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水潮汐》 1、第1章 温泽念盘起长卷发露出雪白一片的后颈时,是全世界最好看的人。 在孟宁的观念里,这句话成立于两人躺在五星酒店行政套房king-size的大床上、温泽念把那头长卷发放下来之前。 ****** “小可!小可!” 一个短发女人勾着巨大的沙滩包,在海滩上仓皇的拔足狂奔,一面大声朝人群里呼喊。 立刻有工作人员上前:“女士,什么情况?” “我女儿!我就刷了一阵抖音,一抬头我女儿就没影了!” “不要慌。”工作人员询问一番女人女儿的情况,立刻拿对讲机联系控制室:“是个六岁的小女孩走失了。” 控制室向所有海滩救生员警戒:“注意,有个六岁的小女孩……” 对讲机里一道清冷女声传来:“我看到她了。” 初听这把嗓音的人,都会习惯性愣一下,因为会太过具象的令人联想起月下白昙,不是花朵本身,而是一颗夜晚雾气凝结的露,骨碌碌从那硕大而苍白的花瓣上滚落,再落进一地月光里去。 其实说话的时候她在跑,更准确的说是在拔足狂奔——从瞭望台上抛下了对讲机,把救生浮板挂于一边肩膀,向一片涌动的海浪跑去,声音里气息的起伏却丝毫没减损于那丝清冷。 她很修长,分明奔跑于陆地沙滩,穿一身连体黑色泳装的身姿,却叫人联想起一只灵巧的海豚。 踏过海浪,纵身跃入。 这是独属于五星酒店c酒店的一片沙滩,所以游人并不算多,只是所有在附近被女人吸引了视线的游客,都一齐微怔了下。 女人跃入海浪的姿态太……决绝。 好像她本就隶属于那片海,又或者说,她永远不打算从那片海里再起身一般。 很快她让那名叫小可的小女孩抱着救生浮板,带着小可往海岸边游去。 小可妈妈已被工作人员开沙滩车带来了这边:“她有没有事?有没有事?” 女人很快让小可躺在同事提前铺好的浴巾上,双掌交叠在前胸按压五次,捏住鼻孔后令其头向后仰,往口内吹气,循环往复。 正当一旁守候的同事准备接手时,小可呛咳两声,往旁边呕出一口水来,恢复了意识。女人提醒小可:“呼吸。” “你现在可以呼吸了,不要屏气,记得呼吸。” 小可妈妈手臂上挂的沙滩包已被尽数揉皱:“小可!你吓死妈妈了!你乱跑什么?” 已赶过来的海滩主管安抚她:“女士,现在不是责怪的时候,孩子年纪小,还是先跟我们医护人员先去做个全面检查。” 小可妈妈连声道谢,跟着医护人员同去了。 海滩主管向一众围观的游客们笑道:“大家放心,c酒店有着最好的海滩救援团队,你们在这条海岸线上,一定是安全的。” 这是真的。 因为溺水这样的惨案,一定不会发生在c酒店。 c酒店坐落于一座远离人迹的独立小岛,是全球闻名的老牌五星级酒店,据说创始人是一位波兰人,传说“c”来自于他女儿celestynka名字的首字母,但更广为流传也更为人信奉的说法是,c酒店取的是这个名字背后的含义——“来自天堂”。 因为c酒店就是天堂。 它是岛上唯一的酒店,建筑体与全球闻名的建筑大师、善于融贯东西的dharma合作,恢弘门廊两侧的西式爱奥尼双倚柱让人联想童话中的城堡,而内里善用热带植物纹饰和藤编装点,勾勒出一派浓郁复古的南洋风情。 虽说一晚的房费令人咂舌,可仍吸引了无数人趋之若鹜,除了挥金如土的权贵阶层,也有想来体验一晚的普通人,而他们在这里,都会获得同样尊贵的优待。 这里有最柔软的鹅绒枕。自有酒窖里喝不完的美酒。海滩上永不终结的宴会。夜空里升腾起经久的烟火。 这座岛屿唯有乘坐小型快艇可以登陆和离开。很多人坐在离岛的快艇上回望那矗立的恢弘建筑,一脸酒酣未醒的怅然:“要回到现实生活里去了。” “要回到现实生活里去了。”——这是无数人在离开c酒店时留下的一句感悟。 所以此时,当因母亲疏于照护而被独自卷入海浪的小女孩及时获救,周围的很多游客心里,连劫后余生的庆幸都不曾有,而是一种安心的笃定——这里当然有最好的海滩救生员了,因为这里是c酒店。 一个年轻的女孩手执相机上前,询问刚才救人的女救生员:“你好漂亮,可以拍张合影么?” 女人摇头:“工作时间。” 礼貌,但疏离。 女孩也有素质,并不纠缠,目送救生员回到自己的瞭望台。一头黑色长发挽在脑后尽数被海水浸湿,却反衬得她相貌更显清丽,手腕上绕着一串佛珠,而半高领的长袖泳衣自后颈处露出半片纹身。 惹来女孩与友人议论:“一个这样的人,会纹什么样的纹身?” “不知道,还有,她为什么戴着串佛珠?工作时摘下来更方便吧。” 很快,一场风波之后的c海滩恢复了平静。 风也和煦,浪也优柔。 坐在瞭望台上的孟宁,一双漆黑的眸子仍紧盯着海面。 直到同事祁晓过来,敲敲瞭望台的钢脚架:“一个小时到了,换我上,下个小时再换你。” 孟宁利索的从瞭望台上爬下来,祁晓是过分活泼的典型e人,还非拉着孟宁击了个掌。孟宁往控制室走去的时候,在心里默念了一个数字:九十九。 今天救的这个小女孩,是她在c酒店海滩工作以来,所救的第九十九个人。 ****** c酒店面向客户的海滩于每晚七点关闭。夜幕降临,海变作跟白天完全不一样的存在,看起来沉静一片的表象下,根本不知藏着什么危险。 而此刻孟宁独自一人站着的,则是另一片海滩。不对公众开放,沙不那么细,海岸也更崎岖些,只有对这片海极为熟悉的工作人员,偶尔会来这边游泳。 她仍是一头黑长直发绾在脑后,细瘦的手腕上绕着串佛珠。唯一不同的是她白日防晒的长袖款泳衣换做了无袖。 但这无袖泳衣的款式仍是保守,就是典型的运动员款,一片黑色没有任何装点,平角泳裤裹到大腿的二分之一。不过背后掏空的一片露出来,倒可以把她后颈的那片纹身看个分明。 是一朵墨色的曼陀罗。 她站在海滩远眺,一张清隽的脸上没任何表情。一阵月涌潮汐,她向着海面迈去,纵身跃入。 一时间海滩变得空荡,只剩一轮半满月的皎亮与阴翳并存,鼓噪着汩汩的海浪。 “孟宁!” “孟宁!” 过了不知多久,祁晓来到海滩,双手半挡在唇边充当着“扩音器”,对着海面呼唤。 哗——哗——回应她的只有海浪。 或许今晚月光的光影莫名令人紧张,祁晓只觉得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孟——” 这时一个灵巧的身影出现在海面上。 祁晓松一口气:“孟宁。” 孟宁走回海滩,接过祁晓抛给她的浴巾。祁晓不满瞪她一眼:“怎么总喜欢这么晚来游泳,吓死人。” 孟宁笑笑:“白天要工作。” “那晚上不是不安全么。”祁晓问:“就这么喜欢游泳啊?” “也不是说多喜欢,就是习惯了。”孟宁在一个长江头的滨江城市长大,而她们那些住在江边的孩子,会走路的时候也就学会了游泳。 “好好好,知道你厉害。”祁晓也没真的恼,嘻嘻一笑揽住她的肩:“江大厨烤菠萝牛肉串呢,咱们宵个夜,就可以回去休息了。” 江大厨是c酒店的烧烤总厨,父亲是中国人而母亲是西班牙人,东方意味的长相却有双发蓝的眼珠,性格极随和。这会儿员工餐厅里,不知攒聚了多少来一尝他手艺的人。 大家吃着烤串都神神秘秘的笑:“太期待今年的年会了。” 海岛地处热带季风气候区,春节假期反而是这里的一大旺季。所以c酒店的年会总是定于每年寒假开始前,元旦后不久的某普通一天,便是独属于c酒店员工的“春节”。 孟宁问:“今年年会有什么特别?能抽扫地机器人?” 祁晓瞥她一眼:“俗了啊,俗了,忒物质!”又挤眉弄眼的问:“你真不知道今年年会谁要来?” 孟宁茫然摇头。 “温泽念啊!gwhwon。”祁晓哼哼一声:“你要再说不知道gwh是谁,可就装了啊。” 孟宁:“知道。” 毕竟在c酒店工作的人,谁会不知道温泽念呢。 gwhwon,英国长大,家世惊人,据说父亲有女王授予的爵位。毕业于全球闻名的伦敦政治经济学院经济学系,是c酒店第十多顺位的继承人。 虽说按常理来说c酒店轮不到她继承,但她作为职业经理人入职c酒店集团后,完成了两次出色的并购,二十八岁年龄做到了名誉行政经理的职位。 从未有小于三十五岁的人担任过c集团任一酒店的行政经理。而温泽念这个“名誉行政经理”的职位是她升职后为她独创,不隶属于任一酒店,而是对集团现任董事长直接汇报,管理旗下每家酒店的账务监察与人员任免。 接下来温泽念要负责优化的,便是坐落于海岛的这座c酒店。 这与基层员工其实没什么关系,但祁晓冲孟宁一阵挤眉弄眼。 直到吃完烤串、人群散去,祁晓揽着孟宁的肩压低声:“你说起温泽念怎么这么平静?” “我为什么不平静?她来不来的,跟我们这些小人物没关系。” “可她不是有那个名号么?”祁晓咧嘴一笑:“姬圈天菜!” 2、第2章 孟宁和祁晓一起往员工宿舍区走去。 因为c酒店坐落于一座独立的海岛,搭快艇才能出岛,所以她们海滩救生队每周轮休两天,其余时间就住在酒店的员工宿舍。 救生队的宿舍位于地下一层,这并不悲惨也并不阴郁,相反,良好的抽湿与新风系统让这里的舒适性与楼上客房比起来,也是不遑多让。半下沉式,开窗后还能眺望见窗外花园,只不过空间与楼上客房相比小得多。 孟宁和祁晓是室友,两张铺着洁白床单的单人床就基本占满了全部空间。只有两个床头柜隔出的中间通道上,半扇窗里的月光透下来,像铺了一地荡漾的海浪。 住宿条件不错,吃得也是五星酒店待遇,不过救生员的工资并不高,加上需要长久的驻守于海岛,年轻人多少会觉得无聊,所以救生队并不算留得住人,流动性很大。 在这里工作了五年的孟宁,已算极资深的员工。与她合住的祁晓是两年前来的,竟也已能够上“资深员工”的名头。 她俩都喜欢同性。而这件事甚至不用宣之于口,两人在第一次相处时凭眼神确认了彼此的身份。 也没什么不便,只不过洗澡换衣服时更注意些。这会儿祁晓洗完澡关了淋浴,一边在浴室里穿好衣服,一边问外间的孟宁:“你来五年了,见过温泽念么?” “没有。” 祁晓一出来看见孟宁,就被她给气乐了——洗过澡的孟宁倚在床头,一只手臂枕在颈后,望着窗外的月光发愣。而那甚至只有半扇窗,又能看得到多少景象? “你怎么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祁晓拨弄着一头湿发去插吹风机:“我来两年,明里暗里找你表白的就算没有两打,那一打总是凑得够够的。” “还是说……”祁晓神神秘秘问:“你早就有了?不然你每次轮休消失的那半天是去哪了?” 孟宁扯过毯子搭住头:“困了,睡了。” “嘿,每次一聊这个你就转移话题……” ****** 海滩救生队每季度都要进行严格的体能考核,是以每日朝阳初升、还没那么晒的时候,救生员们都会去海岸线上跑步。 祁晓不擅长这个,每天都跑得吭哧吭哧,这会儿喘着粗气问孟宁:“怎、怎么这个点有快艇过来了?” 快艇隶属于c酒店,每天固定时间段往返接送客人,但显然没有这么早的时候。 救生员们的跑步练习都要负重,这会儿祁晓拉开背着的工具包,掏出望远镜:“我看看是什么人。” 一看之下愣了。 孟宁警觉起来:“怎么?有情况?” 现在还没到海滩开放的时间,但就怕有客人私自下水。 “不是不是。”祁晓赶紧摆手,端着的望远镜还没放下:“快艇船头站着个女人。” 孟宁已欲继续跑步:“很奇怪么?” 祁晓拉了她一把,一脸严肃:“妈的我以前以为姬圈天菜是个形容词,现在看来是个名词,至少在咱这片海滩上是个名词。” “什么意思?” “这个名词只属于gwhwon。”祁晓把望远镜往孟宁手里塞:“你看看!” “不用了。”孟宁往前跑去。 “哎!”祁晓追上孟宁:“我从没见过把制服穿得那么好看的人。” c酒店集团的员工制服也都是大师剪裁,肩线挺括,腰线收束,正装的款式带着浓浓禁欲感。这家c酒店的制服颜色是一片玫瑰紫,救生队是没有领正装制服的,祁晓偶尔路过前台,都会对各位穿着正装制服的前台流哈喇子。 西装加立领衬衫,一裙子配高跟鞋,太过赏心悦目。 而这时祁晓告诉孟宁:“温泽念的制服不是玫瑰紫,而是墨蓝色,像……哎我也形容不出来那是一种什么样的蓝,总之是一种很特别的颜色。” “这样的距离,你就算拿着望远镜也看不清人家的脸吧。”孟宁笑笑逗她:“怎么就五迷三道了?” “不是,有时候美女是一种气场你懂吧?”祁晓严肃道:“我能看到她腰特别细,盘着头发,脖子长得跟天鹅似的,一手扶着快艇挡板站在船头,风吹着她额前的碎发——咳咳碎发是我自己想象的。” 祁晓斩钉截铁:“总之她的照片肯定不是p的,而且本人肯定比照片还好看。诶你看过她照片吧?” 孟宁摇头。 “你是正常人吗?你对温泽念这样的存在真的一点不感兴趣吗?”祁晓立刻掏出手机就要搜给她看,她提醒:“终点线那儿队长开始掐秒表了。” 祁晓哀嚎一声,这才撒丫子跟孟宁一起往终点冲去。 ****** 年会是温泽念抵达酒店的三天后。 这三天里,因为工作全无交集,救生队没有人见过温泽念。 祁晓颇感遗憾,e人的乐天又让她很快振作起来:“年会上就可以见到了!” 对于员工而言,年会是一年一度的盛事,每年都有不一样的着装主题。据说今年的主题是温泽念钦定的,简单两个字——“造梦”。 祁晓乐在其中,早早买了一次性染发剂和全套装备。这天下午大家从各自工作岗位解散、开始准备时,孟宁看到祁晓洗了个头,把一头长发染成浅浅的金又用玉米粟夹板夹得蓬松,穿一身粉色紧身裙又裹上五颜六色的人造皮草,问孟宁:“能看得出我扮什么吧?” 孟宁:“火烈鸟。” 祁晓一包抽纸向她丢过来。 孟宁接下来笑:“逗你的,知道你扮芭比。” 祁晓嗯哼一声:“那你呢?” 那时孟宁穿一件薄款的灰卫衣,蜷着一条腿坐在椅子上看祁晓化妆,对着镜子扬扬自己的手腕。 祁晓从镜子里瞟一眼:“什么呀?佛珠怎么了?” 孟宁正色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我佛有云,镜花水月终成空……” 祁晓眼线画飘了,拿棉签擦了后又把棉签向她丢过来:“别总这么一脸正经的讲冷笑话。” 她走到衣柜边拿出一套校服,灰色小西装配百褶裙:“这是我买来备用的,你穿这个吧。” “不用了。” “你就是懒!年会每年一度哪能这么糊弄?穿吧,不然我买来都浪费了。” 架不住祁晓反复要求,孟宁去洗手间把衣服换上了。祁晓眼睛都亮了:“你也太显嫩了吧,好像高中时那种清冷校花。” 孟宁指指自己眼下:“有细纹。” 祁晓一挥手:“谁看得到那些。我给你化个妆啊?” 孟宁摇头。 祁晓首肯:“行,别化了,反正你日常从不化妆,今天猛然一化,太抢我风头。” 两人笑闹一阵,看着时间差不多,结伴往年会会场走去。 每年的年会都戴假面,在签到处领取。祁晓挑了个应和自己火烈鸟皮草的鹦鹉羽毛面具,孟宁挑了个眼尾上扬的暗金猫女面具。 因为祁晓重画了三遍眼线,她俩来得晚,面具箱里已所剩无几。孟宁瞥一眼角落那黑色蕾丝面具,薄纱罩下来,米粒大小的珍珠缀在眼周,若墨色夜空里点缀的星。 那面具好看而特别,看到它脑子里便浮现出一幅中世纪油画。可繁复的风格太难驾驭,一不留神人就会被面具压住,所以躺在角落无人问津。 祁晓问签到员:“gwh到了么?” 签到员答:“她不来。” 祁晓傻了:“什么?” “大老板临时飞过来,她要述职,今晚来不了了,不过私人出资赞助了唐·焙里侬。”签到员低声透露:“年份很好喔。” 好酒也抵不住祁晓的失落,整个人蔫蔫的。孟宁和她一同围坐于宴会桌边,有一搭没一搭听着领导层讲话。 讲话结束后先是晚宴,再是舞会,等气氛达到最高潮,才是压轴的玩游戏抽奖。 副总是位意大利人,孟宁听着他略带口音的中文有点走神,思绪飘到签到处盛放面具的那只箱内。 角落处,那只黑色蕾丝面具静静待着。 什么样的女人适合戴那样一只面具呢?孟宁面无边际的想着,大概引发了十年特洛伊战争的古希腊第一美女海伦是适合的,一头蓬松的红金长卷发,勾勒万种风情,发丝间是丝丝缕缕保加利亚玫瑰香。 这时祁晓在旁边一碰孟宁的胳膊:“鼓掌啊,副总讲完不鼓掌,年终奖不想要啦。” 孟宁笑,跟着她拍巴掌。 之后的晚宴,一道酒酿鹅肝的冷盘是全场最佳。她们尝到了年份久远的唐·焙里侬,孟宁没有喝多的习惯,只是微醺,盯着香槟间细小的气泡,听祁晓在她旁边慨叹了句:“美人赞助的美酒,真美啊。” 这是什么绕口的话。 孟宁一笑之间,忽然想:温泽念到底有多美?她会适合那只黑色蕾丝面具么? 晚宴之后,孟宁没什么跳舞的兴致,受祁晓之托给她拍照。舞池里无数繁复的巴洛克礼服,与展现大唐盛景的襦裙混在一起,夹杂着芭比和天使这样的小众选择。 因舞池开阔,灯光绚烂如昼,周边尽是美酒熏出的靡靡,不觉混乱,反觉得奢丽动人。 人们振臂跳跃,像要触碰一个希望尚存的明天。 孟宁拍完照回到座椅,大概人多了空气总要稀薄些,刚才吃过的鹅肝有些腻在胃里。她想出去透口气,便独自一人向外走去。 走到门口,忽地脚步凝住。 刚才镇守签到处的同事也已去加入舞会了,这会儿签到处桌椅空荡荡,这种空却感一路蔓延到整个露台。 露台借用了巴洛克式风格,巨大一片往月光下延展而去,远远能听到悠忽的浪在耳畔回响。 数个不同寓言为主题雕刻而成的倚栏边,一个纤长的身影立在那里,听到她脚步,回头。 身上裁剪简约的墨色礼服优雅垂至踝骨,此时夜风一扬,同时飞扬的还有她鬓边的额发。她戴着孟宁今晚无聊时想象了多次的那只黑色蕾丝面具,一手端着浅金香槟的细颈高脚杯,回眸看过来的时候,一只纤指正把那不听话的碎发勾回耳后。 孟宁脑子里轰的一声。 她瞧不见女人的面容,但只凭这身形,只凭这夜风中挽一缕缭绕长发的姿态。 脑子里如烟花爆开的那一声之后,袅袅烟雾里浮出一句话—— 「她是前来造梦的人」。 3、第3章 在这一幕发生以前,如若天堂有形状。 孟宁大概会觉得那是各种繁复美好的叠加,譬如c酒店。再往浓缩了说,譬如c酒店今晚的年会。 各种大丽花般绽开的裙摆。各种云想衣裳花想容的薄质纱衣。 笑脸。酒液。振奋的双臂。大提琴和竖琴的弦乐交织。轻碰唇瓣的绛紫葡萄。 可是现在。 一切奢丽被厚重的隔音门挡在身后。眼前只有露台、月光、海浪声和女人。 再说得简单些,只有眼前这独立于风中的女人。因为其他一切都变作某种陪衬,变作和她面颊所戴的那黑色蕾丝面具一样,以繁复来反衬某种极简。 因为真正的美丽不需要装点。 她远远站在露台的最边缘,身后是与海天相接的沙滩和更远处堆出一抹浅银的浪头。虽然夜风轻摇着曳动女人的礼服裙摆和长发,但看在孟宁眼里那一幕仿若静止。 女人没有笑也没有动,仿若半空中盛开到极致的烟花被瞬时凝固,让那一刻的美好永远存续。 原来这样的面具不需要什么古希腊的海伦。也不需要什么保加利亚玫瑰香。大概人在紧张时思绪反而会乱飘,孟宁忽然莫名其妙的想:不知这样的女人身上,会是一阵什么样的香? 正当她这样想着时,女人端着香槟杯、款步向她走来。 一身礼服就是极简的黑色缎面,波光一样裹着女人姣好的身段。一双细高跟鞋也是同样墨色的极简,随着她迈步撩动下摆,露出只堪一握的脚踝。 她向孟宁走来的时候,仍是没笑。 直到孟宁下意识退了半步,一抹笑意才绽开在她唇边。 她问孟宁:“知道我是谁?” 这会儿全酒店的员工都在参加年会,会独自出现于露台的人,便是本来缺席却忽然有了机会赶过来的人——“gwh。” 她是温泽念。 c酒店不以职级称呼,只互称英文名,不然孟宁该恭敬称她一声:“温经理。” 而此时把她的英文名实打实从唇间发出来,才发现这名字的音节太暧昧,舌尖轻弹后齿,像在描述一个月光下暧昧的梦。 温泽念点了一下头,这么近的距离,孟宁可以闻到她身上是什么香气了。 茶香与百里香混出的调子,一点点皂感,闻上去像一个澄澈明亮的夜。 女人肤白,映亮了她一身墨色的晚礼服,也让一个良夜变得澄澈而明亮。 她说话的声音反而低一些,与样貌形成某种勾人的反差:“你是?” “cara。” 温泽念点点头:“怎么出来了?年会不好玩么?” 孟宁注视着那黑色蕾丝面具后的一双眼睛。 “嗨。”温泽念一只纤白的手指在她面前晃了下。 孟宁回神:“不是,出来透透气。” “你知道今年年会的主题是我定的么?”温泽念上下扫视孟宁一眼:“你扮什么?校花?” 她说话间有淡淡好闻的陈酿香:“好想法,毕竟青春期的梦是最不容易醒的,是不是?” 孟宁大着胆子问了句:“那你扮的是什么?” 温泽念反问:“你看不出来么?” 她这句话的语气太天经地义,好似孟宁合该知道似的。 可孟宁对她这一身没有任何联想。奥黛丽·赫本?可是也没有很像。只得照实答:“看不出来。” 温泽念倒没有失去耐心:“我扮我自己。” 孟宁一怔。 温泽念为她的反应而轻轻发笑,她转身欲走:“抱歉打扰你,我先进去。” “等下。”温泽念叫住她,多问一句:“不信我能造梦?” 孟宁不知该怎么回答。她并没喝多,脑中的理智在提醒她:说到底这女人是她上级,答错一句,也许会被扫地出门。 可女人只是打开自己的手包。 小而闪耀的金属件,在她指间咔嗒一声。她掏出自己的手机问孟宁:“你叫什么来着?” “cara。” “中文名字。”温泽念说:“今天我们庆祝中国新年,告诉我你的中文名。” 她讲中文很标准,并没有惯常abc的口音。 “孟宁。” “孟宁?”温泽念点一下头,又重复一遍:“孟宁。好名字。” 她拨出一个电话去,对电话那端的人说:“现在开始吧。” 对方怔了下:“现在?可是舞会还没……” 露台太静了,是以手机里的对话孟宁也能大致听见。 “没关系。”温泽念说话语调温柔,可内核是一种不容拒绝的笃定:“现在开始。” 但听这说话方式,也知这是一个位高权重的女人。 她挂断手机的同时,一声略尖锐的“咻”声盖过了涌动的海浪。 在孟宁的大脑反应过来之前,眼前墨色丝绒般的天幕上绽开了朵朵烟花。 烟花易带给人寥落之感,大概一瞬盛大后凋零得太快。可若数量足够,一朵来不及凋谢便绽开另一朵,层层叠叠的铺满整片夜空。 大脑下意识被眼前的绝景欺骗,只有这一种绽开能违逆时光,砰砰作响的轰鸣重重击打在心脏。 这时舞池里的人们大概也从教堂风格的窗口窥见烟花了,孟宁身后的隔音门忽而洞开,在大群同事涌出来以前,温泽念轻轻一拽孟宁的手腕,把她拉到门边的一处暗角。 人群很快像海浪般淹没了烟花的下半部,只有开到最姣好处的那些绽放于孟宁的视线,铺天盖地往孟宁的视网膜上映。 “有烟花啊!”“今年的年会居然有烟花!”“怎么没通知就开始了?” 温泽念在孟宁身侧说:“本来打算舞会结束、通知大家再开始放,可是。” “没防备的惊喜大概最让人印象深刻,所有梦的开始,都是这么猝不及防。” 人群开始喧嚷,有人大声许愿,温泽念说话间凑近孟宁耳边,嗓音压得更低:“烟花只给你一人放了,今晚要梦到我。” 说罢便撇下孟宁,独自往会场内走去。 孟宁顺着门口往里望去。 温泽念一人端坐于宴会桌边,对她扬了扬纤指间的香槟杯。 她的姿态太从容,反而让孟宁心里一慌:自己何德何能? 不可能独自与温泽念去会场就坐,孟宁去栏边的人群中扒出祁晓,还好她那一身火烈鸟色的人造皮草够抢眼。 “许愿!”祁晓在她耳边吼。 “什么?” “许愿!对着烟花许愿也能成真!跟对着流星许愿的原理是一样的!” 孟宁听她的话,对着烟花双掌合十。 祁晓刚才已经许过了,望着孟宁神色虔诚,指尖抵于眉心,左手腕间一串佛珠绕了几圈,包裹住她微凸的尺骨。 “戴着佛珠在一个巴洛克露台上对烟花许愿,怎么感觉这么混搭……”祁晓嘟哝一句,问孟宁:“许什么愿了?能说么?” “没什么不能说的。”孟宁看上去很平静:“我许愿早点救满一百个人。” 祁晓愣了:“你……这么热爱自己的工作啊?别是主管多给你发了年终奖你没告诉我吧?” 说话间孟宁遥遥往门里望了一眼。 这么远距离女人的身形已显得模糊了,变成一个影子、一片暗影、一个可以温和走入的良夜。 女人对她说:“今晚要梦到我。” ****** 烟花欺骗了大脑足够久,久得连最后一朵的落幕都顺理成章,才算宣告终结。众人满意的往会场里走去,皆是一愣。 独坐于宴会桌边的女人太打眼,显然是众人涌出去看烟花时她才到来。 祁晓用力一掐孟宁的胳膊:“是温泽念!妈呀这身材这气质的还能是谁!她到底还是来了!” 孟宁:“我知道。” 随着众人集体的打量,她才好往温泽念那边望过去。 面具下露出的下巴宛若半片芙蓉瓣,而要到灯光下看,才发现她那一头长发带着恰到好处的卷度,连盘发起来也带着丝丝缕缕的情调。 她坐在桌边半曲着天鹅颈喝一杯香槟,因她没跟人打招呼,一时间,也没人敢上前跟她打招呼。 好在此时主持人上台:“看过烟花跳过舞,下面终于要迎来年会最值得期待的环节。” 按照年会的传统,每人的面具要到这时才能除下。 主持人在舞台上把控节奏:“我数三二一,大家一起摘下面具好吗?三、二——” 虽是假面舞会,但只要在c酒店工作的足够久,其实很容易辨别出谁是谁。所以此时,无数目光在悄悄往温泽念那边张望。 她到c酒店这三天,多在跟高层谈话,别说孟宁她们救生队没见过她,还有大量员工也没一窥过她真容。 孟宁忽然想:温泽念不会不摘面具吧?看上去,她是个任性的女人。 可她随着祁晓一道望过去,看着那纤白手指绕到自己后颈,对着面具丝带轻轻一拉。 “一!”台上主持人终于数出了最后一个数:“好了,现在大家摘下面具吧!” 其实孟宁和祁晓所坐的位置,刚好在温泽念的侧后方。温泽念摘下了面具,孟宁却并瞧不见她的正脸,只能看到盘发下露出的一只莹白耳朵,优越的下颌线,与修长雪白的颈项连成一片。 而在此之前,孟宁对着温泽念的背影望了太久,那后颈处雪白的一片深深烙进她眼底。 她心中混乱的意识,很慢很慢才组成有意义的词句:有这样脖子的女人,是全世界盘发最好看的女人。 这固然夸张,但她在这一形容之外,想不出程度足够的副词。 她和祁晓对温泽念相貌的窥探,都来自于温泽念身边的人眼底毫不掩饰流露出的惊艳。祁晓快要抓狂:“她转过来就好了!我好想看她的脸!” 可温泽念一直没有转过来,直到在名单箱里不停抽同事上台玩游戏的主持人,再一次从箱内摸出一张名单:“gwhwon。” 其实年会现场有半秒的静止。以温泽念的地位,说一句不玩,谁也不能勉强。 可她把一直拈在指间的面具放到宴会桌上,缓缓站了起来。 祁晓猛拍孟宁的肩,用气声呐喊:“她要上台了!我们要看到她的脸了!” 4、第4章 其实祁晓看过温泽念的照片。 但温泽念其人很低调,流露出的工作照不多。而人人都能搜到的那张照片,大概来自于集团官网上类似证件照的小小寸照,点击放大了就变得有些模糊。 这时祁晓紧紧盯着舞台,等温泽念款步而上,走到舞台中央、转过身来面对众人的时候,祁晓捏了下拳,骂了句脏话:“他妈的!” 她问孟宁:“你说她整过容没有?”又很快自我否定:“肯定没有,她这也太妈生脸了!” 孟宁望向舞台的眸光先是淡着,渐渐的,在温泽念向她们这边扫视过来的时候,视线凝住。 祁晓察觉到她异常:“怎么?终于出现凭颜值就可以震撼你的人了?” 孟宁呆了半秒,笑笑,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下意识紧攥成拳,怕被祁晓瞧出更多端倪,又倏然放松。只是刚才那一掐太过用力,指甲已在掌心掐出淡淡血痕。 刚好顺着一条掌纹的伏线,好似那淡淡血痕本就长在里面似的。 孟宁低头看着那小伤痕,心里想:怎么是她?! 这时舞台上,主持人把名单箱呈于温泽念面前:“请gwh抽取跟自己玩游戏的同事。” 温泽念信手一抽。 主持人展开:“caramong。” 孟宁肩一僵。 祁晓在旁边低吼:“你运气也太好了吧!” 直到这时孟宁犹然低着头。 祁晓催促:“你干嘛呢?人家在台上等着你呢。” 孟宁:“我紧张。” 祁晓哈哈一乐:“你是不是有内什么美女恐惧症?可你自己也是美女啊,你每天照镜子时会吓一跳吗?” 她说着自己一阵乐不可支。孟宁也不知是否因为这略松快些的气氛,终于抬起头。 会场内灯华璀璨,温泽念一张脸随着光线变换,时而笼罩进一阵白炽间。孟宁终于站起来,向着舞台走去。 那时她的心底怀着一丝侥幸:或许不是那个人,是她看错了。 温泽念周身的光,吸引着她如飞蛾扑火一般向舞台而去,游戏与游戏的间隔都有现场乐队弹奏,大提琴与竖琴的音律交织出唱诗班似的神圣。 孟宁在舞台上站定,温泽念对她说:“这我可真没想到。” 她以这样的距离看了看温泽念的眼睛,下意识阖了一瞬眸子——她并非乐观主义者,早该知道,飞蛾扑火不会有什么另外的结局。 她早该知道。 现在舞台上她身边所站的人,就是她以为的那个人。 ****** 这时主持人又呈上游戏项目箱,这一次轮到孟宁抽取。 明明丝弦乐律如此优柔,为何心脏跳出了鼓点的节奏,一下下往自己脊背上砸。胸腔里好似空出了一大块,能听到咚咚的回响。 亚热带季风气候冬日温度也不低,炽烈的舞台射灯在额头铺出一层薄汗。 主持人展开孟宁抽出的项目:“有意思了。” 他让游戏助理送上一只气球:“两人拥抱夹紧这只气球,从舞台一端移动到另一端便算过关。” 气球充气得极为饱满,表面光滑得蚊子都站不住脚,若拥抱松垮垮,气球一定滑落,而若拥抱太用力,气球一定砰一声爆掉,令试图操控的两人猝不及防抱在一起。 孟宁想也没想的拒绝:“我放弃。” 台下众人起哄。 主持人笑:“我们年会可不是开玩笑的,如果放弃的话,可是要喝三大杯苦艾酒。” 就是这样的惩罚,让游戏进行到现在,一个主动放弃的都没有。 孟宁却点头:“好,我喝。” 台下的起哄又变了另一重意味——有人甘愿喝苦艾酒,倒也成了游戏环节的另一个看点。 三杯苦艾酒呈上来。这酒是酒店大厨按古法特制,实打实用苦艾、茴香、茴芹和不知什么草本植物淬炼而成,从翠碧半透的酒液也能看出它的不一般。 据舔过一口的人反馈,真如王尔德那句著名评论一般,能从中品出世界的残酷。 主持人很会调动气氛:“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喔。” 祁晓坐在台下,拼命暗示孟宁看一眼温泽念。孟宁往舞台侧边看一眼,温泽念一袭修身礼服站在那,没笑,但表情也没什么不耐的成分,见孟宁看她,微冲孟宁压了压下巴。 意思是可以奉陪她玩这游戏。 孟宁却回头的同时直接举杯,把一整杯苦艾酒灌进喉咙。 台下半秒后才一片哗然:“厉害啊!”“还有两杯!” 苦到尽头是一种浓重的涩,孟宁舌根发麻,却毫不犹豫端起第二杯灌下去,台下又一阵起哄。 直到第三杯的时候,一阵高跟鞋轻灵的脚步,孟宁稍微有点晕,先是看到一只白皙的手摁了下她手腕,连淡粉的指甲都透着光晕。 而后那压低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我代一杯。” 主持人愣了下:“gwh,按照游戏规则,是谁选择放弃、谁接受惩罚。” 温泽念耸了下肩,其实她一张面孔长得很东方,甚至有些浓颜的典雅,直到这时才在她身上看到些西化生活的痕迹:“我们总得讲点协作精神。” 孟宁酒量不算多好,苦艾酒的后味冲上来,拖慢了她的反应。 温泽念从她指间取走了酒杯,指腹堪堪擦过她皮肤,下一秒,颈项拉出好看的线条,和她刚才同样利落的吞下了整杯酒。 台下又愣一瞬,鼓掌同时有人议论:“这酒是不是没传说中那么苦?” 其实不是。 孟宁在侧边瞟一眼温泽念,眼底泛起淡淡潋滟的水光。 这双眸子出现这样的情态,她以前也曾看过一次。 在很多很多年前。 ****** 孟宁年会从没抽中过奖,她的好运大概在很多年前就已用尽了。今年也是一样,和祁晓两手空空往宿舍走去。 祁晓抱怨:“至少你被抽中上台跟温泽念玩游戏。” 孟宁不语。 祁晓问:“你是不是喝多了?” 孟宁摁了下太阳穴:“有一点。” 祁晓推开宿舍门,从小冰箱里取了罐可乐给她:“喝点这个,我先去洗澡。” 孟宁坐在窗边,拉开易拉罐。 她习惯坐在这里往外张望,所以房间里有张椅子永远摆成这个角度。她觉得月光与海浪很像,都堆叠起一片淡淡的银,好似能托起一切,也好似能吞没一切。 碳酸气泡在舌根跃动,却并没消解那阵淡淡的涩。 而温泽念身上的香味闻起来,也带一种淡淡的涩。 洗完澡,祁晓关灯,孟宁阖上眼,脑海里最后响起的一句话是温泽念凑到她耳畔那句:“今晚要梦到我。” 那样的语调,似一句咒语。 孟宁果然梦到了她。 和今晚的实景一样,温泽念站在露台廊边,她站在宴会厅门口。 可与实景不一样的是,月光堆叠出有形的海浪,朝温泽念冲刷过来,温泽念仍是端着酒杯一脸淡淡,和酒杯一起被卷入浪潮。温泽念消失不见了,只剩被浪头击成碎片的玻璃残片,随海浪向孟宁冲刷而来。 孟宁觉得脸上尖锐一疼,醒了过来。 才发现自己睡觉不老实,从枕头上滑了下来,而她手机膜之前不小心被她摔出个裂口,一直也没换,这时她的侧脸枕在上面,不知是否真被刺进什么玻璃残渣,疼得有些尖锐,而手机静了一秒,突然刺耳的滴滴作响起来。 祁晓烦躁的翻了个身,孟宁先从床上爬起来:“祁晓,起床,早训了。” 祁晓迷迷糊糊道:“再睡五分钟……” 孟宁先去洗漱,洗手间的灯光是一种明亮的暖黄。她对着盥洗镜凑近看了看自己侧脸,并没什么被扎入玻璃的痕迹。 刷牙后她掬了捧清水洗脸,把一头长发扎个马尾,绾在脑后。 走出洗手间,祁晓终于艰难的爬起来了。两人赶到海滩,今日没有快艇干扰,孟宁第一个跑过终点线,队长一掐秒表,她比规定时间足足快了两分五十秒。 队长告诉她:“今天的第一名多个任务。” “什么?” 队长神秘一笑:“你回头。” 孟宁怔了下,回头,海滩上空荡荡一片什么都没有,朝阳还未升腾而起,天色里有种雾气萦绕般的淡灰。 那一刻孟宁感应到了什么似的抬头。 一片不知是否经由千年才能冲刷形成的海岩边,温泽念独自站在那里,一袭墨蓝色的正装制服,掐出盈盈一握的腰线,她按照规章穿玻璃丝袜,标准的六厘米细高跟鞋,还有那头缭绕的长发,还是如昨天穿晚礼服一般在脑后盘一个髻。 人人不敢跟温泽念开玩笑,只有风喜欢逗她,反复撩着她鬓边的一缕发。 所以温泽念又做出了昨夜初见的那个动作——把一缕碎发挽至耳后,指尖刚好滑过自己过分优越的颈线,拧头望过来的姿态带一丝恰到好处的傲慢。 她没有笑,孟宁发现她现在是不爱笑的。 只是对着孟宁抬起一只手,指尖一晃,再一晃。 幅度极小的两下动作,尔后放下手,再不肯给予更多了。而她的身后,朝阳初升,光争先恐后的往她周身萦绕。 她不向光,是光来向她。 5、第5章 孟宁发现,真正的美人都是很吝啬的。 譬如温泽念,她冲人挥手的时候幅度很小,轻悠悠的晃一晃指尖,手便放下去了。还有她不常笑,笑的时候也是微勾一下唇角,十分清浅的笑意,摇摇欲坠挂在嘴边。 这种吝啬大概来自于某种底气——知道她这样冲你挥一挥手,你也无法拒绝她。 孟宁问队长:“什么任务?” “陪gwh巡查海岸线。” “为什么是我?” 队长笑了:“我不是说了吗?因为你今天第一啊。” 其实孟宁很想问——如果我没跑今天第一呢? 她不知道温泽念在海岩上站了多久,也不知道一个人以前的记忆可以残存多久,简而言之,她不知温泽念是否针对她。 队长提醒:“快去冲个澡,gwh还在等你。” 孟宁犹豫了半秒钟。 她在想要不要扯个“我忽然肚子疼”这样的借口,可如果温泽念真是针对她,没有巡查海岸线,总还会有别的事。 她简单点了个头,往员工浴室走去。 动作很快,把头发擦到半干,套上t恤,又套上那件薄薄的灰色卫衣,便往海岸走去。 她先看到的是温泽念的背影。 初升的朝阳丝毫不刺目,橙红的一片在海天相接的那一线上铺陈,夜里薄薄的雾气未散干净,萦绕在温泽念身侧。 她本来背着手望着海,其实这时,孟宁已经明白为什么祁晓看一眼就说温泽念是最适合穿制服的人。 因为她的确是。 最极致的吸引力不是引得人奋不顾身,而是引得人想要触碰却颤抖着缩回指尖,温泽念的背影就带给人这样的感觉。正装制服衬出的一身禁欲感,既让人禁不住好奇,又让人自我反省。 好奇的是什么,反省的又是什么。 听到她脚步,温泽念转过身来。孟宁忽而觉得面颊上不知是否被手机屏划伤的那小小一块,又尖锐刺痛起来。 魔法一般的,海面上的雾气在温泽念背手转身的那一瞬尽数消退。 “孟宁,早。”温泽念用标准的中文叫她的中文名,上一秒的表情还淡如晨雾,这时却在唇角勾出一抹笑:“昨晚,有梦到我吗?” ****** 孟宁甚至不知道温泽念是否在开玩笑。 因为温泽念说完这一句后又转过身去:“引路吧。” c酒店的海岸线很长,除了那片最细腻的沙滩,便是些嶙峋的海岩。这些海岩与沙滩一起,勾勒出一幅跌宕的海畔图景,让人观之开阔。人要真的亲身登临,才会发现这些海岩并不柔和,大海那一腔无处发泄的愤怒尽数堆叠在这里。 站在这里,风也要凛冽得多。 温泽念制服领口透出的白衬衫衣领被风吹得猎猎,露出一小节平直的锁骨,白皙得过分醒目。 岩石表面堆叠如凌乱画纸,孟宁看一眼温泽念脚上的细高跟鞋。 温泽念一定是个很敏感的人,因为她很快察觉到孟宁的视线:“我可以穿着高跟鞋跑两千米。” 孟宁笑笑。 温泽念瞥她一眼。 孟宁看上去欲言又止,暗自捏了捏自己的手指。 温泽念:“有什么问题,想问就问。” 孟宁怎么可能想问就问。一来跟美女说话让人天然紧张,二来说到底,温泽念是她上司。 但她实在没忍住好奇:“我刚才的笑,有什么问题吗?” 温泽念瞥向她的那一眼太奇怪。 温泽念摇摇头:“没什么问题,只是你顶着这样一张脸,看起来不像喜欢笑的人。” 这是真的。孟宁一张脸太清冷,刚跟她接触的人会下意识觉得不好接近,可相处下来,却会发现她这人其实挺随和,对什么都是无可无不可的,好说话,也会笑。 反倒是温泽念顶着这样一张浓颜典雅的脸,却是不常笑的。 孟宁还没想好怎么回答,温泽念已换了个问题:“不冷么?” “什么?” “头发都没吹。” “啊,哦……干发巾擦过,太阳出来,很快就晒干了。” 孟宁的头发的确已晒到半干了,剩下的水汽好似不在她发丝上,反而沾染于她那张清秀的脸上。像被水染到半透的宣纸,阳光一晒,蒸腾起还未成文的现代诗。 “也不化妆。” 温泽念话题切换很快,孟宁有些跟不上。 “我太懒了……”孟宁道。 “你是傲。”温泽念直白的说。 正当孟宁不解的时候,温泽念又瞥她一眼:“觉得自己不化妆也好看。” 孟宁扬扬唇:“那照这么说,你该天天素颜才对。” 温泽念望向她的眸光凝住,一阵海风把孟宁的头脑吹得清醒了些——她这样说话是否太轻浮了?无论对一个刚结识的谈不上熟悉的人,还是对c酒店集团的名誉行政经理。 很多人想不到她顶着这样一张脸其实会插科打诨。 可沉默太惹人瞩目,偶尔一句的插科打诨,才是隐身于人群最好的方法。 她刚要张嘴,温泽念的眼神淡淡移开了。 踩着细高跟鞋的步子继续向前迈:“嘴还是这么甜。” 孟宁心里咯噔一下。 “嘴还是这么甜。” 温泽念她说“还”。 这到底是无心的一句?还是温泽念也记得她? 她迫切想问温泽念这么些年的生活。读了怎样的学校,参加了怎样的社团,交了多少会写诗会弹钢琴会骑马滑雪的朋友,谈了几段让人分手了也放不下她的恋爱。 她迫切想知道温泽念的生活有多丰富精彩,精彩到一张张反向日历般堆叠,在温泽念的脑海里,早已掩埋渺小的她。 温泽念该是没她这么丰富的心理活动,一张脸在晨光中很淡。而跟温泽念走这么一遭,便已然能知她是位多优秀的经理,她的问题不多,却处处都打在要害上,甚至很快指出了孟宁她们的一处漏洞。 孟宁点头:“我回去汇报给队长。” 直到两人登上最后一块海岩。 孟宁介绍:“这就是属于c酒店的海岸线最末端。” 温泽念站在岩石边,这是海岸线的制高点,风拂着她的碎发,让她又习惯性把发丝往耳后挽。而那样优越的颈部线条大约是上帝也乐于亲吻的,上帝太克制,便派浅金的阳光扑簌簌奔向温泽念的颈间。 孟宁提醒:“你往里面站站。” 温泽念转了个身,面对着孟宁问:“你信不信?” “什么?” “我数到三,便从这里跳下去。” “别开玩……” 在孟宁说这句话的同时,温泽念薄唇微翕:“一、二……” 她一步步往岩边退却,同时她笑了。 好似昨晚始终端在她指间那些香槟酒的效力滞后似的,一直到今晨阳光一晒、顺着每个毛孔蒸发出来,才让一个仿若带着酒意的、真正契合她那张浓颜面孔的笑意绽放开来。 是朝阳下盛开了暗夜的花。是古时的花钿插在了今朝美人的鬓角。 温泽念那样的笑太过迷离而缱绻,有种混淆时光的醺醉感。 孟宁只恍惚了一瞬,便见温泽念向后仰躺,跃下岩石。 那一下的动作很利落,像昨晚她接下孟宁手中的苦艾酒,毫不犹豫吞下一样。 “哎!” 孟宁往前猛跨一步,却只来得及堪堪用指尖勾住她今早所束的一条金属腰链。 这其实是个很危险的动作,作为一个成熟的救生员,孟宁该首先保证自己的安全,再来设法营救。 可她指尖触到那微凉的金属腰带,没放开却下意识勾紧。 温泽念脸上带着那仿若大丽花的笑意,带着两人向海面坠去。 海岩的高度这时倒成了优势,孟宁调整着两人的重心,尽可能保证纵向接触水面。 啪! 像有人在沉睡许久的过去上猛拍了一下。那些蒙尘的课本,溅起时光的灰。 两人一同沉沦进海面。孟宁滑两下水,赶紧去查看温泽念。她带着温泽念浮出水呼吸,温泽念伏在她肩头,那姿态紧得像一个拥抱,附在她耳畔:“我这不还是抱到了吗?” 孟宁没心思理这话。她很紧张,因为没带救生浮板,这时最怕就是被救援的人牢牢缠住她,她无法往前游,两个人都得交代在这。 可温泽念只这么抱了她一下,便放开了。 “喂……” 她清楚的记得温泽念不会游泳。更准确的说,温泽念怕水。 到这时她才发现自己有多紧张,饶是经验这么丰富,一张口还是呛了小半口海水,咸而涩的味道往舌根上染。 而她竟看到,温泽念自如的往前游去。 这处海岩太高,她们断无爬上去的可能,非得游到前方一处浅滩,才能从那里上岸。 温泽念正是游往那个方向。 孟宁跟在温泽念身后,望着温泽念起伏的手臂,像海面上振翅的蝶。 直到温泽念登上海岸,犹有余裕的回眸看了她一眼。 好似等待搭救的人是她。 而等她上岸时,温泽念倚在身后一块海岩上。 孟宁擦一把脸上的水,走过去压低声:“你是不是疯了?” 温泽念笑着:“你昨晚不跟我玩游戏。” 好像她才是颇有道理的那一方。 孟宁喘着气:“你刚才也没有数到三。” “你不是最清楚吗?”温泽念笑得柔妩,眼里却是意味不明的光:“人生,并不会给你数到三的机会。” 她的白衬衫尽数被海水染透,贴在胸前,勾勒出美好起伏的曲线,凑到孟宁耳边:“还有,要假装不认识,是不是也该假装忘记我怕水这事?” 6、第6章 每个人被从海里捞起来都是一种咸而微腥的味道,但温泽念不一样。 海水的浸泡洗去了她耳后喷的香水,一种清新的澄澈感飘出来,是她自己的体香,带冷调,闻上去像这片热带季风区唯一的雪地。 她只说了这么一句,便退开了。湿透的头发贴着头皮也无损于她的美丽,她看上去像尾诱人投海的人鱼。 孟宁说:“我没假装不认识你。” “那是什么?” 温泽念伸手拧了下自己的衬衫领,却并拧不出什么水来。水被材质精良的衬衫吸饱又尽数涂染于肌肤,现在衬衫拧不出水,倒是那一片雪肌更腻滑了。 孟宁非礼勿视,往下望着她脚踝,可那玻璃丝袜也染了水紧贴着纤长小腿,在阳光下熠熠泛光。 “我只是以为你不记得我了。”孟宁说:“毕竟你之后的人生,完全不一样了。” “我昨晚不是说过了吗?青春期的梦,是最不容易醒的。” 她说了这么一句便往前走去:“今天就到这里,你该去上班了。” 孟宁提醒:“你的鞋……” 刚才两人的鞋一起遗落。 温泽念只说:“没事。” 孟宁往控制室跑去,很快又追上温泽念的背影,给她一条白绒浴巾和一双拖鞋。正当她思考怎么提醒温泽念现在的衬衫过透时,温泽念把浴巾从她手里接了过去。 “谢谢。”温泽念说:“拖鞋就不用了,我现在只穿高跟鞋。” 她现在只当众人仰视的神女。众人仰视的梦。 ****** 孟宁回宿舍又冲了个澡,换上白天值班的长袖连体泳衣,登上瞭望台。 祁晓来换班时十分不忿:“你怎么就晒不黑呢?” “黑了。”孟宁认真的说:“跟我自己以前比,黑了两个度。” 祁晓一条毛巾扔她脸上:“去你的吧。” 孟宁摘下毛巾来笑。 在春节旺季到来之前,是c酒店相对来说的淡季。今日海滩上人不多,难得度过了相安无事的一天。 祁晓来跟孟宁一起收标识游泳区域的插旗时,问她:“你在这工作五年,救了多少个人了?” 救生员的工作不限于救溺水的游客。孩子走失、小偷小摸、偷拍、中暑,都是她们要处理的。 “九十九个。” 祁晓撇嘴:“那完蛋,对着烟花许愿不灵啊,你许愿早日救满一百个人,今天却这么太平。” “太平还不好?”孟宁说着,忽然一顿。 祁晓扭头问:“怎么?” 孟宁摇摇头,把手里的插旗按规定收好:“没事。”又问祁晓:“你这么在意许愿灵不灵,是许了什么愿啊?” “许我暗恋成真。” 这倒是孟宁第一次听说:“你有暗恋的人?” “谁还没个暗恋的人呢?”祁晓一挑眉:“你没暗恋过什么人吗?” 孟宁笑笑。 “又来了,一聊到你的感情你就这么不坦诚。” 两人一起把插旗收回控制室,一起往餐厅方向走去时,孟宁回忆着方才的对话。 她只是突然意识到—— 谁说她救的人一定得是c酒店的客人呢? 如果抛开这个限制,那么温泽念,就正正好好是她所救的第一百个人。 ****** 吃过员工餐回宿舍,祁晓哼着小曲收拾着简单的行李。 明天她与孟宁轮休,两人一早要搭快艇出岛。孟宁的行李没什么可收拾,简单塞两件换洗衣服进背包了事。 第二天一大早,两人站在码头。 负责开快艇的小张跑过来:“孟宁姐,祁晓姐,今天你俩轮休啊?” 也许这码头到底跟c酒店隔了遥遥的距离,好像到这里为止,已是晨曦薄雾、美梦将醒。小张也没按规定叫她俩的英文名,客气称了声姐。 她们是出岛的第一趟快艇,送她们到市区后,小张再接上今天的第一批游客返回海岛。 祁晓跟小张聊天:“听说那天gwh登岛,是你去接的?” 小张点头。 “怎么样啊?那么近距离看她什么感觉?” 小张脸红了。 祁晓笑着逗他:“你这么害羞干什么?你没戏。” 小张吓了一跳:“祁晓姐你说什么呢?我根本不会往那方面想,我和她那种人的差距也太大了吧。” 祁晓连连摆手:“不在于这个。” 借着马达的嗡鸣和汹涌的海浪,压低声问孟宁:“你也觉得关于她的传言都是真的,对吧?” “什么传言?” 其实昨天温泽念揭穿两人是旧识以后,她们再没见过一面。 那倏然发生的一幕,好像人在清晨还未清醒时的一场幻觉。 “不是什么八卦啦,毕竟从她入职以后,也没听她跟任何人传过什么绯闻。我是说,”祁晓进一步压低声:“好多人传她是姬圈天菜,这肯定是真的,对吧?” 孟宁:“我不知道。” “得了吧你可别装了!”祁晓一搡她:“就跟咱一交换眼神就知道对方似的,我一看她,就知道她绝对喜欢女人。” “只是不知道,她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祁晓说着又望一眼越来越远的c酒店,高耸的半弧屋檐令它看上去像众人想象中的童话城堡。祁晓说了人人离岛时都会说的那经典一句:“要回到现实生活中去了。” ****** 孟宁和祁晓在市区合租了套房子,不然每周都住快捷酒店的话开销不小,也实在不方便。不止她们俩合租,还有一个在广告公司当设计的女孩宋宵。 两人坐地铁回了家,宋宵上班去了。两人一起下楼买菜,五星酒店的员工餐固然品质不错,可吃得久了,总会想念些家常味道。 如果说在c酒店待得太久、回程路上还有些恍惚,这会儿一走进楼下菜市,便是彻底回到真实的生活之中来了。 孟宁和祁晓租的房子在老城区,楼下就是个传统的农贸市场。这会儿时间尚早,菜市正是热闹的时候。 活鸡活鹅在笼子里扑腾着翅膀,路过那一区时眼前羽毛乱飞。包子铺冒着腾腾的蒸汽,现磨豆浆的机器滋滋转个不休。菜摊老板正拿着喷水壶往西红柿上喷水,使那抹新鲜的红润越发显得水灵。 祁晓瞧得馋了,问孟宁:“做个番茄炒蛋?” 孟宁点头。 她挤过去捡了几颗。周围一大妈正亮着嗓门跟隔壁摊老板讨价还价,所以她跟老板互报价格都得靠吼的。 好不容易扫码付了钱,她又挤回孟宁身边:“你觉得分裂么?” “什么?” “在c酒店的生活,和回到市区后真正属于我们的生活。” 孟宁点头:“会有一点。” 每周一次的硬切换,有时大脑都来不及反应。 祁晓跟她一起往前走:“我们再去买点苦瓜,我想吃苦瓜炒鱿鱼。”一边又说:“有时候我想,咱也不可能一辈子在c酒店当救生员吧?可你说离开了c酒店,咱们能习惯吗?要不想办法转去后勤岗。” 说着问孟宁:“你知道以前离职的那些救生员都干嘛去了么?” “不知道。” “你也没想过自己以后去干嘛?等年纪大一点,想通过体能考核都难了吧。” “我还真没想过。”孟宁指着一处菜摊给祁晓看:“那家的苦瓜不错。” “不会吧你?”祁晓一边往那处走,一边继续方才的话题:“你只考虑现在不考虑未来啊?你是esfp人格?可你怎么看也不像e人啊。” 两人回家做了午餐,又睡了个绵长的午觉。 孟宁起床时,祁晓在客厅里有一搭没一搭看一部家长里短的电视剧,一边刷着手机。 看孟宁一眼,眼神往她手腕落:“我总在想你睡觉都不摘你的佛珠,你不硌得慌啊?” “不会。”孟宁摇摇头:“习惯了。” “咱晚上等宋宵下班了,一起吃烧烤去呗。五星酒店吃多了,就想吃这种路边摊。” “行。” “得嘞。”祁晓立刻欢快起来:“那我看看去吃哪家!” 打开橙色软件便开始往下翻。 其实每次都是看的时候兴致勃勃,真到执行时就懒得走远,还是照老习惯选了楼下的一家。祁晓要了打烤生蚝,又点了鸡中翅和牛肉串,这时却收到宋宵的坏消息:“我要加班!” “你也太惨了。” “不过你们等我!烧烤这摊我赶不上,我带你们去酒吧玩!” “哪家酒吧啊?贵吗?” “免费!我老板送我的代金券!” 祁晓问孟宁:“去么?”孟宁无可无不可,祁晓便应下宋宵:“我们等你!陪你好好吐槽吐槽你那上司!” 等到宋宵终于下班赶来,三人打了个车去酒吧。 等孟宁渐渐发现出租在往哪个方向开时,坐直了身子。 三人下车,她忽然对祁晓和宋宵道:“要不你们去吧,我觉得有点累了。” “别呀。”宋宵拽着她不放人:“我这一周都没吐槽过我上司了!快憋疯了!” 孟宁犹豫了下:“行,那进去吧。” 酒吧的光线永远迷离,营造的是另种调性的暧昧梦境。孟宁指指角落一张桌子:“咱们坐那儿行么?” 祁晓笑:“孟宁怕有人跟她搭讪。” 三人走过去,祁晓问宋宵:“你在现实生活中见过比孟宁更好看的人么?我这周见到了。” “谁啊?” “我不是跟你说过么?c酒店集团的名誉行政经理要来,gwhwon。” “就那个abc?” “不过人家中文说得很好,一点口音都没有。不是很多人传她是姬圈天菜么?”祁晓说这话题时一脸严肃:“天菜,真是天菜!” 宋宵是个直女,她没概念:“有多天?” 祁晓想了想:“就是如果她来这酒吧,起码二十个女人会过去跟她搭讪那种!” 孟宁一听祁晓这话吓了一跳,下意识往酒吧里扫视过去。 7、第7章 酒吧里自然没有温泽念。 孟宁放下一颗心,暗笑自己神经过敏。就算她和温泽念是旧相识,可无论怎么看,温泽念也不是她过去认识的那个人了。现在的温泽念不属于现实生活,属于c酒店那片海域织就的瑰丽梦境。 甚至出了海岛,孟宁今天午睡的时候都没有梦到她。 这会儿在酒吧扫视一圈、确实不见温泽念后,她心里生出一种笃然:在她的真实生活里,是不会见到温泽念的。 这时服务员上前,祁晓有点选择困难,翻了半天酒单:“我要……maitai吧。” 轮到孟宁,她正想着温泽念的事,没接酒单,直接对服务员道:“一杯whiterussian。” 祁晓和宋宵都愣了:“你来过?” 孟宁回过神来:“一般酒吧里都有这款吧。” “噢。”祁晓点了下头,把酒单交给服务员,跟宋宵的话题又绕回到温泽念身上。 祁晓否认了自己刚才那话:“不对,可能也不会有二十个人去跟她搭讪,毕竟她不好接近。” “她很凶?” “不是凶,她跟人说话时也是客客气气的。就是……有点傲。哎呀感觉说傲也不准确。就是……她很‘姐’你知道吧?” 祁晓说着一拍巴掌:“对!你知不知道姬圈天菜的奥义是什么?就是姐!一边勾得你心痒痒,一边又让你不敢接近。就是那种仰视的感觉吧,就像她穿的那双细高跟鞋一样。” 孟宁忽然想起温泽念说,她现在只穿高跟鞋。 宋宵问:“为什么姬圈都喜欢姐啊?” 祁晓大笑:“毕竟谁不想有个对其他人都冷、只对自己温柔的姐姐来疼自己呢?”还尽心尽力给宋宵解释:“我给你举个例子啊,哪种叫姐,等我看看……” 她在酒吧里扫视一圈,最终一拍宋宵:“来了来了,看吧台!” 吧台里调酒师正在换班,一个女人换下了方才酒调得分外酷炫的男人,凑近吧台边就坐的客人,像是在问要什么酒,然后熟练转身,从酒柜里取了瓶伏特加。 孟宁只跟着祁晓和宋宵往那边看了一眼,便挪开了视线。 祁晓在告诉宋宵:“姐是一种气质你懂吧?跟年龄无关。比如刚来的这位调酒师姐姐,看着怎么也三十好几了吧,但她不是阿姨,她还是姐。” 正摇着雪克壶的女调酒师一头长卷发,手腕处一块小小纹身离着这么远距离瞧不清是什么。长发垂在肩头,衬衫袖子挽起,另只手腕上绕着根皮筋,等她把头发不停往耳后勾得烦了,把一杯调好的酒放上吧台推给客人后,两手很随意的把长发在耳后绑了个丸子,才继续去调下一杯。 宋宵坦诚的说:“我似懂非懂。” “风情?也不是……”祁晓实在不知该怎么说了:“就是那股味儿吧!” 服务员送上三人点的酒。直到祁晓和宋宵的话题绕到宋宵那讨人厌的上司身上,孟宁端起圆口酒杯抿一口,眼神才好似不经意的往吧台边飘去。 那女调酒师还在。绑着丸子头,转身去酒柜拿酒时,便能看到她莹白一片的纤长后颈。 有人来跟她搭话,一个妩媚的女人。她带着笑,不知为什么隔着这么远距离,却让人感觉她的眼神没什么笑意。大概是礼貌应酬了两句,那个妩媚女人便走了。 她只是继续调酒。直到又一轮换班,男调酒师接下了她手里未完的单子。 她舒出一口气,扯下绑在脑后的皮筋重新套回手腕,又习惯性把一缕头发勾到耳后,便往休息室走去。 孟宁收回视线,正听宋宵对祁晓说:“你们的工作就好了,哪像我这么苦兮兮的,你们每天跟做梦似的。” “那怎么可能?”祁晓摆摆手:“就好像同样是在海滩上,客人是在玩,我们是在工作,盯着开放游泳的海域眼睛都不敢眨,人工泪液都多用了我两瓶。” 她问宋宵:“你记得我跟你说过,我们的宿舍在地下一层吧?” “嗯嗯。” “倒不是说条件不好啊,条件还是挺好的。就是我每次都有种感觉,好像那些客人的美梦是浮在海面上的冰山,我们是海面以下托起冰山的人。” 孟宁瞧她一眼。 她瞧回来:“怎么?我说错了?” “没错。”孟宁道:“我就是看你忽然哲理了一把。” “去你的。”祁晓笑着搡她:“我一直都很哲理好吧。说起来,”祁晓又问宋宵:“你下周三能请假么?” “怎么?” “这不是又到c酒店的员工亲友体验日了么?你去年就因为工作没去成,今年能去么?” c酒店作为老牌五星级酒店有项充满人文关怀的传统。就是每年春节以前相对淡季的时候,会挑一个非周末的普通日子,邀请员工亲友免费来酒店体验,而每年也有一部分员工能和这些亲友一起,在酒店享受尊贵客人般的礼遇。 孟宁和祁晓没什么其他认识的人,便都邀请了宋宵。 祁晓撺掇宋宵:“你去了一见gwh,瞬间就明白我说的‘姐’是什么意思了。” 宋宵笑着点头:“今年能请到假的话,我一定去。” 但与其说她是对温泽念感兴趣,真实的原因还是更接近她自己说的——“生活太苦了,我想去做梦。” ****** 宋宵还真的请到了假,乘快艇登岛,便看到孟宁和祁晓站在迎宾的人群中,祁晓在冲她挥手,孟宁淡淡的笑。 宋宵一抚被海风拂乱的刘海:“我从来没到过这么高端的酒店,还有点紧张。” 祁晓:“有什么可紧张的,酒店嘛,本质都差不多。” 宋宵却摇头:“可这不是其他酒店啊,这是c酒店。” 无论在到过或没到过c酒店的人心中,这里都是一个传奇。顺着修剪到八厘米最佳长度的柔软草皮,一路往酒店走,远远便能望见那浪漫却恢弘的建筑,文艺复兴风格的古典柱饰被做了曲线化处理,坐落于垂拱上的穹顶为椭圆形,今日是个半晴天,瞧不见明显的阳光,只觉得悠游的云投下的光影,在建筑的曲面上流淌。 宋宵看得呆了:“好像城堡。” 祁晓笑道:“这才哪到哪,你的梦,还没开始呢。” 宋宵来了才惦记祁晓说能见到温泽念:“gwh会来么?” 到这时祁晓又有点心虚:“不知她会不会来参加这样的活动。她每天挺忙的,找各种高层谈话,我们每天住在酒店,其实也很少见到她。” 三人往里走去,因为今年孟宁和祁晓有亲友前来,所以她们也能一同参与体验。 进了门廊,经过一片热带植物的纹饰衔接,内里的装饰风格毫不突兀的切换为南洋风情,高耸的穹顶之下,藤编的装饰消解了严肃的距离感。今日的服务团队呈倒三角形,与奢阔的大堂里列队。 待她们步入,一众穿着挺拔制服的服务人员双手交叠于身前,齐齐颔首:“欢迎光临c酒店。” 这是每位客户来到c酒店的标准欢迎语,完整的一句话是——“欢迎来到c酒店,请允许我带您开启一段梦境般的旅程。” 孟宁呆在当场。 直到这时她才瞧见,那倒三角凝出的一点,为首所站的是身着一袭墨蓝制服的温泽念。她习惯加一条金属腰链,更加勾勒得纤腰一握,盈盈挺拔。 她绽开了一个标准职业化的笑容,在那张完美无瑕的、充满古典意味的面庞上,露出标准颗数的皓齿,眼神却穿过方才步入酒店的一众亲友团,朝着孟宁看过来。 那一瞬间,她薄唇微翕吐露的话语是:“请允许我带您开启一段梦境般的旅程。” ****** 孟宁万万没想到今日带领服务团队的是温泽念。 祁晓也意外,与孟宁对视一眼。礼宾员引领她们到方桌边就坐,洁白的桌布铺得一丝褶皱也无,一枝不知什么品种的兰花开得仿若永生。 周遭弥散着淡淡香气,异国玫瑰木加一点小豆蔻,让人想起焚香的寺院,却又清雅感性许多,最大程度舒缓着人的神经。等餐的过程中现场乐队藏得低调,只是周围环绕着舒缓旋律。 据说是从创始人的品味开始,c酒店擅用弦乐,总让人联想到圣洁的唱诗班,或者说得更悠远一些的话,总让人联想起——天堂。 温泽念带着柔雅笑容走来,呈上今日餐单。 考虑到客人或有忌口,餐单上列出三款套餐。温泽念在孟宁身边勾腰:“请问您选择哪一款?” 孟宁低着头,便见她细高跟鞋口露出的、裹着玻璃丝袜的纤瘦脚腕,连踝骨凸出的形状也让人觉得秀丽。 而她对她说“您”。 孟宁必须承认,人是有劣根性的。温泽念平日里流露出那么一丝恰到好处的傲气,又或者她那纤长的天鹅颈如何让人觉得不好接近,又或者她看着你在笑、你总怀疑她那笑意有没有达于眼底。 就是这样一个人,在你面前微微曲着腰、交叠着双手对你说“您”。 孟宁心思乱着,胡乱指了指b套餐。 “好的,我知道了。”温泽念收起餐单,标准的笑容一如她今日一丝不乱的盘发:“请您稍等。” 她走开后,祁晓疯狂对孟宁使眼色:“居然刚好轮到温泽念服务你啊,什么感觉?什么感觉?” 激动得连问两遍。 孟宁却似带着一丝茫然,扭头望了眼调低了能见度的落地窗。冬日半晴的阳光很隐约,只从一道玻璃缝隙里挤进来,钻进人的喉咙,吊起一颗心晃悠悠的。 惶恐很正常。 可惶恐之下,更令人人惶恐的部分是——本能的兴奋难藏。 8、第8章 孟宁的b套餐呈上来时,她已没心情去看祁晓和宋宵各自点的a、c套餐看起来如何了。 因为温泽念端立于她身边,身上的茶香与百里香在夜里闻上去澄澈明亮,午后闻见涩感却更重,像要把人往一个午夜里引。 也许在所有最美的梦境间时空都是失序的,雪花可以与蔷薇相遇,正午阳光可以亲吻漫天星辰,至美与至美的一切碰撞在一起,令人心生无限的恍然。 温泽念的纤指把一条洁白的餐巾展开,半曲着膝替孟宁铺在腿上,道一声“请慢用”,便退开去了。 孟宁的视角瞧不见温泽念领着今日的一众服务人员站在哪里,c酒店的理念从来都是让客人察觉不到服务人员的存在,让至尊的体验化作呼吸一般的存在。 人哪里会察觉自己在呼吸呢?擅于造梦的c酒店,要的便是这样的效果。 孟宁只是觉得有道视线,一定在关注着她、笼罩着她。她切割小羊排的动作放轻,充满油脂的芳香滋味在唇齿间化开,后味甚至有丝明显的鲜甜。 主餐之后,收拾餐碟的依然是温泽念,看一眼碟中剩下的半根胡萝卜,没说什么,仍是含笑。 按照消化到最舒服的时间,恰到好处呈上甜品。柔软的小块椰子蛋糕胚加百香果芒果酱,覆上轻盈的椰子慕斯。甜品却是不腻的,像舌尖轻盈的云朵,是午后一场悠游的梦。 用完午餐,温泽念不见了。 引导员来提醒:“可以到酒吧小坐赏景,有我们提供的下午茶,当然更推荐大家去c酒店客人私享的海滩,今日阳光不烈气温不低,适于活动。” 既然来到c酒店,自然人人不会错过最有名的海滩。 孟宁和祁晓习惯到员工工作室换泳衣,今日无需长时间待在瞭望台,孟宁便穿上一般夜里游泳的那件无袖连体泳衣。 重新把头发绾好,走到沙滩。 祁晓跟她并肩站着,揉揉眼:“怎么办?我习惯性盯着海面看。” 其实今天也有无亲友参观的同事在值守,她们可以尽情放松。 孟宁站在海畔,往一阵阵拍打过来的浪头里眺望。祁晓望她一眼:“你在想什么?” “嗯?” “每次你在海边站着、往海面上望的时候,我都觉得你在想着什么事。” “有么?”孟宁的那张脸可塑性太强,可以清冷的不好接近,也可以扯出一个这样漫不经心的笑。 “游泳么?”她问祁晓。 “当然……哎!” 祁晓话音未落,便见孟宁向海浪间跑去。她跟孟宁共事两年也算相熟,每次望见她纵身跃入浪潮的姿态还是会吓一跳。 太……决绝。 就像她在年会上把两大杯苦艾酒灌进自己的喉咙,不给自己留后路一般。 孟宁在海浪里沉浮。 她从小擅于水性,江水看着平静,实际和海水一样变幻莫测。想要驾驭江水的人,必须懂得与那浪头来回推拉。 孟宁长大以后出了鹤城,常听人说鹤城的人心思重。她心里想,大概那是与江水的来回推拉间练出来的。 不知游了多久。 孟宁一进水就有些没概念。直到浑身有些脱力,她放弃了往前游,只放松了手脚随波逐流。听到祁晓在海滩上叫她:“孟宁!” “孟宁!” 她醒过神来一般,一睁眼,不知怎的云层破开射出一道阳光,晃得她恍了半秒神,竟呛下小半口水去。 那舌根的涩感与救温泽念那天呛水时一致,她力气几近耗完,海浪拍在肩头沉甸甸的,也让她想起那天温泽念拥住她肩头的触感。 她登上海岸,往岸边走去时,一丛丛浪绕着她脚踝。 作为海滩救生员,她下意识往控制室望去。 眸光凝住。 平日里透明的玻璃在阳光下泛起淡淡的蓝,好像浪花翻涌的海面映照上面,而海浪间仿若二次曝光似的透出温泽念的一张脸,正端着望远镜往这边张望。 温泽念是太标准的酒店经理人,穿制服时永远肩背挺拔,她一定察觉到孟宁的视线了,可并没有放下望远镜。 孟宁离得远,并看不到她是否顺着望远镜与自己对视,只看到她扬起一只手,透过控制室大面积的玻璃,冲着自己的方向,又是那么轻悠悠的,一晃,两晃。 之后便放下了。 那是一种运筹帷幄的从容。如果孟宁手中也拿着望远镜,她或许能看到温泽念的唇角,是否挑着那抹标准的笑。 “孟宁!” 祁晓向她跑来。 “我每次看你游泳都要被你吓死!你游那么久,后来又那么飘着,我还以为你溺水。” “没有,就是累了。”孟宁笑笑:“你怎么样?” “还成,好久没白天游泳了,竟还有点不习惯。” 这时有人朝孟宁走来:“嗨。” 孟宁和祁晓同时回头。 走来的女孩客气笑笑:“你好漂亮,我能跟你合个影么?” “抱歉。”孟宁礼貌拒绝:“我不太喜欢拍照。” 女孩又笑笑,两人闲聊几句,女孩便走开了。祁晓问:“这是第几个了?” 不怪那么多人想找孟宁合照。她纤薄却紧致的身姿太适合穿泳装,尤其下过水,半透的阳光洒在素黑色的泳装上,那特殊光滑的材质衬着她雪色的肌肤,太容易令人联想起灵巧的海豚。 而她腕上所缠的那串佛珠太惹眼,方才女孩也问:“你信佛啊?” 孟宁随和笑笑:“信啊。” 这会儿她抬手拧了把脑后浸湿的丸子,一两滴水打在她后颈,顺着脊沟往下滚,很快的消失不见,好似被她颈后那朵黑色曼陀罗的纹身吸纳了似的。 祁晓问:“曼陀罗也是有寓意的吧?” 孟宁点头:“说法很多。” “你信哪个?” “永恒。” “那算很好的寓意啊。” 孟宁扬了下唇,祁晓也游累了,远远望一眼,宋宵抱着个独角兽形的游泳圈还在那飘呢,问孟宁:“沙滩上坐会儿?” 孟宁点头。 c酒店私享的这片沙滩,因独特的地理位置而格外细腻。酒店宣传语上如是描述:“海浪般漫过人的脚背,又丝缎般滑走。” 孟宁盘腿坐在海滩上,这里她工作时每天都来,却不可能有这么闲适的时候。这会儿她望着海面,掌心里有一搭没一搭的抓起一把沙,指节一松,便簌簌的流走了。 今年是暖冬,一只寄居蟹窸窸窣窣爬过沙滩。祁晓在一旁堆沙堡,嘴里哼着一首孟宁没听过的歌。 孟宁下意识回头,一缕滑落的发丝黏在后颈,而控制室那扇巨大的透明玻璃后方,温泽念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孟宁忽然想,描述这片沙滩的宣传语,用来描述温泽念的笑容也没错。 它们的共性便是——令人抓不住。 ****** 晚餐的菜式比午餐更轻盈些,重头戏是半甜的莱茵白葡萄酒,平衡间有稍许的酸度,配黄油和荷兰芹烤制的蜗牛。 服务人员的配制和中午没改换,温泽念仍是一身制服,背着单只手替孟宁斟酒,低声道一句:“请慢用。” 她说这句话的语气太克制,事实上白葡萄酒入口的口感太柔,很容易让人在无防备间陷入微醺,脑子里昏沉沉一片,觉得每一束射灯都是望向自己的目光。 宋宵不胜酒力,很快开始傻笑,从一开始的“我绝不吃蜗牛”到后来吃了好几只。 其实顶级的食材处理方法在保留食物本味的同时,去除了大多数人不易接受的口感。舌尖的那抹柔软和酒液的花果芬馨、大提琴和竖琴的弦乐混在一起,形成某种通感。 直到指尖一阵愉快的麻痹,微微摇晃的站起来,步出餐厅。 礼宾员上前来分发房卡,有参与过往届体验活动的员工在互相问:“谁今年运气那么好抽中行政套房?” 孟宁展开印有c酒店标志的信封,取出房卡瞥了眼—— 作为海滩救生员,她对c酒店房号分布并没有那么熟,只是凭楼层觉得可能是行政套房。 运气好得跟回光返照似的。 祁晓问孟宁:“回房间了么?” 回房间有巨大液晶屏的电视,海岸奢阔的视野,minibar的各种软饮和小食,裹上埃及长绒棉浴袍滚进巨大的鹅绒床。 或许那样的感觉就是人人传颂的——“天堂”。 孟宁想了会儿:“我好像有点喝多了,去海边散个步再回房吧。” 祁晓叮嘱:“你喝了酒,别再去游泳了。” 孟宁笑:“知道了。” 漫步于海岸线,薄薄一件卫衣足以挡风。与真实生活相比,这里的确如若梦境,连夏天都永不终结,寄居蟹在这里鲜少冬眠。 孟宁双手插在口袋里,人字拖在柔沙间印出浅浅的痕,心想:我已经救到一百个人了。 又回眸望一眼恢弘奢丽的酒店大楼,房间窗口亮起的灯光不一而足。 抖了抖鞋底的沙,不知有多少海洋生物和她一样还醒着。她终是往酒店内走去,电梯内的金属扶手有浓浓的复古感,她掏出房卡又看一眼房号。 电梯叮一声,孟宁迈出去。 顺着柔软到足以让人沉沦的浅米地毯,路过一盏盏藤编灯具,孟宁这才发现,她拿到的房卡的确是行政套房,只不过在走廊最尽头的那一间。 滴一声,刷卡开门。 里面竟亮着灯。 先映入眼帘的是奢阔露台大开的窗扉,月光白的半透薄纱如最轻薄的蛾翼随夜风飞扬,正对露台的是一组三面环绕的柔软沙发,足以人完全蜷缩在里面,对着露台赏海赏月。中央的矮几上摆一瓶白葡萄酒,与方才的晚餐同款。 边上两只透明的水晶酒杯。 孟宁刚才散了一阵步,海风吹散了些酒意,但没能挽救大脑的迟滞。 在她还没反应过来这样的一幕意味着什么的时候,一声低而暗哑的招呼从那组白色沙发间传来:“嗨。” 孟宁呆了。 那样的声音只有一个主人——gwhwon。 温泽念。 9、第9章 孟宁呆站在原地。 这时她口袋里的手机“滋——”、“滋——”的震了起来。 沙发那边传来一阵窸窣的细响,那略微下陷的沙发放置区看起来像个盛满月光的泳池。温泽念站了起来,先是对着窗外的夜风站了一阵,然后做了那个一手把碎发挽到耳后的动作。 她的后颈在这样的情境中白得发光,尔后她转过来,没笑。 说不上她是更适合笑还是不笑,不笑的时候她自有一种雍雅,也许是她那古典主义的鼻型、又或者婉约却不失锋利的眉毛堆叠出来的。她面朝着孟宁,还是白日里那身正装制服。 夜风在她身后轻拂,没人敢靠近她,只有风敢来回拨弄她的衬衫衣领。 她不在意似的理了理,然后对孟宁启唇:“接啊。” 孟宁这才意识到她的手机还在口袋里不停震着。 温泽念站在沙发边也没有回避的意思,看着她把手机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来,等着她接起电话一般,姿态一如她刚才说“接啊”的那一声同样自然。 好像她们无限熟稔似的。 孟宁看了眼来电显示,还真就把电话给接起来了:“喂。” 打电话来的是祁晓:“孟宁,你回房间了吗?” “嗯,回了。” 孟宁觉得她单边的话语在温泽念听来应是琐碎而无意义的,可温泽念就那样站着,表情没有丝毫的不耐,像是在认真听,又像是有些走神。 祁晓说:“那就好,不然我还担心你呢。” 孟宁理智上觉得自己现在应该挂电话,可不知怎么面对着现在的温泽念,孟宁紧握着手机跟握着根救命稻草似的,或许听到祁晓那大咧咧的声音让她能捉住一丝平静。 于是眼前的世界和手机里的世界完全割裂。 手机里是无限正常的对话:“我刚才忘看你房卡了,你运气怎么样啊?有没有分到行政套房?” 眼前是……一个瑰丽的梦。 温泽念的肌肤在偏暖调的灯光下是身后薄纱一般的柔白,那是月光的颜色,大开窗扉的露台展露着自然的壮阔,海浪拍打着礁岩,蓝丝绒一般的夜空里没有星。 可屋内的布置太过靡靡。老实说,这是孟宁在c酒店工作了五年后第一次踏入行政套房,也是第一次发现南洋风情的内饰是这般缱绻。杂糅了法式、英式、中式的风格在这里碰撞得理直气壮,天然藤条编织的躺椅形如贵妃靠,床幔轻舞薄纱,扬起一片淡淡的瑰紫,好似风一吹,便要化了。 而温泽念穿一袭制服站在这一片靡靡之景间,好似一切旖旎都为了反衬她的禁欲。 孟宁心想: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混搭。 可当你真正置身于这样的景象时,却没有觉得丝毫的不和谐。因为梦境是不需要主题的,因为梦境是一切美好的堆叠,是一切至美元素的信手拈来。 这时祁晓在电话里笑:“我刚跟宋宵打了个电话,她可开心了,说c酒店的宣传语写得太棒了,来到这里真跟做梦似的。” 孟宁望着眼前的温泽念,对着手机有点没话找话,可她也的确想问:“什么是梦?” “梦就是……”祁晓想了想,大体总结了下她和宋宵的感受:“好吃的牛排和蜗牛,花果香气的白葡萄酒,大提琴拉出的音乐,所有人令你宾至如归的笑脸,还有minibar里的软饮和巧克力棒,屏幕上无限点播的电影,而这一切叠加起来,被装进一座童话城堡般的房子里。” 孟宁心想:没有这么复杂。 如果说人真能在睁开双眸的同时享有梦境。 或许那梦境很简单,又或者一切复杂的元素堆叠起来归于极简。孟宁心中无限具象的想法是,梦境有一个确切的名字,叫作温泽念。 如果要稍微形容一下的话,是身后露台外海岸线无限漫延、薄纱轻舞一如御风之翼的温泽念。 ****** 温泽念一直听着孟宁跟祁晓信马由缰,也不催促,直到孟宁说无可说的自己挂断了电话。 房间里一时静下来,只剩风、远远的海浪、还有…… 孟宁莫名听到一阵极轻微的滋滋声,扭头一看,是温泽念打开了房间里的香氛机。 其实若真是做梦,做到这里便该醒了。可她挂断了电话,眼前的温泽念、耳畔的海浪声、鼻端的紫檀木和豆蔻的香气。 这一切的一切,都没有消失。 温泽念望着她不说话,她只好自己开口:“你怎么在这?” 温泽念挑了下唇角:“这是我的房间,在优化c酒店期间,我住这里。” 孟宁第一反应是:这里一晚房费多少啊?真够奢的。 转念一想,温泽念给c酒店集团创造的价值,不知是这房费的多少倍。 她大概值得在这里住满十辈子。 孟宁点头:“哦,可能是她们给我的房卡拿错了。” 她转身想走,温泽念在她身后说:“等等。” “你觉得c酒店的员工会犯这种错误么?” 孟宁只好转回身。 “坐。”温泽念招呼孟宁:“今晚看你挺喜欢这款酒,再喝两杯。” 这句话透露出一个信息——虽然晚餐时孟宁看不见她站在哪里,但她在悄悄观察孟宁。 孟宁站着不动,她掏出另张房卡晃了晃:“我跟她们说,我们俩是旧相识,邀你过来聊聊天,这是你自己的房卡,很不幸,你没有抽中行政套房。” “哦,没事。” “过来拿。”温泽念把房卡放在矮几上,自己又在沙发上坐下了。 孟宁走过去,才瞧见温泽念踩的一双细高跟鞋都没有换。她瞥孟宁一眼,把高跟鞋蹬掉了,美人做什么都自成风情,譬如此时高跟鞋的其中一只,就在地毯上歪倒的恰到好处。 孟宁想了想,在沙发上坐下了。 总不可能真拿了房卡就走。 温泽念问:“喝酒么?” “好啊。” 喝酒好过不喝酒,不喝酒更尴尬。 温泽念问:“你来开?” 孟宁尝过好酒,但那都是员工餐厅的福利。她从没有自己开过酒,也从没有属于自己的一瓶酒。她向温泽念确认一遍:“我来开?” 温泽念慵懒的点点头。 的确,一瓶酒而已,再贵又能贵到哪里去,对现在的温泽念来说算什么。 孟宁是会开酒的,怎么说也在五星酒店工作。她打开酒,对着矮几上的两只水晶杯,斟至印象里正确的那条线。 把一只酒杯推到温泽念面前:“请。” 温泽念还是那般慵懒的语调对她说“谢谢”。从沙发上勾下腰来,执起水晶杯,手腕轻转了下,聊天似的问:“你是喜欢这酒的,对吧?” 不等孟宁回答,她抿了口,把酒杯放回桌面,伸手抓了只沙发另侧的奢品包过来。孟宁看了眼那闪亮的金属件,听说这牌子要配货,这种最热门的包型又是最热门的金棕色,是有钱就可以买到的吗? 温泽念却对那包用得很随意,抓过来拉开,掏出一支笔,又勾腰执起桌上另一瓶同款未开封的酒,提笔写了些什么。 孟宁心里一动。 果然,她再去看矮几上的酒瓶上,被写上了她的名字——不是“caramong”,而是“孟宁”。 温泽念又执起酒杯,仰仰下巴:“我们今晚喝一瓶,这瓶没开的,以后这就是你的酒了。” “不过,存在我房间的酒柜里。” 她冲孟宁举杯,很缓慢的眨了一下眼。 孟宁默然,端起桌上的酒,喝得心不在焉,颇觉得自己有些暴殄天物。 一杯饮尽,她放下酒杯:“我该……” 温泽念却无比自然的勾腰,又给她倒了一杯。到了她这样的地位,倒酒也随性,不像孟宁那么拘着,两只玻璃杯里浅金的酒液不一般高低,搭配起来,看着倒相映成趣。 温泽念端起其中的一杯:“我怎么觉得你在躲我?” 孟宁立刻否认:“我没有。” “那照常理来说,我们这样重逢,是不是应该叙叙旧?”温泽念问:“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到这时,孟宁无比感谢温泽念倒的那杯酒了。她嗓子发干,端起来一饮而尽:“还好。” 温泽念浅浅的笑了声。 好像在笑她们共享过那样的过往,现下坐在这如梦似幻的夜景里,那么多年分别的时光,到头来也只是浓缩成干巴巴的两个字——“还好”。 可是她真的不知道,要怎么用言语来描述自己度过的那么些年。 她也没问温泽念过得怎么样,看温泽念现在的模样,这个问题显得很多余。 温泽念又给她斟了杯酒。 这款酒入口真的太柔了,那样浅金的色泽,月光一般滑过人的喉咙,落进胃里,变成一轮并不安分的月亮在胃里灼烧。 孟宁说:“我不能再喝了。” 温泽念又笑了。 作为一个不喜欢笑的人,她今晚是否笑得太多了一点。 她把矮几上的酒杯往孟宁面前推了推:“我劝你还是再喝一点。” “为什么?” “因为你看起来很紧张。”她站起来,走到孟宁身边,坐下时带起一阵缭绕的香:“我怕你待会儿,会更紧张。” 10、第10章 “我紧张什么?”孟宁盯着眼前的酒杯。 “不紧张的话,为什么不看我呢?” 孟宁端起酒一饮而尽,扭头看向温泽念的同时打了个酒嗝。 温泽念又笑了。 孟宁发现一个很小的细节,当温泽念作出那种酒店服务的标准笑容时,她面貌平整,像一幅任由她挥洒情绪的娟缎画。而当她真正笑起来的时候,眉心处会挤出一颗小小的花骨朵。 像很多很多年前那样。 很多很多年前,她跟温泽念说:“当你笑起来的时候,你的眉心会开花。” 而现在,温泽念那样笑完以后,很轻很轻的碰了一下她的脸。 她一怔,正要往后缩的时候,温泽念的手退开了:“脸不烫啊,没喝多吧。” 温泽念自己执起酒杯,又轻扬了扬下巴,示意她一起。 孟宁跟着把酒杯端起来。 其实她的确紧张,因为她很怕温泽念追问她过去那些年到底是怎么过的。 她或许应该找个借口离开了,可温泽念刚才笑起来的那一下,把她拉回很多年前的过往,那里的长巷永远走不到尽头,有独立的院子也有低矮的窝棚,斑驳一片的矮墙上种满牵牛花。 那是她人生最好的时候。 温泽念没有补香水,那茶香和百里香混出的调子散了些,本身的体香钻出来,清新得像热带季风区唯一一片雪地。 很多很多年前,温泽念身上闻起来便是这个味道。 孟宁也不知温泽念给她倒了多少杯,她觉得自己真喝多了,竟大着胆子又往温泽念身边凑了凑。 “我不会问你什么问题的。”温泽念又摸了摸她的脸。 这会儿孟宁头很晕,眼前的景象碎成万花筒般的一片片。一片是温泽念泛光的玻璃丝袜,一片是温泽念尖尖的衬衫衣领,一片是温泽念平直的锁骨。 咦为什么会看到温泽念的锁骨呢? 哦温泽念纤长白皙的手指正在解那系得规整的衬衫扣子,衣领绵绵的塌下来一截,温泽念人也坐得放松了些,一手执着酒杯,另只手肘半倚在沙发上,看上去像圈住孟宁的半个拥抱:“你知道为什么吗?” 她凑近孟宁耳边:“因为还没到十二点。” 今天还未终结,所以这段梦境般的旅程还未走到终点。 她沦陷在温泽念半个拥抱圈出的浓郁体香里,在那个拥抱里日历一张张反向堆叠,耳边海浪声渐褪,浮出校园里钟楼隐隐的敲击,一群白鸽扑棱棱展翅而过。 黄昏的教室关了灯,总是暗得恰到好处,最后一缕夕阳透过半开的门,把黑板上“值日生:孟宁,温敏”的字样在水泥地面上曳出影子,拖得好长好长。 那时她同温泽念躲在教室里偷偷喝酒——准确的说是她在偷喝一罐啤酒,温泽念在看她。 她喝完以后便把易拉罐藏在课桌里捏得咔嚓咔嚓响,温泽念笑望着她眉心开出一颗花骨朵。 她也不知自己怎么想的,莫名其妙的说:“如果我亲你一下的话,你会尖叫吗?” ****** 孟宁觉得自己大概是没什么喝酒基因的。 固然她喝酒不上脸,肤色还是如平素一般的冷白,可她望着眼前的温泽念想:温泽念变成了那么不一样的人。 无论是那过分优越的颈线。那古典而秀雅的鼻尖。那一双看起来礼貌实则傲气暗藏的眸子。甚至偏头来看她有没有喝多时、颈部会拧起一条淡淡好看的筋。 孟宁听到自己的声音,觉得离得很远,好似她的灵魂轻悠悠荡在半空,俯视着沙发上的自己对温泽念说出跟很多年前同样的那句话:“如果我亲你一下的话,你会尖叫吗?” ****** 孟宁倏然惊醒的时候,发现窗外天光大亮。 她一下子坐起身来,左边太阳穴的一条神经痛得她“嘶”了一声,最先便低头检查腕上的佛珠。 还好端端绕着,并且那绕法有点奇怪,第二圈和第三圈叠在一起,是她自己的习惯,也就是说,没有其他人摘下过她的佛珠。 不知是不是所有喝酒不上脸的人宿醉都更严重,至少她是。她看着眼前洁白的床品,乌木床头柜结合着藤编的装饰,一只赭色的阔口花瓶里半倚着一枝鹤望兰。 难怪人人觉得c酒店的体验不似真的,这里连花都罔顾季节时序,在人醒来的那刻半开至将绽未绽的最美好一瞬。 从床头望过去,露台那窗扉仍是大开着。袅袅的风扬着那柔白的薄纱帘,白日里看起来不似月光了,似海面的晨雾。 昨夜这窗开了整夜么?孟宁又觉得不应该,到底是冬天,海岛入了夜气温相应低得多,身上的绒被那样轻薄,可她昨夜分明没被冻醒过。 也就是说,昨夜有人关了窗,今早又有人开了窗。 她乱七八糟的想了这么多,无非是想要忽略她在温泽念房间里睡了一夜的事实。 现在房间里静得能听到她自己的呼吸,而后一只海鸟,落在露台镂空石雕的围栏。这些海鸟精明得很,并不会真的往房里进,与她大眼瞪小眼了一阵,又扑棱棱振翅飞走了。 房间里的香氛机关掉了,空气里除了清晨的海的味道,好似还能捕捉到温泽念身上一缕淡淡的香。 孟宁尝试性唤了声:“gwh?” 无人应她。 她掀开薄被看了眼。昨天是她难得在酒店穿便服的时候,牛仔裤还好端端穿着,只那件灰色薄卫衣脱了,身上薄而软的白t不是什么好料子,睡了一夜总觉得有些静电,不太好看的贴在身上,勾勒出内衣的形状。 她扯了扯,从床上下来,一阵天旋地转间下意识扶住床头柜,手差点碰翻那阔口花瓶,赶紧伸手扶住。 床头柜上的手机滋滋的震起来。 孟宁瞥了眼来电人,接起来:“喂?” 祁晓的声音传来:“你还没起?” “刚起。” “不用早训你是不是睡得太投入了点?”祁晓笑:“你错过自助早餐了。” “没事,我本来也吃不下。” “起了就下楼吧,宋宵要回去了,咱们去码头送她。” “好,这就来。” 孟宁用清水洗了把脸,重新绾好了头发,取过那件轻薄的灰色卫衣套在身上。拉开门的时候她犹豫了下,c酒店的门都装有助力系统,她感受着指间的反作用力,探头先往走廊里看了眼。 空无一人。 这才埋头快步向电梯走去。 下楼便见大堂里的行李车正忙碌,来体验的亲友们今日一早离岛。孟宁扫视一圈找到祁晓和宋宵,便随她们一同登上摆渡车,往码头走去。 淡薄的晨光间,宋宵脸上带着掩不住的怅然。 祁晓同她玩笑:“怎么?舍不得走?” 宋宵忽然恨恨的说:“我要是有钱,我就天天赖在c酒店不走。” 祁晓拍拍她的肩:“我懂你。” 毕竟谁想回归现实生活,去面对拥堵的交通,找茬的客户,咸而油腻的外卖,累极了却强撑着最后的精神打游戏,毕竟一旦入睡了睁眼醒来,又要面对循环往复的新一天。 一成不变得像某种诅咒。 送别了宋宵,两人一同往员工宿舍走。参与体验活动的员工今天上午不当班,晚上参与集体员工大会就好。 孟宁试探着问:“今天早餐的时候,有没有瞧见gwh?” “当然,这次的体验活动她坐镇的嘛。” “她……”孟宁想了个问法:“还好吗?” 虽然她的衣物都整整齐齐穿在身上,温泽念应该没对她做什么。但这不代表她也没对温泽念做什么对吧。 “gwh能有什么不好?”祁晓笑着套用一句古诗:“人家春风得意马蹄疾。” 两人回到宿舍,孟宁头还晕着,洗了澡上床躺了会儿,迷糊了一阵又睡不着。 挠挠头,从床上坐起来,却发现祁晓坐在她对面的软椅上,一脸说不上什么表情的盯着她。 孟宁:…… 扯过薄毯挡在胸前:“干嘛?我俩应该都是1。” 祁晓严肃的摆摆手:“你这话不严谨。我俩又没谈过,你应该说,我俩猜测自己都是1。” “那至少我俩猜测自己都是1,你这么盯着我干什么?” 祁晓指指窗边的小桌。孟宁看一眼,那儿放着只保温杯。 “什么?” “解酒茶。”祁晓问:“你猜是谁让我拿给你的?” 孟宁心里有个很清晰的名字。 祁晓说:“是开快艇的小张啦。” 孟宁一愣。 祁晓蹬蹬蹬冲到她床边,一屁股坐下:“你还真信啊?肯定是gwh拿给你的啊!你为什么从来没告诉我说你们以前认识?” 孟宁从床上起来,走到桌边旋开保温杯,淡淡花草香。旁边躺着只小信封,取出来,是张小卡片,展开来,是飘逸的类花体英文: 「goodday. ——g」 她不签自己的中文名字,只签自己英文名的首字母g。 像一个虚拟的符号。 孟宁把卡片拿起来闻了闻,果然有茶香混着百里香的幽微香气传来,具象得简直能让人想象温泽念写下这张卡片的情景—— 坐在叶片丝蔓雕花的黑柚木桌边,抽一张小卡片。只有温泽念这样的人现在还奢侈的用着钢笔,上好的墨水凝在卡纸上生香,在“g”的最后一笔结出一个小小的墨点。 而她的手腕沾在卡纸边缘,是以贴着她脉搏的那抹香水,无限沾于卡片之上。 本是小小一张卡片,此时染了她的体温她的香,好似倏然有了生命般。 11、第11章 孟宁一回头,见祁晓幽幽盯着她:“你好像那种拿着人家衬衫偷闻的变态。” 孟宁:“谢谢你没有说内衣。” 她放下卡片,端起保温杯喝一口解酒茶。c酒店的保温器皿都是特制,内壁瓷制,汤或者茶调制最适宜入口的温度放进去,能达到六小时的保温且口味不变。 茶是正常的花草味道。只是鼻端始终绕着温泽念腕间的香。 她方才闻那卡片只是在想,相较于耳后,手腕间紧贴着脉搏的那一抹留香好像反而持久。譬如昨夜温泽念坐在她身边,她闻见香水散尽后温泽念的体香,而当温泽念伸手又碰了碰她的脸时,她却闻见了温泽念腕间的香水味。 对了,后来温泽念又碰了碰她的脸,在她说出那句过分觊觎的话后。 温泽念为什么又碰了碰她的脸? 她只记得温泽念看向她的眼神很温柔,瞳仁反射着星光稀微的夜空有种很瑰丽的紫。 然后…… 该死。孟宁又揉了下跳痛的太阳穴。 然后就断片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祁晓坐在她床上:“你知不知道今天我吓死了。你睡觉的时候我靠床头打游戏,听到有人敲门,还以为是雎梦雅过来找我,结果一拉开门,外面站着gwh,跟我sayhi。” “那是我第一次离那么近看gwh。”祁晓说着捏了一下拳:“我总觉得她的眼睛是一种很深的紫罗兰色,你说她是不是混血?我记得那个超有名的女演员,叫什么来着,法兰西玫瑰,眼睛就有点泛紫。” “不是混血。”孟宁很清楚,温泽念的眼睛有时看上去让人迷幻,因为瞳仁的色泽太过黑而深邃,光线投射进去,变出惊人效果。 祁晓“哈”了一声:“你俩果然早就认识!不然你怎么这么肯定?” 孟宁转身,腿根抵着身后的矮桌:“她怎么说的?” “她问我你在不在,我说你在睡觉,问她要不要进来,她说不要,又把保温杯和卡片递给我,麻烦我转交给你,然后她说thankyou,sharon。妈呀她的英伦口音怎么能那么苏!就好像口音本身很正经又禁欲,她嗓子又压低,一跟你说话,显得你多特别似的!” “然后呢?” “然后她就走了。”祁晓的讲述峰回路转:“再然后她又回来了!” 孟宁手撑在身后的桌上,在祁晓看不见的地方手指蜷紧。 “她抿了下唇,走回我面前,好像在犹豫要不要说什么。这时候你在房间里翻了个身,她听到了,就对我说,麻烦你照顾孟宁,她从以前开始就不怎么能喝酒。” “然后踩着她的细高跟鞋,走了。”祁晓下结论:“这次是真走了。” 孟宁低着头,望着被挡了大半的窗户投下一小块阳光光斑。 祁晓问:“你俩到底怎么认识的啊?” “我们中学的时候见过。” 祁晓捂住胸口:“你是不是什么来体验生活的豪门大小姐?你读哪个中学?” 她接连报了几个全球闻名的中学名字。 孟宁笑笑:“不是,我们在一个竞赛上遇到的。” “什么竞赛?” “数学。” “学霸啊你们这是,难怪后来gwh读了经济系。诶不对,”祁晓上下扫视孟宁:“你既然是学霸,为什么来当了海滩救生员?” 孟宁斜她一眼:“你这话别上微博说去啊,涉嫌职业歧视。” 祁晓扬唇。 孟宁多补一句:“我不是什么学霸,我输给她了,她才是学霸。” 祁晓饶有兴趣的问:“gwh中学时什么样啊?学霸校花豪门千金,还有什么buff通通给我叠上来。诶还有她那头微卷的长发,天然的还是烫的啊?” “天然的。”孟宁转回身去把保温杯的杯盖旋上:“至于其他的,记不清了。” “啊不会吧,你对这种级别的美人惊鸿一瞥后还能忘记啊?”祁晓有点失望,随即想到:“那她怎么知道你不能喝酒?” “好像是赛后吧,一堆人胡闹。” “那她还能记得你这么多年,看起来也挺关心你的。”祁晓嘻嘻一笑:“那你们俩……” 孟宁的视线往边上移,落在g最后一笔结成的小墨点上。 “这样的八卦你都敢想。”她望着那小墨点说:“网络小说都不敢这么写吧。” 祁晓猛拍一下大腿:“是啊!多好的网络小说素材啊!海滩救生员和酒店继承人豪门千金!” 孟宁转身笑笑:“那你这点击,肯定血虐,毕竟,假得很。” ****** 一杯解酒汤拯救了孟宁宿醉后的大脑,反而能睡得着了。 那张卡片被孟宁收进床头的抽屉。醒来时正黄昏,天幕一片渲染开的橘粉,好似什么文艺复兴时的油画,什么重色都无顾忌的往画布上泼洒。 天色重了,就显得人很淡,有种轻飘飘的失重感。孟宁侧着头,发现窗户开了半扇,白日里无惧着凉,一只蝴蝶飞进来,歇在床头柜上的抽屉边沿。 抽屉开着一条缝,里面收藏着温泽念送来的那张卡片。孟宁心想,是温泽念腕间的那抹香,引来了蝴蝶。 祁晓在她旁边的单人小床上睡得四仰八叉,口水流在一只狐狸形状的玩偶上。 孟宁尝试着坐起来,头重脚轻的感觉缓解了不少。她叫了声:“祁晓,起来准备开会了。” 走进洗手间,凉水洗了把脸醒神。望着盥洗镜中的自己,相较于清淡的五官,她眉毛长得算浓,被水流打了绺,看着有些乱。 曾经的温泽念用指尖轻抚,少女的指腹软得像芙蓉花瓣:“孟宁,我喜欢你的眉毛。” 这时祁晓在外面喊:“孟宁,你好了吗?可能得快点了,咱快迟到了。” “来了。” 孟宁走出洗手间,方才歇在抽屉缝隙边的蝴蝶,已然飞走了。 ****** 两人换了制服,往礼堂走去。 除了今晚当班的员工,其余人全员到齐。 这是温泽念空降c酒店后、第一次开面向所有人的会。 救生队被分到最边沿就坐,不同于其他人玫瑰紫的正装制服,她们的运动款制服是海面上泛起的那种雾蓝。 台上其他主管层已就坐,这间酒店的总经理是一个意大利人,暗金的头发打着卷,有双醒目的海蓝眼睛。唯独温泽念的座位空着,前面一块水晶名牌上写着“gwhwon”。 连她的名字写出来都好看。 旁边的同事在传:“听说董事会临时召集会议,gwh参会,所以要推迟一点过来。” “为什么临时开会?” “好像是讨论去年的财报。” 等了大概十分钟,员工们纪律整肃,大多拿着手机或ipad安静的阅览,间或一两句轻声的交谈。 孟宁低着头,耳朵里塞着耳机,手机屏调至歌词界面,她目光落在滚动的词句上,但也没真的看进去。 音量调得小,所以周遭突然静了一瞬她也能听到。 扬起头。 温泽念走上主席台,细高跟鞋衬得她小腿线条越发流畅好看,射灯在她穿玻璃丝袜的小腿弧线凝出一枚小小光斑,视线再往上,是她的一字裙,腰际的金属腰链,纤薄却挺拔的肩线。 她从台左往中间走,堪堪路过孟宁的视野。此时耳机里的歌手低沉得像件旧毛衣,和周围静止的安静形成奇妙互文: “shemaybethebeautyorthebeast, maybethefamineorthefeast, mayturneachdayintoheavenorahell……” 她走过了孟宁的视线,灯光洒下来,照在她盘发下雪白一片的后颈。 孟宁赫然想起听过人议论:温泽念继承酒店的概率极低,但人人没放弃这个传言,因为她美得像是celestynka这个词本身,她来自天堂。 而直到她与那位身高一米九的意大利籍总经理握手时,孟宁才意识到,天堂并非只有柔美,那圣洁中本就藏着令人仰视和追随的力量。 温泽念接近一米七的身高踩着高跟鞋,身量在意籍总经理面前仍显轻薄,可高大的男人在与她握手时没笑意,很尊敬,微微勾着肩。 握手的幅度很轻,显然由温泽念主导着节奏。很快她把手放开了,一旁的礼宾员很快上前替她拉开座椅。 她坐下的姿态很优美,充满女性的柔美与婀娜。可她望向众人的神情没有笑,灯光一闪,那双深黑的瞳仁里的确泛起淡淡的紫罗兰色,可她笃然的视线扫过众人,让人不自觉挺直肩背。 那种力量感,很容易让人忽略她还不到三十岁。 她凑近话筒,说话的声音很轻。可她说话间有种特殊的韵律感,轻重音清晰,顺着耳蜗攀爬进人的大脑。 她带来的并不算好消息,c酒店去年的盈利略有下滑,不如预期。她又问,c酒店的核心理念是什么。 现场鸦雀无声。 她言简意赅的说:“造梦。” 接着又问:“造梦的核心手段是什么?” 又是一片静默。 她那样泠然的气质,大概已习惯自问自答:“服务。” 所以她昨天舍得亲身示范,不只是她之于孟宁的一个游戏。 孟宁坐在台下,天然对她便带有仰视的视角。而这时孟宁的内心很割裂,就像昨晚在那柔软得好似云层、令人陷落的沙发上,温泽念撑在沙发上的手肘形成一个若有似无的拥抱,半圈着她。 当她的体香飘来时,她是令孟宁沉醉于一条长巷旧梦的少女。 当她腕间的香水味飘来时,她是五星酒店人人仰视的顶级经理人,是离孟宁很远很远的人。 她简单说了两句收尾,散会了。 孟宁随着人群往外走,最后回眸看一眼,温泽念仍和意籍总经理坐于主席台边,对着份文件低语,露出小块莹白的额头。 忽然她抬眸,目光越过人群,向孟宁这边直视过来。 孟宁吓一跳,立刻避开视线,和祁晓一同往外走去。 12、第12章 走出礼堂祁晓才低声叹一句:“不会裁员吧?” “不知道。” “c酒店怎么会没盈利呢?” 孟宁修正了一下这说法:“是盈利没有到董事会期待的数额。” 无论来往的游客怎样真心诚意把这里视作天堂,对董事会来说,bussinessisbussiness。 祁晓问:“真裁员了你怎么办啊?” “没想过。” “真这么随意而安啊?” 孟宁笑笑。 晚上祁晓回了房间,孟宁独自一人,又去了那片不对外开放的海滩。 夜晚的海很沉默,也很安全,c酒店童话般的灯光显得很渺远。有时候月光藏在云层间,肉眼看不到,却能看到海面上堆叠出浅浅泛银的浪,好似月光以这种方式扑往了人间似的。 越往前走,越远离c酒店的公众海域,「游客止步」的告示牌之外,只余边界线上的一盏路灯,简约的灯柱高耸,灯光模拟着时光深处铜钱黄的月光,在每一个有往事的人后颈吊出一条隐形的细线。 孟宁双手插兜往前走,那线就越拉越细,越拉越薄。 直到“啪”一声,在孟宁看到海岸边还端立着一个身影时,那根细线忽地断了,不规则的裂口弹得人心脏一紧,又一疼。 温泽念一只手臂抱在胸前,另一手夹着只烟,扭头看了她一眼。 没什么波澜,又转头回去望着面前的海。 倒是孟宁先说了句:“没想到你现在爱抽烟。” “为什么?” 一句“因为你以前很乖”以两人现在的身份地位看来,总觉得有些僭越。孟宁转而说:“因为抽烟对身体不好。” 她的意思是,这种精英阶层健身吃沙拉喝各种抗氧化的莓粉,该是最看重健康。 温泽念浅笑了声:“可是对心情好。” 孟宁沉默下去。 温泽念又瞥她一眼:“打扰你了?” “嗯?” 温泽念的白衬衫衣领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这里看起来是你的秘密基地?” “不算。”孟宁说:“这儿不对游客开放,但工作人员都能来。” 温泽念又扬了下唇角:“看起来你变得老实了很多啊。” 说这话的时候她摘下唇间的烟,不用弹烟灰,夜风一吹,魂飞魄散。 孟宁想说一声“我先走”,可她隔着段距离看温泽念的侧颜,总觉得那样的温泽念显得比主席台上更幽远,任何人都走不近似的。 她放弃了打招呼的想法,默默退开到远处去。 所以当不知过了多久,温泽念向酒店走去时,走了一段,在一片堆叠的礁岩边瞥见一个模糊的身影,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慌什么。”孟宁说:“是我。” 温泽念勾了下被海风拂乱的发:“你还没走?” 风向从她身后吹,吹得西装和衬衫紧贴着她后腰,乱摆的衬衫领口如暗夜绽开的昙花,时而露出雪白的颈项,几乎刺着人的眼睛。 孟宁必须承认,今天温泽念端坐于主席台时,她偷看过温泽念那修长的脖子有没有丝毫被吻吮过的痕迹。 但那样的距离,不可能看清。 现在衬衫衣领乱拂,灯光又暗,她也不可能看清。 她不得不开口问:“那个。” 温泽念用眼神示意她问下去。 “昨天晚上……” 温泽念“嗯”了一声,那调子被夜风吹得很悠长,风一转,她尾音跟着转个弯,平添了几分缱绻似的。 孟宁心一横:“有没有发生什么?” 温泽念挑了挑眉尾:“你觉得发生什么了?” “我不知道,我断片了。” 温泽念点点头:“哦。” 说完就继续向前走去。 哦? 哦是什么意思? 孟宁刚要追上去,温泽念一回头,她又在原地站定。 温泽念夸她一句:“比以前体贴了,我什么都不说的时候,知道主动来问我了。” 在孟宁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又问:“那么,你今天度过可爱的一天了吗?” 是她写在那张小卡片上的句子,此时被她自己用中文说了出来,可她说的不是“愉快的一天”、“好的一天”、“轻松的一天”。 她问的是——“你今天度过可爱的一天了吗?” 孟宁反问一句:“那你呢?” 她今天并非没看温泽念笑过。开会时温泽念结束发言那会儿礼貌的笑过,刚才海岸遇到温泽念说她老实时带点玩笑性质的笑过。 可是直到这时,温泽念眉心第一次绽开了花骨朵。 温泽念很肯定的说:“我度过了可爱的一天,你猜为什么?” 孟宁沉默一瞬。 温泽念在她身前蹲下,玻璃丝袜在膝弯处堆叠出令人心折的褶皱,伸出一根纤长手指,而此时魔法一般的,月光忽而盛大。 孟宁这才看到,海滩上有只小小寄居蟹,正顺着温泽念的手指往上攀爬。 温泽念把它托到一块礁岩上,它暂且失却方向似的转了半圈,很快窸窸窣窣往岩洞里爬去了。 温泽念又笑了声,好似她今天的愉快当真全因这小小一只的寄居蟹。 她用那把特别的嗓音说:“goodnight,孟宁。” 她说“goodnight”,可她从不叫cara,她只称呼孟宁为——“孟宁”。 孟宁望着她方才站过的地方。 真不知温泽念为什么在海滩上也穿高跟鞋,到底是对高跟鞋有什么执念。 这里的沙没有游客区域那么细,倒不至于陷住她的鞋跟。只是她站过的地方留下两汪浅浅的坑,月光酿在里面,可爱得让人心慌。 ****** 孟宁回房时轻手轻脚,却发现祁晓还没睡。 祁晓正捧着平板看一个视频:“午觉睡久了,现在睡不着。” “你看什么呢?” 祁晓未语先乐:“你相信催眠么?你看这综艺里的催眠师牛轰轰的,什么你以为自己忘了的事他都能让你想起来。” “比如?” “比如你小学三年级隔壁邻居二大爷家的猫叫什么名字。” 孟宁跟着笑。 又轮到她俩休息时,她俩搭快艇出岛。 这次她们轮休刚好撞上周末。照习惯,第一天通常在人间烟火中虚度,第二天,宋宵和祁晓约着去逛街,宋宵要去给她妹买新年礼物。 问孟宁:“你去么?” 祁晓提醒:“你忘啦?孟宁要去赴她的神秘约会。” 第二天下午,孟宁置身于一个白色的房间。布置简约,窗口一张写字桌旁摆着盆风信子,单人沙发舒适而不至于令人陷落,就连木地板拼出的纹路也平和得令人心安。 坐在她面前的中年女人留一头中长发,玳瑁框眼镜,普通而和善的长相。 手里拿着水性笔和便笺纸。 孟宁忽然莫名的想:只有温泽念那样的人,还奢侈的用着钢笔。 她都已经出岛了,想起温泽念的频率是否太多了一点。 女人的语气似随意聊天:“过去一周怎么样?” “老样子。” “没什么新鲜事?” 孟宁想到被她收藏在抽屉里的小卡片,顿了顿:“没有。” 女人提笔在便笺纸上写了些什么。 孟宁开口:“我想结束我们的见面了。” 女人的笔停了下,看上去像在一个什么词上打了个圈:“你觉得你的状态已经足够好了么?” 孟宁换了个说法:“我已经实现我的目标了。我提过的,记得吗?” “当然,在海滩上救满一百个人。” 那个目标是孟宁在入职c酒店时许下的。当时她对救生队的工作并不了解,并没有想过她实现这个目标所花的时间,是五年。 她告辞前,眼神扫过书柜里陈列的一张张证书。 “对了。”她开口问:“对你们心理医生来说,催眠是可以实现的么?” “可以尝试,但不一定会成功。” “那我能试试么?如果我需要想起一些事。”她报了个具体日期——她在温泽念的行政套房里睡了整夜的那天。 “那天发生什么了?” “就是不知道发生什么了啊。”孟宁紧张时有转笔的习惯,这会儿没笔可转,她抬手理了下自己绾在脑后的发。 “那试试吧。”女人让孟宁躺上一张卧榻,声音舒缓得像过分规律的秒表,带着人走入一片迷雾森林。 她在一片雾气里努力睁眼,好似浮在半空,看着那晚沙发上的她与温泽念—— 温泽念伸手摸了摸她的脸。然后她倚在温泽念肩头。 温泽念轻轻低下头去,下巴也许蹭着她额角。 可是然后呢?她什么都看不清。 这时有人拉了她一把,她回头,在什么都没看清的时候猛然下坠。 她却知道拉她的那人是谁,不作任何挣扎,心甘情愿跟着跌落。 可极速的失重感下,身体的自救像是本能,她挣扎着醒了过来,下意识往脸上一摸,冰凉凉一片。 她出了许多冷汗,坐起来,脸上的神情已然恢复镇定,抽了张纸巾,双手捧着摁了摁面颊。 “我刚才也以为你哭了,你发出类似于哭了的呜呜声,可是却没有眼泪。” 孟宁笑了下。 “你确定自己的状态没问题了么?” 她点头:“确定。” 背着双肩包走出去,钻进一间酒吧——上次她和祁晓、宋宵来的便是这间,招牌上很简约的写着“3rd”,晚上是酒吧,白天化身咖啡馆。 正值周日下午,人群闲散的坐着,允许带猫,有人把手伸进猫包,想把那只胆小的布偶猫逗出来见见世面。 孟宁独自一人坐在吧台边,面前的女人一头微卷的长发,一件软绸衬衫贴着姣好身段的起伏穿得很随性,随手把散落的发丝勾回耳后:“喝什么?” “espresso。” 女人停了会儿,忍无可忍般压低声问她:“你怎么每周都有个下午来喝咖啡?我们家咖啡有这么好喝么?” “你觉得呢?”孟宁反问。 女人撇了一下嘴,孟宁笑。 女人问她:“没开车吧?”孟宁摇头:“没车。” 过了会儿,女人把一杯咖啡推到她面前,冲她眨眨眼:“加了好东西。” 孟宁抿一口,发现加了伏特加。酒加在咖啡里好似效用加倍似的,她并不胜酒力,口袋里的手机震起来。 一个陌生号码。 孟宁接起来:“喂?” “孟宁。”那样特别的嗓音在白日里听起来总让人心生恍惚,仿若跌堕入一个令人迷醉的夜:“抱歉我从员工通讯薄查到你的联络方式。” “嗯,什么事?”也许周遭略喧嚷的环境,落地玻璃外是人群拥挤的日常街景,她跟温泽念说话的语气比在岛上镇定了些。 温泽念告诉她:“明天一早我会巡查救生队的早训,你与祁晓轮休,我查到你们的留档资料,你与她是合租对吧?麻烦你也通知她一声。” “好的。” 她预备挂电话了。 可温泽念说:“你能帮我从岛外带一包牛奶糖么?” 这时手机里好似传来其他人说话的声音,然后,电话便断了。 13、第13章 孟宁懵了一瞬。 犹豫半晌,给温泽念发了条短信:“什么牛奶糖?” 温泽念没回。 孟宁收了双肩包,站起来挂在一边肩头。准备离开的时候,女人一边收她的咖啡杯一边拿抹布擦了遍吧台,嘴里问她:“下周还来吧?” 孟宁顿了下:“不确定。” 女人笑笑:“听口音你不是本地人?我也不是。对了,”她把抹布扔回吧台里,指尖点点自己的脸:“岑玫瑰。” 怎么会有人叫玫瑰这样的名字。 可女人的面庞太过理直气壮。她不年轻了,眼下有自然松弛的细纹,可那五官太明艳,压住了时光刻下的痕。 孟宁笑笑:“我记住了。” 她并没说自己叫什么名字。 走出咖啡馆太阳晒得人眼晕,她在咖啡馆欧式复古的屋檐下多停了片刻,掏出手机来看的时候屏幕反射着光线一片模糊,她非得展开手掌护住屏幕,才能瞧清温泽念没有回她的短信。 想起温泽念在台上给众人开会的样子,应该很忙。 她并不确定温泽念最后那句话是否对着她说的,也不可能再发短信去追问。 回到出租房,祁晓正跟宋宵一起试新买的裙装。孟宁把温泽念要巡查早训的事说了,祁晓对着客厅里那面落地穿衣镜转了个身:“那等我试完这条裙子,我们就出发。” 每次轮休,她们要搭上今晚登岛的最后一艘快艇,才方便参与第二天的早训。 “嗯,不急,还来得及。”孟宁在那张木扶手的双人沙发上坐下,双肩包放到一边。 祁晓望着镜中的自己:“我买了鹅黄色又觉得有点显黑,在想要不要去换成薄荷绿,你觉得呢?” 孟宁帮她看了看:“鹅黄吧,挺可爱的。” 于孟宁而言就没有这样的烦恼,无论t恤还是卫衣,她常年都是黑白灰,虽然成为海滩救生员后,她穿便服的机会也不多。 “行,那就鹅黄吧。”祁晓进卧室把裙子换下来,走出来对孟宁说:“其实我也不是相信你的品味,主要你顶着这么张脸太有说服力。” 两人一道出门,在楼下小馆吃了碗海鲜面。 夕阳一点点往下沉,身边是拎着吃食归家的人群。在橘红夕阳被眼前钟表铺的尖尖屋顶挡去一半时,孟宁又掏出手机看了眼。 温泽念还是没回她。 祁晓半开玩笑:“你果然在谈恋爱吧?等谁消息呢?” “没有。”孟宁收起手机:“不是那么回事。” “那你每周轮休的下午到底是去见谁?” 孟宁只是笑。 两人一同外食时都是一人请一顿,这时孟宁扫码付了钱,听祁晓哼着她不相熟的小曲,忽然问:“哪个牌子的牛奶糖好吃?” 祁晓挺爱吃零食的,每次轮休,薯片蛋卷的买一堆。 “你想吃糖?我不爱吃糖没法给你安利啊,巧克力成么?” 孟宁扬唇:“还是算了,我就随口一问。” 两人一同走到公交站牌等车。她们租房子的这处地铁也能到,只不过得多走一段。有时出门尚早,就磨磨蹭蹭在这等二十分钟一班的公交。 祁晓跟孟宁闲聊:“你重新遇到gwh是什么感觉啊?” 孟宁想了下:“不算重新遇到,更像是重新认识。” “为什么?” “她跟过去变化太大了,像一个全新的人。” “你不是不记得她过去什么样了吗?” “但那时她是个小女孩,现在她是个成熟的女人。” 如果再多加些缀饰的话,现在她是个过分漂亮的、举手投足间藏着海风与月色的、擅于替人造梦的女人。 孟宁说:“我见到她的感觉,跟你见到她的感觉应该是一样的。” “我话都不敢跟她讲。” 孟宁诚恳的说:“我也不敢。” 她是真不敢,除了断片那一次,每次都是急匆匆想逃。 祁晓叹道:“难怪她身为姬圈天菜,这么多年连绯闻都没传过,你说到底什么样的人才敢追她?” 孟宁摇头:“不知道。” “不过她对你倒是挺好的。” 孟宁笑笑:“她客气。” 祁晓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公交怎么还没来?是不是晚了?” 孟宁眼尾第三次扫向路旁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再一扭头,远远望见公交车顺着路口开过来。 她跟祁晓说:“等我一会儿。” 突然跑向路边的便利店。 祁晓被她吓一跳:“哎!车来了!” 可孟宁的身影已然消失在人群间。 祁晓张望半天,那便利店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一直等公交车开到面前了,孟宁还没回来。 祁晓给孟宁打了个电话,孟宁给她挂了。 她不知孟宁是否在扫码付钱,跟在一拎着兜番石榴的大妈身后,一步一回头的上了公交车:“师傅,你稍等两分钟成么?” “那不行。”师傅拒绝:“我们有时间表的。” 祁晓只好背着包到倒数第二排坐下,又给孟宁打了个电话,孟宁没接。 正当车门要缓缓闭合的时候,一个纤长的身姿一跃而上。 孟宁喜欢穿灰,或许她觉得这样素淡的颜色更适于隐藏人群之间。可事实那样的淡反而把她一张脸衬得更出挑了些。 她把双肩包挂在一边肩头跳上车来的时候,肩带晃两晃,车窗外的夕阳也跟着晃两晃。祁晓发现孟宁即便不穿黑色泳衣的时候看起来也像海豚,大概她那样的姿态总是灵巧,一张脸干净的像泛着淡淡波纹。 一车的人都看向她。 她埋着头,长睫滤过车窗投进的夕照,在她眼下变成一小株一小株毛茸茸的蒲公英种子。走到祁晓身边,伸手勾住吊环,在公交车缓缓发动的时候,抿唇对她笑了下,另只手递上瓶纯净水。 祁晓捂住乱跳的胸口。 自我怀疑了一瞬:我是1吧? 她情不自禁的对孟宁说:“你帮我拧开。” 孟宁斜眼瞟她。 她笑,接过纯净水拧开自己喝了一大口:“你刚干嘛去了?” “买水。” “渴了?” 孟宁点头。 是时公交摇摇晃晃,好似载着人往一个旧时的梦境里去。暖金的太阳光包裹着车身好似一枚琥珀,孟宁就在这样的情形里,一边肩膀挂着双肩包,一手拉着公交吊环,车身怎么晃,她便跟着怎么晃,随波逐流似的,就像有时她飘在海面上,一点不抵抗。 “孟宁。” “嗯?”她在盯着自己投射于车窗边的影子。 “我有些时候老觉得,你好像在想什么事。” “在想啊。”孟宁严肃点点头:“在想明早要被检查早训,不达标可怎么办。” 祁晓一拍巴掌:“你也担心吧!我就说你怎么可能一点儿不担心!哪儿有那么佛……” 祁晓的声音絮絮一直在耳畔说了下去,像夏天的鸣蝉、午后的电风扇、看漫画时随意开着的电视音效,总之,是一种让人间热闹而美好,却又很容易让人走神的存在。 孟宁望着窗外,眼神望着不断掠过的草木,心里重复了一遍那两个字:人间。 ****** 巧的是,这次来接她们上岛的还是小张。 祁晓这e人跟谁都能聊得起来,正跟小张说她们这周新发掘的一家小龙虾:“我就喜欢十三香的,喜欢麻辣和蒜蓉的那都是异类……” 小张笑着回应她:“员工餐厅吃多了,就想吃吃烧烤小龙虾这种的,对吧?” 祁晓猛点头:“你是懂的,虽说员工餐厅是五星标准,但所有五星食材的共同点是什么——寡啊!调味太克制了……” 两人聊了一路,两人登岛时天已擦黑,方才绚烂的火烧云是在天空最渺远处留了个尾巴。 祁晓突然低骂了句,拉着孟宁便往路边的龙血树矮灌木下躲。两人蹲着,祁晓用气声问:“你看到了吧?” 孟宁点点头。 不是看到什么女鬼。吃人不吐骨头的女鬼不可怕,会攫取人魂灵的女妖精才可怕。 温泽念居然站在那里,还有那位意籍经理相伴,身后跟着一群员工,大概在商议c酒店的园艺开支。 远远的能听见她与同事的交谈声,但听不分明,好似她的影子,被夜色渲染成了一个美好而模糊的梦。 祁晓忽然噗地一声笑了,孟宁没忍住,跟着笑。 祁晓问:“你说我俩是不是很怂?” 孟宁给她们俩找补:“没有,估计人人都是这反应。” 人人向往美,可真正敢于触碰美的又有几个。总觉得相形见绌,勾出心里不愿面对的低微。 过了会儿,温泽念她们的交谈声渐消。 祁晓揉着自己的脚踝:“是不是走了?我脚都蹲麻了。” 孟宁:“不知道,你看看。” “孟宁我发现你看着文文静静其实够贼的啊,你怎么不看?” “我害怕。” “我也害怕。” 这时一个声音在她们头顶响起:“害怕什么?” 祁晓揉着踝骨顺嘴就答了下去:“害怕gwh……啊!gwh!” 她一下拉着孟宁站起来,两人对视一眼,估计心里想的都是:这女人走路怎么没声? 温泽念好似有读心术:“酒店草坪养护得很好,是不是?八厘米的最佳长度,草质够软,消解人的脚步声。” 说完这句后,才与她们打招呼:“hi。” “hi……”祁晓觉得自己尾音颤悠悠的,被夜风吹出了十八个褶。 怎么会有人把一声“hi”都说得缱绻动听。大部分时候温泽念的脸上没笑意,只是这时唇角往上勾了点,让她原本有些夺目的五官在夜色里看起来很柔和,让人敢大着胆子,想去追寻她脸上更多的笑意,又去好奇那笑意是为着什么。 祁晓瞟一眼身边的孟宁。孟宁不看温泽念,盯着人家的衬衫领。 祁晓心里祈祷,大家有点成年人之间的默契,对刚才那令人尴尬的话题一带而过,赶紧放她们回员工宿舍休息。 可温泽念这种abc大概是不懂这道理的,又问一次:“我有这么让人害怕?” 祁晓不知怎么回答,又去瞟身边的孟宁。 孟宁从见到温泽念以后,一个字都没说,这时居然盯着人家的衬衫衣领点了点头:“有。” 祁晓惊了,在心里呐喊:你知不知道最近可能要裁员! 温泽念倒是脾气很好的样子,唇角又往上勾了些,一点刚才祁晓搜寻不到的笑意浮在她那过分姣好的面庞上:“有时候觉得你胆子太小,有时你又好像胆子很大。” 祁晓刚想帮着说话,说“孟宁她不是那个意思”。 这时孟宁第一次抬起了头,看着温泽念的眼睛问:“我什么时候胆子太小?” 是那个我在你房间度过的夜晚么? 14、第14章 温泽念显然是听懂了孟宁这一问的。 但她挑挑眉尾,公允的答:“很多时候,你们看到我都显得很紧张。” 孟宁抿了下唇角。 祁晓在旁边瞟瞟温泽念,又瞟瞟孟宁——不对啊,怎么觉得这两人之间暗流涌动的?这么多年她就算没谈过恋爱,看的小说够多吧?嗑的cp够多吧?还能瞒得过她? 孟宁不说话,温泽念又问:“我的牛奶糖呢?” 祁晓傻了——糖?什么糖?怎么感觉她错过了一整季的剧情? 孟宁说:“因为你没回我信息,所以……” 温泽念压了压下巴,浅浅又笑了下,那意思是“知道了”。 然后对她们点头算是致意,走回其他同事身边去了。 祁晓舒了一大口气,这才和孟宁往宿舍方向走去:“难怪你下午问我哪个牌子牛奶糖好吃,你没给买,是不是我的锅啊?” 孟宁摇头:“糖只是她给我打电话说早训那事时,顺口提了句,那时她身边好像还有其他人在,我也不确定她那句话是不是对我说的,后来发信息她又没回,所以。” 孟宁说着耸了下肩。 其实若其他人身上发生这情况,没什么可纠结的,一包牛奶糖而已,买了就买了。 可面对温泽念,孟宁难免想很多。 如果温泽念最后买糖那句话根本不是对着她说的,她这样巴巴的买一包糖送上去,算什么?讨好?上赶着?总之两人现在的身份地位决定了,肯定不是什么好词。 反正现在的温泽念早已不再是为了一包糖挂怀的人了。 最绚烂的马卡龙。最甜蜜的巧克力熔岩香草冰淇淋。全世界那么多的甜,任她予取予求。 祁晓试探着问:“她对你的态度挺不一般的,对吧?” “有吗?”孟宁用的是个疑问句。 “不然为什么要你给她买糖?” “她刚空降过来,也不认识其他什么人吧,刚好我轮休在岛外。”孟宁分析了下:“就像你说的,五星酒店的餐食吃多了也容易腻,想换换口味。” “要是你给她买了就好了。” 孟宁摇头:“一包糖而已,对现在的她来说早就不算什么了。” ****** 晚上回宿舍简单收拾了下,孟宁换了身衣服准备出门。 祁晓:“你今晚还去游泳啊?别游了,为明天早训节省点体能吧。” 孟宁笑笑:“不游,就散会儿步,你早点睡吧,不用等我。” 不出去消耗些体力,她不可能睡得着。 常规的褪黑素不管用。现在停了跟秦医生的见面,也没人能开安眠药给她。 夜晚的海让人安心,深沉的好似能吞下许多秘密。孟宁双手插兜沿着海岸线慢慢走,夹角人字拖陷进浅浅的沙里。 月光是天上静止的海浪,海浪是人间流淌的月光。浪潮声拍打在耳畔,掩过了心底的许多声音。孟宁低着头,在看海滩上有没有上次攀上温泽念手指的那种寄居蟹。 所以直到一双高跟鞋被纳入她视线,她才意识到,海滩上不只她一个人在。 她走神了,否则她早该闻见温泽念指间飘出的烟味,混着那点亮了整片夜的香水味。 她后退一步,换来温泽念一声轻笑,那笑的意思是——看,我就说你有时候胆子很小吧。 月光给温泽念周身罩了层薄薄的光晕,这让一切都是朦胧的、迷离的、捉摸不定的。连心底的恐惧也被这样的视觉效果蒙蔽,孟宁都想不到自己会脱口而出:“所以那天晚上什么都没有发生对吧?” 因为她胆子很小。 温泽念把烟从唇边夹开,今晚无风,所以需要她的纤指在同样细长的烟卷上点两点,那烟灰簌簌往她脚边落,变作时光烧成的灰。 温泽念反问:“你不了解你自己么?你觉得发生了什么?” 这人怎么总不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她揣测不透温泽念的想法,诚如她告诉祁晓的那样,她与温泽念分别太久,而温泽念变化太大,现在与其说重逢,不如说重新认识了一个陌生人。 但她还要问温泽念一个问题:“你谈过恋爱么?” 温泽念指间夹着烟瞥她一眼,好似为她少见的主动而有些讶异。 而现在的温泽念太擅打太极,或许这是作为酒店管理人的看家本领。 其实这个问题温泽念也可以顾左右而言他的回避过去,孟宁也没什么办法。 但她收回了看孟宁的视线,转而去看那片无垠的海:“谈过。” 孟宁脚边有些痒,低头去看,不是寄居蟹,而是一只招潮蟹。两只螯比寄居蟹醒目得多,孟宁低头看一眼,就好像被那两只螯很微妙的在心上捏了一下。 嘴里又问:“谈过几个?” 温泽念又瞥她一眼。 还是等收回视线、又望向海面的时候,才答:“两个。” 孟宁点点头,其实她心里有个挺渣的想法——就算她酒精上脑真做了什么不该做的,至少她不是温泽念的第一个或唯一一个。 毕竟她这样的人,又怎么能为现在的温泽念负责。 她没这个能力。 喝酒误事啊,她真不该喝那么多的。 温泽念又问:“那你呢?” “没谈过。” “为什么不谈?”温泽念望着海面,孟宁低头望着那招潮蟹,绕过温泽念的高跟鞋往另一块礁岩爬去。温泽念说:“应该挺多人喜欢你的吧。” “也没有。”孟宁笑笑:“就,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也不知在忙些什么,瞎忙。” “什么时候算合适的机会?” 孟宁停了会儿:“我也不知道。” 面对一道无解的题,就算上帝也不可能知道正确答案。 以两人现在的关系,再往下深挖对方的感情史就显得越界了。一时无话,又只剩海浪往人的心脏上拍。 温泽念继续抽烟。她抽烟的时候总是那副情态,好像任何人的靠近对她都是一种打扰。 孟宁放弃了打招呼的念头,从她身边走开。 只是走了两步,没忍住回头:“你抽烟真抽得挺凶的。” “我不是说了吗?”温泽念背对着孟宁,月光和星光都细微,她盘发露出的后颈莹白一片是海滩上最夺目的存在:“抽烟对身体无益,对心情有益。” 一阵默然。 她回头,见孟宁还站在原处,隔她四五步远的距离:“你现在话真的很少啊,按照聊天的套路,你现在不是应该问我,是不是心情不好吗?” 孟宁咧嘴笑了下。 她莫名其妙的想:温泽念出国了那么久,竟然还知道“套路”这种词,够厉害的。 温泽念也不管她了,自问自答:“我心情不好是因为,没吃到我想要的糖。” 这时孟宁该说一句“对不起”走开了,她也不知自己为什么还站在原地。 温泽念一步步走到她面前来,高跟鞋在海滩上留下的一汪汪浅坑足以盛入月光酿酒。穿高跟鞋在沙滩上走多少是吃力的,她每走一步,要稍刻意的拎一拎脚腕,脚有一个微妙绷直的动作,显得踝骨到脚背的那片连线特别好看。 她身上的香一飘过来,孟宁下意识想往后退。还没来得及挪步,温泽念却把手伸进了她的衣兜。 完了,孟宁心想。 温泽念手掏出来,摊开掌心时已多了一包糖。 “上次刚说过你老实了很多,你偏偏又不老实起来了。” 孟宁很怕温泽念再追问下去,问“明明你买了糖为什么要骗我说你没买”? 但温泽念什么都没问,只把糖递还给她:“帮我剥一颗。” 她看温泽念一眼,温泽念扬扬指间的烟,意思是自己不方便。 孟宁低头撕开袋子,摸了颗出来又去拆包装。其实温泽念要是客客气气,她反而别扭,好像温泽念也意识到现在两人身份的差距,刻意回避着任何会令人多想的举动。 现在温泽念很随意的让她帮忙剥一颗糖,她反而放松了些。 玻璃纸托着糖粒呈到温泽念面前,温泽念伸指拈了送进嘴,舌尖很微妙的探出齿缝把糖勾进去。可除此之外,她的站姿到神情都是淡而克制的,反而显得刚才那一下小动作像某种撩拨。 像一块工整拼图上被打乱的那一块。 温泽念跟她在一起时会有一些很微妙的小动作,比如这会儿温泽念应该是尝到了奶糖里包裹的那一丝海盐味,仿佛跟身后的海浪融为一体,所以她眯了眯眼。不是狐狸一样的眯眼,只是眼尾挤出丝浅褶又一晃而过。 她所有的微表情都这样淡而飘忽,像明明在你指间却又飘走的那根风筝线,吸引你大跨步的去追。 当她的手再次伸过来时孟宁吓了一下,糖都给了还要干嘛? 她方才把烟从左手换到右手,是为了去掏孟宁的另一边衣兜。 孟宁全然没想到她会这样,要躲肯定来不及了,眼睁睁看着她掌间又多了包糖——另个牌子,纯甜,没海盐味。 “那个……” 她该解释一下自己这过分“殷勤”的行为。 可温泽念没任何调笑的意思,低着头,好像在一个字一个字阅读包装上的文字:“本来觉得你变了好多,可又觉得你跟以前好像没怎么变。” 孟宁当然知道她在说什么。 那天教室,夕阳从窗口透进来,被四棱格制式的窗切分成一块块,跌落课桌椅又掉到地上,像摔成碎块的糖。 孟宁反坐在温泽念前面的椅子上,趴在温泽念的课桌,试图从下往上去偷看温泽念:“你别哭了,我要看到你的鼻涕了。” 温泽念双手挡着脸。少女的落泪很安静,只是遮挡之外露出的下半张脸,泛着一小团一小团不均匀的红。 孟宁看着那些小红晕,觉得温泽念真的很难过。 她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两包糖,整整齐齐摆在温泽念的课桌上:“吃点甜的会心情好,我不知道你喜欢哪一种,就把小卖部的两种牛奶糖都买了。” 温泽念终于把手放下来了。 孟宁想着她方才脸上一团一团化不开的红晕,莫名不敢去看她那双红肿充血的眼睛。 于是低着头,看温泽念生了冻疮的手,在牛奶糖的袋子上拨弄了一下。 “谢谢。”少女用很小的声音说。 15、第15章 很多很多年后,孟宁在春日里去过一趟北方,望着半空飘扬的柳絮,心想或许人真正的悲伤就是这样,和温泽念半张脸上不均匀的血色一样,和深深浅浅形状不一的柳絮一样。 都是化不开。 十四岁的孟宁坦荡荡释放自己的善意。二十七岁的孟宁把善意小心的掩藏。其间唯一相同的是,她在不确定温泽念口味的情况下,还是和以前一样买了两包不同口味的糖。 温泽念在她面前摊开手,月光就往那莹白的掌心里扑簌簌的落:“给我。” “什么?” 温泽念的语气在叫她别装傻:“另一包糖。” 孟宁只得把刚才塞回自己口袋的糖掏出来,交到温泽念手里。 温泽念捻着那两包糖走了。走两步之后回头,她另只手里夹着烟,盘起的一头长卷发让她露出纤长的颈项像只典雅的天鹅。 孟宁心里又冒出那个想法——或许温泽念是全天下最适合盘头发的人。 这也让她手里两包从路边便利店买来的糖与她并不相衬,她叫孟宁的名字:“我谈过两段恋爱,也收过别人的巧克力。” “可我从来没让其他人,给我买过牛奶糖。” 她说完就走了。剩孟宁一个人在海滩。 温泽念离开了,她反而敢踱回海岸线边慢慢的散步。心里想着:她回宿舍后明明是换过衣服的。 她是把之前外套口袋里的牛奶糖特意放了进来。 也许潜意识里她猜过,会在海滩遇到温泽念。 也许潜意识里她想过,如果温泽念看上去很难过的话,她会主动递上一颗牛奶糖。 可温泽念看上去没有很难过。 温泽念变成了会从她口袋里掏出小心思的人,把她拿捏得彻彻底底。 ****** “祁晓,祁晓。” “干嘛啦……”祁晓的声音模模糊糊传来。 “起床了,今早gwh要来巡查早训。” 祁晓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孟宁拉开窗帘,虽然她们的窗户只有小半扇能透出晨光,但刚刚醒眠的祁晓还是被晃得闭了下眼。 又努力睁开的时候,看孟宁一双眼微微泛红,正叫她:“洗手间我用好了,你赶紧去用吧。” 祁晓看了眼时间,一边从床上下来一边问:“你昨晚没睡好啊?” 孟宁揉了下太阳穴:“还好。” 只是零零碎碎,不成章法。 两人换了早训服赶到海滩,温泽念已经端立在那里了。队员们互相压低声在传:“听说救生队要裁掉两个人。” 祁晓搡搡孟宁的胳膊:“你不用担心啦,你稳居前三。” 倒并非她的运动天赋真有那么出众。 只是她发现运动有益睡眠。晚上习惯去游泳,早上偶尔比早训的时间更提前些,一个人沿着海岸线冲刺跑。 这会儿温泽念和其他穿正装制服的同事站在一处。晨光下的她和夜里海岸边的她是迥然不同的,她的站姿不婀娜,笔挺着,那丝柔美是从她纤长的颈项,金属腰链勒出的细瘦腰肢,还有玻璃丝袜包裹的脚踝透出来的。 你若只去看她那双眼,则会觉得所有其他同事围在她身边唯唯诺诺的场景,那么顺理成章。 队长开始掐表,提醒她们不用紧张,和平时一样表现就行,管理层只是来看看,今天不会做什么决定。 起跑点,祁晓猛拍着自己的大腿。 队长鸣哨,所有人一同冲了出去。 先是耐力跑,然后是向海滩的冲刺跑,带着救生浮板以自由泳或蛙泳游向标志物绕个圈回来,向海滩的终点线冲刺。 这套流程她们是做熟了的,大家对各自的水平心里也有数。今天唯一不同的是,她们从海里游出来往海滩冲刺的时候,忽然听闻一声惊呼:“救命!” 她们离求救地更近,且训练有素,迅速冲了过去。 温泽念带着一众管理层赶过去时,扫了眼当下的情形。大概是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被她妈妈带出来散步,手里拿着果冻边走边跳,不知怎么就呛进了气管里。 一个空空的果冻盒狼狈掉落一边,淌出的汁液吸引了一众列队而来的小虫。 已然赶来的巡视团队立在一旁,看孟宁和队友已问明了原由,正给小女孩做海姆立克急救法。 孟宁环住小女孩的腹部,快速一顶,直至一块呛在小女孩气管的果冻飞了出来,小女孩一阵猛咳,孟宁一下下轻抚她的背:“呼吸。” 她好像总在不停提醒被施救的对象:“你现在可以呼吸了,不要屏气,记得呼吸。” 人在最紧张的时候,好像连呼吸的本能都会忘却。 小女孩的妈妈松了口气,温泽念直到这时才上前,一只手很克制的落在孟宁肩头:“goodjob.” 孟宁埋着头,心底承认祁晓说温泽念的英伦口音苏得过分这回事。 简单一句夸奖,被她嘴里说来,好像让人确信了自己的重要。 小女孩恢复正常,管家陪着她妈妈带她一起去医疗室做简单检查。其余一众人回到海滩,队长询问温泽念是否要再补训一轮冲刺跑,温泽念摇头。 她站在海滩上给众人讲话,朝阳跃升于海面,落在她白皙的面庞上。她说话的语调总是和缓,却有种不容置疑的笃然,让人不自禁的便想要去追随她。 她一贯涂裸色系口红,让人的注意力落在她那双深邃的眼上。大概此时列队的救生员里,孟宁是唯一一个盯住那翕动双唇的。 方才那双唇微微放低了位置,好似要在众人的包围间,离她耳畔更近似的。 微翕之间,略潮润的口红质地让双唇略微发黏,“goodjob”最后一个音节以气音发出。尔后她站直了腰肢,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一只纤手从孟宁的肩头移走了。 ****** 温泽念讲完话,队长宣布早训解散。 温泽念多逗留了一会儿,大概在与管理层讨论救生队的情况。孟宁和祁晓一同往工作室走去,冲个澡换上长袖防晒的连体泳衣,再来海滩值班。 “hi。” 孟宁那时正和祁晓说着话,其实大脑还没反应过来那是温泽念,只是被那嗓音引着下意识回了下头。 身边的祁晓招呼了声“hi,gwh”迅速的就遁了,孟宁心想要是祁晓冲刺时能拿出这速度一定不用担心自己不过关。 温泽念很自然的走到孟宁身边来,背着手,一字裙让她步子迈得很小。孟宁要刻意缩小步幅,才能与她并肩。 身边所有的队友都遁没影了。 温泽念问孟宁:“你们救生员都会数的吧?” “什么?” “救了多少个人之类的。” “没数过。” 温泽念呵了声,也没揭穿她。 孟宁跟她默然的走了一阵,忽然开口:“今天是我救的第一百个人。” “这么巧?” “还有更巧的,如果把救人的范围扩大些、不局限于酒店客人的话,你是我救的第一百个人。” 温泽念稍怔了下。 随即面色恢复如常:“那有什么仪式感么?达成救一百人这样的数字。” “是有打算。”孟宁勾了下唇:“打算去图书馆还书。” 温泽念又意外了下。 孟宁笑意更甚:“我在c酒店图书馆借了几本小说,都快逾期了,该去还了。” ****** 完成了今天的值班,孟宁和祁晓回到宿舍。 一周后便是春节,c酒店日渐忙碌。祁晓嚷嚷了好几天新年新气象,要在春节前把房间好好收拾下,一直拖到今天,预计着之后的日子只会更忙,才无可奈何开始行动。 多肉。相框。盲盒。口红。盲盒。盲盒。隐藏款盲盒。过期杂志。防晒霜。 祁晓对着那隐藏款盲盒左顾右盼的欣赏了一番,才把过期杂志和防晒霜扔进手中的收纳袋,扭头问孟宁:“你呢?你有什么要断舍离的?” 一扫孟宁的桌面,得,这问题问了也是白问。 孟宁从不化妆,没有气垫粉底眼影盘口红。不养多肉,不爱拍照。就连防晒霜都是用完一支再买另一支,从没有囤货的习惯。 就她那桌子,干净得跟她那张脸似的。 唯独桌角垒着三本小说,孟宁抱起书:“你收拾着,我去趟图书馆。” c酒店的图书馆也是很有名的一景。坐落于海滩,离可以游泳冲浪日光浴的那片私享海滩很远。