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遁,但触手大佬[废土]》 1. 生出触手 [] 姜醒是在一阵吵闹中醒来的。 杂乱且稚嫩的声线缓缓逼近,好像有很多人类幼崽围在身边叽叽喳喳说话,一声盖过一声。 [醒醒。] [快醒醒啦~] [闻到了,闻到了。] [好香,有饭饭。] 姜醒昏昏沉沉脑子很不清晰,她能够听得这些声音,但时断时续不太真切,耳畔始终伴有强烈的耳鸣声。 这是注射了大量致死药水后的反应。 这种药水会屏蔽五感,让整个人仿佛置身于漆黑真空的环境,在最孤独的空间里,极为痛苦的身体爆破死去。 姜醒曾经参与过这种致死药水的实验阶段,并且测试过这种药水起效的时间。 最快为六分三十七秒,最慢为四十二分零四秒,这个人绝没有生还的可能。 理论上来说,姜醒现在不应该有任何意识,应该是一个凉透了的死人…… 嘶—— 身体随之而来的剧痛猛然唤醒她,让她发散的回忆突然停滞。 她又听见了很多幼崽说话的声音,好像有几个看不见的小家伙儿凑在她耳边说悄悄话。 [嘿嘿,饭饭。] [好多饭饭。] [要吃要吃。] 姜醒迷迷糊糊感受到腿部不受控制,在狭窄的缝隙中欢快活动着,想要破开裹在身上的束缚。 滋滋啦啦——滋滋啦啦—— 尸体堆中,塑料纤维的裹尸袋被弄出了动静。 这个响动不算小,立即就引起前方驾驶室一人的注意。 坐在副驾驶的小陈脸色一变,不可置信地幽幽回头。 驾驶室后面有一个小小的窗户,便于驾驶室的人随时注意车厢的情况。 今夜要拉走的污染物尸体量有些大,腐烂的尸块都堆到窗户边上,小陈打眼就看见了一处青黑色的皮肤贴着玻璃。 小陈是官方测评的E级异能者,异能就是具有超强的听力,即使穿着防护服戴着头盔,再细微的声音都能捕捉得到。 他确认听见后面传来动静。 “师、师父……”小陈哭丧着脸,艰涩压低嗓音:“后面有声音。” 小陈对话的人是老杨,四十多岁的老摆渡人,经他运输出来的污染物尸体没有一千也有几百,早已练就了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 听见小陈这么说,老杨只认为是徒弟还需锻炼,不以为然嗤了一声:“只是路不稳,里面的尸块跟着车撞了几下而已,哪用这么大惊小怪的……” 后面的话他没有再说,微微勾起的一侧唇角透露出不屑。 这辆车行驶在67区的边缘地带,远离了人类生活区域的霓虹灯火,在一片怪石嶙峋的荒漠中穿行。 视野中唯一的光亮就是前方森白的车灯,枯黄色的地面和风化的土包在两旁匆匆略过。 两人都是负责远抛污染物尸体的摆渡人,身上穿着专业的防护用具。 老杨嫌防护头盔太闷,时不时就得掀开透口气,掏出一根烟点燃。 小陈若有所思又望了一眼后车厢。 车内的烟味太重,他穿戴的头盔都过滤不掉这个烟气,不得不将窗户打开一条缝。 老杨将车开得很急,旷野中的夜风夹杂着干燥的轻薄尘土从窗缝中呼呼灌入。 老杨叼着烟,皱了下眉:“憨货,没看见我把头盔打开了,赶紧把窗户关上!” 前面临近辐射污染的[界外],谁知道刮过来的砂砾有没有污染。 小陈后知后觉连忙关上窗。 老杨眉头皱得更深,迅速掐灭烟头扣紧防护头盔。 百年前,一场破坏性的辐射污染后,界外那片土地就变为了深红色,带有可怕的强污染性和腐蚀性。 无论是人还是物,只要接触那片土壤,一晚上的时间就能腐烂渗入地底,消失得无影无踪。 政府抓住界外的这种残酷特性,决定将经过净化后的污染物尸体运输远抛,避免浪费大量的燃烧能源进行焚化。 由此,处理机构摆渡人这个职业就出现了。 老杨的E级异能[悬浮搬运术],可以站在安全的[界内]边缘,将车厢里装着的污染物尸体全部扔进山谷中,以达到销毁的目的,是资深的老摆渡人。 今夜他和徒弟小陈接了个急活,这个点儿还在工作。 滋滋啦啦—— 两人安静间,车厢又掀起裹尸袋的声音。 这次的声音来得很急很大,好像已经迫不及待要将身上的纤维袋子撕开一样。 小陈吓得快要跳起来,一把扶住老杨的手臂:“师父,你听!” “……闭嘴!” 老杨脸色微变,也被这动静吓到了。 爷爷的,该不会后面的污染物还没死透吧? 同一时间,后面车厢里的姜醒也在试图按住自己几条躁动的“腿部”。 [向饭饭,冲呀!] [啊~好香!] [吃掉吃掉!] 配合着这些幼崽的吵嚷,她的“腿部”在急速游走摆动。 姜醒过去没少跟污染物打交道,冷静分析了现在的情况,将这些陌生童音和活跃的几条腿部联系起来后,她可以确认—— 她异化了。 大约是为了方便程序处理,今夜那些人除了给她注射致死药水之外,还注射了某样污染物的血液。 她的身体受到污染,身体的器官和结构都发生了改变,但没有影响到大脑。 姜醒明显感觉到腿部分化了。 这里太昏暗,又有很多污染物的尸块压着她,她无法确认自己异化的最终模样,但如果猜测没错,她的腿会很像是深海章鱼的触手。 异化后的触手们有自己的思想,就像章鱼一样,每根触手都拥有自己的副脑。 它们拥有最基础的进食欲望,且非常强烈,裹尸袋在这些触手们的大力撕裂中变得脆弱不堪。 随着一条小触手闷头哼哧哼哧的努力钻出,袋子终于破开一个大洞。 下一秒,就像幼崽们来到了心心念念的游乐园,触手们兴奋而又欢快的在车厢里游走着。 它们在接触到污染物的尸块时,就好像握住了期待已久的甜蜜糖果,发出了一声声畅快的感叹。 触手:啊~开熏。 触手:啊~饭饭。 姜醒:啊!根本控制不住! 按照姜醒的理智分析,现在要做的应该就是保持安静,不要引起前面摆渡人的注意。 毕竟一个死人是不会弄出这些动静的。 然而这些触手们就像一群不听指令的二哈狗,姜醒无法命令它们停下。 她就像那个被拉起来疯跑的倒霉主人。 触手们专心干饭,全然不管主人的死活,柔软的内壁紧紧贴着这些污染物尸块,一点点进行融化吞噬。 如果用拟人化表述,它们就像小孩子在舔舐着美味的糖果,随着污染物慢慢变小,触手们也将其一口口吃到了身体里。 “……”姜醒不适地闭上眼。 它的触手们、居然、在吃、污染物! 这个词条光是浮现在她脑海中,她胃里就一阵恶心。 小触手们不懂姜醒这个主大脑为何如此排斥进食,还在试图让她融入。 [为什么恶心?] [这个,好香好香的。] [尝尝?] [像这样,吸溜吸溜。] 姜醒当即就冷漠拒绝—— 谢谢,不尝,婉拒。 这时候,车辆突然停下。 姜醒警惕竖起耳朵,刚才破开裹尸袋的动静太大,一定引起了前面两位摆渡人的关注。 很快,她听见了子弹上膛的声音。 驾驶室内,小陈举起处决枪,将枪口通过小窗对准后 2. 暗中潜回 [] 很快,车辆重新启动。 雏鸟系统的安全判定给两位摆渡人吃下了定心丸。 老杨和小陈讨论,怀疑是某个新型的污染物死后产生了应激反应,才会在后面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小陈心有余悸拍拍胸口:“难怪今晚来对接的是两位调查官,估计就是没见过的新污染物。” 以往来与老杨和小陈交接的,都是一些下层处理机构的公职人员。 可是今晚这个急活,却是由上层的异洞调查官来亲自督促对接的。 当时小陈就觉得不对劲了,按照67区森严的机构等级制度,他们这些下层机构的摆渡人应该是没有机会与上层机构的调查官亲自对接的。 大概就是因为今晚需要处理的污染物是个新物种,调查官才会这么上心。 姜醒听着,因为小陈的话而低嗤一声。 今晚之所以是两位调查官亲自对接,是因为那些人怕中间出岔子,干脆跨越中层机构亲自将她交到摆渡人的手上处理掉。 只要今晚能将她连同这些污染物一齐扔出[界外],那片污染土壤只需要一夜的时间,就能把她腐蚀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姜醒会死得无声无息。 任她曾经是什么异洞机构的高级指挥官,最后也只会是一个被秘密处决的污染物。 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合乎规矩的死亡。 没有人会意识到这是一场有预谋的杀人…… [嗝~] 八条触手在姜醒的脑海中打了个很响的嗝,迫使她的思绪拉回。 等等。 尸体呢? 姜醒环视四周,那么多的污染物尸体呢? 她心一咯噔,不过发了会儿呆的功夫,整车厢的污染物全都被这些小触手……吃了? [对呀,都吃完了。] 小触手们在叽叽喳喳回答她: [啊~好撑好撑。] [吃饱啦,吃饱啦。] [舒服舒服。] 姜醒:“……” 进食完毕后,这些小触手们就安逸的躺在车厢里,翘起肉乎乎的尖端摆来摆去,开心得摇头晃脑。 姜醒皱了皱眉,很难理解那么多的污染物尸体都融到了她的身体里。 她都不知道自己现在算是什么东西,是污染物还是人类? 不过多亏触手们的进食升级,她能够自我查知到目前可以使用的能力。 这具身体的主要能力——吞噬。 触手们以污染物为食,一看见这些东西就会专心干饭,十头牛都拉不住。 而且越吃越强,姜醒就明显感觉这些触手比之前更加结实有力了。 次要能力——隐蔽。 只要姜醒在脑中给自己下达指令,她的身体就会化作一滩具有迷惑性的黑影,藏在任何位置。 ……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摆渡车停泊到最后安全的临界线,车前灯照出前方漆黑的裂向深谷。 那里就是摆渡人处理污染物的位置,天然的化尸坑。 老杨停下车,让穿戴完整的徒弟小陈先将后面的车厢门打开。 吱呀一声—— 伴随着金属车门的缓缓开启,望向车厢的小陈眼睛徐徐瞪大。 老杨刚刚下车,就听见徒弟突然大叫:“师、师父,一车子的尸体……全都没了!” 隐藏为黑影的小触手们暗戳戳打了个嗝儿:都被我们吃了呀。 姜醒无语闭眼:“……” 她这颗主大脑无法制止触手们强烈的进食欲望,就像无法阻止二哈狗拆家一样,说得再多也是徒劳。 不过有一点令人欣慰,小触手们吃饱了就很乖。 自从姜醒下达隐蔽指令,它们就以为玩起了一二三木偶人的游戏,不说话也不动。 姜醒得以使用隐蔽技能,化作一滩黑影贴在车厢墙壁的内侧。 老杨冲过来看着这稀奇的一幕,赶紧打开防护头盔上的探照灯。 刺眼的光束打来,姜醒悄无声息从车厢的边缘处像流水一样,滴答滴答汇聚下来,蛰伏在地面。 这个技能就连她自己都觉得诡异,骨头竟然就像化了一样,只是一滩流动的浓黑影子。 她隐藏于黑暗,谁也想不到这里还有第三个人存在。 两个摆渡人久久没有说话,都觉得今晚是邪门了。 片刻小陈回神,像是想到了什么,跌跌撞撞跑向驾驶室。 姜醒猜到他的意图,灵活游走跟了过去。 小陈作为一名新上任的摆渡人,始终牢记处理规则,遇见棘手的问题一定要及时上报。 于是他迅速打开通话设备,一时间电流声充斥四周。 这声出来时,姜醒这条浓黑的影子已经默默攀附到小陈的后背,未异化的人类手臂死死扼住他的咽喉。 如果有人能看见这一幕,就会看见一位下半身张扬着触手的诡异女人,充满杀意扼住这个男人的脖颈。 小陈看不见她,只是感觉身体突然重得厉害,连咽喉部位都像是被人狠狠掐住,发不出声音。 救命,要断了。 脖子要断了! 小陈的脸憋得通红,被这股力道挟持咳都咳不出来,连叫救命都做不到。 姜醒想杀了他。 污染物丢失这件事一经上报,必然也会让她惹上麻烦,唯一的方法解释掉这两个摆渡人。 她注视着小陈,眼神冷漠得就像注视着一个死人。 然而她还没动手,老杨突然气冲冲走过来,一肘子搡开了小陈。 老杨上手关闭通讯设备。 姜醒一看,慢条斯理地收回手,又退到旁边。 小陈仿佛从深海中浮游上岸的获救者,捂着终于得救的喉咙,大口大口喘着气。 “师、师父,刚才……”他表情难看得厉害,断断续续想要将刚才的危机告诉老杨。 老杨没觉察他有什么不对,上手一拍他脑袋:“你是不是傻!把这件事汇报上去你是不想干了吗?!” 搞丢了这么多的污染物尸体,上面只要知道这件事,他们两个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小陈被老杨这一巴掌打蒙了,短暂忽视了刚才的危机,嗫喏着回应:“可是规定不是说……” “规定是死的,可人是活的!” 老杨一改往日温吞模样变得强势,揪起小陈的领子:“你应该知道这份工作对于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们有了一个可以养家糊口的公职铁饭碗。 意味着他们两个E级的低等公民,可以受到其他低等公民们的注视和羡慕。 在那个异能等级决定一切的城市里,像他们这种出生时就被测定为低等级的异能者,终其一生都抬不起头。 他们这些低等公民能做的,就是在有限的高度爬到最顶部。 而进入下层处理机构当上摆渡人,就是目前低等公民所能爬到的最高位置。 为了这份工作,老杨不知道私下拖了多少关系,赔了多少笑脸,花费了多少钱。 “外面有多少双眼睛在觊觎这个位置,你不是不知道!” 老杨几乎是将小陈拎起来的,一字一句教育道,“你要是还想保住这个工作,今晚发生的事情你给我完完全全烂在肚子里,听明白了吗?!” 小陈渐渐懂了,机械式地点点头。 他满脑子都是老杨师父的嘱托,全然将刚才的扼喉危机抛在了脑后。 老杨揪着小陈来到车厢,嘱咐他干活:“把熄灭的[井]捡起来扔进山谷里,就没人知道丢过尸体。” 反正污染物经过一夜腐蚀也会消失不见,即便第二天有调查官过来进行清点数量,也只是会扫描到这些不受腐蚀的[井]来进行记录。 调查官不会亲自下到山谷里探查,这对老杨和小陈来说就是瞒天过海的好机会。 姜醒藏在车厢门口,多看了老杨一眼,不愧是有经验的人,头脑就是比新上任的摆渡人活泛得多。 这样一来也解除了她的危机。 几分钟后,老杨和小陈将找到的几个芯片全部扔进山谷,两人又在车里等了一会儿,见差不多到可以处理完毕污染物尸体的时间,才调转车头返回。 这一刻很静,荒野中只有车辆行驶的声音。 姜醒躺在车厢顶部,静静注视着天空。 如果有人看见她现在的样子,一定会非常惊愕。 因为她好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 衣服破烂不堪,每一寸都浸透了血,身上破裂的伤口处在愈合中,翻出骇人的血肉。 血色多得都遮掩了她的五官。 姜醒忘不了今夜给她注射致死药水的那三个人,全都是每日屁颠屁颠跟在她后面,笑脸相迎喊她指挥官的得力手下。 他们出生入死好几次,却不想一转眼,就 3. 意料之外 [] 摆渡车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故,在不远处打横停下。 它撞倒了旁边的晾衣架,车前灯照着泥灰色的破旧墙壁。 姜醒望去,两个穿着黑色风衣的人突然出现在车辆的前方。 他们戴着大大的黑色兜帽,看不清脸,身形要比一般成年人类矮小。 两人似乎是专业的杀手,身手十分灵活矫健,老杨和小陈还没来得及下车逃跑,就已经攀上车前端。 摆渡车重点制造了后面的车厢,用于困住污染物,而驾驶室就是一间普通的驾驶室,两位杀手轻易就用工具暴力破开了前面的挡风玻璃。 嘭!!! 玻璃碎片飞溅间,杀手掏出明晃晃的刀具快速刺入。 老杨和小陈的惨叫声刚有个起势就戛然而止。 鲜红的血液喷溅出车窗,落在了那条灰白的墙面,一道触目惊心。 姜醒站在小巷观看,在心底道了声果然,对老杨和小陈的死没有太大的意外。 两位摆渡人是今夜运输她的人,以调查官斩草除根的性子,不会留有这两个定时炸弹存在。 那两位调查官能这么光明正大表露出身份和他们对接,明摆着是没准备让这两位摆渡人活着回去。 什么主关卡关闭突击检查,这只是在诱导摆渡车进入废弃区的借口。 毕竟废弃区里的人鱼龙混杂,犯罪人数难以摸清,伪装成抢钱杀人就可以蒙混过关。 没有人会怀疑这是封口杀人。 似乎印证姜醒的猜想,两位杀手跳下来后就打开车门,探身在里面翻找东西。 姜醒安静靠近。 