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那个疯子后(双重生)》 1. 重生 [] 今夜无风,天边那轮明月悄悄躲了起来,星子零零散散的散落夜空中,就像是有人往星河里头撒了把盐。星子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也掩盖不住,槐树上那鸣蝉的堪称悲戚的叫声。 夜空之下的南梁异常热闹,因为今日乃四皇宋知闲大喜之日,自是热闹非凡,歌舞升平。 就连本人也都喝了不少酒。 新房内,月姝清端坐于铜镜前,她一头墨发高高绾起,头戴金丝凤冠,一支凤凰镂空金累丝步摇斜插着鬓边,更衬得她面容姣好,脖梗处那一颗黑痣更是尤为突出。 与外头的喧闹不同的是,她脸上半分喜色都未有,眉眼间还透着几分恨意。 毕竟,谁会因为要嫁给仇人而感到开心。 她本是一国公主,只因心软救下一质子后,间接害得国家灭亡,那质子竟还带她来南梁,还想与她成亲! 简直是痴人说梦。 那质子也正是今日的四皇子。 月姝清冷笑一声,她本想直接寻死,与家人团聚,但又转念一想,这不是白白便宜那人了吗,所以,她势必要与他同归于尽。 至于为何选在成亲这日,一是入这以来一直被关起来,根本没有接近宋知闲的机会,二便是这日是众人警惕性最弱时候,同时也是来这见到宋知闲唯一的机会。 谁晓得那宋知闲带她来这后就将她关起来,日日稀粥,包子。一开始他也会来看她,可是月姝清压根就不想见他,便对他理都不理,于是乎,他也不再来了。 不过这样也好,倒图了个清净。 被关着几个月,月姝清日日做着父母亲人惨死眼前的惨状,每每半夜梦醒,对宋知闲恨意更加一分。 本来她都挖了地道准备出逃,结果竟有人说这个宋知闲向他父皇求她嫁与他,更没想到的是那老皇帝居然同意了,而婚期就定在几月后。 这倒也给了她报仇的一个机会。 她那双洁白修长的手一点点紧握起来,直到指甲嵌进肉里,浓烈的血腥味儿自鼻腔而入,才让她稍稍缓过了神。 就在这时,宋知闲着一身广袖纹云喜服入了屋。 月姝清闻声侧目去瞧,只见来人肤色比常人白了点儿,甚至有些病态。他眉眼间透着几分戾气,眼尾微微泛着薄红,更显病态,浑身上下笼了层不寻常的寒气,让人不寒而栗。 他那衣着上繁复的云纹,在昏黄的烛火映衬下,微微有些亮眼。 他一手提着绿轴小壶,半靠门边,那双眸子闪着幽冷的光,死死盯着她,最后似嗅到了那股血腥味,眼瞳缓缓一转,待看到月姝清那双沾满鲜血的手时,目光悠悠转停,迅速走到她身侧,抓起她手,动作快得连月姝清都没反应过来。 他抬眸看她,眸色渐渐染上几分凉薄,语气中还透着些许狠戾:“怎如此不小心,还伤了手?” 月姝清忍住想要甩开他手的举动,眼眸微微下垂,敛去其中恨意,再抬眸时,只见她双眼泛着泪花,抬眼看了他一眼又快速低下头去:“殿下不必担忧,只是小伤罢了,养几日便会好。” 宋知闲闻言,抬眸定定看着她,那双如墨般的桃花眼,似洞察到了一切,仿佛所有心思在他面前均一览无余。 月姝清有些心虚,但她现下还不能对他动手,得趁他防备薄弱之时,才将将可以动手。她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喉咙像是被火灼般火辣辣的疼。 她一动都不敢动,目光紧紧盯着宋知闲,生怕错过什么。 末了,宋知闲像是明了什么般,低低地笑了声,他伸手抽出月姝清鬓边的步摇,将其放回妆匣内并从中抽出一支凤凰雕花金钗,仔细插进月姝清鬓边,满意地对自己杰作点点头。 在这一过程中,月姝清只觉如履薄冰,汗渍渐渐浸透后背,黏糊糊的,极其不舒服,可她却怕惹闹了宋知闲,仍是一点儿都不带动的。 “那钗子一点儿都不衬你,还是我给你选的这个好,你看看,喜欢吗?” 少年眼瞳平静至极,可说出的话儿却带了几分危险。 她听到他这话,忙转脸看了眼铜镜,点头符合:“只要殿下选的,我都喜欢。” 月姝清说完,宋知闲眸中笑意更甚,他伸手轻轻抚摸她的眉眼,言语间带着些许痴狂:“我的阿清,从今夜后,你就永远属于我了。” 话音刚落,他那只健硕有力的大手猛地扣住她的后脑,月姝清心中暗道不好,看着他逐渐逼近的脸,想下意识躲避时,他另手揽过她的细腰,随即低下头,狠狠地吻了下去,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身体。 月姝清只觉呼吸不畅,她面上装做附和,实则趁他不注意,快递拔/出钗子,狠狠地捅向他的后背。 宋知闲猛地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而此时的月姝清眼若冰霜,看着面前少年面露痛苦,口吐鲜血,还无声问她为什么时。 内心竟一丝报仇快感都没有,反而,平静的掀不起一丝波澜,她盯着他,声音冷如冰刃:“如果可以重新来过,我宁愿从来没有遇见过你!” 她话中厌恶尤甚,让他不由闪过一丝错愕,渐渐地痛感裹袭全身,血染喜衣,血迹顺着衣服上的云纹流向地面,在光滑洁白的地面上慢慢浸开,像极了雨中那小小的水洼。 宋知闲没有推开月姝清,反而有气无力地靠在她身上,说出的话儿渺似尘烟:“如果有来生,我会早早寻你,让你只跟我在一块儿。你永远也只能属于我一人。” 月姝清待听到他话后,眼底凉意渐渐漫起,手上力道不减,反重。她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竟笑了起来,那笑意凉薄又透着绝情,完全没有当初的模样了。 “殿下,你忘了,人没有来生。” 宋知闲听到这话,眸光微微闪过一丝薄凉,最后,像是想到什么般,转脸看向窗边那束兰花。 兰花因长期无人照料,早已干枯。他释怀地笑了声,才瘫倒地上,瞳孔微微放大,便再也没了光泽。死不瞑目。 月姝清忽觉畅快,但却并没有想象中的开心,她盯着宋知闲看了好一会儿,才拔/出插在上头的金钗,毫不犹豫地划破自己纤细的脖颈,血液飞溅四周,也飞到了那早已没了生机的兰花。 她双腿一软,手中一松,金钗砸在地上,滚了好几个圈儿,落到宋知闲脚边,她倒在地上,感受着身子血液渐渐流失,最终,她永久地闭上了双眸。 此刻,外头忽地狂风大作,铁灰色云层藏起散落云端的星星,下着如牛筋一样粗的雨丝,一下下抽打着地面,紫色的闪电如一条巨龙般盘旋空中,随着轰隆隆地雷声远去,故 2. 衣裳 [] 月姝清觉得这声音格外熟悉,就是怎么都想不起来了,她回眸去瞧,只见身后立着位佳人,峨眉敛黛,双目微张,身着广袖碧色印花百褶裙,胸口处刺绣精美绝伦,让人眼前一亮,也勾勒出少女婀娜多姿的身段。 她薄唇轻启,只觉春风拂面,又如初雪消融。 她看到她第一眼,便认出,这正是她那位二姐姐月姝君。 上一世,月姝君虽爱捉弄她,但却在敌军入宫时将她推进密道自己去应付敌军。 后来,她在南梁听说月姝君因不愿与他们摇尾乞怜而跳城楼死了。那时候无人在意生死,只有她听到这个消息时,偷偷哭过。 结果被宋知闲发现,他轻轻用指腹为她擦去眼角的泪水,说出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这样你就只属于我了。” 她被吓得一激灵,但还是假装没听见,问他在说什么。 而他却不说话,只是笑得很是诡异。 那天,她做了一晚上有关他的梦。 梦见她处在昏暗的房子里头,宋知闲站在她面前,浑身上下似笼了层寒气,冻得她直打哆嗦。他上半边脸隐没于黑暗之中,晦涩不清的神情,但能感觉到他目光一直在她身上游走。 她只觉浑身汗毛直立,想走却怎么都迈不开步子,她眸光微微朝旁一撇时,就听见他用极冷的语气问她为何看别处不看他了,是不是心里有别人? 那时候她没有回答,毕竟她担心只要回答不衬他心意,可能情况更糟糕。他没说话,只是弯唇轻轻笑了下,勾起一根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叩着,一下又一下,直敲击着她那脆弱的心房。 她只觉下刻,自己便如待宰的羔羊般任人宰割。 但很快,天冉冉亮起,清扫梦中凡事,将她唤醒之时,她身上已被汗浸湿,浑身只觉黏腻。 “四妹妹?怎么了?” 月姝君的话语将她从思绪中渐渐回过神来,她看着月姝君那带着些许担忧,她眉眼微微一舒,伸手轻轻握住月姝君手,温和地笑道:“姝清只是方才想事儿想入迷了,姐姐不必忧心。对了,姐姐此次来所为何事?” 对方听着这话总觉着不对,毕竟搁往常,月姝清早就与她吵起来了,怎会如此心平气和与她聊天?还总露出悲切与怀念神情来?而那神情也不似作假。 月姝君忽觉浑身生了刺,那那都感觉不舒服,她不动声色地将自个儿手抽离开来,眼神忽而左右乱看,语气也比刚才僵硬了些许:“姐姐我啊寻妹妹也没什么事,就是母后前几日托人寻的上好料子,给做成成衣了,故让妹妹瞧瞧,妹妹你看怎么样?” 她尾音微扬,无不透着得瑟,月姝清将一切尽收眼底,她隐隐记得上世,月姝君也像这次来显摆自个儿的新衣,可把她气得不行,月姝君见此倒是笑得极其欢。 待月姝君笑够时,才唤来宫娥送早已为月姝清备好的衣裙进来,她这才堪堪消了气。 那么既然早知这一切时,她内心丝毫没有半分不适之感,反而还有丝丝缕缕的怀旧。 月姝清上下打量着月姝君,眉眼微弯,面带微笑:“嗯,不愧是二姐姐,穿什么都好看!” 月姝君也没想过她会是这种反应,她本以为,月姝清会生她气,之后她再拿出精心挑选的衣裳赠予她。 她忽而垂下眉眼,锐气顿消了大半过,月姝清见她兴致不高,还欲起身告别时,故意叹了口气,待瞥见月姝君身形微顿,眸光闪过一丝困惑之时,才悠悠转口:“姐姐今日这身让妹妹我啊颇为嫉妒,我要是也有件便好了。” 言毕,她眼底闪过一丝不假掩饰的艳羡之色,又将目光移向别处,一副羡慕的模样落在月姝君眼里,她顿时觉着方才是自个儿多想了,想来自家妹妹还是原来的模样。 她又坐了下来,瞧着月姝清神色,忙捂嘴偷笑道:“妹妹即喜欢,那当姐姐的自然不好说什么,”她转脸,又对着殿外喊道:“知雀,快去将那件我要送四妹妹衣裳拿来。” 月姝君话音刚落,月姝清才将目光投向她,她伸手揽过月姝君臂弯,并将脑袋埋进她的颈窝,一脸享受的模样:“姐姐真是太破费了。” 她感觉到有只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脑袋,细闻间还有月姝君那淡淡的叹息声以及月姝君那温柔似水的声儿在她耳边响起:“只要阿清能开心就好。” 月姝清听着这话,明明是稀松平常的话语,却让她眼眶微红,泫然欲泣。 她抬眸看向窗外,此刻阳光正好,万里无云。幽蓝色的天空如一汪无边无际的海水一样,微光粼粼,却望不到头。 而天幕之下那一束兰花,显得格外娇艳。 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听到如此话语了。 过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一身着月色烟罗宫裙,手捧枣褐色承盘走了进来。待近些时,月姝清才注意到里头放了件已折好的衣裳。 知雀先向两人行了个礼,后月姝清困惑的目光在月姝君和那件衣裳上来回跳动,她见月姝君很是自然的从承盘内拿起那件衣裳,还抖了抖给月姝清看:“妹妹可还喜欢?” 那衣裳刺绣精美,用料精细,而且还是月姝清最喜的海天蓝,又怎会不喜? 月姝清恰到好处的表现出非常喜欢的神色来,她连连点头,并冲月姝君甜甜一笑:“喜欢,只要姐姐送的我都喜欢!” 这话倒说到月姝君心坎上了,但她面上佯装无奈,伸出纤细白皙的手指轻轻在月姝清鼻梁上一点:“你啊,就惯会拿我寻开心。” — 大梁边境。 一辆古朴至极的马车行驶着,车轮碾过枯黄的落叶,留下道道道印子,便扬长而去。车内坐着一十二三岁的少年,此刻他双眼紧闭,倚靠着车壁。满头墨发如丝线般垂落肩头。 少年着墨绿色衣袍,清丽淡雅,又不失脱俗。配上他那昳丽的容色,更是一绝。他身旁坐着位仆从,着的是银白缂丝劲装,他眉眼俊朗,长身玉 3. 向往 [] 身旁的松竹察觉异样,忙上前查看,却被宋知闲伸手阻拦,他眉眼微微一沉,可言语间却是宽慰的语气:“我无事,只是有些头疼,休息会儿便好。” 眼下他确实需要好好休息一会儿消化这突如其来的一切,也得好好想想到大梁时该怎么面对他的阿清呢。 他缓缓合上双眼,脑中思虑万千。 与此同时,大梁西京城清云殿内,正试着新衣的月姝清忽地打了好几下喷嚏。 月姝君那带笑的面容微僵,“唰”地一下站起身来,话语中带着些许关切与责备:“四妹妹昨夜个莫不是踢了被着了凉了?那得快喝些姜茶驱驱寒。知雀,去,倒碗滚滚的姜茶来。” 月姝君后半句是对知雀说的,而那宫女也在月姝君话儿落下半瞬,便应了下,转身快步离去。 月姝清拉住月姝君手,眸光微亮,语气带着些撒娇意味:“多谢姐姐关心,妹妹没有事的,不必备什么姜茶来。” 她已经好久没有体会过亲人关心了,在南梁的那几个月,是她最念亲人时候,也不知自个儿上世怎么想的,亲人在时不好好珍惜,不在时,念的全是他们的好。 就如同儿时父皇送她的一只兔子一样,刚开始是喜爱至极,但没几日便觉得腻了,烦了,对那只兔子也没之前有耐心了。 后来那兔子没了时,才念起跟那只兔子美好时光,可那又如何,那兔子还不是没有回来。 月姝君回握住月姝清的手,感受着她指尖冰凉的触感,她有些无奈地轻叹口气,目光中满是心疼,连语气都软了几分:“这那成啊,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听姐姐话,乖乖把那姜茶喝了,喝完姐姐给你吃蜜糖好不好?” 月姝清听这话,总觉得这是在拿她当小孩子哄啊,她不由得轻轻扁起嘴,侧过身去一脸的不服:“姐姐怎还拿我当小孩子似的,我已快及笄了,便不再是孩子了。” 月姝君见状,笑得愈发欢了,她空闲另手抚上月姝清右肩,脑袋缓缓靠在月姝清肩上,语气带着微微宠溺:“是是是,妹妹是大孩子了,所以要好好护着自己知道吗,明明才初春的季节,你瞧瞧你这双嫩手,冷得跟埋进雪堆里似的。” 月姝君说着,伸手拉过月姝清手,细细搓着那冷如薄冰般的指尖,月姝清见此情景,心中更不是滋味,她自幼时便常常手脚冰凉,服过许多药,也无济于事。 就算揣着个暖手抄,也只是徒添些手汗罢了,温度丝毫未涨。 恰在此时,知雀端着还冒着氤氲茶雾的姜茶入了内殿,月姝清也借此剥离开自己手,端起银盘中的姜茶,轻轻吹着。 她真的怕再那样下去,自己真的会忍不住。月姝清忍住发酸的鼻子,将头埋的更低了,她细细品着姜茶,只觉心里头暖烘烘的,就如同寒冷的冬日慢慢被暖阳融化,风一卷儿,还有着淡淡的清甜。 从骨缝中流通而过的暖和汇编全身,最后直通四肢百骸。她觉着四肢没那么冷了,还感觉酥酥麻麻的。虽然只能持续一小会,不过也足够了。 月姝清刚准备对月姝君道谢时,只听月姝君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轻轻点了下桌面,这是她自个儿思考时所会不自觉做的动作。 “对了,过几日大梁送来的宋公子到了,父皇说要为他办个宴会,妹妹可要来?” 月姝清听到这话,刚备好的心情一扫而空,也幸亏她现下没有喝姜茶,不然真的会被呛到。 上世是大姐姐月姝宁在宴会前两天来问她去不去,她那时候想看看那质子长何等货色,就满口答应,可却在宴会当天突然心中发慌晕了过去,便也就不了了之。 不知道这世老天会不会也一样眷顾她呢? 不过要是上辈子她知道那质子竟是个疯子,一定会后悔。 “我不去,”月姝清斩钉截铁道,“我不太喜欢那等热闹的地方。” 她很是认真地点点头,丝毫没有察觉到在说出这话后,身侧的浅云眼底闪过几丝不解。 月姝君听后迟疑了片刻,用很是奇怪的目光看向月姝清:“妹妹平日里不是最喜热闹吗?” 月姝清喝茶手一顿,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她怎忘了五年前的自己最喜欢热闹了。但很快,她又恢复了平静,轻抿了一口有点微凉的茶:“姐姐,人不是一成不变的。我若还像儿时那样,整天嘻嘻哈哈的,那才是真的不好。” 那样的自己如一朵未染世俗的花儿般纯洁无瑕,可再好的花儿也总有天会被人摘下,或凋谢,混进松软的泥土之中,为大树提供肥料。 所以,倒不如自个儿成长起来,莫做任人摆布花儿才好。 月姝君抬眸,她像是第一次见到自个儿妹妹如此。也有点赞同她方才所言。 “好,我会与父皇说道说道的。对了今日不是三弟弟回京了嘛,咱一块去看看如何?” “好啊。” 月姝君不提这个她都快忘了,她今日目的是去三哥哥哪儿看看的,上一世她也去了,三哥哥给她带了很多有趣的东西,想来这世去前世大差不差吧。 她自然挽起月姝君胳膊,笑着看着月姝君道:“那姐姐我们快些去,莫要让三哥哥等着急了。” 月姝君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点点脑袋,便带着她离开了清云殿,朝三皇子所居住的清平宫走去。 可到了清平宫才得知三哥哥去面圣了。月姝清表示理解,可一连几日都不见人影,倒像是故意躲着她一样。 — 五日后,大梁西京城内。 此时太阳已然西沉,浅金色的光辉洒在沿途的店铺上,显得格外神圣。几缕金色的丝线调皮般掠过行人,让他们周身滚上一层光晕,却并不觉得刺眼,而西京城身后的群山哪儿,则凝聚些许云烟,缭绕在周围,雾气氤氲,令世人难以窥探。 一辆古韵至极的马车停靠在知遇客栈前,车内,松竹恭敬地对宋知闲道:“殿下,此时天色不早了,不如我们暂时在此客栈歇歇脚,明日再入宫?” 他话语间是难掩的忧色,毕竟他们连着赶了五天路程,就没歇息过,他想让他的殿下好生歇息,结果还是 4. 入宫 [] 但月姝清又转念一想,觉着不大可能。毕竟如今他还不识得自个儿,除非他也是重生的。 她想到这儿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引得浅云手中动作稍稍一顿,轻轻侧头去瞧月姝清脸色,眼底闪过一丝不安:“殿下,怎么了?” 月姝清撇了眼浅云,表情渐渐舒了些,她极轻极轻地摇了摇头:“也许是窗外冷风吹来有些许冷意罢了。” 她这话儿刚说完,便见浅云直接走到支摘窗前检查窗儿关紧后,才又过来替月姝清宽衣:“殿下,是奴婢粗心,害您险些着了凉。请公主责罚奴婢,这样让奴婢心里头也好受些。” 浅云眉眼一直低垂着,可话语间是数不尽的忏愧之意,就好像犯了什么大错似的。月姝清微微有些吃惊,她从未想过因为窗户未关紧而处罚任何人。 而她平日里对浅云也不算苛责吧。但又转念一想,在这深宫之中,踏错一步就可能万劫不复,妃嫔如此,又何况那些个宫女官宦呢,自是小心翼翼伺候着,就怕自个儿惹闹了主子。 她坐在床上,看着面前微微颤着自个儿身子的浅云,莫名感到心疼,但那心疼却是一闪而过。 “浅云,今日事就算了,若下次再犯,唯你试问!” 她话语中夹杂着几分怒意,但到底也只是装装样子。她面上虽平静,但袖中手心慢慢沁出的汗遮预示着她那颗紧张的心绪。 浅云有些不可思议地抬眸看向月姝清,但很快那份情绪消失殆尽,转而变为恭敬自然的神色朝她轻轻福了福身:“浅云明白,下次定不会再犯。