无论旺季人潮如何涌动,它自成一派的宁谧着,仿教堂制式的素白尖尖屋顶,高悬着一只铜钟,素日并不敲响。 里面空间不大,只是阅读区设计特别,有一整面可以望见海的玻璃。坐在这里读书累了一抬头,便是满眼的湛蓝。 这间读书馆是游客与员工共用,凭房卡和工作证都可以借书。孟宁走到管理台,把手里的三本书递上去。 她在这里工作五年,与图书馆的同事也算相熟。对方接过书笑笑:“看完了?” 孟宁问:“有第四册了么?” 这是一套关于虫洞的科幻小说,由挪威的一位小众作家创作,本来是一套四册,孟宁借书时只剩三册,本以为是其他人借了去,没想到又一次来问时,才知是出版社因为前三册销量不好,根本没引进第四册。 这会儿管理员摇头回答她:“没有,大概再也不会引进了吧,毕竟现在市场为王嘛。” 一阵黄昏风起,吹动尖尖屋顶高悬的铜钟,发出细碎的声响。 16、第16章 孟宁的表情素日很淡,大概她此时流露出一点真实的遗憾,管理员都对她抱歉了下:“原著用挪威语写成的,想买本原著来读也不太现实。” 就算扫描上网用翻译软件,机翻的科幻小说是没法读的。 孟宁走出图书馆的时候想:或许人生就是这样。 路过海滩,不想远远瞥见了温泽念。 温泽念最近应该很忙,听队友说她频频被抓去开董事会的线上会议。融资盈利什么的是距离孟宁生活太遥远的词汇,她只是暂停了脚步,看着温泽念身边跟着几名同事,慢慢走过古意森然的栈道。 栈道在其他人脚下是栈道。在温泽念脚下是时光。 一块块断裂又续写,带着她往故事的最深处走。 孟宁远望着温泽念的时候,常常会有很强烈的电影感。她扬手把一缕碎发往耳后挽时,时光偷出一帧,她微压着下巴听身边人汇报的时候,时光又偷出一帧。 一帧帧静止的画面连起来,变成不停切换的电影海报。 孟宁莫名觉得自己变成了坐在银幕下仰望的人,当温泽念的视线随着风往这边飘的时候,她也一点没慌。银幕上为生活造梦的女演员怎么可能看到电影院红丝绒座椅上的观众,同样此时的温泽念隔了遥遥的海滩和丰茂的灌木,也不可能看到她。 她觉得安全,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等到温泽念和同事的身影消失了,才迈步往前走去。 ****** 孟宁回到宿舍,祁晓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她和祁晓一同把一个废弃的便携鞋柜抬了出去。祁晓拍着手宣告一声“大功告成”,又问:“你春节想给什么人寄贺卡么?我有多出来的,可以分给你。” 孟宁:“寄实体贺卡啊?” 祁晓开朗道:“是啊,咱们酒店从业人员过不了春节嘛,仪式感总得强一点。” 孟宁摇摇头,又反悔:“要不你还是给我一张吧,谢谢。” 祁晓叉着腰:“你怎么谢我?” “年后不是有每年一度的体能大测么,你耐力跑撑不下去的时候,我给你陪跑。” 祁晓咧嘴一笑:“就知道你最好啦。” 孟宁知道她心里相求的就是这事,又不好意思,借着张贺卡的名义帮她说出来。 两人回到宿舍,祁晓慷慨拿出所有贺卡:“你随便挑!” 孟宁仔细看了看,抽出一张极素雅的。 祁晓忍了又忍,孟宁瞥她一眼:“你都快憋成河豚了。” “对不起我实在没忍住熊熊燃烧的八卦魂!你送谁啊?你到底是不是在谈恋爱?” “没谈。”孟宁看着贺卡:“送给一个我其实不怎么熟悉的人。” ****** 春节前的最后一次轮休,孟宁和祁晓一起出了岛。 宋宵买了两天后的高铁票回老家,这将是三人年前的最后一次相聚。本来约了去吃烧烤,结果宋宵又被上司拖住加班,祁晓团了张券,和孟宁一起慢悠悠吃完,宋宵还没到,两人便找了个路沿坐下,吹着夜风。 这时节反而舒服,一点不热,除了偶尔下雨逼出些初冬的寒意,其余时候很适合待在户外。 祁晓去路边便利店买了两罐啤酒,嘶啦一声拉开,跟孟宁碰了一下杯。 孟宁问:“你是不是有点喝多了?” 刚才吃烧烤时她就喝了不少。 祁晓摇头,这时有小姑娘来问路,看起来是寒假来这边旅游的大学生,地址里有个字不会念,把自己手机拿给孟宁看。 这边旧巷纵横交错,电子导航的确不太靠谱。小姑娘北方来的,她说南北孟宁说左右,两人说了半天也没理清,她索性掏了个本子出来让孟宁画图。 最后收起本子说:“姐姐,要不你把手机号也写下来呗。” 祁晓一猛子挽住孟宁胳膊,不甘示弱的看着小姑娘。 小姑娘噎了下,还是冲孟宁甜甜笑道:“谢谢姐姐。”跟同伴一起走了。 祁晓放开孟宁。孟宁问:“你干嘛?” “我跟你同事两年了吧?谁跟你搭讪或生猛点直接表白,你通通都拒绝,我这不是替你省点儿事么。”祁晓可能真有点喝多了:“能动手的事儿,咱别靠动嘴!” 孟宁说:“可刚才你挽着我,那姑娘的眼神充满了质疑。” “怎么着?我的颜值配不上你呗?” “不。”孟宁严肃的说:“咱俩的属性可能真的都是1。” 祁晓拍着孟宁的肩一阵大笑。 谁信呐,二十多岁的两人连恋爱的边都没沾过,讨论个属性全靠推测,其中还有个孟宁这样的美女。 孟宁跟着笑,一双黑白分明的眼在夜色里熠熠,祁晓看得怔了下,开口问:“宁啊,像你这样的,喜欢过什么人么?” 这时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下,祁晓掏出来:“是不是宋宵到了。” 结果不是,弹出消息的是微信群,祁晓点开一张照片让孟宁看:“今晚的大美女。” 孟宁瞟一眼,竟是温泽念。 又瞟一眼群名——【美的定义是不敢与她说话】。 “你们不会建了个gwh的偷拍群吧?” “哪儿能呢?”祁晓一脸的义正词严:“这个群是我们建来分享网上姬圈扛把子那些美照的。” “直到最近才沦为gwh的偷拍群。” 孟宁:…… 她也没什么斥责的资格,因为她也对着祁晓点开的那张照片多看了两眼。 祁晓告诉她:“今晚gwh参加了一个晚宴,好像是来了群投资人。” 偷拍照上的温泽念穿一身正装——但不是制服,而是一件短款收腰西装,配一条黑色阔腿西裤,高跟鞋看不清款式,只在裤脚处露出细细的鞋跟。 内搭的衬衫料子比制服柔不少,软塌塌的贴在她锁骨上。而她太适合盘发,发型和平日里没改换,走出宴会厅来好似在等人,一手握着手包,另一手无意识的拨弄着左耳上一颗钻石耳钉,脸上的神情微微出神。 她喜欢戴那种很小颗的钻石耳钉,附在她耳垂上,亮度与净度都好,她有时轻轻转动那纤长的颈项,耳钉就反射着灯光,晃上她的脸。 祁晓问孟宁:“要我发给你么?” “在你眼里我是哪种人?” 祁晓一愣:“我不是那意……” “这还需要问么?赶紧发给我。” 祁晓又一愣,猛搡她一下:“差点被你吓死!” 孟宁被她搡得差点失却重心,手中易拉罐一晃啤酒洒了两滴出来,跟着她一起扬唇。 祁晓觉得孟宁这人真挺神的,顶着清清冷冷一张脸,连笑起来的时候都不能完全消融那种距离感。初见的时候觉得挺难相处的吧,其实孟宁这人又挺随和。 大部分事她都无可无不可,随着你去做。话少,但常笑,还时不时故意冷着脸开玩笑,唬得人一愣一愣的。 祁晓把十六种人格类型研究得极为透彻,就孟宁这种,她真看不出是什么类型。 低头在手机上戳两下:“好啦,照片发你啦。” 孟宁在自己手机上点开。 她手机几年前的款式了,还摔过一次换过一个屏,这会儿温泽念的侧颜照在她手机上,色彩总觉得偏了几度。可那让温泽念一张脸调子更沉了些,侧脸的线条雕塑一般,好似所有的情绪都凝于鼻尖的那一点。 在“最适合盘发的人”这一定义之外,单凭这张照片,好像就能再给温泽念加个新的定义——“最适合穿正装的人”。 除了不太正经的玩笑方式以外,孟宁想不到还有什么合适的方式让祁晓把照片发给她。 她看了会儿,点按保存,将手机重新丢回兜里。 没人看过她的手机,所以不会有人发现,这是她保存的第一张照片。 当然这不是她第一次使用相册功能,她也会截图记录一些信息什么的,只不过那都是即用即删,目前在她的相册里,这是第一张也是唯一一张照片。 祁晓提醒她:“快过年了,小偷都冲业绩呢,你把手机放好,小心一不留神被人给摸走了。” 孟宁问:“那些找不到主人的手机,最后怎么办了?” “恢复出厂设置后卖二手市场呗。” 孟宁点了点头。 两人又闲扯一阵,宋宵急匆匆跑来:“久等了!” “你可算下班了。”祁晓站起来时腿都打了晃,孟宁扶她一把:“咱去哪儿啊?” “去喝酒吧,我太需要喝酒了。去上次那酒吧?” “我没问题啊。”祁晓问孟宁:“你怎么说?” 孟宁犹豫了下。 “去吧。”宋宵劝:“这是我年前最后一个愿望了。” 孟宁笑笑:“行,那去吧。” “嘿,宁啊,我怎么有时觉得你疼宋宵比疼我还多呢?” 三人笑闹着打了辆车。四天后便是春节,孟宁坐在车窗边,望着流光溢彩的街景,她的脸投射在车窗上,二次曝光一样被包裹进一片热闹里。 酒吧招牌上“3rd”字样挤在小小一角,后面跟个圆点,无论看多少次都显得低调。三人推门进去,孟宁习惯挑角落的桌子。 酒单上的价格不算便宜,考虑到是春节前的庆祝,又变得还算能接受。 孟宁遥遥望一眼吧台,一名梳脏辫儿的男调酒师正把雪克壶摇得酷炫。 岑玫瑰不在那里。 17、第17章 “今晚咱们运气不错诶。”祁晓兴致很高,听着远处小小一方舞台上,酒吧老板正对新老客人致答谢词,又有请今晚的特邀嘉宾登场。 是一支来自北方的摇滚乐队,女主唱一把烟嗓,孟宁没听过,但祁晓说在网上还挺火的。 她和宋宵打算过去,问孟宁,孟宁摇摇头表示怕吵。 她也知道孟宁不爱凑热闹,便放孟宁一个人待在这。乐队的吉他手开始扫弦,小舞台边的人越聚越多,也有不是为了听歌的,倚在舞台边端着酒杯跟朋友聊天,好像越热闹的地方越放松。 孟宁她们出手不阔绰,酒之外只点了一盘开心果,桌上零星的散落着一点壳。 孟宁手上没着落,手指将那些壳拢到一堆垒着玩。但壳的弧度太明显,往往不出四五颗,一准倒下来。 可见创世纪中的人们想建起一座巴别塔有多不易。 她乱七八糟的想着,发现自己这样只是在逃避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她想把手机掏出来,再看一看温泽念的那张照片。 周围喧闹得让人觉得安全,谁都不会留意谁,于是她真的这样做了。 乐队女主唱的烟嗓不断让孟宁想起一个人。其实两个人的感觉很不一样,女主唱是沉,温泽念是飘,说话间没那么多重音,只对着一人说话时语调就更轻些,像一个云端的梦。 孟宁垂眸看着屏幕上的温泽念,忽然很想动手把她露出半边锁骨的衬衫领口拉拉好。 忽然手机响了。 孟宁盯着那手机上的陌生号码。 大概她的经济状况显而易见,她这手机连打来推销的电话都很少。上一次打来的陌生号码还是温泽念,挂断电话后她给温泽念发了条信息,温泽念没回,她就逃避什么似的把那号码删了。 全程也没特意去看那号码,只记得最末尾的两位数好像是“89”。 “还是98”?真的记不清了。 而这时打来的陌生号码,最后两位数赫然就是“89”。 孟宁犹豫了下,接起来。 说不上什么心态,她一时没说话。 想不到对方也没说话,只好像有很轻微的呼吸声传来。 其实她也不确定,也有可能是微微的电流声。毕竟酒吧里信号不佳,周遭又喧嚷。她握着手机,指腹捏紧。 忽然想:如果去洗手间的话,是不是能听得更清楚些。 然而还没等她站起来,电话便断了。 那末尾为“89”的十一位数,变成了躺在孟宁手机里的一个“已接来电”。孟宁没有再看,将手机锁屏丢回口袋,看着祁晓和宋宵向她走来。 坐回桌边,祁晓先给自己灌了口酒,又被烈得龇了下嘴,笑问孟宁:“你知道我们刚才在舞台边听人说什么?” “什么?” 这会儿乐队重新唱起来了,说话全靠吼。祁晓低吼着问孟宁:“看见舞台边那黑长直发的姑娘了么?” “嗯,怎么?” “我和宋宵刚才听她跟朋友说,她决定把你当成她的幻想对象。” 孟宁愣了下:“我不认识她。” “就是不认识才好幻想啊,认识的人你连她中午吃了几块洋葱都知道,还幻想个屁啊!” 祁晓是真喝多了,有一搭没一搭敲着圆桌边沿,继续吼着问:“那你呢?” “我什么?” “你的幻想对象是什么类型?” 孟宁低吼着回她:“我不喜欢黑长直发。” “我明白!跟你自己撞款了!” “我喜欢长卷发!” 祁晓嘻嘻笑着一拉宋宵:“你说她是不是喝多了?我还以为问她这种问题她肯定不说呢。” 或许吧,孟宁想。 在达成救一百个人的目标后,她好似放松了不少,毕竟离她真正想做的事越来越近了。 她喜欢微卷的长发。 缎子似的披下来,丝丝缕缕垂在柔白肩头。风一吹,一半被汗黏住,一半随风轻扬。她不喜欢珍珠,珍珠太圆润而中庸,她喜欢人戴钻石,切面锋利得像要刺痛人的脸。她也不喜欢太温钝的长相,可以温柔,但不能钝,要有聪明相露出来,嘴唇纤薄些才好,虽然老人都说薄唇的人薄情,但那狙击了她的取向。 然后她恍然惊觉—— 这一切的一切,在她脑中构成了一张无比具象的脸。 也许她今晚看了太多眼的脸。 温泽念。 祁晓搡她一下将她从思绪里拖出来,用那种眼神斜着眼看她。 孟宁:…… 她什么都没说吧? 祁晓说:“想不到你是这种人。” “我怎么了?” “我一问你幻想对象你鼻尖红什么?”祁晓同她开玩笑:“怎么一说幻想对象你就往那方面联想,就不能是幻想谈恋爱的那种对象么?” “你哪里看到我鼻尖红了?”孟宁笑笑也没什么羞恼:“就算鼻尖红,就不能是因为喝了酒么?” 大概她太肤白,就连担任海滩救生员这种职业都没把她晒黑,一张脸太容易出卖血液走向,带出一串串的心思。 其实孟宁自己觉得没什么。 食色,性也。要说两个互相不了解的人打一开始便你侬我侬,太不现实,所有的精神交流都建立在见色起意的基础上,心痒化为心动,才是一段故事的开始。 年末聚会的主题,无非是抱怨无所事事又过了一年,许下些绝不可能实现的新年目标,比如早起健身和远离手机。 但至少踩在充满仪式感的年尾巴上,好像一切都有希望,一切都能成真。 乐队在带着舞台边的观众大喊“新年快乐”。她们仨都喝得差不多了,宋宵明天还得上班,便一起出了酒吧。 起身往外走的时候,孟宁瞥见岑玫瑰从休息室走进吧台,接过了男调酒师手里的雪克壶。 热闹有时与喧嚷同义,孟宁凑到宋宵耳边吼:“你跟祁晓出去等我会儿,我去上个洗手间。” 宋宵点头。 孟宁一个人挤回酒吧,其实她背着双肩包有些奇怪,又没化妆,酒吧灯光再怎么光怪陆离,她干净得像个女大学生。 她发现岑玫瑰人气很高,一现身,吧台边围了一圈人。 她费了些力气才挤进去,指节敲敲吧台。 岑玫瑰一张脸起先懒洋洋的,抬眸瞥见她笑了下,此时乐队在唱安可曲,岑玫瑰微勾着腰离得近了才对她说:“没见你晚上来过,怎么样?被我上次加在咖啡里的好东西收服了么?” 孟宁笑笑:“来杯whiterussian,每次下午来这里看你们墙上的酒单,都想尝尝这个。” 上次她来时喝过一杯,今晚也喝了一杯,但都不是岑玫瑰调的。 岑玫瑰冲她笑笑:“等着。” 她不年轻,可沉淀下来的岁月就像酒,摇起雪克壶并不是很用力的那种,吸引了一众酒客往她身上瞟。 舞台上在唱观众点的一首老歌,唱“陌生的人请给我一支兰州”。 孟宁没抽过兰州,她只觉得岑玫瑰调的酒跟她第一次抽烟的感觉很像,一点不柔和,刀片般一路刮过嗓子。 她犹豫了下,趁着人们注意力都被舞台吸引过去的时候,把双肩包拉开条缝,一个信封掏出来,垫在酒杯下,推回至吧台:“谢谢。” 岑玫瑰意外了下。 她也不是没收到过人的搭讪,只是这女孩太年轻了,一张贺卡上印着朵鸢尾,打开来没写着电话号码,只有一行很简单的字,字如其人,清隽端逸: “新年快乐,素日平安。” 对于一个年轻人来说,这是一句甚至太过朴素的祝福。 她抬头,孟宁冲她笑了下,拉起双肩包欲走。 岑玫瑰问:“不再喝一杯么?” 孟宁摇头:“我朋友还在外面等我。” “那,明天下午还来么?” 孟宁又摇头:“应该不来了吧,再见。” 年轻的女孩背着双肩包,消失在了酒吧熙攘的人群间。 ****** 钻出酒吧的时候,祁晓正靠着一棵树,笑容迷离的跟宋宵聊天。孟宁走过去:“咱们回去吧。” 临近春节不好打车,孟宁叫了辆网约车,用了卡包里最后一张优惠券。 电话响起的时候祁晓正笑着讲海滩新引进的摩托艇,孟宁添了句,把手机接起来:“喂,师傅。” 电话那边一顿。 孟宁心里一动,把手机从耳边拿开去看那来电显示——尾号是“89”。 然后温泽念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孟宁。” 因为她握着手机还没贴回耳边,温泽念那模糊的一声相较于钻进她耳里,更像是平行钻进她心脏。 她把手机放回耳边,却听自己的心砰砰跳了两下。 温泽念的声音才又传来:“孟宁。” 语调清晰,只是尾音有些缱绻。 孟宁定了定神:“gwh。” 祁晓靠在树上指着她笑:“喝多了吧你,怎么管谁都叫gwh。” 孟宁也觉得自己喝多了。 这时一辆比亚迪滑至路边,孟宁看眼车牌,与她记忆重合,便招呼宋宵和祁晓上车。 宋宵容易晕车坐副驾,她和祁晓坐后排。司机问:“是尾号为xxxx的用户吗?” 孟宁点点头,一直握着手机贴在耳边,电话那头的人好像听见她开关车门的动静,一时没说话。 直到司机发动,车厢内恢复静谧。 祁晓一上车很快睡着了,宋宵在前排发微信,莹莹一点冷白的光从前排投射过来。孟宁把手机音量调到最小一格,自己的声音也压得很低:“喂?” 电话那端说:“我还在。” 孟宁这才确认自己没喝多,因为那的的确确就是温泽念的声音。 温泽念说:“我方便到你家借宿一晚吗?” 孟宁呆了。 果然还是喝多了吧!以她的酒量,最后临走前又喝了杯whiterussian,怎么可能不醉? 虽然她把音量调得很低,但车厢内促狭而密闭,总让她觉得自己开着扬声器似的。心虚的扭头瞥了祁晓一眼,祁晓的头搭在肩,脖子快扭成九十度。 她用手把祁晓的头撑起来,让祁晓靠住椅背睡得更舒服些,祁晓咂了下嘴。 也许她久久没回应,电话那端温泽念又说:“不方便,就算了。” 电话便断了。 18、第18章 孟宁愣了下。 手机握在手里,她用的就是一透明塑料壳,拇指指腹用力抵住才觉出一阵痛感。祁晓睡得头又垂了下来,她伸另只手去扶,祁晓跟她角力似的,脸皱着,莫名惹来孟宁一阵发笑。 宋宵在前排不知同谁发微信,发出一阵轻轻的笑声。 这样的关系让孟宁觉得安全。她与祁晓和宋宵熟到可以彼此相伴消磨时间,可又没熟到需要掏心窝子的说许多话。 没人真正注意到她刚才同温泽念的那通电话。 她轻敲了下手机屏,指甲与玻璃材质的防摔膜接触,发出啪一声很幽微的脆响。屏幕应声亮起,她的屏保就是一片海。 没有电话。没有信息。 她坐在这里,比亚迪网约车的后排,因个子高而空间小所以微蜷着腿。她素日的同伴就在她身边,刚才温泽念的一通电话仿若幻觉。 可她把手机略转个方向,视线垂下去刷脸解锁,手指不听使唤的去点通话记录,方才那通电话显现出来,通话时长停留在很短暂的1分37秒,这还是包含她用眼神示意宋宵和祁晓上车,然后她也坐进去,轻轻关上车门的时间。 她不知为什么,每次她都刻意不去看那串十一位数字的前半段,就盯着末尾“89”两位数字看。 不是幻觉。现代电子科技打碎了她的侥幸或沮丧。 温泽念的最后一句话好似反复碰着她耳垂:“不方便,就算了。” 她想了想,又让祁晓往座椅后背靠了靠,放开抵住祁晓侧脑的手,低头打字:“我跟两个朋友合租。” 这听上去像礼貌的婉拒。 可接下来,她又把地址给温泽念发了过去。 她们所住的街道包含一个写作“伷”的生僻字,使用联想输入法时很容易打错。她把键入的图标挪过去,把打错的字删掉,又把正确的写法键入。 做这一切的时候她想,连用“一时冲动”当借口都是不能了。 要是一时冲动,她早在这么麻烦的打字过程中醒过神来了。 可又不能说她是完全清醒,刚才在酒吧喝的两杯酒灼烧着她的胃。她打完字后立刻锁屏把手机丢回兜里,不想面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似的。 她盯着外面的路灯看了一路。明明灭灭,好似平平仄仄的诗篇,古人是最会藏匿起心思的,再多的念想也只不过化为一句“花市灯如昼”。 一直到车开至窄街口,她轻声叫:“祁晓。” 祁晓酒品算是不错,喝多了就是一阵傻笑,非要自己下车,孟宁问:“你能走么?”她理直气壮的说:“当然能!我还能走直线呢!” 孟宁放开她胳膊,她滴溜溜的往前走,走的倒勉强算是直线,但整个人往左边歪着,像一面插歪了的旗。 宋宵笑:“她可真行。” 孟宁跟着勾起唇角。她们散得不算太晚,窄街大部分店关了,一家炒面馆的老板在门口扫地。可还有一家水果店和一家小超市开着,灯是昏黄色,一只系着粉色项圈的猫坐在店门前打呵欠。 这一切都太真实了,太日常了。日常到不会叫人相信,方才有个瑰丽的梦境一般的女人,给她打电话说:“我方便到你家借宿一晚吗?” 不知是否喝了酒——既然参加了晚宴,想必是喝了酒的,可语调听起来很清醒,只是一点点酒意从缱绻的尾音里露出来。 明明在岛上参加晚宴的人,为什么会给她打这样的电话? 恶劣的玩笑? 第一温泽念没那么无聊,第二温泽念没那么有空。 她和宋宵一路“盯”着祁晓,总算平安回了家。祁晓直接睡了,宋宵去洗澡,她回了自己房间,直到这时,才把手机从兜里掏出来看了眼。 没有电话。没有信息。 她刚才发出去的两条像石沉大海,以至于她又点进信息看了眼。 她是发了,没打错别字。 不知温泽念是否没有看信息的习惯。以为她不方便,就算了。 就这样吧,孟宁想,温泽念怎么会没有地方住?就算她真的来了市区,这里也有五星级酒店供她选择。 她盯着手机看了会儿,起过一瞬心思给温泽念回拨个电话过去。 可是第一,这时距离温泽念给她打那通电话已经很久了。 第二,她发现就因为她和温泽念过去认识,在两人的相处里她生怕自己露出任何一点“上赶着”。 把手机锁了屏,在写字桌上趴了会儿。宋宵在外面敲她的门:“孟宁,你可以去洗了。” “来了。” 取了t恤和家居短裤,又取了浴巾,她们的浴室小小一间,做不到干湿分离,就用一张画满了猫的浴帘隔着。 洗完澡出来,也不知为何步子比平素快了两步。 趿着拖鞋走回房间,触亮手机屏。 没有电话。没有信息。 直到她打开吹风吹头发的时候,总觉得听到手机震动。第一次关了吹风去看,是她的幻觉。第二次又关了吹风,瞥见真的进来一通电话。 尾号是“89”。 她反倒愣了两秒,指尖刚才对着吹风反复拨弄过头发,还烫着,按下接听:“喂?” 她猜过温泽念是不是喝多了,只是声音听起来很清醒,或许温泽念这样的人,喝醉了听上去也是很清醒的。 可她猜错了。 因为到这通电话的时候,温泽念的声音里有明显的酒意露了出来。 先是一声呼吸,不沉,却恰好足以让人听清。 这让温泽念开口说话前出现了一个微妙的停顿,然后她才说:“孟宁。” 漫长的沉默,直到孟宁捏着手机“嗯”了声。 她又比平时略重的呼吸了下,说:“下楼接我。” 不是疑问句,而是祈使句。 ****** 孟宁很快的套上一件卫衣,想了想还是又把卫衣脱下,穿了内衣,又重新套上t恤和卫衣。就下楼这么一会儿,她懒得换也来不及换短裤了。 趿了双平时出门的人字拖,蹬蹬蹬下楼。 这时已快午夜,楼下那间水果店也关了,只剩小超市还坚守阵地,只是门口的猫不知跑哪去了。 昏黄的路灯下很空荡,孟宁捏着手机,下意识就想给温泽念打个电话,抬了下手却又放下了。 她们这栋旧楼邻三个街口,除了她现在站的这里,无外乎向左、向右两个选择。 她在心里跟自己打了个赌,向左走去。 其实这行径挺无聊的,要是赌错了边,还累得温泽念和司机多等一会儿。但她往前走,又往前走,只听到自己拖鞋沙沙的声音。 然后她真的看到一辆车停在那里,在煦暖的路灯下,在空旷的夜色中。 她把手里的手机捏紧了些,像要寻着个什么抓拿。走过去敲了敲车窗:“gwh。” 其实在这样的场景里喊英文名有些荒诞,因为太生活了,太日常了。 车门从里面打开了,孟宁后退半步。 温泽念独坐于后排,好像一直阖着眸子,直到孟宁过来敲车窗才张开,被路灯晃得闭了一下,又张开,眼尾微垂着,脸上与其说是笑意,不如说是慵懒。 孟宁到这时确定,温泽念喝多了。 她就那样倚坐在出租车后排望着孟宁,路灯灯光扑火的飞蛾般环绕着她。她穿着被偷拍的那一身正装,盘着发,面向孟宁的右耳上是一颗很小的钻石耳钉。 衬衫被夜色泡得更软了些,又或许是她自己多解了颗扣子,更分明的锁骨露出来,瓷白一片。 孟宁盯着那衬衫领口莫名有点不高兴。 “你不是让我来接你么?”她说:“我来接你了。” ****** 温泽念坐在车后排挑唇。 这是她叫的专车,司机都带白手套的那种,她对司机说“谢谢”,而后下车。孟宁犹豫了一秒要不要去扶,可看上去温泽念哪怕穿着细高跟鞋也站得很稳。 她今天的高跟鞋应该比平时高,走在孟宁身边,高出半个头去。 她对司机说“谢谢”,但不对孟宁说“谢谢”。她的酒气上来,下了车反而觉得热,脱下西装外套搭在一边手臂上,衬衫领软得足以让她颈后的那片莹白露得更分明,柔软的下摆塞进黑色的西裤,掐出盈盈一握的腰肢。 她问孟宁:“你家几楼?” “四楼。” 她点了个头,率先向楼栋口走去,倒像是她在领着孟宁似的。 其实她那一身与这种旧街窄巷格格不入,老楼没电梯,楼梯的每一阶也低矮,她的阔腿西裤为着拉长比例,做得长些,盖过高跟鞋面,裤脚很微妙的扫着台阶。 孟宁盯着她裤脚,心想那一条西裤价值几何,毕竟那格外衬腿型的剪裁一看就要价不菲,孟宁替她有点心疼。 大概走到三楼又三分之一,很远处传来市区一座古钟楼低沉的钟声。不少市民写信投诉过这每晚午夜准时敲击的回响,说是扰民,事实上你若睡得沉,是绝不至于听到这钟声的。 比如现在这栋楼里,听到的只有温泽念和孟宁。 温泽念转回头来,孟宁正要转过一个转角,跟温泽念大概隔开五六阶的距离仰视着她。 温泽念口红的颜色剥脱了些,薄唇微翕了一下,好似要说些什么,却最终没有,转身继续往楼上去了。 孟宁仰望着她的背影,低缓的钟声回荡在她们身后。 灰姑娘在午夜失却了她的魔法,美梦乍醒,马车重新变回南瓜。可在这距离春节还有四天的午夜,温泽念沉静的踩在沾了灰的旧楼梯上。 像一个不切实际的梦,走入了生活。 ****** 孟宁掏出钥匙来开门,转了半圈,回头跟温泽念说:“有两个朋友跟我合租,祁晓你知道的,还有个女孩在广告公司工作,叫宋宵。” “我明白。”温泽念说:“嘘。” 她一手拎着奢品包,另一只臂弯里搭着短西装外套,等孟宁拉开门,她先进去了。 “gwh。”孟宁在她身后忍无可忍的压出气声:“你可不可以拉拉你的衬衫领口?” 19、第19章 温泽念回头看了孟宁一眼。 她穿高跟鞋的姿态让她看人总带着那么几分睥睨,可她不置一词的,把自己的衬衫领口拉了拉。 孟宁跟进去,关门的动作很轻,打开玄关一盏小小的灯。 没灯罩,嵌在天花板里,瓦数很低。 “穿我的拖鞋行么?”她拉开鞋柜门。之前的拖鞋就在楼下一方小店买的,质量不怎么好,她习惯性买一双备用,在哪来着。 温泽念问:“我能说不行么?” 孟宁找拖鞋的手一滞。 温泽念在她身后轻笑了声:“也由不得我说不行。” 孟宁找到那双拖鞋,蹲低身,放到她面前的地上。她先是微仰起头半阖上眸子,缓缓吐出一口气,复又张开,低头去拨弄自己高跟鞋的金属扣。 孟宁总觉得温泽念一来,这玄关显得低矮了些,客厅显得逼仄了些。 她很快想明白了原由——她太习惯看温泽念站在c酒店那三层挑高的华丽大堂间,又或者一眼望不到的海岸线上,温泽念站在出租屋这样的置景里,她总觉得分外不搭调。 温泽念踢掉高跟鞋时身形晃了晃,孟宁下意识伸手扶住她:“小心。” 温泽念的衬衫是上好料子,软绸触在掌心滑得像水,让人清晰感受到她肌肤的触感和纤细手臂的形态。 孟宁忽然想,这是她俩重逢后,她第一次实际的碰触温泽念。 在海边悬崖温泽念忽而跃下的那一次不算,那一次是为着救人,情况太慌乱,老道如她甚至也呛了口海水,存不下任何绮思。 其他时候,温泽念离得很近过,甚至在五星酒店行政套房里,她俩坐在那过于洁白柔软、好似能陷落人一切意志的沙发上,温泽念一只手肘撑着沙发背,像一个拥抱半圈着她。 她闻过温泽念的呼吸,隐隐约约感受温泽念的体温扩散开来,但那都不是碰触。 碰触到来的感觉很奇妙。好像让你第一次确信,眼前的这个人是实打实的,并非一场虚幻的梦。 事实上她握住温泽念手臂的动作不过半秒,便倏然放开了。温泽念很快稳住了重心,一只脚踏进拖鞋里,孟宁瞥一眼,发现五星酒店的规则的确是严苛的,即便穿着长款西裤,穿这种细细带子的高跟鞋时,她仍穿着短的玻璃丝袜。 踏入拖鞋里,格格不入,趾尖凝出的一点,在泛光。 温泽念说:“抱歉。” 她说的不是“谢谢”,而是“抱歉”。 孟宁不知怎么接话,摇了摇头。等温泽念换好鞋,她蹲下身,把温泽念踢倒一只的高跟鞋给扶好了。 整整齐齐摆在鞋柜前。 然后孟宁站起来,关了灯。 忽如其来的黑暗让温泽念的呼吸滞了瞬,又变得缓慢绵长。 孟宁打开手机手电,她说:“请。” 温泽念又笑了声。 三扇房门都紧闭,孟宁推开最靠里的一间。这本来是间储藏室,被房东改成了一个小房间出租,当然价钱相对也最便宜。 孟宁也不是完全为着价钱,就是,她没什么东西,房间一大,显得太空。 这时温泽念跟着她踏进来,缓缓关上门,想要上锁的时候,才发现那处空余一个小洞。 “哦,”孟宁这才想起:“锁坏了,不过没关系,大家都很客气,不会进其他人房间。” 温泽念微点了下头,她下巴长得很秀气,动作幅度也轻,那让她压下巴的动作显得有些矜傲,好似对锁坏了这件事并不怎么满意。 先是扫了眼孟宁的房间。 当真小,右手靠墙一个两开门的衣柜,对着窗一张旧红木的小书桌,漆面有些斑驳,小小一张单人床偏又是仿黄花梨木的,典型的出租屋风格。 温泽念面色淡淡的没改换,倒是孟宁自己说:“很小吧。” 温泽念什么都没说,只把包在小小一方床头柜上放下了。孟宁问:“你要洗澡么?” 她摇头:“洗不动了。”又问孟宁:“就这样睡你的床,介意么?” “没事,床单可以换洗。” “那你就还是介意。”温泽念抱起双臂,靠住墙。孟宁发现那些贵价的衣服的确有贵的道理,剪裁太精良,即便温泽念这时换了双拖鞋,往后一倚,还是显得蜂腰鹤腿。 她那衬衫往西裤里到底怎么塞的,连褶皱的形状都好看。 孟宁走到她身边,勾腰,把枕头重新摆了摆,拍了拍,又退开:“不介意。”这下变作她靠住墙,衣柜旁边的那面。 温泽念勾了下唇角把自己扔到床上,孟宁那说不上什么花纹的淡黄色毛绒毯堆在一边,像一个起伏的小山丘,温泽念没用,只是一只手臂搭上自己的额,阖上眸子,呼吸略有些重。 这时她用英文骂了句:“abunchofidiots。” 孟宁猜想,温泽念大概是被那些投资商折腾了。大概投资商参加完晚宴,放着天堂般的c酒店不住非要出岛,谁知道有钱人在想什么。 温泽念喝多了,送他们出岛后,懒得再折腾回去。可她为什么不在市内任一五星级酒店开个行政套房?她又不缺钱。 不屑?同为酒店行业从业者的操守?孟宁也不知道。 房间的灯光很暗,孟宁想了想,索性关了,只拧开床头柜上的一盏小台灯。灯光更暗了些,那昏黄的光线与整片夜色搏斗,粉身碎骨,变作浮在夜色里一小颗一小颗浅金的浮尘。 温泽念维持着刚才的姿势没改换,阖着眸子问:“你怎么睡?” “我?沙发吧哈哈。”她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 温泽念的表情很平静,也没笑:“那你等我睡着再走。” 还是祈使句。 孟宁就拉开小书桌前唯一的那张椅子坐下了。扭着腰,趴在那松垮垮的靠背上——那椅子太旧了,孟宁都不知道它会不会哪天突然散架。 温泽念在床上躺着,连拖鞋都没脱,只是那双纤细而修长的腿斜出一个角度,很有道德的把双脚搁在床沿以外。 玻璃丝袜衬得脚腕越发光洁而纤长,拖鞋挂住一半,轻晃,似随时要掉落。 孟宁看不得这样的不稳定态,总觉得自己一颗心也跟着悬吊吊的。可难道她要去帮温泽念脱鞋么?那样的动作未免亲昵太过。 她只是坐在这里,望着温泽念勾在脚上的拖鞋。直到温泽念转了个身,那双拖鞋终于轻轻的“啪”一声掉了,温泽念蜷起那双大长腿变作侧躺,软塌塌的衬衫领又垂下来,露出平直的锁骨和胸前莹白的一片。 孟宁挪开视线。 她在这间出租屋闻过很多种味道。因为每周才回来一次,所以每次她都把窗户开得大大的通风。 早晨能闻见不那么清新的活禽的味道。到了下午三点可爱得多,街角面包房刚出炉的牛角包散着老式油脂的香气,等入了夜,先是一种草木凝了露的涩味,然后烧烤摊远远传来孜然味。 可是现在,一切人间的味道都消失了。 她早已关了窗,小小卧室形成一个密闭空间,弥散的全都是温泽念身上的香水味,等那香水味散一些了,又闻到温泽念自己的体香,她或许抽过烟,用很苏的英文口音对着恼人的客户骂过脏话,此时这一切的味道混合起来—— 和作祟的灯光一起,把房间包裹成一颗梦境般的琥珀。 温泽念的呼吸很悠长,好似睡着了。 孟宁轻轻站起来,走到床前,毯子被温泽念挤到靠墙的那一册,孟宁必须勾下腰越过温泽念侧躺的身子,才能勉强去够。 她明明也喝多了啊,她不会失去重心倒在温泽念身上吧。 而这一幕只发生在想象中,她很顺利的把毯子勾了过来,理出一个小小的角,准备轻手轻脚给温泽念搭在身上。 在这之前。 不是她想垂眸,是身体的本能带着她垂眸。去看温泽念纤长的睫毛,大地色的眼影微微有些化开了,反而显得更绮旎了些,耳垂上小小一颗钻石耳钉,盘起的长发睡觉也不拆。 还有那软塌塌的衬衫,贴出胸口姣好的形状,从孟宁这样欲给她盖毯子的视角望下去,甚至还能透过那领口瞥见一根内衣肩带。 墨黑素色,细细一根勒在雪肌上,再往下,连接出一小片繁复的蕾丝。 孟宁收回视线,把毯子给温泽念盖上了,拧灭了台灯。 这房间她熟得很,没有灯也不影响行动,况且遮光窗帘不给力,外面总隐隐有路灯的光亮透进来。 她走到衣柜边打开门,微滞了下,才取出另一条毯子,走出房间去了。 ****** 孟宁对自己很随意,沙发靠垫拿来当枕头便是,只不过这是一张双人沙发,短而窄,孟宁躺在上面得蜷起腿。 她侧躺着,一只手肘枕在脸下,欲盖弥彰的阖着眼,其实根本没睡着。 她在想刚才打开衣柜的那一瞬,莫名像打开了一个潘多拉魔盒。房间里因外面的灯光是一种淡淡的灰,而衣柜深处是一种浓郁的黑。 好似心底潜藏的那么欲望,在拉开门的一瞬向她汹涌而来,被她自己亲手释放。 她的心突地跳了一下。 她今晚对着张照片肖想过无数次的人,就侧躺在她身后的床上。 第20章 孟宁在夜色里张开眼。 手指不自觉抠着沙发垫不太平整的那块花纹,耳廓离得太近,分明细小的声音却像直接撞上耳膜,沙沙沙的。 她转了个身,变成平躺,腿索性打直了搁在沙发的木扶手上,双手交叠置于小腹。 睡不着啊。 温泽念在房里,她也没把手机留下充电,一并带出来了。这会儿摸到手里,双手握住举到眼前,屏幕很自然的就解了锁——这里她很想友情提醒,保持这个仰躺的姿势玩手机时,真的很容易砸到自己的脸。 她有次走了神就是,手机掉下来砸到鼻梁上,伤好了落下个小而淡的疤,现在都没完全消褪,只是不怎么看得出来。 不过她确信这次不会重复同样的惨剧,因为她点开温泽念的那张偷拍照,把手机在双手里握得很紧。 照片里的温泽念面色很淡,即便有些走神,那样的身体语言也透出某种强势。 和现在合衣躺在她小小一张单人床上的样子,很不一样。 孟宁把手机收起来,强迫自己闭上眼。 ……妈的,梦到的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所幸她们的洗手间跟房间隔开一整个客厅,半夜洗个澡也不至于吵到其他人。她钻进去,打开淋浴,水调得比平时更凉了些。 醒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站在淋浴下发愣。 她擦了把脸上的水,摘了浴帽抹干身子,重新套上T恤。 她不打算再回沙发睡了,这时天已然快亮,要是祁晓或宋宵任何一个早起,看到她睡在沙发上,她怎么说? 她收了毯子,轻手轻脚打开自己房间的门,钻进去,瞥一眼床上。 温泽念睡着的样子很安静,连姿势都没变。身体的曲线在朦胧的夜色里起伏,像一座绮丽的远山。 孟宁坐回写字台边,她本想趴在桌上睡一会儿的,又觉得这种尝试假得很,她不可能睡得着。 便对坐着窗外发呆。 这时身后一阵轻轻的窸窣声传来,她一惊,回头,温泽念却并不像醒来。 她又转过去面对着窗户。 原来天色的改换连隔着窗帘都能看得出来。最初的一缕天光不是均匀铺展的,像是从一片幽邃的黑暗里钻出来,搅扰着,直到闹哄哄的驱退了所有的暗,忽而天光大亮。 不知温泽念要睡到什么时候。 孟宁这么想着回头看了眼,却见温泽念不知什么时候坐起来了靠在床头,她吓得拖着椅子往前缩了半步,凳脚在地上摩擦出尖锐的一声。 她的心突突跳,瞪着温泽念。 温泽念正在盘头发,并且孟宁回头的时候,她已盘了大半,一手扶着发髻,把最后一枚小黑夹往里推。 然后放下手臂,就那样望着孟宁说:“你可以把窗帘拉开么?” 孟宁觉得自己的xing癖很奇怪。 昨晚望着醉酒合衣卧在她床上的温泽念她方 能克制,可这时听见温泽念这么普通的一句,她的心突突突猛跳了起来。 就像她和祁晓对自己的属性全靠猜一样,因为没经验,她对自己的癖好也全靠猜。 可谁的癖好会跟窗帘有关系啊? 很快她想通了。不是窗帘,是晨起的温泽念脸上的妆没怎么花,只是眼下淡淡晕开一圈,姿容平静,许久不说话的嗓子暗哑更重了些,衬衫领口耷着,因侧向一边肩膀,锁骨的形状几乎全看了个遍。 孟宁站起来,拉开窗帘,站在窗口回望温泽念。 刚盘好发的精致与脸上睡意残存的一点朦胧形成鲜明对比。而清晨里人更难克制自己的欲望是因为,原来这欲望与夜色和酒精的助推无关,而是长在人心底里,生了根发了芽,在清晨也能开出一朵凝露的花。 孟宁望着温泽念,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 温泽念问:“我能去洗个澡么?” 孟宁拿手机看了眼时间:“宋宵快起床上班了,你现在去洗澡有点来不及,要不你先去刷牙洗脸,我给你找找有没有新的牙刷和毛巾。” 温泽念摇摇头,拉过她那奢品包,取出牙刷和洗脸巾。 喔随身带着啊。孟宁想了想,因为温泽念忙嘛,随时都要应对突发情况。 她拉开一条门缝,做贼似的往外看了看,温泽念站在她身后:“这么怕被人发现啊。” “不是,我怕你尴尬,毕竟你现在这么位高权重的。”她发现自己一紧张,跟温泽念说话就有点插科打诨。 温泽念没说什么,在她确认外面“安全”后,跟着她走出去。 温泽念关了门在洗手间里洗漱,她守在门口,抠着自己的指腹。 直到温泽念出来了,孟宁瞥一眼,她也看不出温泽念卸没卸妆,只是眼下淡淡晕开的黑不见了。 她也简单刷牙洗脸,两人一起回到房间。 孟宁招呼她:“坐。” 温泽念摇摇头,捏了下自己的肩膀。孟宁想了想推开窗,也不知心虚什么,总觉得密闭空间很容易让人做出什么冲动的事。 温泽念见她开了窗,抬起两根纤长的手指对她晃了晃,意思是问“能抽烟么”? 她点头。 温泽念走回床头柜边,从包里摸出烟和打火机,走回窗边给自己点了。孟宁瞥着,虽然抽烟的确对身体不好,但她抽烟的姿态太好看,微曲着天鹅颈,睫毛垂着,齿尖轻轻咬着烟嘴,薄唇一吸,袅袅烟雾飘出来,耳垂上那颗小小钻石耳钉闪闪发亮。 她把烟盒递给孟宁,孟宁摇头,她便很随意的把烟盒同打火机在写字桌放下了。 她靠着墙面双腿微微交叠,孟宁一晚上没睡有点头晕,看她的确没有坐的意思,自己拉开椅子坐下了。 这时外面热闹起来了。菜市场有了喧哗的声音,晨起的大妈扬着嗓子互相打着招呼,包子铺炊烟已起,白色的蒸汽从孟宁视角能捉住一个缭绕的尾巴。 而屋内宋宵也已起了,隔 着一扇门,能听到她轻轻走动的声音。 温泽念站在这样的情境里抽烟,像一个白昼未醒的梦。 孟宁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把心神放在房间之外。但温泽念不,她的视线先是落在被她睡出一丝褶皱的床单,落在床头柜,落在孟宁,最后又落到孟宁身前的写字桌上来。 孟宁的房间太空了,桌上除了她刚放的烟盒和打火机,就只有一本旧杂志。 温泽念看了眼,去年九月的《科幻世界》。 她低声问:“我能看么?” 这时客厅又一阵宋宵的脚步声传来,轻却匆忙,不知是否快迟到了。 在这样的情形下避人耳目的说话,压低的暗嗓,像温存的耳语。 孟宁说:“可以。” 温泽念把杂志拿了起来,烟夹在纤白的指间仿若某类艺术品。她翻阅着问:“怎么只有这一本?” “我不怎么买杂志。”孟宁笑笑:“这一期是有介绍一位我喜欢的挪威科幻家。” 温泽念翻到那一页,尝试念了下他的名字。 卷舌的弹音,苏得孟宁心神都跟着晃了下。 温泽念问:“他写过什么?” 孟宁报出那套科幻的名字:“酒店图书馆就有,不过最后一套没引进,看不到结局。” 温泽念点点头,把杂志放下了。 这时宋宵出门去了,孟宁问:“你去洗澡么?祁晓一般都要睡到很晚才起。” 温泽念点头:“好啊。” 走到客厅,她把烟灭了,浴巾这东西她不可能随身携带,只好麻烦孟宁给她取一条干净的过来。 孟宁跟她一起走进洗手间,给她说了冷热水的方向,又把洗发水护发素和沐浴露的位置指给她看。 洗手间和浴室一体,小得只能用一张浴帘隔开,显然跟五星级酒店差距太大。但温泽念很自然的说“知道了”,孟宁退了出去。 她站在门口,温泽念探头出来,衬衫领口的扣子多解了两颗:“这洗手间的门锁,不会也是坏的吧?” “是坏的,不过大家看到门关着就会默认为有人,不会往里进的。”孟宁说:“没事,我帮你在门口守着。” 温泽念说:“嗯,那你好好守着。” 孟宁一噎。 淋浴的声音传来,洗发水和沐浴露的香气传来。孟宁忽然想,温泽念身上要变成和她相同的味道了。 直到水声消失,过了会儿,门缝开了条。温泽念问:“有吹风么?” “有,我给你拿。” 门缝还是就开了那么条,孟宁把吹风递进去。 呜呜呜的吹风声响起,半晌后,温泽念把吹风递了出来。 温泽念说:“能麻烦你把我包里的化妆包拿过来么?” 孟宁这才确认,温泽念刚才没卸妆。 大概她停滞了两秒,温泽念说:“我不能让人看到我没化妆的样子,好像没穿衣服。” 矜持得像她脚上那双玻璃丝袜。 孟宁说“好”,往自己卧室走去。 打开温泽念的包,这包被用得随性,里面塞着牙刷和洗脸巾,文件,笔记本,墨镜,还有一个化妆包。 孟宁把化妆包掏出来,里面的空间就松了不少,一个小小的蓝色盒子露出来。 孟宁不是刻意去看,她是没来得及挪开视线。 然后她看到了,那是一盒指套。 ****** 孟宁拉上包,走回洗手间。 从门缝递进去:“给。” 温泽念的声音传出来:“这盥洗台太窄,没地方放。” 孟宁想了想:“那你要用什么,我给你递进来吧。” 粉饼。遮瑕。眼影盘。口红。 其实温泽念化妆很简单,甚至连眉笔都没有,因为她那两道眉长得实在好,典雅又不至于过分柔和,挑出一些些的英气。孟宁也不知她为何如此执着于不能素颜见人,就冲温泽念这么简约的化妆装备,也知道她素颜和化完妆差距不大。 温泽念从洗手间走出来,的确容光焕发,从孟宁手里接过化妆包:“谢谢。” 忽然垂眸盯了孟宁一眼。 孟宁:? 她刚刚用冷水洗过手,擦干了,但指尖很凉,挑起来轻轻刮过孟宁眼下:“没睡好?” 这么重的黑眼圈。 她的揉抚很轻,羽毛般要碰不碰的扫在眼下,带起一阵痕痒。 正当这时,祁晓房间的门开了。 温泽念和孟宁一道望过去。 祁晓怔两秒,砰一声把房间门关上了。 又过了两秒,重新把房间门打开,揉揉眼睛,仍是怔在当场。 是温泽念先说:“Hi。” 祁晓结结巴巴说:“Gwyh,我不知道你在,打扰了。” 砰一声又把门关上了。 温泽念瞥孟宁一眼,走过去轻敲敲祁晓房间的门:“没有打扰,我这就走了。” 她和孟宁一起走回房间,拉开包预备把化妆包放回去。 孟宁扭头看着窗外枝头的鸟。这时的温泽念应该自己也看到那盒指套了吧。 但她什么都没说,又把包拉上了。 两人一起走出房间,下楼。满满的生活气息迎着人面孔扑来,温泽念问:“这附近有咖啡店么?我打电话叫人来接,等着的时间刚好去买杯咖啡。” 温泽念的西装已套回身上,踩着高跟鞋,已有不少拎着菜的大妈或提溜着油条的大爷在朝她看,毕竟她那一身正装与这里太格格不入。 孟宁顿了下:“你打电话叫人,来这里接你呀?” 温泽念看了她一眼,好似很轻的叹了口气:“那我约辆专车,好了吗?” 孟宁不说话。等温泽念掏出手机操作完,她转而又起个话头:“咖啡店在这边,不过不知好不好喝。” 温泽念和她一同走进 去,时间尚早,咖啡店里空荡荡,温泽念点了杯espresso,扭头问孟宁:“你要什么?” 孟宁摇头:“我想回去补觉。” 机器磨豆的声音传来,店内是淡淡的咖啡香。温泽念站在等候柜台边,腰肢微微倚着,一只手肘搁在上面,另只手在对着手机低头打字。 孟宁陪她等,站在她附近,一丝阳光从窗口透进来,孟宁往旁边躲了半步,却还是没躲开。 这时温泽念抬头看了她眼。 孟宁觉得阳光烫着自己的睫毛:“怎么了?” 温泽念“嗯嗯”两声,第二声“嗯”音调往上提表示否定,复又低下头去。 “小姐,您的咖啡。” 过早的清晨连咖啡师都浑浑噩噩,可温泽念是会叫人在这种情形下都多看一眼的人。 她直起腰肢,纤指端起咖啡杯,站在第一缕阳光里像对这烟火人间的恩赐。 毕竟梦怎会照入白昼。 她端起咖啡杯抿一口,孟宁问:“好喝么?” “不算坏。你真不喝?” 孟宁摇头。 她低头看一眼手机:“车到了。” 接起电话与司机对接,又询问孟宁司机所说那街口的位置。 孟宁陪她走过去,一路上所有人都看温泽念。孟宁拖后半步,盯着她西裤下脚露出的细细高跟。 温泽念拉开车门,把咖啡交到孟宁手里才上车,孟宁正欲递给她,她却关上车门。 打开车窗说了句:“孟宁,我发现你真挺能忍的。” 孟宁一怔,她又说:“Go。” 敲敲前座椅背,车便开走了。 ****** 孟宁一个人端着咖啡,慢慢往回走。 上次温泽念对她说“Goodnight”,那意思是“可爱的夜晚”。 那么今天呢?温泽念度过一个可爱的清晨了吗? 孟宁望着白色密封盖上,温泽念大地色系口红印出的浅浅一圈唇印,端起来,抿一口。 温泽念这人其实挺坏的。 把这杯咖啡留给她,诚心不叫她补觉。 ****** 专车上的温泽念拉开包,掏出一支便携香水。 她昨晚送投资人出岛后,没再回去,除了喝多了酒实在懒得再折腾,还因为她今天要去市区见另一位投资人。 打开瓶盖,淡淡的茶香和百里香味混在一起飘出来,她习惯性摁着瓶身伸向自己的耳后。 顿了下,放下手,把车窗打开一条细缝。 身上的洗发水和沐浴露味道很复古,让每个人想起自己的童年。 温泽念盖上香水重新丢回自己包内,不打算再涂。她让专车开到一家奢品店,直接走进去买了套新西装换上,又赶到另一家五星酒店门前,与同事汇合,姿容换发的踏入。 今天要见的英籍投资人便在这里入住 ,她们约在酒廊相见。她虽年轻,对方却待她客气,商务的来同她握手,尊敬的称呼她:“Ms.Won。” 她淡淡一笑:“叫我Gwyh就好。” 谁不知和平的表象下是刀光剑影。想赚钱必得挥着双臂搏杀,还得维持着姿态好看。 温泽念抚了下自己的后颈,缓缓吐出一口气。 ****** 此时,出租屋。 祁晓方才听到关门声后就溜出了房间,洗漱完毕后坐在沙发上等,这会儿听到钥匙打开防盗门的声音,挺直了背,一副温泽念要是又进来、她随时准备溜回自己房间的姿态。 进来的唯有孟宁一人,祁晓松了口气,随即又挺直了背——这次是为了八卦。 开口便问:“你们睡了?” 孟宁被一口咖啡呛得咳了半天:“你一个恋爱都没谈过的人,怎么什么虎狼之词都敢往外说?” 她瞥了眼密封杯盖,温泽念的口红印已在她一口口抿咖啡之间,不留什么痕迹了。 她这才把咖啡杯放到茶几上,坐到祁晓旁边——躲也没用,祁晓一定会冲到她房间来追问。 “你们没睡,她为什么会一大早在这里?她还伸手摸你的眼睛。” “她只是看我有黑眼圈。” “黑眼圈都出来了啊?”祁晓哇了声:“一夜几次啊?” 孟宁没喝咖啡也噎了下:“祁晓,你……” 转而摇摇头:“真的没有,我昨晚在沙发上睡的。” 祁晓一拳砸在自己的掌心,稳了稳心态,先是问:“她什么时候来的?” “昨晚,你们都睡了之后。可能晚宴后送投资人出岛,懒得再折腾回去了。” “所以就来了我们的出租屋?” 孟宁点头。 “我说她没在撩你,你信么?”祁晓实在忍不住了:“她就算不想回岛上,大把五星级酒店的行政套房由得她挑,为什么偏要来挤你的小破床?” “我那不是小破床,床品都换洗得很干净。”她平素话不多,大概都留在这种时候插科打诨。 祁晓瞪她一眼。 她缓缓的说:“好吧,我也觉得她在撩我。” 祁晓又一拳砸在自己的掌心:“那你躲什么呀!诶等一下。”祁晓问:“你……是1吧?昨晚你面对着她,你的那股冲动……” 她的手在胸前环了环,莫名做了个太极一般的手势。 孟宁很肯定的说:“我是1。” 祁晓用一种“你终于确定了你的属性”的艳羡眼神瞧着她,又想起:“诶不对,你还是什么都没做啊,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那可是Gwyh!” 孟宁重复一遍:“那可是Gwyh。” “所以呢?” “她撩我做什么?我们的差距也太大了吧,她图我什么?” “图你长得好看?” “我好看到,在她那 个圈层里,再也找不到比我更好看的人了吗?” 祁晓嘶了声。 试探着问:“她可能没想那么多呢?毕竟你们以前认识,重逢后她对你比较留意,你又合她眼缘,然后……” 孟宁接话道:“然后她很快就会发现,我们已经变成了太过不同的人。” ****** 轮休结束,孟宁和祁晓重新登岛。 客房已然满员,所有人忙得不可开交。温泽念没有找过孟宁,孟宁远远瞧见过她一次。 那时孟宁正值班,发现水里好似有人抽筋,立即从瞭望台上爬下来打算冲过去。 好在那人大概只是腿部轻微不适,很快缓了过来,飘了会儿,继续往前游去。孟宁跑了一半发现无需救援,在原处站定,海浪刚好拂动过她脚背,细沙踩在脚底,痒痒的。 她发现周围许多人望向一处礁岩。 心中有某种感应似的,她随着众人一起抬头。 温泽念端立在那里。 一身正装制服,一条金属腰链显得她身型窈窕,又不至于过分柔滑,那双标准制式的六厘米高跟鞋太适合她,将她的小腿线条拉得恰到好处。 好似有人拿着工笔勾勒。 她与管理层聚在海边,意籍总经理对着海面挥斥方裘,不知在谋划些什么。 温泽念有一耳朵没一耳朵的听着,也许她很专注,只是面上不显,脸色瞧着很淡。占据海岸线至高点的礁岩总是风大的,她一手把被海风拂乱的一缕发往耳后勾,露出漂亮的下颌线,在孟宁抬眸的时候,她恰好也向孟宁的方向望去。 在温泽念的眼里,此时的孟宁像只海豚。 那身黑色连体长袖泳衣像是为她定制,显得身姿灵巧而纤薄,腰细而腿形饱满。一头黑长直的头发绾在脑后,垂在身侧的一只细瘦手腕上,层层叠叠绕着串佛珠。 孟宁长相清冷,却意外的常笑。以至于她不笑的时候反而显得可贵,好似剥脱了某种面具,更容易看进她的灵魂里面去。 炽烈的阳光把一切照得通透,她的神情看上去甚至有丝迷茫。 温泽念勾着耳后的发,淡笑着冲她点了点头。 她一下子把视线挪开了。 ****** 明天便要过年,客房几乎满员,海滩上也比平日忙碌得多。 孟宁和祁晓拖着最后的半口气回了宿舍,祁晓哼哼唧唧找了把筋膜枪开始击打自己肩颈。 这时雎梦雅敲门进来:“祁晓,有多余的橡皮筋么?” “有啊,就在桌上,你自己进来拿。” 雎梦雅笑着进来,问祁晓:“你看群了么?” 孟宁反应过来,雎孟雅也是【美的定义是不敢与她说话】群里的一员。 祁晓的声音被筋膜枪打得一颤一颤:“大美女又在哪里被拍到了?” “瑞士,她陪大老板去滑雪了。” “啊?”祁晓关掉筋膜枪,瞟了孟宁一眼。 孟宁看着没什么反应,靠在床头,低头摆弄着自己的手机。 雎梦雅来了八卦的兴致,索性在书桌前坐下了:“你们说,Gwyh从没跟任何人传过八卦,会不会是跟大老板……” 她眉毛扬起来,祁晓立刻说:“不会吧,Gwyh不也是酒店继承人吗?” “她的顺位太远,跟大老板没血缘关系的啦。” 祁晓默了下,又固执的说一遍:“总之,不会吧。” 雎梦雅又笑笑:“谁知道,毕竟她们那样的人的生活,也不是我们能猜测的。” 说完晃晃手里的皮筋:“谢啦。”走出房间去了。 祁晓又瞟了孟宁一眼,孟宁放下手机,主动说:“给我看吧。” “她在瑞士的照片。”!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21章 祁晓摸起手机,点开群,自己看了眼照片,又转发给孟宁。 孟宁发了一阵呆,手机已然锁屏,这时在掌心里一震,弹出个微信的绿色小标。 停了两秒,她才点进去,把照片放大。 一名行政部秘书也是偷拍群的成员,所以才能拍到,温泽念一身白色滑雪服,踩在单板上。墨色雪镜照在她那张端妩的脸上显得巨大。她该是在跟什么人说话,手微微扬起,脸上的表情没笑意。 温泽念的确是不常笑的。 孟宁想,好像她和自己待在一起的时候,比平素笑得更多些,眉心会拧出那样的花骨朵。 这时手机又震了下,祁晓说:“还有一张。” 孟宁还未点开那张照片,便勾起唇角,略带自嘲。 她觉得自己想得真多。 因为祁晓发过来的第二张照片上,无她在场,温泽念却也笑得开怀,眉心拧出花骨朵,那是一个真正的笑。 孟宁问:“大老板是什么人啊?” 所谓“大老板”,便是C酒店这一届的继承人。 “不知道。”祁晓摇头:“只听说是上届董事长的二女儿,观念新,很低调,也可能为着安全考虑吧,连官网上都没她姓名和照片。” 可想而知,即便大老板在场,也没有任何一人敢对她端起镜头。 孟宁点点头。 祁晓吁出一口气:“你也觉得她跟大老板有可能啊?” 孟宁挑唇:“祁晓,你看,我们所掌握的全部信息,就是她去陪大老板滑雪。我们凭这去猜她和大老板有什么,简直莫名其妙。我们去猜她和大老板什么都没有,那也毫无凭据。” “这就是我面对的实情,她身处的那个世界,对我太高也太远了,对我是完全闭合的。” 祁晓呆了呆:“有时候我真觉得,你理智得过分。” 孟宁笑笑:“我怕麻烦而已。” “我能多问一句么?就一句。”祁晓实在没忍住熊熊燃烧的八卦魂:“你对她什么感觉啊?” “什么感觉?”孟宁重复一遍,语气似自言自语。 祁晓问得更明白点:“你喜不喜欢她?” 孟宁面色平静,抬起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像她这样的人,太容易让人心生好感对吧?可你要说喜欢,总得建立在互相了解的基础上吧,我跟她十多年没见过了,我对她的了解程度比你不会多任何一点。” 祁晓撑着下巴:“你不回应她,她就这么算了?” “不知道。”孟宁摇头:“我没办法推测她的行为。” 这才是最可怕的。 她没办法推测温泽念的行为。 ****** 第二天便是春节,C酒店无论是不是中餐厅,都为客人奉上特制的饺子。 路上遇到的每一个人,眼角眉梢沾满笑意,互道新年好。 为了慰劳与春节假期无缘的员 工,酒店为她们提供了抽奖,孟宁手探进箱内,旋两旋,抽出个信封一看,居然装了两张火山石spa体验券。 她参与这么多年抽奖,还是第一次有这样的好运。 她邀祁晓:“什么时候空了,一起去?” 祁晓摇头:“我对火山石的矿物质过敏,无福消受。” 孟宁自己兴趣也不大,暂且把礼券丢进抽屉。 酒店为客人们准备了跨年烟花,邀客人们到海滩共赏。所以孟宁她们得加班,登上瞭望台,巡查客群间有无危险情况。 临近午夜,天边砰地一声。 孟宁那时正低着头,看客群间有个小男孩正对他妈妈哭闹,他妈妈哄着他去看烟花,孟宁也是在那时扭头。 一朵浅金的烟花绽开在天幕随即消散,印在视网膜的时间倒似更长久。孟宁只本能的看了一眼旋又低下头,客人们爆发出阵阵欢呼,正是容易出状况的时候,她们必须集中注意力盯紧。 于是她始终低着头,只听得耳旁砰砰作响。 心里想起刚与温泽念重逢的那天,温泽念为她调整了烟花燃放的时间,说是要造一个梦。 渐渐的,客人们开始发出整齐的倒数:“十、九、八、七……三、二、一!” “新年快乐!”“春节好!”“大吉大利,新年好!” 客群中一个少女分外安静,看着十多岁模样,面庞白皙,一根马尾浓密的垂在肩头。孟宁的视线往她身上落,她察觉后抬头,冲孟宁笑笑。 孟宁也冲她一笑。 烟花止息,海浪拍岸的声音又浮出来。孟宁脑子里想起的却是一条江,江水拍岸的声音没这么清,更沉浊。 江边的少女也有一张白皙面庞,手持一支小小冷焰火,另只手掌半拢着护住生怕它被江风吹灭,嘴角往上扬:“小宁,新年快乐。” 队长开始组织客人有序退场,孟宁回过神。 她们等所有客人回房后又开了个短会,提醒一遍明天值班的注意事项后才解散。 祁晓跟她一同往宿舍走时肩都垂着:“每年春节真的累死人……” 她掏出钥匙开门:“你先去洗,我等你洗完再去。” “怎么这么好啊。”祁晓问:“你不困吗?” 也不是说不困。 只是没了安眠药,她的睡眠状况很糟。 祁晓洗完她才去,躲在洗手间呜呜呜吹头发也怕不隔音,这时都夜里一点多了,她吹到七成干,索性放弃,打开门出去,蹑手蹑脚的上床。 反正海岛今年暖冬,一会儿也就干了。 只是睡不着。 她怕翻来覆去的吵着祁晓,固执的不动,躺得左脚大拇指有些抽筋。 在她尝试着轻轻转动的时候,听见了一声很轻的敲门声。 “咚”。 甚至她不确定那是否为敲门声,又像窗户那边发出来的,像什么不睡的鸟顽皮地把果子扔到玻璃上,以扰人清梦为趣。 然后万籁俱寂,又让人觉得那样一声是自己的错觉。() 可她轻手轻脚的起了床,踱到门边,把门拉开一条缝。 ⒛想看顾徕一的《温水潮汐》吗?请记住[]的域名[(() 用个文艺至死的说法,门外的人一身霜雪气息,在海岛过分轻飘的虚假冬日里,带来令人心折的北方味道。 门外的人自瑞士雪山而来,走廊与宿舍皆是一片幽暗,那人伸过一只手来捞住她的腰。 温泽念穿那些尖锐的细高跟鞋时总是比孟宁高出小半个头,说不上是谁先主动的,孟宁只知道她仰起头时,温泽念的吻便覆了过来。 她的颤栗从小腹而起,往心脏攀爬,又一路蔓延到指尖。 事实上她们什么多余的事都没做,只是躲在门缝里安静的接吻。温泽念的一只手很克制的搂着她后腰,另只手撑在门框,反复吮吻着她的唇。 而温泽念的双唇软得似要化开一样。 她身后还能听到祁晓沉沉的呼吸声,走廊也不知会不会有起夜的同事路过。可她和温泽念挤在这小小的门缝里像躲在另一个空间,这个真实的世界与她们毫无牵连。 直到温泽念放开她,又在她唇瓣上缱绻的流连一下,才真正与她拉开距离。 眼睛对黑暗的适应程度有限,即便吻了这么久,她双眼也只能堪堪捕捉到温泽念一个模糊的轮廓,唯独那双深邃的眼,在这样的情形下瞧不出任何的紫罗兰色调,只觉得亮得很温柔。 “亮”本该是刺目的,可温泽念此刻的眼神,就是很温柔。 她捏了下孟宁的指尖,方而拎起脚边的行李袋。 转身离去,薄薄的风衣下摆扫着孟宁的腿。 穿惯高跟鞋的人,在宁谧的夜色里都可以走得悄无声息。 她像一个梦一样飘远了。 ****** 第二天一早,孟宁闹钟响,祁晓哀嚎一声。 孟宁劝她:“撑过春节这段时间,就要轻松得多了。” 祁晓哀叹:“过了春节,还有五一、十一、还有无数的小长假,你都不担心未来的吗?” 孟宁只是笑笑。 早训时间比平时略短,因为要更早开放海域为客人服务。训练完她们轮流去吃早餐,平时的半小时缩短为十分钟。 祁晓吃得狼吞虎咽,差点没被一块松饼噎死,糊着嗓子“啊”一声,把边吃早餐边翻阅的手机转过来给孟宁看:“Gwyh居然回来了!” 在自助餐厅被同事拍到。 孟宁故作镇定的“嗯”一声。 “她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飞到瑞士要多久……” 祁晓点按手机飞快的查了一下:“十二个小时,她飞过去待了一天就回来了?大老板怎么那么能折腾人。” 说着又“啊”了一声:“可群里有人说,大老板还在瑞士呢,那Gwyh怎么回来了?她是有什么急事吗?” 孟宁盯着盘内松饼,蓝莓酱里的半颗果实顺着松饼形状滚落:“不知道。” () 她是真的不知道。 祁晓虽是抱怨工作累,这会儿又紧张:“完了完了,不会裁员从春节开始就要启动吧?那也太不人道了!()” 事实上没有。 春节七天假,温泽念没有找她们开过会,其他部门也一样。她只是如常的做着自己的日常工作。 直到假期的最后一天下午,游客们纷纷乘快艇离岛,像以往离开C酒店的任何一位游客那样,坐在快艇上对着那栋童话般的建筑频频回望,语带怅然道:要回到现实生活中去了。∞()_[(()” 孟宁她们的工作量骤降,夕阳西沉,她轮最后一班岗时海滩上已不剩什么人了。 她还有空去走半秒钟的神,直到这时她才去确认—— 有人花十二小时风尘仆仆而来,换午夜时分一个无言的吻。 ****** 自温泽念从孟宁出租屋的房间离开后,她俩真正说上话,是在温泽念的办公室。 这是孟宁第一次来温泽念的办公室。 因为她不固定在这里办公,所以黑柚木门上没像其他管理层的办公室那样挂着她名牌。只是藤编办公桌上摆着暗黄铜座牌,没刻写职位,花体英文简练的镌刻着她名字:GwyhWon。 她的名字太漂亮,叫人想起每次叫出她名字的时候,最后个音节不发音,舌尖轻弹齿后,像是自带某种缱绻。 温泽念一身正装制服很适合这样的场合,桌上一尊黑沉铜制象雕也在为她今日职权添砖加瓦。她两边手肘撑在桌面,方便交叠的手掌撑住下巴,对孟宁说:“解释一下吧。” 眸光下垂,纤长的睫毛指往桌面。 那里一张信笺,印着C酒店的标志。温泽念的谈话好正式,还把孟宁的辞职信给打印出来了。 孟宁背手站着不动,温泽念叹了口气,叫她:“坐。” 她仍站着,温泽念站起来绕到她身边,看她一眼,在温泽念瞧上去像要伸手来摁她的肩时,她还是自己坐下了。 温泽念也没回自己座位,半倚坐在办公桌上,从口袋里掏出了盒烟出来,抽出一支,想起什么似的又叹了口气:“把打火机忘在你家后,我就再也没抽过烟了。” “我打火机呢?” 孟宁面不改色:“不知道,没瞧见。” 她又看孟宁一眼,烟夹在指间,暂且没抽,扭着腰把桌上打印着孟宁辞职信的那张纸拿过来,叹了见面以后的第三口气:“你什么意思啊?孟宁。”! ()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22章 孟宁笑了声:“我什么意思,辞职信上不是写得很清楚了吗?” 她敢说,温泽念还真就敢对着那张纸一个字一个字的念:“因工作与个人未来计划产生冲突,故不得不向酒店提请辞职。” 孟宁盯着眼前温泽念的座牌,Gwyh的首字母G最后一笔无限拖长,使之看上去像个优美的音符。 温泽念就倚着桌面半站半靠的在她身边,她要是偏一偏眼尾,就能看到温泽念那稍微交叠的双腿裹着玻璃丝袜,纤长的双腿似微微泛光。 温泽念忽地凑前,惊得她往后一缩。 温泽念唇间含着那支烟,含糊不清的对她说:“你打火机呢?给我把烟点了。”唇瓣一动,大地色系的口红就印在烟嘴上,留下浅淡的唇纹,像玫瑰瓣。 孟宁只好掏出打火机,擦燃火石,温泽念微微勾着自己的天鹅颈,办公室没风,但她还是习惯性半曲着手护着那火苗,若有个更远端的视角,或许会觉得两人的手交握在一起似的。 可温泽念点燃烟后,又打直了腰,跟她拉开了距离。 其实她想问,还能在办公室抽烟啊? 可又一想,就冲温泽念空降这段时间以来她听说的“丰功伟绩”,也许温泽念想在这间办公室里跑马都成。 一时之间很安静,只有烟丝微微灼烧的声音。温泽念办公室的百叶帘拉起一半,露出窗外的绿色乔木和金橘色美人蕉。 温泽念问:“你个人未来有什么计划?” 孟宁本想说,我个人未来有什么计划,一定要跟酒店汇报么?可她转念一想,若此时跟她对话的不是温泽念,她还会这样说么? 于是老老实实答:“旅行。” 温泽念站起来,绕回那张办公桌的另一端去。细高跟鞋在地面一碰,嗑哒哒的,金属腰链反射窗外的阳光,晃着人的眼,吸引着人的注意力往那细腰上落。 温泽念坐回她的办公椅上,端详了孟宁一眼。 孟宁有些不自在,往后缩,可椅子就那么大空间。她总觉得温泽念那样的视线像要把人看穿似的。 温泽念问:“你抽烟么?” “啊?” 温泽念跟她谈话的节奏总是莫名其妙的,让她总觉得跟不上。可温泽念当真掏出烟盒,半抽出一支递到她面前。 温泽念抽一款女士烟,国外的牌子,国内倒也能买得到,但孟宁从没抽过。为什么呢?孟宁反思了一下,价钱是一方面,还有那烟细细一支,从烟卷到烟嘴通体都是白色,夹在指间稍一用力,脆弱得像要折断似的。 明明只是一支烟,怎么可以美丽到脆弱的地步。 可那支烟夹在温泽念的指间就很恰如其分,因为那手指也是一样的修长而纤白。孟宁明明盯着烟盒,看那烟盒上的标志仿若组成一个无限的符号,可她眼神忍不住往更后方飘。 温泽念夹烟的那只手靠在桌沿,正装制服的袖口勒出个浅浅好看的褶,她细白的 手腕从衬衫袖口透出来,缭绕的烟雾从她指间飘出,在清晨的阳光里,手指细而不透骨节,皮肤好似半透,手背上一点点血管的颜色往指根攀援。 连博物馆里最矜贵的古希腊雕塑,都没有这般好看。 因为雕塑是死的,这只手是活的。 它的脉搏可以与你的心跳同步,可以随你的热切变暖,随你的推拒变冷,生动得让人的睫毛跟着心尖一起悠悠的颤。 诶等一下,她不是1么? 盯着人家的手瞧做什么?还出神。 可她出神的反应引来温泽念发出轻轻的气音,她推测温泽念应是在笑。可当她抬眸,那抹笑意就像滑过金橘色美人蕉的阳光一样转瞬即逝了。 只是办公室的气氛好像略松快了些。 温泽念问:“你到底要不要?” 孟宁摇摇头。 她还没昏聩到在管理层的办公室里抽烟。 温泽念不以为意的收回烟盒,自己又抽了口烟,新鲜的润泽的唇纹覆上先前的口红印,像一瓣新鲜的玫瑰落在收藏于书页的干枯玫瑰瓣上。 如梦似幻的海岛上唯一稀缺的花便是玫瑰,亚热带季风区不适合滋养这种娇嫩的花。 温泽念抽着烟跟她闲聊似的:“旅行?去哪里旅行?” 她一晃神差点就着了温泽念的道。 回过神来乖巧笑笑:“还不知道,再计划吧。” 温泽念瞥了她一眼。 那眼神好像是说:你装什么乖。 她跟温泽念打太极,温泽念比她还会装模作样,又拿起桌上那张打印着她辞职信的信笺。 这让她反复思考自己到底写了什么有价值的词语,还值得打印在这印了C酒店标志的特种纸上。她听同事说过,这信笺一张就要价不菲,染着淡淡的香。 温泽念说:“我考虑一下吧。” 孟宁欲言又止。 温泽念看上去像位宽和的领导:“你说。” “我听人说,救生队要裁掉两个人。” 温泽念:“你听谁说的?” 孟宁一噎。 温泽念的办公桌上有一只小小的水晶烟灰缸,透亮,此时被她拖到手边,纤指一点,烧尽的银灰簌簌而下,像一场雪。 温泽念不看她看着自己点落的烟灰:“以后真要想听说这种事,不如来听我说,我才是一手消息。” 这句话乍听上去公事公办,其实细一想又透着暧昧。 她一个小小的海滩救生员,何德何能从名誉行政经理这里听到一手消息。 温泽念接着说:“所以不需要你主动来给酒店减负,你辞职的事,我考虑一下。” 孟宁:“我能问个问题么?” 温泽念矜傲的压了压下巴。 “连救生员的职位任免,都需要行政经理过问么?” 温泽念没觉得被冒犯,嘴角浅浅的往上提:“在我优化C酒店期间,我觉得需要我过 问的事,都由我过问。” 这句话放到古早霸总文里稍不注意就显得油腻不堪,可从温泽念那张薄唇里吐露不知何故显得恰到好处。 也许她那尖尖的制服衬衫领。也许她那盘发下露出的天鹅一般的颈项。也许她那戴着小小一枚钻石耳钉的有些厚度的耳垂。 这一切都是柔而美的。她偶尔流露出的一点任性的霸道成为其间的装点,冲撞出一种令人迷醉的矛盾感。 谁他妈还管她是不是公私不分。 可说完这句话后温泽念脸色又变得浅淡,好像真只是在谈论一名员工的去留。她转了转夹烟的手腕,眼神又往那快要燃尽的烟蒂上落:“你可以回去工作了。” 孟宁还要说什么,她又开口:“等我考虑好,我会通知你。” 孟宁点一下头,站起来。 她是恪守职场礼仪的,走之前还记得替温泽念关上门。 最后回望的一眼是温泽念站在美人蕉盛开的窗前,一只手打横抱在胸前托着另只手肘,小臂立着,指间的烟蒂已变得很短,和她的一点肩线一起,被窗口的阳光吞没。 孟宁最后看了眼温泽念的背影,走了。 ****** 其实要说她心里很慌,倒也没有。 离职这种事,只要有决心,任何领导其实都拦不住。毕竟你都要走了,升职加薪,也不图这集体再给你什么了,人一旦无所求,瞬间占据谈判制高点。 还没等温泽念找她,她又见了温泽念一次。 温泽念陪几位投资人来海滩,带着冲浪板。现在的投资人早不是刻板印象里的脑满肠肥,其中来自荷兰的那位有巧克力一样的六块腹肌,看起来是冲浪的一把好手,而C酒店的海域与世界顶级相较也不遑多让。 温泽念倒是穿着规整的制服,在海滩上与他们交谈了几句。 她与人谈事时总是神色很淡,没什么讨好的意味。那时孟宁正当班,坐在瞭望台上远远的往下望,总觉得她的妆甚至都淡了几分。 这让她的性别意味变得很弱,她是站在平等的地位上与这些看似掌握了权力的异性们斡旋。 这莫名让孟宁觉得心情有些畅快。 那群投资人很快下水,孟宁一看那扶板的姿态,就知道不止有着巧克力腹肌的那位,他们个顶个的都是高手。 温泽念抱着双臂站在海滩,今日阳光炽烈,她微微眯着眼,远眺海面的神情没有笑模样。 其实孟宁想问,你不晒么。 炽烈的阳光容易让人脱水,冬天也有中暑的可能。救生队的控制室自然有为游客准备的防晒伞或防晒帽,可此时大庭广众,其他瞭望台上端坐着她的队友,她若此时开口问温泽念,是否太有拍马屁的嫌疑。 温泽念本来站在海滩的黄金分割点,抱着手臂左右望了望。 便像孟宁的这处瞭望台走来——孟宁这处是离她最近的一处。 好像站到这里躲阴凉。 孟宁的 腰背更挺直了些。 春节假期后酒店陡然进入淡季,要到大约一周后散客数才会恢复正常。这会儿海滩上人不多,相对也静,于是温泽念低声骂出的英文孟宁就听得很分明。 温泽念是抱着双臂望着海滩骂的,显然骂的是那群投资人。 她是太好的酒店经理人,肩线总是挺拔,配合她浅淡的表情显得很飒。可她那句话骂得其实挺脏,孟宁坐在瞭望台上都笑了声。 她该时刻紧盯海面,却没忍住向下瞥了眼。 视角里出现她自己的脚踝和温泽念的侧脸,莹白的颈部线条延伸,往衬衫领口里落。 什么在那颈线上都挂不住,都要往衬衫领口里滑落。 也许温泽念骂的这句话让孟宁有些亲切,看来人不管多位高权重,总会暗地吐槽自己的甲方或上司。 她不知温泽念跟投资人的谈判是否不太顺利,又或者顺利、但辛苦,毕竟C酒店的运营费令人咋舌,要玩转这些,每天不知面对多大心理压力。 这时祁晓来换班,远远瞥见温泽念,肩膀都夹紧,走过来的其中一步还同手同脚了下,又被她自己很快调整回来。 假装镇定的跟温泽念打了声招呼:“Hi,Gwyh。” 又敲敲瞭望台的脚架让孟宁赶紧下来,自己麻溜的爬了上去。 温泽念自来海滩后没看过孟宁一眼,这时才瞧见孟宁似的:“控制室有水么?” “有。” 温泽念很自然的跟在她身后,往控制室走去。 阳光烫着人裸露在外的每一寸肌肤,两人的影子斜斜映在海滩上,柔软的沙粒近乎是种浅白色。 那影子的轮廓就分明。 影子比略一前一后的两人离得更近。 孟宁推开控制室的门,里面值班的同事在端着望远镜眺望,另外的人在后面玩手机,整个人往圈椅里窝。 瞥见孟宁,正要与她开句玩笑,乍然又见她身后的温泽念。 所有人一下子站起来。 温泽念这人很奇怪。说她有架子吧,她很随和的跟所有人说“坐”。说她没架子吧,她一出现就让所有人坐得直挺挺,再没了窝在圈椅的慵懒姿态。 整间控制室静得出奇,炽烈的阳光从巨大的瞭望玻璃透进来,墙上时钟的秒针走动仿若都能听清。 孟宁往后方的岛台走,想拿一瓶天然矿泉水给温泽念。温泽念跟在她身后,原本坐在岛台边的同事一下子就弹开了。 温泽念压低声音问:“有热水么?我不大爱喝凉水。” 这么普通的一句话,被她讲得似喁喁耳语。 孟宁:“有。” 她取出一次性纸杯,斟一杯热水给温泽念。温泽念抿一口,发现那热度恰到好处,温而不烫。 她小口小口的把热水喝完,往四周望了圈好似在找垃圾桶。 孟宁说:“你就放这儿吧。” 温泽念点点头,也没多客气,把 纸杯放在岛台后便离开了。 孟宁好似听到一屋子人同时吁出一口气。 可她只是看着纸杯边沿温泽念印下的口红印。 拿起纸杯,捏皱,扔进垃圾桶里去了。 ****** 第一天,C酒店员工聚餐。 这次的晚餐跟年会或体验活动都不一样,没有主题也不在令人手脚拘束的酒店餐厅,就在平日的员工餐厅,只不过请来中日泰法各菜系的行政主厨为员工们服务,妥妥当当一顿大餐。 五星级酒店的某些职位薪水不高,这是部分人离职的原因。可福利上佳,这是部分人留下的原因。 来来去去,实属平常。 孟宁要辞职这事,还没告诉祁晓。 这大概是她喜欢与祁晓和宋宵待在一起的原因。没有亲厚到分享一切,却又能一起消磨时间。 像过分浓厚的巧克力容易引发人的偏头痛。感情一浓,起先叫人沉迷,结果让人害怕。 今日的晚餐有种新奇的贝类,白葡萄酒烹制,醇香的黄油味,鲜甜得攻击人舌头。 孟宁多喝了两杯,打从决定离职后,她好似放肆了些。 今晚的酒酸度有些高,缠着人的舌头。祁晓一边吃着海鲜一边呜呜呜:“我不想被裁!” 她的体测成绩算不上好。 孟宁盯着高脚水晶杯把自己的面庞映出一个可笑的弧度:“没人会被裁的。” 祁晓愣了下:“你怎么知道?” 孟宁也愣了下:“我……” 这时一把压低的嗓音自她身后传来:“我告诉她的。” 孟宁和祁晓一同回头,温泽念穿一袭黑色挂脖礼服端然立在那里,她喜欢钻石,从不戴珍珠,这种有些锋利的石头太适合她。 今日她除却钻石耳钉多添了条钻石项链,在她两根平直的锁骨间熠熠。 一桌子人瞬时站起来:“Gwyh。”“Hi,Gwyh。” 这顿春节后员工的答谢宴,向来有管理层敬酒的传统。本来听说今晚温泽念有跟投资人的晚宴,不会来,这会儿不知怎的又来了。 管理层分头敬酒。意籍总经理和德籍副总经理分到后方的那几桌,温泽念泽负责她们区的这几桌。 温泽念笑着点点头,举起水晶杯,里面浅金的酒液晃得绮旎。 她抿酒的动作好似亲吻酒杯,对大家说:“辛苦诸位,新的一年再接再厉。” 她就站在孟宁身边,一说话,嘴里飘出淡淡花果香的酒气。 孟宁于是知道,她是在投资人晚宴上喝过一轮再过来的。 温泽念压压指尖示意众人落座。本来这场答谢宴间管理层也不是主角,她们敬完酒后要么坐下吃几口,要么直接离开把时间尽数交予员工。 往年相较于年会和体验活动,孟宁就更喜欢这顿松散的晚宴。 管理层很快敬完了酒,孟宁扫视一圈,副总坐下跟员工相聚, 总经理和温泽念则消失了。 祁晓这时才凑近(),压低声音问孟宁:她什么时候告诉你的? 我去她办公室的时候。 你去她办公室做什么?祁晓喝多了?()?[(),眼睛眯起来,孟宁在其中看到明晃晃的“办公室Py”几个大字。 孟宁决定说实话:“我决定离职。” “什……”祁晓一叫,孟宁就拉了她下:“嘘。” “你你你,为什么啊?” 孟宁笑笑:“在这工作五年了,多少觉得有点倦了,薪水也不高。” 她说的都是实情,让人连质疑的余地都没有。 祁晓问了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你要离职,实在不需要她这个级别来批吧?” 孟宁盯着眼前的酒杯想:嗨,祁晓还是没喝多。 祁晓又问:“那她怎么说啊?” “她说考虑一下。” “你俩……”祁晓考虑了下说辞:“那天早上她从我们家走以后,你俩还有没有说什么?” 孟宁摇头。 这是实情。 只不过其间掺杂了一个十一小时飞行换来的、无言的吻。 祁晓愣了愣,自言自语似的:“她会不会同意呢。” 孟宁笑笑:“其实她怎么都会同意的,横竖也不能扣下我档案。” “那你们……” 孟宁笑意更甚:“你看看她穿晚礼服的样子。” 祁晓发现了,在说一些尴尬或不易面对的事情时,孟宁总是笑得更多些。 祁晓忽然想,孟宁会不会是因此才显得随和。 的确,温泽念穿晚礼服的样子那样矜贵,雪白的直角肩从挂脖肩带的两侧露出来,连肩峰凸起的那一小块骨骼形状都好看。她应该是不擦睫毛膏的,只涂大地色的眼影,一点点珠光,显得一双深邃的眼愈发明亮,在灯光下总觉得有淡淡紫罗兰色。 身旁的同事在议论,温泽念有时在各国酒店之间往返,都是乘私人飞机。 祁晓叹了口气。 倒是孟宁只说了一句温泽念的晚礼服,笑一笑很快结束了这一话题。 她的确喝得有些多了,灯光扫过来,她分明好端端坐在椅子上,肩膀却莫名晃了下。 她跟祁晓打声招呼:“我出去醒醒酒。” 一走出餐厅没成想碰上个金发碧眼的男人,孟宁认出来,他是投资人中的一员,在海滩冲浪时见过。 她用英语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男人看一眼面前的中国女人。 她很年轻,又不至于太过年轻。若说细一点的话,她那白皙而紧致的面庞是年轻的,有一种时时运动带来的五官上扬感。而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又显得过分沉静,令她看上去不那么青涩。 男人记得在海滩上看到过她,穿一身黑色连体长袖泳衣,没什么表情的对着海面眺望。 现在她身上换成了一身海面雾蓝般的 () 制服,那双眼犹然沉静,所以并不是黑色泳衣带来的叠加效果。她跟人说话的语气很礼貌,但听上去有种距离感。 像海。人人以为自己可驾驭,一个浪头拍过来,才发现自己天真得可笑。 男人同样礼貌的报出副总的名字。 孟宁点点头。其实男人当然不必要自己跑到这里来找人,不知是不是晚宴上喝多了也跑出来醒酒。 她不怎么爱跟管理层打交道,便找到今日负责晚宴的主管,麻烦他去请副总。 自己绕到另外一个出口,先走了。 她擅长找这些一个人待着的地方。譬如很少有人知道,员工餐厅外有一块这样的空地,被火焰木和黄葛榕包裹。黄葛榕不知是多少年的老树,蜿蜒交错的枝干古意盎然,把头顶墨色的夜空切割成一片片。 孟宁从口袋里掏出烟和打火机。 小贼。 她在心里这样叫自己。 烟是温泽念的烟。打火机是温泽念的打火机。亏她还在人家办公室里大言不惭的说“不知道,没瞧见”。 人家请她抽烟她不抽,这会儿又躲在这里偷偷的抽。 一点上烟,一阵强烈的薄荷味几乎呛得她一咳。偏偏后味又急遽的淡下来,鲜明的对比让人对最初的那阵刺激念念不忘。 孟宁莫名其妙的想,温泽念就极擅玩这种制造反差的游戏。 抽着人家的烟,脑子里又想着人家。这烟不解酒,反而让酒意更甚了些。她夹着烟倏地回了下头,忽然猜—— 那一片夜色包裹的幽暗里,温泽念会不会就站在那里。!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23章 孟宁这么想着便回了一下头。 然而夜色寥落,那里无论怎么看,也并没有藏住一个想象中纤长的身影。 孟宁抽完一口烟,往员工餐厅走去。 温泽念的打火机还装在她裤子的口袋里,每走一步,就轻轻撞着她的腿。 然而人生的事大抵就是这样,准备好的时候往往落空,而真正发生时从不给你准备的机会。 从室外回到员工餐厅,要路过一间休息室。偶尔员工们用完餐时间不赶,会在这里闲坐上一会儿聊两句。 这时大家都在聚餐,休息室想当然是没有人在的。可孟宁往餐厅方向走的时候,眼尾偏就瞥见,一抹黑色裙摆溢出了休息室的沙发边缘。 要不怎么说好奇害死猫呢。 其实孟宁略有些喝多了,大脑反应比平日里迟滞些,在并没有反应过来那黑色裙摆意味着什么的时候,她下意识扭头望过去。 然后便对上了温泽念那双眸子。 她指尖蜷了下,因忽然停步,口袋里那枚打火机又因惯性轻轻撞在她腿上,存在感强得过分。 她这小贼心虚,不得不向着温泽念走过去。 休息室的沙发仿的是美人靠制式,通体黑柚木又融合了南洋风格的藤编。温泽念倚在那里,黑色晚礼服让她变成了一抹流淌的夜。 本来眸眼半垂,听见脚步,向上轻掀了一下眼皮。 眼前的女人站得端端正正,好似面对着什么教导主任。包裹在一身海雾蓝的运动服里,骨量显得更纤些。 还有眼睛。温泽念想,孟宁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 因太过黑白分明,有时看上去显得薄情,大概类似于“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所以当她那克制而有限的关切流露出来一点时,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错觉,好像她对你有种特别的重视。 温泽念抬手,轻抚了下耳垂上那颗小小的钻石耳钉。孟宁发现那是她无意识时的一个习惯动作。 钻石的硬度大抵是用来反衬柔软,引得孟宁对着那柔软耳垂多看了眼。 然后才开口问:“你有没有事?” 温泽念是多喝了一些的,眼尾微透着绯色。这在她脸上很不常见,因为她的妆容都是理性的大地色,从眼影到腮红到口红,她从不选用红色调。 于是此时的这抹绯色由眼尾向鬓边铺展,像一片清冷雪地里打翻的一盒胭脂,玫瑰花液酿成,似一个灼烈燃烧的春。因反差太过强烈而让人意识到—— 原来美可以触目惊心。 而温泽念此时脸上的神情又很理智,这冲撞出另一重极之矛盾的吸引力。她很轻的摇了下头,美人总是吝啬,就像她挥手时动作幅度总是很小一样,此时摇头也一样,微晃了晃了下巴。 清寒间的风情最犯规。 孟宁摁了下自己的心跳,退开一步:“那我先回餐厅去了。” 或许温泽念在目送她的背影,或许没有。 “孟宁。” 孟宁回头,见温泽念的姿势变了变,一只手肘撑在沙发的背靠上,方便纤指在自己的太阳穴上轻轻揉按。 指尖微打个圈,那眼尾蔓延过来的绯色就散开些,随着指尖的离开又聚拢,一波波一重重的生动,像蜻蜓尾点过的荷塘。 那样的姿态让孟宁意识到,温泽念就是一直注视着她的背影。 可非要等她走出了一步两步三步,正要向第四步迈进的时候,温泽念才开口叫:“过来。” 孟宁站在原处扭着腰回望,一时没动,那气氛莫名的像对峙。 酒气上涌,让那原本停驻于眼尾的绯色正往温泽念轻薄的眼皮上攀援。温泽念五官浓郁,可眼皮薄,嘴唇也薄,那为她赋予了一种冷情的脆弱。 让人明知她不会对你动情,仍然想破坏、想占有。 或者就因为她不会对你动情,才想破坏、想占有。 孟宁走回去,站到她面前。 温泽念的眼皮又往上掀了掀,纤指撑着头往上抬。这一将孟宁纳入自己视线的动作不算快,莫名像一朵花绽开的过程。 她说:“有些话我不能在办公室里问,那不合规。” “现在问,可以吗?” 她用的是问询句,可语气里有股笃然,好似知道没有人会拒绝她似的。 孟宁莫名对她这样的语气有点恼火,站在原地不出声。 她接着开口:“你要辞职,是因为我吻了你吗?” 孟宁立即摇头:“不是。我一早计划好,等救满一百个人就离职。” 温泽念压了压下巴:“看来我把自己看得太重了些。” “那个吻,是意外。”孟宁问:“所以,你会批的吧?” 温泽念的眼眸复又垂下,从孟宁的视角看下去,好似花影露浓。没答她的话,闲聊般的问:“离职前还有什么想做的事情么?” “嗯?” “不是经常有那种想法么,离开一个地方前,把想去的地方都再去一遍,想吃的美食都再吃一遍。” 孟宁仔细想了想。 她在这海岛待了五年。能去的地方都去过了,尝过最棒的美食也喝过最好的酒。可真到了要离开的时候,那些好像也并非让她留恋。 说起来真正让她挂怀的,不过两个小小遗憾—— “我本想看完那套科幻的最后一册,也想弄清楚那天晚上在你房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未知总叫人放不下。 好像在这里留了些挂碍,心思牵出一缕,做不到赤条条来、赤条条去。 但孟宁却又释然:“不过,也没所谓了。” 她很久以前便已认清,人生总有遗憾。 温泽念站起来,走到孟宁身边。她穿晚礼服的时候鞋跟更高些,鱼摆礼服垂下,看不清高跟鞋的更多端倪,只是细细的鞋跟露出来,衬得她本就纤细的腰肢更袅娜些。 这样的鞋跟高度让她比 孟宁高出半个头,跟孟宁说话时微压低下颌。孟宁忽然发现,温泽念今晚用的不是常规那款香水。 而是混了晚香玉,有种成熟的妩媚。她一说话,气息也染了那样的香,打在孟宁耳廓:“我可以帮你。” 她走出去的时候,又一点不像醉酒了。 孟宁低头。 温泽念塞到她掌心里的,是一张房卡。 温泽念行政套房的房卡。 ****** 孟宁回了餐厅。 管理层集体退场,气氛倏然放松下来。祁晓正跟雎梦雅划酒拳:“一只青蛙三条腿呀,两只眼睛八张嘴!” 什么乱七八糟的,孟宁听得勾了下唇,又给自己倒了杯霞多丽。 祁晓回头拦了她下:“不是都出去醒酒了么?怎么还喝?” “这酒太好。”孟宁笑笑:“酒劲上来得快,退得也快。” “那别干喝啊,一起来划拳。” 孟宁点头:“行啊。” 祁晓挪了挪椅子跟她面对面。 C酒店于游客而言是梦境般的日常。对员工而言则恰恰相反,梦是冰山浮出海面的那一块,她们是海面以下双肩用力托起冰山的人。 辛苦异常,鲜少有这么放松的时候。 祁晓念着行酒令看了孟宁一眼。 其实刚来C酒店和孟宁分到一间宿舍时,她挺紧张,因为孟宁看上去太过漂亮而清冷,总是绾着一头黑长直的头发,腕间绕一串佛珠,看上去就不好接近。 相处下来才发现孟宁这人挺随和,也不文艺。也吃烧烤,也吃小龙虾,也会在找不到启瓶器的时候用牙咬开瓶盖,偶尔看到中奖信息时也会笑起来。 还有现在,坐在对面划酒拳也显得那么随性自然,噙着浅笑,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亮亮的。 赢了的时候会伸着纤长的手指敲一敲桌沿:“你输了,喝。” “宁啊,你都要离职了,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孟宁看着她笑。 “哎,你说咱俩也是有缘无分,要不是咱俩都是1……” 孟宁操起块西瓜塞她嘴里。 祁晓咬了一大口,自己端着瓜皮笑。 等到聚餐散了,众人一同往餐厅外走。路过休息室时孟宁望了眼,原来黑柚木的美人靠在没有美人闲倚的时候,根本没那么旖旎。 她们这顿聚餐持续了多久?上面沾染着的晚香玉味道,早已散尽了吧。 走出餐厅,孟宁对祁晓她们道:“你们先回宿舍,我去散会儿步。” 雎梦雅:“这么晚了。” 祁晓却知道:“孟宁睡眠质量不太好。不过宁啊,今天太晚了你又喝了酒,千万别游泳了听到没?” 孟宁点点头,目送队友们的身影消失后,独自往海面走去。 夜晚的海总让人觉得安全。 大概太幽暗也太浩渺,什么样的故事丢进去,也溅不起一丝多余的 水花。 海滩上一只寄居蟹,和孟宁一同醒着,充当唯二的来客。 孟宁脱了鞋袜,往海面的方向走,然后站定,阖上眼。 很快,海浪如她料想的一般拍过来。在温度下降的凉夜里,冰得人精神都为之一振。 孟宁感到浪裹着她脚踝,卷起一阵细沙,那痕痒的感觉一路往心里传导。 她退回去拎起鞋袜,去员工淋浴间冲净了脚,整理好自己,方才往酒店的员工电梯走去。 温泽念的行政套房在最上一层,孟宁站在电梯角落,双手插兜,看着红色数字一路跳跃。 直到“叮”一声,像是撞在人心上。 然后金属门缓缓展开,一副抽象画露出来。记得员工手册上介绍过它的灵感来自于美人蕉,孟宁瞧不出来,只觉得一片赤金灼烫着人的眼。 她往走廊尽头的那一间走,长绒地毯柔软得好似要叫人陷落。 走廊壁灯嵌了琉璃,光线柔和得让人放松一切戒备。 可她深吸了一口气,觉得有根金属般的细线,始终吊着她脊椎。 她伸手敲了一下门,很轻,就像温泽念那次来她宿舍敲门时一样。 可行政套房那么大,怎会听得到这样的节律。 她瞟了眼门铃,并不欲摁。手伸进口袋,要拨开打火机的掩挡,才能顺利把房卡抽出来。 低暗的“滴”一声,绿灯一闪,门锁嗑嗒一声微响解开。 简直像打开了什么潘多拉魔盒。 孟宁推门进去,没想到撞入眼帘是一片黑。 不是全然的黑,只是屋里没灯,客厅、卧室、浴室都静悄悄的,显然没人在。唯一的光源是外面的路灯,温泽念房间露台的窗扉总是大开,让亚热带温润的季候风拂进来,那月白色的薄纱帘一路往沙发的方向飞。 而沙发正对的露台外,海浪拍岸,墨色丝绒般的夜空上缀着轮弯月。 温泽念还没回来,好似上天给了孟宁一个逃离的机会。 可孟宁奢侈的浪费掉了,她走到沙发边,坐了下来。 她抱着膝盖想了很多事。 想十多岁时住过的那条鹤城长巷。 想南来海岛时的那节绿皮火车。 想重逢温泽念的第一面,那女人美得像一个梦。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坐了多久,夜色模糊了所有的时间线。直到门边又传来“滴”的一声,门被推开,带起走廊里的一丝光亮倏又消失。 温泽念变成了一个淡色的影子,一片氤氲的香。 她没料想屋里有人,把手包随意的扔到玄关桌上,一边踢掉高跟鞋一边往里走,好似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扭着头去摘一边耳上的耳钉。 孟宁的双眼已经完全适应黑暗了,所以能瞧见温泽念微微蹙着眉,好似有些不耐烦。 摘耳钉有什么可不耐烦的。大概美人脾气总是大的。 她该出声唤一下温泽念的,可长久的坐在这里 好似让她失却了语言功能(),她只是看着温泽念不耐烦的去对付那只钻石耳钉⑿()⑿[(),唇边勾出一抹笑。 所以温泽念向沙发望过去的时候,看到的是这般情景—— 姿容清绮的年轻女人坐在沙发上,那放置沙发的凹陷设置使之看上去像一片盛满了月光的池。年轻女人沐浴在那样的一片月光里,却更干净也更明亮。 双手抚着膝头,在她望过去的一瞬捏紧。 温泽念暂停了摘耳钉的动作,走过去。她踢掉了高跟鞋,这会儿光脚踩在地毯上,裙摆曳下来扫着地毯长绒,沙沙沙的。 酒店装修多用黑柚木作为贯穿的视觉符号,她走到一根立柱边便停,倚在上面,望着孟宁。 孟宁的眼神看起来有些紧张,可唇角的笑意未褪,杂糅出一种特别的神情。 月光说不上消解了她的清冷还是烘托了她的清冷,让人想要走过去,先不吻,抚一抚她的唇。 然而这一切只发生在温泽念的脑海里,事实上她只是倚着立柱,没有任何动作。右耳摘下的耳钉蜷在她掌心,硬度高,微微硌着掌纹。 孟宁望着温泽念。 黑色挂脖款的礼服令她看上去像一份夜晚的礼物。可她的五官似酒浓醇,不笑的时候总带三分倨傲,不知何人敢不知天高地厚的伸手绕过她天鹅般的颈项,去轻轻那一拉。 她的晚礼服后摆拖长,坠在身后像鱼尾。前摆却撩起些,露出她踢掉高跟鞋的纤细脚踝。 月光洒满脚背。 或许温泽念这样的存在就是人鱼。本以为只存在于人们瑰丽的想象中,有朝一日真从海底浮上来,引诱水手自甘丢却性命投海时,没有任何实质动作,只凭一把媚惑的嗓音。 温泽念更高明,她话都不说,只站在一片月光里,用那样的眼神瞧着孟宁。 孟宁:“你说可以帮我。” 温泽念头往立柱边靠了靠,不知她后来又喝了多少,这令她姿态看上去更慵懒了些:“我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孟宁奇了:“你问我?” 温泽念微扬着唇。那笑容不轻浮,她连逗人时都有种沉着的优容。 孟宁定了定神:“我想你的意思是,你愿意告诉我,那晚我在你房间过夜,到底有没有发生什么。” “噢。”温泽念点点头,走过来坐在沙发边,与她隔着段距离。微一偏头,开始摘左耳的钻石耳钉。孟宁微挑着一点眼尾,看着她动作。 直到她把两枚钻石耳钉很随意的丢在黑曜石色的矮几上,轻轻磕出两声响。 问孟宁:“向人提问的时候,怎么不看人?” “还是说,不敢看我?” “没那回事。”孟宁慢吞吞的说,转向温泽念。 温泽念好似满意的压了压下颌:“我是可以告诉你。” “那天晚上什么都没有发生,你很乖,很老实,像只醉了酒的小猫。” “所以如果你是来问这样一个答案的话,你可以走了。 () ”() 哦,好。孟宁站起来。 ▔顾徕一提醒您《温水潮汐》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也许坐得太久,她膝盖都变得不太灵光,走路的姿势别别扭扭的。 身后沙发一声轻响。 她可以想象,那是温泽念一只手肘倚在了沙发背上,像浮在一片月光上,扭过腰来望着她背影。 休息室的一幕重演。 要等她走过一步两步三步,正要迈第四步的时候,温泽念的声音才在她身后响起: “可是,你想走么?” ****** 温泽念只说了这么句,便站起来向卧室走去。 孟宁没回头也没停步,一直走到玄关,伸手便要搭上那黄铜色的门把手。 指尖悬在半空,滞了一瞬。 她缓缓回头,客厅里已经空了。只剩露台洒进的月光,风抚着薄纱轻扬,矮几上剩两枚温泽念的钻石耳钉,一切都静谧而美好得像个绮丽的梦。 C酒店行政套房的设计很特别,一切房间并非实打实的墙面隔开,活用屏风与叠嶂手法造出一种灵动的美。 比如她站在这里,还能望见卧室方向淡紫的薄纱床幔,像一阵玫瑰雾,风一吹,就散了。 梦是最易迷惑人的。 孟宁收了手,往卧室方向走去。 温泽念方才一路懒得开灯,直到这时才拧开床头一盏台灯。雪白床品衬着她,像一个跌落的瑰夜。 她正扬起维纳斯雕塑般的手臂去拆脑后的盘发,又引着人的视线往她那天鹅颈上落。 孟宁记得有位导演,最爱拍女人耳后至肩部连接的那段颈线,颂咏那是神迹般的美。 在孟宁每次看温泽念的盘发下露出光洁的后颈时,便心有戚戚。 这时温泽念正在拆盘发,左手托着发髻,右手把细而长的小夹拆出来,随意扔在床头柜上。 她看向孟宁的眼神懒怠怠的,也没招呼她,一直到床头柜聚了六个小夹后,她又掀起点染了薄绯的眼皮:“剩最后一个了。” 孟宁反应过来,她在说那盘发的小夹。 她问孟宁:“你要来拆么?” ****** 孟宁走过去。 温泽念的盘发与她不一样,她总是用一根皮筋绾在脑后了事,温泽念则要精致而繁复的多,这让那发髻适配于每日干练的正装制服,也适配于这风情撩人的晚礼服。 孟宁站在温泽念面前有些不知所措,温泽念左手托着发髻,右手来拖孟宁的手。 在她柔软的掌心轻捏了一下,手往下滑,握住她指尖,拎着她的手绕到自己颈后。 孟宁第一次抚到那乌发,蓬松而浓密,古人说“雾鬓云鬟”,真要见到了才知这是怎样绮丽的形容。她的手指插进去,缎子般的丝滑,大概在海岛住久了,又有种凉感的润泽。 温泽念的头发美,颈项美,难怪她是盘发最好看的人。 这是孟宁心里坚定不移的想法。 她的纤指在温泽念的发丝里游走,寻到那金属的小夹,与温泽念柔腻的发冲撞出很不一样的质感,温泽念轻轻“嗯”了声,像默许,像鼓励。 孟宁指尖稍稍加力,把那小夹抽了出来。 温泽念的左手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松开。 孟宁愣了。 据说一切科学的证伪,都是一个新的真理推翻了过去所谓的真理。 孟宁在心中那句“温泽念是盘发最好看的人”后打了个大大的叉。 这句话的成立,只在温泽念放下那头缱绻的乌发前。她玉一般的细指信手一拨,散落的不似瀑布,确然像瀑布上如梦似幻的那层雾。 温泽念端坐其间,那张矜傲透出一丝妩色的脸,是水雾间的那轮月明。 孟宁缓缓抬手,拈起温泽念的下巴。 温泽念神色矜傲,动作却是顺从,配合着她、纤长的天鹅颈往后仰,薄唇微翕:“这可是你自己不走的。”! ()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24章 抽烟有害健康,可养出了温泽念太过特别的一把嗓子。 她一开口便和夜色融为一体,似薄薄的雾往一片幽暗里扩散,那里藏着谁最不为人知的肖想和贪念,碰不得,一碰就再也收不住似的四散开来。 只是一个过分绮旖的梦总令人心生惶恐,不知什么时候就醒了。 孟宁拈着温泽念清妩的下巴,指腹轻轻的揉,却并不急着吻,而是小腿微动。 温泽念眼尾微垂,看到她是在蹭去自己的鞋袜。 行政套房King-size的大床承接了两人。孟宁两只手肘陷落在柔软的鹅绒枕上,把温泽念圈在里面,像圈禁住一个美梦让她逃脱不得,是不是就没有那么容易醒。 温泽念阖上眼,缓缓吐出的一口气里有清淡的酒味,湿润润的。 孟宁勾下脖子,最引人的不是温泽念那张薄唇,而是那原来不需盘发来衬托的纤长颈项。太久的肖想促发了她的急切,她的吮吻并谈不上温柔。 换来温泽念阖眸似叹:“孟宁。” 孟宁肩膀一颤。 她甚至只需要温泽念用这样的语气叫她的名字:“孟宁。” 吻向上移,扩展到耳后。或许早在她收藏温泽念靠在墙面、一手轻抚耳钉的那张偷拍照时,便已然起了这样的贪念。她拱在温泽念的耳后说:“好苦。” 温泽念似同她闲聊,嗓音却微微的颤:“什么味的?” “苦杏仁。” 温泽念的香水闻起来像晚香玉,舔到舌尖却像苦杏仁。 她穿着救生队的海雾色制服,贴着温泽念那身人鱼般的晚礼服。手指绕到温泽念颈后,拈住那挂脖的丝带。 拆礼物的一瞬,如同星期五的夜晚,总让人想要永远留驻在那一刻。 她停了停,才指尖加力,轻轻抽开那丝带。 然后便后悔,礼物的美好让任何一秒的停滞,都可被视作奢靡的浪费。可她也不敢妄动,只是盯着瞧。 温泽念掀开眼皮,看着她视线,状似无奈的叹口气,一手摁上她后颈,往下压。 等她真正开始,温泽念又想推开她。她却明白那样的本能并非温泽念本意,制住她纤细的皓腕压在鹅绒枕上。 温泽念唤她的名字:“孟宁。” 又唤她的名字:“孟宁……” 提醒她:“要去洗手。” 孟宁抬起头,这句话有点难以启齿,但她必须要说。 因为——“我不会。” ****** 温泽念难以置信的睁眼瞥她,一向优容的神情头次破开了真实的惊讶。 一般来说,每个人的成长过程中都会随着性征的发育,主动去习得其中的原理。 可孟宁不同,孟宁刻意回避了这一切。 所以她是真不会。 温泽念推开她,她坐起来压坐在自己蜷起的腿上,有一丝迷茫的尴尬。 温泽念系好了挂脖丝带,从床上下去,她准备跟着下床,温泽念回身,指尖对着她虚虚一点:“你坐着,别动。” 有点霸道。 然后便是水流声传来,应当是温泽念在洗手。 温泽念回来了,坐到床畔,压住自己的一条腿,勾着她后颈吻上去。窸窣声传来,她意识到那是温泽念在拨弄她的制服拉链。 她想说什么,温泽念半含着她的舌:“嘘。” 温泽念的吻和动作都温柔,如若抵抗,又会发现其中暗藏某种强势。 可当温泽念剥开了她的一切伪装、最后想来摘掉她绕在腕间的那条佛珠时,她死死捂住:“不行。” 她甚至主动去吻温泽念,咬温泽念微热的舌尖,听温泽念“嘶”一声。 温泽念勾着她的腰:“你在发抖。” “嗯。” “要继续吗?” “嗯。”但她问:“可不可以把晚礼服脱了?” 温泽念说:“不可以。” 穿礼服和全妆的温泽念看上去更显强势。她那严丝合缝的完美面具在反复提醒你如何抛开了一切,在她手下沉沦。 然后她微微眯着眼,好似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只有眼尾边近乎病态的一抹绯色,不经意将她心底的躁涌泻了底。 孟宁攥着她皓腕小声呼痛,她暂且停下,问:“要继续吗?” 她自己喘息也不稳,可好似很冷静的俯身看着孟宁。 孟宁点头。 温泽念看似给了她很多选择,其实从她摘下温泽念发间的那枚小夹开始,她就已经没有选择。 做过美梦的人哪舍得回归现实。只有绮梦似的温泽念,来满足她的欲壑难填。 作为一名海滩救生员,孟宁无数次提醒过其他人:“呼吸,记得呼吸。” 而这时温泽念抚弄着她的额发,在她下意识的屏息间提醒:“呼吸,孟宁,记得呼吸。” ****** 温泽念是带着酒意的,结束后帮孟宁清理完,跌入孟宁旁边柔软的鹅绒大床上,绽开的裙摆令她看上去像朵墨色的花。 脸色的绯色褪了些,变成一层淡淡的雾萦在鬓间,然后就一直没再消褪,始终盘桓在那里。 她扬起一只手臂搭在额上,阖着双眸,呼吸微微发沉。 孟宁瞥一眼她这样的情态,说:“辛苦了。” 她没睁眼,阖着眸子笑了声:“孟宁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孟宁是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经验欠奉,连相关的小电影都没看过。 大概她沉默,温泽念转过身来,压着自己一条蜷曲的手臂枕着鹅绒枕,全身唯一不规整的地方大概是一头散落的乌发。 方才她俯身下来吻,发丝扫过来,痒痒的。 还有她的肩。 一道齿印,透着淡淡血痕,在一片雪肌上像某种异化的妆点,美得令人心惊。 刚 才孟宁要求她继续,可痛是真的痛,她说:“你可以咬我。” 送上自己柔润的肩头,孟宁咬下去。 那样的情形下大概很难控制力道,她伤孟宁,孟宁也伤她。极致的欢愉大概总伴着永恒的痛楚。 温泽念自己却不以为意,瞧了孟宁一会儿,孟宁仰躺着望向天花板。她一只手搭上孟宁的纤腰:“困么?” 孟宁点点头。 温泽念说:“那我们多少睡一会儿。” 孟宁根本不知那时是几点,卧室窗外的天是一片瑰玮的深紫,好像夜还长,梦也长,清晨那般遥遥。但那也有可能是那绛紫的窗幔作祟,映得天色都改换。 毕竟在这里一切都太像绮梦,时间和空间的界限都模糊。 温泽念懒着调子说:“关灯。” 倒是她的声音有一些哑。 床头的灯应声熄灭,只剩窗外皎皎的月与星。孟宁当然知道这是C酒店的声控系统,可被温泽念那样的声调说来,让人一念恍然的相信她当真会魔法。 在她的境域里,她是唯一的造梦师,风花雨露信手拈来,一切只为她想要营造的梦境服务。 孟宁不知道真正沉沦进她梦境的人该如何脱身,那样对比现在,现实会苍白的叫人难过。 她搭在自己腰际的手带着柔和的温度,像是对刚才一番激烈的安抚,可分明她冷着面孔皱眉的模样那般迷人,叫人甘愿放弃抵抗,做她虔诚的信徒。 孟宁阖上眼,听她带着酒意的呼吸越来越沉。 然后轻轻挪开她的手,停一停,发现她没醒后,才悄悄起身下床。 孟宁一点都不困,她只是不知如何在两人都醒着的时候离开。 她穿回制服,然后发现绾发的皮筋刚才激烈时蹭掉在床上,这会儿根本不知去哪里找。 她伸手拨了拨头发,找出手机轻触屏幕,看清现在是凌晨四点。 正是夜最深的时候。 她溜出温泽念的行政套房,乘员工电梯下楼。 快步走过连接酒店和员工宿舍的碎石路,这好像是她第一次散着头发在C酒店宿舍以外的地方活动,为着一根不知所踪的皮筋。 钻进宿舍,祁晓今晚也喝了酒,睡得正沉。 她去淋浴,觉得触感微妙。 躺上床的时候,大概累极,反倒很快的沉沉睡了过去。 她的睡眠不足两小时,却是停了安眠药后难得的一次深度睡眠。 闹钟响起时连她都起得有些挣扎,唤祁晓:“起床,要迟到了。” 祁晓对折枕头把自己的头裹在里面:“到底是谁定下了聚餐第二天一早还要早训这该死的传统!” 两人赶到海滩。 终点即是出发点,孟宁第一个向着那边跑去,远远望见温泽念和队长站在那,队长好像在汇报什么事。 孟宁缓下脚步,一个男队友很快从她身边超过,笑道一句:“怎么了孟姐?让我啊?” 孟宁笑笑,收了跑步的姿势,反而向终点那边走去。 温泽念在被一阵海风扬起碎发、把那缕发往耳后勾时,好像看了她一眼,又好像没有。 她个子高,列队时站第一排边沿,这会儿便站在那,微垂着头。 直到温泽念叫她:“孟宁。” 她一怔,抬头。 温泽念只是冲她浅浅点了下头:“M,孟宁。” 孟宁蜷了下手指:“M,Gwyh。” 尔后温泽念转向那名男队员:“M,Billy。” 雨露均沾。 也许唯一出格的是她没唤孟宁的英文名。可这也太好解释,她甚至不需说她们先前认识、中文名是个更熟悉的称呼,她只消说一句觉得孟宁的名字好听,人人都不会质疑。 很快队友们先后撞线,走过来列队。 温泽念今早是来正式宣布救生队不会裁员的消息,只要通过年后的体能大测,人人都能留下。 祁晓尤其松了口气。 或许直到所有人都望向温泽念的时候,孟宁才好也向她望去。 不知是否妆容的功效,温泽念分明昨夜也只睡了两三个小时,看起来却容光焕发。 毕竟她是一个梦,梦是一切美好的聚合。就像她不给孟宁看自己的素颜一样,你也看不到她只睡两三个小时的黑眼圈,宿醉后的困顿,又或者,对昨晚春宵一度后一丝丝带些脆弱的迷惘。 没有,什么都没有。 甚至她的讲话也是无可挑剔的:“安全是立身之本,尤其作为酒店行业的从业者……” 她的嗓音和她矜贵的制服一起构成了关于酒店经理人最热切的想象。让人丝毫不能想象,昨夜她是如何用同样的一把嗓音,喃喃唤孟宁的名字。 “孟宁。孟宁……” 在温泽念发表完讲话的最后一秒,孟宁收回视线。而在她的最后一眼里,她看到温泽念抬起手臂,轻揉了下自己的左肩。 队长细心而关切:“有劳损么?” 大概人人知道温泽念最近工作量大。 温泽念淡声道:“没事。” 看上去她与孟宁没有丝毫牵连,大概唯有缭绕过她鬓边发丝的风也拂过孟宁的手腕。可这世界上除了孟宁再不会有任何一个人知晓,她那像一片莹白雪地的柔润肩头,衬一丝血痕齿印会美到令人心惊的地步。 像天使,也像修罗。 而这两者的共性是,拥有虔诚的信徒。 ****** 列队解散后,温泽念留在原处与队长多说了两句话。孟宁和祁晓一同往员工淋浴室走。 “孟宁。” 孟宁回眸,温泽念的表情看上去很公事公办:“有空么?” 孟宁顿了顿:“抱歉,我今天当第一轮班,时间有点赶。” 她转身,倒是祁晓还愣在原地,被她拽一拽袖子:“快走了 。” 祁晓三两步跟上:“你俩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孟宁摘着手腕上的计步器。 “她找你,你躲什么?”祁晓问:“说不定她找你谈离职的事呢?” 孟宁摇头:“不会。” 虽然温泽念的眼神很多时候都令她看不透,但至少她很清楚,温泽念肯定不是找她谈离职的事。 离职有什么好谈?她主动离职,集团又不需要开她三薪,她无所求,温泽念只需在她辞职信上勾选个“同意”便好。 温泽念望着孟宁背影。 队长问:“找Cara有事?” “没什么大事。”温泽念淡然道:“只是我看过几次早训,她都成绩出众,我想找她多问两句而已。” “那我帮你安排她时间。” “不必。”温泽念摇头:“空了再说吧。” ****** 可酒店哪有空的时候。 孟宁忙起来是真的很忙,海岸线关闭的夜里她还可以去帮同事给冲浪板打蜡。温泽念来员工餐厅视察时她也刚好那么巧吃完了皮塔,收了餐盘匆匆往外走。 也许还堪堪擦过温泽念的肩。 之后温泽念的名字被与一桩八卦联系在一起。 祁晓神神秘秘说:“Gwyh的前女友找来了。” 那时她俩在宿舍,祁晓蜷着一条腿坐在床上,正给脚指甲涂靛蓝色的指甲油。孟宁靠在床头,无所事事翻一本植物图鉴。 这是C酒店发给每个员工的纪念品。在她还了那套挪威作家的科幻后,便没再从图书馆借书了,也不打算再看任何。 还是植物图鉴好,翻到哪一页算哪一页,随时放下再也不看也没什么打紧,她不会梦到桫椤树和鹿角蕨是否能长在同一片森林。 说到底,不感兴趣,才能随时丢得开。 祁晓说这话时她翻书的手停了一下,又继续翻下去:“怎么回事?” 没有刻意回避,也没兴趣浓厚。 祁晓瞥着她问:“你是感兴趣呢,还是不感兴趣?” 孟宁笑笑:“我的兴趣不比你更多,也不比你更少。” 看上去温泽念就算有什么意思,孟宁也不会跟她有什么下文。 祁晓这才说:“今天有个大美女来找Gwyh,身高腿长模特身材,宽肩西装窄腿西裤,一头一刀切及肩短发。” 说着忽然问:“你觉得Gwyh是1还是0?” “啊?”孟宁这时翻动书页的手真实的滞了下。 “我,我不知道啊。”她说。 祁晓斩钉截铁的说:“我本来觉得她是1,就是那种诱1,今天一听说这另外一位大美女,又觉得她肯定是0。” 孟宁问:“你没见到啊?” “我和你一样同属救生队,天天在海岸线溜达又不进酒店,我上哪见到去。”祁晓说:“这是群里同事来的线报,说 那位的颜值不输Gwyh。()” 可是,怎么知道那是前女友??()?[()” “因为她带了一束玫瑰。Gwyh脸色并不算好看,直接把她领自己办公室去了,据说还锁了门——当然,这也是有同事偷听到的。” “……偷听得够细的。” “毕竟Gwyh太江湖传说了嘛。”祁晓旋上指甲油瓶盖:“原来她只是低调,还是有悄悄谈恋爱的,那她和大老板是没什么?” 孟宁低下头,去看图鉴上说“鹿角蕨的孢子叶形状十分像梅花鹿角”。 祁晓断言:“她们俩肯定不会言归于好。” “为什么?” “看Gwyh的脸色就知道了。说起来,”祁晓忽然一拍巴掌:“俩人谈完后Gwyh就要送她出岛了吧!你想看她长什么样么?” “啊?” “海岸线还有谁能比我们更熟啊?我们悄悄溜过去,她们肯定发现不了。” 孟宁摇头:“不要了吧。” 祁晓想了想:“也是,有点太过八卦了,不地道。” 孟宁这段时间入了夜,都没去游泳或者去海岸线散步。今晚想着温泽念应该没心情去海边,才套上制服一路走过去。 没想到海边有人。 “抱歉。”她立即转身想走。 “没事。”女人抽完最后一口烟:“我马上走了。” 孟宁没想到会无意撞见这位传说中的温泽念“前女友”。 女人礼貌的冲她点了一下头,转身离开了。孟宁这才望见C酒店海岸线那边等着温泽念的临时助理,看样子应该是打算送女人乘快艇离岛。 夜色混沌,视线不明,孟宁对女人的颜值并未留下多惊鸿一瞥的印象。 只是她脸上落寞明晰,反而是那样的神情比五官更吸引人注意。孟宁原本对传闻存疑,现在想来是真的。 女人看上去理智而干练,不知为何会冲动至此。 孟宁想了想又觉得不是不能理解,她也曾觉得若真心沉沦进温泽念那样一个美梦里,一朝梦醒,一定觉得现实苍白得骇人。 两天后孟宁和祁晓轮休,两人乘快艇离岛。 祁晓在快艇上就开始念叨:“小龙虾我来了!” 还是轮休日的老规矩,中午一起做了家常菜,下午打扫卫生,又随意挑了部电影来看。祁晓新买了个投影仪,搬到孟宁房里来。 “现在这投影仪挺牛的,不需要幕布,直接往墙上投。就是我房里挂画海报什么的太多了,以后咱要么在客厅,要么在你房里看。” “好啊。”孟宁没什么所谓。 晚上一起去吃祁晓团购的小龙虾。宋宵休着攒了好久的年假,还没从老家回来,就她们俩。 祁晓两手各带着只手套,一副撸起袖子开干的架势:“我真不理解为什么有人吃小龙虾不吃黄,说什么有重金属,不吃黄的小龙虾还有精髓么?” () “祁晓。” “嗯?” “再过不久就要体测了,你这段时间减减脂,这将是你最近吃的最后一顿小龙虾。” 祁晓哀嚎一声:“你是魔鬼吗?为什么要现在提这个?” 孟宁笑。她看上去食欲欠奉,拿着只小龙虾剥钳子玩:“我陪你练一段时间长跑,达标应该还是没问题。” 祁晓问:“你真决定离职了啊?” 孟宁点头。 祁晓叹口气:“那明年可没人陪我突击长跑了,还有,也不知道我跟下一任室友处不处得来。” “你这么E,没问题的。” 她抬头看了孟宁半晌,张了两次嘴,又合上:“不行啊一句‘我舍不得你’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孟宁胳膊肘搡她一下:“肉麻死了。” 她搡回来:“所以我没说出口嘛!” 两人笑闹一阵。 孟宁觉得这样的关系甚好,一起打发时光,又没感情深厚到为对方的离开情深意切的不舍。 “我怎么觉得今晚这盆十三香的小龙虾有点辣。”祁晓吸吸鼻子:“好啦,我也不是不能接受,反正不管怎么样,还有机会再见嘛。” 孟宁只是笑笑。 祁晓问:“那你离职后什么打算啊?” 孟宁给的都是标准答案:“去旅行。” “哪儿?” “还没定。很远的地方。” “那你可记得给我带手信啊。” “食人鱼要不要?” “靠,你要去非洲啊?” 两人闲闲散散的聊着。越过了春节,总觉得夜风又更和暖些。老式玻瓶啤酒的泡沫丰厚,好似坐在这里,很快便要通往一个充满希望的春。 “孟宁。” 孟宁回神:“嗯?” “怎么走神了?” “噢。”孟宁轻扶一下后颈:“可能最近,有点累。” 祁晓又喝一口啤酒:“其实从以前你就经常走神。” “是吗?我自己都没留意。” “你一走神吧,就……” “怎么?” 祁晓挠挠头:“我也不知该怎么形容,就好像,谁都走不近你似的。” 孟宁与她玩笑:“你走得近,毕竟你就住我隔壁,咱租的老房子墙板又薄。” “去你的。”祁晓也笑起来:“你多牛啊,姬圈天菜都撩不动你。” 吃完两人上楼,祁晓想起:“对了,那你这房子怎么办?” “转租吧,找个单身女生,我先在网上把消息发布出去。” 手机就是在孟宁打开笔记本电脑编辑帖子时响起来的。!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25章 孟宁最近有点神经衰弱,除了当班的时候她都把手机调静音,所以此时手机在她手边的书桌上,发出“滋——”、“滋——”的闷响。 她的手指悬停在键盘上,维持着刚才打字的手型,好像随时都要对着键盘继续敲下去似的。 事实上她不会,她一直盯着手机屏幕。 到现在她也没存温泽念的手机号,每次打来,她视线好像也会刻意屏蔽前面的九位数,就盯着最末尾的两位“89”看。 一直到电话断了,她把手机翻一圈,屏幕朝下扣在桌面上。继续对着电脑打字:“要求:单身女性,无不良嗜好,宠物可以接受猫。” 她打下一个句号,又把手机翻过来,好似顺着敲击键盘那股惯性似的,飞快在手机上打:“什么事?” 给温泽念发过去后迅速丢开手机。 Imassage有没有撤回功能?她还真不知道。 手机躺在桌面很快又震了下。 她指节先在桌面敲了两下,把手机摸到手里,又顿了会儿L,才点开。 她心中有个猜想,很快被温泽念发来的信息内容证实:“开门。” 祁晓已经洗完澡回房了,孟宁拉开门走出去,没开客厅的灯,便只有她身后卧室的一束光莹莹透出来。 拉开门,温泽念纤长的身影出现。 她总是显得很高,大抵因为身量纤而挺拔。出了岛她是不穿制服的,她喜欢穿短款西装和阔腿西裤,裤脚露出一点高跟鞋的鞋尖,显得气场两米。 孟宁一时说不清她是穿制服一字裙更好看还是穿西裤更好看。一字裙贴身勾勒出她优越的臀线,西裤则衬出双腿的笔直修长。 真正的美人大概就是无论作何打扮,各有各的风情。她拎包的样子很随性,看到孟宁,眼尾挑了挑。 孟宁这才意识到自己捏着手机就出来了,没穿内衣。 温泽念问:“你平时在家就这样走动的吗?”上下扫了眼孟宁的家居T恤和短裤。 “我平时在家根本就不走动,我不出房间门。” 温泽念“噢”了声。 或许说了这么两句闲话,她才敢借着楼道的灯光去打量温泽念。温泽念目光清明,看上去滴酒未沾。 那么就不是像上次一样喝多了酒来借宿。 温泽念不再说话,她只好主动开口:“你今天来是……?”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么?”温泽念淡声道:“堵你。” ****** 这时孟宁身后的门忽然打开,祁晓捏着手机贴在耳边:“你送上来啊我们这老房子楼下没门禁,可以送上来。” 走到门边抬眸一看,温泽念踏进来,把孟宁拉到身后。 祁晓砰一声就把门关上了。 尔后又打开,温泽念一口标准的伦敦腔站在她们客厅不过十平的老房子里:“Hi,Sharon。” 祁晓看了眼自己 手边的门。() 那一刻孟宁被温泽念挡在身后,心里却难抑吐槽的冲动:不是你打开门的方式不对啊喂! ?想看顾徕一的《温水潮汐》吗?请记住[]的域名[(() 你上次都试过了这次怎么又来一次! 祁晓呆呆的说:“Hi,我,那个,点了奶茶外卖,骑手给我打电话了。” 温泽念脱下西装外套,递给身后的孟宁:“去你房间等我。” 祁晓没看过温泽念穿这种软绸料子的衬衫。 她脱下西装后转身对孟宁说话,因她穿着高跟鞋而孟宁穿着拖鞋,她比孟宁高出小半个头,此时微微压着下颌,那姿态半是礼貌半是亲密,卡在最撩人的暧昧距离间。 还有衬衫,软软的贴在她肩头,衬出优越的肩线,跟穿晚礼服直接露出莹白的肩头又是截然不同的风情。 天菜!祁晓默默吞了口口水,真不愧是姬圈天菜! 孟宁抱着温泽念的西装挡在胸前,跟个鹌鹑似的往自己房间挪,祁晓望着天花板目不斜视。 其实她在心里说,没必要,真没必要,毕竟她和孟宁都是1,先不说喜欢的类型,首先属性就撞了。 这时温泽念身后有人敲门,温泽念拉开,祁晓越过她的肩看到骑手都满眼惊艳了下。 温泽念接过奶茶说“谢谢”,又转身递给祁晓。 祁晓赶紧从她手上接过,听她说:“不好意思,打扰了。” 祁晓连连说:“不打扰不打扰,是我打扰。” 温泽念冲她笑了下。 温泽念虽是酒店从业者,但她是管理层,不常笑。这种浓颜级美女近距离一笑起来杀伤力太强,祁晓捂着自己砰砰的心跳,迅速回房关门。 温泽念拉开鞋柜,把孟宁先前拿给过她的那双拖鞋拿出来。 走到孟宁房间门口,门板上窸窸窣窣的。 温泽念指节微蜷,轻叩了下:“不急,我不进来。” 过了两秒孟宁把门拉开了,一头绾在脑后的黑长直发被蹭得有些许乱。 所以温泽念刚猜得没错,孟宁刚才是靠在门板上穿脱T恤,急匆匆的穿内衣。 温泽念看一眼门锁:“还没修。” “嗯就,没必要。” 温泽念问:“我可以进来么?” 孟宁让开门口。 她刚对着电脑写帖子,只在书桌边点一盏台灯,附近一座高楼上装有航空安全指示灯,不停地变换着角度,一道淡绯的光线时而扫过来,又远去。 温泽念端丽的面庞一时澄明些,一时混沌些。 像梦里的光影。 她轻轻掩上门,孟宁转过写字桌前的椅子,招呼她:“坐。”又问:“你要喝水么?” 温泽念点了下头。 她便出去了,过了会儿L端一只玻璃杯进来,递到温泽念手里。屋子里唯一一把椅子被温泽念坐着,她退开两步,坐在床沿。 两人很克制,连指尖都没相触。 温泽念抿一口,孟宁清楚地记得她 () 提过不爱喝凉水,水温调得恰到好处。 温泽念把水杯放到身后的写字桌上:“听说过睡完人就跑的,没听说被睡后跑得飞快的。” 孟宁:“从技术层面上来说,我一开始也没想当被睡的那个。” “然后就躲了我这么多天。”温泽念说这句话的语气不幽怨,语调轻飘飘的,似带着微微的嗔意,又远没到怪责的程度。 或许其他人这样说话听上去会像撒娇,但配她压低的声调正正好,挠得人心尖上一痒。 她太聪明,孟宁知道抵赖无用:“对不起啊。” 温泽念又挑了下眉尾:“听说过睡完人道歉的,没听说被睡后道歉的。” “从技术层面上来说……” 温泽念一笑,她就说不下去了。 温泽念问:“能抽烟?” 她点头。 温泽念便站起来,拉开窗帘,把窗户推开一半。她靠墙而立的姿态带二分慵懒,而摸烟的样子太好看,极细的女士烟像为那纤长的手指量身定制。 问孟宁:“你打火机呢?” “你还没买打火机?” “丢了,就不买了。” 孟宁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打火机,走过去。待她擦燃火石,温泽念微曲下天鹅颈项,耳畔是窗口拂进的夜风,带来不远处夜宵摊上的阵阵笑闹,反衬得房里更静,连台灯都幽暗得恰到好处。 温泽念一手覆上她手背,护着打火机的火苗,烟头伸过来吸一口,一点猩红便在指间绽开。 温泽念不着痕迹放开她的手,她退回去坐到床沿。 这是她们今晚唯一的肢体接触,温泽念的掌心柔腻,滑过手背的质感像最上等的天鹅绒。 她看着温泽念抽烟,是说不出“吸烟有害健康”这句话的。 因为那姿态太撩人。温泽念平素表情有些严肃,唯抽烟的时候会在一阵缭绕的烟雾间微微眯起眼睛。一只手打横抱在胸前,手掌托着另只手肘,小臂弯折出一个恰到好处的角度,微透指节的手指不用力,懒散得像不问世间悲喜的玉。 孟宁问:“你不买打火机,平时怎么抽烟?” 看上去烟瘾很大的样子。 温泽念在一片航空安全指示灯的变换光影里看她的眼睛,然后视线往下滑,路过她纤细白皙的颈,再往下,落到自己刚刚覆过的手背上。 “忍着。”温泽念吐出一口烟,这样说道。 孟宁蜷了下手指。 温泽念:“你上次说辞职离岛前,还有两件事没解决。在我房间,我们刚刚解决了一件,现在,解决另一件。” 她叫孟宁:“把我包打开,有个信封。” 她那昂贵的奢品手包随意的放在孟宁手边的床头柜上,孟宁打开,除了化妆包湿巾纸墨镜,还有一个蓝色小盒插在侧袋。 那是她上次在温泽念包里看到过的指套。 现在塑封包装拆了,因为温泽念上次用过了。 两个。 她挪开视线,又去看旁边一只洁白的信封,有厚度的铜版纸印着花体“C”的标志。 温泽念说:“我同意你离职。” 所以信封里装着她的辞职信、温泽念大笔一挥签过字了?她拆开信封,抽出一页纸展开,却并不是她的信。 她只略略读了两行,就抬起头来看温泽念。 温泽念扬唇:“你没读完的那套科幻,我查了。不只是国内市场销量不好,国外也一样,所以作者写完前二册后,放弃了完结册。” 可此时孟宁手里,分明是第二册结尾处的续写。 温泽念轻描淡写:“所以我联系到了作者。” “你认识?” “不。”温泽念抽一口烟:“但想认识的人,总归可以认识。” 孟宁捏着纸页,她根本不可能去揣度温泽念现在的交友圈,也不可能去猜测温泽念的能力范围。海岛上的温泽念展露出的只是冰山一角,孟宁和所有人一样,仰望的就是那冰山一角。 “我麻烦她把先前的构思简略写出来,这样你就可以知道故事的结局,然后又找人翻译成英语。”温泽念问:“能看得懂吗?” 孟宁英语不错,毕竟五星级酒店对员工外语水平有要求。但科幻太特殊,夹着不少的生僻词。 孟宁说:“大部分,有些词要查一下。” 温泽念对她伸出一只手:“我看看。” 孟宁把纸页递过去,温泽念垂眸看了阵,然后抬起眼睫:“念给你听?” “啊……” 温泽念笑笑:“不麻烦。” 孟宁以前从不听有声书,祁晓有段时间很痴迷,但她领略不到其中的魅力。直到这时,温泽念用苏到爆的嗓子,把英文转换成中文念给她听,语速慢,大概平时说中文的机会已不算多,有时要略顿一顿思考合适的词句表达。 其实这本科幻写得有些生涩,孟宁时而不能想象那些过分繁复的词句描绘的是怎样恢弘的场景。 可温泽念化繁为简,她那把嗓音太特别,也和她本人一样有造梦的能力。 孟宁并没想过有机会听到这故事的续写,以至于温泽念声音停下时她茫然的抬了一下头。 温泽念正把念完的纸页顺着原先的痕迹,对折,复又对折,放到那漆面斑驳的写字桌上。 抬眸:“我同意你离职,不过,待到我离岛的时候为止。我优化C酒店的时间至多再有一个多月,在这期间,你要抓紧一点。” 抓紧什么? 温泽念走到门边,给她解答:“你每来找我一次,我就给你一页故事的续写。希望在我们都离开海岛前,你能读完自己挂念的故事。” 她拎起包走了。 孟宁发现她今天所用的香水又不一样,像乌木,有种沉香般的克制。孟宁听到防盗门关上很轻的一声,垂眸去看自己的手背,温泽念那一声言犹在耳:“忍着。” 温泽念所有的 风情都不是因为撩拨(),而是因为克制。 她只是出现?()_[((),又远离,等着人自投罗网。 这时祁晓在外面敲孟宁房间的门,敲两下停一下又敲一下,跟摩斯密码似的。 孟宁拉开门。 祁晓先是退了一步,看清开门的人是孟宁后才问:“我刚才听到有人关防盗门,她走了?” “嗯。” 祁晓的声调忽然变得幽幽:“你俩绝对睡了。” 孟宁吓一跳,祁晓看起来大大咧咧,真不知怎会有这样的绝对洞察力。 祁晓:“你套个外套咱俩下楼。” “干嘛?” “买酒!买蒜香花生米!我要听八卦!” “那个……” “不,不是听八卦。”祁晓修正了下自己的说法:“我是帮你分析下目前的情况。” 孟宁回房套上卫衣。 祁晓拉着她下楼:“我就说嘛,谁能抵住Gwyh。你说你那么早就认识她,十多岁年纪,豆蔻年华啊!”祁晓说起来就嘶哈嘶哈:“你那时对她惊鸿一瞥,就没萌生过什么情窦初开的小火苗?” 孟宁还没作答,另一道声音响起:“那时是我暗恋她。” 祁晓吓得一哆嗦。 楼道里,温泽念拎包站着,西装搭在肘弯,柔软的衬衫领软塌塌搭在颈边。 她说:“抱歉,我忘了我的烟。” 那时孟宁比祁晓偏后半个身位,楼道促狭拥挤,温泽念的身形被祁晓掩去一半,反而显得她两根平直的锁骨愈发夺目,在灯光昏暗的楼道里,白得发光。 孟宁又想说那句话了——“能不能把你的衬衫领口拉拉好?” 温泽念的视线越过祁晓看向孟宁:“能麻烦你陪我上楼去拿吗?” 孟宁发现温泽念这人,在明知你不会拒绝她的时候喜欢用问询句。 在你有可能会拒绝她的时候直接用祈使句。 这会儿L她答:“好的。” 温泽念路过祁晓时压低声,告诉祁晓:“我那时胖,并且难看,是我暗恋她。” 祁晓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温泽念已侧身走过。孟宁陪她上楼,拿钥匙开门:“你换鞋不方便,我去帮你拿。” “好,谢谢。” 两人又一起下楼。祁晓本来在楼道松垮垮站着,温泽念一走过来,她立定似的:“Bye,Gwyh。” 温泽念点点头,回眸看孟宁:“Goodnight。” 她不说“再见”,只说“晚安”,好像笃定孟宁再去找她是顺理成章的事。 她走了,孟宁要跟着往外,被祁晓拉了一把:“等会儿L,等她走远了咱再走。” 又过了两分钟,祁晓才道:“走吧。” 先探头探脑的伸出头打望了眼,温泽念果然已经走了。 她吁出一口气,快速拉着孟宁去路边便利店买了啤酒和蒜香花生,又蹬蹬蹬拉着孟宁上楼: () “说吧!” 孟宁扫一眼桌上:“加上刚才那杯奶茶,你今晚摄入了多少热量?” “现在是管热量的时候么!”祁晓一拍桌,剥了颗蒜香花生丢进嘴:“说,你怎么发现自己是0的?” 孟宁瞥了她一眼。 “刚才我出来拿奶茶,Gwyh把你拉到身后那一下我就看出来了!攻气十足啊!你在人家面前跟个鹌鹑似的。” “不是那么回事。”孟宁沉默一瞬:“一开始,不是这么展开的,后来是因为,我,不会。” “你什么?”祁晓怀疑自己听错了,还真有不会的? 就算没谈过恋爱,可她们这个世代的人,多擅长从网上学习啊!那学习资料不是一把一把的! 她问孟宁:“你就没自己上网学习过?” 孟宁摇头。 “你xing冷淡?” 孟宁想起那晚在温泽念的酒店房间。 祁晓惊恐的捂住自己的眼:“你可千万别红耳朵!我一单身看不得这个!” “我没有。” 祁晓放下手,瞧见孟宁一张清秀的面孔仍是冷白,这才拍拍胸口。孟宁说:“我就是,没往那方面想过。” 准确的说,是刻意回避。 祁晓认可:“也是,在遇到Gwyh之前,多少人追你啊,你根本不为所动,跟要出家似的。”又问:“Gwyh是哪里打动了你?” 这个问题有太多答案。 比如她每次走神时、漫不经心轻旋自己耳垂上钻石耳钉的小动作。比如她穿着制服配六厘米高跟鞋,拉出流畅的小腿线条。比如她精致盘发下露出过分白皙的后颈。比如她抽烟,让人很难忽视她细瘦而纤长的手指。 可事实的真相是:“我想,没人会不对Gwyh有好感。” 祁晓猛点头:“确实。” 孟宁又道:“我大概确实占了小时候就认识她的便宜。” 祁晓问:“Gwyh以前真的很胖吗?” “嗯,她那时候身体不好,好像在吃一种激素药。” “你感觉到过她暗恋你么?” 孟宁顿了许久才说:“隐隐约约。” 记忆中少女圆顿的脸浮现,那时青涩的少女总是笑得很开,不似现在就算笑起来,只是微拎起一点唇角,像吝于给人间更多恩赐。 “哇,那小时候是你更耀眼夺目啊。”祁晓感叹一句:“那Gwyh现在撩你,是她现在变成了钮祜禄Gwyh,光彩照人的回宫,想一圆青春期的旧梦呗?” 孟宁反问:“你真的觉得青春期那么一点微妙的情愫,能支撑她对我念念不忘这么多年么?我是说,看看我们的现在。” 一个大权在握的五星级酒店行政经理,出行乘坐私人飞机。 一个籍籍无名的海滩救生员,她的薪水大概不够温泽念的一件衬衫衣袖。 