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妾逃跑之后》 1、第 1 章 正值隆冬,昨夜刚下了一场大雪。 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远处连绵的房瓦上皆覆了一层轻白。晨光曦微,街头贩夫走卒推车而过,车轮压在雪地上,留下一串串齿轮的印痕。 胡同口卖扁食的小贩搓手呵了口气,抬眼瞥见街上行人匆匆,心中纳罕,忍不住叫住一个相熟的食客,问道:“您这一大早是要上哪儿去?往常这个点,街上行人寥寥,今儿个怎么这么热闹?” “你不知道?安国公被抄家了,女眷正在东市坊口变卖,听说安国公的嫡女貌美无匹,往日高高在上不可远观,如今一朝零落,成了一朵任人采撷的娇花,大伙儿免不了都去看热闹。” —— 东市坊口。 高台上,一众女眷正瑟缩地站在上面,安国公府从前鲜花着锦,烈火烹油,那是何等的荣耀,哪怕一个近身的大丫鬟,那身上的穿戴也不是小门小户家的小姐可以比的,可如今一朝败落,那些往日养尊处优的女子,如今一个个面色惶恐,头上皆插了一根以示售卖的草标,不安地等待她们未知的命运。 台下人头攒动,男人们个个抻长了脖颈,都想一睹传闻中安国公嫡女的风采。 只是台上的女人虽个个容貌秀美,我见犹怜,可到底也没个极出挑的,只道是传闻夸大其词,难免有些失望,一时兴致也减了大半,开始七嘴八舌议论起旁的。 “这安国公府从前何等显赫,权贵中的权贵,倒是真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落到这个下场。” “听说是帮从前的因贪污被抄的忠勇侯窝藏罪银,天大的罪过,圣上龙颜震怒,可不得抄家了吗?还是特地派锦衣卫去抄的家……” “也是,前有忠勇侯被抄的例子在前,这摆明了是要杀鸡儆猴,安国公竟然还敢铤而走险,当真是自找的。” …… 众人的议论声渐渐小了下去,只因此时已经有人买了一个女眷,花了二百两。 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虽说那名女眷的确楚楚动人,但那毕竟是二百两,寻常四五两就能买到一个丫鬟了,肯出二百两买一个罪奴,可见是个不缺钱的主儿。 只是人长得实在上不了台面,肥头大耳,五大三粗的,瞧着也已近不惑,一脸急色,看面相更不像是会怜香惜玉的,只怕那名楚楚动人的女眷落到他手里,少不了一顿磋磨。 可又能怎么办,落到这个下场,还能由得了自个儿选吗? 眼见那名女眷哭哭啼啼地被买主拉入怀里,众人皆一阵叹惋。 男人拉着女眷正要下去,女眷似有不从,挣扎间忽然想到什么,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道:“别买我,别买我!我……我只是通房所出的庶女,身份不够尊贵,长得也不如我嫡姐那般明艳娇媚,官人既肯出重金,想来是不缺钱的,既如此,何不买最美最好的?” 她说着往两名丫鬟的身后看了一眼,眼神闪躲,意有所指。 她想过了,她就算要被发卖,也不能卖给这等粗鄙之人。京城有那样多的权贵子弟,凭她的容貌,只要稍加拖延,必定能有个好归处,何苦跟了这样的人? 她是知道她的嫡姐赵嘉宁一向和杜子陵交好,缘因她幼时落水,被杜子陵所救,后两人多有来往,也算是青梅竹马。 杜子陵虽只是侯府庶子,不得重视,但好歹是勇毅侯府的人,买下一个区区罪奴自然不在话下。 ——她知道杜子陵一定会来买她。 杜子陵她是见过的,长得一表人才,待人也是温润有礼,虽只是庶子,但出自勇毅侯府,日后侯爷自然会为他谋得差事,又有家族荫庇,必定顺遂。如今赵家落败,赵嘉宁跟了他,也不失为一个好的出处。 可凭什么她赵嘉宁能跟了杜子陵,她却要被卖给眼前这个年纪都能当她爹了的粗鄙商贾!不过空有几个臭钱,并无半点权势,她如何能看上这样的人!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赵嘉柔心想,到了这个关头,可没有什么姐妹情分了——更何况,她们原本就并不亲厚。 那名商贾原本对她这般拖拖拉拉、不情不愿的样子十分不耐烦,可忽然听她这么一说,也不由得心痒,心道他买的这名女眷容貌已是十分出众,难道还要更美的?目光也不由得顺着她往一旁看。 却只见到了两个姿色秀丽的女子——还没有赵嘉柔生得美,一副护主的模样,气势汹汹地盯着赵嘉柔,拧眉道:“二小姐,既已有人买了你,你何苦迟迟逗留,倒也不必舍不得我们,自有相见的时候。”她们本意是想提醒赵嘉柔,等赵嘉宁被杜子陵救了,自然会想办法救她,只希望她不要做出糊涂事。 可赵嘉柔这会却是听不进去的,也没再理会点翠和描朱,转头对面色不虞的商贾道:“你且仔细瞧瞧。” 商贾闻言又再度皱眉看向点翠和描朱,终于瞧出了一点端倪,这两个人紧紧挨着,看向赵嘉柔的目光急切紧张,却又欲言又止,似乎在惧怕什么,但越是这样,两人却挨得越紧,像是有意在掩饰什么。 商贾眼睛一亮,这才注意到她们身后似乎还有一个人,只是被她们紧紧挡着,瞧不真切,更因她披散着头发作遮挡,看不清面容,他只当是个其貌不扬的丫鬟,并未注意到她,此刻才觉察出个中的不寻常。 他眯起眼睛,上前一把推开点翠与描朱,将身后的女子拽了出来,这一番动作,遮挡的发丝被风拂开,露出了女子完整的一张面容,商贾不由得一怔,底下围观的人群也起了轰动。 商贾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她的容貌是极明艳的,雪肤乌发,蛾眉宛转,唇色鲜妍,眉眼如描似画,一眼望过去,美得令人心惊。 他不由得抚掌大笑,对着右前方坐在圈椅上的人遥遥一拱手,恭谨道:“大人,可否换成她?” 那人身着飞鱼服,上绣大红织金飞鱼补罗,腰佩绣春刀,正是锦衣卫指挥使程凌,他既奉旨查抄安国公府,女眷变卖的差事,便也一并领了。只是这等小事,随意指派刑部那帮人主持就好了,没得叫他耗在这里。 他正有些不耐烦,闻言搁下茶盏,掀起眼皮看了一眼,神色微怔,随即淡声道:“她要五百两,这次买下便不可再更换,这般挑挑拣拣,莫不是当在集市买菜。” 商贾嘴角边的笑便僵住了,五百两,这数目也忒多了……他又看了赵嘉宁一眼,女子神情怔怔的,一张脸苍白羸弱,许是天气实在太冷了,她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便是这样了了无生气,反倒更美得令人心碎,商贾一咬牙:“五百两便五百两!” 赵嘉宁猛地抬起了头,双手紧紧握着,贝齿咬着唇瓣,逼退了血色。 她看向那名商贾,强逼自己冷静,压低声音道:“可否打个商量,你若是现在不买我,等过一会儿,会有别人来买,我与他是旧识,届时他可给你六百两。” 她观察那名商贾言行神态,他虽肯出五百两买下她,但神色间多有犹豫,不像是个视钱财如无物的,既如此,拿钱财诱之,说不定行得通,毕竟他若是肯答应,便可白得六百两,但凡不是不计较钱财的,很难不心动。 但眼下口说无凭,赵嘉宁料想他可能有此顾虑,实在不行,先叫他买了,她想法子拖延留在此处,等杜子陵赶来,一手交钱一手交人,也不是什么难事。 商贾果然对她的话有所心动,正在犹豫间,人群中忽然起了躁动。 紧接着人群被分成两拨,有人拾级而上,淡声道:“我出一千两。” 声音如幽泉击石,又如林间漫起的晨雾,飘渺似尘烟,却淬了冰似得透出一股清冷:“人,我要了。” 众人的目光都不自觉地朝声音所在处望去。 商贾抬头见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穿一身天青色的衣袍,衣袂用银丝绣了繁复的暗纹,在日光下流动着点点异光。腰间系了金镶玉石带,勾勒出他劲瘦的腰身。 外面则披了一件白色的狐裘斗篷,发间簪了一根螭虎纹玉簪,阳光淡淡地照在他身上,如玉的一张脸,气质冷清矜贵,他站在光里,却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俊美到极点的一张脸,如描似画,却很难让人生出亲近之心。 商贾心中打鼓,看这少年的通身气质,非富即贵,料想来头不小,他既肯出一千两,看来对这美人势在必得,自己恐怕只能空手而归了。 想到此处,他略觉遗憾,收回目光,转头看了一眼赵嘉宁,却见她惊恐地望着那名俊美少年,脸色惨白,人也抖得更厉害了。 正觉得奇怪,右前方的锦衣卫指挥使程凌已从圈椅上起来,走到那名少年跟前,拱手恭敬道:“见过小侯爷。” 商贾咂舌,能让正三品的大员这般恭敬有礼,看来那名少年的来头果真不小。 程凌看着眼前这名少年,微微皱眉,不明白他怎么来了。 眼前的这位小侯爷,说来身世倒颇有一番波折,原来不过是一五品官员下的庶子,前段时间才被永城侯府找回,说是流落在外的世子,长平侯自觉亏欠,对这位小侯爷极尽弥补,阖府上下,无一不是把他当做眼珠子似得疼。 就连当今圣上,也对其宠幸有加,让他在大理寺当了职。 他作为圣上的亲信,是和这位小侯爷打过交道的,也知道他天性凉薄,一副不染尘埃、冰清玉洁的外表下,是怎样一副狠戾乖张的心肠。 之前圣上听闻苗疆有一种人皮纸,传言在这种纸上作人像,会更加逼真传神。只是人皮纸顾名思义,需洁净无瑕疵的人皮,而人皮极难完整剥除,若是不能完整剥下整张皮,质量便大打折扣,何况要做人皮纸,若非完整的人皮,也不好裁剪。 可要完整剥除整张人皮,又谈何容易。 偏偏这位小侯爷为圣上想了个法子,以水银灌注之法,先从新收监的死囚中选一名从无受过刑法、身上也无磕碰疤痕的死囚,沐浴净发后在其头顶划割一个“十”字,将口子撕扯开后往里灌注水银,水银被灌入体内后,因其密度大,会迅速下沉,从而分割开皮肉,死囚在过程中痛苦难当,一坨血肉更是直接脱皮挣出,只余下一张完整的人皮。 此法剥皮迅速完整,圣上听闻后立即着人去办,果真得到一张完整的人皮。 圣上龙颜大悦,对这位小侯爷的宠爱更甚。 这事后来传开,言官多弹劾他行事过于狠辣残忍,圣上却称是他好奇究竟有何方法能剥下完整人皮,小侯爷为君分忧,何罪之有? 何况此种刑罚虽严酷残忍,但严刑峻法,方能威慑人心,从前的刑罚翻来覆去就那几样,没个新鲜花样,如今小侯爷推陈出新,应记大功,何以论罪呢? 满朝哑然,只能按下此事不表。 程凌身为锦衣卫指挥使,下属的镇抚司机构掌管诏狱,宪宗时期,锦衣卫已可避开三法司,在诏狱审理完犯人之后,直接提请圣上。下诏狱的多是朝廷大员,没了三法司钳制,诏狱手段更加令人发指,程凌是见识过的,“弹琵琶”一上,任你多硬的嘴,也得给你生生撬开。 要说他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可上回见识了小侯爷的手段,剥皮之后那团蠕动哀嚎的血肉,爬出一条蛇形血迹……他回去后愣是两天没胃口吃下饭。 自那以后,他对这位小侯爷就多了几分敬畏之心——这般狠辣心肠,又是天子宠臣,得罪了他可不是一件好事。 他想到此处,有些怜悯地看了一眼赵嘉宁,也难怪小姑娘这般惊惧,她这样娇弱的一个女子,落入小侯爷手里,还能有什么好下场? 2、第 2 章 程凌想,薛小侯爷冷心冷情,从不近女色,他特意过来要人,总不至于是垂涎她的美色。早听闻国公府的大小姐骄纵任性,多半是她不知什么时候得罪了薛世子。 一般抄家后女眷都是发配教坊司的,他一早就奇怪,怎么国公府的女眷便要发卖,现在看来,多半是薛世子在圣上面前进言。 他与小侯爷拱手后,少年微微一颔首,淡笑道:“半夜即奉旨查抄,后又主持女眷发卖,指挥使辛苦了。” “哪里哪里,不过是为公家办事罢了。” 程凌眯起了眼,他注意到少年虽在跟他讲话,余光却一直瞥向那位娇滴滴的国公府小姐,唇角泛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看向她的目光,就像在打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小兽。 眼神晦暗不明,掩映着三分嘲弄。 果然见赵嘉宁身体止不住地颤栗,忽然转头抓住了之前那名商贾宽大的衣袖,哆哆嗦嗦地道:“你……你之前不是想买我吗?快点买啊,求你,快点买下我……” 落入这名商贾手里,尚且还有转圜的余地,而落入薛钰的手里,那可真的是万劫不复了。 薛钰,字士钰。他尚未及冠,便蒙圣上亲自赐字,士钰,意为珍宝一样的男子。 他父亲是开国功臣,母亲是长公主,他是大魏最尊贵的世子。 从前安国公府尚未落魄时,虽爵位高于永城侯,且有女为宫中宠妃,在京城也算得上是显赫一时,但实则已现颓势,到底比不过握有实权军功,蒙圣上赐铁劵的永城侯。 ——尚未落魄时,她亦不敢对他无礼,如今沦落到这等地步,还不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她知道他有多厌恶她,他被认回永城侯府,恢复世子身份后,她也对他的事迹多有耳闻,她一边怕着他,一边又控制不住地爱慕着他,那时她还不死心,央求着父亲再想办法,一向宠爱她的安国公却摇了摇头,长叹道:“宁宁,忘了薛钰吧,他不是你可以肖想的,你若是再执迷不悟,恐怕会给府上带来祸端。” 彼时赵嘉宁根本什么都听不进去,不料一语成谶,没过多久,安国公府就迎来了灭门之祸。 也是在那一刻,她终于清醒了,至此对薛钰彻底死心。 她怔怔地回忆着往事,手仍然牢牢地抓着商贾的衣袖,商贾有些犯难,他是想买她不错,可他也不敢同贵人抢女人啊! 正当他不知道如何是好时,那位小侯爷却走到了他身边,眉眼间笼上了一层寒霜,目光下移,面无表情地盯着他被赵嘉宁抓着的衣袖。 商贾一个寒颤,连忙扯回自己的衣袖,弯腰退到了一旁。 等赵嘉宁反应过来时,薛钰已经站在她面前,冬日晨曦的微光落在他身上,在他白色的狐皮大氅上镀上一层毛茸茸的光圈。 他站在阳光下,长身玉立,新雪似得一张脸上,长眉微敛,气质禁欲而冷冽,端的是冰清玉洁。 便是这副冷冷清清、矜贵睥睨的姿态,当日在丹阳郡主举办的牡丹宴上,她初见薛钰,一眼就注意到了他。 少女娇矜,到哪儿不是众星捧月,又天生一副好颜色,权贵子弟无不是围着她打转,对她奉承讨好,偏薛钰视她如无物,连正眼都不曾看她一眼。 这便激起了她的心气儿。 人都是有劣根性的,越是不把你放在眼里,便越是要让他心上有你。 那时薛钰不过是一个五品官的庶子,只因与丹阳郡主沾亲带故,才有机会来这牡丹宴,论身份家世,是毫不起眼的,偏赵嘉宁却只跟在他身后,他有意拣小径走,赵嘉宁穿戴繁复,跟着吃力,一不留神被枝杈划破了衣裙,月白的布条勾在枝杈上,绣有流云纹样的裙摆破了好大一道口子。 赵嘉宁自小娇生惯养,奴仆成群,被保护得那样好,何曾出过这种丑?更何况……是在她在意的男子面前。 她低头咬着唇瓣,脸上一片羞赧之色,眼看就要哭出来了,前头的薛钰却忽然停了下来。 赵嘉宁低头看着那一双黑色皂靴缓缓走近,直至停在她面前,她的心跳忽然加剧、却听头顶上方传来薛钰略带揶揄的调笑声:“宁大小姐,怎么不继续跟了?” 赵嘉宁怔了一下,只因从没有人这么称呼过她,旁人只冠姓,他却冠名。 不过她此时并无暇顾及这些——薛钰这语气,分明是在嘲弄她。她一向骄纵,何曾受过这种气?刚想发作,一抬头,却撞进了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是极浅的瞳色,仿佛上好的琥珀,平添了几分温良暖意。 ——他笑了,她第一次见他笑。他一直冷着一张脸,她原以为他不会笑, 可他偏是笑了,便如寒冰乍破,春雪消融,她不禁有些失神。 园子里里有那样多的牡丹花,魏紫、姚黄、二乔、白雪塔……惠风和畅、暗香浮动,她却再也无法分出心神。 便是那一笑,自此入了魔障。 可后来赵嘉宁回忆起来,薛钰那时之所以笑,不过是见她有此窘态,忍俊不禁而已,并非是对她笑。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啊…… 往后种种,全是荒唐事,她那般上赶着,百般纠缠他,也难怪他会对她如此厌恶。 她不愿再回忆。 再回过神来时,是薛钰捏了她的下巴向上一提,迫使她抬起头来。 “宁大小姐见到我,似乎并不怎么高兴。”他眉尾几不可查地抬了一下,似笑非笑,附在她耳边用气声道:“你竟宁愿让那名商贾买你,也不愿跟我——就这么怕我?” 温热的气息拂在她耳际颈侧,赵嘉宁起了颤栗,脸色愈发苍白,忽然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道:“你放过我吧好不好,从前是我做错了,我不该妄想,可我现在都沦落到这样的地步了,你该满意了……” “这才到哪儿啊赵嘉宁,”薛钰忽然笑了起来,笑意却不达眼底:“当日你爹迫使我那五品官的父亲答应我与你的婚事,又使了手段害得与我有过婚约的表妹失踪时,可有想过今日?” “没有,你表妹的事情我并不知情,这当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薛钰嗤道:“你以为我会信?” 赵嘉宁便不再做无用的解释,只是攥紧他纤尘不染的衣袍,侬丽的眉眼染上哀色,美艳中夹杂着一丝凄婉:“那你还想怎么样……你想要我的命么?” “宁大小姐说笑了,”薛钰伸手摩挲着她的下巴,语调轻柔,仿佛情人间的呢喃:“我怎么舍得。” 赵嘉宁脊背一阵发凉,仿佛有毒蛇吐信,缓缓游走,她的内心深处涌上巨大的恐慌——薛钰的行事她是听说过的,他有不知多少阴损奇行的手段——是啊,他怎么舍得她死呢,他会让她生不如死。 赵嘉宁强撑的心理防线,终于在这一刻彻底溃败,她红着眼眶,再一次苦苦哀求道:“我从始至终,只不过是喜欢你,纠缠你,并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你就这么恨我么……我知道错了,我不敢再喜欢你了,我也早就不喜欢你了,你只要放了我,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是么?”薛钰垂下眼睑,雅黑的羽睫在玉白的脸上投下一片阴翳,眼底晦暗不清,辨不出是什么情绪:“不喜欢我了……” “是,”赵嘉宁以为他不信,再三保证:“我真的一点都不喜欢你,我对你已经彻底死心了,真的。” 薛钰倏得抬眼,眼神愈发冷了下来,气息却有些乱:“你这种蛇蝎女人,本来就不配喜欢我。” 赵嘉宁嘴唇轻轻颤抖,麻木地道:“是,你说得对,我不配。”只有永安公主才配得上他,她衷心地祝愿他们天长地久。如果时光可以倒退,她绝不会再去纠缠薛钰,做他们两个姻缘路上的绊脚石,惹得公主厌烦,从而给家族带来天大的祸事。 ——她爹爹曾给她透露过口风,国公府帮忠勇侯窝藏罪银的事之所以会败露,倒不是薛钰所为,而是跟永安公主脱不了干系。 公主向来不问朝事,又与爹爹从无仇怨,她这么做的原因,只能是因为薛钰。公主喜欢薛钰,而她又不知死活地纠缠他,她当然恨上了她。 虽然这一切的源头是爹爹顾念旧情,一时心软,才犯下这等糊涂事,但到底事情是因她败露,她如何能不后悔? “赵嘉宁,”薛钰喉结滚动,忽然压着嗓音叫了一声她的名字,他道:“你这个人,真是让人厌恶。” 这种话放在从前,赵嘉宁会难受半天,可如今,她却毫无感觉,只剩下空洞麻木——他厌恶她,又如何呢,她已经不喜欢他了啊。 “你固然让人厌恶,但你又知不知道,我平生最恨的,又是什么人。” 赵嘉宁怔怔地抬头,眼中流露出迷茫的神色。 薛钰眸光沉沉,慢条斯理地道:“是那种三心二意,不懂得从一而终的人。” 赵嘉宁满脸惊愕。 却见薛钰慢慢地笑了,眼底眸光幽暗:“赵嘉宁,是你先招惹的我,现在才不喜欢,已经来不及了。” “你从前不是喜欢我喜欢得要命,非我不嫁么——我成全你。”他顿了顿,刻意放慢语调,仿佛凌迟:“让你,做我的侍妾。” 赵嘉宁瞳孔骤缩,如坠冰窖。 她知道薛钰比谁都清楚,从前高高在上的国公府嫡女,心高气傲,让她为人侍妾,是天大的折辱。 可她没有办法说不,薛钰的随从将一千两的银票交给官府,拿到了她的卖身文书,从此,她就是他的奴了。 —— 等薛钰就要带走她时,杜子陵来了。 赵嘉宁面色惨淡,在心中苦笑了一声:他还是来迟了。 杜子陵翻身下马,等来到他们面前时,气息还有些不匀。 “宁宁……”他喘着气,目光殷切地看向赵嘉宁:“我,我来了……” “宁宁?”薛钰敛了眉,玩味地品着这两个字,嗤道:“倒是叫得亲热,我说宁大小姐怎么突然转了性了,原来是有新的相好了啊。” “可惜她现在已经是我的奴婢了,不日便将成为我的侍妾,虽然卑贱,但好歹是我的人,倒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对她这般称呼。”他睨了他一眼,轻慢至极,像是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你也想要她?那你可以走了。” 他说完眉梢微抬,转头看向赵嘉宁,唇边噙着一丝笑,一开口,却分明带了警示意味:“难怪你肯让那个商贾买你,原来是为了等他。” 赵嘉宁肩头瑟缩了一下,薛钰此人,察言观色,识人断事,实在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杜子陵看着薛钰随从手上的文书,暗暗握紧了拳,目光再望向他时,拳头复又松开,隐忍道:“似薛世子这般,要什么女人没有,何必跟一个罪臣之女过不去。不知薛世子可否行个方便。将她转卖于我,我可出更高的价钱。” 薛钰便笑了,眉梢眼角沾者暖阳的熹光,像是融化了的春水:“好啊。” 杜子陵略有错愕,他没想到薛钰会答应得这么痛快。他是知道薛钰的,少女怀春,心思掩藏不住,赵嘉宁不止一次在他面前提过他,至于她对他百般纠缠,又在无意间得罪了他,他自然也都清楚,他原以为薛钰只怕不肯轻易放过她,没想到他居然一口答应。 赵嘉宁此刻也有些恍惚,薛钰真的肯放过她么? 杜子陵欣喜非常,连忙拱手道:“那就多谢世子了。”一面拿出银票双手奉上,随从面有犹色,有些拿捏不定地看了薛钰一眼,想请他指示。 薛钰略扯了一下唇角,冷冷扫了他一眼,目光多有不屑:“我倒是可以转让,但你敢要么?” 杜子陵拧起了眉:“世子……这是什么意思?” “大魏律法,罪奴一旦发卖,便不可转售。”薛钰嗤道:“如今赵嘉宁的卖身文书既已在我手上,便是我买了她,若是转卖于你,岂不有违律法?” 他说完转头往后递了一个眼风,程凌会意,挑了一下眉,上前道:“确实如此,若有违者,免不了跟锦衣卫走一趟了。” 杜子陵便有些犹豫,安国公府大厦倾颓,往日交好的勋贵唯恐受到牵连,这个时候大多是明哲保身,唯恐避之不及,他为了赎买赵嘉宁已是瞒着父亲,冒了极大的风险,原本是想在外购置个宅院养着赵嘉宁,可若是此时落到锦衣卫手上,到时侯府来捞人,此事必然瞒不住。 ——可要他就此放手,他又实在不甘心。 他望了一眼赵嘉宁,少女目光怔怔的,大概也没有抱什么希望,但对上他的视线时,一双美眸立刻浮起了点点微光,殷殷地看着他。 杜子陵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薛钰注意到两人的眼神交流,眸光暗了暗。 他转头看向她,唇边虽挂着笑,但笑意虚浮,不达眼底,“宁大小姐真有雅兴,都到了这个时候,竟还有闲情跟人眉目传情。” 赵嘉宁偏过头,收回了目光。 薛钰扯了嘴角,转头看向杜子陵,脸色微沉,似乎是已经有些不耐:“让开。” 杜子陵喉结滚动,缓缓握紧了拳,到底还是不甘心:“世子方才说,大魏律法不可转卖罪奴,可我方才来时听说,宁……安国公的嫡小姐,原先已被商贾买下,世子横刀夺之,岂非逼迫商贾转售?” “律法既不可违,我自不敢恳请世子转让,也烦请世子将小姐的文书归还给商贾,好全了这份规矩,否则这事若传了出去,恐怕对世子的影响也不好吧。” 杜子陵现在管不了那么多,想着赵嘉宁被商贾买走,再怎么也比落入薛钰的手里强。 薛钰便笑了,面上也不见恼恨,只是淡问道:“你威胁我?” “不敢,只是规矩不可坏,律法不可违。” “那是对你,可不是对我。”薛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慢慢弯起唇角,姿态嚣张之极:“我在这儿,便是规矩——你若是不服,大可去击登闻鼓,告到御前,看看究竟能讨到什么说法。” 杜子陵握紧了拳,他忿忿地盯着薛钰,胸腔上下起伏,分明愤怒到了极点,可偏偏什么都不能做——因为他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 薛钰是天子宠臣,父亲曾是权倾天下的大都督,如今大都督府虽一分为五,为五军都督,但永城侯仍时任左都督,且因为军功赫赫,颇得军心,在底下卫所中声望颇高。 甚至兵部都有其不少旧部,这样一个人,连当今圣上都要忌惮三分,而他视作眼珠子的世子,自然也有着无上特权。 更不用说之前薛钰随父出征,以水淹法攻克久攻不下的晋阳城,晋阳城固若金汤,寻常掘开河道倒灌并无多大效用,且周围一带河水不足,也没法子大规模水冲。 薛钰却教人凿了块城土下来,研究后发现晋阳城堆砌是采用了土夯法,内里用土夯实,外面再用砖石包裹,难怪坚不可摧。 薛钰想了想笑道:“水冲不成,可以泡嘛。” 一开始,敌军并没当一回事,可渐渐的,城内的水位便和城外的一样高了,他们才回过神来,地下水系同一种,一旦开始浸泡,便如同温水煮青蛙一般,脏水会沿着鼠洞、裂隙慢慢渗透进来。而等到水位一样高了,那么所有的粮草、军械、马匹都会浸泡在脏水里。 先是粮草变质,再是军械生锈,乃至后来马匹死亡,尸体腐败后疫情大肆传播,将士无人幸免,至此晋阳城不攻自破。 薛钰的手段虽然阴损,但不可谓不有效,他和他父亲的声望也因此变得愈发高涨。 可同为侯爵的他的父亲勇毅侯,不过靠外戚获得封荫,可如今昔日宠妃早已不复恩宠,勇毅侯府的地位自然也不比从前,便是连他父亲见了薛钰,都要毕恭毕敬,何况是他,区区一个侯门庶子。 杜子陵握紧了拳,在原地站了片刻,终于屈辱地挪开了脚步。 赵嘉宁深深地一闭眼,苍白脆弱的面容逸出一丝苦笑,终于在心中绝了对杜子陵的最后念想。 天空断断续续地又下起了雪,扯絮似得往下落,雪钻入人衣襟里,转瞬消融,凉意却渗进骨头缝里似得,逼得人直打寒噤。 赵嘉宁被半夜抄家,本就穿得单薄,只披了一件中衣,此刻下了雪,便觉得愈发的冷,加之对杜子陵熄了念想,凝着的一股劲散了,整个人一时不支,身形摇摇欲坠。 杜子陵见状整颗心都揪了起来,连忙伸手搀扶,可手甫一碰到她的身体,斜刺里却忽然揽过一双手,将赵嘉宁整个身躯夺过。 那是极漂亮的一双手,十指匀称修长、骨结分明,右手拇指上戴了一个白玉扳指,成色极好。 手背青筋隐隐凸起,爬在新雪似得皮肤上。 力道却大得骇人,他将人夺了过去,杜子陵被震得虎口发麻。 一抬头,正对上薛钰的目光,清凌凌的一双眼睛,陡然间戾气横生,冷冷地吐出两个字:“滚开。” 薛钰握着赵嘉宁的肩头,将人揽在怀里,抬头看了一眼杜子陵,一侧眉梢挑衅似得,缓缓上挑,语调散漫却又极具压迫:“我的贱婢,倒还轮不到别人沾手。” 他解开了身上的狐皮大氅,披在了赵嘉宁的身上,将她整个身躯包裹得密不透风,而后将她拦腰抱起,从容地走下高台。 杜子陵呆在原地,怔怔地看着薛钰抱着赵嘉宁离去的背影,忽然如梦初醒似得,对着两人的背影大叫了一声:“宁宁,等我!” 杯中本来已陷入昏迷的赵嘉宁似有所感,睫毛轻轻颤动。 薛钰脚步一顿,略一侧头,长眉微敛,眼底的戾气一闪而过。 他将人抱上了软轿,临了转头看了一眼随从,叫了一声:“薛剑。” 薛剑上前,恭谨道:“世子有何吩咐。” “去查查那个人,身份背景,往细了查,还有,”他微微一顿,低声道:“查一下他和赵嘉宁的渊源。” “是,世子。” —— 薛钰放下轿帘,将风雪尽数挡在了外面,又将一个暖炉放入赵嘉宁的手中,手心的那一点暖意便沿着四肢百骸传遍全身,赵嘉宁渐渐缓过来了,鼻尖若隐若现,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檀香,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不容亵渎似得,让她莫名有些惶恐。 她只觉得陷在一个温暖柔软的怀里,周身被暖意包裹,颈侧泛着一点痒意,似乎是狐衾的茸毛。 她缓缓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极俊美的面容,反倒显得不太真切了,像是身在梦境,直到那声幽幽的“醒了?”,在她耳畔响起时,她才猛然惊醒。 眼前这张从前令她魂牵梦萦的脸,此刻却成了挥之不去的梦魇。 她警觉地看着他,手攥着衣襟,忽然从他怀里挣出,独自瑟缩在轿辇一角。 薛钰轻挑了一下眉梢:“躲什么?”他道:“过来。” 赵嘉宁瑟缩了一下,却依旧没有挪动身子。 薛钰双眸静深,低头摩挲着手上的白玉扳指,慢条斯理地道:“你身为罪奴,我从官府手上买了你,你便是我的人,打死勿论。” “知道‘打死勿论’是什么意思么?”薛钰抬头,笑微微地看着她:“便是随我发配,弄死也无妨——你这么不听话,若是惹我不高兴,当心我把你丢去喂我的祁迹。” 赵嘉宁怔了一下,眼中浮现一丝迷茫。 可很快,薛钰就给了她答案——“祁迹,是我豢养的一头雪豹。” 少年唇红齿白,面如冠玉,一双眼睛瞳色极浅,是淡淡的琥珀色,一笑起来,天真无邪至极,然而说出口的话,却让人脊背发凉:“似宁大小姐这般,细皮嫩肉的,便最合它的胃口了。” 他说着伸手比划了一下,一举一动都赏心悦目之极,明明恍若仙人之姿,说出口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它的爪子,便有这么大,又锋利如钢刀,宁大小姐娇花似得一张脸,被它一拍,顷刻间,怕是要化为血肉模糊的一滩了,届时眼珠子挂不住,掉了下来,在地上骨碌碌地转一圈……” 他说到此处,稍作停顿,看了赵嘉宁一眼,慢慢笑了起来,透露出一种残忍的天真:“若是尚有残像……说不定,还能亲眼看到自己的头颅被雪豹啃啮,岂非有趣之极?” 赵嘉宁早已吓得面无人色,伸手捂住了耳朵,贝齿紧咬唇瓣,逼退了血色,身体更是止不住地颤抖。 “怕了?”薛钰翘起唇角:“怕了就过来。” 赵嘉宁攥紧了手,到底还是乖乖地挪坐回了他身旁——她还不能死,活着总归有希望,她的生母早亡,父亲自从半月前在校场上摔了一跤,身体每况愈下,已于抄家前夕去世,可她的哥哥,被官府的人带走后如今不知是什么个境况,既被抄了家,落在他身上的量刑必不会轻,但若侥幸留有性命,她活着,日后也总有机会再相见。 正思量间,手中已被重新塞入暖炉,赵嘉宁一怔,抬头看向薛钰,薛钰伸手扼住她的下颌,微微抬起她的脸,语调居然算得上是温和:“仔细捧着,”他道:“别冻坏了。” 赵嘉宁有些错愕。 却见他慢慢弯起唇角,语调依旧温和,仿佛真的对她关怀备至:“若是冻坏了,可就不好玩了。” 他唇边始终带着笑意,动作温柔地摩挲着她的下颌,赵嘉宁却从心底陡然生出一股寒意。 果然听到他在一旁轻笑道:“赵嘉宁,你一定要保重好自己,养好你这副身子骨——”他手上的动作一顿,略一用力,赵嘉宁被迫抬起头,迎上他的视线:“好让我,慢慢折磨你。” “你以为抄家便是你天大的苦难么?错了,真正的苦难,现在才刚刚开始。” 3、第 3 章 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檀香,多讽刺啊,这样一个手段阴损人,身上居然沾染了礼佛的檀香。 讽刺的又何止这一桩? 天人之貌,修罗心肠。 往事走马观花地浮现在眼前,眼眶酸涩,朦胧泪光中,赵嘉宁渐渐有些看不清眼前人的面容了。 她从前,究竟是为什么会对他这么痴迷? 只怕是鬼迷了心窍,被皮相乱了心智,才会不知死活地招惹他。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可笑她从前只是看不穿。 “薛钰,”她忽然笑了一下,少女容貌昳丽,此刻笑容凄婉,眉梢眼角娇媚之余,竟透出一种妖冶的冷艳:“我平生最后悔的事,便是招惹了你。” 薛钰愣了一下。 “那能怪谁呢赵嘉宁,”他唇角浮起冷意,一字一顿道:“那只能怪你自己。你自己种下的孽,便只能受这苦果。” 赵嘉宁苦笑了一下,并没有反驳,她知道他说的是对的。 可她有时候也恍惚,她不过喜欢上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又不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何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呢? 事情的关键,应该还是薛钰的表妹,否则即便他再厌恶她,也不该到这份上——眼下他分明是恨上她了。 他应该是很喜欢他表妹吧,她想,否则又怎么憎恨自己到这个份上呢? 可笑她当初居然天真到相信秦晚晴的话,认为薛钰对她没有半分情意,之所以会定下婚约,不过是族里长辈的安排。 ——秦晚晴,便是薛钰的表妹。 她当初是怎么跟她说的? 表哥冷心冷情,我从未看到他对任何女子动过心,这么些年,我也早就看开了,所为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想来也是唬人的,我对他早已死心,如今已另有心上人,只是他出身低微,若他是哪个勋贵之子,能助我父亲前程的,我父亲倒还可能毁了这门姻亲。 可如今……我父亲也是个要面子的,轻易不会毁约,公府小姐,莫说是你苦恼我与我表哥的这桩婚事,就连我自个儿,也都苦恼着。 表哥虽与我没有男女之情,但我儿时救过他的性命,他对旁人冷淡,对我倒有一份温情,是把我当做了嫡亲妹妹……他不懂男女之事,既有婚约,又不厌恶我,说不定真会稀里糊涂娶了我,可他又不喜欢我,我若嫁给了他,也必然是相顾无言,如今我已经有了心上人,更是万万不肯了。 说着看了赵嘉宁一眼,打趣她道:“说起来,我倒还是佩服小姐的。我表哥那般不近人情,这一般人见了,也都望而却步了。胆大一点的,敢去招惹,碰了一鼻子灰,也就死心了,偏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倒是越战越勇了,便真那么喜欢我表哥?” 赵嘉宁被说得脸泛红晕,一张脸更显得娇媚无匹:“我……我也说不上来……” 开始是不服气,吊着一股劲,他越是拒绝,她便越是不甘,后来喜欢他倒成了一种习惯,她只知道她一定要得到他,倒也分不清究竟是真心喜欢还是仅仅是不甘心。 只是她那会儿并没有细想:“反正我是要嫁给他的,不懂男女之事又有何妨呢,和我在一块后,不就自然而然懂了?” 秦晚晴闻言掩嘴娇笑道:“这是什么话?莫不是公府小姐倒是很懂这个,私下里看了不少话本禁书,所以能教我表哥了?” 赵嘉宁整张脸都红透了,作势就要打她,秦晚晴笑着闪躲,两人很快扭做一团。 这样两个原本是情敌的人,却成了朋友。 赵嘉宁于是决定帮她,既是为了秦晚晴,也是为了她自己。 秦晚晴打算跟她心上人私奔,赵嘉宁就帮她筹划好一切。 她帮她雇了马车,准备好路引,又给了她五百两银票,若是不加以挥霍,余生吃穿用度尽可够了。 之后她又央求她父亲出面,给秦晚晴的父亲下帖,邀他过府,将他支开。 那日秦晚晴顺利出城,等秦家人回过神来后,早寻不见她的踪影,只找到她留下的书信一封,上面提到了赵嘉宁帮她,也就是这封书信,让薛钰认定了这事是赵嘉宁的主张。 如果事情发展到这,那还不算没有转圜的余地。 坏就坏在,几日后薛钰在城门外的一处悬崖边上发现了秦晚晴的一只缎子鞋,那辆由赵嘉宁所雇、青帷华盖的马车也歪倒在一边,只是已不见车夫的身影。 后来薛钰遍寻秦晚晴不获,连带着车夫和与秦晚晴私奔的情郎也像是从人间蒸发一样,众人便料定秦晚晴这是凶多吉少。 薛钰自然而然地就把这笔账算到了赵嘉宁头上。 赵嘉宁百口莫辩,无论她再怎么解释此事与她无关,薛钰只是不信。 她至今还记得那日他来府上找她,天边下起了小雨,她听到丫鬟通传薛钰来了,高兴地跑了出去,可在庑廊下远远看到他并未撑伞,只是站在雨中淋雨,浑身上下都湿透了。 她连忙跑了过去,及至走到他面前,费力地将伞撑高,罩在他头顶,伸手帮他擦拭脸上的雨水。 手却忽然被狠狠攥住,薛钰的力气很大,又用了狠劲,赵嘉宁娇气,立刻皱起了小脸,一双美眸渐渐浮上了水汽,“薛钰,我疼……” 赵嘉宁虽然性子骄纵,看着神气,但不过是平日里有一大帮护卫听候她差遣,至于她自己,同其他娇滴滴的贵女并无区别,甚至因为安国公和小公爷的过分溺爱,她更为娇气。 身娇体软,被人攥住手腕,也丝毫挣脱不了,眼下吃痛,一张娇媚的脸上泛着泪光,眼尾泛红,委委屈屈地看着他,其实是颇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意思的。 这若换成其他男人,肯定是招架不了,薛钰却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底一派森然冷意,丝毫不掩饰对她的憎恶。 “赵嘉宁,”他道:“你真让我觉得恶心。” 赵嘉宁脸上血色霎时褪了个干净,错愕地看着薛钰:“你……” 她此时还并不知道秦晚晴失踪的事,依旧沉浸在心愿即将得偿的美梦中,却没想到会忽然一盆冷水浇下,被薛钰这般羞辱。 “我表妹前脚刚失踪,后脚你就让你爹来府上议亲,赵嘉宁,我从前以为你不过就是个被惯坏了的大小姐,虽然骄纵,却也不至于有多歹毒,如今看来,倒是我眼拙了。” 他说着将先前手里一直紧握着的一支羊脂白玉发簪摔到了地上。 啪地一声清脆声响,玉簪断成两截,静静地躺在地砖上,任由雨水冲刷。 赵嘉宁脑袋轰的一声,只是失神地看着那根断簪,整个人像是丢了魂。 ——那是她已故的母亲留给她的唯一遗物。 虽不至于多贵重,却是幼时母亲经常佩戴,年幼的赵嘉宁躺在母亲怀里,咿咿呀呀话都还说不清,只是伸着小胖手一抓一握,试图去碰母亲的发髻,每每此时,她的母亲顾氏便会把插着的那只羊脂白玉发簪取下来给她。 小嘉宁得了发簪,小胖手有东西握住了,便咯咯地笑。 顾氏便点了她的小鼻子,笑道:“宁宁这么喜欢,等宁宁长大后,母亲就把这支簪子送给宁宁好不好?” 后来等赵嘉宁稍稍长大一些,顾氏果然把那只簪子送给了她,并打趣她道:“说起来,这支簪子是你爹从前送给我的,如今我送给我们宁宁,不定日后宁宁遇上了心爱的男子,也能将这支簪子送给他,作定情之用,倒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长大后十六岁的赵嘉宁,将这支簪子送给了薛钰。 ——她爹去议亲时,她特地让人将这支簪子一齐带上。 可薛钰如今却将它摔在地上,弃如敝履。 赵嘉宁怔怔地望着那断成两截的簪子,觉得自己的那颗心也被跟着摔成稀巴烂了。 她忽然就生了恼恨,说是恼羞成怒也罢,耐心耗尽也好,她一个千娇百宠的公府小姐,何曾受过这般羞辱?将真心双手捧上,却被人肆意践踏。说到底,他薛钰又算个什么东西! 她走到雨地,任由雨水浇在身上,俯身捡起那两截摔断的簪子,摩挲着上面断裂的云纹,有什么缓缓滴落在手背上,已经分不清是雨是泪。 雨终于越下越大。 真好啊,赵嘉宁想,这样就没人知道她哭了,她才不要再为薛钰流一滴眼泪。 她转头看向他,唇边绽起一抹笑,竟显得有几分妖冶:“薛钰,你还真以为我多喜欢你?不过就是你端着架子不理人,我瞧着新鲜,另加不甘心罢了。” 薛钰的眼神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赵嘉宁冷淡地看着他,侬丽的眉眼雨水冲刷,透出几分清艳:“从前你是什么身份,自不必多说。便是现在,你被认祖归宗,成了世子了,可按爵位,你父亲是侯爵,我爹爹是公爵,我难道配你不上?我喜欢你,那从头到尾,都是抬举了你,如今你既然不识抬举,那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便各自安生吧。” “我赵嘉宁做过的事没有什么不能承认的,你表妹的事,就是我一手策划的,那又如何?” 薛钰握紧了拳,指关节咯吱作响:“那又如何?” 他蓦地冷笑出声:“好一句那又如何。” “赵嘉宁,我表妹的事,决不会就此作罢。” 他倏地一抬眼,鹰隼似得紧紧盯向了她,眉眼冷岑岑地浸了寒意,声音却听不太真切,飘渺如烟雾:“宁大小姐,你最好祈祷国公府能长久地庇佑你,倘若……倘若不巧,有一天你落在薛某的手上,那么,我必会教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将你加注在我表妹身上的苦难,千倍百倍地讨回来。” 赵嘉宁当时并不理解为什么她只是帮秦晚晴私奔,薛钰对她的态度却像是她害死了她一样,后来才知道,原来薛钰说的秦晚晴的“失踪”,并不是她以为的“失踪”。 ——这是她没有做过的事,她从来没有害过人,即便知道秦晚晴是薛钰的未婚妻,也从没动过害她的心思,她没做过的事,她不能认。 她之后也不是没找机会向薛钰解释,可当初阴差阳错地应下了,想要再推翻,在薛钰这里却是不能够了。 他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目光如寒潭:“当日宁大小姐亲口承认做下的事,如今怎的又反悔不认了?” 他嗤道:“若宁大小姐当真如你所说,敢做敢认,我倒还敬你几分。” 这阴阳怪气的讥讽可把赵嘉宁给气得不轻,既然解释无用,她也懒得再多费唇舌:“世子爱信不信,总之;我问心无愧。你便是不信,又能拿我怎么办呢?既无证据,难道还能动用私刑不成?” 薛钰只是轻扯了下唇角,意味不明地丢下两个字:“未必。” 谁知道一转眼她沦落至此,如今成了薛钰的奴,他倒的确尽可以对她动用私刑,为所欲为。 —— 等下了马车,来到长平侯府,但见朱门高大,气势巍峨,门口立着两只威武不凡的石狮子,朱门上的门钉居然是九九八十一钉,寓意长久不衰,这是皇家才能用的规制,足见当今圣上对长平侯的圣宠隆恩,朱门上悬着一块匾额,上书“昌平侯府”四字,笔法遒劲,金石气十足,据说是当今天子亲笔题写。 门口护卫见薛钰回来,恭敬地拱手道:“世子。” 薛钰上前进了侯府,赵嘉宁神情木然地跟在身后,及至刚要跨进大门,前面的薛钰却忽然停下脚步,转身看了她一眼,挑眉道:“倒是忘了,如今宁大小姐不过是妾室进门,按规矩,是不能走大门的。” 他俯下身来,附在她的耳边,羞辱人似得,刻意放慢了语调,一字一顿,缓缓道:“你只配走偏门。” 话音刚落,便有两名嬷嬷从里面走了出来,其中一人端了个漆盘,上面放置着一应衣物装饰,对着赵嘉宁道:“哎哟姑娘,请随老身来,等进了府,先换身衣裳,然后去给老夫人进茶。” 走偏门,没有凤冠霞帔,没有八抬大轿,甚至连吉时也也不曾有,只是向老夫人奉茶……听这意思,怕是届时薛钰也不会来。 赵嘉宁抬头最后看了那扇朱门一眼,曾经多少次,她幻想着嫁入侯门,没想到今时今日居然是这样的光景,不可谓不讽刺。 她苦笑了一下,一脸麻木地跟着嬷嬷往偏门走。 既来之则安之,便先这么苟且偷生着吧。 因为她坚信,只有活着才有转机。 ——除非是薛钰将她折磨得生不如死了,而她又逃脱不掉,不然,她一定会想尽办法活着。 薛钰折磨人的手段自然是层出不穷、悚然听闻的,不过她可以确信一点——他不会在男女之事上折磨她,因为他压根就不会碰她。 一则薛钰一向冷心冷情,先不论他内里那副修罗心肠,光看那一身皮囊,倒的确担得起冰清玉洁四个字。这样一个人,似乎并不会沉迷于女色,非但不会沉迷,多半还毫无兴趣,更何况,这个女色,还是他向来厌恶的自己。 ——赵嘉宁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庆幸薛钰厌恶她。 4、第 4 章 嬷嬷将她带到偏院的一间厢房,偏院的小径上铺着鹅卵石,两边遍植红梅,那样鲜艳的颜色,却因下了雪,被覆上了一层轻白,倒有些掩去了,却依旧有冷香浮动。 嘉宁神情木然地坐在妆奁前,透过窗棂看向外面的景致,任由嬷嬷在她身上侍弄。 等梳妆完毕,嬷嬷让她起身,一面围着她啧啧感叹,眼里无不是惊艳:“老奴活了这么多年,倒还没见过姑娘这般美的……便是西南角的那株海棠,也比不上姑娘娇艳……” 肤白胜雪,触之如牛乳一般滑嫩细腻,先时不敢随意打量,如今细看,一张脸侬丽娇媚,眸光流转间,端的是摄人心魄……这般容色,倒真的是“艳杀海棠”了……嬷嬷在心中暗暗感慨,容貌长得如此美艳也就罢了,偏身段也是玲珑有致,腰肢不盈一握,xiong脯却鼓鼓囊囊…… 她阅人无数,一眼便看出她是个天生的尤物,也难怪一向不近女色的世子爷会忽然破天荒地要纳她为妾,可不是,寻常男人只怕看一眼便丢了魂了吧。 只不过也不知道这位世子爷究竟能不能消受得住,毕竟他此前连女人的滋味都没尝过,这一上来,就是极品尤物,倒没了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只怕再难戒掉了。 毕竟这种极品尤物,销魂蚀骨,一旦尝过滋味,怕是忘不掉了。 她这么想着,脸上便堆了笑,对着赵嘉宁奉承道:“似姑娘这般,世子对您的宠爱必不会少……” 赵嘉宁只觉得这话可笑之极,但也没同她分辨,只是抬头淡淡看了一眼铜镜。 镜中映出一张十分娇媚的脸,赵嘉宁自嘲地笑了下,心道到底是上了妆,气色颇好了些,不像之前白惨惨的没半点生气,入不入鬼不鬼,如今这个样子,倒有几分往日的神采。 她不觉有些恍惚,其实抄家也不过是昨夜的事,一夜之间,怎么竟像是过了许久,她容貌未变,心却觉得沧桑了许多。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穿着一身淡粉的妆花织锦服,梳了妇人发髻,装饰也简单,不过佩戴了一对珍珠耳坠,发髻上插了一根累银丝嵌金丝玉的簪子,金丝玉说是玉,其实不过花纹新鲜些,质地不纯,颜色也不莹润,并不值钱。往日在府上,最莫等的丫鬟也不戴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偏偏今日她戴上了……她举目跳向窗外,白茫茫的一片,到处银装素裹,不见半点张灯结彩,便是寻常人家纳妾也不至于如此,相比之下,没穿正红色倒是最莫等的小事了,毕竟不是正妻,自然配不上正红。 薛钰倒真是羞辱她到极致了,好在她早已麻木,并未在心中泛起多少波澜。 嬷嬷看她神情寡冷,以为是不满她的一身装扮,便出言宽慰她道:“素净确实是素净了些,不过姑娘长得明艳,穿得素净反倒中和了气质,更显清丽。” 赵嘉宁没理会她的这一番鬼话,只是由着她领路,穿过一条青石小径,不知低头走了多久,等绕过一面刻有鸢飞鱼跃浮雕的影璧,再往前走一段路便到了正厅。 正厅里坐着一位身穿檀色福禄寿纹袄衣的老妇人,头戴着翡翠眉额,左手搭在圈椅的扶手手,右手则盘着一串檀香佛珠,瞧着精神矍铄。赵嘉宁知道,这便是薛钰的祖母了。 薛钰的父亲永城侯长年征战在外,侯府夫人早亡,他也一直未再续弦,这偌大的侯府如今也只有老夫人与薛钰两个主子。至于她,若是正儿八经抬进门来的侍妾,当还能算得上是半个主子,可薛钰让她进门,不过是为了折磨她,她往后在侯府的地位,怕是连下人都不如。 她由嬷嬷引着,下跪给老夫人敬茶,老夫人也没为难她,接过茶后浅饮了一口,便搁在了一旁。 转而褪下了一个翡翠玉镯,戴在了嘉宁皓白的手腕上:“难得世子喜欢你,以后便好生服侍着他,侯府人丁单薄,如今便只剩下这一脉,你若早日诞育子嗣,便是侯府的大功臣了,我也自不会亏待于你……” 早日诞下子嗣?看来这位老夫人是并不清楚她与薛钰之前的恩怨,她也没说什么,只是乖巧地应了一声:“妾身自当谨记。”——要想在这侯府安生地待下去,自然不得得罪这位老夫人。 老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倒是个乖顺的孩子,抬起头来让我仔细瞧瞧。” 赵嘉宁缓缓抬起了脸,等到她一张脸完整地映入老夫人的眼帘时,老夫人转动佛珠的动作忽然一顿。 又叮嘱了一些话后,老夫人叫她退下了。等人走后,她不由得皱起了眉,转头看向身后的李嬷嬷,问她道:“那女子的长相,你可看清楚了?” “回老夫人,看清楚了,是个少见的美人,娇媚明艳,眼波一转,教人骨头都酥了,也难怪世子爷对其倾心……” 老夫人却叹了口气道:“我早知道她的容貌不会差,否则世子也不会忤逆我的意思非要将她弄进府来,毕竟是罪臣之女,别的公侯伯哪个愿意蹚这趟浑水的?偏是钰儿,非要沾惹她……世子是个乖孩子,平日里从没有忤逆我的时候,偏就是这桩……” “所以我料定那女子必然是容貌娇美的,否则钰儿也不会执意要要她,你我都清楚,他向来不碰女色,上回我给他找了两个通房丫鬟,也算得上秀美动人了,可进他房间后不到一刻钟,便哭着跑出来了,我瞧着她们脸色都煞白了,神情恍惚,口中一个劲地喃喃‘我再也不敢了’,后面好一阵才缓过来,只是再也不肯去服侍钰儿了。” “府里其他对钰儿有心思的丫鬟,自此之后也都绝了念头,我那段日子整日忧心,所以世子说要将那罪臣之女弄到府上来,我心里虽然是不愿的,但到底也是顺了他的意思,毕竟难得有入得了他的眼。” “只是今日一见,难女子的长相是否过了些,若是个狐媚子,把世子弄得五迷三道、离她不得,那也是不成的,毕竟世子以后还是要娶正妃的。” 李嬷嬷就宽慰她道:“您尽可放一百个心,我们世子在男女之事上本就比旁人迟钝些,寻常美人根本入不了眼,似这般过分娇媚的,旁的男子沾惹了或许有了瘾,可对于我们世子来说,那是刚刚好。” 老夫人想想确实是这个理,便暂且宽心了,点了点头道:“但愿她早日为侯府开枝散叶。” —— 侯府□□院有一个丹琼苑,里面遍植奇花异草,驯养珍禽走兽。薛钰的那头雪豹“祁迹”便豢养在此,平时用玄铁打造的围栏圈禁着,只有薛钰在的时候,才敢放它出来。 此刻它正柔顺地趴伏在薛钰的身侧,一身油光水滑的皮毛,全身灰白,遍布黑斑。薛钰轻抚着它硕大的脑袋,它伸出满是倒刺的舌头,舔了舔爪子,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咕咕声。 薛钰一旦停下了,它就用它那颗毛茸茸的大脑袋蹭他的手心,有时还会伸出舌头小心翼翼地舔舐着他。 每当这个时候,手心传来温热滑腻、又带着点轻微刺麻的触感,薛钰就知道是它在舔他了。 他皱了皱眉,拿出一方锦帕,将方才被它舔过的地方仔细擦拭了,有些嫌弃:“祁迹,说了不要舔我,脏。你都吃过些什么,你自己不知道么。” 祁迹就耷拉下它那颗巨大的脑袋,瞳仁在日光下泛着幽幽的黄绿色,仿佛上好的宝石玛瑙,此刻却有些幽怨地盯着他,趴在地上,发出意味不明的低呜声。 薛钰也没再理它,兀自观赏者手中鸟笼里一只毛色艳丽的雀儿,间或伸手逗弄它一下。 身后有脚步声渐近,薛剑看到祁迹也在这儿,脚步不由得一顿,心下还是有些犯怵。 薛钰散漫地侧头看他一眼,道:“有我在这儿,怕什么。我们祁迹,其实也只是个爱撒娇的小姑娘。” 话音刚落,祁迹像是为了配合他的话似得,翻身朝上,四个巴掌大的爪子蜷缩腾空,露出粉嫩的肚皮,一副乖顺的模样。 薛剑看它半张口时露出的尖锐獠牙,都有人的食指长了,庞大的身躯在地上笨拙地扭动,爪子跟着挥动,像是能随时拍死人似得……却对着薛钰讨好地露出肚皮……他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在心中嘀咕,这般猛兽撒娇,他可遭受不住。 薛钰逗弄着雀儿,他手中拎着的是一个掐丝珐琅花卉纹鸟笼,是造办处特地为圣上督造的,被他看上了,圣上便拿来赏他。鸟笼做工极其精细,内设凤凰台,供鸟雀歌舞鸣唱。 住在这样华丽的鸟笼,笼中的锦花鸟却瞧着恹恹的,薛钰拨弄给它饮食,它也不为所动。 他的神情淡淡的,只道:“它好像不喜欢我。” 脚下的祁迹这时候便拿大脑袋蹭着他的皂靴,薛钰踢了它一下道:“好了,知道你喜欢我。” 薛剑看着笼中的那只锦花鸟,羽毛颜色艳丽,体态娇美,叫声婉转动听,很多权贵都爱养这种鸟儿,这是这种鸟儿娇贵,心气又高,大多是养不好的。 他想了想道:“这种鸟儿难驯,不如世子换养一种试试?” “不必,”薛钰继续逗弄着笼中的锦花鸟,它越是闪躲,他越要招惹:“我偏就要这一种。当初是它自己停在我肩上,如今又怪得了谁呢。” “可这种鸟天性不愿受拘束,若是将它长久地关在笼子里,只怕不是寻了机会逃跑,便是被活活养死了。” “逃跑?”薛钰不以为意:“鸟笼也不是摆设,都是笼中鸟了,还能逃到哪里?” “至于死……”他指腹温柔地抚过鸟儿鲜亮的翎毛,嗤道:“不过一只金丝雀,消遣的玩意儿,死了便死了,还真当我在乎么?” 话说到这里,薛剑便也不再多言了。 祁迹摇着尾巴,起身往薛钰怀里拱,薛钰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它毛茸茸的大脑袋,祁迹尾巴越摇越欢快,都快摇出了残影。 薛剑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他知道祁迹对世子十分亲近,绝不会伤他,只不过对旁人就未必了,他总归还是有些害怕的。 这个当口,忽然听到薛钰问他道:“她人呢?” 薛剑愣了一下,抬头见薛钰低垂着眉眼,淡如水的阳光落在他的眼睑上,投射出一片扇形阴影,他的神情有些怔仲。 薛剑便反应过来了,回道:“刚给老夫人奉了茶,现在应该被几个嬷嬷送到世子您的房里去了。” 薛钰“嗯”了一声,道:“你去叫她过来。” 薛剑低头看了一眼趴在薛钰怀里的祁迹,心里只打鼓,忍不住问道:“不知世子叫赵……夫人过来有何事,您若想见她,回房便能见到了。” “夫人?”薛钰敛了眉,转动着手上的玉板指,冷嗤道:“一个婢妾,她也配?” “那我该……” “她不是有名字么?”薛钰语气有些不耐:“该叫什么叫什么,你对府里的丫鬟不也是如此么。” ——这是连一句姨娘都不让称呼了,与下人无异。 薛剑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到底望着祁迹有些踌躇,薛钰皱眉睨了他一眼,忍不住发笑,他真心笑的时候是很好看的,一汪春水拂杨柳似得,像是山水画忽然活泛了起来,赏心悦目之极:“你该不会以为,我要把她喂祁迹吧?” “想什么呢薛剑,”他慢慢笑了起来,低头抚着自己的手掌,极缓慢地道:“我怎么舍得呢。” 薛剑的后背却忽然爬上一层冷意。 薛钰抬头眺向不远处的围墙,危险地眯起眼眸:“我不过是想叫她出来,和我一块等人。” “等人?” “是啊。整个侯府,我看就此处的围墙稍低矮些,防守最松。”薛钰的声音又恢复成散漫落拓:“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人也快到了——你还不赶快去请?” —— 赵嘉宁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变得昏暗,她看到不远处的太师椅上影影绰绰坐了个人影,及至走近了,人影慢慢站了起来,长身玉立,偏过头来看她,矜贵睥睨,气质冷清,是薛钰。 他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来了?先在这待会吧,我忽然想起从大理寺带来的卷宗还没翻完,先失陪一会。” 赵嘉宁不知道他又在搞什么名堂,蹙了蹙眉,只能静默地站在原地。 薛钰唇边泛起一丝笑,负手缓步走过她身边。 祁迹眼看薛钰要走,立刻起了躁动,发出低沉的呜呜声。赵嘉宁这时才惊觉这里还有一头雪豹!顿时吓得面无人色,本能地转身抓住薛钰的手,声音颤栗中带着一起乞求:“薛钰,不要……” 薛钰顿了一下,转头看了一眼她紧抓着自己不放的一双小手,手腕纤细,仿佛一折就断。 他挑了下眉,声音如幽泉击石,带着些许凉意:“宁大小姐?” 不远处传来击打铁栏的沉闷声,赵嘉宁这时也反应过来那头雪豹是被关着的。 她这才松了一口气,低头看见自己仍紧紧抓着薛钰的手不放,连忙扔了开去。恍惚却想起从前自己纠缠薛钰时,便是这般不知羞地抓着他的手不肯放……她深深地一闭眼,不愿再去回想。 头顶上方却忽然传来一记轻笑。 “宁大小姐倒是用完就丢……从前倒是抓得顺手,一点都不知羞,如今倒是成了烫手山芋?” “说起来,本朝刑法严峻,倘若我是女子,你为男子,似你当初那般死乞白赖,早不知断手断脚多少回了,还有那些轻浮孟浪的话,你有十根舌头,也不够抉的。” 她越是想遗忘的事,他偏偏越要提起!她恼恨极了,这会子倒也忘了怕他,抬头与他对峙道:“是么,世子怕是记岔了吧,你说的这些,我可都不记得。” 薛钰“哦?”了声,饶有兴味似得:“那要不要我帮你好好回忆一下?” 赵嘉宁却怔了下,美眸蒙了一层雾气似得看不真切,犹豫着试探道:“难道那些话……你都记得?”她以为他对她厌恶极了,那些冒犯的话肯定巴不得当做没听到,早忘得一干二净了。可他的言下之意,似乎是并未忘记,反倒记得十分清楚。 薛钰像是才回过神来一般,一向从容不迫的脸上居然出现一丝裂缝,只是转瞬即逝,嘉宁再看向他时,他又变回了那个神情淡漠、毫无破绽的薛钰。 他看着她,眸深如幽潭:“当然不记得。只不过是见到了宁大小姐,当初那种厌恶之情如影随形,便错生了言犹在耳之感,其实,半个字都不记得……”他收紧了下颌,冷声道:“有谁会记得。” 赵嘉宁抿唇不语。 是啊,有谁会记得,不要说薛钰,其实就连她自己,也忘得七七八八了——她便是这样的性子,心底喜欢有一分,便要表现出来十分,其实那些话说过也就忘了,她知道薛钰不会往心里去,她又何尝不是呢? 薛钰见她神情怔仲,以为是她被祁迹吓得还没回过神来,眉梢轻挑,揶揄讥讽道:“就这么怕?” 他轻笑出声:“赵嘉宁,你可真没用。” “做坏事的时候,怎么就不怕呢,嗯?” 赵嘉宁抿紧嘴唇,没说话,分辨的话她早就说累了。 不防薛钰却忽然靠了过来,他身上有着淡淡的檀香,淬玉似得一张脸在昏暗的光线下莹白冷冽:“赵嘉宁……” 呼吸却带着灼人的温度,压着嗓音,若有似无地拂在她的耳际。 “你是怕它……”他轻笑了一声,拖长了尾音,逗弄猫儿狗儿似得:“还是——更怕我啊?” 这个它指的自然是祁迹。 赵嘉宁攥紧了指尖。 祁迹固然可怕,落到它手里,必定是一个死字……可薛钰,却有的是法子,能叫你求生无门,求死无路。 5、第 5 章 薛钰走后,赵嘉宁一个人立在苑中。 夜幕降临,夜色浓稠得化不开,今日是满月,一轮圆月缓缓升起,月色格外皎洁明亮,未化的积雪浸了冷月,寒芒点点,一地银霜。 赵嘉宁不知道薛钰要把她晾在这里多久,弄不好是一晚上,这就是他折磨人的手段吧,赵嘉宁居然觉得也还好,可能比起其他耸人听闻的行径,这只能算是开胃小菜。 她苦中作乐,望着不远处薛钰坐过的那张太师椅,想着如今的境况也不算太坏,至少等她站累了,还有个歇脚的地方。 鸟笼中的那只锦花鸟这时扑腾着翅膀,发出几声鸟鸣,嗓音固然婉转动听,却夹杂着一丝凄婉,让人听着心中不忍。 嘉宁循声望去,见到石桌上放着一个做工极精细的鸟笼,走近一看,果然见到里面困着一只体态娇美的鸟儿。见她过来了,连忙扑腾着翅膀飞向她,鸟喙啄着笼条,似乎在乞求她放它出来似得。 赵嘉宁也不是没养过这些观赏用的名贵鸟雀,从前不觉得有什么,如今不知怎么,心中却有些不忍,大概是物伤其类,所以心有戚戚吧? ——她现在何尝又不是一只笼中鸟呢? 这么想着,倒动了放它自由的心思,只是刚要打开鸟笼,却忽然想到这是薛钰的鸟儿,可不是她自个儿的,她若是擅自放了它,岂不正好叫他抓到错处,借机发难吗? 于是手悬停在半空中,又渐渐落了下来。 “对不起啊鸟儿,我救不了你。”她苦笑道:“我如今,连自己都救不了我自己。” 正伤神间,围墙处忽然起了动静,似乎是有人蹬着墙面翻墙而过,最后稳稳地落在地上。 她心里突得一跳,以为是进了歹人了,正要呼叫,抬头一看,月光下那人的轮廓却格外眼熟。 他渐渐走近了,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哑声道:“宁宁,是我。” 溶溶月色下,杜子陵的一张俊脸清晰地显现在她眼前。 赵嘉宁惊讶地捂住了嘴巴:“子陵哥哥?你怎么会……” “我来带你走。”杜子陵滚动了喉结,在暗夜里,他的眸光依旧亮得惊人:“宁宁,跟我走。” 赵嘉宁一颗心跳动得厉害,杜子陵来带她走,她自然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能离开薛钰,这个认知让她泛起一种奇异的、不太真实的强烈喜悦,可欣喜过后,她却又隐隐不安……随之而来的,是从后脊背缓缓升起的、一种诡异凉意…… 事情真的能有这么顺利么,杜子陵翻进侯府无人察觉也就罢了,偏偏薛钰还让她待在这里,正好撞见了杜子陵…… 薛钰……不好!赵嘉宁猛地睁大了双眼,正要开口提醒杜子陵,可杜子陵已经等不及了,从见到她的那一刻开始,他已经等不及了,眼里满满当当的的,全是失而复得的喜悦,他被这种喜悦冲昏了头脑,是一丝一毫都未察觉到不对。 他迫不及待地伸出手,想要牵过赵嘉宁的手,可就在他的指尖刚要触及她时,一支箭矢腾地一声破空而出、准确无误地刺入杜子陵的手腕。 正是他刚才,想要触碰赵嘉宁的那只手。 杜子陵闷哼一声,手上袭来一阵剧痛,身子也忍不住踉跄了一下。 被箭矢刺中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这不是寻常弩箭,箭头似乎是改良过后的鸭嘴簇,穿透能力更强,入肉收不住势,能刺入骨里。 他早听闻过薛钰有一个在工部军器局当职的师父,薛钰喜欢兵械,时常钻研,不知又捣鼓出什么刁钻骇人的器械,竟将他整只手臂射穿! 他知道,他这只右手算是废了,往后怕是再也舞不动刀剑。 手上巨痛一阵阵袭来,他面容扭曲,左手托举着那只受伤的右手,戒备地往后退了一步。 浓稠的夜色中,薛钰从阴影中缓步走出。 他踏着月色而来,手上握着一柄小巧的袖箭,清凌凌的月光照在他身上,气质清绝出尘。 一张脸莹白如玉,寒浸浸地泛着冷光。 面上却没什么波澜,及至走到近前,才扫了一眼杜子陵中箭的右手,眉梢轻挑,笑了一下道:“好险,再晚一步,杜公子的这只右手,怕是要留在永城侯府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依然带着淡淡的笑意,数九寒天,杜子陵的后背却冒出了冷汗。 他的右手……再晚一步,他的右手就要触碰到赵嘉宁……薛钰的意思,分明是他若敢再碰赵嘉宁一下,便砍下他的手! 杜子陵喉结滚动:“世子……想要如何。” “我想要如何?”薛钰淡笑道:“歹徒私闯侯府,诱拐我的侍妾,打死也是有的。这大晚上的,视物本就不便,请恕本世子眼拙,没能认出来那歹人竟是勇毅侯府上的三少爷。不过无心之失,想必圣上和勇毅侯应该也不会怪罪我——”他掀起眼皮,淬玉似得一张脸,如雕如琢,慢慢牵扯出一点微末笑意:“你说呢,三少爷?” 杜子陵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这已经不是要留下他一手手臂那么简单了,薛钰的言下之意,分明是想要了他的命! 他说的没错,即便是他死在了永城侯府,圣上也不会动他分毫,他有恃无恐,杀了他就像碾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早上他分明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大约除了圣上和太子,他从未将任何人放在眼里。他区区一个侯府庶子,他只怕从未留意过。 可如今却准确无误地说出他的身份,看来是早就派人打探过了。 今晚怕也是特地在这里等他,只是他怎么料定他今晚会来? 薛钰迎上他困惑的目光,嗤了一声,许是不想让他死得稀里糊涂,竟大发慈悲地替他解惑:“今早东市坊口,三少爷亲口对着我的侍妾说,要她等你。过了今晚,她就是我的人了,你既要带她走,当然是不会等过今晚了。夜半三更也不成,眼下刚入夜,我琢磨着,该是这个时辰。” “听说三少爷轻功了得,”他一抬眸,眼里浮了点促狭笑意:“倒的确有点三脚猫的功夫。” “说吧,想怎么死。”他垂眸抚弄着手上的袖箭,十指白皙修长,指尖缓缓扣上机括,只消轻轻一按,箭即发出,立时便能要了人的性命。 手中明明是杀人利器,他却像是在轻抚琴弦,姿态优雅、赏心悦目至极。 反倒更令人觉得可怖。 薛钰吹了声口哨。 被铁栏圈禁的祁迹忽然又开始变得躁动,不断拍打着栏杆,口中发出沉闷的低啸。 杜子陵这才意识到附近还有猛兽。是了,他听说薛钰养了一头雪豹,是咬死过人的! 薛钰仍是笑微微的:“选一个。” 杜子陵额头开始渗出冷汗,缓缓握紧了拳。 却是一旁的赵嘉宁心理防线率先溃败:“薛钰……”她一把抓住他的手臂,面色惨白,秋水似得眼眸盈了泪,哀哀地看着他道:“你放过他好不好?我求你放过他,你恨的是我,跟他没有关系……” 薛钰慢慢转过头看她:“你叫我什么?” “薛钰……”赵嘉宁怔了一下,茫然地看着他。 薛钰伸手抬起她的下巴,轻轻摩挲:“错了。” 他放缓了语调,嗓音如碎玉落盘,清冷蛊人,一旦放缓,居然多了丝缱绻的意味:“礼既已成了,你说,你该叫我什么?” 赵嘉宁眼中闪过错愕,她以为在薛钰心里,她是不配这么称呼他的,这会子他却不知道忽然犯什么病……但眼下是求人的关头,她自然不敢忤逆,于是试探地改口:“……夫君?” 毫不意外的回答,明明是他诱导她讲出来的,他却似乎怔了一瞬。 “夫君……” 如玉般修长的脖颈,喉结却大得有些突兀。 薛钰滚动了一下喉结,又将那两个带有某种契约意味的字放在唇舌间喃喃念了一遍。 他似乎有些走神。 再抬眼看向赵嘉宁时,他的神色已恢复如常,眼底一片清明冷寂,似笑非笑道:“既然知道我是你的夫君,宁宁,你怎么敢在夫君的面前,为别的男人求情?” 赵嘉宁瞪圆了眼睛,简直以为自己的耳朵坏了——为了膈应她,薛钰也算得上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了——他居然也跟杜子陵一样,叫她宁宁,这可是她的至亲至爱才会对她有的称呼——杜子陵跟她青梅竹马,在她心里,早就把他当做是哥哥。 而薛钰,赵嘉宁自然不会自作多情到以为他喜欢她。 今夜种种,她算是看出来了,先是射穿杜子陵的手腕,再是让她叫他夫君,现在又是那般亲昵地称呼她……无非是因为她现在是他的侍妾、他的奴婢,是他的所有物。 薛士钰,多么骄矜自负的一个人,他的东西,怎能容许别人染指? 杜子陵这是犯了他的大忌了。 可到底他什么都没对她做,甚至连碰她一下都没有,即便这样,薛钰还是不肯放过他么?她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薛钰善罢甘休? 她正苦于寻找应对之策,事情却忽然迎来了转机。 薛钰忽然转变了话风,将袖箭重新隐匿于袖中,慢条斯理地道:“说起来,三少爷和我的侍妾,倒真算得上是一对苦命鸳鸯了。一个不计后果夜闯侯府,一个救人心切苦苦哀求。啧,怎么能不叫人感动呢?” “我也并非是那等不近人情之人,这样吧,我索性就成全你们,放你们离去如何?” 此话一出,其余两人齐齐抬头望向他。 赵嘉宁自然是不信的,薛钰身上沾了檀香,可却不是神佛,他是披着天人皮囊的恶鬼,自然也做不出那等慈悲事,他那么恨她,怎么会轻易放过她? 杜子陵虽然也不信,但那话里诱惑太大,前一刻薛钰还要取他性命,可下一刻,却说能放过他,还准许他带赵嘉宁一起走,这无疑是在他陷入绝境之时又给了他天大的生机,他到底还是存了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试探道:“当真?” 薛钰便笑了,一张脸流光溢彩:“自然,我从不失信于人。只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杜子陵皱起了眉,他心里也明白,跟薛钰这种人讲条件,无疑是与虎谋皮,可他还是忍不住问道:“什么条件?” 薛钰微微笑道:“其实很简单,只需要你抛下这里的一切带她远走高飞,给她一个正室的名分——你答应我这个条件,方能显现你的真心,如此,我也好放心把人交给你——怎么样啊三少爷,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赵嘉宁觉得她真是疯了,因为她竟然真的觉得此事可行——假如薛钰说的是真的,那么只要杜子陵肯答应他的条件,她就能从他身边逃脱了。 她知道杜子陵对他有情,她虽无意,但跟他做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不是难事——别说是嫁给从小到大知根知底的青梅竹马了,便是嫁给贩夫走卒、街上行乞的乞丐,都好过留在薛钰的身边! 她咽了下口水,满含期待地看向杜子陵:“子陵哥哥……” 薛钰却压了下眼角,目光冷淡地看向赵嘉宁:“我让他选,我让你说话了吗?子陵就子陵,偏要加个哥哥,怎么,□□啊?叫得我脑仁疼,再吵便没得选了,统统丢进去喂我的祁迹。” 赵嘉宁便耷拉下脑袋,乖乖地不再说话了,只敢用余光偷瞄杜子陵。 杜子陵却不敢面对她的目光,他眉心深深地陷了下去,握紧了拳,陷入了无比挣扎的境地。 ——薛钰的那个条件,看似简单,实则要想做到,却并非易事。 他原本打算带走赵嘉宁后将她养在外面——她是罪臣之女,他不得不如此。而薛钰说的抛下一切,不单舍却这侯府少爷的身份,更是让他舍弃了他的姨娘。 他虽只是庶子,不能承袭爵位,但毕竟生在侯府,届时靠家族荫蔽谋个差事,余生也算得上体面,若是抛下一切远走异乡,前途可就未知了。 再者他的生母唐姨娘姿色平庸,为人又木讷,在侯府并不受宠,下人也大多不敬畏她,他如今是她唯一的倚仗,让他抛下她离开京城,他实在放心不下。 大约世上真的没有十全十美之事,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斟酌再三,他只能放弃赵嘉宁了。 他抬头刚想开口,对上薛钰冷戾的目光,汗毛立时竖了起来——他分明在他眼里看到了杀气——他立刻明白过来了,薛钰连他碰一下赵嘉宁都不允许,又怎么会让他带走她?他若真的异想天开答应他的条件,恐怕才是真的死无葬身之地。 眼下的境况,或许也只有放弃赵嘉宁,才能保全自己,如果只有他孑然一人,为了赵嘉宁死了也就死了,可他还有他的生母,他不能抛下她:“世子的条件,请恕我不能答应。” 他说着抬头看了赵嘉宁一眼,目光闪躲,双手狠狠攥成了拳,克制道:“宁……赵夫人,是我对不起你,我不能带你走了。” 赵嘉宁闻言脸上血色褪了个干净,身子有些踉跄地后退了一步。 薛钰单挑了一侧眉梢,闲闲道:“啧,这岂不是成了负心薄情之辈了?”他转头看向赵嘉宁,掀了一下眼皮,淡道:“他负了你,你说我该如何处置他,是杀是放?说吧,全凭你的意思。” 杜子陵闻言立刻转头看向赵嘉宁,神情忐忑,语气惶恐道:“赵夫人……” 赵嘉宁深深地一闭眼,在心中对杜子陵的最后一丝幻想也被掐灭了。 薛钰不愧是薛钰,他说了要折磨你,要让你生不如死,就一定会做到。 杀人诛心,他让杜子陵亲口告诉她,他不能带她走了,还让杜子陵求她,求她让他独自立刻侯府,把她落在这万丈深渊中,何其残忍? 可她能怎么办,她总不能要了杜子陵的性命,她木然地道:“让他离开吧。”放了他的同时,也是彻底断了对他的念想。 薛钰轻笑了一下,转头看向杜子陵时,眉眼间那股戾气便压制不住了:“还不快滚。” 有暗卫现身,带走了杜子陵。 薛钰的声音字身后幽幽地传来,带着瘆人的冷意:“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再有下次,你废的可不止是一只手了——你知道我不是在吓你。” 杜子陵脚步一顿,脊背僵硬了一瞬,到底还是抬步匆匆离去了。 月凉如水,静静地淌在未化的雪地上。 夜风拂过,赵嘉宁只觉浑身上下无一不是冰凉入骨,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一件狐皮斗篷披在了她的身上,赵嘉宁怔了一下,低头见一双白瓷玉器般、被精心雕琢的手,正慢条斯理地替她系上绦带。 葱白修长,骨节分明,便是这样随意地系带子,也足以令人赏心悦目。 赵嘉宁居然看他为她系绦带看了好久,直到最后手指穿插而过,为她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她居然觉得很可爱——如果那双手的主人不是薛钰的话。 修长手指缓缓挑起她的下颌,她被迫抬头迎上了薛钰的视线。 他神情淡漠地审视了她片刻,忽然嗤了一声道:“赵嘉宁,这便是你移情的男人?” 他微微弯下腰,贴近她的脸颊,毫不留情地挖苦讥讽道:“你的人品德行这么差也就算了,居然连喜欢男人的眼光……也这么算了。” 6、第 6 章 嘉宁垂下眼睑,忍了又忍,到底还是没忍住:“世子教训的是,妾身眼光一向如此,不然从前也不会那样痴恋于您。” 薛钰眼角抽动了一下。 “赵嘉宁,胆子倒是肥了不少——怎么,被心上人抛下,这是破罐子破摔了?” “那是你逼他的,他不得已才抛下我。” 薛钰“哦?”了一声,慢条斯理地道:“我逼他什么了,我明明给了他选择,是他自己不要你的。你不得不承认,他根本不够爱你,起码他不愿意为你舍弃一些东西,他有太多的顾虑。而你,远远比不上那些顾虑。” “那又怎么样?人都是有顾虑的。”赵嘉宁抬头迎上他的视线:“我是对他死心了没有错,我对他很失望,但是冷静下来仔细想想,我并没有资格指责他。同样的,世子您也没有资格。” “异地而处,世子,假如要您抛下这里的一切,舍弃无上的权势荣华,您愿意么?只怕您的选择也会跟杜子陵一样吧。” 少女清凌凌的目光直直地望进他的眼里,他避无可避,微微愣了一下,似乎也在叩问内心。 但下一刻,他的眼神一下子重归冷戾,气息似乎也变得有些急促:“赵嘉宁,”他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让我舍弃什么。” 赵嘉宁唇边逸出一丝苦笑:“是我糊涂了。” 她抬头看向薛钰,忽然想起一事,像是为了求证自己的猜想,试探地问他道:“倘若杜子陵答应了你的条件,你会放我们走么?” 薛钰淡淡道:“不会。他要是敢答应,我就杀了他。” 赵嘉宁不禁感到后怕,却同时又觉得庆幸,虽然心底怅惘依旧,但至少不用遗憾了——因为就算杜子陵答应,她也依旧逃脱不了,反而白白搭上他的一条性命。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薛钰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得到这样的答案毫不意外,她本来就不该对他抱有什么幻想。 但到底还是忍不住质问道:“那你……岂不是言而无信?” “是啊,”薛钰漫不在乎道:“那又怎样?” “你……” “我什么?”他抬起赵嘉宁的下巴,眼神幽暗,隐隐有戾气浮现:“你是我的人,他敢打你的主意,本就该死,对这样的人,何必守信?” 两人这时靠得极近,赵嘉宁结合他这会子说的话,忽然觉出点古怪,她自己也觉得荒诞,偏就问出口了:“薛钰,你先前让我称呼你夫君,眼下又说这样一番话,你……” “赵嘉宁,你在痴心妄想些什么?”薛钰几乎是立刻移开了视线,他喉结快速滚动了一下,气息忽然有些乱,赵嘉宁想,大约是被她气的。 然后她听到薛钰对她说:“没错,人前我自然是你的夫君,可人后,你不过是我最低贱的奴婢。” 他再转过身来看她时,眉眼料峭,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姿态睥睨:“人后,你该叫我一声——主子。” 赵嘉宁抿紧了唇,理智告诉她要顺从薛钰,不要惹恼他,但她生来卑贱也就罢了,偏偏从前也是享尽了尊荣,是高高在上的国公府嫡女,一贯的心高气傲,如今这般折辱人的称呼,她一时实在叫不出口。 好在薛钰似乎也并不急在一时,并没有逼她,只是又叫了她一声,问她道:“以后,还敢不敢跟人跑了?” 赵嘉宁没说话。 他挑了下眉,“啧”了一声,颇为叹惋似得摇了摇头:“连杜子陵都不要你了,赵嘉宁,天大地大,还有哪里是你的容身之处呢?” 他嗓音喑哑,低沉又有磁性,平素便是极好听,这会儿放慢了语调,更是能蛊人似得:“只有我,只有我还肯要你。” 心智不坚定的,倒真有可能被他驯化,心甘情愿地在他身边为奴为婢了,但赵嘉宁却是一定要逃离他身边的,就算外面已无她容身之处,就算没有人要她,可她自己要自己,无论外面世道有多艰难,她也不要做华美笼子里的金丝鸟。 她要呼吸外面的自由空气,安稳自在地过完这一生。 但面对薛钰的问话,她自然要表现得乖顺:“不逃了,文书在世子手上,我又能逃到哪里去。我逃不脱,也无处可逃,更没有带我逃离的人,真正是孤立无援,无处可去。” 薛钰目光一寸寸地审视着她,轻笑道:“是么,能不能逃走是一回事,想不想逃走又是另一回事。你自然逃脱不了,可难道你不想么?” 赵嘉宁稳了稳心神,竭力使语气听上去平稳自然,不似作伪:“不想了,杜子陵都不帮我了,我也彻底死心了,既来之则安之,此生不作他想。” “是么。”薛钰声音有些轻飘:“一时倒真辨不出是真心还是假意。不过无妨……”他忽然笑了,凑近附在她耳边,轻声道:“即便是假意,下一刻,也能成真……” 赵嘉宁怔了一下,下一刻,就见薛钰拿出一块玉佩,手指勾着绶带,羊脂白玉雕刻的玉佩便在她眼前有一下没一下地晃动:“赵嘉宁,”他道:“你好好看看,这是谁的玉佩?” 即便此刻光线昏暗,她还是一眼便认出了那是谁的玉佩! 她睁大了眼,一把抓住了那块在她眼前不断晃动的玉佩,手指缓缓摩挲上面的纹路,不错,是盘长纹,寓意长久不衰,底下还刻有嘉学二字,便是希望他福泽绵长——是了,这是她哥哥赵嘉学从小随身佩戴的玉佩! 她猛地抬头看向薛钰,激动之下,抓住他的手臂追问道:“这块玉佩……这块玉佩怎么会在你手上?我哥哥呢,你见过我哥哥了是不是?” 薛钰低头看了一眼她抓着自己手臂的那只手,眼角压了压,却没甚么别的反应,只是道:“是啊,不然呢。我不但见过他,你只要乖乖听我的话,我以后还会带你去见他。” 赵嘉宁欢喜道:“真的?” 薛钰弯起一侧唇角:“自然是真的。他现在被收监在大理寺,我又在大理寺挂职,能去瞧他又有什么稀奇。按理是不能带人去见他的,可我不用守理,你想见他,还偏就我能帮你。” “再者你哥的判刑还没下来,这种重罪,一般先交由刑部审判,之后经都察院和大理寺复核审允,最后交由圣上裁夺。大理寺是判了‘处斩’,余下二司也无意见,可最后结果如何,还要看圣上的意思。只是最近北边战事吃紧,圣上根本无暇理会,所以人还一直在大理寺的牢里。” “本来你哥多半是要死的,不过我去跟圣上说,他也可以不死,改判个迁徙流放也不是不能。” 赵嘉宁知道他说的是真的,她缓缓攥紧了拳,忽然屈膝跪在了他的面前,俯身叩了下去。余光所见,是薛钰的皂靴靴尖,她忍受着巨大屈辱,一字一句,锥心泣血:“世子,我求你,求你救我哥哥,日后我愿意做牛做马报答您。” “往日高高在上的宁大小姐,如今居然对我行这么大的礼。”薛钰慢慢蹲下身来,要笑不笑地扯了嘴角:“有点意思。” “赵嘉宁,我就说吧,我会让你心甘情愿留下来为奴为婢的。” “你方才说做牛做马,倒真是有点觉悟了。那我问你,你是什么身份。” 赵嘉宁深吸一口气,咬牙道:“是世子您最卑贱的奴婢。” 薛钰低头摩挲着拇指上的那枚玉板指,慢慢笑道:“那我呢,我是你的什么。” 赵嘉宁深深地一闭眼,咬紧了唇瓣:“是奴婢的主子。” 薛钰点了点头,轻笑道:“这就对了。”他站起身,低头望了一眼匍匐跪在他脚边的赵嘉宁,脸上没什么表情,淡声道:“起来吧,地上凉,我可没有体罚女人的习惯。”等到赵嘉宁艰难地起身,他扶住她的手臂,忽然将她一把拉至身前,声音夹带着笑意,在她耳边低语道:“我只会在精神上,慢慢地折磨你。” 说完甩开了她的手,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下了脚,侧身道:“还不跟上?时辰不早了,该服侍你主子就寝了。” 薛钰说的没错,地上凉,尤其是在雪地上,未化的积雪遇了热,雪水便渗进了膝盖,寒意丝丝缕缕地往上钻,沁得人五脏六腑都像是淬了冰,可她只能熬。 7、第 7 章 赵嘉宁跟着薛钰进了房,她没想到房间里竟然是有布置的,槅窗上贴了喜字,紫檀木桌上还摆放着一对红烛。 想是不知情的老夫人着人布置的,只是恐怕又会触怒薛钰。 果然见薛钰走到了桌旁,低头看着桌上的那对燃着正盛的红烛。 红烛高烧下,火光照亮了他的面容,愈发衬得他一张脸俊美无俦。 赵嘉宁却只是淡淡地移开视线,低头看向了桌上的一对红烛,烛火跳动,明亮又暖和,她其实是很喜欢这些明艳艳的东西的,她从前也总爱穿艳色的衣服,张扬热烈,像是枝头上开的正盛的芍药海棠。 她恍惚想起了从前在国公府无忧无虑的快活时光,不自觉地弯了唇角。 薛钰撞见的便是这一幕,少女唇角含笑,眉目含春,烛火跳跃间,一双桃花眼潋滟生色,眉目间动荡出一段惊心动魄的艳色。 他一向知道,赵嘉宁是长得极明艳的。而且有一双极占便宜的桃花眼,波光潋滟,看谁都是十二万分的深情,这深情里到底有多少分真心,却只有她自己清楚。 薛钰目光下移,瞥见她精巧的下颌下,裸露出一段修长秀美的脖颈,那般纤细脆弱,仿佛稍一用力,就能留下指间红痕。 他是知道赵嘉宁的,千娇万宠长大的国公府小姐,磕着碰着阖府上下都心疼得不得了,也不像其他纵马扬鞭的贵女,或多或少习得一点身手。她除了性子骄纵,身子可娇气柔软得很。 越是娇软可欺,越是激起他体内的暴虐因子……其实她现在沦落到他手里,又是他的侍妾,他想对她做什么都可以…… 偏他不要。 那般恶毒、害了他表妹的女人,他不会碰。折辱人的法子千千万,他也不屑于用那一种。 他滚动了一下喉结,吩咐人进来将那些红烛喜字统统撤了下去:“若是祖母问起,便回她,我不过是纳妾,布置这些于理不合。且这红烛太亮,晃得我眼睛疼。” 侍从便将红烛撤了下去,换了一盏琉璃灯。 薛钰走到床前,展开双臂,乜了她一眼,蹙眉道:“还不快过来服侍我宽衣?” 赵嘉宁连忙过去,披在外面的大氅已经脱下,接下去,应该是解开他系在腰间的金镶玉石带。 大魏有品阶的男子皆需佩戴腰带,玉为最高品级,金银次之。一条革带上有带扣、带銙、尾、带鞓,算不上有多复杂,但对赵嘉宁这种从未服侍过他人、向来是衣来伸手的千金小姐来讲,却绝非易事。 以至于她弯腰解了大半天,倒好像是将腰带越收越紧了。 “赵嘉宁……”上方薛钰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你想谋杀亲夫吗?” 赵嘉宁被吓了一跳,也知道她自己搞砸了,唯恐惹恼了薛钰,连忙分辨道:“我……我没有……”一边立刻起身。 可大概是弯腰俯身太久了,这骤然站直身子,脑袋一阵晕眩,她一时不支,控制不住地向薛钰倒去,薛钰猝不及防,被她带倒在了床上。 少女柔软的身子压在了他的胸膛,薛钰闷哼一声,鼻尖萦绕着她身上淡淡的幽香。 她这时抬起了头,乌黑的眼眸仿佛受惊的小鹿,氤氲浮上了一层水汽,湿漉漉地看着他,浓睫微颤,眼尾却泛上了红,贝齿轻咬,隐约可见舌尖的那点粉。 本就不是端庄的长相,遑论是嬉笑玩闹,便是连惶恐哭泣,也是娇媚侬艳,勾引人似得,娇滴滴地求饶:“主子,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薛钰喉结滚动,哑声道:“还不给我滚开。” 赵嘉宁吓得连忙从薛钰身上爬起来,过程中又不知碰到了哪里,薛钰闷哼了一声,一张白玉般的脸渐渐染上了血色。 赵嘉宁以为他是被她气得脸红了,鹌鹑似得立在一边不敢说话。 一阵窸窣动静后,似乎是薛钰起身解了腰带,扔在一旁,之后果然听到他开口,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滚远点。” 赵嘉宁连忙又往外挪了一点。 这时有侍女端着一应盥洗用具进来,看样子是要伺候薛钰洗漱,赵嘉宁想起之前薛钰命她伺候他,这时便试探地问道:“世子,还要我再伺候你么?”倘若回她一句:“不必,滚出去。”她便可以欢天喜地地出去了。难道还真当她想伺候他么? 侍女眼观鼻鼻观口,这时便识趣地退了出去。 薛钰却久久不说话。 赵嘉宁低头看着地上的那双云履越走越近,及至停在她身前。薛钰的声音自头顶上方传来,带着浓浓的嘲弄:“你还想怎么伺候我?爬上我的床么。” 8、第 8 章 赵嘉宁这才注意到薛钰只剩了一件里衣,再服侍他宽衣,倒的确得服侍到床上去了……可她不是这个意思,明明是他会错了意。 她脸上浮起薄红,声如蚊讷:“我没有……” “没有最好,摆正你的位置,你不配。” 赵嘉宁再听到这些话时,心里早就麻木不仁了,古井无波似得泛不起半丝波纹:“是。” 若她现在还敢对薛钰心存什么绮念,那真是胆子大到没有边了,也贱到没有边了。 初见薛钰是在牡丹宴上,恰逢他旁边盛开着一丛玉板白,花瓣层层掩映黄白花蕊,其色如玉,自然是极美的,但这样淡雅的牡丹,却自有一股清贵的气度,令人不敢轻视亵玩,凡夫俗子,仿佛只配虔诚观瞻。 赵嘉宁那会儿看着看着,就觉得薛钰仿佛是那株牡丹化形出来似得。 有言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可她不想死,不想变成鬼,她只想好好活着。 薛钰是她如今挣不脱的梦魇,却也是能救他哥哥性命的唯一一根救命稻草。她对他有畏惧,有企盼,却唯独没有爱恨。 薛钰自去一边的耳房沐浴更衣了,也不让人伺候,赵嘉宁没资格爬上他的床,他却让她睡在这房里,意思很明白了,就是让她睡在拔步床底下的地坪上,守着他, 这是下等丫鬟才要干的苦差事,正妻睡内侧,好一点的通房丫鬟,都能爬上主子的床睡外侧了。 不过与跟薛钰同塌而眠相比,她倒宁愿睡地坪。 耳房左右两侧各有一个,薛钰出来后,却见赵嘉宁并未更衣梳洗,只是拥着被衾无措地坐在地坪上。 薛钰蹙了眉,叫了一声她的名字:“赵嘉宁,你不听话?” “没有不听话……”赵嘉宁小声道:“往常都是丫鬟们服侍我的,我不太会拆发髻……至于衣裳,绑带在后面,我自己也不好解,我刚试了,没解开……” 薛钰太阳穴突突地跳。 他起身走到赵嘉宁身后,半蹲着,修长手指抚上绑带,三两下便替她解开了。 至于发髻,他替她取了簪子珠翠,观察了片刻,略一思忖,手指翻动,松开挽结,片刻后,一头乌黑柔顺的青丝便垂落下来:“好了。” 不愧是拆装弩箭、改良兵械的手,灵活得很。而且观察力极强,居然顷刻间便能上手。 赵嘉宁趁机溜须拍马,讨好道:“主子,您真厉害。” 不过马屁没拍进,薛钰没什么表情地看了她一眼:“是么?不是我厉害,是你太草包了。”打量了她片刻,又对她做了一个简短犀利的评价:“绣花枕头,稻草芯。” 赵嘉宁敢怒不敢言,低头绞弄着手指。 薛钰要笑不笑地扯了一下嘴角,讥讽道:“这么看来,笨一点也没什么不好——笨一点,反倒有聪明人帮你做事——赵嘉宁,真是见鬼了,究竟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你真是笨的可以,倒要我来服侍你。” 赵嘉宁低着头闷闷地不说话,其实心里是不服气的,从小到大身边都是奉承她的人,薛钰却这么说她,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她也只能受着了。 薛钰却像是能看穿她的心思似得,挑眉道:“怎么,不服气?除了你那张脸,你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么?是你一身娇气的臭毛病,还是香囊上歪歪扭扭、绣得像鸭子似得丑鸳鸯?” 赵嘉宁愣了一下,又被不情愿地勾起了往事。 没错,当时痴缠薛钰的时候,她的确遣人给他送了不少她绣的香囊,花样最多的,自然是鸳鸯了。 她不爱女红,学刺绣的时候也惫懒敷衍,因此绣出来的东西自然不堪入目。可为了绣那些鸳鸯,她也是花了不少心思,眼睛都熬疼了,手指也不知被针扎了多少次,结果却换来他这么一句丑鸳鸯…… 大概真的是丑得令人印象深刻吧,也难为他还能有印象。 从前做过的蠢事,如今被迫想起,赵嘉宁真恨不得一头撞在墙上,撞得神志不清,把那些前尘往事通通忘了。 她抿紧了唇,十分抗拒:“别说了。” 接下来便是一阵诡异的安静。 薛钰滚动了一下喉结,居然真的没再说了,兀自起身上床,吩咐道:“洗漱完后,你就睡在地坪。” 赵嘉宁早料到如此,并不意外,洗漱更衣后,乖乖地躺回了地坪。 —— 夜深人静,桌上的灯花偶尔发出“哔啵”一声,薛钰终于忍无可忍,翻身坐起,皱眉看着躺在地坪上的赵嘉宁,咬牙道:“赵嘉宁,你成心的是不是?” 赵嘉宁很快拥着被衾坐了起来,她根本没睡着,这会子倒也知道薛钰缘何突然发作,大概是自己翻来覆去的吵着他睡觉了,可她也很委屈,偏又不能发作,这时又是难受又害怕,尽管不愿,但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薛钰伸手按压眉心,声音透着点无奈:“赵嘉宁,明明是你吵到我睡觉,你哭什么?” “可……可我也不是故意吵到您睡觉的,这个地坪那么硬,硌得我身上疼……我怎么睡都睡不着,所以才一直翻来覆去的……” 她说着抬头看向薛钰,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已经哭红了,少女昳丽的容貌从前是极张扬肆意的,但如今身处逆境,想来心气儿也已经被他磨得差不多了,连“主子”这种折辱人的称呼,一旦叫出口后,如今也叫得越来越顺了。 此时眉眼垂下来,哭得一抽一抽的,倒真是楚楚可怜,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一贯如此柔弱可欺。 可他到底怎么欺负她了,她就哭成这样? 若真是欺负了也就罢了,不过叫她睡了地坪,这便不成了?