如今天色已晚,公主,该歇息了。” 月姝清闻言,那只袖中的手慢慢张开,她几不可查地松了口气,慢慢低眸整理衣袖,而后微微挑了下凤眉,语气慵懒道:“知道了,你且下去吧。” 待浅云离了殿内,她才慢慢抬起脑袋,转脸看向摇曳着的烛火,自个儿内心也同烛火般动摇着,淡淡的烛光将她影子投在内墙上,似笼了层橘黄色的屏障,显得她是那么孤寂又脆弱。 她看着烛火悠悠想着,便渐渐有了困意,她只觉困意自心口而来,灌输了全身,使她全身像被抽掉筋骨般失了力。月姝清轻轻吹灭蜡烛,如同吹走她这几天残留着的忧愁。 虽说明日还会愁,但那是明日的事了。 — 次日。 宋知闲醒时,外头的天色还是泛着些许的白光,仍可看见星星在天上闪烁着,整座城似被雾气笼罩着,但可依稀辨别打更人那锣鼓之声以及那报晓的鼓声。 很快的,停留于天上的星星逐渐隐去,一缕曙光渐渐从远方的山边缓缓升起,将混沌无比的人世间翻了个新,让一切皆都焕发生机。 接着,原本清冷的街道忽地热闹起来,充斥着商贩叫卖声以及此起彼伏的车牛叫声。 宋知闲就这么穿好衣裳站于窗前看着外头人声鼎沸,心里想的却是月姝清要是在便好了,这样他可以一醒来就见到她了。 他这般想着之时,有人推门进来了。宋知闲没有回头去看,便知道是谁了。 他目光虽看着外头,但话儿却是对着身后之人说的:“醒了?那我们便进宫吧。” 他语气掀不起一丝波澜,可那双眼眸中,却隐隐透着激动之色。 宋知闲在尾音落下瞬间便转过身来,看着站在离他不远的松竹几秒,而后他抬步走到门口,抬起一只骨节分明手来轻轻扒着门框,他半回头,目光一错不错地落在松竹身上。 那目光,带着些许审问的意味。 松竹虽不理解为何宋知闲大清早便要入宫,但还是应了。 — 马车停靠丽正门前便停下了,宋知闲在车上先吃了那药丸后,才徐徐下了马车。两人走到门边御林军跟前,说明来意后,宋知闲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交给了禁卫军。 那御林军接过银子,还在手心上颠了颠,确定是真的后才满意地点点头,便转身去汇报了。 当松竹瞧见自家殿下从怀中拿出那锭银子时,心口不由得轻轻一颤。因为那可是他们所有的银两了。但他也不好阻止,毕竟他只是个跟在殿下身边的一个最普通的侍卫罢了。 很快,那御林军便回来了,还将那银子又还于宋知闲:“是在下有眼无珠,不知您竟是远道而来的宋公子,失敬失敬。” 宋知闲听后,嘴角稍稍往上勾了勾,笑容温柔至极,可眼底却无半分温度:“不敢当不敢当,那敢问臣能否去面圣了?” 禁卫军点点头,随即便有一宦官从丽正门出来为宋知闲带路。 皇宫威严肃静,暗红色的宫墙似乎诉说着在深宫中那道不尽的相思,金黄色琉璃瓦在阳光照耀下,显得是那么晃眼,飞檐上雕刻着两只精致绝美的龙,似乎彰显着皇权的威严。 地面由上好的白玉铺成,不染一丝尘埃,踩在上头似乎人也变得圣洁许多。每走数十步,便会瞧见一颗参天古树,光滑的树干经岁月的洗礼得不成样子。落败的枝桠摇摇欲坠,好像在下一秒便会掉落下来一般。 走着走着便到了集英殿。那宦官停了步子,转过身来对宋知闲行礼道:“奴才就送到这儿了,剩下的还需宋公子自行入内。” “不打紧的。” 随着殿外小宦官的通传,他却不知为何心里头总觉忐忑不安,宋知闲按下心里头的异样,迈起步子走进了集英殿。 — 半个时辰前。 清云殿内。 月姝清虚弱无力地躺在床上,脸色白得跟纸似的,晶莹的汗珠从发缝间细细滑落,有些调皮地滑进眼内,她顿觉眼里头火辣辣的疼,下意识紧闭双眼,她头隐隐泛着疼,就像是有人拿钉子敲她头一般。 而床边,太医正仔细地把着脉,浅云有些焦灼地立于床边,额上早已冒着密密的汗来。 其实月姝清也不知自己是怎的,今早起时不知是不是太猛了,忽地两眼一发黑竟直接栽下。也幸亏未下床。但倘若下了床去了外头,那定是要摔破一层皮。 就在这时,月姝君着莹白色弹墨水纹衣裙跑了进来,待看见床上那惨白无一丝血色的人儿时,脸上隐隐流动着紧张的神情。 她快步走到床边,看看床上的月姝清,又看看太医,眼底的焦急之色尤盛,连语气都是难掩的激昂:“赵太医,我妹妹究竟是怎么了?” 赵太医摸着自己有些花白的胡子,轻轻睁开有些浑浊的眼睛 5. 无力 [] 从殿外走进个身着银白缕金木兰纹云锦对襟襦裙少女,身段儿纤细又苗条,容色清丽却又不失温婉,唇边常常泛起丝丝笑意来。 月姝清眸光潋滟,泪眼婆娑间便已飞奔到少女跟前,她迫不及待地伸出手臂将其紧紧揽进怀里,生怕她一不小心就如雾气一般散于天地之间。 她肩膀微微抖着,语气带着丝丝哽咽:“姐姐…阿清好想你。” 月姝清感受着背脊处那一下下轻柔地拍打以及耳边不断传来月姝宁抚慰的话语,让她明白这一切都不是梦。 月姝宁贵为大梁嫡长公主,为人和善,又疼爱姊妹。十五岁时嫁给了那时候的新科状元张镜竹,两人颇为恩爱。 可让月姝清没有想到的是,那张镜竹竟是个衣冠禽兽,表面上对月姝宁疼爱有加,背地里却对她不冷不热,而且还不让她随意外出,更是不能让她离开他一点儿视线。做错一点儿就轻则说教说教,重则打骂。 而之所以为何没有仆从,是因为他将她所有亲信的宦官宫女全换成他的,还美其名曰是因为爱她,若有人敢去跟皇帝报信也是不可能的,毕竟他们都搬到很远的乡下去了,身边仆从也就一两个,其余的张镜竹早在成婚后一两月以各种理由遣散走了。 月姝清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从上世月姝宁留下的遗书知晓的。没错,在与那张镜竹成婚两年后,不堪其辱地从万象神宫上一跃而下。 就这么死在了她的母后跟前,那日后,当朝皇后彻底疯了,每日疯疯癫癫在自个儿寝宫内喃喃自语什么。而张镜竹则被皇帝追杀。其余人在看到月姝宁遗书时,才明白她过的是什么日子。 月姝宁也不曾一次想求救,可每每想求救时,张镜竹眼线无时无刻盯着她,她真的害怕。 而上一世的今日,她因为闹别扭不愿见月姝宁一面,故错过了她最后的求救机会,也错过了她的最后一面。 所以今生,就让她来救姐姐吧。 月姝清松开了对月姝宁的桎梏,她长而卷的羽睫上挂满了泪珠,在烛火映衬下,显得异常柔弱。 可她丝毫没在意,只是有些愧疚地看了月姝宁一眼,伸手轻轻拽拽她的衣袖,声音越说越小:“阿姐,对不住,是我方才太久没有见你,有些激动了。” 她低垂眉眼,根本不敢看月姝宁一眼。 月姝宁听了这话,倒也不恼,她伸出因劳作过度而布满厚茧的手,噪音含笑又带着几分无可奈何的意味:“怎么会呢,我最喜欢四妹妹了。” 她感受着脸颊那又疼又痒的触感,泪水再次模糊双眼。月姝清并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心疼月姝宁。她姐姐可是从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 月姝宁捏完月姝清脸一瞬,便后悔了。她竟忘了自个儿不再是哪个无忧无虑的嫡长公主了,再一看月姝清那泪眼汪汪的模样,更是觉着是自己弄疼她了。 果然张官人说得对,没有人能忍受这样的她,只有他能接受这样的她。 月姝清趁月姝宁沉思之际,快速拉起她的双手细看。这一看,顿时感觉身侧有无数道响雷炸得她体无完肤。 她那原本的芊芊玉手如今变得比古树还要粗糙,还竟生了密密麻麻的掌纹,那些个掌纹里头还渗了些泥土,感觉怎么都洗不干净的样子。 她努力控制着自个儿表情,就这么看着月姝宁慢慢涨红了脸,神色有一丝几不可察的惊慌,对方将手抽离开来,说出的话儿更是期期艾艾:“四妹妹啊,天色也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免得你姊夫等着急了。” 月姝清顿时明白了什么,她看着将要转身离去的月姝宁,脸色微微一沉,眼瞳泛着薄冰,她伸手扼住月姝宁腕子,在她回眸那瞬间,面上情绪倏然收住,转而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儿:“阿姐,你今晚能陪陪我吗,我昨晚上做了个好可怕的梦,有点不敢一个人睡。” 她听罢,并未立即给予月姝清答复。她面上隐约浮现出为难的神色,心里头也不断的开始彷徨。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留下来。 一边是自己自小疼爱的亲妹妹,一边是自个儿夫婿,她选择一方另方肯定是不悦的。也不知道张官人在家能自个儿做饭吗,其余事也能应付过来吗? 她脑中闪过几段张官人灰头土脸的样儿,最终下定了决心般,挣脱出月姝清束缚,薄唇轻启,笑意蔓延开来:“阿清,我还是回去吧,你姊夫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月姝清眼睁睁看着自家姐姐面上的纠结神色闪去,朝她笑时,她以为她成功了,可结果就是手一空,耳边飘荡着月姝宁那堪称弱智的话语。 她整个人愣在原地,也不知道那姓张的给月姝宁灌了什么迷魂汤,竟让她如此死心塌地的。不过她若今日敢放她回去,说不定明日她看见的便是一具冰冷的尸首。 月姝清看着月姝宁一只脚已然迈出门外时,她已顾不了那么多了,直接对着月姝宁大声喊:“我梦见我被姊夫给杀了!” 此话一出,她面前原本要走的人儿霎时像钉住了般一动不动。月姝清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目光定定看着月姝宁,眼底闪过一丝紧张,刚才□□是她乱说的,毕竟若自个儿直接说梦见月姝宁死了或者梦见皇后疯了,大抵会被皇宫眼线添油加醋。 而那话虽然也会添油加醋,可好歹会被当做无意识的梦魇罢了。 她有些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唾沫过食道所发出的“咯噔”声,在此刻格外清楚。月姝清见她有些犹疑地回眸看她,动作僵硬的如同刚出冰窟里头爬出来似的。 月姝宁眉头轻轻皱起,瞳孔微微有些瞪大,声音稍稍有些干哑:“你没有做哪个梦吧?” 语气虽是疑惑,但细听却是个肯定句。她是不信张镜竹会杀人,还是觉着月姝清在撒谎。 月姝清倒是觉着是后头可能性大,她心里头忽然有种不想管月姝宁,随她怎么做的冲动,但很快被她遏制 6. 蛊虫 [] 月姝清抬眸那刻浮现的慌乱早已消失殆尽,她收回覆在上头的手,渐渐合拢成一个拳,神色无比认真地看向月姝宁,一字一顿:“这些事儿稍微一查便明了了,阿姐,你不会以为父皇什么都不知道吧?” 不,父皇根本不知道这事,她就很奇怪为什么一个小小的状元郎竟什么都查不出,还一点儿破绽都没有。她想会不会是有幕后之人操纵,才如此。 不过幕后之人究竟是谁,尚可未知。 月姝宁显然是信了,她在听到后的那一瞬间,鸦睫轻轻一颤,那双如秋水般的美眸里头藏着些许难以置信,但很快消融,她朝四周看了一圈儿,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身子微微向前倾了些,边压低声音边朝四周打量:“你是说,父皇知道?可为什么?” 她眼底流过一丝悲伤,为什么知道也不救她? 月姝清从她语气里听出了些微责怪,倒也明白了为何好端端的不停打量四周了,她或许是怕这话被有心人听着,传到父皇哪儿去,免得引起一丝麻烦来。 “阿姐,父皇是希望你自个儿跟他说,而非他跟你说,毕竟你们成婚之初他叨扰你们太多次了,你哪时候跟父皇说的那些重话,他还记得,他就是怕再打扰到你。” 月姝清的话儿半真半假,父皇确实是记得月姝宁的重话,也没有派人去打扰他们生活,而是派人在远处悄悄地看。若是离了近些,就会被那张状元当场发现。 谁都不知道那状元是怎么发现的。 她听了月姝清的话儿后,默默咬紧下唇,内心忽儿有种对父母的自责油然而生,渐渐将她包裹起来,让她有种喘不过来气的窒息。 一边是疼爱自己的父母,一边是对她极其“好”的丈夫,此刻内心备感煎熬,如同被放在火上炙烤般。 月姝清看着自个儿阿姐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儿,就知道是被她给说动摇了,她决议再加把火来,好让她全盘托出。 “阿姐,所以,父皇母后是真的担心你的,你不要再为姊夫说话了,我们离开他好好生活好不好?阿姐,我记得儿时你不是说最想去外头瞧瞧吗?” 月姝宁抬眸,眼神微微带着些犹豫,不断地左右乱飘,月姝清见状,不由得有些愣住,她不明白这事儿居然要思考如此久。 直到她困得轻轻倚靠着床柱迷迷糊糊睡去时,却又感觉到有人在推她。月姝清慢慢睁开双眸,下意识抬起白皙均称的手轻轻揉揉惺忪迷离的睡眼。 她看着月姝宁一脸幸福的模样,心里头忽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她顿时清醒过来,下一秒,月姝宁那渺似尘烟的声儿钻进她的耳中:“我觉着,你姊夫他人挺好的……” “停,阿姐,如今天色不早了,咱还是早早歇下吧。” 月姝清打断了月姝宁未完的话,她只是觉着再听下去根本没有意义。月姝宁如今被那张镜竹给蛊惑了。她甚至都怀疑是不是张镜竹给月姝宁下了蛊。 如果真是这样,那便不好办了。 她唇角抽搐,笑容极其不自然,眼底更是闪过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失落。这些,月姝宁没有察觉到,她只是有些惊讶,再看了眼窗外的天色,伸手摸摸月姝清脑袋,舒眉浅笑:“好,就听你的,明日咱好好聊聊。” 月姝清没有说话,只是木讷地点点脑袋。而脑中一直在想哪幕后之人究竟是何人? — 京郊。 一片竹林深处,有间亮着灯的破败竹屋。 里头,张镜竹正坐在浅棕色案几后头,听着小厮回报情况,越听越觉着心里头有团无名火在烧灼着他那颗脆弱的心。 待听完后,他直接抄起案上一卷竹筒直直朝那小厮砸去。那小厮被砸着下颔直接破了层皮,那小厮被吓着跪在哪儿不敢吭一声。 张镜竹那张俊脸满是怒意,他伸出细长的手指,指着那小厮,声音略微有些尖利:“混账东西,连个女子都叫不回来,我要你有何用,别跟我说你不敢,没用的东西,还不快滚!” 那小厮听罢,不由得心口一松,忙不迭地退了出去。 此刻屋里头只剩下了张镜竹一人。 他有些心烦意乱,不由得伸手轻轻按揉着额穴。不过他并不担心月姝宁离他而去,只是担心她会告诉别人,虽说别人不大会信,但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便难以收场。 他转脸看着一旁正燃烧着的烛火,心里头忽然想到一个法子,若自个儿自伤,说成是她刻意为之,还故意让她“发疯”给众人瞧,那么,是不是还有机会? 因为无人会信一个疯子说出的话。 他眸光逐渐染上层冷意,这样也算完成那人交予他的任务了。 就在这时,门不知被谁推开,一双玄色纹运定靴走了进来。屋外阴风呼呼灌了进来,将张镜竹鬓角一缕青丝吹乱。他有些不耐地正过头,刚想骂人,却在看见来人时露出谄媚的笑来。 来人着一身黑袍,脸上戴了张黑色面具,只余一双阴冷的眸子打在张镜竹身上,将他吓得不由浑身一颤,他忙走到黑袍人跟前,行了个揖礼:“属下见过主子。” 张镜竹不知道怎么称呼他,只是他每次来时都会喊他主子,久而久之,倒也习惯了。 黑袍人声儿泛着些微沙哑,却仍透着一丝威严:“今日事我已知,这是中害蛊,会让人发疯,最还会产生寻死念头。该如何做,不用我说,你也知道?” 那人从袖中掏出个檀木雕花圆盒递给张镜竹,末了还嘱咐他小心些,莫下到别人身上去。 张镜竹恭敬地接过,虔诚地将那盒子揣进怀里,对着黑袍人拱手道: “属下明白,都听主子的。” 张镜竹低垂着眉眼,卑躬屈膝的样儿跟刚才的,判若两人。 黑袍人很是满意地点点头,他伸手重重地摔拍了拍张镜竹肩头,语气虽平和,但却透着一股寒意:“嗯,若此番未成功,你该知我会如何做。你父母,可都在我手上。” 黑袍人故意拉长“你父母”三个字,看着张镜竹被吓得浑身寒战以及后头被汗浸透的样儿,眼瞳中不由浮现出一丝玩味。 “属下明白。” 过了不知多久,张镜竹才颤着声音答着。 “望你信守承诺。” 黑袍人说完这话后便转身离去。 待那人走远了,张镜竹才 7. 拒绝 [] 月姝君见状霎时眉开眼笑起来,她伸出葱白段般的手指,轻轻点了点月姝清,无奈地晃晃脑袋:“你啊你,前几日还与我说不会使孩子气,怎如今?” 月姝清听罢,愈发不服输了起来,她知道这是月姝君见现下气氛过于紧张才出此下策,那么自己是得好好陪她演演才是。 她双手环胸,轻哼一声,用力将头撇向一边,一脸的傲气:“哼,是姐姐方才说我这儿不好那不好的,怎的,我就稍微不悦了些,怎能说我使孩童性子?” 月姝君听后更是笑得直不起腰来,她笑得肚子直疼,忍不住伸手揉揉发痛的肚子。 月姝宁见此情景,忙轻声呵斥月姝君,让她莫要再说。转头走到月姝清身侧,伸出双手抚上她的双肩,语气温和又带着劝慰:“好了好了,你们两个都别闹了,阿泱乖,莫要跟你二姐一般见识。还有你,阿君,都多大人了,还耍你四妹妹玩。” 她说到后半句时,眸光猛地朝月姝君哪儿看,凌厉的目光让本在偷笑着的月姝君收起所有小动作,挺直腰背,以轻咳表示自己的尴尬。 月姝清闻此话,才不情不愿地将目光从宁、君二人身上来回跳动,最后似是妥协般点点头:“好吧,我就看在阿姐面上就暂时不生二姐姐气。” 她面上虽这般说,可眼底透出的倔强依旧表示她并没有服输。 月姝君自是听出了她的言外之音,她走到月姝清跟前,声音响亮如洪般质问:“四妹妹这是什么意思?” 月姝清听后刚想与她争吵,却被月姝宁一把给拦了下来,两人目光均落在月姝宁身上。她语气虽平和却透着些许难言的疏离感:“够了,你们若是再吵,那我现在就离开,不打扰你们了。” 月姝宁说罢便要转身离开,月姝清忙将她拦住,语气带着些许不舍又夹杂着些许歉疚:“阿姐,我错了,再也不跟二姐姐吵了,你就多待一会嘛。” 她说完,便抬眸悄摸地朝月姝君使了几个眼色,月姝君立马会意,忙上前拉住月姝宁臂弯,语气恳切:“是啊是啊,阿姐,我和四妹妹知道错了,就再待会,也不差这会儿。” 月姝宁左右看看,看他们神色无异之时又缓缓松了口气,语气似有些无奈:“行吧,就陪你们再待会儿。” 月姝君听后,才重新扬起笑脸,拉着月姝宁就拉家常。而月姝清也在一旁附和着。她之所以是不想月姝宁那么快回去,是突然想起一件事,就是上世月姝宁死后,脸色有些许泛着青黄,眼窝还有些塌陷,更古怪是青丝皆变为一头白发,眼球整个凸起。 这种就像是,像是,她大脑像是被人用什么搅着,此刻疼得直冒着细汗。她压根不记得这是什么状况,不过她总觉得,上事月姝宁的死,定有蹊跷。 念及此处时,恰好听到月姝宁问月姝君宋将军是不是要回京了,月姝君听到这话后,原本白皙如脂玉般的脸庞此刻泛起两团不自然的红晕,她垂下眉眼,有些心虚地抠抠白皙透亮的手指,末了,才重重地点点头: “嗯,就这些时日了。” 而月姝清在听到“宋将军”这几个字后,耳边轰地炸响几道惊雷,她好像记得上世宋将军在回京路上遇诈,被贼寇给杀了。此后月姝君便一蹶不振,日日住在外头庙里头,甚少回宫。 除了五年后的宫变外,她就没见过月姝君一眼。 