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灭世BOSS寄生后》 1. 怪事 [] 奚榕忍着作呕的冲动走进了305宿舍。 他看到舍友们围在桌子旁眉头紧锁,桌子上是一个打开的散发着浓重腐臭味的快递箱。 箱子里满满当当,全是过期的猪脑,灰白的脑花上遍布青绿色的霉菌,箱子底座因为血水浸泡还有阵阵酸味。 “我就说宿舍这几天怎么有一股怪味,原来罪魁祸首是它!” “是你买的吧周盛,咱仨就你最喜欢点外卖。” “你爱吃没人管你,但弄得宿舍到处臭烘烘就不对了吧?!” 周盛十分委屈道:“冤枉啊!真不是我!我不吃内脏啊更别说猪脑了!” 舍友们为了猪脑的归属争得脸红脖子粗,奚榕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像个局外人一样与他们擦身而过,坐在自己的床位上开始翻阅学习资料。 他们宿舍是四人间,人不算多,难免会有生活上的一些小摩擦。 例如,电费的用度、熬夜打游戏打扰他人等,都是细微的小事,奚榕已经习惯了。 “这箱快递上根本就没有写收件人姓名,凭什么说是我啊?你们就没有一点嫌疑吗?” “好啊,谁都说不是自己,难道是鬼了??” “总不可能是奚榕吧?” 被点名道姓的主人公轻微抬起了眼。 奚榕的眉眼很温和,眼睛弯弯的,看上去十分有亲和力。 他成绩优异、自律也爱干净,大三开学,还作为学生代表上台演讲,他是完美的,怎么看都不像会做这种事的人。 被奚榕这双眼睛注视着,刚才随口点名奚榕的舍友突然涌上一股愧疚感,连忙改口:“不对,就算闹鬼也不可能是奚榕。” “算了算了,这事就这样打住,我去把臭东西处理掉。总之,下次不要再发生这种事了。” 另一位舍友骂骂咧咧,捏住鼻子不情不愿地将那箱过期猪脑抬出了宿舍。 事情确实有些怪异,让原本事不关己的奚榕也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包装猪脑的箱子。 上面粘贴的快递单上,没有收件人和电话号码,只有配送商家,来自同城的某家生鲜市场,以及他们所在的宿舍门牌号-305。 箱子应该是几天前学校的快递驿站管理员送上门的,说是包裹滞留很久,无人认领,就按照快递单上写明的地址送到了宿舍。 当时宿舍里没有人,驿站人员就随意放在了角落。宿舍除了奚榕的物品整洁摆放外,其他人的物品收拾得比较随意,所以即使多出了一个箱子,也没有人发现,大家都会认为不是自己的。 直到猪脑过期,散发出腐臭味,才引起注意。 奚榕在脑内估算了一下,这箱猪脑大约需要200元,在普通学生的消费观里算不上便宜,购买了这么多食物又任由它发霉变质,显然不符合常理。 据他了解,他的室友们家境都很普通,从平时的衣食花费来看,跟他的消费观念大差不差,如果花钱大手大脚,没道理平时做出省吃俭用的模样。 没有人有嫌疑,包括奚榕,可以说他是最不可能浪费这200元的人。 奚榕的家境普通,早些年家里甚至入不敷出。 他是被舅舅舅妈带大的,他的生母把他抛弃在了舅舅的新婚宴上,自己跑了,再也没有出现。 6岁的他被丢在热闹的宴会大厅里,看着舅舅舅妈穿着中式婚服满屋子敬酒,每个人脸上都喜气洋洋,只有他闯入得不合时宜,像只不识趣的流浪猫。 他在角落里乖乖呆了两个小时,才终于有人发现了他,宴会在那一刻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围了上来,他们七嘴八舌地讨论他的归处。 最终,舅舅舅妈在亲戚的压力之下被迫收养了他。 舅舅家里并不富裕,G市虽然繁华,但也有许多老城区,贫富差距挺大的,而舅舅就在那里土生土长。 那时的舅舅正好30岁,刚好是普世价值中必须“成家立业”的年纪,手里攒了一些钱,在父辈的帮助下,勉强凑够了新城区房子的首付,也因此娶上了媳妇。 两口子的日子才刚有起色,凭空多出个拖油瓶,心中自然是不平衡的,更何况这拖油瓶还不是自己亲生的小孩。到时候他们自己的孩子出生,再加上房贷,养两个孩子实在困难重重。 这些事情奚榕很小就懂,尽管舅舅舅妈不会将气撒在无辜的孩子身上,奚榕还是察觉到了那股无意间流露出的郁闷情绪,尤其是生活上需要花钱的时候,舅舅舅妈总是愁眉苦脸。 所以奚榕从小就懂得学习的重要性,读书是他唯一能做的事。 他不仅要读书,还要考满分,只有满分的成绩,才能让舅舅脸上出现转瞬即逝的宽慰。 而钱,是万万不能浪费的。 奚榕没什么娱乐的时间,大部分安排都与学习有关,学霸的日程总是枯燥乏味。 就像现在,舍友们处理完腥臭的猪脑后,纷纷相约去了操场打球,奚榕还在宿舍刷题。 舍友们并不是有意要孤立奚榕,一开始有什么活动都会约奚榕一起,但都被拒绝了。久而久之,他们便不再喊他一起行动,以免影响了学霸的学习。 上午只有一节专业课,奚榕花了一个小时,提前做完了下周的演讲PPT,时间正好到9点半,步行到教学楼能赶上10点钟的专业课,甚至可以早到10分钟,这期间奚榕还能看完剩余的学习资料。 走进阶梯教室,学生还没坐满三分之一,奚榕在寻找熟悉的座位,他一眼就看到了最前排空位上那本摊开的笔记本,那是他常坐的座位。 奚榕坐在了座位上,看见笔记本上歪歪扭扭的字迹:田螺学长早上好~ 后座的同学开始起哄:“哟~田螺学长今天也好帅啊~人家也不会做高数题,快教教人家嘛。今天小学弟又给你写了什么?” “田螺学长”这个名号在班上流传了有段时间了,奚榕再怎么沉迷学习也知道,这个“流行梗”的出处,就是他自己。 对于同学的打趣,奚榕只是回以最标准的微笑,没有恼怒,也没有给予对方继续起哄的空间,他拿出了一套题,做了起来。 后方同学自觉无趣,也就闭嘴了。 事情的起因是一个月前。 那天,他在这个位置上看到了一本摊开的笔记本,猜测是上一节课这间教室的学生留下的。 笔记本上写着一道高数题,以及一行不算工整的字迹:期末考我就差这一分! 随意碰别人的东西并不是奚榕的行事作风,但他又有遇到题就想做的毛病,所以鬼使神差地帮笔记本的主人解答了那道题目,并将 2. 食欲 [] 奚榕清晰记得,他没有购买过生鲜猪脑,前提是他的脑子没有出门题。 几小时前,舍友还因为是谁购买猪脑而吵得不可开交,而他捧着书事不关己。 他突然感觉背脊有些发凉。 会不会是谁盗用了他的手机?并且知道了他的支付密码?他是遇上小偷了?还是舍友的恶作剧……? 过期的猪脑让整个宿舍笼罩在恶臭里,遭殃的不仅仅是他一人,他在学校里人缘很好,没有得罪任何人,宿舍其他三人更是和他没什么矛盾。 奚榕百思不得其解。 “学长??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说话?” 待奚榕回过神来时,眼前是关毅星佯装生气的脸,“饭也不吃,要凉了。” “抱歉,你刚才说了什么?”奚榕露出一丝歉意,边听边干饭。 关毅星继续道:“最近咱们社团在做寄生异形科普,学长有兴趣参加吗?” “寄生病不容忽视,很多疾病都是突然爆发的,虽然现在相关案件报道较少,不代表某一天不会成为流行病。” “咱们社团专门请教了相关机构专家,为大学生科普寄生病相关知识,学校作为人口密集重灾区,一旦有什么流行传染病,是很难控制的,提早了解情况,也好早做预防。” “嗯……好。”奚榕听完,顺口回应了,思绪却还在游离中。 关毅星:“……” 很快,奚榕将最后一片肉塞进嘴里,午餐结束。 关毅星主动将两人的碗碟送往水池,奚榕在等待关毅星的期间,又掏出了手机,再次检查起余额消费记录,并往自己的V信打了两千元生活费。 “榕榕,这包核桃你拿着,没事可以吃两口,学习压力大,补补脑。”不知不觉间,一位熟悉的女性身影出现在他身侧。 女人身形有些微胖,语言中充满慈爱,又带着不易察觉的怯懦。 眼前出现一包开好壳的核桃仁,用纸袋装着,纸袋口严丝合缝,生怕里面的核桃掉出来。 说话的女人是食堂做面食的阿姨,外表看上去40来岁,奚榕不知道她具体姓名,与其他同学一样,只称呼她为“阿姨”。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女人看他的目光越来越慈爱,就像一位母亲看着自己最骄傲的孩子一般,让奚榕有些无所适从,又有些尴尬。 一开始,奚榕只是婉拒她的好意,每次在奚榕拒绝之后,阿姨都会露出难以言喻的失落悲痛。 那种情绪,就像是一生中最宝贵的东西失而复得,现实又残酷到将它剥夺。这种情感让奚榕无法忽视。 阿姨原本是有一个孩子的,很多贫穷的家庭会将未来的希望寄托于孩子的学业,盼望儿女成为人中龙凤,通过学业带他们跨越阶级,阿姨也不例外。 每年都有人为了985、211挤破头,有成功的人,自然也有更多人需要面临失败。 高考当天,那孩子因为学习压力,从教学楼跳了下去,当场死亡。在那之前,没有任何的征兆,谁也不会想到,年级第一、人人眼中的天才,会以那样的方式结束生命。 成绩优异、名牌大学、长相出众,这些标签,奚榕身上都有。他非常符合大众父母对孩子的期许,或者说是理想中完美的孩子,她把愿望投射在了奚榕的身上。 奚榕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小孩,被亲戚、邻居用来数落自家孩子是常事,他一直都是在期许中长大的,这种感觉并不陌生,这其中包括他自己。 “谢谢阿姨,不过,下次还请不要再送了。”奚榕还是接受了阿姨送的核桃,并表达自己的想法。 或许这不是一个好的解决方法,接受了这份情感投射,就是给了她希望,他们只是非亲非故的陌生人。 还好,奚榕不需要像对待亲生父母一样,回应那份期许,他只是单纯地不想看到女人眼里的火焰被浇灭。 果真如奚榕所想,在他接过核桃后,阿姨露出了雀跃满足的笑容。 “你怎么又跑这来,说了多少次,别给人家添麻烦。”一脸阴郁留着黑胡子的男人走过来拽走了阿姨,“整天做白日梦,也不想想,咱家能养出这么一个优秀的孩子么?” 中年男人是阿姨的丈夫,这不是奚榕第一次见他训斥妻子。 只是每次阿姨都不以为然,她脸上依然是满足的喜悦,她朝奚榕挥手,“榕榕,好好学习,阿姨先去洗碗了。” 阿姨离开后,奚榕解开包裹核桃的纸袋,拿出一颗核桃仁放到嘴边咬了一口。 核桃仁很新鲜,爽脆又带着绵密的口感,小小的一个,上面遍布犹如大脑一般曲折的纹路。 等等……大脑? 奚榕忽然怔住了。仔细想来,核桃确实与脑花的形状很像。 他想起来了,上周,也是在食堂,阿姨给他煮了一碗天麻猪脑汤,说的也是“补补脑”。 奚榕没吃过猪脑,原因是光看外形就觉得难以下咽,所以一直以来没有勇气尝试,但阿姨说是她特意煮的,奚榕也就没有拒绝,那是他人生第一次吃猪脑。 想到这,奚榕又打开了手机,查看了一遍订单记录。脑花的下单时间是上周三晚上。 而如果奚榕的记忆没出错,阿姨给她吃猪脑汤的时间是上周二,也就是下单前一天。 这其中……难道真有什么联系? 奚榕的脑子宕机了。 不一会,关毅星回来了。 二人结伴走回宿舍时,关毅星还在喋喋不休地介绍着寄生异形研究社。 而奚榕一直在神游,关毅星的声音时不时在耳边出现,不知不觉,已经到达奚榕的宿舍楼下。 关毅星挥挥手,“午安,学长,记得我说的,要来我们社团参加活动啊。” “嗯,好。”奚榕的回答依旧很敷衍,他甚至没回头看关毅星,径直往宿舍楼去了。 关毅星:“……” * 午休时间,留在宿舍里的只有两个人,除了奚榕外,另一人在游戏里爬塔。 键盘的敲击声透过床帘缝隙传入奚榕耳朵里,平时的这时候,他在午睡,他会规划20分钟的午休时间放松大脑,而现在完全睡不着。 奚榕不是第一次遇到让他无法理解的事,每当他感觉到事情的怪异,都会让他想起6岁那年—— 那是奚榕在舅舅家住的第二年。 舅舅卖了经营的老街小店,又借了10万装修费,待到新城区的房子装修完毕,一家人计划着搬家。 因为要照顾家里的老人,舅妈留在了老家,家里人讨论先把奚榕带去新家,舅舅已经在新城区给他注册了小学。 从老城区到新城区要经过一条山路,舅舅开的是平时进货的旧货车。 因为高兴,舅舅出发前喝了些酒。货车行驶在山路上时,开入了塌陷的坑里,整辆货车从山坡翻了下去,车上的货物撞得到处都是。 奚榕随着撞烂的货车滚到了山坡下,天旋地转,瞬间失去了知觉。 醒来时,他浑身动弹不得,安全带将他的肚皮勒出血痕,鼻腔里全是自己的血的味道,还有淡淡的泥土味。 他听到了鸟鸣,还有窸窸窣窣的爬虫声,破碎的车窗能看到窗外的景色,一片葱郁的绿色,全是断裂的枝叶。 舅舅不在驾驶座上,恐惧、慌乱、疼痛让他泪如雨下,虚弱的他只能一遍一遍地呼救,直到天色越来越暗,他因为失血过多陷入昏迷。 结果第二天,他恢复意识时,正浑浑噩噩地站在陌生楼道上。眼前是与老家截然不同的防盗门,还有新鲜的油漆味,舅舅舅妈开了门,抱着他痛哭流涕。 即便十多年过去,奚榕也没想明白,当时才6岁的自己是怎么孤身爬上山坡,回到家里的。 还有一件事,是他上初中发生的事情。班上女生聊起放学路上遇到的变态露|阴|癖,奚榕也遇到过。 初三那会,奚榕的身体发育比其他男生要晚,个子小小的,长相也很清秀。虽然留着非常短的头发,穿着男款校服,看起来却像女扮男装。 小时候的他,体质不算好,遇上温度差十有八九要遭遇一顿感冒。 那天,他在学校医务室睡过了头,因为把手机落在学校里,没联系上舅舅,回家时已经快晚上10点,他发着低烧走在小路上摇摇晃晃。 巷子的路灯下,站着个油腻的中年男人,肥头大耳,嘴里呼哧呼哧喘着粗气。隔着 3. 研究社 [] 奚榕连续几晚都在做噩梦。 梦里他拉着关毅星在路边摊上狂吃烤脑花;在铺满粉白色脑花的泳池里游泳,混身被包裹在滑腻柔软的触感里,脑花很快碎成豆腐渣一样的形状,上面联系着的神经还在跳动。 他被脑花糊了一脸,难以呼吸,内心却欢欣鼓舞,醒来后阵阵恶寒。 为了摆脱脑花的控制,奚榕自我疗愈的方式是写论文。 把曾经老师提到过的各种议题都拿出来解决,搜索资料、建立模型、验证实践,让思维活跃起来,塞满整个大脑,也就没功夫想别的事情,烤脑花自然在梦里消失不见了。 与此同时,奚榕的专业课老师脸上也多了一层黑眼圈,作为最优秀的学生,老师对他比其他同学上心一些。 奚榕经常大半夜醒来后睡不着,发觉有更好的辩题方法,兴奋地点开手机,跟老师激情辩论几千字。 老师:6 这种狂乱学霸模式大约持续了一周,直到奚榕收到关毅星发来的短信。 关学弟:学长,还记得上周说的社团活动吗?寄生异形研究社在11号楼3-1室,记得来呀~ 奚榕这才从论文里探出头。 哦,是有这么回事。 他确实也该转换心情了。 11号楼离奚榕的宿舍稍微有点远,步行要花些时间,奚榕选择骑上共享单车。 他看到了关毅星站在楼下的身影,直挺挺的,与往常一样,穿着简单的休闲T恤,整个人从内到外散发着阳光的气息。 寄生异形研究社与奚榕想象的不一样,他还以为社团会装饰得更加中二一些,比如会贴些充满恐怖元素的墙纸之类的,实际却很普通。 11号楼作为闲置的旧校舍,每个房间都不大,陈设也比较老旧。3-1室显然翻新过,一进门就看到半张墙面大小的电子屏,上面写着:寄生异形研讨会。 整个空间像小型的电影院,除了墙上的屏幕外全是座位,整齐排列着。上面零星地坐着几个人,除了一位指导老师外,其余都是社团学生。 奚榕随意找了个位子坐下,关毅星热情凑过去开始介绍他们社团成员。 G市大学规定,社团成立需要至少20人,而寄生异形研究社只有8个人。会破例通过,多亏了指导老师向校方的争取。 最初提到要成立社团的是一位叫做秦文霖的女学生,她的家乡在H市某座不知名的城镇,姐姐就死于寄生病。 姐姐死得不算突然,但很诡异。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吃得越来越多,形体却越来越消瘦。就好像吃进去的食物,营养都跑去了别人的身体里,而姐姐还在不断流失营养物质,承受着饥饿。 最后她饿得只剩下皮包骨,躺在病床上永远闭上了眼睛。 医院得出的结论也是营养不良导致的器官衰竭。一度有人怀疑,姐姐的死亡是遭遇了家里人的虐待,但作为每天与姐姐生活在一起的秦文霖明确知道,姐姐吃得并不少。 她在网络上搜索“怎么都吃不饱的病”,其中“甲状腺功能亢进”“糖尿病”最为符合,吃得很多却越吃越瘦。 