就算孟宁没控制住自 己,她也从没想过跟温泽念之间有什么下文。 她告诉祁晓:“她同意我离职了,她优化C酒店的时间还有一个多月,等她离开时,我就可以离职。” 祁晓其实内心也认同刚才孟宁说的那番话。 出了象牙塔,喜欢不再是落在百褶裙摆的栀子花,不是人刻意往庸俗迈进,而是功名利禄,影响的是人的生活方式乃至思维方式,两个这方面不相交的人,很难走得下去。 除了一个地方——C海岛。 海岛是造梦的天堂。那里海也清澈,云也悠游,冬日犹然能盛开满树的异木棉,盛夏也能在礼堂给客人造一场落雪的盛景。 那里远离了真实的生活,一切社会身份通通失效。在那里你只会拥有两种身份——造梦者,或梦境体验者。 祁晓问:“你想过跟她恋爱么?” 孟宁立即摇头,又笑笑:“我还想自己出远门旅行呢,没打算踏入任何一段稳定的关系。” 祁晓忖道:“我觉得吧,她可能也没想那么多。你看她,过往情感经历不是很顺,工作压力又大,也许她只是想,在C海岛给人造梦的这段时间,自己也体会下梦境般的快乐。” 她上下扫视孟宁:“你合她眼缘,又有青春期的情愫作祟,这么一说,好像一切都说得通了。” 孟宁仰靠在沙发背上,望着天花板。 祁晓试探着说:“其实我觉得哈。” 孟宁“嗯”了声,表示自己在听。 “两个人能建立一段稳定的关系,真的太难了,各种因素都要考虑。可,反正你都要离开了,离开之前跟姬圈天菜有这么一段,好像,也不算亏哈。她不多想,你也不多想,两人都轻轻松松的。” 孟宁抬手揉了下自己的脸:“我不知道。” 老天贯擅开玩笑。 这不体现在平时满街跑的出租车一要打车时就拦不到,心情不好时出太阳,便利店最爱口味的饭团总是最早卖完。 那只体现在,明明在你打定主意要离开的时候,它偏给抛来一个让你起贪念的人。!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26章 三天后,孟宁站在温泽念的办公室里。 背着手,像面对教导主任:“我还是决定照原计划离职。” 温泽念端坐于黑柚木的办公桌前。五星级酒店对工作人员的仪态有标准,此时她穿玻璃丝袜的两只纤长小腿紧贴,斜斜的放着,六厘米的细高跟鞋点地。 孟宁丝毫不怀疑此刻靠椅背的那方向,她肩背挺直,以至于纤细的腰往内凹出一个弧度,好似拱桥最优美的那端曲折,尔后,连接上饱满的臀线。 她整个人是起伏的,流畅的,生动的,像一段旋律。 她拉开抽屉,孟宁的那封辞职信居然就放在里面。她拿出来拈着纸页,好似仔仔细细又读了一遍。 孟宁有些脸热,她那辞职信实在言之无物,每次温泽念这么郑重其事的对待,她都觉得温泽念是故意的,故意把她在上面呈述的理由有多虚伪秀给她看。 温泽念读完一遍,把信纸铺在桌上,拧开万宝龙钢笔,金色笔尖前凝出的一小颗圆珠沙沙滑过纸面。 她签自己的名字“GwyhWon”,字迹与暗黄铜座牌上的花体类似,流畅而好看。 她把信笺拿起来迎风摇一摇,墨迹渗入纸张的纹理,她的名字便成了尘埃落定的一个梦。 展示给孟宁看:“我交到人事部,便可以生效了。” “不过,在这之前。”她把信笺折三折收回抽屉:“先陪我去个地方。” 她问孟宁:“你中奖了对吧?” “啊?” “之前春节抽奖,你抽中了火山石SPA。” “喔,对。”温泽念不说她都忘了,可温泽念怎么知道? 温泽念好似有读心术:“你当优化酒店那么容易?各项开支事无巨细都要过问,我自然有主委会上报的名单。” 她问孟宁:“用出去了么?” “还没有,祁晓对火山石过敏,雎梦雅也不感兴趣。” 她一张脸长得清冷,一头黑长直发绾在脑后,不笑的时候就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味道。虽然相处一段时间就会发现她挺随和,但又有几人会趟过时间的沟壑。 除了祁晓这个典型E人,她在队里跟谁都说不上太熟,就连雎梦雅也是因为跟祁晓关系好,两人才连带着走得近了些。 温泽念道:“那,请我。” “啊?你想在C酒店做SPA,还需要有人请么?” “你当C酒店是什么地方?我们除了员工福利,其余部分都要自掏腰包。” 可,“你缺钱么?” 温泽念看了她眼:“不缺。”又低下头去处理文件:“工作时间不行,今晚九点水疗中心见,好么?” “喔,好。” 孟宁走出温泽念的办公室才反应过来:她怎么莫名其妙就答应了呢? 可温泽念刚才的语气那么顺理成章,让人的思绪都被她牵着走。 孟宁不是没 想过反悔。() 可下午她见了温泽念一次。 ?本作者顾徕一提醒您《温水潮汐》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今天是阴天,淡淡灰霾的天色好像在预兆某种不太平。祁晓坐在控制室里端着望远镜,是孟宁从瞭望台上攀下来、拖着救生浮板开始狂奔的同时,她才看到,海面出事了。 孟宁好像总是有这种直觉,真有人在海面出状况,她往往是最早发现的那个。 祁晓也赶紧冲出控制室,带上急救装备,和同事一起骑沙滩车赶过去。 出事的女孩看身形,应该十岁上下,正是自以为自己谙熟水性的年纪。孟宁已在往她那边游。 阴霾的天色下,她穿黑色泳衣的身影时而浮出海面,时而被浪吞没。 像只灵巧的海豚——祁晓每次望着孟宁游泳的身姿都生出这样的感悟。 有些队友觉得蛙泳更省力,但孟宁每次都用自由泳,觉得这样更快。阴云沉沉的天空里似有闷雷,雨一旦落下只会更危险。 祁晓站在海畔捏紧了拳。 孟宁已游近女孩,可女孩情绪不稳,一双细瘦的手臂挥舞得厉害。这就是救生员为何一定要用救生浮板的原因,不然自己也可能被慌乱的溺水者拖下海面。 只是某些情况下,救生浮板递得也不轻松。孟宁很是跟女孩交涉了一阵子,才算让女孩抱住救生浮板。 另一头的肩带挂在孟宁清瘦的肩头,她拖着女孩往岸边游。 穹顶闷雷阵阵,祁晓不自觉的双手合十又抱拳:快一点,再快一点。 等到孟宁站起身把女孩打横抱起,一旁的队友赶紧过去。 孟宁瘦,但得益于每日的体能训练,快速把女孩放到队友提前铺开的浴巾上。雨要落不落,只是雷声一阵阵的扰着人心神。 队友正要给女孩做急救,孟宁:“等等。” 她从女孩口中掏出一团阻塞物,大概是什么海生植物,急救方才顺利的进行下去。 女孩呛出一口水来,恢复意识。 这时值班经理已开着沙滩车把女孩父母载到海岸:“不是说阴天不能游泳吗?!为什么趁我们睡午觉自己偷跑出来?!” 孟宁想,好像大部分父母,在孩子出事时的第一反应都是怪责。 人多了,闹哄哄的围作一团,孟宁后知后觉的疲乏,反而觉得呼吸不畅。仰头喘息的时候,忽然远眺见能欣赏海岸的露台咖啡厅边,温泽念和管理层团队站在那里。 那里地势高,从孟宁的视角,先是望见温泽念纤细的脚踝,修长的小腿,臀线优美的一字裙,只堪一握的袅袅腰肢。 其实隔着这么远距离,孟宁根本看不清,温泽念一切美到惊人的细节,都全由她脑海中的记忆补齐。 温泽念注视着海岸方向,这会儿应该是确信没事了,扬起手臂,很轻的冲她挥了挥。 还是极小的幅度。美人深识自己的美,故而吝啬的不肯给予更多。 温泽念身边的管理层也在朝这边眺望,似是要看清这位总显得倨傲的名誉行政经理在 () 同谁挥手。 孟宁低下头去。 ****** 女孩安然无恙,值班经理出于安全考量,还是建议父母陪同到医务室做个检查。 一行人离去,救生队才准备收队。祁晓瞧一眼孟宁的脸,这才发现:“呀,你的脸被挠破了。” 孟宁太白,颧骨往下两厘米划破的一道小小伤口就格外显眼。 “是吗?”孟宁先前倒是觉得面颊上有些火辣,大概是女孩慌乱时乱挥手臂挠到她了,这对救生员来说难以避免。 祁晓给她消了毒,又建议:“给你贴张创可贴。” 孟宁摇头:“伤口跟空气接触好得更快。” 祁晓又看了看表示认同:“好吧,伤口的确不大。” 下午的一场混乱就这样过去了,七点海滩关闭,祁晓跟孟宁一起去员工餐厅,今晚供给中餐,她怒干两碗米饭:“妈呀下午这场惊吓太耗体能了!” 见孟宁吃得少:“不饿?你去救人,更耗体能。” 孟宁:“大概累了,反而不饿。” 回到宿舍洗了个澡,孟宁打算出门。 祁晓:“你今晚还去游泳啊?不安全吧?” 打了半日的闷雷,时断时续,到这时雨还未落下来。 孟宁:“不游泳,就走走。” 她套着制服,双手插兜,随着步幅晃动,她的指尖反复触碰着口袋里的火山石SPA体验券。 直到这时她还没拿定主意,还在想着答应了却不去会不会惹恼温泽念。 惹“恼”是不会的,温泽念对她是“撩”,不会激荡起那么剧烈的情绪。 她站在海岸线吹风,海风一凛冽,才真正有了些冬天的感觉。身上的制服外套不顶用,风拂着额边的碎发乱舞。 孟宁是在这时下定决心去水疗中心的。 因为她把一缕额发往耳后勾时,想起了温泽念。 温泽念下午站在咖啡馆的露台,额发也是这般被风拂着狂舞,她习惯性挑着纤指往回勾。孟宁只远眺到她动作的轮廓,可这时她独自站在夜晚的海岸。 像下午靠记忆把温泽念的身材轮廓一点点补齐一样,她也能凭记忆把温泽念纤指撩过的那只耳朵完全补齐。 形状很秀气。瓷白色。耳垂的薄厚得宜,总是戴一枚钻石耳钉,净度和硬度都高,用以反衬出耳垂的柔润。 还有,像某种开关,舌尖摁一摁,就能听呼吸变成某种不规律的碎响。 孟宁往水疗中心走去。风刮得万籁俱寂,平时的鸟啁虫鸣都不见踪影。 孟宁算了算自己走过去的时间,大概正正好九点。 她一路都在想,温泽念会那么准时吗? 若温泽念不那么准时,她到了而温泽念还没到,那她该怎么跟接待人员说?说她要等人? 等来的人是温泽念? 或许她可以耍个小聪明先做,反正,是温泽念自己晚到的,怨不得她。 可当她走进水疗中,一阵尤加利混着甜橙香飘来的时候,她看着温泽念端坐在古色古香的黑柚木官帽椅上,正闲散的翻一本杂志。() 温泽念的存在总能吸引所有视线,连带着她手中的纸页都看分明,那是水疗中心提供给客人的世界地理,这一期的主题是一生不得不去的50个地方。 ?本作者顾徕一提醒您《温水潮汐》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温泽念明显是听到她脚步了,并且从那微妙的一扬眉里,她意识到温泽念认得出她脚步。 然后那张姣好的面庞才抬起,噙着丝隐约的笑意,扫过她,转向水疗中心接待员的时候又转为礼貌: “我等的人,来了。” ****** 接待员在面对温泽念时多少显得有些诚惶诚恐:“请问是用单人间还是双人间呢?” “双人间。”温泽念的神色总是那么淡。 如果是其他人,孟宁觉得这一定会引来疑惑:为什么名誉行政经理会和一个小小救生员一起来做SPA?又为什么要双人间?她们很熟么? 可温泽念的语气太自然了,太顺理成章了。 让人自觉在脑海中帮她补齐:嗯,一定是有什么工作上的事要询问,约到这令人放松的场合才好开口。 接待员把她们引到更衣室,更衣室倒是每人一间。 换了长袍来到双人间,温泽念已经在那里了,正坐在一旁的美人靠,拈着只透明小盏:“喝茶么?这里的花草茶不错。” 旁边一只烛台小炉,托着只透明小壶反复加热。那火光太幽微,看上去像随时要灭,温泽念也注意到这一点,掌心微微蜷拢护过去。 火苗当真被她维护似的,跳两跳,燃得更旺了些。 所以孟宁才总觉得她有魔法,至少她的魔法在这封闭的海岛上全然奏效,连海与火都受她信念感召,听她号令。 孟宁答一句“喝”,便走过去。 不喝怎么样,不喝不是得她先脱长袍么? 她又不傻。 温泽念拎起那透明玻璃壶给她倒了盏,她端起来细抿,有玫瑰和柠檬草的香气。 温泽念走到一张按摩床边,解开长袍腰带时,孟宁垂眸盯着盏中,但视线不可能完全回避,只觉得一抹莹白一晃而过。 温泽念也没招呼她,就那么闲闲散散的趴着。 她站起来走到另一侧,背对着温泽念,拉开腰带时长袍褪下一半、另一半堪堪挂在肩头,回眸看了眼。 温泽念趴得规规整整,根本没有来偷看她的意思。 倒显得她小人之心了。 于是她快速的褪下浴袍。 此时的温泽念趴在按摩床上,头转向与孟宁相反的另一侧,一只手在眼前无意识的划着圈,指尖那样轻柔,以至于听不到床单的细响。 她听着孟宁发出的窸窣声响,完全可以推测出孟宁的一切动作。 比如长袍怎样褪去一半、另一半怎样挂在那纤薄的肩头。 她喜欢孟宁的身材。 () 她是线条起伏的漂亮,而孟宁更纤薄,透出姣好的骨相,比如那样纤薄的肩搂在怀里,抖起来总有种破碎的美感。 直到听见孟宁在按摩床上趴好,温泽念摁铃唤按摩师过来。 其实孟宁不太习惯做SPA。 尤其温泽念在旁边,她更紧张。 按摩师跟她说了两次:“放松点。” 与她相反的,温泽念倒是放松得很。 那两片薄薄的唇,实际比人料想得松得多。比如孟宁在她耳后一吻,那薄唇里便会带着些颤音呼她的名字。 此时温泽念当然不至于出声,但按摩师的手法轻柔,令她发出绵长的呼吸。 这很正常,但孟宁做贼心虚。 当按摩师把加热好的火山石纵列整齐排列在她微显的脊骨上时,她索性阖上眼。 按摩师道一声“请慢慢休息”后便退了出去。 孟宁没想到自己会真的睡着。 大概她这段时间晚上的睡眠质量真的太糟。 大概她下午救人耗了太多体力。 大概温泽念身上的香水味和空气里的精油分子混在一起。 她真的睡着了。 甚至不知自己睡了多久,睁眼的时候,只听雨打窗扉,从半闭的百叶帘间看出去,也是一片朦胧的水雾。 雨下得滂沱。 而室内温馨,开了一点暖气,加上脊背上加热过的火山石,把刚刚抹满全身的橙花精油味激发得甜丝丝。 没有任何响动,除了轻不可闻的呼吸。 她本是偏头对着窗,温泽念偏头对着门,两人对彼此非礼勿视。而现在,她缓缓扭过头。 温泽念如她所料想,好似真的睡着了。 盖毯堪堪遮过温泽念的臀线,只留出腰窝凹陷的那一块。她穿制服的时候是那种纤瘦的体量,等到褪去衣饰,才发现她是瘦不露骨的那种,反而显出柔润的丰腴。 现在她两只手臂绕枕趴着,还能隐约看到一片丰饶,被压得有些委屈。一身的肌肤因刚才抹过的精油,而显得格外腻滑。 她忽然出声:“看够了么?看够了,我便摁铃叫人来了。” 孟宁惊得微一颤,脊背上的火山石晃两下,她赶紧稳住身形。 温泽念运筹帷幄的声音惹人不快,孟宁说:“没看够,又怎么样。” “那不着急。”温泽念笑了声:“雨骤,夜长。” ****** 孟宁这才发现温泽念的中文造诣十分深,哪怕她已十多年没太多用中文的机会。 “雨骤夜长”四个字混进窗外的风雨里,混进满室的精油里,混进肌肤细腻的纹理里,让人几乎要丧失意志,跌入她只消四个字便造出的梦。 孟宁到底还是败下阵来,低低说:“看够了。” 温泽念摁下了手边的铃。 脊背上的火山石恰要快凉,按摩师收了又出去,留下她俩单独穿衣。孟宁一度觉 得温泽念会向她走来,也许拈住她下巴,对着她耳后吻一吻。 毕竟按摩室里没监控。 可她套好长袍后回了一下头。 温泽念已然穿好,正坐在床畔理自己翻开的领子,只留给她一截纤白的后颈。 两人走出按摩室,又各自去更衣。 温泽念出来时已恢复了一身正装制服的打扮。两人走出水疗中心,她看一眼滂沱的雨势,说:“送你。()” 看吧,在孟宁真正想要拒绝她的时候,她便不用询问句、而用祈使句了。 加了透明隔雨帘的观光车已候在门口,接待员撑着两把伞相送,孟宁只得随她上车。 尽管一路蜿蜒的碎石道、淋了雨而更显浓丽的异木棉、甚至那异域风情的石像雕塑都能被信手拈来当话题,但温泽念一路很沉默。 当然她也没拿手机出来处理工作,她只是透过雨帘,望着车外,任雨丝下如雾的路灯掠过她的眼,又消失。 孟宁忽然很想看一看那双眼,有怎样的光影变换。 温泽念全程只说了两句话,一是叫她上车时的送你?()?[()”,二是送她下车时的“再见”。 同时将一把伞递到她手里。 孟宁先是两步跨到一处檐下,预备撑伞时才瞧见,温泽念不知何时往伞带里塞了张房卡。 这是她第三次收到这张房卡了——温泽念行政套房的房卡。 同时还有一个小小信封,不过房卡大小,和伞一样印着花体“C”的标志。抽出来,里面是张迷你贺卡,应该是温泽念在水疗中心更衣室写的,染着浓郁精油香。 其实温泽念写中文比写英文更好看,笔锋清矍有力:“故事在等你。” 下面还有一句,应该是隔了段时间才写的,好像落笔前经过一阵的犹豫。 因贺卡写的时间不长,从墨迹的深浅变化还能些微看出端倪。 而那句温泽念犹豫了下才写上的话是:“我也是。” ****** 等孟宁撑着伞走回宿舍楼时,雨倏然小了。 雨骤不见,只剩夜长。 她在宿舍楼的前厅休息室坐了会儿,给自己点了支烟。耗到十二点,才起身向外走去。 零点总是奇妙的时分。 有人梦醒,水晶马车变回南瓜。而还有些人的梦,正要开始。 雨变得小而密,孟宁想了想还是撑开伞,雨亲吻伞面的动静像私语。 而过了零点的另一个好处是,该睡的都睡了,夜只属于睡不着的人。 员工电梯早已没了人走动,她收了伞站在里面,看金属伞头的雨滴,一颗颗被柔软的长绒地毯吸纳。 走到走廊尽头,那里只有一间行政套房。 她也不去敲门了,直接拿房卡刷开门。 一室灯火,莹莹暗暗。露台的窗扉仍是开着,雨小,风也小,月白如梦的薄纱帘今天很安静,只有雨丝如水墨,把石雕的露台涂成深浅不一的色泽。 温泽念坐在那套白沙发上,肯定听到开门声了,但没动,等着她自己走过去。 走近了才发现,温泽念还穿着正装制服,甚至没去洗澡,好像笃信她会来而在这里等她似的。也不浪费时间,阅览着一份文件。 直到她的鞋尖出现在温泽念视线,温泽念才抬眸笑道:“你是为故事来的?” “还是为我?” ****** 孟宁默了瞬,问:“故事呢?” 信封就放在温泽念手边的沙发上,这会儿递给她。 她伸手欲接,温泽念又收回:“要我念给你听么?” 她点头,温泽念指尖点点沙发:“坐。”然后自己拆开信封,略看了看,翻译成中文念出来。 孟宁耳朵里是故事,眼前是温泽念的模样。 温泽念垂眸看那些文字时,睫毛会有微微的翕动。 纤细的颈项会随着诵读,而微微滚动。 她在沙发上也坐得肩背笔挺,孟宁坐在她九十度角的侧边,刚好能看见她腰窝弯折出的那条曲线。 孟宁起身的时候她当然听到了,可她继续念了下去。 孟宁坐到她身侧,勾住她的肩吻她的耳后:“你是故意的,因为你知道自己念故事的样子很性感。” 温泽念微微喘了口气。 孟宁吻上她耳后的香水:“继续念,不准停。”! ()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27章 温泽念微妙的阖了阖眼,她的神色总是倨傲,可顺从的念了下去。 她压低的嗓音往孟宁的耳孔里钻。孟宁的确一半心思放在故事上,这让她可以不要那么投入的沉沦于温泽念柔腻的耳垂。 温泽念的香水随心情而变化,晚香玉的更诱惑,所以今晚她的耳后也是苦杏仁味。 孟宁的吻是游移的,时而蹭到她的衬衫领口,她的声音会有微妙的变形,偶尔顿住,再继续念下去。 孟宁的胆子大了些,大到敢去解温泽念的衬衫领口。 现在她是掌握局面的人,她就想看看,温泽念能忍到什么时候。 两人仍端坐在沙发上,若从背后看,温泽念仍然肩背笔挺,孟宁一手搭在她肩头,好像只是在认真的听故事。 可是。 胆大有胆大的犒赏。 在她开始放肆的时候,温泽念那一向挺拔的腰肢瞬时塌了一半,捏着纸页的那只手微一抖,另只掌根撑在沙发上稳住身形。 孟宁碰碰她的耳垂:“我让你停了吗?” 温泽念继续念下去。 科幻故事不该这么旖旎的,不该有那么多的颤音,和频频顿吐的音节。 孟宁凑到她肩旁去看那页纸:“还有几行?” 温泽念吞了吞音:“三行。” 孟宁收了手,从那时开始拆她的盘发。 一根根细而长的小夹从云雾般的乌发间抽出来,孟宁一勾腰,每放一根到黑曜石色的矮几上就轻轻磕出一声。 温泽念说:“我要念最后一句了。” 孟宁:“你念啊。” 那时她的手指已在温泽念发间摸到最后一根小夹,当温泽念唇间吐出那句“她们向茫茫宇宙间远航而去,好似没有归期”的时候,她把那根小夹抽出来,温泽念浓密的长发应声垂下,又被她指尖拨散。 她揽着温泽念的肩,用手背轻扫那细颈间的战栗:“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来。” “我今天下午在海滩望见你,发现我可以靠记忆把你身形的每一寸都补齐。” “甚至包括阳光落到你的丝袜,会怎样顺着你小腿往下滑,然后一经反射,凝出怎样一枚小小的光斑。” 之前她觉得谈离职没什么难度,因为她对酒店无所求。 可当她发现温泽念早已镌刻进她脑海,她就已经知道自己输了。 温泽念低低的问:“你喜欢我穿丝袜?” 没了故事分神,她很快陷入意乱情迷:“喜欢。” 温泽念轻轻挣开她站起来:“好的。” 好的什么好的? 她只迷惘了一瞬,温泽念很快给她解答,纤手摸上腰际的绊口,褪至一边,露出丝袜包裹的两条纤长美腿。 她坐到孟宁的腿上,局势的改变不过瞬息之间。 她的西装还规整的穿着,只不过衬衫领口被孟宁多解了两颗。而那一头妩媚的长发经过一整 天的盘发,略凌乱的垂在下颌边。 这让她看上去既严肃,又放纵。既冷情,又缱绻。 温泽念其实早就看到孟宁脸上那枚小伤口了。她无需问那是怎样造成的,今天下午海滩的情形她能猜个大概,而这伤口也远没严重到她需要开口置喙的程度。 直到这时,她指尖绕着打个圈,莫名觉得有些像花钿。 都是小而红的一枚,结在凝脂般的细白皮肤上。只不过古时女子的花钿是在眉心,孟宁的伤口在颧骨往下两厘米。古时女子的花钿是增色妩媚,孟宁的伤口则给那张清冷的脸平添了脆弱。 其实孟宁嘴很硬,上一次宁肯蹙眉,最激越时屏住气连呼吸都暂停,可除了一声小小呼痛,再不肯发出任何声音。 她有些喜欢孟宁面颊上这小小伤口,轻轻吻了吻。 她喜欢它给孟宁带来的脆弱感,让人更想疼爱,也更想欺负。 她从孟宁腿上起来,孟宁抬了下头,她说:“坐着别动。” 孟宁喘匀一口气,看温泽念回来时臂弯里多了条浴巾,刚才流水声提示温泽念洗了手,可她还是拿来了那蓝色小盒。 孟宁:“我……” 温泽念瞥她一眼:“你确定你上次学会了么?” 孟宁不确定。 她不只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学会,她还不敢。温泽念那现在还没脱掉的西装,微敞的衬衫领口,还有垂在下颌凌乱的长发都气势太足,让她不敢。 温泽念让她躺在浴巾上,问她:“你冷不冷?” 她摇头。 露台窗扉洞开,她只余腕间一串佛珠当然不足以保暖。可雨是微热的,海潮是微热的,方才火山石SPA的热力好像灌注进她脊椎,让她脊骨缝隙间夹着薄汗。 直到温泽念提示她:“呼吸。” “孟宁,你又忘记呼吸了。” ****** 一场旖旎后,孟宁是在温泽念轻抚她腕间佛珠时清醒过来的。 她轻轻搡温泽念,暗着声音说:“不能碰。” 她刚才全程没出声,可见隐忍比呼喊对嗓子的损伤更大。 “别紧张。”温泽念蹭了蹭她额间:“要是我不尊重你的意愿,你第一次在我房里睡着的时候,这串佛珠不会还好端端绕在你手腕上。” 她“嗯”了声,叫温泽念:“我去清理下。” 第一次她实在起不了身,温泽念帮她清理时太令人害羞。 温泽念也没勉强,起身,给她裹上方才拿过来的浴袍。 她光脚踩到地板上,捡拾起散落一地的衣物。等她从浴室出来时,制服规规矩矩穿在身上,一头黑长直发也在脑后绾好。 温泽念坐在沙发上:“这次甚至不假装等我睡着了。” 跑得更快。 孟宁走到矮几边,拿起房卡:“可我会带走这个。” 房卡旁边是温泽念先前放下的、打印了第二段科幻故事的那张纸,她一并 装进信封带走。 温泽念问:“你从来没想过跟我恋爱,对吧?” 孟宁笑笑,拿出先前回答祁晓的那句话:“我还准备出远门旅行呢,没打算跟任何人恋爱。” 温泽念点头:“我瞧出来了。” 温泽念当然瞧出来了,她那么聪明。 孟宁问:“那你呢?” “我?”温泽念笑起来的时候总是小幅度的牵一牵嘴角,她看上去也有些累,掌根撑在沙发上看孟宁收拾信封:“我爱不动了。” 从道理上来说,孟宁这时该问一句“为什么”。 但她只是抿了抿唇角,点头。 她把信封装进口袋:“那我走了。” 温泽念倦懒的“嗯”一声。 她问:“那我下次什么时候来?” “随时。” “那,我提前发信息告诉你。” “不必。”温泽念说:“你自己刷房卡进来就好,就算我不在,也总会回来的。” ****** 孟宁走出来的时候雨已完全停了,空气里是一种很清新的草木和泥土味。 碎石小道上积了雨,脚步踩上去,轻轻溅在鞋面上。 制服口袋里本就装着温泽念的打火机,此时又多了张房卡,都是小体积的物件,加在一起给人的感觉却沉甸甸的。 她问自己:你在做什么,孟宁? 雨停后月朗星稀,她指望着脑子也因此清明些,捋了捋现在的情况: 首先,不可否认的,温泽念对她有着无法抗拒的吸引力。 但那更多是一种本能,是一种天然的对美的向往。要说喜欢,她对温泽念谈不上,温泽念对她也谈不上,喜欢毕竟建立在互相了解的基础上,而虽然她们旧时相识,可无论温泽念还是她,都已变成了跟过去截然不一样的人。 她不打算问温泽念任何问题,也不打算回答温泽念任何问题。喜欢失却了解做基础,就成了无根之木。 那么,就像祁晓说的那样,她没想太多,温泽念也没想太多。 不到两个月的时间过去,她俩都是要离开的人,温泽念奔自己的大好前程,她去她的天涯海角。这是一段只存在于C海岛上的、梦一般的体验。 ****** 孟宁回房时祁晓睡得很沉,她快速洗了个澡,把自己扔到床上。 贪欢有个好处,就是她真的累极了,不倚赖于安眠药也能睡得很沉。 第二天清晨被闹钟唤醒时颇为挣扎:“祁晓,起床,去练长跑。” 祁晓倒是一下就从床上弹了起来,迷迷糊糊张口第一句就问:“你昨晚几点回来的?” 她走向洗手间的时候瞥祁晓一眼:“我抓紧洗漱,你醒醒神就赶紧来。” 祁晓冲着她消失在洗手间的身影喊:“你别装傻!” 孟宁不应。 两人一起出门长跑,又迎来队里的早训。孟宁第一次觉得手 脚有些发软。() 祁晓跑在她身边:我不行了,你可别抛下我,咱主打一个不抛弃不放弃。 ?顾徕一的作品《温水潮汐》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孟宁:“嗯……” 话音未落,就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换来祁晓一声惊呼:“完了完了,她做晕了!” ****** 孟宁睁眼醒来时,耳边还回响着祁晓那句话。 祁晓一张脸出现在她视野范围内:“醒了?你可吓死我了!” 孟宁不用环视四周都知道,她肯定是在医务室。 医务室的休息室都是单人单间,祁晓还是压低声:“你这也太激烈了,怎么还晕过去了呢?” 孟宁分外无语:“我是昨天下午救人耗了太多体力,晚上又没太吃得下东西,早上又锻炼得猛了,所以低血糖。” 祁晓一脸的“我知道我明白我了解”,然后问了她一个问题:“你们一夜几次啊?” 孟宁苟延残喘的翻了个白眼,惹来祁晓一阵笑。 这时有人轻敲了一下门。 那时孟宁已经知道来的是温泽念了。因为温泽念无论做什么都这样,动作吝于给得更多,就那么轻轻一下,指节轻扣在木扉上。 像某种特殊的音律。 祁晓也有预感似的,这次没惊慌没失措,站起来客客气气招呼:“Hi,Gwyh。” 温泽念点点头,她便说:“那什么,我回救生队去了。” 侧身笑着路过温泽念身边,滋溜一下没影了。 温泽念踏进房,孟宁看了眼自己挂的葡萄糖点滴,估摸现在的时间差不多是早晨八点过,不过休息室的纱帘够温柔,往炽烈的朝阳里填了点灰粉,就变作夕阳般的柔。 温泽念坐在祁晓方才坐过的椅子上,金属腰链束出纤细的腰线,从肋骨往下收得急剧,再往下连接饱满的臀线,随她端坐,一字裙在腿根堆出淡淡优雅的褶。 可这身正装制服昨晚可不是这副端庄的样子。 孟宁有些不自在,很轻微的牵了下嘴角。 偏温泽念贯会察言观色:“别紧张,我是为正经理由来的。” “我去吃早餐时,听说有名海滩救生员晕倒了。C酒店并不苛待员工,在岗位上晕倒的可不多,我想,我还是来看看。” 她说这是正经理由,那不正经的理由又是什么。 温泽念似有读心术:“不正经的理由是,我来看看我有多厉害。” “喂!” 温泽念勾起唇角。 抬眸看了眼悬在挂杆上的葡萄糖,又检查了下点滴速度:“感觉好点了么?” “嗯。” “吃东西没有?” “不太吃得下。” 低血糖后的应激反应便是这样,胃里仍不算太舒服。 温泽念浅浅“嗯”了声表示理解,坐到孟宁的床畔来。她的坐姿总是很优雅,手先轻拂一字裙下摆、让它平平整整压在纤长的双腿之下。 () 可孟宁昨晚瞧过那裙下的风景(),玻璃丝袜包裹的双腿笔直而骨肉匀称?(),恰到好处的激起人最深层的渴念。 孟宁时时怀疑温泽念有魔法的证据又添一笔,她指尖一拈,不知何时就变出一块巧克力。 孟宁认得那是C酒店特制的巧克力,金箔纸裹着浅银色外衣,花体“C”的标志只出现于背面贴纸,印得很低调。 据说是创始人家族的独门秘方,限量供应给来海岛的尊贵客人,网上无数人重金求购,但C酒店品牌管理做得扎实,某橙色软件上是断然看不到代买的。 温泽念撕开巧克力包装,送到孟宁唇边:“咬一口就好。” 她的声音太蛊惑,说祈使句的时候,让人情不自禁想听她的话。 孟宁启唇咬下。 即便作为员工,孟宁吃到这款巧克力的机会也极其有限。作为一个不怎么爱吃甜食的人,这款巧克力也曾惊艳过她的味蕾,糖加得克制,却没有一般黑巧的酸味,只是一种浓醇的苦。 温泽念见她吃了,夸她一句“好乖”,理了理巧克力的金箔纸,表示自己不多留,先走。 她要走,孟宁反而放松了些。 玩笑一句:“来探望抱恙的员工,也不带花。” 花在C海岛上处处可见,最没特殊意味,孟宁才敢说这样的话。 温泽念理了理自己的衬衫衣领正准备起身,瞥孟宁一眼:“谁说我没带花?” 微倾下优柔的身段:“我带了茉莉、铃兰和栀子。” 孟宁心一颤。 那是她耳后香水的后调,清新到抱恙的人也忍不住贪嗅。 她站起来:“护士会算着时间过来拔针,好好休息。”便真的走了。 孟宁仰躺着,望着被纱帘过滤得仿若夕色的朝阳在天花板变换的光影。 温泽念这个人,从头到尾都很克制。她来探病,甚至没借机碰一碰孟宁的唇。 她也不带花,只是她一走,留一室余香。 ****** 孟宁输完葡萄糖就没事了,先去找队长表明自己可以归队,接下来的排班不用调。队长劝她休息一天,她婉拒。 无所事事的时间,也太难捱。 回到海滩控制室的时候,她下意识抿了下唇。 先是观察了一番,同事们望向她的眼神都不算奇怪:“Cara,没事了吧?”“今早吓我们一跳。” 好像并没因祁晓那句“完了完了!她做晕了!”引起什么联想。 孟宁松一口气,走到后方的岛台边,没当班的祁晓正坐在那玩手机,这会儿也抬眸望向她。她坐过去,压低声问:“今早你喊的那句话,怎么圆回来的?” 祁晓也低声回她:“有人来问我什么意思,我说她听岔了,我喊的是‘完了完了!她怎么晕了!’” “今早情况那么慌乱,谁会真听清我喊了些什么。” 孟宁这才点点头。 祁晓笑 () 嘻嘻:“你放心,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你是做晕的。” 孟宁:…… 洗不白了。 晚上下班,孟宁陪祁晓去取快递。祁晓到宿舍拆了,孟宁才知她买的是手部护理礼盒,邀孟宁:“一起做啊。” “我不用。” “一起嘛,不然多无聊。” 孟宁早已发现,祁晓是个很怕寂寞的人。她自己懒得化妆做护理,不过对这些事也是无可无不可,当下贡献出自己的双手:“来吧。” 含芦荟的膏体抹在手上凉凉的,戴上手套一熏蒸又开始发热。等到洗净了双手,最后一步抹手霜的时候,祁晓叹道:“宁啊,你这双手可长得真好,手指又细又长,连骨节的形状都那么好看。” “可惜,你是个0!这双手用不上!”祁晓笑得肆无忌惮。 孟宁瞥她一眼:“我说呢,在这等着我呢。” 祁晓又一阵狂笑,收了礼盒盘起一条腿坐到床沿:“我没想到我会站反啊,Gwyh虽然很有气势,但她嗯,怎么说,暗暗有种妩媚的感觉。加上上次她们都说她前女友……” 说到这里她忽然住了嘴。 嘴一块,没过脑子,说溜了。 孟宁也走过来拖了个靠枕,把自己扔到床上:“没事啊,你继续说。”又扬了扬唇:“我又不是跟她谈恋爱,你说起她前女友又怎么了。” 祁晓悄悄观察孟宁。 孟宁一张素来清冷的脸噙着微微的笑意,看上去是真的没什么情绪波动。 祁晓方才说下去:“她们都说她前女友攻气十足的。我想你吧,虽然挺随和,但谁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不觉得你高冷得要死。别说你自己一直觉得自己是1,连我都一直默认你是1。” “所以我上次告诉你了,是因为我不会。” “第一次不会,那第二次呢?” “第二次,我也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啊。而且她,那么,顺理成章。” 祁晓“哇”了一声:“Gwyh这是为爱当1。” 孟宁听到这个“爱”字时心里微拧了下,但没什么大波澜。 她和祁晓都明白,此“爱”非彼“爱”,她与温泽念谁都不要多想,要一段梦境般的快乐。 祁晓是真的陷入了学术思考:“你说这种本来的0为爱当1的,她能获得满足感么?” 她这一问,把孟宁给问懵了。 这接连两日都是清晨一阵短暂的阳光后、很快陷入闷雷阵阵的阴霾。孟宁无法游夜泳,只得沿着海岸线散步,毕竟不增大些运动量的话,她的睡眠只怕更糟糕。 在她俩的关系进展到这一步后,温泽念反而不在夜晚来海滩了。 孟宁听着浪潮拍岸,反思着祁晓方才的话—— 温泽念能获得满足感么? 她回想温泽念的样子。玻璃丝袜包裹的纤细笔直双腿,一只膝盖跪在沙发上。西装制服扣子是解了的,衬衫领口敞着,从孟宁仰躺的视角能望见她一根黑色蕾丝肩带挂在肩头。 盘了整日的长发凌乱的垂在下颌边,然后往衬衫领口里掉,扫着她平直的锁骨,很性感。 但最性感的是她的表情。 她做这种事情的时候也不笑,一张浓颜的脸攻击性很强。她会仔细观察孟宁的每一寸表情,捕捉孟宁每一丝细微的反应。孟宁偶尔会张开眼,过了会儿却又因她那样的视线阖上,心砰砰跳两下。 有人的视线会调情。 再过一会儿,又忍不住张开。 她皱眉的时候温泽念会同她一起皱眉,秀挺的鼻尖沁着微微的汗。 温泽念获得了满足感么?她不确定。 回到宿舍,祁晓竟还在追剧。孟宁催促她:“快睡了,明早还要起来练长跑。” “好吧。”祁晓恋恋不舍的丢开平板。 等到熄了灯,一片幽暗好似能掩去人的许多羞赧。孟宁压着枕头低低开口:“祁晓。” “嗯。” “你知道……哪儿能弄到那个么?” 祁晓随她鬼鬼祟祟的压低声:“你说指套啊?我知道现在有按摩款,还有香氛款。” 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孟宁这孩子是当不了1啊,看来以前的指套都是人家Gwyh准备的。 “不是。”孟宁略犹豫了一下:“就是你上次说的那种,学习资料。”!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28章 祁晓恍然大悟。 转念一想,孟宁的反攻之路可能确实没那么容易。毕竟温泽念都把她做晕了,那应该是技术挺好。 你看看,人家一个0为爱当1技术都可以这么好。孟宁一个心理上的1,技术上却不会,这让人上哪说理去。 祁晓觉得这个忙自己一定得帮:“我知道,但我得轮休的时候才能帮你下载。” “为什么?” “这是内网!万一有监控呢?那不尴尬死了。” 孟宁“哦”了声,然后说:“谢谢。” “你别整得这么一本正经的,好像我真在帮你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似的。” 离轮休还有两天,这两天,孟宁没找过温泽念,温泽念也没找过她。 现在想来,温泽念的确从不主动。 她只是不停的抛出诱饵,故事、卡片、勾一勾额发的小动作。又或者,她只需存在于那里。 孟宁和祁晓一同乘快艇离岛,回到市区,祁晓拉着她乘上相反方向的地铁:“咱先去趟电脑城。” “干嘛?” “买一个T的移动硬盘,我多给你下载点学习资料,你都别删,慢慢攒着。”祁晓望着孟宁的眼神很惆怅:“那可是姬圈天菜啊,苦了谁也不能苦了她。” 买完移动硬盘,两人又搭上回家方向的地铁。一个推着硕大行李箱的女孩上车,双手扶着行李拉杆,地铁开动的时候,她一个不留神向前倒去。 孟宁赶紧扶了她一把。 女孩看孟宁一眼,粉扑扑面颊可以解释为刚刚推完行李箱,但眸眼半垂回避开孟宁视线:“谢谢。” 孟宁浅摇一下头,指指附近一个吊环,示意她扶好。 自己转回身,和祁晓站到一处。 祁晓对其他人面对孟宁的这般反应早已是见怪不怪,贼眉鼠眼的笑着捅了捅孟宁:“你说这小姑娘,知道你是一个急着回家看小电影的女人么?” 孟宁:…… 事实上她们回到家,照往常一样做了饭,打扫了卫生,又和难得没加班的宋宵一起看了部尤为难看的爆米花电影,孟宁才在祁晓意味深长的笑容目送中回了自己房间。 她面对电子产品的时间不多,上次打开笔记本电脑还是为了发布房子的转租信息。 不过因为她的“意志软弱”,这件事暂且搁置。 她把移动硬盘插上去。 没点开,静静坐在写字桌前。窗帘半拉着,但不够厚实,上次扫过温泽念面庞的航空安全指示灯,那道淡绯的射线此时也掠过她双瞳,又远离。 她的表情不是冷,只是空。如果这种时候有其他人看到她,一定觉得她很不好接近。 一直等到客厅里一阵轻轻的脚步,她醒神,听了会儿,确定祁晓和宋宵都已回房了,才戴上耳机,点开“学习资料”的其中一部。 其实这是没什么必要的坚持。虽然门锁坏着,但她和室友一向相处 有礼,没人会贸然闯入。而且她戴上耳机,连声音都不会泄露她分毫。 她只是莫名的,不想在其他人醒着的时候看这种电影。 因为她看这种电影的时候,想的是温泽念。 她触碰过,揉摁过,但并没有仔细观察过。因为温泽念在她面前,要么穿着礼服,要么穿着正装制服。 那是属于她和温泽念的私密时刻,在天地间偷出另一片混沌的天地,在梦境间制造出又一重的幻梦。 她连幻想的时刻都不愿被人察觉。 必须是静静的,悄悄的,留她一人与夜色共处,在心底轻慢的咀嚼。 第二天宋宵休假,祁晓约她一起去逛街,又问孟宁:“你还是没空?” 孟宁点头。 祁晓奇了,因孟宁和温泽念的关系不为宋宵所知,所以祁晓把孟宁拉到一边悄悄问:“我以前总猜你每次轮休消失的半天是去谈恋爱,现在看来真不是,你到底干嘛去了?” 孟宁这种时候总笑得漫不经心:“成年人还不能有点自己的秘密吗?我要树我神秘高冷的人设。” 祁晓笑骂:“去你的。” 其实孟宁今天穿上运动装、背上双肩包出门,去的地方跟以前每次不一样。 那家“3rd”咖啡馆,在她给岑玫瑰送出那张贺卡后,就不打算再去了。 她去登山。 市区山不算多,绮罗山是其中最高的一座,有供给游客的缆车,也有曲径通幽的小道。来往小道的人不多,大部分是一些本地老年人,来活动活动腿脚。 孟宁背着双肩包开始攀登。 山路不陡,就是长,弯弯绕绕的没尽头。她在一处平台暂歇,不远处的峭壁间是一道窄窄的瀑布,山风徐徐凉凉的吹过来。 “姑娘,姑娘。” 孟宁回头。 一位慈眉善目的奶奶提醒她:“你往里头站站,这会儿原本有护栏,年头久了朽掉了,摔下去过人呢。你看你运动鞋都支出小半去了。” 孟宁笑笑:“谢谢您,这山风吹得舒服,我就是贪凉。” 奶奶见她长得眉清目秀,心里欢喜,从包里掏出个煮鸡蛋分她:“爬累了吧?歇会儿再走。” “谢谢。” 奶奶先走了,孟宁望了眼石阶,也不拘着什么,坐下眺望着峭壁间的瀑布,吹着山风,吃完了整颗煮鸡蛋。 回到家,正好祁晓和宋宵也回了。孟宁和祁晓照例到楼下吃了碗海鲜面,为时尚早,便决定去搭公交。 夕阳满,欲沾裳。 孟宁斜倚着公交站牌,双肩包随意的勾在另边肩头。黑长直发绾在脑后,运动衫领子翻出来,露出她清秀漂亮的后颈和小半块黑色曼陀罗花的纹身。 祁晓也算跟她朝夕相处,这会儿仍是看得有点呆。 孟宁的表情幽远得像天边一抹云,说不上她是在想事,还是在走神。 这样的她仿佛触手可碰,又仿佛遥不可及。 祁晓问:“宁啊,你想什么呢?”() 年轻的女人身姿欣长,靠着半锈的公交站牌:我在想,待会我要去找她。 ?本作者顾徕一提醒您最全的《温水潮汐》尽在[],域名[(() ****** 孟宁休假前的两天,温泽念并没在海岸线出现。 算上休假的时间,孟宁已有四天没见过她。 这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幻觉,仿若先前的一切绮旎,都是自己的臆想。 可她回宿舍洗了澡,换上运动款制服,她的口袋里,分明又装着温泽念的房卡和打火机。 她坐在窗前一手撑着头,打火机拿在手里把玩。没擦燃火石,只是拇指和食指拈住,中指帮点小忙,在指间旋一圈,又旋一圈。 祁晓去找雎梦雅了,她回来时孟宁正准备出门,她一脸严肃的提醒:“你复习复习,别忘记动作要领!” 孟宁知道这个梗是过不去了,故意提醒:“祁晓,看了这么多学习资料后,你为什么连初吻都还在呢?” “喂!打人不打脸!虾仁不猪心!” 孟宁已笑着走出房间。 她总是耗过了午夜才往温泽念的房间走,仿若那充满仪式感的时分意味着一个梦境的开始。 员工电梯里这个点是不会有人的,可不断跳跃的红色数字令人紧张。 直到她“滴”一声刷开温泽念的房间门。 里面万籁俱寂,一片幽黑,只有窗扉洞开的露台透出海岸线的路灯。 温泽念又不在。 孟宁想到过这种情况,毕竟温泽念总是很忙。 孟宁走到露台吹了阵风,虽然这时海岸线已关闭,但她忽地想,要是有不听指令的客人贸然闯入,会不会瞧见她? 这么想着,还是转回了屋内。 黑曜石的矮几上放着温泽念的烟盒,但没有打火机。一只细颈的高脚酒杯,白葡萄酒在杯中剩了个浅浅的底,另有几页凌乱的文件。 看来温泽念怕泄露什么商业机密,今天没许人来打扫房间。 孟宁不欲窥探那些文件,便回避了视线,只顺手帮忙理整齐。 文件下,一块巧克力露了出来。 是她上次低血糖晕倒,温泽念来“探病”时给她的那块巧克力。她记得自己咬那一口的角度,还沾着她微微的齿痕。 温泽念当时把金箔纸包好收起来了,这会儿放在矮几上金箔纸又已剥开。而她的齿痕被温泽念咬去一半,温泽念的齿印覆上去,另外—— 孟宁凑近看了看,深棕色的巧克力块上印着温泽念大地色系的口红印,不明显,只隐约能瞧出唇形,微微润泽的反光。 孟宁靠在沙发上坐了会儿,也不知自己怎么想的。 拿起那块巧克力,咬了一口。 于是她的齿痕又一次盖过温泽念的齿痕,她的唇印又一次覆过温泽念的口红印。 然后她把巧克力放回矮几。 她这几日睡眠质量堪忧,这会儿不知怎的有些困了。 () 拖了个靠垫,合衣在沙发上躺下。 再睁眼的时候,意识一片迷糊,鼻端一阵幽香,她才反应过来有人在吻她。 她是被温泽念吻醒的。 屋里灯还黑着,夜色浓稠,连海岸线透过来的路灯都显得幽微,她能感受到温泽念的体温和重量,但温泽念的身形只剩一个模糊的轮廓。 黑暗让视觉减退,却刺激了另外的感官。而温泽念的那双薄唇太适合接吻,吮进嘴里才知道有多软。 孟宁轻轻搡她:“等一下。” “等什么?” 温泽念嘴里问着,行为上却是纵许,两只纤细的手臂撑起身子。孟宁凭她手臂的线条轮廓才瞧出来:“你穿着晚礼服吗?” “嗯,我刚从一个晚宴回来。” 孟宁一时没说话,接受温泽念撑着手臂的俯视。 每次休完假重新上岛,都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她方才的梦太空了,温泽念突然的吮吻在她心里近乎激荡起一阵暖流—— 温泽念说她会回来,她就真的回来了。 在这场梦境里,温泽念不食言。 孟宁几乎需要消化一下那温情的感受,才能迎接接下来的旖旎。温泽念也不催,就那样撑着手臂,静静望着她。 她没话找话:“你的晚礼服是什么款式?” “你想看么?” 温泽念缱绻的发音像在说情话:“开灯。” 孟宁要反应一下,才意识到那句话是对声控系统说的而不是对她说的。而在她反应过来的同时,连接露台的副客厅里所有灯光应声而亮。 温泽念美得近乎刺痛人的眼。她穿一件黑色露肩礼服,上半身紧致的裹胸款压着她面前的一片丰腴,而腰线以下的裙摆忽而蓬开。这样的款式交由韵味不够的人会显得浮夸,穿在温泽念身上却恰如其分,总让人联想起绽开的墨色的花。 她眼妆清淡,一抹带蓝调的正红唇釉却夺人眼目,衬出她的雪肌。 孟宁还在拖时间:“你每次参加晚宴,都这样盛装打扮,可见要谈的合同数目很大。” “不。”钻石耳钉在温泽念柔润的耳垂上闪闪发亮:“我只是想当屋子里最漂亮的女人。” 她的眸眼太深邃,孟宁的心神都恍了下。 “你穿隆重的晚礼服,每次看起来都好像一份礼物。” 温泽念问:“那你要来拆礼物吗?” 孟宁被她语调蛊惑,只有这种明知对方不会拒绝的事,温泽念才会用问询句。 孟宁的纤指几乎是下意识往上移,想去摸寻晚礼服的拉链。而温泽念摇头“嗯”了两声,第二个“嗯”字语调上扬,否定了她的作为。 温泽念说:“往下拖。” 孟宁拽着裙摆,缓缓用力。 蓝调红丝绒唇釉的功效惊人,衬得温泽念周身皮肤也更白似的,肩峰的形状好看得凸起。 孟宁发现她不用等心里的温情退潮,而是海浪一般,被一波更 起伏的渴念直接掩盖。 不解拉链的情况下裙子只能挂在腰际(),而温泽念也是在这时说:停下来。 孟宁觉得温泽念很擅把握节奏。 她每次露给孟宁看的都是一部分。比如上次的丝袜?()_[((),这次的上身。挂在腰际的晚礼服让她仿佛双臂尚存的维纳斯,那让她保持了理智与高贵仿佛没有在欲海里沉沦。反倒是孟宁的双眸不再清明。 温泽念的裙摆如绽开的花瓣,她要当采撷的蜂。 肌肤太柔腻,反衬出玻璃丝袜的粗糙。 温泽念的嘴软不仅体现在很好吻,也体现在这会儿她的唇一点不严,肆意泄露出起伏的呼吸和孟宁的名字。 她又用那样的语调叫:“孟宁。” 她双臂撑在沙发上有些打软,可努力撑着,纵许孟宁的放肆。 可孟宁想去洗手的时候,她说:“把佛珠摘了。” “什么?”孟宁立即否定:“不行。” “我不喜欢我们之间还有阻隔,一串佛珠也不行。” “可你每次也都穿着衣服。”在温泽念每次要她的时候。 “可现在是你要我,我来制定规则。”温泽念是天生的谈判者,她的语调能把一切事情说得顺理成章。 孟宁:“……别的可以,佛珠真的不行。” “那我也要拒绝你,你不能要我。”温泽念的动作很旖旎,可语气抽离出来:“只能我对你为所欲为。” 温泽念起身去洗手,又取来那小小蓝色盒子。 孟宁觉得自己进步了。第一次她几近窒息,第二次她有想哭的冲动。到了第三次,在温泽念提醒她记得“呼吸”的时候,她还能不自禁去摸温泽念眉心的凸起。 温泽念在同她一起皱眉,微微抿着唇角,好似在感受着她的感受。 温泽念不是一个温存的情人,因为她过分投入。 孟宁起身自己去清理。回到厅里时,看到温泽念仰靠在沙发背,每次结束后她总是显得很累。 温泽念身上时时冲撞出这样迷人的矛盾感。她矜持得不许孟宁碰她,又不惧于展示她自己的美,她就那样仰靠着,丝毫不在意晚礼服还挂在腰际。 孟宁瞧着她的模样,一句“今天的故事呢”忍了忍没有问出口。 每次她都是被睡的那个。可为什么每次反而是她显得像“睡完就跑”。 空间静下来。 孟宁觉得人心跳还未平复的时候最好谨言慎行,因为一个不慎就会问出心底的话:“你有满足感么?” “什么?”温泽念本来半阖着眸子,此时掀起尚染绯色的眼皮。 孟宁选择闭嘴。 温泽念歇了会儿,与她商议:“你可以不在这里睡觉,不过能不能等我简单泡个澡再走?晚宴上多喝了两杯,我真的有点累,今天的故事,我边泡澡边给你念。” 孟宁迟疑一瞬。 温泽念勾起唇角:“又没叫你一起泡,你紧张什么。” () “谁紧张了。”孟宁应允:“可以。” 夜浓得像没有尽头,天亮以前,她们还有足够的时间。 温泽念站起来,把晚礼服在身上套好,方而往浴室走去。路过孟宁的时候,凑近她耳边:“我十多岁的时候就暗恋你。” “你说我现在有没有满足感?看到你皱眉的样子我就能……”她压低声线,最后的音节消弭在耳旁的气声中,足以碰红人的耳廓。 ****** 温泽念去给浴缸放水时,孟宁双手背在身后,侧倚着玻璃磨砂门立着。 常规认知里,给浴缸放满水总得需要数十分钟的时间。可在C酒店,复古风情的猫脚浴缸不过几分钟,就溢满氤氲的水汽,温泽念的纤指轻轻一荡,拨散精油的香气。 固然知道这是C酒店引入的高端进水系统作用,可心理上,总觉得这里的一切都如真似幻。 时光失效,常理失效。 翻手为云,覆手是雨。 于是这几分钟的时间,也就只够孟宁短短的出一阵神,感受温泽念方才那句话在心里撞出的余韵。 那句话怪就怪在,分明充满了蓬勃的欲念。 可又夹杂着默默的温情。 温泽念没有否认自己更热衷于“承受”的属性,可因为对方是孟宁,她对“施予”乐在其中。 好像过往的情感真一路延宕到现在,她获得了青春时期的延迟满足。 可是。 温泽念踏入浴缸的声音将她从思忖里拉出来,她扭头去看,温泽念的身形已沉入水面,只露出纤长的颈项。 平时一丝不乱的精致盘发到底因方才的激烈落下来一缕,水汽一熏,黏附在那天鹅颈后。 温泽念没卸妆,浴室的清雅装修里,只有她那一抹红唇是唯一的艳丽,连带着她自己的眉眼都淡化。 不知她用什么牌子唇釉,一点不花妆。 她说自己永远要当屋子里最漂亮的女人。孟宁想,她的确是最漂亮的女人。 她一手拈过放在一旁矮几上的信封,纸页抽出来,她手上的水滴沾染上去又晕开,若那水滴是淡淡的绯色,那看上去应该会像桃花瓣,让原本无奇的信笺都平添了缱绻。 随着她动作,身形晃了晃,平直白皙的锁骨堪堪露出水面,又没入。暂时没开始,眼神向孟宁望过来,不知何时起,露出一抹笑。 唇角没勾起,只是孟宁觉得,她的眼神里露出一抹笑。 孟宁的指尖背在身后蜷了蜷:“怎么?” 温泽念摇摇头:“那我开始了?” “嗯。” 温泽念每次都是边看边翻译,所以语速并不快。孟宁的心思被分成了三份,一份沉浸在故事里,一份随染了精油香的水汽飘散附着在温泽念的发梢。 另有一份,沦陷在方才温泽念露了点笑意的眼神里。 从小不少人夸过孟宁的长相。 她巴掌脸,皮肤白,连耳骨和鼻骨都是秀秀气气,睫毛纤长,极端契合东方审美。那些夸奖轻飘飘的从她耳畔掠过,她并没有多放在心上。 可刚才温泽念的眼神让她觉得,她的确长得很漂亮。 她用了三分之一的心思来反思原因。 大概其他人的夸奖,更接近一种客观描述。而温泽念的眼神里,包含着某种珍视。 让她觉得自己很珍贵。 她这么想着,又扭头去看温泽念。 温泽念半仰躺在浴缸里,为了维持这个舒服的姿势,拈着信笺的手臂扬得略高些。她平素总是矜傲,只有这种事后的时刻,她又被一池热水泡软,眼尾才平添了许多风流。 刚才的那份郑重与珍视,又好似寻不到任何痕迹。 温泽念倏然抬头,孟宁来不及移开视线,两人眼神相触,温泽念问:“你看我做什么?” 孟宁决定用玩笑的语气说实话:“看你好看。” 温泽念应当是被取悦了的,虽然她的表情很克制,但她对孟宁说话的语气更柔了些:“那我念今晚的最后一句了?” “嗯。” 温泽念垂眸看向信纸:“如果有件事好得不像是真的,那它往往就不是真的。” 孟宁的心里猛然一跳。!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29章 温泽念读完最后一句,便阖上眼眸,信笺重新放回浴缸边的矮几。 震撼是孟宁一个人的震撼,她自云淡风轻。 孟宁低声说:“我该回宿舍了。” 她仍阖着眼皮,懒倦的“嗯”一声。 孟宁便走过去收拾信笺,往信封里装时瞥一眼温泽念。 热汽熏蒸出的水露在滑腻的颈项上挂不住似的,浓密睫毛在眼下打出厚密花影,唇红得惊心动魄,细密的唇纹似玫瑰瓣上生动的纹理。 孟宁离开时她并未抬眸相送。 出了精油熏暖的行政套房,微凉的夜风吹得人清醒。 这时夜深了,孟宁走在碎石小道上也不拘遇着什么人,想着事,脚步拖得极慢。 就是有这么巧,温泽念读出今晚故事的最后一句像某种谶语:“如果有件事好得不像是真的,那它往往就不是真的。” 点醒了一瞬恍神的她。 她明明该是最明白这道理的人。好得不像真的的事,曾在她身上被证实,的确就不是真的。 有人说以女性的生理结构来看,很难做到把性和感情完全分开。她应该更警惕些才是,不该因为温泽念的吻在她睡梦中落下来,如梦中梦,恰到好处的填补了她的空虚,她就自己臆想出那许多的温情。 情愫只是情愫。情愫足以支撑一晌贪欢,不足以支撑真正厚重的感情。 她回宿舍又简单洗了个澡,看一眼另张床上的祁晓睡得正沉,没有被她吵醒的风险,这才拧亮台灯,把灯光调到最暗。 把信封里今晚的那页科幻故事掏出来。 信笺上沾了温泽念指尖的水滴,这会儿干了,变作一片凹凸不平的隐形花瓣。 她今晚只放了三分之一的心思在故事上,听得有些心不在焉,这会儿一只手肘撑着身子,凑到台灯下又读了遍。 视线凝聚在最后的那句话上,科幻作家写尽宇宙浩渺后,用近乎冷峻的笔调写—— “如果有件事好得不像是真的,那它往往就不是真的。” ****** 每次欢爱后,孟宁的确都能睡得很沉,这是良性后遗症。 第二天清早闹钟响,她挣扎着从床上起来叫祁晓:“起来长跑了。” 祁晓倒是腾地一下从床上起来了,嘴里说的话却是:“要不今天就别加跑了吧,咱们正常参加早训就行。” 孟宁瞥她一眼。 她关切的说:“我怕你体能不行啊!” “都跟你说了不是那么回事。”孟宁往洗手间走:“我洗漱很快,你赶紧起来。” 祁晓叹了口气,跟着从床上起来。两人照计划练了长跑,又参加救生队的早训。 跑到最后一轮冲刺时,祁晓在孟宁身边舞着双臂,不停的瞟她:“你行不行啊?不会又晕了吧?” “要晕就晕,你也别强撑着,姐们儿在这接着你,绝对不会再像上次那样喊错话了。” “不过在你晕倒之前(),能不能给我透个底?你是做1做晕了呢?()_[((),还是做0做晕了?” “祁晓。”孟宁面无表情的喊她一声。 “诶!” “你没发现你体能变好了么?最后一轮冲刺还能说这么多废话。”说罢舞动手臂,甩开她往前跑去。 “哎你等等我!你不等我的话,我可不保证你下次又晕的时候,我会喊出些什么……” 今天的早训顺利结束了。 孟宁和祁晓去员工浴室简单冲了个澡,换了衣服,一起去员工餐厅吃早餐。 今日特供是米奇形状的松饼,据说是甜品主厨已在为儿童节研发新品。祁晓往米奇的脸上浇满蜂蜜,切开一块往嘴里喂的时候:“宁啊,我觉得你最近又变漂亮了。” “那是你的心理作用。” “不,是真的,你跟我分享下呗,一个以为自己是1以为了二十多年的人,怎么一朝当0还当出快感来了呢?” 孟宁冲她招手:“把你刀叉给我。” “干嘛?你要切了我?” 孟宁接过她刀叉,把摞成一叠的米奇松饼左耳全切下来,一口气塞进她嘴里。 祁晓鼓着腮帮子笑:“不过说真的,这体验不坏对吧?跟姬圈天菜有这么一段,是不是跟做梦似的,想明白了就发现,一点坏处没有。” “是像做梦,但不是一点坏处没有。” “能有什么坏处?”祁晓喝了口酸奶解腻:“Gwyh又不是噩梦,妥妥的极品美梦好吗?” “美梦的坏处是,”孟宁平静的说:“如果陷在梦里的人忘了梦总有醒来的时候,就会很危险。” ****** 阴霾了数日的天终于放晴,海滩今日平安无事。 收了标识游泳区域的插旗,孟宁和祁晓一道往员工餐厅走。 “今晚吃小牛排!”祁晓眼放贼光。 简单克制的调味,突出上乘的肉质。孟宁和祁晓坐在一处,一个年轻男生走过来:“Hi,我是行政部的Gavin。” 祁晓只听了这么一句开场白,就已露出看戏的眼神。 心里配的旁白是:又来了。 她暂且放下刀叉,看孟宁开始她的表演。 男生问:“大家都是同事,方便加你一个微信吗?” 孟宁说:“我们五行相克。” “啊?” 孟宁晃晃手上的佛珠:“我们家信佛,也懂风水,祖传的手艺,一看就知道我们五行相克。” 这话听上去就鬼扯,但孟宁那张脸清冷而沉静,平添了许多的说服力。 男生愣了下:“你、你真懂啊?” “嗯。”孟宁点头:“我还瞧出你最近运势不济,玩游戏总输。” “真的!”男生道:“绝了啊!那,怎么破解?” “离我远点,别琢磨我。” “啊?” “ () 真的,我五行带煞,你命格不强,镇不住。” 男生维持礼貌与她道别,然后迅捷的溜了。 祁晓差点没笑死:“我发现所有运势不济的表现里,你最喜欢用的就是玩游戏总输这个。” “这个好用。”孟宁切一块胡萝卜:“有谁玩游戏一直赢的么?” “我发现你是不是有那什么性单恋综合症啊?任何人只要对你表现出一丁点喜欢,你绝对躲得飞快。”祁晓琢磨着说:“那谁除外。” “不对。”祁晓又细琢磨了一下:“那谁也没除外,因为你觉得她不是喜欢你,只是有兴趣。” “我不是性单恋。”孟宁说:“我只是觉得,麻烦。” 祁晓哼唧:“你这是现代人的通病,一个人自由惯了,等你旅行完回来再看吧,不知最后谁能让你定心。” 孟宁勾唇笑笑。 与自由无关,但一直以来对待别人给予的感情,她的确总是回避。 放下刀叉一抬眸,发现温泽念居然出现在了员工餐厅,由员工餐饮部的经理陪着,不知在商讨什么事项。 温泽念穿高跟鞋走路的姿态好看,不是刻意的婀娜,只是成熟气质间透出那么一点天成的优柔。 不知刚才男生来找孟宁搭话的事,她看去了多少。 ****** 欲望亦有想念,亦有占有欲。 晚上回到宿舍,雎梦雅捧了盆将死的多肉过来求救,海岛气候湿润,不适合多肉生长。孟宁和祁晓在手机上帮她查,有什么挽救方法。 三人围坐在桌边,祁晓和雎梦雅的手机同时震了下。 孟宁那时已有预感,果然雎梦雅点开微信群笑道:“有人拍到大美女了。” 祁晓看了孟宁一眼。 雎梦雅误解了她意思:“孟宁不在群里对吧?你要看么?” 把手机慷慨的展示给孟宁。 温泽念喝酒的机会真的很多,今晚又有晚宴。她的晚礼服通常选黑,今日不知是否谋求新鲜感的缘故,出其不意选了白。 她五官浓郁,黑或白这种极致的颜色都适合她。她穿白,不是“独上西楼,望尽天涯路”的白,而是“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白。 不是人生初始阶段的一无所有,而是历经岁月沉淀后的一种通透。 她今日整体妆感都淡,没了昨天的蓝调正红口红,显出某种和谐的清丽。唯有眼尾一抹淡绯,一下把她整个人的调性往缠绵悱恻上拉。 她微微有些走神。 孟宁之所以能看出来,因为她在无意识抚摩耳垂上那亮而硬的钻石耳钉。 还有她集中注意力的时候,总是精神而挺拔的。唯有这种走神的时刻,加上喝了酒,眼尾才会微微耷下一点,露出一丝不易捕捉的媚态。 孟宁能够轻易识别,因为温泽念昨夜回房吻她,唤亮了副客厅的所有灯火后,便是这样微耷着眼看她的。 孟宁有点不高兴,觉得温 泽念这样的神情太易令人想入非非。 可转念一想,如果不是她见过“非非”时刻的温泽念,估计她也瞧不出此时温泽念眼尾的媚态。 所以有什么好不高兴的。 这么一想,她更不高兴了。 于是得出了那个结论——“欲望亦有想念,亦有占有欲”。 前半句存疑,因为她不确定温泽念此时是否在想她。 后半句确定,因为她想把这种神情的温泽念藏起来。 她看了眼自己的手机。 温泽念并没有联系她。 雎梦雅走了以后,她去海边游泳。 大片大片的海浪拍过来,淹没她,又托起她。大海浩瀚无垠,衬出她的渺小与无能为力,反而让她觉得安全。 从海浪里起身的时候,她的头脑清醒了些。 就算她和温泽念的身体极之契合又怎么样,她们只是不到两个月时间里的一场梦。 温泽念以前有过别人,往后也会有别人。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同时,她感到后脚跟一阵发痒,本以为有寄居蟹,扭头一看,是海浪轻轻拂过来,月引潮涌,快要涨潮了。 她在快步离开海滩的时候意识到,其实这个念头在她心里存在很久了—— 早在温泽念第一次让她获得极乐的时候,她在短暂空白的一瞬便想: 温泽念这么熟练,是因为以前有过别人。 ****** 占有欲是个坏东西,磨得人有点难耐。 孟宁特意没去找温泽念,温泽念也没有找她。 温泽念在她面前恪守等待的本分,只等她自投罗网。 这天早训完,祁晓点点孟宁的肩:“你是不是虚了?” 孟宁:??? 那时有其他队友过来,祁晓没再多说。 只是冲完澡去吃早餐的时候,祁晓神神秘秘拉着她坐到餐厅角落。 又鬼鬼祟祟四下打望了圈没人注意她俩。 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瓶,对着孟宁的牛奶一阵猛洒。 孟宁猜那是酒:“我们还要值班。” 祁晓压低声:“这是千年枸杞精,我在淘宝上买的。” 孟宁第一反应是:“千年?枸杞?你多少钱买的?是不是被骗了?” 祁晓一挥手:“你不懂,这玩意儿大补,说清晨第一缕阳光洒下的时候服用最有用。你肯定虚了,好几天都没去找那谁了。” 孟宁:…… 端起牛奶杯沉默的喝了口,这玩意儿能不能大补不知道,但难喝的味道很容易冲破人的心理防线。 她嘴一抖就问了出来:“她那前女友。” 祁晓看着她。 她犹豫了下,还是问出来:“是个什么样的人呐?” 同时在心里告诉自己:这并非是对温泽念本人的打探,也不是对温泽念本人的了解。 她只是问一问温泽念的前女友 。 来提醒自己的某些本能想法有多莫名其妙。 据说上帝在创造人类的时候植入了七宗原罪,“嫉妒”便是其中的一宗。所以她要依赖某些办法,来克服人类天性中恶劣的本能。 祁晓说:“不知道。” “啊?” “是真的不知道,我们这么八卦,在那大美女露面后肯定想方设法去查过了,但什么都查不到。” 就像C酒店的大老板是网络上的神秘人一样。 某些老钱家族的后代出于安全或低调的考量,根本查不到任何信息。 走出餐厅的时候,偏偏遇到了温泽念。 她热情或回避孟宁都能接受,但她很淡定的冲孟宁点头:“Hi,孟宁。” 又冲祁晓点头:“Hi,Sharon。” 孟宁平静sayhi,等祁晓也打过招呼后,她们擦肩而过。 祁晓低声说:“你好冷酷啊。” 孟宁愣了下:“我有吗?” “有啊,你知道你不笑的时候,就拒人于千里之外似的,而且Gwyh还是主动跟你打招呼。” 孟宁反思,她那么多辗转的心思,也一点没在表面体现出来。 那温泽念呢? 当晚,孟宁去找温泽念。 她不知道在她自以为偷溜出房间以后,祁晓立刻在手机上给淘宝卖家留言:“你那千年枸杞精真的有用啊!我再买点!” 孟宁“滴”一声刷开房门的时候,这一次,温泽念在里面。 副客厅里亮着灯,与远处的海岸接成一线,灯光照不透那么远的距离,在空气中钝化成一小颗一小颗粗砺的质感。 好似围绕着温泽念的身形悬浮舞动。 她为其他人造梦,这海岛上的一切就都听命于她,不吝投入的烘托她的美。 她穿白日里的正装制服,坐在那套白色沙发边,黑曜石矮几上的文件仍是凌乱,一杯白葡萄酒摆在一旁,还有烟盒,仍是没有打火机。 孟宁走过去瞥了那些文件一眼:“我需要回避吗?” 温泽念很随意的扬了下手里的一页:“你对钱感兴趣吗?有时候我觉得,你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孟宁在沙发上坐下来,温泽念发现她笑起来十分具有欺骗性,竟有些灿烂似的,平时的清冷感荡然无存。孟宁说:“我感兴趣的很多啊,吃吃喝喝,不劳而获,还好不容易攒了钱想去远方旅行。” 她勾起唇角,温泽念瞟她:“你不会还想说你对美色感兴趣吧?” 她咧嘴,温泽念摇头:“还是别说了,这么油腻的话不适合你。” “我不油腻吗?” 温泽念仔细端详了她一阵:“至少这张脸长得不油腻。” 又来了,孟宁的心砰砰两下。 温泽念在认真望向她时,眼神里那一闪而过的赞许和珍视。 快得像人的错觉,又像刻意掩藏下的真相。 孟宁强迫自己与她对视,她又低下头去看文件,静默了一阵子,直到她丢开手里的最后一页说:“差不多了。” 端起矮几上的白葡萄酒又抿了口。 孟宁觉得她习惯不好,平素抽烟抽得凶,工作的时候还喝酒。 忍不住吐槽一句:“你工作的时候还喝酒。” “这是德国一个私人酒庄的Riesling。”温泽念扬扬手中的细颈高脚杯,握在她同样纤细的指间搭配得不像话:“甜,度数不高,不会干扰我的思考,却对我的心情有好处。” “不然这些工作做起来。”她垂眸看向那些凌乱的文件。 孟宁问:“怎么?” 她言简意赅:“暴躁。” 孟宁短促的笑了声。直到这时,温泽念一个人端坐沙发一侧,孟宁坐在与她呈九十度角的另一侧,两人公事公办般的隔着距离。 温泽念放下酒杯问:“你今晚就是来找我聊天的?” 孟宁坦诚:“我生理期。” 温泽念“喔”了声,看上去一点没在意。 孟宁问:“那我这样过来,今晚还有科幻故事么?” 温泽念宽和的说:“有啊。” 孟宁得到她想要的答案,心里却有点别扭。 她和温泽念本该是最契合的床伴,她这样过来,越界的人是她。 温泽念却丝毫不以为意,只是问:“生理期还能下水么?” “今天海滩太平,没下水。一般轮到生理期的话,就算海滩有什么情况,一般会优先让其他队友下水。” 温泽念点点头,孟宁几乎觉得她琢磨起酒店人事制度来了。 可温泽念又问:“你肚子痛不痛?” 孟宁摇头。她没有痛经的毛病。 温泽念挑了下眉尾。 孟宁问:“怎么觉得你有点失望的样子?” 温泽念说:“我没有表现的机会了。” 开两句玩笑,房内的气氛反而松快下来。温泽念问:“那,念故事给你听?” 孟宁点头。 温泽念起身进了卧室,取来一个信封。 孟宁想,不知温泽念把那些装了故事的信封藏在哪里,要是她直接偷走,是不是就不用被温泽念这样吊着一次次过来了。 想想而已,就像温泽念不会不经她允许摘她腕上的佛珠一样,她也不会做这样的事。 床伴有床伴的道德标准。 温泽念坐回沙发,问她:“你要不要坐得近一点?显得我没那么像说书人。” 孟宁笑,坐过来。 温泽念随手拿了个靠垫放自己怀里:“靠这儿。” 孟宁犹豫了下。 “还害羞啊?”温泽念问。 “哪里害羞了。”孟宁躺上去。 害羞这个词在她心里,与“在意”太正相关。 温泽念又随手拎了个靠垫,丢她怀里让她抱着 ,一手拈着信笺,另一手拥住她的肩。 她阖上眼,听温泽念压低的声线在她耳畔响起。 温泽念说中英文都是同样的流畅清晰,只不过听来,觉得她对轻重音有一套自己的理解,总在你意想不到的地方语调放轻,又续接一个小小的重音。 不抑扬顿挫,但抓人耳朵。 孟宁觉得外面下雨了。春节一过,这时节的雨总是多些。也有可能不是雨,是带潮气的海风把薄纱帘幔卷得沙沙作响。 孟宁张开眼。 果然是风。而那浅白的薄纱舞得像月光下染了雾气的梦。 温泽念说:“对不起。()” 孟宁轻翕的睫毛一顿,下意识想把这句话与科幻故事的上下文联系起来。 又很快发现,这不是故事里的一句,而是温泽念对她说的。 温泽念说:今天在员工餐厅遇到你,我是故意对你那种态度的。()” 她把手里的信笺挪开,便看见孟宁仰着脖子瞧她。 她笑着把本拥着孟宁肩的那只手往上移,轻轻覆到孟宁的眼上。她掌纹的形状漂亮,感情线生命线交错横生,连带着她掌心的触感都显得多情缱绻。 如果不去看那双深邃的眼,温泽念好像反而没那么难以捉摸。 孟宁睫毛轻扫着温泽念的掌心,看一两点柔和的射灯从温泽念指缝间漏过来,像星辰。 温泽念说:“我有一点不开心。因为我上次去员工餐厅,看到有人跟你搭话。” 孟宁一时躺着没动,望着她指间的星。 温泽念这句话说的占有欲太浓,表情却仍然很淡,之后没再多说什么,继续把信笺上的故事念了下去。 然而两句之后,孟宁突然拉了拉她的制服衣摆。 她暂且停下,把手挪开,垂眸瞧着孟宁。 孟宁没看她,眼皮半垂着,但嘴里说:“你可不可以亲我一下?”! ()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30章 温泽念看着怀里的孟宁。 孟宁很白,一种冷调的白,连海滩炽烈的阳光都改写不了。整体的长相漂亮清秀,就连鼻尖都是秀挺小巧。唯有眉毛浓密,有种野生感,一点点锋利透出来,这让她看上去有一些倔。 说这话的时候眼皮半垂,也不知是不是瞧着自己拱起的膝盖。 温泽念可以逗她一下,但温泽念没有,温泽念说:“好的。” 孟宁别扭了下。“好的”什么“好的”,过分一本正经,太像行走在那南洋风情挑高大堂里人人仰望的女经理。 那的确是温泽念的某一面。 可温泽念勾下腰,那身原本笔挺的制服在腰际堆叠出柔软的褶。 孟宁下颌微扬,去承接她的这个吻。到这时,她又一点不像杀伐果决的女经理了,唇软糯得一抿就化,还有Riesling带花果调的清淡酒香。 孟宁搁在沙发上的脚趾用力,支撑着自己的身子往上拱一拱,去加深这个吻。她的舌尖在温泽念唇齿间放肆,温泽念不抵抗,任她予取予求。 白日里的矜傲和此刻的顺从在温泽念身上交织出奇异的矛盾感,令孟宁欲罢不能。 此时窗外的雨当真落下来了,洋洋洒洒铺满露台,说不上是诗是画。 她们在夜雨里接吻,交缠的声音如雨丝一般细腻。 直到温泽念那不太严实的嘴轻轻“嗯”一声,孟宁放开她。 她生理期,又没做好摘下佛珠坦诚相待的反攻准备,再吻下去就不礼貌了。 虽然刚才那如雨细密的接吻声回想起来,跟“礼貌”一词着实扯不上关系。 孟宁为这想法有些好笑,又本能的一阵不好意思,以至于脸上的表情很分裂,眉眼软化着,唇角紧抿着。 她感到温泽念的视线和射灯一同落下来,收敛了神色:“怎么了?” 温泽念的一只手徐徐落下,像是要落在她侧颊,却临时转了道,只把她额边一抹碎发勾回耳后,语调慵懒道:“没怎么。” 便把故事继续念了下去。 孟宁再一次阖上眼,直到温泽念的声音熄灭,她才从温泽念怀里起身,理了理自己头发。 温泽念半扭着腰,一只手肘支在沙发背上,撑着头望向她。 她说:“我们总得克服人类的劣根性,战胜这莫名其妙的占有欲。” 温泽念笑出了声。 逗着她问:“你是人类学家?还是哲学家?” 孟宁不理,往下道:“这其实是一种很正常的心理,毕竟我们的身体很亲密,也很契合。” 温泽念含笑问:“噢,契合吗?” 孟宁一时失语言,好在温泽念也没追问下去。 她得以再继续:“其实想明白了也没什么,这种占有欲,就是生理引发的一种人类共有的心理反应。” 温泽念没说话,半垂着眼睫,不知在想些什么。 孟宁想:她 的睫毛好浓。 孟宁自己的睫毛长,但纤纤的。 不像温泽念,她化眼妆,但据孟宁观察,应该没涂睫毛膏,睫毛有种天然的美感,在眼下打出露浓般的花影。 温泽念抬眸的时候没肯定也没否定她那句话,问的是:“你刚才说,我们总得克服人类的劣根性。” “你说的是,我们。” 孟宁一怔。 “所以说,你这么多天没来找我,是因为你也有这份劣根性?” 今晚分明没欢爱,孟宁脊背却沁出一股热意。 这是什么抓重点的能力。 难怪人家能做行政经理。或者不做行政经理的话,可以改行去做福尔摩斯。 温泽念问:“又没有人找我搭话,所以激起你对我占有欲的原由,是什么?” 孟宁在心里答:是因为你技术太熟练。 让我在登上极乐的时候都忍不住分神去想,你经历过怎样的前任。 但她是不可能这样回答的,她那张脸很有说服力,敛起笑意的时候清冷而认真:“我是说,如果我面对同样的情况,肯定也会有这样的心理。” “这很正常,我们只要想通了原因,就很容易克服。” 温泽念拖长调子“嗯”了一声,也听不出是认同还是反对。 孟宁说:“我该走了。” 温泽念拿起沙发上那张信笺递她:“再见。” 她折三折放进信封,又收进口袋。温泽念起身拉开衣柜,找了把伞给她:“我喜欢借你伞。” 孟宁接过时望着伞带,那位置曾被用来绑温泽念给她的房卡,而现在房卡就在她的制服口袋里。 温泽念说:“因为借了伞,总有还的时候。” “所以,每次借你伞的时候,连雨都变得可爱了点。” ****** 孟宁撑着伞走回宿舍。 雨气清寒,让人很快怀念起方才一吻的悱恻与温暖。 孟宁在雨雾里慢慢走着,反思着那一吻。 她都不知自己怎会莫名其妙的邀温泽念吻她。 或许灯光柔暖,靠垫舒适,连随风而舞的薄纱都轻曼,一切的环境太适合接吻。 又或许,温泽念的那句话取悦了她。 让她确信“占有欲”不是自己多余的心思,温泽念也一样。 她脚步拖得更慢,看路边新发的草芽被夜雨洗出一抹新绿,旁边矮坐的神像石雕不知源于哪一个神话故事,她忘了。 吻就吻了吧。 她生理期跑去找人,什么都做不了,平白拿了页科幻故事,付出一个吻是理所应当。 但为什么心里隐隐别扭着。 她回房洗澡睡觉,第二天早上闹钟响起,她叫祁晓起床。 祁晓一头半长的头发蓬乱得像狮子,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就开始嘻嘻笑。 孟宁走向洗手间的时候瞥她一眼。 直到 训练完,两人来到海滩控制室。女救生员的生理期不是秘密,需填写上报方便工作分配,祁晓看她填表时突然惨烈的“啊”一声。 其他队友看过来,祁晓赶紧摆手:“没什么没什么,脚趾撞到柜角了,简直是人间酷刑哈哈哈。” 直到其他队友散了,她才拉一把孟宁压低声:“你昨天也填表了对吧?” 昨天早上队长跟她交代沙滩车的养护,她眼尾瞥着孟宁纤长的个子站在这里填表,一时也没往心里去。 这时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你昨天就生理期,那你去找那谁做什么?” “聊天。” 祁晓捂住脸:“我还以为我的千年枸杞精奏效了呢!我又买了!” 孟宁严肃问她:“你到底多少钱买的?” 祁晓报了个数,孟宁怔半晌。 交代一声“晚上回宿舍再说”,便先去工作了。 下班回到宿舍,孟宁拿过祁晓的手机,帮她跟卖家交涉退款的事,祁晓蜷腿坐在床上欲哭无泪。 就在这种心情下,她都觉得孟宁真好看,倚在墙边埋着头,纤细的颈项勾着,认真的时候没笑意,眉微微蹙着。 就连温泽念这种姬圈天菜,想跟孟宁圆一场绮梦这件事,都显得一点不难理解。 过了会儿,孟宁走过来把手机递她:“好了,卖家同意退款了。” 孟宁刚才本想要不要举报这家店铺,一看月销量,得了吧,倒闭应该也就这两天的事。 笑着逗祁晓一句:“这么贵你都给我买,要不是咱俩属性一致,我都怀疑你暗恋我。” 祁晓扬起一根食指摇两摇:“咱俩现在属性不一致了,虽然给了你学习资料,但不知你领悟力如何,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一致回来。” 孟宁:…… 祁晓手机“叮”一声,她点开看银行卡退款到账,松口气拍拍胸口:“不过你放心,你不是我的那杯茶。我花这么多钱是因为,”表情严肃的一握拳:“苦了谁也不能苦了姬圈天菜!” 孟宁:…… 温泽念怎么苦了?温泽念那句“看到你皱眉的样子我就能……”言犹在耳。 孟宁怕祁晓瞧出她神情的异常,微微埋下头。 晚上独自去海岸线散步,回来洗完澡把自己扔到床上的时候,她盯着温泽念昨夜借她的那把伞立在墙边,轮廓模糊,只有浅月白的花体“C”是一片幽暗里唯一的视觉重点。 她忽然就想明白了昨夜从温泽念的行政套房出来,她心里别扭的感觉所谓何来。 今天祁晓的反应说明了一切。 祁晓知道她昨天生理期,第一反应便是问——“那你去找那谁做什么?” 无论在谁看来,她和温泽念的关系都是床伴。 而昨晚温泽念在沙发上拥着她的肩念故事、尔后接吻的那一幕,太过温情脉脉。 太像……恋爱。 无论她为昨晚那个吻找到了多么合理的理由,事后 想来(),果然还是太过越界。 她沉心反思?(),决心这几天都不去找温泽念。 只是不知道这样下去,心心念念的科幻故事,能否读得完。 她就这样一直耗到又一次休假,那把伞就一直靠在宿舍墙边,她也没去还。 本该是明天一早出岛,但祁晓有一场想看的电影今晚点映,两人便放弃晚餐时间抓紧写了值班报告,打算搭今晚的最后一趟快艇出岛。 往日这种活动,祁晓都热衷让孟宁陪她去,这次约了宋宵,却没约孟宁。 语重心长跟孟宁说:“你这身子啊,别劳累,得多养养,别动不动就晕。” 又拍拍孟宁的肩:“我又在直播间给你买了活珠子,你可一定要吃。” “什么是活珠子?” “就是毛鸡蛋!” 两人来到码头,夜幕的降临不过一瞬间的事。最后一抹夕阳像过分顽皮的猫尾巴,打着弯一旋便在天边没了踪影。夜色是盖向毛线球的纱,惹得猫爪这边拨一下、那边拨两下,便在人间铺了个平平整整。 天边挂着星,只一颗,不知是不是启明星。 后来发现,那不是星,是灯,并在徐徐向码头靠拢。 祁晓:“……诶?” 孟宁扶了扶肩上的双肩包:“好像是游艇。” “不知又是哪个有钱人在办party了。” 在这片海域,时不时能瞧见私人游艇出海,在海面中央飘荡,只为在夜色包裹中开一场彻夜狂欢的party。 这时游艇却好似往岸边开来。 祁晓觉得奇怪:“这会儿靠岸干嘛?这种类型的party,现在应该才开始吧,离靠岸时间还早着呢。” 游艇却真的不疾不徐,破开海浪,越靠越近。 甲板上有人。 幽暗的海面浩瀚,游艇的灯光照不透,只能看到一个纤细挺立的模糊身形。 孟宁比祁晓更先反应过来那是温泽念。 后来她想,为什么呢? 大概每一次的极尽缠绵中,她掌心摩挲,对温泽念身形的每一寸了解得太透彻。她知道每一道曲线是如何起伏,在不同的光线条件下会呈现出怎样的轮廓。 又或者,那只是一种直觉。 游艇缓缓向岸边靠近时,祁晓跟着反应了过来:“是Gwyh!” 甲板上的灯光更明晰了些,而那是孟宁第一次看温泽念穿红。 她穿一件类似古希腊神庙女祭司的曳地长裙,两道细细的纽纹肩带挂在纤薄的肩头,刚好露出肩峰凸起的一寸。明明是圣洁的款式,偏偏那种红更接近于发暗的绛色,像凝在心头的一抹鸽子血。 温泽念徐徐端立于甲板,眺望海岸,没笑意。 笑意是在距离已能望见孟宁的那一瞬,忽然出现于她脸上。 连孟宁身边的祁晓都呆了下——那实在是过分梦幻的一幕,像漠然的夜里忽然绽放的昙花,你知道她的 () 存在不会长久,不然这样的绝美对人间来说,就太多而奢侈了。() 祁晓下意识看了眼身边的孟宁。 ?想看顾徕一写的《温水潮汐》第30章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孟宁脸上的表情不惊讶,只是一种惘然。 祁晓在那一刻突然就读懂了孟宁的心思——孟宁比她更熟悉温泽念,所以更难相信这样的一幕是真的,更难将这样的绝景、在瞬息之间与曾在自己身畔承欢的人划上等号。 直到游艇缓缓靠岸。 那些乐声、欢闹声显得模糊而渺远,它们被关在客舱内,而此刻静谧的甲板上只有温泽念一人。 她带着那样的笑容对孟宁伸出一只手,而她穿无袖晚礼服的时候,那手臂的线条和瓷白的肤色,总让人想起断臂维纳斯本应存在的双臂。 孟宁站得很安静。 安静到祁晓忍不住扭头又多看了她眼。 那种惘然的表情还未在她那张清秀的脸上消褪,她只是一手摁着双肩包的包带,静静站着,望着温泽念伸向她的手臂无动于衷。 可祁晓又一次读懂了她的心思。 大概在面对这样的温泽念时,人人仰望的情绪总是共通。祁晓又一次明白过来孟宁的默然,不是一种抗拒,而是一种难以置信。 于是她轻搡了下孟宁的手臂,嘴里轻道:“去呀。” 她嘴唇动得轻微,带着笑,声音也轻,只想让身边的孟宁听到她小声的提示,而不想让温泽念发现她曾说过什么话。 她心里甚至带着某种怅然。 后来她对着那样一幕反思了很久很久。 那种怅然是人对着一个春天、一朵玫瑰或一片烟花时才会生出的。因为太过绝美而璀璨,你心里几乎认定那种美一定会转瞬而逝。 不会长久。 孟宁还站着,她又轻搡了下孟宁的胳膊,还保持着那种微笑的表情让温泽念看不出任何端倪,嘴唇轻轻蠕动对孟宁说:“去做你的梦。” 孟宁醒过神来一般,向着码头边走去。 温泽念探出一只手来,把她拉上甲板。 她站在甲板上回头,而此时的游艇已开始缓缓驶离岸边。曾抚摩温泽念鬓发的海风开始轻轻逗弄她的碎发。 孟宁一直望着祁晓,像望着一种平稳的、庸逸的、凡常的生活。 祁晓笑着对她挥了挥手——去吧,去做你的梦。 别管这场美梦有没有醒来的一天。 毕竟人这一生能够做梦的机会,又有多少呢。 ****** 一直到游艇远远的驶离了,孟宁才收回望向岸边的视线。 她甚至不用问温泽念是怎么知道她和祁晓今晚要提前离岛的。 温泽念是空降C酒店的名誉行政经理,她可以调用察阅一切员工资料。 而抛开这一切,温泽念像海岛上无所不知的神。 她笑问孟宁:“要进去玩一玩么?” “今晚为什么有party?” “有人过生日。”温 () 泽念道:“不过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今晚有一场party,彻夜狂欢。”() ****** ○顾徕一的作品《温水潮汐》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孟宁随温泽念走进客舱。 这里的装修像某种威士忌吧,又被过多的酒液淹出了过多的放肆。灯光幽暗而迷离,人人面孔在这样的光线里显得模糊,可以掩藏起无数的欲望、心思和贪念。 人人觉得安全,人人更加恣意。 孟宁只能瞧见他们个个穿着晚礼服,不知party开始多久了,显然已喝过一轮,连空气中的酒精分子都开始发酵。老式唱片机里放的却是重新编纂过的蓝调,节奏勾人而更加明快,人人高举手臂扭动曼妙腰肢,随音乐轻晃。 或许这就是party为什么要在游艇上举行的原因,连海浪的荡漾都赶来为旖旎氛围添彩。 温泽念问孟宁:“你喝什么?” 孟宁直到这时,才敢好好去看她的脸。 她的一身装扮从来都重点清晰。穿黑色晚礼服时抹红唇,穿暗红晚礼服时,脸上的妆淡得近乎素颜。 当然她不是真的素颜,孟宁借着随海面轻晃的灯光,能瞧见她眉毛描绘出精致的形状,唇上的大地色唇釉闪着淡光,使那薄厚得宜的唇瓣看上去更显润泽。 音乐喧嚷,人群挤闹,孟宁必须凑到温泽念耳边说话:“威士忌,纯的,加冰!” 温泽念有些讶异的看了她眼,含笑,像是置疑她怎么一上来就玩这么大。 附到她耳畔问:“你生理期结束了么?” 她俩冷了这几天,按理说生理期应该早结束了,温泽念只是确认一下。 孟宁点头。 温泽念的笑意就更甚了些,带着她往里走。 一路路过好些人。有些不认识温泽念的眼露惊艳,有些认识温泽念的点头打招呼。 孟宁完全不了解温泽念的交际圈,按照设想温泽念回国的时间应该不多,不知怎么仍有这些认识的人,大概大家总归一个圈子。 孟宁今日离岛,没穿制服,穿一件灰色卫衣配浅蓝牛仔裤。她本觉得和这一屋子穿晚礼服的人格格不入,后来发现,那些同温泽念打招呼的人看向她的眼神实属平常。 孟宁这才明白,当圈层高到一定程度时,人对规则是漠视的。 她们并不觉得来参加party一定要穿晚礼服。也不觉得温泽念带一个穿卫衣和牛仔裤的年轻女孩来party有任何不妥。 温泽念把孟宁带到吧台边,没有调酒师,一切全靠胡来。 温泽念从冰桶里铲起一大块,又凑到她耳边跟她确认一遍:“生理期真的结束了吧?” 孟宁说:“你真的很啰嗦。” 温泽念睨她一眼笑了声,把冰块哗啦啦倒进酒杯,操起一瓶威士忌灌进去。 动作流畅,有种利落的漂亮。 照此模式又复制一杯,自己端起,对着孟宁扬扬手:“干杯!” 孟宁端起圆口的水晶杯,却被她拦了下。 () 她们躲在吧台的角落,因灯光照不透而更显幽邃,海浪鼓噪着船身轻晃,在酒还未入口前就已有了晕眩的快感。 温泽念瓷白的手臂伸过来,与孟宁小臂交叠,与她交杯。 孟宁已被海浪晃得有些醉了,并未抗拒,凑到杯口,感受到温泽念皮肤的热气,和她吐息里的酒香。 温泽念已经喝过酒了。 心思绮丽燥热,加了大量冰块的烈酒冲进喉咙,冷得人精神都为之一振。 温泽念倒起酒来一点不吝啬,她也就乖乖全部喝光。 温泽念问:“还要么?” “要。” 温泽念扬扬眉毛,又给她倒上一杯。 她两只手肘向后打开,倚在吧台上,时而喝口酒,望着眼前舞动的人群,直到她连睫毛根都随酒意灼烧起来。 她问温泽念:“跳舞么?” 温泽念:“你想跳么?” “想。”孟宁说:“但我不会。” 温泽念笑了,唇角勾起,被那暗红色的礼服带出些妩媚。 她凑到孟宁耳边,呼吸润着孟宁的耳垂:“我会。” ****** 温泽念牵着孟宁走入舞动的人群。 这重逢后的第一次牵手发生得太自然了,幽暗的灯光没注意她们,醺醉的人群中也无一人注意她们。 温泽念的掌心那么柔软,不用闻也知带着香。 孟宁忽然想:不知今晚温泽念喷什么香水? 客舱里混杂的味道太多了,各种人的香水味、酒味、烟味。每次凑近温泽念耳边说话时那短暂的一流连,根本闻不出她今夜是什么香。 温泽念对孟宁道:“请吧,跳舞。” 她站在原处不动,望着温泽念。 “其实,也没什么规则。”温泽念笑了:“你的舞姿只取决于,你想怎么抱我。”!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31章 孟宁轻轻揽住温泽念的纤腰。 她有些醉了,所以对世界变得很宽容。她喜欢这时慢节奏的老爵士乐,喜欢迷离的灯,喜欢圆形舷窗外透出墨色起伏的浪,喜欢醺醺然拥抱着舞动根本不理会周遭的人群。 温泽念的纤指搭在她肩上,不知何时起,两人变成额抵着额。 温泽念呼吸里的酒味令她醉意更浓,心里又开始蠢蠢欲动的不满足。 她偏过头,以交颈的姿态,贴到温泽念耳后。 或许旁人看上去她只是倚在温泽念肩头,只有她知道自己在贪婪攫取温泽念耳后的香气。 她闻清温泽念今夜的香水味了,这是温泽念用过最诱的一款香水。 零陵香豆与琥珀交织出馥郁的后调,裹住她,让她变作琥珀里拔足挣扎的小虫,但那挣扎的姿态是愉悦的。 她今晚跳了很多的舞,喝了很多的酒,发了很多的笑。 直到温泽念贴在她额角的脸开始发烫:“你怎么这么能喝。” 温泽念说:“我都有点醉了。” ****** 哪有真正不怕冷的人呢。 就算是亚热带季风季候区,到底是冬天,入了夜气温掉得快,加上游艇驶到海域中央,海风更凉。 只有为了独处而觉得自己不怕冷的人。 孟宁把温泽念牵到甲板上。 温泽念的高跟鞋被台阶轻绊了下,孟宁把那只柔软的手握得更紧:“小心。” 温泽念点点头。 甲板上两张躺椅,是午后晒太阳用的,这会儿自然没其他人。只有她们两个莫名其妙的人躺在这里晒月光。 温泽念阖着眸子,呼吸比平时略重。 耳边的海浪清晰得仿若3d立体环绕声。孟宁顿了下又想,什么呀,这本来就是360度真实环绕的海浪,真是喝多了。 她侧过头去看温泽念。 月如银盘,落在甲板上的皎皎清晖,倒比客舱内的灯光明晰得多。 温泽念那张姣好的面庞看得更分明。眉眼的描画微微上挑,脸上没有多余的颜色,只有醉酒的绯色从薄薄的皮肤下透出来。 从眼尾一路往鬓角蔓延。 她看上去像在浅睡,而当孟宁的视线投射过来时,她薄唇微启:“看我做什么?” 喝醉的人只想说实话:“看你好看。” 反正今夜是放肆如梦的夜晚,不设底限。 温泽念懒懒的笑了声。 她今晚甚至没戴钻石耳钉,没有任何首饰。只有一条暗红长裙变成通体贯通的诱,胸前深v勾勒出一条细细的缝,却因她过分白皙的肌肤甚至显得有些圣洁。 “你冷不冷?”她阖着眼问孟宁:“我有点冷。”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半晌,温泽念扭头去看孟宁。 发现孟宁把自己的灰色卫衣脱了,又重新在躺椅躺下,伸直手臂把 卫衣递到她身边。 温泽念怔了下,然后笑出了声。 先没接,而是问:“你不冷么?” “不冷。”孟宁摇头:“喝多了酒,好热。” 温泽念勾着唇角,去看孟宁清朗的眼和纤长的睫。那眉眼长得多好啊,她都看不出孟宁是真醉还是假装。 她笑着接过卫衣,盖到自己身上。 往孟宁的反方向扭头,微曲着天鹅颈,把头埋进孟宁的卫衣里,用力一嗅。 孟宁什么香水和化妆品都不用,卫衣上就全是她自己的体香。 孟宁望着温泽念,看她又把头扭过来,仰躺着阖眸,唇边缀着浅浅的笑。 孟宁转了个身变为侧躺,看得有些理直气壮。 对美的向往是人类的天性。就像对博物馆里的维纳斯雕塑,又或者达芬奇的圣安妮,人人有机会一窥的时候,都会目不转睛。 她觉得自己对着这样一幕可以看上许久许久,偏偏又有两人从客舱里钻出来。 温泽念睁了一下眼,她不认识她们,她们也不认识她。 这样的party上人人醉醺醺,社交礼仪通通作废,连打招呼的必要都没有。 那是两个年轻女人,一人晚礼服的蓬松裙摆像朵绽开的雏菊,把另一人藏在里面,热烈的拥吻。 孟宁和温泽念可以不看,却非得听着那声响。 孟宁笑了。 她都不知道接吻的声音是这么令人尴尬。 温泽念也笑。 孟宁说:“我有点冷了,我们走吧。” 人是奇怪的动物。这里无人时一点不怕冷,浑身热得发烫,这里有人了又一瞬变得畏寒。 温泽念随她起身,把卫衣搭在她肩上:“穿好。” 看来温泽念是真的以为她冷了。 她张了张嘴,想着要不要解释什么。 温泽念却压低声线:“你里面那件T恤,料子未免有点太软了吧。” 把纤薄的身形轮廓勾勒得太分明。 孟宁穿好卫衣,温泽念就牵过她的手,和她一起进了客舱。 孟宁问:“你还想喝酒么?” 温泽念瞥她一眼,像是想弄清她今晚为什么酒量惊人。 她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血液在身体里鼓噪着流淌,让她迫切的想要做点什么,去压制那股她也不知指向何方的冲动,又或者给那冲动再加一把火。 她端着水晶圆口杯,唇边始终挂着笑。 温泽念说:“你喝多了。” 她慵而懒的:“或许吧。” 温泽念的纤手忽在她肩头轻摁了下:“等我一会儿,我去跟人打个招呼。” “嗯。” 她目送温泽念的背影走向一群刚进客舱的年轻女人,其中一个对温泽念笑得格外殷切些。 孟宁有点晕,维持着那个两只手肘撑住吧台的姿势,时不时抿一口威士忌。 温泽念跟人说着话,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 她捏着酒杯的指尖紧了紧。 ?顾徕一提醒您《温水潮汐》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这时音乐变换,变成缱绻多情的老式蓝调,这样的律动才真正适合搂着曼妙的纤腰、随之一舞。 女人含笑带着温泽念走向舞动的人群间。 孟宁明白过来,女人方才是在对温泽念邀舞。 温泽念没有拒绝,但又回眸看了孟宁一眼。 孟宁垂下眼睫,盯着脚边地板拼接出的木纹,像那种最老式的船舱。 “抱歉。” 因为温泽念背对着孟宁,所以她并不知孟宁是何时穿越人群走过来的。 孟宁声音好听,不甜,有种清冽的干净。 温泽念转过身,发现孟宁这句话不是对着她说的,而是对着向她邀舞的女人说的。 孟宁不笑的时候那双眸子看上去很沉静:“她是我的舞伴。” 温泽念不常笑,可她那浓郁的五官此时笑起来艳光四射。 她转向对她邀舞的女人:“那,抱歉了。” 女人耸了下肩,与温泽念客套两句,退开去。 温泽念把手搭上孟宁的肩头,孟宁的手扶住她纤腰。 在这样悠扬的乐曲里,她们很自然变成额贴额的姿势。 孟宁很醉,却尚能思考。 她也在想:邀舞的女人是何人?温泽念到底为何要与她社交?她们私交好么?有暧昧么?又或者,与温泽念此次优化C酒店想拉的投资有关系么? 可温泽念不抗拒她的接近,也不在意于任何人面前展露与她的亲近。 纤手搭上她的肩,主动贴上她的额。 她的卫衣上满是温泽念的香水味,像一个缱绻的拥抱环住她。 她还觉不够,又贪婪去嗅温泽念耳后的香。 温泽念被她拱得耳根发痒,却宽容纵许她的一切行为。 她还有另一重目的,附在温泽念的耳旁问:“刚才邀你跳舞的是什么人?我有没有影响你?” 于公。于私。 可温泽念说:“那不重要。” 就像她起先问为什么有这场party一样,温泽念那时也答:“那不重要。” 这一切都只是布景。像电影里的红磨坊或罗马假日广场,让她们做一场远离日常的瑰绮的梦。 直到一曲终了,孟宁脚跟发烫。她这才意识到今晚跳了多少舞,而且她还穿的是运动鞋。 她问穿高跟鞋的温泽念:“你的脚不疼么?” 温泽念说:“疼得要死。” 她笑,温泽念再度牵起她的手:“我们去歇会儿。” 歇?往哪儿歇?客舱里的沙发倚满了情态靡靡的人,或挨得很近的说话,或拥抱,或接吻。 温泽念牵着她走往另一侧,伸手推开洗手间边的一间小小储藏室。 还好,这里没人。 温泽念带着孟宁进去,锁上门。 但 () 这里也没沙发座椅,温泽念看一眼靠墙嵌的一张半钢琴形桌台,坐上去,踢掉自己的高跟鞋。 她长得成熟,配暗红长裙,这样的动作她做来不觉得娇憨,只觉得有种慵懒的率性。 很迷人。 她问孟宁:“你要坐么?” 那桌台太窄,孟宁摇摇头。她的运动鞋拯救了她的双脚,痛感尚在可承受范围之内。 她只是靠住温泽念身边裹了边棱的立柱,放松自己的身体。 外间的音乐又变作欢快蓝调,人们的笑闹声通过门缝钻进来。孟宁低头看一眼温泽念的脚背,被高跟鞋勒出一圈红,除此之外白得发光,有一种脆弱的美感。 孟宁喝多了,下意识跟着外间音乐哼两声,零碎不成调。 温泽念笑着伸着食指来挑她的下巴:“你唱什么呢?” 她被温泽念勾着下颌,又不唱了,但喝多的另一个表现是,她今晚并不回避温泽念的目光。 喧闹之中人的意识反而容易放松,她对着温泽念深邃的眉眼,继续思考。 她刚才问温泽念那邀舞的人是谁时,温泽念说:“那不重要。” 可温泽念偏又接受那人的邀舞,还回眸多看了她两眼。 或许温泽念不只是在默许她的“占有欲”。 温泽念是在激发她的“占有欲”。 人类共通的劣根性哪有那么容易克服,否则怎会成为七宗原罪之一。 这时外面有人砰砰砰的砸门:“喂!里面有没有人啊?还有没有酒啊?” 温泽念笑得开怀。 孟宁倚醉卖醉,搂住温泽念的腰肢,头垂在她肩膀。 温泽念抬手抚上她后颈,食指像根轻柔的羽毛般擦着她颈骨来回来去的摩挲。 孟宁觉得自己在撒娇:“不要有别人。” 温泽念没听清:“什么?” “你在C海岛的这段时间,不要有别人。”孟宁抬起头去看她眼眸:“只有我。” 或许温泽念今晚没戴钻石耳钉的原因是,所有的光华都已碎落进那对深邃的眸子里。 外面的人还在砰砰砰的砸门,释放醉意。 可温泽念一点没理会他们,捏着孟宁的下巴与她接吻。 今晚餐台有种一碰就碎的果冻,浓郁的梅子味,可那也比不上温泽念的双唇柔软。 她的吻技提升,吻到温泽念的呼吸都变调。 双手始终牢牢扶在温泽念的腰上,没乱动。温泽念也不知是夸她是骂她:“你倒是老实。” “不行。”她醉醺醺的摇头:“其他的什么都不能做。” 她贴近温泽念耳边:“我连想都不愿联想她们有一丝可能看出你情欲的样子。” 那种时刻的温泽念是她的独家私藏。 只能在静谧安全的环境下发生,她不要冒任何风险。 温泽念搂着她的肩吻得更深,好像连呼吸都不要,她觉得温泽念也醉得狠了。 直到两人分开,温泽念一手拎着高跟鞋、另一手揽着她的肩,霸气十足的往门口走。 她把门拉开,门边的人正要骂,却见搂在一起的两个欣长女人,一个明丽动人,一个清新泠然,愣了下。 温泽念揽着她扬长而去。 孟宁低头笑。等下了这艘船,明朝初升的太阳晒醒了一夜的酒,谁还认得谁。 这时已到了后半夜。客舱里没有钟,好似时光在这里刻意被遗忘。孟宁是通过舷窗外透出的蓝紫天色看出来的。 所有的人都跳不动舞了。可这些人仿佛有某种执念,party不开到天亮不算完,少一分钟都不行。 于是众人齐刷刷来到二楼,打桌球的,吃坚果的,围成一桌看电影的,各自三五成群。 温泽念和孟宁坐在看电影的那一堆里,白色投影布拉开,放的是一部很老的电影《情人》。 年轻时候的梁家辉英气逼人间反而透出某种羸弱。过分早熟的少女用炽烈的红唇撑起自己的气势。他们立在驶过湄公河的船头,又在木棱一格格透进斑驳阳光的街边公寓里欢爱。 那样的装修风格莫名让人联想起C酒店。 那透过电影画面而来的满屋子靡靡的气息,又让孟宁想起她和温泽念每次的缠绵。 此时温泽念坐在她近旁,膝盖抵着她膝盖,隔着柔软的红丝绒和硬质的牛仔裤交错摩擦。 温泽念看上去有些累了,平时挺拔的腰身这会儿倚着软垫,慵倦的坐着。 桌上一只小小竹篮盛着的爆米花没有人吃,逐渐变得绵软而乏味。所有人也都累了,孟宁不知她们都看过这部电影没有,总之没有人的注意力放在电影上。 她们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聊时装周,聊价值千万美金的纯血赛马。 唯有温泽念很安静,眼尾半垂着,时而瞥孟宁一眼,只有孟宁能识得其间的风流。 温泽念今晚带她来party的举动看似放肆,细究其实也没什么。首先除了人人都在缠绵的双人舞,她们在众人面前无任何出格的动作。再加上,孟宁环视四周。 这些女人都有种放松的情态,就像孟宁来到这party所快速认知的一样,在她们眼里,规则是不存在的。 她们甚至不会去细想她与温泽念的关系。或许她们自己身边也曾有过这样的女孩,年轻的美丽的,在午夜party上惊鸿一瞥,又小美人鱼一般随着第一缕阳光倏然消失。 孟宁把注意力投向白色幕布。 电影里的少女面容苍白,一颗颗雀斑都生动,漆红易掉色的口红让她看上去像朵过早盛放又太容易开败的花。她坐在华侨少爷的黑色轿车里,那样近,也许某个时刻,他们也曾像她和温泽念一样膝盖相抵。 他们的亲昵藏在轿车的挡板后。 她和温泽念的亲昵藏在复古木纹的桌面下。 舷窗外的天色开始泛起隐约的鱼肚白。或许天明总是带着人的理智回来,或许夜昼交叠的时分 总易让人善感。 孟宁想,若深究她和温泽念关系的实质的话,其实就是床伴。 用一个更复古文艺点的说法,就是情人。 像白色幕布上的这部电影一样。 除了她没人在看电影。其他人都在闲聊,也许看温泽念太沉默,话题被抛过来:“Gwyh,没有买游艇的打算么?()” 温泽念摇摇头:我的工作满世界跑,游艇利用率低,养护起来又麻烦。?[(()” 孟宁回神,才发现她们的话题进展到其中一个女人打算买游艇,正为给游艇取什么名字而绞尽脑汁。 猎鹰号。 无限号。 &imes号。 话题又被抛给温泽念:“Gwyh,如果你有一艘游艇,你会给它取什么名字?” 大概她聪慧,所有人笑望向她,期待她的答案。 温泽念倚着软垫还是那般慵懒,薄唇轻启的姿态不疾不徐。 “G。”——这是孟宁心里给出的答案。 她记得温泽念第一次给她写卡片,落款就是“G”,简练又漂亮,带着种不为人知的亲昵。 可温泽念拖长了些语调答:“M吧。” 孟宁心里一动。 温泽念那特别的轻重音,让这个英文单词几乎听上去像她的中文名。 可其他人显然没这样的联想,恍然大悟望向舷窗外逐渐亮起的天:“很巧妙啊。” “我们的party总是进行到清晨才结束不是么?” 温泽念勾勾唇角:“但这个名字你们不许用,是我先想到的。” 其他人笑:“好霸道啊。” 一个名字而已,没人来较这个真。 可醺醉的温泽念带着一丝守护了这名字的得意,唇边慢笑,一手撑着头,习惯性去抚自己的耳垂。 今天没有钻石耳钉,只有那块柔厚,在她纤指间轻触、变形。 孟宁很想叫她别揉了,因为每次那一小块柔软在她舌尖,也就是这般的翻搅、变形,唯一不同的是,还会变得更润泽。 天亮了,看起来像永远不会终结的party,此时也该散了。 一群人分处在不同的海岛,寿星尽职尽责,一一把众人送回去。 快要向着C海岛靠岸时,温泽念这才穿好高跟鞋,和孟宁一同向甲板走去。 她的暗红裙子把清晨的薄雾染成了玫瑰色。 至于她昨天是在哪里登上的游艇,登上游艇是为了什么,在登上游艇前有没有顺利的谈下某桩公事,孟宁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她还醉着,还在梦里。 要到她回到自己宿舍醒了酒,坐上第一趟快艇出岛,再转地铁去老房子出租屋跟祁晓汇合,这个过分瑰丽的夜晚才算完全过去。 这时太早了,她俩贴着海岸线走,不可能遇到其他人。 先望见的是孟宁宿舍。 () 孟宁说:“那我先回去了。” 温泽念瞥了那员工宿舍楼一眼,视线又拖远,那栋童话般的建筑是C酒店的正楼,温泽念的行政套房就在顶层最边上的一间。 温泽念的声音残存着未散尽的夜色,也许还裹藏着天边一颗星:“可是你还没拿今晚的科幻故事。” 她附到孟宁耳边:“等你。” 高跟鞋在沙滩行走不便,她便脱下高跟鞋随性的拎在指间,独自向前走去。 ****** 孟宁先是回了自己宿舍。 拧开清水刷牙洗脸,抬眸看着盥洗镜里自己拧成一绺绺的眉毛,又掬捧清水往脸上拍了拍。 完蛋。 清晨还在跟最后的夜色交战。看来新的一天不真正到来,她就不可能清醒。 她趁着这早到无人的时间,一路往温泽念的行政套房而去。 “滴”一声刷开房门,这动作已熟练得让她自己感到害怕。 毕竟习惯很难戒除。 温泽念大概真喝多了,没去卧室,踢掉两只高跟鞋,扭着腰侧伏在白色沙发上休息。 她经常这样彻夜狂欢么?她快乐么? 孟宁轻手轻脚走过去,在吵醒她和不吵醒她之间左右为难。 可她阖着眼眸叫:“孟宁。” 像唤她的名字,又像语调缱绻的说M。 孟宁走过去,坐下,拿了个软垫放在自己小腹位置,像那夜她枕靠在温泽念的怀里一样,把温泽念的头搬起来躺好,俯下身与她接吻。 温泽念懒得很,蜷着膝盖不愿动弹,当真就这样躺着与她接吻。 边吻边含糊的说:“你刷过牙了。” “嗯。” 有薄荷的清冽的味道。 “可是我没有。” “没关系。”孟宁细细吻她:“很甜。” 是残存的酒味在唇齿间酿出的甜。 吻了一会儿,温泽念说:“孟宁,我休息好了。” “你可以对我做在储藏室时想做的事。”!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32章 威士忌。加冰。蓝调布鲁斯。跳舞。高跟鞋。醺醉的人群。散漫的笑。 孟宁二十七岁了,这是一个很奇怪的年纪。 有时她觉得自己还很年轻,年轻得还会去觉得一场狂欢的聚会好似永无尽头。有时她又觉得自己已经老了,知道韶光易逝,所以在晨光破晓时分升起那么一股本能的伤感。 她听着温泽念对她说那句话——“你可以对我做在储藏室时想做的事。” 她暂且停下亲吻,指尖去勾温泽念散落在额边的发,把它勾回耳后,然后指尖轻轻擦过耳廓。 这是一个温存与欲念并存的动作,温泽念微妙的阖了阖眼。 然后她的手从耳边退开了。 温泽念掀起眼皮,透过浓密的睫毛看她。眼妆经过一夜的跳舞有些花了,可温泽念不涂睫毛膏,所以眼下并没有难看的黑污,只是眼影像宣纸上经年的水墨,渐而淡的扩散,边缘不再清晰,模糊得分外暧昧。 她在温泽念那一眼中感受到某种快慰。她发现温泽念不知她为什么要停下,那是探究的一眼,温泽念看不透她。 又或许,温泽念怕她离开。 她喜欢在温泽念面前保有神秘。在一个你只能仰望的对象面前,你唯一能保有的资产大概只是“神秘”。 她先轻从软垫下挪出来、让温泽念自己躺好,方而站起,去拖温泽念纤细的手指:“你起来。” 温泽念顺着她指尖的力道坐起来。 孟宁发现自己喜欢温泽念喝醉。平素果决干练的女人,只有在这时才不掩饰眼底本能流露的一点迷惘。 可温泽念猜错了。她怎么舍得离开了。 连夜色都还在与清晨交战,不肯轻易退场。她也是那贪心的人,明知一个如梦似幻的夜晚总会终结,就像烟花易逝,可站在最后烟雾在天边印刻的痕迹下,久久不愿离去。 她牵着温泽念的手,穿过副客厅,走到靠近露台的那面墙边。 墙面做了艺术处理,带些微的纹理感。高处悬着中古花纹的绿植挂画,靠着墙面的桌案呈不规则的半弧形状。 她轻扶着温泽念的腰,让温泽念倚坐上去。 贴着温泽念的颈项,像在那白皙的纤颈间缠绵流连,又像只是为了私语:“你在储藏室的时候,不是躺在沙发上的。” 温泽念身上此刻充满了矛盾的美。她的晚礼服款式像神庙里圣洁的女祭司,可颜色又是诱人的暗红。她的五官和妆容透着强势,可她眼底疑心孟宁会不会走掉的迷惘又还未散尽。 我不会走的。 孟宁在心里说。 她去吻温泽念柔厚的耳垂,这种冲动在她们一起坐在人群间看电影、温泽念下意识揉弄自己的耳垂时曾到达过顶峰。 房里此刻也充满了矛盾感。悬在她们头顶的挂画勾勒一派热带盛夏的风情,可晚冬或者说早春的清晨,露台又投进海岸线吹拂而来的凉意。 当她开始玩弄 挂在温泽念肩头那两道纽花肩带,让它们顺着温泽念纤薄的肩膀垂下。() 温泽念通常只克制而吝啬的对她展露某一部分的美。比如丝袜包裹的长腿,又或者丰饶的上身。可这时温泽念喝醉了,她来当掌控节奏的人。也可能那条暗红长裙太过丝滑,手一触,就在掌心里缓缓溜走似的。 ?顾徕一提醒您《温水潮汐》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温泽念瓷白的肌肤上立刻起了层细密的颗粒。 掌纹的热度不知是足以安抚,还是进一步激发了新的战栗。这时候的温泽念显得有一点脆弱,双手挂在她后颈,足尖绕到她两条纤细的小腿后把她圈在里面,毫无保留的吻她。 温泽念要她也毫无保留。指尖先来摸索她制服的拉链,最后抚上她腕间的佛珠。 她也醉,但是保留最后的清醒:“不可以。” 温泽念好似无奈的轻叹了声:“你不信我。” 不信她什么呢?不信她会保持界线什么都不发问?还是不信她会宽和包容的接纳自己? 温泽念从半弧的桌案上下来,孟宁不知她是否有一点生气,因为她往前走了几步,回眸看孟宁想要跟上来的时候:“站着别动。” 说这话的语气又变得有一点强势了。 孟宁发现她不排斥温泽念的强势。 她曾是孤海航舵失灵的帆,彻底弄丢了人生的方向。她发现她有时候渴望有个人来告诉她做什么、怎么做,这让她觉得安全。 温泽念礼服也不穿,就那样穿过整间横厅去洗手,又带着蓝色小盒和信封回来。 房内没开灯。温泽念借着稀薄的晨光,远远望了孟宁一眼。 孟宁身量薄得惊人,浑身冷白,在清晨微凉的空气里垂手垂头的站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她不太乖,总是抗拒人的走近。可是她又很乖,告诉她站着别动,她当真就乖乖站在这里不动。 不知是晨雾还是往事让她有一些瑟缩。也许,还有微微的发抖。 温泽念走过去,路过她身边,坐回她身后的桌案上,从背后拥住她:“你冷么?” 埋头好似嗅她颈间的气息。借着微凉润泽的感觉传来,孟宁发现温泽念在吻她颈后那朵黑色曼陀罗的纹身。 她有些紧张:“喂……” 温泽念语调柔和的“嘘”一声或许足以给她安抚,但温泽念不这么做。温泽念只用手臂牢牢箍住她,加了些力道开始吻她的纹身。 在温泽念心里,刚才远远那一眼看到站在墙边的孟宁,让人想拼了命的呵护,又让人想拼了命的欺负。 可她得克制自己,慢慢来。 她凑到孟宁耳边问:“这么多天不来找我,在别扭什么?” 她又说:“今天给你读故事的时候,更有意思一点好么?” 她左手把信笺从信封里抽出来,抖了抖展开。右手继续对付孟宁。她凑在孟宁的耳边读故事,微热的气息打在孟宁耳廓。 她说:“今天这页科幻故事不给你带走,你想知道情节进展,就好好认真听。” () 孟宁心想(),怎么办。一方面温泽念的撩拨让她魂识都涣散。另一方面她还要集中注意力去聆听温泽念唇间的音节。 整个人像被一剥为二?()?[(),这感觉太难受了。她意识到温泽念是在惩罚她。 惩罚她什么呢? 惩罚她在两人至少身体足够坦诚的当下,仍是不肯摘下佛珠? 还是惩罚她这么多天没来找自己? 孟宁在储藏室对温泽念生出的蓬勃欲念通过另种形式得到安抚,温泽念成了主动进攻的人。 她今天的一切作为都带着惩罚意味,扭过孟宁的头让孟宁看着自己。她神情严肃,好似喜欢认真去看孟宁的破碎,她随孟宁的蹙眉而蹙眉,随孟宁的抿唇而抿唇。 薄暮时分飞在天边的一抹绯色此时飞在她眼尾,她说:“孟宁你嘴真的很硬。” “乖一点好不好?” 有酒精的加持。有这如梦似幻一夜的加持。有温泽念强势声音的加持。 在孟宁唇瓣微启的时候,温泽念感到一阵从灵魂底层油然而生的震撼。 她太喜欢听孟宁的声音。哪怕这种时候,都是倔强而脆弱。像某种微弱的哭泣,又像乖巧的小猫。 温泽念的灵魂陷落在里面,不得超生。 ****** 结束后,孟宁总是自己去清理。 温泽念套好了晚礼服站在洗手间外等,孟宁出来:“我该走了。” 天马上要彻底亮了,沉睡了一夜的C酒店开始要有人走动了,她该趁最后的机会溜回自己房间,然后简单收拾两件衣服,搭最早的一趟快艇出岛,去老房子出租屋里跟祁晓汇合。 这个所有欲念像烟火一样喷薄而出的夜晚,终是要过去了。 可温泽念说:“不要走。” 她现在用的是祈使句。 孟宁微睁了下眼。其实温泽念的语气很淡:“你今天不是休假么?留在这里。” “留在这里?”孟宁说:“做什么?” “跟我相处。”温泽念说得天经地义,让人好似很容易就会听信她的话。 温泽念说:“休假的两天留在这里,我就把刚才那页故事给你带走。” 孟宁怔了下,温泽念已往浴室里走去:“我快速冲个澡,然后去上班,你可以先去睡觉。放心,今天我不叫人来打扫。” 孟宁发现温泽念这个人的确很矜傲。简单淋浴后,她走出来已是头发盘好,妆容一丝不乱。 当真不让人看她素颜。 孟宁坐在沙发上望着她,她也没避忌什么,也有可能是时间真来不及了,打开衣柜门取出一套干净的制服,背对孟宁开始穿。 其实两人这种关系下,脱比穿容易,因为脱的时候总有浓重的欲念包裹,而穿的时候已然清醒,故而让人害羞。 可温泽念没想那么多。孟宁发现,自己望着温泽念穿制服的背影,也没觉得多奇怪。 看来身体的接近,的确能带来精神的 () 松弛。 各种意义上,两人就是在变得越来越熟悉。 温泽念说:“Minibar里有吃的,床头点单系统可以点餐到房间而你甚至不需要跟前台对话,所以,”她快速走过来在孟宁肩头摁了一下:“我晚上回来。” 她匆匆走了。 孟宁坐在沙发上,吹了会儿海风,突然感到铺天盖地涌上的一股困意。 她都不知没了安眠药,原来她还可以困到这地步。 她快速冲了个澡,一边提醒自己不要睡着,不然摔倒了磕昏在地面,一旦被其他人救援,难保不会出现“海滩救生员被发现裸体昏到在行政经理套房,行业潜规则如此肆无忌惮为哪般”这样惊悚的标题。她为自己天马行空的思绪笑了下,走到King-size的大床边,把自己扔了进去。 一觉醒来,已是下午两点。 她很长时间没睡得这么久,也没睡得这么沉了。 她下床,不太饿,从minibar里面找了条巧克力棒出来,算是打发早午餐。昨晚喝的都是好酒,宿醉的头疼比她想象的好得多。 怎么就莫名其妙留在了温泽念的房间呢。 孟宁反思了一下这件事,还是被她先前心里的那个理由说服——温泽念的语气太过笃然,而看似独立实则脆弱的人,其实心底最深处本能渴望有个人能告诉她怎么做。 是否这样自己就不用思考。 是否这样自己就不用担责任。 更何况,人都是贪婪的。谁希望梦一般的夜晚真就随着晨曦倏然终结,谁不希望它存续的再多些时候。 孟宁坐在沙发边吃完了巧克力棒。 她做了一件事,找了条毛巾拧湿,把温泽念先前坐在上面与她缠绵的桌案仔仔细细擦了一遍。 她不知道上面是否残留着温泽念的气息。也许根本就没有,也许早已消散。 可她就是一点痕迹都不想留。 又来了。她在心里清清楚楚的认识到,她对温泽念的“占有欲”又冒了头,就像昨夜蓝调响起时她不可抑制的走向温泽念,问:“在C海岛的这段时间,可不可以不要有别人?” 人人都战胜不了的,才会成为人类共有的劣根性。 孟宁觉得自己鸡贼。在发现自己无法与“占有欲”抗衡时,软弱的选择对它缴械投降。 时间并不难捱。 她发现一件事,那就是无论在昨晚的游艇,还是现在温泽念的行政套房,有个共性就是没有时钟。 好像刻意让人在这里浑忘时间。 她发呆,抽出房间书柜里的书来读,只看诗或散文,再不看长篇,又打开电视看纪录片,电影也可以,可是电视剧是不再看了的。 等温泽念优化完C海岛离开,她也就该走了。 她上次就吃了科幻的亏,没看到的结尾吊的她不得安宁,现在还变成温泽念诱她的饵,可她不再犯这样的错。 她在心里随时预设着 温泽念的离开,也把自己当成一个随时要走的人。 怕再有看不完的长篇、看不完的连续剧,索性就不再给自己开始的机会。 她昨晚那般的放肆,是否也有“反正她们很快便会各自离开”的想法兜底。 看了一会儿纪录片,看花园鸟、水鸟、海鸟和乡村鸟类那些英国威尔士的传统鸟类,她居然又困了。 不知是否昨夜和今晨消耗太大,每次困意来袭,人就跟要晕过去一样。 她又一次把自己扔进大床里。等到再睁眼,发现窗外已昏暗。 她并没有面对着窗,她是从屋里飘散的幽暗察觉的,只有床头开着盏亮度不高的灯,不足以驱散,只让它们变得浅淡。而她面朝的方向,温泽念靠着床头坐在那里。 拿着平板在处理工作。正装制服并没换下,一字裙上浅浅堆叠出优美的褶,两条玻璃丝袜裹住的纤长美腿交叠在一起。 她没有看孟宁,可她怎么知道:“醒了?” 孟宁恍惚了一瞬,好像她们已经一起过了无数这样的日子,未来还要一起过无数这样的日子。 这又让她心底升起一股惶恐,就像她生理期来找温泽念的那个雨夜,她们什么多余的事都不做,只躺在沙发上安静的接吻。 太过温存,太像恋爱。 她从床上坐起来:“你下班了?” “嗯。” “我觉得你真的好厉害,昨晚通宵,今天一早就去上班,到现在还在工作。”孟宁想打破这馨然的气氛,玩笑一句:“也不怕过劳身体出问题。” “过劳?过什么劳?是因为昨晚喝酒跳舞过劳还是因为今早讲故事过劳?” 完了,孟宁以后已经不能直视讲故事三个字了。 她一噎,温泽念就笑。 她从床上起来,顺手就开始理被子。 温泽念想起自己刚回房时看到的一幕。King-size的鹅绒床太大了,孟宁只掀起一小块被角,整个人又瘦,缩在床的边缘,像漂浮在一片过于浩瀚的海上。 她看着孟宁整理被子:“我觉得你这个人也不是勤快,就是,每一个你停留过的地方,你都不想留下自己的任何痕迹似的。” 所以要把床单上自己睡出的褶皱都抚平,被角反折过来叠得整整齐齐。 孟宁的神色丝毫看不出端倪,甚至连怔一下的微表情都没出现,笑得有些散漫:“怎么这么说?” 温泽念:“我到你房间看过也是一样,空荡荡的,好像你从没添置什么。” “有没有一种可能,”孟宁牵着唇角:“是因为我穷?温总,可以考虑给救生队涨薪了。” “给救生队涨薪不太可能,我以权谋私一下,给你涨薪倒是可以。” “是吗?”孟宁跟着她打趣:“涨多少?” 温泽念道:“涨三百,刚好够你送我一个打火机,下个月再给你降回来。” 孟宁“切”一声:“好不容易涨薪,为什 么要送你打火机。()” 我的打火机不是在你房间弄丢的吗?你不负责??()_[(()” “是你自己忘了带走,成年人要为自己的行为承担后果,不能叫别人负责。” 孟宁想,温泽念知不知道那打火机现下就在她口袋里呢?或许温泽念知道,温泽念只是不说。 听她的拒绝,温泽念微摇头:“好冷酷。” 孟宁咧嘴:“这叫理智。” 还是这样跟温泽念插科打诨几句好,消解些温情,没那么不自在。 温泽念看上去已经工作完了,放下平板跟着她下床:“今天吃东西了吗?” “吃了minibar里的一条巧克力棒。” 温泽念停了停。 孟宁问:“怎么?” 温泽念说:“我在等你会不会问我,巧克力棒多少钱,然后要把钱给我。” “天。”孟宁故作夸张:“你那么有钱,而且今早对我上下其手,吃一条巧克力棒还要我自己掏钱?” 温泽念道:“你是个成年人了,今早是你自己的选择,成年人要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不能叫别人负责。” 得,把她刚才怼人的话还给她。 她说不过温泽念,坐到主客厅的沙发上摁开电视。 温泽念过了会儿才走过来:“我中午也没怎么吃,刚刚叫了晚餐,一起吃点。” C酒店的服务堪称顶级,很快有服务员摁响门铃。 因为孟宁在,温泽念没让服务员进屋,自己推着餐车进来。 送餐的速度太快了,快到温泽念更像那个想象中的造梦师,她轻挥一挥手,便变出上等的美味佳肴。 孟宁很害怕温泽念点红酒鹅肝黑松露,那太浮夸了。 可温泽念没有,温泽念点了两盘意面。一盘奶油意面配白蘑,一盘布拉塔青酱面。 她也没问孟宁想吃哪盘,把青酱面递过去。 孟宁对白蘑稍有些过敏,她不知这是一个巧合,还是温泽念记得。 先前的鸟类纪录片看得孟宁昏昏欲睡,遥控器随手往下点按几行,一众经典老片中,竟看到昨晚游艇上播的那部《情人》。 她点进去。 温泽念点评她:“非得看些什么下饭,不是好习惯。” 她回怼:“你工作时还喝酒,更不是什么好习惯。” “并且,我们俩都抽烟。”温泽念耸了下肩:“二比二打平。” 射灯是淡淡的暖调,周围有玻璃屏风用以制造氛围,两人的身影浅浅映在上面。一人端一盘意面,不聊天,对着电视看得很专注。 直到吃完,孟宁摁下暂停,温泽念把餐车推到走廊,两人又各自去刷牙。漱口水是蜜桃调,后味一点微苦。 回到沙发边,温泽念已经端坐在那里了。孟宁走过去,点摁电影续播。 温泽念很随意的拿了个垫子扔她怀里,自己的双腿放上来,微扭着腰,手肘支在沙发背撑着头看电影。 一手随意搭在自己的胃上。 孟宁眼尾瞥一眼:“不舒服?” “没有,只是吃饱了会觉得放松。” 这是真的,人好像真的很难跟自己的生理本能对抗。比如身体亲近激发出克制不了的占有欲,比如吃了扎实的碳水就是会觉得放松。 连孟宁都觉得自己没那么紧绷。 温泽念应该也是看过这部电影的,两人看得专注但随意,并不为接下来的情节绞尽脑汁。当电影里的光影晃过湄公河岸的异国情调,温泽念突然说:“你知不知道我今晚为什么点白蘑意面?” “因为吃了就不能亲你。”温泽念望着屏幕淡淡的说:“不然再这样下去,我怕自己过劳死。”! ()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33章 孟宁先是一阵本能的羞赧。然后又想,有什么可羞的,她们俩的关系不就为这个么。 温泽念每次和她同样投入,这锅不能甩给她一人。 温泽念说完这么一句又继续望着屏幕,像只是电影情节间不经意的插话。 羞赧退潮后,孟宁却渐渐开始琢磨潮头露出的礁石。 温泽念还记得她对白蘑过敏。温泽念和她一样,对那些过往岁月都记得。温泽念也和她一样,什么都不提,什么都不问,把彼此当成一个全新的人来对待。 这让她们的关系陷入了一个很奇异的境地。 既陌生,又熟稔。 既放纵,又克制。 既欲望蓬勃,又在某些触及过往的时刻,流露出一种很难对其他人言传的触动。 孟宁有些不自在起来。 太过温情,是不对的。她和温泽念的关系,应该欲念多一点,感情少一点。 偏温泽念放她独自沉思了会儿,开口又问:“今天做i的时候,你没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那么多天不来找我?” 孟宁望着老电影流淌过的画面。 温泽念把“做i”这个词说得那么自然,大概因为深切领悟了两人关系的实质。 而她像温泽念掌心里的一条蛇,温泽念专捏着她的七寸打:“上次你生理期来找我的那一夜,发生什么事了吗?” 孟宁觉得,她果然还是不该留在温泽念房间的。 那是人类劣根性中的第二宗原罪——“贪婪”。 现在两人一同看着早已预知情节的老电影,像一对普通情侣一样,探讨着两人的相处出现了什么问题。天哪,这简直比上次雨夜的一吻还要温情脉脉。 孟宁必须快速把两人的关系拉回正轨:“你觉得,我们俩是什么关系?” 她这话是望着电视屏幕说的。温泽念纤细的皓腕撑着头,像是先转过来看了她一眼。她感受到温泽念的视线,连睫毛都在发烫,可她伪装镇定,不为所动。 温泽念又随着她纤长睫毛的指引,再次望向屏幕,轻笑了下套用电影名答她:“情人?” 孟宁点头:“所以我们不做……” 让她说出这个词不容易。 可她现在已经和温泽念是这样的床伴关系,她强自镇静的说下去:“不做i的时候其实没必要见面。上次我来找你是我越界,我道歉,今天你也不该留我在你房间。” 温泽念“噢”了声,撑着头看了会儿电影,一时没说话。孟宁悄悄用眼尾瞥她,她望着屏幕,光影在她姣好的面庞上流淌,可她显然有点心不在焉,撑头的手指无意识揉着自己的耳垂。 像在想事。 她薄唇微启的时候,孟宁赶忙收回视线。 她首先说:“我们的确是情人没错。” 这是两人都认可的关系。 “但你知道我这个人常年待在国外。”她慵倦的拖长了调子,好似 直到这时才回味过彻夜狂欢加上连日工作的累:“我不喜欢说情人这个词。” “我喜欢说,lover。” 她语调慵懒又缱绻,为了标准的英式发音舌尖轻弹在贝齿上,像是在人心底一撞。 “Lover”这个词,可以代指情人,可以代指爱人。 温泽念说:“孟宁,我是想跟你做一场梦,不是想对你发泄欲望。” “你不要给我们的相处设界限,我们唯一的界限,只有我优化完C酒店后要离开这一条时间线。” 她把裹着玻璃丝袜的纤细小腿从孟宁身上挪开,轻轻靠上孟宁的肩头:“我喜欢和你做i,也喜欢和你像现在这样待在一起。” 哪怕什么都不做。 孟宁犹豫一下,手环上温泽念纤薄的肩头。 若有第三方视角看过去,便会看到两个同样颀长的女人,一个浓颜典雅,交叠的小腿缩在沙发上,靠在另一个清冷端秀女人的肩头,享受着她的揽抱。 孟宁觉得温泽念真的很厉害,几乎用一个词解了她的惑。 只有性存在的关系苍白得过分,人又不是只被欲望驱使,只有床上的纠缠,哪里可以算得上一场美梦。 必须加点暧昧,加点挂念,加点与真心实意没差的心动,才能让这杯寡淡的白开水真正有滋味起来。 唯一不同的是,梦是会醒的。 当做梦的人从梦境中抽离出来的时候,不会像真切的失去一段感情那样肝肠寸断,醒眠只不过一两分钟的事,也许回味起梦境唇边还能挂住一抹浅笑,可梳洗完毕,又能立马投入到真实的生活中去。 这买卖真好,稳赚不赔。 温泽念的双手圈上孟宁的纤腰,两人就这么互相抱着把老电影看完。 然后温泽念说:“我困了。” 她是该困了,昨晚通宵狂欢今天又整日工作。 孟宁说:“那睡吧。” 两人各自洗澡,躺上那张柔软的鹅绒床。 刚和温泽念定下关系的时候,她很有原则的想决不能和温泽念一起过夜。可见人的意志都是一点点被软化的。 温泽念今晚说的一句话让她觉得安全。 温泽念说:“我们唯一的界限,只有我优化完C酒店后要离开这一条时间线。” 那让她能够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这是梦,终有醒来的一天。 其实她今天睡了两觉,第二次醒来时感到一阵由衷的惶恐。她的睡眠质量实在太糟了,不知这样沉沉的两觉需要她用多少夜的浅眠交换。 可这时她仰躺着,温泽念的一只手搭上她的纤腰。 然后那操控梦境一般的声线响起:“关灯。” 温泽念的王域里一切都听她号令,所有的灯火瞬时熄灭。 孟宁忽然想到:“你卸妆没有?” 温泽念懒怠的不老实答她:“你猜。” 孟宁想说不卸妆睡觉对皮肤不好,可转念一想, 她与温泽念同床共枕的机会又有几次。 然后心里便浮出的第二个问题,那温泽念以前谈恋爱的时候呢?难道也整夜整夜的不卸妆睡觉吗? 这个念头一冒头,就被孟宁强行压了下去。 现在她们的共识很清楚了,她们只在温泽念划定的一小块时间范畴里。 梦里何须顾虑那么多。不提过去,不问将来,她们是彼此的唯一。 很悠远的地方有船低低的鸣笛,卧室纱帘薄得似梦,恰到好处透进一点海岸线的灯火,染了海风的咸和灌木丛的清新,赶来妆点人的梦。 孟宁疑惑了。 她竟不知是昨晚在豪华游轮上彻夜狂欢的party更像梦,还是现在两人静谧相拥而眠的感觉更像梦。 她甚至不像自己惶恐的那样失眠,闻着温泽念的呼吸又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温泽念竟已去上班了。 卧室窗户替她开了条细缝,遮光的薄纱帘一扬,一旁装饰的淡紫床幔也跟着轻扬。天光再一次变得柔和而暧昧,这里时光失效,永远停留在黄昏一样最美好的时分。 孟宁的手机进来条微信。祁晓发的:“安全?()” 孟宁有点愧疚。她太醉生梦死了,早该发信息给祁晓报平安的。 她回了个表情,带黄色工地帽的猫,爪比ok说安全()”。 祁晓的微信又进来:“安全?” 孟宁暗道奇怪,这微信是卡了还是怎么样? 后来忽地反应过来,祁晓是在问她有没有又被做晕过去。 孟宁:…… 祁晓又发了个大笑的狒狒表情包便不再搭理她,大概是怕打扰。 其实没什么打扰的,孟宁睡够了,便开始接连不断的看纪录片。 看密林里的鸟。看巨大的水母群和露脊鲸。 温泽念下班回来的时候,夜幕已临,她蜷腿坐在沙发上翻一本诗集。温泽念坐到她身边:“有什么值得念给我听的吗?” “没有。”她看温泽念略露出疲态,伸手搭上温泽念后颈,轻揉两下。 温泽念舒服的“嗯”一声,她立刻缩手不动了。 “都这么熟了,听我一点声音都听不得?”温泽念故意逗她:“我就很喜欢听你的声音。” “喂。” 她喝多了酒被温泽念蛊惑,细碎的喘息压得低,像哭声,只给温泽念一个人听。 当时顺应着欲望觉得是种抒发,事后再提简直让人面红耳赤。 温泽念又勾了勾唇角:“我也喜欢听你说做i这个词。” 孟宁:…… “害羞又故作镇定。”温泽念点评:“可爱。” 她抗议:“能不能不聊这个了?” 温泽念宽和应允:“好的。” 晚上也没做什么,就是吃意面,看纪录片,温泽念问起北大西洋露脊鲸和南露脊鲸的区别,刚好她下午看过的一部纪录片里有讲,便细细说予温泽念听 () 。 看完纪录片,时间已过午夜。 在她前来找温泽念的那些夜晚,午夜是梦的开始。在她要同温泽念告别的夜晚,午夜是梦的终结。 温泽念站到露台边:“吹会儿风,就放你走。” 孟宁走过去:“你不累么?” 温泽念说:“有一点。” 可她依然倚着门廊,孟宁便站在她身旁陪她眺望夜色。 忽然想:温泽念工作辛苦么?压力大得惊人么? 温泽念瞥她一眼:“你想问我什么?” 她摇头。 固然心中有很多问题想问,但她不能。否则就像又翻开一本长篇的封面,又或是打开一部连续剧的开头,注定看不到结尾,离开后徒惹挂怀。 她们只需在温泽念划出的时间范围内欢爱,至多还有,陪伴。 温泽念头靠着门廊:“知道我为什么不肯放你走么?” 孟宁不语。 温泽念自己答:“因为我知道以你的性子,一旦这两天真的结束,下一次见面,你又不会跟我这么亲近了。” 孟宁原则太多,防备太重。 一旦梦中梦结束,她必然又要往回缩。 可正因为这样,她才是适合陪温泽念做一场美梦的人不是么?一旦梦醒,她真跟梦一样消失得彻彻底底,不成为任何挂碍。 她笑着对温泽念伸手:“我的科幻故事呢?你说好要给我的。” “等一下。”温泽念望着露台围栏说:“有只海鸟。” 孟宁望过去。 真的,那儿有一只海鸟。 这是近乎梦幻的一幕。因为C海岛不算海鸟的栖息地,海鸟不算特别多更不算亲人。可此时居然真的有只海鸟歇在露台,歇在那精巧细腻的巴洛克雕饰上。 它为什么不睡?见到她俩的身影,也不躲。 大概同为失眠症患者,孟宁对这只贸然闯入的海鸟无端亲切了起来。她看它银灰羽毛包裹的圆滚滚的身子,看它泛一点灰调的眼睛,看它长而微弯的喙。 温泽念望孟宁一眼。 转回头,取过两人晚餐配餐的面包:“你要喂它么?” “会吃么?” “不知道,试试看。” 孟宁对温泽念摊开掌心,温泽念睫毛微垂,视线如当晚的月光一般落进去,忽地就笑了一下。 那笑容来得快去得也快,还没等孟宁开口问“你笑什么”,那嘴角的一勾已掩去、只剩眼底微噙的笑意。温泽念把面包掰碎了些放她手心:“去吧。” 孟宁正欲往露台走时又想起那问题:虽然入了夜海岸线已关闭,但如果有不守规矩的客人闯入而工作人员又赶来劝阻,那么便会有人看到她在温泽念房间的露台上。 温泽念像是完全知道她在顾虑什么:“不会有其他人的。” “这里只有我们。” 那像一句魔法的咒语。也像一句许诺。 因为温泽念是这梦境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神,所以她许孟宁一方幽谧的世界,这里就是一方幽谧的世界。() 只有夜风。海浪。