月姝君本跟宋将军是郎情妾意,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可宋将军因要上战场,故与她分别。 每次宋将军上战场,月姝君就会去庙里头给宋将军求个平安符。宋将军回回都说自己不信佛,可次次都将月姝君所赠的护身符贴身保管。还总是向没成亲的将士们炫耀月姝君给他封的鞋啊袜啊等其余东西。 可却在那天,一切都毁了。不过奇怪的是,明明那路上的贼寇都已被剿灭,那是谁害的?也就是说,导致月姝宁死亡与宋将军之死的人,是都一人? 也有可能那人也是导致大梁被灭国的主要原因。只要揪出那人是谁,那么真相也可能将大白于天下。 毕竟也不确定那人口中是否为实,那么狡猾一人,怎可如此轻而易举松口,那肯定是要费一番功夫的。 “四妹妹?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月姝君的话将月姝清从神游中给拉了回来,她抬眸对上两人关切的神色,有些苦涩地笑笑:“没事,对了,二姐姐方才不是说宋将军要归来了嘛,能否送个信让许将军去护送将军归来?我昨儿个做的那个梦总感觉是有事要发生的,还是多些谨慎为好。” 月姝清语气认真,毕竟许将军与宋将军乃好友关系,若他去迎宋将军归来旁人倒也不会说什么。那么二来也恰恰好打乱了那人的思路,他怎么都不会想到还会派一个将军前去。 月姝君听后倒也没立即答应,她刚才从月姝宁哪儿也得知了月姝清的梦,虽古怪但也透着几分警示,以及自己昨日去寺庙为宋今禾祈福时,佛珠突然断裂,同时感觉到莫名的心慌。 这种种迹象似乎都在表明,有大事要发生,所以,小心点儿还是好的。 她这般想着,面上隐约透着几分慌神,后她突然站起身,这吓得一旁月姝宁浑身一惊,月姝清忙伸手轻轻为她顺背。 月姝君面含愧色,对着月姝宁微微欠了欠身:“阿君失礼了,望阿姐见谅,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她说完便欲转身将走时,月姝清猛然想起还有事儿还未交代,遂出声叫住:“二姐,莫要直言不讳,也别展于人前。” 月姝君本困惑的眸子在听到月姝清话后,渐渐清明,她肯定地说:“知道了,放宽心。” 而月姝清则了然般点点头。 只有坐在一边的月姝宁,还处于云里雾里状态,她看看月姝清又看看月姝宁,猛地恍然大悟,她指了指两人,语气夹杂着几分怒意:“好啊好啊,你们竟当我面打哑谜?” 月姝清闻言顿时乐了,她总不能告诉月姝宁说她知道所有一切之类的话,毕竟谁也不知道外头是否有人在听。 月姝宁见此情景,更加有些懵了,而月姝君则再度正身,准备离去。 可就在她刚抬起脚来时,浅云进来说外头 8. 逼迫 [] 月姝清听出这声音正是许久未见的三皇子声音,立马回头,只见离她不远处地方,三皇子月元生着暗红彩绣鹤纹对襟宫装,他面容似玉,轮廓棱角分明,眉眼间更是透着淡淡的疏离感,他那双褐色的眼眸中泛着笑意,偏生一股温和。 他虽生的好看,但却即不像他那因难产而逝的生母静妃,也不像父皇。她记得月清生十岁时静妃去世,他因伤心过度而去郊外寺庙为他母亲超度,这一去便是六年。 她倒是记不清他的结局了,只是奇怪明明儿时他很像静妃,怎么如今还没五妹妹月姝妤像静妃。明明两人都是一母同胞,年龄也相差不大。 月姝清心里头这般想着,面上却仍笑着同他说话:“三哥哥,真是好久不见,你这几日都在忙什么?怎都不见你人影?” 月清生眼眸透着几分温柔,他唇边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声音更是温和:“前几日有事,故不能见妹妹,实属抱歉,故今日本想着来跟妹妹赔礼道歉的,没成想竟在此处撞见妹妹了。” 他眼底恰到好处的透着几分谦意,他垂眸,凹凸有致的手从宽大的袖中掏出个玉佩直接递给月姝清:“三妹妹,这玉佩虽不是什么稀罕物,但是,是从寺庙求来的,有护身作用,希望你能喜欢。” 月姝清自是接过,抬眸便是满脸笑容,眼眸中更是跃动着光芒,语气更是难掩的悦色:“喜欢,只要是三哥哥送的,我都喜欢。” 她没有注意到的是,月清生在听到这话的瞬间,眼底隐约透着几分狡黠,但很快消失殆尽。 月姝清看着那玉佩,想起上世拿到玉佩后与宋知闲分享,结果没成想他在看到玉佩那刻,脸色大变,拿过玉佩后,竟不慎摔了,可把那时的自己给心疼的。 玉佩她确实有很多,只是那个是月清生第一次送她的礼物,自是要比其他的珍贵一点。 她细细打量着那玉佩,玉佩晶莹剔透,纹路清晰可见,里头泛着些许红浊,但又不觉得突兀,玉佩是由上好的羊脂玉雕刻而成,上刻着凤凰正展翅的模样,瞧着倒是栩栩如生,仿佛下刻便要活过来般。 她正瞧着之时,倏忽间,不知哪儿飞出一块银白色石头,打飞了月姝清掌中的玉佩,连带着她那指骨的一丝皮肉,她痛得轻“嘶”一声,另手下意识握住纤细的腕骨,她瞧着指骨破皮处不断流出新鲜的血来,那些血液顺着手指往下延伸,滴落在另手手指上,还有些温度。 痛感渐渐裹袭全身,她不由得浑身轻颤,从袖中掏出蓝色绣着兰花的帕子,小心翼翼地处理伤口,待抬眸时,竟见月清生直勾勾盯着玉佩摔碎的地方,眸中透着一股子冷冽的寒意。 也怪不得方才一句关切话语都未有,原来是看那玉佩啊,不过她有些奇怪,总感觉这玉佩是不是藏着什么东西,不然他为何看玉佩掉落就成这副样子。 月姝清左右看看,待看到四下都无人时,才叫着月清生。而月清生经她这么一喊,也大梦初醒般看向她,直到看到她手上伤口时,那有些愣神的眸子才转为关切,他语气微微有些急促,但偏生听不出真假: “三妹妹,我方才想着这飞石是从何而来,竟一时忘了你也受伤了,我真是太不细心了。我哪儿还有上好的金疮药,不如我现下去取来?” 月清生说完便转身要走,月姝清忙伸出空闲的手,扯扯他的衣袖,在他回眸看她的瞬间开口:“不用不用,三哥哥不必如此忧心的,只是一点点小伤罢了。” 是的,因为这一点点小伤,今日还不能去母后哪儿,若母后看到此伤,定要问东问西的。她倒不是怕被唠叨,只是不想因为这点事儿让她担心自己。 月清生倒也吗多说什么,只是嘱咐她要好生护着自个儿,切莫再伤到之类话语后,蹲下身子捡起玉佩碎片,并用手帕包着后就走了。 她本想一起帮着,可他却说她受伤不方便,见他一直不肯,月姝清也只好作罢。 而在红色亭子的亭柱后头,宋知闲探出脑袋,看着月姝清侧脸,阳光倾斜在她身上,使她身上像是渡了层金边,她的轮廓也更加清晰可见,她皮肤白如蝉薄,看起来只要轻轻一戳就会破般。 少女恬静面容上此刻满是疑惑,她意有所感般朝他这边探来目光,而他却在她转脸瞬间快速藏了起来。他只觉现下心里头砰砰直跳。眼底更是浮现出难掩的疯狂。 月姝清感觉很奇怪,她总觉着有人在看自个儿,但去看时,又发现没人,很有可能那人藏起来了也说不准。 月姝清眼神渐渐变得犀利又带着警惕,她拔下头上金钗,轻轻往亭子方向挪去,她心不知为何跳得如擂鼓般狂烈,总觉得哪儿定是藏了什么人,那人也定跟她关系匪浅。 就在她步步逼近同时,宋知闲不知怎的更加兴奋起来,他已想好了,等她凑近瞬间就把她打晕,之后连夜逃到南梁,让她永远都离开自己,若不能,那就再死一次。只要能与她死在一块儿,那便满足了。 他眼底闪烁着痴狂,心里也默默开启了倒数,她也只差最后一步就能发现他了。 “公主,该用膳了,您已一日都未进食了。” 浅云的声儿打破了宋知闲的幻想以及也阻止了月姝清前进的步子,她收回步子,走到浅云跟前,又侧眸深深地看了眼那亭子,才带着浅云离去。 毕竟,她是真饿了,不过,她总觉着还会与那偷听之人见面的,倒也就不甚在意了。 待月姝清走后,宋知闲才从亭子后走出,他之所以哪时候不直接冲出来,是觉着太过鲁莽不行,毕竟这也算他为她设下的一个陷阱。 不过没关系,他们很快就能见面了。 — 京郊。 月姝宁下了马车后,便见侯在屋外的几个仆从脸上都隐约透着些许不安,她内心油然而生出一种不安来,总觉着有什么大事将要发生。 她眼神漂浮不定,但还是强压住渐 9. 大事 [] 另边,月姝清忽感心里头不得劲起来,就像是被棉花塞了一般,透不过来气,又觉着好像有什么大事发生一样。 她缓缓抬眸望向天空,此刻厚厚的铁灰色云层遮挡住天空,将整个西京城都笼了层阴沉的氛围。 月姝清脑中忽地浮现出月姝宁的脸来,她笑着看着自己,下秒就眼含不舍,静静地看了她几秒后便化为虚无。 她总觉得,会不会是月姝宁出事了,越想心越慌,最后两眼一翻,直接栽倒在地。 这可把站在身后的浅云给下了一跳。她先是趴在月姝清身上唤了她几声,再是大声疾呼:“快来人啊…” — 月姝清再度醒来时,发现自个儿正躺在清云殿内,她伸手摸了摸自个儿有些酸痛的脑袋,慢悠悠地坐起身来,一旁一直侯着的浅云忙迎上前去询问她还有那儿不舒服。 她眉头微蹙,总觉着自个儿脑子浑浊的厉害,就好像忘了何事一样。月姝清神色空洞,有些木讷地摇摇头:“没有,对了浅云,我昏了几日?又是因何晕倒的?” 月姝清说完最后一个字时,目光一直看向浅云,企图从她那双灿若星子的眸子里头寻找答案。 但很显然,并没有。 她虽说平日里头是会生病,但无缘无故晕倒就只有两次。 浅云斟酌了下几日前太医所说的话后,才端起一边早已备好的茶碗递了过去:“殿下,您昏睡已有五日有余,太医说您是过于忧思才会如此,需要好好静养便可。” 月姝清接过茶碗,口中一直咀嚼着“忧思”二字,她记得上次发热太医说是因为自个儿过于忧虑他人才会这样。 她自是不想这样,可是月姝清就是不想自己所在的大梁再经历上辈子的事儿了,只要能改变结局,就算让她油尽灯枯那又何妨。 她肯定不能将这等心里话同浅云说,不然她定是会被吓得魂飞魄散。 月姝清将冷得彻骨的茶水一口气喝光,冷得她牙齿犹如在打颤,她下意识看向受伤的指骨,此刻早已被包扎好了。 浅云顺着月姝清视线一瞧,便正好看见那包扎好了的指骨,鼻子不由得微微泛着酸:“奴婢与几名宫娥姐姐带殿下回宫时,不知是哪里被蹭到了,那指头竟被蹭破皮,不停往外渗血,看起来骇人极了。” 浅云说着说着,竟又跪了下来,声泪俱下要月姝清罚她。 月姝清神情微僵,她脑子更是崩了根弦一样,震得脑子嗡嗡作响,她有些僵硬地回头看着浅云,语气带着些许不解:“你觉着我是会随意处罚他人的?你又没做错什么,我又没说怪你什么,你何必急着认罪?” 浅云听罢神色有些不自然地撇了眼窗外,仍未回答,她脸上泪欲落不落的,看起来颇为楚楚可怜,就好像月姝清欺负她一样。 就在月姝清准备开口时,外殿门忽地被人推开,浅云在那瞬间身躯不由得轻颤,像是害怕什么人一样,这让月姝清更加好奇起来,绣着精美仙鹤的屏风立在当中,阻断了外殿与内殿,她只能从那扇屏风后头隐约瞧见那儿站着一人。 她询问着外头是何人,下秒,便听屏风那边传来那有些苍老的女声:“老奴若春见过公主,此次是来见浅云有没有跟公主您说她犯的糊涂事儿的。” 她一听这话,立马懂了为何浅云会如此做了,若春是这宫里头最年老的嬷嬷之一,是宫中静妃从来这儿带过来的,自从静妃难产后,便伺候月姝妤了。 但也不知,她是否太闲,将手伸向其他殿里头的宫峨们,还想用她那已固有的观念教化她们,她们一开始也想过告自家主子,可是那若春极会卖惨,又加上她是皇帝最疼爱静妃带过来的,故也无人敢管她。 所以也愈发助长她的气焰。 她没想过竟然还敢将手伸到她这儿来了。月姝清看向屏风哪儿眼神渐渐染上寒霜,她将一根手指微微弯曲,叩叩圆凳,声音冷冽:“什么时候本宫清云殿内事儿也需要兮云宫来插手了?” 浅云听到这话,微微抬起头,看向月姝清眼波里头隐约透着感激。她性子还是过于胆怯,若春嬷嬷只是恐吓她一番就什么都不敢与他人说,还一直默默藏在心里头。 故在听到有人在为她说话之时,心头不由得一软,果然她没有跟错人。 可屏风那头的若春嬷嬷并没有打算就此罢休,她在听到这话后的下个瞬间,便义正严辞地道:“因为浅云这丫头害您受了伤,所以来向您请罪,这并没有错,老奴虽是兮云殿里头的人,但也衷心为公主您好啊。” 月姝清不由得冷哼一声:“难为嬷嬷费心,不过我清云殿的事,本宫自个儿会管,还请嬷嬷只顾管好我五妹妹便好。” 她盯着屏风上若隐若现的人影,半晌都未见她离去,便由开口:“怎么?嬷嬷还有什么事想与本宫说吗?” 那嬷嬷再开口时,早已没了之前的气焰:“老奴暂且告退了。” 听那声音还是隐约透着些许不服意味来的。她也明白此事不会如此轻松度过,那嬷嬷定会再来,说不定现在已经跟她那五妹妹在哭诉。 她微垂眸,看着浅云感激涕零的目光,轻轻咳了几声,再告诉她下次再有这种情况记得与她讲之类话语,浅云也自是默默的记在心里头,面上拼命地点头,就像是要把自个儿脑浆给摇出来一样。 月姝清:“……” 她一时突然有些语塞了。 就在这时,月姝君身着一袭水红印染暗花对襟裙走了进来,她直接绕过屏风走到内殿,待看清月姝清时,眼底划过担忧与欣喜。 她快步走到月姝清跟前,仔仔细细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才伸手将她揽进怀里:“你可算醒了,你不知道我这几日有多担心你。对了,宋将军后日便要回来了,父皇说要给他办会,还特意要求你也去。” 月姝清被月姝君抱得都快昏死过去,她轻轻推开她,在听到她说的话时有一瞬间的呆愣,不是,为什么啊,为何她一定要非去不可,难不成没了她还举办不下去了? “为何?你没跟父皇说我喜静吗?” 月姝君沉思片刻后才道:“我说了,父皇说,宋 10. “和睦”的宴会 [] 月姝妤闻言,原本伸出的手赫然收回,她那双美眸微微眯起,眸光中隐隐透着一丝探究,语气更是松松懒懒的:“既然宋公子没事,那么本宫就先走一步了。” 她说完,更是看都不看他一眼,径直朝前走去数十米远后,若春才反应过来,快步跟了上去。 唯留宋知闲独站原地。而那四个宦官,在朝他啐了口唾沫,怒骂一句晦气后,仍不过瘾,踢他几脚后才四散哄笑般逃离。 他从地上爬起,很是自然地拍拍身上的浮尘。宋知闲眼底感激之色早已褪去,慢慢起了层薄雾,他有些想不通,明明上一世是月姝清救的他,怎这回竟换成五公主,而且她看起来,比月姝清还多了几分心思。 一缕阳光透过树梢在他身上绘出斑驳的树影,却给不了他一丝温度。宋知闲仿佛想到什么般,慢慢抬起眸,他心中已起了一股心思,而且他的直觉告诉他有可能是真。 不过这种事,还得试探一番才知真假。 另边。 若春追上月姝妤,还未待她出口询问,便听她漫不经心地说:“嬷嬷,我不想掺和任何事,所以,本宫制止那些个宦官行凶已是仁至义尽。再者,那宋公子一瞧便是个习武之人。” 她那言外之意便是宋知闲既然是习武之人,怎么连区区四个宦官都打不过?既有可能是位了演给谁瞧的。 不过究竟是谁,现在还不知晓。 若春听后未生出一丝恼意,反而很是欣慰地笑笑:“公主这几年与老奴说的话加起来,都未有今日这般多。” 月姝妤眼底透着倦意,却未应一句。只是继续向前走去,在离了古树遮掩后,整个人仿佛沐浴在阳光里头,她唇角带着轻蔑的笑意,仿若天生就生了一张圣人皮相。 — 两日后。 清云殿内,月姝清着一袭素雅长裙,却仍遮不住清绝的容色。她在给兰花浇了水时,发觉母后病了很久,久到她自个儿取消各宫以及皇子公主对她的请安。 每每去时,总被殿外的嬷嬷拦住,总已凤体有恙,暂不便进殿看侯为由拒了。 她正出神时,浅云的惊呼声将她的思绪渐渐拉回,月姝清这才发现,自己原来在不知不觉中给兰花浇多了水。 月姝清无所谓地放下木碗,瞅了眼天色后,转过身,伸出跟雪一样白的手来,轻轻在大惊失色的浅云肩上拍拍:“好了,该走了,若去晚了,父皇该怪罪下来了。” 她步履匆匆走过,目光却未曾聚焦,仿若世间一切都与她无关。月姝清回眸淡淡地瞥了眼浇多了的兰花后,像是想到什么般,喂喂垂下眼脸,月姝清想起这束兰花是三皇兄离京前一夜送与她的。 如今时过境迁,却总感觉好像缺点什么,心里头像是被无数双触手来回拉扯着她,好像要将她拖进暗无天进无底洞里头。 — 月姝清缓步止集英殿前时,从里头不断传出嬉笑之声一下下敲击着她的心房,她忽然又想到月姝宁了。最近真的好奇怪,总是能够起大皇姐。 她稳稳心神,换了张面容后,在听过殿外宦官通传,才慢慢迈开步子走了进去。 一入殿内,便闻到一股淡淡的龙延香萦绕在鼻腔四周,周围皆是雕龙画栋的柱子,大臣与皇子公主们分坐两旁的浅棕色暗纹案几后头,案几上摆放着各类吃食。 中央铺着一张由羊毛织成的硕大的地衣,上头生动形象绘出仙鹤登云之景。在上头跳舞仿若能与仙鹤共舞一般。 众人言笑晏晏,在她进来那刹那,谈笑声倏然止住,只听右旁几人衣料摩擦声,再是齐齐行礼。 月姝清走到中央,向龙椅坐着的皇帝行了个礼:“儿臣参见父皇。” 她头低垂着,皇帝目光悠悠停靠在她身上,眼底浮出几抹慈色,他伸手朝她随意挥挥,语气虽低沉却无半分恼意:“嗯,来了就好,入座吧。” 月姝清恭敬地应答着,才向左走到月元生身边坐下。一坐下就听三皇兄与二皇姐对她关切的询问。 她轻轻摇摇头,却在不经意间坐得离月元生远了些,她不知道为何会这般只觉着在月元生身边会有喘不过气的感觉。 “四皇妹怎么了,是不是身子有些不爽利?” 月元生很是困惑地看着月姝清,还顺道上下看了自己一身,轻轻闻闻自己双手,也不臭啊。 月姝清刚想回话,忽觉一阵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打得她不由双手轻颤,她下意识抬起头,就对上一双满是阴翳的双眼,而对方在她看向他的瞬间,嘴角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而这人便是害她被灭国的元凶,宋知闲。恐惧渐渐填满内心,她努力压制自己不要乱动,可手心却早已被汗浸湿。 她方才没有多扫几眼大臣方位,如果扫了,可能会发现他。 宋知闲端起酒杯,朝她遥遥一碰,而后一饮而尽。期间目光一直盯着她,如同野兽盯着已然落入陷阱的猎物般。 他今日着一袭月白色长袍,腰间别了枚双鱼玉佩,倒于她这一身很是相配。他眉眼微抬,在月姝君看向他时快递切换表情。露出无辜还一脸困惑的神情。 “四皇妹,这位就是南梁送过来的宋公子。” 月姝君那清灵带着些些担忧的话语将她因惧色而游走的神识渐渐拉回,她似作懵懂般上下点点脑袋:“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是谁家的小公子长得如此水灵。” 她说完这话还偷偷观察宋知闲面色,生怕被他发现任何蛛丝马迹。也幸亏方才努力压制情绪,让神色不浮于表面。只能心里头祈祷没有被发现吧。 月姝君问言,看看她又看了眼宋知闲,唇角似笑非笑起来,她拍拍月姝清的肩,有些戏谑地低声道:“我现下才发觉你们竟穿着同一色!” 她听闻此话,脸“咻”地一下红了起来,如血滴子般红,但并不是害羞,而是有些恼怒,她还是不喜欢与他说成是一块的,这样真的很恶心。 “姐姐!” 月姝清出声轻轻怒道,也由此忘了该在此等场合喊她皇姐的规矩。 月姝君一听这话,便知她心绪不佳了起来,刚想出言安慰 11. 装病 [] 月姝清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但却并不觉着有啥不妥。上一世她就听说这镇国公府里头的秘闻。 