人都愣住了,与此同时场外的弹幕却炸了起来。 【刚刚谁看到1083那个肌肉了,那个手臂!还有那个背!那个腰!】 【这个穿黑斗篷的竟然也是玩家吗?那刚才干嘛装神弄鬼!】 【怎么就装神弄鬼了,人家不过是跟在队伍最后头了……虽然没漏全脸,但1084好漂亮!】 【他跟1083是什么关系?怎么感觉有点暧昧?】 简旭很快也发现了问题,他盯着银珀微微泛着数据流光的眼眸,皱眉道:“他真的是玩家吗?” 或者说,他真的是人类吗? “那当然,”纪铎一转身,将银珀的头往自己怀中压压,又用斗篷的兜帽将他的脸盖住,顺带把简旭的目光挡得严严实实,:“看什么,没人告诉你一直盯着别人,很没礼貌吗?” 场外弹幕上又是满屏【yooo~】,偶尔也有几条质疑,也很快被刷了过去。 简旭皱皱眉,还想说什么,可最前方的导游W却催促道:“好了,我们继续游览吧。” “前方就是我们的第一展览室——K先生的书房。” 众人的目光这才被他重新吸引过去,导游W已经站到了一扇黑胡桃木门前,面带微笑地看着他们。 只见门上用烫金烙刻着四个数字:1892。 ---- “K先生是第一个非正常原因死在这座宅邸中的人,相传他与K夫人感情并不错,最初的死因也被定性为普通的心脏病,但根据后来K夫人的手记来看,K先生应当是死于毒杀。” 他边说着边推开了书房的门,玩家们纷纷按照指引走入其中,陈旧得纸张油墨味与灰尘气息扑面而来,昏暗的灯光只照亮了高大书架的角落,月光从前方的落地窗中投落,K先生的尸体就趴在正下方宽大又凌乱的书桌上。 “下面请各位自由参观展厅,一个小时后我会在门外等候大家,”导游W完全没有走进去的意思,反而恭敬又恶劣地宣布着参观规则:“纪念章就放在K先生的书桌上,但非必要的破坏公物,也有可能损坏它哦。” 说完,就当着所有玩家的面,将那黑胡桃木门轻轻地闭合了。 书房中一时有些安静,尽管导游W提示纪念章就在书桌上,但纪铎却没有直奔那里,反而继续单手抱着银珀,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作为一个书房展厅,里面最多的东西,自然是书了,K家族几百年的藏书都堆积在这里,除了窗口外三面墙壁都被装上了直通屋顶的书架,高处的书需要借助木梯才能够得到。 而窗边除了K先生的书桌外,还有陈设着不少藏品,地球仪、留声机、罗马时代的投石机模型,繁多又有序地摆在那里。 这一会的工夫,简旭和龙刚已经到了书桌前,开始一样一样整理上面的东西。 K先生的尸体边,离他最近的是一只里面液体已经干涸了的咖啡杯,暗示着K夫人当年就是用它投毒的。 除此之外,桌子上还有包括遗嘱在内的许多文件,一只上锁的便携式保险柜,几本夹着书签的书,还有……纪铎似乎看到了有趣的东西。 “这是……国际象棋吗?”银珀歪歪脑袋,伸手指向桌子上,一个指头厚三十公分见方的木盒,他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木盒表面布满了黑色与白色的格子。 只不过这些格子并非是按照规则的顺序存在,且黑色的格子稍稍凹进去些许,像是可以填放什么零件。 果然,纪铎很快就在旁边找到了另外的盒子,里面散乱的堆放着木质的方块字母。 “宝贝,这不是国际象棋,是填字游戏。”纪铎将字母盒放到了银珀的手中,自己摇了摇格子木盒,果然听到了其中有柱状物体滚动的声音。 印章,就在里面了。 【叮!恭喜1083号选手,获得重要支线道具。】 系统提示音回荡在这塞满了书柜的房间中,透露着说不出的压抑。 众人听到声音,顿时都纷纷看过来,纪铎并没有打算藏下这个线索,而是大大方方地将盒子放到了桌上,机械手指在黑白相间的表面,一下一下地轻敲着。 “填字游戏?”银珀歪歪头,眼前的木盒与他从储备知识中检索出来的填字游戏显然不太一样,但他还是优先认同了纪铎的说法。 “既然是填字游戏,就该有提示语,提示语写在哪里了?”年奕小时候也在报纸上玩过这种小游戏,根据每一条提示语,在纵横交错的盒子上填写字母,拼成完整的单词。 既然提示语没有再盒子上,那应该会单独写在纸上,于是他下意识地去翻动桌子上的文件盒,想要找到提示语。 “不,提示语应该不在那里。”年薇按住了年奕的肩膀,一旁的纪铎接着说道:“确实,那盒子里都是比较重要的文件,而一份休闲用的提示语显然并不值得他放进去。” “K先生去世时,填字游戏就在他手边,那么提示语应该也就在附近——”他也不需继续说下去,眼神示意地看向K先生趴在桌子上的尸体。 提示语很有可能就被压在他尸体下面了。 尽管知道这尸体不过是具蜡像,但众人还是不太愿意触碰,在游戏中尸体和蜡像的危险系数,很难说究竟哪个更高些。 “继续找到关键线索应该还会有积分奖励吧?” “没有人想要吗?那可就归我了。”纪铎倒是无所谓,他看没人动作,就将银珀放到了桌子边坐好,伸手就要去挪动K先生的尸体。 “我来吧。”旁边沉默寡言龙刚终于还是忍不住,赶在纪铎之前扣住了K先生的尸体。他很清楚自己的专长并不是分析与观察,只能在这些出力的环节上多下功夫,尽管危险却是他最好的选择。 就当 5. 谋杀博物馆四 [] “怎么回事,这是什么东西?”站在最边缘位置的小黄毛,第六感疯狂预警,第一个发现了那些黑色的藤蔓,连滚带爬地就往旁边的椅子上跳,可就是这样已经有藤蔓将要缠上他的鞋子。幸亏那鞋子穿得本就松垮,被一卷就掉了下来,落入藤蔓堆中转眼就被拧成了麻花。 其他人见状更不敢耽误,立刻爬上离自己最近的家具。 “这是怎么回事!”宋承业愤怒地瞪着简旭:“你不是说不会太复杂吗!” “我看是放错了吧!” 简旭与纪铎、银珀都爬到了大书桌上,此刻面对宋承业的怒吼,他脸上显然有些挂不住,但还是强行说道:“先不要着急,说不定是放对了,所以才出现了反应呢!” 纪铎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刚刚银珀避开简旭时,他就已经预料到这个局面了。其实坦白来说,他并不觉得这个失误要完全归咎在简旭头上,毕竟刚刚大多数玩家都保持了沉默。 但他更想要摸清眼前的这位“领导人”,究竟能力如何。 场外弹幕上也已经飞速划过争论: 【我就知道,这个戴眼镜的不靠谱。】 【任务一开始简单?hhh简单的话,我看你们直播干嘛,分明是他脑子简单。】 【也别说这么难听啊,刚刚其他玩家明明也都同意了,他才放的……】 游戏内,简旭与宋承业的争吵声还在继续,差点被黑藤卷死的黄小伟也加入了其中,骂骂咧咧地对着简旭一阵输出。 至于龙刚年薇他们,已经逐渐失去了对简旭的信任,各自找地方避开。 纪铎不再关注他们,反而隔着斗篷摸摸身边人偶的发顶问道:“银珀,《圣经》在哪里?” 仍旧捧着字母盒子的银珀,刚刚在被纪铎抱着环视时,已经对整座书房的书架扫录完毕,立刻抬起手指向西边的书架,对纪铎乖乖地说道:“第十二排,左起三十八本。” 纪铎顺着银珀的指尖看去,果然看到了书架上的那本《圣经》,忍不住笑出来:“宝贝真厉害,在这里等我,别乱跑。” 银珀听后皱皱眉,像是要表达什么不同的意见,但到底没有动。 黑色的藤蔓如无数条冰冷的黑蛇,涌动间像是鳞片摩擦般发出瘆人的声响,将玩家们与书架隔开距离。 但纪铎却并没有犯难,他勾起书桌边的两把椅子交替前行,高大的身形敏捷穿梭其间。藤蔓的顶端突然裂开翻出层层叠叠带着粘稠液体的肉牙,向着他追咬而去。 眼看着那些肉牙就要缠咬到纪铎的腿脚,但他却丝毫不慌,笨重的木椅在他手中也变成了戏耍的诱饵,引着藤蔓翻滚着肉牙缠爬而上。 然后刹那间调转方向将椅子抛出,半旧的黑色大衣如蝙蝠鬼翼般展落,纪铎已精准的在椅子落地的瞬间,翻跃到它上面,将所有的藤蔓远远甩在身后。 这一套动作快得几乎让人看不清他是怎么做到的,抱着字母盒子的银珀看得眼睛亮晶晶的,流动的数据里都像是带着高兴。 弹幕上也瞬间一片惊呼。 【这也太牛逼了吧,椅子还没落稳他就跳上去了,偏一点就掉下去了啊!】 【我都看的手心出汗了,生怕他被咬到。】 【他引着那些玩意不觉得恶心吗?我看一眼那些肉牙密集恐惧症就要犯了。】 【我看好这个1083了,他肯定能过海选,今年正式直播要是没他还有什么劲。】 就这样对身体的控制近乎极限,但纪铎却完美地反复多次,很快就来到了西侧书架的梯子旁,推动着那木质的高梯子,矫健地攀行靠近银珀指出的位置。 机械的手指划过书脊上烫金的文字,纪铎盯了它片刻,还是将那本《圣经》从书架中抽出,泛黄的书页翻开时还带着陈旧的气息,幸运的是他很快就找到了夹在其中的字条,上面用半褪色的墨水写着四个字母“Kind”。 纪铎将纸条夹在指间,向着银珀的方向晃晃,银珀立刻会意抱着盛满字母的盒子,踩着书桌来到了简旭的面前。 “给我。”不同于跟纪铎说话时的乖巧,此刻的银珀冰冷的如机器,简旭一开始还想谈条件,但面对那双银色的,根本不像人的眼眸,又一次愣住了。 而银珀根本不屑于在这些小事上浪费时间,直接伸手从简旭的怀里,强硬地拿走了填字格盘。 认真地将错误的字母,一枚一枚取出,换上纪铎选择的。 四枚字母被依次放入,格盘中顿时发出一声轻轻地“咯嗒”,系统也发出【叮】的一声,昭示着填字正确获得积分,游戏继续。 这下围观的年薇等人,也终于重重地松了口气,而纪铎也已经重新爬回到书桌上。 有了纪铎的第一次尝试,其他人后面也大胆了些。 他们按照一横一竖的顺序,又读起了右侧的第一条提示语: “人有两只手,一只用来夺走,一只用来给予,”年薇读出了下一句话,她从小看书很多,对此也有隐约的印象,但还是试探着向银珀求证,“这是《浮士德》里的句子?” 银珀对她倒是没有什么攻击性,这会趴在纪铎的手臂上,对她点了点头。 甚至心情颇好地伸手指了指,同在西侧的书架:“第二十三排,左起八本。” “好,谢谢。”年薇向他道谢,而其他人也没闲着,既然证明没有危险,多做就能多得积分。 转头宋承业已经搬弄起了刚刚纪铎用过的椅子,跃跃欲试,可却被师父汇德大师拦住了。 汇德大师口中嘟嘟囔囔的,颠七倒八地说着些祈福的句子,还是有些挂念徒弟的:“为师看着那些黑藤不大保险,还是为师先来吧。” “哎,师父您能行吗?”宋承业显然有些担心他师父的老胳膊老腿,可汇德大师却毫不含糊,将身上的假袈裟往裤腰里一塞,踩着人字拖就上了椅子。 尽管他的动作并没有纪铎那般利落,但也没过多久,就来到了书架前,伸手取下了《浮士德》。 “这本书里的字条写的是——”汇德大师虽然不会外语,但他将纸条向着书桌展开,守在桌子上的其他玩家也看清了上面的“ignoble”,并迅速将它填进了格盘中。 正当汇德大师以为完成任务,要将书本放回到书架上是,却发现书本空出的那位置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他以为是新的线索,虽然同是一局玩家,但最后却是凭积分高低决定是否入选的竞争关系,他关心徒弟却不想让别人占了便宜,于是就假借放书的动作,用身子挡住空处,自己探头过去看。 因为光线太暗,汇德大师只能看到,那东西似乎也在试探般,藏在书架背后,一伸一缩地探出来,可当他伸手要去摸时,就什么都摸不到了。 “师父,你在干什么?”傻徒弟宋承业看汇德大师这半天没回来,不禁有些担心。 纪铎也微微皱眉,却并不出声,只是观察着他的举动。 “没事没事……”汇德大师随口敷衍着,却暗暗心急,要是再捉不住那东西,怕是别人就要发现了,于是他烦躁地将半张脸都贴近书架的空洞,想要看出那到底是什么。 安静的书架中忽然传来了粘腻的拖行声,仿佛是潜伏的猎手终于等来了猎物,汇德大 6. 谋杀博物馆五 [] 众人稍稍松了口气,将字母填入格盘中,同时纪铎也又借助木质梯子来到了西侧,将顺路将椅子与架子挪了回来。 “那这样,下一条关注竖排的提示语,很有可能就有危险了。”年薇皱着眉头,又看向牛皮纸:“造化有时把高贵的灵魂赐予卑贱的□□。” 这次不用任何人提示,她也知道有极大的危险,尽管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纪铎的身上,但谁也不好开口,让他去取那本书。 但银珀却像是无所感知般,继续抬头对纪铎说道:“西侧,第八排,右起十九本。” 【他是打算自己去了?】 【不是都知道有问题,还要硬上,不会是个莽夫吧?】 【肯定想要积分呗,再说不去这游戏还怎么玩下去。】 但是纪铎看不见弹幕上的质疑,也根本没有在意身后其他玩家的目光,只是按着银珀的指挥,没有再回书桌,直接向着书架上的位置攀去。 终于,他来到了西侧的书架前,伸手就能触碰到那本书。 书房中的气氛顿时也紧张到了极点,无论是不希望他出事的年薇等人,还是简旭都紧张地顶着纪铎的下一步举动。 只有银珀还保持着纪铎离去前的动作,乖乖地坐在桌沿上,抱着那只装满字母的小盒子,在斗篷的遮挡下,带着裂痕的瓷质双脚在桌沿下摇摆着,好似在用爪尖儿在逗弄那残忍的黑藤。 纪铎的面色也不曾改变,他不缓不急地取下了书本,手上翻找着书中的字条,目光却一直紧锁在书后的空隙中。 “找到了,”就在这气氛即将崩到极致时,纪铎突然开口,带着惯有的懒散与笑意:“nasty,肮脏的。” 就在他话语落音的瞬间,一只干枯的尸手,突然从书架中伸出,正冲着纪铎的脖子而去。 但纪铎的动作却更快,他借助木梯迅速向下滑去,枯手仅仅触碰到他几缕微卷的发丝。 枯手显然没有就此放过他的意思,一次扑空之后,就立刻伸着黑褐色皮肤脱落的骨指,又紧跟着追了过去,而纪铎面色沉着地从梯子上跳开,敏捷地落到旁边的架子上。 枯手似乎并不具备那样远的跳跃能力,只能从梯子上滑落后,像一只腐化的黑蜘蛛般,穿过黑藤再向纪铎追去,这样一来二去间已经拉开了距离。可纪铎却并不着急逃窜,而是不断穿行在架子与木梯之间,试探着枯手的能力。 枯手似乎被这样的行为激怒了,干裂的指甲滋啦滋啦地抓挠着地板,骨指交错行进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而且它似乎感知到了,房间中还有其他的活人存在,调转方向朝着书桌冲去。 书桌上挤着的玩家们,本来看到纪铎游刃有余地戏耍枯手,刚要松口气,可下一刻就看到枯手奔着他们而来,顿时紧张起来,纷纷准备向周围的家具上转移,。 可还不等他们跳开,便听到“砰”的一声闷响,所有人下意识地转头看去,只见银珀面无表情地,将书桌上那摞厚重的书本,又狠又准地压到了枯手上,简单粗暴地将原本就骨皮脆干的枯手,压得四分五裂。 “好了。”银珀做完这些后,又乖乖地抱着字母盒子,坐回到了桌边,仰头看向架子上的纪铎,虽然神情没有一点变化,但话尾音却翘了起来:“虫子……打死啦。” 纪铎当即笑了出来,远远地夸着:“宝贝干得好,再来帮我找下一本吧。” 