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情》 1. chapter1 [] 陆桐秋的飞机降落的时候,恰巧遇上了海城一年到头都难遇的大雨。 闪电伴着暴雨在窗外映出远处雪白的天光,陆桐秋单手搭在窗子上,安静地眨着眼睛,看着外头似乎要撕裂天际的那一抹亮堂。 头顶上空姐甜美的声音正温馨提醒大家,飞机正在按计划下降,遇到颠簸让大家不要惊慌,飞机会在傍晚六点三十分准时降落在他们的目的地海城机场,地面温度为零上7摄氏度。 周围的人大多还在半睡半醒中,机舱里此起彼伏的都是均匀的呼吸声。陆桐秋的包就搁在自己脚下,之前登机的时候她随手将机票插在了外边的口袋里头,这会儿正倔强地探出一个白白的方正的角。 她打了个哈欠,百无聊赖地弯腰,伸手把票抽了出来,对着看着上头海城这个熟悉的地点,伸手一弹。陆桐秋的指甲圆润,涂着很浅的裸色指甲油,配着骨节分明修长的手指看起来简单却又很温柔。 落地的时候,在机舱里的陆桐秋才真正感觉到了外头的雨有多大。风夹杂着雨点拍打着机舱,发出的声音飞机逐渐停稳后,头顶上方黄色的小灯骤然亮起,让陆桐秋不自觉皱了皱眉。她伸手抹开窗上的雾,转头看向窗外。 海城在南方,似乎一年四季都总是绿油油的样子。这会儿虽然天色已经开始昏暗,但隔着雨幕却还是能看到远方苍翠连绵的山和缭绕在山峰的浅浅的雾。 陆桐秋扭了扭脖子,垫脚从上方的行李架上拿下了自己的大背包,戴上帽子压了压帽檐,跟在人群的最后大步走出了机舱。 波士顿的温度和海城没差太多,陆桐秋穿着简单的黑色毛衣和牛仔裤,随便蹬着一双早就被穿旧了的匡威,挎着个大包看上去还像个大学没毕业的学生。 刚连上网的手机像是重获新生般,铆足了劲儿往外疯狂崩弹窗,消息邮件新闻热点未接来电,陆桐秋都觉得手里和握着个跳跳糖似的。她低头扫了一眼,就看见了来自多年密友孟青槐的消息。 在长串的感叹号和长语音中,陆桐秋大致理解了一下他的意思:买下一趟最快的机票快滚回去,闻徵那狗崽子都要结婚了你回来干啥。 陆桐秋原本大步向前的脚步顿了半拍。 跑在她身后正想要上传送扶梯的小孩儿猝不及防就撞在了她腿上,手里拿着的热咖啡泼了她满身。 陆桐秋被烫的一惊,转过头来,蹲下来扶住孩子,有些仓皇地和赶上来的孩子父母相互道歉了几句,接过他们递过来的纸巾,怔愣地退到了人流的旁边。 不远处落地窗外,还有飞机正在瓢泼大雨里起起落落。陆桐秋拿着纸巾机械地在自己大腿上徒劳无功地擦着咖啡渍,一边盯着对面扶梯上的红色按钮怔怔地出神。 陆桐秋扶着旁边的栏杆,有些颓然地弯腰叹了口气。 ———————————————— 等到陆桐秋推着行李最终走到到达口的时候,和她一班飞机的人群早就已经散完了。出口处接人的地方也已经空空荡荡,只剩下一个人突兀地站在栏杆后面。 修身的黑色大衣包裹着他修长的身子,露出的皮肤带着润玉般的白,是他一如既往的那样冷冽的清贵。 再往上,是陆桐秋这些年来梦里梦外,只要闭上眼就永远不会忘记的那张脸。 闻徵和几年前几乎没什么变化。 头发比校园时期长了一些,柔软地搭在前额上,黑发下仍旧是那面冠如玉的样子,眼瞳深邃,薄唇轻轻抿着。宽肩长腿的大高个儿,比陆桐秋高了整整一截,两个人逐渐靠近的时候,两个人的距离近到他只要伸手就能把她整个人拢在怀里。 但他只是接过了陆桐秋的行李:“走吧。” 他没有自己开车,也没带司机,两个人和周围形形色色来往的无数路人一样,男生背着包,拖着大大的行李箱,女生低着头跟在后头,手上帮他拿着两杯咖啡。 两人撑着同一把伞一前一后紧紧挨着,明黄色的伞面在暗淡的傍晚几乎是唯一移动的亮色,伞底下的两个人并肩走着,男人英俊,旁边的女孩儿五官明艳,看起来似乎不能更般配了。 闻徵给自己买的是冰美式,陆桐秋的是超烫拿铁。初秋的雨天温度很低,迎面吹来都的风里带着寒凉的湿气,陆桐秋左右手一冷一热,让她靠近闻徵的半边身子几乎都是麻的——她坚持觉得这是因为咖啡的缘故。 两个人收了伞,默默站到了排队等出租的队伍里。为了维持秩序,窄窄的过道两边都围上了围栏,两个人前后的人群推推搡搡的,让陆桐秋和闻徵的肩膀不自觉地靠在了一起。 陆桐秋垂着头,耳边垂落的长发遮住了她的所有表情。 “头发长了。”这是闻徵和他说的第一句话。 陆桐秋有些错愕的抬起头,但恰巧这个时候他们的车已经滑到了前方,闻徵已经向外走去,单手把她的行李箱稳稳放进了后座,身后陆桐秋只来得及和赶过来想要帮忙却完全没插上手的司机师傅尴尬地对视笑了笑。 她快步走进雨里,对着帮她扶着车门的闻徵点了点头,钻进车里。 闻徵坐进来的时候,陆桐秋就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湿气和他身上很浅的香水味。那味道很淡,但对于陆桐秋来说,存在感却非常强烈。 “去哪里?”前面的师傅拍下打表器,一边问他们,“今天高架堵啊,先和你们说一声。” 陆桐秋并不知道去哪里,她在海城度过了大部分学生时光,但海城并不是她的家,甚至现在回国的她连个落脚点都没有。 “去澜畔。”旁边的闻徵答道。 “...哟。”闻言,前座的司机忍不住转头看了两人一眼,正好又和旁边局促的陆桐秋对上了眼神。 陆桐秋能明显感觉到司机师傅变了味儿的眼神。 澜畔是海城屈指可数的市中心绝对富人区,坐落在寸土寸金的城中心花园的中心,地广人稀到和旁边的CBD像是在两个世界。业主的数量估计都比不上里头的人工湖多,并且大多非富即贵——非常贵。 司机师傅也是第一次接到这个小区的单,奇怪着为什么那里的人怎么还亲自打出租。从后视镜里看着气质迥然不同的一男一女,他忍不住往那个女生身上多瞥了两眼。 很漂亮,皮肤雪白,五官按理算是清秀到有些寡淡的长相,却长着一双潋滟的桃花眼,一双眼睛朦朦胧胧的,带着一种冷清的温婉。坐在发话的男人旁边,虽说有几分不适应,但更多的是旗鼓相当的淡定气质。 他瞥了一眼打表器旁边“如有帮助,我会帮您拨打求助电话”的女性帮助牌,想了想转过了头,还是跟着前车慢慢划出了排队通道。 陆桐秋的手机已经被涌进来的消息和她不断的开屏锁屏折腾得没电了,她用指腹轻轻敲了几下屏幕,确定真的是回天乏术之后,靠在了旁边的窗户上。 冰冷的玻璃让她滚烫的脸颊有了一些缓解。 刚才后视镜里司机那警 2. chapter2 [] 黑暗的环境里,空气中透着一丝不合时宜的温度。 两个人都没有伸手,呼吸均匀,但却也都没有要拉开这样距离的意思。 窗外已经是倾盆大雨,陆桐秋扭过头,能看到门前那一点暗暗的黄色灯光已经在雨幕中模糊成一个小小的光点。但窗外的风雨此刻已经被完全地隔离了过去,陆桐秋垂下眼睛,只能听到闻徵此刻平稳的心跳。 其实说来也好笑,他们两个人已经有七年没见了。 如果他们的人生是个狗血小说的话,那么虽然现在的她扮演的看起来应该是阔别了将近十年才买到机票回到这个城市的白月光,用最大的阵仗惊动了所有人,回来就是要和男主结婚的。 但是事实大相径庭。 想到这儿陆桐秋不自觉笑了笑。 接着这点动静,原本还带着点温度的气氛骤然冷却下来,两个人自然地分开,闻徵伸手开了灯。 原来进门的玄关用的是复古家具,落地灯垂着个小小的吊坠,是拉开的。 陆桐秋顺了顺自己被雨淋湿的头发,歪头看着在旁边站着的闻徵。 “刚才笑什么。”闻徵脱了风衣随手搭在椅子上问她。 陆桐秋错开了闻徵投过来的视线,嘴角带着很浅的弧度摇了摇头。 她不是闻徵的白月光,也不是朱砂痣。他们在同一个城市曾经毫无联系地待了四年,之后她因为学业出国,和国内几乎所有人都断了联系,一切都和闻徵没有任何关系。 她在十八岁的闻徵那里,只是个无关痛痒的过路人。 ------------------------------------- “给你准备的房间在前面。”二十八岁的闻徵沉稳且淡漠,站在柔和的灯光下依旧好看得令人心惊。 但时间对陆桐秋并不亲切。 旁边的玻璃映出了她有些憔悴的神情,她伸手在包里翻翻找找摸出个发圈,把自己已经堪堪及腰的长发在脑后随意地盘了两下,跟着闻徵去了他指的房间。 ——这其实甚至都算不上个完整的房间。 地方不大,布置和整体房子的装修风格很像,带着些微侘寂的古朴。颜色也是简单的棕白,墙角放着的一枝新鲜的马醉木,鲜嫩的绿色在壁角灯的照射下显得平和而又宁静,能看出来应该是这几天才新放好的,连花瓶里的水都相当清澈。 但唯一尴尬的就是,这个房间的阳台和隔壁是连着的。按照设计这里应该是隔壁主卧的书房或者是大衣帽间,但现在竟然被改成了他们两个人的卧室。 明明这幢巨大的房子,也只有两个人住而已。 闻徵对这一点似乎并没有什么感觉,甚至也像是没有意识到似的,把陆桐秋的行李箱放在了房间的角落,接着转身问她:“看看还有什么缺的吗?” 陆桐秋摇摇头:“能睡就行。” 虽然陆桐秋并不明白闻徵为什么要这样安排,但这样临时安排的待遇用在她这个临时回来的人身上其实倒也贴切。 闻徵转了一圈,陆桐秋就站在门口低着头,等闻徵重新站回到他面前的时候,她的目光才从那双灰色的拖鞋上慢慢转回这个人的脸上。 “你总是喜欢这么盯着人吗?”闻徵直直看了回去。 在和闻徵对视的一刹那,陆桐秋仓皇的就别过了视线,她半皱着眉头,语气中带着些生硬:“你看错了。” “是吗。”闻徵很客气地笑了笑,接着像是没事般转身往门外走去,“那早点睡吧。” 房间里有单独的浴室,陆桐秋在关上阳台门之后,就把自己扔进了已经盈满蒸气的水流下。她单手扶着旁边壁龛的边角,低着头看着自己脚下飞速流逝的流水。 她和闻徵的联系重启在一个月前,突然得没有丝毫迹象。 在气象预警之后,那天的七点左右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场雪,陆桐秋的日历被上线发版book到了深夜。在确认完没有问题之后,她抽空回复了几个下属的邮件才合上电脑,在一片漆黑的工位上喝完了组里同事给她留的今晚party上的香槟。 今年的雪大到出奇,原本二十分钟的车程她足足开了近一个小时才到公寓楼下。在车库给车换完防滑链后,陆桐秋才踩着积雪回家。 她睡眠常年有问题,明天一早有会议,她看了看已经走向凌晨两点的时针,干脆打算不睡,匆匆冲了杯速溶后抱着热手,却突然听到了电话铃声。 她扫了一眼发现是陌生号码,干脆拎起遥控器后一边打开电视一边接起,发现电视和电话里头的声音却骤然重合。电视里是财经新闻,说的是中国地产巨头旗下的科技公司在北美敲钟上市,掌舵人是古老家族的下一代继承人。 而电话里的闻徵声音温润,在暴雪里恍若最安抚人心的摇曳炉火。他说:“抱歉打扰,我是闻徵。下个月你方便回国吗,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结婚吧。” 陆桐秋手上的咖啡杯在她的脚边跌落,踉跄滚了两圈,倒出了满地的咖啡,雪白的地毯瞬间染上了大片的棕黑色。 陆桐秋看着窗户里自己那张错愕的脸,仿佛灵魂被抽至半空,游离在干燥的空气中,沉默地在注视着一个荒芜了几乎十年的荒唐念头抽芽。 躺下后,陆桐秋闻到床品上有一股很淡的香味。 别的地方不明显,只有枕头上,是种很淡的香气,木 3. Chaper3 [] 闻徵自觉是个记性很好的人,有些事情甚至过目不忘。 