姐姐除了食欲外,并没有这两种疾病的其他症状,比如糖尿病的三多一少,显然与姐姐的情况不符。 秦文霖无法理解这件事,只能将它归结为,现代医学无法确定的某种罕见疾病。 她带着这个疑惑,到了大学,直到她无意间看到一则新闻报道—— “怎么都吃不饱的无底胃男子,死于出租屋中,体重锐减100斤。” 这则新闻没上热搜,关注的人不多,只是秦文霖曾经搜索过相关信息,所以大数据随机推送的。 果然评论区一致认为,男子是糖尿病患者,因为男子本身比较肥胖,是糖尿病的高发人群。但她的姐姐,并不存在肥胖的问题。 在文章结尾,小编很轻微的提到一个词“寄生病”,让秦文霖如梦初醒。 她开始疯狂搜寻“寄生病”的相关资料,包括社会新闻、刑事案件、专家访谈。提取这些讯息,归纳总结,自己分析。 姐姐的死亡真相才终于清晰浮现。 近10年里,每年其实都有类似寄生病的新闻,大约每年2、3起,近三年稍微多一些,5起左右。 这些数字显然无法引起社会的关注,但作为事件经历者,秦文霖有强烈的预感,寄生病正在蓄势待发。 她把自己整理的资料给了同学、老师看,最终说服了老师。老师觉得这件事很有意义,并承诺会作为社团指导老师。 寄生病确实存在,却因为病例少得不到足够的重视。学生们成立社团做相关资料搜寻研究,在大学里做疾病宣传,也能让更多人避免悲剧发生。 关毅星是最后一位加入的成员,因为他是大一新生,年纪在社团里是最小的。 关毅星对这件事很热情,他的家庭条件优越,为了帮助社团壮大,出了不少钱,比如社团的修整,包括电子大屏。 关于社团成员,奚榕印象比较深的就是社长秦文霖,还有关毅星的宿舍舍友丁朗,其余人大致记住了名字。 介绍完毕后,关毅星与秦文霖走到了屏幕前,开始操作电子屏,秦文霖在整理待会要播放的PPT。 奚榕起身,换了个后排的座位,坐在了指导老师旁边。 作为学生他理应与老师打招呼,更何况这位指导老师,他认识,是曾经带过他的大二专业课的吴峰老师。 吴老师还是老样子,穿着中式衣服,戴着眼镜,说话也斯斯文文的,像是年代剧里走出来的学者。 而奚榕,没有老师不认得他,作为成绩金字塔尖的学生,在老师眼里是自带滤镜的。 两人招呼的方式不算热络,聊天时也并不拘谨。 吴老师很清楚奚榕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奚榕作为学生会副会长,如果能把寄生病的相关知识传输到学生会,对于社团和疾病的宣传都是有益的。 奚榕与吴老师交谈了一会,陆续又进来了几人,找了位置坐下。眼前的电子屏闪烁了一下,开始播放寄生病相关的PPT。 秦文霖清了清嗓子,走到台前,虽然社团里只有十几个人,她依然隆重地鞠了个躬。 “感谢你们来到寄生异形研究社,我是社长秦文霖。这是我们花了几个月时间整理的,全国大大小小的关于寄生病的社会事件。” 随着秦文霖的指引,奚榕与所有人一样,将视线转移到PPT上。 事件大多发生在3、4线城市、偏远地区,受感染人群没有固定年龄,小到儿童,大到80岁老人均有,死前大多形体消瘦,严重营养不良。 目前寄生病并不像流行传染病,没有大幅扩散的趋势。 PPT页面随着秦文霖的手指滑动,停在了一张动物照片上。 照片整体光影很暗,应该是在夜晚拍的。背景是随处可见的小区花圃,女孩在画面正中间,怀里抱着一只黑色的兔子。 兔子没有“眼睛”和“嘴巴”,面部漆黑一片,带着诡异的噪点,表皮光滑没有毛发。 它只是看起来像兔子而已。 “这张照片,是我拍的。”秦文霖缓缓说,“那天晚上我跟姐姐外出吃烧烤,因为吃得太饱,想在小区里散步消食。在没有路灯的花圃中看见了这只兔子,我们姐妹都很喜欢小动物,以为是哪户人家养的宠物走失了。姐姐给它喂了些萝卜,把它抱在怀里,我拍下了照片。” “我们把小兔子抱回了家中,然后在业主群里发消息询问谁家丢了宠物,想等找到它的主人,再送它回家。结果第二天,兔子在家里消失不见了。” “那之后几天,姐姐食欲开始变化,总说自己吃不饱,身体也逐渐消瘦。姐姐去世多年后,我翻出了当时拍的照片,才发现照片里的兔子长得很奇怪。它竟然没有脸,我们当时明明看到的是只正常的兔子,虽然毛发漆黑,但我记得它的眼睛是红色的。” “寄生病的一些案例也提到过,在夜晚时间段,死者曾见到黑色的动物。所以我猜测,寄生生物会以黑色动物的形式出现在夜晚,以此为伪装,袭击那些被可爱外表吸引的路人。” 奚榕看着屏幕上黑色的“兔子”陷入沉思,所有人沉默不语,气氛有些凝重。 后座几位学生交头接 4. 借浴室 [] 耳机里的白噪音缓缓播放,看了一晚上的书,眼睛有些疲劳,奚榕正在闭目养神。 手机屏幕在此时亮起,关毅星发来了消息。 关学弟:敲敲。 关学弟:学长…… 关学弟:社团的事,没有影响到你的心情吧?[委屈] 距离上次参观研究社活动已经过去三天,这三天里奚榕与往常一样沉迷学习,该吃吃该喝喝。倒是关毅星,心中还对当时奚榕的欲言又止耿耿于怀。 奚榕:……? 关学弟:这两天我很纠结,学长离开时似乎心情不好。是我让你不高兴了吗? 奚榕:没有,你想多了。 奚榕关掉了白噪音,整个人软塌塌地坐在靠椅上,他的视线看向自己最后那句回复,斟酌了几秒,觉得语句上有些生硬,所以加上了一个[笑脸]的表情包。 对于人际关系,奚榕内心有自己的一杆秤,他自认为与关毅星不算太熟,因为那本笔记本认识,见过几次面,不足以成为掏心掏肺的朋友。 但人是社会性动物,他深知这一点,他不会刻意与人保持距离,会加入学生会也是这个原因。但过多的情感维系会让他感到疲惫,保持现状最好。 奚榕本来还想聊些什么,点开了输入框,传来的哀嚎声打断了他的动作。 “我靠,热水器坏了!!!” 舍友甩着一身水走出浴室,还没来得及穿内裤,嘴里口吐芬芳,“MD,差点电死老子。” 另外两个还在游戏里开黑的舍友探出头,其中一人笑容猥琐,吹了个口哨,“哟,尺寸还不错。” “滚滚滚,死变态。” 另一人看向奚榕,开口有些迟疑,“热水器坏了的话……今晚没法洗澡。” 意思是,其他三人不洗澡是能忍受的,但奚榕是个例外,他有点洁癖,必须自己想办法解决。 奚榕与宿舍其他男生的频调很不一样,就比如,三人之间可以随意开玩笑打闹,但他们从不敢开奚榕的玩笑。 不知道是学霸自带的气场还是别的什么,奚榕并不认为自己平时表现得有多严肃,他甚至时常面带微笑。 “没事,我去借个浴室。”奚榕答。 离开宿舍后,奚榕走向了对面那栋宿舍楼,他记得关毅星的宿舍是在203。 为什么去找关毅星,奚榕在心里琢磨了一下,大概是因为,那家伙总是用略带憧憬的眼神看他吧,他应该不会拒绝这个请求。 另外就是,他想确认三天前的那件事。 奚榕敲响了203宿舍的门,开门的正好是关毅星,此时的他只裹着一层浴巾,用于遮挡重要部位,嘴里的牙齿刷到一半,满口白沫。 关毅星猝不及防红了脸,口齿不清道:“学、学长……!!” 他下意识将浴巾裹紧了些,随手拿了件门口挂着的衬衫披在身上,顺了片纸巾擦嘴,动作一气呵成。 奚榕提了提手里的衣物,礼貌询问,“可以借用浴室吗?我们宿舍的热水器坏了。” “可以可以。”关毅星狂点头,然后迅速冲进浴室将换下的内裤丢到阳台,冲干净马桶和洗手池。 其余同学停下手里的活儿,也将注意力转移到门口,看到走进来的是奚榕学长后,都表现出了不同程度的惊讶神色。 奚榕在学校的话题度一直很高,即便是不在乎成绩的学生,也多少听过他的名字,论坛上经常有关于他的帖子。 尤其是八卦、颜值版块,与奚榕有关的内容,浏览量总是最多的。 关毅星曾点进过一个匿名帖,深刻认识到什么叫如狼似虎,群魔乱舞。 在他看来无比平常的一张学长照片,发帖人可以狂写3千字小作文,从小腿肌肉夸到头顶发缝,又从眼睫长度夸到指甲大小,简直是十级彩虹屁。 还有什么学长偶遇占卜,召唤学长入梦仪式等等。 实在很担心学弟学妹们的精神状态。 宿舍有片刻沉默,学弟们支支吾吾不知道该说什么。奚榕很自然地来到宿舍中间,朝每个人打招呼。 “学长。”丁朗同样自然回应。 宿舍里除了关毅星,只有他是第二次见奚榕,不像其他人那么拘谨。 没一会,奚榕进了浴室,下一秒,关毅星就被堵在墙角盘问。 “学长居然跟你关系好到可以借用浴室了?!” “你小子,田螺学长就是他!?” 关毅星面红耳赤,推开众人,“差不多得了,给人留点隐私!” “隐私!?老关,你该不会是gay吧?” “什么跟什么啊!” 学弟们的喧闹声,隔着浴室门板传入奚榕耳中,像是被处理过的音频一样模糊不清。 白衬衫半脱未脱,蔫蔫地搭在他身上,白皙的胸膛裸露在外,镜子里的奚榕簇着眉,神色凝重。 刚进宿舍门时,奚榕就闻到了那股熟悉的气味,淡淡的尸体腐臭味。 他曾在马路上见到过被车轮碾压的死老鼠,腐烂后就是这个气味。现在在浴室里,气味浓度有所减轻。 而他与关毅星独处时,从没闻到过这个味,同样作为研究社成员,以及宿舍舍友,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是丁朗。 * 为了不给学弟添麻烦,奚榕以自己认为最快的速度洗完了澡,换上干劲清爽的衣服,走出浴室时发丝还带着水珠,浑身散发着沐浴露的清香。 是一股淡淡的薄荷味,显然,用的是关毅星的沐浴露。 关毅星才降温的脸色,又红了个透。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些飘飘然,心跳也很快。虽然他承认,学长优秀又耀眼,让他产生憧憬之情非常正常。 但这心跳频率多少有点不对劲了。 “打扰了,各位晚安。”走到门边,奚榕开了门礼貌向学弟们道别,并招手示意关毅星一起出去走走。 11月的G市昼夜温差有些大,白天艳阳高照,夜晚凉风阵阵,能感受到快要入冬的迹象。 奚榕裹紧了自带的毛衣外套,不紧不慢地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关毅星紧跟在奚榕身后,他比奚榕高了一点点,稍微抬头能看到学长蓬松的发顶。 凉爽的空气里,有熟悉的薄荷香。 为了不让自己胡思乱想,关毅星斟酌着寻找话题。奚榕却先开口了:“你那个舍友,是叫丁朗没错吧?” 他转了个身,关毅星也顺势停下脚步,两人四目相对,停在金黄色的路灯下。 “啊?他?”疑惑出现在关毅星脸上,“是叫丁朗,怎么了吗?” “他的黑眼圈很重,看上去气色不太好,形体也比较瘦削。”奚榕挪了挪步子,摆出正在思考的姿势,“一直以来都这样吗?” “我们被分配到同个宿舍时,丁朗就是那个样子的。黑眼圈重是因为他打游戏,没日没夜地打,经常熬夜通宵,气色不好也正常。” 奚榕回忆了一下刚才在宿舍的场景,关毅星的宿舍是六人间,三张上下铺,多余的空位堆放的是日用品。丁朗的床位安装了床帘,那张床帘上印着某个二次元英雄。 奚榕不懂游戏,不懂二次元,只是他自己宿舍的舍友也会打游戏,他无意看过几次,游戏界面就是 5. 宜祭祀 [] 农历十月十三。 宜:沐浴、祭祀。 忌:馀事勿取。 意思是:这一天,除了沐浴与祭祀外,不适合做任何事。 奚榕对传统的了解很浅薄,打开手机黄历翻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来。 脑子里还是昨晚在宿舍楼下交谈的画面,吴老师站在路灯下的神情久久挥之不去,就像一帧定格画。 那嘴角弧度,说不上来的怪异感觉,让他脊背发凉。 脑海里浮现一个只有在玄幻小说里才会出现的词——杀气。 对,那一刻,他确实闻到了血腥味,以及从吴峰身上感受到的杀意。 经历了层出不穷的怪事后,奚榕对自己的感知能力没什么自信。明明每天都过着普通的生活,上课、吃饭、社团活动。 除了他,没有任何人察觉出异样,他不知道,到底是他疯了,还是危险本就隐藏其中。 今天是周末,奚榕难得地在宿舍躺了一上午,什么事也没想明白,他决定先放过自己的脑细胞,下楼吃午饭。 此时,手机震动了一下,是短信。 朱子锐:哥,周末回家么? 是一到周末就会出现的熟悉名字。朱子锐是舅舅舅妈的儿子,也就是他的表弟。 血缘上是表兄弟,但因为舅舅也算是从小教养他的养父,所以他与朱子锐之间会比表兄弟更亲密。 奚榕回复:不了,学校有事。 朱子锐:哥,你都有两个月没回家了吧,距离也不远啊。 朱子锐:爸说,让我多向你请教课业。 朱子锐:不过我只是单纯想要你回来~ 奚榕轻笑,继续回复:好,下周一定。 表情包[摸摸头] 朱子锐:嘻嘻[傻乐] 朱子锐比他小六岁,初三生正在面临中考,现在的小孩个头窜得快,上次见面,弟弟已经只比他矮半个头了。 舍友曾与奚榕聊天中提到过,关于回家见父母的问题,如果在同一座城市的话,起码半个月会回家一次。 大学学生基本都来自五湖四海,像奚榕这样的本地人少之又少,他们一个学期甚至一年才能见一次父母,所以很羡慕奚榕。 这么一对比,显衬得奚榕有些凉薄。他无法欺骗自己,他确实没什么回家的欲望。 在舍友们眼里,“爸妈”对他算不错,但只有他自己清楚,他没有父母,他们只是“舅舅舅妈”而已。 这层隔膜十几年了,还是撕扯不掉,奚榕也就不再勉强自己改变了。 拉开窗帘,奚榕下了床,他才发现今天的宿舍很安静,连一个留在宿舍打游戏的人都没有。 他在冷静思索一件事或处理一个问题的时候,常常对周围的变化后知后觉。 以往周末,舍友不是窝在宿舍打游戏就是在球场打球。 似乎是因为其中一人交了女朋友,所以约另外两人一起去KTV联谊。奚榕依稀记得,联谊对象是英语专业的女学生。 奚榕对恋爱暂时没什么想法,大家都知道,也就没叫上他。他对这种事也确实无所谓。 离开了宿舍,奚榕先去了一趟食堂。胡思乱想了一上午,他忘了吃早饭,有些胃痛。 奚榕察觉到,他的身体忍受饥饿的能力在逐渐变差,如果不及时摄取能量,就会明显感觉到虚弱无力,胃也不舒服。 想起大一那会,没有奖学金与家教的收入,早饭在他的生活中是不存在的,那时候身体也没出什么毛病。 奚榕突然沉思起来。 小时候因为舅舅欠了巨额房贷,用于家庭开支的钱很少,奚榕很长一段时间处于营养不良的状态。 生活在这样家庭的孩子,身体底子应该很差才对,如今他21岁了,与普通大学生的体质也没多大区别,确实不可思议。 怎么也应该是个瘦弱的形象吧?他看上去可比面无血色的丁朗健康多了…… 奚榕终于吃了红烧肉,胃里有食物后,身体的疼痛也得到了舒缓。 离开前,他朝食堂右上角的面食店瞟了一眼,数不清的学生堵在面店门口,将里面的食堂阿姨淹没,阿姨根本没有空闲时间招呼奚榕。 下午,奚榕是在图书馆度过的,中途去了一趟学生会。 很快到了晚上,随意吃了一些就回到宿舍去了。 奚榕进入宿舍时,舍友都回来了,正在兴奋谈论联谊会上的可爱异性,看到奚榕后,三人习惯性地压低声音,让奚榕觉得自己有点像不速之客。 或许,他应该多抽些时间培养与同学之间的感情。很多大学校园故事中,舍友都是像兄弟一样的存在,一起看球赛激烈地欢呼、拍摄沙雕短视频《男寝的一天》,谈论喜欢的异性。 谈了女朋友的舍友是周盛,平时人不错,就是稍微有点懒。交了女朋友之后,毛病有所改善,每次谈到女友就会滔滔不绝,露出羞涩又幸福的笑容来。 奚榕觉得,自己起码应该去恭喜人家,所以他走上前去,试图融入话题。 但果然,从他嘴里出来的全是客套话,反而让气氛变得拘谨了。 嗯,还是等遇到感兴趣的话题再尝试吧…… 半小时后,宿舍响起噼噼啪啪的键盘敲击和鼠标滑动声,又到了舍友们刷副本的时间。奚榕戴着降噪耳机,继续看着图书馆里没有读完的书。 手机振动。 阿姨:榕榕,我要去11号楼送外卖,想顺便给你送点吃的。你在宿舍吗? 奚榕沉默一会,回复:不用了阿姨,我不饿。 阿姨:是我亲手做的面包,可以留着需要的时候吃,如果总是忙着忘记吃饭,可是很伤胃的。也不麻烦,我等下就过去哈。 奚榕的第一反应是,她怎么会谈到,“伤胃”?难道中午在食堂时,还是被她看到了? 在忙碌之中抽空看了他一眼,就知道他身体不舒服吗……? 这种感受,奚榕是很陌生的。 舅舅和舅妈对他也挺好,他们已经尽可能的把能给他的都给了。朱子锐出生后,奚榕也没有感觉到偏心,他能感觉到,舅舅舅妈在尽量把水端平。 阿姨的眼神和舅舅舅妈不一样,每次看到他时,那种随时会热泪盈眶,溢满爱意的眼神,让他手足无措。 即便他清楚,这只是一种情感投射,并不是真正将目光落在他身上。 有时他会想,那个曾经丢下他的生母,会有几分这样的眼神? 恐怕不会有。 