镇国公虽有一双儿女,但沈自秋却不是镇国公亲生子。 沈自秋是镇国公别国亲眷所出,与他交情甚好,故托他抚养。而他的原配夫人也很是乐意的将沈自秋移到自己名下。 同年,镇国公嫡女沈未颖降世。刚开始一切都好,可随着时间推移,沈自秋竟有几分像镇国公原配夫人秋氏。 一开始只有几个人说,可后来越来越多人提起这事儿,让镇国公原本就有的疑心病更加中了。 故对沈自秋态度越来越不好。 虽然后面才知他是秋氏妹妹与南梁摄政王所出,但关系已回不去从前。 镇国公仍存有疑心病。 月姝清这般想着,顺手拿起琉璃盏内一块栗子糕,正准备吃时,却感受到有两道视线在她身上游走。 一道带着灼热带着些许许久不见的思念之意,烫得她耳根泛着些微薄红。另道小心翼翼中夹杂着些许爱意,不过这爱意像是珍藏许久一样,好像只要遥遥看她一眼,心里头便满足了。 她不着痕迹地抬眸再看时,那两道目光离奇的消失了。代替他们的只有身侧两人时有时无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一个带着疑虑,一个带着探究。 月姝清表示她现在就想逃离这儿,她刚想准备向皇帝告辞,却见一身着青黛色衣裙的女子款款走来,她容颜绝美,那身衣裙衬得她身姿曼妙,更在宫灯的散射下更显得是从画中走出的女子。 那女子走到中央位置,朝皇帝盈盈一拜,一颦一笑间,勾了许多大臣的心魄。 月元生适时站起身,向月帝行了个君臣礼:“父皇,这位是我在归京途中偶遇的一名苗族女子,她是今日是来为宋将军献舞一曲。” 月帝闻言轻轻点点头,而后问那女子叫什么名。 那女子媚眼如丝,羞答答地垂下头,声音更是悦耳动听,就如清冽的泉水冲刷着玉石砌成的石块般:“小女苗名为告云,暂无中原名,还请陛下赐名。” 月帝眉宇微沉,不细瞧的话,难以辨认那暗藏里头的欣喜之意,他漫不经心地拍着龙椅,而后眼神微抬:“你既来之者安之,那便叫南挽吧。” “谢陛下。” 月姝清看着那女子,拼命在脑中搜刮着有关她的记忆,想起上世宋将军离世,父皇悲痛欲绝,而后三哥哥为搏父皇欢心特向父皇献了名苗疆之女。那女子被封为南妃,住如意殿内。 那时的她没有去如意殿看南妃,而是忙着跟哪质子培养感情。如此想来,那南妃好像也没死,而是在宫变时离奇失踪,与她一同失踪的还有… 忽地她眼眸猛地睁大,不可思议地瞥向正怀疑之人。 也就是说,他们…月姝清不敢往下想下去。 而坐在她身侧的月姝君此刻脸色渗白得吓人,她眼神一直粘在正翩翩起舞的南挽身上,眸中似烧着一种烈火。 月姝清注意到月姝君周身的低气压,忙垂下眼睑在她耳旁低声道:“要我说啊,还没二皇姐你跳的好。” 可对方听到她这话后,脸色依旧没有好转,她语气偏冷,也是低声细语:“不是因为这个,是因为方才阿禾竟偷看那女子好几眼!” 月姝清唇角微抽一时语塞。 毕竟月姝君吃宋将军醋很正常,她也无权干涉二皇姐夫妻之间感情,若她一不小心说错了话,再日后倘若他们之间夫妻不合。 那么元凶岂不是自己? 她正过脑袋看南挽纤细的腰肢宛若无骨,频频下腰飞舞长袖,舞姿轻灵动人,步子一步步踩在祥云纹上,就如跟仙鹤舞动一般。 南挽裙摆似花朵般绽放,这时从殿外飞进几只蝴蝶在她身侧翩翩起舞,更增添几分姿色。 月姝清表示根本没兴趣看,她现下已然是如坐针毡,巴不得南挽快些跳完,她好走。 而除她与个别几人外,其他人都看得如自如醉,更有些大臣想起身与她共舞。 一舞毕,满殿叫好声不绝于耳,月帝更是赞扬道:“不愧是苗疆儿女,这舞姿简直是翩若惊鸿,真让朕觉着陷入其中。既然来了,石语,赐坐。” 月帝后半句话是对身侧小宦官所说,那宦官应了话,自是下场带南挽去到临时安排好的案几哪。 南挽说了几句恭维月帝的话便坐了下来。 没有人知道的是,她在低头瞬间,眼底羞涩之情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嘲讽与丝丝的恨意。 月姝清觉着这是个大好的机会,故作病弱之态,咳了好几声,引得月帝侧目询问。 她眼神迷离,身子如薄雾般脆弱不堪,好像轻轻一碰就会晕倒过去。月姝清语气中透着虚弱与歉疚:“父皇,儿臣觉自身浑身无力,恐旧疾复发,怕是不能陪父皇了。” 月姝君恰到好处地扶住东倒西歪的月姝清,面上的担心不似作假:“四皇妹,你怎不明日复发偏偏选现下父皇兴事最甚之时,” 她转脸又看向月帝,语带急切,“父皇,儿臣瞧着四皇妹撑不了多久了,不如让浅云带她回殿里头好好歇歇。” 月元生也连声附和。 月帝面露关切,忙吩咐浅云带她下去,还让石语唤一名资历最老的太医为她看病。 月姝清闻言忙挥手连拒,月姝君暗地里无声跟她说这招真绝,让她差点没能反应过来。月姝清不着痕迹地点点头。 最后她虚弱无力地靠在浅云身上,在走到殿门口时险些绊倒,幸好浅云手快扶住她。 殿内一时寂静无声,只有沈自秋与宋知闲眼底透着几分忧心。但宋知闲在想到什么后,猛地站起身,也以身子不适向月帝告辞。 月姝清走出殿外数十米后,双眼微睁,扫了眼四周后,才从浅云身上离开,浅云对此早已见怪不怪,她很是自然地退至月姝清身后。 她正走着时,身后忽地响起低沉的男音:“四公主请留步。” 那声音充满着病态,再加上尾音后有些诡谲的笑声,更让人感到不适。 月姝清自是听出声音 12. 一样又不一样(零点发) [] 月姝清在宋知闲回眸之际,才得已将自个儿腕子抽离出来,在月光照耀下,原本白净的腕子上有了一圈的红痕,而且深红深红的,不细看还以为她腕子上带了个朱红色的手镯。 她很是心疼地用指腹轻轻按压那些红痕,又有些埋怨他下手不知轻重,但转念一想,方才那话是否就是简接承认他也是重生的。 月姝清惊吓没超过一秒,又想起一道事,倒让她全身手脚冰凉,彻底陷入恐慌。 那就是他方才那话后,自己下意识反应不就证明她也是重生的吗?完了完了,为何一听别人提起自己亲人就那么不受控制的暴露了。 所以现下还是先稳定宋知闲的好,毕竟谁也不知道那个疯子究竟会做出什么。 另道。 宋知闲目光温和,很是友好地摇摇头,顺道朝旁走去,让沈自秋看见他身后站着的月姝清。 “我在此正与四公主殿下谈论些事儿,不知沈公子所为何事?” 他这话虽带着些平和,但细听之下却透着宣示主权的意味。 月姝清听到宋知闲这话,浑身起了层厚厚的鸡皮疙瘩,她还是听不惯宋知闲用这种语气说话。 她见沈自秋在听到这话时,像是才发现月姝清一样,眼底一闪而过的悲凉恰好半被她捕捉到,他缓缓垂下头,向月姝清很是有礼的拱手行礼。 月姝清很是奇怪,毕竟她与这沈公子乃第一次见面,但瞅他的眼神就好像是她背叛他一样。难不成他们从前见过? 可是她对沈自秋怎一点印象都没。 “沈公子不必约束,有何事尽管说。” 月姝清虽很困惑,但现下也不是个问这种问题的好时候,毕竟若说了,恐宋知闲会发疯。 她那双美眸一直盯着沈自秋看,这让一侧的宋知闲感到不适,他伸手挡在她眼前,却被她一掌劈开,她有些恼怒地恨瞪他一眼,凑到他身侧问他这样是作甚。 而宋知闲目光幽深,看向她的目光犹如看猎物一般,他朝她偏了几度,语气轻柔却透着一股难以捉摸的威胁:“你只许看我一人,不许看旁人。” 月姝清看着宋知闲理所当然的模样,让她内心只觉毛骨悚然,分毫没有多余感情,她只想揪出幕后黑手,之后逍遥快活过这一生,她肯定不想与此人共度此生。 “我和你现在没有任何关系,还有外人在这,莫要多舌。” 宋知闲听到这话,非但没有任何收敛,反而挑了挑眉,露出“你确定吗”的神情:“哦?我和你可都是拜过堂了,早是夫妻,结果你现在跟我说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 他特意拖长“哦”字,面上更是笼了层阴云,皮笑肉不笑地看向她,好像她下秒说错话就会与她同归于尽一般。 月姝清表示真的受不起了,她拼命开始找补:“这是上辈子的事,已经过去了,过去的事既已过去,就不要再想了,我们这辈子重新开始不好吗?” 她在说完这话后便见宋知闲神情一松,丝毫没有刚才那犹如要将人活吞般的神色。 月姝清那提着的心才稍稍一松,却见沈自秋自方才到现在一直低垂眉眼从未抬眼便觉奇怪。 却听到宋知闲哪犹如恶魂阴魂不散的声音:“所以,我们什么时候成亲?” 她听到此话,内心轻轻一颤,思量了许久才有些心虚开口:“你现在才十三要等你及冠才可以。” 等那时候她早就命人将他送回南梁,而自个儿,自是逃之夭夭。就可以不与他见面了。 宋知闲转念一想倒也对,故同意了月姝清的要求。 而此刻的沈自秋内心早已乱作一团,他不知该如何跟月姝清说让她在他妹妹生辰当日来府庆祝。 一是他怕被拒,二是若她同意了,该如何接下话茬。他也不知怎得,每次一见月姝清就紧张得说不出话来,跟儿时初次见她一样。 但如今看来,她怕是早已记不得他了。 他尤记得十岁那年寒冬,第一次来到镇国公府邸,陌生的环境让他惶恐不安,只敢胆怯地躲在奶母后头,即使镇国公与其夫人待他极好,也有个比他小一岁的妹妹天天围着他喊哥哥。 可那时的他却仍对周围的环境不甚欢喜,甚至开始夜夜梦魇。 后来,镇国公第一次带他入宫,他听到御花园里头不断传出欢声笑语,不由得抬眸一瞧,一眼就被人群之中女孩吸引住。 那女孩他也认识,曾在南梁时遇到过她,不过那时的她正爬着高高树摘桃,见他来了,笑颜如画地扔他一个,他当时便被吸引了,可那次她匆匆走了,只留下孤零零的他。 女孩笑颜也一直在心里头挥之不去,毕竟在他印象里,没有人对他这样笑过,更多的是阿谀奉承讨好的笑。 那女孩目光朝这看来,他听见身侧镇国公很是有礼的尊称她为公主殿下。 他这才知道,原来她竟是公主。 公主朝这儿蹦蹦跳跳地跑过来,带起一缕微风,她身上有很好闻的木檀香,他却不敢多闻,怕那只是幻觉。 他听见她问他叫什么,可他脑子一片空白,支支吾吾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最后还是镇国公告诉了公主,也快步拉他走了。 走了数十米,他仿佛听见公主说他的名字好听。 她声音轻软,像是阿母在夏日手拿蒲扇,轻轻为他扇去蚊虫,又如南梁细雨绵绵,透着股清甜,也让他耳朵一酥。 他将她藏于心里,期待下次见面,可那次之后,镇国公都没有带他入过宫了。 但是这一次,他不想再放手。 他缓缓抬眸,望向月姝清目光中带着深情还夹杂着几分别样情愫,沈自秋笑容淡然,却给人一种望而生威之感:“是这样的,后日便是在下舍妹生辰,故想请殿下前来恭贺,若不愿,也是行的。” 月姝清似有些为难,毕竟她从未去过国公府,只记得上世国公府一夜之间被灭门。可究竟是何人所为,她也不甚清楚。 不过,沈国公与南梁摄政王乃亲缘,说不准,会有线索。 她眸子泛起一丝光亮,犹如深夜里头突然闯入视野的萤火虫一般,光源虽小,却足够照亮她的世界。 “好,本宫会去。” 月姝清在权衡了利弊后,便爽快地应了他。 沈自 13. 小心 [] 她记得上一世宋知闲虽易怒,但并不会口齿不清神情恍惚,反而能与人正常角楼,故那时也没看出他有什么异样。 但是记性却是出奇的差,常常前一秒与他交代的事儿,下秒便会忘却。 肤色苍白得吓人,以至于眼尾处淡淡的嫣红,格外突兀,如同掉落在雪地上一朵开的正艳的腊梅。 就这般回香之时,困意渐渐裹袭全身,她伸出细长的手指轻轻敷在嘴边,才缓缓打了个哈欠,进入梦乡。 — 一辆古朴不显奢华的马车在静默的黑夜中缓慢行驶着,清冷街道上漫着层薄薄的夜雾,随晚风猎过马车边跟随着的小厮,寒意爬上他的背脊,让他下意识地打了个哈欠。 但很快意识到不妥,有些抱歉地向车内人道歉。 车内很快传来温和的声儿,安慰他莫怕。这才让小厮稍稍放宽了心, 很快马车停靠在国公府后门哪儿,一少年提着昏黄的屏风灯走了下来。哪灯上头描绘着一男一女共饮佳酿的场面,听摊贩说,此乃一兄妹离别之景。 沈自秋并不在乎这些,只是单纯的觉着好看。 他抬起那双深沉的眸子,一眼就看到后面屋檐两端下挂着的红灯,而红灯下,一位身着粉白暗花云锦对襟装的少女坐在台阶上,脑袋有一下没一下地靠在已然有些破裂的门框边。 她大约有十三四岁的样儿,脸上还有些未褪的稚气。肤色晶莹剔透,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眸里头藏着些许困倦,但仍不愿回屋贪睡。 少女似乎注意到有人看她,她睁圆了半眯着的眸子,待看清来人时,原本暗淡无波的眸子霎时亮了起来,她就着墙根起来,小跑到沈自秋跟前,朝他展露个灿烂的笑容:“哥哥,你回来了。” 她双眸清亮,笑起来时眼眸会弯成天上被天狗咬了一半的月儿般,明净清澈,灿若繁星。 少女说完这话后,沈自秋眉眼才稍稍缓和了些,他眼底浮出一抹温色,抬起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摸摸沈未颖小小的脑袋,之后温柔地笑道:“抱歉,回来晚了让阿颖等久了。不过今夜风大,阿颖为何不回屋里头等?” 沈自秋语气柔得如同晒过的被褥,轻轻嗅上一嗅,还有阳光的芬香。他说着,很是自然地脱下外衫并将其披在了沈未颖身上。 他想起沈未颖仿佛一直在等他,第一次是他出宫时在府门口看见抱着膝盖左右观察的她。 那时她那卷而长的鸦睫下,那双清澈透亮的眸子透着担忧与不安,但一见到沈自秋一刹那,便会欢快地朝他跑来,会甜甜喊他一声哥哥。 原本他是不喜的,但渐渐倒也习惯了。 时间回到现在,沈未颖见他半天未回,以为他是生她气,故亲昵地挽着沈自秋手臂,将头轻轻靠在他肩上,声音偏软:“阿颖只是想第一时间见到哥哥,所以就在此等候,哥哥莫要生气。” 沈自秋见此,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后他伸出根细白的手指极轻地戳了下沈未颖饱满的额头:“哥哥才没有生阿颖的气,只是眼下起了夜风,你啊身子又弱,万一吹病了怎办?” 沈未颖无辜地朝他眨眨双眼,似懂非懂地将话题移到别处:“原来如此,对了,哥哥进宫见到四公主殿下了吗?她长得好不好看啊?” 她有些期许地看向沈自秋,毕竟他跟她讲过,他喜欢皇宫里头哪位四公主许多年了。反正只要是哥哥喜欢的就是最好的。 沈自秋不知道的是,沈未颖眼眸深处藏着深深的爱恋,这种爱恋却并不像兄妹之情反而多了几分不该有的情感。 他听到此话,脑海浮现出月姝清的一颦一笑,耳根霎时红得似血,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茬,只是牵起沈未颖的手,朝府内走去。 边走边有些吞吞吐吐地说:“见着了,很好看。也跟她讲了后日便是你生辰这事。” 他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眼珠微微朝沈未颖哪儿看了眼,那眼带着欣喜与期待。 随后他快速将头低下,似是专心看着灯上的彩绘,实则内心早已乱做一团。就连指尖都生出一朵朵小水花,无声地砸向地面。 沈未颖不知怎得,听见沈自秋这番话,内心深处就如同被一把生了锈的绣花针扎了一样难受,她垂在身侧那只手缓缓合拢,握成一个拳,可面上依旧是笑着,甚至步伐都轻盈许多:“这么说,阿颖很快就有嫂嫂了?” 她语调轻快,完全看不出没在黑暗之中的脸色究竟是什么样的。 不过沈未颖觉得,只要哥哥幸福就够了,其他的,就默默藏在心里头,永不拿出。 沈自秋闻言自是一愣,随即唇边不可抑制得微微上扬,半开玩笑半认真:“你啊,事情还未定了,说如此多尚且算早了。该不会阿颖也想成亲了吧?” 如此算来,沈未颖明年哪个时候就十六了,也该成亲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沈未颖没想过沈自秋会如此说,当下脸就跟火烧般红了起来,视线平视前方,视线胡乱飘动,连语句都开始期期艾艾中带着几分羞恼:“哥哥,莫,莫要再,再这样,阿,阿颖就,就再也,也不理哥哥了!” 沈自秋闻言停止了前进的步子,沈未颖有些困惑地看向他,下秒,沈自秋伸手指了指面前的院落,语气平静道:“阿颖,你的院子到了。” 沈未颖登时反应过来,脸色跟吃了苍蝇般难看至极,也感谢今日未出月亮,他才得已看不清她的神色。 她麻溜地脱下身上的外衫,胡乱塞进沈自秋怀中,又强硬地说了句谢谢,哥哥也早点回去吧后,才跑回自己房屋。 沈自秋抬眸看向她跑走的,有些无奈地摇摇头,待看清屋内亮了灯后,才放心地转身提着屏风灯离去。 — 次日一早,清云殿内。 床榻上的美人眉头微皱,徐徐睁了眼。待看清床边摆放着各类补品时,月姝清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恢复成面无表情状态。她对此已是见怪不怪。 毕竟她每次一身子不爽利还不愿请大夫时,父皇便会从国库中取出上好的补品,送到清云殿中,因他知道这需要补,不过正好,她可就这送补品给宋知 14. 信任 [] 月姝清听到这话心头不由得咯噔一下,她僵硬地转脸去看他时,余光却瞥见月姝妤手背上起了密密麻麻的红色小疹。 等等,这周围又无花草树木,怎可对这些有所反应?再者她就更不可能了,毕竟上回月姝妤还见过她。 难不成是… 她意有所指地看向宋知闲。见对方双手抱臂,一脸不耐地看着月姝妤。瞧见她看来,缓了会表情,意味深长地望着她,眼眸中漫起病态:“你手里头的补药是给我的吗?” 宋知闲言语中难掩的惊喜,可却在撇向月姝妤时,瞳孔猛地放大,但只有一瞬,眼神又回到月姝清脸上,眷恋中带着几分痴迷。 月姝清自是捕捉到他神色中的异样,她有些疑色地看向一旁的月姝妤。看到的那瞬间,眼底闪过一丝惊讶又带着几分恐惧。 只见月姝妤脸上已起了密密细细的红色小疹泡,而且两边脸已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 月姝妤刚开始很困惑他们为何这般看自己,但下秒又意识到什么后,忙拉着若春逃离现场,离开时还不忘月姝清小心宋知闲。 月姝清正过脑袋,正好对上宋知闲哪深邃又带着危险的目光。她故作镇定,实则巴不得现在就跟月姝妤一样逃走。 但理智告诉她现在还不行。 她垂眸看了眼手中捧着的补药,再抬眸时朝他淡然一笑,用充满戏谑性的语气说:“是是,当然是给我们最最尊敬的宋公子带的了。” 月姝清边说着,边将手中补药一股脑儿全塞进他怀中。这导致宋知闲险些没拿稳。 她说这话就是故意恶心宋知闲的,但她也不知是啥样的话会让人觉着恶心,就以自己方式了。但是看他的反应,好像完全没有被恶心到。 月姝清眼底闪过一丝失望。宋知闲眸色微深,脸上也挂了层戏谑的笑意,眸光死死盯着月姝清,自是捕捉到了哪一闪而过的情绪。 她见宋知闲朝她靠来,下意识想要逃离,却被他扼住手腕,力度比上回还要大。月姝清紧闭双眼,不敢看他。 只听宋知闲好像低低笑了声,哪笑声犹如来摄魂的鬼怪一样吓人,恐的她险些瘫坐在地。 他冰凉的唇瓣紧贴着她的耳廓,说出的话中更让月姝清琢磨不透:“哪就多谢公主殿下了。” 他站直了身,也作势松了握着月姝清的手。她才睁开双眼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待她抬头瞧他时,就见宋知闲哪张惨白的脸上浮了层玩味的笑意。 