可是不管是很久以前还是现在,他都记不清他遇见陆桐秋时候的画面。 总觉得是模糊的,潮湿得不甚明晰,像夏天酷暑时日里暴雨后清凉的晚风,吹在手心里握住都显得不太真切。 那个时候他十八岁,是刚升上高三的暑假。他拿到了Q大的保送,被校长一个电话召回了学校,让他给刚入校的新生做演讲。 海城的气温实在算不上舒适。夏天的雨来的毫无征兆,急切且细密,他下了地铁之后在出站口站着等了五分钟都没有见雨有要停的趋势,只能在旁边卖花的老奶奶那儿买了把透明伞,撑开走路去学校。 老奶奶很有心,在每把伞的伞柄处都系了一朵栀子,雪白的花瓣垂落,就这么在闻徵的白玉雕琢般的手背上摇摇晃晃。 时间正值暑假,军训的新生们也还没有到入学的时候,原本总是热热闹闹的校门口如今只剩一派冷清的模样,校门口古树上的红丝带在大雨中厚重地下垂,沿着大理石的台阶淌出一道小河流。 闻徵从口袋里拿出了校园卡,正要进门,却听见身后一道有些冷清的声音。 “你好。” 他循着声音转过头去,在自己身后看见了一个小小的身影——是真的很小,站在高高的树下,在他和一个28寸行李箱的中间,几乎融进整片雨里。 闻徵微微皱了皱眉头才看清她,只见她手上搭着一套一中的校服,短发被雨淋得湿透,显得黑亮。雨实在太大了,再用力他也看不清她的脸,唯一记得的只有她的笑,轻巧,过眼难忘。 “我是转学过来的新生,校园卡手续都还没有办妥,但我需要进学校放一下我的行李,你能带我进去吗?——你不用过来,我收拾一下过来,这边有水潭。”她全身几乎都湿透了,但说话的语气却并不显得着急。 两个人在雨里有商有量的,显得有些滑稽。 闻徵转头瞟了一眼传达室,发现窗口后头的位置空着,大爷大概是去吃午饭了。他没有太多疑问,点点头之后,轻巧地迈过了地上的水潭,站到了陆桐秋的身边。他的眼光似乎仍旧空置着看着旁边的树,但伞却已经绅士地停在了陆桐秋的头顶。 雨势渐大,落在透明的塑料伞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 陆桐秋一直低着头,有几分狼狈地收拾着自己手上的东西。她一边说着不好意思,一边赶紧穿上了自己手上挂着的长袖校服,塞好了手机和原本手上抱着的一沓证件,手忙脚乱地生怕耽误了闻徵的时间。 闻徵没有说话,只是撑着伞站着。陆桐秋背对着他,被雨打湿的短发贴在雪白的脖颈上,和他视线里飘飘摇摇的栀子花模糊地重叠在一起。 “桐秋!” 就在陆桐秋刚扣上书包的那一刻,还没等闻徵有什么动作,两个人就一同听见了一声欣喜的叫喊。闻徵转头就看见有人一边向他们奔来,一边对着小姑娘招手:“桐秋!桐秋桐秋!老师来了!!” “啊。是来接我的老师。”陆桐秋也听见了,有些无措地转过头,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对对面的少年笑了笑,“学长...不好意思啊”。 “没事。”闻徵对着陆桐秋微微笑了笑。 隔着雨幕陆桐秋看得并不太清楚,但在缭绕如烟的雨雾里却对上了那人深邃眼眸。鸦黑的眼睫,修长却丝毫缺不轻佻的一双漂亮眼睛。 他就这么巍巍然立着,眼睛比校服肩上的那抹蓝色更趋近于海。 陆桐秋望着他,身体比思想更诚实地先一步僵在了原地。 旁边来接他的班主任林路并没有多看,只是赶紧拉过了陆桐秋的行李箱,把自己手上的伞递给她:“快点快点,别着凉了。” 陆桐秋回过神来正想接过,却不料旁边的少年先把手里的伞递过放在了她的手掌心:“用我的吧。” 陆桐秋有些压抑,不好意思地刚想推拒,可在老师转身后她回头,单视线里却已经看不见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她不确定此时的心情是什么,只是走的时候,她有些讷讷地捂住了胸口。 “不好意思啊,刚才在开会没听见你的电话。”两个人到了宿舍楼,林路收了伞,撇了撇身上的雨水,用衣角擦了擦自己积满水了的瓶盖厚的眼镜儿,把手上的钥匙递给她,“快上去先收拾一下吧,夏天感冒了可不好。” 陆桐秋乖巧地点点头,拖着自己的箱子上了电梯。宿舍楼里有几分阴冷,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抬手搓了搓鼻子看着电梯上的数字一点点变化。她双手背在身后,绕起伞的时候看见伞柄上有串很小的栀子。她低头凑近,皱了皱鼻子想要再闻得明晰一点,却发现那一点清淡的味道早就随风消失了。 而林路送妥了陆桐秋,撑着伞往办公楼返回的时候才在半路走廊上撞见并认出了熟悉的学生:“小闻?你怎么在这儿?怎么淋成这样了?” 作为学校有名的风云人物,还是林路刚毕业那年就遇到的最心尖尖上的竞赛生,林路和闻徵的关系非常不错。 “王老师让我过来签保送确认,给新生演讲的稿子她也要看看。”闻徵如实回答,看着林路几乎已经湿透了的短袖,“我刚才和老师你们一起进来的。” “啊?”林路震惊地瞪大了眼睛,摘下眼镜再扯起衣角抹了抹水雾,“是吗...刚才雨太大了,眼镜都花了,根本没看见你。” 他一边念叨着海城今年的雨真是大得邪门儿,一边和闻徵挥了挥手,走进了高一年级组的办公室。 而闻徵也拍了拍自己肩头的水,抬手推开了高三年级组办公室的门。 里头的吊扇正吱丫吱丫地转着,几扇 4. chapter4 [] 陆桐秋几乎没有惊动任何人就办完了转学手续,在林路三言两语的介绍下,她对于一中的印象也仅仅停留在他不断重复的“这儿的军训真的很严格”。 原本她并没怎么当回事儿,但在军训的第二天,从闷热的宿舍起床,再穿着长袖校服站了两个钟头军姿之后,就有人相当干脆地撅在了陆桐秋身上。 陆桐秋个子小,正站在队伍的快末尾处,原本自己也站的晕晕乎乎的,被身后的男生猛得一砸,直接连人带着脚边的水杯都扑在了滚烫的塑胶地上。着地的右脸狠狠的和操场上的小石子摩擦了一番后,当下陆桐秋就感觉到了脸颊上泛起的黏腻潮湿。 她躺在地上,和不远处的教官不自然地对视了两秒钟,然后果断地狠狠闭上了眼睛。 晕倒的那个同学叫孟青槐。 高中的孟青槐还很瘦弱,骨架小,皮包着骨,整个人看上去矮矮小小,像是个小窝窝头似的,旁边站着两个护送他们过来的高大男生,自己靠在医务室的角落里面如菜色。 但即使是这样,这个小窝窝头也没停下过他那一直在碎碎念的碎嘴子:“我们这一届也太惨了吧,往届军训都是走个过场的我都根本没有做好准备就来了他们怎么能这样对待我...” “同学,你闭闭嘴行吗。” 在陪护的同学们都已经眼观鼻鼻观心完全搭不上话的时候,医务室的老师终于忍不住从电脑后头幽幽地探出了脑袋:“你嘴歇会儿吧,你面前这小姑娘都要听晕过去了。” 被点名的陆桐秋缓缓睁开眼睛,不知道她说了什么,只能有些迷茫地咧嘴笑了笑。 靠在墙角的班长和蹲在门口的体委立刻抛过来了疑问的视线,带着相当的跃跃欲试盯着陆桐秋,明显渴望她现在就立马倒下,能让他们可以再在医务室再凉快一会儿。 正在陆桐秋斟酌着要不要往下倒的时候,医务室的门突然被撞开了。 陆桐秋的短发被门带进来的风吹得老高,和着汗贴在了她的眼前。 在她低头狼狈地扯开眼前的头发,眯着眼睛抬起头来向门口望去的时候,她见到了闻徵。 撞开门冲进来的少年高个儿,修长,是正好介于成年男人和少年青葱之间的清瘦有力,穿着和陆桐秋他们不一样的制式校服。比起他们的运动装来,他身上的白衬衫看起来干净得和他们这些小土包子完全不在一个世界里。 陆桐秋缓慢的眨了眨眼睛,过了良久才从他的脸上扯开了视线,才注意到他手上抱着一个女生。 长发,栗棕色的大波浪,无趣的校服和制式格子裙都没能掩饰住的不同于青涩的美丽。 “老师!!!晕过去了!!”闻徵旁边的男生叫着找医务老师,反手就扒拉开了挡在他前面的陆桐秋和坐在椅子上的孟青槐。 陆桐秋一个趔趄,听话地站去了墙边,但探究的目光还留在了前头的闻徵身上。 医务老师正在给那个漂亮的姑娘解开衬衫领子让她透透气,闻徵自觉不方便看,就扭过了头去,刚好让陆桐秋能看见个侧脸。 是很漂亮的男生,十五岁的陆桐秋这么想,她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他眉眼如同淡墨的山水画,形状优雅,一双凤眼眼尾狭长,妥帖地包裹住了墨色深邃的瞳仁,每一个弧度的走式都是宛如范本似的标志。明明睫毛很长,合着上翘的眼尾却并不会让人感觉轻佻,反而是带着深邃的温柔。 闻徵似乎是察觉到了陆桐秋的视线,扭过头了瞥了角落里的人一眼。 陆桐秋带着还不怎么清醒的神智,只是痴痴地望向那双眼睛。 他没有避开视线。 真是温柔却凉薄的一双眼。 ------------------------------------- 多亏了孟青槐的这一晕,让陆桐秋逃过了后续两天的烈日。 但自从上次被孟青槐撞到地上蹭着脸之后,她的左脸上就敷上了一小块儿正方形的纱布,规规整整,四角还都贴着胶布,活像一张卷子上被打上的修正带补丁。 而肇事者孟同学也因为愧疚,自告奋勇地说等他们回去军训了,他要站到了陆桐秋的身边,为这位美丽的同学挡一挡太阳。 陆桐秋睁着双大眼睛眨了眨,看了看腰身比自己还窄一圈的豆芽似的孟青槐,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但也不知道是他们运气好,还是孟青槐的嘴太好,自从他说完要挡一挡太阳以后,一中的军训就因为海城的暴雨预警被迫转移到了室内。 室内狭小,没什么正步可踢也不好高喊口号,学校看着已经被磋磨得黑瘦的孩子们,大发慈悲地说军训就停了吧,临时改了安排,在室内自习了几天,接着把原本的开学典礼往前挪到了现在。 陆桐秋脸颊上贴着个正方形的小纱布,端正地坐在体育馆的前排,侧耳听着旁边的孟青槐念叨考试分班的小道消息。 孟青槐的话都且密,但陆桐秋从来都擅长听人说话,除了中途打了两个哈欠之外,其他时候竟然还能和孟青槐应和上两句。 “你听说要按成绩分班这回事儿了吗?”孟青槐问。 陆桐秋的眼神正随着台上准备结训典礼的人来来回回游离,听到这句话之后转过头:“嗯听说了,是明天考试吧。” “是啊,听说分班考为了拉开分差,卷子特别难呢。”后面的女生听到他们在说,也凑过来议论,“我去贴吧上发帖问了,说历年来全是地狱难度,晕。” 孟青槐的脸随着后头女生的说辞,逐渐开始展露出相当便秘的表情。 他皱着脸看向旁边的陆桐秋:“你数学好吗,你数学好到时候可得罩着我啊。” 大家都隐隐听说过陆桐秋不是跟着他们升学考进来的,直觉这位同学该是个大神。 陆桐秋看着周围一双双热切的眼神,低头搓了搓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尴尬咧了咧嘴:“那个...我不用参加考试的。” 她是跨地区因为竞赛成绩被破格招收的,校长和她外婆面谈了几轮之后确定了直接送她进实验班培养,所以来接她的也就是实验班的班主任林路。 “我靠...你这。”孟青槐相当夸张地瞪大了眼睛,“我一直以为美女,不用特别聪明的。” 陆桐秋抿着唇,思忖了一下最后很认真地说:“破了相的美女还是要的。” ------------------------------------- “滋————” 正在几人闲聊的时候,就听见舞台旁边的音响发出了巨大的噪音。