他轻轻叹了口气,没有再回微信,他知道拒绝了也没用,只好过后再把面包钱转给她老公。 奚榕闭上眼,打开了耳机里的白噪音,准备休息一会。 转眼间过去两个多小时,已经接近9点。 脑子瞬间清醒,他翻出手机聊天记录看了一眼,并没有新消息。 奇怪,阿姨还没来。都在同一个校园区,一般来说,走得再慢,一个小时也该到了。 舍友们还在副本中,奚榕对着他们的背影提高音量,“你们有看到阿姨来过吗?” 周盛摘下耳机,又唤另外两个舍友摘下耳机,讨论了一下,都是否定的答案,“没有吧,没看到,没听到敲门声。” 四人都戴着耳机的情况下,说没听到敲门声似乎没什么说服力。 可如果阿姨真到了门口,敲门没回应,应该会给他手机留言,不至于一声不吭。 奚榕再次点开聊天界面,输入法快速码动:阿姨,你到了么?在哪呢? 难得见奚榕有些着急的样子,周盛试探性问了句,“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奚榕笑了笑,“你们继续,我出去一趟。” 快速下了楼,奚榕跑了一趟食堂,面馆已经关门了。 他并不知道阿姨的住处在哪,只能推测出几个可能的地点。他想起聊天记录,阿姨提到过要去11号楼送外卖。 阿姨家的面店确实偶尔会接一些学生点的外卖订单,如果是送外卖后失联,很难说没遇到什么危险,奚榕有很不好的预感。 因为出来得着急,奚榕没有穿外套,身上是一件薄薄的白色衬衫,夜风很大,他的鼻子被冻得有些发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气转冷的缘故,离11号楼越近他越感到浑身冰冷。 多云的天空遮住了光线,11号楼在月下黑压压一片,路上几乎看不到学生。 诡异的感觉涌上心头,这个点不至于一个路人都没有才对…… 奚榕站在楼下,仰头看见楼上亮着几处灯光,其中一处就是寄生异形研究社,灯下有人影,社团成员还没回宿舍。 奚榕打算去研究社问问,没准阿姨送的外卖就是研究社的学生买的。 踏上楼梯的那一刻,奚榕有一瞬间的失重感,视线突然模糊一片,他甩了甩脑袋,努力保持清醒,待他再看清眼前时,他已经站在不知哪一楼的楼道上。 视野里是一条很长很长的旧校舍走廊,四面漆黑,没有一丝灯光,奚榕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看清楚周围的。 楼道与印象中的11号楼很相似,却又不太一样。 相似的是同样熟悉的墙皮、教室门窗、还有墙上的贴画。不一样的地方在于,楼道尽头是无限延长的,奚榕很怀疑现在自己所处的位置,不是教学楼的某一层,而是在一个没有尽头的输水管道里。 情况也如奚榕猜测的一样,他尝试走了大约15分钟,没有看到向上或向下的楼梯,依旧是长长的楼道。 他又碰到怪事 6. 黑猫 [] 吴峰走进教室,随着他的靠近,空气中夹杂着淡淡的沐浴露气味。 沐浴。祭祀。 奚榕想到了什么,在黄历上看到的宜忌事宜。 只是一秒钟的晃神,吴峰已经出现在了他跟前。吴峰身上有一股怪味,取代了沐浴露的气味,是与丁朗类似的气息,呛得奚榕忍不住皱眉。 吴峰比奚榕稍矮,对上奚榕的眼睛时需要稍微仰头,他眼镜下的瞳仁是一片浑浊的灰色,“我闻到了,你的气味。好香啊,闻起来很好吃。” 奚榕的瞳孔微微放大,他看到吴峰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痴迷又带着肃杀之意的神情让他有种难言的怪异之感。 气味?什么气味? 他身上也有味道吗? “咔嚓咔嚓”身后传来骨骼脆响,像是一个骷髅架子站起了身来,紧接着是并不顺畅的喉咙鸣腔。 奚榕对这种声音有印象,舍友在玩单机恐怖游戏的时候,那些怪物NPC发出的就是类似这样的声音。像是喉咙痉挛后只能靠机械的震动频率产生的声音。 吴峰侧身看了眼奚榕身后的人,脸上浮现一抹愉悦的微笑,“你的机会来了,杀了他,会长就是你的,让所有人都闭嘴。” 奚榕缓缓转身,围成圈的椅子上空荡荡的,已经没有一个人。 学生会会长“沈兴”站在聚光中,满身污血,红色液体从他身体的各个洞孔中流出,顺着四肢滴落地面,形成一条血河。 他的五官像要被熔化一样耷拉着往下掉落,身上密集着白色虫卵。 这一切太虚幻了,他很确定自己在一个幻觉里,即便知道这是假象,奚榕还是不由自主的感到了反胃。 “去啊,我不是告诉过你吗,不要害怕竞争!” 吴峰的催促让奚榕莫名烦躁,他自从成年后已经很久没有过逆反心理了,现在却不知为什么特别想跟吴峰对着干,甚至想用更残暴的方式让对方闭嘴。 这个想法让他觉得陌生,以至于晃神了几秒。 “沈兴”以一副极度扭曲的姿势,朝他袭来,出于本能,他用手挡住视线,形成防御的姿态。 失重感又出现了,那一瞬间,奚榕感觉身体轻飘飘的,被一股力道拽起又摔落。 周围的气息变了,鼻腔里是血液的腥味,混杂着树木与泥土的气息。 睁眼,他坐在很柔软的皮革坐垫上,腹部有清晰的撕裂痛感。 眼前又是一个万般熟悉的场景,曾在他记忆中不断上演的场景。 是他6岁那年经历的车祸现场。 被撞击得不成形的货车卡在半山坡上,被几个树桩挡住,整辆车成近乎90度角。 他的腹部被安全带勒出了血,身体成倒吊的姿势,血液滴滴答答落在车窗。 他用沾满血腥的手尝试解开安全扣,轻微摇晃的视线里,他的手指修长,有着精致的骨节,这是一双成年男性的手。 他松了口气,幸好,不是6岁时的样子,起码现在,他可以尝试自救。 车门被杂乱无章的树枝堵住,奚榕双手抓着车顶,将力量集中于右脚,猛踹了几下,打开了已经不成型的车门。 外面陡峭的山坡,奚榕爬出车门时非常谨慎,稍有不慎便会摔得粉身碎骨。 他抓住了树桩,眼角余光瞥见山顶有一抹熟悉的身影。 奚榕抬眼望了过去,那里是记忆中的山间公路,围栏被撞坏了一大块,是货车冲下来的位置。 有个人站在那里,他穿着朴素的便利店工作服,眼睛看着货车方向,平静而淡漠。 那是他的舅舅,他记得,舅舅在老城区时经营着一家很小的便利店,便利店制服就是这一身。 车祸发生在搬家途中,从老城区搬到新城区需要经过这条山间公路。 一切都对得上,他曾经怀疑过车祸的真相,为什么只有他掉了下去,舅舅却毫发无伤? “原来是这样啊……”吴峰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上空,却不见人影,“这就是你失败的根源吗……” 他的声音以回声的方式一遍遍循环,让人觉得烦躁,“真可怜,你是一个需要被丢弃的拖油瓶啊。有意思。如果连最能依靠的长辈,都不值得相信,那么,还有什么是可以相信的?” “老师,我可不知道,你还有偷窥的癖好。”憋了一路,奚榕终于没忍住开口,他笑着,双眼透出不同往常的淡漠,“小时候,我在放学路上遇到喜欢在夜晚遛鸟的暴露狂,他十分享受被窥视的快感。” “吴老师,我把他介绍给你怎么样?他喜欢被窥视,你喜欢偷窥,你们天生一对。” 吴峰:“……” 吴峰不再说话了,奚榕也沉默不语,他没有半分怼赢变态的喜悦,常态的温和不见踪影,他的眼神甚至是有些冰冷的。 他不喜欢被窥探内心,这会让他没有安全感,从而产生不快。 自从踏入11号楼,他越发觉得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或许这也是始作俑者想要看到的结果。 他必须忍受,保持冷静。 通过树桩稳固身体后,奚榕很快就到了山脚下,山下是一片阴郁的树林。 树木的影子参差不齐地排放在视线里,有淡淡的青光从树与树的间隙中透出来,模糊了树干的边界,朦朦胧胧的,像是一场梦境。 如果不是知道自己深陷困境,眼前的景色绝对是一副绝美画作,有一种诡谲的孤独感。奈何现在,他只想快点离开。 但奚榕有预感,事情不会如他所愿,果不其然,他走到大汗淋漓,还是没能找到出去的路。 “喵呜~” 耳边响起一声破锣嗓子般的猫叫声。 一只黑猫站在树的影子下,铜铃版的眼睛看着奚榕,左右摇晃的微博显示它很愉悦。 它伸了个懒腰,抖了抖圆润的小屁股,朝着远处的青光优雅地走去。 奚榕不懂猫语,此刻却有一种明确读懂了黑猫想法的自信,这只猫是在帮助他,给他指路。 跟随黑猫的路线走后,树林里的雾气果然变淡了,远处朦胧的光线也逐渐清晰起来。 奚榕感觉到了清澈的凉风拂过身体,他终于走出了树林,重新回到11号楼楼下。 11号楼近在咫尺,四周有学生正在朝楼里移动,他们眼神痴呆,犹如提线木偶一般,缓慢机械地走着。 进入11号楼大门的学生,会在瞬间被传送到顶楼天台。 奚榕仰头望去,顶层站着一排神情木讷的学生,以及几位老师,他们统一将视线望向天空,数秒后,开始下跪朝拜,不知在祭拜什么。 祭祀。 丁亥日,宜祭祀,一定会有好事发生。 奚榕回想起那晚吴峰说的话,顶楼的“傀儡”朝拜完,突然站起身,如同饺子下锅一样纷纷从楼顶一跃而下。 奚榕很确定,他们跳下的那一瞬间,脸上没有惊恐,是笑着的。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楼下已经堆满了残缺不全的尸体,血海中,还有部分碎肢在抽搐。 胃液翻滚,奚榕忍下了作呕的冲动,将视线转移到别处。 却无意间在摩肩接踵的楼梯口看见了食堂阿姨的身影,她正在前往楼顶的队列里。 奚榕大惊失色,冲到了楼梯口,将即将踏上阶梯的阿姨拖了出来。 阿姨的身体冰冷又僵硬,嘴里念叨着“辰辰啊你在哪啊”之类神智不清的话。她双目像死鱼,力气却很大,奚榕作为一个成年男性,使了浑身解数都拽不住她。 辰辰,想必应该是阿姨死去孩子的名字。陷入虚幻中的人,会成为祭祀的祭品,最终从楼上跳下来,变成血肉模糊的一摊烂肉。 “阿姨!”无论奚榕怎么呼喊,阿姨都毫无反应,身体机械地往前进,全然不管身上被拖拽出来的血痕。 黑猫又出现了,它走到阿姨脚边,用尾巴勾住阿姨的脚,尾巴断开,变成了麻绳般粗长,将阿姨全身捆住。 “?”奚榕诧异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看着黑猫尾部的缺口再次长出新的尾巴。 这明显,不是猫吧!? 阿姨被黑绳捆在树下,这是一颗常青树,树干粗大,就算是头牛,也 7. 社团大逃亡 [] “说起来……真对不起,让你们经历这种可怕的事……可能是因为我。” “什么……?”关毅星在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平静,心脏却锣鼓喧天。 丁朗是他在G大认识的第一个朋友,难以想象在他身体里存在寄生物。 他还没完全消化这个信息,看样子丁朗接下来还有更炸裂的消息要告诉他。 关毅星咽了下口水,“你说吧,我撑得住。” 丁朗换了个靠墙的姿势,长长地叹了口气,“怎么说呢……其实一开始我并不打算加入研究社的,那天跟你一起去看社团招聘,我在招聘会上闻到了猎杀者的气息。” “人类社会对寄生病的了解还非常浅薄,你们不知道这个种族的特性。寄生异形在捕猎时会散发出只有彼此才能感应到的生物信息素,现在想来,那时候在招聘会上遇到的,应该就是吴峰。” “我很怕自己落单,对方就能精准找到目标,我只好躲在人群里,跟你一起申请进了研究社。吴峰后来积极帮助研究社通过校方审核,应该也是为了找出藏匿在研究社里的我,他才成为了指导老师……” 关毅星傻愣了一会,努力让自己冷静整理思绪,“他为什么要杀你?你们不是同类么?” “这也是我疑惑的一点啊,寄生物这个种族好像有什么大病,它们捕猎的对象居然会是同类。”丁朗突然骂骂咧咧, “可能就像抽卡游戏一样吧,你抽到重复的角色卡之后,可以提升命途之类的,那么你养成的角色就会变强。升级!寄生物吃掉同类就相当于获得了相同的命途,可以让它们升级进化。” “……”关毅星无语,这种时候都能联想到打游戏吗…… “以同类为食……”关毅星喃喃一会,突然道,“他要杀你,那你躲什么呢?你去干他呀!你躲起来,他没有目标,其他学生就会跟着遭殃。” 丁朗焦急辩解,“你以为杀了我吴峰就会停下么,他就是个疯子!如果只是要杀我,他的目标就只是整个研究社,现在很多其他社团的人也卷了进来,他在挑选更多祭品,他是个疯狂的教徒,已经不单单是猎杀同类那么简单了。” 他说着,声量逐渐变小,眼角下意识看向一脸恨铁不成钢表情的关毅星,有些心虚说,“而且……我真的打不赢他。” 见关毅星一副想骂人的样子,丁朗继续道:“寄生物也分级别的,我身体里这只太弱小了,我也没办法啊!” “没有任何斗志,遇到危险就躲起来,每天最开心的事情,就是催促我回宿舍打游戏。你别看我每天废寝忘食,其实那些游戏无聊得要死,一个单机它能玩上百遍不腻,根本不是我喜欢玩游戏,是它喜欢!拿人类来比喻的话,它就是个混吃等死的终极摆烂人啊。” “……”关毅星又沉默了。 回想起这几年关于寄生病的报道,无不腥风血雨,寄生病患者不是营养不良致死,就是成为刑事案件,杀孽缠身,他们意识模糊举止怪异,很可能是因为寄生物入侵了大脑中枢。 这一看,丁朗虽然外表瘦弱,却思维清晰,除了黑眼圈浓重外,好像没什么诡异的地方。 这个黑眼圈甚至可能不是因为寄生病,而是因为通宵后的正常生理变化。 所以……这只寄生物已经毫无斗志到……根本不想控制丁朗的大脑了吗? 寄生在一个人类的身上……只是为了打游戏? 关毅星的五官拧在一起,又是一个无法理解的痛苦神色。 见关毅星没回应,丁朗继续说:“我们现在被困在吴峰开启的猎食领域里。就是寄生物中的强者,认为自己有足够能力捕猎对方时,为了不让敌人逃跑而开启的范围领域。一旦进入领域,只能分出胜负,不然领域永远不会终止。” “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杀死吴峰?”关毅星问。 “领域是针对我开启的,猎物被杀也可以结束捕猎。无论是吴峰死还是我死,都是可以结束领域的。”丁朗说着,有些沮丧地低头,整个人恹恹的,“但……我很害怕,对不起……我……我没有勇气去死。” 关毅星沉默,他突然理解是怎么回事了,为什么丁朗无法去对抗吴峰,他虽然患了寄生病,但他的大脑并没有被侵入,所以他的思想不变,他只是人类丁朗而已。 被寄生不是他的主观选择,他也只是受害者之一。 空气死寂了好几分钟,关毅星终于整理好了心情,不能坐以待毙,他正准备起身,头顶却传来广播声,是吴峰在广播室说话。 “事情会变成这样并非我的本意,要怪就怪潜藏在你们之中那个怪物吧,是它害死了你们的同学。如果他不来找我,你们一个都跑不了,我的神明祂很饥饿,祂需要食物。” 广播里的声音停滞了几秒,转变了语气,语句里针对的目标也很明确,“别逃了,融入我的身体,成为我的养料,我会替你重获新生。” “我在顶楼等你。” 说完最后的劝诫,广播里的电流声消失了。 “他在跟我宣战。”丁朗痛苦抱着头,愧疚正在蚕食他的内心。 他转头,带着哀求的语气对关毅星道:“要不然这样,你杀我,把我交给吴峰。比起被吴峰吃掉,我宁愿死自己兄弟手上。” 他刚说完,又自顾自否决了想法,“不行不行,如果我死了,我体内的东西没了宿主,它就会马上寻找下一个,你就有可能成为它的目标……” “怎么办啊,到底有什么方法,能让我死得不那么痛苦!” 吴峰的广播让丁朗的紧绷的精神溃散,关毅星只是沉默,啪啪他的肩膀以示安慰,现在无论他做什么,好像都是错的。 突然,楼下传来尖叫声,关毅星身躯一震,“这声音是陈芊羽还是黄元婷?” “他们在楼下,他们还活着,我们得去帮他们!” 话刚落下,关毅星已经跑没了人影,丁朗一咬牙,也紧跟上去。 BOSS他打不过,如果连同学都救不了,那可就真是个懦夫了! 另一面,因为无法逃离11号楼而四处逃窜的秦文霖等几人,一同跑进了二楼休息室的茶水间。 遇到危险时最好的办法是让敌人分散目标,都躲在一处并不是个好的选择,会变成这样的局面是因为,他们听到了怪物靠近的声音,才慌不择路一起跑了进去。 茶水间有两张长沙发,组合成直角,像一个数字“7”,他们把沙发推离墙壁,躲在了沙发后面。 茶水间没有开灯,整个房间笼罩在黑暗中,略微有淡蓝的月光从窗外照进来,虚掩的房门被轻轻推开,发出缓慢的“吱呀”声,有人站在了门口,所有人噤若寒蝉。 走进来的人,脚步很轻,很缓慢,他偶尔发出吸气声,似乎是在嗅闻辨别空气中的味道。 