轻扬的薄纱。无端闯入的海鸟。和她们。 ?想看顾徕一写的《温水潮汐》第33章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不会有人打扰,不会有人窥探。 孟宁是个多疑的人,却不知怎的对温泽念那句话生出无边的信赖,向前走去。 海鸟不被惊扰,好像象征着夜也不被惊扰。 她能感到温泽念跟在她身后,脚步很轻,沙沙沙的,像踩在海滩上。 真的,这里的一切都离日常生活太远了。 孟宁伸出手掌,海鸟到底警惕,对看两眼,静默一阵,才肯跳过来啄食。 动作不算轻,孟宁的掌心微痒微痛。 孟宁没来由的想,难怪以往的算命先生都要养只文雀做陪伴。鸟喙这样一下下往人掌心里啄,落在掌纹的感情线,生命线。 无端让人觉得,好似有种神秘力量,在改写你的命运。 夜风已染了些初春的味道,撩着人的发丝和心思往一个即将到来的春天里去。温泽念站在孟宁身边说:“孟宁。” “不管怎么说,重新遇到你,我真挺开心的。” 孟宁肩一滞。恰在这时,一直啄食的海鸟大抵吃饱,扑棱棱的振翅而去。 温泽念拉过她来不及缩回而保持微蜷的手,轻轻拍掉残存的面包碎屑。 或许今晚的一切都似幻梦。比如两人在沙发上相拥着看纪录片。比如忽然出现的海鸟。比如夹杂了今年第一缕春意的风。 可若很久以后孟宁回忆起来这个夜晚,她记得的会是温泽念握住她指尖、替她拍干净碎屑后,被夜风吹得微凉的纤指落在她掌纹,轻轻一抚。 她抚的是生命线,还是感情线? 夜太暗,瞧不清。一片灵魂的战栗中,感觉也失准。 温泽念放开她的手:“不早了。要回去的话,就早点回去休息吧。” ****** 孟宁从酒店的员工通道绕出来,踏上通往宿舍的碎石小道。 这里的一切都是宁谧的,和谐的,有规律的。唯一不规则的是她自己的心跳。 温泽念方才那一抚,战栗的触感顺着她的小臂一路攀援,到肩膀处分为两股,一股去她心脏里搅扰,一股继续往她后颈攀爬。 到她后颈都发紧的程度。 与某些人相处,就是会有那么一两个闪光的瞬间,让你喟叹命运的玄奇。孟宁也不知自己为何一路蜷着手心,后知后觉意识到,是不想温泽念轻抚她掌纹的触感散去。 温泽念怎会在她想着自己的掌纹和命运时,恰就抚了上去?温泽念又不是真的会读心术,不可能知道她的所思所想。 那么是巧合?应该是巧合,或许温泽念都不知道自己一个小动作给她带来了多大的震撼。 人到底是感性的动物。有些巧合落进心底,就变成了命运。 孟宁回到宿舍,竟看到祁晓还没 () 睡,捏着手机打游戏。 她吃惊了下,因为祁晓的作息一向规律。 “怎么还没睡?”她一边换鞋,一边轻声问。 祁晓从屏幕上抬眸时她吓了一跳,硕大两团黑眼圈,可以直接去客串熊猫的近亲。 祁晓哑着嗓子:“可算等到你了。” “有事?” “有啊!大事!你跟Gwyh上游艇玩得怎么样?” “就为了问这个?”孟宁笑笑:“你大可以先睡,明天再问我。” “那不行,我能忍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祁晓说着打个呵欠。 “那你等我简单冲个澡,很快。” 孟宁缩进自己的床里,转向祁晓。房里顶灯关了,只剩两人之间床头柜上一盏台灯拧得极暗。 于是孟宁给祁晓讲起那艘游艇像威士忌吧一样的客舱。那些复古蓝调的旧唱片。好像永远喝不完的好酒和用不完的冰块。彻夜跳舞。甲板吹风。 及至天将破晓的时候,再去客舱二楼放下白色幕布,放一部绮旎多情的老电影。 祁晓起先时而傻笑,时而感叹“真好啊”。 后来渐渐没了动静。 孟宁望过去,发现她不知何时睡着了。枕着自己的手掌,咂了咂嘴,好像已进入方才孟宁给她讲述的梦境里去,登上海面摇荡的游艇,喝一杯酒,贪一晌欢。 孟宁安静笑笑,还是把她和温泽念是如何下游艇的结尾讲完。结尾是讲给她自己听的。 ****** 因祁晓晚睡,第二天清早孟宁犹豫了下要不要叫她去练长跑。 想了想还是叫吧,现在自己不狠心,不久后便有生活来替自己狠心。通过不了体测,祁晓将没有任何跟C酒店续约的机会。 祁晓要死不活的跑完了长跑,又完成早训后直呼自己只剩半条命。孟宁和她一起去员工餐厅吃早餐,帮她多要一杯三倍浓缩。 问她:“听八卦的代价如此惨痛,值得吗?” 想不到祁晓满口:“值得啊!你不知道我昨晚听着你讲的那些入睡,真的梦到了那艘游艇!你呢,你有没有做梦?” 孟宁在心里答,有做梦。 不过不是梦到那奢靡喧嚷的游艇。而是静谧一片的露台,温泽念捏着她指尖,手指在她掌纹里轻刮。 像要改写她的命运。 祁晓又贼兮兮一笑:“不过肯定还有更多细节你没给我讲对吧?比如你们怎么……咳咳咳咳!” 她正咬碎一颗圣女果,一口果汁差点没呛死她。 孟宁回眸顺着她视线望去,发现温泽念端着餐盘正向她们走来。 无比自然的拉开孟宁身边一个空位:“M,孟宁。” “M,Sharon。” 祁晓呆呆的:“M。” 温泽念吃饭姿态优雅,手执刀叉切开松饼的姿态足以登上欧洲古典主义的油画。此 时桌面下,她保持酒店工作者的良好仪态,裹着玻璃丝袜的修长双腿紧贴着,小腿往旁斜出一个角度,六厘米高跟鞋的细跟点地。 可也正因为这样,她的膝盖倒向孟宁这一侧,在孟宁腿上轻碰了碰。 孟宁佯作镇定,只是握刀叉的指尖捏紧,嘴角以对面祁晓都瞧不出的程度微抿了下。 但她觉得温泽念瞧出来了。因为她眼尾瞟着温泽念,觉得温泽念那抹大地色唇膏的嘴角勾出一丝轻笑。 同样不易捕捉。只有孟宁能识别。 温泽念直到这时才多解释了句:“优化酒店财务的举措之一是取消管理层餐厅,点餐制太奢侈且属实没有必要,员工餐厅的餐食已足够好。以后管理层都会来员工餐厅用餐。()” 祁晓啊◇()_[(()”了一声。 温泽念瞥她一眼。 她赶紧摆手:“不不不,不是那意思,是荣幸之至。” 温泽念说:“不用假装,谁喜欢和管理层一起用餐,就像我也不愿面对投资人一样。但,没办法,为了缩减开支,businessisbusiness。” 她看起来是个注重效率的人,吃得快,且少。明明比孟宁和祁晓她们后到,却先用餐完毕,端起餐盘对两人点头:“我先去忙。” 她看起来高贵典雅,却并不骄矜,收拾餐盘这类的事她也自己动手做。 她一走,祁晓才舒了口气:“吓死我了。” 又问孟宁:“什么感觉?” “什么什么感觉?” 祁晓一指,孟宁随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温泽念浓颜的长相美出了一定的攻击性,面对面时人人习惯垂下眼眸不去看她那张殊丽的脸,可她背身收拾餐盘又步出餐厅时,人人对着她背影张望。 祁晓说:“人人都对Gwyh有好感,只是想都不会敢往这方面想。只有你,跟她眉来眼去的。” “我什么时候跟她眉来眼去了?” “就刚才啊!她来找你吃早饭的时候!”祁晓直瞪她:“你俩眼珠子都快甩出来了还不承认。” 孟宁一愣:有这么明显吗? 祁晓又笑道:“跟谈恋爱似的。”! ()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34章 祁晓说者无心,孟宁听者有意。 她跟温泽念固然不是谈恋爱。两个对彼此丝毫不了解的人怎么可能谈恋爱。她们只是比床伴多一些温情,多一些迷恋,再多一些占有欲,来给这一梦境涂上更多的玫瑰色调。 孟宁当下否决祁晓:“别胡说,我们是单纯的身体关系。” 祁晓笑得肩膀乱晃:“单纯?有多单纯?都身体关系了还单纯。” 两天后,孟宁去温泽念房间找她。 很好,她心里想。 温泽念端坐在沙发上看文件,老样子,矮几l上纸页凌乱,旁边一只高脚水晶杯里,白葡萄酒只剩了个浅浅的底。 而温泽念身上还穿着白日里那套制服,金属腰链勒出只堪一握的纤腰,玻璃丝袜裹着纤长美腿。 孟宁走过去,她抬眸吐出一口气:“我太想你了。” 孟宁的肩一滞。 她扬扬手里的文件:“这些事搞得我快抓狂。” 孟宁的肩又放松。 原来她为工作所累。需要赏心悦目,需要片刻欢愉。 孟宁问:“来讲故事么?” 上上次她对温泽念上下其手,感受着温泽念身体微妙的变化却要人家讲着故事不许停。上次温泽念报复回来,两人肌肤相贴,温泽念从背后拥着她手指不老实,偏在她耳边讲故事分去一半心神。 这次温泽念只当她又要报复回来,直接挂白旗投降:“我不玩,太难熬了。” “不难熬。”孟宁许诺:“我不碰你所有的敏感点。” 温泽念将信将疑:“我要先去洗澡么?” “不需要,只是先讲故事。” 温泽念走回房间取来了今晚的信封,坐回沙发掏出信笺,瞥孟宁一眼。 孟宁每次来找她,起先都坐在沙发九十度拐角的另一侧,隔着距离,乖巧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大学生。 可当她垂眸把故事扫了个大概,开始念诵的时候,孟宁起身,坐到她身边来。 看一眼,每次温泽念穿一字裙时都保持着良好的坐姿,一手抚平后摆才坐下。她的制服都是量身定制,否则不会恰到好处衬出她挺拔的纤细,细瘦的腰肢,优雅的臀线和纤长的双腿。 当她坐下时,西装材质的一字裙会在腿根堆出好看的浅浅的褶。 孟宁只看了眼,信守承诺,并不伸手去碰,也任由温泽念的西装纽扣好端端的扣着。等到温泽念好似信了她,声音略松弛了些的时候。 她一只手轻轻放上温泽念的膝盖。 温泽念的呼吸微妙收紧,在嗓音里擦出一点微妙的金属感。 孟宁是进攻的人也是承受的人。若不是她对温泽念的呼吸和嗓音都这么熟悉,怎会捕捉到那声音一瞬产生的形变,满足到心脏发疼。 人都虚荣。她喜欢她凭掌纹的热度贴上膝盖,就让温泽念有反应。 温泽念读着故事,眼尾瞥向孟宁。 真的,那张脸太具有欺骗性了。睫毛很长,不算浓密,反而加深了某种纯挚感。坐在这样的灯光和露台洒进的月光里,面庞干净得不像话,黑白分明的眸子像一汪浅溪。 看着那么乖,手掌却在温泽念的膝盖上轻轻摩挲。 或许唯一泄露她内心感受的,是微垂的眼睫,和偶尔一滞的呼吸。 温泽念于是知道了,孟宁迷恋她的膝盖。 孟宁觉得,她这一靡靡的想法,或许于温泽念出现在员工餐厅、藏在桌面下用膝盖轻碰她腿的时候,便已初现了端倪。 直到现在,她坐在温泽念身边,当真用手掌去摩挲那纤巧的膝盖,证实了她自己就是无比渴望这样做。 丝袜微粗的质感反而让人想起温泽念柔腻的肌肤。 她改为用指尖打圈,听温泽念的呼吸随着她的节奏而变调。 她凑近温泽念耳边:“我喜欢你穿丝袜。” “但现在脱掉,好吗?” ****** 科幻故事描绘着宇宙的浩瀚,人类何其渺小,或许唯有欲念能控抵御其中虚空的无常。 长绒地毯每天有人清理,干净而柔软,方便孟宁双腿并拢交叠、坐在上面。她想吻一吻温泽念的膝盖。 她喜欢温泽念纤长的脖子。喜欢她柔软的耳垂。也喜欢她的膝盖。 她发现自己喜欢的地方有个共性。 那都是人体脆弱的部分。轻轻一碰,血液就往那边涌动,露出斑斑的红。 此时温泽念的膝盖便是如此。皮肤那么薄,透出优美的骨相,被孟宁吻出些晶莹,又像打翻了异木棉的花枝。 那是一种瑰丽到令人迷醉的色泽,介于绯与粉之间,若古时美人多贪了几l盏薄酒,面颊上便也会泛起这样的色泽。 孟宁抬眼去望。 温泽念的面颊上也是如此,这让她看上去有醉意。 温泽念应该有些生气。 因为孟宁每次把人挑拨起来,又固执不肯摘佛珠。温泽念让她躺在浴巾上自己跪在她面前。 这时的温泽念是不讲求尺度的。 那张平日里看上去分外优雅的薄唇并不忌惮于提醒:“孟宁,记得吗?我说过喜欢听你的声音。” 科幻故事已经念完了,今晚没有故事来分孟宁的神。可另有一处牵着她神思,一丝一缕的飘荡—— 温泽念跪在沙发上,那膝盖的绯色是否又多添了几l分? 她走神,温泽念就更气。 某些犒赏开始变得像惩罚。又或者说,某些惩罚本来就像犒赏。 她去洗手间清理的时候,反思自己今晚为什么要如此撩拨温泽念。 后来想清楚,还是内心的占有欲作祟。 因为她走出洗手间,接下来跟温泽念说的话是:“以后公共场合,还是得收敛点。” 她内心深处好似并不情愿对温泽念说出这句话,在两人胡作非为的绮丽梦境间划出一道理智 的界线。 温泽念问:“我怎么不收敛了?” “不是你(),是我们。她一向惯于自省:祁晓都瞧出我们眉来眼去了。 温泽念短短的笑了声。 孟宁又开始反思话里的哪部分令温泽念心情好。是因为她说眉来眼去吗? 可温泽念接下来解答了她:我喜欢听你说‘我们’。 孟宁顿了下。 她今晚如此放肆的去撩拨温泽念还有个原因。她总觉得两人的关系是始终守恒的?(),欲念多些,温情就少些。欲念少了,温情就反扑。 温泽念道:“祁晓大概不会对其他人说。” 孟宁点头:“我是担心祁晓都能瞧出来,如果再有其他细心的人瞧出来,对你影响不好。” 温泽念问:“你担心我?不担心对你自己影响不好吗?” 说起这个孟宁反而咧嘴的轻松:“我都快要离职了,怕什么。” “离职去旅行,然后呢?旅行回来就不在酒店行业工作了吗?” “不知道。”孟宁笑得更散漫些:“应该不会了吧,待够了,走得越远越好,可能看着哪个北欧小国合眼缘,就留那儿拿工作签不回来了。” 温泽念面色有些冷:“嗯,一丝留恋都没有。从前你对我,不就是这样的吗?” 孟宁一怔,温泽念已转了话题:“知道了,谢谢你替我考虑这件事带来的影响,我会收敛的。” 她说“收敛”一词的语气怪,让孟宁发现她有些不高兴。 孟宁犹豫了下,有些想走过去,摁着温泽念的肩安慰。 但祁晓那句玩笑话反复萦绕在她耳边:“跟谈恋爱似的。” 她们可以在欲念之外有涌动的情愫,但太像恋爱是不行的。 太厚重的感情总是危险。 让人瞻前顾后。心机深重。到最后,连自己都不再认识自己。 所以孟宁蜷回了手指,假装什么都没察觉的说:“那我先走了。” ****** 第二天一早,孟宁和祁晓早训完,去员工餐厅吃早餐。 这天她俩的座位是,孟宁远远对着取餐台,祁晓背对。分明今早有祁晓最爱的烤华夫,她却一口一回头。 孟宁指节轻敲下桌面:“你看什么呢?也不怕噎着。” 祁晓冲她挤挤眉:“你说我看什么?” 因此座位的关系,温泽念走进餐厅时,孟宁比祁晓先瞧见她。 仍是那身正装制服,勾勒出笔挺的肩背和纤细的腰,和昨晚微挺腰肢任由孟宁褪去她丝袜的样子反差太大。 祁晓是在温泽念取餐时看到她的。 压出气音一叠声:“来了来了来了。”不知祁晓何时修习了唇语术,为了不惹人瞩目,连嘴唇都不带动的。 可见人为了一线吃瓜,是得多一些技能傍身。 孟宁埋头切烤华夫,刀尖在餐盘里磨出细碎声响。她提醒自己该多想一 () 想温泽念此时藏在丝袜下微微发红的膝盖,可总忍不住想起温泽念昨晚说“收敛”的语气。 她到底没去摁一摁温泽念的肩,就那样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走了。 这会儿又忍不住远远观察温泽念的脸色。 祁晓低声问:“怎么还没走过来啊?我都准备半天了。” 露出八颗牙齿假装自己一点都不紧张及八卦的对温泽念说:“M,Gwyh。” 结果孟宁说:“她不会过来的。” “啊?” 祁晓自己扭头去看,才发现温泽念跟意籍总经理坐在了一处。 “噢。”祁晓不能一线吃瓜,虽释放了紧张,但难免有些失望:“可能有工作要聊吧。” 祁晓偷瞥温泽念的举动倒没什么。人人对美心向往之,餐厅里不知多少人暗自偷瞟温泽念。 孟宁跟着望过去一眼。 真是祁晓说的那样吗?有工作要聊? 她也不确定,因为温泽念的表情看上去不怎么严肃,甚至有些闲散。 不过也没黑眼圈,看不出怒气值。 也有可能是她想多了?温泽念根本没生气? 她收了餐盘和祁晓一起走出餐厅,没察觉到身后温泽念望向她的视线。 下午温泽念来了趟海滩。 那时孟宁没当值,坐在控制室里。控制室当班监察的队友说:“Gwyh来了,好像陪那些投资人来冲浪。” 有人兴奋问:“Gwyh也冲浪吗?” “怎么可能,现在是她工作时间。还和以前一样,她只是作陪。” 孟宁垂着眼睫,盯着手机屏幕。其实她不怎么玩手机,app都少得可怜,只是人不想聊天的时候,总得做点什么让旁人以为你很忙。 孟宁知道她现在拿起望远镜便能看见温泽念,但她没有这么做。 却不想温泽念的一张脸还是撞入她视线。 温泽念出现在控制室门口:“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温泽念那张脸不笑的时候的确容易让人产生距离感,控制室里的空气都凝了下。于是她特别的嗓音听得更分明:“请问有创可贴么?” 看来是某位投资人不小心划伤了。不严重,创可贴搞定。 其他人听她说话总会多愣一秒的神。唯后方岛台边的孟宁先站了起来:“有,我给你拿。” 队长愣了下。 他算这帮队员里跟孟宁相处最久的一个,知道孟宁这人虽随和,但绝不是什么热情性子。 温泽念点了一下头,走过去。 孟宁蹲身去抽屉里取创可贴的时候,感到温泽念的视线落在她肩膀,沉甸甸的有分量。 她起身把创可贴交给温泽念的时候,主动冲温泽念笑了下,压低声打招呼:“Hi。” 温泽念没看到似的,点个头,转身走了。 孟宁:…… 果然还是生 气了? 还是像她自己所说的那样,“收敛”? 孟宁段位不够,猜不透温泽念的心思。像学艺不精的后进生被突然推进了月考考场,一道选择题根本不知用哪个公式,起先蒙C,想想又蒙B,最后改回来还是蒙C。 她几l天没去找温泽念,这天晚上回宿舍,祁晓跟她说:“我上次买千年枸杞精不是被坑了么?” 孟宁“嗯”一声,不知她怎的无端提起这事。 祁晓一脸严肃的说:“我这次又在直播间看到一款千年蘑菇精……” “打住。”孟宁问:“蘑菇就能活千年了?” 祁晓这次有理有据:“说是灵芝的近亲,灵芝就能长一千年呢。” 孟宁瞥着她,她哈哈一乐:“好吧逗你的,我没打算买什么,你看着也不虚啊,这段时间也没晕了,怎么不去找Gwyh?” 说着又语重心长:“春宵一刻值千金哪。” 孟宁:“还没到春天。” “不管什么宵吧,反正一刻值千金哪!”祁晓道:“过不了多久,Gwyh就要离开国内,你也要离职了不是吗?” 孟宁“嗯”了声。 祁晓午夜时分迷迷糊糊睁眼偷看,发现孟宁缩在自己床上,背对着她,侧躺得很老实。 怎么有人睡觉一动不动也不翻身呢? 后来揣测一下,可能因为孟宁根本没睡着? 孩子都躁得睡不着了,为什么不去找Gwyh? 第二天两人轮休,登上最早的一趟快艇出岛。 直到人声鼎沸的地铁上,祁晓才压低声音问:“你俩怎么了?” “嗯?”孟宁没听清,向她凑近了些。 颀长的年轻女人一手拉着吊环,一手插在卫衣口袋。那张秀逸漂亮的脸笑起来随和,不笑时清冷,介于笑和不笑之间的时候,又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祁晓:“我是问你和那谁,发生什么事了吗?” “什么事?” “闹别扭什么的。” 孟宁笑得更散漫些:“闹什么别扭?你真以为谈恋爱啊。” 祁晓扬扬唇:“那是我想多了。” 做饭。打扫。看爆米花电影。吃烧烤。晚上被喊出房间,看祁晓新网购的春天的裙子。 祁晓很满意:“我凑满减券买的呢!” 回到自己房间,孟宁坐在写字桌前,任窗外透进的航空安全指示灯那道红光在她脸上扫来扫去。 手机捏在手里,打个旋,手机角轻磕在桌面上。 她发现自己不是没起过心思,给温泽念发一条信息sayhi。 或许再多问一句:“在做什么?” 幸运的是,她习惯删光通话记录,也从没存过温泽念的手机号,甚至每次她的视线停留于末尾两位的“89”,根本不记得前面的那九位数。 第二天下午她照例出门。 已不再去 “3rd”咖啡馆了,她背着双肩包走得漫无目的。() 她习惯把自己藏进人群中,这样就没人注意到她。 ?想看顾徕一的《温水潮汐》吗?请记住[]的域名[(() 不知不觉走到一处旧货市场,阳光下泛着灰扑扑的气息。有摊主非攥着某意向买家说他的鼻烟壶是大唐盛世传下来的。 鼻烟壶不是明末传入中国的么?孟宁回忆着历史课本上的字句。 买家听他吹得离谱,也不信,一笑置之。 孟宁继续往前走,摊位便开始正常起来了。 有很古旧的八音盒店铺,一顿一顿敲出教堂钟声般的圣洁旋律。也有店铺门前摆着台老式打字机,暗豆沙绿的外漆微微有些剥脱。 空气里的灰尘味道让人觉得安全,像某种熨帖的旧时光。 她信步往里走,走到一家摆满打火机的旧货店前停下脚步。 温泽念的打火机就藏在她的口袋里,每次一迈步,轻撞着她的腿。那打火机来自法国L开头的一个奢侈品牌,价格远不是孟宁能够负担的。 温泽念曾同她开玩笑,说给她涨薪三百,让她买一个打火机赔给自己。 她背着双肩包走进店铺,纹花臂的老板撸着袖子坐在柜台里打游戏,也没招呼她。 倒方便她随意看看。 大多数复古打火机属于广为人知的Z牌,不知从全世界各处怎样收回来的,也不知之前的主人发生过怎样的故事。 有些上面有斑斑的磨痕,锈得很好看。 孟宁视线落在其中一个哑银色打火机上,很小,比一般打火机小得多。右下角一枚小小圆舵,形状好似来自中古世纪需要出海抵御海盗的那种货船。 并不精致,透着种质拙。 她犹豫良久,视线落到其他打火机上,却又绕回来。 拿起打火机放上柜台,向老板询价:“这个多少?” 她的心理价位是六百,老板游戏激战正酣,眼皮都不抬,却报出一个远超她心理价位的价格。 “多少?”她简直疑心自己听错。 老板终于舍得抬眸看了她眼:“不要就算啦,不还价。” 孟宁觉得或许老板看透了她。 懒散玩着游戏只是用以迷惑人的表象。或许在她背着双肩包在货架前流连的时候,老板一直悄悄打量她。 看出她想要。 这种情况下还价的意义不大,她索性扫码付款了事。 反正马上要离开了,也不缺这一个打火机的钱。 她回到出租屋,祁晓已收好了行李:“咱走吧,今天时间还来得及坐公交呢。” 她俩顺利登岛,她洗过澡,犹豫了下,把二手打火机放进制服口袋,向外走去。 祁晓一直等到转钟她还没回来,脸上露出了老母亲般欣慰的笑容。 孟宁十分纠结。 过往年月她彻底封闭自己的感情,跟谁都是浅淡之交。跟温泽念纯属被一道绮梦撕开了一条口子,她不会哄人,不知道怎么让人不生气。 () 往酒店主楼走了一步,又倒回去,埋头想要回宿舍。 想想觉得不对,又返回去,匆匆往酒店主楼走。 早春入了夜,温度渐渐升高了,她站在电梯轿厢里的时候,一节节的脊柱间沁着微微的汗。 “滴”一声刷卡走入房间,亮着灯,温泽念在里面。 孟宁抿了下唇。 或许温泽念在比不在好,不然她等久了更紧张,说不定站起来拔腿逃跑。 她走进去,温泽念在工作,也没抬眸看她。 她照例坐在九十度沙发转角的侧边。 温泽念不算好脾气,看文件看烦了,用英文骂一句脏话,又伸手去摸矮几l上的细颈酒杯。 孟宁低声说:“没了。”提醒温泽念酒没了。 温泽念分明听到了,纤白的指尖缩了回去,却不抬头看孟宁。 矮几l上并无酒瓶,大概温泽念倒空后便收走了。孟宁想了想,站起来往酒柜方向走。 温泽念也许真的工作压力大,不常喝多,但嗜酒,酒柜里不知藏着多少瓶,白葡萄酒居多。 孟宁不知她今晚喝的是哪款,抽出几l瓶看了看。她观察力算上佳,但靠酒液颜色根本不可能分辨。然后她视线往右移,看到熟悉的瓶身。 那是她第一次来温泽念房间时,温泽请她喝的酒。见她在晚宴时喜欢,便说要送一瓶给她。拿了未开封的一瓶,写了她的名字,不过藏进自己房间的酒柜。 这时孟宁把酒瓶抽出来,垂眸看着温泽念清逸隽秀的字迹。 温泽念的字总是好看的,一点性格里暗藏的锋锐露出来。 孟宁拎着酒瓶往温泽念端坐的沙发走去。! 顾徕一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35章 温泽念仍是方才那副姿态,对着文件,微曲着天鹅颈。从孟宁斜后方的视角,恰能望见她一截雪白的后颈。 温泽念纤瘦,却是那种肉包骨的体格,并不透出十分明显的骨相,她后颈的脊骨起伏如温柔的春山。和窗外的海,当夜的风,也许,也许还有从她们的视角并不望见的天边的月一起,勾勒出一派足以入梦的景。 孟宁走回去,坐到原处,伸手去够矮几上的细颈酒杯。温泽念一定瞧见她的指尖了,但温泽念不鼓励,也不拒绝。 她斟了小半杯,觉得口袋里的打火机沉甸甸的,除了她“霸占”温泽念的那个,还有她新买那个二手的,却不知怎么送出。 因为她拿不准怎么开口。 与温泽念的一句话好似当下的龃龉,又牵扯到一些温泽念记忆里的往事。好像没到开口道歉认错的程度,却又让两人的关系实打实陷入了某种别扭。 哎,难办。 尤其对一个多年来刻意远离了感情的人来说,更难办。 或许她应该先劝温泽念喝下这杯酒,她不擅应付这种状况,只莫名想着那酒瓶上写了她的名字,多少也能代表她。她不知怎么说的话,也许酒味的或甜或酸或涩里多少可替她说一些。 她微张了张唇。 第一个音节很难寻觅。 这时温泽念抬眸瞥了她一眼。 她果断把嘴闭上,不然这样一直半张着唇的样子好像傻子。 温泽念笑了。 嘴角微微往上提。不是平时那种吝于展示自己美丽般的笑,是一种收敛,转瞬即逝,不想叫孟宁捉住痕迹似的。 然后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温泽念的确嗜酒,只这么浅浅一口,便喝出了她选的是哪一瓶。这时眼神才往矮几上移,扫过酒瓶上孟宁的名字,确认了自己的想法。 难怪温泽念工作时也忍不住喝酒。喝起酒来的温泽念的确看上去心情好些,眉尾微微扬着,就有了种生动的姿态。 孟宁安静的陪着她把那杯酒喝完。 温泽念那张脸美得太夺目,看多了总觉得是种奢侈。加上孟宁心里想着事,睫羽半垂着,无意识寻找着视线聚焦点,落在温泽念那裹了玻璃丝袜的纤巧膝盖上。 或许她该趁着酒的效力把打火机送出。 也不用说什么,或许温泽念也就不别扭了。 在她酝酿着如何开口的时候,没想到先开口的反而是温泽念:“孟宁。” “你要吻我的膝盖吗?” ****** 孟宁惊讶的抬起头。 虽然她不是很确定,又或者说她不愿去深思温泽念别扭的原因到底是什么。但温泽念这句话的出口,便是原谅了她。 她没有开口解释:“其实我那么说的意思是……” 她也没有送出口袋里的打火机。 甚至她进房间后唯一说的一句话是提醒温泽念酒杯里:“没了。 ” 温泽念如此简单的被一杯酒取悦,与她重归于好。 不交谈是好事,不交谈就不会触及很多一碰就痛的疤。她坐过去,从轻抚温泽念的膝盖开始。温泽念这人敏感,像架一触就响的钢琴,连嘴里的呼吸都变调为某种节律。 听得人心驰神往,灵魂共振。 温泽念酒杯里的酒还剩浅浅一个底,她没放回矮几,一直把杯颈捏在手里,这时变作了某种克制的游戏。 孟宁坐在地毯上去吻她的膝盖,她优美的颈项扬起拉出一条难耐的线,可始终保持着酒杯里浅金的酒液平稳。 身体的亲昵和关系的亲密一样,其实本身就是某种对抗。温泽念不愿被孟宁捉住端倪,又在取过那小小蓝色盒子后对她报复得彻底。 她汗浸浸趁着姿势变换间,去看温泽念被沙发磨红的膝盖。 脆弱得让人想要欺负,可上身的制服又让温泽念看上去几乎不可侵犯。 迷人的矛盾感,让人诚心为她放弃自己的灵魂。 直到孟宁清理完毕,预备带着今晚的科幻故事离开温泽念的房间。 温泽念坐在沙发上把一字裙重新套上了,但腰间没系,松垮垮的垂在腿上,连平时矜持的褶痕也变成了某种慵懒的绮丽。 她直接指出:“你刚才有一瞬间走神。” “有吗?”孟宁觉得背好痛,大概是方才太过紧绷的缘由。 “有。”温泽念洞察力惊人:“之前我从双腿跪在沙发上,变成一条腿站到地上的时候,你看了眼我的膝盖,那一瞬间你有点走神。” 孟宁不语,她抱起双臂:“我技术不够好吗?” 孟宁笑。 温泽念眯了眯眼睛,让她像只不那么善良的狐狸:“孟小姐,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笑,会让你下一次很难承受?” 孟宁带着当晚的科幻故事从温泽念房间出去。 她喜欢跟温泽念插科打诨,充满绮旎意味的斗嘴而不聊其他。 可她刚才的确有一瞬走神。 大概快要登上极乐云端的时候,人的神识都变成轻盈的云,丝丝缕缕不知往什么方向飘。那一瞬她忽然想:温泽念为什么会因一杯酒原谅她呢? 太简单了,简单得让人想要去拥抱温泽念纤薄的肩。 问她一句:这么多年,看起来什么都有了,可真正获得的感情很少么? 少到一杯酒,都可以填满你心里的某种空洞。 那是两人重逢后第一个瞬间,她不可抑制的生出一种念头,想要去问一问温泽念:这么多年,你是怎么过的? 从当年的模样成长到如今,这一路你走得很辛苦么? 她走在静谧无人的碎石小道上,没有送出的那个二手打火机还坠在她口袋里。她朝着酒店主楼的方向回了一下头。 傻了么这不是,这方向并不能窥探到温泽念房间的任何一扇窗。 也就不能窥探每次她离开以后,温泽念是累极睡了?还 是又给自己斟一杯酒,空坐到许久? ****** “宁啊,能借你双肩包用用么?” “行啊,你拿吧。” 祁晓要跟队长去做儿童专场的海滩安全须知科普,她的包都不适合装电脑,便管孟宁借。 “那我把你包里的东西先掏出来了?” “好。” 其实孟宁双肩包里的东西很少,一副太阳镜,一小瓶海滩救生员常备的滴眼露,加上出租房的钥匙,每次离岛轮休时装两件T恤和卫衣,每次包都半空着装不满。 祁晓都不知她为什么要背这么大的双肩包。 她怕电脑和科普展示道具磕来磕去的把孟宁的东西压坏,还是都掏了出来。却看到除此之外,多了张收据。 她倒不是刻意看,只是眼神没挪开,看到名目是打火机,后面的价格几乎让她骂了句脏话。 倒不是天价,只是相较于孟宁的收入,着实离谱。 祁晓回眸看一眼孟宁,孟宁和往日一样靠在床头翻一本鸟类图鉴,大概准备休息会儿夜深了去海滩游泳。一张脸清淡淡的。 其实祁晓能感觉到,孟宁这人虽然随和,但并不热络,也没见她对什么人什么事特别挂心,一副什么都无可无可不可的样子。 祁晓暂且没说什么,把她的东西都收了起来。 ****** 也许那个念头的冒出,让孟宁隔了好几天没去找温泽念。 作为一个随时要离开的人,她不该生出好奇,这是不对的。 还有,温泽念那样轻柔的抚过她掌纹的时候,又在想些什么? 作为一个向来逃避感情的人,她本能觉得危险,习惯性想逃。 后来两人的相见,是员工餐厅的偶遇。 温泽念当晚要参加一个投资人晚宴,脸上的妆容已经化好了。眼妆和唇妆都清淡,只不过眼尾的眼线微微上挑,这让她比平时多了丝媚意,又被她一脸没笑意的矜贵消解。 美得不像话。 不过没换晚礼服,还穿着白日的正装制服。大概来聊管理层餐厅并入员工餐厅的事,和一众经理们站在一处。 挺拔的肩背线条撑住了她的气势,让她站在人均185+的一群男人间从没输一头的感觉。更何况她的表情永远那么理智,那么运筹帷幄。 祁晓今天意外吃的很沉默,咬着鸡肉卷,没去偷瞧温泽念。 孟宁不知她怎么了,故意逗她一句:“今天不追八卦了?” 祁晓抬眸刚要说什么。 突然“啊”的一声。她这一声音量不低,引得周围许多同事都走过来,甚至包括温泽念。 祁晓望着孟宁的神情瞬时转为严肃:“你过敏了!” 孟宁一愣。 “你脸上和脖子上都冒红斑了!” 温泽念已往这边走了过来。一手扶在桌沿,微微俯身瞧了孟宁一眼,又看了看她吃过一半的鸡肉卷,吩咐身边 :“叫chef过来问一下,今天的鸡肉卷里有些什么食材。 答案很快揭晓。炸的脆片里铺了层豌豆泥。 孟宁过敏的食材不多。一是白蘑?,二是豌豆。 温泽念开口前先沉下一口气。 问今日当值的主厨:“为什么食材没标注出来?” C酒店有严格规定,无论供给客人或员工,必须标注每类食材,为的就是预防过敏事件。 “因为只铺了很薄的一层豆泥……抱歉,是我们的疏漏。” 温泽念撑在桌沿的手始终没撤,又看孟宁一眼。 其实她脸上的表情始终很淡定冷静,只是又轻吐出一口气。 话却是对着祁晓说的:“能麻烦你陪着去医务室么?” “噢噢,当然。”祁晓站起来:“走吧,Cara。” 孟宁站起来,跟着祁晓一同出去。 听到身后温泽念在跟管理层讨论如何完善制度的漏洞,又提出要给主厨相应惩罚。 她不苛待,但很严厉。她对这世界没有多余的柔和。 孟宁和祁晓一路往外走,能看到餐厅里的人都在往温泽念那边望。仰视,也许还带些微的敬惧。 走出餐厅祁晓问:“你还好吗?” 痒感和痛感来的后知后觉,像人生的很多事一样。 “还好。”孟宁也很冷静:“我以前过敏过,不危险,就是有点痛和痒,难受一阵就好了。” 祁晓看她一眼。 “怎么?”孟宁摸摸自己的脸:“看着吓人?” 祁晓摇头:“就是你说起难受一阵的语气……怎么说,好像你觉得这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祁晓说:“难受也不行啊,难受那么难捱。” 孟宁怔了下。 然后笑着点头:“你说的是。” 两人来到医务室,孟宁小时候有过过敏经历,还记得当时吃哪款药最奏效。岛上医务室却没有,医生开出另款成分的药物:“也会有效。” 孟宁点头:“有效就行。” 她接杯温水吃了药,走出医务室时,祁晓对着她左看右看:“好像没什么用。” 孟宁扬唇:“哪儿有那么快。” 她不在意的态度让祁晓放松,开始回忆餐厅里的一幕。 “你觉不觉得Gwyh刚才好像生气了?” “有吗?” 其实温泽念公事公办,冷静高效。 祁晓又忖了忖:“那或许她只是比较严厉吧,所以看起来像生气。” 温泽念是天生的造梦师。在C酒店,不应有安全事故,不应有疾病隐患,不应有劳苦日常,这里只有美轮美奂和轻盈心情,人人脸上的笑意都像醺醉。 温泽念不喜欢这个梦不完美。 回到宿舍,又过两小时。祁晓看看孟宁:“这药对你真的好像没用,那些红斑还是很明显。”她提议:“要不我们去市区找找?” 孟 宁摇头:“明早还要值班,搭快艇出岛再回来费太多时间了。而且我小时候那款药,卖的很便宜,可见利润不高,现在也许根本没什么药房在卖了。” 祁晓犹豫:“那再观察看看。” 孟宁反倒安慰她:“真没什么事,就算什么药都不吃,这些红斑到明早自然也好了。” 这时祁晓手机响,惹她咂了一下嘴:“这都几点了,什么推销机构这么勤奋。”接起来的声音就十分不耐烦:“喂?” 她本来趴在床上一边玩手机一边观察孟宁,这会儿忽地爬起来盘起双腿,打坐似的坐端正:“Gwyh。” 孟宁靠在床头,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发呆,这会儿右手拇指绕着左手拇指,打个圈,轻轻摩擦下。 “嗯,好的。”祁晓说完便挂了电话。 孟宁垂眸盯着自己的指甲盖,台灯并不明亮的灯光指向不明,连累指甲上也凝出意味不明的光斑。 她不开口问,等着祁晓主动叫她:“走吧。” 是温泽念来找她么?可是为什么会给祁晓打电话。 祁晓说:“停机坪。” ****** C酒店有一处停机坪。 因坐落海岛,面积受限,所以只供顶级富豪的直升机往来。C酒店也有架小型直升机,平时安然停放使用率不高,唯有超vip客人偶有包机需求时往返接送。 去停机坪做什么? 那处距员工宿舍有一定距离,祁晓说:“Gwyh怕你过敏有什么异常反应,叫我陪你一起过去。” “她有说是什么事吗?” 祁晓摇头。 总不至于是要用直升机把她拖去市区医院急救这么浮夸,孟宁半开玩笑的想。 可当她和祁晓走往停机坪,远远眺望见C酒店的直升机将要降落。 而灯火通明处一个身着红色晚礼服的人,在夜色中似火焰灼灼燃烧。 孟宁忽然就顿悟了温泽念礼服色彩选择的规律。越接近谈判定下来的关键时期,她礼服的色彩越夺目,从心理学角度分析,是她想要刻意给人压迫感,让人下意识去听从她的决定。 这时祁晓和孟宁一样,远远望见温泽念的背影。 纤窈的女人长身而立,螺旋桨的风刮动草木刮动夜色也刮动她火焰般的裙摆。她顺着那风摁着耳边的一缕碎发回头,极简礼服露出的大片雪地般脊背上,蝴蝶骨扭出振翅欲飞的形状。 孟宁是个不爱拍照的人。 可这一次她随着夜风扬起的尘粒十分缓慢的眨眼,好像要以慢门的方式拍下这一幕。 这一幕将不显影在任何相纸上,只留存于她脑中的海马体,随时光风化,随岁月风化,连那不存在的相纸都泛黄时,那人火焰般灼烧了夜色的裙摆犹然清晰。 直升机螺旋桨缓缓旋停,温泽念向孟宁和祁晓这边走来。 祁晓呆呆的看到,仿若那日快艇party的一幕重演,温泽念对孟 宁伸出一只手。 只不过这次不是为了牵走孟宁,那冷白的掌心里托的是盒药。 那种孟宁十多岁时吃的过敏药,价格便宜但疗效上佳,她原以为本地的药房会没得卖。 温泽念话说的简单:“吃完药早点休息,我先回晚宴。” 她先走了,曳动的红色裙摆好似在夜色里招摇,也似在一众草木里拖行。 祁晓陪孟宁一起回到宿舍。 孟宁掏出药品说明书,仔细看了遍,跟她之前吃的那款药不相互作用。便倒了杯水把药片吞服。 仰头让药片滚过喉咙的时候她忽然想,温泽念那么缜密的人,也许这一切她早都查过了? 半小时以后,痛和痒的感觉开始渐渐消褪。 “Gwyh是找医务室问了你需要哪款药么?”祁晓观察她:“绝了嘿,这药对你真的有用。” 第二天一早,员工餐厅。 “昨晚看到直升机了吗?是哪位富豪这季节来了?” “不是哦,听说是Gwyh调用的。” “为什么?” “不清楚,也许有什么紧急文件?” 却另有一人神神秘秘凑过来:“可能不是,听说Gwyh私人缴了这次的费用。” “更神秘了!” “说不定也没什么神秘的,也许一个好不容易买到的限量版手袋也值得这样送一趟,这就是人家的生活方式。” “你说的也是。” 晚上孟宁去海滩边游泳,从浪潮里起身时倏然见岸边站了个人,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是我啦。”祁晓声音传来:“我又没穿一身白,你吓成这样干嘛。” “找我有事?” “没什么事,就,聊聊天。” “聊天干嘛不在宿舍等我?” “这不是来一片幽静的海岸线,营造点夜话的氛围么?”祁晓笑着一扬手:“我带了啤酒和花生仁!” 装备还挺齐。夜话标配。 今晚是退潮夜,浪涌比平时更浅些。入了春,夜也不再贪凉,孟宁拿浴巾擦干了全身套上运动裤,又披着柔软厚实的浴巾,和祁晓一同找了块礁岩坐下。 海滩上平时浪潮淹没的地方,总觉得留出了一道更深的痕。像书架摆在墙边,你平时看周遭的墙面也是雪白,可直到有一天书架被移走,你才发现墙面也和书页一样染了岁月的黄。 祁晓递一个易拉罐给孟宁:“覆盆子味的。” 孟宁接过拉开拉环,和她轻轻碰了下,喝了口又忍不住去看罐身:“你刚才说什么味?” 祁晓大笑:“这怎么一股中药味啊!” 啤酒放在一旁,只剩手里一包花生仁:“按理说聊八卦得配蒜香花生吧。” 孟宁:“等一下,为什么聊八卦一定得配蒜香花生?” “这是真理!”祁晓一脸严肃:“就像喝可乐不能喝百事只该喝可口可乐一样 ,是宇宙的真理!” 孟宁笑:“看出你的喜好了。” “不过今晚咱要聊的是挺唯美的事,我就退而求其次选了盐味的。”她对着孟宁晃晃花生袋。 孟宁掏出一颗:“你想聊Gwyh?” 祁晓“啊”了一声,先是道歉:“我在你包里看到了一张打火机收据,我不是故意的。” 孟宁摇摇头。 祁晓试探着问:“你是送给Gwyh了吗?” 孟宁拿张纸巾擦了手,在口袋里摸了摸,掏出一枚小小暗银制打火机。 祁晓想起收据上的价格倒吸一口凉气:“这玩意儿值那么多钱?” 孟宁笑笑,拿着把玩,擦燃火石又熄灭。 夜色明亮一瞬,又黯淡。 祁晓问:“怎么没送?” “也不是一定要送。”孟宁扬唇:“就是她打火机丢了,我逛到旧货店,顺手就买了。后来想想,她那样的人,这样的二手旧货也不适合她。” 祁晓直言:“这很贵。” “不算贵。”孟宁开玩笑:“跟她自己会买的打火机比起来,简直便宜得过分。” 祁晓陷入沉默,惹来孟宁多看她一眼。 祁晓抿了下唇,终于问出:“孟宁,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多想。但你会不会……真的有点喜欢上Gwyh了?” 孟宁看上去比她想象得要平静。 年轻的女人披着毛茸茸的浴巾,掩去瘦削的身形,绾在脑后的黑长直发被海水浸得湿漉漉,令人有种错觉,仿佛她整个人也被染化,没入一片黑沉沉的海里去。 孟宁平静的开口问:“为什么这么说?”! 第36章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祁晓也就直言:“就因为你送她的打火机对你来说很贵。” “其实哪个成年人不懂这道理啊,好听的情话和承诺算什么,今天开心了多说两句,明天不开心了少说两句,没成本的好吗?只有钱是实打实的,一个人喜不喜欢另一个人,得看她愿不愿意给对方花钱。” “我发现收据的那会儿,突然想起你以前跟我说的那句话来。你说美梦也有坏处,如果一个人忘掉梦都是会醒的,就会有危险。我现在才咂摸出你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拜托,要喜欢上Gwyh真的太容易了,带你去游艇彻夜狂欢,调用酒店直升机给你送药,很容易让人觉得,怎么说,”祁晓想了想:“被珍视,被爱。” 孟宁反而笑了笑:“你会觉得烟花爱上了你么?” “啊?” “烟花升空的时候,很盛大很美对吧?很容易让人觉得,整个夜空都为你绚烂起来。可你会觉得,烟花爱上了你么?”孟宁勾着唇角:“不会的对吧,因为你很清楚,烟花就是那么一瞬间的事。” “什么意思?” “无论游艇、直升机,给人的感觉都太梦幻了,让人一眼就识别出那是一个梦,所以当然知道那是会醒的。”孟宁一直看上去很平静:“Gwyh只是在造梦,对象恰好是我而已。比起我从中获得了多少满足,也许她自己获得的满足感更多。” 祁晓怔半晌。 “靠。”她没忍住骂了句脏话,用力一搡孟宁的胳膊:“我还担心你沉迷其中无法自拔呢,没想到你够清醒的啊。你不知道,看到那张收据时可把我吓坏了,毕竟撺掇你去做梦的人是我,要是你最后受了伤,那我多愧疚。” 孟宁佯作被她搡得朝旁一倒,又笑:“不会,烟花越绚烂,越容易让人认清它的本质。” ****** 孟宁曾一度觉得,她和温泽念的关系滑向了一个非常危险的境地。 她被温泽念在掌纹的轻抚触动了心思,又被温泽念一杯酒的原谅惹得心酸,几乎以为温泽念还是以前那个世界里只有她的女孩,她也许是那个唯一填补空洞的神。 买什么打火机呢。 就像她告诉祁晓的那样,这个对她来说贵得要死的打火机,对现在的温泽念来说不值一提。 现在的温泽念才是“神”一般的存在,对普通人来说遥不可及的奢侈都被她信手拈来,化作造梦的素材。 烟花不如掌心呵护着的火苗危险。声势浩瀚的直升机比不过在掌纹里轻轻一抚。 孟宁放松了警惕,而在这之前,她已许久没再去找过温泽念。 反倒轮休的这晚,温泽念出现在她的出租屋门外时,她只错愕了一瞬,反而能堆出平静的笑:“Hi。” “Hi。”温泽念打招呼时眉心间挤出一个小小的褶,看上去心情不太美妙。 孟宁问:“又被投资人折磨了?” 温泽念耸耸肩:“ 送他们去市区一个会所,趁他们开始玩牌前多聊了两句。” “聊得如何?” “喔——别问。”温泽念吐出一口气,疲累的去揉自己后颈。 她颈项纤长,因纤长而显得脆弱,又因脆弱而显得美丽。她不太满意的看着孟宁:“我们只能站在门口说话吗?” 这时祁晓风风火火冲出自己房间:“宁啊,我好了,咱走吧,宋宵跟咱们直接酒吧见。” 一见门口的温泽念,愣了。 孟宁笑问温泽念:“既然急需发泄,跟我们一起去酒吧么?” 温泽念顿了顿,视线挪向祁晓:“方便么?” 一秒钟之间祁晓内心经历了激烈的天人交战: 一方面谁想轮休的时候还跟上级待在一起,这跟加班有什么区别。 另一方面跟Gwyh一起喝酒这么难得的机会,能听到多少全集团员工都不知道的八卦。 最终熊熊燃烧的E人魂占了上风:“方便啊!太方便了!” ****** 三人打车一起去酒吧。 祁晓打着晕车的幌子坐副驾,一路往并肩坐在后排的两人身上瞟。 温泽念坐左侧,扭头望着左边车窗。孟宁靠右坐,视线则往右窗上垂落。祁晓在前排犯嘀咕:动手动脚的交流了这么久,这俩人还这么疏远的吗? 她收回视线也跟着往车窗瞟。 诶?她这道这时才发现,夜色充作底片,路灯充作二次曝光的灯,让邻座人的身影,叠化于自己映在车窗的影子里。 比如此时她的影子里叠化的,就是正在跟着车载音乐唱“战吗?战啊!”的光头司机大叔。 后排两人的静谧好像跟前排划出了泾渭分明的线,所有的流行歌、日常和热闹被留驻在前排,后排时光不老,岁月静默,两人只在一呼一吸间望着对方的影子叠化于自己的轮廓内,任路灯被睫毛筛过鎏金。 祁晓不知这是不是自己的过度脑补。 在知道孟宁没有沦陷以后,她反而开始放心大胆的嗑。 车开到酒吧其实不过二十分钟,孟宁下车时帮温泽念掌着车门:“这是我们最常来的酒吧。” 温泽念点点头。 她今天穿一件烟灰短款西装配同色阔腿西裤,高跟鞋相较于她穿制服时更高也更细,越发衬得身高腿长。 她走进酒吧时祁晓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周遭都安静了一瞬。 美女很多,贵气成她这样的太少,不笑时总让人觉得气场两米,这时孟宁凑近她耳边不知轻轻说了句什么,她顿时勾唇笑起来。 祁晓心底一震。 温泽念平时不爱笑,一笑起来就让人感觉反差太强,似万古冰川绽开了热带兰,绚烂得几乎夺人眼目。 她们落座时宋宵还没到,祁晓问温泽念点什么酒,温泽念表示随意。祁晓便照习惯点了些,先给自己和孟宁各斟一杯:“宁啊,别问为什么,干了这杯再 说。” 孟宁:? 祁晓其实是想表达对孟宁的崇敬之情。 每天面对温泽念这个级别的诱惑还能保持头脑清醒,英雄!壮士! 温泽念脱了西装外套,她今日穿的衬衫挺括,被她解开袖口,一点点漫不经心的卷到手肘处,不戴表,只在两边耳垂各戴一枚小小的钻石耳钉。那衬衫却被她穿得并不中性,无论是她姣好的曲线,白皙的皓腕,精致的盘发,都透出一种成熟得恰到好处的女性魅力。 她一手搭在沙发背上,手臂打横,从祁晓的视角看过去,倒像孟宁倚在她怀里似的。 祁晓在心里感叹:孟宁在其他人面前多冷啊,不笑的时候根本没人敢跟她搭话,怎么在温泽念面前跟小鸡崽似的,难怪能够为爱做0。 她是具备这个潜质。 宋宵赶到之后愣了下,不过酒吧昏暗的灯光消解了温泽念脸上的距离感,加上这又不是她上司,在C酒店远远见过一面后她也对温泽念感兴趣,打过招呼后便笑着跟祁晓坐到一处。 孟宁约人来了酒吧又不聊天,祁晓瞪她一眼,开始发挥E人的看家本领。 她真不是为了八卦,真的,就是为了救场。 举着酒杯提议:“干喝没意思,咱转开心果,开口朝向谁,谁就必须回答一个问题,不想回答就罚一整杯酒。” 本来担心温泽念婉拒,没想到人家欣然应允。 老天也帮忙,温泽念频频中招。 祁晓刚开始的问题还正常,后来喝多了便开始自由发挥:“你觉得你是天生的1还是天生的0?” 其实不太好的酒喝多了反而口渴,当时孟宁正在喝水,被呛得连咳两声。 温泽念答:“分情况讨论。” 祁晓不依:“哪能这样,按你天然的属性答!” 温泽念:“0。” 她就知道温泽念是0!祁晓大为满足的同时瞪了孟宁一眼。 都是这孩子不争气!好好的1非要去当0!看看把温泽念这种绝世名0都逼成什么样了! 后来喝得更多些,问题更越界:“你和孟宁当年是怎么认识的?” 她先前定下不想答题便罚酒的规则,便是为了问得超过些,如若对方真的不想答,还可以自罚一杯了事。 成年人的相处,其实处处都藏满了碰不得的隐形界限。 孟宁对温泽念说:“我可以替你喝酒。” 她是当晚最幸运的人,开心果根本不给她使绊子,到现在她也没答两题。 温泽念一时没允,而是问祁晓:“孟宁怎么说的?” “孟宁说,你们是在一次竞赛上认识的。” “是这样没错。”温泽念点头:“不过后来,我们还当过大半年同学。” “什么?”祁晓瞪大眼睛看孟宁:“你以前果然上的贵族学校!我就说你这张小脸长得挺贵气!说,你是哪家大小姐?现在跟姐们儿坦白,姐们儿一点不生气,果断抱紧你的 大粗腿,啊不,小细腿儿!” 孟宁不欲说下去:“我喝酒行不行?” 温泽念却不以为意:“不是什么贵族学校,我的初中,是在鹤城读的。” 祁晓傻了。 她揉了下喝多了有些懵的头,等她捋捋啊——温泽念,GwyhWn,英国长大,家世惊人,据说父亲有女王授予的爵位,还是全球闻名的C酒店集团第十多顺位的继承人。 “你,”她在酒精和惊讶的双重冲击下神志不清,指着温泽念:“你微服私访啊?” 孟宁在酒桌下轻碰了下温泽念的膝盖,西裤柔滑微凉,已是轻薄材质,换来温泽念唇边一抹玩味的笑。 自从孟宁的癖好暴露,膝盖对她们来说,好似已具备特别意味。 孟宁本是示意温泽念没必要继续往下说,好不容易走到现在这一步,过去那些事还提来干嘛。温泽念却只当没什么,告诉祁晓:“我是被我姨母收养的,她嫁给了一位英国爵士,两人没有孩子,所以我十五岁那年去了英国。” 祁晓抱住自己的头:“等等啊你再等我捋捋。”抬起头来问:“所以你不是混血?” 温泽念:“为什么会觉得我是混血?” “你鼻子很高,还有,你眼睛偶尔会泛起淡淡的紫罗兰色。对对对!你看现在这光线下就是!”她撞了下身边的宋宵,宋宵跟着看了眼:“还真有点像。” 孟宁想,那是因为温泽念的一双眼太深了。 从小经过许多事的人才会有那样的一双眼。像夜空,最幽暗时分的夜空不是一片纯粹的黑,反而会泛起瑰丽的紫。 她阻止温泽念继续往下说:“你喝多了,我带你出去醒醒酒。” 温泽念却握住她伸过来攥自己的手,捏住她指尖,继续对着祁晓和宋宵说:“出国之前我家境很糟,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出了事,我跟着两个叔叔各住一段时间,后来又搬到鹤城的爷爷奶奶家。那时我有很严重的血管瘤,拿不出钱做手术,只能一直吃激素药拖着,就是在初二转到鹤城的那一年,我遇到了孟宁。” 祁晓呆呆的想,所以温泽念说她自己以前胖,且丑,是真的。那样的孩子连挣扎求生都困难,哪里会有关注外表的心思。 可看看现在的温泽念。 她喝多了目光就有些直,平素不敢直视温泽念的,这会儿却径直扫过去。温泽念一只手在桌下握着孟宁的指尖,另一手轻旋了下自己的钻石耳钉,又垂放下来理了理衬衫衣领。 祁晓呆呆看着,无论温泽念那做过护理闪闪发光的柔白肌肤,那剪裁精良的衬衫,甚至那不经意将衬衫挽到手肘的优容,无一不是矜贵的,优雅的,甚至奢侈的。 “你姨母……” “她被我爷爷奶奶伤了心,早早跟家里断绝关系,一个人想办法出国了。” 祁晓心生感叹,一个人命运的改换不过瞬息之间。 如果不是因姨母无子嗣,将温泽念接到英国,她甚至也许活不到今 天。 所以那时候我境况很糟,你知道以前的我,转学到一个新的学校,很容易成为被欺负的对象。那时候只有孟宁一个人对我好,跟我说话,教我做题,放学带我去她家玩。 ?想看顾徕一的《温水潮汐》吗?请记住[]的域名[( 时过境迁,说这些话时的温泽念已是一派从容。 手指无意识般的,展开孟宁的手掌,指尖似羽毛,在孟宁的掌纹轻轻描绘。 这一次的纹路很清晰了,先是感情线。 然后折回去,缓缓抚过生命线。 她是回想起往事觉得自己被孟宁改写了某一时期的人生?还是放松时的无意义动作? 孟宁垂着睫羽,识别不清,只感觉那股麻到痛痒的感觉再次顺着手臂往上攀援,分流至心脏和颈后。 她反握温泽念的手不再让她动,温泽念勾了勾嘴角,也就任她握着。 嘴里问祁晓:“你们猜孟宁十多岁时什么样?” 祁晓又打量孟宁:“孟宁是小骨量的那种,应该跟现在长得差不多吧。” “是差不多。”温泽念点头,转而看向孟宁,浓密的睫毛过滤了灯光,在眼下铺出时光般的暗影:“一样漂亮,一样干净,不过性格比现在开朗得多,学校不知多少人暗恋她,真不知她为什么愿意理那时的我。” 接着她视线下垂,落在孟宁腕间的佛珠上:“你好心,是不是?” 手抽出来,手臂恢复成揽孟宁肩的动作,指尖却落在孟宁颈后的黑色曼陀罗纹身,羽毛般轻轻的扫。 孟宁觉得痒,挣了下,她浅笑,把手掌打横覆上孟宁的颈根,温暖的触感。 “不过后来。”温泽念说着往前俯身,从肩背到臀线连成一座优美的桥,端起桌上酒杯喝了一口:“她就不理我了。” “啊为什么?”祁晓问。 “因为她人气很高,交了新朋友。我去找她,她不愿意理我,转身想走,我很难过,就跟她说,等我数到三她再走好不好。” “然后呢?” “然后我就数了啊。”祁晓觉得温泽念也喝多了,从认识温泽念以来,她见温泽念笑的次数加起来也没有今晚多:“我数一。” “二……” 温泽念那压低的嗓音自带故事感,像带着某种时光的法力。 她一手覆在孟宁颈后的纹身,一手端着酒杯,唇边噙着极浅的笑。 忽地音响故障,发出锐利的“呲——”一声,人受通感连累,觉得眼前射灯都跟着暗了一瞬似的。 祁晓那一刻忽然觉得,在温泽念数到三的时候,或许会发生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她下意识攥紧了拳。 可音响恢复,射灯轻摇,温泽念发出短促的笑:“就到这里为止了。” “啊?” “没等我数到三,她转身就跑了。” 指节蜷起,在孟宁颈后轻刮了下。 她说起这些云淡风轻,祁晓跟着笑:“孟宁你怎么这样啊?好渣啊。” “是 该骂骂她。”温泽念又喝口酒,表示鼓励。 “后来呢?” “后来不久我就去了英国,念高中,念大学,满世界飞的去优化酒店,再没回过国。再见面,就是这次,在C酒店。” “还是有缘。”祁晓故作老成的点评一句:“孟宁你该给人家道个歉。” “不必道歉。”温泽念看向孟宁:“毕竟在我的前十四年,孟宁是唯一让我感觉温暖的人。” 她站起来,眼尾因喝多了酒染上淡淡风流,唇角就跟着染了些媚:“不过小小的罚你一下好吗?陪我跳支舞。” 祁晓总共看温泽念以这样的姿态,向孟宁伸过三次手。 一次是在彻夜狂欢的游轮。 一次是在搅动了夜色的直升机旁。 再有一次,便是现在。 无论她要带走,或给予,那样的姿态都像要把孟宁拽入一个永不醒来的梦。 孟宁把自己的手放进去。 两人来到舞池。 当温泽念来到孟宁的世界,好处是与她原本置身的世界相差太远,没有人认识她,也就没了避忌的必要。 她两手搂着孟宁的肩,头轻枕着孟宁的颈窝。 孟宁扶着她的腰,透过她轻薄的衬衫,感受到她的肌肤在发烫。 孟宁低声说:“你喝多了。” “是有一点。”温泽念也不否认,靠在孟宁颈窝的额头也发烫:“知道为什么叫你来跳舞吗?” 她继续说:“罚不罚的不重要,叫你来是因为,舞池够暗,而我想吻你。” 她凑在孟宁连帽衫遮掩的颈间,当真轻轻吻上来。 或许她的腰肢在发烫,额间在发烫,但都比不过她的唇。吻一下,像要烫进人的灵魂。 接着,是轻轻的吮咬。 这样的灯光条件下旁人应该是什么都看不到的。孟宁的手臂还是往上移,圈住她的肩,半挡住她的脸,像某种保护。 直到温泽念抬起头来。 孟宁抿了下唇。 温泽念笑了声,问:“洗手间在哪?” 孟宁指个方向:“我带你去吧。” 洗手间里有人,两人等在门口。温泽念没倚着孟宁,只是垂眸,两人的影子反而被灯光打成交叠的角度。 门打开,从里面出来的女生看到等在门口的两人,惊艳了一秒,方才走开。 孟宁想了想:“我进去帮你看看脏不脏。” 她进去后,温泽念却径直跟了进来,锁上门。 孟宁讶然一瞬。 温泽念从身后拥住她的肩,穿细高跟鞋时总比穿球鞋的她微高出半个头,往她肩头方向侧了侧身,让两人的脸一同映在盥洗镜里。 手圈过来,拇指轻揉自己方才吻过的颈窝:“你不是想看被我咬成什么样了么?”指腹慢慢摩挲:“什么痕迹都没有好不好,我才不想让其他人看到。” 孟宁望着镜子里的两人。 今晚温泽念谈及往事,在她心底造成的波澜应该比温泽念心底更甚。 两人的确一度对等而亲近过,但看看现在的温泽念。 连眼线都透着精致,与当年那个总是埋头走路的卑怯女孩,早已是不同了。 其实孟宁有点感谢温泽念带她来了洗手间,让她看看现在的两人在镜子里对比有多鲜明。就像在经历过掌纹的轻抚后,她也同样感谢温泽念用直升机给她送药,让她知道温泽念真正要的是什么。 温泽念或许不是在对她证明,而是在对过去的自己证明。 现在的自己,有能力做到很多事了。 温泽念现在轻揉她颈间的动作,是柔情更多,还是欲念更多? 孟宁缓缓吐出一口气,被温泽念撩拨得呼吸不稳。 显然是欲念。圆一场青春期的旧梦,也是一种欲念。 温泽念也始终望着镜子里的两人:“孟宁,你那是什么眼神?” “你再这样看着我的话,会让我觉得……你真的有点喜欢我。” “我十几岁时就有过这种错觉了,还要再来一次吗?”! 第37章 温泽念说的往事孟宁记得。 那时候温泽念还没改名,还叫温敏,因吃激素药而面庞浮肿,原本殊丽的五官只能寻到依稀的踪迹。 那日她俩一同值日。那时孟宁的确如温泽念所说,性格开朗得多,也不忌惮使坏。 她从家里偷来一罐啤酒,问温泽念要不要喝,温泽念摇头拒绝。 现在想来,她倒和温泽念完成了许多的人生第一次,比如人生第一次偷偷抽烟——以实在苦涩而抽一口便立即丢掉终结。 也比如人生第一次偷偷喝酒——啤酒不算好喝,但比呛鼻的烟味容易接受,她吞下整罐,喝的时候感觉没什么,喝完后头开始发晕。 她枕着一只手臂伏在课桌上,另一手把易拉罐在课桌里捏得咔嚓作响,温泽念坐在前座望着她笑。 她感到眼皮都在发烫,掀起一点努力去看温泽念。其实视线已模糊,连带着温泽念的五官都模糊,只感到温泽念一双含笑的眸子亮亮的,还有身上一阵软软的香。 无论那时的温泽念校服之下怎样穿着旧衣,却总是很干净,也很香。 孟宁也不知自己怎么想的,莫名其妙的说:“如果我亲你一下的话,你会尖叫吗?” 温泽念愣了下:“可我们都是女生啊。” 那年代在经济不发达的内陆城市鹤城,这种事并不普遍——或者换个说法,公开的并不普遍。 “哦。”孟宁趴回自己的手臂上说:“哈哈。” 事后孟宁回想,那大概是她第一次性别意识的觉醒。 虽然她从没谈过恋爱,但就是从那一刻起,她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喜欢女生。 时间线回到现在,当年面目模糊的女生自身后拥住她的肩,一张脸美得惊心动魄。 记忆里发烫的眼皮牵连了现在,她感觉自己的睫毛根开始灼烧:“我们打车回我家,好吗?” ****** 孟宁去酒吧门口等,温泽念去跟祁晓和宋宵打招呼。 温泽念说孟宁有点喝多了,她们得先走。 “好好好。”祁晓立刻说:“请请请,别客气啊千万别客气。” 宋宵没忍住扑哧一声笑。 温泽念说她结过账了,让她俩在这慢慢玩,祁晓不好意思:“哪能让你结账啊。” 温泽念说没事,祁晓只好承诺:“你放心我们肯定慢慢玩,玩得很慢很慢。” 宋宵又笑了。 温泽念拎起自己的西装外套搭在臂弯,又拎起包,冲她们点点头便走了。宋宵问祁晓:“你每次跟她说话那么紧张干嘛?她应该不是你喜欢的类型吧?” 祁晓叹口气:“哎,你不懂,这是姬圈里一门很重要的学问,叫‘姐学’。” 宋宵瞧着她。 “我不是跟你说过吗,为什么Gwyh被传为姬圈天菜呢?因为圈里人均恋姐。有一种姐的存在就是,无论你喜欢什么类型,她通吃,你明白吧 ?” 也不是说你真要跟她怎么怎么样,那就是一种向往的本能,你明白吧??[(” 宋宵说:“我一半明白一半不明白的。本来不怎么明白,看了Gwyh又好像有点明白。” 祁晓喝口酒:“你慢慢领悟。” “不过,”宋宵问:“Gwyh是不是真的有点喜欢孟宁?我怎么看她俩都觉得不太对劲。” 祁晓大手一挥:“不是那么回事,本来刚开始我也有点疑惑,今晚听她讲了以前的事,我瞬间明白了。你听我给你捋一遍啊。” “Gwyh以前过得挺惨,那时候孟宁众星捧月,是学校焦点,对吧?结果十多年过去,两人位置对调。就像,怎么说呢,”祁晓忖了下:“就像你衣锦还乡,路过村头之前根本消费不起的小卖店,还不得冲进去买它个十打泡泡糖。” “其实我跟孟宁讨论过这个问题,那时孟宁说Gwyh像在放烟花,我还一知半解,现在全明白了。就是报复性消费呗,跟青春期向往的人圆一场旧梦,拼命秀现在的自己多有能力。” “放什么烟花?” “哦你还不知道,就是孟宁有天在岛上吃了青豆过敏了,岛上没有她需要的那种药,Gwyh让直升机从市区给她送过去了,加上Gwyh还是从晚宴出来给孟宁拿药,一身火焰红的晚礼服跟拍mv似的。你说这段关系里谁更爽?我觉得是Gwyh,把青春期那点自卑的小心思都补齐,然后一个多月过完,她回到自己的世界里去过自己的生活,青春期这就算正式画上句号,可以抛在脑后了。” “不过孟宁也不输。”祁晓又认真思考了下:“毕竟Gwyh现在是姬圈天菜嘛。这段关系里只要没人陷进去,就没什么输家。” 祁晓比了个浮夸的手势:“Win-win!” ****** 酒吧门口,温泽念拎包出来,找到孟宁。 酒吧为营造调性,红砖墙刷了一半,另一半参差的裸露在外,连砖块垒砌间的灰色水泥也能瞧得一清二楚,好似某种后现代风格。 孟宁穿一件灰色卫衣,正靠着墙抽烟,说不上是被那红砖墙凸显出来,还是跟那灰水泥融为一体。 她是有点喝多了,眉眼微微往下垂,唇边也不知为何带着种意味不明的笑。好似那笑是罩在她脸上一层保护色的面具,戴久了,就摘不下来了。 这时正是酒吧往来进客的时间,温泽念站在酒吧门口,跟她隔着远远的距离,望向她的视线时而被人群遮挡,时而又贯通。孟宁一双黑白分明的秋水般的眼,时而隐去,时而又露出。 前些日子已有春夜的迹象了,今晚没雨,却不知怎的风又回光返照的反扑,撩动着孟宁额边的发,唇边那点猩红的烟火也被吹得明灭不定。 她就挂着那抹笑意,眼神随风漫无目的的扫,直到望见温泽念时,一怔,唇边的笑意褪了一瞬。 这时又一阵人群阻隔了两人对望的视 线,其中有人居然已开始穿短袖,露出半截花臂。 等那群人走开后,温泽念想,或许那层保护色的笑又已戴上孟宁的脸了。 可是没有。 当她们之间只剩夜,只剩风,只剩稀薄的空气。 孟宁还没变回那样的假笑,含烟望着她,清朗的双眸里甚至透着丝迷惘。 温泽念的心说不上怎的被揪了下。恰好这时酒吧出来群年轻女孩,其中一个跟朋友耳语几句,向着孟宁走去。 孟宁这时才又恢复了往常的笑意,也不知在跟女孩说什么。 温泽念踩着高跟鞋走过去。 是女孩先转头看向她,孟宁的视线才跟着看过来的,唇边挂的笑就带了那么点狡黠。 温泽念摸出一支烟:“不好意思,有烟,没火,看你打火机挺好用的,能借个火么?” 孟宁笑:“你从哪看出我打火机好用?” 温泽念眨了一下眼说:“直觉。” 孟宁便冲着来搭话的女孩说:“抱歉,不空。”又冲温泽念扬扬下巴:“新朋友。” 女孩看温泽念一眼,走了。 孟宁含笑直起腰来。 温泽念瞥她:“去哪里?” 不是打车回家么?孟宁望着她,视线里这样说。 温泽念扬扬指间的烟:“你还没给我点火。” 孟宁挑唇:“你还真点啊。” “当然。”温泽念:“自从丢了打火机,我拿C酒店的打火机总是拿不住,不一会儿就不知丢哪儿了,烟都比以前抽得少了。” 她像是问孟宁,又像是自问:“打火机到底去哪了?” “我哪知道。”孟宁给温泽念点火时到底心虚,垂眸盯着温泽念脚边的影子。 今夜风大,温泽念的掌心圈成半弧形护上火苗,并没贴住孟宁的手背。 温泽念克制的时候,好像会显得更性感一些。 譬如那通体细白的女士烟太适合她冷白的手指,她就着孟宁指间的火吸了一口,又直起纤腰,涂大地色口红的润泽的唇,缓缓飘出一缕烟,风一吹,就散了。 孟宁靠回墙面抽完自己的烟,温泽念站她对面抱起一只手臂,高跟鞋踩在地上的角度很好看,呼吸间一股比夜风更凉的薄荷味。 孟宁忽然道:“你能把西装穿上么?” 西装从温泽念出酒吧后仍一直搭在臂弯。温泽念说:“我不冷。” “我知道。”孟宁说着吐出一阵烟,风吹得袅袅,也不知升腾至半空会不会跟温泽念指间的烟雾搅扰在一起。她说:“可我看不得你的衬衫领子那样。” 平直白腻的锁骨,露了大半。 ****** 烟灰被风一扬,飘散得像往日里的故事。 发丝在风中被拂乱,又泄露了人的几分心思。 孟宁陪着温泽念抽完一支烟,两人一同去打车。 她跟在温泽念的身后,在温泽念看不见 的角度低低笑了下。 觉得自己现在挺像打火机小贩。 扣下温泽念的那个。买来打算送给温泽念的那个。还有她自己的那个。每次带的用的,都不一样。 譬如现在,自己的打火机刚刚给温泽念点过烟,火石好似还带一丝微烫。另有本打算送温泽念的二手打火机,装在她口袋,每走一下就撞着她的腿。 上了出租,前座没了祁晓,但两人还是维持来路的姿势。一人固守一边车窗般,座椅中央留出足够宽的界限。 孟宁偷偷瞟温泽念一眼。 她本以为温泽念喝多,但现在看来,今晚的酒对温泽念来说不算什么,眼神犹然清明。小半张侧脸的线条总让人联想起古希腊的神像雕塑,因足够美丽而显得绝情。 温泽念敏锐捕捉到孟宁的视线:“看我干什么?” “喔,没。”孟宁收回眼神,再次投往窗外:“就是在想,以前的事,你其实没必要跟祁晓说。” 又不是什么愉快记忆,何苦自揭伤疤。 温泽念看她一眼,她笑笑:“祁晓看起来满嘴跑火车,其实嘴挺严的,不用担心她会往外说。只是,可能我这人想得多,总觉得不想让其他人知道的事,任何人都不要告诉的好。” 温泽念视线在她侧颊逗留一阵,发出的那声轻笑,混在司机正在听的深夜电台广播里。 “其他人知不知道的,也没什么。”温泽念说:“都是过去的事了,没什么好在意的。” 孟宁对着窗外勾唇。 嗯,温泽念不避忌,是因为过往已过,在繁花锦路的现在里,连结成的疤看上去都像花瓣形状。抚上去已不觉痛,只留一抹值得多听几首抒情歌的怅然。 所以温泽念可以笑得大方,轻描淡写说句“不在意”。所以温泽念可以重逢后撩一撩她,弥补青春期那些小小的不甘和遗憾。 不像她,过往的伤从未痊愈,轻轻揭开结疤的边缘,发现里面早已溃烂流脓,就算清创,空留一个见骨的大洞,也早已没了愈合的希望。 所以小心谨慎,步步为营,在温泽念倾吐过往的时候想要阻止。 所以瞻前顾后,心思深重,在温泽念抚过自己掌纹时,总觉得其中的情感意味过浓。 其实有什么的呢。 看一看现下坐在她身侧的温泽念,早已变成了和过往截然不同的人。 她不该疑心。她应该明白,和温泽念待在一起才是最安全的,温泽念对过往的兴趣止步于那些青春期的遗憾,所以温泽念的做派大手笔而浮华,来给她织一场绮梦。 所以温泽念记得她过往的开朗,在发现她现下变得沉郁后,从未对她提问,从未生出任何探究的心思。 温泽念只是在回答完她的提问后,靠过来,把头轻轻倚在她肩上。 她不着痕迹的吐出一口气,下巴贴上去,蹭了蹭温泽念柔腻的额间。 温泽念觉得受用,头往她颈窝里又钻了钻,一手伸过来握住她的指尖 。她的指尖化作春日里苏醒的虫,一根根钻进温泽念的指缝,蜷回来,与温泽念十指交扣。 摁下出租车窗,窗户缓缓降下一半,她又觉得开得大了些,略微升回去一点。她只需要手掌那么宽的一道窗缝,让夜风灌进来,她与温泽念都盘发,可温泽念的碎发被风拂乱扫在她颈间,痒痒的。 ?本作者顾徕一提醒您《温水潮汐》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车窗外的路灯有种残忍的慈悲,分明低头窥探着人间,腰却直挺挺的一副无悲无喜的模样。灯光变作旧明信片的黄,一切景色都被涂得复古而暧昧,人坐在里面都生出了几分电影感。 孟宁扣着温泽念手指,莫名其妙的想: 车窗。夜风。路灯。昏黄。依偎。 真把这一幕制成明信片的话,不知会不会有人愿意买。 她会。她会假装不经意走进挂风铃的小店,信手拈起一张,凝眸仔细去瞧那出租车后座看不清面容的相依身影。然后管老板娘借一只暗蓝色调的钢笔,在明信片背面写自己的名字“孟宁”,然后仿着温泽念的字体写字母“G”。 那墨水必得是上好的,带一点适合回忆的桂花香。一直到此去经年,明信片的图样都模糊,装明信片的铁盒也锈迹斑斑,还能瞧见背面那明晰的字迹——“孟宁”,和“G”。 也许捡到明信片的人,至少会猜一猜,“G”到底叫什么名字? 她乱七八糟想着这些不着边际的事,感到温泽念的吐息轻轻打在她颈窝。她把温泽念的手指扣得很实,毕竟跑开这电影感的昏黄滤镜,她们坐在一部老式出租车上,正开往老城区的旧楼。 等下了高架,路边就会出现卤味摊,水果店,小小一爿花店不卖昂贵的路易十四玫瑰,卖十块钱一捧的平凡花束。 这样的生活离温泽念太远了,远得连一向谨慎的孟宁都觉得没了替她避忌的必要。毕竟和孟宁的一场幻梦做完,她远走高飞,再不可能出现在这样的置景里。 孟宁说话时压一压下巴,猫一样反复轻蹭着她的额:“累了么?累的话可以先睡一会儿。” 温泽念大概觉得她今晚乖得过分,疑心有诈,玩笑一句:“你不会趁我睡着,把我一个人扔在车上吧?” 孟宁笑笑:“是这么想的。” 她坦然承认,温泽念反而确信她没逃跑的心思。温泽念真的有些累了,跟那些投资人周旋一天着实耗神,又或许是孟宁纤瘦的肩膀太好依偎,不喷香水,带一些女孩子天然的清香。 连减震不佳的车身晃动都变作了某种催眠的节奏,她放松下来,睡了过去。 等车开到旧楼下,司机扭头:“到……” 孟宁压低声打断:“师傅,您在这多停一会儿,等我朋友醒醒酒。表您继续打着,钱我照付。” 司机扭头瞥后座睡着的女人一眼。 开夜车是件让人疲乏的事,他对乘客一向无太多观察。直到这时才发现,后座女人穿一身西装,看面料就是上等材质,反倒是另个女人穿灰色卫衣和牛仔裤,除了同样姣好的面容,这两人实在太过 不同。 在想象里,应该一人端着那什么牌的咖啡走过高耸入云的CBD大楼。一个骑着共享单车赶去不知名小公司,车把上挂着一盒买来当早饭的肠粉。 不知这样的两人为什么如此亲近。 他的视线难得带了点探究的八卦,但对他提出要求的女人已扭脸望向窗外,一脸清冷却又自然,好像这是一件无比顺理成章的事。 人都是这样。当对方表现得太过自然时,你难免会想:对啊,有什么奇怪的嘛? 他扭回头,打着表不熄火,车载深夜电台低低的放着,权当他偷出来的一次小歇。 过了多久?他瞥了眼不停跳动的表,往后看了眼。 面相清冷的女人察觉他视线,看了眼计价器,仍是一脸淡淡的没任何表示,又扭头去看窗外了。 司机内心吐槽:得,别看人家穿得普通,估计也是有钱人家的小姐玩低调,就这么打着表在路边睡觉也一点不心疼。 直到她肩头的西装女人直起身:“什么时候到的?你怎么不叫我?” “刚刚。”孟宁拉开车门,牵她下车,自己坐上副驾:“师傅,多少钱?”然后掏出手机扫码付款。 等她下车,出租扬长而去,温泽念问:“你是不是让我多睡了一会儿?” “嗯。”直接否认的话太假了,孟宁道:“不过没多久。” “出租车费多少?我来付。” “知道你有钱。”孟宁懒散的笑了下。 温泽念停下去拿手机的手,看着她。 “你上次不是给我送过敏药了么?我也没给你直升机的费用,我也给不起。”孟宁咧嘴笑笑:“出租车费我还是给得起的,算我谢你,行么?” 温泽念放弃拿手机的打算,默认了孟宁的说法,脸色转淡:“你算得倒清楚,我给你一,你就还我一。” 路灯昏暝,孟宁借着水果摊接出的多一个灯泡去看她的脸,心想:多可惜。 分明温泽念睡饱了起身的脸带一点难得的迷蒙,矜傲消解,有种美人懒起难得一见的娇柔,在那张五官浓郁的脸上藏得隐约,藏在微挑的眉毛,潋滟的眼,和些微拖长的语调里。 让人想起开在夜里的芙蓉瓣。 那样的美不该转瞬即逝。这是一个梦,即便温泽念出了岛来到她的生活,但她们的梦以温泽念的离开为界线,只不过是换了生活化的布景而已。 梦里该留驻一切的美,一切的缱绻多情,而不该有多余的情绪。 她牵温泽念的手走进楼栋,走到二楼的转角处停下。 温泽念疑惑:“你家不是在四楼么?” “是。”她搂住温泽念的纤腰。 温泽念惊异了下,为她意外的主动。她心思重,每次往返踏过这楼梯的时候,祁晓和宋宵絮絮聊着天,她沉默想着,原来月光照在二楼转角的这一处,是最美的。 让人有想恋爱的心情。 那时的她婉拒了所有追求者,距离感情很遥远。这时她却放肆搂着温泽念的腰肢,含笑低声问:“我在这里吻你的话,你怕不怕?” 温泽念一手捧上她的脸,主动吻了上来。 舌尖温柔的逗弄唇齿,月光般惹人沉迷。孟宁阖上眼,其实这栋老楼除了她们这一户,都是些住了半辈子不愿搬离的老年人,这时间根本不会再有人走动。 接吻的声音像月夜下流淌的溪,把人的心思搅得湿淋淋。 直到两人的唇分开,温泽念又轻抚了抚她的脸,也许见她一直含笑,温泽念又捏了捏问:“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她这时看着温泽念,与在酒吧门口看着温泽念时,想的其实是同一件事—— 温泽念,你不可能再喜欢上现在的我这件事,多遗憾,又多美好。 作为一个随时打算离开的人,只有这样,我才敢放肆的让自己,有一点点喜欢你。! 第38章 温泽念仰着汗浸浸的脖子说:“孟宁,我喜欢你的床。” 她喜欢叫孟宁的名字,缠绵的时候尤甚。 孟宁本来对这张床没什么感情,可到了现在,她也喜欢了。行政套房里的King-size大床有它的好处,大到像一片广袤的海,什么欲望投射在里面都不觉得害羞,什么姿势都可以尝试。 可孟宁这张小小的单人床,也有它的好。温泽念拥着她同样出汗的背,谁都躲不开谁,那样紧拥的姿态,好像她们是彼此唯一的救赎。 她步步掌握着主动,能看出温泽念这一次是真的被她逼得难耐了,她低声说:“试一次,好不好?” 她有她的心机。刚才两人洗完澡回房,她看到温泽念把那小小蓝色盒子从包里掏出来,放到了床头柜上,她有心记下了那位置,没开灯也能伸手去够。 她其实挺紧张的。她的紧张来自于温泽念技术很好,脑子里胡乱回想着祁晓给她下载的那些“学习资料”,温泽念是那样做的吗? 温泽念却在黑暗中摸寻到她手臂,手指往她的佛珠上抚:“要摘吗?” “喂。”孟宁自己也难受:“一串佛珠而已,到底有什么要紧?” 她们现在坦诚相对的程度,并没因腕上这串佛珠受到任何影响。 温泽念喘了口气,一时没说话。她一手被温泽念攥着,另一手却放肆的继续。她能感到温泽念是有过一瞬松动的,在她带点撒娇意味的又问:“试一次,好不好?” 温泽念半晌没说话,攥在她腕间的手指略松了些力道。在她向床头柜摸索过去的时候,温泽念却快她一步。 “喂。”她自然不满,事情都到这一步了。 可温泽念让两人的位置关系交换,俯身下来吻她发烫的眼皮:“我也不知道一串佛珠有什么要紧。或许,我就是想要你为我改变那么一点点。” “只为我改变那么一点点,也好。” ****** 事情还是以老方式解决。 温泽念喜欢在她发出细碎声响的时候吻她的额,叫她:“Mykitten。” 为什么颤抖可以用来表达痛快。为什么呜咽可以用来表达欢愉。 她起身去清理的时候拖着步子,又回房叫温泽念先去洗澡。温泽念说:“我没有睡衣。” “我也没有成套的那种,就是T恤和家居裤,行么?” 温泽念点头,她便从衣柜里取出干净的一套。 温泽念走出房间的时候,她跟出去。温泽念回眸瞥她:“你不休息么?我觉得你快晕过去了。” 孟宁:…… 摇摇头:“我怕万一祁晓她们回来的话,你会不自在,我还是在客厅里守着吧。” 温泽念的微表情快得转瞬即逝,纵使孟宁再敏感,过度的疲累下也没抓到端倪。 哗哗的水声传来,孟宁打开手机清理短信。 最新一条是银行的支 付通知。她刚刚付的出租车费的确有些夸张。 这时温泽念从浴室出来,大概也怕遇见祁晓和宋宵,快步往孟宁房里走,又叫孟宁:“你去洗吧。” “嗯。”孟宁站起来。 直到她洗完,刚刚关掉客厅的灯,祁晓和宋宵打开门进来,祁晓在用气声说:“睡了睡了。” 孟宁怕自己突然走动吓着她们,出声打了个招呼:“我还在客厅。” 祁晓仍是吓得骂了句脏话:“你、你怎么还没睡?” 打开玄关的灯,果然看见孟宁一身家居服,一脸清风朗月的站在那里。祁晓腹诽着这张脸实在太具欺骗性,嘴里道:“你们够持久的啊。” 孟宁:…… 她又上下扫描孟宁,声音压得更低:“你今晚有没有……” “我先去睡了。”孟宁不想多聊这个话题,转身就欲回房。 听见身后祁晓痛心疾首在跟宋宵说:“她还没!我赌一杯奶茶!她肯定还没!” 孟宁钻入房间关上门,唯一的光亮便在身后熄灭。 温泽念已躺在床上睡了,却睡在靠外一侧。孟宁怕吵醒她,脱了拖鞋后轻手轻脚往靠墙那侧爬,姿势着实不算好看。 在她螃蟹一样欲跨过温泽念时,温泽念忽地双手搂住她腰。她好险稳了稳重心,才没压到温泽念身上。 “不老实。”她放肆点评温泽念:“装睡。” “你又老实吗?”温泽念回怼:“本以为你是个老实人,可就冲你今晚在我身上动的那些手脚,也实在算不得老实。” 孟宁自知理亏,意图换个话题:“其实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温泽念沉默一瞬。 “嗯,你问。” 夜色体贴,只待一个良人温柔的走入。温泽念那样的语调莫名让她觉得,无论她现在问什么,温泽念都会回答。 而她问的是:“你到底卸妆了没有?” 温泽念放开她的腰把她推到床另一侧:“不告诉你。” 她错看了温泽念,首当其冲的这个小问题,温泽念就不肯答她。 回避本身就是某种示弱,让她有了玩笑的底气:“你不告诉我,我可自己看了。” “黑灯瞎火,你又看不见。” “我开灯啊。” “我挡着你。” 祁晓和宋宵在洗澡,外间来回的脚步声里她们每说一句话都声音无限压低,普通的玩笑也染了旖旎声调,似温存耳语。 孟宁受不了温泽念这样激她,越过温泽念想去拧开床头的灯。温泽念揽着她腰攀着她手臂不叫她动,又被她制约住两只手腕,压在枕头上自己去开灯。 她拧得克制,不明亮的光线似与夜融为一体,只泛起将要天明般的一抹浅金。 她借着那光线去看温泽念。温泽念手腕挣脱了她,手臂打横挡住自己的脸不给她看。 “看一下。” “不行。” 孟宁 撇一下嘴,眼尾瞥见她帮温泽念挂起来的西装套装。 幸好温泽念今天没穿制服,不然太容易让人联想起C酒店里人人又惧又敬的行政经理。 ?顾徕一提醒您《温水潮汐》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其实她今晚恣意太过。 先是缠绵时把温泽念逼到那样的地步,她都能摸出温泽念的难耐。刚才又制住人家的两只手腕,提人家不情愿的要求。 温泽念一纸调令就可以决定酒店无数人的“生死”,她在这无法无天,不过是仗着温泽念拉她做一场梦的偏爱。 有什么关系呢,在确认温泽念对她并没更多感情的今夜。 耍赖也好放肆也好,至少拉开温泽念的臂弯,温泽念双眼所见的她是笑着的。 温泽念半推半就,也没再躲,只轻轻咬了咬下唇。 反倒是她愣了下。 温泽念不化妆和化妆差距极大,不是说好看程度上。孟宁自己不化妆,并不能想到那眼影的色块和口红的颜色,能给一个人带来这么大的改变。 化完妆的温泽念有种精致的距离感,让人天然觉得她不好惹。可卸了妆的温泽念,孟宁想了下该怎么形容,也许,更接近她想象中温泽念摆脱了激素药,顺利成长起来的模样。 清丽的五官,带一点成熟的妩媚,双眼皮的褶痕很深,眨下来,带着某种世故的天真。 只有经历了很多事的人,才会有那样的世故。同样只有经历了很多事的人,才会在世故之下拼命守住内心的那么一寸天真。 也许见她发愣,温泽念问:“不好看么?” 其实温泽念也不是对自己素颜没自信,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的妆和孟宁的笑一样,都是某种保护色。这会儿L放下臂弯,反而刻意让孟宁瞧得清清楚楚,追问:“到底好不好看?” 孟宁笑道:“难怪你要躲,是不够好看。” 温泽念瞪她一眼,又把她推到一边,自己起身拧灭了台灯。 外间的祁晓和宋宵已快速洗漱完回房休息了,万籁归于寂寂。 温泽念和孟宁并排躺着,听孟宁小声问:“怎么又肯卸妆了?” 温泽念又拖出个微微的气音状似不满:“一次两次还行,哪能经常不卸妆啊?皮肤都要烂掉了。” 孟宁又笑。 其实温泽念心里不忿,此时还想追问一句:“是真的不够好看吗?” 人不可能对自己的相貌无知无觉,孟宁这一句多半是与她玩笑。可正因为是玩笑,以孟宁的性子,要从那形状纤巧的嘴里听句实话不知多困难。 温泽念决定不给自己找不痛快,选择沉默。 可就在她快要睡着的时候,孟宁那边传来很轻的一声:“很好看。” 温泽念疑心是自己半梦半醒间的错觉,可孟宁握住她指尖:“你素颜的样子,很好看。晚安。” 温泽念刚才消耗太多体力,着实有些累了:“晚安。” 孟宁还能撑一会儿L,便放任那些心事流淌。 念及两人今晚的缠绵 ,尤其是在换了张床单的情况下,现在她握着温泽念指尖入睡的姿势,显出纯情得有些过分。 可温泽念的素颜,她在心底暗暗震撼,是想让她再问出那句“如果我亲你一下的话,你会尖叫吗”的程度。曾以为在时光中走散的人,又在这一瞬间与她的想象重叠。 她一半留驻现在,一半去向过往,中间的沟壑里填满今夜她让出租车等在楼下、让温泽念多睡一会儿L时的路灯。 她也不知自己是何时睡了过去。 再睁眼已是天光大亮,温泽念坐在写字桌前留给她一个背影,一头微卷的长发已在脑后精致的盘好,只不过身上还穿着孟宁的白T恤和家居裤,这又在她身上冲撞出那迷人的矛盾感。 孟宁酝酿了一会儿L,才坐起身跟温泽念sayhi。 她有些不知怎样面对温泽念的素颜,让她想下楼去买一捧十多岁时最爱的栀子花。 可此时并非初夏。这里也并非鹤城。 温泽念回过头,却已然是化好妆的模样。 孟宁也不知是失落还是松口气。想想又暗自觉得安全,毕竟相较于温泽念的豁达,更不愿回忆十多岁那段时光的是她。 她问温泽念:“你自己出去洗漱化妆的?” 温泽念点头。 孟宁这倒奇了:“你不怕碰到祁晓宋宵她们?” 温泽念瞥她一眼:“我四点就起了,总不至于碰到她们。” 孟宁:…… 你永远想象不到一个女人为了不让其他人看到她素颜,背后付出过多少努力。 孟宁下床:“我去洗漱,这次轮休刚好周末,宋宵也休息,早餐一般是等她和祁晓起床了一起吃。你饿么?” 温泽念化妆后很自然的捡回了那股矜傲:“不。” 喝了酒的宿醉早晨,总是不太饿的。 温泽念继续处理工作,等孟宁洗漱完回来,她也差不多处理完。 孟宁问:“我开窗了?” “好。” 孟宁住在这老房里喜欢开窗,尤其早晨,贪婪去嗅那人间的烟火气。这会儿L她拉开窗帘,把窗户大开,自己背手靠在窗边的墙上,扭头往外瞧。 温泽念望着孟宁。 其实孟宁的五官与以往没太多改换,变得更多的是脸型,又或是眼神,提醒着你过往的少女已变成一个成熟的女人了。她从不化妆,温泽念想,只有从小漂亮到大的人才对自己颜值有这般的懒散,掬一捧清水洗脸便算是交代。 甚至脸上的水珠都未完全擦干,清秀的下巴上挂一点水汽,还有眉毛,生动的拧成一绺绺。 温泽念顺着她视线往外看,她大概在看天边一抹很浅淡的云。楼下菜市的叫卖鸡鸣,包子铺吆喝,往来人用方言扬声打着招呼,那些场景孟宁都不去看,只是任由那些声音钻入她耳廓,把她整个人浸在一片烟火人间里。 温泽念心里生出个奇怪的想法:如若不是这样的话,孟宁就轻飘飘的飘走 了。 孟宁察觉到她视线,转回头来冲她笑:你有没有觉得很奇怪? 什么? 就是现在的你啊?[(,坐在一个菜市场边上的旧楼里。”孟宁说着又咧咧嘴:“别说你了,连我都觉得挺奇怪的。” 清晨刺眼的阳光冲淡了人的魂识,温泽念口无遮拦道:“可是在我十几岁的年纪里,这是我能想到关于未来的最好的生活。” 话一出口,孟宁愣了。 温泽念顿了一下,笑着解释道:“还活着,有一间小屋容身,附近就是菜市场,不用担心吃了上顿没下顿。” 笑容复又回到孟宁的脸上:“现在的你,早已不需要这么想了。” 温泽念定定看了她眼:“是啊。” 这时孟宁听到房外的动静:“祁晓她们好像起来了,我去问问早餐吃什么。” 过了一会儿L她探头进来:“大家都不饿,决定去菜市场买些菜回来做,你,”她掌在门上的手指蜷了下才问:“要留下来吃午餐么?” 温泽念一时分辨不清那微动作的含义:“这是逐客令,还是你想我留下来?” 她在心里猜,孟宁一定说——“这取决于你的工作安排。” 果然孟宁答:“这取决于你自己的安排。” 温泽念挑唇笑笑,字句之差,她算自己过关。 但孟宁走进来,掩上房门,背抵着倚上去:“不过如果你问我,你工作安排允许的话,我想你留下来。” 温泽念站起来,走到门边揉了下孟宁的耳垂。她不是察觉不到孟宁态度的变化,孟宁像猫,野生的那种,有人黏她,她一准跑得没影,非得确信自己不会被困住,她才肯上前,拿爪子挠一挠你。 尽管这原由给心底添了涩意,从昨晚开始的亲近还是令她有些得寸进尺:“那如果我工作安排不允许呢?” 她穿拖鞋,个子与孟宁差不多,两人视线平齐,她刚好看进孟宁黑白分明的眼,垂了下睫羽,连一瞬的沉默都很轻,却扯着温泽念心跳冒了个鼓点。 然后孟宁才抬起眸子,难得没笑,用很轻的声音说:“我也想你留下来。” 温泽念尽量让自己维持轻描淡写的语气,柔声答:“好啊。” ****** 入了春,白日里气温攀升很快,孟宁取出格纹衬衫和淡色牛仔裤,准备换好衣服和祁晓宋宵一道下楼买菜。 温泽念一来又有些工作要处理,二来清楚自己同去会惹人不自在,直接放弃这一打算。 对着孟宁提要求:“给我买一杯咖啡。” “喝什么?” “你猜猜看。” “那我猜错了,你岂不是喝不到想喝的咖啡?” 温泽念耸一下肩:“Lifeislikeagamefcards。” 孟宁扬唇,走出房间与祁晓她们一同下楼。 其实跟现在的温泽念相处,比她想象得要轻松 。当变成人生赢家到一定程度,过往伤痛大抵都变为故事,生活中小小的不如意也消化得轻而易举。 孟宁或许会因生活中某一并不如设想的小细节陷入漫长沉默,但温泽念不会。她永远运筹帷幄,永远云淡风轻。 老城有老城的好处,菜市里的蔬果都是水灵灵的新鲜。宋宵问孟宁:“一些家常菜,Gwyh会不会吃不惯?” 祁晓比孟宁还肯定:“不会,就跟咱吃多了五星级酒店的员工餐就馋路边摊那一口一样,Gwyh天天星级料理,就是家常菜对她来说才稀罕呢。你想啊,从她工作后就满世界飞,天天住酒店,连个自己的家都没有。” 祁晓说这话时孟宁正捡选小摊上的一颗杏鲍菇,手指滞了下。 老板当她挑剔:“我这菇新鲜着呢,肉又厚。” 孟宁笑笑,把杏鲍菇装进手中小袋后一并递给她:“称一下。” 阳光正好,菜场喧嚷。孟宁觉得自己不该是这么文艺的人,在这样烟火气的环境里却被祁晓简单一句话在她心脏上戳了下。 祁晓说温泽念——“连个自己的家都没有”。 孟宁见到十多岁的温泽念时,她的确是个从来没有家的人。自出生后父母车祸出事,从两个叔叔家再到祖父母家,不称为归属,称为流离。 到现在温泽念看起来拥有一切了,却仍没有自己的家。 她像没有脚的候鸟,因振翅的姿态太美,从天涯往海角迁徙,反而让人忘记了—— 她是不想停下来,还是不敢停下来? 从菜市场出来,孟宁指指路边咖啡店:“我去帮她买杯咖啡,你们喝什么?” 宋宵叹口气:“每天上班靠咖啡续命,周末就让我歇歇吧。” 祁晓也不要,反而冲孟宁笑得挤眉弄眼:“喔唷,她。”尾音拖出一个明确的小波浪。 孟宁斜眼瞟过去:“你聊起她每次不也这样么,她过来她过去的。” “我那是为了避嫌,有时坐在员工餐厅,虽然咱都坐角落吧声音也压得低,万一被人听去了还是不好。”祁晓说着挑挑眉毛:“但你说起来语气不一样呀,喔唷,她,名字都不用说了。” 自从确定孟宁对温泽念十分清醒后,她才敢这么肆无忌惮的开玩笑。 孟宁不理她,自己往咖啡店里走。 其实她不会买错咖啡的。 她记得温泽念第一次来她家时,便是到这间小店里买咖啡。 孟宁像超忆症一样,莫名其妙记得清楚那天的一切细节,又在脑中无限切分放大。比如她记得清晨阳光中轻扬的尘埃,记得温泽念的发丝在这样光线下变成了浅浅的金,记得温泽念倚在吧台旁西裤褶皱的形状,记得温泽念点单说espress时纤薄的唇瓣先轻轻往下拉。 她的声音太好听,像夜晚的梦照入白昼。 孟宁对店员点单:“一杯espress。” 端着纸杯走出咖啡店,身后是老城区 独有的布景,挤攘攘的菜市场边藏着几爿小小的咖啡店和手作银饰店,水果店当头搭着红白蓝相间的布艺遮阳篷,老式面包店不追求低油低脂的健康,第一批面包出炉发散着浓浓油脂香。 一路走回家会路过她卧室的窗户,孟宁一手端着咖啡一手拎着菜,不知怎的就抬了一下头。 晨风徐来,她能看到卧室里不太好看的灰扑扑窗帘一角,可端立于窗边的人好似被从古典主义油画里拉到这样的布景中。 温泽念不爱笑,看到孟宁抬头以后,冲她挥了挥手。 还是她自己的惯常动作,只指尖小幅度的动两动,像吝于赐给这世界更多美丽。 温泽念大概工作累了,所以走到窗边往外眺望。此时她手里端的水杯是孟宁的,简单黄蓝条纹,握在那纤白的指尖便似藏了不易读懂的魔法。 她身上穿的家居T恤是孟宁的,领口有一些些松垮,孟宁用柠檬味的洗衣液,所以那软而薄的领口应该沾着淡淡柠檬香。 孟宁滞住脚步。 直到这时,一路聊着天的祁晓和宋宵才发现她正举头往上眺望。 温泽念笑了。在熹微的晨光中,在第一缕春天的风中,在背后一片买鱼买鸡的嘈杂背景声中,四楼卧室窗口的人笑得很安宁,轻翕的嘴唇不知是在说“孟宁”,还是说“Mrning”。 祁晓方才那句话不知怎的又回荡在孟宁耳边。她说温泽念——“连个自己的家都没有”。 那一刻孟宁心中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渴望: 温泽念今早想喝的咖啡,真是espress就好了。 她不想买错。! 第39章 祁晓发觉孟宁的眺望,同宋宵玩笑:“要不是我确定孟宁十分清醒,我简直要觉得她是不是真的喜欢Gwyh。 三人一同上楼,祁晓和宋宵先去厨房,孟宁回房给温泽念送咖啡。 纸杯不往温泽念手里递,偏偏往写字桌上放,睫羽垂着,嘴里低声道:“你的咖啡。” 温泽念笑了:“你别扭什么呢?” “什么?”孟宁说:“我没别扭。” 温泽念走过来端起咖啡,抿一口,很微妙的挑了下眉毛,发现孟宁瞧着她:“看我做什么?” “我猜对了么?”你今早想喝的咖啡。 温泽念摇摇头。 孟宁先是回避了眼神,顿了顿,却又看向温泽念:“不是espress,那是什么?” “是espress没错,不过我今天累得很,所以想喝三倍的。” 她说这话时带着少有的一点娇,好像怨孟宁昨晚令她受累似的。 孟宁的耳尖透着一点红,却固执的看着温泽念,这令她看上去像只倔强的猫。温泽念眉眼柔和下来,走近一步想来揉她耳垂。 孟宁躲了下。 温泽念放下手:“怎么了?” 孟宁很难描述自己怎么了。她觉得自己心绪跌宕的有些奇怪,她出门时尚且没追问,因为她觉得一杯咖啡没什么所谓。到了菜市又被祁晓的一句话戳中,开始莫名其妙重视起一杯咖啡。 也许就是她想多,一个月薪五千的人替年薪不止五百万的人操什么心。 现在的温泽念哪里需要她来心疼?简直莫名其妙。 她心绪转了几l转,瞬间又想通,唇边挂上了平素的笑。 温泽念却放下咖啡杯走过来:“你笑什么呢?” 抬手,手掌打横,覆上孟宁的唇。 孟宁一怔。 温泽念说:“明明挡上嘴,眼睛一点都没笑。为什么偏偏总要笑呢?” 孟宁一时没说话,呼吸打在温泽念掌纹。 她说不上被什么触动,竟说了实话:“我买错了咖啡。” “什么?” “你今早想喝的咖啡,我买错了。”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因为按照对话常理,又或者按温泽念自己的内心想法,一定会说:“一杯咖啡而已,没关系。” 一句“没关系”,足以把她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击得支离破碎。 或许这就是她和温泽念现下关系的实质。 她是过往时光里姗姗来迟的人。她那些迟到的心绪,对现在的温泽念来说早已没什么所谓了。 可温泽念看她良久,打横覆在她唇上的手一直没撤走。 “你是买错了咖啡。”温泽念缓缓的说。 “可是怎么办呢。”她望着自己手掌上露出孟宁那双黑白分明的眼:“你买错了咖啡的早晨,我却还是很开心。” 她轻轻挪 开了手,先前吐息打在掌纹又反刍的温润瞬时消失,竟是一阵微凉。 可下一瞬温泽念的唇吻了上来,暖暖的软软的,轻碰了碰孟宁的唇瓣。 “GdMrning,孟宁。”她说:“祝你和我一样,有个可爱的早晨。” ****** 孟宁不知自己是怎么离开房间的。 一直走到厨房关上门,一颗心还砰砰作响。 她进来的时候,祁晓很紧张的往她身后张望,嘴里小声问:“Gwyh没跟你一起来?” “没有。” 祁晓拍拍自己胸口:“我生怕她微服私访要展现自己的平易近人,非要来厨房搭把手。” 孟宁摇头:“她不会,她知道我们会不自在。” 说这话时她心里微妙一动。 现在的温泽念早已修炼得擅察人心,所以信手拈来的用任何元素替人造梦。 刚才她轻易用一个手势便让孟宁动容,到底因为对象是孟宁,又或对象是任何人,她都可以做到这样? 温泽念对祁晓她们都能体贴至此,想必答案是后者。 可温泽念的这种能力,又是怎样自己独自走过了茫茫岁月、一路摔打习得的? 孟宁觉得今早的自己有什么毛病,为什么频频对温泽念生出一种近似于“心疼”的情绪。 她戳戳祁晓:“咱昨晚喝的那酒。” “嗯嗯。”祁晓切着杏鲍菇:“怎么了?” “不会是假酒吧?” “不是,孟宁,你这就不对了。”祁晓放下菜刀一脸严肃“教育”她:“你自己反攻不上去,哪能怪到酒上面呢?” 孟宁:…… 她走到流理台边拿起菜刀:“你这刀工,也不怕切着手,还是我来吧。” 祁晓嘻嘻一笑:“那敢情好。” 小小厨房里炊烟一袅,连笑语都被熏热。直到三菜一汤出锅,温泽念把时间掐得恰到好处,打开房间门来帮她们把菜端到客厅。 她们客厅太小,没有专门的餐厅,所以也没有餐桌。她们平时围着茶几l吃饭,端着饭碗勾腰夹菜,不算舒适,也能凑合。 祁晓这个E人主动担负起寒暄重任:“Gwyh,只能将就一下,别介意。” 温泽念:“不会。” 沙发只能坐两人,宋宵搬来一张椅子,孟宁把沙发让给温泽念和祁晓,祁晓一边咬牙切齿的含笑坐下一边直瞪她。 她笑,把家里择菜的小板凳搬来坐温泽念侧边。 祁晓一边努力展示自己的E人特质,每聊一句天句尾都缀上“哈哈哈”,一边又被温泽念两米的气场逼得I了一截,缩坐到沙发扶手那侧跟温泽念之间留出道泾渭分明的线。 反倒是坐小板凳的孟宁离温泽念更近。 温泽念看孟宁一眼。 孟宁个子高,穿黑色连体泳衣站在海滩时颀长得令人侧目,现在曲腿坐在小板凳上就 显得有些委屈,膝盖拱起来,她自己却不在意,端着饭碗吃得认真仔细,雪腮小幅度的抖动。 杏鲍菇炒肉,酱烧土豆丝,番茄炒蛋,都是极家常的菜式。她吃得均衡,一点不挑食。 好像连菜式的选择上都不欲留下什么供人捕捉的痕迹。 她抬眸看温泽念一眼,当着祁晓和宋宵不说话,用眼神说:你不好好吃饭,瞧我做什么? 夹一筷杏鲍菇炒肉放到温泽念碗里。 一盘杏鲍菇炒肉分为两种格局,薯条般长短粗细不一的是祁晓切的,火柴棍粗细整整齐齐的是孟宁切的。 温泽念挑了挑唇角。 祁晓其实挺怕温泽念当面逮着她有多八卦,但这时实在没忍住对宋宵抛了个小眼神:看看!多好嗑! 孟宁不着痕迹往温泽念那边凑了凑,膝盖抵住温泽念的膝。 烟火气熏淡了欲念,这次两人的相抵,倒没令她想起温泽念昨夜又被她床单磨红的膝。她也说不上是自己害羞,还是怕温泽念害羞。 她的家居服和旧T恤一样被洗得薄而软,套住温泽念纤长的腿,连膝盖的温度和形状都能清晰感知。 祁晓可以八卦她给温泽念夹菜,但注意不到她和温泽念微妙相抵的膝盖。 她低头看着自己饭碗,余光去瞟温泽念。她昨晚为什么给温泽念拿了一套纯白的家居服呢,在不敢抬头的视线里变成雪地一样的茫茫,好像那些人间烟火都在温泽念身上挂不住似的。 她又抵了抵温泽念的膝盖,好像要给她多一分抚慰,又或者多一分支持。 温泽念吃饭的姿态好看,端着碗也肩背笔挺,只偶尔拈菜的时候一勾腰,连后腰拉出的弧度也好看。 可温泽念始终没有挪开自己的膝盖,在祁晓和宋宵的谈笑声间,那顿饭,她俩是这样吃完的。 ****** 一顿饭做得晚也吃得晚,饭后孟宁洗了碗,回房看温泽念正在理包里的文件。 “你要走了吗?” 温泽念点头:“去接投资人。” “时间紧吗?” 温泽念看一眼手机:“还算好。” 孟宁要做什么?拥抱她?吻她?甚至一场白昼时分的欢爱? 可孟宁转身出去了。 再进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个手持挂烫仪:“我找宋宵借的,你的西服和西裤上,有褶。” 温泽念的表情就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孟宁低头调试挂烫仪的温度不看她:好了知道了,那些褶都是我揉出来的好了嘛?所以我这不是来将功补过了吗? 她把温泽念的西装挂好,先确认:“你这西装什么料子?可以用蒸汽熨吧?” “可以。” 她挂西装和说话的时候全程背对温泽念,不知为什么,她有点不好意思。 其实跟这西装是否被她弄皱无关。 她莫名的,只是想多为温泽念做一些事情。 家 常的。普通的。平凡的。 跟彻夜狂欢的游艇和直升机不同的。跟梦境般的海岛和五星级酒店不同的。 她缓缓牵起温泽念的西装衣袖,蒸汽口轻轻的贴上去。她能感到温泽念坐在写字桌前,椅子却转向她的方向,温泽念在望着她的背影,而午后的阳光好通透,洒在温泽念的发间、后颈、又轻轻拥揽温泽念的肩。 祁晓和宋宵去午睡了,连午后的菜市都陷入昏沉的静谧,房间里也寂寂的,只有蒸汽不断涌出的嘶嘶声。 孟宁小心熨完西装,又熨西裤。 当那些褶皱一点点消失不见时,她内心几l乎涌起一股怅然: 她还能为温泽念做什么更多的事呢? 大抵没有了。 她能做的事,藏在切得很细的杏鲍菇丝里,藏在茶几l旁相抵的膝盖里,藏在一丝丝熨平了褶的西装西裤里。 她转过身的时候带着笑:“好了。” 温泽念表情很淡的点了一下头:“谢谢。” 她舒一口气,还好温泽念不会把这些很小很小的事,视作大事。 温泽念说:“那我换衣服了。” 孟宁“嗯”一声,走到窗边去帮她拉上窗帘,背手靠墙站着。 也没刻意再开灯。午后的天光通透得过分,一拉窗帘,屋内陷入一种懵懂的灰,像黄昏。 温泽念没回避,站在床畔,脱下她的家居T恤。 孟宁本想避开视线,又觉得这样太假。毕竟昨晚床单都换过了对吧,嗯,太假。 她好像也没特意去看,只是任由自己视线在那片灰里随意游走。 一定是温泽念太白的缘故,那绕在纤细背后的黑色蕾丝就显得她更白,一片莹雪地似的,吸引人所有的目光。她不去看温泽念姣好的起伏,盯着人背后略微透出的脊骨形状。 那形状她是熟悉的,温泽念每次对她并不手软,她纤细的手指攀在那样的一片脊背后,发出类似哭泣又似欢愉的细微声响。 可现在看过去。 莫名觉得,像故事,起起伏伏的。 她想读一读温泽念。用手指也好,用眼神也好。 温泽念把那挺阔的衬衫套到自己身上,那样硬挺的剪裁反而凸显出她的柔美,她一边系扣子一边向孟宁瞟过来,好像在看孟宁到底在想什么有的没的。 孟宁低头笑了声。 让温泽念觉得她好色,好像比温泽念发现她那些奇怪的想法更好一点。 温泽念套上西裤的动作像人鱼,把屋内变作一片寂寂的海,在明亮的午后时光中只属于她们俩的昏暗的海。接着温泽念套上西装,向她走过来。 “做什么?”她笑着问。 “吻你。”温泽念直言不讳的说,接着柔软的唇瓣便贴了过来。 孟宁被她吻得恍惚,觉得她们好似沉在一片海面下接吻,粼粼的波光淌过她们手背又淌过她们的面庞,海洋里藏着永生藏着起源藏着好似不会磨灭的承诺。 温泽念这样吻她又有什么关系呢,温泽念当她好色而已。她也不亏对吧,动手动脚还能立住自己的人设。可温泽念强势得出人意料,轻揽过她腰肢,束住她两只细瘦的手腕制在她背后。 “乱动什么。”温泽念好似故意教训她,训斥起人来却像呢喃情话,那把压低的嗓音在加剧人的恍惚。 “你把窗帘拉开。”她怕沉沦太过,妄图挣出海面求生。 温泽念大概也怕事态失控,没与她多缠,轻咬她舌尖一口,一手仍在她背后制住她两只手腕,越过她去拉窗帘。 天光忽而大亮,暗海瞬时退潮,把人意图藏起来的心思暴露得太彻底。 她避开视线,温泽念轻轻抬起她下巴:“咬疼你了?” 她摇摇头,温泽念似微叹了口气:“我总喜欢咬你,怎么办呢?” 好在温泽念克制,只咬在不会被人窥探的地方。 说着又话锋一转:“不过你更喜欢咬我,你也不亏。” 孟宁:…… 这是真的。而且她比不上温泽念克制,她清醒的去吻温泽念膝盖,沉沦的去咬温泽念脖子,赌气似的想,反正温泽念有效果很好的遮瑕膏不是吗? 温泽念放开她手,她不太自在的拉一下自己的衬衫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温泽念被她逗笑:“刚才想动手的,又是谁?” 她素来精致的发髻在穿脱衣服时被蹭得毛毛的,问孟宁:“盘发,会不会?” “不会。” 温泽念轻扯下她绾在脑后的发髻。 她故意“哎唷”一声:“我只会这种简单的,你那种太复杂了,我真不会。” “那我教你。” 温泽念说着在写字桌前坐下,把桌上她唯一一面镜子转过来,孟宁站在温泽念身后,垂眸往镜子里瞧,她们各有身体一部分挤在那小小的圆里。 不成章法,像错位的画。 温泽念一手托着发髻,另一手把那些细而长的小夹逐一拆下来。 孟宁记得那是七个。在佛教文化里,七是一个命定的数字。 温泽念拆下所有小夹后把头发重新理顺,问孟宁:“走什么神呢?来帮忙。” 孟宁耍赖:“说了我不会。” “我教你。” 温泽念一手托着发髻,叫她:“拿一枚夹子。” 她照做,温泽念握住她手腕,指腹在她脉搏血管处很轻的摩挲了下,把她的手带到自己如云如雾的发丝间:“就是那里,固定住。” 发丝太滑,若落在手里,会不会瀑布一样流走。 直到前六枚小夹固定完毕,温泽念最后一次握着她手腕往上抬:“已经很熟练了?” “嗯。” 若是正常情侣,此时或许会笑言一句:“那以后都可以给我盘发了。” 可温泽念不谈以后。 造梦师的诚实亦是一种残酷。她们从不许诺梦醒以后的 世界。 孟宁阖了阖眼,指尖摸着温泽念滑腻的发丝,把最后一枚小夹固定进去。 温泽念的手和她同时松开,发髻已完美如初。 她望着镜中的温泽念。 在佛教典籍里,佛陀出生时七步生莲,前六步是六道,第七步是悟道。 她的确在帮温泽念卡入第七枚小夹时悟到了什么,在自己心中振聋发聩,但是,唇瓣轻翕了下,问出口的话却是:“你要走了吧?” 嗯。?_[(”温泽念语调淡淡,从椅子上站起来:“不送我?” 孟宁摇摇头。 温泽念勾了勾唇:“那,再见。” 她拎包出去,轻轻替孟宁关上门。 孟宁坐在她方才坐过的椅子上,还能感受到她身上的温度和香气。其实若孟宁此时站起来在窗口眺望,便能望见温泽念走出小巷去乘专车的身影。 但她并没有这样做。她坐在椅子上想: 那些固定盘发的夹子那样细、那样小,多么好。小得好像,她又替温泽念做完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 温泽念并没直接去见投资人,而是让专车在一家高端商场稍候。 她在国内购物的时候不多,可她走进去,一身打扮和不俗气质已足以让导购热情迎上来:“请问有什么需要?” “西装套装,外加一件衬衫。”她语气淡着:“商务场合,我需要立刻换上。” “了解。”导购经验丰富,自然懂她需求,很快取来一套西装和衬衫给她过目。 她不看价签,扫一眼见款式和尺寸都适宜,直接让导购取下吊牌,自己进试衣间更衣。 出来扫码结账,导购殷勤道:“换下来的衣服帮您包好,收进防尘袋了。” “好,谢谢。” 她很快走出商场,重新登上专车:“走吧。” 来到市区的另家五星级酒店与同事汇合:“我上午改过的条款,整理好了么?” “是。”助理递上平板给她查阅,是吹捧也是真心:“这身西装,很好看。” “嗯。” 细高跟鞋踏过大理石纹的地板,清脆的声响也似某种节律。这是她最适应的生活,却为何在应那一声“嗯”时些微走神,鼻腔发酸。 听闻祖国北方多柳絮,怎么南方也有么? 一定是这样,搅得人鼻腔不得安宁。 一行人来到酒廊,是商务场合却有刻意伪装出的闲散。她从容落座,纤指理一理西装领,她在暗示自己的权力,从心理学角度,每个动作和微表情都在给人暗示。 孟宁不会知道。 她怎么可能穿着昨天那身西装来见投资人呢,第二天不更衣,即是出卖她自己的私生活,也于商务礼仪不合。 孟宁只是背对着她,拿着手持熨烫仪,把她西装和西裤上的褶一点点熨平。 垂下手微妙的一个停顿间,那时的孟宁又在想些什么? “Gwyh?” 抱歉。” 她不该在商务谈判的时候走神,收敛思绪,继续专注在谈话中。 ****** 巧的是,她陪着投资人乘快艇再度登岛时,孟宁和祁晓所乘的快艇就在先一步。 那时孟宁已踏上码头,往前走出一段,大概听闻身后响动,回头看了眼。 背双肩包的身影纤薄,藏在一片灰橘色的黄昏里,她们下午在孟宁卧室拉上窗帘时,共享过这样的天色。而当真正的黄昏降临时,她们的身份已变回海滩救生员和行政经理。 孟宁那张巴掌大的脸在这样的距离和天色下看不分明,温泽念觉得她好似意外了下,可很快转回头,和祁晓一同往前走去。 看侧脸,好像在笑。 当时温泽念正同投资人说着话,只能留一半心思在孟宁那里,疑心方才孟宁那奇怪的表情是她自己的错觉。 直至陪投资人走到酒店门口,温泽念突然反应过来: 她现在身上所穿的这套西装,不是孟宁给她熨好的那一套。 ****** 温泽念回房时,管家正把她留在快艇上的西装送来房间。 常规问一句:“是需要送洗的衣服吗?” 温泽念累得脑子都不转,点头:“要,谢谢。” 管家礼貌微笑:“那我直接带走,打扰了。” “等等。” 管家回头,温泽念犹豫了下叫住她:“先不必送洗了,给我就好,谢谢。” 她拎着纸袋走回卧室,衣柜也是黑柚木,藤编门饰在庄重间点缀出些许灵巧。 她取了衣架,把西装西裤挂起,收进衣柜——行政套房足够大,相应的收纳空间也足够多,这不是她平时用的衣柜,所以里面空荡荡的,就只挂了这一套。! 第40章 孟宁是三天后来找温泽念的。 与投资人的交流沟通进行到后期,C酒店优化常规操作完成,也渐渐进入棘手部分。温泽念越发忙,回房间时已是深夜。 房里没开灯,但她直觉有人。 直到孟宁的声音在副客厅响起。孟宁说:“开灯。” 柔暖的灯光应声而亮,与露台洒入的月光融为一体。C酒店在灯光布置上做了特殊设计,模拟的是清晨时分最柔和的光线,带一点暖金色调,和月光相融的感觉好似昼夜一体,晨昏交叠。 温泽念身为造梦的人,那是她第一次感受到幻梦的威力。 孟宁坐在那样一片不真切的光线里扭头看她,脸上载着浅浅的笑:“Hi。” 她顿了顿,走过去。 这一路的距离够长,足够孟宁长久的凝视她。直到她坐下,孟宁的睫羽微微一抖。 孟宁会问她西装的事么?她想。 如果孟宁开口问,或许孟宁是对她动了些心思的。 可孟宁笑得如往日一般清朗:“我忽然想到,上次你来我家,都没给我科幻故事。” 她紧绷的肩膀放松了些,笑着回应:“那是我去找你,又不是你来找我,为什么要给?” 孟宁点评她:“耍赖。” 之后的事和往常没什么两样,孟宁现在的嘴说不上是比以往松了些还是一样的严,她现在肯不再克制那些细碎的嘤咛,可她从头到尾也没问过一句西装的事。 ****** 第二天,海滩上来了位漂亮的混血儿。 蜜棕色皮肤,面孔却是典型的东亚长相。祁晓淘来第一手八卦情报:“听说是大老板远房侄女,跟Gwyh也相熟,来找她玩的。” “有中国血统,也不知是多少顺位的继承人,毕竟酒店集团不知传多少代了,各国通婚嘛。” 她擅于冲浪,一块短板玩得极溜。祁晓撺掇孟宁:“你也去,跟她较量较量。” “去什么去。”孟宁笑道:“值班呢。” 孟宁冲浪板玩得好,但最怕人关注,连连推拒。 温泽念并没有作陪,但到海滩来看了一次。女孩收了冲浪板,直接去挽温泽念手臂。温泽念把手臂抽出来,制服袖口却已被她泳衣上的海水沾湿,温泽念蹙眉,女孩笑着吐舌。 祁晓当时和孟宁一同在控制室,拿着望远镜眺望:“至少能确定两件事。第一,美女都是坏脾气的。” “第二,她们俩真的很熟。熟的人才直接甩脸子呢,不熟的都是假客气。” 孟宁坐在后方岛台没言语。 “Cara。” “嗯?” “下一轮该你的班,你该去瞭望台了。” “知道。”她已做好一切准备,只是站着多停了两秒,等女孩重新跃入海浪、温泽念身影彻底在海滩上消失的时候,她才走出去。 晚上回到宿舍,祁晓正在玩游 戏,雎梦雅找过来,笑问:“看到了么?” “什么?”祁晓激战正酣,头都没来得及抬一下,直到“Victry”音效传来,她才长吁一口气:“看到什么?” “群里照片啊。”雎梦雅扬扬眉毛:“新的cp诞生了。” 祁晓立马瞥了孟宁一眼。 孟宁正靠在床头翻那本鸟类图鉴,她不欲开启一本新的,原本紧实的书页翻得松垮垮,手指无意识的一松,书页便自动翻到上次久停的那一页。 孟宁盯着书页上的白鹡鸰,也不知上次发呆时为何停在这一页。 当着雎梦雅的面,祁晓也不好表现得太明显,把群里照片点开。 照片上是温泽念和那混血少女。 两人穿晚礼服,温泽念的墨黑与少女的纯白,晚宴还未开始,两人站在宴会厅外,少女笑着不知在说些什么,温泽念表情如素来一般淡着。 祁晓觉得自己有点割裂。 一方面她的cp魂熊熊燃烧,热情明朗小太阳和矜傲典雅富贵花谁能不嗑!一方面她又是孟宁朋友,当下吞吐道:“就这啊?还好吧。” 雎梦雅一脸的“你没事吧”:“这不好嗑?” 一直靠在床头神色淡淡的孟宁忽地开口:“我看看。” “好啊好啊好啊。”雎梦雅很乐意给自己找一个同盟:“我转发给你。说起来孟宁,你真不不加这个群?” 孟宁笑笑:“我聊得少。” 她睫毛轻翕了下,好似在图鉴上白鹡鸰的尾羽上轻刮了下,才拿起自己手机。 顿了一秒,点开。 照片上,温泽念在走神。 孟宁知道是因为,温泽念下意识想抬手去揉自己耳垂上的钻石耳钉,好像又发现自己的动作,克制了下,手正从半空往回收。 孟宁:“我觉得。” 祁晓看向她。 孟宁扬了扬唇:“是挺配的,有点好嗑!” “是吧!”雎梦雅得意洋洋的搡祁晓一下:“你看吧大家都这么觉得!” 祁晓当着雎梦雅不好说什么,嗯嗯啊啊的敷衍过去。 雎梦雅又道:“你们知道Gwyh优化完C酒店之后会去哪吗?” 看来混血儿的确开朗,消息不知从哪透出来,也许是她跟帮她护理冲浪板的员工聊起的。 E人祁晓今晚全面哑火,倒是孟宁给她捧哏:“去哪啊?” “巴黎。之后是巴黎C酒店的优化,她这工作真的好棒啊,满世界最漂亮的地方飞,住在最豪华的酒店里。” 孟宁自然搭腔:“而且,赚得还多。” “而且,长得还漂亮。”雎梦雅一手攥拳砸向另一边掌心:“有没有天理!” 雎梦雅又聊一阵,祁晓始终心不在焉。好在这时雎梦雅室友找来,雎梦雅留下最后一句:“听说还有大半个月C酒店优化就要完成了。” 又看向孟宁:“到那时,你也离职走了,我们 生活中的美女含量就要严重不足了。” 她叹口气,满脸惆怅的跟室友一起离开了。 孟宁早已放下手机,捧回自己的鸟类图鉴。 祁晓悄悄观察她:“你,什么感觉?” “感觉,挺配的啊。”孟宁牵着嘴角:“我刚才不是说了么?” “不是,你这不正常啊。”祁晓抱着靠垫盘腿坐在床上,转向她:“你心里就没点波澜?毕竟你现在跟她,啊,就上周在咱家那眉来眼去的劲头,跟谈恋爱没两样,对吧?” 说着一脸严肃:“你这么能忍,别是戒过毒吧?” 孟宁被她逗笑:“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我打一开始心里就清楚,她是要回到她自己生活里去的?” “你这也太清醒了啊。”祁晓说:“就你这心理素质,你怎么不是大猛1呢?” 孟宁:…… “我谢谢你,你的室友已退出聊天。” 祁晓一阵仰天长笑,拍了下怀里靠垫,才道:“刚才别扭死我了,我还怕你多少有点难受。” 孟宁只牵了下唇角。 ****** 温泽念从晚宴回到房间时,带着微醺的酒意。 刷房卡开门,等待她的是如常的黑暗,她走神想着晚宴上那看似波澜不惊、实则诡谲暗藏的谈话,没防备被什么人拖进玄关,一只手捂上她的唇。 温泽念不是易惊慌的性子,只是一颗心突突突的跳,房门早已随助力系统缓缓闭阖,她却在闻清人掌心里的清香后缓缓吐出一口气,身子软下来往后倚,凸起的肩胛骨靠住玄关的墙:“孟宁。” 她轻轻缓缓叫她的名字:“我有点醉。” “可,不是你把我招来的吗?”孟宁捂着她的嘴,感受她的气息喷在自己掌心:“你发现有员工在悄悄拍你对吧?你也知道那个群,你知道我会看到。” 温泽念被她捂着嘴说话就带一点混响:“看到了,你也不见得来。” “我为什么不来?”孟宁缓缓放开她的唇,贴到她颈项:“我不是说过吗?在C酒店这段时间,只能有我,不能有别人。” 温泽念被她拱着颈窝,毛茸茸的像猫。伸手蜷过她后颈,去摸她侧脸:“Kitten,生气了?” 孟宁声音闷闷的:“嗯。” 没见过人听到对方生气还高兴的。可温泽念声音里染了些醺醉的笑意:“生气了,那怎么办呢?” 孟宁又闷闷的说:“咬你。” 她当真张嘴咬下去,温泽念感到颈间一阵微麻的痛痒。这是惩罚么?如果是,她情愿多受一些这样的惩罚。 可渐渐她发现不是这样。孟宁从小就不是什么乖孩子,成绩好的是她,可偷偷摸摸带温泽念干坏事的也是她。 她会咬人的脖子,吞吐人的耳垂,并且她吻人的时候那样沉醉,她甚至知道温泽念微微张开眼,在看她轻颤的睫毛。 她也很快学会了温泽念上次对付她的那一套,把温泽念的双 手束在背后不让动。 温泽念真被她撩得难受了,低声问她:“做什么?” 做梦的感觉真好,做梦的人才敢恃宠生娇。她把温泽念逼到这地步,还能听温泽念好声好气跟她讲道理:你不肯摘佛珠,总得让我对你做点什么吧?不然我们俩都这么忍着,你自己不难受么??_[(” 难受。 可她在与温泽念的抗衡里本来就没什么资本可言,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她也得让这惩罚继续下去。 她气喘吁吁离开温泽念的颈窝,擦一擦自己湿漉漉的唇角:“我走了,今晚的科幻故事,下次一起给我。” 她当真伸手要去开门,温泽念拉一把她细瘦的手腕:“孟宁。” 孟宁回眸,看吻得太久之后,温泽念的唇瓣几乎有些微肿。温泽念说:“她才十七岁。” 梦境里一切都会成真。温泽念在对她解释,任她予取予求后,在安抚她的不痛快。 她伸手去抚温泽念的侧脸:“好乖。” 她像温泽念夸奖她一样夸奖温泽念。 温泽念的妆容那样矜贵,一身华贵丝缎的晚礼服似浓夜流淌,可温泽念微微阖上眼,在她掌心里轻蹭了下。 她缩回手:“今晚,要梦到我。” 温泽念微动了动腿:“我想,我会的。” ****** 孟宁走出酒店主楼后,却没回宿舍,一路往海岸线走去。 有时她会坐在礁岩,可今晚她挑了块沙滩,直接抱膝坐了下去。 在不涨潮的时候,这是她更喜欢的姿势。好像她与海面平齐,她的一半魂灵藏在海面以下,谁都看不到她,连她自己都看不到。 她想着温泽念方才的那句话:“她才十七岁。” 梦里很好。梦里一切都安全。梦里温泽念会给她一个承诺,谁都不可能成为她的威胁。 她吹了阵海风。 天已入春,在亚热带季风区再想感受凉意,非得像她这样深夜独坐在海滩。手机掏出来握在手里,竟觉得手指染了潮湿又吹了凉风,微微发僵。 打字的姿势也不那么灵巧。 C酒店的WiFi全域覆盖,包括她们的宿舍。唯独这片海滩,风一吹浪一卷,WiFi时断时续。她索性关了无线局域网,用自己的4G。 她搜巴黎的C酒店。 又是和C海岛截然不一样的风情。在一片繁复建筑中反而着力凸显简洁,高大的大理石立柱几乎有古希腊神庙般的庄重。 那里是巴黎,巴黎还有什么。 有好吃的羊角面包和法棍。有穿条纹海魂衫的法式风情美人用很苏的口音说Bnjur。有路边墨色铸铁的长椅,坐在上面的人会念“巴黎是地上一座城,地球是天上一颗星”这样的诗句。 再后来。 再后来十七岁的少女会长大。跟着温泽念飞往威尼斯飞往布拉格再飞往阿姆斯特丹。温泽念在前两段感情中不知遭遇了怎样的挫败,她 说自己爱累了,所以她有可能等到少女长成也可能不等,她的生活本身就像一场梦,总会有合适的人出现在那些地球最美丽的城市里给她送一捧路易十四玫瑰。 等到那时候,孟宁又会在哪里呢。 孟宁笑笑,把手机收起来装回口袋。 第二天一早打开宿舍门,门口有个信封,还有一只细长的玻璃瓶,透出里面的液体呈淡却瑰丽的粉色调。 孟宁打开信封,里面除了昨夜的那页科幻故事,还有一张小卡片。展开来是温泽念隽逸的字迹:“玫瑰早开,到酿玫瑰露的季节了。以及,昨晚有梦到你。——G” 孟宁收起卡片。祁晓问:“这是什么?” “玫瑰露。” “对喔!到酒店酿玫瑰露的季节了。” C酒店有一片玫瑰花棚。不供人观赏,只借着C海岛特殊的气候养比其他地方都早开的玫瑰。C酒店除了巧克力是一绝,再来有名的便是这每年头酿的玫瑰露。 酒店创始人是位浪漫的人,后来酒店的一些规章大抵也沿袭了他的做派。譬如当棚内第一批玫瑰盛开时,无论几点,都要趁最新鲜采摘下来,酿出清甜的玫瑰露。 后来这好像成为了某种吉利的征兆,预示着酒店繁花似锦又一年。所以每年头酿玫瑰露时,管理层都要在场,互相举杯庆贺。 孟宁不知C酒店养什么玫瑰,但往年的确听说,玫瑰并不循一般的开花规律,有时凌晨盛开,好像打扮好了要赴舞会的名伶,等不及熹微的第一缕阳光对她伸手相邀。 所以温泽念大概是半夜被折腾起来,去等那头酿的玫瑰露。 后来不知温泽念有没有回房补觉,总之无论她去往任何地方,她都在路上绕道来了趟孟宁宿舍,留下一瓶玫瑰露,那时夜色还浓,可走廊微弱的夜灯经玻瓶反射,也许会像晨光一样流淌过穿高跟鞋的脚背。 祁晓直咂嘴:“要不要浪漫成这样子?让真情侣怎么活?” “这是你现在该担心的问题么?”孟宁转身回房:“我把东西拿进去就来,先陪你去海滩热会儿身,毕竟今天体测,你要是不能通过,就没法留下来了。” 祁晓哀嚎一声:“我真的好紧张!” 孟宁把信封收进抽屉,玫瑰露瓶放在桌上。本欲离开,回眸看了眼,旋开瓶盖,轻轻抿一口。 尔后才重新盖好,匆匆往外走去。 ****** 今日海滩早来的人不少。 毕竟这是声名在外的C酒店,就算救生员薪水不高,可是在这工作的经历总可以在简历添上一笔,所以每年一次的大型体测,标准定的并不低。 并不是人人有把握。 孟宁换好长袖泳衣带祁晓热身,因待会儿有救援冲刺模拟,所以所有人都是泳衣状态。 “宁啊。”祁晓哆哆嗦嗦压着腿:“要是我今天不幸交代在这……” 孟宁安慰她:“一份工作而已。” “不是工作!是梦! 梦!”祁晓斩钉截铁:“我不想离开C酒店!” 她本来猜测温泽念会不会到场观摩,这会令她更紧张。 不过温泽念没有,到场的是副总,和队长一起宣读那些人人早已知道的规章和标准。 然后救生员们在起跑线一字排开。孟宁与祁晓相邻,轻声提醒:“别走神,起跑很关键。” “嗯嗯。”祁晓左腿微曲右腿向后蹬地,紧紧盯着眼前的海滩。 一声哨响。 “喂!”祁晓身边的孟宁箭一般冲了出去,祁晓被她带动,跟在她身后。 每次祁晓看孟宁跑步或游泳的时候,都有同一种感觉。孟宁像一支箭矢,破开空气或劈开海浪,但她的目的不为向前,她像是想要融化。 融化在风里,或者融化在海里。 祁晓深谙找一个目标的重要性,在一众救生员中直直瞄着孟宁,只要不被孟宁甩开太远,她就有希望达标。 孟宁这段时间陪她训练起了效果,她累到不行,手和脚却并没失控。视线越来越模糊,到后来,她只听到自己吭哧吭哧的喘息,只看到孟宁后颈那被泳衣掩去一半的黑色曼陀罗纹身。 孟宁并不知道温泽念是什么时候来海滩的。 她喜欢跑步,或者游泳,因为身体的极度消耗下能带来一种类似忘我的境界。没有自我,没有魂识,没有悲喜,只剩扑通扑通的心跳独木难支,又能维持多久。 终点线设在海滩边缘,标志旗的旗杆被浅浅的浪不停卷过。最后一段自由泳冲刺模拟救援实况,是最耗体力的,孟宁第一个从海浪中起身,伸手去触那面旗,队长在一旁掐下秒表,嘱人记录时长。 单论体能或技术,救生员之间的差别并不大,但没人像孟宁那么拼。 所以温泽念站在海岸高出一块的礁岩上,脚下是经年海浪拍出的嶙峋,望见海里其他人跟孟宁还隔着段距离。本是激烈比拼的体测,偏这一瞬,只有孟宁独自站在海滩往海面远眺,那颀长到单薄的身影竟显出孤孑。 像手执长剑的年轻女将军,一路厮杀染血,站在终于空无一人的战场,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此时映出夕阳般的苍凉,洒在她的睫毛她的面庞她紧闭的唇。 如果她丢开她的长剑,会不会想要有人拥抱她。 孟宁撞线后并没往海滩上走,她站在标志旗边,在冲刺过来的队友间找祁晓的身影。海浪不停拍打着她的小腿,逐渐开始冲刺的同事气喘吁吁路过她身旁。 终于她看到祁晓了。她向来寡言,可此时她站在晨曦里大声喊:“祁晓!坚持住,还有最后五十米!” 祁晓听到了。 手脚发沉,可祁晓咬住牙继续往前游。她是最后一批撞线的,触碰过标志旗后怕阻碍身后队友,勉强往边上多移了几步才噗通一下栽倒在浅浪里。 孟宁伸手去拉她,她躺着伸手,身体却不配合,孟宁被她带着失去重心,努力控制才算跪在海滩上稳住了自己。 祁晓大笑:“我过了么?” “过了。”孟宁说:“了不起。” 祁晓又一阵笑,躺在晨曦照耀的浅浪里咯咯咯的,孟宁跟着弯唇,爬起来拍拍膝盖上的沙,又伸手把祁晓拉起来。 祁晓仍是体力不支,双手撑在膝头长喘了一阵气才直起腰,往海岸线扫视一圈好像骄傲巡查自己终将留下的这片领土,接着一顿,拉拉孟宁。 孟宁随着她视线,这才望见礁石上的温泽念。 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里,她是第一朵绽开的玫瑰。 ****** 今年体测标准高,反而激发了所有队员的潜能,祁晓倒数第四个撞线,包含她在内,所有队员全部达标。 队长组织所有人列队时,温泽念顺着栈道走到海滩来,低声跟副总交流几句。 她的矜傲体现在她来海滩时,总是沿着栈道穿着高跟鞋。那细而高的鞋跟拉长她小腿的线条,背直直的衬出腰线的纤细,她像随晨光而来的犒赏,奖励这个所有人全数过关的清晨。 晨风拂着她表情很淡,好似一视同仁扫过列队的每一名队员。 她的视线并没有多在孟宁身上停留一秒。但她就是能看到,孟宁湿漉漉的黑色泳衣衬着那雪肌像只海豚,孟宁背手的姿态不知为何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孟宁的绾发缀在脑后、一缕散下来的湿发紧贴着纤长颈项。 还有她膝盖上沾着未拍干净的细沙,看上去,像一副小小的地图。! 第41章 队长宣读完成绩后,副总简单讲了两句,又轮到温泽念,她有一种魔力,看上去略有些傲慢,可那些鼓励的话被她说得很真诚。 之后队伍解散。 温泽念多留了两秒,等孟宁和祁晓路过她身边时,她抬手,先是在孟宁肩上有一个很短暂的悬停,尔后才轻轻落到孟宁肩上。 “Gdjb。”她说。 一片晨曦里两人离得那样近,孟宁微转了转下巴,几乎可以闻见她指尖飘散的玫瑰味。是因为她今天香水后调里的确有馥郁的保加利亚玫瑰,还是因为她今晨去酿过那今年第一批次的玫瑰露? 在端着那淡淡浅粉的液体举杯时,她内心祈祷的是什么? 孟宁今早离开宿舍太匆忙,吞下的那口玫瑰露太囫囵。好像直到这时,才后知后觉回过味来。原来上好的玫瑰是带涩味的,绕在舌根始终不褪。 温泽念是从来不送花的人。 她只送耳后与指尖的香味,还有当年第一瓶于破晓时分酿出的玫瑰露。 ****** 当天下班后,孟宁和祁晓来到员工餐厅,竟看到温泽念和大老板远房侄女也在。 “她叫Alexis。”祁晓永远掌握着第一手八卦情报:“中文名是陈露滋,有些奇怪对吧?” 祁晓闲聊着,孟宁切着鱼排,往温泽念那边瞟了眼。 孟宁会说,陈露滋是玻璃罐里长大的那种女孩。她看到的世界和孟宁看到的世界也许是一样的,可因为那层玻璃的保护,她可以不设防,一切都伤害不了她。 只有那样的女孩,才会有明亮恣意的笑,又想去拉温泽念的胳膊。 温泽念把胳膊抽回来,虚点一下陈露滋的盘子,陈露滋撇撇嘴。 祁晓看得笑起来:“天,她不会是在提醒她别挑食吧?”又转向孟宁:“你心态稳得住就好,不然一天天看到这些,也是挺添堵的哈。” 孟宁扬扬唇。 夕阳还未落山,从落地玻璃照进来一片通透。她脑子里却想起午夜的行政套房,不开灯,只有幔舞轻纱影影绰绰,好似藏住许多暧昧的故事。 她恣意妄为,伸手去捂温泽念的唇,感受温泽念湿热的呼吸打在她掌心。她凑过去咬温泽念的耳垂,对她说要惩罚她。 温泽念打碎了规律的破碎吐息是给她最好的回馈,让她更放肆的伸手去轻抚那片泥泞。 既然这是绝美的梦,那她生气了,为什么要忍耐。 她要温泽念记住她的惩罚,她要温泽念梦见她。 就像她也梦见温泽念那样。 这时温泽念端着餐盘走了过来,在孟宁身边坐下,祁晓一愣,听温泽念无比自然的打招呼:“Hi。” 祁晓:“……Hi。” “小孩子吵得人头痛。”温泽念留出一个明显的停顿后才说下半句:“我有点怕。” 孟宁一直低着头,此时对着餐盘里的一根烤胡萝卜笑了 声。 祁晓瞥她一眼,心想笑什么笑,你不挑食你就这么骄傲么。 温泽念的话祁晓听不懂,但孟宁听懂了。 那不是一句,而是两句。 前半句“小孩子吵得人头痛”,是她为自己忽然坐过来找理由。 后半句“我有点怕”,则是针对孟宁在午夜玄关的那番作为。 成年人你来我往,孟宁的惩罚里也有令人愉悦的成分,温泽念也不至于真的就怕。 她在夕阳尚明亮的餐厅里主动坐过来,用那把压低的嗓音说:“我有点怕。” 那更像午夜时她用自己的侧脸轻蹭孟宁的掌心。 像服软。像撒娇。 让人受用。让人觉得自己像掌握主动权的人。 温泽念很自然的问起对今早体测的一些想法,孟宁一向寡言,此时的默然显得顺理成章,祁晓说得多些,温泽念听得认真,一一点头记下。 膝盖却不老实,在桌下来轻碰孟宁的膝。 孟宁被她蹭得有些痒,却没躲。 直到场景切换到午夜套房。 孟宁陷落在King-size的柔软鹅绒大床里吻温泽念的膝盖,忽然仰起脸来问:“如果我挑食呢?” “什么?”温泽念被她吻得神思恍惚,膝盖上那层皮肉很薄,所以膝盖也总是泛起淡淡的嫣粉,和此时温泽念眼尾那一抹色泽一样。 “如果我也挑食,”孟宁又去吮她膝盖:“你怎么办?” 温泽念喘了口气,声音仍是不稳,和她翕动的睫毛一般颤悠悠的:“纵着你。” 她呵出的一声像满足的喟叹,又像无奈的宠溺,让人的心尖跟着一起发颤。 然而,接着还是她对付孟宁。 等孟宁清理完走出洗手间,看到温泽念起身裹好了浴袍,床头柜上散放着无数的文件,看上去还要处理工作。 孟宁穿衣服时总是背对着她,脱下浴袍。孟宁瘦,因为常运动体脂又低,温泽念靠在床头,眼皮半垂着,好似漫不经心去看她微凸的一节节脊骨,腰线瘦削的往下收,一片雪肌美得惊人。 反衬出黑色纹身的曼陀罗,是只开在暗夜里的花。 忽然温泽念的手机震动。 孟宁穿运动裤的手滞了下,然后若无其事的继续。 每当她午夜来找温泽念时,温泽念的手机从没响过。这让她几乎有种错觉,温泽念跟她一起陷落在这场梦境里,是个跟外界没牵连的人。 她能感到温泽念的视线在她脊骨上扫过,然后把手机接了起来:“Hey,Halka。” 那不像一个常规的英文名。会是波兰名吗?会是大老板吗?又或者是跟大老板有关系的人? 她低头摆弄着运动裤的抽绳,系成一个结。 她尽量让衣料不要发出窸窣的声音,听着温泽念声音压得低,对着手机絮絮说着什么,语速很快。 好在她说英文,又或者,坏在她说英文, 孟宁穿好运动服,盯着自己拉拉链的手指▉_[(,也能听懂她在谈论接下来的安排。 传言是真的。她接下来要去巴黎,坐在那历史悠久的五星级酒店接受众人仰视,又或者工作稍有闲暇时,踩着她精致的细高跟鞋走过塞纳河畔。 