这才哪儿到哪儿,这便不成了,以后还怎么折磨她?他的那些手段,可还一样都没使出来。 他前阵子跟着父亲在外行军时,有时连夜赶路,在马背上眯一觉也是常有的事,女子照理是要娇气些,但他也没听说过哪个有她这般娇气的。 他下床拿了油灯过来,走到赵嘉宁身边,半蹲下身,让她背过身去,伸手就要解她的寝衣,赵嘉宁连忙往后挪了身子,有些戒备地看着他:“你……你要干什么。” 靡艳娇媚的一张脸,眼中水汽未散,又受了惊,红着眼圈,泅了胭脂色似得,颤巍巍地看着他。 娇滴滴的嗓音,略有些发颤,更显得柔弱可欺。 薛钰眉梢微抬,忽然起了逗弄的心思,缓缓地靠近了她,对着她的耳廓轻轻吹了一口气:“你说呢?” 余光果然瞥见她身子颤栗得更厉害了,他弯起唇角,压了嗓音吓她:“赵嘉宁,你敢不听话?” 9、第 9 章 “你……你说过我不配……” “你是不配。”薛钰脸色顷刻间冷了下来:“你这样歹毒的女子,我怎么可能会对你有兴趣——给我看看你的后背。” “忸怩什么,”薛钰眉心微蹙,望向她的眸色更深了些:“赵嘉宁,别忘了你的身份。你是我的贱婢,你的整个人都是我的,你有哪里是我不能看的么,嗯?” 赵嘉宁也深知薛钰不会对她做什么,于是乖乖地由他解了衣裳。 她背对着薛钰,身上只穿了一件亵衣,虽然清楚薛钰对她并无杂念,但面上还是禁不住发烫。 薛钰举了油灯凑近察看,少女的肌肤白皙娇嫩,此时后背遍布红痕,看来真是让地坪给硌的,腰窝处有一枚红痕颜色格外深些,他凝神观察了片刻,忽然一把掀开被衾,果然在对应位置上找到了一枚宝石,大概是从他腰带上脱落下来的。 薛钰捡起那枚宝石,放在灯下察看,形状果然与赵嘉宁腰上的红痕完全吻合。 他闭了闭眼,语气颇有些头疼:“赵嘉宁,”他道:“你怎么能娇气成这样。” —— 赵嘉宁是怎么也不会想到,薛钰居然会给她上药。 这导致她在这个过程中极为紧张,生怕这药里掺了什么毒药,一旦涂抹,便会使肌肤溃烂,到时蔓延全身,她便不成人形了——这样阴损的手段,倒的确很像薛钰能干出来的事。 薛钰又用勺子在瓷罐里挖了一勺脂膏,仔细地在她伤痕处抹匀了,一边凉凉道:“抖什么。” “我……”赵嘉宁被这么一问,心里害怕,抖得更厉害了。 薛钰手上的动作忽然一顿:“疼?” 赵嘉宁起先只顾着害怕,再加上薛钰的动作温柔得有些诡异,她并没有察觉到疼,可突然被薛钰这么一问,仿佛被引导了似得,竟后知后觉地漫出点疼痛来。 (审核这是上药啊别锁了)她于是轻轻哼出一声:“我疼……”嗓音轻软,绵长地拖了尾音,撒娇似得。 薛钰蹙起了眉:“还疼?” 有温re的气息轻轻拂在她的伤痕处,疼痛消散了不少,赵嘉宁身上删除似得,那片肌肤立刻起了删除:“薛……主子……” 冰凉的脂膏又重新覆了上来,薛钰的嗓音冷清,如玉石叮铃:“赵嘉宁,别那么娇气。” 他的声线压得很低:“忍忍。” 腰窝处的那枚红痕,脂膏抹多了些,薛钰便用手擦拭,指尖无意触及到少女的肌肤,细腻软滑,仿佛上好的绸缎…… 薛钰收回了手,眼睑下垂,瞥见赵嘉宁腰际处绑了系带,将亵衣上所有的襟带系紧后形成收腰,掐得腰肢更加纤细,仿佛不盈一握。 大概是之前她总翻来覆去,挣得亵衣已有些松了,系带要系不系,只是将将挂在身上。 是藕粉色的…… 这时薛钰久久未有动作,赵嘉宁以为已经上完药了,回身正想穿上衣服。可她一有动作,松散的亵衣便更挂不住了,。。襟带散了一根,薛钰只看到一侧已删除,直挺挺地删除亵衣,过于删除,倒显得亵衣的尺寸过小了…… 胸前襟带散落,偏赵嘉宁还一无所觉,薛钰喉结滚动,身上传来一种从未有过的、陌生的燥意,只搅得人心烦意乱。 来不及多想,宽大的手掌已经一把掐住了她的细腰:“别动。”他有些恼恨的、喑哑地道:“赵嘉宁,我叫你别动,别转过来。”手上的力道也不自觉地收紧,她的腰肢比他想得还要细软…… 赵嘉宁被掐了腰,果然乖乖不动了。可上半身却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咬紧了唇瓣,十分难耐似得嘤咛了一声:“别……痒……” 薛钰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松开了手,指尖却还残留着温热的触感,绵软滑腻…… 他低头望着自己的指尖,眉眼依旧冷清,下颌线却收得很紧,他没想到,赵嘉宁的腰窝敏感成这样,那别的地方…… 他将那些画面从脑海中屏去,最后却又忽然浮现出之前一瞥之下,亵衣下摆处,用银线刺绣的一朵牡丹,是极为繁复的暗纹,点点异光流动,若隐若现。 他忽然蹙紧了眉心,有些恼恨似得重重换了一口气,伸手帮赵嘉宁重新系紧了襟带,之后又套上了寝衣。 “好了,转过来。” 赵嘉宁闻言乖顺地转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抬起了头,目光怯怯的。 薛钰看了她一眼,语气算不上好:“让你睡地坪,不知是难为你,还是难为我自己。我看这里是睡不成了,你翻来覆去的,我倒是平白给自己找罪受。” 不用睡地坪?那可太好了……赵嘉宁心中雀跃,唇角刚扬起,却又立刻被她压了下来。她可不能表现得太高兴了,谁让薛钰是个见不得她好的。 可是不睡地坪,又会去睡哪儿呢。赵嘉宁心下琢磨着,若是被打发去睡柴房之类,那还不如留在这儿。得换个好地儿才行,她这么想着,眼光就飘到了薛钰的床榻,厚厚的被褥,铺着一床锦被,一看便十分的柔软舒适,她有些艳羡,要是给她换个差不多的就好了…… 她正想得美,下颌却忽然被人一把扼住,薛钰的气息沉沉地压了上来:“赵嘉宁,想都不要想。” 赵嘉宁知道薛钰这时又误会她想爬他的床了,只能徒劳地辩白道:“主子,我没有……没有想爬您的床……” “没有什么?还没问就招了,蠢不自知。” 赵嘉宁:“…………” 10、第 10 章 等赵嘉宁去了修竹斋,发现那里的布置果然极好。 她一觉睡得还算安稳,只是这房间里始终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味,床铺尤其,这就教她生出一种错觉,仿佛是薛钰拥着她入睡似得,以致于她临近天明的时候做了个噩梦,梦见被薛钰触碰过的地方,肌肤全都溃烂了,醒来后想起昨晚薛钰亲自为她上了药,心中担忧恐惧更甚,唯恐噩梦成真,直到仔细检查之后,发现肌肤光滑如初,且一点疼痛也察觉不到了,这才放下心来,又翻身睡了个回笼觉。 等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床边立了两个模样伶俐乖巧的小丫鬟,梳了双髻,穿着一色的豆绿绣缠枝纹的缎袄,对待她的态度十分恭敬:“夫人,您醒了。” 后来她才知道她们两个是薛钰派过来照顾她的,一个叫白芍,一个叫芸香,她心里戒备,总觉得她们是薛钰派来折磨监视她的,可她们却将她服侍得很好,她娇养惯了,的确离不开人照顾,便也随她们去了。 就连她不喜房中的檀香味,让她们点了旁的熏香,又洒些花露香水,她们也立刻办好了。 其余一应吃穿用度,也都是极好的,可越是这样,她越是不安,总觉得她像是薛钰豢养的玩意儿,先将养几日,等养得肥了,再宰了吃肉。 可眼下也没有什么别的法子,便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所幸接下来的一连几天,她都没再见过薛钰。 她知道薛钰虽然在大理寺当差,但也不过挂个职而已,想去便去,不想去便日日休沐。总之也没人敢参这位小侯爷,何况勋贵子弟本就不被拘束。他更多的时候,还是去卫所练兵,或是去校场练习骑射,抑或是呆在军器局里钻研那些兵械。 如果说上述这些喜好还算正常的话,那么薛钰豢养宠物的偏好就实在令人捉摸不透了。 祁迹自不用说,旁的人家养些猫儿狗儿的也就罢了,譬如京巴狗波斯猫,她也是很喜欢的,她还记得她当初养了一只京巴狗,浑身雪白,毛发长而柔顺,垂下来跟只小松狮似得。 她当初稀罕得不得了,特地给它取名如意,博个好兆头,希望人和狗呢都能事事如意,心想事成。 此外还特地让人给如意做了一件锦缎蓝纺丝套头,尾巴上缀了珍珠尾穗,白尾巴毛和红绳编织在一块儿,尾巴一晃便叮叮作响。 如意这一番穿戴下来可神气了,走路都摇头晃耳的。 不过这狗模样是好看,她也的确稀罕,待它也算是颇花费了一番心思,可偏是养不熟,有一回咬了她一口,偏巧那时她去赴宴带了它,它见了云阳县主,可劲儿地往人身边拱,又是舔裙摆又是摇尾巴的,她就没见过它对她这么殷勤过,刚好县主也是极喜欢它的,得,两情相悦,赵嘉宁当即就决定把如意送给它。 县主虽然心里高兴,但总归有些过意不去,问她当真愿意割爱?赵嘉宁摆摆手道:“愿意愿意,不过是一条狗罢了。”莫说是狗,就算是人,两情相悦了她也懒得横插一杠惹人嫌。 且她不是个念旧的人,当初稀罕得要命,若真寒心了,那也是转头就忘,绝不会拖泥带水,所以也没什么舍得舍不得的,譬如如意,要不是今儿个偶然想起,她早忘了她还养过这么一条“爱犬”了。 再说回薛钰养的爱宠,祁迹也就罢了,说穿了不过是一只大猫,闲来无事也能揉两把脑袋,当然仅限于薛钰。 可他偏还养了乌龟,憨头憨脑的慢慢吞吞,既不长毛也不会叫,闷葫芦似得也不知道好玩儿在哪里——居然养了这么个玩意儿。 养就养了,原本也不碍她的事,偏他特意送过来让她照看。 赵嘉宁望着鱼缸里的一只大乌龟一顿唉声叹气,撒了几把龟饲后忍不住趴在缸沿上,伸手戳了戳乌龟的脑袋,恨恨地道:“大王八,凭什么让我伺候你,你长得又不可爱,真讨厌,跟你的主人一样讨厌,都是王八。他是王八蛋,你就是王八蛋的王八……诶,你是公王八还是母王八,会下王八蛋么。会下的话倒还有点儿趣儿,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王八蛋呢——哦,除了你主人之外。” 芸香在一旁忍笑忍得肚子痛,白芍忍不住提醒她道:“夫人,这是乌龟,可不是王八,又怎么会下王八蛋呢。它是有名字的,世子管它叫霸下。” 赵嘉宁切了一声,那点大小姐的骄纵脾气就露出来了:“我乐意叫它王八,它就是王八。你管我呢。都是一个壳四条腿,有什么分别。” 嬷嬷之前特意交待过要好好伺候这位夫人,经过几天的相处,白芍觉得这位夫人并不难伺候,虽然过于娇气了些,但起码不会为难下人。长得娇媚侬丽,身段也玲珑有致,像颗成熟饱满的桃子,只不过却还是孩子心性,凡事顺着她也就是了:“夫人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这时芸香在一旁提点道:“夫人,跪拜的时辰到了。” 这也是薛钰命人吩咐她做的,每日跪拜一个时辰——跪拜的对象,则是黄花梨长几上供奉的……一只缎子鞋。 没错,正是当日秦晚晴落在悬崖边上的那只。 因为认定是她害了秦晚晴,薛钰这是让她向秦晚晴忏悔呢。毕竟生死不明,也不好立碑,估计手上也就秦晚晴的一只缎子鞋,因此特地供奉起来,接受她的顶礼膜拜。 本来赵嘉宁娇气,是吃不了这样的苦的,但好在只有一个时辰,且枕在膝盖处的蒲团格外的柔软,她倒也经受得住。 只是心里终归是不服的。 “秦晚晴,我总觉得你还活着……”赵嘉宁望着那只长几上的缎子鞋,有些怔仲地道:“可是你到底在哪儿呢……你要是回来,说不定他就能相信我了……也就能放过我了……” —— 书房内,薛钰一只手臂压在桌上,另一只手拿了铜勺,慢条斯理地往一只掐丝珐琅三足香炉里添加檀香粉,旁边放了一段香引燃,片刻后檀香被点燃,便有丝丝缕缕的香线自香炉袅袅升起。 礼佛的檀香,醇厚温润、温和隽永,尾调却带点辛辣凛然之感。薛钰并不信神佛,当今圣上迷恋方士道教,他亦不信那些,他不是任何人的信徒,之所以点燃檀香,不过是喜欢它的气味罢了。 他一边盖了炉盖,听白芍在一旁禀报道:“……夫人一切都好,只是比较嗜睡。她也喂养霸下了,也按照世子的吩咐,每日跪拜了,只是……” “只是什么?” 白芍这时悄悄抬了眼,少年的侧脸隐在烟雾中,一张脸莹白如玉,若隐若现,愈发恍如天人一般,神姿高彻。 偏气质是极冷清的,这般朦胧隐在白烟中,愈发使人心痒难耐,可她没这个胆子,府里不是没有不知死活的丫鬟勾引过,结果她哪只手碰了他,他就砍了她哪只手。因是跌进他怀里,手脚都碰了,便被他做成了人彘。 当晚就发起了高烧,她也是做了一夜噩梦,干呕了半宿,从此再不敢心生妄念。 她复又低下头,恭谨道:“只是夫人心里不服气,说她觉得表小姐没有死,她也不曾害过她……” 薛钰眼神微凛,滚动了下喉结:“知道了。”又抬起了手,淡道:“下去吧。” 白芍俯身告退。 一旁立着的薛剑这时忍不住道:“世子,说不准当日之事,真不是夫人所为。” “赵嘉宁的话,你也信?”薛钰低头碾着指尖残留的香粉,冷声道:“不过是巧言令色,做戏罢了。” “可表小姐确实没死……” “那是我表妹命大,”他敛起了眉:“跟赵嘉宁有什么关系——她还是一般的恶毒。” 秦晚晴确实没死,当日薛钰派人在悬崖底下大肆搜查了三日,却始终没发现她的尸体,于是禀承圣上,圣上命东厂去查,锦衣卫从旁协助,朝廷鹰犬遍布天下,东厂更是耳目通天,果然很快就有了秦晚晴的下落。 她的确没死,并且流落在了扬州,可此后朝廷派去的人却一直没再提供线索,虽然知道秦晚晴人还活着,可具体到底在扬州哪里,却是无从得知。 薛钰也就此事找过圣上,魏帝熙自然是安抚宽慰他,又当着他的面惩治了执掌东厂的掌印太监王喜,斥责他办事不力。 王喜跪在地上连连请罪,说是手下无能,辜负了圣上与小侯爷的重托,说到动情处,还不忘扇自己两个巴掌,这做戏做到这份上,倒也称得上一个忠字。 薛钰冷眼旁观两人的一唱一和,淡声道:“圣上又何必哄钰儿,东厂情报网遍布天下,既然都已经找到了扬州,怎么就找不下去了,莫非是这扬州比这天下还大?” 魏熙帝被噎了一下,平日威严的帝王鲜少露出讨好的笑:“士钰啊……” 王喜能爬到这个位置,最是会察言观色:见状连忙道:“哎哟喂小侯爷,这您可怪不得陛下,他对您的事最是上心,要怪就怪我手底下的那帮酒囊饭袋,这一个两个的,全都不顶用。看咱家回去不好好教训他们。他们也不想想,小侯爷的事便是圣上的事,是天底下第一要紧的事,岂容他们这般懈怠?” 薛钰突然觉得无趣得紧。 好端端的突然不让人查下去了,还能是为什么,多半是永安公主搞的鬼。 永安公主是魏熙帝的幼女,魏熙帝对她十分宠爱,可谓是有求必应。她素来爱缠着薛钰,之前听闻薛钰与他表妹有过婚约,还大闹了一场,搅得宫里鸡犬不宁。 后来秦晚晴失踪,她自然高兴,如今又怎么会让她的父皇把人给找回来? 魏熙帝前脚答应了薛钰帮忙找人,后脚走漏了风声传到永安公主的耳朵里,他自然是拗不过他的宝贝女儿了,却也不能不给薛钰一个交待。如此这般,便找来王喜在他跟前演这一出戏,倒真是煞费苦心了。 也罢,指望不上朝廷的人,那薛钰就自己派人去找,左右已经知道了人在扬州城,大不了把整个扬州翻过来就是,还怕找不到人么。 今日薛剑就是来跟他汇报此事。 人倒是还没找到,就是又有了进展:“……属下手底下的人来报,他拿了表小姐的画像沿途让人指认,有人认了出来,说是在两淮一带见过表小姐。” 薛钰指关节微微蜷缩,闻言轻叩了一下桌面:“继续找。” “是,世子。” 薛剑本欲告退,临了想起一事,到底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问薛钰道:“世子,您让夫人跪拜表小姐遗落下的绣鞋,这我倒能明白,只是怎么将霸下也让她养了呢。” 哪有姑娘家会喜欢憨憨傻傻的大乌龟,便是他一开始也是不喜的,实在是薛钰爱养,他便也精心照顾,如今倒越养越顺眼了,起码它半天都不带挪一下身子的,也好照看,又不吵闹,有时将它搬出来,便慢吞吞地跟着你走,倒也乖觉,是个懂人性的。 再者那霸下长得都快有门口石狮子那么大了,也不知道活了多少年,薛钰虽养了它,是它的主子,可薛钰年不过十八,说不定倒要叫它一声爷爷。人常说活得久的乌龟王八,那都是有灵性的。夫人不过是个小女孩,若见它其貌不扬,不肯好好喂养,那不是作践么。 薛钰却仿佛并没有考虑那么多,漫不经心道:“不让她养霸下,难不成让她养祁迹?”他弯起唇角,拿起搁在一旁的鸟笼,伸手逗弄着笼中的金丝鸟,一边道:“让她养着吧——怪闷的,总得找点事给她做做。” 笼中的金丝鸟用额羽蹭着薛钰的指腹,几天下来,它已温顺了不少,像是已经被他驯化了。 薛剑已经出去,书房里便又只剩下他一个。 今日的阳光正好,冬日的暖阳透过窗棂落在他的身上,在他的眼睑处投下一片扇形阴影。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神情有些怔仲。 琥珀色的瞳仁在日光下颜色更浅,长睫掩映,透出点迷茫。 “晚晴,”他喃喃道:“我并非不想替你报仇,但你既未身死,便也不必赵嘉宁抵命。” “但我也不会放过她,我会将她留在身边,慢慢地折磨她。” “……可她实在太娇气了,自小娇养惯了,我好像,又什么都不能对她做……不然我真怕,一不小心就将她弄死了,这样还有什么趣味可言,你说是么,晚晴?” 秦晚晴不在这儿,自然不能回答他。 他却慢慢弯起唇角,自答道:“那样,当然没意思了。所以还是等你回来,由你亲自处决她,至于现在……”薛钰敛下眉目,轻声道:“她那样骄纵活泼的一个人,将她困在侯府这方寸之间做小伏低,便是对她最大的折磨了吧。” 薛剑这时又想起有旁的事未曾禀告,去而折返,碰巧就听见自家主子这一番自语,满脑子都是:“就这???” ——可实在不像主子的作风。 11、第 11 章 侯府老夫人住在正中的秋爽苑,院子里种了许多冬青和腊梅,厢房里还专门布置成了佛堂,平日里用来礼佛诵经。 屋内檀香袅袅,此时她正坐在一张圈椅上,头上戴着点翠镶碧玺眉勒子,手上盘着一串合香佛珠,眉头紧锁,面色沉重:“你说洞房那晚,钰儿当真没碰赵氏?” 李嬷嬷躬身回道:“千真万确,世子当晚直接将人打发去了修竹斋,并吩咐下去不许声张,老奴也是路过听到她们私谈,无意间得知,” “竟有这等事……”老夫人喃喃道:“我原以为那赵氏是钰儿自个儿求娶的,该是他真心喜欢,我那日见了她,倒的确是美貌过人,娇媚无匹,我只道薛钰儿得了她,必一改从前那冷淡的性子,而对赵氏爱不释手,怎的居然还是这副光景!” 李嬷嬷附和道:“可不是,这真是做梦也想不到,守着那样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世子竟也能把持得住……” 老夫人叹了口气,愁眉深锁,实在是忧心忡忡:“这可如何是好,若是连赵氏这样的人,都拿不下钰儿,那旁的庸脂俗粉更是不用提了,可怜我这把老骨头,难道是等不到抱曾孙的那天了吗。”说着竟隐隐要落下泪来。 李嬷嬷自然只能连忙宽慰道:“老夫人且宽心,世子如今这年纪,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又怎么能捱得住?之所以不近女色,想来也是被练兵、钻研兵械等事分了心神,再加上不肯让婢女教他敦伦之事,恐怕对那房中事,如今也是个一知半解的态度,并不知晓其中的妙处,所以才如此冷淡。” 老夫人深思一番,也觉得有几分道理:“多半是如此了,可那要如何呢?” “这也好说,只需开了这个口,让咱们世子爷尝尝女人的滋味,他食髓知味,自然就欲罢不能了。那老夫人您还愁抱不到曾孙吗?” 老夫人闻言乜了她一眼,语气颇为不满:“还真以为你有什么主意,可笑竟说出这样的话来——这道理谁不懂,难得是怎么能开了这个口,让钰儿亲近女子!” 李嬷嬷沉吟道:“老夫人教训的是,这的确是最为难的地方。为今之计,也只能从那赵氏入手了。老奴仔细想了想,这赵氏实在貌美,莫说侯府,便是整个京城,怕也找不到这般娇媚明艳的女子,若需诱引世子,还真非她不可。” “之前世子之所以不碰她,想来是那赵氏空有一副勾人的样貌,却是个愚笨性子,不知道该如何用她的身子引诱男人,所以才会让世子觉得索然无味。” “这倒也不难,我们找人调教一番便能成事,秋梧院的留芳姑姑,据说来府上前曾在扬州待过,调教过不少瘦马,颇有心得,我们让她去教习赵氏,必能成事。” 老夫人略一思忖,点头道:“那就按你说的办。” —— 赵嘉宁被人带到留芳姑姑面前时,整个人都是懵的,她那会儿正喂养霸下呢,那只丑乌龟虽然瞧着蠢笨,但看久了倒也有几分憨态可爱之处。 不料李嬷嬷却突然到访,说是传达老夫人的意思,让她跟着去见留芳姑姑。 留芳姑姑见了她之后围着她转了一圈,眼神上下打量,瞧着颇为满意:“夫人这容貌、这身段,姑姑虽是调教姑娘的,可见了夫人也得说句实话,您哪怕什么都不干,光站在那儿,就多的是男人为您前仆后继,倒还用学那些劳什子作甚。” 赵嘉宁怔了一下,心中顿时涌上了一股不好的预感。果然听到李嬷嬷咳嗽一声,对着留芳姑姑道:“旁的男人也就罢了,偏是我们世子,您还不知道他么,是个柳下惠的性子,我们夫人虽美,却是个木头美人,要想讨得我们世子的欢心,还需您指点一二。老夫人说了,若是办成此事,赏赐自然少不了你的。” 留芳姑姑闻言掩嘴笑道:“瞧我这脑子,我们世子自然比不得那些臭男人……嬷嬷放心,可自去回禀老夫人,就说我一定尽心。” 留芳姑姑已年逾四十,瞧着却像只是三十出头,单看五官也只能算得上清秀,并不是娇媚的长相,偏举手投足间通体风流,眼波流转,竟是横空生出了媚意。 赵嘉宁看着她,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极荒诞的念头,若是她能习得她的三分,当初薛钰会喜欢她么? 这念头甫一出来,她便遍体生寒,她想她真是疯了,时至今日居然还敢……但冷静下来后,方知自己对他早已毫无情意,方才不过是残留下来的那点不甘心在作祟,或许谁又知道,从一开始不过就是那点不甘心。 她天生便不是会取悦人的性子,也从不需要。因此放在之前,她是断然学不会留芳姑姑那些引诱取悦男人的手段的。 虽则今时不同往日,她需要讨好取悦薛钰,但她也清楚什么引诱勾引男人的手段,她根本用不到,她要真学了那些用在薛钰身上,只怕适得其反,愈发惹他厌恶。 何况她打心底也不愿意这样……常言道大丈夫能屈能伸,可小女子也并无甚么不同,为奴为婢折了她的心性,她尚且还能忍耐,可她实在不想失了身子……鱼水之欢,那也只有和心爱之人才有乐趣可言,而薛钰,如果可以,她只想离他远远的。 她于是斟酌着开口道:“我听闻从前也有不少女子蓄意引诱世子,可都是无功而返,甚至惹得世子生气,祸及自身。所以我想着,世子该是不喜这般刻意勾引的,李嬷嬷,留芳姑姑,我看……要不还是算了吧?” 李嬷嬷反驳道:“夫人这是说的哪里话,之前那些贱蹄子,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真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知道拿面镜子好好照照自己……就妄想着攀龙附凤,爬上枝头变凤凰,可不就落不到什么好下场吗?可夫人您跟她们一样,您是世子自个儿选的,是他正儿八经的侍妾,由您服侍,那是天经地义的事,他又怎么会跟您生气呢。” 留芳姑姑也附和道:“正是这个理儿,旁的女子怎么能跟您相比,世子又不喜欢她们,她们没有自知之明,妄图勾引自然惹得世子厌弃,可您是她心尖儿上的人,您要是对他用些手段,那就是调情,是夫妻间的情趣,世子反而会因为您肯对他花心思而感到高兴呢。” 赵嘉宁讪讪笑了声,心说你们可真是想岔了:“不瞒你们二位,世子其实并不如你们想的那样喜欢我。当初世子还没被认回侯府的时候,我曾得罪过他,他这回纳我为妾,不过为了折辱我罢了,可并没有什么旖旎心思。老夫人若真想我讨他欢心,不如放我回去养乌龟,世子最喜欢我干这种奴婢的活计了。” 她这么一说,李嬷嬷和留芳姑姑都愣住了,但看她们的样子,显然是压根不信。 李嬷嬷也算是看出来赵嘉宁这是压根不想侍寝,她这般消极,老夫人交代她的事,她还怎么办成?想到这,她一张脸当即就拉了下来:“夫人恐怕是在说笑,侯府可不缺粗使丫鬟,缺的是让世子中意的可心人。丫鬟可随意遣出府去,可世子的宠妾,那可是侯府的半个主子,若是日后诞下个一儿半女,那后半生更是有了依傍。这个中利害,夫人自个儿好好想想罢。” 说着又斜眼打量了赵嘉宁一眼,眼神中多有轻视之意,她尊称她一声夫人,只不过是世子如今还未有正妃,她见她实在貌美,料想必得世子欢心,因此给她几分薄面罢了,谁知她竟是个不识时务的。 “不是我说,夫人您如今不比从前,安国公府到底败落了,留在侯府,也算是个庇护,若您肯花点心思,凭您的姿色,为自己博得个出路,再容易不过。倘若您执迷不悟,没得惹老夫人不快,还是我先前那句话,侯府不缺粗使奴婢,便是想要使唤人,夫人这一身细皮嫩肉,又能做什么呢。” “侯府不养闲人,可若出了侯府,没了庇佑,夫人如今无依无靠,又这般娇气吃不了苦,何以为生呢,到时候这美貌非但无益,反而会让夫人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您自个儿琢磨琢磨,是不是这个理?” 赵嘉宁默不作声,垂在身侧的手却慢慢攥紧了。 李嬷嬷的意思很明白了,若不肯听她们的话去勾引薛钰,那侯府她也待不久了。 这要是放到以前,她自然乐见其成,可如今她还想留在府里,等什么时候薛钰心情好了,她寻到机会,让他带她去见她哥哥。薛钰说过,只要她足够听话,说不定他会向圣上求情,减轻赵嘉学的判刑。 所以她还不能走。 薛钰按说也是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的,可万一她忤逆了老夫人,实在惹恼了她,她老人家恨不得将她撵出侯府,薛钰难道会不依着么?这毕竟是他的祖母。 可她要是听老夫人的话去引诱薛钰,那岂不是惹恼了他?她现在这个处境,可真是进退维谷,两害相权取其轻,她思来想去,觉得先安抚老夫人吧。 反正薛钰对她厌恶至极,又不会真动她,大不了被他嘲讽几句,反正她也麻木了,到时寻到机会跟他表明她也是迫而不得,想必他也怪不到她头上吧! 心里有了计较后,她便拿捏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低头温顺道:“嬷嬷教训的是,但听嬷嬷和姑姑的吩咐。” 李嬷嬷顿时喜上眉梢:“老奴早知道夫人是个头脑清醒的,一点就透!” 留芳姑姑这时也道:“是啊夫人,您听老夫人的安排,准错不了。世子怎么可能会不喜欢您呢,您也不想想,折辱报复人的法子多了去了,世子……想必你也听说过世子的行事,他什么手段没有,何以要偏偏纳你为妾呢?” 赵嘉宁愣了一下,一时竟也有些被绕进去了,不过很快她就想到了答案——薛钰行事诡谲,离经叛道惯了,做出什么事都不稀奇,再说为奴为婢有什么新鲜,他便是知道她从前心心念念,想的就是嫁他为妻,所以才故意纳她为妾作践她——可见是厌恶她到了骨子里。 12、第 12 章 赵嘉宁既然答应了李嬷嬷和留芳姑姑听她们吩咐,也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当留芳姑姑给她换好衣裳时,她还是无法接受。 这数九寒天的,她们竟然给她换上了一件纱裙,布料少的可怜,薄如蝉翼,几可透视。且腰收得极紧,襟又开得过大,实在是不正经到了极点。 李嬷嬷和留芳姑姑看上去却颇为满意。 少女肤白胜雪,身段窈窕,轻薄飘逸的纱裙更加衬得她体态轻盈。腰肢纤细盈盈一握,衣襟开大,浑圆饱满,酥x半露,只看一眼,便可销魂。 留芳姑姑笑道:“换了这身打扮,这事便成了一半了。” 赵嘉宁不自在地搓了搓手臂,不死心地问道:“嬷嬷,姑姑,真要我穿成这样么?” “夫人不必担心,外头虽冷,等会套件狐盚也就是了,等到了世子的屋里,火盆火炉那都点着,进了屋里都要脱掉外衣,断然冷不到你。” 赵嘉宁心说这也不是冷不冷的问题,可如今她骑虎难下,既然已经答应了,也决计不可能再反悔,只能硬着头皮穿上这件衣服。 这之后留芳姑姑又传授了她些风月手段,左不过是教她如何挑逗撒娇、欲拒还迎之类,她也没仔细听,左耳进右耳出,留芳姑姑看过来了,她就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 就这么着,她被临时教习了一番,就匆匆出师了,由李嬷嬷带去了薛钰如今居住的摘星馆。 一路上她都垂着头,跟着李嬷嬷往前走。她对侯府尚不熟悉,侯府又大,曲径通幽的,要没个人领路,她倒还真找不到薛钰现在住的摘星馆。 已经是掌灯时分,侯府各处都点了灯。李嬷嬷带她走过一处兰板桥,底下是一小片池子,上面漂浮着几盏荷花灯,在刚刚消融的冰水里缓缓漂流,灯光水银,交相辉映,仿佛漫天星河倒映在了一条银带里。 赵嘉宁一贯喜欢这些小玩意儿,此时不免多看了几眼。 她知道有些荷花灯下会系上一个小乌龟,乌龟在水中游,水面上的荷花灯便跟着漂游。她毕竟年纪小,玩心重,这时便停下驻足,扶在桥栏边微微探身,想要看一下这些荷花灯底下究竟有没有小乌龟。 李嬷嬷注意到她的举动,也跟着望了过来:“夫人您这是在干什么呢?” “嬷嬷,你说这荷花灯一直在水中漂移,按理说底下该有小乌龟在游才是,我怎么没瞧见呢?” 李嬷嬷好笑道:“这大冷天的,小乌龟都游不动了,也就世子养的那只霸下,整日养在房中,被炭火烘着,才没冬眠,这池水昨儿个还结着冰,寻常小乌龟哪还游的动啊?这荷花灯之所以在水中漂移,是世子做了个木质的机括,能在水中游动好久,刚好能驮着莲花灯。” 赵嘉宁愈发感兴趣了:“这……这怎么还能自己动呢。” 李嬷嬷瞧她天真烂漫,却是个没城府心计的,也不知是好是坏,只能见缝插针地规劝她几句:“好像是在里面装了齿轮,具体老奴也不清楚,这些小物件精巧得很,夫人若真感兴趣,更要讨世子欢心,让他给您看看图纸,若他宠爱于你,说不定还能为您做些别的小玩意儿呢,这岂不是很有趣么。” 赵嘉宁讪讪笑了笑,觉得自己忽然好像也不是那么地感兴趣了。 两人走过兰板桥,前路便豁然开朗了起来。 绕过一座太湖石堆砌的假山,两旁种植了不少竹子和芭蕉,只是这个时节,也都光秃秃了。等过了抄手游廊,穿过几个洞门,沿着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径,李嬷嬷停下脚步,赫然见一座小阁楼,一色的浮雕隔扇,花样多为花鸟鱼兽,上悬一块牌匾,上书“摘星阁”,便是到了薛钰所在之处了。 李嬷嬷堆着笑脸,带着赵嘉宁走了过去,同守门的两个小厮道:“劳驾两位去通传一声,就说是老夫人的意思,让老奴带着夫人来给世子带点酒和汤盅,天寒了,暖暖身子。” 赵嘉宁看了一眼李嬷嬷手里的那个红漆食盒,她知道待会儿这些东西都会以她的名头送出去,她倒没什么所谓,只是想着若是换成饭菜就更好了——到时薛钰要是不用,还可以便宜了她,说实话她被李嬷嬷和留芳姑姑摆弄了这么久,也没用膳,眼下正饿着呢。 小厮不一会儿就出来了,说是世子请他们进去,赵嘉宁并不意外,毕竟李嬷嬷搬出了老夫人的名头,薛钰此人虽然一向乖张,但对待家中长辈,他还是颇为孝敬的。 赵嘉宁便跟着李嬷嬷上了阁楼,所谓摘星馆,她想大约正是因为此处比旁的住所建得高些,更近星辰吧。 赵嘉宁跟着李嬷嬷甫一走近书房,便闻到空气中弥漫着的淡淡檀香味,沉静内敛,醇厚隽永。 书房里的一张紫檀木案桌上点着熏炉,桌上还摆放着之前那个掐丝珐琅花卉纹鸟笼,以及一方端砚、一个湖田青釉笔洗,笔山上搁置着一支雕漆紫檀木狼毫提笔。 薛钰一身银白内袍,坐在圈椅上,手执书卷,修长手指搭在书脊上,身姿挺拔,灯光映照下,他的脸被晕染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原本清冽冷寂的一张脸孔,无端添了几分温润,莹白如美玉。 赵嘉宁淡淡地移开视线,瞥见墙上挂了一幅画,是描摹画眉的,神态却与笼中的那只金丝鸟有几分想像,端的是栩栩如生,一旁题了六一居士的两句诗:“始知锁向金笼听,不及林间自在啼。” 赵嘉宁不免觉得讽刺至极。 书房内点了炭盆,果然不觉得冷。李嬷嬷这时把她披着的斗篷给脱了下来。 恰逢此时薛钰放下书卷,抬眼淡淡地望了过来。 少女衣衫轻薄,腰线掐得极紧,更显得腰肢纤细、不盈一握。衣襟却刻意开大,春光外泄,鼓囊囊的一片。 薛钰喉结滚动,略一蹙眉,立刻移开了视线。 她怯生生地望过来,一触及到他的视线,便像一头受惊的小鹿,立刻低下了头。脸颊浮上绯色,耳垂更是红得仿佛能够滴血。不知是被这室内火炉蒸熏的还是别的什么。 薛钰翘起唇角,似笑非笑。 他身子后仰,靠在椅背上,双手抱胸,轻挑了眉梢,玩味道:“宁宁,你很热么?” “我……”赵嘉宁有些结巴。她自然是不热的!非但不热,甚至还有些冷,即便屋内暖和,可到底是大冬天,她穿得这么清凉,怎么可能热嘛? 可她又不能实话实说,只能低头咬着唇瓣,吞吞吐吐道:“我……我还好……” 李嬷嬷这时便连忙解围道:“夫人年纪小,十五六岁的女孩儿体内火气旺,自然是不怕冷的。”又将手中的漆盒递了上去,堆笑道:“老夫人记挂世子,让夫人备些暖身子的吃食过来看望,夫人有心,特地准备了一壶酒,还亲自去小厨房炖了一盅汤……世子您待会儿可一定得全喝干净了,方能不辜负夫人的一番心意。” 薛钰“哦?”了一声,笑得意味深长:“我们宁宁出息了,竟还会炖汤?” 赵嘉宁硬着头皮道:“是嬷嬷在一旁教我……才勉强做得。” 虽然知道薛钰在外人面前会刻意对她表现得亲昵,但这一声宁宁长宁宁短的,还是让她极为不习惯。 这样一来,旁人还以为他多宠爱她,只有她知道,私下里薛钰对她到底有多么恶劣,有时候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在外人面前,他要故意装作对她极为看重,这样人前人后两幅面孔,他也不嫌累。 李嬷嬷眼见薛钰对赵嘉宁如此亲昵,想必心里也是很喜欢她的,顿时喜上眉梢,想着老夫人所思所盼总算不至于落空,自己往后也要对赵嘉宁更加尊敬,万不可怠慢于她。 之前在一旁侍候的薛剑这时走上前接过漆盒。 李嬷嬷见时机差不多了,自个儿也该功成身退了,于是朝赵嘉宁使了个眼色,之后躬身退下。 薛剑将漆盒放置到案桌上。 薛钰转头瞥了一眼,淡声道:“打开。” 薛剑便依言将食盒打开,见里面放着一个玉执壶、一个琥珀酒杯还有一个金托金盏玉碗,里面装的大概就是李嬷嬷所说的、由赵嘉宁亲手熬制的汤了。 薛钰脸上看不出是什么神色,只是略一抬手,屏退了众人。 一时间书房里就只剩下薛钰和赵嘉宁两个,赵嘉宁顿时变得紧张,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因为她知道,一旦独处,薛钰的本性就会暴露无遗。 薛钰揭开金盏,见是一碗浓白的海参羊肉汤,这道药膳他最熟悉不过,魏熙帝沉迷女色,平日里除了进食丹药外,也会按照御医的方子进食些药膳滋补,这道海参羊肉汤便是其中之一,它有温肾助阳,缩泉固精的功效,说白了就是壮阳一类的药膳。 他眼皮一跳,又拿了那柄玉执壶凑近放在鼻端闻,果然又是熟悉的味道。 是鹿血酒。 魏熙帝酷爱在临幸妃子前喝下这种酒,这种酒同样有催情助兴的作用。他曾经还怂恿薛钰同他一起饮下此酒,他再叫几个美婢陪他玩乐。不过在得知他还未宠幸过女子时,便作罢了,原话是“第一次怕他吃不消”。 他冷笑一声,抬眼淡淡道:“赵嘉宁,过来。” 赵嘉宁吞咽了一口口水,磨磨蹭蹭地走了过去。 走得近了,少女身上的幽香若有似无地萦绕在鼻端,她怯怯地抬起头,一张小脸依旧红扑扑的,漂亮的桃花眼氤氲着水光,潋滟生色:“主子,有什么吩咐么?”一边祈祷着薛钰快点叫她滚。 灯光下,少女的肌肤白皙光滑,如上好的羊脂白玉,轻薄的纱衣更是将她的身段勾勒得淋漓尽致,烛火摇曳间,眉目间流淌一段艳色。 极张扬的一副皮囊,过于魅而艳,近乎为妖。 偏她的神情懵懂无措,带了点惴惴不安的胆怯,与娇媚侬丽的外表并不相衬,却反倒更能激起人体内的暴虐因子,想让人狠狠欺负她。 薛钰眉心微蹙,鼻端若有似无,仿佛又萦绕着鹿血酒的辛辣热烈的腥气。 他压下ti内莫名的燥意,心想这酒倒是烈,他尚且不曾饮用,只闻了气味便有些浮躁,若真喝了,可不真得着了赵嘉宁那个小废物的道。 他滚动了一下喉结,指关节弯曲,轻轻叩击了一下桌面:“赵嘉宁,”他沉声道:“这酒和汤盅,都是你准备的?” 13、第 13 章 那自然不是了……不过李嬷嬷前头已经在薛钰面前扯下谎了,她如今也不得不圆,否则倒像是串通好了糊弄他似得,再者领下这个功劳总归不是什么坏事,她看那汤炖的挺好的,酒应该也不会是俗品,她正苦于不知该如何讨好他,眼下既有个现成的,她不要白不要。 只是若说都是她一手操办的,未免太假,薛钰也应当知道,她自小娇生惯养,不会这些,刚好之前她也提过一句,是李嬷嬷帮衬的,此时便又续了前边儿的话术:“主意是我的,只不过置办这些,是央求李嬷嬷帮衬的……” 她说着抬头小心翼翼地看了薛钰一眼,笑容讨好:“虽有他人帮衬,但我的心意却不假……” “你的心意,你的什么心意?”薛钰掀起眼皮,锐利的目光像是要把她整个人给看穿,唇角缓缓勾起,似笑非笑:“勾引人的心意?” 赵嘉宁肩膀瑟缩了一下,浓密卷翘的睫毛轻轻颤动:“我……我没有……” “没有?不是刚说都是你的主意?” 薛钰轻笑一声,撩起衣摆,起身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姿态睥睨又矜贵。 被他这样注视着,赵嘉宁更显局促不安,视线一触及到他的,便仿佛能够灼人似得,她立刻低下了头,无措地绞弄着手指。 他却微微俯身,离得更近了,身上淡淡的檀香味压了过来,她顿时有些喘不过气。 “赵嘉宁……”薛钰的声音冷寒,气息却灼人似得烫,轻拂在她的颈面上,立刻激起一阵细微的颤^栗。 他慢条斯理地挑开她一侧肩颈上的衣料,轻薄的纱衣顺势滑落,露出白皙圆润的肩头,在灯光下泛着暖玉一般的光泽:“你穿的这是什么,嗯?昔日京城高高在上的国公府嫡女,如今跟青楼妓子又有何区别?” 尊贵矜傲的薛世子,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她,嗓音如玉石相击,极是清冽动听,可说出来的话,却极尽嘲讽羞辱,毫不留情地践踏她的自尊:“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只怕是比青楼妓子还不如吧?” 赵嘉宁面上血色霎时褪了个干净,嘴唇微微发颤,如坠冰窖。 ——即便是早就对薛钰死心,可听到他说这样的话,她的心脏还是一阵阵地抽痛。 薛钰此人,真是最知道该怎么伤她,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那些羞辱讥讽的话,由他说出来,就像一柄柄利刃刺穿她的身体,搅弄得她五脏六腑抽搐般得疼。 她攥紧了手,死死咬住唇瓣,扬起下巴,逼迫自己抬头迎上他的视线。 此时也顾不上什么顶撞不顶撞了,她只是想为自己辩驳,她并没有他说得那样不堪,以此来维护自己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自尊:“我没有……是老夫人……是老夫人和李嬷嬷让我穿成这样的……” “哦?又改口了?怎么宁大小姐是任人摆弄的玩偶么,她们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赵嘉宁苦笑道:“我难道还选择的余地么,不听他们的话,我就是无用之人,侯府又怎么会养闲人。” 薛钰抬了下眼:“你想留下来?” “嗯。” “为什么?” 赵嘉宁愣了一下,理所当然道:“你还没带我去看我哥哥呢,你说过,我要是乖乖听话,哄你开心了,你会帮我的。” 薛钰便笑了,他笑起来是极好看的,疏风朗月,云翳俱散:“赵嘉宁,你怎么这么蠢,这个时候你应该说,你想留下来是为了伺候我,这样才能讨我欢心。” 赵嘉宁将心里的屈辱按下,讷讷道:“知道了。” 薛钰瞥了她一眼,冷笑道:“知道了就滚吧,没用的东西,敢做不敢认,先前不是说是你的主意么?这会儿倒又不敢认了。我说宁大小姐,说谎也得串好词,似这般前后不搭的,没得惹人发笑。要不怎么说你宁大小姐是出了名的绣花枕头呢,锦绣皮囊包了一团稻草——真是又蠢又无用。” 赵嘉宁这时气性也上来了,索性不管不顾,梗着脖子跟他叫嚣:“我有什么不敢当的,只是我没做的事,我不认罢了。我虽不算聪明,但世子说我草包,我也是不认的,横竖嘴长在你身上,你爱怎么说,我也管不了,只是什么出了名的绣花枕头,我可从未听说,左不过是你污蔑罢了。” 她一口气说完倒也痛快,想到薛钰让她滚,她便连忙转过了身——总算劳他开这个口了,她这时不走难道还要在这听他羞辱吗? 饶是她在他面前强撑着不让自己落下泪、应证他说的那句“没用的东西”,但一背过身,眼泪还是忍不住夺眶而出,有屈辱、有委屈,有对薛钰的怨恨却偏偏毫无还击之力的不甘无力。 她想,总有一天,她要让薛钰跪在她面前,向她认错,跟她道歉。 但这个想法一冒出来,连她自己都觉得遥不可及,非但遥不可及,简直是毫无希望,这么一想,倒更难过了,眼泪跟不要钱一样淌了满脸,她抬手去拭,一边继续往前走。 将将要出门的时候,身后却忽然传来了一声冷岑岑的“站住”,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压迫。 赵嘉宁身子一凛,脊背绷得笔直,抽噎着道:“……还有什么吩咐?” 薛钰便笑了,笑意却不达眼底:“叫我什么?” 赵嘉宁胸腔起伏,垂在身侧的手狠狠攥紧了,待在薛钰身边的每一刻都让她觉得屈辱和煎熬,她知道这就是薛钰想要看到的,可她没有办法,在没有达到目的前她只能隐忍不发:“……主子。” 薛钰“嗯”了一声,低头摩挲着手上的白玉扳指,漫不经心地道:“我让你走了么?” 赵嘉宁实在不知道他又发什么疯,回他道:“您刚才明明叫我滚了。” “是啊,那你滚了么,嗯?”他似乎是笑了一下:“好了,过来,来我身边。” 赵嘉宁不想过去,但也不想滚出去,就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过来。”薛钰的声音沉了一些:“赵嘉宁,听话。” 赵嘉宁咬紧唇瓣,到底还是磨磨蹭蹭地走了回去,却是一脸的不情愿。 小姑娘婴儿肥未曾褪去,肉乎乎的小脸上满是未干的泪渍。 薛钰抬头扫了她一眼,眉梢微抬:“真哭了?” 他“啧”了一声:“怎么能哭成这样?”他摇了摇头,哼笑道:“赵嘉宁,你可真没用。” 嘉宁鼻子一酸,眼见又要落下泪来,薛钰重重换了一口气,伸手按压眉心:“不许哭。” 赵嘉宁受了惊,一双美眸氤氲着水汽,眼尾泛红,雾蒙蒙地看着他。 薛钰滚动了下喉结,哑声道:“过来。” 赵嘉宁不情不愿地又蹭过去一点,及至挨到了他的衣袍下摆。忽然被他扼住手腕,狠狠一拉,一阵天旋地转后,再回过神来时,赵嘉宁已经坐在了他的腿上。 薛钰面色冷淡,伸手扶上了她的腰肢,明明做着这样亲昵狎弄的举动,偏眉眼一派清冷,反倒是赵嘉宁先红了脸,无关情爱,只是她从未与男子如此亲近过。 他的手心删除,删除的热意从删除源源不断地传入,流向四肢删除,赵嘉宁有些禁受不住,扭动身子,想要逃离。 却被他狠狠按住了,一贯冷冽的嗓音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却是十足的隐忍克制:“别动。” 赵嘉宁以为他不耐烦了,指不定突然发作,于是立刻乖乖地坐好,一动也不敢动了。 薛钰看了她一眼,手掌摩挲着她的腰肢,另一只手缓缓抚上了她的脖颈,那样的纤细脆弱,仿佛轻轻一折,便能折断。 赵嘉宁屏住了呼吸,她真怕薛钰会忽然掐死她!这绝对是他能干得出来的事!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手势微微收拢。 她浑身都在不可自抑地微微颤抖,她不想死,因此只能求薛钰道:“主子,别……我会听话的,会乖乖听您的话……别杀我……” 薛钰忽然笑了,琥珀色的瞳仁倒映着她惊慌失措的一张脸,带着浓浓的嘲弄:“赵嘉宁……” 他缓缓松开了手,手指抚上了她的面容,却只是替她擦拭了脸上未干的泪痕。 赵嘉宁顿时松了一口气:原来他并不打算杀她…… 一旁忽然响起了一记轻笑,一抬眼,正对上薛钰的一张脸,眼里全是促狭笑意:“这就吓破胆了?赵嘉宁,你还是这么的没用。” 赵嘉宁鼓了鼓腮,敢怒不敢言。 薛钰挑了下眉,修长手指轻掐了一下她的脸颊,软嫩细滑,手感十分不错,他却嗤道:“这么胖。” 小姑娘哪有喜欢被说胖的,何况赵嘉宁也从未觉得自己胖,明明身形那般纤细!不过她也没胆子反驳薛钰,便只能由着他胡说八道、颠倒黑白了。 然则她到底年纪小,喜形于色,那一副气鼓鼓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高兴的。 “不服气?”薛钰睨了她一眼,轻笑道:“我有说错么,脸上不全是肉?” 赵嘉宁被这么一激,再也忍不住了:“脸上肉稍多一些便是胖么?我四肢明明都很纤细,还有腰也是。不过是脸颊肉多了些,便也能算胖么?” 薛钰目光扫过她的胸月甫,之后立刻移开,闲闲道:“便只有脸上肉多么,我瞧着除了腰和四肢,你别的地方肉都挺多的。” 赵嘉宁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胸月甫,脸上浮起红晕,讷讷道:“那怎么……怎么能一样呢……” 薛钰也没在她到底胖不胖这个问题上跟她继续纠缠,只是神色淡淡地将人放了下来,起身去一旁立着的九弦衣架上取下一件狐盚披在她的身上,银狐制成的狐盚毛茸茸地簇拥着她一张雪白的小脸,她垂下眼睑,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 薛钰神色沉静,削玉似得手指熟练地帮她整理衣襟盘扣,嗓音如碎玉落盘:“要不怎么说你蠢,似你方才那般出去,身上一层轻纱似得,前两天刚下过一场大雪,你岂不是要冻死么。” 他说着手上的动作一顿,扼住她的下颌,迫使她抬起头来“赵嘉宁,你要是死了,我让你哥给你陪葬。” “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死,也不准生病——你这么娇气无用,万一病死了怎么办。” “那多没意思,”他笑得恶劣又天真:“我还没玩够儿呢。” “你只能任我支配,由我掌控,永远活在我的掌心里。” 14、第 14 章 赵嘉宁闻言瑟缩了一下,垂下眼睑轻声道:“我不会死的,我不想死,我想活着……” 薛钰捏了一下她的肩颈,刚想开口说些什么,突然发现小姑娘的耳垂有些红肿,她今天戴了一个金嵌宝玉兔捣药耳坠,玉石雕刻的玉兔,惟妙惟肖,脚踩祥云,作捣药状。 薛钰却蹙了眉,动作轻柔地将那个耳坠取下来,果然见耳坠根部已经肿胀充血,想来是这个玉兔耳坠颇有份量,而赵嘉宁皮肤娇嫩,根本不宜佩戴这样的耳饰。 他将取下来的耳饰泄愤似得摔在地上,面色阴沉道:“谁给你戴的?” 赵嘉宁见他似乎是生气了,支支吾吾地不敢答话。 “说实话,你不说我也能查到,你身边左不过那些丫鬟嬷嬷,叫来一问便知。” 赵嘉宁瑟缩了一下,只能如实道:“是白芍……” “蠢笨无用的东西,她是主子你是主子?她给你戴你就戴?你不是很娇气么,这会倒不觉得疼了?” “没有……”赵嘉宁绞弄着手指,讷讷地道:“白芍说这个耳坠坠了兔子,形状可爱有趣……她说您以前也养过兔子,我戴这个去见您,能讨您欢心,所以我才……” 薛钰本来面色阴沉,闻言似乎是怔了一下,喉结滚动,问她道:“你……忍着痛,就是为了讨我欢心?” 小姑娘的眼睛瞳仁黑白分明,桃花眼看谁都是十二万分的深情,稚气未脱的一张脸,眉眼却勾人似得媚,掺了几分撩拨人心的欲态。 可她自己却是不知道的,欲态中又多了几分懵懂纯真,却愈发勾得人心痒。 薛钰涩声道:“为什么讨好我?” 赵嘉宁眨了眨眼,心说当然是为了让你开心,然后带我去见我哥,帮我哥求情了……可想到前边儿薛钰教育她,不能说得直白,不然也就起不到讨好的作用。 可她又不擅长说谎,想了想,只能忸怩地道:“不为什么,就想讨好你……” 薛钰翘了唇角,似笑非笑:“是么?”他低头附在她耳边,轻声道:“那你知不知道,我从前养的那些兔子去了哪儿?” 赵嘉宁摇了摇头。 薛钰温熱的气息轻拂在她耳廓,酥酥麻麻的,弄得她有点儿痒,紧接着她听到他在耳畔轻笑道:“全都被我去喂祁迹了,”一边打量她的神色,故意恶劣地放缓了语调:“一个不留。” 赵嘉宁面色瞬间变得惨白,脱口道:“不……不,我再也不戴兔子耳坠了,别把我喂祁迹……” 薛钰轻拍了她的脸,勾起唇角:“细皮嫩肉的,祁迹最喜欢吃了。” 赵嘉宁真是吓坏了,以为他喜怒无常,自己带了兔子耳坠,犯了他的忌讳,他真要把她丢去喂雪豹,吓得她连忙钻进他的怀里,死死地圈着他劲瘦的腰身不肯撒手:“不不,我不是兔子,我不好吃……” 薛钰身子一僵,赵嘉宁的身子软得过分,少女身上香甜的气息丝丝缕缕地缠绕上来,他有些喘不过气。 他隐忍道:“赵嘉宁,松开。” “我不,主子,我真的不好吃……” 薛钰“哦?”了一声,倒是起了几分兴味:“没尝过,又怎么知道不好吃?”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逐渐变得幽深:“你看上去,明明很好吃。” 小姑娘却是结结实实被吓坏了,她不是不懂委曲求全、隐忍不发的道理,这几日唯唯诺诺,舍弃尊严,在薛钰底下苟延残喘,不过是为了保全一条命,没想到到底还是无用功,她又是害怕又是绝望,也恨上天不公。 到底年纪小,藏不住情绪,真到了这种时候,哇呜一声就在薛钰怀里哭了起来,双肩抖动,哭得极其伤心。 薛钰眼角抽动了一下,太阳穴突突地跳。 薛小侯爷难得有无措的时候。 “赵嘉宁,不许哭。” 都要把她喂豹子了,反正命也快没了,她还有什么可顾忌的,根本不听话,依旧哭得我行我素。 薛钰伸手按压了眉心,沉声威胁道:“再哭就把你杀了,剥了你的皮做人皮鼓,你再哭有敲鼓响么,嗯?” 一瞬的静默之后,赵嘉宁哭得更凶了。 薛钰:“…………” 薛钰深吸一口气,颇有些头疼:“好了,不哭了,笨死了,吓你的。” “我不会杀你。”薛钰声音透着点无奈:“但你要是继续哭,那可就不一定了。” 赵嘉宁立刻就不哭了,抽噎着松开了手,抬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真……真的么?” 薛钰叹了一口气,认命地帮她擦拭满脸的泪痕:“才刚擦干净……又成了小花猫,赵嘉宁,你怎么能这么会哭?真是没用。” 赵嘉宁扁了扁嘴,敢怒不敢言。 薛钰看了她一眼:“以后不许哭,你主子我不爱看你哭,知不知道?” 赵嘉宁乖乖地点了点头,之后似乎犹嫌不够,又“嗯”了一声,因为刚哭过,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却格外软糯。 薛钰掐了一下她的脸颊,逗弄道:“那给我笑一个?” 赵嘉宁从善如流,努力地挤出一个笑容,却因为不是发自内心,所以极不自然。 薛钰皱了一下眉,嫌弃道:“笑得比哭还难看,没用的东西。” 赵嘉宁于是立刻不笑了,委屈地垮起一张小脸。 薛钰摸了摸她的后脑勺,就像安抚爱宠似得,赵嘉宁知道,在薛钰心里,她就是一个玩意儿,看心情好坏逗弄两下,甚至还比不上他养的霸下和祁迹。 赵嘉宁于是在心中有了计较:既然薛钰把她当做宠物,那她就要投其所好,尽可能的扮演好她的角色,讨得他的欢心。 只有这样,她的日子才会好过些,也才能有望跟他哥哥团聚,等到时候心愿得偿,再图谋逃离他的掌控,跟她哥哥好好过日子。 她知道薛钰厌恶她,想折辱她,但他厌恶的是昔日骄纵的国公府嫡女,而不是眼下乖巧温顺的他的宠物,若她自甘为宠,正中了他的下怀,他自然也会分她一些对于宠物的喜爱。 ——完完全全不把她当成人,不过她不在乎。 还是那句话,现在必须忍耐,在性命面前,什么尊严原则,那都是次要的。 她发现薛钰对她的态度非常矛盾,一方面似乎极其厌恶她的勾引献媚,但另一方面,却也不是十分排斥跟她的肢体接触。 她努力琢磨了会儿,觉得大概是他从心底厌恶她、瞧不上她,按他的话,她蛇蝎心肠,恶毒极了,这样的女人,怎么配爬上他的床,玷污他这一身的冰清玉洁? 所以她按照李嬷嬷的吩咐,拙劣地勾引他,自然惹得他厌恶,出言讥讽她。 可若是不带情*欲地肢体接触,他便没那么反感,大约那会儿他将她当成了猫猫狗狗,有哪个主人会厌恶猫狗的触碰呢? 那么想讨好他,就要掌握好度,不能直白勾引,只能像猫儿狗儿似得小心翼翼地讨好,表现得听话温驯。 她想到这里,便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心,牵起唇角,笑容讨好。 发丝轻轻摩挲过掌心,传来一阵细微的痒意,薛钰滚动了一下喉结,看到赵嘉宁歪着脑袋对他笑。这回倒是自然得多,甜美娇憨,没有人会不喜欢这样的笑。 薛钰压下唇角,再一次提醒自己,面前的女人有多歹毒的一面。 不过再歹毒又如何,还不是沦落到了手心里,他可以肆意地折辱玩弄她——他告诉自己,这是她应得的惩罚。 他像对待宠物一样捏了捏她的后颈,赵嘉宁试探地挪进他的怀里,他的身量高,她的脑袋刚好碰到他的下巴,她便轻轻蹭了蹭他,他竟也没推开她。 赵嘉宁便知道了,他是吃这套的。 15、第 15 章 他指腹摩挲着她的脸颊,手指上移,停在她的耳廓,片刻后又放开了她,去一旁多宝阁上拿了一个青花瓷罐,打开后用指尖沾看一点药膏,细致地抹在她的耳垂红肿处。 药膏冰冰凉凉的,抹着倒是舒服。 只是触及到伤口,难免还有些疼,赵嘉宁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薛钰动作一顿:“疼?” 赵嘉宁怕他嫌她娇气,咬了下唇瓣道:“嗯……不疼的。” 耳垂处却忽然传来风吹的触感,温^热轻柔,立刻缓解了她的疼痛。 赵嘉宁睁大了眼睛——是薛钰在帮她吹。 周身被他的气息所裹挟,赵嘉宁垂下了眼,睫毛轻轻颤动。 之后薛钰继续上药,她果然不怎么疼了。他一边上药,一边漫不经心地道:“之后不许让自己受伤,听明白了么?” “你是我的人,我的东西,我的玩意儿,你身上的每一滴血都是我的,所以你没有资格擅自受伤——听清楚了么?” 赵嘉宁自然只能乖乖答应:“我知道了……” “也不许别人让你受伤,”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眉眼间霎时戾气横生:“让你受伤的,全都该死。” 赵嘉宁心说那你先自尽谢罪好了,嘴上却道:“……别人会不会让我受伤,我哪里管得住呢。” 薛钰摩挲着她的唇瓣,语气算不上好:“真是蠢笨无用,你难道没长嘴么,被欺负了不会来跟我说?” “赵嘉宁,”他一字一顿地道:“我会保护你。” 赵嘉宁正有些恍惚,就听他下一句道:“没有人能伤害你——除了我。” 赵嘉宁:“…………” 她恨恨地咬了下牙,面上却不显:“我知道了,我只让你欺负。” 她抬头看着他,眼神湿漉漉的,特别像某种温驯的小动物,人畜无害:“只有你能欺负我。” 薛钰喉结滚动,从鼻端轻轻哼出一声:“算你有点觉悟。” 他拨动了一下她柔软的耳廓,忽然闷笑了一声,他这一笑,赵嘉宁就知道他又想到什么坏主意了,果然听到他下一刻道:“你这个胆子倒是跟兔子像,那么小一点,一吓就破了胆……” “以为戴兔子就能讨好我,可惜我现在已经不爱兔子了,你知道我喜欢什么吧,喏,便是我养的那只霸下,不如你下回改戴乌龟耳坠,怎么样?” “王八耳坠?”她皱巴着一张小脸,一点儿都不想戴这种丑玩意儿:“……可哪有这样的耳坠,底下挂个王八,没有姑娘喜欢的……” 薛钰闻言敛了眉:“你不喜欢?” 她敢说不喜欢么?她自然不敢拂他的意,因此只能撒娇着道:“没有……只要你送的,我都喜欢,只是我怕没有这些的款式。” 少女嗓音娇软,撒起娇来更是甜腻勾人。 薛钰眸光微动,又掐了她的脸颊:“笨,没有不会找人订做么。” 赵嘉宁苦着脸“哦”了一声。 真是蠢得无可救药,薛钰摇了摇头,她也不想想,他怎么可能让她再戴这种颇有份量的耳坠。 他算是看出来了,无论他说什么,赵嘉宁都会当真,他也不再逗弄她,上完药后,帮她整理了衣襟,嘱咐她道:“好了,回去吧,叫人给你提盏灯,嗯?” 赵嘉宁乖乖地点了点头,正要转身离去,肚子却咕咕叫了起来。 她连忙伸手捂住肚子,红着脸低下了头。 薛钰挑了一下眉,要笑不笑地道:“饿了?” 赵嘉宁难为情,不肯抬头,只是闷闷地“嗯”了一声,余光却忍不住地瞟向放在书案上的那一碗海参羊肉汤,汤底浓白,香味四溢,一看就很好吃。 薛钰顺着她的目光望向那碗汤盅,小姑娘两眼放光,口水都快流下了了:“想吃?” “没……不敢……只是主子金尊玉贵,这汤盅平平无奇,不配主子享用,可若是倒掉也觉可惜,不如……” 薛钰抬眉:“不如赏给你?” 他重新走到圈椅旁坐下,指关节微蜷,向下轻轻叩击了一下桌面,沉吟道:“好,赏你了。” “你说的对,不配我的东西,倒掉也浪费,不如赏了奴才。” 赵嘉宁表现得低眉顺眼,仿佛早就接受了这个身份,并不以此为辱:“谢主子赏赐。” 薛钰点了点头,指了梨花木长几旁的一个圆杌道:“把那个搬过来,坐我身边吃。” 赵嘉宁原以为她能将这汤盅带回去,这样等到了住处立时就能吃了,没想到薛钰让她在这里吃完……她不禁有些后悔了,在薛钰身边,她完全是寝食难安,怎么能好好吃东西? 不过事已至此,也没别的办法,她便只能乖乖照做。 搬来圆杌后,赵嘉宁在薛钰身边坐下,正要去够那个汤盅,低头却瞥见薛钰已经将它放置到她面前了。 她吞咽了一口口水,悄悄抬头,薛钰已经重新执起书卷,灯光晕染在他脸上,如描似画的一张脸,让人不觉有些恍惚。 她从小到大没吃过苦,这会儿肚子饿了也没忍着,薛钰既然赏给她了,她也没什么好委屈自己的,赏给奴才就奴才,她早就麻木了,也不会故作姿态。她姿态放得越低,就越能顺薛钰的意。 只是屋内太过安静,偶有灯花哔啵之声和薛钰翻书的动静,愈发衬得落针可闻,因此赵嘉宁有些不敢放开了吃,只能把小脸埋进碗里,鬼鬼祟祟地吃了起来,尽量不发出声音。 薛钰自然知道那汤有壮阳催青的效用,不过那是针对男子而言,赵嘉宁一个小姑娘,喝了那汤也不过活血化瘀,暖和暖和身子,倒没什么妨碍。 书卷又被翻过了一页,薛钰动作一顿,忽然意识到似乎没听到赵嘉宁那边的动静——她难道没吃东西? 他于是放下书卷,抬头往她那边看了一眼,只见她把整张脸都埋了进去,正小口小口地喝着汤。 有这么喝汤的么…… 他蹙眉叫了她一声:“赵嘉宁。” 赵嘉宁身子一僵,惴惴不安地抬起了脑袋。 薛钰只看了她一眼,眼角便一阵抽动:“赵嘉宁,你怎么回事?喝个汤也把自己弄得一塌糊涂,半张脸都沾上了油花,脏得要命。” 赵嘉宁心虚地低下了头。同时又有些委屈,她还不是不想发出动静,又想快点喝完才这样……勺子若是磕碰到了汤盅内壁,难免发出动静,偏她的手又不稳。 薛钰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滚过来。” 赵嘉宁便搬着圆杌小心翼翼地挪了过来,等坐到了他身边,薛钰拿了一方帕子,伸手一脸嫌弃地帮她擦拭了嘴角沾的油腻。过后又端起汤盅,拿了勺子一勺一勺地喂给她。 赵嘉宁被伺候惯了,最初的怔愣过后,也很快习以为常——没什么稀奇的,主人不都会给宠物喂吃食吗,这也是养宠的趣味之意。 这样一勺一勺,也不知喂了多久,等到满满一碗海参羊肉汤见了低,薛钰才放下空了的玉碗。 这汤活血,赵嘉宁喝得小脸红扑扑的,觉得身上有点燥热,舔了舔唇,肚子里也暖洋洋的,她十分餍足。 薛钰看了她一眼,见她吃饱喝足后一脸餍足,眯了眯眼,将人捞到怀里摸了摸肚子,果然已经撑得圆滚滚了。 手感倒是不错…… 小姑娘软乎乎暖烘烘香喷喷的,抱在怀里倒舒服,薛钰挑了一下眉:“别动,”他道:“让我暖会儿。” 合着是将她当成汤婆子暖身子了,不过赵嘉宁自然也不敢违抗,乖乖地伏靠在他怀里。 薛钰身上的气味很好闻,沉静隽永的檀香混着他身上淡淡的冷冽幽香,如秋日枝头高洁的木兰。 赵嘉宁躺在他怀里,看着薛钰手指翻过一页书纸,闲来无聊,也伸长脖子偷看,见是一张图纸,绘画的倒是很详尽,只是她看不懂,只隐约知道这是什么器械图,却忽然想起来时经过兰板桥时,底下池子里漂浮着的莲花灯,眼睛一亮,脱口道:“你会做会动的木质小乌龟对不对?” 莲花灯下常系小乌龟,乌龟游动带动莲花灯漂移,但如今数九寒天小乌龟动不了,但薛钰做的莲花灯却能制动,李嬷嬷告诉她那是下面装了括机,她也没看清到底是什么机关,只是联想到小乌龟,便当做那个机关是木质的小乌龟了。 薛钰眉梢轻抬:“你喜欢?” 赵嘉宁在他怀里点了点头:“我从没见过这么新鲜的玩意儿。” “这有什么新鲜的。”薛钰淡淡看了她一眼:“缫车见过么,有些地方用了皮带脚踏,虽则省力,但还需人力,更好一些的,便是装了齿轮,借助水力风力运转,这便是自己会动了——道理是一样的,只不过是你没见识。” “好嘛。”赵嘉宁缩在他的怀里,闷闷道:“我那么笨,我怎么知道。” 薛钰唇角上翘,浮弄出点笑意,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尖:“知道自己笨,倒还不算笨得无可救药。” 赵嘉宁:“…………” “乌龟动作笨拙,瞧着蠢笨,倒是和你气质相近,你既喜欢,我就给你做一个。” 赵嘉宁闻言,一张脸就垮下来了:“我不喜欢乌龟……能不能换一个?” “行啊,那就换兔子,兔子胆小无用,倒也配你。” 赵嘉宁:“…………” 她都对兔子有阴影了,自然不想要:“能不能不要兔子……做一个会动的京巴狗吧,好不好?” 薛钰低头看了她一眼,目光淡如水,毫不留情地拒绝道:“不好。” “只能兔子和乌龟,选一个。” 赵嘉宁扁了扁嘴,低头闷闷道:“那……那还是乌龟吧。”至少她对乌龟没阴影。她虽然厌恶薛钰,不过眼下只能屈居于下,不学会苦中作乐怎么行——从他那儿弄个有趣儿的小玩意儿解解闷也好啊,何况她是真的对这些小玩意儿感兴趣。 薛钰淡淡“嗯”了一声,没说什么,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帮她揉着肚子,赵嘉宁舒服地眯起了眼,像一只慵懒的小猫咪。 但身上越来越烫,赵嘉宁有些难受,忍不住在薛钰的怀里蹭了蹭,薛钰低头看了她一眼:“坐不住了?” 赵嘉宁有些口干舌燥,闻言点了点头。 薛钰就把她放了下来,让她坐回了圆杌:“自已坐会儿,等消食消得差不多了再回去。” 赵嘉宁糯糯地应了一身,乖乖地坐在圆杌上,但这样坐着累,她便索性趴在案桌上,闲来无事,歪着脑袋看他,薛钰此人,别的不说,这一副皮囊倒的确是养眼,看得人神魂颠倒,只可惜…… 她还没可惜完,薛钰便幽幽地从书卷上抬起头,正撞上她偷窥的视线,微微蹙眉道:“赵嘉宁,你看什么?” 赵嘉宁咽了一口口水,如实道:“看主子好看。” 她忖度着这种溜须拍马的话总不会说错,可她忘记了他是薛钰,薛钰此人,从来没有道理可讲。 他微眯起眼:“好看?” “赵嘉宁,我许你偷看了么?” 赵嘉宁心说要是您准许,那也不兴叫偷看了呀主子,却听一旁薛钰凉飕飕地道:“再看,就把你眼珠子挖下来。”吓得赵嘉宁连忙捂住了眼睛,头摇得跟拨浪鼓似得,真真是比兔子还小的胆子:“不看了不看了……什么也看不见了……” “没用的东西。”薛钰嗤道:“有贼心,没贼胆。” 被训了一顿的赵嘉宁再也不看薛钰打发时间了,只能眼观鼻鼻观口地杵在圆杌上发呆,因没旁的事物分散心思,倒愈发觉得身上热,口也干得不得了,急需喝点什么冰冰凉凉的。 冷却的茶水自然最好,可偏偏桌上没有,她也不敢惊动薛钰,只刚好瞟到原先放在一旁的红漆食盒,里面还有一个玉执壶和一个琥珀酒杯,正是先前李嬷嬷一齐拿过来的。 汤的滋味那般浓郁,这酒自然也不会差——侯府的东西,哪有不好的。 她从前也并非滴酒不沾,这浅酌一口解解渴,应该也没什么妨碍吧? 她这么想着,便将手伸向了玉执壶,也顾不上用酒杯了,直接就着壶嘴喝了一口,虽有些别样的腥膻,但到底入口冰凉,也能降热解渴,不知不觉就喝了许多。 等到放下时,先时还不觉得有什么,渐渐的身上却起了火烧火燎般的燥热,倒也无关情^欲,就是要了命的热,亟需碰触什么冰凉的物什。 她喘^息着,抬头看向薛钰,一身的冰清玉洁,气质冷冽彻骨,看着就很凉爽…… 她也是被烧糊涂了,竟然慢慢地向薛钰蹭了过去,口中含糊不清地道:“抱抱我……” 薛钰放下书卷,低头看向跪趴在自己膝上的赵嘉宁,蹙眉道:“赵嘉宁,你说什么?” “抱抱我,薛钰……” 16、第 16 章 薛钰危险地眯起眸子,慢慢俯身靠向她:“赵嘉宁,你叫我什么?” 赵嘉宁迷迷糊糊地道:“薛钰……” 薛钰冷笑一声,一把扼住了她的下颌,她被迫抬起了脸,他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怔住了。 只见赵嘉宁眼尾泛红,一双桃花眼氤氲着水汽,泫然欲泣似得,似乎极是难受。 目光已经有些涣散了,脸色更是泛着不正常的潮红,身上也tang得厉害,薛钰只是扼住了她的下颌,灼人的r意便沿着手指源源不断地传到了他的身上。 薛钰喉结滚动,嗤道:“看来是真烧糊涂了。”居然敢直接叫他的名字。 却也不像是发烧,他待要自己察看,赵嘉宁却忽然握住他的手,慢慢缠了上来:“薛钰,”她抓着他的手心,贪婪地蹭着她的脸颊,黏黏糊糊地道:“薛钰,我能摸摸你么……” 薛钰的眼角抽动了一下:“赵嘉宁,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赵嘉宁此时神志不清,只是发出了几声意味不明的s口令。 薛钰的皮肤如上好的寒玉,触之生凉,极能解渴,对于此时的她来说,简直是欲罢不能,她忍不住想要触碰更多…… 她坐在薛钰的腿上,脸颊轻轻摩挲着他的,一只手抚弄着他的脖颈,待要向下,手腕却被人忽然一把扼住,明明薛钰根本没用什么劲,偏她是动弹不了分毫。 她现在这个样子,倒像是喝醉了酒意识不清,这时委屈地扁起了嘴巴,拖长尾音叫了他一声:“薛钰……” 嗓音黏腻,极是勾人。 薛钰太阳穴突突得跳,一咬牙,直接将人怼到了书桌前,后背磕在桌沿上,赵嘉宁蹙起了眉,吃痛地呻口令出声:“薛钰,我疼……” 薛钰冷哼一声:“你还知道疼。”却还是问道:“磕哪儿了?” “这儿……”赵嘉宁牵起他的大手,慢慢地将他往磕碰处引。 女孩儿的掌心柔软,此时又带着zhuo人的r意,软绵绵地蹭着他,激起一阵细微的痒意。 赵嘉宁攀上了他的脖颈,起身想要吻他的眼睛。 薛钰身子一僵,一手扶着她的y,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掐住了她的脖颈:“赵嘉宁,”他咬牙道:“你是不是活腻了。” 只不过到底没收力,只是虚虚拢着——赵嘉宁这个人,娇气无比,譬如易碎的瓷娃娃,脖颈又那样纤细脆弱,他真怕他一失手,真将她掐死了。 他低头看着赵嘉宁,女孩儿眼神迷蒙,脸颊泛起脸上酡红,十足十一副酒醉的作态。 ——她的确是醉得一塌糊涂,居然胆子大到伸手去描摹他的眼睛,一边吃吃笑道:“薛钰,你的眼睛真好看……就像我娘亲从前发簪上镶嵌的琥珀,这样的通透干净……”她说着忽然微微蹙了眉,摇头作叹惋状:“可惜,心黑得很,倒辜负了这样一双漂亮干净的眼睛……” 薛钰闻言却笑了,他一笑起来,更是神采动人,衬得一双眼睛愈发灵气逼人:“真有那么漂亮?” 他伸手抚上她的脸,轻轻拍了拍,笑道:“其实我们宁宁的眼睛也漂亮的很,从前嚣张跋扈,一双眼睛盛气凌人,倒将几分媚气掩去了……如今……”他打量了一眼赵嘉宁,赵嘉宁忽然生出几分恼恨,冷笑道:“如今……倒惯是会勾引人。” “你既然这么喜欢漂亮眼睛,不如我将你这一双眼睛给剜下来,串在一起,供你把玩,如何?” 他用着最温柔的语气,诱哄人一般,说出来的话,却教人毛骨悚然:“自己的东西,用着也称手。届时我自会用酒混入郁金汁液浸泡你的眼珠子,就和防止尸身不腐一个道理。也可加些汞和砷,当年太祖下令让妃嫔殉葬,便是先让她们喝下安息汤,然后刀刃割开头皮,注入水银,水银流遍全身,如此,可保尸身不腐。” 这要放在平时,薛钰跟她说这么一番话,她自然是吓破了胆,可现在她醉得神志不清,早就分辨不出好坏了,就连她自己究竟在做什么也不清楚,闻言只是圈住他的脖颈,咯咯笑道:“好啊,泡久点,人家要香香的……唔……还要跟玛瑙璎珞串在一起……” 薛钰嗤了一声:“傻子。” 看来是真喝醉了,薛钰这时抬头看向桌案上的酒壶,阴着脸伸手提起掂了掂,脸色一下子变了——他知道赵嘉宁喝了酒,但没想到她竟然全喝完了。 这酒和膳食都是壮阳之物,对男子有催q之用,女子服食饮用照理应该无碍,但也架不住她服食饮用这么多,难怪她身子烫得那么厉害,不管不顾地贴上来,贪图他身上的凉意。 薛钰捏了捏眉心,正思忖着要不要得找个大夫给她瞧一瞧,在他怀里的赵嘉宁又开始不安分了。 先前停留在他眉眼间的手指,缓缓下滑,描摹过他的眉心、鼻梁……最后停在他的嘴唇上。 薛钰垂眼看她,抿着唇,脸上没什么表情,倒想看看她还要耍什么酒疯。 赵嘉宁在他怀里坐了起来。 他抬了下眉梢。 赵嘉宁慢慢凑了上来。 他这时还没意识到赵嘉宁究竟要做什么,直到嘴唇传来炙热陌生的触感,酥酥麻麻的,鼻尖萦满了少女身上淡淡的体香,他这才意识到赵嘉宁对他做了什么! 她亲了他!他没想到她竟然真的不知死活到到敢亲他! 他的气息剧烈起伏,赵嘉宁却已经从他身上缓缓退开了,脸上透着几分酒醉后的懵懂无辜,让薛钰根本无法宣泄怒火——他总不能跟一个醉鬼计较,何况是一个娇气爱哭的醉鬼! 他只能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放上几句狠话:“赵嘉宁,我看你是真的不想活了——你怎么,敢这样对我。” 赵嘉宁醉得意识不清,早就分辨不出她到底在干什么,闻言只是咯咯地笑,像是回到了从前无忧无虑的时光,那时她身份尊贵,薛钰不过是一个五品官的庶子,小门小户的,她便是轻薄亵渎了他,又如何呢:“为什么不敢,”她指尖描摹着他的唇线,含糊不清地道:“我只是……只是看它实在好看,就想尝尝味道……” 薛钰气极反笑,倒也顺着她的话问了下去:“哦?”他哑声道:“那味道……怎么样?” “好吃……”女孩儿笑得天真无邪,一脸餍足:“我很喜欢……” 赵嘉宁本就生得明艳,醉酒后眼神迷蒙,举止轻挑,更是媚态横生,勾人得肆无忌惮。 薛钰喉头发紧,滚动了一下喉结。 赵嘉宁折腾累了,靠在他的肩颈处,却并没有因此安分,伸手撩拨他的喉结,醉意朦胧地道:“薛钰,你……这里好d。” “赵嘉宁……”薛钰唇线上挑,轻声诱哄道:“说清楚,哪儿大。” 赵嘉宁歪着脑袋看他,眼神懵懂,伸出手轻轻抚弄着他的喉结,十分乖顺地道:“这儿……”明明是极具挑逗意味的动作,偏她醉酒后意识不清,一脸的天真无辜。 檀口微张,脸颊酡红,眼神似睨非睨,柔媚无骨,眼神却天真无邪,不藏一分欲念,这样极致的反差,反而愈发诱惑人心。 薛钰喉头发紧,捏在她删除的手也不由得收紧了力道,赵嘉宁吃痛,黛眉微蹙,忍不住删除出声:“疼……” 薛钰力道稍松,却慢慢压近了她,删除的气息喷洒在她脸侧:“赵嘉宁,”他泄愤似得轻咬了一下她的耳垂,哑声质问道:“还敢说你没有勾引我,嗯?” “不过,你别再妄想了……”他摩挲着赵嘉宁的删除,手背上爬满了青筋,压抑克制道:“我这辈子,永远不可能碰你。” ——“你也配?” 17、第 17 章 赵嘉宁再次醒来的时候,望着头顶熟悉的承尘,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回了修竹斋。 一旁忽然响起了芸香的声音:“夫人,您醒了?”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赵嘉宁觉得她的声音有些抖。 她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想要起身坐起,芸香见状连忙上前搀扶,并往她背后塞了一个迎枕。 赵嘉宁靠在迎枕上,由着芸香帮她按摩揉捏太阳穴,宿醉带来的头脑胀痛稍稍得以缓解,赵嘉宁终于能分出点心神回忆昨晚发生的一切…… 她其实记不起来太多了,只能回忆起几个模糊的片段——但仅凭这几个片段,也足够她心惊肉跳了——因为在那几个片段里,她分明是醉得神志不清,居然发起酒疯敢调戏轻薄薛钰! 这是从前她家未败落时她都不敢做的事,眼下她沦落到这个境地,居然敢胆大包天到轻薄薛钰,若不是借了酒劲,倒真跟找死没什么分别。 想到这里,后背已经渗出了密密一层冷汗,她如梦初醒似得,连忙抚摸自己的脸,脸蛋仍是光滑完好的,又检查自己的身上,也没缺胳膊少腿,这才算松了一口气,重新瘫软倒回到了迎枕上。 赵嘉宁轻拍着自己的胸口,想着薛钰虽然乖张狠戾,但倒也不至于太过丧心病狂,起码遵守了当初对她说的那一番话——只会从精神上折磨她,不至于让她丢了性命或者落个残缺毁容——不管她做了多出格的事。 想到这里,她稍稍心安,一旁的芸香这时问她是否要用午膳,她透过窗棂看到外头日光正盛,原来已是日上三竿了。可她宿醉过来,脑袋还有些胀痛,这会子也实在没有胃口,只想再睡上一会儿,便挥挥手道:“不必了,你先下去吧,” 芸香福身告退,转身正要离去,赵嘉宁无意转头看了她一眼,忽然想起了什么,随口问道:“对了,白芍呢,怎么一直不见她?”往常总是白芍在她跟前的时间多些的。 她原本也只是随口一问,不料前方的芸香身子忽然一僵,肩头不可自抑地微微颤动,像是害怕到了极点。 赵嘉宁微微蹙眉,正要细问,不防芸香忽然转身上前,一把跪在了床榻边上,朝她俯身叩首,泣不成声道:“夫人,奴婢以后一定尽心尽力地服侍您,若有哪儿做的不好,您尽管发落我,我知道夫人是个心善的,若肯耐心提点,我也一定会谨记在心,服侍得更好。只是……只是千万,千万别让世子知晓……” “什么意思?”赵嘉宁心头突得一跳,只觉得事情不好,双手攥紧被褥,试探地问道:“白芍她……她怎么了……” 芸香却哭得愈发厉害了,只是一个劲地摇头:“奴婢……奴婢不敢说……” 赵嘉宁一颗心直往下沉,看这情形,白芍的下场怕是落不到好了。 只是薛钰为何要发落她?结合芸香方才说的那一番话,让她万不可让薛钰知晓她有何伺候不周……难道,就仅仅是因为昨晚他逼她说出了白芍给她戴耳坠时弄伤了她的事? 她只觉遍体身寒,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是她害了白芍,可转念一想,不,害她的人分明是薛钰。 她一直都清楚,薛钰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他许是把她当成了他的所有物,他在乎她自然不是因为疼惜她,只不过是占有欲作祟,她再如何卑贱,在他眼里,她既是他的人,就只能由得他作践,别人要是敢伤了她,哪怕是一根头发丝,那都是冒犯触怒了他。 赵嘉宁望着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因为害怕身子一直不住颤抖的芸香,下床将她从地上搀扶起来,眼神定定地看着她道:“好了,别哭了,你只需要记住,以后无论我磕着碰着,或是伤到哪儿了,全是我自己不小心,与你无关,那便行了,知道了么。” 芸香连连点头,感激地握住了她的手。 芸香的年纪跟她一般大,此刻紧紧握着她的手,让她在这偌大而冰冷的侯府难得感受到一丝温情暖意——她们说穿了,同病相怜,命运合该抱团取暖。 外头天光放晴,日头正好,屋内也点了炉子,可赵嘉宁却仍觉得身上阴冷,是从骨头缝里丝丝渗出来的。 她想,她终归是要想办法尽快逃离的,虽然有她哥哥掣肘,虽然一切还都毫无头绪,但是这个念头却深深地烙在她心底,也是她此时此刻唯一的慰藉和吊着她一口气、支撑着她的一缕微光。 ——她想,只要她永不放弃,无论外在举止表现得多么顺从,只要她的内心不曾真正被驯服,一直蛰伏等待时机,她就一定会等到属于她的那个机会的。 —— 第二日修竹斋又被拨来了个丫鬟,名唤茶茶,是取代白芍来伺候赵嘉宁的,是个十分机灵的小丫鬟,做事伶俐,服侍妥帖,比白芍更加细心。 赵嘉宁夸赞了她几句,她便笑道:“世子爷便是看中了奴婢有几分机灵,做事又谨慎,才叫奴婢过来伺候夫人您呢。”说到薛钰时,茶茶脸颊泛红,形容羞涩,一副少女怀春的模样。 赵嘉宁眉心便跳了跳,问道:“你是刚来府上么?” “夫人怎么知道?” 难怪…… 赵嘉宁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别的倒也没什么,伺候我时别弄伤了我,若真弄伤了,旁人问起,也别自个儿承认,知道为什么换你来么,原先服侍我的白芍便是犯了这样的错处,如今是个什么去处我也不清楚,总归是不太好。” “还有最重要的一桩,你们世子看着清风霁月,骨子里却未必是这么回事,你万勿对他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他不会喜欢你,也厌恶旁人喜欢他,不为什么,只因在他看来,我们原是不配的,若敢觊觎,便就该死。” 茶茶万万想不到赵嘉宁会忽然说出那样一番话,以为是赵嘉宁在警告她谨记自己的身份,别妄想攀附薛钰,一时六神无主,连忙跪下辩白道:“夫人明鉴,奴婢万万不敢……世子身份尊贵,神仙一样的人物,我这等粗鄙之躯如何配得上,也只有……也只有似夫人这般的容貌气质,才能与之相配。” 她嘴上这样说,心里却难免有些忿忿,心道不过是一个侍妾,连侧妃都算不上,倒是摆起主母的谱了。可悄悄抬头打量她时,却又不得不承认她实在貌美,四目相对间,仿佛能够摄人心魄,美得令人心惊,也难怪能入得了世子的眼——她自忖也有几分姿色,可世子却从未用正眼瞧过她。 她不禁生了几分痴惘——若她有这般容貌,世子会不会多看她一眼呢。 赵嘉宁自然不知道茶茶怔怔看向她时,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但她能看出来,她说的话,她未必能够真的听进去,可她该说的都说了,之后怎么样,也不是她能够左右得了的:“薛钰喜欢谁,要娶妻还是纳妾,又或是要收哪个通房,这些统统都和我没关系,我也并不在意,所以你不用跟我说这些,只是薛钰的名声在外……你打听一下就知道了。” “知道罂粟么,外观极美,香气浓郁,现今多被当做珍贵的花草,但其实神宗年间藩属国进贡的乌香,便是由此花提炼而成,乌香之毒当年闹得沸沸扬扬,史书上都是有记载的。这下,你明白我的意思了么?” “罂粟美则美矣,却能致命。而薛钰,你以为他是高洁的木兰,还是国色的牡丹?”赵嘉宁自嘲笑道:“其实,是能致命的罂粟,一旦沾染,便是万劫不复。” 茶茶一脸懵懂地看着她,很显然,她并不能完全领会她的意思。是啊,不经历过,又怎么能看得穿呢? 赵嘉宁如今倒是醒悟了,只是似乎,晚了些。 18、第 18 章 赵嘉宁在房中躺了一日,又喝了些薛钰差人送来的汤药,自觉身子已经大好,脑袋也不再发沉胀痛了。 这日薛钰又差人送来了一样物件,用漆盘托着,上面还盖了块红绸布,薛剑举着那个托盘,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态度倒是恭谨:“夫人,世子吩咐,让您亲自揭开。” 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物件,倒弄得这样神秘。她是知道薛钰一贯是个坏胚子,让她亲自揭开,总归是没什么好事,可她当着薛剑的面也不好拒绝——她还没那个胆子,想着再不好,也不过是个死物,又不会吃了她,便也没多想什么,伸手去揭了。 不料红绸布一掀开,底下竟是个会动的活物,猛地向她一蹿,倒将她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 她惊呼一声,捂着胸口,连连后退两步,惊魂不定道:“这……这是什么?” 却有一记轻笑响起,来人叫了她一声:“赵嘉宁。”嗓音如幽泉过石,冷冽动听——是薛钰。 赵嘉宁方才缓过神来,这会子又吓了一跳,望着薛钰怔怔地道:“你……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他微微笑道:“自然,是看你笑话来了。” 淡如水的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被窗格过滤成参差的光斑,跳跃地落在他的脸上,纷繁的光影下,薛钰的一张脸俊美如玉。 他挑了下眉,含笑着停在她面前,要笑不笑地扯了下嘴角,嗤道:“不是你要京巴狗么?心心念念的东西如今到了手,怎么反倒惧怕了?” 他深看了她一眼,语气讥诮,似乎别有深意:“还是说,你根本就是叶公好龙?” 赵嘉宁愣了一下,转头看了一眼薛剑手上端着的漆盘,原来漆盘上竟是一只木制的京巴狗,看样子是装了机括,刚才她掀开红绸的那一刻,薛剑该是触动了机括,所以这只木制的京巴狗才会突然前蹿,害得她吓了一跳。 薛剑自然不至于这么坏,也没那么幼稚,很显然,这是薛钰的主意。 赵嘉宁却也不敢对他发作,只闷闷道:“那……那是您故意吓我……” 薛钰就笑了,抱臂斜睨着她,逗弄小玩意似得,漫不在乎地道:“就是故意吓你了,你又能怎么样,嗯?” 赵嘉宁垂下眼帘,轻声道:“我自然不能怎么样。” 薛钰看了她一眼,神色淡淡,伸手从一旁的漆盘上取过那只木雕京巴狗,白皙修长的手指搭上它的身子,微微转动尾部的括机,薄唇轻抿,神情专注。 一旁的茶茶有些出神地看着他,她从薛钰一进来,目光就无法从他脸上移开。 她在看他,正如他也在看着赵嘉宁。 他甚至从始至终都没注意到她,她应该感到庆幸,因为这样她就可以更加肆无忌惮,贪婪地看着他。可到底又觉得内心隐隐有些苦涩。 可她很快就想开了,镜中花水中月,终究是不可得,好在她近水楼台,伺候在赵嘉宁的身边,只要她得宠,她往后得见薛钰的机会自然多的是。 而让赵嘉宁得宠,似乎并不是什么难事——她甚至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站在那里,他就会巴巴地拿小玩意儿哄她。赵嘉宁曾经笑她看不透看不穿,可她却觉得,她才是当局者迷。 她看见薛钰转动括机后弯腰将那只木雕京巴狗平稳地放到地上,正对着赵嘉宁的方向。 他掀起眼皮看了赵嘉宁一眼,唇角微勾,甫一松手,装了机括的木雕京巴狗便一蹦一跳地朝赵嘉宁跑去。 赵嘉宁先时已被吓过一回,这会儿倒也不怕了,先前没仔细看那小玩意儿,这会多看了几眼,倒觉出几分可爱来——旁的不说,这做工倒是精巧,模样也惟妙惟肖,薛钰此人,虽是天生的坏种,但也的确聪明——也是,要是蠢笨之人,再坏也坏不出花来,也只有像薛钰这种人,才能坏得这么无法无天、声名狼藉。 薛钰逗弄着那只机关木雕狗,一边语气散漫地问道:“喜欢么?” 他自然想不到,被发问的赵嘉宁这会子正在腹诽他。 “啊?哦,喜欢,当然喜欢啊。”赵嘉宁不防薛钰突然发问,一时有些心虚,连忙应了声,又牵扯出一个笑,讨好道:“只要世子送我的,我都喜欢。” 薛钰一双琥珀色的瞳仁静静地看着她,明明是极浅的瞳色,映着日光,流光溢彩,瞧着人的时候,却莫名多了几分深不可测,像是要把人看穿。 赵嘉宁眼神有些闪躲,不明白薛钰为什么这么看着她,难道是她表现得还不够乖顺,他看出了她对他的虚与委蛇? 想到这里,她咽了一口口水,将那只渐渐停歇的木雕京巴狗抱在怀里,走到薛钰面前,看着他,屏住呼吸,缓缓踮起脚尖,附在他耳边轻声道:“我很喜欢,谢谢主子。” 少女淡淡的体香萦绕在鼻端,说话间轻柔的气息拂在耳侧颈间,她的嗓音本就娇软,从前骄纵跋扈,倒掩藏了,如今一旦放软,绵软婉转,勾人而不自知, 气息明明拂在耳侧,却从心底深处爬上一层隐秘的痒意。 薛钰滚动了一下喉结,脸上看不出是什么情绪,低头睨了一眼赵嘉宁,嗤道:“喜欢刚还怕成那样?” “赵嘉宁,”他伸手掐了一把她肉乎乎的脸颊,似乎是笑了一下:“你还是这么的没用。” 赵嘉宁:“…………”薛钰果然,也还是这么的恶劣。 “好了,”薛钰挑了一下眉梢,负手而立,居高临下地道:“那玩意儿原也是闲来无事打发时间做的,想来倒还有作弄你的用处,看看我们宁大小姐的笑话,倒也颇为有趣,那便留在你这儿吧,好让你每回见着,都能想起你那副出糗的蠢样。” 赵嘉宁:“…………” 他说完勾唇恶劣地笑了下,转身正要走,赵嘉宁低头眼观鼻鼻观口,幽幽地在他背后道:“那必然不会。” 薛钰身形一顿,转身蹙眉看向她:“你说什么?” 赵嘉宁扬起一个笑,少女娇媚,笑起来更是像渗了蜜似得,甜腻勾人:“睹物思人,我每回想起的,自然是世子您了。” 薛钰深看了她一眼,像是要从她脸上探究出什么,良久他轻笑一声,附在她耳边缓缓道:“最好是。” 最好是——赵嘉宁还的确做到了,导致她见到那只木雕京巴狗,就想起薛钰,于是本来觉得它还有几分可爱,多见了几次想起薛钰后也不这么觉得了,加上她又是个喜新厌旧的性子,本来很喜欢,时间一久也不过尔尔。 这就导致她玩儿了那只机括木雕狗不到半个时辰,就觉得索然无味,丢弃在一边了,几日后更是完全抛到脑后,却时常见到茶茶在精心侍弄那只木雕狗,每日擦拭,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带着几分羞人的春意。 少女怀春,总是无限美好的,赵嘉宁似乎透过她看到了从前的自己,一时有些唏嘘。 阳光透过窗棂照了进来,她伸手去接,手掌笼罩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似乎是接住了,却又从指缝中倾泻。她一时有些恍惚,靠在贵妃榻上怔怔地望着窗外的光景,鹅卵石的小径旁种了不少树,如今却都是光秃秃的一片,也瞧不出是什么品种,总归覆了雪,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实在没什么好看的,赵嘉宁却看得有些出神。 其实从国公府败落到如今,也不过短短的半月,她却像走完了半生,连带着心境都沧桑了不少。 她从前是个好动的性子,如今却变得沉静了许多,也愈发懒了,只是不爱动。后面几日薛钰都不曾来找她,她也没主动上门,倒是茶茶在一旁焦急得不得了:“夫人,您难道不想得到世子的宠爱了么么?” 赵嘉宁闻言笑了笑,声音显得有些惫懒:“想,当然想了。”得到薛钰的宠爱,就能让他对她有求必应,她才能救出她哥哥,也能更有机会逃出生天。 “只是,要讨得薛钰的欢心又谈何容易……”赵嘉宁有些惆怅:“我只怕过犹不及,反而惹他厌恶。你是不知道,薛钰的性子,最是喜怒无常、令人捉摸不透。我若上赶着,只会令他反感,有上回送汤盅和药酒的前车之鉴,我这回还是歇歇吧。” 茶茶愈发地愁了:“那该怎么办呢?难道便什么都不做么?” 相比之下,赵嘉宁要显得从容很多:“或许真要等到他想起我了,又或者,需要一个特别的契机。” 19、第 19 章 灵犀殿内,地龙烧得正旺,一名身穿绛红色绣云凤纹织金袄裙的女子正趴在妆奁前哭得伤心,纤细的肩颈随着抽泣的动作轻轻耸动,头上梳着桃心髻,簪着一支累丝嵌宝衔珠金凤步摇,这会子正晃动着厉害。 一旁的宫婢见状叹了一口气,安慰道;“别伤心了公主,您瞧瞧您刚上好的妆,这会儿又花了……” 对面另一名宫婢也道:“是啊,采兰再帮您重新梳洗可好?” 不防永安公主忽然直起身,将妆奁上的一应珠钗首饰尽数扫落在地,带着哭腔恨恨地道:“还梳洗什么,我再怎么装扮,他也不会看我一眼!” 话音刚落,外间有脚步声响起,一双红缎单靴停在帘后,紧接着有人撩开帘子,魏熙帝望了一眼散落满地的珠钗首饰,眼皮跳了下,含笑道:“怎么了,又是谁惹我们永安生气了?” 永安公主看了他一眼,起身不太爽利地行了个礼:“父皇……”又重新坐了回去,闷声道:“还能是谁,不就是仕钰哥哥了,父皇明知故问。” 魏熙帝闻言哈哈笑道:“想来也是,除了薛钰,谁还有这样的本事惹你的不快,怎么,这回又没赴你的约?” “哼,又何止是这一回……” 魏熙帝沉吟片刻,抚掌叹息道:“永安啊,仕钰的脾性你还不清楚么,他也不是只对你如此,他便是个清冷性子,不近女色,你又何苦跟他置气。” “哼,不近女色,好一个不近女色,既然不近女色,好端端的,又为何要纳了赵嘉宁为妾!亏我之前还真信了他是厌弃她,为了不让她继续缠着他,我还……”话说到这里,及时住了口,转而恨恨地道:“没想到赵嘉宁如今没法缠着他了,他倒自己去招惹,真是气死我了!” 魏熙帝道:“好了,要父皇说,钰儿也未必是真的喜欢她,你也说了,他从前十分厌弃她,如今又怎么会突然转性,十有八九啊,是将她买回去作践她呢,赵嘉宁从前身份尊贵,如今一朝沦为侍妾,她从心里就接受不了,这心里不快活了,日子又岂能好过?更何况……”他说着俯身凑近永安公主,低声道:“钰儿虽然纳了她为妾,可压根儿就没碰过她,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永安愣了下,有些讶异地睁大双眼:“您如何知道?” 魏熙帝哈哈笑道:“同是男子,这种事,试探一下就知道了,仕钰一看便知是个未经人事的——父皇还能骗你不成?好了,我们永安这下可以称心了吧?” 永安闻言轻哼了一声,眼里不过亮了一瞬,便又重归嫉恨:“我有什么好称心的,如今没碰,难道以后也会如此么,仕钰哥哥固然待人冷淡,可架不住赵嘉宁长了个祸水样,我如何能够放心?” 魏熙帝看着这个自己从小千娇百宠长大的女儿,有些头疼地叹了一口气,他膝下有三个皇子,可只得了一个公主,所以他难免偏宠她一些,却养成了她骄纵任性的性子。 这原本也没什么,他贵为一朝天子,坐享江山,自然能够对她有求必应,可偏偏她这回想要的是薛钰,薛家父子在军中威望很高,便是连他也有所忌惮,更何况他了解薛钰的性子,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实在逼他不得:“永安啊,父皇跟你说过很多次了,要有容人的雅量,上次仕钰他表妹那件事,已经让他对你产生龃龉了,你怎的还不知收敛,这可不是聪明人的做法啊。” 永安却不以为然:“他表妹的事,他一直以为是赵嘉宁做的,与我有什么关系。”