根据刚才广播中的发言,吴峰应该是往顶楼去了,所以现在走进来的,只剩下那个可怕的怪物。 秦文霖一闭上眼睛,就会想起那个被啃掉半颗脑袋在研究社乱撞的李广,亲眼目睹社团成员的死亡,恐惧的情绪让她的四肢发麻。 看过那么多资料,也有不少关于寄生病的病例,曾经记载于网络上的屠杀就在眼前发生了,她做过心理准备,她从没有小看过寄生病的危害,亲身体会才发现自己是多么弱小无能。 身后的陈芊羽推了她一下,用眼神示意她往前挪。 透过沙发间的缝隙,秦文霖看到了怪物,是印象中的男孩子身形,只是皮肤黑了不少,仿佛是为了融进黑暗中才产生的异变,让他能够藏匿自身,更好的捕食猎物。 他移动的姿势很奇怪,后背拖着好几条赘肉,似乎多出了好几条腿,走起来不是很平衡。他正往沙发另一头移动着。 沙发与墙壁的空间很狭窄,五人躲在里面 8. 尾巴 [] 畸形的血脚印从茶水间一路蔓延到走廊,少年踩着迟缓的步伐喃喃自语,“不是他们,逃走了,没有爸爸要的,食物……” 血水不断顺着他的指尖落在水泥地上,那是一双细长尖锐的手指,能轻易剖开破肚,将人撕碎。 他边走边环顾四周,空无一人,两米距离的前方,地面上有一小块类似划痕的血迹,他笑了。 是熟悉的血的味道,是那些学生的其中一员,应该是逃跑的时候摔破了膝盖留下的血痕。 少年往前走了一会,在戏剧社附近又发现了同样气味的血痕,戏剧社的门没关,里面有很多杂物,堆放着社团演绎的道具,看上去很好藏人。 他走进了戏剧社,脚趾踩过之处留下一片黏腻的血渍,他站在门口细细观察了几分钟,没有听到任何声响。 身后的肢体缩回身体,变成一条条锐利的“箭矢”,胡乱朝杂物堆射去。 道具在切割之下四处乱飞,镜子、柜子、储物箱全部没有幸免,被击打得凌乱不堪,发出砰砰砰的声响。 一条条“利箭”击碎物品后又迅速回缩进少年的身体中,他好像听到了细微的动静,在射穿衣柜的时候。 少年思索一会,决定查看衣柜里的东西,门外却传来更大的响动。 关毅星在走廊上骂脏话,类似于“你爹是臭傻逼,你是臭傻逼教的小傻逼”之类的,青春期的男孩子最听不得这种话,马上转移目标朝走廊去了。 “我靠,这招居然是有用的吗??”关毅星身后的丁朗震惊。 下一秒,少年便如饿狼般朝他们扑过去,关毅星拔腿就跑。 还在衣柜里躲藏着的秦文霖和陈芊羽吓出了一身冷汗,衣柜门和墙壁上有几个圆形的洞,是刚才怪物的“利箭”留下的裂孔。 秦文霖下意识捂了捂自己的脖子,刚才,怪物的“利箭”就在离她脖子几毫米的地方,她又一次与死神擦肩而过了,比在茶水间还要生死极限。 她喘着气,平复好心情,眼前的陈芊羽更是冷成了冰雕,即便怪物离开了,她也不敢动弹,秦文霖安慰她,“他走了,暂时没事了。” 陈芊羽这才犹如溺水后重新呼吸的人,猛地喘了起来。 两人用了两分钟调整情绪,陈芊羽道:“刚才的声音,是关毅星吧?” “嗯。是他帮我们把怪物引开了。”秦文霖低头思忖,“不知道他会不会有事……” 她的声音很低,细微得像是蚊吟。 “没事的,会没事的。”陈芊羽一抹泪,更像是安慰自己,“他比我们跑得更快,比我们活下去的机会大一些。” 她说完,仿佛没法自己说服自己一般,陷入悲痛的沉默。 在怪物面前,男女根本没有差异,要不然周斌也不会死,所有人都死得没有尊严,轻而易举就失去了生命,什么都没有留下。 秦文霖想起了关毅星这个学弟,虽然是大一新生,他们认识的时间也不久,但他是最经常给她鼓励的人,在社团不被人看好的情况下,积极帮助她。 作为研究社的社长,她不能坐以待毙。 衣柜门被推开,秦文霖走出了柜门,“我不能见死不救,芊羽,外面太危险,你就在这里呆着,看情况行动,保护好自己。” “文霖?!” 陈芊羽没能阻止秦文霖离开,她不敢出去,又把衣柜门关上,整个人蜷缩在角落里。 她开始想念远在小镇的父母,还有从小养大的狗狗,想着寒假回家见到他们,一起吃年夜饭的样子。 如果她可以活下去的话…… * 奚榕回到了楼道处,他不知道,在他陷入幻境的时间段里,这栋楼中正在进行一场社团大逃杀。 与之前不同,这次的楼道能看到尽头,是真实的旧校舍建筑楼,他在往研究社方向走。 他要找到关毅星,确认他的安全。 一路走来,基本是摸黑前行,奚榕也不清楚自己到没到达三楼,只看到前方模模糊糊的,似乎站着一个人。 一个少年背对着他,像座直立的雕像。 奚榕停下了脚步,感受到了危险,打算观察一阵,等待了好一会,少年人纹丝不动,没有移动的打算。 空气越发焦灼,他的手心有些出汗,他活动了一下略微发麻的手指,尝试走前去看看。 肩膀传来冰凉的触感,那股凉意在接触肩膀的瞬间麻痹全身,奚榕定在原地,稍微侧头用余光看了眼肩上的东西,搭在肩膀上的是只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手。 奚榕也不明白自己怎么看清的,他其实有些近视,照理说不可能看清楚,但他确实将那只手看得一清二楚,甚至能看到它没有血管和指甲。 心脏剧烈搏动了一下,他条件反射地转过身,身后却什么都没有。他只能听到自己愈发清晰的喘息声。 少年人还站在前方,身后又有不知名的危险,奚榕陷入进退两难的焦灼境地。 小腿上冰凉的触感转移了奚榕的注意力,是一条细长的尾巴,勾了他一下,然后溜走了。 奚榕随着尾巴的方向看去,黑猫在楼梯口歪着头看他。 “不要靠近他,危险。”他听到黑猫说话了,但黑猫并没有张嘴。 尽管事情诡异,但他还是打算遵从黑猫的提议,离少年远一些。 那少年却突然动了,他匍匐在地上,四肢摆成蜘蛛的形状,以极快的速度攀上墙壁,闪电般往楼上去了。 数秒后,楼上传来男人的叫声。 音色很熟悉,是关毅星。 奚榕先是一怔,没有多想,快速上了楼。 事发突然,黑猫懵了一会,烦躁地甩动尾巴,在地面敲打出“啪啪”声。很快,它也跟了上去。 声音是四楼的某间实验室传出来的,室内器材东倒西歪,桌椅四分五裂在房间各处,堆成好几簇小山。 “小山”中似乎埋葬着一具尸体,已经血肉模糊。 关毅星被少年死死抵在窗口,窗沿全是破碎尖锐的玻璃,每一片拔下来都能成为杀人利器,上面还沾着新鲜的血液。 少年的手指掐着关毅星的喉咙,因为机械性窒息导致呼吸不畅,关毅星整张脸胀满紫色纹路。 奚榕快速走进去,捡起半截椅子就往少年头部砸去,少年的头因为受击的力道猛地歪了一下,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下来。 关毅星大脑缺氧,不断流出生理性眼泪,他已经到了濒死的边缘。 奚榕被激起了强烈的胜负欲,只觉怒火燃满胸腔,也不知哪来的勇气,他学着对方的样子,将手掌伸向少年的脖颈,用力掐住,力道大得离奇。 他原本温和的眉宇染上了锐利的锋芒,瞳仁的颜色逐渐变深,像有墨水不断滴入,最后溢满整格眼瞳,漆黑得没有一丝光亮,深不见底。 少年五官扭曲,青筋抽动,双臂乱晃试图摆脱现状。 他哑声嘶鸣起来,被强劲的手劲瞬间甩了出去,整个身体摔向地面,将地面碎裂的桌椅清出一条路来。 他的喉咙痉挛着,瞳孔涣散,大脑指令乱码一般,眼珠子乱晃了一阵。察觉到危险逼近,他连忙爬起身。 视线里,是一个没见过的漂亮男人,他有着恰到好处的脸部轮廓。 他站在窗边神情无波无澜,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很自然地站着,深不见底的眼睛诡谲地盯着少年,让人头皮发麻。 他的身后有一条细长的尾巴,连着他的尾|椎|骨,正愉悦地在空气中轻微摇晃。 男人朝少年缓缓移动,他眼中有肆虐的杀意。 少年不能自抑地露出惊恐之色,生物的求生本能让他强烈意识到,他已经失去了捕猎的资格,沦为了可以被肆意亵玩的猎物。 “呜呜。”少年蜷起身体,发出了类似哭泣的示弱声。 随即连滚带爬,慌不择路地跑了,若不然,等待着他的只有死路一条。 实验室的空气安静了下来,只有血腥味在不断弥漫,奚榕站了一会,走到倒在地上的关毅星跟前,将人扶了起来。 * 没有等待多久,关毅星醒了,奚榕学长的脸近在 9. 藏匿的怪物 [] 奚榕与关毅星前后脚走出实验室,就在楼梯边上碰到了秦文霖,她躲在阴暗角落里,双目警惕,看到出来的是熟悉的人后才将眉头舒展开。 关毅星惊喜道:“社长。” 秦文霖脸上的阴云也消散许多,“你们没事,太好了!” 三人汇合,关毅星将要去顶楼的事情告诉了秦文霖,秦文霖表示会一起行动,多个人多个照应。 关毅星不知从哪里翻出来一把匕首,说是作为打boss的武器,虽然面对怪物武器也未必有用,总比赤手空拳来得强一些。 秦文霖搜罗了半天,找到了一根棒球棍。而奚榕什么都没找到,他尽力了,只能两手空空。 “学长,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三人走在前往顶楼的路上,走在最末尾的关毅星停下了脚步,“外面明明有许多陆续进入11号楼的学生,他们行走的路径和我们一样,但我们走了这么久却一个人也没见到?” 奚榕若有所思。 他第一次进入11号楼时,被拖入了幻境里,第二次进入,才找到了关毅星。 这里显然是真实的空间,却又与外界隔离。 “猎食领域的划定范围应该就是这栋楼内部,而这个空间独立于现实存在。”奚榕猜测,“我和楼下的人接触过,他们全部双目无神,只会一个劲往前走,完全就是被操纵的傀儡。” “这是怎么做到的?催眠吗?!”关毅星惊诧。 奚榕道:“或许是吴峰会催眠术,又或者寄生异形拥有控制他人行为的能力。” “无法从催眠中醒来的人,在接触到猎食领域后,因为不是领域的猎杀目标,从而出现排他反应,让他们直接穿过领域直达楼顶,成为祭祀神明的祭品。” “也就是说,在怪物制定的规则中,有神明、猎人、猎物以及祭品。祭品是献给神的礼物,猎物则是与猎人绑定,是食物。” “猎食领域的猎杀对象明显是研究社的我们……他在寻找藏匿其中的同类寄生物。”关毅星说着,看了一眼身旁的秦文霖。 他尽量摒弃沮丧的情绪,不去回忆一幕幕血腥画面,“猎人是吴峰的儿子,只有他在杀人,而跳楼的人是祭品,那么神明是谁?只剩下吴峰了吧……?” “不,神明不会自己寻找祭品,会给神明献上祭品的,只会是信徒。” 奚榕停顿一会,来回走了几步,靠在有些斑驳的墙面上,道:“被神选中的信徒……被寄生物选中的人……所以神明是异形寄生物吧?” “?!”关毅星和秦文霖一阵恶寒。 秦文霖满脸不解,她想起姐姐被寄生物折磨致死的样子,形容枯槁,是寄生病害死了姐姐。 同样患有寄生病的吴峰,却将侵害他身体的罪魁祸首当作是神明,真让人难以理解。 “为什么会有人信奉一个怪物?”如同自言自语,秦文霖道。 关毅星想到什么,“学姐你不是说过吴峰的孩子病逝了?可我们亲眼所见,那孩子完全变成了一个怪物啊。” 秦文霖:“吴峰的儿子是死于癌症的,当时我们班还捐了款,我不会记错。” 仿佛是为了印证什么,在三人即将到达楼顶时,楼道里传来中年男人隐忍的啜泣声。 位于三人中间的教室突然亮起了灯,如同放映厅一样,里面出现忙碌的人影。 关毅星给自己壮了个胆,挺身挡在学长学姐面前,被奚榕轻轻拨开,“放轻松,只是幻觉。” 秦文霖透过玻璃窗往教室里看了看,里面的陈设与学生教室没有半点关系,更像是医院的病房,“幻觉吗……?为什么会突然出现?” “有人想让我们看。”奚榕淡淡道,“我来时,也见到过幻觉,我们得保持清醒。” 病房里,四周都是白色墙面,中间简陋的一张病床上,躺着一位面色苍白的少年,吊瓶里的营养液不断流过透明管进入他体内。 吴峰在病床旁坐着,似乎熬了好几个晚上,黑眼圈很重,疲惫不堪。 一阵开门声过后,是略微急促的脚步声,房间里却没有任何人出现,只有声音回荡在空气中。 医生:“癌细胞扩散的速度比想象中快,原本预测,在积极治疗下能勉强维持两年……十分抱歉,请做好心理准备。” 医生继续说着少年的病情,汇报病例上的情况,试图提出更优的解决方法,吴峰都只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没有回应一个字。 随着医生一声绵长的叹息,房间暗了,仿佛是舞台剧的剧目换场,灯光再次亮起时,房间陈设换了一套。 依然是在卧室,少年从医院搬回了家中,断断续续的哭声响起,有痛彻心扉的大哭,也有隐忍无助的啜泣,每一个哭声都来自不同的人,应该是得知少年病情的亲戚。 吴峰只是在一旁木讷地看着。 灯光灭了,病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座用楠木精雕而成的神龛。 吴峰神情恍惚地走到神龛前,喃喃自语了些什么,随着“噗呲”一声响,他的右眼球凸了出来,逐渐脱离了眼眶,无规则地朝着神龛移动。 眼球身后连着几条不粗不细的黑线,像连接机器人的数据脉络。 黑线顶着还在滴血的眼球顺着神龛脚爬上了神位,化作一滩史莱姆液,随后开始塑形,变幻成黑色的独眼神像,中间的眼睛睁开,带着笑意看向吴峰。 神龛前,吴峰右眼的窟窿中,黑线还在不断往外涌,他用仅剩的那只眼睛注视着神位上的“神明”,他缓缓走过去,府跪下身子,姿态俨然是位虔诚的信徒。 “神啊,救救我的孩子吧。”他哽咽着。 “神明”闭上了那只因为失眠而遍布血丝的眼球,砍下了自己的半截手臂,赐予信徒。 画面变回病床,吴峰将手里的黑色组织放到少年身上。 不一会儿,组织裂变出无数条丝线不断在少年身上缠绕,从每一个孔洞钻入少年的身体里,逐渐融为一体。 少年的身体一抽,如傀儡般弹坐起身,他转了转有些机械的脖颈,将视线转向吴峰。 吴峰热泪盈眶,对着死而复生的少年笑了,少年也回应了吴峰,他将嘴角扬起一个与吴峰一模一样的弧度叫了一声爸爸。 父子俩相拥,画面定格,随后整个房间缓缓变黑,人影消失不见。 三人面面相觑。 秦文霖思忖一会,“所以,吴峰是因为寄生物救了他的儿子,才成为了异形的信徒吗?我们也见过那个被他救回来的怪物了,没有一点人类的样子,这还算是他的孩子吗?还有……为什么要让我们看到这些……?” 秦文霖一连串的疑问,把关毅星打蒙,他转身看了一眼直通顶楼的阶梯,见氛围凝重,试图用轻松的谈话缓解气氛,“就比如恐怖游戏的最终关卡?解谜到了一定程度,需要了解BOSS的相关过去,知己知彼,最后再通往结局战斗。” “你说话倒是越来越像丁朗了。”秦文霖苦笑。 提到丁朗,关毅星再次沉默,这确实会是丁朗说出来的话…… 一番对话之后,心态好像更加沮丧了。 奚榕没有被影响,而是在思索关毅星说的话,他们毕竟不是在恐怖游戏里。 他之前看到的幻觉,都是与自身相关——没有当上学生会会长,以及童年车祸。这些都是会影响陷入幻觉的人的心态的。 而他们这次看见的却不是关于自身的幻觉,而是吴峰的过去,吴峰根本没必要让人知道真相,这不合理。 如果催眠是异形生物的独有能力,那么这次的幻觉,会是来自另一个异形生物么? 暂时无法解开这个疑问,奚榕只好作罢,准备踏上顶楼的阶梯,“走吧,吴峰在上面等着我们。” 11号楼是旧校舍,与如今大多数封顶的教学楼不同,顶层是可以上去的平台。 这里曾经发生过一些学生坠楼事件,校方自出事后就封锁了通往顶楼的通道,而此时门锁被破坏了,应该是吴峰打开的。 奚榕推开了通往顶层的门,霎时一阵狂风将他的头发吹乱。 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神龛前点香的吴峰,平台的风很萧瑟,风中有燃尽的香灰味。 平台的正中心是他们在幻觉中看到的神龛,比印象中大几倍,上面爬满正在蠕动的黑线,从神龛底座如同蜿蜒的藤蔓直通神位里面,神位上黑黢黢的,看不清里面的东西。 吴峰完成祭拜,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他将胸前有些歪斜的马褂扣子弄整齐,才缓慢转身,举止一副儒雅书生做派。 他眯起眼,对着三位学生鼓掌,有些阴阳怪气,又有些欣赏,“没想到啊没想到,竟然是你们三个。都是我最喜爱的学生,让我来猜猜,最后一位猎物到底是谁呢?” “你什么意思?”关毅星发问的同时,暗暗握紧了藏于身后的匕首。 “还不明白吗?我的猎食领域目标是丁朗,但他已经死了,领域却没有结束。”吴峰笑着,和善的眉毛拧了起来,显露出一丝不耐烦,“这证明,你们之中还有异形生物,我的同类,可我居然闻不出你们的气味,真是让人不爽啊。” 