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打假在古代平步青云》 1. 第 1 章 [] “你们都别过来!爹,今日若不同意我和沈郎的事,我就......撞死在这柱子上!” 耳边响起一道悲怆的女声,穆音皱皱眉,忍着眉间的酸痛,缓缓睁开眼睛。 她在哪儿? 穆音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张梨花木质的椅子上,背靠着墙。 她迷茫地看向四周。 自己刚才正在315打假现场,打算秘密潜入食品厂调查。 怎么来这了? 哦、对了,她踩空了一级台阶。 于是,她这个被民众称为“21世纪最犀利的打假先锋”,就出现在这里了。 这里是个古色古香的前厅,雕花木质门窗,配以浅青色绸缦软帘,使整个前厅看起来温馨而舒适。 显得刚才的女声尤其突兀。 穆音转头看去。 一个妙龄少女抱着厅中柱子,涕泪横流。 她一袭粉色流苏长裙,腰间坠以平安玉牌,清泪弄花了妆,看起来尤为惹人垂怜。 她身旁一位略上了年纪的妇人,正焦急地小声劝说,可惜少女丝毫听不进去。 少女脚边,跪着一个相貌不凡的少年郎。 英挺的鼻梁、饱满的额头,还有一双迥然有神、饱含着自信的眼睛,唯一不足的,是他身上略显粗糙的麻布衣服,将他十分的神采压制了三分。 看样子,这就是那少女口中的“沈郎”了。 少年郎额头狠狠触地,对着主座上端坐的中年男子道:“穆伯父,我知自己身无长物。但我对思漩一片赤诚真心。还请伯父成全!” 此时,穆音视线里,沈郎头顶正浮现着一个大大的“假”字,旁边还有几个小字:打假赏金:5两。 旁侧地上一份薄礼上,同样也浮现着一个“假”字,打假赏金:五文。 假字旁还有一行贴心小字,材质:黄铜。 穆音耳边响起一道旁人听不见的声音: 【打假赏金系统,明码标价打假,世间万物皆可打假。】 这是……来活了?! 穆家家主端坐在主位上,一身四平八稳的庄严气势,他并不答话,只用隐忍着愤怒的眼神审视着少年郎。 他身旁位子上一个青年忍不住了:“我们穆家是青城县首富,你既知自己身无长物,也敢前来求娶我三妹?你配吗?” 青年身量颇高,一身浅青色暗云纹锦袍,腰间配以福字玉佩:“三妹,此人与你全不般配,定是看中穆家的钱财。你可千万别犯糊涂!” “不,大哥,沈郎与我是真心相爱。”少女一手抚着胸口,声泪俱下:“他根本不贪图穆家的钱。你不要诋毁沈郎!” 这一声声的控诉、驳斥,在前厅里纠缠。 丝毫不顾及四周站立着伺候不能离去、却又瑟瑟发抖努力隐藏存在感的几个下人。 穆音听着听着,逐渐瞪大了眼睛,她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情形。 这不是她最近看的那本小说《第一皇商》开局嘛! 天啊,她穿书了! 在这本书中,女主沈梦带着首富系统穿越到这个偏远的青城县。 为了完成系统任务,沈梦女扮男装上街做买卖,却被穆家三小姐穆思漩看中,沈梦知晓了穆思漩家的首富身份后,假意逢迎,一番曲折后成功以男子身份入赘穆家。 婚后,对于圆房之事,沈梦以百般借口推脱,还在外高调行事,不幸有一日得罪权贵,连累整个穆家被权贵清算。危机关头,沈梦抛弃穆思漩,卷着穆家仅剩的家底一路向北逃亡进都城。因为主角光环,沈梦最终成了最大的皇商。 而穆家,不过是一开始剧情中为沈梦铺路的炮灰,穆音这个跟她同名同姓的角色,更是炮灰中的灰末子。 穆家四小姐,幺女,因幼年受惊吓,发高烧后成为哑巴,胆小怕事,是原书中的背景板。 弄明白自己处境后,穆音就知道,这打假系统标注的【假】,就是指沈郎这人女扮男装,不以真实身份示人。 穆音想说话,张开嘴“啊”了一声。 嗓音嘶哑难听。 算了,还是继续做哑巴吧。 不过,要靠打假赚取赏金,必定要将真想公之于众。 哑巴......该怎么干活? 穆音忍不住心里吐槽: 【啊......这个真有点难啊。况且这家人就快死了啊!】 【哎呀,他们吵架不会殃及我吧......墙上还挂着佩剑呢!】 想到此处,穆音把身下的椅子又往角落里挪了挪。 没想到,在场的几人都愣住了。 穆家家主穆光成看向她,皱了皱眉。小音明明是个哑巴......怎么会? 刚刚那两句话,分明在诅咒穆家,歹毒至极。 不会的,小音虽然胆小怕事,但也心地善良,这不可能是她说出来的话。 一定是自己被那个姓沈的气昏了头,都幻听了。 其他几个穆家人都和他差不多的想法,瞥了穆音一眼后,纷纷转移了视线。 这时,换装成沈郎的沈梦又是砰砰两个响头:“穆伯父明鉴,我爱思漩,只是因为她是思漩,而无关她穆家三小姐的身份。我和思漩已经私定终身,若穆伯父执意不许......” 沈梦侧头看向穆思漩:“思漩,我们只能在地府相会了。” 她专注的眼神,刻意露出的三分哀切七分深情的表情,都被穆思漩自动转化成了权权爱意,在爹娘所代表的世俗的阻挠下,轰得燃烧起烈烈火焰。 沈梦还未有所行动,穆思漩已经被她撩拨地寻死觅活:“沈郎,梧桐相待老,鸳鸯会双死。我在地府等你!” 说完,穆思漩一个扭头往柱子上狠狠撞去。 “啊!——”穆思漩的母亲一声惊叫,被吓得魂不附体。 连穆光成都没稳住,一下从座位上站起。 得亏她大哥穆思清腿长手快,一步跨过去、一把护住她的额头,只听“咚”的一声,穆思清手骨发出轻微的细响,而他三妹的额头连层皮都没撞破。 穆思清疼得脸微微扭曲,但妹妹决心下到这个程度,他到底还是没忍心出言斥责。 在旁的穆父和穆母齐齐松了口气。 “她爹,要不......”穆母林氏一脸为难看着自己的丈夫,话没说出口,但意思已是极为明显。 穆光成脸上也有所松动,不再是刚刚那副绝无可能的拒绝模样。 穆音看到这里,觉得手里缺点了啥。 她悄悄探了探身子,往身前的桌子上摸了一把瓜子。她缩回身子,一边嗑瓜子,一边很好地代入了自己穆家四小姐的身份,继续在心里吐槽: 【三姐啊,说是要双双殉情,结果只有你一个人撞柱子。你傻不傻?】 【就该让大哥砍那姓沈的一刀,助她殉情,看她躲不躲。】 【依我看,别说殉情,就让爹派这小两口去农庄种田,看这沈郎还愿不愿意跟着心上人过苦日子。】 这一回 2. 第 2 章 [] 穆思漩细细看向沈梦,这才发觉,比起寻常男子,沈郎的肩膀确实更窄些,腰也更细些。 不会的。怎么可能呢? 就算如此,那也是沈郎比那些糙汉子更加俊俏的缘故,他绝不会是...... 就在穆思漩努力说服自己的时候,穆家其余三人的的确确看清了,声音来自穆家幺女穆音。她嘴没动,话语却一句接一句蹦出来。 确实是穆音的心声无疑了。 不过,几人都没有大惊小怪地声张,一边默默消化这个事实,一边琢磨穆音所说女扮男装之事。 大家看向沈梦的眼神透着审视和怀疑,真的吗? 眼前这个瘦弱的少年郎,竟然是个女人? 不会吧?!太不可思议了! 还没等几人想出个所以然,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 【哎、哎,这剑怎么歪来歪去的?女孩子力气小,怕是举不动要撒手了。】 【瓜子还没嗑几颗呢,戏就要结束了?】 【大哥你离得近,帮帮她呀。】 听到最后一句,穆思清仔细一看,那剑果然颤颤巍巍、欲掉不掉,随时可能因握不稳而砸落。 他眼皮一跳,乖乖!前厅这地板可是黑檀木的,被划上一道就太丑了! 穆思清大步跨过去,从沈梦手中猛地一把夺过剑柄。 “嘶!”穆思清咧了咧嘴。刚刚护着思漩撞柱子时,他手骨裂了。这一用力,一股钻心疼痛传来。 穆思清的手控制不住地抖了抖,连着手中的剑也颤了颤。剑尖被强行挽了个扭曲的剑花,直朝着沈梦的脖子划去! “啊!”沈梦惨叫一声,用手捂住脖颈,腿软软地站立不住,踉跄两步退到墙根、抵着墙壁。 “沈郎!”穆思漩见心上人受伤,再顾不得考虑是男是女的问题,她飞奔过去,焦急地看着沈梦的脖子,想扒开看看却又不敢:“沈郎你怎么样?” “快,思漩,给我叫个大夫。”沈梦害怕得声音都变了调,直朝着女性高昂尖锐的声线奔去:“我、我不怕死,但是,我怕我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沈郎~我不该怀疑你,对不起。”穆思漩的眼泪直线往下淌:“你撑住,我马上帮你叫大夫。穆四、穆四,快点去后院请廖大夫,快!” 站在角落的下人穆四动了动身形,看了看家主和夫人,有点犹豫要不要去。 穆音看得起劲,心里感叹: 【果然人得学习,知识就是力量。虽然这情话被人讲烂了,还是能蒙住第一次听的小姑娘。】 【不过三姐你也别急,我看清了,不过破了一点皮,血还没来得及渗出来呢。】 【穆四到底去不去叫大夫啊?再不去伤口要愈合了。】 穆母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场,又赶紧绷起了脸。心里想着,过去家里给小音的关注太少了,没想到她看着沉默寡言,竟然是这么个活泼的性子。 还有什么知识、力量的话,听着怪怪的,细细想来却是颇有几分道理。 “叫什么大夫?”穆光成终是忍不住了:“一点小擦伤,就大惊小怪鬼叫连篇,成何体统!穆家虽是商贾之家,也重视家中男丁的教育。能吃苦、有学识,扛得起责任、当得起家,这都是最基本的。” 穆光成给了沈梦一个蔑视的眼神:“再看看你,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动辄在下人面前大喊大叫,哪里有一点男儿的样子?!莫非你不是男子?” 看到这幅光景,穆四的脚缩了缩,又退了回去。 可惜,穆思漩大概被“自己心爱的人可能会死”这个念头吓住了,只觉得父亲才是无理取闹的那个人。她一时顾不得尊卑上下,朝着父亲嚷嚷起来。 穆光成做了一辈子说一不二的家主,也没料得平时还算乖巧的女儿居然愈加不可理喻,怒不可遏地对嚷了起来。 穆母急得拉拉这个、劝劝那个。 一时之间,前厅内好不热闹。 突然,在吵闹声中,穆音小小的心声如一道焦雷劈入众人耳中: 【吵什么吵,把她衣服扒了就行了。】 【哦,也不行。到底是个女孩子,就算她不要脸,穆家还要脸。】 【对了,男女脉象不同,叫个大夫来把脉总行吧。】 【其实根本不用把脉,奈何这一家子蠢蛋,没人看得见姓沈的根本没喉结。】 念叨完这几句,穆音把手边瓜子壳归拢了下,扔到桌上。又换了把新的,重新瘫回宽大的椅子。 这“一家子蠢蛋”的评论,让穆家几个人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没人再顾得上追究她仿佛在诅咒全家的话。 穆母下意识看向沈梦的脖子,但她手正捂着,什么也看不见。 穆光成也总算被这几句心声喊回了神,他稳稳心绪:“行,叫个大夫来瞧瞧。有伤治伤,没伤也好看看别的。” 角落里的穆四果断走出大门,请大夫去了。 磕着瓜子的穆音眼睛亮了亮: 【我老爹还挺聪明的啊,终于想到了。】 穆光成不知该高兴还是生气,被堵在喉咙里的茶水呛得哐哐咳了几声。 咳嗽声音不大,却把沈梦吓得一个哆嗦:“我、我怎么可能是女人......不过是、不过是因家中务农,爹娘相继离世、田产也被哥嫂分瓜,所以平日吃不饱穿不暖,身子骨单薄一些......穆伯父勿要、勿要这般羞辱在下。” 一袭辩驳的话,说得理不直气不壮,怎么听都觉得她很心虚。见众人凝视,沈梦眼珠子转了转,终究放下了捂着脖子的手。 穆思漩看向她的脖子,果真一片平坦。可是......不会的,沈郎和她都已经..... 经过那一夜,无论别人怎么说,她也能确定,沈郎不可能是女人。也许,沈郎不过是过于瘦弱,才导致特征不明显而已。一定是这样。 她刚想继续据理力争,就听沈梦抢先道:“既然穆伯父如此不欢迎我,那今日我先行离开,改日再来登门拜访。” 穆音看着沈梦苍白的脸,觉得好笑,心里点评了几句: 【慌成这样,心理素质也一般。】 【这个“改日”怕是见不到了。】 大概沈梦自己也意识到急急忙忙走不太妥当,她按捺住焦急的心情,尽量让自己的眼神柔和下来、充满爱意:“思漩,我不会放弃的。你等我。” 这是穆思漩最喜欢的眼神,过往一直所向披靡。 果然,穆思漩跌跌撞撞朝沈梦走去,嘴里喊着:“不要。” 没想到,穆思清先她一步,摁住沈梦:“我伤了你,必须负责。大夫马上到,治了伤再走吧。否则,说出去,就是穆家招待不周了。” 沈梦被摁得无法动弹,心内无比焦躁,不由得向穆思漩投去乞求的目光。 穆思漩被心上人的目光刺得心痛,盘算下 3. 第 3 章 [] 穆思澜扯着沈梦的衣领,试图让自己的眼神聚焦:“你凭什么说我抠门?要说抠门,那——也是你妹妹!” 沈梦眼看着情形越来越糟,焦急地想扯开穆思澜的手,奈何醉鬼的力气实在不小,她徒劳地使着劲,心里越来越凉。 “就——上回,我和你妹妹吃饭,一眨眼功夫,我才刚说两句,你妹妹把一桌菜全吃完了。结果呢,你猜怎么着?她居然让我付钱!让我付钱!”穆思澜唾沫星子喷到沈梦脸上:“你是她哥吧?赶紧的,把钱还给我!不多,2两银子!” 穆思澜站不稳,一下一下拽着沈梦,力气全用在她衣领上。眼看着那衣领越来越斜,就要露出底下的风光了。 看了这一场大戏的穆音倒吸了口气: 【天啊、天啊,再这样下去,真用不上大夫了。】 【不过,在醉仙楼吃饭是什么时候的事了,还记得跟人家要2两银子?这纨绔子抠得令人惊叹啊。】 穆思澜又把这两句清清楚楚听到了耳内,更加生气了:“说我抠?你妹妹吃的饭,凭什么让我给钱?你想赖账是吗?!” 眼看着沈梦大半个胸脯都要露出来了,穆思漩终究忍不住,上前一把扯开烂醉的二哥,转头问:“沈郎,二哥说的妹妹,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梦得到喘息的机会,赶紧把肩头衣服拉扯平整:“思漩,我哪里来的妹妹,你知道的,我就一个哥哥,外加个嫂子。你看咱二哥醉成这样,一定认错人了。对,认错人了。” 沈梦一边敷衍穆思漩,一边盘算眼下的局面。若是穆思澜再清醒两分,问明白穆家人怀疑她女扮男装的事,她今日大概就走不成了。 她这样欺骗了穆家兄妹,特别是穆思漩,还为她撞了柱子……穆家会怎么对她?关小黑屋?暴打一顿?浸猪笼? 沈梦不敢再想。每一个猜测都让她汗毛直立,她双腿打着颤,手微微发抖,连大脑都因为过度的恐惧开始渐渐空白。 穆思漩还想再问,沈梦推了她一把,头也不回:“我去......找我妹妹,走了。” 这句前言不搭后语错漏百出几乎算是实锤的话,砸得穆思漩一时回不了神,竟愣愣地看着沈梦逃也似的跑远了。 穆家另外三个清醒的人,已经完全看清了事实,只有醉醺醺的穆思澜和傻站在门口望着沈梦背影的穆思漩,仍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人间最清醒的穆音拍拍手,把黏在手上的瓜子壳拍落: 【散场了、散场了。没有彩蛋了。】 【说起来姓沈的也挺敬业,出生贫寒,却不畏艰难、不惧权贵,敢于冒风险,行事有创意,的确算得上有事业心、积极上进的好青年。】 【看困了,天也晚了,睡觉去。】 穆音伸了个懒腰,不再管众人,只和父母见了个礼,就贴着墙根出了前厅,往后院走。 来到这世界第一日,说心里没有触动是假的。但作为315打假记者,穆音见惯了荒谬,也早为危险做了预设。 她骨子里一直有种不服输的韧劲,不轻易对现实低头。这使得她在意识到穿书的那一刹那,还算接受良好。 走在后院中,穆音见识到了青城县首富的气派。宅子修得精致而不失雅韵。三进的大院子,后头还连着个占地千顷的大花园。 穆音的闺房,就在最里头小楼“庆余楼”的三楼。这里人迹罕至,除了几个照看穆音起居的下人外,没什么人乐意来这儿。 四处静悄悄的。后花园的花香随风飘散到这里,不时落下几瓣掉落的栀子花,从三楼开着的窗户飘落屋内,让这个寂静的房间染上一点灵动的生命活力。 穆音对自己的闺房很满意。同色系的粉色丝绸床褥、帐幔、窗帘,一切都弥漫着吞吐粉红泡泡少女心的味道。 她洗漱完,躺上床,翻来覆去、辗转反侧,终于彻底接受了自己穿书的事实。 再也不能手撕黑心企业家,为民众谋福祉了。 她那座“金口玉言”奖杯,不知道有没有人帮她擦拭。 算了,既然事实无法改变,不如用好这打假系统,在这另一方世界继续惩恶扬善! 想通后,临近凌晨,穆音才终于沉入梦乡。 第二日,她饱饱睡了个懒觉,拖着软绵绵的身子爬起床。 手一摸,发现被面上多了五文钱。 思来想去,应该是昨日那些薄礼被穆家发现了。 打假成功。 不过,别人发现,赏金也算到自己头上吗? 穆音在心里呼喊了几句系统,却无人应答。 得了。这系统不靠谱。 按原书剧情,穆音是家里的小透明,起早起晚、甚至不起,都没人会注意。 她干脆由着性子,慢吞吞收拾好自己出了房。 沿着回廊、穿过两个四方的院子,穆音来到前厅小楼“积善楼”。 穆家一家都习惯在左厢房用膳。 按着时间,穆家人应该都结束了早膳,各自忙去了。 谁想,一走进厢房,穆音撞上齐刷刷四双眼睛。 一、二、三、四,天啊,除了应该还在醉酒的穆思澜外,穆家其余四人正齐齐整整地坐在餐桌旁...... 这是在等她吗? 穆音收了收一身懒散的骨头,端起穆家幺女应有的三分端庄五分怯懦两分可爱的劲儿,粘着三姐穆思漩身边的位子坐了下来。 一桌丰盛可口的菜肴此时才被揭了盖子,里头还残存着热气袅袅的余温。 穆光成看了小女儿一眼,才开口:“吃饭。” 大家一起动了筷子。 穆音有些奇怪。这穆家人的态度、行为,哪儿哪儿都透着一股诡异。 不过……她看着桌上的龙井虾仁、豉汁凤爪、椰丝糯米糕,还有鲜香扑鼻的蟹粉小笼包,深深吸了口气: 【管他们抽什么风,先祭奠了五脏庙再说。】 穆音把爱吃的菜一样一样夹到碗里,埋头吃得不亦乐乎。 吃了一盏茶功夫后—- 【咦?大哥面前那盘……是叉烧酥?还是榴莲酥?好想尝尝。可惜离我太远了。】 穆音刚在心里垂涎完,穆思清就端起面前那盘点心,放在她面前。 穆音瞪大眼睛。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这个日上三竿的上午,穆家人一反常态,围着穆音嘘寒问暖。她念头一动,爱吃的菜就夹到她碗里。 一顿早餐下来,穆音摸着滚圆的肚皮,撑得难受。 爹娘和大哥,仿佛把过去这些年的热情都积攒到了今天,一股脑儿用在她身上。 唯独离她最近的三姐,仍然对她冷冰冰的。 穆音眨巴眨巴眼睛,试探着夹起一块椰丝糯米糕,放在三姐碗里,还冲着她咧开嘴笑了个甜的。 穆思漩一愣。这个小妹,以前在家中一直沉默寡言。 今天怎么这么主动? 和她的心声能被听到有关系吗? “ 小音长大了,知道照顾姐姐了。”穆母在旁边帮腔,还轻轻推了穆思漩一下:“ 妹妹给你夹的,快吃啊。” 穆思漩低头看着碗里的糯米糕,甜甜软软的糯米,让她想起妹妹以前还能说话的时候。那时她大概3、4岁,拿着家中奶娘给的糕点,颠颠儿的跑来给她尝。 她觉得好吃,一口气把所有糕点吃了个干净,把妹妹惹得嚎啕大哭。 穆思漩夹起糯米糕,尝了口,转头对穆音说:“很甜。你也吃。” 穆音笑得双眼完成一道月牙。心里却在念叨: 【攻略成功。】 等一家人都吃完,下人收拾了桌面。家主要去衙门见知县大人。 穆思清和穆母商量着去巡铺子。穆音打算去后花园散个步,消消食。 她刚站起,就听穆母说:“小音,你今年也16了。穆家家风开明,对女子没有太多约束。你三姐就跟我们巡过铺子。要不,你今日跟我们一起去吧。” 穆音眼睛微微一亮: 【巡铺?看商品?实地调研啊!】 她赶紧点头。 穆母和大哥虽没听懂“调研”是个什么东西,但小妹对家里生意态度积极,是个好事。 于是,半个时辰后,穆家马车停在当街最热闹的一家蜜饯铺子门口。 穆音跟着母亲和大哥,下了马车。 掌柜的早已等在门口迎接。 一行人进了铺子。 穆母随意看着铺子中的摆设和客流,问了掌柜一些问题。 掌柜一一作答。 这是穆家起家的老铺子,掌柜经验丰富,日常流水也好。看起来一切顺畅。 穆母巡完铺子打算走,出门前随意问了句:“最近可遇到什么难处?” 这是循例会问的,掌柜也会循例答一句“没有”。 未料,这一次,掌柜半天没有回话。 穆母本已经打算跨出门的脚步 4. 第 4 章 [] 穆母差点把牙根咬碎,才没当场质问穆美春。 她翻了翻账本,记录只到前天。每日均是鲜有进账,倒是人力成本、窗帘布缦等不相干的耗材支出不少。 