她非但不以为然,甚至毫无悔意:“我才不后悔下那一步棋呢,一箭双雕,一下子把秦晚晴和赵嘉宁都从他身边赶走了,这难道还算不上聪明么?” 魏熙帝摇头叹息道:“你啊,你也太小瞧钰儿了,他何等剔透的一个人,你还真当他看不出半点端倪么?他信他表妹失踪是赵嘉宁所为,无非是因为他厌恶赵嘉宁,先入为主了,他愿意相信事情是赵嘉宁做的,所以才没怀疑到你头上。可后来朕并未尽力帮他搜寻他表妹,你真当他看不出背后是你在授意么?” 永安绞弄着手指,心里也知道魏熙帝说的是真的,可还是嘴硬道:“那又如何,我是公主,他便是知道我在背后教唆您,又能拿我怎么样?” “他是不能拿你怎么样,可是安儿,你又何尝不是拿他没办法?” 这话算是戳到了永安的痛处,她本就又是恼恨又是委屈,听魏熙帝这么一说,当下就哭着扑进他的怀里抽泣道:“父皇知道女儿拿他没办法,还不给女儿做主……您若是肯直接下旨为我们赐婚,他再怎么样,难道还敢抗旨不成么。” “安儿,父皇说过,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若是父皇贸然下旨,强逼他娶了你,先不论他是否会乖乖遵旨,即便他真娶了你,你还指望他能好好对你么?要知道以他的性子,平生最恨勉强。” 魏熙帝苦口婆心,可永安显然并没有听进去:“哼,说来说去,您就是不肯了。” “不是父皇不肯,只是你若真想和他修成正果,就得徐徐图之,先和他培养感情,让他心悦于你,万不可操之过急,鲁莽行事,那样只会适得其反。须知薛钰此人,吃软不吃硬。” “让他心悦于我,父皇难道以为我不想么,可无论我怎么做,他偏就是不把我放在眼里,我又能有什么法子,父皇却说得这样轻飘飘,便请恕女儿愚笨了。” “你啊,就是这个性子,不知道服软,他又如何喜欢你。罢了,赶明儿我叫你贵妃娘娘过来指点指点你,她最是柔情似水,能讨朕的欢心。” 永安心里却不以为然,她父皇贪恋女色,自然等闲便可钟情他人,这与仕钰哥哥怎么会一样呢。 她闷闷的不说话,心里还在为薛钰纳妾的事烦心,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她一向清楚薛钰厌恶赵嘉宁,心里最是瞧不上她,也知道纳妾之后,他并没有碰过她,可心中却还是觉得不安。 “话说回来,父皇,即便真按你说的,仕钰哥哥和赵嘉宁没什么,可他毕竟纳了她为妾,如今没什么,不代表以后没什么,若真有了什么,万一赵嘉宁使点狐媚手段,配上她那张脸,岂不是无往不利?假以时日,谁知道仕钰哥哥会不会被皮相所惑,忘了当初有多厌恶她。” 魏熙帝闻言笑道:“你看看你,薛钰什么性子,你还不清楚么,他一贯冷淡,不近女色,又怎么会被皮相所惑?即便真对她上了心,对你来说,也不失为一件好事——他此前连通房丫鬟也不曾有,现如今有赵嘉宁教他人伦之事,你以后嫁过去,倒也省心了。” 永安却并不乐意,她才不要这样的省心,她想要的,是自己亲自调^教薛钰。 20、第 20 章 魏熙帝走后,永安坐在殿内,怔怔地望着从瑞兽鎏金香炉中袅袅升起的白烟出神,一旁的采兰见她是这样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有些心焦地一连叫了她几声:“公主?公主……您还好吧?” 永安像是才回过神来一般,目光有些失焦地看了采兰一眼,喃喃道:“采兰……” 采兰连忙上前一步道:“奴婢在这儿呢。” 永安看着面前的采兰,这个她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为人机敏,不知道帮她出过多少主意,大到帮她逃避和亲,小到帮她溜出宫游玩,或是应付先生课业,在她眼里,她似乎有用不完的主意。 她看着她,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一般,定定地道:“采兰,你也看到了,无论我怎么说,父皇都不肯答应给我和世子立刻下旨赐婚,他眼下已经纳了赵嘉宁为妾,我等不了,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很不安,他有多厌恶赵嘉宁我再清楚不过,他要折辱她,我自然没意见,可方法那么多,你知道的,他一向聪明,为何偏偏一定非得纳她为妾呢?” “我总觉得这件事有些古怪,可究竟古怪在哪里,我却也说不上来,只怕去问薛钰,他也未必能够说上来。” 采兰道:“听公主这么一说,倒确实有些不寻常,那公主有何打算?” 永安静默了一瞬,忽然起身走到她面前,握住她的手道:“采兰,你和采薇自小和我一块长大,我们名为主仆,实则与姐妹无异,我虽然有时性子急躁,会发些脾气,但平日里有好吃好玩儿的,也总不忘留你们一份,我扪心自问,待你们也是不薄的。我眼下实在是没法子了,采兰,你和采薇一向点子多,你更是尤其有主意,这回一定要再帮我想想办法。” 采兰沉吟道:“承蒙公主厚爱,奴婢自当竭尽全力为公主分忧,我回去再帮公主想想法子,看还有没有别的方法能让世子钟情公主,发现您的好处……” 永安却自嘲地笑了一下:“再想法子?能想的都想了,还有什么法子?更何况,我也等不了了……” “那公主的意思是?” “采兰,我便跟你直说了吧,正道眼下是走不通了,父皇也不答应给我赐婚,所以便只能我们自己想法子。我也不管什么旁门左道,总之,我要能立刻嫁给薛钰的法子,你那么机灵,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这……”采兰欲言又止道:“若是不择手段,倒的确不是没有别的法子,只是公主,咱们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 “现如今已经到了万不得已了……”永安打断她道:“到底有什么法子,你就说了吧。” 采兰无法,一咬牙道:“奴婢听闻世宗时期,番邦进献了一种迷香,点燃后男子闻之有助兴的效用,神宗世宗多服此药,陛下似乎也偶尔服之,是以宫中应尚有留存,若是公主您将这种迷香用在世子身上,一旦你们有了夫妻之实,陛下是不想下旨赐婚也不行了。” 永安眼眸一亮,倒真觉得这个法子行得通,虽然太过离经叛道,也太过冒险,但她顾不了那么多了,她贵为公主,向来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何曾遇到过这种挫败,也就是薛钰,让她狠狠栽了个跟头,她要是不能如愿嫁给他,又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只是……那迷香既只是助兴,那药效真的管用么?薛钰毕竟冷淡,即便助兴,只怕也未必会对我做什么。” 采兰道:“公主有所不知,那迷香说是助兴,但奴婢听说,实则药效十分厉害,能使老翁重回年少,若是少年人,体质越好,药效越猛,似世子这般,若不寻女子纾解,那是不可能的了。” 永安静默片刻,深吸一口气,心一横道:“好,那就这么办。再过几日是正元节,届时宫中会举办宫宴,他必来赴会,我们便选在那日行事。我倒要看看,木已成舟,谁还敢忤逆我的心思。” 21、第 21 章 转眼正元节已至,于奉天殿举行,光禄寺和内廷共同操办。 教坊司备下九支乐曲,宴会开始后,殿内管弦丝竹之声不绝如耳。 锦衣卫在大殿东西两侧驻守。 百官以四品为界,四品以上官员得以坐殿内,以品阶依次落座,而薛钰,却一贯坐在魏熙帝的左首下方,原是不合规矩的,只不过百官也都习惯圣上对他的偏宠了。 永安坐在他的对面,有些失神地看了他一会,等到目光移到他身旁的赵嘉宁时,藏在案桌下的手却紧紧地攥了起来。 她没想到,薛钰居然会带她入宫。 此次宫宴,照理的确是可以带命妇进宫一同赴宴,但赵嘉宁一个侍妾,最卑贱不过,既没有诰命,也不是正室,有什么资格坐在那里,坐在薛钰的身侧! 好在她只是没想到薛钰真的会带她进宫赴宴,却也不是没想过,既有想过,便做了部署。 很好,所有的事便一并都在今晚解决了吧,她不光要嫁给薛钰,还要将赵嘉宁彻底从薛钰身边赶走——她贵为一国公主,没有她的允许,她的驸马怎可纳别的女人为妾。 殿内高悬鳌山灯,灯火摇曳间,她看着赵嘉宁,那一张脸在灯光下愈发魅惑近妖,她已不在是记忆中那个恃宠而骄、敢于和她叫板的国公府嫡女了,现在的她,眉目收敛,更像是被磨平了棱角,身上没了傲气,倒越发显得柔美,衬上那张娇滴滴的脸,可不正是个祸水模样。 她唇边浮起一丝冷笑,心道,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可就怪不得我了。 赵嘉宁正全神贯注地盯着面前用釉里红缠枝牡丹纹盘装着的一只冬蟹,蟹身通红,倒和这盘子相衬,端的是红红火火。这螃蟹不光色泽诱人,且肚脐凸、绒毛金黄且长,一看便知十分肥美。 赵嘉宁咽了一口口水,可惜这一旁虽配有剥蟹的“蟹八件”,可从前在府里,都是丫鬟剥好呈给她的,她自己并不会用,因此也只能这么干看着。 她正有些怅然,却忽然察觉到对面似乎投射过来一道视线,似有实质般,让人如芒在背。 她迟疑地抬起了头,正好撞上了永安的视线,那一眼她分明清楚地看到了永安眼中的嫉恨与仇视……令人毛骨悚然。 她不动声色地重新低下了头。 她自然知道永安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她,无非是此刻坐在薛钰身边的人不是她而是自己。 她自嘲地笑了一下,觉得自己当真是冤枉至极,那位公主殿下又怎么会明白这于她而言并不是什么恩宠殊荣,而是薛钰折磨她的一种手段罢了——她之前也很纳闷薛钰居然要带她进宫赴宴,薛钰却只是冷冷地看她一眼,嗤道:“不喜欢么,此番宫中举办宫宴,有的是贵女赴宴,我以为,你应当很想与她们叙旧才对。” 赵嘉宁这才明白,他带她进宫,目的是为了羞辱她。 从前在京城的贵女圈里,因着赵嘉宁身份尊贵,又貌美无匹,大家都以为她最后的婚事必定是嫁与哪位王公子弟,便是匹配当今太子也不是不能,因此大多奉承着她,但心底自是有多有嫉妒,平素大家也不过是面上的好姐妹,实则并无半点真感情。 因此她一朝跌落枝头,如今更是沦落成了侍妾,她们见了她,自然少不了挖苦嘲讽。 要知道即便薛钰地位尊崇,但是贵女除非入宫,否则必定嫁与人为正室,成了别人的侍妾,那对她们来说是一种莫大的折辱。 赵嘉宁在入宫之前就已经做好被众女挖苦讥讽的准备,好在她在薛钰的折辱下心理承受能力也提高了不少,等闲的言语讥讽也奈何不了她。 她早就想通了,言语上的羞辱打击,再如何令人难堪,总归也伤不到她的身体发肤,管她们说得多难听,她若没听进去,自然也伤不了她。 不过进宫后才发现,她作为侯府的女眷,是要与薛钰坐在一道的,因此倒也没能让那帮贵女寻到机会当面奚落她。 不过眼下宴会才刚刚开始,后面如何,也还不好说。 估计总会让她们寻到机会的吧,她看了身旁的薛钰一眼,心想不然不就辜负了薛小侯爷的一番苦心了么。 ——她却不知道薛钰哪来的那么强的戒备,她不过是看了他一眼,他就立刻察觉到了,目光清凌凌地看了过来,薄唇轻启:“看什么?” 适时殿前燃放烟火,漫天火星绽放,她忽然朝他粲然一笑:“自然,是看世子好看了。” 薛钰有一瞬间的晃神,但很快又恢复如常,唇边噙着一抹笑,压低嗓音道:“是么,那今晚就赏你站在我床前侍奉一宿,让你好好看个够。” 赵嘉宁:“…………” “不……不必了……世子的音容笑貌早已烙印在我心底,我若是想见,脑海里回忆一番即可,倒不必伺候一宿,我是无妨的,只是我一贯嗜睡,若是晚上支撑不住,一头栽在地上,发出动静,只怕扰了世子的好梦。” 她说得情真意切,好像是真的为他考虑一般。 薛钰看着她,忽然笑了,笑容却不见底:“音容笑貌?” “赵嘉宁,我还没死呢。”他眉梢轻抬,慢条斯理道:“怎么,宁大小姐就这么想当寡妇?” 赵嘉宁讪讪笑了笑,心说也不知道上哪儿找这种好事:“世子长命百岁,自然不会有什么不测。“ ——毕竟祸害遗千年嘛。 “不过若是世子亡故,那我必定是会为您守寡的。” 赵嘉宁说这句话原本不过是想在嘴上刻薄一下薛钰,不料薛钰低头抚摸着手上的玉扳指,敛眉道:“这话我记下了。赵嘉宁,别忘记你的承诺,你这辈子不会再嫁别的男人,生生世世都只能在我身边为奴为婢。” 赵嘉宁愣了一下,一抬眼,薛钰却压了上来,琥珀色的瞳仁蓄着笑,风光霁月的皮囊下透着一股邪性:“不过放心,你主子我,是不会让你守寡的。” 赵嘉宁:“…………”果然跟薛钰交锋,口头上也讨不到什么便宜。 她也不再自讨没趣,兀自转过了头,继续盯着盘子里的肥蟹发呆,盯久了脖子难免酸,她便以手支颐,略微侧了侧,手却无意间触碰到了耳垂缀着的金累丝珍珠耳坠,心便蓦得一跳。 ——从进宫前,薛钰亲手为她戴上这个耳坠时,就在她心里埋下不安的种子,无它,只因这耳坠中的珍珠藏着一只蛊虫,这蛊虫原是一对,名唤“灵犀蛊”,名字虽好听,但其用处,便见仁见智了,于有情人而言,自然是最浪漫不过,可用在她和薛钰身上,则只会让她觉得脊背发凉。 究其原因,是因为“灵犀蛊”顾名思义,取“心有灵犀”之意,即两人即便远隔千里,只要一方驱动蛊虫,另一方便能感受得到,并可通过蛊虫的震动频率来判断对方的具体方位。 薛钰将一只蛊虫禁锢在腰间佩饰的尾穗中,用时只要取下佩饰,来回有节律地晃动,便可驱动蛊虫感知赵嘉宁的方位,而赵嘉宁不懂驱动之法,自然无法据此找到薛钰,只是一旦薛钰找她,她耳坠上的蛊虫便会变得躁动,她因此能够判断此刻薛钰正在寻找她。 薛钰当时极温柔地帮她佩戴上耳坠,温^热的气息轻拂过她耳际,嗓音蕴着笑意,缓缓道:“这个耳坠是用特殊的材质制成,一旦首尾相接,便永不可分割——赵嘉宁,你就要一辈子佩戴这个耳坠了,喜欢么?” 赵嘉宁当时茫然地看着他,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 她不明白为什么薛钰要让她佩戴同一个耳坠一辈子,这样以后她岂不是不能再换戴别的好看的耳饰了么。 薛钰像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手背温柔地抚过她的侧脸,微笑道:“戴一辈子不好么,这个耳坠我瞧着就很好,你也夸过好看,怎么,既然喜欢,为什么不能佩戴一辈子呢。” 他神色不明地看着他,淡淡道:“赵嘉宁,不许喜新厌旧,知道么。” “我再问你一遍,喜欢么。” 薛钰喜怒无常,尤其这时沉了声问她,已是有些不悦的前兆了,这个当口,她自然不敢忤逆,于是乖顺道:“喜欢,当然喜欢。我说过,只要是世子送我的,我都喜欢。” 薛钰淡淡笑了下:“这就对了,一直戴着,也不必因为莽撞换戴弄伤自己,这样不是很好么。” 之后才又告诉她蛊虫的事情。 赵嘉宁震惊得无以复加,转念一想,倒也没什么可吃惊的——这种疯事,倒的确像是薛钰的手笔。 原本佩戴耳坠一辈子,倒也不是什么天大的事,可是加了蛊虫,那以后她的行踪就逃不出薛钰的掌控了,那她还要怎么逃离他身边? 除非,是不要这只耳朵了……总之到时候,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只是她不知道薛钰到底发什么疯,为什么突然要给她上这种枷锁? 头顶上方的薛钰却很快给了她答案:“这次宫宴,我要你陪我一起去。本来你是不能出府的,眼下既要出府,未免生变,我总要用点手段。” 他身上的檀香又压了过来,她一时竟有些透不过气来:“不然,你跑了怎么办,嗯?” —— 再回过神来时,面前还是那只肥美的冬蟹,她这才反应过来如今是在宫里,她这么一走神,倒盯着这只螃蟹许久。 盯久了倒也没什么好看的,总归不能吃到嘴里,无谓久盯,反倒愈发懊恼,正要抬头观赏教坊司编排的舞曲时,斜刺里忽然伸过来一只手,骨节分明,如雕如琢,正是薛钰的手。 ——他不偏不倚,正好从赵嘉宁面前的盘子里拿走那只螃蟹。 赵嘉宁愣了下,等反应过来后不免在心中腹诽:也是奇了怪了,怎的想吃螃蟹不吃自己碗里的,倒要拿别人的?便是天生的坏胚子,净做坏事。 她忍不住忿忿地转头看了他一眼。 薛钰却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似得,朝她单挑了一侧眉,笑得恶劣:“怎么,不可以?赵嘉宁,你别忘了你的卖身文书还在我手上,你不过是我的侍婢——你的人都是我的,何况你的螃蟹?” 赵嘉宁敢怒不敢言,只得默默地收回视线,却无意间瞟到薛钰盘子上的那只螃蟹——果然不如自己的那个肥美——难怪要抢她的。 罢了,这倒比无缘无故要抢她的说得过去,她也不是那般小气的——左右她也吃不了,就当是喂狗了,别浪费嘛。 这么一想,倒是一下子神清气爽。她也不再计较,转而抬头开始欣赏教坊司排练的歌舞。 歌声婉转、舞姿曼妙,倒的确是养眼。 舞女也是个顶个的貌美,纤腰扭动,舞姿撩人,惹得席上掌声不断,只可惜薛钰是个不解风情的,嘉宁余光倒瞥见他竟神情专注地在用“蟹八件”拆剥螃蟹,连头都未曾抬一下。 在这么养眼的歌舞前剥螃蟹,薛钰倒真算得上是独一份了。更别说舞女还这般貌美,有些官员连眼睛都瞧直了,偏他毫无兴趣,要不是嘉宁深知薛钰对他表妹清根深种,她倒要真以为他是天生对女人没兴趣了。 在一众貌美的舞女中,其中又以领舞最具风情,赵嘉宁不免多看了她几眼,不料她竟越跳越往他们这边过来,赵嘉宁起初纳闷,直到那名领舞将水袖动作柔媚地甩到薛钰脸上,她才反应过来她想干什么——她想找死! ——薛钰的主意也敢打,无异于自寻死路。 果然一转头,她已瞥见薛钰的眼底浮上一层戾气,寒芒湛湛,下颌线也已开始变得紧绷,这是他发作的前兆。可那名舞女全浑然不知,试图第二次挥甩水袖撩拨薛钰,却不知已经触怒了他。 赵嘉宁为那名舞女捏了一把汗,到底不忍,有心救她一命,于是在她将水袖挥过来时用手替薛钰格挡,之后将其甩开了。 那名舞女一愣,见赵嘉宁坐在薛钰身侧,料想她是他的夫人,这是对自己的举动心生不快了。 也的确是自己失了分寸,迷了心智,竟敢在他夫人面前造次,舞女一时羞愧难当,连忙走开了。 赵嘉宁松了一口气,正为自己救了舞女一命而沾沾自喜、打算再重新观看歌舞表演时,却忽然察觉一侧汗毛竖起,这种感觉再熟悉不过——像是鹰隼盯着自己的猎物,居高临下而又透着一丝狎弄。 ——她知道薛钰在看她。 目光无形,却犹有如实质。 她咽了一口口水,心中不禁有些打鼓——难道是她擅自帮他格开了舞女的撩拨,让他无法借机发难,因而触怒了他? ——她原以为她此举虽是为了帮舞女,但也同时也帮他挡了麻烦,他应当不会计较才是。 可话说回来,薛钰阴晴不定,谁又能真的摸清他的脾性,还不是想发作便发作。 那可真是坏了,舞女现如今倒是没事了,可她却有事了! 赵嘉宁战战兢兢地转头觑了他一眼,却正好撞进他一双琥珀色的清浅瞳仁里。 薛钰看着她,似笑非笑,神情玩味中又带了一丝戏谑。 那股淡淡的檀香又压了过来,薛钰停在她耳畔,温^热的气息流连在她颈侧。 赵嘉宁攥紧了手,不可自抑起了些颤^栗。 他压着嗓音叫了她一声:“赵嘉宁,”声音透着点笑意,漫不经心地道:“你吃醋啊?” 22-30 第 22 章 赵嘉宁怔了下, 这才反应过?来他这是误以为她替他挡下舞女的撩拨是因?为?吃醋——乍听的确荒谬,可仔细一想,倒也的确符合情理。 毕竟她现在的身份是他的侍妾, 毕竟她从前?那般纠缠于他,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薛钰的确有理由怀疑她死性不改。 赵嘉宁也没有解释, 她摸不准薛钰现在的态度, 这要是放在?从前?, 她的喜欢自然让他感?到厌恶, 可如今她沦落到这个境地,完全由他揉捏,或许他这个时?候,更享受她那种爱慕着他、却无法与他拥有平等的关系地位、只能让他踩在脚底下肆意折磨的快感?。 于是她只是抿唇不语,既没承认,也没否定。 她这副情状落在?旁人眼里,便?是默认了。 薛钰翘起?唇角:“赵嘉宁, 谁教?你什么醋都吃。” 他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 却又慢慢敛起?了眉:“不过?, 你又有什么资格?” 赵嘉宁抿了抿唇,还是不说话。 薛钰忽地嗤道:“是条好狗,倒还懂得?护主。” 手上攥着的力道加大, 指甲深深地陷入了手心。 即便?早已习惯薛钰的言语折辱,可生平第一次被人骂做是狗, 心里还是会?泛起?屈辱。 不过?好在?她很快就平复了——如今她的境遇,也由不得?她发作, 便?只能忍辱负重,蛰伏等待。 ——她这厢刚做好心理建设, 面前?却忽然伸过?来一只手,薛钰姿态极优雅地将一盘剥好的蟹肉蟹膏放在?赵嘉宁面前?。 赵嘉宁有一瞬间的错愕,转头看向薛钰,目光有些迷茫。 薛钰原本唇角微翘,心情貌似不错,这会?儿?却被她看得?有些不悦,俊脸黑了几分:“怎么,赏你还不好?” 他轻哼了一声,唇角勾起?,恶劣地道:“赵嘉宁,好狗忠心护主,主子赏赐点?吃食,有什么不对么?” 赵嘉宁:“…………” “您说得?当然对——只是剥蟹极劳心神,又费时?间,不过?为?了赏赐一条狗,那随便?扔块狗骨头也就是了,实在?值得?得?您费这么多的心神。” 赵嘉宁原本也就是实话实话,她是真觉得?薛钰过?于闲了些,为?了打发时?间居然剥了这么久的螃蟹——她倒不至于自作多情到以为?薛钰这是特地剥给她的,像他这种爱捣鼓机械的,手自然闲不住,又因?他对这类歌舞不感?兴趣,故而打起?了螃蟹的主意。 之所以那么说,也不过?是想恶心一下薛钰罢了。 ——她不敢明目张胆地发作,便?也只能这样貌似恭敬顺从、实则故意膈应恶心他了。 薛钰果然被噎了一下,一张脸神色几番变换,最终一把扼住她的手腕,冷声道:“赵嘉宁,你不会?真以为?,我是特地为?了你才剥螃蟹的吧?” 还不等赵嘉宁回答,他便?嗤道:“你也配?我不过?是闲来无事,拆卸几只螃蟹,练习一下手感?罢了,又因?我不喜这类足多乱爬的,便?将剥好的蟹肉扔给了你——仅此?而已。” “赵嘉宁,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赵嘉宁:“…………” 她往薛钰的案桌前?一看,见?他竟将剥好的蟹壳摆盘,真正是“剔蟹胷骨,八路完整,如蝴蝶式者,以示巧焉。”① 赵嘉宁咽了一口口水,心说薛钰还真是心灵……啊,心黑手巧、闲到发慌啊。 不过?管他呢,赵嘉宁望着盘中黄澄澄的蟹膏和丝丝分明的蟹肉——这蟹肉蟹膏她垂涎已久,薛钰既赏了她,她也无谓抗拒了。一来她被薛钰磋磨已久,也早就没有什么骨气脸面可言了,二?来薛钰如今是她的主子,但有赏赐,岂敢不从? 想通这一层后,赵嘉宁便?迫不及待地拿起?筷著挑了一点?蟹膏蟹肉往嘴里送,果然是鲜美异常,好吃到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她年纪小,吃到好吃的东西难免喜形于色,一时?心情颇为?愉悦,连脸上也美滋滋的,又一连吃了好几口,十分满足。 薛钰在?一旁看着她,转动着手上的玉板指,唇角缓缓上翘。 赵嘉宁吃完一只后,薛钰又为?她剥了一只,等将他们案桌上的螃蟹全都剥完后,薛钰转头看向领桌,漫不经心地递上一个眼风,便?立刻有人恭敬地让出螃蟹。 赵嘉宁只顾着吃倒也没发觉,只觉得?这螃蟹怎么源源不断似得?,等到最后实在?吃撑了,这才作罢。 一旁薛钰看了她一眼,闲闲道:“不吃了?” 她摇了摇头,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不吃了。” 她抚摸着圆滚滚的肚子,突然想起?什么,转头朝薛钰大方地一笑?:“主子,不用谢。” 薛钰的眼角轻轻抽动:“不用谢?” “赵嘉宁,你跟我说不用谢?”他气极反笑?:“这倒是奇了,你倒说说,我要谢你什么?” 赵嘉宁眨了眨眼睛,脸色写满了天真无辜:“谢我帮您将那些蟹肉蟹膏都解决了呀。” “不然您又不吃,您只想剥蟹壳,那要是都扔了,岂非浪费?宫宴上人多嘴杂的,我朝历来奉行?节俭,这要是传出去,对您影响总归是不好的。” 薛钰“哦?”了一声:“那这么说来,我还真应该好好谢你。”说是要谢她,言语之间却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赵嘉宁立刻就缩回成了鹌鹑,讪讪地道:“好说好说,这又怎么敢当呢,原是我的本分。” 薛钰要笑?不笑?地扯了一下嘴角,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 赵嘉宁小心翼翼地抬头观察他的神色,却正好撞进他一双琥珀色的眼里,深潭静湖一般,眸色却是极浅,干净得?仿佛不染一丝杂质,好看极了。 薛钰打量她片刻,忽然慢慢靠近了她,身上的檀香气息压了过?来,赵嘉宁顿时?有些喘不过?气。 “赵嘉宁,”薛钰动了一下眉梢,忽然伸出食指,关节轻屈,点?了一下唇角:“这里。” 赵嘉宁不明所以,吞咽了一口口水:“什……什么?” 薛钰眉尖轻蹙,语气已有几分不耐,又点?了下唇角,重复道:“我说,这里。” 赵嘉宁一颗心剧烈地跳动起?来,薛钰这是什么意思?他不会?是想让她在?大庭广众下亲他吧? 他这是突然发什么疯! 赵嘉宁绞弄着手指,试探地想跟他打个商量:“这……这不好吧?” “这有什么不好的?”薛钰向来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赵嘉宁,你在?磨蹭什么。”他又点?了一下唇角,加重了语气:“这里,快些。别让我再重复第三遍。” 事不过?三,薛钰这个语气……怕是已经生气了,她如今的处境,也实在?没胆子跟他唱反调,可要让她在?大庭广众之下……她也实在?做不出这种行?径,只能红着脸小声道:“那……等我们回府好不好?” 薛钰气笑?了:“你还想等到回府?宁大小姐倒是不嫌丢人。” 赵嘉宁心说你要我在?大庭广众之下亲你,你都不嫌丢人,倒要怪我丢人。 不过?想想也是,届时?是她亲他,自然丢人的也是她——她倒不知道薛钰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幼稚了,非得?拿她找这样的乐子。 可她又不能不听他的话。 恰是时?舞姬挥舞水袖,正好遮挡住了他二?人,赵嘉宁一咬牙,抓住这个间隙,倾身上前?亲吻了薛钰。 薛钰再怎么也料不到赵嘉宁会?突然吻他,猛地睁大了双眼,搁置在?案桌上的手紧紧地攥在?了一起?。 水袖拂落,赵嘉宁立刻退了开去,一张小脸染上绯色,抬头忐忑地看着薛钰,水眸湿^润,潋滟生色。 薛钰像是还没回过?神来,眼中显现出一丝迷茫和怔忡。 可片刻之后,戾气陡生。 赵嘉宁暗道不好,可已经躲避不及,舞姬再次挥动水袖,遮住两人身形时?,薛钰的手指已经扼在?了她的颈侧。 “赵嘉宁,你找死。” 他的呼吸略微有些急促:“你怎么敢……” 赵嘉宁知道薛钰只用了一成力,可她已经有些喘不过?气来了,只能勉强道:“不是……不是你叫我亲你的么……” “我叫你亲我?”他极短促地笑?了一声,眼底泛上冷意:“赵嘉宁,谁教?你这样睁眼说瞎话的?” 他一字一顿,咬牙道:“我这么厌恶你,怎么可能会?想吻你。”这话却不知是提醒赵嘉宁还是他自己。 赵嘉宁觉得?委屈,学着薛钰方才的手势,伸出手指点?了一下唇角,刚想辩解正是因?为?这个手势她才会?去亲他,可一碰之下,指尖却沾了湿意,原是之前?她吃螃蟹吃得?起?劲,薛钰大概是怕她当众噎死惹他难堪,毕竟明面上她是他的人,便?递过?去一杯牛乳,她喝完后忘记擦拭,是以眼下唇角还残留奶渍。 赵嘉宁怔怔地望着指尖的那点?乳白色液体,脑中轰的一声,忽然间冒出一个极可怖的念头:难不成薛钰那个手势的本意便?是让她擦拭唇角的奶渍,而非是向她索吻?! 是了,便?是如此?!正如薛钰所说,他这样厌恶她,怎么可能会?向她索吻?那既然不是薛钰的意思,她主动去强吻他,这岂非是找死? 赵嘉宁一张小脸瞬间吓得?煞白,虽然知道徒劳无用,但她还是着急辩解道:“不是,你听我狡辩……不是,听我解释,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是你……”话说到一半,又急得?差点?咬掉舌头——这个时?候,她怎么还能说出她以为?是薛钰向她索吻这种话呢? 这只会?进一步激怒他! 按照她对薛钰的了解,这个时?候大错既然已经铸成,只有乖乖认错不嘴硬,将过?错全往自个儿?身上揽,才能获得?一线生机。 她眼一闭道:“对……对不起?,是我无状冒犯了您……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您……您就原谅我这一回吧。” 薛钰深看了她一眼,眸色翻涌,片刻后,滚动了一下喉结,叫了她一声:“赵嘉宁,” 他的嗓音冷冽,放沉后又富有磁性,格外蛊人。 赵嘉宁再抬头看他时?,他的脸色已恢复如常,懒洋洋地掀起?眼皮,审视着她道:“那这回……是谁给你的胆子?” 赵嘉宁咬紧唇瓣,心一横道:“是……是我自己……情不自禁……” 薛钰似乎怔了一瞬。 赵嘉宁心中打鼓,也不知道此?番冒犯了薛钰会?有什么下场,见?薛钰久久不发话,难免心中忐忑,于是偷偷抬头觑了他一眼,却正好对上少年玩味的目光。 薛钰眉尾轻挑,缓缓松开了扼在?她颈侧的手,转而替她擦拭了唇角残留的奶渍。 指腹摩挲过?肌肤之处,赵嘉宁起?了一阵颤^栗。 薛钰的动作其实是极温柔的,她却只觉得?毛骨悚然。 她吞咽了一口口水,忽听头顶上方响起?了一记轻嗤。 “赵嘉宁,”薛钰漫不经心地睨了她一眼,懒洋洋道:“你还真是,死性不改啊。” —— 酒过?三巡,一名小太监快步走到魏熙帝身旁,附耳跟他说了什么,魏熙帝闻言龙颜大悦,抚掌笑?道:“快宣。”便?有一名护卫上前?进献了不知是什么宝物,由红绸布盖着,魏熙帝大手一挥,将红绸布掀去了,但见?一个紫檀鸟笼里关着一只海东青,品相上佳、毛色纯白,神姿英勃,炯炯有神。 底下百官见?状却面面相觑,一片静默,大有“山雨欲来”之势。 赵嘉宁心里奇怪,这鹰不是挺英武的么,进献给圣上有何不妥么?莫非是有什么不好的寓意? 却见?一旁薛钰抿了一口茶水,慢悠悠地道:“海东青是万鹰之神,素来是皇室的名宠,不过?在?我朝却是个例外。宪宗当时?颁旨将海东青划出进贡名单,便?是认为?架鹰走狗是耽乐之举,使人荡心于田猎,因?此?朝中风气便?是如此?——没人会?向皇帝进献海东青,除非他是想讨骂。” 赵嘉宁闻言有些同情地看了那名护卫一眼:“那进献的那个人岂不是要受罚了?” 薛钰动作稍顿,抬头看了她一眼,眉心微蹙:“你担心他做什么?” 他说着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又沉了几分:“怎么,你看上他了?” 赵嘉宁:“…………” 赵嘉宁是真不明白薛钰是怎么想的,不过?也是,她要是能理解薛钰的所思所想,那才可怕。 ——薛钰此?人,他的心思岂能按常人揣度。 不过?非要按照他的逻辑想,其实也不是不难猜出一二?——她如今是薛钰的侍妾,是他的奴婢,便?也是他的所有物,像薛钰这样的人,怎么会?容许自己的东西惦记别人? 这个时?候,她自然要撇清关系,以示忠心了:“怎么会?,您是我的主子,我的眼里心里,自然全都只有您了,又怎么会?看旁人一眼?” 薛钰把玩着手中的杯盏,掀起?眼皮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是么,难道不是略长得?平头整脸些,你都巴巴地往上赶?” 赵嘉宁眨了眨眼睛,眼中一片迷茫。 薛钰冷哼一声,提醒她道:“安阳伯的三公子,忘了?” 赵嘉宁一时?竟真想不起?这号人了,脑子慢吞吞地转了一圈,才模模糊糊有个印象。 ——她之前?似乎,也中意过?他。 也实在?不能怪她记性太差,实在?是她中意过?的人太多了,哪能人人都记得?,也只有薛钰,因?为?屡屡受挫、求而不得?,所以才印象深刻,想忘都忘不掉。 其他的,因?为?都太好得?手,稀罕个三五日,也就腻味了,毕竟喜新?厌旧人之常情,而她赵嘉宁,也自认不是个长情的人。 那个薛钰口中的“安阳伯三公子”便?是那三五日中的一员。 当时?她苦苦纠缠薛钰而不得?,正是心烦意乱、意志消沉的时?候,正巧遇上了安阳伯三公子,眉眼间居然有几分薛钰的风采,只不过?气质要温润儒雅许多,不似薛钰那般目下无尘、难以接近。 赵嘉宁便?转而在?他身上下起?了功夫。 不过?三五日便?有了成效,可赵嘉宁却立刻觉得?索然无味,心中还是放不下薛钰,便?又将那三公子翻篇了。 这前?后统共不过?三五日,也不怪赵嘉宁一时?想不起?,难为?薛钰还能记得?,想来时?那会?儿?她日日去纠缠他,偶尔有个三五日没来,说不定他反倒不习惯了,差人去问了缘由故而得?知此?事也未可知。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赵嘉宁想了想,讨好笑?道:“他们怎么能跟您比呢,便?是连您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我之前?……那不过?是一时?兴起?罢了,您想想,我对他们所有人花的心思,加起?来,都比不上您一人。” 赵嘉宁心里清楚,薛钰根本不稀罕她的喜欢,非但不稀罕,之前?还很厌恶,如今因?为?她已沦落成他的侍婢,她的喜欢,便?不能给他造成困扰,宠物喜欢主人,他应当也是不排斥的。 只不过?她说的那些心思,也都是之前?的事,照理薛钰也是不喜的,不过?和旁人放在?一起?比较,意思就不一样了——她之所以那样说,也是为?了奉承薛钰——她为?何独独对他花那么多心思,那是因?为?旁的世家公子,都比不上他。 赵嘉宁说完偷偷打量了薛钰的神色,薛钰脸色稍霁,似乎真的受用。 他轻哼一声,仍是不忘问道:“是么,那你关心一个护卫做什么。” 赵嘉宁心道你心肠狠辣,冷血无情,自然不会?关心一个护卫的死活,她心肠软,想到了问一句不行?么,可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不过?……不过?是想寻个由头跟您说话罢了。”说话间,还故意轻咬唇瓣,做出一副小女儿?的情状。 薛钰似乎没料到她会?这样说,长睫微颤,喉结上下滚动,再开口时?,却是回答她先前?的担忧:“放心,他非但不会?受罚,还会?有赏。” 赵嘉宁困惑地瞪圆了眼睛:“怎么会?……您不是说……”却见?魏熙帝龙颜大悦,果然赏赐了那名护卫。 薛钰从果盘里挑了一颗最漂亮的玛瑙葡萄喂给赵嘉宁,这才慢条斯理地道:“你看那名护卫悬挂的腰牌,那是常山卫的形制,常山卫便?是赵王的护卫,我与赵王有过?交集,曾经见?过?他的亲卫。” “赵王是郑贵妃所出,而郑贵妃向来深受帝宠,圣上爱屋及乌,自然极度偏爱赵王,当初要不是内阁那帮大臣拦着,圣上只怕要立赵王为?太子,我朝规矩,皇子成年便?要就藩,而赵王前?不久才刚刚前?往封地,这才过?了几个月,圣上便?借着宫宴的由头召他回京,可见?对他的挂念。” “而我听说赵王因?身体抱恙无法赴宴,人既然未到,圣上愈发自然惦念,这个当口,无论送什么,哪怕是只死鹰,圣上也绝不会?怪罪。” “赵王此?人恃宠而骄,行?事不羁,便?是料定圣上不会?发难,所以特意送了只海东青,一来其实也是摸准了圣上的喜好,圣上便?是一贯喜爱这些,不过?碍于先帝定下的规矩才不得?已收敛。” “二?来也是让群臣看看他在?圣上心中的份量,内阁那帮大臣奉行?太祖的‘有嫡立嫡,无嫡立长’,赵王非嫡非长,他们自然怎么都不会?转而拥立赵王。不过?朝中也不乏一些墙头草,何况郑贵妃母族也一直在?伺机而动,尚在?观望的也大有人在?。” 赵嘉宁恍然道:“原来如此?。” 薛钰淡淡“嗯”了一声,伸手悬停在?赵嘉宁的唇边,极自然地接过?她吐出来的果核。 这时?坐在?主位的魏熙帝突然叫了一声薛钰的名字,朗声笑?道:“仕钰,栾儿?此?番也有东西带给你。” 赵王,复姓慕容,单名一个栾字。 薛钰眉梢微动,便?见?护卫端了一个锦盒朝薛钰走来,及至近前?,俯身将锦盒呈上,恭敬道:“世子,王爷吩咐,说是北元一别后,对世子甚为?挂念,如今趁给圣上献礼之际,也有物件赠与世子,聊表心意。” 薛钰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道:“有劳了,替我谢过?你们王爷。”却并没有接过?锦盒打开的意思,反倒是赵嘉宁好奇里面装的是什么,伸长脖颈止不住张望。 薛钰勾唇笑?了下,这才伸手接过?,打开见?是一柄袖箭,赵嘉宁歪着脑袋、托着下巴仔细打量,不过?她不懂这些,也瞧不出什么名堂,只是觉得?这袖箭的构造倒还挺别致,由六个单筒围拢而成,排列作梅花形。 她知道薛钰一向喜欢这些机械,赵王此?举,也算是投其所好了,而且她注意到薛钰看到这柄袖箭时?眼神微动,可见?这柄袖箭自然有它的不寻常之处。 果然听到那名护卫在?一旁说道:“世子明鉴,时?下袖箭大多为?单筒,双筒已是少见?,而奴才呈上的这柄,名唤梅花袖箭,是一等一的神箭,能络绎不绝连放六箭,躲一箭而后箭随之,且上下左右,尽皆出箭,使人避无可避,必见?血方止。此?箭是王爷花了大功夫替世子寻来的,说是世子应当喜欢,请世子务必收下。” 薛钰挑了下眉,似笑?非笑?道:“如此?,我就却之不恭了,替我谢过?你们家王爷。” 护卫闻言面露喜色:“世子肯收下,奴才回去也能交差了,王爷知道世子肯收下,必定高兴。” 薛钰脸上只是淡淡的,眼中神色不明,略一拂手道:“待会?下去领赏吧,也替我转告你们王爷,这个礼我今日便?收下了,其实当日我救王爷不过?是本分,难为?王爷一直记挂,今日我收下这礼权当全了王爷执意报恩的心意,但王爷府上奇珍异宝无数,我既无合适的回礼相赠,便?请王爷日后万勿再以厚礼相送,我实在?承受不起?。” 护卫闻言面色一滞,但也还是躬身告退了。 护卫走后,薛钰把玩着手上的那名袖箭,勾唇道:“东西倒是好东西,偏是他送的。” 赵嘉宁闻言压低声音试探道:“您不喜欢赵王么?” “谈不上喜不喜欢,只是父亲曾教?过?太子骑射兵法,也算是他的老师,我和父亲与太子又向来亲近,在?旁人看来,我们永城侯府是不折不扣的太子一派,不过?我父亲也的确是拥护太子的,毕竟太子虽非嫡,却是长,由他继位才不违背祖制,而如今圣上与太子也愈发亲厚,不出意外,太子便?是大魏下一任天子,这个当口,我实在?无谓与赵王有什么瓜葛,落人口实。” “那您刚刚为?何还……” “当日讨伐北元时?,我曾救过?赵王性命,自那以后,他便?有意笼络我,想来是想让我和父亲站队于他,倒真是异想天开。” “扶持太子于侯府而言,最为?稳妥,一来太子仁厚,在?朝中声望很高,虽不见?得?天资有多聪颖,为?人还有些软弱,但胜在?不独断专行?,能听谏言,他若上位,必定能废矿税、擢良臣,内阁那帮大臣最喜欢这样的储君。” “二?来太子是长子,皇后多年未有所出,既无嫡子,长子继承大统是祖宗礼法;三来侯府与太子一向亲近,太子上位,于侯府自然没有坏处,至于赵王,我是疯了要站他的队?” “今日收下那柄梅花袖箭,不过?是烦不胜烦,总得?收下什么才不至于让他整天送我些有的没的,好歹这柄袖箭还确实有点?意思。否则他再隔三差五差人送我东西,传出去,倒真成了我与他暗自往来,密谋商讨什么了。” “再者他今天特地选在?圣上跟前?送,我若拂了他的面子,圣上只怕也会?不悦。不过?无妨,收了便?收了,左右太子近日偶感?风寒,不能出席宫宴,他既知我来了,必会?差人过?来让我去东宫一叙,有什么话今日便?可说清,倒也不至于收了赵王一把袖箭便?落话柄了。” 赵嘉宁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太子信得?过?你么,你也信得?过?太子么。” 薛钰微微一怔,轻挑了一下眉,玩味道:“怎么,怕了?” 修长手指抚上了她的脸,轻掐了一下,他看着她,琥珀色的瞳仁晕开点?笑?意:“赵嘉宁,怕什么。” 他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姿态,仿佛所有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望向她的眼神,却难得?透露出几分认真:“我说过?,我会?保护你。” 薛钰的皮相是无可挑剔的,这样认真地望着一个人的时?候,眼若星辰,一笑?起?来更是流光溢彩,极能蛊人。 赵嘉宁怔了一下,可下一刻,就见?薛钰恶劣地挑了一侧眉梢,慢慢笑?道:“我的奴婢,自然只能由我欺负。” 赵嘉宁也早就见?识过?薛钰的恶劣,闻言并不意外,只是含嗔带怨地看了他一眼,佯装生气,其实不过?是爱宠跟主人撒娇的一些手段情趣。 薛钰果然很受用,又掐了一下她的脸颊,居然一脸正色地跟她解释:“太子自然能信得?过?,他也信得?过?我——我有什么好信不过?的呢,追随太子本就是最稳妥的路子,我自然不会?背叛他,只要他不触及我的底线,譬如……” 话说到此?处,他忽然看向赵嘉宁,牵了一下唇角,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目光渐渐冷了下来:“譬如……染指我的东西。” 他说这话时?语气极为?轻柔,可赵嘉宁后背却一阵发凉,因?为?她方才分明从薛钰眼中看到一闪而过?的杀意! 不过?也仅限于一瞬,薛钰温柔地摩挲着她的下巴,眼中的戾气下一瞬便?消散了——赵嘉宁是他的玩意儿?,她先招惹的他,就注定这一辈子离不开他的掌心。至于旁人想要染指——他不信谁能有这个胆子。 —— 薛钰料想的不错,宫宴过?半,圣上不胜酒力率先离席,歌舞演奏依旧,只让群臣自便?,太子这个时?候果然差人来请,薛钰离席时?摸了一下赵嘉宁的脑袋,嘱咐她道:“乖乖待在?这里,等我回来,若是有人让你离席,不管是谁,你只说听了我的吩咐要等我回来,旁的不必理会?,听明白了么。” 赵嘉宁乖乖点?了点?头:“听明白了。”声音软糯,模样乖巧,说话间浓密卷翘的睫毛轻颤,掩映着一双水润清亮的眸子,眉梢眼角不经意流露出一段媚态,像极了一只慵懒漂亮的小猫咪,且十分乖顺。 薛钰翘了一下唇角,爱抚宠物似得?,又揉了一下她的脑袋。 薛钰走后,赵嘉宁百无聊赖,随手拈了颗玛瑙葡萄吃,却不如先前?薛钰喂她的几颗甜,再试一颗依旧如此?,她不信邪,又试了几个,滋味却一个比一个淡,原来先前?薛钰已经将甜的几个都喂给她了,这也倒是奇了,薛钰的眼光便?真那么毒? 他似乎做什么事都极有天分,便?连挑玛瑙葡萄的眼光也毒得?很——当然最毒的,自然还是他折磨人的手段。 他临走前?嘱咐她乖乖待在?这儿?等他回来,她当时?答应得?顺从,倒也没有违心——事实上即便?薛钰准许她到处乱晃,她也不乐意呢,谁知道会?不会?遇上从前?不对付的那几位贵女,让她们逮到机会?奚落讥讽她一番,没得?心口添堵,还不如乖乖待在?席上,席上人多,那些贵女向来爱惜脸面,倒也不会?当众给她难堪。 就怕她们想法子让她离席,她推脱不掉——不过?想到薛钰临走前?的交待,便?也不怕了,世子吩咐,便?是让她留在?原地等他,那些贵女难道还敢违逆薛钰的意思么,得?罪他可实在?不是件好事。 想到这里赵嘉宁松了一口气,没想到薛钰的霸道专行?,婆文海棠废文都在幺污儿二七五二吧椅本意是对她的管束驯化,就像不让猫儿?狗随便?乱跑,没成想却让她得?了鸡毛令箭,能够狐假虎威了。 只是赵嘉宁没想到她这回迎来的不是寻常贵女,而是当今大魏最受宠的公主——永安。 —— 永安对薛钰是什么心思,赵嘉宁再清楚不过?,因?此?她找上门来,自然没什么好事,好在?薛钰给她留了话,她有薛钰撑腰,倒也不怕她——永安再刁蛮任性,无法无天,却也怕薛钰恼她——有什么办法呢,谁叫她被他吃的死死的,比她当初有过?之而无不及。 永安停在?她面前?,目光从头到脚,一寸一寸地打量着她,不知道是不是赵嘉宁的错觉,她分明在?她眼中看到了嫉恨……甚至于一丝艳羡。 这倒奇了,堂堂大魏公主居然会?羡慕她,因?为?薛钰么?可她只不过?是他的侍妾,连侧妃都算不上,这有什么好羡慕的? 对京城中的贵女来说,除非入宫,否则不能做正妻可是自降身价,是会?被视作耻辱的,更遑论公主之尊,更是看重脸面。 可她居然羡慕她,可见?这个永安,是已经对薛钰生了心魔了。 不过?她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她如今是薛钰的侍妾没错,可薛钰又不喜欢她,不过?以折辱欺负为?乐,在?他眼里,她连侯府最末等的奴婢都不如,他至今都没碰过?她——若永安知道这些,还会?羡慕她么。 反倒是她应该羡慕永安才对,公主之尊,要什么没有,情爱之事不过?锦上添花,她经此?一难,早就看开了,有亲人陪伴,权势傍身,才是顶顶要紧的,若她是公主,天下男儿?不是任她挑选,便?是得?不到薛钰,那也没什么,毕竟世上之事又岂能尽如人意,又不是没有旁的俊秀儿?郎了。 这薛钰之前?再让她痴迷,一旦她不要了,便?什么都不是——毕竟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手嘛,之前?困住她的,不过?就是求而不得?的心魔罢了,真有多喜欢薛钰么,其实也未必,或许只是习惯了。 赵嘉宁自忖对这感?情之事已看得?十分通透,有心想要渡化跟她同病相怜的永安,但目光触及到对方泛着冷意的眼神时?,还是讪讪住口了,转念一想,以她的身份,让薛钰做驸马不过?就是求圣上一句话的事情,到时?日久生情,她能得?偿所愿也未可知呢,她又何必去讨嫌。 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永安后半段看她的眼神,除了将她视为?眼中钉之外,眸光闪烁间,眼神幽幽,似乎隐隐有算计之意,后面唇角勾起?,竟是看着她笑?了,只是这笑?在?赵嘉宁看来极为?瘆人,她后脊背立刻爬上一层凉意。 她吞咽了一口口水,想着若永安开口让她离席,她便?搬薛钰出来堵她的嘴,可她万万想不到,永安开口的第一句话竟是:“赵嘉宁,你想不想知道你哥哥的近况?又或者,想不想知道该如何见?到你哥哥?” 赵嘉宁怔了一下,眼底立刻涌现热意,连声音都不可自抑地微微颤抖:“公主……当真愿意告诉我?” “当然,”永安这时?换了一副温和的面貌,倒教?人疑心方才所见?不过?是错觉,微微笑?道:“只要你答应我的条件。” 她的条件是要求赵嘉宁回答她一些关于薛钰的问题,这并不难,只是却不能在?这儿?,而是要跟她去一旁的宫殿,理由是怕薛钰中途回来多有不便?,这让赵嘉宁有些犹豫。 永安挑眉道:“怎么,有什么顾虑么,难不成,怕我心生嫉妒杀了你?” 杀了她自然不至于,只不过?别的就不敢保证了,没有薛钰在?身边,她总是心有不安的,尤其一旦离席,若是去个偏僻的宫殿,永安要命人对她做什么,那更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了。 只不过?这层顾虑自然不能明着说出来,因?此?只能拿薛钰出来挡了:“公主说笑?了……我只是……只是世子临走前?吩咐我,不让我随意走动,乖乖在?这里等他回来。” 永安闻言有片刻的失神,喃喃道:“他竟这样宝贝你……” 赵嘉宁不明白她什么意思,不过?为?了自己不被针对,她觉得?还是有必要跟永安解释一下她和薛钰的关系:“公主误会?了,其实我和世子,之前?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现如今我已沦落至此?,那点?子痴妄也早已随着国公府的覆灭一同埋葬了。” “因?着我从前?纠缠于他,干过?不少荒唐事,您也知道,世子的品性……”赵嘉宁原本是想说,您也知道,薛钰的品性实在?不怎么样,可谓是睚眦必报,她因?此?被记恨上了,但转念一想,永安喜欢薛钰喜欢得?要命,情人眼里出西施,在?永安眼里,薛钰的品性必定是十分的高洁,她若在?她面前?说他坏话,岂不是成诋毁了么,没得?惹永安不悦。 因?此?她改口道:“世子他对我有些成见?,十分不待见?我,纳我为?妾,也不过?是为?了报复折辱我,对我没有一丁半点?的喜欢,我名为?侍妾,在?府上却连个下人还不如,还请公主不要误会?。” 赵嘉宁这番话的确出自真心,因?此?眼神并不闪避,而永安打量她片刻,似乎是不可置信似得?,极短促地笑?了一下:“你竟这样 铱驊 以为??” 永安冷笑?道:“报复折辱你?报复折辱一个人,会?将那人养得?气色红润、明艳动人?报复折辱一个人,会?在?席间动作亲昵地为?她整理发髻衣领、喂食玛瑙葡萄?报复折辱一个人,会?费时?费力地替她拆卸螃蟹?” 赵嘉宁愣了一下,她没想到永安竟一直观察他们,不过?螃蟹和葡萄她倒还模糊有个印象,至于什么整理发髻衣领她却从未察觉,也不知是不是永安看花眼了,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永安似乎真的误会?了:“公主,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么跟你说吧,你可能没养过?爱宠,我曾经养过?一只京巴狗,我对它也上心的很呢,但无论我多宠爱它,它在?我眼里,到底也只是个畜生。” “那么同理,在?世子眼里,我跟猫儿?狗儿?也没什么分别,不过?都是消遣的玩意儿?,他既将我当做了畜生,这难道不算是一种折辱报复么?” 永安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眼中有讥诮,有快意,也有怅然自怜,最后却都只化作一记幽幽的冷笑?。 “赵嘉宁,”她看着她,就像看着一个笑?话:“薛钰若真想折辱报复你,哪怕有一分的心思,你也早就死了一千次一万次了。” “哦,或许有吧,可惜他还是舍不得?——他那样一个冷血无情的人,阴毒的手段多不胜数,他何曾有过?什么悲悯之心,可他竟然对你不舍。” 永安看着赵嘉宁一脸的懵懂不解,像是才回过?神来,心想我跟她说这些干什么。 她不管赵嘉宁是真蠢还是当局者迷,她看不出薛钰的心思岂不正好么,难道要让他们互通心意,卿卿我我么,这岂不是碍眼至极! 何况薛钰的心思,只怕连他自己也未必知道,她又何必替他一锤定音:“不过?话说回来,薛钰冷心冷情,从前?又对你厌恶有加,又怎会?容许自己爱上你这样的人。” ——他不会?承认的。 赵嘉宁闻言撇了撇嘴,什么叫她这样的人……不过?她自然也没胆子反驳,何况先前?永安公主说了那么多莫名其妙的话,她倒有一半是听不懂的,另一半则是觉得?无稽荒谬之极,唯有刚才那句,倒确实是实话——薛钰的确不会?爱上她。 这个认知要是放在?以前?她难免长吁短叹一番,如今却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过?事实罢了,况且薛钰的爱,譬如镜花水月,终究是虚妄,她也早就不需要了。 —— 赵嘉宁最终还是答应了与永安一道离席,一来是她给出的条件太诱人了,虽然薛钰也曾答应带她去见?他哥哥,但也不确定究竟是什么时?候,万一她迟迟不能取悦他,亦或者日后不小心惹恼了他,他还会?兑现当初的诺言么。 而如今机会?就摆在?眼前?,她太想再见?到她哥哥了。 更何况就算永安是诓骗她的,将她骗到她的寝殿又能干什么呢,总不至于是想要杀她,她想永安应该还没那么疯,她虽然一向任性妄为?,但她不会?不顾忌薛钰,她顶多也就是羞辱她一顿,或是叫人掌嘴,总之决不会?要了她的性命,而这些跟与她能再见?到赵嘉学相比,都太微不足道了。 她愿意赌一赌。 不过?当永安的侍女引她去寝殿的时?候,她还是留了个心眼。 如果说一开始她是寄希望于永安没有诓骗她,她真有门道能让她见?到她哥哥,那么随着她们越走越偏,她也就越来越怀疑永安那番话的真实性了。 只是心里总还存着一丝希望。 大魏宫城中原是设有路灯的,每日晚内府库监工都会?添油点?灯,照亮宫中各条长街,只是自从熹宗时?期朝中由权宦把持后,为?了在?夜色中方便?出入,便?以“慎重火烛”为?由,下令废除路灯,一直延续至今。 此?时?路越走越偏,周围又没个灯火照明,前?路幽暗,只有前?方宫婢提的一盏灯笼,幽幽地发着些许微光,将两人的身影拉得?老长。 周围寂静无声,浓重的夜色压下来,黑暗将万物吞没,这种寂静便?愈发使人从心底滋生出一种未知的恐惧。 忽然起?了风,吹得?灯笼乱晃,原本便?微弱的火光此?刻显得?更加摇摇欲坠,赵嘉宁被寒风一激,打了个寒颤,哆哆嗦嗦地道:“还没到么?” 前?方的采兰停下脚步,转头觑了她一眼,多少有些看不惯她: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如今府上都败落了,还这么娇气呢,也不知世子是怎么养的,竟没将她这一身的臭毛病给板正过?来:“夫人再忍忍吧,前?儿?个就到了。” 赵嘉宁只得?咬牙继续跟上,这会?子倒有些怀念薛钰为?她披上的那一件狐裘了。 采兰最后却将她带到了一处极偏僻的宫殿,灯笼的火光映照在?她脸上,半明半灭,瞧着有些瘆人:“公主说了,这一带的偏殿素来幽静无人,有些话在?这里说,更为?方便?。” 嘉宁心里的不安却愈发扩大了,这里四下无人,月黑风高的,便?是死在?这里也无人知晓……要是薛钰在?她身边就好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她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这么依赖薛钰那个坏胚子了……或许是这段时?间的相处,让她潜意识里认为?,薛钰虽然既疯且坏,但却不会?要她性命,可公主…… 不会?,她安慰自己,公主没这么疯,况且她都已经到殿门口了,万一不是她想的那样,岂不是白白浪费一个见?她哥哥的机会?么。 这么想着,她便?随采兰跨入了殿内。 殿内漆黑一片,连一盏灯都不曾点?,赵嘉宁怕黑,此?时?心里愈发警醒,时?刻留心着身旁采兰的一举一动,一边问她道:“采兰姑娘,公主呢?” 采兰笑?了一下,笑?声在?空旷寂静的宫殿中莫名显出几分阴森莫测,步子却缓慢地往后挪:“夫人,公主一会?儿?便?来,你又何必着急呢?” 话音刚落,竟是迅速往后退! 赵嘉宁因?先时?留了个心眼,这会?便?立刻注意到了,连忙追了上去,却还是迟了一步,因?她娇气无用,手上的力气不敌采兰,眼睁睁地看着殿门一点?点?地被她从外面关上,只是挣扎间将她的灯笼留在?了殿内。 紧接着她听到上锁的声音,随着“喀嗒”一声轻响,赵嘉宁的一颗心也直往下沉。 她用力地拍打着宫门,因?为?对未知的恐惧,整个身子都在?颤抖:“你干什么?你们想对我做什么?”她吞咽了一口口水,强自镇定道:“我是薛钰的人,你们要是敢对我做什么,他不会?放过?你的,你就不怕他报复你么!” 采兰闻言咯咯笑?道:“夫人,您现在?确实是世子的人没错,可若是失了清白,让世子蒙了羞,您觉得?他还会?要你么?只怕是弃如敝履,再不会?看你一眼了吧。届时?他成了我们驸马,您觉得?他会?为?了一个破鞋而与公主作对么。世子再乖张,说到底,也不过?是个臣子。公主圣上宠着他,他才会?万人之上,若是不识抬举,那便?什么都不是。” 赵嘉宁闻言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失……失了清白,什么意思?你们想对我做什么!” 采薇闻言掩嘴笑?道:“想对你做什么,夫人乖乖等在?这里不就知道了么。” 说完转身离去。 赵嘉宁无力地瘫倒在?地,陷入了巨大的绝望中。 怎么办,她该怎么办?话里的意思,分明是永安想让人毁了她的清白,在?大魏,女子贞洁大过?天,好在?赵嘉宁并不看重这些,只不过?看不看重是一回事,愿不愿意被随意夺取清白又是另一回事。 那种事,她当然只能和喜欢的人做,便?是连薛钰,她现在?都不愿意,更不用说由永安随便?找来的,必定是粗鄙丑陋之人……她怎么能忍受。 正当她越想越绝望时?,忽然低头瞥见?地上一个长条形的铜制物件,被灯笼的火光照着,泛着金属的光泽。 她仔细一看,竟是一把钥匙! 是了,必定是先前?她将锁和钥匙一齐拿在?手中,锁原先便?是开着的,如今是上锁而非开门,便?用不上钥匙,所以她不小心在?跟她推拉的过?程中将钥匙落在?了殿内也并未察觉。 赵嘉宁连忙俯身将钥匙捡起?,直到将钥匙握在?手心,感?受着上面凹凸的齿痕,她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便?是老天爷都在?帮她,在?这样的绝境下仍让她窥见?一线生机。 她连忙又将地上的灯笼捡起?,提着它照亮了宫门上的窗纸。 不出她所料,宫门上所用的正是高丽纸,高丽纸素有“天下第一纸”的美称,色白如绫,坚韧如帛,能遮风避雨,向来为?宫中窗纸裱糊的首选。 只是高丽纸用价昂贵,像这等偏僻无人的宫殿,只怕已有不少年岁未曾更换过?窗纸了,时?间一久,窗纸自然风化变脆,赵嘉宁只不过?略使了力,果然便?破开了窗纸,她便?由此?将手伸了出去,摸到钥匙开了锁。 整个过?程都极为?顺利,赵嘉宁屏住呼吸,直到打开宫殿大门,悄悄地从里面出来,这才终于松了口气。 之后她又重新?关上宫门,并上了锁。 正当她想离开这儿?的时?候,忽然又听到一阵脚步声,她以为?是采薇去而复返,吓得?连忙躲进了一旁的偏殿里,好在?门外很快便?没了动静,或许只是远处巡查的守卫罢了。 嘉宁悄悄松了口气,开始分析起?她眼下的处境。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其实比起?贸贸然地出去找薛钰,或许留在?这里等薛钰来找她才最安全。一则她对宫中地形不熟悉,眼下出去也是毫无头绪,只怕非但找不到薛钰,反而会?撞上永安的人。 二?则永安等人折返不见?她的踪影,也料想不到她还在?附近。最重要的,是薛钰与她有灵犀蛊,只要他想找,就一定能找到她。 思及此?,赵嘉宁便?决心留在?殿内。 左右是留在?殿内,蹲在?角落也是留,躺床上也是留,不如到床上歇息一会?儿?——这一晚上惊心动魄,她又素来娇生惯养,也实在?有些累着了,于是便?摸索着爬上了床,身下的被褥却格外柔软舒适,不像是偏殿因?年久疏于更换而显得?冷硬潮湿,反倒是被人精心布置过?似得?。 鼻尖更是萦绕着一股淡淡的甜香,像是某一种熏香,偏又从未闻过?,透着点?古怪,但闻了一会?儿?倒也没什么不适,只是这熏香点?了怕是有一会?儿?了,连被褥枕头上都浸了一股子甜香,想来这宫殿的角角落落也全都被熏蒸过?了。 赵嘉宁只怕这殿内是有人居住的,可之前?听采兰的口风,这一带宫殿都是废弃已久,不但地处偏僻,且年久失修,应当是没人居住才对。 又过?了一会?儿?,她没听见?什么动静,也渐渐放下心来,拥着被衾坐在?角落,乖乖地等着薛钰来找她。 —— 薛钰从东宫回到席上后,一眼望见?赵嘉宁的席位空了,心中一跳,立刻皱起?了眉,正要招人过?来问话,忽听身后响起?一声娇媚的“仕钰哥哥。” 薛钰身形一顿,蹙眉转过?身来看她:“永安公主?” 永安饶有兴味地打量着他的神情,慢慢走上前?道:“仕钰哥哥是在?找人么,怎么看上去那么紧张?” 薛钰脸色一下子变了,立刻上前?质问道:“赵嘉宁呢?” 永安目光痴迷地看着他,倏忽笑?道:“怎么这么快就猜到是我了,难道她就不会?自己到处闲逛么?” “我走时?叮嘱过?她,让她乖乖等我回来,她会?听话的。”他眼底划过?一丝幽光,语气已经变得?十分冷寒:“公主,她到底在?哪儿??我相信公主是聪明人,应当没动她一根头发吧?” 永安轻抚了一下发间的步摇,微笑?道:“放心,她好得?很,我不过?是邀她过?去一聚,问些话,仕钰哥哥,你又何必这么紧张呢?” 薛钰冷道:“她是我的人,不在?我的视线之内,我自然紧张。” 永安闻言猛地抬头看向了他,面容瞬间变得?有些扭曲:“什么叫你的人,她不过?是你的婢妾,有什么资格成为?你的人?!” 她说完也意识到了自己有些失态,遂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冷静下来。 环顾四周一圈,永安又将目光落在?了薛钰身上,勾唇道:“这里也不是个说话的地方,仕钰哥哥,你若想见?赵嘉宁,便?跟我来吧。” 薛钰神色莫测地看了她一眼,抬步跟了上去。 及至走到一处宫墙前?,前?方的永安忽然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身后的薛钰,似乎是笑?了一下,但眼底却殊无笑?意,反倒隐隐有些不管不顾的疯劲。 “仕钰哥哥,你都不问问我要把你带去哪儿??你是外臣,有些地方你去不得?,你就不怕因?此?获罪么?赵嘉宁,她真能让你这样不计后果?多讽刺啊,说起?来,你还是第一次在?我面前?这样听话——却是为?了她。” 薛钰低头抚着自己的手掌,淡淡道:“公主说笑?了,我与公主素无仇怨,自然不会?疑心公主设局害我。原本我们相安无事,只不过?……”他收敛了眉目,眼底神色晦暗不明:“若是赵嘉宁少了一根头发,那眼下的相安无事,倒也无谓维持了——公主是知道我的,我可从没什么雅量。” 夜色浓重,一旁的采薇提着一盏灯笼,幽微的火光笼罩在?薛钰的脸上,勾勒出他清隽冷冽的轮廓,灯光映照在?他眼底,愈发透出一股子深不可测的幽暗,一张脸半明半寐,一半让人为?之神迷,一半让人为?之胆寒。 ——交织在?一起?,就是让人为?之疯狂的飞蛾扑火。 夜风寒凉,永安忽然打了个寒颤。 回想起?薛钰的那些阴损手段,她心底也是有些怕的。 可事已至此?,她已经没有后路了,何况她贵为?公主之尊,他再如何手段通天,也不过?是屈居人下的臣子,又能奈她何? 想到这里,她略稳了心神,从容笑?道:“放心,她好着呢,仕钰哥哥待会?儿?见?到就知道了。” “不过?话说回来,你从前?不是恨极了她么,怎么如今却不许旁人动她?旁人为?你代劳,你不是应该高兴才对么。” “我的人,需要旁人代什么劳,公主,你逾越了。” “是么,”永安冷笑?道:“薛钰,你当初口口声声说如何厌恶赵嘉宁,要百般折磨、万般羞辱她,便?是这样把她当做眼珠子似得?羞辱折磨么?为?什么不让她离席,怕那些贵女出言讥讽她?这就是你口中的憎恶厌弃?你竟连旁人说她一句也舍不得?,多宝贝啊。” “如今看来,我倒真要怀疑……”她说着缓步上前?,踮起?脚尖,附在?他耳边幽幽地道:“你当初是否假借折辱之名,将她占为?己有,来掩饰你见?不得?人的心思。” 话音刚落,薛钰眼底倏地迸射出一片寒芒。 永安察觉后颈一阵凉意,待要躲闪,已是不及,喉颈被人一把扼住,手掌略微收紧,她便?立时?喘不过?气来。 永安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喉咙间发出“嗬嗬”的声响——薛钰竟敢以下犯上,掐上她的脖颈!他疯了! 采薇见?状吓得?“啊”得?一声丢掉了手里的灯笼,正要跑出去叫人,永安却艰难地开口制止她道:“不……不许去……” ——若是叫了人过?来,撞见?这一幕,势必会?给薛钰招致祸端。 薛钰却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永安迎上他的目光,却慢慢笑?了:“薛钰……” 短暂的惊惧过?后,她已经冷静下来,眼中再无惧色,一字一顿、费力地提醒他道:“我可是公主……世子此?举,难道……是永城侯府想要造反么?” 薛钰闻言只是略掀了下眼皮,唇角牵起?一抹笑?,慢慢松开了手:“公主说笑?了。” 云翳散开,清辉洒落在?他身上。 月色清绝,静静流淌在?他脸上,他立在?月光下,整个人愈发出尘,雪松冰雾一般,只是让人挪不开眼。 偏又是笑?了,连月色都为?之黯然。 她是很少见?他笑?的,永安不禁有些晃神。 等回过?神来时?,他已托着一枚耳坠将手横在?她眼前?,淡淡道:“原是公主的耳坠有金丝勾出,我怕伤了凤体,这才擅自替你取下,无意触碰到玉颈,冒犯之处,还请公主见?谅。” ……简直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一旁采薇脱口反驳道:“方才世子明明是想……” “采薇!”永安匀顺了气息,出言喝止了她。 她当然知道这不过?是薛钰杜撰的说辞,只是他说怕她被金丝所伤……他担心她。 即便?是假的,可这是她第一次听他关心她。 难怪有些人宁愿听假话,因?为?有时?候假话真的很动听。 虚情假意,却也甘愿让人沉迷。 她从他手中接过?那枚耳坠,上面还残留着薛钰掌心的余温,耳坠上也果然是有金丝勾出——倒不知他是怎么做到的。 她将那枚耳坠攥入掌心,即使被金丝硌得?生疼,也不愿就此?放手。 这个插曲刚好让她有借口先行?离开,她抬头看向薛钰,微笑?道:“知道世子无心,无妨,只是夜间寒凉,被风一吹,我头疼的毛病又犯了,想先回宫休息,便?让采薇带你过?去见?赵嘉宁吧——她被我安排在?西苑一带的偏殿,想着那儿?清静,不会?有人打扰,我有些女儿?家的私密话也更方便?说出口,所以才做这样的安排。” 说完给采薇递了一个颜色,便?转身离去了。 薛钰眸色幽暗,望着永安离去的背影,手指缓缓地抚上了腰间玉佩所缀的尾穗——那里藏了这世上唯一与赵嘉宁耳坠中的灵犀蛊相匹配的蛊虫。 ——之前?他关心则乱,竟忘了这一茬,既在?赵嘉宁身上留了蛊虫,便?不怕找不到她。 前?方采薇正提着灯笼带路,薛钰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一边解下腰间的玉佩,有节律地轻轻摇晃,尾穗中沉睡的蛊虫苏醒,变得?躁动,带动尾穗在?夜风中轻轻晃动,所指方向正与采薇前?行?的方向一致。 看来永安的确是命人带他去找赵嘉宁,薛钰松了一口气,心下稍安。 采薇按照先前?采兰的吩咐,将人带往了左首的一间偏殿,正要进去时?,往旁边看了一眼,果然见?那间偏殿殿门紧闭,已上了锁。 ——那便?没有错了,按照采兰的布置和安排,那间紧锁的殿门中,关着的正是赵嘉宁,待会?儿?自会?有安排好的人进去毁她清白。 而如今她即将引薛钰进的那间偏殿,则是为?薛钰和公主准备的。 接下来的一切比采薇想象得?还要顺利,薛钰竟乖乖地走入殿内,她在?外面锁门他也毫无反应——薛钰一向警醒,这回倒配合,原本为?了避免出什么差池,公主还拨了人在?一旁埋伏着,这会?倒用不上了。 ——既然薛钰已经进殿,那就万事大吉了。里面催^情的熏香早已点?了许久,怕是整个宫殿的角角落落如今都已熏制入味,这会?就算薛钰将其掐灭,也已于事无补了——他只要吸入一点?,便?是不碰女人不能纾解。 顺利办完差事后,采薇松了一口气,立刻前?往公主寝殿向永安汇报,路上遇到两位作太监打扮的人,采薇认出是采兰安排的人,上前?叮嘱了一番,又问道:“人就在?西首的偏殿,钥匙采兰给你们了吧?” “回采薇姑娘的话,原先那把找不见?了,不过?采兰姑娘也给了备用的。” 采薇点?了点?头:“便?按照她之前?吩咐你们的行?事,赵氏也没下药,不过?倒也用不着,她一个娇弱无力的女子,难道你们还制不住她么。殿中点?了助兴的熏香,也没什么坏处,只不过?是助你们成事的。等会?你们一个进去,另一个立刻再将门锁上,等过?一两个时?辰,将事办妥后回来禀报公主,届时?自然有赏。” “是。” 那两个太监中,有一个当初净身时?未净干净,是个假太监,在?永安的宫中当值。 前?段时?间他与宫女在?宫中淫^乱,事情败露后永安觉得?污秽,原想处置了他们,偏又遇上薛钰和赵嘉宁那档子事,想着那名假太监或许会?有用处,便?将人先留着,等到了正元节宫宴这日,见?薛钰居然带了赵嘉宁赴宴,心中便?有了计较,那名假太监这时?刚好可以派上用场——让他糟蹋赵嘉宁最合适不过?。 她就不信,赵嘉宁在?宫中与人苟合,辱没了薛钰和侯府的名声,他还会?将人留在?身边。 采薇走后,那两名太监便?来到西首的偏殿门口,一人开门后立刻进去,另一人则在?那人进去后立刻锁门,之后便?迅速离开了——他一个假太监,里面在?办事,他在?外面听墙角算怎么回事,自然是识相地离开了,等一两个时?辰再来开门。 却说那名假太监进入殿内后,却并没有发现赵嘉宁的踪影,心中觉得?奇怪,待要出门询问,门已经被锁,外间也没人了,殿内到处都充斥着一股甜香,他没一会?儿?便?觉遭受不住了,只能期盼着快点?送进来一个女人。 采薇回来向永安禀报事情已经办妥,彼时?永安正在?梳洗,闻言勾唇笑?道:“知道了,下去吧。”一边让人往身上细致地抹了玫瑰花露,甜香勾人,她想,薛钰应当会?喜欢的,她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 薛钰推门进去的时?候,尾穗中的蛊虫躁动得?厉害,他于是断定赵嘉宁就在?这个房间中。 身后传来门锁上钥的声音,他侧头瞥了一眼,勾唇嗤了下,是一贯漫不在?乎的姿态,全没理会?。 ——一则是他现在?没功夫搭理,二?来是是觉得?可笑?——以为?区区一把锁就能困住他,实在?是蠢得?无可救药,面对蠢人,通常还是不要搭理得?好,免得?过?了蠢气。 不过?他倒不知道,永安的人将他和赵嘉宁锁一起?干什么——她又发什么疯。 他往前?走了几步,叫了一声赵嘉宁,却无人应答。 他于是取了火折子点?亮,又往前?走了几步,隐约看到正中的一张拔步床上似乎躺了个人。 他连忙上前?,一把拨开帷幔,果然见?赵嘉宁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他一下方寸大乱,说不出是什么感?受,只觉心脏被人攫住一般,竟是疼到十分,他连忙上前?俯身察看,连声音都不可抑制地微微颤抖:“宁宁?宁宁!” 谁知才不过?叫了两声,赵嘉宁便?悠悠醒转,伸手揉了揉眼睛,睡眼朦胧地看着他:“薛钰……” 薛钰愣了一下,一张俊脸一时?神色变幻,十分精彩,最后脸色只是沉了下来,咬牙切齿地吐出几个字:“赵嘉宁,你没死?” 他气得?掐了她的脖颈:“你没死在?这装什么死?装死吓我是不是?我看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赵嘉宁觉得?委屈,伸手试图搬开薛钰的手,一面巴巴地望着他:“疼……主子,我只是困了,在?这睡会?儿?觉……” 薛钰立刻松了力道,却依旧没什么好脸色:“睡觉?被永安骗到西苑最偏僻的宫殿,你竟还有心思睡觉,赵嘉宁,你可真是没心没肺,亏我……”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恨恨地瞪了她一眼。 “我也不想睡,实在?是这床铺太过?柔软,而我今晚又受了惊吓,侥幸脱险,身心俱疲,心神一松懈下来,就容易犯困……”方才的确模模糊糊听到蛊虫躁动,想来那会?儿?正是薛钰通过?蛊虫找她,可她很快又睡了过?去。 “受了惊吓?”薛钰皱眉道:“永安她对你做了什么?” 说到这个,赵嘉宁愈发委屈了,现在?回想起?来还十分后怕,如今见?到了薛钰,总算是将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 眼下薛钰在?她眼里,真正算得?上是救命稻草了,因?此?形象也难免可亲了几分,她眼巴巴地看着他,又想到之前?种种惧怕惊吓,越想越委屈,情绪激动之下,一把扑进他的怀里,呜咽抽泣道:“你怎么才来啊……你知不知道,我差点?让人给欺负了……” 薛钰身子一僵,大概未料到赵嘉宁有此?举,手悬停在?半空中片刻,难得?也有片刻的无措。 他喉结上下滚动,轻斥道:“赵嘉宁,谁教?你不听话,不是让你乖乖待在?席上等我么,为?什么跟永安走,平时?在?我这里牙尖嘴利的,遇上旁人就全无办法了?” 赵嘉宁本来就委屈,结果薛钰不但不安抚,还斥责她,她于是哭得?更凶了:“我都这样了,您还说我……” 薛钰额角跳了跳,放缓了语气道:“好了,别哭了,永安毕竟不是寻常贵女,她执意让你离席,你一时?没了主意,倒也不怪你。只是下次可以先用我的名义拖延着,再打发人来知会?我,知道么?” 这几句倒像是宽慰人的话,赵嘉宁渐渐止住了抽泣,只是薛钰就是薛钰,骨子里还是那么的恶劣,最后一句又将本性暴露无遗:“学会?了么,下次千万别这么蠢了——你主子我,不喜欢蠢东西。” 赵嘉宁于是扁了扁嘴,哭得?更厉害了。 薛钰简直被气笑?了:“赵嘉宁,有你这么能哭的么。”他伸手掐握住了她的脸,让她抬起?了头,便?见?赵嘉宁淌了满脸泪,眼圈鼻尖都哭红了,模样倒是可怜又可爱。 薛钰又恨恨地掐了一把她的脸,小东西,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多泪。 赵嘉宁吃痛呻口令了一声,撩起?眼皮,幽怨地瞪了薛钰一眼。 少女眼中沁着泪,一双桃花眼像是泅了水似得?浸出胭脂色,妩媚艳丽至极,刚才那一眼,含嗔带怨,直教?人形魂俱散。 薛钰忽然觉得?口干得?厉害。 身上像是起?了一把邪火,慢慢烧了起?来,刚才忙着察看赵嘉宁的情况,竟不觉有什么,可此?时?才回味过?来不对。 鼻端一直萦绕着一股若有似无的甜香,与赵嘉宁身上的味道有些相似,所以他之前?并没有在?意,可如今仔细分辨,却又分明不是——是殿里点?了香。 可他这时?也不能断定这香有古怪,或许是他自己…… 不过?不管如何,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先离开这里,这个偏殿透着古怪,不宜久留。 他压下内心的躁动,一开口,声音却哑得?厉害:“好了,赵嘉宁,听话,别哭了,嗯?把眼泪擦干净,我们先回去。至于你今天这笔账,”他的眸底划过?一丝幽光,凉凉道:“我日后,自然会?帮你讨回来。” 赵嘉宁抬头觑了他一眼,通常薛钰说这类话的时?候,就意味着有人要倒霉了。 虽然不知道到时?永安会?怎么个倒霉法,不过?她相信薛钰有的是法子。 一想到永安会?倒霉,她就不由得?幸灾乐祸,心情也瞬间好了不少。 心情好了,动作自然也配合——刚薛钰叫她擦干净眼泪,她正圈着他的腰身,一张脸湿漉漉地陷在?他的怀里,闻言也没多想,就近取材,在?他怀里蹭了蹭,用他名贵的衣料擦干了她的眼泪。 薛钰怔了一下,神情有些古怪,似是恼恨又有些隐忍:“赵嘉宁,你……你身子乱蹭什么?” 赵嘉宁却以为?他在?怪她用他的衣料擦眼泪,连忙道:“主子,我不是故意的……” 她见?他神色不对,唯恐惹恼了他,小心翼翼地牵起?他的衣袖一角,轻轻晃动,撒娇道:“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少女嗓音娇软甜腻,尾音软绵绵地拖将开来,仿佛带了钩子似得?,直钻入脏腑,混着萦绕在?鼻端的古怪甜香,愈发勾起?心底最隐秘的痒意。 薛钰喉结滚动,狠狠攥紧了拳,手背青筋凸起?,额间已经开始渗出冷汗,望向她的眼神,仿佛能够灼人,只是神情极为?痛苦,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赵嘉宁这时?也察觉到了薛钰的不对劲,起?身想要察看,一边问道:“薛钰,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不防一个姿s维持久久了,这骤然起?身,身上有些发麻,又重新?跌在?了薛钰的身上。 只是这回,是跌在?了他的下半升。 赵嘉宁心虚地笑?了笑?,正要起?身,却忽然觉得?不对,生下那个肩印灼惹的物件……那是……那是薛钰的…… 她惊恐地往后退去,蜷缩在?床的一角——薛钰……薛钰居然对她动了那种心思! 薛钰这时?却抬起?了头,脸色阴沉得?厉害:“赵嘉宁,”他喑哑道:“过?来。” 第 23 章 赵嘉宁见状愈发往后退了, 可她每退一点?,薛钰的脸就阴沉一分?,到了后来, 几乎是咬牙切齿了:“不想死就过来。” 他说这话时脸上戾气横生?,显然?是真的动怒了。 赵嘉宁对他是骨子里的惧怕,被他这?么一吓, 再?怎么不情愿, 也只能硬着头皮乖乖地挪了回去。 只是秉持着能拖一时是一时的准则, 赵嘉宁挪动的动作格外磨蹭。 而薛钰的耐心显然?已经告罄。 ——人还?没挪到他身边, 他却忽然?发狠似得?拽过她的手臂,将人掼倒在?床上。 赵嘉宁摔在?锦被上,锦被柔软、仿佛跌入了云层,她并不觉得?疼,相反还?很舒服——如果薛钰没有欺身而上的话。 薛钰的身子tang得?厉害,他熄了火折子,一手扼住她的手腕, 另一只手捏了她的下巴重?重?往上一提, 质问她道:“躲什么, 赵嘉宁,你不是喜欢我么,为什么躲, 嗯?” 说话间灼r的气?息喷洒在?她颈侧,简直要把人趟化了——薛钰趟得?实在?不正常。 赵嘉宁此时被他压在?生?下, 省体紧密相帖,能?清楚得?感知到对方深题的变化。薛钰那处, 似乎又杖嗒了几分?…… 薛钰俯下身,泄愤似得?轻咬了她的耳廓, 哑声道:“赵嘉宁,回答我。” 她能?感受到薛钰正在?极力忍耐,她害怕极了,哭着道:“因为……因为我不配……” 薛钰闻言如梦初醒一般,被情玉折磨得?通红的双眼乍得?一线清明,脱力似得?松开了对赵嘉宁的钳制,喃喃道:“是,你不配,赵嘉宁,我怎么可能?会……” 眼见薛钰从她深上下去,赵嘉宁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可仍旧不敢掉以轻心——这?要放在?平时,她自然?一万个放心,薛钰那么厌恶她,怎么可能?会想要她,可是眼下薛钰的情形,分?明不太对劲,身上滚t无比不说,呼吸也十分?粗z,脸上更是泛着不正常的潮宏,她也不是什么都不懂,这?个样子,分?明是被人下了药。 果然?下一刻,她就听薛钰在?一旁道:“赵嘉宁,这?殿里点?的香有古怪……”他的声音哑得?厉害,短短的一句话,也说得?极其费力,似乎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去……把香熄了……” 如今这?个情形,能?尽快离开这?里最好,薛钰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可他不曾经过人事,对这?等迷^情春y也向来不曾有研究,他没想到春y居然?也能?将人折磨得?生?不如死,竟不下于他钻研的任何一种酷刑。 他已被折磨得?几欲崩溃,浑身上下仿佛有万蚁啃^口齿,又如同被烈火炙烤,已是连下床都不能?够了。 赵嘉宁立闻言刻反应过来:“好……我这?就去,你先忍耐一下……”她说着一骨碌地爬下了床,又拿了一旁的火折子,点?了灯后在?殿内四下搜寻,果然?发现临窗的一个梨花木长几上摆放着一个瑞兽鎏金香炉,炉内正点?着熏香,白烟袅袅,甜香袭人。 应当就是这?个了。 赵嘉宁立刻上前将香炉打翻,又用脚尖用力碾磨,直将那迷香碾成?齑粉,不见火星,连一丝白烟都无才作罢。 她原本还?想开窗,奈何窗已经被封死,只能?作罢。 她做完这?些后掌灯回到床榻边,将灯放置在?床头边的春凳上,一面爬回床榻,上前察看薛钰的情况:“薛钰,你怎么样了,香我已经熄了,你该好受些了吧?” 可手一碰到他的身子,却又立刻缩了回来——怎么会这?样,薛钰的身子似乎比刚才还?要烫! 烛光映照在?他的脸上,平素莹白如玉的一张脸,如今潮红不退,额间鬓角,冷岑岑地全是汗。 她更害怕了,带着哭腔叫了一声:“薛钰……”一边悄悄地往后挪动了身子——她发现即便熄灭了熏香,薛钰的情况也并没有得?到缓解,似乎随着时间的流逝,反而变得?更加严重?了。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个关头,她可顾不上薛钰难不难受,保全自己才是最要紧的。 可身子才往后挪了一寸,脚踝却忽然?被人一把捏住,薛钰不过轻轻一拽,她就又重?新摔回了他的身下。 滚趟的气?息又再?度压了上来,薛钰眼神湿漉漉地看着她,目光已有些涣散:“赵嘉宁,你跑什么?” 他的喉结上下颂动,手掌摩挲着她的脸颊,那样柔软清凉,身上的火似乎被浇灭了一些,可转瞬又烧得?更厉害了。 他知道这?是饮鸩止渴,可他快控制不了自己了。 如果说先前还?能?以“将迷香熄灭了就好”为凭念勉强吊着一口气?、维持一线清明,可如今迷香既已熄灭,他身上的汹涌的清淤非但没有褪去,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他就知道如今做什么都是无用了,先前的那一口气?一旦散了,脑中最后一根弦也随之断了。 于是赵嘉宁惊恐地瞪大双眼,眼睁睁地看着薛钰缓缓贴近,主动亲吻了她的唇瓣! 他居然?肯屈尊降贵,低头主动吻她。 从前她肖想过千百次的情形如今真切地出现在?她眼前,可她却只觉得?惶恐! 赵嘉宁被他紧锢着双手,他力气?那样大,她根本反抗不了分?毫,只能?任由?他辗转口允x蹂^林她的唇瓣,直到她快喘不过气?来了,他才终于放开了她。 赵嘉宁又委屈又害怕,眼眶蓄了泪,哀求他道:“薛钰,别这?么对我……” 少女泪眼盈盈地求着他,唇瓣淋离泛着水光,略显月中月长,端的是楚楚可怜,本来应当是十分?惹人怜惜的,薛钰却看得?邪火更盛。 他滚动了一下喉结,浓稠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他离得?她那样近,一张脸如描似画,俊美到了极点?,愈是离得?近,愈是好看得?让人心惊。 从前的乖张狠戾尽数敛去,此刻他眉尖紧蹙,竟难得?显露出一种脆弱的神态:“宁宁,我好难受……”他的嘴唇轻轻擦过她的耳廓,在?她耳边轻声诱哄道:“帮帮我,好么……” 赵嘉宁不得?不承认薛钰的这?副皮囊极具诱惑,尤其是他一贯高?高?在?上、骄矜尊贵,如今居然?这?样轻声细语地求她,十分?具有欺骗性。 她差一点?就要心软了——如果不是他牵着她的手往生?下引,她触及到他那个肩印灼惹物件的话…… 她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缩回了手,人一下子清醒了:“不,不要,薛钰,你放过我吧,好不好……” 薛钰闻言也不再?装了,眸中戾气?尽显:“放过你?赵嘉宁,你不是喜欢我么,为什么不愿意?”他早已被清淤折磨得?生?不如死,赵嘉宁此时对他来说,既是解药,却也更为要命。 他却硬生?生?捱着这?份煎熬,也非要问个明白:“说啊,你不是喜欢我吗?” 他喉间发出意外不明的呜咽,额间青筋凸起?,整个人看上去十分?难受,却到底没有对她用强,只是拔了赵嘉宁发间的簪子,毫不留情地刺穿了他的手背。 赵嘉宁惊恐地捂住了嘴,她被吓坏了——薛钰这?个人,她光知道他对别人狠,却不料他发起?疯来对自己也那么狠——该用多大的力道,才能?将手掌刺穿,那又该有多疼? 疼痛稍稍逼退了清淤,他勉强找回一丝清明,眼神湿漉漉地盯着她,仍是不忘追问道:“赵嘉宁,你还?……喜欢我吗?” 赵嘉宁不明白他为什么对这?个问题这?么偏执,竟要翻来覆去地问她。 他越是这?样问她,她反倒愈发不敢答了,她一贯知道薛钰有多疯,如今看这?情形,倒像是更疯了,万一她答得?不合他的心意,他伤了她怎么办——他发起?疯来连自己都能?伤,更何况是她呢。 那到底是回喜欢还?是不喜欢呢,她急得?快要哭出来了,这?时听薛钰有些喃喃地道:“你说你喜欢我,说了那么多遍,自己说的话,怎么能?不算数……赵嘉宁,你怎么敢……” 她便知道了该怎么答,连忙开口道:“我喜欢你,我当然?喜欢你……” 薛钰的眼神又渐渐聚焦,重?新落回到她脸上:“那为什么……为什么不愿意,别说不配,赵嘉宁……”他一字一顿地道:“配不配,不是你说了算。” 赵嘉宁怔了一下,薛钰这?时似乎也才回过神来,眼神倏地变冷:“你当然?不配,眼下是不得?已……赵嘉宁,若不是为了找你,我也不会……”他摩挲着她的唇瓣,缓缓地道:“总之,你得?负责。” 薛钰的确是为了她才被人算计,可她又何尝不是着了永安的道才会陷入这?样的境地,归根结底,要找人负责也该是找永安公?主,又何必赖上她,这?岂不是冤枉? 而且配不配,倒全是他说了算,从前不配,如今为了找她泄y,倒又推翻不认了,赵嘉宁只是觉得?讽刺。 可她才不要做他谢玉的工具:“薛钰,我有办法。” 疼痛逼退清淤毕竟是暂时的,赵嘉宁能?感受到薛钰越来越粗种的川西和滚汤的审题,她知道他支撑不了太久,她之前去熄灭迷香时发现在?殿门已经从外面上锁——这?样密闭的宫殿内,她就算有心躲避,又能?躲到哪里去呢。 况且薛钰只要动一动手指,就能?轻易地将她钳制,她根本避无可避,为今之计,只有帮他述解,只是那个人,不应该是她:“我想到了,永安设计想毁我清白,本来我是应该被锁在?西首的那间偏殿里,可阴差阳错,我逃了出来,躲到了这?间偏殿……” “采兰之前说你不日就会成?为驸马……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永安不光设计了我,她还?想设计你……这?殿里的迷香,说不定正是为你准备的,她那么痴迷你,能?做出这?种事也不奇怪……” “她应该马上就来了……你再?忍耐一下……” “或许是哪里出了差错,譬如她去错了房间……要不,我去门口弄出点?动静,看看能?不能?将人引过来……” “她既然?那么煞费苦心,而你又中了迷香,不如……” 话还?未说话,赵嘉宁抬眼对上薛钰阴沉可怖的目光,吓得?立刻讪讪闭了嘴。 “赵嘉宁,”薛钰抚上了她的颈侧,指关节咯吱作响,脸色沉吓人得?:“你有胆子,再?说一遍。” ——“你怎么敢,让我碰别的女人。”—————————————————————————————————————————————————————————————————————— 第 24 章 赵嘉宁被吓坏了, 声?音也染上了哭腔:“我只是觉得,只有她那样?的金枝玉叶,才能配得上您……” 薛钰到底还是没有掐死她, 只是惩戒似得咬了她的耳垂,这次没?收力道,赵嘉宁疼得哭出了声?, 薛钰只是冷冷地扯了唇角:“让你长个记性?。” 他又往手背刺了一簪, 这才能勉强分出心神继续说道:“永安和赵王一母同胞, 我若是和她扯上了关系, 岂不是被迫站队赵王……赵嘉宁,你说我怎么可能碰她。” “况且,我……从不受人摆布。” 他将?簪子放入赵嘉宁手心,额角青筋凸起,喘x着?道:“我也从?来……不屑强迫别人,赵嘉宁,你不愿意, 那你现在就?杀了我……” 他握着?她的手, 引导着?她将?簪子刺入他的脖颈, 一张俊美的脸上疯态尽显:“杀了我啊……我快受不了了,杀了我,我们就?都解脱了……” 簪子的尖端已经刺入皮肤, 鲜红的血珠缓缓渗出,被白皙的皮肤一衬, 愈发惊心。 赵嘉宁吓得哭了出来,连连摇头道:“不……不要……” 薛钰却笑了, 手指染了血,轻擦过唇角, 笑容愈发妖冶摄人,眉眼间?叫嚣着?一股不管不顾的疯劲:“怕什么……”他屈指比划,竟然教她:“刺这,出血最狠,顷刻便死……” 赵嘉宁觉得薛钰真的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她一贯知道他是个疯子,可他每回都能做出比她认知更疯上十倍百倍的事! 赵嘉宁连鸡都未曾杀过,更遑论是人! 她怎么敢? 更何况她若是杀了他,她还能活么? 疯子,她想,薛钰真是个疯子。 疯子的话?是全没?有听?信的必要,赵嘉宁想,她是疯了才会听?薛钰的话?! 她不能死,薛钰也不能死,如今他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尽管她非常不想承认,可如今以她的处境,薛钰确实是她唯一的依仗,她还指望他能够带她去见?她哥哥,他怎么能死? 思及此,赵嘉宁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挣脱薛钰的钳制,将?簪子狠狠地扔到了地上:“我不要!” “薛钰,你不会死的,我们都不会死。” 烛光摇曳下,赵嘉宁的眼神亮得惊人:“薛钰,我会帮你。” 也就?是这个眼神,成为日后薛钰午夜梦回、挥之不去的心魔。 恰如一条漆黑不见?尽头的甬道,乍得一线天光,一旦窥见?,便再难舍下。 比之求而不得,得而复失往往更让人绝望——倒宁愿从?未窥见?天光,乍见?之欢,若是重陷黑暗,岂非更加不见?天日。 薛钰被药烧得已经有些意识不清了,闻言只是喃喃地叫着?她的名字:“宁宁……” 他俯下s,灼r的气?息又再度压了过来。 赵嘉宁连忙伸手抵住他的胸膛,将?他撑开一小段距离,小声?道:“不过,我可没?答应要跟你……” 薛钰滚t的气?息擦过她的脸颊,轻吻着?她的额间?鬓角,隐忍道:“那你要怎么帮我,嗯?” 赵嘉宁整张脸都红透了,将?脑袋埋得低低的,声?音也愈发轻了:“可以用手……” 在赵嘉宁看来,中了药纾解便可,倒也不必拘泥于方式,非得让她献身薛钰吧。 她不知道薛钰自渎过没?有,不过看他眼下这个情形,应该也是不能够了,总是有人帮他会更快些,如今他们的命运系在一处,她勉为其难地帮他一次,也就?当在帮她自己了。 可话?音刚落,薛钰的反应却大得出乎她的意料。 他扼住她的手腕,气?息不匀地质问她道:“赵嘉宁……这是谁教的你?” 赵嘉宁皱巴着?一张小脸,扭转手腕试图挣脱:“疼……薛钰,你放开我……” “没?有谁教的我……是……是我自己看……看避火图学的……”话?说到后面,脸红得几乎可以滴血。 “避火图?”薛钰似乎是笑了一下,难为他已经忍到极处,倒还不忘分出一点心思口头上欺负她:“赵嘉宁……你小小年纪,就?这么不学好……居然看那种东西……” 赵嘉宁轻咬唇瓣,整张脸都红透了:“我……是丫鬟拿给我看的,我不过是一时好奇才……” 薛钰似乎是轻笑了下:“丫鬟哪有那么大的胆子……明明是自己想看,偏要推脱到丫鬟身上……敢做不敢当,我都替宁大小姐害臊……” 他声?音哑得厉害,附在她耳边轻声?道:“话?说回来,你看了那些图后……代入的……是谁的脸?” “我……我没?有!” “呵,没?有么,那做chun梦时,梦见?的又是和谁,嗯?” 做chun梦时,梦见?的是和谁……那段时间?她整日肖想薛钰,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又看了那种东西,梦见?