在她脑中浮现攻击指令时,触手们紧急出动,猛地缠绕住两位杀手的咽喉,将其狠狠甩落在一边。 经过撞击,杀手的黑色大兜帽落下—— 那是两张古怪的脸。 干燥起皮的皱褶黄皮,下垂的三角眼,长长的口鼻尖锐诡异,像老鼠的尖嘴又像是蝇虫的口器。 说话时,它们的口鼻会出现明显的一吸一缩。 看见姜醒,它们迅速跪伏在地,用着蹩脚的人类语言求饶:“不要……杀我……” 姜醒挑了下眉:“化奴?” 化奴,是人类对这个物种定下的官方称呼。 它们具体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好像就是在百年前的那场辐射之后。 化奴以对人类的绝对服从性受到了政府的应允,可以住在净化安全的[界内],大部分化奴都是以富人们奴仆的身份存在,可以由人类随意差使。 曾经机构就想要派些化奴来照顾姜醒的日常起居,被她一口回绝。 今晚这两个杀人的化奴,想来应该也是受到某人的指派。 姜醒俯下身,盯向其中一只化奴的浑黄眼睛:“告诉我,谁派你们来的?” 两只化奴对视一眼,不敢多言。 “是赵新?”姜醒大力钳制住那只化奴的下巴。 作为曾经的指挥官,审讯质问这些手段她早就烂熟于心。 “冯玉今?” “刘梦?” 随着姜醒的力道逐渐加深,化奴感觉下巴的骨头都要被这个女人捏碎了。 都不是?姜醒歪了歪头,居然是给她注射致死药水之外的人。 她垂眸思考了一下,眼眸重新露出杀意。 “是许秉生?” 说完,姜醒看见那只化奴的眼睛有轻微幅度的睁大。 姜醒明白了,缓缓松开化奴的下巴,直起身。 下一秒,两条触手猛然贯穿两只化奴的咽喉。 这是姜醒曾经告诉副官许秉生的第一课,现在由她来教这些不会背叛她的小触手们。 ——“只有死人,才会闭嘴。” * * 第二天破晓,天空微微泛亮。 整个城市几乎都在熟睡中,一辆黑色越野就已经从城市外围的防御关卡通过,进入到萧条的荒原地带。 按照规定摆渡人处理完毕后当天的污染物后,调查官会在第二天去往界外进行例行检查。 但较以往而言,今日这辆车的检查时间提前了好几个小时。 许秉生驾驶着车辆,几乎一夜没睡,眼神疲惫。 派出去的两只化奴一夜都没有回去复命,他总担心会出现意外,于是一大清早就喊醒了昨夜共同做事的李训峰,驾车特意绕到废弃区查看情况。 他们看见那辆摆渡车横在路上,车灯还打开着,两名摆渡人都是一击割喉毙命,确认是两只化奴所为。 诡异的是这些化奴的尸体。 它们的喉咙处是两个可怕的血窟窿,伤口呈前粗后细的锥状,完全贯穿了脖颈。 可以说脑袋和身体只是勉强连着些皮肉。 许秉生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么诡异的伤口,一眼便觉得这件事有蹊跷。 很快,警署的车过来,许秉生顾不上规定的检查时间,慌忙开入边缘地带。 虽然不太可能,但他在看见化奴死状的当时,脑中就莫名其妙浮现出姜醒的模样。 那美丽却危险的面庞,像一朵由血浇灌的带刺玫瑰,狠狠扎在他的心底。 与他相比,同行的李训峰倒是淡定,窝在副驾驶对抗着困意。 “啊呀你担心什么……”李训峰不以为意打了个哈欠,“你没看见车里值钱的东西都没有了,废弃区那地方本来就不太平,杀人抢钱这种事实在太多了。” “可是什么东西能够形成那样的伤口?”许秉生皱了皱眉。 感觉就像是由一个很粗很大的锥子钉在了两只化奴的咽喉部位。 李训峰掀眼看了他一下,笑了:“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怀疑是我们的姜指挥官死而复生,杀了那两只化奴?” “可是许副官 4. 事端开启 [] 姜醒将枪口对准下方。 她是一位训练有素的拿枪老手,持枪的动作尽显专业潇洒。 昨晚她守在摆渡车附近一夜,以她对副官许秉生的了解,他肯定要来确认化奴为何没有回去复命。 悬浮的全息瞄准器出现,那双深邃的黑眸立即染上了蓝。 【正在核验您的身份,请稍后……】 【核验失败,雏鸟系统检测到您不属于任何可以持枪的身份,枪体将进行自我锁定。】 【为了您的安全,请您尽快将这把枪支交予机构附近的安保部门。】 枪体锁定后,全息瞄准器消失。 姜醒哂笑一声,眼睛又恢复漆黑。 意料之中,机构完全抹去了她的存在,现在连持枪的身份都没有。 下一刻,车顶的灼热感突然激升,姜醒快速翻下。 与此同时,炽热明艳的火球冲破车顶天窗在上空轰然绽放。 不愧是两位A级异能调查官,处理起来就是要棘手一些。 姜醒落地站稳,发现许秉生和李训峰已经下车进入战斗状态,一人操纵着火球一人操纵着锋利的金属物品,目标明确地向她攻击而来。 他们认不出姜醒。 姜醒的身体经过异化后,连五官都随之发生了改变。 现在在两位昔日同事的眼中,姜醒就是一只不人不鬼的污染物。 两位调查官配合默契,一只只锋利金属被火焰烧得滚烫,好似燃烧的恶魔爪子,眨眼间就逼近姜醒的身体。 许秉生和李训峰会心对视,对自己的异能很有信心,定然能杀死这只污染物。 然而事情还是出乎意料。 锋利的金属刺破了姜醒的衣服,燃烧的火球也烧到了她的领口,只要再多一分,这些东西就能扎透她的身体。 可是在滚烫的金属尖端刚刚触碰到姜醒肌肤,她整个人就从众目睽睽之中融化了。 一个活生生的人融化成了一滩黑色的影子,悄无声息的躲过了他们的第一次攻击。 太诡异了,两位调查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古怪的污染物。 姜醒在快速游走逼近。 李训峰立即后退,甩出金属暗器。 刷刷刷—— 几道暗器扎在那片黑影上,像是戳着了一张破布。 但这条“破布”是流动性的,暗器阻止不了她的前进,滴滴答答又汇聚在一旁。 黑影重新形成了姜醒新的身体,数条触角张扬挥舞着,一下缠住了李训峰和许秉生的脖颈。 在姜醒的命令下,这些小家伙将两人从脖颈一直缠到了脚踝,修长有力的触手好似断不开的麻绳,让他们无力反击。 许秉生看见前窄后粗的触手,立即联想到这就是杀死化奴的东西。 是这个污染物杀死了化奴。 是这个污染物拿走了枪。 她到底是谁? 两位调查官的惊愕和恐惧被姜醒看在眼中。 “我知道你们现在一定在想,我是谁,为什么要对付你们对不对?”姜醒居高临下。 两人瞪着眼睛,感觉下巴的骨头都要被这个女生捏碎。 “我是曾经的异洞指挥官,姜醒。” 姜醒自报家门,一双眸子仿佛寒潭不化,激不起半点涟漪。 此话一出,仿佛头顶悬着的闸刀猛然挥下,两位调查官嘴唇的血色一瞬退却。 许秉生反应几秒,喉咙里艰难挤出几个字:“姜、姜指挥官,我们其实……” “你们其实也是没办法,这是上面的命令,你们不得不从……是不是?”姜醒早就想到了这番说辞,抢先许秉生一步说出了口。 两人僵住,他们从姜醒的眼中看见了不容商量的杀意。 下一秒。 “杀了他们。” 姜醒从来不多废话。 [冲呀冲呀。] [沙喽,沙喽。] [豆沙喽!] 脱缰的触手们开始大肆杀戮。 姜醒既然暴露身份出现在他们面前,就没想让他们活着。 触手们快速扭断了两位调查官的脖子。 [啊呀,好痛!] [呼呼,烫到我了。] 姜醒皱了皱眉,不愧是两位A级异能者,在死前的最后一刻还是进行了精准的反击。 小触手们伤痕累累,委屈巴巴收了回来,其中两条触手还被李训峰用锋利的东西切了条很大的伤口,全都是血。 她抬手摸了摸这些小可怜,不知道还能不能重新长出来。 砰!砰! 李训峰和许秉生的尸体失去了触手的支撑,重重倒在地上。 姜醒念在过去的情谊还是选择留给他们一个全尸,没有让小触手们贯穿他们的咽喉。 她蹲下身,拨弄开许秉生遮挡眼睛的碎发。 男人保持瞪着眼睛的状态,嘴巴微张,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瞳孔涣散。 许秉生是当初姜醒成为指挥官时,机构配给她的副官。 他们相处了两年。 她以为他们是朋友。 姜醒:“我是不是说过,最痛恨背叛?” 许秉生,这是你应得的。 …… 姜醒做了个疯狂的行为,将两位调查官的尸体抬进车里,驾车直冲向界外山谷。 她将油门直接踩到底,打开车窗,感受着狂风呼啸。 这一刻,她是畅快的。 有种不顾死活的自由。 她看见前方巨大的山谷急速拉近,深红色的土壤充斥了整个视野。 在黑色越野坠落的最后一刻,她打开车门跃出,触手攀附上悬崖边的陡峭怪石,吊在了悬崖边。 小触手们觉得刺激极了,开心晃悠着触角尖尖。 [呦吼~再一次!] [再一次!] 姜醒轻笑一声,借力翻上了悬崖底部,听着车辆碰撞着山谷内壁发出的巨响越来越远。 在一段时间的无声后,车辆坠落到底,传来遥远的闷响。 姜醒看着现在的自己,突然有了成为污染物的实感,她在触碰这些深红色土壤时毫无反应,甚至还有些冰冰凉凉的舒服。 她的人类手指也没有被腐蚀,依然完好。 曾经这条被人类视若洪水猛兽的山谷,如今她却可以随意踏足,相信哪怕她跳下去,在下面打个滚也是可以的。 姜醒望向悬崖下方。 山谷底部是看不透的幽黑,刚才车辆滚入地底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调查官不似普通人,他们的死势必会引起上级的注意,相信在他们心脏停止跳动的那一刻,熄灭的[井]就已经将这个死讯远程返回到了机构里。 一连死亡了两位调查官,大概现在机构已经乱成了一团。 姜醒将他们连人带车冲进山谷,就是为了要来个死无对证。 上 5. 警方介入 [] 贺梅紧蹙着眉头,回头看了一眼机构里的人。 她所在的一层技术部是楼上各个部门的必要通道,谁来机构都得跨过这个大厅才能上楼。 被部长这么一盯,愣住的职员们开始继续埋头干活。 贺梅环视一周,叫住准备上楼的冯玉今:“你们部长还没有来?” 何松涛是调查部门的部长,直接管理这两位死去调查员,这人平时很有守时观念,今日迟到倒不像他的风格。 “我们部长说有点事,晚点过来!”冯玉今抬手给贺梅打了个招呼。 贺梅哦了一声,没有再纠结,转身继续看大屏幕。 调查部门一连折损了三名得力干将,大概何松涛是被请上去喝茶了。 这边,冯玉今注意着贺梅的动向,三步并作两步跑上调查部门所在二楼。 楼梯口守着两个人,赵新和刘梦。 冯玉今上来就给两人使了个眼色,走到一旁。 调查部门里养着几盆全息电子的葱郁绿植,在视野上是很好的遮挡物,三人小心翼翼聚在这里。 “怎么,真是他们两个死了?”刘梦脸色惨白,极力压低着声音。 冯玉今点点头,亲眼见到两人的证件照出现在屏幕上,他不得不信。 “怎么会突然就死了……”刘梦慌了,“该不会和昨晚那件事有关系吧?” 赵新:“不应该吧,那可是近五倍的致死量,别说人了,就连A+级的污染物都能弄死。” 那姜醒,还能比一个A+的污染物更难杀死? 冯玉今没有说话,侧耳听着楼下贺梅与技术员的交谈。 贺梅问及两位调查官在遇害那段时间,有没有捕捉到其他人的[井],被技术员开口否认。 冯玉今一愣,案发现场没有捕捉到其他井,意味着凶手的体内没有安装芯片? 刘梦越来越慌:“万一姜指挥官真的没死,那我们怎么办?” 依照姜醒那狠厉的脾气,肯定会回来报仇的。 “别自己吓自己了。”冯玉今回过神道,“药水是我们亲手注射进她体内的,她不可能活。” “许秉生和李训峰的意外可能只是赶一块了,不然如果姜醒真的活着,雏鸟怎么会检测不到她的井?” 只要是从这片生活区出生的人,出生的第一天就会在心脏位置注入芯片。 这东西就像是每个人的身份证,将陪伴他们一生,直至心脏停止跳动才会熄灭。 昨夜冯玉今一直在机构盯着,反馈回来的信息显示姜醒在摆渡车的行驶过程中,井就已经熄灭了。 井与心脏紧密相连,心脏都失去了活性,这个人怎么可能还活着? 冯玉今的话让两人镇定了很多。 不过安全起见,冯玉今还是嘱咐他们:“最近还是都小心点吧,最好别离开这片生活区,不管是谁下的手,在雏鸟监管的地方我们就是安全的。” 杀死许秉生和李训峰的人体内不存在芯片,脱离了雏鸟系统的监测,这种人是绝对到达不了这片严密监测的区域。 只要是他们在这片雏鸟庇护下,就不会遭受这种意外。 雏鸟一定会及时预警,帮助他们。 说完,冯玉今深深看向墙上那只金光璀璨的雏鸟,很塌心地捂住心口上的小型徽章:“感恩雏鸟。” 赵新和刘梦也捂住徽章,宣誓般感叹:“感恩雏鸟。” 三人庄严肃穆的注视突然被一声撞门声打扰。 楼下,调查部长何松涛脸色很臭的走进大厅,今日他难得穿了一身板正的西装,边走边不耐烦地解着勒脖的领带。 贺梅打眼便可以确认这位部长真是去天宫区喝茶了,不然不会穿得这么正式。 “给我接警署的电话……”何松涛一来就让技术员赶紧联系警署。 上面今早给他下达了死命令,务必三天之内找出凶手,否则就从部长的位置上滚下去,他真的很急。 异洞调查局负责异洞区域内的人民安全,警署负责维护日常治安,现在两位公职人员在稀松平常的早晨死亡,这件案子将会由警署接手。 嘟,电话接通。 何松涛几乎是吼出来的:“这个案子,务必让沈幽亲自调查!” * * 两辆警署车闪着警示红灯,快速通过最外围防御关卡。 雏鸟系统检测到两名调查官死亡后,警署就接到了案件调查的指令。 沈幽接到何松涛转过来的电话时,人已经驾车行驶在蛮荒的边缘地带。 挂断电话后,她一脚油门踩到了最底,长长的栗色卷发被灌入的风吹得凌乱飞舞,她忙关上车窗。 沈幽是警署刑侦一课的课长,专门负责调查各类刑事案件,早在雏鸟反馈死亡信息时,她就已经让助手温廷准备好了东西出发。 现在又接到调查机构特意打来的嘱咐电话,说实话,她挺不爽。 尤其是何松涛那严厉命令的口吻,好像他们警署就是异洞调查机构的下级部门,必须服从他们的安排一样。 按照级别,沈幽这个刑侦课长与何松涛的调查部长是一样的,只不过两人所属的公职机构不同而已。 一声电流划过,车载对讲机里传来助手温廷的声音。 “老大,车速太快了,安全第一!” 温廷在后车里直皱眉头。 他负责拉着一些勘察设备跟着沈幽的车,刚刚前车屁股还在眼前,只是瞟了眼案发地点的具体位置,一抬眸,眼前就只剩下了漫天黄土。 一看自家课长突然油门踩底,就知道肯定有人惹到这位姑奶奶了。 沈幽没有搭理温廷,二十分钟的路程她整整缩短了一半,一溜烟开到了案发地点附近。 沈幽进入调查状态,抬手将瀑下的栗色长发随意挽了个髻,穿戴好防护服。 啪! 她迈出长腿,猛地关上车门。 放眼望去,不远处的那块地面有着很多凌乱的痕迹。 这时候,温廷紧赶慢赶到达,刚刚全副武装下车就收获了上司的一枚白眼。 沈幽:“真慢。” 温廷哪敢说话:“……” 姑奶奶,明明是你不要命开得太快。 他望了一眼空旷的四周:“果然,人和车都没有了。” 沈幽倒是早就料到了:“有点脑子的凶手都不会留下 6. 随缘旅馆 [] 姜醒回到废弃区,在中心地带找到了一家旅馆。 中心地带虽然不似生活区那么先进繁华,但居住的人口数量也不少,一片片低矮的砖瓦房装修过后,挂上了各式各样醒目的牌子。 像一片故意做旧的古城,有种现代年轻人追求的复古味道。 姜醒就是在这片热闹中,看见了这栋醒目的三层高楼。 旅馆的名字叫做[随缘],好像主打一个缘分入住,连迎客的大门都是半掩着的。 在这个遍地都是空房子的废弃区,想来旅馆的生意就不是太好。 姜醒本来也准备在路边随便找间屋子落脚,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太安全,毕竟她的身体已经区别于正常人,要是被人发现她的这些小触手,难免不会生出事端。 废弃区的人们接纳度再高,相信也无法容得下她这只怪物。 还是有人看管的正规旅店比较放心。 叮铃—— 姜醒推开大门,门上的铃铛发出一声脆响。 旅馆大厅看起来挺干净,没有她想象的蜘蛛网挂满墙,空气中带有一些浅淡的清香,说明这里还是被人经常打扫的。 前台坐着一个男人,身材清瘦,长相不错,有着干净清爽的少年感。 姜醒进门就最先注意到男人系在领口的大红色领结,服务员的衣服倒被他穿得像位富家少爷。 大约是许久没来客人,男人双眸亮起了光:“来入住的吗?” 