月姝清不知怎得,心里头竟燃起一团火,她面上带了几分愠怒,但又怕这尊大佛再次发疯,所以说出口的话强硬中又带着几分祈求: “宋公子,我最不喜欢就是你动不动就对我动手动脚的。拜托宋公子你下次别这么做了,正经点说话,不然,我,我就不嫁你了。” 月姝清将最后三个字说的极其小声,但还是被宋知闲听见了,他脸色猛地沉了下去,周身似裹了层杀意,一字一顿地问她:“你…” 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月姝清用手给捂了回去。他有些错愕的看向她。而月姝清则是因为方才见浅云脸色不对劲。 再一看宋知闲脸色沉的吓人,迫不得已伸手堵住他即将说出口的话。 “宋公子,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咱进去再说。” 宋知闲闻言,也意识到在这儿说此等话不妥,不过他没有在怕的,甚至觉着说了这话儿,等于承认他们之间的关系。 但看月姝清一脸不悦的样儿,他还是妥协了。月姝清见此,才稍稍松了口气,她收回手,命浅云在门口把风后,才随宋知闲进去。 宋知闲推开了门,映入月姝清眼帘的便是一张圆形八宝桌,桌上摆着一碗热茶,还冒着氤氲热气。而桌椅后头,是整洁干净的床铺。屋内没有熏染一点儿香,所以细闻还有股淡淡的霉味。 松竹就在门内站着,还是穿着他哪身不知穿了多久的黑色劲装。见宋知闲进来,又瞅了眼后进来的月姝清,立刻意识到了什么。 他先对他们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才默默退到门外,并关上了门。 此刻屋内只有月姝清两人在,她觉着身前那人周身气压越来越低,看向她的目光似是在看猎物般。汗珠慢慢从她的额穴缝里头滚落下来,她内心慌得紧,下意识抠着手指。 “我方才就只是跟你说说而已,但我确实不喜那样。再者,如果你不愿改也是行的。” 反正她过两年就走了,再也不用让着他了。她也想过告诉父皇,可他哪么会演,怕是不好办。为今之计,只有假意忍让。 她在说完这段后,低垂着脑袋,紧闭双眸,心脏也在此刻跳的极快,等待着狂风骤雨。 可过了半盏茶的功夫,那所谓的狂风并未来袭,取而代之的是宋知闲那轻描淡写的一句:“好吧,我下次注意。” □□似是思考许久,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月姝清感觉自己好像听错了,微微有些愕然,她抬眸,对上宋知闲目光:“你刚才,说什么?” 宋知闲误以为月姝清没听清,故提高语调:“我说,我下次注意,公主殿下这回听清楚了吗?” 他神色依旧是那般晦暗不明,叫她难以看透。月姝清木讷地点点头:“听懂了。” 她看着宋知闲走到桌旁端起茶碗时,话锋又一转,“对了,为何前几日你被那些宦官挨打不还手?” 宋知闲止了动作,看向月姝清不吭一声,眸光中带着几分冷意。 现场仿佛被定了时,一切都很安静。安静的都有些不正常。 这让月姝清怀疑是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刚想开口,就见宋知闲收回目光,轻轻吹了吹茶水,而后轻抿了口:“因为被他们打能完成我的目的。” “目的?”这让月姝清有些摸不着头脑,“什么目的能让你如此牺牲自己?” 宋知闲并没有说话,只是直勾勾地盯着月姝清,那双幽冷深沉的眸子让她不由得起了层鸡皮疙瘩。 但很快她意识到宋知闲这么做的目的了。上一世是她出面阻止了那些人的暴行,也就是说,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让她来救自己? 可为什么?明明自己上辈子杀了他,为何这一世要按原有的行走?难不成他知道些什么吗? “那么上回你说我改变了事儿会遭反噬是怎么回事?还有,你怎知是我让二皇姐去许将军府?” 她语气中带 15. 通知 [] “我是陪你去的,这样可以让他们误以为我成功接近了你。这样往后调查也能轻松些。” 他语气透着几分冷意,眉头微挑,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月姝清听后,浑身一震,她是想过这一层的,但不让他去是怕有人会因此造谣生事罢了。 若传到母后那儿去,恐会病情加重。 “那也不成,若被闲人瞧见,乱说一通,传的满西京城都是,这样有损你我之间的名声。” 月姝清还是坚持己见,毕竟这事儿也非同小可,若被有心人利用,后果被堪设想。 宋知闲伸出一根手指,微微弓起,一下一下敲击着桌面,声音清冷而飘渺:“你很在意他人看法吗?” 月姝清不知宋知闲为何这般问,但还是不假思索地点点头:“正是,所以我才小心行事,生怕被人拿下话柄。” 宋知闲眸光锐利地扫了月姝清一眼,沉声说道:“你行的端,坐的直,不必过于在乎他人看法,做好自个儿就行。这样过于看待他人想法,会让本身感到活在狭小无比的空间里头,喘不过气。” 月姝清只觉分外尴尬,她竟被一个疯子给训了一番,她现下只想快些逃离这儿。故敷衍了他一番。 宋知闲听后,眸光微眯,那眼神像是洞察了一切。他眸光微微转到月姝清紧握的双手,半眯着双眸睁开,里头的阴云渐渐铺陈开来,让月姝清更加不知所措。 “你觉着我是征求你的意见?不,我就是要同你去,就算你不允也成,那我便与圣上言明你将他赐你的补药,全给了在下,还企图对在下动手动脚。” 他言罢便作柔弱姿态,欲朝外头走去。 月姝清闻言,原本正常的脸色霎时间没了血色,她心头猛地一颤,顾不得其他,一把拉住宋知闲,语气带着些许急切:“哎哎哎,别去说,我带你去便是。” 她不是怕父皇降罪于她,相反,她知道父皇定是不信他言语,但其余人不知啊,若被人知晓了,那她名声还要不要了。 一种是外人传播,一种是当面造谣,那个可信些她还是清楚的。 但当她看到宋知闲唇边那得逞的笑意后,瞬间明白她被套路了! 她气得脸色通红,猛地甩开他,那双晶亮的眼眸此刻也染上了几分怒色。她怒不可遏地指了指他,语气里也满是愤怒:“好啊好啊,没想到宋公子竟学会耍人了!我觉着你不应该叫宋知闲!而是叫宋骗子!” 月姝清气得胸腔剧烈起伏。她记得上辈子宋知闲还不会油嘴滑舌的,怎这一世还会了。 这话也让侯在门外的松竹心头一颤,因为还没有人,敢在宋知闲面前直呼他全名的。 屋里的月姝清也开始后悔了,但看宋知闲脸色丝毫没有生气的样儿,反而竟还偷嘴笑了起来。 月姝清见状,气焰不减反增,她强压着怒火,质问道:“你笑什么?” 宋知闲这才止了笑,他若有所思地望向她,唇边又扬起一抹戏谑的笑意,朝她靠近几步后,道:“那么还请公主留下与我一同用个午膳,这样我也好向公主赔个不是。” 月姝清一听这话,脸色从惊悚,到眉头舒展,从骨子里透出的胆怯在这刻浮于表面。她尴尬地笑着,伸手朝宋知闲挥挥手:“不,不这倒不必了,我突然想起父皇还找我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她说完,还不待宋知闲有所反应,便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而宋知闲看着月姝清离去的倩影,眼底漫起一丝病态,更以一种极其诡异的语气低声呢喃:“明日见。” 门外的松竹见到这种情况,眼底闪过讶异。毕竟他从未听到自家殿下是以这种方式跟人交谈。 明明印象里头,他是个待人谦逊有礼,而且不会将内心想法浮于表面的人,怎如今— 这真是奇怪。 月姝清跑到外头,伸出细长又带着点儿微冷且嫩如细笋般的手,轻轻拍了下浅云肩膀。 “浅云,本宫累了,回去吧。” 她尽可能的克制住内心的恐惧,努力让自己声音不显得狼狈。 浅云不敢有疑,自是同意了。 此刻月姝清脸上是怒意与恐惧两种神情交错着,如一锅浓汤里头倒入了两种不明的物体,看起来怪极了。 她看到浅云微微点点头,可她仍未放松一点儿神经,全程紧绷着脸回了殿。这一路上浅云也意识到了月姝清不寻常,不过还是未言语,毕竟她只是一个下人。 月姝清一回殿中,便虚脱地瘫坐在塌上。她摊开一直紧握着的手,只见上头早已凝成一朵朵小水花。她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 她这一坐便是整整一天,浅云颇为担心,但月姝清却只是淡淡地让她出去。想来她还是没能缓过劲来。 黄昏时分,她才缓缓抬首,眼眸晶亮之中又带着几分固执,她转脸看向外头天色。此时外头渐渐被夕阳染了层金色,轻轻朝世人撒了层金霞,耀眼夺目,美的跟身临仙境一般。 西山顶头周遭云彩早已被镀了层紫色,再配上山里还未散尽的迷雾。雾气氤氲中,更有种让人捉摸不透的美感。 月姝清只觉明日赴宴会遇到什么,不过宋知闲就算她不同意他还是死皮赖脸要跟上。她都怀疑,他是不是怕宴会上有人会把她拐走才特意跟她去的。 想到此处,她唇角不由得抽了抽,眼神中透着一丝无语。因为她觉得真的会是这种缘由。 而在冷宫中正在用晚膳的宋知闲,打了好几个喷嚏。 这引得一旁的松竹上前关心,宋知闲却只是摇摇头。 他望着外头天色,唇边不由得浮起一抹笑来,眼底的疯狂与执拗在这刻一同浮于表面。 — 檀香庙 月姝君着一袭素雅长裙,跪坐在嫩黄色的蒲团上,虔诚地祈祷宋今禾今后身子康健,无病无灾。 她睁开那双如秋水般的眸子,滚烫的泪水落在蒲团上,形成一小圈褐色的阴影。她有些差异地伸手撇过泪珠,困惑地皱起眉,目光盯着残留指尖上那小小的泪珠。 想着自己今日怎会莫名其妙的哭了,明明自己没有想哭的感觉 16. 相像 [] 月姝君并未指责于她而是眉头微微一颤。藏在袖里的手轻轻摩挲着那香囊,忽感有种不对劲。 她细细回想着方才与和尚的对话,才发觉出一些端倪来。第一,那和尚说是一女施主所缝,但在她印象里,并未有女施主会缝香囊交和尚还恰好给她。而且这香囊乃随身之物,怎可随意赠人。 她掏出哪香囊,解开上头的扣子,伸手拿出藏在里头的符纸,明黄色的符纸上用朱红色写的符咒。细闻间还有股淡淡的清香。 上头正是她最熟悉的字迹,她那颗悬着的心才堪堪放下一半。 月姝君将符纸放回袖子,而那香囊则交给了知雀。她应着知雀那有些犹疑的神色,眼眸微弯,笑道:“此香囊回府后你且寻个僻静处妥善处理了,切记,万不可被人瞧见。” 她语气偏低,如同蚊啼般,知雀听后虽有疑虑,但还是点点头。 月姝君这才放下心来,她盯着右手腕那根红艳似火的红绳,这红绳正是几日前檀香庙主持给她的,说是佑她平安。她不敢有疑,自是收下了。 毕竟她与住持交情甚好,自是没怀疑过她。 马车踏风而去,碾压残留地上早已枯败的落叶,留下道道车轮印子。一只白鸽从马车上空掠过,留下一道极浅极浅的残影,很快被风儿吹散。 — 宋将军府 马车停靠府门前,月姝君下了马车,一抬首便见由金色笔墨勾画着的牌匾下,立着一位男子。 他生得剑眉星目,一身黑色暗花绣金长袍穿在他身更显丰神俊朗,他不笑时眉宇间隐隐透着几分杀气,那双如墨般的桃花眼在看到月姝君那刻,眸中冷意皆散,取而代之的则是炙热的目光。 宋今禾三步并做一步地快走上前,抬手抚上月姝君腕子,语气轻柔:“夫人当心些,你如今身子不大好,正需静养时候,怎还到处乱跑?” 他那柔情似水的话语中也不免得加上几分责备,眉头紧皱,眼瞳里头藏着深深的不安。 月姝君倒是没多当回事,只是不留痕迹地朝左右两侧看了看,确定无行人注意到此后,才朝他压低声音:“你呀你,那有男子在府外侯女子的理。被人瞧见岂不是有损你大将军的形象?” 宋今禾听后并不恼怒,反而哈哈大笑起来,这引得一侧行人频频朝这儿看来,月姝君颇觉有些不妥,但她还是明白宋今禾那笑声里头是想告诉她若他总是在意别人想法,那就不是宋将军了。 月姝君想明白后自是笑而不语,同时她注意到府门边儿上,站着一小厮模样的人,让她颇感熟悉,虽是低垂着眉眼,可那种感觉就像是许久未见一般。 站在她身侧的宋今禾顺着月姝君目光看去,当看到那小厮时,便耐心地朝她解释道:“这位是我从战场上捡来的男子,与我甚是有缘。不过碍于她什么都记不得,又无家可归,故将他带了回来。” 月姝君听到这话,倒是很赞同宋今禾做法,不过这人身份还是成谜,还是得调查清楚为好。她将这些想法以耳语的方式告诉给了宋今禾。 而宋今禾听后,朝她拍拍胸脯,眼神坚定,语气更是不容人一丝怀疑:“夫人放心,我让之余调查过,发现这人就是亲人寻不得,其他倒没什么异样。” 月姝君听罢,很是认真地点点头,随即用平静的语气说道:“这样也好,不过他亲人还得再找一找,毕竟我们不可能收留他一辈子。” 宋今禾听后,唇边扬起幸福的笑来,他微微弯下身,朝月姝君作了个揖:“谨尊夫人教诲。” 她听后刚准备点头,却感到一丝不对劲,月姝君转脸看了一眼宋今禾,忙伸手拍了下他腕子,笑骂道:“你可真不知臊!” 她说出这话后,眼眸微垂,两颊均泛起抹不自然的红晕。目光更是移向别处。 宋今禾见状,咧开嘴笑了起来,伸出强健有力的手一把将月姝君拦入怀中,带着些许柔意地凑到她耳边:“好了好了,其实我早已派人去找了,还望夫人宽宏大量,饶夫君这一次吧。” 月姝君自是没有生气,她刚想与他说笑一番,却见那人已抬起了头,朝这边看来。她一时有些看愣了。 那人生得目若朗星,唇红齿白的。右眼尾下方还有个极浅的痣。他虽身着布衣,却掩盖不住身上那股矜贵之气。他注意到她看过来时,对她露出个极友好的笑容来。 她愣住不是因为那人生得好看,而是因为那张脸,竟与那难产而亡的静妃娘娘长得极为相似。像得让她恍惚间以为静妃就站在她跟前。 身侧的宋今禾见到月姝君这种反应,并不觉着奇怪,因为他见到他第一眼就被震住了。他也从未见过除五公主殿下外还有谁更像静妃娘娘的。 那人走到月姝君跟前,拱手道:“小的慕云恭迎宋将军宋夫人归来。” 月姝君盯了慕云看了半晌,才缓缓说道:“过几日进宫带慕云也去吧。” 这样也好让月姝清也看看她。毕竟月姝清与静妃娘娘曾经是很合得来的。 宋今禾听出了她话中之意,自是答应了。 之后便有说有笑的进了府。 — 次日一早。 月姝清早早起来,着了一袭莲青色滚雪细沙楼金百蝶对襟襦裙。她眉目间含着笑意,可眼眸里头却充斥着冷淡。 她从妆匣里头取出一支衔珠蝴蝶金簪,将其放在早已备好的紫檀嵌竹首饰盒内,她才心满意足地合上盖子。 浅云则禀告过月帝后,才刚刚回来。月姝清提着一颗心问她父皇怎么说的。 “回殿下,圣上说,公主可与宋公子一同去,因昨日宋公子也曾面圣说受沈公子之邀前去。故奴婢以公主病愈又刚得沈公子之邀前去,圣上才未起疑心。” 月姝清听后,怒火在胸腔里头渐渐燃了起来,她握紧拳头,轻锤桌面,一脸的咬牙切齿。 好啊,好啊,她就说那宋知闲怎么那么胸有成竹的,感情搁这等着她啊。她昨日本想着跟 17. 赴宴 [] 月姝清听后觉着这一切都太过巧合,为什么偏偏在她出行时发生此等事儿,未免也太过巧合了。 “浅云,看今日天色尚早,我们绕远路去国公府也成。” “殿下,前方是唯一可通行的路,暂且没别的路可走了。” 月姝清在说完这话后,很快就听到浅云回话。她心念一动,白净的手细细扒着车壁,她眉眼微抬,神色是说不出的慌乱。 看来他们还是行动了,故意在路口引起骚动,让她不得不亲自处理此事,好在路上耽搁些许时辰,这样沈国公便会误以为她不愿来,从而让他与父皇关系出现些许裂纹,再之后刻意引导,不断挑拨离间,方可完全离间沈国公与父皇之间关系。 这也只是她的个人推测,不过要说此事事件最可惜的便是那摊贩了。自己幸幸苦苦种的果子被人毁于一旦,还遭人恶意污蔑清白。如何能忍。 她掀开帷裳,居高临下地看向浅云,又有些忧心地看了眼前方不断涌动着的人群,道:“浅云,你带几名宦官去大理寺哪儿说下今日朱雀街道的争执之事,再安排几名安抚在场行人以及与事件相关之人,避免产生不必要的麻烦。” 浅云听了这话,点点头,正准备转身离去时,却又折返回来,她抬眼,看向月姝清目光里头带着些许疑虑:“那殿下是要亲自去沈国公府吗?” 月姝清眉眼微微一松,脸上洋溢着的笑容却是转瞬即逝:“是,是要亲自去一趟。” 她目光依旧注视着前方,虽然根本看不清。 “殿下一人去还是太危险了些,确定不要人跟着?” 她明白月姝清将宦官与她全都安排好了,可唯独忘了在自个儿身边留下一人。毕竟月姝清是公主,若出了事,就是砍她多少个头都是还不清的。 月姝清闻言,眸光微顿,缓缓转眸将目光停靠在浅云那张尤在担心的面容上。她方才只顾百姓安危竟忘了自个儿? 可今日她毕竟是临时起意,所以带的宦官较少,若带走一个,恐会不够。就在她一筹莫展之时,听到宋知闲哪慵懒之中夹杂着几分深沉:“公主莫不是忘了在下?在下愿陪公主一同前去。” 月姝清循声望去,只见宋知闲脸上虽挂着笑,可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深处暗藏些许病态的暗芒。 她只觉头皮像是被雷劈了般,引得她头皮阵阵刺痛,月姝清竟然还忘了宋知闲还在这了。她并没有理会他,而是将头缩了回去,掀起硬坐的盖板,取出里头备用的白色帷帽,帷巾两端还挂着白色珠串做点缀。珠串上头每个珠子都绘制出了不同的样式来。 月姝清将帷帽戴到头上,便下了马车。 一下马车就见到宋知闲站在车旁等她,而浅云早已领了命离去。宋知闲见她这样,眸底精光微微一闪,朝她走近几步。 月姝清见他走来,便也就下意识地后退两步,她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心里头虽害怕,但也尽力不让自个儿在他面前露怯。 一眨眼,宋知闲便已来到她跟前,他微微俯下身,朝她说出个让她意想不到的答案:“你,怕高吗?” 月姝清听到这话显然没反应过来他一把拽住月姝清腕子,他用足尖轻轻往地上一点儿,霎时间腾空而起,轻如红叶般轻飘飘地落在了瓦上。 她被这一奇观彻底给惊住了,腾空而起的那秒她被吓得差点儿叫出声来,用另只手死死拽着宋知闲衣袖。 就在这时,宋知闲低沉的声儿裹着风儿像是贴着她耳朵灌入般,字字清晰:“闭上眼睛就不怕了。” 月姝清仍有点不信任他,她抬眸直视着宋知闲,搁着帷巾她无法看清对方神情。就见他身姿如闪电般,动作迅速,几个起落便稳稳当当落到地上。 她在落地瞬间便松开了拽着她的手,他不知道的是,月姝清此刻的脸已红的不成样子。这个连月姝清自个儿都没发现。 “谢谢。” 月姝清有些僵硬地朝宋知闲道了谢。而对方在听到这话后,神色微柔,但语气却没多加柔和,反而增添几分玩笑:“公主殿下想怎么报答在下?” 月姝清一听这话,便知他又拿自己寻开心,当下便他说的语气微微有些偏冷:“本宫这儿什么都有,不知宋公子想要的是何物?” 这话自是骗骗宋知闲的,她可不会什么都给。 宋知闲眸光幽暗,眼底渐渐漫起一层薄薄的偏执,他语气如冰水般透彻,冷的没有一丝温度:“臣想要的,无外乎公主的一颗真心罢了。” 他眼眸盯着她,里头翻涌着复杂的情愫,甚至在说完这话后低低的笑了声,那笑声阴冷渗人,让月姝清听了不由得浑身一颤,像是被他掐住喉咙般,不能呼吸。 她装作看了眼天色,随即便将话题转移到了他处:“瞧着时辰不早了,我们还是快些去国公府赴宴吧。” 说着她转身就走,却在走了数十米后停下,转脸看他时,却发现宋知闲还留在原地不动。 