陆桐秋皱着眉头别过了头,却正巧看见角落里一个修长瘦高的身影。 “各位同学们,请安静一下。”站在旁边维持纪律的学生会同学拍了拍话筒朝大家比了个收声的手势,“我们的开学典礼马上就要开始了,大家请稍安勿躁,我们在调试设备之后就准备开始。” 孟青槐揉着耳朵抱怨:“这设备怕是得调试一辈子吧。” 旁边的陆桐秋却异常安静,孟青槐见她一直看着一个方向,也凑过头去张望了张望:“看啥呢这么入神,后台有什么好看的吗。” 陆桐秋指着舞台侧边围着的一群人:“他们在那儿是要干什么啊。” 孟青槐眯着眼睛张望了一下:“哦,礼仪队的,应该是后面要颁奖什么的。” 礼仪队的姑娘个字大多都高挑,在人群中间显眼得很,中间有一个人是陆桐秋不久前见过的。 那个姑娘个子高挑,一直在指挥旁边的人布场,穿梭在人群里的时候漂亮的大波浪长发披在后背随风动着。她穿着一个红格子的背带裙,衬得一身的皮肤简直白得发亮。 陆桐秋低头看了看自己还没几天就已经被晒得泛黄的胳膊,感叹人和人的差距可真是不小。 正唏嘘着,她刚巧抬头时却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他像是凭空出现似的,靠在紧急通道玻璃门外的走廊栏杆上,伸着腿低着头倚靠着栏杆,整个人的姿态舒展松弛,和室内吵吵闹闹的状态截然不同,像是只在云间闲庭信步的鹤。 她又想起了那双漂亮得动人心魄的眼睛。 她瘪了瘪嘴,转过了视线。 旁边的孟青槐还在担心着分班考的事,和后座的几个人聊得火热,陆桐秋不好插话,就干脆做着自己最擅长的事——安静看着周遭的人和环境。也不知道一言不发地坐了多久,在她觉得自己的灵魂都快抽离开来的时候,她原本涣散的视线看见那个漂亮的女生走上了台。 几乎是同一时间,原本从嘈杂的音响和所有人叽叽喳喳的聊天声音同时消失了。 她带着礼貌的微笑走上台,站到了讲话台后面微微弯腰对着话筒说:“大家下午好呀,我是今年升入高三的高三一班孟青禾,在这里欢迎大家成为海城一中的一员。” 青禾,陆桐秋听到这个名字的浅浅挑了挑眉毛。。 “怎么是她啊...”旁边的孟青槐啧了一声,有几分不太开心的样子皱了皱眉,“真扫兴。” 台上的孟青禾还在说些欢迎词,陆桐秋听见了孟青槐的 5. chapter5 [] 闻徵侧身,就看到了已经自觉地把自己塞进角落里的陆桐秋。 看着她一脸听完八卦之后又想装着完全不关注的放空的样子,闻徵笑了笑,什么都没解释。看到室内的人在向他招手,他收好手上的演讲稿,抬头走了进去。 体育馆内湿热,随着孟青禾的介绍和铺垫,掌声和热浪在门开的那一刻扑来。陆桐秋同时站直了身子往前看,就看着那个修长挺拔的背影逐渐走向人群。面向热闹的人群,陆桐秋是唯一一个他背对而向的人。 陆桐秋看着他修长的背影,心想自己叫他鹤也还是真没说错。 不过没什么心思想关于这个人的其他,在闻徵开始他的演讲的时候,陆桐秋还在努力顺着自己手上分明有一整张A4纸那么多林路的“两句话”。 孟青禾来叫她的时候,陆桐秋还在小声快速念着稿子,见有人来催,她小跑着跟着孟青禾就上了台,却没发现那时候闻徵还留在台上。 台下的人还在鼓掌,就见短发的女生在还没报幕的时候就已经走上了台,一脸茫然地抬头看向前方刚放下话筒的闻徵。而不出意外的,话筒在放在的那一刻又发出了巨大的噪音,让所有人都一边看着台上的情况,一边忍不住捂住了耳朵。 “怎么这就跑上去了...” “好可爱啊哈哈哈小小的跑的还挺快...” 前排同学议论的声音很快被淹没在了巨大的噪音里。 闻徵看着陆桐秋不解的神情和在这种时候还莫名其妙的淡定,好笑地自己又拿起话筒,等着她有几分茫然地走到了自己身边,再礼貌地把手里的话筒递给了陆桐秋。 孟青禾作为主持人站在斜后方,透过刚才还在散发着噪音的话筒传出来声音救场的声音仍然很甜美:“接过我们高三学长手中话筒的,是高一的新生代表陆桐秋。请大家用热烈的掌声欢迎,我们在军训的时候还为了同学不小心负伤的小同学——桐秋!”。 大约是体育馆里太热了,陆桐秋从室外走脑袋都有些懵。少年在光里长身玉立,侧着身看着她——因为他要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所以闻徵一直是的的确确是在注视着她的。 陆桐秋毫无防备地就撞进了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周围仍旧很喧闹,甚至在这个拥挤的临时舞台上都站了不少人,可在那一瞬间,陆桐秋却只觉得自己坠入了一片安静湛蓝的海。 因为室内的高温,闻徵的额边挂着几颗汗珠,在巨大的打光灯下闪着亮晶晶的光泽,随着转身的动作,慢慢划过他的眉骨。 陆桐秋的脸几乎是轰得一下就热了,她快速转过了脑袋,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纸。 “大家好,我是高一一班的新生陆桐秋。” 她的声音和她的人不太一样。陆桐秋的声音很冷清,带着点南方的发音习惯,但却并没有吴侬软语的娇俏感,相反有几分低沉。 闻徵已经走下台了,在听见她说话的那一刻却还是转过了头。 原来叫陆桐秋啊。 ------------------------------------- 等陆桐秋讲完话的时候,闻徵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她不好再坐回原地,下了台之后只能在队伍的末尾站着。旁边同样站在队尾的是几个之前举班排的高个子男生,几个大高个儿原本正支着牌子,腿一歪趴在牌子上昏昏欲睡,看见陆桐秋被人带过来的时候才勉强掀了掀眼皮。 “哟,代表好。”离陆桐秋最近的一个男生歪过了头朝她笑了笑,指了指自己,“顾迟,和你一个班的。“ 顾迟个子很高,尽管趴着却都比陆桐秋高了半个头不止,皮肤是很漂亮的小麦色,从体格来看,是个很标准的体育生没错。陆桐秋抬头看着他笑了笑:“你好,陆桐秋。” 两个人还没来记得再说话,从顾迟身后身后就探出了个脑袋,眼神在两个人中间晃了两个来回,打趣地说:“迟,人家学生代表呢,态度尊敬点儿,一眼不看着你怎么还勾搭上学霸了?” 顾迟依旧懒洋洋地趴着:“怎么,同班同学要你管。” 陆桐秋正折起自己手上的红纸放回口袋里,闻言忍不住笑了笑,却也没有说话。 凑过来的那人咧嘴笑了:“是啊是啊,万一美女就喜欢我这款呢。美女,陆海,也是一个班的,有事找我。” 实验班除了各地招来的竞赛生源之外,也提前招了一批体育特长生,想必顾迟他们就是其中之一。 齐刷刷的小麦色一米九,晃的陆桐秋都有几分眼晕。 “明天他们要分班考,你如果没事的话,要和我们一起出去吃饭吗。“陆海的话比顾迟要多一点,聊起天来格外自来熟,“我们结束训练,订了市郊的一个场地去烧烤。” 陆桐秋抿着唇,看上去安静中透露着拘谨,并没有打算和他们多说,只是摇着头笑:“我刚来海城,开学前这几天打算在学校周边转转。” 她是经过学校协调转了学籍过来的,在之前几乎没怎么来过海城,对于这座城市实在是称得上是人生地不熟。而海城一中的地理位置相当好,周围有很多博物馆和之前的历史古街道,陆桐秋想着趁着还没开始上学多去周边转转。 顾迟他 6. chapter6 [] 第二天就是传说中的分班考试。 陆桐秋被宿舍里的同学摸头蹭手蹭了半天学霸之气后,送走了依依不舍的室友们,自己一个人在空旷的宿舍里无所事事地背着手转了两圈,最后拿过了书桌上的镜子坐到了椅子边,小心拆下了脸上的纱布。 她认为自己伤的其实不重。只不过是突然被孟青槐一把子带到了地上,摔得没有任何准备,脸直接着地在塑胶跑道上摩擦了些距离。于是伤口的面积格外大,看上去也分外惨烈。 陆桐秋原本皮肤就白,这一大片的小伤口当时带着塑胶跑道的硬颗粒,满脸的印子压痕还渗着血,看得孟青槐差点给她跪下。 但修养了这么些时日,陆桐秋看着镜子里已经差不多都结了痂的伤口摸了摸脸,对自己恢复的速度倒还挺满意。 刚换完纱布,陆桐秋一抬头就听到窗外传来了隔壁教学楼传来考试的打铃声。` 陆桐秋好奇地走到窗口趴着看了会儿。 总是热闹的学校这会儿寂静无声,原本总能看见嬉戏打闹的少年人的路上见不到一点踪影。陆桐秋撑着伞沿着树下一路走,只能听到浅浅的鸟鸣声。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下起了小雨,正漫天飘着。 陆桐秋倚着窗子发了会儿呆,总觉得有种置身事外的脱离感。 她很习惯这种感觉,在看了看时间之后,决定自己出去逛逛。于是拿起靠在角落里的伞,系好鞋带转身下了楼。 而另一边。 在闻徵的视线里,就望见一抹鲜艳的颜色撞破了他原本有些涣散的视线。苔藓绿色的伞在半空凭空晃了两晃,在细密的的雨里仿佛一朵突然出现的小蘑菇。 他提起点精神,对于对面人抛来的问题浅浅嗯了一声:“你看着弄吧,我今天没什么事。” “行,那我安排了啊。”对面的人打了个响指,“到时候叫你你得来。” “弄点安静的。”闻徵倒也没反对,只是转过了身,趴在了栏杆上。 一中老校区修建的年头相当久远了,铁质的栏杆低矮。闻徵趴着,几乎半个身子都要探出外头,转头就能碰到旁边伸展的芭蕉叶。雨天的空气很好,没有了之前燥热不安的暑气,清爽的风略过大片的梧桐,带着阵阵的青草香气。 旁边的人还念叨些什么,闻徵兴致不高,干脆低着头放空,任由自己的视线被唯一的一抹亮色吸引。 今年年底,他的父母就要双双从国外回来去老宅,闻徵大概已经有三四年没有和他们见面了。 从他小时候记事开始他和父母之间大部分问候都止于年节的问候和学习生活的要求。而这次也没有什么意外,闻徵知道,他们回来是为着他成年的事。 除了信托之外,闻徵作为他父母这场联姻里唯一的孩子,并且是闻家这一辈的长子,按照着闻家的规矩和太爷爷的遗嘱,成年之后可以归到他名下的实业,说是能买下整个海城都并不夸张。 闻徵知道自己某种程度上,是非常值得他们在意的。 想到这儿,他忍不住抬起嘴角笑了笑,看不出什么厌烦的情绪。 而陆桐秋偶然抬头的时候,好巧不巧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站在二楼的闻徵穿了一件深灰色的短袖,质感看上去很柔软,贴着他宽阔的肩膀,露出线条明晰的锁骨和漂亮的手臂肌肉。他双手搭在栏杆上,朝着下方微微勾着嘴角,不知道为什么似乎刚好碰巧地望向了她的方向。 这和之前遇见的闻徵都不一样。虽然同样都是安静的雨天,但今天的闻徵却并不如之前的疏离。他似乎是真切地从半空中落到了人世间里,戴着眼镜,浅浅勾着嘴角,带着些柔软的潮湿意味。 陆桐秋感觉到自己的脸应该是又红了。她甚至都没有办法做出正常人害羞时候的反应,躲不了跑不动,只是失神地站在原地。伞柄跌在她的肩头都没有能引起她的注意,她像是刚破茧来到这雨季不知所措的蝉,躲在一片青绿色后窥探着明亮的光。 闻徵也看见了下方的人。 她似乎有些惊讶,但没有害羞跑开。反而是像是克服了很大心里障碍般,生硬地笑了笑,点了点头似乎打了声招呼。 闻徵看着她,也破天荒地很柔和地抬起嘴角笑了笑:“早。” 陆桐秋在看到他笑的那一刻,原本还残存的一些理智像是宕了机的电闸,在瞬间烧掉了最后一点线头。她几乎是无意识地转了身,僵硬地快步走出了校门,直到最后停在便利店的冰柜前。 