姜醒嗯了一声:“开间房。” 男人从声音判断出来是个女生,没再走近。 他注意到姜醒身上穿着一件很大的男式雨衣,长长的衣摆拖到地上,戴在头上的兜帽将她的脸遮挡一半,打扮非常奇怪。 她的身上似乎还有一丝血味。 男人知道来到废弃区的人多少都有些不为人知的故事,识趣得不会追问。 他挑了下眉,继续报价:“这里只有标准间,一晚上三百公币,能接受吗?” 三百公币在城市的生活区算是低价,但在这个老旧的废弃区,能愿意出这笔钱的住客却是很少。 难得来了位客人,男人决定把这家旅馆的特色展示一下,什么屋子每日由专人打扫、提供一日三餐、提供一次性洗漱用品、热水不间断供应、免费使用电脑等等,一股脑儿全都宣传了出来。 除此之外,他还神秘兮兮递来一张卡片。 卡片上面只写了一串神秘的电话号码。 男人向姜醒递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如果客人需要一些特殊服务也是可以的。” 姜醒接过卡片,眉毛一挑:“特殊服务?” 男人会心一笑。 姜醒:“店长亲自来吗?” 男人:“?” 估计是没想到这位客人这么直接大胆,男人被呛得咳了两声。 姜醒看着男人,发现他不似刚才从容淡定,脸颊涨得微微红。 男人清了清嗓,很快镇定下来:“……店主本人是不亲自提供特殊服务的。” 姜醒轻笑一声,不准备再打趣了,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戒指作为住店钱。 是她昨夜从两个摆渡人的尸体上拿下来的,口袋里还装着一枚。 戒指里面汇集了各种城市生活的便民服务功能,通用公币经过扫描即可完成虚拟支付。 两位调查官的戒指她没有动,因为那些信息都是上层机构登记在册的,一旦发生消费行为会很容易暴露行踪。 相反,两位E级摆渡人的信息不会登记,可能就连昨夜那场意外死亡都不会被雏鸟通报。 不然许秉生也不会纵容两只化奴杀人。 男人从柜台拿出扫描仪,递给姜醒:“请输入一下密码。” 姜醒没有接,很直白道:“我没有密码。” 她扬着头,就差把‘这是我抢来的’几个字写在脑门上了。 男人一愣,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化,在政府不管的废弃区做生意,没有点承受能力怎么能行。 毕竟很多客人手里的钱都不是干净的,偷来的、抢来的、杀人夺来的,怎么来的都有。 只要是生活在这里的人,其实都默认了这些不正当途径。 店老板收起仪器,接过姜醒手里的戒指,转身走回柜台。 “等我确认一下里面的数额。”男人的神色变得警惕,收敛起笑容后,会带些浅淡的疏离感。 他垂下眼,手指灵活摆弄着一部没见过的黑色设备。 姜醒察觉到男人一瞬变得冷淡,不过可以理解,这笔钱来得路径未知,店老板自然很容易把她当做抢劫犯来对待。 这要是在生活区,店老板早就报警了,哪里还会跟她在这里啰嗦。 片刻后,年轻老板抬起头:“里面有三万七千六百公币,要全用吗?” 姜醒一听这意思,店老板是可以将这笔钱搞到手的,不愧是废弃区,真是卧虎藏龙。 “先住十天,剩下的钱我需要你先帮我准备一辆轮椅,要全新的。”姜醒提出要求。 听完,男人先没拒绝,而是有意识看了一眼姜醒的腿部,她应该是受了伤,站在那里都飘飘忽忽的站不稳。 “房间我要一楼的。”她补充道。 男人回神,淡淡道:“一楼的采光不好。” “我无所谓。” 姜醒现在本来就见不了光。 说着,她就组织着小触手们学着人类正常走路的样子,几条触手拧成两条“腿”,交替的前后摆动。 [嘿咻,嘿咻。] [嘿咻,嘿咻。] 小触手们加油努力,终于到达了前台。 看着姜醒这歪歪扭扭的奇怪走姿,男人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她的腿,地上这一条淡淡的血渍给了他答案。 姜醒到达前台,抬眼就看见男人的微妙眼神,三分警惕,四分同情,其中还夹杂着一些她解读不出来的情绪。 年轻老板递出一楼钥匙,口吻不似刚才冷漠:“一楼往左第三间,我叫瞿白,有事找我就行。” 姜醒拿过钥匙,感觉男人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直到她进入房间关上门,这个视线才算是中断。 姜醒警惕贴在门边。 这个叫做瞿白的男人多次注意到她的腿,难道她的触手被发现了? 尽管废弃区里的人员混杂,但对于非人的污染物,人类从来同心协力。如果这家店老板真的发现触手,不排除他会上报给异洞调查机构。 现在她还需要隐藏,不能直接去见那些人。 姜醒安静思考了一会儿,突然听见男人的脚步声渐近。 瞿白轻敲两下门,正欲开口,就听见门边很近的位置传来一声低沉。 姜醒:“什么事?” 瞿白一愣,他意识到女生就站在门后面,与他仅有一门之隔。 那道挟有压迫的嗓音警示 7. 未知生物 [] 沈幽反馈的血液数据到达异洞调查机构,贺梅立即着手让人筛选。 何松涛叉着腰,认真注视着屏幕的数据变动。 生活在城市里的公民们自出生开始血液数据就记录在册,按照异能等级优先筛查,机构人员的证件照仿佛走马灯一般略过。 19名S+级异能者、84名S级异能者、121名A+级异能者、275名A级异能者…… “停!” 何松涛突然开口制止了技术人员继续筛查。 贺梅投来视线:“怎么了?” 何松涛用手指着大屏幕,皱了皱眉:“你觉得我的两个A级调查官,会被一个异能等级为B级的人杀死吗?” 贺梅想了想,反问:“确认只有一个人吗?” 就没有一群B级异能者围攻,杀死两位A级异能者的情况? 何松涛还在思考,恰巧这时机构接入沈幽的电话,整个大厅里都充斥着这个女人洪亮而笃定的回答: “确认,只有一个人。” 此时荒漠上,沈幽蹲在地上勘察,夹在耳朵上的微型电话一闪一灭。 在打入这个电话前,她在案发现场附近发现了很多痕迹,有地面灼烧的焦黑,也有利器插入土地的浅坑。 结合两位调查官的异能,确认他们是在这片区域与凶手发生了打斗。 然而这里没有一滴属于两位调查官的血,沈幽猜想凶手应该采用了更加干净的方式杀人。 比如用绳子绞死或者直接上手扭断脖子等等。 调查官的尸体上没有破损伤口,凶手是干脆利落,一击毙命。 “我在这片区域找到了三个,哦不……”沈幽顿了顿,想了下措辞,“应该是两个人和一个未知生物的痕迹。” 何松涛一愣:“未知生物?” 这个结果又让机构大厅很多人停下来手里的活儿,短暂呆滞。 贺梅转身抬手,示意大家继续工作,命令技术人员将沈幽的电话接进她和何松涛的私人线路,避免沈幽直言不讳扰乱军心。 沈幽用手大致丈量了一下这处比较完整的痕迹:“对,这个痕迹很奇怪,除非是一个人的腿部拖在地上才能呈现出这种效果。” 不过想象一下,一个腿部拖到地上的人,要如何能杀掉两个调查官? 还是不留一点血的杀人? 沈幽很难说服自己。 何松涛也觉得不靠谱:“一个腿部残疾的人能够杀了我的两名精英?” 这要是传出去,调查部门的所有人干脆就都别混了! 沈幽低笑,劝他别着急:“或者还有一种可能,凶手拥有一种不常见的异能,在使用时会形成这样的痕迹。” 并且沈幽更倾向于是这个猜想,凶手是一个行动自如的人类,但是异能未知。 因为案发现场被处理得很干净,她不觉得会有非人的未知生物可以做到这点,在杀人之后驾驶车辆连人带车一齐扔到谷底,毁尸灭迹。 何松涛扶了下耳朵上的微型电话:“没有尸体吗?” 电话那边,沈幽起身拍了拍手:“连人带车都推下了山谷,处理得很干净,现在只剩几个猜想。” 沈幽说着,继续大踏步地向山谷方向行走。 “第一,能够一个人杀死两位调查官,至少是S或者S+的异能者,建议着重筛查这部分的人。” 她留给对面足够反应的时间,没有急着说别的猜想。何松涛明白了这一留白的话口是需要他填补上答案的,将刚才的搜查结果反馈过来。 何松涛:“血液数据没有找到相匹配的异能者。” 沈幽停下脚步,没有急着回应,而是继续她的思路:“第二,杀死两位调查官的是一位熟人,他们没有想到这位熟人会突然发动攻击,这才双双死亡。” “考虑到两位调查官的能力,这位熟人的异能等级至少要是B+。” 只有B+等级的异能者可能还会存在攻击性,B级及以下等级的异能者只拥有一些不痛不痒的自我提升型技能。 何松涛听完,立即摆手让技术人员继续筛查全市所有B+等级的异能者。 他提醒沈幽:“雏鸟反馈在他们遇害的时候,附近没有第三个人的井。” 这种情况会存在两种解答,一是那个人的心脏里面没有安装芯片,二就是那个人是靠远程操控杀人的。 但结合沈幽在现场找到了第三个人的痕迹,就排除了第二种可能,现在只剩下一种解释—— 凶手的心脏里没有[井]。 “废弃区。”沈幽很快接道,“凶手不在生活区,是一个异能等级完全没有被登记在册的人。” 那人的异能没有被官方评级过,无法确认其具体的等级。 雏鸟无法用井检测到这个人的行为,就像一抹游离在外的幽魂。 而往往“幽魂索命”最是难查。 沈幽的话音刚落,远在城市中心的机构大厅里也完成了新一轮对B+级异能者的筛查。 血液数据匹配,无。 果然查无此人。 何松涛听着沈幽的分析,头更大了。贺梅跟着沈幽的思路反问:“那现在是要调查一遍废弃区?” 这事想想就够让人头疼的。 废弃区是政府长久忽视的三不管地带,占地面积甚至比城市的天宫区和生活区还要大,里面地势复杂,要是整体搜查一遍不知道要花费多少功夫。 废弃区还没查完,估计何松涛的三天期限也就到了。 沈幽隔着电话都能听见这位调查部长烦到磨牙的声音。 她浅笑一声,直言这种搜查用处不大:“关于凶手最后的结果,其实也有两个猜想……” “一,凶手杀人过后已经隐藏起来,敢光天化日杀害两位公职人员,应该已经想好了退路,即便大规模搜查也总有忽视的位置。” 凶手大致可以锁定是废弃区的人,任何信息都没有登记在册,想要寻找到等同于大海捞针。 “第二,凶手已经死亡,和两位调查官一起连人带车滚下山崖,所以把废弃区翻个底朝天也没有结果。” 而且最麻烦的是,关于这两点的猜想短时间内根本得不出结论,因为不可能去山谷里打捞这些尸体和车。 何松涛深吸一口气,揉了揉眉心:“那沈课长,这就是个悬案了吗?” 电话那边沉默了几秒。 沈幽走到人类最后能到达的边界线位置,数据眼恢复了平日里的琥珀色,幽幽启口:“何队长难道不好奇,凶手的作案动机吗?” 作案动机…… 何松涛听见这个词都恍惚了一下,雏鸟系统全面接管城市治安后,这个词好像都是上个世纪存在的。 雏鸟每 8. 死亡原因 [] 异洞调查机构。 和沈幽的电话终止后,何松涛和贺梅先后摘下耳夹电话。 机构大厅的气愤很凝重,两位调查官的离奇死亡牵动着每个人的神经。 何松涛拉过旁边椅子,一屁股坐下,昨天晚上接到姜醒的污染通知他就没睡好,没想到凌晨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 真是要了命了。 贺梅投来视线:“你觉得凶手会是什么目的?仇杀?还是情杀?” 何松涛似乎脸上的青色胡茬都多了,长叹口气:“我上哪儿知道去。” 他是领导,又不是调查官的爸妈,还管他们都认识些什么人,做了什么事。 “我倒是比较奇怪,他们两个人那么早驾车去边缘地带干什么。”贺梅抱手盯着屏幕,两位死者的证件照已经呈现黑白色的遗照。 贺梅的异能是直觉推演,她注意到的小细节往往不可忽视。 如果是为了去清点昨夜处理的污染物,那时间未免也太早了。 何松涛一愣,还没来及思考,就听见机构大厅的门被砰地一下推开。 很多人都被这动静惊到,纷纷抬头。 是个没见过的陌生面孔。 来人削瘦挺拔,模样清俊,穿着机构特制的黑色制服疾步走进,黑色长发柔顺瀑在腰间,随着他的步伐微微摆动。 出现的那一刻就让人有了视觉上的惊叹。 所有人的目光不自觉跟随他移动。 何松涛和贺梅不知道来者何人,沉默对视了一眼。 “正式介绍一下……” 来人向何松涛伸出手,清冽好听的男性嗓音让大家对他的猜测纷纷有了答案。 男生浅淡勾起唇角:“我叫黎愠,调查一队的新队长,负责接替李训峰队长的后续工作。” 何松涛愣了一下,反应到来人是姓黎后,面色和缓了些许。 雏鸟系统最初的开发者有三个,至今黎、楚、魏三家都是负责这项系统运营监测的三大家族,也是唯一能够居住在最高位天宫区的氏族。 黎愠这个名字虽然没在本家听说过,但黎家家族庞大,也许就是某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小少爷。 两位调查官的死因调查虽然要继续,但空缺的位置也要补上人,估计这是雏鸟系统最新的测评结果。 何松涛不敢多想,只要没人接替他这个部长的位置就阿弥陀佛了。 他顺势握住黎愠的手,笑脸相对:“欢迎欢迎。” 这一握,他才注意到这个男人的手白皙细软,也不怪他最开始以为是个俊美的女人。 黎愠面无表情抽回手,反身注视大屏幕:“有什么结果?” 何松涛知趣,知道黎愠是黎家派来参与调查的,赶紧将刚才和沈幽的讨论结果汇报。 他一边说着一边趁机偷偷打量着这位新队长,注意到男人的长发下,左耳位置坠着一颗樱红色的宝石。 鲜活又诡异。 好似拥有某种诡秘的力量,何松涛打眼望去就被牵住了视线。 何松涛越看越深,突然一个诡异的恶鬼头颅出现在眼前,才猛然醒过神。 黎愠侧目,注意到何松涛的表情不正常,下意揽过发丝遮挡:“有些东西,何队长还是不要多看得好。” 何松涛讪讪,恨不得抽自己个嘴巴子。 谁人都知黎家主修鬼怪玄学,骨子里都透着神秘,今日像他这种不知死活的观察已经算是触犯了禁忌。 他忙不迭向旁边跨了一步,远离源头。 何松涛汇报完今日的调查思路后,以为黎愠会关注交接李训峰手上的工作,没想到他忽然重新挑起一个话题。 “昨天晚上填补B级异洞的视频资料有吗?” 何松涛一愣:“是姜指挥官那个?” 黎愠:“是,我要看那个视频,就现在。” 何松涛不知道他是意欲何为:“你觉得姜醒会和这个案子有关?” 没有等到回答,下一刻,他就和黎愠的那双深邃漆目对上。 黎愠弯下眉眼,虽然视觉上是在笑,但给人的感觉却是冷冰冰的。 “一个可以暴力平推S级异洞的指挥官,却在B级的异洞里受到污染,何部长就不好奇吗?” “在那里面,都发生了什么?” …… 何松涛带着黎愠来到视频播放室。 为了呈现较好的观影效果,整个房间都采用了全遮光的窗帘,无比昏暗。 黎愠进门就找了个视野最佳的位置坐下,何松涛站在门口位置,眼神写满了复杂。 昨天的视频他还没有看过,一是因为没来得及,二是因为姜醒这件事已经盖棺定论,他觉得没有再看的必要。 不知道这位新上任的调查队长想做什么。 下一刻,大屏幕亮起,视频开始播放。 负责记录的刘梦在进入异洞前就开启了视频录制,这是由雏鸟系统管控的设备,不会受到异洞磁场的影响。 画面最初的显示是在车内,刘梦的位置是车后座,拍摄着前方两个人在穿戴防护服。 姜醒坐在驾驶位,视频捕捉到她的时候她正将长发扎起,露出一张清丽的侧脸。 黎愠注视着屏幕中的人,眼眸微动。 姜醒很快就戴上了黑色的防护头盔,面容消失在镜头前。 视频显示录制不到一分钟,姜醒已经全部穿戴整齐,推门跨了出去:“先拿设备展开区域。” “是!”拍摄者刘梦紧随其后。 画面跟随他的动作在抖动,旋即镜头一转定住。 整个画面呈现出骇人的诡异黑色,就像城市的高楼被某种东西咬了一口,失去了色彩,只残留些残垣断壁的根部。 那就是调查机构最常打交道的——异洞。 昨天晚上,这个B级异洞是突然展开的,调查机构赶去的时候异洞已经吞噬了大半个写字楼。 据不完全统计,当时在大楼里加班的人有一百多人。 异洞的发生,意味着某人的[井]急速浑浊并吞噬自身,形成了一个类似精神污染的结界。 这个结界可以直接影响到现实世界,所以在进入异洞之前,调查小队会在外围的安全地带用仪器设备圈出一个绝对领域,保证不会有其他的市民进入。 画面里,每个人都穿着相同的防护服在有条不紊的工作,谁也认不出谁。 