她真的有种想逃离的感觉,但理智告诉她还不行。宋知闲阴沉着脸看向她,眸光冷若寒霜,语气中更是有种说不出的危险:“殿下还没回答在下问题。” 月姝清浑身一怔,她眼神飘忽不定,吞吞吐吐却说不出什么话来。就在两人陷入僵局时,浅云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顺道还带来一个宦官。 她见状才稍稍松口气,而宋知闲则表情收敛,很是熟练地轻咳几声。浅云看都没看宋知闲一眼,便径直跑到月姝清跟前,气喘吁吁道:“殿下,大理寺哪儿已派人去了,浅云一直担忧着您,故擅自作主跟来。还望殿下莫怪。” 她眉眼低垂,眼底划过几分忧愁。而月姝清却表示不打紧的。她甚至还要感谢浅云来了,不然她真的不知道国公府怎么走了。毕竟她是刚才才意识到她不识路,也怪自个儿过于蠢笨。 宋知闲故作虚脱地由宦官搀扶着,那宦官虽一脸的嫌弃,但面对月姝清命令还是不得不从。< 18. 早樱 [] 月姝清方才只是掀开帷巾,并未摘下,故让沈未颖没瞧清面容,如此摘下,倒让月姝清忽觉一阵轻松。不过她还是很好奇方才在府外她只是掀了半点儿帷巾,沈自秋是怎得认出她就是她? 她带着些许疑惑将目光投向了沈自秋,但是很显然,此刻他的目光全落在了沈未颖。而沈未颖目光殷切,语气中无不透着羡慕:“殿下生得这般好看,倒将这满园景色都给比下去了。” 月姝清闻言,淡淡地朝她一笑,又上下打量了一番沈未颖,才道:“未颖妹妹也很好看啊,比春日里头的梅花还要绝艳。” 她神色认真,丝毫没有半点儿虚假。沈未颖听后两颊染上几缕绯红,眉眼微微低垂,足尖轻轻地点着地面。 沈自秋听了两人的话儿,忙出面搭腔:“好了好了都别争了,未颖和殿下都好看,咱们还是快快入席莫要让人等着急了。” 他目光虽在两人之间来回跳动,可眸底那股情绪却如波涛般汹涌,似乎随时随地都会漫出。 月姝清点点头,很是赞同沈自秋的话。她偷瞄了一眼一旁的宋知闲,觉着他安静的过分古怪,就在她要与沈未颖去女席时,宋知闲将某种不知明东西塞进了月姝清手里头后,才堪堪与沈自秋走向另边。 临走时还悄悄朝她使了个眼色。月姝清自是不懂,在跟随沈未颖同时摊开了手中之物。 那是个淡蓝色绸底,边角还绘着盛开着的兰花。此物正是月姝清遗失的帕子。她心头一暖,但很快凉了下去,她转眸看了一眼宋知闲离去的地方,唇边扬起意味不明的笑意。 她将袖子藏于袖中,正过脑袋,随着沈未颖继续向前走去。 宴席摆在湖边,靠湖而席,各家女眷坐在长条状案几后头谈笑风生,眉飞色舞地讲述着自个儿府内趣事。 此刻已进夏末,微风拂过波光粼粼的湖面将凉爽的清风轻轻洒在人身,给人一种清爽不怎么闷热的感觉。 案几上摆放着青色琉璃盏,里头盛着令时瓜果,像是在凉水中泡过般,尝起来格外好吃。 月姝清自入坐便浑身感觉不自在,一是她从未来宫外参与过宴会,二来是在场所有人除去沈未颖与她聊过几句外,其余人她都不甚熟悉。 她不像二皇姐般自来熟,故觉有些尴尬。她以为外头宴会是跟皇宫里一样,原来是不同的。 月姝清看着被众贵女众星捧月的沈未颖,心里头微微有些发酸,又有些怀念。她伸手拿起盏内一颗酸杏, 她咬了一口,酸甜的口感在她口腔中散开,又酸又甜的味道让她沉醉其中,仿佛沐浴在初春的阳光之中。 但这些月姝清都不能表现在明面中。 就在这时,沈未颖发现了落单的月姝清,忙于众人道歉,而来到她身边坐下。见她在吃酸杏,眼眸微微放大,显然是有些吃惊:“殿下不觉得酸吗?” 她最不喜此类酸口的吃食,每次吃一口,牙齿便会酸得跟软软的豆腐一样,吃不了东西,牙齿还总是泛着一股难闻的酸味。 月姝清冷不丁听到这话儿,显然被吓了一跳,她转眸,待看清来人后,才稍稍放下了心。同时也听出沈未颖语气里头对酸杏的厌恶之感。 她当着沈未颖面咬了口,在观察到她眉头锁成一个难看的扣后,表情似是也吃到酸杏般面目微微有些扭曲。 月姝清才缓缓摇摇头,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手里被咬了一半还露出核的杏子。以及表情有些不对劲的沈未颖后,才慢慢说道:“不酸啊,我觉着挺好吃的。” 沈未颖表示不能接受,但当她看到案上那一盏枣泥糕一块未动后,不由得伸手指了指枣泥糕,目露疑惑地看向月姝清:“殿下是不喜欢吃甜口的吃食吗?” 月姝清顺着沈未颖方向看去后,点点头又摇摇头:“也不是,只是太过甜腻的不爱吃罢了。” 沈未颖点点自己的小脑袋,心里头默默把月姝清不喜过于甜腻糕点以及最喜酸酸的吃食给记了下来,她好跟沈自秋好好说道说道。等下次月姝清来了,就不会再搞错了。 月姝清看着沈未颖的样儿,总觉得她很奇怪,但具体是哪里奇怪,她还不慎清楚。 — 另边,宋知闲更是坐立难安,虽说这边比起女眷哪儿更热闹些,推杯换盏间谈笑声更甚,他看着与众宾客觥筹交错的沈自秋,忽闻身后位上传来的谈笑声。 声虽小,但却字字清晰:“哎哎哎听说了吗,沈国公之女今日过后,便十五了,听说生得啊,那叫一个国色天香,沉鱼落雁的,不知她的郎君可受不受得住!” 此话过后,一道清朗的声儿响起,这也让宋知闲意识到是两人在谈话,故认真地听了起来,但却浑然没注意到本该举杯与宾客共饮的沈自秋,没了身影。 “难不成许公子想娶?你可是早已娶妻,怕是不成咯。” “那又如何,能娶到沈国公嫡女,就是让我休了发妻都愿意!就是不知道她能不能熬的住。” 两人接下来的话更加不堪入耳,甚至说到了月姝清。他听到这话,眸光微暗,正准备要理论时,身侧被人罩下一片阴影,他侧眸一看,竟瞧见沈自秋就站在那儿,脸色冷的吓人。 原本那双常含温和的眸子此刻冰冷刺骨,他嘴唇绷得很紧,眼球几乎要凸出来。 宋知闲这才注意到,后面两人不知何时止了话语。但沈自秋却丝毫没有放过他们的意思:“你们,把刚才的话再重复一遍!” 语气强硬,颇有种誓不罢休的感觉。 宋知闲本来也想出头,但是月姝清在昨日警告过他莫要强出头,索性只得再观察观察。 那两人吓得不敢动弹,沈自秋身侧双手缓缓合拢,紧握着拳头,大有种想挥过去的冲动。 而宋知闲轻轻摇晃着酒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样儿,与沈自秋形成鲜明的对比。 就在这刻,沈云尘从众宾客中脱身,慢慢走到沈自秋身侧,随意扫了眼四周又看了眼沈自秋的神色,像是明白些什么般,凑到他耳旁悄声道:“今日可是你妹妹生辰,莫要胡闹!” 声虽低,但气势颇足,沈自秋听到这话,也稍稍回过神来,身侧双手渐渐舒缓,但却在转身离去之际,不忘向那两人威胁道:“若再让我听见你们说我妹妹不好的话,小心点你们的舌头!” 他恨瞪了他们一眼才离 19. 酸杏 [] 此刻沈未颖正跟沈自秋回院落的路上。她这几个喷嚏将正在沉思之中的沈自秋稍稍拉了回来。 他转脸面露关切地看向一旁的沈未颖,语气中透着担忧:“是不是昨夜没睡好着凉了?要不要请个郎中来看看?” 沈未颖面对沈自秋一连串问题给砸的不知道回哪个好,一时间眼底露着几分犹豫,但顷刻间她眸色情绪尽散,很是认真地摇摇头,笑着道:“阿颖没事,只是哥哥方才在想什么这么沉迷,难不成是在想殿下?” 她语气中透着几分俏皮以及宽慰,而这话落在沈自秋耳中却是别样味道。一种听了会在他心里头泛起波澜,以及心脏骤停。 他脸色微微有些发青,目视前方,声音像是从嗓子眼扣出来一般:“没有,莫要胡说。” 沈未颖见到沈自秋样子,便自知他生了气,便也不再过多纠缠。只是神情之中难掩失落。 她脑袋如同被霜打了茄子般垂得很低。 沈自秋走了很久都没有听到身侧少女回音,便悄悄撇了眼,就见她像是失了魂似地,只顾往前走。眼神也有点儿失真。 他从没遇到这种情况,一时间竟有些慌了,他面上强装镇定,实则内心早已慌乱:“阿颖?” 沈自秋语气微顿,眸光试探性地看向她。 沈未颖闻听此话,有些懵地抬头看他:“哥哥?怎么了?” 她神情不似做假,让他一时间不知改如何回答,只得摇摇头。 沈未颖却像是刚想到什么般,伸出又细又白的手猛敲了下脑门:“对了,殿下她最喜吃酸食,不太喜欢甜腻的糕点,这些可都是殿下亲口告诉我的。” 她说完像是在邀功般看了他一眼,结果却见沈自秋眸色淡漠至极,没什么反应。 这让沈未颖很是奇怪。 “哥哥是不开心吗?” 沈自秋摇摇头,唇边隐隐挂起一抹笑,只是那笑意泛着些许苦涩:“没有,哥哥没有不开心。” 他也不知怎的,听沈未颖提起月姝清竟有种心酸的感觉,那感觉渗透全身,搞得他不明所以。 沈未颖见沈自秋如此,倒也不再说什么,便将话题移到别处:“今日宴席上的事,我听人说了,哥哥莫要伤心,清者自清,咱不管他们,做好自己。” 沈自秋闻言微微一愣,转眸看向沈未颖。 少女笑容灿烂,宛若在冬日里头被暖阳照着一般,全身都暖烘烘的。金黄色的夕阳照在她身,似给她披了件薄金色的光晕,再配上那笑颜,看起来耀眼极了。 他眸底闪过一丝情动,但很快意识到不对,快速恢复常态。 沈自秋转头看向他处,脸红得似在滴血。 沈未颖则有些怔住。 — 冷宫。 宋知闲端坐在桌旁,正与松竹交谈着什么时,房门不知被谁叩响,在这寂静的黑夜里头尤为明显。 他在听到这话后,与松竹交换了下眼神,松竹会意,慢慢站起身,将手轻轻握住刀柄,警惕地走了过去。 此时门口恰到好处地响起了少女轻柔的声儿:“宋公子,殿下说方才见你手似是受了伤,故托奴婢将上好的金创药给您送来。” 这声儿不是浅云还能是谁? 宋知闲自是听出来了,他忙不迭地给松竹做了个手势。 松竹轻轻应了声后,才松开握着刀柄的手,慢慢打开了门。 门外立着个乌发黑瞳,肤如凝脂的少女,她着着一身月白暗花宫裙,手里头捧着个银盘,银盘上摆着个青色小瓷瓶,瓶口已用红色塞子塞住。 浅云见开门人不是宋知闲,倒也不觉得惊讶,余光瞄到里头的宋知闲后,便也明白了。她将托盘交给松竹,再恭顺地行了个礼。 正欲走时,却被宋知闲叫住。 浅云虽感狐疑,但还是转过身。 宋知闲从袖中拿出一大包用油纸包着的东西,将它郑重其事地交给了浅云,虽说着话,但目光一直盯着油纸:“把这个给四公主,就说是谢她送药之恩,才送的。” 其实这个他早该送了,只是碍于有些健忘,竟将此事忘了,幸好浅云的到来让他想起了有这回事。 浅云听着宋知闲的话,应了声便走了。 宋知闲见他离了,便转身正要回屋时,就见松竹还搁原地站着,眼神都不知掉到谁身上了。 他伸手轻轻敲了下松竹脑袋才进了屋。 松竹被他这么一敲,顿时明白了什么,忙转身进屋关门, — 清云殿。 月姝清正准备睡时,浅云进来了。 她先是说明了去冷宫所发生的事,再是将那油纸放到桌上。 月姝清虽感疑惑,但还是解开了油纸包。 解开那瞬间,月姝清眸光微微放大,惊讶之情溢于言表。 就见一颗颗又大又圆的酸杏堆满整张油纸,金黄色的色泽在烛火的照耀下宛若璀璨的明珠。 由于杏子太多,所以解开那刻时,便有许多杏子有几个滚落到地上,还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这酸杏跟镇国公府吃的杏子一个样儿。 她拿起一颗杏子,咬了一口竟发现是甜的。 浅云看着月姝清一脸陶醉的样儿,有些纳闷。因为酸杏在她很小时候就吃过,那时候吃得她牙都快被酸掉了,难不成月姝清不怕酸吗? 月姝清注意到浅云看她的表情,便想着捉弄一下浅云。于是,她重重地咬了口酸杏:“真的好甜,浅云你要尝尝吗?” 浅云闻言,忙摆摆手,虽然她想吃,但是不能随便:“奴婢不敢。” 月姝清注意到浅云看杏子的目光明明透着渴望的。故,她故作叹息地将杏子收起,余光时不时扫向一边的浅云:“那行,你退下吧,本宫要休息了。” 浅云颔首,便低眉顺眼地退了出去。 月姝清收拾好后,才躺到塌上进入梦乡。 — 京郊。 竹屋内,张镜竹虔诚地向黑袍人行揖礼,目光真诚中又带着几分害怕:“主子吩咐的事,属下已办妥,不知主子能否...” 他话故而止于此,眸光中隐隐透着几分贪婪。他默默咽了口唾沫,想把已然跳到嗓子眼的心给压下。 黑袍人闻言耻笑一声,由于带着面具看不出他的神情,不过张镜竹想,那张脸定是对他蔑视的。 “这次做的不错,喏,这就是你的奖励。” 黑袍人说完,从怀中掏出一白色药粉,直接看都不看就甩给张镜竹。 张镜竹如获至宝般抢过那药粉,如获至宝地捧起那药粉,大口大口舔舐着,沫了,还朝黑袍人磕了好几个响头:“多谢主子,属下定为主子行犬马之劳!” 黑袍人并无言语,只是将手按在张镜竹头 20. 红点 [] 她掀开罗帐瞧着外头黑夜正浓,便知她又做这个梦了。月姝清何尝不想去救? 可是总得寻个理吧,她一整夜辗转反侧,根本就睡不着,明明眼皮子如被灌了水般拼命垂下,可脑子却是异常清楚。 她瞧着外头天泛着微亮时,才堪堪合眼微眠。 不知睡了多久,她被浅云轻唤之声慢慢睁开睡眼,她有些懵地看向浅云,声音入庭含了口面粉般,粘粘糊糊:“怎么了浅云?” 浅云语带急切,手上动作逐渐加重几分:“殿下莫要再睡了,方才有位宦官来此,说是今日乃圣上封妃大典,让公主您快快梳洗打扮,他们已在外头候着。” “封妃啊,你跟那些个宦官说我不喜闹就不去了。” 月姝清说完这话,又再度闭上双眸,心里头再想封妃有什么好看的。下秒,她赫然瞪大双眼,脑子没有那一刻比现在还清醒。 等等,封妃唉,说不准封的正是那位南挽!那她可不能错过此等好机会。 她拉住即将离去的浅云,语带急迫:“等等,是哪位被封为妃子的?” 浅云闻听此话,当即停下步子,故作沉思地想了一番,才缓缓说道:“好像听他们说是南姑娘,殿下问这个作甚?” 月姝清闻言,便也就松了手,眉眼微敛间,便已想好了一切。她再度抬眼间,眉宇之间多了几分坚定,那双纤而长的羽睫下,眸子格外清亮:“无事,浅云,你快些伺候我梳洗,莫要让那些宦官等久了。” 浅云很是诧异月姝清的行为,但也并未多言,而是领了命。月姝清则在说完这句话后,便快速地跳下床塌,去选衣裳了。 半个时辰后,月姝清才将将梳洗好,她提起裙裾小跑来到殿外,便见有四五名宦官在那儿等候。 临头的宦官身着朱色蟒袍,胸前那金色蟒纹尤为显眼,像是在彰显他身份之尊贵。他神情平淡,看到月姝清时,眉眼依旧淡淡的,仿若世间一切都与他无关。 而其余的几名便只着了深青或者浅蓝色官袍,低眉顺眼的,敲不出丝毫情绪来。 “奴才等人已在此地侯四公主多时了。” 那领头的宦官恭顺地行了礼,语气平淡听不出半点儿情绪。 “嗯,昨夜温书有些晚了,故睡迟了些。” 月姝清不知改如何开口的好,毕竟这宦官一看便知是在宫内有些品行的,虽言语说不上冒犯,但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那宦官似是没听出月姝清语气中的不对劲,只是使了个请的手势,满脸堆笑:“能为殿下效劳是奴才们的福气。殿下咱快些走吧,莫要让陛下等着急了。” 月姝清听到此话,便也不再多言,让宦官带她去举行册封大典的锦绣宫。 锦绣宫是专门用来选秀女,或者是搞册封以及追封的。 而上一个受册封的还是十几年前的静妃娘娘,静妃温和端庄,容貌自是艳丽又不失风雅,不笑时眉眼间还存着三分忧愁。 月姝清记得她眼睑下生着一颗痣,更衬的她妩媚多姿。如今时过境迁,佳人却早已不在。 她不由得替静妃惋惜。 浅云殿离锦绣宫还有段距离,会途经五公主以及冷宫,不过想必此等册封大典他也不能去。等等,册封大典不是只有文武百官去就行了,为何她也要跟着去? 她脑海中忽地浮现出上一世的记忆,上一世她也去册封大典了,也问过为何她也要去,结果父皇告诉她是南挽要求的,说是一家人热热闹闹的才好。 月姝清对这个理由深感怀疑,总感觉有鬼。 “四皇妹!” 忽地,月姝清身后猛地传来月姝君婉转动听的声儿,仿若从远方传来,还伴着一些回音。 她有些惊喜地转过身子,满脸喜色地看着正朝她走来的月姝君与宋今禾。 月姝君着了一身淡清色绣花牡丹对襟宫裙,衬得她容貌绝佳,整个气质都有种温文尔雅的感觉。而站在一侧的宋今禾一袭湖绿色彩绣云纹长袍更与月姝君今日这身尤为相配。 宋今禾眼眸只短暂地看了眼月姝清,之后便一直瞧着月姝君,唇稍微翘,神态沉稳内敛,比起上次在殿上初见时好多了。 月姝清同样朝她打着招呼,等两人走近后,她伸手牵起月姝君的手左右摇摇,语气中透着几分娇气:“二皇姐,你们该不是想我了便来宫里头瞧我的吧。” 她眼眸中透着几分期许,上一世月姝君因为宋将军死讯,精神状态特别不好,故一直没来。这一世,宋将军没死,想必也是为了册封大典来的吧。 月姝君听到这话,笑着伸出细长的手指,轻轻点了点月姝清的额头:“你啊你,怎一天天的如此不正经,跟你二姊夫一样。” 她说完,便一脸羞涩地看了眼一侧的宋今禾,而宋今禾在听到这话后,耳根泛起不自然红晕,还到处乱看以及轻咳一声,以此来缓解自己的尴尬。 而月姝清显然没听懂月姝君的话中含义,她有些困惑地问道:“二皇姐,你能说明白点吗,我有些听不太懂。” 她目光来回在他两身上跳动,企图从他们脸上寻找答案,但很显然没有用。 也不知是不是月姝清说得太过诚恳还是怎的,月姝君听到这话后脸更红了。 “这事等你成亲后便懂了。” 她语气透着几分玩笑又带着微微喘气。而月姝清却已听出了月姝君的话中含义,双颊涨得通红,那刻不知是该羞还是该恼:“二皇姐!” 月姝清语气中似乎带着点儿气愤,但更多的,还是羞涩。 这让月姝君更加笑个不停。 月姝清见此,当下垂下眼帘,耳根也悄悄地红了起来。 宋今禾见此情景,忙用手肘轻轻捅了捅月姝君,弯下腰似在跟她耳语着什么。由于说话的声音过于小,所以也听不大清。 月姝君听后便止了笑声,一脸严肃地说道:“本宫今日来,一是为了参加册封大典,这二呢,便是带一人让你瞧瞧。” 月姝清听她这么一说,便有些狐疑地抬起眸,疑虑慢慢爬上心间,但直觉却告诉她,今日这人很特殊,一定要见。 “是何人?” 她这 21. 云音 [] 月姝君总觉着月姝清话里有话,但看她这样子也不像是在扯谎倒也作罢。 气氛一时间静得可怕,落针可闻。 月姝清也意识到这点儿,于是呼主动岔开话题:“对了,怎的就你们两来?宋小将军没跟你们一块来吗?” 她记得上回宋长卿是和宋今禾一块进殿的,而且听别人说,宋长卿打小起就一直黏着宋今禾。直到现在就没变过。 月姝君听后,不由得轻笑一声,她原本还带着阴云的眸子一扫而空,连语气都透着几分轻快:“宋小将军他已几日都未曾见过人影了,听我家将军讲是他去自小就认识的姑娘家的哥哥叙旧去了。也不知是真的叙旧,还是另有所图。” 她说到最后,满脸笑容看得月姝清有些不解,她并不知月姝君这笑意的含义,不过总觉着透着几分古怪。 “二皇姐,天色不早了,咱该走了。” 月姝清抬眸瞅了眼天色,又将目光移向月姝君,便如是说道。月姝君几人听到这话也无什么异议,便同月姝清一道走着。 只是月姝清这一路上都心不在焉的,一直在想该如何处理这事,她脑中渐渐浮现出一个人,一个她根本就不愿意寻的人。 — 此刻的宋长卿正坐在苏太傅厅堂案几后头与苏太傅苏长风谈笑风生。 宋长卿身穿红色长袍,笑容如冬日里头的阳光般沁人心脾。他长眉若柳,一双眸子干净透亮,似含了层薄薄的水光。 他轻轻端起青碗白底的茶碗。那碗身绘制着江南水景,虽不惊艳,但也足够好看。宋长卿大口地喝了口茶,看向一旁正闭目养神的苏长风。 苏长风身着淡雅长袍,也遮不住与身俱来的清冷。