孟宁沉默的往外走去,钻出行政套房,轻轻替温泽念关上门。 ****** 往宿舍方向走的时候,夜空如墨,身边是淡薄的雾,好似笼住了一片花草香。 孟宁莫名的想,其实梦就像雾。 刚开始浅浅淡淡的,混淆了真实世界的边界,让你被引着往里走。走到梦境正酣的时候,好似走到了浓厚的雾的中央,什么都不再瞧得清,只剩你和你的梦。 再然后,等到梦快做完的时候,就像穿过中央、又走到了雾的边缘,再次变得浅淡,让你模模糊糊开始能看到一点真实世界了。 今晚温泽念接到的一个电话大抵便是如此。 提醒着她:你快要穿越这片雾气般的梦境了。 ****** 第二天一早,队长宣布好消息:因体测全员过关,所以分批次组织去附近另座独立海岛体验,也算是吸纳其他酒店品牌的服务经验。 孟宁、祁晓和雎梦雅分在第一批,当她在快艇上看到温泽念时,她并不意外。 接着便瞧见陈露滋抱着自己的短板登上快艇,坐到温泽念身边,任海风拂乱自己的一头长发,笑着指给温泽念看海里的鱼群。 温泽念微扭着腰,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有些走神,又抬手去摸耳垂上的钻石耳钉。 没有征兆的,朝孟宁这边看过来。 那时快艇上的人不少,三两成群的聚在一起聊天,有些远眺海面,有些手里端着果汁。 孟宁和祁晓她们坐在离温泽念最远的对角,孟宁好像也在走神,双手垂放在膝上,左手拇指压右手拇指、右手拇指压左手拇指,堆积木一样不停往上堆叠,眼神无意识的飘向船头方向般,却在温泽念的视线看过来时滞了一瞬。 整艘快艇上的人,或许只有孟宁、温泽念、祁晓知道她们的这次对视。 雎梦雅无知无觉的继续聊着天,祁晓嗯嗯啊啊应着,拳都攥紧了。 太、太带感了! 温泽念眼神望过来一瞬,倏尔又飘远了。孟宁垂下睫羽,盯着自己的指甲盖,听雎梦雅在旁边说:“所以这件事定了,Gwyh半个月后就走。” 祁晓本来还胡乱的嗯嗯啊啊着,这时突然回神:“嗯?”拉住雎梦雅的胳膊:“什么时候定的?我怎么不知道?” “今早啊,今早行政部的人听到Gwyh在拟工作计划,也许接到大老板什么指令了吧。” “昨天都还没听说啊。”祁晓嘟哝着:“什么时候接到指令的。” 昨天午夜,孟宁在心里说。 昨天午夜的那通电话,决定了她们这场梦境的终点。 雎梦雅被室友叫过去喝无 酒精软饮,祁晓挪到孟宁身边②_[(,看她一眼。 “看我做什么?”孟宁扬唇:“不是一早就知道她要走的吗?” 也许她这般云淡风轻,祁晓才敢开口跟她聊:“还有半个月,你,什么心情啊?会有那么一点点舍不得吗?” “释然吧。” “释然什么?” 孟宁忖了下怎么解释:“梦里不是经常有那种感觉么?好像你在不停的往下坠,却永远也到不了头。等梦醒了,发现自己正躺在出租屋的小床上,反而就,踏实了。” 快艇靠岸,所有人先去办理入住。 孟宁和祁晓一间,简单收拾了下,祁晓便和雎梦雅她们一起去海滩了。孟宁多歇了会儿,才去跟她们汇合。 这家五星级酒店的客房都是矮墅性质,分散于海滩各处,又有棕榈遮掩。 孟宁腕上挂着房卡手牌走出去,然后发现,自己迷路了。 她先绕着那些视线所及的矮墅走了圈,越走越辨不清方向。 她该往海滩走,却总感觉自己在往住宿区的圆心靠近。 直到视线范围内出现一处比别墅更低矮的圆形屋顶,堆砌的丝缕长草模拟着一派热带风情。 孟宁记得介绍折页上说这是酒店特色的花鸟温室,便试着推了一下门。 没锁。 她迈进去。 如果说C酒店主打的是一派复古文艺风情,那么这座五星级酒店就在着力打造着拙朴的自然。温室是全玻璃构造,从外看不进里面,从里却能向外看得分明。 恒温系统之下,笼中歇着孟宁翻了那么多图鉴也并不能识别的热带鸟。蓬勃旺盛的植物也不认识,其中一朵傲然挺立的看起来像食人花。 鸟总归警醒,见有人闯入,唧唧鸣叫两声。 她走过去同它商量:“嘘。” 鸟好似听懂她话,也可能懒得搭理她,复而安静下来。 她盯着那鸟斑斓的尾羽想,她该离开的。 因为那片热带花草掩映的长椅间,睡着一个人。 温泽念。 怀里抱着个靠垫,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孟宁脑子里想着离开,轻手轻脚推开门,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却又转了回来。 温泽念这人矜持得很,就算参与员工出游不用穿制服,她也穿白色的西装和收腿西裤,高跟鞋的细细带子顺着雪白脚腕往上攀缘,像某种图腾。 孟宁轻手轻脚过去坐下。 半个月。 两周。 十四天。 其实她现在对时间的概念很模糊了,无论怎么改换说法,好像也不能让身边人即将离开的感受更真实些。 她只是坐在这里,回忆着刚才祁晓听到半个月的反应想,这应该是很短的一段时间了。快要走到终点的人总会下意识放松,譬如她现在竟允许自己坐在这里,脑子里盘算着,如果有其他同事闯进来,她立刻站起来解释是 想跟温泽念谈离职的事。 可没有人来。 大家应该都迫不及待去海滩了。 孟宁本来肩膀绷着,在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间,又渐渐放松下来。 这里没有时钟,温泽念均匀的呼吸替代了时钟。 孟宁盯着地板的纹路,听着她浅浅的吐息,忽然想:这一呼一吸的时间,是多少秒呢? 她这么想着,还真把手机掏出来,打开秒表掐了下。 是三秒十五。 那么两周换算过来,是多少个呼吸的瞬间?她这么想着,心里忽然害怕了起来。 太漫长了。 漫长到足够人一次又一次的陷落。 她欲站起身离开,却感到身后运动衫一阵轻轻的拉力。 温泽念用刚刚睡醒的嗓音问她:“往哪跑啊。” 那个“啊”字拖出的尾音太好听,孟宁鬼使神差又坐下了。 ****** 温泽念把靠垫放下了,坐着醒了一阵神。 她到底比在工作场合放松,反倒是孟宁比她坐得端正。孟宁觉得自己有点拘谨,手向后摸,把她放到自己腰后的靠垫拎过来,抱到自己怀里。 温泽念低低的笑了声。 孟宁想,刚刚睡醒的美人是不该笑的,也不该说话。嗓音暗沉沉的像一个开满蔷薇的黄昏天,其实温泽念什么都不需要,一把嗓音足以造梦。 她微曲着腰把靠垫抱得更紧了些,温泽念坐着的角度略比她靠后,声音从她侧后方传来:“来都来了,跑什么?” 孟宁不说话。 温泽念问:“你知道我在这?” “我不知道。”孟宁顿了顿说:“我迷路了。” “你什么?”温泽念又笑了。 “我没骗你。”孟宁也觉得这真话听起来跟说谎编排似的,回眸看温泽念妄图自证:“我在房间多歇了会儿,想去海滩跟祁晓她们汇合,结果……” 她边说话边回头,撞进温泽念润泽的眼底。 恒温花室算什么呢。那双眼底有玫瑰盛开,常春藤缭绕,破晓与日暮同时交织混沌了天色,玫瑰紫的星云铺满苍穹。 孟宁怔了怔,收声,转回去抱着靠垫。 “知道你没骗我。”温泽念声音透着些懒:“没人知道我在这,你又怎么可能知道。” 温泽念伸手在她颈后的纹身处轻刮了下:“像个梦。” “什么?”她痒得想躲,又忍住。 温泽念答她:“醒来看到你坐在这里,身边有株美人蕉。” 孟宁这才瞧见,她右前方有株美人蕉。明明那么显眼,她刚才愣是没看见,到底在走神想什么。 她用眼神梳理美人蕉的叶片,问身后的温泽念:“你在这干嘛?” “躲清静。”温泽念的声音更懒了些:“不然,Alexis总要来我房间。” 孟宁想,为什么温泽念前两段感情会谈得不顺呢?她分 明是个中高手,一句话带出两层意思: 一,她不愿意陈露滋去找她。二,她和陈露滋不住一个房间。 ?本作者顾徕一提醒您《温水潮汐》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孟宁“喔”了声,她又说:“我回答了你,你还没有回答我。” “嗯?” “来都来了,跑什么?” “你睡太久了,等得无聊。” “我睡了多久?” 孟宁没正面回答:“我本来拿了一杯气泡桃汁水想给你喝。” “然后呢?” “你睡得太久了,冰块都要化了,所以,我自己喝了。” 温泽念忽然往前凑了凑,瞥向孟宁手边,矮几上放着个圆口矮脚杯,冰块化尽了变成杯底一汪浅浅的水,残余的冷气与暖室室温碰撞在杯外壁凝成水珠,又一颗颗滑落到杯脚。 孟宁几乎以为温泽念要吻上她了,温泽念却停在她唇边大约几毫米的位置,眼底含着清浅的笑。 她不吻,只轻嗅。 然后用那种夸奖小朋友的语气:“嗯,是有桃子味。” 又靠回去,微蜷的指节在孟宁后颈的纹身轻刮:“好乖。” 孟宁这次没忍住缩了下:“难道我还为一杯气泡桃汁水说假话么?” “不。”温泽念说:“是因为我睡了这么久,你都在等我。” 孟宁没情调的提醒:“可我后来打算走了,只不过,你醒了。” “如果我没醒呢?”温泽念轻轻的剐蹭,像一片羽毛在搔痒:“你会走么?” 孟宁忍无可忍转身握住她细瘦的手腕:“痒死了。” 温泽念也没躲,乖顺的认她握着。 她也不知自己在慌什么,一直抱在怀里的靠垫竟骨碌碌滚下去,撞在温泽念小腿,又掉到地上。笼中鸟看到这一幕,又一阵唧唧鸣叫。 孟宁回避了视线,放开温泽念手腕,把靠垫捡起来拍干净放回沙发。 站起来:“我该走了,不然祁晓她们该找我了。” 说着便往门口走去。 “孟宁。” 她就知道温泽念得叫她。 抿了抿唇才挤出一丝笑容回头,指尖藏在温泽念看不到的角度紧紧蜷着。 温泽念看了她一会儿:“我觉得,你刚才好像有什么问题想问我。” 孟宁的唇角更往上提了提:“没有啊,没什么问题。” 温泽念点了一下头,她便匆匆走了。 ****** 海滩上,祁晓正和雎梦雅她们打沙排。 远远瞥见孟宁,冲她挥手:“来玩两局?” 孟宁也笑着冲她挥手:“你们先玩,我晒会儿太阳。” C海岛的阳光总是梦幻,这儿的阳光却更炽烈,孟宁抱膝坐在沙滩上,影子凝成身下一个小小的圆。 祁晓替她操心:“你抹防晒霜了么?” 她扬唇点头。 阳光把那些心思晒得从每个毛孔里往外溢,自己心里是不 是就能什么都不留。 有组人在打沙排。有组人在垒沙堡。对救生员来说,能真正在海滩上放松的时间着实不多。 陈露滋独自一人在冲浪,孟宁能瞧出她很专业,玩短板,姿势娴熟。 忽地身边罩下一片阴影,孟宁没抬头,因为已闻见一阵熟悉的香。 ……温泽念是穿着泳衣么? 这是她第一次看温泽念穿沙滩拖,仿若凝了月光般的脚腕暴露在日光之下。 孟宁抱着膝盖掐着手指,心里想,温泽念的泳衣是什么款式的? 她是个别扭的人,一边想,一边又不去看。 她能感到所有人安静了一瞬,然后若无其事继续做自己的事,可眼神都借着捡球和拿沙铲的机会在往这边瞟,她们都看见温泽念的泳装了。 她听见温泽念的声音说:“不管你有没有问题问我,我倒有一个问题问你。” “等我去巴黎以后,你会记得我吗?” ****** 温泽念说完这一句便往前走去,孟宁下意识垂眸,回避她穿泳装的背影。 直到陈露滋明快的声音响起:“搞什么啊,你也要冲浪的话干嘛不叫我等你?为什么这么晚才来?” “我有工作,很忙。” 孟宁想,温泽念当然很忙吧,去巴黎的日程已定,剩下C酒店的这些事情需要她收尾。 居然坐在花房里都能睡着,是常常熬夜么? 陈露滋提议:“好久没见你冲浪了,我们来比赛好不好?”她嘻嘻笑:“如果我赢了,你就让我拥抱你一下!” 温泽念顿了下:“我又不是一份礼物。” 这句话远远传来,在孟宁心里猛然一撞。! 第42章 孟宁坐在最炽烈的阳光下想起最幽邃的午夜时分。 温泽念穿一身墨黑的晚礼服像一个迷离的暗夜,把她压在沙发上问:“那你要来拆礼物吗?” 这时沙滩前方陈露滋好似撇了下嘴:“小气。” 温泽念不跟她缠也不恼:“我是。” 她应该是带着冲浪板往海里走去了,因为孟宁半垂着眸子,能瞥到一些队友假意走到一旁喝水或休息,应该都为了看温泽念冲浪。 阳光流淌过身体。 海浪哗啦啦的闪耀。 一片午后的炽白之下,好似一切都形成某种通感。孟宁觉得自己成了一枚贝壳,海浪卷荡在她体内,温泽念立在她耳廓的海浪之上。 直到有人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孟宁才抬头。 然后看到温泽念一手扶板,然后松手稳住重心,板头一转,阳光在她把玩之下。 孟宁抱着自己的膝盖陷入某种恍然,她绝没有想过温泽念会和冲浪这件事联系起来。 曾经的温泽念怕水。 那时学校没有游泳课,事实上也不需要,她们所有江边长大的孩子对游泳这事无师自通。而当学校附近建起一座新游泳馆、老师带她们去体验时,温泽念裹着校服迟迟不肯去换泳衣。 孟宁鼓励她:“没事的。” 温泽念红着脸摇头:“我不会。” 孟宁沉浮在泳池里仰脸笑着看她,很随意的擦了把脸上的水:“我教你。” 温泽念看着她愣怔两秒,接着又摇头:“我……怕水。” 温泽念为什么怕水这件事,在孟宁有天放学去她家送卷子时寻得端倪。 一名白发却矍铄的老人死死把温泽念的头摁在装满水的脸盆里,全然不顾她的挣扎:“你要不听话的话,这学你也别上了。” 孟宁愣在原地。 然后才想起背着书包冲上去推搡那老人:“你干什么?!” 温泽念好容易从脸盆里抬起头来,红着脸一阵呛咳。 后来孟宁才知道,温泽念从两个叔叔家流离到爷爷奶奶家,一个重病的女孩在重男轻女的家族里被视为最大的累赘,没人耐着性子跟她讲道理,若意见相左,直接把头摁进脸盆里惩戒。 这件事被婶婶在过年聚会上引为骄傲的谈资,所以人人都学会了这办法。 所以孟宁在重逢以后发现温泽念竟学会了游泳,已足够惊讶。 可现在她又发现,温泽念还会冲浪。 并且温泽念用短板,非一定的专业程度不足以驾驭。原来温泽念并没穿着泳衣,而穿一件墨蓝色的冲浪服,那是一种很暗很暗的蓝,浅海不可能有那样的色泽,好似非得坐着破冰船一路往南极进发,才能找到那样的蓝。 她在世界尽头,默然而立。 紧身衣包裹着她流畅漂亮的线条,可看温泽念冲浪绝不只会注意到这一点。她做动作的方式好似挑衅,她在挑衅那片海,好似在问那 浪头还能翻转出什么花样,留给她去征服。 温泽念下水后陈露滋就没再冲浪了,站在海滩拿防水相机给温泽念拍照。 孟宁有些不爽又有些释然。 她没有相机,可她有一双眼。 她的睫毛缓慢的翕动,滤掉阳光滤掉海浪滤掉令人分神的风,只把温泽念端立于冲浪板的身影映在她脑内的海马体。 照片会随时光褪色。文档会被病毒损毁。只有这样的方式,她存在,记忆便永存。 为温泽念鼓掌叫好或暗暗惊叹的人不少,可只有她会在心里想:从过去的温泽念蜕变为现在的温泽念,到底花了多少时间跟内心最恐惧的水相处? 温泽念真的是一个很决绝的人。 人都是无长性的,哪怕面对极致的美丽也一样,起先所有人都在暗暗关注温泽念,到后来,便回到沙排场或沙堡旁边去。就连陈露滋,心满意足的拍下许多照片后,也加入了沙排的其中一队。 孟宁觉得这样很好。 到了后来,好像只剩她一个人在默默注视着温泽念。 阳光一片炽白,天地为之失色,只有她和她关注的那个身影,在一片过曝般的回忆里畅游。 孟宁觉得自己是恍了一下神的,因为当她再凝眸去看的时候,海面上空空荡荡。 她抓了下手指,更仔细的去看。 接着她找到了温泽念的冲浪板,但板上空荡荡。 她缓缓站了起来。一方面她凭着专业和经验判断,以温泽念的能力在这样的天气条件下绝不至于出事。另一方面她又惦记着温泽念曾经怕水。 她谨慎的呼吸,说不上是救生员的本能在作祟,还是孟宁的本能在作祟。 忽然她开始剧烈后悔起这几秒的犹豫,飞快脱了运动服往海浪里冲去。 她本打算游泳,所以运动服里穿了泳衣。所有人都在打沙排、垒沙堡,或者躲在遮阳伞下聊天。 她跑得迅捷而沉默,并没向任何人呼喊。 到这时她发现,她的理智确信温泽念没出事,只是她的本能在驱动着她向前跑。 她跃入海浪。 游到一半时她发现理智获胜,因为温泽念从海浪里冒出头来,振臂的姿态像展翅的蝶。 她越飞越高,向着所有人都仰望的方向,那里的阳光是一片刺目的白,所有妄图仰望的人宛若雪盲。 孟宁已确信温泽念安全了,她不知自己为何还是向前游了过去。 温泽念也瞧见她了,暂且停止了向前,漂浮在海面上望着她。 海浪裹着人,海滩上传来的欢笑或惊呼像来自另个时空。孟宁沉默游到温泽念身边,看到温泽念那形状姣好的眉毛上挂了颗颗水珠,又随引力下落而融成一片。 孟宁沉默着,感受海浪拍打着自己的心跳。 若温泽念开口问她为什么突然游过来,她该怎么回答? 说她以为温泽念出事? 她观察的时间不 够,对情势的判断也不准,这简直有违一名救生员的专业。 可温泽念什么都没问,只是伸手过来,轻轻覆住她眼皮,让她闭上眼。 她眼皮被太阳晒得滚烫,而温泽念的掌心在海水里泡得很凉。 她下意识顺从,下一秒,温泽念拉着她潜入了海面之下。 吻了上来。 孟宁方才因惊惶而跃动的心跳瞬时变作另外的节奏。 她不能假装自己没有肖想过。 或许她在快艇上望向温泽念的那一眼。 或许她在海滩上抱着膝往海面眺望。 或许她在确认温泽念安全后仍然游了过来。 或许她无数次肖想过,她想吻一吻温泽念。 不止在午夜的月光中,也在炽烈的阳光下。 哪怕只有一次,也好。 欲念在叫嚣,理智在沉默。她脑子里有许多的不该、不准、不能。 她没想过温泽念会把她拉到海面之下。 沙滩上的人在纵情放松狂欢,她们在海面下静静接吻。 明明短得只有一瞬,却又永恒得像天长地久。 然后温泽念放开了她,两人浮出海面。 直到现在,两人也没交流过一句话,甚至没有任何动作或表情作为暗示。 孟宁默默转头往海边游去,温泽念重新攀上自己的冲浪板。 等孟宁从海浪里起身,雎梦雅望见了她:“孟宁,你游完泳了?过完打会儿球。” 孟宁笑笑:好啊。?_[(” 没有擦干身体的必要,身上的海水被阳光一晒随之蒸发。 只有唇边残存着吻的味道咸咸涩涩。 温泽念抱着冲浪板上岸时孟宁正在很努力的救一个球。 她都不知自己那么努力干嘛,完全抛弃重心的扑过去,伸手垫在排球和被晒得滚烫的沙粒间。 其实救起来又怎么样呢。 球被她手掌并不规整的角度垫飞,以莫测的轨迹飞往雎梦雅不可能接到的方向。 她躺在沙滩上翻了个身,喘着气望着天边炽白成一片的太阳,刺痛人的眼。 ****** 温泽念上岸后就不知去哪了。孟宁这边的沙排赛,以她和雎梦雅大获全胜而告终,祁晓和另个女孩与她们隔网而对,输得惨烈。 祁晓罕见的沉默,孟宁当她输了比赛不高兴:“晚上请你喝啤酒,好吗?” 祁晓咧嘴:“这可是你说的。” 晚餐是放松休闲的BBQ形式,温泽念没有现身,不知是有工作要忙,还是刻意留空间给她们欢闹。 倒是陈露滋一个下午已跟她们打成一片,几大杯冰凉的啤酒灌下肚,不知何时喝得醉醺醺。 几个与她相熟的女救生员把她架回房间,孟宁和祁晓她们一同往自己房间的方向走。 走到一棵巨大的棕榈树下,孟宁开口:“你们先回,我去散会儿步。” 雎梦雅跟祁晓关系好,所以也知道孟宁有深夜散步或游夜泳的习惯,笑道:“今天打了那么久的球你还没累啊?体力真好。” “啊?我体力好吗?”孟宁说:“哈哈。” 祁晓只和她说声“注意安全”,便留她在原地,自己和雎梦雅先走了。 孟宁在原地站了会儿,等所有人都回房了、整个住宿区安静下来,她才静静挑了条小道,往前走去。 一路很注意的看着导视路牌,提醒自己这一次别走神、别迷路。 下午在花房的偶遇,她瞥见了温泽念放在长椅上的手牌,也就看到了上面的房号。 月光。鸟啁。虫鸣。和醒着的她。 一方世界里好像只剩下这些存在,她顺着路牌走到温泽念的别墅前,发现那是一栋幽深的独立小墅。 她敲门前犹豫了下。 或许温泽念睡了。或许温泽念在工作。 可或许方才的啤酒在胃里作祟,她转念一想,人生中能够放肆的机会有几次。 她正要抬手的时候,门开了。 她愣了下,温泽念也愣了下。 温泽念仍穿一身白西装,一头长发精致的盘于脑后,看起来好像从没放松的时候。孟宁盯着她耳垂上那颗小小的钻石耳钉瞧,她掌着门,不说话,好似在等待着什么。 孟宁反应过来,温泽念是在等着她与自己撞了个正着后,会不会随口扯个借口便慌乱的离开。 或许本能的确在驱使她这样做。 月光不知是发冷还是发烫,晒得人微微颤抖。 她勉强让自己站定,找回自己的舌头:“我来回答你一个问题。” 温泽念掌着门“嗯”了声。 月光忽而盛大,越过她的肩去拥抱身姿纤薄的温泽念。她努力控制着发颤的嘴唇,一字一句的说:“我会记得你。” 温泽念抿了一下唇。 她接着说:“在我生命所有的时间里,我都会记得你。” 温泽念笑了。 “这么沉重啊。”温泽念半开玩笑道。 若是平素的孟宁,或许会借坡下驴与温泽念玩笑几句,这事也就过了。可今天她微蜷着手指,鼻尖沁出微微的细汗,看向温泽念九分西裤下露出的那截细瘦脚腕,深夜也穿高跟鞋,细细带子攀援而上如缭绕的图腾。 在那复杂的图腾前,有一枚小小的伤口,在莹白皮肤上美得触目惊心,应该是下午冲浪时不小心磕出来的。 孟宁张了张嘴:“我过来,回答了你一个问题,也有一个问题想问。” 温泽念的高跟鞋很轻的移了移。 孟宁不知温泽念猜测她要问的是什么,其实她的问题很简单。问这话的时候,她终于从温泽念的脚腕上抬眸,望着温泽念的眼睛:“你学游泳和冲浪的时候,有没有觉得很辛苦?” 其实她更想说的是“害怕”,但她觉得现在的温泽念应该不太喜欢“害怕”这个词。 现在的温泽念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造梦师,孟宁看过她在员工餐厅跟其他管理层说话,一米九的大个子外籍经理在她面前点着头唯唯诺诺。她现在站在月光下,连脚腕上一枚小小的伤口都能信手拈来为自己的美丽加码。 她能登上彻夜狂欢的游艇。也能轻易调用直升机。自重逢以后她从来都是掌握主动的那一方。 ?顾徕一提醒您《温水潮汐》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可此时她睫羽轻翕的频率有一点点微妙,神色有一点点复杂的看着孟宁。 过分盛大的月光吃掉了她脸上的妆,让她看上去更接近孟宁想象中她好好长大的样子。 于是孟宁做了重逢以来最逾矩的一件事。 她跨上前一步,展开双臂拥住了温泽念,右手往上抬,托住温泽念的后脑,嘴里轻声说:“没事了。” 如果她也和温泽念一样有造梦的魔法,她会让这句话更轻盈一些,也更郑重一些。 可这是她现在能做到的最好了。温泽念推开了她。 动作轻,但利落。看向她的眼神没笑意,但也没生气,还是带着某种很难揣度的复杂。 她好像轻轻喘了口气,问孟宁:“你要进来么?” 孟宁笑着摇摇头:“我就是来说这个的,我该走了。” “等一下。”温泽念说:“我把今晚的科幻故事拿给你。” 这是她们的约定。 孟宁来找温泽念一次,温泽念便拿给她一页科幻故事。 可孟宁仍是很温柔的扬着唇:“今晚不要。” 她转身走了。 在她心里,她今晚来找温泽念的行为不是一次交换。 她想来,就来了。 ****** 孟宁回了房间。 祁晓已经睡下了,她轻手轻脚没开灯,想把今天扔在海滩上弄脏的那身运动服收进脏衣袋,手伸进口袋想先把东西掏出来。 口袋里也没别的,就是一盒烟,和两个打火机。 一个是她平时自己用的。另一个是她一度准备送给温泽念、现在却永不打算再送出的。 她伸手去摸,却只剩下她自己用的那个。 找遍衣裤口袋,却仍是没有另一个。 她心里一凉:不会是今天脱掉运动服后甩开的太急,没留神掉在沙滩上了吧? 她重新钻出房门,又轻手轻脚的替祁晓关好,然后往沙滩走去。 好在这里跟C酒店的规则不一样,入了夜一样不能下海,但沙滩仍然开放。不过此时夜深已没其他人了,孟宁本来刚开始故作镇定的走着,远远望见沙滩以后又开始跑。 她气喘吁吁冲到海滩,回忆着下午坐过的位置。 能猜个大概,但标识准予游泳海域的标志旗都收了,她失去参照,并不能判断得十分准确。 没头苍蝇一样勾着腰在海滩上乱转。 没有。 没有。 哪里都没有。 她脊背上渐渐冒出一层细汗,腻腻 的却滚烫,往她脊骨的每一道缝隙里钻,烫过她心脏,烫得她神魂不灵。 “你在找什么?” 她慌乱的抬起头,喘着气,连脑后的绾发都因长时间的低头被海风拂得有些乱:祁晓?▓▓[” 相较于平时的多言开朗,现在祁晓平静得让人感到不习惯:“这么晚了,你在找什么?” “睡不着而已。”孟宁笑笑:“找有没有寄居蟹,找着玩。” “骗子。”祁晓说:“你在找打火机对不对?” 孟宁看着她,仍在喘着气。 祁晓又说:“你要是不承认的话,我就不给你了。” 孟宁顿了顿,叫她一声:“祁晓。” 祁晓也形容不出来孟宁那是怎样的语调。只是孟宁一叫,她忽然就哭了:“搞什么啊?我早该看出来的,你早就真的喜欢上她了对不对!” 孟宁也不知自己的默然只有一瞬,还是很久。 总之她在大脑中千回百转了无数种想法。她一向表现得很淡然,无所谓,她给自己设计了无数的小细节去体现自己的不在意,或许她应该把那些小细节拎出来,掰一掰,扭一扭,堆积在一起,让祁晓相信她这么清醒,并没有真的对温泽念动感情。 可她的想法来回来去变了几次,最后露出一个近乎无奈的笑容,低低的说:“是,我早就真的喜欢上她了。” ****** 祁晓几乎被她触怒了一般,冲上来就不停捶她的肩:“你要死啊!你要死啊!你不是一直最人淡如菊的吗!你不是一向最冷静理智的吗!你不是这种人你装什么装啊!你早说啊,那我就根本不会撺掇你!” 一边说,一边在深夜无人的海滩上嚎啕大哭。 祁晓真的下狠手,孟宁被她捶得痛死了,又被她哭得一愣,觉得她一梗一梗的简直要哭到窒息了,上前替她一下下拍着背:“喂……” 孟宁很好脾气的笑着说:“这不是我的事吗?你这么难过干嘛啊?” 祁晓哭得更大声了:“因为我最清楚!喜欢一个跟你差距太大的人有多难啊!” 她一吼,就喷出一个硕大的鼻涕泡。 孟宁笑了。 她没笑,瞪孟宁一眼,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把鼻涕擦了,然后继续放声大哭。 “喂……”孟宁也不知如何是好:“那,现在,是你安慰我,还是我安慰你啊?” 祁晓又瞪她一眼:“你先安慰我,我再安慰你,我们互相安慰行不行啊!” “为什么我要先安慰你?” “你才喜欢她多久啊!我的心事都憋在心里很久了好不好!宋宵不是同道中人,你又不问!差点没把我憋死!” “好好好,你先。”孟宁又笑,指指海滩:“你想对着哪片海浪倾吐,请坐。” 祁晓也不挑,就地盘腿坐下了,吸吸鼻子,无论拿纸巾擦过多少次,眼泪还是糊一脸。 她说:“我妈是R大的教授。” 孟宁一听愣了下:“合着你才是高知家庭微服私访啊。” 祁晓摇头:“微服私访个屁,我跟我妈关系很糟,也没上什么好大学。你知道为什么吗?”说着咧嘴一笑:“因为我十多岁的时候,喜欢上了我妈的一个学生。” 孟宁默默听着。 “她是我妈的硕士研究生,成绩好得不要不要的,我妈惜才,就经常把她往家里领。她二十二的时候,我才十六,刚上高一,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在厨房帮我妈做菜,拿着锅铲扭过头来冲我笑了下,我人直接傻了。” “其实她长得不是很漂亮的那种,很瘦,丹凤眼。但怎么说,就是有那种,一眼就会击中你的人对吧?我就开始跟着她当她的小尾巴,然后就发现,我妈把她往家里领不只是惜才,是因为她家真他妈的穷。” “她从山里考出来的,家里就剩一个妈妈,照顾一个残疾的妹妹。她所有的奖学金助学金项目补助都寄回家了,你相信么,这个年代大学食堂里真有拿咸菜拌饭的人,感冒了从来不去看病,有次我去她宿舍找她,发现她一个人倒在地上,脸白得我几乎以为她没呼吸了。” “等她那次发烧好了,我直接跟她表白了。” 祁晓说着搡了下孟宁的胳膊:“你在没在听啊?等我讲完了,你可也得跟我讲你的事。” “在啊。”孟宁扬了扬嘴角:“好,等你讲完,我也讲。”! 第43章 孟宁是个很好的聆听者。 因为她不评价,不发问,擅长当一个安静的树洞。 祁晓继续讲:“那时我高三,她直接把我给拒了。但我小时候吧可能自我感觉挺良好的,就觉得她对我这么好,不可能不喜欢我啊。这事很快被我妈给发现了,我妈就想把她给转走,我跑去威胁我妈,我说人家根本没答应我,你这是假公济私,你要真这么干,我就不去参加高考。” “我妈那时笑得挺冷,说就你这成绩,就算去高考也考不出什么花来。她也一直跟我说,说我喜欢她,只是为了反抗我妈。她说我不高考的话就再也不理我了,我听她话,去高考了,结果果然考得不好。” “我忍了段时间,忍到她研究生毕业了,考上另外个教授的博士。我又去找她表白,她又把我给拒了,那时我胆子挺大的,喝了酒,直接爬她床上去了,她也被我灌了酒,也有点迷糊,可她这人厉害啊,特别能自控,最后只在我脸上亲了下。第二天酒醒了告诉我,让我别浪费时间了,我跟她永远没可能。” “我不服啊,我问为什么啊?你不是我妈学生了,也不用怕她了。你以前总说你穷,可你都考上博士了,以后出来应该挺能挣的吧。她沉默了挺久,说,不是钱的事。” “我扭着她不放,非要她给我一个答案,她后来才说,是因为团购。我给听懵了,什么团购?她跟我解释,说每次我来找她,买什么东西,从来不看价格,掏出手机直接就扫码付钱了。可她不,她每次都先站在一边,打开软件看看有没有团购价。她说祁晓你明白了么?我俩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祁晓又哭又笑的第二次鼓出一个大鼻涕泡:“你说搞不搞笑?我喜欢了她那么多年,就输给了个破团购。” 祁晓很响亮的笑了三声:“哈!哈!哈!” 孟宁坐在她身边远远眺望着安静的海,沉静得过分,总让祁晓觉得她在走神,可这时她问:“后来呢?” “哪有什么后来。”祁晓说:“等我大学毕业,我就离开北方了。” “你放下她了么?” 祁晓又咧嘴一笑,孟宁发现人在讲到无奈的事情时,的确习惯用笑来掩饰自己的情绪,好像除了笑,也没有其他更多能做的了。 祁晓说:“这么多年,我一次都没回过北方,连打麻将看到东南西北的北都胃里一阵直抽抽,你说我放下她了么?她烦我,我就消停点呗,明恋不行,姐们儿我改暗恋还不成么?” 孟宁不擅安慰,陪她笑笑。 她又搡一下孟宁胳膊:“你呢,你怎么喜欢上她的?” “你记得她上次来咱们家。” “嗯嗯。” “她下午要去见投资人,换完西装后,发髻有点蹭乱了,让我帮她重新盘。” “然后呢?你挥舞着灵巧的小手,忽然感受到胸口一种难以忍受的冲动,吧啾一口亲了上去……” 孟宁瞥她一眼,她摆摆手不瞎扯了,停下来笑。 “没亲。”孟宁说:“我就是帮她把头发盘好了。” “宁啊。”祁晓语重心长:“你这孩子,就是太老实了。 帮她盘头发很好啊。孟宁望着远方的海:你知道她盘头发总共用七枚小夹子么?她那发髻挺复杂的,我帮她把第七枚小夹子固定好的时候想,我好像,真的喜欢上她了。” 祁晓懵了:“什么玩意?” 孟宁提着嘴角笑笑:“因为我发现,我有一点快乐。就是帮她熨西装、盘头发,做这些很小很小的事情的时候,我有一点快乐。” 而没有说出口的后半句话是——“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受到快乐了”。 ****** 祁晓觉得有哪儿没对。 她看着孟宁,忽然发现,是孟宁的笑跟平时不一样。 往日里孟宁也常笑,她唇形好看,拎起一点嘴角,一下消解了她身上的那种清冷感。祁晓以前没觉得这笑有什么问题,因为你也决不能说她笑得很假,只是那笑容太…… 祁晓忖了下该怎么形容。 对,太随意了。 像一阵风刮过唇角,都能让那唇角提起来,所以显得轻飘飘的没重量。不像现在,孟宁在笑起来以前,其实是顿了一下的,好似她理智上本欲抵制那笑,只是没克制住内心的欲望,对自己无可奈何似的、有一点点发沉的,笑了笑。 那笑容第一次显得很实。 祁晓看着她这样的表情说:“孟宁,你完蛋了。” 孟宁自己倒很释然:“啊,或许吧。” “那你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 “她还有半个月就要走了啊!” 孟宁平静的点头:“这不是我们一直都知道的吗?” “那你,你……”祁晓“你”了半天什么都没说出来。 孟宁说:“什么都没改变啊。” 祁晓想了想:“你不告诉她?” “告诉她又能怎么样?”孟宁在沙滩上的坐姿总是很安静,膝盖微蜷着,手架在上面,无意识玩着自己的指甲盖:“我跟她,更不是一路人。” 祁晓是想说些什么的。 可她也是一个成年人了。或许那个人一开始拒绝她的时候她还不懂,但现在她也知道,说起温泽念和孟宁—— 是彻夜狂欢永不落幕的游艇。和出租屋不过几平米的逼仄房间。 是螺旋桨扇动火焰般晚礼服的直升机。和晃晃悠悠人挤人的公交车。 是满世界飞的精彩人生。和偏安一隅的庸碌日常。 人的渐渐成长,大概就是一个渐渐发现很多事没有对错的过程。 她现在也明白当年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不是一路人”,很多时候甚至不是钱的问题,是你的生活方式所形成的金钱观世界观感情观,最终会消磨掉所有最初的心动,让两个人渐行渐远。 祁晓看着孟宁:“你怎么还一副无所谓 的样儿啊?” “啊。”孟宁说:“我的人设不就这样吗?” 祁晓被她逗笑,想着想着又叹口气:“那你,接下来要不要离她远点啊?” 孟宁:“为什么?” “你喜欢上她了啊!明知道没结果,还要假装若无其事的面对她。”祁晓太知道这是什么感觉了:“这不是把自己的一颗心往地上磨么?” 孟宁笑得比她轻松多了:“可我的故事还没看完呢。” “什么故事?” “你记得我从图书馆借过一套科幻么?只有三册,最后一册作者因为销量不好没写了,她联系到了那个作家,把剩余的故事梗概写出来,我去找她一次,她就给我一页。” 祁晓忍无可忍的提高音量:“孟宁你是为了那什么破科幻故事么?别装大尾巴狼了!” 孟宁低着头又摩一下自己的指甲盖:“我就是觉得,反正梦总归是会醒的,那让这个梦再长一点,不好么?” 祁晓那一刻忽然就明白了。 清醒的沉沦者。 乐观的悲观主义者。 一切自相矛盾的反义词组,大概只在她和孟宁这种奋不顾身的傻子身上出现。 她有什么资格劝孟宁清醒,她还不是一梦这么多年。 孟宁伸手:“给我。” “什么?” “别装傻呀。”孟宁扬唇:“打火机。” 祁晓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递她,她很熟练的拨开盖子,擦燃火石:“你怎么发现的?” “下午打沙排的时候,我正好被换下来休息,看到你朝海里猛冲,我本来以为出事,准备叫其他人,又看Gwyh在海面冒头了,你还是游过去,你们一起消失了几秒。” “嗯。”孟宁放开火石,又重新擦燃,那小小一点火光被海风吹得飘摇,反反复复映亮她平静的脸:“她把我拖到海面以下,吻我。” 祁晓怔半晌骂了句脏话:“靠。” 温泽念造出这样的梦,谁能抵得住。 孟宁的表情始终太平静了,有一种看透结局后的释然。 祁晓自己哭过笑过闹过,到了孟宁身上,她才忽然发现“奋不顾身”也可以是这么安静的一件事。 打火机是她去帮孟宁收运动服时,在海滩上捡到的。这会儿开口问:“你一直把这打火机带在身上,是想找机会送她?” 她早该发现的,在她因为孟宁买了这打火机、开始怀疑孟宁是不是喜欢温泽念的时候,后来仔细想想,孟宁从头到尾分析的都是温泽念不可能喜欢她,而没否认过自己喜欢温泽念。 “不送。”孟宁终于合上盖子,把打火机小心的收进自己口袋:“就自己留着。” 祁晓看着她动作:“难得啊,你今晚肯跟我说这么多。” 她不傻,两年来不是没感觉到孟宁在与人交往中,每每刻意留出的那一线距离。 其实孟宁也没想到自己会愿意坦诚。 大概,人总是贪婪的。 她望着眼前的沧海想,多一个人知道,好像平白多了份见证。 她不求祁晓多深切的记得,她只希望祁晓在很多很多年后,在偶尔路过一片海的时候,听着耳边涌动的海浪,会有那么一瞬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她在某片深夜的海滩上,骂过一个奋不顾身的傻子。 傻子有一个喜欢的人,名叫温泽念。 ****** 因为有职责在身,这次的海岛游持续不了太长时间,两天两夜,第三天一早便要返程。 温泽念露面的时间并不多,大概去巴黎的行程已定,她有太多工作要忙。 孟宁又一次见到她,是行程第二天的下午。海岛上有处小小寺庙,规模不大却历史悠久,来到这家五星级酒店的人,都会选择前去参观。 C酒店一行人也往那边而去。 古木参天,檀香缭绕,一踏进去迎面而来便是肃穆之意。远远望见正殿里宝相庄严,有队友悄声议论:“听说这里许愿挺灵。” 于是人人请了香,无论有无信仰,参拜的时候总是虔诚。 孟宁一个人等在殿外,撞见了姗姗来迟的温泽念。 她分明是殊丽的长相,但穿一身淡灰西装配高跟鞋,脸上不带笑,跟这古木朱墙的寺庙倒也搭调。一株需两人合抱的榕树据说有百年历史,她一走过来,风吹树冠,哗啦啦的轻摇。 像神迹。 孟宁不看她,背倚着汉白玉的雕栏,望着正殿里的队友们依次参拜。温泽念也并没有去请香,反而在她身边站定。 温泽念无论何时都恪守酒店从业者的职业道德,永远肩背笔挺,拉出漂亮又利落的线条。反衬出孟宁的姿势显得有些懒,不自禁的跟着她站直。 不远处的榕树树冠又一阵轻摇,细响之间,阳光扑簌簌的往下落,那声响听上去却像落雨。 温泽念在寺庙的庄重环境里,声音放得很低:“你不去参拜啊?” 孟宁摇摇头。 温泽念视线扫过来,落在她腕间佛珠:“不是信佛?” 孟宁直到这时,才借着她扫过来的视线飞快看她一眼。 昨夜拥抱时分那微妙又复杂的表情,已如阳光下蒸腾的夜露,在温泽念脸上消失殆尽,那张姣丽的面庞已恢复一贯的淡雅从容。 孟宁松了口气,眼神收回来,落在石板拼接的细缝,一线泥土间,一点不知是什么的嫩绿细芽发出来。 温泽念不爱笑,她却爱。笑着应一句:“就是信,才不能随便参拜啊,有讲究的。” 温泽念点一下头,还是那副吝于赐给人间更多美丽的姿态,就是很微妙的压一压下颌。 孟宁因着昨晚那个拥抱,总有点不自在,主动挑起话题:“你不去拜拜么?听她们说这里挺灵的,求事业、求桃花……” 温泽念打断:“我不信佛。” 孟宁:“……哦。” 阳光经头顶古 树的过滤,落到眼底变作一种森然的绿,好似带了些冷意。孟宁悄悄打量温泽念的侧脸,对她浓睫掩藏下的眼神窥得一星半点。 现在的温泽念看上去呼风唤雨,唯有这种时候,也许才能从她身上窥得一点过去的影子。 艰难岁月里的温泽念,也不知多少次缩在自己被褥轻薄的木板小床上。 南方冬日湿冷,少女冻得瑟瑟发抖间,曾多少次暗自对着漫天神佛祈求。 可有一次获得过回应么。 所以现在的温泽念穿一身剪裁精良的西装站在这里,带着一点点冷意一点点不耐烦说:“我不信佛。” 其实不难想象,早已与家族断绝关系的姨母把她接过去后,怎可能一开始就对她全盘接纳,她不知如何步步为营,才一步步艰难站稳脚跟。 所以她站在这里的姿态挺立又傲然。孟宁觉得她心里不信任何人,她信她自己。 那股冷意在温泽念身上一瞬而逝。 她嗓音变回微微发柔的优雅:“去逛逛么?”既然她们都不拜佛。 孟宁回神:“哦,好啊。” 两人并肩走出寺庙。 温泽念这人穿高跟鞋到底是有多熟练,在庄严清幽的寺庙里可以做到一点声音都不发出。出了寺庙踏上古树掩映的石道,她的细高跟又变得踢踢踏踏,像往人的心脏上磕。 孟宁起先为着昨晚的事不自在,在寺庙里还非得找话跟温泽念聊。 只是造梦师对人情绪的操控,甚至不需多余的动作和言语。这时她俩并肩走在林间小道上,温泽念今日所用的那款香水是她闻惯的,茶香混着身后寺庙的檀香,包裹过来,静得鸟歇在枝头也安宁。 孟宁背着手,又觉得这样什么话都不说,也很好。 经年的石板被时光磨出一道道细缝,阳光经榕树和松柏过滤,晒出更显斑驳的痕。孟宁一直微低着头,温泽念这人对高跟鞋的执念怎么这么深,走在这样的山路上,也不怕崴脚。 她视线下垂盯着那高跟鞋,连带也盯着温泽念那莹白的脚背,斑驳光影也洒在上面,像染了香的花笺,写下一阙阙清丽的词。 温泽念技术超然,倒没如孟宁料想的一般崴脚或扭断鞋跟。 但她今天穿一双系带高跟鞋,起起伏伏的石板路走多了,不知怎的鞋带散开来。 因为孟宁一直悄悄盯着瞧,发现的竟比温泽念更快。 下意识就蹲了下去,在伸手之前,心里反应过来,想:糟了。 就算在一场绮梦里,她们比普通床伴多了些缱绻多了些用心多了些亦真亦幻,但她关注太多、用心太过,跟她平时那张清清淡淡的脸也太不相符了吧? 温泽念会不会发现什么? 可温泽念见她蹲着不动,启唇问:“等什么?怎么不帮我系呢?” 孟宁蹲在她身边瞧不见她脸,揣度了下那声音,十分自然。 她伸出手去,握住温泽念细瘦的脚腕。 一切至美 的存在都是脆弱的。比如温泽念的颈项、脚腕和膝盖。皮肤被阳光晒得似半透明,握在手里稍一用力的话好似会折断。 她轻轻的扣回那细细的带子,指尖微颤,感到温泽念的目光和树影间晃落的阳光一样,烫着她的背。 “孟宁。” 声音无形无温度,可她的耳朵也开始发烫。 “站起来。” 每次温泽念用这样的嗓音说话,都像在摄人魂识。她站起来,被温泽念握住手腕让她转向自己,斑驳的密林光影将两人包裹其间,脚下的古石板路托出千百年间的故事。 孟宁生怕温泽念说出什么过分温情的话语来。 可温泽念问:“知不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散步?” “啊?”她的脑子不太运转。 “因为,”温泽念淡了一下午的脸在说话间笑起来,耳垂上小小一枚钻石耳钉反射出令人目眩的光,松柏榕树都过分森然肃静,她是绽开其间唯一的娇研:“有些事,在佛门净地总归不太好做。” 说话间,柔软的唇瓣吻上来。 身后寺庙撞响沉沉的古钟,振飞枝头安歇的鸟。可她们躲在树影下接吻,古钟的回响和扑棱棱的振翅声反衬出某种安宁。 孟宁双手掌着温泽念的纤腰,那么细,手指都能在她后腰合拢似的。指腹摩擦着她西装是一种笔挺而略粗粝的质感,像某种强硬的权力,可她的腰肢那么柔,好似要融化在人的双掌之间。 孟宁悄悄掀开一丝眼皮。 温泽念的某些动作果然不适合在佛门净地做,她是吻技高手,舌尖柔柔的撬开人唇齿,裹上来缠上来,你像被她绑架,又像被她溶解。她吻得沉迷,睫毛随风翕光影轻轻的颤。 孟宁重新阖上眼,指腹反复轻轻摩挲温泽念后腰。 看来昨晚那个拥抱是她自己心虚,温泽念并没怎么放在心上。 孟宁是喜欢两人目前的关系的。 很多的旖旎,一点点温情。很多的欲念,挤走了想念。 温泽念喜欢赢,她凭着赢的信念从生命的荒野中挣扎求生。与孟宁的这一场梦也是她与青春期自我较劲的游戏,报复过往的遗憾与不甘。 她克制的站在原地,并不向孟宁走来。她轻轻的勾一勾指尖,等着孟宁欲罢不能。 她想孟宁沉沦,自己全身而退。 她想孟宁记得,自己转身遗忘。 孟宁成全她。 ****** 两人回到寺庙,队友们结束了参拜又去写许愿牌。孟宁很自然的走到祁晓身边去:“写什么呢?能看么?” “能啊,随便看。”祁晓写完最后一笔,拿起许愿的木牌在她面前晃晃。 她一看——“升职加薪。附注:最好不劳而获。” “俗了啊。”孟宁点评她:“不是纯情文艺女青年了。” 祁晓笑得很大声:“拜托,你知不知道现在很多人的格言是:骗我的感情可以,骗我的钱不行!” 昨晚海滩一场夜谈,并不会摊开来晒在阳光之下。两人都只当没发生过,谁不是靠嘻嘻哈哈来掩藏心脏碎片在体内撞出的碎响。 温泽念则很自然的走到一旁去看一株经年的古柏。 细细读完了简介牌,又仰面去看那遒劲的枝干。双手背在孟宁刚刚抚过的西装后,莹白细长的手指叠扣。 就算她们方才一前一后回到寺庙又如何呢。 并没有任何人会把她们联系在一起。 只有祁晓把许愿牌挂到指定的树上以后,仔仔细细看了孟宁一眼,假装欲言又止的说:“孟宁,亏我昨晚还说你老实。” “你的嘴肿了。”! 第44章 温泽念作为管理层代表参与这次体验游,昨晚不在,今晚这最后一顿晚宴她必得出席。 晚宴比昨晚的BBQ正式很多,不到要穿晚礼服的规格,但至少,女队员们都穿上了裙装。孟宁图方便,懒得化妆,便挑了件黑衬衫配牛仔裤,袖子挽起来一点点,一头黑长直发如平素一般绾在脑后。 等着祁晓化妆的时候她乱猜,温泽念昨天穿白西装,今天下午变作淡灰西装,到了今晚偏正式的场合,会不会换成一身墨黑西装。 黑色是很衬温泽念的颜色,凸显她的浓颜,像幅文艺复兴时期的重彩油画。 但就像孟宁猜错了温泽念那天早上最想喝什么咖啡一样。 又不是写绿江,哪来那么多“妙不可言”的缘。 当温泽念出现在宴会厅门口时,孟宁随众人的视线一同扫过去,发现温泽念又换回了一身白。 当然温泽念也适合穿白,不是无暇,是过尽千帆的白。原本层次单一的颜色被她穿出经年的韵味,引着人去分析是哪些五光十色的斑斓色调,最后融出了这样的白。 方便行动的窄脚西裤变为了阔腿西裤,更显得腰细腿长,裤脚下冒出一点高跟鞋尖。 她很自然的坐到主桌首席,好像先是对着左右询问了下对今晚菜色的看法。 她不笑,也不冷漠,只有股天然的距离感。 巨大的反差好像在引诱人反复回想她皱眉喘息的模样。 但孟宁掉入了另一个陷阱。孟宁在想:白西装啊。 有时“喜欢”并不是一件面目可爱的事,会让人平白生出许多的纠结。 她想,温泽念今晚这样的一身白,其实与她的黑衬衫并不相称。如果她站到温泽念身侧的话,大约会像一枚难看的休止符。 想想又觉得自己很莫名其妙。 这样的公开场合,她哪里来的什么机会站在温泽念身侧。 温泽念问完了左右站起来,其实宴会厅里已一瞬安静。但她按照传统端起一只细颈酒杯,手执银勺很轻的敲了敲,提醒大家注意。 复古铸花的银勺。清透的水晶杯。和那白皙细长的手指在一处,都是等量相当的艺术品。 她的祝酒词说得简约,并不长篇累牍,加上她特别的重音习惯,就算不刻意抑扬顿挫,也抓着人耳朵让人跑不了神。 雎梦雅望着她祝酒的样子:“再过不久就看不到她了啊,遗憾遗憾。” 那天她到祁晓她们房间讲起这事时,祁晓与她意见相左,倒是孟宁算她的同盟军。所以这时她又小声的问了句:“是吧,孟宁?” 孟宁弯弯唇角:“就是。” 祁晓眼尾扫过来,瞪孟宁一眼。 真能装啊。 今日晚宴是中餐菜色。祁晓从凉菜碟里夹了颗鹌鹑蛋放孟宁面前的小碗里:“你别嚼,就这么整个吞,卡嗓子眼里最好。” 孟宁:? 祁晓在心里说:憋死你 。 温泽念说完祝酒词便坐下了。虽然坐姿照样笔挺漂亮,但孟宁对那张面庞太熟了,能瞧出这些日子温泽念应该当真很累,透出些懒倦,眼尾微微向下,一个素来紧绷的人,这时反而流露出几分旖旎。 孟宁又把眼神移走了。 大多数五星级酒店擅作融合,虽吃中餐,几张圆桌却围出中央舞池形状,大提琴手竟配了吉他手,让奏乐舒缓间又有种放松。 这应该也是温泽念的安排。她心思缜密,着实厉害。 救生员们平时过酒店主楼而不入,里面夜夜笙歌,丝竹管弦,好像天然隔出屏障。今晚换作她们主场,又不至于正式到给人压力。 年轻人喝不惯黄白酒,今晚配的是红酒,柔滑得像舌尖丝绒,引得孟宁都多看了眼酒瓶标签。 祁晓看孟宁一晚上都有点心不在焉的,低声问:“你想什么呢?” 孟宁摇摇头:“就,走神。” 这时,雎梦雅她们在讨论:“来拼酒怎么样?谁赢的话,就去向Gwyh邀舞。” 集团传说中的人物空降到C酒店,到现在人家要走了,好像也没有任何人跟她变得熟一点。 几杯红酒打底,众人也有了放肆的兴致:“好啊,但要是她拒绝了怎么办?” “拒绝就没办法啦,试试看呗。” 雎梦雅笑着拎过酒瓶给众人斟酒,斟到孟宁这边的时候,祁晓伸手替她挡了下:“孟宁胃不舒服,她就不参加了。” 对其他人是酒意上涌的挑战。 对孟宁却是一种折磨。 祁晓不是没注意到,孟宁只在所有人都望向温泽念的时候,才把视线放过去。等所有人用餐或谈笑时,她也跟着把眼神移开。 没处落,就盯着祁晓刚夹给她的鹌鹑蛋。 祁晓的一颗心和今晚那些渍过酒的前菜一样,变得酸涩涩、皱巴巴的。 她物伤其类,不明白为什么有些喜欢,要喜欢到眼神都克制的地步。 孟宁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却拉一下她手肘笑笑:“我的胃,现在好多了。” 祁晓捂着她酒杯不肯撒手。 搞什么啊,为什么人人都爱做往自己伤口上撒盐的蠢事,很英勇么? 乐声交织,笑谈喧嚷,宴会厅里并不算安静,孟宁双唇动得隐约,靠近祁晓压低声:“第一次有机会跟她跳舞。” 祁晓心里又猛地一酸。 为什么孟宁说起“第一次”的语气,像是在说“最后一次”。 为什么人生总有些事,披着开端的幌子,其实为了告别。 祁晓默默放开了孟宁的酒杯,看雎梦雅笑着给她斟满。 其实祁晓没看孟宁这人坚持过什么。 一起吃饭,她对点什么菜从来都是无可无不可。 一起看电影,看哪一部她也没什么所谓。 祁晓认识她两年多了,刚开始觉得她面相冷,后来又觉得她人随和,再后来仔 细想想,她这种随和里,其实是种极端的不在意。 只是今晚,她把雎梦雅斟的那些红酒,一杯杯喝了下去。 有人玩笑:“孟宁,这么想向Gwyh邀舞啊?” 孟宁拎着酒杯晃晃:这酒太好,不喝浪费。??[” 祁晓坐在她身边陷入漫长的沉默,直到雎梦雅放下酒杯摆摆手:“孟宁你酒量有这么好的吗?我以前怎么没发现。” 人人只当这是个游戏,就像每次早训一样,并非她实力超群,只是唯她一人这么投入,到最后的结果,往往是便宜了她。 “孟宁,去试试,看看Gwyh会不会拒绝你。” 大概人人也并非把获胜当作一种“奖励”,毕竟温泽念一眼看去便距离感太强。 孟宁也不知温泽念会不会拒绝她。 她们所有的亲昵,都如海面之下的那个吻。 她站起来,微晃了一下,祁晓在一旁伸手扶了她一把:“还好么?” “还好。” 其实她现在意识出奇得清醒,只是眼尾到太阳穴的那一小块皮肤,滚灼着发烫。 她也搞不清自己的酒量。 人生有段时间里她每天喝很多的酒。试过两罐啤酒就吐得不省人事,也试过一斤白酒仍没什么感觉,睁眼到天明。 温泽念的主桌与她们这一桌相距甚远,她走过去要穿越整个舞池。 乐队的大提琴和旧吉他合鸣,引发人心脏共振的回响。 孟宁小时候如温泽念所说,张扬而开朗,演讲或表演她做过不少。可,她真的已经很多年没做过这么高调的事了。 其他人或许当她天生沉郁,但温泽念显而易见她的变化,却从没问过她发生了什么。她今晚这样过去,温泽念会不会觉得很惊讶? 可大提琴和旧吉他尚能合奏。温泽念的白西装和她的黑衬衫并不搭调又怎么样。 她到底是个贪婪的人,她从小就意识到这一点了。 她不需要温泽念记得她。可除了祁晓,她或许还希望有那么两三个人,在很多年后听到一段类似旋律时,忽然想起很久以前,有两个看上去一点不搭调的人,共跳过一支舞。 她不跟温泽念合照。 甚至到现在她连温泽念的手机号都没存。 她只希望她的喜欢,留着这么一点点的、一点点的痕迹。 她的头不够晕,只是眼尾到太阳穴的那一块皮肤越来越烫,睫毛根也跟烧起来一样,以至于她竟没注意到,旁边有个人端着酒杯向她撞过来。 “对不起!”对方慌忙道歉。 她先是怔了下,一直紧绷的肩膀却放松下来,笑道:“没事。” 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黑衬衫,洒上斑斑红酒的痕。 她掉头往宴会厅外走去,钻进洗手间,拿纸巾沾了水擦拭。 她真的没有生气,甚至没有懊恼。 或许她早已知道,人生从不可能让你如愿。或 许老天都在用这种方式提示,她的黑衬衫配不上温泽念的白西装。 她停下动作,擦不干净的酒渍,她也不打算擦了,轻轻拍掉衬衫上所粘的难看纸屑。 或许她这么平静的原因还有另外一个。 她心里忖着,就算没有发生被撞的意外,在她穿越整个舞池、穿越乐队、穿越愈来愈多人发现她要做什么而注视过来的视线时,在温泽念那带一点意外带一点不解的眼神向她看过来时。 她真的会继续走到最后一步么? 她是一个贪婪的人。但她也是一个胆怯的人。 如果是祁晓那样的人,就算明知没结果,还是会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喜欢。但她不敢,她一点也不敢让温泽念察觉,她只想让这是一场做完就忘的梦。 哪怕温泽念多记得她一点,她也担不起这份责任。 ****** 晚宴散场,孟宁一直耗到午夜,才找去温泽念的房间。 在越来越复杂的心绪之下,欢爱反倒变成了最容易的事。 她去洗手间清理完,背对着温泽念穿衣时,眼尾瞥见床头柜放着一份巴黎C酒店的折页。 温泽念对她为所欲为时强势得甚至有些严厉,纵情之后,反而显得身娇体软,大概的确费了不少体力。 软塌塌的眉眼泛着水光,裹上浴袍靠在床头,拿着手机好像在处理什么工作。温泽念今天没拆盘发,只一缕卷发散落下来,贴着纤长颈项上还未完全褪去的薄汗。 孟宁盯着那折页上的花体“C”,台灯在笔画末端凝出一枚小小的光斑。 孟宁瞧了许久,一直到身后温泽念大概听她没了动静,眼神对她背影望过来,她才回神,匆匆系好运动裤的带子。 低声说一句:我走了。?” 温泽念没多说什么,懒懒倦倦的“嗯”一声。 孟宁走得很快,偏走到一半,温泽念在她身后叫:“孟宁。” 不回头只会显得更加刻意,她回头,脸上挂着如常的淡笑。 所幸她已走出段距离了,足以藏进没开灯的客厅里,指尖在裤腿边蜷起,温泽念不可能看得到。 从“占有欲”到“贪婪”,人类的七宗原罪她占得越多,越觉得自己不是什么好人。 她每次的贪欲起得不着痕迹,让人想凭理智去抵御都十分困难。 对祁晓的倾吐是一次。在晚宴上的邀舞是第二次。而刚刚她看到C酒店折页的瞬间,是第三次。 那一瞬间她想,巴黎。 她甚至没有去查过巴黎的距离有多远,而飞去巴黎又要花多少时间。 她每次想起巴黎,都会想起“巴黎是地上一座城,地球是天上一颗星”这样的诗句。那份距离在她心中,便是这样一种感性的认知。 她莫名的认为,如果今天她是在电脑或手机上看到C酒店的折页,她的心绪或许不会这般起伏。可那是一份印刷的折页,实打实的放在温泽念房间的床头柜上,实在到连台 灯灯光都能在上面凝出一枚光斑。 小小的,但好刺眼。让人对温泽念将要离开这件事,好似第一次有了实感。 “离开”也和折页一样,是那样实打实存在的。 无论她在祁晓面前表现得多么理智清醒,那一瞬她荒唐的发现,自己竟有一股冲动,没结果又怎么样呢?她想把喜欢宣之于口。 她想温泽念记得她。 她快速打消了这个念头。走得匆匆,是因为想说的话像从胃里涌出来,卡在她喉头。 她回眸时笑得很安静,她怕微一张嘴,那句话就会过分自然的流淌出来。 温泽念隔得远远的靠在床头打量着她:“你刚才,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 孟宁深深的呼吸。 蜷起的指尖深深掐着自己的掌纹,那掌纹被温泽念轻抚过,而现在被她自己掐得发痛。 她顿了很久,试了试,觉得应该能控制住唇角的弧度了,才笑道:“说什么?Dirtytalk么?” 温泽念藏在光影里,好像耸了耸肩。 她又扬了扬唇,转身就走。 好险啊,孟宁。 真的不能再多待一秒了。 ****** 第二天一早,众人搭快艇返回C酒店。 接下来她们值班很忙,换第二队同事出游体验。 孟宁内心以此为借口,许久都没去找温泽念。或许她还是怕,虽然那晚从温泽念房间离开后她情绪平复不少,但形成了应激反应一般,只要想起温泽念,她还是由衷的恐惧。 怕自己口不择言。怕自己荒唐难堪。 就这样一直耗到了轮休日。 那天晚上,祁晓看上了一家距离有点远的烧烤,天气逐渐热起来,三人懒得跑,便点了外卖回家,祁晓还算了半天的满减券。 当敲门声响起时,祁晓正撸一大肉串,嘴角沾满辣椒粉末:“你们谁点了奶茶?别瞒着啊千万别瞒着……” 她站起来便要去开门,孟宁心中却似有预感,叫了她声:“祁晓。” “嗯?” 祁晓回头,孟宁缓慢的说:“如果是Gwyh……” “要是她找我的话,就说我不在。” 祁晓其实有点莫名,孟宁和温泽念关系存续期间,温泽念到她们出租屋来的次数屈指可数。可她拉开防盗门,门外居然真露出温泽念一张殊丽的脸:“Hi,Sharn,请问孟宁在么?” 神了嘿!孟宁这是会算卦还是怎么样? 祁晓怔两秒,很后悔刚才没有擦干净自己嘴边的辣椒粉。 姬圈的“姐学”真是一门深厚的学问啊,其实温泽念根本不是她喜欢的类型,只是每次看到还是下意识心跳加速。 温泽念今天穿一件柔软材质的衬衫,薄薄贴住她姣好的身段。眼妆好像比平日稍重一点,眼线微微挑起来,一张脸分明有略略英气的肃然,眼尾却挑出种浑然天成的媚感。 祁晓脑子一热:“孟宁说她不在……” 糟了。 话一出口才意识到不对,小客厅里孟宁好似很轻的叹了口气,然后一阵趿着拖鞋的脚步声。 接着温泽念看到祁晓的肩后出现了孟宁的一张脸,神色很淡,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像寒秋的星。 孟宁说:我们今天晚饭吃得晚,现在在吃烧烤。⒁[(”又问:“你要进来吃一点么?” 温泽念多看了她一眼。 “不了。”温泽念婉拒道:“我去市区办完事,顺路过来看一眼,今晚还要赶回岛上。你们吃吧。” 她转身欲离开。 “那个。”孟宁叫住她。 她回头,见孟宁先是盯着地板,顿了顿,才复又抬眸望向她:“其实我也吃得差不多了,你想去散步么?” 温泽念看着她。 孟宁其实多少被她瞧得有点不自在,但没躲,冲她扬了扬唇。温泽念早已发现,孟宁这人交好的不多,可看起来又能跟人人都打成一片,大概就是因为她这样的笑。 温泽念说:“那,走吧。” ****** 两人一同下了楼。 走出老旧的矮楼,月光忽而盛大,但照见的并非什么绝色。真实生活不值得过度曝光,路边烧烤摊的污水积得有点难看,一只脖颈拴着粉项圈的猫被一根细绳系在树下,因不自由而显得可怜。 温泽念问:“去哪?” “不知道啊。” 温泽念瞥她一眼:“没想到我会来找你?” 孟宁又拎拎唇角:“你那么忙,也不是次次到市区办事都来找我。” 温泽念点了点头:“说得也是。” 孟宁背着手,在温泽念身边走得很慢。她喜欢看温泽念挥手或点头,都是那么矜傲的摇两下手指或压一压下巴。她喜欢温泽念身上的香水味,今天是晚香玉,很衬这样天空泛一点蓝紫的夜。 她问温泽念:“见完投资人过来的?” “嗯。”美女真的脾气都不太好,温泽念位高权重,却也不掩藏自己对那些磨人工作的不耐烦,低低的用英文骂了句那些投资人。 孟宁听得笑起来。 她对温泽念说:“你。” 温泽念转一转纤颈望向她。 “你有多少年没坐过公交车了?”孟宁在春风拂动的夜晚,站在烧烤摊污水和水果店好久没洗的红白顶棚之间,问:“想去坐公交车么?” 温泽念先似无奈,摇头摇得不可捉摸,好像只是夜风在拂动对她的发丝。 在孟宁蜷着手指略有些紧张的时候,她却笑了:“行吧。” 带一点点迁就的语气。 孟宁觉得自己,法力不高,能力不济,温泽念跨一只脚到她的世界里来,她也编不出多美轮美奂的梦境。 她的梦境很细碎也很日常,比如她们并肩站在公交站牌边,铸铁栏杆上还有不那么好看的斑驳锈迹。 温泽念瞧了眼站牌,并没找到运行启始时间:“这个点还有公交么?” 孟宁很肯定的说:“有。” 温泽念反应过来:“你坐过?” 孟宁顿了顿:“睡不着的时候。” 睡不着的时候她曾坐着公交在城市里漫游,没有任何目的地,混混沌沌的也似一个梦。 其实这城市没什么好瞧,太老太旧太多逼仄的窄巷。可有时脏的一面也是美的一面,那些窄巷外有不知是谁的信手涂鸦,老式屋顶有时光打磨出的痕,老树虬结成岁月亦不可解的模样,树冠却发出剥开了往事的新绿。 孟宁不知头上是否缀着一两颗星,在那些失眠的深夜,她曾一度觉得这些窄街旧巷有些小小的闪耀的美。她怀着些私心,想让温泽念看她看过的风景。她也诚惶诚恐,胸怀里只有这些景色而给不出更多。 毕竟,今天是温泽念生日。 孟宁不是没想过温泽念会来找她。 可每次这念头一涌出来,就被她自己强行摁了下去。 陈露滋会帮着庆祝吧。 她一遍遍的告诉自己,在心里导向那个结论——温泽念不会来找她的。 当今晚门真的被敲响时,她理智的念头是她还没准备好、暂时不该面对温泽念,可就在那时,她心里突然想起一件很小的往事。 那时初二,参加演讲比赛,人人说她有望获奖,老师也让她提前备好获奖感言,她却躲懒,拉着温泽念躲在自己卧室看漫画。温泽念问:“为什么不准备?” 她散漫的笑笑:“肯定不是我啦。” 其实她有个小小的、莫名的、也许任谁都不能理解的私心。好像一旦她准备了获奖感言,老天就会发现她有多想获奖,也许就会把本来要给她的奖项收回去了。 当今晚温泽念的声音在出租屋外响起时,孟宁发现自己心里,涌出了与初二那年获奖时一样的小气泡。 好像她故意觉得温泽念不会来找她的小心机,战胜了那么多理所应当。 战胜了天意。! 第45章 城市早已安眠,只有空荡荡的公交如孟宁所预言的,如期而至。 她们登上车坐在倒数第二排,并没有很亲昵的并肩,只是孟宁的牛仔裤轻抵着温泽念的西裤。 温泽念坐公交也保持端庄仪态,对着半开的窗口往外张望。 孟宁也扭头往同一方向,却并没看向窗口以外。这样的夜景她已看过太多次太多次,她没看过的夜景是,温泽念雪白的侧颈肤白到透出一点淡紫的血管,城市布景在她眼前飞快掠过像幻灯片里的脏污油画。 温泽念今晚见投资人时又多喝了两杯么? 孟宁有些嫉恨夜风。她也想摸一摸温泽念发红的耳朵尖。 其实无论今晚祁晓有没有说错话,内心的小气泡鼓噪着她,她都会站起来去找温泽念的。 公交车老了,开起来零件嗑哒作响,如深夜老人的咳嗽。 可那样沉沉闷闷的咳嗽声本来就会反衬夜的静寂。孟宁觉得周遭静得出奇,她和温泽念丝毫没交谈,两人之间只有缭绕的风。 温泽念不说自己的生日,只说“路过”。 孟宁也不说她的生日,只说“散步”。 现在她们一同坐在末班公交上,连温泽念身上的晚香玉香水味都被夜风吹得安宁。孟宁忽然有些生起气来:见投资人而已,为什么要喷这么好闻的香水呢? 她轻声问:“你想下车走走么?” 温泽念并没有回头看她,只是纤白的手指把被风拂乱的发丝挽到耳后,那微微发红的耳尖便又露了出来。 温泽念说:“好啊。” ****** 她的声调足以撩动没喝过酒也会发红的耳朵。 孟宁也不知自己在慌什么。车还没到站,她已站起来,跨过公交车后排垫高的两级阶梯,走到后门,伸手扶住侧面立杆。 春夜明亮,风残存那么一点料峭。 温泽念抬眸,望着与她拉开一小段距离的年轻女人。 很瘦,以至于面容都透出一种清矍的距离感。一头黑长直发绾在脑后,露出漂亮的后颈,一丝碎发被有些调皮的风拂得毛茸茸的,露出黑色曼陀罗的纹身,美得有些不可捉摸。 昏黄的路灯是城市的星火,明亮的程度恰到好处引燃又掩藏起人的什么心思。 孟宁一手扶着立杆,恰好也朝温泽念看过来。可发现温泽念也正看她的时候,她怔了下,很轻的扯出一个笑,立刻又把眼神移走了。 半倚着立杆,望向窗外的面庞上,那点很浅的笑意却没褪。 微挑的唇角,挂住春风,挂住当晚一轮皎洁的月。 温泽念拎着包站起来,也跨过两级台阶,站到孟宁身后去。 她握着另一侧的立杆,孟宁的后颈瞬时一紧。 缭绕着她后颈的是风。是夜。是晚香玉的香气。是城市路边绽开的柳花。是温泽念微热的呼吸。 孟宁忍着那点痒,保持先前姿态,眼神从 街景里往回收,望着面前的玻璃门。也许玻璃擦得并不明亮,恰到好处成为画作的布景。 温泽念站在她侧后方,身形被她挡去三分之一,穿着高跟鞋比她略高出半头,深邃的面容与她一道,投射在公交车门所嵌的那块玻璃上。 孟宁脑子里奇怪的想法又冒了出来。 上次她与温泽念一同打车,便觉得那场景好似明信片。 这次的公交车上,她依然生出同样的感觉。 她甚至都无需在脑子里勾绘那样的画面了。因为被一分为二的暗色的玻璃,承载着她和温泽念的身影,后景是城市的斑斑星火点缀,在她的眼里异化了些,变得像梵高最出名的那幅《星空》。 她不需要做多余的臆想了,只需要很缓慢的眨眼,用睫毛过滤掉过分具象的街景和零星的夜行人,像用私藏的相机把这一幕,拍下来。 等公交到站,孟宁先一步迈下车。 无论心情如何,她姿态总是轻盈的,如同站在海边时无数人说过她像只灵巧的海豚。下车以后回过头,双手插在卫衣口袋里,等着尚在车上的温泽念。 直到温泽念问:“你不扶我吗?我穿高跟鞋。” 她低头浅笑了下。 抬眸,对着温泽念扬起一只手。 有时她坐着公交车夜游,觉得整个城市都酣然入睡,只余她一人清醒。这种感觉很奇妙,好像整个城市都变成了她私藏的水晶球,盖着厚厚的黑色绒布,只供她一人窥探。 可是现在,她对着温泽念轻轻掀开绒布的一角—— 欢迎光临,我的特别嘉宾。 ****** 两人一起顺着旧街往前走。 到这时,孟宁又觉得是自己自大了。她私藏的夜色足够美丽么?这些低矮的嵌着生锈防护栏的旧楼,这些摆在路边植物已然枯死的破旧花盆,甚至她即将要带温泽念走向的那条河,这一切足够美丽么? 与温泽念看过的那么多景色相较。 与灯光点亮了古老街道的布拉格,与矗立着精美教堂的阿姆斯特丹,与橙红色金门大桥横跨的旧金山,最后的最后,与被誉为世界级迷人的巴黎相较,这一切足够美丽么? 孟宁甚至闻到那条河因水不够活,而散发出微微腐败的气息来。 “哦。”温泽念说:“这里有条河。” 她很自然的走过去,夜空如墨,星辰是笔画,河水如墨,心事是笔画。 孟宁跟在她身后,看她一手扶着那泥浆色的围栏,瞧了会儿,转回身来,后腰半倚住围栏,掏出一支烟,没抽,暂且夹在自己纤白的指间:“这里的夜风,很舒服。” 她很轻的转了转自己的脖子,像是累了,带着三分慵懒三分不经意,肆意书写自己的美丽。 问孟宁:“打火机呢?” 孟宁手伸进口袋,指尖先是摩挲到那二手打火机的磨砂质感,错开,再摸到自己的打火机。 掏出来,给温泽念点烟。春夜的 风已不凛冽了,温泽念微勾下天鹅颈,耳垂上钻石耳钉是地面的星辰,她蜷掌护着火苗的姿势没冬日那么认真,很轻的覆上孟宁的手背,旋又远离。 孟宁的神经被那股凉凉的薄荷味一钓。 又来了。 她就知道她不能好端端的面对温泽念。占有欲和贪婪,要真那么容易战胜,哪还会成为人类共通的原罪。 她想诉说喜欢。 她想倾吐舍不得。 她想要聊一聊两人就快分开这件事。 她必须要说些什么了,不然这念头始终盘桓在她脑内,挥不去,散不掉。她走到温泽念身边,两只手肘搁在护栏上,手掌交叠轻握,像是认真的往下张望。 河道边立着一块风吹日晒后将近腐朽的木牌,上面红色油漆并不规则的写着“禁止垂钓”四个字,她便盯着瞧。 想了又想,想了又想。最后这句话,化为了嘴边的一句:“巴黎是不是,很美啊?” ****** 温泽念该是不知道她经历了多少百转千回,有些诧异的扭头看了她一眼。 说来可笑,那是她们重逢以来,排除日常琐碎对话后,她认真问温泽念的第一个问题。 温泽念转回头,抽了口指间的烟。她盯着河面,能听到温泽念衬衫衣袖摩擦出的窸窣声,眼尾不听话的瞟一瞟,还能望见温泽念耳尖的红被夜风吹散了不少,变得似一块玉。 酒意不残存在温泽念的耳尖,便从唇边涌出来,语调带一点懒怠,倚着身后围栏的姿态比平时放松不少:“其实说真的,我不知道该怎么评价。” “我去过很多城市,可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酒店忙工作,再不就是去其他酒店会所谈事情,没很多去欣赏一座城市的机会。” “哦。” 她问孟宁:“你不是要去旅行么?考虑过巴黎么?” 孟宁笑着摇头:“太贵了,去不起。” 温泽念勾勾唇,没多说什么。 两人就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一人背倚着围栏,一人面朝着河面。孟宁心想,眼前那一点点很快被风吹散的灰,是她的错觉,还是温泽念的烟灰当真被吹到了她面前。 她要对温泽念说“生日快乐”吗。 好像是不应该的。 你会记得一个阔别十多年的初中同学的生日吗?即便在她转学过来的半年里你们一度十分交好过。 温泽念也没多说什么,散发着她好闻的香水味抽完了一支烟。 问孟宁:“走了吗?” 孟宁说:“走吧。” ****** 回程已没有公交,孟宁打了辆车。 温泽念到这时才显出有点喝多了,靠在椅背上阖着眼。 车窗紧闭,她怕温泽念有点闷,便悄悄把车窗降下一条细缝。 可车一开起来风又略显凛冽,温泽念喝了酒体温烫着,她又怕温泽念着凉,便又把车窗升上。 窗 户升降的细响湮没在了出租车低鸣的引擎声里。 孟宁掏出手机来看了眼,屏幕的蓝光在昏淡的车厢里映亮她的脸。 ?想看顾徕一写的《温水潮汐》第45章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00:01。 温泽念的生日,就这样过去了。 ****** 这一次温泽念没有久睡。 车快开到旧楼时她睁开眼,孟宁轻声说:“快到了。” “你偷看我。” “什么?”孟宁吃了一惊。 “不然为什么我一醒你就发现了?” “……就,正好。”孟宁默默扭头看向窗外。 她今晚忍过了那么多时刻,差点暴露在这一句过分日常的对话里。 今晚温泽念肯定是懒得再折腾回岛上了,她跟着孟宁上楼,步子迈得很轻,老人们都已安睡,不知二楼谁养的猫,在防盗门后发出低沉沉的喵呜声。 孟宁掏钥匙开门,祁晓和宋宵已回房。不知是睡了,还是猜到她俩要一起回来。 温泽念踢掉高跟鞋,踏进孟宁拿给她的那双拖鞋。 一边问:“你困不困?” “嗯?”孟宁说:“还好。” “要看电影么?”温泽念提议:“有一部电影,叫《巴黎夜旅人》,我朋友推荐过,说是不错。” 因为她方才提起巴黎。 孟宁点头:“好啊。” 祁晓买的投影仪上次看过后就放在客厅。孟宁把投影仪搬到自己房间,椅子只有一把,孟宁说:“我再去客厅搬。” 温泽念说:“不必了。” 她抚平西裤坐到孟宁床沿,带着一点点酒意说:“你不介意对吧?反正可以换床单。” 温泽念这人真是睚眦必报。 她第一次喝多了酒来孟宁家,没法洗澡直接躺上孟宁的床,问孟宁介不介意,孟宁老实说不介意,可以换床单。 她这会儿还记着。 孟宁说:“你那样扭着脖子看久了,脖子会疼。” “无所谓。”温泽念踢掉拖鞋靠在床头,耳尖的红被夜风吹散了,体内更深处的酒意又变作眼尾的一抹绯色。 在温泽念一本正经化着职场妆时,在她大地色眼影和唇膏之间,这抹绯色是唯一的旖旎,因反差强烈而格外动人。 她穿西裤的修长双腿交叠,露出玻璃丝袜裹住的脚尖,投影已打开还没有播放文件,光束凝在她的趾尖。 温泽念有时会让人想起那句“任是无情也动人”的古诗。 她的情绪不明显,连点头和挥手都是淡淡的,笑也淡,微拎一拎唇角便作罢。她偶尔会骂一骂投资人,可那也不是真的生气,只是些微的不耐烦。她太从容了,因为她在自己的世界里运筹帷幄。 没什么值得她动用太多情绪。她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替人造梦,收获无数人极端的喜乐来填充自己的人生。 她是隐于幕后的人,可无数人都跪倒在她的一字裙下。 她喝了酒又抽了烟 ,嗓子里的哑音更明显一点:“你有视频网站会员吧?” 她在国内待的时间不多,她自然没有。 孟宁本来捏着手机正在搜那部电影,这会儿抬起头来:“哦,我都随便找个网站。” 点进去下面还有嘿咻嘿咻小广告的那种。 温泽念又拎一拎唇角,笑得懒倦倦的。 她说的那部电影文艺而小众,孟宁搜了三个网站才算找着。一连上投影,下面嘿咻嘿咻小广告的啊啊啊声传来。 温泽念挑了挑眼尾问:“你是不是故意的?” 孟宁:“我说不是你信么?” 这会儿温泽念倚在床头,她把写字桌前的椅子扭转九十度对着侧墙,两人困守在一间小小密闭的卧室里,却又隔着些距离。 “信不信的也没办法。”温泽念双手交叠在腰部,衬衫下摆塞进西裤腰的那一段,阖上眸子:“我现在不行,我有点头晕。” “哦,你不行啊。” 温泽念掀起薄而软的眼皮,看了孟宁一眼。 虽然她对祁晓承认过自己的天然属性是0,但现在总归是1,听不得这话。 孟宁闷着头笑笑,低头摆弄手机,不再与她斗嘴仗。 她喝完酒呼吸总会变得略重一些,这时酒意上来,又更绵长,吐息间复又阖上眼,头晕的懒得同孟宁计较。 孟宁紧张时或沉默时,总爱说点什么插科打诨的话,和唇边的笑意一同变作长在她脸上的面具。 温泽念不与她缠,她便也收了声,等着视频缓冲时,慢慢看向温泽念的脸。 屋里没开灯,为了看电影窗帘也拉得紧实,这带给人一种错觉,好像小小一方天地里连氧气都挤不进来,她只能靠温泽念呼吸间的酒意渡氧。 加载页面停在一片白,白光便也打在那轻阖的眼皮上。衬衫领口敞得柔软,耳垂上的钻石耳钉却小而坚硬。 孟宁长到这年纪已很清楚自己的偏好。她不喜欢戴珍珠的女人,她喜欢钻石,有锋芒的切面,好似从岁月的荒芜荆棘中也能杀出一条血路来,偏偏又掩藏在一片柔和的光芒中,不显山不露水,由得你自己去琢磨。 等到电影开篇的音效响起,温泽念睁开眼,她便把视线移开了。 温泽念在生日这天的最后时刻来找她,互相之间什么都不说,坐了一趟公交、散了一场步、又一起看了一部电影。 女主角有张十分法国的脸,你说不上她漂亮,可她十分美丽。 孟宁盯着她凌乱的发,她微微下垂的嘴角,她人到中年依然小鹿一般的眼睛。然后听温泽念靠在床头说:“不行了,我真的有点晕。” 孟宁盯着墙面的投影:“那你要不要躺一会儿。” 温泽念这个人,明明提议要看电影的是她,这会儿看不下去的也是她。她答一声“要”,便在孟宁的床上躺下来。 她累的时候总是同一个姿势。比如跟孟宁欢爱完,比如工作完,又比如喝多了酒,她总是一只手臂 抬起,打横搁在额头上,皓腕从衬衫的袖口透出来。 孟宁不知为何,她穿英挺的衬衫时会反衬出皮肤柔腻,可今天她穿一件无比柔软的衬衫,却又把皮肤衬得更柔。 岁月在上面挂不住。眼神在上面挂不住。 孟宁的视线不着痕迹移走,重新盯着投影的墙。 一部电影的时间有多久。孟宁点开手机看了下,还剩一小时二十三分钟。 那么,她还可以在这里坐一小时二十三分钟,甚至她可以不去看温泽念的脸,只是听着温泽念逐渐舒缓的呼吸变成了电影台词和配乐的一部分。 夜昼交叠的时分巴黎是一种淡淡的灰,又泛起隐约的紫调。光线投射到孟宁出租屋的小小卧室,好像巴黎的夜和她所置身的夜被一片雾模糊,再分不清边界。 难怪有人爱看电影。 难怪有人爱做梦。 她把电影按下暂停键,那么这剩下的一小时二十三分钟是不是可以拖得更长一点。 屋里彻底静下来了,她把自己的呼吸放得很轻,于是只能听到温泽念的呼吸。投影墙上是巴黎的夜景,她想了想,把自己的佛珠摘下来。 这实在是一件很冒险的事,除了洗澡时她会摘下,洗完澡立刻又重新戴上,再不就是在她自己独立的卧室她才会摘,连祁晓也没看到过她除下佛珠。 她握着佛珠,手指无意识的捻转,不是什么上好的菩提子,只是到底也戴了五年,被皮肤养出了某种温润。 她在想,如果不是此番情形下重逢,她与温泽念的走向会不会不一样呢。 大抵是不会的。 那样的故事更简单些。但就像她所告诉祁晓的,她和温泽念的生活天差地别,她从小最擅于自保,哪舍得拿自己的安全感去冒险。 估计还是和现在一样,做一场绮梦,又缩回自己的壳。 不,估计那样的话,她连做场绮梦都不敢。不像现在,还有“离开”为她兜底。 有温泽念在的场景,都像一场梦。 比如现在,不那么好看的格纹窗帘紧闭着,真实的世界被隔绝在外。没有了热闹的菜市场,有人端着啤酒干杯拿本地方言聊天的烧烤摊,不那么新鲜的水果店,只有她卧室细细两道裂纹的墙上,映出巴黎破晓时分的天。 祁晓和宋宵肯定已经睡了,隔着墙的左右两边也静得出奇。 孟宁站起来,走到温泽念身边。 静静站了会儿,瞧见人没被她吵醒,才又往前迈了一步。 温泽念睡着了。 搭在额上的手臂放下来,睫毛浓得像在眼下遮出一个黄昏。没什么睡着了露出罕见的天真感这回事,温泽念睡着的神情犹然理智,你并不能说那是一种防备,那只是一种美丽的漠然。 因没有一丝瑕疵,而让人觉得完美得不真实。 孟宁望着那张脸,轻轻翕动嘴唇:“祝你生日快乐。” 第一个仿若的情节发生了。 在孟宁无声说出这话的时候,温泽念侧枕的身形动了动,在枕头上发出窸窣的细响。 孟宁两步跨回自己的座椅边,一颗心还砰砰直跳。 接下来的情节便没那么了,温泽念并没发现孟宁的异动,一直到孟宁重新点开电影又绕好了腕上的佛珠,温泽念又把手腕搭上自己的额,好似醒来后又歇了会儿,才缓缓从床上爬起来。 她睡姿也规整,连床单上的褶皱都不多。靠在床头,修长的双腿又交叠起来,扭头望向墙面的投影。 她并不知自己睡着了多久,所以也不会察觉孟宁方才暂停了电影。 她也不太在意漏看了情节,也不问孟宁电影里发生了什么。偏文艺的电影每个场景像开端又像结局,她扭着天鹅颈任那光影流淌在她脸上。 孟宁可以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可她望着那法国风情的女主角坐在拐角飘窗,裹着一件厚厚的粗针毛衫,忽然开口:“祝你生日快乐。” 她这句话说得很小声,随时可以淹没在房间回荡的法语念白里。 事实上她觉得,温泽念也根本不需要这句祝福。一个连神佛都不信的人,会相信这一句轻飘飘的祝福真有效力么。 温泽念也的确望着墙面的投影很久没言语。 正当孟宁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了的时候,温泽念望向了她。 孟宁仍然紧盯着投影,可她知道温泽念望向了她。 温泽念叫她的名字:“孟宁。” 然后让她:“再说一次。”! 第46章 孟宁觉得这事有点荒诞。 以她的经历来说,她又是一个真正相信生日祝福的人么?算上之前那句无声的祝福,她若再开口,便是说第三次了。 显得太过认真而郑重了些。 投影上电影还在流淌,只是她好像突然丧失了对情节的理解能力,只任凭巴黎铁塔、洒满晨曦的窗口、河畔意味不明的后现代雕塑像幻灯片一样略过她眼前。 温泽念也没再提,也没催她。 当她终于耐不住向温泽念望过去的时候,发现温泽念在很慢的拆自己的盘发。依然瞥着投影,脸上的神情略有一丝心不在焉,神情理智,残存的酒意和睡意只在她眼底的一点水光里,也许还有,眼尾的一抹绯色。 像什么人拿胭脂点上去的。 温泽念薄唇微翕:“过来。” 说完这句后,才扭转过头来看向孟宁,好似缱绻不舍的在为电影情节停留似的。 可她也并没叫孟宁按暂停。 孟宁走过去站在床畔,她又说:“坐。” 她一手托着发髻,孟宁瞥一眼床头柜,上面已放着六枚小夹子。温泽念的右手已放了下来,望着她问:“你要帮我吗?” 变幻不定的光影在她脸上流淌,让她也变作了电影的一部分。 孟宁鬼使神差的说:“讲句法语。” 温泽念提了提唇角,还是那般一晃而过的笑意。她脸上的神情永远淡而理智,一张薄唇显得聪明而薄情,可此时缓缓张开:“Vuspuvezm''aider?” 那把压低的嗓音太适合说法语。 孟宁把手伸进温泽念的发间。她摸温泽念头发的机会不算多,她们欢爱时而拆发髻时而不拆,温泽念大部分时候掌握着主动权,轻抚着她散落下来的黑长直发说:“嘘,没事了。” 温泽念绝非一个耐心的人,可当她抖得像失巢的雏鸟一样的时候,温泽念会一遍遍轻抚她的头发说:“嘘,没事了。” 孟宁把手深入温泽念的盘发,一点点摸寻那第七枚小夹子藏在哪里。温泽念微卷的长发太密也太厚了,这令她的找寻几乎变作了一场寻宝游戏,温泽念的发丝也有了灵魂,和她的手指交缠在一起,像不肯放她走。 当她终于摸到那小小的坚硬时,她甚至微妙的阖了阖眼。 她抽出来的瞬间温泽念放下自己的左手,浓密的长发一瞬垂落。温泽念是全世界最适合盘发却也是最不适合盘发的人,平素敛起了自己的所有风情,只待有心人来拆解。 她叫孟宁:“坐我腿上来。” 孟宁穿一条轻薄的运动裤,双膝分开两侧坐到温泽念伸直的腿上。她甚至能臆想出温泽念西裤的质感,白色的,奶油一般滑腻。 温泽念拨了拨自己的长发,让它们在肩头垂得更柔顺一些。同样柔顺的还有她的衬衫领口,因方才的小憩不像平日那般规整,往左侧倒戈,露出长长一截平直的锁骨。 尽头一 颗浅棕色的小痣,像天边的第一颗启明星。 她完美得太像一个梦,连一颗痣都长得恰到好处,成为犹抱琵琶般的旖丽。 她坐直身子,在孟宁以为她要吻上来的时候,她的双手绕到孟宁脑后,拆下了她绾发的皮筋,和自己的那堆小夹子放在一起。 然后,伸手拨了拨,像她方才拨弄自己的头发一样。 她唇角轻轻往上提着,眼神里却没笑意,只是很认真的注视着孟宁。那视线比微笑更迷人,因为你能感到她的某种专注。 但你永远料想不到她的下一步举动。她又软软的靠回了床头,问孟宁:“想听我说更多法语么?” 孟宁坐着不动。她倾身拉开自己放在床头柜上的包,掏出手机。 拨号的同时冲着孟宁笑了下。 电影音量不高,她与温泽念坐得这样近,能听到手机里的等待音,然后温泽念微蜷着舌尖叫出了一个法语名字,应当是“Clris”,眼睛看着孟宁,嘴里的法语却很流畅的说了下去。 孟宁一听她这样的语调便知她在谈工作。 巴黎现在几点?是合适谈工作的时间么? 孟宁不知道。 温泽念谈工作的时候表情会相应变得严厉些,可她始终望着孟宁。孟宁眼神落在她翕动的浓睫秀挺的鼻尖纤薄的唇。 再然后是软塌塌的衬衫领,露出平直的锁骨和浅棕色的小痣。 电影还在放着,就在孟宁身侧,温泽念的法语时而湮没在电影对话里。孟宁坐的位置挡住了一小束投影的光,有些刺眼,她微眯着眼看着聊电话的温泽念。她的面庞也变成了电影的一部分,所以温泽念望向她的眼神带了读故事一般的探究。 她的发质很硬,刚放下来时有绾发的折痕,不一会儿垂在肩头逐渐变直。温泽念右手捏着耳机贴在耳边,左手纤白的指尖绕上来,绕着孟宁的发尾缠两个圈,又松开。 逐渐变直的发尾便又有了些微的弧度。 电影场景由夜转昼,光线愈发明亮,房间里宛若白夜,孟宁微眯着眼,做了最接近于放肆的一个举动—— 她在温泽念讲电话的时候,挑开温泽念衬衫领口,指尖抚过她看了一整晚的那锁骨。 投影光线并未穿越温泽念,可此时眯眼的变成了温泽念。 她的手缩回去不再缠绕孟宁的发,可也并没阻止孟宁的动作。只是软软的垂放在自己西裤边,掌心半蜷。 她脸上的表情理智不变,连纤薄的唇角也没露一丝破绽,讲电话的语调快而清晰,习惯性的压低。 只有孟宁能听出来,她说话的尾字拖出一个半长的尾音。 那就是她给孟宁听的。 她挂断电话,放到手边的床头柜上。伸手理了理孟宁垂在肩头的长发,像一本正经的老师在劝导什么学生的语气,可那声线又低得太过缱绻,像她抽过的女士烟里凉凉的薄荷在作祟:“孟宁,不要祝我快乐。” “让我快乐。” ****** 神和造梦师的区别,是一个操控人心,一个诱惑人心。 她不对你做出指令,只是把一个个想法植入你的潜意识,再为你造出一个绮梦。 譬如孟宁此时分开双膝跨坐在温泽念腿上,任投影仪的一束光刺在自己的半边眼上。温泽念并不急切,理完她的头发后,又伸手理了理自己的衬衫领子,靠在床头,沉静的看着她。 理也白理。 那衬衫领子仍松垮垮垂在肩头,也许褶皱的形状有些微改变,反而更惹人往温泽念平直的锁骨上瞥,最后视线锁在浅棕色的那颗小痣上。 再空滚一滚喉咙。 温泽念挂了电话,房间里就只剩法语电影对白。其实孟宁知道温泽念打那通电话是什么意思,温泽念是在暗示,她要离开了。 “离开”,是一切放肆的理由。 正如孟宁也是知道自己要离开,才敢与温泽念跌入这样一场梦。 温泽念的衬衫不知什么料子,太丝滑,挂不住她视线似的,浓稠蜂蜜一般往下淌,裹在温泽念的衬衫扣子上。 温泽念在打量她。 打量她的半边脸暴露在强光之下,好似还有细小的尘埃绕着她睫毛翩跹,半边脸藏在强对比的暗影之下,睫毛半垂着,像在努力掩藏什么欲望。 她微垂着头所以瞧不见温泽念的脸,只看到温泽念伸着纤指,挑开了她目光所凝的那枚扣子。 无暇起伏的白璧露出来,又被精巧到足以让人买椟还珠的蕾丝所包裹。 温泽念又理了理衬衫衣襟:“孟宁,我不会问你任何问题。” 是了。 温泽念并非对她真正感兴趣,没兴趣走入她的人生撬开她牡蛎一样厚而硬的壳,所以温泽念不问她任何问题,唯一问的是,她会不会记得自己。 这对温泽念来说更像是一种报复式的消遣,温泽念只想看她为自己改变。 孟宁深吸一口气。 也许真要到了两人分别前的最后时刻。 也许真要温泽念对她的蛊惑到了这地步。 也许真要她相信了温泽念并不对她的人生好奇。 她才敢在头晕脑胀之下,真做了这最大胆的举动——缓缓褪下了佛珠。 反正不久,也是面都见不着的人了。 看到就看到吧,是温泽念自己说,不会问她任何问题。 她垂着眼眸,指尖发颤,把摘下的佛珠放到床头柜上的七枚小夹子边。 温泽念缓缓拉过她的手,一根根手指,柔腻的指腹与她相贴,压低的语调仍像在蛊惑人心,温泽念说:“好乖。” 当真没问她任何问题,只是又说了遍:“孟宁,让我快乐。” 孟宁坐着不动,她提了提嘴角,还是那般自持又从容的笑:“你不会是吗?” 她让孟宁躺在枕头上,两人位置交换,变成她分开双膝跨坐在孟宁腿上。她仍规规整整的穿着西裤,只是衬衫多 解了一颗扣子。 她仍很从容,甚至拨了拨自己那头垂落于肩的微卷长发。 也许就是她那样的神色刺激了孟宁。 人类都是有劣根性的,所以才会需要完美的妆容精致的衣着遮掩一颗蓬勃跳动的心脏。那里满藏的欲望里,贪婪是一桩,破坏是一桩。 谁不想让神祇跌堕人间。谁不想亲手将高岭之花拉下神坛。 孟宁缓缓坐了起来,靠在温泽念方才靠过的床头,一手揽着温泽念的后腰,指腹触着那材质精良的衬衫,提醒着怀里的女人多么高高在上,多么矜傲自持。 她揽着温泽念的腰往前坐了坐,调整了一下两人的位置。 温泽念觉得孟宁这人真的,在做这些事的时候,脸上的神情仍然很沉静,很安静,甚至还有一丝丝害羞。 视线在温泽念脸上扫了一圈,然后垂眸,盯着她西裤上的那颗扣子。 玳瑁色,镶了暗色的金属边,连一颗纽扣都透出分外的精致。孟宁有些单纯似的,伸手抚了抚那颗纽扣,贴在指腹,凉凉的。 有时温泽念真觉得孟宁还像个不谙世事的大学生,从未走出过干净的象牙塔。 可接下来的动作就一点不单纯了,而那时孟宁脸上安静的神色甚至一点没变,她甚至还记得从温泽念包里掏出那小小蓝色的盒子。 接着她把脸埋在温泽念心口,先是深深呼吸了一下。 好像在掩藏自己手上的什么小动作。 温泽念拥着她的肩,头埋在她脸侧。她这才发现温泽念的身子这么软,没骨头似的,抱在怀里,好似随时都会融化。 融化在她怀里。 她喜欢现在的姿势,她喜欢温泽念的唇贴近她耳畔,让她可以听到那呼吸里微妙的气音。 孟宁抬起头来吻温泽念的下巴:“呼吸,记得呼吸。” 这句话温泽念先前对她说过无数次,现在她还回去。 她拨开温泽念垂落的长发去看温泽念的神情,运筹帷幄的从容终于开始露出破绽。温泽念肤薄,血液的涌动都从那近乎半透的皮肤下露出来。 最亲密的关系里才有这种较劲,谁都不想先低头。 真到了这一刻,温泽念那平时软软的嘴又变得很严了。她只叹息似的:“孟宁。” 可孟宁爱死了她用那样的语调叫自己的名字。 她说:“我的西裤。” 那样不上不下的卡着。 孟宁脸上的神情犹然安静,可空闲的那只手又理了理她浓密垂落的长发,吻了吻她的下巴,沉静的说:“不可以脱。” ****** 孟宁喜欢看温泽念穿衬衫和西裤。 不是规规整整的穿,而是像现在这样穿。 用严肃反衬此刻的娇软。用禁欲反衬此刻的纵情。 衬衫和西裤仍挂在她身上让人不断想起她平素的模样,怎样踏着高跟鞋走过五星酒店雅致的大堂,怎样总是淡雅从容的与每一员 工谈话,怎样连挥手和笑的幅度都那样轻??[,不舍得多赏赐给人间一点美丽。 可此时她脸上的绯色尽数迸开,一手扶着孟宁的肩。 孟宁望着她的天鹅颈。 心想,美丽又脆弱的好似随时都会折断,所以才会发出那般诱人的、近乎溺毙般的呼吸。 ****** 孟宁想下床的时候,被温泽念合围双臂箍住双肩:“别乱动。” 她倚在孟宁肩头休息,看上去很累,垂落的长发顺着孟宁的T恤领口,随着她一呼一吸,丝丝缕缕的扫得人发痒。 直到她直起腰,喘匀了一口气,从床上下来,背对着孟宁穿好自己的西裤。 好似有些腿软,靠到一侧的墙上,才开始一颗颗扣回衬衫的扣子。 孟宁坐在床上,两条腿的膝盖微微拱起,低着头,好似有些迷茫和无措。从温泽念的视角,刚好能看到她后颈那朵黑色曼陀罗的纹身。 温泽念的唇被她吮得微肿,语调也软着,好似闲聊:“你真的信佛么?” 说话间,看着孟宁擦净了手,沉默把佛珠绕回自己的手腕。 其实孟宁一把佛珠摘下来,“信佛”这说辞就一点站不住脚了。 有信仰的人,难道不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么。 温泽念不问她手腕上那道蜿蜒的痕迹怎么来的,毕竟看上去不像人的刻意为之。温泽念也不探究她背后的故事,只轻飘飘的问:“一直戴佛珠的,除了信仰者,还有什么人?” 到了这时孟宁才笑了声,还是平素那般随和的语气,温泽念不看她的脸,都能想象她唇角勾出的笑:“满口谎话的骗子。” 比如卖古董卖名茶卖瓷器的大忽悠。 后半句她没说,只在自己心里答——“和充满绝望的魂灵”。 温泽念好似被她逗得跟着笑了声:“你呢,你是满口谎话的骗子么?” “我,”孟宁扬唇:“可能是吧,总想别人觉得我是个好人,能替我省多少事。” 她回头,见温泽念已把扣子扣得端端正正,下摆也塞进西裤。她问:“你不想洗个澡么?祁晓和宋宵她们已经睡了,不会出来的。” 温泽念本来倚着墙,这会儿站直了腰,拢了拢长发,拉开包找了支烟出来,问孟宁:“可以吗?” 孟宁点头。 她挑挑眉尾:“我没有火。” “啊。”孟宁从床上爬起来:“哦。” 找出自己的打火机给她点烟。温泽念方才出了汗,身上的香水味淡了些,体香却更浓了些,和她的发丝一起,痒痒的扫着孟宁鼻尖。 她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把窗推开一半。 夜风灌进来,是有春天的味道了。 她半边身子靠着窗棱,抱着一只手臂,另只手臂半斜着,指间夹一只细白的烟,扭头望着墙面投影的电影。 可能快放完了吧。孟宁随着她视线看过去,跟不上的情节令人恍然,好 像在你不经意间,世上已度过千年时光。 场景也令人恍然。房间里充斥着低低的法语对白,可随着温泽念推开窗,国内的老旧城区挤入巴黎的文艺街道,再过不久,这里就要挤满上货的人,大声讨论今天的活鹅和牡蛎是否新鲜。 温泽念抽一口烟,她的大地色唇膏都被孟宁吃净了,素唇反而更显红润。她的素颜其实比化完妆更媚一些,没那么强的距离感,她说:“不洗了,我要赶回岛上。” “啊。”孟宁呆呆的:“哦。” 温泽念拎了拎唇角,她的笑又变得那般吝啬而不经意。 抽完烟走过来,路过侧坐于床畔看电影的孟宁,拿起那些小夹子重新把自己发髻盘好,拎起自己的包,一手摁上孟宁的肩,微微勾下腰:“我今晚出岛,不是来见什么投资人的。” “我明天早上要在岛上跟投资人开会,所以现在要赶回去。” “Gdnight,孟宁,我想你今晚,应该会梦到我。” 梦到她的肌肤和柔若无骨的腰。 梦到绯色在她完美面具上破开的一道缝。 梦到缠绵之后她又瞬时变回云淡风轻。 她轻声笑一笑,拎着包走了。 ****** 孟宁走到窗口,还有温泽念刚刚抽过的烟味,往楼下张望一眼,温泽念套上了件黑色西装外套,刚刚盘好的发髻显出干练,细高的高跟鞋轻盈的踏穿夜色。 无论如何,都不像会出现在这日常景象中的人。 孟宁目送她背影消失后,才取了浴巾和睡衣去洗澡。 每当这时她才敢摘下自己的佛珠,淋浴的水流打下来,让她的黑发贴在面颊。 指部滑腻的质感到现在还没褪去。滑腻而丰饶,像某种贝类,紧裹住人,好像在以自己最大的努力令人进退两难。 她脑子里反复回想着温泽念连声音里都似染了汗:“孟宁,我有点疼。” 她当时脑子里都是山崩地裂的震撼,根本没多想。 直到结束,她像过电般反应过来:温泽念是第一次。 温泽念每次面对她时太从容了,连技巧都娴熟,并且温泽念交过两任女友,她曾经满怀嫉妒的想过:是她们让温泽念变得那么熟练吗。 她没想过另一种可能:温泽念交过两任女友,可没跟任何人发生过关系。 为什么? 淋浴的水珠顺着孟宁清秀的下巴滴到浅灰的地板上。 孟宁反复在心里想:为什么? 温泽念拉着她来圆一场青春时的梦,这她能理解。她俩现在的人生天差地别,梦醒之后,温泽念回到自己的生活,在巴黎那样的城市里,很快便会忘了她。 她并不是无限放大第一次的意义。只是温泽念没同任何人发生过关系的话,说明温泽念是个过分谨慎而理智的人,结合温泽念小时候的经历,也许她内心深处对人防备心很重,那为什么她愿意与自己? 就为了做一场梦? 这说不通。 孟宁想起十四岁,温泽念生日,那天轮到她俩打扫值日区,她挥着扫帚扫到温泽念面前,温泽念埋头扫着地,看着两人的扫帚尖缠在一起打架,轻轻的笑了。 “生日快乐。”孟宁忽然这样说道。 温泽念仍然埋着头:“我说了,我不过生日。” “是,你说了不过生日也不让我准备礼物。可是,”孟宁笑道:“生日快乐总要说一句吧?” “不用说。”温泽念把最后一点纸屑灰尘扫入撮箕:“我不信这些。” 不信生日不信节日,不信祈愿不信祝福。 孟宁低低的“哦”了声,温泽念拎着扫帚撮箕转身就走。 孟宁正要跟上去,却见始终喜欢埋头走路的少女拎着扫帚撮箕又匆匆走了回来,扬起一张微圆的脸:“再说一次。” “什么?” 十四岁的温泽念咬着点下唇,磨两磨,才松开:“你刚才祝我的话,再说一次。” “生日快乐。”孟宁笑起来:“祝你生日快乐!” 温泽念点点头,还是先前那样的姿态,埋着头走了。 要到很多很多年以后,孟宁自己也经历过人生的绝境了,想起那一幕时才恍然顿悟,也许她曾经被一个陷入绝望的少女,当作过唯一的信仰,和心软的神。 她的祝福,就是有那般的效力。! 第47章 孟宁曾斩钉截铁的告诉祁晓,青春期的情愫不足以跨过茫茫岁月,不足以照进两人现在天差地别的现实生活。 生活把她锉磨得太惨了,她曾经恣意明亮,可她早已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悲观主义者。 没有幸运。没有例外。 可温泽念为何要对她交付信赖?为什么要让她变成那个唯一特别的人? 她低头看自己的手指,身体的亲近某种意义上的确能通往大脑。 温泽念……喜欢她? 这是这个荒唐的念头第一次浮现。 可是,她视线缓缓往上移,落在腕间的痕迹。 并不算太触目惊心吧?很蜿蜒的一道,她不是疤痕体制,五年过去,她肤白,早已变成陈旧的痕,和她的肤色融为一体。 方才前戏时,温泽念一根根手指贴上她指腹,摩一摩,往下滑,指腹划过那道痕。 那一刻她紧张的心都快要跳出胸口,生怕温泽念开口问她发生过什么。 可温泽念的手指又水一般的滑走了,继续往她的小臂摩挲。 一直到整场欢爱结束,温泽念倚在墙侧一颗颗系回衬衫的扣子,只是闲聊般的问起,除了信仰者还有什么人会戴佛珠,语气那样淡。 若真心喜欢一个人,会对她不生出任何探索欲么? 孟宁关了水,把一头长发揉到半干,重新把佛珠绕到腕间才从浴室出来。 躺上床,她仍是想不透。 她的确梦到了温泽念。 梦里的她更荒诞不经,肆意妄为,把现实中从她脑子里一晃而过却没实现的姿势通通尝试一遍。 或许她在梦里也想看。 想看温泽念淡薄的肌肤迸出近乎荒诞的绯红,看温泽念半跪的姿态西裤上皱出一道道褶,看黑色蕾丝肩带和衬衫搅扰在一起挂在雪色的肩头。 看温泽念的破防只因为她。 她的占有欲和贪婪深入骨髓,搅得她梦里也不得安宁。 从梦中醒来,她觉得口渴,从床上坐起来,发了一阵呆。 看一眼手机时间显示是凌晨四点。她的睡眠总是这样,很零碎,也睡不实。之后不出所料的,她再也睡不着了,但她也没出去倒水,下床走到窗边推开窗,给自己点了支烟。 用她私自扣下的、温泽念那个打火机。 她夹着烟望着楼下的菜市,已逐渐有摊主开始上货,传来小货车的嗡鸣声和听不太懂的方言交谈声。 身上的T恤和她脸色一样白得吓人,不笑的时候露出某种逐渐难掩的颓态。 如果温泽念真的喜欢她,那这就…… 糟了。 ****** 第二天宋宵早早去上班了,孟宁看祁晓快中午了还没起,走过去敲她房间的门:“祁晓?” 祁晓拉开门探出一颗头来——全妆。 看孟宁一个人,鬼鬼祟祟压低声问:“她呢?” “昨晚就走了。” “啊?”祁晓一把拉开门走出来:“昨晚就走了?你怎么人家了?你是不是真不行啊?” 孟宁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话到嘴边变成了:“赶快洗漱完来吃早饭,豆浆要凉了。” 祁晓一边刷着牙咕嘟咕嘟吐泡泡,一边含糊不清的安慰她:“没事儿,咱不行就不行,谁还没有个学习进步的过程呢,等姐们儿再给你找点学习资料……” 孟宁沉默不语,祁晓拿毛巾擦干净唇边的泡沫,坐到餐桌边打量她一眼,“嘶”的一声:“你这,黑眼圈也太重了吧,你这到底是不行,还是太生猛把人给吓走了啊?” 又语重心长的劝:“宁啊,咱刚当回1,心情比较急迫可以理解,但你悠着点,那可是咱姬圈天菜,总之你,嗯,悠着点。” 孟宁夹一块油条扔到她豆浆碗里:“有吃的还堵不住你的嘴。” 祁晓嘻嘻笑,一咬油条,豆浆滋出来洒了一桌,她一边拿纸巾抹一边问:“她昨晚怎么来了?” “可能就,喝多了,来歇会儿。” “主要你,”祁晓神色复杂的看她一眼:“也没让人家歇啊。” 好像很多事真是这样。 祁晓知道她喜欢温泽念,也知道温泽念还有一周多就要离开。 可除了笑着插科打诨,这些事还有更好的应对办法么? ****** 傍晚时分,两人搭快艇回到岛上。 一艘游艇靠岸,祁晓多看了眼,从游艇下来的人,是穿小礼裙的陈露滋。 “Hi。”祁晓主动打了声招呼。 陈露滋借着码头的灯光看清,爽朗笑起来:“Hi,Sharn,Cara。” 她们一同去了海岛体验游,半熟不熟的,还好祁晓这E人充分发挥社交功力:“裙子好漂亮。” 她短款的小礼裙似玫瑰瓣,衬着蜜色的肌肤,妆容明艳,睫毛长似蝶翼,戴一对铃铛状的大耳环,层层叠叠的垂下来,却并不显得浮夸,笑起来更添娇妍:“谢谢。” 孟宁忍不住悄然打量她。 她是那种玫瑰液般的女孩,清浅浅的,一眼可以看到底。 她与祁晓孟宁不算相熟,不过就是同去海岛体验、一起打过沙排的缘分,却不介意笑着与她们聊天:“我昨天去参加一个朋友的游艇party,一直玩到现在。” “昨天?”孟宁忽然出声。 祁晓多看了她一眼。 两年相处下来,孟宁虽然随和,却绝不是主动与人搭话的热络性子。 陈露滋扬扬唇角:“是啊,从昨天就开始了,生生闹了两天一夜,累死了。” 孟宁笑笑。 三人一起往酒店方向走,踏过海滩时,她不像温泽念一样踩着高跟鞋走栈道,而是和孟宁她们一同走在沙地上,高跟鞋很随性的脱下来拎在手里。 舒服的喟叹一声:“我喜欢踩在沙里的感 觉。” 走到酒店主楼前三人分道扬镳,陈露滋全然不在意高跟鞋里面的沙,开朗的冲孟宁她们挥挥手:“晚安啦。” 她玫瑰般的小礼裙消失在漫天的晚霞间。孟宁和祁晓继续往前,走到员工宿舍楼拾级而下,向半藏于地下的宿舍而去。 祁晓就是在这时候问:“昨天怎么了?” “嗯?”孟宁走在她前面,她垂着眸子,刚好可以瞥见孟宁颈后的纹身。 “Alexis说她昨天去参加游艇party,你为什么惊讶了一下?” 因为。 孟宁在心里说,温泽念说她昨天并没见投资人,可她来出租屋的时候显然喝了不少。孟宁心里有个猜测,以为是陈露滋替她庆祝生日。 可她现在发现,陈露滋完全不知道昨天是温泽念的生日。 不然以她对温泽念的迷恋程度,无论如何不可能去参加什么游艇party。 温泽念还是一样不喜欢过生日吗。 孟宁脑子里忖着,弯弯唇角答祁晓:“玩很久啊,年轻人体力真好。” 祁晓嗤一声:“你多大?说得跟你七老八十了一样,你黑眼圈都出来了怎么体力不好了……” 她一路耍着贫嘴,完全没留神孟宁走到宿舍门口忽地停了下来,一转身两人差点没撞上。 “哎呀妈呀!”祁晓惊呼一声:“还好我反应快,不然两1相撞,这是什么世纪惨案。” 是时夕阳西斜。 橘金色的晚霞大团大团在天边铺开,却只从地下室三分之一的窗口投进来一丝微光。 孟宁说:“昨天,是她的生日。” 祁晓愣了。 ****** 孟宁其实犹豫了很久。 她在想,十多岁的温泽念远渡英国去姨妈家后,也没喜欢上过生日这件事么。 就像温泽念踩着高跟鞋站在寺庙里,纤长身姿洒落树冠抖落的光斑,表情很淡的说,她不信神佛。 从温泽念的履历来看,她永远在满世界飞,好似并没有什么回英国的时间。 她与姨妈并不亲近么。 姨妈记得她的生日么。 昨天除了孟宁,还有人祝她生日快乐么。 孟宁重复了一遍:“嗯,昨天,三月二十日,是她的生日。” 她没有权利要求祁晓记得什么。 她只是莫名其妙的想,如果祁晓记得的话。 那么世界上除了她,总归还有人在三月二十日这天想到,是温泽念的生日。 “集团从不公布管理层的个人信息。”祁晓试探着问:“你是以前知道的?” “嗯。”孟宁打开宿舍的门,祁晓跟着她进去,把行李包扔到自己床尾。 祁晓脑子里有点乱。 一边把洗干净的制服掏出来收进衣柜一边想,连陈露滋都不知道温泽念的生日,温泽念却在这一天来找了孟宁。 她对孟 宁的重视程度,是只想跟孟宁做一场梦么? 祁晓转身去看正往衣柜里挂运动服的孟宁,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 直到孟宁关上衣柜门问她:“你不收衣服么?” “哦,这就来。” 祁晓觉得还是别乱猜。 给人以不切实际的希望又打碎,是一件最残忍的事。 ****** 孟宁两天以后才去找温泽念。 温泽念坐在沙发边,矮几上散落的文件叠放,仍是一盒烟,一个印有C酒店标志的打火机,一个细颈的水晶酒杯里,白葡萄酒只剩浅浅的底。 孟宁走过去。她没抬头:“等等。” “嗯。” 孟宁坐下,扭头望着露台外。 今晚是涨潮夜,坐在这里可以望见一点小小的浪尖。大片海滩连着热带棕榈树,月光下轻扬的白色纱帘给人的感觉像无尽夏。 坐在这里这件事本身,就像一个梦。 直到温泽念丢开手里的最后一页:“累死了。” 她难得放弃一向笔挺的坐姿,仰靠在沙发上,在一片海浪声中阖上眼。她最后一页文件扔得轻飘飘,一阵风一扬,擦着她小腿落下,贴在她的高跟鞋上。 她好像真累了,也没理。 孟宁站起来,勾腰拾起文件,和桌上的那些一同理整齐。 她眼神一向避开那些机密文件的内容,手指拈起又一页文件时,视线一凝。 文件遮挡的矮几上,放着块巧克力。 已变得很小。看起来,像是她低血糖时温泽念给她咬过一口的那种。 后来她到温泽念房间,发现温泽念又在巧克力上咬了一口,口红印覆上她的齿痕。 她又偷偷咬一口,齿痕盖去半边口红印。 她知道,温泽念用脑时喜欢喝点酒,并没什么吃甜食的习惯。 可这时,又有一块同样的巧克力出现在这里,咬痕上沾着温泽念的口红印。 那一瞬孟宁很恍惚。 时间好似一瞬回到她们刚重逢的时候,她们什么都不说,什么都靠猜。比如温泽念从不主动邀她到自己的房间,那么会不会每次有想邀请她的念头时,便坐在这里,小小的咬一口巧克力。 其实到了现在也是,她们什么都不说,什么都靠猜。 温泽念仰靠在沙发背上张开眼:“孟宁,你一向都这么体贴,是不是?” 她是在说孟宁帮她收拾文件这件事。 其实她肯定看到孟宁发现那块巧克力了,可她的嗓音那样淡,对此不置一词。 她在身后叫孟宁:“坐下来。” 孟宁坐回沙发上,看她踩着高跟鞋走到自己面前。 踢掉高跟鞋,腿轻蹭着孟宁的膝盖。 一字裙摆拎一拎,像那晚穿着西裤跨坐在孟宁腿上一样,又一次跨坐了上来。 裙摆在她大腿上勒出浅浅的痕,孟宁盯着那道痕迹瞧。 然后视线一点点往上移。 移过金属腰链。移过制服西装。移过规整衬衫领。最后落在她精致的盘发。 她上半身的形象太端庄了,与她此刻的坐姿形成鲜明对比。矛盾感便是她的武器,每次冲撞的人欲罢不能。 孟宁扶住她的纤腰,指腹摩擦着她的金属腰链。 或许这是孟宁第一次如此直白的往她眼底看。 她想看看那双近乎泛起玫瑰紫的眼底,到底藏着些什么。 有喜欢么?有眷念么? 可温泽念微微往上拎着唇角,坦然接受她的目光。 她什么都看不透。 她双手微微朝里挤,温泽念的纤腰到底几寸?真的只堪一握。 温泽念解开自己的金属腰链,从她的指间抽出来。 从第一次她勾着温泽念的腰链、被温泽念带着跌入海里的时候,她便对这腰链记忆深刻。 细,却冷硬。勾出纤柔的腰线,又带出肃然的气质。 此时腰链被温泽念握在手里。 把孟宁的两只手束到她自己背后,尔后腰链绕上来。 贴着她佛珠,紧紧缚住她两只细瘦的手臂。 温泽念明明在做这样的事,嘴里却柔声夸她:“好乖。” 自己站起来走出副客厅,复又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那小小的蓝色盒子。 重新跨坐上孟宁双腿的时候,甚至连西装扣子都没解。 唯平素系在她腰上的那条金属腰链,此时缚着孟宁的手腕,被孟宁的体温一点点染热。 温泽念是个睚眦必报的人。 孟宁上次不让她脱,她这次也不让孟宁脱。 运动裤比西裤松泛些,可这样卡在腿上总带给人一种错觉,好似她们在教室,影院,图书馆,一切不那么私人的地方,在偷出来的时间里行私密之事。 很刺激。 让她本能的想要快一点。理智又不想那么快。 温泽念搂着她,附在她耳垂,很轻柔的吮,夸她乖,提醒她呼吸。 挣扎是本能。她能感到腰链反复擦着她的佛珠。 温泽念一向对她很强势。而她早就发现,自己并不反感这样。 有一个强势的人来引导你,认同你,夸奖你,好似你自己不用承担任何责任。孟宁很久没获得过安全感了,可她必须承认,每次和温泽念做这些事的时候,她觉得安全。 安全得她可以放松自己的牙关,让那些令人害羞的音节倾泻出来。 温泽念轻轻吻她的耳垂,安抚她:“孟宁,不要哭,it''snme。” 温泽念一遍一遍叫她的名字,孟宁,孟宁。 孟宁并分不清此时的眼泪出于生理还是心理,那不是什么畅快的眼泪,只是黏达达的一圈糊在她睫毛根,让她眼圈泛红。 直到温泽念松开腰带。 孟宁站起来的时候略有些狼狈,运动裤腰带松垮 垮的。 温泽念衣衫端正,可胸腔的起伏显得比她更厉害。 她能感受到温泽念对她的控制欲,并且,温泽念从这种控制欲中体会到了巨大的满足。 孟宁说:“我借用一下洗手间。” “嗯,去吧。” 温泽念清理干净手,坐回沙发上,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 孟宁走出洗手间的时候,她正抽一支烟,手里又拿起了方才最后的那页文件。 听到孟宁出来,又把文件放下了,缭绕的烟雾间,望着她。 孟宁蜷了下手指。 她太需要确认温泽念是不是有那么一点喜欢她。 她该开口问么。 可这会显得太自恋么,她很怕听到温泽念轻飘飘的一声低笑。 身体的亲近本来就是成年人的自由选择,温泽念若是觉得她合眼缘,这也没什么。 还有生日,或许只不过因为,她恰好是知道温泽念生日是哪天的那个人。 她思来想去,半分钟内生出无数个念头又反复推翻。 先开口的倒是温泽念:“你还没拿今天的科幻故事。” “啊?哦。” 孟宁的英语或许进步了。 偶尔温泽念没念给她听,她自己拿着那页故事回去,大略也能看得懂。 故事快接近尾声了。 这时,温泽念把一个印有花体“C”标志的信封放上矮几,推到孟宁方向。 孟宁拿起信封,莫名其妙的说:“谢谢。” 温泽念笑了声。 垂眸吸一口烟,缓缓吐出那缕氤氲:“这是故事的最后一页了。” 孟宁一愣。 温泽念拿过另一个信封,同样也是洁白的、印有花体“C”标志,端正推到前一个信封的旁边:“看到这个的话,你是不是更该谢我。” 孟宁拿起信封,没等她拆,温泽念主动说:“是你的辞职信,我提前帮你录入系统了,所以一周后我离开的时候,你可以同时离职。” 孟宁默半晌,这一次,她反而没说“谢谢”。 温泽念再次拿起方才的那页文件,烟灰太久没磕,掉落在文件纸上,风一吹散开来,像片银色的灰烬海。 温泽念大地色的唇膏再次被孟宁吃尽,露出本身带一些娇红的唇色。 可她的神色淡得像窗外初春的月:“孟宁,再见。” ****** 孟宁是在两重冲击之下走出酒店主楼的。 等月光烫上她的背,她才想起根本没问温泽念最后那句“再见”是什么意思。 温泽念把最后一页科幻故事给她了,把签字过的辞职信也给她了,温泽念在C海岛还要待一周的时间,意思是她们不用再见面了么? 可温泽念又没让她交还房卡。 她回到房间,把最后那页故事从信封里掏出来,愣了—— 那页特种纸上沾着温泽念手腕淡 淡的香水味。 可那页纸是,空白。 ****** 第二天一早,祁晓打从床上起来,就不停的瞥孟宁。 孟宁:? 祁晓终于问:“你昨晚去找她,怎么样啊?” 孟宁想起昨夜的金属腰链,腕间好似浮起淡淡的摩擦感。 祁晓捂住自己的双眼:“别,你别这种表情,我一单身狗看不得这个。” 孟宁弯唇。 直到早餐时间,温泽念来了员工餐厅,身边跟着陈露滋。明眼人都能看出温泽念刻意跟陈露滋保持着距离,祁晓远远望着,心里反复琢磨着温泽念会不会真的有点喜欢孟宁。 虽说两人现在的差距十分大吧。 可保不齐有人的中二病一病就是一生呢。 孟宁弯起指节在桌面轻敲了敲,引回她的注意。 “她把批过的辞职报告给我了。” “什么?” “等一周后她走的时候,我就可以离职了。” 祁晓吃了一惊。 那,温泽念其实不喜欢孟宁? 谁真喜欢一个人会就这样轻飘飘的放手啊? 祁晓揉一下自己的太阳穴,觉得头都想痛了,依然没答案。 ****** 走出餐厅的时候,恰好碰见上次晚宴见过的那位投资人。 他看到孟宁,问:“请问Gwyh是不是在里面?” 看来他是急性子,温泽念方才应是在同总经理谈事,手机没有及时回复时,他总会急急找过来。 难怪温泽念每次被逼得骂脏话,孟宁在心里闷笑。 男人递上自己名片:“上次没有自我介绍,能帮忙转告我有急事找她么?” 孟宁看一眼祁晓。 祁晓低声嘟哝:“你别看我,自己去。” 孟宁接过名片往里走。 餐桌上温泽念正和意籍总经理为什么事争执,声音压得低,纤指却不轻不重的拍了下桌子,气场十分吓人。 随后抬眸扫向孟宁,缓了缓,语气转为和缓:“什么事?”! 第48章 那一眼,其实也就一瞬间的事。 背景是无数员工渐次走过,餐厅在五星酒店规章的约束下不算喧嚷,孟宁曾在晚宴上尝试走到温泽念身边,却被意外一杯酒撒上自己的衬衫导致无功而返。 而现下她就站在温泽念身边。 温泽念方才应当正生气,可当她抬眸看向孟宁的时候快而轻的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 “什么事?”她对孟宁说话的语调是和缓的。 那一瞬间,她有期待过孟宁说些什么吗。 孟宁敛下心神,递上投资人的名片:“Eden找你。” 温泽念眼神中有一晃而过的失望么? 她捕捉不到。 温泽念很平静的说:“好的。” 站起来抚了下一字裙摆,对那位意籍总经理说:“我先走。” 一米九的大个子男人脸色不好看,却也克制而礼貌的点了一下头。 孟宁跟在温泽念身后,走到餐厅门口时温泽念猝不及防的回了下眸。 孟宁怔了怔,走上前。 温泽念眼尾含了点浅浅的笑意:“你不问我故事的最后一页怎么回事?” 孟宁想问,但没想过现在问。 从匆匆找来的投资人,到那位脸色不好看的总经理,想也知道肯定是酒店出了什么状况。 温泽念不应该随之焦头烂额么? 从员工餐厅走出去需要通过一座连廊,温泽念却走到连廊窗边,孟宁跟过去:“你不出去么?那位投资人应该在等你……” “你很急?”温泽念本来抱着双臂面向窗外,转了转纤颈看孟宁一眼。 孟宁心想:这是她急不急的事么? 温泽念复又望向窗外:“你不急的话,可以现在问我科幻故事的事。” “那,”孟宁定了定神:“怎么回事?” 这感觉太怪了,生意场上应该是刀光剑影、刀刀见血了,可温泽念拖她站在这一片鸟语花香里,让她问起一个跟生存无关的科幻故事。 奢侈。 这是温泽念每每带给她的感觉。 挥挥手,就把一切腥风血雨挡在人的梦境之外。 孟宁站在温泽念的斜后方,看温泽念勾了勾唇角:“我也不知道。” “啊?” 温泽念眼尾瞟向她:“作者也不知道。她写到最后的时候托人转告我,其实她也并没有想好这故事的最终结局,因为出版成绩不好,所以后来也没再花功夫了。” “孟宁你明白了么?”温泽念转眸冲她笑笑,孟宁方才紧张着,此时凑得这样近,才发现她今日眼妆微微上挑了些,透出某种魅气——不是媚,是魅。 蛊惑人心的那种。 温泽念带着那样的笑容跟她说:“你想看的故事,在这世界上没有结局。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告诉你结局。” “那,我要去忙了。”她冲孟宁点点头,踩着细高 跟鞋离去。 孟宁缓了两秒,才跟着她走出去。看到那位投资人一脸严肃的在朝温泽念说些什么,温泽念从容不改,等着他自己说完,喘一口气,缓和下脸色来,看嘴型仿似在对温泽念说:“Mybad。” 祁晓向孟宁走来:怎么去了这么久?⒊⒊[” “她应该是拉着我,”孟宁道:“刻意拖了拖节奏。” 温泽念是玩弄人心的大师,连每日的妆容都完美适配她想要带给人的感觉。 她跟孟宁聊了会儿L科幻故事,其实是等那位投资人自己消化掉最激烈的情绪。 那么她明知道这故事没结局,还是把之前的那些页拿给孟宁看。 像把人的胃口吊到最高处,然后倏然抛下。 是有心?还是无意? 孟宁和祁晓一道往外走的时候,温泽念自身后叫住她:“孟宁。” 踩着细高跟鞋走过来,昨晚那条腰链束在她制服的腰际。 这么快就谈完了? 孟宁往她身后望了眼,已不见那位投资人的踪迹。 温泽念走近时,祁晓很自觉的说:“那什么,今天我值第一班,我得先走。” “我只是想跟你说句抱歉。”温泽念那双好似泛玫瑰紫的眼眸,在清晨通透的晨光里望向孟宁:“科幻故事的事,it''snme。” 她说那句话的语气,与昨晚搂着孟宁在她耳边安抚时无异。 她喜欢孟宁所有的情绪,都是因为她。 ****** “Cara。” 孟宁来到海滩控制室,队长向她走来:“我会逐渐减少你的排班,准备开始做交接。” 祁晓一下子难受了:“Cara走了,谁接她的班啊?” 队长:“目前我们人员配置是够的,如果排班后发现有难度,下季度会向集团申请新招人。” 祁晓嘟囔:“谁做救生员能像孟宁那么好啊。” 有时候她甚至觉得,孟宁对危险有种天然的直觉,无论在瞭望台还是控制室,往往都是孟宁第一个发现有人遇险。 队长走了,孟宁笑着安慰祁晓:“地球离了谁不是照样转啊?” 祁晓嘟囔:“我就是舍不得你,听不出来啊?” 这时队友来叫祁晓,准备登上第一班的瞭望台。 孟宁拍拍祁晓的肩:“晚上回宿舍再说。” 下班后孟宁被队长叫过去探讨了一下班次表的问题,回宿舍时,祁晓正靠在床头打游戏。 看见孟宁,换了个姿势,转为趴在床上继续打。 孟宁看得好笑,觉得她跟小孩儿L闹脾气似的,坐到她对面自己的床上,从口袋里掏出一袋包装好的黄油饼干,放到祁晓床上。 “你真当哄小孩儿L呢?”祁晓一局游戏输了,叹口气,坐起来撕开饼干袋。 这是C酒店西点主厨自制的黄油饼干,会送给一些带孩子的客人,祁晓最是喜欢。孟 宁见队长办公室有,便给祁晓带了包回来。 这时孟宁的手机响。 她看一眼,接起来:“喂,宋宵。” “嗯,好,谢谢。” 她挂了电话,祁晓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看着她:“宋宵这么快就找到来看房的了?” 孟宁离职后,她那个小房间要转租出去。 她笑着宽慰祁晓:“我不是要去旅行么?这是好事。” “旅行旅行。”祁晓腮帮子里包着饼干:“你这五年存了多少钱啊?” “总之,够这次用了。” “那用完了呢?你还回不回来?”祁晓又把腿盘紧了些,一本正经的:“我跟你说,我可赖死在C海岛上了,你钱用完了之后呢?要是想回救生队,队长肯定还会招你的。” “也不知那时还有没有名额啊。” “你别跟我打马虎眼。”祁晓瞪她:“我就要你一句准话。” 孟宁弯着唇角:“主要是,也没想过那么远的事。” “你也太佛了。”祁晓又叹口气:“难怪你信佛。” 孟宁站起来:“你慢慢吃,我去游泳。” 夜晚的海总是带给人静谧的感觉,好像投身进去,就再也不用出来。海水刚开始是微凉,游得久了变成温热,包裹着你的手臂、脚踝,好像她在温柔的接纳你。 从海里起身的时候,孟宁瞥见沙滩上有个模糊身影,心里一跳。 然而当她直起腰往那方向走,视线逐渐清明,又开始笑自己的多想: 哪有什么人,是礁岩的形状太嶙峋,无端带给人这样的感觉。 她期待是谁?温泽念? 在梦里的人怎么可能弄懂一个梦呢。 她一度觉得温泽念也许真的喜欢她,又觉得温泽念只是想要操控她的情绪。 她用巨大浴巾吸干发丝的水,遥遥望一眼酒店主楼。 温泽念所有的表现太云淡风轻,好似再不需要孟宁去她的套房。 ****** 第二天早训完,早餐时间,祁晓欲言又止。 “说啊。”孟宁切着块松饼,把蜂蜜往边上拨了拨,太甜。 “听说Gwyh离开的时间确定了。” 祁晓盯着孟宁的刀叉,并没有一瞬凝滞。 “哦。”孟宁抬起头来笑得很自然:“什么时候啊?” “就这个周末。”祁晓说:“咱轮休的那天。” “哦。”孟宁点点头。 “你别装大尾巴狼了,哦什么哦啊。”祁晓有点急:“她这一走,你们可就没机会再见面了。” 孟宁笑得很安静。 祁晓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叹口气。 她刚才说——“她这一走,你们可就没机会再见面了”。 一人的前路花团锦簇,一人的未来琐碎平庸。在“喜不喜欢”之前,这句话好似已给两人的关系定了调。 其实想透了,孟宁觉得结局没什么差别。 无论她喜不喜欢温泽念,又或者温泽念喜不喜欢她,至少从温泽念其他的表现来看,并没打算为这份“喜欢”改变自己的步调。 那就够了。 等两人的生活分道扬镳,“喜欢”成了无根之木,又如何存续。孟宁实在不过度迷信自己的魅力,她深刻认知她自私、怯懦、能力不济,对很多事情都无能为力。 她无法再许出“一切都能解决”的承诺,无法再看任何一双相信她的眼睛。 这时一句声调升高的意语,是总经理的声音。 基于五星级酒店规定,员工们在餐厅的交谈声通常压得很低。这时他音量一大,引得不少人朝那边看去。 温泽念坐在总经理对面,还是穿那身套装制服,金属腰链束在腰际,她坐姿一向优雅,小腿相贴微微倾向一边。 孟宁知道酒店管理层现下肯定为了某个决策争执不下,但她从没开口问过温泽念。 “听说,Gwyh一直谈的投资准备签约了。”祁晓小声说:“可能总经理觉得动了他的蛋糕,好像双方有点僵持。” 孟宁笑笑:“消息够灵的啊。” 说实话,要说孟宁心中听了这消息很担心,倒也没有。毕竟温泽念的位置和她相差太大了,人家玩的是资本,她是海滩救生员,她甚至不懂这里面的运作法则。 而且温泽念坐在略有些情绪失控的总经理对面,仍是淡然模样。 孟宁觉得温泽念挺厉害的。一般人比如她,看到对方发怒,下意识的反应是先笑笑来缓和气氛,毕竟谁喜欢正面冲突。但温泽念不,她不爱笑,这会儿L也没笑,用叉子插起一颗树莓,优雅的送进嘴里咀嚼。 总经理不至于真的失态,在发现不少员工望过来时,声音重新低下来。 温泽念脸上唯一流转的是钻石耳钉的光,神态若静止,好像无论对方投过来什么,她都是不生波澜的湖面。 不知为什么这些人总爱到员工餐厅来找温泽念谈事情。 大概人多的地方反而安全。又或者其他场合,温泽念总有办法避开他们。 祁晓小声说:“真厉害,好像从来没看过Gwyh的情绪波动。” 孟宁点点头。 这时温泽念吃完早餐,站起来,往下拉了拉西装下摆,一字裙包裹着纤长腿型,眼神好似往孟宁这边扫过来。 孟宁一愣。 可又觉得温泽念眼神是无意扫过整间餐厅,伸手拨了拨耳垂上的钻石耳钉,端起餐盘,冲总经理点点头,走了。 “Cara。” 来到控制室时,孟宁被队长叫住:“今天你排班少,晚上可能有件事要麻烦你。今晚有场vip客人的晚宴,这些客人的孩子会被带到另一个餐厅单独安排儿L童餐、做游戏。” 祁晓笑:“队长你不会安排她去带孩子吧?你觉得她行么?” 队长跟着扬唇:“没那么复杂 ,有专职服务人员,只是餐厅会布置水母参观箱,需要一个人去做讲解,Cara你去吧。” 救生员对各种近海动物都有深切了解,外观、习性乃至毒性,这本不是什么困难的事,但是:要穿礼服。 ?想看顾徕一的《温水潮汐》吗?请记住[]的域名[( 孟宁立即看向祁晓,意思是“姐妹救我”。 祁晓却嘻嘻一笑帮她应下:“放心吧队长,我帮她准备。” “喂……” “C酒店不是有礼服出借么?对员工免费。” “这不是钱的事……” “这的确不是钱的事。”祁晓点点头:“我问你,你在C酒店五年,你穿过礼服么?就连每次的年会你都能推则推。” “做梦嘛,梦得完整一点嘛。”祁晓劝:“也不知这次是什么规格的vip客人,你趁这机会穿一次礼服嘛,别留遗憾。” 孟宁笑笑。 “这么快就被我说动了?”祁晓狐疑的上下扫视她一眼,双手护住自己的胸:“你别是……我告诉你不行啊,咱俩可都是……” 因为还有其他队友在,她话没说完,伸着左右两根食指比个一。 孟宁回怼:“你那是二。”把救生浮板递给她:“开工了。” 她也并非轻易被说服,只是被祁晓话里提到的“遗憾”戳中。 人生的遗憾真的太多太多了。 来不及的告别。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喜欢。躺在通讯录里渐行渐远的旧日老友。人人都说“别留遗憾”,其中你真正能自己掌控的,又有几项。 大概一件礼服最轻易。 好像自己也在不留遗憾这件事上,做出过某种努力。 ****** 晚宴八点开始,下班后时间不算充裕。 祁晓匆匆陪孟宁去借礼服,她本想挑更亮眼些的款式,奈何孟宁这人保守。祁晓用力劝:“不是说不留遗憾么?你离职前可就穿这一次。” 孟宁一个强有力的理由说服她:“我胸平,你挑的那些不适合。” ……好吧那没问题了。 回到宿舍,祁晓帮孟宁化妆,全套装备搬出来,先是左右打量一阵孟宁的脸,“嘶”一声:“你这皮肤,好像不打粉底也可以。” 孟宁对化妆这事挺懒,但参加客户晚宴又不像内部年会,不化不礼貌。 好在祁晓手法不错,化完后孟宁对着镜子看了看,挺素的,与她平日差别不大。 “你说说你这脸怎么长的?”祁晓掏出手机:“拍张合照吧姐们儿L,你走前的最后一次了,你在前面拿着我手机拍,我往后躲躲,不然可显得我脸太大了。” 她揉着自己的脸又忿忿:“我甚至没给你修容!” “不了吧。”孟宁婉拒:“你知道的,我不喜欢拍照。” “真的。”孟宁不爱拍照这事,祁晓从认识她的时候就觉得奇怪:“我认识的所有美女里,可能就你一个不爱拍照,其他人恨不得一天三百张,分分钟在朋友圈刷屏。” 正因为知道孟宁的这个习惯,便也没勉强,收起手机:“去吧,就算是工作也好好玩,毕竟,这是C酒店。” 人人认知里最接近天堂的地方。最远离日常的一场梦。 孟宁她们救生队进酒店主楼的机会不多,所以祁晓化妆手脚尽量快,让孟宁提前过来。孟宁跟工作人员打好招呼,独自进入宴会厅。 这里永远美轮美奂。 室内也用了法式U形瓦片作为装点,配木质百页窗,中式蝶形通风口在新风系统的作用下不起实质作用,只是奇妙装点。 室内已摆好了供幼童参观的水族箱。 孟宁走过去。 C酒店有供游客参观的小型水族馆,配电子讲解器,其中展示最多的便是水母。这种动物近似透明,细看却有瑰丽色彩,飘逸而轻灵,也像一个梦。 说起来,救生队的人都没去过水族馆,她们吃过水母的不少亏,一蜇之下人腿迅速麻痹,随时有溺水可能。下班时间去水族馆,总觉得还在面对工作。 可到这时不得不承认,水族箱被摆进这样的宴会厅里,打了一点特殊光线,沉浮的水母似悠游的云,又似早春时间花瓣尚轻薄的花,很美。 这时宴会厅半弧的拱门忽然洞开。 是了,这种高规格的晚宴一定是温泽念来控场。所以走进来的人,是温泽念。 有过她穿黑衬衫而温泽念穿白西装的尴尬,而今晚,两人选的都是黑色晚礼服。 只不过温泽念的更光耀,仿若星光点点的款式在她身上一点不浮夸,配一件同色的阔肩西装,反而衬出气势。 她是操控昼夜与四季的人,每走一步,时序流光。 宴会厅太大了,孩子们还未到场,温泽念细而高的鞋跟轻磕复古纹路的地砖,几近发出回响。 好似胸腔里也空了两分,心脏跟着回响。 事实上温泽念与她站得远,背手停在第一个水族箱前,好似仔细在瞧那些水母,跟孟宁隔了半个宴会厅的距离。 她不说话,孟宁便也不好说话,又担心随时会有其他工作人员进来。 “化妆了啊。”先开口的还是温泽念。 孟宁先是下意识看了眼屋顶。 为什么宴会厅要做圆拱形的挑高,以至于温泽念说起话来也带回响,其间那一点压低的磁感被无限放大。 “啊,哦。”孟宁眼尾瞟一眼,见她分明还盯着水族箱里的水母。 那她是什么时候看向自己的?隔这么远距离,还能一眼瞧出自己化了妆? 温泽念往这边踏了两步,站到第二个水族箱前,仍是那般背手的姿势,望着浮游的水母:“谁给你化的?” 孟宁心想:这重要么? 她们之间好像有很多其他更重要的话要谈: 比如温泽念对她到底喜不喜欢? 比如温泽念把一个明知没结尾的科幻故事给她,到底是什么心态? 比如温泽念这个周末就要 走了,孟宁还该去她房间么?她们应该正式告别么? 可温泽念注意力好似放在水母身上比放在孟宁身上多,微倾了倾身子,孟宁眼尾扫过去,看那浅金的水族箱补光映上她的脸。 孟宁老实答:“祁晓。” 温泽念“噢”了声,这时宿舍里靠在床头打游戏的祁晓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温泽念再踏近两步,走到第三个水族箱前:“这水母,叫什么?” “嗯?”孟宁看过去。到现在,她们只隔两个水族箱的距离了。 “桃花水母。”孟宁告诉她:“中国很早就有关于它的记载,透明的薄如蝉翼,桃花开时始见,以桃花为生死,桃花既尽,则是无物矣,长得很美,却有剧毒。” 温泽念伸出手,悬在水族箱开合处:“如果我碰一碰,会怎么样?” “别乱开玩笑了。”孟宁倏然紧张起来:“真的有毒,它触手上的刺丝囊会射出刺丝,让人肢体麻痹。” “嗯。”温泽念淡笑了笑,缩回手,又踏近两步。 她们之间只隔最后一个水族箱了,温泽念低头扫了眼孟宁脚底,浅浅的笑了声。 孟宁穿一双球鞋。 可没办法,孟宁真的穿不惯高跟鞋。 她今天自己选的礼服是素黑,没什么复杂的剪裁和纹饰,就是简单贴着她纤长的身形。她常年运动,所以肢体线条漂亮,一张脸化了妆也不显脏,手腕上还绕着佛珠,和球鞋搭配的不违和。 有种别致的感觉。 温泽念跨过最后一个水族箱:“孟宁。” “嗯?” “转过来。” 温泽念一张浓妆的脸在她面前,孟宁恍然觉得,温泽念就像水母。 一张面孔似被桃花催生,只在最适宜做梦的季节出现。温泽念淡淡道:“这口红的颜色太浓,不适合你。” 其实这宴会厅里处处备有纸巾。 可温泽念的指腹贴过来,带着令人放松警惕的温度,覆在她唇瓣,轻轻的揉弄。 那样的感觉,就似中毒后的麻痹。温泽念望着她勾唇:“孟宁,你每次这样看着人的时候,都会让人觉得,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上了对方。”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指腹的斑红:“你就像水母,对吗?”! 