他们仨之中有异形!? 站在中间的关毅星瞪大了眼,他左边是奚 10. 猪脑ptsd [] 关毅星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眼前的一切,他看到秦文霖在没有任何人帮助的情况下,徒手攀上建筑楼,爬回了天台,她后背连着一大片黑色的寄生组织,正在缓慢回到她的身体中。 他的脑子一片空白,错愕、震撼在他心里一晃而过,最终被无尽的茫然取代。 秦文霖的表情并没有比关毅星好多少,她不断用手扒着自己的后背,试图再把那东西扒出来。 徒劳无功了好一会,她才终于接受事实一般,眼神空茫地坐在地上,不再有任何动作了。 * 第二天早上,奚榕从医务室醒来。 校医告诉他,他的身体无碍,只是因为偏头痛昏迷了好几个小时,是关毅星送他过来的。 外头阴云密布,他听到了警车的鸣笛声,瞥见了火葬场的车,一排排遮着白布的担架。 一切都不是梦。 休息了一会,确认能行动自如后,奚榕向校医道了谢,离开了医务室。 熟悉的林荫道上,学生来来往往,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不同程度的不安,全然没了以往的朝气,对死亡的恐惧正蚕食着所有人的理智。 离11号楼越来越近,弥漫在空气里的血腥味也越来越浓。 奚榕放慢了脚步,他看到了几辆停在路边的警车,几位年轻的警官正在询问路人,他们穿着不常见的警服,警徽也与印象中的不同。 警徽上的图案是一团黑色的火焰,他在电视上见过,新成立的异常调查组,专门应对社会上的寄生物事件。 他看到了正在接受调查的关毅星,朝他走了过去。 关毅星脸上是不同以往的严肃与沉重,余光看见奚榕后,才舒展了眉头,朝奚榕笑了笑,调查中的警官一同回过了头。 警官年纪大约30来岁,身型挺拔,胸前的警服被肌肉绷紧,一看平时就没少撸铁,肩章级别是所有人中最高的,应该是调查组的组长。 奚榕加入了问话,关毅星向奚榕介绍了警官,是调查组赵晏良组长。 从对话中得知,这次事件跳楼的学生有20多人,无一例外是因为昨晚接近过11号楼。 研究社社团8人,死了5人,除了关毅星和秦文霖,还有一位藏匿于衣柜里的女学生。 不一会儿,奚榕把事情交代了一遍,与关毅星所说的大差不差,吴峰在猎杀学生前,已经将11号楼的监控全部破坏了,警方没法从监控里获取信息,也没办法取证。 唯一确定的,就是这起学生集体跳楼案与异形生物有关。 问话结束,赵组长安抚了眼前两位幸存的男学生,转头叮嘱其他警员,“将那对父子的尸体带去研究所,还有那个女孩,一起带走,收队。” 随着赵组长尾音落下,两名警官护送着女孩子上了警车,看到女孩的脸,奚榕一怔,那是秦文霖,秦文霖的手上是一对金属镣铐,她很平静,在上车时,淡淡地望了奚榕和关毅星一眼。 警车开走了,奚榕久久没回神。 奚榕心里大致明白发生了什么,他那时无法动弹,却还保留有一丝理智。 他看到吴峰被啃下了头颅,袭击吴峰的是全新的异形生物,同样属于寄生物的黑色,身形却是一位女性。 隐藏于他们之中的另一位寄生病患者,就是秦文霖。 答案很明显,她的姐姐曾经死于寄生病,宿主死后,寄生物寻找下一个宿主,是生物求生的本能,而年轻的秦文霖就是最优选。 这么多年过去,秦文霖从来没发现身体里的“它”存在,吴峰说过,这个物种擅长模仿和隐藏自身,如果不是身处险境,“它”可能会一直隐藏下去。 有些东西解释不清,比如,调查显示,大多寄生病患者身形瘦削,常年饥饿。 而秦文霖却没有这类外在表现。 “她会被带去研究所吗?”奚榕看着警车远去的方向,自言自语。 关毅星走了过来,“赵组长告诉我,社长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人类对于异形生物的了解只有皮毛,存活着的又温和没有敌意的异形生物非常有研究价值,可以让人类攻克这种疾病。别担心,这也是社长自己的心愿。” “是秦文霖主动提出的要求?”奚榕有些惊讶。 “嗯。”关毅星点头,“虽然社长是寄生者真的把我吓得不轻……社长是我敬佩的人,她创建研究社也是为了更了解寄生病,研究所里都是专业的研究员,她也能了解更多知识。” 奚榕沉默,关毅星的话或许是正确的,只是有一个所有人都清楚明白,却不愿意提起的前提。 那就是,只有体内的寄生物不失控,研究所才会保障宿主的生命安全。 反之,就是死亡。 * 奚榕去了一趟食堂,在食堂大叔嘴里得知阿姨被安全送回了家里,才放下心来。 因为中了催眠,他万不得已将阿姨捆在了树干上,他很抱歉用那么粗暴的方式解决问题。 大叔笑得很和蔼,并向奚榕道谢,要不是奚榕,他不仅失去了孩子,还会再失去一个妻子。 奚榕又问了“黑绳子”相关的问题,当初捆绑阿姨的是一条漆黑的猫尾巴。 得到的答案是:阿姨被路过学生发现时,只是在树下睡觉,没看到什么绳子。 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奚榕只好礼貌道别,离开食堂。 因为猎杀事件,学校乱糟糟的,很多课都暂停了,奚榕无处可去,在校园里游荡了一会,回到宿舍时,天已经黑了。 今天的舍友们没心思打游戏,整个宿舍沉浸在沉重的话题中,学校发生屠杀,闹得人心惶惶,他们都怕自己活不到毕业,作为大三生,还要在学校呆一年。 有人说,外面也并不安全,寄生病不是学校专属,到哪都一样。 所有人都闭了嘴,再说下去,恐怕一整晚都会睡不着。 奚榕没有加入讨论,只是躺在床上听着,左耳进右耳出,也没听出个所以然。 他在想那只黑猫,出现在那片不见天日、没有尽头的树林里,带他找到了出路,切断了自己的尾巴,帮助他拯救了阿姨,在他每次遇到危险时指引他的小家伙。 到底是他的幻觉,还是真实存在的? 还有,那个异形少年,为什么那时候会恐惧跑开?为什么在他要去攻击关毅星时,突然又收了手? 最奇怪的是,在顶楼天台那场大战,似乎有人占据了他的身体,他在逐渐失去五感,直到不省人事。 这一切跟他从小遇到的怪事有关吗? 他隐隐有些察觉,却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它”的存在。 车祸中死里逃生,试图猥亵他的暴露狂跳河自杀……回想起来,还有许多许多难以理解的小事,难道都是因为“它”……? 思绪杂乱,奚榕感觉脑子有些发胀了。 不久后,舍友关了灯,随着视线变暗,奚榕很快闭上了眼睛,沉沉入睡。 临近12月的夜晚很冷,夜风格外的大,吹得床帘沙沙作响,奚榕半夜醒了,打了个哆嗦。 窗户没有关,冷光透过窗帘打在他的脸上,半梦半醒间,有些刺眼。 奚榕用手指遮挡住月光,准备爬起来关窗,余光却撇见一只黑色的手从吹开的床帘缝隙钻进来。 奚榕心脏一震,寒意传遍四肢,瞬间清醒,他突然不敢动弹了。 印象里,这只黑手曾摸过他的肩膀,当时他回头看 11. 馋死它 [] 异常调查组的总部在G市4区,某派出所隔壁,一个独立的小房子。 虽然也领着公家粮,但每年案件一个手指能数过来,出勤数极低,业绩常年垫底,荣耀成为警署鄙视链底层。 因为太闲,隔壁派出所实在看不下去,会PUA一些调查组的新人参与管辖区的邻里斗争,比如,哪个小区熊孩子拔了轮胎气门啊之类的,调解民事纠纷。 调查组建立于三年前,就是屠宰场大屠杀之后,那件恶劣事件被广泛播报,引起了大范围恐慌,也让政府重视了起来。 建立最初是最忙的时候,屠宰场将寄生病推上了历史高峰,而后又如同销声匿迹,不到半年,人们就忘了这件事,因为没有足够轰动的案件,人类是不长记性的。 直到今天,调查组仿佛又回到建立时的状态,G大学学生集体跳楼案,让组员好几天彻夜未眠。 “赵组长,有寄给您的匿名包裹。” 赵晏良睁开遍布血丝的眼睛,挣扎着从堆积的资料中探出头,组员丢给他一个刚收到的小包裹。 拆开,里面是一个小小的U盘。 “不是吧,这、这是……?!”组员看着读取的U盘录像瞪大了眼睛,惊得语无伦次。 屏幕上播放的画面,是事发当晚11号楼的监控录像,视角有些局限,摄像头像是藏在社团某处。 画面中是犯罪嫌疑人吴峰和他带领的社团八名学生,他们的社团是寄生异形研究社,赵晏良听过这个社团,印象深刻是因为,在寄生病逐渐被淡忘的今天,居然会有学生组织起来的社团存在,令人诧异和惊喜。 社团的组织者就是被送往市研究中心的秦文霖,而屠杀罪犯则是社团指导老师吴峰。 难免唏嘘。 录像播放了10分钟左右,吴峰领了个孩子进来,接着没过多久,男孩子产生了异变,咬断了某男学生的半颗脑袋,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那种毛骨悚然,普通人面对异形生物,就如同廉价的烂白菜。 怪物杀死了一个人后,学生四处逃窜,接着灯灭了,录像转换为夜视模式。 接下来的内容有很长一段无效画面,偶尔能拍到窗外人影游走,怪物时不时进来巡逻。 赵晏良皱眉思索,拔了U盘递给身旁的组员道:“把录像内容给每人拷贝一份,晚上大家加把劲,把内容过一遍。” 组员还沉浸在看到的血腥画面中,忍住干呕的冲动,接过了U盘,“赵组长,这事有些奇怪,吴峰在作案前毁坏了11楼的所有监控设备,这些录像又是怎么回事?而且为什么要匿名寄给我们?” “摄像头放置的位置是研究社社团内部,很可能寄件人是社团的某个学生。既然他选择匿名,必然是不想让我们知道他是谁,别管了,快去把事办了。” “好、好嘞。” 组员走后,赵晏良喝了一口杯子里的枸杞养生茶,又陷入沉思。 吴峰不可能在动手前跟受害者打招呼,匿名人又是怎么事先知道,提前安装录像设备呢? 赵晏良用手捏捏眉心,缓解疲劳。 或许是,巧合吧。 例如摄像头原本是为了偷窥什么而安装的,没想到派上了用场,而因为偷窥隐私犯法,寄件人不愿承担后果,所以选择匿名。 赵宴良这么想着,困意袭来,缓缓闭上了眼睛。 * G大。 奚榕收到了停课五天的通知。 连续好几天,关于G大学的恐怖事件占据所有互联网热搜,事情很快传遍全国。 只要是G大的学生老师,但凡踏出学校一步,就会被前来的记者围堵,逮着机会问东问西。 死者家属频繁来学校哭闹要求赔偿,为了安稳人心,校方答应适当给予了安慰补偿。 奚榕一大早就收到了家里来的电话,舅舅舅妈,一些亲戚,挨个表达了关怀,确认奚榕没事之后才放下了悬着的心。 弟弟朱子锐更是哇哇大哭:“呜呜呜呜太可怕了哥,你没事就好,你要是出事了,我怎么办哇哇哇……你答应过要回来看我,不许食言呜呜呜呜。” 于是,奚榕花了两个小时才将人哄好,仿佛遇到危险的人不是他自己。 上午9点多,关毅星来了,约奚榕一起去买花,白菊,准备去往11号楼。 他们把白菊与那些画圈放在了一起,静静站着,悼念曾经一起共事过的社团朋友。 下午。 关毅星跟着奚榕一起去了自习室,没了秦文霖,社团不解而散,他闲暇时也没什么事做。 虽然停课,但教室依然开放,想自习的学生还是可以去往教学楼。 自习室里零星坐着几名学生,关毅星偷偷扫了一圈,果然全是学霸。 奚榕学习的时候很认真,不会轻易被打扰,无论关毅星说什么,奚榕都充耳不闻,强悍的定力让关毅星万分敬佩。 自习室实在无聊,关毅星掏出手机看起了小说,直到昏昏欲睡,醒来后,肚子咕咕叫,终于忍不住打断了奚榕,“学长,我饿了,我们去吃饭吧。” 见奚榕没回应,关毅星继续道:“这几天停课,食堂不上班,我请你出去吃吧。” “换我请吧。”奚榕将书本合上,转头对着关毅星微笑,“我请你吃烧烤。” 关毅星一愣。 破天荒了,抠门学长要请吃烧烤。 关毅星内心绽放出小花。 G市大学附近有好几条小吃街,因为开在学校附近,一到周末和夜晚灯火通明,生意也很红火。 关毅星对这一带很熟,小年轻胃口好,经常跟舍友出来吃宵夜,最常选择的就是烧烤,天凉后,关东煮也是不错的选择。 关毅星手里捧着关东煮,吃着四喜丸子,领着奚榕逛了两圈,最后停在了一间卢氏烧烤门口。 奚榕对这方面没什么心得,他大部分时间都在食堂吃饭,如果有条件的话,他更希望自己做饭,烧烤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这次心血来潮请学弟吃烧烤,没什么讲究,只说挑间干净卫生些的。 关毅星知道学长有点洁癖,所以基本没把路边摊考虑在内,卢氏是有门店的,挂着审批通过的营业执照,桌椅也擦得干净。 拿起桌上的菜单,关毅星开始了一连串的下单,热销的鸡牛羊串串统统点了几份,还要了不少素菜,烤土豆面筋茄子等等。 奚榕看了看菜单,要了几串鸡肉以及蒜蓉生蚝,将目光停在了菜单最后一行,麻辣猪脑。 他仰头问,“老板您好,请问猪脑有别的做法吗?我想多吃几种口味。” 老板自信挺胸,“没问题小伙汁,你尽管说。” “蒜香的要一份,油焖的油炸的,水煮清蒸。”奚榕说完,也有点不好意思,“老板,您看着做吧,我要五份不同口味。” 老板有些语塞,心说这小伙子竟这么爱吃猪脑,可真少见,面上却波澜不惊,“可以,我尽 12. 逼它现身 [] 第二天,舍友们陆续回家了,五天不用上课,相当于一个小假期。 奚榕没有回家的打算,尽管他的家就在G市,回家很方便,不像很多人需要坐动车。 舅舅舅妈经营店铺工作很忙,朱子锐面临中考忙学业,闲暇时也会被舅舅拖去看店,奚榕觉得自己回家跟呆在宿舍也没什么区别,都是看书。 他的生活很枯燥乏味,他知道。 他喜欢看书,喜欢学习新知识,很多人不能够理解,多少觉得他有些孤僻。 奚榕有时候会想,如果真的需要与一个人为伴,他会想要什么样的? 关毅星人不错,但是陪他看书学习的时候,会觉得无聊,容易打瞌睡。 如果有个人能静静地陪着他,跟他看同一本书,又不会觉得无聊的话,好像确实不错。 奚榕又想到那只黑猫,那只冰凉的黑手。 一个一直在他身边的“人”。 奚榕对它产生了好奇心,他曾经有很多次感觉到了“它”的存在,那些解不开的谜团,只要坚定地去寻找答案,就能找到“它”。 人类在面对未知的时候,很难做到不惧怕,逃避是最心安理得的解决方法。 可是,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吴峰、秦文霖、丁朗,每个人情况都不一样,唯一的共通点是,其实他们都离死亡很近。 他怕死吗,好像也没多怕,但想活下去是每个生物的天性,人类也一样。 或许死亡只是一瞬间,他想,至少不应该死得不明不白,了解“它”,也是了解他自己。 奚榕想着,合上书本,在笔记上写了几个字:你能跟我说话吗? 他不知道它识不识字,能不能看到他写的东西,给他一个回答,只是试一试。 等了许久,空荡荡的宿舍,还是只有他一个人,他没有听到任何声音,笔记上,也没有新的字迹。 这个物种善于模仿和隐藏,这个方法行不通,他得再想想别的。 黑猫每次出现的时机,都是奚榕陷入困境和危险时,但那是在猎食领域里,奚榕没法确定看到的黑猫到底是不是幻觉,还是“它”现身后的拟态。 通体的黑色,也符合这类生物的外貌特征,如果他在现实中也遭遇生命危险,“它”又会有什么动作? 他能在现实中看到黑猫吗? 仔细想想,奚榕并不是没有在现实中遇到危险,小时候的车祸是生死一线,当时他没有立即死亡而是重伤,在破烂的货车上呆了很久,等待别人来救他。 没有人来,他只是在等待死亡降临。 他很确信,在等待的那段时间,直到他失去知觉,他都没有见到过黑猫。再之后的那些事,也没有黑猫的身影。 是因为死亡不够迫切吗……? 奚榕开始思考怎么制造一场意外,这个意外需要突然的、毫无准备的,让他措手不及,又能有把自己从死亡边缘拉回的空间。 他打开窗户,眺望高楼,开弓没有回头箭,不行。 他搜索安|眠|药,没有专业的药理知识,用量如果没有控制好的话,洗胃都洗不回来,不行。 他再看看自己的手腕上若隐若现的青色经脉,时间持续太久,不够急迫,算了。 思来想去,好像只能逮一辆车碰瓷了,车开得迅速,还能赌一把快速撤离保命。 时间需要选在夜晚,符合“它”喜欢隐蔽的特点,黑暗让它不容易被其他人发现,现身的几率也更高。 地点选在闹市区,只有繁华地段能在半夜保持人流量,车也更多。 制定好计划,奚榕带着书去咖啡店点了杯咖啡,一直待到晚上。 避开了地铁的高峰期后,奚榕刷卡上了地铁,经过了近10个站,来到兴贺广场,是G市最大的商业街。 已经是夜晚11点,商业街依旧车水马龙,奚榕细细观察着来往车辆,私家车居多,还有一些货车和的士。 