的自然是和薛钰一起……可 经他这么一提起,那些胆大的画面又再度浮现在眼前,赵嘉宁连忙闭上了眼,拼命摇头,想要把这些画面从?脑子里甩出去——从?前少女怀春,可时过境迁,如今她却根本不想承认! 可她越是这般,种种情状落到薛钰眼中,答案愈发不言自明:“赵嘉宁,”他掐着?她的下巴,轻声?诱哄道:“你梦见?的是和我,对不对?” “既然是这样?……”他温柔地tian弄着?她的耳垂,将?她的手往s下引,蛊惑道:“那我许你,梦境成真。” 第 25 章 之后的事情进展得却并不如赵嘉宁想得那般顺利——她光知?道用手?可以, 却并未曾实践过,真正是“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事情进展得不顺,一则是她实在毫无经验,二来是薛钰从头发丝到脚尖都精致无比, 她万万想不到他。下那物竟那般……D得骇人。 …… 她初初一只手都握不住……后来勉强适应, 偏始终不得其法, 弄了?半天都不曾出来, 反倒激得薛钰愈发煎熬,扼住她的手?腕咬牙质问道:“赵嘉宁……你……你究竟会不会?” “你是帮我……还是……故意折磨我?” “我……”赵嘉宁皱巴着一张小脸,委屈极了:“我当然是想帮你……可我第一次,还不熟练,你……你就多担待一些……”不担待也没法子了,这里也没旁人能替,谁让你不要永安公主的。 赵嘉宁虽然?在心里这么?腹诽, 但?手?上的动作却更加卖力了?——她只想快点结束。 薛钰望着头顶的承尘, 眉心紧蹙, 目光有些涣散,额间鬓角全是汗水,神情煎熬之至:“赵嘉宁……” 他轻轻叫了?她一声, 宽大的手?掌抚摸着她的发顶,哑声道:“你……你说?一些话听听……” 赵嘉宁闻言抽空抬起了?头, 神情有些迷茫:“啊?说?……说?什么?……” 薛钰转头乜了?她一眼?,没好气道:“蠢货, 你说?呢?” 无缘无故挨了?骂的赵嘉宁心里委屈:“我怎么?知?道?”想了?想又不情不愿地道:“……奴婢愚昧,还请世子明示。” 说?完眨了?眨眼?, 一副认真聆听、随时?等待赐教?的乖顺模样。 眼?中那一派天真懵懂倒不像是装的——赵嘉宁她的的确确,是真的什么?都不懂。 譬如一拳头打在棉花上,罢了?,薛钰想,跟这种蠢货置什么?气? 说?什么?话?自然?……是刺激他的话。 薛钰眼?神shi润地看着她,喉结上下滚动:“说?……说?你喜欢我……” “啊?为什么?……” “让你说?就说?,不听话?” 赵嘉宁无法,只能乖乖照做:“世子,我喜欢您……” 薛钰缓缓闭上了?眼?,呼吸变得愈发急促:“再多说?点,有多喜欢……还有,过来吻我。” 赵嘉宁不知?道薛钰的用意,不过她也已经习惯对薛钰言听计从了?,闻言依旧乖乖地照做。 她手?上的动作不停,一边爬到薛钰身上,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咽了?口口水。 烛火摇曳间,赵嘉宁伏靠在他身上,借着烛光仔细地端详着他。 薛钰平素清冷的一张脸上爬满了?清淤,她从前无数次幻想,这样冰清玉洁的一张脸,总是神色冷淡,拒人于千里之外,若是有一天,那副清冷的眉眼?染上清淤,又该是怎样一副光景。 ——原来是这样的。 却不是为她动的情,不过那又如何呢,她也早已经不在乎了?。 赵嘉宁伸手?细致地描摹着他的眉眼?,原来平日里越是冷清无心,这一旦被清淤拖进泥沼里,倒比平素放浪形骸之人更加诱人,恐怕这就是极致反差带来的冲击吧。 要不怎么?说?世人最爱看的,便是神的坠落呢。 原来高高在上,如皎洁明月、雪巅雾凇般的薛钰,也会有今天,被清淤折磨得痛不欲生,向?平日里最看不上的人求欢。 赵嘉宁忽然?从心底生出一种快感?,她想她本来可以更痛快的——如果她在这个时?候能够踩在他身上毫不留情地嘲讽挖苦,然?后拍拍手?扬长而?去的话。 ——然?而?她不能,她必须收拾这个烂摊子。 所以如果可以的话,她宁愿不要见识薛钰如今不为人知?的一面。 可惜事情已经发生了?,眼?下也只能如此。 她咽了?一口口水,俯身缓缓贴上了?他的唇,印象中应该是微凉的触感?,如今却因为药物的作用变得滚t,她描摹着他的唇形,肆意地亵渎着他——从前分外渴求的,如今虽早已不屑,但?也不妨碍她借机报复,就当?是替从前的自己泄愤了?。 ——她咬了?薛钰一口。 血腥气霎时?在两人的唇齿间弥散,薛钰倏地睁开双眼?,涣散的眼?神渐渐聚焦,可还不等他发作,赵嘉宁便在他耳边轻声道:“薛钰,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她按照薛钰的吩咐,在他耳边诉说?着情话:“我喜欢你,喜欢得要命……” “要命”二字说?得极为缓慢,配合着手?上的动作,刻意咬重了?音。 薛钰瞳孔倏地放大,言语动作的双重刺激,让他脑中白光乍现,赵嘉宁感?觉到手?中的……跳动,紧跟着……她便知?道这一关算是闯过了?。 —— 另一边采薇带着永安来到偏殿,走到东首的那间房间,正要开锁进去时?,却忽然?听见里面传来男女?的异响私语,心中觉得奇怪:里面不是只有世子一人么??怎么?会有女?子的声音?又想到之前采兰交代她:东西两间,一间锁着世子,另一间则是赵嘉宁与那个假太监。 她印象中东边的那间里面是薛钰,可如今分明传来女?子的动静,难不成是她记错了??东边的那间实际关着那名假太监和赵嘉宁,西边的那间才是薛钰? 是了?,必定是这样,她脑子向?来不如采兰好使,多半是记混了?。 思及此,她转身带着永安去了?西侧的那一处偏殿。 西侧偏殿的门?打开后,永安解下了?身上的披风,交给一旁的采薇。 等永安踏入殿内,身后的采薇立刻让人关闭大门?,并上了?钥,之后知?情识趣地带着一干人等全都下去了?。 殿内漆黑,到处充斥着一股浓烈奇异的甜香,永安勾起唇角,一边缓步向?前,一边柔声唤道:“仕钰哥哥……” 话音刚落,黑暗中便有一双……得臂膀将她从身后抱住,那人呼吸……r,迫切地亲吻……着她的脖颈。 永安亦急切地……着他,……:“仕钰哥哥,急什么?……抱我去床上……” 话音未落,永安已陷在了?被衾之中,那人……急切地撕扯掉永安的衣裙,大约是被药烧红了?眼?,早已是神志不清,只是一味地想要…… 永安虽觉……,却还是……着他,只因那人是薛钰,他从未对她如此主动过,眼?下他这样……她,尽管是有……的原因,可她心理上依然?获得了?极大的……对于她来说?,心理上的……要远胜于身体上的……过后,永安仍未……,可……过后的“薛钰”似乎已精疲力竭,在她身旁沉沉睡去,甚至响起了?轻微的鼾声。 永安在黑暗中描摹着他的轮廓,却渐渐觉得有些不对……虽然?她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接触薛钰,可在她心里,早已将薛钰的样子描摹过千百遍了?……可眼?下凭着指尖的触感?,“薛钰”的眉骨和鼻梁怎么?比印象中低矮了?许多……嘴唇也要厚上许多……这完全是一张陌生而?平庸的面孔,与印象中的薛钰毫无关联。 怎么?回事?莫不是光凭手?指描摹,要与肉眼?所见相?差甚远?还是说?,眼?前的这个人,他根本不是薛钰! 后面的这个念头甫一冒出来,永安的背后立刻渗出一层冷汗,如果身边的那个人不是薛钰,如果不是他……那她刚才…… 不,不可能,黑暗中永安惊恐地睁大了?双眼?,下床跌跌撞撞地在一个几台上找来了?火折子和煤油灯,点亮后颤巍巍地举到床边。 火光映照下,床上的男人微张着嘴,口诞沿着嘴角缓缓流下,在烛光下泛着晶亮的光泽。 一副极平庸的五官,若是拿他与薛钰比,衬托之下,则平白显现出几分粗鄙丑陋。 于是落在永安眼?里,竟是半分都入不得眼?了?! 床上的人哪里是薛钰,分明是从头到脚,没有一丝相?关,可她刚才,刚才还…… 永安浑身颤抖,狠狠地摔碎灯盏,“啊”地一声尖叫出声。 采薇等人原本只是在远处候着,并不曾上前,可永安的这一声动静实在太大,凄厉愤怒至极,于是连忙上前察看情况,一开门?,只见永安失魂落魄地站在殿门?口,双唇哆嗦着,只是问道:“薛钰……薛钰他人呢?” 采薇被这一下给问懵了?,小心翼翼地开口道:“世子……世子不是在里面么??” 永安闻言倏地抬头,眼?神冷得吓人,失态地嘶吼道:“里面的人……他根本就不是薛钰!” 采薇闻言脸都白了?,连忙差人打探情况。 片刻后有小太监过来回禀道:“公主……世子,世子早在一刻钟前便和他夫人离宫了?。” 采薇等人见状呼啦啦地跪倒一片,连连磕头求永安饶恕:“许是奴婢弄混了?,阴差阳错,让赵嘉宁替世子解了?药性?……” 永安深深地一闭眼?,指关节被握得咯吱作响,咬牙切齿地挤出两个字:“薛、钰。” 第 26 章 那晚永安的荒唐事传到魏熙帝耳里, 魏熙帝大发雷霆,下令处死一干知情人等,那名假太监更是被处以极刑, □□三千刀才断气。也只有采薇采兰,因永安执意保她们?,才免于?死罪, 只不过永安也因此被拘禁在宫中, 罚抄经卷、闭门思?过, 连素来宠爱她的魏熙帝, 经此一事,也对她冷淡了不少。 朝野上?下对当晚的事众说纷纭,纷纷猜测一向备受圣宠的永安到底是犯下什么样的大罪,竟然会触怒向来对她十分纵容的圣上?,后来不知怎么,竟将此事与薛钰联系了起来,大约是有传言称那晚薛钰离宫时?神色有异, 且是赶在宫门将将下钥时才匆忙离宫, 回?府后更是闭门不出, 似乎是那晚在宫里发生了什么事。 当然到底发生了什么,众人也只能做个猜测,事实如何?, 恐怕只有当事人知道。 —— 难怪外界传言纷纷,连薛剑都觉得, 自家主子自从那晚从宫里回?来,就变得十分得不对劲, 具体不对劲在哪儿,他也说不上?来, 只是时?常走神,又莫名动怒,譬如原本是在好好作画,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就生了恼恨,摔了笔,泼了墨,弄毁了画…… 将将就要画成,栩栩如生的一副笼中鸟,临了却偏给?毁了,他看着都觉可惜:“主子,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 薛钰闭眼靠在圈椅上?,淡如水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他的一张脸十分俊美,偏眉心微蹙,似有烦心事:“笼子画不好……” 薛剑愣了下,随即笑道:“咱们?把鸟画好就成了,笼子有什么打紧的呢。” “要紧。笼子画不好,困不住雀儿,反倒困住了我的心。” 薛钰只是觉得他的心,似乎是乱了。 他明明知道她骄纵、她恶毒、她愚蠢——可悲的是他明明知道,却依旧对她做了那种事…… 是,那晚的事完全是阴差阳错,他也完全可以将那晚的失态归咎于?药物的影响,永安是该死,可他自己……也该死——为了那一点潜藏在心底最深处,隐秘而又见不得光的心思?。 呵,何?尝是见不得光,那些心思?,连他自己都直面不了。 其实那晚,赵嘉宁不光是用手,永安那个贱人,不知从哪里弄来那些药,药性烈得很,光……不够,赵嘉宁俯下身?,含住了他的…… 无辜委屈的眼神,水光淋漓的唇瓣,薛钰从没想过赵嘉宁会那样对他,就像他从没想过她的唇齿会让他几乎丢了性命。 那等滋味,他如今每每想起,都难以按捺下心底的躁动。 如果说那晚的事还可以用药物作解释,那么在那之后,午夜梦回?,赵嘉宁的身?影总是挥之不去,她的一嗔一笑,她柔声唤他的名字,嗓音娇软,身?子更是软,手若无骨,缠蛇似得贴上?来……自然,最柔软的还是她的唇瓣…… 她说他喜欢他……之后的梦境更是荒唐,乃至于?不堪入目…… 之后他汗水淋漓地?从梦中惊醒,月光的清辉落在床边,他靠在床头,胸口剧烈地?起伏,忽然脸色一白,起身?一把掀开锦被,一眼望见床上?那一滩…… 那一刻他就知道了,他是生了心魔了。 —— 跟薛钰的辗转难眠相比,赵嘉宁这段日?子依旧是吃得好睡得好,她并不认为她有什么损失——多少是有一点的,总归是不太大,毕竟她也没真?跟他发生什么,不过就是用手和嘴……说起来倒的确吃了一点苦头,手倒是还好,嘴…… 薛钰太大了,一下子抵到喉间的滋味实在不好受,更不用说后面她躲避不及,加上?没有经验,竟直接让他弄到了嘴里……她当时?脑子一片空白,根本没有意识到那是什么,竟傻乎乎地?咽了下去,好在也不难吃,只是略微有点腥…… 这么说来,她也总是吃了一点亏的,好在她没心没肺,想着若不如此,也无法破局,弄不好要搭上?自己的清白甚至性命,那这样算来,她做出这点小牺牲,已经是很划算了,因此也并不觉得心里有什么恼恨或者难过。 书?房内,薛钰面无表情地?听完关于?赵嘉宁近况的回?禀,“啪嗒”一声折断了手中的象牙八仙狼毫笔,冷嗤道:“她倒过得舒心。” ——他这段时?间被心魔所?困,人不人鬼不鬼地?过了好几日?,凭什么她却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不公平。 他想,他让她待在身?边,成为他的侍妾,本来就是为了折磨她,哪里有让她过得顺心的道理呢? 她既然没有不痛快,那他,就去找她的不痛快。 —— 摘星阁内,茶茶正?端了盥洗的铜盆往里走,行至屏风前,忽然听到里面传来异样的动静,似乎是有男人的声音,夹杂着女子的低低啜泣声……仔细辨认,那男子的声音,分明正?是世子! —— “赵嘉宁,我想过了,其实折磨人的法子又何?止一种,从前言语羞辱太过乏味单调,我也实在是厌倦了。” ——“那不如我们?今天换个新鲜花样如何??我知道那晚我被陷害下了药,你虽帮我解了药性,但心里十分得不情愿。” ——“赵嘉宁,你不喜欢那样,甚至觉得委屈,对不对?” ——“那正?好,你知道的,我就是要折磨你,你越是不喜欢做什么,我偏就是要让你做。” 薛钰的声音哑得厉害:“我要你,把那晚对我做的事,再对我做一遍。” 之后是赵嘉宁低低的啜泣声:“薛钰,别这样……” “为什么不能这样,嗯?”他□□着她的耳垂,温柔却又不容置喙地?道:“我偏要这样。” “赵嘉宁,你敢不听话?” ——“认清你自己的身?份。” “可是薛钰,那晚你是中了药,可眼下你又没有……”赵嘉宁小声地?反抗道:“而且我那晚帮你解了药,是救了你,我对你怎么说,在那件事上?也算有恩,如今你怎么能……怎么能这么对我呢,不报恩也就算了,还……还欺负我……” 薛钰闻言愉悦地?勾起唇角:“报恩?我怎么没有报恩?我眼下,不正?是在报恩么?” 他往赵嘉宁的耳里吹了一口气?,调笑道:“以身?相许,不是最好的报恩么?” “你……你欺负我……” “这怎么能算欺负呢,我明明,还什么都没做……”威逼不成,便来利诱:“好宁宁,又不用你真?的给?我,只需跟那晚一样,用手或者是……嘴,便成了,你不是相见你哥哥么,你乖乖的,我便答应你,嗯?” “真?……真?的?” “当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可……可是……” “好了,别可是了……”他温柔地?吻住了她的唇瓣,柔声诱哄道:“你又不是没做过,一次和十次百次,又有何?区别?乖一点,嗯?” “那……那你答应我的事,不能反悔……” 之后响起了薛钰的一声低笑:“绝不。” 静默片刻后,茶茶隔着屏风,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紧接着是男人低沉的喘x声。 ——她震惊地?捂住了嘴巴! 第 27 章 茶茶不知道在原地失魂落魄地站了多久, 直到里面的动静渐渐停歇,薛钰开口?叫人进来服侍,她才如?梦初醒一般, 收拾好?神色,端着铜盆低头快步地走了进去。 一进入里间,茶茶就闻到一股浓烈的气味, 她虽未经人事, 却也明白那是什么。 她脸色一红, 低头走到床边, 将铜盆搁下,绞了帕子正要服侍,到底按捺不住,抬头偷偷打量了薛钰一眼,他依旧如?印象中那般俊美矜贵,正气定神闲地倚靠在床头闭目养神,倒是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 唇角微翘, 似乎十分餍足。 而赵嘉宁则娇软无力地倚靠在他胸口, 美眸半开半阖,蕴着水汽,像是被狠狠欺负过, 眼神透着一股委屈可怜劲儿,却是要了命的妩媚勾人。 檀口?微张, 似有娇c,纤细白嫩的手攀附着薛钰的颈项。 茶茶注意?到她的唇瓣有些?肿, 不免多看了几眼,赵嘉宁触及到她的视线, 仿佛觉得?羞人似得?,又往薛钰的怀里钻了钻,嘤咛了一声?。 薛钰安抚似得?轻轻抚摸了她的脊背,缓缓睁开了眼。 茶茶正有些?痴迷地看着他,不防他睁眼后正对上他的目光。 薛钰眉心微蹙,似有不悦:“看什么?” 薛钰的声?音并不响亮,却自有一股逼人的气势。 茶茶心中有鬼,闻言一下子跪在了床前,惊慌失措地否认道:“没有,奴婢什么都没看见,也什么都没听见……” 说完才觉不对,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薛钰眼神慢慢变得?冰冷,起?身走到她的面前,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她,嗓音冷寒:“你看见什么,又听见什么了?” 茶茶身子哆嗦地厉害,只是摇头道:“奴……奴婢没有……” 薛钰慢慢俯下身,面无表情地审视着她:“怎么我一唤你就进来,你在屏风后面,待了多久?” “奴……奴婢……不明白世子在说什么……” “不说?”薛钰掀了一下眼皮,低头慢条斯理地转动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缓缓勾笑道:“既不肯说话,那嘴还留着做什么,用烧得?滚烫通红的铁水一浇,两片嘴唇血肉熔化?,糊在一处,再也张不开,也就是了。” 茶茶经此一吓,心理防线终于彻底溃败,哭着道:“奴……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在屏风外站了是有一会儿了,但奴婢不是存心的,奴婢只是无意?撞见……请世子恕罪!” “站了有一会儿了,那就是什么该看不该看的,也都看见一点了,什么该听不该听的,也都听见了。” “那该怎么办呢,我自然没什么,可是我们宁大小姐脸皮薄,你让她羞恼,又当如?何?” “虽是无意?撞见,可撞见了却还不知情识趣地退下,”他的语气陡然一寒,嗤道:“这样的贱婢,留着似乎也无用。” 茶茶闻言脸色一白,忙不迭地磕头请罪:“世子饶命……世子饶命……” 薛钰眉尾一挑:“你既乖乖说了,留了你的嘴,自然也会留下你的命。” 茶茶闻言松了一口?气,抬头感激地看向薛钰,却见他竟慢慢对自己笑了。 她一时有些?痴惘,可那惑人皮相下,却藏着那样歹毒冷酷的心肠:“嘴留下,眼睛和耳朵,因看见不该看的,听见不该听的,那便都留不得?了。” 这是要将她弄瞎和弄哑! 这岂非生不如?死?! 茶茶被吓得?面无人色,一路跪爬到薛钰的靴边,连连哀求道:“世子饶命,世子饶命啊……” 薛钰却只是嫌恶地看了她一眼—— “不想死就滚。” 这是毫无转圜的余地了,只是留了她的性命,却要把她变得?不人不鬼,这比杀了她还难受。 茶茶仿佛被抽干了精气神,一下子瘫坐在地上,眼睛都直了。 茶茶好?歹是他亲自挑选安在她身边的,赵嘉宁没想到他会这样不留情面,不过想来也是,薛钰此人,便是这样的阴损狠戾,做出这样的事又有什么稀奇。 ——尽管深知他的为人,可再次见识到他的手段,赵嘉宁心里还是止不住地害怕。 见茶茶如?此,她一方面心生不忍,另一方面又颇生了些?兔死狐悲之感,因此忍不住起?身走到薛钰身边,轻轻握住他宽大的手掌,试探着求情道:“世子,她也不是故意?的,您就饶恕了她吧,好?不好??” 少女一双柔软的小手握住了他的——说是握,不如?说是笼,她的手太小,而他的手又太大,她似乎有些?忐忑,指尖无意?识地蹭着他的掌心,激起?一阵细微的痒意?,酥酥麻麻的。 那双手,方才还替他……薛钰喉结上下滚动,身上又有些?燥。 明明才刚刚…… 他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自从那晚过后,他似乎再也忘不掉那个滋味,变得?越来越渴求赵嘉宁,他想狠狠欺负她,想看她哭,听她求饶……刚刚明明已?经得?偿所愿,可似乎仍嫌不够,他想要得?更多…… 可赵嘉宁那样爱哭,又那样娇气,就连方才那样,也是他威逼利诱,费尽心思哄着她做得?,他不敢真的放肆,对她为所欲为,恐怕也只能……徐徐图之。 他按捺下身上的邪火,转身看了她一眼,弯唇道:“你想替她求情?” 赵嘉宁刚刚被他欺负过,鼻尖眼尾还有点泛红,说话带了点鼻音,软软糯糯的:“嗯……好?不好?么。” 她说着想起?什么,红着脸补充道:“我……我也没什么的……” “嗯?”薛钰一时没反应过来,轻抬了一下眉:“什么?” 赵嘉宁的脸更红了,声?音细如?蚊讷:“你……你方才不是说,茶茶撞见了我们……你是男子,觉得?没什么,是……是怕我羞恼,所以才要怪罪她……那我现在说……说……我也没什么的,你就不要怪她了,好?不好??” 说完抬头一脸乞盼地看着薛钰。 她这一番话说得?断断续续,薛钰好?一会儿才厘清她的意?思,挑眉道:“你是说,你不在乎被撞见?” 赵嘉宁羞耻得?要命,但为了救人,此时也只能咬紧唇瓣,点头道:“嗯,不在乎……” 薛钰的眼里慢慢蓄上了笑意?,玩味道:“哦,你不在乎?” 他掐了一下她的脸颊,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她,一双桃花眼泛着水光,浓密卷翘的睫毛轻轻颤动,有些?幽怨地看着他,精巧的鼻尖红彤彤的,嘴唇更是鲜艳欲滴……红润饱满,却略微有些?肿…… 他看得?有些?口?干,指尖轻轻摩挲着她柔软的唇瓣,忽然欺身上前,附在她耳边暧日?未笑道:“原来我们宁宁不在乎,就喜欢被人看着呢,被人看着与我做那种事,更刺激是不是,嗯?” 赵嘉宁闻言睁大了眼睛,等反应过来后气得?身子都在颤抖:“你……你胡说,才不是!” “我胡说?”薛钰似笑非笑道:“不是你自己说的么,你不在乎?” “我……我……”赵嘉宁这回?是说“是”也不是,说“不是”也不是,情急之下,又忍不住开始掉泪珠子。 薛钰眼皮跳了下,颇有些?无奈,将人揽入怀里柔声?哄慰道:“你瞧瞧,这还什么都没做,不过嘴上说了两句,怎么又哭了,嗯?” “你欺负我……” “这怎么叫欺负呢,不过,是一些?小情趣罢了。” 赵嘉宁越想越委屈,伏在他怀里哭得?更凶了:“这就是欺负……没有你这么欺负人的……我才不是那样……那样不害臊的人……” “好?了好?了,不哭了,我把人放了还不成?么,全?须全?尾地还给你,一点儿都不动她,满意?了?” 赵嘉宁这才渐渐停住哭声?,抬头泪眼朦胧地看了他一眼:“真……真的?” 薛钰伸手替她擦拭泪痕,闻言笑着“嗯”了一声?,忽然动作一顿,看向她的眼神又渐渐变得?幽暗。 “宁宁……”薛钰轻咬了一下她的耳垂,喑哑道:“放人可以,再陪我一会儿好?不好??” 赵嘉宁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你……你还要……” ——她当然不会不明白,薛钰让她再陪他一会儿的意?思,绝不是单纯地再跟他待一会儿,而是要她再跟他做那种事:“可是……我们才刚刚……次数太多会不好?的……” 她虽不是大夫,但也知道精血是男子根本,若是不加节制,只会掏空身子,多的是男子纵情声?色导致身体每况愈下,更有“米青尽人亡”一说,虽则薛钰是死是活跟她没关系,说句恶毒的话,他早死了才好?呢,这样她才能脱离他的掌控,可她也知道,他要是死在她的床上,侯府追究下来,她只怕要给他陪葬。 再者就是,她也实在不想了,本来就是不情愿的,好?不容易弄完了一次,他怎么……还没完没了了呢…… 薛钰不知她心中所想,还以为她担心他,低头摩挲着她的脸颊,轻笑道:“怎么,担心成?寡妇啊?” “别?怕,就一次,好?不好?,不会有事的。” 赵嘉宁小声?道:“我听说,很多男子便是因为不加节制,才让身子变得?亏空……” 薛钰嗤了一下,似乎颇为不屑:“那些?酒囊饭袋,我跟他们能一样么?” 他轻轻往她的耳廓吹了一口?气:“我的身子亏不亏空,你还不清楚么?” 赵嘉宁耳后那一小块肌肤起?了颤^栗,心中腹诽:自然不一样,你比寻常男子,可要难缠许多。她的手和嘴现在还酸着…… 看了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茶茶,赵嘉宁到底还是妥协了:“那……那就一次……你要快些?,不能……不能总是那么慢……” 薛钰满意?地将人打横抱起?,眸光幽深,像是在看掉入陷阱的猎物,勾唇笑道:“笨,男子怎么可以说快呢?” 将人动作轻柔地平放在床上,薛钰转头看了茶茶一眼,一张脸立刻冷了下来,戾气尽显:“还不快滚!再有下次,我要了你的命。” 茶茶脸色煞白,连忙起?身仓皇地逃了出去?。 茶茶只管低头一路往前跑,等跑出了摘星阁,实在没力气了,才靠在院前一棵老槐树下喘着气。 等稍微缓过来些?,她回?过了神,才开始仔细回?忆起?先前那些?不可思议的所见所闻。 ——她竟然撞见了赵嘉宁在为世子…… 这原本没什么大不了,侍妾罢了,就该这样使出浑身解数取悦讨好?世子,她要是不愿,多的是有其他女人想爬上他的床…… 她震惊的,是她不愿与世子通房,所以才那样服侍世子……而世子居然也惯着她,那般低声?下气地哄着她,竟也没用强……这明明是她的本分,她却那样骄纵,不识抬举,她真替世子感到不值。 她不知道赵嘉宁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是欲擒故纵还是真的不想与世子通房,可无论是哪一种,她都是极为不赞同的。 赵嘉宁在她看来,虽然比较愚笨,但心肠不坏,像刚才,她还救了她一命,她能遇上她这样一个主?子,坦白说,也算是她运气好?,可她偏就是太蠢了些?! 要知道这后宅女子纤腰往上爬,最重要的就是诞下子嗣,只要有了一儿半女,那这后半辈子也算有了倚仗。可似赵嘉宁这般,连与世子通房都未曾有过,又如?何能受孕诞下子嗣? 眼下世子宠着她、由?着她,她自然能恃宠生娇,可这绝非长久之计,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虽然她一向觉得?世子待赵嘉宁是不同的,可世事无绝对,还是要早做筹谋才行,万一世子对她的新鲜劲过了,将她抛之脑后,届时她该如?何自处? 赵嘉宁要是失宠了,她的日?子也不会好?过,更何况,她要是能长宠不衰,她也能有更多的机会见到世子,虽然她有些?怕他,却又忍不住想要见他。 那么归根究底,做主?子的头脑不清楚,她做奴才的,也该帮她多做筹谋才是。 ——她得?想办法,帮赵嘉宁固宠,而这最好?的方法,就是让赵嘉宁和世子同房。 第 28 章 秋爽苑内, 老夫人将茶盏重重地搁在高几上,怒不可遏:“什么,你说赵氏竟不肯让钰儿碰身子, 好大的胆子!” 茶茶低头恭顺地在一旁回话道:“是,奴婢亲眼所见,不会有假。奴婢也不知道主子是作何打算的, 居然生出这样的糊涂心思, 奴婢也不是没劝过主子, 奈何她总是听不进去, 奴婢担心这样长此?以往,主子故意?拿乔,终会惹得世子爷厌弃,可奴婢人?微言轻,也没个法子,所以特地来请老夫人?拿主意?。” “荒唐,实?在是荒唐……”老夫人那口气还未平顺, 气得半边身子都?在颤抖, 闭着眼, 手?指快速地拨动着手上的合香佛珠,连连叹气道:“作孽,真是作孽, 亏我一直以为是我们钰儿不近女?色,这才没能让我抱上曾孙……” “钰儿他爹也是个不听劝的, 自他娘过世后?再不肯续弦,这么多年过去了, 我也早就死心了……”…………………… “唯一的这点指望就全系在钰儿身上,指望着他为侯府开枝散叶, 这赵氏倒好,生生地断了我这点念想……哼,她不乐意?,自然有的是人?前仆后?继,我看啊,就随她去好了,赶明儿我再亲自为钰儿挑选几个品貌身段好的,替了这赵氏的位置!” 茶茶一听,心想坏了,她原本是来为赵嘉宁固宠的,怎么眼下听老夫人?的口?风,倒要?将赵嘉宁当做弃子了,还要?为世子另选新人?,这岂不是分了赵嘉宁的宠爱么? 这怎么成?,她可不想帮这个倒忙!因此?连忙道:“回禀老夫人?,这恐怕是不成?的,一来赵氏美貌实?在世间少有,您老人?家就算再如何神通广大,怕也再难找出比她更为出挑的女?子了。” “二?来世子对赵氏的宠爱那是独一份的,您也知道,他一向不近女?色,却唯独对赵氏是个例外,既是例外,便是旁人?不可替的,恐怕即使换了其他貌美女?子,也很难令世子倾心。” 老夫人?闻言陷入了沉思,手?指一颗接着一颗地拨弄着佛珠,眉头紧紧锁着。 一旁的李嬷嬷这时也开始帮腔:“老夫人?,我倒是觉得这个小丫鬟说得颇有几分道理,赵氏美貌过人?,世子待她又是极为不同的,咱们前头不也计较过么,除了她啊,怕是再难别的女?子能讨得世子欢心了。” 在李嬷嬷看来,赵嘉宁心性单纯,又好拿捏,世子对她又格外看重,扶持她是最合适不过的,这树栽到?一半,眼看就要?长成?了,哪有砍了再换树苗的道理?因此?她总是多为赵氏说好话的。 老夫人?也有些被说动了,思量了片刻道:“那依你之见,又该如何呢,不如将人?叫过来,我训诫她一番,看看效果如何。” 李嬷嬷想了想道:“不如叫留芳姑姑过来问话,这男女?间的事,她最清楚不过了。” 老夫人?想了想确实?是这个理,便教人?唤了留芳姑姑过来。 留芳姑姑听了一遍事情始末,对老夫人?道:“依奴婢的意?思,老夫人?叫人?过来受训,这法子怕是不妥。一来她既然那么做,可见也不是个图谋富贵荣耀的性子,或是有她自己的小心思,总归不是个听劝的,您说的话她未必肯听。” “二?来是她或许惧怕您,担心得罪了您日子不好过,于是乖乖听话献身世子,可毕竟是受了威胁,心不甘情不愿的,别说风情,怕是服侍时身子僵硬,跟快木头似得,这样未免让世子扫兴,恐怕届时兴趣缺缺,不再让她侍寝,那届时老夫人?您抱曾孙的心愿不是又要?落空了么?” 一听到?抱曾孙的心愿又要?落空,老夫人?的面色也不禁沉重起来:“照你说,我让人?过来训诫也是不成?了。那依你之间,该当如何呢。” 留芳姑姑虽已年过四?十,但保养得宜,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闻言娇笑了一声,眼波一横,眉眼间一段风流韵致:“老夫人?若是放心,尽管将这事交由我去办,我保证让您和世子都?满意?。便是这次不成?,世子念念不忘,对赵氏的宠爱必不会少,您抱曾孙那不是指日可待么。” 老夫人?虽不清楚留芳姑姑到?底会用什么法子,但她从?前是教习过瘦马的,惯常用的,自然也是风月场所中的手?段,她也拿捏不好这到?底合不合适,但她抱孙心切,想着留芳姑姑的手?段或许不光彩,但必定奏效,便也默许了。 —— 薛钰甫一回府,薛剑便立刻迎了上来,神色焦急地道:“世子,茶茶刚过来说,夫人?的情况不太对劲,让您过去一趟。” 薛钰闻言立刻变了脸色,一边步履匆匆地往摘星阁赶,一边在路上向薛剑问明情况:“到?底出了什么事?赵嘉宁她怎么了?” “奴才也不清楚,好像是突然发?了昏症,整个人?意?识不清,身子滚烫,一直喊热……” 薛钰脚步一顿,不知想到?了什么,薄唇紧抿,愈发?加快了脚步。 等赶到?房中,只见赵嘉宁神色痛苦地蜷缩在床上,双手?紧紧攥着被单,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他连忙上前将人?从?床上扶起,这才发?现?她身上烫得厉害,几可灼人?。 赵嘉宁觉得自己置身于火海,甫一触碰到?薛钰冰凉的皮肤,立刻发?出了一声舒服的喟叹,可下一刻,燎原般的热浪又再度向她袭来,像是要?将她焚烧殆尽一般,她从?心底深处生出一股渴望,可她偏偏又不明白那是什么,于是说出口?的,只能是:“薛钰,我好难受……” 薛钰神色不明地看着她,喉结上下滚动:“哪里难受?” “我不知道……”赵嘉宁缠蛇似得贴了上来,嗓音甜腻娇软,嘤嘤哭泣道:“你抱抱我好么……” “赵嘉宁,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薛钰掐着她的腰,声音哑得过来:“我怕你清醒过来,会后?悔。” 可赵嘉宁这会已经被烧得神志不清了,哪里听得明白薛钰在说什么,她只知道,离薛钰越近,似乎就越舒服,可他们已经贴得这样近了,她似乎还嫌不够,她想要?更近、更近……近得嵌入他的身体里…… 薛钰深吸一口?气,额间青筋凸起,用了极大的克制力才将她从?身上推开;“别乱动,赵嘉宁。”他道:“你先忍耐一下。” 他说完后?起身望向缩在一旁、正打算偷偷出去的茶茶:“你跑什么?” 茶茶一个胆寒,肩膀瑟缩了一下:“奴婢……奴婢只是怕打扰世子和夫人?……” “怕打扰我们,打扰我们什么?”薛钰极短促地笑了一声,一步步朝她走来:“夫人?生了病,不去请大夫,反倒非要?等我回来,让我过来瞧。” “到?底是什么病,非得让我来医治。恐怕,不是害了病,是被人?下了药吧。” 茶茶闻言脸色一白,下一刻,薛钰便以极快的速度一把扼住了她的咽喉,将人?抵在门框上,面上布满戾气:“说,你们到?底喂她吃了什么?什么样的春^yao,好大的胆子!”他说着手?上力道一翻,将人?狠狠地摔在对门:“还不给我滚去请大夫!” 茶茶扶着门框,剧烈地咳嗽起来,等稍微缓过来一点,才抬头看向薛钰,摇了摇头道:“没用的,世子,留芳姑姑的药烈得很,大夫解不了……当然,您要?让大夫解也可以,只不过……”茶茶意?有所指地道:“您真的愿意?么?” 薛钰的脸色一下子冷到?了极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滚!” 要?让大夫解也可以……岂止是大夫,换做是任何一个男人?都?能解毒,可他怎么会容许,他只要?一想到?那样的场景,就想要?杀人?。 ——他薛钰的东西,怎么会容许他人?染指。 如果非要?有一个男人?替她解了药性,那那个男人?,自然只能是他。 茶茶走时关上了房门,如今房间内又只剩下他和赵嘉宁两个。 他一步步地走向床边,伸手?温柔地捞过赵嘉宁的身子,赵嘉宁像是渴水的鱼儿,立刻紧紧地贴向他,胡乱地吻着c着他。 薛钰却始终不为所动。 直到? 铱驊 最后?她都?快哭了出来:“薛钰,你抱抱我……” “赵嘉宁,”他伸手?温柔地替她拨开额间被汗水浸^湿的发?丝,极缓慢地吐出两个字:“求我。” “求你……”赵嘉宁带着哭腔道:“我求你……” “好宁宁,”他满意?地勾起唇角:“这是你自己求的我,醒来后?,可别不认账。” 第 29 章 房间内熏香燃尽, 瑞兽香炉旁只余一段发白的香灰,空气中到处弥漫着欢好过后的味道。 赵嘉宁再次醒来的时候,浑身上下无一不是酸痛无比, 仿佛被车轮碾过一般,脑袋更是胀痛得厉害。 她呻口令了一声,抬手用手掌根部轻轻敲了一下太阳穴, 勉强撑起?身子, 艰难地?起?身, 可身子甫一挪动, 身下便传来一阵隐秘的疼痛,她咬紧唇瓣,一张小脸疼得煞白。 余光却瞥见方才躺着的地方横伸出来一只手臂,不着寸缕,白皙修长,肌肉线条十分漂亮,隐隐有青筋凸起?。 她一眼就看出那是薛钰的手臂。 原来她之前一直枕着薛钰的手臂睡觉…… 转头一看, 果?然见薛钰正闭目躺在她的身侧, 呼吸平稳绵长, 浓稠鸦黑的睫毛轻轻颤动,在睡梦中唇角依旧微翘,似乎正在做着什么美梦。 她脑袋轰的一声, 之前的记忆忽然疯狂地?涌入脑海——她什么都想?起?来了! 她想?起?她为什么全?身酸痛不堪,为什么和薛钰在同一张床上醒来……是茶茶, 茶茶替她倒了一杯牛乳茶,她喝了之后?就浑身发烫, 意识不清,后?来薛钰进来了, 她本能地?想?要靠近他,让他安抚她……之后?的种种她一点都不想?回忆,不想?回忆自己是如何摇尾乞怜、向薛钰求欢的丑态…… 这种事情,她只想?和互相喜欢的人?做,原本她以为那晚的事她逃过一劫,虽然屈辱些,但好歹保全?了清白,没想?到仅仅是喝了一杯茶,便稀里糊涂地?献身薛钰了…… 她越想?越觉得难过,屈膝坐在床上,将脸埋在膝间,低声抽泣了起?来。 “我说宁大?小姐……”一旁忽然响起?一记轻笑,薛钰慢悠悠地?从床上坐起?,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语气?揶揄中颇有几分无奈:“你怎么一醒来,就哭啊?” 薛钰的手一碰到她,她就立刻往后?躲闪,抬头戒备地?看着他,仿佛一头受惊的小鹿:“你别?碰我!” 薛钰的面色冷了一瞬,赵嘉宁躲避的动作他很不喜欢。 她不是喜欢他么,为什么要躲他。 薛钰舌尖舔扫了一下后?槽牙,懒洋洋地?掀起?眼皮,淡道—— “别?碰你?赵嘉宁,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忘了,明明是你求我,我才大?发了一回善心……你不感恩戴德就算了,我好歹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对我,就是这个态度?” “赵嘉宁,你向来蠢笨,我看,倒将‘忘恩负义’这四个字,学?得很是透彻。” 赵嘉宁才不理会他的阴阳怪气?,听他这样说,索性赌气?道:“谁让你救我了!” 薛钰面色蓦得一寒,一把扼住赵嘉宁的手腕,稍一用力,便将人?带到了怀里。 他掐住她的下颌,迫使她抬起?头来:“不想?我救,那你还想?谁救?那个杜子陵么?” 赵嘉宁怔了一下,随即哭得更凶了:“什么杜子陵,我只是把他当做兄长……我为什么非得找男人?救我……你就不能……不能帮我找大?夫么……” 薛钰的面色稍缓,眼见赵嘉宁哭得越来越厉害,都已经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了,到底心软,抬手帮她轻轻擦拭了泪痕,柔声哄道:“好了,别?哭了,你当我没帮你找大?夫么,是那药太烈,找大?夫行不通,赵嘉宁,我是为了救你才对你做那种事的,你讲点道理好不好?” “要清白还是要命,孰轻孰重,你还分不清么?那药太烈,我不帮你,你会活活被烧死的。” 清白和命相比,实在不值一提……赵嘉宁渐渐止住了抽泣,抬头泪眼朦胧地?看了他一眼:“那个药……是谁的主意?” “总不会是我的主意,赵嘉宁,我若是想?要你,何必费这种功夫?多?半是我祖母的意思,有些不要命的奴才在她老人?家面前撺掇,我自然不会放过。” “你想?想?,我何曾强迫于你,便是那晚在宫里我被下了药,也没有硬逼着你怎么样,后?面都是你自己选的,可怪不到我头上。” 赵嘉宁心说你是从来不会强迫我,可惯会威逼利诱的伎俩,更何况那晚的情形,她还有的选么? 不过今日之事,她相信,倒的确不是薛钰所为,多?半是茶茶那天撞见了他们的事,泄露了出去,教老夫人?得知,她一个侍妾,竟然不肯服侍世子,老夫人?必定是勃然大?怒,于是教人?这样整治她。 罢了,她已经沦落到这般境地?了,能保住性命就不错了,清白不清白的,倒也没什么打紧。 只是身上实在疼得厉害,散了架似得,尤其是身下…… 薛钰见她渐渐安静下来,想?来是听进去了,他低头亲吻了她的鬓发,哑声道:“再说了,你也不亏,你的清白是清白,我的清白就不是清白么?” 他轻咬着她的耳廓,缓缓道:“我是你的第一个男人?,但同样的,你也是我第一个女?人?。” “更何况,我是为了救你……”他失笑道:“赵嘉宁,怎么算都不是你亏吧?” 他的指背摩挲着她的脸颊,慢条斯理地?道:“真要算起?来,既是帮你解药性,分明,是你占了我的便宜……” 赵嘉宁稀里糊涂的,倒也觉得他的话?有几分道理,却又?觉得有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来……一双美眸氤氲着水汽,迷茫又?懵懂地?看着他。 薛钰喉结上下滚动,亲吻了她的唇角,与她额头相抵,喘x道:“好宁宁,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赵嘉宁也不知道他说的对不对,不过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她总不可能去寻死觅活,她向来是一个想?得开的,从前国?公府败落时,她会想?,虽则家道中落了,但好歹她的性命还在;后?来那晚为薛钰解了药性,虽然受了不少委屈,但好歹她的清白还在;如今清白没了,她又?想?,好歹也没缺胳膊少腿的,不过就是和薛钰睡了一觉,就当做是做了一场噩梦。 何况薛钰说得也没错,他一向冰清玉洁,也不曾有过女?人?,估计从来也没想?过那种事。她就不一样了,虽然也是完璧,但从前因为好奇,被丫鬟撺掇着看过不少辟火春宫,也不是没生出过绮念,做过那等……荒唐不堪的梦境。 梦里和她难舍难分的男人?,顶着的自然是薛钰的脸,他是全?京城贵女?的春闺梦里人?,和他……似乎的确怎么都不算吃亏。而且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圆梦了,虽然时过境迁,她一点儿都不想?圆了这个过期的梦。 再回过神来时,是薛钰摩挲着她的腰肢,拉开身上的锦被,向她告状道:“说起?来,我还没哭,你倒是先哭上了——你看看你在我身上弄出的痕迹,又?抓又?咬,我说赵嘉宁,”他惩戒似得咬了一下她的耳骨,勾唇笑道:“你属小野猫的啊?” 赵嘉宁抬头看了他一眼,果?然见到他白皙宽阔的胸膛上遍布青紫痕迹,有咬的,有抓的,还有口允口及的…… 赵嘉宁的脸一下子红了,这……这都是她弄出来的么。 她顿时有些紧张,因为她看到薛钰的脖颈上也有好些暧日未痕迹,尤其是喉结那里,像是被人?用力吮口及啃咬过,都有些红肿了,因他喉结本就十分硕大?,这一旦红肿,便愈发显眼了。 “这……这该怎么办,”她眉尖紧蹙,伸手轻轻触碰他脖颈上的痕迹:“能用什么法?子遮住么,不然若是被人?瞧见了,我……” 若是被人?瞧见了,她还怎么做人?。旁人?一看便知这是她弄出来的,这多?丢脸! 薛钰这才回味过来她什么意思,简直要被气?笑了:“赵嘉宁,合着只有脖子上的痕迹显眼,所以要紧,别?的地?方看不见,你就不管了是吧。” 他慢慢眯起?眼,恶劣地?道:“那我偏不遮,我要让侯府上下所有人?都看看清楚,你赵嘉宁是如何没有床品的,上了床就这般胡乱啃咬,由着性子乱来。” “你……你胡说……” “胡说?我这一身痕迹,你还想?抵赖么,赵嘉宁,你讲讲良心,你瞧瞧你身上,可有半点伤痕?我丝毫没有伤到你,你却在我身上弄出这么多?痕迹——话?说到这里,你还觉得是你吃亏了么。还有没有脸再哭了?” 赵嘉宁被他说得难免有些心虚,扁了扁嘴,将眼泪硬逼了回去,耷拉着脑袋道:“我不哭就是了,你……你也是为了救我,我不怪你就是了,我们……我们就当扯平了……” 薛钰轻笑道:“刚刚还一脸委屈,如今见我这一身伤痕,便说扯平了,宁大?小姐的算盘打得还真是好。” 话?虽如此,眼里得逞的笑意却藏都藏不住。 赵嘉宁也是后?来才回味过来不对的,这怎么能扯平呢,明明就是他欺负了她,她身上虽然没有半点痕迹,可是下面却疼得厉害,连床都下不了。双腿也是发软打颤,没有半分力气?。 薛钰向来知道赵嘉宁娇气?,因此特意克制了,却没想?到她还是这么不适,于是立刻让人?叫了医婆。 医婆也不过三十出头,从屏风里出来后?一张脸臊得通红,薛钰连忙上前询问,她支支吾吾地?道:“倒是不碍事……小娘子第一次,难免……世子或许较寻常男子更……更奇伟些,夫人?一时难以承受也是有的,往后?须使些润hua的东西,至于伤处,每日涂抹脂膏即可,三五日便可养好了……只是需得谨记,在此期间不可同房,以免伤口又?裂开……” 薛钰握拳抵住下唇,咳嗽了一声:“知道了。”又?从她手里接过了两盒脂膏,让人?赏了重金送出府了。 等拿着东西走回床边,赵嘉宁已经把自己藏进被子里,怎么哄都不肯出来,薛钰索性掀了被子,赵嘉宁无可藏身,随手拿了一个迎枕砸了过去,嘤嘤哭泣道:“都怪你……丢脸死了……” “好了,是我的错,好不好?”薛钰坐在床边,将人?揽了过来,耐心地?哄道:“下次我用些脂膏润hua,就不疼了,我这不是第一次,什么都不懂么,以后?就知道了。” 赵嘉宁气?哼哼地?道:“什么下次,没有下一次了!” 薛钰笑而不语,只是哄着道:“好了,我眼下将功赎过,亲自给你上药好不好?” 赵嘉宁闻言惊恐地?往后?缩:“什么?你……你为我上药?” “不然呢,你自己看得见么……”薛钰略一挑眉,笑得玩味:“还是说,你想?找别?人?……” 怎么还能找别?人?!还嫌不够丢人?吗! 赵嘉宁立刻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不要别?人?!不要找别?人?!” “懂了,宁宁不想?找别?人?,宁宁只想?要我。”薛钰弯起?唇角,笑得像只狐狸:“那我这就如你所想?。”说完一手握住她的脚踝,将人?拉了过来,等固定好后?,又?用手指挖了一点脂膏出来,替她仔细地?上药。 这一过程中,赵嘉宁始终咬紧唇瓣,努力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动静。脸色却变得越来越chao红。 s下的动静也越来越大?……薛钰眉梢轻抬,忽然停下动作,俯身附在赵嘉宁的耳边,轻笑道:“宁宁,这可不成啊,你留了那么多?睡,我还怎么上药,嗯?” —— 好不容易上完了药,赵嘉宁脱力一般靠在床上喘x,薛钰却忽然端过来一碗漆黑的药汁,揉了揉她的脑袋,淡笑道:“宁宁,乖,把它喝了。” 那碗药汁看着就很苦,赵嘉宁皱了皱眉,苦着脸道:“这……这是什么?” “这是避孕的药。”薛钰脸上仍是带着笑,鼓励似得看向她:“乖,喝了它,我就带你去见你哥哥。” 不出薛钰所料,赵嘉宁闻言立刻端起?那碗药汁一饮而尽。 薛钰眸色翻涌,一瞬不瞬地?盯着赵嘉宁。 赵嘉宁对他来说,不过就是个玩物,是他折辱的对象,她恶毒而又?愚蠢,也就这一身皮囊还有几分可取之处,他怎么会容许这样一个人?怀上他的孩子。 第 30 章 那碗漆黑的药汁的确很苦, 那赵嘉宁却将它喝得一滴都不剩。 其实薛钰根本不用将她哥哥搬出来——即便他不提及她哥哥,说什?么?喝了那碗药就带她去见她哥哥,她依然会义无反顾地喝下那碗药——只因她根本不想怀孕, 不想生下薛钰的孩子,之前她还担心这方面的问题,眼下薛钰既端了那碗药给她喝, 也算是打消了她的顾虑。 自那天之后, 她再没见过茶茶, 不光是茶茶, 连留芳姑姑也不曾见到过,她也不是没旁敲侧击地向薛钰打听过,他只是微笑着抚摸着她的脸:“放心,都留着命呢。”她便也就放了心。 老夫人倒是也没再为难她,她听说是薛钰过去找了她,也不知说了些什?么?,老夫人那天气坏了, 将一向不离手的黄杨木龙头拐杖都扔在了地上, 后面瘫坐在圈椅上, 喘着气道:“管不了管不了,不管是儿子还是孙子,我全都管不了……索性也都不管了, 全由着他们去吧…… ——————————————————————————————————-—— 薛钰也果然遵守诺言带她去见了赵嘉学,牢房的环境并不算差, 角落一张木板床,床上铺了一层棉絮, 床边还放了一张木桌,上面搁置着一摞书卷, 一旁的煤油灯发出昏黄的光亮,赵嘉学正低头执卷看书。 寻常的牢房阴暗潮湿、地上老鼠横行,十分?脏污。 国公府被抄,赵嘉学的下场轻则流放,重则砍头,照理是没法住在这样环境还算不错的牢房中的,眼下这般受到优待,多半是薛钰找人打点了。 她转头看向身边的男人,眼底第一次真心实意地流露出感激的神色。 牢房光线昏暗,少年的一张脸却莹白如玉,即使在昏黄的灯光下,依旧能?窥见他如雕如琢的侧脸,矜贵出尘,与这周遭的环境格格不入。 薛钰被她盯久了,似有所感,转头回看了她一眼,眉梢微抬:“怎么?,想谢我?”他缓缓贴近了她,附在她的耳边,用只有他二人听得到的声音说道:“想谢我,就晚上好好谢,嗯?” 赵嘉宁脸一红,羞恼地掐了一下他的手臂。 小?姑娘这一下可用出了吃奶的力?气,他略微有些吃痛,但唇畔的笑意却愈发地浓了。 狱卒弓着腰替两人打开牢门,薛钰率先踏入牢房内,之后回身牵过赵嘉宁的手搀扶她进来?。 赵嘉学听到动静放下了书卷,抬头第一眼见到的,是薛钰。 只见他穿了一件织锦缎玉白长袍,袖口?和衣摆处皆用银丝线绣了缠枝牡丹暗绣,银白皂靴上亦用银线绣了团云纹,整个人纤尘不染,恍若谪仙。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淡淡道:“今天这是刮的什?么?风,竟把世子给吹来?了。” 之后目光偏移,才?注意到一旁的赵嘉宁,整个人顿时愣在原地,仿佛不可置信似得,再开口?时,声音已经有些颤抖:“宁宁……” 赵嘉宁眼圈顿时红了,哭着扑进了他的怀里?:“哥哥……” 她抚摸着赵嘉学瘦削坚毅的面庞,心里?一时有些不是滋味:“哥哥,你消瘦了许多。” 赵嘉学却笑道:“不打紧的。我们宁宁倒是一点都没变,还是这样白白胖胖、珠圆玉润的。” 赵嘉宁闻言,有些不满地小?声嘟囔道:“哥哥,你取笑我,” ———————————————————————————————————— 薛钰低头把玩着手上的玉扳指,说实话?他对?这种兄妹情深的戏码没什?么?兴趣。 之所以带赵嘉宁来?这,也无非是给她点甜头尝尝,养条狗还得时不时给块骨头呢,把她哄好了,床上也能?更尽兴些。 ——坦白说,他之前从未想过他会在这种事?情上这么?沉迷。 有些滋味,一旦尝过,似乎就再也戒不掉了。 他不是一个能?放纵自己沉溺的人,可面对?赵嘉宁,他好像越来?越有些脱离掌控。 ——都怪永安,如果不是她给他下药,事?情根本不会发展到这一步。 不过也没什?么?,事?已至此,左不过一个玩物罢了,消遣的玩意儿,新鲜劲还没过,放纵便放纵了,时间一久,自然也就好了。 ——————————— 赵嘉宁又跟赵嘉学说了一会儿话?,两人互相询问了对?方的近况。 赵嘉学忽然想起什?么?,转头看了一旁的薛钰一眼,皱眉道:“宁宁,你怎么?会和薛钰一块进来??他……他怎么?会带你进来??” “我……” 赵嘉宁正不知该如何回答,肩头忽然被人轻轻握住,薛钰将她揽入怀里?,转而?看向赵嘉学,气定神闲地道:“我在大理寺领了个虚衔,带宁宁过来?看你,不过举手之劳,实在不值得你特意问起——你说是吧,舅兄?” 赵嘉学神色一变:“舅兄?你……” 薛钰仿佛才?想起来?似得,单挑了一下眉,笑微微地道:“忘了说了,你的妹妹,现在已经是我的人了。” “宁宁,他说的是不是真的?!”赵嘉学的情绪有些失控:“你嫁给了他?不,国公府已经没落,你如今的身份,他怎么?可能?娶你?你……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跟着他?宁宁,哥哥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薛钰不是善类,你为什?么?非要跟他搅和在一起呢?” “哥哥,你别着急,”赵嘉宁连忙安抚他道:“凭心而?论,他对?我挺好的,吃穿用度上都不曾亏待于我,我……你看我的样子就知道了,虽是侍妾,总比流落在外的好。” “而?且,他还能?带我来?看你,或许,日?后还能?帮你,这不是很好么??” 赵嘉学闻言握紧了拳,神色十分?痛苦:“你……你为了帮我,竟然……竟然牺牲了你自己的终身幸福,那我还有何面目苟活于世?” “哥哥,你千万别这么?说,我……”赵嘉宁为了宽慰赵嘉学,只能?硬着头皮说些违心的话?:“你也知道,我从前最大的心愿就是嫁给他,如今这般,也算是心愿得偿了,虽则只是侍妾,但名分?这种东西,终究是身外之物,只要能?陪在他身边,别说是侍妾,哪怕是为奴为婢,我也乐得心甘情愿。” “所以哥哥,我是真的自个儿喜欢他,并不是为了你牺牲终身幸福,你切莫自责。” 赵嘉学抚摸着她的脸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宁宁,哥哥只希望你过得开心。” “哥哥,我晓得的。” —————————————————————————————————————— 从牢房出来?后,不知是不是赵嘉宁的错觉,她总觉得薛钰的心情好像很不错,要比来?之前好上不少,不过她也没在意——薛钰此人,总是难以捉摸的。 上马车时,赵嘉宁一个没扶稳,身形晃了下,眼看就要跌倒,一只手却揽过了她的腰肢,稳稳地扶住了她。 赵嘉宁低低道了声谢,正要从他怀里?起来?,扣在腰上的那只手却忽然加大了力?道。 ——薛钰不肯放她离开。 赵嘉宁轻轻蹙起了眉:“世子?” 薛钰低下头,温热的气息拂在她脸上,酥酥麻麻的,他将她之前在牢里?对?赵嘉学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只要能?陪在他身边,别说是侍妾,哪怕是为奴为婢,我也乐得心甘情愿。” 之后响起一记轻笑,薛钰的嗓音有些喑哑—— “赵嘉宁,”他道:“你就这么?喜欢我啊?” 30-40 第 31 章 赵嘉宁没想到她为了安抚赵嘉学随口说?的一番话竟然被薛钰记下了, 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只好?故作?娇羞地伏靠在薛钰怀里,含糊地说?了句:“世子明知故问……” 薛钰唇边的笑意愈发地深了, 俯身亲自将她抱上了马车。 两人甫一上了马车,帷幔一放下,薛钰就压了上来。 赵嘉宁惊恐道:“世子, 这是在外面……” “没关系的, ”薛钰慢条斯理地抚弄着她, 轻笑?道:“他们看不见我们……” 他将她抱在怀里, 手上动?作?不停,一边吩咐外头的小厮道:“从正阳门走。” “是,世子。” ……这是要绕远路了,赵嘉宁想,往正阳门走,街上人会少些,可是这毕竟还是在外面, 她害怕…… 她的衣裙全都?被弄皱了, 面泛红潮, 娇c连连,可薛钰还是衣冠楚楚、一副冰清玉洁的君子模样,仿佛现在在车上对她做这种事的根本不是他。 赵嘉宁咬紧唇瓣, 抓着他的袖口哀求道:“不要……他们会听?见……” 少女美眸氤氲着水汽,神情又似痛苦, 又似欢y,夹杂着几?声低低的chuo泣, 眉眼浸了水似得泛上胭脂色,媚态横生, 眼波盈盈,端的是勾魂摄魄。 偏眼神中又饱含乞求之意?,楚楚可怜,反倒是激得人邪火更炽,就想欺负她。 薛钰喉结上下滚动?,手指摩挲着她柔软的唇瓣,也已经有些忍耐不住了:“宁宁不出声,他们就听?不见了。” “不要,咬得那么紧,还说?不要?” ………… 马车偶有颠簸,赵嘉宁只觉死过一次又一次。等回府时,已是筋疲力竭,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打?捞上来一样,双腿更是发?软打?颤,只能由薛钰抱进府内。 而反观薛钰,却仍是神采奕奕,脸上不见半分疲态,只有餍足之后的容光焕发?。 赵嘉宁有时候真是想不通的,他怎么会有这样多的精力…… 譬如白天?明明已经在马车里……晚上却依然要变着法儿地折腾她,每每都?是以赵嘉宁实在受不了,哭着求他才作?罢。 后面几?天?,皆是如此。 赵嘉宁从前?喜欢薛钰的时候,他总是冷冰冰得不近人情,连与她肢体间的无意?触碰也表现得十分厌恶,她做梦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他会变得这样荒唐无度……这就是他折磨她的新法子么。 她多希望这只是一场梦,梦醒之后,她还是国公府骄纵任性的大小姐,而薛钰,也依然是那个目下无尘、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薛钰。 只是这回,她再也不会选择喜欢他了。 赵嘉宁也不是个怨天?尤人的性子,她奉行的一向是“既来之、则安之”,她虽不喜跟薛钰有肌肤之亲,在她看来,那种事自然只能和喜欢的人做,但事情发?生了,总不能一头撞死,既然把薛钰哄开心了,他能多多带她去见她哥哥,她做出一点牺牲也没什么。 就像薛钰说?的,一次和十次百次也没什么分别——她也有有些破罐子破摔了。 好?在薛钰对她,倒也不是一味地发?xie,他似乎很喜欢看她为他失控,因此总是调动?着她,甚至是伺候取悦她,渐渐地她也得了趣,索性由着他去了,反正也逃脱不了。 做到最要命的时候,他也会恶劣地停下,欣赏着她为他失态的样子,等着她开口求他,然后才大发?慈悲地满足她,拨开她被汗水打?湿黏腻的发?丝,轻吻着她的耳廓:“赵嘉宁,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 他的嗓音富有磁性,略带着点戏谑笑?意?,慢慢地道,“你以后,还离得开我么?” 赵嘉宁只是怔怔地看着头顶不断晃动?的承尘,眼神一片迷茫。 ————————————————————————————————————————————— 永安自从被幽静后,情况十分不好?,近几?日已经不肯吃东西了,魏熙帝虽气她丢了皇家颜面,但她毕竟是他最宠爱的公主,他到底还是心软了,下令解了她的幽禁。 可永安的情况依旧没有好?转,魏熙帝心急如焚,无奈之下只好?找来薛钰,想让他去劝劝她:“仕钰啊,永安对你的心思?你也清楚……这孩子啊,虽说?任性了些,对你倒的确是真心,之前?那件事,她也是一时糊涂……” “如今她也算是自食了恶果……只是她毕竟是朕的公主,如今这样一蹶不振,朕看了也实在于心不忍……心病还需心药医,你看,你能不能看在朕的薄面上,前?去开解她一番,你说?的话,她一定能听?得进去。” 薛钰微抬了眉,淡淡道:“圣上放心,我和公主毕竟相识一场,就算圣上不说?,我也会这么做的。” 魏熙帝不料他这回答应得那么爽快,拍了拍他的肩,欣慰道:“那这事,朕就交托给?你了。” —————————————————————————————————————— 灵犀殿内,永安将桌上一应饭菜尽数挥落在地,呵斥道:“滚下去,说?了多少遍了,我不吃!” 两名小太监连忙跪下请罪,收拾好?地上的残局之后,灰溜溜地退下了。 不过片刻,却又有脚步声临近,永安还以为是那两名小太监去而复返,正要发?作?,一回头,却又立刻顿住了:“仕钰哥哥?” 薛钰略一颔首,微微笑?道:“公主。” “你……你怎么来了?”永安脸一红,顿时有些手足无措,扶了下略显松散的发?髻……怎么都?没有人提前?知?会她薛钰会来!她都?没有好?好?梳妆打?扮…… 可转念一想,薛钰一向不把她放在眼里,平时更是屡次拒绝她的邀约——他连她请他过来都?不肯赏脸,如今怎么会巴巴地自个儿送上门来? 她脸色蓦地一变,冷哼道:“怎么,无事不登三?宝殿,世子这是来看我的笑?话来了?” “我算计你不成,反倒自食了恶果,看到我如今这个样子,你是不是很得意??” 薛钰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公主既要这么说?,那我走就是了。” 说?完便转过身了身,没走两步,永安便从身后追上来,从背后环住了他的腰,恳求道:“别走,仕钰哥哥,你好?不容易来看我一回,我求你别走……” 薛钰皱了一下眉,眼中厌恶之色一闪而过,摘掉了她环在腰间的手,再转过身来,依旧是之前?那副冷冷清清的模样:“我不走。” 永安抬头目光殷殷地看向他:“仕钰哥哥,你是专程过来看望我的么。” “是圣上说?,公主最近心情不佳,所以让我过来劝诫一番。” “我父皇让你过来,你便真的过来了……”永安唇边泛起笑?意?:“我就知?道,仕钰哥哥对我,还是有情分在的。” 薛钰只是静静地打?量着她,片刻后,唇角微勾:“公主近日许是有烦心事,所以才会心情不佳,我这里有一物,可助公主如临仙境,烦恼尽消,不知?公主可想一试?” 永安只是呆呆地看着他,直到他眉尖微蹙,提醒似得又叫了她一声:“公主?”她这才回过神来:“啊?什么,竟有这等好?物?当真么?” “当不当真,公主试一下不就知?道了?” 他说?着从袖口里取出一个方寸大小的纸包,里头似乎装着什么药粉,气味有些冲鼻,永安隐隐嗅到了硫磺的味道,混合着其他不知?名药材:“这是什么?” 薛钰微微笑?道:“金石药。” “金石药?金石药是什么?是否和我父皇服用的金丹类似,可……可我母妃说?,金丹不是什么好?东西,她还经常劝说?父皇尽量不要服用……” “可你父皇如今不仍是精神矍铄么,可见金丹也并没有那么不堪,凡事讲究度,少量服用能解忧愁、振精神,岂不是很好?么?” 他将那包药粉放入永安的掌心,叮嘱道:“公主若想一试,切记少量服用,否则只怕上瘾,届时对身体并无裨益,还有,此事不可宣扬,此物终归不是正途,若教圣上知?道了,只怕会怪罪我带坏公主——公主应当也不想我惹上麻烦吧?” “另外,服药后身体多燥re,无妨,只需宽衣疾行散热即可。” 永安望着手里的那一包药粉,面露犹疑:“我……” 薛钰挑了一下眉,淡笑?道:“无妨,公主若有顾虑,不试即可。只不过东西我就留在这儿了,届时试与不试,全凭公主心意?。”说?完转身就要走,永安连忙挽住他的手,依依不舍道:“仕钰哥哥,不再多待一会儿么?就当多陪陪我。” 薛钰摘下永安的手,回身看着她:“公主想时常能看到我么?其实这简单的很,你只要服用我给?你的金石药,不光能令你烦恼尽消,还会带你进入一个幻梦,在这幻梦里,所有你想要的,都?会出现在你眼前?。” 永安喃喃地道:“所有我想要的,都?会出现在我眼前?……这岂非得偿所愿,心想事成么?” “正是,”薛钰笑?看了永安一眼,极俊美的一张脸,忽然平添了一种虚幻感,像是要隐入雾里,嗓音更是透着蛊惑,渺如尘烟:“公主试过便知?。” ———————————————————————————————————————— 薛钰走后,永安坐在妆奁前?,怔怔地望着手里的那包药粉。 她抬头看了一眼铜镜中的自己,双目无神,神色憔悴,她想,她真需要借助一点什么来让自己看上去精神好?一些。 可薛钰给?她的这个金石粉。真的能够服用么。 她太了解薛钰了,冷心冷情,他看不上眼的人,是死是活又与他何干,只怕是自己死了,他也未必会流一滴泪。 眼下他会这么好?心,只因她心情不佳,便特意?为她送来灵药?更何况,她前?不久还刚刚算计过他,虽然并未得逞,可她知?道,他一向最恨被人算计,他会这样轻易地放过她么? 那他送来的,又真的是灵药么? ——这个“金石药”,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 殿门口,薛剑早已等候多时,薛钰甫一出来,他就迎了上去,两人沿着长?长?的甬道走了许久,薛钰一向也没什么事瞒他,便将此行要办的事,办得如何,都?与他说?了,薛剑听?了之后,想了想道:“可是主子,您说?那永安公主真会乖乖服下那药么?” 薛钰嗤道:“你主子,会做没把握的事么——她会乖乖服药的。” “既然主子希望她能够服药,为何还要嘱咐她注意?用量、切勿大量服用,这岂不是多此一举么?那药既有害,她大量服用岂不是更好??” “那玩意?儿,尝了一次便可上瘾,我让她少量服用,她就能够做得到么?我刻意?那样说?,反而能令她放下戒心,不算多此一举。” “那……属下还是有些担心,万一她将主子给?她药这件事泄露出去,圣上难道不会怪罪么?” “她不会说?的。”夕阳斜照在他脸上,竟将他一双极浅淡的瞳仁染上嗜血的颜色,有一种别样的妖冶,:“她喜欢我,又怎么舍得圣上降罪于我呢。” 薛剑微微一怔:“主子,那个金石药,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金石药?”薛钰慢慢地笑?了:“所谓金石药,又名五石散,起初是用来治疗伤寒的,可后来发?现,无病之人服之,抑或服用过量,便会体生燥热、精神恍惚,且极易成瘾,最终发?狂痴呆,药石无灵。” 薛剑闻言愣了下,似乎也没想到这药的药效这么狠:“主子这是,要彻底毁了公主?” 薛钰低头抚着手掌,勾唇道:“不然呢?她算计我那时,就该想到会有今日。她算计我,我回敬她,有来有往,原本也公平的很,不是么?” “更何况,我答应过赵嘉宁,永安欠她的这笔账,我一定会帮她讨回来。我轻易不答应人,既然答应了,总要做到才好?。” 他不知?想到什么,唇角微翘,忽然双手负背,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好?了,走快些,也有大半日不见赵嘉宁了,也不知?道那个小东西在做什么,倒真想立刻回府看看。” ———————————————————————————————————————— 永安坐在妆奁前?,呆呆地望着手里的药包,已经有好?一会儿了。 盯得久了,竟慢慢生出晕眩之感,永安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抬头望向面前?的铜镜,铜镜里的人影变得模糊,竟渐渐浮现出薛钰的一张脸。 他在镜中对他笑?,朝她慢慢地伸出了手。 耳边似乎又响起他磁性而又低沉的嗓音,透着点漫不经心地蛊惑:“公主,想时时都?能看见我么?” “服下此药,得偿所愿、烦恼尽消。” 永安喃喃地道:“得偿所愿、烦恼尽消……”这八个字,实在是太具诱惑了,人这一生,譬如黄粱一梦,真真假假,其实,又何必分得太清呢。 现世中求而不得的东西,若是在幻梦中能够得偿所愿,那便是入了这个梦境又有何妨呢? 永安咽了口口水,看着眼前?那包方寸大小的药粉,譬如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伸手颤颤巍巍地打?开了纸包。 纸里包裹着的,是五色药粉,依稀是“青、赤、黄、白、黑”,只是如今都?混在一处,也都?分不太清了。 永安盯着这奇异的药粉,一时心跳犹如擂鼓,终于还是忍不住伸出食指,轻轻蘸取了一点粉末,之后缓缓送入口中。 第 32 章 时间像流水一样过去, 不知?不觉,赵嘉宁在侯府待了也有一段时日了。 自从她和薛钰有过肌肤之亲后,她便被要求搬去和薛钰同住, 好方便他兴起时对她为所欲为。 坦白说薛钰对她总体来说还是很?不错,几乎算不上有求必应,吃穿用度也不比她从?前在国公?府差, 有什么有趣新鲜的玩意儿, 也会?第一时间拿来逗她开心, 除了时不时在嘴上刻薄她、有时候又要得她太狠之外, 薛钰作为夫君,似乎是无可挑剔的。 对于被抄家的罪臣女眷,她能重新过回养尊处优的生活,又能嫁给地位尊崇的永城侯世子,似乎应该感恩戴德了。 只不过她从?来没有一天,从?内心深处感到真正的快活。 这座侯府内宅,就?像一座精美的牢笼, 将她困在这方寸之间、不得自由。 一旁薛钰从?床上坐起, 自身后将她揽入怀里, 下巴抵在她的颈窝处,轻轻摩挲着?她的肩头道:“怎么了,嗯?望着?窗外发什么呆?” “没什么, ”赵嘉宁很?快便收拾好了情?绪:“只是有些想家人了。” 薛钰唇线擦过她的鬓角,轻轻嗅着?少女身上淡淡的体香, 嗓音有些哑:“不是才?刚带你去见过你哥哥么?” “嗯,我知?道, 我只是,有些想我父亲了。”倘若他还在的话, 必定不舍他的娇娇落到如?今这般田地——他早劝过她,薛钰并非良人,他连让她嫁给他都不情?愿,更不用说看着?她论文他的玩物。 薛钰喉结滚动,静默了一瞬,将她的身子板了过来,轻抚她的脸道:“以后有我护着?你,也是一样的。” 赵嘉宁“嗯”了一声,柔顺地依偎在他怀里。 这段日子的相处,她早已学会?怎么样对他虚以为蛇,讨他欢心。 薛钰摩挲着?她的脸颊,低头轻吻了一下她的唇角,低声道:“别想那些不开心的了,你多?想想我,嗯?” “世子又在说笑了,”赵嘉宁嗓音轻软,撒娇似得道:“您不是就?在我身边么。” 薛钰笑了下,轻抚她光滑的脊背:“在身边就?不能想么?”他唇边噙着?一丝笑,又将人压回了床榻:“我就?很?想宁宁。” 薛钰慢条斯理?地撩拨着?她,指尖所过之处,带起一片酥麻痒意。 赵嘉宁的目光逐渐变得h散,红润柔软的唇瓣中泄出一丝申y:“想……想我什么?” “你说呢?”薛钰轻咬了她的唇瓣,轻笑道:“自然,是想和你做这天底下最快乐的事。” 赵嘉宁很?快便又陷入了无边的清淤中,她已经?越来越习惯甚至于沉迷薛钰带给她的极乐,这也让她暂时忘却了所有烦恼与苦闷,只是麻木地放纵自己沉lun。 在yu海中苦苦挣扎时,赵嘉宁迷迷糊糊中,似乎听到薛钰在她耳边轻声道:“明日带你出去走走,省得在府里闷坏了。” —— 次日薛钰果然带了赵嘉宁出府散心,两人沿街信步而走,能呼吸到外面天地的新鲜空气,赵嘉宁整个人都快活了不少,脸上扬起鲜活的笑容,衬得一张脸愈发明媚动人。 薛钰在一旁微笑地看着?她,恍惚又看见了记忆中那个肆意张扬、明媚骄纵的国公?府嫡女。 狭路相逢,他往左,她便也往左,他往右,她跟着?往右,总是是非要拦住他的去路。 无路可走,薛钰只能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她这才?高兴地笑了。 她对他总是热烈而直白:“薛钰,我心悦你,你为什么,总是不理?人呢。我有哪里不够好么,我人美心善、家世又好,你到底有哪里不满意的?” 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似乎是嗤笑了一声:“京中贵女多?自谦慎言,倒是从?没见过似宁大小姐这般骄矜自夸的女子。” “那有什么,我不过是实?话实?话罢了!” 那日落了雪,女子却是一身红衣,烈焰似火,衬得容色愈发昳丽。 薛钰只是眸色漆黑地看着?她。 一开始是十分的厌烦,后来竟被挑起了三分兴趣——鲜有女子能这样百折不挠的,多?的是女子脸皮薄,被拒一回便自觉再无颜面见他,也只有她,不知?羞耻,脸皮厚如?城墙,被拒十次后,第十一次,仍能笑容明媚地再来见他,仿佛无事发生。 渐渐地,他似乎也习惯这样的骚扰,偶有一次她不来,他竟觉不适,三五日不来,颇觉心烦意乱,直至再次看见她,方觉松了一口气。 却又会?疑心,在不见他的三五日,她究竟去了哪里,又见了谁。 后来才?知?道,是去见了别的世家公?子。 她招惹他一个还不够,竟然还去撩拨旁人。 亏他还真以为她有多?喜欢他。 他生平第一次,生出了一种?异样的感觉,仿佛被人背叛。 或许在不知?不觉中,他早已将她视为私有——毕竟一个整天口口声声说爱慕他的女子,任谁也想不到,转眼却又能招惹他人。 她不是喜欢他么? 那就?只能喜欢他。 他并不认为自己喜欢她,他只是觉得她对着?别人笑的样子,太刺眼了。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他起了掠夺的心思。 国公?府的倾颓,不过是上天赐予他的良机。 永安说得没错,他不过藉由报复折辱的名义,来掩饰自己那点见不得人的心思。 不过那又如?何,他并不认为两者有什么冲突,相反,便是因为她愚蠢恶毒,才?让他更加心安理?得。 ——她就?该这么被他作践,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 再回过神来时,是街边的一名卖珠宝首饰的摊贩招呼他道:“这位俊俏的郎君,不如?买支珠钗送给你娘娘子啊。哟,多?貌美的小娘子,戴上我的珠钗,肯定更美了。” 赵嘉宁闻言脸一红,拉过薛钰的衣袖正要离开,却被他反握住手心。 他略扫了一眼,挑了支镶嵌了红珊瑚的银簪,回身仔细地簪在了她的发间:“虽是不值钱的小玩意儿,但红色很?衬你,喜欢么?” 如?何应付这样的问话,赵嘉宁早已了然于心。 她仰头看着?他,弯起唇角,半是羞赧半是欣喜地道;“当然——只要是世子送我的,我都喜欢。” 话音刚落,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急促马蹄声,紧接着?人群起了躁动,有人喊了一声:“马儿失控了,那个孩子!那是谁家的孩子!” 赵嘉宁闻声转头,只见一个两三岁的幼童正坐在路中央哇哇大哭,而他正对面,一匹发狂失控的枣红色烈马正朝她急速奔来!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赵嘉宁顾不上太多?,快步朝那名幼儿奔去,她才?刚将那名幼童护入怀里,马蹄转眼已至!就?在她以为今日会?命丧马蹄之下时,忽然被人用力拽至怀中,一阵天旋地转之后,赵嘉宁再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是薛钰那张盛满怒容的脸:“赵嘉宁,”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差点死了。” “为了救一个不相干的孩子,赵嘉宁,你是不是疯了!” 在赵嘉宁的认知?中,薛钰一向从?容冷静,便是折磨人,也带着?一股游刃有余的从?容劲,她从?未见过他这样失态:“你要是死了,赵嘉学和这个被你救下的孩子,都得给你陪葬!” 赵嘉宁心里悚然一惊,连忙牵过他的手,轻轻摇晃,半是安抚半是道歉地道:“世子,是我不好,我一时没考虑那么多?,你就?原谅我这回吧,好不好?” 少女嗓音轻软,一旦刻意拖长了尾调,便似撒娇,极能熨帖人心。 薛钰只觉心中的那股烦闷不安之气消散了不少——没人知?道他刚才?到底有多?害怕,赵嘉宁那个蠢货,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居然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人犯嫌,她明明那样娇气…… 好在,是没出什么祸事。 他冷着?脸看了她一眼道:“没有下次。” 赵嘉宁闻言松了一口气,便知?道这事算是翻篇了。 很?快从?人群中冲出一个妇人,将被救孩童搂入怀里,对着?赵嘉宁是千恩万谢,看样子,是那孩子的母亲。 赵嘉宁对这妇人叮嘱了一番,又摸了摸幼童的发髫,捏了捏她的圆脸,这才?与她们?挥手告别,眼中多?有不舍:“好可爱的孩子,就?像是瓷娃娃一般。” 薛钰在一旁久久地凝视着?她,神情?若有所思。 赵嘉宁自然愚蠢,却也不是没有脑子,何况她那般歹毒,却为何会?舍身救人性命?这与他的认知?并不相符。 他一贯是喜欢抽丝剥茧的性子,这回却不愿往深了想,很?快便摒弃了这无谓的杂念:这又有什么稀奇,人性本就?复杂,坏人这一辈子也不可能只做坏事,难道坏人难得做一件好事,便能称得上是好人了么。 赵嘉宁心肠歹毒,必不会?错。 她救了这孩子,并不代表她没对晚晴起过杀心。 —— 晚上云雨过后,赵嘉宁没骨头似得贴在薛钰身上,由他扶着?起身,照例让人端来了避子汤,薛钰端起药碗正要送至赵嘉宁唇边,临了却忽然停下了。 赵嘉宁睁开半阖着?的湿^run美眸,轻轻推了他一下,娇软无力地道:“世子?” 薛钰亲吻了一下她的鬓发,忽然勾唇道:“白天闹市里,看你那样奋不顾身地救那名幼童,离别时又十分地依依不舍……你好像很?喜欢孩子?” 赵嘉宁伏靠在他的怀里,丝毫不疑有他,闻言轻轻蹭了蹭道:“那是自然了,孩子那么可爱,有谁会?不喜欢么?” “既然你那么喜欢孩子,”薛钰抚摸着?她光滑的脊背,翘起唇角:“那宁宁,我们?生一个我们?自己的孩子吧。” 赵嘉宁倏地睁大了双眼,抬头看向薛钰,脸上满是恐慌与无措:“什么?!不,我……” “你不愿意?” 薛钰的唇边的那点笑意瞬间消失殆尽,脸色一点一点地冷了下来—— “赵嘉宁,你不愿意为我生孩子?” 第 33 章 赵嘉宁早被那句“生个我们自己的孩子吧”吓得魂飞魄散, 一时忘了反应,更不用说立刻想好一套说辞来应对薛钰的质问。 于是只能又惊又惧地看着?他,吞吞吐吐地说不出话:“我……” 她自然是不愿怀上薛钰的孩子——她如今又不喜欢薛钰, 巴不得离得他远远的,再跟他无一丝关联,她是疯了才会想给他生孩子! 她想薛钰也是不在乎她愿不愿意的, 他想要孩子, 多的是女人愿意为他生, 她又算得了什么。 只是没人愿意被人驳了面子——有谁愿意听拒绝的话呢? 可她又实实在?在?不能把“我愿意”三个字说出口, 要说虚情假意,她也不是不会——她如今对薛钰,一贯如此。 可这不是光说些好听的甜言蜜语便能蒙混过关的,一旦她松口说了“我愿意”,万一薛钰真?的不让她喝避子汤了呢。可转念一想,她在?薛钰眼里不过是个玩物,卑贱不堪, 他怎么会允许这样的人生下?他的孩子? 多半也只是随口一说, 不会当?真?。 那么她即使说了“我愿意”, 薛钰也不会真?的不让她不喝避子汤,她还?可以趁机展露忠诚,讨他欢心?。 理性上她觉得这个猜测是最行得通的, 可那三个字明明已经到了嘴边,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赌不起?。 她绝对绝对不要怀上薛钰的孩子。 而薛钰, 始终没能听到他想要的答案,也终于彻底耗尽了耐心?。 “赵嘉宁, ”他掐了她的下?颌,迫使她抬起?头来, 欺身逼近质问道:“你不是喜欢我么?” 他的声音带着?一点温柔的诱哄,骨子里却是一派森然冷意:“既然喜欢我,为什么不愿意为我生孩子?” 赵嘉宁咬着?唇,只是不发声。 薛钰冷嗤一声,手上只是稍用了力,赵嘉宁立刻疼得逼出了泪:“赵嘉宁,说话。” 眼前的男人,不久前才与她温存过,白皙修长的手指,刚刚还?温柔缱绻地抚弄过她的s体,如今却神?情冷戾地扼着?她的下?颌。 伴君如伴虎,时时提心?吊胆,唯恐行差踏错,活得这样小心?翼翼、仰人鼻息,记忆中那个骄纵肆意的国公府嫡女,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她真?为自己感到悲哀。 可她要苟活,却也实在?没有法子。 她自问在?薛钰面前,已经做小伏低到了那种程度,毫无尊严可言,为什么他还?要这样逼她? 赵嘉宁眼眶里蓄着?泪,咬紧唇瓣:“我愿……我不愿意!” 一语既出,周遭是死一片的寂静。 颌下?的力道骤松,薛钰目若寒潭,只是深深地打量着?她,像是要把她看穿。 良久他却忽然笑?了一声:“好,很好。”他披上内衫,倏地起?身,转头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我道你吃不了苦,原来你这么喜欢喝避子药,那便喝个够吧。” “你真?以为我会让你生下?我的孩子?赵嘉宁,你也配?” 说完收回视线,垂下?眼帘,似乎是对她厌烦至极,再也不想看她一眼了:“不过往后也用不上了——赵嘉宁,你真?是让我倒尽胃口。” 这是从?今以后再也不会碰她的意思……赵嘉宁的睫毛轻轻颤动。 —— 薛钰走后,赵嘉宁便坐到床边,伸手将那碗避子汤端了过来。 她一望见漆黑的药汁,胃里便一阵作?呕。 这段时间她已经喝了太多回避子汤,以至于她一看到那碗药,闻到它的气?味,便心?生不适。 ——有谁会愿意吃药呢?尤其是她的确不是个能吃苦的人。 药已经凉了,想必只会更苦。 可她没有法子,药碗旁边放了一个描云纹的白瓷碟,上面放了两枚蜜饯。 原先是只有一枚的,是薛钰让人备着?,等?赵嘉宁喝完药之后含在?嘴里压苦的,可赵嘉宁觉着?一看到那碗药嘴巴就泛苦,所?以央着?薛钰又多给她备一颗。 因她贪喜甜食,落了个牙疼的毛病,所?以薛钰不爱让她多吃蜜饯,她撒娇求他,他才松口答应她多吃一颗。 如今她照着?先前的习惯,先在?嘴里含了一颗蜜饯,之后才端起?药碗将那碗避子汤喝下?。 喝完后嘴里霎时苦味弥漫,她连忙又拈起?一颗蜜饯送入嘴里,这才将苦味压了下?去。 等?喝完避子汤之后,她才算松了一口气?,整个人脱力一般地靠在?床头,心?乱如麻。 她方才……得罪了薛钰。 她失宠了。 这不是一件好事,她这时冷静下?来,才开始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他不会再碰她,甚至不会再见她,那她还?怎么央求他带她去见赵嘉学,甚至帮他在?圣上面前美言? 赵嘉学如今在?牢里近况还?算过得去,这其实少不了薛钰的打点,一旦她彻底失宠,对他没有任何价值,他还?会愿意为她花费心?思么? 那没了薛钰打点的赵嘉学,是否会跟其他重犯一样,住在?昏暗潮湿、遍地鼠虫的牢房里? 住在?那样的环境里,很难不生病。 那一旦生病,会有人替他看病么,还?是由着?他自生自灭? 答案显然不言而喻。 赵嘉宁越往深了想,越觉从?心?底深处泛上一层寒意。 不行,她想,她不能让薛钰厌弃她,无论如何,她都得想办法让薛钰对她像从?前一样。 可也不能以让她不喝避子汤为代价——一旦不喝,像薛钰那般对她,要不了多久,她一定会怀孕。 为今之计,只能想个两全的法子。 好在?如今薛钰不在?她面前,她尽可以冷静下?来,慢慢地想法子。 —— 薛钰从?赵嘉宁房中出去后,心?情烦闷非常,去校场跑了两圈马后心?中的郁气?才稍稍消散。 他之前从?不碰酒,酒可解千愁,可他从?未有忧愁。 可今天却破天荒地第一次喝了酒,滋味不算太坏,略显辛辣,他喝了一整壶,却也并不觉得醉,只是意识有些混沌、反应变得略迟缓,倒果真?有麻痹的效用。 也正因为喝了酒,所?以他回房就寝的时候才没第一时间察觉到床上有人。 等?那一截白皙柔软的藕臂缠上来时,他顿时醉意全消,翻身准确无误地扼住了那人的咽喉,沉声道:“谁?” 昏暗的灯光下?,锦被里露出少女娇美粉白的一张脸,紧紧地攥着?被角,清亮水润的眸子怯怯地看着?他,犹如一头受惊的小鹿:“世子,是我……” 薛钰微微皱眉:“赵嘉宁?”他手上骤然松了力道,别过了脸,下?颌线微微收紧:“你来做什么?” 他陡然生了戾气?:“谁放你进?来的?滚出去!” 赵嘉宁小声地道:“没人拦我……” 薛钰这才反应过来,他还?没吩咐下?去从?今往后不许赵嘉宁近身,这段时间他与赵嘉宁亲密无比,底下?的人看在?眼里,自然不会拦她。 他心?中一阵烦乱:“怎么,我说的还?不够清楚么?你还?来做什么?” “我……我一个人睡不着?,我习惯了你抱着?我……”赵嘉宁咬紧唇瓣,也顾不上羞耻了,咬牙道:“你不能在?让我养成这种习惯后,又不这样对我了……” 薛钰似乎怔了一下?。 下?一刻,耳边响起?一记轻嗤,是薛钰俯身压了上来,温re的气?息轻拂在?脸颊,修长的手指掐了她的下?颌,微微抬起?她的脸:“哦?不这样对你了……哪样对你?” “赵嘉宁,”他毫不留情地讥讽道:“要是觉得长夜难熬,就自己去找根棍子,怎么,还?指望我伺候你啊?赵嘉宁,你也配?” 赵嘉宁脸上的血色霎时褪了个干净。 他推搡了她一下?,冷声道:“不想死就滚下?去。”随后也不再管她,酒意上涌,他有些困倦地躺回了床上。 赵嘉宁凝视着?薛钰的侧脸,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冷白的光泽,他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稳绵长。 她知道他喝了酒,她从?他身上闻到了酒味,他似乎有些醉了,醉酒之后总是容易昏睡过去的。 倘若他就此睡过去,她这一趟就算白来了——她还?没将他哄好,甚至连关系也没有一丝缓和。 不行,她忍受了这样大的屈辱,不可以白来。 她必须做点什么。 赵嘉宁从?床上撑起?身子,没骨头似得,又再度缠上了薛钰。 睡梦中的薛钰不耐烦地蹙起?眉,用手肘敲击了她一下?。 其实只是很轻的力道,只足以让她从?他身上下?去,而赵嘉宁却借着?这股力道,一狠心?,刻意滚下?了床。 巨大的动静让薛钰一下?子惊醒。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转头一看,床侧空空如也。 下?一刻,他看到摔倒在?地,表情痛苦的赵嘉宁。 他神?色大变,立刻下?床察看她的伤势:“宁宁!”他的神?色十分紧张:“你怎么样?” 赵嘉宁顺势靠在?他的怀里,双手悄悄环上他的腰际,呻口令了一声道:“世子,我腰好疼,许是磕着?了……我不是故意要惹您生气?的,您能原谅我么?” 薛钰喉结滚动,轻轻抚摸着?她的脊背,安抚道:“没事,不怕,我看看。” 他将她打横抱起?,放回了床上,又褪去她的衣衫,拿了灯仔细地察看她的伤势。 腰际处果然有一大片青紫痕迹,薛钰蹙紧了眉,开始无比懊恼今晚喝了酒——他不可能会用那么大的力道,必定是喝酒误事,失了分寸。 上药的时候赵嘉宁一直喊疼,她每喊一次疼,薛钰的心?就跟着?紧一分。 手上的动作?已经尽可能放轻,他只能压着?嗓音,一遍遍地道:“忍忍。” 少女抬起?巴掌大的小脸,黑葡萄似得眼睛湿漉漉地看着?他,撒娇道:“那您亲亲我,您亲亲我,我就不疼了。” 薛钰喉结上下?滚动,目光深静地看着?她,只是叫了一遍她的名字:“赵嘉宁。” 少女轻咬唇瓣,委屈地道:“您连亲我一下?都不肯了么?” 说完也不待他反应,仰起?脖颈主动吻上了他的嘴唇。 先是小心?翼翼的舔^舐,后面试探着?撬开牙关,更加s入……后脑勺忽然被人温柔地按住,薛钰加深了这个吻。 等?分开时,赵嘉宁软倒在?了薛钰怀里,微微喘x着?,水眸湿run,唇瓣微肿。 薛钰摩挲着?她的唇瓣,看不出是什么情绪:“赵嘉宁,”他道:“你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 “没有,我胆子很小的,我怕触怒您……”赵嘉宁在?他怀里轻轻蹭了蹭:“可我更怕您再也不理我了……” 薛钰动作?一顿,声音渺如尘烟:“是么?” “当?然了,你知道的,我喜欢你,我从?见到你的第一面起?我就喜欢,自从?见了你之后,我整日里茶饭不思,脑子里想的都是你……可你不喜欢我,所?以我才不敢再缠着?你,可后来那晚之后,我们有了肌肤之亲……我当?然越发离不开你……你不能再要了我的清白后又再也不理我了,这不是始乱终弃么?” “始乱终弃?”薛钰嗤了一声,伸手抬起?了她的下?巴:“要说见异思迁、始乱终弃的本事,谁又比得上宁大小姐你?” “赵嘉宁,你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喜欢我么?” “当?然。”赵嘉宁答得言之凿凿,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极占便宜,看谁都是十二万分的真?心?:“我对你的心?,日月可鉴。” 薛钰有些晃神?。 赵嘉宁趁机道:“我喜欢你,自然想为你生下?孩子,可你知道的,我最怕疼了,据说生孩子是极疼的,而且我年纪还?小,我自己还?没长大呢,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怎么照顾孩子呢?我有个姨娘,她待我一向亲厚,却因为生孩子大出血死了,薛钰,我怕,我怕万一我也因为生孩子出了事,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薛钰有些错愕,目光动容中又隐隐有些惊喜:“你……你竟是因为这个……” “当?然了,不然我为什么会不愿意呢?薛钰,等?再过两年,我再长大一些,我或许不怕了,到那个时候,我们再考虑这件事好不好。” “没事,怕就不生了,我之前没考虑周全,你还?小,怎么能生孩子,我也没必要让你冒这样的险。” 赵嘉宁闻言便知事情已经成功了一半,又再接再厉道:“那你还?生我的气?么……” 薛钰眼睫低垂,没回答,只是轻轻摩挲着?她的腰:“这儿还?疼么……” 赵嘉宁喘xi着?道:“不疼了,只是有些痒……”她又缠了上去,柔软的手臂攀附上他的脖颈:“薛钰,我想你……” “哦?想我哪里?” “哪里都想……” …… 在?即将彻底陷入清淤时,赵嘉宁模模糊糊地想,这事算是翻篇了,她算是侥幸过关,将薛钰又哄好了。 第 34 章 上回宫宴赵王因病不能入京赴宴, 魏熙帝思?子心切,等赵王病好之后又立刻寻了个由头召他入京。 魏熙帝在御花园设了个家宴,却没?成想将薛钰也叫了去。 领路的小太?监与他也算有私交, 在前面谄笑道:“那自然是圣上看重您,不过奴才?听说,似乎是赵王的意思?, 他记挂您记挂得紧呢。” 薛钰随口道:“是么。” “可不是?您此行啊, 也不必拘束, 虽是家宴, 可永安公主却并不曾赴宴……也是奇了,往常她要是听说您进?了宫,还不巴巴赶着过来?” “不过奴才?听说,永安公主这几?日举止有异,状若癫狂,更有传言说宫里有人撞见她衣不蔽体,在宫中游走……偏御医瞧了, 吞吞吐吐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许是有什么?不敢说的……只是后来圣上勃然?大怒, 将灵犀宫的一干宫女?太?监全都处置了,也不知道到底是犯了什么?事。” 薛钰神色微动,淡淡道:“是么?。” 等行至一处假山旁, 忽然?从?一旁绕出一个身影,高大挺拔, 穿着一件玄色斗篷,戴着紫金冠, 鬓若刀裁、面如冠玉,因着母族中有胡族血脉, 所以五官格外深邃。 他隔着几?步之遥,在薛钰面前站定,似笑非笑道:“仕钰,北元一别?,许久未见,别?来无恙啊。” 薛钰眉梢微抬:“赵王?” 赵王唇角微挑,又往前走了两?步,仔细打量了他一番,凤眸闪过一丝异色:“仕钰,一段时间未见,你好?像长大了,成为真正的男人了。” 薛钰闻言微哂:“赵王说笑了,难不成我之前还能是女?人?”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说吧,是娶亲了?是哪家的小姐?能得你垂青,那?必定是出尘绝艳、仙子一般的人物了,不知她是否有个姊妹什么?的,也可为本王引见引见啊。” 薛钰搭下?眼帘,是根本不愿再?与他多话:“王爷若没?别?的事,就请恕我先走一步了。” “急甚么?,你我本是一道,我特意前来迎你,哪有不和你一起回去的道理?” “不说这个了,本王上次送你的梅花袖箭,你用着可还衬手?” “王爷费心了。”薛钰说完朝赵王略一拱手,绕开他径直往前走了。 赵王略扯了嘴角,立刻跟了上去:“你走这么?快做什么?,你还没?回答本王,本王送你的梅花袖箭,你到底喜不喜欢呢。我说仕钰,你等等本王啊……” 薛钰蓦地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赵王,一向冷清自持的眉眼,轻易不展露情绪,此时也终于染上了不耐:“王爷,我如今尚未及冠,极少有人唤我表字,王爷大可不必这么?