第49章 温泽念说完便转身走了。 剩下孟宁一个人站在原地,工作人员进来对流程,望见她:“Hey,Cara,来得好早。正好,我们一起把流程对一遍好吗?水母的讲解应该排在前菜上完后。” “喔,好。”孟宁走过去。 这一幕又太真实,太日常了,显得温泽念方才在水族箱几近梦幻的灯光下抬手揉弄她唇瓣,竟似一个梦。 孟宁心里生出种奇怪的感觉:如果她现在开口问工作人员、温泽念刚才有没有来过,很可能这些工作人员会抬头奇怪看她一眼,说根本没有。 一切只是她的幻觉。 她跌入一个梦里,到底终至失魂。她自以为就算喜欢也能自持,却连魂识都开始颠倒。 好在孩童们很快涌入,闹嚷嚷的冲淡了思绪。 前菜走完,话筒递到孟宁手里。她第一次当导览,带一群孩子依次走过水族箱。 讲到桃花水母的时候,她顿了顿。润泽的口红被温泽念抹去,唇瓣变得有一些干燥,说话间声音发滞,好似温泽念带来的麻痹感还残存,一路往心脏延宕。 她不经意的半咬下唇。 顺利完成任务,孟宁问自己能不能先走,得到肯定答复。 她走出宴会厅,路过休息室。因为今晚的宴会,休息室无人使用,黑着灯,里面却有个男声叫她的名字:“Cara。” 孟宁走过去。 是了,她刚才就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是那位叫Eden的投资人。 他在这里,说明今天的晚宴是为一众投资人办的? 孟宁的身形掩去走廊的光,Eden努力睁开眼:“可否帮我拿杯水?” 看样子像喝多了。 孟宁试着去找了下服务人员,可今晚显然都被调用至两个宴会厅。孟宁拿一瓶水,打开休息室的灯,才走进去递他。 Eden在身后叫她:“Cara。” 其实那时她已觉得不太对劲,没停下往外走的脚步。 “Cara。”Eden追上来,拥上她的肩。 孟宁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其实推开以前,她甚至很理性的考虑过她的拒绝是否应该“委婉”一些。 她不知道过分撕破脸会对温泽念的生意造成什么影响。 可就在这一犹豫之间,Eden的指腹贴着她无袖的胳膊轻摩了下。 孟宁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她觉得自己已经不在意很多事了,甚至有时候感官都麻木。可一个心怀叵测的男人,他的指腹和温泽念的触感太不一样了。 走廊有监控吗?男人竟肆无忌惮朝她太阳穴凑过来,似嗅似吻。 孟宁立刻用力去推,可高大的外国男人臂力惊人。贴在孟宁上臂的指腹似海生植物,滑腻得令人本能想呕,那一瞬她本能想起温泽念手指的触感。 润泽的。温暖的。柔软的。 那是一种本能。像人被摁在海面以 下、拼命挣扎起来呼吸的本能。 这时她手腕真的传来一阵这样的触感,美好得像一个幻觉。 接着是一股向后猛拉的力道,Eden没想过会有其他人在,回眸同时看到温泽念美丽却盛怒的一张脸。 她把孟宁拉到自己怀里,确认孟宁无恙后把她挡在自己身后,一巴掌直接扇了上去。 她今日妆浓,难得没戴小小的钻石耳钉,而戴长的钻石耳线,三缕碎钻嵌在白金里,一路往她纤长的颈项蔓延。 她那一巴掌使了十成十的力,以至于一边的钻石耳线随她右手舞动的惯性扫向她的脸,挂出一条淡淡的血痕。 那耳线有一定的重量,再在耳垂上挂不住,耳扣松开,掉在大理石纹的地砖上。 这时已有不少人赶来,温泽念的怒骂和那钻石耳线坠地的声响同时发出:“She’smihisisCHtel!” 她胸腔起伏不定:“Hwdareyu!Yustupidxxxxx!” 那句话骂得很脏,和她一身优雅的晚礼服并不相称。那道淡淡血痕甚至成为她浓妆面孔上的一道装点,令她显得美丽又残酷。 Eden捂着脸,显然有些懵。 温泽念那句话若结合上下文理解,好像可以理解成:这里是C酒店,她是C酒店的员工,所以她在我的保护之下。 可孟宁注意到,这两句话的语序是,她先说出了那句“She’smine”,然后才说这里是C酒店。 温泽念回眸看向孟宁:“你还好吗?” 孟宁点头。 她脱下自己的西装搭在孟宁肩头:“跟我走。” Eden的妻子匆匆赶来,首先关切的是他肿起的脸。不用问为什么妻子也获邀来这一晚宴,Eden为何还如此胡作非为,他赚钱,所以他掌握话语权,这是为何女性一定要有自己收入的原因。 一旁有员工在议论:“Gwyh也……太帅了吧!” “每个管理层都像这样的话,哪里还会有什么性骚扰!” ****** 孟宁不知该把这理解为管理层的一视同仁,还是只为了她。 她相信温泽念在同样情况下会保护任意一个女孩,可她不确定是否用如此决绝的方式。 方才温泽念的愤怒是真的,那枚昂贵的钻石耳线坠落在地,凌乱的碎钻滚向各个方向,温泽念也没理。 这会儿脸上的血痕还未消。 温泽念直接带她出来登上观光车,和她坐一排,中间隔一小段距离。孟宁不知她裸露在外的莹白双臂吹在这样的夜风里会否有一丝冷。 她一只手肘支在观光车扶手,撑着下巴望着车外掠过的热带风情草木,不知在想什么。 孟宁低声问:“你不用回去善后么?” “善什么后?”温泽念语气很淡。 孟宁不知该如何问下去。 观光车一路开,她的西装披在孟宁肩头?[(,带着她的体温她的香水味。白日里下过雨,空气中淡淡的水汽蔓延,观光车在酒店主楼前停下,温泽念细高的鞋跟踩住碎石路面的一点积水:“下车。” 她没有对观光车司机解释为什么要带孟宁来酒店主楼。如若她想她可以说,她要找孟宁问一下今晚的情况,又或者孟宁今晚受了刺激需要开个独立的房间给她。 温泽念大概觉得不需要。没人敢来揣度她。 她带孟宁上楼,刷卡打开自己的行政套房:“进去。” 所有都是祈使句。 孟宁走进去,她直接踢掉自己的高跟鞋:“想洗澡么?” 她一路引着孟宁往浴室走:“你去洗,我守在这里。” 她靠着墙面,没笑意,孟宁望着她的脸:“你刮伤了。” “什么?” “你的脸,刚才被你的耳线刮伤了。” 温泽念怔了下,抬手抚了下自己侧颊,微微蹙眉,好似这时才觉出痛。 但她放下手又蹙了下眉,这次是种不耐烦:“没关系,你立刻去洗澡,现在。” 孟宁的确需要洗个澡。 中年男人油腻的指腹似海生植物,留下挥之不去的黏液。 孟宁脱下西装递还给温泽念,温泽念接过,抛到一旁的美人靠上。 孟宁钻进浴室。 热水有安抚人心的力量,男人靠近她太阳穴时呼吸扫得人发痒,恶寒的战栗像百足虫攀上人小臂。 她洗了很久出去,温泽念当真还守在浴室门口,抱着双臂靠着墙,望着窗外,但那样的眼神让人觉得她又什么都没看进眼里去。 只剩一边耳垂还坠着耳线。 她问孟宁:“你穿浴袍会不会不自在?” 浴袍太私人,只靠一条腰带束住人的全部隐私,在刚刚经历过那种事后,也许令人不安。 孟宁还未回答,她拉开浴室门,把孟宁穿过的礼服拿出来直接扔进垃圾桶。孟宁:“那是……” “我知道。”在面对Eden的盛怒过后她语气一直很淡:“你找酒店借的。” 她言简意赅的说:“我解决。” 便往自己的衣柜走去,取出规整洁净的衬衫西裤递给孟宁,上面有淡淡洗不去的香水味,伴一点点洗衣房的馨芬。 她说:“你换,我不看。” 这是孟宁第一次穿温泽念的衣服。 她走到副客厅,见温泽念坐在两人常坐的白色沙发上,面前的矮几l上摆着瓶酒和两只酒杯。 孟宁扫了眼,不是温泽念送她的那款,是另款洋酒,深沉的琥珀色。 叫她:“过来坐。” 孟宁坐下,温泽念又问:“需要喝点酒么?” 孟宁摇摇头,温泽念道:“我需要,你作陪吧。” 今天她拿方口酒杯,握在手里有种安定感。斟出两杯酒,入口极烈,孟宁皱了一下鼻子。 笑着跟温泽念说:“这样的一杯酒,是不是抵我半个月薪水了?” 温泽念没理她的插科打诨,喝空的酒杯没放下,握在手里手腕轻旋。 孟宁轻声说:“你房间有医药箱么?我帮你处理下脸上的伤口吧。” “我没事。”温泽念说每句话的语气都淡,把酒杯放回桌面,又给自己斟一杯,抬眸问孟宁:“你还要么?” 孟宁摇摇头。 温泽念端起酒杯,绯色唇印覆在杯沿。这酒太烈,孟宁也不知温泽念今晚有没有吃过东西,忍不住提醒:“少喝点。” “我需要。”温泽念说:“压一压火气。” 孟宁说:“我也没事。” “我知道你觉得自己没事。”温泽念点点头:“我气的就是这个,孟宁,你为什么觉得自己没事?” 孟宁一愣。 温泽念又问:“你凭什么不在意自己的感受?” 这好像是两个反问句,不需要人作答的那种。她放下酒杯缓缓吐出一口气:“你今晚想在哪里休息?我这里还是回宿舍?在这里的话不用担心会发生什么,我要工作。” 孟宁想了想:“我回宿舍吧。” 也许温泽念亦认同她回到熟悉环境:“好,我找人送你。” “不用了。”孟宁赶忙拒绝:“我自己走。” 温泽念抬眸看她一眼,没再说什么,点头。 她站起来:“那我走了。” 转身后又没忍住回眸:“你别喝酒了。” 温泽念坐在原处,没抬头,只留给她一截白皙的后颈,低低的:“嗯。” ****** 孟宁一个人走路回宿舍。 推开门,祁晓正鸵鸟一样在屋里兜圈,看到她一下子蹿过来:“你有没有事?” 员工都有各种群,今晚事件目睹的人不少,看来祁晓已收到消息。 孟宁弯弯唇角:“没事。” “我想给你发消息。”祁晓说:“又听说你被Gwyh带走,怕打扰你们。” “嗯。”孟宁心想,应该先给祁晓发个消息的。她不知祁晓这样在屋里兜了多久,带祁晓回床畔坐下:“她带我去她房间洗澡,换了身衣服,然后我就回来了。” 祁晓点点头:“没事就好,吓死我了。那她呢?” 孟宁顿了下,祁晓举起手机给孟宁看。 有人拍下温泽念带她离开的一幕,不过她披着西装低着头,只被画框纳入小半个侧影。照片主体是温泽念。 温泽念抿着唇,走得很快,所以身形有点高速移动的模糊。不过那张脸拍得清晰,眉黛远山,绯色薄唇。 脸上一道血痕成为奇异装点,令她显得既强大,又脆弱。 孟宁垂眸瞧着那照片。 “这话我本来没想问的。”祁晓坐在她对面说:“不过你有没有想过,她可能,真的喜欢你?” 孟宁抬眸,把手机递还给祁晓。 祁晓接过:“我听说,这项融资黄了。” 什么时候听说的???[” 祁晓报了个时间。 孟宁算了算,那应该是她洗澡的时候,温泽念在外面等她。 “我从没看过Gwyh发火,好吓人。” 孟宁微低着头,手指摁在床沿,无意识的摩擦。 她今晚问温泽念要不要回去收拾残局,温泽念很淡定,她以为这事总有办法收场。 毕竟温泽念太强了。 可现在祁晓告诉她,融资黄了。 她不是没想过温泽念喜欢她,从发现温泽念只跟她发生过关系开始。 但这没道理。 祁晓帮她分析:“你看你这个人,看着随和,其实挺难接近的吧。任何人想追你,你都直接给拒了。她要是不作出一副不喜欢你的样子,你是不是早跑了?” 是,她是早跑了。 她担不起任何人的喜欢,尤其是温泽念。 祁晓观察她脸色:“你,要不要去找她啊?” 孟宁忖了下:“要。” 祁晓立刻:“去去去,有什么话总得说清楚吧。” 孟宁站起来,往外走。 下过雨的春夜草木馨芬,静谧得可人。孟宁用房卡刷开温泽念的房门,却不知她所面临的生意场上是否腥风血雨。 孟宁走进去。 副客厅里开着灯,但没人。温泽念工作时习惯不好,烟、酒和文件散落一矮几l,风一吹,纸页轻飘飘的摇。 孟宁视线顺着那风,往露台望去。 温泽念站在那里,一手扶着淡白大理石围栏,回眸。 孟宁倏然想到第一次见她的时候。 那时年会,她也站在露台的最边沿,一袭黑色晚礼服曳地,身后是与海天相接的沙滩和更远处堆出一抹浅银的浪头。 虽然夜风轻摇着曳动她的裙摆和长发,但她的美仿若让时空静止。像半空中盛开到极致的烟花被凝固,让一瞬的美好永远存续。 那时她戴一张黑色蕾丝假面,这时她眸眼间是精致描摹的浓妆,其实孟宁很难说,温泽念可曾有一刻摘下自己的假面么? 她走过去,看温泽念指间夹一只细白的烟。 风一吹,银白的烟灰随风轻扬。 她薄唇边也是袅袅的烟,问孟宁:“有什么事么?” 孟宁觉得自己大概道行太浅,即便走到离温泽念这么近的距离,她依然嗅不出任何血雨腥风的气息。这里的一切都和身后轻扬的纱帘一样优柔,像梦,没什么俗务需要担心和计较。 但孟宁必须要问:“我听说,融资好像失败了,是真的么?” 她并非自大,但这若真与今晚发生的事有牵连,她是不是能做点什么?或许,去跟Eden道歉?她脑子浆糊着,不知是原则更重要,还是不让温泽念的事业受影响更重要。 或许,在她心里就是后者更重要。 她生怕温泽念既定的人生轨迹,因她有任何细微的偏差。 温泽念问她凭什么不在意自己的感受。 大概,凭她是个马上要离开的人。再过一周,这里都没有孟宁这个人了,需要计较那么多吗? 温泽念瞧她一眼:“我不会说融资失败,因为这是双向选择。” “今天晚宴之前,我收到精算师发来的风险评估,发现那份合同有漏洞,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会想办法终止合同。” 所以今晚的事,恰好变成了温泽念手里的一颗棋么。 她退开小半步,温泽念扭头看她一眼:“回去休息吧。” 那张美丽到漠然的脸上,一道淡淡的血痕衬着雪肌。 孟宁点点头。 “孟宁。” 温泽念叫住正离开的她。 “今晚我需要反复跟精算师通电话,所以才往僻静的地方走。如果今晚的事没被我正好撞见的话,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 孟宁还没来得及想过这个问题。 温泽念勾了勾唇角:“你可以叫我的名字,我会来救你的。” 叫她什么名字? 温敏?还是温泽念?还是Gwyh? 大概是后者,她现在强大到,把字母G都变成独属于她一人的代号。还给孟宁的那封辞职信上,签名处她便用蓝紫色墨水签着——“G”。 她以玩笑的语气说出这句话,好像在提醒孟宁别太放心上。可她端立的身姿纤瘦却那样从容,让人情不自禁去相信,她是这一方梦境里的神,叫她一声,她真会从天而降。 从此荆棘王座重新开满蔷薇,巨龙沉睡于永远闭阖的洞穴,她伸手抚一抚你的眼皮,你便会陷入永不醒来的美梦。 相较于温泽念为她不计后果,孟宁更愿意接受温泽念把今晚的突发事件当一颗可利用的棋子。 她一点没生气,安静的跟温泽念说“晚安”,退了出去。 这一次,她把房卡留在了矮几l上。 她想,她不会再来了。 ****** 第二天上班,孟宁以为会有人来问她昨晚的事。 事实上一个都没有。也没有人来善意或不那么善意的调笑:“你凭一己之力,改变了整个C酒店的走向。” 据说那群投资人连夜出岛,昨晚的事连同整场投资谈判一起,如晨露随朝阳蒸发,再没留下一丝痕迹。 温泽念的消息放得恰到好处。她听到有员工在议论听来的“小道消息”,说这次的融资条件有漏洞,被按下暂停键。 融资会改变现有利益的分配。C酒店去年营业额不达标,又有此次融资变成所有人“眼前的威胁”,所有管理层痛定思痛,温泽念的优化方案被又一次提出来肯定。 孟宁处在生态链的最底层,她甚至无法揣测,整个融资谈判是否都为温泽念的一场做戏。 一场手段。 据说上季度C酒店的财报非常漂亮,温泽念飞巴黎前,可以给集团交一份满意答卷。 难怪她升迁的这样快,她把一切都包裹进梦的外壳,任何人猜不透她的真实意图。 孟宁没再去找过温泽念。 直到轮休日,她和祁晓一同离岛。 最后一个轮休日了,下次再上岛,她可以直接去办离职手续。 这也意味着,温泽念明天就要飞往巴黎了。 孟宁轮休的第一天和往常过得没什么区别。打扫,中午做饭,下午祁晓和宋宵去逛街,她在家研究宋宵网上买的一个组合鞋柜该怎么拼。 她们已经决定,孟宁的小房间也转租不了多少钱,祁晓和宋宵不太喜欢陌生人住进来,决定两人把这部分房租分摊了。 日头西斜,从窗扉透进来,在孟宁盘腿坐着的木地板上打出两个形变的方块。 门突然就开了。 祁晓一个人背着购物袋进来,孟宁笑问:“宋宵呢?” “她去买卤菜了。”祁晓把购物袋扔到双人沙发上,便来攥孟宁的手臂:“起来,快走。” “去哪?” “我问了,今晚七点半有快艇登岛。你现在去坐地铁,能赶上。”说着便把孟宁往外推。 “喂。”孟宁笑着阻止她:“为什么我们今晚就要回岛上?” “不是我们!是你!”祁晓吼道:“孟宁你别装了,你真的没想过要多问她一个问题么?你真的没想过要问她,如果没有融资必须终止的情况,她撞见Eden欺负你的话,她又会怎么做?” 她还会怒不可遏的去扇那一巴掌么? 祁晓忽然就哭了:“如果她就是也喜欢你呢?你根本没有尽全力去试过,你就这样看着她走了么?”! 顾徕一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50章 孟宁知道祁晓想到了她自己。 祁晓哭过,求过,跃入悬崖过,毫无保留过,她不管什么姿态好不好看,也不顾跟那个人最后的结果如何。 孟宁忽然,有点羡慕她。 她每次一大哭就冒出鼻涕泡,孟宁笑着攥住她手腕不让她再搡自己:“祁晓,你冷静点。我,我不敢问。” “你笑什么啊笑,干嘛每次都笑啊,你难过你就哭啊,你舍不得她就去找她啊!”祁晓继续搡她继续哭:“你凭什么不敢问啊?你装什么大尾巴狼啊?” “祁晓。”孟宁不得已抓住她双臂:“我问了又怎么样?就算她喜欢我又怎么样?她走了,生活那么精彩,过一段时间她自然就会忘记我了。” “你很想她忘了你么?”祁晓用力挣扎:“装什么装啊?” “我没有装。”孟宁努力制住她:“我真的想她忘了我。我不敢去问,因为我不能接受任何一种答案,我怕她不喜欢我,更怕她喜欢我,我不配你明白么?” “我明白啊!全天下还有谁他妈比我更明白么!”祁晓放声大哭:“配不配的,谁说了算啊?你以为有个什么MBTI配对系统去给你俩打分啊?那不是只有试试看才知道么!我也可以团购啊,呜呜呜,点外卖我还会算满减呢……” 祁晓想起自己的伤心事,哭得一梗一梗的,一边哭一边推孟宁,孟宁都不知道她一个体测常垫底的人哪来这么大劲:“祁晓!你再乱动的话我可抱你了啊,咱俩可都是1。” 祁晓怔了下又继续哭:“说什么呢你……” 孟宁都怕她哭背过去,笑着给她顺背:“好了好了,我知道,我知道你也会团购。” “那还有什么不配的?”祁晓抹一把自己的脸:“你和她怎么就不配了?” “真的不配。”孟宁弯着唇角,很好脾气的哄她:“我以前,做过一些事。” “什么事嘛?什么事嘛?” 孟宁但笑不语,祁晓直接哭抽抽了,孟宁不停给她拍背,她坐沙发上好半天才缓过来。 宋宵拎着卤菜进来的时候,一看祁晓坐在沙发上眼肿得跟核桃一样,膝上抱着整包纸巾,吓了一跳:“怎么了你俩,吵架了?” 祁晓嘟囔一句:“我俩属性一致,吵得起来么?” “没吵架。”孟宁扬着唇角:“就是祁晓在给我讲人生哲理,把自己给讲感慨了。” 宋宵仔细观察她俩一番:“真没吵架?那你俩抱一下。” 孟宁:…… 祁晓:…… 宋宵哈哈一乐:“开玩笑的啦,看你俩也不像吵架。祁晓你别哭了,孟宁都要走了别整这么伤感,卤菜我买好了,你赶紧看看点哪家烧烤。” 一边去厨房找盘子装卤菜,一边问:“啤酒在哪啊?” “冷藏层最上面那格。”祁晓扬声答了句,又压低声冲孟宁:“内什么,对不起啊,情绪有点激动,我不是故意想干涉你的决定。” 以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孟宁没说,作为成年人,祁晓也没再追问。 孟宁笑着摇摇头:“没事。” 她只是觉得人生玄奇。 夕阳照进的时分的确容易惹人感慨,她在心里最难受的时候,反而变成了她去安慰祁晓。 哭一哭笑一笑,好像她一直跟祁晓说“没事”,她自己心里也会真的觉得没事了。 晚上祁晓选了家烧烤,能用满减券的,三人一起点外卖,啤酒冰镇过,凉凉的沁入心脾。 祁晓的眼睛还肿着,宋宵直接把易拉罐冰上去,惊得她一声嚎叫,三人又笑。 后来祁晓喝多了,点着孟宁说:“孟宁你就是个大傻子。” 孟宁也不跟她争,筷尖拨着锡纸金针菇里的剁椒:“嗯。” “你当我不知道你有多傻么?”祁晓打一个酒嗝:“我以前初中的时候吧,不是没有过那种有点小意思的学姐。” “喔?”这事孟宁倒是第一次听说,和宋宵笑着对视一眼。 “当时心机也深啊,想法设法去打听人家生日。” 孟宁笑容滞了滞。 她猜到祁晓要说什么了。 果然祁晓说:“可你要问我现在还记得人家的生日么?拜托,怎么可能啊。那还是我心动过一小下的人,我都记不住,按你们说的,当时是Gwyh暗恋你,你对人家没一点心思,那你把人家生日记那么多年干嘛。” 孟宁夹了颗毛豆到自己面前的纸盘里,又用筷尖去剥它的壳。 “我后来想明白了,Gwyh刚来时要跟你建立这种不正当的身体关系,你哪是被什么糖衣炮弹打趴下了啊,你根本就是十多岁就对人家有那份心思!可你后来又不理人家了,你说你图什么呀?你怎么从小就这么别扭!” 孟宁也不吃那毛豆,又用筷尖把那半透明的薄膜剥下来,内里的毛豆散成小小两瓣。 祁晓絮絮叨叨的:“你把人家生日记了那么多年,惦记了人家那么多年,你其实打一开始就知道你肯定会喜欢上她,而她又是要走的人,你就生生往这么个大火坑里面跳,你说你四不四傻!喜欢自虐是么!” 孟宁笑:“她要走,我也要走啊,我要去旅行。” “旅行旅行……”祁晓瞪她一眼:“你到底要到哪去旅行啊?世界尽头吗?很重要吗?你就不能不去吗?” 孟宁摇头:“不能,这是我一早就计划好的。” “你就是个大傻子!大傻子加胆小鬼!” 孟宁仰起脸冲宋宵笑笑:“她喝多了。” 宋宵也笑笑:“嗯,我知道。” 这也是成年人之间的默契了。 无论祁晓说的是不是真的,孟宁不愿意谈,宋宵也不会再追问。 她们可以一同喝酒、聊天、合住,其实之间却有一条隐形的界线,后面藏着自保和自尊,每个人都恪守着礼貌并不踏过。 吃完烧烤,孟宁和宋宵把 祁晓扶回房。 宋宵也喝了酒,很快便睡了。 出租屋陷入一片静寂,孟宁却睡不着,说收拾东西吧,其实也没什么好提前收的。她衣服少得可怜,各种洗护用品甚至姨妈巾都从不囤货。 她看起来真是一个随时要走的人。 她走到客厅,把祁晓的投影仪搬回房间。 也不知看什么电影,搜了下,回过神才发现自己打在搜索框的是:电影,空格,巴黎。 巴黎就巴黎吧。 她对着搜索结果扫了眼,还是点开那部《巴黎夜旅人》。 已然知道下文的情节,她本来注意力就不集中,看得有些走神。 索性站起来,推开窗,给自己点了支烟。 用温泽念的打火机。 通体纯银有雕花,看起来分外精巧。孟宁拿起来研究了阵:这玩意怎么加燃油? 没看出来。 她把打火机放在手边的写字桌上,望向墙面的投影。 因开着窗,路旁的灯光透进来,靠窗那一边的投影变成半透,变得看不分明。孟宁望着,情节没看进心里去,只是任凭那些巴黎景象一帧帧海报似的,掠过她的眼。 女主角有双美丽的棕色眼睛。 穿一件长款的粗针织毛衣坐在窗口抽烟,沐浴着巴黎清晨的阳光,整条街道变做身后布景。 孟宁把烟从唇间拿下来。 一直到烟灰烫到她手指,她才发现自己走神了。 她只是在想,重逢以后,她还从没看过温泽念穿毛衣。 听说巴黎C酒店优化起来更复杂,温泽念会在巴黎逗留多久? 会待满整个秋天么? 她也会像文艺电影里的女主角一样,穿粗针织的毛衣配短靴,抱着根法棍走过巴黎街角么? 真的很难想象温泽念那样的人,抱着一根法棍。 孟宁想着想着就笑了。 笑着笑着又哭了。 事实上她都没意识到自己哭了。五年来她哭过么?好像没有,除了跟温泽念缠绵时那生理性的眼泪。 好像所有的眼泪,都在五年前被封在了她的体内。 这时她是先感到自己锁骨一片湿润,低头去看,才发现有水渍,又去摸自己下巴,也是一片湿漉漉的。 其实她很惊讶,又去摸自己的眼睛,才确信自己哭了。 她反而又笑:原来自己,还会哭啊。 她把烟头摁熄在烟灰缸里,抽了张纸巾,缓缓把脸上的眼泪吸干了。 忽然就很快的往房间外走。 祁晓和宋宵都睡了,她关防盗门时声音放得很轻。 刚开始下楼,还故作镇定用走的。 后来又开始跑。 跳过楼梯的最后两阶,跑过烧烤摊会留出污水的旧街,路灯的灯罩结蛛网,灯泡腻了层污垢雾蒙蒙的。 她跑到主街,伸手拦了辆空出租车。 “ 去码头。”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这样告诉司机。 路上她看一眼手机,这时已十一点多了,已没有快艇上岛。 她在码头又一路跑,站在海岸气喘吁吁。 如果有客户包快艇的话,她还有机会。 再不济,她在这里等到天亮好了。天一亮,便会有快艇上岛。 可她不想等到天亮,她这才发现自己心里有多急切,没头没脑的在海岸兜了两圈。 早知如此,祁晓傍晚让她走的时候她就该走。 现在急也没用,她又给自己点了支烟,靠在码头附近的一株榕树上。 其实心跳也没慢下来,扑通扑通的,撞着她的心壁。 她又看一眼手机时间,快午夜了。 午夜是神奇的时分。 辛德瑞拉的马车变回南瓜可留下了一只水晶鞋。小意达的花园里花儿们活过来开始通宵跳舞。彼得潘和温蒂飞往永不长大的永无岛。 她以往也总是在午夜去找温泽念。 那么午夜再次降临的时候,会有奇迹发生么? 她连神佛都不信,怎会相信这些?只是事情一旦和温泽念沾上边,就会变得梦幻神奇。 比如这时,当真有一辆宾利缓缓向码头驶来。 越靠越近。 孟宁掐灭了指间的烟,站直了身子。 车窗里透出一张她熟悉的脸。 ****** 陈露滋从宾利下来,陪着她的人穿高端商场制服,拎着各种奢侈品袋与礼盒。 她瞧见孟宁了,像是先觉得自己看错:“Cara?” “Hi,Alexis。”孟宁从树影下走出来:“今天我轮休,忽然想起有件事忘了办,得回岛上一趟。” “这时间还有快艇么?” “没有,我只是,来碰碰运气。” “那你运气很好。”陈露滋冲她眨眨眼:“我包了艘快艇,你可以搭我的船。” 很快,快艇缓缓靠岸。 两人登上快艇,陈露滋同她闲聊:“Gwyh走了,你们是不是很开心?我觉得她工作起来,”陈露滋吐吐舌头:“是挺不近人情的。” “还好。”孟宁笑笑:“我们是基层,跟她接触不算多。” 陈露滋问:“你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事要办么?这么晚等在这里。” “嗯。”孟宁点点头。 “那你没等到我的船呢?”陈露滋与她玩笑:“等到天亮么?” 孟宁抿唇笑一下:“或许。” “还好有我。”陈露滋笑起来的确让人想到晨露,清亮亮的,对着身旁那些奢品袋一努嘴:“我明天要走了,买东西买得久了些,又去见了个朋友,拖到现在。” 孟宁心想,她真是玻璃罐里长大的那种女孩。 她一点也没想过,她能随意买下大把奢侈品,能随意挥霍时间后包艘快艇登岛,这样的行径可能会引发普通人的妒忌 。 她对孟宁的态度与待她那些朋友无异(),坦诚又明亮?[((),一点弯弯绕绕都没有,让人介意都介意不起来。 孟宁没忍住问:“你也去巴黎么?” “我不。”陈露滋摇摇头:“我的gapyear结束了,继续回去读书。” 接着她抱怨起古板的教授,不知变通的课程,虽是抱怨,可她爱笑,说话间鼻梁皱起来。 孟宁心想:要不算了。 无论如何,现在的温泽念身边应当围绕的,也该是陈露滋这样的女孩。 可是又想:什么算了? 她连去找温泽念说什么都没想好。 她只是在看一部墙面投影的电影时悲伤的想:这一次分开,她可能就再没机会看温泽念穿上秋天的毛衣了。 那可能是她最接近于放弃自己旅行的瞬间,她想看温泽念穿上毛衣的样子。 C海岛四季如夏,可因为一个人的出现,秋季有了期许,时间有了意义。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冲动的跑来,会找温泽念说些什么。 也许到最后,她也只能像上次问温泽念“巴黎是不是很美”一样,问一句:“你秋天会穿毛衣么?” 温泽念一定觉得莫名其妙。 陈露滋坐在她对面絮絮说了很多话,孟宁有一耳朵没一耳朵的听着,眼见着C海岛越来越近。 灯光粼粼映着海面,她无端生出一股冲动,也许她想找温泽念问的,不止是一件毛衣。 她看着陈露滋明亮的笑颜,心里很愧疚。 搭着人家的快艇上岛,偏是来找温泽念。 可她此时又不能说什么,伸手在口袋里掏了掏,只有祁晓顺手塞她兜里的一颗糖。 就是最常见的那种果味糖,糖粒上有一道道螺旋纹。 把这个给千金大小姐,会不会显得很没由头? 可孟宁还是掏了出来,犹豫了下,递到陈露滋面前:“这给你。” 陈露滋小小的讶异了下,很快又笑起来:“糖?正好我有点饿了。”她滋啦滋啦拆开塑料纸:“谢谢你,Cara。” “是我谢谢你。” 陈露滋舌尖搅着糖,愉快的摇摇头。 快艇靠岸,孟宁和陈露滋一同登岛,管家来接陈露滋。 她拖了会儿,等到陈露滋身影消失,才往主楼走过去。 这时已是半夜,员工电梯空无一人。 孟宁盯着那跃动的红色数字,“叮”一声,电梯门开了。 电梯间里的洋兰。柔软地毯的复古花纹。柚木门饰和暗金色门牌搭配出克制的美学意味。 她心跳的越快,视线里越塞入一些无用的东西,直到双脚带着她站到温泽念的房门前。 敲了敲,无人应。 温泽念睡了?有可能。 或许她应该等到明早。 可就像她突然跑到码头一样,她一秒都不想多等。 她又敲 () 了敲,还是无人应。 她掏出手机。 好可笑,她从没存下温泽念的手机号,每次只盯住最末的“89”两位数字,她也记不住号码。 或许唯一的办法就是等到明早。 若在这里苦等,她不知会不会被同楼层的什么人撞见。 先乘员工电梯下楼。 不想回宿舍,便去了海滩,看天幕由一片墨色的黯蓝,渐渐掺了些紫调。 清晨时分的天色总是瑰丽,像某些光线下,温泽念双瞳的颜色。 她怕再等下去酒店走动的人就多了,借着最后夜色的掩护,又一次乘员工电梯上楼。 温泽念有早起的习惯,加上她要化妆,按理说,此时应该已经起了。 孟宁又敲了敲门,还是无人应。 温泽念不在房间?去哪了? 她只得再一次下楼,耗了会儿时间,去了员工餐厅。 心里想着,温泽念总是话题中心,或许她能听到一星半点的消息。 雎梦雅看到她很惊讶:“孟宁?你和祁晓不是轮休?” “嗯,有点事。”孟宁端着餐盘坐到对面。 聊了些闲话,才状似无异的问起:“Gwyh好像是今天离岛?” “好像是。”雎梦雅点点头。 这时陈露滋走进餐厅。 管理层餐厅和员工餐厅合并后,温泽念大部分早餐时间都在谈工作,陈露滋没法同她一起坐,好在她性子开朗,不愁聊伴。 比如,她同雎梦雅一同打过沙排,这会儿也笑笑的坐过来,打完招呼后问孟宁:“你的事办完了么?” “还没有。” 说话间陈露滋接了通电话。 应该是她母亲,或者很亲近的长辈,因为她笑言了昨日行程,又带一点点撒娇的嗔怪:“真不知Gwyh为什么那么忙,改了日程提前一天走,都没陪我去购物。” 孟宁埋着头,叉子剥开华夫饼上的奶油。 直到陈露滋挂断电话,她瞟一眼对面的雎梦雅,好似没有打探八卦的意思。 她张了张嘴,又闭上。 最后仍是问:“Gwyh昨天就走了?”她听见自己的语气在笑。 “是啊。”陈露滋仍是带一点点嗔意:“明明订了今天的机票,偏说昨天有急事,调了私人飞机便走了。” “昨天,”孟宁仍然语带笑意:“什么时候?” 其实她问得太多了。 她从不是一个主动八卦的人,雎梦雅该发现她的异常了。 陈露滋答:“早上,一大早她就走了。” “Cara?” 一个前台同事走来。 那时孟宁脑子有点糊,抬起头来挂着的笑像惯性,像一张揭不掉的面具。 同事问:“你今天是不是轮休啊?怎么回岛上了?” “来办点事。”孟宁听到自己的声音笑着答。 “Gwyh有东西给你,说感谢这段时间你对她的配合。” 一瞬间,雎梦雅和陈露滋都看向她。 孟宁心想:她该找些什么理由让这件事看起来更合理吗? 可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很难正常运转。便听陈露滋笑道:“想不到她比我以为的有人情味嘛。” 是了,不需要孟宁给温泽念找理由,人人都会替温泽念找理由。 孟宁仰脸笑笑:“她真客气。” 她的灵魂好似漂浮在半空,以至于她能清晰看到自己微弯的眉眼、上扬的嘴角、甚至鼻梁堆出一点恰到好处的微皱。 “我今天上午有班,你空了来前台拿。”同事说完转身走了。 孟宁冲陈露滋和雎梦雅笑笑,这顿早餐就很自然的继续了下去。 然后她去了洗手间,用了漱口水,才慢慢的往酒店主楼走。 来到前台,找到那位同事,看她笑着递上一个信封。 孟宁离开了前台才打开,里面是一张房卡——她放在温泽念房间矮几上的那张。 她乘员工电梯上楼。 很奇怪的感觉,第一次,在朗朗日出下走这条路,可走廊里总是幽暗的,长绒地毯和雕花壁灯打出暧昧的光影,像永远停留在黄昏时分,做一个最绮丽的梦。 孟宁拿房卡贴近电子门锁,“滴”的一声,门开了。 她走进去。!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51章 房间里和温泽念离开前没有任何区别。 露台的窗扉大开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落进来,那些复古主题雕花的围栏影子投射在地面,像铺开了一个个童话故事。 柔白的纱帘随风轻扬,像月光照入白昼。 这里是C酒店。这里昼夜可以并存,四季可以无界,这里是一切繁复美丽的堆叠,却又化成至简的浑然天成。 当孟宁微眯着眼望过去的时候,好像还应当看见那套白沙发上端坐着个纤丽的身影。 她是一切美梦的核。是盗梦空间里那永不停歇的陀螺。是暴风风眼一般的存在。 可是没有,房间里什么都没有。 孟宁各处走了一圈,哪里都空荡荡,孟宁这才发现,这间行政套房到底有多大、有多空。 那温泽念叫她来做什么? 孟宁又找了一圈,确信房间里什么都没有。 直到忽然想起什么,匆匆走往房间的酒柜。 果然。 其他的酒都收走了,仅剩她送给孟宁的那款酒。瓶身上她用中文写着孟宁的名字,另有一个信封。 像她每次给孟宁科幻故事的信封一样,洁白的,印着花体“C”标志,没落款。 孟宁打开,里面是一张小小的贺卡。展开,温泽念写了一行字: “人生,并不会给你数到三的机会。” 这一次的落款不是“G”,而是——“温敏”。 孟宁合上贺卡,第一反应是笑。 她发现相较于温泽念真的喜欢她,如果这一切都是一桩消遣式的报复,会让她好过得多。 她下楼,把房卡交还给前台的同事。 同事问:“拿到Gwyh留给你的东西了吗?” 孟宁牵动嘴角,扬了扬手里的酒瓶。 同事跟着笑:“她真客气。” “可不是嘛。”孟宁听到自己的声音说:“我都有点受宠若惊。” 她先把酒放回宿舍,去了趟酒店的停机坪。 上一次她见过温泽念站在直升机边,螺旋桨的风撩动她一身火焰般的礼服灼灼,她回眸,脸上没笑意,只用纤白的手指把被风扰乱的一缕碎发勾回耳后。 方才听陈露滋说,昨天她是调了直升机飞到附近机场,和团队一同乘集团的私人飞机直飞巴黎。 差不多就和现在同样的时分。 孟宁站在这里,想象她昨天登机时的样子。 不知为什么,孟宁脑子里有非常强烈的画面感。温泽念曾穿火焰般的晚礼服点亮了一个夜,也可以穿一身黑色的西装让白昼沉稳下来。 她觉得温泽念是穿黑色西装走的。一点点阔肩,往腰线处急剧收拢,衬出盈盈一握的纤腰,配一条窄脚西裤,细而高的高跟鞋。 温泽念这样的人,在长途飞机上也会穿着高跟鞋。 她脸上的那一道划痕应该还未痊愈,像一道 漂亮的装点横亘在她侧颊,透出淡淡血色。她戴一对小小的钻石耳钉,脸上没笑意,登机时手指习惯性撩着耳旁的碎发,一定没回头。 一次也没回过头。 所有搭快艇离开C酒店的人都会怅然的回头张望,带着依依不舍。可温泽念登上直升机走得毫不犹豫,连这段可供回头的路程都不会留给自己。 孟宁轻轻勾了勾唇角,离开停机坪。 她搭上出岛的快艇,恰好,开快艇的又是昨天轮班的小张。 看到她也是惊讶:“你昨天不是轮休出岛了么?” “嗯。”孟宁笑笑:“回来办点事。” 所有人想当然以为是工作:“办好了么?” 孟宁点头:“办好了。” 到了市区又转乘地铁,回到出租屋,宋宵已经去上班了,祁晓昨天喝多了还没醒。 等祁晓迷迷糊糊顶着鸡窝头从房间出来的时候,孟宁正往茶几上摆豆浆:“听到你起床的动静了。” 摆好后自己先在沙发坐下。 祁晓洗漱完走过来,一看她都怔了下。 她们客厅里有扇很小的窗子透出晨光,而孟宁那张清秀的脸太适合素颜。她的漂亮是一种很沉静的漂亮,大概睫毛太长的缘故,无论说起话来还是笑起来,偶尔看着还是有一点点沉郁。 温泽念是真的没有喜欢她么? 祁晓挠挠头,在孟宁身边坐下,本想叹气,又忍住了:“宁啊,对不住,昨晚我喝多了,是不是说什么不该说的了?” 孟宁摇摇头:“没有。” 很自然的吃着豆浆油条。 祁晓咬了咬下唇,想到温泽念今天都要走了,这孩子怎么真这么沉得住气呢。 她不知道温泽念已经提前走了。 就好像她不知道现下坐在这里、好似从没离开过的孟宁,经历了怎样的一夜。 孟宁心想,有些事,就像她在晚宴上被洒满酒的那件黑衬衫,到底让她没能去找温泽念邀舞。 温泽念的提前离开,让她将永远没机会知道,如果她昨夜找到温泽念,她到底是会噙着笑克制的谈起一件秋天的毛衣,还是会说得更多。 对她来说,这是好事。 总算不必再纠结了。 ****** 祁晓下午要去玩剧本杀,午后拼仿版乐高打发时间。 她乐呵呵的把自己放逐到原本的生活之外。拿不高的薪水,租很旧的出租屋,买团购券去吃路边摊,外卖记得用满减券,连乐高都在橙色软件上买仿版。 她乐此不疲,可曾因为这些小事拒绝了她的那个人,还有机会知道这些么。 仿版就是仿版,卡口做得一点都不严丝合缝,祁晓用力捶了两下,“嘶”一声,看到自己的手划破了。 “宁啊。”她扬声喊。 孟宁正在阳台晒衣服,没听见。 祁晓走出房间,看孟宁房间的门开着,东西都用几个编织袋 打包好了,她看得心酸起来。 想起有次宋宵切菜划伤了手,孟宁提过自己床头柜抽屉里备着创可贴,很快给宋宵拿了张过来。 “宁啊,我能进你房间拿下创可贴么?” 孟宁还是没应。 拇指上的血有点汹涌,祁晓犹豫了下,自己走进孟宁房间。 当她刚把抽屉拉开条小缝时,突然一把推力砰一声把抽屉合上了,一回头,孟宁站在那里。 祁晓愣了下:“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进你房间的,我看你东西都打包好了门又开着,我手划破了想着你说床头柜抽屉里有创可贴,我叫你了,你没应……” 孟宁轻声说:“我给你拿。” “啊,哦。”祁晓说:“谢谢。” 孟宁一时站着没动,祁晓反应过来,她是在等自己出去。 她赶紧退出孟宁的房间,很快孟宁拿着创可贴出来,先带她去冲净了伤口,撕开创可贴很小心的裹在她拇指上:“会不会太紧?” “不会,这样可以。” 祁晓心里其实有点难受。 她和孟宁认识两年多了,刚开始觉得孟宁冷,熟一点之后觉得孟宁人挺好的,吃饭聚餐都能玩到一起,也挺关心她的。可刚才她一进孟宁房间才发现,她越界了。 她和孟宁算朋友么?其实她对这个问题都没有肯定的答案。现代人之间好像很多这样的关系,因为是同事或合租,每天一起吃饭玩乐,看起来熟得不行。可随着其中一人离职或搬走,这样的关系快速分崩离析。 离别时说着一定要常常出来聚聚,可是后来,仍是沦为了通讯录里头像再没浮现过的陌生人。 孟宁明天就要走了,到现在,孟宁连要去哪里旅行都没告诉她们,也没说过以后的安排。 她一点也不了解孟宁的过去,正如孟宁也不了解她的过去一样。她说的都是好的、能说的部分,她不会说自己当大学教授的妈妈其实有个情人,她不会说一开始对那个人的纠缠的确有报复她妈的部分。 她盯着拇指上的创可贴陷入沉默,听孟宁问:“怎么啦?” 她抬眸笑笑:“没有,就是有点疼。” “你不是1么?” “1就不能娇气么?” 两人总是用笑闹,把一些莫名的情绪轻轻带过。 祁晓回房后,孟宁回到自己卧室。 她还是大意了,没想到祁晓会进她房间。她拉开抽屉,看看尽头藏着的药瓶。其实她是缜密的人,药瓶上的标签早已被她撕了。 刚才那么大的反应还是心虚,总生怕有什么人看穿她。 不久后祁晓出门去玩剧本杀,她背着双肩包去了趟商业区。 宋宵上次买的鞋柜少了两个螺帽,网上客服不给力,她打算直接去实体店配上。还有祁晓觉得老出租屋的墙面不平整,还是想给投影仪配个幕布,她也打算一并去买了。 除此之外,她也不知还能做更多的什么了。 办完这些事(),她正打算坐地铁回家。 身后响起一个声音:嗨。 她起先没反应过来这是叫她。直到身后又响起一声:嗨。还有人拍了拍她的肩。 她回头?()_[((),愣了。 竟是岑玫瑰。 自从没有每次轮休日下午去“3rd”咖啡馆后,她已许久没见过这位人到中年犹然风情万种的咖啡师兼调酒师了。 今天岑玫瑰一头半卷的长发披在肩后,穿一件棉麻格纹衬衫配阔腿牛仔裤,腕上套着根皮筋,方便随时把头发绑起来。 很随性的打扮,素颜的脸上没妆,只抹一支瑰丽的口红。她不用刻意强调风情,那丝妩媚是从她丝丝缕缕的发梢和眼尾自然的流淌出来。 岑玫瑰说:“我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所以没法叫你。” 孟宁笑了笑:“Cara。” 岑玫瑰勾了勾唇:“你们年轻人都喜欢叫英文名,是吧?” 能看出来岑玫瑰不爱笑,勾唇的幅度很轻,转瞬即过。 她看着孟宁说:“你过完春节后再没来喝过咖啡,我还以为你离开这儿了。今天看着像你,追上一看,还真是你啊。” 孟宁答:“噢,我这段时间,有点忙。” 春节后也不过一个多月的事。 怎么现在回头去看,都感觉过了好久好久了。 “碰上也是巧了。”岑玫瑰说:“那今天忙不忙,我请你喝杯咖啡?” 孟宁犹豫了下,点头:“我请你吧。” 岑玫瑰又勾勾唇角,把她引进路边一间咖啡馆:“我逛街时常到这里坐坐,咖啡不行,环境可以。” 孟宁掏出手机准备扫码点单,她轻挡了下:“哪儿能让你一个小孩请客呢。” 孟宁乐了乐:“我都二十好几了,还是小孩么?” “总归比我小。”岑玫瑰扫码点单:“这儿豆子不行,喝调过味的好点,肉桂拿铁行么?我觉得肉桂拿铁算他们这最好喝的。” 一个很有主见的女人。 孟宁点点头:“行。” 两杯咖啡端上来,岑玫瑰问:“你最近忙什么啊?” “工作。”孟宁说:“瞎忙。” 岑玫瑰抿口咖啡,口红印在白瓷的杯沿:“你话挺少的。” 孟宁又笑:“感觉你话也不多。” 岑玫瑰放下咖啡杯点头认可:“我话是不多。” “那你还请我喝咖啡。”孟宁说着又乐:“你知道那个很火的人格测试么?两个不怎么熟的I人坐在一起简直就是灾难。” 岑玫瑰看着面前的孟宁,少见的一点妆都不化,一张脸清透透的,衬得一双眸子黑白分明。 挺爱笑,可也不知是睫毛太长还是怎么,笑起来睫羽翕动,总让人感觉雾蒙蒙的。 “我也不常请不熟的人喝咖啡啊。”岑玫瑰弹一下自己的拇指,自嘲:“今天是挺莫名其妙的。” 她问孟 () 宁:“你不是本地人,那你有没有去过一些中部城市啊?()” 孟宁心里一跳。 岑玫瑰只是为了引出自己下面的话:我年轻的时候,在鹤城待过一段时间。你知道那儿冬天没暖气,靠江的小城,又潮又冷。那儿冬天拖得长,春天就显得太短,像这儿这种初春天,总让人想起鹤城的秋天。()” “鹤城的秋天,”孟宁低着头,指尖无意识在白瓷碟上划着圈:“什么样啊?” “就有那么几天好天气吧,阳光很通透,没什么云,树上也开这样一朵一朵的小花。”岑玫瑰指指窗外的一棵树:“不过开的是桂花,闻起来很甜。我那时住在一条旧巷子里,里面的小男孩喜欢疯骑那种很高大的老式自行车,叮铃铃的铃声哑着响。我还记得有个小女孩,也爱骑,一点也不愿输给那些男孩似的,有次摔破了膝盖,还是我给她上的药。” 孟宁缩在桌下的膝头微动了动。 “还有呢?”她盯着白瓷碟上的凹纹又问。 “还有啊……” 岑玫瑰说了这三个字后,良久没再开口,直到孟宁抬起头望着她,她又牵了下唇角:“没什么了。” ****** 孟宁告别岑玫瑰,回到了出租屋,不一会儿有人来敲门:“请问是要捐旧衣服么?” 孟宁点头。 她在网上找了家回收旧衣的机构,分类后捐给山区需要的人。还可以上门取衣,很是方便。 孟宁引他进来,把自己打包好的衣服都取走,这样一来,她自己就只剩行李包里简单的几件了。 之后孟宁又把出租屋里打扫了遍。 其实昨天她和祁晓刚一起打扫过,很干净,她把地板重擦了遍,又想办法擦了擦抽油烟机的污垢,水龙头也都清理一遍。 放下刷子的时候想,好像,也没什么其他可做的了。 不一会儿祁晓回来了。祁晓这人看着大大咧咧,其实心挺细的,往屋里扫一眼,肯定知道孟宁又打扫过了。 因为孟宁明天回岛上办完离职手续后,就要直接走了。 她又顺着孟宁半开的卧室门往里望一眼,那些编织袋都不见了,孟宁应该把行李都寄走了。 她也没说什么,放下包,有点闷闷的。 是孟宁主动问:“今天时间还早,咱们下楼吃你最喜欢的那家海鲜面,然后坐公交去码头?” 祁晓点头:“好啊。” 两人下楼吃面,本来是轮番请客,这次轮到祁晓,但孟宁结了账,还给祁晓加了份大头虾。 祁晓搅着面嘟囔一句:“搞什么啊。” 孟宁笑笑。 两人一起上了公交,孟宁把唯一的座位让给祁晓,祁晓靠窗坐着,抱着她和孟宁两人的包,孟宁的行李袋就放在她脚边。她平时话挺多的,望着路边的广告牌都能跟孟宁叨叨一路,然而今天望着车窗外的夕阳,只是沉默。 孟宁的影子投在车体上,因为打开的车窗缺了一块。影子 () 也随她一起沉默。 回宿舍后也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两人简单收拾了下,她开始打游戏的时候,孟宁去游泳。 等孟宁回来的时候,她已躺下睡了。 其实她没睡着,背对着孟宁,听到孟宁轻手轻脚上床的声音,张开眼,嘴唇动了两动,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最终还是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迷迷糊糊的,发现是孟宁在叫她:“祁晓,起来早训了。” 祁晓坐起来,挠挠头。 孟宁轻声说:“你明天千万别忘了设闹钟,要不,让雎梦雅每天走的时候来叫你一声。” 祁晓看起来没睡醒:“哦。” 她洗漱后赶到海滩,点名的时候意识到,从今天开始,花名册里就没有“g”这个名字了。 祁晓和雎梦雅一起吃的早餐,孟宁一个人先吃了,去找人事部办离职手续。 祁晓吃完来到海滩控制室的时候,又一次意识到,孟宁也不会再来这控制室了。 她突然就开始跑。 雎梦雅在她身后:“哎祁晓!” 她边回头边喊:“我今天没排第一轮的班,很快就回来!” 她一路跑到码头,果然,孟宁办完了手续正在那里。 “孟宁!”祁晓远远的跑过去。 孟宁背着双肩包,脚边放着行李袋,回眸看见她意外了下:“你怎么没值班?” “今天没排第一轮的班。”她冲过来,径直抱住了孟宁。 孟宁一怔,感到祁晓死死箍着她的胳膊:“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我就是来告诉你一声,我是真心实意把你当朋友。” 为什么人总是不擅面对离别。为什么要别扭着,沉默着,一直到最后一刻了才愿意把心里话说出来,然后一边后悔着,要是没闹那么多别扭就好了。 要是昨天一起开心的吃了海鲜面就好了。要是昨天公交车上废话了一路就好了。要是昨天促膝夜话了一整晚就好了。 孟宁:“喂……” 祁晓感觉她想挣脱,死死的箍着她胳膊不放。 孟宁笑了:“你这样,我怎么回抱你啊?” “啊?哦。”祁晓这才把力道放轻了些。 孟宁腾出手来,拥住了她的肩。起先很轻,然后很紧,脸埋在她肩头,她都没有想过,孟宁会这么用力的拥抱她。 忍不住又鼻酸起来,拍拍孟宁的肩头:“好啦,搞这么煽情干嘛,以后又不是不见面了。” 孟宁放开她笑容如常:“拜托,明明你先煽情的好不好,我配合你而已。” “我才没有!” 这时离岛的快艇已准备启程,祁晓吸了两下鼻子,轻声说:“去吧。” 孟宁望着她扬唇:“那,再见啦。” 一抹朝阳之下,祁晓望着孟宁跳上快艇。年轻的女人身姿颀长,运动衫套在她身上总有些阔,祁晓望着她的背影,觉得她很……孤独。 搞什么啊。 祁晓转过身又以漫画跑的姿势拔腿就跑,不知孟宁有没有望着她的背影笑。 中毒了!不能再继续煽情下去了! ****** 同一天,巴黎。 C酒店的泳池在酒店顶端,无边界设计,好似边沿跟急转直下的九十度玻璃墙连成一体。温泽念穿一身黑色的连体泳衣,靠在池边悬浮着放松手脚。 陈露滋在她附近,推着一个独角兽的游泳圈,刚才飘荡了一阵,觉得无聊了,又开始双脚打水推着玩。 经过温泽念身边时停下来,一只手肘撑在独角兽上:“嘿,我一听说姑妈肯放你两天假,立刻飞来巴黎陪你,够不够意思?()” 温泽念眼皮都没掀:得了吧,分明是M家的高定秀提前,你想来购物。?()_[(()” 温泽念飞到巴黎后紧急对接了一份合同,大老板体谅她无缝衔接,大发慈悲给她两天假,让她在C酒店休息两天再开始新一轮工作。 陈露滋靠着独角兽游泳圈起起伏伏。温泽念听着哗啦啦的水声:“你消停会儿。” “别以为我不知你在想什么。” “嗯?”温泽念姿容懒倦,仍是没抬眼皮。 “你这个工作狂,闭着眼靠在泳池边又不说话,脑子里肯定不停运转着在想工作,比如巴黎这边的工作怎么展开啦,海岛那边的工作有没有顺利收尾啦之类的。” 温泽念终于张开眼,冲着池边招招手,低声说句“Merci”,一杯鲜榨果汁已被送至她白皙的指间。 她吸一口:“我怎么还会想海岛的事呢?” “我所有的局都已布好,那边当然会顺利收尾。一个梦做过了就是过了,我不会再想,接下来,我要去造另一个梦了。”! ()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52章 温泽念工作这几年来,休假的时候屈指可数。即便滑雪骑马游艇出海,要么是陪大老板及其家人,要么是有社交任务在身,很难有完全属于她自己的时间。 她乐得享受。 游完泳后趁着陈露滋去看秀,她独自去水疗中心躲清静,挑了鸢尾按摩油做SPA,感受自己自小臂到双腿的肌肉逐渐放松下来。 巴黎C酒店的甜品很棒,她并不苛待自己,不过相应的晚餐要省略。 晚上她谢绝了陈露滋邀她同去友人party,一个人裹着浴袍躲在房间。 果盘和白葡萄酒已送达,她蜷腿半倚在沙发上,身上的鸢尾精油味还未散尽,熏得她眼皮软塌塌的,有一点困倦,又不想睡。 难得有完全属于自己的时间,她捏着遥控器,打算在屏幕上点一部电影来看。 便翻到了那部《巴黎夜旅人》。 她遥控器滞了一下。 继续往下翻。 往下翻了几行,又倒回来。 分明上次在孟宁的卧室没看完这部电影,她又向来是有始有终的人,这会儿摁开做什么?跟刻意回避似的。 她点按播放,快进到上次睡着的部分,顺着看下去。 情节不跌宕,安静中带一点点沉郁,是她喜欢的调子。她勾着纤腰,端起矮几上的细颈酒杯,抿一口。 “孟宁。”趁着酒意在舌根未散,她舌尖微蜷,试着叫了叫这名字。 好听的名字。 到现在,她总算可以坦然面对这名字了吧。然后,就可以忘记这名字了吧。 她需要从过去中往前走,去过真正属于她自己的人生。 不是温敏的人生。是温泽念的人生。 ****** 孟宁回到市区后,因为行李不多,便没有打车,坐地铁去了火车站。 其实乘火车离开挺麻烦,没有直达,还得去其他城市转高铁。不过她不赶时间,机票价格昂贵,能省则省。 终于转车上了高铁,电子显示屏上反复提示着最终目的地:鹤城。 孟宁的座位靠窗,随着窗外的景色越来越接近记忆中的模样,她的手搁在膝头,不自觉蜷起指尖。 抵达鹤城后,先去提前预订好的快捷酒店办理入住,前台小声用方言跟同事说她长得好漂亮。 她唇边勾出淡笑。 “听得懂啊?”这一表情被前台敏锐的捕捉:“本地人?” 孟宁点点头。 “还以为你外地来的呢,普通话一点口音都没有。” “搬走很久了。” 哦,前台想,难怪要住酒店呢,回来办事的吧。 孟宁先去房间放行李。折腾了一路,她合衣把自己扔到床上,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对着天花板仰躺了会儿。 再次听到家乡话的感觉很奇怪。她微微启唇想要试着说一句,却发现失去那语境很久了,毕竟 唯一能让她说家乡话的人,已经不在了。 鹤城的交通错综复杂,她对着地铁公交线路研究了会儿,最终放弃,打车去了医院。 真的回来了,连空气里都是江水的味道,并不清冽,带一点点泥土的腥味。 这医院的格局她太熟了,五年过去,大厅里多了电子挂号系统,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改换。 她去了某间办公室,敲敲木门:“我约好了来捐款。” “孟小姐是吧?请进。” 孟宁走进去办手续。 这办公室是癌症基金委员会设立在医院的,为一些困难家庭募集捐款。 工作人员见她年纪轻,却毫不犹豫捐出数十万,笑着夸赞:“孟小姐真是年轻有为。” 孟宁摇摇头。 她赚得不多,只是物欲低,往后更是没什么要花钱的地方了,便索性都捐了。 办完手续她想快速离开医院,偏偏被人叫住:“孟宁?” 她心里咯噔一下。 “孟宁。”身后的人又叫一声。 她只得回头:“方医生。” “真是你啊。”方医生向她走来:“你来这是……” “捐款。” 方医生轻不可闻的吁出一口气:“好孩子。” 要不是她今天和同事来行政楼层开那推不掉的会,决计不可能碰上孟宁。 她觉得巧,心里唏嘘着,上下打量:“还和以前一样,样子一点都没变。怎么样啊你?” 孟宁笑笑:“挺好的,您呢?还是忙吧?” 方医生摸摸自己的脸:“我瞧着老了,是吧?” 孟宁摇摇头:“您气质好。” “还是这么会说话。”方医生又看向她:“怎么还是这么瘦啊?年轻人都爱减肥是不是,还是得多吃点啊。” “没减肥。”孟宁又扬唇:“我现在当海滩救生员,体能消耗大。” “海滩?南方啊?” “嗯,是的。” “挺好的,南方好,你多晒晒太阳,挺好的。” “那您忙吧,我就先走了。” 方医生不着痕迹望一眼她腕间的佛珠,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点点头:“哎,你去吧,好好的啊,多吃点饭。” 孟宁应下:“您也注意休息,别熬坏了胃。” 又冲方医生和她同事弯了弯唇角,转身走了。 方医生目送她背影走远,才一边跟同事往会议室走,一边压低声:“你记不记得我五年前有个病人?长得很漂亮的,叫时央。” “怎么不记得呢,说起话来温温柔柔的,喜欢用手绢绑头发。”同事说起来也是唏嘘:“后来没救过来。” 方医生说:“那是她女儿。” 同事道:“我看着就像,一时没敢确定,还是长大了。” 方医生:“我倒觉得跟以前没怎么变,尤其那双眼睛。” “我就说一个年轻人 ,怎么戴着佛珠。哎……她不容易,当年就她跟她妈两个人,医药费、决定治疗方案,都是她解决,她当年才多少岁啊?()” 二十出头。⒋[(()” “好像为了照顾她妈,大学最后一年放弃了是吧?肄业了?” “嗯。” “我还记得当年她救猫那事呢。她爬上去的时候,那猫眼看就要从防护网上掉下去,她一伸手就把猫后颈拎住了,那猫也受了惊,不停地挣,她的手腕一下就被一根支出来的铁丝划破了,我在现场嘛,她不知道疼似的,鲜血淋漓的,愣是不放手。” 方医生久久沉默。 “后来猫被救下来,她去急诊科,当班的同事看到她腕口一片血肉模糊的,还以为她……到现在其实我都不大记得清她长相了,可我还记得她手腕被划破时的神情,她很轻的笑了下,像解脱。” “她精神长期绷得太紧了。我也还记得,有天我下班,看见她一个人在住院楼外面,吹得鼻头都红了,看见我笑了下。”方医生回忆着:“她说方医生,今天我妈跟我说,治疗到这地步,早该放弃的,我也受折磨,你也受折磨,可我这一辈子活到现在,我只有你,你也只有我,我走了你怎么办呢?” “那时候她已经不会哭了,只会笑。”方医生的眼神晃动了下:“后来,她签放弃治疗同意书的时候,也是笑着的。” 同事长长的叹口气:“所以咱们院成立了末期病人及家属心理健康协会。” 她们都对孟宁和她妈妈时央印象很深。 时央乳癌末期入院,拖了一年,治无可治。她没有其他家人,这一年里所有的压力,都是她年轻的女儿孟宁来扛。 后来,也是孟宁亲笔在放弃治疗同意书上,签下了「同意」二字。一笔一划,力透纸背,写到最后一笔,笔尖长久凝在那一点上。 护士不忍,轻轻把同意书从她手里夺出去。 那天孟宁没有哭,只有「意」字最后一笔凝出很深的墨痕,像什么人再也哭不出的眼泪。 后来,方医生去参加时央的葬礼,没什么人来,只孟宁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孤单单站着,显得很寥落。 方医生也深知安慰无力,之后也给孟宁打过几个电话,孟宁没接。她是医生,每天忙得没时间吃饭,渐渐的,也没保持联系了。 今天连同事看到孟宁都觉得欣慰:“看起来状态还可以啊,是吧?会说会笑的。” “嗯,她说现在当海滩救生员,我觉得这工作蛮好,多晒晒太阳,真的对心情有好处。就是太瘦,看得人心疼,多吃点饭就好了……” 方医生和同事一道往会议室走去。 ****** 孟宁从医院打车离开后,去了趟墓园。 墓园是很容易让人产生恍惚的地方。那么小小的盒子,让人忍不住想问,真能装下人一生的故事么。 孟宁在一满墙的小盒子里找到属于时央的那一个,敬了香。 “妈,”孟宁望着那小小 () 的黑白照片说:“我真的已经很努力了。”() 五年前办完葬礼后她便离开了鹤城,这片伤心地让她无力再面对,请了人定期打理时央的灵位。 ?本作者顾徕一提醒您《温水潮汐》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在决定去哪里的时候,她在网上漫无目的地搜索。忽然不知怎的,她搜了搜岑玫瑰的名字。 还真被她找到了,岑玫瑰代表一家名为“3rd”的酒吧,参加了一项调酒师赛事。 于是她也去了南方,成了C酒店的一名海滩救生员,每次轮休日的下午,她会去白天是咖啡馆、晚上是酒吧的“3rd”喝杯咖啡,见一次岑玫瑰。 却从没说过自己是谁。 从签放弃治疗同意书的那天,她就再也不会哭了,她知道自己的情绪生了很严重的病。也许是为了自救,她选择去了C酒店,因为人人都说,那里是最接近天堂的地方。 她心里有个想法,就是如果在C酒店她都好不起来的话,她可能真的就好不起来了。 尝试了五年,她真的好累,她没办法了。 “妈,如果当年你跟岑阿姨走了,”孟宁站在灵位前,望着那小小的黑白照片轻声说:“如果你生活得快乐一点,你是不是就不会生病了?” 照片上时央笑得安静,已不会再答她。 从墓园出来,孟宁又打车去了她们以前所住的那条旧巷,巷子早已拆迁,变成了写字楼和商铺。倒是犄角旮旯里,那家时央生前最爱的牛肉面店,在时光的缝隙里存活了下来。 孟宁走进去,用普通话要了碗牛肉面。老板早已不认得她了,她加了很多的辣,其实鹤城人都很能吃辣,也不知离开太久还是怎么的,她辣得鼻头红红的,抽着桌上的纸巾,不停吸鼻子。 第二天一早,她离开鹤城,回到了南方。 行李袋和双肩包都留在火车站,应该会被什么人交到失物招领处。 坐地铁去码头,肩上没包,轻飘飘的。 码头边,她观察了会儿,选定一艘快艇过去问:“去不去枫岛?” 开船的男人多看她一眼:“你去那干嘛?那么远,又没开发出来。” 附近海域岛屿众多,不少开发出来的成为热门旅游地,还有些体量着实太小或地理位置不佳的,便直接被放弃。 枫岛因岛形近似于一片枫叶而得名,这两个劣势都占全了——小,且远,直接被一众开发商列入了黑名单。 孟宁笑笑:“我拍vlog,发网上去。” “你多少粉啊?”男人看她确实长挺漂亮的:“网上叫什么?我给你一键三连。” 孟宁又扬唇:“刚开始做,还没发呢。” “你拍枫岛不行的,根本没人会去那,又小又破,景色也不好。” “就是没人去我才拍啊,热门的都给人气博主拍了。”孟宁说:“我知道远,多贴补你一些油费嘛。” “好吧。”男人闲着也是闲着:“你装备呢?相机什么的。” “手机够用了。” 不知开 () 了多久,男人一边掌舵一边跟她说:“你看看有多远,再往前岛都没有了,就是一片茫茫的海。” 孟宁又笑笑:“是啊。” 她登上岛,男人问:“你要拍多久?你怎么回去啊?” 孟宁理了理T恤:“我约好船来接我了。” “你要是拍的不久,我在这等你会儿,回程我给你打个折。” “不好意思,是真约好了,不能放人鸽子。” “好吧。”男人也不是太有所谓,又好心提醒:“你也别拍太久了,天黑前要回去的。” 开着船走了。 这岛当真小,完全没经过开发,植被茂密得吓人。孟宁尝试着往里走了走,穿着长袖长裤还是行进艰难,便退回来,到海岸找了块礁岩等天黑。 她不敢想温泽念,就想祁晓。 也不知祁晓现下在做什么,应该还没下班,如果排班表跟以前没改的话,祁晓这会儿应该坐在控制室里躲阴凉,一边拉高声量问雎梦雅:“我冻冰箱里的苏打水是不是又被你喝了?” 雎梦雅也是北方人,会用标准的儿化音回她:“哪儿啊。” 孟宁想着扬了扬嘴角。 海岸的黄昏是最美的。大团大团的橘金色在天边铺开,像海面上灼灼燃烧的一团火,硬生生替人烧出个未来。 可当那橘金色一点点褪去,天空重归寂静,你又觉得那样的希望只是人的错觉。 天一点点暗下来。 孟宁伸手进口袋的时候又笑了笑,她今天把三个打火机都带在身上,跟卖打火机的小贩似的。 她把私自藏下温泽念的那个掏出来,挑开盖子,擦燃火石。 莹莹一点火光不足以点亮夜色,风一吹,飘摇得令人心疼。 孟宁半曲手掌护住,望着那火苗发了一阵呆。 又把打火机盖上,重新放回兜里,舍不得再用。 之后把她预备送给温泽念的那个二手打火机掏出来,擦燃火石,又熄灭,擦燃火石,再熄灭。 反复几次之后。 火石嚓嚓两声,冒出两点火星,却再打不燃火。 搞什么啊?不会没燃油了吧。 孟宁一点没生气,好脾气的笑笑,把打火机塞回口袋。 她坐在海滩上很安静,吹着夜风,双膝微微拱起,双手抱着膝头。 这里离最近一个开发过的岛屿都极远,海面暗得出奇,连一丝微光都没有。今晚也没有月亮。 孟宁掏出手机看了看。 十二点了。 她喜欢这这神奇的时分。 一些故事的终结是这时分。另一些故事的开端也是这时分。 她站起来,把手机放回口袋。 掏出另个口袋里的乳白色小药瓶,被她自己撕了标签的那个。 这是以前找心理医生看诊时,为她的睡眠质量堪忧而开的。一度是有用的,可后来她发现,这些药也帮不了她,她又陷入睡 不着的恶性循环。 连睡眠也抛弃了她。连唯一可以躲进的梦里,也对她闭阖了大门。 留她一个个夜晚辗转反侧,睁眼到天明,在床上蜷缩成婴儿在母体子宫里的姿势,依然过分清醒的,去面对体内一波波情绪的冲击。 痛苦吗?其实很混沌。 就是累。难以言说的累。无法描述的累。任何人也不能理解的累。 既然连梦里也躲不进去,那么就躲进海洋尽头吧。 是不是游到筋疲力竭,就无需清醒的面对那些情绪折磨了。 她远远的把药瓶往海中抛去,然后脱了外套,开始往远海的方向游。 这是一种很宁静的感觉,洋流裹住她手脚,墨色的海水比发她脑中所有愧悔的记忆还黑暗,于是湮没了一切,让她再看不清往事的形状。 她游到体力耗尽,渐渐困了,手脚开始发沉。 她很久没有困的感觉了,很放松,也很舒服。 “小宁。” 耳边响起这样一声的时候,孟宁的手脚僵了下。 是时央的声音。 是记忆中时央的声音。那会儿时央已经病得很严重了,声音变得很薄也很软,像她过去用来束头发的那条手绢。 过去时央有头浓密而柔顺的乌发,那会儿已所剩无几了。不再需要手绢来束,而戴着顶厚厚的毛线帽。 孟宁记得那天太阳很好,她坐在时央的病床边削了一个苹果,然后说:“妈,要不咱们不治了。” “这一次,我放你走。” 说这话的时候,孟宁是笑着的。 时央一张秀丽的脸,被疾病折磨得不过巴掌大,在窗口透入的冬日阳光映照下,好似半透明。 孟宁看着她垂放在被子上的手,只剩一层皮包着,扎着留置针,手指很轻的蜷了蜷。 然后她也笑了:“小宁,你比我勇敢。” “谢谢你。” 那时孟宁一直扬着唇角,用力到唇角都在微微的抖。 可现在,在一片海水的包裹下,她发现自己哭了,一张嘴呼吸,立刻呛了口海水。 她记得时央牵过她的手,拍她的手背:“我累了,该走了。我没来得及过的日子,就等以后天上见的时候,你讲给我听了。” “讲讲冬天的雪和春天的太阳。” “讲讲我们家巷口的那家牛肉面。” “讲讲秋天日头好的时候,有多少人在江边放风筝。” “讲讲你喜欢的那个人,是什么模样。” 咸咸涩涩的眼泪一经涌出,立刻被更为咸咸涩涩的海水吞没。 妈妈,我好想你。 你走以后,从此我不敢再回鹤城。 江边的梨花又白了几度,放风筝的孩子长成心思无限的少年人。 孟宁忽然醒觉过来,她哪里能在这世界上真的消失呢。 她的眼就是时央的眼,她看到的世界就是时央看到 的世界。 时央太了解她了。她那么敏感,心思又那么重。 时央怕自己一走,这世界再留不住她。所以给她留一个任务,牵着她,绊着她。 她想往岸边游,可她已经游得太远太远了,就像这五年来,她每一次用力挣扎,都在情绪的黑海中越陷越深,离岸边越来越远。 她体力几近耗竭,手脚越来越沉,呛了第一口海水后,很快是第二口、第三口。 完蛋。 妈的现在怎么办啊。 她脑子里晕乎乎的,发现自己想起了温泽念。 最后一次去温泽念的酒店房间时,温泽念站在海风轻拂的露台,美丽又残酷犹如神祇,问她如果被投资人欺负的事没被自己撞见,她打算怎么办。 之后温泽念半开玩笑的勾了勾唇角:“你可以叫我的名字,我会来救你的。” 她想叫温泽念的名字。 不对,她想叫温敏。 真正能救她的,不是呼风唤雨的温泽念,而是当年总是埋着头走路的圆脸少女温敏。 可她呛了那么多海水,怎么还发得出声音呢。 她在心里叫:温敏。 温敏…… 可温敏又为什么要原谅她。 耳畔听到螺旋桨的声音时,她觉得那是自己的幻觉。 大概她总想起那天直升机下的温泽念,一袭晚礼服火一般灼灼,好似能烧尽过往,改写一切。 一束探照灯射了过来,在海面乱晃,孟宁的耳尖被扫过,有点发烫。 之后螺旋桨的声音悬停在她头顶,很久没散。 直升机上的祁晓戴着耳罩在放声喊。祁晓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也不知温泽念能不能听到,只是拼了命的喊:“这样很危险!” 温泽念已经脱掉了高跟鞋,也脱掉了黑色的西装。 素来精致的长发被海风拂得凌乱,脸上那道血痕还未痊愈,她挂在直升机悬下的软梯上,给人的感觉莫名像女战神。 她无所畏惧,她要去地狱里抢人。 直升机尽量让软梯末端靠近海面,其实温泽念受过相关的专业训练,那是她的专业技能之一,可此时她全凭一腔本能,纵身跃下,而这时已有数艘快艇在往这边靠拢,数名救生员跃入海面。 最先托住孟宁的人,是温泽念。 祁晓在直升机上,看两人的身影在墨色海浪里沉浮。 接着救生员围拢过来,从温泽念手里接过孟宁,护着两人登上快艇。 ****** 医院病房外,祁晓和温泽念并排坐着。 这是本市高端的私立医院,走廊装点得如家一般温馨,祁晓盯着墙面的一副挂画出神,过分抽象的画派她也看不懂。 孟宁没事。 孟宁擅于游泳,在水中的自救是本能,现在她在病房里沉沉睡着,等着药效过去。 温泽念没回去洗澡,只是换了身衣服,穿一件白衬衫配 黑色西裤,发髻散开来用毛巾揉干了重新梳过,看着比平时稍凌乱一些。 祁晓想着她不久前见到温泽念的第一眼。 温泽念说:“直升机在等,我们走。()” ****** 祁晓是最先发现不太对劲的人。 孟宁离开后,她给孟宁打过好几个电话,孟宁都没接。 按成年人的社交礼仪,这时往往应该别打了。对方在旅途上,说不定正忙。又或者,对方已认清脱离了同样的生活轨迹,两人的疏远是必然。 可祁晓气呼呼的想,凭什么啊,不是说了是朋友的嘛? 有时朋友和恋爱一样,需要一些莽撞。需要你别顾虑太多的去跨过那条名为礼貌?()_[(()”的界线。 她又打了几个,孟宁始终没回复她。 巧的是第二天,她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电话:“请问是祁晓吗?” “是。” “请问你方便让孟宁给我回个电话吗?我叫秦知,你告诉孟宁她就知道我是谁了。” “你也联系不上孟宁吗?” “怎么?”电话那端的女人顿了顿:“孟宁不是和你住在一起吗?” 祁晓这才知道,孟宁过去一直都在看心理医生。 发现仍联系不上孟宁后,祁晓没犹豫太久,便给温泽念打了电话。 她唯一担心的是温泽念国内的号码已经停用了。但没有,温泽念很快接了起来,声音是她记忆中的雅致:“Hi,Sharon。” 祁晓说了自己的担忧,温泽念沉默一瞬。 在祁晓以为温泽念要斥责她想得太多时,温泽念说:“给我十小时,国内见。” ****** 祁晓这天请了假,始终心神不宁。 直到温泽念给她打电话:“来停机坪,我查到她在哪了。” 祁晓一路连滚带爬的跑过去。 她不知道温泽念是怎么做到用孟宁手机定位的,或许这就是她联系温泽念的原因,无论遇到什么样的情况,温泽念总是有办法的那个人。 可是此时夜色如织,温泽念一身黑西装站在螺旋桨盘旋的直升机边等待的模样,又强大,又脆弱。 她只跟祁晓交代一句:“快艇已经提前出发了,我们用直升机,视野更好一点。” “嗯。”祁晓紧抿唇线。 “别慌。”温泽念说:“无论她去了哪,我都会把她给拽回来。”! ()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53章 祁晓此时坐在医院,才后知后觉的想,好像,她是挺莽撞的。 要是孟宁其实没事呢。要是孟宁就是在旅途上,五年社畜好不容易换来一个假期,没打算跟任何人联系呢。 她好像完全没考虑过她一个电话,温泽念从巴黎飞回来,要是孟宁好好的,她怎么收场。 管他的。 反正她就是要莽莽撞撞的闯过那条线,跟孟宁由“熟人”朝“朋友”的方向进发。 温泽念没处理工作。 她只是和祁晓一样,看着墙面上的抽象挂画。时不时站起来,透过病房门上所嵌的小窗,看看孟宁醒了没有。 孟宁呛的水没有大碍,只是太累,昏昏沉沉睡到朝阳初升时,方才醒了过来。祁晓双手摁着椅沿,看温泽念踩着高跟鞋跑去叫护士。 医生和护士进病房时,温泽念没跟着进去。 她站在病房门口抱着双臂,看着祁晓望过来的视线,牵了牵唇角。 妈呀,温泽念这么不爱笑的人怎么这会儿笑了,差点没给祁晓吓死。 后来祁晓想了想,其实人在无措的时候,第一反应往往不是哭,而是笑。 哪怕强大如温泽念,也一样。 医生和护士从病房出来,跟温泽念说可以进去了。温泽念问得很细,反复确认孟宁身体的各项指标有没有问题,医生表示没有,昨晚入院时都查过了。 温泽念这才点头,道谢后送她们离开。 走回病房门口,没进去,又抱起双臂,愣了两秒钟的神。 抬眸,看向祁晓,问了句:“我先进去,你介意吗?” “当然当然。”祁晓鹌鹑一样点头,反应过来又赶紧摇头:“我是说,当然不介意。” 她就一直觉得温泽念对孟宁真的有心思嘛! 这要是没有,她把自己的属性倒过来写! 温泽念就拉开门进去了。 祁晓实在没忍住八卦的心,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门边的小窗处偷看。 妈呀!她捂着胸口两步跨回等候椅上又坐下了。 她就不该偷看,吓死她了。 温泽念直接扇了孟宁一巴掌。 ****** 孟宁靠在床头,温泽念抱着双臂站在她对面。 “你搞什么?”温泽念问。 在她接优化国内C酒店的项目时,她根本没想过会重遇孟宁。她只是按照老习惯,把所有员工的资料都快速浏览了遍。 然后她就在救生队的名单里,看到了孟宁。 认出孟宁太容易了。孟宁从小就模样清秀,尤其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睫毛又长,分明偏冷感的长相,在那双眸子望向你的时候,又显得深情。 当时温泽念对着电脑,抿了一下唇。 过往的记忆悉数回来。 她十四岁的时候遇到孟宁,是她人生中最糟的时候。吃激素药而面貌浮肿 ,对青春期开始觉醒的少男少女来说,这几乎成了一种原罪。 人人欺负她,可班上最夺目的少女,却笑着来跟她做朋友。 她人生里根本没经历过什么温情,孟宁是对她最好的人。陪她上厕所,教她写功课,带她回家,让自己的妈妈给她做饭吃。 少女时期的温泽念时时惶恐,觉得自己何德何能。 直到有一天她发现,孟宁其实在利用她。 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人,原来,也是对她最糟的人。 现在,她早已长大了,站在病房里抱着双臂对孟宁质问:“你为什么还和当年一样?发现自己面对着收拾不了的烂摊子,你的反应永远都是转身就走。” 孟宁的脸很苍白,牵着唇角笑了笑:“原来你都知道。我猜到了,你应该是知道的。” 温泽念点点头:“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我要是神经不够敏感,怎么一路从以前那样的环境里找出路?” ****** 温泽念当年就发现了,孟宁待她好,是为了带她回自己家。 孟宁的妈妈时央,是那条旧巷里有名的美人。一头黑长直发,总是被一条手绢束在脑后,沉静而温婉,年轻得根本不像有个孟宁这么大的孩子。 温泽念后来从传言中判断出,时央的确不是孟宁的亲生母亲。 当年时央家境不济,在孟宁父亲病重时答应与他结婚,成了孟宁这私生女的母亲,从此和孟宁、孟宁的奶奶二人相依为命。 那年夏天发生了一件大事,岑玫瑰来到这条旧巷,开了间小卖部。渐渐巷子里,有了时央和岑玫瑰的传言。 那年头同性之间几乎是种罪过,可岑玫瑰并不太避嫌。孟宁开始害怕,时央会抛下她跟岑玫瑰一走了之。 她的奶奶和温泽念的祖父母同样固执、古板、重男轻女。她频频带温泽念回家,便是让时央亲眼看,在那样一个家庭里的女孩,到底可以凄惨到什么地步。 温泽念感受到多少温暖,就越明白自己的人生有多凄凉。 刚开始她祈盼孟宁是无意的,后来她发现,孟宁完全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温泽念发现自己的人生,陷入了一种很难堪的境地。 给她最多温暖的人,也是对她最为残酷的人。 可她抵御不了孟宁,她像飞蛾扑火一般,仍是频频跟着孟宁回家。 后来,时央留了下来,岑玫瑰离开了旧巷。 孟宁交了新朋友,毫不留情切断了与她的关系。 再后来,她就出国了。 她尝试忘记过去,也交过两任女友,可她发现她根本无法建立亲密关系。 所以当她与孟宁重逢时,她给孟宁造了一场梦。 ****** 这会儿孟宁靠在床头,垂着眸:“对不起。” 温泽念放下双臂,坐在她床畔:“你有没有搞错?十多年后我等来这句对不起,你说的时候甚至不看我的眼睛?” 孟宁抬头抬得很慢,好似后颈有什么沉甸甸的重量,压着她。她看着温泽念,扯了下嘴角,用很轻的声音又说了一遍:“对不起。” 那是一个没什么希望的笑容。 因为孟宁心底知道,说“对不起”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她成千上万次在心里跟时央说“对不起”,可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要是没有她当年的心机,时央会不会就跟岑玫瑰走了?会不会时央现在也是个很厉害的咖啡师?而不是在她奶奶的打压下郁郁寡欢那么多年,直到她奶奶去世后,时央也查出了唯一跟情绪相关的癌症乳癌。 温泽念现在知道孟宁所有的事了。 她问孟宁:“你就是这么跟时央阿姨说对不起、跟我说对不起的是吗?” 孟宁又笑了笑:“你再骂骂我。” 时央已经离去,再没有一个和过去相关的人来骂她了。 “骂你又怎么样?”温泽念望着孟宁,胸腔微微起伏:“骂你就能让你赎你的罪么?孟宁你给我听清楚,现在时央阿姨不在了,当年你愧对的两个人,只有我还能惩罚你。” “时央阿姨总是对你心软,不管你怎么样,她都会原谅你。” “但我告诉你,我不会。你他妈的不准离开,也别想给我玩消失,就留在这世界上,好好赎你的罪。否则,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 孟宁在医院住了一周。 出院那天,祁晓没来,来的是温泽念。 孟宁抿了下唇,温泽念面色很淡:“现在话说开了,更怕面对我了是么?” 她现在才知道,当时孟宁为什么那么轻易答应跟她建立身体关系。 孟宁早就想好了要离开,想在离开之前,让她多快乐一点,让自己更痛苦一点。 “你以为这样就够了?”温泽念说:“门都没有。” 她替孟宁拉开车门:“上车。” 孟宁坐了进去。 啧,挺尴尬的。 她想过“死亡”这个词么?其实没有,这个词太具象了,丧失太久的好眠和压在心头越来越重的情绪,让她脑子里整个是一片混沌。 她只是想消失,想睡觉。想捐掉所有的钱和衣物,想世界上再没“孟宁”这个符号,那些无法排遣的愧悔情绪是否就再也追不上她。 可现在,她又被拽回了这个世界上。她不止不知道怎么面对温泽念,更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世界。 温泽念今天仍是一身黑西装配窄脚西裤,盘着精致的发髻,开的车是迈巴赫,丝毫不介意在孟宁面前秀她现在过的有多好,丝毫不怕刺激孟宁。 其实孟宁觉得这样反而好,要是温泽念小心翼翼的,她更尴尬。 温泽念一路开车,显然不是开往码头,也不是开往孟宁之前住的老房子,那两条路孟宁都熟。而现在温泽念开的这条,是在往市中心的CBD走,又穿过了CBD,来到一片高端住宅区。 温泽念把车开进一个小区。 孟宁注意到,她没停下来登记,而是系统直接录入了她的车牌。 她把车开到地库,拎过孟宁的行李袋。其实孟宁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连内衣裤都是祁晓来看她时带来的,她也没钱了,很不好意思的跟祁晓说,之后再想办法还她。 祁晓说,这些都是温泽念买的。 孟宁一惊。 原来在孟宁拜托祁晓去帮她买一些日用品的时候,温泽念早已买好了一切,并找到祁晓交给她:“估计孟宁会来找你帮忙,你把这些给她吧。” 祁晓也明白孟宁肯定跟温泽念张不开这个口,试探着问:“我该告诉孟宁这些是你买的么?” 温泽念压了压下巴:“告诉啊,为什么不告诉?” “嗨,你折腾这么一圈,我还以为你不想告诉她。那你直接给她不得了么。” “我只是觉得,”温泽念说:“这话你来告诉她,更刺激一点。你还可以告诉她,内衣裤我都手洗过了。” 真的太刺激了。 孟宁差点没吓死。 祁晓看着她的反应:“牛啊,Gwyh真的牛,你怎么可能玩得过她。” 温泽念今早来接孟宁的时候,给她带了一件衬衫和一条牛仔裤,不是什么大牌,和孟宁以前穿的那些差不多。孟宁其实想拒绝,但拒绝了她能怎么办,裸奔吗? 好在C海岛的一场梦结束后,温泽念也跟她把话说开了,两人退回了“老熟人”的关系。她换衣服时,温泽念很自然的出去打电话,还给她带上了病房的门。 这时温泽念带她乘电梯上楼,一梯一户的户型,刷指纹开锁后,温泽念没什么语气的说:“进去。” 孟宁进去一看,难怪一梯只能一户呢,是那种特奢特豪的大平层。 她没想到温泽念在国内有房子,试探着问:“这是,你的房子吗?” 温泽念说:“嗯,刚买的。” 孟宁:…… 刚才那辆车那么新,不会也是刚买的吧。 孟宁哈哈笑了两声:“我懂了,你跟我炫富。” 以前不知所措的时候,她就习惯随和的笑,或插科打诨。 这次被救了以后,她发现自己的大脑自动切换成了二十四小时插科打诨模式。 不扯出一副轻松表象的话,她真不知如何面对这一切。 所以她看起来并不沉郁,也许比这件事发生以前,还活泼了不少。 温泽念瞥她一眼:“我要炫富的话,我买什么平层?我是买不起别墅么?” 孟宁:…… 得罪了。 刚才路上她想过,温泽念没送她回出租屋,肯定是不放心。她当时提出拒绝的话,显得太不知好歹。 温泽念这一周去医院看她的时间不多,听祁晓说,温泽念既然回国了,便亲自去抓一抓C酒店优化收尾的事。 但孟宁想,要是没出她这档子事的话, 温泽念分明已着手开始巴黎C酒店的工作了。还有这房子,太手笔了。 她最怕给人添麻烦,尤其怕给温泽念添麻烦。 在不拂逆温泽念的情况下,她揣度着说:“你这房子转手一卖,应该能升值不少吧哈哈。我刚出院可能是比较虚,我借住一周,房租之后还你哈哈。然后我就回之前的出租屋了,那房间祁晓她们还给我留着呢哈哈。” 她也不知自己为什么每句话末尾都要加个“哈哈”。 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积极一点,乐观一点。同时她在释放一个信号:她之后会去想办法赚钱的,不会再有什么傻念头了。 温泽念一点不配合,脸上丝毫没笑意:“觉得我给你的太多,很难承受是么?嗯,我就是要这样的效果。” 孟宁:…… 温泽念说:“我不会让你回出租屋的。宋宵和祁晓都要上班,没人看着你。” 孟宁也理解她不放心。温泽念对她的感情应该挺复杂的,但不管怎么样,她们也算旧识,温泽念不可能对她放心。 孟宁又试探着说:“可,你也要工作啊。” “嗯。”温泽念点头还是点的那么倨傲,轻飘飘的压一压下巴:“我是要工作。” 说话间纤指一指屋内。 孟宁扫眼一看——哇,好多摄像头,装得明目张胆。 温泽念说:“你的出租屋线路不好布,在这里比较方便。所以,”她指了指自己的双眼,又指了指孟宁:“别做傻事。” 她并不避讳孟宁是个一度走到危险边缘的人,有什么说什么。这又让孟宁好受了点。 温泽念说:“我只有到市区办事的时候,会过来找你。其他时间你自己待着也没什么事,这房子我没请家政,你每天打扫打扫吧。” 孟宁:“……好的。” 温泽念说:“那我走了。” 孟宁愣了下。 她没想到温泽念立刻就要回岛上。 温泽念看一眼她神色:“怎么?想我留下来?” “不不不。”孟宁连连摆手:“你忙你的。” 温泽念拎着包走了。 孟宁在原处站了好一会儿,一直到确信温泽念不会回来了,才拉开鞋柜看了看,有拖鞋,拿出来换了往屋里走。 很大,也很空。 精致的样板间装修。黑白灰的配色怎么都不可能出错。就是没什么人味儿。 客厅后方是一道长长的走廊,右手边第一间门虚掩着。 孟宁推开,走进去。 一张单人床已铺好干净的床品,蓝白格子纹很符合孟宁的审美。家具不多,只有必备的床、床头柜、一张写字桌和衣柜。 孟宁走到衣柜边,拉开,里面整整齐齐挂着一些衬衫、T恤,下面一排则是牛仔裤、运动裤,不是什么大牌,都是很简单的色调,像她自己会买的那些衣服。 孟宁凑近闻了闻。 都洗过了,有一种洗衣液的香 氛调。() 她拉开抽屉,分成二个区间,整齐放着内衣、内裤和袜子。 ?顾徕一的作品《温水潮汐》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也都洗过了。 孟宁沉默的阖上衣柜门,走出房间。 与她房间相邻的是浴室和洗手间。再往里,还有一个房间的门关着,不知是不是温泽念在用,她便没再往里走。 退回客厅,又往厨房走。中西双厨的设置,拉开双开门冰箱,里面整齐的码放着酸奶和鸡蛋,肉类和蔬菜在另外两格,都很新鲜,尤其那些蔬菜,看起来碧油油的。 孟宁又看了眼餐桌,餐桌上放了不少东西。 一部手机,点开看了眼,应该装回了她自己的手机卡,最近通话里多了一个新号码,姓名写着“G”。另有小区的门禁卡,电子锁的指纹录入系统说明书。 还有小区制作的附近商户指南。 不愧是高端小区,连介绍折页都做得这么用心,一家手作面包店全手绘风格,店招下还画了只可爱的柴犬。 孟宁勾起唇角笑,进这样一家面包店买个面包的话,到底要花多少钱啊。 温泽念让她住在这里,她以后要打几份工才能把这些钱还上啊。 她又抬头看了眼餐厅的摄像头,不知温泽念现在正看着她么,这感觉有点怪怪的。 嗯,温泽念现在正看着她。 温泽念坐在去码头的车上,点开手机里的App,看到年轻清秀却苍白的女孩,仰脸望着摄像头,一张脸不过巴掌大,在无人相对的时候,终于没了笑意,露出底色的迷茫。 ****** 孟宁想到温泽念可能时时监视自己,决定努力好好表现,早日让温泽念放心,早日回归正常生活。 中午她看了看冰箱,给自己做了道青椒肉丝,又做了蚝油生菜,最后做了个蛋炒饭。 哇,好丰盛。 吃饭的时候,她特意把两菜一饭往摄像头的方向摆了摆,希望温泽念看到她的努力。 但很遗憾,温泽念那时正在忙,一点没看见。 饭后,她又把房子仔仔细细打扫了一遍。 其实刚开始打扫时她就发现这事很多余,哪儿都是一尘不染的,显然在她住进来之前温泽念刚找保洁打扫过。 可她又没别的事可做,只好继续打扫了下去。 房子再大,总有打扫完的时候。孟宁便想,既然温泽念要炫富,干嘛不真的买栋别墅呢,这样她每天用在打扫上的时间还能多一点。 想到这里呵呵一乐,抬头看一眼摄像头。 温泽念那么忙,肯定不可能每时每刻都在看着她。问题是她又不知道温泽念什么时候在看什么时候没在看,这种感觉真的怪怪的。 打扫完,她无事可做,溜达到客厅的书架边。 里面居然摆满了书,温泽念刚买的房子哪来时间买书啊? 孟宁一看又乐了,也不知温泽念的哪位助理获得了这一“填满书柜”的任务,里面摆满了莎士比亚、四大名著、武侠 () 、哈利波特,还都是中英双语。 其实孟宁想说,助理还可以买法语版,温泽念还会法语。 她抽了本武侠出来,蜷起一条腿坐到沙发上。 别说还真挺有意思,她小时候太E了,都没怎么坐下来看过。她看六大门派围攻光明顶,又用手机把地图调出来,找了找六大门派和光明顶的位置。 居然离得这么远?古人又没飞机又没高铁的,六大门派这是走了多久才到光明顶的啊? 她觉得吧,六大门派可能一开始就是想去找魔教掰扯掰扯、讲讲道理,可一路上越走越气——这也太他妈远了!来都来了,不打亏了啊! 她想着又嘿嘿笑起来。 捏在手里的手机一震,吓得她一哆嗦。 看一眼来电显示,一个简约的字母“G”。 她先是抬眸看了眼摄像头,然后才接起来:“喂。” 温泽念说:“喝水。” 孟宁吓死了。 她扭头一看外面天都擦黑了,温泽念怎么知道她沉迷于看武侠而忘了喝水? 孟宁迟疑了一下问:“你工作不忙吗?你真一直看着我啊?” 这种浑身没穿衣服似的感觉。 结果温泽念淡淡的说:“我诈你的。” “啊?” “我猜你可能没喝水,要是我说中了,你肯定吓死了。” 孟宁:…… 温泽念说:“不过你可以猜一猜,哪些时候是我真的看到了,哪些时候是我诈你的。” 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孟宁耳边浮出祁晓的那句——“你怎么可能玩得过她”,把手机用力一扔。 当然不是真扔,是往柔软的沙发上扔。她又不傻,要是手机摔坏了,温泽念肯定立马给她买个新的,她要还给温泽念的钱又添一笔。 人都是要为自己的行为承担后果的。 比如,她到底为什么把所有的钱都捐了,一点没给自己留啊? 她长长的叹了口气,认命的站起来去倒水,然后对着吧台边的摄像头举了举杯。 手机另一端的温泽念看着,勾了勾唇。! 顾徕一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54章 孟宁又看了一会儿,看看时间,该做晚饭了。 本来她中午吃多了现在也不怎么饿,晚上这顿想混过去算了,又怕温泽念打电话来“追杀”她。 诶等一下,温泽念会回来吃晚饭么? 按温泽念正常下班时间的话,坐快艇出岛都不知几点了,理论上说肯定不回来吃晚饭。 但温泽念会不会提前走? 孟宁拎着手机,指腹摩挲了下。 其实这问题很好解决,她只需要给温泽念打个电话问一句:“喂,你回来吃晚饭么?” 但这句话听上去太亲昵了。 这是爱人之间会发生的对话,带着一丝期盼对方归来的缱绻心意。而她和温泽念现在的关系,很难评。 她想了想,多做了一些,自己吃完后,把剩下的用保温盒装起来收进冰箱。 若温泽念来了,便热给温泽念吃。若温泽念没来,她明天热来自己吃。 又看了会儿,温泽念没有出现。 她想去洗个澡,但问题尴尬了——浴室里也有摄像头。 她不得不给温泽念打了个电话,先是用力听了下背景音,以此判断温泽念到底是在快艇上、车上还是酒店房间。 结果挺好判断的,温泽念应该还在办公室,旁边有人用英语谈着工作,听不很清,一个个词蹦出来。 温泽念的声音被一片背景音衬得很好听:“喂。” 好像要在那片真正没感情的商务对谈中,才能听出温泽念的声音不是绝对理性的,带一点点暖,一点点柔。 孟宁听得恍惚了一瞬。 等一下,温泽念还在跟管理层开会,就这么随随便便接她电话? 难怪人要费尽心思往金字塔顶尖爬,爬上去了果然就可以不守任何规则啊。 但这种情形下,她接下来要问的话就更不好意思了,压低声,鬼鬼祟祟跟做贼似的:“浴室里有摄像头。” “嗯,所以呢?”温泽念也太淡定了吧,说得这么顺理成章。 “我可不可以用毛巾把摄像头盖上?”毕竟她们把话说开后,也不是以前那种关系了,温泽念都会在她换衣服的时候回避开。 结果这时温泽念说:“你试试。”又把电话挂了。 孟宁又想摔手机,但这是在浴室,没有柔软的沙发给她扔,她忍了。 她也好想试一试这么甩下一句狠话后突然挂电话,感觉温泽念每次挂得好爽。 她突然十分后悔打了这个电话。 要是没打,温泽念正开会,可能根本不会看摄像头。现在她一打,好像提醒温泽念看似的。 温泽念端坐在自己的黑柚木办公桌后,一身正装制服,裹着玻璃丝袜的修长小腿相贴优雅地斜向一侧,细高跟点地。对面是唯唯诺诺的管理层,她脸色总会显得很淡,可手机背对着那群管理层,点开了连接摄像头的app…… 哇想不到温泽念私底 下是这种人。 嘿嘿好刺激。 ?顾徕一的作品《温水潮汐》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孟宁受不了自己的这些想法了,她更洗不下去了。但她现在脑子里已形成了“温泽念无所不能”这一根深蒂固的印象,总觉得她要是真用毛巾盖上摄像头洗澡,不出五分钟温泽念就会冲进浴室扯掉毛巾,然后看见毫无遮拦的她。 这时温泽念的电话打了回来。 办公室的背景音消失了,静谧下来,可温泽念的声音还是很好听,带一点点暖,一点点柔。 温泽念说:“你可以用毛巾把摄像头盖上,不过洗澡全程要跟我打着电话。”并建议她:“浴缸消过毒了,泡个澡吧。” “你开完会了?” 温泽念听起来有一点倦:“嗯。” “那我,放好水给你打电话。” 豪宅就是豪宅,入水系统和C酒店有一拼,十分钟后浴缸就接满了水。 孟宁给温泽念回了个电话:“我准备洗了。” 温泽念又“嗯”了声。 孟宁找了条毛巾把摄像头盖上,才开始脱衣服。脱衣服时手脚很轻,好像让温泽念听到这些窸窣声也不太好意思似的。 然后走到浴缸边,迈了进去。 温泽念能听到“噗”的一声。她能想象孟宁那又细又白的纤腿踏进了浴缸。然后又是更大“噗”的一声,应该是孟宁坐了下去。 她也能想象孟宁一头黑长直发绾在脑后,坐在浴缸里,水恰好湮到平直的锁骨处。孟宁的绾发会掉下来一缕,贴在纤长后颈的黑色曼陀罗纹身上,被水汽一点点蒸湿。 她能想象这美好又宁谧的场景。她只是无法想象在这样的场景里,那张清秀的脸上是什么神情。 还在笑么。 还是因为终于不用面对摄像头,偷出一刻闲暇,终于放下扬了一天的唇角。 起先房子里只剩下孟宁一人时,孟宁是没有再笑的。只是后来好像逐渐反应过来摄像头的意义,时不时仰起略苍白的面孔,对着摄像头,笑一笑。 温泽念偶尔忙碌的间隙点开app,便可能撞上孟宁这样的笑。可她又不能不装摄像头。 孟宁泡在浴缸里。 她本来觉得洗个澡还要不停跟人聊天,多累啊。她长大后已逐渐I化了,跟祁晓在一起还好,都是祁晓找话题,她便能很流畅的接下去。可温泽念明显也是个I人,她只好在心里不断搜寻着话题。 可电话那端的温泽念没有聊天的意思。 她自己不说话,也没问孟宁:“你怎么不说话?” 她好像安静在做自己的事,偶尔孟宁能听到文件纸页翕动的声音,又偶尔,有轻盈灵巧的键盘敲击声。 其他时间则很安静,能听到温泽念轻轻的呼吸。 孟宁紧绷的肩膀逐渐放松下来,像在热水里逐渐被泡软。 大约五分钟后,温泽念低低的叫了声:“孟宁。” 孟宁也低低的应她:“嗯。” 接着两人又不说话 了。 孟宁听着她的呼吸。相信她也能听到自己的。 孟宁阖上眼。浴缸里的水跟海水不一样,像温热的潮汐,包裹她、又不至于湮没她。 大约又过了五分钟,孟宁听到又一声纸页翕动,然后温泽念又叫她:“孟宁?” 孟宁能想象温泽念现在的样子。 坐在黑柚木办公桌后还是那般端雅的姿态,可她工作的时候常常会不耐烦,眉心微蹙,一只皓腕扬起又落下,反复浏览着手里那页文件和面前那页文件的细节有无冲突。 在这样的情形下,她分出三分心思叫了声孟宁的名字。 一点点关切。又不至于重得让人受不住。 孟宁泡在温水里阖着眸子:“嗯。” 她泡澡泡了多久?二十来分钟吧,温泽念叫了她五声,还是四声,其余的什么都没说。等她从浴缸出来穿好衣服,扯掉摄像头上的毛巾,对着电话里说一句:“我洗完了。” 温泽念说:“好的。”然后就把电话挂了。 多余的话她们什么都没有说。 孟宁回到房间,靠在床头又看了会儿。看看时间,快到十二点了,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和两片药,吞了下去。 她现在有点不知怎么面对午夜,所以总在午夜前睡去。 睡眠质量仍是不怎么好,医院给她开了助眠的药物,每天两片送到她病床。现在出院了,温泽念与医院协商,每天由家庭医生把药送到家里。 现代社会好啊!助眠药真是个好东西。 孟宁沉沉睡了过去。 温泽念工作完已过午夜,本准备回自己的行政套房,想了想,走向码头,调了艘快艇。 登上快艇后对工作人员道谢:“辛苦了。” 对方训练有素的笑笑:“不辛苦,本来我们24小时有人值班。” 她现在出岛,折腾回市区都半夜了。 提前定好了车,把她载回小区。 指纹解锁,开门的手脚放得很轻。她时间无多,一向不太耐烦的踢掉高跟鞋,这次却轻轻脱掉。 其实她知道孟宁吃了药睡得很沉,不会醒,还是不自觉的放轻一切动作,怕惊扰她。 推开门走进卧室,孟宁以前不怕黑的,现在却给自己留了盏台灯。 温泽念轻轻坐到床畔。 孟宁洗澡时,她看不到孟宁的表情。 现在她看到了。 孟宁的表情很安静。没有悲伤,没有喜悦,她甚至没获得机会去轻抚孟宁皱在一起的眉。只是枕边有淡淡的水渍。 孟宁在梦里哭过。可为什么有人连在梦里哭起来都这么安静呢。 温泽念瞧了她一会儿,深深吸了口气,站起来。 走向玄关,穿高跟鞋,下楼。 她上了车,接着便要坐上快艇,踩着第一抹晨曦回到海岛。 她只回来了五分钟,因为摄像头没温度,她想亲眼看一看,孟宁没有刻 意做出昂扬样子下的睡颜。 ****** 助理走进温泽念的办公室:“Mrning,Gwyh。” “Mrning。”温泽念揉了下太阳穴,要了杯三倍浓缩的咖啡。 她有些后悔自己昨晚的举动。 不是因为没睡,而是她觉得自己不该看到孟宁的睡颜。 看到那样的孟宁,她忍不住呼吸都放轻放柔,还怎么把孟宁当成普通人去对待。 孟宁需要一个情绪的出口,白日里孟宁刻意让自己昂扬,睡梦便成了唯一的渠道。从理性上来说,温泽念理解这件事,但感性上她会被影响,所以觉得自己该回避。 孟宁并不知道温泽念回来过。 药片的剂量十分精准,她睁开眼,晨曦淡淡从窗帘透进来。拉开窗帘推开窗,一片鸟语花香。 孟宁深深的呼吸了一口,在心中痛骂万恶的资本主义真的很能腐蚀人的灵魂。 昨天她查过这一区的房租了,吓得她差点没把手机又扔出去。 唉,温泽念给她的这些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还清啊。 孟宁又把家里打扫了一遍,每天打扫就当运动了。刚收起抹布,有门铃响。 孟宁去开门,对着门外露出疑惑的表情:“你是……?” 门外的祁晓愣了:“你,不认识我?” 孟宁的眼神看起来更疑惑了。 祁晓一脊背的汗都炸出来了,刚准备掏手机给温泽念打电话,就听孟宁一声轻笑。 她一拳捶在孟宁肩上:“你吓死我了你!” 孟宁笑:“我知道你今天轮休,准得来。” “这次轮休又没赶上周末,宋宵上班去了,我一个人在家里太无聊了。” 孟宁把她迎进屋,她瞠目结舌了半天:“豪,真豪。” 又问孟宁:“你什么感觉啊?” 孟宁说:“还能什么感觉,每天在屋里踮脚走路呗。” 祁晓一阵大笑:“瞧你这点出息。” 她换了鞋,对着孟宁扬扬手里的袋子:“我买了好多零食和AD钙奶,咱们今天不醉不归。” 进来跟猫似的,先在不熟悉的领地各处转了圈,嘴里没歇过,一直痛骂万恶的资本主义。 孟宁跟在她身后:“你骂的这些,我都骂过了。” “你骂什么?” 孟宁还真没客气,骂了一句。 祁晓听得直笑,搡搡她胳膊:“我怎么觉得你重获新生后,属性变了呢。” 祁晓和温泽念一样,都没回避过她一度走到危险边缘的傻事。 孟宁觉得这样蛮好,不然遮遮掩掩的,她好别扭。 她问:“怎么变了?” “逐渐E化啊。” “不不。”孟宁十分肯定:“我还是I。”面对温泽念的时候,她根本不知怎么说话。 祁晓眨眨眼:“那你,那什么属性变了么?” “啊?” “你现在是1,还是0啊? 孟宁:…… 祁晓又一阵大笑?,叫孟宁:“咱先做午饭吧,菜还有么?没有我下楼买点去。” “冰箱里有。” 昨天的没用完,今天又有管家送上了门。 祁晓拉开冰箱门看到一水儿的有机肉和有机蔬菜:“她这是要把你养成仙呐!” 两人一起做了午饭,举杯AD钙奶。 孟宁洗了碗,走到沙发边,看祁晓倚在沙发上打游戏,趁着一局的间隙吸吸溜溜喝着AD钙奶,见孟宁走来:“你都在家干嘛啊?” “看武侠。” “啊?” 孟宁指了指,祁晓这才看到沙发坐垫里就放着本武侠。 “你打游戏吧。”孟宁拿起书:“我继续看。” “行啊。”祁晓放下AD钙奶蜷起双腿,埋头又开一局,噼里啪啦的音效传来。 她们以前一起合住时就这样,一起待着,但各做各的事,也不一定要尬聊什么的,很舒服。 孟宁一条腿蜷在沙发上,一只手肘撑着沙发背,手掌支着头,看的姿态也懒散。 她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 有时药效上来,白天是要困一困。 睁开眼的时候,发现祁晓也在她身旁睡着了,仰靠在沙发背上,头扭向一边,微微有点打呼。 孟宁倚在沙发上懒得动,等到祁晓悠悠醒转。 祁晓一扭头看向孟宁,忽地双手护胸往回一弹:“你爱上我了?” 孟宁懒懒的笑。 祁晓坐起来,伸个懒腰:“别说,这天天闷在家里还真是挺无聊的。” 孟宁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做第一次心理评估,在这之前,温泽念肯定是不放心她出门的。 祁晓给她出主意:“要不你写吧。” “啊?” “不然你天天白在家看这么多了,疯狂输入后,你总得输出吧?现在有那种公众号或者微博号,你可以写,然后去投稿,还能赚钱呢。” 一说到赚钱,孟宁可有兴趣了,不然她欠温泽念的这些,什么时候才能还清。 “可我写什么?” “五星酒店女继承人和平平无奇海滩救生员。” 孟宁:…… “你还可以写ABO你知道吧?就是你可以长器官……” “你打住!” “嗯总之就是,这题材我感兴趣好久了,你现在正好有空你自己写嘛,你还可以把自己写成1,多好。” “什么叫写成1?我本来就……” 算了她现在跟温泽念也不是那种关系了,还争论这些干嘛。 晚饭后送走了祁晓,有人摁门铃。 孟宁去开门,管家很礼貌的为她送上一台笔记本电脑——她之前的那台。 本来她之前去二手市场卖了 ,不知温泽念是怎么买回来的。这大概费了些功夫,孟宁坐回沙发把电脑放在腿上打开,发现里面的数据都和以前一模一样的。 卖去二手市场时是清空了的,温泽念又让人帮她找回来了。 其实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因为她电脑里根本没什么重要数据。 可温泽念修好了她的手机又找回了她的电脑,好像在告诉她,她之前的人生是有存档的,她并非一个一无所有的新手玩家,重新开始并没有那么难。 可温泽念错了。 她真的就是个从头再来的新手玩家,因为她的钱袋,空了。 孟宁之前没写过。 但她上学时成绩很好,各科都均衡,作文也能拿很高的分数。 祁晓下午刚提出写,晚上就有人给她送了装备,好像是她即将大红大紫的前兆。 她试着写了两行。 自己又读了一遍,好羞耻。 可羞耻中又有种快感,怎么办。 她勾着唇角继续敲键盘。 她不是真的对写这件事感兴趣,但她必须做点什么。 就像她必须昂扬,必须微笑。她不只调整面部表情,她甚至连整套思维模式都改换。 不然她也不知该怎么办。 温泽念大概很忙,她每晚洗澡时用毛巾盖上摄像头,给温泽念打个电话。 其余时间她们并没有联系,毕竟她在摄像头下都表现得很乖。 她其实很怕温泽念过度关注她,所以松了口气。 每天的生活很简单——打扫,做饭,看,写。 她笔速挺快的,两天后找了个微博号,把第一篇就给投出去了。 本来想找祁晓商量下,投哪个号被采用的概率更大,但这不能给祁晓看,太羞耻了。 她觉得自己写得蛮好,但没想到,对方把她给拒了。 理由是——“太过堆砌辞藻,文风老旧,像以前的新概念作文,不知道现在的读者想看什么”。 孟宁有点生气。 这激起了她的好胜心。 她又写了篇投过去,对方回复——“进步了,可以录用。” 孟宁松一口气。她不太擅长与人谈钱,但现在她必须问:“那,有稿费么?” “有,十二块。” 孟宁震惊了:“我这有五千字呢。” “你这是初级稿,我们家就是这个价位,如果不愿意合作的话可以撤回。” “……愿意。” 对方就给她支付宝账号转了十二块钱。 这是她重获新生以后,获得的第一笔收入。 她绝望了。 照这样下去,她什么时候才能还清温泽念啊? 渐渐地她知道不要做温泽念的饭了,自己能吃多少做多少,这样不用吃剩菜更新鲜。更重要的,一次少做一点,下一顿重新做,多少可以打发点时间。 有时候 她看一眼摄像头,觉得温泽念好像消失了,那摄像头连通的app之后,其实什么人都没有。 可每晚洗澡的时候,一通电话拨过去,她又能听到温泽念轻轻的呼吸。 ?顾徕一的作品《温水潮汐》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一天晚上她洗完了澡,刚准备把沙发上的笔记本电脑拿起充电,忽然来了灵感,便蜷腿坐在沙发上又敲了一段。 有一个雅致女声在她身后低低地念:“王娆身为总监,有着白衬衫黑西裤一丝不苟的外表,没人知道她白衬衫下的黑色蕾丝藏着怎样的风情,除了公司楼下安保队里唯一的女孩宫辞……” “别念了好羞耻。”孟宁下意识接了句。 她当然不会写五星酒店经理和海滩救生员了,她怎么着也得写公司总监和楼下小保安吧。 忽然打字的手指悬在键盘上一滞。 她脑内怎么把这段文字直接念出来了啊?用的还是温泽念的声线? 完蛋了她不会精神真的出毛病了吧。 再不就是…… 她回眸,果然看见温泽念一张无暇的脸。 人在过度惊慌的时候反而是不会失措的,她甚至很冷静的合上笔记本电脑,放到一边沙发上,缓缓的吐了一小口气,才站起来转身,笑着问温泽念:“怎么没打声招呼呢?” 就这么突然地站在人身后。而她写得投入,竟然也没听到动静。 温泽念把手里拎的包扔到沙发上:“你想看看这屋子的房产证么?” “啊?”她看那个干嘛。 温泽念淡淡的说:“写的好像不是你的名字。” 好得很。 从两人把话说开以后,温泽念就十分擅长怼她了,丝毫不管她是一个心理脆弱人士。 不过这的确让她在面对温泽念的时候,要好过一点。 诶等等,温泽念有国内购房资格么? 唉算了,人家总有人家的办法。 那么刚才她洗澡的时候,温泽念是在回来的车上。好车太降噪了,她一点没听出来。 温泽念问:“你在写什么?” “,可以去网上投稿赚钱。”她给自己找正当理由。 温泽念还是那般倨傲的压了压下巴:“所以你写那位什么王总监的时候。” “是在,幻想我?”! 第55章 温泽念问得这么直接,孟宁一时失语,定了定神才说:“不是。” “那她,”温泽念浓睫微垂,扫了眼放在沙发上的笔记本电脑:“和我穿得一样。” “艺术来自于生活嘛哈哈。” 她添了个坏毛病。 不知怎么说话时就喜欢在句末加个“哈哈”。 温泽念淡淡“哦”了声,又问:“那赚到钱了吗?” “赚到了。”要是不产生一定的经济价值,显得这件事更像yy了。 “多少?”可温泽念在刨根问底。 她不说话,温泽念就看着她。 她只得说:“十二块。” 她写了好几篇,只有一篇被录用了。而且录用以后她去看了那篇微博号,最终也没有把那篇发出来,好像最后一关审核时被毙了。 温泽念说:“给我。” “什么?”她打死也不可能给温泽念看她写的。 但温泽念说的是:“十二块。” 孟宁震惊了。 温泽念说得理直气壮:“你吃我的穿我的用我的,赚到的任何一点点钱,难道不应该都是我的么?” 虽然语气很淡,但孟宁从这句话里听到了愉悦。 她咬了一下牙:“你用支付宝么?我转你支付宝。” “用的。” 孟宁只好把钱给她转了过去。 温泽念说:“我先去洗个澡。” 孟宁说:“好的。” 温泽念又压了压下巴,拎着包往主卧走去。 她给孟宁住的是次卧,并且买的是张单人床。主卧太大也太空了,不放一张双人床显得不合时宜,可双人床那么大,一个人孤单单躺在上面,好像在一片无垠的海面上流浪。 她脑子里反复浮现着那晚她跳进没有尽头的广袤黑海、把手脚发软的孟宁托出水面的画面。 孟宁呛过几口水,医生做过各项检查都说没事,可孟宁现在说起话来嗓子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哑。 她看不得孟宁缩在双人床上、纤薄身姿连床的一角都填不满。 孟宁刚把电脑充上电,便听温泽念在主卧里叫她:“孟宁。” 孟宁走过去。 这是她第一次进主卧。 温泽念看她一眼:“客厅打扫得很干净。” 管理层说话的艺术,欲扬先抑。 孟宁等着她说“但是”。 果然她说:“可我的主卧为什么不打扫?” 孟宁:“因为你关着房门,我以为不方便。” “可是房门上锁了吗?”温泽念说:“我不是告诉过你,我到市区办事的时候,会过来住吗?” 她瞥着孟宁:“你是想,我跟你一起,住你的房间?” 孟宁吓死了:“我可没这意思。”掉头就往外走:“要不我现在帮你打扫吧。” “算了。”温泽念说 :“我就住一晚,明天就走了?[(,将就下。” “那,好吧。”孟宁也不想临近午夜时分真的来打扫,但寄人篱下,客气话还是得说。 她转身准备出去,温泽念叫住她:“那煮碗面给我吃,可以吧?” ****** 温泽念刻意没请家政,体能劳动有助于分泌多巴胺。 因着几天没打扫,她没用浴缸,用了淋浴。 热水冲刷下来,微微呛进鼻腔,令她喉头有点紧,很不畅快的感觉。 她觉得这屋子准备好了一切,甚至冰箱里的姜蒜,和孟宁的内衣裤。 唯一她没留神的一点,可能是她看完主卧后,随手带上了主卧的门。 所以孟宁这么多天根本没开过这扇门。 她认识孟宁的时间线可以拉得很长。无论小时候的开朗,长大后的随和,甚至现在的昂扬,都无法掩盖的一个事实是,孟宁是个心思很重的人。 哪怕你是随手关了一扇门,孟宁都会想,里面是不是有什么你不方便叫她看的东西,而体贴的不打开那扇门。 温泽念关了淋浴,拿吹风机吹干一头微卷的长发。 孟宁是个心思很重的人还体现在,她应该一直留神听着浴室里的动静,算着时间去煮的面。温泽念裹着浴袍走出去时,她正站在厨房。 温泽念走过去,她扭头笑笑,唇角很轻的动了下。 温泽念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因为自己现在散着头发。除了她们以往欢爱的时候,温泽念好像永远都盘着精致的发髻,可现在马上都要睡了,她洗干净的头发还要再盘上么?太刻意了。 便听孟宁问:“你卸妆了么?” 温泽念顿了顿:“没有。” 孟宁轻轻笑了声,拿筷尖拨弄着锅里的面。 温泽念问:“我想喝水,水杯在哪?” “橱柜里,都洗过,你随便用。” 温泽念“嗯”了声,手臂越过她,侧身去拿橱柜里的杯子。 孟宁感到她的发丝扫过来,有点痒。她扬起一只手臂构不成一个拥抱,可她周身的香气环绕过来,像拥抱。 孟宁忍了忍,没躲。 温泽念能看出孟宁的肩紧了下,但大概觉得避开太刻意,便站在原地没动。温泽念拿到杯子其实也就一瞬间的事,她撤回手,孟宁颈边痒痒的发丝和清香的味道便消失了。 温泽念转身去倒水,觉得两人的关系的确陷入了一种奇怪的境地。 她们的身体很相熟,甚至她的手臂贴近孟宁,都能引起本能的反应,而她也能感到孟宁香香软软的呼吸,好似会转弯,穿透她的浴袍。 其实把话说开以后,她们的心理更相熟了,而不是像以前刚重逢那会儿,你藏着你的心思,我藏着我的心思。 只是这种相熟太复杂了。就像她十多岁的时候从未理清过,孟宁对她是温柔比较多,还是残忍比较多。她现在也一样没理清,她对孟宁是怨怼比较多,还是喜欢比 较多。 人心永远是最复杂的东西。 她可以在生意场上运筹帷幄,可她理不清人心。 她觉得孟宁对她也是一样。也理不清自己对她是愧疚比较多,还是喜欢比较多。是想逃避比较多,还是想接近比较多。 甚至,孟宁对她又有没有一点点怨怼呢?怨她把自己从海里捞出来,让自己继续去打人生这场很难很难的通关游戏。 这时孟宁在身后说:“面好了。” 温泽念淡淡的“嗯”了声。 孟宁把面端到餐桌,温泽念拢拢头发,又把一边长发掖到耳后,在餐桌边坐下。 孟宁本想说“那你吃吧,吃完叫我出来洗碗”,又觉得不太好,跟在刻意躲人家似的。 虽然她是想躲,但不能叫人家瞧出来。 她就在餐桌对面坐下了。 也不看温泽念,两只手肘搁在餐桌上,手指交叉扣在一起,一会儿右手拇指压在左手拇指上,一会儿左手拇指压在右手拇指上,像在玩什么永不终结的叠叠乐游戏。 温泽念本来想,要是孟宁敢开口说要走,她一定叫孟宁老老实实的坐这儿。 但孟宁这会儿自觉的坐了,她又有那么一点点不忍心,有些想开口说你要是实在不自在,就先回房吧。 她吃着面,瞥了对面的孟宁一眼。 发现孟宁微低着头,在看她投射到餐桌上的影子。 孟宁觉得自己对温泽念的感觉真的很复杂,本以为自己一味想逃开,等真坐到温泽念对面了,她又发现不只是这样。 无论是她十多岁对温泽念的作为还是温泽念把她从海里捞起,这两件事都让她在面对温泽念时无比难堪,想要逃离。 但温泽念的手臂贴过来,又或者温泽念浑身散发着淡淡馨芬、坐在她对面吃一碗面,又让她的身体本能被吸引,好似受到了某种抚慰。 因为温泽念是最了解她过去的人,所以是她迫不及待想要逃开的人。可也因为温泽念是最了解她过去的人,所以又是她唯一真正可以靠近的人。 她的理智在叫嚣退缩。可身体在渴望拥抱。 她竟然在无耻的想,她想温泽念抱一抱她。 她在那片广袤无垠的黑海沉浮时,其实,很害怕。 说这“无耻”并非因为她的拥抱后藏着情欲,她一点都没有。她只是觉得话说开后,她自己应该对温泽念只剩满心愧疚,却还渴望温泽念来抚慰她。 她就盯着餐桌上温泽念的影子,披在肩上的长发散落成好看的形状。 直到温泽念说:“我吃好了。” 她突然一说话,孟宁肩膀一抖,像是从睡梦中倏然惊醒而面对人间无措的那种抖。 温泽念好像在对面轻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但这也可能是孟宁的错觉。 因为温泽念的下一句话是:“明天去游乐园么?” 孟宁抬起头,一脸惊恐的望着她。 温泽念好似满意这样的 效果,勾了勾唇角:如果你不去?_[(,我就当你是觉得人多,那我把游乐园清场……” “等等。”孟宁声调微颤了颤:“我什么时候说我不去了?我要去的。” 温泽念幅度很小的点了一下头,站起来往主卧方向走,走两步又停下垂了一下眸:“你看我干嘛?” “哦。”孟宁赶紧收回眼神:“没什么,我还以为你要跟我假客气一下,说你来洗碗。” “我为什么要假客气?”温泽念说:“因为你已经还了我十二块钱么?” 她走了。 孟宁牵牵嘴角,站起来去洗碗。 不客气好啊,不客气好。 她就是生怕温泽念对她客气,对她小心翼翼。 ****** 温泽念回到主卧的时候,觉得那种嗓子发紧的感觉还没消褪,依然不畅快。 这碗面味道着实一般,吃得她有些生气。 孟宁做饭手艺整体都挺一般的,因为时央从小把她照顾得太好了,她是到时央生病以后,才突然一下子什么都要自己来。这种不太好的手艺让温泽念生气,让温泽念不断想起孟宁当年是如何用自己的“拥有”,来反衬她的“贫瘠”。 可孟宁坐在她对面,微低着头,她一叫,孟宁的肩不受控的一抖。 也正因为她是最了解孟宁当年的“拥有”的人,才明白孟宁受到了怎样的重创。 孟宁当年拼命想要留下的时央,最终还是以一种更为残酷决绝的方式离她远去了。孟宁是不是内心深处觉得,这是命运对她的一种必然的惩罚。 孟宁觉得,时央所有的不快乐,时央所有的病与痛,都是因为她。 五年了,孟宁挣扎过,努力过,在最类似天堂的地方尝试接近阳光过,可她放不过自己。 温泽念的怨怼和心痛并存,让她说出了那句极不理智的话:“明天去游乐园么?” 其实温泽念很笨拙。 她下意识的反应是,游乐园是个让人开心的地方。至少在她一次都没去过游乐园的童年里,她曾向往过,游乐园是个让人开心的地方。 按规定来说,在孟宁做第一次心理评估前,她其实不该带孟宁出门。 但,既然有她相陪。 小小的破戒一下吧。 ****** 每天的药效让孟宁的睡眠很规律,睁眼时,恰看到晨曦透过卧室的窗帘。 她本想起床,又想了想,啊,要死。 温泽念要带她去游乐园。 为什么啊?是因为她每天笑得还不够多么?那她可以每天哈哈哈的笑,嘿嘿嘿的笑,单手侧空翻着笑。 哦不好意思,最后一个她做不到。 她望着天花板,让自己陷入一秒面无表情的空洞。 赖了许久的床,她心怀侥幸的想:温泽念怎么没来叫她?是不是临时有工作已经走了? 她轻手轻脚的起床,轻手轻脚的打开卧室门。 侧耳一听,主卧和客厅里都静悄悄的。 她开始相信那个猜测了:嗯,温泽念应该已经走了。 走出卧室,温泽念坐在沙发上,腿上放着一些文件正在看,甚至没抬头瞧她一眼:“Mrning,孟宁。” 一大早就化好妆了,全妆,穿着深灰条纹西装西裤,扣子不在中央而往一边腰线蔓延,所以不用腰带也能束出好看的腰线。 孟宁说:“早,你还在啊哈哈。” 温泽念放下文件,这才抬眸瞧她一眼,大地色眼妆加唇膏理性又清淡,好像要去游乐园视察:“你不用急,没睡够就再回床上躺会儿,晚点出门没关系,如果游乐园打烊,我可以找人……” “睡够了睡够了。”孟宁一边说一边赶紧去洗漱。 拉开衣柜,孟宁挑了件衬衫和牛仔裤。她本来想穿T恤,又觉得自己穿得休闲会反衬出温泽念一身打扮过分正式,会不会引来很多人看温泽念。 或许温泽念根本不在意。但孟宁从小就是这样,总是想很多。 她也不用化妆什么的,很快走出房间叫温泽念:“我准备好了。” 温泽念放下文件,扫她一眼:“嗯。” 嗯什么? 温泽念淡淡“嗯”一声,让她觉得自己今天这一身穿得很好看。 温泽念站起来,没拎包,很随性的就带了手机和车钥匙:“走吧。” 她忍不住想问,那温泽念今天不工作了啊?多耽误时间啊。 结果她犹犹豫豫的没开口,倒是温泽念说:“对了。” 转眸看她一眼:“那你今天不能写了,损失惨重。” 讽刺她! 讽刺她昨晚只给温泽念转了十二块钱! 吃人嘴短就是这个道理,孟宁又心痛了一下:几十万,为什么,都捐了? 温泽念带她下到地库,拉开那辆迈巴赫的门,孟宁自觉坐到副驾。 车开出地库时,温泽念扫一眼,看孟宁搁在腿上的指尖微蜷了一下。 说起来,这是孟宁被从海里捞出来后,第一次真实的面对这世界。 在医院的病房里不算。在密闭的高端公寓里也不算。甚至出院时她坐在温泽念的车上,脑子因某些药效没退晕乎乎的也不算。 孟宁好像拿着一个无效的手柄,觉得自己早已退出游戏,倏然又被拉回了界面以内。 出地库的一瞬阳光猛然洒落,孟宁很不习惯的眯了一下眼。 温泽念伸手把副驾的遮光板给她放下来。 孟宁刚要说什么,温泽念又顺手把驾驶座的遮光板放下来。 她动作太自然了。好像帮孟宁放下遮光板真的只是一顺手的事。 阳光被挡了一道,好像直冲的水柱变成了轻柔溅落的水花,光斑洒落在孟宁脸上,暖暖的,甚至痒痒的。 她微低着头适应了一会儿,才扭头向车窗外看去。 这世界很熟悉,可是 好像又很陌生。 陌生是因为,温泽念这高端小区附近,都是些她平时不逛不看不买的店铺吧哈哈。 这时温泽念把车停在路边,孟宁扭头看她一眼,她说:“你能下车去帮我们买一下咖啡和早餐么?” 孟宁又看看路边,一家原木装修的咖啡店看起来很高级的样子,和她曾带温泽念去过的旧楼边的咖啡店一点都不一样。 孟宁说:我没钱。?_[(” 总共就十二块。 还都给了温泽念。 温泽念掏出手机点了两点,叫她:“接受。” 她掏出手机看一眼,温泽念加了她的微信。 看来要给她发红包。 温泽念这种长居国外的友人对国内电子支付就是不了解,其实她想提醒一句,支付宝也可以转账。可又一想,她在温泽念面前好像不该有那么多意见。 又或许,有那么一点点的,她想要加温泽念的微信。 让她跟这个世界的牵连,再多那么一点点。 她点了“接受”,温泽念没发红包,直接给她开通了亲属卡。 又道:“很遗憾,亲属卡有消费上限。不然的话,想知道我会把额度设成多少么?” “不想。”孟宁不想听到资本主义那刺激人心的万恶数字,果断开车门下车。 站到真实地面上的一瞬,她恍了一下神。 她觉得温泽念这招很妙,她都没来得及去犹豫、纠结、反复。她与这真实世界再度产生链接的瞬间,就在她这样的躲避下,甚至没有任何准备的发生了。 她并不知道,驾驶座上的温泽念,在扭头望着她的背影。 她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向咖啡店走去。 ****** 进了咖啡店才发现,她没问温泽念要喝什么以及吃什么。 恰好温泽念给她打来电话:“你怎么不问我吃什么?” 温泽念的声音每次透过电话听起来都会更加好听一点,因为电话会放大她声音里的雅致感。 “嗯对。”孟宁问:“你吃什么?” 温泽念:“有些什么?” 复古装修的咖啡馆里用小黑板手写着今日菜单,孟宁照着给温泽念读了一遍。 温泽念:“你呢?你吃什么?” 不是吧,温泽念看起来不像是个选择困难的人吧。 孟宁说:“美式吧,加单片吐司。” 这俩最便宜。 温泽念说:“我要热拿铁,加牛油果三明治。”又说:“你和我一样。” 那还问她干嘛啊! 孟宁吃人嘴短,只能在心里默默吐槽,恰好这时排到了她,带棒球帽的女店员问:“请问需要什么?” 电话里温泽念还在说:“加两倍奶,不加糖。” 孟宁一边听着电话里温泽念的声音,一边跟店员说:“两杯热拿铁加两倍奶不加糖,两个牛油果三明治。” 电话里温泽念又说:“打包。” 孟宁捏着手机对店员说:“打包。” 店员说:“好的。” 孟宁说:“我要扫码付款了,挂了。” 电话里温泽念也说:“好的。” 孟宁挂断电话,扫码付款。 然后想:就这样发生了。 她第一次重新踏入这个真实的世界。第一次跟除了医护管家、温泽念、祁晓以外的人发生对话。 哪怕只是一次简单的点单。 孟宁不知道温泽念的这个电话是有心,还是无意。她也不知道温泽念是不是理解了这次点单对于她的意义。 她好像从一个废号,转为完成了第一个任务,又重新拿到了这世界的入场券。 直到店员叫她的号码,说:“餐好了。” 孟宁过去取了,纸袋沉甸甸的,透着微热。 她上车,把一杯咖啡递给温泽念,又把纸袋里的一个三明治递给温泽念。 温泽念先端着咖啡抿了口,口红在白塑盖上印出的唇形很好看。温泽念又咬了口三明治,然后暂且包起来放下,先发动车子,嘴里说:“GdMrning。” 孟宁提醒她:“你说过早上好了。” “是吗。”温泽念淡淡的应。 孟宁低头咬一口三明治,然后想起来,她第一次帮温泽念买咖啡时,温泽念对她说“GdMrning”,并不意指“早上好”,而意指“可爱的早晨”。 温泽念是在说她今天,度过了一个可爱的早晨。! 第56章 车开到游乐园,孟宁总算知道了温泽念为什么不疾不徐。因为她手握门票,也手握快速通。 作为市区唯一的大型综合游乐园,孟宁听祁晓说过,这里的快速通还挺不好买的。 但温泽念多神通广大对吧。 两人一起往里走,孟宁扫温泽念一眼:“其实我觉得。” “嗯?”温泽念掏出手机正回一条工作信息,不自觉“嗯”出了些缱绻的尾音。 大概她自己也发现了,脸上的神色更肃整了些。 孟宁咳了咳:“你穿西装和高跟鞋,来这里玩应该不太方便吧。” “谁说我要玩了。”温泽念沉稳的说:“我看你玩。” 她俩眼前便是极速光轮,尖叫声此起彼伏。 孟宁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你,要我玩什么?” 温泽念偏了一下头:“极速光轮,和旋转木马,哪个你更害怕一点?” 孟宁怔了下,耳边又浮出祁晓的那句——“你怎么可能玩得过她”。 她在心里快速思忖,温泽念是会让她去玩更害怕的项目,还是让她去玩更不害怕的项目。 温泽念对她先前想要玩消失的愚蠢行径肯定有诸多不满。 她赌一把:“极速光轮。” 果然温泽念又矜傲的压一压下巴。 她觉得自己赌对了,温泽念肯定叫她去玩更害怕的极速光轮。 可温泽念说:“没关系,两个都玩。” 孟宁:…… 大意了,忘了有多选这个选项。 温泽念跟她往极速光轮的入口方向走,她问:“要是我吐了怎么办?” 温泽念说:“买水,漱口。” 孟宁:…… 她不是在问吐了以后的应对措施,她是在问可不可以避免不要吐。 温泽念没什么波澜起伏的说:“那,去吧。” 都不能拿排队人很多当借口,因为温泽念有快速通。 孟宁一步三回头的向入口处走去,温泽念不带表情的朝她挥了挥手,还是那种很矜贵的挥法,轻晃了下手指,便缩回去了。 孟宁坐上极速光轮,工作人员来检察安全扣。 她的心跳并不快。 很长一段时间里,她的感知系统比较麻木,并不害怕这些。她只是装出一副很害怕的样子给温泽念看,并且从方才温泽念看她的那一眼,她觉得或许温泽念也知道她是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却还是很配合的和她演这样一出戏。 毕竟她们的目的,都是让她放松一点,鲜活一点。 游乐园是个笨办法,可她们都不知如何是好。 极速光轮启动的倒计时提示音响起。 啊我的老天奶!孟宁心里一声尖叫。 大、大意了,她不该觉得自己一点都不会害怕的,假发都快给她吹掉了。 在医院里住的时间并不久,可她就是觉得 ,她好像很久都没跑过步、也很久都没游过泳了。她很久都没有那种她可以融化在风中、融化在水中的感觉了,好像她不再存在,那么她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愧悔、纠结也都不再存在。 身边的人都在放声尖叫。她叫不出来,可她牢牢闭上眼。 风里还有谁能看得清她的表情呢。 她终于可以放下嘴角,让她自己歇一歇。 等她从极速光轮下来,走回温泽念身边:“我是真的有一点点想吐。” 温泽念的唇边,勾出一点真实的笑意。 然后带着那抹笑意冷酷无情的说:“去玩旋转木马吧。” 生理对心理的影响,比很多人以为的要大得多。 比起待在家里,孟宁觉得到人多的地方走一走,好像是要好一些。 她背着手跟温泽念商量:“我送你个礼物好不好?就不玩旋转木马了。”旋转木马太粉红泡泡了,跟她清冷的长相一点都不适合。 没想到温泽念意外的好说话:“好。” 孟宁都愣了下:“那你在这里等我。”她指指路边的长椅。 话一出口才觉得不对,温泽念怎么可能让她脱离自己的视线范围呢。 可温泽念看了她一眼:“好。” 踩着高跟鞋走过去,在路边长椅坐下了。 孟宁:“那我去了哦。” 她转身转得很快,脚步也匆匆。 因为她忽然,有点想哭。 温泽念对她当年不给自己数到三的机会耿耿于怀。可在温泽念理性上最不应该相信她的时候,温泽念感性上又一次相信了她。 温泽念好傻啊。 孟宁埋头在人群里匆匆走着。 傻得她一瞬无措,简直不知该如何去背负这份相信。 她钻进纪念品店,让自己被快乐的海洋湮没。 她挑了只黄色小熊的钥匙扣,头大身子小的失调比例很可爱,看一眼价签她差点没吓死,瞬间把眼泪咽回去不少。 现在别哭了,以后有她哭的时候。比如,要还钱给温泽念的时候。 她拿着钥匙扣走回长椅。 远远的,放慢了步调。 温泽念这一身西装在游乐园里真是格格不入。今天是周末,人不少,果然过往的人都在看她。可孟宁想错的一点在于,其实那些人不是打量温泽念的打扮,都在打量温泽念的脸,就算温泽念披条麻袋过来,估计人人也都会看她。 而温泽念的确不在意打量的眼神。她小时候曾在意过,所以总是低着头走路。可现在她长大了,这一切都伤害不了她了。 还有什么,能伤害现在的温泽念么。 孟宁发现,是有的。 因为温泽念坐在长椅上时在微微出神,手指轻旋耳垂上的钻石耳钉,眼神不经意的扫过人群,然后瞧见了远远的、慢慢的向她走来的孟宁。 那一瞬温泽念的眼神滞了下。 虽然 她的表情很快恢复如常,虽然她们之间隔了无数往来的游人,但孟宁就是看到了。 然后孟宁的心狠狠揪了一下。 她发现那晚浩瀚无垠的、好似永无尽头的海面吓到的,不只是她一个人。 获救者害怕。施救者也在害怕。 温泽念眼神凝滞时里面转瞬即逝的,是一种恐惧。 孟宁调整了下笑容,才继续向着温泽念走过去。 坐到温泽念身边,没有很亲近,也没有很不亲近,大概离着四拳的距离。 或者她们都在猜孟宁有没有看到温泽念方才的那个眼神,但她们都表现如常。 温泽念问:“你给我什么礼物?” 孟宁把钥匙扣递上去。 温泽念接过看了眼价签:“好贵。” 她当然不是针对她自己的收入水平而言,她是针对孟宁现在的收入水平而言——孟宁现在上缴给她的收入:十二块。 孟宁故作肉痛:“是啊。” 温泽念又幅度很小的扬了下嘴角。 那时风正轻柔,云也悠扬,温泽念被她逗的,小小的笑了那么一下。 孟宁忽然说:“我们拍张照吧。” 其实她答应跟温泽念来游乐园,是因为觉得来游乐园对温泽念的意义,大过于对她的意义。 照片上她也可以笑得更灿烂一点,让温泽念看得更放心一点。 可温泽念说:“不要。” 说这句话时,温泽念没什么表情。 孟宁的心里又揪了下。她确认了,温泽念的确也害怕。怕到不会跟她做一切具有告别仪式感的事情,哪怕她本身完全没这意思。 孟宁笑了笑:“小气。” 温泽念把钥匙扣收进口袋:“可以不玩旋转木马,但要玩恐怖屋。” 孟宁:…… 温泽念站起来:“走吧。” 两人照样持快速通入场。温泽念说:“你走前面。” 孟宁咂了下嘴:“不是吧你。” 这样的游乐园离温泽念的日常生活太远了。不是瑞士的雪山,不是彻夜狂欢的游艇,不是好似无边际的顶层泳池,温泽念那么聪明的人,却略显笨拙的,挑了一个最接近于孟宁生活的放松方式。 孟宁故作不满后妥协:“好吧,我走前面。” 就像她刚才没防备的被极速光轮吓到一样。温泽念也有可能被这种jumpscare吓到。 然而事实上,这里远没孟宁想象的那么吓人。 大概那些工作人员所扮的鬼都太假,忽然跳出来甚至有些好笑。唯独这里的黑暗。 