青槐的警告原来不是空穴来风,知道自己长得好看就算了,怎么还这么招惹人呢? 陆桐秋深吸了口气,半蹲着弯腰仔仔细细打量了半天,最后从最下方抽出了一瓶茉莉花茶,贴在自己脸上狠狠地冰了冰自己烧红的脸颊。 便利店里大概也是刚开门没多久,店员小哥整慌慌忙忙地在卸货上货。他抱着箱子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一个小姑娘拿着瓶茉莉花茶痴痴地站在原地。 他出声提醒:“同学小心啊,一会儿要下大雨,所以我们现在正着急卸东西呢,你小心着脚下哈。” 还没等陆桐秋说话,小哥压了压帽子就又跑开了。 陆桐秋闻言也赶紧结了账,撑着伞沿着小路往外走去。 一中坐落的地理位置非常好,出了校门经过一条满是小店的巷子,就能到海城的市中心——砚山。 可以说海城就是以砚山为中心逐渐建立起来的,而砚山的顶峰就是一座百年的古塔,依着塔下是一座古寺,名字叫桐山寺,依山而建,随着海城的世代传承一直宁静矗立,近百年一直香火鼎盛。陆桐秋准备来海城的时候,就听自己的外婆说要是来了学校,有空的话可以去旁边的桐山寺转一转。 “你是在旁边的医院出生的。”外婆摇着蒲扇坐在窗边浅浅笑着,“既然有缘分就不如去看看,我们家虽然不信这个,但有敬意总是不错的。” 陆桐秋照着手机的导航慢慢往落桐塔走,路上的银杏已经有了金色的印迹。随着风会带下一些早秋的落叶,被扫去了道路的两旁,倒显得色彩缤纷很是漂亮。 工作日市中心路上的行人也不多,马路上前后只有两三拨人和陆桐秋一起走着,他们说到了好笑的地方还会凑在一起大声说两句,几句话就飘到了后头陆桐秋的耳朵里。 “听说这庙最灵就是求姻缘,我有朋友刚来拜完回去路上就出车祸了,结果你猜怎么着,和那个撞歪了她后视镜的人就看 7. chapter7 [] 但俗话说得好,听人劝吃饱饭。 陆桐秋在下山的时候,就看见原本还算晴朗的天气突然阴沉了下来。一片墨似的乌云早已经遮住了原本苍翠的山,压着塔顶直逼人而来。 在感觉到一滴接着一滴雨砸落在她头顶的时候,陆桐秋一瞧这雨势不小,赶紧停下了下山的步伐往回走去。 而之前在塔边拍照的游客也纷纷避开了塔和大树,直往旁边的寺庙里来。 “怎么办啊,看这雨好像短时间里不会停啊。”陆桐秋刚站到寺庙的屋檐下,发现碰巧旁边捂着额头抛过来的是刚才走在她前边儿的几个小姑娘。 “我看了天气预报。”旁边的人又是一声叹气,“好像要下一个多小时,我们估计赶不上车了。” “啊?这...我明天还有早会呢...” 陆桐秋听着她们对话,也一同有些担心地望向了外头。 雨势已经逐渐大了起来,和之前细密的小雨不同。伴随着几乎照亮了整个天际的闪电,在山的那边响起了沉闷又连续的雷声,整个地壳似乎都在随之翻动。 雨下得越来越大,所有走里头走出来的人和从外头往里避雨的人全部堆在了门口。窄窄的门廊处站了几十号人,两侧都是如瀑布般的大雨如注,把所有人都逼在了一条窄窄的范围里。 陆桐秋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往里头站了站。 她这么一挪,不留神就撞到了身后的人。 “不好意思不好意...”她赶忙道歉,却又愣住了。 一个人如果在短时间内不停重复地偶遇另一个人,很难不对他产生多余的印象。 陆桐秋怔愣着,看着后头那个穿着灰色短袖戴着黑框眼镜的少年。 “怎么每次下雨都会碰见你。”那是闻徵主动和陆桐秋说的第一句话。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站着,面对着外头的暴雨倾盆。陆桐秋小心地避开了闻徵的白色球鞋,规规矩矩背着手站着,形状雅致的远山眉微皱,和他解释:“因为最近是雨季。” 不过要说凑巧也是真的。闻徵是本地人,对于这些从小就去的景点没什么兴趣。但今天从上午接到电话开始,他总觉得有些心绪不宁,在应了邀约之后想着时间还早,懒得回市郊的老宅就干脆出来散散心,谁能想到一散就遇到了这个出门前还刚碰见过的人。 她的伞颜色鲜艳,闻徵刚和寺里的方丈告别出来,准备下山的时候就看到了下方那个安安静静随着人群一顿一顿往下的绿色小蘑菇。 后来雨下大了,两个人难免就避到了一起。她大概是有些怕冷,一步一步从风口往里小心翼翼地挪,一步一步的碎步子,动了半天却都始终离他很远。 “是,最近是雨季。”闻徵重复了一遍她的回答,温柔笑了笑,“今天记得带伞了。” “我一直带着的,我开学的时候不知道这儿下雨多还被淋过所以”陆桐秋原本想解释,自己最近一直随身带着伞,可脑子在飞速转动的时候,随着意识陆桐秋才突然意识到。 原来自己那天叫住的真的是他。 她看向闻徵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 闻徵的个子大概和顾沉差不多,有力量的肌肉线条但没有那么有压迫性。宽肩窄腰配上修长的脖颈,有一种介于男人和少年之间的清朗。 在陆桐秋一边思绪漂浮一边偷偷打量闻徵的时候,突然有人向他们走过来:“那个...姑娘你好。” 陆桐秋原本正聚精会神,这会儿有种被抓包的感觉,赶紧转头看和她说话的人——是刚才站在她旁边的姑娘。 “实在很不好意思,但是是这样的,我们两个着急赶车回隔壁市,现在的雨如果有伞应该还能走过去。但我们没带伞,这边四处又没有卖雨伞的...”她不好意思地说着,然后指了指陆桐秋手上的伞,“您和您朋友方便共用一个吗,这个伞您就当卖给我们可以吗,真的真不好意思但...” 陆桐秋张着嘴有些不知所措,她们明显是把她和闻徵误会成认识的朋友了, 认识...现在确实算是被动地认识了。但这种几分面熟,却又连自我介绍都没正式做过的情况下,要再请他帮忙似乎比完全陌生更不合适了一些。 陆桐秋陷入了纠结,可就在她思考的这几秒,旁边的人却率先比她做出了反应。 他把手上的伞递给了她们:“用我的吧。” 然后转身,对着陆桐秋说:“我朋友开了车在下面,等一会儿雨小了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们送你回学校。” ------------------------------------- 可能人生中真是能量守恒。 上次陆桐秋向他借伞,这次闻徵用了陆桐秋的。就当是还他的吧,陆桐秋这么想,扯平了。 两个姑娘满脸感激地冲陆桐秋笑了笑,小声说:“你们太好了,祝你们永远幸福哦。” 接着接过了伞,也不顾仍然滂沱的雨势,转身就往雨里走去,大概是真的着急。 陆桐秋和闻徵都没有在意他们的误会,对着彼此也都觉得根本没有解释的必要。陆桐秋双手背在身后,前后踮着脚低头看着地面上不断涌进来由退却的水迹,像极了潮涨潮落。 她和闻徵没什么话可说的,只是安静地并排站在屋檐下,看着雨珠从古老的飞檐上下坠,远处的山和乌云互相掩映着和天空毗邻,像极了一望无际的海平线。 从陆桐秋的角度,刚好能看到闻徵微垂的眼睫,和纤长的睫毛后那双深邃的眼眸。 明明仍然还是非常不熟悉的陌生人,但和一群素不相识的游客一起站在这滂沱大雨里,陆桐秋挨着闻徵却莫名地感觉到了一丝很浅的安全感。 和那姑娘说的一样,大概过了快一个小时,雨势才渐收。 陆桐秋张望了半天,伸手探了探外头的雨,最后回身和安静站着看着山的闻徵说:“学长,应该能下山了。” 闻徵点点头:“好,伞给我吧。” 他个子和陆桐秋差得多,自然而然的,他就没有想过要让陆桐秋给他打伞的事儿。但看着陆桐秋惊讶了一会儿再笑笑把伞都给他的时候,他却也跟着抬了抬嘴角。 雨后的空气非常好,晚风中带着些凛冽的秋意。簇拥在一起的人从门里鱼贯而出,沿着窄窄的台阶陆续下山。 闻徵右手撑着那把上午他就注意到了的伞,和陆桐秋随着人流慢慢向山下走去。 下山的路上经过了落桐塔,陆桐秋拿起手机飞快地拍了张照。 8. chapter8 [] 在路上,方喆一边看着车,一边从后视镜里看着后座闻徵的表情,有些斟酌地开口:“那女的谁啊。” 闻徵轻飘飘地抬了抬眼睛:“不是说了么,高一的新生。” “气性还挺大。”方喆一边打了半圈方向盘绕进巷子里,一边冷哼了一声,“青禾让咱们顺道接她。” 后座的闻徵却一直没有说话,从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但方喆却总觉得那双幽静的眼睛令人胆寒。 锦鑫饭店是海城有名的老牌饭店,店面很大,但已经是十几年前的老旧装修。但凭着一张几十年没变过的老菜单回回评奖都能在海城拥有一席之地,这儿离一中又不过是过个马路的距离,于是自然地成为了海城学生消费一把聚餐的不二之地。 顾沉他们订的是顶楼最大的包厢。 陆桐秋下了公交车,手腕上挂着自己的伞,双手揣兜被服务员引进包厢的时候,就看到了乌泱泱一屋子的人恰好都转过头来正看自己。 包厢里摆了两张大圆桌,旁边还有正在玩桌游的几张小桌子。人虽然很多,但是气氛却相当不错——除了在陆桐秋走进去的那一秒。 陆桐秋低头看了看自己,对这种突如其来的注视有些茫然。 但大家见到是个眼生的小姑娘之后之后,又很自然的转过了视线恢复了聊笑。 “桐秋!” 在人群中一个人迎了出来,是刚考完试的孟青槐。 “你们考完了呀!”陆桐秋见到了熟悉的人,本来还有点不确定的心也安定了下来,笑着走到同班的同学堆儿里和他们讨论起今天的考试,止口不提刚才遇到的人。 孟青槐一边吐槽今天的题有多变态,一边给陆桐秋看他抄在手上的题目让陆桐秋看看,眼神却似乎一直在陆桐秋身后张望。 陆桐秋正低着头看着孟青槐手上的题目,随手从旁边的吧台上拿了张纸巾和签字笔,嘟囔着正低头做题,丝毫没注意到自己身后的门又被推开了。 室内又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看向门口,就看见闻徵略低着头,一手拎着件外套,一手正摘眼镜,很随意地走了进门。 而进门正对着的,就是刚才那个熟悉的,被雨打湿了肩头的纤细背影。 陆桐秋察觉到周围异常的安静的时候,回头就看见了门口相携而立的人。 孟青禾确实非常的漂亮,是那种无论几次见面都还可以惊叹一声的美人儿。她今天扎了一个高马尾,长发顺着肩膀垂落。侧脸在明亮的灯光下白皙通透,她应该也画了些淡妆,杏粉色的嘴唇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容光焕发。 陆桐秋转头的时候,看见了玻璃窗里映着的自己被纱布遮住了大半的脸。 “也不是我生日,我不用坐这儿。”闻徵没有往大家示意的位置走,只是把外套搭在了离自己最近的一张椅子上。 “今天谁过生日吗?”陆桐秋问刚走到她身后的顾沉。 “我姐的朋友。”孟青槐叹了口气,拍了拍陆桐秋的肩膀。 顾沉靠着张桌子,随手拿了个小零食扔进嘴里:“是学校体育部的部长,说就想热热闹闹的,和我们说愿意来的都能叫上。” “哪是热热闹闹的啊...”孟青槐小声嘀咕,“不就是为了...” 他的视线停留在角落坐着的闻徵和另一头有些不高兴的孟青禾脸上。 不就是为了那两位吗,闻徵怕还是被骗来的。 对于孟青禾和闻徵的事儿,孟青槐一直以来都是听见了都捂着耳朵走,身边的大人从来都兴致盎然,而他都不知道还有什么可撮合的。