形形色色的车辆驶过,让奚榕忍不住想象,汽车迎面而来是什么感觉,一定很疼。 奚榕觉得自己有点疯了。 他锁定了一辆跑车,就停在街道拐弯处,车窗下落,车主顶着一头狂放的金发探出头,与路边的美女搭话,美女喜笑颜开,两人私语一会,车门打开,美女上了豪华跑车。 跑车准备开过来了,以跑车的速度,够快,没准可以做到。 夜风寒冷,奚榕将卫衣帽子戴上,走到马路边上,目光依然锁定在跑车上,等待时机。 身后传来稚气未脱的声音,打断了奚榕的思路,“哥哥,你要碰瓷吗?” 奚榕回头,看到一位穿着小学校服的男孩子站在那里,双眸目不转睛地直视着他,似乎已经关注他很久了。 跑车疾驰而过,掀起了一阵风,将奚榕的兜帽吹开,头发一片凌乱。 跑车很快消失在视野里,奚榕错过了机会,只好暂时打消念头,转身走到男孩身边,温和笑道:“没有,你看错了。” 男孩表情无喜无悲,只是眼睛依然直勾勾盯着奚榕看,“别骗人了哥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冲上去,让那辆车撞你,因为我也想这么干,我这几天都在观察过往车辆,准备挑一辆贵的,那样就能拿到一笔钱。” “?!”奚榕惊了,“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我妈妈生病了,需要钱买药。”男孩随口回答,仿佛这不是什么大事。 奚榕哑口无言,一时语塞,觉得自己今晚的行为似乎无意间怂恿了一个孩子,而感到一丝愧疚。 看了看时间,现在是晚上11点半了,看身高男孩估计不到五年级,大半夜在外游荡实在危险,而且看样子这种行为还是连续了好几天,父母也不着急,也许正如男孩所说,妈妈生病了,所以没精力管。 放着不管实在太危险了,奚榕动了恻隐之心,想着先送男孩回家要紧。 “你家在哪?” 男孩往右前方一指,“就在那边,走几步路就到了。” 奚榕望了一眼,还挺近,虽然路程不算远,但那边好像有许多暗巷,小路没有大路安全,还是决定送男孩一程。 男孩一路上很沉默,没有这个年纪的男孩那般天真活泼,比奚榕这个成年人还要“死气沉沉”。 也对,会有那样偏执想法的孩子,童年都不是无忧无虑的。 奚榕还没到有孩子的年纪,没有什么育儿经验,家里只有一个弟弟作为参照,如果朱子锐面临这样的困境,他作为哥哥会怎么开导对方? 这么想着,二人已经来到巷子口。 男孩默不作声,径直走了进去,巷口只有一盏灰 13. 阿生 [] 做了许久的心理准备,待到心率平复,奚榕才挪动了步子,走到窗户边,他蹲下身,朝沙发上的黑猫伸出了手。 白皙的手指轻轻贴在猫咪头顶,抚摸猫咪圆润的脑袋。 触感是熟悉的冰凉,不像冰雪那么寒冷,像抚摸冰垫,如果在夏天,抱起来会很舒服吧,奚榕这么想。 之前在幻境里因为距离远,粗看之下,以为它没有五官,现在距离很近,能看到更多细节,原来它有眼睛也有嘴巴,外形跟普通的猫咪没有任何区别,只是因为通体黑色,不细看的话很难辨别。 虽然是黑猫,但没有毛发,更像是无毛猫的品种。 缓缓放下手,奚榕盘腿坐在地毯上,目光没有移动,依然在黑猫身上打转,他迟疑着该说些什么。 其实他有很多话想说,对于这个物种,他有很多疑问,可能就是因为问题太多才无从下口。 过往的记忆又在脑子里像电影一样播放了一遍,沉默良久,他才开口,问出了最想问的那个问题。 “你……在我的身体里吗?” 在看到黑猫点头后,奚榕有一种追寻的答案尘埃落定的释然,也有一种怅然若失。 近二十年的谜题终于得到了解答,他再也不用因为未知的恐慌而胡思乱想,也不用再逃避、迷茫于内心的猜忌,这是好事。 只是这个答案也带来了另一个不争的事实——他患有寄生病,与丁朗、秦文霖、吴峰是一样的。 过去的谜题得到了解答,那未来呢?他将会面对什么? 他这样还算是人类吗? 恐怕答案是否定的。 奚榕放松身体,尽量调整好情绪,抱着腿将后背靠在床沿上,接着发问,“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6岁车祸那天。”黑猫没有张嘴,声音是从奚榕脑中传来的,“我在树林中看到了你。” “原来如此……”奚榕喃喃自语。 原来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被寄生了,换句话说,如果没有它的这一举措,他会死在6岁那年,也就不可能成为现在的自己。 似乎是察觉到奚榕情绪的变化,脑中成年男性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不必在意,也不必感谢我,我会寄生在你身上是那时的无奈之举。” “我的种族必须在人体内共生,汲取养分,离开人体超过24小时就会面临干涸甚至死亡,当时距离我的宿主死亡已经超过18小时,必须要寻找新的宿主,在那片树林中,我只找到了你。” 它停顿了一会,继续道:“你我共生,是命运的安排,双赢的结果。” 奚榕不知所措地垂下眼帘,长睫轻颤,没有说话。 他的内心有两股情绪在冲撞着,他该庆幸自己活下来吗?还是说死了更好一些? 前者生命短暂,活得无波无阑,却至少可以作为平凡的人类死去,奚榕从不觉得生命的长短可以衡量其价值。 后者虽然健康长大却要被迫卷入杀戮纷争,他说不上哪种更好。 只是事已至此,他别无选择,既然已成定局,他也只能欣然接受。 执着纠结既定的事实,只会让自己方寸大乱。 他缓缓吸了一口气,再次绷紧的身体舒缓下来,脸上笑意浮现,他歪头,将视线重新落在黑猫身上,细细观察了一阵,笑盈盈道:“我能看看你原本的样子吗?” 寄生生物可以异变他非常清楚,例如吴峰祭拜的“神明”是一尊神像,儿子可以形变成人体蜘蛛,秦文霖是陌生女性形象,而它,为什么会选择化身为猫咪? 黑猫伸出了胖圆的爪子舔了舔不存在的指甲,它像一片羽毛一样轻盈跃动,跳到了奚榕身旁,在奚榕的小腿上来回蹭了一圈。 凉意接触到小腿肌肉,让奚榕不禁打颤。 “我的原身是不规则物体,没有人类认知中的固定外在形象。”它说着,“对于外形选择,更多根据宿主的所见所想,我们无法化形成自己认知之外的事物,我们也在慢慢学习。” 也就是说,寄生物对事物的认知是通过宿主的所知所想得来的,比方说,如果奚榕没有见过深海的蓝鲸,它就无法化形为蓝鲸。 奚榕思忖着,突然明白,为什么它会是猫的形态了。 小时候,他还没跟随舅舅搬到新城区时,老家在旧城区的筒子楼里。 当时舅妈怀孕去娘家养胎,舅舅为了搬家的事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没空管他,他是跟外婆一起住的。 老人家眼睛不好,精神也差,没什么多余的功夫照看他。 邻居的一户人家散养了一只田园猫,是一只白橘,说是养着捉老鼠,老鼠没捉到几只,整天大摇大摆吃百家饭,吃得肥肥胖胖,屁股都大了一圈。 奚榕经常给它开门,偷偷把自己没吃完的肉分给它,趁外婆不注意抱到房间里狂撸。 到现在他还记得,那只肥猫四仰八叉睡在他床上的样子,每当他感到孤独,心情低落时,碰一碰它的肉爪爪,将它抱在怀里,软乎乎的触感,身心都会被温暖。 之后不久,奚榕就搬家了,在之后,他便很少回外婆家去,偶尔过年会回去一趟,他见到了外婆,却再也没有见过那只橘猫。 猫咪的生命很短暂,奚榕不会刻意去想,其实心里清楚得很。 想到橘猫的样子,奚榕忍不住扬起嘴角,他再次观察黑猫,与记忆中的橘猫真有八分相似,只是没那么胖。 一切似乎顺理成章,奚榕心中却还是有疑问。 在他二十多年的人生里,过许多动物,不止有猫咪,还有许多动物,它其实有很多种选择。 猫咪的外形是非常符合人类审美的,大大的眼睛柔软的身体,是普世意义中可爱的象征,化形为猫咪,这无疑会让他减少恐惧感,显得没有威慑力,难免有讨好他的意味。 如果像吴峰的寄生物那样,化作神像,就能操控有宗教信仰的吴峰,为它捕猎食物,这更加符合这类烈性生物的本能。 “操控利用宿主确实可以给自己带来短暂的获益,但我认为,这是十分愚蠢的行为。”显然,黑猫又读懂了奚榕的心思,“人类社会有自己的生存法则 14. 撸猫 [] 早早退了房,奚榕在附近的早餐店买了5个汤包,花了几分钟吃完,然后擦嘴付钱。 成年后,他的食量相比以前大了不少,这两年更是一餐能吃两人份,换作以前的他,巴掌大的汤包,3个就顶饱了,放在现在就容易饿。 奚榕在心里盘算了一下,感觉再这么下去,快要养不起自己。 之前不明白身体的变化,认为是自己体质变好了健朗了,所以胃口也随着变大。 现在看来,应该是因为阿生,他的身体确实需要两人份的供能。 奚榕想起那些因为寄生病导致营养不良而死亡的病例,以他小时候的身体素质,别说被寄生了,正常情况下都不一定能平安长大,很有可能发个烧就见了阎王爷。 能活下来真是个奇迹啊,奚榕忍不住感慨。 【低阶的异形生物才会毫不节制地汲取宿主的养分,导致他们身体超负荷死亡,就好比人类故事传说中的吸血鬼,高阶的吸血鬼更能克制对血液的欲望。】 “你懂得……还挺多。”奚榕小声喃喃。 居然用吸血鬼来比喻,奚榕很想知道,在这十多年里,它透过他的眼睛,到底都学了些什么。 如果他的高考分数是700分,阿生难道也能考这个分数?? 不知不觉,到了地铁站,奚榕刷卡进站,到达地下候车区时,正好赶上下一班车。 人流量多了起来,如果自言自语,一定会让人觉得很奇怪,奚榕尝试不张嘴,用心声说话。 【奚榕:“所以你在你的种群中属于高阶生物?】 走进车厢,人满为患,因为在市中心,又是早高峰,早没了可以坐的位置,奚榕随意走了几步,抓稳了扶手。 站稳后,才听阿生缓缓说道。 【阿生:“我们没有准确的阶位判定,只有面对面时才能感受到彼此强弱差距。”】 【阿生:“打个比方……你旁边那位,就是个低阶的。”】 感觉到有目光从右侧投来,奚榕往右手边看去,原本偷看自己的男子在与奚榕对视之后,露出了明显的慌乱,眼珠四处漂动。 男子穿着毫无特色的白领服装,戴着老实巴交的眼镜,眼睛红肿充血,眼圈也重,完全符合当代年轻人的悲惨社畜形象。 奚榕闻到了越发浓郁的气味,从男子身上传来,腥臭味不太好闻。 【阿生:“这个时候,只要释放一点信号……”】 它话一落下,男子似乎接收到了什么信息,瞳孔骤缩,面露惧色,双腿半软地挤开人群,面如死灰往另一节车厢去了。 如果不是在车厢里,人潮拥挤手脚无法大开大合,男子此刻应该会逃跑得更加狼狈一点,奚榕这样想。 总而言之,低阶生物碰上高阶会吓得尿裤子,这很好理解,比起这个,奚榕更想知道另一件事。 【奚榕:“怎么我随便进个地铁,都能在车厢里碰到你们?这概率是认真的?”】 他去个异形研究社,社团里聚集了包括他自己在内,4个寄生者,到底是他天生点背,还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特殊buff? 【阿生:“不是你倒霉,也不是你有吸引异形的特殊体质。”】 阿生没再多言,奚榕陷入沉默中。 也就是说……被寄生的人,远远比他预想得要多。 所以碰上的概率才会这么高。 奚榕心有余悸,他抿抿唇,轻瞟四周。 地铁形形色色的人,每天都在过着平常的生活,一切风平浪静,全然没有察觉危险就藏在自己的周围。 在被异形渗透的当下,人类还远远没有认识到这一点,这才是最可怕的。 人类的未来即将面临翻天覆地的变化,而他的人生又会变成什么样…… 平凡的校园生活仿佛在昨天,做了十多年的人生规划,还有1年就要毕业了,他还想继续读研,提升自身的价值。 或许根本等不到那一天,他会死在某个无人知晓的地方,这么想来,一切都毫无意义。 不到半小时,地铁到站了,学校还没有开课,校园里冷冷清清。 现在是周末,按照往常的日程安排,他要去附近的小区做家教。 G大出了寄生病案件后不久,奚榕就收到了家教雇主打来的电话,言辞委婉表达了对奚榕身体的担忧。 人们对寄生病有太多的未知,家长无法确定奚榕是否是个不定性因素,最后商量了一下,多结算了这周的钱,取消孩子的补习。 对此,奚榕只能默默接受,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没有课程,没有工作,关毅星也回家了,给他发了短信招呼,说开学见。 周末变得索然无味,奚榕选择继续淹没在书籍里,直到图书馆打烊。 他看了很多书,除了必要的学习资料,社会学、建筑学、甚至机械工程,他都会看两眼。 他在看书的时候,总是不知疲倦,世界仿佛是静止的,今天却难得的走神了好几回。 他会下意识想,阿生是不是也跟他一样在看同一本书,同样的内容,同一行字。 白天泡图书馆,夜晚奚榕会打包夜宵回宿舍,一边听音乐一边吃。 宿舍没有别人,黑猫偶尔会出现,趴在奚榕肩头,或者躺在奚榕的床上睡一会。 奚榕发现,即使宿舍里只有他,黑猫也很少在白天出现。 阿生很少主动说起什么,除非是回答奚榕的疑问,尤其在白天,就算说话,声音也蔫蔫的。 由此可见,寄生物应该是夜猫子,这一点倒是非常符合它所化形的猫科动物。 时间过得很快,五天的停课期过去了,学生陆续回到了学校。 临近期末,学生们被迫进入了备考状态,除了11号楼变成学校默认的禁忌之外,一切回归如常。 考完后,舍友们各自道别,买车票准备回家过年。 奚榕回家时坐的是关毅星的车,开车的是关爸的司机,他们都住G市本地,就算专门送一趟也不远。 陶园小区虽说是在新城区的范围,不像去往旧城区需要经过高速公路,但因为在偏远郊区,还是开了好几个小时。 便宜房价所对应的就是交通不太便利。但对比小时候在旧城区的居住环境,至少小区整洁绿化还算优美。 小区门口告别了关毅星,奚榕拖着行李箱熟门熟路上了阶梯,来到了3号楼,选了电梯-1层。 -1层占地面积小,只有40平,比正常户型小了至少三分之一,原本是留给业主的仓库储备,需求量低,后来闲置了不少,开放商就开放售卖,售价比其他房子要便宜一些。 对于并不富裕的家庭来说,想到新城区居住,没得选,能够凑上首付的钱,就已经不错了。 奚榕按了门铃,开门后被朱子锐扑了个满怀,“想死你了哥,知道你今天回来,我两天没睡着。”说完,十分殷勤地给奚榕搬行李。 奚榕笑道:“中考感觉怎么样?” “没问题,我感觉良好,虽然没法跟哥哥你比。”朱子锐笑容灿烂,露出一口白牙,几月不见,他似乎又长高了一些,身上的校服也显得不太合身。 不到40平 15. 寄生控制 [] G市的冬天一般不下雪,近两年气温有所下降,会有一点薄薄的雪花,只能持续2、3天,比金子还金贵。 飘雪的时候,是除夕前一天,奚榕正在家里给朱子锐预习高一课程。 楼上的小孩一声大叫,“下雪啦!!!”成功让朱子锐原本薄弱的集中力溃不成军,听不进任何一个字。 奚榕放过了他,答应跟他一起到小区看雪。 一开电梯门,朱子锐野猴般往外狂奔,在看到外面奔跑的小孩都是小学生后,羞耻心强迫他放慢了动作,他红着脸立在原地,乖巧等待奚榕跟上。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是个头长得最快的时候,去年的朱子锐还跟小学生差不多,也没比周围孩子大几岁,现在模样已经趋向青年人了,心智却还是个小孩,让人哭笑不得。 奚榕不紧不慢,走出电梯,用手整理了一番脖颈上的杏色毛绒围巾,他细白的指节透着冻出来的淡淡粉红。 朱子锐看到了,牵过奚榕的手,用力搓了两把,“哥,你的手怎么冻红了。”他扁下嘴,露出心疼,又觉得自己长大了,不能对哥哥过于腻歪而放下了手,“我用零花钱给你买个暖炉吧。” “不用,戴个保暖手套就好了。”奚榕垂下眼,看着自己的手指道。 家里是-1层地下室,没有暖气,空间小,算不上寒冷,其实罪魁祸首是阿生,冬天抱着它,真的好冰。 走到小区中庭,雪下得大了一些,花圃上缓慢埔上一层薄薄的白色。 黑猫钻进了他的围巾里,让奚榕的后颈很不自然地鼓出一个大包。 奚榕被冻得一激灵,急切之下脱口而出,“子锐还在呢!你别……” 他的声音是极小的,还是被朱子锐听见了,但没听全。在树下玩雪的朱子锐捧着雪花转头,看见奚榕瑟缩着脖子,直哆嗦。 “哥,你很冷吗?”朱子锐眨巴着眼。 奚榕保持微笑,“没事,刚起了一阵风。” 一边在内心训斥某猫,“非要这时候出来吗!?围巾怎么挡得住你!” 他刚吐槽完,后颈鼓起的围巾瘪了下去,黑色的小影子从围巾前端钻了出来,直直地落入奚榕外套的口袋里。 