让人有那么一点点的,想起那天晚上漫无边际的黑海。 孟宁微微有一点走神。 这时身后的温泽念拽了一下她的袖子。 不是吧?温泽念会被这吓到? 她刚要转头,温泽念用很轻的声音说:“别回头。” 与此 同时,温泽念的手在顺着她衬衫袖子缓缓往下滑。 摸索到了她的手。 然后,与她十指紧扣。 孟宁怔了下,下意识的继续往前走,然后,紧紧回扣住了温泽念的手。 温泽念的手心带一点点潮润,温暖,柔软。 或许温泽念有一点点吓到。又或许,温泽念担心她有一点点被吓到。 但更有可能的是,温泽念和她一样,有那么一点点想起了那天晚上的海。 那天晚上温泽念从直升机软梯上毫不犹豫的跳到海里,托起了浮沉的孟宁。那是两人之间的最后一个拥抱。 之后,孟宁不是没想过,她需要温泽念的一个拥抱来安慰她。 同样的,温泽念也不是没想过,她需要孟宁的一个拥抱来安慰自己。 可她们现在如何还能拥抱呢。 她们之间是什么关系呢。 脱离了梦的外壳,她们之间被塞了太多纠缠的过往、理不清的心绪和过分沉重的傻事,让一个轻软的、眷念的、温柔的拥抱无处承载。 然后温泽念在一个游乐园傻得可笑的恐怖屋里,在一片黑暗的掩护下,牵住了她的手。 无法拥抱,至少可以牵手,等走出黑暗回到日光下,她可以嘲笑温泽念被恐怖屋吓到的怯懦,温泽念可以回怼说是担心她害怕。 她们可以斗嘴,可以心照不宣。 到现在为止,孟宁笑得太久了。 这时她牵着温泽念的手,听着温泽念轻轻的呼吸声在她身后,眼角润润的。然后她大胆的放任了自己一次,放任眼泪无声的留下。 她在睡梦里应该是哭过的,有时醒来发现枕头有一点潮。 可在她清醒的时候,这是第一次。 没关系的吧。反正不化妆,等穿越这片黑暗再次走到阳光下的时候,她脸上的泪痕早已干了。 温泽念好像把她的手指,扣得又紧了那么一点。 ****** 走出恐怖屋的场景,跟孟宁想象得不一样。 她没有调笑,温泽念也没有回怼,她们只是在出口前同一时间放开了手,然后默契的假装没有发生这件事。 她们并没玩多久,中午,温泽念便开着迈巴赫载她回到了小区地库。 等电梯时,孟宁问:“中午想吃什么?我可以……” 温泽念说:“我要回岛上了。” 孟宁怔了下:“啊,哦。”又笑了声:“你忙的嘛。” 她有那么一点点,不想温泽念离开。可温泽念真要留下的话,她又会觉得极端不自在。 两人一同走进电梯轿厢,温泽念说:“我上楼拿了包就走。” “哦,好。” 温泽念望着两人倒映在金属门上的身影:“明天可以做心理评估了。” “是明天吗?”孟宁很平静。好像她可以做,也可以不做,对一切都是坦然接受的状态。 温泽念心 里不好受了一下。 她本打算到家再跟孟宁说这事,但她莫名觉得,等到了家,她可能就没勇气说了。 孟宁敢面对结果,是她不敢。 她告诉孟宁:“不用去医院,我约了医生上门来做。” “哦,好。” 孟宁好像只剩这一句。可温泽念永远那么周到,她还能说什么呢。 温泽念想了想还是把那句话说出来:“我不在场,所以,你不用紧张。” 孟宁还是那一句:“哦,好。” 温泽念没再说什么了,回家拿了包,她便走了。 ****** 第二天一早,孟宁老时间起床。 每天做饭,中西厨她都已经用得很熟了。这天早上,给自己热了杯牛奶,煎了个蛋,烤了片吐司,配一份生菜沙拉。 营养也太均衡了吧。 只是无论多少次她看到那有机牛奶和有机生菜的价签,还是被吓得一哆嗦。 吃完饭洗了杯碟,坐在沙发上看了会儿武侠,门铃便响了。 孟宁过去开门,浅浅的笑:“韩医生。” 她的出院心理评估,便是韩医生做的。 韩医生笑着点点头:“孟宁,有段日子没见了。” 孟宁迎她进来:“请进,喝点什么?” “水就好。” 孟宁请她到沙发上坐,又扬唇笑一笑,便去给她倒水。 韩医生对孟宁印象深刻,大抵现在很少看到漂亮得这么干净的女孩。孟宁给她把水放到茶几上,水晶玻璃杯被洗得一点指纹都没有,握在她纤细修长的指间很好看,都似透明。 孟宁在韩医生手边的转角沙发上坐下。 韩医生打开文件夹:“不用紧张,我们随便聊聊。” 孟宁平静的点点头:“好的。” 韩医生发现她的确不紧张。她身上所呈现出的是一种坦然,好像事情就是这样了,她猝不及防的被重新拉回了这个游戏,无论下一关是什么,她只能继续玩下去。 她平静的接受了这一切,那一刻韩医生知道,她不会做什么傻事。 聊完后,韩医生合上文件夹:“我可以先给你透个底,结果不错。” 孟宁牵牵唇角。 韩医生问:“心里还有什么困惑吗?你可以跟我随便聊聊,我不记录。” 孟宁抿了下嘴,然后又笑,说:“没有。” “你有。”韩医生直言不讳的指出:“不过你现在不想同我谈,没关系,我们之后还会再见几次的。” ****** 孟宁心理评估通过的报告被传到了温泽念那里,这意味着,孟宁可以出门自由活动了,药物也可以每周领取一次了,只不过要等下一次心理评估通过后,她才能规律的工作。 温泽念没急着回家,两天后她到市区办事,回了一趟。 孟宁不在客厅,她听到厨房有动静,便往那边走。 孟宁站在中厨的灶台前,温泽念走过去问:“在做什么?” “煎葱油,可以用来煮面吃。” 温泽念略凑近闻了闻。 “哎!”她还没来得及阻止,一滴油飞溅上来,弹到了温泽念的脖子上。 温泽念挺沉稳的,往后退了步。 孟宁有点急了:“你有没有生活常识?” 温泽念瞥了孟宁一眼,大概现在敢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的人不多。 她慢条斯理的解释:“我不知道你冷油刚下锅。” “可我也不知道你会……算了。” 孟宁匆匆关了火,洗了手,从冰箱里取出冰块包一包递给她:“先冰一冰降温。” 自己又趿着拖鞋去找医药箱。 那一瞬温泽念几乎有种错觉,好像她已和孟宁一起这样生活了很久很久。 她敛了敛神,坐到客厅的沙发上去等。 孟宁拿着医药箱匆匆过来,坐到她对面:“冰块拿开。” 温泽念挪开冰块:“没你想的那么严重。” 孟宁:“姐姐……” 温泽念:“哎。” 孟宁:…… 继续道:“我是说,这是油溅的,可能会留疤的。” “那么小不会的,就算会,去做医美就好。” “反正你都有办法。” 孟宁当着温泽念,有时格外的沉默,有时格外的话多。放松一点的时候沉默,紧张一点的时候话多。 刚才温泽念一回家她就听见动静了,温泽念走进厨房,她的身体已本能的想要亲近。只不过她现在控制得更好,不会叫温泽念瞧出来。 温泽念挪开了冰块,她仔细看了眼温泽念的脖子,发现自己是有点小题大做。 油没溅上多少,不至于留什么疤,她还是决定处理一下,拿着棉签凑近,仔细的涂抹药膏。 她的呼吸很近。 她看到温泽念空滚了一下咽喉。 她在温泽念看不到的视角,微抿了下唇,眼神在温泽念的纤颈上游移了下。 温泽念平时太完美了,太无暇了,所以每次一点什么伤口,反而会让温泽念显得生动而鲜活。孟宁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的恶趣味,每次温泽念身上有点什么不至于引起担心的小伤口时,她总喜欢盯着瞧。 也许温泽念感觉到她视线了,咽喉又空滚了下。 她尽量控制自己的呼吸,不让温泽念捕捉到更多端倪。 温泽念也在控制自己的呼吸。 她不知道孟宁为什么看起来、闻起来永远都那么干净。孟宁在海滩上晒不黑,刚煎了葱油身上也没什么味道,总是干净净的、白澄澄的,好像什么在她身上都挂不住,水一样的流走了。 温泽念叫了声:“孟宁。” 孟宁捏棉签的手滞了下。 温泽念问:“擦好了么?” 孟宁说:“好了,我给你贴个 创可贴免得你蹭到了。” 温泽念顿了顿,才说:好。 她贴好创可贴?,温泽念微妙的往后坐了坐。 她能听懂刚才温泽念叫那一声的意思,是提醒她不应该凑自己太近。 她们彼此喜欢,这是事实。她们的身体对彼此有本能的吸引力,这也是事实。 孟宁收好了药箱便也退开了。 她没有告诉韩医生的困惑便是,她不知怎么面对温泽念。她甚至不知如何开口谈这件事。 她们对彼此的喜欢里,掺杂了太多复杂的情绪、沉重的往事。 她们可以轻而易举的在这里拥抱、接吻、甚至做更多的事情,把这视作对彼此的抚慰。 可是,然后呢? 所以温泽念只是克制的、克制的,牵过一次她的手。 在她擦药凑得有点越界的时候,又克制的、克制的,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孟宁站起来拎住药箱:“你吃饭了么?” 温泽念吃过了,可她说:“没有。” “那我去把葱油煎完。”孟宁说:“煮面吃吧。” 温泽念说:“好。” 孟宁先去收药箱,路过客厅的时候,飞快瞥一眼坐在沙发上的温泽念。 温泽念一身西装总衬得她美丽而强势,脖颈纤白,刚才擦药时凑近了,能看到皮肤那么薄,透出淡淡紫色的血管,才让人意识到,其实这样的美丽极其脆弱。 ****** 两人坐在餐桌边吃面,孟宁不知为什么,一张普通的创可贴在温泽念脖子上都像某种装点。她不会真有什么恋伤癖吧? 温泽念没抬头的问:“你总看我干什么?” 然后扬了扬下巴,掀起轻薄的眼皮:“你想对我做什么?” 她这么说,半是把话挑明,气氛反而松快了些。 孟宁与她玩笑:“劫财还是劫色,姑娘自己选一样吧。” “就你?”温泽念矜雅的拈着一筷子面,轻摇了摇头:“你,功夫不行。”! 顾徕一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57章 《温水潮汐》全本免费阅读 温泽念说得这么直接,孟宁愣了。 温泽念把最后一小筷面送进嘴,抽张纸巾优雅的摁一摁唇角:“饱了。” 站起来便往主卧方向走去。 又回眸:“你盯着我做什么?” “哦没有。”孟宁低头去收拾碗筷,她本来想问一句“我真的不行吗”,话到嘴边变成了:“还是我洗碗吗?” 温泽念反而站定,转过身,一手扶着桌沿:“你还在写小说吗?” 她说那句话的语气,背后潜藏的句义是——“你还在幻想我吗?” 孟宁很轻的动了下唇角,然后说:“没写了。” 她大概没什么写小说的天赋。而且无论她承不承认,她写小说时幻想的肯定是温泽念。以两人现在的关系而言,这样的幻想对她其实是种折磨。 说不定少写点小说,还能少想一点温泽念纤白的脖颈、平直的锁骨、和一字裙包裹下的优美臀线。 温泽念挑挑眉毛,转身走了。 孟宁叹口气,站起来端着碗筷去厨房。 她没写小说了,所以到目前为止她总共还给温泽念的钱是——十二块。 古人云,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软,这话真没错。谁让她作为一个装备都送人了准备销号的玩家,被猝不及防拉回游戏里,所有氪金装备都是温泽念买的呢? 洗碗时她想着两人刚才的对话。 好像什么都能拿来开玩笑,好像什么都已经过去了。 而“过去”这个词,让人理智上轻松了一点点,心里面茫然了一点点。 温泽念回房后便没有再出来,孟宁洗完碗后,盘腿坐在沙发上看小说。 房子太大了,大到她听不见温泽念洗澡的声音,吹干头发的声音,趿着拖鞋在屋里走动的声音。 她把小说反扣在沙发上,一手撑着下巴,发了一阵呆。 过去什么呢过去。 就算看不见也听不见,她的身体本能在感觉温泽念的气场。她的身体比她更聪明,知道温泽念就跟她在同一空间内,所以比平时放松了一点点,又比平时绷紧了一点点。 孟宁觉得一切都是罪有应得。 十多岁时,她给予最多温柔的人,也是她给予最多残酷的人。 到了现在,她本能最想亲近的人,也是她理智最想逃离的人。 孟宁去洗澡。 走出浴室后站在走廊,一手掌着自己卧室门,却没进去,望着走廊另一端紧闭的主卧门。 这时轻轻的脚步传来。 孟宁赶紧推门回到自己卧室,背靠在门板上,一颗心还突突跳。她凝神听了一会儿L,走廊上静静的,温泽念并没有走出房间来。 孟宁牵起唇角笑了笑。 温泽念怎么会走出房间来呢。 温泽念分明,也在回避她。 ****** 第二天一早,孟宁醒来的 时候(),屋子里静悄悄的。 她走出房间?()_[((),看到走廊尽头主卧的门开着,便知温泽念已经走了。 自从她上次说温泽念关了房门、以为自己不方便进去后,温泽念每次离开时,都会特意打开房间门。 孟宁去洗漱,习惯性去看盥洗镜上端的摄像头。 愣了下——摄像头已经拆了。 她走出洗手间看了下,屋里各种的摄像头,通通都已经拆了。 她又拿起手机看了眼,温泽念并没给她留言谈及这件事。 温泽念只是趁她借着药效熟睡的时候,找人来拆了摄像头,然后在她醒来前离去。 大概因为这是一个标志——标志着她通过心理评估后,不用继续在“监视”下生活了。 标志着如果她想的话,她可以离开这间房子了。 她放下手机,想了想,先做了一件事。 她走进温泽念的卧室,这房间现在对她来说不陌生,因为每天打扫时都会进来。只不过今天不同,温泽念刚刚离开,所以床品上还残留着她身上的香气。 尽管她们用同款的洗发水沐浴露,但还是有温泽念自己的体香,幽幽的钻出来。 你好猥琐啊孟宁! 孟宁脱掉拖鞋,爬上温泽念的床,侧卧在枕头上,一边在心里唾骂自己:跟个变态似的! 可是当变态好刺激啊,嘿嘿。 她刚要习惯性提起嘴角,忽然想,摄像头都拆了,她笑给谁看呢。 嘴角挂了铅,缓缓又垂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重的迷茫。 阖上眼时,她的睫毛扫着温泽念的枕头,轻轻又吸一口气,把手和腿蜷得更紧了些。 若她此时能从一个上帝视角看自己的话,便能看到自己其实是以一个婴儿L蜷缩在母体子宫里的姿势,蜷缩在温泽念的一片体香里。 ****** 祁晓风风火火来摁门铃的时候,孟宁很快来开了:“请问,你是……?” 祁晓又懵了。 完了完了,这么老旧的梗,孟宁不至于玩两次啊。 她看着孟宁,鼓了一下嘴,又要去摸兜里的手机。 孟宁轻轻的笑了。 “有没有搞错啊你!”祁晓气死了:“这种老梗 你还真的玩两次啊!要是哪篇小说里作者这么写要被骂水文的知不知道!” 孟宁扬着唇角:“架不住你两次都信了啊。” 祁晓瞪她一眼,孟宁问:“你怎么不进来?” “进去干嘛啊?”祁晓大手一挥:“你不是能出门了么?走,下楼逛逛去。” 孟宁抿了下唇。 然后轻声说:“好,你等我会儿L。” 不一会儿L她出来了,换了衬衫牛仔裤,在春日的晨光里干净得有些不像话。 祁晓左右打量她:“我以前觉得你在海滩上晒不黑,现在看好像也是晒黑了的。你这一段时间没晒,又白了。” 两人一 () 起乘电梯下楼(),祁晓问:你下楼逛过了么? 还没。 怕什么啊!现代社会么(),大家要么忙,要么颓,根本没人会多看你一眼的。”她在孟宁面前从来直言直语,孟宁反而好接受。 “我不是怕别人看我。”孟宁说:“我是怕,没钱。” 祁晓一愣,哈哈大笑:“你那小说写怎么样了啊?” 孟宁摇头:“过不了稿,没写了。” “我给你说你得写热题材明白么!你得写ABO,就是长器官……” “你打住。” 孟宁就纳了闷了,为什么祁晓总想让温泽念长器官。 两人在小区外走了一圈。孟宁虽然没下楼逛过,但从住到这里的第一天,她就看了温泽念给她准备的小区商户介绍折页,其中那家有机超市,每天会给她送一次菜。 这会儿L她看着这些店,觉得又陌生,又熟悉。一家家给祁晓介绍,花店,成衣店,奢侈品洗护店,又是花店。 高端小区外的商铺是不一样啊,看起来窗明几净的,门头白榉木配合玻璃门上点缀的法语小单词,让人仿若置身香榭丽舍大街。 孟宁跟祁晓聊:“我就这么随口一说啊,香榭丽舍大街什么样,我也没去过。” 祁晓嘿嘿地笑,拉着她朝着花店方向:“走,为了庆祝你越来越好,给你买束花去!” 两分钟后又拉着孟宁出来了:“嗨,买什么花啊,那不就是植物的生殖器么,没意思。” 孟宁笑得有点大声。 祁晓:“妈呀,这高端小区附近的消费也太吓人了,我问你,你打算在这住多久啊?” 孟宁看着她又扬了扬唇。 祁晓护住胸口:“你别那么看我行么,主要你这人五官长得冷、偏偏睫毛又长,你那么一看我吧,总跟爱上了我似的。” “我是看,”孟宁说:“你真挺厉害的,她都不敢问我之后的打算,就你敢问。” “啊,我局外人嘛,隔岸吃瓜。”祁晓摆出轻松语气:“那你怎么打算的?” “我打算,先不搬吧。”孟宁轻轻的说。 祁晓看着她。 孟宁给她分析:“你想啊,我现在还不能工作对吧,如果我搬回出租屋,我的房租水电、吃的用的,都得管你和宋宵借,你们压力也大。反正我都欠她这么多了,欠三个人不如欠一个人么,我是债多了不愁哈哈。” “孟宁你别跟我贫,你别抢我E人的人设属性好么?”祁晓撇了一下嘴,声音放低:“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搬。” 孟宁和她慢慢走着,垂眸望着路边草坪里的一朵小花,绛紫色的三瓣。 叫什么来着,完蛋,她觉得她知道这花叫什么的,不会是脑子在海里泡进水了吧。 她现在不知所措的时候,不仅跟温泽念耍贫嘴、跟祁晓耍贫嘴,也在脑子里跟自己耍贫嘴。 正当她漫无边际想着的时候,祁晓低声说:“你就是想赎罪。” () ****** 孟宁有时候都怀疑祁晓是这篇文的作者,跟拿了剧本一样什么都知道。 她觉得温泽念对她,喜欢,有。怨怼,有。 两种情绪交织之下,温泽念对她生出的,是一种控制欲。 她曾是温泽念遥不可及的人,是不等温泽念数到三掉头就走的人。可在人生的某一时段,她只能住在温泽念置下的这所房子里,坦然接受温泽念的摄像头,完全的依附于温泽念。 温泽念心疼她么,有。温泽念对她有某种报复的快感么,其实,也有。 就像以前两人欢爱时,温泽念总喜欢掌控一切、对她不留情面一样。 那是身体的本能,是最接近心底赤诚想法的存在。 送走了祁晓,孟宁回到家,又把房子整个打扫了一遍。然后给温泽念发了条信息,问每天送上门的有机菜能不能取消。 温泽念很久没回。 一直到孟宁准备去洗澡的时候,她简单回了两个字:“可以。” 温泽念取消了超市预订,每天看一眼亲情付的明细账单。 孟宁已经三天没用过这张卡了。 温泽念勾唇笑了笑,把手机扔到一边。 这天她到市区谈另一桩生意,晚餐时喝了不少酒。司机送她回小区,她在后座睡着了。 “Gwh。”司机唤她的声音很轻。 她张开眼。 司机礼貌提醒她:“到了。” 她坐在后 排愣了两秒钟的神。 记得有次她喝多了和孟宁一起打车回孟宁家,孟宁任她睡着,让司机打着表在路边等了许久。 那次她到底睡了多久?她到现在也不知道。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听司机问:“不太舒服吗?” “没有。”她拉开车门下车:“谢谢你送我回来,你可以下班了。” 身边所有人毕恭毕敬,唯独没有关切的成分。 她乘电梯上楼,刷指纹开锁。 “滴”一声,她觉得等待她的是一片漫无边际的黑暗。在她的预测里,孟宁应该已经搬走了,已搬回祁晓她们的出租屋,生活费也是找祁晓她们暂借。 没想到屋里一片暖黄,她踢掉高跟鞋走进去。 先看到的是孟宁的背影。 一组真皮沙发椅背不高,孟宁坐在上面,三分之一的背影露出来。她应该在看小说,曲着颈,绾发的后颈很干净,并没有很多毛茸茸的碎发。因她的姿势,黑色曼陀罗的纹身只能看到一半,衬出她的雪肌。 到现在温泽念知道她为什么要一直戴着佛珠,也知道她为什么纹黑色曼陀罗的纹身了。 最接近天堂的C酒店救不了她。 能度一切苦厄的信仰也救不了她。 她狠狠的挣扎过了,努力过了,最后觉得很累很累了,才一度想放弃的。 温泽念走过去,孟宁听到动静,回过头来看着她笑 :“Hi。”() 在孟宁不故作昂扬的时候,那笑容是很安静的。 ↓想看顾徕一的《温水潮汐》吗?请记住[]的域名[(() 她坐到孟宁旁边,沙发柔软,孟宁一定感知到了她身体的陷落。她伸手拿过孟宁指间的武侠小说,先是翻过来看了眼封面上的名字,又翻回来,看了两行里面的内文。 孟宁很乖,一点没拒绝她拿走自己正在看的书。 她眼神继续在那些铅块字上流连:“你觉得我喝多了是吧?” 孟宁笑笑。 其实温泽念是喝多了。多喝一点,才好回来面对这黑漆漆、空荡荡的屋子。 那晚几乎湮没了孟宁的黑海,让孟宁害怕,也让她害怕。让她意识到,她其实从没有自过去的那片黑暗里走出来。 那片黑暗,也可以轻而易举的湮没她。 她问:“怎么没搬走呢?” 孟宁反问:“你想我搬走吗?” 温泽念勾了下唇角:“从小我就知道你这人挺坏的,偷偷抽烟喝酒的都是你。现在也是,你自己想不清楚的问题,你就抛给我。” 孟宁抿了下唇。 站起来,走到厨房去。温泽念望了眼她的背影,把手上 第58章 《温水潮汐》全本免费阅读 孟宁本以为温泽念留下来吃早餐,是为了跟她谈一谈,到底是让她留下来,还是离开。 留下来,对她和温泽念来说都是一种折磨。 可离开,无论是出于喜欢还是怨怼,温泽念大概都不想这么轻飘飘的放过她。 她最愧疚的过去里有温泽念参与,温泽念最痛苦的过去里藏着她的血肉,她们的感情和溃烂的伤口一起生长,怎么可能剥离出来晒在阳光之下。 “跟要谈恋爱似的”。这句话说来没什么。 可去掉“似的”,变成“要谈恋爱”,谁又敢真正去想这四个字。 温泽念吃完早餐就走了,于是她知道了,温泽念其实也没想好。 到底怎么来处理她们之间的这段关系。 ****** 孟宁询问过韩医生,她还不能规律工作,但想去流浪猫机构做义工。 韩医生首肯了,觉得这对她的心理健康有好处。 祁晓轮休时来看过她一次,帮着她一起给流浪猫铲猫砂:“天哪宁,我都没想到你这么高尚。” 孟宁摇头:“我不高尚,我好想去711打工,能付我二十一块钱每小时呢。” 祁晓大笑:“你可拉倒吧,按你那时薪二十一的速度,哪辈子能还上你欠她的钱,我看她就是故意的!” 孟宁点头认可:“她是故意的。” 故意用更多的愧疚绑住她,牢牢把她绑在这个世界上。 祁晓帮孟宁铲完猫砂,搡她一下:“我好不容易轮休还来帮你,请我吃雪糕。” 孟宁震惊了:“你让我一个毫无收入的人请你,黑心不黑心呐?” “你这地方这么偏,打车过来就花了我五十,我不能再往里贴钱了。” “谁让你打车了?你就不能坐公交吗?” “不能,我起晚了。”祁晓笑嘻嘻的。 这附近没有孟宁想要打工的711,只有那种很老式的小卖部,两人走到冰柜前,祁晓拿了支苦咖啡,一转头,孟宁在身后眼巴巴的看着她。 “不是吧。”祁晓震惊了:“苦咖啡都不行?” “二块五,挺贵的呢。”孟宁说:“要不,你拿个绿色心情。” “抠死你算了!” 祁晓嘟嘟囔囔扔下苦咖啡,换了支绿色心情,孟宁笑着自己也拿了支,去扫码付钱。 祁晓知道孟宁这人心重,她这么来帮孟宁的忙,要是连支雪糕都不让孟宁请,孟宁心里不好想。 两人坐在小卖部外吃绿色心情。是那种很老式的座椅,白色塑料靠背椅和同样材质的桌面用钢架焊在一起,年头久了,桌面龟壳一般裂出一道道纹。 孟宁在跟祁晓闲聊自己做义工:“最难的不是给猫洗澡或铲猫砂,是带猫去做绝育。天哪,我都不知道我剥夺了多少只猫的蛋蛋,那些猫醒来后一脸怨的看着我,你说这到底是攒功德还是败人品?有时候我都在想,老天 下辈子不会罚我当只生来就没蛋蛋的猫吧?” 祁晓觉得这支绿色心情来之不易,吸溜着吃:“那你还来干,你这是对你的慈善事业爱得深沉呐。” 孟宁拎起唇角:“我可以当只母猫啊!母猫不是生来就没蛋蛋吗?你四不四傻。” 祁晓一愣,随即用力一搡她,孟宁手里的绿色心情差点没飞出去。她现在连支绿色心情都觉得贵得要死,赶紧捏稳了。 祁晓说:“看不出来啊孟宁,够贼的你。” 孟宁抿着唇笑。 祁晓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我得走了啊,我上次玩那剧本杀不错,我答应宋宵了等她今天加完班带她过去看看。现在走还能坐公交,再晚点走时间赶不及又只能打车了。” “行啊,你去吧。” “之后的活你自己能行吧?” 孟宁一手捏着绿色心情,对她扬了扬另只胳膊。 祁晓看她清朗的眉眼:“你下辈子如果当小母猫,肯定是那种特漂亮的小母猫,二花色,迷死一众小母猫的那种。” 孟宁怔了下。 哦,变成猫还是喜欢同性啊。 挺好挺好。 祁晓拈着她的绿色心情就往公交站走,走了一半想起,那密室逃脱的简介折页她刚掏出来给孟宁秀了秀,忘拿了。这不是什么大事,但她准备拿给宋宵看一眼来着。 看眼时间勉强还来得及,便又倒回去。 远远看到孟宁坐在那小卖部的小破桌边,大概准备把绿色心情吃完了再回去工作。刚准备挥手叫她,又瞧见她身边还坐了个人,应该也是义工,孟宁的同事。 孟宁冲对方淡笑了下,两人简单说了两句。对方掏出手机来玩,孟宁就没说什么了。 她身后的小卖部有着泥浆墙色,窗扉漆成淡淡的红。风很和煦,扫着她鬓边的碎发。她有一点点发呆,也没伸手拂,手里的绿色心情吃了二分之二,露出一截扁扁的木棍,她无意识的咬着。 祁晓突然就心酸了,叫也没叫孟宁,扭头就走。 突然路边一辆迈巴赫轻冲她鸣了下笛,吓得她一哆嗦。 她也没撞迈巴赫上啊,怎么着碰瓷啊?她想着要不要顺势就躺在地上,来个反向碰瓷,车窗降下来,露出 温泽念骨相优越的一张脸。 她看看车牌,又看看温泽念。 温泽念还买了辆车啊? 这是打算不去巴黎、在这儿长期战斗了? 温泽念淡淡道:“回市区吗?我送你吧。” ****** 祁晓不知温泽念的车在这停了多久。温泽念降下车窗的姿态很从容,脸色好像与郊区拂柳的风融为一体。 祁晓觉得自己这次轮休太倒霉了,真的。她不仅花了五十块钱打车、铲了二个小时的猫砂、只回本了支一块五的绿色心情,还撞见了比她不知高多少级的上上上上上司。 有比搭上司的车更恐怖的事么? 有的啊!就是你 不仅搭了上司的车,还得跟她单独相处一个多小时才能回到市区! 好在温泽念开车开得安静,没什么跟她聊天的意思。 她也就扭头看向车窗外,虽然这郊区的景色根本没什么好瞧,贫瘠得像程序员的头发。 过了会儿,她的E人魂按捺不住了。 咬了咬唇。 又咬了咬唇。 没忍住,低低的开口:“那个,你刚才也看到了吧?” 温泽念没问她看到什么了,只应了句:“嗯,看到了。” 祁晓一下子就心酸了。 一下子就跟温泽念变成同一战壕的战友了。 她刚才看到孟宁和义工同事坐在一起,很安静,有些像她刚认识孟宁时候的样子,也没刻意说话,也没刻意笑。而孟宁自打被从海里捞起来后,无论是面对她还是温泽念,都有点用力过猛的嫌疑。 总是说得很多很多。笑得很多很多。 有时祁晓也会让自己往好的方面想,比如孟宁那晚游进海里的时候,发现自己仍对这世界有眷念,所以想开了。温泽念不是说孟宁小时候其实挺开朗的吗?还有点蔫坏,说不定,她就是不破不立,下决心走出来了。 可今天一见,祁晓就知道不完全是这样。 孟宁不知道如何在她们面前自处,所以才说得很多很多,笑得很多很多。好像一安静下来,就会让她们想起孟宁做过的傻事。 而温泽念比祁晓,还要更惨一点。 温泽念还会让孟宁,想起更久远以前的傻事。 祁晓问温泽念:“你有没有很替孟宁难过啊?我觉得她好累啊。” 温泽念顿了顿,让两人的谈话留出一个小小的空白。 然后才说:“我替她难过,我也有一点点,替自己难过。” 祁晓一下子又不行了。 她一下子扭头转向窗外,她这么容易共情的人,温泽念一句话差点没让她哭出来。 温泽念从来没有直言过对孟宁的喜欢。 温泽念只是很克制的说:“我也有一点点,替自己难过。” 妈的,祁晓在心里骂脏话,为什么两个人互相喜欢这种事,永远都这么难啊! ****** 二天后温泽念回了趟小区。 孟宁蹲在沙发前,不知在做什么。 温泽念走过去:“你干嘛呢?” “哦,没什么。”孟宁站起来。 她去做义工以后,有时候衣服上会粘一些猫毛,刚刚她用便携吸尘器吸过一次,正看吸干净了没有。 温泽念知道她去做义工这事,但温泽念从没问过她,她也就觉得温泽念对这事不感兴趣。 温泽念心里有一点点闷。 孟宁在这里住的时间不短了,但她不愿在这里留下一点痕迹,好像她在沙发上留下一根猫毛,都是对温泽念的打扰。 孟宁见她站着不动,问:“怎么不过来坐呢?” 温泽念问:“想下楼去散个步么?” “嗯?” “我喝了一点酒,去吹吹风。” 孟宁顿了顿,才小声说:“你的工作怎么,总喝酒啊。” 温泽念看她一眼:“你要管我么?” 孟宁就没说话了。 温泽念吐出一口气,很轻的说:“就一点点。” 温泽念发现自己现在很常用这个词——“一点点”。 一点点难过。一点点酒。什么都只能是,无比克制的一点点。 她略自嘲的勾了下唇。 孟宁那么敏感,肯定看到了。但孟宁没问她在笑什么,只说:“那我去换衣服,很快。” 便往自己卧室走去。 温泽念绕到沙发前,把自己扔进去,身子往后仰,手臂打横挡在眼前。 ****** 孟宁换了T恤和牛仔裤就出来了。 看温泽念坐在沙发上捏着手机打字,她就静静站着,直到温泽念抬眸,她问:“工作很忙吗?” 很忙的话,就不去散步了。 但温泽念把手机放下,站起来:“走吧。” 两人就一起下了楼,走出小区。 晚风优柔,那天和祁晓逛过的街道又变作另一番光景。暖黄的街灯亮起,若孟宁一个人走,“春夜”这个词的重点便在“春”上,若和温泽念两个人走,“春夜”这个词的重点便在“夜”上。 夜是朦胧的。温柔的。可以藏匿起很多心事的。 像一 片温热的潮汐。 一直到两人走得这么近,她才闻到温泽念身上的那一点点酒意。 她就问:“最近工作很忙吗?” 温泽念心不在焉的“嗯”了声。 其实她想问,巴黎C酒店那边的事怎么办呢?又觉得不太好,好像在赶人走似的。温泽念在这边忙一点也好,忙一点说明温泽念在这里的确有工作,而不是单纯的被她拖累。 可忙一点也不好,因为温泽念那双深邃的眼眸,在并不明晰的路灯下都透出一点点倦色。 孟宁想了想:“我给你讲个笑话吧。话说有一块牛排……” “孟宁。”温泽念忽地叫了她一声。 “嗯?” “请我吃支雪糕吧。” 孟宁傻了。 最近怎么回事啊?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让她这个丝毫没收入的人请客? 哦不对,她有过收入的,十二块。 祁晓就算了,温泽念年收入多少啊?为什么要她请客? 但她寄人篱下啊,她能说什么? 她只能没出息的说:“好的啊,哈哈。” 温泽念便引着她往超市走去。 妈的,孟宁在心里骂了句脏话,温泽念带她去的是以往给家里送菜的有机超市,这里面雪糕是不是都是进口的啊,这一只得多少钱啊。 而且温泽念这个人,散步 都穿高跟鞋,配她的白衬衫加阔腿西裤,走得气势十足的,显得孟宁跟在她身后,显得很心虚。 孟宁当然心虚了,她只能期盼温泽念挑中支便宜点的。 温泽念连在冰柜前流连的样子都好看,灯光洒下来让浓睫在眼下打出暗影,她看得有一点点漫不经心,因为她抬手轻旋了下耳垂上的钻石耳钉。 然后她问:“这里没有绿色心情吗?” 孟宁又震惊了。 温泽念这么多年没回国,为什么还记得绿色心情啊?要忆苦思甜还是怎么着? 她确认了一下:“你想吃绿色心情?” 她以为温泽念只是想起童年随口问一嘴,但温泽念说:“嗯。” 孟宁哈哈笑了两声:“这超市怎么会有绿色心情啊?毛利还不够付渠道费的。” 温泽念生意场上那么精明的人怎么会不知道这个,温泽念把她引到这里来,只是为了问出下一句:“那,哪里有?” 孟宁忖了下:“我现在买菜都是在一家小超市买的,但有点远,要走过两条街,不知道现在关门没有,而且你又穿着高跟鞋……” 她说这么多无非是想要温泽念觉得麻烦,相比起跟温泽念走过两条街去买绿色心情,她宁愿在这里买支贵价的进口雪糕。 两条街啊!她得说多少话才能填满! 但温泽念这个在生意场上能听懂一切话里之话的人,好像偏偏听不懂她的弦外之音,淡淡的说:“那,走吧。” 孟宁绝望了。 两人一起走出超市。温泽念问:“走哪边?”她只好指了个方向。 温 第59章 《温水潮汐》全本免费阅读 第 59 章 “ 第 59 章 温泽念就这样偶尔回市区 , 偶尔和孟宁见一面 。 两人谁也没提孟宁要搬走的事 。 直到祁晓的生日一一准确的说也不是祁晓的生日 , 是祁晓为了凑轮休 , 把自己的生日庆祝提前 , 在一个挺便宜的小酒吧摸了堆伙伴 , 就是她这段时间玩剧本杀认识那些 , 另外也邀请了宋宵和孟宁 。 她本来担心孟宁不去 , 劝人的说辞都准备好了 : “ 万水干山总是情 , 少喝一杯都不行 ! 宁可胃上烂个洞 , 不叫感情裂条缝 ! 孟宁你到底当不当我是你姐们儿 7“ 其实上次看到那一幕后 , 她去找孟宁的次数都少些了 , 就怕孟宁在她面前装得 但她是真把孟宁当朋友 , 便想着趁生日聚一聚 。 不然孟宁天天一个人闷家里 , 对心情也不好 。 没想到她的说辞一点没用上 , 孟宁很爽快的答应了 :“ 好啊 。“ 祁晓的生日局开始后 , 孟宁挺久没出现 。 祁晓有点担心 , 怕孟宁爽约 , 刚准备给孟宁打电话时 , 孟宁到了 , 跟她道歉 : “ 不好意思 , 下午有只猫一直吐 , 时间就耽误了 “ “ 啡 , 来了就好 ! “ 祁晓让孟宁跟宋宵坐在一处 。 有人起哄 :“ 祁晓 , 你还有这么漂亮的朋友呢 ! “ 的确 , 孟宁不化妆 , 穿着挺简单的淡灰 T 恤和牛仔裤 , 黑长直发简单清爽的绾在脑后 。 坐在卡座上很安静 , 五官有点偏冷调 , 可她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 , 当你看向她的时候 , 她会主动冲你笑一笑 。 好像挺好接近似的 。 有个男生一冲动就上去要微信了 。 孟宁先是据唇笑了下 , 然后一本正经说 :“ 你最好离我远点 , 我们五行相克 。 “ 啊 27“ “ 真的 , 我们家信佛 , 也懂风水 , 祖传的手艺 。 你今晚跟我这么多说了几句话 , 回去打游戏准得输 。“ 祁晓远远听着 , 扑味一声笑 。 孟宁又来了 , 以前每次拒绝人时的说辞她倒还没忘 。 孟宁还给祁晓分析过 , 谁打游戏能总嬗啊 ? 一输就得想起她说的这句话来 , 觉得她简直说准了 。 孟宁这么一说 , 顿时让祁晓有点感慨 , 好像以前的孟宁回来了一点 。 是以前的孟宁好呢 ? 还是现在的孟宁好呢 ? 还是都不算太好呢 ? 她也说不清 , 就挤过去揽着孟宁的肩 :“ 喝酒喝酒 。“ 酒是好东西 , 当你不知该怎么说的时候 , 就喝酒 , 一切尽在不言中 。 不过她也不敢让孟宁多喝 , 她和温泽念一样注意到 , 孟宁自从呛过几口海水后 , 尽管一切检查都没问题 , 嗡子总带着一点哑 , 像某种不可解析的后遗疙 。 其实祁晓跟这群伙伴也没认识多久 , 只不过大家一个赛一个的 E, 为了互相增进了解 , 又开始玩真心话大冒险 。 祁晓本想跟孟宁说 , 你不想参加就不参加 。 毕竟她跟孟宁大大咧咧一点可以 , 因为她知道底线在哪 , 可这群不怎么熟的人 , 如果问到什么敏感问题就不好了 。 可她又觉得这么特殊对待不太好 , 怕孟宁多想 。 唉 , 难怪孟宁在面对她和温泽念的时候 , 总会比较累呢 。 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太好办 。 可孟宁手气绝了 。 玩了一整晚 , 就没怎么抽中过她 。 倒是玩真心话时她贡献了不少绝杀题 , 玩大冒险时也没少出馋主意 。 一个女孩跟祁晓说 :“ 你这朋友看起来挺文静 , 想不到还挺活泼的 。“ “ 哈哈 。 “ 祁晓说 :“ 哈哈哈 。“ 孟宁笑得很多 , 尤其在有人被问题逼得红了耳尖 、 然后扭扭捏捏讲出来的时候 , 有时候连祁晓都觉得 , 孟宁是不是真的有那么一瞬间 , 挺开心的 。 离那片曾经淀没过她的黑海 , 挺远的 。 祁晓有点感慨 , 就总选真心话 , 选了又不答 , 就喝酒 。 她往洗手间跑了好几赵 , 有次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 , 撞见孟宁 。 孟宁冲她笑笑 。 祁晓带着那么点醉意 , 凑近孟宁的耳边喊 :“ 你今晚开心么 ? 这酒吧不那么高端 , 射灯一滞一湍 , 音响也是 , 偶尔吡的一声尖锐刮过人耳朵 。 孟宁笑着凑到她耳边 :“ 谢谢你今晚叫我出来 。“ 其实孟宁要是回答她 「 开心 “, 她肯定觉得孟宁不开心 。 可孟宁对她说 「 谢谢 「“, 她就有一点觉得 , 她今晚叫孟宁出来是叫对了的 。 人生嘘不就那么回事 , 总钻在过去的牛角尖里干嘛呢 , 浑 浑噩咋往前走 , 一辈子不也就那么过去了 。 她有点想叫孟宁 : 别鬼扯什么信佛和风水的那一套了 , 加一些微信 , 认识一些新朋友 。 也许大家多吃两顿饭 , 多喝两顿酒 , 就发现其实还挺能相处得来的 。 再多吃两顿饭 , 多喝两顿酒 , 就发现其实还挺适合互相陪伴的 。 再然后呢 , 就不愚那么多的往前走 。 走了很久后回头看 , 哦 , 原来过去已被远远抛在脑后了 。 她有一点纠结 , 因为抛下过去这件事 , 她自己做不到 。 可孟宁的牛角尖 , 又比她还要痛多了 、 难多了 , 孟宁就算被逼着 , 也该去做到的 。 就在祁晓纠结来纠结去的时候 , 孟宁已经扬扬唇走进洗手间里去了 。 祁晓怀着干回百转的心思走回座位 , 不一会儿 , 孟宁也回来了 , 还和先前一样 , 继续玩 , 继续笑 。 然后有那么一瞬间 , 孟宁本来正笑着起哄让一个女孩快回答真心话 , 然后忽然她的肩膀凝了下 , 笑容滞在脸上 。 很快 , 就那么一晃而过的事 。 祁晓马上就明白了 : 孟宁兜里的手机震了 。 而东打电话的人 , 一定是温泽念 。 孟宁没掏出手机 , 只是站起来往外走去 。 祁晓身旁的一个女孩揉描祁晓 :“ 你朋友是不是肾不好啊 ? 怎么者跑厂所 , 她不是刚刚才去过么 7“ “ 你老盯着人家去不去厕所干嘛 ?“ 女孩笑笑 :“ 美女嗽 , 人人都关注 。“ 孟宁没去洗手间 , 她一个人走到酒吧外 , 才把手机掏出来 :“ 喝 。“ 春夜的风顺着微启的唇爬进人的喉哦 , 电话那端顿了顿 , 才传来一道压低的女声 : “ 睿 。“ 风搔着喉管痒了痒 , 两人却同时沉默了两秒钟 。 酒吧前有一棵樱花树 , 南方没有雪 , 可风一拂 , 花瓣雪一般的落下来 。 酒吧的 吵嚷被一道铁门突如其来隔绝在身后 , 静谧来得偃然 , 像让人撞进一个紧密的拥抱 , 拥抱的双臂护住你的耳朵 , 把什么都阻挡在外 。 你的难过还没来得及追上你 。 你的纠结也还没来得及追上你 。 孟宁就在这好似突然偷来的安宁里 , 静静听了两秒钟温泽念的呼吸 。 然后说 : “ 我跟祁晓在一块呢 。“ 温泽念说 :“ 我知道 。“ 她为什么知道 ? 是知道祁晓今天调休 ? 还是知道孟宁除了祁晓没别的朋友 ? 孟宁说 :“ 我不知道你今天来市区 , 祁晓找了堆人提前庆祝她生日 , 我就来了 。 温泽念在那端笑了 , 不是真的笑 , 只是一种调侃 :“ 你接下来是不是要说 , 金丝雀没有独守空闺罪该万死 , 这就回来伺候金主大人 ?“ 孟宁跟着扬唐 :“ 我是差不多该回来了 。“ 温泽念顿了顿 , 却道 :“ 多玩会儿吧 。“ 孟宁暂且没说话 , 听她的理由 。 她说 :“ 我今晚有点工作 , 屋里安静点 , 也好 。“ 这话挺扯的 。 房子那么大 , 就算她和孟宁共处一室 , 也是各在各的房间 , 决计谈不上谁打扰谁 。 孟宁也许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那么说 , 但顺从的答应 : “ 好的 。“ 温泽念又说 :“ 院一点等我忙完 , 过来接你 。“ 孟宁也许下意识想拒绝 , 但忏了下又答应 : “ 好的 。“ 温泽念挂了电话 。 她让孟宁多待一会儿是因为 , 孟宁在跟她说第一句话的时候 , 声音里残存一点从身后酒吧里带出来的笑意 , 是真实的 。 让她想起那天在流浪猫机构看到孟宁和义工同事坐在一起 , 慢慢捕着一根快融化的绿色心情 , 任优柔的风拂过她鬣边的碎发 。 温泽念很多时候想把孟宁牢牢抓在手里 。 有些时候又想 , 让孟宁歇一歇 。 让孟宁少面对她一点 , 也好 。 孟宁站在酒吧外 , 先把定位地址给温泽念发过去 , 让温泽念到了就发信息告诉她一声 , 她便出来 。 然后才回到自己位置 , 祁晓看她一眼 , 也没多问 。 孟宁今晚手气好 , 可祁晓手气是真不好 , 老被抽中 , 老喝酒 。 喝到后来她醉醚醛的絮叨 :“ 不行了 , 我得出去买辣条 。“ 不太熟悉的新伙伴问 : “ 你什么 ?“ 祁晓打了个酒嗝 , 眼睛瞥得圆圆的 :“ 我买辣条 ! “ 怎么了 , 有人善醉了乱给前女友打电话 , 还不许她吃包辣条啊 ? 她喝醉了就想吃辣条 , 因为那个人 , 从来都不是她的前女友哈哈 。 别人打着电话泪眼婆妍 , 她嚼着辣条泪眼婆妍一一辣的 。 无所谓 , 反正殊途同归 , 都是泪眼婆娆 。 孟宁说 : “ 行不行啊你 , 我陪你吧 。“ “ 别别 。“ 祁晓手一挥 :“ 你坐着继续玩吧 。“ 哨怕 E 人 , 也有满腹心思想自己待一会儿的时候 。 没想到一出酒吧就撞见个熟人 。 祁晓揉揉眼 , 以为自己喝多了产生幻觉了 。 温泽念站在那棵樱花树下 , 穿一件短款收腰的黑西装配窄脚西裤 , 里面的白衬衫领口系带翻出有些像骑士装 , 细高跟鞋款式简约 , 露出只堪一握的脚踝 。 她在抽烟 , 打横一只手臂抱在胸前 , 另只手臂斜着 , 细白的烟卷夹在指间 , 是听到祁晓的动静才回头 , 朝祁晓压了压下巴 。 是时夜风微动 , 两片樱花瓣随风而转 , 一片贴在她面颊 , 一片落在她肩膀 。 其实温泽念真不是祁晓喜欢的类型 , 但有些人与喉不喜欢无关 , 她出现 , 你便想跳着脚骂着脏话的说 “ 好美 “。 温泽念拂掉脸上的花瓣 , 低声说 “Hi“。 祁晓走近 , 问 :“ 怎么不进去 2“ “ 来早了点 。 “ 温泽念语气很淡 :“ 让她再玩会儿 。 “ 祁晓又不行了 。 一个日不暇给的人 , 为什么会来早 ? 来早了 , 又站在这棵树下抽烟 。 并问祁晓 : “ 她今晚开心么 2“ “ 我不知道 。 “ 祁晓有一点点抓狂 , 重复一遍 :“ 我不知道 。 你要不进去看看 ? , 对孟宁的状态 , 祁晓也只能反反复复去看 、 去猜 , 并拿不准 。 温泽念犹豫了下 。 祁晓的心跟着一揪一一她发现自己说了句很错的话 , 温泽念怎么能进去呢 ? 温泽念怕进去看到孟宁不开心 , 哪怕是在这样热闸放松的场合 。 温泽念也怕进去看到孟 宁开心 , 因为这里没有她 。 祁晓 : “ 要不我还是叫她 …...“ 要不还是叫孟宁出来算了 。 温泽念却持灭了烟 , 勾了勾唇角 :“ 走吧 , 进去看看 。“ 祁晓做了个 “ 请 “ 的手势 , 好像觉得自己走在领导前面不礼貌 。 温泽念轻扬了扬眉 , 往酒吧里走去 。 其实祁晓不是出于什么职场礼仪 , 她是又破大防了 。 她跟在温泽念身后 , 咬着下唇无声的嘱嘿嘌 。 从前孟宁陪温泽念做一场梦 , 她觉得孟宁是飞蜗扑火 。 现在她望着温泽念往酒吧里走的背影 , 何尝又不是飞蛾扑火 。 温泽念无比清醒的走向了那样的两难 , 去亲眼看无论如何都难受的局面 , 穿透眸底烙上她的心脏 。 孟宁的开心 , 孟宁的不开心 , 所有的情绪 , 她来承受 。 卡座上一群人看着温泽念 , 一齐愣了下 。 祁晓从温泽念背后钻出来 , 模糊的介绍 : “ 我朋友 。“ 有人凭着 E 人最后的倔强开玩笑 :“ 祁晓你的朋友怎么个顶个都是大美女啊 。“ 但温泽念脸色淡淡 , 没有笑 。 妈呀 , 气场两米 , 倔强的 E 人也不敢开玩笑了 。 孟宁看到温泽念怔了怔 , 她本以为温泽念会直接叫她出去 , 没想到温泽念进来了 。 她本欲站起来 , 但温泽念眼神雨露均沾的扫过众人 , 并没在她身上多停留一秒 , 她就又坐下了 。 温泽念好像 , 并没有要表现出跟她认识的样子 。 祁晓感受了下这微妙的氛围 , 没让温泽念坐孟宁身边 , 而安排到另个人旁边 : “ 这儿有空位 。“ 这个位置安排得好啊 , 两人斜对角 , 孟宁一倾身拿桌面的开心果 , 眼尾就能顺势瞿到温泽念 。 于是孟宁就这么做了 , 一副很喜欢吃开心果的样子 。 然后发现温泽念一点没看她 。 温泽念哪里需要再看孟宁呢 。 走过来眼神扫过众人时在孟宁身上停留的那半秒 , 足够了 。 她从小就很习惯这么看孟宁 。 那时孟宁众星捧月 , 她饱受排挤 , 她怕自己总看孟宁会惹来嘲笑 , 于是只有当人很多的时候 , 她会眼神很快速 、 很平静的扫过去 , 在那半秒的时间里看一看孟宁 。 所以她已经看清了 。 孟宁说得很多 、 笑得很多 , 但这样欢快的表象不足以刺痛她 , 毕竟孟宁在她和祁晓面前 , 也是这样假装的 。 真正刺痛她的是 , 孟宁在说完以后 、 笑完以后 , 会据据唇角 , 很小很小的吐出一口气 , 尔后才重新挂回笑容 。 也许这里的射灯太暗了 , 也许这里太多人 来分散祁晓的注意力了 , 所以孟宁会偶尔看一看祁晓 , 发现祁晓也没留意到她这小小的吐气 。 好像有人用欢笑和言谈扯出一把五颜六色的降落伞 , 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那琴斓吸引的时候 , 自己躲在伞面 第60章 《温水潮汐》全本免费阅读 第 60 章 “ 第 60 章 总是这样 。 温泽念心想 。 孟宁这个人总是这样 , 她聪明 , 敏感 , 体贴起来像会往人的心里钻 , 可越是这样的人 , 越不会收拾烂摊子 。 正因为聪明 , 所以对自己造成的局面有深刻洞悉 , 其他人看到表面的病 , 她透过痂看到其下腐败的血肉 。 所以其他人能对着痂问出 “ 是不是很痛啊 “, 孟宁不行 。 她敏感的捕捉到那一阵令人发慌的血腥气 , 自己也不知如何应对 , 所以转身就跑 。 温泽念缓缓吐出一口气 。 她说 : “ 我可以回答 。“ 其他吃瓜人眼睬都亮了 。 唯独祁晓在哈哈哈的劝身边人 : “ 吃牙签牛肉 ! 啊哈哈吃牙签牛肉 ! “ 妈呀 ! 她一颗心都快跳出来了 。 这可比问什么初吻初夜的刺激多了 , 一位姬团天菜穿一身西装坐在这里 , 皓腕从袖口透出露出细瘦的尺骨 , 拈着只酒杯 , 嘴里好似漫不经心的 “ 嘲 “ 了声 , 可浓督半垂 , 然是在思考 。 扫不住 ! 祁晓这个纯爱战士真的扫不住 ! 少年人一动心就永远动心的初恋永远是最吊的 ! 其实温泽念的拿眼垂眸又拾眼不过瞬息之间 , 除了祁晓和孟宁估计谁都没隧出来 。 其他人只觉得这位大美女看着不好接近 , 其实人又有点随和 , 淡淡的说 : “ 没什么可以回答 。“ 她视终轻飘的越过孟宁 , 去看向她提问的人 : “ 有过 。“ - 你有喜欢的人吗 7 “ - 有过 。“ 温泽念是在那一刻决定放孟宁搬出屋子的 。 她觉得她和孟宁的关系打从一开始就是错位的 。 孟宁从小什么都有 , 所以是 “ 守成之君 “ 总是瞿前顾后 。 而温泽念从小什么都没有 , 所以她绝地逢生 , 总不顾一切把自己的什么都压上去 。 她是挺莫名其妙的 。 就算要让孟宁住 , 租房行不行 ? 就算要往返市区 , 调用一辆 C 酒店集团的车行不行 ? 可是她偏不 。 她偏要买房 , 偏要买车 , 就像她调直升机给孟宁送一盒过敏药 , 其实她从来是个没分寸的人 。 她的投入总是不计成本 , 她的冷静之下有种近乎疯狂的惊惶失措 , 总觉得投入得越多越能掌握住局势 。 其实哪是这样的呢 。 孟宁对她越愧疚 , 便越要回避 。 孟宁生怕听她说一句 “ 喜欢 “, 哪怕这份喜欢是两人都心知肚明的事 。 只是一亲口说出来 , 好像就给这件事定了调 。 打个不恰当的比喻 , 你在课堂上偷偷看漫画 , 可以 。 但你把漫画明目张胆摆到课桌上来看 , 不行 , 老师会来抓你的 。 她们早已成年 , 她们的 “ 喜欢 “ 没有老师来抓 。 能来抓住她们的 , 是孟宁对往射的愧悔 , 是孟宁那颗温柔而敏感的良心 。 说实话 , 这些往事要放到其他人身上 , 可能不会觉得是个事 。 时央真是为她当年的心机留下来的么 ? 时央是个成年人了 , 做选择的时候有掀杂其他现实的考量么 ? 时央有没有想过 , 在那个年代她和岑玫瑰的关系就是难以为继 , 所以退缩了呢 ? 其他人可能有干百个理由为自己开脱 。 可是温泽念喜欢的人 , 她有颗温柔而敏感的良心 。 祁晓又破大防了 。 祁晓跟谁都能聊得起来 , 所以听无数人说起自己喜欢过的人 。 祁晓听过很多种不一样的情绪 , 有不甘 , 有不舍 , 有释然 , 有无奈 。 可她从没听见一个人说起的诬气 , 像祈愿 。 祈愿那个人 , 变成 「 喜欢过 “ 的人 。 祈愿自己的一颗心 , 强音渐渐从 「 喜欢 “ 往 “ 过 “ 上漂移 , 随着春天的雪 、 夏天的枫 。 春天哪有雪呢 ? 夏天哪有枫呢 ? 就是这个道理啊 ! 祁晓分明还记得她们一起去海岛体验游的时候 , 温泽念一同去了那香火最盛的寺庙可并没参拜 , 有同事大着胆子问过 , 温泽念淡淡说自己不信佛 一个没有信仰的人在对着什么祈愿呢 ? 对着春天的雪 , 夏天的枫 。 祁晓哈哈哈的说 :“ 他妈的这牙签牛肉怎么这么辣啊 !“ 就像她小时候看甄婺传看哭了觉得不好意思 , 一膝盖撞在茶几角上说 :“ 哈哈哈好他妈的疼啊 !“ 她妈瞳她一眼 : “ 小姑娘不许说脏话 。“ 人从小的本能就是这样 , 本能为自己的眼泪找理由 。 所以悲伤或感怀的时候才总是笑 , 所以孟宁才突然他妈的变得跟天生 E 人似的 。 因为全场只有孟宁哈哈哈的回应了她 , 说 :“ 真的 ! 好辣啊 ! “ 温泽念又勾了勾嘴角 , 拈了拈手腕 , 就把手里那杯酒灌下去了 。 估计喝不惯这种不太好的酒 , 觉得刺嗓子 , 所以才会很轻的躯了下睫毛 , 转膈即逝 。 然后温泽念永远强大 , 永远美丽 , 永远让自己的肩背线条挺得笔直 。 祁晓哈哈哈的对孟宁说 :“ 吃牙签牛肉 ! 啊吃牙签牛肉 ! “ 又玩了几轮游戏 , 孟宁继续和祁晓一起话疳 。 温泽念坐在一旁 , 再没轮到她中招了 。 她偶尔轻旋手腕 , 据一口酒 , 也不说话 , 也不催 。 孟宁觉得她有些许走神了 , 因为她眼神有些飘 , 无意识的拿手轻旋一下耳垂上的钻石耳钉 。 于是孟宁跟祁晓说 :“ 不早了 , 我得先走了 。“ 其他人留她 :“ 我们差不多也该散了 , 一起再玩最后一轮吧 。“ “ 再玩最后一轮 “ 这种话筒直像立 flag。 幸运了一整晚的孟宁 , 中招了 。 刚才奋不顾身的 E 人再次表现勇猛 : “ 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啊 2“ 经过方才温泽念一役她们顿悟了 , 真的 , 纯爱永远是最强的 。 孟宁先是垂眸笑了下 :“ 问的这什么啊 。“ 对方催促 :“ 快回答 , 问了就要回答 , 不然就罚酒 ! “ 孟宁又笑了 。 她的笑容弦度明显 , 消解了满脸的冷感 , 祁晓看得又有些心酸 , 普通人谁会那么笑啊 , 只有迫切渴望别人看到自己在笑的人 , 才会那样笑 。 孟宁扬着唇角说 :“ 没有啊 , 唧有什么喜欢的人 。“ 温泽念坐在斜对面连嘴角都没勾一下 。 这答案太在温泽念意料之内了 。 只要孟宁永远不敢直面过去 , 就永远无法承认对她的这份喜欢 。 对方不死心追问 :“ 那也没有心动的人么 ? 连那种 crush 也没有么 ?2“ 祁晓帮着拦了下 :“ 哎哎 , 一次只能问一个问题 。“ 结果孟宁又笑了下 。 祁晓当时心里咯喳一下知道要完 , 今院就是她这纯爱战土的死期 , 个个都来给她暴击伤害 。 孟宁说 : “ 有爱的人 , 行不行 7“ 她说得很安静 。 在一片光怪陆离的射灯中 , 在轰鸣震震的乐声中 , 在 “ 你怎么踩我脚了 “ 和 “ 去你的吧是你脚硅到我了 “ 的醉酒争执中 。 她今晚跟祁晓笑了一晚 、 闸了一晚 , 说了很多的话 , 可她这句话说得语气静柔 , 好似好声好气的在跟人商量 : “ 我有爱的人 , 行不行 7“ 路谁商量呻 ? 无非是跟自己的命运 。 我有一个很在意的人 , 跟我无限愧疚的过去绑在一起 , 一看到她就牵起永不愈合的旧伤 , 我逃邀过 , 挣扎过 , 努力过 。 我想要逃开她 , 又想要亲近她 , 我坐在这里瞬息之间思绪百转 , 然后发现了一件可怕的事实一一我可以不喜欢她 , 但是我爱她 。 喜欢是轻拂的风优柔的云 , 是下午三点钟的冰淇淋和西瓜最中间的那一口 。 爱 爱是溺水时候的呼吸 。 你知道那时候呼吸也救不了自己的命了 , 一呼吸就海水倒灌气道撕心裂肺的痣 , 可是没有办法 , 呼吸是本能 。 所以她还能怎么办呢 。 她只能带着一种近乎无奈的笑 , 坐在这里 , 轻声细气路自己的命运商量 : “ 我有爱的人 , 行不行 2“ 再等命运给她一记响亮的耳光 。 祁晓猛吸一口气站起来就往外冲 。 牙签牛肉已救不了她了 , 她想汪啊汪的哭 , 鸣啊鸣的哭 , 绕着操场跑圈圈的哭 。 哦不对这里没有操场 , 这里只有酒吧外的一面灰墙和一标快掉秃了的樱花树 。 可恶啊为什么人早过了在操场跑圈的年纪了 , 还要听这种纯爱故事 , 创死她了 。 她冲出来振住嘲 , 泪眼婆婉就转身往酒吧里张望 , 觉得下一个走出来的肯定是温泽念 , 这温泽念怎么可能扫得住啊 。 她不管了 , 她就算面对温泽念再紧张也要跟温泽念抱头痛哭 , 说我铁 1 肩膀借你扫 。 但等了许久 , 温泽念也没从酒吧出来 。 她抹了抹眼泪朝酒吧另侧站着抽烟的一个女生走过去 :“ 嘿 , 姐妹 。“ 女生懒洋洋扫她一眼 : “ 不加微信 。“ “ 不是 , 有纸巾能借我一张么 ? 我撼鼻涕 。“ 女生瞧她一眼 , 掏了包纸巾递她 。 她回到酒吧 , 完全没她想象中爱的龙卷风过境一地狼藉 , 孟宁和温泽念还坐着那两个斜对角的座位 , 孟宁笑着跟身边人聊天 , 温泽念独坐着拾着一杯酒 。 孟宁听见她动静抬眷笑着问她 :“ 你去哪了 ?“ 我被你一竿子创飞到酒吧外面去了啊 , 祁晓在心里说 。 可嘴里说的是 :“ 哦 , 喝多了 , 出去吹了吹风 。“ 众人又寒暄几句 , 便决定散了 。 温泽念一边低头约代驾 , 一边跟着众人往酒吧外移动 , 有人喝多了迎面向她撞来 , 孟宁扶了下她胳腾肘 , 轻声说 :“ 小心 。“ 她淡淡点头 : “ 谢谢 。“ 孟宁就很快把手放开了 。 这两人太自然了 , 甚至没刻意回避 。 一行人走到酒吧外 , 互相问着路线三两人拼一个车 , 温泽念叫祁晓 :“ 等我叫的代驾到了送你吧 。“ 祁晓 : “ 不不不别别别麻烦了我跟她们打个车 。“ 孟宁在心里摇摇头 , 说你不了解温泽念 。 她一般说祈使句的时候 , 就是不给你选择的意思 。 果然温泽念说 :“ 不麻烦 。“ 祁晓看孟宁一眼 , 孟宁微微点头 , 祁晓便应下 :“ 那好吧 。“ 她们仨站在酒吧外 , 这俩人都不说话 , 祁晓也不好说什么 , 就盯着那不断被夜风轻拂的樱花树 。 真的快秃了啊 , 就跟熟夜追剧时她的发丝一样 。 等了一会儿代驾到了 , 温泽念很随意的把车钥匙抛过去 , 代驾一看是迈巴赫顿时有了压力 。 祁晓赶忙说 : “ 我有点晕 , 我坐副驾 。 “ 让这两人一起坐后排去吧 。 她俩也没拒绝 。 可坐是坐了 , 这俩人一人扭头望着一边窗外 , 一句话都没有说 。 偏偏代驾也不好主动打开车载电台或 cd, 放任这种沉默无限蔓延 。 祁晓这个 E 人有点不自在 , 就小声的哼唱 :“ 小狗 , 乖乖 , 小狗乖丿 …...“ 妈呀 , 温泽念好像在后排扫了她一眼 。 她丿乖闭嘴 , 不唱了 。 沉默就沉默吧 , 她就看这俩人能沉默出什么花来 。 就这样一路沉默到了出租屋 , 她下车 , 说 : “ 谢谢 , 那我先回去了 。“ 湿泽念矜傲的压了压下巴 , 孟宁笑笑说 “ 改天再约 “。 她就在心里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 她对刚才在酒吧生出让孟宁去认识新的人的想法 , 既反对 , 又赞同 。 反对是因为这俩人扫眼一看就羁绊很深 , 牛角尖要那么容易钻出来还是牛角尖么 。 赞同是因为真的 , 太难了 , 也太疼了 , 连她一个局外人都跟着难受 。 她没忍住真的回头看了眼 , 发现那辆打眼的迈巴赫还停在她们这老破小的出租屋楼下 。 为什么还没走啊 ? 车里在说什么 ? 车里这时正在进行的对话是一一 温泽念问孟宁 :“ 想过搬回这里么 7“ 她知道孟宁面对祁晓多少也有点不自在 , 可现阶段就让孟宁搬出去独自租房 , 她还是不放心 。 无论如何 , 孟宁面对着祁晓 , 总比孟宁面对着她要好一些 。 孟宁顿了顿 , 沉静的答她 : “ 想过 。“ “ 那好 。“ 温泽念扬起纤白的手指 , 在弩驶座靠背上轻轻点了下 :“ 走吧 。“ 司机收到指令 , 发动车子 。 两人像处在台风的风眼里一般 , 快速而平静的结束了这段对话 。 车开到地库 , 代驾离去 。 温泽念和孟宁并肩站在电梯轿厢里 , 看着两人映在金属门上的模糊身影 , 忽然想 , 这样的情形还能发生几次呢 ? 两人回家 , 孟宁先一步刷指纹开门 , 温泽念又想 , 按孟宁这样的性子 , 一旦搬出去 , 一定会迫不及待当时就把自己指纹删掉的吧 。 温泽念没有觉得自己很痹寞 。 她只是觉得门锁好寂寞 。 她会卖掉这套房子吗 ? 大抵不会的 , 她不缺这点钱 。 所以从此以后里面静静躺着的 , 就只有她一个人单薄的指纹了 。 她不来开启 , 那指纹便蒙了尘 。 过往的故事蒙了灰 , 连好的坏的都不再能分清 。 孟宁说 :“ 那我先去洗澡了 。“ 她 “ 喝 “ 了一声算是回应 。 回到主卧 , 她脱下西装外套扔到床上 , 又把小翻领的系带解开 , 好像要让自己透口气似的 。 过了会儿 , 很隐约的淋浴水声静止了 。 又等了会儿 , 她拉开房门 , 往次卧的方向走去 。 孟宁如她所料想的一般 , 吹完头了 , 正坐在床边拿手机设置闹钟 。 孟宁现在尝试着停掉那些助真药物了 , 所以在坚持规律作息 , 无论几点睡 , 都早晨七点起 , 以免晚 上又失眠 。 孟宁的头发很硬 , 以往每次欢爱时从绾发的状态放下来 , 都会隐隐看到 第61章 《温水潮汐》全本免费阅读 第 61 章 “ 第 61 章 孟宁也是很克制的 。 这个拥抱并没有持续多久 , 孟宁就轻轻放开了温泽念的腰 , 从她怀里钻出来了 。 温泽念都不知孟宁是怎么做到的 , 拿起头来的时候眼尾一点不泛红 , 除了她衬衫上一淡淡的水渍 , 刚才的眼泪寻不到一点痕迹 。 但孟宁有点不好意思 , 孟宁说 :“ 今晚的牙签牛肉挺辣的哈哈哈 …... 哈 。“ 温泽念勾了勾唇 。 孟宁把头埋下去 :“ 从我搬出去再开始呃 “ “ 嘲 。 “ 温泽念只这么应了声 , 就转身出去了 。 足够了 , 今晚对她们俩都足够艰难了 。 温泽念自己洗衣服的时候不多 , 可这时从孟宁房间出来后 , 便直接去了洗衣房 , 径直把身上的衬衫脱下来塞进洗衣机 。 这洗衣机怎么用来着 。 她买完这房子后根本没用过 , 曲着腰研究了下 , 点揭开始 。 她就是想迫不及待洗了这件衣服 , 孟宁的那些眼泪她一点都不想留下 。 为什么一段恋爱关系的尝试 , 要以眼泪开场 。 温泽念从西裤里摸了支烟出来 , 才发现从 C 酒店拿的打火机又不知扔哪去了 , 又懒得把烟塞回去 , 就在指间夹着 , 望着洗衣机发呆 。 现在的洗衣机挺高端 , 蔚山紫的拉丝纹理面板 , 温泽念站这么近距离也几乎听不到一点噪声 。 不像她小时候住在鹤城旧巷 , 祖父母家不过一台小小的考式洗衣机 , 衣服得打开上方的门塞进去 , 豆沙绿的漆面因年久而剥落 , 露出一块块深铜钱色的锈迹 。 一用起来轰隆轰隆的震响像衣服在跟衣服打架 。 还经常坏 。 坏了奶奶便会让她手洗衣服 。 温泽念夹着一支没点的烟 , 把手挪到眼前看了看 。 鹤城冬天没暖气 , 水便是一种刺骨般的冷 。 小时候生的冻疮 , 现在早已尽数消弯了 , 可很奇怪的 , 到现在冬日里 , 她仍觉得手指一阵阵痛痒 。 她这样一路追着 , 到底是放不过孟宁 , 还是放不过往日的自己 。 正陷在回忆里 , 忽听得门口有动静 。 孟宁站在洗衣房门口 , 没料想会看到这样旖旋的一幕 。 温泽念窄腹西裤勒出纤细的腰线 , 裤脚露出白皙的脚踝 , 盘发工整而一丝不乱 , 眼尾的眼妆花了一点点 , 可那只是一种怡到好处的晕染 , 令她眸眼更深邃些 , 看上去是种理智的美丽 。 可温泽念没穿衬衫 。 黑色蕾丝包裹着姣好起伏 , 腰际的雪肌几乎刺着人的眼 。 指间夹着一支未点的烟 , 听到门口动静微转了转纤颈 , 因陷落在自己的思绪里 , 投射过来的眼神带着丝茫然和漠然 。 那是一种极端的美 。 是禁欲与隐喻的冲撞 。 是浓颜与冷感的竞争 。 孟宁愣在门口 , 看她眼神回来一点点 , 挑挑眉 , 那意思是问 : 你怎么来了 ? ‘B, “ 孟宁解释 :“ 忽然想起该把酒吧穿的衣服拿过来 , 有味儿 。“ “ 洗衣机我在用了 “ 温泽念夹着烟冲洗衣机扬扬下巴 。 ‘B, “ 孟宁愚走 :“ 那我明天洗算了 。“ “ 等等 。 “ 温泽念叫住她 , 动了动纤白的手指 :“ 有打火机么 ?“ “ 嘲 , 我给你拿 。“ 孟宁回房拿了自己的打火机 , 回到洗衣房 。 温泽念冲孟宁走过去 , 垂眸看了眼 , 孟宁手里还是以前的那个打火机 。 她腹诽 , 孟宁这个人 , 什么都没留 , 倒把打火机留下了 。 她勾了勾天鹅颈 , 凑近孟宁 。 孟宁洗过澡 , 身上有种清新的香气 , 一头黑长直发栖顺的垂在肩头 , 微低着头 , 发丝挡住小半张脸 。 温泽念对着擦燃的火石吸一口烟 , 问孟宁 :“ 你慌什么 7“ “ 我哪慌了 “ 孟宁不认 。 温泽念夹烟的手斜在一侧 , 另只手把孟宁垂落的长发勾到耳后 , 露出发红的耳 她全程没碰到孟宁的耳朵 , 只是一阵微热的冷香靠近又远离 , 惹得人每个毛孔拼命呼吸 。 “ 不用慌 。 “ 她微微凄近孟宁一点 , 吖息里有带了烟草香 :“ 不是说好谈恋爱么 ? 我可不会跟你这样开始 。“ 「 太 se 情了 。 “ 她说 。 孟宁第二天早上醒来 , 先是去听外面的动静 , 温泽念应该已经走了 。 她坐在床上发了一阵呆 。 “ 我们试一试 , 好不好 ? “ 一一温泽念那样的语气 , 不像是在同她商量 , 而像怀同命运商量 。 我们也没有办法了 , 放不下彼此 , 所以只能试一试 , 好不好 ? 跟祁晓商量之后 , 搬家的时间定在四天后 , 祁晓下次轮休的时候 。 在这其间 , 温泽念没再出现 , 生活也按部就班 , 做义工 , 打扫家里 , 收拾行李 。 孟宁想了想 , 还是把温泽念给她买的那些衣服都打包了 。 搬家那天她没告诉温泽念 , 打算等搬好以后再说 。 没想到祁晓来帮她把打包好的箱子往下搬时 , 温泽念走进来 。 她很怕温泽念问一句 “ 想逃跑啊 “, 但温泽念没有 。 只是淡淡的问 :“ 东西都收拾好了 2“ 孟宁点头 :“ 你怎么知道是今天 7 “ 搬家 。 温泽念 :“ 猜的 。“ 祁晓 : “ 那什么 , 我先把这箱子搬下去 , 你俩跟着下来 。“ 温泽念说 : “ 搬去地库吧 , 我开车 。“ 祁晓遁得飞快 。 孟宁最后扫视了一圈屋内 , 确认没留下什么东西 。 温泽念跟着她一起看了眼一一孟宁这人心思重到什么地步呢 , 先前餐桌上有只花瓶 , 插了助理买的永生花 , 每天吃饭时挪来挫去的不方便 , 孟宁便先把它放到了一边的立柜上 。 这时孟宁要走了 , 便又把那花瓶挪回餐柜上 , 端端正正放好 。 整间屋子里 , 没有任何孟宁曾住过的痕迹 。 孟宁问 :“ 这房子你怎么办啊 ? 卖了应该能升值吧哈哈 …... 哈 。“ 她一尬住就笑 , 温泽念一眼扫过来 , 她又顿了下 , 最后一个 “ 哈 “ 字掉了队 , 出口像在做气功 。 她就是想缓和一下尴尬的气氛怎么了嘛 。 事已至此 , 要不她就把旬未的口头禅换成 “ 嘿嘴噱 “, 被温泽念扫一眼她顿一下 , 最后出口的是个 “ 嘿 “ 字还更有气势点 , 手上不拿根双节棍都说不过去 。 她漫无边际的想着唇边就挂了笑 , 温泽念问她 :“ 还有没有忘记什么东西 ? 没有就走了 。“ 喂唷 , 好冷 。 冷脸的美人陪她一同走到门口 , 其实她之前没告诉温泽念她今天搬家 , 就是不想让温泽念面对这一幕 。 无论她语气如何调侃 , 好似也无法改写这一幕的调性 。 她要把自己的指纹从蜜码锁里删掉了 。 那一刻温泽念很安静 , 低着头 , 看着她打开门锁 , 滴滴点按几声开始操作 。 玄关灯光透酒下来 , 落在孟宁指尖好似半透明 。 温泽念忽然有点后悔 。 她忽然想说 : 不要搬走了吧 。 就算关系扭曲又怎么样呢 。 就算不上不下又怎么样呢 。 只要她每次一回到这里 , 都能看到孟宁安静的盘腹坐在沙发上 , 低着头露出颈后黑色曼陀罗的纹身 , 或在看小说 , 或在发呆 。 她们这样 “ 试一试 “, 试的结果不好呢 ? 她亲手打开了笼子 , 还能迎得回那过分美丽的鸟么 ? 孟宁操作到最后一步时指尖顿了顾 , 低声问她 :“ 那 , 我删了 7“ 温泽念忽而勾了勾唇 。 好像你在删除一个重要程序时 , 电脑总会反复询问 :“ 确定 “ 或 “ 取消 “7 电脑知不知道自己其实很残忍 。 电脑知不知道很多事经过一瞧犹豫 , 就永远的失去勇气了 。 温泽念自己的手探过去 , 很简单 , 点按一下便可以取消删除 。 孟宁站在她身侧 , 垂着手很安静 , 任她予取予求 。 她很快速的点按 「 确定 “, 拎起孟宁脚边的行李袋 :“ 走吧 “ 两人下楼 , 温泽念先前把自己的车钥匙给了祁晓 , 祁晓很自觉的坐在后排 , 一脸含薄的等着吃瓜 。 温泽念拉开驾驶座的门上车 。 孟宁坐在副驾很安静 , 一路扭头望着车窗外 。 祁晓的 E 人尴尬症又犯了 , 可 , 聊什么啊 ? 聊什么都显得有点敏感 。 没想到温泽念叫了她声 :“Sharon。“ “ 吾 37“ “ 唱首歌吧 “ 响车载 CD 的音效太冰冷 , 不如真实人声听来总带着暖调 。 “ 唱 、 唱啡啊 …...“ “ 就你上次那首吧 “ 「 小狗 , 乖乖 , 小狗乖乖 …...“ 温泽念勾了勾唇角 , 她扶方向盘的姿势很好看 , 顺着路口右转 , 像信笔挥洒的作画 。 祁晓想明白了 , 肩膀放松下来 , 靠着椅背把嘴里的歌轻声哼唱了下去 : “ 小狗之 乖 , 小狗乖乖 , 喜欢做什么 …...“ 窗外春光已至 , 阳光经车窗折射仿若眼睫上的流光 , 大片大片的扶桑和紫 檀撞进人眼废 。 即便是亚热带季风区 , 春天的感觉和冬天还是不一样的 , 天空碧湛湛的 , 是一种琉璃般的透亮 。 人生最残酷的是什么呢 。 最残酷的不是你走过一个路口 , 到很多年过去才后知后觉发现那是你人生的拐角 。 最残酷的是你明知那是你人生的一个拐角 , 却也只能把它当成一个普通的路口那样去走 。 路边花团锦簇 , 春色明媚 , 有朋友在你身边谈笑或哼着歌 , 于是你也轻轻笑着 , 好像真只是走过一个普通的路口 。 要是这两人 be 了 , 很多年后她们回想起的 , 便将是今天这一路一一温泽念开车载着孟宁的行李送她搬去出租屋 , 祁晓在后排唱着不知所谓的儿歌 。 祁晓唱着唱着忽然就哽咽了下 。 孟宁诧异的回头看了她眼 。 她哽咽着道 : “ 看什么看 ! 歌词太感人了不行啊 1 “ 温泽念和祁晓一起帮孟宁把箱子搬上去 , 宋宵上班去了 , 家里很安静 。 祁晓提前帮孟宁把她房间的窗户打开了 , 春天的风是有形状的 , 是锦箱的花冠般一大团一大团的 , 人往窗口一站 , 就被扑个满脸 。 孟宁便是那样站在窗口 , 一只掌根揭在窗台边缘 , 她瘦了些 , 风拂着她 T 恤轻飘飘的 , 勾勒出身形轮廊 。 温泽念本来正要往里走 , 看到这样一幕却暂且停下脚步 。 祁晓正打了盆水端过来 , 走得匆匆 , 差点跟突然停下脚步的温泽念撞上 , 跟着 望了眼孟宁的背影 。 温泽念说 :“ 不用打水了 , 我约了家政 。“ “ 你什么 ?7“ 孟宁一脸震惊的回头 :“ 你约了多少钱的啊 ?“ 温泽念报了个数 。 孟宁咬了下后槽牙 。 温泽念说 :“ 这些钺 , 你都得还的 。“ 孟宁咬着后槽牙说 :“ 我知道 。“ 温泽念勾了勾唇便走了 。 屋里只剩下孟宁和祁晓 。 祁晓描描孟宁胳腰 :“ 你俩之后打算怎么办啊 7 “ “ 其实 , 不知道 。“ 孟宁笑着摇摇头 :“ 走一步看一步 。“ 温泽念预约的日式管家家政服务很快上门 , 乌泱泱五六个人很快把出租小屋挤得水泄不通 , 除了孟宁房间 , 连带着整个屋子都打扫了遍 , 地板亮滑得苍蝇和祁晓都站不住脚 。 一个小时便达成了这样的效果 , 孟宁颤颤巍巍签了账单 , 她们全员撒退 。 祁晓倒是挺乐呵 :“ 谢谢啊 。“ 孟宁的后槽牙咬得有点疼 : “ 不客气 。“ 她跟祁晓说 :“ 我下楼买点菜 , 咱们中午自己做饭吧 。 “ “ 成 。 “ 祁晓说 :“ 我跟你一起去 。 我想吃 …...“ “ 我知道你想吃什么 。 “ 孟宁笑笑 :“ 我自己去吧 。 “ 祁晓反应过来 :“ 行 , 那你去吧 。“ 这是孟宁刚刚回归真实生活的第一天 。 先前在医院里不算 。 在温泽念给她造出的避世所里也不算 。 孟宁的真实生活 , 是楼道促狭的考式出租屋 。 是楼下涌荡着方言叫卖的菜市场 。 是新鲜的蔬菜和打折的苹果 。 是一周只能吃一次的烧烤脏摊 。 孟宁直到现在 , 才算真正破开了她的亦 。 她像一只重新面对这世界的雌鸟一般 , 要迈着自己颤巍巍的脚蹼去探索 。 孟宁去菜市场买好了菜 , 拈着往家走的时候 , 发现楼侧多了组健身器材 , 一群阿姨正在上面扭腰转臂 , 而旁边的长椅上 , 坐着个人 。 孟宁好像也没多意外 , 拈着菜走过去 。 坐在长椅上的温泽念拙眸 。 那时大概上午十一点 。 春光总是柔和 , 十一点的阳光尚有晨曦的影子 , 酮在孟宁身上是一层氙氮的金边 。 孟宁给人的感觉就像 , 随时会融化在风中 、 融化在海中 , 又或融化在一片雾气般的晨光中 。 可她又很生活化的拴着一兜子菜 , 好似终于沉甸甸的跟这世界有了些牵连 。 睫毛一躯 , 煸动整个世界的光 。 温泽念静静看着 , 发现她瞧见了自己时 , 也没挪开眼神 。 孟宁拈着菜走过来 。 她没有问温泽念在这干嘛 。 也没有问温泽念怎么还没走 。 好像她们都知道 。 明媚的春光是表象 , 锦篓的花团是表象 , 祁晓开朗的歌声和谈笑是表象 , 她们其实站在一个刀光剑影的路口 , 各自要去同命运搏杀 。 孟宁只是静静坐到温泽念身边 , 没有太近 , 也没有太远 。 优柔的风吹过两人的鬣发 , 良久 , 孟宁压低声音问 :“ 你怕么 7“ 身旁是玩健身器材的阿姨 们操着本地方言大声聊天 。 温泽念没说话 。 孟宁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些 : “ 其实我 , 有一点点怕 。“ 温泽念忽而站了起来 , 往前走去 。 孟宁愣了下 。 回过神来又觉得自己说错了话 。 已答应温泽念要两人一起试试了 , 她现在来说害怕 , 的确打击人信心 。 美女脾气果然都差啊 , 孟宁自嘲的笑笑 , 低头盯着自己的膝盖 。 一道影子挡住了阳光 。 孟宁已知那是谁 , 没拙头 。 温泽念递给她一包糖 。 她恍然想起温泽念刚转学来的第一天 , 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 圆脸的少女双手揭着椅沿埋着头 , 连身体语言都在书写紧张 。 忽然桌上多了一颗糖 。 温泽念拙头便见清秀少女明媚的笑 , 像能照透黄浦浦江水的一缕阳光 。 十四岁的少女没问她怎么了 , 只是说 :“ 其实我每天出门的时候 , 也会有点怕 。 怕从自己的洞穴 , 走上那条与世界相连的摇晃晃独木桥 。 而此时 , 十多年后 , 温泽念站在她面前 , 拿着跟当年同样的牛奶糖 , 低声说 : “ 其实 , 我也有一点点怕 。“ 孟 第62章 《温水潮汐》全本免费阅读 第 62 章 “ 第 62 章 祁晓又一次轮休的时候 , 语重心长的问孟宁 :“ 你说 ,Gwh 是不是戒过 d 啊 ? 孟宁愣了下 :“ 不可能 , 她虽然爱抽烟喝酒 , 但那只是工作压力太大的一种发泉 , 她 … 祁晓摆摆手 :“ 不止是她 , 估计你也戒过 , 你都忍一周了还没约她呢 ? 她也是 , 也不联系你 。“ 她忽地一下拿起茶几上孟宁的手机 :“ 我帮你吧 , 以后结婚的时候请我坐主桌啊 。 孟宁慌地去抢了一下 。 祁晓高高扬起手 : “ 够不着 , 够不着 。 “ 孟宁抢了一阵 , 想了想 , 放弃了 。 “ 你真想我帮你联系她啊 ?“ 祁晓说 :“ 我可以啊 , 我帮你发信息了 7“ 估计孟宁也觉得自己太磨叽了 , 想着择日不如撞日 , 祁晓要发就由得她发了 。 祁晓捏着手机斟酌了下语言 , 正准备打字 , 孟宁忽说 :“ 等一下 。“ 她摊开掌心示意祁晓把手机给她 :“ 我自己来吧 。“ 说要尝试恋爱后第一次联系温泽念 , 无论如何 , 她还是想自己来 。 YRGS, "ABEEITIR 想不到孟宁这人 , 纠结起来特别纠结 , 生猛起来又特别生猛 。 她直接一个电话给温泽念打过去了 。 祁晓差点没叫出来 , 振住嘴 。 等待音响了许久 , 温泽念压低的声线传来 : “ 喉 。“ 别说孟宁 , 连祁晓都恍了一阵神 。 温泽念那把嘌音太特别 , 像走入白映的一个隅夜的梦 。 孟宁顿了顿 , 祁晓在一旁揉她一下 , 她才说 : “ 暇 。“ 温泽念说 : “ 嘲 。“ 噶什么嗅啊 ! 祁晓拳都擦紧了 , 这两人就互相嗅了一声怎么就像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 就这还追什么追 ! 她明明一直坐在旁边为什么像错过了一整季的剧情 ! 温泽念那边有一阵英文对谈声 , 然后温泽念低声交代了句什么 , 又是一阵高跟鞋声 , 然后周遭便静了下来 。 她应该本来是在办公室里谈事 , 这会儿独自走到了走廊 。 她不说话 , 就那么静静等着 。 孟宁轻声问 :“ 打扰你了 ?“ 祁晓本以为温泽念会说 “ 不打扰 。“ 可湿泽念说 :“ 有一点点 。 “ 顿了顿又说 :“ 不过 , 我喜欢 。“ 祁晓的拳又攘紧了 : 妈的 , 高手啊 ! 这孟宁怎么可能玩得过啊 ! 弱 1 强 0 的组合往往是 1 被吃得骨头渣都不剩啊 ! 误等等 , 孟宁还算是 1 吊 ? 听温泽念这么说 , 孟宁很平静 :“ 我猜到可能会打扰你 。 “ 停了两秒才又道 :“ 不过 , 我有一点点想 。“ 有一点点想打扰你 。 想挤进你的日常生活 。 想你在面对其他人事的时候 , 也有那么半分钟的时间 , 会想起我 。 祁晓又震惊了 : 妈的 , 高手啊 ! 本以为是王者打菜鸡 , 想不到是高手过招 、 招招致命啊 ! 亏她以前还想着指导孟宁 , 这会儿她只想把手机记事本打开狂抄笔记啊 ! 温泽念那边没说话 , 只听闻到轻轻的呼吸 。 孟宁问 :“ 你想看电影么 ? “ 说着又解释一句 :“ 就是那种很正常的电影 。“ 温泽念 :“ 你觉得你跟我说看电影 , 我第一反应会觉得是那种不正常的电影 ? “ 啊不是 。“ 孟宁本来觉得自己发挥不错 , 这会儿开始结巴 :“ 我的意思是 , 就是那种很普通的电影院 , 不是游艇 , 也没有包场 。“ 温泽念问 : “ 你想约我看电影 ?7“ “ 嘲 。 “ 孟宁说 : “ 你什么时候有空 7 “ 温泽念说 : “ 你等等 , 我找我助理确认下我的日程安排 。“ 孟宁愣了下 , 便听温泽念在那边发出一声很轻的笑 。 孟宁跟着笑了 。 温泽念这才道 : “ 我想有空的时候 , 随时都可以有空 。“ “ 那 , 你想什么时候有空 ?“ “ 我想今晚有空 。“ 孟宁的一颗心提起来 。 “ 不过 , 后天吧 。 “ 温泽念问 : “ 好吗 “ 祁晓骨头都酥了 。 一个平时挥斥方裘气场两米的人 , 这么栖声细语的同你商量 : 好吗 ? 伴着温泽念说出 “ 好吗 “ 两个字 , 孟宁的一颗心又缓缓放下 , 像泡进了一片温的潮汐里 。 “ 好的 。“ 她说 :“ 那我买好票了 , 把场次 时间发你 。“ 温泽念 “ 嘲 “ 了声 : “ 那我回去开会了 ?“ 两人没说 “ 再见 “。 原来当再见变成一件你心中笃然的事 , 便不用说再见 。 等孟宁挂了电话 , 祁晓觉得自己像经历了一场紫禁之崴的决战 , 一脊背的汗都出来了 。 高手过招 , 刺激得嗷嗷叫 ! 她问孟宁 :“ 你打算约她看什么电影啊 ? 爱情片 ? 恐怖片 ?“ 结果孟宁说 :“ 不重要 。“ 祁晓差点没嗷地一嗓子真叫出来 ! 这就是高手和菜鸡的区别啊 ! 想当年她约那个人去看电影 , 为了看爱情片还是恐怖片纠结了好久啊 ! 祁晓做了个拜服的手势 :“ 那这算第一次约会 ? 花你要送的吧 , 你不会想的是要送爆米花吧哈哈哈哈 。“ 孟宁警她一眼 :“ 好想法 。“ 两天是个很微妙的时间 。 它既不太长 , 没长到你在反复辗转间 , 让紧张压过期待 。 它又不太短 , 不至于短到你像把一道珍馍回囡吞下 , 来不及咀嚼品味 。 它恪到好处的让一切心绪发酵 , 让你的胃口和期待被吊到顶峰 。 于是你出门的时候 , 觉得晚风也轻柔 , 霞光也绮逸 , 一度沦为黑白调的世界 , 开始渐渐被涂回了些色彩 。 而让这一切发生的人 , 就站在影院门口 , 反而很克制的穿着黑白色 。 孟宁跑过去 , 跑了两步又变成用走的 , 走了两步又变成用跑的 :“ 你怎么比我先到了 7“ 温泽念瞥她一眼 :“ 怪我 ?“ 孟宁险些哑然 : “ 不是 。“ 温泽念拈着那贵得要死的手包 , 在往来熙攘的人群中凑近了她些 , 耳后香水是孟宁最熟悉的那款茶香混着百里香 。 “ 第一次约会没经验 。“ 温泽念说罢便直起了腰 :“ 等下次 。“ 等下次让你先到 。 连院到都变成了对早到之人的一种纵许 。 孟宁的心怦然了两下 , 觉得温泽念的确很厉害 , 因为她这样轻描淡写的带出了 “ 下次 “。 孟宁轻说了句 :“ 哪是你的第一次约会 , 你又不是没谈过 。“ “ 吴 7“ 往来人群太多 , 温泽念又曲腰向她凑近了些 , 传来一阵暖香调 。 她不说了 。 温泽念淡笑了声 , 眉眼弯得弦度不明显 , 可有种真实的愉悦 :“ 那不一样 。“ 什么啊 , 孟宁想 , 温泽念分明听清方才的那句话了 。 可温泽念这样的人是不会去拉高踩低的 , 那是对过往感情的不尊重 , 也是对过往的人的不尊重 。 她只很克制的说 :“ 那不一样 。“ 孟宁要敛敛神 , 才能开口问 :“ 要不要去买可乐和爆米花 2“ “ 其他人约会 , 买不买 7 “ 孟宁笑笑 : “ 大概 , 是要买的 。“ 温泽念矜傲的压一压下巴 :“ 那去买吧 。“ 两人一同去排队 。 温泽念一身西装加高跟鞋 , 手里一个奋品包该是现在无论怎么配货都买不到的那款 , 精英范儿的有些过分 , 打眼到所有人都来悄悄望她 。 可她的确有这种能力 , 她很自然 , 别人也就好像被她影响着觉得这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 。 她站在孟宁身后 , 一说话吐息就轻扫在孟宁颈后 , 人群中声音压得低 , 像耳语 : “ 其他人约会 , 都买哪种套餐 2“ 孟宁扬唐 , 没回头的答 :“ 你是什么都要跟其他人一样么 2“ 温泽念又与她拉远了些距离 , 孟宁后颈那淡淡温温的吐息就消失了 。 温泽念说 :“ 一切按照标准来 。“ 孟宁觉得有些好笑 , 又有点淡淡的酸涨 , 只一点点 。 像扫雷游戏 , 只敢走别人走过的安全区 , 生怕行差踏错一步 。 排到她俩 , 孟宁要了个中份套餐 , 爆米花配两杯可乐 。 时间差不多 , 两人去检票口排队 。 第一次约会能冷场么 ? 那必然不能对吧 。 孟宁担起找话题的义务 :“ 你以前去过电影院么 ? 就是这种普通的电影院 。“ 温泽念问 :“ 我是外星人么 2“ 孟宁一嘶 。 温泽念勾勾唇角 :“ 去得少 。 以前忙学习 , 后来忙工作 。“ 那仅有的几次是什么情形下去的呢 ? 也是约会的时候么 ? 孟宁有些不痛快 , 为自己过分蔡勃的占有欲 。 可当她做那件傻事时 , 她便决绝的切断了与世界的一切联系 。 是温泽念在一阵直升机轰鸣声中跳入黑海 , 把她拖出海面 , 重新在她与世界 之间打了个结 。 某种意义上孟宁觉得 , 这个结的名字 , 就叫温泽念 。 她救过很多溺水的人 , 知道人在惊惶之时 , 总会本能抱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撒手 , 所以救生员在救人时 , 一定要用救生浮板而避免自己过度靠近 。 可温泽念不介意靠近 , 温泽念主动问 :“ 你猜我是什么时候去的 7“ “ 哈哈 。“ 孟宁说 :“ 哈哈哈 。“ “ 刚去英国的时候 。“ 孟宁不笑了 。 温泽念语气很淡 :“ 姨妈是个很严厉的人 。 “ 于她而言 ,“ 严厉 “ 已是个足够委婉的说法 。 “ 要达到她的要求很困难 , 首先让她听不惯的便是我的英文口音 。 所以刚到英国的时候 , 很困难 , 有时实在不想在家里呆 , 去过几次电影院 。“ “ 后来为什么不去了 7“ “ 因为没意义 。 “ 温泽念没什么波澜的说 : “ 浪费时间 。“ 她所有独自走过的岁月 , 藏在这么两句轻描淡写的话里 。 孟宁心里有点不太好过 , 在爆米花桶里摸了摸 , 找到颗啧满糖浆的爆米花递她 :“ 尝尝么 7“ 她看一眼 , 摇头 。 “ 我不是什么需要安慰的年纪了 。 “ 温泽念说 。 可她想了想 , 还是对着孟宁摊开手掌 :“ 谢谢 。“ 孟宁把那颗爆米花放进去 , 很小心不要碰到温泽念的手 。 两人走进放映厅 , 孟宁找到座位序号 , 红丝绒坐垫上有不太好看的陈旧污渍 , 可温泽念并不在意的坐下去 。 孟宁有点尴尬 。 该聊什么啊 ? 随便起个话题就撞到温泽念也许并不愿提及的过往 。 那什么 , 她忽然想 , 英国人尬聊的时候是不是都聊天气来着 ? 于是她说 :“ 那什么 , 今天太阳挺圆的哈 。“ 温泽念看了她一眼 。 孟宁 : …. 完蛋了啊 , 她就不该在祁晓面前装什么高手 , 这会儿又要自毁形象偷偷摸摸给祁晓发微信 :“ 在线等挺急的 。“ 祁晓飞快的就给她回了个 “?“ 过来 , 好像一直挽着手机等着 。 “ 聊什么咪 ? “ 你没准备话题啊 ? “ “...... 还要准备话题啊 ?“ “ 你以为 E 人都是自来 E 啊 ? 我们很努力的好吗 , 都有话题笔记本的好吗 7 “ “ 啊 ? 1 “ “ 那你 , 聊聊她去过电影院没有 。“ “ 聊了 , 撞枪口上了 。“ “ 那你 , 聊聊今天你选的电影 。“ “ 我拿捏不好尺度 , 怕说多了剧透 。“ “ 那你 , 实在不行你聊聊天气嘛 ! “ “ 也聊了 , 聊劈了 。 “ 孟宁又问 :“ 你第一次约那谁看电影的时候 , 都聊什么了 7“ “ 我问能不能亲她 。“ 孟宁 : …. 这么生猛啊 , 失敬失敬 。 孟宁眼尾朝温泽念那边警一眼 , 大概温泽念以为她在玩手机 , 也把自己的手机掴了出来 。 完蛋了啊 ! 哪有人出来约会还各自玩手机的 ! 她又悄悄往身边扫视了一国一一哦还真不少 , 那没事了 。 孟宁捏着手机像捏着 | 人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 唉玩手机也好吧 , 总比两人并排坐着相对无言好那么点 。 跟祁晓也不知聊什么 , 她紧张得有点胃疼 , 打开了手机里唯一一个游戏一一消 结果她忘关声音了 。 为什么手机都是静音状态这游戏没自动静音呢 ? 这不科学 ! 她手忙脚乱去关音效时身边一众人朝她看来 , 这其中就包括温泽念 。 很好 , 呵呵 , 这下温泽念发现她在第一次约会时玩消消乐了 。 真是 「 黄金 “ 开局 …... 她退出游戏 , 收起手机 , 决定努力换救 : “ 祁晓之前问我要不要给你送花 。“ “ 嘲 ? “ 温泽念也把手机收了起来 。 “ 她问我是不是要给你送爆米花哈哈 …... 嘴 。“ 她哈哈哈 “ 了一半才想起自己决心把句尾口头禅变成 “ 噱嘿嘿 “, 滞涩了一下只来得及换掉最后一个字 。 哈哈嘴是什么鬼啊 ! 温泽念也没笑 。 孟宁认命的把手机重新掏出来 , 她不该告诉命运她不认输 , 早知道就考老实实玩消消乐了 。 好在这时电影终于开场 , 灯光熄止 , 龙标闪现 , 温泽念在她身边轻声说 :“ 开始了 “ “ 哦 , 好 。 “ 她装模作样收起手机 。 为什么人在越重视的人面前 总是越显得笨拙 。 孟宁望着屏幕 , 看那些情节在她眼前流消而过 。 在来电影院前她找了个网站先看了遍这电影 , 如果很糟糕她就决定换一部 。 其实现在看来 , 电影是好是糟 , 又有什么所谓 。 电影好看 , 会庆幸身边的人是她 。 电影不好看 , 也会庆幸身边的人是她 。 温泽念轻轻挪了挪膈 , 西裤摩擦软椅蹭出轻轻的响动 。 孟宁一只手伸进自己口袋 , 蝙了良久 , 直到掌心沁出微微的汗 。 等电影进入一个转场色调暗下 , 她才把手拿出来 , 第63章 《温水潮汐》全本免费阅读 第 63 章第 63 章 孟宁好似这时才回过神来 , 温泽念望一眼她 , 唇瓣被自己吻得湿溏源的 , 脸上的表情却有些惶怔 。 纯净得路有人歉负了她似的 。 温泽念面上不笑 , 心里勾了勾唐 。 放开她后颈 , 坐回驾驶座缓缓发动车子 。 豪车的发动机几若无声 , 等车一动 , 孟宁好像才又回过几分神 , 靠回副鸵 , 扭着头望着窗外出神 。 完蛋了响 ! 孟宁外表看起来静静的 , 在心里疯狂哀嚎 。 怎么就上头了呢 ? 说好的慢慢来呢 ? 还在心里写过那样一首以 “ 慢慢 “ 为主题的小诗呢 ? 还缅怀过那个车马邮件都的年代呻 ? 打脸打得唾呦的啊 , 孟宁 ! 跟去年夏天祁晓选西瓜似的啡 , 孟宁 , 她据了捕唇角 , 脖子不转 , 眼尾小心的去瞠温泽念 。 温泽念握着方向盘很上去很自若 , 刚才的一幕好像没发生似的 。 她撂下的一匀 “ 这可是你先招我的 “ 随着孟宁没接茬 , 她也没再说什么了 。 路灯似温吞的酒 , 又或跑了气的气泡饮 。 一颗心泡在里面激不起什么波澜 , 该是所有欲望都消解 。 孟宁心想 。 很久以后她才想明白这个词的意义 。 十多岁的时候孟宁喜欢温泽念身上的香 , 喜欢她凝脂一般的皮肤和圆圆的眼睦 , 喜欢她总是低着头转笔的模样 。 那时温泽念吃了激素药面貌浮肿 , 可手相对要好得多 十指白皙而纤长 。 那时孟宁并说不上对温泽念有什么特殊的喜欢 。 以至于她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会莫名其妙问出那句 :“ 如果我亲你一下的话 , 你会尖叫吗 7“ 要经过岁月的酿造她才明白 , 很多时候你善欢一个人 , 其实是没有理由的 。 你有的是欲望 。 温泽念一路静静开着车 , 孟宁不说话 , 她也不说话 。 一路把车开到孟宁出租屋的路边 , 她踩了刻车 。 孟宁解开安全带 :“ 那我 …...“ 温泽念直到这时才叫了声 :“ 孟宁 。“ 孟宁扭头去看她 , 她一手搭在方向盘上 , 食指轻轻的点 , 望着远处铺洒下来的暖黄路灯 。 好似她也在想 , 明明是这样温情的一幕 , 明明是适合第一次约会结束的氖围 。 互道院安 , 然后说下次再见 。 下次再一起看电影 、 看话剧 、 听演唱会 、 去公园散步 。 这个城市太小了 , 小到离温泽念的生活圈太远了 , 小到没有人认识她 , 她甚至不用避讳或多做什么安全方面的考量 。 她可以在这里当个普通人 , 和孟宁一起 , 像任何一对普通情侣那样慢慢来 。 可她轻点的食指顿住了 , 然后望了孟宁一眼 。 其实她们坐在这里什么都没说 , 不过就是温泽念叫了声孟宁的名字 , 尔后 , 望了孟宁一眼 。 孟宁也没说话 , 于是温泽念靠过来 , 夜深了 , 她身上的百里香褪去 , 茶香调则更明显 。 她俯身替孟宁系好安全带 , 孟宁望着她姣好的侧颜和后颈雪白的那一块 。 温泽念系好安全带又看了孟宁一眼 , 两人还是什么都没说 。 孟宁的家已经到了 。 可重新系好安全带 , 是再出发的意思 。 此时 , 出租屋内 。 宋宵洗完澡从浴室出来 , 对着祁晓叹口气 :“ 天天加班天天加班 , 你说我的工资够我去植发的么 7“ 祁晓左右观察一番 :“ 我瞧着 , 还好 。 “ 宋宵指着她怒道 :“E 人的嘴 , 骗人的鬼 ! “ “ 嘿 ! “ 祁晓乐了 : “ 我这不是帮你减轻心理压力么 ?7“ 救生队有位同事要回家办事 , 跟祁晓换了轮休 , 所以她这次连休四天 。 宋宵叹口气 :“ 孟宁什么时候回来 ? 给不给她留门 7“ 她们出租屋是那种很老式的防盗门 , 入睡前要从里面再反锁一道 。 “ 要留 。 “ 祁晓一本正经的点点头 :“ 孟宁说了要慢慢来 。 人家可当今晚是第一次约会 , 含蕾着呢 , 我估计 , 连手都不会牵的 。“ 孟宁想 , 温泽念是给她留足了拒绝时间的 。 凑过来拉安全带的时候 , 在扣上前有一个微妙的停顿 , 像交响乐章里某个暂停的符号 。 睡黄的灯光铸江 , 一只小虫扑森森的扇着翅腾 , 撞在车窗上轻轻咧的一声 。 温泽念就那么停了停 , 没听到孟宁的拒绝 。 于是 “ 嘶哒 “ 一声 , 安全带被扣上了 。 后来孟宁想 , 决定两人关系走向的也就那么轻轻两声 。 温泽念发动了车子 , 到这时两 人又是静寂无声的了 。 一路没说一句话 , 孟宁只是靠着椅背扭头看着车窗外的夜景 , 渐渐的 , 视线又凝在温泽念映过来的影子上 , 叟化在她自己的倒影里 , 像一张二次曝光的照片 。 而她们是一体的 。 温泽念把车开入了地库 , 车速并没比平时更快一点 , 也没更慢一点 。 然后她拈包下车 , 和孟宁一同踏入电梯 , 两人的站位没有比平时更近一点 , 也没更远一点 。 直至走到公寓门口 , 温泽念习惯性等着孟宁刷指纹开门 。 然后才想起 , 孟宁在搬出去的那一天 , 已经把指纹从系统里删掉了 。 她很小的拧正了下自己的呼吸 , 神情还是淡淡的 , 自己刷指纹开门 。 然后掌着门 , 让孟宁先进去 。 她自己跟进来 , 把包放在玄关的桌面上 。 孟宁静静站着 , 好像在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 比如说她已经搬走了 , 这次再来已经算宪人了 , 她应该等着温泽念开灯 , 也应该等着温泽念给她拿拖鞋 。 可温泽念没有开灯 , 也没有拿拖鞋 。 温泽念在一片黑暗里走近她 , 她下意识后退半步 , 背抵着墙 。 她脑子里又乱七八糟想着 : 这公寓用的是什么漆面工艺 ? 看着光滑 , 其实有小小的突起 , 一点点抵着她的背 。 反而让她面前的温泽念存在感更强 。 温泽念很轻地抚了一下她的额发 , 尔后 , 吻直接落了下来 。 她本能地往后一缩 , 才想起她本来就已像一张海报贴在墙上 , 退无可退 。 温泽念停了下来 , 呼吸已乱得一塌糊涂 , 压低声问 :“ 你是要拒绝吗 7“ 孟宁顿了顿 , 说 : “ 不 。“ 温泽念摸索到她 T 恤下摆 , 然后是牛仔裤纽扣 。 她很快感受到夜晚的空气仍是有些微凉 , 在她偃然暴露的手臂和腿上涂写一颗颗细小的颗粒 。 温泽念暂且放开她 , 她像只雏鸟一样站着 , 微微有些发抖 。 温泽念在脱西装 。 很随意的扔在地上 , 和孟宁的 T 恤牛仔裤躺在一起 。 她解了衬衫纽扣 , 领口滑落 , 堪堪挂在一边肩头 , 露出一小截黑色蕾丝的肩带 。 她并不欲孟宁对她做什么 , 因为她一直很强势的制约着孟宁手腕 , 吻她 , 侵入性十足的吻她 。 两人体温相贴 , 她只想让两人像这样没有一丝距离 。 夜色包裹着两人的身形 , 安全的藏匿起一切更为放肆的动作 。 当孟宁胸口开始更加起伏的时候 , 温泽念停了停 , 摸过手包掏出一个小小蓝色盒子 。 她的手指很漂亮 , 所以连套上时也显得旖旋而勾人 。 她好似很专注的在做这个动作 , 嘴里跟孟宁聊天似的 :“ 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随身带着这个 7“ 其实她呼吸也不稳 , 那把嗜音就低得更好听 。 她不需要孟宁回答 , 她只愚告诉孟宁 : “ 因为我随时随地都在想你 。“ 她的入侵是不留情面的 。 因为我穿着制服和高跟鞋巡视海岸线的时候在想你 。 因为我众星捧月身后跟着一众同事走过酒店挑高大堂的时候在想你 。 因为我坐在天堂鸟盛开的办公室跟众人开会时偶尔会走神 、 轻旋一旋耳垂上的钻石耳钉 , 那时我也在想你 。 一切恰当与不恰当的时间我都在想你 。 我的渴念穿透我轻薄的丝袜一路往足尖蔓延 , 让我在高跟鞋里微妙的蜡一蜡脚趾 。 我无时无刻的不在愚要占有你 。 温泽念是主动进攻的人 。 可她也是脊背先染上薄汗的人 , 她也是衬衫在柔腻肩头几乎挂不住的人 , 她也是把脸埋在孟宁肩头的人 。 看起来她是更加承受不住的人 。 她被内心压抑许久的渴念冲击着 , 像在沙漠跋涉已久的旅人忽地寻得一捧清泉 。 她埋在孟宁肩头 :“ 说你需要我 。“ 孟宁仰头靠着墙 , 夜色那么浓 , 她连闭上眸子掩盖羞涩的必要都没有 , 只是神魂散落下眼神并不聚焦 , 这让她像在喃喃自言自语 :“ 我需要你 。“ 或许温泽念是故意的 。 紧闭的唇关一旦开启就收不住了 。 孟宁那一句话湮没在细细碎碎的呼吸和不成形的音节里 。 她的确需要温泽念 , 从她独自沉沦在那片黑海里开始 。 她紧紧的抱着温泽念一如温泽念跳下海去救她的那天 。 此时她也溺水 , 需要一个人托起她带她逃出生天 。 温泽念终于肯拙起头吻她眼角滑落的泪 :“My kitten。“ 孟宁去洗澡的时候想 , 墙会贮存所有的声音 。 这是真的 , 当很多年前她住在鹤城的旧曾 , 那里低矮的平房都是服装厂员工的家属房 , 一代代 的传下来 。 孟宁家的房子在她们家之前 , 不知经历过多少任主人了 。 时央去上班时 , 她会把耳朵贴上墙面静静的听 。 墙也会呼吸 , 像一个垂垂者伟的人 , 不说话 , 连呼吸也是寂寂的 。 它只是安静聆听 , 忠实记录下人们的欢笑 、 眼泪 、 争吵 、 自言自语 , 甚至寂寞的呼吸 , 都随着 风 、 随着雨 , 浸进那面看上去什么都没有的墙里 。 墙角透出的一点霉痕是那些故事的端倪 , 要等有心人把耳朵贴上去 , 才能听清那些过往 。 孟宁想 , 要是这房子以后 , 会卖给一个把耳朵贴在墙上听故事的人就好了 。 她希望有人听到她今夜滑落的那颗热泪 。 那是生理还是心理的眼泪她也说不清 。 她只希望那颗泪被忠诚 、 如实的记录 。 那颗泪在说 , 她有一个很爱的人 。 她不可抑制的 、 十分需要她 。 这时温泽念在浴室外轻轻的敲门 : “ 孟宁 7 “ 大概她洗得太久 , 惹温泽念担心了 。 她想出声回答时 , 才发现自己被淋浴冲出了很多的眼泪 。 她胡乱的拿手擦了擦 , 才发现没什么必要 , 莲蓬头的水流冲刷下来 , 连她自己都不再分得清哪些是眼泡 她只需要调整下自己的声音回答温泽念 :“ 马上好了 。 “ 温泽念 “ 嘲 “ 了声 , 趾着拖鞋走了 。 她又才怔怔的想 , 为什么她会想到温泽念要卖掉这套房呢 , 好像对她们的未来丝毫没信心似的 。 她打消了自己的胡思乱想 , 擦干身子裹上浴袍出去 。 温泽念用主卧浴室 , 与她同一时间已经洗过澡了 , 这会儿坐在梳妆台前护肤 , 看她快速滔进来 , 掀开被子就钻到床上去 , 唇角勾了勾 。 问她 :“ 神了 2“ 她不答 , 懒懒散散的反而说 :“ 我问你个问题 。“ “ 咤 37“ “ 你卸妆了么 7 温泽念坐在梳妆台前的背影滞了游 , 孟宁躲在被子里偷笑 。 忽而温泽念压低的嗓音响起 :“ 关灯 。“ 她在任何一个世界里都似拥有魔法 , 御风驾雨 , 光与暗都为她所用 。 此时屋里陷入一片沉沉的黑 , 孟宁问 :“ 你十嘛 ? “ 温泽念不答 , 只一阵拖鞋趾过的寒定声 。 然后床边一片温栖的陷落 , 孟宁又问 :“ 你干嘛 ?“ 温泽念好似倾了倾身 , 然后床头柜上的台灯亮了 。 温泽念素颜的一张脸 , 一样的无暇 , 只是看上去没那么理智 、 冷静 、 高不可攀 , 更接近于孟宁想象中她长大会有的样子 。 孟宁怔了怔 , 心跳怦然两下 。 挪开视线 :“ 你终于肯卸妆啦 。“ 温泽念 :“ 以后经常跟女朋友一起睡 , 长时间不卸妆对皮肤不好 。“ 孟宁扭头看着被面上的一道褶 。 温泽念拾拈她耳尖 :“ 你别假装听不见 。“ “ 我听见了 。 “ 孟宁睫羽微垂了下 。 她当时心里在想 : 太快了 。 她们像两个饥渴太久而贪婉饕餮的人 , 表面镇静而内心惶恐的迫切想要抓住些 什么 。 她们说着慢慢来 , 却又在第一次约会就接吻 、 欢爱 , 现在温泽念又提出确定关 不该这样的 , 她想 。 可兼经沉入的那片黑海朝她包啧过来 , 侵吞她 、 湮没她 , 让她也迫切的想要抓住什么 , 让她想攀到温泽念的肩膀上求生 。 她也的确这样做了 , 她在温泽念腹上与温泽念对坐 , 紧紧拥着温泽念的肩 。 那是她们确定关系以后的第一次 , 温泽念的手指上第一次没有戴 。 第一次没有间隔的感受她的温暖 、 她的起伏 、 她的汹涌而不可抑制的倾吐 。 她刚开始把头靠在自己手臂上 , 后来又向后仰着 , 温泽念另一手托住她后脑 。 本来是要换床单的 , 但两人都折腾不动了 。 好在主卧里的双人床够大 。 温泽念把她挪到另一侧 :“ 我们今晚挤一挤 , 都睹这边 。“ 说着便要下床 , 她眼睛都陌不开了 :“ 你去哪 2“ “ 你睡 。“ 温泽念吻吻她额角 :“ 我去洗手 , 再稍微帮你清理下 。“ 孟宁几乎一秒便睡了过去 。 温泽念去洗手时微微有些出神 。 拧关水龙头 , 又取了纸巾来替孟宁清理 。 拾眸看一眼孟宁的睡颜 。 很安静 , 终于韬去了白日里那种昂扬的笑 。 纤细的膈又白又直 , 沉沉昏睡着 , 好像对她完全不设防 。 温 泽念想 , 欢爱的确是好的 。 第64章 《温水潮汐》全本免费阅读 第 64 章第 64 章 吃完早饭 , 孟宁问温泽念 :“ 你今天要回岛上么 ?7“ “ 要 。“ 温泽念说 :“ 今天有个会 。“ 又问孟宁 :“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岛上玩玩 ?“ 孟宁一脸惊恐的看着她 。 她勾勾唇 : “ 那你留在这里休息吧 。 “ 一声 “ 休息 “ 说得意味深长 。 孟宁想了想 :“ 不了吧 , 我回家一赵 , 下午得去做义工 。“ 温泽念压了压下巴 , 也没勉强她 , 自己走回主卧去换衣服 。 出来时 , 已变成妆容精致的行政经理 , 阑肩西装和柳脚西裤愈发衬得她腰细腹长 。 她拾手勾一勾鬣边的发 , 孟宁看着她细长的手指 , 指甲在晨曦下是淡淡润泽的粉 , 孟宁忽然就有点不好意思 。 温泽念说 : “ 走吧 , 我先送你回去 。“ “ 不了 。 “ 孟宁道 :“ 你去忙吧 , 我自己打车 。“ 温泽念看了眼时间 :“ 那好 , 到家给我发微信 。“ 孟宁心里揪起来一点点 , 漫漫的涩涩的 。 有时候她觉得她与温泽念很合适 , 因为她们都是心思过分细腻的人 。 有时候她又觉得她与温泽念很不合适 , 因为她们都是心思过分细腻的人 。 温泽念是怕进度太快 , 她不好接受 , 所以没有勉强送她 , 偏还要看一眼时间 , 做出是自己在忙的样子 。 温泽念走了 , 屋里俞然静下来 。 从窗口透进的阳光淡白了两分 , 于是孟宁知道 , 是温泽念成就了阳光 。 她先去洗了碗碟 , 又去卧室换床单 。 诚然这些事温泽念都是预约了家政来做的 , 但是妈呀 ! 孟宁看着床单上的痕 , 一把将床单扯了下来 。 还是她自己来换吧 。 洗净陶好的床单有淡淡清馨的洗衣液味道 , 温泽念的信息已追了过来 :“ 还没到家 7“ 孟宁的心里堵了那么一小下下 。 她发现温泽念时时绪着那么一根弦 , 在她答应到家要发微信后 , 大抵不知看过多少次手机 。 因为她是冒出过傻念头的人 , 所以她的失联不是情趣 、 不是小小的闸别扭 、 不是神秘主义 , 是令人提心吊胆的预警信号 。 她有些替温泽念觉得累 。 说句没良心的话 , 也有那么一点点 , 替自己觉得累 。 她拍到了张展平陶好的床单照片给温泽念发过去 , 温泽念很快回了过来 :“ 再接再厉 。“ 孟宁 : …. 她收回她刚才说的话 , 她哪里是一点点累呢 ! 她累得要死 ! 腰都快断了 ! 她想了想 : “ 我不打车 , 我打算坐公交车回家 。 “ 言下之意 , 她会慢一点 , 不用担心 。 温泽念回 :“ 嘲 。“ 孟宁离开时 , 看到玄关上放着电子锁说明书的折页 。 她犹豫了两秒钟要不要把自己的指纹重新录入电子锁 。 还是作罢 , 她踏出去轻轻关上了防盗门 。 温泽念这高端小区门口没公交车站 , 公交车站要走过两条街 , 在她以前买菜的那小超市边上 。 这个点错开早高峰了 , 不过也许本来坐公交的人也不多 , 总之等她登车时 , 车厢里空荡荡的 , 半数的窗户大开着 , 春风灌进来 , 阳光明晃晃 , 竟有种奋侈的阔绰感 孟宁坐在倒数第二排靠窗的座位 , 转头往窗外瞬 。 扶桑 。 琴叶花 。 双色茉莉 。 春天总是斑斓的 , 要等公交车开出几条街道后 , 开出高端住宅区 , 淅渐就有了烟火气 。 逐渐有拈着菜的大妇上车 , 大声说着孟宁听不懂的方言 , 又是唑唑一阵笑 。 车窗外早点摊正要收摊 , 油条金黄黄的疲软下来看着不再酥脆 , 老板正拿没卖完的豆浆分给环卫工人 。 孟宁眼都不眨的 , 一寸寸看着 。 她在看 , 这便是她的日常生活了 。 那么昨晚和温泽念的那些事 , 是梦么 ? 是和 C 海岛上的游艇与直升机一般的 , 远离生活的一场梦么 ? 不是 。 她心里浮出清晰的答案 。 她坐在熹微的晨光里 , 望着闸哄哄的春 。 可她脑子里分出一半 , 惦着岑寂寂的夜 。 那样的黑让人视觉都失灵 。 只感到眼前人的鼻息 , 体温 , 她身上的百里香起 , 还有她呼吸的节奏 , 应和她毫不犹豫的入侵 , 填满你的空洞 。 她安抚又鼓励你破碎的低吟 。 她温栖以待却又为非作歹 。 她是真实的 。 你现下坐在真实的日常里 , 肩头好似还染着她的薄 汗 , 感受她的齿尖咬着那一小块皮肤细细摩挚 , 你的体内还感受着她的填充 , 不至于让黑暗的海水倒灌而入 。 你的爱恋是真实的 。 渴念是真实的 。 孟宁不知发了多久的呆一拾头 : 妈的 , 坐过站了 。 孟宁开门回家的时候祁晓正好起床 , 顶着头鸡窝打着哈欠跟孟宁说 “ 早 “。 孟宁回她 “ 早 “, 便往自己屋里走 。 祁晓一脸迷迷糊糊的 , 忽地在孟宁路过她身边时一把握住孟宁手腕 。 孟宁 : ? “ 你 …...“ 祁晓陕大了眼上下扫描 :“ 你是刚出去了还是才回来啊 ?“ 孟宁 : “ 我昨晚不是给你发微信了么 ?“ “ 什么 ?“ 祁晓放开孟宁就钻回自己房里去拿手机 , 点开微信一看 , 孟宁昨院她发的 : “ 不回来了 , 别留门 。“ “ 你你你 …...“ 祁晓指着她 , 指尖抖啊抖 :“ 你不是说要慢慢来么 7“ “ 是 , 啊 。“ 孟宁说 。 “ 你第一次约会就夜不归宿了这叫慢慢来么 7“ “ 我们吧 ,“ 孟宁说 : “ 聊天来着 。 祁晓一脸 “ 你骗鬼呢 “ 的表情看着孟宁 :“ 你在电影院都找不到话题还给我发微信 , 后来就话多到聊人家家里去了 2“ “ 嘲 , 就 , 聊开了嘛 。“ 孟宁说 : “ 叙旧 , 哈哈 。“ 祁晓心里仍是想 : 你骗鬼呢 。 可孟宁那张脸太干净了 。 不得不说 , 具有一定的可信度 。 正当她犹疑的时候 , 孟宁打了个哈欠说 :“ 聊了一夜挺困的 , 我先去睹了 。 “ 回到自己卧室 , 孟宁的体力只足够她换上瞅衣 , 便趴到自己床上抱住枕头 。 停药以后 , 她许久没有这样的困意了 。 又想起还没给温泽念发微信 , 勉强抓起手机 :“ 我到家了 。 睹会儿 , 困 。 “ 她也顾不得现在隅了晚上是不是睡得着了 , 打下手机便昏睹了过去 。 中间醒了一次 , 听客厅里有轻微的响动 。 她迷迷糊糊的想 , 祁晓最近挺痴迷剧本杀的 , 应该是在化如打扮准备出去玩吧 。 她又睡了过去 。 再次陌眼时有种恍然不知天日的感觉 , 她看了眼窗外 , 估计是下午 , 窗帘没拉严实 , 阳光这么明晃晃的也没把她晃醒 。 她趴着睡是因为腰疼 , 这会儿翻了个身 , 两只手指交叉覆在眼上挡住阳光 。 醒了会儿神 , 才摸过床头柜上的手机 。 原来已是下午一点 。 有条未读微信 。 哇温泽念好克制 , 只给她发了一条微信 。 她点进去看 , 温泽念是一小时前发的 :“ 醒了么 ? 中午吃什么 ?“ 她举着手机打字回 :“ 刚醒 。“ 温泽念又不克制了 , 温泽念直接给她打了个视频过来 。 她际了际眼 , 接了 。 前置摄像头是魔鬼吗 ? 她脸算够小的了 , 还是显得跟张饼似的 。 她倒要看看温泽念什么样 。 可温泽念好有心机 , 摄像头没对着自己 , 好似靠着窗台 , 对着窗外的一丛天堂鸟 。 是了 , 她去过温泽念的办公室 , 知道室外有这样明丽的植物 。 她也不对着自己了 , 她决定对着掉了漆的写字桌 。 可摄像头刚晃了晃 , 温泽念说 :“ 别动 。“ 这是视频接通后温泽念说的第一句话 , 那样的声音大概有魔力 , 她真就老老实实不动了 。 温泽念好似也倚靠着窗 , 应当是在翻文件 , 哗啦的纸页翻动声传来 。 过了会儿 , 温泽念踩着高跟鞋走远 , 很快高跟鞋声又由远及近 , 纸页沙沙声 , 好似温泽念把文件放在手机旁的窗台上写了什么标注 。 这让这通视频显得有些日常 。 可这实在又是有些玄奇的一幕 。 孟宁举着手机 , 视线里是她住惯的卧室 , 不那么白的墙面 , 掉漆的衣柜和写字桌 , 格纹窗帘外是半蓝的天 , 云丝丝缓缓的很飘渺 。 可手机屏幕里 , 温泽念办公室外的天堂鸟像块拼图般嵌进了她的日常生活里 。 温泽念问 :“ 有女朋友了 , 什么感觉 7“ 她者实答 :“ 腰疼 。“ 温泽念在视频那端笑 , 因为瞧不见脸 , 让那声轻笑无端显得更绮旋了些 。 孟宁觉得讨论这话题挺害羞的 , 但她又不想示弱 , 于是问 :“ 那你什么感觉 ? 手机屏幕晃了下 , 好像温泽念打算拿起来 , 半途又反悔 , 还是把手机放回窗边对着那丛天堂鸟 。 声音优柔的说 :“Good afternoon, 孟宁 。“ 她不言其他 。 她依然克制的说 , 感谢与你的这通视频 , 让我有一个可爱的下午 。 与温泽念聊了两句孟宁便说要起床 , 下午得去流浪猫机构做义工 。 温泽念问 :“ 中午吃什么 ?“ 孟宁 : “ 起床看看再说 。“ 起床看见冰箱上 , 有祁晓用冰箱贴贴住的一张字条 :“ 冰箱里有猪头肉 , 热来吃 , 别浪费 。“ 她看看饭盒里也有米饭 , 盛了小半碗 , 并不算馈 , 规定自己吃完 。 人人都说她太瘦 。 洗了碗出门 , 坐地铁转公交 , 去流浪猫机构帮忙 。 来了这么久 , 与好几位义工同事都算相熟 , 其中一个跟孟宁打过招呼 , 又对着她纤颈看一眼 :“ 都有虹子了啊 。“ 孟宁捍了挠自己脚子 : “ 啊 , 挺痒的 。“ 有温泽念吮出的痕么 ? 她自己都没发现 , 大概非得直愣愣站在这么通透的阳光下 , 才能阿出这么一点端倪 。 早知道借一点温泽念的遮瑕膏了 , 效果特别好 , 所以她昨晚才很放肆 。 站着清了会儿猫砂 , 孟宁伸手捶了捶自己后腰 。 同事问 :“ 腰疼啊 ? “ 孟宁笑笑 : “ 还好 。“ 好什么好 , 她腰都快断了 。 做完当天工作 , 又坐公交转地铁回家 , 偏偏碟上人多 , 她又站了一路 。 下车时又不停捶着自己后腰 , 实在忍不了了 , 打开手机搜了搜附近的按摩店 。 老天奶 , 她差点没把手机扔出去 。 她们这一区不是考破小么 ? 这附近的消费力有这么高么 ? 说到底 , 不是消费力的锅 , 是她自己的锅 。 毕竟如祁晓所说 , 她现在请温泽念看电影和吃爆米花 , 还得刷温泽念的亲情卡 。 等通过下一轮心理测试 , 她得赶紧去找一份正式工作了 。 穷归穷 , 她还是打算买点雾食给祁晓带回岛上去吃 。C 酒店员工餐厅待遇不错 , 水果酸奶一应俱全 , 祁晓唯一馆的就是零食 。 家附近的小卖部货不全 , 孟宁多走了两步 , 去不远处一家更大的超市 。 是那种欢乐的大卖场 , 喜气洋洋播着广场舞风格的音乐 。 各种熟食果脯酱菜的味道混在一起 , 孟宁穿越那一片味道织成的网 , 看到超市外不知什么时候摆了排按摩椅 。 孟宁捶着腰走过去看了眼 。 好像刚摆上 , 在做推广 , 扫码第一次免费使用 。 孟宁犹豫了下 , 还是先往超市里走去 。 买了祁晓喜欢的薯片和小小酥出来 , 她真不行了 , 捶着后腰走过去 , 扫码关注了明知为广告推广的公众号 , 点选 “ 第一次免费使用 “, 躺上了按摩椅 。 人来人往的她有点不好意思 , 闭上眼 。 “ 我们家附近这超市可好了 ! 货又全又便宜 。 “ 一片闸嚷嚷的乐曲中 , 孟宁听到了个熟悉的声音 。 她张开眼 , 眼陌陌看着祁晓向她走来 , 双手叉腰 , 居高临下的站在她面前 。 其实那时她想起来的 , 但按摩时长没完 , 程序不停运转着 , 她起不来 。 于是她被按摩椅托着一起一伏 , 一会儿胸凸起一会儿肚子凸起 , 跟条波浪线似的 , 看祁晓由双手叉腰变成双臂抱在胸前 , 问她 :“ 腰疼啊 ? “ “ 咤 “ 呵呵 。“ 祁晓说 :“ 昨院上纯聊天呗 ? 聊腰疼了呗 2“ 孟宁 : …. 孟宁把怀里抱着的一兜零食递上去 , 祁晓接都不接 : “ 别想收买我 ! “ 转身就走 。 孟宁望着祁晓背影 , 好在五分钟后 , 程序结束 , 她从按摩椅上站起来 , 拈着雾 食往前走 。 在一片小吃区中 , 看到祁晓独自坐在桌边 , 面前抱着个小碗正吃云南烤豆腐 。 配了红油辣椒酱 , 祁晓一个北方人其实没那么扫辣 , 嘴一圈都是红的 。 打横的长凳是与桌面焊在一起 , 孟宁跨进去坐到祁晓对面 。 祁晓拾眸冲她笑了下 :“ 对不起啊 , 你是不是觉得我发火发得莫名其妙的 ? “ 孟宁摇摇头 , 想了下该怎么表达 :“ 我知道你觉得太快了 , 其实我也觉得太快了 “ 好像什么都还没想清楚 , 什么都还没理顺 , 只是为了仓皇的抓住什么 。 祁晓叹了口气 , 把一次性小纸碗往孟宁面前推了推 , 手里两根竹签分了根给孟宁 : 孟宁接过 , 叉了块豆腐嘿自己嘴里 。 嘧 , 真挺辣的 。 孟宁顿时觉得气管一阵烧灼 , 那晚呛水的感觉在脑子里一晃而过 , 也是这种气管烧灼的感觉 。 她咬了两声 , 祁晓又要把她手里的竹签拿回去 。 她摇头 : “ 没事 , 就是没想到这么辣 。“ 祁晓的手缩回去 , 又叹了口气 :“ 怎么就这么难呢 。“ 也不知是叹孟宁和温泽念 。 还是叹自己和那个人 。 孟宁又吃块豆腐 , 把一兜零食放到桌上 , 推到祁晓那边去 。 祁晓暗一眼 :“ 你们俩现在怎么算的啊 2“ “ 就 , 谈了 。 “ 然后呢 7 “ “ 已经这样了 。“ 孟宁说 :“ 就 , 边走边看 。“ 这样肯定更难 , 但孟宁自己也知道 , 祁晓就不好多说什么了 。 祁晓说 :“ 走吧 , 回家拿包去 , 我得回岛上了 。“ 孟宁送走了祁晓 , 又把家里各处打扫了遍 , 宋宵就下班了 。 两人一起做了晚饭 , 宋宵又把明天中午要带去公司的饭菜用饭盒装好 , 洗了澡就先回房 第65章 《温水潮汐》全本免费阅读 第 65 章 “ 第 65 章 孟宁把温泽念迎迹门 , 又给她拿拖鞋 。 两人没开客厅的灯 , 轻手轻脚回了孟宁房间 。 温泽念警一眼墙面 ,《 巴黎夜旅人 》 的电影还放着 , 只不过被孟宁把音量调得无限低 , 似默片 。 孟宁双手背在身后抵着门 , 见温泽念视线扫过来忽然紧张了下 :“ 我不行啊 , 今晚 。“ 温泽念问 :“ 你腰到底是有多疼 ?“ 孟宁总不能说今天下午在超市外还扫码用了免费的按摩椅 , 她一个年轻姑娘躺在一众大爷间那是分外惹眼 , 祁晓远远的一眼就看见了她 。 而东那按摩椅还一点都不好用 。 她含薄的说 :“ 就 , 还挺疼的 。“ 温泽念放下包 , 叫她 :“ 趴床上 。“ 她警惕的看了温泽念一眼 。 温泽念抱起双臂 :“ 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什么人 7“ 你在办公室开会时都在那什么幻想一一这句话孟宁没说出口 , 在心里吐槽 。 温泽念问 :“ 你不是 1 囡 7“ 孟宁一想 , 怔了下 : 对啊 ! 她也不是任人宰割的 。 于是她就趴在了床上 。 温泽念坐到床畔 , 一阵温柔美好的陷落 。 温泽念卷了卷她家居服衣摆 , 往上推了推 , 露出她一截纤腰 :“ 哪儿疼 ? “ 双手掌根揍上去 : “ 这里 7“ 孟宁舒服的嘎一声 , 又道 :“ 再往中间点儿 。“ “ 这里 7“ 试了几个来回后 , 孟宁忍无可忍的说 :“ 下次你自己试试 , 你就知道到底哪儿羟了 “ 温泽念低笑了声 :“ 你很能耐咪 。“ 孟宁头埋在枕头上不说话 。 其实每次跟温泽念在一起 , 她不是故意耐贫嘴 , 也不是故意说一些挑逗的话 。 她就是紧张 。 她脸埋进枕头里看不见 , 却也知道这一幕温馨得过分 。 微裂了道细缝的墙面放着部与巴黎有关的电影 , 光影静静在温泽念 1/2 的身形上流消 。 她脱了西装很随性的搭在孟宁床上 , 衬衫袖口换起一截 , 露出两段皓腕 。 掌根像月光 , 不算很暖 , 带一点恰到好处的温度 , 轻轻揉揭着孟宁后腰 。 孟宁忽然又有些想哭 。 她刚一说想念 , 温泽念挂了电话就从楼下上来了 。 在这之前 , 温泽念一个人在车里坐了多久 ? 温泽念是什么时候开车过来的 ? 来了为什么又什么都不说 ? 是怕她觉得太有压力么 ? 暖暖涩涩间 , 心脏是一种微微发钝的疼 。 孟宁斟酌着开口 :“ 巴黎的工作 …... 温泽念低声打断 : “ 我这么给你按摩着 , 你还是觉得我去巴黎无所谓 ?“ “ 不是无所谓 。“ 孟宁解释 :“ 只是 …...“ “ 等你通过下一轮心理评估 , 我们再来讨论这件事 , 好么 ?“ 孟宁笑笑 : “ 好啊 。“ 温泽念的手往上移了两寸 , 都快碰到孟宁内衣的下缓了 。 孟宁警惕起来 :“ 你干嘛 ?“ 温泽念在她肋侧拿了下 , 手便退出去了 。 问她 :“ 腰疼得好些了么 7“ 她很谨愚的斟酌 :“ 好了那么一点 , 又没好全 。“ 言下之意 : 你可别乱来 。 温泽念在她后腰轻拍了下 , 站起来坐到椅子上 。 她想跟着起来 , 温泽念叫她 :“ 别起来了 , 不早了 , 睡吧 。“ 孟宁便没爬起来 , 变成双膈微曲的侧卧 , 对着温泽念 :“ 你呢 ? 要不要洗个澡 ? 我陪你去 。“ “ 我一会儿就走了 。“ “ 现在 7“ “ 嘲 , 明天很早有个会 。“ “ 孟宁 。“ “ 咤 37“ “ 你是一定要我说出来吗 ? 留下来睡的话 , 我怕我会忍不住 。 “ 孟宁就不说话了 , 侧躺着望着温泽念 。 温泽念从口袋里掬了支烟出来 , 没点 , 没打算密闭房间里抽 , 就是习惯了夹在指间 , 好像这样更放松一些 。 夹烟的手指轻转了转 , 问孟宁 :“ 睡得着么 7“ 一个睡眠质量不佳的人 , 偏被她折腾得今天睹了个午觉 。 孟宁说 : “ 不知道 。“ “ 那你试试 。“ “ 你吱 7“ “ 我看电影 。 “ 温泽念好像也有点累 , 不复平时端雅的坐姿 , 一只手肘往后架椅背上 , 望着墙面的投影 。 孟宁渐渐阔上眼皮 。 半梦半醒间忽有急速下坠 感 , 她浑身抖一下眷开眼 , 见温泽念还坐在原处 , 连姚势都没改换 。 时间过去多久 ? 五分钟 ? 十分钟 ? 孟宁眼皮发沉 。 她也本以为自己今晚会入睹困难 , 然而这会儿 , 她的确沉沉的睡了过去 。 等电影开始跑字幕的时候 , 温泽念站起来关了投影 , 轻轻从床上拿起自己的西装外套 , 又走到床头拎起自己的包 。 多看一眼孟宁 。 其实孟宁睡着时最惹人心疼的 , 不在于她淡白的脸 , 也不在于她微躯的睫毛 , 甚至不在于她时而不受控抖一下的肩 。 是她的姚势 。 双臂缩在胸前 , 双腹曲起 , 不知孟宁自己发现没有 , 那是一个无限接近于婴儿在母亲羊水里的姿势 。 关于时央的事 , 孟宁心理上未见得不明白那些道理 , 她的始终自责 , 大约是从未在心理上完成对母亲的真正告别 。 温泽念轻轻替孟宁关上卧室门 , 换上高跟鞋离去 。 楼下是等着接她的车 , 她拉开车门坐入后排 : “ 走吧 。“ 城市化为夜色里的幻灯片 , 风一吹 , 一张张连轴转起来 。 温泽念没什么表情的望着窗外想 , 大概心里生病的 , 不止孟宁一个 。 她这样匆忙离开 , 方才对孟宁讲的那两个缘由固然不假 。 但更重要的原因她没说 。 刚才孟宁开门前 , 她站在楼道里等了几分钟 。 那时她很安静的想 , 孟宁是没看见她的微信 , 还是假装没看见她的微信 。 她一时竟不敢打电话去求证 。 然后孟宁来开门了 。 一扇老式的防盗门不隔音 , 刚开始脚步匆匆的 , 越接近门口却又越放慢 。 防盗门拉开的一瞬 , 孟宁的表情先是一瞬空白 , 然后绽开了一个清恬的笑 。 温泽念觉得自己小心眼 。 孟宁的那个笑容不是假装 , 甚至没有白日里故作的昂扬 。 而她就是计较笑容绽 开前的那一瞬空白 。 越在意 , 就越计较 。 她反复思忏着孟宁内心深处对她是否全盘接纳 , 是否仍有一部分不能面对过往的自己 , 看见她便想逃 。 一个你深深眷恋的人 , 内心深处有一部分的自己 , 看见你便想逃 。 温泽念的唇角自嘲的牵了牵 。 那是她第一次想 , 要是是她没那么喜欢孟宁 , 就好了 。 要是喜欢减退些浓度 , 她一定注意不到孟宁脸上那转瞬即逝的空白 , 只看到那安恬绽开的笑 。 那她也会满心欢愉的 , 让两人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 。 什么都不做 。 彼此相拥而眠 。 然后互道早安 , 她踩着晨曦离去 。 而不是像现在 。 温泽念望着窗外泥郁的夜 , 揉了揉太阳穴 。 温泽念下定决心 , 往后还是不要摘这样突然袱击的好 。 她又一次到市区办事时 , 提前给孟宁发了微信 , 孟宁问明了她回家的时间 , 说一会儿到她家见 。 然而晚宴多拖延了一阵 , 尽管她披了西装匆匆出来 , 司机送她到家的时间 , 比预计晚了十分钟 。 小区之前有录入孟宁的信息 , 搬走时倒没刻意找物业取消 。 所以温泽念披着西装上楼时 , 看到孟宁站在家门前 , 双肩包本是背在身后的 , 这会儿为了背靠着墙 , 背到身前来 , 视线没怎么聚焦的望着眼前储物柜发愣 。 温泽念喘匀了一口气 , 从电梯里出来 。 一梯一户的户型也不可能是其他人惊扰 , 所以孟宁先说了句 “ 回来了啊 “ , 才 n 着点笑意回过头来 。 温泽念走过去 , 伸手在她脸上轻拧了下 , 然后刷指纹开门 。 没提孟宁上次过夜后没录入自己指纹这件事 。 孟宁跟在她身后 , 把顺着她肩头滑落的西装往回拈 , 搭回肩膀前看一眼她雪白的手臂 :“ 你今晚就穿这个咪 。“ 温泽念回眸看她一眼 , 领着她进门 。 孟宁说 :“ 我不是古板啊 , 其他人穿这款晚礼服我觉得没什么 , 主要是你 , 太白了 “ 胳腾也白 。 锁骨也白 。 每次一穿黑色挂脖款的晚礼服 , 似对照分明的滢滢冷雪地 , 露那么一点又不叫人看分明 , 总让人联想起中式园林里的叟嶂之法 。 愈看不分明 , 愈想看 。 不好 , 不好 。 孟宁一边说话一边自己拿拖鞋出来换 , 眼神飞快的訾了下玄关桌面 。 电子锁的说明书已经收起来了 。 她什么都没说 , 背着双肩包往里走 , 把包摘下来放到沙发上 , 又理了理自己的衬衫 。 温泽念跟着她走进去 , 咀嚼着她方才那句话 , 别人都行 , 偏温泽念不行 , 好像显出了一份特别似的 。 温泽念想应一句 :“ 你别哄我高兴 。“ 想了想又把那句话咽回去了 。 孟宁为什么要哄她高兴呢 ? 明明重新把指纹录入电子锁的事 , 她没提 , 孟宁也没说 , 俩人打太极似的 , 揣着明白装糊涂 。 所以孟宁有什么理由哄她高兴 ? 她脱了西装 , 把自己扔到沙发上 , 靠着沙发背闭目养神 。 孟宁坐到她旁边来 , 伸手拔弄了下她耳垂上小小的玉石耳坠 :“ 第一次看你戴 “ 嘲 。 “ 她应了声 :“ 今天院宴是中式主题的 。“ 孟宁问 :“ 累了 7“ “ 一点点 。“ 商业上的累是可以骂脏话发泄的累 。 反而跟孟宁的相处太耗心神 。 她没来由想到今晚中式绣屏上的文字装点 :“ 情深不寿 , 强极则辱 。“ 中国传统文化里 , 好似永远都推崇谦谦君子 , 温润如玉 。 什么都是中庸一点才好 。 而她无论面上装得再克制 , 骨子里到底犯了大忌讳 。 她对孟宁的迷恋从青春期开始 , 经怨悉浇灌 , 自时间荫芽 , 变成一种她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 , 一种刻骨铭心的想要 。 孟宁问 :“ 你要不要在我腿上躺会儿 7“ 温泽念这才掀起眼皮 , 瞠了孟宁一眼 。 孟宁拍拍自己的膈 : “ 来嗽 , 我给你按按太阳穴 。“ 温泽念经她游说 , 双脚拙上沙发 , 躺倒在孟宁盘起的腿上 。 孟宁问 :“ 你不先去换掉晚礼服啊 2“ 温泽念浅哼一声 :“ 脱得麻烦 , 懒得 。“ 孟宁在心里哟了一下嘴 : 那么贵的衣服呢 , 一点不珍惜 , 好似用过即弃的一次性消耗品 。 万恶的资本主义 ! 可温泽念那张脸 , 又能轻而易举的让人原谅一切 。 她眼如偏浓 , 可从不涂睫毛膏 , 所以丝毫没有累赘感 , 点了一点点的亮片 , 随着她阉眼 , 似有星光散落 。 孟宁视线移到她秀挺的鼻尖 , 又移到她轻薄的唇 。 恰是这时那抹了大地色系口红的唇瓣微启 :“ 不按么 ?2“ “ 要按 。“ 孟宁双手食指中指并拢 , 贴上她两边的太阳穴 。 好像什么绝世武林高手在发功 ! 渡一口真气救温泽念的小命 ! 孟宁咧嘴偷笑了下 。 没救了 , 每次面对温泽念紧张的时候 , 她都在心里假装自己是个活泼开朗的 E 人 。 偏温泽念这时又掀起眼皮 , 逸到她上翘的嘴角 。 她打定主意 , 要是温泽念问她笑什么 , 她就说 “ 笑你好看 。“ 温泽念却什么都没问 , 又把眼皮阈上了 。 她反而不好漫无边际的胡思乱想 , 敛了心神 , 专心轻轻帮温泽念揉按太阳穴 。 这样的专注好似有助于缓解紧张 , 她轻声问 :“ 有没有好一点 ?“ 温泽念舒服的 “ 嘲 “ 了声 :“ 你给你膈上加个靠垫 。“ 她以为是她瘦 , 温泽念躺得不舒服了 , 抓了个靠垫后轻轻托起温泽念的后脑 , 把靠垫塞下去 。 “ 躺好了合 ? “ 她问 。 “ 嘲 。 “ 温泽念的声音里带着三分酒意 , 两分恰到好处的慵倦 :“ 这样的高度 , 你有没有方便吻我一点 ?“ 孟宁一顿 。 温泽念张开眼来 , 由下向上的望她 , 忽就勾了勾唇角 。 温泽念在腹诽自己 : 什么情深不寿 , 什么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 她微偏一偏头 , 耳垂上的碧玺耳坠便跟着动一动 。 她从不是什么君子 , 也不祈盼白头 , 一路荆棘杀伐并未激养出她一颗温润的心脏 , 她深知自己的占有欲旺盛 , 比如只要看一看眼前的孟宁 。 就想占有 。 发了疯一般 。 于是她说 :“ 孟宁 , 吻我 。“ 熟悉的祈使句 , 孟宁跟着扬了扬唇 。 孟宁内心涌动的渴念并不比温泽念少那么一丁点 , 但她总是纠结 、 总是跟自己较劲 , 或许她更适合一个人明确的 “ 命令 “ 她 。 她勾腰吻下去 。 温泽念扬起手来抚住她后颈 , 带着她往下 , 加深这个吻 。 孟宁双手扶着靠垫 , 忽地往后挣了下 。 温泽念停下瞧她 , 晚礼服胸前一道副裁 , 如填满雪的沟塘 。 