闻徵的冷淡从八百里外都闻得到,从初中到现在他从来就没接过一次孟青禾的茬。 要说孟青禾也是个实打实的校花,根本不缺追求者,可她就是从来没有一点要放弃闻徵的意思。从说服自己到说服别人,一转眼整个学校都莫名其妙地已经认定了,她和闻徵就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要不是闻徵有个那样的妈... 孟青槐站到角落里,觉得自己真是看透了世事,叹了口气。 “叹什么气啊?”自己身边原本低着头的陆桐秋好奇地抬头,孟青槐被吓得往后一退,回过神来就看见她已经解完了题,把那张纸巾推到了他面前,打眼睛眨巴着,看上去似乎是因为吓到了他,有几分不好意思。 “你怎么不去吃东西。”孟青槐问,自从他那一晕害得陆桐秋脸上贴了个快比脸大的纱布之后,他的心里就一直相当过意不去。好好的美女,刚进高中还没认识谁,就被他害得顶着纱布裹了一个月。 “人太多,我不自在。”陆桐秋抿着唇,耸耸肩,“而且他们玩儿的游戏我都没玩儿过,就在这儿透透气。” 陆桐秋说起这些来的时候倒并没有什么感觉,但孟青槐听起来只觉得都是自己的错,自己必须担负起了拯救陆桐秋社交的责任。 他把桌上的纸巾往口袋里一揣,就拽着陆桐秋往旁边的桌子走:“我们去那边儿坐吧。” 陆桐秋张着嘴正想回绝,但人已经被扯到了半路,看见卡座里的几个人抬起的眼神,只好僵硬地笑了笑。 “这是桐秋。”孟青槐指着陆桐秋对大家介绍,“我们学生代表。” “见过见过,学校官网上挂着你接闻徵班的照片儿呢。”卡座里有人站起来迎她,拉起陆桐秋的手臂,发现她猛然一抖的时候笑着安抚她,“别紧张,大家都挺熟的。” 陆桐秋脖颈僵硬,点了点头。 “桐秋你是不是去了桐山寺呀,好玩儿吗好玩儿吗,听说求姻缘特别灵!”室友周洲坐到了陆桐秋旁边,听见她说起下午看起来特别感兴趣,拉着陆桐秋,“我想再去求一求和我男神的姻缘嘻嘻嘻。” “你这才刚军训了几天啊就爱上了。”孟青槐满脸的难以置信。 周洲在军训第一天就看上了隔壁的隔壁的隔壁连队的一位男生,每天回寝室都要和陆桐秋分享分享她最新的 9. chapter9 [] 那天闻徵走得很早,等陆桐秋出去了一趟回来他就已经不见了踪影。其他人热热闹闹地吃饭分蛋糕的时候,陆桐秋注意到之前一直是社交中心的孟青禾也不见了。 所有人的猜想也都碰到了一会儿,都觉得她估计是追着闻徵走的。 而在之后的几个月里,陆桐秋再也没见过闻徵。 像极了他们之前的频频偶遇,只不过是生活这个巨大程序偶现的bug,在被人发现之后,刚想深究,就再也没有复现过。 分班考的结果在9月开学时才被公布,很惊险的,周洲和孟青槐都擦着边被分到了实验班。并且周洲的男神也在,她知道之后,抱着陆桐秋又跳又笑了将近十分钟,还拍照了分班的表格,忙不迭的要给自己的其他朋友分享。 陆桐秋只是安静的被她抱着,为她开心的时候是笑得真心实意,却并不很能理解周洲的这种持续已久的暗恋。 一班的学习安排很满,日复一日的课业巴不得能占据他们120%的生活。在这样的生活节奏里,很多细小的心情在繁重的作业和频繁的考试中被掩埋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但周洲依旧每天孜孜不倦地会向陆桐秋描述起她的男神,以至于连陆桐秋都会忍不住看看那个男生今天有没有再特意路过周洲的座位。 她们和孟青槐三个人关系很不错,其他两个人总喜欢坐到陆桐秋旁边的位置上来聊天。林路放心陆桐秋,所以她的座位一直在班里旁边靠后的地方,靠近着班里的读书角和饮水机——简称八卦聚集地。 每回大课间,作为最没有什么消息来源的陆桐秋总是安静地听着他俩交流最新八卦。而有些自习课的时候,就算一直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她,偶尔也会参与进一些话题。 但没人发现说到闻徵的时候,陆桐秋会动作很轻地不断卷起课本的边,收起,松开,再卷起来。 一个小小的页脚每次都会在一个话题里变得皱皱巴巴,然后被她的主人在某个时刻忍无可忍地盖上另一本书压平。 除了成绩之外,陆桐秋自己是在任何时候都不太能引起很多人注意的形象。每天就裹着个小纱布坐在原地做题,除了偶尔有来探监的孟青槐周洲外,别人几乎都没有能和她搭上过几句话。 所以就连自己班里的一些八卦新闻她都并不熟悉,更不用说那些仿佛是青春校园故事的“风云传说”了。 只是偶尔,很偶尔。在周洲眉飞色舞说起自己的男神的时候,陆桐秋会回想起自己在雨里看到的那只鹤。 他也是很多女生的男神,这句话是绝对的陈述句。 陆桐秋除了耀眼的成绩外,其实过着很安静的生活,就连学校里各种丰富的课余活动和课外组织都很少参加。她似乎越来越觉得外婆说的亲缘淡薄不对,她不是亲缘淡薄,她可能只是对所有事情都淡薄。 她平常很少关心学校里的新闻或是八卦,但就连她这样的人,都在学校里的表白墙上偶然刷到过非常多次对闻徵热烈的表白。青少年嘛,每次陆桐秋划到那些内容的时候都会止不住的想,青少年的感情真的是很热烈的。 听说甚至有些女生会在楼下的小花园里聚在一起,就为了能看见楼上偶尔会出来在走廊站着的闻徵。 陆桐秋偶然路过站定和她们一起看过。 是那个非常漂亮的瘦高背影。 ------------------------------------- 这天周五是一班的惯例月度小考讲评,陆桐秋刚从办公室抱着一沓卷子回来,就看到周洲和几个女生饶有兴致地趴在走廊上嘀咕,见到陆桐秋来了周洲正开心地对着陆桐秋招手。 陆桐秋在讲台上放下了卷子,笑着走过去:“怎么啦?” “呀小秋!说晚上一起去吃个饭。”周洲挽着陆桐秋的胳膊,盛情邀请她,“都考完了好容易要放假了,回不去家,我们就说找个地儿看个电影然后晚上去吃饭,明天再去你说的塔逛逛。” 陆桐秋不喜欢扎进人堆参与这些,班里的很多女生甚至都没有和她有过太多接触。但是陆桐秋长得满脸人畜无害,温婉的气质人畜无害,让大家都还挺喜欢这个安静的学霸。 于是纷纷发出了邀请:“对啊,来嘛来嘛。” “还能一起去吃饭,我记得你是江源人吧,江源能吃辣,我们到时候去吃好吃的~” 陆桐秋和周洲已经熟了不少,看着大家的样子自己只能装傻笑了笑:“好。” 几句话的功夫,上课铃就在大家还在热火朝天聊吃点儿什么的时候响了。 陆桐秋赶忙跑进教室去发卷子,却刚好撞上了背着包也是匆忙跑进班里的林路。 “林老师。”陆桐秋对着林路打了个招呼。 林路扶正被撞歪的帽子:“诶诶好好,你留一下。那个——大家安静一下。” 原本正叮呤咣啷整理桌子准备上课的班里艰难安静了下来,林路手势示意陆桐秋继续把卷子发了:“是这样的,今天老师临时有点事儿。安静安静!!” 他用放在黑板下头的直尺拍了拍讲台,空心的铁板震出了相当的气势,换取了班里临时的一点安静:“所以这节课的,卷子大家拿到先看一下,一会儿大概...过个十五分钟吧,我给你们找了个学长过来讲卷子。这个是他们往届考过的,几道大题我让他过来写个思路,到时候你们可以照着讨论一下,有不会的还是等我回来问我就行。” 陆桐秋恰好正递给孟青槐他的卷子,听到林路说的话忍不住对视了一眼,都从双方眼睛里看到了一个疑惑却又有些确定的眼神。 这种放心过来讲课却又很闲的学长...基本好像也就那一位。 “桐秋你坐在位置上看一下大家的纪律。”林路赶着走的时候,路过陆桐秋的时候叮嘱了 10. chapter10 [] 其实那个脚步声再平常不过,甚至在隐隐嘈杂的教室里后方显得根本不起眼。旁边有人为了透气拉开了侧面墙上的旋转风扇,塑料扣松动的声音嘎嘎嘎嘎机械地响着。 可陆桐秋却就是听到了背后传来的极轻声音。 一片压低了的惊叫让陆桐秋涣散的思绪被拉扯回了现实。 她手中原本一直转着的笔掉出了她的手指,她赶忙弯腰去捡,却看见宝蓝色的笔杆稳稳落进了另一只手里。 她在慌乱间抬头,骤然撞进了那双她曾经惊艳于的海水般的眼睛。她愣在原地维持着弯腰的动作,看着他把手里的笔放回了她的手心里。 陆桐秋低着头,只能看见自己手上的那只明显属于男生的手微微曲着,骨节分明,手指修长指尖干净圆润,漂亮得少见。 是闻徵。 他对抬起来的陆桐秋很快地笑了笑,笑容很轻,旁边同桌掐着陆桐秋大腿的手倒是很重。 闻徵并没有多停留,拎着林路给他的样卷慢慢走上了讲台。相比于总是风风火火的林路,闻徵还是他惯有的那种在任何地方都闲庭信步似的淡然,他虽然斜倚着讲台,但脊背确是一如既往的挺拔。他伸手在粉笔盒里抽了根粉笔,在黑板上点了两下,随机抬起眼睛:“我从最后一题开始讲吧。” 原本聒噪的人群几乎是在瞬间安静了下来。 他应该是结束游学回来了,陆桐秋望着他想,看起来似乎有些疲惫。台上的人睫毛半垂着,在眼下打出一片阴影。天已经逐渐冷了下来,白T外头闻徵穿了件藏青色的工装衬衫,拿起粉笔之后把袖子挽到了手肘处,抬手的时候露出的一截有力的小臂在陆桐秋眼前晃来晃去,晃得她眼睛生疼。 闻徵随意抬手,微微使力拉下了上层的黑板,左手举着卷子,右手开始在黑板上写着他的演算思路。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同桌凑到陆桐秋的耳边说,“我感觉怎么就算是拉黑板,闻学长做起来都比老林帅得多。” 陆桐秋抿嘴笑,缓缓摸了摸自己被掐出印子的大腿。 大概是为了让大家看懂,很多思路中间闻徵都补上了解释。他语速不快,声音一贯温柔,和着外头吹过的风让原本有些心神不宁的陆桐秋莫名安静了下来。 她看着自己试卷上投影上的窗外树叶的阴影,看着它们微微晃动着,以及在那些斑驳的形状中间,自己莫名写下的另一个人的名字。 再抬头的时候,闻徵已经在黑板上写完了最后两大题的详细讲解,正拍掉了手上的粉笔屑:“剩下时间自习吧,有问题可以上来问我。” 说完,他拉开了讲台边的椅子,坐在了一沓作业本后面。 几乎是同时,就有几个人拿着卷子站了起来,其中不妨还有拿着自己的竞赛题上去的。毕竟是一种难得一见的学神级别的人物,大家也都不想错过这个时间。 就陆桐秋捏着卷子犹豫的那两分钟,队伍就已经从讲台一直排到了她身边。 趁着班里有些嘈杂,孟青槐拿着错题本溜到了陆桐秋旁边坐下,长叹了口气:“这也太疯了,还好有你,我问你就完了。” 陆桐秋扯了扯嘴角,放下自己原本已经捧起来的卷子:“嗯。” “不过闻徵是牛逼啊...”孟青槐一边铺开自己的卷子和刚才记的笔记,一边发出啧啧啧的声音,“我觉得他的思路比老林都好懂。” 孟青槐偏科比较严重,其他科目都是班里数一数二的但偏偏就是数学不行,能讲明白对他来说简直是对这个人的最高评价。 “你不是不喜欢闻徵么。”陆桐秋一边拿着红笔自己改题一边和他闲聊。 “不算不喜欢,就是...怎么说呢。”孟青槐抄着错题想了想,“他也没做错什么,但我就是膈应他,你能懂么。” “不过吧,也轮不到我说他。”孟青槐叹了口气,拂掉桌面的橡皮屑,“他家比较复杂。” 陆桐秋有些讶异。孟青槐是个富三代这件事情在军训没出几天就已经传开了,虽说他看起来长得跟个营养不良吃不饱饭似的身型,但是军训忘带换洗衣服的那天,众目睽睽之下,他的洗漱包是被一辆由戴着白手套司机开着的库里南来送的。 陆桐秋出生就在江源,海城旁边小小的镇子。父母是各自领域顶尖的科研工作者,再往上的外公外婆也是读书人。