绝对区域保障完毕后,各位调查官全都集结在异洞前,准备进入。 指挥官从来走在第一位,姜醒高举手臂向大家做了个出发的手势,嘱咐道: 9. 录像·B级异洞(上) [] 调查官们站的位置靠近流水线的尾部,是轨道当中的一环。 最先跳下来的那条最瘦最扁的沙丁鱼径直向调查小组冲来,如果不迅速散开,绝对会成为一击击倒的保龄球。 队伍训练有素,在姜醒一声令下迅速分散,两手攀到流水线轨道的边缘。 刷—— 沙丁鱼滑下来的时候,鱼腥味瞬间到达顶峰。 鱼从身边划过,姜醒才发现其体型是人类的三倍大,撞一下绝对身体严重受损。 她盯着沙丁鱼运动的方向,发现整个纵横交错的流水线竟然是环装的,沙丁鱼们由工厂的源头滑下,经过流水线的机器推动助力,沙丁鱼们又会回到最初的那排位置。 如果仔细去看这些鱼,你能在它们的鱼头上看出疲惫,朝天开合的鱼嘴从头至尾都在说着两个字—— 工作。 睁眼是工作,闭眼也是工作。 来自一个苦逼打工者的怨念,日复一日的工作,没有尽头的拼搏。 沙丁鱼们没有间隙的跳下,挤满了整个轨道,调查官们只能两手攀在边缘。 姜醒请求雏鸟反馈污染者的基本信息,五秒钟后,她的手环就接收了信息震动。 全息影像将污染者王山的信息迅速铺开,右上角的证件照是一张疲倦到面无表情的脸。 王山,三十岁,C级异能者,异能登记信息:木系治疗术,现在是聚禾公司一名普通的公司职员。 单身未婚,在生活区的外环位置按揭买了一套房子,目前还在还房贷。 原住所的位置划了个斜杠,代表着不愿透露的位置,大概率王山的原住所是处于政府放弃的废弃区。 从履历来看是很普通的一个人。 让姜醒关注的,是王山的三张请假条,日期显示都在这个月。 第一张请假条是本月的一号,事假,他请求回老家看望母亲,被领导用鲜红的大字驳回。 第二张请假条是本月的十号,病假,他因为身体身体不适请求休息三天,被领导驳回。 第三张请假条还没有领导的审阅文字,也没有具体的请假事由,日期就是今天。 姜醒在心里画了个问号,这会是这场异洞形成的原因吗? 镜头之外,黎愠微微蹙眉,在镜头对准的画面里姜醒已经定了有一分钟,他无法知晓姜醒阅读的文字。 下一刻,记录的镜头就被姜醒伸手要走。 她的声音一下变得很近。 “王山的井应该在工厂上面的控制室,我自己去。”姜醒压低着声音,“你们负责留在这里保护人质安全。” 如果不出意外,这些沙丁鱼就是被牵连进异洞的无辜市民。 调查官们:“是。” …… 在所有调查官的注视中,姜醒佩戴镜头攀上流水线的源头。 工厂里的所有东西都被放大了,她这个正常人类好像来到了巨人国,视频录制的角度都呈现出诡异。 镜头拍摄到一条条沙丁鱼从前方的轨道划过,凸起的一颗眼睛都有姜醒的头这么大。 一只只泛白的死鱼眼重复着从镜头前划过,即便是在屏幕之外的两人,都有种被一条鱼反复盯住的不适。 更不用提当时的姜醒,完全就是沉浸式体验被许多鱼视线锁定的感觉。 姜醒靠着电磁与金属轨道的吸附力,行动还算顺利,不到二十分钟就攀爬到了沙丁鱼们排排站的位置。 她刚刚站定,排在后面的那条沙丁鱼还以为她是插队的,用着身体一面的死鱼眼贴近打量。 姜醒虽然穿着格格不入的防护服,但只要她遵守异洞运行的逻辑就不会被发现。 她学着沙丁鱼们的样子:“工作工作。” 沙丁鱼没怀疑,也回她:“工作工作。” 很好,口令正确。 沙丁鱼接受了她这个同伴。 下方的调查官启用摄像头,看见一个穿着蓝色防护服的人混在一群银白色的沙丁鱼里,慢慢跟着队伍向前。 姜醒路过控制室,墙上有一扇窗户,她向里张望了一下,看见有条肥胖的沙丁鱼在操纵着一根控制杆。 应该就是这条沙丁鱼。 姜醒偷偷抬起手,五指张开触摸墙壁,使用S+级电磁异能干扰。 闪烁的电流萦绕在她修长的手指,逐渐注入,以一点张开一张网,隐藏在墙壁里的金属钢筋都成为了她的导体,一直影响到屋内的控制杆。 流水线工作停止。 沙丁鱼们沿着轨道跳下,全都停在了这条环形轨道的底部,层层叠叠堆在一块。 啪! 几条鱼撞在一起,沙丁鱼们似乎没有意识到流水线停止,还在往下跳。 像一堆沙滩上搁浅的鱼,身体来回扑腾。 控制室里,肥胖的沙丁鱼搞不清发生了什么,短小的鱼鳍茫然的摆了摆。 它艰难的移动杠杆,电流打痛了鱼鳍,又不得不松手。 “王山。” 这时,背后突然传来声音。 肥胖沙丁鱼的身体要比姜醒大三倍,听见声音费力地扭转身体,用一只凸得夸张的死鱼眼盯住姜醒。 画面是第一视角,此时此刻观看这场录像的黎愠和何松涛都蹙起眉头。 因为他们被一条沙丁鱼的眼珠锁定住了。 甚至这个角度还是俯视。 一条沙丁鱼侧着身体,用一只凸得夸张的死鱼眼俯视着他们,会从心底产生一种巨物化的恐惧。 而在镜头之外,姜醒的黑色头盔里面是一张平静到冷漠的脸。 她在回望这只鱼眼睛。 下一秒,姜醒抽出腰间的银白色枪支对准肥胖沙丁鱼,两个全息瞄准器悬浮在她眼前。 肩膀上出现老伙伴雏鸟的全息影像: 【异洞调查机构的指挥官姜醒你好,欢迎使用雏鸟系统,我将竭诚为您服务,保障您的安全。】 【检测您有强烈的使用枪支意愿,现在进行校准目标……】 【目标锁定完成。】 【检测到目标负积聚指数:132,属于中等危机,建议使用催眠瓦斯进行昏睡处理。】 肥胖的沙丁鱼看见枪口对准自己,呆呆的鱼脑袋反应了一会儿才察觉不对,晃动扁平的鱼身体匆匆冲出门去。 姜醒收起枪没有再追,她发现这条鱼并不是王山。 整个异洞都是王山的[井]所化,如果那条肥胖的沙丁鱼是他,那在用枪支扫描检测时是不会再锁定他的[井]的。 胖沙丁鱼是人质,王山还隐藏在这个场景里。 他没有化作这只操作流水线的沙丁鱼。 磕哒—— 毫无预兆的,停止的控制杆突然活动,整个流水线再度开启。 原本堆积在环装轨道底部的沙丁鱼们又被轨道上的机器手陆续重新推至最初位置。 姜醒低下头,发现这根控制杆的圆形塑料手柄上面有一张脸。 和手边全息投影里王山的脸可以 10. 录像·B级异洞(中) [] 在与姜醒对话的过程中,王山仍然在摆动整个身体,控制整个流水线运行。 他痛苦地迫使自己动起来,不敢停,也不能停。 不知道尽头在哪里,就是需要一直前进。 姜醒盯着王山化作的这根控制杆,上面其实布满了细小的裂痕,还有一些修补的痕迹。 姜醒的聆听让王山很感激,他小心翼翼问姜醒:“你知道废弃区吗?” 王山曾经不小心听过同事们谈论,那些人认为废弃区是破败、恶心、可怕的代名词,有的同事甚至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没想到在这片繁华城市的外围,还有一个废墟式的居住地。 王山不敢在他们面前透露自己来自哪里,不是因为自卑,而是受不了那些人看过来的眼神—— 鄙视、同情、居高临下。 好像他是一条肮脏的虫子。 王山:“可我就一直在那里生活。” 王山在对姜醒讲述自己的过去,这个行为并不奇怪,因为产生异洞的污染者往往都是缺乏倾诉的人,精神和心理长久处在双重压力中才会被一点一点蚕食。 能够在异洞里讲述自己,这是一种自我救赎的行为。 姜醒是一个合格的倾听者,这时候都会耐心等待他们的后续。 “我曾经丈量过从我家门口到达生活区防御关卡的距离……是四万两千九百二十一步。”王山陷入自己的情绪,喃喃自语,“意味着我需要走满四万两千九百二十一步,才能摸到繁华的生活区。” “而这仅仅只是边缘。” 像王山这种从小生活在废弃区的孩子,很早就知道阶级与不平等。 “起跑线这种东西,其实从出生就决定了它的位置。” 王山在废弃区读书的时候听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每个人的起跑线都是一样的。 可是王山想说,这怎么能一样?根本不一样。 那些一出生就在生活区的孩子,出生就得到了全方位的保障,不需要任何努力,就可以理所当然走上想要的轨道。 而他,光是从废弃区走进生活区,就要付出比别人多几倍的努力。 废弃区的孩子也许一辈子都摸不到钢琴,这是王山深信不疑的话。 这里的人努力一生,可能都达不到别人出生时的起跑线。 王山:“就连我心脏里的井,还是在我成年之后进入生活区安装的。” 这是进入生活区需要的两大必要条件——一种足够优秀的异能和一个足够纯白的井。 王山还是幸运的,在父母都是E级异能的情况下,他的异能经过官方测评为C等,在生活区的人群属于中等公民,意味着他在生活区里能找到一份还不错的工作。 后来,王山如愿进入了公司,虽然没日没夜的加班累了点,但是工资还算不错。 王山:“我觉得生活是会慢慢变好的,我给自己定下了一个目标,要在生活区买一间房子,位置偏一点都没有关系,只要是雏鸟监管的生活区就好。” 因为他知道这片区域代表着安定。 在雏鸟的管理下,绝不会有随意杀人抢劫的情况出现,生病也能得到及时的医治。 于是王山兢兢业业,就像一个握在领导手里的控制开关,永远都辗转在开始工作的那个位置,领导不把他拨弄到关闭,他就不能关闭。 甚至脱开领导的手,他也不敢停下。 因为他不知道领导会不会抛弃掉自己这根控制杆。 王山只能每日都将自己这根手柄擦拭的干干净净,磨掉了微微凸起的棱角,让领导能够握得舒服一些。 王山回忆过去的那些日子,都不会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因为每个人都是这么做的,都在争做领导手里的那根控制开关。 妈妈病了,没关系,他可以努力挣钱给妈妈治病。 自己生病了,也没关系,他可以努力挣钱给自己治病。 高额的生活费用和房贷让王山无法停下,唯有努力工作才能在生活区扎下根。 王山很努力,不会让别人看出他这根杆子其实已经有了裂痕。 直到今日的噩耗出现,他这根循环工作的控制杆才停了下来。 那一刻,王山好像失去了努力的意义。 他浑浑噩噩找上领导,想要请假回去筹办母亲的葬礼,可是领导还是拒绝。 王山闭着眼睛都能想起今天领导的样子,唾沫星子横飞,用手里的文件一下一下打在他的脸上:“不许不许不许!就你有妈,我们都没妈,人都死了你回去能干什么?!” “进公司的时候我就说过,公司不允许请假只允许走人,你是不是不想干了?不想干有的是人想要接替你的位置!赶紧给我回去工作!工作——!” 啪的一下,领导将文件甩在了王山的脸上,让他回去把这些文件改动完成。 王山弯腰捡起文件,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标红改动。 那个时候他甚至有点想笑,他的妈妈身体冰凉的躺在老家,等他回去再看一眼,这位领导却催促着他去改文件。 于是那一瞬,连他都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想要杀死领导的情绪推至顶峰。 王山心脏里的井急速浑浊,形成了异洞,吞下了大半的写字楼。 在王山的异洞里,在他内心的认知中,写字楼里的人类就好像一条条忙碌扭动的沙丁鱼,两者同样是群居动物,常年喜欢扎堆在一个容器里。 每条沙丁鱼都是一样的,每个人也都是一样的,扁平的身体以及凸起的死鱼眼,在工作环境里,没有人会管你这条鱼是谁。 有坐在工位前打字的沙丁鱼,有穿梭在上下楼的沙丁鱼,有打着电话的沙丁鱼,也有低头挨骂的沙丁鱼…… 这些鱼每日都在既定的流水线轨道里滑行,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写字楼这个容器里但凡有个风吹草动,沙丁鱼们都会跟风聚集在一起,工作时又全部散开。 王山在自己的世界里,内心不想再做一条沙丁鱼,他选择做一个活动控制的开关,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开和关。 他认为自己可以控制,他以为可以停下。 但不知道为什么,哪怕是在自己的内心世界,心底也总有一个力道在鞭笞着他—— 不能停不能停,停下来所有的努力就白费了。 当初丈量家门口走到生活区的边缘,四万两千九百二十一步,这只是王山给自己设定的基本步伐,他还要在生活区里继续走,更加快速的走,才能一点点站稳脚跟。 他想要成为生活区的人,想要安定的生活。 王山这根控制杆在不停歇的摆动,他忘记怎么让自己停下来。 “我一直在努力,一直都在努力。” 圆形手柄上,王山的脸非常扭曲痛苦,“就连今天领导让我继续工作,我都有一时间的动摇。对啊,人都死了,我回去也没用了,我应该工作,我应该努力工作的,不然这个位置就会被人取代了。” “好不容易从废弃区走到今天,我走了四万两千九百二十一步的数倍,好不容易能在生活区落脚,我不能失去这份工作的。” 磕哒磕哒磕哒—— 王山突然情绪激动,更卖力的控制着流水线,驱使外面的沙丁鱼跃下又重新回到初始位置。 “可是我没有妈妈了……我没有妈妈了……” 这个三十多岁的成年男人哭得像个不顾形象的小孩子,“我以为他们能够一直在的,我只需要努力往前冲,不管我什么时候回头看,他们都能站在等我……可是妈妈没了,妈妈不见了,我弄丢了妈妈。” 王山:“怎么办,我是一个没有妈妈的人了。” 姜醒没有打扰他,看着王山在自 11. 录像·B级异洞(下) [] 异洞里的人质因为惊吓和恐惧产生强烈的暴力倾向,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毕竟人类本就是个感情类动物,任何压抑的环境都能激起他们的暴力因子。 调查小队颇有经验,以前也遇见过这种情况,人质因为精神不稳定,在营救过程中[井]急速浑浊又展开一个新的异洞。 可今天挟持初淮的男生却是个奇怪的特例。 他的井是纯白的。 意味着他没有很强的情绪波动和杀人意愿。 可是男生的手里又拿着刀,在做着伤人性命的行为。 雏鸟系统无法判定这个人正在犯罪,仍旧牢牢锁定枪支。 姜醒赶下楼的时候,正看见一排调查官举枪对准一侧的走廊,肩上浮现着许多只金色雏鸟。 雏鸟因为男生的纯白状态无法开枪。 男生持刀从背后挟持着调查官初淮,初淮的一条腿被划破了,伤口暴露在这满是晶体粒子的环境中。 这对人类是致命的,很容易被污染。 刘梦看了一眼姜醒,汇报道:“雏鸟判定初淮的负积聚指数上升,建议予以催眠。” 初淮虽然是训练过的调查官,但在危机的时候也很难控制情绪。 “要是这数值再升高,初淮她……”超过负积聚指数150,初淮就要被直接处决了。 而初淮现在的积聚指数是129,并且还有上升的趋势。 初淮的反抗意图很明显,想要杀死这个挟持她的男生。 姜醒的口吻仍旧淡定:“初淮,控制情绪,这里交给我。” 初淮缓缓做了个深呼吸:“好的,指挥官。” 两人工作配合多年,初淮对姜醒的能力很清楚。 姜醒抬枪扫描了一下男生的井,积聚数值为34,的确是很干净的纯白状态。 且据李训峰所说,数值一直都没有变过。 挟持初淮的男生模样普通,眼角下垂,表情恹恹,给人一种十分冷漠疲惫的感觉。 他的身上套着完整的隔离服,但是没有戴上头盔,大概是趁着初淮帮忙穿戴的时候,下手挟持了她。 男生手里拿着一柄明晃晃的长刀,不是日常办公室里会用到的。 随身带着一把刀进入写字楼,会是个什么人? “初淮。”姜醒下达命令,“全力使用异能脱困,出什么事我来承担。” 调查官的守则第一条,不得对人质使用攻击性异能。 “指挥官……我用了,但是没有用。”初淮的声音还算冷静,她的脖颈被男生用刀抵着,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 她的异能是A+级的身体兽化,可以像猛虎一样撕破猎物。 可是刚才兽化的虎爪在触摸到男生时,瞬间就退化成了她自己的手,使不出力气。 男生似乎也对异能无效。 “你就是这里的指挥官?”听这些人说了这么久,男生小幅度地偏过头,盯向姜醒。 姜醒上前一步:“你有什么要求?” 她不喜欢拐弯抹角,这个男人拿刀进入写字楼,肯定是有自己的目的。 