孟宁问 :“ 脱晚礼服很麻烦吗 ? “ 又倾身下来吻她额角 : “ 我不觉得麻烦 , 我很喜欢拆礼物 。“ 手慢慢塞到靠垫以下 , 去摸索温泽念系在颈后的晚礼服带子 。 拆礼 物的奥义是 , 你只需手指轻轻一拉 , 便能迎来惊喜 。 即便这份礼物是你肖想已久的 , 甚至是在商场看过很多遍的 , 但当你真正亲眼看到 、 并伸手去触碰的阮候 , 还是觉得惊喜 。 心脏被一股巨大的亢奋包裹 , 是一种密密麻麻小虫啃噬似的疼 。 “ 孟宁 。“ 温泽念躺在她腿上叫她的名字 , 声音细细碎碎的 。 她放肆太过 , 撩拔人家 , 又不给解决问题 。 往常温泽念的解决方案是制住她手腕夺回主动权 , 但今天她显然不让温泽念这样 , 在温泽念拾手起来时 , 反擦住温泽念细瘦的腕子 。 她说 : W, 那样的目光太清明 , 居高临下几乎不带任何表情的望着温泽念 。 很难说是妆手上的动作带起了温泽念太阳穴的绯色 , 还是她几乎带着 第66章 《温水潮汐》全本免费阅读 第 66 章 “ 第 66 章 “ 宁啊 , 等你心理评估过了后 , 是不是就能回救生队上班了 7“ 祁晓又一次轮休回家时 , 非要吃卤花生 , 孟宁买了些卤料回来和她一起卤 , 却又不如外面卖的够味 。 祁晓略略有些嫌弃 , 吃过晚饭坐在沙发上 , 有一颗没一颗的剥 。 孟宁抽了张纸巾 , 把她湾落茶几的卤汁擦掉 :“ 我没打算回 C 酒店 。“ “ 商 ? 孟宁一本正经问 :“ 和这种级别的上司摘办公室恋情 , 是不是有点太刺激了 7“ 祁晓噗的一声笑 。 孟宁跟着笑笑 。 上次温泽念扇投资人那一巴掌 , 她没忘 。 其实她一直都没问过一个问题 , 那就是 : 如果融资案顺利进行的情况下 , 温泽念还会扇投资人那一巴掌么 ? 她并非怕温泽念的答案是 “ 不会 “。 她怕温泽念的答案是 “ 会 “。 所以她并不打算自己的工作再与温泽念有什么交集 。 祁晓道 :“ 你想避嫌 , 我也理解 。 那你打算找什么工作啊 ?“ “ 我之前在网上看了看 , 有些市内的五星级酒店 , 招泳池巡视员 。 我应该 , 也行吧 “ “ 你可太行了啊 ! 响救生队就没有比你专业更强的了 , 有时候我都觉得那些危险发生的时候 , 你不是看到的 , 你是感觉到的 。“ 孟宁怔了下 。 她没想到祁晓会说对 。 她的确不是看到的 , 是感觉到的 。 从小长大 , 她家庭情况不算好 , 但她有个引以为傲的母亲 , 美丽 、 柔雅 、 总是把她当同龄人一般尊重 , 她甚至从未觉得父亲的缺位是种逵憾 。 却在十四岁时忽然知晓 , 她并非时央亲生 。 再然后 , 旧替里就来了岑玫瑰 。 她偏然意识到 , 原来她引以为傲的 , 根本是不属于她的 。 她想一直拥有的 , 是随时会失去的 。 危险之所以危险 , 是因为它永远拔着 「 幸福 「 的外衣 。 温水煮青蛙般 , 在你无央无觉的时候 , 悄然靠近 。 孟宁之所以比其他救生员做得更出色些 , 大概是因为她再没松掉那根弦 。 她太明白越是风平浪静的时候 , 越可能有危险在酝酿 。 祁晓嚼着卤花生 , 老母亲一般欣慰的望着她 :“ 等你最后一轮评估过了 , 一切就都好了 “ “ 好什么好 。 “ 孟宁把一颗卤花生仁丢进嘲 , 叹口气 :“ 欠她那么多钱 , 也不知什么时候能还上 “ 孟宁清楚的记得 , 心理评估那天是周三 。 最后一轮心理评估更复杂些 , 所以不能请医生上门 , 得她自己去一赵医院 。 等评估通过以后 , 她便是一个拥有完全行为能力的社会人了 。 为保护隐私 , 评估者分时段预约 。 韩医生出来接的时候 , 看孟宁安安静静坐在等候椅上 。 她穿一件横条纹的 T 恤和牛仔裤 , 长得秀气坐姚也秀气 , 双肩包放在身边的另一张等候椅上 , 窗口透进的阳光被她睫毛筛得很淡 , 她微低着头 , 在看手里捧着的一本书 。 韩医生警了眼 。 《 哈利波特 》 的全英文版 。 孟宁听到脚步声安静的拿头 :“ 韩医生 。“ 韩医生笑着冲她点点头 :“ 你路我进来吧 。“ 此时 , 树下 。 温泽念的迈巴赫停在那里 , 阳光在前引擎盖上滤成一块块光斑 。 温泽念坐在驾驶座上 , 用法语接一通电话 。 最后一句话是 :“ 我的时间还没有确定 。“ 对方说了句什么 , 她微压了压下巴 , 挂断电话 , 拾眸望向医院的大楼 。 其实她告诉过自己不要来 。 却还是来了 。 来了又不上去 , 就坐在车里等 。 等孟宁心理评估通过以后 , 两人的关系又要进入一个新阶段了 。 比如 , 孟宁找一份什么工作 。 比如 , 她什么时候去巴黎 。 此时 , 诊室 。 韩医生望一眼面前的孟宁 。 年轻女人面容仍是平静 , 只是眼神里很微妙的透出一点茫然 。 发现韩医生在看她时 , 她扬唇笑一笑 , 眼神里不可捉摸的东西又转瞧即逝了 。 “ 没关系 。 “ 韩医生说 :“ 过程慢一点是正常的 。“ 孟宁点头 :“ 那我今天可以走了吗 7“ 「 可以 。“ 韩医生答 : “ 下一轮评估之前你可能需要更长的时间 , 等时间确定后会通知你 。“ “ 好 。 孟宁离开后 , 韩医生给温泽念打电话 。 因为孟宁没任何亲人了 , 所以联系人一栏填的是温泽念的名字 。 “ 没通过 ?“ 说实话温泽念听到这个结果很意外 。 韩医生说 :“ 这很正常 。“ “ 我明白 。 “ 温泽念把右手里的电话换到左手 , 右手搭在方向盘上 , 纤长的食排无意识的轻点 , 脑子里快速思考着目前的局势 。 无意一抬眸间 , 一怔 。 孟宁背着双肩包站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下 , 正透过拭风玻璃望着她 , 没笑 , 甚至也没什么哀伤的神色 , 就是一种空洞 。 让人想起溃烂已久的血肉 , 在治疗之时需得完完整整的捧空 , 伤口变成一个空洞洞的缺口 , 露出内里森然的白骨 。 温泽念忘了把耳边的手机拿开 , 只是右手下意识握紧了方向盘 。 阳光碎屑落在孟宁身上变成一种没温度的冷白 。 其实按孟宁本来的路线 , 是决计走不到这的 , 估计是心理评估没通过 , 背着双肩包漫无目的在医院附近游荡 。 这对视不过两秒钟的时间 , 孟宁便背着双肩包转身走开了 。 温泽念今天来市区也的确有事要办 , 办完事已是傍晚 , 她开车回家 。 打开电梯前她调整了下呼吸 , 拈着包走进去 。 宰厅空着 , 厨房有响动 , 她脱了西装打开家里空调 , 一边走一边把两边袖子往手肘处挽 。 孟宁先前让她用手机帮自己开门了 , 听到她脚步 , 没回头 , 专心对付着锅里的蘑菇炒肉 :“ 回来了 “ “ 嘲 。 “ 她走过去 , 一手抚上孟宁后颈 :“ 做什么 ? 这么香 。“ “ 你口福好呗 “ 孟宁扭头冲她笑了下 :“ 去洗手 , 准备吃饭了 “ 温泽念洗了手 , 打开电饭煲盛出两小碗米饭端上餐桌 。 孟宁把菜端出来 , 到温泽念对面落座 。 “ 你不知道我今天去买蘑菇的时候可搞笑了 。“ “ 怎么了 7“ 温泽念夹一块蘑菇放到米饭上 , 汤汁往下浸了两层 。 她浓睫半垂 , 签尖拨弄两下 , 队着那饭粒 。 “ 考板说这蘑菇是云南的 , 就有人问是吃了能看见小人的那种蘑菇么 ? 说网上有人吃了蘑菲看到一片很特别的粉 , 哎呀 , 描述得美绝了 , 她说她家最近装修 , 有面墙就想刷成那种粉 , 必须安排同款蘑菇吃一吃 。 你说四不四傻哈哈 …... 嘿 。“ 孟宁真烦温泽念这忽然警她一眼的毛病 ! 主要温泽念那张浓颜的脸一化妆就气势十足的 , 一瞥人总跟睢督似的 , 她能不紧张吗 ! 温泽念问 :“ 你想重新装修一下家里么 ?“ 孟宁傻了 :“ 啥 7“ 温泽念这是什么抓重点的能力啊 , 她讲了这么长一段温泽念就听着个 「 刷墙 “。 温泽念说 :“ 这房子当时买的很仓促 , 完全没重装过 , 你想重新刷墙 , 也可以 。 “ 不是 , 你是不是听岔了 ? 我不是说要重新刷墙 …...“ “ 我想重新刷一下 。“ 温泽念夹一筷青菜 :“ 不然太样板间风了 , 看着冷清 。“ 孟宁愣了愣 , 埋头扒饭 , 鼓着腮帮子应一声 :“ 唛 。“ 饭后温泽念又工作了一会儿 , 孟宁盘腹坐在沙发上看 《 哈利波特 》 的原版小说 。 之后两人各用一个浴室洗澡 。 温泽念那把浓密的长发吹干总是要更久一些 , 她回卧室的时候 , 孟宁侧卧在床上 , 好像已经睡着了 。 温泽念轻声说 :“ 关灯 。“ 屋里的灯应声而煤 , 她掀开被子躺到床上 , 身边却一阵寒窄细响 。 孟宁凌过来把脸埋在她胸前 。 她心跳怦然了下 , 抱住孟宁的头 , 手指伸进去梳理孟宁那头黑而直的长发 。 孟宁闷间的声音好似在对着她心脏说话 :“ 你跟灯说话的声音太好听了 。“ “ 什么 2 孟宁偏一偏头 , 嘴唇躯动间对准另外的柔软 。 “ 蛋宁 …...“ 温泽念伸手想把她捞起来 , 孟宁却一路往下 。 睡袍太轻藕 , 构不成什么有效抵御 。 孟宁那柔软的唇舌除了用来接吻原来还有别的用途 , 温泽念心里一惊 , 还未来得及阻止 , 已有股电流蔓遍全身 。 春越来越深 , 这样的气候区已需开温度不那么低的空调 。 温泽念感到自己被一分为二 。 她阉眸仰着下巴 , 一手打横搭在自己额上 , 指尕被空调吹得发凉 。 可蕹被里是一个滚烫如灼的春夜 , 她感到自己某一部分皮肤像要烧起来一样 。 直到她手指用力蝶起 , 指腹擦过自己的掌纹 。 孟宁从被子里钻出来 , 撑起身念一句 : “ 开灯 。“ 她俯瞰温泽念 , 眉目柔和 , 嘴唇同眼神一样 亮闪闪的 。 轻声问 :“ 你哭了合 7“ 温泽念平复着自己的呼吸 :“ 没有 。“ 她并未想落泪 , 只是她第一次发现 , 巨大的欢愉带来的是同样巨大的恐悸 。 那种恐惧来自于 , 你知道愈璀缤的存在就愈短暂 , 像烟花 , 浓度过强 , 怎可能细水长流 。 原来有些东西在得到的瞬间已在惶恐失去 。 温泽念不知自己是在说这次 gc。 还是在说孟宁 。 因为孟宁很轻栖的抚了抚她的胸口安慰她 , 嘴里却问 :“ 你不是很快就要去巴黎么 ? 怎么还要刷墙呢 2“ 温泽念说 :“ 你先让我起来 。“ “ 怎么了 7 “ 难受 。“ 温泽念轻揉了她一下 :“ 我再去洗个澡 。 “ 孟宁让她起来 :“ 我 …... 温泽念下床 , 指尖虚虚的点了下孟宁 :“ 你换床单 。“ 温泽念去淋浴时孟宁扯掉一团混乱的床单 , 心想 : 喝唷 , 我蛮厉害的嘛 。 温泽念从浴室出来时 , 孟宁已铺好床单了 , 安静的靠在床头 , 望见她 , 牵出一抹过分明媚的笑 。 两人从见面到现在 , 谁都没提在医院外彼此对望的那一眼 。 孟宁只是若无其事的问一一 “ 你不是很快就要去巴黎么 ? 怎么还要刷墙呢 ? “ 温泽念走过去躺回床上 :“ 我短时间内不会去巴黎了 。 “ 孟宁没说话 。 温泽念解释 :“ 国内又出现了新情况 , 会耗掉我一些时间 。 巴黎那边情况也比较复杂 , 做多错多 , 我打算缓一缓 。 你有兴趣的话 , 我可以详细说给你听 。“ 孟宁默了半晋 : “ 不用 。“ 第二天一早起床 , 孟宁照常做了早饭 , 温泽念回岛上 , 孟宁坐公交回家 。 等孟宁打扫一遍家里 , 轮休的祁晓便回来了 。 一描她胳膏 :“ 我在码头等快艇的时候 , 刚好遥到 Gwh 登岛 。 平时姿态那么挺拔的人 , 还伸手扶了下自己的后腰 。 一看见我 , 又把手放下了 。“ 祁晓语重心长 :“ 年轻人 , 还是要节制啊 …...“ 放下包后又问 :“ 你工作找的怎么样了啊 ? 雕梦雅路我说她以前一同事 , 现在就在市里一家五星级酒店上班 , 她可以 …...“ 孟宁笑笑 :“ 我没通过 。“ “ 没事儿啊 , 正常 。 “ 祁晓道 :“ 五星级酒店面试的标准本来就十奇百怪 , 谁知道面试官看你哪儿不顺眼呢 。 所以我就说督梦雅那前同事 …...“ “ 祁晓 。 “ 孟宁轻声打断 :“ 我是心理评估没通过 。“ “ 啊 ? “ 祁晓傻了 。 她可万万没想到这个结果 。 因为孟宁看起来的确越来越好了 。 尤其跟温泽念恋爱以后 , 也不是说比以前笑得多吧 , 因为被救回来后孟宁一直都挺昂扬的 , 区别是 , 孟宁的眼里渐渐有光了 。 祁晓还在心里慨叹过 , 人生嗽 , 不就这么回事么 ? 谁能想得透自己的人生呢 ? 就像大海上的行船 , 找到能锚定自己的那只船锚就好 , 无论亲情爱情友情 , 让你不至于失去方向 、 变得栩茫无所归依就好 。 没通过啊 ? E 人的鼓励也不是信手拈来 , 祁晓没打腹稿 , 嘴里道 :“ 没事儿啊 , 正常 , 慢慢来嘛 。“ 孟宁咧了一下嘴 :“ 我知道 。“ 祁晓近来剧本杀上头 , 下午约了场剧本杀 , 赶到地方 , 却说有点胃疼 , 请老板之一帮忙玩她的角色 , 她一个人坐在休息室 , 泡了杯姜茶撑着头发呆 。 店里一 dm 走过来 : “ 不是胃疼么 ? 怎么揍上太阳穴了 2“ 祁晓这才发现 , 自己无意识的揉着太阳穴 , 哈哈一乐 :“ 转移了呗 。“ dm 在她旁边坐下 :“ 记得我吧 ? 咱们上次一起玩了那民国悬疑本 。“ “ 记得记得 。“ 对方掏出手机 :“ 方便加你一微信么 ? 以后要是有什么新本内测的时候 , 我叫你 。 祁晓很清楚自己剧本杀的实力 , 绝不至于到被邀来内测的份上 。 哉 , 搭讪啊这是 。 祁晓来精神了 , 振了下自己的脸 : 长好看了是不是 ? 她以前眼睛圆圆的 , 不是说不好看 , 就是有种幼钝感 , 显得没什么荷尔蒙 。 是不是长开了啊 ! 是不是长到二十六岁她终于长开了啊 ! 于是笑眯眯指了指自己 :“ 你看我 。“ “ 吴 37“ “ 哪儿那么好看呐 ? 还让你来搭讪我 。“ 对方显然愣了下 , 低头抗唇笑 。 反而把祁晓笑不好意思了 : “ 不是搭讪呐 ? “ 对方唾笑拾头 : “ 是 。“ 那祁晓又精神了 :“ 那你说说 , 别省略啊注意展开 , 详细说说 。“ 对方一见她这反应 , 也知她对自己肯定没那种感觉 , 放下手机耸共肩 , 反而笑着聊开了 第67章 《温水潮汐》全本免费阅读 第 67 章 “ 第 067 章 孟宁猜到温泽念会在她家楼下等 。 因为温泽念今天到市区办事 , 给她发了条微信 , 她回复说 “ 有事在外面 “, 温泽念问什么事 , 她没再回 。 温泽念问 :“ 到哪里聊 7“ 孟宁问 :“ 你吃院饭了么 ? 这附近有家肠粉还挺好吃的 。“ “ 我不吃 。“ 温泽念说 :“ 我想吃你做的菊 。“ 「 这都几点了 ? 现在买菜回家做饭 , 都好晚了 “ “ 没事 , 我不太饿 。“ 孟宁低低吐槽一句 :“ 真难伺候 。“ 温泽念勾了勾唇 :“ 你这就叫伺候了 7“ “ 我方方面面都伺候了啊 。“ 温泽念露出一点真实的笑意 , 另只没夹烟的手在孟宁腰上很轻的扶了下 , 旋又离开 : “ 我没伺候你吗 ? 嘲 , 孟小姐 ?“ 孟宁反而拉起她的手 。 她愣了下 , 孟宁挽过她手臂 :“ 走吧 , 你陪我去买菜 。“ 这是孟宁第一次挽着温泽念走 。 女人的体温柔栖贴着手臂 , 像应和天边柔雾般的晚霞 。 孟宁提醒 :“ 你得把烟拿了 “ “ 吴 37“ “ 晚上的小白菜本来就够蔫巴了 , 你拿支烟进去再一熏 , 菜摊大妈脸色不好看 。“ 温泽念眼尾瞠她 :“ 一支烟有这么大效力 7“ 孟宁咧了咧嘴 :“ 主要你穿这么一身吧 , 还抽烟 , 气质太大俱了 , 我不好跟人远价 。 温泽念跟着挑挑唇 , 孟宁挽着她往垃圾桶边走 。 在她拯烟之前说 :“ 别浪费 , 给我抽一口 “ 温泽念唇角的弧度更甚了些 :“ 在这等着我是吧 7“ 孟宁吃过一段时间情绪调理的药物后 , 酒喝得不多 , 烟也克制 。 温泽念说 :“ 那你讲点儿好听的话 。“ 孟宁愚了想 , 凑近她耳边 , 低低的唤 :“ 温总 。“ 温泽念候然想起那个夜晚 , 她跨坐在孟宁腿上起伏 , 孟宁也是用这样甚至有一些些乖巧恭谨的语气叫她 :“ 温总 “ 手上却行的是肆无忌惮 、 为所欲为之事 。 孟宁复又与温泽念拉开距离时 , 看到温总在夕阳下 , 微微绯了些耳尖 。 语调却平稳着 :“ 就一口 “ “ 嘲嘲 。 “ 孟宁乖起来的时候 , 看着真的很丿 。 温泽念跟垃圾桶隔着些距离站定 , 把指间的烟送到孟宁唇边 。 孟宁垂眸看 。 温泽念抽的那款女士烟通体纯白 , 大地色系的口红印在烟嘴 , 连唇纹的形状都清晰 , 便显得格外播拨 。 孟宁微微启唐 , 轻轻含上去 。 薄荷的凉意侵入肺腔 , 随之席卷而来的是烟草强烈的辛辣感 。 孟宁最近烟抽的少 , 一时竟有些想咳 。 抽烟的感觉像溺水 , 又呛又辣的感觉直逼肺腔 。 爱人的感觉 , 也像溺水 。 温泽念在她耳旁柔声道 :“ 哎 , 好了吧 “ 她故作恋恋不舍 , 温泽念笑着从她唇边移走了烟 , 自己走到垃圾桶边去拾灭丢掉 。 走回孟宁身边时 , 孟宁很自然的又挽上她手臂 。 两人一起走进菜市场 , 这个点剩的肉菜已经不多了 。 孟宁细声抱怨温泽念为什么一定要回家做饭 , 温泽念说 :“ 我喜欢 。“ 喜欢你 。 所以也喜欢你做的菜 。 孟宁就不说话了 。 温泽念从小没什么逛菜市场的经历 。 从小住过两个叔叔家 , 后来又住祖父母家 。 其实真正苛待的家庭并不会打发孩子去买菜 , 两个婶婶盯得紧 , 总觉得只要有钱从她手上过 , 她总能私自抠出几分几毛 去了英国 , 更不会了 。 那是一个各取所需的过程 , 他们需要一个优秀的孩子 , 活下去 。 考实说 , 这种考式菜市场的味道并不算好闻 , 尤其又经过一天发酵 。 可走在里面的人 , 自有种闲散优容的情态 , 大概经过了一天的忙碌 , 接下来便可回到放松的小家 , 家人闲坐 , 灯火可亲 。 夕阳沉一点 , 天色暗几分 。 孟宁的手探过来 , 一颗颗解了温泽念西装的扣子 。 温泽念以为她要干嘘 , 结果她什么都没干 , 那只白哲的手又缩回去了 。 只是这样敞开西装 , 走得更放松些 。 温泽念勾勾唐角 , 伸手去摸索自己衬衫领口 。 “ 不行 。 “ 孟宁在她手背轻拍了下 :“ 衬衫不能解 。“ 又问她 : “ 这么晚了 , 做两个菜行不行 2 “ “ 不行 。“ 温泽 念说 :“ 要做三个 。“ “ 你 ! “ 孟宁拧了下鼻子 。 温泽念笑了 : “ 好吧 。 “ 她妥协 : “ 那就做两个 。“ 从任何意义上来说 , 那都是过分静好的一幕 。 孟宁挽着她在快打烨的菜市场里慢慢走 , 有相熟的摊主招呼 :“ 小妹 , 买不买鸡蛋 ? 打折了 。 “ 准备提前收摊的摊主扫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 孟宁问她 : “ 你想吃鸡肉还是牛肉 2“ 老式菜市场半封闭 , 顶上锡铁皮架出一个半弧 , 两指粗的钢筋纵横排列的很规则 , 随着她们一路走 , 视角不停切换 , 樵红的夕阳一会儿露出来 , 一会儿藏下去 。 温泽念张了张嘴 。 发现自己定了定神 , 才能说 :“ 牛肉吧 。“ 明明氛围静谦如斯 , 她心里的感觉却似那晚和孟宁欢爱 。 不是说她有多么深的渴念 。 而是在一种巨大喜悦的冲击下 , 心脏泛起的是一阵密密麻麻的疼 。 因为太过美好 , 你心里几乎本能的笃信这种感觉是转瞬即逝的 。 孟宁让她 gc 带给她这样的感觉 。 而和孟宁一起在菜市场里慢慢走 , 也带给她这样的感觉 。 孟宁不疾不徐的买完了菜 , 又挽着她走出菜市场 。 上楼时两人不能挽着了 , 楼道太窄 , 只能一前一后 。 回家孟宁一边换拖鞋一边跟她说 : “ 太院了 , 你打下手吧 , 不然九点多才能吃上饭 。“ 她慷慨应允 :“ 可以 。“ 孟宁看她一眼 。 “ 怎么 7, “ 你不是应该说 : 你有没有计算过我时薪多少 ? 怎么能在这里给你洗菜打下手呢 ?“ 孟宁说着乐了 :“ 玛丽苏小说里都这么写的 。“ “ 你看过 “ “ 看过啊 。 “ 孟宁点头 :“ 祁晓推荐给我的 。“ “ 不管我时薪多少 , 与你一起也浪费不少了 , 不差洗这一次菜 。“ “ 你说嘘 , 不说这经典名台词 , 让行政经理帮我洗菜简直都少了点感觉 。“ 温泽念想了想 :“ 我没算过我的时薪 , 把我去年的年薪告诉你好不好 ? “ 她凌王孟宁耳边 , 压低声报了个数字 。 孟宁愣了愣 : “ 万 7 温泽念纠正了她的计数单位 :“ 百万 。“ “ 靠 。“ 孟宁咬牙切齿的骂了句脏话 。 温泽念在她耳垂上拈了下 。 “ 干嘛 ?7“ 孟宁反对 :“ 你也经常骂脏话 , 说英语以为我听不懂啊 ? 你骂得可比我脏多了 “ 温泽念摇摇手指 :“ 你顶着这么张脸 , 不适合 。“ 孟宁见温泽念戴过玉 , 温泽念那双手也像玉 , 洗菜时浸在水里 , 看着又透又润 。 有人打下手 , 孟宁炒起菜来就快了很多 , 把菜端上桌时 , 宋宵正好下班回来 , 历经长期加班折磨后满脸写着万念俱灰 。 「 赶得巧 。 “ 孟宁叫她 :“ 快去洗手来吃饭 。“ 温泽念端着两碗米饭从厨房出来 , 衬衫袖口挽至手肘 , 冲宋宵点了点头 。 宋宵怔了下 : “ 不了不了 “ 温泽念主动开口 : “ 一起吃吧 , 我再去盛碗饭 。“ 三人一同在桌边坐下 。 温泽念心想 : 命运改换的路口 , 真的都拔着 「 寻常 “ 的夕衣 。 比如孟宁从她家搬出来 , 她开车送孟宁 , 祁晓坐在后排 , 嘴里不知所谓哼着首 「 小狗乖乖 “ 的儿歌 。 比如这次 , 在接下来的谈话发生以前 , 她与孟宁同宋宵坐在这里吃晚饭 , 孟宁吃过烧烤不太饿 , 筷子握在手里 , 有一粒没一粒的挑着米 , 一边撑着头听宋宵吐槽她上司 。 真的 , 太日常了 。 日常到人只要稍微放松警惕 , 就会恍然以为 , 日子就要这样过下去了 。 然而不是 。 吃完饭宋宵帮着洗了碚 , 很快就遁回了自己房间 。 孟宁问温泽念 : “ 你想下楼散个步么 ? 我有点撑 。“ 渥泽念压了压下巴 :“ 可以 。“ 两人一起下楼 , 温泽念没再穿西装外套了 , 衬衫材质偏软 , 被夜风吹出她身形姣好的轮廖 。 温泽念说 : “ 我可能会离开一段时间 。“ 孟宁跟在她身边 , 双手背在身后 , 手指绕缠在一起 。 湿泽念说完这句就没下文了 , 直到她开口问 :“ 去巴黎么 “ “ 或许是 , 或许不是 。“ 又一阵静默 。 温泽念再度开口 : “ 孟宁 , 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 我知道你总有一天会好起来 , 有自己的 生活 , 有自己的工作 , 有自己的社交 , 不会随时随地回我微信 , 我不能打着你情绪生病的旗号 , 让你生活在我的控制之下 。“ “ 有时我在想 。“ 她说 : “ 你到底是不能好起来 , 还是为了我不想好起来 。“ 孟宁太敏感了 。 孟宁敏锐的觉察了她内心惊人的控制欲 。 孟宁起先本就是以赎罪的心态待在她身边 , 那么会不会孟宁潜意识里 , 察觉她并不那么渴盼自己好起来 , 那么孟宁的世界里永远只有她 , 孟宁永远只能依附于她 。 温泽念自我剖析 ;“ 这样的占有欲并不健康 。 所以我会离开一段时间 , 去自我调 孟宁摇摇头 :“ 不是 。“ 渥泽念扭头望向她 。 那时两人走到一棵巨大的榕树之下 。 考城区环境不佳 , 楼宇者旧 , 电缆交错 , 没有窗明几净的氛围 , 路边摊流出脏污的水 。 唯独这些植物 , 是新城区所不能比拟的 。 相较于山野植物吸纳了大自然的精气 , 它们在这里生根 、 拔节 , 吸纳的是一代代人纵横交错的故事 。 它们听得懂 。 所以人一说话 , 树冠的碎叶哗啦啦的摇 。 孟宁便是在这样一棵榕树下站定 , 望着温泽念说 :“ 不是 。“ 她探出一只手 , 轻抚上温泽念的侧脸 。 指腹贴着面颊 , 来回摩括 。 她喃喃道 :“ 你以为我没有么 ?7“ 其实孟宁鲜少露出这样的眼神 , 她平时伪装的外衣拔得太好 。 或安静 , 或随和 , 或昂扬 。 而只有在两人欢爱时 , 那种骨血里本能的冲动撞破了一切伪装 , 她会对温泽念露出那样的眼神 。 并不狂热 , 甚至是一种冷静 。 她冷静的审视着在自己腿上起伏的温泽念 , 又或者说 , 她在冷静的审视着自己 。 她是用一种无比清醒的姿态 , 在那一刻毫无保留的 , 直面自己对温泽念的占有 所以她方才的那句话没说全 。 完整的句子应当是一一 「 那种近乎疯狂的占有欲 , 你以为我没有么 ?7“ 灼热炙烫的火有什么稀奇 。 要那般冷静燃烧的火 , 才令人沉迷 。 其实温泽念踩着高跟鞋比孟宁高出半个头 , 又或者她的衬衫西裤总比孟宁的 T 恤运动裤看起来成熟那么些 。 可她俩站在古考城市的榕树下藏在一片暗影中 , 孟宁抚着她侧脸 , 她微微偏头 , 在孟宁的掌心轻蹭了蹭 。 控制与被控制 。 统御与臣服 。 本就是事物的一体两面 , 转换不过瞬息之间 , 谁 又能说得清 。 在温泽念心里的庆幸还未来得及涌现前 , 孟宁轻轻抽回了手 。 那股温热的液体在心头凝固 , 温泽念不作声 , 望着孟宁 。 「 不是你的问题 。 “ 孟宁说 :“ 是我的问题 。 我太快乐了 “ “ 什么 7“ “ 我太快乐了 。 “ 孟宁的眼神先是飘了下 , 又往她眼底望 :“ 这样是不对的 。“ 转过头 , 往榴树边的僻静处走去 。 温泽念尾随着她 , 才发现那暗处是一套者旧生锈的街边健身器材 , 这里环境不佳 , 又没路灯 , 大概鲜少有人用 , 锈痕随年月侵蚀 , 更明显了些 。 孟宁在一张仰卧起坐的椅子坐下 , 温泽念走过去站到她面前 : “ 你在说什么 ? & 宁 只有很远处一盐路灯斜斜的照过来 , 南方到底是南方 , 这样的季节已逐渐有了蝉鸣 。 孟宁两边手肘支在自己的膝头 , 两手十指交叉撑着自己的下巴 , 好似愣了一会儿神 , 才仰起面孔 , 眼眶微微有一点红 。 温泽念不知孟宁把自己逼到怎样的地步 , 才甘愿在她面前哭 , 下意识就愚上前援住孟宁 。 孟宁展开一只手臂掌心竖起 , 一个抗拒的姿态 。 温泽念站在原处 。 孟宁就那样拙着手 , 始终没放下去 , 直到眼眶的红褪去一些了 , 才放下手 , 牵出个自嘲的笑 :“ 对不起啊 。“ 温泽念都不知道孟宁那一声 , 是在跟她说对不起 , 还是在跟孟宁自己说对不起 。 对不起自己 , 努力装了这么久昂扬 , 一遇到事 , 还是哭了 。 温泽念柔柔的唤一声 :“ 孟宁 。“ 她的音律落在孟宁头顶 , 轻轻的抚 。 孟宁埋下头去 :“ 我妈不快乐了一辈子 , 然后她死了 , 我怎么可以这么快乐 ? 这句话还是不完整 。 完整的句子是一一 “ 我妈因为我的心机留在了我身边 , 她不快乐了一辈子 , 然后她死了 , 我怎么可以这么快乐 7“ 温泽念想上前 , 但孟宁的身体语言书 写的是抗拒 。 温泽念站在原地咬了咬唇 : “ 你听我说 。“ 「 或许你小时候是这样想的 。 但你现在是个成年人了 , 你知道成年人的想法 , 其实是很复杂的 。 成年人并没有比较聪明一点 , 也没有比较勇敢一点 , 成年人无法预知自己的未来 。 我们当时都还小 , 不知道时央阿姨和岑阿姨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 但无论如何 , 时央阿姨最后的决定是她自己做出的 , 是她自己选择留下来 。 孟宁 , 当时你是一个孩子 , 时央阿姨是一个成年人 , 她才能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 孟宁抬 第68章 《温水潮汐》全本免费阅读 第 68 章第 68 章 深夜的旧楼像探险 。 声控灯一层亮 、 一层不亮 。 亮起时人是一重想法 , 暗下时人是另一重想法 。 身后温泽念的高跟鞋声很轻 , 二楼一扇防盗门后发出拖沓的喉鸣 。 接着声控灯连暗两层 , 到孟宁她们家所在的这一层 , 孟宁轻轻 “ 嘿 “ 一声 , 灯光终于亮起 。 孟宁掏出钥匙开门 , 刮在带锈痕的防盗门上 。 孟宁拉开门 。 走进玄关拿出两双拖鞋 , 身后没动静 , 她回眸看 , 温泽念站在门口掌着门框 :“ 我不进去了 , 你把我包和西装外套拿出来 。“ 「 司机还没到吧 ?“ “ 他很快 。“ “ 噶 。 “ 孟宁走进屋 , 取过温泽念的西装和包递她 。 温泽念伸手来接的时候却错开孟宁手里的东西 , 攘住孟宁的手腕 。 孟宁还未反应过来 , 便被温泽念拉着往前路跆两步 。 温泽念的额轻轻抵在了她的肩头 。 其实孟宁有点意外 , 她本以为温泽念要来拥抱她安慰她 。 但那不是一个安慰的姿势 , 而是一个索求安慰的姿势 。 只是在她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 , 温泽念已经把头拙起来了 , 很丝滑的从她手里接过西装和包 , 好像刚才的动作根本没发生一样 。 温泽念一手拈包 、 把西装搭在臂弯的姿态从来都很利落好看 , 看着孟宁说 : “ 那我先走了 。“ 孟宁点点头 :“ 路上小心 “ “ 晚安 。 “ 温泽念说 。 这一次她没有说 “Goodnight「“, 这不算一个可爱的夜晚 。 可是 , 祝我脆弱的爱人 , 在哭完的夜晚能够安宁 。 第二天一早祁晓给孟宁打视频 :“ 我有双袜子找不着了啊 ! 不知是忘带了还是丢了 1 “ 一双袜子 ?“ 孟宁有点懵 , 因为祁晓说起的语气活像自己丢了清明上河图 。 “ 是啊 ! 白色的 , 袜边上有两颗小樱桃 ! 我最喜欢的 !“ 祁晓忽然问孟宁 :“ 误 f 眼睛怎么肿了 ?“ 孟宁腹诽 : 现在的手机摄像头怎么这么高清 。 “ 我昨天去刺双眼皮了 。“ “ 真的 ?“ 祁晓一愣 :“ 你不是本来就双眼皮么 ? 你再削 , 不成三眼皮了么 ? 现流行这个 ? 那我是不是也 …...“ 孟宁闸头笑 。 祁晓哼一声 :“ 你四不四当我傻啊 ? 姐们这是陪你耍贫嘴呢 。 怎么 , 吵架了啊 ? 你怎么那么弱呢一看你就没吵嬴 。“ “ 没有 。 “ 孟宁说 :“ 就是水喝多了 。“ “ 你去我房间帮我找找啊 。“ 祁晓坐在海滩控制室的岛台附近 , 看起来没当班 “ 我告诉你在哪 。“ 孟宁去替她找 :“ 没有 , 真的没有 。“ “ 啊不会吧 “ 祁晓惆怅极了 。 「 那个 , 她今天早上是不是有会啊 7“ “ 你不是说没吵架么 ? 你不问她 , 问我 ? 我小小基层好么 。“ “ 得了吧 , 谁不知道你们那个八卦群 。 “ 孟宁扬唇 :“ 我这不是 , 不想显得太黏人么 。 「 好吧告诉你 , 她没开会 , 今早还在员工餐厅看到她了 。“ “ 好看么 ?7“ “ 孟宁 , 过了啊 。 “ 祁晓提高两分音量 , 反应过来自己是坐在控制室又压低 : “ 一大早的秀我一脸 。“ 孟宁咧嘴 :“ 那挂了 “ “ 挂吧 。 “ 祁晓说 :“ 我内心缅怀一下逝去的袜子 。“ 挂断视频 , 祁晓愣了一阵神 。 其实孟宁这件事给她感悟还挺深的 。 你每天走在街上 , 遥到无数的人 , 也许她们看起来年轻 、 开朗 、 生机勃勃 , 你根本无从辨识 , 哪些完好无损的表象下藏着颗破碎的灵魂 。 从前她跟孟宁相处了两年多 , 她没看出来过 。 哪怕出了那件事后 , 她跟孟宁相处 , 她甚至也看不出来 。 你要很用心很用心的听 , 无论是在拥嚷的街头还是静默的夕阳下 , 你要去听那灵魂碎片在完好皮囊下撞出的细碎声响 , 然后适时的轻轻拉她一把 , 让她不要温和的走入一个良夜 , 再也不回到真实的世界里来 。 不容易啊 , 祁晓想 。 到了现在这地步 , 孟宁和温泽念又该怎么办呢 ? 她可真是操碎了心 。 打扫完家里孟宁收到一份外卖 。 很奢侈的 , 不是那种穿橙色制服的小哥 , 是同城专送 , 彬彬有礼问她 :“ 请问是孟小姐么 7“ 孟宁看一眼他手上那精致无比的袋子 , 就知大事不妙 。 给了提货码拿到外卖 , 孟宁转回自己房间 , 坐在写字桌前把袋子打开 。 拿出两小桶包装分外精美的冰淇淋 , 孟宁警一眼品牌 , 拿手机在橙色软件上查了下价格 , 倒吸一口凉气 。 不 , 她不需要什么冰淇淋了 , 她的心已哇凉哇凉的了 。 叹口气 , 认命的把两桶冰淇淋端起来 , 贴住自己的两只眼 。 她昨晚哭得挺丢脸的 , 她知道这是温泽念点来给她敷眼睛的 。 可敷眼睛的话 , 是冰的不就行么 ? 绿色心情不也行么 ? 为什么要点这么贵的冰淇淋 ? ! 这笔钱她是记账还是不记账 ? ! 到底要不要还给温泽念 ? ! 这么举着两桶冰淇淋在眼前对着窗的样子 , 有些傻 , 孟宁总觉得窗外一只唧唧唧的鸟是在笑她 。 不过 , 肿痛的眼皮的确稍微舒服了点 。 难道这就是贵价冰淇淋的魔力 ? 也不知一块五一根的绿色心情有没有这效果 。 孟宁漫无边际的愚了一会儿 , 从袋子里找出小勺 , 打开盖子对着半化的冰滚淋开始吃 。 这笔钱她肯定要还给温泽念的 , 别浪费 , 一口都别浪费 。 黑巧味一点都不甜腻 , 做成冰淇淋也极易入口 。 孟宁一勺勺挖着 , 回想方才与祁晓的视频通话 , 她证实了一件事 , 温泽念今早没开会 。 她之所以这么猜是因为 , 她觉得温泽念昨晚是临时决定离开的 。 否则温泽念那么缠密的人 , 下楼时肯定就把包和西装带下去了 。 等了三天 , 她做饭 , 打扫 , 去流浪猫机构帮忙 , 温泽念没有联系她 。 她给温泽念发微信 :“ 什么时候回市区 ?“ 一直没收到回复 。 直至过去二十分钟 , 温泽念回 :“ 最近很忙 。“ 她觉得 , 温泽念在躲她 。 又等了两天 , 温泽念还没联系她 。 那天祁晓正调休 , 孟宁问 :“ 她最近是不是很忙 ?“ “ 好像是 , 脚不沾地 。“ “ 那我 , 跟你一起去岛上吧 。“ “ 看不出来啊宁 。 “ 祁晓上下扫描她 :“ 你还挺黏人的 。 你不会还要煲点汤给她送去吧 27“ 孟宁点点头 : “ 好想法 。“ 她给温泽念发微信 : “ 祁晓明天回岛上 , 我能跟她一起来么 ?“ 言下之意 , 我来看你 。 温泽念许久没回 。 正当孟宁以为她要拒绝的时候 , 温泽念的信息回过来 :“ 我把临时通行证和房卡放码头值班处 。“ 孟宁本想说放那儿不好 , 容易传出去 , 对温泽念不好 。 可有什么温泽念解决不了的事么 ? 孟宁怕自己提出来让温泽念多想 , 便没说什么 。 第二天 , 她跟祁晓一同登岛 。 开快艇的偏是她们都认识的小张 : “ 孟宁姐 ? 好久不见 。“ 祁晓一手搭上孟宁的肩 :“ 人辞职以后忙着呢 , 天天收获一众仰慕的目光 。“ 祁晓觉得自己也没说假话 , 如果那一众流浪猫的仰望也算的话 , 对吧 。 唛对了 , 还有许多被割去蛋蛋的流浪猫怨念的目光 。 小张很会自我发散 :“ 孟宁姐你是不是当网红去了 ? 也是喜你那么漂亮 , 你账号是什么啊我关注一个 。“ “ 啊哈哈哈那不能随便透露 , 二次元和三次元之间有结界 。 “ 祁晓帮着挡了下 , 孟宁扬唇笑 。 祁晓又有点后悔 。 她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啄 ? 显得孟宁多脆弱似的 , 好像不能自己应付社交 。 唉 , 她就说吧 , 知道真相的人就是不好办 , 不止孟宁敏感 , 她也敏感 。 她尚且如此 , 那温泽念眼孟宁的关系 , 肯定更不好处理嘛 。 她眼尾瞠向孟宁 , 孟宁倒是没煲汤 , 但泡了杯罗汉果茶 , 此时握在手里 , 望着浪花翻卷的海面 。 换季嘛 。 温泽念不忌烟酒嘛 。 替她养嗣子嘛 。 又不像吵架 。 唉 , 想不明白 。 祁晓身体跟着快艇一起一伏 , 心也一起一伏的 。 眼尾又瞠瞠孟宁 , 随着离 C 海岛越来越近 , 孟宁攘着保温杯的指节 , 总感觉用力了那么点 。 祁晓又有点替孟宁难受 。 孟宁在这里待了五年 。 五年里 , 她挣扎过 , 努力过 , 无数次想把自己从过往的泥沼里拔出来过 。 可是 , 她失败了 。 这是片一败涂地的战场 。 如果她是孟宁 , 她肯定不想再回到这里 。 可是孟宁还是来了 , 捏着个保温杯 。 如果 , 如果真是吵架的话 , 祁晓觉得或许温泽念 , 可以再多心疼孟宁那么一点点 。 直到快艇靠岸 , 孟宁和祁晓登上码头 。 孟宁先去拿临时通行证和房卡 , 值班同事冲她笑 :“ 现在在哪高就呢 ? 是不是给 Gwh 送情报来了 7“ 孟宁牵了下嘴角 。 “ 我懂我懂 , 保密嘛 。 “ 同事又问 :“ 不过你知不知道 Gwh 还要在这待多久啊 ? 她在这里 , 我们是要忙一点的 。“ 孟宁说 :“ 我不知道 。“ 甚至没有人会把她和温泽念往一处联想 。 或许 , 这是好事 。 两人离开码头 , 祁晓问 :“ 要不要先去宿舍坐会儿啊 ? 她最近忙 , 离下班还早吱 “ “ 好 。 但孟宁有那么一点点 , 不想看见督梦雅 。 祁晓这人其实心挺细的 , 虽然孟宁没说 , 她也没叫雕梦雅过来 。 两人待在以前的宿舍 , 孟宁背对靠窗的写字桌坐着 , 一只手肘向后架在桌面 , 望着自己以前的床被祁晓堆满了各种衣服 :“ 本来还想问我搬出去了你一个人会不会 7 习惯 , 你这 , 很舒坦啊 “ “ 啊 。“ 祁晓坐在床上两手向后播着身子 , 两只脚交叟在一起 , 脚尖一晃一早的 :“ 天天往衣柜里收 , 太麻烦了 。“ “ 不是 , 你天天都要穿制服 , 你怎么堆这么多衣服在外面 2“ “ 我每晚回宿舍独美不行么 ? 每天自己在宿舍时装秀不行么 ? “ 祁晓仰天长笑 - 声 ; “ 拜托 , 姐们儿终于长开了啊 , 去玩个剧本杀都有人搭讪了暂 , 还不得抓紧臭美 - , 如果我变美了 。 学会穿搭了 。 拖到适合自己的成熟的风格了 。 那个人 , 会后悔当年的决定么 ? 孟宁听她臭显摆 , 捕着唇笑 。 “ 对了 ! “ 祁晓一拍床 : “ 你和她是不是因为方霁的事闸别扭啊 ? 她是不是不相信方霁有意思的对象是我啊 ? 嘱 , 看不起我是不是 …...“ “ 不是 。“ 蛋宁扬着唇 :“ 别瞎猜了 。“ 她胳腰在桌面架累了 , 又变作一手撑着头 , 看祁晓从床上跳下来化了妒 , 扭腰抵胸的走了会儿时装秀 。 看一眼时间 , 快十二点了 。 她跟祁晓说 :“ 那我走了咪 。“ “ 嗅 。 “ 祁限实在没忍住交代了句 :“ 好好的啊 , 听到没 ?“ 孟宁笑笑 , 替她关上宿舍门 。 很久没来 C 海岛了 , 都快遗忘空气里那股特别的味道 。 一点点海风的咸 , 又筹了 C 酒店大堂独有的香氛 , 混在一起 , 让人联想起一个纤窈的身影 , 穿一身海雾一般黯蓝色制服配一字裙 , 双手交叠标准的置于小腹 , 站在酒店的挑高大堂内对你微微欠身 。 她的姿态充满服务行业的恭敬 , 可当她直起腰身 、 那双深避的眼眸望向你的时候 , 你明明白白的知道 , 她是上位者 。 她淡雅矜傲的神情告诉你 : 我来替你造梦 。 以前孟宁便总在午夜时分去找温泽念 , 做一场绮梦 。 现下她踏在熟悉的碎石小道上 , 耳畔却是温泽念那压低的语调叫她 :“ 女朋友 。 从 C 酒店离职才多久呢 。 感觉发生了好多事 。 一条避人的路是走熟了的 , 她乘上员工电梯 , 房卡 “ 滴 “ 一声刷开门 。 还是以前那间行政套房 , 温泽念果然还没回来 。 孟宁坐到那套熟悉的白色沙发 , 望着大开的露台边白色纱幕如月如雾 。 不知过了多久 , 孟宁口袋里的手机震起来 。 “ 善 。 先是静默 , 才是温泽念久违的嘌音 :“ 喉 。“ 的确是有人凭一把声音就能替人造梦的 。 可孟宁有些厌倦自己的敏感 , 她总能从微妙的语调里听出接下来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 果然温泽念说 :“ 孟宁 , 我临时有点事 。“ “ 啊 。“ 孟宁说 : “ 唛 。“ “ 我今晚要搭直升机离岛 。“ 孟宁忽然有些想笑 。 老天奶 , 她到底是在路一个人什么样的人谈恋爱啊 , 为了躲开都用上直升机了 。 她何德何能 。 孟宁顿了顿问 :“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 “ 还不知道 , 所以 …...“ “ 我明白 。“ 孟宁也不知自己为什么要抢话 : “ 我这就走了 。 “ “ 现在 ?2“ 温泽念淡淡笑了 :“ 现在几点 ? 你去哪里找快艇 7 “ “ 你睡一觉 。“ 温泽念的语调听 起来很平和 : “ 别着急 。“ 最后三个字语调拖长 , 像安抚 , 也像意有所指 。 “ 好的 。“ 孟宁说 : “ 好的 。“ 挂了电话 , 她坐在沙发上又愣了阵神 。 起先是掌根控在沙发边沿 , 坐得有些累 , 又变成盘膈坐 , 微微勾着腰 。 她不知时间过去多久 , 第69章 《温水潮汐》全本免费阅读 第 69 章 “ 第 69 章 这一幕其实十分奇怪 。 她俩坐在这里一一温泽念端坐在沙发边沿 , 孟宁半倚半坐在温泽念身后 , 替温泽念揉着后颈 。 这样的姿势太温馨了 、 太日常了 , 那么她们谈的话题 , 可以是这几天两人各自吃了什么 、 做了什么 , 孟宁遇到了什么样坏脾气的猫 , 温泽念为了生意场上的烦心事有没有骂脏话 。 然而事实上她们坐在这里 , 聊的话题是分开 。 孟宁的语气十分心平气和 , 这时换成了她给温泽念讲道理 : “ 我知道我不好起来的话 , 你肯定放心不下去巴黎 。 可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啊 ? 叫女人不狠 , 江山不稳哈 0 噱 「 “ 你知道的嘛 , 我妈 , 你的时央阿姨 , 她就是太心软了 , 总是对我放心不下 。 可她留下来的结果是什么呢 ?“ 孟宁说到这里笑了声 , 干巴巴的 。 “ 你是新时代女性嘛 , 你心肠要硬一点的明白吧 ? 而且 , 跟你在一起我很难好起来的 , 我总是在想我凭什么这么快乐 , 等你一走 , 说不定我就好了呢 7“ 温泽念默半眷 :“ 所以你的意思 , 是我拖累了你 7“ “ 哈哈 。 “ 孟宁说 :“ 虽然我很想这么说吧 , 但我们都知道这不是真的 。 我不怕 8 你讲实话 , 是我怕拖累你 , 我太怕了 “ 我怕你为我放弃你本来应该过的人生 。 我怕你和时央一样留在我身边 , 到头来 , 你的人生一点都不快乐 。 我担不起 。 温泽念很轻的点了一下头 , 孟宁的手就暂且在她后颈上停下 , 没按了 。 温泽念好似蜡了一下舌尖 , 尔后问 :“ 所以你的意思是 , 我们就这样分开了 ? 露台外的浪潮拍打着海岸线 , 撞出小美人鱼消散于天地的浮沫 。 ‘1B, 7 温泽念确认了一次 :“ 所以你的意思是 , 我们分手 , 是吧 ? “ 说到这里竟低低日笑了声 。 孟宁心想 , 笑什么呢 。 温泽念很快解答了她 :“ 我觉得有点荒诞 , 我坐在这里说分手 「 两个字 , 都说得没什么底气 , 可能在我心里 , 你从没打从心底真正觉得自己跟我在一起过 。“ 孟宁张了张嘴 , 又闭上 。 温泽念又很轻的点了一下头 :“ 好 , 我知道了 “ 她站起来 , 转向孟宁 , 面容平静得过分 , 只是眼尾微微往下音了点 , 显得有些疲倦 。 她问 :“ 你今晚在这里睡一夜再走行么 ? 你可以睡次卧 , 明天一早便有快艇出岛 。 不过如果你想现在走 , 我也可以找快艇送你 。“ 她很沉静的看着孟宁 。 “ 明早走 。 “ 孟宁舌头发仆 :“ 可以 。“ 温泽念点点头 :“ 那你可以用次卧的浴室 , 我先去洗澡了 , 有点累 , 明天还要早起开会 “ 说罢便往主卧那边走去 。 孟宁多坐了两分钟 , 才起身 , 去了次卧的浴室 。 又站在淋浴下愣了两分钟的神 , 心想 , 话终于就这样说出来了 , 也不过如此 。 温泽念躲了她这么些天 , 无非是不想发生这场谈话 。 温泽念充满暗示意味的 说 :“ 不要急 。“ 她不是听不懂 , 温泽念是要她不要这么急的追到海岛来谈这件事 。 好像她还陷在那晚跌宕的情绪里 。 好像拖一拖 , 她的愚法就会改变 。 她自己却很清楚 , 不是这样的 。 她想说出这句话已经太久了 , 也许十四岁以后的十多年来 , 她每天每夜都在想说出这句话 。 温泽念现在是不想走的 , 她明白 , 情到浓时嗽 , 她也不想温泽念走 。 可后来呢 。 后来总有一天 , 也许人生已过去大半 , 温泽念某一天院上坐在书房里 , 给自己倒上一杯白葡萄酒 , 温泽念会想 : 不该是这样的 。 她的人生 , 应该远不止于此的 。 孟宁不能到了那时候 , 再来 “ 罪该万死 “ 一次 。 有些话嘛 , 没说出来之前怕得要死 , 说出来也就那么回事 。 她没有难过得死掉 , 她还站在这里 , 五星级酒店的淋浴之下 , 往自己身上抹着薰衣草味的沐浴露 。 然后把自己扔到次卧同样柔软的鹅绒大床上 。 这时她又有些庆幸 , 是追到 C 海岛来同温泽念谈这件事 。 因为不想麻烦温泽念半夜找人送她出岛 , 所以她必须在这里留一夜 。 虽然她与温泽念离得很远 , 但至少 , 她们同处一片屋檐下 。 孟宁蜡在床的一角 , 连身都不敢翻 。 如果有人一夜无眠 , 静静 听过整夜的海 。 那么她会发现 , 海的浪潮声是有变化的 。 深夜是浓稠 , 清晨时浅淡 。 当海浪声像雾气一样越来越淡的时候 , 孟宁听刨温泽念的声音遥遥低声说 : “ 开灯 。 只是这样的魔法不再为她而施展 。 主卧那边的灯应声而亮 。 次卧仍然陷在一片沉沉的黑 。 温泽念洗漱和走动的声音都很轻 , 不过也许是行政套房空间太大的缘故 , 让耳朵连最后想要留住 、 用来制作回忆黑胶唱片的声响都捕捉不住 。 直到轻轻的掩门声 , 温泽念走了 。 孟宁微动了动蝶在被子里的腹 , 其实她有点想把胳腭拿起来打横挡住自己的眼 , 又觉得这个姚势稍嫌做作 。 她没动 。 大得像海面的一张床 , 她蜡在床角 , 双手抱在胸前 , 双腿曲着膝盖拱起 。 那样的姿势温泽念形容过一一最接近于婴儿蝉缩在母体羊水里的姿势 。 等天色亮起 , 孟宁起床洗漱 。 走到副客厅 , 孟宁看到那组她们常坐的白色沙发矮几上 , 烟灰缸压着张字条 。 温泽念的字体永远那么清逸一一 “ 房卡放这里 , 临时通行证交到码头管理处 。 5 孟宁盯着字母 “G“ 瞧了好一会儿 。 温泽念写类花体的英文时很好看 , 像现在她的外形 , 美丽 , 强势 , 一些些矜傲 。 让人毫不怀疑 , 她可以拥有很好很好的人生 。 矮厂上的保温杯不见了 。 孟宁自嘲的咧了咧嘴一一又搭进去一个保温杯 , 一百多块呢 。 她伸手到自己口袋 , 把以前私自扣下温泽念的那个打火机捧出来 , 和房卡一起 , 放到字条旁边 。 这打火机在她走向黑海的那晚 , 陪了她半夜 , 就放在她外套口袋里 , 和她自己 的打火机 、 还有她准备送温泽念的那二手打火机一起 。 然后她把外套留在海滩 , 自己神识不清的往海里走 。 后来 , 她的外套被搜索人员带了回去 。 温泽念守在医院 , 没工夫管她的外套 , 是祁晓从她外套口袋里拿了这三个打火机 , 又还给了她 。 那时她什么都没有了 , 没有钱没有行李 , 甚至连换洗内裤都没有一条 , 这三个打火机 , 像是以前的她留下的唯一痕迹 。 这时 , 到了她最后一次离开这间行政套房的时候 , 其实本打算把自己买给温泽念的那个二手打火机也留下 , 想了想 , 还是作姓 。 给祁晓发了条微信 : “ 我先离岛了 , 你好好上班 。“ 祁晓应该在忙 , 没回 。 孟宁走到码头 , 晨雾未散尽 , 袅袅的笼着海面 。 孟宁把临时通行证交到管理处 , 等着离岛的快艇 。 没等多一会儿快艇便到了 。 巧的是 , 开这班快艘的还是小张 , 看见她挺高兴的 : “ 孟宁姐 , 你回去了啊 2“ 孟宁笑笑 : “ 唱 。“ 「 事办完了 7“ “ 办完了 “ 快艇上就她一个乘容 , 小张掌着方向与她间聊 : “ 孟宁姐 , 你拍视频的账号到底是什么啊 ? 真不能说么 ? “ 孟宁挑起唇角 : “ 你干嘛想知道 7“ “ 挺有意思的啊 , 你身边的人当了网红 。“ 孟宁乐了下 : “ 我要是真红了 , 你还能不知道我账号么 7 “ “ 慢慢来嘛 。“ 小张说 :“ 我看那些网红 , 视频选题也挺关键的 。“ 孟宁还真就兴致勃勃与他讨论了起来 。 嘴里扯得没谱 , 孟宁一手摆着座椅边沿 , 回望了眼茫茫晨雾间童话建筑一般的 C 酒店 。 “ 终于要回到现实生活中去了 。 “ 她在心头说出这句每个离开 C 酒店的人都会慨叹的话 。 只是她的梦 , 不是一个地方 , 而是一个人 。 孟宁发现 , 她心中的难过并没有起出预计的汹涌 。 大概她心中早就笃信了那句话一一 “ 当一件事看起来好得不像是真的 , 那它就一定不是真的 “。 大梦一场恋缙缮 , 够啦 。 孟宁当天晚上便接到了祁晓的视频 : “ 她要走了 7 “ 孟宁顿了顿 : “ 啊 。“ “ 你啊什么啊 。 “ 祁晓急了 :“ 你是知道 ? 还是不知道 ? “ “ 知道啊 。“ 孟宁拈起唇角 。 祁晓反应过来 :“ 我还当你多黏人 , 你昨院来岛上 , 就是找她说这事的对吧 ? “ 喝 “ 那你们这是 7“ “ 分 …...“ 孟宁话说了一半 , 又停下 。 她发现温泽念那句话说对了 , 她自 己要 出 “ 分手 “ 两个字 , 也觉得那么荒诞而不真切 , 也许在她潜意识里 , 她的确从没当两人真正在一起过 。 又或者说 , 在她潜意识里 , 一早就确信两人是会分开的 。 她把 “ 分手 “ 的这个说法换掉 , 告诉祁晓 :“ 我们决定分开 。“ “ 是暂时分开还是永远分开 2“ 孟宁说这个词时也觉得奇怪 。 人们会说 “ 我们永远在一起 “。 可 “ 永远 “ 这种美好的词 , 为什么又可以和残酷丽 “ 分开 “ 组合在一起 。 令 “ 我们永远分开 “, 听上去也像一句承诺 。 祁晓在视频对面张了张嘻 , 又闭上 , 再次张了张嘴 , 还没说出一句话 。 这令她看起来像只不吐泡泡的鱼 。 孟宁又咧开嘴 。 “ 哎 , 你 …...“ 祁晓本来想说你别总笑了 , 你知不知道有些笑 , 看起来比哭还 i 人难过 。 可又觉得这样的话不公平 。 要是她不知道孟宁背后的那些事 , 她还能看出孟宁笑容里的破绽么 ? 祁晓发现自己心里的某一部分没想劝和 。 这俩人的过去太重了 。 人就那么一双单薄的肩膀 , 扫得起就扫 , 扫不起就跑嗽 。 就像她 , 还不是从北方跑得远远的 , 除了她自己 , 再没人对她提起过去的那些事 有人跟她搭讪 , 她可是真心实意的高兴呢 。 说不定她和方霁相处得挺好 。 说不定她的人生 , 就这样轻轻松松平平淡淡的过去了 。 她对着视频说 : “ 那 , 你 …...“ 孟宁平静的答 :“ 我打扫家里 , 做饭 , 做义工 , 也许每天多拿点时间晋晒太阳 , 说对情绪有好处 。“ 祁晓顿了半天 :“ 你说你 , 怎么就晒不黑呢 7“ 孟宁就乐了 , 乐完转为沉痛语气 :“ 跟你说一件特糟的事儿 。“ 她学着祁晓偶尔冒出的一点儿化音 。 “ 你别说那不伦不类的 。 “ 祁晓问 :“ 怎么了 7 “ “ 在我通过评估 、 找到工作之前 , 你能不能借我点钱 …...“ 温泽念那张亲情卡横竖是不能再用了 。 “ 行吧 , 我可算利息啊 。“ “ 别了吧 , 我已经够穷了 。“ “ 你到底欠她多少钱啊 ? “ 孟宁报了一个数 。 出院以来 , 从房租到生活开销 , 包括上次温泽念点来给她敷眼睛的两个冰淇淋 , 她一笔笔都记下了 。 “ 这么多 ? “ 祁晓惊了 : “ 你还到哪辈子去啊 7 “ 孟宁扬扬唇 :“ 慢慢还呗 。“ 祁晓又有点心酸 。 有谁真喜欢欠债的么 ? 还不就是因为 , 这是两人之间唯一的牵连了呗 。 两周过去 , 温泽念没再找过孟宁 , 祁晓也没在孟宁面前提起过温泽念 。 有时孟宁都觉得 , 温泽念是不是就这样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 天越来越热了 , 蚊虫开始横行 。 孟宁那天从流浪猫机构回来 , 宋宵说想吃凉面 , 孟宁便想买些面回去自己做 。 她拈着一兜鲜面条 , 走到旧楼下植被茂密的地方 , 觉得脚踝有些痒 , 拙起脚来挠了挠 一拿眸 , 却见温泽念站在榴树下 。 温泽念穿灰色开襟西装 , 双排扣 , 配一条同色系西裤 , 高路鞋永远妥帖衬出她脚踝的线条 , 旧楼下路灯昏隔 , 显得她耳垂上两枚钻石耳钉亮闪闪的 。 抱着一只手臂 , 另只手里夹着只烟 , 没点 。 她也看到孟宁了 , 没说话 , 也没点头 。 其实看到孟宁的那一刻温泽念想 : 黄昏淡漠 , 路灯如萤 , 一个年轻清秀的女人拈着兜鲜面条 , 穿筒单的白 T 和浅蓝七分牛仔裤 , 路过茂密的灌木 , 大概被蚝子咬了 , 站定了提起脚踝 , 指尖轻轻一挠 。 这本是很平常的一幕 , 虽然美好 , 却像张轻飘觐的明信片 , 看过也就忘了 。 只是这画面上的女人 , 不是旁人 , 名字叫 “ 孟宁 “。 明信片就沉旨甸的往人心上烙 , 从此有了重量 。 孟宁拈着面走过来 , 问温泽念的第一句话是 :“ 你不热啊 2“ 温泽念看了她两秒 , 开口答 :“ 没来多一会儿 。“ 酒店 、 公寓 、 豪车都有十足的冷气 , 不热 。 “ 啊 。 “ 孟宁点点头 , 一句 “ 有什么事吗 “ 问不出口 , 就扬扬手里的面 :“ 我今晚要做凉面 , 你想吃么 ? 祁晓不在 , 就我和宋宵 。 “ 温泽念视线往下落 , 落到那兜 面上 , 好像真在很认真的思考自己想不想吃凉面 , 然后压了压下巴 :“ 可以 。“ 又说 :“ 我不想吃太辣 。“ 孟宁笑了 , 笑得真心实意的 。 孟宁说 : “ 好 。“ 两人一起上楼 。 天已擦黑 , 夜又不浓 , 声控灯好似自觉没有亮起的必要 , 楼道里便是一片暖昧的灰 。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 , 都没说话 。 直到孟宁开门 , 温泽念路进去 , 孟宁很熟稠的拿了两双拖鞋 :“ 宋宵还没回来 , 我去做面 , 你先坐会儿 。“ “ 要打下手么 7“ 孟宁直摆手 : “ 请不起请不起 。“ 温泽念的唇角很微妙的动了下 , 孟宁有点尴尬 。 上次还让温泽念打下手呢 , 这次怎么就不行了呢 ? 就因为两个人 “ 分手 “ 了么 ? 她本来只想打趣一下缓和略尴尬的气氛 , 这会儿认真解释 :“ 这次我就切一下黄瓜丝青红椒丝 , 凉拌个木耳 , 宋宵带点卤菜回来 , 没什么好打下手的 。“ 温泽念点了一下头 。 孟宁又有点尴尬 。 说不定温泽念根本没想那么多呢 第70章 《温水潮汐》全本免费阅读 第 70 章 “ 第 70 章 路的长短只在人的一念之间 。 可更加奇怪的是 , 长和短在人的概念里可以共存 。 从孟宁的出租屋到小超市 , 共要穿过两条街 。 考虑到两人间的沉默 , 这一路好像长得没有尽头 。 考虑到温泽念买完东西便要走了 , 这一路好像再长也显得不够 。 孟宁所有的冷笑话 , 已经在上次走到小超市的一路上讲完了 。 这次踏上同样的路 , 她寻不到话题 , 扭头问温泽念 : “ 怎么不说话 ?“ 温泽念挑了挑唇 。 孟宁跟着笑了笑 , 便也不说话了 。 她起先双手垂在身侧 , 又觉得晃晁荡荡总有撞到温泽念手的嫌疑 , 便背到身后去手指绞起来 。 然后她想起 , 自己跟温泽念坐在沙发上时 , 做的也是这个动作 。 她怕自己下意识去牵温泽念的手么 ? 路灯把盛夏照得很像一个秋 , 连绿叶都染了黄 。 孟宁和温泽念并肩一起过马路 。 她们等在斐马线边 , 望着交通灯的等候倒计时 , 由 “8“ 跳成 “7“, 叉由 “7“ 跳成 “6“ 的时候 , 忽而闪了下 , 好像电路不那么稳定 。 光一闪 , T 上的树叶跟着哗啦啦的摇 。 好像一个秋将要落下来 。 孟宁发觉自己 , 是在那一刻感到了标种真实的难过的 。 人体都是有自保机制的你明白么 。 所以孟宁在那晚被救以后 , 一直都表现得很昂扬 。 在跟温泽念提分开以后 , 一直都表现得很平静 。 她的昂扬甚至骗过了她自己 , 所以满脑子跑火车 , 自己跟自己打趣哈哈噱 。 她的平静也骗过了她自己 , 她铲猫砂买菜晒太阳 , 在心里跟自己说 , 不过如此嘛 。 在心里情念了十多年的那句话 , 原来说出口 , 也没有她自己想象的那样难 。 可是她站在这里 。 站在一道道已显班驳的斐马线前 。 她的运动鞋和温泽念的细高跟鞋并在一起 。 她背着手 , 姿态像个过分正经的老干部而显得有些可笑 。 像落在肩头的第一片落叶能压垮人一样 。 她望着那片被路灯染金的树叶 , 情绪忽然有些失控 。 她忽然想 : 温泽念到底要到巴黎去过一个秋天了 。 看上去她和温泽念度过了不短的时光 , 可恼人的亚热带季风气候下 , 她看过 的 、 抱过的 、 拥有过的 , 只是夏天的温泽念 。 她张了张嘴 , 忽然发现自己好贪婪 。 她想见一见秋天的温泽念 。 她想问一问 , 温泽念也会穿上文艺电影里那样的粗针毛衣 , 在一个工作不那么忙的日子 , 闵散的走过巴黎街角么 ? 一阵秋风起 , 短靴踩碎的是第几片落叶 ? 孟宁望着那片伪装成秋天的树叶 , 把嘴闭上 , 吸了吸鼻子 。 温泽念扭头看了她一眼 :“ 怎么了 2“ 孟宁扬唇 : “ 什么怎么了 ?7“ 手指紧紧绞在背后 , 指甲用力到深深嵌进自己的素 纹 。 温泽念摇摇头 , 没再说什么了 。 两人继续往前走 。 走过秋天一般的夏夜 , 走过乐谱般的斑马线 , 她的运动鞋和温泽念的高跟鞋 , 这样合奏的机会又还有几次 。 小超市就在眼前了 。 因沉默而恍然以为长得走不完的路 , 也就这样走完了 。 温泽念走过去 , 孟宁跟在她身后 。 两人走进店内 , 温泽念问 :“ 在哪里 ?“ “ 我忘了 , 就以前扫眼看到过一次 。 “ 考板不知跑哪里聊天去了 , 孟宁说 :“ 我们分头找找 。“ 温泽念顿了下 :“ 我不知道长什么样子 。“ “ 你不知道 ?“ 孟宁讶然了下 :“ 那陈露滋怎么跟你说的 7“ 温泽念忽然觉得她的惊讶好生动 , 尤其在压抑了一路故作平静的情绪对比下 , 轻挑的眉毛像跳舞 。 温泽念勾了勾唠 , 眼神栖和下来 :“ 打字 , 她只跟我说了名字 , 说是特产 。“ “ 那 …...“ 孟宁也不知该怎么描述 , 掏出手机搜索给她看 。 图片蹦出来 , 孟宁承手机托到温泽念眼前 : “ 长这样的 。“ 小超市一国墙面上镶着玻璃镜 , 不那么洁净沾着小片小片的灰 。 孟宁手机的保护屏上不小心摔出两道细缝 , 她也没想着换 , 挺贵的呢 。 可在这一切不完美的瑕疲中 , 温泽念凄过来 。 在一起吃凉面 、 一起坐在沙发说闲话 、 一起走过两条街之后 , 温泽念凑过来的这瞬间 , 是两人挨得最近的一次 。 孟宁眼尾警 了眼玻璃镜 , 好像两人头抵着头似的 。 她的心没出息的跳了两跳 。 温泽念复又直起腰 , 与她拉开距离 :“ 好 , 知道了 。“ 超市里货架摆得密 , 通道那样定 , 两人分头去找 。 孟宁站在一堆竹筐前 , 其中一个里边盛着温泽念要找的炒豆 。 她想扬声叫 : “ 在这里 。“ 出声前却犹豫了下 。 买到这炒豆 , 温泽念便该走了吧 。 孟宁忽然想 : 这是她俩之间最后的一次见面么 ? 她轻轻的吸了一口气 。 那么 , 她自私三秒好不好 。 她不会把温泽念留下来 , 她只在心里默数三个数 , 把温泽念在她身边 , 多留三秒钟的时间 。 她是背对着温泽念的 , 阑上眼 , 在心里默数 : 一 、 二一一 “ 孟宁 。“ 孟宁张开眼 , 扭头 。 温泽念对她说 :“ 我找到了 。“ 什么 ? 孟宁想 , 这种老式特产的炒豆销量有那么好么 ? 老板还在超市里两处都摆 。 她朝温泽念走过去 , 唇角微微牵着一一 人生 , 还真是不会给你数到三的机会啊 。 以前温泽念想要自己数完三个数以后孟宁再走 , 孟宁却在她数到二的时候拔膈就跑 。 现下阴差阳错的 , 老天替温泽念报复了回来 。 孟宁走到温泽念身边看一眼 :“ 嗅 , 就是这个 。“ 回眸看看空荡荡的收银司 , 考板还没回来 。 孟宁说 :“ 应该就在附近聊天 , 我去找找 。“ 她走出超市晃了圈 , 老板果然背着手在附近看俩老头下象棋 。 孟宁一看他那姿态 , 莫名觉得跟自己很像 , 便有些想笑 。 走过去史 :“ 者板 。“ 考板抬眸瞠她一眼 : “ 遇到什么好事啊 ? 心情这么好 。“ 她弯着嘴角摇摇头 :“ 我没有好事啊 , 是你有好事 。 生意来了 。“ “ 你没好事 ? 哼 , 我不信 。 “ 考板又多看了眼象棋 , 摇头晃脑的背着手跟孟宁起往小超市走 。 你看 , 孟宁想 , 人的外表就是这么具有欺骗性的 。 在旁人以为她遇到了什么好事的这个夜晚 , 她很有可能正在经历的却是 , 与她最喜欢的 、 很喜欢的 、 唯一喜欢的人 , 最后一次见面了 。 考板一路背着手她就不好再背手了 , 走回小超市 , 看温泽念站在收银台前 , 面前除了炒豆 , 还摆了根绿色心情 : “ 请我 。“ 熟悉的祈使句 。 孟宁浮夸的咬了下后桂牙 : “ 你拿都拿过来了 , 我不付钱就显得太小气了是吧 。 她掬出手机准备扫码 , 跟考板说 :“ 绿色心情的钱我付 , 炒豆的钱她自己付 。 温泽念在旁边笑了声 。 “ 塑料袋呢 ? “ 考板举着扫码枪问 :“ 袋子的钱谁付 ? 一毛 。“ “ 她啊 , 当然是她 。 “ 孟宁说 :“ 哪有绿色心情需要打包的 , 肯定是炒豆装起来带走嘛 。“ 温泽念说 :“ 我付 。“ 考板看孟宁一眼 , 笑吟吟就扫码收了温泽念的钱一一炒豆的十二块 , 和塑料袋的一毛 。 孟宁想 , 笑什么呢 。 好像她们还是多好的关系一样 。 温泽念伸手要去拈柜台上的袋子 , 孟宁先拿过 :“ 我拿吧 , 你不是要吃冰棍吗 。 温泽念没说什么 , 就拿了柜台上的绿色心情 。 明明她这一身笔挺西装跟绿色心情那么不相称 , 考板怎么又不笑她呢 。 还很热情的说 :“ 再来咪 。“ 孟宁的心酸 , 在看到被路灯照得恍若秋叶的树冠时是第一次 。 这是第二次 。 这种感觉很难熬 。 像一张作业本上撕下来的纸 , 被一只大手不留情揉皱成一团 , 你好不容易一点点抚平了 , 得 , 大手又攘起来狠狠一捏 , 那些褶皱又更深些 , 靠近折角的地方 , 甚至快破了 。 那薄作业本 , 是你自己的人生 。 而那只大手的名字 , 叫生活 。 或者再用个更古早的说法 , 有些人啊就是有缘无分 。 孟宁有些想笑 , 觉得自己好像古早言情剧的女主角 。 拈了拈嘴角 , 发现有些沉 。 有些话啊就是本来平平常常 , 放在某些情境里就是致命一击 。 任谁看她和温泽念都似要长长久久的生活在这里 , 随时钻进门来买一包炒豆 。 可有些人就是走过一个 平常的路口 , 一别之后 , 就再也见不到了 。 两人走出超市的时候孟宁有些愣神 , 湿泽念问 :“ 去坐坐 “ 孟宁回神 , 才见温泽念对着她们上次 坐过的路边长椅扬了扬下巴 , 举了举手中的冰棍 。 “ 哦 。“ 孟宁说 : “ 好 。“ 好啊 , 真好 。 至少这最后一面的时间 , 又可以延长一点 。 她也不费心去讲什么冷笑话了 , 她就肆意让沉默蔓延 , 让这最后三到七分钟的时间 , 显得越长越好 。 她又在想 , 这一次温泽念吃冰椎是会用咬的还是报化呢 。 如果是咬的 , 便是三分钟 。 如果是据化 , 便是七八分钟 。 孟宁坐在长椅上掌根播着椅沿 , 身子微微前倾 。 温泽念靠后一些坐着 , 两人就不在一个平面 。 从孟宁的视角是隧不见温泽念的 。 她和上次一样望着马路对面的交通指示灯 , 看路灯把那树冠涂抹成秋日一般的黄 。 “ 不分手 , 好吊 3“ 不知坐了多久 , 温泽念的声音忽然响起 , 轻轻的 , 也许还带着绿色心情的一点凉意和清恬 。 孟宁一下子就不行了 。 她听不得温泽念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 。 分明看起来那么矜傲强势的一个人 , 一身西装穿得人模人样的 , 偏坐在这里 , 用怕吓坏什么人的语气 , 轻声商量的语气 , 问她 : “ 不分手 , 好吗 7“ 孟宁的后颈紧了下 , 想埋头 , 又怕温泽念看出她的异常 。 她就那样僵硬的坐着 , 温泽念陪她静了许久 , 尔后轻轻的把手掀在她后颈 , 旋又远离 。 那是一个安抚的姿势 。 却克制得让人心疼 。 孟宁浅浅的吸一口气 , 温泽念说 :“ 孟宁 , 别着急 。 你今天不答复我 , 也可以 。 孟宁心想 , 怎么不急了 。 以前面对时央 , 她总在想 , 没什么的 , 岑玫瑰走了 , 时央总还可以遥到下一个喜欢的人 , 那时候她大了 , 总可以支持时央的 。 可有些路口 , 错过了就是一辈子 。 在时央目送岑玫瑰离开的时候 , 她知道有些路口 , 错过了就是一辈子吗 ? 孟宁的心里狠狠插着 。 不 , 时央不知道 , 就像温泽念现在也不会知道 , 这一次放弃去巴黎 , 会不会就是她自己人生的岔路口 。 孟宁都不确信自己到底什么时候能彻底好起来 , 温泽念这次放弃去巴黎 , 下次放弃去科隆 , 几次三番下去 , 温泽念在集团的地位呢 ? 温泽念的人生会不会由高歌猛进就此转为颓势 ? 孟宁愚想就替她害怕 。 温泽念好像完全知道她在想什么 :“ 我暂且没去巴黎 , 有我自己的考量 。 巴黎的情况很棘手 , 人事关系错综复杂 , 我拖一拖 , 有避开战局的意思 。 我不是什么恋爱脑 , 你不用把一切原因归结到自己身上 “ 是这样么 ? 孟宁望着红了又绿的交通指示灯 , 很零星的行人走过 。 她总在想 , 就像上次温泽念扇投资人的那一巴掌 , 虽然温泽念说是刚好给了她 撰回合作的契机 , 但若没有需要取消合同这回事呻 ? 温泽念还会扇那一巴掌么 ? 孟宁生怕她会啊 。 孟宁哪敢赌 。 肩上压着对时央的愧疚 , 已经很沉很沉了 。 孟宁经不起再来一次 。 她张了张嘴 , 忽然后悔方才没给自己也买一支绿色心情 , 因为嘴皮干得吓人 。 她用了点力道 , 把黏在一起的嗣皮扯开 : “ 其实 …...“ 温泽念又在身后柔柔缓缓的叫了她声 :“ 孟宁 。 “ 不要急着拒绝我 。 孟宁哪敢去细细分辨那一声里是否有任何一点点的哀求意味 。 天哪 , 她哪能拔 “ 哀求 “ 两个字同温泽念联系在一起 。 温泽念那么强 , 即便现在一时被情绪裹挟 , 其实客观上人人都知道 , 没了她 , 温泽念的人生会好得多 。 拜托 , 顶奢酒店咬 ! 拜托 , 游艇咬 ! 拜托 , 直升机咬 ! 这些念头支撑着孟宁把温泽念唤她的那一声团囡吞下 , 根本不敢细细搅摩 。 她说 : “ 哈哈 。“ 温泽念不笑 , 她就有点尴尬 。 唇角一点点又放下去 , 不再笑 , 声音变得很沉静 :“ 我说了要放你走 , 就不会反悔了 。“ “ 永远分开 “ 这句话 , 多妙啊 。 分开占了 “ 永远 “ 的便宥 , 使这旬话听上去也像一个承诺 。 有些看起来温柔的事 , 其实最残忍 。 比如十四岁的我跟你做朋友 , 比如二十七岁的我想要把你留下来 。 有些看起来残忍的事 , 其实反而温柔 。 比如十四岁的我不等你数到三转身就跑 , 比如二十七岁的我说了放你走就不反悔 。 那句歌词怎么唱来着 ,“ 不打扰 , 是我的温柔 “。 哈哈哈 , 唱得真好啊 。 无论孟宁内心如何调动自己 , 其实她一点也笑不出来 。 她缓缓慢慢的回头 , 生怕看到温泽念手里的绿色心情化得难堪 , 消在那白皓修长的手指上 , 像眼泪 。 可是没有 。 温泽念端端正正的坐着 , 冰棍清清爽爽的握在手里 。 温泽念看上去是镇定的 , 只是很轻的据了下唐 , 问孟宁 :“ 等我吃完我们再走 , 你不着急吧 7“ 「 不急 。“ 孟宁转回去看马路对面的红绿灯 , 觉得自己跟台复读机似的 : “ 不急不 温泽念没说什么了 。 夏夜变得很安静 , 安静得像一个秋 。 孟宁双手撑 第71章 《温水潮汐》全本免费阅读 第 71 章 “ 第 71 章 祁晓张了张嘴 , 又闭上 , 再次张开时问 :“ 那 , 你还好吗 2 “ 孟宁招着拖把 , 身子有些斜 : “ 你看我像不好的样子吗 7“ 祁晓还真就上下把她扫描了遍 , 她扬唇 :“ 你以为自己眼睛是 x 光射线啊 ? “ “ 就因为不是啊 。“ 祁晓跟着她笑 , 摇摇头 :“ 我看不出来 。“ 孟宁牵了下唇角 , 转身继续去拖地 。 心想别说你了 。 连我自己都看不出来一一我还好吗 ? 嘴里却继续跟祁晓打哈哈 : “ 不过有件好事 , 话都说开以后 , 她让我继续用她的亲情卡 。“ 祁晓 : “ 她做慈善呐 ? 人美心葛 , 姬圈天菜 ! 诶 , 我单押上了么 ? 好像没有 …... “ 想得美 。 “ 孟宁拖着地 , 把一小缕碎发换到耳后 :“ 找到工作以后要还的好吗 。“ 祁晓默了一瞬 。 她想到一首诗 , 虽然很不贴切一一 “ 慈母手中线 , 游子身上衣 。 行前密密缝 , 意恐迟迟归 。“ 差辈了这不是 ? 总之就那意思吧 。 你要对一个人怀着很深厚的感情 , 才会为她计深远 , 才会在她离开以前 , 帮她料理好一切 , 哪怕她再也没有归来你身边的一天了 。 祁晓有点难受 , 吸了吸鼻子 , 却用尽量平静的声音说 :“ 其实 , 她可以等你通过最后一次心理评估再走的 。“ 孟宁摇头 :“ 是我让她走的 。 她不走 , 我怕我永远都好不起来 。“ 越快乐 , 越愧疚 。 祁晓又沉默半星 , 孟宁拖完地将拖把拿到洗手间去清洗 :“ 别光说我啦 , 你呢 ? 你不是说方霁约你看电影么 ?7“ “ 啊 , 嗅 。 “ 祁晓回神 :“ 今晚上去 。 宁啊 。“ “ 咤 37“ 「 宋宵今天上班 , 你下午不用去做义工是吧 ? 陪我买身衣服去叹 。“ 哗哗的水流声间 , 孟宁的头从洗手间门口支出来 :“ 请我吃面 。“ “ 瞧你那点出息 ! “ 祁晓豪迈的大手一挥 :“ 请你吃煲仔饭 ! 别点素的啊 , 必须点有肉的 1 “ 一碗煲仔饭换不回孟宁这天下午所费的脚程 。 祁晓差点没把卖场翻过来才买了条连衣裙 , 淡蓝的小碎花 , 显得她整个人成熟了不少 。 她还特心疼的跟考板讲价 :“ 要不是我今晚急着约会 , 我肯定就在淘宝买了 , 便宜得多 。“ “ 咤 , 约会啊 。 “ 考板挺爽朗的 :“ 那我不得给你打个折 7“ 祁晓双眼亮闪闪的 :“ 打多少啊 ?“ “ 便宜两块 !“ 祁晓 : …... 扫码付钱 , 拈着裙子往卖场外走 , 瞥一眼沉默的孟宁 :“ 怎么不说话 ? 被我的美貌震慑了 7“ 孟宁虚弱的摆摆手 :“ 累得我没力气说话了 。 你和宋宵平时逛街都走这么多路因 ?“ “ 是啊 。“ 祁晓心想 , 你这体能不行啊 , 简直是我们 1 界之耻 , 难怪反攻得那么困难呢 。 这话她也就放在心里过过瘾 , 没说 , 怕刺激孟宁 。 两人坐地铁回家 , 出租屋太小了 , 就一面穿衣镜是放在客厅的 。 祁晓换了裙子走到客厅来照镜子 , 左看右看的 。 孟宁坐在沙发上 , 也没玩手机 , 就看着祁晓在那臭美 , 微微有些出神 。 祁晓为了搭配裙装的效果 , 索性把化妆包搬到客厅来 , 对着穿衣镜化 。 眼如化了一只眼 , 她突然跑到沙发边来 , 蝇起一条腿对着孟宁坐下 :“ 你觉得我比你刚认识才的时候 , 长漂亮了么 ?7“ 孟宁瞠她一眼 :“ 你先把两只眼如化完再来问我这个问题好么 7“ 祁晓哼一声 , 又跑到化妆镜前去把眼妆化完 , 重新跑到孟宁面前一坐 :“ 怎么样 7“ 孟宁把她穿着拖鞋的脚放下去 :“ 小心把裙子蹭脏了 。 “ 然后仔仔细细看了她遍 :“ 嘲 , 有 。“ 祁晓反问 :“ 真的有变漂亮吗 “ 不是那种凡尔赛的问 , 是真的很没底气的那种问 。 孟宁笑了 :“ 你自己不知道吗 ?“ 祁晓叹了口气 :“ 我不知道啊 。“ 祁晓说出这句话才发现 , 哪儿有什么人 “ 美而不自知 “ 这种事呢 ? 她不知道 , 是因为 “ 漂不漂亮 “ 的评断标准 , 从来都不在她这里 。 唐 , 她又在心里骂自己 : 今晚都要去跟别人看电影了 , 还想那个人干嘛 ? 她走了这么些年 , 那个人肯定早把她忘了 , 反正那个人 , 只把她当个娇生惯养的小屁孩 。 孟宁在她肩上重重的拍了下 :“ 很漂亮 , 祁晓 。“ 别说 , 孟宁顶着那么张清秀明净的脸 , 说这句话还真挺有说服力的 。 她是美女认可的美女哎 ! 祁晓开心了 :“ 我知道啊 ! 我这不是想你多奋我两句么 ?7“ 孟宁陪着她笑 。 祁晓收拾完背着包准备出门时 , 孟宁交代她 :“ 好好玩 。“ 祁晓从防盗门里回了一下降 , 挑起唐角 :“ 喝 , 我知道 。“ 祁晓回家的时候孟宁还没睡 , 正靠在床头看小说 。 听到外面有动静 , 又凝神听了听 , 祁晓好像一直没回房 。 她放下书 , 走出去 , 果然看到祁晓就坐在客厅沙发上 , 包没摘就那样靠在身边 , 包带软塌塌搭在手臂上 , 另只手靠在沙发的木扶手上 。 孟宁过去坐到她身边 : “ 干嘛呢你 7“ 她耆神在在的冲孟宁一笑 :“ 回味 。“ 孟宁跟着她弯唇 :“ 那今晚是过得不错 ? “ “ 挺好的呀 。 “ 祁晓把包摘下来 , 放到茶几上 , 又靠回椅背 :“ 我跟方霁都喜欢剧本杀嗽 , 她又是 dm, 就挺多共同语言的 。“ “ 电影很好看 , 放映厅的环境也挺好 , 还有爆米花 , 绝了我跟你说 , 每一颗上面都啧满了金黄的糖浆 。“ 祁晓说着就吸滔了一下嘴 。 孟宁唇角的笑意更甚了些 :“ 挺好的 , 挺好的 。 那你们下一次还出去玩么 ?“ “ 下一次 ,“ 祁晓际了一下眼 : “ 看她什么时候约我咯 。“ 孟宁笑着叫她 :“ 别回味了 , 不早了 , 赶紧卸如洗澡睡觉去 。 “ “ 嘲 , 你先去睡 , 别把你生物钟打乱了 。 “ 祁晓说 :“ 我坐会儿就去 , 歇会儿 。 “ 那行 。 “ 孟宁站起来 :“ 你别太晚啊 。“ “ 知道啦 。“ 祁晓结束完轮休回到岛上 。 人人都知道温泽念要走 , 却人人都不知道温泽念什么时候走 。 就连她们那个八卦的小群都没八出来 , 虽然里面也有行政处的同事 , 传来的情报却是 :“ 没听说 Gwyn th 让人订机票啊 。“ 祁晓心里就隐隐有个猜想 : 温泽念会不会是在等孟宁 。 可等什么呢 ? 两人话都说开了不是么 ? 陷入死局了 。 这天院餐的时候 , 祁晓跟睢梦雅坐一处 , 小群里另个同事坐到她们对面 :“ 可算知道 Gwh 为什么没订机票了 。“ “ 为什么 2, “ 她后天走 , 先乘直升机去邻市办事 , 大老板的私人飞机在那 , 她要先陪大老板去赵瑞士 。“ 雕梦雅问的是 :“ 公事还是私事啊 7“ “ 不知道 。“ 祁晓心里想的却是 : 后天 。 原来温泽念是后天走 。 雕梦雅在慨叹 :“ 直升机咩 , 私人飞机咳 , 人家过的这是什么人生 。“ 祁晓拿眸望一眼员工餐厅的远处 。 温泽念一个人坐在那里 。 后天要走 , 估计手头事务也料理得差不多了 。 今天没有管理层同她一起坐 , 她微曲着天鹅颈吃得很安静 , 执刀叉的姿态跟幅欧洲古典主义油画似的 。 夕阳从窗口投射进来 , 她的影子映到桌面上 。 祁晓也不知自己是被哪个细节戳得破了防 , 放下刀叉站起来就冲到温泽念面前 。 一道影子罩下来 , 温泽念拙眸 。 她没想到她同孟宁分手以后 , 忍无可忍冲到她面前来的人不是孟宁 , 而是祁晓 。 祁晓擦着拳贴着制服裤缝 , 手都在抖 , 温泽念拙头看向她 , 发现她眼圈都红了 。 她一开口就打了个嗝 , 振了下嘲 , 再开口挤出一个颤悠悠的音 :“ 我找你 , 有点事 “ 温泽念很平静的点了一下头 :“ 好 , 时间地点 , 我再通知你 。“ “ 那什么 , 我挺急的 。“ 温泽念又点点头 :“ 我明白 。“ 她端起吃完的餐盘对祁晓说声 “ 不好意思 “, 就先走了 。 祁晓深吸一口气 , 走回自己餐桌边 。 睬梦雅 :“ 你想检举谁啊 ?“ 祁晓傻了 :“ 啊 2“ “ 你那么气势汹汹跑过去找 Gwh。“ 祁晓拿起刀叉顿了下 :“ 我想涨工资 ! “ 祁晓怕温泽念会让助理来通知她 , 也怕温泽念让她到自己办公室去谈 。 那多不合适啊 ! 太理性的环境 , 人怎么感性得起来 。 回到宿舍 , 她又跟鸵鸟一样来回来去兜着圈踵步 , 一直到深夜 , 都没人联系她 。 走得腿都酸了 , 忽而手机响 。 温泽念那把压低的嗡音听得祁晓都怔了下 :“ 现在方便么 ? 可以到海岸线来找 祁晓一听就应下 :“ 好 1 “ 海岸线这地方她熟啊 , 不指 C 酒店的海岸线 , 而指更靠边不对游客开放的那一块 。 以前孟宁天天晚上到这里散步或者游夜泳 , 她还来找过孟宁好多次 , 觉得多危险呐 , 生怕孟宁一个不小心淆死自己 。 她带上手机就向海岸线跑去 。 温泽念还穿傍晚见她时的那一身制服 , 金属腰链束出只堪一握的纤腰 , 抱着双臂望着海 , 偶尔勾一勾耳边被海风拂乱的碎发 。 祁晓心里想 : 像幅电影海报 。 温泽念指间夹着支烟 , 没点 。 一直到祁晓跑到她身边来 , 她冲祁晓压压下巴 , 才掏出打火机把烟点了 。 祁晓一看 , 用的是孟宁曾私自扣下的温泽念那打火机 , 孟宁到底是把这打火机还给人家了 。 温泽念说 :“ 抱歉 , 晚上临时有些工作忙到现在 , 脑子昏 , 想吹吹风 。“ “ 哦哦 。 “ 祁晓说 :“ 没关系 。“ “ 找我 , 什么事 2“ “ 我前天晚上去看了场电影 。“ 祁晓没头没脑的说 。 温泽念抱着双臂抽一口烟 , 袅袅夜风吹着那烟往海面觐散 , 渐渐就分不清是烟是雾 。 温泽念说 : “ 抱歉 , 我先打断一下 , 我想先问问 。“ 今晚温泽念宰气得过分 。 “ 嘲 , 你问 。“ “ 今晚是孟宁让你来拖我的 , 还是 …...2“ “ 是我自己来的 。“ 温泽念又压了压下巴 , 看上去很平静 , 没说什么 , 只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 “ 我前天晚上看那场电影 , 是和方霁一起去的 。 你不知道方霁是谁吧 ? “ 祁晓释 : “ 就是你有次去我们家楼下找孟宁 , 撞见我们从一辆车上下来 , 开车的那个就是丿霁 。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在意啄 , 总之 , 方霁感兴趣的对象真的是我 , 不是孟宁 。 商哈 , 想不到吧 ! “ 温泽念摇了一下头 , 她所有的动作幅度都很小 , 看上去就自成一派的矜傲优雅 : “ 不相关的人 , 我没有在意过 。“ 言下之意 , 她只在意孟宁 。 这句话配上她那样特别的嗓音 , 妈的祁晓都要被她苏死了 。 但是 ! 她和孟宁 , 分手了啊 ! 祁晓拥了拥思路继续说 :“ 总之我和方霁去看了电影 , 聊得很愉快 , 电影很好看 , 放映厅环境很好 , 爆米花也很好吃 。 但我回到家一个人在沙发坐了很久 , 总觉得哨儿没对 。“ 温泽念点点指间的烟 , 神色平和的示意她继续 。 “ 后来我突然就想明白了 。 以前我跟那个人一起去看电影 , 哪里会注意到什么电影好不好看 、 放映厅环境好不好 、 爆米花好不好吃 , 我神魂颠倒的回家 , 连电影讲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 估计看电影时给我吃纸 , 我也会吃得跟爆米花没区别 ! 我所有的注意力全都在她身上 ! “ 温泽念又幅度很小的勾了下嘴角 :“ 我明白 。“ 明白什么明白 ! 她越明白 , 祁晓越心酸 。 不管她明不明白 , 祁晓都要说 :“ 真的 , 遇到一个自己特别特别喜欢的人 , 哪是那么容易的呢 ? 离开她以后 , 我总以为时间会治愈一切 , 我总以为遇到下一个人就会好起来 , 可是其实我心里清楚得很 , 哪里还会有下一个呢 7“ 祁晓说着就哭了 。 妈的她怎么这么爱哭 ! 在姬圈天菜面前哭 , 好丢脸 ! 温泽念抽烟的姿态顿了下 , 轻声说 :“ 我就不做什么肢体接触来安慰你了 , 邀嫌 。“ 祁晓一边哭一边想 : 妈的为什么她说 「 避嫌 “ 两个字都那么苏 ! 「 不需要不需要 ! “ 祁晓摆着手继续哭 :“ 其实我就是想说 , 你们俩互相这么喜欢真的不容易的 , 我最清楚 , 你们这一分开 , 也许你们以为会遇到下一个喜欢的人 , 其实不会的 , 我都过了五年了 , 我还是没有啊 , 我一天都没有忘记她 。“ “ 孟宁她 , “ 祁晓直抽抽 , 缓了口气才能继续说 :“ 孟宁她生病了 , 她不容易的 。 她很轴 , 你就当是让让她 , 你去跟她说 , 你就是要跟她在一起好不好 ? 不管你们是异地恋也好 , 怎么都好 , 你们继续在一起好不好 ?7“ 祁晓哭得收都收不住 , 肩膀抖啊抖 , 她都不知是在哭温泽念和孟宁 , 还是在哭自己和那个人 。 温泽念还是走过来 , 很轻的在她背上拍了下 , 旋又把手撒开了 。 忏了下 , 开口 : “ 祁晓 , 是这样 。“ 她语调平稳 , 缓和了下祁晓的情绪 。 祁晓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 , 听她说 。 温泽念说 :“ 其实 , 我有一点委屈 。 这点委屈来自于 , 我还有那么一点小小的自祁晓怔了下 。 温泽念轻旋了下夹烟的手腕 :“ 从小到大 , 都是我在追着孟宁跑 。 我跟自己说 , 我可 第72章 《温水潮汐》全本免费阅读 第 72 章 “ 第 72 章 祁晓不是一个八卦的人 。 真的 , 她真不是 , 她一直是在心里这么定位自己的 。 但到了温泽念快离开的时候 , 她还是鬼鬼峄祟朝停机坪方向摸索过去 。 这是因为 , 孟宁就她一个朋友对吧 ? 她不得关心一下这段感情的进展 ? 她在心里正义的为自己辩解 。 夜幕渐浓 , 印有 C 酒店标志的直升机保养得宜 , 钛金属在一片昏暨里泛着后玟代的光 。 此时这里静悄悄的 , 飞行员还未就位 , 也没出现那个令人过目难忘的纤窈身 祁晓低头看一眼时间 。 也没多久了 。 老天奶 , 真的太刺激了 , 她是真不知道孟宁会不会来 。 又等了一阵 , 祁晓藏在草丛边猛往自己脸上扇巴掌 。 不 , 别误会 , 她没疯 , 只是景色越好的地方植被越茂密 , 蚊子多得没边 。 她穿着运动服遮得严实 , 露出的脸和手就遭了殃 。 正当她 “ 呦 “ 的一声呼上自己侧脸时 , 电瓶车和加油车过来进行补给了 , 同时地勤开始检查保险 。 之后出现的是飞行员 , 检查登机后启动引擎 。 温泽念便是这时出现的 。 她穿暗蓝竖条纹西装 , 长发精致的盘于脑后 , 一手拈着包一手握着手机贴在耳边 , 语速很快 , 感觉说的不是中文 。 直到挂断电话 , 她回了一下眸 。 祁晓顺着她视线扭了一下头 , 一下指住自己的胸口 。 妈呀 ! 孟宁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 ! 停机坪灯光大亮反衬得四周更睿 , 祁晓在这儿藏了半天都没瞧见孟宁 , 温泽念又是怎么瞒见的 。 温泽念停了两秒钟 , 往孟宁那边走过去 。 祁晓又低头看了眼时间 。 十分钟 , 她上网查过这种型号的直升机了 , 引擎准备的时间至多十分钟 。 也就是说孟宁和温泽念剩下的时间 , 至多只有十分钟 。 妈的 , 真的太刺激了 。 孟宁站在那已经许久了 。 时间再往前追溯 , 她乘快艇来到码头 , 先去了管理处 。 作为离职员工她显然不能无所顾忌的在岛上闲逄 , 她到临时管理处碰运气 : “ 我来拿临时通行证 。“ 温泽念那么缠密的人 , 如果她想要孟宁来 , 肯定一早安排人把通行证放在管理处了 。 管理处同事拿眸看过来的时候 , 孟宁蜡紧指尖 。 如果没有通行证呢 ? 可同事冲她笑了笑 , 把通行证递给了她 。 孟宁接过 , 握在手里 , 小小一张卡磨了精致的圆角 , 可握在掌心无限用力的话 , 还是会感觉切割着自己的掌纹 。 孟宁也说不上心里是松了口气 , 还是更慌了点 。 然后她便来到了停机坪 。 她注视那架通体金属光泽直升机的时间 , 也没比祁晓短多少 。 她在心里愚 : 啊哈哈哈 , 看电视剧和小说里人家分手诀别时 , 都是去机场送 、 去火车站送 , 她是站在直升机边送咤 , 好酷 ! 可无论她如何在脑内跟自己耍贫嘴 , 她笑不出来 , 她甚至也没感觉有蚊子在咬自己 , 她就那么静静站着 , 直到那个踩着细高跟鞋的纤窈身影出现 。 直升机引擎轰鸣 , 撕裂本该宁谧的夜 。 她张了张嘲 , 忽然想 , 在这样的喧嚣里 , 温泽念真能听到她唤出的一声么 ? 可在她出声之前 , 温泽念挂断手机 , 没来由的回了下眸 。 她愣了下 。 停机坪灯火如星 , 她站在一片暗处像流落星河之外 。 温泽念是怎么看到她的 ? 可温泽念的确拈着包向她走了过来 , 一片星火形成逆光 , 温泽念的面容五官看得不那么分明 , 却觉得那深避的眸眼更亮了些 。 孟宁张了张嘴 , 觉得连周围草木都在被直升机扇动 , 不知何处而起的风 , 直往她口腔里灌 。 她变了变嘴形 , 又变了变 , 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 温泽念没拿行李箱 。 也是 , 这样飒爽的美人就该一身西装拈着个奋牌包往直升机走 , 拖个行李箱的话就不酷了嘛 ! 肯定有助理提前帮忙料理好了 。 温泽念望着她 , 没什么表情 。 她的手指在裤缝边蝌起 , 又放松 , 又蜡起来 , 拾着自己的大膈 。 温泽念在一片直升机的喉鸣声间问 :“ 你做什么来了 ?“ 孟宁并没有像一切女主角那样利落帅气的给出答案 。 她放任了一阵沉默 , 才用很低的声音说出一句话 。 “ 什么 ?7“ 噪声中温泽念听不清 , 微微向她这边倾身 。 温泽念用的香水不一而足 , 可无论哪款 , 混了温泽念自己的体香 , 都变得又轻盈又厚重 , 像白春里你怀念的氨氮的夜 , 像夜色里你向往的那片澄明 。 孟宁轻嘴唇瓣 :“ 你可不可以 …...“ 「 不要走 。 孟宁心想 , 每个人的人生里 , 一定都有最难说出口的一句话 。 有些人是 “ 我爱你 “ 。 有些人是 「 再见 “。 而对她来说 , 这句话是一一 “ 不要走 “。 她曾对时央说出过这句话 , 不是用语言 , 而是用心机和行为 。 之后上天给了她最惨酷的惩罚 。 让她亲眼看着时央病 , 让她亲眼看着时央由美丽温婉到屏弱苍白 , 让她亲手给时央削一个苹果 、 时央却已无力到握都握不住 、 然后苹果骨碌碌滚到地上去沾了满身的灰 。 上帝用最残酷决绝的方式 , 掰开她紧紧攘住的手指 , 掰到她指关节都发出嘎嘎的碎响 , 然后 , 连哭都哭不出的放时央离开 。 放时央到死神的怀抱里去 , 而不是继续留在她身边 , 受无望病痛的折磨 。 从此这变成了她的一个梦贼 。 无数次她想留下温泽念时 , 她总会想 , 如果这一次她让温泽念的人生轨迹因她而发生转变 。 又会迎来上天什么样的玩笑 。 会不会有任何一丁点不好的事情 , 发生在温泽念身上 。 她的肩膀太薄 , 已被过往磨出斑斑的血痕 , 再背不起任何的愧悔 。 可 …... 「 不要走 。 她望着温泽念那双深避的眼睛 , 发现只要那双眼克制的哪怕只透出一点点难过 , 无论如何 , 她都会来 。 只要她来了 , 无论再难 , 她都会说出那句话 。 就算她以后再无宁日 。 就算这句话会让她掉入更为愧疚的深渊永远遮受着良心的折磨 。 就算她再也不能安眠 , 每天洗澡时会下意识会看一眼浴室镜里 , 自己的肩膀上有没有被过于沉重的负担磨出新的血痕 。 可是一一 1 不要走 。 她望着温泽念 , 她素来习惯了淡淡的无表情 , 又或是故作随和的笑 , 可是这时 , 她的眼尾泛出一点点红 。 深红 , 像是从心底沁出来的血色 。 可在她把这三个字说出口以前 , 温泽念与她拉开了距离 。 望着她 , 手指微动 , 看上去像是想要摸一摸她的眼尾 。 可最终没有 , 只是平静的开口 : “ 孟宁 , 你这个人总是这样 。“ 一片噪声反而成为最好遮掩 , 除了她们自己 , 没人能听到她俩说话 。 温泽念问 :“ 你知道我为什么拿走了你给我泡罗汉果茶的那个保温杯么 ? 因为我要我自己记住 , 你这个人总是这样 。 做一些看起来很温栖的事情 , 全然不顾那在对方看来会是更深的残酷 。“ “ 你惦着我嗡子不好 , 泡了罗汉果茶来给我的同时跟我提分手 。 你今晚这样不管不顾的跑来 , 我知道你在愚什么 , 你怕我难过 。“ 孟宁肩一滞 。 温泽念实在太了解她了 。 孟宁 : “ 我 …...“ 温泽念直接打断她 :“ 如果你根本还没理清自己的想法 , 其实你今晚不该来的 , 那对我来说才是温柔 , 你明白么 ?7“ 温柔与残忍 。 控制与被控制 。 留恋与分开 。 孟宁想 , 为什么她与温泽念之间的所有感觉都像蛇与玫瑰 , 来回转换的不留痕 温泽念说 :“ 从前对时央阿姨 , 你觉得你该为她的选择负责 , 为她的人生负责 。 现在对我 , 你也一样 。“ 「 可是孟宁 , 以前时央阿姨是一个成年人 , 现在我也是一个成年人 , 我们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 我并不需要一个人背起我的人生 , 我只需要一个人来 …...“ 她笑了 , 在夜色中笑得诚挚又难过 , 像首有低哑大提琴加入的交响乐 , 又或者明亮之中忽铺了笔暗色的古典油画 , 因那抹克制的悲怜而衬出了绝美的盛放 。 她笑着说 :“ 我只需要一个人来爱我 。“ 「 清清楚楚的 、 没有犹豫的爱我 。“ 那是她留给孟宁的最后一个笑容 , 随即她的神色转而像夜色一样淡 。 她回眸看了眼直升机 , 瞥见准备起飞的手势 , 又转过头来看了眼孟宁 , 上前一步 , 拥住孟宁的肩 , 双手轻轻交叙于孟宁的脊背 。 孟宁怔了下 , 因为没料到温泽念还会拥抱她 。 温泽念耳后茶香与百里香混合的调子更明显了些 , 足以点亮一个明净澄激的夜 。 她的香味她的吐息和她的手臂一般拥着孟宁 , 凑在孟宁耳旁轻声说 :“ 今晚要梦王 孟宁心里一跳 。 那是她与 温泽念重逢那夜 、 温泽念凑在她耳旁说过的一句话 , 那时话语里是缙缝的勾人 。 到现在温泽念离开时重又说了这句话 , 语调更温柔也更温暖 。 孟宁忽然就明白了温泽念先前的话 。 为什么她泡了罗汉果茶的保温杯是残忍 。 为什么她今晚怕温泽念难过而这样跑来是残忍 。 因为温泽念的这句话也好残忍 。 抚慰了她的同时 , 给她降下永生不灭的诅咒 。 从此她不再失眠 , 却也夜夜不得安眠 , 有一个温栖到叫她永远也放不下的人 , 夜夜来入她的梦 。 温泽念放开了她 , 拈着包头也不回的向直升机走去 。 停机坪另一侧的祁晓突然就开始朝孟宁这边猛跑 。 草木葳龚 , 祁晓差点被绊了一下 。 但她不停歇的跑过来 , 因身体的惯性重重揣了孟宁一下 , 在直升机噪音里呗道 :“ 你搞什么鬼啊 ? 她要走了 ! “ 祁晓下定决心不再为自己的情感波动而干涉孟宁 。 可这是孟宁 , 这不是她 。 她现在抛开了自己的所有过往来看待孟宁和温泽念 , 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这样的两个人要分开 。 她跑得气喘吁吁 , 孟宁静静站在原地 :“ 她不会留下的 。“ “ 为什么啊 ? ! “ 祁晓吼 。 「 因为她觉得我还没理清自己的想法就来找她了 。 “ 孟宁说 :“ 她只需要我向她走一步 , 可如果我这一步走得不够坚定的话 , 她就不要了 “ 温泽念从来都是清楚而坚定的人 , 她从来都知道自己愚要什么 。 小时候那样艰难的环境里 , 她什么都没有 , 她要的是活下去 。 长大了她从一片荆棘中梆伐出来 , 拥有了一切 , 她要的是一段纯粹坚定的感情 。 或许这也是她一直放不下孟宁的原因 , 因为只有孟宁对她的感情 , 与她的容貌无关 、 与她的成功无关 , 在她一无所有的人生之始 , 无论孟宁走向她时是否怀着复杂的念头 , 她能感到孟宁对她的善意里 , 依然有股纯粹 。 祁晓站在原处 , 带着一整晚被咬出的蚊子包和孟宁一同仰头 , 直升机缓缓升空气旋翁动草木 , 向着广袅夜空而去 。 祁晓仰得头都酸了 , 訾一眼身边的孟宁 。 孟宁始终仰着头 。 其实此时她心里 , 只是在想很平实的一句话 : 直升机上所载的人 , 再也不会回来了 。 应和着她俩去买炒豆的那夜 , 小超市老板笑笑说出的那句 “ 再来啊 “。 在人心上划出重重的一道 , 再也无法消弯 。 祁晓觉得温泽念挺厉害的 。 真的 , 其实目送温泽念离开时她很想用力推孟宁一个屁股蹲儿 , 让她跌坐在草丛里听自己吼 :“ 孟宁我去你大爷的 ! 你这破性格怎么这么纠结啊 ! “ 但她做不到 。 这让她在心里反思 : 她是不是潜意识里还是把孟宁当一个病人在对待 。 停机坪灯光熄灭 , 孟宁和祁晓一同离开 。 祁晓警一警她 :“ 那什么 , 这么院也没快艇了 , 你到我宿舍凌合一晚吧 , 明天一早走 。“ 孟宁点点头 : “ 好 。“ 两人回到宿舍 , 祁晓一看孟宁床上被她堆满了衣服就头疼 , 正想把衣服都抱走 , 孟宁叫住她 :“ 不用那么麻烦了 , 我占不了多少地方 , 把衣服往旁边堆堆就行 。“ 祁晓瞥她一眼 :“ 你就是变着法儿显摆自己瘦是吧 7“ 孟宁扬唐 , 祁眼跟她一起笑 , 心里想 , 有些时候真不是谁想装大尾巴狼 。 只是事情都到这一步了 , 不笑的话 , 还能怎么样呢 ? 祁晓并非完全不能理解孟宁 。 孟宁有着那样的过去 , 面对温泽念时 , 就算把后槽牙咬了又咬 、 咬了再咬 , 把那句 “ 不要走 “ 说出口 , 孟宁的心里能没一点犹疑么 ? 祁晓扣心自问 , 就算是她 , 在让另一个人为了自己放弃光辉璀璨的人生时 , 她能没任何心理包袱么 ? 谁都知道感情不该这么多计算 。 可理论是一回事 , 现实又是另一回事 。 也许今晚温泽念走了是好事 。 孟宁没彻底想通透 , 就算两个人勉强在一起 , 又是另一番纠结 。 孟宁坐在窗口的写字桌边 , 看一眼桌上的置物盒 :“ 怎么捧坏了 2“ “ 有天早上起晚了 , 拿爽肤水的时候手一快带到地上了 。“ “ 有 502 么 ? 我帮你粘上试试 。“ “ 好像有吧 , 很久之前的 , 不知过期没有 。“ “ 找出来看看 。“ 祁晓翻了翻抽屉 , 找出来递给孟宁 。 孟宁看了眼 :“ 还能凑合用 。“ “ 那我先去洗澡了啊 ?“ “ 行 “ 孟宁坐到桌前拉开椅子 。 祁晓从浴室出来的时候 , 看她还在埋头拼那置物盒 , 专心致志的 , 台灯下纤长的睫毛一窃一揩 , 脸上表情很平静 。 祁晓想 , 生活真的很容易蒙蔽人 。 很会制造出岁月静好的假象 , 让你觉得其实也没有多大的事 。 就像她乘火车离开北方时 , 她清楚的记得那时她跟她妈闹别扭 , 手里根本没什么钱 , 坐的还是节绿皮火车 。 抱娃的 。 剥橘子的 。 扯着嗡门聊天的 。 身边喧嚷不已 , 她被吵得连心痛都感觉不到 。 也曾盲目乐观的想 : 嗜 , 生活这么热闸 , 有什么大事儿啊 。 要到她下了火车 , 一个人找了间青旅 , 她记得很清楚 , 她挑了间最便宜的 , 没热水 , 一个床位费是三十块 。 入了夜 , 她一个人虾米一样蝌在窄窄小小的硬板床上 , 觉得无论如何蝌紧身体 , 好像也无法抵御那种心痛 。 所以她这会儿看孟宁终于粘好了她的置物盒 , 去浴室洗了澡 , 躺到那张一侧堆满衣服 、 另一侧空出的单人床 。 那床不大 , 可对这院的孟宁来说 , 还是显得太空了 。 祁晓说 :“ 我关灯了啊 ?7“ 孟宁 :“ 好 。“ 她们员工宿舍到底没有酒店房间那么奋侈 , 没什么声控系统 , 祁晓得一只手肘撑起身子来关台灯 。 就在关灯前 , 祁晓看了眼孟宁的背影 。 孟宁不移开她乱堆的那些衣 第73章 《温水潮汐》全本免费阅读 第 73 章 “ 第 73 章 夏天的阳光很刺眼睛 。 孟宁从医院出来 , 往右转了一个弯 , 顺着红砖铁栅栏的小路走去坐地铁时 , 心里忽然涌现出很平实的这样一句话 。 当时头顶茂密的树冠开着一从一从淡黄白的小花 , 孟宁不认得那是什么 , 有些像桂花 , 但盛夏是不会有桂花的 。 叶片如零散拼图般堆得很密 , 但边缘没有规则的相崽阳光从里面漏下来 , 掉到孟宁的眼皮和睫毛上 。 嘲 , 夏天的阳光很刺眼睛 。 孟宁想 , 这就是好起来的意义了 。 她通过了最后一次心理评估 , 好像生活也没什么不同 , 只是心里冒出这么普通的一句话时 , 她终于认定这是一次很普通的感悟 , 而 . 是自己都一二三层的向下发掘自己潜意识是不是有什么更多愚法 。 有些时候不止祁晓把她当个病人 。 可能连她都忍不住把自己当个病人 。 她下地铁以后 , 周围的景色就更生活化些 。 考城区么 , 尽是些开了很多年的小店 , 三分之一没招牌 , 墙面油腻腾的 。 路过那无限喧嚷的菜市场时 , 她接到祁晓的电话 。 祁晓今天在上班 , 所以这个电话 , 是从吹满了咸津海风的岸边打来的 。 祁晓问 : “ 怎么样啊 ?“ 温泽念在国内的时候 , 祁晓是不会这样问的 , 联系人一栏填的是温泽念的名字 。 可温泽念现在出国了 , 按照规定她的名字便被移除了 。 孟宁没有亲人 , 联系人一栏便墙上了祁晓 。 不过孟宁通过两次心理评估后 , 目前已算不得什么 “ 高危人群 “ 了 , 所以非紧急情况的话 ,“ 普通联系人 “ 祁晓并不会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 。 孟宁顿了顿 , 祁晓那边的心都提到了嗡子眼 。 孟宁说 :“ 我过啦 , 最后一次评估 。“ 祁晓那边停两秒 , 很平静的说 :“ 嘲 , 那挺好的 。“ 孟宁实在没憋住 , 噗的一声笑 。 祁晓跟着她噱噱嘴哈哈哈的终于笑开了 :“ 妈的我还怕这事太当回事了给你压力 , 你自己也挺开心的嘛哈哈哈哈 ! “ 孟宁说 : “ 开心啊 , 怎么不开心呢 。“ 她终于可以面对自己心里涌现的平实一句话了 , 哪有不开心的 。 祁晓说 : “ 我后天回来 , 响一起吃小龙虾庆祝去啊 。“ “ 行 , 我请你 。“ “ 你哪儿来的钱请我 。“ 祁晓知道孟宁在刷温泽念的亲情卡 , 每笔钱都花得小心谨愚的 。 “ 我不是一直想去 711 打工么 ? 我看我们家附近那店正在招人 , 我去问问时薪 # 少 , 也不知打两天工够不够请你吃顿小龙虾 。 “ 孟宁说 :“ 要是不够 , 你就 , 少吃点 。 “ 不 ! “ 祁晓豪迈的说 :“ 我要吃两盘 ! 我不管 ! 你去想办法 ! “ 她是真开心呐 ! 开心到去瞧望台换班的时候都是用飞的 。 飞着飞着 , 脚步又沉旨甸的落回地面上来 。 她在想 : 还真是温泽念离开不久以后 , 孟宁就好起来了 。 宋宵下班回家 , 也不好直接问孟宁 , 孟宁主动跟她分享了这个好消息 。 “ 太好了啊 , 喇点酒么 ? “ 宋宵问 :“ 语 , 你能喝酒么 2“ 宋宵没祁晓那么 E, 相对就没祁晓跟孟宁那么熟 , 两人间有点淡淡容气的味道 。 “ 喝可乐吧 。 “ 孟宁笑道 :“ 冰箱里我冻了可乐 。“ 其实她停药以后也不是完全不能喝酒 , 就是感觉 , 没到那份上 。 “ 好啊好啊 。“ 宋宵是真替她开心 。 两人笑着聊了一阵 , 宋宵这个社畜其实累得够呛 , 洗完澡就回自己房间了 。 孟宁盘腿坐在客厅 , 把下午打开没看完的那部电影看完 。 然后洗了个澡 , 也回了自己房间 。 坐在床沿用干发巾揉自己浸溏漓的头发时 , 她另一手握着手机查 , 巴黎与国内的时差是多少 。 这是她第一次敢于去查 , 得到的结论是 : 六小时 。 也就是说 , 她这里午夜 , 温泽念那里是黄昏 。 她等到明早朝阳 , 温泽念那里是深夜 。 她本来想着 , 要不要给温泽念发条微信 , 把评估结果告诉她 。 只是 , 人家都已经走了 , 特意去通知 , 干嘛呀 , 臭显摆似的 。 孟宁把手机搜了锁屏 。 本来嘛 , 温泽念国内那个手机号十有八九也没再用了 , 想联系也联系不上 。 她脑海里永远都印着温泽念所乘的那架直升机腾空而起 , 温泽念登上直升机的背影 , 再没回过一次头 。 从此 , 便是晨与昏的距离 , 届与夜的错过 。 祁晓不是诞孟宁 , 她是真的每天下班后无事可做时 , 便在宿舍时装秀 。 这天晚上卸了妆洗了澡 , 迷迷糊糊躺回自己床上时 , 手机响了 。 “ 喂 ? “ 她闭着眼摸到手机 , 接起来 。 对方不说话 。 祁晓晏开一只眼 , 看了眼来电显示 。 一个很奇怪的号码 ,00 开头 , 国外打来的 。 祁晓一下子心都紧了 : 妈呀 , 别是境外那什么组织打来的 , 看她长得漂亮盯上她了 , 要把她拖去割腰子吧 ! 她刚要直接挂断 , 却忽然愚到另种可能 :“Gwh7“ 电话就断了 。 祁晓捏着手机靠在床头 , 想了一会儿 , 毕竟还是怕诈骗电话 , 没敢给打回去 。 又或者说 , 也许她内心深处觉得 , 这俩人放过彼此 , 也不失为一种选择 。 温泽念不知道孟宁的评估结果 。 她刻意让自己不知道的 。 她怕孟宁没通过 , 她会难过 。 她怕孟宁通过了 , 她也 但她一直没有失去孟宁的消息 。 孟宁的微信绑着她的亲情卡 , 每天小小的花一笔 , 好像证明给她看 , 自己还在这世上小小的呼吸着 。 然后直到有一天 , 卡里收到了一笔进账 。 孟宁先前便问过她卡号 。 温泽念算了算日子 , 那是孟宁做完心理评估后的第三天 , 打进来的钱不多 , 九十块 。 那么应该是 , 孟宁去某个地方打工的时薪 , 扣除当天的生活费后 , 给她打过来了 。 那时温泽念坐在路边的咖啡馆里 , 陈露湘坐在她对面吃着沙拉 , 絮絮叨叨说着昨天去看高定秀的事 。 语带一点抱怨的娇噜 :“ 这季设计不行 , 一点都不好买 。“ 见温泽念埋头瞧着手机 , 好似微微出神 , 另一手轻旋了旋耳垂上的钻石耳钉 。 “ 有工作啊 ?“ “ 没有 。 “ 温泽念把手机揍了锁屏 , 暂且放到一边 。 九十块日薪 , 和一件外套动辄十多万的高定秀 , 连她都觉得有点割裂 。 孟宁其实可以每个月还她一次钱的 , 但孟宁很快的把日薪打了过来 。 好像在告诉她 : 我通过评估了 , 可以工作了 , 你别担心 。 “ 啊 ! “ 忽地对面陈露滋低呼一声 。 温泽念本来望着街道路过的行人 , 这时扭头向她望去 。 看到她颈间起了淡淡的红痕 , 正用手去挠 。 “ 别挠 。“ 温泽念说 :“ 你过敏了 。 沙拉里有什么引发过敏的食材么 7 “ “ 我不知道 。“ “ 那去医院 。 “ 温泽念观察了一下她颈间的红痕 , 当机立断 。 剩下的沙拉打包 , 一并带来医院 。 陈露湘做了检查 , 过敏不严重 , 吃药就好 。 等着拿药时 , 俩人坐在医院走廊 , 陈露激抵着椅背笑 。 温泽念警她一眼 。 “ 我不是为过敏开心啊 。“ 陈露滋扬着唐角摆手 : “ 我是觉得 , 你挺帅的 。“ 温泽念 : ? “ 你今天的黑西装阔膈西裤很帅啊 , 陪着我到医院 , 跟医生交流时有理有据的 。 “ 大小姐 。 “ 温泽念说 :“ 你要有什么事 , 大老板还不宰了我 。“ 陈露激笑噜嘻问 :“ 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都不慌的 2“ 温泽念很微妙的据了下唇角 , 视线平移 , 望着走廊对面那幅人文主义的抽象画 。 想起在 C 酒店孟宁过敏的那次 。 她够浮华 , 调用直升机去送药 。 只是那样的浮华里 , 有没有几分真心在 ? 只有她自己知道 , 有 。 她会慌会乱 , 会笨拙会无措 , 才更要表现出一副自己无所不能的样子 。 两天后到医院取过敏原测试报告 , 两人还是坐在走廊 , 等医助拿着报告走来 , 温泽念率先站起身 。 陈露激笑吟吟望着她西装拉出挺拔的肩背线条 , 腰线又是只堪一握的优雅 。 温泽念瞠她 :“ 你不用知道自己的过敏原到底有哪些么 7“ “ 要啊 。“ 陈露激从她手里接过报告 。 等陈露激读完 , 温泽念又拿回来 , 大老板及其亲友的各项信息 , 她也疏漪不得 。 她看着过敏原报告上写 : 户尘螨 、 狗毛皮脚 、 矮豚草 、 芒果 。 她忽而很轻的勾了下唇角 。 某种意义来说 , 她也是孟宁的过敏原 。 她与孟宁最苦痛的过往息息相关 , 她的现在又与孟宁拉开巨 大差距 。 只要她留下 , 孟宁便忍不住把她的行径判定为 “ 牺牲 “, 再往自己本就脆弱的肩头不停加名为 “ 愤疚 「 的砝码 。 她最愚守护的 , 是她必须远离的 。 她一靠近 , 便引发孟宁心脏上斑斑的红痕 。 温泽念勾唇的弧度更甚至了些 。 世间的事大抵如此 。 所以她走出医院 , 看街对面美式咖啡店外张贴的海报上写着 “miss「“ 一词 , 是愚念 , 也是错过 。 孟宁一边在 711 打零工 , 一边找工作 。 一次祁晓轮休时 , 孟宁请她吃烧烤 , 告诉她 , 自己找到了市内另一家五星酒店的泳池巡查员工作 。 “ 这不是跟你以前说的一样么 ?2“ 祁晓咬着牛胸膜 :“ 那你干嗽不回 C 酒店救生队啊 2“ 祁晓忽然振住嘴 。 “ 怎么了 7“ “ 咬嘴了 1 “ 祁晓是有点走神 。 刚才她说出那句话的时候 , 有点烦自己这样 。 干嘛总试探孟宁啊 , 孟宁那么敏感的人 , 难道听不出来么 ? 孟宁拿了串小牛肉 :“ 临时工 , 不买公积金 , 随时辞职那种 。“ “ 你辞职去哪 ?“ 祁晓警惕起来 。 孟宁笑着望过来的时候 , 她才发现自己眉毛拧着 , 神色紧张得过分 。 便用力在孟宁肩膀上一拍 :“ 是不是不带姐们儿飞啊 7“ 孟宁叫她一声 : “ 祁晓 。“ “ 商 ? “ 你没擦手 , 油又蹭我 T 恤上了 。“ “ 不是 , 你不知道 。“ 祁晓警着那油指印给自己找补 :“ 我新买了瓶洗衣液 , 说特牛 , 咱们今晚回家试试 , 不好用的话去给它差评 ! “ 孟宁转着手里的竹签 , 回答她方才的问题 : “ 抑城 , 你去不去 ?“ 祁晓愣了下 。 哎 , 她又有点心酸 。 孟宁都通过心理评估了 , 她还总把孟宁当病人干嘛呀 。 孟宁心多细 , 特意把目的地都告诉她 , 意思是自己不会再无故玩失踪 。 “ 干嘛想去抑城 2“ “ 想换个环境 。 我家乡在中部嘛 , 南方也待过了 , 再换的话 , 想往北方走 。 “ 宁说得很细 :“ 我查过了 , 往北方走的话 , 也就抑城的五星级酒店多些 , 按我的筒历 , 可能还是去五星级酒店比较好找工作 。“ “ 啊 , 那 ,“ 祁晓咬着根空掉的竹签 :“ 挺好的 。“ 孟宁把竹签从她手里拿过来 , 放到桌面 :“ 我还以为 。“ “ 怎么 7, “ 你会哭吱 。 「 去你的 ! 咱俩都是 1, 说得跟我暗恋你似的 , 我哭得着么我 。“ 孟宁弯唇 :“ 不是啊 , 就是少一个人陪你玩了 “ 孟宁发现 , 温泽念那番 「 弱者思维 “ 的言论还是给了她启发的 。 人们往往很难发现 “ 强者 “ 背后的脆弱 。 比如祁晓这个 E 人 , 典型的社交强者吧 , 可她当年二十出头的年纪一个人坐绿皮火车离开北方 , 跟家里闸僵到几乎断绝关系 , 身上一分钱都没有 。 这么多年她再没回过故土 , 再没见过亲人 。 看起来跟她笑笑闲闹的人无数 , 可真正跟她亲近的人 , 又有几个呢 ? 当那些热热闹闸的饭局 、 酒局 、 剧本杀局散了以后 , 祁晓一个人坐在跟她以往生活天差地别的出租屋客厅 , 不开灯 , 包也懒得摘下来 , 任由包带子软塌塌挂在手臂 那种时候 , 她会觉得寂寞么 ? 祁晓问 :“ 你说什么 ? 少一个人陪我弯 ?“ 孟宁愣了下 , 看祁晓贼台台的笑 , 抓起一团卫生纸向她丢过去 。 祁晓还挺准的接住了 :“ 你这人就是想太多你知道么 ? 你看咱俩 , 就是朋友吧 , 难道你还想把我的人生也往你肩上背啊 ?7“ 孟宁微微低着头 。 祁晓说 :“ 你放心去你的吧 。“ “ 嘴 。 “ 孟宁抬眸 :“ 你怎么骂人呢 !“ 祁晓又哈哈哈的笑 。 孟宁拿了串烤豆干 :“ 赶紧吃 , 都有点凉了 。 “ 又告诉祁晓 :“ 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 , 得先攒点钱 , 不然到了那儿不能预支工资 , 牙刷都买不 她每月赚得不多 , 一边网上面试 , 一边把工资分为三份 : 一份当生活费 , 一份还给温泽念 , 一份摸起来 。 她是想过先把温泽念的欠款还完再去北方 , 但不太现实 , 按她这 “ 巨额 “ 欠款日数目 , 她可能很久都去不了北方 。 她和韩医生聊过 , 换个新环境 , 的确对她有好处 。 所以她只能很鸡贼的想 , 反正温泽念也不缺她这点钱 , 对吧 。 两个月后 , 孟宁定了去披城的高铁票 。 祁晓给她践行 , 还在她们旧楼下那家烧烤摊 , 宋宵也在 。 祁晓团购了个三人套餐 , 举着 AD 钙奶同孟宁干杯 :“ 宁啊 , 有件事我没征求宋宵的意见 , 不过宋宵 , 你看在你加班快挂了的时候我给你煮过好几次泡面 , 泡椒的酸菜的都煮过 , 你可得答应 第74章 《温水潮汐》全本免费阅读 第 74 章 “ 第 74 章 “Cara。“ 同事邹珉过来叫孟宁 : “ 开会了 “ “ 好 。 “ 孟宁收起刚刚填完的记录本 , 站起来 :“ 来了 “ 自打她入职熙华酒店后 , 她担忧的倒闭情况并没发生 , 工资不多但稳定发放 。 她住员工宿舍 , 吃员工餐厅 , 花不了什么钱 , 每月一笔的准时给温泽念打过去 。 一年多过去 , 四季轮转了一个遍 , 等她拿到这个月工资 , 便能还温泽念最后一笔钱了 。 今天开会是强调员工礼仪 。 邹珉偷偷跟孟宁咬耳朵 :“ 听说最近有投资人要来 。“ “ 酒店要转让 7“ 「 那不至于 , 股份买进卖出什么的 , 我们基层也不懂 。“ “ 来的是什么人呐 ? “ 者实说 , 孟宁对到过 C 酒店的那群投资人印象并不好 , 愚起那只搭在她肩头的中年男人的手 , 胃里还一阵阵泛恶心 。 「 不知道 , 神秘着呢 。 生意场上的事么 , 大多都要保密的 。“ 散会以后 , 孟宁和邹珉一起去打扫泳池 。 虽然负责大型清理的是另一部分同事 , 但日常清洁是归她们巡查队来做 。 孟宁刚才忙着去开会 , 里面的黑色连体泳衣没脱 , 外面套了运动裤和运动服 , 这会儿拿着拖把正拖泳池边沿 , 微微有些热 , 运动服的拉链敞开一半 , 黑色泳衣的领线在下勾勒一弯月 。 邹珉招着拖把望着她笑 。 孟宁扬唇回应 :“ 怎么了 ?“ “ 嘲哮 。 “ 邻珉说 : “ 偷会儿懒 。“ “ 行 。“ 孟宁也不恼 , 微善着点笑意一个人继续拖 。 孟宁入职以后跟邹珉搭班最多 , 所以两人相对也更熟 。 孟宁五官长得偏冷调 , E 一看挺有距离感的 , 不过接触下来发现她人挺随和 , 聚餐聊天什么的也都随她们 。 这会儿孟宁拿着拖把拖个地 , 邹珉都看得赏心悦目的 。 窗口一点阳光透进来 , 莫名像张日系电影海报 。 “Cara。“ 邹珉在心里偷笑 : 得 , 又来了 。 来的是销售部的许暄 , 背着手穿着制服套装和一字裙 , 玻璃丝袜也规规矩矩的 。 背着手步子缓下来 , 先一视同仁对着邹珉也打了声招呼 :“Jenny。“ 邹珉看着她挑唇 , 她就有点不好意思 。 明明是猪系长相 , 上挑的眉眼显得很狡贺 , 偏偏是极容易害羞的个性 。 也不知是怎么能当销售的 。 许暄大学升业不久 , 二十出头的年纪总显得澄激明亮 。 她背着手慢吞吞的跟邹珉说 : “ 我今年中秋月饼销售额还不错 , 拿奖金了 , 请你们吃饭呀 。“ “ 喂 。 “ 邹珉拖长一点尾音 :“ 请 「 我们 「 啊 。“ 许暗的耳尖就红了 。 邹珉笑着替她问孟宁 :“ 人家请 「 我们 “ 吃饭呢 , 你去不去 ?“ 许暄好像全程只在跟邹珉说话 , 看也不看孟宁 :“ 还有我们部门的几个同事 , 大家一起 。“ 孟宁说 : “ 不去 。“ 许暄这才转过头微瞥着她 :“ 为什么 ?7“ 说害羞吧 , 偏又有点小脾气 , 执拗得很 。 孟宁暂停拖地 , 一本正经 : “ 不是跟你说过很多次了吗 ? 我们五行相克 。“ 孟宁那套 “ 所以你打游戏总输 “ 的言论对许暄无效 , 因为她不打游戏 。 又或者说 , 孟宁那套言论对陌生人有效 , 对稍微相熟点的人通通无效 。 这时一般人会半开玩笑一句 :“ 手上戴着佛珠 , 就能随便忽悠啊 ?7“ 但许暄一本正经回她一句 :“ 我不怕 。“ 孟宁勾勾唇角 。 许暄又瞳着她 。 她舞着拖把勾着腰 :“ 脚让让 。“ 许暄挪开脚 , 又听孟宁说 :“ 去 , 好了吗 7“ “ 好呀 。 “ 许暄开心了 :“ 好呀好呀 。“ 背着手就转出去了 , 跟邹珉打招呼时也许觉得自己脚步过分轻快了些 , 说一声 “Bye“ 后又刻意拖慢下来 。 邹珉觉得好玩极了 , 等她走后跟孟宁闲聊 :“ 那么多人追你 , 你怎么通通给拒了啊 ?“ 孟宁长得漂亮 , 太招眼 , 从入职熙华酒店后 , 追她的人不少 。 她没一个有回应的 , 渐渐追她的人才少了 。 说起来就是 “ 泳池巡查队的那个孟宁 “。 对方就会很了然的 “ 哦 “ 一声 :“ 那个孟宁啊 。“ 孟宁回答邹珉 : “ 因为我算过了 , 五行都相克 。“ “ 你可拉倒吧你 。“ 邹琥是扶城本地人 , 一口抑城腔听得孟宁分外亲切 , 总会起留在南方的祁晓 。 追孟宁的这些人中 , 许暄不算是其中之一 。 因为她从没表示过什么 , 就是总爱何孟宁这边凑 。 于孟宁而言 , 要说一点暖昧都没感觉到那肯定是装大尾巴狼 。 但成年人的暖昧就是这样 , 若有似无 , 也不一定就会发展成什么 。 许暄不表态 , 孟宁也不好主动说什么 , 两人又是同事 , 便大概把握着许暄约个七八次 、 她去一次的尺度 。 孟宁在邹珉这糊弄不过去 , 换种糊弄法 :“ 都没感觉 。“ 「 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啊 ?“ “ 姐系 。 “ 孟宁诚道 :“ 我喜欢姐系 。“ 三天后 , 孟宁领到了这个月的工资 。 她往常都是用手机银行直接给温泽念转账 。 她甚至都不知道温泽念还有没有理会过国内的这张卡 , 毕竟她用一年还上的这笔钱 , 可能不过是温泽念的一顿饭钱 。 温泽念这个人 , 看起来端庄优雅 , 骨子里其实挺决绝的 。 就像孟宁说的 , 她曾花了很长时间 、 用了很多心思等孟宁向她走出那一步 , 可孟宁走得不坚决 , 她就不要了 。 转账成了两人之间仅存的一丝牵连 。 孟宁有时觉得 , 这张温泽念也许早已弃用的卡像她的一个小树洞 。 她把自己都不能言传的心思投进去 , 像寄一封无字的信 。 因为知道不会得到回音 , 所以觉得安全 。 最后一次还温泽念钱了 , 她决定不用手机 , 去银行柜台转账 。 有点搞笑 , 可能现在有工作能挣钱了 , 面对生活这场游戏 , 不是销号以后一穷 二白的新手玩家了 , 就开始追求做作的仪式感了 。 其实也没多有仪式感 。 就是一个小小的营业厅 , 门口三台自动存取款机 , 一个穿制服的保安大叔守着 , 她走过去排队 , 前面是一个戴眼镜穿长裙的女生 , 正跟她妈打电话说这个月发了 轮到孟宁 。 现在也不需要什么银行卡了 , 手机号就能操作 , 其实跟手机上差别也不大 , 只不过是否确认转款的界面跳出来时 , 孟宁瞧见自己映在微微泛蓝光屏幕上的一张脸 。 手指顿了顿 , 点击 「 确认 “。 原来无债的感觉并非一身轻 , 而是一种淡淡的怅然 。 好像本来无论温泽念在世界的哪个角落 , 她纤指上总有根细细的丝线 , 悬于孟宁的后颈 。 随着孟宁揭下 「 确认 “, 那丝线 “ 呦 “ 一声断了 。 孟宁走出银行 , 北方紫外线强 , 秋日阳光晒得她有些眼晕 。 路边有卖糖炒栗子 , 和桂花一起构成秋天的典型标志 。 她走过去买半厂 , 今天她轮休 , 没急着回酒店 , 坐到了路边一张长椅上 。 还没到一场雨一番凉的时候 , 天空碧湛湛的 , 正是秋高气爽好时节 。 孟宁心想 , 这不对头啊 。 这也不是什么跟一段过往告别的氛围 。 还有 , 她为什么要买半斤糖炒栗子 ? 剥得指尖黏腻腻的 , 也过分香甜粉糯了点吧 ? C 海岛的那段日子 , 现在想来已觉得那样不真实 , 那时她状态的确不好 , 总斧平静与随和掩住内心的伤痛 。 到了现在 , 她终于走出那个好似永无尽头的夏 , 来到了一个崭新的秋 。 可温泽念又在哪里呢 ? 想起温泽念 , 孟宁对那段日子的一声 “ 再见 “ 就说不出口 , 站起来走到护城河边 , 去看大爷钓鱼 。 “ 哟嘿 ! “ 大爷喊得挺豪迈 。 孟宁 : …. 完蛋 , 更没跟往事告别的文艺氛围了 。 她一直耗到天擦黑了才往回走 , 这样的季节真的人人都过分明朗了些 , 放风筝的 , 谈恋爱的 , 吃糖葫芦的小孩蹭了她一身 。 直到路过一家餐酒吧 , 淡黄的灯光才有了那么点深秋的氛围 。 孟宁从窗口訾一眼垂放下来的投影幕布 。 居然在放 《 巴黎夜旅人 》。 她推门撞响门廊所悬的一串风铃 , 走进去 。 不可能不点酒对吧 , 一杯酒七十八 , 那么贵 , 吓死她了 。 还完温泽念所有的钱后她总共就剩了三百 , 希望这个月别有什么其他开销 。 淡白幕布上是熟悉的光影流渊 , 虽然温泽念现在应当已经不在巴黎 。 温泽念行程那么满 , 完成巴黎 C 酒店的优化后 , 又不知在世界上哨个城市了 。 七十八一杯的酒是不一样啊 , 又或者孟宁许久没喝酒了 , 耳朵有点烫 , 头有点晋 。 她掏出手机 , 在手里握了会儿 , 转为食指拇指捏住 , 在桌面轻磕了磕 。 点开温泽念的微信 。 国内这个手机号温泽念应该没再用了吧 , 毕竟完成了国内 C 酒店的优化 , 温浏念也没别的什么事由再回国了 。 孟宁有一点点想 , 给她发一句什么 。 越是有很多的话想说 。 越是不知说什么才好 。 孟宁思来想去 , 发了个 「。“ 她想着总要给过去那段混沌迷离的日子打一个点 , 像某种完结的仪式感 , 然后 , 才能真正往下一段日子走去 。 心里这小小的仪式感 , 她希望共享的人 , 是不知正在世界哪个角落的温泽念 。 一个月后 , 又一天轮到孟宁和邹珉打扫泳池 。 邹珉神秘合后 :“ 听说投资人来啦 , 是个很漂亮很有气质的女人 。“ “ 是吉 7“ 孟宁心想 , 能有多漂亮 。 她生平所见的惊艳 , 再不过漫天烟花之下 , 有人轻拿皓腕 , 摘下了眼前所覆的黑色蕾丝面罩 , 风情无两 。 但邻珉挺兴奋 :“ 你不知道 , 她们说 …...“ 她俩归还了打扫工具一道往主楼外走 , 邹珉就这样跟她聊了一路 。 熙华酒店经过改造 , 曾经的一道旋转玻璃门成了现在的员工通道 。 孟宁听完邹珉描述 , 笑着吐槽 :“ 我不相信 , 能有多漂亮 ? 别是钱堆出来的吧 。 正说着 , 邹珉一描她胳膏 , 示意她喉声 。 她和邹珉正通过旋转玻璃门 , 顺着邹珉视线微一扭头一一 与她一扇透明玻璃之隔的女人走路带风 , 黑色西装配窄脚西裤的套装显得人极利落 , 浓颜长相与精致盘发中和了那一丝英气 , 成熟气韵中恰到好处的妩媚露出来 , 贴在她天鹅一般的纤颈 。 孟宁一怔 , 视线下移 , 落在她纤细脚腕下所踩的高跟鞋 。 鞋路怎么越穿越高了 ? 这都快十厘米了吧 。 温泽念看都没看孟宁一眼 , 身后众星捧月般的跟着数名工作人员 , 踩着高跟鞋头也不回的走了 。 孟宁没忍住回头望着那背影 。 温泽念好像瘦了啊 。 那收腰西装持出的纤腰 , 感觉一只手臂都能国过来了 。 误不对 , 她想什么呢这是 。 她不是应该想一一温泽念为什么会在这 ? | “ 温总 , 温总 ! “ 温泽念总算慢了下步子 。 杜舒文跨前两步跟上她 :“ 你以后能别穿你那快十厘米的高跟鞋么 , 走那么快 , 衬得我路在你尾股后面一路小跑跟你助理似的 1 “ “ 不敢当 。“ 杜舒文啧一声 :“ 你看你这人吧就是这样 , 嘴里说着不敢当 , 语气乍一听吧还挺谦和 , 仔细一琢磨吧 , 傲得不行 ! “ 温泽念瞥她一眼 :“ 那你就别细琢磨 。 “ “ 嘴 ! “ 杜舒文心想我这暴脾气 ! 杜舒文跟温泽念平级 , 承城本地人 , 没有出国留学经历 , 在管理层中一路摸爬滚打混到今天这地位算个奇迹 。 她一说抑城腔就显得有点贫 , 偶尔不叫人英文名 , 半是玩笑的叫人职级 。 用她自己的话说便是一一 “ 这些外国集团习惯就是不好 , 好不容易混到这位置 , 都没人叫我一声总 「! “ 她追上温泽念后 , 与温泽念并肩 :“ 你看到没 ?“ “ 什么 2, “ 刚才那小美女啊 , 就我们过旋转门的时候 。“ 温泽念回忆了下 :“ 短发那个 7“ “ 不是不是 , 就她旁边那个 , 长头发绾在脑后的 , 五官特别清秀 。“ 温泽念低头翻了下手里的文件 : “ 哦 , 没注意 。“ “ 你走路翻什么文件啊 , 你高跟鞋那么高再摔着你 。 “ 杜舒文还在琢磨 :“ 是不是光线原因啊 , 她刚才走出去的时候皮肤显得也步好了 , 看着好像没化妆 , 但怎么可能没化牧 ? 肯定是很高级的素颜妆 , 也不知怎么化的 。“ “ 没化 。 “ 温泽念没拿头的翻着文件 , 嘴里冒出这么句 。 “ 你怎么知道 ? “ 杜舒文一挑眉 :“ 你不是没注意么 ?7“ “ 猜的 。 杜舒文 : … 她和温泽念被叫做 “ 黄金搭档 “, 黄金个屁啊 ! 她一天天能被温泽念给气死 ! 她怒瞥温泽念 , 温泽念收起文件鳞她一眼 :“ 以后过旋转门的时候别乱看 。“ “ 为什么 7“ “ 小心脑子被门给夹了 。“ 一温泽念 1 “ 好不容易跟杜舒文分道扬镳 , 温泽念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 坐在 办公桌前 , 手肘撑着桌面 , 双手十指交叙垫着自己下巴 。 就那么坐了大约一分钟 , 纤指伸向座机的内部通话键 , 悬停两秒 , 提下去 :“ 把酒店员工名录发我一份 。“ “ 所有 ?“ “ 所有 。“ “ 好的 ,Gwh。“ 文件很快发到温泽念邮箱 。 温泽念点开 , 翻到泳池巡查队 。 往下翻了大概四五个人后 , 一张清丽的入职登记照出现在她眼前 。 温泽念滚动鼠标的指尖蜡了下 , 望着登记照旁的姓名 :“ 孟宁 。“ 再往下翻 , 看了眼入职时间 , 大约是一年前 。 视线又往上 , 挪回那张登记照上 。 不过半秒 , 纤指在鼠标上 “ 呦 “ 的一点 , 关文档 。 另一边 , 邹珉和孟宁一同走出酒店主楼 , 一叠声的 :“ 看见没看见没看见没 ? “ 啊 。 “ 孟宁说 :“ 唛 。“ “ 你哲什么啊 ! 是不是很漂亮 ?7“ 晚霞如夕颜 , 在天边铺开一团团的火烧云 。 孟宁放轻了语调 :“ 很漂亮 。“ 邹珉反而一时没接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