他眉目清秀,一双黑眸深邃明亮,鼻梁高挺,唇色深而不觉得突兀,浑身上下似裹了层淡漠清冷气质。 如同山间薄薄的云雾般,耐人寻味,又如夜空中远而清冷的月光,看得到,却摸不透。 此刻厅堂静如止水,宋长卿实在憋不住,率先开口:“不是我说,苏兄,每次我一见你都是这副模样,要不是我自小便与你相识,恐怕就要误以为你是哑巴了。” 少年眼眸微弯,脸上洋溢着明媚地笑意,他一手托着腮,另手随意地叉着腰。身子也轻轻往他哪里挪了挪。 苏长风眼眸微抬,淡淡地看了宋长卿一眼,声音淡如青烟一般轻轻飞进宋长卿耳中:“你每日来此,当真是来叙旧的?” 宋长卿听到这话,似被他戳穿了心思般,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下去,他将头深深地埋了下去,语气似乎带着些许慌张:“没有没有,你是知晓的,我在这西京城中只有你一个熟人,不找你叙旧我还能找谁?” 苏长风听到这话,笑而不语地看向他,他伸手拿起酒壶,往自己杯中倒了杯酒后,利索地端起酒杯,凑到唇边时,才缓缓开口:“我记得家妹也与你一同长大,也算相识。” 他说完这话后,直接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宋长卿听到这话后,不由得轻咳半晌,随后像是刚像到般轻轻地拍了下脑门:“对哦,还好有苏兄提醒,要不然我还真给忘了。” 他说完,便“嘿嘿”两声,以示尴尬。 苏长风见状,很是无奈地摇摇头:“我虽贵为太傅,但你和我家妹的事儿,我自是应的。我也知你怕现与她相见,会有损她名声,那么倒不如早早娶了,免得日日念着。” 宋长卿听到这话,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满眼地羞涩溢于言表。他语气极低,但也足够两人听见:“我,我这不是没想好怎么让皇上赐婚,所以耽搁了些时候。” 毕竟虽然可以直接上门求娶,但恐生变故,还是赐婚好,这样就不会发生意想不到的事了。月姝君与宋今禾便是一道赐婚圣旨促成的,他们婚后的甜蜜宋长卿自是看在眼里,这也是他想要皇上赐婚的主要原因之一。 宋长卿也跟苏云风提起为何想要皇上赐婚缘由。 苏长风刚准备说些什么时,就听门外头小厮传来的通禀声:“苏二姑娘到。” 两人双双朝门口望去。 宋长卿此刻眼底浮现出期待与紧张。而苏长风眼神依旧淡淡的,仿佛世上一切都与他没有关系。 小厮话音刚落没多久,一位少女便从门外缓缓走了进来。 少女大约十四五岁的年纪,她身着水墨色暗绣对襟襦裙,长得清丽端庄,一双圆润又纯净的杏眸似被蒙上一层薄薄的水雾,看起来楚楚可怜极了。 少女走到两人跟前,很是端庄的行了礼。 这便是当朝苏太傅嫡妹,苏云音。 宋长卿眼底闪过一丝惊艳。 苏长风则是淡淡地嗯了声:“嗯,云云今日来所为何事?” 苏云音微微抬眸,当目光与宋长卿对上时又快速低下,此刻她脸已红得如同太阳般,她声音偏软,又带着一点儿支支吾吾的味道:“我,我,听闻宋小将军近日一直来这,便想着见见,毕竟,毕竟我与宋小将军已有多年未见了。” 此刻宋长卿同样脸烧得厉害,更是不敢抬头直视苏云音。 而苏长风也只是微抬眼皮,若有所思地看向苏云音,眉头微跳:“哦?就单纯看看?” 他声线清冷,夹杂着几分别样的意味。 苏云音并未抬起眸,在听到苏长风这话后很是肯定地点点头。 苏长风眉眼微垂,伸手轻轻顺着杯沿转了一个圈儿,声音更是凉薄:“既然如此,看也看了,那便回去吧,我与宋小将军还有写话要说。” 宋长卿闻言,有些错愕地抬起眸来,眼底闪过一丝不解,他又将目光看向仍站着的苏云音,见她依旧点点脑袋后,忍不住出声:“等等,说起来我也好久没见过苏二姑娘了,不如一道坐下,叙叙旧喝喝茶也好。” 他语气中满是挽留之意,只要是明眼人,一听就能听出来,可苏云音听后,摇了摇头:“多谢宋小将军好意,不过云音还有事,怕是不能跟宋小将军叙旧了。” 苏云音刚转身,却又转了回来,宋长卿也从肉眼可见的失望,到开心。可苏云音只是从袖中掏出个香囊来。 那香囊呈藕粉色,上头还绣着荷花盛开之景,绣工 22. 册封大典 [] 随着宦官话音刚落,南挽便走了进来。 她身着艳红色衣裙,外罩一件拖了地的深红色外衫,外衫上头用金色丝线勾勒出祥云纹来,看着仿佛是踏云而来。 艳红色衣裙更衬得她肤白如雪,眉眼似画,精美绝伦的刺绣勾勒出她那凹凸有致的身形,再配上她那双摄人心魄的眸子,更添几分妩媚。 她款款走来,潋滟的红唇挂着笑意,月姝清从她那笑容中,看出些许得意。她看破不说破,静静地看她走到月帝跟前,盈盈一拜:“小女子南挽叩见陛下。” 她举止优雅,身影如幽兰入谷般好听,她眉眼微抬间,又有种楚楚可怜的美感。 月帝并未言语,只是淡淡地使了个眼色给一侧的宦官。 那宦官自是会意,忙走上前来,摊开手里头的圣旨,便开始大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苗族圣女南挽,聪慧敏捷,丽质轻灵,性情温婉,深得朕心,即日起册封为南妃,居如意殿,钦此。” 南挽笑意更盛,忙伸出双手接过那圣旨,语气带着些许诚恳:“臣妾谢陛下恩典。” 之后便是各种赏赐。 待说完后,便见南挽脸上是难以掩盖的笑容,双手捧过圣旨,眼帘微垂,恭顺地道:“臣妾谢陛下恩典。” 月帝闻言只是淡淡地点点头,再无言语。随后便是各大臣阿谀奉承的一些话,月姝清他们也是照例恭喜了一番,册封大典才堪堪结束。 跟上世一样的场景让月姝清颇感疲惫,毕竟大典实属无聊过头,在没有任何新颖情况下,丝毫感觉没有意思。 月姝清与月姝君夫妻两一同走出殿外,几人看着一直笑得合不拢嘴的南挽,几人在顷刻间达成了一种共识。 她忽然间想到什么,面露焦急地询问一边的月姝君:“二皇姐,我前几日不慎浇花浇多了,导致叶片有些枯黄,怎么办啊?这可是三皇兄赠我的,可不能毁在我手里头。” 月姝君听到此话,也是微微一愣,毕竟她真的不懂花啊草啊之类的,不过也知晓这盆花对于月姝清的重要。 她看着月姝清用祈求的目光看向自己,实在是不忍拒绝,便只好转眸向宋今禾投去求助的眼神。 他表示自己只是个武夫,怎么可能会。 月姝清看几人的脸色便知他们是不会的,便有些沮丧地垂目,眼底划过一点失望。月姝君见此,心口就像被撕开一道口子般疼痛异常。 就在这时,慕云低沉的声音在月姝清面前响起:“启禀四公主,小的有一介意,不知可不可行。” 月姝清闻言,唇角微微上扬,却在抬首瞬间收起,此刻她眼底闪着期待的光芒,看向慕云:“你说。” 慕云依旧微弓着身躯,做出恭敬的模样来,语气平缓带着点儿耐性:“首先要将石盆里头积水倒掉,而后放在太阳底下晒晒,最好最近几日少浇水,应许还有得救。” 他这话儿一出,顿时惊得几人目瞪口呆。而月姝清眼眸中则闪过一丝肯定。她上前很友好地对他说了谢谢。 实际上,月姝清自是知道如何种兰花,毕竟是月元生临走前告知她的,不过还是不能最终确认,谁也不知道那些人会不会特意配养一个人而刻意潜伏在他们身边。 末了,宋今禾面容微微有些疑惑,他明明特意调查过慕云,怎不知他还会这?难不成是有何事瞒着自己? 这时,月元生走了出来。 他身着玄色窄袖蟒袍,袖口处是由金线绣成的祥云纹,与南挽衣着上的属于同样,腰间别了块绿色纹云玉佩,看上去玉质极其好。 整个人面白似玉,墨眉似剑,姿态闲雅,却总有种让人高不可攀的感觉。他瞧着几人围成一团,忍不住询问了番。 月姝清率先回头,待看清月元生时,明显被吓了跳,但很快反应过来,朝他微微福了福身。 月姝君两人看到来人时也同样默默松了口气。而月元生看到他们这副样子只觉好笑。 他那双褐色的眼眸一个个从几人身上跳过,直到目光停留在慕云身上时,神情猛地一震,脸上笑容也当场僵在原地。 月姝君本以为月元生会跟月姝清一样将慕云认成了已逝的静妃娘娘,刚准备出言解释时,就见他表情微微一舒,又再次露出了往日和煦般的笑容:“既然无事,那我便走了。” 语气平静得有些异常,但却在他那张脸上挑不出任何毛病。月姝君也只好将嘴边的话默默吞下。 月姝清则从中瞧出了端倪,月元生下意识虽然也是惊讶,但在惊讶之中又掺合了几分恐惧,若他们认识怎么会如此,当然也不排除是故意让她瞧见的。 月元生拜别几人后,便转身离去。他在转身瞬间笑容收敛,脑中不断想着他为何在此,明明自己已经派人…… 在无人在意的角落里,慕云低垂着脑袋,用怨恨的目光死死盯着月元生,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了般。 直到月元生走后,慕云才恢复往日的常态。 而月姝清一直在猜想月元生方才情景,所以一直没注意到慕云的变化。 她目送月元生离开没多久,便将月姝君夫妻俩送到了丽正门,待亲眼看着月姝君两人上了马车,才稍稍匀了口气。 月姝清转身回清云殿时,宋知闲不知从哪儿窜出来,着实吓了月姝清一跳,她轻拍胸口,狠狠地剜了他一眼,语气带着些许惊恐:“你从哪儿冒出来的,我魂都要被你吓没了。” 宋知闲见状,冷眸微眯,语气真诚又带着一丝危险:“我啊,只是来归还药的,至于吓到你,只是你走路太专注没注意到我而已。” 他眸子充斥着戏谑的意味,唇边微微上扬,似笑非笑的看起来有种不寒而栗的卑劣气息。 月姝清听到这话,原本已然散去的惊恐化为一团怒气,死死堵在她的心口,让她上气不顺,下气不通。 她伸手愤愤地指了指宋知闲,愠怒道:“你个宋骗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不就是想让我去求父皇时带上你?做梦。” 月姝清说话声音极小,但也足够两人听见,并且在说话期间一直看向四周,生怕被人听见。 而宋知闲在听到月姝清话语后,不怒反笑,笑得连月姝清都面露疑惑。 “想必在下的行为让四公主 23. 营救预备时 [] 月姝清闻言,刚准备与他理论一番,但转瞬间又想到现在还有外人在,不太合适。故扭过头对他冷哼一声后,瞧都不瞧他一眼,便推门而入。 一入内便能闻到淡淡的龙涎香,温雅沉静又透着几分威严。 微抬眼朝左看是一排排整齐的书柜,檀木制成的深色,上头陈列着各种各样的书本以及竹简。再往左瞧,上首摆放着一张金盏色书案,书案两边凸起,雕刻成龙头,瞧起来栩栩如生。 月帝正坐在书案后头拿着一支白玉光素斗笔,写着什么,他眉宇微沉,瞧见他们来时,眼底在不易察觉时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又垂下头去。 而在月帝身侧正站着身穿水红色衣裙,虽不及册封大典时的妖艳,但也足够好看。她正微垂头研着磨,在听到动静后很快地抬眼了下,眸光在转向月姝清一侧的宋知闲时,更是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故作镇定地继续手里头的事。 月姝清上前一步,朝月帝行了礼,宋知闲也上前学着月姝清样子行了个礼,不过他却在行礼时悄悄地撇了眼南挽,那眼神带着警告与威胁,南挽即使没抬头,也被吓得直冒冷汗。 月帝并未抬起头,只是淡淡地询问他们来此所为何事。语气丝毫听不出有半点感情在里头。而月姝清反而习惯了月帝这种话语,她唇边带笑,一脸纯真地回话:“父皇,儿臣新做了些新的菜式,故想让父皇尝尝。” 月帝听到这话,才悠悠抬起头来,目光深邃而悠长,又透着民间父亲常有的慈爱目光。他声音低沉而浑厚,月姝清听着就有种莫名的安心。 “你贵为公主,不应下厨,应当学些琴棋书画之类的。不过你即做了,那朕自是要尝尝你的手艺。” 月姝清刚听到月帝前半段时,眼神微暗,笑容瞬间消失,但在听完后半句话后,笑容又再度绽开。她欢快地跑到月帝跟前,打开食盒,边将食盒里头精致小菜拿出,一边说:“儿臣听宫里头太医说父皇身子骨不好,故应吃些清淡些的,您尝尝好吃吗?” 她说完后,面露期待之色看着月帝,而月帝只是夹了口菜,轻轻咀嚼了几口后,表露出很吃惊的表情,连连夸赞月姝清做的不错。 这可把月姝清给说的不好意思了。她自知月帝这么说是不想伤她心,月姝清自觉心里头有股暖流涌上心头,她鼻尖微微泛酸,看着月帝的模样,泪水不知怎的模糊了视线。 她会改变灭国结局,一定会的。 月姝清将眼泪生生憋了回去,而后确认自己说话声儿没有丝毫哭腔后,才有些局促地看了眼月帝,缓缓开口:“父皇,儿臣许久未见大皇姐了,有些想她了,不如我们一同去京郊给大皇姐一个大大的惊喜吧。” 她说到最后,眼底闪过希翼的光,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月帝看。月帝闻听此话,放下箸子,伸手指了指案上堆积成山的奏折,面露歉疚与无奈:“父皇虽然也想去,但实在脱不开身。” 月姝清早已预料到了月帝会拒绝,但仍是有些难过,刚想应些什么时,耳畔忽地响起宋知闲声音:“臣愿陪公主前去,若陛下不放心,可遣几名金吾卫同去。” 她有些错愕地转眸看他,只见少年侧脸轮廓分明,面如冠玉。他似乎注意到她在看他,便转过头来,朝她笑笑。 月姝清见此忙撇过脸去不再看他,心里头倒也想明白了宋知闲原来是要靠这种法子与自己同去,无论父皇应准与否,他都有此对应的法子。 她眸光轻轻一转,便转到了已脸色煞白,还强装镇定地南挽。月姝清薄唇轻启,再度开口时便早已没了方才的局促:“儿臣听闻南妃娘娘来皇宫多日,还未瞧瞧外头景色吧,不如跟我们一同前去吧。” 月姝清说完,当即遭到南挽强烈反对。她见状有些失落地扁扁嘴,看向月帝的眸子似被蒙上了层薄薄的雾,像极了初春时的雾气。 而月帝一直未抬首,场面一时像是被冰封住了般安静得可怕,然又从这股安静的氛围里头觉着森冷异常。 过了不知多久,月帝才漠然开口:“嗯,去吧,早去早回。” 语气坚定而又缓慢,仿佛在说件很平常不过的事。 月姝清听到这话后,立刻笑得应了下。而宋知闲则是表情微微有些舒缓,很有礼地拱手。 月帝转眸看向一旁的南挽,对她只是一句让她注意平安,应该多看看山河。南挽自是笑着应下,而她的笑脸竟比哭还难看。 她见到这副场景,当下笑得合不拢嘴,就在这时,她感觉到有人戳了戳她的手肘。她疑惑地转眸去看时,就见宋知闲将一把团扇递给她。 月姝清有些狐疑地接过,只见这团扇呈圆形,扇面是月白色,上头绣着君子兰,针工细腻且还是两面不同形状都没有一点儿线头。扇骨和扇柄是由竹子做的,握起来感觉凉凉的,但却并不觉凉手。 她细细端详着这柄团扇,却还是不明白宋知闲为何送这个给她。而他在偷偷地瞄了眼月帝后,走到月姝清身侧,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悄声道: “当然是为了防止帷帽被风吹走,从而让他人瞧见你的脸。”他眸底暗藏寒芒,说起话来更显疯狂,“我可不想让姓张的状元看到你的容貌,不然我会发狂的。” 月姝清对宋知闲这话感到很是无语,她还不致于让男的一见到她就被她迷得神魂颠倒。 “我还没到是个人见到我就非我不娶的程度。” 她语气带着点儿羞恼,月姝清两颊也以不自然的状态下红起了脸。而宋知闲在听到月姝清这番话后,只是诡异地笑了笑,并未说什么。 月姝清虽感头顶似乎凝了团疑云,而且疑云越来越多,可她仍不开口询问,因为月帝正在讲话,她怕自己压抑不住声音,压过月帝,这可就不好了。 月帝先让宋知闲和南挽退出去,在独留他们两时,气氛开始莫名诡谲起来。 “阿韵,”月帝忽然间唤了月姝清小字,“你去看阿锦不 24. 害怕 [] 月姝清见南挽如此神情,便知已早遭其怀疑,不过她丝毫不慌,反正眼下是救出月姝宁要紧,其余的都不太重要。 南挽呆原地不足一秒后,便走了过来,询问月帝是否有跟她说什么,南挽身子因紧张而轻微摇晃,月姝清默默将一切尽收眼底,而后笑颜如花说道:“没事,就是让我们早去早回而已。” 她语气轻快,叫人听不出有多余神情。月姝清眼眸微眯,看向南挽神色中带点儿试探。 南挽听后似乎稍稍松了口气,好像在隐瞒什么似的。 一侧的宋知闲见现场气氛似被冰封住般,便自作主张地站了出来,轻轻咳嗽几声,将两人视线都投到他身上。 “如今天色将晚,若再不去,恐怕就晚了。我听闻京郊外头有野兽出没,常常在黑夜里头出来觅食。” 他故意用吓唬人的口吻说着后半句话,在他是说完后,南挽脸色被吓得血色全无,而月姝清则一脸平静,丝毫没有被吓到的样儿。 宋知闲见她没被吓着,刚打算继续说些什么时,就见月姝清已走出数十米开外,他只好跟了上去。 南挽见此不由得朝两边瞧瞧,也快步跟了上去。 _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马车才堪堪行驶到竹林深处的小竹屋处停下。 月姝清一下车,就见张镜竹早已在门口等候多时,见他们来了,忙上前一脸讨好:“见过四公主,宋公主,以及南妃娘娘。” 张镜竹姿态尽显讨好,月姝清和宋知闲只是淡淡地嗯了声,而南挽则一脸笑意地让他莫要多礼,同时月姝清发现张镜竹看向南挽目光带着些许感激。 看来南挽是向张镜竹告了密。 月姝清不动神色地收回目光,像是寻常聊家常一般说道:“大姊夫,怎的没见大姐姐出来啊?我都想她了。” 她神色带着思念与希冀,又夹杂着想见故人的兴奋和紧张的矛盾神情。 张镜竹闻言,神清有一瞬间的停顿,顷刻间又恢复常态,又在转瞬间恢复常态,伸出一根手指撇去眼角丝毫不存在的泪水,有些为难地说道:“你大皇姐她,她,哎。” 他说到最后似做不忍,重重地叹了口气还摇摇头便背过身去不敢看她。 月姝清不得不佩服张镜竹演得可真好,要不是她知道事情经过,还就真被他骗了。 她薄唇轻启似带着嘲讽,但转瞬间变为疑惑愣了几秒,她走到张镜竹跟前,焦急问道:“我姐姐她怎么了?你说话啊?” 张镜竹却还是摇摇头,侧过身去语气极慢极慢:“你姐姐她,不知怎的好端端的竟发起疯来,还总是对空气喃喃自语,我也不知她是怎的回事。” 他越说语气越来越低甚至说到最后还有丝丝哽咽,月姝清见状表面更加焦急地询问,实则内心狂笑不止。 “我也不知她是怎的,好端端就这样。” 张镜竹轻飘飘说完这话后,唇角有意无意地微微勾了勾。露出得逞的笑。而抬眸那笑意早已散去,只留下不知所措。 “会不会是中蛊了?” 宋知闲在此时开口道。 他语气透着担心与月姝清神清别无二致。 月姝清见他如此,倒也不奇怪,毕竟宋知闲会演她早早就知晓了,于是乎她顺着他的话茬问道:“宋公子,莫要胡扯,我姐姐温柔娴静从不招惹他人,又有谁会如此恶毒下蛊给她?” 张镜竹脸色则在他们话语中越来越难看。 月姝清不动神色地瞅了眼张镜竹,面露关切地惊呼出声:“呀,大姊夫,你脸色怎如此之差?” 张镜竹伸手拿袖子擦了擦脸上不断流淌而下的汗珠,强装镇定道:“无事,只是方才起风罢了。” 月姝清听后神色越发疑惑,她抬头左右瞧瞧后,疑道:“可是,没起风啊。” 她表情天真无邪,似乎真的只是单纯说说,不是故意拆穿他的样儿。 张镜竹一是无语凝噎,他怎么也没想到月姝清竟然这般难搞。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对付。 “或许是我搞错了吧,不过我听说南妃娘娘乃苗疆圣女,懂得应许比在下多,或许也有法子治此等疯病。” 