就是这样一句最为简单的夸赞,却把银珀哄得肉眼可见地更开心了,抱着怀里的小盒子转身看向年奕,虽然没有说话,但眼神中催促的意味显然易见。 年奕立刻点点头,读出了之后的句子:“下一条是……” 经过前四次的实验,横排找到的词语是友好的、绅士的,而纵排却是卑鄙的、肮脏的,确实印证了年薇刚刚的猜想。 纪铎也没有再把机会让给别人,一次性将所有安全的横排都找齐了。 剩下的词语分别是“nobleloyal”,崇高的与忠诚的。 银珀飞快地将它们从字母盒中挑出,安放到了填字格盘上。 但即使做完了这些,他们仍旧还剩两个竖排有危险的词语,必须找到。 “下一条。”为了方便,纪铎干脆一直攀在梯子上没有返回书桌,甚至也没有再询问其他人的是否要尝试,只想用最快的时间,解决完填字格盘,拿到印章。 年奕这会也熟练了,立刻读道:“下一条是:盲目的贪欲煽动者终将永远折磨人们。” “《神曲》,”银珀依旧用最快的速度给出了答案,“北侧,第三排,右起二十七本。” 纪铎翻身就攀上了另一侧的木梯,很快找到了那本《神曲》,尽管知道这次后面仍旧会窜出东西,但纪铎还是几乎没有犹豫地,迅速抽出了那本书。 “sham,伪善。” 与前几次不同的是,几乎在他读出单词的瞬间,一团细长杂乱的、如麻绳般的肠子,就窜缠上了纪铎的脖子,强烈的窒息感顿时袭来。 【让他再装逼,这次直接把自己送走了吧。】 【明知道有危险还这么松懈,白瞎我看好他了。】 【这组没有他,其他人也就废了吧?退出了退出了,我去看其他海选组了。】 虽然弹幕的嘲讽没有意义,但有一句他们却说得没错,纪铎已经隐隐成为了这组玩家的主心骨,见他出了事,书桌上的玩家们也慌乱起来,年奕下意识地看向银珀,可在他坐着的位置,却只孤零零地剩了那只字母盒。 没有人看到银珀是怎么离开的,他的四肢其实都损坏非常严重,双腿几乎失去功能只能拖行,但仍旧无声无息地,已经借助从书桌冲出的惯性跃至椅子上、架子上,艰难却又不停歇地向着纪铎靠近。 与此同时,看似脆弱的肠子早已层层叠叠地缠绕着纪铎的脖颈,寻常大力的撕扯,只会将它缠的更紧。 但纪铎很快就反应过来,左手死死地抓住梯子,让自己不要脱力掉下去,镶嵌着机械外骨骼的右手抬起,腕上弹出刀刃,毫不留情地冲向自己的脖颈,挑入了肠子间最后的缝隙中,锋利地刀刃将它们齐齐豁断。 破碎得肠子被用力甩到地上,即便它们还能扭动蜿蜒,可斩断的长度已经不足以缠住任何了,只能恶心地躺在黑藤中如肉虫般卷曲。 这一连串动作几乎发生在眨眼间,即便直播里的观众们全程盯着屏幕,仿佛感觉到自己的脖子也跟着传来窒息感,直到纪铎脱险才都松了口气。 【我就知道。1083没那么容易就挂了。】 【刚刚谁说他白瞎来着,打脸了吧?】 而等大家反应过来时,纪铎已经依靠在梯子上,大力呼吸着,甚至还有余力将堪堪赶到木梯下的银珀抱了起来,安抚地将人偶的脑袋按入自己怀中。 纪铎的呼吸还有些乱,但脸上已经带上了放松的笑容,揉着胸前银色的发丝:“不是让你乖乖坐在那里吗?” “这点小麻烦,还怕我搞不定?” 银珀双手紧紧地回抱着纪铎的身体,眼眸却死盯着地上,仍旧在扭动卷曲的肠子,仿佛要将它们戳穿。 如果是以前的话——银珀的目光越发狠厉,可他很快转头看向自己的手臂,冰冷的目光中甚至生出了几分恼怒。 这样的恼怒在他泛着银光的眼眸中藏得很好,甚至都没有牵动任何表情,但纪铎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小人偶在生气。 7. 谋杀博物馆六 [] 【啊,这组最先开出尸体了!】 【开出尸体又怎么样,谷大佬那组都全员无伤通过这个展厅了。】 【没有尸体多没劲,就要看刺激的。】 场外弹幕因为女尸的出现刷得飞快,而场内书房中,所有的玩家一时间都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这,这也是K夫人杀的吗?”半天后蹲在椅子上瑟瑟发抖的小黄毛,才双手捂着眼睛,只敢从手指缝里看那具尸体问道。 应该是吧?年奕刚想要随声附和,可这句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所以,真的是K夫人杀的吗? 所有的黑色藤蔓因为印章的出现而退去,身体残缺的女尸就那样安静地躺在地上,她的牙齿脱落,咬死了汇德大师,一只手被银珀砸在书下,腹部剖开少了肠子,完全看不出生前的美丽。 “affair,”纪铎抚着银珀的发丝,重复念出了他找到的最后一个单词:“特指私通,风流韵事。” 银珀随即抬头望向他,然后弯下腰,从女尸的身体上,捡起了一串怀表。 暗金色的外壳曾被尸液浸泡,又沉寂了这么多年,几乎锈在了一起,但银珀还是强行打开了它,随即在表盖的内侧,依稀分辨出一段文字。 “赠予我的爱。” 落款处,是一枚花体铸刻的字母K。 “这是K先生的东西,送给他的情人。”纪铎伸手托住了银珀的手,“咯嗒”一声,将那枚怀表重新扣合,然后看向桌子上的年奕等人:“打开他的保险箱。” “可,可箱子锁着,钥匙——”年奕正在为难时,年薇已经转身向着K先生的尸体而去,忍着手上恶心的触感,从他的贴身衣物中,取出了黄铜钥匙。 文件箱上的锁很快被打开了,书桌上的几人快速翻找着里面的文件,虽然他们对那些账目合同类的东西并不熟悉,但很快还是从一些信件上发现了端倪。 “K先生多年来,一直有与人暗地里进行走私生意,甚至买卖了许多违禁物品……” “还有,他曾经开车撞死过镇上的孩子,后来买通法官用钱摆平了。” “他还……” 听到这里,那填字游戏中,词汇的排布也终于有了答案。 这才是真正的K先生,在外人看来,他友好、绅士、崇高又忠诚,但真相中的他却卑鄙、肮脏、伪善又风流。 所以,地上的女仆,真的是K夫人杀死的吗? 因为她的丈夫与女仆偷情,所以就先杀死了她,然后又用咖啡毒死了K先生? 还是说—— “也许是K先生自己动的手,也说不准吧。”纪铎弯腰将怀表重新放回到了女仆的怀中,顺便扯下了窗边厚重的窗帘,盖到了她的身上。 根据现有的线索,他们确实已经不能推测出,这女仆的真正死因。 或许跟曾经发生在这座宅子里的无数谋杀案一样,是K夫人下得手,也或许是K先生为了掩盖丑闻,而杀死情人。 不过现在,这些暂时还不会有答案,纪铎与银珀重新回到了书桌上。 年奕也很快将手中的填字格盘交到了他的手上,圆柱形的印章,骨碌碌地从中滚出,恰好被银珀接住了。 “来,宝贝,帮我盖个章。”纪铎没想太多,随手从口袋中拿出了小纪念册,跟怀里的银珀说道。 可他没想到,就在银珀乖乖地将印章递给他时,却趁纪铎低头的瞬间,仰起脸来在既轻又快地亲吻了他的唇。 “给哥哥……盖好了。”在纪铎错愕中,银珀眨着微光的眼眸,轻轻说道。 “宝贝,你,你这是从哪学来的?”纪铎惊讶地有些说不出话来,微凉的触感仿佛还在他唇上,将他的思维瞬间引爆,他甚至薅了一把自己蜷曲的额发,头一次有些手足无措。 “不可以吗?”银珀似乎不太明白纪铎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困惑地望着他。 “不,不是,我的意思是——”纪铎混乱地摇摇头,他很想问清楚人偶究竟明不明白,这个动作并不同于他们从小习惯了的拥抱,家人般在额头上的睡前吻,还有许许多多的…… 但很快他混乱的思绪就清醒过来,手中攥得发疼的印章,告诉他现在并不是处理这些的时候。 纪铎抬眸,迎上了银珀纯净又不同于人类的目光,露出了一个淡淡的苦笑,然后声音分外认真地说道: “等,等回去。” “哥哥再跟你好好聊一聊这件事,好吗?” 银珀感受到了此刻他与哥哥之间微妙的气氛,虽然与他所计算出的结果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但还是点了点头,纪铎这才仰头长长地舒了口气。 场外的观众们,透过镜头可看不出两人的不对劲,他们大多只关注到了那个突然而来的吻,立刻炸了起来。 【yoooo~】 【我就说他们关系不一般嘛!】 【1084看起来好乖,好纯啊,怎么刚粉上他就看到他亲别的男人,我瞬间失恋了!】 【1083就不帅了吗!结果海选场就玩这个,我宁可看他专心比赛啊——】 不只弹幕炸了,在场的其他玩家也都愣了,小黄毛再次捂住了眼睛,龙刚和宋承业眼观鼻全当没看到,年奕可怜兮兮地抱着印章盒子,年薇一个眼神扫过来,立刻让他夹着尾巴等盖章,只有简旭看向他们的目光越发阴郁怀疑。 不过不管怎么样,他们还是没有耽误太多的时间,纪铎勉强自己快速冷静下来,迅速地取过其他玩家的纪念册,给所有人盖好了章。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也被打开了,导游W已久衣着整齐又光鲜地正站在门外,猩红的薄唇开合间,发出饶有兴致的声音。 “看样子大家已经参观完图书展厅了,那么欢迎跟随我前往下一个展厅。” “我们快走吧!”小黄毛终于发出了由衷的催促声,其他人尽管没有像纪铎那样直面危险,但也确实并不想继续留在这里了,纷纷从书桌上爬下来,向着门外走去。 纪铎平息了情绪,也照旧抱着银珀跳了下来,正当他也要转身离开时,却最后看了一眼,桌子上的填字格盘。 只见那翻出了纪念章的暗格,此刻已经重新闭合,且从背面翻转出了另一个词语“lynch”。 纪铎的脚步顿了一下,但看着格盘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反应,于是 8. 谋杀博物馆七 [] “啧,就留着人家这么副样子,真是有些不地道。”纪铎看了一眼,然后伸手盖在了他的脸上,没想到蜡制成的眼睑,竟真的如皮肤般被合了起来。 床头的柜子上,摆着一本翻开的《圣经》,好似有人在做着最后的祷告。熄灭的油灯上积了厚厚的尘土,纪铎伸手掂了一下,里面倒是还剩不少煤油。别的就是诸如烟头、废纸团之类的杂物,打开后也并没有更多的线索。 随后他们又来到了床尾正对的窗台下,那里摆放着一张书桌。 作为植物学家的老纳先生显然在度假休养期间,也没有放弃自己的研究。牛皮纸手稿攒了厚厚的一卷,上面用铅笔描画出了每一种植物的样子,并详细记录了习性与喜恶。 银珀默不作声地接过了牛皮纸,随着沙沙的翻动声,上面的内容已经完全被他收录。 纪铎在一旁看着小人偶认真的模样,并没有出声打扰,只是目光又落到了桌角上,一件马车工艺品上。 不知谁在他们到来之前,就为它上好了发条,铅制的小马拖动着身后沉重的车厢,在环形的轨道上,刚刚离开起点,缓慢地前进着。 “我们这里找到了一些信件。”这时,在柜子附近搜寻线索的年奕突然出声,虽然没有明说,但玩家之间的领导权,已经潜移默化地交到了纪铎的手中。 他们找到线索后,也是下意识地想要汇报。 “上面写了什么?”纪铎抚着银珀的后背转身,看向他们。 “这……应该是老纳先生给他的私人律师写的一封信,上面说他对自己的遗嘱安排,又有了新的想法,希望律师能在周一来到庄园,与他见面。” “遗嘱?”不知道是不是受到思维惯性的影响,一提到遗嘱,纪铎首先就会怀疑到,老纳先生的儿子:“信上有什么内容跟小纳先生有关吗?” “啊,这个似乎没有,”年奕翻动着手上的几封信,兴许是因为信件上的灰尘,弄得他嗓子里有些不舒服,忍不住咳嗽两声:“但是有几封研究所给老纳先生的感谢信,感谢他捐赠研究资金,而且从数额上看,每笔都不小。” “你怀疑老纳先生的死跟小纳先生有关?”一边的宋承业忍不住插话道,他自从师父汇德大师死后,他对谁都有点怯怯的,这会托着脖子上的佛珠,小心翼翼地说道:“可背景线索说了,这里的人都是K夫人谋杀的。” 纪铎没有要说服他的意思,只是挑了下眉,示意自己听到了。 “这……咳咳,确实说不准吧,毕竟刚刚那具女仆的尸体,咱们也确实没法确定,究竟是不是K夫人动的手。”年奕还是更倾向于纪铎这边,继续在信件里翻找线索。 自从进了第二展厅后,就决定暂时蛰伏的简旭,听后脸色更是难看,不知道是不是被年奕影响,他也觉得嗓子里难受起来。 “你们那边呢,都发现了什么?”年薇并没有放弃独立思考,询问起纪铎的线索。 “这个,”纪铎也并没有打算藏私,从银珀的手中接过了厚厚的牛皮纸卷,拿给其他玩家:“是老纳先生的手稿,上面记载的都是植物。” 经过刚刚的书房,黄小伟这会看着字就害怕,嘟嘟囔囔地说道:“这一关不会又让咱们,对着牛皮纸找植物吧?” 说完,他忍不住打了个打喷嚏。 “啧,”纪铎伸手挡在银珀的脸前,嫌弃地带着人偶后退两步,“其他人呢?都发现了什么线索?” “我去检查了屋子里的盥洗室,”龙刚开口说道:“里面的供水情况良好,下水道里发现了残余的玻璃渣。” 说着,他将用纸包好的碎玻璃托出来,纪铎眯着眼摆弄了一下,大致能够拼成个药剂瓶的轮廓。 这样的药剂瓶在那个时代并不算常见,取用时只需要掰开头部,就可以倒出药物。而就算是不小心打碎了,应该也不会冲到下水道里。 这样刻意的举动,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这只药剂瓶是不希望被人发现的,而里面的药物,很有可能就是导致了老纳先生死亡的罪魁祸首。 同样的疑问再次在纪铎的心底浮现,所以,这真的也是K夫人做的吗? “咳咳——”屋子里的咳嗽声更多了,年薇与宋承业也开始咳嗽,年奕嘴里念叨着:“好歹是个博物馆,也不知道好好打扫一下。” 转身就要去开书桌后的窗户,可他却发现窗户是紧紧封死的。 “行了,别折腾那些没用的了,”宋承业又清了清嗓子,捂住口鼻说道:“快想想印章可能藏在哪里吧。” 印章可能藏在哪里?纪铎目光下意识地看向桌子上,机械小马车仍旧在沿着轨道缓慢移动,已经快要跑到四分之一的位置了。 可能是因为长久与机械打交道的缘故,他总觉得小马车中可能会藏有玄机。 但真正将它拿到手中时,却连拆卸都不需要,就会发现它确实结构简单,车厢中也只做了个黄铜小人,其余藏不下任何东西,更不可能藏下一枚纪念章。 纪铎思考时,房间中的咳嗽声开始此起彼伏,就连他也觉得鼻喉处有些灼痒,清了清嗓子。 “哥哥不舒服?”银珀仰起脸来,望着纪铎的眼睛问道。 “没事,就是这里灰太多了,有点——”说到这里纪铎也愣了一下,他确确实实感觉到了鼻腔喉咙处的灼痒,并非是受到其他人的暗示跟风,而且这种灼痒跟遇到灰尘时的感觉并不一样。 “咳咳咳——” “咳咳——” 房间中的咳嗽声越来越大,最初有反应的年奕,甚至已经咳得无法正常呼吸了,脸色呈现不正常的红。 “这是怎么回事——咳咳,是不是什么有毒!”简旭这次很快反应过来,试图撕扯着床上的幔帐,捂住自己的口鼻。 可这使他呼吸更加困难,咳喘得更为厉害。 纪铎也第一时间扯住了窗边厚重窗帘,机械臂中弹出刀刃,瞬间将它割成数片,毫不拖泥带水地扔给众人,可这样只能抵挡片刻,他们必须找到空气中毒物的来源。 