甚至还有饰品长久卖不出去,陈旧折损大幅贬值的。 穆母抬头,顺着前后厅中间相连的拱门、朝店铺里看去,指了指一个绑着碎花布头巾的小青年:“叫他进来。” 穆美春一脸莫名其妙。 穆音麻溜站起,跑进店铺,也不管那碎花布滋哇乱叫,拽着他胳膊上的布料就扯了进来。 【现场验货完毕,第二步:采访问询。】 自己做不了,娘亲来做也是一样。 碎花布站在穆母面前,脚不是脚、手不是手地别扭着。 穆母:“昨日你在店铺吗?” 碎花布:“在。” 穆母:“一天卖了几件首饰?” 碎花布伸出大拇哥数起来:“一对天珠耳坠、一根流苏黄金步摇、一条镂空樱花璎珞,还有点翠吉祥抹额,以及和田玉手镯,嗯,我再想想......” 旁边的穆美春一个劲地朝碎花布使眼色,快抽筋了。 可碎花布完全沉浸在回忆的世界里。 一板一眼。 说起饰品,他刚刚那些局促不安都跑得无影无踪。 “哦,对了......”碎花布正想补充,穆美春立刻打断他。 “也就是昨天运气好,县太爷夫人带着她几个闺蜜一起来,这才进账不少。哎,要是这铺子一直像昨日那样就好了。事实上......嫂子,我也不敢再瞒着你。”穆美春一副为难的表情:“前阵子有个伙计摔碎了一块上好的玉......一下子就把店铺里微薄的利润赔得精光。” 穆音挪挪屁股,总觉得这椅子硬得有些硌人: 【演技不行,嘴角抽搐,表情僵硬。】 【哦,原来以前都是爹来巡铺,从没看过账本。每次关心一下他妹妹就走了。】 【不怪她,实战经验少了。】 穆母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没比穆美春好到哪里去:“摔碎玉的伙计呢?” 穆美春:“肯定给辞了呀。这样祸害店里的人,我哪儿还能留。嫂子你放心,我对这店铺可上心着呢。” 【是够上心的,特别是对镇店之宝。】 穆音吐槽。 穆母整个人晃了晃,差点从椅子上栽下去。 她在胸口抚了抚,缓了缓神,才站起:“去店里看看那套给清安郡主打造的头面。” 半年前,清安郡主即将下嫁出身青城县的状元郎,特意在嫣红阁定制了一副无比华贵的头面,包含凤冠、发簪、发辫、耳环等。 虽说只是郡主跟状元郎回家乡省亲的其中一套首饰,可到底是入了皇家。 眼看着再过三月,郡主就要来取货。 若头面出了差错,穆家几个人头都不够砍的。 穆音跟着穆母来到前堂,看向店铺中央被玻璃展示柜封着的那套头面。 【居然是黄铜包石英岩,连金包银都不是。】 【这贼做得一点儿都不下血本。】 穆音感叹。 穆母也不啰嗦,叫碎花布把这玻璃柜打开。 穆美春哆哆嗦嗦挤过来:“这是要干嘛?弄坏了郡主的头面,再赶工可来不及了。” “万一郡主怪罪下来......” 穆音内心: 【是啊,到郡主来拿头面那天,发现是黄铜包石英岩,一家人跑路都来不及。】 【欺瞒郡主,全家抄斩。】 【死刑是不是只有斩首?碗大个疤......】 “小音!”穆母觉得自己心脏病快发了:“你,也来看看这套头面。以后,嗯.....你嫁人的时候,想要什么样的,跟打头面的师傅要去。” 穆音走上前: 【嫁人?给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做饭、洗衣,打扫?】 【再让这个陌生人......,咳咳、忍着十级疼痛生他家的仔、延续他家的香火?】 【晨昏定省伺候两个不认识的老头老太?】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一个小院子里郁郁寡欢过上几十年再老死?】 穆音打了个哆嗦,故作腼腆地摇头。 【还是做个独立女性好。】 穆母的脸快绿了。 这都哪儿来的乱七八糟的想法。 “夫人,”碎花布打开了玻璃柜,小心翼翼取出凤冠,递给穆母。 穆母低头一看,不仅材质是假,连做工都是粗制滥造。 她一声不吭,狠狠朝穆美春砸去。 “啊!——”黄铜分量不轻,穆美春脸上瞬间多了一道红肿,细小的血珠渗出来。 “你干什么?!”一道中气十足的男子声音响起,一把搂住往后跌的穆美春:“娘子,你怎么样?” 刚走进来的正是这个店铺名义上的掌柜,穆美春的相公,李和泰。 李和泰看了眼穆美春的脸,心疼得不行。转头斥责:“穆夫人,你这是作甚?我倒要叫大舅哥来评评理!” 碎花布在一旁解释:“掌柜,是给郡主那套头面出了问题。这要是被朝廷知道,可是要杀头的......” 李和泰一愣,没说话。 “啪!”碎花布狠狠挨了一巴掌,眼冒金星。 是跟在李和泰后头进来的儿子李琼打的。 穆美春整日挂在口头炫耀的秀才儿子。 “你是什么身份?”李琼指着碎花布鼻子骂:“一个下人,敢跟我爹顶嘴?” 碎花布唯唯诺诺,扭转脸、挪着脚步躲到玻璃柜后面去了。 “还有你,”李琼手指一晃,指着穆母:“敬你喊一声舅母,你就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敢打我娘,不怕我去告官抓你吗?” 穆母嗤笑一声。 都说这李琼多么多么了不得。 年纪轻轻考上秀才,是县里独一份的少年天才。 怎么看起来...... 【秀才都这么蠢吗?】 【把县衙门当他们家院子?】 旁边的穆音冷不丁来一句。 对!就是蠢!穆母心里喊了声。 穆母:“来人。把这个......秀才轰出去。无关人等,不要在店铺里逗留。” 这下可好,捅了他李家的马蜂窝了。 李琼开始口喷唾沫骂骂咧咧。李和泰挡在他儿子面前:“我看今天谁敢?” 而穆音已经被李琼头上那个晃来晃去的【假】字弄的甚是头晕。 【别动啊,我都看不清旁边的小字了。】 【生父......隔壁王掌柜!】 穆音心声陡然拔高。 穆母感觉耳朵被刺了下。 隔壁?卖糕点那家? 自己吃的比卖的多,店开着亏的比赚的多那家? 穆母回忆了下隔壁掌柜 5. 第 5 章 [] 乔捕头听了李琼的指控,看向穆母:“确有其事?” 穆母看都没看他一眼。 她施施然挪步到边侧一张黄檀木太师椅,安然落座,指挥着一个伙计倒茶,才吩咐另一个伙计去叫车夫。 俨然一副没把乔捕头放在眼里的样子。 车夫很快来了,穆母耳语几句,他随即离开。 “穆夫人,”乔捕头三两步走近,一只手很不礼貌地指向穆母:“念在穆家在青城县小有名声,我待你已算客气。若你不识时务,别怪我把你带去衙门盘问。” 【这只玉扳指也是假的?】 【穆美春送的?】 【若知道自己珍惜不已的定情信物只是个破石头,这乔捕头会不会发疯?】 穆音探头探脑地看。 穆母抬眸,瞥了眼玉扳指:“咦?原来乔捕头也是嫣红阁的贵客啊,失敬失敬。我记得,这枚玉扳指成色极好,价钱不低呢。” 乔捕头一下把手缩回去。 支吾两声。没想好是否认还是承认。 穆美春在后头听到这事,一下子冲上来:“哎呀,一定是弄错了。城东那家玉轩阁,这种玉扳指多得是。” 穆母又看了眼:“的确,不好意思,我看错了。” “不过......” 【母亲看出来什么了?】 【还是说她看出乔捕头左手受了重伤,一直好不了,根本不适合再担任捕头之位了?】 “不过乔捕头还是再去玉轩阁问问看的好,兴许他们给错了货。这只扳指,只是劣质绿松石染了色做的,不值钱。” 没等乔捕头有所反应,穆母又补充:“还有,你一直在城东廖大夫的医堂里看跌打吧?他想必告诉过你,你这胳膊,不能再强行拉硬弓了。我看你还戴着扳指,多半仍在练习骑射。乔捕头,我是过来人,听我一句劝,身体是最重要的。” 穆母每说一句,乔捕头的脸色就白一分。 等她说完,乔捕头看着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胳膊受伤的事他瞒得很隐秘,她是怎么知道的? 穆母也不急,端起茶慢慢喝起来。 【噗哈哈哈,我娘真是厉害。点人专点死穴。】 【那乔捕头像被人点了定身穴一样动都不动了。】 【哪个好心人去戳一戳他?】 穆母咳咳几声,总算把乔捕头的魂叫回来。 他一时不知该先处理哪样事才好,原地转了两圈,看了穆美春一眼,竟完全把刚才李琼说的“伤人案”给抛诸脑后了。 穆美春低头挪到他身前:“犬子刚才只是气急了,才胡言乱语。乔捕头不要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倒是那清安郡主预定的头面,才是正经要事。若是无缘无故消失,不给郡主一个交代,怕是青城县整个衙门都要遭殃。” 她这一说,乔捕头回过神,想明白这趟公务的重点。 他指挥着两个跟他来的捕快,在店铺门锁、窗户,以及玻璃柜台锁扣等紧要地方细细查探。 那两个捕快挨着挨着看完,跑来乔捕头耳边低语。 乔捕头听完,点点头,对店铺里众人说:“这店铺的确有贼人进入的痕迹.......” 【啊!我终于想起来头面藏在哪儿了!】 一声高音贝在穆母耳边响起,和乔捕头说的话交错在一起。 “很可能就是盗走清安郡主头面的贼偷。” 【在茅厕!】 穆母一口茶水全部喷出来。 洒了一裙、一地。 有伙计拿来布帕,穆母难得一见手忙脚乱地给自己擦拭。 心里把这个小女儿骂了十几遍。 想想刚刚女儿说的那个地方,她有点不想要这镇店之宝了。 权当消失了吧...... 多征集几个顶尖的首饰师傅,拿出穆家压箱底的那几块宝石,也不是完全来不及重新打造...... “娘,在说什么呢?”清朗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竟是穆思清到了。 他跨进店铺内,朝乔捕头微一点头:“我依稀听到,清安郡主的那套头面,被贼偷了?” 乔捕头点点头。 穆思清:“哪天偷的?” 乔捕头:“只是见着了痕迹,并不能推断......” 穆思清:“痕迹清晰可见,那就是时间尚短。或许就在这一两日?” 乔捕头:“有此可能。” “既然如此,”穆思清一边说,一边往后门走:“先在这铺子里搜查一下。说不定贼人得手后,还没来得及运出去。后厅、伙房,还有茅厕。” 他如今可一丁点儿不怀疑妹妹心声的准确性。 穆美春一把扯住乔捕头衣袖,却看穆思清回头:“乔捕头,说到底这是衙门的活儿。抓紧点儿。邬大人昨日还去了穆家茶庄喝茶,问起乔捕头平日对我们的关照呢。” 乔捕头一听,立马跟了过去。 若公务上被穆家抓到了把柄,他在邬大人面前也不好交差。 况且,刚刚玉扳指一事,已让他对穆美春颇有成见。 他并不贪图那一两件精美玉器,不过是看在定情信物的份上才颇为偏爱。 可这玉扳指竟然是假的? 那他们之间的感情呢? 还真吗? 见店铺里的人纷纷往后涌,穆美春急了,一把拽过李和泰,在他耳边叭叭叭说个不停,随后用力推了他一把。 李和泰被推得一个踉跄。 但穆美春刚刚那番话惊到了他,他顾不得指责,三两步跟上人群。 “借过、借过,”李和泰拨开前面的人:“人有三急、人有三急。” 【哇,穆美春的御夫之术当真了得。一个两个,都对她言听计从啊。】 走在前面的穆母砰一声撞到拐角的墙。 御夫? 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到底是哪儿来的这些虎狼之词? 穆母牙恨的痒痒的。 回去非得把她二哥狠狠抽一顿才行。 众人只见李和泰越过人群,跑到茅厕门口,左右看了看,飞快地冲进右边那间。 锁上门。 乔捕头露出嫌恶的神情:“男人年纪大了,什么能耐都没了。憋泡尿都憋不住。” 他旁边胖胖王掌柜也附和:“看李掌柜倒是粉头白面的,没想到已经不中用了啊。” “你说什么?!”李琼不乐意了:“你说谁不中用?” 刚刚赶到的穆音: 【嚯,父子相残,这戏码刺激。】 【话说没人注意到这父子俩其实长得很像吗?】 听到这里的穆思清眉毛一挑。 【如果穆美春的三个男人打成一团. 6. 第 6 章 [] 邬大人这一举动,显然与穆家极为熟稔。 穆母和穆思清立即回礼。 “小音,过来。”穆母喊。 穆音乖巧上前,恭恭敬敬行了个曲膝礼。 【这就是那个怕老婆的县令?】 【看着挺威严,谁能想到他天天在家给老婆洗脚啊。】 【还跪过搓衣板、荆棘条、榴莲壳......嘶......】 “小音!”穆母颤抖着高喊了句:“邬大人平日执政时爱民如子,对穆家也是照顾有加。你一定要记得......尊敬、对、尊敬邬大人。” “对。”穆思清在旁哆嗦着加了句:“对,娘说的没错。小妹是很尊敬邬大人的。” 邬大人中等身材,微胖,一身靛蓝色祥云纹官袍,笑起来和蔼可亲:“这就是你们家幺女吧?生得如此玲珑剔透,早该带出来了。” 几人还在寒暄,乔捕头上前:“禀告大人。嫣红阁掌柜报案,清安郡主的头面被贼人所窃。谁知,属下竟在后院茅厕将之寻出。为确保不漏过嫌疑人,属下请示,是否将所有相干人等全部带回审问?” “审问?”邬大人侧过身看他,表情严肃:“依你看,这盗窃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乔捕头:“按痕迹,应是最近一两天。” 邬大人:“那穆夫人和令公子、爱女上一次来是什么时候?” 穆母:“因是亲戚家在管铺子,我们来得少,最近一次是三月前。” 邬大人:“乔捕头,这么明显的时间线索,你不懂吗?” 乔捕头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硬着头皮说:“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邬大人打断:“动机呢?穆家偷了头面,给自己惹下弥天大祸?” 乔捕头不说话了。 邬大人:“乔捕头,你在衙门当差时日不短了,怎么当差、怎么办案,还要我手把手来教你吗?” 乔捕头点头:“不敢。” 邬大人补了句:“若胳膊使不上力,我也可以帮你换个轻松些的职务。” 这一下,乔捕头背后冒出冷汗。 他一直以为自己把受伤的事瞒得很好。 没想到,今日先被穆母点出,又被大人说穿。 他这捕头的位置,竟是在大人一念之间! 思及此,他赶紧抱拳:“大人,卑职一时糊涂。往后全凭大人吩咐。” 邬大人点点头:“你安排人手,先盘查店铺5日内进出所有人员,再列出嫌疑名单,逐个审问。” “若有不配合的,带他们参观一下衙门地牢。” “邬大人!”穆美春突然从人群中扑出来:“我招,是李和泰,是他把东西换走的。” 李和泰一愣,立马喊起来:“你不要瞎说!我什么时候......” “邬大人!”穆美春喊:“我今日要大义灭亲。我实在受不了良心的煎熬了。” 【这女人真够狠。她要把一屋子假货全部推到李掌柜身上去了。】 【可怜李掌柜帮别人养了十几年儿子,还要帮这蛇蝎女人背锅。】 “什么?!”穆母没忍住喊出来:“一屋子......” 穆音奇怪地看着穆母。 还好,她总算把最后不该说的两个字给收住了。 那边穆美春继续喊:“我一直跟他说不能这样做,可他不听我的......” “他为了讨好自己相好的,把这店铺里好多首饰拿去送人,再用劣质材料做了一模一样的款式,放在店里,卖给客人。” “他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啊!” “还好你们来的早。要是等到明天,这套给郡主头面就变成他第五个小情人的了!” 李和泰听得目瞪口呆,下意识说:“我哪里来第五个……” “儿子啊!”穆美春不等李和泰反击,立马扒住李琼肩头:“你父亲要被绳之以法了,你娘若是伤心得一病不起,你往后可怎么办啊?!谁给你做饭、谁给你添衣,谁为你准备纸墨笔砚、供你读书啊?!” 【演技有进步。眼泪一滴滴的。】 【居然用儿子来威胁她相公,真亏她想的出来。】 【也就是欺负她相公不知道捡了个便宜儿子。】 果然,李和泰伸着手,本打算说话。可一想到儿子以后的悲惨生活,顿时陷入犹豫。 李琼是李家往上十几代出的唯一一个真正的读书人,有秀才功名在身。 若是没了娘,吃不好穿不暖的,还怎么考功名。 “娘!”谁知,却是李琼跳出来:“你不要这样说爹。他最老实不过,怎么可能做你说的那些事!你不要诬赖他!” 谁知,一旁王掌柜一把将他拉过:“大人说话,你小孩子插什么嘴?” 【最幸福的要数这王掌柜了,李掌柜一走,儿子女人都是他的。】 穆音叹气, 【谁来帮帮这个可怜人吧。看不下去了。】 李琼一把挣脱王掌柜:“我家的事,你插什么嘴?!” “那要问你娘了。”乔捕头好死不死补了一句。 整个场面顿时安静了。 众人视线中心的李琼父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处在茫然不知所措的境地。 终于,李琼转头看向穆美春:“娘,他......是什么意思啊?” 穆美春手也在抖、腿也在抖。 刚嫁给李和泰时,她也是想过好好过日子的。 可李和泰那人一板一眼,过起日子来甚是无聊。 倒是隔壁的王掌柜,总趁在她一个人在店里时过来送些吃的,调戏几句。 一来二往之后,她就半推半就了。 儿子出生后,李和泰在她身上的关注更少了。 王掌柜却吃得越来越胖。 意外遇到乔捕头,穆美春是冒了点儿险勾引他的。 没想到成功了。 她有时候也会害怕事情穿帮,但她从未预料,这事会以这样一种难堪的方式被捅穿。 毫无可回旋之地。 可怜的李琼还在等他娘的答案,而李和泰已经懂了。 他不敢相信地看着这个往日拼命去维护的娇妻,再看看那个比自己命更重要的儿子。 到头来,都是一场空。 他突然冲向穆美春,狠狠扇了一个巴掌。 随后,他一下、又一下,扇得她发髻散乱、嘴角流血、惊叫不断...... 但没人上前帮忙。 李琼都没有。 十来个巴掌后,李和泰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 嚎啕大哭。 他哭得就像一个孩子,不管不顾把委屈全部释放了出来。 十多年的辛苦付出,十多年的爱。 成了个笑话。 乔捕头上前,摁了摁他的肩:“跟我们走一趟,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把自己该有的东西,拿回来。” 等乔捕头带着一干嫌疑人走后,穆母上前对邬大人道谢。 邬大人摆摆手:“我只是秉公执法,穆夫人不用放在心上。” 这时,穆音突然插了句: 【邬夫人也买到了假货,万一她知道了,会不会怪邬大人没有早日侦破此案,又罚他跪榴莲壳?】 穆母眉心狠狠一跳,撑着僵硬的脸说:“好久没去拜访邬夫人了,不知明日能否前去叨扰?” 邬大人笑道:“她整日在家念叨,说羡慕你在外经营走动,巴不得你日日去看她,跟她说些外头的新鲜事呢。” * 邬大人也带人走后,穆母从别处调过来几个伙计,一一对店铺内的首饰进行排查。 将没被调换的真货包了两件,准备明日去邬府请罪。 还吩咐穆思清从狱中的穆美春那儿找到真实账本,对李家接手店铺以后的客人逐一排查。 对买到假货的客人,道歉、换货、赔偿。 一时之间,穆思清忙得脚不着地。 穆家的声誉成了巷角街坊的茶余饭后消遣之物,有骂富人黑良心的,也有夸穆家有担当的。 清安郡主预定的那套头面,终究只能舍弃了不用。 穆父了解完前因后果,对自己这一直不怎么样的妹妹唏嘘了几句,也就抛诸脑后。 倒是废了不少精力,找齐青城县仅有的几个首饰老师傅,安排他们如火如荼地打造起一套更加华贵的头面来。 一时之间,没人顾得上穆音了。 这日,她躲在庆余楼三楼的闺房里数那几两系统赏金。 镇店之宝:3两; 李琼:3两; 店铺首饰:2两。 玉扳指:10文。 奇怪,那假沈郎的赏金怎么没有? 难道任务还未判定完成? 她正思量着,突然听到外面院子里有人喊:“管家,收茶。” 那声音深沉而有磁性,像上好的钟鼓撞出悠扬的轻响。 穆音抬头,这样好听的声音?是谁啊? 她探头往院子里看。 中年管家穆大正指挥着园丁栽种兰花,而他对面站着个腰圆背阔的青年。 青年穿着穆家酒楼伙计统一的无袖工服,手里抱着一个巨大的木盒,把脸都挡没了。 只看得见他身材修长,腰、腿健硕有力,将一套平平无奇的伙计 7. 第 7 章 [] 穆思澜看着小妹亮晶晶的眼睛,不情愿地说:“小音,你也一起来。” 大哥叮嘱过他,不要说穿小妹的心声。 穆音踩着小碎步跟在二哥身后走。 身后穆家几人相互对视一眼,一个字没说,齐齐跟上。 就算不去听八卦,也要防着这个儿子/二弟/二哥上当受骗啊。 积善楼前厅内,一个约莫25、6岁的男子一袭白衫,衣襟上一副青山水墨画,甚是儒雅。 见穆家众人俱都前来,男子一惊,很快回过神,作揖道:“小生曹奇冒昧来访,未知穆家举家相迎,如此客气。惶恐不安。” 穆音眼中,这人头上果然顶着个大大的【假】字。 