奚榕把手伸进去掏了掏,掏出一只半月大的小奶猫,一只手掌就能完全包裹着。 奚榕:“……” 自带逆生长功能,可真是方便。 奚榕走到树旁,靠在树干上心不在焉看朱子锐把玩他那堆不起来的雪人,小奶猫从口袋里探出头,顺着树皮往上爬,从另一面一跃而下,跳到了远离朱子锐的草丛里,然后开始打滚,落雪占了它满身,看上去舒服极了。 异形生物喜欢冰天雪地……或许下次可以直接给它丢冰箱,应该会很开心。 奚榕逐渐走神。 奚榕在中庭待了好一会,直到朱子锐玩腻了,两人商量着回家,转身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提着大包小包朝他们走来。 “学长!新年快乐!”关毅星笑容灿烂,满眼星星,他蓬松的头发和肩头沾满碎雪,却依然像一颗冬日的小太阳。 奚榕惊奇,“你怎么来了?” “本来想春节后再来拜年,想想不太清楚学长的时间安排,所以提前一天来了。”关毅星说着,将手里的礼盒晃动了两下。 朱子锐很乖巧地叫了哥哥,帮忙拿礼盒,奚榕将关毅星领进家门,“今晚就在我家吃饭吧。” -1层地下室通风不好,家里的门时常是打开的,奚榕拿出了玄关的棉拖鞋叮嘱关毅星穿。 奚榕和关毅星都是180+,朱子锐勉强175,三个大男人走进客厅,画面已经显得有些拥挤。 舅舅舅妈还在便利店,傍晚舅妈会买菜回来,舅舅会稍微晚点。家里突然来了客人,朱子锐打电话给舅妈,让她多买点菜回来,不然不够吃。 关毅星脱下外衣,挂在玄关衣架上,外衣上的冰雪接触到室内的温度软化成一片水渍,他把手里大大小小的礼物摆在电视柜旁,有红酒、人参,还有一些海外特产。 在琳琅满目红色礼品中,有一份格格不入的小纸盒,像是打包的外卖盒。 关毅星取出小纸盒,笑盈盈地走到已经坐在沙发上的奚榕跟前,将纸盒递过去,“给,学长,趁热吃。” 他笑得很神秘,经过冰雪的洗礼,他提着纸盒的手却还是暖暖的。 奚榕接过小盒子,朱子锐也好奇凑过来,打开一看,是一盒香气扑鼻的烤脑花。 奚榕:“……” 不是很想吃,谢谢。 见关毅星喜笑颜开,一脸求夸的表情,奚榕迟疑两秒,转而露出招牌式微笑,“有心了,谢谢你啊。” 他很想解释他不是什么烤脑花狂魔,如果这么说了,就会让上次点了五盘脑花的自己变得很奇怪,所以还是作罢了。 嘴里又条件反射起了食欲,奚榕无奈低头,在心中与阿生交谈。 【奚榕:“你想吃?我给你放房间,你自己吃?”】 说实在的,经历了那么多次脑花噩梦,他确实对脑花没什么兴趣,甚至有了点心理阴影,不是很想下嘴。 【阿生:“……我没法自己吃,寄生物需要通过宿主的身体才能品尝到食物和吸收营养。实在不想吃,你就扔了。”】 奚榕默默吐槽,不知到底是谁,大半夜拿他的手机下单了200元的新鲜脑花,结果因为自己吃不到,导致脑花在宿舍发臭。 为了吃脑花,不惜暴露了藏匿十几年的自己,也算吃货的极致了。 【阿生:“你小声点,我都听到了。”】 奚榕轻笑,让朱子锐拿个碗,跟他一起分着吃,朱子锐得了便宜,屁颠屁颠去了。 吃完烤脑花,奚榕去切了点水果解腻,电视机播放着电影,三人坐在沙发上聊了会天,全然没在意电影内容。 傍晚,舅妈回来了,朱子锐帮忙洗菜端饭,很快端上桌丰盛的晚餐,紧接着舅舅也回到家里。 关毅星第一次见奚榕的“父母”,有些紧张。 学长的“母亲”是个热情温柔的人,在厨房忙碌之余,会加入他们的谈话,关心他们在学校的生活环境,衣食住行,还说很开心学长能交到好朋友。 而“父亲”不像“母亲”那样爱说话,硬朗的五官显得有些严肃和距离感,待客时顶多勉强扬起嘴角一点弧度,以表示他的友好。 关毅星心想,有些父辈是这样的,看着不太平易近人,实则脾气不坏,只是缺乏了点表达能力。 学长的父母都挺好,就是有个缺点,他们似乎记性不太好,用“上了年纪”来解释,也能说得过去,只是关毅星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就比如,开饭前,关毅星掏出礼盒里的红酒,要找开瓶器,舅妈拿着开瓶器前来,准备开红酒时,突然忘了自己要做什么,又重新去找开瓶器。 又或者,重复自己说过的话。 如果只是一两次健忘,是很正常的,这种情况让关毅星觉得舅妈更像是患有阿尔兹海默症,可据他了解,夫妻俩才刚到40岁,还很年轻。 而学长表情淡淡,朱子锐弟弟也全然未觉,关毅星也不敢多问什么,家里人习以为常,他作为外人过问就显得唐突,他只能低头默默扒饭。 红酒开了,舅舅给关毅星倒了酒,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难得脸上浮现了点笑意,“这酒是好东西啊,小关,听说你家里是开大公司的?” 突然被长辈点名,关毅星略微慌张,“没有,不是什么大公司,做的生意跟伯父您有点像,开小超市的。” “伯父?”舅舅愣了一下,关毅星这才意识到,自己对长辈的称呼似乎有点越界,略微红了脸,“抱歉,叔叔莫怪。” 舅舅的表情从疑惑转换为愉悦,嘴角笑容的弧度多了0.5,“叫伯父好啊,就叫伯父吧。那你是开什么超市的?” “广佳。” 舅舅一拍大腿,“哎哟,广佳不是咱附近就有一家吗?G市有好几家连锁店。小伙子谦虚了,咱就那么一间小便利店,怎么能跟连锁超市比。” 他转头看自己妻子,对关毅星无比赞赏,“有出息,每个月零花钱没准比咱月经营额都多。” 舅妈心不在焉地点头附和。 “哇,哥哥你好有钱。”朱子锐瞪大了眼。 “你是奚榕的学弟啊,咱家奚榕有福气啊。”舅舅仿佛治好了多年的面瘫,露出八颗牙齿,热络地给关毅星夹菜,“以后常来玩。” 关毅星受宠若惊,连连欠身,“叔叔客气了。” 一旁的奚榕默不作声,“……” “来干一杯。”舅舅又道。 关毅星慌忙给自己倒满酒,端起了酒杯,无数对长辈的祝词在脑子里过了一边,挑选了最适合当下的词句,他将酒杯伸向前,祝词到了嘴边正准备说出口,却见舅舅停止了动作。 那不是常规的动作停顿,他拿杯子的手、展 16. 表哥 [] 除夕夜一如往常,没什么特别的事。 一家人吃过晚餐后围坐在电视旁看晚会,收获四双瞌睡眼。 大年初一,家族群里的每个人都收到了一张电子请柬。 朱子锐从沙发上弹坐起来,满脸惊喜,“池频表哥回来了,要请我们去别墅吃晚宴!” 舅妈揣着暖手宝惊奇回头,舅舅冲完马桶水,跨步出来,两人异口同声,“池频回来了啊。” 三人围在一起,点开了家族V信群,一连串的消息滚动起来。 舅妈喜不自胜道:“还真是池频,大姐应该也回来了吧,在国外好些年了,好久没见她了。” “池家那价值7千万的别墅就在G市3区吧?”舅舅嘴角含笑,“就说搬来新城区好啊,有机会去大别墅玩,不用开那么远的车。” 三人叽叽喳喳,聊出了六人的感觉。 坐在沙发边上的奚榕缓缓放下书本,取下眼镜,瞥了眼自己那毫无动静的手机,他在很久之前就屏蔽了家族群,他在思索要不要把群短暂放出来,以避免自己的不合群。 “咚咚”手机振动了两下,奚榕拿起手机一看,是池频私聊了他。 池频:在群里@你怎么不回?小学霸这么高冷?[微笑] 奚榕:抱歉,才看到。 下一秒,池频发来了一个实时位置,位于3区澜河湾别墅区,并附言:晚上见~^_^ 池频原本姓阮,是大姨的第一个孩子,后来大姨再婚,给他改了继父的姓,母子俩搬到了国外居住。 奚榕对池频的印象还停留在他上初一那段时间,那时候大姨离婚单亲带娃没地方去,在舅舅家寄宿。 池频比他大4岁,他上初一时,池频正是高二,家里还有个小学生朱子锐,三个长辈三个孩子,六人凑在一起每天都很热闹。 或许很多人会羡慕一个热闹的家庭,每天都有人声,显得不冷清不寂寞,奚榕却不那么想,小时候的他比现在更孤僻,世俗意义上的孤僻。 所以,当家里来了两个新成员时,他的内心第一反应是抗拒,毕竟就连从小看着长大的朱子锐,他都没能完全学会相处。 可他没有任性的资本,家里也不会有他的一方小天地,可以任他畅游,他必须踏出他的舒适圈,成为长辈眼里最为懂事的孩子。 所以在朱子锐和池频吵架的时候,他主动劝架,做端水大师。他看到大姨对着化妆镜,擦拭着脸上细小的伤疤默默流泪时,会适当给予安慰。 渐渐的,他也能主动与人交好了。 池频刚到家里时,也是不爱说话的,奚榕听舅妈说,池频的爸爸会打妈妈,爸爸跑了,再也没回来。 其实他们是有共同点的,同样的寄人篱下,同样是被抛弃的小孩。 不同的是,他们看待“被抛下”这件事的方式,奚榕只是偶尔感觉孤独,池频却像个应激的动物,一点风吹草动就会令他炸毛。 所以他才会因为朱子锐排挤他不惜跟小学生吵架,具体原因是,池频的到来让朱子锐不得不把自己的房间让出去,他的房间里有很多他很喜欢的贴画,所以他不喜欢池频哥哥。 奚榕总能见到池频红着眼睛,作为家里最懂事,最不让人操心的孩子,他主动伸出了橄榄枝,说,“表哥,要跟我一起看书吗?” 池频并没有那么喜欢看书,但那天奚榕看的是一本成人童话,擅长绘画的池频天性有着浪漫色彩,所以,他喜欢那本书。他们在一起看了一下午。 那次之后,家里的氛围有所缓和,朱子锐也把夺“房”之仇忘却在了脑后,没心没肺地对着池频哥前哥后,就那么愉快地度过了小半年。 再后来,在酒吧唱歌的大姨就恋爱了,池频也去了国外,之后的记忆就有些模糊。 “哥,爸妈在挑选合适的晚宴衣服,去大豪宅肯定要打扮一下,你要不要也去换衣服?”朱子锐蹭过来,打断了奚榕的沉思。 奚榕靠在沙发上,整个背部曲线陷入柔软的沙发里,有些慵懒,身上是宽松的奶茶色高领毛衣,都是平价的衣服,却因为奚榕本身自带的淡然疏离,让这件毛衣也显得贵气了许多。 朱子锐愣眼看了会,马上改口,“哥哥怎么穿都好看,当我没说!” 主卧里传来舅舅舅妈翻箱倒柜的声响,两口子把压箱底的宝贝都翻出来了,多年前买的两套正装。两人换装出来,让朱子锐评价一番,朱子锐只会傻愣说好看。 两套衣服没穿过几次,还是崭新的,只是款式有些老旧,舅舅想去买新款,被舅妈劝阻,“只是家宴,没必要那么正式。” 奚榕倒是想起来,他房间的柜子里有件属于池频的物品,一副池频以前留下的画作,可以趁这个机会还给他。 奚榕披上了灰色大衣,将画卷起来塞入口袋里。 折腾了好一番,时间到了傍晚,来接的池家司机已经在小区门口等待了。 三人陆续上了车,舅妈才迟迟赶来,手里拿着舅舅吃的药片和一瓶服药用的矿泉水。 那是治疗舅舅脑神经的药,吃了有小半年了,关键时刻能起到一些作用。 小车平缓行驶,车后排朱子锐喋喋不休,三人有说有笑,讲的话题大部分与池频和大姨有关,奚榕在副驾驶座走神,一边断断续续偷听,补足了点过往记忆。 别墅区到了,不远处就能看到海面,池家别墅所在位置正好能看到日落时的海平线,美轮美奂。 进门的第一眼,看到的是前庭花园,被打理得很漂亮。早到一步的大舅一家人正在花园里,见到舅舅便迎了上来。 “这是朱子锐?朱子锐都长这么大了?”大舅惊愕于曾经的小豆丁几年不见都跟他一样高了,“现在的孩子营养好啊,比我小时候高多了。真帅。” 朱子锐被夸得飘飘然,竟有些不好意思,找了奚榕作掩护,目标转移后奚榕理所当然地成为话题中心。 亲戚中,关于奚榕的话题无非有两个,全国数一数二的高等学府,拔尖的成绩,以及他那杳无音讯的妈。 所以当大舅问出“这些年有你妈的消息吗?”,奚榕甚至没有思考,就给出了否定的回答。 让奚榕不理解的是,没有人问他关于爸爸的事,在世俗的定义中,母亲生了孩子天然就有了养育孩子的义务,那个只提供了精子的爹反而不那么重要。 奚榕不这么认为,抛弃他的父母,他平等的厌恶,但不多,如果不是每年被亲戚提及,这两人早从他的人生中抹去了。 奚榕不想再多提及自己,将话题转到大舅身上,几人聊起了大舅一家。 奚榕对大舅的了解不多,只知道外婆共生了五个孩子,他是家中长子,大舅妈身体不好,去年过世了,不在G市本地,奚榕没有去参加葬礼。 50岁的大舅现在自己一个人住,两个孩子,大表姐和大表哥也都成家生了自己的小孩,大舅有再婚的打算,日子也都普普通通,过一天是一天。 “二妹的命真好啊,咱们兄妹几人,就她最有出息,二婚嫁给了大富豪,就像是买彩票一飞冲天一样。”大舅欣喜的同时又带了点自怨自艾。 一旁的表姐道:“可是姨妈真的好漂亮,也就生不逢时,她的颜值放网络发达的现在,随随便便拍视频都能当网红了!靠脸 17. 难懂的表哥 [] 池频表哥是寄生者。 奚榕的思绪有一小段时间的停滞,只记得阿生说的这句话。 异形生物以同类为食,捕猎进化,无论是之前的吴峰事件,还是阿生言语中透露的信息,都让奚榕清楚认识到,他正被迫卷入一场危险的猎杀游戏里。 他要面对的不仅仅是躲在黑暗中的怪物,怪物有时候会披着人皮,周围接触过的任何人都有可能是其中一员,让人猝不及防。 例如:他的表哥。 奚榕忍不住会想,如果表哥察觉到他身体里寄生着同类,会毫无顾虑地将他吞掉吗? 算一算,他与池频一起生活的时候,是上初一那半年,从初一到大三,已经整整过去八年了。 这八年,池频经历了什么,他又为什么会变成寄生者,这些他全然不知。 人是会变的,奚榕对人性向来没有自信。 【不能放松警惕,他已经被寄生了,捕猎是他的本能。】 阿生的声音在脑中浮现,提醒着奚榕,奚榕仔细听着,眼神缥缈,心不在焉。 池频在他耳边说着什么,声音犹如隔着一扇门,含糊不清。 一会儿后,池频提高了音量,“我们的高材生,奚榕!小学霸!”他伸手在奚榕眼前晃了晃,才终于将奚榕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感觉到自己的失礼,奚榕礼貌道歉,“抱歉,表哥,你说了什么?” 池频略微蹙着眉,他在奚榕身旁坐着,手肘很放松地抵在吧台上,一身昂贵精致的高定西装在水晶吊灯下白得发亮。 有人喝着小酒走过来起哄,“池频,你心心念念想见的表弟好像不怎么理你啊。” “不是说你们关系很好吗?”又一人走到池频旁边,看长相和身高像是混血,“你的魅力不怎么样啊池频,光有钱果然是不行的。” “你们别挑拨人表兄弟关系,我觉得小表弟人挺好的。”这次出现的是位面容妖娆的高大男人,他走到奚榕跟前,弯腰看着奚榕,“小脸长得好看,还很香呢~看上去特、别、好、吃~” 奚榕看到男人说话时轻微蠕动了喉结,异样的气味加速扩散,奚榕瞬间明白了,这是一种挑衅的信号。 这些人是池频国外认识的朋友?他们似乎都是寄生物者…… 面对敌意,奚榕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身体,他身体里有股猎性本能在躁动,他在极力克制,尽量不让场面失控。 “做什么呢?”池频的音色低哑,明显带了点不快,他眯起眼,“别怪我没提醒你们,不该你们的,最好别多管闲事。喝你们的酒去。” “好凶啊~”妖娆男人娇叹一句,暧昧地拽着另外两人,“走吧走吧,别把池总的宝贝表弟吓着了,咱们去外面玩。”接着,三人嘻嘻哈哈离开了宴会厅。 吵闹的声音消失了,池频平静下来。室内很温暖,他的两只手却都戴着黑色手套,领子也很高,将身体裹得严丝合缝。 池殷还在一旁玩手机游戏,池频拿起吧台的酒水饮了一口,看上去依然不太高兴。 难得的家宴,奚榕不想将气氛弄僵,主动挪了位子,离池频近了一些,“好久不见,表哥。” 池频脸上的阴郁终于散去了一点,他转头看奚榕,“八年没见了,你过得怎么样?” “我很好。”奚榕轻笑回答,想再说什么,一时间又陷入沉默。 八年,确实太久远了,以前他与池频相处,就像与朱子锐一样习惯平常,现在很简单的一句话都要反复斟酌,怕弄巧成拙。 奚榕忽然想起,池频的画就放在自己的口袋里。刚才他走神,确实不礼貌,池频不高兴也正常,这幅画也许能让池频心情好点。 奚榕将手伸进口袋里,就这么拿出来又怕唐突,他琢磨着开启话题,“表哥,我记得你喜欢画画的,现在画技是不是突飞猛进?” 一直默不作声打游戏的池殷插嘴道:“我哥可是集团继承人呢,哪有时间画画啊,早八百年的事了。” 池频用眼角白了池殷一眼,仿佛在说她多嘴。奚榕口袋里的手一僵,迟疑问池频,“很久没画了吗……?” 池频语气平常道:“嗯,放弃了,好多年了。” “哦……”奚榕缓缓将口袋里的手伸出来,有些窘迫地捏了捏。 他没想到池频会放弃画画,一时有些惊讶,又怕池频听出他语气中的失落,他转移话题,“你这些年在国外过得好吗?” “我过得好吗……?”