初淮可能只是不小心站到了他的身边,就成为了他的目标。 男生目光到处飘忽了一下,然后落在那排对准他的枪支上,笑了:“你们不能开枪处决我,对不对?” 他的口吻很得意,好像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姜醒有些摸不准男生的心理,理论上男生对初淮产生了伤害行为,他的井不会再是稳定的纯白数值才对。 突然—— 男生四周的水泥破碎,暴露出尖锐的钢筋,像猛兽张开了大嘴露出里面凌厉的獠牙。 李训峰趁机使用金属控制异能,这层大楼里的钢筋都成为他的武器,像是恶魔的骨爪,直逼而去。 然而下一秒。 男生的身边仿佛张开了一堵无形的墙壁,锋利的钢筋在离他大概一拳左右的位置就停了下来,无法再继续向前。 男生笑了笑:“玩偷袭啊?” 话音刚落,如示威一般,他又持刀划破了初淮的肩膀。 初淮闷哼一声,蓝色防护服很快就留下了一柱血液。 李训峰放下手,有些怀疑人生,男生竟然将他的异能也无效化了。 姜醒抬手聚集一团滋滋作响的电流,威力控制在能够杀人,瞄准男生的头颅抛出,果然又在大约一拳距离的位置停下。 那个位置好像是男生张开的防护网,任何程度的异能都无法进入。 太奇怪了。 他到底是什么人? 男生换了个姿势挟持初淮,突然说起自己的事:“我今天早上起床,家里没有人,我没什么事可做,就出门在广场上的长椅上坐了一天,看见很多人从我面前走来走去。” 姜醒抬手示意调查官们不要轻举妄动。 “我挺无聊的,然后去超市买了这把刀。”男生的口吻像是在记录一篇流水账的日记。 “我拿着这把刀,站在广场上,看见很多人都拿疑惑的眼光看着我,好像在问我要拿着这一把刀做什么。” 说到这里,男生轻笑一声:“我也很疑惑,我买了一把刀,要做些什么呢?” 是买几斤水果回去,用这把刀把它们一个个都切开? 还是买一条鱼,用这把刀将它开膛破肚? 都不是。 男生觉得都挺无趣的。 “我就拿着这把刀走啊走,一抬头,就来到这栋写字楼的下面。”男生觉得这可能就算是种缘分,“我看着窗边忙忙碌碌有那么多人,突然脑中闪过一个念头——用这把刀来杀人,会是什么感觉?” 姜醒皱了皱眉,听男生这无所谓的语气,好像他今天包括现在的行为,完全是想在无聊的生活中制造一些有趣的乐子。 男生还在说:“我以为我想杀人的念头会被发现,小心翼翼将刀藏在了我的袖子里。” 写字楼的监控探头会有雏鸟系统的扫描仪,可以实时检测来往人员的井。 可是男生惊奇的表示:“我就这么走进来了。” 他就这么满怀着杀人的念头,拿着刀,大大方方的通过了雏鸟的扫描检测。 如果不是楼上突然展开异洞,这栋写字楼里应该就已经存在一具尸体了。 “所以敬爱的指挥官女士,我需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男生突然举起刀,尖端对准初淮的大动脉,目光平静地望向姜醒,“你觉得这样一个纯白的我,算是一个坏人吗?” 画面内外都是一片安静。 观看视频的两个人面色都很难看。 何松涛不知不觉就坐到了黎愠的旁边,一动不动地盯着屏幕。男生的这种情况他从来没有遇见过,杀人时[井]始终保持纯白状态,又可以屏蔽异能。 不知道昨天晚上的姜醒是怎么处理的。 录像设备还在姜醒的身上,此时的角度正对着走廊尽头的男生和初淮。 下一刻,镜头急速推进。 姜醒行动了。 镜头之外,满是调查官惊讶的声音:“姜指挥官!” 姜醒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中从背包的侧面抽出一把弯刀,利箭一般飞速攻去。 男生刺向初淮脖颈的同时,被姜醒 12. 准备赚钱 [] 温廷穿着笔挺的警署制服,向何松涛出示了一下警官证,说明来意。 何松涛上下看了他两眼,眼神犀利:“沈课长不是在调查两位调查官的案子嘛,要我们指挥官的信息做什么?” 温廷板着脸,沈幽专门嘱咐过到异洞调查机构气势一定不能丢,不能给警署丢人。 “这是我们警署自己的事情,何部长还是配合就好。” 说完,他学着沈幽的样子,目光紧盯着何松涛,施以威慑。 沈幽说过,如果警署只是打电话来,调查机构肯定会找各种理由推辞不肯交出信息,还得亲自有人上门催促才能表示这件事的迫切性。 不一会儿,何松涛重重叹了口气,挥手示意技术人员将姜醒的登记信息转到警署。 “谢谢何部长配合。”温廷慢条斯理收起警官证,又道,“还有一事,警署还需要一个方便,想要调查一下姜醒指挥官的住处……” “不可以!” 温廷的话还没说完,就突然被走来的黎愠打断。 他疾步走来,带动长发微掀,泛红的眼眸将他衬得好似一只发怒的豹子。 温廷没见过黎愠,眼底还带有惊讶,就看见这位年轻男人直接站在他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眼神挟有压迫。 “她的东西,你们连碰都不许碰。” 温廷沉默两秒,望向何松涛:“……?” 不是,这谁? 看系在脖间的蓝颜色领带,应该只是调查机构的队长职位,按照机构划分,温廷应该和他是同一级别。 温廷没打算输掉气势,再次将警官证拿了出来,严肃回敬道:“这位未见过的队长,警署办案,请不要妨碍。” “我再说一遍……”黎愠又上前一步,“姜指挥官的住所,你们连碰都不许碰。” 温廷喉结上下滚了滚:“……” 温廷尽力了,但明显感觉气势弱了一截。 他的异能是兽化白熊,有着动物敏锐的危险探查力,能感觉到眼前的男人不是说笑,而是在认真警告。 两相对峙间,部长何松涛赶紧出来进行调和,上手拉过温廷到一边:“行了,就依黎队长的吧,姜醒是因为污染被处理的,她的住所看不看其实都一样。” 温廷顺势跟何松涛走到一旁,琢磨出这句话的关键,眼眸徐徐瞪大。 他悄咪咪低头凑近:“那个男人他姓黎啊?” 何松涛神色复杂点头。 温廷撇撇嘴,突然就释然了,难怪气势没有对方足呢,人家上面可是有人哒。 几分钟后,温廷确认姜醒的资料转到警署,正在跟上司沈幽打着电话离开机构,就看见黎愠出现在街道对面。 这个男人长得实在太显眼,温廷想看不见都不行。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温廷哼哼两声,偷偷扬起手环,拍摄下了黎愠打开车门的那一幕。 然后特委屈地继续联系沈幽,“老大,我说的就是这个男人。” 不仅阻止警署办案,还让他丢了气势。 温廷都有些可惜今天不是沈幽过来,不然最后谁胜谁负还未可知,黎家的人又怎么了,我们课长就从来不吃这一套! 电话那边,沈幽闭着眼睛都能想象温廷此刻的神情,肯定像只打架输了的狗狗,躲在暗处,只敢用眼神恶狠狠盯向街对面的敌人。 “先回来吧。”沈幽靠在椅子上,看着手里的两张文件,“昨晚发生的事情可比我们想象得热闹。” 这是她刚在警署内部的网络上调出来的,昨夜所有异常情况的数据报告。 为了精准捕捉,她还特意进行了关键词的筛选,把范围扩大到外面的废弃区,这才发现了一条由处理机构上报的事故案件。 ——两位摆渡人被杀死在废弃区,车内值钱的东西全都被拿走,怀疑是抢劫杀人。 ——这辆摆渡车配有的处决枪丢失,也已经备案上报。 而这条血淋淋的死亡通知,如果不是沈幽特意输入了很多关键词进行匹配,这条信息就被隐藏了。 沈幽放下文件,抬眸望向墙壁上与警徽相同高度的雏鸟标识。 这位无处不在的守护者似乎特意隐瞒了很多信息。 难怪沈幽从来没有接到过异能C级以下的公民报案。 雏鸟,似乎都把他们过滤掉了。 * * 废弃区,随缘旅馆。 姜醒躺在床上,此时此刻,她的脑海中是难得的清净。 八条小触手舒服窝在被子里熟睡,不产生一丁点的声音,像卧在一起的温驯小猫。 她的身体虽然异化了,但恢复的过程和人类都是一样的——安静休息。 姜醒休息了一早上,醒来时发现身体的很多疤痕都愈合了,两只手臂也轻松了不少。 她正看向墙壁上挂着的时钟,突然门外响起敲门声。 咚咚—— 应该是瞿白,很轻的敲两声后就没有了后文。 大约是怕打扰她的休息。 旅馆的房门下方有一条窄窄的门缝,姜醒可以通过这条门缝确认瞿白没有走,还站在门口等她的回应。 “什么事?”姜醒坐起身。 门外,瞿白听见这位客人的语气不似今早那么可怕,口吻也不自觉柔和了几分:“你要的轮椅,我买来了。” 姜醒一愣,这么快?看来她这个旅馆找对了。 能在空房子遍布的废弃区里经营旅馆,这位店老板的确是有点门道。 姜醒想要下床去看看轮椅,在脑中将熟睡的触手们叫醒。 触手们一只只醒来,舒展着触手尖尖:[啊呀,好困。] [啊~不想动。] [困啊困啊。] 在一群小鬼头耍着赖床气中,姜醒挪动着触手,步伐艰难地走到门边打开内部的安全扣。 吱呀一声,她微微拉开条门缝。 瞿白挑了下眉,看见姜醒在门缝中露出半张脸,真的很像那种不愿意再相信人类的流浪猫,眼神都透着警惕和威慑。 他识趣后退,容出了一个适合跟这位客人的社交距离。 姜醒低头,看见她的房门口摆得十分热闹:一辆没有摘下标签的崭新轮椅,轮椅上面摆着一盘黄澄澄的蛋炒饭,地上还有一堆瓶瓶罐罐的药剂。 瞿白看出她在想什么,介绍道:“我说过本店包一日三餐,这是你的午饭。” “不需要。”姜醒拒绝道。 昨夜几条触手吃饱后她就有了很强的饱腹感,不需要再进食人类的食物。 何况她也不能确定,这盘炒饭里有没有毒。 毕竟这位店老板看她的眼神始终带有一种琢磨与打量。 13. 地下拳馆 [] 晚上十点,瞿白准时将随缘旅馆的大门锁上。 姜醒坐着新买的轮椅,触手小心翼翼收拢在男士雨衣下面,腰部放置着那枚设定好影像的小型投影仪。 瞿白没有多注意她的双腿,说明这个全息投影是起效的,她露出来的两截是正常人类的腿。 废弃区的夜晚萧条寂静,这个时间,路上行走的就只有瞿白和姜醒。 哗啦哗啦—— 地面凹凸不平,姜醒的轮椅轮子在空旷街道里摩擦得很响。 瞿白看了一眼姜醒,最先打破安静:“你什么都不问跟我出来,就不怕我卖了你?” 姜醒没表情:“我要是感觉不对,你已经是个死人了。” 瞿白歪了歪头:“……” 干你们这行的都是这么聊天的? 姜醒接着问:“地下拳馆的受众顾客应该不是废弃区的居民吧?” 废弃区是出了名的穷,她实在想不通这里怎么会有一家拳馆经营得如此火爆,甚至还能在午夜场设定金额进行赌拳。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家地下拳馆面向的顾客都是生活区或者是天宫区的有钱人。 有钱人坐在看台上下注,赌上台打拳的两个人最后是谁赢,拳馆给出的奖金也是有钱人所设,为的就是一个娱乐消遣。 打拳的是穷人,看拳的是富人。 穷人为了挣钱,富人为了花钱。 互利互惠,很和谐的一个交易途径。 毕竟雏鸟掌管的生活区和天宫区有严格的规定,有人避免麻烦,就将这只手伸到了这片废弃区域。 瞿白笑了一下,不意外姜醒会发现这一点:“酒足饭饱的有钱人总得想办法找点乐子。” 虽然雏鸟将那片土地管理得还算安定,但居民们的神经其实都不轻松,要时刻注意着自己的情绪,很怕自己的[井]变成黑色。 但在这片区域,所有人都可以用最轻松的一面应对。 雏鸟很少将视线投过来,他们可以剥下白天的伪装,暴露出一切原始欲望。 对于生活在雏鸟监管下的人类来说,这就是向往的自由。 大约半个小时,两人到达拳馆附近。地下拳馆的位置很隐蔽,需要从大路拐进只容纳一人的偏僻小巷,穿过房挨房,七拐八拐才能看见瞿白口中的那个粉红色灯牌。 姜醒忽然觉得这三百公币带路费花得真值。 粉红色的灯牌没有写字,只有一个箭头,像是一种神神秘秘的暗语。 姜醒按动轮椅的自动行走按钮,准备闷头冲进去,被瞿白一把拉住。 “是在这边。” 瞿白指了指旁边的一扇门。 姜醒:“……” 还虚晃一枪?这隐蔽性都要赶上犯罪分子接头了。 街边平平无奇的门后面是一间电梯,瞿白推着姜醒进去时里面就自动亮起了灯。 见瞿白这么轻车熟路,姜醒问:“来过?” 瞿白发现姜醒看自己的眼神有点意味深长,笑了下:“偶尔也来找点乐子。” 姜醒:“看拳的还是打拳的?” 瞿白示意自己的胳膊,身无半两肉的:“你看我能是打拳的嘛?” 一上台不就变成挨打的沙包了? 姜醒哦了一声,原来瞿白是来看拳的。 看来这位旅馆小老板的手里还挺有钱。 瞿白看出她在想什么,神色变得微妙:“……你该不会打上我的主意吧?我没钱的!进来就是随便看看,蹭白食的那种。” 姜醒:“……” 倒也不必如此激动,真把她当劫道的了? 叮—— 电梯门打开,传来摇滚的重金属音乐。 瞿白和姜醒进入拳馆的大厅,音乐声音更加炸耳,讲话基本全都要靠吼。 瞿白走到前台,姜醒头一次听见他用这么大的声音讲话:“带来一个人——来打拳的——看看?” 前台是个戴着金链子的大光头,身体在跟着音乐律动,看了一眼姜醒后,给瞿白做了个奇怪的手势。 意味着没看上,让他把人带走。 瞿白没动,身子倚着柜台:“她,别看腿这样,很能打的——让她试一场,不行也没什么损失!” 听完,大光头又多看了姜醒一眼。 姜醒长相清丽,就外貌而言实在没有什么威慑力,但身上这件男士雨衣看起来挺唬人的,至少没有哪个普通女孩会这么穿,没准就是个深藏不露的主儿。 大光头倒是觉得试试也无妨,丢出来一个信息登记表:“打拳要交会员费,一万公币。” 姜醒一愣,她这还没挣钱呢,怎么就要交钱了? 瞿白倒是没有意外,很自然接过信息表,将今早姜醒给他的那枚戒指递给大光头。 趁着大光头去旁边刷钱,瞿白低头跟姜醒解释:“这是拳馆的规矩,新人上手试三场,输一场扣三千公币,三场输完会员费就全归拳馆。” 这个规定一下子就定高了门槛,想要过来打拳挣钱的人都得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的。 “你不是说自己挺能打的嘛?”瞿白眉毛一挑,递来信息表,“害怕输了?” 姜醒没说话,目光上下扫过要填的表,都是些基础信息:性别,年龄,身体状况,有无病史等等。 动笔填好后,她后知后觉没有姓名那一栏。 瞿白早看出来她会问,指了指上方的大屏幕,是今夜午夜场比赛选手的名字。 姜醒愣了一下,显然被这些滚动文字冲击到了,眉头微妙地动了动。 她都看见了些什么名字:炫丽的大菠萝、洁白的大板牙、离家出走的冰淇淋…… 瞿白:“拳馆里都用诨名,电脑随机抽取的。” 很快,大光头刷钱完毕将戒指还给瞿白,头也没抬地按下了旁边的电脑回车键。 下一刻,姜醒崭新的名字也出现了大屏幕上—— 五彩的大野猫。 姜醒表情微妙:“?” 大野猫?还是五彩的?要不要这么敷衍? 瞿白本来是想镇定点,还是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 “要不,再试着换一个?”他偏过头憋笑。 姜醒感觉脸都五彩了:“……就这样吧。” 反正也只是一个代号,没必要浪费时间。 确定好名字后,大光头带着姜醒去后台候场,期间向她说明了一下赌拳的规则: 每场奖金一万公币胜利者即可获得,除了奖金,每场还有观众的下注押宝,如果所押的拳手赢得本场胜利,拳手也可以按比例分得一部分金额。 总的来说,赢得越多,钱越多。 姜醒是今晚刚到,她需要等前三场的比赛打完,看看有没有拳手愿意再跟她来一局。 打比赛的拳手们有专门的休息室,大光头刚将姜醒领到门口,里面五六个人就齐刷刷投来审视的目光。 拳击属于个人战运动,房间里面都是对手,气氛很是紧张。 “这就是今天新来的……叫什么来着?”有个四方脸的男人最先搭话,“纯情小野猫?” 姜醒:“……” 是五彩的大野猫。 当然,她连这个名字也说不出口。 姜醒从几位拳手的表情中读出了他们的不屑。 打比赛的选手清一色都是男人,突然来了这么一个腿部有伤的女人,谁都没有将姜醒放在眼里。 大光头让几位拳手尽快决定排期,好公示在屏幕上:“你们几个,推一个出来跟她打。” 四方脸男人又说话了:“熊哥,你这也太强人所难了,我们在台上打女人……多不好看。” “就是,还是一个残疾的女人。” 