可以说是书香门第,但充其量也不过就是普通。 她看了看讲台上低着头的闻徵,不知道连他都不敢说的人会是怎么样的人。 “和这种人其实还是少接触的好。”孟青槐适时地开口,“他从来不会和谁走得近。” 陆桐秋抿着嘴点点头。 ------------------------------------- 即使是两节连排课,但和人解了几道题之后其实也过的很快。 闻徵靠着讲台看着满黑板讨论讲解的粉笔字迹,转身拿黑板擦的时候看到了教室里埋着头的一个小蘑菇。 一缕阳光正好打在她的眼睛上,女生的皮肤像阳光下柔润的雪白珍珠,她旁边坐着孟青槐,两个人看上去关系还不错。孟青槐的嘴里一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偶尔还向讲台上的他撇来几眼意味不明的眼神。小姑娘倒是低着头在写作业,但就坐那儿点头,看起来对孟青槐说的话很认同的样子。 感觉在说自己,闻徵拿黑板擦的手顿了顿。 就这么想的功夫,早就有活络的同学跑上来接过了他手里的板擦:“诶呀怎么能让学神擦黑板,我们来我们来。” 闻徵也没推辞,干脆就站在旁边。班里很快安静下来恢复了自习的状态,他抬头看了看教室后头挂着的钟发现也不过几分钟就要下课了,他就干脆站着,放任着自己看人。 他见孟青槐的次数也是很少,可能都还没有他撞见这个小姑娘的次数多。但他知道孟青槐对自己有着说不清的敌意——虽然他也并不喜欢自己的堂姐。 他低头看着班里的作业本,最上面的一本通常是学委的,写着座位号和名字, 2组6排,陆桐秋。 疏雨滴梧桐,怪不得碰见她的时候总是下雨。 林路今天交代他来讲题之前也提到了这个小姑娘:“陆桐秋你知道的吧,当时和你一起上台发言的那个小姑娘,她现在是我们学委——承了你的位。你要到时候如果没时间,你问问她有没有什么不懂的,给她讲一下然后你就撤,让她上去答疑也没 11. chapter11 [] 一群人闹闹哄哄到了火锅店,八个人挤在一张小桌子旁边叽叽喳喳,看起来格外热闹。 “要不是我们孟少爷,这家店我可吃不起。”周洲拉着陆桐秋翻着菜单,忍不住发出啧啧啧的声音。 陆桐秋动了动,让周洲在她的肩膀上靠得更舒服一些,点了点头附和:“还是得我们孟少爷。” 她的嗓子低低的却又清润,摇头晃脑一字一句学起人来格外好听。 “你少来啊陆桐秋你少来。”孟青槐搓着自己胳膊让大家赶紧坐下,“就当我赔你的医药费了。” “你这医药费从军训赔到现在了,再赔怕是要赔一辈子了。”旁边的同学凑过来打趣道,“小陆脸上的纱布都要拆了,你还在这儿赔呢。” 陆桐秋摸了摸自己脸上的傻逼嘿嘿一笑,一抬头却对上了对面抱着胳膊正靠在椅子上的顾沉。 顾沉从开学之后就一直在训练,似乎整个人又结实了不少,眼神坚毅凌厉,就这么抱着胳膊往那一靠,来往的许多人都不住地看他。 “你脸上伤好了?”顾沉对上了她的视线,问。 陆桐秋点点头,想扯下来给他看,但一扯纱布却胶带扯着脸皮,疼得她龇牙咧嘴的,她就赶紧又摁了回去:“好了,其实本来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伤。” “伤脸上都觉得不要紧?”顾沉皱着眉头笑着问。 陆桐秋双手撑在椅子上,两条腿随意地晃荡着:“美女才会在意这个吧,我不担心。” “破了相了怎么办。”孟青槐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没好气地转头给陆桐秋嘴里塞了块面包。 “那就讹你呗。”陆桐秋眨了眨眼睛,咬住面包含糊地说。 对面的孟青槐瞟了旁边顾沉一眼:“那你还是换个人讹吧,你看咱们顾沉怎么样,英俊帅气潇洒,我觉得和你挺合适。” “哦——————————”旁边的人听到这浓浓的八卦气息,顿时起了劲儿,拍桌子的敲盘子的乱成一堆。 顾沉还是抱着胳膊,看起来没什么反应:“你们这么兴奋干什么。” “老顾,不是我说你啊,我觉得你多少也算个帅哥,不谈恋爱多浪费资源啊。”旁边的男生拍了拍顾沉的肩膀,一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架势,“你这胳膊怎么练的,哪天记得教教我。” “对啊顾沉,我们桐秋这么好,而且都不用担心谈恋爱影响你学习!”周洲拦着陆桐秋的脖子,来回看着他俩的脸,“多合适啊!” 孟青槐清了清嗓子:“学霸配体育生——” “哦~~~~~~~~~”周边瞬间响起了更大的暧昧的起哄声,甚至隔壁桌的一桌人都拍起了手来。 陆桐秋在周洲的手臂里艰难地苦笑:“你们这,多少有点离谱了。” 她和顾沉虽然有联系方式,可自从加上之后根本一句话都没说过:“我和顾沉哪里合适了,我觉得顾沉这样的就得找...” “找谁?”原本一直没说话的顾沉突然开了口,漆黑的眼睛直视着陆桐秋,让她一时间甚至没接上自己原本要说的话。 “找...校花那样的吧。”她梗了一下才补上了后半句。 一中的校花从两年起就一直是孟青禾,她刚进学校的时候就凭着一头“”海藻般的“”言情小说长发,一跃成为方圆几所高中统一的女神级人物,到高三了还一直没变过。 周洲手撑着下巴想了想:“啊...孟学姐倒是真的漂亮,但我觉得桐秋你没有输很多诶真的。” 陆桐秋噗嗤一声笑了:“你可真是安慰到我了。” “是真的。”周洲非常认真地,捧起陆桐秋的脸左右看了看,还试图去撕了撕她脸上的固定胶带,撕了两个角之后她见陆桐秋疼得咧了咧嘴,又赶紧贴了回去,“我看到你第一眼就觉得了,大美女。” 她到宿舍第一个见到的就是陆桐秋。短发齐肩的少女侧着身低头站着,微垂着眼眸站在一束光下,美得如一幅画一般。 听到动静回头转身看她的时候,陆桐秋笑了笑,嘴角边有个小小的梨涡,一双桃花眼明艳异常,那种青春时期杂糅着清澈的靡丽感很好地在她身上舒展开来。比起孟青禾那种具有攻击性的美貌,她倒觉得陆桐秋像是被风吹皱的那一池春水,沉静却引人注意。 “这有什么可比的,快别说了...你们看!饭来了饭来了@”陆桐秋非常不习惯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抬手让大家赶紧看后头端着锅底的服务生 火锅一上,大家的注意力自然也就被分散了,各自端出放在自己旁边架子上的菜,询问大家的意见分批下锅,几双公筷在红锅边辛勤工作着,话题自然地转到了今天下午讲的卷子上。 陆桐秋松了口气,拿筷子的时候就看见旁边顾沉伸手给她夹了一筷子刚出锅的肉。 他们坐在靠角落的位置,两个人又是坐在了桌子相邻的两边上,餐具都挨得很近,没人注意顾沉的筷子的小小的角度偏移。 但陆桐秋却沉默了一会儿。 她意识到了一些东西,不过可能...是两件事情。 她抬头对顾沉笑了笑:“顾少你管自己吃就行,我夹得到。” ------------------------------------- 一行人火锅吃得非常热闹,吃完火锅准备去电影院的途中,时间已经接近晚上七点,比众人计划的要晚了不少。 学校的门禁是十点,孟青槐他们都是本地人,就算不回学校也可以看完电影可以径直回家。只有陆桐秋是住校生,如果不在十点前赶回去的话她没有地方外宿。 “你住我家呗,我和我妈妈说说让她多准备一床被子就行。”周洲抱着陆桐秋的胳膊提议。 陆桐秋从没有过这种经历,下意识就是摇头,看到周洲稍有些委屈的表情之后她才反应过来,她摆摆手:“太麻烦阿姨了,还是不要了。” 周洲还是拉着陆桐秋的手,看上去不太舍得的样子。 陆桐秋笑着伸手,有些僵硬地拍了拍她的脑袋:“你们去就行,我真的...真不太习惯外宿。” 见几个人都围着她站着满脸担心,让她十分不好意思,连忙摆手,“咱们周一还能见呢,哪差这么一场电影。你们都去看都去看,我自己回去就行。” “我送你回去吧。”顾沉穿上了外套,转向陆桐秋问。 陆桐秋皱着鼻子连忙摆手:“你们都去看电影就好啦,不然我真的不安心。真的,不用担心我。” 顾沉挑了挑眉毛,没再说话。 “那你到学校了在群里给我们发个消息。”孟青槐知道陆桐秋是想好了,从这儿到学校走着也不过半个小时左右,一路都是商业街主干道,倒不至于有什么危险。 陆桐秋双手揣着口袋,用力点了点 12. chapter12 [] “离学校不远,我…”陆桐秋摆手,下意识地就想推辞,可说到一半不知怎么的自己却又停了下来。 不配合般地,连却红了。 闻徵却早已经收起了手机,单手揣着口袋,好整以暇地站在一边,像是早就已经决定了般,只不过在等陆桐秋说完者客套的话。 她红着脸,最后蚊子哼般地说了句好的。 两个人并排等着红绿灯。闻徵低头的时候看见两个人的影子,在光线的欺骗下,一高一矮的两个影子依偎得很近。 陆桐秋想了半天,还是没想到事情是怎么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的,只觉得好像不太对,但是不知道具体不对在哪。 顾沉刚才给她私聊发了消息问她有没有到学校,陆桐秋低头思索了半晌想不出该回复什么,之后还是划出了对话框,选择了沉默。 身边的闻徵走得不快,大概也是为了配合她的步速,两个人你迁就我我迁就你,速度在行人中间毫无例外地垫了底。 在身侧步履匆匆断众多行人中间,并肩而立的一对少年少女缓慢着,像极了动画般的侧面定格。 陆桐秋刻意地想要不去注意身边的忍,可偶尔不经意侧身的时候,视线还是会会平齐地扫过他的肩颈处。 闻徵的锁骨平直,一半被柔软的布料裹着,露出的一截有着非常漂亮的形状,线条向上延伸,就是修长的脖颈和明显的喉结。 陆桐秋满脑子的胡思乱想,可却又捕捉不到半点灵感。离学校门禁还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她也并不着急这个时间,只是慢悠悠地任由自己思绪纷飞。 “学长,你是很快就要离校了吗。”走了一段,陆桐秋状若无意地开口。 闻徵既然早就已经确定拿了保送名额,按道理这整个高三一年完全可以选择不上课。而他最近出现在学校,大多好像也是有些特别的原因,活动,讲话,零零碎碎的并不连贯。 “嗯,大概下学期。”闻徵点了点头,“过段时间家里可能...也有些事。” 陆桐秋轻轻嗯了一声,觉得这是人家的私事不该多问,道了声歉立刻闭了嘴。闻徵扭头:“为什么要对不起?” 因为她从小习惯对任何事都不多嘴多问,陆桐秋笑了笑岔过了话题:“没什么,恭喜你去Q大啊。” “你想去Q大也没什么难的。”闻徵以为她是说这个,好脾气地说,“林路估计高一就会带着你去竞赛了,凭着竞赛名额,保送不是难事。” 陆桐秋耸了耸肩,像是不怎么在意的样子:“嗯。” 闻徵看着她淡漠的笑容,收敛着的骄矜在她灵动的眼睛里看起来丝毫不令人讨厌:“不乐意?” “我...”陆桐秋察觉到了他看过来的眼神,那种并不遮掩的欣赏让她有些不自在,觉得自己好像连话都不会说了,一句话在嘴里来回打转,但看着闻徵的眼睛却莫名其妙最后只憋出了一句,“我无所谓去哪。” 闻徵感受着扑面而来带着桂花气息的晚风,原本一点清淡的笑意逐渐延伸至眼底:“这样。” “不过Q大也不差的。”他说,似乎是在邀请。 但见陆桐秋扭过了头,闻徵也没有接着话追问。只是像是不经意间的问了一句:“下雨那天你没去成落桐塔吧。” “嗯。”