称呼我。” 赵王“哦?”了一声,眸中晦暗难辨,望着薛钰,似笑非笑道:“怎么?太?子能唤得,我便?唤不得?” 薛钰也懒得再?同他周旋,直接扔下?一句:“自然?是,亲疏有别?。”随即转身离去。 薛钰走后,赵王望着他的背影,低头把玩着拇指上的鹰隼云纹银戒,哼笑道:“好?一个,亲疏有别?。” 这时从?假山旁出来一个道士装扮的男子,道袍猎猎,倒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模样。 此人正是赵王的谋士姚广平。 他顺着赵王的目光,望向薛钰方才?离去的方向,摸了一把胡须道:“世子的身后是整个永城侯府,永城侯时任左都督,手握重兵,位极人臣,若是能为王爷所用,自然?是有天大的助力。” “只可惜这位小侯爷未免太?过不近人情,冷冰冰地拒人于千里之外,可想而知,他的态度便?是永城侯的态度,他们是要坚决拥护太?子了,要我看来,王爷大可不必在他身上再?费工夫。” “先生以为我是为了争取永城侯的支持?” “难道不是?” “先生,如果说原先留在京城中,我倒是还可以与太?子争一争,可如今我既已就藩,除非造反,不然?也该歇了这心思?了。” “自古立嫡立长,谁让我那?位性格软弱的二哥命好?呢?大哥早夭,皇后又多年无所出,他刚好?落了个‘长’字,你说他不是命好?是什么??先生啊,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大局已定,我们也该认命了。” “那?王爷为何?” 赵王笑道:“不过是薛钰曾救了我一命,救命之恩,自是永世难忘,我觉得与他投缘,想跟他亲近罢了。二则我实在想不通,除了内阁那?帮腐朽的老儒,无论是父皇还是朝上的大臣,抑或是教习我和太?子的师傅,都是更喜欢我,怎么?偏偏薛钰要与他交好?呢。” “他们俩根本不是同一路人,先生你信不信,迟早有一天,他们会反目。” “太?子对薛钰自然?极好?,屈尊巴结,逢迎讨好?,只不过我看得出来,他羡慕甚至嫉妒他。” “太?子生母位卑,他又历来不受父皇重视,因此养成了怯懦软弱的性格。他自然?羡慕甚至嫉妒薛钰能够那?般肆意妄为,即便?背负骂名,也依然?我行我素,百无禁忌。 “即使什么?都不做,也能轻易获得父皇的宠爱和皇妹的仰慕,这些都是他梦寐渴求的。” “通常一个人羡慕嫉妒另一个人,总会想办法从?他哪里夺取点什么?,以此聊表慰藉。” “本王倒是想看看,他们最后,究竟会为什么?样的人事而翻脸。” ———————————————————————————————————————— 宴席上,统共不过太?子、赵王、薛钰三人,魏熙帝临时有政务绊脚,尚未过来。起初气氛还算和睦,太?子穿着一件赤色圆领袍常服,上绣团龙图案,五官俊雅,气质温润如玉,将一杯刚由他亲自沏好?茶放到薛钰面前,微微笑道:“仕钰,尝尝,这是福建进?贡的白毫银针,如银似雪、茶香沁人,你会喜欢的。” 赵王见状把玩着手上的青花灵芝纹金钟茶杯,十分的嗤之以鼻:“我说二哥,你是君,他是臣,哪有君给臣沏茶的道理?多日不见,我竟不知,二哥什么?时候跟奉茶监学了这等手艺,难不成是要抢他们的活计么??” 太?子闻言却也不恼,只是笑道:“我与仕钰之间,没?有那?等虚礼。” 赵王便?是看他不顺眼,闻言又嗤了一声。 薛钰这时转过头来看向他,极挑衅地一抬眉,微扯了嘴角道:“王爷不是一直记着臣的救命之恩么??不如今日以茶代?酒,也请王爷为我沏一杯好?茶。” 啧,果然?君臣相亲啊,这就迫不及待地为太?子讨公道来了? 赵王一瞬不瞬地看着薛钰,竟慢慢地笑了起来:“世子有命,自然?无无有不从?。” 便?亲自执了茶注为他奉茶。 薛钰接过茶盏,却并不喝,反而转手赏给了身后的小太?监:“看你们站了许久,想必也渴了,就赏你们尝尝赵王的手艺。” 赵王眯起凤眸,唇角微勾,面上神色难辨。 小太?监自然?不敢,吓得连忙下?跪。 赵王却略一抬手,疏懒道:“世子赏你,就喝了吧。” ———————————————————————————— 等魏熙帝过来,见他们正在饮茶,也倒了一杯一饮而尽,过后却忽然?将杯子重重摔下?,脸有怒容:“看到茶,朕便?想起了近日的一桩事,实在可恨!朕才?刚刚颁布戒谕,这帮人就敢顶风作案!” 原来是朝中有勋贵在贩卖私茶。 茶叶作为牵着西番的重要物资,一向被严格管控。西番因为饮食问?题,需要大量茶叶,偏他们本地又无法种植生产,于是只能向中原进?口。 魏熙帝利用茶叶获得了西番大批战马,有了战马才?能组建骑兵,同时也能更好?地牵制西番。 因此魏熙帝对这项政令一向落实严格,如今竟有人在他眼皮底下?走私茶叶,也难怪他如此震怒了。 甚至连陕西的布政使也跟这件事有勾连,可见他们干这种事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后来是一位河桥巡检司官吏因在例行检查时被殴打,不堪受辱,才?将此事捅到了魏熙帝面前。 东窗事发,那?位勋贵已畏罪自尽,只不过据锦衣卫审查,他生前应该藏了一本账本,有了这本账本,就可顺藤摸瓜再?查出其他与此事有关联的人员,到时不知又有多少官员落马,只不过任凭锦衣卫如何将他的府邸搜了个底朝天,都没?有发现这本账本。 魏熙帝正在为此事头痛。 赵王慢条斯理地给自己沏了一杯茶,轻轻吹拂开上面漂浮的茶叶:“那?位犯事的勋贵,听说跟太?子一样,也喜欢品鉴茶道,不知有否小聚,共同探讨过这品茶之道啊。” 太?子斟茶的动作一顿,茶水倾洒出少许:“倒是有过闲谈,不过因着志趣不同,并不曾深交。” 赵王余光瞟向薛钰,唇角微勾:“父皇,儿听说世子如今在大理寺挂职,他向来冰雪聪明,这等棘手的案件,不如就交给他吧,相信他必定能让父皇满意。” 薛钰挑眉道:“大理寺多掌管刑狱案件,这等走私茶叶,扰乱风纪之事,恐怕还是交由督察院比较稳妥吧。” “刑部、大理寺、督察院向来不分家,世子你又何必分得那?么?清呢,倒是听说三司常互相推诿,这可不利于案件的开展啊。” 这时魏熙帝也开口道:“好?了,仕钰,赵王说得也有理,你向来聪慧,姑且试试,就当历练历练,若是不成,朕自然?也不会怪你。” 薛钰压了压眉尾,也只能应下?道:“是。” ————————————————————————————-———— 走出御花园后,薛钰绕出西华门?,沿着宫墙甬道一路疾行。 赵王在后面追了上来:“世子,走那?么?快干什么?,生气了?” 薛钰倏地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赵王,眼里寒芒湛湛:“王爷一直说要报我的救命之恩,就是这样报的,让我淌这趟浑水?” “你不乐意?”赵王笑了下?,意味深长道:“你会感谢我的。” “感谢你什么?,这事我既没?兴趣又没?头绪,到时有违圣上所托,王爷是想让我难堪?” “犯事的勋贵,也就是郡主仪宾,我前儿来京城还见着他与太?子一道有说有笑呢,可席间太?子说并未深交——这就有点意思?了,” “薛钰,”他提醒他道:“所以我说,这账本落在你的手上,你会感谢我的。” “你为何要帮我?” “你是太?子心腹,我既无心再?与他争夺,就当结个善缘,卖个人情了。” 薛钰沉吟片刻,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可我也说过了,我并无头绪。” “无妨,”赵王勾唇道:“这不是有我么?,走,我们一道出宫,路上细说。” ———————————— 赵王告诉薛钰,宁远街有间花楼,非权贵不得入内,便?是寻常权贵,若没?相熟的引荐,也是进?不去的。 而仪宾,据说出事前几?日日流连那?座花楼。 赵王道:“我让人前去打探了,原来是他在那?里养了个姑娘,花名云想容,仪宾对其宠爱非常,连郡主都拿她没?办法,可见仪宾是对她极其维护的” “既然?府邸上没?有那?本账本,那?我怀疑,那?本账本多半就在云想容那?里,仪宾爱她如命,唯恐自己死后她没?了倚仗,郡主抑或是旁人会为难她,他将账本交给她,也是盼望着她能借那?本账本寻求庇护。他到死也没?攀咬别?人,却留了账本,想必为的,就是这个云想容。” 薛钰闻言不免嗤道:“就为了个女?人,至于花那?么?多心思??” 赵王闻言若有所思?,打趣道:“你难道,就没?为女?人花过心思??” 薛钰抿了抿唇,没?说话。 片刻后又道:“既然?有了线索,直接带人去搜查不就得了。” 赵王笑着摇了摇头:“我前面不是说了?这座花楼只接待权贵,且没?熟人介绍,轻易进?去不得。别?说是带人进?去搜查,就连你我都进?不去。” 薛钰闻言皱眉道:“你我都不行?” 赵王耸了耸肩,笑道:“不过有人可以。” “谁?” “你新近娶的美娇娘咯。” 薛钰的脸色霎时沉了下?来,阴郁道:“你什么?意思??” “花楼什么?都不缺,就缺貌美的姑娘,寻常貌美还不行,得是十分的貌美,我想来想去,你眼高于顶,也只有你看上的女?子才?有十分的美貌了。” 薛钰想也不想,直接道:“她不行,换一个。” “真换不了,貌美女?子本就少见,何况是十分的貌美,那?更是世间少有,我们一时之间又上哪儿找去?不然?你说说,你可曾有见过比你夫人还貌美的姑娘?” 薛钰喉结滚动:“没?有。”他道:“不会有比她还美的女?子。” 赵王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啧了一声道:“真有那?么?美?”这倒说得他有点好?奇了,不会,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等见到了赵嘉宁,却也不由得惊叹道:“薛钰还真没?骗我。” 赵王握拳抵唇咳嗽了声,看向赵嘉宁道:“说真的,你家中可有姊妹?容貌如何?”被薛钰打断道:“王爷,说正事,我府中也有长得不错的丫鬟,你待会看着挑一个。” 赵王看完后却连连摇头道:“我说世子,我刚还夸你眼光好?,怎么?转头你就管这叫不错?是不错,可你忘了我跟你说的,我要的是十分貌美,纵观全府,也唯有你夫人担得起这四字。” “诶,你别?这样看着我,你放心,我里面安插进?去了人,不过他是外侍,进?不了姑娘住的内苑,但在你夫人得手后,帮你把她安然?无恙地带出来,就绝对没?有问?题了。” 赵王的法子,是让赵嘉宁借着选头牌的名义混进?去,一旦中选,便?能和云想容一同住进?内苑,届时便?能寻到机会偷潜入她的房中搜寻账本。 赵嘉宁听完后并无反应,当赵王问?她是否愿意时,她只淡淡道:“只要能为世子分忧,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赵王略挑了眉,看向赵嘉宁的目光多了几?分打量。 他转而望向薛钰,笑道:“你瞧瞧,你夫人都肯了,你还犹豫什么?。”他走到薛钰身边,压低嗓音轻笑道:“世子,一个女?人罢了,事关太?子,你不会这么?不分轻重吧?” 薛钰看了他一眼,蹙眉道:“你真的,确保她能够安然?无虞地出来?” “那?座花楼不是寻常花楼,出入的都是达官显贵,讲究个情趣,断不会做出强迫之事。何况刚留下?的姑娘,都需得调教一番,哪有这么?快出来迎客的——本王跟你保证,到时候绝对还你个全头全须的美娇娘。” “那?好?,就按你说的做。” “那?就是了,你先出去,我想私下?跟你夫人讲两?句话……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就两?句话,不过是向她打听她姊妹的事,有旁人在场,我不好?细问?。她是你的人,我难道还会对她做什么??若多说了两?句话,你再?进?来也不迟啊。” 薛钰打量了他片刻,这才?转身离开。 薛钰走后,赵王上前,看了一眼赵嘉宁,淡淡道:“你家中姊妹,可有与你肖像的?” “没?有,我长得像我母亲,其余姊妹并非一母同胞。” “那?本王就没?什么?兴趣了,若与你相似,倒还有几?分意思?——赵嘉宁,”他凤眸微抬,眼中折射出异光,站在赵嘉宁面前,像是要把她整个人给看穿:“你根本不喜欢薛钰,对吧?” 赵嘉宁错愕地抬头。 赵王笑道:“听到他要利用你办事,将你送去青楼,你毫无反应,既不失望也无哀怨——是根本不曾对他怀有期待,这不是不喜欢,又是什么?。” “既然?不喜欢,又为什么?要待在他的身边?” “为了荣华富贵,还是……为了借助他的权势,救你哥哥?” 赵嘉宁似乎有些吃惊:“你知道……” 赵王微微笑道:“名动京城的国公府嫡女?,从?前略有耳闻——怎么?,被我说中了?” 他俯下?身,看着赵嘉宁道:“其实,不管是荣华富贵,还是滔天权势,都不只有薛钰能给你。” “薛钰再?怎么?样,也不过是臣子。”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最应该攀附的权贵,自然?是这天下?的君主——抑或是未来天下?的君主。” “后者与你年龄相近,且与薛钰来往密切,这也意味着,你有更多的机会。” “未来天下?的君主……”赵嘉宁喃喃道:“你的意思?是——太?子?” 第 35 章 赵嘉宁混入花楼并没有花多少功夫, 老鸨看到她笑得都成了一朵菊花,连连称赞,带她进?了姑娘住的内苑。 她跟在老鸨后面, 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听说花楼里的头牌是一位叫做花想容的姑娘,妈妈之前那般称赞我,那我比之她, 又如何呢?” 老鸨闻言笑道:“你明艳、她清丽, 更有千秋。” “那如果非要一比高低呢?” “各花入个眼, 这我也不好说, 但?要按照我的眼光,还是更看好姑娘您,娇媚无匹、明艳动人,眼神跟钩子似得,能看得人骨头都酥了,有谁会不喜欢呢?而云想容,还是过于冷清了, 轻易不对人笑, 也就?那位仪宾过来时, 她才难得展露几分笑颜。” 说着又连忙呸呸呸了几声:“人都走?了,还都提他做什么?” 赵嘉宁眼眸低垂,站在一根朱红廊柱旁, 透过这曲折庑廊,望向对面那一片院落:“妈妈在我面前, 自然是说些偏向我的话了,焉知在花想容面前, 不竭力称赞她呢?我非得亲自见上一面,才能知道妈妈到底有没有骗我。” “天地良心, 我说的可都是真心话。”她遥指了东南方向的一座院落道:“那座撷芳院,就?是云想容的住所,你要想见,过去便是,不过这几日?她怕是没功夫见你,仪……她男人过世,她在院落附近的一片竹林里为他立了个衣冠冢,这两?日?都在那处祭拜呢,没个十天半个月,怕是缓不过神来。” 赵嘉宁闻言若有所思,又问道:“我瞧着那里堆砌了假山,又开凿引了水渠,还种植了一片梅林,环境瞧着十分清幽,我能过去仔细看看么?” “这有什么不行的。”便带了她过去瞧。 可到了近前,赵嘉宁又提出要进?去看看,说是得知道云想容房内的布置如何,才知道以后自己?的房间布置得输不输她。 老鸨拗不过她,想着仪宾既去,将云想容的魂也一并带了去,以后这花楼多半也指望不上她了,还得看赵嘉宁才是,虽说擅自进?房门总是有些冒犯,可为了她的新头牌,她也顾不上这许多了——没必要为了已经没指望的云想容得罪赵嘉宁。 因此叫丫鬟都守在门外,放了她进?去。 云想容房内的布置很是清雅,并没有多少陈设,鎏金瑞兽的香炉里袅袅燃着熏香,一旁高几上摆着一个缠枝莲纹青瓷花瓶,瞧着十分雅致,里面插了几枝梅花,一室暗香。 因着陈设简单,翻找起来也并不费劲,她最?终在妆奁下的一个银香盒里找到了那本账本——盒子自然上了锁,可她跟了薛钰这么久,薛钰心情好时也会教她些机械拆解之类,那日?被困在偏殿,薛钰明明没有钥匙,却也能带她出来,便是因他平日?喜爱摆弄这些。 她只学了点皮毛,虽不会造什么机关,但?开个锁倒是绰绰有余,如此看来,跟着薛钰这一段时间倒不是全?无裨益,起码还学了个手艺不是?到时若流落街头,靠着这一手偷鸡摸狗的本事?,倒也不至于饿死——当然赵嘉宁觉得她有手有脚,再?怎么也不会沦落到那般境地。 账本既然到手,她可以向薛钰邀功了,借此换取与赵嘉学见面的机会。 将账本藏着衣里,赵嘉宁神态自若地出了门,装模作样?地点评道:“尚可,就?是太过素了点,我的房间,得装扮得花团锦簇一点才好,我喜欢艳色,瞧着喜庆。” “那自然都按姑娘的喜好来。” 本来一切都进?展得十分顺利,如有神助,赵嘉宁找到账簿后,借口肚子不舒服要去茅房,支开了老鸨等人,一个人偷偷地溜去了外院,准备找赵王的人接应。 可就?在她即将跨出月门,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语音浑厚的:“站住。” 赵嘉宁心中一咯噔,只得停下脚步,僵在了原处。 脚步声渐近,那人绕到赵嘉宁跟前,极为轻佻地抬起她的下巴,等完整地看到赵嘉宁的一张脸时,神情不由得为之一怔:“新来的?”他有些心猿意马地道:“这么漂亮的小?娘子,以前怎么没见过?” 赵嘉宁的表情有些僵硬:“是,新来的,还什么规矩都不懂呢,手脚粗笨得很。妈妈还在前边等着我呢,这位大人若没别的事?,便请恕我先?行告退。” 来人穿着一件玄色长袍,腰束玉带,一双狭长的凤目微微眯起,眉眼间透着几分阴鸷。 赵嘉宁虽不认识他,但?也知道,能够出入这座花楼的,必定?是朝中的勋贵,她惹不起也无谓生什么事?端,只能祈求他能快点放她离开。 但?事?情显然没有这么简单,男子笑道:“规矩先?不急,不如让爷先?来教教你服侍人的手艺。”说完朝身后的两?名小?厮使了个眼色,竟是要过来拿她! 赵嘉宁一时也乱了心神,挣扎道:“你们做什么,大人应该也是这里的常客,难道还想坏了这里的的规矩不成?” 这里的规矩是有的,不得强迫姑娘,其实说是规矩,不如说是勋贵们的自觉,这些勋贵的眼界广的很,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犯不着强迫,无端扫了兴致。 可赵嘉宁这样?的美人,倒确实是少见。男子笑了一声道:“本来我也不屑做这种事?,实在丢份,可为了美人,就?是坏上一回规矩又如何?” 赵嘉宁脸色霎时白了,她知道这是花楼,但?赵王说这座花楼有个不得强迫姑娘的规矩,她又才进?去一时半刻,料想不会出什么事?,谁知道偏生那么倒霉! 她是愿意为了讨好薛钰帮他做事?,但?不代?表她愿意为他失身! 何况她若是失身,薛钰还会要她吗?她自然不稀罕他要她,可时候未到,他对她还有利用价值。 最?要紧的,是眼前这个人除了眼底两?道乌青,看着有些纵欲过度的体虚外,倒也称得上是长相俊秀,可跟薛钰比起来,连他一根头发丝也比不如,她连薛钰也不愿意,更何况是他! 眼见那两?名小?厮要将她拖走?,她情急之下狠狠咬了那人一口,男人瞬间吃痛,收回手的同时恶狠狠地推搡了她一把,她一个不稳摔落在地,地上的石子硌得她生疼,掌根也被磨破了皮,渗出丝丝血迹。 赵嘉宁想,这真是她最?狼狈的情形之一,她做了什么孽,要遇到这样?的事?,原以为举家被抄,她沦为奴籍,被薛钰买下,已经够惨了,没成想今日?不但?被人欺负弄伤了手,还有可能被人□□。 她想,谁能来救救她?倘若这个时候有人来救她,倘若…… 面前忽然出现了一双皂靴,边上用金丝勾勒出如意暗云纹,在阳光下熠熠发着光。 她缓缓抬头,日?光和?煦地照下来,来人穿了一件月白常服,头戴银冠,腰束玉带,他整个人沐浴在阳光里,轮廓模糊不清,却隐隐镀上了一层光晕。 他在光里缓缓地朝她伸出了手。 赵嘉宁怔怔地看着他,或许是他给她的感?觉十分温良,又或许是她惊慌之下,将他当做了唯一一根救命稻草,竟将手缓缓地递了过去。 直到他将她搀扶起,她才看清他的面容。 皎皎如明月,疏朗如清风,极俊逸的一张脸,面含微笑,让人如沐春风。 如果说薛钰是高不可攀的雪山雾凇,那他就?是冬日?升起的第一缕暖阳,触手可及,温暖和?煦。 赵嘉宁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这样?直直地盯着他,他却也不恼,只是微笑着问:“怎么,我脸上有东西?” 赵嘉宁这时才回过神来,红着脸移开了视线,讷讷道:“没……没有……” 殪崋 来人笑而不语。 方才轻薄赵嘉宁的勋贵这时却忽然变了脸色,朝来人拱手行礼道:“见过太子,不知太子也在,无意冲撞,还请太子恕罪。” 慕容景略一抬手道:“无妨,我私服前来,既没仪仗,不算冲撞。你有事?就?先?退下吧。至于这位姑娘,”他转头看了赵嘉宁一眼,微微笑道:“裕景,她既然不愿,倒也无谓勉强,你说是么?” 玄衣男子闻言咬碎了牙齿,虽心有不甘,到底也不敢与太子抢人,更何况他身为太子党,太子便是他真正的主子,因此也只能忍耐下来:“是,太子教训的是。” “下去吧。” ——————————————————-—————————————————————— 玄衣男子带着那两?名小?厮下去后,一时间月门旁便只剩下他们二人。 太子……赵嘉宁想,眼前这个救她的男人,竟然是当朝太子…… 慕容景见她神色有异,上前一步,关切问询道:“姑娘,你还好么?” 赵嘉宁摇了摇头,微风吹起了慕容景的月白衣摆,金丝滚边,在日?光下一闪,略有些晃眼。 耳边又回响起了赵王说的那一番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最?应该攀附的权贵,自然是这天下的君主——抑或是未来天下的君主。” 是啊,倘若能攀附上太子,那么不但?她所想所求皆能如愿,还可以顺利摆脱薛钰,岂不是一举两?得? 更何况,太子温润如玉,又救了她,她说是一见倾心,也并不为过。 —————————————————————————————— 宁远街口,薛钰神情烦躁,已经是十分地不耐了:“怎么都过了这么久,你的人还没将赵嘉带出来?” 相比之下,赵王要显得淡然得多:“世子,稍安勿躁嘛,才进?去不过一个时辰,哪有那么快。” 可薛钰却是已经等不及了,正要硬闯,远远却望见太子带着赵嘉宁一道出来。 他神色一顿,慢慢眯起了双眸。 ——————-——————————————————— 赵嘉宁对慕容景谎称自己?是被家中亲人倒卖,骗来这座花楼,慕容景怜她遭遇,帮她赎了身,亲自送她出了花楼。 临了分别之际,赵嘉宁恋恋不舍,装作被绊,故意摔进?他的怀里。 慕容景也果然伸手去接。 赵嘉宁嗓音轻软,低声说了句:“多谢。” 复又缓缓睁开双眸,一双桃花眼似醉非醉,眼尾含情,脉脉地看向他,柔媚入骨,端的是勾魂摄魄。 慕容景喉结滚动,神情微动,目光也一时难以错开。 正当两?人四目相对、眼神纠缠、难舍难分之际,身后却忽然幽幽地响起一道清冷嗓音:“你们在做什么?” 第 36 章 赵嘉宁听到那道声音的瞬间, 后脊背立刻爬上了一层凉意?! 是薛钰! 她本能地往慕容景身旁靠,素白手指紧紧地攥着他的衣角。 慕容景微微一怔。 薛钰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 他走到两人面前,目光在赵嘉宁身上停留片刻, 眼中阴暗戾气滋长,冷声道?:“过?来。” 他面上甚至带了点?笑意?,眼中却淬了冰似得冷, 他朝她伸出了手, 又重复了一遍, 不容置喙似得:“宁宁, 过?来。” 赵嘉宁对?他的恐惧是刻在骨子里的,尤其是他如今这个神态语气,她跟他亲密相处了这么久,知道?这是风雨欲来的前兆,可见是生气到了极点?,眼下太子对?她的态度不明,他虽然好心, 但她眼下毕竟是薛钰的侍妾, 她又没得他的什么承诺, 他应当不会为她得罪薛钰,开口要人。 她如今还不敢违抗薛钰,彻底开罪他, 只得乖乖地将手递了过?去。 纤细微凉的指尖甫一触及到薛钰的掌心,便被?他用?力一握, 猛地向?前一拉,她整个人便被?拉回了他的怀里。 直到将人切实地搂在怀里, 薛钰的神色才稍稍缓和?下来。 他揽住她的腰肢,惩戒似得轻掐了一下。 赵嘉宁发出一声细微的呻口令, 将脸紧紧地埋进他的怀里。 他缓缓抚摸着她的发顶,再抬头时,将目光落到慕容景身上,眼神幽暗难辨:“竟不知会在此处偶遇殿下,倒是巧了,太子怎么会和?我的侍妾一道?出来?” 慕容景闻言有些意?外,目光一顿,喃喃道?:“原来她是你的人……” “那这当中许是有些误会,”再看向?薛钰时,慕容景脸上已换上一贯温和?的笑容:“我不过?是听说岫玉姑娘新谱了一首曲子,过?来听个新鲜,没成想偶遇你的夫人误入花楼,又遇上些麻烦,就顺手将她带出来了,如今既碰上了你,我也正好完璧归赵。” “贱妾多有叨扰殿下,仕钰在这里替她向?殿下请罪,我这就带她回府,不扫殿下的兴致了,”说完脱下斗篷,披在赵嘉宁身上,裹挟着她上了一辆马车。 马蹄声远,马车很快隐入闹市。 手掌还残留着女子淡淡的余温。 眼前仿佛又浮现了女子看向?他时的眼神,脆弱无助,惹人爱怜,极能激发人的保护欲。 女子的模样倒的确称得上是绝色,难怪能入得了薛钰的眼,要知道?他一向?眼高?于顶,不近女色,连永安都?不放在眼里,但对?刚才那个女子,倒是出奇的在意?,真是难得。 慕容景望着马车远去的方向?,摇了摇头,不免有些怅然:“可惜了。” 她偏偏,是薛钰的女人。 ——————————————————————————————————————-———————— 赵嘉宁知道?这回跟薛钰回去自然没什么好事,她跟别?的男子举止亲密,好巧不巧被?他撞见了,她一路上都?提心吊胆,唯恐他发难,她也不是没试过?像平日?里那般撒娇讨好,妄图蒙混过?关,这些小招数往日?都?能奏效,可今日?薛钰却只是冷冷地盯着她,眸光幽暗,深不见底,直看得她心里发怵。 回府后更是直接将她扔到了床上,百般索要,赵嘉宁一开始还能应对?,可后来实在是吃不消。 以往做这种事,赵嘉宁破罐子破摔后也并不排斥,既然不能拒绝,便只好学会从中寻找乐趣。 况且坦白讲,薛钰允她喝避子汤,她既没了怀孕的顾虑,薛钰脸长得好看,身材也足够让人垂涎,加上器大活好,跟他做这种事,她也并不吃亏。 唯一的缺点?,就是他的精力实在太过?旺盛,想来是年纪小,又初试云雨,加上就只有她一个,所?以一身的精力全用?在她的身上,仿佛不知yan足,她又是个娇软无力的身子,有时候实在是承受不住。 尤其是眼下他挟了怒气,多了几分泄愤的意?味,虽然还是克制着力道?,并没有伤着她,但却更是不肯轻易放过?她。 赵嘉宁到后面连动一下手指的力气也无,只能低声啜泣,求她放过?他…… 薛钰动作温柔地吻过?她的泪痕,附在她耳边嗤道?:“放过?你?” ——“那你还敢不敢了?” 他冷笑道?:“赵嘉宁,你就那么喜欢勾引男人么,太子看得你眼睛都?直了。” “怎么,想跟着他走?” “想都?别?想。”他缱绻而又残忍地道?:“你这一辈子,就只能是我的玩物。” 第 37 章 直到?此刻, 赵嘉宁才知道自己是真正触怒了薛钰。 也是,没有哪一个男人会允许自己的女人出去招惹撩拨别的男人。 普通男人都受不了的事,更何况是薛钰。 即便他并不喜欢她?, 可他的占有欲实在惊人,她?既然已经服侍过他,他自然早已把她当做他的所有物。 他的东西, 又怎能允许别人染指。 可赵嘉宁并不后悔那么做, 她?只怪她?倒霉, 偏生在那会儿被薛钰撞见。 心里那么想, 可嘴上却?只能求饶道:“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讨饶归讨饶,讨饶的间?隙也绝不放过能见缝插针狡辩的机会:“可是世子,我?真的……真的没有勾引他……” 赵嘉宁轻咬着唇瓣,面?色潮红,余韵还未褪去,她?仍有些喘x, 目光迷蒙地看着他, 眼尾泛红, 眼皮半阖半睁,透露出一种似睨非睨的媚。 她?贝齿轻咬,委委屈屈地道:“是您……是您误会我?了……”说着柔软纤细的手臂缠上了他的脖颈, 主动亲吻着他:“薛钰,你忘了, 我?有多喜欢你……” 薛钰目光沉沉地看向她?,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只是问了一句:“是么?”声?音渺如尘烟。 赵嘉宁从前喜欢他,他自然知道。 但这个“多”字, 他就不敢苟同了。 或许算多吧,比之旁人。 却?又或许不算多,因为她?足够滥情。 她?最喜欢他,却?不是只喜欢他。 可眼下,连“喜欢”二字,他也不确定了。 她?明明就在眼前,身体?是烫的,唇是软的,甜言蜜语说着,可他却?觉得越来越看不透她?的心思。 也只有一遍遍地进入她?的s体?,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能真切地感?受到?她?属于他。 他并不认为他有多在意赵嘉宁的喜欢,只是当初明明是她?先招惹的他,她?一遍遍地对他说着喜欢,他听?得次数多了,便也当真了。 既然说喜欢他,为什么又去招惹旁人,这不是戏耍他么? 她?是他的所有物,他不喜欢她?,但她?是他的,他绝不允许她?心里眼里再有第二个男人。 他动作温柔地拨开赵嘉宁被汗水浸湿、黏腻在鬓间?额角的发丝,目光深静地看着她?:“有多喜欢?” 赵嘉宁檀口微张,浓密卷翘的睫毛轻轻颤动,眼神透露出一丝迷茫。 “说啊,有多喜欢,我?想听?。” “我?……” 薛钰摩挲着她?柔软鲜亮的唇瓣,眸光微暗:“怎么不说了?” 他缓缓勾起唇角,附在她?耳边轻笑道:“既然说不上来,那就用行动证明吧。” 说着一个挺s,赵嘉宁猛地睁大了双眼。 —— 赵嘉宁从没有想过,薛钰口中的“用行动证明”居然会那么地丧心病狂。 他开始变着法儿地欺负她?。 在不同的地方?…… 假山、水榭……其实薛钰一早就命人不准靠近,可偏不告诉她?,于是一有风吹草动,她?就唯恐是有人过来……一下子变得紧张得不得了,羞耻得发抖。 薛钰“嘶”了一声?,附在她?耳边哑声?道:“宁宁,放松点。” 他轻笑了一声?,语气极尽恶劣:“咬那么紧……怎么,怕被人看到?,还是,你就是喜欢这种刺激?” 赵嘉宁被折磨得心理?防线彻底溃败,哭着问他道:“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你说为什么?”他温柔地吻过她?的泪水,嗓音却?有些森冷:“赵嘉宁,你还敢不敢了?” “况且,为什么不能这样对你?”他抚摸着她?x上离心口一寸处的一枚红痣,赵嘉宁肌肤雪一样的白,那一点红便愈发显眼,像是枝头绽放的红梅,落下一瓣,浸在这冰雪地上,鲜艳欲滴。 “宁宁……”他□□着她?的耳垂,轻笑道:“我?这是,在为你赎罪啊。” 赵嘉宁睁大空洞的美眸,即将溺在这yu海中时:意识混沌地想,她?到?底犯下了什么罪孽,值得他这么费尽心思地作践她?? 是了,是他认定了她?心肠歹毒,为了嫁给他不择手段,害了秦晚晴…… 可她?没有啊,她?没有害秦晚晴啊,她?从前虽然骄纵任性,可她?从来没做过什么坏事,没害过任何人,薛钰凭什么这么对她?? 或许她?唯一犯下的罪孽,就是被皮相所惑,好死不死地招惹了薛钰。 真正是自作孽,不可活。 —— 薛钰对她?的作践并没有结束,赵嘉宁也想不到?,一连几天,他都没有对她?勾引太子的举动释怀。 那天在房里,他故意诱她?叫出声?,外间?却?忽然有了动静,屏风后影影绰绰,似乎站了一个人影! 赵嘉宁吓坏了,连忙缩进薛钰的怀里。 薛钰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脊背,将锦被盖在她?身上,下床拿过一旁的衣衫,边披边往外走:“是太子吗?” 赵嘉宁的一张脸瞬间?变得惨白。 那一刻她?就知道,薛钰是故意的。 他知道她?对太子有别样的心思,所以故意让他撞见她?的丑态。 果然是薛钰能做出来的事,阴损恶劣。 —— 慕容景站在门?外,看见薛钰衣衫不整地出来,脸上表情有些有一瞬间?的僵硬:“仕钰,怎么让下人引我?到?这儿来,你既……忙着,我?在书房等上一会也是无妨的。” “无妨,”薛钰展了展手臂,笑得意味深长:“这不是,立刻出来见殿下了么?毕竟我?夫人永远是我?夫人,她?就在府上,永远离不开我?,我?想什么时候见她?都行,自然,是殿下的事要紧得多。” 慕容景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只是淡淡地笑了下。 薛钰将他带到?了书房,从多宝阁上取下那本账本递给他:“上面?的账目,我?都已经替殿下做平了,也请殿下日后约束着点手底下的人。” “其实眼下大局已定,殿下又何苦做这些,若是让人抓到?把?柄,岂非徒增风波?” 慕容景翻开账本扫了几眼,再合上后,神色明显缓和下来:“也是他们背着我?敛财,我?回去自会好好管束,仕钰,这次有劳你了。” “殿下客气了,我?视殿下为主为友,自然,是帮着殿下的,只要殿下同我?此心,我?自当永不背弃。” 慕容景喉结滚动,他知道薛钰是在告诫他,先是故意让他撞见他与那女子欢好,如今又说了这样一番话……他虽好感?那女子,可孰轻孰重,自然也分得清:“好,孤明白了,孤将你视为毕生挚友,自然也是永不背弃。” 话虽如此,却?到?底有些怅然,慕容景想,为什么薛钰总是那么轻而易举地得到?所有他想拥有的? 就连他看上的女人,居然也是他的。 他不禁在心里苦笑,除了身份地位,他怕是样样都不如他。而就连爬上太子的宝座,也离不开永城侯府的支出。 谁叫他,只是卑贱的宫婢之子呢,是魏熙帝酒后临幸所得,极力想抹杀的存在。 —— 送走慕容景后,薛钰重新?回了卧房,继续欺负她?。 赵嘉宁任由他摆弄,他却?还嫌不够,轻咬着她?的耳垂,在她?耳边残忍地道:“赵嘉宁,他听?到?了,他听?到?了你在别的男人s下承欢,你觉得他还会要你吗?” “不会了,赵嘉宁,你那么放荡,他怎么还肯要你?” 他一遍一遍地在她?耳边重复道:“只有我?,你这一辈子,也只能留在我?的身边。” 赵嘉宁倒是没有多激烈的情绪,或许是已经麻木了,算了,太子是没戏了,她?顶多有些失落,却?也并没有多伤心,毕竟她?虽然喜欢,但也不过才见了他一次,实在谈不上多深厚的感?情。 天无绝路,她?想,太子这条路行不通,总是还有其他机会的。 这次的事情倒也不是全无好处,起码薛钰见她?不哭不闹,以为她?是真的死心了,也很快将这件事抛到?脑后,待她?又恢复了从前。 第 38 章 转眼便到了上元节, 赵嘉宁记忆中这天总是格外热闹的,赵嘉学?会带她去灯市,凡制灯者, 皆来灯市售卖,形制各异,有宫灯, 走马灯, 纱灯……上绘各色图样, 有龙凤、寿鹤、牡丹……皆描画得十分细致精美。 两旁还有猜灯谜的摊位, 一人猜谜,引得众人纷纷围观……亦有不少杂耍技艺,引得?路人驻足。 她那?会儿无忧无虑,每回上元节都会上街上看热闹,买一大?堆形制各异的灯笼,虽派不上用场,但心中?瞧着喜欢, 买回去摆着看看也是好的。 凡是回忆往昔, 总是分外伤感的。 薛钰从后面环上来, 低头蹭着她的脸颊:“想什么呢,嗯?” 赵嘉宁声音闷闷的:“没什么。” 薛钰轻笑道:“你想去看灯会,是不是?” 赵嘉宁愣了一下, 转身抬头看向他,似乎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 薛钰轻掐了一下她的脸, 小?姑娘脸上肉多,皮肤细腻柔滑, 手感极佳:“去年上元灯节,是谁提了一盏长明灯, 非要送给我?还说我若是不收,以?后每年都要缠着送我一盏,可见你是打算每年上元节都去逛灯会。” “我送你长明灯?”赵嘉宁早就忘了这?回事,经他提醒,才隐约有个印象。 薛钰闻言长眉微敛:“你不记得?了?” 赵嘉宁察言观色,立刻找补道:“怎么会呢,凡是跟你有关的,我自然都记得?。”她努力回想,好不容易回想起?了一点:“我记得?你最后被我缠得?实在没有办法,好像是收了,虽然多半是转身扔了,不过起?码我算是送出去了,后续如何?倒也不计较了。” 赵嘉宁随口问道:“对了,你后面扔哪儿了?是转身就扔,还是等我走远了再扔?”她倒也不是多么想知道,不过是提起?这?件事,顺嘴就问了。 时过境迁,如今她问这?个问题,倒更像是以?一种局外人的姿态,风轻云淡地跟他提及此事。无论他的回答是什么,都已牵动不了她的半分心绪。 薛钰却并没回答,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喉结滚动:“赵嘉宁,你只?送了我一盏长明灯。” 赵嘉宁眨了眨眼:“什么?” 薛钰拇指摩挲着她的唇瓣,低头轻啄了一下,与她额头相抵,喟叹道:“红色的长明灯,男女?成婚时所点,赵嘉宁,你那?会儿才见了我几次,就送我这?个,你知不知羞的?” 赵嘉宁愣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 什么红色的长明灯……她早忘了她送他的长明灯是红色还是白色…… 哦,她想起?来了,好像确实是红色,可她完全不知道长明灯的寓意,之所以?会送他长明灯,不过是随手拿了一盏,也没细看,挑红色也是为?了膈应他——她想他多穿浅色,眉眼冷淡,一身的冰清玉洁,想来是不喜红色的。 现在回想起?来,大?约是他那?会儿老拒绝她,她顺风顺水惯了,第一次在他身上栽跟头,她咽不下这?口气,所以?故意恶心他呢。 但真实的缘由这?会自然不方便说,赵嘉宁只?能佯装害羞,温顺地伏靠在他怀里,嗓音婉转柔媚:“那?还不是因为?我太喜欢你了……” 薛钰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宁宁,你只?送了我一盏长明灯。” “嗯?” “一盏长明灯的寓意,是一生一世。” 赵嘉宁心中?突得?一跳,她才不知道什么寓意不寓意,只?以?为?他又要翻老黄历了,心说太子那?事不是早就翻篇了吗,怎么好端端地突然说这?个,便连忙先发制人,踮起?脚尖主动亲吻了他:“我当然知道它的寓意了,所以?才只?送了你一盏。” 薛钰喉结上下滚动,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他有预感赵嘉宁接下来说的话,会是他想要听?的。 赵嘉宁圈住他的脖颈,笑容甜美勾人,一双桃花眼看谁都是十二万分的深情:“我自然,永远都只?喜欢你一个。” ———————————————————————————————— 晚上薛钰的兴致似乎特别得?高,赵嘉宁几次都疑心她会死在床上。 结束后,薛钰附在她耳边轻声叫了她一声:“宁宁?” 彼时赵嘉宁正要昏死过去,听?到他叫她,勉强睁眼回应了他一声:“嗯……” 薛钰有些好笑:“怎么就累成这?个样子,这?么没用?” 赵嘉宁闻言有些气结,瞪了他一眼,着恼道:“还不是因为?你……” 只?可惜她这?时脸上红潮未退,眼里清淤未散,那?一眼非但没有震慑的力道,反倒软绵绵地带了点撩人姿态,说不出的娇媚动人,看得?人s下一热。 薛钰又慢慢地覆了上去,□□着她的耳垂,哑声道:“今晚还想不想睡了?” “薛钰,我错了……” “好了,不折腾你了,我只?是想跟你说一声,你若是想看灯会,我可以?带你进宫。每逢上元佳节,圣上都会在宫中?设宴。届时午门?会放置巨形鳌山灯供众人观赏,鳌山灯高约百尺,上缀金银玉石彩灯,极其奢华雄伟,这?是民间灯会所比不了的。” “权贵人家有时也会在府上设置规模较小?的鳌山灯,可与宫中?的鳌山灯相比,实在是入不得?眼。” “所以?你若是想见识那?巨型鳌山灯,还是得?进宫观赏。” 赵嘉宁被他说得?有些心动,跃跃欲试道:“那?我想去。” 薛钰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尖,语气中?有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宠溺:“好,我带你去。” 赵嘉宁刚要说好,临了却又有些犹豫:“可是,我怕又遇到永安公主……” “不用怕,”薛钰轻轻抚摸着她的脊背,唇角微勾,明明是在笑,却让人觉得?毛骨悚然:“你以?后,再也不用怕她了。” ———————————————— 上元节那?日,薛钰依言带她进了宫,赵嘉宁也果然见识到了宫中?的巨型鳌山灯,灯光四射,灿若繁星,使人为?之震撼。 薛钰带她去了最好的观赏位置,她看得?十分过瘾,忍不住欢呼雀跃。 灯光落在她的脸上,她的一张脸在暗夜里流光溢彩。 薛钰在一旁看着她,唇畔渐渐浮现笑意,目光也跟着柔和下来。 —————————————————————————————————————————— 宫宴结束后,两人正要离宫,一名宫婢神色匆匆地跑了过来,看着薛钰,神情恳切地道:“世子,奴婢奉公主旨意,邀您过去一叙。” 薛钰只?是目光冷淡地看着她。 她见薛钰不为?所动,几乎是哀求的神色了:“公主说了,她有重要的话跟您说,让我务必将?您带过去。” 赵嘉宁认出这?是永安公主身边的采兰,她上回被她反锁进偏殿内,对她实在有些阴影,见到她下意识地往薛钰怀里缩了缩。 薛钰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变化,将?她往怀里拢了拢,低头温声询问道:“怎么了,嗯?” 赵嘉宁忿忿地看了采兰一眼,哼了一声道:“这?位采兰姑娘可是永安公主的好帮手,上回就是她把我锁进偏殿,还想让人毁我清白。” 薛钰闻言目光森然地扫过采兰:“是么,我还以?为?,那?件事相干的所有人,除了永安,都已经死了。” 他望着采兰,看似波澜不惊的一张脸,眼底有骇人的冷戾翻涌。 采兰只?觉后背爬上了一层瘆人凉意——她分明在他眼底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杀气! 但她没想到的是,薛钰最后居然会答应跟她一同前往。 他让赵嘉宁先出宫,赵嘉宁对此表现得?不太情愿,挽着他的胳膊撒娇道:“为?什么要去见她,我们不是要回去了么,陪我一起?回去吧,好不好嘛。” 其实薛钰去不去见永安,甚至于大?晚上见了永安会不会跟她发生点什么,赵嘉宁是一点儿都不关心的,之所以?佯装在意,一方面是她怕永安又出什么幺蛾子,把薛钰支开?,又要找她的不痛快,另一方面则是她如今早已摸清薛钰的脾性—— 男人么,总是喜欢女?人为?他拈酸吃醋,薛钰自然也不能幸免——虽然他只?把她当做玩物,可她毕竟是他的女?人。他的占有欲那?么强,自然乐意见她满心满眼都只?有他一个,为?他茶饭不思、争风吃醋。 果然薛钰闻言翘起?唇角,伸手掐了一下她的脸颊,看上去心情十分愉悦:“就这?么黏人?” 赵嘉宁顺势靠入他的怀里,蹭了蹭他:“不许取笑我……” 薛钰抚摸着她的发顶,将?人送到东华门?,亲自扶她上了马车,临了抚过她的脸,倾身亲吻了她的额头:“乖,你先回去,我很?快就回来。” 赵嘉宁攀上他的手掌,眼圈隐隐泛红,微微噘起?唇,一副委委屈屈、与他难舍难分的样子。 “宁宁,”他柔声哄道:“听?话。” 赵嘉宁自觉做足了戏,等马车的帷幔一放下,她立刻收了表情,指尖拭去眼尾的那?一点湿意,面无表情地靠向后靠去。 ——做戏做久了,好不容易得?了闲,她自然懒得?再有表情。 手扶上腰,她轻轻揉了揉,薛钰这?个年纪,正是精力最旺盛的时候,她虽然也日渐从中?得?了趣,但有时候真是招架不住,今日倒是难得?可以?休息一天,她是疯了才会真的不舍。 —————————————————————— 采兰避开?巡逻的侍卫,将?薛钰带进了永安的寝宫,她事先遣退了众人,并在离去时替二人关上了房门?。 薛钰进殿看到永安的第一刻,虽早有预料,但还是略吃了一惊。 不过短短数月,永安公主已经换了一个人。 从前虽称不上绝色,但也算是姿容秀丽。 可如今形容消瘦,面色枯败,倒真称得?上是人不人鬼不鬼了。 薛钰眉梢微挑,似笑非笑道:“公主,数月不见,别来无恙啊。” “别来无恙??”永安死死地盯着他,上前扯了他的衣襟:“你看我这?个样子,像是无恙吗?” “薛钰,你那?日给我服用的到底是什么?” 薛钰神色冷淡地拂开?她的手,掸了掸衣襟:“不是一早说了,是金石药。” “什么金石药,根本就是五石散!薛钰,你诱惑我服用五石散,是想毁了我是不是?我究竟做了什么,让你这?么恨我!” 薛钰抬眸瞥了她一眼,冷声道,“这?倒是奇了,公主做了什么自己不知道么,倒要来问我。” “我做了什么?是,我是设计了你,可那?还不是因为?我太喜欢你了?何?况最终也并没有得?逞,你就为?了这?个,便要毁了我?!” “公主难道只?是光设计了我?”薛钰长眉微敛,神情说不出的淡漠冷戾:“我说了,赵嘉宁是我的人,谁要是敢动她半分,我自然会千倍百倍地帮她讨回来。” “果然是因为?她……”永安吃吃地笑了起?来,忽然失控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你就这?么在意她……好,好得?很?,”永安状若疯癫,盯着薛钰,忽然诡异地露出一丝笑容:“你喜欢她,我知道你喜欢她,就算你再不愿意承认,可是薛钰,你就是喜欢她——这?可好得?很?,这?样一来,你就跟我一样,都是可怜人了。” 她看着薛钰,一字一顿道:“因为?赵嘉宁,她压根就不喜欢你。” 薛钰猛地抬头,眼中?寒芒毕现,伸手一把扼住她的脖颈,一字一顿道:“你胡说什么。” “怎么,被……被我说到你的痛处了……”永安掰着他的手,试图挣脱他的钳制,只?可惜力量太过悬殊,薛钰的手掌纹丝不动,她用力喘息着,却仍是要费力开?口:“你越是这?样,便……便越是证明你害怕……既然这?样,我偏……越是要说,你让我这?么痛苦……我也……绝不会让你好过……” “你真以?为?……赵嘉宁……还像从前一样爱慕你?你错了,她对你,也不过是一时兴起?……我看得?出来,事到如今,她对你已无半分情意……你不信么?呵……可这?是……她亲口对我说的……” “想来也是……你那?样折辱她……纳她为?妾……百般羞辱……她怎么还会喜欢你……” “哦,对了……跟你说一个秘密……其实秦晚晴出事……根本就不是赵嘉宁干的……是我……是我,跟秦晚晴私奔的男人……包括她出事失踪……都是我一手安排的……” 薛钰瞳孔骤缩:“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呵……仕钰哥哥,我说的……是事实啊……你一直以?为?秦晚晴出事,是赵嘉宁害的……所以?一直折辱报复她……就算喜欢……也不愿承认……因为?她是那?样一个恶毒的女?人……你怎么……会允许自己喜欢上这?样一个恶毒的女?人呢?” “于是你一直折磨羞辱她,可事实却是,她根本什么都没做,是你恨错了人……哈哈哈……这?真是天底下,最好笑的事了……” 薛钰面色瞬间变得?惨白,生平第一次出现了慌乱无措的神情。 永安越来越疯,不管不顾地继续说道:“怎么……脸色这?么难看……仕钰哥哥,其实,你该感谢我才是……你搜集了安国公帮忠勇侯窝藏罪银的证据,可你迟迟没有上交……是我……是我无意间发现……帮你将?罪证呈上……若非如此,你怎么能轻而易举地占有赵嘉宁……对她为?所欲为?呢……” “怎么这?样看着我……我说的,难道不对吗?薛钰……你看似清风霁月……其实……心底的那?点隐秘心思,最是龌龊,是见不得?人的……” “只?可惜,我发现得?太迟了……我还以?为?,安国公灭门?,能让赵嘉宁彻底不出现在你面前……呵……结果……却反而帮了你……不过秦晚晴的事,倒是一箭双雕,我至今……还是很?得?意呢……” 薛钰的脸隐在殿内半明半寐的光线中?,透出几分清绝冷冽。 永安的眼中?又渐渐显露出痴迷的神色:“秦晚晴随随便便就变了心,赵嘉宁对你的情谊也是随风而散,半分不牢靠,仕钰哥哥,只?有我……这?个世上只?有我才是真正爱你的……我对你,永不变心……” “是么,那?怎么证明呢。”薛钰淡淡地抬眸,手上一用力,响起?一记清脆的骨骼错断声。 他缓缓松开?了手,永安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态慢慢倒落在地。 他低头扫了一眼,面无表情地道:“只?有死人,才会永不变心。” 第 39 章 赵嘉宁睡得模模糊糊的时候, 忽然被人拢进?了怀里。 薛钰应该是刚回来,身上还带着外面深重的寒意,赵嘉宁瑟缩了一下, 有些不乐意地嘤咛一声:“世子,冷……” 薛钰亲吻了她?的额头,哑声道:“过会儿就不冷了。” 赵嘉宁忍不住腹诽, 你回来就回来, 不自己?好好回去?躺着, 非得来扰人清梦, 真是可恶。 面上却是一副十分乖顺的模样?,蹭了蹭他的胸口道:“那我给您暖暖。”然后就趴在他的身上,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胡乱亲了亲他那张俊俏非常的脸蛋,闻着他身上安神静气的檀香,没过一会儿?又睡了过去?。 薛钰却轻轻地?推了推她?,喉头微动:“宁宁, 跟我说一会儿?话好么。” 赵嘉宁简直不胜其烦, 但无奈借她?一百个胆子, 她?这会也?不敢说不好,于是只能勉强睁开睡意朦胧的双眼,看向他道:“您要跟我说什么?”她?试图撒娇蒙混过关:“就不能明日说么, 世子,人家困了……” 薛钰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眼里翻涌着一种她?看不懂的情?绪:“就一会儿?。” 话说到这个份上,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好嘛, 您说。” 薛钰手背轻抚过她?的脸颊,声音听不出是什么情?绪:“我今天见到了永安, 她?告诉我,你曾经跟她?说过,你根本就不喜欢我,是真的么。” 赵嘉宁闻言心突得一跳,心中不禁埋怨永安怎么这么不厚道,女子间的私话,怎么能告诉薛钰呢。 眼下全然否决也?不现实,她?想了想,只能道:“那是我骗她?的,她?那么喜欢你,要是让她?知道我贼心不死,岂不是要更加针对我了?” 她?说完忐忑地?抬头看向薛钰,生怕他不信或又追问她?什么,她?露出破绽惹恼了他。 可他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低头啄了一下她?的唇瓣,唇角含着笑意:“那你现在,贼心死了么?” 赵嘉宁怔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轻轻拿起他的手,放在左凶口,半撩起眼皮睨了他一眼,眼波流转间媚态横生:“世子感受到了么。” “感受到了,”薛钰平静地?道:“凶很大。” “什么嘛,”赵嘉宁脸上浮起一层薄红,有些不满地?道:“人家是让你感受心跳……” “好了,”薛钰翘起唇角,低声哄她?道:“跟宁宁开玩笑的。” 赵嘉宁轻哼一声,圈住他的脖颈道:“那您到底感受到了么?” “感受到了,”薛钰深深看了她?一眼,喉结滚动:“心跳很快。” 说谎紧张忐忑,心跳能不快么? 赵嘉宁不禁有些得意,还好她?反应够快,跟薛钰虚与委蛇了这么长?时间,演技也?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她?弯起唇角,两片鲜艳欲滴的唇瓣一开一合,说出世上最?动听的情?话:“它只为您跳得这么快——您说我的贼心死没死?” 这话说完后,连赵嘉宁自个儿?都?为她?的演技折服了。 但演技太?好的后果就是,薛钰又压着她?开始了新一轮的掠夺。 ———————————————————————————————————— 她?觉得今晚的薛钰有些不对劲,但具体有哪里不对劲,她?却也?说不上来。 结束后赵嘉宁身上连一丝力气也?无,困极累极,正要沉沉睡去?,薛钰却仍是不肯放过她?,捧着她?的脸,与她?额头相抵:“宁宁,我是说如果,如果我对你做了一件极其恶劣的事,你……你还会原谅我么?” 声音竟有些发颤。 赵嘉宁忽然意识到了为什么她?会觉得薛钰今天不对劲。 是他的口吻,不再是往日里的高高在上、游刃有余,而是带了一丝试探的诚惶诚恐,小心无措。 他在害怕。 他竟然也?会害怕? 赵嘉宁觉得她?一定是疯了,才会生出这样?一种错觉。 多?半是今天被薛钰折腾得够呛,睡到一半又被拖起来,所?以脑袋不清楚,才会心生错觉。 一定是这样?。 他问她?什么? ——如果我对你做了一件极其恶劣的事,你还会原谅我么? 这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试问薛钰对她?做的哪一件事,称不上恶劣的? 可眼下她?只能违心道:“当然,我喜欢你,无论你对我做了什么,我都?一样?喜欢你。” 说完对上薛钰略带怔仲的目光,忽然意识到她?这话说得太?满,倒反而令人生疑,于是微垂下眼睑,佯装失意道:“除非,是你喜欢上别的女子,不要我了……” 薛钰闻言果然松了一口气,随即道:“不要你?你这一辈子,都?只能属于我,你说我会不会不要你?至于别的女人,宁宁,”他温柔地?吻着她?:“旁人三妻四妾,可我只会有你,你也?不许肖想别的男子,难道我还不能够满足你么?” 灼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脸颊颈侧,这看似诉说忠贞的话语,却暗含警告意味,赵嘉宁听在耳里,只觉毛骨悚然。 可面上却不能显露分毫,她?仰头脉脉地?看向他,一双黑白分明的瞳仁里只倒映出他一人身影:“我自然,也?只喜欢你,你知道的,我从第一眼见到你时就喜欢你,我做梦都?想和你一起……你那时却不理我,我可伤心了……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呢?” 薛钰似乎是笑了一下,轻轻摩挲着她?的下颌:“你当旁人都?与你一样?,不过见了几次,便能轻易喜欢上?” 喜欢得太?过容易,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一件好事——会不会不喜欢也?变得很容易? 其实类似的话赵嘉宁已经说过好几遍,可他还是喜欢听,他喜欢听她?说喜欢他,百听不厌。 “你喜欢我什么呢?”他抚摸着她?的额角,笑着问道。 赵嘉宁不喜欢这种深了的问法?,因为不好糊弄。 她?喜欢他什么呢? 现在自然不喜欢了。 那以前呢? 最?喜欢的,应该就是他不喜欢她?吧,那副目下无尘,矜贵冷傲,不把她?放在眼里的姿态,看得她?心痒。 ——他居然不喜欢她?,那她?就偏要让他喜欢她?。 赵嘉宁也?是后来才醒悟过来当初的自己?有多?蠢。 也?怪她?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因此得不到的手的反倒愈发欲罢不能,久而久之,就莫名其妙地?情?根深种、非他不可了。 当然这一点,自然也?不方便跟他说,因为连她?自己?,都?觉得荒诞。 那么刨开这一点呢? 赵嘉宁看着他,诚实道:“脸,我喜欢你的脸。” 薛钰怔了一下,似乎有些不太?满意:“没了?” 赵嘉宁咳嗽了一声,心说废话,除了这张脸,你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 但嘴上还是道:“当然不是了,我还喜欢……”她?总不能说喜欢他品行高洁、心地?善良,这都?是没有的东西,因此只能道:“你的身体,我还喜欢你的身体。”这倒也?的确是真的。 “身体?”薛钰抬了一下眉,玩味道:“哦?那最?喜欢我身上的哪儿??” 赵嘉宁软绵绵地?瞪了他一眼,面露羞赧,眼含春意:“你……明知故问。” 薛钰眸色深暗,低头吻住了她?的唇瓣,喑哑道:“宁宁……” 便又教她?蒙混了过去?。 ———————————————————————————————————————— 当然为了不被追问,赵嘉宁一得了时间上的宽裕,也?立刻想好了一套说辞,在他汗水淋漓地?伏在她?身上喘x的时候,轻声附在他耳边说道:“喜欢这种东西,本来就是说不清道不明的,若是都?能算计清楚,那还能称得上喜欢么?所?以薛钰,我喜欢你,连我自己?都?说不清,你问我又能问出什么呢?” “你只需要知道,我永远不会离开你,这就足够了。” 薛钰长?睫轻颤,眼神湿漉漉地?看着她?:“永远,不会离开我?” “是啊,”赵嘉宁伸手描摹他的眉眼,如描似画,当真是好看至极,这张脸本应该怎么看都?不会腻,可她?却早已对他厌烦至极,只是不得已,要一遍遍地?说着违心话:“我喜欢你,自然离不开你,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对你始终如一。” “宁宁,这样?的话真好听……” 薛钰埋在她?的颈侧,满足地?闭上了双眼。 他想,赵嘉宁亲口对他说,她?喜欢他,会永远陪着他,他为什么不选择相信呢?没人敢骗他,赵嘉宁,她?不也?不例外。 她?不会有这个胆子的,因为这个代价,她?承担不起。 至于永安,她?本来就是个疯子,如今吸食了五石散,更是疯得无可救药。 疯子的话,他一个字都?不会信。 ——相比一个疯子的话,他自然,选择相信他的宁宁。 —————————————————————————————————————————— 次日灵犀殿走水,永安公主葬身火海的消息从宫里传出,赵嘉宁听说后十分吃惊,毕竟昨晚她?才刚刚见到她?的侍女,她?还想邀请薛钰过去?一叙,对了,还有那个侍女采兰,听说也?跟着一起被烧死了,死相极为惨烈。 赵嘉宁对这个消息称不上难过,毕竟她?们不是什么好人,还算计过她?,她?们死了,她?应该感到高兴才是,可事实上她?也?高兴不起来,只是觉得唏嘘。 她?将这件事说给薛钰听,彼时他正在为她?剥葡萄,白皙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地?为她?剥着葡萄,居然非常有耐心,赵嘉宁歪着脑袋看了他一会儿?,发现他竟然连剥葡萄都?十分地?赏心悦目。 赵嘉宁原本以为他听说永安的事情?后也?会很吃惊,毕竟他们相识一场,昨晚还刚刚见过,可没想到他的态度十分冷淡,将剥好的葡萄送入她?的口中,他看着她?微微笑道:“宁宁,没必要为不相干的人事费心神,嗯?” 赵嘉宁愣了一下:“可永安公主死了,你昨天还见过她?,难道心中没什么感触么?” “有啊,”他无谓地?道:“她?该死。”转而又问:“葡萄甜么?” 显然在他眼里,后一个问题比永安死不死要重要得多?。 赵嘉宁像是被人掐住了咽喉,忽然连一个字都?说不出了。 她?看着薛钰,他正温柔地?帮她?擦拭着唇边的葡萄渍,她?这么看着他,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极可怖的念头——永安的死,不会跟他有关吧? 如果是真的,兔死狐悲,她?应该早为自己?做谋划了,永安那么爱他,他都?能下得去?手,更何?况是她?呢? ——————————————— 第 40 章 “宁宁?”薛钰轻轻叫了她一声, 微笑道:“怎么了?想什么这么入神?” 赵嘉宁这才回过神来,强自稳定心神,摇了摇头道:“没……没什么, 我?只是觉得……世事无常……” “好了,别想无关?的人事了,葡萄甜么?”薛钰摩挲着她柔软鲜妍的唇瓣, 她是极好看的唇形, 鲜花一般, 因沾了葡萄渍, 水光淋漓,愈发显得诱人。 此时檀口微张,露出一截嫣红的舌尖,只有他知道有多软。 薛钰眸光微暗,攫住她的下颌,倾身吻了下去,他舔舐描摹着?她的唇瓣, 又强势地撬开她的贝齿, 一路攻城略地, 肆意攫夺她口中的气息,等?到赵嘉宁实?在喘不过气了,他才慢慢放开了她。 赵嘉宁无力地伏靠在他怀里喘x, 薛钰神情餍足,附在她耳边轻笑道:“真甜。” 赵嘉宁瞪了他一眼, 有些嗔怪地道:“您欺负我?……我?正在吃葡萄呢,您怎么……” 薛钰眉梢微抬, 玩味道:“这就叫欺负了?”他将手缓缓下移,停在她的襟扣上, 居然动手解开了她的衣襟,明明动作那般轻佻,偏语气一本正经:“宁宁别吃葡萄了,吃点别的吧。”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让她改吃别的水果。 可赵嘉宁立刻会过了意,顿时吓得花容失色:“可这……这是在外面……” “外面怎么了,又不是没做过。”他慢条斯理地抚弄着?她的s体,缓缓勾起唇角,暧日未道:“宁宁不是很喜欢么?放心,不会有人过来的。” 他太?熟悉她的s体了,没一会儿,赵嘉宁便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彻底在他的怀里软成?了一汪春水,只能间?或泄露出几声破碎的身影。 在彻底沦陷前,赵嘉宁模模糊糊地想,薛钰就算再怎么疯,但永安毕竟是公主,他应当?不至于敢以?下犯上,谋杀公主,但转念又想,又有什么事是薛钰做不出来的呢…… 不论这件事究竟是不是他干的,单凭他对永安之死的淡漠无情,就让她对他的恐惧更上一层,她真是一刻都不想再拖延了,恨不得立刻从他身边逃离。 这段日子她也?想了许多,要从他身边逃脱,她首先得从他手上拿回她的卖身文书,只要拿回并销毁了文书,她就成?了自由?之身,薛钰往后?再也?没有名目圈禁她了。 这样一来,只要她逃得足够远,薛钰一旦短时间?内找不到她,时间?一久,耐心耗尽,自然也?就放弃了。就算往后?再见到她,恐怕也?忘记她是哪个了,更不用说再费心思把她抓回来。 他可能一开始会愤怒,不甘心、咽不下气,毕竟在他眼里,她不过是一个卑贱的侍妾,是任他操控的玩物?,是他泄欲的工具,是永远逃不出他掌心的雀儿,他万万想不到,她竟然敢愚弄他,甚至有朝一日,妄图逃离他的掌控。 因此他一定会千方?百计地把她抓回来泄愤,但这仅限于刚开始,他心中的那口气咽不下气,可一旦时间?久了,不平之气散了,他自然而然也?就不会再为她花心思。 毕竟,也?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玩物?罢了,她是教会了他男女之事,可这世上,多的是对他前仆后?继的女人,他又怎么会稀罕她。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她得把那张卖身文书销毁了,否则这事始终是她心头的一根刺,每每想起,便觉不安,何况留那样一个把柄在薛钰手上,不也?时时刻刻提醒他,她曾经打过他的脸么? 本来他都将此事淡忘了,一看见那张文书,便又被勾起怒火,这对她来说岂不是一个隐患么? 所以?那张文书非得销毁不可。 至于逃出侯府后?怎么生活,她也?早就想好了,这段时间?薛钰送给她不少玩意儿,什么和田玉的镯子,镶了猫眼石的玉坠,累金丝红宝石珠花……凡是她多看一眼的,他全都买了送给她,一件比一件稀罕,她都好好收着?呢,这些东西,足够她下半生衣食无忧了。 便是想要再多添几件,她软声撒娇几句,薛钰有什么不肯给她的,这些倒容易的很。 唯有赵嘉学的事,她还?始终放心不下,这便是她除了拿回文书外,所要做的第二件事。 只有将赵嘉学安顿好了,她才能没有后?顾之忧地离开。 眼下永安公主薨逝,圣上哀痛万分,要为她大肆操办丧礼,若无人提及,赵嘉学的判决又不知要拖到何时了。 为今之计,只能想办法鼓动薛钰,让他在圣上面前求情,对赵嘉学从轻发落,起码保住他的性?命。 就算判个流刑也?好过人头落地,且大魏多把犯人流放到南方?,诸如惠州潮州等?地,而非前朝那般,大多流放苦寒之地,赵嘉宁也?不必担心赵嘉学经受不住风霜严寒。 只要圣上的旨意一经下达,赵嘉学远离京城,即便她走了,薛钰就算想要迁怒到赵嘉学身上,那也?是山高水远,鞭长莫及了。 如此,她才可以?走得了无牵挂。 至于他和赵嘉学,她相信,只要两人都活在这世上,总有相见的机会,他虽被流放,可她到时带着?薛钰送给她的那些物?件,换多少银钱没有,有了银钱,自然办起什么事都会便利许多。 只是该怎么让薛钰答应她的请求呢,虽说他近日对她称得上有求必应,也?时常允她去看望赵嘉学,可当?时他跟她说的是,会帮赵嘉学向?圣上求情,但得等?圣上发落他时再求情,那样才不至于过于刻意和唐突,圣上也?容易听?得进去。 她当?时觉得也?有道理,便只能按捺下来,等?待合适的时机。 可圣上忙完前阵的事,如今又遇上了永安薨逝,也?不知还?要耽搁多久,且她在薛钰身边待得也?实?在是厌烦至极,整日陪他做戏不说,还?要时常担惊受怕,她实?在是不想再等?了。 ——必须找到合适的契机让薛钰答应帮赵嘉学向?圣上求情。 —— 这日赵嘉宁梳洗完毕,早早在房中等?候薛钰过来——他答应了今天要带她去见赵嘉学,可她等?了好一会儿,却迟迟不见他过来,他此前从未有过迟到,今日不知怎么了,赵嘉宁又等?了他一会儿,最后?实?在是等?不了了,干脆去了摘星阁找他。 楼下门口的小厮见赵嘉宁来了,倒也?不拦着?——世子对她的宠爱他们可都是看在眼里的,那可算得上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他们做奴才的,最是有眼力见,眼见她得宠,又怎么还?敢拦她? 非但不拦着?,还?要为她指明方?向?——世子正在书房呢,夫人若有急事,不如亲自上去找他? 赵嘉宁正有此意,这便畅通无阻地上了阁楼。 书房的门紧闭着?,赵嘉宁走到门口,抬手正要叩门,忽然听?到从里面传出谈话声,是薛剑在和薛钰禀报什么,她从中隐约听?到了一个人的名字——秦晚晴。 她手上动作一顿,屏气凝神,仔细留意里面的动静。 “世子,晚晴姑娘既有了下落,您多日寻找也?算有了结果,下一步,您有何吩咐,是直接将她接到府上么,还?是将她送回淮安故居?” 赵嘉宁捂住了嘴,一颗心怦怦直跳,原来秦晚晴没死,那真是太?好了,她既为她没死而感到高兴,也?为她自己的冤屈终于能够得以?洗刷而感到宽慰,只要她能够见到秦晚晴,秦晚晴一定能向?薛钰说明原委,向?薛钰证明她的清白! 赵嘉宁正为这个认知而感到隐隐兴奋,可下一刻,她却听?见薛钰对薛剑道—— “直接送回淮安。” “可表小姐说她想见您,您不见她一面么?” “等?我?安置妥当?,自会去淮安看望她,但她不能来府上,这件事也?不能走漏风声,尤其不能让夫人知道。” “恕属下愚昧,这又是何故?” 薛钰深深地一闭眼,喉结上下滚动:“因为,我?不能让她知道,晚晴还?活着?。更不能让她知道,我?早就知道,她不是害晚晴的凶手。” 门外忽然传来些微动静,薛钰猛地一抬眼,冷声道:“谁?” 门被打开的一瞬间?,他看到了站在门口、神色惶恐的赵嘉宁。 他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难得流露出惊慌无措的神情:“宁宁,我?……” 赵嘉宁后?退一步,神情戒备地看着?他。 薛钰的心像是被猛地刺了一下,连忙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问道:“宁宁,你……你在门外多久了?” “没有多久,但是该听?的不该听?的,我?全都听?到了。”她抬头看着?薛钰,尽量平静地问道:“当?初秦晚晴的事,是谁做的?” 薛钰喉结滚动,看着?她道:“是永安。”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上回进宫,她亲口告诉我?的。” “那么永安,也?是你杀的了?” “她害了晚晴,又算计了你,她难道不该死吗?” “是……她害了你的宝贝表妹,她自然该死,那么我?呢,原来你那个时候就知道了我?不是凶手,既然知道了,为什么不告诉我?呢,为什么不替我?平反呢?” “宁宁,我?……” 赵嘉宁看着?薛钰,竟像是从未认识他一般:“我?以?为我?已经够了解你,你自然不是什么以?德报怨、宽宏大量之人,尤其事涉你心尖上的表妹,所以?我?被误会害你表妹,被你记恨报复,百般折辱,我?也?认了,谁让我?牵涉其中,没办法为自己洗脱冤屈呢?” “可是你既然已经知道了,为什么还?要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呢?怎么,不想觉得有愧于我?么?还?是想继续心安理得地让我?做你的玩物??薛钰,你欠我?的。” “没有!”薛钰紧张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宁宁,我?只是太?害怕了,我?不知道你一旦知道真相后?,我?该怎么面对你,我?也?怕生出变数,我?……总之现在这样不是很好么?为什么要生出不必要的变数呢?” “很好?我?堂堂国公府嫡女,沦落成?你的侍妾,被你百般折辱,如今真相水落石出,你不但不为我?洗脱冤屈,甚至还?要对我?隐瞒,连一句道歉也?没有,你居然跟我?说很好,那么我?想请问,到底好在哪里?好在我?活该被你蒙在鼓里一辈子,小心翼翼地求得你的宽恕,对你不计前嫌、宽恕我?谋害你表妹的罪行而感激涕零吗!” “宁宁,你冷静点……”薛钰握紧她的肩头,一瞬不瞬地看着?她道:“对不起,宁宁,你原谅我?好么,从前的事是我?不好,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气,可你不能这样跟我?说话,你说你喜欢我?的,无论我?做了什么,你都会原谅我?……”他用一种?恳切甚至哀求的眼神看着?她:“你难道忘了吗?” 赵嘉宁在她面前一向?是娇柔顺从,满眼爱慕的,可如今质问他的样子,那样的冰冷愤恨,他从她的眼中感受不到一丝爱意,这样的赵嘉宁,陌生得让他害怕。 他怕她再不喜欢他,更怕失去她。 怕得要命。 40-50 第 41 章 赵嘉宁微微喘x着, 因为情绪太过激动,所以气息有些不稳。 她看着薛钰,也知道如今自己的反应太过激烈, 跟平时在薛钰面?前做戏装出?来?的?不符,她不应该对薛钰这种态度,这?要放在平时, 给她一万个胆子她也?是不敢的?, 可她这?回实在是气急了, 一时没能控制得住, 对薛钰的质问就这样说出了口。 可薛钰的?反应,却出乎她的意料。 她以为他会?恼羞成怒,会?斥责讥讽她,可他非但没有,反而以一种近乎乞求的姿态请求她的?原谅。 真是难得,他竟然也?会?求人。 难道是他良知未泯,终于?意识到他从?前对她有多么恶劣了? 赵嘉宁微微思量, 心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或许她可以利用这?点?谋求她想要的?。 可还没等她做出?什么反应, 薛钰忽然从?她发间拔下一支描金的?簪子, 将簪子的?一端放入她的?手心,他握着她的?手,举起后, 让簪子的?尖端对准他的?胸口。 尖端锋利,尤胜薄刃。 直到被描金簪子所折射出?的?金光一闪, 赵嘉宁略觉晃眼,这?才回过神来?。 眼看着那支由?她握着的?簪子, 尖端正?对准薛钰的?心脏,离他胸口不足一寸, 她悚然一惊,下意识地想往后退:“你做什么?” 可她的?手被他牢牢握着,半分也?动弹不了,甚至他略一使力,她又被迫往前倾,眼看尖端就要刺入他的?胸口,她吓得脸色都白了:“薛钰,你做什么,你疯了?!” “宁宁,”薛钰一手按着她的?肩头,一手牢牢握着她的?手,藉由?她的?手,让那支簪子对准自己:“从?前的?事是我对不起你,我们?重新开始吧,好不好,你不是喜欢我么,我让你喜欢,你想和我在一起,我都依你,你继续喜欢我吧,我会?对你好的?。” “如果你觉得不解气……”他握着她的?手缓缓向前,眼中有一种不管不顾的?疯劲,忽然对她笑了一下,刹那间流光溢彩,赵嘉宁不觉有些晃神。 有什么她看不懂的?情绪在他眼中弥散开来?,他握住她的?手,突然猛地向前,尖端刺入胸口,鲜血瞬间泅染开来?,他只是略一皱眉,再看向她时,脸上仍是挂着笑:“你大可以一簪子刺死我。” 赵嘉宁眼见他月白色的?衣襟被鲜血一点?一点?浸染,刺目非常,她吓得整个人都傻了。 怎么会?有人笑着叫她杀了自己? 薛钰真是个疯子,她早该知道,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她害怕极了,连连摇头道:“我不要,我不要……你疯了?你放开我……” 她连一只鸡都没杀过,更何况是个人? 她是恨薛钰没错,可她从?未想过让他死! 再说她今天要是杀了他,她自个儿还能活命吗? 薛钰真是疯了,疯得彻头彻尾,疯得无可救药,可他就算要发疯也?别拉着她一起! 簪子刺得不浅,血越流越多,甚至沿着簪子缓缓淌落在地。 “疯子,真是疯子……”赵嘉宁哆哆嗦嗦地道:“薛钰,你放开我……你这?样下去真的?会?死……” 赵嘉宁胆子小,见他流了这?么多血,她看着都疼,他却漫不在乎,反而是笑了:“宁宁,你舍不得我死……” 她自然舍不得他死。 虽然他手段阴损、为人冷戾,又对她百般折辱,践踏她的?自尊,可她天生便是个软心肠,连遇上小鸟从?窝里掉落摔死都会?难过上好一会?儿,更何况是她曾经?喜欢过的?一个人, 但更多的?,还是害怕,她怕血,更怕薛钰发起疯来?,真的?害她错杀了人——她不想变成一个杀人犯,也?不想为薛钰抵命。 她哭着让薛钰放开她,哭得越来?越凶。 薛钰竟真的?慢慢松开了手:“好宁宁,哭什么……”他脸色苍白,却仍扯了唇角一笑,这?个时候都不忘取笑她:“怕守寡啊?” 赵嘉宁渐渐止住了哭泣,她抽噎着看向他,刚要收回手,却听他道:“只要再往前半寸,便能要了我的?性?命。宁宁,你既然那么舍不得我,那我让你选——” “你若仍不解气,便再往前半寸。可你若是舍不得我死,那此事就此翻篇,我不必死,你也?不必守寡,我们?仍像从?前一样——不,我会?对你比从?前好上千倍百倍,只要你肯乖乖地待在我身边,但有所求,必定应允。” 赵嘉宁握着簪子的?手微微颤抖,到底还是收回了手,猛地将簪子摔掷了开去:“为什么非得从?这?两个当中选,这?算什么!” “这?算什么?”薛钰捂着伤口,缓慢地向前走了一步,看着赵嘉宁似笑非笑道:“这?算我的?宁宁原谅我了……我就知道我的?宁宁心肠最软,必定舍不得我死,也?断然不肯做那小寡妇……” “你……你无赖!”赵嘉宁咬紧唇瓣,一跺脚,转身跑远了。 “宁宁……”薛钰刚想跟上,可一抬步,牵扯到了伤口,他神情痛苦地扶住了门框。 薛剑见状连忙上前搀扶,他刚在一旁急得不得了,偏他主子为了哄夫人愣是不让他近身,如今赵嘉宁走了,他总算可以为他找大夫包扎伤口了。 —— 赵嘉宁回房后,一个人坐在锦杌上,也?慢慢冷静了下来?。 回想刚才发生的?那一幕,仍觉惊心动魄,可转念一想,薛钰是什么人,向来?富于?算计,他便是吃准她下不了手,也?没那胆子与他玉石俱焚,才敢这?样有恃无恐,胁迫她原谅他。 可那簪子刺得那样深,便是不死,半条命也?没了,何况再深半寸,他的?命也?真就交待了,他就那样笃定,这?当中不会?出?现一点?纰漏? ——他居然敢拿性?命开玩笑,真是个疯子。 其实他大可不必这?样做,如今人为刀俎,她为鱼肉,她难道还有反抗的?余地么?便是不原谅他,还不是得乖乖地待在他身边。 她其实能奈他何呢?就算他对她做了再过分的?事,她还不是得奉承讨好?之前是一时没忍耐住,那样失态,差点?前功尽弃。 不过好在,这?一回她略释放了本性?,虽过于?冒险,但也?不是全无用处。 起码她得了薛钰对她的?一句承诺——日后但有所求,必定应允。 既得了这?八个字,往后事情便好办得多了。 —— 屋内檀香袅袅,薛钰闭目躺在床上,胸口处已被包扎,窗外的?阳光落在他的?脸上,他本就莹白的?一张脸此时更是全无血色。 檀香气味沉静,他闻久了,便慢慢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是察觉到有人在拨弄他的?衣襟。 他猛地睁眼,眼中闪过一丝寒意,待看清眼前人时,戾气瞬间收敛,眼神柔和了下来?:“宁宁?” 他嘴边噙了笑,略一挑眉道:“怎么趁我睡觉时脱我衣服?想我了?” “可惜你夫君我如今受了伤,实在动不了,你若是想要,自己坐上来?。” “你……你胡说些什么!”赵嘉宁的?一张脸霎时红透了:“我……我只是想看看你伤口怎么样了!” “就这?么担心我?”薛钰笑得玩味:“放心,死不了,绝不会?让你当小寡妇的?。” 赵嘉宁哼了一声。 “怎么?听到要到小寡妇不高兴了?说真的?赵嘉宁,你怕不怕,怕不怕当小寡妇?” “我怕什么?你若是死了,我一介侍妾,又无子嗣,自然是被赶出?府去,当时我再寻人另嫁也?不是难事,干什么要为你守寡?” “你敢!”薛钰收了笑意,一张脸瞬间沉了下来?,猛地将赵嘉宁拉入怀里,扼着她的?下颌道:“你不论生死,都只能是我的?。” 见他变脸那么快,赵嘉宁心里也?有些发憷,小声道:“我……我就是说说么……” “说说也?不行,赵嘉宁,想改嫁他人,你想都不要想。” “好嘛好嘛,我不想……呀,你衣服怎么又渗出?血了……是不是刚才牵扯到了伤口,你干什么乱动,疼不疼?” 薛钰“嘶”了一声:“你不说我倒没觉得,你这?么一说,还真有些疼了……” “那……那怎么办?” 薛钰喉结滚动,仔细地打量着她,他发现他居然十分享受赵嘉宁为他担心着急的?样子:“你给我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可……可你包扎好了,隔着纱布,怎么吹……” “不妨事,隔着纱布我也?能感受得到。” 赵嘉宁这?回过来?便是有意讨好薛钰,借此获得好处的?,自然变回了从?前乖顺柔媚的?模样,无有不应。 她动作?轻柔地扒开薛钰的?衣襟,对着伤口轻轻吹了吹。 少女呵气如兰,温热的?气息拂在他的?肌肤上,便如羽毛轻轻撩拨,又如万千蚁虫啃啮,薛钰喉头发紧,脑海中却全是她汗水淋漓地伏在他怀里,娇c连连的?样子。 那时的?呼吸,好像更烫些。 她才吹了两下,他便受不了了。 他抬起了她的?脸,缓缓摩挲着她的?下巴,眸色幽暗—— “赵嘉宁,这?个时候勾引我……你是真想要我的?命啊。” 第 42 章 赵嘉宁红着脸小声嘟囔道?:“哪有……明明是你叫我吹的……” 她见薛钰的伤口处鲜血不断渗出, 白纱布很快又被血迹浸染,想着这也不是个事,于是抬头环顾房内, 见桌上摆放着一个黄花梨佛龛式药箱,连忙上前拿了过来,从里面拿出了洁净的白纱布和一个塞了红绸的青瓷白玉瓶, 她拔了红绸凑近一闻, 正是薛钰伤口处所敷药粉的气?味。 想来就是这一瓶了, 多半是什么金创药。 她之前险些在他面前露馅——事实上也已经对?他?张牙舞爪过一回了, 如今冷静下?来,自然要积极补救,毕竟小不忍则乱大谋,如今借机多献殷勤,也能打消薛钰的疑虑,待会儿开口求人时胜算也更大。 薛钰靠在床边,略歪了身子, 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她:“我的好宁宁……”他?扯了一下?嘴角, 懒洋洋地道?:“你这是……要替我上药?” 赵嘉宁本?来也没觉得有什么, 被他?这么一问,不禁疑心是不是自己太过殷勤,反而显得有些刻意了? 她垂下?了眼, 浓长的眼睫颤了颤,双手绞弄着, 轻轻地“嗯”了一声。 明明是心虚至极的模样,落在他?眼里, 却成了害羞不敢看他?。 薛钰屈腿坐着,手搭在膝上, 身子往后一靠,扯了嘴角一笑?,颇有几分?玩世不恭的意味。 “这么紧张我,怎么,怕我死啊——还说不怕当小寡妇?” “不过,”他?看着赵嘉宁,轻笑?了一下?,揶揄道?:“我们宁宁会上药么?” “怎……怎么不会,又不是多难的事。”赵嘉宁心气?一下?子上来了,她讨厌薛钰那种?认为她做什么都不成的口气?,真以为她是被他?豢养的金丝雀,除了献媚承宠,便什么都不会么。 可有骨气?是好的,只可惜她娇生惯养,天生不会伺候人,无?论是上药还是包扎,都弄得一塌糊涂、没个轻重,上药时差点没把?他?疼死,包扎时又差点把?他?勒死。 所幸血总算止住了,赵嘉宁一通乱缠,也算是包扎好了:“不……不用谢。” 一抬头,却正好撞进薛钰的眼里。他?俊脸苍白,额间鬓角沁着汗,像是才遭受过非人的折磨,这是眼里仍是蓄了笑?,玩味道?:“不用谢?” 赵嘉宁一时有些心虚:“是……是啊 ,你……你怎么了?” “宁宁,你刚才这一通包扎下?来,我半条命都快没了,你还问我怎么了?我就说你今天过来是要我命的——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才没有……我又不是故意的……你疼你怎么不出声?” 薛钰笑?道?:“这不是,为了哄你高兴么。” 他?伸手抚上了她的脸,神色温柔缱绻,“只要我的宁宁高兴,我拿命陪你玩儿。” 薛钰说这话时唇边带了点若有似无?的笑?意,一张脸俊美逼人,极占便宜,嗓音带了点喑哑的磁性,好听之余,更是十分?蛊人。 尤其是他?还说着情话,尽管这情话听上去?略显疯狂。 可赵嘉宁观察他?的神情,琥珀色的瞳仁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眼中隐隐有异光流动,除了他?固有的疯劲之外,还有一种?她看不懂的东西。 她知道?他?说的是真的,薛钰本?来就是个疯子,什么样的事情做不出来,他?也确实拿了半条命陪她玩儿。 薛钰如今对?她的态度,倒的确能够唬人。 若不是深知他?的为人,她都要沦陷了。 好在早已栽过一次跟头,有了前车之鉴,赵嘉宁若是再被皮相所惑,那可真就说不过去?。 她该庆幸她头脑还算清醒,否则永安就是她的下?场。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薛钰,总有一种?不切实际的虚幻感,毕竟从前的薛钰,冷淡疏离,从不会轻易对?她展颜,更遑论对?她说这样的情话。 在侯府的这段日子,像是做梦一样。 她能感觉得到经此一事后,薛钰对?她的宠爱更甚。 只不过是居高临下?、十分?傲慢,半点不容违背的,对?待玩物?的宠爱玩弄。 ——她不过是他?鼓掌间的一只雀儿,他?精心饲养,愿意放低姿态哄她逗弄她,却不允许她逃离他?的掌心。 只不过他?竟肯为了一节玩物?玩命,还真有点儿玩物?丧志了。 果然是食色性也,不过是阴差阳错与他?有了一次肌肤之亲,薛钰初尝云雨,食髓知味,竟以为离不开她了。 其实换个女子也一样,只不过旁人没她的机缘,若不是那次薛钰着了永安的道?,也不会碰她。 如今他?尝过销魂入骨的滋味,对?她用趁了手,自然撂不开了。 从这方面来看,薛钰实在有些一根筋,其实女子都一样,貌美身段好的他?也并不缺,却独独为她花了那么多心思?,在她看来,属实有些不划算。 起码她不会因为这个而觉得离不开他?,这世上男人多的是,从前是她不甘心,偏要招惹他?,如今早熄了心思?,若是能攀附上其他?权贵,既能给她想要的,又能帮她摆脱他?,她早就对?别人用尽心思?了。 她不禁想到了太子……只是可惜了,被薛钰从中阻挠……以后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见。 薛钰不知道?她心中在盘算什么,凑过来与她额头轻轻相抵,蹭了蹭他?道?:“宁宁,想什么呢。” 真讽刺啊,赵嘉宁想,薛钰的宠爱与温情……这些她从前求而不得的东西,如今似乎是到手了,可却是以这样的方式,是她根本?不想要的。 她莞尔一笑?,说不出的娇媚动人:“你说呢?” —— 赵嘉宁的包扎最后还是被薛钰拆了,因为实在是不堪入目,他?重新包扎了一番,赵嘉宁歪着脑袋在一旁看他?,发现?他?做什么事都很有天分?,包扎得又利落又严实,他?怎么会这么聪明呢,只可惜这人是歪的,这样的人越是聪明就越是可怕。 可她还是托着下?巴,忍不住感慨道?:“你真厉害,什么都会。” 薛钰“哦?”了一声,抬头看了一眼赵嘉宁,微微眯起眼眸,戏谑道?:“那宁宁说,我干什么的时候最厉害? 赵嘉宁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睛,眼神迷茫:“这……这我怎么会知道?呢?你会干的事情那样多,我也并不是都一一见过,怎么能做比较呢?” 薛钰抬了一下?眉,似乎有些讶异赵嘉宁会答得这样一本?正经,低笑?道?:“真笨。” 他?手指摩挲着她白嫩温软的耳垂,缓缓贴近她的耳际,带着一丝低哑的笑?意:“我最厉害的,当然是干宁宁的时候。” 跟着他?看见赵嘉宁雪白的耳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红,抬头一脸羞愤他?瞪着他?:“你……你胡说什么!” “胡说?”他?眼底的笑?意愈发浓了:“这不是,你自己说的么?你每回得趣了,都会说‘夫君你好厉害。’怎么,现?在不认账了?” “我……我不记得了!”她的确不记得了,她怎么可能会叫他?夫君呢,但后半句,她却吃不准究竟有没有被薛钰引诱着说过,因此只能试图将话引开去?:“床笫上的话,怎么能做的准么?” “是么,既然如此,我只能帮宁宁回忆回忆了。” 赵嘉宁脸色大变:“你要做什么,你疯了?你现?在受伤了……” 薛钰笑?了一下?,是一副漫不在乎的姿态:“不过多流点血,总归死不了。” “你……你真是个疯子……” “好了,宁宁,这话你都说了不下?三遍了,我就算是个疯子,”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也只为你发疯。”说着捏了她的后颈,将人按了过来,轻咬了她的唇瓣。 亲吻也就罢了,赵嘉宁乖顺地回应着他?,可再要深入,便连忙撑手抵在了他?的胸前,侧头躲闪道?:“不要了……” 赵嘉宁真怕他?干出什么疯事,到时候牵扯到伤口,又是一床的血,先别说他?怎么样,便是这事传出去?,她也不要做人了。 府上怎么传她的她也知道?,左不过是什么狐狸精转世,连素来不近女色的世子都被她迷得神魂颠倒,大半时间扑在她身上。 若是这事再传出去?,恐怕又要说她连他?受伤时都不放过,要缠着他?做那事,便连忙推拒道?:“不要了……我承认,我承认你最厉害了,好了吧?” 薛钰抬了一下?眉:“不好,太敷衍了——宁宁说具体点,什么厉害?” “你……这怎么说?” 薛钰唇角微勾,恶趣味地欣赏着她脸红无?措的模样:“如实说。” 赵嘉宁咬紧唇瓣,一咬牙道?:“你……你在床上那样对?我的时候,很厉害……我很喜欢……” 她好不容易抛下?羞耻心,咬牙将那一番话给说出来了,一抬头,却见薛钰忍笑?忍得辛苦。 她一瞬间有了上当受骗的感觉:“你……你笑?什么!” 果然听薛钰道?:“笑?我们宁宁笨得可爱,我原本?就不会对?你做什么,如今受伤了,多有不便,若不能教?你尽心,不如不做。” 他?翘起唇角,眼中颇有几分?得意:“倒是诓你说出了心里话——这回不是床上意乱情迷的时候,你总不能抵赖了吧?” 赵嘉宁又羞又恼,气?哼哼地道?:“你便笑?我蠢笨吧!” “我怎么会笑?话你呢。”薛钰摩挲着她的下?巴,神情柔和,哄着她道?:“笨一点不好么,笨一点,反倒有聪明人帮你做事。有我在,我们宁宁只管无?忧无?虑地做个小笨蛋,其余的事,什么都不必操心。” 赵嘉宁哼了一声道?:“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这是在变着法儿地夸你自己聪明。” 薛钰笑?着掐了一下?她的脸颊:“看来我们宁宁还不算太笨——好了,先前那簪子要了我半条命,方才你替我包扎,差点又将我剩下?的半条命拿了去?——宁宁,你这回总该解气?了吧?” 他?深深地看向她,喉结微动:“我们这事,就算彻底翻篇了,好不好?好宁宁,别恼我了,嗯?” 赵嘉宁垂下?眼睑,浓睫微缠,心道?这是个恰当的时机,便顺势道?:“我……我那么喜欢你,原本?也没打算恼你,不过是一时气?不过……” “现?下?说开了便没有什么了……只是你之前冤枉了我,你也说对?我有亏欠,以后我但有所求,你必定应允——如今还作不作数?” “自然作数,你想要什么,只要你想,只要我有——你就算想要我的命,我也决不皱一下?眉头。” 赵嘉宁咽了一口口水,乌眸莹润,抬头直直地望向他?:“我不要你的命。我只要你为我做两件事,第一件,我不忍哥哥继续在牢狱中受苦,我要你想法子救他?出来,便是不能,也请你向圣上求情,就算判个流刑,你多加打点,也好过终日困在牢中不见天日。” “况且一旦出了牢狱,往后能想的法子便多了。” 薛钰微微蹙眉,问道?:“那第二件呢。” “第二件更是简单得很,我要拿回我的那张卖身文书。” 薛钰沉吟道?:“第一件事我尽量帮你办成,可这第二件——宁宁,你要文书做什么?” “我想烧了它,这样一来,我便不再是你的奴隶,薛钰,你当日要我为奴为婢,是为了折磨羞辱我,替你表妹报仇,可如今真相既明,我并没有谋害你表妹,那么你往后也必不会那样对?我了,是么?” “当然。从前是我不对?,往后我会加倍补偿你,只要你永远陪在我身边。” “那就是了,你既然不会再将我当做奴婢折辱我,还留着那张文书做什么呢,那张文书见证了我的屈辱,我不想留它,你帮我烧了它好不好?” 薛钰长眉微敛,神色略有挣扎:“可是……一旦没了那张文书,你便不再是我的所有物?……” “我早就是你的人了,人是你的,心也是你的,从头到尾都是你的,何?需要一张轻飘飘的纸约束呢?” “可是宁宁,我会不安……”他?抚上她的脸,眼中晦暗难明,挑不出半分?错处的一张脸,完美得近乎神祇,却有着近乎病态的偏执,静静地审视着她,两片薄唇上下?开合,慢慢地吐露道?:“你真的,会永远陪在我身边么?” ——“你不会不知道?,欺骗我的下?场。” 赵嘉宁悚然一惊,一颗心忽然跳动得厉害。 第 43 章 她涩声道:“当然, 我当然会永远在?你身边,我爱你还来得及,好?不容易心愿得偿, 又怎么舍得离开你呢?” 他的声音有些渺远:“是么,” “那宁宁,”他波澜不惊地道:“你为我生个孩子吧, 我听说, 女人一旦有了孩子, 便再也?跑不了了。” 赵嘉宁脑子轰的一声, 脸上的血色一下子褪去了,两片嘴唇都不自觉地微微颤抖。 薛钰让她表示忠心的法子,竟然是?这个! 他就?这么不信任她,非得把她逼到这种绝境么,明明她已经小心讨好?、曲意逢迎到这种程度了! 好?在?峰回路转,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垂眸道:“罢了, 你说过?你怕疼, 我们宁宁年纪还小, 自?己都是?个孩子,怎么能?生孩子呢。” 赵嘉宁悄悄松了口气,抬头目光殷切地看?着?他, 试探道:“那……文书?” 少女水眸莹润,亮晶晶地看?