拳手们纷纷摆手,没人愿意接这场比赛,就算打赢了也不光彩。 [呸!] [瞧不起谁。] 雨衣下,小触手们读取了姜醒的不爽情绪,叽叽喳喳给自己抱不平: [你们,有一个算一个。] [豆沙喽。] 姜醒偏了偏头,表情尽显挑衅:“是觉得赢得不好看,还是你们怕输?” 拳手们停止了手上动作,齐刷刷看来。 姜醒慢条斯理 14. 第一桶金 [] 姜醒躲过了大菠萝的再一次落拳,她在调动全身细胞来应对这场战争。 这场比赛姜醒的劣势很明显——轮椅没有双腿灵活,场地不熟悉,灯光晃眼睛。 而这些都是对方常年打拳的优势。 对方的体格甚至是她的两倍大,力气也远在于她之上。 思考。 姜醒沉下心,思考要如何将劣势逆转。 男人的拳头又再次靠近。 姜醒回神,又一次躲闪成功。 她注意到大菠萝的拳头很急,招招力道给得都很足,大约是经过一次比赛后他的体力有点吃亏,没有那么多功夫与姜醒周旋,必须得速战速决。 这就是对方暴露出的劣势。 姜醒操纵轮椅再度后退。 四方脸男人扑了个空,低吼一声再次扬起拳头。 擂台上出现了猫捉老鼠的画面,男人举着拳头追,姜醒操纵轮椅躲。 观众们唏嘘不已,这种单方面的压制让他们毫无看点。 在大菠萝的步步紧逼下,姜醒退无可退到达擂台的边缘,四周的绳子挡住了她的轮椅,不至于掉下去。 但坐在前排的观众已经有意在躲了,怕她直接翻到台下。 有人在催促结束:“大菠萝,快,最后一击!” 大菠萝气喘吁吁体力告急,全部蓄力在这最后一拳上。 呼——吸—— 姜醒在调整呼吸。 面对大菠萝来势汹汹的最后一击,她没有躲。 所有人都以为她疯了,看这架势非得把她满口的牙打掉不可。 然而劲风吹来,在拳头离自己只有一厘米距离的时候,姜醒抓住了男人的手腕。 她是学过格斗的,在那个以异能为主的城市,已经很久没有人专注练习这种又累又苦的身体运动。 只有姜醒很享受这种感觉,不论异能高低,只凭借自己身体过硬的本事撂倒对方。 姜醒曾经的格斗老师只是个异能等级为E的女人,但是格斗动作和招式都非常潇洒漂亮。 格斗老师曾经分析过姜醒的优势,也就是女性格斗者破局的唯一方法——杀意。 想象这场战役必须倒下一个,若这个人不是对方,那必然就是你。 你需要想着,只要杀掉这个人,你才能活。 姜醒从小接受的教育,让她轻易就能调动起这个重要武器。 杀了他。 姜醒对自己说。 也就是在这一刻,所有人都觉得这只大野猫不一样了,气场较之前要凌厉了很多。 如果说姜醒之前的出拳还只是狠,那么现在的眼神就是想要杀人了。 她启用格斗招数趁势手肘下压男人手臂,降低男人身体,另一只手攥起拳头,猛地击打大菠萝的太阳穴位置。 一拳,两拳,三拳…… 每一拳姜醒都砸得很实。 因为她是照着杀人去的。 手背上突起的骨头一下又一下的敲击在那块人体最薄弱的位置。 大菠萝被打得一脸懵,脑子被打晕了,短暂停止了思考。 不知过了多久,砰地一声! 大菠萝被姜醒踹到擂台的另一边。 [走你!] 小触手们在姜醒的提醒下还是收着力的,不然这只炫丽大菠萝会被直接踹到台下。 男人的块头很大,落地时沉沉地发出了一声闷响。 姜醒垂下眼,发现自己的手背也打出了淤青。 在失控的那一瞬,她还是及时拉回理智,不想再搭上人命。 因为对她而言,赢了之后,这只是一场比赛。 姜醒注视着倒下的对手,没有表情,因为在她的预料中就是这次的胜者。 她做到了,对手倒下了,她不会再是死的那一方。 台下一阵安静。 比赛反转得太快,观众们都没有反应过来,鸦雀无声。 “裁判。”姜醒最先开口,“我赢了么?” 裁判回神,这个局面都没有上台数数的必要:“……你赢了。” “第四场加赛,由五彩的大野猫获胜!”裁判举手宣布。 场内的气氛变得微妙。 台下的观众们脸色都不是太好,因为比赛前他们是靠拳馆公布的选手信息来进行下注的。 一边是拳馆老手的大块头男人,一边是新来的陌生女人,谁都愿意押宝给那位打比赛的熟手。 结果就是他们眼拙,压错宝了。 瞿白倒是挺激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打胜了比赛,起身啪啪鼓掌:“祝贺五彩大野猫获胜!” 姜醒无语:“……”感觉这小子越叫越顺口了。 四方脸男人被打得晕了过去,大光头是组织人用担架把他抬下场的,临走之前,还意味深长地看了姜醒一眼。 对这个女人有点刮目相看了,出手是真的狠。 姜醒下台后,瞿白嗖地一下就冲过来,似乎特意在这些人面前显摆,姜醒这个宝贝疙瘩是他带来的。 “恭喜拿到首胜,这是给你的奖励。” 瞿白摘下遮面的蝴蝶面具,俯下身,戴在了姜醒的脸上。 位置不偏不倚,翅膀正好遮到了她颧骨上的淤青。 “挺好……欸,你干嘛?”他端详了一会儿,正满意点头,就看见姜醒二话不说将面具打在地上。 姜醒冷漠转身:“伤了就是伤了,没必要遮掩。” 这是她从格斗运动中悟出的道理,记住每一次落在身上的伤疤,下一次就不会输。 瞿白无奈一笑,捡起面具,好歹是花50公币买的:“你这个人啊……五彩大野猫,你等等我啊!” “……”姜醒想揍他。 姜醒到了前台结算,才明白这位旅馆小老板之所以这么卖力让她加油,原因是他在开赛前往她身上下了注。 瞿白接收赢得的一万多的公币,笑眯眯道:“给你捧个人场嘛,不然都没人买你赢,多可怜。” 姜醒:“我还得谢谢你?” 瞿白微微一笑。 大光头拿来新给姜醒办理的账户戒指,听见两人交谈,手指点了点电脑屏幕:“这你可就说错了,除了你俩,还有个人今晚在大野猫身上下注得钱了。” 姜醒探头去看,发现有个叫做“牙白的小甜甜”的人在她身上下了五千公币的注,足足赢得了两万公币。 但是这个人还没出现领奖金。 姜醒挑眉一笑,看来她还是有伯乐的嘛。 今晚她取得了打拳生涯的第一次胜利,不仅获得了比赛场奖金的一万公币,还有下注自己买胜的钱。 整整十万公币,分分钟就打到了姜醒新开的账户上。 姜醒一下变成了有钱人,瞿白果然没骗她,这渠道来钱是真快。 …… 凌晨两点,两人走在返回旅馆的路上,夜更深了,路上几乎都 15. 看不见的“主人”(一) [] 瞿白说完那句话,一路都沉默着。 他安静走在姜醒旁边,用灯为她照路,然后在进旅馆时帮她推了一下轮椅。 之后,就锁门回到了房间。 姜醒也没有说话,进入房间就直接扑倒在床上,她太累了,很久没有进行这种实打实的肉搏战,感觉连骨头缝都是痛的。 她看出瞿白有点不高兴,但无所谓,生活区她是一定要回的。 姜醒简单洗漱完毕,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刚有睡意,脑海里积攒的稚嫩声音就突然一阵盖过一阵。 [别睡。] [好饿呀好饿呀。] [饭饭,想吃饭饭。] 今天消耗太多,触手们的能量告急,现在就像一群幼稚园中嗷嗷待哺的小朋友。 而且因为它们在牢骚喊饿,姜醒也饿得心慌,好像必须要吃些什么才能舒服。 突然想到今晚瞿白准备的晚餐,被她冷漠的拒之门外。 在姜醒脑海中浮现人类食物的时候,小触手们都在摆弄着触手尖尖: [不对不对。] [这个不好吃。] [要吃那个香香的,黏糊糊的。] [吃起来吸溜吸溜。] 小触手们在半空中扭动,夸张比划着污染物尸块的形状,正在向姜醒点餐。 姜醒活活被恶心醒了:“……” 够了,我懂,不要再形容了。 在浓浓饿意的催促下,姜醒只能爬起来打开电脑,她记得之前官方弄了个有关异洞预知的论坛,没准能找到些污染物的迹象。 最早雏鸟运行还没有完善时,论坛每日的讨论量还是很火爆的,官方人员会通过公民们的日常反馈,来跟进调查是否有异洞形成。 因为异洞形成的区域有大有小,有的可以直观从外部看见,有的却只是隐藏在某间屋子里,需要靠它释放的污染浓度来判断。 姜醒没有专业的测浓度工具,只能靠居民反馈的一些诡异现象来判断。 后来,雏鸟的大数据算法渐渐升级,官方就完全依赖它的提前预警,放弃了这个论坛。 好在论坛没有关闭,各位居民们还是可以随意进入发帖跟帖。 姜醒点击进去,以游客的身份浏览帖子,将发帖人的区域精确筛选为废弃区。 跳出来的帖子不多,有很多发帖时间都是半年前的,只有一个新发布的帖子是三天前,还有个热闹的HOT标志。 说明讨论量挺高。 《求助!我确认整个房间就只有我一个人,可是睡觉时会有人拽我的被子!》 房间里只有贴主一个人,却有人拽她的被子? 感觉事情都往灵异事件的方向去了。 姜醒点击进去,注意到贴主的ID名称很熟悉。 牙白的小甜甜。 是今晚在她身上下注的人?还是恰好ID名称一样? 姜醒注意到帖子的主楼很奇怪,贴主没有具体描述自己的遭遇,而只是上传了一张房间内部的照片。 房间的内部装修和家居摆设都是小清新风格,淡绿色的壁纸,暖黄色的木质地板,米白色的长条沙发。 从这个视角来看,贴主是在客厅安装了监控,照片拍摄的就是客厅布局。 精装修的房间以及监控设备在废弃区算是个稀奇东西,因为大部分人都没钱,不会特意弄这些。 姜醒又看了一下屏幕上的筛选按钮,确认这个帖子的发布位置是废弃区。 和姜醒有着同样疑惑的人不少,在贴主还没有讲述自己情况时,楼下就有几个跟帖。 ——我靠,你告诉我这是废弃区的房子? ——这是在求助吗,这是在炫富吧? ——溜了溜了,是我没本事看的帖子。 帖子的标题吸引来了一部分人,但又因为主楼的照片酸走了一部分人。 不过除了这些歪楼的,还是有人在关注这件事。 贴主发布具体情况之前,一部分网友就在对着这张照片看图说话: ——贴主干嘛放图片啊,难道这张照片里其实有个人? ——别吓我,哪有人啊。 ——墙边的那个位置,是不是有一双眼睛? ——沙发那里……好像是凹下去的,感觉像有个人在那里坐着。[照片.jpg] ——救命,我为什么要点进来,我今晚也是一个人睡! ——楼上那个,拉被子警告。 人总是抱有好奇心,在看到网友们七嘴八舌的留言后,姜醒又返回去看这张照片。 乍一眼看过去倒是没什么,但要结合贴子的名字,就会觉得有些头皮发麻。 摄像头相当于眼睛的第一视角,长久地固定拍摄这一个位置,你总觉得这个地方拍摄到了什么。 可是拍摄到了什么呢? 姜醒蹙眉,点击照片放大,凑近去看了一会儿,什么都没看出来。 没看见墙边的眼睛,也没看见沙发上的坑。 更奇怪的是,贴主在三天前并没有及时回复几个网友们的留言讨论,而是在回帖里又甩出了一张照片,可以说和主楼照片是一模一样。 淡绿色的墙壁、暖黄色的地板和米白色的长条沙发。 根据照片上的时间记录,两张照片之前相隔了半个小时。 照片的下方,贴主留下了一个奇怪的问句: 牙白的小甜甜:【你们能看出来什么?】 这下子很多网友都坐不住了,就像在玩某种大家来找茬的游戏,他们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进行火热谈论。 在贴主没有具体讲述之前,光是这两张照片的留言楼就堆砌得老高,也难怪这个帖子会有热闹的HOT标志。 一部分生活区的网友甚至用起了高科技图片解析技术,分析这两张照片到底能有什么东西。 夜深人静,姜醒没有花费时间去找三天前的不同,而是直接下拉到了贴主的回复—— 牙白的小甜甜:【你们仔细看看沙发左边那个位置。】 【你们看见了什么?】 【有没有看见一个人?】 【其实我就坐在那里。】 【你们没有看见我对不对?】 姜醒一挑眉,这神奇的剧情走向,原来不是照片里多了什么,而是少了一个人。 她不得不又返回帖子上面,相信三天前肯定有不少网友也跟她做了一样的事情—— 把照片重新放大,再看。 姜醒瞪着眼睛仔细去看了贴主所指的位置,沙发的最左边并无异常,至少她没有发现遮挡的痕迹。 留言中那位说沙发有问题的网友,在照片里圈出来的位置,也跟贴主说的地方不一样。 如果贴主说的是真的,那这个帖子的走向真的有些出乎意料。 发帖的时间当时是深夜,不少网友有吓得叫救命的,也有质疑贴主是在故意卖弄噱头。 毕竟谁也不能确认贴主的话是真的。 但贴主在很认真地跟大家解释:【不骗你们,我是在客厅里的!那段时间我就坐在沙发上!】 【你们真的 16. 看不见的“主人”(二) [] 姜醒皱了皱眉,继续下拉帖子,大部分人还觉得真实性有待考究,让贴主再提供一些线索。 ——帖子的标题不是说拽被子的事嘛,怎么现在都还没有说到重点? ——就是,把人骗进来乱宰吗? 留言区开始有了很多质疑的声音,认为贴主有点健忘症或者神经过敏,建议她早点去看医生。 但是贴主还在很认真解释:【我真的没有病,房间里真的有一个我看不见的人。】 【就是那天晚上,那个人第一次拽我的被子!】 【我睡觉的时候喜欢将被子裹在身上,每个边都塞在后背下面。】 【可是那天半夜我睡着睡着,刷的一下,我的被子突然就被拽出来了!】 为了证明自己说的没错,贴主在下面贴上了一段十五分钟的视频。 姜醒点开。 卧室的监控摄像头正对着躺在床上的贴主,房间里光线很暗,依稀能看出来贴主是个长发女孩。 就像贴主说的,她的被子是裹在身上的,每个角都压在身体下面,状态像露营用的睡袋。 视频一直在播放,期间贴主应该在熟睡,一动不动,整个卧室都很静。 姜醒托腮盯着屏幕。 突然,刷—— 在视频播放到13分26秒时,毫无预兆的,压在女孩身下的被子被拽出来了一个角。 静止的画面中任何一个动态都引人注意,姜醒又将视频回放了两秒,注意看那个位置。 真的就是突然间,平静的画面中,一个被子角就突然在视频里抽动了一下。 视频的后两分钟里,贴主还在熟睡,她身下的被子却被拽出来得越来越多。 就像床边有个看不见的人,在小心翼翼地拽出她的被子,盖在自己身上。 这个证据一甩出来,大部分人都信服了,有人开始在为贴主献策: ——贴主还是不要一个人住了吧,多吓人。 ——就是,搬家吧,或者找个室友。 ——可能遇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不然找个大仙儿给看看? 贴主很认真,感谢了各位为她出谋划策的网友。 在帖子讨论的最后,贴主决定采纳其中一个网友的建议,在家里养一条大型犬。 网友说狗狗会看见人眼看不见的东西,有它作伴就会好很多。 贴主在一天前下面最新回复说,已经买了一只大型苏牧犬,如果有效果的话再来汇报,然后直到今天都没有下文。 不少网友都在等着她的后续情况,这几天都在顶贴。 姜醒下拉到帖子最后,就在三分钟前还有一个夜猫子留言:然后呢,贴主到底怎么样了? 姜醒看得投入,被一群小鬼头的吵闹声拉回了注意力。 [别看啦~] [要饿死啦。] [好吃的在哪里?] 姜醒都要服了,在这些触手们的吵闹下,她都有些饿得前胸贴后背。 这个贴子虽然奇怪,但不确定就和异洞干扰有关,她决定还是出门去碰碰运气,喂饱了这些小东西她也能舒服点。 姜醒刚刚穿好雨衣,就看见屏幕上贴主的灰色头像突然亮起,显示成了在线状态。 她看了一眼时间,凌晨三点五十分,居然在熬夜吗? 事情难道还没解决? 没过多久,贴主就进行了事情进展的最新回复,姜醒难得赶上了一次现场直播。 这次贴主的回复是以视频的形式,第一个视频封面看是她的客厅,时间是在今天白天。 贴主新养的苏牧犬在客厅里一直在跑来跑去。 姜醒最开始以为这只是狗狗在无聊撒欢儿,但是渐渐地,她发现这条狗有点不对劲了。 就像是……在追着谁跑。 其中还有一个动作,苏牧犬向着一个没有人的位置下压身子翘起屁股,欢快的摇晃着尾巴。 养过狗的人都知道,小狗在向你做出这样的动作时就是想跟你一起玩。 现在这条狗在空无一人的屋子里做出这个动作……它在跟那个看不见的人玩? 如果到这里还有可能说是这条狗自娱自乐,那接下来的一幕,却是让人头皮发麻。 画面中,一个摆在沙发上的玩具球突然滚到了苏牧犬的面前。 中间那颗球消失了几秒。 那个人在抛球给它。 视频播放结束,姜醒继续点击下一条视频。 这次拍摄的是卧室,日期显示就是今天的一个小时前。 画面中,贴主睡在床上,旁边就是它新养的那只苏牧犬。一段静止的时间后,卧在床上的苏牧犬像是突然注意到了什么,在昏暗的房间里抬起了头。 