【长得不像骗子嘛。】 她内心评价。 穆思澜一颗心刚刚放下,又听到: 【可惜这是个惯犯了。】 咣当。 玻璃心碎了一地。 穆思澜捂了捂胸口,勉强招呼男子坐。 曹奇坐下:“澜兄,今日前来,正是想与你商谈拜师一事。” 穆思澜这会儿已抱有怀疑,并不如先前那般激动,问:“弘博大师怎么说?” “请二少放心,”曹奇说:“我曾向师傅试探过。师傅说,若真有旷世奇才,也不是不能收个关门弟子的。” 穆思清突然插嘴:“二弟,你几时想拜弘博大师为师了?” “这个......”穆思清扭捏起来:“也没什么,就上回……在听诗会上打听到,青菊姑娘喜欢鉴画。” “哦,原来是为了青菊姑娘。”穆思清笑:“二弟也心有所属了啊。” 一向在外花天酒地的穆思澜竟然也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 “不过,”穆思清话锋一转:“弘博大师的画艺高觉,但他为人淡泊,与外界交往甚少。曾听说他多年前就不再收徒。这位……曹兄真是他徒弟?” 【果然还得是我大哥,早就对这人身份产生了怀疑!】 “穆少,这是什么话?”曹奇蹭一下站起:“我跟随师傅学画已有十余年,那是从小就进的门。若穆家不信任我,我又何必腆这个脸。还是让二少想别的办法见家师吧。告辞。” 【这就走了?】 【看大哥不像二哥那么好骗,打退堂鼓了?】 【二哥那么抠门的人,都被他抠下来一尊麒麟玉,还是有点本事的。】 穆思澜哐哐用力咳嗽起来。 “曹兄,”他站起拦住:“大哥不熟悉你,才有此疑问。你别往心里去。” “上回你那副《泰山风云动》,可是被青城县数一数二的画师高湛年当面夸赞了的。” 【《泰山风云动》?那不是高湛年自己画的吗?什么时候成了这曹奇的了?】 【哦,记起来了,这高湛年虽然画艺不错,但为人嗜酒,好不容易卖副画得来的银子,很快被他挥霍一空。所以他配合着曹奇演戏,拿了不少银子。】 曹奇被拦住,手往身后一背:“对了,上次高兄鉴赏我的画,你恰巧也在场。” 【专门给我这傻二哥攒的局,他怎么可能不在场。】 穆思澜的脸又绿了绿。 这小妹什么时候成了这脾性?一句一句都在戳他的肺管子。 按她的说法,自己不仅蠢到被人设了局,还更是傻乎乎地白送了一尊昂贵的麒麟玉。 再想起那麒麟玉的价钱,他犹如心脏上被人挖了个洞,往里倒了醋。 又酸又疼。 曹奇:“既如此......” 【他不会还想从二哥身上捞一笔吧?哇,那可是抠门无比的二哥啊!】 曹奇:“下月初是家师寿辰。依我看,趁着他那天心情好,我带你上门,求一求他,他自然会允的。” 【该提礼物了吧?】 “家师尚风雅,像上回的麒麟玉,就深得他老人家喜欢。”曹奇继续说:“当然,不用我多说,二少的东西,自然件件都是好的。” 穆思清蹭得站起:“曹兄说的有理。即是老人家寿辰,穆家得花点心思准备才行。送的寒酸了,可体现不出二弟的诚意来。” “不如今天先到这儿,我们准备好了,再差人去唤曹兄。” “穆四,送客。” 曹奇一愣,刚提起送礼,穆家怎么就开始赶人了? “大哥,”穆思澜不得不信了几分,碎碎念的小声中带了几分委屈:“那尊麒麟玉......” 【果然是我一毛不拔的二哥,还想着那出了手的麒麟玉呢。】 【若是他知道曹奇把麒麟玉送给了自己养的外室,被两人在被窝里裸着身子摩挲了几日。还想不想要回来......】 穆思清扭头呕了下。 穆思澜脸上肌肉抽了抽。 觉得也不是不可以要回来好生清洗一番...... 【等等!我想起来了,这曹奇之所以盯上二哥,就是沈梦搞的鬼!】 沈梦是谁? 穆思澜困惑得看向大哥,用眼神询问。 穆思清早已把那假沈郎的事调查的一清二楚,便在二弟耳边低语解释了句。 穆思澜瞪大眼睛,没想到他喝醉那天还发生了这样的闹剧。 自己还醉醺醺参与了一把。 可这曹奇怎么又会和那沈梦搅合在一起? 【我捋一捋......】 听到心声响起,穆家几人都竖起耳朵。 【对了,这两人是同乡。曹奇还去沈梦家提过亲……】 【沈梦没答应他的提亲,却和他厮混在一起……】 【来青城县之前,沈梦早就计划好了,两人各自在二哥身上使力,看哪个能成……】 穆思澜突然喊:“穆四,怎么回事?” 穆四听了大少爷的指令,已经把曹奇拽到门口,可曹奇还推推搡搡不肯离开。 听到这句,穆四赶紧停手,看向两位少爷。 穆思澜:“这么客气干什么?用扫把赶啊!” 穆母没忍住,嘴里一口茶又喷了一地。 这个傻儿子总算开窍了。 穆思清拍拍二弟肩膀:“投其所好是对的。不过,青菊姑娘身世坎坷,你要做的,不是锦上添花,而是雪中送炭。” 穆思澜本一脸萎靡,拜师希望破灭,还赔了一尊麒麟玉,怎么想怎么难过。可听到大哥这么一提,细想之下,竟甚觉有理,连带着眼睛也亮起来。 那一头,穆四三两步走到墙角,抓起绑着枝桠的扫把。 劈头盖脸往曹奇身上扫去。 那扫把本是扫大门外马路的,上头结了些泥巴、枯枝。 曹奇一身山水墨画的白衫,被啪啪地印上一条一条的泥印子。 他一边叫唤一边退,还没搞明白怎么突然到了这个境地:“怎么回事?这是堂堂穆家的待客之道吗?” 突然,撕拉一声。 穆四用力狠了。 一扫帚从曹奇脸上扫到身上。 一道血痕骤然显印在曹奇那白胖脸上。 身上的布帛随着清脆的声响裂开长长的一条。 露出里头乌漆漆的里衣和底裤来。 【辣眼睛!辣眼睛!】 8. 第 8 章 [] 穆音跟着穆思清,赶紧走进二楼大堂。 二楼是个开放大厅,零落摆放着十几张镂空雕花梨花木圆桌。一侧窗户外明媚的阳光照射进来,整个大厅明亮透彻。 正中一张桌子,坐着两个衣着考究的男子,皆22、23岁的样子。 “朱典史好,马公子好。”穆思清分别做了个揖。 “好什么好!”朱典史捂着肚子,额头上已有微微薄汗:“你家酒楼卖的是什么毒蘑菇?刚吃下肚没多久,我这肚子里就翻江倒海一般。” 旁边马公子手指几乎戳上穆思清脸:“赶紧去请个大夫。你穆家酒楼坑害客人,我非得告到衙门不可!” 周围桌子的客人纷纷侧目,窃窃私语。 穆音听着他们谈论,弄明白了眼前这两人的身份。 一个是衙门任职的朱典史,一个是家中行商的马家次子。 看这身份,因是马家次子宴请朱典史。确实,客商请衙门官差吃饭,结果吃出食物中毒,怪不得这马公子着急。 穆思清转头对廖掌柜吩咐:“去请大夫来。” “朱典史后日就要成亲,看得起你们穆家,才到你们穆家来尝菜。”马公子愤愤不平:“本打算聘个厨子回去帮忙,没想到居然碰上这样的事!” “我警告你们,不管你们穆家有多少钱,要让朱典史在这种节骨眼上出了事,我们一定会告到衙门,说你们草菅人命!你们酒楼就等着关门吧!” 穆思清:“别急,如果查验下来,的确是酒楼的责任……” 马公子:“怎么?你们这会还想推脱责任吗?” 他手一伸想去推穆思清。还没挨到他衣襟,就被一个高大身影挡住。 来人身材修长,一只手轻抵,就完全制住了马公子的动作。让他不得前进分毫。 穆音一看,眼睛都亮起来。这人正是她此行目标:沈愈祈。 “不要在酒楼闹事。”沈愈祈低头看马公子:“真相还未查明,马公子不要如此武断。” 说话间,沈愈祈瞧了瞧桌上那盆蘑菇汤,拿起桌上一柄勺子,舀起了一点汤汁。 【我想起来了!根本不是蘑菇的问题。】 一旁的穆音内心高兴不已。 沈愈祈拿着勺子的手很沉着稳当,但内心却掀起滔天巨浪。 第一次送茶去穆府,他亲眼看到,穆家这个哑巴幺女嘴巴未动,却在问: 【他到底是谁?!!】 他一开始也以为是错觉,直到现在。 他确认,自己再次听到哑女心声。 即是事实,他很快就能接受。 但他不能接受,居然有人对他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这哑女到底是什么人? 如今,他既希望多听些、探查一下这心声的作用,也担心反而会暴露自己。 “大少,”沈愈祈屏住心神、闻了闻汤汁:“蘑菇没毒,应该是泻药。” “什么?”朱典史抬起头,指着汤里的红色蘑菇:“你看看这蘑菇的颜色,如此鲜艳,怎么可能没毒?” 沈愈祈挑起其中一朵:“这是灰肉红菇,是一种野生菌类。未煮熟前,菌盖为乳白色;煮熟后,呈深红色。此种菌菇不仅无毒,还具有很高的实用价值。” 【这朱典史是真无辜,谁能想到,请自己来吃饭的富商,居然敢给自己下药呢。】 穆音在一旁回忆剧情。 沈愈祈不动声色在马公子身上扫了一眼。 自己挑破蘑菇无毒后,这人眼神躲闪,手无意地拢着袖子,倒像是在藏什么东西。 他往马公子处挪了一步,突然一把抓住他左胳膊,五指收紧,钳制得他动弹不得。右手飞快伸进他衣袖,一下拽住个小玻璃瓶。 马公子一呆,下意识去抓那个小瓶子。 穆思清一把摁住他:“着什么急?” 朱典史变了脸色:“这什么东西?” 沈愈祈打开玻璃瓶,闻了下,问:“朱典史,你是否感觉恶心、想吐?” 朱典史看看他,迟疑地点点头。 沈愈祈:“还有剧烈的急性腹痛?” 朱典史又点点头。 沈愈祈:“相信你很快就有严重腹泻的症状了。” 他晃了晃手里的瓶子:“蓖麻油。刚刚说的这些,都是服用此物的结果。” 朱典史脸逐渐因愤怒而涨得通红,缓缓扭头、狠狠盯着马公子:“为什么?你不是说今天带我来......” 说了一半,他自己似乎也意识到不对。 脸色由红转白,变得有些古怪。 穆思清挑眉。 这没说的话到底是什么内容? 听着不像是能公之于众的事。 他瞥了一眼小妹。 关键时刻,你倒是起点作用啊。 【我终于想起来了!】 穆音不负众望地响起了心声。 【马公子带着朱典史来会见一青楼女子,说要让他在成婚前有个醉生梦死的夜!】 哇哦,怪不得朱典史没脸说。 穆思清了然。 【可惜,他根本不知道,这所谓的青楼女子,根本就是骗人的。】 【这居然又是沈梦设的局!】 穆音把关键情节都想起来了。 原书中,沈梦入赘穆家后,本不得穆光成认可。但酒楼出了桩客人中毒案,沈梦一力完美地解决了。自此穆光成高看了她几眼,给她越来越多的生意,才间接导致了后来的悲剧。 穆家本以为她至少出过一两次力,其实,这件事也是她和客人串通好的。 【那朱典史见过一次沈梦的女装,被迷得不要不要的。居然相信她是宜春院新买的花魁。这点上,他不如二哥。】 穆思清腹诽:是啊,你二哥不会被沈梦女装迷住,他是请沈梦吃饭也要对方给钱的狠角色。 不过......这事也有沈梦的参与? 这女人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那一边的沈愈祈不动声色,消化着穆音心声里的内容。 沈梦?女装? 难道是之前和马公子他们一起进来的男子? 刚刚去如厕的那个? “朱典史,刚才只有你一人吃了这蘑菇?”沈愈祈问:“和你们一同来的那位男子呢?他去如厕许久,会不会出事?” “还有一人?”穆思清惊讶。 众人下意识向通往后院茅厕的门口看去,果然见到一人立在门口。 “沈梦!”穆思清一口叫破:“你居然还敢来我穆家酒楼吃饭?!” 沈梦缓步踱来,并不见局促:“穆家酒楼,还有规定哪些客能接、哪些客不能接?” 马公子见沈梦来了,急着把她拉到自己旁边:“朱典史误会了我,以为是我给他下的药。沈公子,你说句公道话,我好心带他出来......玩,怎么可能会做那样的事。” 【沈梦当然向着你,下药就是她的主意。】 【居然还用会见花魁的借口敲了朱典史一大笔钱。可怜朱典史职位不高、俸禄有限......】 沈梦把手放在朱典史手背上,轻轻拍了拍:“朱典史,你别误会。马公子常有肠道郁结的症状,这蓖麻油是他平时备着自己服食,润肠通便之用。” 见朱典史仍然紧皱眉头,她手指轻点他手背,来回摩挲,眼尾一挑,含情脉脉:“你不信我吗?” 朱典史看着她娇俏笑颜,感受着她柔嫩肌肤的抚触,一大半魂儿都被勾了去:“信、信、沈......公子说的,我自然信。” 可刚说了一句,他突然垮下脸,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紧接着,他蹭得站起,一句话来不及说,捂着屁股拼命往后院跑。 众人仿佛听到了一下漏气的声响。 穆音默默捂上鼻子,退后三大步。 沈梦从头到尾都很淡定,全然没有当初在穆府的局促不安。她倒上茶,头也不抬:“穆思清,当日我敬你一声大哥,是你自己不要。呵呵,这笔帐,我一 9. 第 9 章 [] 朱典史本就没有马公子高大粗壮,再加被泻药折腾了一通,腿软体虚,一下被马公子掀翻在地,额头狠狠磕在一个椅角上。 “咚”一声脆响。 他气得嘴唇哆嗦,揉着额头、指着马公子:“好、好,你们说尽甜言蜜语哄骗我来,就是要置我于死地!殴打朝廷命官,上了衙门,看邬大人怎么给你定罪!” “还有你!”朱典史手指一转,指着沈梦:“明明是个女子,却一身不男不女的装扮,还假意称自己为勾栏女子。依我看,勾栏里都没有你这样黑心肠的!” 马公子一脚踢上朱典史:“一个芝麻大的官,也敢口放厥词?想想自己惹到了谁!” “糊里糊涂的,活该被收拾。” 沈梦手虚虚晃了下:“算了,大庭广众之下,弄得多不好看。” “我们走吧。” “等等!”朱典史吼了句:“你们敢走!!” 这时,穆思清把大夫拉过来:“大夫,劳烦您看看,这蘑菇汤里,可有蓖麻油?” 说完,他朝沈愈祈挥挥手。 沈愈祈把蓖麻油瓶子递过来。 大夫仔细瞧汤,又舀了一勺闻闻,再打开蓖麻油瓶子,对比了下:“这汤里的确有蓖麻油,和这一瓶的成分极像。” 这下,朱典史可算抓到实实在在的证据了:“马子尧你害我!这笔帐不算清楚,谁都不准走!” 马子尧轻飘飘笑了:“真的吗?不让我走,倒要我宣扬你寻勾栏女子一事?” “你那未过门的媳妇,隔壁县的县令嫡女,也不在意?” 一句话,把朱典史噎住。 马子尧掷地有声:“也不知高县令如何看上了你这种废物。” 【自然是因为朱典史舅舅:巡抚姜大人。下个月,姜大人前来这一带巡查,当地官员政绩好坏,可是他说了算。】 【也不知到底谁是废物,没弄清厉害关系,就冲在前面找死。】 穆思清快走两步,扶起朱典史:“今日之事,穆家看得很清楚,是这两人故意蒙骗。若往后他想诬陷什么,穆某必定为您澄清。” 这番话,把朱典史从“想狎妓”的尴尬境地里摘了出来。 朱典史撑着穆思清的手站起,朝他点头:“穆少爷果然如传闻般仗义。你这个朋友,朱某今日交下了。” “至于这两人......” 这时,楼下的伙计迎客声音传来:“邬大人里边请。” “何典史里边请。” 朱典史一听这声音,愣了片刻,突然指着沈梦:“是何典史让你们做的,对不对?” “你这样无缘无故害我,一定是何典史的缘故。对不对?” 此时,楼下两人均迈步上来。 穆思清赶紧相迎:“邬大人。” 邬大人笑着说:“又馋你家的菜了,正好同僚推荐,就一起来了,可欢迎啊?” 穆思清:“邬大人哪儿的话,您尊驾莅临,是我们盼都盼不来的。邬大人快随意坐,我让伙计沏壶上好的茶来。” 这时,邬大人才发现大厅的景象。 邬大人:“这是......” 朱典史一把扑过来,眼泪都快出来了:“邬大人......” 他哽咽着把自己的遭遇说到一半,突然肚子又咕咕响。 朱典史脸色一变,顾不上告罪,蹭蹭蹭往后院跑。 穆思清叹口气,只得上前,把刚才的事补充完整。 这时,邬大人身后的何典史,正与沈梦不动声色地交换着眼神。 【这个何典史,果然有鬼。】 看见这一幕的穆音总结。 邬大人听完这一出闹剧,还没说话,马子尧一撩衣袍,跪下来:“草民拜见邬大人。” “邬大人容禀。此事皆因草民未保管好蓖麻油之故,是一场误会。更与沈公子毫无瓜葛。” 【这马子尧还心心念念不忘护着沈梦,他莫非真以为自己睡过沈梦?】 【喝醉了,醒来看到床单上有血,就以为真发生过什么。其实只是葵水而已。】 【普及性教育真的太有必要了。】 一旁穆思清额角突突跳。 还好、还好,只有自家人才能听到小妹心声。 否则,就小妹这些“狂词浪语”,怕是要被街坊邻居唾沫淹死。 那一头,邬大人看到有人跪拜:“你是?” 马子尧:“草民马子尧。” 邬大人朝远处示意:“那位是?” 沈梦一愣,赶紧应答:“草民沈梦。” 邬大人:“你们两位的关系是?” 两人呆住,沈梦抢先回话:“我们是朋友。” 【姜还是老的辣,一眼就看出猫腻。这邬大人除了怕老婆外,不失为一名好县令。】 邬大人又转身:“何典史,那你与这位沈梦又是什么关系?” 何典史一惊,万万没料到会被点名。 他撺掇邬大人过来,本打算看上一场朱典史食物中毒导致身体亏空,还在成亲前想狎妓、却误把良家当勾栏的丑闻。 到时,看他还怎么娶高县令嫡女,怎么在官场上和自己争! 可如今,好像场面并不如自己想象那般…… 他弯腰上前作揖:“下官与这位公子并不相识。” 邬大人:“哦?是吗?那你们刚刚......眉来眼去的,是一见钟情了?” 何典史汗都快下来了:“卑职、卑职......” “邬大人容禀,”沈梦赶紧插嘴:“草民有幸见过这位何典史,觉得眼熟,才多看了两眼。” 邬大人点点头,也不追问。反而转头问一旁的大夫:“那朱典史不慎服用的泻药,就是这小瓶子里的?” 大夫作揖回话:“那蘑菇汤里的确掺了蓖麻油,与这瓶很像。但蓖麻油毕竟不是难得之物,那汤里的是否从这瓶里出来,草民就不敢妄论了。” “嗯。”邬大人转头对身后几个捕快说:“朱典史误服蓖麻油一案,甚为重要。将相关人等一并带回衙门,好好审问。” 马子尧一听,反抗道:“邬大人,此事确是草民无心,愿出资补偿朱典史。就不必牵连旁人了。” 邬大人冷笑:“蓄意谋害,此乃刑事案件。岂是区区补偿可以了结?你犯下此案前,没想过后果吗?” 马子尧声音更大了:“不过是意外,怎会变成刑事案件?邬大人这样上纲上线,不是袒护同僚吗?” “袒护同僚?”邬大人笑笑:“下月姜巡抚来青城县,你难道要我告诉他,他唯一的外甥被人欺负了,我居然没有秉公办理吗?” 马子尧:“什么?!姜巡抚?!” 这三个字一出,不仅马子尧,连同沈梦、何典史的脸色也一片惨白。 “还有,”邬大人吩咐捕快:“何典史与同僚不睦,买凶害人,也一并审问。” 捕快:“是。” 马子尧脸色发青,还不忘最后挣扎:“就算要审,此事也与沈公子无关。” 【天啊,实在看不下去这痴情种了。】 穆音摇头。 这时,没作声很久的沈愈祈一步上前,对马子尧耳语。 马子尧的脸由青转红,由红转白:“不可能!那晚我明明......不可能的,你怎会知道?你一定是胡说!” 【沈愈祈跟他说了什么?难道他也知道马子尧和沈梦没什么?】 【难道他是个小偷?!半夜爬了马子尧家房梁,刚好撞见?!】 沈愈祈神色不显,心里感觉好笑。 这姑娘的想象太丰富了些。 他对穆思清禀报:“大少,上个月,这位马公子也与沈姑娘来过酒楼。当日 10. 第 10 章 [] 沈愈祈带着穆音一直往上,拐个弯,就到了三楼走廊。 三楼不对普通百姓开放,只有寥寥几个雅间,专门接待重要客人。 其中一间,就是穆思清前几日专程准备的。 沈愈祈推开门,侧身让穆音先行进入。 雅间很大,是个分里、外两间的套房。 外间靠窗一侧,摆着黄檀木长书桌,桌上笔墨纸砚,以及几个摆件。 中心最显眼位置,是一张日常起居用的镂空雕花红檀木圆桌,上面放着茶具。 从连接里外的门廊看去,里间有一张黄花梨六柱式架子床,浅青色床铺、被褥和床幔,供平日歇晌午用。 沈愈祈刚想离开,却见穆音招招手,示意他进去。 他仍站在门口,轻轻笑:“四小姐有什么吩咐?” 穆音见他不动,心想: 【这事怎么能站在门口说?】 她伸出手拉他衣袖,用了些力,想把他拽进来。 沈愈祈低头看,她的手指修长,皮肤很白,因用力使指腹泛上一点粉红。 他又轻笑,只是,这回的笑与刚刚完全不同:“四小姐,这怕是不妥。” 穆音一愣,细想一下,才意识到沈愈祈的意思。 光天化日,孤男寡女,同处一室。 “不过,”沈愈祈一步迈进来:“既是四小姐的意思,某必当遵从。” 他脸上还挂着笑,似是看穿了穆音某些不得宣之于口的想法,却又包容着不去点穿。 穆音红了脸。 叫沈愈祈进屋,她是抱着探查他身份的想法,总想着要避人眼线,却一时忽略了男女之防。 但是,沈愈祈这幅皮相,本就是她看中的。 一时倒分辨不清了。 这人大概看穿了自己隐秘的想法,嘲笑自己呢。 穆音有些恼羞成怒。 【敢笑我,给你点厉害瞧瞧!】 沈愈祈进屋,反手关上门。知道穆音想给他点“厉害瞧瞧”,就往旁边挪了一步,和她拉开距离。同时,不动声色地观察起屋子来。 若他的猜想是真,穆音会如何对他下手? 果然,他看到角落有一捆绳索。 粗麻绳,绑人适用。 她有什么办法能绑了自己? 此时,正被揣测的穆音走近书桌,思考着如何套沈愈祈的话。 