着?他, 捧着?一腔的希冀,教人实在?不忍拒绝。 他弯起唇角, 轻抚了她的发顶:“好?,我答应你, 只要你高兴。” “我相信我的宁宁,是?不会骗我的——你也?千万不要辜负我的信任才好?。” “你的卖身文书,就?放在?书房多宝阁第二?层第三格的一个檀木小匣子里,乖,自?己去拿过?来吧,我当着?你的面,亲自?烧掉,从今以后,你便不再是?我的奴,而是?这个侯府的女主人。” “宁宁,我会娶你。这次,我会明媒正娶、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地把你娶进门。” —— 赵嘉宁得了薛钰的应允,立刻去了书房,生怕她慢一步薛钰就?反悔不认了。 书房的布置很是?清雅,赵嘉宁来过?几回,从前也?没怎么留意。 多宝阁上放了一些书还有一些装了机括的玩意儿,有些是?供人取乐的,他经常做这些小玩意儿讨她欢心,有些过?于复杂的她也?看?不懂。 顶格上放了一个景泰蓝的花瓶,一旁还有些雅致的古玩,赵嘉宁也?没心情再细看?,按着?薛钰所说的——第二?层第三格的一个檀木小匣子…… 她目光下移,果然找到了那个小匣子,连忙伸手取出,打开后也?果然如愿见到了她的卖身文书。 她脸上绽开了笑,收好?文书正要转身离开,余光却忽然瞥见底层的一格放着?一个描金黑漆的管箱。 这样的管箱通常是?放极为贵重、隐秘的物件的。更不用说薛钰还特地上了锁。 难道里面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赵嘉宁心念一动,想?着?里面该不是?有什么薛钰的把柄吧,若是?她掌握了他的把柄,日?后说不定?有用得上的地方。 这么一想?,她便拔下拔下头上的簪子,俯下身,掂了掂管箱上的那把锁,用簪子挑入锁眼,于轻微凹凸处轻轻转动隔开,随着?“啪嗒”一声,箱锁应声落地。 她如今开锁的技艺愈发炉火纯青了,这还要多谢薛钰。 他恐怕做梦也?想?不到,他会用他教她的手艺,窥探他的秘密。 她原以为这里面装的会是?一些秘密信件之类的东西,可一打开,映入眼帘的首先却是?一盏长明灯。 赵嘉宁简直怀疑自?己看?差了。 薛钰这样大费周折的,又是?藏匿于管箱,又是?上锁的,居然只是?为了放置一盏长明灯? 这算哪门子的秘密? 赵嘉宁觉得荒唐。 难道这长明灯里另有玄机? 她有些狐疑地提起那盏长明灯,缓缓转动灯身,说是?长明灯,其实也?并非以白玉为底座,覆莲为托,传说中“以人鱼膏为烛,度不灭者久之”,能?长明千年而不灭的长明灯。 只不过?是?以半竹坯做骨,外面糊了张白纸,用漆笔勾画了三个字“长明灯”,讨个寓意罢了。 说白了,不值钱的玩意儿,薛钰却对它如珠似宝,特意藏匿在?管箱里,保存得这样好?。 赵嘉宁越想?越觉得此事有古怪。 她继续转动灯身,看?久了,不知?怎么,竟觉得有几分眼熟。 直到她转到最后一面,看?到上灯纸上面一手清丽柔美的簪花小楷,写着?: ——“藉以此灯,聊表心意,赠与我未来的亲亲夫君,赵嘉宁留。” 她如遭雷击,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这盏长明灯,竟是?当初她送给薛钰的那一盏! 他居然还留着??他居然没有扔?明明他当初对她那样冷淡厌恶,她一靠近他就?蹙眉错开,一副贞洁烈男的模样,没想?到她为了恶心他,而故意送给他的那盏长明灯,他竟没有转身便扔? 原本早就?尘封在?记忆深处,几乎已经遗忘的细节,此刻却又慢慢浮现在?眼前。 明明他一口一个自?重,她送他灯笼时,他也?避之不及,像是?那灯笼有多么脏污似得,唯恐坏了他一身的冰清玉洁。 她去哪儿都是?众星捧月,何曾受过?这样的冷遇,当下气性也?上来了,将灯笼摔在?他怀里,要多骄纵有多骄纵:“我便是?非送不可了,你又能?奈我何?” 之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料想?她转身后薛钰便会将那盏灯扔掉,于是?她头也?没回——眼不见为净。 可原来薛钰非但没扔,反而珍藏到现在?,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更不可思议的是?赵嘉宁在?发现长明灯之余,又在?箱子里发现了其他东西。 一个用了繁复暗绣、银线浮动的织袋里,装了两三个香囊,上面如出一辙、歪歪扭扭地绣了一对鸳鸯。 说是?鸳鸯,简直比鸭子还丑。 之所以赵嘉宁能?够认出这是?对鸳鸯,并非是?她独具慧眼、眼光独到,实在?是?……咳咳,这对丑绝人寰的鸳鸯是?出自?她之手。 丑得这样别具一格、史无前例的,满京城也?找不出第二?个,她想?不认也?难。 这样丑的鸳鸯,也?难为薛钰竟还留着?。 她当初刚绣好?的时候,竟不觉得,大概是?好?不容易才绣好?,自?然怎么看?都是?欢喜的,如今再看?,实在?是?丑得不忍直视。 赵嘉宁一手小楷练得不错,平时也?爱读书,但却实在?娇气,学习女红被针刺了一回后就?死活不肯再碰了。 后来为了送薛钰香囊,她皱着?小脸又拿起了针线,手上被扎了好?几针才勉强绣好?一个。 要不怎么说她之前也?喜欢过?不少人,却唯独对薛钰那么放不下呢,别人她可没投入那么多心力,往往投入得越多,便越是?难以分手,不是?不舍他这个人,是?不舍她曾经耗费的那些心神。 当然,如今这些都已经过?去了。 那时后来的她大概也?意识到了,自?己绣的香囊到底有多见不得人……其实更大程度上是?她懒得绣了,于是?便找来绣娘帮忙,绣娘不愧是?绣娘,做出来的香囊又漂亮针脚又严密,上面的那对鸳鸯更是?绣得栩栩如生,赵嘉宁看?了也?不觉心生欢喜。 说起来她那时候倒也?实在?令人发笑,居然觉得薛钰不喜欢她,说不定?正是?因为她的香囊太丑,如今她送了好?看?的香囊,他心生欢喜,说不定?便对他改观了呢。 弋? 而且还不用她自?己绣,真?是?省时又省心,赵嘉宁那会儿觉得她自?己可聪明了。 结果她满心欢喜地将绣娘绣的那个香囊送给他,换来的却是?他一脸的厌恶:“宁大小姐,什么人绣的东西,也?敢拿来糊弄我。”说完便将那个香囊扔在?了地上。 他之前无论如何都没有当面将她送给他的东西扔掉,那么丑的香囊都没扔掉,留着?三分余地,如今香囊做得那样精致,他却毫不留情地当面扔掉,看?来实在?是?厌恶到极点了。 她因此还回去大哭了一场,此后再也?没送过?他香囊。 如今回想?起来,原是?她那会没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以为他是?在?讽刺她算什么东西,也?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拿这些东西来献丑。 其实是?他早看?穿了那个做工精致的香囊并非出自?她手,所以才会说什么人绣的东西,也?敢拿来糊弄他。 因为他知?道那不是?她绣的,所以觉得她是?在?糊弄。 可赵嘉宁又怎么会想?到,他能?一眼看?穿呢,毕竟她以为他从未仔细看?过?她送给他的东西,何况除非拿出来反复观摩,否则又怎么能?一口认定?这不是?她所绣的呢,因为他并不能?排除她为他苦修女红,刺绣技艺突飞猛进这种可能?。 除非是?很熟悉她的针法,所以才能?一眼看?穿。 而赵嘉宁之所以能?断定?他看?穿了那个香囊并非出自?她手,想?起这些往事,并重新审视,全因这银线织带内收纳着?的,全是?由她亲手绣的香囊——她送他的每一个香囊他都好?好?收着?,却唯独没有绣娘绣的那一只。 这事越来越透着?古怪,薛钰为什么只收藏她亲手缝制的香囊呢? 她咽了口口水,再度望向箱内,发现箱子里还装着?第三样东西——是?一个花梨长条木盒,盒子长度的若再短些,赵嘉宁便以为里面装的是?珠钗发簪,可偏是?这个长度……她一时也?吃不准里面装的究竟是?什么…… 但有了前面那两样东西做参考,她隐隐能?够猜到,这盒子里装的东西,必定?是?与她有关。 可她再想?不起她还送过?他什么了。 女儿家表明心意,无非就?是?送香囊。 她还送过?他什么呢? 想?了半天,也?没什么头绪,总归也?没什么好?想?的,打开一看?便知?。 可真?打开了盒子,却还是?出乎她的意料——竟是?一株干花,风干水分,不知?经历了什么样的复杂工艺,花费了多少心思,居然保存得极其完好?——完好?到赵嘉宁可以一眼辨认出那是?一枝玉板白。 牡丹雍容华贵、国色天香,而这玉板白,更是?其中翘楚。 她最爱玉板白。 那些早已被遗忘的旧事,因得了契机,又慢慢地浮现在?脑海。 那日?与薛钰的偶遇,是?在?云阳县主的宴会上,她中途离席,想?起了云阳县主多次提及的牡丹园,于是?信步前往,却没曾想?在?哪儿碰见了薛钰。 牡丹园花开正盛,尤其是?东面墙角的一株玉板白,花瓣层层掩映黄白花蕊,其色如玉,自?然是?极美的,但这样淡雅的牡丹,却自?有一股华贵的气度,令人不敢轻视亵玩,凡夫俗子,仿佛只配虔诚观瞻。 这样的姿容气度,她自?然而然地想?到了眼前的薛钰。 那时云阳县主与她交好?,也?曾说过?,这牡丹园中的牡丹,无论她看?上那枝,都可随意采撷。 她于是?便攀折了那枝玉板白,走到薛钰面前,递给他道:“喏,这花送你。” 少女笑意盈盈,明媚袭人,总是?那样热烈而直白。 薛钰喉结微动,神情冷淡地看?着?她,并未伸手接过?。 赵嘉宁仍执拗地伸着?手,对他粲然一笑:“收下嘛,你不觉得这花很配你么?嗯,牡丹国色天香……有道是?……”她有意想?说几句吟诵牡丹的诗词,可许是?一时没想?起来,话到了嘴边,竟成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她说完便见薛钰一张玉白的脸上,渐渐浮上了一层薄红,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冒犯,连声音都有些颤动,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赵嘉宁,你在?胡说些什么。” “你到底,有没有礼义廉耻?” 她这才反应过?来,回想?起她刚才说的那句话,一时羞耻到了极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尖叫了一声,随手将花扔下,也?不敢再看?他一眼,转身落荒而逃了。 —— 思绪回笼,赵嘉宁怔怔地望着?眼前的这枝风干保存的玉板白……原来她当初随手扔下的白牡丹,竟被薛钰弯腰捡起,完好?地保存至今。 原来,她还送过?他一枝白牡丹。 为什么所有她送给他的东西,都被他小心珍视地保存? 她心底渐渐泛起一个极荒诞的念头—— 难道薛钰最不为人知?的秘密,竟是?一直以来,都喜欢她? 第 44 章 这个?念头甫一冒出来, 就立刻被赵嘉宁否决掉了…… 怎么可?能呢,薛钰怎么可?能会喜欢她?…… 非要说喜欢她也行,他想方设法地把她圈养在身边, 不就是喜欢她么。 可?这种喜欢,是将她当做jin脔、当做a宠,而非是一个?与他平等、有着完整独立人格的伴侣。 如果这种畸形的感情也能叫做喜欢, 那真?是玷污了“喜欢”这两字本身美好的含义。 薛钰私藏这些她曾经送给他的东西, 她更愿意相信这是为了提醒他, 她曾经有多么冒犯他, 是如何地惹他厌烦,以此?为凭证,不忘这份恼恨,好方便来日寻到机会报复折辱她。 这倒符合他睚眦必报的性子。 不过不管他究竟是因何私藏这些物件,她都已?经不关心了。 正?如她早已?忘记她曾经送过他这些东西,她曾经对他的那份心动?,也再想不起了。 当初说到底, 也不过是见色起意。 可?惜那副清风霁月的皮囊下, 却包藏着一副恶鬼心肠。 如今皮囊仍在, 她却瞧着面目可?憎了,自?然再也喜欢不起来。 —————————————————————————————— 出来已?经有一会儿了,她收回心思, 收拾好一切后,小心翼翼地将那口管箱物归原位, 带着文书又回到了薛钰身边,还十分贴心地帮他拿来了一个?铜火盆和一个?火折子。 她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将火折子和文书递给他,她咬着嘴唇, 目光殷切地看?着他,“薛钰,东西我已?经拿来了,你不是说要亲自?烧了它么?” 薛钰弯唇笑了下 :“宁宁急什么,总归我答应你的事?,还能反悔不成?”他捏了一下她圆鼓鼓的脸颊,笑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嗯?” 赵嘉宁低垂下眼帘,长睫轻颤,胡乱找了个?借口道:“我…婆文海棠废文都在幺污儿二七五二吧椅…我来的路上不小心摔了一下……所以耽搁了……” “摔了?”薛钰的声调陡然变高,蹙眉道:“摔哪儿了,我看?看?。” 赵嘉宁眼皮一跳,心说真?是要命,她既没真?的摔着,又从哪里变出伤口给他看?,只能推辞道:“不……不要了……没什么好看?的……” 薛钰却沉下嗓音,执拗非常:“宁宁,听话。” 赵嘉宁顿感头痛……她怎么忘了,薛钰在这种事?上有着她难以理解的上心,平时她稍稍磕着碰着,或是伤到哪儿了,他都在意得不得了。 明?明?是小得不能再小的伤口,他却非要请大夫上药,还好底下的人?不敢耽搁,大夫来得快,否则赵嘉宁都疑心伤口愈合了。 早知道就不用这个?借口了……偏一时想不到别的合适的,如今只能在薛钰的要求下,硬着头皮褪下月华裙、卷起裤腿,所幸还真?有伤能展示给薛钰看?—— 她卷起裤边后,露出一截匀称莹润的小腿,肌肤雪白细腻,无?一丝瑕疵,目光上移,膝盖处却有些红肿。 其实这伤是前段时间?薛钰在……弄出来的,他之前半逼半诱地问出了她从前看?的那本椿工,过了这么久了,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又找来了一模一样的一本,非让她在床上陪着他一同翻阅,一边咬着她的耳垂,戏谑道:“你从前看?的时候,最想和我用哪个?删除?” 赵嘉宁简直羞愤欲死,把脑袋鹌鹑似得埋在薛钰的怀里,只是不肯回答。 “不说话?”薛钰动?作轻柔地抚摸着她圆滚滚的后脑勺,颇有点爱不释手:“那就是每个?都想要了。” 赵嘉宁吓得连忙从他怀里抬头,反驳道:“才?不是!” 薛钰“哦?”了一声,眼底的笑意愈发深了:“不是都想要啊……也行,那宁宁自?己选一个?。” 这怎么选?赵嘉宁羞都羞死了,只能又将脑袋埋回薛钰的怀里,闷声闷气地道:“我不知道,我不要选,你选……” “好宁宁,这可?是你让我选的……” 这便选了由她贵趴着社会主义和谐文明?:“这样能……宁宁会喜欢的……” 赵嘉宁简直欲哭无?泪:“你……你欺负我……” 薛钰温柔地替她……掉泪水:“这怎么是欺负呢,我明?明?在取悦你,待会儿就知道了,你会喜欢的……” 后面赵嘉宁…… 但跪着太久,后面才?发现膝盖早就 赵嘉宁低头绞弄着手指:“我……我之前没觉……当时所有的感官都被薛钰……哪里会察觉到膝盖的不适。 薛钰替她上了药,又帮她按揉了许久,这才?将人?搂在怀里,下巴摩挲着她的发顶,叹息道:“是我不好,下回不用这个?了。” 赵嘉宁乖顺地伏靠在他怀里,轻轻“嗯”了一声……没好意思说…… 她一边十分厌恶与薛钰有任何肢体?上的接触,但一边又控制不了身体?的本能。 因为拒绝不了,所以只能说服自?己接受的,慢慢地,竟被他调较得越发堕落了。 古往今来,多的是君主被美色消磨了心志,耽于此?道,更有甚至,乐不思蜀。 可?见美色极乐果然误人?。 好在赵嘉宁想从薛钰身边逃离的决心始终不渝,毕竟男女?情爱之事?,于她而言,不过锦上添花,可?有可?无?,若她是掌权者,她倒不介意把薛钰养在身边供她享乐,可?偏偏她才?是那个?被人?圈养在鼓掌间?的玩物,她可?不要过这种担惊受怕、仰人?鼻息的日子。 何况薛钰此?人?,性情难料,行事?又过于狠戾,他日若是厌弃了她,置之不理还算好的,她真?怕他想起往日的恩怨,又会要了她的性命——谁又能说得准呢。 永安的事?他能做得滴水不漏,若是想杀她,那更是悄无?声,全凭他有没有这个?心思。 其实薛钰的心思,就像镜中花水中月,她以为她看?清了,其实永远都触碰不到,唯一可?以确信的一点,是多待在他身边一日,就多一天的担惊受怕。 —————————————————————— 后面几日薛钰在床上果然不曾再用那日的滋事?了,只是赵嘉宁肌肤娇嫩,膝盖上留下的红痕并不曾完全消退,倒凑巧今日帮她蒙混过关——因为也分不清到底是那日留下的印记还是今日新?摔的。 薛钰帮她又上了一次药之后也并未深究,转而接过赵嘉宁递过来的卖身文书和火折子。 吹燃火折子后,薛钰展开那张文书,抬头看?了赵嘉宁一眼。 赵嘉宁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手中的火折子与文书,屏息以待。 其实私自?焚毁朝廷下派的文书,是触犯了律法的,所以当薛钰提出让他亲手烧毁时,赵嘉宁也并未反对——既然是触犯律法的,她自?然要把自?己摘干净,至于薛钰如何,又关她什么事?呢,总归死不了。 薛钰自?然也清楚,不过他行使特权惯了,向来不把这些无?足轻重的条例放在眼里。 他将文书缓缓往前送,纸张一触即到明?火,火苗立刻蔓延蚕食,不消片刻,文书便被舔舐殆尽,只余下几片灰烬,在空中打了几个?璇儿,最终缓慢地落入铜盆之中。 一切重归寂静,尘埃落定。…………………………… 赵嘉宁脱力?一般地靠在床栏,方才?一直屏着气,如今心神终于彻底松懈下来,只是怔怔地看?着铜盆中的灰烬,许久才?回过神来。 她亲眼见证文书被烧毁了,那段屈辱的过去,也随风而散,再无?见证。 她终于不是薛钰的奴了。 下颌忽然被人?轻轻抬起,薛钰唇边噙了一丝笑,打量着她:“怎么瞧着竟傻了似得?好了,我的傻宁宁,如你所愿,我已?经烧了,你高不高兴?” 赵嘉宁点了点头,难得说了一句真?心话:“高兴。” 薛钰拇指摩挲着她柔软的唇瓣,少女?的唇色鲜艳,唇瓣饱满莹润,诱人?采撷。 他喉结上下滚动?,哑声道:“那怎么谢我?” 赵嘉宁浓睫轻颤,微微起身,柔软的双臂圈住他的脖颈,颤颤巍巍地送上了自?己的吻。 薛钰甫一尝到她唇齿间?的柔软甘甜,立刻反客为主……栓q别锁啦 少女?眼眸…… 薛钰的眸光渐深,将拇指……立刻被…… 像极了那时她含着他的……他头皮一阵全删除了靴 “可?……可?你受伤了……” “所以我想让你帮我,”他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好么。” 赵嘉宁低头不语,她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他想让她帮她口,可?她不想,非但不想,甚至十分厌恶。 因为这是她要忍耐着嘴里的不适,被撑到极点,完全伺候他,她在这个?过程中并没有得到任何欢yu。 这时她更像是他纯粹谢雨的工具,她觉得十分的屈辱。 而平时他们欢好,其实更多的是薛钰在伺候取悦她,这时她可?以麻痹自?己,把薛钰当做是工具。她会觉得自?己似乎也并没有多么屈辱。 可?眼下薛钰要她做的,却是赤裸裸地扯下这块遮羞布,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她不过就是她卑贱低下的玩物。 但如今正?是紧要的关头,为了不让薛钰起疑,她别无?他法,只能乖顺地应下。 她按捺下心底的屈辱,伸出手,微微颤抖着替薛钰宽衣解带。 薛钰如雕似琢的一张脸,出尘绝世,任谁也想不到,底下全删除了靴靴 他抚摸着她的发顶,鼓励似得看?着她。而后脖颈后仰,缓缓阖上了双眼,下颌清绝冷厉。 赵嘉宁慢慢地攥紧了手,强忍下屈辱,向前寒了下去。 很快便被抵到了深喉,她攥着拳,心想,这一定是最后一次。 —— 薛钰身上的伤好得很快,他自?觉与赵嘉宁消了嫌隙,心情愈发得好,整日大半时间?都消磨在她身上,日夜陪伴,赵嘉宁觉得在府里待得闷,他也时常陪她出府闲逛。 一日在集市上还买了两尾金鱼,一尾通体?银白、眼睛大而凸,是一尾龙睛金鱼,另一尾呈花色,身短尾大,鱼尾似蝶,是一尾蝶尾金鱼。 一雌一雄,模样都十分得漂亮。 赵嘉宁一开始觉得它们好看?极了,缠着薛钰要买,买了后却也懒得饲养,都推给薛钰了,好在薛钰十分上心,人?又异常聪明?,虽从没养过金鱼,却也将它们照料得很好,赵嘉宁完全不必操心,她只要兴之所至,想起有两尾漂亮的金鱼,想看?了就过来看?上一眼,旁的都不用理会。 他们一起外出游玩,一起逗弄金鱼,有时依偎在水榭赏景,有时赌墨泼茶,薛钰也真?做到了如他所说,摘星挽月,想尽一切办法哄赵嘉宁开心,两人?越发的形影不离,赵嘉宁能感觉到薛钰对她已?经慢慢放松了警惕,越来越相信她会长久地陪伴着他。 刚好这日薛钰又带给她一个?好消息——他向圣上为赵嘉学求情,圣上已?经同意判他流刑,不日发配潮州,潮州地处南方,气候湿run,并非苦寒之地,加上他会从中打点,赵嘉学路上不会吃什么苦,往后等圣上将此?事?淡忘,他再从中周旋,帮赵嘉学改换身份,让他们兄妹团聚也不是什么难事?。 赵嘉宁便知道,时机差不多成熟了。 这日薛钰同往常一样,与赵嘉宁云雨过后,拥着她沉沉睡去。 可?这晚他却睡得并不安稳。 他做了一个?梦。 梦中他居然见到了早就被他亲手掐死的永安,永安披头散发,形容枯槁,看?着他发出凄厉怪笑:“……薛钰,地下孤苦冷清,你什么时候不来陪我?” 薛钰冷嗤道:“真?是蠢得可?怜,怎么你做了鬼,还是这么愚不可?及。” “我是鬼?你难道不是吗?哈哈哈……我看?你比鬼更可?怕……” “你心细如尘,其实你从一开始就知道赵嘉宁并没有害秦晚晴,可?你从不肯往深了想,只愿意相信浮于表面的假象,为什么?因为你只愿意相信你想相信的,只要赵嘉宁害了秦晚晴,你就有理由能够说服自?己,毫无?愧疚与负担地掠夺圈禁她了。” “承认吧薛钰,你心底的那点隐秘心思,就是这么得见不得人?……”……………………………………………………………………………………………………………………… “所以我说你比鬼还可?怕,害人?都教人?抓不到把柄,连赵嘉宁都觉得她无?法洗脱嫌疑,被你那样对待是理所应当,怨不得旁人?……你我都是要下地狱的,我已?经在了,你什么时候下来陪我……哈哈哈……” “一旦她知道你那点龌龊心思,你觉得她还会留在你身边么……哈哈哈……” 薛钰猛地睁开双眼,冷汗淋漓地从梦中惊醒。 直到看?到睡在一旁的赵嘉宁,他才?松了口气,从身后紧紧地将她搂在怀里。 他圈得太紧,赵嘉宁嘤咛了一声,缓缓醒来,回头睡眼朦胧看?了薛钰一眼,模模糊糊地道:“怎么了?” “没事?,就是想抱抱你。” “唔……对了,昨晚弄得太晚,忘记跟你说了,明?天我想一个?人?去佛寺为我哥哥祈福,可?以么。你陪了我这么多天了,明?日就不必陪我了。” 薛钰心突地一跳。 ———……………………………………………………………………………………………………………………………………………………………………………………………………………………………………………………………………………………………………………………… 第 45 章 屋子里还亮着?两盏落罩灯, 灯光透过帐帘落在他的脸上。 他的脸隐在半明半寐的光线中,神色晦暗不清。 他伸手?轻抚上?她的脸,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为什么不让我陪, 嗯?” 赵嘉宁也知道?让他答应这个要求没那么容易,昨晚也早已打好了腹稿:“你最近总是陪着?我,一天倒有大半时间耗在我身上?, 府里都说是我用了狐媚手段迷惑了你, 你要是继续陪着?我, 我还做不做人了……” 滚烫的指腹慢慢摩挲过她娇嫩的肌肤, 他俯身压近了她,嗓音低哑,携着?一丝轻笑:“他们说的,不对么?” “狐狸精都没宁宁那么骚,那么会勾引男人,还那么贪吃。” 赵嘉宁登时瞪圆了双眼,不敢置信似得:“你……你……”到底没“你”出个所以然来, 只是气鼓鼓地转过了身, 拿背对着?他:“我不想理你了……” “好了, 不生?气了,你夫君我逗你呢。”他摩挲着?赵嘉宁圆润的肩头,将人慢慢地翻转过来, 唇角牵扯出一点笑意?,分不清是在哄她还是仍旧在揶揄戏谑她:“宁宁不骚——外人知道?些什么, 我的宁宁,只骚给我一个人看。” 赵嘉宁瞪了他一眼:“你……你还说!” 说是瞪, 可她眼下红晕未褪,一张脸侬丽娇软, 这一瞪非但没有半分威慑意?味,反而带了点别有风情的撩拨——倒更像是在勾引。 薛钰眸光深暗,拇指擦这她的唇瓣,轻按了下去,语气中竟带了几分咬牙的意?味:“还说不是狐狸精。” 到底还是轻轻叹息了一声,吻轻若无物?地落在她光洁白皙的额头:“好了,是谁在乱嚼舌根,惹恼了我们宁宁,我让人抉了他们的舌头去。” 赵嘉宁闻言瑟缩了一下,心中生?出不忍:“倒也不必如此,人么,哪有不爱说闲话?的,罚些例银,教他们长个教训也就是了。” 薛钰弯起唇角:“就知道?我们宁宁最是心软不过——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赵嘉宁糯糯地“嗯”了一声,忽然抬起头,一双莹润乌眸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斟酌着?开口:“薛钰,你不知道?,那个佛寺有个典故,传闻修建寺庙的那位佛陀有位得意?弟子,原本是要将衣钵传给他的,可他却为了一名女子违背了戒律。” “佛陀对他非常失望,一气之下,将他逐出了寺庙。可之后佛陀对此事?仍是耿耿于怀,最后郁郁而终。临终前?更是叮嘱弟子:‘男女情爱最是惑乱人心,是业障,是孽缘,以后凡是男女结伴而来,都不许踏入寺庙一步。’” 薛钰饶有耐心地听着?小姑娘娓娓讲述这个典故,明明也没什么意?思,他却听得十分入神,及至她讲完了,他才掀了眼皮,要笑不笑地扯了一下嘴角:“好古怪的老秃驴,定?的什么破规矩,我偏是陪你去,他们又能?奈我何?大不了将整座寺庙掀了。” 赵嘉宁不依了,挽着?他的胳膊轻轻摇晃道?:“你不要总是这样嘛。到时候又弄出许多事?端来。为什么你总是不能?对别人心平气和,要喊打喊杀的呢,我不喜欢你这样。” 薛钰嘴唇微动,目光竟有一种溢出水的温柔:“好,你不喜欢,我以后不做就是了。” 他轻吻了她的唇角,喉结滚动:“都依你,宁宁说什么,就是什么。” 薛钰的语气神态都太过缱绻,竟透出一种惑人的真心,赵嘉宁险些就要脱口而出:“都依我,那你放我走?好不好?” 但她到底存了一分理智,也知道?这种近乎宠溺的纵容,是以她心甘情愿地沦为他的玩物?、永远不试图逃离他的掌心为基础的,一旦她显露出这个念头,那么这份虚幻的宠溺与纵容,便如同空中楼阁,顷刻坍塌。 于是她只是道?:“那让我一个人去吧,好不好?你也有几日不曾去卫所练兵了,再这样下去,岂不是辜负侯爷的临行嘱托?何况大理寺那边,你到底是挂了职的,也得去应个卯才是,哪有三五日都不去的道?理。” “你若是不放心,可以让你的护卫跟着?我,我一个娇弱女子,还能?在他们眼皮底下跑了不成?” 薛钰一双琥珀色的瞳仁,瞳色清浅,只是深深地看着?她,是一种无声的审视。 赵嘉宁咽了一口口水,被他看得有些心虚,正当她想说些什么来打破这令人发怵的死寂时,薛钰却忽然开口了。 他瞳仁里带了一点笑意?,像是月华倒映在了静谧的湖面,如水温柔,却又带了点探不到底的深不可测:“我为什么,会不放心呢?” 赵嘉宁怔了一下,忽然被噎住了。 薛钰伸出手?,白皙修长的手?指按在她的耳垂上?,轻轻拈揉,耳垂上?缀着?一枚小巧的金累丝珍珠耳坠,只有他二人知道?里面藏了只休眠的蛊虫:“我不放心什么,宁宁,你不是喜欢我,会永远留在我身边么,既然如此——我怕什么?” “何况,”他指尖轻轻触击耳坠上?那枚莹润的珍珠,轻笑道?:“宁宁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赵嘉宁眼睫覆下,轻轻颤动:“我……我自然会永远陪着?你,是你老是疑心我,我才那样说……非要我把?心刨出来了你才肯信我么,况且你还对我下了蛊,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说什么都依我,都是哄人的……” 话?说到后面,隐隐带了点哭意?,轻轻柔柔的嗓音,娇婉动人,染了哭音,愈发惹人怜惜。 却也激起人心底隐秘的欲念,让人想狠狠地欺凌,逼得她啜泣不止。 薛钰压近吻干了她的泪痕,到底还是松了口:“又没说不答应你,哭什么?你的眼泪,只能?在我。你的时候流……”他轻按她泛红的眼尾,擦拭掉那一点晶莹的湿意?,嗓音如水温柔却又带了一股子不能?违背的强势:“别的时候,不许掉一滴泪。” —— 这便成功出了府,薛钰虽没陪她去,但也遣了人在后面远远跟着?,说是为了保证她的安全?。赵嘉宁对此不置可否。 卧佛寺坐落于京郊西北山,虽则规矩古怪,但据说祈愿还算灵验,所以香火向来旺盛。 安国公早年来寺中祈愿,后果?然得偿所愿,往后每年都会来寺中还愿。 赵嘉宁的母亲生?她时难产,后虽母子平安,但赵嘉宁却落下个先天不足,身子要比旁的女子更娇弱些,安国公和赵嘉学也因此对她十分溺爱,却也无形中养成了她骄纵任性的性子。 因着?自小体弱,所以安国公每年来寺庙还愿,都会带着?赵嘉宁一起,为她祈福,也为寺庙捐些香油钱,久而久之,赵嘉宁也与这寺中住持相识,甚至还在寺中有一间专门的禅房。 自从国公府倾颓之后,她就再也没有来过这儿了。 寺中一切如旧,清幽寂静,檀香袅袅。 院中名碑林立,大多出自名家之手?,亦有不少寺观壁画。 后院的那一棵银杏树也依旧十分葱郁,挺立千年而不倒。 一切都与她上?来来寺庙所见所闻一般无二,她却生?出了物?是人非之感。 究其原因,大概是她父亲已经不在了。 再没人领着?她站在石碑壁画前?与她细细说着?典故,也再没人跪在佛像前?一遍遍地为她祈求平安。 清风拂过,悄然带走?了眼角的湿意?。 赵嘉宁深吸一口气,她想她会好好活下去的,哪怕是为了已故的父亲,他在天之灵,也一定?希望她好好活下去。 他生?前?一直不希望她跟薛钰有什么纠缠,可架不住她执迷不悟、执意?招惹,如今她终于悔悟,决意?逃离他身边,开始新的生?活,相信她父亲在天之灵,也会感到宽慰。 而这一天,她相信很?快就会到来。 —— 赵嘉宁在大殿上?拈香拜佛、为赵嘉学祈愿完毕后,又径自去了从前?的那间禅房。 侯府的几名护卫眼见赵嘉宁就要关闭房门,一时面面相觑,领头的那位被底下众人推搡着?过来问话?:“夫人你这是?” “既然祈愿完毕,不如早日随我们回府?” 赵嘉宁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神色自若地道?:“祈愿虽已完毕,但我仍需焚香誊抄佛经,以示诚心,所以,便劳烦各位在门外侯上?一个时辰了。” 护卫微微拧眉,显得有些为难:“这……” “怎么?让你们等我一个时辰便不耐烦了?你们世子都等过我半日,如此说来,你们倒要比他还金贵。” “夫人说这话?真是折煞小的了,并非是我等不愿等候夫人,是世子临行前?特意?叮嘱‘早去早回’,您看……” “又没旁的要紧事?,何必非要早回呢?”赵嘉宁说着?伸手?松松扶了一下发髻,步摇轻晃,那点流碎金光映在她雪白纤细的脖颈上?。 她说话?间神态慵懒,眼皮轻撩,透露出一种似睨非睨的媚:“至于世子那边,我回头自然会去跟他说,他又有什么是不肯依我的呢?” 嗓音娇娇软软,更是说不出的妩媚逼人,教人半边骨头都酥了。 那护卫一时竟像是被勾了魂似得,等回过神后不禁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果?真是狐狸精,也难怪世子向来不近女色,这回竟伏在她身上?不肯起来了,一天中倒有大半的时间都与她狎弄。 自古红颜祸水,他对这位娇滴滴的夫人自然没什么好印象,奈何世子宠她如命,她既这么说了,他也没法不应允,否则惹恼了她,回去吹上?几句枕边风,可有的他好受的:“那我等就侯在外面,一个时辰后再来请夫人回府。” 赵嘉宁淡淡“嗯”了一声,伸手?关闭了房门。 屋内点着?檀香,案桌上?摆放着?一卷摊开的佛经,赵嘉宁却并未过去誊写,反而转身走?到了床边,俯身探向床底,待摸索到一个圆形玉石机关后,略使了点力,缓缓转动,一旁的地砖便随之被推开,竟显现出一条秘密甬道?。 ——这还是她之前?无意?间发现的,后来请教了主持,才知道?这座寺庙的旧址原是前?朝的一名官员的府邸,他在府中修建了这个机关,甬道?直通府外,大约是为了日后遇到祸事?做逃生?之用,她之前?也不过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如今却派上?了用场。 她深吸一口气,提着?裙边探身,小心翼翼地入了甬道?。 —— 侯府的护卫在门口百无聊赖地等了一个时辰,约莫时间已经到了,可房里却仍无半点动静,赵嘉宁也不像是要出来的样子,终于忍耐不住,上?前?轻扣了房门:“夫人?夫人,时间到了……夫人?”却迟迟未有回应。 他慢慢察觉出不对,此时也顾不上?那么多,直接推门而入,可扫视房内一圈,哪里还见赵嘉宁的身影? 他登时瘫软在地,脸色都白了:“完了,夫人不见了!” 第 46 章 房里的动静引来了其他侯在门外的护卫, 他们?一股脑地进来察看,但见房内除了面色煞白?、瘫软在地的那名护卫外,再没有第二人。 见到这个情形, 他们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 众人纷纷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世子性情乖张狠戾,对赵嘉宁更是看得如眼珠子一般, 如今他们?办事不力, 将?人弄丢了, 难道还能有活命的机会? 一时众人都冷汗连连, 更有甚者,要扶着墙柱才能勉强站稳。 也有人怂恿说?,不如趁世子还?未曾发觉,早些逃命算了,但很快便被驳斥道:“你当你真能逃得掉么,世子的手段你我都清楚,若是畏罪潜逃, 只怕下场会更惨上千百倍。” 为今之计, 只能趁早向世子禀报, 说?不定能将?人找回来,他们?也能免于一死。 既打定了主意,便分成两路, 一路立刻赶回侯府向薛钰禀明此事,另一路留在寺中继续搜寻赵嘉宁的下落。 —— 而此时赵嘉宁早已逃出寺庙, 去?了临近的火神庙街,早些年?她?经常女扮男装随赵嘉学四处乱逛, 知道这一带有个鬼市,传说?太祖微服出巡经过这里, 遇到一所道观,进去?吃了一碗汤面,回去?后念念不忘,命御膳房照做,却?怎么也不得其味,后命人前去?查探,才知那汤面的汤底是由人肉熬制,所以奇鲜无?比。 如今的鬼市倒不做这种?贩卖人肉的勾当了,但也是潜在暗夜底下见不得光的,你只要有足够的银钱,能够在这里买到任何?文书、路引,甚至是各种?样貌的少男少女、 赵嘉宁此行就是为了这两桩事而来, 她?要逃出京城势必需要一份路引,再者,她?还?需要一个长相与她?极为肖似的女子。 进入鬼市前,她?特意买了一顶帷帽戴上,几番打听?后找到了那家制作路引的铺子,大魏路引制度森严,若出百里无?路引者,百姓以偷渡论,杖打八十,凡进出城门皆需要路引。 而申请路引极为麻烦,需先?向乡里递请,再交由州府审核,先?不说?申请下来得花费不少时日,届时若是惊动了薛钰,她?更是功亏一篑,所以为今之计,只有来这鬼市买一张假路引。 铺主是一个精瘦的男子,目光锐利,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倒是不多话,没多久就将?制作好的路引递给她?,言语间十分自信:“拿着这个,保管你进出无?阻。” 赵嘉宁接过一看,但见一张黄表纸上,周边饰以云纹,引文为墨色拓印,上书她?的籍贯、姓名、出生年?月等,制作极其考究,倒的确可以达到以假乱真的效果?。 赵嘉宁小心地收好文书,递给他一锭金子,转身去?了另一家买卖人口的铺子,等到了那里,她?才摘下帷帽,对着铺主道:“这里有没有长得酷似我的姑娘,越像越好。” 那铺主是个略微发福的中年?男子,戴着一顶瓜皮帽,留了一对八字胡,见赵嘉宁摘下了帷帽,看清她?的面容后眼睛登时直了,一撇八字胡也被那一声惊呼给吹了开去?:“长相酷似姑娘的,这世间倒的确是少有。” 赵嘉宁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拿出一锭金子搁在桌上:“那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呢。” 男子顿时两眼放光,连忙伸手拿起那锭金子,放在嘴角用力一咬,差点没把牙给崩坏:金子,实打实的金子。 他脸上立刻堆了笑,将?那锭金子收入怀里,抬头看向赵嘉宁道:“好说?好说?,少有又不是没有,似姑娘这般大方,就是没有我也非得硬给你找出来一个!” 不多时果?然带出来一个姑娘,一双眼眸秋水盈盈,肤白?胜雪,柔媚非常,乍一看的确与她?有几分相似,尤其是侧脸,更是极其得像,若光从侧面看去?,不仔细根本分辨不出来。 赵嘉宁十分满意,点了点头道:“就她?了。”又问道:“她?有什么名字没有?” 男子笑道:“既是出售的物品,便不能以人看待,既不是人,哪有什么正?经名字呢,姑娘若是喜欢,便赏她?一个吧。” 赵嘉宁略挑了一下眉,沉吟片刻道:“那便叫宁宁吧。你可还?喜欢?你既长得像我,那索性也跟我叫一样的名字好了。” 那女子怯怯地念了一遍:“宁宁……”随即唇畔小心翼翼地晕开一点笑意:“喜欢。” 赵嘉宁带着宁宁走出鬼市,才刚踏入主街,耳边却?忽然响起一阵移动,似乎是虫蚁苏醒后的躁动。 她?知道这是薛钰在催动蛊虫,探寻她?的下落,一个时辰已过,看来是护卫发现她?不见立刻回去?禀告薛钰了。 这些都在她?的意料之内,因此她?并不显得惊慌,将?事先?在隔壁妙法寺求的一个姻缘符从袖口中拿出,她?索性和宁宁待在原地等薛钰过来。 ——她?是筹谋逃跑,但不是这次,时机还?未完全成熟,她?既然要走,那就一定要成功,要选在最?稳妥的时候。 而且薛钰答应过她?,要风风光光地将?她?娶进侯府,罪臣之女,要想明媒正?娶,自然要摆脱原来的身份,届时他会安排勋贵认她?做义女,让她?进族谱,给她?一个全新的身份,那样一来,从前的赵嘉宁就彻彻底底死了。她?也可以用新的身份开始新的生活。 他娶她?那日,便是侯府最?热闹的时候,也是最?忙的时候,忙则容易生乱,也就给了她?逃跑的机会,届时她?自然有办法让薛钰一时半会发现不了她?逃跑,这就给了她?充足的时间,等他反应过来,她?早就出了各大关卡了。 她?站在原地,宁宁也就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赵嘉宁说?什么,她?都照做,听?话得不得了,赵嘉宁褪下手上的一只鎏金镯子,微笑着递给她?:“初次见面,就当是送你的见面礼了。” 宁宁显得有些受宠若惊:“我……” “拿着吧,”赵嘉宁又叮嘱了她?一遍:“只是别?忘了先?前我对你说?的,你是我集市上买来的丫鬟,可别?说?漏了嘴。” 宁宁接过镯子,忙不迭地点头:“我知道的。” 赵嘉宁这才收回目光,继续望向借口。 —— 薛钰赶来的速度比她?预想得快,一身白?衣,腰间系了玉带,一路的风尘仆仆,连外衣都未曾披,皂靴上的银线在阳光下闪着熠熠的光,他的脸色是极冷的,薄唇紧抿,透着一种?风雨欲来的压迫与乖戾。 赵嘉宁却?只是微笑着看着他,似乎并不惧怕,及至人走近了,一头撞进他的怀里,糯糯地道:“夫君,你来啦?” 薛钰愣了一下。 身子也变得僵硬绷直。 到了嘴边的质问这时忽然开不了口,他抿了抿唇,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环上了她?的腰,轻轻抚摸她?单薄的脊背:“宁宁,”他微蹙了眉,尽量克制道:“你去?哪儿?了?” 这时站在一旁的宁宁怔了下,她?还?以为他是在叫她?…… 她?怔怔地看着薛钰,阳光下薛钰的一张脸如玉淬般,俊美到了极点,真好看啊,她?想,她?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第 47 章 赵嘉宁环上薛钰的?腰身, 薛钰身量长,她不过刚刚到他的?下颌,轻易就能小鸟依人地依偎在他怀里。 她的脸颊贴着薛钰的胸膛, 感受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少?年人的?身体,总是蓬勃强劲而富有朝气, 这?一点, 她在床上就领教过了。 他问她去哪里了?她却将脸深深地埋进他的怀里, 只是不说话。 薛钰微蹙了眉, 又略沉了声,追问道:“宁宁?” 他扶在她腰间的?手略加重了力道,轻掐了一把她的?腰上的?软肉,眼中闪过一丝暗色:”为什么?要偷偷溜出去,你去做什么?了,嗯?” 赵嘉宁没忍住呻口令了一声,在他怀里轻轻蹭了蹭, 软声软气地撒娇道:“人家不想说……” 薛钰喉结滚动?, 按住她的?肩头, 将人稍稍推开了些许,一张脸略板着:“这?回撒娇没用,说, 到底去哪儿了?你知不知道……” 他说到此处,停顿了一瞬, 深吸一口气,待要发作, 但对上小姑娘一双乌黑莹润的?眼眸,蒙了一层水汽, 讨好中又带点怯意,忐忑地看着他,到底还是放缓了语气:“好了,宁宁,不可以有下次,知道么??” 赵嘉宁点了点头,不太情愿似得,微微撅起了嘴,低头绞弄着手指。 薛钰眉尾一扬,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尖,好笑道:“怎么?,你倒还委屈上了,我还没审你,你甩了我的?人,偷偷溜出去到底做了什么??居然能?在那么?多?双眼睛下溜出去……我的?好宁宁,看来?我从前还真是小瞧了你。” 说到后半句,语气已经流露出几?分?深意。 薛钰刚想再说什么?,忽然有什么?东西从赵嘉宁手中掉落。 赵嘉宁神色紧张,正?要弯腰去捡,薛钰见状神色一凛,先她一步,俯身从地上拾捡起那样物件。 一张明黄的?帛纸上,用朱砂勾勒出了一串符,似字非字,似画非画——是一道符咒。 只不过赵嘉宁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又不是道士,身上这?么?还带着一张符呢? 薛钰两根修长白皙的?手指,指尖捏着那道符,往赵嘉宁眼前轻轻掠过,只一挑眉:“这?是什么??” “宁宁,”他慢慢地勾了点笑意:“给你男人下符呢?” 小姑娘脸色涨得通红,掌心向上,向他伸手要回道:“还给我……” 薛钰只掀了一下眼皮:“你先告诉我这?是什么??” 赵嘉宁扭扭捏捏地只是不肯说:“这?是我的?东西,你还给我……” “你的?东西?”薛钰唇边噙了一丝笑,存心逗弄她:“你的?整个人都是我的?,你的?东西,自然也就是我的?。既是我的?东西,又凭什么?还给你?” “你……你强词夺理,你欺负我……” 薛钰掐了一下她肉乎乎的?小脸,笑道:“好了,逗你玩儿呢。”说着正?要将那道符咒还给她,也是心念一动?,忽然将那道符咒翻了一个面,于是就见那道明黄符咒背面,端端正?正?地用一手簪花小楷写了他与赵嘉宁的?姓名与生辰八字。 他是认得赵嘉宁的?字迹的?。 第一次见,是她在送他的?那盏长明灯上写下的?那句轻薄戏言,他不是没遇上过向他示好的?世家女,不过大多?半抱琵琶,羞赧不已,他还是第一次见像她这?么?胆大直白的?女子。 他平生第一次被这?般轻薄调戏,当时只觉得气息上涌,想着决不会就这?么?放过她。 可到底要怎么?个不放过她,却一时也没有头绪。 只是后来?他鬼使?神差,居然没有丢掉那盏长明灯。 再回过神来?时,赵嘉宁已经从他手里夺回了那道符咒,揣在怀里,低着头咬紧唇瓣,雪白细腻的?脸上一片绯红,耳垂更是红得滴血,小声嗫嚅道:“你……你怎么?能?随便看别人的?东西呢……” 薛钰不免有些失笑,赵嘉宁整个人都被他看遍了,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被他赏玩过,烙下专属于他的?烙印——她还有什么?东西是他不能?看的?? 指腹拂过她的?脸颊,他刚想开口,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眸光一亮,眼中透露出一种出乎意料的?惊喜,又夹杂着几?分?戏谑揶揄:“这?是……姻缘符?” “你偷偷地溜出去,就是为了这?个?” 赵嘉宁只是扭扭捏捏地不肯回答,被问急了,又钻回了他的?怀里,黏黏糊糊地道:“你都知道了,还要问我……怎么?这?样……” 薛钰笑着俯下身,附在她耳边轻声诱哄道:“好宁宁,我就是想听?你亲口说……” “我不……你会笑话我的?……” “怎么?会呢?说吧,说了我就答应你一个要求。” 赵嘉宁闻言从薛钰的?怀里抬起了头,一双乌眸亮晶晶的?:“真的?么??” 薛钰翘起唇角,宠溺地刮了一下鼻尖:“自然,你夫君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赵嘉学的?事,还有焚毁文书,不是一一都替你做到了么??” 赵嘉宁软软地“嗯”了一声,重新靠回了薛钰的?怀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眼中的?柔媚羞赧之意荡然无?存,唇角缓缓勾起了一丝弧度。 再开口时,嗓音依旧是娇怯的?,带着小女儿羞人的?情意,娇滴滴地道:“我是听?说,妙法寺的?姻缘符很灵验……若是女子去求,将心爱男子的?姓名和生辰八字与自己的?一同写在姻缘符上,再请住持亲自赐符,便能?心想事成,从此蒙月老?庇护,栓紧红线,将心上人牢牢地绑在身边,永不变心。” “薛钰,我只是怕你有一天不喜欢我了,不要我了……所以才会…… “可又怕你知道我的?心思,一方面取笑我,一方面我又怕你知道后觉得我有心机,就不喜欢我了,所以我才甩开你的?人一个人偷偷前往……” 薛钰喉结滚动?,嘴唇微动?:“你竟害怕这?个……” 原来?赵嘉宁甩开他的?人,偷偷溜出去,并?非是为了逃跑,恰恰相反,她一点儿都不想离开他,非但不想,而且怕得要命。 ——她怕他不要他,所以才这?样费尽心思地去求那劳什子姻缘符。 她竟那么?喜欢他。 比他想象得还要喜欢。 这?个认知让薛钰周身的?血液沸腾,他的?一颗心跳动?得厉害。 上元节漫天绚烂的?烟花,此刻仿佛在胸腔里绽放。 热流自心口淌过,他望着赵嘉宁,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克制住想要细吻她千百遍的?冲动?,只是滚动?了一下喉结,俯身在她耳边叫了她一声:“赵嘉宁,”他道:“就这?么?喜欢我啊?” 小姑娘浓密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 薛钰的?唇角翘得老?高:“怕我不要你?”他故意逗她:“那你以后,可要对我好点。” 小姑娘立刻抬起了头,一双美眸蒙上一层雾气,眼神懵懂而迷茫:“我……我要怎么?对你好?” 薛钰继续跟她咬耳朵,往她耳廓吹了一口气,喑哑道:“笨,晚上床上教你。” 赵嘉宁整个耳廓都红了。 她又将脸埋进他的?怀里:“你欺负我……” 薛钰宽大的?手掌摩挲着她纤细的?腰肢,声音蕴着笑意:“好了,我怎么?会不要你呢?你忘了,我马上就要娶你了。” “几?天之后,你就是我的?世子妃,我会给你换一个身份,届时上报朝廷,接受册封——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真是笨死了。” 他说着抬起了她的?脸,目光虔诚而庄重,一瞬不瞬地看着她道:“赵嘉宁,你听?好了,我只会娶你一个女人。这?一辈子,我也只会有你一个女人。” 他的?视线太过灼热,赵嘉宁被烫到了一般,不敢看他,有些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这?个当口,其实?她更应该说一句:“我也是。”毕竟气氛被他烘托到那儿了。 可她就是不想说,就算是做戏,只是与他虚与委蛇,她也不愿意。 她从心底里无?比抵触这?件事。 在她看来?,与薛钰一生一世一双人并?不是什么?美好浪漫的?誓词,而是这?世上最恶毒的?诅咒。 是窥不见天光、等不到尽头,永远的?暗无?天日。 因此只是垂下了眼眸,敷衍地“嗯”了一声。 说是敷衍,只是没有说别的?,但这?一声“嗯”,仍是十分?娇媚柔婉,带着小女儿欲说还休的?羞态,勾得人心痒。 因此尽管薛钰没有听?到他想要的?回应,但依旧认为不过是小姑娘脸皮薄罢了,并?没有多?想。 只是免不了觉得好笑:小姑娘倒是越活越回去了,明明从前还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对他也敢说出那样轻浮孟浪的?话,如今倒是动?不动?脸红害羞了。 ——便就这?点出息,当初还敢不知死活的?招惹他? —— 那道所谓的?姻缘符,不过是赵嘉宁用来?糊弄薛钰随手画的?一道鬼画符,如今薛钰既然已经被她糊弄过去了,留着那张鬼画符也是晦气,她本?来?想偷偷丢掉,哪知被薛钰要了去,倒像是十分?宝贝似得,说是要帮她保管, 赵嘉宁觉得可笑,他向来?不信神佛,倒要这?个?唬人的?东西,心不诚则更不灵,不过是一张废纸,他要喜欢,拿去便是了。 脑中却忽然想起上回在他书房发现的?管箱,里面装的?全都是与她有关的?东西。 她漫无?目的?地想道:不会也要将这?道鬼画符一同放入箱内吧?那最好压箱底,说不定还能?辟邪。 —— 等要回去时,薛钰才注意到一旁的?宁宁,眉心皱了一下,问赵嘉宁道:“宁宁,她是谁?” 赵嘉宁挽着他的?手臂,略仰了头,笑容明媚:“是我在街上遇到的?,说是身无?分?文,无?依无?靠,想卖去大户人家当丫鬟,我看她可怜,就让她跟着我,薛钰,我们把她带回府里好不好?” 薛钰伸手摸了她的?发顶,弯唇道:“不过多?添一双筷子的?事,府里也不是养不起,随你怎么?办,只要你高兴。” 赵嘉宁笑道:“好啊,那就让她做我的?婢女吧,薛钰,你说好么??我瞧她跟我长得十分?相似,所以心中觉得亲切,想让她贴身陪伴我——你觉得她和我长得像么?。” 薛钰甚至都没看她一眼,便摇头道:“不像。” “什么?啊,”赵嘉宁有些不满:“你都没有看她,怎么?就说不像?” “刚才不是看过一眼了么?。”薛钰哄孩子似得,放柔了声音:“好了,无?关紧要的?人事,无?谓争论。” 赵嘉宁却道:“可我觉得明明很像啊,你一个人说了不算,我非得多?问几?个人才行呢。” 于是便问了身后侯府的?侍卫,让他们说实?话,她和宁宁到底像不像? 薛钰皱眉道:“宁宁?她也叫宁宁?” “是啊,她跟我长得那么?像,再取个相似的?名字,愈发地亲切了,不好么?。” 薛钰并?不觉得好,但是赵嘉宁喜欢,他也拿她没办法:“随你。” 赵嘉宁便又笑着转身去问那几?名侍卫:“你们觉得像不像?” 那几?名护卫支支吾吾,抬头小心翼翼地观察薛钰的?眼色,只是不敢回答。 赵嘉宁便明白了,先前薛钰说“不像”,这?些护卫便不敢与他唱反调,但她要他们说实?话,看她的?口风,分?明是让他们说像,他们也不愿得罪她,于是只能?低着头不回答。 她见状只好回身与薛钰告状:“薛钰,你看他们……” 薛钰带有安抚意味地轻抚了一下她的?脸颊,将双手背在身后,掀起眼皮扫向那几?名护卫,淡淡道:“夫人说的?话没听?见么?,照实?了回答——以后见她就如同见我。” “是。”那名护卫这?才敢如实?回答:“属下眼拙,但乍一见宁宁姑娘,的?确有几?分?像夫人,尤其是侧面,几?难分?辨。” 薛钰在听?到“宁宁”二字时,眼中划过一丝不悦,“宁宁”也是他们能?叫得?但转念一想,他们叫得是捡来?的?那个女人,又不是他的?宁宁,便也不再计较了。 赵嘉宁听?了护卫的?回答很满意,果真如她料想的?一般,他们也觉得像,那事情就好办得多?了。 至于薛钰,他向来?让人摸不透心思,他觉得不像,完全可以不必放在心上。 她转头看向薛钰,下巴扬得高高的?,一张脸声动?色飞,得意极了:“怎么?样,我没说错吧,他们可都说像呢。” 薛钰眸光变深了几?分?,小姑娘这?副神采飞扬的?模样,实?在让人心痒,只可惜眼下是在眼面,不然看她还能?不能?得意得起来?。 “知道了。”他道。 “他们说像又怎么?样。”他垂眸抚上了左手拇指玉扳指,声音并?无?波澜:“我和他们,又不一样。” 赵嘉宁怔了一下。 便见他缓缓抬起了头,一张出尘绝世、不染尘埃的?脸,唇畔慢慢透出几?分?若有似无?的?笑意,竟用十分?缱绻的?口吻道:“宁宁在我心里,是独一无?二的?。” —— 晚上赵嘉宁去薛钰房里的?时候,特意让宁宁在外面守夜,并?嘱咐她站远些。 其实?她平时根本?不愿意让人在外面守夜,因为跟薛钰做那事,有时被弄得狠了,总是会泄露出一些暧日未的?声响,她害怕别人听?见,虽然关上门?,又隔了大半个屋子,照理是什么?都听?不见的?。 今天让宁宁守夜,实?在是因为另有考虑。 门?外的?宁宁却并?没有听?她的?吩咐,或许是出于好奇,或许是因为白日里初见薛钰时心中的?那一份悸动?,她想窥探他更多?……于是在夜深人静时,她悄悄地推开了门?,隐隐约约听?到从里面传出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 —— 薛钰发现今晚赵嘉宁有着异乎寻常的?热情。 停歇的?间隙,她借机他讨了白日里答应她的?一件事:“薛钰,我有话要跟你讲。” 小姑娘浓睫掩映,美眸蒙上了一层水汽,瞧着委屈极了:“就算我一时不见,那也始终会回来?,你着急驱动?蛊虫来?探寻我的?下落,倒像是在搜铺犯人似得……薛钰,你是不是不信任我?” “宁宁,”他吻着她的?额头,轻轻叹息道:“我只是担心你。” “骗人,你就是不相信我……你今天来?找我的?时候,可吓人了……” “吓到你了?”他的?拇指摩挲着她柔软的?唇瓣:“那夫君给你赔个不是,我们不生气了,好不好?” “那……那除非你答应我一件事,你白天也说了,你会答应我一件事——你还欠着我呢。我要你以后即使?发现我不见了,也不能?立刻驱动?蛊虫,起码……起码得等个一天吧,我说不定有自己的?事呢,天黑之前肯定会回来?的?。” 薛钰眉头微蹙,神色有些犹豫。 赵嘉宁臂如莲藕,白嫩纤细,缠上了他的?脖颈,柔媚地撒娇道:“薛钰,好不好嘛。” 薛钰看着她,小姑娘鬓边湿^r,眼尾红晕未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正?巴巴地望着他,他实?在不忍拒绝。 何况她白日里偷溜出去是为了求姻缘符,以此来?拴住他——她那么?喜欢他,怎么?舍得离开他呢。 于是他不疑有他,期身而上,又一次含住了她的?唇瓣:“好,我答应你。” —— 之后又是无?休无?止的?情事。赵嘉宁今日的?确很不寻常,竟像是不要命了似得,从前即便贪吃,但她娇气,解了馋之后便不肯了,这?回却是无?休无?止地suo要。 薛钰按住她的?肩,气息有些不匀,轻咬了她的?耳垂道:“好了,不要命了?” 赵嘉宁睨了他一眼,汗水浸湿了鬓角,帐中香雾袅袅,她眼尾嫣红,媚眼如丝,只掩了嘴娇笑道:“薛钰,你是不是不行了呀。” 薛钰一张俊脸立刻沉了下来?:“你说什么??” 他危险地眯起眼眸:“赵嘉宁,这?可是你自找的?。” 后来?不知折腾了多?久,赵嘉宁目光都已经有些涣散了,只有气无?力地道:“薛钰,我好像……要死了……” 薛钰轻笑了一声:“风流死?”他附在她耳边,慢慢吐露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赵嘉宁,这?话谁说的??” “我今日,便成全你。” 原不过是一句戏言,可下一刻,赵嘉宁眼睛一翻,竟晕了过去。 “宁宁,你怎么?了?宁宁!” 薛钰吓得几?乎丢了半条命,连鞋也不曾穿,立刻下床叫人,门?外只宁宁守着,他于是立刻吩咐道:“去,带人去外面请大夫,要快!” 神色竟是前所未有的?紧张。 宁宁怔了下,等反应过来?后立刻朝外跑去,等到了大门?口,却被守卫拦下道:“夫人,这?大晚上的?,未得世子命令,小的?不敢放您出去。” “夫人?”宁宁愣了下,这?才反应过来?守卫是将她错认成赵嘉宁了。 她心中涌上一种别样的?情绪,她和她真的?那么?相像么??那她要是真的?是夫人,那该有多?好…… 她慢慢地转过身去,将正?脸完整地展露在守卫眼前,平静地道:“我不是夫人,我是夫人身边的?婢女宁宁,夫人出事了,世子让我立刻去请大夫。” 第 48 章 大夫赶来后, 悬丝诊脉替赵嘉宁问诊了一番,只说没有大碍,之所?以会晕过去, 是心绪太过激动,再加上体力不支所致。 薛钰这才松了口气,略一抬手道:“下去吧, 给夫人开些补身子的方子。” “是是, 这个自然, 只不?过……”大夫抬头小心翼翼地看了薛钰一眼, 摸了一把山羊须,欲言又止。 薛钰眼里闪过一丝不耐:“有话就说。” “是……”大夫斟酌着?开口:“为了夫人的贵体考虑,还请世子以后房事多?加节制,切勿过度。” 薛钰皱了一下眉:“你是说房事太多?对宁宁的身体不?好??” “……是。” “可自古男女之道,即便未加节制,也大多?是男子精气受损,肾虚阳竭, 怎么女子也会有恙?” 大夫讪讪道:“世子此言差矣, 世人多?以为房事过度只伤男子精气, 其实不?然。这世上各人的体质不?同,自然也不?能一概而论。” “似世子与夫人这般,阳盛阴衰, 合气时则‘采阴补阳’:女子面赤声颤,其关始开, 气乃泄,津乃溢。男子则受气□□, 以益元阳,养精神。①” 说完又问薛钰道:“房事过后, 世子是否从无疲惫之感,反而精力?愈发充沛?而夫人则惫懒困倦,不?爱动弹?” 薛钰道:“是,可我年少,精力?一向?很好?,而宁宁娇气,便是不?爱动些,我也从未多?想。” “那就是了,世子往后要多?注意一些。” “那……那我以后都不?能碰她了么。” “那倒不?必,只不?过这几日不?可。待会我下去给夫人看几副固津养气的药调理身子,等身子调理好?了,往后行房便无碍了,只是也不?可太过放肆。” 薛钰神色凝重,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 大夫走后,薛钰坐在床边,赵嘉宁仍未醒转,双目紧闭,此刻脸上潮红褪去,面色便显得?有些苍白。 薛钰轻轻抚摸她的脸颊,小姑娘的脸依旧肉乎乎的,婴儿肥不?曾褪去,可如今躺在那儿,一张小脸上不?见半分血色,气色实在算不?上好?。 他?的心里?一阵抽痛,他?不?知道这是什?么,但这种?感觉,只有面对赵嘉宁时才会有。 他?如今的心情不?可谓不?复杂,一方?面他?不?禁懊恼为何被赵嘉宁激了几句就失了分寸,另一方?面又对赵嘉宁有些嗔怪:明明胃口那么小,却又贪吃得?要命。 她怎么能娇气成这样??她自己不?知道么,居然还不?知死活地向?他?求欢。 他?想到这里?,俯身泄愤似得?轻咬了一下她的唇瓣:“活该,真是自讨苦吃。” 赵嘉宁吃痛,从睡梦中缓缓醒转,睁眼便瞧见了近在咫尺的薛钰,灯光昏暗,她看不?清周遭的环境,迷茫地眨了眨眼道:“薛钰,我这是在哪儿……我怎么记得?,我好?像快死了……” “你是已经死了。”薛钰凉凉道:“这里?是阴曹地府。” 赵嘉宁眼睛瞪得?滚圆,慢吞吞地眨了眨,惊恐中带着?一丝迷茫:“……怎么死的?” “你说呢?”薛钰挑了一下眉,压近她,幽幽地道:“当然——是被我c死的。” 赵嘉宁呆呆地道:“……那你怎么也死了?”她眨了眨眼,状若无辜地道:“莫非是……精尽人……唔……” “亡”字还没说出口,嘴巴已经被薛钰牢牢捂住,他?微微眯起眼眸,要笑不?笑地扯了一下唇角:“赵嘉宁,你皮又痒了是不?是?” 赵嘉宁一双桃花眼渐渐浮上一层狡黠笑意,薛钰但觉不?对,掌心已传来一道濡shi温热的触感,痒意酥酥麻麻的,自掌心蔓延。 ——赵嘉宁这个坏东西,居然在舔他?! 他?立刻收回了手,气息有些不?匀:“刚死过一回,还来找死,真疯了不?成?” 赵嘉宁撩起眼皮,乜了她一眼,妩媚中透着?一股慵懒劲儿:“都死过一回了,还怕什?么。” 她伸出手,葱白手指轻浮孟浪地划拨过他?的喉结,舔了舔唇瓣道:“真大,我都含不?住。” 她娇笑道:“薛钰,你还没说,既然是阴曹地府,你怎么也来了呢。” 薛钰摘下她撩拨作乱、试图往下的手,手掌拢着?,微微低头,虔诚地亲吻她的指尖,唇边绽出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最是能蛊惑人心:“当然,是来带你回极乐人间。” —————————————————————————————————— 薛钰要她回房去睡,她偏是缠住了他?,身娇体软,没骨头似得?:“我不?,我要你抱着?我睡……” 薛钰斜看了她一眼:“只是单纯抱着?我睡?” 赵嘉宁蹭了蹭他?,软绵绵地“嗯”了一声。 “那你手往哪儿摸呢?” 赵嘉宁不?认账,把脸埋进他?的怀里?,闷闷地道:“没有乱摸。” 薛钰轻轻叹了一口气,有些拿她没办法似得?。 “好?了宁宁,这几日你必须回房去睡,乖一点,好?不?好?。” “为什?么嘛。”赵嘉宁把脸从他?怀里?露出来,巴掌大的一张小脸,眼里?写满了无辜,嘴唇一扁,又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自从我们……那个之后,我就从来没有一个人睡过。” “我也不?想和宁宁分开,只不?过眼下是非常时刻,你得?先养好?身子。” 赵嘉宁睨了他?一眼,唇角微勾,媚眼如丝:“养好?身子就得?好?好?滋养,你更应该多?喂我一些才是……” “滋养?宁宁,你知道大夫怎么说的么,我给你那么多?,非但不?能滋养,反倒是采阴补阳——话说到这里?,你还要滋养么。” 赵嘉宁愣了下。 然后又慢慢笑了起来,红唇轻启,缓缓吐露道:“真是,男狐狸精。” 薛钰气极反笑:“你说什?么?” “我说的不?对么,就是男狐狸精,专勾引女子,让全天下的女子都为你神魂颠倒,再吸取她们的精气,采阴补阳。” 薛钰轻掐了一下她的下巴,眼皮一掀:“除了你,我还采过谁。怕是话本看多?了,尽说些疯话。” 赵嘉宁望着?他?咯咯笑。 “好?了宁宁,说正经的,这段时间你必须回房睡,刚好?我这几日要操办我们的婚事,也无暇分身,等过了这阵,我们再像从前那样?,好?么。” 赵嘉宁委屈地一搭眼帘,鼻翼翕动,刚要说什?么—— 薛钰便面无表情地道:“不?许撒娇。” “可是你不?抱着?我,我晚上会睡不?着?觉的,那样?会很可怜……” “那就让大夫给你开几幅安神助眠的药。” ——赵嘉宁等的就是这句。 一晚上的放浪形骸,勾缠得?要命,便是为了这句。 当然,也只有表现得?愈发黏人,对他?百般依赖、欲罢不?能,才越能让他?放松警惕。 她知道这回是宁宁去请的大夫,她也知道大夫会让他?节制——她这几日过于纵欲,尤其今晚,她故意在言语上激薛钰,他?受不?得?激,动作格外x猛,她真到了濒死的地步,她知道大夫会那样?说的。 那样?一来,她这几日都不?必同他?一起了,这样?她行事会方?便很多?。 ——在薛钰面前表现得?多?不?舍,不?过做戏罢了,唯有如此,他?才不?会起疑。 宁宁既然出过府,与大门的守卫打?过了照面,如今她又得?了薛钰的准允,让她能传大夫开安神助眠的药……那往后的事,便好?办得?多?了。 ——————————————————————————————————— 第 49 章 那?晚之后, 赵嘉宁便搬回了修竹斋,不用再每晚应付薛钰,她乐得清闲。 ——察言观色, 小心应对,做戏做久了也总是会累的。 有?了薛钰的?许可,赵嘉宁也就有了名目让宁宁自由出府去?请大夫。 起先守门看到宁宁还会有些恍惚, 谨慎起见, 总要拦下?请她转过脸来, 但次数多了, 也就渐渐松懈了。 大夫给赵嘉宁开?了几副安神助眠的?药,原是七日的?量,赵嘉宁却全攒了起来,一日都不曾喝,似乎犹嫌不够,又让大夫给她开?了些药效更猛的?:“许是我实在离不得世子,没有?世子相伴, 即便服药, 我还是不得安眠, 少不得请大夫开?几副药性更强的?,最好一喝便能睡着。” 大夫只能尽量又给她添了几味药,又叮嘱道:“一日一帖, 夫人切勿多服,否则会有?昏睡之症, 轻则对身体有?损,严重的?, 则一睡不醒。” 赵嘉宁浓睫微颤,轻轻“嗯”了一声:“我知道了。”又道:“我怕苦, 你多添些甘草,便是熬得浓些,也能入口。” “还有?,再开?几副养气血的?,我最近总觉得有?些乏,需得好好将养将养。” “是。” —— 大夫走后,赵嘉宁望着放在桌上的?那?一堆药,兀自出神。 这些药除了那?几帖养气血的?,其余那?些安神助眠的?药,都是留给薛钰的?。 之所以开?养气血的?药,一来是最近她实在是觉得体虚乏力,二来她既然谎称服药,那?总得有?药煎制才是。 至于体虚泛力……是想?来那?大夫说的?没错,跟薛钰同房,行的?是“采阴补阳”之道,十分?损耗她的?身体,也难怪薛钰每次折腾得那?么久,依旧是精力充沛,神采奕奕。 而她欲生欲死,几乎每次都丢了半条性命。 人人都说她狐媚惑主,可明明他才是那?个诱人堕落、吸人精气的?狐狸精! ——尽管她不愿意承认,可她从一开?始的?排斥抵抗,到如今,已经越来越习惯、甚至沉迷于在薛钰s下?承欢了。 倘若再这样下?去?,时间一久,说不定真的?会死在床上。 到那?时候,岂不是死了都要被人议论,简直是做鬼都丢脸。 赵嘉宁觉得有?些可笑,真就笑了出来。 好在一切就快结束了。 赵嘉宁看着桌上的?那?几副药,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她想?起大夫说的?那?一句话——“轻则对身体有?损,严重的?,则一睡不醒”,倘若她将那?七副药都一同煎制了,哄薛钰喝下?,岂不是能让他长睡不起么。 那?样,岂非一劳永逸? 她再也不用提心吊胆了。 届时她已经逃离侯府,即便薛钰死了,府上的?人又能奈她何呢。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她从前连踩死一只蚂蚁都不忍心,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恶毒了? 她觉得她真是疯了。 不,她没必要为薛钰变成一个疯子。 要是真杀了薛钰,只怕天涯海角,朝廷的?人都会缉拿她。 到时候,一样是提心吊胆。 算了,她想?,薛钰毕竟也帮过她,而且就算他再怎么坏,再怎么……欺负她,似乎也罪不至死。 何况真要她亲手喂他致命毒药,她怕到了最后关头,也还是下?不了手。 所以那?等?恶毒疯狂的?念头只是悄然滋长了一息,便又被她掐灭了。 她想?,她只要让他在她逃跑那?日昏睡即可,旁的?不做多想?。 —— 薛钰怕她一个人无聊,给她送去?了从前和她一块儿在集市买的?那?两尾金鱼,赵嘉宁从前不是没养过金鱼,但金鱼是极难养的?,她的?那?尾鱼,没过多久就被养死了。 她当时年纪小,还哭了好一会儿,发誓再也不养金鱼了。 可惜她忘性大,又过了这么多年,上回和薛钰去?集市瞧见金鱼,只是觉得模样漂亮讨喜,倒把当日的?誓言给忘得一干二净。 这便买了下?来。 可谁知将金鱼买回来后,薛钰竟将它?们养得这样好,非但没死,还油光水滑,十分?活泼,还可见是花了不少心思。 听薛钰说她买金鱼回来的?那?天,误喝了点酒,非说那?两条金鱼,一条是薛钰,一条是她。 是真是假不得而知,不过薛钰还真给那?两条金鱼取了代?表他们的?名字,雌的?那?条因代?表赵嘉宁,又生得胖,所以薛钰给它?取名叫做“胖宁宁。” 另一条则叫:“薛钰的?金鱼。” ……倒是朴实无华。 又名“胖宁宁的?夫君。” 赵嘉宁只因这两条鱼的?名字就对其中?一条有?了偏见,喂食也多喂另一条:“胖宁宁的?夫君你就多担待些,胖宁宁都叫胖宁宁了,那?我们自然是要多吃点的?。” 她逗弄了两天,大约养得没薛钰仔细,那?两条金鱼很快便有?些犯恹了,吓得她连忙让宁宁将金鱼送还给薛钰。 —— 安远伯早年女儿离奇失踪,遍寻不获,多年来一直郁郁寡欢,而他又与永城侯府交好,刚好赵嘉宁与他失踪的?女儿略有?几分?相似,因此薛钰带赵嘉宁去?他府上,请他出面帮忙时,他对赵嘉宁一见如故,当即应允。 他认了赵嘉宁为义女,对外?宣称这是他早年流落在外?的?小女儿,如今被寻回,并认祖归宗,将她改姓赐名后写入了族谱。 如此赵嘉宁届时便以安远伯府上二小姐的?名义嫁给薛钰,再名正言顺地接受朝廷的?册封,成为薛钰唯一的?正妃。 薛钰要给赵嘉宁全京城最盛大的?婚礼,三书六礼明媒正娶,队伍仪仗声势浩大,横跨半个京城,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要娶她为妻。 其实按理花轿从安远伯府上出发,赵嘉宁这几日该住在安远伯府上才是,至少成亲前一日应是如此。 如果住在安远伯府上的?话,离开?岂不是更加容易…… 她依偎在薛钰怀里,跟他提了这事?,他却只道:“我不放心你住在别人府上……你那?么娇气,我怕那?里的?下?人伺候不好,至于花轿,抬顶空的?过来就是了,旁人又看不出什么。” “花轿是空的?,但新娘子是真的?……”他拇指摩挲着她的?唇瓣,低头与她轻声调笑:“我的?宁宁,早已是我的?妻子了——这洞房花烛,也已经千千万万次了。” 赵嘉宁嗔了他一眼,羞愤道:“你……你乱讲,才没有?那?么多呢。”一面柔顺地伏靠在他怀里,在心中?计算着:既是如此,那?就一切按原计划行事?。 大婚在半月后举行,那?么再过半个月,她就可以彻底逃出侯府这座牢笼了。 —— 这日薛钰命人为赵嘉宁送来了凤冠霞帔,凤冠点翠工艺秀美?,上缀宝石珍珠不尽其数,更有?翠云、翠叶、珠宝花。霞帔艳丽如彩霞,用了极为繁复的?暗绣,金丝银线如浮光流动,熠熠生辉,穷尽奢华。 赵嘉宁只看了一眼,便觉得薛钰疯了。 这个疯子,他竟然敢逾矩! 他送来的?这套凤冠霞帔,显然不是命妇的?规格。 大魏律法严苛,这事?要传出去?,往大了说,那?就是有?不臣之心,治个死罪都是有?的?。 不过他是薛钰,向来最不缺的?,就是特?权。 赵嘉宁觉得好笑——他都不怕,她又怕什么。 宁宁在一旁艳羡不已,说是从没见过这么美?的?嫁衣,催促赵嘉宁快些试穿。 赵嘉宁却实在提不起兴致,摆了摆手,懒懒道:“身子懒,不想?动弹,你跟我长得像,身段也相似,由你试穿给我看也是一样的?。” 宁宁再料不到赵嘉宁竟然会让她试穿新嫁衣,这可是要穿着嫁给薛钰的?嫁衣……她一颗心怦怦直跳,心中?又是害怕又是渴望:“我……我真的?可以么。” “这是我的?嫁衣,我说可以那?当然就没有?问题。再说了,眼下?这屋子里只只有?你我二人,你不说,我不说,又有?谁会知道呢。” 宁宁咽了一口口水,目光跃跃:“那?……那?我就替夫人试一试!” 宁宁很快就换上了嫁衣,宛如身披彩霞,灼灼欲燃,她本就生得极美?,换上嫁衣后更是艳光四射,娇媚可人。 只可惜美?中?不足的?是,尽管她和赵嘉宁身段相似,可是胸月甫不如她饱满,因此略有?些撑不起来,她显然意识到了,脸上的?表情渐渐凝滞。 赵嘉宁这时才想?起来那?个先?前一直被她忽略的?问题——怎么薛钰都没找人来给她量尺寸,偏嫁衣的?尺寸能做得与她完全合身呢。 然而下?一刻,她立刻就后悔问自己这个问题了——还能为什么,她的?身子,薛钰早已抚摸过千百遍,她是什么尺寸,他难道还不清楚么。 再回过神来时,宁宁已经将那?一身嫁衣换下?,整整齐齐地重新叠放好,赵嘉宁看了她一眼,道:“瑕不掩瑜,其实你穿着挺好看的?……我看你也喜欢,”她叹了口气道:“要是你能穿着替我出嫁就好了。” 她原不过是随意感?叹,却忽然瞥见一旁的?宁宁动作一顿,幽幽地道:“夫人,您其实,根本就不喜欢世子,对么。” 第 50 章 屋里点了安息香, 赵嘉宁闻久了,脑袋有些发?蒙,慢吞吞地问道:“……什么?” 宁宁走到香炉前, 用香匙挑了一点薄荷香,放入炉中?。 薄荷醒脑,赵嘉宁被迫找回了几分清醒。 宁宁一边添香, 一边道:“世子花了那么多心思为您量身定做了这件嫁衣, 您却连试穿一下都不肯……还?有那些安神助眠的药, 我听说是您同世子说, 您离了他之?后,晚上睡不好?,可奴婢这几日见您分明睡得十分安稳……” “那些安神助眠的药,您全都攒起来了,夫人,你既不喝药,那您诓骗世子让大夫为您开这些药做什么, 那些攒起来的药, 您又打?算留给谁喝呢。” 赵嘉宁抬了下眉, 重新打?量了她一眼:“你倒是比我想得还?要心细——不过我本来也没打?算瞒你,因为我需要你帮我。” “宁宁,你愿不愿意帮我?” 宁宁垂眸道:“‘鬼市’的规矩, 被买者?自当对买家言听计从,况且是夫人将我从那鬼地方带出来, 见识了外面的花花世界,我心中?对夫人感?激不已, 自当言听计从。” “好?,”赵嘉宁满意道:“我就知道你是个乖孩子。” “其实我让你做的事, 简单的很,便是在大婚前一夜,将你的衣裳借一套给我,再帮我梳一个你的发?髻,仅此而已——但是切记,此事不可对外声张。” 宁宁闻言抬起头,眼中?略有惊诧,但更多的,是因早已洞悉而并不感?到意外的平静无澜,她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夫人想逃婚?” “是,我不要嫁给薛钰,也不要被困在侯府里一辈子。” “为什么?世子对您不好?么?” 赵嘉宁嗤道:“好??你对你喜欢的猫儿狗儿不好?么?可是再好?,在他眼里,我也不过是件玩物。若是哪一日厌弃了,还?不是随手?丢在一旁,从此不管我死?活。这还?算是好?的,他心情冷戾乖张,若是惹得他厌烦,触怒了他,要了我的性命也也不过是眨眼间的事。” “不,世子不会那样对您的。”宁宁眼睛亮得惊人,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言之?凿凿:“他对您跟别人不一样。” 赵嘉宁只是笑了笑,连争辩都无谓多说。 ——她才跟他认识多久,凭什么这么说。 她是没见过他从前是怎么折辱报复她的……没人比她更了解薛钰了,薛钰此人,最是冷血无情,是个十足十的疯子,连公主都敢杀,还?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出来的? 她继续待在他身边,迟早也会落得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便是没有,她也不甘心一辈子做这掌中?之?物,笼中?之?鸟。 她神色倦怠,仿佛不愿多说,只道:“薛钰不是像你看到的那样……人人都道不可以貌取人,可这世上真正能做到这点的又有几个呢。他是穿肠毒药、是披着惑人皮囊的鬼魅,凡是靠近他的,都没有好?下场。” “——算了,不说他了,我跟你说这么多,也是想告诫你,对他要心生警醒,切忌心存妄念。” “成婚前一晚,我会穿着你的衣服,妆成你的打?扮出府,你我长相肖似,又是晚上,守卫定然分辨不出来。再者?之?前你曾多次出府,他们也不会起疑。” “至于你,当晚子夜时?分,也和我一起离府,不过我走前门,你走后门,等出了府,就是天高海阔,任你遨游了,你可以走遍三江五湖,见识大好?河山。” “至于盘缠,你也不必担心,薛钰从前送了我很多首饰,每一件都价值连城,我分你个一两样,足够你过好?下半辈子了。” 宁宁目光微动:“夫人……夫人是想我也一起离开?” “不然呢,难道你想留在府上?” 宁宁垂眸不语。 赵嘉宁打?量她片刻,忽然深吸了一口气?:“你疯了?你不怕我跑了之?后你留在这儿,薛钰迁怒你?” “你才来府上多久,照理?也不该有什么割舍不掉的感?情……你是在这府上还?有什么留恋么?” “不管到底什么原因,那晚你必须和我一起走,宁宁,我这是为你好?。你忘了我跟你说的,薛钰的手?段有多令人发?指,他不是什么圣人,更没有慈悲心肠,他不会放过你的。” 宁宁睫毛轻颤,低头望着地面,隔了许久,最终缓缓点头道:“好?,我听您的。” 赵嘉宁这才松了一口气?。 宁宁毕竟是她带来府上的,她太了解薛钰了,她不能只顾自己?,而将她置于险境。 —— 转眼就到了大婚之?期,府上到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赵嘉宁却只觉得聒噪。 这天晚上她按照计划让宁宁给她梳了婢女的发?髻,又换上了宁宁一贯穿着的那件豆绿的袄裙,提了一个红色的漆盒,里面装着她浓熬的助眠汤药,一路低着头,去了薛钰所在的摘星阁。 守门的小厮果然没能认出她,伸手?一拦,沉下脸道:“做什么的,主子已经歇下了——这地方也是你能来的?” 赵嘉宁刻意压低了声音,垂眸道:“我是夫人身边的婢女,奉夫人之?命,给世子送药膳来。” 一听说是奉了赵嘉宁的命,小厮立刻换了一副恭维笑脸:“是小的眼拙,竟没瞧出来姑娘是夫人身边的宁宁姑娘……”一边说,一边连忙欠身让路:“姑娘请。” 府上的人惯会捧高踩低、见风使舵,薛钰在外人面前向来表现得对她宠爱万分,因此下人们对她从不敢怠慢,更不用说她如今就要嫁与他为妻,真正是风光无两,下人们如今巴结奉承她还?来不及,又怎么敢得罪她、不对她的婢女放行呢。 因此一切都如她预料的那般,进行得十分顺利。 —— 薛钰果然已经歇下了。 他睡觉没有留灯的习惯,只有跟赵嘉宁一块儿的时?候,才会留灯,因为赵嘉宁说熄了灯,整个屋里都是黑漆漆的一片,实在太吓人了。 他总是笑她:“我说赵嘉宁,我就在你身边躺着,你还?怕什么。” 赵嘉宁心说就是你睡在我旁边才可怕呢,嘴上却道:“那人家就是怕嘛。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了,就算你在我身边,我也看不见你……” 薛钰轻笑了一下,将她捞进怀里,侧身tian弄她圆润柔软的耳垂:“笨,你抱着我,即便看不见,不也能感?受得到么,嗯?” “不嘛,我还?是要点灯……” 薛钰将她翻过身来,拇指掐着她的下颌,嗓音喑哑中?透着点笑意,又带了三分戏谑:“就这么想看见我啊?” 赵嘉宁只能装作?害羞地埋进他的怀里,糯糯地“嗯”了一声。 薛钰声音里的笑意更浓了:“哦?那最想看哪儿呢?” 赵嘉宁在他怀里轻轻蹭了蹭:“没有……” 薛钰闷笑了声,附在她耳边与她调情道:“我知道我们宁宁为什么喜欢点着灯了……” 他的气?息带着灼人的热度,几乎要把她烫化?了:“想看得更清楚是不是,看清楚我是怎么c你的……” 赵嘉宁猛地从他怀里抬起了头,一双眼睛瞪得滚圆,羞愤道:“你……你胡说,我没有!我才不喜欢……” “不喜欢?”薛钰扶在她腰窝的手?一路向下,白皙修长的手?指,平素用来抚琴弄剑、点香执卷,在灯光下泛着清冷圣洁的光泽,宛如玉竹,此刻却停在了某处,轻拢慢捻,薄唇含住她柔n的耳垂,满意地看到她的脸慢慢浮上一层艳色,咬j唇瓣,申请又似痛k又似欢y。 她终于没忍住,檀口微张,泄露出一丝身影。 月光的清辉透过窗棂落在他的脸上,如玉琢的一张脸,圣洁而朦胧,明明眼下的一切都由他引导,他的神情却依旧清冷而从容,仿佛置身事外,薄唇缓缓开合,极轻地笑了一下:“你这里,可不是这么说的……” 赵嘉宁嘤嘤哭泣道:“你……你又欺负我……我不要理?你了……” “好?宁宁,你舍得么……” —— 再回过神来时?,赵嘉宁甩了甩脑袋,想把这些荒唐yin靡的画面甩出脑海。 尽管她并不想记起,甚至想刻意忘记,但毕竟是真真切切发?生在她身上的事……那么多日夜的耳鬓厮磨、肌肤相亲,说不完的甜言蜜语、海誓山盟……还?有那些在床笫上的玩闹调情……这些滚烫地烙在她的灵魂深处,像是再也无法从她记忆中?抹去…… 再回到这里,得了契机牵引,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想起。 赵嘉宁深吸一口气?,来到薛钰的床边坐下,将漆盒放到一旁,她伸手?正想将他摇醒,黑暗中?薛钰却忽然睁开了双眼,以极快地速度攫住她的咽喉,赵嘉宁只察觉到耳边一道凌厉的风声,便再难发?出一点声音了。 赵嘉宁只觉呼吸困难,任凭她怎么挣扎拍打?,薛钰的手?却都牢牢锁在她的脖颈上。 她脑海中?浮光掠影,竟像是要把平生都回顾了,最后绝望地想道:明明曙光在望,今晚就要从薛钰的身边逃离,却没成想如今却要被薛钰误杀,命丧此间,实在是冤枉极了……难道无论她怎么做,最后都是枉然么…… 50-60 第 51 章 薛钰正要收紧, 却像是忽然察觉到了什么,手上的力道骤松,迅速收回了手, 改为接住她往后倒落的身体,一颗心瞬间提了起来:“宁宁?” 喉间令人窒息的压迫禁锢感消散,赵嘉宁这才得以喘x。 她靠在薛钰的怀里, 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入肺腑的空气, 胸月甫上下起伏着。 薛钰动作轻柔, 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她的胸口, 替她顺着气,低低地道:“好些了么?” 过了好一会儿,赵嘉宁的呼吸 弋? 才平稳下来。 黑暗中?她看不见薛钰的脸,眼?神空洞地盯着浓稠暗色下的一点虚无,想?起刚才体验的濒死之感,仍是心?有?余悸。 脖颈上还是火辣辣的疼,她越想?越委屈, 忍不住呜咽出声:“我?……我?差点就死了……” “胡说什么?”薛钰皱眉低斥道:“你怎么会死?” “哪有?胡说, 本来就是……”赵嘉宁抽泣着控诉道:“你差点把我?掐死了!” 说完出于报复, 在他怀里用力蹭了蹭,薛钰最爱干净,连里衣也带着一股淡淡的熏香, 赵嘉宁恨恨地想?,她偏要弄脏他, 把涕泪一塌糊涂地都?蹭到他的衣服上去?! 等她蹭够了,他才轻轻掐了她的脸, 让她抬起头?来:“小花猫,在做什么坏事呢, 嗯?” 赵嘉宁扭过了脸,哼了一声。 “好了,是我?不好,我?过于草木皆兵了,我?不知道是你……”他滚动了一下喉结,眉眼?间忽然染上薄怒,带有?些责备地道:“赵嘉宁,谁教你大半夜一声不响地偷进我?房间,坐在我?床上?” 赵嘉宁愣了一下,随即哭得更凶了:“你……你差点都?把我?掐死了,还凶我?……” 小姑娘做别的事都?是软绵绵的没什么力道,只有?哭的时候用上了吃奶的劲。 薛钰轻轻叹息了一声,低头?在黑暗中?吻干了她的泪水:“好了,是我?不好,宁宁,你原谅我?吧,好不好?” 赵嘉宁这才渐渐止住了抽泣,过了一会儿,小声地抽噎道:“薛钰,我?疼……” 小姑娘声音娇滴滴的,此时刚哭过,嗓音夹带着一点绵软沙哑的哭腔,又似撒娇又似诉苦寻求安抚,愈发惹人怜惜。 薛钰只觉心?脏一阵抽痛,在听到“我?疼”二字时,更是心?疼得无以复加,指尖轻碰她纤细的脖颈,就像对待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宝:“对不起,宁宁……” 赵嘉宁似乎有?些不满意,哼哼道:“对不起有?什么用,我?还是疼……” “那我?给你吹吹好不好?” “吹了也疼……” “那宁宁想?怎么样??”他笑了一下,有?些无奈又有?些宠溺地道:“那我?让你掐回来,好不好?” 说完就握住她的手,引着她掐住了他的脖颈。 赵嘉宁一时心?跳如?擂鼓——她等的就是这一刻。 ——薛钰差掐死她,她不做点什么,实在难解心?头?之恨,虽弄脏了他的里衣,可他不痛不痒的,她还是觉得不够解气! 她的手就贴在他的颈侧上,能感受到他脖颈上的血脉跳动,甚至可以摸到他颈侧凸起的青筋……这不禁让她想?起他那处也是青筋跳动……她一阵耳热,稍稍用了一点力,试探道:“那……那我?真掐了?” 薛钰嗓音染了笑意,“嗯”了一声:“只要你高兴。” 赵嘉宁咽了一口口水,掐着他的脖颈,双手向中?间收拢,又加大了一点力道:“那……那我?要用力掐了……若是一不小心?将你掐死了……” 薛钰闻言轻笑了一声,似乎不以为意:“我?们宁宁,有?那个?力气么?” 赵嘉宁被这么一激,气性愈发上来了:“你瞧不起我?是不是?那我?就让你尝尝我?的厉害!” “哦?哪里厉害?”薛钰搭上了她的腰,轻掐了一把,嗓音带着磁性,透着点笑意,撩拨道:“宁宁也只有?那处绞紧的时候,最能杀人——实在,厉害得紧。” 赵嘉宁脸一红——这个?时候,他还要调戏她!她手上的力道愈发加重?,有?那么一瞬间,她真想?掐死他! 可她尽管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似乎仍是伤不了他。 即使在黑暗中?,她也能想?象得到他是如?何气定神闲、逗弄看戏似得看着她的不自量力。 她于是发了狠劲,愈发不肯松手,只是往死里掐——反正她也不信她真的能够将他掐死。 不知过了多少,手腕忽然被人缚住,薛钰只是轻轻使了点力,她便?再也用不上劲了。 他将她的一双手缚在一处,一个?转身,将她压在身下,附在她耳边调笑道:“好了,差不多行了,怎么还发了狠了,真想?谋杀亲夫啊,嗯?” 赵嘉宁心?虚地垂下眸,小声道:“是你让我?掐的……” “那现在掐完了,消气了?” “嗯……” 薛钰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笑道:“真乖。那我?拿盏灯过来,看看你脖子红了没有?,给你上点药。” 他说完起身下床,片刻后拿了一盏灯过来,手上还有?一盒脂膏。 灯光落在赵嘉宁的身上,当他看清她那一身打扮后,略显讶异地挑了一下眉,随即将灯放在一旁,看着她似笑非笑道:“怎么做这一身打扮?这是要与为夫玩儿什么戏码?夜半三更,俏丫鬟潜入房勾引少爷?宁宁不愧是看过诸多话本子的,倒是有?情趣。” 赵嘉宁脸上一阵面热,低头?绞弄着手指:“你……你胡说什么,才没有?勾引……而且,我?……我?也没有?看过很多话本子……” 薛钰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戏谑道:“没有?看过很多话本子,只看过很多椿宫是不是?” 赵嘉宁瞬间像被人踩了尾巴的小猫咪,炸毛道:“没有?,我?就看过那一本!” 薛钰忍着笑,在她身旁坐下,哄着她道:“好,就看过那一本,好不好?”一边仔细察看她的脖颈,白皙纤细的脖颈,果然有?一圈淡淡的红痕。薛钰不由得皱眉,他的宁宁皮肤太娇嫩了。 他打开?脂膏的盒子,食指挑出一点,均匀细致地抹在她的颈上,一面跟她说话,怕她觉得疼,转移她的注意力:“既然不是玩儿那一出……那宁宁还没告诉我?,为什么打扮成这样??” “不打扮成这样?,别人就知道是我?来过了……大婚前一日,新娘子是不能见未来夫君的,我?怕被别人知道了,他们会笑话我?,会不让我?进来的……” 薛钰不疑有?他,闻言只是微笑道:“哦?既然不能见未来夫君,那宁宁为什么要过来?” “我?……”赵嘉宁软软地伏靠在他怀里,糯糯地撒娇道:“人家想?你了……” 薛钰上完药,将药盒放到一旁一个?黄花梨的圆杌上,唇边噙了一丝笑,一边将她拢入怀里,慢条斯理地问道:“是么,想?我?哪儿呢。” 赵嘉宁抬起头?,小脸红扑扑的,微微起身主动亲吻了他,美眸氤氲着一层水汽:“哪儿都?想?。” 薛钰喉结滚动,哑声道:“好啊,还说不是来勾引我?的?”他按住她的下颌,轻吻了她一下,浅尝辄止:“宁宁乖,再忍一忍……” “明天我?们都?要成婚了,难道洞房花烛你也要让我?忍么……” 薛钰拇指摩挲着她柔软的唇瓣,闻言动作一顿,轻按了下去?:“既然明天就要洞房花烛了,怎么今晚还过来?” “因为我?想?你,想?你想?得要命,一刻都?不想?等了……” 薛钰只觉心?口一阵酸软,被什么装得满满当当的,几乎都?要溢出来了。 他的宁宁一向害羞,如?今居然这么直白地向他诉说衷情,可见真是想?他到了极点。 难得她这么主动向他求欢,他要是没有?一点反y,那就不是正常男子了。 一阵天旋地转,赵嘉宁已经被他压在了s下,薛钰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少女眉目含春,眼?尾泛红,眼?神妩媚撩人,轻咬着唇瓣,娇滴滴地催着他:“夫君……” 薛钰只看了她一眼?,便?觉口干舌燥,可始终心?有?顾虑:“可是大夫说……” “薛钰,已经半个?月了,大夫说,那个?药我?喝半个?月就能够调理好身体了,今天刚好是第十五天……你看我?,气色是不是好了很多?”她圈着他的脖颈撒娇道:“夫君,人家已经好了……” 灯光下,赵嘉宁面色粉白,气色果然比之前好了不少, 薛钰看着她,笑得玩味:“刚好是十五天,宁宁这是掐着时间过来啊……就这么想??到底是想?我?……”他抚上她的手,慢慢引 赵嘉宁被烫到一半,立刻收回了手,片刻后,却又慢。都?想?的……” 薛钰眸色一暗,慢慢勾起唇角:“好,都?给你。”,倾身覆了上去?。 —— 云y过后,赵嘉宁伏在他的身上喘x,忽然撑起身子看着他道:“对了,我?还没喝药呢?” “什么?避子药么?”薛钰轻轻抚摸着她平坦的小腹:“都?喝了这么久了,偶尔一次不喝没事的。” 这倒是真话,他问过大夫的,若喝到了一定的疗程,后面偶尔不喝几次也没大碍。 “不是,是安神助眠的药,你忘了,我?离开?你就睡不着觉,所以这段时间每晚都?要喝药呢。” 薛钰闻言笑着刮了一下她的鼻尖:“笨,今天我?不是就在你身边么,还需要喝什么助眠药?”说着眼?眸渐深,勾唇道:“若还睡不着,多折腾几次也就是了……” 赵嘉宁拍了自己的脑门,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对哦,今天我?不需要了,可这药我?都?带过来了……薛钰,不如?你喝了吧。” “我??” “对啊,你想?想?,我?是为了你才喝了那么久的药,吃了那么多的苦,你难道不该也尝一下我?所受的苦么?夫君,”她在他身上乱动,撒娇道:“好不好嘛。” 薛钰按住她乱扭的身子,喑哑道:“宁宁乖,别乱动——我?喝就是了。” 这便?哄他答应喝了她特地熬制的助眠药。 将药碗递给他时,她一颗心?跳动得厉害,这药是她加了三副助眠药熬成,三副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她也没仔细问过大夫,这个?