他语调平稳,像是深思熟虑过后才说出来的,说到最后时,眸光有意无意地撇向一侧的南挽。而南挽在听到宋知闲说到她时,表面虽镇定自若,内心则乱如藤蔓。 月姝清听到宋知闲这话,立刻将期许的目光投向南挽,眸光之中暗藏着感激之色,这让南挽有些交架不住。 “臣妾只是自幼读过几本圣书罢了,才学浅疏,没有宋公子说的那么灵罢了。” 南挽目光微朝一侧看去,当眸光悠悠转到一处草丛时,忽地眼瞳微震,最后恢复常态。而月姝清只是面露失望之色,正准备同宋知闲说些什么时,就听南挽又补充道: “不过既然是公主提议,那么臣妾自是竭尽全力治好大公主的。” 月姝清闻言很是震惊地看向南挽,语气因激动而变得语无伦次:“当,当真?” 南挽肯定地点点头。 这轮到张镜竹一脸懵了,他偷偷地朝南挽使眼色,而对方丝毫不理会他,反而目光一直停留在月姝清身上。 宋知闲则不意外,因为他瞧见了南挽是看那一侧站在竹林里头的人才改变主意的,而方才站在那里的是个黑袍人,他似乎在对南挽使了个眼色后,便融于黑暗。 南挽便是在那刻改变了主意。 果然事情越来越有趣了。 在得到南挽认可后,她便问张镜竹可否让月姝宁出来。语气中无不透着一丝威逼。 张镜竹以为自己听错了,再看月姝清时,发现她面容恬静,丝毫没有威逼他人所露出的表情来,便觉着是自个儿搞错了。 “可是她现下很危险可能会伤害到公主殿下。” 他语气带着担忧,像是为月姝清着想般,劝阻道。 月姝清摇摇头:“无事,有大姊夫在,大姐姐不会伤害我的。” 她笑容无害,像是真的信任张镜竹一样,而实际上金吾卫已在来此的路上,她之所以不让他们一出来,是因为怕南挽又去通风报信,再则 25. 成功 [] 月姝清双眼含泪,身子随着激动的心绪而轻颤着。她指尖微颤,想碰月姝宁却又默默收回,她语气带着颤声,细听之下还有难掩的心疼: “阿姐……是我,我是阿韵啊。” 她在问出这话的那刹,眼神夹杂着期待与紧张。月姝清见月姝宁原本神色微微一顿,而后朝她缓缓看来。 她那双浑浊的眼眸渐渐散去,转而沉静明亮,她看着月姝清,似乎是不敢相信,又似乎是怕是幻觉,她伸手轻轻抚上她的脸庞,沙哑的声线再不复往日的柔和。 “四妹妹,真的是你吗?” 月姝清握住月姝宁冰凉至极的手,她轻轻在她手掌里头蹭蹭,企图让月姝宁觉着这并不是幻想。 她的泪水不受控制般夺眶而出,颗颗无声般砸向地面,说出的话儿更加哽咽:“是我,真的是我。我是来带你回去的。” 月姝清边说边点着头,生怕她不信。 月姝宁眼底闪过惊喜,她慢慢擦去月姝清脸上残留的泪水,安抚道:“别哭了,再哭可就不好看了。” 突然间,月姝宁像是想到什么般,眸光渐渐黯淡下去,她将自个儿手抽离开来,默默的背过身去:“四妹妹,你回去吧,就当没我这个姐姐。” 她伸出手摸了摸自己脸,那张满是烂肉肿胀的脸庞那有从前的容颜,这样的她,那里能称得上是公主。 一种莫须有的自卑感自心间慢慢延伸到四肢百骸之内,最后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墙,企图将她压垮。 这样的她是万万不能跟月姝清回去的。 月姝清见她如此,从一开始的困惑,到理解,她伸手想要开口劝她时,张镜竹又又来挡在他们中间。 “四公主,您看您大皇姐说了她自愿待这儿的,如今天色将晚,还望四公主早点儿回去,莫让殿下担心。” 她一脸阴沉地瞧着张镜竹,再也没了之前与他作戏的那样子的好脾性,明明只差一点点就能将月姝宁带回去了,结果张镜竹偏偏这个时候来横插一脚。 而月姝宁在听到张镜竹声音后,原本清亮的眸子转而变为癫狂,她转眸,那目光恨不得将张镜竹活吞了。 张镜竹总觉脖颈后凉飕飕的,便想着转头看看怎么个事。就在张镜竹转头的那瞬间冲过去死死掐他的脖子, 边掐边带着怒火道:“都怪你!都是你害的,我要掐死你!掐死你!” 月姝清根本没意识到月姝宁会如此,当场便被吓懵了,在下一瞬间反应过来后,更是慌乱无比。 她虽然想张镜竹死,但并不想让月姝宁亲手掐死他,因为这样会脏了月姝宁的手,还可能会让月姝宁受牢狱之灾。所以她想的是将张镜竹由大理寺处理。 而非现在此等状况。 而场下其余两人,南挽显然对此刻发生的一切都处于惶恐状态,像是史料未及一般。而宋知闲就比较淡定了,他看着张镜竹被月姝宁掐得面色青紫,呼吸不畅,竟无一丝反应。 他神色淡淡,仿佛世间一切都与他无关。 月姝清眉眼微微朝他这儿看来,忽地眸字一亮,便唤他过来。宋知闲虽感疑惑,但还是走到月姝清跟前。 “宋骗子,你能不能帮我把我大姐姐打晕了?” 她声音极轻,又带着恳求。 宋知闲听后,眼底闪过一丝戏谑,说出的话儿更添几分诡异:“倘若在下帮了四公主,那么四公主要怎么回报在下?” 他眸色沉沉,看向她的眸光犹如猎豹在看已落入陷阱里头的猎物般势在必得。月姝清听着宋知闲此等轻浮之言,脑内不由警铃大作。 她指着宋知闲,眼神带着不屈,语气更说是强硬:“我劝你别得寸进尺。” 宋知闲听后并未说什么,而是认真地点点头,再慢悠悠地走过去,伸手劈在月姝宁脖梗处。 月姝宁受力后双眼一翻,便朝侧栽倒下去。 而月姝清见到这一幕,心里头不由得开始反思自己刚才是不是太强硬了些,不过强硬些也是应该的,毕竟不这样怎么能让宋知闲对她死心。 张镜竹则在月姝宁松手的那刹那间剧烈咳嗽而后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月姝清则趁着这时候朝竹林里头埋伏着的金吾卫作了个手势。 只见顷刻间,竹林四面八方涌出来许许多多身着金色铠甲,神色庄严,手拿长枪的金吾卫将在场几人团团围住。 等张镜竹抬头时他彻底懵了,他有些不解地看向月姝清。而对方只是让两名金吾卫押着他。 他挣脱不得,只一个劲地向月姝清求助,而月姝清却只是用嫌恶的眼神盯了眼张镜竹,便让金吾卫将他打晕。 可能张镜竹到现在都不明白究竟是哪儿出了错。 月姝清走到南挽身侧,问道:“南妃娘娘,能看出我大皇姐是因为什么而生得病吗?” 南挽神色一凝,转过眸认真地看了眼月姝清,又看看月姝宁,而后摇摇头:“不太清楚,需回宫诊脉才能确定。” 月姝清听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_ 将军府。 月姝君自昨日晚间时便觉有些不舒服,而且总是动不动吐,她本以为是吃坏了肚子才造成的。 于是乎便让知雀去做了消食茶,,结果到了今日还是呕吐不止,甚至还愈发严重了。 就连平日里最喜吃的吃食一闻便会呕吐不止。宋今禾见此自是担心的很,便找了个郎中来诊脉。 郎中诊到一半面露异色,但顷刻间又是一脸笑意,看得宋今禾心中满是疑云密布。而后见那郎中恭顺地朝宋今禾行了礼,语气之中无不透着“恭喜”二字:“启禀宋将军,公主这是有喜了,但是……。” 宋今禾被这喜事砸昏了头脑,以至于没听清郎中接下来的话,他半蹲在塌沿边,伸出纤长的手指,一把握住刚刚苏醒过来的月姝君,将此等喜事告知她。 月姝君听后自是开心的不得了,她伸手轻摸小腹,眼眶不由得打转着泪水,但唇角却是笑着的。 “我们终于要有孩子了。” 她与宋今禾成婚数载,打心眼里渴望有个属于自己的孩子,如今愿望实现了,自是兴奋极了。 宋今禾更是激动的连点好几次头,他紧紧握住月姝清的双手,眼底更是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嗯嗯,是啊。” 月姝君心跳如鼓点般跳得厉害,她眼底闪烁着对 26. 心诚之人 [] 据暗卫汇报,南挽出宫门后辗转走了十多家医馆,分别买了柴胡,百合,青蒿,天冬,元参等各种她听不明白的中药名。 此刻的南挽早已回宫,似乎正在煎药。 月姝清派浅云去寻太医看看那些药究竟有何功效,传回来的便是大部分是补药,剩下的也不是有害,只不过服用过多会生温病。 她并不知南挽买这些究竟为何,不过有人看着她煎药,想必也耍不了什么花招。 待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后,南挽才堪堪煮完药进来了,她发鬓被汗水浸湿,湿哒哒地贴着头皮,总是觉着难受。 可她却仍是向月姝清行了个礼后,才唤一名端着红木承盘的宫女走了进来,盘中里头放着一碗冒着热气的一碗热药,黑乎乎的,看起来就很苦。 月姝清带着疑虑先是撇了眼那碗药,又将目光落在南挽身上:“南妃娘娘,这药当真有用吗?” 南挽听后接过承盘,端到塌沿边摆着的圆凳上,她端起碗,才看了月姝清一眼,眉眼带着笑意:“有没有用得试了才知道。” 她说完刚想伸手去碰月姝宁时,却被月姝清叫住。 南挽笑容收敛,面带疑惑地看向她,而后像是明白什么般,眼眸渐渐变为古怪:“看来,公主殿下是不太信任妾身。若妾身敢对大公主不利,那便叫妾身死无葬身之地!” 说罢,她端起药碗来就是喝了一大口,喝完还定定地看向月姝清。还朝她摇摇头。 而月姝清则觉着南挽有些不正常,她明明话还没说完就说她不信任她。 月姝清当下见南挽喝下药后没反应,才走过去扶起月姝宁。不知是她力气太大,还是月姝宁瘦的只剩骨头,她没有使一点儿力便将她扶了起来,她像是没骨头般靠在她身上。 月姝清感觉到她身子只剩下了骨头,而且这骨头还有些许硌人。她不由得鼻尖一酸,再抬起眸来,不让泪水掉落。 南挽与其余的几个宫女合力将药灌下去了一点后,月姝清明显感觉到月姝宁胸腔剧烈起伏着,而后她猛地朝地吐了一大口黄水,而且其中似乎还有几块肉状的东西。 月姝清见此情景不由得被惊住了,而南挽却是一脸平静,像是早已司空见惯。 她下秒便见月姝宁悠悠转醒,月姝清眼眸霎时间亮了几分,她见月姝宁神情从茫然到清明,再到见到月姝清的喜悦,再是害怕。 “四妹妹,真的是你吗?” 她语气带着轻微颤抖,又努力地眨眨眼睛,拼命想确认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月姝清听到月姝宁这番话,她没有应答,只是默默握住月姝宁的手。 月姝清指尖冰凉触感让月姝宁一时之间明白这并不是梦,她朝四周看看,见屋内陈设皆与她白云殿别无二致时,便知她已回宫。 最后她将目光转到塌沿的南挽脸上,眼神里头似乎透着好奇与陌生。 月姝清见月姝宁眼神直勾勾盯着南挽看,便出声向她介绍:“这位是南妃娘娘,是父皇新纳的妃子,也是她救了姐姐一命。” 月姝宁听后很是认真地点点头,眼底流露出感激的神色,要不是她现下不能下床,那定是要好好行礼一番的。 “那姝宁在此谢过南妃娘娘救命之恩。” “不打紧的,只不过大公主这病需要天山雪莲做主药引才可完全痊愈,妾身这套法子只够吊您半月的命,若半月内寻不得雪莲,那……” 南挽说到一半便再不忍说下一句,她虽是与月姝清不对付,但她从未想过要害人,她说这话确实是实话实说。 她紧咬下唇,将停留在唇边的话咬碎,狠狠吞进肚里。可月姝清仍是听懂了,但她唯一不懂的便是为何偏偏非得是至亲之人去采摘的才有用。 月姝清将心中顾虑说了出来。 南挽听后笑道:“传闻天山雪莲需得心诚者方可见观,摘其形,而对大公主真心的,除了您和二公主以及圣上外,妾身再没想到其余人对大公主有真心的。” 月姝清这下倒是听懂了,不过传闻确实是传闻,那有当真的理儿。 不过若是真的,那岂不是还是让月姝宁身死,那么还不是重新走了遍上世的路了吗? 她这重生还有何意义? 她眼神渐渐坚定起来,也决定了自己带数十名金吾卫一同去,若他们寻不得,那她再去,定是要寻得为止,可月姝宁,该怎么办。 月姝宁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般,伸出枯木般的手轻轻拍拍月姝清的手背,语气偏柔但仍带着一股沙哑:“阿韵,做好你想做的事吧,不必担心我。” 月姝清听到她的这番话,心念微微一动,她满眼含泪看着月姝宁,说出的话儿里头带着不舍与纠结:“姐姐,我……” “皇上驾到。” 宦官的通报声恰到此刻响了起来,打乱了月姝清的思绪。屋内几人齐齐将目光投向门口。 随着宦官话音落下,一道明黄色的身影走了进来。 月帝眼眸里头藏着一丝心疼,特别是将眸光投向月姝宁时,那种心疼的眼神尤为盛。 他抬步来到塌沿,语气带着些许自责:“阿锦,朕竟不知他是如此无耻之人,若是早知道,阿锦是不是就不会生此等疯病。” 这是月姝清第一次看到高高在上的父皇面露自责的神情,她总觉着父皇是面上冷冰冰,实则对他们百般照顾,也从未从他脸上看到过波动如此大的表情,属实有些惊了。 月姝宁也同样被吓了一跳,但很快便反应过来,笑着摇了摇头:“阿锦从未怪过父皇,父皇不必自责,” 她声音温和,但很快又琢磨出了不对劲来,“等等,父皇您是说,您从来不知道张郎对我做的这些?” 月帝点点头,对月姝宁反应感到奇怪。 而月姝宁在看到月帝行为后,立马将审视的目光看向一侧的月姝清,而月姝清则在月帝说出那句话时心里头便咯噔了一下,而后便深深低垂着眉眼。 她感觉到有人正看着她,那眼神似带着审视,疑问,以及探究。 月姝清不用抬眼去瞅是谁就知道定是月姝宁在看她,毕竟她上次可是说了父皇早就知道这事来劝她的,虽然她不怎信,但 27. 出发 [] 随着宋知闲靠近,月姝清心里头恐惧愈发加深,直到他走到她跟前之时,她不受控制地咽了口唾沫。 他眸光暗藏着锋芒,一直盯着月姝清看,声音却无以往般如地狱爬出来的恶鬼,而是语调偏冷带着些许疑惑:“臣方听别人说公主殿下是要去天山?” 月姝清闻听此言,再看宋知闲没有要发火的迹象,便坦然地点点头:“正是,未时便要走了。” 宋知闲听后,薄唇微微轻启,似笑非笑地看向她,眸中偏执似要溢出眶来,说出的话儿更带着几分执拗:“在下知道去天山的路,不如就让在下带公主一同前去吧。” “你什么时候去过天山?” 月姝清有些狐疑地看向他。 她从来没有听说过宋知闲还去过天山,而且上辈子他明明一直在宫中啊。 “去过。上一世就去过了,那时候你生病需要雪莲滋补,我特意去寻的,又怎会忘。” 宋知闲面容难掩的认真,让月姝清一度陷入怀疑。 “不是,我何时……” 她猛然间记起,上一世她发热整整三天,而后莫名其妙就好了,她以为是自己身子好的原因,有可能是因为这个。 “但是,你还是不能去。” 月姝清斩钉截铁道。 毕竟这是个好不容易不用再提心吊胆地说话生怕那句话惹他不高兴了。所以她定是不让他跟着一同前去。 “可是陛下已经让我去了。” 宋知闲有些无奈地耸耸肩。 这让月姝清气不打一处来:“你即已得准许,又何必同我说?” 她说完这番话后,便自顾自地朝前走去,宋知闲忙跟了上去,他微眯双眸,那双带着薄红的眼尾弯成了个好看的弧度:“你生气了?” 月姝清闻言忙摇摇头,有些阴阳说道:“我那敢生您气呢。”可步子却丝毫未停,反而越来越快。 他眸光闪烁,看了眼她的神色,微微抿唇,语气中似带着几分不信:“哦?是吗?” 月姝清冷哼一声,不再理会宋知闲。 而宋知闲见此情景,饶有兴致地又补充了一句:“我除了你和松竹,便再无可诉说的对象了。” 月姝清闻听此言,脚步微顿,眸光深深地撇了眼宋知闲后,又朝前走去,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深处,似乎染上了些许别样的情愫。但很快在抬眸瞬间,消失殆尽。 “那你收拾好行囊了吗?” 她如是说道。 宋知闲没有想到月姝清会这样说,便觉有些奇怪,毕竟按月姝清性子,应该继续拒绝的,而非应了他的话,除非,她想就此摆脱他。 他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染上层不自然的红晕,看向她的目光渐渐变为病态的疯狂。如果真是他所想的那样,那么大可一试。 “嗯,早收拾好了,已让松竹搬去马车那里了。” 此刻的宋知闲早已收起那些不自然的神色以及目光,选择正常回答月姝清问题。而月姝清在听到这番话时,眼底不由闪过一丝讶异。 “这么快?” 她都还没收拾妥当,宋知闲便已收拾好了。 宋知闲听到这话后便是自觉地点点头。 “对了,天山极冷,你可多带几件保暖点的衣裳,倒时候莫要被冻伤了。” 他语气极轻,听不出喜怒,那双明亮的眸子里头藏着关切。 月姝清听到宋知闲这话,先是想了想,再是很是认真地点点头:“我自是带了放心好了。” 她在说完这话后话锋又一转,有些探究又有些困惑地凑近点看宋知闲:“不过,你真的是宋公子吗,怎会好端端的关心我?” 两人靠得极近,近得宋知闲都能闻到月姝清身上独有的木檀香,像春雨拍打桅子花的纯洁淡雅。 她凑到他脸前,看着他眸光有些不自然地偏过去,那张白皙得极度不正常脸上泛起两道红晕。 他那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握着拳,像是在隐忍着什么,声音有些沙哑偏些不自在的感觉:“因为臣喜欢殿下,所以才……” “这我知道,只是你有些不似平常跟我说话语气,所以我有些不自在罢了。” 月姝清收回身子,一脸义正言辞说道。 而宋知闲耳根则红得更加厉害,喃喃自语:“所以,你能永远只待在我身边不离开我吗?” 语气之中是难掩的痴狂。 “什么?”月姝清并未听清宋知闲言语,以为他是在跟她说话,转脸看他那神色,却好像并不像。 “没有什么,对了,你刚才让浅云去做什么了,神神秘秘的。” 宋知闲并不想谈论这个,于是乎换了个话题继续问道。因为他刚才走来时隐隐约约间见到月姝清在跟浅云说些什么的样子,还东张西望看看有没有人。鬼鬼祟祟的让他着实好奇。 月姝清回想了番,而后又左右看看,确定无第三个人看时,才凑到他耳边悄声道:“我啊,让浅云送信给沈自秋兄妹了。” “信?”宋知闲听后不由得疑道,“什么信?” 而月姝清却一脸神秘地摇摇头:“这个嘛,无可奉告,这可是独属他们的一份惊喜。又怎能随意告诉他人。” 宋知闲便知就算再问也得不到结果,就不再追问,不过他大约能想到,月姝清写的无非就是关于他们感情方面的事。 不过月姝清一直都在管别人的事,什么时候能好好照顾照顾自己。 _ 国公府。 沈未颖身着桃夭色衣裙,独自荡着槐树下的秋千时,便听婢子来报,说是月姝清派浅云前来,说是有封信要亲手交与她,现下正在府外等着。 她虽感疑惑,但还是从秋千上跳了下来,带着婢子走到府门口时,在那里竟看见了沈自秋。 他身着青色锻袍,正与浅云交谈着什么。沈未颖眼眸微亮,兴冲冲跑过去甜甜地喊了声哥哥后,问他怎么在这。 沈自秋转脸面露温和的笑意,朝她扬了扬手里头的信纸:“四公主派浅云来送信给我,阿颖呢?是要出府吗?” 沈未颖瞅了眼那信纸后,摇摇头:“不是,是四公主派浅云来说有信要给我。” “唉?四公主也有信要给你?” 这让沈自秋感到诧异。 她听后很是认真地点点头,刚准备说些什么时,浅云走上前来将信纸交给了沈未颖,还将月姝清交代给她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之后浅云便恭敬地朝两人行礼后便走了。 沈未颖看着手中的信纸,再想到浅云方才的一番话,不由得有些疑道:“迷茫时候?哥哥,你觉得什么时候才算迷茫??” 这话看似问沈自秋实则问的是她自己。 沈自秋思考一番后表示他也不甚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