陆桐秋低着头看着地,“没来得及。” “要是有空的话可以去看看,很漂亮。”闻徵停下了脚步,“你到了,进去吧。” 陆桐秋猛地抬头才发现两个人已经走到了学校门口的台阶前。周五的学校非常安静,只有校门口的那颗古树在微微摇晃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她朝着闻徵微微躬了躬身子:“谢谢。” 闻徵向来寂静的眼里读不出什么情绪,可是看着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映着的点点光亮,陆桐秋却在临走时舍不得移开已经超越自己认知里“可以”界限的目光。 闻徵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躲开她的眼神,只是安静的看着她。片刻后,他伸手去了陆桐秋的脸颊旁,在陆桐秋诧异的眼神下,伸手帮她揭下了不知不觉间已经掉了三个角正摇摇欲坠的纱布。 陆桐秋的脸在学校门口路灯的映照下白皙如同天上那轮满月。闻徵看着她,原本要收回的手在那一瞬间不自觉地停顿了片刻。 她好像太适合秋天了,那双形状优美的如同剪水般的眸子让闻徵感觉几乎已经倒映出了自己失神的脸。 陆桐秋的眼睛几乎已经瞪成了一个圆形。她想去摸伤口的手怔愣地抬呆在半空中,和闻徵的指尖就隔了只剩一毫米的距离,甚至都还能感觉到彼此手指的温度。 “纱布掉了。”闻徵说。 陆桐秋呆呆地点了点头,仓皇地嗯了一声,心下忧虑着自己的疤是不是还没掉全,低下头尴尬地想去拿闻徵手上的纱布:“对不起,今天被他们撕了几次胶带,可能有点粘不住...” 闻徵没动,而刚好往前一步的陆桐秋径直的就直接撞在了他的胸口。她刹那间抬头,和低头的闻徵再一次四目相对。陆桐秋的呼吸就这么急促地滞在了闻徵的锁骨侧。 她觉得自己快疯了。 而闻徵低着头,呼吸均匀神态平静。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学长我...那个...再见!” 说完,她立刻转身跑上了台阶,飞快路过之前第一次见闻徵站着的那颗树,跑过教学楼冲进了宿舍大门。 宿舍里空无一人,她撞进房间关上房门,背靠着门,气喘吁吁地慢慢沿着门蹲下,把头埋在了臂弯里。 自己的心跳几乎快要撞破胸口。 这种感觉对于陆桐秋来说陌生且不可理喻,她捂着自己的胸口,懊恼着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次失态。片刻过后,她颓然地把头埋进了自己的臂弯里,放空地看着脚下的地砖。 地砖非常凉,透过单薄的校裤明显地传到了陆桐秋的身上,可她却只感觉到自己如同烧开的脸。 为什么会脸红啊。她抬起头来用力拍了 13. chapter13 [] 可是,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应了周洲说的那句“只要你关注他,你就会一直一直一直地见到他”的这种邪门儿理论。 在他们在一周内第三次又看见了闻徵,周洲挽着陆桐秋的胳膊,不确定地小声问:“闻徵学长不是...保送了吗?” 陆桐秋低着头轻轻叹了口气,抬起头来的时候皱着眉头看着下方空地广场上的小骚动,心里只觉得邪门儿:“是啊...” 他明明亲口说了之后不太会再来学校,要去处理家里的事了。 “可能...高三的活动吧。”陆桐秋趴在栏杆上捂着额头神色游离,眼神却总是不自觉地扫向那个高挑的人影。 “但这是我这周第三次看见他了诶。”周洲挠了挠头,“高三活动这么多?” ------------------------------------- 但高三何其无辜。 早在之前就有人从闻徵班里打听出来了消息: @闻君:可靠消息,某人长假过后就不会再来学校了。终于是时候和我的青春说再见啦,挥挥。放一张第一次见他的照片吧[图片] 消息一经传出,原本紧张的期中考试周氛围骤然被另一种情感冲淡了,□□空间和学校的贴吧里除了吐槽考试外,涌入海量帖子,甚至还混入了校外的人。无论是照片还是小作文,大家都有些自己的故事。 ——“高二的时候在市高中生篮球赛上第一次见到真人,之前只是一直听说有这号人物,自己还很不屑来着。谁知道就这么默默喜欢两年啦!” ——“当时还是爸妈带我来一中参观,想鼓励我中考考上,当时去看演出见到的闻徵。陌上人如玉呀,还写了很多明信片寄给他,不知道他有没有收到过。” ——“已毕业老学姐一枚,没想到上了大学还是没有忘掉这位哈哈哈哈。不知道为什么我一个社交悍匪女汉子却从来没敢问他要过联系方式,听过他和别人说话,好温柔好温柔好温柔。” 大家几乎都已经无私地放出了自己的男神告别珍藏——毕竟谁也没得到,这位哥甚至都没有太亲密的人,喜欢他的人甚至都组成了个小联盟,只把这位当做一个特别却遥远的吉祥物。 陆桐秋坐在座位上,低着头,单手放在抽屉里默默划着手机,看着今天新冒出来的层出不穷的照片和语录。从这些朦胧的新闻旧事里,陆桐秋七拼八凑却也只能浅浅拼凑出个模糊的形象,一个几乎和所有人都不太亲近却又温柔的,一个平易近人但没有人和他称得上熟稔的...矛盾综合体。 “看什么呢!”突然有人拍了拍陆桐秋的肩膀。 陆桐秋“啊!”了一声,整个人都被吓得站了起来,原本放在抽屉里的手机掉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哐当声响。角落里不小的动静惊动了周围的同学,大家纷纷转过头,看着满脸震惊的孟青槐和难得注意到的角落里的学霸。 陆桐秋的脸微微发红,冲着孟青槐歉意地笑了笑,小口喘着气:“你吓死我了。” 孟青槐捂着心口:“你才吓着我了呢,老林找你。” 陆桐秋心虚的弯腰捡起手机,点点头后仓皇地走出了教室。 “嘿沉哥,她咋了啊?”孟青槐顺势坐到了陆桐秋的位置上,转过身去搭着顾沉的桌子凑过去问他。 顾沉性质缺缺地撩起了眼皮:“你怎么不自己问她。” 其实陆桐秋玩手机的动作实在算不上高明,大概因为没怎么做过,甚至有些过于拙劣了。从他的角度能清楚地看到斜前方的她在手机上划来划去——一直都是同一个人。 ------------------------------------- 在闻徵在大家都已经准备好告别的时候这么反常地出现,却还是让人不自觉的会延伸开来去猜测。 一时间众说纷纭,但大家都比较相信的却还是——他是为了回来陪孟青禾学习。 而传出这个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孟青禾本人。 孟青禾是学校摄影社的副社长,常年有拍照更新日常的习惯,所以一中的很多人除了一中的官方墙之外,大家都关注了孟青禾的微博,偶尔看看美女的日常。 而在闻徵第三次回学校来,大家都忍不住想问问是为什么的时候,坐拥千粉的孟青禾更新了一条微博。 @小禾苗zzz:有了陪读怎么能不好好上课呢~ 配图是九图的高三教室,中间夹杂着很多人的照片,有课间的也有自习时候的,但最引人注意的,是她放在斜对角线的两张照片。一个是她自己托腮的自拍,而另一张是低着头在写卷子的闻徵。 她的侧脸和闻徵的侧脸恰好在画面的两边,一个低头一个抬头,在九宫格的两侧很好地形成了一个漂亮的视觉观感。 “好有cp感啊。” “真的好配,输给她是真的,我不亏。” 陆桐秋手上拿着林路让她带回来的作业本走进教室的时候,就看见有一撮人趴在后座的位置上正对着手机围观。大家手上有捧着书的有拿着笔的,但目光都非常集中地正看向某个人的课桌抽屉。 陆桐秋背着手站着,悄悄踮脚外头往里凑了凑,很顺利地就从人群的缝隙间到了那个熟悉的面孔。 站着听了两分钟,她就大概知道了故事的全貌。无非是学神为爱陪考,青马竹马的流言蜚语终于有了甜蜜实锤。陆桐秋捏了捏自己的鼻尖,面上没什么表情,确只觉得鼻尖像是充血了似的..她抬手捏了捏。 有人见她回来了自觉给她让出了座位。她低声说了句谢谢,就在人群的喧闹中淡然地拿出了自己的卷子,拔开笔帽低头算着昨天没做完的提高课后题。 旁边的人不由得感叹学霸不愧是学霸,两耳不闻窗外事,一点儿都不关心八卦。陆桐秋一边在作业上规规整整写了个解,一边只是抿了抿唇笑。 此时同桌却拍了拍她,对着她指了指窗外站着的林路:“秋,老师找你出去一下呢。” 尽管有些诧异,但陆桐秋还是放下手里的笔,穿过人声鼎沸的教室饮水机闲聊处,跟着靠在门边的林路走到了旁边走廊的最深处。她原以为可能只是林路有什么课要她帮忙看看,但抬头却发现这位从来都脸上轻松的老师此刻表情却有几分严肃。 “老师?”看着林路皱着眉头一直没说话,陆桐秋忍不住提醒了他一下。 林路点了点头,看着楼下勾肩搭背过去的学生都走了后,才重新靠回身后的瓷砖上,看着面前眼神清澈的小姑娘开了口:“国际高中生的变成竞赛你了解过吗?” 陆桐秋有些不明所以,却还是点了点头:“前几天社团里社长发过征集信息。” 林路似乎有些紧张,从兜里竟然摸出来了一根已经被他掐的歪歪扭扭的烟:“你想参加吗?我看过你之前做的项目,你...很有天赋,做得很好,非常好。” 在初中的时候,陆桐秋没什么课外活动,恰好当时交她的班主任是个国外毕业回来的计算机博士,见她每天放学都会一个人在教室里坐到天黑,某天突然就说让她来帮忙一起做自己的项目。陆桐秋本就聪明,她也把她当做亲近的学生来培养,以至于毕业的时候,陆桐秋已经有了不少的成绩, 这次的国际竞赛,余老师也电话和陆桐秋说了,在林路抛出同样的问题之后,陆桐秋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这个比赛只允许高中入学超过一年的学生参与, 14. chapter14 [] 时间已然进入秋天,海城今年冷而多雨,降温的时间也远早于往年。 大家桌上的纸巾开始经受免顶之灾,课间不过是谁路过谁的桌子,都能顺手抽两张纸巾去擦自己已经红彤彤的鼻子。一上起课,除了老师讲课的声音,就只能听见此起彼伏的咳嗽声,让进来的班主任不禁都露出了惊恐的眼神。 “就一个期中考,都把你们摧残成这样,高考咋办?”林路戴着口罩站在讲台,皱着眉头看着班上虚弱得东倒西歪的同学们,一边骂一边心疼,“老师们都和我投诉了,说不敢来咱班上了。我和其他老师说了,今天下午咱们改成自习。” 陆桐秋用纸巾揉着自己的鼻子,咳嗽呛得她满眼都是眼泪。旁边的同桌不禁露出担忧的眼神,给她递了张纸巾:“你要不去热水洗把脸,你这看着太严重了。” 陆桐秋也怕传染给她,点点头,捂着嘴站了起来。 趴在水池边洗了个脸之后,陆桐秋双手撑着水池,只觉得自己的头似乎更疼了。水流从泛黄的陶瓷边缘缓慢下流,恶心的反胃感让陆桐秋几近晕眩。恰好周洲从厕所出来看见了整个头几乎都埋进了水池的陆桐秋,吓的一个箭步上去扶住了她:“你自习课要不不去了吧,你这么严重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我带你去校医室看看吧。” 陆桐秋原本就白的皮肤现在更是白得吓人,双颊泛着红。她一边咳嗽一边笑着挥挥手,带着浓重的鼻音:“没事儿,我早上已经吃过药了。” “不过还好一会儿是自习,林老师最近好像也是要准备一个什么比赛估计也不在,你要是困了就趴一会儿。” 