池频重复着奚榕的话,他的表情有几分困惑,又有几分不满,“我给你写了好几封信,你都没收到?” 信…… 奚榕思索片刻,努力调取关于信件的过往记忆。 他确实收到过几封信,是池频从国外寄回来的,那时候网络不像现在这样发达,朋友间会以信件方式交流,他还收到过明信片,上面是奚榕从来没见过的大教堂。 奚榕点头,“收到过,信封和明信片很好看。” “只是……好看?”奚榕看到池频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奚榕还想说什么,宴会厅响起推车的响动声,管家推着餐车走了进来,宴会厅一片哗然。 池频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站起身走了过去,“晚餐做好了,舅舅舅妈、表哥表姐,都坐下来一起吃饭吧。” 奚榕只好也跟上去,见三舅旁边位子空空,便毫不犹豫坐了过去。 两人非常愉快地互相打招呼,三舅是外婆最小的儿子,34岁未婚,二本大学老师,是唯一与奚榕有共同话题的长辈。 所有亲戚中,奚榕对三舅的印象是最好的,可能是因为三舅这个人只专心做自己的事,每次与奚榕说话,只关心奚榕的学业和未来发展,让奚榕感觉比较放松。 没一会儿,长桌上摆满了美味佳肴,池频开了几瓶上好的白葡萄酒,挨个给人倒上,绕了一整圈,最后坐在了奚榕旁边。 优雅的钢琴曲还在演奏,管家为众人介绍了来自各地的名菜和酒水,以及其背后寓意的小故事。 管家介绍完一道菜,众人会等外婆先吃,等外婆吃上第一口,才接二连三开始夹菜。 整个晚宴的话题中心理所当然是池家三人,尤其是池频和大姨,而池殷总是一副兴致缺缺爱搭不理的样子,亲戚们也就不爱找她说话了。 奚榕一直在旁边默默听着,看着池频面对舅舅们的提问侃侃而谈的样子,公司运营、跨国项目代理、产品销售等等,很多品牌奚榕甚至没 18. 猎食领域 [] 晚宴过半,吃完美食后,池频招呼大家喝酒。 酒过三巡,奚榕感觉身体微热,视线已有些轻飘飘。阿生不断提醒他,不要再继续喝下去。 奚榕好几次以解手为借口,去了花园里吹风,好让头脑保持清醒。 他刻意绕远路,在偌大的别墅里溜晃悠了好几圈,回到宴会厅时,晚宴终于到了尾声,厅子里已不剩几个人了。 奚榕没看到大姨、舅舅舅妈等人,留在宴会厅里的几乎都是年轻人,他看到池频的那些外国朋友回来了,朱子锐也在其中。 朱子锐看到奚榕回来了,像一匹脱缰的马,冲到奚榕面前,“哥,快进来!池频表哥要给我们发大红包~!” 奚榕拖住朱子锐问道:“舅舅和舅妈呢?时间不早了,是不是该回去了?” 朱子锐:“大姨带他们观赏大别墅呢,别墅那么大,客房有很多,大姨让我们在这里过夜!”他说完,又继续拽奚榕进门。 奚榕被迫来到大厅休闲区,池频、池殷,表哥表姐的两个孩子,还有那三个外国朋友都坐在沙发上,池频坐在中间,从茶几上拿了一颗软糖,剥开放进嘴里慢慢咀嚼。 奚榕迟疑一会,最后还是妥协,在池频正对面坐下。 没一会,池频就从身后掏出一大把红包,放在桌上,看着表弟表妹们兴奋期待的脸,他晃悠着手里的红包,“来跟哥哥玩个游戏吧,一个问题换一个红包,怎么样?” 表姐的孩子伸出胖圆的小手提问,“表舅表舅,请问是谁提问呀?” 池频笑道:“我问你答。” “好好好,表舅尽管问。” “你们今晚在别墅玩得开心吗?”池频揉揉孩子的头,将红包递过去。 俩小孩接过厚鼓鼓的红包,疯狂点头,“特别开心!这里好漂酿,晚餐好好吃!” 他们拿着红包反复观察,“这个红包好厚呀,里面装了多少钱?” “快数数!” 池频又拿取一个红包,递给朱子锐,问了朱子锐同样的问题,都是“玩得开心吗”,朱子锐自然也是同样的回答,并礼貌道谢,“谢谢表哥,新年快乐!” 接着轮到池殷,池殷无聊得翻了个白眼,“某人真是煞费苦心,搞这么多前戏。”并毫不客气地自己主动接过了红包,看也不看塞入口袋,然后继续打游戏。 如果按照年龄从小到大的顺序,奚榕知道,接下来就轮到自己了。 奚榕在纠结该不该收这个红包,看红包的厚度,再加上池家的财力,估计能有小万元,是一笔不错的收入。 可是,他的年纪并没有比池频小多少,他们更像是同辈吧……感觉,他还是应该拒绝这份好意。 “表哥,我……” 奚榕的话没说完,池频打断,“舅舅舅妈当年对我照顾有加,你们家收我的红包,不为过。” “你如果实在不愿意收,朱子锐替你拿。” 突然被点名的朱子锐,“?”居然有两份红包可以拿!? “公平起见,你也必须回答我的问题。”池频将红包放在茶几上,朝奚榕的方向轻轻一推,他坐直了些,双目直视着奚榕。 奚榕在心里过了一遍新春祝福词,却听池频问了个完全与晚宴不相干的问题。 “既然这些年,你收到了我的信,为什么不给我回信?” 奚榕有些愣住。 他听到阿生一声嗤笑:【原来在这等着呢,搞这一出,就是为了问你这个问题。】 人类还真能拐弯抹角。 池频又问了一遍,盯着奚榕的双眼,像在看猎物一般,他的音色比刚才更低沉,“为什么呢?总得给我一个答案吧。”?? 奚榕双唇抿成一条线,气氛一时有些僵住。 池频在国外的那几年,奚榕确实断断续续收到过从T国寄来的信件,是池频写给他的。 奚榕给了池频一个十分现实又有点可笑的回答:“我那时候……没什么钱。” “寄个信要多少钱呀?”池殷似乎终于对话题产生了兴趣,连游戏都不玩了,加入对话,“而且你这么说,我哥会哭的哦,他这么个大活人,殷勤地给你写信,还不值那么几块钱呢。” “……”奚榕无法反驳,不再说话。 当年的家庭环境,穷得揭不开锅,任何花销都需要他省吃俭用。 确实,每天节省一些不可能付不起寄信的钱,只是他更愿意把这些钱用在自己身上,比如,买心仪了很久的学习资料。 如果用让自己受苦的方式节省下来的钱财,都不能用在自己身上,奚榕觉得是对自己的不公平。 奚榕不后悔买了那些学习资料,正因为有那些资料,他才成就了现在的自己。 休息区的气压还在下降,朱子锐僵着身体,不敢说一句话,两个小朋友也察觉到气氛不对,同样默不作声。 静默持续了好几分钟,池频终于打破了僵持,“我知道,家里的日子一直不算好,但是后来我们加了V信,你也从没跟我说过,有什么缺的你都可以跟我说。” 说多错多,奚榕只是淡淡地点头,“嗯……” 池频呼出一口气,似乎在调整自己的情绪,他的眉眼逐渐放松下来,“既然你在G国生活得并不好,有没有兴趣,跟我一起去T国生活?” “啊??”朱子锐比奚榕的反应还大,接收到池频扫来的视线,又怂得不敢多说,只好捂了捂嘴。 奚榕略微怔住,池频继续说,“你努力读书,不就是为了有一个好的未来?大多数人一辈子的梦想,就是赚钱,名校毕业,也是为了有更多的收入。” “你如果放不下学业,我可以给你注册T国学校,很多学位都是可以通过购买获得的。” “过两天,我就要回T国去了,下次见面不知还要多少年,你如果想好了,我就带你一起出去。” “国外的日子,你放心。绝对会比你目前的生活轻松。” “……”奚榕放在身下的手指紧了紧。 池频说的确实是很多人向往的生活吧,但奚榕很清楚,自己并不喜欢那样的生活,所以几乎没有什么犹豫,奚榕拒绝了池频。 “谢谢表哥的好意,我还是想留在G国。” 说完这句话时,奚榕听到朱子锐轻微松了一口气。 与之强烈对比的,是池频冷如冰霜的脸,他猛然起身,留下一句,“好,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便大步离开了宴会厅。 奚榕看着他毫不留情离开的背影,“……?” 朱子锐战战兢兢,“怎么办,池频表哥好像真的生气了!” 奚榕蹙眉,神情复杂,他甚至不知道,表哥为什么会生气…… 他想留在G国,是他的个人选择,有什么问题吗……? 池频走后,他的朋友们也起身离开,奚榕与他们对视了一眼,察觉到了他们若有似无、耐人寻味的笑。 不一会儿,池殷也走了,休息区只剩下沉默的奚榕,和眼巴巴发呆的朱子锐,以及两个打瞌睡的小孩。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舅舅舅妈还没回来,闲着也没什么事做,比起在这里与朱子锐大眼瞪小眼,奚榕决定去找找舅舅舅妈,离开前叮嘱朱子锐照顾两个孩子。 别墅过于大了,奚榕走了大约十分钟,连个人影都没看到。 身体里的酒精还没散去,夜风吹得他脑袋发胀,奚榕打算找块地方歇一歇,就听阿生在耳边说道:“池频的气息,他在附近。” 奚榕也闻到了,还有那些个外国人的气味,寄生者的信息素越发浓厚,他们在做什么?竟完全不打算隐藏气味了吗…… 寻着气息,奚榕来到了一处小花园外,他看到池频等人,在花园里交谈着什么。 他警惕着缓慢靠近,交流声逐渐清晰可辨。 “想确认的事,你也有答案了,没什么好再犹豫的。”混血男人吐出一层烟圈,“他今晚留宿在别墅,只有今晚的机会。” 妖娆男人坐在 19. 《王子×王子》 [] 黄色蜡笔涂抹的“太阳”挂在天上,顶着池频脸的男人在园子里锄地。 “嘿咻嘿咻”他卖力地锄,一边锄一边擦着额头根本没出现的汗。 奚榕坐在竹椅上看他锄了至少两天的地,眼睛都发直了。 他偶尔无聊,会跟男人闲聊,脱口而出一句“表哥”,男人就会停下锄头,用一口翻译腔告诉他,“我亲爱的理欧,我是卢克斯,你把我当成了谁?” 在这个空间里,奚榕的穿着打扮也变了,他穿着轻薄顺滑的白衬衫,领口和袖口是镂空的轻纱,绣着精致的花纹,他的头发长了一些,扎起了个小马尾。 他现在扮演的是理欧,卢克斯最好的朋友。 奚榕又无聊地翻了翻手里的书,是他在木屋的储物箱里翻出来的,就是那本童话书《王子X王子》。看这本书好多年了,内容也有所遗忘,奚榕正好借此机会回顾。 书的内容讲的是一位遭遇灭国而流落在外的王子卢克斯,在贫穷的小国里遇到了另一位王子理欧。 失去一切的卢克斯因为遇到理欧重拾了活下去的希望,理欧也因为有了卢克斯的帮助建设国家,让人们的生活更加富足美好。 他们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他们灵魂契合,超越一切。 后来,王国的叛军发现了卢克斯,抓住了他,将他献给魔鬼。理欧为了卢克斯一路披荆斩棘,杀入魔鬼的巢穴。 这是一本关于灵魂伴侣的成人童话。 奚榕想起,第一次阅读这本书的时候,是池频来家里的第一天。那天,他看到池频红着眼睛,就主动问他,“要跟我一起看书吗?” 这本书出现在这里,是有什么寓意呢? “灵魂伴侣……”阿生听到了很新鲜的词,激起了求知欲,“是你们人类会生孩子的那种?” “灵魂伴侣不一定是异性,他们可以是任何人,同性,兄弟姐妹,亲人朋友,只要是思想灵魂上的共鸣,都算。”奚榕脸上写着四个字,学术交流。 “所以……他觉得你是他的灵魂伴侣?” “……是这样吗?”奚榕思索着。 看目前的情况,似乎是这么回事,要不然他不会穿着理欧的衣服,也不会有个长着池频脸的卢克斯。 就算表哥以前认为他们灵魂契合,现在也不会是了,他身处猎食领域里,就是最好的证明,在猎食领域里,只有你死我亡的死敌。 男人停下动作喝了一杯水,没一会儿又开始锄地,锄头咚咚咚锤在纸片地里,半天都没把土挖松。 奚榕喃喃:“现在是什么情况……我还要看他锄多久?” 阿生:“这种长时间滞留,循环往复的空间,有可能是因为待机。” “待机?为什么会待机?” “因为你的表哥,还没想好要怎么对付你,所以暂时把你丢在某个幻觉空间,等想好了,再放你出去。” 奚榕无聊地撑着脑袋,已经有些犯困,听到阿生这么说,有些好笑道:“既然决定要猎杀我,开了领域又犹豫起来……倒是还有几分他以前的样子。” 对猎物动摇,是要吃亏的。 奚榕也迟疑彷徨过,尤其是在知道池频对自己动了杀心时。 故作不受伤是假的,人本来就是复杂的生物。 只是,奚榕消化这种事的能力比较好,他不是第一次被有血缘关系的“亲人”背叛,一旦认清现实,曾经伤害过他的事物都会变成他的铠甲。 所以,他会毫不犹豫地在猎食领域里活下去,这就是他现在的目标。 因为等待太久,奚榕睡着了,待到阿生提醒他醒来,他才睁开眼睛。 周围的环境终于变了,天黑了,园子里没有了锄地男人的身影,头顶蜡笔太阳也不见了。 奚榕快步走到小花园边沿,视线所到之处是一片无垠的黑,他所在的立体童话书,像是飘在空茫的黑色宇宙中。 脚底出现了纸片材质的阶梯,一路往下,连接着下方的矩形小房间。 奚榕没多想,抬脚踩在阶梯上,因为是纸片做的,踩上去有些摇晃,需要保持平衡。奚榕并不怕会意外坠落,既然出现了新区域,必定是想让他走过去。 很快,他来到漂浮的小房间门口,开门进去了。 房间空间很小,装修雅致,有一张简约又不失时尚的沙发,是个小客厅。四面墙上都挂着画作,奚榕一进门就被这些画作吸引了。 有山水画,但更多画的是人,他看到了年轻的大姨,还有自己。 最大的那张画作,正对着沙发,奚榕走前去看,画里的是穿着精致小礼服的他,整张画占比最大,却不是完成度最高的,画里的人物脸部模糊不清,更像是一副半成品。 奚榕知道这幅画,它就是自己现在口袋里的那张,可是,为什么脸是糊的呢? 小黑猫走到了奚榕身边,蹭了蹭奚榕的裤腿,阿生问:“这些都是你表哥画的?” “嗯,都是他……曾经的画。”奚榕想了想,用了“曾经”两个字,确实是曾经,因为表哥已经放弃画画了。 阿生在房间里绕了一圈,它发现,这里出现的画作,有接近一半画的是奚榕。它跳上沙发,沙发上放了一本书,依然是那本《王子×王子》。 “幻觉空间源自精神力,这本书出现了两次,一定有什么寓意。灵魂伴侣……”阿生自言自语。 关于灵魂伴侣的说法,奚榕的反应显然是不认同的,这其中难道是有什么误会? 黑猫挥舞着柔软的爪子,示意奚榕坐到沙发上来,“你过来,我想尝试用精神力与幻觉空间共鸣,目前信息不对等,不利于通关。” 奚榕照做了,他坐在了沙发上。 他不知道阿生说的精神力是什么东西,他只是肉眼看到一道蓝色的波纹从黑猫的身体扩散开,遍布整个空间。 眨眼的功夫,客厅里多出了一个画架,高中时期的池频出现在了画面中,他正拿着画笔和颜料,在画板上细心勾勒描绘。 而初中生奚榕乖巧坐在对面充当模特。 看着小时候的自己,这种感觉很奇妙,奚榕没忍住多看了几眼。 那时候的他很瘦小,穿在身上的校服宽了一节。 因为营养不良,脸色其实不太好,有些苍白,所幸五官生得不错,能让人产为数不多的怜爱。 更奇妙的是,在池频的画中,奚榕完全是另一幅样子。 画中的小奚榕笑颜明媚,肤色白净透粉,穿着一身精美的小礼服,活脱脱是个落入凡尘的小王子。 小奚榕乖乖在椅子上坐了很久,手脚有点发麻,仍然很有礼貌地询问,“表哥,好了吗?待会舅舅要回来了,我怕他生气……” “好了好了,再等我一下。”池频说着,神情投入,时不时侧头看小奚榕。 他在绘画时,神情是光芒万丈的,嘴边笑意挥之不去,神采飞扬,有独属于少年人的朝气。 奚榕已经很久没见到这样的池频了,尤其与现在的池频对比,竟让他生出一丝怀念。 大门在此时打开,男人走了进来。 他收起湿漉漉的伞,见到摆满画具乱糟糟的客厅后,他怒发冲冠,伞棍毫不留情打在池频的背上,伞上的雨水飞溅而出,打湿了画板上的画,雨水与颜料融合在一起,晕染开一片水渍。 “说了多少次,别在家里画画!!颜料弄得到处都是!家里人够多了,还不够烦人?!”男人不可抑制地发着火,将地上的颜料盘踹飞,地面被染得五颜六色。 他一边踢一边怨声载道,“一天天净折腾这些破颜料,你那赌鬼爸还欠我两万块钱,这些破画能值几个钱?!” 池频被骂得有些瑟缩,更多的注意力在差点完成却被毁坏的画作上。 画板上的小王子粉白的皮肤被水渍晕染,像一片灼烧过的伤疤,不再完美。 小奚榕连忙起身,收拾地上的颜料,替池频哀求,“舅舅别生气,我跟表哥会收拾干净的。” 男人怒火中烧,却在看到小奚榕的那一刻快速转换了情绪。 他的脸部以极快的速度,从狰狞转变为面带笑容,甚至因为速度太快而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 他突然变成了一位仁慈的父亲,摸了一把小奚榕的脑袋,“没关系榕榕,下不为例。” 情绪转变得十分生硬,小时候没看出来,现在一看,阿生的控制效果到处都是破绽。 奚榕不自觉看了黑猫一眼,黑猫正在百无聊赖地舔爪子,对眼前的“小电影”兴致缺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