不经意间,瞥见桌上一副摆设木架。瞬间被吸引了目光。 【这个架子真是精巧。】 什么架子? 沈愈祈转头,看到一个刀架! 好几种不同的刀具陈列其上。 有刀身宽而薄的、狭长而细窄的,刀头分叉的、还有狼牙棒滚刺状的...... 穆音低头仔细看。 【设计很独特诶。】 【是大哥专程准备的?】 若说之前的绳索、香,和穆音的话,都让沈愈祈有了遐想。 那这一整架的刀具,使他不得不愈发警惕。 听说,很多视酷刑为艺术的刑官,都有自己独特的工具。 不同的刀具,对应人骨的不同部分,可以造成不同程度的痛感。 四小姐难道是个逼供的行家? 是哪方势力从小养的暗桩吗? 咕咕、咕咕。 窗台一个鸟笼里,传来几声鸽子叫。 沈愈祈侧目。 信鸽? 想从他这儿套得消息,立即传递出去? 一个线索是猜测,如今个个线索套成了环...... 真有如此巧合? 不过,四小姐不可能平白徒手来绑自己。 那无疑以卵击石。 这一切的前提,是她能制得住自己。 这时,就见穆音取过圆桌上的火折子,吹了下,燃烧的火星亮起。 她又打开桌上一盘刻着“心经”字样的盘香,眼看着就要点燃。 香? 如果这是迷香...... 一切就成了闭环。 沈愈祈一步向前,两个手指一捏,将火折子熄灭:“四小姐,上一批进货的火折子,成色不佳,燃烧后都有股刺鼻的味道。” “我等会帮您换一个好的上来。” 说完,顺势把火折子从穆音手中取过,塞入腰间。 穆音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也随他去了。 沈愈祈没想到,火折子如此轻易到手。再看穆音的脸色,明显有些茫然。 不对。这不是一个计划着要绑架、套取机密信息的人该有的表情。 也不是一个暗桩该有的反应。 沈愈祈一下明白,自己想叉了。 绷紧的神经一下松懈下来。 她不是自己猜测的暗桩。 沈愈祈心里嘲笑了下自己。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有过被背叛、乃至重创的经历,才对周遭一切揣测过度。 沈愈祈啊沈愈祈,你那驰骋疆场的大将之风呢? 你那倜傥不羁的行事做派呢? 怎变得如此谨小慎微、凄凄惶惶了? 他敛眸,却看到一只伸过来的肤若凝脂的手。 拿着一盘洗净的葡萄。 【先笼络好他,降低他的防备,才好套话。】 穆音心想。 沈愈祈一笑。 这回笑得坦荡、磊落,与第一回见到穆音的笑容有些相似,却带着一点不同的释然。 “多谢四小姐。”他接过盘子,取了一颗,放入口中咀嚼。 甜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酸。 只见穆音移步书桌,取过笔墨纸砚,铺陈在圆桌上,又示意他过来看。 落笔:“前几日听跑堂的小张说,你是从隔壁县来的。” “家中还有亲人吗?成亲了没?” 沈愈祈:“我自小父母双亡,家中并无其他亲人。” “本在乡间凭借两亩薄田勉强度日,但从小练了些力气,终究不想穷苦一生。便出来看看,寻个机会。” 一边答,一边心里揣测。四小姐那些惊人之语,到底作何解释? 她怀疑自己身份,是自己亲耳听到,做不得假的。 她想知道自己身份,究竟有何用意? 重新捋一捋。 四小姐是穆家家中幺女。 虽容貌出色,却奈何身有残疾。 若真想门当户对嫁出去,是很难的。 难道......穆家想替她寻个中意的郎君,入穆府为赘婿? 他仔细回忆第一次见到四小姐的时候。 她似乎在楼上喊过: 【天啊!这人是谁?太帅了!】 【一盏茶之内,我要他所有的信息!】 当时他离得远,声音很小。他也未曾往听到心声的地方去想。 一时竟忽略了。 照这两句话的意思...... 莫非四小姐对自己一见钟情? 沈愈祈心里有些奇怪的感觉。 被一个漂亮姑娘爱慕,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 但……这并不是他期待看到的。 如今是非常时期。 他唯一想做的,就是隐藏好自己。 那些人没见到他的尸体,一定还在寻他。 如果与四小姐有什么牵扯,可能会连累她。 正想着,就见穆音又在纸上写:“在乡间,可学过什么手艺?” 沈愈祈摇头:“庄稼人,哪有什么地方学手艺。不过空有一把子力气而已。” 他一边应付,一边在想脱身的办法。 既不会伤了姑娘的颜面,也不会让两人扯上瓜葛。 最好能让四小姐对他彻底死心。 “四小姐,”他刚想说话,又听到穆音心声。 【什么庄稼汉,我信你个鬼。】 一抬头,穆音还在对他微笑。 【算了,不套话了。还有件正事要办。】 嗯?她究竟会说什么? 沈愈祈竟一时有些好奇。 只见穆音从衣襟里取出一张纸,递给他。 沈愈祈接过纸,打开一看。 瞳孔剧烈收缩。 这...... #沈小郎夜宿月花楼,竟整夜捂着衣裤,他为何这般# #震惊!城南李掌柜暴富的秘密藏不住了# #李掌柜小儿为何和隔壁老王如此相像,真相竟是# 虎狼之词、戳人隐私,竟是将寻常百姓躲在阴暗里嚼舌根的事,一一正大光明地写在纸上。 这些话,也是能说的?! 他再向穆音看去,未曾见她有丝毫羞愧、局促,反而有些......兴奋? 穆音在纸上写:“找一家造纸作坊,生产1000张三尺长、1尺宽的纸。” “交工日期不要超过十日。” “再找一家印刷作坊,把我这上头的内容,印在纸上。” “先印100份。” 沈愈祈看着穆音一笔一笔写下这些字句,一阵恍惚。 要做什么? 青城县只有一家造纸作坊,向来为那些读书考功名的人提供纸张。 要么抄书,要么做文章。 就是富家子弟,也不会一次购入太多。 1000张?她要做什么? 还要把这狂词浪语印100份?! 正当沈愈祈说不出话来时,穆音又拍拍他,示意他仔细看字:“此事一定注意保密。” 11. 第 11 章 [] 第二日,沈愈祈跟穆音告了假,换了身普通衣衫,离开酒楼。 穆音从三楼雅间望出去,看到沈愈祈走到街角,和一个青年说话。 线索来了! 穆音抽出衣柜里一身男装换好,跟廖掌柜打了个招呼,也出了门。 她刚踏出酒楼门口,沈愈祈视角里就瞥到她女扮男装的身影。 他招呼青年离开街角,朝城南郊外走去。 沈愈祈:“孙安,总算见到你了。外面情形怎么样?” 孙安一身不起眼的青布衣衫打扮,像个最普通的庄稼汉。但实际上,他不仅是从小一起在沈府长大的伙伴,也是他从军后的贴身亲信。 孙安:“将军,你失踪后,柴副将派了很多人外出寻找。找了一个月,才对外宣布你失踪,率领大军班师回朝。” 沈愈祈:“我在隔壁县,看到过我的通缉像。后来又被撤销。到底发生了何事?” 孙安支支吾吾,不肯回答。 沈愈祈:“别婆婆妈妈的。” 孙安苦着脸:“一开始,大家都以为你被害,因为你营帐中的景象.......实在骇人。但后来不知哪儿冒出了谣言,说你是偷盗军粮,畏罪潜逃。” 沈愈祈皱眉:“军粮少了?” 孙安:“是的。” 沈愈祈想了想:“那为何又撤了通缉?” 孙安挠挠头:“二皇子去找了皇上,但具体怎么说的,我就不知道了。” 沈愈祈:“嗯。” 孙安:“将军,你到底受了什么伤?你上回留记号让我找的大夫,我让他在城南郊外一所小院落里等着。” 沈愈祈:“先见到大夫再说。” 两个青年脚程很快,一路向城南走去。 可怜后头的穆音跟的气喘吁吁,跑得上气不接下七。 出了城南门,人烟稀少起来。 孙安感觉到不对劲:“将军,后面好像有人跟着。” 沈愈祈:“我知道。” 孙安:“您的行踪万一暴露,实在危险。” 沈愈祈:“没事,我能应付她。” 穆音一路跑、一路躲,跑得狼狈不堪。 当她眼看着前面两人推门进了一座小院落后,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院落内,沈愈祈正在给大夫松解身上的绳索。 大夫留着两小撇山羊胡子,正吹胡子瞪眼地生气:“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啊?把我绑到这儿来,连口水也不给喝,连个茅厕都不让去。老朽都快、都快......” 沈愈祈刚松开,大夫就一溜小跑往后头去了。 沈愈祈:“你怎么把人绑来了?” 孙安挠挠头:“他不肯来......将军,对不起......” 沈愈祈摆摆手:“算了。下回不要这么莽撞。” 说话间,那大夫提着裤腰回来了。 孙安赶紧上前行礼:“苏大夫,我一时情急,还望原谅。” 苏大夫摆摆手:“你们的病,我治不了。赶快放我走。家里孩子还等着我带蜜饯回去。” 孙安:“来都来了,苏大夫帮忙看看吧。” 苏大夫:“不看不看,死了最好。像你们这样的人,留着再去害别人吗?” 沈愈祈:“早就听闻苏大夫素有仁心妙手,现在看来也不过尔尔。不看也好,省得你没法解这毒,还得抓耳挠腮地找借口。” 苏大夫蹭蹭跑回来:“你说什么?你中的是毒?快给我看看。是什么毒?” 沈愈祈:“蛇毒。” 苏大夫眼睛一亮。 沈愈祈:“不止一种蛇毒。” “哈哈哈哈。”苏大夫抚掌大笑:“你肯定知道我对蛇毒素有研究,又情有独钟,才专程来找我的吧。不是我夸口,这青城县没有我解不了的蛇毒。” 沈愈祈:“要不是在青城县被咬的呢?” 苏大夫一愣,更加心痒了:“快,解开衣衫让我看看。” 沈愈祈一顿。 他把手挪到上衣腰带,抚了抚胸口,正打算脱,就听到一道嘶哑的不似人声的叫喊。 伴随着大树枝桠树叶哗啦啦的响声—— “咚”! 一个人影从院落外的大树枝头,直接摔到了院内。 沈愈祈抬头一看。 果然,是穆音。 穆音揉搓着屁股,一时疼得爬不起身。 【这树跟我有仇吧!明明站稳了,那树干怎么那么滑啊?!】 【哎哟,我的屁股。疼死我了。】 沈愈祈脸上肌肉抖了抖,控制着自己没笑出来。 他走上前,故作惊讶:“四小姐,你怎么在这儿?” 穆音低头装死。 反正自己是哑巴,不会说话。 沈愈祈上前扶起她:“四小姐,莫非是来郊游?怎么跑到这么偏僻的地方了?” “伤哪儿了?” 一听沈愈祈这么问,穆音赶紧摇头。 哪儿都没伤着。 【总不能告诉你伤着屁股了吧。】 沈愈祈掐了掐自己掌心,一脸关心:“没事吗?那你歇会儿。我一会同你一起回去?” 穆音点点头,在院落里一根横放的大树桩上坐下来。 实在是屁股疼得走不了了。 沈愈祈刚站起,就听到穆音“说”: 【咦?刚听他们说了半天,原来这个大夫......是假的?】 【神棍?骗钱的?】 这时,只见那苏大夫从怀中取出一只瓷瓶,倒出一颗黑不溜啾的药丸:“来,我这是专解各类蛇毒的解毒丸。只要不是那几种少见的剧毒,都能压制缓解。你先服一颗,我再慢慢给你诊脉。” 【这什么东西?黑乎乎的,不会是泥丸子搓的吧?】 沈愈祈观察了下身边两人的神色,确定只有自己能听到穆音心声。 他接过药丸:“这真的有用?” 苏大夫盯着他:“你怀疑我的医术?既然怀疑,为啥还要让你朋友把我绑来?哼,不信就算了,把药丸还给我。” 说完,伸手去接。 沈愈祈手一缩躲开:“苏大夫医术高明,我自然是信的。” 说完,手掌往嘴边一放。一仰头,手里的药丸就没了踪影。 穆音一急,蹭一下站起。 【天啊!那是假药,怎么能吃啊?不会吃坏肚子吧!】 站起的动作一下牵扯到屁股上的肉,她发出局促的闷哼,扶住屁股,不得不小心翼翼坐下。 沈愈祈嘴角不明显地上钩。 这小妮子,心倒不坏。 也许,让自己能听到她的心声,并不是什么祸害的预兆。 反而是 12. 第 12 章 [] 没一会儿,穆音就看到前方一个人迹稀少的村落入口。 沈愈祈背着她闪身进去,走过一口枯井,斜插进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石板小巷,又拐过两个断了半截泥墙的路口,来到一间低矮的茅草房子前。 他放下穆音,在地上随手捡起一根小指粗细的树枝,朝门缝里一挑。门开了。 两人进去,沈愈祈回身关上门。 这是一间很小的旧房子。外面看上去破坏,窗户上满是灰尘透不了光,但屋内却出人意料的简单整洁。 一张矮榻床、一张薄板桌和两张高低不一的板凳。 床上还铺着被褥床单,看起来很干净。 穆音一落地,腿没支撑住,蹭蹭退了两步。 一下坐倒在床沿。发出“吱嘎”一声响。 【坏了、坏了,好死不死碰上个土匪。我完蛋了。】 沈愈祈“嘘”她:“安静点,别引起外面人的注意。” 穆音拼命点头。 她刚刚拿这个“土匪”撒了气,这会儿乖得不行。 整个人挪啊挪、挪到床沿边边一角,小小的一个,试图把自己隐藏起来。 她不仅要躲避外面的人,也想躲避眼前这个不知道会不会拿她出气的“土匪”。 沈愈祈看着她谨小慎微,把自己当成坏蛋的模样,又好气又好笑。 他自认虽不是潘安再世,但也算五官俊朗,难道真那么像个坏人? 上一次出征前,都城也是有不少名门闺秀为他抛了绣花手帕的。 看着眼前这个像是小鼹鼠的姑娘,沈愈祈不由起了一点逗弄的心思。 他眼眸低垂,抬起腿,步伐坚定而沉稳,一步一步靠近穆音。 穆音意识到沈愈祈向他走来,不由紧张得抓住身下的棉布床单。 【他想干什么?】 这个男人的眼睛很深邃,里面是令人琢磨不透的光。清晰而锐利的下颌,给人一种孤傲和危险的感受。 他一步步靠近,气息灼热,几乎要喷洒在她脸上。 四周很安静,外面的人还没寻来。 但身下的床单已被穆音紧紧攫住,皱成了抹不平的折痕。 这一刻,空间仿佛凝固了似的,时间也似乎停止。唯留下眼前这张靠的越来越近、让人越来越无法忽略的脸。 穆音心里狂跳,她渐渐朝床内退去,颤抖着、紧张着。 背后一下撞到撞。 糟了,退无可退。 沈愈祈整个身子向她倾过来,穆音哀嚎一声,闭上了眼。 “头发上粘了个枯枝,我帮你摘了。”沈愈祈伸出手,在她头上轻轻一拨。 穆音愣住,睁开眼:【嗯?】 一支细小的枯枝躺在沈愈祈的掌心。 沈愈祈看着她傻愣愣快被吓坏的模样,不觉好笑。 既然她觉得自己是个土匪,那就是个土匪吧。 沈愈祈:“让四小姐受惊了。” 穆音拼命摆手。 【不惊、不惊......你不要乱来就好。】 沈愈祈:“既然让四小姐撞见,我也不得不说出实情了。” 【实情?他要主动告诉我实情?】 沈愈祈拉过一张板凳,在床边坐下。 沈愈祈:“这件事要从头说起。” 他停了停,思考了下,才说道:“我从小父母早亡,一个人在村子里四处流浪,到处掏点吃的。有一年冬天特别冷,地里收成不好,哪家也没有余粮,更别说喂给我这一个小乞丐了。” 一番话,说得穆音好奇起来。 【原来他小时候这么惨啊。】 她松了松手里抓着的床单。 沈愈祈:“有一天夜里,雪把整个村落都掩埋起来。我没地方去,躲在村口的茅草棚子下。一阵大风,把棚子吹倒了。把我整个人吹跑了十几米。” “我冻得浑身毫无知觉,只以为自己命该休矣。谁知,一个路过的壮汉拎着我的衣领,把我带回到山上。” “我活了下来,可也不得不当了山上土匪头子的干儿子。” 【天啊,原来他也是迫不得已啊。】 穆音本是窝着身子,想让自己离他越远越好,这下反而坐直起来,往前探去,和沈愈祈靠近了距离。 屋里没有点灯,外面天色也暗下来。整个房子都影影绰绰,模糊了视线,带来一阵凄凉的悲伤感。 沈愈祈:“干爹去世后,我就遣散了兄弟,不想再干土匪的活。” “没想到,隔壁山头的一伙人,还想对我赶尽杀绝。” 他缓缓低头:“也许我就该当一辈子土匪,永远逃不出这样的宿命。” 穆音急忙摆手。 【别丧气啊,又不是你的错。】 沈愈祈的脸庞在黑暗下显得模糊,但眼眸中的光却丝毫不减:“四小姐,如果我想要一个重新站起来的机会,你会帮我吗?” 穆音重重点头。 这个男人的言辞那么恳切,遭遇那么凄惨,眼眸中的光闪闪烁烁,显得那么纯净而又悲伤。 【会的,我会的。我会尽一切所能来帮你。】 * 等外面的追捕过去,沈愈祈找来一辆破旧的马车,把穆音塞进去。 两人晃悠晃悠回了酒楼。 经过小屋那一番剖白,穆音感觉到,自己和沈愈祈之间的联系,不一样了。 她甚至感觉自己有种使命感。 把一个曾有过痛苦磨难、却依然向往着良善的好人扶起来的使命感。 有了这一个想法,穆音觉得,每天的日子都更有意义了一些。 她的视线时常在沈愈祈身上停留,总在他空下来的时候跑去塞一些写着鼓励话的纸条。还特意跟廖掌柜交代,要多给他一些照顾。 闲的时候,她也时不时去街上逛逛,抓一抓假冒伪劣货品,不让更多的人上当受骗。 可过了好几天,穆音开始反应过来,沈愈祈土匪的赏金怎么还没到? 又等了几日,穆音怀疑:难道是没发小报?别人还不知道? 于是,她拿了笔墨纸砚,重操旧业,做一个合格的标题党。 #大雪夜艰难生存后当上了土匪# #浪子回头金不换# #酒楼里相貌堂堂的伙计身份竟难以启齿# 光写一个人,噱头不够。 穆音又添上几笔近日里街坊邻居里的打假事件。 #城南枯井的真假女尸# #让人吃了上瘾的蜜饯竟含有毒药# #鲜艳花布味道刺鼻的真相# 写完,穆音又把沈愈祈叫来。两人已经很是熟稔,她干脆字都不写了,把纸往他手里一塞。 沈愈祈这些天本过得很是舒适,但他接过纸、看了一眼,脸色就绿了。 这姑娘居然这样编排他? 好吧,也不算编排,是自己哄骗在先。 但她居然要弄得人尽皆知? 这就是她所说的,帮他重新站起来?! 沈愈祈把手里的纸捏了捏。 罢了,他自己也是胡诌,凭什么期望换得真心。 终是叹了口气,跑去把这事办了。 算了,不知道他真实身份就好。 反正这小报上也没指名道姓。 五日后,新一版的小报瞬间在整个青城县街角巷尾出现。 有人上次买得晚了,生生等到印刷第二次、第三次才买到,这回大家学乖了,争先恐后往卖报的小伙子身上扑。 特别是些年纪不小的大妈们,拽着小伙子的胳膊腿就不松开。 让好几个小伙子生生被扑出了阴影。 穆音愣着加了好几文钱,才留下他们继续干活。 整个县城因为一张小报,陷入了一场谲诡的狂欢。 等这回小报卖完,穆音躲在屋里数银子。 短短两回,打假赏银叠加小报营收,她已经足足赚到40多两银子。 再加上系统之前赏的,已经超过50两了。 若是省吃俭用,够他们一家子一两年的开销用度了。 穆音美滋滋的,仿佛看到自己带着穆家一家,归因山林、与世无争,过上闲云野鹤的日子了。 数着数着,穆音回过神来。 不对啊! 一个、两个、三个...... 凡是她打过假的,所有赏银都已到位。 唯独那个标注万金的沈愈祈,一分钱都没有! 穆音想了好一会儿。 土匪的身份,她已经仔仔细细地写在了小报上。 他如何当土匪、如何改过自新,甚至如何被隔壁山头追杀,她都点到了。 还有什么呢? 脑子里转过一圈,穆音确认,自己知道的已经无所隐瞒。 那为什么赏金还没到位? 穆音想着想着,终于不得不承认。那唯一的不可能的答案,才是真相。 沈愈祈这个混蛋!他骗了她! 呵呵。 既然敢对着穆家四小姐说谎,还说得那么情深意切,骗得她差点潸然泪下,那么,就准备好承受生不如死的悲惨后果吧! * 春末的风刮遍青城县,恋恋不舍地走了。 日子开始渐渐炎热起来。 穆音顾着忙自己的事,很多天都没去见大哥。 这日,穆思清想起小妹,特意跑来酒楼寻她,正 13. 第 13 章 [] 出了这样的事,为表重视,穆母赶紧让穆思清叫上二弟,和范掌柜一起去看望三位茶师。 当然,没忘了带上穆音。 后面还带了尾巴:沈愈祈。 一行人乘着马车,来到穆家的一处产业——穆家客栈。 穆家客栈和其他穆家店铺一样,同样是业内首屈一指的。 不仅坐落在县内繁华热闹地带,连客栈里里外外的装裱、房间的豪华程度,都一直让迎来送往的客人十分满意。 到达客栈,全掌柜在门口迎接。 一下马车,穆思清就问:“三位茶师怎么样了?” 全掌柜是个矮矮胖胖的中年人,他一边引着几位往二楼走、一边答:“已经请了大夫为三位茶师诊治。不过,情况不算太乐观。” 到了第一间屋子,全掌柜敲门、推门而入,穆思清一行进去。 入眼就看到一位30多位的男子歪在床上,发丝散乱、衣襟敞开,还两眼放空、神情呆滞...... 他脚踝上,裹着厚厚的纱布,跟个泡发了的大馒头似的。 李大夫刚好收拾完,整理了药箱打算出门。 全掌柜:“李大夫,辛苦你了。这是我们东家。” 一行人见礼。 床上的男子仿佛听不见,没理他们。 全掌柜又小声问:“不知这位于昂然茶师伤得如何?” 李大夫瞥了床上的人一眼,把他们往屋子边上拉了拉,才轻声说:“身上伤得不重,不过是跑的时候扭伤了脚。” 穆思清一听:“扭脚是小事,不会影响斗茶吧。” 李大夫赶紧“嘘”他,又说:“但是,你看他的样子。显然是走水时被吓着了。身上问题不大,但这里......” 李大夫指指太阳穴:“怕是难搞啊。” 穆思清皱眉。 穆思澜在一旁出主意:“既然身上没问题,那就有办法。