犬类在黑暗的环境中,双眼会泛起绿光,它扭头盯向卧室门口。 卧室门是关闭的,看起来空荡,但姜醒不敢断言,也许那里就站着个人。 没过一会儿,苏牧犬跳下床,那人似乎在招呼它过去。 “汪!” 突然,苏牧犬朝着床头方向叫了一声。 也就是这一声,让神经衰弱的贴主猛然惊醒。 狗在盯着她的床头位置摇尾巴,说明那人已经走到了床头。 牙白的小甜甜:【我真的崩溃了,我的狗居然在跟那个人玩!】 【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了,为了这个屋子的装修我把钱全都花了,没有钱再租一个新房子。】 【我不敢在那个房子里呆着,现在已经牵着狗出门了,路上一个人都没有,我好害怕。】 【谁来帮帮我吧,我真的受不了了!】 【我看不见那个人,我都不知道他有没有在跟着,我现在一想到这个就崩溃,他会不会就在我后面?】 【他会不会还在跟着我?!】 贴主的最新回复就在一分钟前,她的头像还亮着,贴出了一张她此刻所在的周围环境。 她在在线等一个回复。 姜醒在照片的深处,看见了地下拳馆的粉红牌子。 事不宜迟,她赶紧敲开贴主头像,调出私人聊天框。 游客158526:你在那儿站着别动。 游客158526:我现在过去找你。 一分钟后。 牙白的小甜甜:好,我等你。 牙白的小甜甜:你可一定要来! …… 姜醒觉得这姑娘吓得有些六神无主了,也不问她是谁是干什么的,一口就答应了。 废弃区的夜晚不太平,姜醒穿戴好就抓紧时间 17. 看不见的“主人”(三) [] 姜醒来到封娆家楼下。 这片小区还保留着旧时代的模样,统一只有六层高度,灰白色的墙面斑驳生霉,有的位置还裸露着红砖。 小区居住着各种散户,没有保安管理,随处可见垃圾和杂草。 封娆所租的房子在三楼,不是很高,姜醒起身抬动轮椅。 如果这时有人看见整个过程一定会觉得奇怪,怎么会有人从轮椅站起来,还能扛着轮椅健步如飞上楼。 旧城区里的住户基本上都是一梯两户,姜醒到达二楼的时候,听见楼上砰地一声关门。 她确认不了是两户人家的哪户,但如果是封娆的房门在响,就很诡异了。 三楼,住在封娆对面的人家是两道门,最外层是留有栅栏小窗的铁门,里面那扇是蓝色油漆的木门,因为有些年头,油漆都掉得一块一块的。 在各种高科技设备的生活区,这样的房门早已不多见,姜醒看见都有些稀奇。 视线上移,她注意到这家人在门的正上方安装了一面小镜子。 镜子周围用红绳缠绕,像是有意放在这里的,镜子的正下方还贴有一张小小的黄符。 [镜子挂上门,小鬼不进门。] 姜醒以前听黎家的人提过这句话,据说风水学上有这么一个说法,如果觉得住宅周围不干净,就可以在门上挂一面镜子辟邪。 而离这户人家最近的位置,就是对面封娆新租的房子。 封娆搬进来后将门重新换上了防盗门,姜醒刚才在二楼听见的可以确定是木门发出的响动。 这个时间,这户人家居然还没有睡? 打开门在做什么?偷看对面吗? 听见她走上来的声音,以为是对面的租客回来了,所以才赶紧关上了门? 姜醒走上楼后就陷入思考,没有发出动静,隔着一层薄薄的木门,她隐约听见这户人家的交谈声。 对面这户人家住着一对夫妻,两人此刻就贴着门站立,与姜醒仅有一墙之隔。 两人的呼吸声很重,相互使着眼色,极力压低说话声。 半个小时前,他们就听见对门的女孩砰地一下关上门,急匆匆地牵狗离开。 这大半夜的也不知道做什么去。 两人被惊醒后一直没睡着,偷偷拉开条门缝注意着对门的动静。 他们刚才听见二楼传来步伐声,急忙关上门,理论上这分钟应该听见对门再一次关门的声音了。 但是没有。 夜色寂静中,那双脚步到达三楼楼道就停止了。 难道那人现在就站在门口? 这个猜想让夫妻俩心头一惊,王娟拼命使眼色让老公张伟打开门看看情况。 然而。 咚咚咚—— 来人先一步敲响了他家的铁门。 夜深人静中,这声音简直吓得人心脏突突。 姜醒:“你好,我是对面女孩的朋友,今晚突然跟她断了联系,请问现在方便聊聊吗?” 姜醒直接向里面的人表达来意,她知道那两个人就在门边上,难以控制的粗重呼吸暴露了他们。 她的嗓音放得很柔和,至少不会让两人感到威胁。 沉默了一会儿,门后面的两人在小声商量,最后还是缓缓拉开了一条缝。 说话的是男人,声音很轻:“对面女孩半个小时前离开了,我们不知道她去哪里了。” 借着缝隙,他看见了坐在轮椅上的姜醒。 姜醒的锋利可以收放自如,这分钟展示是柔和的一面,她接着说:“真是奇怪,竟然又出去了,自从她搬过来整个人都怪怪的。” “你们应该是这里的老住户吧,知道这间房子是什么情况吗?” “不知道。”男人回得很快,“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姜醒看出男人想隐瞒,敷衍几句就把门匆匆关上了,她再想敲门追问,木门又豁然打开。 门后的一男一女在争执着,大概意思就是女人想说出实情但是男人不让,觉得可能会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两人都很疲惫,女人面容枯槁,男人胡子拉碴,眼睛都充满血丝。 王娟一把甩开张伟阻拦的手:“你又不让我说,对面那间房子都出多少事了,这些话憋在我心里,我连觉都睡不好!” “姑娘。”王娟突然看过来,脸上写满了恐惧,“你得赶紧跟你朋友说,别住这间屋子,快搬走,里面住着一只小鬼!” 女人这个用词很奇特,不是说里面“有”一只鬼,而是“住着”一只鬼。 姜醒感觉这个剧情走向越来越诡异了:“有鬼?这么可怕吗?” 王娟将头重重点了好几下:“对对对,上一个租客,上上一个租客都是被这间屋子的小鬼吓走的!” 姜醒歪了下头,居然已经连续吓走两名租客,封娆那姑娘租房子之前就不仔细打听打听吗? 王娟隔着铁门上的栅栏窗与姜醒对话,好像这扇门是她最后的一层保障。 姜醒顺着女人的话说,做了个恍然大悟的表情:“难怪我朋友总说感觉家里有人……那个东西是原房主留下的吗?” 她委婉的没有再提鬼字,她看出这对夫妻真的很怕。 这个问题是张伟回答她的:“对,就是我们曾经的邻居……也是一对夫妻。” 废弃区保持着过去的生活模式,家家户户住得时间长了,见面都会聊上两句。 他们知道对面住的是谁,也大概知道对面的居住习惯。 “他们家的人不爱说话,我们每次见面都只是打个招呼。”王娟接过话口,她憋了好多话,今天实在不吐不快。 “两口子四十多岁的样子,看起来挺恩爱的,但好像就是没有孩子,反正每次我们见到他们出门,就总是两个人一起。” 提起这个王娟还有点可惜,在这个经历过大辐射的废土世界,异能评级掌控了人类的一生,而孩子,就是低等公民们改善生活的关键。 因为会存在基因优化的情况,两个E等公民生出来的孩子异能评级可能会远远高出期待,也许是C等,也许是B等,甚至是A等。 就像王山,他的父母评级都是E,而他是C级异能,便可以如愿在生活区找到一份还不错的工作。 父母是低等公民的身份已经算板上钉钉,他们只能寄希望于下一代。 可对面的那对恩爱夫妻,却人到中年都没有孩子。 这就导致他们失去了一个可以改善生活的好机会。 “我估计他们都挺想要的,时不时还能看见他们站在路边发呆,注视着别人家的孩子。”王娟摸了摸小腹,不久前 18. 看不见的”主人“(四) [] 凌晨四点半,封娆牵着小霸王到达随缘旅馆。 姜醒嘱咐过封娆,如果门打不开就使劲敲,不然她这么一个小姑娘在外面呆这么长时间,不安全。 封娆照着她说的,刚上手轻轻敲了一下,门就突然开了。 瞿白打开门,看见是位陌生女孩还有一条狗,狐疑挑眉:“住店?” 他还以为是姜醒。 瞿白换上了宽松休闲的黑色条纹睡衣,如果几十分钟前姜醒没有一声不吭出门,他现在应该进入了梦乡。 而他知道姜醒大半夜独自出门后就一直守在前台。 封娆尴尬啊了一声,视线从男人露出的锁骨位置移开,向瞿白简单说明了情况。 瞿白让她先进来,然后把门虚掩上。 房间里有个看不见的人,他光是听听就背后发凉,伸手拿起搭在椅子的外套。 没想到姜醒是去处理这事的。 瞿白是越来越搞不清楚这个女孩的职业了,怎么现在劫道的人都还有副业了?还负责处理各种诡异事件? 他想不通姜醒去房子里能做什么,她是能招神还是能驱鬼? 难道是他眼拙,其实人家是个风水大师? 瞿白满脑子都是对姜醒的猜测,问起封娆:“她说她一个人去你房子里看看情况,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封娆嗯了一声:“没说。” 她将手机实时的监控视频给瞿白看,画面显示姜醒已经打开灯,摇着轮椅进入了客厅。 姜醒大概知道有摄像头,环视一周后就突然直勾勾看了过来。 这一瞬,瞿白跟她的眼睛对上了。 “能看得见我吗?”姜醒问。 封娆安装的是可视话监控摄像头,只要用手机就可以连接摄像头对话。 瞿白张了张口:“能看见。” 明确传达出他已经接收到了这位无家可归的姑娘。 姜醒点点头,放心了:“一会儿我要关闭摄像头。” 瞿白先没说话,等待她的下文,结果姜醒好像只是通知她要关闭摄像头这件事,摇着轮椅向这个方向过来。 “然后呢?”瞿白皱了皱眉,“不需要定个时间吗?比如几点不回来就过去找你?” 姜醒停在摄像头下方,露出一双淡淡的眸子:“不需要。” 又是这三个字,不需要。 瞿白这几天都在听。 他无奈一笑,服了这位独行侠:“你还住着我的旅馆房间呢,好歹定个期限吧,我也好早作打算。” 姜醒沉默片刻:“那就五个小时。” 异洞的处理极限就是五个小时,机构的人都知道,一旦超过这个时间,污染浓度固定化,想走也走不了了。 这里虽然没有异洞,但这个时间观念已经深深刻进了姜醒的骨子里——五个小时,就是生命的极限。 “如果五个小时我没回去,我房间里的东西就由你处理,扔了也行。” 说完,姜醒就关闭了客厅的摄像头,画面陷入黑暗。 不给这边一点反应的时间。 封娆想要跟那边对话,让姜醒务必要安全回来,可是对面已经听不见了。 封娆叹了口气,有些无措地望向瞿白:“现在怎么办?” 听姜醒这口气像是要那东西拼个你死我活,要是姜醒真的有个三长两短,她肯定会一辈子内疚的。 瞿白定了一会儿,在封娆说话后才有了反应,脸色沉下几分。 他这个人,笑起来的时候挺温柔,但没有表情时就会变得冷漠薄情。 只听他轻嗤一声,似笑非笑坐回位置。 瞿白有些开眼,姜醒真是他见过最冷漠的人,浑身都长着刺伤人的尖刺。 要是试图靠近,肯定会碰一身血。 瞿白不是什么善人,但他是生意人,喜欢和客人保持些点到为止的情分,这样相处才能愉快。 就像这间旅馆名字——随缘,瞿白总觉得能踏进这扇门的人,就算是搭上了缘分,至少在这段时间里应该认真对待。 但在姜醒这里,他无计可施,只能一退再退。 这个女孩不接受任何一只伸来的手,甚至如果越界的话,她会毫不犹豫出手砍掉。 说实话,瞿白不太喜欢这种距离感,够无情的。 尤其是听见姜醒说的那句话——如果五个小时我没回去,我房间里的东西就由你处理,扔了也行。 就像在告诉瞿白,她可能会死,但你不需要在意,只用等她死了,把她的东西从房间里扔出去就好。 警戒线画得干干净净,明明白白。 要是瞿白不答应,那才真的是不懂事了。 突然—— 封娆不知道在手机上看见了什么,毫无预兆地叫了一声。 卧室的摄像头没有关,她想看看姜醒那边的情况。 “动了。”她举起手机指给瞿白看,“我的被子,动了一下。” 那个人掀开了被子? 他要出去了? * * 姜醒关闭摄像头,起身推开轮椅。 小触手们终于可以自由扭动着舒展身体。 姜醒在脑海里问它们:“有闻到什么吗?” 按照这些小家伙们的干饭性格,如果附近有形成的异洞,它们肯定能知道。 闻言,一只只触手尖尖悄咪咪掀起雨衣一角,努力到处探,然后失落地摆了摆: [没有饭饭。] [没有没有。] [好饿呀好饿呀好饿呀……] 稚嫩的童音又开始在她的脑海中嘈杂念经,催促着要吃饭。 姜醒镇定压制着这些声音,转而观察起这间屋子,来都来了,总得把事情搞清楚。 这个房间的面积不大,一室一厅一卫,满足了独居人的居住条件,如果原房主夫妻二人没有孩子,这个面积的房子也确实够住。 姜醒小心在客厅里走动,这些都是封娆精心搭配装修的,一眼看过去的确舒服漂亮。 窗帘是两层浅白色的纱幔,旁边摆放着几盆绿色植物,姜醒上手触摸了一下,不是全息投影,居然是真的。 在这个辐射遍布的世界,能够找到鲜活的植物已经非常稀奇,就连机构里摆放的还只是全息影像。 姜醒愈发觉得封娆这个女孩不简单,难道是天宫区的人? 窗外是浓稠的黑色,废弃区的晚上连路灯都不常见,屋里开灯的情况下,姜醒能看见玻璃上面自己的倒影。 不久之后,不正常的事情开始了。 姜醒在玻璃反射中看见身后的卧室门忽然拉开,吱呀一声,在这个很静的环境中,直接拉满恐怖音效。 就像有什么东西从里面出来了。 如果这在恐怖电影里,主角多半都会转过身去查看一下,但姜醒已经知道结果就没有动,仍然站在窗户前,将背部留向后面。 若这 19. 看不见的”主人“(五) [] 恐惧和惊吓最能快速滋生人类的暴力因子。 比如姜醒这位不速之客,默默站在窗前,不说话也不动,对那位看不见的人产生了很强的心理威胁。 那人如果想要这个房子,自然容不下她,第一反应就是想尽办法把她赶出去。 可事实证明了,各种惊吓的小手段都影响不了姜醒,那人为了将她赶走,便想到了用最终的暴力手段。 此时此刻,那人手里拿着一把刀,姜醒不知道他走在哪里,是否在向自己走来。 只能在小触手愈发期待的叫喊声中,确认那个人的心脏里安装了[井],并有张开异洞的趋势。 雏鸟很少监管废弃区,如果爆发异洞,肯定接受不到及时的处理,上面最多能做的就是用防护罩罩住防止污染泄露,然后放弃这片土地。 反正废弃区的面积大,反正这里住着的都是低等公民,他们不在乎是否丢失这一小片区域。 姜醒就是为了污染物来的,理论上她应该期待,但是…… 她无法确定异洞展开的大小,万一很大呢,万一吃掉了整栋楼呢? 对面的女人还怀着孕,要是不慎进入异洞受到污染,后果不堪设想。 姜醒虽然失了指挥官的身份,但权衡利弊是刻在骨子里的,没有人想要看见异洞的发生。 她开始向着触手伸展的方向移动,虽然她看不见那个人,但触手可以感知到那口井散发的气息。 没有姜醒的控制后,触手们像些没有栓绳的二哈犬,撒欢儿般向着一处空气奔去。 突然,刷—— 细微的窸窣声中,姜醒手臂位置的雨衣被划开了个大口子。 刚才那一瞬,姜醒离得那人很近,刀被刻意隐身了,她无法确认武器离自己的具体距离。 那人似乎刺中姜醒有了信心,又迅速展开了第二次攻击。 姜醒的另一条雨衣袖子被划破。 她一看就知道对方是个生手,净往不痛不痒的位置划,放刀的力度还很浅。 在接下来的交手,姜醒身上的雨衣被划了有十几道,都没有一次接触到她的皮肤。 姜醒突然停下来:“没杀过人吧?” 安静。 她听不到任何回答。 所以听起来就是姜醒一个人在房间里自言自语:“不会我可以教你,我杀人可厉害了。” 她挺起身体,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位置:“这里是心脏,如果你的力度够大,刀又够长,可以试着捅这个位置。” 如果有第三个人在这里,一定会觉得姜醒是疯了,怎么会教敌人杀自己。 那人还是没有任何回答。 姜醒像一脚踏进了真空罐子里,听不见其他声音。 不知等了多久,当她转身时,扑哧—— 一把凭空出现的切菜刀径直刺进她的心口。 那人最终听从了姜醒的指示,决定赶走这个侵占房子的人。 可预想之中的血液并没有出现。 那人其实忽略了几个关键,姜醒说的是力度够大以及刀要够长,而显然这两点对方都没有具备,并且还有一个重中之重姜醒没有说—— 物理攻击其实对她的作用微乎其微。 长刀在刺破雨衣的同时,姜醒的身体就像雪人般融化,滴滴答答向下流淌,化作了一滩浓黑的影子。 这一幕很诡异,活生生的人在眼前失去了颜色,从立体转变为平面,凝结在地板上。 