量究竟会不会吃死人,眼?下眼?看薛钰就要低头?喝药,她一时心?中?打鼓,伸手按住他的手臂道:“等等……” 薛钰动作一顿,抬眼?望了过来:“怎么了?” 赵嘉宁这时心?乱如?麻,一时没答得上话:“我?……” 薛钰观察她的神色,略一扬眉,片刻后竟慢慢笑了起来:“怎么,这药,不会是有?毒吧?”…… 第 52 章 赵嘉宁悚然一惊。 她低垂下眼?眸, 浓密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我……我怎么会?给你下毒呢?” 薛钰慢慢靠近了她,两根如玉竹般的手指轻轻撩起她垂落在颈侧的一缕散发,略扯了下唇角:“我就知道宁宁舍不得我死……” 他的嗓音低沉而又有磁性, 裹挟着三分笑意,轻轻往她耳廓吹了一口气,语气极尽轻挑:“我要?是死了, 你怎么办——你的身子还离得了人么……宁宁那么贪吃, 除了我, 还有谁满足得了你?” “你!”赵嘉宁瞪了他一眼?, 耳廓泛起一阵细密的颤栗,待要?发作,想起如今处境,只能忍了下来,咬唇道:“你……你知道就好……” 薛钰怔了一下,眼?里的笑意愈发地深了:“宁宁……”他戏谑道:“我发现你如今,越来越不?知羞的。” “还不?是被你逼得!”赵嘉宁佯装生气, 催促道:“你……你到底喝不?喝, 再不?喝, 药就凉了……” 薛钰晃了晃手里的药碗,漆黑浓稠的药汁随之晃动,色泽让人作呕, 他略一挑眉,看向赵嘉宁道:“真要?我喝?” 赵嘉宁喉咙发紧, 她怕薛钰看出点什么,又不?肯喝了:“你……你答应过我的……” 少女一双乌黑莹润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微微仰着小脸,浓睫掩映, 眼?神饱含期待,又拖长尾音重复了一遍:“你答应过我的……” “别这么看着我……”薛钰嗓音喑哑,拇指轻按了她红润的唇瓣,慢慢笑道:“我又没说不?喝。” 赵嘉宁咽了一口口水,目光更加殷切地看着他。 她想过了,三副药虽说凶险了些,但薛钰体质本就异于常人,精力要?比一般男子?好得多,轻易应该死不?了。再说祸害遗千年,他要?真死得那么容易,那才奇怪。 “就这么想我喝?”薛钰看了她一眼?,只微笑道:“我喝——我说了,我以后什么都依你,你要?我喝的东西,哪怕是毒药,我也喝。” 话音刚落,他便仰头将?那碗漆黑的药汁一饮而尽。 赵嘉宁松了一口气,望着那个?空了的药碗,一时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受。 她抬头看着薛钰,那碗安神药,是用三副药浓熬熬成,虽加了甘草,想必也难掩苦味,可他却只是轻轻蹙了一下眉,随即笑道:“好了,喝完了,这下我也算跟你共苦了,满意了?” 赵嘉宁神思恍惚地点了点头,下意识地问了一句:“苦么?” 下一刻,她便被薛钰压在了床上,他舔舐着她的唇瓣,肆意掠夺她的气息,等赵嘉宁实在喘不?过气了,他才放开了她,翘起唇角,眼?中有几?分得逞的笑意:“现在甜了。” 可赵嘉宁却尝到了,真的很苦,连余味都这么苦,她想象不?到薛钰是怎么喝完的。 —— 不?知道是助眠药的效力不?够还是薛钰的精力实在可怕,又或者是药效的发作还没那么快,总之薛钰一时半刻并没有睡去,还是她勾着他又弄了几?次,他才终于在子?夜时分睡了过去。 赵嘉宁轻轻推了他几?次,又小声叫了他几?声,在确认他睡着后,才小心翼翼地起身穿戴。 身上收拾完毕,她又从漆盒底下的暗格里拿出一早藏好的假路引和几?样薛钰送给她的贵重首饰,将?东西在身上藏好后,她刚要?往外?走,一时不?察,踢到了罗汉床四周围着的隔板,发出了一声动静。 这一声动静算不?上大,却立刻让赵嘉宁的一颗心瞬间?提了起来。 她紧紧攥住了垂在两侧的手,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身后却迟迟没有动静,正当赵嘉宁松了一口气,正要?继续往前走时,身后却忽然传来了一声“宁宁……” 这一声并不?算响亮,可如今夜半时分,万籁俱寂,这一声“宁宁”便愈发显得清晰,直穿赵嘉宁的耳膜。 她只觉得全身血液瞬间?凝固,后背竟是渗出一层冷汗,一时间?连声音都发不?出了,像是被定住般呆呆地立原地。 薛钰却并没有再说第二句话了。 赵嘉宁等了好久,也不?再见动静,终于鼓足勇气,慢慢地转身往回走。 等回到床榻边,她俯身靠近薛钰,轻轻在他耳边叫了一声:“夫君?” 灯光下少年双目紧闭,呼吸匀称,显然是睡熟了。 原来只是睡梦间?的呓语…… 赵嘉宁这一下松了心神,脱力般地靠在床栏边。 等缓过来后,转头最后看了薛钰一眼?,深吸一口气,轻手轻脚地走出了房间?。 —— 出府正如赵嘉宁想得一般顺利,宁宁半夜为她请过大夫不?止一次,这回守卫只当是那位娇滴滴的夫人又被世子?弄得在床上晕了过去,要?让丫鬟大晚上地出来请大夫,两名护卫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彼此心照不?宣,咳嗽一声,也没多问,就放行了。 赵嘉宁全程屏住呼吸,等终于踏出了侯府大门,这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冬夜寒凉,夜半三更更是更深露重,赵嘉宁却丝毫不?觉得冷,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沸腾,她只觉得从心底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 外?面?的空气都透着一股自由的气息,这是永城侯府那四方的天地所比不?了的。 薛钰,她想,我并不?恨你,凡事皆有因果,便是我先招惹了你,才要?自食这恶果,前尘往事譬如一场旧梦,总归是荒唐不?堪的,如今梦醒了,一切便都烟消云散,恩恩怨怨,也都一笔勾销,我不?记恨你,也只求你能放过我。 —— 夜里不?开城门,赵嘉宁只得先找个?客栈住下。她不?知道薛钰喝了那副药之后会?昏睡几?天,两三天自然是最好的,再不?济,也该是明天晌午之后,总不?可能喝了这么一大碗药,又被她缠了半宿,还能起个?大早。 而她不?出意外?的话,明天一早就能出城,等出了城,薛钰要?再搜铺她就不?容易了,而且薛钰答应过她,一旦发现她不?见了,决不?会?贸然驱动蛊虫搜寻她的下落,非得等到天黑后再做定夺,那么即便他午后醒来,因着这个?承诺,也能为她再争取大半天的时间?。 至于那枚藏在珍珠里的蛊虫……赵嘉宁木然地伸手轻抚耳垂,手指甫一触碰,耳垂处便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早在出府前,她就已经生生将?那枚珍珠连带着皮肉拽下——她这一辈子?从来没有尝过这么疼的滋味,像是被人生生剜了一块肉,疼得三魂七魄都在打颤。 她这十几?年过得娇生惯养,下人门仔细看护照料,从来不?曾让她磕到碰到,便是国公府败落,她辗转落入了薛钰手里,他也只是言语上对她极尽刻薄羞辱,但并不?曾在□□上伤她一分一毫,反倒是对她极尽呵护,因此她还是头一回在□□上尝到这样剧烈的疼痛。 好在剧痛过后,她也逐渐缓过来了,只是伤口血流不?止,倒是花费了好些功夫才止住。 她将?那枚耳坠扔在了府里的燕雀湖里。 燕雀湖占地面?不?小,横跨大半个?侯府,湖水也不?算浅,府里就有丫鬟不?慎失足掉进湖里,几?日后才被人发现。 所以赵嘉宁此举也算是又为自己多留了一条迷惑薛钰的对策。 ——她在她放房里藏了一封绝笔书,大致意思是她虽然喜欢薛钰,但这几?日总是梦见已故的父亲,父亲不?同?意她嫁给他,她既不?愿辜负他,却也不?能违背亡父的意愿,实难两全,也只能选择投湖自尽。 她生前觉得燕雀湖一带的景致很好,湖心亭也承载着两人不?少美?好的回忆,所以选择长眠于此,也请他勿要?打捞她的尸身,让她能够得以安息。 这一封绝笔书与?他驱动蛊虫时为他指引的方向吻合,说不?准薛钰便信了呢——这其实是最好的,既信她身死,自然不?会?再去找她。 赵嘉宁之所以是将?这封信藏在房中,而非放在显然的地方——譬如桌案上,长几?上,实是有她的考量。 薛钰若是两三日后才醒,那这些考量当然不?必再提。 可若是次日午后,那么他首先会?想起他答应过她的事,一切等到天黑后再做决断。 这段时间?便可先不?必让他发现那封信。 等天黑了,他发现她真的不?回来了,多半会?派人去她的房中搜寻,看看有没有少了什么东西,以此来判断她是否真的偷溜出府了。 届时自然会?发现那封信,这岂不?是能最大程度上拖延他么。 至于别的,他也搜不?出什么来——发现少了几?样首饰么?可他送她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少了几?样,他又怎么能发现呢,况且,他也不?像是会?在乎这些俗物的人。 —— 次日午后,薛钰从床榻上缓缓睁开了眼?,他伸手轻按眉心,不?知为何,头疼得厉害。 他下意识地横了手臂去摸身边的赵嘉宁。 往前他们但凡同?床,他醒来后赵嘉宁总是窝在他的怀里睡得香甜,可这回怀里却是空落落的。 他于是伸手去拦。 可却摸了个?空。 薛钰一下子?清醒了。 他连忙翻身起来,床上果真没有赵嘉宁的身影,一回头,却看到了立在床头的薛剑。 他微蹙了眉,太阳穴胀痛得厉害,目光望向窗外?,发现日头的方向不?太对:“眼?下什么时辰了?” “回禀主?子?,已经是未时一刻了。” “什么?”薛钰面?色一变:“今天是我与?宁宁的大婚——你们怎么不?叫我?这岂不?是误了吉时?” 薛剑道:“叫了主?子?的,但您像是被魇住了似得,怎么都叫不?醒。” 薛钰眉头紧皱,垂在膝上的手慢慢攥紧了,心中忖度道:难道是昨晚那碗助眠药,竟让他睡过了头?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无妨,明日在成亲也是一样的——夫人呢?” “可是主?子?,明日并非是黄道吉日——至于夫人,属下没看见。” 薛钰嗤了声,便是一副漫不?在乎的姿态:“黄道吉日,我与?宁宁成亲的日子?,再如意吉祥也没有了,难道不?是天底下一等一的黄道吉日?” 薛剑:“…………” 薛剑只能道:“主?子?说的是。” 对于薛钰来说,赵嘉宁有可能因为他没能在今天娶她而发脾气远远要?比他错过黄道吉日这件事本身要?重要?得多,他也没心思再与?薛剑废话:“派人去跟伯爷知会?一声,就说我明日再去他府上迎亲,今天我另有急事。” “急事?”薛剑下意识想问什么急事,转念一想,自然没有比醒来第一件事便是找夫人更急的事了。 但他没想到的事,薛钰去了修竹斋,竟没找到赵嘉宁的身影。 房间?里空无一人,就连宁宁也不?知所踪。 赵嘉宁喜欢清静,除了宁宁,谁也不?许近身伺候,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底下的人见情形不?对,一个?个?噤若寒蝉,连大气也不?敢出。 阖府上下谁都知道,小侯爷对那位夫人看得跟眼?珠子?似得,如珍如宝,若是她真不?见了,恐怕整个?府上的人都得陪葬。 有胆子?小的,两股已经忍不?住打颤。守门的护卫听说后,更是吓瘫了过去。 全府上下如履薄冰,薛钰却只是低垂着眉眼?,缓缓转动着拇指上玉扳指。 众人都看不?清他的神情。 片刻后他竟抬起头,倏尔笑道:“夫人不?过是与?我玩闹,玩些躲猫儿之类的把戏,天黑前自然会?回来,你们一个?个?的,又是在做什么?” 那一笑正如寒冰乍破、春雪消融,众人不?由得有些有些晃神,心神也为之一松。 于是全府的人都陪着薛钰一起等赵嘉宁回来。 一开始,薛钰还算得上气定神闲,甚至又为赵嘉宁捣弄了一些机括,等她回来后送给她哄她开心。 他根本不?相信赵嘉宁会?真的逃跑。 她亲口说她喜欢他,根本离不?开他——既然如此,她怎么会?逃跑呢。 但随着时间?渐渐地流逝,所有人脸上的神情都开始变得有些挂不?住。 众人面?面?相觑,一颗心又提了上来。 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惶恐不?安。 随着时间?的流逝,赵嘉宁回来的希望,已经变得越来越渺茫。 一时间?,巨大的绝望笼上众人的心头,他们都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正中的那个?少年。 薛钰始终坐在正堂前的朱红圈椅上,薄唇紧抿,脸上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直到外?面?最后一丝天光被黑夜吞噬,他才略微动了一下嘴唇,梦呓似得说了一句:“天黑了。” “你说天黑前一定会?回来……”他忽然发了狠似得,将?手中的一个?茶盏捏碎,碎片嵌入皮肉,一时间?鲜血淋漓,众人都震惊不?已,薛钰却像是无知无觉,只是嗓音阴沉得厉害,一抬眼?,眸中戾气尽显,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可是赵嘉宁,你竟然敢骗我!” 第 53 章 赵嘉宁居然敢从他身边逃离, 这个认知让他愤怒得想要杀人。 他说?不清到底哪种感?受多一些,是难以置信还是被愚弄之?后的愤怒?可为什么心像被挖空了一块,像是有一柄匕首刺入了他的胸膛, 五脏六腑都被绞弄得生?疼。 赵嘉宁,你真狠啊。 原来一切都是假的,甜言蜜语是假的, 海誓山盟也是假的, 说什么喜欢他、离不开他, 全都是假的! 那什么是真的, 与他虚与委蛇是真,佯装乖顺,其实一身反骨是真! 赵嘉宁,你真是好手段,将他玩弄于鼓掌,把他耍得团团转,让他活成了一个笑话! 薛钰想, 她怎么敢这?么对他!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对他! 可到底是为什么呢? 少年抬头看向一旁的薛剑, 眉心深深陷了下去?, 那张矜贵睥睨的脸,向来高高在上、一贯是漫不经心的姿态,仿佛对所有的人事都漫不在乎, 生?平第一次流露出脆弱迷茫的神?情,嘴唇微微颤抖, 显露出几分无措—— “赵嘉宁……她不是喜欢我么,她从见我的第一眼起, 就对我百般纠缠,她口口声声说?倾慕我……” “她送我亲手缝制的香囊、有特殊寓意的长明灯、还有那支白牡丹……从没有人敢这?样轻薄我, 对我不敬……害我辗转难眠,可是薛剑……明明是她先来招惹的我啊……” 他知道薛剑答不出,可他只?是想问一句为什么。 薛剑什么时候见到自?家主子这?副样子,心中生?出几分不忍,涩声道:“主子,人都是会变的。” “可我对她那么好,只?要她要,只?要我有,我有什么不给她的……她乖乖地待在我身边不好么,一辈子锦衣玉食、无忧无虑,只?要她肯陪着?我,我会宠她一辈子的……” 他忽然吃吃笑了起来:“她就那么厌恶我,那么不想跟我待在一起,宁可放弃安逸富贵的生?活,颠沛流离,也要从我身边逃离。” “好,好得很啊。” 笑着?笑着?,脸上竟慢慢显出悲怆之?意。 可转念又想到:不会的,她从前明明那样喜欢他,怎么会说?变就变呢? 他抬头问薛剑道:“是不是我哪里?惹她生?气?了,我自?己却不知道……还是我太操之?过急了,世子妃这?顶帽子一旦戴上去?,她往后就要承担许多,我又不会娶旁的女子,祖母少不得得催她诞育子嗣……” 他一次次地试图为赵嘉宁找借口,显然事到如今,他还是不肯接受赵嘉宁已经不爱他了这?个事实。 薛钰冷心冷情,像他这?种人,极难对人假以颜色,可一旦走?出了那一步,那便是不死不休,决不会轻易更改。 他似乎根本理解不了,之?前那样炽热浓烈的感?情,怎么会说?消散就消散呢。 “这?些都不是理由,”薛剑看着?他,叹了口气?道:“您或许于情爱之?事并?不精通,可那些与你身份相当的勋贵,多的是喜新厌旧、见异思迁之?辈,他们对那些貌美女子,大多一见钟情,见一个爱一个,往往得手之?后便觉索然无味、弃如敝履了。” “世人大多以为男子薄情,可凡事都有例外,女子也未必个个忠贞不渝、从一而终……像夫人那般,出身显贵、从小娇生?惯养,又生?得貌美无匹,我听说?……不少勋贵子弟都是她的裙下之?臣……可见,她并?不是个专情的……” “其实人心易变,夫人原先喜欢您是真,可时日一久,难免不会变心,就好比一道美味珍馐吃多了,也总有一日会觉得腻。” “她从前对您的渴慕,或许正是因为您不假颜色,对她爱答不理,这?世上无论什么东西,总是没有到手之?前最好。一旦到手了,新鲜感?过去?,东西再好,也会觉得索然无味。” 薛钰极短促地笑了一声:“你的意思是,她已经对我厌倦了。因为已然得手,所以觉得,也不过尔尔?” 其实他并?非是什么都不知道……从前赵嘉宁也不是没有向旁人示好过,只?不过那些人都太好上钩了。 他发现?一旦对方表现?得热切殷勤,她就立刻失去?了兴趣。 她从小便是众星拱月,长大后走?到哪儿,都有一堆勋贵子弟向她献殷勤。 她大约已经对此感?到厌倦,偏就喜欢上赶着?追逐那些对她不屑一顾的人。 因为觉得新鲜。 他更是个中翘楚。 于是她似乎最喜欢他。 而薛钰也早已分不清,他后来对她变本加厉的冷淡到底是出于排斥讨厌还是……因为发现?了她的癖好和与人亲近的规律。 他当然是讨厌赵嘉宁的,他想这?世上,再没有第二个人比她还可恶了。 不知死活地招惹他、纠缠他、冒犯他…… 而最可恶的,是她不该对除了他之?外的第二个人那样笑。 ——实在是太刺眼了。 可如今国公府已经败落,她再不是那个骄纵尊贵的公府小姐。 她被他带到了侯府,困在这?方寸之?间,她哪里?都不能去?,只?能乖乖地陪在他身边。 他以为她从今往后只?会对他一个人笑,对他一个人献媚,可从来没想过,她有一天会从他身边逃走?。 从前倒真是小瞧她了。 ——她怎么敢这?么对他! —— 薛剑见他久久不语,只?道他经此打击,一时难以接受,只?能开解道:“夫人或许已经厌倦了侯府的生?活,既然如此,世子,咱们要不就算了吧。她待您不够真心,这?世上,自?然有待您真心的女子,您又何必把时间浪费在她身上呢?” “算了?”薛钰冷嗤了一声,语调诡异地上扬:“你居然跟我说?,算了?” 他狠狠攥紧了拳,指关节咯吱作响,眼中戾气?隐隐叫嚣,一派森然冷意。 可从始至终,眼神?中都透着?一股决绝,从未有过一丝动摇,说?出口的话,亦是掷地有声:“我跟她,绝不会就这?么算了。” “你以为我是那些只?会哭哭啼啼的弱女子么?被人用完了就扔,也毫无办法?” “错了,是她先招惹的我,凭什么她厌倦了,我就得算了?”他笑了一下,低头抚摸着?掌根,状似随意地道:“我还没玩够呢。” 他只?是喃喃道:“我一定会将她抓回来的……”说?话间眼底流露出一种病态的偏执,一字一顿地道:“要我放手,除非我死。” —— 他从来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也不懂什么成人之?美,他只?知道赵嘉宁是她的,他必须把她抓回来。 他想他之?前是不是对她太好了,才会教她这?样敬酒不吃吃罚酒。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给她喝避子汤。 要是不喝那劳什子避子汤,照他们那样一夜数次,他每次都弄在里?面,十个孩子都该有了。 若是她大着?肚子,还能跑得了么。 赵嘉宁有胆子跑,就该有胆子承受后果。 他一直以为他们有了肌肤之?亲,那么多次的耳鬓厮磨、身体交缠,他以为在她心里?,他与旁人应当是不同的。 原来还是难逃到手了便被无情抛弃的下场。 可惜啊,他不是什么善类。这?天底下也没有这?么便宜的事。 是她先招惹的他,她现?在才想抽身而退、未免晚了些。 她和他之?间什么时候结束,也绝不是她说?了算。 否则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当他是条狗么。 当初她既然胆敢招惹,那后面的种种便全是因果报应,可就怨不得旁人了。 —— 薛钰从来没想过他会抓不回赵嘉宁——她身上有他的蛊虫,就算她逃到天涯海角,他也能把她找回来。 她逃不了了的。 他让薛钰带人去?她的房间搜查,看她带走?了什么,等人走?后,他便解下了腰间的玉穗,轻轻晃动,唤醒沉睡的蛊虫。 蛊虫很快便被驱动,他也随之?感?应到了赵嘉宁的具体方位……却是仍在府中。 薛钰怔了一下,随之?而来的是席卷全身的狂喜——难道赵嘉宁仍在府中,并?没有逃走?? 她只?是像往常一样闹了别扭,故意藏起来,想要他去?找,要他去?哄。 薛钰欣喜如狂,连忙快步走?出了屋外,直到他跟着?蛊虫的指引,来到了燕雀湖边。 燕雀湖说?是湖,其实不过是个池子,只?因画舫游船可经此直通大明湖,故也顺带将它以“湖”冠之?。 如今正是掌灯时分,远处灯火落在池面中,点?点?微光随波荡漾,有些迷人眼。 周围十分安静,一轮圆月倒映在水中,水平如镜,月色溶溶。 忽然起了风,轻轻拂过水面,吹散了一池的水光浮影,搅乱了月色。 很快却又恢复平静。 一切看起来并?无异常,薛钰却皱起了眉——蛊虫为什么会指引他来到这?儿,他望着?这?一池无波无澜、深不见底的池水,心中陡然变得不安。 他想起这?池子曾经是淹死过人的……他曾经告诫过她,一个人不要来这?附近徘徊,可赵嘉宁她一个小姑娘,能懂什么呢……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希望赵嘉宁是跑出了府,而非留在这?府中。 不会的,他想,赵嘉宁怎么会在这?池中呢,一定是哪里?出了差错。 不远处有脚步声临近,是薛剑回来了,跑到他身边停下,喘着?气?,将一封赵嘉宁的亲笔信交给他:“世子,在夫人的房中发现?了这?个,像是特意留给您的,您要不要……” 话还未说?完,信已经被他一把从他手中夺过。 薛钰屏息着?,迅速抽出了信纸,展开来看,是赵嘉宁的笔记没错。 他一行行看过去?,脸色变得越来越可怖。 薛剑在一旁担忧地看着?他:“世子,您……您没事吧?” 却见薛钰猛地转头,一双眼死死地盯向池面,下一刻,竟是攥紧了信纸,忽然俯身呕出了一口鲜血! 鲜血染在洁白的信纸上,仿佛冬日雪地上绽开的一朵朵红梅,尤为刺眼。 薛剑脸色大变,惊呼道:“世子!” 第 54 章 薛钰自此大病了一场。 这几日天气已渐渐回暖了, 外面?天?光正好,透过窗棂向外看去,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上, 两旁的榆树枝头已泛上绿意。 也有鸟雀在枝头啾鸣,到处都充斥着蓬勃生机。 这样?好的光景,他却觉得此生再难快活了。 老夫人坐在床榻边, 用帕子压着眼尾, 哭得老泪纵横:“……我早觉得那赵氏美则美矣, 可过于妖冶媚惑, 一看便?知不是个端庄的……十足的祸水模样?……可你偏喜欢……我又有什么法子,想着你向来?不近女色,难得遇上个称心,总算是件好事……” “后来?因着子嗣的事,我擅自插手?惹你不快,你同我说了一通,我此后便?也撒手?不管了……她不过一个侍妾, 你那样?宠着她纵着她, 还要抬为正妻, 这样?荒唐的行径,我也没有置喙什么,总想着只要你高兴……” “可谁知赵氏竟干出这样?的糊涂事来?……怪我从前太纵着你, 什么事全由着你的性子来?,让你太过沉溺, 被这赵氏勾走了魂……这下可好,这赵氏一走, 你像是三魂丢了七魄,也跟着走了……你父亲又不在, 府上就剩我这一把老骨头,可怎么办才好……” 薛钰木然地看着窗外的景致,一张脸苍白到几乎透明,失血色的嘴唇上下翕动,干涩地叫了她一声:“祖母。” “赵氏走了,我气急攻心,邪气上涌,大?病了一场,眼下活不活得成还不好说,可您要是再在旁边絮絮叨叨,说些?有的没的,吵着我清静,只怕我真活不长了。 老夫人一听,面?色一僵,也不哭了,由丫鬟扶着起身,看了他一眼:“……左右我在这儿也起不到什么用处,你也只会嫌我唠叨……你这孩子,那我就先回去了,只是待会大?夫过来?了,你可不能?像之前那样?赶人家走了,药也不能?不喝……不然你叫祖母可怎么办!” 薛钰静了片刻,只是道:“知道了。” 老夫人叹了口?气,最后看了他一眼,柱了柱拐杖,转身往门?外走了。 岂料刚跨出门?,就撞上了迎面?赶来?的薛剑,差点跟他撞了个满怀。 老夫人一柱拐杖,脸上难免现了怒容:“什么事这么着急,冒冒失失的,成什么样?子!” 薛剑喘着气,望着老夫人定定道:“夫人没有死,她回来?了!” —— 老夫人进来?时,薛钰仍靠在床头,目光落在虚空中的一点,怔怔地望向窗外。 听到动静,他转头望了过来?,见到是去而复返的老夫人,眉头不由地皱起:“祖母?” 老夫人这回却一扫先前的哭丧颓态,反倒是两眼放光,一脸喜色地道:“我的乖孙,你大?可不必这样?半死不活了!” 薛钰眼尾抽了抽,正要开口?说什么,却听老夫人喜不自禁地道:“薛剑说,有去修竹斋洒扫的婢女前来?禀告,说是在屋内又看到了赵嘉宁——你的心肝回来?了,你可不许再这么半死不活了!” 薛钰闻言猛地睁大?了眼睛:“您说什么?” 脸上神情?似哭似笑,忽然想起反应过来?,立刻起身下床,竟是连鞋都顾不上穿,直奔修竹斋而去。 —— 等进了修竹斋,正要推开房门?,手?却又慢慢地蜷缩了起来?。 ——他多怕打开门?之后,里面?依旧空无一人。 安静空荡得让人绝望。 他怕是祖母骗他,故意说了谎宽慰他,他打开门?之后,依旧见不到赵嘉宁。 但万一是真的呢。 到底还是伸手?推开了房门?,房门?打开后,他一眼看到了坐在妆奁前的那一道熟悉的身影。 她穿戴着他为她准备的凤冠霞帔,正对着镜子细致地描眉。 他身上迅速被一阵狂喜席卷,几乎是立刻上前从身后抱住了她:“宁宁,我就知道你不会离开我,你在跟我闹着玩儿对不对?下次不许这样?了,听话,不要和我开这样?的玩笑……” 他将下巴抵在她的肩窝上,侧过身,贪婪地汲取她颈侧的气息:“你知道不知道,我……” 话说到一半,声音却诡异地戛然而止。 薛钰身子变得僵硬,他松开了手?,慢慢地直起了身子:“你不是宁宁,”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中划过一道森然冷意:“你是谁?” 宁宁肩膀瑟缩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转过了身,抬头看向薛钰,眼中惧怕中掺着一丝迷恋,努力挤出一丝笑容道:“我就是宁宁啊。” 薛钰看着眼前这张与赵嘉宁有着三分相?似的面?容,这才想起眼前这个人正是赵嘉宁买回来?伺候她、被她取名叫做“宁宁”的婢女。 他极轻地笑了一声,眼中一片寒凉:“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叫宁宁?还有……”他看着她身上穿的这嫁衣,眼中寒意更盛:“谁准你穿她的东西?你也配!” 宁宁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我……”她死死咬着唇瓣,抬头迎上了薛钰的目光,唇边忽然泛上一丝奇异的笑容:“是她让我穿的,世子,这是她看不上的东西——她不要了,才丢给我的……” 薛钰俯身一把提起了她的衣领,脸色阴沉到了极点:“你说什么?” “我说的,是事实啊,夫人她根本看不上您为她精心准备的嫁衣……她甚至都不愿意试穿……我才是试穿这件嫁衣的人……您会觉得遗憾吧?不过没关系,她看不上的东西,我却视若珍宝……” 她伸手?抚上自己的脸,指尖慢慢描摹过眉眼,脸上露出近乎病态的笑容:“我长得,同她很像吧?您看我今日画了跟她一样?的眉形,是不是更像了呢?” “她让我走,我原本也是想走的,出了门?却又有些?犹豫,于是就就近拐进了一旁假山里,不知不觉,天?就亮了……后来?我听说您病了,于是就更不愿意走了……” “您是因为她走了而害病的么?可她走了,还有我啊……”宁宁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眼中涌动着深深切的渴望和祈求:“您要是愿意,我也可以成为您的‘宁宁’,我和她那么想像,我不会介意您把我当做是她,我甚至可以变得更像她,只要您愿意调教?我……” 薛钰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他在她眼里,看到了熟悉的东西。 他在很多人眼中看到过这种东西。 他俯下身,缓缓地勾起唇角:“你喜欢我?你想取代她陪在我的身边?” 他打量着她的一张脸,有些?可惜地“啧”了一声:“画完眉的确是更像了,可赵嘉宁她若是笑得深了,颊边会显现出梨涡——你好像没有。不过,我可以帮你。” 宁宁迷茫地看着他。 他却忽然笑了,嗓音带着磁性,格外蛊人:“所谓梨涡,不过就是一个凹洞,要想在脸上造个凹洞出来?,这还不简单么?我有的是法子。直接拿根簇箭,对穿过去不就是了?” “若你嫌这血腥,也有文雅一点的法子,便?是将你的头颅侧着固定在铁板上,上方悬挂一个水桶,桶底凿穿一个小眼,慢慢地让水滴滴在你的脸颊上……水滴穿石,听说过‘水滴刑’么,我曾经用这个刑法在一名死囚上试验过,刚开始半个月,他并不会感觉到有任何异样?……” “可渐渐的,头皮开始泡软了,再然后,头发开始脱落,跟着露出白花花的头骨,直到最后,水滴终于穿透天?灵盖,死囚哀嚎至死,我从没听过那样?绝望凄厉的哀嚎声……你想想,水滴连骨头都可以穿透,更何况你脸上柔软的颊肉呢?” “怎么这么看着我,也不喜欢?”薛钰微笑道:“没关系,我还有其他的法子。即在你脸颊上用刀刃划出一道小口?,再往上撒点……嘶,别怕,不是盐,是糖,这样?一来?,便?会引来?虫蚁啃啮,用不了多久,它们?就会在你脸上咬穿一个小洞……” 他弯起唇角,极为俊美的一张脸,嗓音如幽泉击石,透着点沁人的凉意:“这三种法子,你喜欢哪一种呢?” 宁宁吓得面?无人色,哆哆嗦嗦地跪在他脚边:“世子,不要……” “不要?”薛钰轻轻地蹙起眉,似乎有些?不解:“你不是,喜欢我么?” “怎么,这么快就又不喜欢了?”薛钰嗤了一声,嗓音陡然转寒:“不想死,就把你知道的,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第 55 章 薛钰从一开始, 就不信赵嘉宁真的死了。 只不过关心则乱,蛊虫指引他到了燕雀湖,偏这个时候又看到了赵嘉宁的绝笔信, 一时气血攻心,难免想岔了。 可冷静过来,便觉得此事有诸多蹊跷。 若真要自尽, 前一晚怎么会没有半点征兆, 何况若是为了遵从她父亲的遗愿, 不能嫁给他, 他不娶她、抑或是不让她改名换姓、接受朝廷的册封也就是了,何苦非要寻短见。 在?他看来,赵嘉宁娇气得很,最?是怕疼,胆子?又?小,她怎么敢死? 虽说守卫说昨晚不曾见夫人出门,但却放了宁宁出去……这便奇了, 好端端的, 一个丫鬟大晚上出府做什?么。 更?奇怪的是, 她自从昨晚出门后便再也没有回来,本来她回不回来薛钰也并不放在?心上,可他偏想起了昨晚赵嘉宁来找他时, 做的就是宁宁的打扮…… 还要哄他喝下安神助眠的药…… 他当时也没在?意,如今细想起来, 才觉出不对,而且赵嘉宁为什?么偏要买一个跟她长得相似的丫鬟进府呢? 这种种巧合加在?一起, 就不是巧合那么简单了。 他早就有所怀疑,之所以?没有立即着人打捞, 到底还是为了那一分让他不敢深想的可能性——尽管他知道十分渺茫,可以?说是微乎其微,但万一呢,万一真的打捞上来赵嘉宁的尸体…… 他不敢想象他会不会疯。 赵嘉宁是他的人,她的人是他的,心是他的,命更?是他的,没有他的允许,她怎么敢死?! 她本来就是他的奴,即使卖身?文书已经焚毁,可她爬了他的床,成为了他的女人,就一辈子?烙上了他的印记,要么从一开始就别来招惹他,现在?想逃跑,已经来不及了。 —————————————————————————— 他之前就命人去城门那边守着,但凡是女子?出城,必要严加盘问,还特地?描了一副赵嘉宁的画像让他们比照着找——他谅她也出不了城,只要她还滞留在?城内,他总能找到她。 等?找到了她,看他怎么狠狠教训她。 小骗子?,嘴比蜜还甜,心却比谁都狠。 之前他就料想赵嘉宁这个小骗子?若是外逃必会想办法出城,于是早有部署,如今审了宁宁,更?是确信。 他这两天多有颓丧不振之态,如今既确信她是外逃而并非溺亡,也该振作精神,亲自去将?她抓回来了。 话?说回来,既要出城,那必须要有路引文书,上回赵嘉宁从寺中私自出逃,甩了他的耳目,说不定就是去弄假文书去了——真的路引没那么快下来,而且她是他的人,她既要申办路引,上报州县,就不可能绕过他,他绝不会不知情。 既然如此,去找找哪里能置办假文书,去那里问上一圈,自然什?么都清楚了。 ———————————————————————————————————————— 赵嘉宁的确还滞留在?城内,原本按照计划,她该早早出城,可她这趟出门虽在?客栈换了男装,但她自小被保护得太?好,不懂得世道险恶,不过出门去了趟当铺,竟在?回来的路上被人顺走了钱袋,这也就罢了,偏这钱袋里还装了她的那一份文书路引。 这下可好,没了路引,她又?怎么能出城。 好在?身?上还留有薛钰送她的其他首饰,她又?去典当了一样,换回了不少银子?,这回有了教训倒是警醒了不少,没让人再将?银子?顺走。 只是路引既已丢了,若不再补办一张,她看样子?是出不了城了。 但若再补办……这一来一去,势必会耽搁不少时间,只怕夜长梦多,可眼下,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赵嘉宁只得折返去鬼市,可才到了鬼市口,便远远看见一队官兵在?四处搜查,那领头的,竟是薛剑! 赵嘉宁这才想起来,永城侯时任左都督,统辖全国各地?卫所,在?京中亦辖有卫所,薛钰经晋阳城一役,在?军中亦颇有声望,督都府与?兵部相互牵掣,大规模地?调兵遣将?自然需要兵部秉承圣意由再有五军都督从各地?卫所调遣军队,可寻常由总旗拨几十人出来搜查个人,倒也不必这么费事。 ——赵嘉宁预感到他们是在?找她! 只因她看到那名总旗手里拿着的,似乎是一个女子?画像,远远望去,分明与?自己有几分相似! 她深吸一口气,一颗心跳得厉害。 薛钰的反应比她想得还要迅速!看来诈死并没有拖住他——他应该都没有派人去湖里打捞,不然不会这么快就确信她是外逃了的! 他甚至想到了让人来这里搜查! 看来假路引是办不成了,为今之计,只能冒险出城门口一博,看看能不能找机会混出城去。 可到了城门口,却远远望见城门守军的身?边,也站着一个头戴飞碟帽,身?穿青布甲的军官,手上竟也拿着那副画像! 也是薛钰的人…… 完了,赵嘉宁脑袋嗡嗡地?响,他们比对着画像逐一盘问,她虽换了男装,可一没路引,二来薛钰替她画的那副肖想形神俱备,将?她的模样画了个十成十,旁人一看便知,她又?如何能混得过去! 怎么办,怎么办,赵嘉宁惊恐不已,紧紧攥住了衣角……要是这样被抓回去,她这般愚弄欺骗他,他一定会把她折磨得生不如死的!薛钰最?会的,便是折磨人。 不行,她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绝不能再落回他的手中,那样她会死的! 她深吸一口气,强逼自己冷静下来,四下环顾,发?现了一支运载着货物的商队,马车拉着满满一车的货物,风吹掀盖布,露出一角,似乎是一些绸缎…… 她眼睛一亮,心中顿时有了主意。 —————————————————————————— 赵嘉宁屏住呼吸,轻轻眨了眨眼睛——身?上压着的绸缎随着马车的颠簸,有些剐蹭在?她脸上,她觉得有些痒。 ——她现在?正?藏身?在?那辆马车中。 好在?绸缎柔软,藏身?其中即便被压在?底下,虽仍有些沉重,但总还能忍耐。 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她花了重金,央着商人让她藏身?其中,又?编了一些诸如不小心弄丢了路引,可家中来信,父亲病重,若再不出城,只恐不能再见最?后一面的鬼话?,好说歹说,终于让商人同意偷偷带她出城。 这个举动虽有些冒险,但一般守城的官兵也不会搜查得那么仔细,至多掀开布盖看一眼货物,核对一下文书,也就差不多放行了,多半不会生出什?么事端。 所以?商人才会答应。 压在?身?上的绸缎将?她遮了个严实?,赵嘉宁在?黑暗中听觉变得异常灵敏,她仔细留意着外界的动静,听到一阵窸窣动静后,士兵说了句“放行”,便蓦地?长松了一口气,心上压着的那块大石头,此刻也终于落地?。 放行了,赵嘉宁不无庆幸地?想,她这一关,总算是闯过了。 马车刚要被推动,后方却忽然传来一人的脚步声,步伐不疾不徐,从容不迫,却带着一股天然的压迫。 赵嘉宁心中忽然升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紧跟着,她听到有一道声音在?后方响起,只是说了两个字——“慢着。” 这一声并不如何响亮,却带着上位者天然的压势。 嗓音冷冽,如玉石相击,幽泉过石。 赵嘉宁全身?上下的血液瞬间凝固——她听出来了,那是薛钰的声音! 第 56 章 薛钰负手慢慢地走了?过来, 他穿着?一件雨过天青色的里衣,外面披着?一件白狐衾,腰间系了?一根玉带, 贵气逼人。 城门的守卫和那位拿着赵嘉宁画像的百户见他过来,皆恭敬地拱手行礼道:“世子。” 薛钰扫了?他们一眼,将目光落在那名百户身上, 淡淡地开口:“人找到了么?” “回禀世子, 凡是?出城者, 末将都照着?画像逐一比对, 眼下还……还尚未找到人。” 薛钰垂下眼睑,遮住了?眼中翻涌的戾气。 ——他已经整整一天没见到赵嘉宁了?,这让他越来越感到烦躁。 体内的戾气叫嚣着?,似乎就要?冲破这一身清风霁月、不染尘埃的皮囊。 面上是?一贯的冷清睥睨,眉目含霜,仿佛没有任何人事能牵动他的心绪。 以致于没有人能看?出他这样一副皮囊下,内里早已破被不堪, 几乎到了?绝境。 不安和躁郁一点?点?蚕食他的心性, 这种在赵嘉宁脱离他的掌控之后滋生?出来的陌生?情绪, 正将他整个人笼罩在晦暗之中,不见天日。 似乎只有赵嘉宁重新?回到他身边,他才能够得到内心上的真?正宁静。 ——而要?是?再找不到人, 他怕他真?的会疯。 他深深地一闭眼,下颌线收紧, 再抬眼时,眼底又恢复成了?一片清明, 无波无澜。 他扫了?一眼那辆装满绸缎的货车,淡道:“既要?找人, 便要?查得仔细,这种双马货车,足够大,除了?运载货物之外,藏几个人也不是?难事。”他屈指在葛布盖上轻点?了?点?,道:“掀了?仔细查。” 赵嘉宁死死咬住唇瓣,竭力不让身子颤抖,后背早已濡湿一片。 她恐惧到了?极点?,也绝望到了?极点?。 一旦被薛钰抓回去,她不敢想象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她敢这样愚弄欺骗他,他一定会杀了?她的! 不,没有这么便宜的事,他会留着?她的性命,慢慢地折磨她,那些骇人听闻、千奇百怪的酷刑,也不知他是?怎么想出来的,都会在她身上一一试验,届时她只怕生?不如?死。 或许只有像从前那样献媚示好,才能忍辱偷生?……不,经此一事后,他不会再吃这一套了?…… 而且就算侥幸活下来了?,难道要?像从前那样小心翼翼、担惊受怕地过一辈子么,一辈子做他的玩物,不得自由,等他玩腻了?再被丢弃甚至弄死…… 这次被抓回去后,肯定再也没有逃跑的机会了?,既然如?此,还不如?就死在这里,也落得个干净,省得回去受他的□□折磨。 这厢赵嘉宁已经做好了?玉石俱焚的准备,却听那名商人对着?即将要?搜查货物的守卫道:“我说大人,这可使不得啊,我的这批绸缎,大多?是?一些织金妆花缎、妆花遍地金缎……还有些更?名贵的,是?用片金线和孔雀羽线合织而成的,可经不起这样的搜查倒腾啊,若是?损坏了?,那我的损失又该算在谁头上呢。” 向来例行检查不会这样严苛,商人所?言,其实不无道理?,搜查翻找,稍有不注意?,便会损坏布匹。 尤其是?这样名贵的绸缎,一旦有所?损坏,那可不是?几两银子的事,要?不是?赵嘉宁给了?他重金,他轻易也不会答应。 商贾阻挠,一方面自然是?不想绸缎有所?损坏,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做贼心虚,在货车上窝藏人,私自带人出城,若是?被发现了?,挨板子都是?轻的。 所?以商贾现在与赵嘉宁也是?一条线上的蚂蚱,赵嘉宁不免对他寄予了?点?希望,想着?他若是?难缠些,说不定能躲避搜查。 但转念又想到,对方是?薛钰,寻常守卫也就算了?,谁能在薛钰那里糊弄过去。一时心又沉到了?谷底。 果然便听薛钰嗤笑了?一声,不疾不徐地道:“我朝丝织绸缎多?产自江浙,大贾不远千里而求罗、绮、缯、帛者必走浙东①,这些东西多?的是?运载进京,你倒是?反其道而行,这里头有没有猫腻,我现在没功夫跟你掰扯,你倒要?人深究下去么?” 说完想起什么,或是?觉得可笑,兀自笑了?一声,眸光瞬间转寒:“我倒跟你废什么话。”转头示意?部下:“还愣着?干什么,搜。” 那商贾心中有鬼,又见薛钰气势逼人,想是?来头不小,也不愿多?惹是?非,见状竟连货物都不要?了?,一甩袖子道:“罢了?,你们这般翻找过,我这绸缎还不知毁成什么样子,倒索性不要?了?。”说完竟扔下那车绸缎,解了?马匹,带着?几名仆人出城了?。 薛钰也没让人拦他们,只是?微抬了?下巴,示意?守卫搜查那辆马车。 听着?商人带人远去的脚步声,赵嘉宁心中的那点?微末希望,也终于被彻底掐灭。 上方的绸缎被一匹匹拨开?,很?快就要?发现她了?吧…… 赵嘉宁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正当她万念俱灰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疾驰的马蹄声,越来越近,随之而来的还有众人的惊呼声,周围很?快陷入了?一片混乱嘈杂。 原来是?这条街上常有权贵纵马行凶,践踏百姓,也不是?没闹上过官府,只是?最后都不了?了?之,因此百姓对马蹄声十分惧怕,眼见又是?匹烈马,还没驯服,便骑上街,分明是?不把人命放在眼里。 一时众人人心惶惶,纷纷躲避,眼见那匹野性难驯的红鬃烈马正朝城门口疾驰而来,四周尘土飞扬,守城的士兵全都一拥而上,试图制服那匹烈马,推攘中那辆货车被带到侧翻在地,一时场面混乱非常。 赵嘉宁被连带着?摔倒在地,上方的绸缎沉沉地压在她身上,她咬唇轻哼了?一声,偷偷撩开?盖在头顶、抬眼打量四周的情况。 只见那匹红鬃烈马果真?野性难驯、烈到了?极点?,赵嘉宁知道很?多?勋贵子弟最喜欢驾驭烈马,越烈越好,也不管到底能不能驯服驾驭得了?它,单纯就是?为了?享受跨坐在烈马身上的征服欲。 而眼下跨坐在马上那位勋贵子弟显然也没预料到事态会如?此失控,越是?勒紧缰绳,马就越是?发狂得厉害,仰天嘶鸣不止,前蹄高高抬起,又猛地踩踏落地,马背上的人也被震得险些跌落马背。 再这样下去,别说是?别人,就连他自己恐怕也会葬身于马蹄之下。 那位平日里趾高气扬、漠视人命的勋贵子弟,此刻也终于亲临死亡的恐惧,一时吓得脸色发白。 赵嘉宁瞧着?也觉得心惊,暗暗捏了?把冷汗,一时又唯恐马儿发狂朝她踩踏过来,却又不敢轻举妄动,怕反而招了?那马儿的注意?,只能时刻观察那匹红鬃马的一举一动。 却见薛钰这时忽然上前一把扯过缰绳,蹬了?马鞍翻身跨上马背,马背上骤然多?了?一个人,马儿愈发躁动,仰天长啸一声,如?平地惊雷。 那位勋贵子弟往后看?了?一眼,仍是?惊魂未定:“……世子?” 薛钰薄唇紧抿,眉间覆上一层冰霜,冷声道:“郧国公府三公子当真?好兴致,这么喜欢骑马,怎么上回讨伐北元没跟着?一块儿去?将异族踩踏于马蹄下倒还算有几分血性,如?今又算怎么一回事?” “我……”那位公府三公子面上有些挂不住,支支吾吾也没回话。 薛钰不再跟他废话,伸手提了?他的衣襟,将人扔下了?马去。 他甫一落地,仿佛劫后余生?一般,整个人松了?力道,只是?瘫软在地不住地喘气。 赵嘉宁继续留神那马儿,只见马背上的薛钰神色冷肃,双腿用力一蹬,紧紧夹住了?马腹,往后一攥缰绳,马儿前脚腾空,仰天长嘶,薛钰又俯身半趴在马背上,紧贴马身,手上力道加大,任凭马儿如?何尥蹶子,都无法将他从身上摔下。 他这般由它在无人处疾驰狂奔一阵,渐渐地,它也就力竭气衰了?,如?此,野性便去了?一半。 这是?……要?驯服这匹烈马? 赵嘉宁猛地睁大了?眼睛,脑中忽然灵光乍现:何不趁这个时机,偷溜出去城去? 眼下薛钰正在驯马,也注意?不到她,众人也都将目光放在薛钰身上,又有谁会留意?她? 这烈马发狂,周遭一片混乱,或许正是?上天赐予她的良机。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赵嘉宁打定主意?后,便深吸一口气,将压在身上的绸缎拨开?,起身从地上坐了?起来。 起初她还有些蹑手蹑脚,等到确定根本没人注意?到她后,便愈发大胆,脱了?鞋直往城门口狂奔。 耳边风声呼啸而过,吹乱了?鬓发,她此刻脑海中却只有一个念头:逃离这儿,逃离薛钰身边,永永远远都不要?再见到他! 眼看?就要?跑出城门口,身后却忽然响起了?一阵掌声和欢呼。 是?薛钰驯服烈马成功了?! 才这么一会儿功夫……远比她想象得要?快! ——薛钰总是?要?比她预想中得还要?可怕,每次都是?! 她呆呆地怔在了?原地,没了?马儿拖延,他一旦调转方向,骑马朝城门口而来,很?快就能发现她,即便她乔装改扮,可他们同床共枕、肢体交缠那么多?个日日夜夜,他只要?看?到她的背影,就一定能够认出她来,届时即便她跑断了?双腿,又怎么逃脱得出呢? 正当她惶惶不知所?措、手脚一阵冰凉时,忽闻马车辘辘而过,一抬头,见是?一辆十分华贵气派的马车,四周垂挂着?厚厚帷幔,金丝滚边,柱子上的雕刻巧夺天工,亭盖上刻着?宝相花图案,中央镶嵌了?一只玉麒麟。 赵嘉宁咽了?口口水,一时顾不了?那么多?,也不知哪里来的胆子,不顾赶马侍从的阻挠,执意?掀开?帷幔,上了?那辆马车,当即跪下道:“求您救救我……” 一抬头,却撞上了?一双温润如?玉的眸子。 赵嘉宁睁大了?双眼,眼前这位一身华服、头戴玉冠,面容俊雅的男子,她之前分明见过他! ……竟是?太子! 赵嘉宁还在兀自出神,随从便拽过她的胳膊想要?将她赶下车去。 赵嘉宁这时哪里肯走!也不知哪里生?出的力气,向前跪爬了?两步,伸手扯过他绣了?祥云纹的衣摆,隐隐恳求道:“太子殿下,求您救我……” 慕容景略抬了?一下手,侍从便知趣地退下了?。 一时马车内只剩下他们二人,车里熏香袅袅,静谧安宁。赵嘉宁红着?眼眶,只是?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少女容颜殊丽,此时眼尾泛红,浓睫掩映,秀气的鼻尖轻轻翕动,说话间贝齿轻咬,红唇微张,楚楚可怜中又透着?一股妩媚撩人的姿态,实在让人心尖发软,很?难不产生?怜惜。 慕容景滚动了?一下喉结。 —— 薛钰纵马回来后,发现马车侧翻后绸缎散落一地,有一处有被人拱起拨开?的痕迹,分明是?先?前有人藏身其中,如?今已经出来了?。 他眉头紧蹙,抬眼四下巡视了?一番,并未发现那人的踪迹,待要?纵马出城去追,等走到城门口,忽然发现一辆华盖马车……那是?,太子的辂车。 他于是?勒紧缰绳,翻身下马,来到太子的马车旁,搁着?帷幔问道:“殿下方才,可有看?到什么可疑人从城门口经过?若是?殿下未曾撩起帘子向外张望,可方便我向殿下的侍从问话?” “哦?”慕容景温和如?玉的嗓音从马车里传出:“仕钰这是?丢了?什么人?” 薛钰静默片刻,冷声道:“说出来不怕殿下笑话,此人殿下是?见过的,便是?我那贱婢,当日幸蒙殿下搭救,却是?个不识抬举的,竟从我府里逃了?。” “原来是?她……那仕钰找到她后,打算如?何处置呢?” 薛钰冷嗤道:“这等不识抬举的东西,留了?也无用。我之所?以非要?将她抓回来,不过为出一口恶气——她胆敢愚弄戏弄我,我自然要?将她扒皮抽筋、以泄我心头之恨。” 话音落下后,一时静默,马车里慕容景过了?许久,才回道:“说起来,我方才撩开?车帘,正看?到了?一人慌慌张张地出了?城门,瞧她的身形,倒的确与……你要?找的那人极为相似。 第 57 章 薛钰闻言匆匆留了句:“多谢殿下。”便亟不可?待地要纵马追出城去, 可眼见正要跨上马背,却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动?作一顿, 从?马蹬上下来,又走回慕容景的马车边,略抬了一下眉, 眸中神色莫测:“殿下, 我上回说, 你这辂车里太过冷清, 未免贵体染恙,让你置点?炭盆放在边上,或者捧个暖炉——你听我的了没有??” 说着竟上前一把掀开了车帘,探身往里察看。 这其实是大不敬的!哪有没得太子应允,便?擅自入内的,随从?脸色微变,可?因为他是薛钰, 太子的宠臣, 甚至有?时候在圣上面前也不遵礼制, 一向?放肆惯了,他自然?也不敢置喙什么。 车内慕容景并不动?怒,面上挂着微微笑意, 宛如春风和?煦,只?道:“仕钰说的话, 孤又怎么会不放在心上?” 只?见他手上捧着一个铜提梁暖炉,炉盖镂空雕刻了四季海棠的纹饰, 马车宽六尺,十分宽阔, 内设紫檀木案几,上置瑞兽铜炉,点?着乌沉香。 马车边上还放置着一个炭盆。 薛钰巡视了一圈,见这马车内空空荡荡,只?慕容景一人?坐于其中,再无旁人?,心神微敛,匆匆撂下一句:“殿下,打扰了。”便?放下车帘,三两步走到那匹红鬃烈马前,猛地跨上马背,一挥马鞭,扬长而去。 慕容景垂眸坐于车内,将手炉放置在了案上。 其实他天生体热,并不喜欢在车内放置诸如手炉、炭盆一类的物件。 不过薛钰既然?提了,他便?有?意照做——他自幼不受宠,也无母族的支撑,在宫中谨小慎微、如履薄冰,不过借着长子的名头,才侥幸登上了太子之位。 温和?贤良,虚心受谏,说白了就是耳根子软,任人?拿捏。 朝中的那帮大?臣,最喜欢这样的君主。 忍常人?之不能忍,自然?有?常人?没有?的心思。没有?人?知道,他为了获得薛钰的支持,在他身上下了多少心思。 照理?他的人?,他是不会染指的。方才薛钰前来问他,他不是没想过将人?交还给他,可?惜偏偏他问及会如何处置她时,他语气冷寒,答道:“非扒皮抽筋、才能泄其心头之恨。” 他会这样回答,慕容景并不意外。 他太了解薛钰了,他生了一副天人?之貌,供世人?观瞻仰慕,却没修得一副慈悲心肠,并不懂得何为怜悯。尤其最恨背叛与欺骗,凡是胆敢背叛欺骗他的人?,下场岂是一个惨字了得。 薛钰一向?聪明,而他最聪明的,便?是钻研出那些耸人?听闻、千奇百怪的酷刑。 手段简直令人?发指。 若是他将人?抓回去,她的下场可?想而知,只?怕比“扒皮抽筋”还要惨上千倍百倍。 那样娇滴滴的一个美人?,他到底生了恻隐之心。 他不愿她遭此?毒手,她背叛了薛钰,他还从?没见过哪个背叛了薛钰的人?,会被他轻易原谅。 因此?他才冒险骗了他一回,只?盼能救她一命,却也祈祷这事能永远不被薛钰知晓。 一旁的席位隔板底下发出“扣扣”的动?静,是有?人?在屈指轻轻敲击。 慕容景弯起唇角,这才想起还没把人?家小姑娘给搀扶出来呢。 薛钰既已走远,马车也已驶入宫门,想来他也不会再追上来,于是便?伸手揭开由丝带编织而成的坐垫,掀开上面的隔板,接过赵嘉宁的手,将她搀扶了出来。 小姑娘的手白皙柔软,小小地蜷缩在他的掌心,行动?间指尖轻轻挠过,掌心便?泛起一阵细密的痒意。 慕容景喉结微动?。 赵嘉宁等身子全部?出来后,轻轻拍了拍胸脯,感慨道:“还是太子您聪慧英明,想到让我藏在这席位底下。” 原来这一侧席位竟是中空的,慕容景之前这么设计原是为了存放一些书?籍,不翻看时放在里面,也不致凌乱、有?碍观瞻,没想到今日竟做了这等用途,也得亏是赵嘉宁身形纤细娇小,才可?藏匿其中。 上面再铺上一层柔软的坐垫,便?再难看出什么端倪了,绝料不到底下竟藏着人?。 之前他便?想到以薛钰多疑的性子,多半会进来察看,因此?便?想到让她藏身其中。 “谈不上什么聪明英明,姑娘谬赞了。”慕容景微微笑道:“不过是与仕钰相处久了,了解他的性子罢了。” 提到薛钰,赵嘉宁脸上难掩厌恶之色:“您说得没错,他生性多疑,若非您有?先见之明,轻易也不能教我蒙混过去。”一时又不由得有?些后怕;“差一点?就要被他抓回去了,他说……他说要将我扒皮抽筋……” 薛钰果然?还是那般绝情,好歹……好歹他们也同床共枕那么多次,竟一点?旧情也不念,果然?对薛钰这种人?,不该抱有?一丝幻想。 今日若非遇上太子,明年今日恐怕就是她的忌日了,赵嘉宁越想越觉得后怕,眼圈不由得泛红,忽然?“扑通”一声跪在慕容景面前道:“多谢殿下救命之恩……殿下三番两次救我于水火之中,我……我无以为报……” 慕容景笑道:“无以为报,待要如何……以身相许么?”一面弯腰将她搀扶起来:“谢我便?谢我,好端端的,下跪做什么。” 赵嘉宁一张莹白的小脸渐渐浮上绯色,抬头偷偷觑了慕容景一眼,脸愈发得红了,含糊不清地道:“以身相许……也……也不是不可?以……” 慕容景怔了一下,微微挑眉,含笑道:“统共不过见了两次面,你倒是不怕我……刚才只?是跟你说笑罢了,孤救人?向?来不求回报。” 赵嘉宁闻言笑得眉眼弯弯:“您有?什么可?怕的,您心肠那么好,一言一行都让人?如沐春风,我想亲近您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惧怕呢。” 她撇了撇嘴道:“您又不是薛钰……” 慕容景看了她一眼,笑意温和?道:“你很怕仕钰么?”问出口后才觉是多此?一问:若是不怕,还逃什么。 果然?听赵嘉宁道:“当然?了,他那么坏,谁不怕他,这天底下,再没有?比他更坏的人?了。” 慕容景“哦?”了一声,笑道:“我以为,这天底下的女子,都该喜欢他才对……从?前孤的皇妹便?是如此?,便?是连那些小宫婢,谈及他时也无不脸红。” “那是他们肤浅。”赵嘉宁仿佛十分得嗤之以鼻:“还有?啊,她们也实在是有?眼无珠,没有?眼光得很。” “有?眼无珠?” “可?不是么,放着身边这么好的人?不去仰慕,却去喜欢那空有?皮囊之人?,岂不是有?眼无珠之至么?”赵嘉宁仰着一张小脸,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在我心里,您要比他好上一千倍一万倍。” 慕容景怔了一下,心尖一片柔软。 倒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说这样的话。 他一向?是被忽视的存在,若不是有?着太子的头衔,没有?人?会多看他一眼。 父皇偏爱赵王,从?不多看他一眼,皇妹也并不敬重他这个兄长,母妃宫女出身,身份卑贱,不受父皇重视,被宫女苛待,早早离世…… 他还未坐上那个位置,已经?是孤家寡人?了。 相反薛钰,似乎只?要他站在那里,所有?人?的目光都无法从?他身上离开。 父皇宠爱他,他的皇妹爱慕他,甚至连与他从?不对付、眼高于顶的赵王,一向?不把人?放在眼里,待他却也格外殷勤。 可?如今面前这个小姑娘,竟板正?着一张小脸,十分认真地告诉他,在她眼里,他要比薛钰好上千百倍。 一双水润的桃花眼波光潋滟,看人?时最是情真意切。 怎么能不让人?心生欢喜呢。 慕容景弯起唇角,只?道:“倒是没见过你这么会哄人?的。” 小姑娘闻言歪着脑袋,笑眯眯地看向?他,伸出小手轻轻扯了他的衣袖一角来回摇晃,嗓音轻软,叫了他一声:“殿下……” “那……我哄您高兴了么?” 慕容景眼底晕开笑意:“你说呢?对了,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孤记得,上回仕钰是叫你‘宁宁’?” 赵嘉宁一听到薛钰的名字脸就垮了下来,闷闷地“嗯”了一声:“我叫……我叫沈仪宁。”她既下决心重新开始,与过去一刀两断,就权当以前的赵嘉宁已经?死了。 薛钰当初为了与她成婚,替她换了个身份,她既入了沈家的族谱,安远伯也按照辈分为她取了个新名字,如今她索性便?拿来用了:“您就叫我宁宁吧——您这样叫我的话,我就不讨厌这两个字了。” 慕容景有?片刻的怔仲,随即微微笑道:“好。” “那宁宁,眼下你不如跟孤去东宫小住一段时日,等过段时间,仕钰遍寻你不得,也该收手了,到那时孤再秘密送你出城,方为稳妥。” 赵嘉宁想想也是,如今薛钰正?出了城到处找她,为了稳妥起见,她最好还是避一避风头,何况……她抬头看了慕容景一眼,太子救了她两次,她一直苦于没有?机会报答,眼下能与太子朝夕相处一段时间,岂不是正?称了她的心意? “好啊,”她抬头看向?慕容景,眸光流转,盈盈笑道:“我都听殿下的。 第 58 章 薛钰得了太子的指引, 一路纵马追出?城去,照理赵嘉宁一介女流,身子又?一向娇弱, 是跑不?远的,可他?纵马追出?去数里,一路搜寻, 也始终没能发现她的身影。 马背上薛钰勒紧缰绳, 举目四眺, 官道上空无一人, 道路曲折,蜿蜒没入葳蕤丛林。 薛钰重重换了一口气,下颌线收紧,脸色阴沉到了极点。 ——宁宁,你到底去哪儿了? 她涉世未深,又?娇柔貌美,世道凶险, 她如?今一个人流落在外, 一刻未被找到, 对他?来说就是多一刻的煎熬。 春寒料峭,凛冽寒风刮在脸上,如?刀割一般。 他?迎着冷风, 岿然坐在在马背上,寒风吹起他?衣袍的下摆, 绣着云纹的暗绣在日光下银光浮动。 他?却始终岿然不?动,宛如?雕塑, 这般静坐了片刻后,忽然一转头, 对着身后部下冷声吩咐道:“找,继续给我找,丛林农舍,客栈驿道,重金悬赏,挨家挨户地去给我找——就算挖地三尺,也要将人给我找出?来!” —— 摘星阁内,桌上摆满空了的酒壶,薛钰仰头执起一柄金酒注灌酒,却发现已经倒不?出?哪怕一滴。 又?空了一个…… 他?苦笑一声,将酒壶胡乱搁放在桌上,伸出?左手,只见左手拇指与食指之间,夹握着一枚小巧精致的珍珠耳坠,这是上好的南珠,圆润饱满、光华璀璨。 这便是他?之前送给赵嘉宁的那一枚,里面装了一只蛊虫,耳坠衔接处用特殊材质打造,一旦戴上,永不?可摘,而?如?今这枚耳坠落在他?手上,可见赵嘉宁是生生将其扯下…… 薛钰每每想到此处,便心?痛如?绞……将耳坠生生扯断,断裂处穿透皮肉,该有多疼…… 赵嘉宁那样怕疼的一个人,竟能对自己下得了这样的狠手…… 她是下了多大的决心?,便这样不?愿待在他?身边么? 好,真是好得很…… 这只耳坠,他?命人在湖里打捞多日,如?今终于被打捞起,没人知?道他?在见到那只耳坠的一刹那,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 不?过幸好,打捞上来的只是一只耳坠。 酒很多了,神?志便有些混沌,他?喝酒不?上脸,喝得再多一张脸依旧莹白如?玉,却能从他?的神?态中窥探出?一二。 他?的确醉了,可偏醉得不?彻底。 若是能醉得不?省人事,倒也算是一种解脱。 他?从前从不?酗酒,可自从赵嘉宁走后,他?从滴酒不?沾成了如?今这副烂醉如?泥、不?人不?鬼的样子。 他?怎么会沦落到这样的境地,连他?自己都料想不?到。 他?只是不?愿意?清醒。 也不?愿意?面对清醒之后,空空荡荡,没有赵嘉宁的房间。 更不?愿意?承认赵嘉宁已经离开他?这个事实?。 便是逃跑了,抓回来也就是了……只是为什么偏偏找不?到?明明不?可能跑得多远,该搜该找的地方,也全都一一翻遍了,上天入地,为什么就是找不?到她! 薛钰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没人能救得了他?,连他?自己也不?能。 只有赵嘉宁,只有她能让他?活过来。 可她不?会,她从来不?会将他?放在心?上。 连一句话都没留给他?,便这样悄无声息地走了。 她怎么会这样狠…… 那以前那些都算什么?那些柔情蜜意?,那些海誓山盟,她一遍遍地说喜欢他?,送他?一样又?一样表明心?迹的物件…… 原来全都是假的。 是一时兴起,是随意?招惹,还是时日一久后的意?兴阑珊,不?过尔尔? 却将他?拖入了无间地狱,在暗不?见底的泥沼里挣扎堕落。 真讽刺啊,她口口声声说喜欢他?,可她的爱意?就像天边随风攒动的浮云,转瞬消散,不?留半点痕迹。 那颗所谓的真心?,也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看似触手可及实?则永远抓不?住,飘渺如?云烟。 却将他?骗得团团转。 他?从来没说过喜欢她,他?也从来不?愿承认,只因在他?的眼里,赵嘉宁先是骄纵矜傲,后又?恶毒愚蠢,他?怎么会喜欢上这样的女子。 他?怎么会容许。 后来误会解除,他?知?道赵嘉宁虽然一身娇生惯养的臭毛病,但并不?曾害了晚晴,也并非罪无可赦……可他?也没有亲口对她说过他?喜欢她。 因为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究竟喜不?喜欢她。 起初,他?只是想将她掠夺到身边,报复折辱她。 她不?是喜欢他?么,那就该乖乖地待在他?身边,又?怎么可以对旁的男子笑呢。 实?在太碍眼了。 后来阴差阳错,他?碰了她,自此一发不?可收拾。 他?想她既然喜欢他?,他?也早已习惯她的陪伴,误会解释清楚后,他?知?道她并没有害过晚晴,为了弥补她,他?允许她永远留在他?身边,他?会给她应有的名?分,余生也会对她极尽宠爱,予取予求。 就这样陪在他?身边不?好么,为什么非要逃呢。 遍寻几日不?获后,祖母满面愁容,前来探望他?,他?也不?是没有说过“不?过一介玩物,既不?识抬举,留着也无用,跑了便跑了”诸如?之类的话。 是啊,赵嘉宁不?过一介玩物,既然不?识抬举,留她在身边又?有什么意?思,这样大费周折,兴师动众,难道只为抓她回来泄愤? 其实?他?最清楚不?过,似赵嘉宁这般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从小便被娇惯着长?大,千恩万宠,不?懂世道险恶,又?是那样的样貌身段,独自在外,其实?他?不?去找她,便是对她最恶毒的惩罚。 到那时她自然会无比后悔离开他?身边。 这岂不?是比抓她回来惩戒来得更为痛快解气?,也更为有趣得多。 他?该选这一种的,从前的他?必定会选择这一种,可对象一旦换成是赵嘉宁,他?发现他?根本做不?到。 只要一想到有人会碰她伤她,哪怕一根头发,他?都控制不?住地想要杀人。 他?一向不?喜欢勉强,只因他?要的,从来都是唾手可得。 可这回他?却是无论如?何,都撂不?开手。 只要一想到从此没了赵嘉宁,他?的心?便仿佛被剜去一块,固然鲜血淋漓,疼入脏腑,但更多的,是心?空了。 也是直到这一刻,他?才?意?识到,他?早已泥足深陷,彻底栽在赵嘉宁身上了。 不?是她离不?开他?,而?是他?根本不?能没有她。 他?一向冷心?冷情,在遇到赵嘉宁前从未喜欢过谁,自然不?懂情爱为何物,也不?知?道究竟怎么样才?算喜欢一个人。 ——可笑他?居然为赵嘉宁变成了这个样子,才?明白他?究竟有多喜欢她。 第 59 章 薛钰摩挲着那?只耳坠, 脑海中浮现的全是赵嘉宁戴着那?只耳坠的样子,只因这耳坠一旦戴上便不能取下,因此他与赵嘉宁的点点滴滴, 画面中都缀了一抹莹润璀璨的光华。 赵嘉宁肤白娇憨,其实很适合佩戴珍珠,愈发衬得她肤如凝脂, 高贵明艳, 恰如人间富贵花。 无论是依偎在他怀里撒娇, 还是圈住他的脖颈索吻, 她都戴着它,她奇坐在他身上时,随着动作的上上下下,耳坠也会随着左右摇晃。 珍珠光华璀璨,在昏暗朦胧的光线下格外夺目。他便盯着那?摇摇晃晃的耳坠,忍不住伸手触碰。 偏这时赵嘉宁身子发t,铭感得厉害, 一碰就发出?猫儿叫似得一声, 软倒在了?他的怀里, 身子轻掺了?一阵,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怎么,这就把自己玩丢了??”薛钰抚着她的脊背, 轻咬了?一下她的耳垂,暧日未笑道:“宁宁, 你怎么这么没用。” 一面继续拨弄她耳垂上缀着的那?枚珍珠。 赵嘉宁却偏头躲过了?:“别碰……痒……” “哦?”薛钰的嗓音喑哑,蕴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哪儿痒。” 小姑娘轻哼了?一声, 没理他,过了?一会儿, 才将下巴搁在他的胸膛,抬起头来?看他。 却是软绵绵地瞪了?他一眼,似乎颇为不满:“你怎么……你都不专心……” 薛钰略抬了?眉,勾唇道:“……不是你让我别动的么。你说,你想试试自己d。” “……什么,是你让我自己d的,你说那?样会……” “我说,那?样会舒服,又没逼着宁宁做,是你自己心痒,非要?试试。” 赵嘉宁把脸埋进他的怀里,她一害羞就不肯见人:“没有,就是你引y我的……” 薛钰失笑,语气宠溺中又带着点无奈:“好,是我引诱宁宁……只不过……”他附在她耳边,压低了?嗓音,透着点磁性,格外蛊人:“我们宁宁的心智,也实在太不坚定了?……怎么样,自己玩儿,舒服么。” 赵嘉宁哼哼唧唧地不肯回答。 薛钰眉梢微抬,掐了?下她腰上的软肉,唇边噙了?一丝笑意,非要?逗弄她:“说啊。” 赵嘉宁云鬓微湿,眼中湿气未散,眼尾泛红,泅了?胭脂似得:“……不好玩儿,太累了?,你骗我,我不爱动,为什么要?我自己d……” 她的嗓音娇软甜腻,轻撩起眼皮,嗔了?他一眼,妩媚中透着一股慵懒,似乎有些不满:“还有,你都不专心……哪有你这样的……” 薛钰闻言摩挲着她的腰肢,忽然翻s将她压在s下,微微眯起眼眸,似笑非笑道:“急什么,这便一心一意地c你……”他压在她耳畔,极轻地笑了?一声,气息却滚tang无比,灼人似得:“这样,够专心了?吧?” —— 那?些旖旎温存的时光,更像是梦幻泡影,再回过神来?时,留给他的,只有那?只冷冰冰的耳坠。 依誮 她就那?样决然而然地离开了?他,那?她是怎么打?算的? 离开他之?后呢,也会见一个爱一个,轻而易举喜欢上别的男人,在他的s下承欢么? 一想到有这种可能,他就嫉妒扭曲地想要?杀人。 像是困兽发出?最后的嘶鸣,浑身上下每一处都散发着戾气,绝望中又带着一股毁天灭地的疯劲。 ——她是他的,这一辈子,也只能是他的。 若有人胆敢染指,他绝不会放过。 他将那?枚耳针狠狠攥紧了?,累丝深深地陷入掌心内,划破皮肉,缓缓渗出?了?鲜血,他竟也不觉得疼。 只是深深地一闭眼,发狠似得将耳坠掷在了?地上:“赵嘉宁,你怎么敢这么对我!” 耳坠却落在一人的脚边。 那?是一双绣缠枝牡丹花纹的缎子鞋——是赵嘉宁的鞋! 薛钰怔了?下,目光缓缓上移,恍惚竟看到了?赵嘉宁…… 掌根轻击眉心,他摇了?摇头,试图让神智清醒一些,再睁开眼时,“赵嘉宁”却已站在他面前。 他踉跄着起身,将人一把搂进怀里:“宁宁,是你么……” 他最恨背叛和欺骗,也曾想过将赵嘉宁抓回来?后要?怎样狠狠惩戒,可这时将人抱在怀里,心中却只有一个念头:她既然已经回来?了?,那?便是后悔了?,知道自己错了?,既已知错,便也无谓惩戒。 过往的一切就全都一笔勾销,只要?她从?今以后能够乖乖地待在他身边。 他将下巴抵在她的肩颈处,叹息似得道:“宁宁,真的是你么,还是我酒喝多了?,出?现了?幻觉……” 他静默了?片刻,第?一次收起尖锐的倒刺,将他的心迹完全而柔软地在她面前表露:“你知不知道,我很想你……” 本来?他已经打?算既往不咎,只因他以为赵嘉宁乖乖回来?了?。 可怀中人这时偏偏回了?一句:“世子,是我。” 只这一句,薛钰猛地清醒过来?,眼底划过一丝狠戾。 得而复失,该是这天下最残忍的事了?。 “你不是她,她不会这么称呼我。” 他面无表情地直起身子,冷冷地扫了?来?人一眼。 是她!又是那?个叫做宁宁的奴婢。 他终于?控制不住体内叫嚣的戾气,一把掐住她的脖颈,加入扣口君羊以污耳耳期无儿把以看更多完结文眼神浸染了?绝望,又隐隐夹杂着几分疯魔:“为什么是你,为什么又是你!” “是……是老夫人让我来?的……”宁宁心中虽然惧怕,但还是努力地牵扯出?一丝笑意:“世子,是我,不好么。” “奴婢见到您这个样子,也于?心不忍。其?实,您可以把我当做是她……我想夫人不会介意的……因为……因为她并不喜欢你……” 薛钰嘴唇翕动,近乎麻木地看了?她一眼,只是问她道:“你说什么。” 宁宁以为他被说动了?,心中欣喜,说得愈发起劲:“是真的,她心里根本没有您,夫人不善女红,但琴棋书画皆十分精通,她给奴婢弹过琴,琴音娓娓动听,余音袅袅,也拉着奴婢陪她下棋,可惜奴婢不会,只陪她下了?几局五子棋……” 她说着看了?薛钰一眼,咽了?一口口水,继续道:“奴婢也曾见过她画过一幅男子肖像,画中男子气质温润,眉目俊雅……却并非是您。” “她说她对您不过是一时兴起,只是不甘心您不理睬她罢了?,真要?说多喜欢,其?实也未必,后来?更是彻底寒了?心,譬如那?覆水,便注定是难收的!” “是么。”薛钰自嘲地笑了?一声,忽然松开了?手,只是有些疲倦:“说完了?么——说完了?,就给我滚。” 宁宁愣了?一下,脸色又红又白,她以为薛钰已经快要?被她说动,万万料不到他对她还是那?般绝情,只觉胸腔内憋着一口气,一时心绪难平,不管不顾地道:“她对您根本没有半分真心!您为什么还是看不穿呢?明明我才是真心爱慕您,您为什么就是不懂得珍惜身边人呢!” 薛钰实在懒得花费一分精力在她身上,只是听她说到“真心”二字,到底还是忍不住嗤了?一声:“真心?你们每个人都说真心,晚晴说对我真心,可转头就与人私奔,险些葬送了?性命,还害得我一番好找。” “永安对我说真心,可背地里,却敢对我下药。” “至于?赵嘉宁,口口声声说真心喜欢我……可如你所?见,她竟敢在大婚前夕私逃出?府,至今下落不明,真是讽刺。” “可见真心二字,最是廉价不过。” “那?是她们!”宁宁显得有些激动:“我跟她们不一样,我对您是真心的!” “是么,”薛钰垂下眼帘,幽幽道:“那?不如,剖开来?看看。” 宁宁顿时吓得面色惨白。 可是下一刻,薛钰却又淡淡改口道:“算了?,懒得看。”他的语气已十分不耐:“滚吧。” 宁宁松了?一口气。 这样三番四次死里逃生,便让她生出?一个错觉——薛钰其?实,也是舍不得杀她的! 这么想着,便愈发大胆起来?:“老夫人让我过来?慰藉您……我还什么都没做呢……您就忘了?夫人吧!难道就不能看我一眼么,像她这样朝秦暮楚、水性杨花的女子,又怎么能配得上您,让您如此对她念念不忘!” “配不配,不是你说了?算。”薛钰倏地抬起双眸,眼中戾气深重,竟显现出?一分杀意:“你算什么东西,又有什么资格议论她!” 说完叫了?人来?,背过身去,淡淡吩咐道:“打?三十板子,赶出?府去。” 宁宁闻言如遭雷击,瘫软在地。 直到有人将她拖拽出?去,她才回过神来?,声声泣血,只是求他饶恕她。 可薛钰却恍若未闻。 就在她即将被拖去门去时,薛钰却忽然转过身来?,淡淡开口道:“等等。” 宁宁以为他临时改了?主意,终究心有不舍,打?算放过她了?,一时欣喜非常,连连叩首道:“多谢世子,多谢世子……” 薛钰面无表情地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然后她听到他淡漠地开口—— “把她的脸毁了?。” 嗓音如玉石相击,冷泉过石,却说出?那?样诛心的话?—— 他道:“她不配跟她用一张相似的脸。” 第 60 章 赵嘉宁这几日在东宫吃好睡好, 又离了薛钰,不用再与他虚与委蛇、谄媚讨好,没了心?事?, 活的惬意自在?,感觉人都圆润了一圈,她坐在?妆奁前, 对?着铜镜端详了一番, 忽然双手捧脸, 惊恐道:“呀, 听雪,我脸是不是又胖啦。” 听雪是慕容景拨给她、照顾她饮食起居的婢女,性子温顺,人也讨巧,与她相处得很?不错。 她闻言也顺着赵嘉宁的目光抬头望向铜镜,眉眼含笑道:“好像是有一点。” 赵嘉宁这下更愁了:“那怎么办,我不好看了。” “没有, ”听雪安慰她:“姑娘怎么都是好看的, 眼下珠圆玉润, 瞧着气色更?好了。” 赵嘉宁毕竟年纪小,性子单纯,人也好哄, 居然很?快又不在?意了:“也是,白白胖胖的, 反正?也不难看。” 况且胖瘦这种事?,都是一时的, 这几日过得实?在?太安逸,整日不是吃就是睡, 也没法子溜出东宫到处乱逛,不胖才怪呢。 等过段时候离了宫就好了。 说起来,似乎也该是时候离开了。 她在?东宫已经藏了好几日,薛钰遍寻她不获,想来也该死心?了,这回她出去应当没什么妨碍。 只是她这段时间再没见过慕容景,有心?想要报答,却也一时想不好怎么报答。 可惜她不会下厨,否则送点亲手做的糕点膳食,也算聊表心?意了。 听雪听后笑道:“那让奴婢给您出个主意……您自个儿?不会做,奴婢可以教您,您在?一旁打打下手,岂不也算亲自动手了?” 这倒的确是个好主意,左右她闲着没事?,当即就拉着听雪去了小厨房。 听雪教她做了一碟枣泥酥饼和松子百合酥。 枣泥酥饼小巧玲珑,外皮酥脆,色泽金黄,内里包裹着枣泥馅,咬一口甜香酥脆,是慕容景喜欢吃的一道糕点。 说是教赵嘉宁做,其实?赵嘉宁也不过帮忙将枣去核,捣成?枣泥罢了。 但好歹也是动了手的,多少也是一份心?意。 做完后赵嘉宁没忍住尝了一个,她最喜甜食,小时候吃坏了一颗牙齿,她爹爹就管着不让她多吃了。后来去了侯府,薛钰也管她。 如今到了东宫,她想吃什么便吃什么,再没人管她,这短短几天?,吃的甜食,抵得上过去几年了,也难怪长胖了一点。 听雪将松子百合酥装在?一个描金牡丹碟子里,擦了手后,回过身正?撞见赵嘉宁在?偷吃枣泥酥饼,好笑道:“姑娘,这不是要拿去给太子殿下的么,您怎么自个儿?吃起来了?” 小姑娘抬头?,纤长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一张粉白的小脸吃得鼓鼓的:“我只是替他试一下味道呀,那么大一盘,吃一两个又有什么打紧。” 明明是极明艳妩媚的长相,偏偏脸上稚气未褪,颊肉丰盈,便又平添了娇憨之态。 日光自杉木直棂窗格透进来,落在?她的脸上,肌肤雪白娇嫩,宛如牛乳。 许是因为厨房里过于?闷热,她脸上浮上了一层淡粉,唇瓣红润,鲜艳欲滴。 一张小脸宛如枝头?上含苞的艳艳花瓣,离得近了,甚至可以看见脸上细小的绒毛。 偏嗓音轻软,撒娇似得,一双美眸含着三分无辜,讨好又委屈地看着她,她又怎么忍心?苛责。 便是单独再给她做一碟糕点,又有什么妨碍呢。 这样娇滴滴的美人,听雪想,若想讨好太子,何必做什么糕点呢,需知这宫里的贵人,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再精致的糕点,吃多了也容易腻。 与其送点心?,不如将自己送上门去。 这些?俗世糕点,哪有她让人垂涎欲滴呢。 饶是她身为女子,看久了也难免有些?晃神。 ——若是她能攀附太子得宠,岂不是连带着她也能得道升天?? 不过也得全看她有没有这个意思。 —— 听雪之前帮试探过慕容景,但也看不出什么来,只知道慕容景并不讨厌她。 也是,若是讨厌,又怎么会带她回东宫。 自然是有几分喜欢的,听雪也看得出来,只不过不知是否关乎男女情爱。 慕容景空了也会问她赵嘉宁的近况,她答道:“别的都好,只是姑娘心?里一直有一件事?放心?不下,便是想着报答殿下,只是一时没拿好主意。以后若是想好了,不知能否让她前来找殿下?” “当日不过顺手为之,孤与她有缘罢了,谈何报答。”慕容景淡笑道:“不过她若是想来找孤,那便来就是了。” 听雪道:“怕是宫里的太监不识得姑娘,不让放行呢。” 慕容景便丢了块令牌给她:“凭此令牌,可在?东宫进出无阻,你交给她,告诉她,什么时候想来见孤都可以。” 天?下无不散宴席,她终归是要走的。 她是薛钰的人,他自然不会留她。 毕竟相识一场,临别前也该让她同自己告个别。 —— 赵嘉宁拎着一个食盒,里面装着听雪做的两碟糕点,一路凭借那块令牌通行无阻,去了太子书房。 及至到了书房门口,正?要敲门,却听见从里面隐隐传出谈话声。 领路的小太监这时便躬着腰赔笑道:“许是太子正?在?和詹事?大人议事?呢,姑娘不如随奴才去外面候着,等殿下忙完了,您再去见他也不迟。” 他见了赵嘉宁出示的那枚令牌,知道太子对?她那是不一样的,又见她生得美貌娇媚,料想日后必会得宠,因此跟她说话,也带着三分恭敬——这提前巴结好,总是没错的。 赵嘉宁本来也是要随他去外面候着的——既然太子有要事?,她自然不便前去打扰,可就在?转身之际,她忽然隐隐听见了薛钰的名字。 不知为何,她直觉他们所谈之事?与她有关,便寻了个借口将那名太监打发走了,她则放轻脚步,伏靠在?门边,仔细地聆听里面的动静—— “殿下,微臣刚进来时,远远看着一女子拿着令牌在?东宫内自由出入……那令牌您轻易不给人,微臣便留神多看了她几眼,您猜怎么着,那女子竟酷似薛钰那未过门的夫人。” “微臣之前说了,世子这两天?疯得厉害,不过是丢了一个女人,竟闹得满城风雨,自己带人去找也就罢了,擅调卫所的官兵,闹出那样大的动静,圣上纵着他,也是睁一只闭一只眼。” “可似乎还?是没找到人,竟求着圣上派锦衣卫和东厂的人去找了,锦衣卫和东厂互为掣肘,向来水火不容,如今竟一同为他搜找一个女人,这说出去,也算是一桩奇谈了。” “微臣原也听过便罢,可偏巧今日在?宫中遇见了那名女子——竟与世子着人去搜找所比照的那副画像一模一样,这倒是奇了——薛钰那未过门的夫人,怎会在?东宫?” 静默片刻后,门内传出慕容景的声音,温和平缓:“或许,是人有相似呢,你何以笃定?那女子便是薛钰未过门的夫人?” “殿下莫要说笑了,那女子媚惑入骨,一脸的祸水模样,这普天?之下,怕是再难找出第二人。” “你似乎对?她很?有偏见?” “微臣只是见那女子生的过于?妖冶柔媚,又眼见一向不近女色的世子为她发疯至此,如今又见着她在?这东宫中通行无阻,想来是极受殿下恩宠优待的,心?中不免有些?不安——殿下,您究竟为何要将薛钰的女人带至宫中。” “如果孤说,孤不过是途中遇见,心?生不忍呢。那女子私逃出府,你也知道仕钰的性子,是决计不会放过她的。” “那也是他们的事?,与殿下您何干呢。那女子既敢逃,便要做好触怒世子、被抓回去受罚的准备,您又何必操心?。更?何况,薛钰为人向来淡漠,仿佛对?周遭一切都漠不关心?,微臣还?是第一次看他这般失态,料想那女子在?他心?中地位非比寻常,便是抓回去了,他也未必舍得对?她如何呢。” “所以依微臣之见,殿下,您还?是速速将此女归还?,以免此事?他日被世子知晓,你二人因此生了嫌隙。” 慕容景沉吟道:“孤知道她是仕钰的人,原本也没想将她留下,等风头?一过,孤自会送她出城。” “殿下,万万不可啊,东厂耳目遍布天?下,锦衣卫侦查逮捕亦是一绝,她一旦离开东宫,势必会落入薛钰的手中,届时若她曾留宿东宫的事?情被薛钰知晓,岂非造成?殿下与他的不睦?” “殿下,永城侯一脉的支持对?您至关重?要,您与世子也一向交好,何必为了区区一个女子与他反目呢。” “若是现在?将人送回,还?能说是您在?途中遇见帮忙找回,届时就算世子有所怀疑,但您既然主动将人送回,他必然不会再多想。可若再耽搁下去,那就解释不清了。” “可是……” “殿下怎么还?这般犹犹豫豫,难道您碰过那女子了么?” “她是仕钰的女人,孤自然不会染指。” “那便是了,既不是殿下的女人,您完璧归赵,又有什么不舍得呢,也不会与她牵扯不清,事?情倒好解决得很?。” …… —— 听雪正?在?房中用香匙埋着灰,空中浮着一段暗香,门“吱呀”一声从外面推开了。 听雪回头?见是赵嘉宁,正?要笑着开口,脸上的神色却忽然凝滞了:“姑娘您不是去给太子送糕点了么?怎么脸色这么难看……难道是他不喜欢这些?糕点?不应该啊,这都是殿下平素最爱吃的。” 却见赵嘉宁神色恍惚,只是摇了摇头?,怔怔地坐在?了锦杌上。 听雪皱起了眉,连忙上前蹲在?赵嘉宁的身前,握住她一双冰凉的小手,满脸关切之色:“姑娘,到底出什么事?了?您何妨说给奴婢听一听呢,说不定?奴婢能给你出出主意。” 赵嘉宁低垂着脸,肩头?轻轻耸动,隐隐传出啜泣之声,被听雪再三追问,才抬起一张满是泪痕的小脸,眼中蒙着水汽,一双眼哭得略有些?红肿,小巧的鼻尖也浮上一点红,轻轻翕动,贝齿轻咬唇瓣,端的是我见犹怜。 “听雪……怎么办,太子要将我还?给薛钰了……可我才刚刚逃出了……我不要回去……薛钰如今正?疯得厉害,我若是回去了,一定?会被他折磨死的……” 赵嘉宁是个没城府的,因与听雪投缘,也将她的事?说了个七七八八,因此她是知道她的经历的。 听雪闻言皱起了眉:“……怎么会?不会的……太子若有心?将你还?给小侯爷,那当初就不会救您,更?不会带您回东宫。” “他……他原也是不想的,可今日我在?书房门口听见那位詹事?极力劝谏他……他说得的确有道理,焉知殿下不会真的听进去……” 这便将她在?门外听到的一五一十地告诉听雪。 听雪闻言,沉吟片刻道:“姑娘,奴婢有法子,不过,您得听我的。” 60-70 第 61 章 赵嘉宁一双美眸含着水汽, 眼圈泛红,浓睫坠着?泪珠,将落未落, 仿佛骤雨初歇,枝头被雨水浇打的娇花,粉白花瓣承受不住, 雨滴在娇嫩花蕊上滚了一遭, 愈发衬得花瓣泅染似得鲜妍。 格外惹人怜惜。 她闻言眼中流露出一丝迷茫, 轻轻抽噎着道:“什么……什么法子?” 听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意味深长地道:“姑娘这般容色,难道还不知道该怎么凭借自身去达成目的么。” “您就是最好的法子。” “只消您这副姿态去殿下面前哭一会儿,这般梨花带雨,任他再硬的心肠,也该软了。” 说?完见她仍是一脸迷茫懵懂的样子,便出言提点道:“难道您以前没这般求过世子么。他难道不吃这一套?” “他……”赵嘉宁想了想,薛钰的确很吃她这一套, 不论她做了多么触怒他的事, 只消她一哭, 他便再不与她计较了。 ——他从?不让她哭,除了在床上。 她是知?道他吃这一套,所以撒娇不成就哭, 也没有?什么是不能如愿的。 只不过太子又不是薛钰,不见得会吃她这一套;“若真有?那么容易就好了, 我又不是他的什么人,他怎么会因为我掉几滴眼泪就不顾大局呢。他又不是薛钰。” 听雪便笑?得意味深长:“那您成为他的什么人, 不就行了么。” 赵嘉宁眨了眨眼,困惑道:“成为他的人?” “姑娘您想, 您要是成为殿下的女人,那您与他,就不再是萍水相逢,他贵为太子,又怎么可能将宠幸过的女人还给?臣子呢,一旦你和殿下有?了肌肤之亲,您就是他的人,他是断断不会再将您交还给?世子的。” “别的不说?,他若是碰了您,再将您还给?世子,这算什么。这不是摆明了是在挑衅、激怒世子么。他既不想因您与世子生了嫌隙,便更不会将您归还了,你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赵嘉宁点了点头:“你说?的,倒确实有?几分道理……”又渐渐蹙起了眉:“你的意思,是让我献身太子?” “难道姑娘不愿?奴婢瞧您对太子殿下,也不是没有?情?意,为何不试一试呢。” “我……我的确喜欢太子,可……”慕容景温润如玉,又救过她两次,她自然对他心生好感。 薛钰说?得没错,她的确是见一个爱一个。 但她天性如此,又有?什么办法。 也总好过执迷不悟,非得在一棵树上吊死?,撞了南墙仍不回头,那才是真正得无可救药。 可她便是喜欢了,也没到要死?要活、非他不可的地步,从?前虽说?过“愿以身相许”之类的话,但也不过是一时?戏言,根本没考虑周全。 她虽喜欢慕容景,但却从?没想过留在他身边。 她喜欢过的人多了去了,难道都要一一与他们成婚么。 更何况她现在是什么身份,与他并不匹配,当不了太子妃,连良娣也做不了,留在他身边也不过是个见不得天光的婢妾,虽要比待在薛钰身边好得多,但说?到底,也要靠恩宠度日,少不得小?心讨好,绞尽脑汁博取他的欢心。 日后太子迎娶了旁的贵女,她跟她们同住一个屋檐下,少不得低三下四,听她们的示下,日子岂不愈发难过。 又怎么能比得上她一个人在外逍遥自在。 从?前她想依附太子,不过是为了摆脱薛钰,外加借助这些权贵的势力?想办法营救赵嘉学,如今这两件事她都已经做到了,她已经逃离了侯府,赵嘉学也被判了流刑,保住了性命。 ——既然心愿得偿,她也无须再借外力?,又何必非要依附太子呢。 东宫比之侯府,也不过是换了一个地方更大一点的牢笼,依旧是四四方方,不见天日。 她想了想,摇头道:“可是听雪,我虽不想回到薛钰身边,却也不愿一直留在东宫。我若是成了太子的女人,便只能一辈子困在这儿了——何况即便我愿意,殿下也未必肯要我。” 慕容景君子端方,又不是那等急色之辈,即便她蓄意引诱,他又哪能轻易便上钩。 听雪看着?她道:“太子若是对你无意,又怎会冒着?被世子发现的风险将你带回东宫,他又不是柳下惠,您也不是不懂风月的,只消拿出伺候世子的手?段,您这般千娇百媚,他难道还能坐怀不乱么。” “况且太子性情?温良,您即便一辈子留在东宫,他也总不会亏待你的,总比回到世子身边好,您说?呢?” 赵嘉宁眉尖紧蹙:“我……我不知?道……” 听雪看她这样子也明白了,沉吟片刻道:“姑娘若是实在不愿,那也是没法子的事。不过您去求一求殿下,总是没有?坏处的,说?不定他见你楚楚可怜,心肠一软,便答应了呢。届时?你不必献身太子,却仍可逃离世子,这岂不是皆大欢喜么。” 赵嘉宁最终还是决定去求一求慕容景,如听雪所说?,万一他心肠一软,便答应了呢。 他本来就是个心肠软的人,能救得了她两次,未必不肯救她第三次。 做好打算后,她复拎起食盒,准备再去见慕容景。 临行前,听雪为她覆上了面纱,原来是慕容景派人过来传话,让她尽量不要出门,若是想来见他,便要覆上面纱。 想来是今日被那位詹事撞见,才知?让她在宫内随意走动也是极不妥的,须知?如今东厂的人和锦衣卫都在四处找她,万一走漏了风声,传到薛钰耳中,那事情?就不好办了。 赵嘉宁于是乖乖覆上了面纱,听雪却又拿了一壶酒给?她,说?道:“光有?点心,干巴巴的,倒也难以下咽,何况太子虽性情?温和,但到底身居高位,您又是有?求于他,难免惶恐不安,不如待会儿与他小?酌几杯,喝点酒也好壮壮胆子。” 彼时?赵嘉宁心绪烦乱,也没仔细听她说?什么,她既将酒装进了食盒中,她便也随她去了。 收拾妥当后,这便出了门。 听雪倚靠在门框上,望着?赵嘉宁娉娉袅袅的背影,目送她远去。 她入东宫前,曾在司药局当差,略通医理,也知?晓一些药物药性相冲,不可同时?服用?。 譬如她递给?赵嘉宁的那壶酒,里面放了一味药材,单食活血化瘀,是通气血的,可偏偏太子体?恤,怜惜赵嘉宁受了惊吓,这几日一直在让她进补一些药膳调理身子,当中有?一道,与这药酒中的药材相冲,同时?服用?会有?崔情?的效用?。 只不过到底不是什么催青药,药性不见得有?多烈,她也不过是担心赵嘉宁起了心思,却又放不开,所以帮她一把罢了。 第 62 章 赵嘉宁去找慕容景的时候, 已经是?掌灯时分?。 按说明早再去见他会更妥当,但?赵嘉宁等不?了了,不?然她?真怕明天一早醒来, 就已经被慕容景送还给了薛钰。 ——她实在顾不了那么多了。 领路的小太监带她到了太子书房门前,轻扣了门,捏着嗓音朝里面喊道:“殿下, 沈姑娘求见。” ——她?上回对慕容景自称是?沈仪宁, 又?因她?虽是?太子带来的, 但?却没?有名分?, 众人也自然称她?为沈姑娘。 片刻后,里面传出慕容景淡淡的嗓音:“让她?进来。” 领路的小太监满脸堆笑,躬身为她?推开了门:“姑娘请。” 赵嘉宁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步入房中。 太子的书房并不?如她?想象得那?般华贵,倒是?十分?得雅致。 窗边设了一个盆池,里面养了几条锦鲤,在水草的掩映下嬉戏玩闹、争相成趣, 一片生意盎然。 金麟岂是?池中物?, 一遇风云便化龙。 只是?赵嘉宁不?明白, 慕容景已是?太子之尊,难道还?不?是?人中龙凤么。 或许养着锦鲤也不?过是?为了赏玩罢了。 就像她?缠着薛钰买了那?几条小金鱼……也不?知道她?一走?了之,那?几条小金鱼怎么样了……薛钰还?会像从前那?样精心饲养它们?么? 想到这里, 她?心中不?免有些伤感。 只可惜她?当时自身难保,哪里还?有心思管旁的。 只恨当初鬼使神差, 做什么非要买那?几条金鱼,如今后悔却也于事无补了。 她?索性也不?再想这些, 抬头见墙上挂着一副山水画,是?徐贲的《峰下醉吟图》, 高山耸立,树木葱郁,水墨淋漓,十分?素雅。 底下是?一张紫檀木案桌,桌上放着一个端形青玉熏炉,点着乌沉香, 慕容景从案卷上抬头,正望见朝他盈盈走?来的赵嘉宁。 他微微一愣。 只见她?穿着一件大?红织金袄裙,胸前饱满,腰却掐得极细,发髻上簪了一支金步摇,行动间摇曳生姿。 所谓“步摇”,便是?美人在迈步时,步摇随着步伐轻颤。 以此约束女子走?路的姿态,不?可幅度过大?。 她?行动间明明十分?婀娜,并不?跳脱。他却仍是?觉得那?步摇实在摇晃得厉害,晃得他心都乱了。 他看着她?,云鬓花颜,面上却覆了一块轻纱,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桃花眼?,浓睫掩映,形似桃花,看谁都是?脉脉含情?。 雪肤月貌,却偏偏面覆轻纱,犹抱琵琶半遮面,愈发勾得人心痒。 教人不?由得浮想联翩,那?样一双勾魂摄魄的眼?眸下,究竟是?怎样娇媚的一张脸。 慕容景喉结微动。 他明明是?见过她?的,可眼?下却仍是?觉得那?块面纱碍眼?:“让你带面纱,不?过是?近日仕钰正在为了防止走?漏风声,如今只有你我二人,当可不?必如此。” 赵嘉宁轻轻“嗯”了一声,将?食盒放下,伸手从善如流地摘下面纱。 拙火摇曳间,照亮了她?完整的一张面容,极明艳娇媚的一张脸,艳杀海棠,灼若芙蕖,一眼?望去,竟是?美得令人心惊。 赵嘉宁发髻上的步摇在灯光下金光浮动,有些迷人眼?。 她?早已站立不?动,慕容景却觉得那?支步摇晃得越厉害了。 