他不是吓着了吗?那就安慰安慰他。” 穆思清:“怎么安慰?” 穆思澜想了想:“但凡人活一世,不过是风花雪月、对酒当歌.......” 穆思清重重在他脑门上扣了一记。 穆思澜:“哎哟!” 虽然穆思澜说得不着调,倒也给了穆思清一点思路。 他走到床边:“于茶师,你还好吗?” 于昂然看都没看他,哼哼了一下。 穆思清干脆坐在床沿:“于茶师,这次让你受惊了。既然穆家请您来,自然也要为您压惊。” 于昂然瞥了他一眼。 穆思清一看有戏:“这样吧,本来说好,参加一次斗茶比赛,基本酬劳是3两银子,若是取了名次,按名次再封红包。不如......我把酬劳提到6两。若有名次,红包也加倍。如何?” 于昂然把眼神收了回去,又哼哼了一声。 穆思清见对方完全不为所动,怀疑给银子给少了。 穆思清:“若是在数额上不满意,也可以再商议。” 于昂然身子往下窜了窜,把被子往上拉了下。 显然是不想商量的样子。 穆思清又想了想,恍然大悟。 茶师大多是淡泊名利之人。况且,手艺高绝的大师,到哪儿都被人捧着,也不缺银子。 那给什么好呢? 有了!茶师,大多爱茶啊! 穆思清一下又振奋了:“或者这样,穆家今年茶园子产了一种新茶,名白牡丹。碧绿翠叶,加上白色毫心,形状就跟朵花一样,很是好看。更难得是味道清甜醇厚,与其他茶种甚是不同。连邬大人尝过都说好。” “这回比赛结束,我让茶园子给您带些回去?” 于昂然眼睛翻了翻,想了想,干脆侧过身子,背对着穆思清。 这下,穆思澜不满意了。 虽说茶师是他们百般客气请来的,可穆家也是青城县有名望的家族。况且,这次走水意外,根本不是穆家的责任。 穆思澜:“喂!” 他刚想放两句狠话威胁一下,脑海就听到穆音心声: 【想起来了!这于昂然极其喜欢隔壁县一家“唐大鲜”馆子的菜肴。这次本打算好好去吃一顿,结果脚崴了,心心念念半年的期待落了空。怪不得心情差。】 唐大鲜? 这个馆子穆思澜熟悉。 他这些年四处吃喝玩乐,青城县玩腻了,没少去隔壁县花天酒地。 穆思澜一转刚才的语气:“受了伤可不能一直窝在床上,营养不够。” “我认识隔壁县“唐大鲜”的缪大厨,不如请了他来,给于茶师做上一个月的饭菜,好好补补?” 于昂然一下从床上坐起来:“你能请来缪大厨?还能给我做上一个月的饭?” 穆思澜笑笑:“我以前去他那儿住过三个月,早中晚都吃他的菜。上回他还输了我两局棋,赖账没给银子呢。” 于昂然脸上第一次有了笑容:“好、好、好,这下我可就没白来了。” 不过,笑容一现而逝。 于昂然:“哼,还是我吃亏了。要不是来你们这个什么鬼斗茶大赛,我岂能伤得跟个瘸子一样哪儿都去不了?!” 得。看来气还没完全消。 【若是二哥能再给他请来青菊姑娘弹琴,估计就能消气了。】 穆思澜眼睛一亮,也不摆阔少爷的架子了。 他一屁股坐在床沿边,把自己大哥往后挤了挤:“光吃饭怎么行,对了,你知道宜春院有个青菊姑娘吗?她弹的琴那叫一个绝.......” 于昂然立即接上:“《平沙落雁》、《高山流水》、《梅花三弄》......” 穆思澜:“还有《凤求凰》!” 于昂然一把抱住穆思澜两边胳膊:“上回听青菊姑娘的曲子,已有两年了。不瞒你说,家中悍妻管得严,我根本不敢踏足宜春院啊......” 穆思澜拍怕于昂然:“直接请青菊姑娘出来弹奏,不就行了?” 于昂然愣住,随后狂喜:“真的?真的?!青菊姑娘肯出来吗?不是说她从来不出来应酬吗?” 穆思澜笑:“普通人家,她自然是不去的。不过,我与青菊姑娘甚是熟稔,算是朋友。朋友请她过府一聚,相谈甚欢时烦请她露上一手。那都是小事。” 于昂然声音高昂起来:“还能跟她交谈?!” 他一下掀开被子,两只脚挪到床沿,和穆思澜挨着坐:“二少,你可不要唬我。” < 14. 第 14 章 [] 全掌柜先上去打招呼:“司茶师,穆家两位少爷看你来了。” 床上司文秒用一个胳膊挣扎着坐起:“穆少爷,怎么还劳动你们大驾了?” 穆思清赶紧过去,帮着扶一把,在他身后垫了个软枕。 司文秒费了半天力,终于有气无力地坐好:“都怪我,要不是我提议去那个客栈,也就不会发生这样的祸事了。” 穆思清只好安慰:“走水之事纯属意外,不能怪罪与你。” “许是穆家流年不利,今次无法再保留“茶大师”的称号了。” 【这什么人啊?居然假装受伤,来欺骗我善良的大哥!】 【胳膊骨头完好,皮肤一点损伤都没有。不怕包着这么多纱布不透气吗?】 穆思清一抬眉。 假的? 有意思。 他扭头看李大夫:“对了,劳烦李大夫跑一趟,不知诊金可曾付清?” 一旁的全掌柜接话:“未曾。就等李大夫把三位茶师的方子一起开好,才一并结算。” 穆思清:“平时一直帮穆家看诊的苟大夫,今日怎么没来?” 全掌柜:“不巧。苟大夫出诊去了,没见着人。医馆里李大夫留守,我就叫过来了。” 穆思清点头:“对了,司茶师,你......” 话没说完,穆思清突然一手抓住司文秒被绑住的胳膊,一手顺过桌上一把小刀,“刷”得从下而上划破裹紧的纱布,用力一拽! “啊!——”司文秒发出惨叫。 穆思清心里咯噔一下。 他是真的受伤? 小妹居然错了? 自己把一个病人残废的胳膊再度弄伤?! 穆思清赶紧仔细看,谁知,司文秒的胳膊上确实光滑紧致,不见一丝破损。 而原本圈着手的那条绷带没被划断,反而勒紧了脖颈,这才拽得司文秒哇哇大叫。 他的脖颈儿被一直拽向前,一下把脑门磕到了床柱上。 “砰”得撞了个响儿。 司文秒一边拼命揉着额头、一边着急地说:“穆少爷、穆少爷,这件事我能解释。” 【大哥居然看出来他是装的了?腿也是装的,下一步是不是要拽腿?】 穆音心想。 穆思清冷笑:“行。你解释你的,我动我的。” 他一把掀开司文秒身上的被子,狠狠掐在他被夹板包裹的腿上。 夹板应声而裂。 司文秒:“啊!——疼、疼!穆少爷,放手!放手!” 旁边的穆思澜显然也看明白了。 他顺手抄起桌上一壶水,劈头盖脸泼到司文秒脸上。 水珠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淌,弄湿了衣襟,弄湿了一床被褥。 司文秒再不敢耽搁,麻溜下床,弯腰低头求饶:“穆少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怕你们责怪我乱挑客栈,才酿成如此大祸。” “现在茶师不够,穆家若是不能参加大赛,利益名声皆有损失。我怕你们责备与我,要我来承担......” 穆思清打断:“行了。” 如今追究,已毫无意义。 司文秒:“穆少爷,你说个数。只要我能承担,我一定想尽办法。” 穆思清:“穆家缺钱吗?” 司文秒有些窘迫:“不......” 穆思清叹口气,做了决定:“你继续准备参加大赛。” 司文秒愣住:“啊?” 穆思清:“若是输了,穆家一份酬劳都不会给。” 这个结局早已比司文秒预料得好上许多。 司文秒:“行、行!没问题。” 看起来真的是一副拼命想悔改的样子。 穆思清不想和他多言,便关照全掌柜照应好,带着二弟、小妹和范掌柜,一起离开。 全掌柜叫来伙计,把李大夫架起来,扔出了大门外。 一分钱都没给。 李大夫被架得哇哇叫,人都被扔出去了,还不望回头说:“第三个病人伤得很重,是真的!穆少爷你可千万不要上手啊!” 听到这句话的穆思清沉着脸,推开了第三扇门。 床上的人昏迷不醒,床边还有个丫头伺候着。 全掌柜低声问:“小如,方茶师怎么样了?” 小如比了个禁声的手势,示意大家跟她出去。 走到外面,小如才松了口气:“穆少爷,全掌柜,你们刚刚在隔壁房间吵吵闹闹的,我都听见了。” “方茶师背上烧毁了一大片皮肉,刚刚上好药。起火时还吸入了过量浓烟,至今昏迷未醒。你们不要来这儿折腾他了,快点走吧。我会照顾好他的。” 穆思清一听,苦笑道:“全掌柜,你调教的人倒是不错,有主见、又能干,就是不怎么把主子放在眼里。” 全掌柜陪笑:“就是知道东家你仁慈心善,做下人的才敢放肆些。” 说完给了小如一个眼刀。 小如吐了吐舌头。 穆思清见小妹没有任何心声,料定方茶师是真的受伤不浅,无奈下了楼。 穆思清:“二弟,每家茶庄参加斗茶大赛,都需三名茶师。如今可怎么办?” 穆思澜:“叫茶庄里平日里待客的茶师去?” 穆思清摇摇头:“他们虽然手艺都还不错,平日待客绰绰有余,但要论参加比赛,技术仍然稍显不足。就算派上去了,怕也赢不了。” 穆思澜沉思一番:“再去请个大师来?” 穆思清掂量一番:“唯一一个技术足够、时间上也来得及去请的,就是华自珍大师了。” 穆思澜:“他已好几年不出山,能同意吗?” 穆思清:“难啊。不过,他若是首肯,这场比赛,穆家的赢面就很大。我跑一趟,试试看吧。” * 两日很快过去,青城县一年一度的“茶大师”斗茶比赛开始了。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两支舞狮队伍上蹿下跳,在青城县百姓的喧闹声中,敲响了比赛的钟鼓。 大赛地点设在离衙门不远处的一片空地上。 既方便百姓观赛,也可调度捕快维持治安。 此次参赛的6支队伍都已到场。 分别是:穆氏茶庄、青叶茶庄、闻香阁、蔡氏茶庄、和气茶庄和飘渺茶庄。 广场上,两排长桌子面对面摆好。 一边三张。 木桌上铺以浅青色桌布,上面搁了斗茶所需的各种用具:石转运、茶罗、茶盏、茶筅和汤提点等。 每张桌子上,都有各家茶庄准备的茶叶,以备比赛时用。 此时,穆氏茶庄的休息处,除了2位茶师、茶庄范掌柜等,穆家人也到得很齐整。 除了穆家夫妇、两位少爷,还有四小姐穆音,她身后还杵着一个被强行逼来的沈愈祈。 穆光成问长子:“怎么回事?今日只有2位茶师?” 穆思清:“我去请了华自珍大师3次,不过都没见到人。方茶师受伤过重,虽然已经醒了,但还下不了床。” 穆光成:“那今日比赛如何进行?” 穆思清:“按往年 15. 第 15 章 [] 什么? 青叶茶庄?! 不仅是穆家阵营,连围观的百姓都在窃窃私语。 明明于茶师的手艺更加高超一筹,怎么会是青叶茶庄? 谷老先生见周围私语不断,只好站出来解释。 谷老先生:“大家稍安勿躁。” “是这样的。要论煮茶的工艺,水温的控制,注水的方式,的确是这位......于茶师更胜一筹。” “不过,此次斗茶,除了点茶手艺之外,更重要的一项是——茶。” “这位青叶茶庄的马茶师,虽然点茶手艺略输一点点,但他的茶,乃是名闻天下的洞庭碧螺春!那香气......” 谷老先生往青叶茶庄的方向,又闻了一下,双眼眯起、鼻梁耸动,一副陶醉的模样。 于茶师把手里的茶具一扔,走回穆家休息区,一屁股坐下。 再不吭声。 穆思清拍拍他肩膀:“是穆家做的不够。” 于茶师闭眼摇头:“青叶茶庄什么时候能买到碧螺春了?” “那山尖尖里头一点点产量,向来只供都城和皇室。” “说没有贵人相助,我都不信。” 这句话,引得穆家众人都朝着对面青叶山庄休息处的沈梦看去。 沈梦不过是一介乡野村妇,断然没有这个本事。 不过,她身边那个面生的男子到底是谁? 穆思清对身边的穆四悄声交代几句。 穆四点点头离去。 这时,场上谷老先生已经宣布:第二场斗茶,开始! 为了与第一场斗茶有所区别,第二场斗茶,将由在场一位处士提出一个主题。 点茶时的茶汤表面画作,需与主题相应。 点茶,一直是非常讲究意境的。 除了闻香、识味之外,茶汤上的画作,也是茶师表述个人对茶道、乃至人生的理解,是重要的斗茶攀比之处。 五位处士中的一位白眉老者,站在场中央,想了想:“此次点茶,就以“人生惬意”为题。” 说完赛题,众位茶师上前,站在茶桌后方,准备碾茶。 穆思澜:“哥,我们在茶叶上输了一筹。怎么办?” 穆思清:“不怎么办。事到如今,再去找一种超过碧螺春的茶,根本不可能。” 穆思澜:“那我们这次斗茶大赛只能认输了?” 穆思清笑笑:“就算第一场能赢,不是还有第三场吗?结果没差别。” 穆思澜一愣:“什么意思?” 穆思清拍拍他、安慰道:“别想太多。今日许多大师在场,你多看看、多学学。” 穆光成听到两个儿子的对话,点点头。 不骄不躁、荣辱不惊,对得失有气度。 他这个长子,还是能担得起穆家家业的。 此时,场上的斗茶已经进行到中段。 司茶师将研好的茶末倒入茶盏中,再去查看茶壶中水的温度。 刚刚被支使出去的穆四跑来,微喘,附在穆思清耳边道:“大少爷,打听到两件事。” “对面的男子,是京城来的皇商,姓刘。” 穆思清心里一惊。 刘姓,乃是皇家姓。 这人姓刘?会不会是皇室哪个犄角旮旯里的亲戚? 穆四:“另外,还有一事。” “与司茶师有关。” 穆思清眉头一皱:“说。” 穆四:“我意外打听到,司茶师之所以会带人去那家客栈,是收了人的钱。” “还有,当日第一把火,是他房内的蜡烛倒了,燃起了桌布导致的。” 穆思清看了眼茶桌前的司茶师:“知道了。” 若司茶师真是受人指使,那今日之局,穆家必败无疑。 这会儿没有丝毫证据,也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把他强行换下。 解释不清。 事到如今,真的只能看穆家的运势了。 穆光成看了眼儿子:“有麻烦?” 穆思清:“先看看。” 穆光成点点头,又去看斗茶的表演。 穆音也听到了穆四的话,心里犯嘀咕: 【沈梦居然这么早就认识了那姓刘的皇商?】 【她以后岂不是要一路开挂?!】 【上回酒楼蓖麻油的案子,居然没有牵扯到她。看来也是那姓刘的皇商出了力。】 她心情算不上好,继续在心里吐槽: 【看来小报给她的打击不够大,我得再想想办法。】 【嗯......在她家门口挖个坑,盖上树枝树叶,里面放上一大坨狗屎。让她跌下去的时候,整个人会被埋起来那种。】 穆思澜“噗”一口茶喷出来。 穆音瞥他一眼。 【二哥太不稳重了,喝茶都会莫名呛到。】 【确实不如大哥威武稳重。】 穆思清嘴角微微上扬。 实则端茶的手也在颤抖。 小妹说到“小报”? 那风靡全青城县、被母亲说“伤风败俗”的小报,居然是小妹弄的? 穆思清看一眼父母亲的坐席。 父亲手握成拳,挡着嘴在笑。 母亲虽然坐得端正,但身子明显在晃。 摇来摆去的。 怕下一刻就要跳起来了。 穆思清压了压嘴角,打算对此事装聋作哑。 母亲真想怪罪,也不能对着小妹直说。 他不禁有些同情母亲了。 这时,司茶师正在对着茶汤做最后一个步骤:茶百戏。 以清水为墨,以茶勺为笔,以茶膏为纸,落笔成画。 刚刚处士宣布的题目为“人生惬意”,司茶师会作什么样的画呢? 这时,对面青叶茶庄处,有百姓看到了茶师所做之画,议论声大起来。 “躺在椅子上晒着太阳、喝着茶,旁边还有一二侍女伺候。确实惬意啊。” “可不是,这就是我向往的日子啊。” “你这个劳碌命,做梦去吧。” 穆音心里嘀咕: 【这算什么惬意?凡夫俗人的悠然自得,是小惬意,算不得大惬意。】 穆家人的耳朵齐齐竖起来。 【心无挂碍、得大自在。】 【不被俗世牵累,救助众生离苦。这才算是大惬意嘛。】 这两句话,让穆思清心里陡然一震。 心无挂碍、得大自在...... 他一直把小妹当作思绪机敏的闺中小女,有才情,有气度,也很善良。 却没想到,她竟然有这样的觉悟和胸怀。 心无挂碍...... 就这一点,比多少大丈夫强得多了。 穆思清琢磨了下这两句的味道,看了看正在挠耳挠腮的司茶师。 要不被俗世牵累,该是何身份为好? 要救助众生离苦,又该从哪儿着手? 他站起身,踱步到司茶师面前,耳语几句。 穆思清并不知道司茶师会不会听从自己的意见,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自己手里所有的牌,全部押上。 等输赢。 只见司茶师眼睛一亮,连连点头,拿起茶勺,刷刷落笔。 茶勺以十分稳定的姿态,在茶膏上迅速移动。偶尔停留、点缀。熟练的弧线在茶膏上蜿蜒曲折,很快,一副活灵活现的茶百戏就显现出来。 第二轮斗茶结束。 五位处士照样一一在六张茶桌前看过去。 走到青叶茶庄时,几人闻香、识画、品茶,都频频点头。 侍女伺候、阳光沐浴、瓜果入喉,的确是人生惬意。 再走过两张桌子,他们来到穆家茶庄的桌子前。 白眉老者:“咦?这茶面画的是......?” 众人纷纷探头去看。 只见树林中,一个小和尚坐在捕兽夹旁,救出腿被夹住的小山羊。 山羊脱困,开心得直舔小和尚的脸。 小和尚被舔得东倒西歪,哈哈大笑。 这表达的惬意,与青叶茶庄的截然迥异。 五位处士沉思、彼此交头接耳。 嗡嗡声不绝。 好半响,五位处士仿佛在下定决心般,互相点了点头。 谷老先生站在场中央,再次准备宣布结果。 谷老先生:“此次题为人生惬意。青叶茶庄的茶面,给我们描绘了身旁有侍妾、头顶有阳光的惬意生活。处士一致评定:符合题意,当得高分。” 青叶茶庄处众人一连串叫好。 “但是,”谷老先生话锋一转:“穆家茶庄的司茶师,给我们描绘了完全不同的另一种惬意。” “小和 16. 第 16 章 [] 往年的斗茶大赛,穆家茶庄都是夺冠热门。 他们也一定会邀请到制茶水平最好的茶师。 没想到,今年居然派上了穆家的二少爷! 穆二少是什么人? 那可是在外花天酒地、天天醉生梦死的纨绔少爷! 比他大哥不知道差出去几条街。 围观的百姓、其他茶庄的人、乃至五位处士和谷老先生,都看不懂这个路数。 窃窃私语声在人群中蔓延: “穆家怎么回事?怎么派这个二世祖上来了?” “听说请的茶师住的客栈走了水,茶师伤的很重。” “原来如此,临近比赛,再请一位也来不及了。” “可不是嘛。今年的大赛,看来是青叶茶庄要夺得头筹了。” 穆思澜听到这些人嚼舌根,把手里的茶往桌上一摔:“哪位在旁边喷粪?出来、让你爷爷我见识见识。” 这嚣张的架势拉出来,到底有股纨绔子弟的味儿。 身边议论的人反而少了起来。 【二哥到底行不行啊?】 穆音心里也有些着急。 穆思澜手里一顿。 居然连他的幺妹都怀疑他行不行? 呵。今天就让你们见识见识! 于是,他一手执茶勺,一手起茶则,刷刷拨出一小戳茶。 放入石转运,手按研磨把,气沉丹田、控制力度,磨! 茶末均匀地掉落茶罗,非常细腻。 筛茶完毕,旁边的茶壶已经开了。 穆思澜执起茶壶把,哗啦一下,注入的沸水又快又急。 仿佛他这个人一样,潇洒而又灵动。 这一套姿势摆出来,茶好不好姑且暂论,可身手端得是漂亮之极! 身边不少围观的姑娘们都拍手叫起“好”来。 穆思澜听到喝彩声,心里的气才顺了顺。 他抬头往姑娘那边一瞧,笑了笑。 “哇!——”居然有一群女孩被这一笑迷倒。 【仔细看看,我二哥其实很帅啊~平时吊儿郎当的,都让我忽视他美男子的底子了。】 穆思澜微微压住上扬的嘴角。 这才哪儿到哪儿?有你们尖叫的时候! 他打开穆四刚刚取来的木桶,从中取出一碗剥去果肉、剔掉果核的葡萄,用木杵咚咚敲起来。 “咦?穆二少在做什么?” “好像是.....什么水果?” “这不是斗茶吗?他拿水果做什么?” 穆思澜将果肉杵碎,放置入预备好的大碗中。 随后,他又伸手进木桶,取出几片小小的叶子。 “叶子?没烘培过的?要现场表演烘培吗?会不会来不及啊?” 穆思澜将叶子加入碗中,又是咚咚一顿杵。 “几片茶叶加入水果中?我看不懂了。” “穆二少是不是创意过头了?” 把葡萄和叶子搅拌充分,穆思澜第三次伸手入木桶,取出:一碗冰。 在众人瞠目结舌的表情下,全部倒入茶盏中。 “天啊!穆二少毁了那盏茶!” 穆思澜摸了摸茶盏的温度,取过一个茶托,反扣在茶盏上。 “哐哐”摇晃起来。 摇了好一阵子,打开。 感受一下,沸腾的茶水已经完全降温。 穆思澜笑笑,第一次做这么大胆的尝试,居然是在斗茶大赛上。 第三轮比试,直接影响穆家茶庄今年的名次,影响今后至少长达一年的名誉和茶叶的售卖量。 要是真搞砸了...... 穆思澜不再多想,端起茶盏,如刚刚冲沸水一般,哗啦一声全都倒入盛满葡萄的大碗中。 取出一把银勺,充分搅拌。 再分入6杯品茗杯,供处士和谷老先生品尝。 场上的视线早就凝固在穆思澜这边。 见他准备妥当,就有人开始喊:“穆二少,你做的是什么啊?还是茶吗?” 穆思澜笑笑:“隆重介绍一下:多肉葡萄薄荷茶酿,清清凉凉、丝丝甜。既有茉莉花茶的茶香,又有葡萄的清甜。最关键的是,加入了薄荷叶调味,瞬间提神醒脑。” 处士们纷纷上前,迫不及待地端起一杯。 “嗯!果然清清凉凉,适合这个炎热的天气。”一位处士赞叹。 其他几位,认真品尝,顾不上说话。 一位处士喝完后,将品茗杯伸到穆思澜面前:“还有吗?” 没喝够。 穆思澜双手交叉、揣在胸前:“这是穆家茶庄今年的新品。