哐啷—— 那人似乎被吓到了,长刀掉在地上。 姜醒顺势裹住这把刀,攀附上触手确认的位置。 这种感觉很奇怪,她似乎缠上了一个东西,却没有很完整的实感。 像急速的风在掌心涌动,你确认他在这里,但是再用力一捏就什么也握不住。 姜醒只能像一块严实的布,牢牢裹住这团没有确切实体的东西,她不知道自己扭曲到了什么程度,异化后的身体灵活性超出她的想象。 她向那人亮出了刀。 现在局势反转,刀到了她的手里,对于一个危险分子来说,无疑是杀人索命的开场。 姜醒的嗓音挟有压迫:“我说过我杀人很厉害,虽然现在看不见你,但是一样能将你杀死……你要是想活,就给我现身。” 包裹的风有了瞬间的安静,那人好似停止了挣扎,但仍旧将自己隐藏起来,不肯现身。 姜醒也不急,杀手有的是耐心:“我知道你看中的是这间房子,屡次赶跑租客也只是为了守住这间房子,但仔细想想你要是死了,能守住什么?” “我会杀死你,然后在这栋楼的最顶层将你抛下去,即便我杀不透你,六层楼的高度差不多也能将你摔死。当然,也有可能幸运的你并没有死,但谁也看不见你,也听不见你,你连求救都做不了,还是只能静静的瘫在那里等待死亡。” “几天过去了,没有人救你,你会彻底死亡,你会慢慢的腐烂、发臭,直至变成一具不成人形的骷髅……你想要这样吗?” 姜醒不紧不慢说着自己的计划,好像控制全局的猎手,给猎物以思考的时间。 几秒钟后,她感觉能听见声音了。 就像有人破开了这个真空罐子,耳畔一点点变得明晰。 那人在怕,小口小口做着呼吸,听起来很紧张。 姜醒见出了效果,将刀尖对准那人的方向,下起最后通牒:“你还有五秒钟的反应时间……”她数得很慢,“五、四、三——” “离开这间房子!” 那人终于明确发出了声音,几乎是喊出来的,“这是我家的房子,我不允许你们住进来!你们这些小偷都给我滚出去!滚出去——!” 稚嫩的小女孩声音,听起来也就十岁左右。 喊叫的举动冲破了紧张,女孩更有勇气,用力推搡着姜醒。 姜醒感觉包裹住的风在用力冲击她,但还不足以影响。 “给我离开这间房子,这里是我的家,我不欢迎你们!滚出去,现在就给我滚出去——!” 女孩奋力推搡着姜醒,推搡着这位踏入她家的不速之客,可惜姜醒此刻呈黑影状,女孩双手像推在一块柔软的布上。 一团风对战一块布,胜负难以落定。 姜醒握刀不动:“你凭什么说是你的房子?” “就是我的房子,这里就是我的房子!”女孩声音带了哭腔,“爸爸妈妈说这是我的家,这间房子就是我的!” 爸爸妈妈? 姜醒想到对面说的原房主,那对中年夫妻。 对面女人曾经说过,看见夫妻俩在向着一个空位说话,应该就是这个女孩。 可不是说他们两个没有孩子吗?怎么会有一个这么大的女儿? 而且既然有女儿,为什么不大大方方带她出门,还要让她隐身? 姜醒皱了皱眉,问女孩:“他们为什么把你留下?” 既然是这个女孩的爸爸妈妈,搬家也应该带着她一起才对,可却把她留在这里,为什么? 女孩没有回答。 房间又静得出奇。 姜醒收起尖刀,但没有放开女孩。女孩就像一阵风,稍不留神就让她溜了,触手感知到女孩的浑浊程度在下降,逃出手心会更不好找。 姜醒还在包裹着女孩,但声线要缓和几分:“把事情讲清楚,我就离开,怎么样?” 女孩没有回答,但没有感觉到她再挣扎,应该是接受了这个交易。 姜醒试着引导她:“还是刚才那个 20. 看不见的“主人”(六) [] 女孩接受成为那对夫妻的孩子,有了一个名字,叫岳团。 女人说古时候的人就将月饼叫做月团,是阖家团圆的意思,现在这个家里有了岳团,就意味着团圆。 岳团穿上了梦寐以求的干净衣服,有了一张属于自己的床。 在前两个租客将房间改造前,岳团的床就放在夫妻俩的旁边,每天的被子都是香香,一睁眼就能看见女人朝她温柔的笑。 女人会叫她宝贝,岳团喜欢这两个字。 “宝贝,你醒了?” “宝贝,饿不饿呀?” “宝贝过来,看看给你买的新衣服。” 岳团感觉真正的父母也不过如此,照顾她无微不至,连一句重话都没有对她说过。 只有一点,夫妻俩从来不让她出门。 女人说岳团已经流浪了这么长时间,外面太危险,是时候应该舒舒服服呆在家里了。 岳团没有多想,就听话留在家里,每天穿着干净衣服站在窗子前,像一只被豢养的家猫,等着夫妻俩回家。 窗子对着马路的一角,岳团每天都能看见夫妻俩走过的身影。 偶尔岳团也会出门,只不过是在保持隐身的情况下。 女人说外面的流浪小孩看见她现在穿得漂漂亮亮,肯定会嫉妒她的,万一那些坏小孩过来找她麻烦怎么办? 岳团就保持着隐身,每次出门都被自己藏得很隐蔽,男人的异能可以看见她,她不会因为隐身而被落下。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几个月。 直到三个月前,夫妻俩急匆匆将岳团拉到面前,郑重其事表示他们要出门很长一段时间,有重要的事情去办,但归期未定。 让岳团留下来看好他们的家。 女人怕岳团难过,还跟她说可以把它当做一场捉迷藏的游戏,让岳团隐身躲好,等到女人回家亲自来找到她。 于是岳团的小脑袋就记住了这是场捉迷藏游戏。 她在夫妻俩面前隐身,蹬蹬蹬跑到卧室的衣柜里藏着,十岁的孩子蜷起身体,就像一朵不说话也不动的小蘑菇。 夫妻俩很快就收拾好了东西,临走前嘱咐岳团:“一定要保证这场游戏进行哦,乖乖的孩子会得到惊喜礼物的。” 岳团重重点了好几下头,一直记着这些话,躲在柜子里。 饿了,冰箱里有吃的,渴了,屋子里也有水,困了,她就在衣柜里面睡。 因为女人千叮咛万嘱咐过,她不敢解开隐身。 后来食物吃完了,这间房子也忽然换了主人。 那人一来就把房子变得翻天覆地,岳团为了守护房子,极力将他轰走。 结果轰走了一个,另一个又来,来来去去,现在住在这间房子的人变成了封娆。 岳团不允许陌生人踏进这个家,只能故技重施,弄出邪门的事情想要吓走封娆。 她半夜拉拽封娆的被子,用异能接触封娆让她消失在监控里,她动封娆的杯子、衣服以及她所有的东西,都是为了赶封娆离开。 这也解释了一点,为什么苏牧犬能和岳团玩到一起,因为她就是一个单纯的小女孩,心脏里的井随时保持纯白。 今夜是因为姜醒打扮太奇怪,又悄悄潜进房间连话都不说,岳团才会因恐惧而情绪不稳,起了动手杀人的念头。 结果,她的刀被姜醒抢了,现在也被黑影束缚着,无力反抗。 刀尖离岳团最近的一次,擦着她的下巴堪堪划过。 所以岳团相信姜醒的话,她真的可能会杀了自己。 现在姜醒的那句话,好像豁然揭开了她一直忽视的疮疤。 岳团耷拉着头,盯向地板的眼睛发暗,她不是那对夫妻的亲生女儿,只是被那对夫妻收养的一个弃童。 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猫。 时至今日她才明白当初女人见到她的第一句话,为什么要叫她小花猫。 因为猫只是宠物,还会有再次被遗弃的可能。 没有任何原因,只是主人疲了倦了无聊了,或者看上了另一只更可爱的猫咪,她都有可能被再次遗弃。 岳团终于无法再自我安慰,事实就是,她再一次被抛弃。 * * 凌晨。 异洞调查机构,监控部门。 值班人员靠在椅子上打了个哈欠,这个时间正是熟睡的最佳时刻,他难以抵住困意,准备起身冲杯咖啡。 今夜一直很宁静,满屏幕监视器都显示绿色的安全标识。 在雏鸟系统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管理下,他们每天的工作也简单了很多,只需要及时记录预警并提交反馈。 马上就要到交接班的时间,值班员低头刷着手机,拿勺搅和着咖啡。 突然—— 在满屏都是绿色中,一个亮起的红点分外突出,红点跳出一个弹框,显示某个人的井在此刻急剧浑浊。 但奇怪的是,雏鸟没有任何预警的声音。 平时这种程度的浑浊,整个监控室都会闪烁起刺耳的警铃音,生怕值班人员忽视。 积聚指数89、97、112、135……不断升高,直逼形成异洞的警戒线。监控员急忙放下手机,手指飞快查询这个点的定位—— 地点:废弃区19A,和顺小区。 监控员愣了一下,再度确认了开头那三个大字,如蒙大赦般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不是生活区。 他差点就准备联系调查部门了,得亏提前查一下定位,不然肯定又得被调查部门那几个人说一顿。 值班员拿过刚刚冲好的咖啡,依照监控守则将这个情况汇报了上去。 汇报进度显示,两个月前的废弃区异洞处理请求还在排队中,恐怕今天这个报上去也得几个月才能得到处理。 * * 岳团整个人好像失了魂,垂着脑袋喃喃自语,身上散发着淡淡怪异的气息。 再次被抛弃的经历让她的情绪遭受了很大的冲击,内心波动十分剧烈。 “为什么不要我了?” “是我不乖吗?” “不是说会来找我吗?” “为什么要再抛弃我?” 姜醒恢复正常身体,两手抱着岳团,看上去就像抱着空气。 小触手们跃跃欲试等着开餐,吸盘牢牢缠住女孩。 [闻到饭饭!] [要熟了要熟了。] [吃呀吃呀。] 姜醒很难描述现在的心情,本来就是为了异洞来的,她应该期待岳团污染变成小触手的粮食。 可她做不到,也许是曾经指挥官的责任刻进骨子里,她做不到眼睁睁 21. 看不见的“主人”(七) [] 某地下实验室内,机器的运转声持续发出响动。 大屏幕嵌在整面墙上,满屏都跳跃着监控数据,十分钟以前,平稳的检测数据忽然有了剧烈波动,并且有展开异洞的趋势。 但就在刚刚一分钟,异洞展开25%忽然就停止。 技术员回头,汇报给抱手站在背后的女人:“尹老师,实验者04号的异洞吞噬停止了。” 他口中的尹老师,二十岁左右,穿着一件大红色连衣裙,外面套了件干净的白大褂,显得性感又干练。 “有异常情况吗?”她问,“有没有人接近实验者?” 技术员飞速敲击几下键盘:“没有查到靠近的井,但不排除没有安装井的人接近。” 尹璃没有说话,目光落向屏幕的右上角,在四四方方的格子中显示着4号实验者的基本信息: 姓名:岳团(实验者04) 性别:女。 年龄:10岁。 身高:138CM 体重:28KG 几个月前,在尹璃和搭档离开实验者04号后实验监测就已经开始了,她本以为那个女孩在一个月左右时就会产生剧烈的情绪波动。 因为那个时候是第一位租客到达的时间。 可是出乎意料,04号数值一直都很平稳,只是用些小伎俩轰走了租客。 而今天晚上,准确来说是在凌晨4点40分到5点02分之间,岳团的负能量积聚指数竟然就波动了两次。 并且两次数据浑浊还间隔得很近,她究竟经历了什么? 尹璃想不通,让技术员调取监控。 实验开始前夕,她和搭档就在门口位置和房间里都隐秘安装了摄像头,用于观察实验者有无异常情况。 第一个摄像头安装在楼道的灯旁边,垂直角度,可以监控来人。 技术人员拖拽鼠标往回,在差不多过去半个小时的位置,尹璃突然叫停。 画面显示有个穿着雨衣的陌生人扛着轮椅上楼,把轮椅放下后又坐了上去,像是在歇脚。 尹璃歪了下头,都搞不懂这个人到底需不需要轮椅,怎么还健步如飞的? 视频的声音显示这个陌生人是个年轻女生,房子新租客的朋友,在和对面小夫妻谈论了好一会儿才开门进的房子。 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出来。 尹璃可以确定,是这个人让实验者产生了浑浊,时间非常吻合。 并且这个人现在还在试验场所。 “把视频放大,我要看清这个人。”尹璃两手撑在桌面。 她对这个雨衣女很好奇,怎么做到的,可以让情绪平稳的实验者一下子飙升两次。 技术员处理了一会儿,展示了几次成果,可惜一张正脸都没截到:“那个人戴着帽子,脸全被挡着了。” “转到第二监控。”尹璃命令。 第二监控安装在房间的玄关位置,对面就是一面镜子,多少应该能捕捉点外貌信息。 技术员切换至第二监控,上面显示没有信号。 他又继续转到下一个。 第三监控,没有信号。 第四监控,没有信号。 第五监控,没有信号。 尹璃看见满屏的sorry,眉头跳了跳:“什么情况?一个都用不了?” “数据显示一个月前就被人切断了。”技术员心虚地汇报,“好、好像是因为换了租客。” 新来的租客重新装修了整间屋子,在不明状况的情况下切断了所有实验室的监控。 因为实验者04号的情绪长期处于平稳,技术人员只是随时监测她的井波动数据,很少关注她的一举一动。 当然,主要是因为看不见,技术员每次都只能看见一间静止不动的房子,时间长了都有些催眠。 而最近正巧实验者02号出现了严重情况,技术员都忙着处理那边去了。 尹璃没办法:“继续监视04号的异洞波动。” “是。”技术员迅速清空截图照片,眼睛直勾勾盯向屏幕。 突然,他不可置信揉了揉眼睛,异洞吞噬程度忽然下降了,现在指数为20%。 被人净化了? * * 岳团解开异能,稚嫩的小圆脸上写满惊恐。 房间关了灯,很黑,她看不清对面穿雨衣的姜醒,只是依稀感觉有一条冰凉滑腻的东西钻进她胸口的黑色窟窿里。 激得她一身鸡皮疙瘩。 姜醒也看不清她,只能勉强看清个人形轮廓,短发女孩,身形很瘦小。 她驱使小触手进入未形成的异洞,试着一点一点剥离浑浊变黑的井与女孩的心脏。 触手具有吞噬功能,又可以化作黑影,在闻到食物气息时就会化作流水状,滴答滴答一点点渗透进入。 此时姜醒好像一个资深的外科医生,靠着手感小心剥离着和心脏粘连的“肿瘤”。 岳团紧张攥着拳头,她以为很疼,结果并没有,只感觉到一股冰凉的水流入心脏,有很浓重的凉意。 小触手一边吞噬一边在姜醒的脑海里哀嚎,本来期待今晚能吃掉一个大餐,结果只是得了些塞牙缝的零食。 小家伙们委屈极了:[吸溜,只有一点点。] [呜呜,没吃饱。] [不够不够。] 可怜巴巴的模样就差把空碗怼到姜醒脸上,你自己看看,这么点玩意儿能够吃嘛? 岳团认真盯向姜醒。 姜醒摘下了雨衣兜帽,露出披散的头发,昏暗中看不清她的五官。 这分钟岳团很清醒,回想今晚发生的事情挺不可思议,这个陌生女生怎么会来到她家,她又怎么会拿刀起了杀人的心思……还有现在,女生在用什么方法帮她剥离异洞? “真的不是我想象的答案吗?”岳团轻声发问。 或许那对夫妻没有抛弃她?只是事情办得慢了些,很快就会回来找她? 女孩认真看着姜醒,小孩子在不安的时候都会反复追问同一个问题,这是真的吗?你可不要骗我哦。 可姜醒的回答却是冷漠:“也许吧。” 女孩:“……” 姜醒:“我不是他们,不能确认他们在想什么,但同样的,你也不是他们,得出的一切答案也都是猜测。” 女孩的眼眸闪了闪,黑夜中微微泛起亮。 一个十岁女孩,独自在外生活那么久,心智早已比被呵护的同龄人成熟,她可以听懂姜醒这句话的意思——在找到父母之前,一切都只是猜测。 突地,她感受到一个视线盯来。 姜醒忽然停止动作:“如果在将来的某一天,你确认这就是答案,还会情绪崩溃展开异洞吗?” 她在说完这句话就一直保持静止,等待着岳团的回答。 姜醒不仅要消除当前的危机,也要消除未来潜在的威胁,这位心思敏感的小女孩便是一个潜在危机。 当她得知答案的那天,也许会因接受不了而第二次展开异洞。 岳团站在她面前,一个十岁的女孩身材瘦瘦小小的,本应该是由父母呵护备至的年龄,却要面对这么严肃的事情。 她低垂下头,实在没有信心信誓旦旦告诉姜醒,她不会。 “第二次展开异洞,我会死吗?”岳团问。 “会。”姜醒回答。 岳团心脏里的芯片经过这次的净化剥离,会留下许多裂痕,它虽然能够继续工作,但再度浑浊变黑时会以想象不到的速度快速形成异洞。 异洞的污染程度与污染者本身异能无关,与她负能量的积聚程度有关,姜醒都不能预测到时候岳团展开的污染浓度。 她只知道,一旦异洞形成,污染者必死无疑。 姜醒见过太多后悔想要活着的污染者了,但异洞一旦完全化就没有可逆的情况,最后的结果都是被调查官暴力推平。 她不想看见岳团变成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