银珀作为所有玩家中,唯一不受影响的,此刻焦急地守在纪铎的身边,但他却并没有丧失冷静,银色的眼瞳中迅速划过数据流光。 “鼻腔喉咙……灼痛,呼吸困难……” “摩尔根草……春季开隐花,花粉散空气中,有毒易灼伤呼吸道。”他飞速的调取了从牛皮纸上获取的内容,甚至来不及与纪铎解释,并不灵便的双腿与手并用,想要爬去打清水。 可他并没有在地上爬多远,就感觉到自己被那熟悉而有力的手臂抱了起来,他怔怔转头,就看到因为花粉中毒,脸色暗红的纪铎,一手捂着口鼻,一手托着他,大步向盥洗室走去。 “哥哥。” “哗——”银珀的低声呢喃很快被水龙头中喷涌而出的水声所掩盖,纪铎猛地将整个头浸入到水中,然后骤然仰起,清水顺着他蜷曲的发丝流淌过他深邃的五官,然后睁开那双暗色的眼眸看向他。 “放心,哥哥没事。” 短暂的缓解了毒花粉的刺激后, 9. 谋杀博物馆八 [] “**!怎么又来,还有完没完了!”黄小伟着急地揪着自己的黄毛,满眼恐惧地蹲在地上。 年奕的状态最差,他显然还没有从刚刚的花粉中毒里恢复,虚弱地被年薇扶着,远离墙边。龙刚他们一言不发地,迅速翻动牛皮纸。 “这次是什么?”纪铎稍一皱眉,看着墙面上渐渐变化的植物叶片问道。 那些植物飞速地变化着,在墙上不断地长大,深绿色的叶片边缘,向冒出了一个个小脑袋般,鼓起密密麻麻的小叶团,这些小叶团又“啪”地一声裂开,变成了一张张不断开合的嘴,迫切地想要撕咬什么。 可这一切都是在墙上发生的,中间纪铎想出了各种办法,泼墨水、污水、划乱墙皮,都无法阻止。 “这是食尸草,”最重要的特征出现后,银珀终于能跟牛皮纸卷上的记载对应起来,破损的声卡发出滋啦的响声,飞速说道:“食蝇草的变种,吞食昆虫和小型啮齿类动物——” 纪铎看着墙上叶片的大小,显然现在已经不是吃啮齿类那么简单了。 “最为惧怕草木灰……” 弱点很明确,但所有玩家都在心中骂了句人,这时候上哪里去找草木灰? 而墙上叶子的变化显然不容他们思考了,没多久那些宽大的叶片已经将墙壁严严实实地占满了,新生的叶片没有生长空间,与老叶片挤压在一起,张口的脑袋也撕咬在一起。但它们注定不会停留在墙上太久,因为本就陈旧的墙壁,此刻已经被挤得摇摇欲坠,不断落下碎片与墙灰。 不能再坐以待毙了,纪铎皱眉盯着离自己最近的玻璃展柜,毫不犹豫地用机械手臂,“哗啦”一声,将它敲碎:“找!找火源,” 众人顿时反应过来,没有草木灰,就制造草木灰,总不能把自己当苍蝇真喂了草。 “哗啦——”声此起彼伏,银珀虽然不能快速行动,但坐在纪铎的手臂上穿行在展柜之间,他看似脆弱易碎的手,所触及之处,玻璃应声而碎。 “找到了!”龙刚那边也传来叫声,他们从柜子中分别翻出了火柴、打火机,不用出声,火苗便已落到了展柜中那些干燥的植物样本上。 但还是太少了,并不足以抵抗那满墙的植物。 更大的一块墙皮掉落下来,植物的宽大叶片终于挤出了墙壁的限制,向着现实侵略而来。叶片边缘的小口越发急促地开合着,饥饿异常。 可纪铎却并没有着急,他甚至站在老纳先生的尸体旁,静静地观赏了片刻,那些植物的疯长,然后向着龙刚喊道:“给我打火机!” 龙刚毫不犹豫地将打火机,穿过茎叶,扔给了纪铎。 而纪铎一手接住打火机,另一只手则抄起了老纳先生床头,那盏熄灭的煤油灯。 “闪开!”随着纪铎的喊声,所有人都向着没有绘画的盥洗室躲去,液体沉甸甸在他手中晃荡,然后被纪铎猛地扔向高处,而后被他沉重的马靴一脚踢碎。 脆弱的玻璃灯罩瞬间炸裂,煤油最大限度地淋满了那宽大的叶片,随后燃烧的打火机也同样从纪铎手中脱出,刹那间火焰在叶片上蔓延。 大火顿时燃彻整间房屋,甚至燎着了纪铎大衣的下摆,纪铎毫不犹豫地将银珀整个裹护在怀中,矫健地在地上翻滚着迅速压灭火苗。 壁纸上的食尸草仍旧没有停止生长,甚至想要同归于尽般,带着烈火蜿蜒如火龙,追逐着纪铎。 但纪铎早已计划好了所有的路径,他抱着银珀在墙壁与展柜间敏捷穿行,引诱食尸草火龙引燃更多未沾染上煤油的枝叶。 燃烧的火龙渐渐失去了控制,被烧断在半空中,落下后又连绵成了火海,彻底让所有的食尸草都燃烧起来。 纪铎也已飞速跑过最后一侧的墙壁,爆燃的火海中,他大衣因热浪扬起,动作快得只留下黑色的残影,震撼地让人无法移开分毫目光,在大火即将吞噬他们的瞬间,借着侧扑的惯性精准地滑入到盥洗室中。 盥洗室中的玩家们立刻将门闭合。 【啊!太刺激了,差一点就被火龙追上了!】 【海选场为什么不能点赞,海选场为什么不能打赏,1083快点进入正式场,我追定了!】 【这才是大场面,这节目追着才有意思。】 植物在火焰中扭曲挣扎,又不断被燃烧成灰烬,滚烫的草木灰驱散着它们,让它们不敢再生长。 所有的人都用之前浸湿的窗帘捂住口鼻,塞紧了门缝,不断往门上泼水降温,浓烟滚滚,他们在等一个时机,浇灭的太早草木灰不足以拦下仍在继续生长的植物,浇灭的太晚他们就会被呛死在浓烟中。 “我去看。”银珀被纪铎按在怀里,搂着纪铎的脖子,趴到他耳边低声说着。 他并不需要正常的呼吸,短暂接触火焰,也不至于烧碎他瓷质的肌体。 但纪铎却摇摇头,按着银珀腰背的手没有丝毫放松,将小人偶的头紧紧按入自己的怀中, 空气越来越稀薄,就算门缝被湿窗帘塞住,还是有越来越多的浓烟传入。玩家们压抑地咳嗽起来,缺氧使他们眼前阵阵发黑。 在这混乱的大火中,纪铎的手始终没有松开银珀,他在等,等最后的时机。就在这时,他似乎又听到了什么声音,哒哒哒如马车行驶在路上,又像是划过铜轨的颠簸。 终于仿佛到了某个临界点,一声不同的咔哒—— “出去,灭火!”纪铎相信了直觉,毫不犹豫地发出命令,所有人手中的容器里早已接满了水,盥洗室的门一开打,热浪甚至还没来得及扑面,就被一盆盆冷水挡了回去。 尽管玩家们已经做好了大火难以熄灭的准备,但出乎意料的是,火焰似乎只是烧完了食尸草叶片,甚至没有点燃任何的家具,而且很快就被他们浇灭了。 所有人都拿着手中装水的容器面面相觑,像是不相信这么快就解决了问题。 但目前看来确实如此,所有的食尸草都化为了灰烬,尽管房间中的家具并没有被烧毁,但破碎的玻璃展柜,满地的植物灰,掉落了大半的墙皮,仍旧使得整个房间一片狼藉。 最为让人不忍直视的,是老纳先生的尸体。他竟然被火烧焦了,烂糊的皮肉翻卷着,附着在黑炭状的骨头上,没有了唇肉的 10. 谋杀博物馆九 [] “什么?”纪铎这次是真的没听明白,这时龙刚也按照银珀说的,从牛皮卷中翻到了蛇诱果,拿给纪铎看。 “还真的‘给它——想要的东西’。”年奕说着挠挠头,“这句话怎么断句?谁想要的东西,给蛇诱果还是吃了它的人?它就是个果子,能有想要的东西?” “你们看,这尸体是不是在动!”这时宋承业的喊声打断了他们的思路,他惊恐地从口袋里掏出十字架,指着床上老纳先生的尸体。 只见老纳先生已经被烧焦的头颅微微地颤动着,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他焦黑的皮肉中钻出来。 “都离他远点。”纪铎说着,自己却与银珀走上前去,他机械手臂中的刀刃无声地弹出,警惕地盯着老纳先生的头颅。 忽然,老纳先生张开的口中,钻出了一条纤细的绿色丝状叶,紧接着拱出了一枚淡黄色的果实。 大家不由得送了口气,原来不是诈尸,只是植物钻到里面去了。 可这寄生在老纳先生尸体中的蛇诱草,所生长出的黄色果实,却并不像其他地方那般,长到十来公分就停下了,反而像是吸收了尸体的营养般,越长越大。 而且这果子表面越发光滑,颜色却渐渐变淡,果皮上透露出几缕鲜红细丝,像极了被包裹着的脂肪瘤球,却又有些恶心的诱人。 对,这是诱人的,纪铎察觉到自己脑海中出现的想法后,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可他刚想提醒周围其他人时,却发现自己眼前的景象扭曲变化起来。 他的耳畔似乎传来了巨大的爆炸声,热浪伴着腥咸的海风扑面而来,如数把刀划过他的面庞。 这是联盟军攻入海亚首都的最后一战,他被己方背叛,被最信任的手足逼至海崖边缘,只有银珀还固执地守在他的身边。 布满爪牙的黑色枪弹,伴着火光向他投出,时间仿佛静止了。但无数的画面,凌迟般反复在纪铎的脑海中回放着,他知道下一刻,银珀就会在废墟跃起,用自己的身躯挡在他的面前。 银色的长发被烈火灼焦,无暇的肌肤炸散成无数的瓷片,仅剩的残躯也被冲入深海。 那是他永远无法直视的梦魇,纪铎想要奋不顾身地冲上前去,期望在一切发生之前护住他的人偶—— 可就在这时,他被一双手,从身后紧紧地抱住了。 “哥哥,在,做什么?” 银珀的声音冲破了嘈杂的战场,清晰地回响在他的耳畔。 纪铎怔怔地转过身,僵硬地低下头,模糊的视线中,银发的小人偶正仰起绝美的脸庞,担忧又疑惑地看着他。 霎时间所有幻象都如海水般退去,被火烧灼后的气息重新涌入纪铎的鼻间,目光所及之处也恢复了清晰。 他正站在老纳先生的尸体前,而那枚由口中生长而出的果实,已经成熟为了猩红色,顶部裂开锯齿状的口子,只要再靠近一步,就会被它咬掉脑袋。 “不能再上前了。”银珀皱着眉,双手还紧紧地抱在纪铎的腰间。 而房间中其他的果实,虽然并没有眼前的这枚这么大,但也发生了同样的异变,玩家们也被那迷惑着,不断向它们聚拢而去。 纪铎眩晕的几乎想要吐出来,周围几个人的情况却越发刻不容缓,小黄毛眼看着整个人就要扑到果实上了,下一刻就要被咬掉鼻子。 纪铎并不知银珀是怎样将他唤醒的,试探着暴力敲向离他最近的宋承业的后脑,但宋承业被打得一踉跄,随后又继续向着果实前进。 拦,是拦不住的,就算纪铎能用最快的速度,将他们全部捆起来,也无法将他们从幻境中唤醒。 那要怎么做? 前两次的经历告诉他,只要找对了方法,这些植物非常容易解决,可这一次的方法却并没有记载到牛皮卷中。 “给它,想要的东西”,他想要的东西是银珀,所以银珀能够唤醒他,但鬼知道其他人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纪铎烦躁地看着,已经准备动手先去捆住他们了,可就在这时,他的目光落到了仍旧张着口的老纳先生尸体上。 想要的东西,并没有说过是谁想要的东西。 随着植物的生长,老纳先生烧焦的尸体还在耸动着,像是已经坠入了地狱的恶鬼,仍不放弃挣扎。 如果,是要给予他想要的,那么他想要的又究竟是什么呢? 是承载着他研究成果的牛皮卷吗?是那些已经烧毁的植物吗?还是—— 已经来不及思考太多了,纪铎动手拦下离果实最近的玩家,只是一个眼神对望的默契,银珀已经用长匕首插入蛇诱果藤茎中,攀行着从年奕手中抢过了牛皮卷扔了过来。 纪铎一把接住塞进了老纳先生头上的果子狸,但猩红的果实很快将它嚼碎,却没有任何其他反应。 银珀发现不行,就继续沿着藤茎攀爬,一刻不停地,搜刮房间中的东西,将残存的标本、信件一一扔进去,但都没有用。 纪铎眼前的景物再次扭曲模糊起来,他下意识地想要用机械臂上的刀刃刺向自己保持清醒,但被跃回的银珀紧紧地抱住了手臂,纪铎刚想要安抚他,却看到了不知什么时候被自己扔到地上的铜马车。 “……小纳先生在离开黑森旅店的路途上,也因马车失控而死亡。” 导游W的话浮现在耳畔,铜制马车仍旧在缓慢地沿着轨道奔跑,距离四分之三处,仅剩最后的一小段。 所以——马车中的小铜人,是指小纳先生! “赌一把。”纪铎挑挑眉,眼前的景象再次又扭曲了海边,滔天的巨浪,硝烟弥漫的战场,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其他玩家说道:“错了……大家就一块喂鱼吧。” 话还没说完,面前那猩红的果实,已经又化为了那黑洞洞地对着他与银珀的枪口,来自于同伴的背叛。 但这一次纪铎没有再深陷其中,他坚定地高高举起手中的铜马车,在噩梦降临之前,用力地将它重重砸落,像是打碎了劣质的玻璃画屏般,彻底将那 11. 谋杀博物馆十 [] 【叮,恭喜玩家通过第二展厅。】 纪铎听到提示音后挑了下眉,将手中的信纸收了起来,像是在回应简旭刚刚的话:“我可什么都没说。” 简旭的脸色又变了变,像是忍着火气,但最后还是生生憋了回去,自己去角落里生闷气。 “行了,大家收拾收拾,休息不了多久,那遭瘟的导游就该来了。”宋承业发觉气氛有点僵,站出来故作轻松地打了个圆场,但一时间也没人与他搭话。 银珀蹲在地上,还是有些在意马车的样子,他抬头轻轻地问道:“为什么,马车没有跑到尽头,就结束了?” 纪铎将他拉起来,抱到了腿上,银珀顺势就搂住了纪铎的脖子,听他说道:“大概是因为,小纳先生最后也没有逃离黑森庄园吧。” “我明白了,”银珀歪歪头,伸出了带着裂痕的手指,在纪铎的掌心描画着:“春天开花传粉,夏天枝叶茂盛,秋天结果成熟——” 纪铎的大手将银珀的手指包裹起来,感受着那瓷质的微凉,下巴抵着人偶的发顶说,温柔地说道:“老纳先生没有等来那个冬天,也不知道冬天的黑森庄园有什么样的植物。” 小纳先生也死于那年的深秋,被K夫人所杀死。 所以同样的问题再次浮现,K夫人究竟在这件事中,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呢? 【有谁还记得我们看得是惊悚游戏直播?】 【镜头又给到他们两个身上了,黏黏糊糊的,感觉自己狗粮吃饱了。】 【我也好想把1084号偷过来抱抱啊!抓心挠肝ing】 【别想了,十个你够不够1083号打的?】 玩家们抓紧时间的间隙休息,但是没多久,房间的门就被导游W推开了。 他黢黑的眼睛含着笑意,打量着房间中格外狼狈的玩家们,小胡子微微上翘,是毫不掩饰的笑意。 “各位游客,如果集齐了印章的话,我们就可以去往下一个展馆了。” 一提到下一个展馆,黄小伟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年奕更是累得在地上,怎么样都不肯起来。 纪铎倒是没有多累,他靠在破碎的展柜边,让小人偶坐在他的腿上,一边给他整理着发丝,一边问道:“你们这里都把游客当拉磨的驴吗?” “休息一会还要拿根鞭子抽着我们赶?” 导游W显然没有料到会有人提出这样的要求,愣了一下后才笑着说道:“当然可以休息。” “但我们今晚的参观流程还剩余很多,如果不能参观完所有的展馆,集齐纪念章的话——” 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惨白的脸上露出任由他们选择的笑容。 黄小伟被他那笑容搞得背后发凉,不自觉地就蹭着墙,一点点挪着站了起来。 年奕也清清嗓子,癞皮狗似的趴在姐姐的身上:“我,我觉得我还能再撑一撑。” “啧,”纪铎看着他们那副样子,摇摇头,擦干净了银珀发丝上最后的草木灰,捧着人偶的脸问道:“累不累?” “不累。”银珀在纪铎的手心中摇摇头,银色的眼眸中映出他的样子。 “真乖。”