除此茶之外,我们还有多肉芒果椰椰茶和多肉西瓜牡丹茶。欢迎品尝!” 【二哥真是个人才。】 【吃喝玩乐无所不通,连卖个茶都卖得那么帅气!】 穆音决定对这个二哥改观了。 与此同时,青叶茶庄的茶桌前,也做出了与众不同的牛乳茶,缀以黑色珍珠。 可惜,有穆思澜的珠玉在前,几位处士只略略尝了一口,就觉得太腻放下了。 谷老先生直接宣布,穆家茶庄赢得第三场! 就见青叶茶庄休息区,沈梦气得与那位刘姓皇商立即离场。 给穆家颁奖时,穆思清让二弟前去领奖。 穆思澜兴奋得不行。 他自成年以来,上有能干的父母,和几近完美的大哥,下有端庄可爱的两个妹妹,再看自己做什么都不行,一度也心灰意冷。 没想到,今日他居然凭借自己对茶饮敏锐的感觉,用精心控制的各种原料比例,配出了一份完美的水果茶。 也配出了穆家今年的“茶大师”称号。 穆思澜一时得意:“穆四,给我拿笔墨纸砚。” 穆四摸摸头脑,这会儿拿什么笔墨纸砚。 穆思清看着尾巴快要翘到天上的二弟,笑着示意穆四赶紧去。 等到笔墨纸砚在茶桌上铺开,穆思澜饱蘸浓墨,挥毫一画:一副葡萄藤架,下面有个仰着头摘葡萄的童子。不过寥寥几笔,一副活灵活现的《童子摘葡萄》就显现出来了。 【二哥的画功居然这么棒!】 【这要放到我们那儿,妥妥一个大师啊!】 【就他这水平,之前还去拜什么师啊?!】 穆思澜完全控制不住,咧开嘴笑得跟个傻子似的。 这时,他身后传来一道温婉的女声:“穆二少,可否让我观赏一下?” 穆思澜一个激灵,以为自己听错了。 一转身,果然是自己钟意了很久的青菊姑娘! 那个极爱赏画的青菊姑娘! 那个为了给她留下好印象,自己愿意花心思去拜弘博大师为师的青菊姑娘! 只见青菊姑娘如惯例般着一身青色纱衣,手抱古琴,正认真地欣赏着穆思澜的画。 青菊:“嗯,小童可爱,葡萄灵动。这幅画,满满的一股生机。” 穆思澜得了喜欢的人一句夸赞,已经找不着北了。 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能有这样一个风光的时刻,还恰巧被最喜欢的人所看见。 穆思澜:“青、青菊,你、你怎么来了?” 话说得磕磕绊绊,全然没有刚才的得意劲儿。 青菊抿唇一笑:“谷老先 17. 第 17 章 [] 雅间的布置很温馨,一张六人坐镂空雕花檀木圆桌临窗而立,桌上摆了些笔墨纸砚,还有一支栀子花,在长颈花瓶中摇曳生姿。 雅间侧边有一四季花草屏风,屏风后,有一小门,联通着另一侧的雅间。 穆音见穆思漩站在门口不动,站起身,一把把她拉过来。 拿起桌上早就写好的纸: “娘亲说了,今日相亲。见不着钟意的公子,不会放你出门的。” 穆思漩一惊,转身就要拉门。 用力一拉。 门已经从外头被锁住。 穆思漩刚想发怒,却见屏风后小门打开,一位男子走了进来。 男子身穿藏青色长衫,对着两位姑娘一鞠到底:“见过穆姑娘。” 穆音拉着三姐在桌子一边坐下,又给男子指了指对面的位置。 男子坐下后,说:“小生陆昌,乃城西陆家第三子。家中父母高堂俱在,还有一位长姐和二哥。” 穆音递过去一张纸,放在对面早就准备好的笔墨纸砚旁。 陆昌一看,念了出来:“姓名、年龄、身高、体重,还有家庭背景、父母营生、兄弟姐妹排序.......个人经历、突出成就......爱好、特长.......对婚后生活的憧憬........” 穆音眯起眼: 【真没想到,本小姐写过那么多简历,今日居然派上了用场。】 对面的陆昌尴尬笑笑:“这是......都要写上?” 穆思澜见今日之事已成定局,叹口气,倒也定下心来,且看看家里给她安排了些什么。 听到陆昌问话,穆思澜看看穆音,她也不知小妹要搞些什么。 穆音重重点头。 穆思澜比陆昌更加尴尬:“可以......一边介绍一边写。” 也不知非要人家写出来作甚。 陆昌继续道:“嗯......小生家中也是做生意的。虽然没有穆家那么大产业,但在绸布这一行,也算小有名气。” “家中的绸布庄,我能分得3成。以后过日子,也是足够了的。” “至于我自己,平时里没什么特别的爱好。去巡一巡铺,到了时节跟着大哥去买货。嗯......偶尔会跟着朋友出门参加诗会。大概就是这些了。” 陆昌把面前的纸刷刷填完,递了回来。 穆音一看。 好家伙! “爱好:赏诗。” 【假】! 旁边贴心小字:只会花楼里的淫词艳曲。 “特长:擅长分辨各类绸布品质。” 【假】! 旁边贴心小字:略知晓花楼里姑娘们的衣裙款式。 穆音在心里咆哮: 【来相个亲,水分这么大的吗?!】 【逛花楼也就算了,自己家的绸布生意都不懂,以为靠什么养老婆孩子啊?!】 穆思漩听了,脸色微变。 什么叫“逛花楼也就算了”? 她脸上肌肉瞅了瞅:“这个陆公子,您的条件着实不错。” “只是,我看陆公子平日里多会去吟诗作对,但是我才疏学浅,做不来那些诗,怕是和陆公子没什么话题。” 陆昌立即就要分辨:“其实我也......” 穆思漩一下站起:“陆公子走好不送。” 小门那边听到动静,跑出个人。 是穆四。 他客客气气请陆昌离开。 陆昌慢腾腾站起,一改脸上恭敬神色,露出鄙夷来:“要不是那姓沈的是个女人,你这会儿可就算是个弃妇了。还摆什么架子。” 穆思澜:“你......!” 穆四一脚踢在陆昌屁股上,把他踢了个狗啃泥。 陆昌爬起,骂骂咧咧走了。 穆思漩把穆四叫住:“这到底是谁的主意?让这些阿猫阿狗跑来埋汰我?” 说着,委屈得就要落泪。 穆四赶紧作揖:“三小姐,这也是为了您好啊。” “大伙儿看你整日闷在屋子里,不说夫人,就是我们这些坐下人的,看着也心疼啊。” 穆思漩也不管,坐在那里,扭着头,生着闷气。 穆音想了想,招招手让穆四过来。 她在纸上写:“把沈愈祈叫来。” 穆四开始不明白,念头一转,就懂了。 穆四:“好嘞,马上叫他来。” 这么大高个儿往屋子里一杵,跟个门神似的保护着两位小姐,哪还有什么不开眼的敢得罪三小姐?! 穆四出门后,穆音拽了拽三姐衣袖。 下一位公子又从小门走了出来。 这位公子身量颇高,身上是简单的棉布衣服,并不多显贵气。 不过,他清秀的容貌,淡雅的气质,倒让人看得很舒服。 他一作揖:“小生卓天逸,这厢有礼了。” 穆音照样把纸递过。 卓天逸弄明白后,就开始介绍:“小生并非富贵人家出身,家中只有一母一姐。” “惭愧得很,平日家中全靠母亲帮别人浆洗度日,才得让我安心学习。” “有幸,去年已经考中秀才。也算薄有功名了。” 原来是个读书人,怪不得能被列为备选。 穆音拿过他填写好的纸一看。 “噗嗤——”一口茶全喷了出来。 “爱好:四书五经。” 【假】! 小字:不想种田、不想吃苦,才硬着头皮死啃书。 “特长:科举八股。” 【假】! 小字:不会做文章。给主考官当了一夜的“狗奴”,换得试题。 【乖乖,这是被我抓到一个科举舞弊啊!】 【这狗......哪一届哪一个主考官啊?居然有这种爱好。】 穆音一边感慨,一边对穆思漩摇摇头。 【三姐,虽然这人长得人模狗样,但真不能要。哪一天科举舞弊暴露,就是个死。】 穆思漩赶紧说道:“这位卓公子,我才和之前的陆公子说过,我没读过什么书,配不上卓公子如此有才华的。” 卓天逸还想说些什么。 雅间大门一下被推开。 沈愈祈走进来。 他作了个揖:“小姐。” 也不说话,就往两位穆家小姐身后一站。 卓天逸仰头看着比自己高了快一个头的沈愈祈,扯开脸皮给了个笑容:“好、好,既然穆小姐觉得不合适,我就不强求了。” 说完麻溜走了。 穆思漩叹口气:“母亲给我准备的,都是这样的货色吗?” “我在母亲眼里,就这么......” 说着,又要流泪。 隔壁雅间的穆母脸色一阵红一阵青,也不好意思露脸。 谁知道媒婆给她推荐的会是这种人啊! 回头就把那媒婆家的月老牌匾给摘了! 她看了看这屋子里等候的一排青年,点了点其中一个个子高的:“你去吧。” 于是,穆思漩所处雅间内,推门进来的,就是个相貌堂堂、个子不输沈愈祈的男子。 他踱步到桌子前,大大方方坐下:“两位穆小姐,鄙人洛宾鸿。白手起家,薄有家产。” “家中已无高堂,尚有一个妹妹。感情甚好。” “听闻穆三小姐曾被奸人所骗。恕洛某狂妄一句,那是奸人的错。” “不是小姐的。” “小 18.第 18 章 [] 这死乞白赖冲上来的青年是谁? 穆母上下打量一番。 肤色比自己女儿还白,天然卷而蓬松的头发,又长又黑的睫毛......长得跟个可爱的洋娃娃似的。 穆母:“你是......?” 青年马上站直身子:“小生姓宋,名宋玉。” 他怕穆家直接拒绝,倒豆子一般地叨叨:“小生家中不算富裕,但也小有田产。” “还有,私塾先生说我功课不错,明年就能去参加童试,定能考取秀才功名。” 说了两句,宋玉看夫人小姐都没阻止,眼睛微微一亮,一屁股坐下,自顾自拿过一张纸,照着上面的要求,刷刷写起来。 【这个小白脸倒挺有意思的。看着腼腆,其实脸皮挺厚的。】 宋玉一边写、一边抬头看看穆思漩。手中毛笔舞得飞快,生怕她突然叫停,连鼻子上都微微急出了薄汗。 穆母几乎不忍心打断,小声说:“那个......” 宋玉“啪”一下扔下笔:“好了,我写好了。” 抹掉额头鼻尖汗珠。 穆音取过纸看。 穆思漩也靠过来。 “个人经历:游历过大燕王朝16个省份。” “突出成就:赈灾救济了300多个百姓。” “爱好:攀岩。” “特长:蹴鞠。” 穆思漩看着对面眉清目秀的男子,心想:“这细胳膊细腿儿的,居然跑了那么多地方,还喜欢攀岩蹴鞠?骗人的吧......” 穆音认认真真看着: 【又是一个假的!】 穆思漩眉头一皱。 果然。 16个省份,300个百姓,哪是那么容易的事。 白瞎了这一副好面容。 【嗯......身高虚报了,居然在鞋子里垫了内衬!】 【其实......除去鞋子,也不矮啊......非要在三姐面前装得很雄伟吗?那张脸也不搭啊......】 听到这话,穆思漩差点笑出来。 她微微侧过身看宋玉,这男人生得面如冠玉,身量略微单薄,虽不是八尺男儿,但目测至少比她高上一头。 还有他脸上的神情,看起来灵动中带着些许紧张。 【哎哟!妈呀!居然后面还写了一个爱好......】 穆思漩凑近,刚才一扫而过,竟没注意。 【穆思漩!哈哈哈哈哈,哪有人爱好是写人名的。】 【这摆明了是心悦三姐啊,还不好意思说。太可爱了!】 穆思漩后知后觉红了脸。 听小妹笑得猖狂,却不能明讲,只好狠狠剐了她一眼。 穆母高兴地一拍女儿肩膀:“看,还是有不错的公子嘛。” 宋玉一听,脸微微红,做了个揖:“谢谢穆夫人。” 穆思漩抬眸望他,只见他唇红齿白,黑溜溜的眼珠里眸光潋滟,想看她却又不好意思看。 穆思漩不知怎得,脸也微微一红:“知道了,娘亲。” * 给穆思漩寻到一个如意郎君,穆音心情非常好。 这下全家妥帖,母亲也没有可担心的事了。 眼看着一天比一天鼓起来的荷包,她对自己和这个半瘫痪的系统都十分满意。 要说唯一令她不快的,就是沈愈祈的身份了。 青城县这点小打小闹的赏金,至多让她饿不死。 要想以后吃香的喝辣的,沈愈祈那笔赏金,一定得拿下! 就那半瘫痪的系统,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发下一个高额赏金任务呢。 既然沈愈祈不肯说实话...... 那就挖个陷阱,等他来钻! * 此时,穆音心心念念惦记的沈愈祈,再次收到孙安发来的信息。 上一回,因为假大夫露馅儿、引来追兵,他匆忙间还有很多话没问。 这一回,他约孙安去城内一处赌坊。人多混杂,不会被人发现。 更重要的是,就算再被穆音发现,那地方她也跟不进去。 这个四小姐,也不知为了什么,总盯着他不放。 他本来还以为她对自己有意,可一来二回,竟然发现她对自己咬牙切齿的。 这天晚上,沈愈祈收了工,特意等到穆音出酒楼回穆家,才在夜色重重的掩护下,走出酒楼。 大街上,各处铺子都收了工,只有那几个角落里,还散发着幽森的光芒。 “大成赌坊”就是其中一个。 这是个没在衙门备案的黑赌坊,一楼的铺面是个没什么人买东西的杂货铺。 东一堆瓦罐、西一捆烛台胡乱堆放着。 客人来了,店小二就把通往地窖的门板子一掀。 底下,就是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沈愈祈来到杂货铺门口,敲敲门。 半响,里头出来个睡眼朦胧的小伙。 沈愈祈:“胡老子介绍我来的。” 小伙子把他让进来,手一伸。 他拿出20文,交给小伙子。 小伙子随手递给他一个赌坊的木质小圆牌子,弯腰掀开门板子,示意他下去。 他看了眼牌子,普通的小圆木片,上书一个“成”字。 一到底下,哄闹的嘈杂声扑面而来。 骂娘的,喊着“开”的,大哭大叫的,什么声音都有。 楼梯底下的看守看了眼他手中的小圆牌子,放了行。 他低着头往前走,越过好几张挤满了人的赌桌,一直快走到赌场角落尽头时,被旁边伸出来的一只手拽了过去。 一扇破落的门在他身后“吱呀”关闭。 这是一间布满灰尘的柴房。两张缺了腿儿的小板凳,散落的柴火,和好几处蜘蛛网。 孙安:“将军,没人跟踪你吧?” 沈愈祈:“放心,没有。” “你呢?” 孙安:“放心。我这两天躲在一个农户家里。那家只有两个又聋又哑的老夫妇,不知道我是谁。” “将军,我已经联系上亲兵卫队的几个兄弟,随时可以过来接应。我们要不要撤?” 沈愈祈:“不急。只要没暴露,就按我们的节奏来。” 孙安:“好。” 沈愈祈贴在门被上听了听,确定外头没人经过。 沈愈祈:“对了,上次没来得及问,我两个月前出事那天,军营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后来又是怎么处理的?” 孙安看了看沈愈祈,没说话,眼里的眸光暗淡下来。 他转身拉过一张瘸腿板凳,坐下后,声音沉下来:“事情发生后,我一直吃不好、睡不好。要不是我太蠢,那天轻易被人调离了军营,也不至于让将军你.......” 沈愈祈拍拍他肩膀:“不用自责。要不是你被调走,说不定当天就死在那里了。” 孙安调整了下呼吸:“出事那天,我听从军粮官的命令,去外面接收一批军粮。” “等我第二天回营,将军您已经不见了。我跑到您营帐里一瞧......” 他声音哽咽,讲不下去。 眼泪突然从他脸上滑落,止也止不住。 “那营帐里头,到处都是血。断了的绳索、浸泡在盐水里的鞭子,还有十几条死去的各式各样的毒蛇,都散落在桌上、床上......” “柴副将忙着找您,和害您的凶手,一时没顾得上收拾。我.......”孙安捂 19.第 19 章 [] 翌日清晨,清脆的鸟鸣在窗户外叽叽喳喳。 穆音在积善楼用完早膳,总觉得心里突突的。思量半天,也不知所以然。 她干脆让马夫架上车,去酒楼看看。 大清早酒楼人很少,廖掌柜在柜台后清点各色用品。 见到穆音,赶紧迎上来。 穆音摆摆手,不用他伺候,独自上了三楼雅间。 坐下后,她铺平一张白纸,在上面写写画画。算一算如今米粮几价,她又存了多少银两,够穆家多久花销。 算了半天,还是觉得心浮气躁,干脆打开窗,让外面的风吹进来。 夏风带着点燥热,吹的人薄薄的汗糊了一脸。没一会儿,外头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穆音突然想起: 【糟了,上回为了折腾沈愈祈,让他把大捆柴火铺到后院晾晒。他收回来了没?】 想到这儿,穆音坐不住了。 她蹬蹬蹬下楼,左顾右盼,没看见沈愈祈的身影。 穆音跟廖掌柜比了个手势,问那个个子高高的伙计在哪儿。 廖掌柜看明白了,指了指沈愈祈在酒楼后头的住处:“今日他休沐,许是还未起身。” 穆音一想,没起床...... 那不是更好?又可以折腾他了。 于是,她从酒楼后门出去,沿着小巷来到酒楼专为伙计们准备的住处。 “咚咚”敲门。 门“吱呀”一声,露出条缝隙。 【咦?门没锁?已经起来了吗?】 穆音推门而入。 这一眼,把她吓得魂飞魄散。 【啊!————】她猝不及防发出嘶哑的喊叫,立即反应过来,捂住了嘴。 穆音一把扶住窗边的木板桌,撑直身子,缓了缓,在上前查看和出门叫人之间闪了无数个来回。 终于,担忧战胜了恐惧,她迈着小步朝前挪了两下。 只见沈愈祈衣衫未褪,整个人趴伏在床上,双目紧闭、眉心微皱,口鼻处全是血。 血液晕染在衣衫上、床单上,形成一大片污渍。 穆音不敢耽搁,她撑了撑墙,屏住呼吸,支撑着走到床边,小心翼翼伸出手,探了探沈愈祈的鼻息。 还活着。 穆音松了口气,腿一软,跌坐在地。 【得去找大夫。】 她撑着床沿爬起。 刚想出门,听到沈愈祈“嗯”了一声。 她抬头,看到沈愈祈紧皱着眉,慢慢翻了个身。 床上的沈愈祈现在很不舒服。 头疼、胸口疼,连着四肢都泛着密密麻麻的疼。 在营帐中对他逼供的蒙面人,用的不知是哪种剧毒蛇,毒性极强。 原来每7天发作一次的寒毒,已变得越来越频繁。 最近一次,是3日前。 但这一切疼痛,都没抵得过穆音刚刚那声嘶哑的尖叫。 生生把他从昏迷中唤醒过来。 她不是哑巴吗? 沈愈祈挣扎着睁开眼,生怕穆音跑开,伸出手拉她,声音嘶哑:“我没事,不要叫人。” 温暖的大手整个包裹住她,穆音愣住。她低头,看着沈愈祈“僭越”地拽着她。 他掌心指根处有些茧,厚厚的,正好擦在她指腹,磨得她痒痒的。 穆音屏住心神,将手掌心奇异的感觉尽量忽略。 【吐了这么多血,还说没事?】 【不会是没钱,舍不得请大夫吧?】 她用另一只手伸进袖口,摸了摸,取出一张银票,在沈愈祈眼前晃了晃。 沈愈祈一时哭笑不得。 他用力撑了下,坐起来,斜倚在床头。把她拿着银票的手摁下去:“用不着。老毛病了,肚子里积了血,吐掉一点,反而松快。” 【我信你个鬼。】 穆音一脸严肃看着他。 沈愈祈被她瞪着,突然哧哧笑起来。 他生了一双桃花眼,笑的时候,眉眼弯弯,竟显露出无限风情来。 她一下子想起看到他的第一眼,他的眉那么浓,眼神那么深邃。再加上这脆弱容颜中的笑容,就像白纸突然落上灵动的颜色。穆音觉得一阵恍惚,生生被迷了眼。 沈愈祈拽着她手,轻轻扯过,放在自己胸口:“不信你来摸摸,我好好的。你要是告诉旁人,被廖掌柜知道,我就待不下去了。” 手掌下肌肉的触感如此分明,坚实而有弹性。隔着层布仍烧上来的热意,仿佛被风吹着一般,飞快往穆音手上蔓延。 她一下闹了个脸红,猛得抽回手。 【摸你个鬼!男女授受不亲!】 她虽然心里吐槽,脚步却没再动。 沈愈祈见她眼神恍惚的样子,故意咳嗽两声,压低着嗓子:“拜托。” 穆音微微抬头,眼前的人看着有些憔悴,青白肤色,乌黑眼圈,还有一圈薄薄的胡渣。 原本健壮的身躯,似乎被泄了力量,慵懒地躺在床上。 连那刀刻般犀利的下颌,也透着一种软绵绵的可怜味道。 穆音咬了咬唇,心里叹了口气。她看看四周,拿起旁边的盆,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端着热水进来。上面还有一块崭新的毛巾。 她拧了把热毛巾,递过去。 沈愈祈接过,好好擦了把脸。把口鼻处的血污清理干净。擦完,他把毛巾搁置一边,看了眼身上衣衫:“四小姐,如果不介意,我要换件衣服。” 穆音转过身,四处张望一下。跑到衣柜前打开,从上面取了身平日见他常穿的,扔给他。 沈愈祈本意是让她回避,谁知她傻乎乎地跑去拿了衣衫。 这四小姐下意识的举动,一点儿都不像富贵人家养出来的大家闺秀,倒像是个心善又可爱的邻家女。 沈愈祈挪了挪身子,感受了下各处的痛楚。按以往经验,再有半个时辰,蛇毒寒性散去,他就能恢复得和旁人再无二致。 见穆音仍然傻愣愣看着他,沈愈祈笑了:“我脱衣服了。” 到青城县这么久,他多是小心谨慎,对旁人多多提防。未料在毒伤发作、被人撞穿后,却有违地一再感到开怀。 这话一出口,穆音才反应过来,惊得一下后退。 “砰”撞到地上摆放的几个瓶瓶罐罐。 她脸上涌起一阵微红,顾不得比个手势,急急忙忙拉开门跑了。 一盏茶的功夫,沈愈祈已经洗漱好、换上干净的衣服。就在他以为穆音已被吓走时,就见她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进来。 端面的托盘下还放着纸笔。 沈愈祈抬眉。 这小妮子还没吓跑? 能帮他保守秘密,已经是很好的结果。若不行,他要考虑跑路了。 谁知,穆音放下托盘,比了个手势,让他过来吃。 沈愈祈也确实饿了,就不再推辞,一碗面吃的稀里呼噜出了一身汗。 这一点时间,也足够寒毒褪得干干净净。 