陆桐秋再扑了一把脸,把手擦干搓热之后,才敢让周洲搀着她,有些小心地说:“谢谢你。” 周洲看着她已经趋近涣散的眼神,怜惜得叹了口气:“咱朋友说这些干嘛,你一会儿赶紧睡会儿吧,” 陆桐秋听到周洲说朋友的时候,忍不住回头望向了她一眼。 周洲被那双带着薄雾似的眼睛看得一愣:“干嘛呀,要感动一会儿回寝室再感动吧,我先扶你回去。” 陆桐秋微微点头,手才敢稍微用力地我这周洲的手臂,慢慢向前走去。 可还没走上几步,在陆桐秋一边晕晕乎乎的吸着鼻子的时候,一边却发现前面的人却突然不动了。 而上课铃也正好适时响在了这一会儿,她有些茫然地抬头:“阿洲,咱们不走吗...” 而此刻,在寂静一片的一般教室里,坐在座位上拿作业的掏相机的,刹车站在教室门口的两个人,和站在讲台上的高挑身影,形成了非常微妙的一个三角关系。 那一刹那陆桐秋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烧得产生幻觉了。她抬头仰视着讲台上侧身看着她的少年,用自己迟钝的眼神从他按在桌上的修长指尖,看向那双她曾反复沉迷过的眼睛。 被周洲拉回座位之后,陆桐秋低着头看着自己堆满试卷的课桌楞了片刻,仿佛才缓过神来,带着浓厚的鼻音靠近旁边的同桌悄悄问:“那个...是闻徵吗?” “什么蒸?哦啊你说闻学长啊,对。”同桌咽了口口水,咬着牙小小声地说,“你没看错,是闻徵...” 陆桐秋顶着高烧已经烧红的眼睛,怔怔地抬起头。 “林老师最近比较忙,托我过来看一下大家自习。”闻徵对讲台下方的小动作似乎早已经习惯了,见有人掏出手机越过课桌拍照也只当没看见,只是自己拉开讲台边的凳子,“如果有什么问题的话,可以问我,接下来两节课我都会在。” 陆桐秋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脸颊,却还是忍不住那股从头顶传过来的混沌感。她强撑着精神,从课桌的抽屉里摸出自己的卷子,根本不敢看向讲台上的人,只能一边重复给自己洗脑,一边半趴在自己一只手臂上机械地看着题。 林路明明是两个班的班主任,自习课也是全年级统一,大家这个时候明明都在自习。而林路虽然要去参加比赛,但明明隔壁班的讲台上也就坐着他们学习委员而已。 虽说是一班...但是这个待遇是不是也有点过分特殊化了.... 陆桐秋这么想着,眼睛不自觉地闭上了。 而闻徵亲自来看高一自习的事儿,多亏了都去参加比赛的班主任和偷偷带手机自习的勇士们,消息不胫而走。 在联排自习课的中途,就有人借着出来上厕所的名义频繁从一班的窗口经过。而坐在讲台上的闻徵不动如山,眼睛都没有往外头瞥过一下,只是低着头安静地看自己带来的书,还问前排的男生借了支笔,偶尔在书上写写画画。 中间也有几个胆子大的男生拿着题目直接走了上去,闻徵也会站起来和他们在黑板上小声解释。为了防止病毒传播,教室两边的窗户都大开,窗外乌云翻墨的天气和偶尔低飞掠过的鸟儿,压抑着的雨前下午,一切似乎都刚刚好,刚刚好让陆桐秋睡得非常的...平顺。 她是被下课后涌过来班门口的人群惊醒的。 想要确认闻徵是不是真的来高一坐班的人不少,楼上几层趴在栏杆上张望的人就站了满排,也有胆子大的成群结队特地来这一层上厕所。原本为了安静特地安排在角落里的一班,现在光是在拐角聊天的人都排队排到了老师办公室旁的楼梯。 而旁边二班的人熟门熟路过来串门,推开一班的后门看到讲台上的人难以置信:“为什么我们班就是那个烦人学委坐班?娘的一节课净在给人记名字了。下节课我能来这问几道题吗,我听说闻学长的物理那可是惊为天人的强..” 陆桐秋是在这种声音里抬起头来的。 她觉得自己身上每一处关节似乎都被锁死在了原地动弹不得,抬头的动静都疼的她直冒冷汗。而原本她手里拿着的笔也早就倒在了桌上,在空白的地方划出一长道线。 她面前刚好站了几个隔壁班窜过来看热闹的男生,大家都是兄弟班,他们见陆桐秋的次数也不少 “啊吵到你了...你没事吧秋姐。”有人蹲下来趴在她桌边挥了挥手,“我怎么觉得你好像要晕了。” 陆桐秋的皮肤雪白,半长的头发垂在脸侧,原本清澈的眼睛半睁着,带着些病弱的虚空。 她勉强笑了笑:“还行,下课就回去了。” 期中考的成绩刚刚发布,隔壁班的人对这个霸榜了所有课排名的学霸正逢折服的时候,看着她虚弱的样子满脸担心:“还是去医务室看看吧?我带您去?” “我去吧。”这儿的人围得越来越多,坐在最后一排的顾沉站了起来走到她旁边。 陆桐秋就感觉照在自己身上的太阳都少了一块儿,面前和杵了座山似的。 她撑起脑袋摇了摇头:“我觉得还好。” 顾沉沉着脸:“走吧,我已经弄完了,下节课没事干。站得起来吗还。” 烧迷糊的陆桐秋有些异样的乖巧,她低头认真想了想:“应该还行,你等我一下。” 说着,她还记得扣上了放在桌上的保温杯的盖子,然后撑着桌子慢慢地起身。顾沉就站在她的桌子旁边,伸着手随时等着接她。 后面同学自觉地挪了挪桌子要给顾沉让道,椅子在教室的地砖上摩擦出小小的声音,原本拥挤的教室角落很快清出了一小片地方。在起身的时候,陆桐秋的小腿无意间碰到了自己挂 15. chapter15 [] 可是靠近喜欢的人的感觉,像是在混沌生命力骤然炸开的亮光,让陆桐秋实在生不出任何力气去在深秋推开这种坚实的暖意。他扣在她肩膀上的手力量清晰,坚定稳固,让陆桐秋悄悄的想是不是清醒需要的力气太大,生病的人能不能就此纵容自己一次。 就一次,安静地听着那人的心跳声,听到两个人之间本该无限远,却因为巧合偶然拉近的千万里距离和本应失之交臂。 陆桐秋醒来的时候,是躺在医务室内室的单人床上。 她揉着自己的眉心,艰难地撑着手靠着墙坐起来。天已经半黑了,医务室老师的位置也空着,墙上挂着她常穿的白大褂,看起来是已经下班。室内一片寂静,只有墙角一盏微黄色的台灯亮着,而闻徵正坐在旁边。 他大概是没有听到这边的动静,只是低着脑袋,袖子挽到了小臂处,单手支着头,另一只手拿着手机,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着。 都说灯下美人灯下美人...陆桐秋靠在墙上,胆大妄为地看着对面的闻徵。 他一直有一双好看得令人心惊的眼睛,陆桐秋从第一次见就没有忘记过。 大部分人的眼睛都是清润的棕褐色,闻徵的却更黑一些,漂亮的眉眼因为深沉的眼神而变得冷冽,是没有半点脂粉味的矜贵。垂着眼眸的时候,睫毛在灯影之下落出一片阴影,像是他们遇见那天那个下着倾盆大雨的午后,平静深寂。 陆桐秋总是很想看清楚他的情绪,但这个人好像一直和他的眼睛一样,看着谦和安静,但却总像是藏着无数大雨。远远隔着的时候,觉得白璧无瑕,是矜贵的富家子弟,是优秀的学长,但靠近的时候,陆桐秋却总觉得他却并不只有这些。 心疼男人是倒霉的第一步。 陆桐秋觉得像自己这种胆敢觉得闻徵似乎脆弱的人,怕是已经倒霉得万劫不复了。 她想到这里不由得笑了一声,惊动了那边的闻徵。 闻徵放下手机站了起来,半边身子隐在昏暗中:“醒了。” 陆桐秋点了点头:“麻烦你了。” “现在快七点了。”闻徵见陆桐秋想起来,挥手让她坐回去,“老师吩咐让你醒了之后吃点东西,但食堂已经关门了。” 陆桐秋其实并不怎么饿,一直还烧着也没什么胃口。刚正想说无所谓吃不吃的时候,就看见闻徵手上递过来一杯水和一小片药:“这个先吃了。” 陆桐秋坐在床沿上,两条腿悬空摇摇晃晃。闻徵低着头,就看见她仰头吞了药,接着双手抱着保温杯送进去了一口水,没有半点含糊地吞下去了两颗药,接着就又想想起来。 闻徵皱了皱眉头 “着急去那儿?” 陆桐秋听见闻徵问。 她有些不解地转过头,就看见闻徵站了起来,半靠在墙上。修长的身子微微弓着,曲着一条腿,整个人陷在半明半暗的光线里,看起来松弛而又...遥远。 陆桐秋扶着旁边的柜子站着,看看闻徵,又看看自己面前的地板,张嘴说不出什么,最后只是摇摇头。 “现在食堂已经没东西吃了,你如果不急着去哪儿,或是不急着躲我的话,我带你出去吃顿饭再回来。” 嘴上这么说,但闻徵却没有半点动作。只还是这么靠着墙,淡淡地看着陆桐秋,给足了她相当的时间和空间考虑。 陆桐秋看着自己脚下地砖的花纹走势,抓着柜子的手松了又紧,却迟迟说不出一句话。 闻徵从出生来就没有主动去争取什么事情,他要什么都是唾手可得。虽然严格的家教并没有让他成为一个性格跋扈的纨绔,但对于这种一直被拒绝的场景他也谈不上熟悉。 “或者你觉得和我不自在的话,我去叫你室友下来。“ 陆桐秋听到这儿抬起头:“我其实不饿,不用麻烦。” 闻徵皱着眉头看她。十几二十啷当岁的男生聊起来总是如同跑马收不住,他想起之前方喆他们聊天,说自己喜欢的女孩胆子小,娇娇柔柔一哭自己心都要化了。 但闻徵想不到陆桐秋哭的样子。 她好像总是有着很淡的笑意。教室里也好在外面遇见也好,她都不是热闹中心的人,眉眼冷清,但唇角和小猫似的微微上扬,有着不合年纪的沉静。 就连算是一起长大的孟青禾都会习惯性地避开他的视线,但陆桐秋就这么安静地和他对视着,目光清澈,像一只倔强的猫。 “对身体不好。”闻徵选择性地忽视了陆桐秋说的话,站直后拿上旁边的外套走到门边开了门,转身问后头的人,“要我扶你吗?” 陆桐秋缓慢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才磨磨蹭蹭跟在了闻徵的后头。 闻徵臂弯里搭着自己的外套,打开医务室的门站在门口等着陆桐秋。 走廊的外面已经是一片黑暗,医务室在的一楼侧面楼梯也已经拉下铁质卷帘上了锁,两个人只能绕道去另一头的大门楼梯。闻徵帮陆桐秋扶着医务室的门,看着小姑娘慢慢悠悠地路过自己走进一片黑暗中。 两个人一前一后,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有轻微的回音。 陆桐秋就着惨白色昏暗的走廊灯,低头慢慢往前。身后闻徵的呼吸清晰可闻,明明两个人有一段距离,可却还是让她觉得自己的脖子忍不住地打了个颤。 她其实怕黑,平常回寝室都会等着周州一起走,可此时却无比地希望自己能够在这一片黑暗里溜走,而不是像被押解一样被自己暗恋的人押着去吃饭。 其实应该要开心的吧。 陆桐秋的脑子虽然晕晕乎乎,可却总是有那么一小块地方清晰而又大声地反复宣读:别招惹闻徵。 人总是会注意到和自己有关的情绪,而和喜欢的人相处的时候,更是每一个小细节每一句话都会被被小心而欣喜地合理放大一万倍,巴不得盯着那个人的眼睛看里面到底有几分喜欢几分期待。 但这个故事在陆桐秋身上,她只觉得不相配。 两个人在校外的馄饨店坐下的时候,不远处的钟刚好响了。沉稳的钟声不紧不慢地敲了八次,缠在路边绿化上的夜灯应声而亮。 大片连绵的光珠映在玻璃上,照出了两张表情淡漠的脸。两个人看起来都非常淡然,但陆桐秋放在把台下紧紧捏着的手指却透露出了她此刻不寻常的紧张。店里除了他们没有别人,原本明亮的光源也都被关了大半,只留下了他们座位附近的几盏小灯。 闻徵点的豆浆先端了上来,他给陆桐秋推过去一杯:“喝吗。” 陆桐秋目不斜视地接过了递过来的杯子,小声地干笑了一声。 我喝不喝你也都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