纪铎看着他那乖巧的样子,想要像以前亲亲他的额头,但想到了什么还是停住了,只是托着银珀坐在自己的手臂上。 “行了,既然你们不歇了,咱们就走呗。” ----- “黑森庄园除了经典的建筑外,曾有一位K家族的家主还专门聘请了国外的园林师,建造了大宅后方的花园。” “其中最为令他满意的,就是那座由圆柏修剪而成的迷宫,但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将近百年后,这里也没有逃过谋杀的噩梦。” 导游W说着,引导着玩家从楼梯中走下,自宅子的侧门来到了后方的花园。 纪铎看了一眼怀表,上面显示的时间已经到了后半夜的两点,花园中没有灯光,中央的喷泉水池上飘荡着几片睡莲的枯叶,大理石雕塑静静地伫立着,白色无瞳的眼眸,像是在淡漠地注视着每一个人。 远处一人多高的树篱迷宫,正是他们即将游览的第三处展厅。玩家们拖着疲惫的脚步,跟随导游W走入其中,就像是几只被投入到迷宫中的蚂蚁,既看不到终点,也分辨不出方向。 所有人的心情都随着树篱间越来越逼仄的道路,而变得沉重,只有前方的导游W,语调依旧轻快地,讲述又一桩谋杀。 “1909年,松德先生带着他的妻子与七岁的儿子,一起来到了黑森旅馆中,他们计划在这里一直停留到圣诞节假期之后。” “但就在平安夜当天,松德太太却吊死在了这处她最喜欢的花园里。” “警方调查后排除了他杀的可能,松德先生也承认,松德太太长期患有严重的失眠,焦虑,但只有她的儿子始终不相信母亲是自杀。” “不过几周后,父子二人还是离开了这里,据说小松德后来进入了一所教会的寄宿学校学习,而松德先生则回到了老家,几年后去世。” “直到K夫人死后,人们从她的日记中发现了只言片语,开始怀疑松德太太的真正死因,并且给小松德寄去了一封信。” “小松德的回信中,却只有短短的一句话‘我已知晓,害死母亲的凶手,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故事到此戛然而止,导游W也恰好停步在一扇铁艺小门前,翘起的小胡子昭示着他的笑容: “好了,那么欢迎大家参观本次展览的室外特别展厅——童心花园。” 说着他推开了铁艺门,门上鎏金的1909在仅有的光源下,熠熠生辉。 前方的树篱间的小路更为狭窄,仅剩的月光好似都被挡住了,即便所有的玩家已经走到了门前,也只能粗略地看到,紧挨着铁门之后摆放着一张小圆茶桌,而茶桌边似乎团小孩的的黑影。 上个展厅的经历还历历在目,这会可没人敢小看这个小孩的影子,更何况是在黑暗中,众人越发不敢上前。 坐在纪铎手臂上的银珀,从口袋中掏出从卧室中拿走的,没有用完的火柴。 “嚓”的一声,他的手指间燃起了小小的火苗,也正因此让他看清了圆桌处的摆设。 12. 谋杀博物馆十一 [] 其他玩家也是这时才发现,原来桌子上除了那盏煤油灯外,还有一张被撕得歪歪扭扭的本子纸,纸边有只带着小橡皮头的铅笔。 “请和我一起来做捉迷藏吧。”银珀毫无语调起伏地,读出了纸条上仿若小孩子口气写的话,配上他那半张宛若天使的面容,却令人感觉到毛骨悚然的恐惧。 纪铎皱皱眉,他顺着银珀的手看向刚刚读出句话的底下,还有小孩子稚嫩的铅笔字,写出的其他规则:“每次只能进入一人,每人只有一次机会。” 【终于能看他们单独行动了。】 【一个人才刺激嘛!】 【那些划水的要被淘汰了hhh我都等不及看他们怎么死了。】 “一个人?一个人走进那种地方去?”这是海选游戏开始以来,头一次要求玩家单独行动。 不同于弹幕中的幸灾乐祸,所有的玩家都感受到了游戏深深地恶意,这会听说只能一个人走过去,立刻变得十分抗拒。 “那些玩偶身上就算没有印章,也会有有线索,”纪铎从银珀的手上接过纸条,倒是对上面的规则并不意外,“所以我们早晚都是要进去的。” 所以,目前他们要决定的并不是是否要进去,而是按照什么顺序进去。 “我不介意第一个。”纪铎说完便搂着他的小人偶,倚在了铁门边。 但话虽然这么说,其余的玩家却并不想让纪铎第一个进去,根据之前的经验,游戏的最初虽然让人摸不透规则,但是往往都比较简单,真正破局的关键还在后面。 如果这时候就浪费了纪铎的这次机会,实在是太不划算了。 “我来吧。”就在大家各怀心思的纠结时,年薇却第一个站了出来,年奕下意识地拉住姐姐的衣服,但年薇却只是看了他一眼:“总要有人第一个去的。” 年奕向来很怕他姐,但这会却大着胆子,像是只倔强的狗子:“那,那让我去!” 年薇却并不惯他这毛病,眼神又凶了几分:“松开。” “不行!”年奕这次怎么都不肯退让,趁着年薇还要向他发火的工夫,竟不知哪来的胆子,抢先一步迈进了铁门中。 “吱呀——”原本就只开了条小口的铁门,瞬间紧紧地闭合了,年奕也终于冷静了下来,虽然只是那样短短的距离,可门内门外却好似是完全不同的世界。 在他迈入铁门的那一瞬间,所有被吊起的松鼠玩偶,都扭动着被绳子勒住的头,从各个方向迷宫般的树篱中,用那一双双被勒得几乎爆出的小眼睛,看向他。 年奕的冷汗一下子满了额头,年薇也实在没想到他有胆子真进去,下意识地去推铁门,可铁门却纹丝不动。 “这,这怎么办……”年奕的后背紧紧地挨着铁门,这时一只手从他身后伸了出来,吓得他差点跳起来:“啊!” “啊什么啊,”纪铎一巴掌把他按了回去,“刚刚抢着进铁门时的本事呢?” 年奕这才反应过来那只手是他的,可还是吓得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纪铎也不继续损他了,银珀歪着脑袋思索片刻,然后难得好心地把圆桌上唯一的那盏油灯,隔着铁门给他递了过去:“……拿着吧。” “谢谢,谢谢大佬。”年奕连忙老老实实地双手抱住了灯。 宋承业也难得有了几分队友情,凑到门边,接着又把身上的假袈裟往外一掀,露出内襟上横七竖八地挂着十几串奇形怪状的护身符。 什么天主教玫瑰手串,雍和宫香灰串珠,北有萨满狼牙项链,南到夏威夷椰子壳。 “选一个吧,看在同场玩家的份上,不收你钱。” 【他到底是信什么的?这也太杂了吧?】 【我看他就是来卖货的。】 【这一季怎么什么人都放进来啊,怪不得海选这么多人呢。】 “不,不用了吧。”年奕磕磕绊绊地摆着手,看着那些奇形怪状的东西,实在难以下手。 纪铎也不想看他们拖拖拉拉了,随手从宋承业怀里选了个巨大的王八壳子,不由分说地给他怀里一揣,然后用力一推:“拿着,快去你的吧——” 年奕被纪铎的机械手推得差点扑倒,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手上端着灯,怀里揣着王八壳子,跌跌撞撞地一头扎了进去。 “可怜哦。”银珀坐着纪铎的手臂,趴在铁艺围栏上,毫无感情地叹息着。 纪铎看着银珀这模样,忍不住揉揉人偶的头发,像是顺了一把猫猫的尾巴,这才满足地眯眼看看年奕的背影,不确定地抬抬下巴:“他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也就,挨点吓?” ---- 越是走向树篱深处,确实就越是寂静得吓人。尽管年奕不断跟自己说着,纪铎他们就在铁门外看着他,可时间一长就连他自己都觉得,其他人像是都消失了似的。 “别吓自己,别吓自己……”年奕反复跟念叨壮胆,强迫自己借着唯一的光源,尽可能详细地检查自己周边的玩偶。 起先他并不敢触碰,那一双双仿若注视着他的眼睛,仅仅是这样看着,就要将年奕逼疯了。可随着时间渐渐过去,年奕也知道这样不行,只能壮着胆子,伸手开离自己最近的几只松鼠玩偶。 那样乍然的触碰,让年奕生出一种莫名的害怕,好像他手中松鼠的玩偶,像是套着鼠头皮套的人,粗劣的动物头只是缝在他们身上的死皮。那一双双眼睛,就那样看着他们,看着,看着—— 年奕越来越抗拒去触碰这些,每拿起一个都要做好久的心理准备,可就当他终于忍着恶心,检查完手上那只松鼠娃娃时,却冷不防地听到,树篱的深处,传来孩童天真又恐怖的声音,哭着叫了一声。 “妈妈。” 他猛地松开了手,几乎要吓得哭出来,心脏砰砰砰跳得厉害。 可当年奕回头看铁门外的纪铎等人时,却发现他们根本听不到那声音,一个个站在原地,毫无反应。 他这才确定,规则中的“一人”是怎样的限定。 年奕的腿已经软了,但望着还在等待他的姐姐年薇,他还是又深深地吸了口气,颤颤巍巍地向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每当他快要在过于密集的玩偶中迷失时,便又会听到一声孩童诡异又凄惨的呼唤:“妈妈。” 妈妈,你在哪? 妈妈,快来找到我—— 年奕感觉自己的鼻头都酸胀得厉害,嗓子里抖得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继续向着树篱深处走着,这次不需要他用 13. 谋杀博物馆十二 [] 尽管大家都有心理准备,但当确定这确实是人骨时,却还是心中生出恶寒。 “男人的指骨……松德先生又没死在庄园里,怎么会有男人的指骨呢?”小黄毛又害怕又好奇地围着那骨头打转。 一边的宋承业也盘着手里的串子,喃喃自语着:“该不会是松德夫人跟什么男人有染,然后才——” 可他这话还没说完,就被年薇瞪了一眼,纪铎也毫不留情地按住他的脑袋,讽刺道:“这还没看到胳膊呢,就往大腿上想。” 宋承业只得闭上嘴,哗啦哗啦继续盘串子了。 年奕虽然带回了指骨,但线索还是太少,玩家们简单地商量过后,决定再试一次。 龙刚接过了年奕手里的油灯,走到了铁门边,就在他即将推门而入的那刻,纪铎突然出声说道:“如果有时间的话,摘下玩偶前多看一眼。” 龙刚听后,沉默地点了点头,然后步子稳重地走进了树篱间。 油灯的光似乎瞬间就变暗了许多,有了年奕上次的经验,龙刚放轻呼吸,分外注意耳边的声音。 可惜也许是因为时候还不到的缘故,除了自己的脚步声外,龙刚什么都没听见。 他思索了片刻,开始按照年奕之前的过程,主动去碰触那些被吊在树篱上的玩偶,勒在松鼠上的绳子随着他的动作,不断触碰到一起,仿佛有生命般,在暗中摇晃着,摩擦着发出细微的声响。 又好像不知其中的那一根,就会缠绕到他的脖子上,然后突然勒紧—— 龙刚猛地回神,下意识地伸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脖子,确定并没有缠上什么后,才稍稍松了口气,但松鼠玩偶们仍旧被绳子吊着摇晃着,那细微的声音像是在嘲笑他。 龙刚皱皱眉,刚要后退一步,却忽然停到了前方黑暗的挂满玩偶的树篱间,终于传来了那一声:“妈妈。” 孩童的声音,像是冷水要渗入他的骨头缝里。 龙刚尽力调整着情绪,然后寻着那声音向玩偶树间找去,每当他不确定玩偶的位置时,那声音便想故意引诱般,又轻又冷地唤着:“妈妈。” 让他不断向着树丛深处走去。 而龙刚始终紧紧地攥着手,指甲掐入手掌中,强迫自己保持着清醒,却又不得不加快脚步,拨开越来越多的玩偶,去追赶那声音。 手中灯盏的光越来越暗,让龙刚几乎丧失了对方向的判断,但他丝毫不敢停留,哪怕玩偶绳子缠住他脖子的感觉越来越强,呼吸越来越困难,仿佛下一刻他也会像是只松鼠玩偶般,被吊死在树篱上—— 但在这最为关键的时刻,龙刚果决地伸出了手,又准又狠地抓住了那只,断续着发出声音的松鼠玩偶。 周遭仿佛瞬间安静了,脖子上传来的窒息感,也渐渐消失了,龙刚却没有任何的松懈,反而睁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手中的松鼠玩偶,力求在这短暂的时刻中,能从它的身上发现一丝端倪。 它似乎跟之前并没有任何区别,在昏暗的灯光下,原本可爱的松鼠脸,只剩下浓浓的诡异,但龙刚还是强迫自己看着,终于还是抓住了,那唯一的小小异样,这令他几乎感到刻骨的惊悚。 在松鼠玩偶那漆黑又圆润的双眼中,一张女人的脸,出现在他的肩膀上,长长坠出的舌头几乎越过她的下巴,落到龙刚的身上,面容是那样的狰狞。 但只是一眨眼的时间,那女人的头就消失了,龙刚这才感觉到崩得死紧的身体骤然放松,这使他几乎站不住,抓住了旁边的树枝。 他急促地深呼吸几次,又确定女人没有再次出现后,抓紧手中的娃娃,转身向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尽管这次他走入了树篱的深处,但好似只要拿到了玩偶,游戏就没有再设置什么阻碍,没过多久龙刚就看到了站在栏杆外的其他玩家们。 “怎么样?”纪铎看着龙刚的出现,并没有太大的意外,走到栏杆边询问他的情况。 龙刚先是交出了他手中的松鼠玩偶,不出意外,里面也有一块男性的白骨。 这次银珀辨认了一会,才说道:“也是男人的,但是……不完整。” “像是小臂骨碎掉的一部分。” 这下玩家们沉默了,如果上次是巧合,那这次还是一个男人的骸骨,就绝不是巧合能解释的了。 “那,那是同一个人的骨头吗?”围观的黄小伟忍不住问道。 银珀难得地算是搭理了他,看着手中的两块骸骨,摇了摇头:“现在,还不能确定。” 纪铎揉了揉人偶的脑袋,正想再呛小黄毛几句,抬眼却看到了沉默的龙刚。 “你在里面还发现了什么?” 龙刚此刻心绪已经完全平复了下来,想了想后,将自己看到了说给众人:“我听到声音后,就下意识地看玩偶。” “然后就在它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个女人的脸,她应该是被勒死或者吊死的,舌头伸了出来。” 一提到勒死或者吊死的人,大家首先就都想到了松德夫人。 可如果留在这里的亡魂是松德夫人,那男人的骸骨究竟该如何解释呢? 会是松德先生吗? “可松德先生已经跟孩子一起离开了啊,”宋承业手中串子盘的更响了,一边原地打转一边说道。 “十几年后,回信的人是小松德,他有提到过松德先生吗?”纪铎淡淡地问出了问题,将事情指向关键。 “也就是说,这骸骨真有可能是松德先生的?”年奕这会已经基本相信了纪铎的猜测。 “线索还是太少了,”纪铎收回了目光,一手扶着铁栅栏:“我们还是需要继续进去,再找一找。” 虽然并不太情愿,但玩家们也知道这是必经之路,于是接下来年薇、宋承业与黄小伟依次进入了树篱中。 他们按照之前年奕与龙刚的 14. 谋杀博物馆十三 [] 几乎是刹那间,银珀就锁定了那声音的来源,他操纵着不太利索的身体,扎入了树篱间。 尽管数不清的松鼠玩偶拥挤而来,但没有一只能够混淆他的注意,银珀专注向着那只被他锁定的玩偶跑去。 赶在第二声呼唤来临前,他便已经来到了那只松鼠玩偶边,并且毫不留情地攥住了它的脖子—— 只不过,银珀却并没有将它直接拽下,去凑自己的人骨拼图,而是双眸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松鼠的眼睛。 