他站起身,朝穆音笑笑,还转了个圈:“看,我没事了。你可千万帮我保守秘密,别让廖掌柜赶我走。” 穆音在纸上写字,递给他:“要找大夫。” 沈愈祈一愣,没想到她居然还惦记着这事,大有他不老实交代、不乖乖配合就不肯罢休的意味。 他叹口气,没忍住说了句实话:“哪有那么好找。” 刚受伤时,他昏迷了许久,延误了救治,毒性已经顺着经脉走到了内里深处。 能找到大夫时,这毒已经没那么好 20.第 20 章 [] 太阳已经挂上天空,散发出璀璨的日光。 大街上叫卖的小贩、行走的路人也多了起来。 一片生机勃勃。 沈愈祈收拾了面碗和托盘,向廖掌柜打了个招呼,先行出了酒楼。 穆音也换了身男装打扮,跟在后头。 两人在街尾拐角处碰头。 沈愈祈:“城东南郡区非常混乱,常年有各色人等夹杂其中,暴力冲突时有发生。到了以后,你躲在我身后,一切小心。” 穆音点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很快穿过几条街道,来到南郡区入口。 入口很狭窄,两个戴着头巾、穿着右衽大襟衣、裹着绑腿的云南郡人守在那里,手里各拿着一把匕首。 两人往前走,其中一个卷毛举刀拦住他们:“干什么的?” 沈愈祈一步向前,把穆音往自己身后塞了塞:“来找人。” 卷毛:“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 说完,他朝沈愈祈身后看了一眼:“不过,要想把人留下来,倒是欢迎。” 说完,他咧嘴嘿嘿笑,泛黄的牙齿上粘着菜叶。 沈愈祈一手搭上他胳膊、五指一抓、反手一拧,往前一怼,轻易把他抵在入口处矮墙,又慢条斯理抽出一把匕首,在他后脖颈儿轻轻蹭,在表皮上划出一条白线:“我们带了钱,来做生意。不想惹事,也不怕惹事。” 卷毛腿打哆嗦,想喊、声音却压在嗓子里:“好、好,你松手。” 沈愈祈用匕首拍了拍他,才放开。 这一会儿的功夫,卷毛满头大汗。他颤巍巍站着,转头看了眼不远处一个络腮胡子。那胡子不着痕迹点点头。 卷毛咽了下口水:“进去以后,不要东张西望。做了买卖立刻走。” 沈愈祈扯了扯已经目瞪口呆的穆音,走进入口。 一进去,是条狭窄的街道。只容2-3人并排行走。 街道两旁,陈列着琳琅满目的各色商铺。 卖皮货的,卖果干的,还有卖马的,卖民族服饰的,应有尽有。 店铺里的伙计都穿着民族特色的大襟衣、披毡,套着毡袜。脑袋上顶着各种银器、布帽。 所有人都用不善的眼神盯着沈愈祈他俩,仿佛在观赏被笼里关起来的大猩猩。 穆音被这些眼神盯得发毛,不自主得靠向沈愈祈,贴得越来越近。 胳膊触碰到胳膊,轻轻撞几下,使穆音安心不少。 再走两步,几个黄毛黑皮蓝眼睛的人,各自抽出尖刀和砍刀,在空中比划着。 穆音哆嗦了下,一把抓住沈愈祈胳膊,紧紧拽着。 街上明明站了许多人,可他们一路走过,周围一片安静。 仿佛所有人都在等待一声号令,齐齐扑向他们,瞬间能他们淹没,撕成碎片。 穆音突然有点后悔,自己就这样莽撞地闯了进来。 她还没告诉娘亲,自己的银子藏在哪儿。 还没告诉大哥,沈梦未来的每一个举动。 还没告诉二哥,他其实很有天赋,能有一番作为...... 手背突然传来温暖的触感,沈愈祈微一用力,将她手扯下。 穆音还没来得及慌张,沈愈祈大掌已经包裹住她,不轻不重握着。 穆音抬头,他的眼神放松而又笃定,嘴边是轻松惬意的笑意:“没事的,别怕。” 手被紧缚的暖意顺着胳膊蔓延开来,很好地抚平了她的惧意,让她心中一定。 两人继续朝前走。 没多远,他们找到一个医馆。 说是医馆,其实更像是个卖草药的杂货铺。 门楣挂着一块牌匾:南泰医馆。 门帘内,一个简陋的原木色板桌,上面零零散散堆放着十来种草药。 一个吊儿郎当的瘦削少年坐在桌后,把腿搁在板桌上,嘴里嚼着不知名的草。 少年:“买草药吗?” 沈愈祈:“找大夫。能治毒蛇的大夫。” 少年一愣,朝铺子后面喊:“有人找大夫。” 只听得后面叮铃哐啷一阵响,像是瓶瓶罐罐砸落了地。 三五个中年男子蜂拥着挤在铺子后门口。 “让我先进去。” “不,让我先进。” “上次就是你先进的。” 几个人一边挤、一边吵得不可开交。 好不容易,力气大的踉跄着挤进来,力气小的后面跟着。 齐刷刷一排,在沈愈祈面前站好。 一个头戴白色毡帽的中年人笑眯眯问:“治什么毒呀?若是云南郡那边的毒蛇,只有我们这儿能治好哦。” 沈愈祈:“你们能治什么毒?” 白色毡帽:“什么毒都能治。” 沈愈祈似笑非笑:“还是不要夸这样的海口。果真什么毒都能治?” 白色毡帽微皱眉,犹豫了一瞬:“嗯......只要不是那几位培育的奇蛇,我都能治。” 沈愈祈:“奇蛇?” 白色毡帽:“有几个脾气古怪的养蛇人,自己杂交毒蛇品种。蛇的毒性变得很古怪。有的奇寒、有的奇热。不过,那些蛇都非常珍贵,一般不会拿出来的。你放心。到底是谁中了蛇毒?” 沈愈祈看了穆音一眼。 此时,穆音眼中,那几个晃来晃去的油腻男子,头上全部顶着个闪亮亮的【假】字。身旁的小字各式各样。 小字1:采草药的农夫; 小字2:非毒蛇饲养人; 小字3:药贩子; 小字4:打铁匠...... 穆音吐槽: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前面几个采草药的、养蛇的,好歹还跟大夫挂了点钩。这铁匠来凑什么热闹,不怕被人拆穿吗?】 【哦,他手里揣着把铁锹。病人不敢拆穿......】 沈愈祈知道找大夫没那么容易,但也没料到能这么乱。 这么多大夫,没一个是真的? 不过,这些大夫的底细,必然藏得严实。四小姐是如何一眼就看穿的? 只见穆音小幅度晃晃他胳膊,摇摇头。 沈愈祈问瘦削少年:“还有其他大夫吗?” 少年收起翘着的腿,抬头看他一眼,拖长腔调:“有倒是有......” 沈愈祈:“能让他出来吗?” 少年:“问题就在这儿,他从来不肯到这前头铺子里来。要想找他么......” 少年伸出手,拇指食指搓了搓。 沈愈祈从怀里掏出一小颗碎银子,放在他手中。 少年掂了掂、又咬了咬,才说:“跟我来吧。” 他在前面带路,沈愈祈和穆音跟在后头。 这时,他们才注意到,少年的一条腿是跛的,走起路来一高一低。 【这么小的年纪,腿就残了。也不知这孩子是怎 21.第 21 章 [] 【假】字一消失,穆音一个激灵,反应过来,“砰砰砰”拍沈愈祈肩膀,对他一个劲儿点头。 【对、对,他就是大夫!货真价实的大夫!】 沈愈祈心里有数,问少年:“叫什么名字?” 少年不答,沈愈祈一把衣领抓住,拳头抬起。 少年吓得躲、赶紧交代:“我叫吉克昆。” 沈愈祈放手,又问:“为什么隐瞒身份?” 吉克昆往后缩了缩,并不答话。 沈愈祈:“有仇家?” 吉克昆还是不吭声。 沈愈祈带的兵,向来有屁就放、不服就干,没碰过这么闷的。 他退后一步,双手环胸,眼神余光瞥见穆音,心生一计。 “腿断的时候,很疼吧?”沈愈祈笑笑,突然一把拽过穆音,拉到身前:“这个小姐姐,和你一样很可怜。她小时候被吓着了,说不了话。前阵子又被毒蛇咬,快死了。” “你救救她,好不好?” 穆音瞪大眼睛。 【什么我就快死了?!】 沈愈祈刚想给穆音使个眼色,突然觉得胸口有点不对劲。 他摸了摸,有点发麻、发胀。 再摸了摸。一阵突如其来的刺痛猛得攫住了他。 他闷哼一声,整张脸上的青筋涨起,脸色顿时绯红起来。 那绯红越来越深,竟逐渐变得深紫。 没等人反应过来,沈愈祈已经一头栽倒在旁边床上。 穆音一惊,急忙去摇他。 【你怎么了?不要吓我!】 吉克昆赶紧过去查看:“中毒的是他?” 穆音拼命点头,急得不行。 吉克昆:“他到底中的什么毒?怎么这么霸道?” 穆音摇头。 吉克昆再不迟疑,从袖中取出一颗药丸,塞入沈愈祈口中。 他唇目紧闭,眉心微皱,深紫脸色上爆出一根根青筋。他全身都在微颤,但硬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穆音一时慌得手足无措,摸摸沈愈祈,又看看吉克昆。 吉克昆:“放心,他会没事的。” 果然,不过盏茶功夫,沈愈祈脸色的深紫就褪成绯红,再逐渐恢复了正常。 他气喘吁吁地躺在床上,一边感受着身体各处的状况,一边不由思量。 想着想着,突然笑起来。 对于穆音能否帮他找到真正的大夫,他一直持怀疑态度。 看她这么执着地非要跑来,他不忍心泼冷水。 当穆音拼命对他示意,这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跛脚少年才是真正的大夫时,他也是不太敢相信的。 当然,这不妨碍他诈一下吉克昆。 没想到,他体内的蛇毒这么快再次发作。 更没想到,居然歪打正着得到了救治。 再差一点,只要再差一点,他可能就死了。 可四小姐为什么对吉克昆是大夫一事这么笃定? 从头到尾,她一直表现得十分确定,没对自己的判断产生过丝毫怀疑。 看来......她身上有秘密。 沈愈祈抬头:“吉克昆,谢谢你。” 吉克昆:“先别谢我,你体内的毒只是暂时被压制,究竟能否救治,还未可知。” 沈愈祈把手往他面前一放:“那还等什么,给我诊脉吧。” “吉克大夫。” 吉克昆听到沈愈祈这样称呼他,有点脸红:“我以前跟着师父行医,还没独立看病。” 沈愈祈一皱眉:“废什么话,在我这儿,你就是吉克大夫。赶紧的。” 吉克昆深吸口气,缓缓将手指搭上他的脉搏。 他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叹气,一会儿又换了手重新诊脉。来来回回折腾了几趟。 沈愈祈:“到底怎么了?” 吉克昆这才收回手,又叹了口气。 沈愈祈:“我要死了?” 穆音“咚”敲了一下他的头。 吉克昆这才说道:“你体内的毒很复杂,是由十几种不同的毒蛇咬噬而成。” 穆音抽了一口冷气。 【十几种?这他妈谁?下这种手?】 吉克昆:“其中大部分,我都能分辨。但有3种,我瞧不出来。有可能是养蛇人的杂交毒蛇。毒性已经变了。” 沈愈祈:“能治吗?” 吉克昆:“如果能每月施一次针,能加速蛇毒化解。但究竟能否彻底清除,我也没有把握。” 沈愈祈拍拍他肩膀:“我本来差点死了,这多出来的命,都是你救的。别有顾虑。不考虑以后,先做眼前。” 吉克昆迟疑了下,露出为难神情:“我说的是......如果能每月施一次针......” 沈愈祈:“什么意思?你不帮我?” 吉克昆吞咽了下口水,才说:“有能力养这种毒蛇的人,我认识的,只有1个。” 沈愈祈:“谁?” 吉克昆迟疑了下,终于咬牙说道:“害死师父、害我瘸腿的巫医,吉桑迂。” 沈愈祈一挑眉:“这么巧?” 吉克昆抓了一把自己的跛腿,低着头不说话。 沈愈祈猜度道:“你很怕他?” 吉克昆嘴唇小幅颤抖:“师父非常厉害,可还是被他......” 沈愈祈拍拍他肩膀:“不如这样,你帮我施诊,我帮你报仇。如何?” 吉克昆看看他:“你凭什么?” 沈愈祈转头对穆音说:“你去窗口看看,那些假大夫跑来偷看没有?” 穆音不疑有他,随即站起,往窗外瞧。 就这功夫,沈愈祈从怀里掏出一枚令牌,亮给吉克昆。 令牌大约手掌大小,通身铁铸而成。正面左下方,雕刻了一直怒吼的老虎。中间写着一个“沈”字。 再翻过来,反面正上方,是大燕王朝的帅旗标记,下面硕大两个字——将军。 这是大燕王朝皇帝亲手颁布的将军令。 吉克昆瞅了一眼,瞪大眼眶,不敢相信!又看看沈愈祈,面露狐疑。 这时,穆音已转身回来,摇头示意窗外无人。 沈愈祈飞速将将军令藏好。 沈愈祈:“鄙人沈愈祈,愿为吉克大夫报杀师和断腿之仇,不知吉克大夫可否愿意搏他一搏?” 吉克昆一时愣住,呼吸都屏住了。 他从没想过,能让那个可怕的人付出代价。终其一生,他只想逃离。 可现在...... 沈愈祈又加了一句:“你考虑清楚。这样的机会,只有一次。” 吉克昆眼神凝重、呼吸急促,看看沈愈祈,又看看穆音。 沈愈祈没有催他。 半响,吉克昆蹭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我帮你施针。” 施针需要绝对的安静环境,这里并不适合。 22.第 22 章 [] 穆音没把这差事交给沈愈祈,自己寻了个时间,去作坊印了小报。 回到酒楼,穆音越想这事,越是放心不下。 从前世到现在,凡沾上赌债的,甚少有好下场。万一沈愈祈真欠下赌债,可就麻烦了。 踌躇再三,穆音决定上门探探口风。 她出了雅间,熟门熟路走到沈愈祈住处外。 低矮的平层,窗户沿街。她刚想敲门,却听到屋内一声闷哼。 出了什么事?沈愈祈又有危险? 她来不及等开门,直接从一旁窗户缝朝内瞥去。 屋内沈愈祈只着了一条亵裤,将上半身和腿部裸露出来,平躺在床上。 吉克昆正在给他施针。 男人的身材修长,麦色肌肤上一层薄薄汗珠,泛出光泽。清晰可见的肌理线条、饱满的肌体,给人一种蓬勃待发的力量感。 穆音一时竟看得呆了。 这男人竟如此好看。 她完全忘记了来此的缘由,就愣愣地瞄着窗户缝,眼睛一眨不眨。 【男明星P过的写真照都不如这个。】 谁知,屋内沈愈祈突然转过头,朝着窗户位置看来。 穆音一惊,猛地抬头远离窗户。 完蛋。晚了。沈愈祈刚刚已经确凿无疑地对上了她的视线。 她转身就跑。 天啊!偷窥男人身子,还被逮个正着!她一个黄花大闺女,还有脸见人吗?! 一连三天。穆音看到沈愈祈都绕着走。 最后那一次,她确定自己听到了沈愈祈一声嗤笑。 要不要动用东家的权力炒了这伙计? 穆音咬牙切齿想。 不过,万两黄金的魅力终于抵过丢人现眼的羞愧。 又挣扎了三天后,穆音已经说服自己,当这事没发生过。坦然面对沈愈祈。 否则,这赏金还怎么拿?! 这日,酒楼客人甚多,掌柜、伙计们都很忙碌。 穆音也帮忙照料着。 无意间,她看到沈愈祈闪身出了酒楼后门。 酒楼这么忙,他这个时候去做什么? 穆音后脚跟过去。 刚走到后门口,她瞥见沈愈祈在不远的街角,递了张银票给一个身穿黑衣、大白天蒙面的奇怪的年轻人。 那人到底是谁?沈愈祈为什么给他银票? 难道,他真欠了赌债? 不行,一定得弄明白。 否则,盛世美男和黄金万两一起没了,就亏大了。 眼见沈愈祈已往回走,穆音赶紧退回酒楼内。 随后,她时刻盯着沈愈祈的动作。他忙着端菜、擦桌,招呼客人,并无其他异常举动。 直到晚膳忙时过去,穆音逮着机会,抓住沈愈祈,把他一路拖到三楼雅间。 天色已晚,大街上已挂上各色彩灯。吉祥如意的、顺风顺水的,清一色的好兆头。 穆音点上灯,小小的火苗与外头彩灯交相辉映,将她的容颜照耀得甚是动人。 沈愈祈被她一路拽着走,一半出于好奇、一半避免冲突,直到被拖进雅间,他是真的好笑起来。 彪悍的四小姐想做什么? 穆音一副恶狠狠的样子,在桌上刷刷写。写完,一手摁住沈愈祈胸口,将他推至墙边;一手举着纸条:“你是不是有事瞒着廖掌柜?” 她整个人靠得极近,虽没有说话,抬起头呼吸的热气却吐在他下巴。 痒痒的。 他一时都没有看清纸条上的内容。 前几日,他施针时,看到窗外一闪而过的身影。那时,落日余晖打在她身上,在窗纸上印下婀娜多姿的曼妙身段。水汪汪亮晶晶的眼睛,从窗缝里看着他,一眨不眨的。被他看到后,就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猛地直起身跑了。 甚是有趣。 穆音见他不答话,用膝盖轻轻顶他一下,皱着眉、摁着他胸口的手加了些力。 沈愈祈感受到胸口的轻微压迫,从思绪中回神。 他看了看纸条上的字,心想,瞒着廖掌柜的事,那可实在是太多了。 不知她想知道哪一件呢? 穆音见他又是半天不说话,干脆再写张纸条,怼在他眼前:“你是不是欠了别人很多银子?” 沈愈祈这下一挑眉,这个结论,她是怎么得出来的。 “咳咳,你怎么知道......” 谁知,这话还没说完,穆音突然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 她掏银票的动作很快,可掏出来后,居然看了又看,还咬了咬唇,竟然是一副......舍不得的模样。 【好不容易挣点钱,居然就这么没了。】 沈愈祈这下懂了,这银子是她的私房钱。 怪不得如此不舍。 【算了,能帮一个赌徒脱离苦海,也算做了善事。】 【不过,他能改过自新吗?】 穆音一下又把银票抽了回去,凶凶得瞪着沈愈祈。 沈愈祈可算明白了,她凶巴巴的样子,竟是怕他欠了赌债,惹出弥天大祸来。 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儿。 他从小出生在军武世家,身边来去的人都很直爽,也很粗糙。有什么想法,要么直说,要么用拳脚来解决。 这样的境遇,一直持续到他上次被人暗算。 这几个月来,他先是一路躲藏,后来寻找真相,竟养成了十分谨慎的心思。对身边出现的一切,都秉持着怀疑的态度。 像穆音这样,根本还没搞明白状况,和他也算不上熟稔,就拿着自己的私房钱,稀里糊涂要把他“救”出火海的善意,他真的有些陌生。 沈愈祈低头看了看眼前的女子,她杏眼弯弯,睫毛又长又黑,此时正眨巴眨巴盯着他,眼神中是七分纯净两分探究和一分担忧。就像小兔子在森林里遇到了受了伤的大灰狼,蹦蹦跳跳上前,想要拯救一条性命。 怎么能这么可爱。 一边欣赏,一边又被一股酸酸的感动所笼罩。 沈愈祈从她手里抽出银票,看了眼,50两银子。 这是一笔大数目。 沈愈祈笑:“不怕给多了吗?” 穆音这时才注意到,自己靠得那么近,一手又抵着他胸口的姿势有多么不妥。 用这种仿佛是挑衅的姿势来送银子的,似乎也只有她了。 她的脸微微一红,庆幸蜡烛光线不甚明亮。也不知该如何解释,竟咬了咬唇,恼羞成怒地又推了他一把,转身就打算出门。 刚拉开雅间门,就见大哥穆思清站在门口。 脸蹭一下红了,仿佛是与人偷情被逮个正着似的。 她最近走了什么霉运,总是被人逮,总是如此尴尬! 【沈愈祈这个王八蛋!】 也只有在心里骂骂人了。 骂完,穆音绕过大哥。 大不了再躲着大哥三天! 穆思清往雅间里头瞅了一眼,眼神古怪起来。 < 23.第 23 章 [] 沈愈祈心绪有点儿复杂。 四小姐很漂亮,既有不表露于人前的灵气,更有令人心动的善良。 但若穆家将他招赘,引来多方视线,那反倒麻烦了。 沈愈祈:“穆少爷,四小姐端庄文雅、贤淑可人,是真正的璀璨明珠。哪容得我一个下人来评判喜不喜欢。说喜欢,都是亵渎了四小姐。” 这番话,似乎句句在说穆音的好,却字字想把自己撇清。 穆思清听了,眉头一皱。他伸出橄榄枝的意图已十分明显,可这小子竟然推脱? 在他明显与小妹有了如此程度的亲密之后? 究竟是自己误会,还是另有隐情?或者,是这小子人品堪忧? 穆思清阴沉着脸,转身走了。 有这功夫琢磨一个下人的心思,还不如想想给巡抚姜大人和邬大人准备些什么菜肴更好。 第二日午间,姜大人在邬大人陪同下,一早就到了穆家酒楼。 穆音兄妹俩反而迟了。马车急匆匆赶到酒楼门口,只见一小队官兵在门口列队。 穆思清:“小妹啊,你看你看,两位大人已经到了。你换个妆发而已,磨蹭这半天。完了,我定要被父亲骂个狗血淋头了。” 穆音低着头,在大哥看不见的角度翻个白眼。 【谁让穆家那么多规矩,要穿这个、不能穿那个,发簪一定要玉,不能银,免得失了穆家体面.......】 【我没半路撂挑子算好的。】 马车旁站立的沈愈祈压住嘴角,努力让自己隐形。 他知道穆家人都能听到穆音心声,但不知因何缘由,穆家人都对穆音三缄其口。注定了他们只能对心声内容装聋作哑,气得暴跳如雷也只能默默消化。 果然,穆思清狠狠握了好几次拳,终于一撩下摆,跨出马车。 大家都跟了进去。 廖掌柜早为两位大人准备了二楼雅间,窗临大街,远眺能望见城外青山。是个十分适合用膳谈笑的地方。 还没走进门,穆音就听见雅间传来一个突兀的大嗓门: “这位兄台,你到底懂不懂琴?最好听的,自然是《千金意》,记得年时低低唱,浅浅斟,一曲值千金。” 听这霸道纨绔子弟的做派,自然是二哥穆思澜无疑了。 “呵,我不懂?”一道听起来清朗却狂狷的男声说:“《千金意》是什么狗屁东西?情情爱爱让人腻歪。要听古琴,只有《酒狂》才可勉强入耳。” 穆音他们齐齐一愣。 这什么人?居然敢在二哥这个有名的浪荡子面前大放厥词? 穆音猛得想起来: 【糟了,他不会就是沈梦彻底得罪了的那个贵人吧?!】 【就因为他,穆家全家被抄家流放,途中就死得不能再死的那个?】 