果然,就如其他玩家所说的那样,被吊死的女人如期而至,她披散着长长的头发,扭曲的面容慢慢地向着银珀逼近,落在银珀的肩上。 与其他玩家只能通过松鼠眼睛看到她不同,银珀明显感觉到了肩上的触感,他能感觉到女尸身体中有什么东西,与自己相似的东西。 但银珀完全没有表现出来,只是通过松鼠的眼睛,毫不避闪地看着她,像是思考了一会后,问出了问题:“你想要什么?” 被吊死的女人没有像前几次那样直接消失,反而扭动着她挂在下巴上的长舌头,从喉咙中挤出了模糊的声音:“尸体……” “他的尸体。” 【啊,居然还能对话?】 【1084他是怎么发现的?】 【又乖又聪明的猫猫谁不想要!】 【还有人关注剧情吗……女尸在说什么尸体啊。】 银珀歪歪头,他抬抬手将自己找到的松鼠玩偶举给女尸:“这个不行吗?” 女尸摆动着她死气沉沉的头颅,像是在摇头:“不,不够。” 银珀听后,想到那副还没有拼完的骨架拼图,竟觉得对方与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也跟着附和道:“对,我也觉得不够。” 然后他重新抬眸,与松鼠眼睛中的女尸商量道:“你让它们……多叫几次。” “我可以把他全部找出来,这没有什么难的。” 但这次女尸却并没有同意他的话,反而向后退去,重新退回到挂满了松鼠玩偶的树篱中,连同声音都跟着远去。 “游戏是要遵守规则的……” 银珀想要阻拦她,手中的长匕首已经在暗夜中无声划出,但腿部的残损大大削弱了他的速度,匕首擦着女尸的发丝穿过,而很快手中的松鼠人偶已经再看不到女尸的影子了。 他虽然觉得有些懊恼地看着树篱丛,望着女尸消失的方向,这是他第二次被身体所拖累了,但想到纪铎还在外面等他的消息,且这会继续停留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于是银珀再不留恋地转身,向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他回来了!”忧心忡忡的年奕,像是只狗子一样爬在栏杆上,老远看到银珀的斗篷后,立刻竖起耳朵叫了起来。 纪铎的目光则是一直落在银珀的身上,看着他的人偶一瘸一拐地,穿过草地,然后重新来到他的面前。 还不等银珀走到铁门边,就被纪铎迫不及待地抱出了围栏,人偶顺势趴在纪铎的耳边,长长的发丝像猫尾巴般蹭着他,将自己与女尸之间的接触,复述了出来。 纪铎锐利又深邃眼眸微微而动,终于确定了什么,但却没有多说,只是托着银珀坐在自己手臂上,笑着夸赞道:“宝贝做得已经很好了。” 其余的玩家听他这么说,立刻纷纷聚集过来,问银珀刚刚在里面的情况。 银珀略过了自己可以碰到女尸这点,如实地将自己与女尸的对话说了出来,顿时引起一阵惊讶。 “你还敢跟她说话?” “原来女尸是可以交流的?” 银珀一边解开自己手中的松鼠玩偶,将碎骨倒了出来,一边反复念着女尸最后的那句话:“要遵守游戏规则。” 他少见地有些烦恼地皱眉,像是想不出人体有那么多快碎骨,他们要去找多少次,才能将拼图拼齐。 纪铎则像是知道了他心中所想,笑着揉了揉人偶的发丝,然后抬眸看向漆黑的树篱丛,低声重复着:“遵守游戏规则。” “这次我去。” 周围的玩家都看过来,纪铎却只是低头与银珀对视着,点点他微凉的鼻尖儿,轻轻一笑:“哥哥帮你把所有的拼图都拿回来。” “都拿回来?”银珀抬头,有些期待地看向纪铎,却不料纪铎脱下了自己的黑色大衣,用它罩住了银珀尽可能地不露出他残缺的身体,然后迅速将银珀身上的大斗篷脱了下来。 “哥哥这是要做什么?”银珀乖顺地配合着纪铎的动作,整个缩在带有纪铎体温的大衣里,十分开心地蹭蹭。 “没什么,玩够了而已。”纪铎将银珀的斗篷披在身上,这本就是银珀偷偷从他衣柜里拿的,所以即便是纪铎穿上,仍旧十分宽松。 他从斗篷的外面拈下了一点植物的碎屑,这里的树篱都是由多年栽种的圆柏修剪而成的。 松德先生一家来到黑森庄园时,正好是圣诞节期间,也是这种用来做树篱迷宫的植物,油分最高水分最低的时候。 纪铎将这点碎屑,随手扔进煤油灯里,立刻被火苗吞噬了。他最后给银珀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大衣,温柔地笑着哄道:“哥哥去跟它们商量一下,换个玩法。” 说着,他拿着那张写有游戏规则的便签,走到了那一人高的松鼠玩偶前,对着它在便签上写下文字:“捉迷藏游戏玩了这么久,鬼和人也该调换了吧?” “不如换你们来抓我怎么样?能够抓住我,就算你们赢。” 树篱丛中出现了一瞬的安静,但这安静过后,成片的叽叽喳喳声忽然淹没了寂静的树篱。 随着声音渐渐平息,便签上传来沙沙的铅笔声,显现出小孩子歪歪扭扭的字迹:“好的。” “那你们可是答应了,不许反悔哦。”纪铎说着,又用铅笔着重在便签上圈出了两个字:“抓住。” “仅仅碰到我可不算,你们要能抓住我才行……就像之前你们落在我们手里那样。” 纪铎丝毫不担心松鼠们会不同意,他的脸上露出诡狡的笑容,循循地引诱道:“规则,就是要对两方都公平才行。” 说着,他推开铁门,一挥斗篷大步向着树篱丛中走去。 【这是在玩文字游戏吗?碰到,抓住?】 【他的意思是,那些松鼠玩偶要把他抓得动不了的才算赢吧?】 【虽然1083看起来确实很牛逼,但我这觉这么干就是在挑衅游戏了吧?不怕被报复吗?】 【你看他那样子,就不想是会怕的。】 树篱上的部分松鼠几乎是顷刻间就有了“同意”的反应,它们晃动着吊着自己的绳子,丝毫不顾那样会将它们的脖子越勒越紧,等待着游戏的最后开始。 而纪铎却完全没有想要躲避的意思,反而披着那斗篷径直走向了树篱的最深处。 松鼠玩偶间的骚动越来越厉害,它们对着眼前这个庞大的“猎物”跃跃欲试,仿佛捉住他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纪铎看着那些挂住松鼠玩偶的圆柏枝,掂量着手中的煤油灯, 15. 谋杀博物馆十四 [] 最后的数字终于落下,纪铎带着满斗篷的松鼠猛然转身,面向黑暗中牵扯了千百条绳子的树篱。 时间好似在这一刻停止了,机械手臂完全不受松鼠玩偶的影响,举着手中的煤油灯抬了起来,那微弱的火光照在他充满野性的面容上。 场外的镜头也在这一刻,聚焦于他那缓缓露出的、势在必得的谑笑。 场外的弹幕上,刹那间已经有人猜到了他要做什么,疯狂地刷起来。 【卧*,他不会点火点上瘾了吧?】 【又,又要烧啊!】 【纵火大佬,专攻游戏,烧烧烧】 果然,正如所有人猜测的那样,纪铎用难以抗衡的力量将他手中的油灯猛地抛出,精准地落到了拉扯而来的树篱上。 冬日里干燥而富有油脂的圆柏树,在沾上火星的瞬间就爆燃起来,火焰迅速蔓延着,熊熊燃烧起了整片树篱。 松鼠玩偶惊慌地尖叫起来,它们与树篱间的绳子很快就被烧断了,小爪子又死死地勾在斗篷上。 而纪铎没有给它们任何反应的时间,带着满身的松鼠玩偶,最后一次靠近燃烧着的树丛,吸引了更多不愿被烧毁的玩偶,然后转身就向着铁栏杆跑去。 尽管多数绳子在大火燃起时就已经断掉了,但仍有少部分被烧着的松鼠玩偶,带着火焰落到了纪铎的斗篷上。 但纪铎仿佛早已算好了全部的时机,趁火在他身上彻底蔓延起来之前,骤然松开了身上的斗篷,然后用力反向一卷。 他的身影在黑夜与火光中显得异常挺拔,将手中黑色的斗篷高高扬起,如同撒开了一张巨网,将所有尖叫着、逃窜着的玩偶都包裹起来。 最后在即将下落的瞬间,被纪铎再次牢牢抓住收回手中。 大火仍旧在肆意吞噬着圆柏树篱,而纪铎已经转身,带着他向人偶许诺过的礼物,在火光中向着玩家们走来。 站在围栏外的玩家们早已被他所震惊了,直到纪铎提着满斗篷的松鼠玩偶,回到了栏杆外,他们才送了一口气,纷纷回过神来,询问他有没有被烧伤。 而纪铎只是呼着气摇摇头,然后就提着斗篷来到了银珀的面前:“哝,拼图都给你拿回来了。” “可惜斗篷快要被抓烂了,等出去哥哥再给你做个更好的。” 谁知银珀却理都不理他,依旧是保持着安静,只别扭地转过头去。 纪铎愣了片刻,随即意识到人偶是生气了,也挪动步子蹲到银珀的身前,与他面对面笑笑说道:“宝贝生气了?” 他故作轻松地扫了扫自己衣服上的灰:“你也看到了,根本没多大事,就是不想继续耽误时间了而已。” 银珀听到这里,也知道时间的重要性,但还是没有搭理他,只伸手接过了纪铎的斗篷,将里面的松鼠人偶都抖了出来,然后残损的右手精密地运转着,顷刻间便推出匕首,“咔嚓”一声,就将松鼠头直接剁了下来。 纪铎见没有哄好小人偶,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而银珀则是越剁越起劲“咔嚓”“咔嚓”“咔嚓”,毫不留情手起刀落,将一只只人偶剁的身首异处。 年奕和黄小伟他们本来还想过来帮忙,这会听着那剁头的动静,顿时安静如鸡,生怕自己被牵连着也血溅三尺。 纪铎也知道银珀是真的生气了,只好等到他把所有的松鼠玩偶都剁完了,估摸气也消得差不多了,才又试探着开口:“银珀?宝贝?” 银珀这会终于冷冰冰地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纪铎立刻摒弃了狡辩,老老实实说了四个字:“哥哥错了。” 【hhhhh刚刚不是很厉害吗,这会怎么认错了?】 【在线等,猫猫生气了怎么办?急!】 【我,1083,在外打打杀杀,回家对猫叭叭】 【大佬:打得了人纵得了火,凭什么就哄不好小猫咪?】 银珀像是被他这么直接认错,皱紧了眉头像是纠结着什么,纪铎趁机进一步表态:“哥哥真的知道错了,下次再想做什么,都跟银珀说清楚。” “说清楚了也不许去!”银珀难得回嘴去反驳纪铎的话,他瞬间收起手刀,然后探身抱住了纪铎的脖子。 可惜这次纪铎没有一口就答应下来,他们已经进入了游戏之中,接下来就避免不了要涉险。 纪铎安抚地拍着银珀的后背,低头看向怀里的人偶,他对钱没有任何的兴趣,但与银珀有关的事,他必须彻彻底底查清楚。 银珀没有听到纪铎的回答,自顾自地继续说道:“这些事应该让我来做,哥哥知道我不怕火的。” “那怎么行,”纪铎又笑着哄起他来,伸手摩挲着银珀的头发:“万一烧焦了毛毛怎么办,银珀岂不是要变成小秃猫了。” 银珀听着又抬头,眼眸中像是汇聚起了几分生气的情绪,纪铎立刻调转话头:“小秃猫也是漂亮的小秃猫,哥哥还能给你换上更好看的头发。” 就这么糊糊弄弄地,终于把银珀绕的忘了为什么生气,纪铎这才又提起“拼图”的事。 这样比对拼接的工作,对于银珀而言几乎没有什么难度,其他玩家见纪铎终于把银珀哄好了,也纷纷上前来帮忙。 没过多久,一具成年男性的身体骨骼,就“完整”地躺在了草地上,只是缺失了头颅。 “这是碎片还有遗漏吗?”黄小伟小心翼翼地问道。 “可就算有遗漏,也不该漏了整个头吧?”年奕也不太确定,但还是下意识地帮纪铎说话:“会不会,他本来就没有头啊?” 纪铎盯着地上的男人骸骨,沉思着,一时也没有想出太多的头绪。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再进去找找了吧?”宋承业一边哔哔着给地上的尸体超度,一边转头看看栏杆边的简旭,所有玩家里只有他还剩进去的机会了。 简旭看着仍旧烧着大火的树篱,脸色难看极了,但毕竟他是最后一个了,找不到完整的骸骨,他也没发过关,所以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好吧,我去。” “但能不能找得到,我可做不了保证。” 纪铎不置可否,只是继续在骸骨边沉思着,简旭则被年奕他们催促着,走入了铁门中。 此刻虽然没有了油灯,但熊熊燃烧的大火,将半个庄园都照亮了。简旭忍着越来越高的温度,在树篱前翻找着,但既没有再听到松鼠玩偶的叫声,也没有找到其他的碎骨。 所有会动的松鼠玩偶,确实在上一轮中,已经被纪铎全部带回了。 几次寻找没有结果后,简旭也着急起来,再加上火势越来越大,他所能活动的范围也越来越小,眼看着大火就要往铁栏杆边去了。 “没有!” “怎么办?”简旭向着栏杆外的玩家们高声喊着,尽管高温令他的呼吸越来越困难, 16. 谋杀博物馆十五 [] 简旭的动作没有丝毫的停留,此时此刻他已经没有心思,再去纠结那些嫌隙了。烈火已经烤干了草地,烧到了他的身后,他将手中的头颅用力向着银珀抛去。 几乎是同一时刻,银珀高举起残损的手臂,稳稳地接住了松鼠的头颅,里面果然滚出了一颗男性的头骨。 而纪铎则跑向铁栏杆前,趁着大火即将烧着的最后时刻,帮助简旭从里面翻了出来。 失去头颅的松鼠,怔怔地留在原地,银珀将最后的头骨按到了地上的尸骸上,终于拼凑起了完整的松德先生。 漫漫大火中,显现出了女人的身影,所有的玩家被火焰逼着向后退去,她则伴随着火焰前进,一步步来到了地上的尸骸前。 像是含着恨意的哀嚎,又像是终于了结的大笑,她席卷着松德先生的尸骸,伸出双手像是要掐住枯骨的脖子,在大火中消失前的最后一刻,面容却变成了K夫人的模样。 她就那样站在火海之中,面容苍老、干瘪又消瘦,可她的眼神却又截然不同,先是悲哀又怜悯,但面对着松德先生的尸骸,很快就变成了弑杀的欲望。 那样的情绪,如大火一般蔓延,又如大火一般,连带着K夫人的身影与松德先生的尸骸,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是——”面对这样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得K夫人,玩家们都震惊又困惑,但游戏却并不会为他们而停留。 所有火焰很快就彻底退去,只留下失去了头颅的松鼠,站在原地。 它的身形逐渐变大,变高,最后化成了少年的模样,站在烧成灰烬的树篱前,最后凝望自己童年时的那场噩梦。 松德先生杀死了松德夫人,自己却又死于K夫人制造的冤魂幻影之中,只留下了目睹这一切的小松德。 于是凝结成了这场扭曲错乱的游戏。 如今游戏结束了,他也终于可以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所有的玩家都还沉浸在这场恩怨纠纷中,没有缓过神来,只有银珀站在纪铎的身边,拽了拽哥哥的袖子:“所以,印章呢?” 纪铎转过头,看着神情平静又疑惑的人偶,略微无奈地笑了笑,然后伸手将手心中的东西给他看。 几乎被写满字的便签纸,已经变为了一张信笺,上面写的正是成年后的小松德给警方的回信。 “我已知晓,害死母亲的凶手,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而信笺之中,卷着的正是那枚他们寻找已久的印章。 【叮,恭喜玩家通过第三展厅】 系统冰冷的提示音,在此刻显得竟有几分动听。 “终于结束了啊!”黄小伟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其他人也难免露出了疲惫的神色。 终于结束了,孩童的那场噩梦。 ----- 就在所有玩家都不顾形象地瘫坐在烧焦的草地上时,导游W却从容又优雅地,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 “看样子,大家刚刚玩了一场十分有趣的游戏呢。” 这次彻底没有人想搭理他了,不过导游W却像是早有预料般,猩红的嘴唇勾着笑容,十分贴心地对他们说道:“不过,各位游客如果想要休息的话,接下来大家所要参观的展厅,确实要轻松很多。” “真,真的?”小黄毛也有些不敢相信,导游w会这么好说话,饶是头脑简单如他,也变得小心起来。 “当然,”导游w又稍稍欠身,状似体贴地说着,纪铎却从他的笑容中,看出了一如既往的恶劣:“接下来,我将带领大家去参加一场特殊的舞会。” “在舞会上,各位游客可以参观二十世纪初的礼服与仪式,哦,当然还有某些和谐的家庭关系与各式各样的——死亡方式。” “艹,”宋承业直接骂出声来,“就知道他没安好心!” “什么叫各式各样的死亡方式?”年奕有些绝望地蹲坐在姐姐年薇脚边,哀声叫唤着:“我们刚刚见得还不够多吗?” 纪铎对此倒是毫不意外,他抱着刚刚哄好的小人偶,漫不经心地挑挑眉。 尽管所有人都不太情愿,但玩家们还是不得不跟上了导游W的脚步,穿过二楼的走廊,又重新往一楼走去。 “1912年,机械大亨E先生在家中突然去世,随后他的家人们按照他的遗嘱,将尸体带回到他的家乡,也就是黑森庄园附近的镇子上安葬,并全家借住到了当时已经是旅店的黑森庄园中。” “三天后,包括E先生的前后两任妻子,以及五位子女在内,共计七人全部失踪。” “警方调查时,未能在黑森庄园中发现任何证据,直到五个月后,有猎人在距离黑森庄园十五公里外的森林中,发现了他们的尸体。” “当时人们普遍认为,是死于抢劫。” “警方再次调查了黑森庄园,还是没有发现任何证据,因此尽管心存疑虑,也只能不了了之了。” 而现在,导游W停步在餐厅前,摇响了进餐的金色铃铛。 “我们将回到他们失踪前最后的那个夜晚,与他们共进晚餐,希望诸位用餐愉快。” 华丽的水晶灯依次亮起,照映着晚宴厅两侧装满了各式陶瓷餐具的玻璃展柜,还有中央宽大的餐桌。 但与前几个关卡相比,眼前这房间又显得是那样的空荡,仿佛所有的富丽堂皇都被浸入了冰冷的福尔马林液中,死气沉沉, 终于,宴会厉尽头的最后一盏水晶灯也亮了起来,纪铎眉头微微一皱,看清了自藏在最后黑暗中的影子。 原来这里并非没有人,相反,是人有些过多了。宴会厅的尽头,原本应是主人家的地方,正中央摆放着一张黑白的遗照,照片上的男人大约五十多岁,那正是传闻中的“E先生”。 而E先生的两侧,默然位立着七个“人”。 估且还是将他们称之为人吧。 他们之中,有男有女,有中年人,也有小孩子,各个都穿着黑色的丧服,好似在肃穆又哀伤地送别他们的亲人。 可是他们的面容,那用灰白色的散发着淡淡腐臭气味的蜡与鲜红色的油捏制而成的面容上,却又都带着诡异而贪婪的笑容。 而他们那一双双同样用红油染成的眼睛,正睁成了骇 17. 谋杀博物馆十六 [] 纪铎快速扫了一眼宴会厅中的玩家与蜡像,猜测还未说出口,就得到了印证。 深沉又庄重的乐声,由低到高演奏出悲哀的旋律,弥漫在整个宴会厅中。婉转哀怨,像是是有太多的怨鬼,在凄声哭嚎。 “不过——” “各位既然都来了,那不如就享受其中吧。” “选择你们的舞伴,与我的家人们一起庆祝我的死亡!” 说完,所有的蜡像都在那哀乐声中,优雅地转身面向离自己最近的玩家,他们脸上的蜡油开始溶化,湿嗒嗒地散发着更为浓重的腐臭味,将红色的五官冲得血糊一团。 然后纷纷伸出同样开始溶化的手,流淌着尸蜡的油,像是在邀请自己的舞伴。 正在大多数人还在犹豫时,简旭却第一个,抢先握住了看似最无害的小女儿的手。 宋承业迅速反应过来,一边忍着恶心握住了二儿子的手,一边大声提醒道:“我们有八个人,但蜡像只有七个!” 大家瞬间都明白了。 【这是幼儿园里小朋友抢板凳的游戏?】 【那少一个凳子啊,谁会抢不到?】 【我看那个小黄毛还有姓年的挺有可能,他俩一直在拖后腿啊】 【反正谁抢不到也不可能是1083,我现在就只想关注他了——】 可令人惊讶的是,游戏中所有的玩家都迅速反应过来,也顾不上挑了,都赶紧抓住离自己最近的蜡像。 年奕抓住了前妻,年薇抓住了三女儿,龙刚抓住了小儿子——场上瞬间只剩下了长子,可纪铎与银珀却还在原地。 这怎么办!? 年奕虽然这会已经抢到了舞伴,但看着纪铎他们还是有些着急了:“大佬你们……” 但纪铎却并不在意,从刚刚开始,他就沉思地望着E先生的遗像。 这会听到年奕的提醒,银珀才用手拉了拉纪铎的衣袖:“哥哥?” “没事。”纪铎收回目光,抱着银珀来到长子面前,然后将他放下来,揉揉他的发顶:“这个交给你了。” 银珀点点头,认真地观察起自己面前的蜡人,然后问道:“那哥哥呢?” 纪铎只是对他安抚一笑,然后转身出乎意料地走到了E先生的遗像前,众目睽睽下,有些嫌弃又无奈地将它捧起来,很是“礼貌”地询问道:“E先生不介意与我共舞吧?” “毕竟这也是您一辈子就一次的大事,只在旁边看着多可惜。” “我的很多顾客,如果他们能够表达自己的话,我想他们都肯定会羡慕您,能够有机会这么参加自己的葬礼舞会。” 沉默,还是沉默。 参加自己的葬礼舞会,这可真是个好主意。 半天后,遗像上的E先生才很有涵养地吐出几个字:“是我的荣幸。” 【还,还能这样吗?】 【这boss脾气真好,要我我忍不下去,早就一口咬死他了hhh】 【6,我这还是头一次见,劝鬼参加自己葬礼的。】 【我就说嘛,1083总能有办法的。】 可无论事实多么荒谬,这场诡异的舞会还是开始了,蜡人们那已经溶化的双手,紧紧地如铁笼般禁個住玩家们的身体,这些重的力气,让他们手上本就变软的蜡油,被挤得糊到了玩家的衣服上,带着浓重的腐臭气味流淌下来。 哀乐的曲调还是迎来了高潮,大提琴的声调低沉又哀伤,伴着钢琴华丽得如同一首悼亡长诗,转而又夹杂着小提琴声高昂刺耳,声调宛如剔骨的鬼刀,在玩家们的神经上反复拉割。 而蜡人们更是彻底地沉浸其中,他们将嘴角咧到了恐怖的高度,红油又蜿蜒如蛇血般流淌而下。 年奕第一次离游戏中的NPC这样近,他被E先生的前妻整个抱在怀中,那黑纱几乎淹没了他的身体,连呼吸也变得困难。 就当他快要被吓得麻木时,却忽然听到那前妻在他的耳边,发出一声讥讽的轻笑。他当即吓得就要蹿出去,却又被前妻死死地又勒了回去。 “怎么?和我跳舞就那么难以忍受吗?”前妻的红唇裂开,居然真的说起了话。 年奕的腰被她勤得咯嘣作响,尽管害怕,但本能让他选择顺着前妻的话说:“不,怎么会呢?” “我,我很高兴能跟您一起跳舞。” 前妻脸上的神情却越发求恐怖,连声音都跟着尖锐起来:“高兴?你们男人呀,从来不会有一句真活,一面说爱我,一面又眼睁睁地看着我被毒死在这宴厅里!” “毒,毒死?”年奕这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声音都被哀乐吞没。 可前妻笑得更是开心,她已经变形的脸随着红油一起淌到年奕的肩上:“是呀,我被毒死在这里!” “不过没关系!”她的声音猛得停住,得意又享受其中地说着:“我可是把那个偷走他的女人,淹死在了花园里!” 她说着,又在报复的快意中,疯癫地狂笑。 “你在胡说些什么!”这时,黄小伟的舞伴,E先生的继妻尖叫着反驳道:“我明明,我明明是被人捂死在卧室里!” 黄小伟吓得差点猛得栽倒下去,却又被继妻掐着手臂提起来:“你害怕我吗?” 黄小伟赶紧把头摇得跟拨波鼓似的:“不,不,我怎么会——”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继妻幽幽地说道:“害怕也没关系,我可是将她的三女儿,砸死在了露台上。” “我就轻轻一推,那些砖头就砸到了她的头上,呵呵呵——” 黄小伟两眼一翻,这次真要厥过去了。 “死在露台上的人是我吧?”这时,与银珀僵硬“共舞”的长子突然出声,阴毒如蛇地说道:“不过,我也在卧室里捂死了她的小儿子。”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接下来,一切宛若变成了一场闹剧。 跟简旭跳舞的小儿子闹着叫道:“我是在花园里淹死的!我还杀了妹妹!” 但小女儿却惜懂地抬头看着自己的舞伴龙刚,认真地说:“可是,我是被推下楼梯摔死的呀!” “我还看到二哥哥被人,用刀子桶死了呢。” 这次宋承业对面的二儿子,终于点头认同道:“对,我是在书房被捅死的,而且——我还在客厅枪杀了大哥。” 最后,只剩下年薇与她的舞伴三女儿,她冷静又认命地问道:“你呢?” “你是被谁杀死的,又杀死了谁?” 三女儿优雅地提了提裙摆,尽管这样使她的手被粘下了一大块尸蜡。 “我是在花园中被淹死的,我毒杀了自己的母亲。” E先生所有的家人,都在进行着荒诞的陈述与指控,互相矛盾却又刻骨的恶毒,纪铎清了清嗓子,看 18. 谋杀博物馆十七 [] 但这一次,银珀则完全不见了之前在图书室时的反应,反而有些困惑的歪着头,皱着眉,苦恼地浸入到沉思中。 纪铎看着他这模样,毫不意外地按住自己的头,一面飞速思考着,一面尽可能耐心地嘱咐着:“宝贝,别着急。” “你不用想这个!” 简旭注意到银珀的反应一愣,他想要跟纪铎对峙,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音乐彻底停了下来,所有的蜡人蜡油几乎已经化光了,只留下最后薄薄的一层,包裹着头颅与骨架。 而令人感到惊悚的是,原来在那层尸蜡组成的皮肤与肌肉下,所覆盖的并不是真正人类的骨骼,而是由生锈的钢铁所拼接成的机械。 就是这些机械,将碎裂成无数块的真骨头聚合起来,勉强保持住人形,随着动作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伴着铁锈簌簌掉落。 纪铎的眼眸中,暗光一闪而过,但很快整个宴会厅都陷入了混乱与恐慌,那些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人的机械骨架,开始攻击自己的舞伴! 没有人知道该怎么做,更不敢私自逃离宴会厅,只能狼独地躲避,唯一暂时没有危险,抱着E先生遗像的纪铎,大声对银珀喊道:“银珀,简化重复所有的条件!” 作为银珀的制造者,纪铎最为清楚,虽然他有着强大的信息获取与存储能力,却意外地并不擅长分析数据,逻辑思维不像是智能系统,反而更像是普通的人类。 银珀应付着面前,不断攻击着他的长子,眼眸中闪过银色的数据,执行着纪铎的指令。 “前妻说她……” 银珀的声音回荡在混乱的大厅中。 纪铎来不及再多想了,抓住了其中一种情况假设道:“如果E先生最爱的妻子是他的前妻——那么前妻说的是真话,她被毒死在宴会厅里!并且在花园里淹死了继妻!” 简旭面前的小女儿,此时骨骼骤然拉长,纤细到恐怖的四肢却异常弹软,夹着他的身体,一次次想要卷入嘎吱作响的齿轮中。 “如果他最爱是二老婆呢?!” “闭嘴,来不及想了!”纪铎喝止着他,继续推算:“子女不杀母亲,所以三女儿说的是假话!” “继妻是被淹死的,不是被捂死的,所以她说的是假话!” “小女儿说的是真的,她摔死在楼梯,次子被捅死在书房。” 大概因为前妻就在自己死亡之地的缘故,她对于年奕、甚至对于所有人的攻击都异常猛烈。 她身上的蜡油皮肤虽然已经剥落了,但身上那条黑纱长裙却越来越长,如冥河水母飘扬的触手,在整个宴厅中蔓延浮动,而所有被这黑纱触及到的玩家,都会被它紧紧地缠住,极难挣脱,越来越紧仿佛要拉入暗海中。 已经不能再耽误下去了!纪铎大喊着:“跑!” “跑去他们各自死亡的地方!” “剩下的信息自己分析!” 黄小伟急了,惨叫着:“可我还——” 但前妻周遭的黑纱涌动得更为凶猛,对玩家的攻击几乎没有间隙,纪铎再次大声喝道:“跑!” 这时候其实已经有些迟了,前妻身上的黑纱已经蔓延到了宴厅的门口,阻碍了玩家们出逃的道路。 而唯一一个,因为手捧着E先生的遗像,而没有受到攻击的人,纪铎在此时就显得尤为重要。 纪铎不顾E先生的交谈,将他粗暴地夹在胳膊底下,另一只机械臂上,臂骨裂开划出了锋利的刀刃。 耳畔都是玩家们的惊呼声,而前妻的身影已经完全隐藏起来。 但纪铎的目的却并不在此,他身姿矫健地,穿过重重叠叠翻涌着的黑纱,一手割裂开前方的黑纱,冲向来到了宴会厅的入口处, 大开大合地集中清理起这边的黑纱。 刀刀划破丝绸的声音,牙酸又刺耳,有意识到情况的玩家也都竭力地,一边与黑纱拉扯,一边躲避自己的舞伴,向着门口移动。 年奕是前妻最猛烈攻击的对象,他这会已经狼狈地躲到了长餐桌下,不断有黑纱缠住他的手脚,想要将他拖出来,他只能死死抓住桌腿,顽强抵抗挣扎着。 可就在他闭着眼睛,狠狠扯下一条面前的黑纱,却觉得周遭诡异地安静了一刹。正当他想要喘息几下时,却发觉自己的肩上一沉,紧接着什么东西粘腻又冰凉地贴到了他的脸上。 年奕的惊叫声都还没叫出口,就感觉相反的方向被人大力一拉,他下意识地转头一看,却是年薇用椅子引开自己面前的黑纱,将他大力拖了出来。 “姐——”年奕哽咽地喊着,年薇却无心安慰他了,只拉着他的手:“走!” 年奕赶紧跟上她的脚步,可身后涌动的黑纱拉开,又露出了前妻缺了半个头盖骨露着满口森森锈牙。 年薇心里也慌乱一瞬,但很快她就看到银色的身影一现——银珀手中的刃在前妻头骨上划出火花,可惜还是被她逃掉了。 “快走!”年薇见状,立刻要拉年夹继续向门口逃,可却听到了银珀冷冷的声音。 “他不能走。” “你说什么——”年奕刚刚松了吃,这会心肝又吓得颤起来。 “哥哥说了,要去舞伴的死亡之地。”银珀又转身,抬起笼罩在纪铎大衣下的残臂,割裂一大团黑绸。 “可他根本打不过前妻。”一向冷静的年薇也有些急了,而这时追逐着她的三女儿也即将赶来。 银珀生硬地就像完全没有人类的温度,毫无商量的余地重复着:“那也不能走。” 为了完成纪铎的任务,他不会跟任何人讲情面,哥哥所说的话优先于一切。 但银珀在地上一个灵敏地翻身,手中的刃如鬼魅般从后方刺向追逐他而来的长子,冰冷的眼眸中映出了年奕的狼狈。 人类是那样的脆弱,但可惜哥哥似乎需要他们…… 这个念头在银珀的脑海中划过,他转身又跃到年奕的面前,对年薇说:“你走吧,这里交给我。” 尽管银珀口中说着保护的话语,但年薇却意识到他的淡漠。 她恍然明白,眼前的“人”美丽又强大,但绝不是属于自己的同类。此刻他提供的所有帮助,仅仅是因为,他们与那个叫纪铎的男人的临时同阵营而已。 