穆思清背后一股寒意升起,来不及细想,一把推开雅间房门。 穆思澜正举着手,想要反驳。被穆思清一把截胡:“不同人,对古琴之偏好大相径庭。二弟不过是爱好风花雪月靡靡之音,没什么大抱负。不如这位兄台,《酒狂》一曲,表现人酒醉后佯狂,如痴如醉、激情迸射,乐曲流动如注,是难得的佳曲。” 穆音跟着进门,只见诺大的雅间内,一张霓裳羽衣刺绣屏风旁,红檀木圆桌上坐着一圈人:邬大人,姜大人,朱典史,穆家家主夫妇和穆思澜作陪,以及刚才那位出声的公子。 只见那位公子一身墨黑挑花祥云纹长袍,金冠束发,腰间系了一块貔貅图案和田玉佩。一双桃花眼,眼尾三分上挑,脸上神情懒散癫狂,给人一种风情万种却又极其危险之感。 她身后的沈愈祈眼神一错,立即闪身退出去。 眼神里闪过无比的震惊! 他怎么会来?! 难道这青城县有什么东西吸引了都城的视线? 比起沈愈祈的震惊,穆音如今也是目瞪口呆。 她眼中的那位公子,头上同样一个大大的【假】字,旁边注明:赏金黄金万两。 居然是第二个高阶赏金任务! 有了沈愈祈的前车之鉴,穆音知道,高阶赏金任务不好拿下。她稳稳心神,逼迫自己忽略那明晃晃的黄金万两,跟着穆思清在席间落座。 一回头,却发现沈愈祈没跟着进来。 【咦?人呢?】 【看见一屋子非富即贵,不自在了。】 邬大人给大家打圆场:“穆少爷来晚了,须得自罚一杯。赶紧的,青菊姑娘等着开琴,都被我们这群臭男人惹得不耐烦了。” 青菊端坐在圆桌一旁,身前架着一把古琴,听闻邬大人发话,站起身给穆思清行礼:“见过穆少爷。” 邬大人笑:“看,这是在催你了。” 穆思清也不扭捏,坐下后,端起桌上事先准备好的小酒盏:“思清来晚了,还望见谅。” 说完,一仰脖,杯中见了底。 邬大人:“哈哈,贤侄果然爽快。青菊姑娘,这会儿可以给我们弹一曲《酒狂》了吧?” 青菊低头,起手,落弦。 铮铮琴音如流水般从琴弦上淌出,先是低音袅袅,突然琴音陡高,再一个滑落,就如酒醉之人行步踉跄,兴之所起、肆意挥洒。 琴音越来越急、越来越陡,仿佛一人手持酒壶不堪识路,又仿佛生错世间寻觅归途。 辗转之间,那位公子突然手提一酒壶,顺势站起:“来,干了这一壶!” 说完,往嘴里呼呼倒进去一大口。 他身旁的姜大人肉眼可见地一抖,赶紧跟着站起,伸手就去夺他手里的酒壶:“花......公子,不过是听琴而已,怎得学起那琴里的做派来了。要是你娘......” 听到这里,花落迟把酒壶放下,复坐回。神色不虞。 姜大人舒了口气,见众人都瞧着自己,解释道:“这位花落迟花公子,也是都城皇商。他娘亲与我是旧年世交,此次出门游历,家中就嘱托我多为照顾。花公子年幼,行事莽撞,还请各位多多担待。” 花落迟:“不过是听几首曲,相看几个美人罢了。姜大人也太过小心了。” 众人正说笑着,只听门被“咚咚”敲响。 房间侍立一旁的侍女前去开门,只见一身材略发福的男子站在门口。他朝屋里瞅了一眼,高声道:“姜大人,果然是您来了。” 穆音跟着众人向门口看去,正是茶大师比赛那天出现过的皇商刘佐。 他身后,果不其然,跟着沈梦。 屋内姜大人看了眼,拱了拱手:“哟,是刘朝奉。” 刘佐迫不及待走进屋内,对邬大人也行了礼,转头却埋怨穆光成:“穆老板,今日请到两位大人,居然也不支会我一声,实在是不够意思。” 穆光成也不辩解,略一拱手算是还礼。 刘佐吩咐侍女端来两张椅子,自说 24.第 24 章 [] 再一次听到穆音心声,还被称为“疯批美人”,花落迟不由挑眉,终于对这场兴味索然的席面起了些兴致。 他向坐席中的穆音看去。 一根白玉镶翠碧玺发簪,挽起桃花髻;眉心一撮小鸟花钿,灵动可爱,虽抿着唇不说话,但水淋淋的眼睛中神采飞扬,眸光流转,把人的心思都夺了去。 那一边,刘佐和沈梦一唱一和,一边抬高刘佐,一边踩低花落迟,以显示刘佐对两位大人的尊敬。 花落迟眼眸一敛,终于把视线从穆音身上剥离,转而看向刘沈二人。 姜大人用心观察着花落迟,一看到这样的眼神,不由心里咯噔一下。 这小子又要发疯。 这时,小二传菜上来:“客官,让一让,给您上一份“鸿运当头”。” 这话把刘佐的滔滔不绝打断了,花落迟的神色也跟着缓了缓,姜大人松了口气。 再下去,他只怕此人要血溅当场了。到时候,他都不知道怎么收拾残局。 此次出行,花落迟下了死令,不可泄露他的身份,搞得他很是尴尬。 一大盆千水湖鲜美鱼头被放置在大桌中央。小二一松手,没想到,餐盘下面硌到了东西,整个一倾斜,盘子中的汤汁一个荡漾,朝着桌边洒出去。 “啪嗒”两股汤汁,正好洒在花落迟和刘佐的袖子上。 刘佐看自己精心挑选的锦缎被弄脏了,把筷子往桌上一摔:“怎么回事?!” 他扯着衣袖看了眼,浓油赤酱的鱼汁留下个明显的污渍。 “穆老板,”刘佐剐了眼瑟瑟发抖的伙计:“这么重要的贵客,你派个手脚不稳当的伺候?” 穆光成立即起身,朝刘佐这边走:“对不住,是我们平时疏于教导了。” 一边道歉,一边朝伙计使了个眼色。 伙计怯生生就要退下。 刘佐:“站住!把我衣服弄成这样,就想走吗?” “穆老板,你不会教伙计,我帮你教。” “来人。” 门一开,外面走进来两个随从。 沈愈祈的脸也一晃而过。 花落迟正好注视着门外,这一眼,不禁心里一阵狐疑。 刚刚那人......怎么那么像震北大将军? 震北大将军已消失数月,怎会在这样一个小地方当个护院的伙计? 没等他回过神,刘佐指了指那脸色煞白的伙计:“拖出去,教训一顿。让他长长记性。” 两个随从还没应,花落迟已开了口:“等等。” 刘佐看向花落迟:“家里大人没教过你尊敬长辈吗?我没说完话,你就随意打断?” 旁边的姜大人默默在心里为这作死的刘佐点了根蜡。 刘佐还没说完:“还是说,你有更好的注意教训这个笨手笨脚的下人?” 花落迟还没答,沈梦在旁边添油加醋:“刘朝奉,以前若是我家乡有人做错了事,宗族里会开祠堂,请家法。在众人面前,剥去了衣衫,请出藤条。更严重些的,逐出家族、浸猪笼,都是有的。” 花落迟越来越听不下去:“放肆!” “不过一滴菜汤,竟然引得你们如此恶毒心肠。” 姜大人一愣,这小子往日做的荒唐事有过之而无不及,今日怎么突然转性了? 花落迟扯了扯被染上菜汤的衣袖。 这个位置,像极了他10年前最后一次见到父皇,不小心把手里的莲子猪心汤洒在父皇衣袖的地方。 就是这小小一滴汤,让他从此被父皇憎恶,金口玉言“蠢笨至极”。 还处死了真心陪伴着他的小太监,他唯一的朋友。 他当年不过才8岁。 直到今日,他依然记得自己当时惶惶不可终日的紧张感。 父皇厌弃了他、斥责了他,渐渐的,也忘记了他。 他的心也在这日复一日的失望中,逐渐变冷、变硬。 直到如今请旨出宫游历,他都情愿舍了刘姓,用了母家的花姓。 虽在皇宫不得志,他好歹是皇室子嗣,处理个把商贾,不在话下。 对面的刘佐丝毫不知自己得罪了什么人,暴跳如雷:“你一个黄口小儿,怎么敢?!” 想了想,他眼神拐向姜大人:“姜大人,您刚才说这小儿家族与您有些渊源,如今他如此狂妄,您看如何处置?” 姜大人坐在原地,毫不动弹,心里已经彻底放弃了这个蠢货。 看着花落迟的眼神,今日之事不可能善了。 偏偏往外跳窜的人一个接一个,只见沈梦也作揖:“姜大人,刘朝奉是听了您在此处,才急急赶来。如今前有穆家怠慢贵客,后有这花姓小儿狂妄阻拦。民女也请愿,望姜大人裁夺。” 姜察的名声一向很好。体察民情、眷顾百姓。偶有什么人不长眼色怠慢了他,他也不会挟私报复。这让刘佐有了错觉,他这个不知哪个旮旯里的刘姓子孙,虽身份比不得皇室宗亲,总也是可以和这些位高权重的大人说上几句话的。 谁知姜察根本不理刘沈二人,只一心看着花落迟。 就见花落迟一甩衣袖,吩咐道:“姜卿听命。” 姜察身子一抖,迅速离席,一撩衣摆,跪了下去:“臣在。” 臣在。 这简简单单两个字,却犹如洪水猛兽,一下把在场所有人打蒙。 姜大人刚刚说什么? 臣在。 这是随便能用的两个字吗? 就算是下级官员对着上级官员,不过是“下官”二字。 “臣”,则是“君臣”。对君,才称臣。 何人为君?不过今上、帝后,及其子嗣尔。 邬大人是一个反应过来的。 他迅速跑离坐席,赶至花落迟身前,同样扑通一声跪下:“见过三皇子。” 太子已年逾30,二皇子也已20有5,如此年轻的,只有年仅18的三皇子。 众人在短暂的愣怔之后,呼啦啦跪倒一大片。 穆音跟着跪在后头,脑海里却已经翻了天。 【我艹!居然是皇子!三皇子!】 【妈呀,这身份,我做梦都不敢想!】 【哈哈,这回沈梦完蛋了!她肯定死得透透的!】 在众人看不到的雅间外头,听到穆音说出“三皇子”的第一个瞬间,沈愈祈迅速下楼,跟廖掌柜告了个假,说身体不适,离开了酒楼。 雅间内,听到穆音心声的花落迟嘴角微微上扬 25.第 25 章 [] 脑海里一旦有了某个念头,花落迟就很难控制自己。 他一边盘算着,一边说:“莫为无关的人扫了兴致,都平身吧,我们继续吃。” 大家相互起身,彼此看看。特别是穆家人,不敢再与三皇子同桌。 花落迟坐了会儿,见大家不动弹:“愣着做甚?” “既然你们知晓了本王身份,有些差事办起来也方便。坐吧,本王还有事要问。” 姜大人率先坐下,招呼大家说:“坐吧,三皇子平易近人,不在意身份地位之别,否则也不会隐瞒身份了。” 邬大人跟着坐下,其他人才陆陆续续坐了。 邬大人:“三皇子,请恕下官冒昧,您刚才说......有公务在身?” 花落迟喝了一口酒:“不算公务,我从都城出来时,皇祖母交代了一件差事,算是家事。” 邬大人:“和青城县有关?” 花落迟:“是这样。皇祖母还未出阁时,本是青城县人士。有一闺房密友,名唤童诗。两人交情甚笃。有一年,皇祖母应家中长辈邀请,去都城游玩,谁知恰逢皇室大选,那亲戚把皇祖母名讳献于宫中,皇祖母就选上了。” “她一直留在皇宫,未曾回过故乡。年轻时曾与童诗许过的诺言,竟无一兑现。” “这次,皇祖母让我来,看能否找到童诗,或是她后人。” 邬大人:“或要找人,衙门有完善的户籍资料。只要那童诗一直在青城县,找起来应该不难。” 花落迟举起酒杯:“那就有劳邬大人。” 邬大人也忙举起酒杯,与花落迟低低碰了一杯,一饮而尽。 不知道花落迟身份前,酒桌上气氛热络,穆思澜还和他顶过嘴。 这回,穆思澜也知道自己闯了祸,被一旁大哥穆思清掐了两下后,老老实实站起,倒上一满杯酒:“三皇子,我刚才多有得罪,还望您大人大量,宽恕则个。” 这话一说,旁边待了许久的青菊姑娘也走过来,刚要跪下,就被花落迟扶住。 花落迟:“美人这是作甚,快别跪,沾染了那些动不动就下跪的酸腐毛病,就不可爱了。” “穆二少,风花雪月场上的事,算不得什么争执。本王不计较那些,你不用担心。” 穆思澜、及整个穆家都齐齐松了一口气。 姜大人插科打诨:“三皇子,你把大家都吓得不轻。今日吃着穆家的菜,还让人大起大落了一场,是不是该赏赐些什么?” 他知晓花落迟心情好时,为人宽厚大方,这才敢提上一提。 花落迟思量着:“赏赐啊......” 穆光成赶紧摆手:“不用、不用,草民哪敢期望三皇子的赏赐。三皇子能来穆家酒楼用膳,已是莫大的荣光......” 花落迟看着眼前的菜:“姜大人,你说的不错,今日这些珍馐美馔确实很好。不如......” 他转向穆光成:“穆家可有兴趣,去都城开个分号?” 穆光成一下愣住。 都城吗? 都城离青城县有几百公里,虽未亲眼见过,但听说都城繁花似锦,百姓丰衣足食,甚至有那家境殷实的朝奉富埒王侯。当今天下,是大燕王朝百年来难得一见的盛世。 他,一个小小的青城县首富,能去这样的地方挣得一番成就吗? 穆光成还没开口,穆思清脱口而出:“真的吗?” 花落迟不满:“本王金口玉言,怎可能诓你?” “再说,去都城开分号,凭的也是你穆家自己的本事。本王至多让分管官员给你们行个方便。” “至于酒楼能开成什么样,全凭你们自己。” 穆思清再也压不住兴奋:“父亲。” 穆光成看了眼长子,蓦然觉得自己真的老了。 从一个小小县城,一跃去往都城,这是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好机遇。自己竟然为了各种可能的失败,踌躇再三。 他站起作揖:“穆家身负皇恩,诚惶诚恐。犬子已年满18,足可以去都城施展一番拳脚。” “草民多谢三皇子。” 说着,又敬了杯酒。 花落迟也不推拒,喝完后,不经意问:“穆家其他公子小姐可要一同前往?” 听了这话,穆光成看向自己孩子:“他们都长大了,是否前往,还是听他们自己的意思。” 只见穆思澜瞅瞅一旁的青菊姑娘:“父亲,就算去了都城,这青城县的生意也不能丢。我还是留下来好了。” 穆光成笑笑:“你是舍不得生意呢,还是舍不得青菊姑娘?” 大家都笑。 一旁的青菊姑娘也微微脸红,低着头不说话。 花落迟:“四小姐呢?” 穆音一下被点名,有点愣怔。 【我?去都城。可以......吧......】 【反正也没去过,当旅游了。】 穆光成:“小女与她大哥感情不错,既然她大哥要去,就一并带上吧。” “家里还有个三女,已在青城县有了意中人,就不方便前往了。” 花落迟点点头,他从头到尾唯一的目的,就是穆音。 既然目的达成,就不多说什么了。 这么一件大事,就在花落迟的邀请、和穆思清的兴奋中,定了下来。 酒过三巡,姜大人提出要走。 姜大人:“此次前来,能品尝穆家各式珍稀菜肴,甚是开心。不过,我身负皇命,还得去衙门处理公务,也就不多留了。” 一行人就此散席。 穆音走出雅间,才发现沈愈祈不在。 问了廖掌柜,发现人告假出去了。 狐疑之际,被大哥催着回家,只能暂且扔下不管。 回到穆家,全家人在积善楼前厅聚集。 穆光成一时十分感慨。 今日早餐出门前,还战战兢兢想着,招待巡抚大人,别出什么差错好。 未料,一顿饭,穆家形势有了天差地别的变化。 穆光成:“思清,去都城一事,就全权由你处理。” “虽说三皇子只提了酒楼,但你可以把穆家产业规整下,趁着此次官家行方便,把哪些能带去的,一起带去。” “也别操之过急,酒楼先定,其余的,看着情形一样样办。” “等你那边稳当了,我把青城县的生意都处置好,就到都城去寻你。” 穆思清:“爹,你放心。不会给穆家丢脸的。” “我初步想法,除了酒楼,茶楼也能开分号,特别是二弟新创茶式,料想去到都城也算新颖。” “只是可惜,二弟为了青菊姑娘,不肯一同前往。” 穆光成:“随他去。青菊虽是个好姑娘,但毕竟......” “哎,且看他能热乎多久吧。” 说着,穆光成想起来幺女:“对了,小音,你与大哥一同前往,可要早点收拾,该带的都带齐了。” “去了都城......那边青年才俊也多,料想必能为你寻得一门好亲事。”< 26.第 26 章 [] 决定了练嗓子的事,穆音把窗户关严,躺在被窝里,蒙上被子,“咿咿呀呀”地开始吊嗓子。 吊着吊着.......就安安静静睡着了。 翌日一早,穆音去积善楼用早膳。 刚坐下,就见沈愈祈提着一篮东西走进来。 穆大迎上去:“是三小姐要的点心吗?” 沈愈祈点点头。余光瞥到穆音,看了她一眼,点头示意,转身往外走。 看到沈愈祈,穆音才想起: 【昨日他怎么不见了?】 【都没句交代。】 【也不知他还了赌债没有?还被不被人追了?】 【此去都城,怕是以后难见到了。】 沈愈祈脚步一顿。 穆家要去都城,这消息他是知道的。昨晚回去,酒楼里的掌柜伙计都快讨论疯了。 说东家去了都城,能把穆家酒楼的招牌做到全天下。 也有伙计担心青城县的酒楼没人管了,工钱不如以前。 他倒是想过,穆家带着廖掌柜走,对他影响也不大。没放在心上。 听说,除了大少爷穆思清,家主穆光成、二少爷三小姐他们都不去。 没想到,在外走动不久的四小姐却要去。 不过,他脚步只停了一瞬,就继续往外走。 穆音看着沈愈祈的背影,想起前阵子和他折腾出的那些事。 一开始,她想完成高阶赏金任务,把他找来各种试探。 可惜均告失败。 后来,他帮忙出了第一份小报。 接着是第二份。 小报上,她还胡乱猜测了沈愈祈的身份。 再后来,第一次追沈愈祈,追进城南那座无人小院,第一次看到打群架,第一次被男子背着跑,第一次听人说起自己悲伤的往事...... 尽管那是骗人的。 再再后来,她第一次颐指气使地折腾人干活,第一次看到一个大活人倒在血泊中,第一次跟他跑去城东“南郡区”鱼龙混杂处找域外大夫,第一次将人堵在雅间给银子...... 不知不觉间,她和沈愈祈已经有过如此多的鲜活经历...... 去了都城,这些就不会再有了。 连第一个高阶赏金任务,应该也完不成了。 沈愈祈,到底是什么人? 想着想着,穆音内心升起一种不舍。 不舍得将她来到这世界后一份如此鲜活的记忆,永久地抛在身后。 要不要.......去问问沈愈祈,肯不肯跟她一起去都城? 新开的酒楼需要人手。他力气又那么大,一定能派上用场。 穆音站起身,眼前沈愈祈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大门口。 她赶忙快跑两步,追了出去。 出了门,她瞧见沈愈祈往酒楼相反方向街道走了。不由好奇,他要去哪儿? 难道......又去找上次那个大白天蒙面的年轻人? 这么一想,穆音眼睛陡然一亮! 说不定能找到跟他身份有关的线索! 穆音贴着墙、跟在后面。为了不让前面人发现,她跟得很远。每次看前面人拐了弯,才匆忙跑过去。 这么一拐两拐的......穆音突然悲催地发现—— 自己迷路了。 此时,她正处在一条狭窄的小弄里。 一边是三两个售卖杂物的摊贩,另一边有个圆形石制拱门,拱门后一条更窄的小巷,光线照不进去,黑漆漆的,看不出里面的模样。 穆音犹豫了一瞬,挪了两步,朝拱门里头瞧去。 “看什么!”拱门背后,一个乞丐蹲坐在地上,看到穆音,大着嗓门唬人。 穆音被吓了一跳,刚想退出,却只觉后颈被一股大力击中。 整个人挣扎了一瞬,立即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 好痛。 不知过了多久,穆音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觉得脑袋昏沉沉的,后脑勺一片钝痛。 她睁开眼。 入眼是昏黄一片。 一间满是灰尘的屋子,角落铺着稻草。窗户被木条封钉起来,透出丝丝缕缕的光。 【我被绑架了?】 穆音第一时间弄明白了处境。 她动了动胳膊。手腕被缚在身后,绳子磨得皮肤很疼。 双脚同样被绳索束着,让人动弹不得。 穆音开始观察这间屋子。 被封着的窗户对面有个小门,被一块木板完全封着,挡死了出路。 穆音滚了几圈,挪到木板旁,把耳朵贴上去听了听。 外面一点声音也无。 这块木板很薄,应该是临时拿来凑数的。 木板上有一条细细的裂缝。 穆音怼着裂缝朝外看。 她身处的是里屋。外面还有一间。昏暗、茅草堆了满地。 正当穆音试着撞木板时,外间屋子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 两个男人一前一后进来。 一个男人身着黑色劲装,身材魁梧,两道眉毛特别粗、特别浓。 另一个男人一身青布衣衫,像个庄稼汉。 穆音眼睛募得瞪大。 【天啊!这、这人是沈愈祈身边.......跟他去看假大夫的那个!】 【难道是沈愈祈绑架了我?】 一想到这种可能,穆音心里什么滋味儿都有。 见到沈愈祈第一眼,她着实是被他气宇轩昂的外表迷了眼的。 得知他伙计的身份是假,她花了很多心思来探寻真相。 算起来,她跟踪过他、折腾过他,指使他干了不少事。不过,她也帮助过他、相信过他,甚至给了整整50两银子,几乎是她的全部家当。 他怎么能...... 是为了拿到更多银子吗? 这时,外头两个男人交谈起来,粗眉男人在问话。 穆音贴着耳朵听。 “他肯定会来吧?” “放心,我给他留了信号。” “这回,能不能把那件事问出来?” “难。鹰眼大人都没问出来,何况我。” “至少要弄明白他是否知道鹰眼大人的身份。” “嗯,我来想办法。” “今日不能放他走了。把他绑起来,送到鹰眼大人那里。” “好。放心。” “对了,里屋那个女人,你弄来干嘛?” “她是穆家四小姐,和姓沈的交情不错。留着也许有用。” “一个女人而已,没什么大用。事情办妥后,赶紧处理了。” “是。” 浓眉男人开门走了,房间内只留下沈愈祈那同伙一人。 听到现在,穆音总算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