正在银珀一手抓紧年奕,准备同时迎接前妻与长子的缠斗时,又是一把刀破开黑纱的声音,他从身后被人抱举了起来。 但银珀却并没有反抗,反而靠在那人的肩上猛地向后倒悬,利索地又一次刺中了黑纱后的前妻。 “我还当你出了什么事呢,原来是在这里被拖住了。”纪铎结实的手臂肌肉绷紧,支撑住银珀的动作。 然后将人偶托到面前,向着年薇年奕姐弟俩说道:“行了,该撤的快撤,这边我来解决,年奕留下。” 银珀下意识地想要陪在纪铎的身边,但又看到了紧跟着自己的长子,决定先解决掉他。 于是仰头望着纪铎的眼睛点点头,他用匕首在交错的黑纱中借力,很快离开了宴会厅的大门。 随着年薇的最后离去,无关的玩家也基本都离开了。 纪铎一面掩护着年奕撤退,一面终于有精力搭理被他夹在胳膊下的E先生了。 “您的前妻真是有些不好相处呢。”纪铎将年变拖到一个展柜与墙壁的夹角间,语气不善地挪榆道。 “是呀,嗯——她的脾气是有些不好,所以我们才没能一直生活下去。”遗像中的E先生有些遗憾的地说道。 “但她仍旧是我的挚爱。” 纪铎听到E先生这么这,伸手提着年奕翻上餐具展示柜,避开黑纱又一次包围,发出了一声嗤笑。 不是因为自己赌对了前妻是E先生的挚爱,而是嘲讽着“挚爱”这两个字在E先生口中的份量。 “所以,当我看到她死在这里时,是那样的难过,”E先生像是有些适应了纪铎这不成不淡的态度,自顾自地继续说着:“那天,她甚至还未尝上一口她最爱的莓果餐前甜点,只是……” “只是什么?”纪铎终于从他的废话中,抓到了一丝有用的信息,眯眼看向墙边展柜中那一套套用途齐全考究的陶瓷餐具。 E先生叹息道:“只是抵了一口餐前酒,就倒了下去。” “年奕,”纪铎拽了一下软腿趴在柜顶上的年奕,语气平静有序地安排道:“去找柜子里的酒杯。” “所有的酒杯都要找,看看里面有没有东西。” “可——”年奕看着脚下翻涌如冥河之水的黑纱,还有其间时不时一闪过而的前妻恐怖的骸骨。他下意识想要拒绝,但又无比的清楚,这是他自己的“舞伴”,他自己的关卡,纪 19. 谋杀博物馆十八 [] “怎么了?”纪铎漫不经心地问着,转身一看,目光却也是一凝,只见前妻的尸体又完整地出现在地上。 “别慌,我去看看。”纪铎给了他一个眼神,自己缓步走上前去。 仔细查看了一番后,发现前妻又变回了之前蜡人的模样,只不过嘴边多了一只酒杯。 纪铎确定她不会再动了后,才站起来去拍了拍年奕的肩膀,“没事了,看起来完成后,尸体就含重新出现在这里。” 年奕这才松了口气,正当他还想再说什么时,却见纪铎已经向着宴今厅门口走去。 “大佬,你——”他刚想问纪铎去哪,后来一想也不用问,一定去找银珀了。 ------- 银珀与纪铎分开后,迅速向着会客厅的方向赶去,他因为双腿不便,所以行动尽量避开地面,而长子则是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他的身体也越来越扭曲,古铜色的骨架上如蜘蛛般破出一双双生锈的手臂,不断向前挥动着,想要抓住前方的银珀。 银珀就看准时机,利用每次蜘蛛锈臂挥向自己的瞬间,敏捷地反爬到它上方,然后再借力向前跃出。 就这样一次次地重复,躲藏在走廊的展柜之间,向着会客厅的方向前进。 可一切却又在银珀进入到会客厅的瞬间,戛然而止。 长子突然消失了。 银珀戒备地打量着眼前的小会客厅,留声机缓缓地播放着悠闲的曲调,角落一盏落地灯散发着昏暗的暖光,几个小沙发、摇椅看似随意又舒适的摆放着。 处处看起来都安静又舒适,但——就是没有长子的身影。 但银珀却并不见任何慌乱,他冰冷的眼眸中似乎浮现出一丝兴趣,然后歪歪脑袋,将身上黑色大衣又裹紧了些,像是想要多留一会纪铎的温度,损坏的声卡发出滋啦的响声。 “你也是想玩捉迷藏吗?” 未被新月面具遮住的半边脸上仍旧没有任何神情,长匕首从右手碎裂的瓷片间划出,银珀对着空荡无人的小会客厅发出了邀请:“那我们就一起来玩吧。” 话音刚落,银色的发丝随着他的动作瞬间扬起,匕首在从书架后无声偷袭而出的蛛腿锈臂上拉出火花,正当对方就要这样擦边闪回时,银珀的手腕却以惊人的角度翻折而过,锋利的匕首瞬间从锈臂的缝隙间穿透。 伴随着令人发颤的破碎声,竟整条被他生生砍下—— 正在看直播观众,都看惯了银珀被纪铎走哪抱哪,这会看到他狠厉砍蛛腿的样子,顿时被这反差刺激到了。 【猫猫打架这么狠吗!】 【之前在书房里就该猜到了,1084也是个狠人。】 【大佬面前:柔弱乖巧猫猫.jpg大佬不在:超凶!】 -------- “小女儿说的是真的,因此她被,摔死在楼梯,次子被桶死在书房。 纪铎走在寂静的宅邸中,他高大的身影覆过两侧华丽又诡异的展品,口中继续推导分析。 “因此次子说的也是真活,他在书房中被桶死,又在会客厅中杀了自己的兄长。” 沉重的马靴在厚软的地毯上,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直到在一扇门前站定,烫金的字体烙印着“会客厅”三个字。 纪铎有些并不确定银珀是否能分析到这里,机械手臂无意义地轻转一下,还是扭动了门把手。 这是一间十分舒适的小会客厅,留声机中放着悠扬的乐曲,织花的窗帘拉开露出玻璃窗外的夜色,松软的小沙发边还放着咖啡壶与小甜点,角落中的落地灯散发出柔和的光。 唯一看起来十分不和谐的是,在那柔软厚实的地毯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四五根蜘蛛腿般,细长古怪的锈手臂。 像是被蛮横地拆砍断的。 “真是个令人沉醉的夜晚不是吗?”被纪铎夹在手臂下E先生的遗像又在说话了:“我生前常常喜欢这样布置,自己偷偷享受,可还是让这孩子学会了。” 纪铎不动声色地看过地上的锈手臂,目光又扫过沙发伸手拂去上面一根银色的长发,猜测着这里曾经发生的事,然后随口与E先生说道:“您看起来确定很会享受。” “让我来猜猜,这时候您应该会坐在这小沙发上,看点什么私人信件?”纪铎说着走到了小沙发边,没想到E先生却笑着说:“不,曾经我确实喜欢这样,但一年纪大了后,更喜欢小摇椅了。” “对,就是角落那把小软布摇椅,没想到他连这个也布置了。” 于是纪铎调转了脚步,来到了那把覆盖着黑褐软垫的小摇椅上,然后坐了下去,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与E先生的遗像聊天。 “之前您说看不透长子?”纪铎笑着说:“这么爱模仿自己的父亲,您却说看不透他。” “这孩子总是善于伪装。”E先生长长地叹了口气:“你还是太年轻,可能想不到——有时候孩子对父亲的模仿,并不是因为敬爱他,而是想要取代他。” 纪铎深色的眼眸动动,原来如此,长子是善于伪装,而银珀则技于暗杀,估计这两“人”一进到会客厅中就玩起了猫捉小虫的游戏,难怪见不到人影。 这时,留声机中的音乐渐渐停了,角落的灯也暗了几分,整间会客厅都安静下来,此刻任何的响动都是那样的明显。 “这么说,您与长子的关系有些差。”纪铎开玩笑般说着。 “是呀,他从小都有自己的想法。”E先生无奈地说,他的声音在小小的会客厅中回荡着,像是陷入了太久的回忆中。 “你看到那边的窗帘了吗?”E先生声音低沉,娓娓说道:“有一次,我总是听到那里有小动静,窸窸窣窣的——” “偶尔也有尖锐的时候,像是什么东西在痛叫。” 随着E先生的言语,那窗帘后真的传出了声音。 一开始十分细微,可后来渐渐变成了挣扎的意味,蹭动着帘子,那声音越来越大,开始变得痛苦又刺耳,仿佛下一刻就要破出窗帘。 【这是要开始听npc讲鬼故事了?】 【这有什么意思,快打起来啊。】 【感觉……是1083大佬故意听他说下去,是为了给猫猫套线索吗?】 “知道那后面是什么吗?”E先生的声音像是在诱导他,让他去亲手揭开帘子,看到真相。 而就算他不去,帘子后的活物也已经再无法被困住,仿佛下一刻就要痛得挣出,咬断他的脖子。 但那一刻却并没有到来,就在窗帘即将被挣开的瞬间,银色的身影自上方 20. 谋杀博物馆十九 [] 纪铎也看到自己会客厅的玻璃窗碎了,而屋外那个男人疯狗般,睁着他猩红的眼眸,裂开满是尖牙与鲜血的嘴,向他冲过来。 【啊,差点被吓死!】 【这还是人吗?被他咬上一口,都要成筛子了吧?】 【等等,1083大佬怎么不躲?!】 是的,纪铎没有躲避,他如诱饵般安然坐在原处,仍旧是那一抹银色的身影,从不知的地方攀爬而来。 瞬间,只是瞬间!便亮出银白的长匕首“咔嚓”一声,从喉咙处刺出,贯穿了了那男人的头,然后又被整个剜下。 男人的身体像破布娃娃一样,扑通掉到了地上,那头颅却打着滚咕噜咕噜咕噜,直到滚到了纪铎的脚边。 纪铎这时候才发现,那头居然并不是真的,而是用一截白色的软木制成的,上面惟妙惟肖的雕刻,绘画出了五官。 “很吃惊吧?”E先生的声音又恢复了平静,遗像中开合着嘴说道,“但我当时看到的也是这样的。” “那并不是我真正的仆人,而是一截木头制成的,被吊在会客厅上方的阳台外,只不过黑暗给了它最好的伪装,在恐惧之下我并没有认出罢了。” “这时候我的仆人们也来了,他们告诉我是我的长子,将他们叫去了书房,所以才没能及时赶来。” “你一定认为这只不过是个恶作剧吧?”E先生长长地舒了口气最后说道。 “以您长子的恶趣味,我想恐怕不是。”纪铎挑挑眉,坐在在小摇椅上与他对视着,偶尔垂眸看着地上那颗白色软木做成的头颅。 “确实……我竟然不如一个外人了解他,”E先生自嘲地笑笑,声音更加低沉了:“从那晚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那个仆人,直到三天之后,有人发现他被吊死在了柴房的木梁上。” “他真的死了!是谁杀了他的?”E先生像是在问着,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但他们之间好像都已经知道了答案。 “还有还有许多次,都是在这小会客厅中……”E先生沉默了半天后,终于又开口说道。 “有时候是小书架上开始传来声音,有时候是沙发里开始沙沙作响,有时候又仅仅是地毯下……” 不安浮动在房间中的每一处,每一处都仿佛暗藏着杀机,都仿佛充满着长子存在的痕迹。 银珀的身影出现得越来越频繁,他不断的穿梭在房间当中——推翻书架、刺穿沙发、掀开地毯,每一处危机在还未爆发的时候,就已经被他干净利落地解决掉了。 纪铎看似谈话般,轻松的引导着E先生说出一处又一处长子的陷阱,而银珀也完美的配合着他。 房屋中变得一片狼藉,可是长子本身却始终没有出现过,杀掉他的那一把□□也始终没有出现过。 “这一切都是我的长子做的,”E先生说道,“你看他就是那样的,想要杀死我,但每一次每一次,我都抓不住他任何把柄,他好似只是一个顽劣的孩子在对自己的父亲恶作剧。” “你儿子的恶作剧可看起来有点儿太严重了。”纪铎冷笑着说道。 房间里最后那盏落地灯“啪”的一声碎掉了,整个房间陷入了黑暗,而原本放置落地灯处则成了黑暗最为浓重的地方。 “我最后一次来到会客厅时,”E先生与自己长子的斗争,终于接近的尾声,“也是坐在这把小摇椅上,那盏灯也是突然就关掉了。” 黑暗中,E先生静静地陈述着。 “我的眼睛渐渐适应了月光,渐渐能够看清楚房间中的一切。” 可惜此刻的会客厅外并没有月光,纪铎几乎看不到会客厅中的一切,但黑暗中他却有另一双更为信任的眼睛。 “你猜我看到了什么?”E先生问道。 纪铎没有说话,听他自己揭开了谜底:“我看到了一把指向我的黑洞洞的枪口。” E先生的话刚落,刚刚在落地灯的角落里就出现了“咔哒”一声,那是枪支上膛的声音。 千钧一发之时,银珀的速度却比那枪更快。 他从不知那个狼藉的角落中,蹿出了隐藏的身体,匕首插||入了墙壁与书架缝隙间,几乎瞬间就翻到了那里。 锋利的刀刃划破黑暗,直接斩落下了拿枪的手,他从那里扑身而下,在地上一个利落的滚身。接住了落下的枪。 但就在银珀起身的瞬间,他却毫不犹豫地再次抬起了枪口。 不过这一次,枪口却直直地指向了纪铎。 场外直播的弹幕瞬间狂刷起来,所有人都没有料到这一幕,他们震惊、难以置信、却又隐隐兴奋、期待。 【啊,这是怎么回事!】 【要相爱相杀了吗?】 【刚刚不是还在撒狗粮吗?怎么这么快就枪口相对了?】 【我也知道游戏里反目是早晚的事,可没想到这么快啊。】 【他真的会开枪吗,真的会开枪吗???】 纪铎没有躲避什么,就坐在小摇椅上,目光平静静地看着银珀。 直到“砰砰”两声枪响,打破了这小会客厅中最后的宁静,响彻了夜空。 纪铎仍旧坐在原地,任凭火药味儿在他的身畔弥漫开。 两发子弹完全没入到了他身下的小摇椅中。 整个会客厅开始剧烈的抖动起来,数条如蜘蛛的细长古铜色锈臂,从墙壁后、书架后、地板下各个角落里痛苦的挣扎而出。 它们横扫过整个房间,仿佛要摧毁一切,银珀就在这些古铜色的生锈手臂之间借力跳跃着,完美的避开了一切。 而这些锈手臂的力量却越来越弱,越来越弱,最后萎缩一般慢慢的向后撤回。如死掉的蜘蛛一般,八条锈手都那样干枯的蜷缩着,收回到了纪铎身下的小摇椅里。 纪铎与E先生对视着,然后用机械臂中的刀“ 21. 谋杀博物馆二十 《我在无限世界修机械美人》全本免费阅读 游戏里,纪铎正抱着银珀,俯身开始观察起地上,长子的一双双古铜色锈手臂。 “看起来还是挺灵活的,内部零件也没有过度锈蚀,”纪铎喃喃着,手中的机械臂指节退缩,掌心的齿轮转动,在指尖顶出各种工具,将锈手臂上的零件一一拆卸下来。 他在那一地的散零件里挑挑拣拣,最终也只是选出几样,放到了银珀大衣身上的口袋里。 “也不知道能不能带出去,先替我收着吧。” 纪铎转头,看到银珀的眼睛中充满了疑惑,然后他笑笑考虑到说不定直播的镜头正对着他们,就也没有答疑,只是抬手摸了摸人偶的额头。 “刚刚累不累?离他们完成估计还有好长的时间,咱们能在这里多休息会。” 银珀立刻放弃了纠结,双手搂着纪铎的脖颈,仰起脸用泛着数据流光的眼眸乖乖地望着他,却有些不解的问道:“哥哥,不去帮他们吗?” “这一场应该是单独算分的,”纪铎想了想解释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任务,所以其他玩家最后完成了多少项,应该与我们并没有太大关系。” 这倒不是在糊弄银珀,对于游戏,纪铎确实有自己的考量,这毕竟是一场“海选”,这次明显是把每个人都分到了不同的支线,自然也是对玩家的选拔。 可是银珀更为疑惑地歪歪脑袋,冰冷的眼眸继续注视着纪铎然后说道,“可他们……不是哥哥的同伴吗?” “不,”纪铎双手捧起了人偶的脸,望着他的双眼,然后用额头抵住了他的额头,认真的说道,“只有你是。” 只有你是我的同伴。 随即,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笑了一下,然后问到:“刚刚是因为这个你才要帮年奕的。” 银珀点点头,神情中好似认同,又好似不认同纪铎的说法,他能感觉得到,纪铎对于其他的玩家,并没有他口中说得那么不在乎。 “哥哥……需要更多的同伴。” 他似乎格外注意,最后那个词,又换了种说法重复了一次“同类。” 纪铎并不想在这些事上与银珀有分歧,也不没有告诉他,在他的眼中,没有什么能与他算得上是同类。 只是像是认输了般,对着人偶举起了双手:“好,都听宝贝的。” “我们来算一算年奕那边已经解决了,年薇简旭他们应该并不需要我来帮忙,最需要我帮忙的应该是黄小伟。”纪铎重新搂住了银珀,点着人偶的手指跟他盘算着,既然银珀想让他去做,那就做好了: “他的舞伴是E先生的继妻,被他的前妻淹死在了花园的水池中。” “我们去那里找他吧。” ----------- 于是纪铎与银珀又重新往花园赶去。 经历了刚刚大火烧出的花园,四周的树丛都已经烧焦了,空气中还带着难闻的焦糊味儿,夜空中仍旧没有一点光亮。 纪铎和银珀四下转了转,但他们并没有发现黄小伟的身影,于是就直接去往水池的方向。 “大佬,大佬!我在这里!”他们刚一靠近水池,就听到了黄小伟紧急的呼救声,纪铎眯眯眼,一眼就看到黄小伟整个人都掉进了水池里,好像是勉强直起半个身子,看到他们后,简直就要哭嚎出来,拼命地伸出双手挥动着。 “你在水池里站着干嘛?”纪铎奇怪的问他,听着他那鬼哭狼嚎的动静,实在忍不住吐槽:“是让你淹死继妻,不是让你淹死自己。” 因为没有光的映照,整个水池中的水也漆黑一片,黄小伟站在水中那挥动着手的样子,反而比继妻更像是淹死的水鬼了 “我这也没办法啊,”黄小伟有些苦恼的说着,伸手划动着水面,“我听了您的话来到了花园里,可是她一直攻击我,我就只能到处跑。” “可是你也看到了,这破地方哪有我能躲的地方,一个不小心我就掉到了水池里来了!” “只要我一进到这水池里,她就不见了……但只要我一想从这里爬出去,她就又会出现攻击我!” 纪铎看着他那怂样摇摇头,抱着银珀随意的坐到了水池边:“我们也在这儿她怎么不攻击我们?” “这,这我哪儿知道呀?”黄小伟为难地摇摇头,“说不定是她欺软怕硬呢!大佬您太厉害……反正我是不敢再上去了!” “你不上来,一直躲在这儿也不是办法吧?”纪铎又说着随手弯腰,捞了一把池水:“说不准别人还没等通关,你人先泡囊了。” 他原本只是想捞水冲手,可是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心中的水,却让他愣住了。 纪铎发现这些水在自己的手中也是黑色的。 银珀也凑了过来,歪头看着这些水,然后伸手碰了碰。 那些水从他带着裂痕的细白的手指间,慢慢滑落下去,但并不是像水那样流淌而下,而是丝丝缕缕的如无数细线那样滑了下去。 纪铎的神色凝重了,他终于意识到了问题,也许黑暗的并不是池水,更像是继妻的头发。 整个水池,整个水池中,都泡着她的头发。 纪铎的面色没有泄露出异样,而是向往常一样,语气轻松地向着黄小伟招招手:“你过来。” “大佬你要干什么?”黄小伟愣了一下,虽然口中拒绝着,但脚下还是老实地向着纪铎走去,“你,你不会要把我拉上来吧?” “我才没有那个闲心呢,”纪铎回应着他,双目却紧紧地注视着,逐渐从黑暗的池水中向他们走进的黄小伟。 刚刚离得远,又因为黑暗看不清,直到此刻他才发现,黄小伟的整个身上,也早已不知被多少黑色的发丝缠绕着,那些发丝如黑色的血管般,爬满了他的脸颊。 而更为恐怖的是,一双潮湿的手,从水中的头发里伸了出来,正从后面紧紧地抱住黄小伟的脖子。 被泡得胀烂发白的头颅,就那样粘在他的肩膀上,与黄小伟的脸紧紧贴合在一起,带着古怪的狞笑。 可黄小伟仍是那样无知无觉,他背着身后那湿漉漉的水鬼继妻,带着那一身缠绕着他的黑发。 完全像是往常一样,口中嘟嘟囔囔地抱怨着,向着纪铎与银珀走过来。 “头……”银珀有些嫌弃的看着黄小伟身上湿淋淋的头发,可他只说出一个字,就被纪铎用手指压住了嘴唇。 “嘘——”纪铎向他小声比划道。 银珀并不知道纪铎想要做什么,可是他却极喜爱纪铎这样微小又亲近的动作,索性蹭着他的手指歪了歪头。 这时候黄小伟也已经走到了他们两人面前。 “你先上来吧。”纪铎看着黄小伟已经离他们足够近了,于是说道。 黄小伟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连连往后退:“我不,我不敢啊。” 纪铎可不愿意惯他这拖拖拉拉的毛病,立刻威胁道:“你快上来,不然我就走了。” 这是水池中的头发似乎知道了纪铎想要做什么,它们无声无息的从水池的缝隙当中攀爬而上,穿过被烧焦的草地,绕到了纪铎的身后。 【要被偷袭了,要被偷袭了】 【快看身后啊!】 【做完了自己的任务还多管什么闲事,这下要翻车了吧】 【快回头,快回头啊,要缠住了!】 任凭弹幕上怎么着急地刷,纪铎却像是全然不知道似的,一边指尖在银珀手上轻点,一边与黄小伟讨价还价道:“快点儿,你不上来我还要去帮别人呢。” 黄小伟是真的怕极了,怕纪铎真的抛下他就走,于是只好磨磨蹭蹭地,靠 22. 谋杀博物馆二十一 《我在无限世界修机械美人》全本免费阅读 远处的钟楼上,丧钟的声音越来越密集的敲响,年薇擦干了手指间的血迹,从露台上站起来。 “嘭——”三女儿的尸体落回到宴会厅中,脑袋边是一块染血的转头。 宋承业有些心疼地将散落一地的佛珠与十字架一一捡起。 二儿子的尸体落回到宴会厅中,他的心口桶着刀,刀柄恰好在继妻的手边。 龙刚从卧室中缓缓离开,最后关上了身后的木门。 小儿子的尸体落回到宴会厅中,他的脸上盖着枕头,枕头上按着长子的手...... 等到纪铎与银珀,带着湿淋淋的黄小伟,一同回到宴会厅中时,那里已经重新聚集起了许多的玩家和——许多的尸首。 那些尸首在冰冷的地板上围成了一个闭合的圆环,小女儿握着毒酒杯抵在前妻的唇边,前妻的手死死抓按着继妻的头发,继妻握住了捅杀次子的刀,次子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拿枪对着长子,长子的手按住捂死小儿子的枕头,小儿子又摸着砸死三女儿的砖块,三女儿的手推向小女儿的后背…… “多么完整又幸福的一家人。” E先生的遗像在纪铎的手臂间感叹着。 “不,这还算不上完整,”纪铎说着,从众人间走出,捧着E先生的遗像,迈入了这死尸组成的圆环,将他重新摆放在正中:“这样才是完整的,不是吗?” 华丽又诡异的舞曲再一次响起,那曲中每一个音符都带着浓浓的哀伤,仿佛是在为谁而哭泣。所有的死尸都从地上爬了起来,围绕着E先生的遗像,在哀乐中翩翩起舞。 他们每一个,都是高贵躯壳中的傀儡,每一个都拥有深藏的野心与染血的双手。 而这一切的来源,都是遗像上的男人。 他们在哀乐中起舞,为着男人的死亡,为着自己的堕落。 E先生的遗像望着他的家人们,突然开始扭曲的颤动,直到口中吐出了属于宴厅的印章。 “拿着吧,谢谢你今天陪我聊天,陪我……参加自己的葬礼。” 纪铎看着他的遗像一时间想要说什么,但又觉得已经没有用了。他终是沉默地只接住印章,穿过跳舞的死尸,回到了玩家之中。 而哀乐舞曲却并没有就此停止,透过那扬起的裙摆,他们突然发现,E先生的身边多出了一个,女人的身影。 ——那是K夫人。 她有些怀念又伤感地捧起了E先生的遗像,也跟着哀乐跳起了优雅的舞步。 顺带地,她将那散落了一地的凶器,一一递回到它们的使用者手中。 “感谢你,我亲爱的夫人。”E先生最后的话语,回荡在哀乐之间:“感谢你,为我做了这一切。” K夫人微微向他点头致意,脚下的舞步随着那低沉的大提琴声,反而更加轻快,她黑色的裙摆随着旋转而扬起,擦碰过周围的每一具尸体。 而重新得到了凶器的尸首们,又一次在哀乐与K夫人的舞步间,开启了相互的撕杀,他们用着手中的刀子、枪、砖头甚至是指甲,向着本应最为亲近的人,下着最狠的手。 舞曲仿佛没有尽头,哀怨仿佛永不散去,而那些附着着尸蜡的尸体,却已经在相互的攻击中,再次扭曲残破,终于散落成一地的碎骨,再没有了动静。 纪铎看向遍地尸块间伫立的K夫人。 她的目光悲伤又兴奋。 这一次的谋杀也许并非是强加于她的罪名。 她是一切的策划者、鼓动者与见证者。 但她又是为什么去做这些呢?为着与E先生某些不能说出的旧情? 为着E家人那肮脏的野心? 还是仅仅为着自己心中嗜血的欲望? 没有答案,她终在哀乐的尾声中转身,离开了这一地的狼藉,走出了餐厅。 纪铎看到K夫人的背影,下意识的想要追上去,导游W却出现了,带着他一贯的笑容,挡在了前方的道路上。 银珀看出他的意图,下意识握住手中的长匕首,低声暗示道:“哥哥?” 纪铎沉顿了两秒,看着K夫人越来越远去的背影,最终按了按银珀的肩膀摇摇头:“不用了。” “多么华丽又有趣的舞会,想来各位都意犹未尽吧?”导游W的脸上,又露出了那僵硬的笑容,像是完全看不到玩家们的狼狈,自顾自地说道:“可惜本次参观之旅到这里,也即将结束了。” “下面请大家随我去往最后一个展厅——教堂与钟楼,在那里,我们的旅程将画上个圆满的句号。” 教堂与钟楼——那里是刚才丧钟频频敲响的地方,听上去就带着死亡与不祥的气息,许多玩家本能的不想靠近,但听导游W说是最后一个展厅,心中又生出了隐隐的期待,这个副本终于要结束了。 于是所有人终究还是都跟上了导游W的脚步。 在去往教堂的路上,玩家们开始小声交流起来,黄小伟揉着酸痛的肩膀,浑身湿漉漉的衣服总让他感觉,水鬼还趴在他的背后。他为了转移注意力,向着最近的年奕说道:“终于快要结束了,过了海选你还想要参加吗?” 玩家里同为拖油瓶的年奕,想了好一会,看着前方的年薇点点头:“姐姐参加的话,我就参加。” 黄小伟皱了皱鼻子,十分不在意的说:“哪儿来那么姐弟情深?” 年奕觉得自己被嫌弃了,却并不在意地抖抖肩膀,对他说道:“你也就敢吐槽我,有本事冲着大佬说去。” 黄小伟立刻闭了嘴。 走在他们之前的纪铎,丝毫没有在意那两人斗嘴 23. 谋杀博物馆二十二 《我在无限世界修机械美人》全本免费阅读 随着导游W的离开,玩家们的注意力也都落到了教堂上,纷纷地向里面望去,这里虽然被称为教堂,但最多只能算是一间稍微大些的礼拜室。 大厅中摆放着三四排长椅,正前方悬挂着高高的十字架,十字架下是一个小祭台,祭台右侧的角落中,则是一扇通往钟楼的小门——可惜被锁上了。 屋顶中央的古朴的蜡烛吊灯燃烧着,让小教堂中并不算太昏暗,但也不明亮。 玩家们看到里面十分平静,也渐渐放下了心,虽然知道游戏不会这么简单地放过他们,但至少还是该抓紧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去寻找线索。 于是大家都走入了教堂中,四处查看着教堂里的物品。 纪铎并没有直接走到祭台上,反而对教堂后方的几块彩绘玻璃,生出了兴趣。 他抱着银珀仰头打量着,银珀伸出破碎的手指,描画着玻璃上瑰丽又残忍的图案,就这样一副一副看过去,直到最后才出声对其他玩家说道:“你们看这里这些彩绘的玻璃。” 众人很快走了过来,这才注意到每一块彩绘玻璃上所画的,并非是圣经中的宗教典故,而是K夫人的杀人场景。 第一块是在书房里,K先生坐在中央,他一手用暗红色的丝带勒住了女仆的脖颈,一手伸向桌侧的咖啡杯。而K夫人就站在咖啡杯后,正投放着黑绿色的毒药。 第二块是在庄园的小路上,她的手伸向了马车,上面坐着小纳先生,他的口袋中塞满了钞票,面色却惊恐绝望。 第三块是一场大火,火外K夫人的面孔长在了松德太太的身体上,而大火中松德先生的残肢被燃烧殆尽。 第四块是画的是宴会厅,里面是E先生冷眼看着家人们,一张张神色各异的面孔,他们互相残杀着,K夫人只站在暗处。 其他玩家追随着纪铎的脚步,看着这一块块象征谋杀的彩绘玻璃,心情也越发复杂,就连穹顶上的灯光似乎也暗了下来。 但就当他们看完最后一幅彩绘,刚要转身时,却听到了宋承业惊呼声:“人!哪来这么多人?” 纪铎立刻转身,然后神情凝重了下来,之前原本空挡的四排长椅上,居然不知在什么时候坐满了穿着黑色斗篷的人。 压迫感扑面而来,黑色斗篷遮住了他们的身体,看不清他们的脸,而在这一刻钟楼上却又传来丧钟的声音。 三声丧钟响过,正前方的十字架下,出现了一个女人的身形——那是K夫人。 她的面容依旧如枯槁般,身上穿着肃穆的黑色及地长裙,手中捧着一本厚厚的书册,如审判的神明般站在了祭台后。 “她,她这是要做什么?!”年奕急得差点叫出声,却被年薇狠狠地拽了一下手臂,示意他闭嘴。 此刻,这里不再像是教堂,更像是一间审判室。 “K先生。”K夫人高高在上,严肃无情地在丧钟声中叫出了丈夫的名字。 长椅上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身影应声而起,沉重却又不可反抗地走到了十字架下,跪在K夫人与祭台前。 “你表面绅士,实际背地里走私货物撞死孩童,背叛婚姻奸杀女仆,是否认罪?” 黑斗篷之下的人已经发不出声音。玩家们只能看到他似乎点了下头,紧接着教堂地面的青砖突然崩裂开,穿着黑斗篷的身影就那样掉了下去,掉入了下方滚烫燃烧的岩浆之中。 他痛苦的岩浆池中挣扎,虽然发不出声音,但那濒死动作却像是最为痛苦的哀嚎,让每个人看着都恐惧异常。 但K夫人却没有停下,丧钟再次响起,她对照着手中的书册,念出了第二个人的名字:“小纳先生。” 身披黑色斗篷的人影,缓缓地起身,有一次来到了十字架下,K夫人高声诵读着他的罪名,“你赌博玩乐挥霍家财,为了遗产毒死至亲,是否认罪?” 身穿斗篷的小先生还想要否认,却在K夫人的目光下,只能低头认罪。 “咔嚓——”又是一块青石板裂开,他整个人如同K先生一样落入滚烫的岩浆池中,她奋力地想要伸出手爬上石板的边缘,可地狱的烈火却蔓延着将他的手烧成了黑炭,最终碎落会岩浆池里。 这场审判还在继续着,钟声又一次敲响了。这次K夫人读出了松德先生的名字。 “松德先生,为巨额保险金勒死妻子,是否认罪?” 象征松德先生的黑斗篷人摇摇欲坠,他跪在十字架下,但已经放弃了反抗,最终在沉默中掉进了滚烫的岩浆中。 K夫人冷眼看着这一切,没有任何快意或悲悯的神情,直到岩浆池将松德先生彻底吞没,才在丧钟声里出了E先生家中众人的名号。 这一次因为人数过多,他们并没有走到十字架前,而是长椅上原地起身,七个黑斗篷人有高有矮,都沉默地低着头倾听着她对于他们的审判。 “你们出于嫉妒与贪婪,害死自己的父亲与丈夫,最终又将毒手伸向家人,互相残杀致死,是否认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