他垂眸敛了心神,只道:“不?知姑娘踏夜而来,所为何事?” 赵嘉宁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低头绞弄着手指,犹犹豫豫地道:“殿下,我……” 慕容景扫了一眼?放在案桌上的漆盒,微笑道:“你是?来给孤送吃食的?” 赵嘉宁这才回过神来,连忙点了点头:“是?,您救了我两次,我一直想找机会谢谢您,听?雪说,不?如给您做几样您爱吃的点心,也算尽了一点心意了。” 慕容景仍是?淡淡笑道:“捞姑娘费心了,如此,孤却之不?恭。” 便引了她?走?到一旁的黄梨木月牙桌旁,与她?一同坐在了圆杌上。 月牙桌周身布满雕饰,刻了西番莲折枝,做工十分?精致,侯府好像也有这样的月牙桌,只不?过没?有什么花纹雕饰,薛钰喜欢洗练的东西。 赵嘉宁这么走?了一会儿神,再抬起头来时,发现慕容景已经将?点心拿出来了,正在提那?柄酒壶,便连忙伸手想要去帮忙:“殿下,这怎么能劳烦您呢……” 却不?小心触碰到了他的手心,赵嘉宁怔了一下,立刻缩回了手。 少女指尖微凉,却又?格外娇嫩柔软,触及他的掌心,还?未仔细感受,便又?倏忽收回,只留下一道若有似无的异常触感,竟慢慢泛上一层细密的痒意。 他慢慢蜷起了手,脸上笑意不?便:“还?带了酒?” 赵嘉宁有些心不?在焉:“噢……许是?听?雪放进去的,怕光吃糕点太干了。” “倒是?有心了,这些都是?你做的么。” 赵嘉宁厚着脸皮道:“是?我和听?雪一起做的,殿下尝尝看,可还?喜欢么?” 慕容景拈起一块枣泥酥饼,稍稍品尝了一口,立刻尝出这是?出自听?雪之手,却也没?拆穿她?,只是?微笑道;“沈姑娘手艺真好,很好吃,孤很喜欢。” 被夸总是?高兴的,虽然赵嘉宁也没?怎么真正做糕点,但?好歹也帮忙捣了枣泥,因此当他也是?在夸她?了。 她?一向喜形于色,这时便微抬了下巴,眉尾上扬,颇有几分?自得之色:“原就是?为殿下做的,殿下喜欢就行。” 慕容景看着她?这副样子,倒颇像一只翘了尾巴的小猫咪,勾得人心痒。 他望着手中的那?块糕点,顿了顿,若有所思地道:“你从前,也帮仕钰做过点心么。” “啊?”赵嘉宁愣了一下,之后才低声回应道:“他从不?让我做这些的。” 慕容景挑了下眉:“哦?那?你什么都没?为他做过么。” 赵嘉宁眨了下眼?,似乎有些迷茫,之后缓缓摇了摇头。 慕容景拿出酒杯,替他和赵嘉宁倒了两杯酒,递过去一杯道:“多谢姑娘的糕点,孤敬你一杯。” 赵嘉宁便接过喝了。 似乎是?一种?什么果酒,很好入口,甜滋滋的,料想应该不?怎么烈,便又?多喝了一杯。 慕容景本来想提醒她?,这种?酒虽不?呛口,可极易醉人,让她?不?可贪杯,可话到嘴边,不?知怎么,却没?有说出口。 只是?道:“仕钰他什么都没?让你做……应该很宠你。” 赵嘉宁自然是?不?认的,闻言立刻反驳道:“什么……他……他只会欺负我。” 慕容景“哦?”了一声:“他怎么欺负你呢?” 赵嘉宁便不?说话了,一张脸渐渐浮上薄红,不?知想起了什么,眼?角眉梢更添一段艳色,妩媚逼人:“……殿下,我不?想提他……” “好,那?便不?提他。”慕容景又?斟了一杯酒,放在嘴边慢慢喝了:“其实,仕钰只是?性情?乖戾偏激了些,也是?被宠坏了,父皇又?纵着他,便养成了那?般性子……却也并没?有你想得那?么坏。” 赵嘉宁闻言心突的一跳——太子为何要突然帮薛钰说好话,难道是?为了将?她?送还?给他做铺垫?一时心乱如麻,唯恐下一句他就要提这个。 想着立刻开口求情?,可却又?有诸多顾虑,倘若他不?答应呢,届时她?又?该如何自处,一时心乱如麻,连着又?喝了好几杯酒,终于壮了胆子,起身扑通一声跪在了慕容景面前:“殿下,我求您,便将?我送还?给薛钰……” “我知道,您上次肯搭救我,已经是?格外开恩了……我不?该再要求您什么,也不?该让您为难……” “可是?……可是?我真的不?想再回薛钰身边了……您知道他的性情?,我如今潜逃了,若是?被他抓回去,一定会比死还?惨千百倍,我知道您心地善良,不?是?他能比的,您真的忍心看我如此么。” “您放心,他如今这般大?肆搜寻我,不?过是?咽不?下这口气,等过段日子,他见一直搜寻不?到,这口气也该散了,届时只怕我长什么样子,他都想不?起来了……” “只要您再让我藏身一段时间,薛钰……薛钰他肯定会收手的,他心中再不?忿,也总不?可能找我一辈子……或者您秘密送我出宫也行,即便我被抓到了,也决不?提及您。” 小姑娘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慕容景心生不?忍,叹了一口气,俯身去搀扶她?:“好了,有什么话,起来再说,好端端的,跪孤做什么,地上凉,当心膝盖不?舒服。” 赵嘉宁嗓音带着哭腔,糯糯地“嗯”了一声,便由着他搀扶起身。 可甫一起身,不?知为何,头却晕得厉害,身子一歪,便软倒在了慕容景的怀中,身上更像是?烧起了一把火,燥re难耐。 慕容景怔了一下,低头见她?已上阖上眼?眸,面色chao红,想来是?喝醉了,便将?她?打横抱起,走?到床榻边,轻轻将?其放下。 他帮她?盖好锦被,本欲起身,可到底还?是?看了她?一眼?。 少女醉酒后更添娇态,面色fei红,唇瓣鲜妍,凶f尚夏欺负着,luo露出来的一截脖颈洁白细腻,檀口微张,仿佛是?在呓语,又?像是?在诱人采撷。 慕容景喉结滚动,掌心仿佛又?泛上那?点若有似无的痒意。 她?的肌肤娇嫩柔软,可惜只触及了一瞬。 他看着她?,渐渐伸手抚上了她?的脸,淌度惊人,却也如他所想一般娇嫩细腻……手指渐渐下移,停在了她?的唇瓣上……却比他想象得还?要柔软。 手指微微叹入,便立刻报过瞬息,慕容景的瞳色瞬间变得幽深——看来是?被薛钰调j过了的。 他流连了片刻,待要收回手,她?却缠了上来,脸颊轻轻蹭着他的手心,神情?似有t苦:“别走?,我南受……” 慕容景微微眯起眼?眸,眸色渐深,俯身刚想吻上她?的唇瓣,却见那?两片鲜妍的唇瓣一张一合,缓缓吐露出两个字,一个人的名字——薛钰。 她?的嗓音说不?出的绵软甜腻,带了点细微的哭q,更是?勾人:“gei我 ……” 慕容景瞳孔骤然,她?在向他裘唤,叫的却是?另一个男人的名字。 第 63 章 这一声“薛钰”也让慕容景顷刻间清醒过来。 他慢慢抽回了手。 他想?, 她是薛钰的女人,他又怎可染指? 不知是否是他也饮了酒,竟一时昏了头, 险些…… 也怪这沈氏实在诱人,难怪能让一向清心寡欲的薛钰为她闹出那么大的动静。 可惜了。 却也从心底深处隐隐滋生出一种隐秘的不甘,凭什么他只要站在那里, 便仿佛受到?上苍偏爱, 轻易便可拥有一切, 活得?那样?肆意随性。 而他却要活得?那么辛苦, 巴结讨好,笼络人心,明明他才是太子之尊,何以?父皇不爱,兄弟不敬,要活得?这样?如履薄冰。 也只有眼前这个小姑娘,才会因他顺手救了他两次, 才会从心底里敬慕他, 认为他要比薛钰好上千百倍。 是他的女人又如何? 她并不曾从心底里喜欢他, 不然何以?要逃跑呢? 至于刚才在意乱情迷中叫出他的名字,也不过是习惯使?然,毕竟她应该也只有过他一个男人, 想?要了自然是问他要。 难怪她说他欺负她,薛钰应该没少在这种事上吊着?她。 慕容景指腹摩挲着?她滚烫的脸颊, 他看着?她,未来他才是这天下之主, 整个天下都?是他的,更何况是区区一个女人。 更何况他也看得?出来, 她对他并非没有情意。 虽是情投意合,眼下却也不必急于一时。 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想?与薛钰撕破脸皮。 他对薛钰的感情,其实复杂得?很。是君臣,是知交,他笼络他,赏识他,爱护他。 却也羡慕他,嫉妒他,甚至要防着?他。 他自然是没什么异心的,只是他这样?的人,太难以?掌控了。 更何况如今赵嘉宁神志不清,他虽不是什么端方?君子,却也不屑在这个时候对她做些什么。 反正,来日方?长。 这么想?着?,流连片刻,便仍是收回了手。 赵嘉宁却忽然蹙紧双眉,仿佛极难受似得?,半撑起身?,眼睛仍是闭着?的,却一低头,正吐了他一身?。 吐完后便脱力似得?,躺回床上,沉沉睡了过去。 慕容景:“…………” 所幸吐出来的也不过是刚才喝的那些果酒,并不怎么脏污,只是将衣服都?弄湿了。 不光是他的湿了,便是连她自己身?上,也沾染了些许。 亏她小脸红扑扑的,睡得?倒熟。 慕容景觉得?有些好笑,轻轻摇了摇头。 湿衣服穿在身?上,又如何能睡得?舒服呢。 便起身?唤来了宫婢,让她们替赵嘉宁把湿衣服脱去,又叮嘱道:“动作?轻些,别将人吵醒了。” —— 赵嘉宁这一觉直睡到?了日上三竿,等外面的日头已经极盛,日光晃了她的眼,她才模模糊糊地醒了过来。 一睁眼,头却痛得?厉害,像是要裂开似得?。 她用掌根轻轻敲了敲额头,这才稍有缓解,正要下床时,偶一低头,却发现身?上的衣服已经被人换下了,现在只穿了一件亵衣…… 她愣了许久,又用力晃了晃脑袋,昨晚的记忆这才慢慢浮现在脑海…… 她来找慕容景求情,两人又喝了几杯酒,之后身?上莫名起了一阵燥热,她极为渴求什么,那时候她神志不清,只是遵循着?身?体的本能,向从前一样?缠着?薛钰。 她缠着?他,不让他走,脸颊轻轻蹭着?他的掌心,半是讨好,半是撒娇。 之后便是一夜荒唐。 像是一个极为缠绵的椿梦,可她又分明清楚地记得?,她的确拉住了那人的手……掌心温热,指腹带着?一层薄茧…… 不对,她猛地睁大了双眼,那不是薛钰的手! 她清楚地记得?,薛钰手上是没有茧的,她那时还觉得?困惑,那样?一双挽弓射箭、执笔舞剑的手,怎么会没有茧呢? 薛钰那时让她坐在她腿上,从后面抱着?她,下巴抵在她的颈侧,呼吸灼人,轻笑了一声,嗓音裹挟着?三分戏谑:“我若是有了茧,岂不是会弄疼你么。” 赵嘉宁脸上立刻泛上一层薄红,羞愤道:“你……你胡说什么。” “我不过是说我们宁宁脸上的肌肤娇嫩,我若留茧,抚摸时岂不弄疼了你?”他嗓音中戏谑之意更浓,喑哑道:“倒是你,你想?到?哪里去了,嗯?” 赵嘉宁只是不肯回答,片刻后才开口问道:“那……那你为什么没有茧?” “我自然有我的法?子,你想?知道?” 赵嘉宁转过头,一脸求知如渴地看着?他,小鸡啄米似得?点了点脑袋。 薛钰被她逗笑了,掐了一下她的脸,靠近与她额头相抵,哑声道:“赵嘉宁,你想?可爱死我?” 他逗弄她:“想?知道,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她磨磨蹭蹭地不肯亲,后来老夫人派人过来找他,他便轻拍了她的p股,让她从他身?上下来。 后来她也就将这事抛到?了脑后,再没向薛钰问起,也因此至今都?不知道为什么薛钰手上没有茧。 可她虽不知道为什么,却无比清楚地记得?,他手上确实是没有茧的。 那么昨晚,她分明是抓住了太子的手! 之后的种种,也不是她自以?为是的椿梦,而是她与太子…… 她竟然缠着?太子做了那种事! 赵嘉宁大脑一片空白,等回过神来后,第一个反应不是别的,而是她既委身?了太子,那之后他打算如何处置她? 便立刻唤了宫婢进来,梳洗完后匆匆去见了慕容景。 —— 彼时慕容景正在批阅公?文,太监来禀说是赵嘉宁来了,他便从书案上抬起头,正巧看见进入房中的赵嘉宁,他挥手屏退了众人,看着?她微微笑道:“昨晚睡得?可好?” 一提及昨晚的事,脑海中便浮现出那些肢体交缠、亲吻抚弄的画面,以?及那人暧日未喑哑的低喘……她一直以?为是和薛钰的梦境,结果却是和太子……一时只觉羞耻非常,恨不得?立刻钻入低缝中:“我……我昨晚多有失态,还请殿下恕罪……” “无妨,昨晚你多喝了几杯酒,难免有些醉意。” 果然是喝酒误事!竟连梦境和现实都?分不清,放纵自己沉溺梦境,却不想?是和太子…… 赵嘉宁当即发誓之后滴酒不沾,可如今也于事无补,只能先试探一下慕容景的态度,好作?出应对之策:“殿下,昨晚您……您既然那么对我了,那……那应该不会再将我送还给?薛钰了吧?” 慕容景怔了一下,目光带有探究意味地看了赵嘉宁一眼,暗暗想?道:难道我一时不能自持,抚摸了她的脸。竟被她察觉了? 当即握拳抵唇咳嗽了一声:“自然。孤从来没打算把你送还给?仕钰,帮人帮到?底,自打孤为你欺瞒仕钰那一刻起,就没打算不管你。” 赵嘉宁心中一阵狂喜——太好了,慕容景不准备把她送还给?薛钰! 却也更加确信了她昨晚一定与慕容景发生了什么——如若什么都?没发生,他何以?要这般帮他。 听雪说得?没错,一旦她成为了他的女人,他一定不会再把她拱手送给?他人, 这便阴差阳错地躲过了一劫。 只是……她心中又有了别的顾虑:“那之后,殿下打算如何安顿我呢?是等过一阵子风头过去后将我送至宫外,还是……” 还是要一直将她留在身?边? 她虽然对他有好感,可也不愿被困在这宫中。 慕容景喉结滚动,深看了她一眼道:“孤从不强人所难,届时是去是留,全凭你自己的心意。若是想?出宫,顾自会派人相送;若是愿意留下陪伴孤,孤也自会保你一世无忧,决不让任何人欺负你。” 赵嘉宁怔了一下,心中霎时一片酸软。 他真?好啊,她想?,他从来不会强迫她,会尊重她的意愿。 他虽然贵为太子之尊,却是真?真?正正地将她当做一个与他平等的人来看待,而不是一件卑贱的玩物。 不像薛钰,只会恶劣地贴在她耳畔,身?体力行,一遍遍地警告她,决不让她离开他身?边。 让她这一辈子,只能做他的玩物。 —— 永城侯府内,薛钰将书案上的一应物件全都?扫落在地,之后瘫坐在了圈椅上,闭目向后靠去,深深地换了一口气。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多天了,还是没有半点消息? 整个京城都?让他给?翻遍了,周围一应官道客栈,也全都?派人去搜查了。 挨家挨户,甚至是连花楼也不曾放过。 便是东厂和警衣卫,也都?协同一起找了。 可为什么还是找不到?人? 她像是从人间蒸发一样?,没有留下半点踪迹。 他狠狠地攥紧拳,猛地砸向了桌案:“赵嘉宁,你到?底去哪儿了?” 他的耐心已经快要耗尽了。 事到?如今,他终于不得?不承认,他想?赵嘉宁想?得?快要发疯。 赵嘉宁是他的药,他想?,他必须将她抓回来。 便是这般搜寻不到?,天无绝人之路,总还有别的法?子。 他猛地睁开了眼。 他想?到?了一个人——赵嘉学?。 赵嘉宁有多在乎她这个哥哥,没人会比他更清楚。 只要他将他掌握在手中,届时放出消息,还怕赵嘉宁听到?后不乖乖现身?么。 第 64 章 自从得?了慕容景的承诺之?后, 赵嘉宁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他贵为当朝太子,既然答应了她,不会将她送还?给薛钰, 料想不会食言。 ——她算得了什么,他又何至于骗她。 没了心事之?后,赵嘉宁的日子又过得悠哉起来?, 只等风头一过, 便让慕容景送她出宫。 如今薛钰正在?气头上, 自然发了疯似得?找她, 但他总不能找她一辈子,等避过这阵子,也?就好了。 赵嘉宁这一下彻底没了心事,在?东宫吃好睡好,慕容景也?时常过来?看她,不过都没再宠幸她,这让赵嘉宁隐隐松了口气。 ——反正迟早是要走的, 春风一度也?就够了, 倒无谓再有什么?牵扯。 她在?东宫一切都好,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闷了点。 因如今薛钰正在?着人大肆搜寻她,她也?不敢到处乱走,只能闷在?前殿的西次间中, 透过菱花槅扇窗,看着对面殿宇歇山顶上的明黄琉璃瓦。 竟是呆呆地数了一下午有多少块瓦片, 真无聊啊。 晚上慕容景过来?陪她用?膳,席间问她道:“听听雪说, 你近来?觉得?有些闷?” 赵嘉宁愣了一下:“啊?” “委屈你了。”慕容景看了她一眼,目光似水温柔, 唇边噙着一点笑意:“孤明早带你去一个地方。” —— 第二?天慕容景带她去了后殿的东梢间。 后殿与前殿规制相似,前殿大多用?来?议事办公,生活起居则是在?后殿,只不过慕容景议事过后多在?前殿歇下,后殿便渐渐荒废了,尤其?是这东捎间,从前是他的起居室,自他不用?后,平日里也?没人会过来?。 这里要比前殿清静得?多,向来?无人走动。 慕容景道:“往后你就住在?这里,倒还?能透透气,也?不用?像之?前那样闷在?房里不出来?,不过在?外时,还?是需佩戴面纱。” 赵嘉宁却根本无心听他在?说什么?,满目都是惊叹——她从没想到东宫里还?有这么?美的地方! 正对房门的甬道两侧,遍植海棠,那一片海棠林宛如花海,繁盛欲燃,如云如霞。 风过花颤,漫天花瓣随风飘落,宛如下了一场红雨。 而慕容景就隔着这一场花雨,对她浅笑道:“喜欢么?。” 赵嘉宁的心轻颤了一瞬。 她没想到他会为她花这样一番心思。 ——那一片海棠林底下的泥土松散,显然是新近移植过来?不久。 其?实类似的事情薛钰也?没为她少做,可从没在?她心中激起半分波澜,只因在?她看来?,薛钰所有哄人的手段到头来?不过是为了取悦他自己而已,所以她从来?都是理所当然地享受。 可慕容景不一样,他们?也?不过是萍水相逢,他贵为太子,有那样多的公务要处理,居然还?肯为她花这样的心思,赵嘉宁说不感?动是假的。 慕容景道:“其?实一早就打算让你住在?这里,只不过前些日子还?没收拾好,如今一切妥当,也?是时候将你接过来?了。” “如今春光正乱,孤想着,你闷坐在?房中难免无趣,总要见识见识这外面的繁花似锦,无限春光。” “东宫里不比御花园,也?没什么?奇珍异卉,唯有文华殿前的那一片海棠花开得?正好,所以特地命人移植过来?,也?让你一窥这春日光景。” “海棠娇艳,孤想,倒十分配你,你该是喜欢的……对了,孤还?没问你,你最喜欢什么?花?” 赵嘉宁微微一怔,随即笑道:“百花各有风姿,姹紫嫣红,我自然都是喜欢的。但要说个‘最’字……” “我从前最爱白牡丹,如今……”她顿了顿,随即嫣然笑道:“如今觉得?,海棠花就很好。白牡丹似雪如云,冰清玉洁,却未免过于矜熬,便由得?它孤芳自赏。倒不如这一树海棠开得?热烈,见了心中也?欢喜。” 慕容景便笑道:“你喜欢就好。”又领着她去了一旁的花架前,赵嘉宁这才发现慕容景为她在?花架下搭了一个秋千。 赵嘉宁惊喜极了,她只有小时候才玩过,后来?摔了一回父亲就不让她玩儿了,她自此?再也?没碰过,没想到今日居然在?这里见到,便又勾起了她从前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 慕容景扶着绳索,看着她笑道:“坐上来?试试。” 许久不曾玩儿过了,加上儿时又从上面摔下来?过,难免留下了阴影。 她一时有些犯怵,抬头犹犹豫豫地望着慕容景,眼眸里含了层雾气,娇娇怯怯的:“我……” 慕容景喉结滚动,揽过她的肩头,将她轻轻按在?秋千架上:“别怕,”他俯身靠近了她,温热的气息落在?她的耳际颈侧,带了些酥麻之?意,柔声?安抚道:“有孤在?,孤会接住你。” 说完便轻轻往前推动绳索,赵嘉宁被送了出去,晃至半空,又陡然落下,绳索又落回了慕容景手中。 如此?玩了三四回,赵嘉宁尝到了兴味,惧意全消,倒是越玩越上瘾了,回头冲着慕容景喊道:“殿下,推得?再用?力些……我要荡得?更高?……” 慕容景弯起唇角,声?音不无宠溺:“好。”这便将她推得?更高?。 谁知落下时身子一滑,赵嘉宁一时握不住绳索,眼见就要从秋千上摔下去,她惊呼一声?,下一刻,便落入了一个坚实温热的怀抱中。 慕容景宽大的手掌抚着她的脊背,热意沿着他的掌心源源不断地传入她的体内,灼人似得?,赵嘉宁扭动了一下身躯,耳垂渐渐透出一点嫣红:“殿下……” 慕容景“嗯?”了一声?,慢慢靠了过来?,这一下与她贴得?极尽,嗓音含着些许笑意,与她气息交缠:“孤说过,孤会接住你的。” “有孤在?,你永远不用?害怕,孤会护着你的。” —— 这一天赵嘉宁玩得?实在?尽心,先是由慕容景陪着荡了半天的秋千,后来?慕容景要走了,临走前又送了她一只京巴狗,叫做雪球,通体洁白如雪,毛长如狮,性子也?机灵活泼,赵嘉宁爱不释手,又陪它玩了半天,追逐嬉闹,十分尽兴。 这便耗尽了体力,晚上睡得?格外得?沉,却也?陷入了一个梦魇。 梦中她见到了赵嘉学,她欣喜至极,上前扑进了他的怀里,双手却奇异地从他的身躯中穿行而过。 她不可置信似得?,抬头望向了他,脸上惊疑不定。 却忽然见到赵嘉学的脖颈上渐渐显现出一条血痕,像是被刀刃割开的伤口,随即鲜血汩汩地从伤口出渗出,越流越多,直到眼前满目鲜红。 她“啊”得?一声?,心中恐惧到了极点,崩溃地捂住了双眼,耳边却传来?赵嘉学渺若云烟的声?音:“宁宁,哥哥要走了,特地来?与你告别……我们?宁宁已经长大了,今后,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了……” “不,不要!哥哥!”随着一声?惊呼,赵嘉宁猛地从床上坐起,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这才惊觉身上都湿透了——竟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第 65 章 早上慕容景刚结束早课, 贴身的小太监便匆匆入殿,附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慕容景脸色微变,拜别太子太保后, 匆匆赶去偏殿见赵嘉宁。 赵嘉宁一见到他,立刻上前,一双小手紧紧抓着他宽大的衣袖下摆, 泪眼盈盈地看着他道:“殿下, 求您帮帮我……”说着竟要向他下跪。 慕容景喉结微动, 连忙伸手?搀扶, 嗔道:“有话就说,好好的,跪孤做什么。你有什么所求,孤但凡力所能及,必定应允。” 赵嘉宁面含感激,抽噎着道:“多……多谢殿下。” 这便将昨日梦境详细告知。 慕容景沉吟道:“……不过只是一个?梦境,沈姑娘, 你会不会是忧思过虑了?” “不……殿下您有所不知, 我与我哥哥一母同胞, 从小便心有感应,那梦境十分逼真,一定是有所预示。” 慕容景观察她的神色, 蹙眉道:“你担心他……你怀疑仕钰?” “是,他找不到我, 恼羞成怒,会不会迁怒到我哥哥身上?” “可是父皇已经下令将他流放至潮州, 圣旨既下,这么些时日过去?了, 如今你哥哥怕是早已到了潮州地界,山高水远,仕钰的手?伸不到那么长的。” “我原先也是这么想的,可偏偏做了那样?的梦境……” “转念一想,又?有什么事是薛钰做不出来的呢?圣上为他破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如果非要去?求,圣上会不应允么?现在想来,还?是我当?初太天真了……殿下,您一定要帮帮我……” 慕容景微微皱眉,却也不忘柔声安抚她:“好,你先不要急。孤让人去?打听?打听?。”便让身边的太监去?前朝打探情况。 一炷香后小太监匆匆折返,附在慕容景耳边说了什么。 慕容景的眉越蹙越紧。 赵嘉宁看得心焦,催促道:“殿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慕容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涩声道:“下朝后,仕钰去?乾清宫求见父皇了……听?说是为了你哥哥的事,也不知他说了什么,父皇竟允他着人去?潮州将你哥哥带回了,说是要收押大理?寺,着期重新审判。” 圣口既开,应当?是君无戏言才对?,赵嘉宁万万想不到魏熙帝竟为了薛钰昏聩到这种?地步,闻言当?即晕了过去?。 慕容景一直留神注意她的一举一动,见状脸色一变,连忙伸手?揽过她的腰肢,将她接入怀里。 他抱着她快步走向床榻,一面高声喊道道:“太医,快传太医!” 所幸太医诊治过后并未大碍,只是一时气急攻心,忧思过度,开两副安神药好好疗养即可。 慕容景在床榻边守了她半晌,她醒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求他帮她保全赵嘉学。 慕容景见她苍白羸弱的一张小脸上布满泪痕,不免心生?怜惜,叹了口气道:“孤保证,一定会留住他的性命,你安心静养,等孤的消息便可。” 得了慕容景的这一句承诺后,赵嘉宁心下稍安,日日在东宫翘首等待赵嘉学的消息,却没想到在第?三日正午等来了噩耗。 原来他们一行人在流放途中遭遇了流寇,押解的军官在言语上多有激惹,附近的流寇不断聚集,官兵被?尽数屠戮,赵嘉学也不幸被?流寇所杀。 赵嘉宁自此大病。 不思饮食,只是呆呆地靠坐在床上,任听?雪说什么都毫无反应,不过短短几日,人就瘦了一大圈。 这日慕容景前来看望她,见她不言不语,毫无生?气,不由皱紧了眉,伸手?拢上了她的一双小手?,果真十分冰凉。 他叹了一口气:“沈姑娘,你需得振作起?来,你哥哥在天有灵,也必不希望见你如此。” 其实在得知她是赵嘉学的妹妹后,于?慕容景而言,她的身份自然不言而喻,只不过她自称沈仪宁,他便也仍称她一声沈姑娘。 见她仍未有反应,他又?低叹了一声道:“你哥哥……赵嘉学的尸首已被?薛钰派人护送回京,便葬在你们赵家?的祖坟中,葬礼也算体面,虽是罪臣之后,照理?不合规制,但因是薛钰操持的,父皇也没说什么。你……你想去?见见他么。” 赵嘉宁闻言终于?有了一点反应,慢慢抬起?了头,唇瓣有些迟钝地微微翕动:“我……” 慕容景道:“孤可带你乔装前往……你也不用太过担心,仕钰这几日……总之,你应当?不会碰见他。” 赵嘉宁轻嗤了一声,讥讽道:“……怎么,他死了么。” 慕容景微微皱眉,语气略带责备地叫了她一声:“沈姑娘。”之后才道:“他原本是想着人将赵嘉学带回京城,途中听?闻他的死讯,似乎十分触动,竟……竟呕了血,之后对?外称病,已有数日不曾出府了。” “我就知道他死不了……”赵嘉宁牵动了唇角,带出一抹讥讽的笑意,目光却寒凉无比,十分厌憎似得:“祸害遗千年——像他这样?的人,要是能那么容易死,那就好了——哪里有这么好的事。” 她将赵嘉学的死归在了他头上,尽管这毫无道理?,但当?下她需要一个?宣泄口,她理?所当?然地,讲薛钰视为归咎的对?象。 —— 薛钰的确没死,却也丢了半条性命。 只因赵嘉学死了。 原本赵嘉学死没死,跟他没有半点干系,可他偏是赵嘉宁的哥哥。 在得知赵嘉学的死讯时,薛钰心脏一阵绞痛,脑海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是:她该难过了。 她本就爱哭,这次又?不知道会流多少眼泪。 之后才是从心底深处滋蔓出来的一种?深重无力的绝望。 ——原以为赵嘉学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能帮他将赵嘉宁引出来,可眼下这最后一点希望也随着赵嘉学的身亡而彻底被?掐灭了。 难道注定他这一辈子再也见不到赵嘉宁了么。 喉间忽感一阵腥甜,俯身竟又?是呕出了一口鲜血。 他微仰起?头,身子向后靠去?,一闭眼,脑海里又?全是赵嘉宁的身影。 他快要疯了。 发了疯似得想她。 他慢慢睁开了眼,地上狼藉一片,全是被?他扫落的书籍经卷、砚台笔洗,他目光无意间扫过,正要收回,却瞥见一本《神器谱》的边角下,松松压着一枚方寸大小的明黄纸包。 像是药铺里折了装药粉的纸包。 薛钰慢慢地搭下眼帘,脑中渐渐显现一种?迟钝的空茫。 他想起?那是什么了。 是他用来引诱永安堕入无间地狱、生?生?毁了她的五石散。 他当?时是怎么跟她说的? ——“公?主近日许是有烦心事,所以才会心情不佳,我这里有一物,可助公?主如临仙境,烦恼尽消,不知公?主可想一试?” ——“公?主想时常能看到我么?其实这简单的很,你只要服用我给你的金石药,不光能令你烦恼尽消,还?会带你进入一个?幻梦,在这幻梦里,所有你想要的,都会出现在你眼前。” 他空洞地眨了下眼。 终于?还?是慢慢起?身,走到那本《神器谱》旁,却俯身拾捡起?一旁方才大小的明黄纸包。 他看着那个?纸包,看久了竟生?出几分眩晕之感。 眼前似乎浮现了永安那一张苍白扭曲的脸,对?着他发出尖锐刺耳的怪笑:“薛钰,你看看你……多可怜啊……” 她渐渐收了笑意,眼中迸射出不甘的恨意,又?渐渐生?出一种?嘲弄,像是见他有此下场,因而也感到一种?报复的快感,幽幽地道:“你终于?,和我一样?可怜了。” “这便是你的报应……我早说了,你终有一日,也会尝到求而不得的滋味……” “真心被?人践踏算计,机关算尽,到头来心爱之人还?是离自己远去?……薛钰,你留不住她,我说了,她根本就不喜欢你……” 她脸上又?渐渐爬上疯癫扭曲的笑容:“薛钰,你也有今天……你现在,和我一样?可怜了……哦,不对?,”她诡异地噤了声,之后才一字一句,慢慢地道:“你比我还?可怜,得到却又?失去?,余生?便只能靠那点可怜的回忆过活。” “闭嘴。”薛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冷道:“我和你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不过都是求而不得的可怜虫罢了。”永安的声音回荡在房中,显出几分飘渺虚幻:“我是我,却也是你的心魔。有什么不一样?。” “她喜欢过我。” “呵,那也不过一时兴起?,她喜欢过的,又?何?止你一个?。” “那又?如何?,她最喜欢我。”薛钰滚动了一下喉结:“我和别人,不一样?。” 短暂的静默之后,房中响起?了一道尖锐的诘问:“薛钰,你居然这么自甘堕落,跟个?女人似得,要跟别的男人争风吃醋,分享争夺她那一点可怜的爱意吗!” “不,她是我的。”他动了动嘴唇,嗓音有些沙哑,也不知到底是说给谁听?,又?定定地重复了一遍:“她只能完全属于?我。” “我会将她找回来,让她永远离不开我。” 耳边似乎又?响起?了永安讥讽尖锐的笑声:“……你难道没有去?找么?可惜你找不到她。” “无论你怎么找,动用了多少人力,想尽了所有办法。可都找不到人。眼下赵嘉学死了,你更是再没了指望。” “承认吧薛钰,你已经穷途末路了。” “眼下想见赵嘉宁,只有一个?办法。” 薛钰听?见自己的声音十分干涩:“……什么办法?” “什么办法?呵,仕钰哥哥,你明明知道的,又?何?必明知故问呢?” “你当?初是怎么对?我说的?”永安飘忽的嗓音透着蛊惑,慢慢笑道:“可织幻梦,使人如临仙境、烦恼尽消。” “只要尝了这个?,你想要的人自会来见你。” “你想见你的宁宁么?你想么?” 薛钰闭紧了双目。 佛经上说,若能遣其欲,而心自静。则幻象尽退。① “别再硬撑了,我知道,你想她想得要命……” “你这样?的人,寡薄冷性,轻易不会动情,可一旦动情了,那便是至死方休。你一直不愿意承认,可你喜欢她,早就已经无可救药了。” “而赵嘉宁,是你唯一的解药。” “你就像你饲养的那两尾小金鱼,而赵嘉宁,恰如鱼缸里的水,你没她根本活不了,她没有你,却乐得逍遥清静。” “她已经走了,你再不去?见她,可就真的再也见不到她了。” “现世里寻觅不到,没关系,可以在幻境里寻求慰藉么。” “浮生?一梦,浮光掠影,犹如梦幻泡影。真真假假,其实又?何?必分得太清呢。” “你难道不想见她么?试一试吧薛钰,试一试……” 薛钰皱紧了眉。 澄其心而神自清。自然六欲不生?,三毒消灭。② 魔障尽消。 可他的宁宁不是魔…… 他猛地睁开了双眼。 他曾利用五石散引诱永安,一步步将她拖入深渊,世上诸多酷刑,最摧磨人心的,莫过于?上瘾二字。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五石散的毒性。 他向来不喜被?任何?人事所掌控,从前他不认为赵嘉宁能够牵动他的心绪,他想她不过是被?她笼在掌心的一只雀儿,绝飞不出他的五指山。 他只是不愿意承认。 不愿意承认他对?她的感情,早已脱离了他的掌控。 如今他为她变成了这样?一副鬼样?子,却是不得不认。 可见世间万物,都是相生?相克的,而赵嘉宁,正是他的克星。 先例既开,之后旁的倒没什么所谓了。 他还?是将那包药粉拈在指间。 灯火摇曳,将他的身影投,只是昏暗不清,渐渐趋于?模糊。 白皙修长的食指,轻轻地拨开明黄的纸张。 他搭上眼帘,长睫颤动。 他只是太想见赵嘉宁了…… —— 赵嘉宁自陵园回来后,心情依旧十分低落,慕容景唯恐她有什么想不开,便与她同吃同住,一得空便陪在她身边悉心开导。 时日一长,赵嘉宁也渐渐走了出来。 她最痛苦最煎熬的这段日子,都是慕容景陪她一起?走出来的,她也因此变得对?他愈发依赖。 加上听?雪整日在她耳边对?她说:“其实一辈子留在东宫也没什么不好,起?码太子殿下会一直庇护您,吃穿用度也定不会怠慢了您。” “太子心性温良淳厚,不比世子薄情乖张,即便有一日您失了宠,他也绝不会弃你于?不顾的。” “外面世道艰难,姑娘您虽说心向自由,但其实也从未一个?人在外闯荡过,您这样?貌美娇柔,真正是怀璧其罪,独自孤身在外,没人庇护,这可不是有银子便能解决的。” 她开始并不当?回事,可听?多了,也渐渐入了心。 加上如今赵嘉学已去?,她在这世上最后的牵挂也没了,倒真无谓非得离宫。 那日她伏靠在慕容景的怀中,向他柔声道谢,这段日子多亏他的悉心陪伴和照料,不然她可能真的会走不出来。 慕容景低头亲吻了她的额头:“若是要谢孤,宁宁,便一直留在东宫陪着孤吧,好不好?” “我……”赵嘉宁咬紧唇瓣,试探道:“太子会一直待我这么好么,会不会以后娶了太子妃,就不喜欢我了,将我扔在冷宫,不闻不问?” “说什么胡话,孤怎么会不要你。”慕容景下巴抵在她的发顶上,轻轻摩挲:“只要你愿意,你就是孤的太子妃。仕钰为了娶你帮你安了个?身份——他能做的,孤自然也会为你做到。” 赵嘉宁受宠若惊,抬头看向他,浓睫轻颤:“……真的?” 慕容景爱怜地摩挲着她的唇瓣,喑哑道:“孤骗你做什么。”便忍不住倾身吻上了她。 两人分得难舍难分,慕容景待要伸手?往下,赵嘉宁却按住了他,嗓音娇柔,颤声道:“殿下,不要……” 她一双美眸蒙了一层雾气,唇瓣略有些红肿,娇娇怯怯地道:“我这段时日要为哥哥守孝……殿下,等您回来……” 通州水灾,冲决堤岸,慕容景奉旨赈灾,需离宫一段时间,明日便启程。 “好,”慕容景眸光幽深,哑声道:“孤等你。” 临行前赵嘉宁亲手?缝制了一个?香囊送给慕容景。 —— 薛钰已经数日不曾出府了,整日将自己关在房中,放纵自己沉溺幻梦。 他吸食五石散倒不似旁人那般有癫狂疾行之状,只不过心神飘忽,能入幻梦。 在幻梦中,他能得偿所愿,见到赵嘉宁。 直到那一日韩子凌来他府上看他。 韩子凌是礼部侍郎兼任国子监祭酒韩大人的嫡次子,曾经是太子伴读,与太子,薛钰一向交好。 他一进了门就皱眉道:“怎么是这样?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仕钰,不过是个?女人,整个?京城爱慕你的女子能从城东排到城西,你又?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俗话说有了新欢便忘了旧爱……你再找个?美貌女子也就是了,用不了多久保管你连之前那个?长什么模样?都记不清了……诶,说到貌美女子,我听?说太子近几日得了个?美人,宝贝得跟什么似得,藏得极好,我倒现在都没见过她呢。” “也就我和殿下关系好,才探听?到一二……似乎是叫……宁宁?” 原本躺在圈椅上闭目的薛钰,似乎对?周遭一切都漠不关心,闻言却倏地睁开了双眼,抬头看向韩子凌,极为恍惚似得:“你说什么?” 第 66 章 韩子凌略微发怔, 之后才反应过来,撇了撇嘴,不以为意似得:“哦, 我也是听太子无意间说漏嘴的……” “似乎殿下称她为宁宁……叫得倒是亲热,许是那女子的小字吧。”说着略挑了眉,戏谑道?:“怎么, 你也对那美人有兴趣?可惜太子对她宝贝得紧, 怕是不会轻易展于人前, 就算是你开口, 我看也悬。” “其实要美人还不简单,又何须惦念太子的……你要是喜欢,我帮你物色几个,只怕倒贴也愿意……” “我不喜欢。”薛钰抬头,目光清凌凌地望向?韩子凌,脸上浮现出一种极为复杂的情绪,隐隐含着几分希冀, 却又十分害怕似得, 竟带了一丝惴惴的惶恐之意。 他?滚动了一下喉结, 涩声道?:“我问你,她的全名,叫什么?” 薛钰一向?目下无尘、尊贵矜傲, 脸上竟也会?出现这种神情? 韩子凌恍惚了一下,这才回道?:“你说太子那个美人?嘶……我还真打听过, 旁敲侧击的,从一名婢女的口中得知……似乎叫做沈仪宁?” 薛钰闻言脱力一般地向?后靠去?, 唇边逸出一丝苦笑,喃喃道?:“我就知道?……” 赵嘉宁不会?可怜他?, 上天也不会?。 韩子凌皱眉走近了他?,伸手轻轻搭上了他?的肩:“仕钰,你到底怎么了?我怎么觉得,你这样子,不太对劲啊?” 鼻尖掠过一丝熟悉的气味,这不是薛钰原本?身上的味道?,薛钰身上原本?的味道?他?自然熟悉,该是淡淡的檀木香气,沉静淡然中又裹挟着一丝冷冽。 而眼下这个略有些呛鼻的刺激气味,隐隐是硫磺混着其他?矿石的气味。 他?似乎是在哪里闻见过……那些风月场所里,扭动的腰肢,水蛇一般缠上来,白嫩藕臂挂在他?的肩颈上,柔媚婉转…… 鼻尖便嗅到一种若有似无的刺激气味,一转头,便能看见一道?来的勋贵子弟衣襟大敞,眼神迷蒙,仿佛进入了超尘脱俗之境。 数九寒天,一旁也有人为他?扇着风,喂送冷食。 他?知道?那是服了药之后需得做的例行“散热”。 服药能忘忧助兴,也不是没有其他?勋贵子弟劝他?一试。 只是他?一向?听薛钰的话?,一直对他?的告诫谨记在心,故始终没碰。 而如今他?竟在薛钰身上闻到了极其相似的气味! 韩子凌瞳孔骤缩,猛地欺身上前,压在他?的颈侧仔细闻了——确实是五石散无疑! 他?脸色骤变,不敢置信似得:“薛钰……你……你是不是疯了?你服用了五石散?你忘了你怎么告诫我的?那玩意儿碰不得……为了个女人,你就这么作?践你自己?!” 薛钰靠在椅背上,笑得有些虚幻:“是啊,我会?变成这个样子……子凌,连我自己都想不到……” 韩子凌眼中划过一丝狠戾:“早知道?你会?变成这个样子,当初我就应该杀了她。” 他?看着薛钰,重重地换了一口气,咬牙道?:“你当初,不是说只是将她当做玩物么——有你这么玩儿的么,我看你都快把命玩儿进去?了!” “玩物?”薛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自嘲笑道?:“是啊……可惜到头来,我才是那个被玩儿得团团转的人。她玩腻了我,我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不要我了……” “你不懂,没有她在我身边,这外?面的秀丽风光、如画美景,于我而言,竟再没了半分趣致。我已经有好多天没见到她了……子凌,我实在支撑不下去?了……” 他?的笑意有些轻飘,琥珀色的瞳仁里透出点?空茫,如雕似琢的一张脸,天人一般的样貌,竟没了半点?生机,愈发显得不似尘世中人:“既然如此,又何妨沉沦呢,总归活不下去?,须得找点?慰藉。” 韩子凌咬牙,颇有点?恨铁不成钢地道?:“不过就是个女人,玩玩也就罢了,怎的偏陷了进去?……” “仕钰,趁你刚沾那东西不久,尽早戒断了吧,如今戒了,倒也没什么妨碍。” “连同那女子,也须一并戒掉,你就是从前从不玩儿女人,才会?这么容易陷进去?,以后玩儿多了就好了,女人如衣服,便是要多换,才够新鲜,你又看得这么重做什么。在我心里,你们这些知交好友,可要比她们重要得多。” “戒?”薛钰摇了摇头,颓然地闭上了眼:“我戒不掉她……” “子凌,你救不了我,谁都救不了我,连我自己,也救不了我自己……” 韩子凌一怒之下按着他?的肩,用力摇晃:“我说薛钰,你还是我从前认识的那个薛钰么?你给我醒过来!” 这一番动作?下,便从腰间掉落出一个物件来。 薛钰只是听到动静,随意瞥了一眼,神情便立刻凝滞。 韩子凌察觉到他?的异样,动作?一顿,问道?:“怎么了?” 薛钰喉结上下滚动,也不言语,只是一错不错地盯着地上的那个镜囊,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伸出手,俯身慢慢将其拾捡起。 修长白皙的手指紧紧攥着那个香囊,指尖竟有些发颤。 那是一个针脚极其粗糙的锦囊,上绣一对不知是鸳鸯还是鸭子,总之极其丑陋,边角处用银线歪歪扭扭地绣了一个“宁”字。 薛钰死死地盯着它,手指越攥越紧,深深陷入其中,指关节隐隐发白。 韩子凌见状怔了一下道?:“仕钰,怎么了?这个锦囊有什么问题么?” 薛钰的嗓音有些发颤,似乎在极力隐忍克制着什么,带了丝沙哑,问道?:“这个锦囊,哪来的?” “哦,你说这个丑东西,自然不是我的……说来倒也奇怪,太子的穿戴一向?规整考究,怎料腰间所佩戴的香囊竟这般粗糙丑陋……尚衣局的那帮宫女,也真该让人好好敲打一番了—— “那香囊正是太子之物,那日我陪太子练习骑射,他?走后我在校场上捡到此物,料想是他?无意间掉落,我有心想要归还,岂料太子奉旨赈灾,走得匆忙,便只能先由我保管,等?他?回来时再归还了。” “原来如此……”薛钰死死攥着手中的那个锦囊,神情似哭似笑,竟分不清是开心多点?还是嫉恨不干多一点?,最终却只化?做一记冷笑:“原来竟藏在宫中!怪道?我无论怎样搜寻,都一无所获!有谁会?想到她竟藏在东宫,成为太子的新宠呢?” “好,赵嘉宁,这实在是好得很呐!” “我说她好端端的,为什么非要从我身边逃离?原来是心中念着太子啊。” 她就那么喜欢太子?对他?这般念念不忘?甚至为了他?,甘愿冒着被他?抓回报复的风险,也要义无反顾地奔赴他?! 那个锦囊,她曾经也送过他?,他?在灯下赏玩过无数遍,只因这一针一线,皆是由她亲手缝制,寄予了她千种情丝,万般衷肠。 所以他?一眼便能认出。 可如今,她又为别的男人缝制这一般无二的锦囊,亲手相送。 那他?呢,他?又算什么? 想到此处,只觉心痛如绞,俯身竟又呕出了一口鲜血! 韩子凌脸色大变,连忙近身搀扶道?:“仕钰!” —— 这日天气晴好,赵嘉宁在床上躺久了,身子惫懒,瞧着外?头春光灿烂,海棠花架下秋千晃动,偶有晴丝一闪,繁花耀眼,便叫了听雪,让她陪她去?外?面荡秋千。 玩了一阵,倒是渐觉有些疲累,听雪在后面轻轻推着她,笑道?:“姑娘也该累了,这日头也盛,不如歇息一下,奴婢给您端碗渴水过来。” 渴水即果露一类,由新鲜瓜果捣汁所得。 赵嘉宁转头甜甜应道?:“好呀。” —— 听雪从小厨房端了渴水,便又折返给赵嘉宁送去?,经过庑廊时,迎面忽然撞上一个人影,玉带锦袍,睥睨俊美,她却吓得魂飞魄散,竟将手中的杯盏都打翻了。 听雪连忙跪下,因为心虚,身子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 来人只是淡淡地掀了眼皮,嗓音如玉石冷冽:“说,赵嘉宁在哪儿。” —— 赵嘉宁坐在秋千上,一手抚摸着绳索,轻轻晃动着身体,带着秋千架将她小幅度地往前送,一边等?着听雪为她送来渴水。 身后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 赵嘉宁便笑道?:“你来啦?喂我喝点?渴水吧,还真有些渴了。” 脚步声一顿,便又慢慢朝她走了过来。 随之而来的不是预料中冰凉爽口的渴水,而是男子灼热的呼吸,喑哑的嗓音下,压抑着疯狂叫嚣的渴念与无处发泄的恼恨:“宁宁,你可真教我好找啊。” 第 67 章 那样好?的天气, 日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赵嘉宁却如坠冰窖,周身上下竟无一处不是冰凉入骨! 她的身子变得十分僵硬, 颤声地叫出那个让她无数次陷入梦魇的名字:“薛……薛钰……” “嗯,是我。”薛钰从身后环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颈侧, 微微侧头, 贪婪地汲取她的气息:“宁宁, 这么些时?日没见, 你有?没有?想?我,嗯?” 极缱绻的话语,仿佛情人间的轻声呢喃,由他?说出来,却如毒蛇吐信一般,叫人脊背生凉。 他?的口吻,竟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可?是怎么可?能呢, 她明明已经从他?身边逃走, 他?知道了她对他?是虚情假意, 她愚弄了他?,欺骗了他?,他?怎么还可?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呢。 他?越是这样, 她就越感到?害怕。 他?怎么会找到?这里来的?明明她已经那么小?心…… 是了,这天底下毕竟没有?不透风的墙, 何况他?是薛钰,手段通天。 眼泪便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赵嘉宁轻轻抽泣道:“薛钰,你放过我吧, 好?不好?……” 薛钰将她的一张脸轻轻扳了过来,温柔地吻干她的泪水,与她额头相抵,喟叹道:“放过你?那赵嘉宁,谁又来放过我?” 赵嘉宁抽噎着抬头,目光中透出一点迷茫。 薛钰指腹替她擦拭眼尾的泪痕,苦笑了一声:“你说呢?没心肝的东西。” 他?深深地一闭眼,认命道:“我喜欢你赵嘉宁,我是真的喜欢你……你不知道这段时?间我是怎么过来的……没有?人可?以救我,除了你,宁宁,你可?怜可?怜我好?不好??” 赵嘉宁微微睁大?了双眼,有?些不可?置信似得看着他?。 很?难相信这样一番话,是由薛钰说出来的。 在她眼里,他?一向目下无尘,矜傲睥睨,又何曾将谁放进眼里。 如今这算怎么一回事? 他?居然也会低头,而且是向她——这个曾经匍匐在他?脚边、摇尾乞怜、苟且偷生,他?最看不起的,那个卑贱的奴婢。 用这样低三下四?的语气,卑微地乞求她。 ——他?居然也有?今天。 她的心中不由生出一股强烈的快意,却又实在觉得荒诞无比。 他?喜欢她,喜欢她什?么呢? 从前她百般纠缠,他?连正眼都未曾瞧她一眼。 何以突然转了性? 无非是因床笫上的那点事,可?怜薛钰从未碰过女人,不过与她睡了几回,尝到?了滋味,便以为对她情根深种?了。 还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么说来,她倒是真替永安感到?可?惜,白白为他?人做了嫁衣,若是她当日没有?取代她与薛钰春风一度,那现在薛钰情根深种?的对象就是她了。 不过被薛钰这样的人喜欢,也实在算不得一件好?事。 赵嘉宁不禁有?些怔仲。 薛钰看着她,指尖迷恋地描摹她的眉眼,触感温热鲜活。 是真真切切的赵嘉宁,再?不是幻梦中那冷冰冰的假象了。 心中便不由得泛起激荡,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在沸腾,单只是这样触碰她,他?已经不可?抑制地微微颤栗。 他?看了她一眼,唇边逸出一丝苦笑:“怎么,看到?我为你变成这个样子,心里很?得意是不是?” “尽情得意吧赵嘉宁,我认栽了。”他?抚摸着她的脸,神情说不出的缱绻:“你知道么,在见到?你之前,我想?了一千种?折磨报复你的法子。” “背叛的人,总要付出一点代价。” “可?在见到?你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又输了。”他?叹息了一声:“宁宁,只要你现在服一下软,说你后悔了,你之所以会离开我,不过是一时?糊涂——你只要这样说了,我就原谅你,好?不好?。” 他?的指尖慢慢移到?她的耳垂,触摸上面?那道浅红的疤痕,轻轻皱眉:“当初你将耳坠生生扯下,该有?多疼……” 他?面?上戾气滋生,眼中又渐渐浮上一种?疯态:“早知道,当初就该送你一条项饰,这样……”他?轻划过她纤细柔弱的脖颈:“你难道还能不要你的脑袋么,嗯?” 察觉到?怀中女子的颤栗,他?勾唇愉悦道:“怕了?别怕,我说了,只要你服一下软,我就原谅你。我会对你像从前一样,甚至更好?——”他?贴着她,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宁宁,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赵嘉宁缓缓攥紧了拳,对薛钰的厌烦憎恶已经战胜了对他?的恐惧,反正赵嘉学已死,她也没什?么把柄好?让他?拿捏的了。 她从前最怕的就是被薛钰找到?,日日担惊受怕,如今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既然最怕的事已经发生了,她还有?什?么可?怕的。 她冷笑一声:“原谅?我有?什?么好?让你原谅的,薛钰,我根本没有?错!又何需你原谅!” 薛钰微眯起眼眸,语调陡然转寒:“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呵,我难道说的不是实话么?薛钰,其实你心里最清楚,我根本什?么都没有?做错!我既然没有?加害你的表妹,那我又何错之有??又为什?么要求你原谅我!” “若真要说原谅,薛钰,该求人原谅的也是你才对!你忘了你当初是怎么对我的?你将我掠至府中,言语羞辱,百般践踏……这些你难道都忘了么?” 薛钰喉结滚动:“……之前是我误会了你,可?你也刺了一簪子……” “那又如何!那是你自己?发疯逼我刺你的!我可?从来没说过那一簪子后,我们之间的恩怨便一笔勾销了!薛钰,那都只是你的一厢情愿!” 薛钰深看了她一眼,眸中情绪难辨:“那你 铱驊 说,你要怎么样,才肯原谅我。” 赵嘉宁看着他?,觉得自己?跟他?待久了,竟也慢慢沾染上了他?的那股疯劲。 “想?要我原谅你?”她撩起眼皮,慢慢弯起唇角,似乎是笑了一下,妩媚中又隐隐含着一股不管不顾的疯劲,倒愈发显得夺目勾人:“那你跪下求我啊……” “你折辱欺凌我,践踏我的自尊,我自然要以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了,刺一簪子又算怎么回事呢?” 她轻笑一声,红唇微启,缓缓吐露道:“我要你,跪下来求我。” 薛钰喉结上下滚动,哑声道:“是不是只要我跪下,你就肯原谅我。” “是啊。”赵嘉宁轻笑一声,她觉得她真是疯了,因为她居然对薛钰说:“那你跪不跪呢?” 她想?薛钰怎么可?能会给她下跪呢。 他?是薛钰,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身份尊贵,矜傲无比,一向高高在上惯了。 向来只有?别人向他?下跪逢迎的份,便是圣上,也特允他?不必行跪拜之礼。 他?这一生从没跪过人,又怎么会跪她呢。 她知道他?不会跪他?,之所以这样说,也不过是一时?发疯,不计后果地逞口舌之快罢了。 另一方面?,也是想?让他?知难而退——他?既不肯跪她,那就别再?来纠缠她。 于是她说完便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以一种?视死如归的气度,等着他?发作。 薛钰却没如她预料中的那般对她发难,反而是静默不语,直起身子退后了两步,薄唇紧抿,在她身前站定。 赵嘉宁看着他?,脑海中忽然浮现一个极为荒诞的念头——薛钰不会,真的要对她下跪吧? 下一刻却果真见到?薛钰一掀锦袍下摆,屈膝朝她下跪。 膝盖重重磕上青砖,落地有?声。 赵嘉宁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有?什?么复杂的情绪在她心中蔓延开来,她竟说不上是震惊多一点,还是快意多一点。 只是说不出的荒诞古怪。 心中涌上一股异样,薛钰竟会向她下跪…… 她一时?心乱如麻,低头看向薛钰。 他?虽跪在地上,脊背却十分笔直,一抬眼,神情气度依然清贵逼人,只道:“这回你也折辱过我了,宁宁,你该满意了。” 他?叹了一声,用一种?哄人的口吻道:“宁宁,别再?闹了。” 凭什?么他?跪在地上了,还是这么高高在上?! 什?么叫“别再?闹了”,倒显得是她在无理取闹,可?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错。 赵嘉宁只觉得胸腔内一股郁气不散,当即冷笑道:“好?啊,不错,我满意了,世?子果然是大?丈夫,竟这般能屈能伸!” 薛钰不理会她的阴阳怪气,只是微微皱眉看向她,也只是略沉了语气叫了她一声:“宁宁。” 赵嘉宁道:“地上寒凉,您还是快起来吧,若是跪坏了膝盖,圣上怪罪下来,我可?担待不起。” “男儿膝下有?黄金,既然世?子这般能屈能伸,言出必行,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我原谅你了,你我之前的恩恩怨怨,今日便一笔勾销——世?子现在,可?以回去了。” “什?么意思?”薛钰危险地眯起眼眸,猛地起身朝她走来,咬牙道:“赵嘉宁,你耍我?” 第 68 章 赵嘉宁胸月甫上下起?伏着, 垂在身侧的?手狠狠攥紧了,分明是怕到了极点,却还是逼自己抬头迎上他的视线。 反正也已经疯过一回了, 倒也不妨再疯得更彻底些,大不了就是一死:“真是可笑?,我?只说你跪了我?就原谅你, 从此以后过往恩怨就都一笔勾销, 再见不识, 形同陌路, 又没说要跟你一起?回去,是你自己会错了意,倒来?怪我??” 薛钰走到她面前,伸手攫住她的?下颌,眉眼间一片冷戾,嗤道:“再见不识?形同陌路?赵嘉宁,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我给你下跪, 低声下气地求你原谅, 难道就是为?了这个??” “我索性就跟你说了实话, 我?宁可你恨我?恼我?,也决不要你忘了我?……” 他眸色深暗,俯身舔舌氏她的?耳垂, 忽然?轻咬了一下,带着一丝泄愤意味, 又像是惩戒,喃喃地道:“形同陌路……宁宁, 你真?是好狠的?心——一夜夫妻百日恩,你我?都数不清多少夜了, 你怎么还是对我?这么绝情?见面不识?可那么多夜的?耳鬓厮磨,交颈而眠,你又当真?忘得掉么,嗯?” “你……”赵嘉宁仿佛被戳中了痛点,面色瞬间泛红,死死咬着唇瓣道,“那……那都是你强迫引y我?的?!并非我?的?本?意,又怎么能不作数!” “哦?”薛钰摩挲着她的?腰肢,往她的?敏gan点轻掐了一下,赵嘉宁立时发出一声身影,猫儿叫得似得,半边身子软倒在了他的?怀里,他勾唇轻笑?了一下,附在她耳边,嗓音低沉中带了一丝蛊惑:“强迫引y你?可你双退缠着我?、夏面咬着我?,求我?给你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赵嘉宁一张脸红得仿佛能够滴血,羞愤地瞪了他一眼。 虽是瞪,可惜她如今这个?样子,面色红得仿佛能够滴血,耳垂被他tian弄得略有些红肿,鬓发微乱,红唇鲜妍,又被他气得不轻,眸中氤氲了一层水汽。 倒像是被人狠狠欺负roulin过似得。 愈发妩媚动人,勾得人心痒。 那一瞪便软绵绵地半点力道,非但起?不到威慑作用,反而引得人邪火更盛。 薛钰眸色幽深,大拇指往下轻按了她的?唇瓣,如印象中那般柔r饱m,便微微往里探入了些许,瞬间陷入了一处温re濡shi的?所在,柔r地包裹住他……薛钰喉结滚动,待要仔细感受,指上却忽然?传来?一阵剧痛! 赵嘉宁恨恨地盯着他,只是嗑咬着他的?拇指不放。 有鲜血顺着她的?唇角缓缓渗出,红唇染了血色,被这雪肤一衬,颇有些触目惊心,愈发透出几分妖冶。 薛钰“嘶”了一声,倒也不恼,只是略挑了眉,叫了她一声:“赵嘉宁,”他嗓音微哑,带了几分戏谑地道:“你属狗的?啊?” 赵嘉宁因为?咬了他的?拇指,没办法说话,便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一副“我?便是属狗的?,你又能拿我?怎么样”的?表情。 薛钰被气笑?了。 却也由得她咬。 可赵嘉宁偏不知分寸,竟是发了狠,不将他的?手指咬下来?不肯罢休。 薛钰“啧”了一声,轻笑?道:“行?了赵嘉宁,差不多得了……” 他慢慢凑了过来?,对着她的?耳廓轻吹了一口气,那样清冷禁欲的?一张脸,仿佛神明,不容亵渎,嗓音却带了几分暧日未笑?意,说出让人脸红心跳的?话:“手指要没了,还怎么弄得你舒服?” 赵嘉宁闻言狠狠剜了他一眼,咬得更狠了。 自从奉行?“大不了就是一死”的?宗旨后,赵嘉宁倒愈发疯得不管不顾了,她想?着最好今天她将薛钰的?手指咬下来?,他一怒之下杀了她泄愤——总好过将她带回去慢慢折磨。 反正这世上也没她牵挂的?人事了,虽说好死不如赖活,但眼下薛钰既然?已经找上门来?了,恐怕以后等着她的?,将会是生不如死,那还不如趁早解脱。 于是她愈发往死里咬。 薛钰皱了一下眉,声音略沉了几分:“还不松口?赵嘉宁,你来?真?的??” “怎么,就这么想?你男人变成残废?” 赵嘉宁压根没理会他。 只是她万万想?不到,她自认已经用尽了全力,死死地咬住了他,薛钰不过钳住她的?下颌,略使了一点力,往下一板,她便颌骨一麻,不受控制地松开了嘴。 薛钰收回了那只手,手指上一圈鲜红压印,咬得极深,几可见骨。 饶是这是赵嘉宁亲口所咬,她这乍一见到,也不禁被吓了一跳,害怕地别过了脸。 薛钰便笑?了:“怎么,有胆子咬,倒没胆子瞧了?” 他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闲闲道:“嘴这么软,心这么狠。” 他朝她伸出了手,她以为?她要打她,害怕得闭上了眼,他却只是抽走了她系在腰间的?一根绦带,慢条斯理地用它包扎了伤口。 赵嘉宁咽了一口口水,仍是戒备地盯着他。 他却忽然?没头没尾地冒出来?一句:“介意我?手上留疤么。” “什?么?”赵嘉宁有些怔愣。 “介意的?话,我?吃点苦头,尽量祛除疤痕,你若不介意,那就无谓多此一举了。” 赵嘉宁只觉得莫名其妙:“你手上留不留疤,又关我?什?么事,何必来?问我??” 薛钰闻言略抬了眉,眼底蕴了一丝笑?,只道:“我?是你的?,自然?与你有关。” 赵嘉宁闻言别过了视线,蹙眉道:“乱说什?么,你才?不是我?的?。” 薛钰弯唇愉悦道:“那你是我?的?——也一样。” “你!”赵嘉宁气得不轻:“懒得跟你说。” 薛钰低头舔了一下伤口处渗出的?血迹,将系带咬得更紧了:“算了,还是不留疤了,你这么喜欢我?的?身体,若是留下什?么瑕疵,扫了你的?兴,那就不好了。” 赵嘉宁面色一烫,低头咬紧了唇瓣:“你乱说什?么,谁喜欢……谁喜欢你的?……” “我?有没有乱说,你自己心里清楚。” 薛钰的?手落在她白嫩的?耳垂上,不过顷刻之间,眼睁睁地看着它充血变红。 他便压低了声音戏谑道:“怎么脸又红了?想?到什?么了……” 他摩挲着她的?耳垂,不轻不重地按了一下,便又靠了过来?,灼r的?气息喷吐在她的?颈侧,嗓音低哑:“想?不想?我?帮你回味一下?” 他闷笑?了一声:“你看你,都软成这个?样子了……还不肯承认么。” 他抵着她的?额头,叹息似得道:“宁宁,你是喜欢我?的?……” “你凭什?么这样说?就因为?我?的?身体反应?”赵嘉宁嗤了声,似乎觉得十分荒谬:“薛钰,我?不过一个?俗人,既不是什?么超凡脱俗的?神仙,也不是那剃了发、出了家,远离红尘的?姑子……” “我?也没那个?悟性,领会不了什?么叫‘色即是空’,你这般引诱我?,我?若是没半点反应,你真?该回去好好照照镜子,看是不是破相?了。” “怎么这样看着我??别生气嘛。我?说的?是实话呀。” “不信你去问问韩子凌,他在逛花楼的?时候,那些美娇娘对他投怀送抱,百般撩拨,他难道没有半点反应么?” “他贪恋她们的?身子,与她们欢好交颈,可你敢说他真?心喜欢她们么?会将他么娶回家,会永永远远地跟她们在一起?么?” “不会的?,薛钰。” 赵嘉宁牵动唇角,脸上现出一种奇异的?微笑?:“所以别再天真?了。你以为?我?真?有多喜欢你么?你于我?而言,不过就是那花魁于韩子凌——没有半点区别。” “薛钰,你将我?视作玩物,焉知我?不是亦同此心呢?” “够了!你给我?闭嘴。”薛钰猛地伸手扼住了她的?脖颈,脸色阴沉到了极点,一呼一吸间,戾气喷涌而出:“赵嘉宁,你居然?敢把?我?跟妓子相?提并论!你找死。” “是啊,我?……我?就是在找死。”赵嘉宁眉眼间染上浓烈的?疯狂之色,竟是慢慢地笑?了:“你索性……掐死我?好了……反正要我?跟你再回去,更是生不如死……这样也好,一了百了……我?再也不必跟你虚与委蛇了……” 脖颈上的?那股力道却骤然?松懈了下来?。 薛钰松开了对她的?钳制,双手捧过她的?脸,小心翼翼地亲吻着她,以一种近乎乞求的?口吻道:“宁宁,是我?错了,我?之前不该那样对你……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会对你好的?,以后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好不好?” “你之前不是喜欢我?么,再试着喜欢我?吧……” 赵嘉宁愣了一下,在今天之前,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薛钰会一而再、再而三,用这样卑微的?语气求她回心转意。 这还是她之前认识的?那个?薛钰么? 她都快不认识他了。 他甚至愿意跪下来?求她,或许真?如他所说,他有一丝喜欢她吧…… 可那又如何呢,她已经不可能待在他身边了,她并不恨她,却也永远不会原谅他,更因为?他性子乖张,手段狠戾,她也不敢去赌,喜欢这种东西,太过虚无缥缈,朝喜彩云暮爱霞,转瞬即变,是最靠不住的?。 “薛钰,不可能了,”赵嘉宁平静地道:“我?不可能再跟你回去了。” 薛钰狠狠攥紧了拳,心脏仿佛被人用力攫住,喘息之间,竟也疼痛万分。 赵嘉宁只是一脸平静地看着他,脸上无悲无喜,毫无波澜。 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无关痛痒的?事。 薛钰却预感到她说的?可能是真?的?,他的?眼圈瞬间就红了:“为?什?么呢,为?什?么会不喜欢我?了呢……你从前,不是很喜欢我?么……” “你都说了是从前……”赵嘉宁淡淡道:“薛钰,人都是会变的?,我?喜欢你,那都是从前的?事了。那些海誓山盟都是用来?哄骗天真?男女的?,人不可能一成不变,喜新厌旧才?是人之常情。更何况你我?之间,发生了太多事,早就回不去了。” 薛钰喃喃道:“人不可能一成不变……” 他轻轻皱了一下眉,看着赵嘉宁,眼神中显现出一种脆弱的?迷茫……似乎在他的?世界里,根本?无法理解那样浓烈炽热的?情感,怎么会须臾消散。 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呢…… 良久后,他搭下眼帘,颓败似得苦笑?了一声:“那为?什?么……我?还是那么喜欢你呢……” “真?狠啊,赵嘉宁,你就这样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了,却把?我?一个?人留在原地……” 赵嘉宁道:“人都是要往前看的?,薛钰,你也可以往前走,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你又何必太过介怀呢。” 薛钰只是苦笑?道:“你以为?我?不想?么?可是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啊赵嘉宁,我?终其一生,都要被困在这场旧梦里了,为?什?么……为?什?么你就不能可怜可怜我?……” “是你先来?招惹我?的?,现在却说……已经不喜欢了,赵嘉宁,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坏的?人?” 赵嘉宁长睫轻颤,轻声道:“我?就是这样一个?人,你现在知道了,还纠缠我?做什?么。天下间好女子多的?是,薛钰,你换一个?喜欢吧。会有人对你痴心不改的?。” 薛钰一双眼眸墨意沉沉,里面翻涌着近乎病态的?偏执,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写满了赤luo的?占有欲:“可我?只要你。” 赵嘉宁只觉头皮发麻,勉强开口道:“你……你不过是一向顺风顺水惯了,偶有遇到不顺心的?,便……便不肯甘心,其实未必是有多喜欢,过一段时间也就放下了……不然?怎么从前我?百般纠缠你的?时候,你却对我?不屑一顾,连正眼都不肯瞧我?一眼,如今却……分明只是觉得不甘心罢了。” “谁说我?从前不喜欢你……”薛钰指尖虔诚地描摹她的?眉眼:“宁宁,我?喜欢你,远比你想?象得要久得多……” 赵嘉宁怔了一下,目光有些困惑。 薛钰便笑?了:“不信?难怪你不信,别说是你,就连我?自己,放到以前也是不信的?……” “我?只是不肯承认……” “可是自从你离开后,我?每一日都像是活在炼狱中,我?不得不认……我?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我?从前见你与其他男子亲近,会觉得那般碍眼……为?什?么我?一边厌恶你,一边却又暗暗想?着你、盼着你……” “宁宁,我?从没喜欢过谁,我?只是连我?自己都分不清,什?么叫做喜欢……那日我?见你对安阳伯的?三公子那般冷淡,却是没来?由得高兴,我?当时并不知道那是为?什?么……” “却也愈发患得患失,因为?你前几日对他明明不是这样,我?竟怕有一日你也这样对我?……我?那时像是隐隐知道,不能太快答应你,愈是对你冷淡,你便愈发不肯放手……也只有这样,你才?能喜欢我?更久一点……” “我?为?什?么那般没来?由得恨你,只是因为?你对我?的?无礼冒犯、肆意轻薄么?还是你一边说着爱慕我?,一边却又与旁人亲近?却将我?搅弄得心烦意乱……” “直到后来?,就连我?自己也分不清,我?对你那般冷淡,究竟是厌恶你多一点,还是想?故意吊着你……” 赵嘉宁呆呆地听?完他说的?这一番话,只是不敢置信,竟像是从未看透过他一般:“薛钰,你……” 原来?他竟对她藏有这么复杂的?心思…… 这么说来?,他将她送给他的?东西,一一珍藏,也是因为?…… 赵嘉宁只是觉得荒谬。 他摩挲着她的?脸颊,放轻了声音,呓语似得道:“宁宁,你现在知道我?的?心意了……你该知道,我?是真?的?喜欢你……是你先来?招惹我?的?,你不能在我?陷进去之后又不要我?……” 赵嘉宁一时心乱如麻:“我?……即便是我?先招惹了你,可是后来?种种,薛钰,我?自问也已偿还得够多了……” “至于你对我?的?情意,请恕我?从未察觉到,你如今这样一股儿地说出来?,是真?是假暂且不论……即便真?有迹可循……可……可如今物是人非,你即便是说出来?,又有什?么意义呢?你这样的?情意,也请恕我?承受不起?。” 薛钰垂下眼帘,纤长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层阴翳:“所以说了这么多,你还是不肯原谅我?,不肯跟我?回去?” 他的?声音低低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赵嘉宁心中却莫名一惊。 果然?下一刻,下颌便被人重重抬起?,薛钰阴沉着一张脸,眸中一片森冷,又隐隐透露出一股疯劲:“赵嘉宁,你真?对我?那么绝情?呵,喜新厌旧,便是有了新欢,才?要舍了旧爱。” “谁是你的?新欢,嗯?太子么?你就那么喜欢他……他有什?么好?他有我?宠你么?他有我?弄得你舒服么?他能满足得了你么?” 赵嘉宁气息不匀,抬头瞪向他道:“薛钰,你这个?疯子!” “对,我?是疯子,你才?知道么,谁教你当初偏要招惹疯子?”他温柔地替她将一缕散乱的?鬓发别到耳后,竟是慢慢地笑?了,笑?意却不达眼底:“现在想?要反悔,已经来?不及了。我?可不是那好脾气的?三公子,你说到此为?止便到此为?止。” “赵嘉宁,你记住,我?们之间完没完,什?么时候完,我?说了才?算。” 他将手慢慢移了下去,嗓音沾染了清淤,显出几分喑哑:“这些日子,你让他碰你了没……不说?呵,那我?只好自己检查了……” 赵嘉宁大惊失色:“薛钰,你疯了,这是在外面!” “没关系的?,”他轻咬着她的?耳廓,柔声哄慰道:“我?吩咐了,不会有人过来?……” 他将她放坐在了秋千上,一边动作,一边缓缓晃动秋千架。 随着秋千轻轻摇晃,赵嘉宁只觉入得更s,竟是死过去活过来?,哭着道:“薛钰,我?要杀了你……” 薛钰温柔地吻干她的?泪水,轻笑?道:“哦?怎么杀?用下面么?快,快杀了我?……” —— 听?雪见到慕容景从外间风尘仆仆地进来?时,只觉浑身血液都凝固了。 慕容景解了披风,随手递给一旁的?小太监,一面问道:“宁宁呢,怎么不见她,她这些日子可还好?”说着竟要去后殿看她。 听?雪连忙上前拦住他道:“殿下……姑娘……姑娘现在不方便……” 慕容景停住了脚步,慢慢皱起?了眉,沉声道:“到底发生了何事?” 听?雪见隐瞒不住,只得扑通一声跪下来?,哭着哀求道:“殿下饶命……是世子,世子来?了,非要见姑娘,这东宫上下,又有谁敢拦他……” 第 69 章 海棠花架下, 秋千有节^律地上下晃动。 秋千轻盈,可那一下又一下,偏偏犹如千斤似得, 力道?竟出奇得重。 两边的绳索摇摇欲坠,竟似承受不住了。 秋千仍在重重摇晃着,不断发出粗嘎沉闷的咯吱声。 风过花架簌簌而动, 落了一地海棠红雨。 空中暗香浮动, 充斥着浓烈的艾魅气息。 隐隐传来女子的哭泣身影声, 柔媚婉转, 痛苦中又夹杂着一丝欢yu。 秋千晃动得幅度越来越大,咯吱声也越来越响。 摇摇欲坠的秋千,已危在旦夕。 “薛钰……要……要壊了……” 薛钰稍稍放缓了冻做,指尖勾缠起一缕她?的青丝:“哦?什么坏了,是秋千,还是……我们的宁宁?” 赵嘉宁谢了多次,早已被清淤裹挟, 神志不清:“都坏了……要……要掉下去了……” 薛钰勾唇笑?道?:“你chan得紧一点, 就不会掉下去了。” 话落冻做更?兄, 绳索剧烈摇晃,终于不堪重负,刺啦一声断了。 赵嘉宁像是猛然回过神来, 吓得小脸煞白,唯恐自己掉下去, 不得不紧紧勾chan上薛钰劲瘦的腰。 连带着那处,也狠狠地交警了。 薛钰闷哼一声:“宁宁, 真想要了我的命?” 赵嘉宁将脸埋进他的怀里,只是不肯抬头, 肩头轻轻抖动着,嗓音透出点绵软哭音,黏黏糊糊的:“不要了……薛钰,秋千坏了……” 薛钰笑?了一声,低头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白皙如玉的肌肤,此刻染上一层绯红,薄薄的re意从里而外透出来,她?整个人都熟透了:“是啊,秋千就这么坏了……”,他压低了嗓音,蕴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似乎意有所指:“怎么,这么没用啊?” 他咬着她?的耳垂,又在她?耳边补了一句:“这么……不耐c。” “你……” 赵嘉宁咬了一下唇瓣,这会儿又后?知后?觉地捡起了羞耻心,捏了拳,捶打了一下他的胸口。 可惜实在软绵绵得没半分力道?。 薛钰却故作夸张地皱眉捂住心口,一副痛苦难当的模样:“宁宁,你好狠的心,我这样伺候你,你还打我。” 他抵着她?的额头,轻声道?:“如今将我打坏了,怎么赔我?” 赵嘉宁再想不到他会这般无赖,鼓了脸颊道?:“你……你的肌理那般硬,我力气又不大,怎么可能?打坏?你少?讹我……” 薛钰“哦?”了一下,笑?容透出几分玩味:“什么硬?” 赵嘉宁懵了一瞬,感受到s体里的那物似乎又动了一下,这才猛然反应过来,一张脸皮瞬间涨得通红,别过脸气结道?:“无聊。” 薛钰笑?得更?放肆了。 他轻抚着她?的脊背,近身呵气道?:“那就做点不无聊的事,嗯?” 少?女扭动了身子,娇chuan了一声道?:“先等等……我有话跟你说……” 薛钰略扬了眉:“嗯?” 赵嘉宁吞咽了一口口水,一双美眸蒙着雾气,水光潋滟,娇娇地道?:“你……你想要的,我如今也给?了……你能?不能?,就此收手?我们就权当好聚好散了吧……你既说喜欢我,可知若是真心喜欢一个人,便要尊重她?的意愿……” 她?便是挑薛钰心情还算好的时?候,试探着跟他求情。祈求他能?大发慈悲放过她?。 薛钰拇指抚过她?鲜嫩红润的唇瓣,声音低低的听不出起伏,只是道?:“说完了么。” 赵嘉宁惴惴地“嗯”了一声。 薛钰掀了眼皮,眸光深暗:“你说的很有道?理,喜欢一个人,自然要尊重她?的意愿。” 赵嘉宁听以为他终于想通了,不再执迷不悟,心中升起一丝雀,正要开?口,却听他接着说道?—— “所以宁宁,我往后?什么都听你的,便是在床上玩儿什么花样,也全由着你,好不好?” 赵嘉宁再料不到他话锋一转,竟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一时?羞恼交加:“你无赖!” 薛钰掐了她?的脸颊,闻言倒也不恼:“那也只对你一个人无赖。” “好了宁宁,别生气了,秋千坏了,我们便回去房里,总要教你尽兴才是。”便就着搅和的滋事托举着她?回了房里,不过短短几步,赵嘉宁却觉得煎熬至极,紧紧咬着唇瓣不让自己泄出身影。 脸上全是被极致kuai感逼出的泪水,淌了一脸,她?透过朦胧的泪眼看着薛钰,他依旧是一副冰清玉洁的模样,如玉的面孔,出尘脱俗,恍若谪仙,教人不敢亵渎。 衣袍也只是掀了一角,上半身衣襟盘扣严丝合缝,透露出一丝凛然的禁yu气息。 再难教人想到他底下竟然正对她?做那样的事…… 反观她?,早已是面色chao红,鬓边散乱,身上更?是一塌糊涂。 —— 等回到房里,不等他动作,赵嘉宁便已有些?禁受不住,他掐了她?的腰,在她?耳畔轻笑?道?:“宁宁,别急。” 后?面也不知弄了多久,理智渐渐回归,赵嘉宁便又哭着求他放过她?:“……太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回来了,若是让他发现……薛钰,你难道?不怕太子怪罪你么?” 薛钰嗤道?:“他将我的宁宁私藏起来,我还没去找他算账,他倒有脸来怪罪我?” 他抚摸着她?的脸,轻轻落下一吻:“怕什么……他要是回来,正好让他看看,你是怎么样勾着我不放的……” “我的宁宁真好,没让他碰你……不过谅他也没那个胆子,敢动我的女人……” 赵嘉宁闻言有些?心虚,讷讷道?:“你……你怎么知道?……” “呵,咬这么紧,我一进去就知道?了……宁宁,这么久没吃到,不好受吧?” 赵嘉宁没敢说她?已经和太子……她?怕刺激到薛钰,让他疯得更?厉害,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不说了:“才没有……我又不是那等……那样的女子!” “没有么?呵,那怎么咬着我不放?” 赵嘉宁被他问得哭了出来:“那是你逼迫引诱我的……我明明不想的……” 她?游走在清淤与理智的边缘,苦苦挣扎:“你放过我吧……” 薛钰温柔地吻干她?的泪水:“宁宁,慢慢来,即便你现在只是喜欢我的s体,我也有信心,终有一日,你的心里会真正有我……” “听说你现在自称沈仪宁,我初初听这名字还未发觉,后?来才想起来,这是伯爷为你取的新?名字,你原该顶着这个名字嫁给?我……” “宁宁,你是我的。” 赵嘉宁喘x着道?:“可我并?未嫁给?你……如今卖身契已毁……我跟你,早已一点关系也没有了……我不是你的,从来不是。” 薛钰闻言下颌线收紧,掐了她?的下颌道?:“那你是谁的?太子么?呵,你信不信,若是他此刻站在门外,便是什么都听到了,也半句不敢置喙。” —— 门外慕容景早已站立许久,宛如雕塑一般,只是神情木然地盯着门框,一动不动。 他闻言捏紧了手,松了又握,终于还是伸手推开?了那扇房门。 第 70 章 赵嘉宁正攀着薛钰的肩颈, 既然?挣脱不掉,便索性放纵自己沉ni其中—— 云鬓散乱,x汗林立, 赵嘉宁微微阖眼,纤浓的睫毛随着s子轻c。 忽然?一阵战力,灭鼎的……攀延至天灵感, 她只觉眼前一道柏逛姗过, 眼神渐渐实缴, 口?中喃喃呓语, 只是一遍遍地叫着他的名字;“薛钰……薛钰……” 薛钰笑了下,她总爱在快丢的时候叫他。 也不知道什么毛病。 他温柔地吻去她眼尾沁出的泪水,柔声道:“我在。” 赵嘉宁喘x着,依偎在他的怀里,感受着体内尚未平息的余yun。 不防门忽然?“砰”的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 赵嘉宁猛地一惊,睁开迷蒙的双眼,抬头朝门口?望去—— 只见慕容景逆着光, 正僵硬地站在门口?, 一张脸大半边隐在暗处, 半明半寐,只是瞧不清神情。 薛钰眉头一皱,迅速扯过一旁的锦被裹住赵嘉宁的身子, 除了一张脸,连一寸肌肤都不肯外?露。 赵嘉宁呆呆地由他动作?, 她望着立在门口?的慕容景,只觉脑袋轰的一声, 竟如五雷轰顶一般,周身血液凝固, 原本chao红的一张脸血色尽褪,瞬间?变得惨白! 慕容景竟会突然?出现在门口?!? 他什么时候来的?在门口?站了多久了?她和薛钰在房里的动静……他是不是全都听到了? 赵嘉宁死死地咬着唇瓣,嘴唇被慢慢逼退了血色。 完了……她绝望地想,他撞见了她这副丑态,她在薛钰s下婉转承h,近乎忘我。 他一定从心底里看不起她,对她感到十分失望吧…… 不光是他,就?连她自己?,也十分不齿…… 可其实她又有什么办法,这原也不是她的本意,薛钰的力气?那么大,她能反抗得了么…… 她张了张嘴,想要?辩解,可话?到了嘴边,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她能怎么解释呢?说是薛钰强迫引诱她?可他分明撞见了她那副丑态……紧紧缠着薛钰……他又如何能信? 她一时只觉再?无颜面面对他,眼里盈盈含了泪,当下不敢见他,竟也顾不得许多,转身把脸埋进了薛钰的怀里。 薛钰怔了一下,随即揽过她的身子,愉悦地勾起唇角。 察觉到慕容景的视线,他抬起头,极为?挑衅地扬起一侧眉,将赵嘉宁揽得更紧了,明晃晃地向他宣誓主权。 慕容景抿着唇,神色晦暗不明。 薛钰低头附在赵嘉宁耳边,轻声道:“宁宁乖,我跟太子说会话?。总要?把事情解决了才好。” 他一边对着赵嘉宁说话?,目光却看向慕容景。 ——嗓音极尽温柔,目光却冰冷到了极点。 他将赵嘉宁小心地平放在床上,之后起身下床。 他从床上拿起外?衣,随意披在身上,一面慢条斯理地系着腰带,玉竹一般的手指,松松地搭在腰间?,一面缓缓朝慕容景走来。 神色从容冷淡,略掀了眼皮,眼神透着点冷意。 即便是被他撞见那种事……也丝毫不怯,没有半分窘态慌乱,举手投足间?,依旧是通身的意气?风流,贵不可言。 仿佛是刻在骨子的气?度。 是一种咄咄逼人的矜傲。 他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全是一副漫不在乎的姿态。 慕容景最垂在身侧的手掌缓缓收紧了,他最讨厌的,就?是他这副漫不在乎的姿态。 半分都不将他放在眼里。 他好歹养了赵嘉宁这么长一段时间?,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对她的心思,即便他这事做得不厚道,可这毕竟是在东宫,毕竟他是太子,他竟在他的地界跟赵嘉宁做出这等事……又将他的脸面置于?何地! 外?衣松垮地披在身上,偶能窥见身上遍布斑斑红很,仿佛啃nie,脖颈上更是被zhua出了几道血hen。 察觉到慕容景打量的视线,薛钰触摸了一下颈侧,挑眉笑道:“宁宁在床上一向野得很,让太子见笑了——不过她在东宫这么长时间?,你竟不知道么。” 说着又“嘶”了一声,故作?恍然?道:“也是,她床上的风情,太子又怎么会见识过呢。” 话?含深意,半是警告半是挑衅。 慕容景喉结滚动,唇角勉强牵起点笑意,只道:“怎么仕钰来东宫,不知会孤一声呢。” 薛钰“哦?”了一声:“原来竟要?知会太子么?可圣上说除了后宫,我可随意进出宫闱,那我究竟应该听圣上的,还是太子你的呢。” 慕容景眼底掠过一丝暗色,隐忍道:“仕钰说笑了,孤的意思是,你既来了东宫,总要?知会孤一声,孤也好来见你。” “又岂敢劳烦太子相迎?不过说到知会……”薛钰上前一步,略压了眉,嗓音低沉,带着一股咄咄逼人的压势:“怎么殿下将我的人掠夺至宫中,私藏一月有余,竟也没知会我一声?” 70-80 第 71 章 慕容景眉心微皱, 沉声道:“仕钰,你逾矩了。” 薛钰虽然一贯骄纵嚣张,但在他面前, 也还算守礼,似今日这般放肆逾越,还是头?一回, 赵嘉宁在他心中的?地位可见一斑。 也是, 听说他为了她闹得满城风雨, 那般大的?动静, 可见心中是极珍视的?。 他既清清楚楚地知道,可却还是将?她私藏…… 他微抿了唇,垂目敛下?心神。 君夺臣妻,实在算不得光彩,也极不厚道。 这事他确实不占理,可他一开始,也并非存心觊觎。 事情的?最初, 他只?是起了恻隐之心, 可后来……赵氏貌美娇柔, 又求到了他面前,哭得梨花带雨,也实在楚楚可怜。 让人不由得心生怜惜。 一个男子一旦对女子生了怜惜, 也就?割舍不下?了。 更何况她是真心爱慕他,在她眼里, 他竟要比薛钰好?上许多。 他实在太享受这种感觉了。 可她偏是薛钰的?女人。 但正因这一层身份,让他犹豫不决的?同时, 仿佛禁忌一般,却也勾起了他心底最隐秘的?心思?。 凭什么薛钰的?东西, 他便不能?染指? 他是太子,未来大魏的?天子。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又有什么东西是他不能?碰的?? 而?薛钰再得宠,永城侯府再如何权势滔天,他也终究不过一介臣子。 可没?有人知道,他其实是很?嫉妒薛钰的?。 如何能?不嫉妒呢,他还记得有一年,北狄进贡了不少岁贡,其中有三?条朝珠,是由上好?的?东珠制成?的?。 东珠珍稀,一向?被视为至宝,而?以东珠串联制成?的?朝珠更是珍贵无比,价值连城。 在大魏,只?有帝后与皇子才能?佩戴朝珠。 不过先皇后病逝后,魏熙帝一直未再立后,后位空悬已久,那么自然也没?有一位皇后来享用朝珠。 魏熙帝拿了一串,其余两串,自然要用来赏赐。 慕容景想,若是朝珠只?有两串,他也不会心生妄念,因为他知道,他父皇一定会将?另一串赏给赵王。 可偏偏有三?串,他于是理所当然地想,那剩下?的?一串,该给自己了。 即便只?是剩下?的?。 可魏熙帝却转手将?它赐给了薛钰。 竟是丝毫不顾及他的?感受:“朕都已经册立你为太子,那这一串朝珠,太子应当不会与桀儿计较吧?” “至于另一串……晋阳城一战,仕钰功不可没?,朕早说要赏赐他什么,只?是一直没?看?得上眼的?,难为这几颗东珠,颗颗莹润匀称,倒还有几分意思?,朕打算将?其赏赐给钰儿,君无戏言,朕答应过他的?事自然要做到,太子一向?恭顺,自当没?有二话罢?” 慕容景垂眸掩下?眼底的?晦暗,再开口时,依旧是一贯的?温润谦卑:“儿臣自然听父皇的?。” 一向?恭顺?不过就?是听话好?拿捏罢了。 他不得圣心,在魏熙帝心里,也就?只?剩下?听话了。 寻常百姓家的?父慈子孝、共享天伦,于他而?言都是奢求。 若只?是赵王也就?罢了,偏偏还剩一条,宁可给了薛钰也不曾留给他。 明?明?他才是他的?亲生儿子,这是何等讽刺。 他有时甚至会想,莫不是薛钰也是他的?亲子,只?不过是被寄养在侯府里……却又觉得实在荒谬,若真是如此,他和?永安岂不是差点便要乱^伦? 魏熙帝又怎么会放任他们如此呢。 正因他不是魏熙帝亲子,所以他才愈发嫉恨。 他在魏熙帝心中的?地位,竟连一个外人也比不上! 他经此一事,心境自然愈发扭曲不甘。 只?是他没?想到最后薛钰竟把那串朝珠转送给了他,天子所赐,岂可转赠,这可是死罪! 薛钰却低头?抚弄着手上的?玉扳指,牵起一侧唇角,笑意散漫道:“只?要殿下?不带着它出去招摇,又有谁会知道。” “我当日在殿上,瞧着殿下?的?神情,似乎中意此物?,我与殿下?什么交情,你若是想要,拿走便是。一串朝珠而?已,不过是身外之物?,何况与我的?身份也并不相配,合该给你才是,殿下?你就?收着吧。” 他后来收下?了那串朝珠,藏于匣中,却是再未多看?一眼。 直到这时,他才明?白过来,原来他想要的?,从来不是一串朝珠,而?是那虚无可笑的?父子亲情。 幼时不可得,终其一生,也将?困于其中。 他又想起了永安。 其实他从前是很?喜欢这个皇妹的?,粉雕玉琢,冰雪可爱,他也曾试探着想要同她亲近。 那日在御花园中,他见她在拆解一个九连环,刚好?他前阵子拆解过,便想上前指导。 岂料他才说明?来意,正要伸手,还未触及到那个九连环,永安便变了脸色。 当即将?那个九连环摔在地上,登时四分五裂。 她冷哼一声道:“这不就?解了?又何需你帮忙?” 又从上至下?打量了他一眼,神情极为不屑:“便是奴婢之子,果真下?贱!” 慕容景当时不过一个失宠的?皇子,人人皆可踩他一脚,自然不敢同这位最受宠的?小公主起争执。 闻言只?是面色惨白地仓皇逃离,那一日的?狼狈,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他也一直以为永安骄横跋扈,目中无人。 所以当他后来看?到永安那样?讨好?薛钰,不惜放下?身段,做小伏低,吃惊的?同时竟也觉得十分可笑。 不知是笑这场景实在荒诞怪异,还是笑他自己究竟有多可怜。 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 于是不甘和?嫉恨愈发疯狂滋长。 可是说来可笑,他这般嫉恨薛钰,他却是唯一一个从来不曾瞧不起他的?人、 后来他才知道,薛钰也并不像外表那般高不可攀,难以企及。 只?要肯多下?点功夫。 永安还是急躁了些,不过是被拒了一两次,便哭到魏熙帝身前想用皇权施压,自然惹他反感。 他记得薛钰曾跟他提起过,有位公府小姐近来缠他缠的?厉害,寻常女子被拒个一两次,自觉颜面尽失,也就?死心了,也就?是她,反而?越挫越勇。 倒是新鲜。 他见薛钰说这话时,虽是一副不堪其扰,烦恼至极的?口吻,但提到她时,脸上的?笑意却是藏都藏不住。 那时他就?知道,他已经上心了。 现在想起来,那位公府小姐多半就?是赵嘉宁。 因为根据他对薛钰的?了解,他极认死理,轻易不肯与人敞开心扉,一旦动心,就?决不会移情。 如今看?他对赵嘉宁这副不死不休的?样?子,他的?猜测多半不会出错。 否则薛钰不会对他如此,朝珠价值连城,他说让就?让。 可如今为了一个赵嘉宁,他却要与他反目。 他甚至在他身上闻到了药石的?味道……难道他也与魏熙帝一样?,开始服用丹药了? 他不是这样?的?人,除非……是因赵嘉宁的?事大受刺激。 难怪这般发疯,若是来这之前刚服用过丹药,药性未散,还有什么理智可言。 怕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看?来今天想留下?赵嘉宁,恐怕有点难度了。 再抬眼时,正对上薛钰一双寒冰似得眸子,要笑不笑地扯了一下?唇角:“逾矩便逾矩了,我逾矩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殿下?这回倒要与我说道了?” “便随殿下?怎么罚,我只?问殿下?一句——我自问真心待殿下?,除了忠心追随殿下?外,还将?殿下?视为知交好?友,殿下?何以这般对我?” “那日在城门口,我问殿下?可曾有见过她,你说没?有——怕是那时,你已经将?她藏在马车上了吧?” 慕容景喉结滚动:“孤并未有心藏匿,实在是听你说要将?她扒皮抽筋、千刀万剐,一时心中不忍,才会欺瞒于你。” 薛钰闻言却是一愣,眼神迷茫:“我……我是这样?说的??”忽然想起什么,眼底划过一丝慌乱,立刻回头?看?向?蜷缩在床头?的?赵嘉宁。 果然见她紧拥着衾被,目露恐慌,看?到他的?眼神望过来,更是戒备地往后退了些许。 她竟然怕他。 他明?明?已经对她表露了心迹,她为何还是怕他。 他心中一阵刺痛,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宁宁,我不是……我只?是一时气话……” 又转头?看?向?慕容景:“好?,殿下?既是因为担心这个而?将?她私藏,那我可以在这里跟你保证,我将?她带回去后决不会伤她一丝一毫——这下?,你可以将?他放心归还了吧?” 慕容景眸光微动,越过他望向?身后的?赵嘉宁,赵嘉宁泪光涟涟,只?是朝他摇头?。 她分明?是不愿的?。 慕容景心下?:“若是她愿意,我自当成?全,可是仕钰,她并不愿意跟你回去。” 身后赵嘉宁这时也道:“是,我不愿意,总之去哪儿都好?,我就?是不要回到你身边……薛钰,你放过我吧,在你身边,我会害怕……我不想再过那种提心吊胆的?日子了。” 慕容景见他面色阴沉,眉眼间戾气萦绕,不由低叹了一声,劝他道:“仕钰,两情贵在相悦,她既然不愿,你又何必非要勉强呢。” 薛钰闻言冷笑,咬牙道:“勉强?便是偏要勉强才有一线生机,她已经不要我了,我若是再放手,我和?她,岂非再无可能??” “再说两情相悦,她从前喜欢我,我如今喜欢她,岂非正好?两情相悦?她便是如今不愿意,只?要她在我身边,假以时日,我自然有法子让她愿意。既然这是迟早的?事,我早一点将?她带回去,又有什么错?” 慕容景一时无言:“仕钰,你……” 赵嘉宁在后面哭着喊道:“你……你这是诡辩!薛钰,你强词夺理,你无耻!”又哀哀求慕容景道:“太子,别把我交还给他……方才你若是在外面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那都不是我的?本意……” “是他逼我的?……我一个弱女子,又能?怎么样?呢,再说了,男子逢场作戏的?多了,女子又为何……”后面半句到底迫于薛钰的?淫威没?说出口。 薛钰微眯起眼眸,带有警告意味地盯了她一眼,两侧太阳穴突突地跳。 ——被她气得。 很?好?,看?他回去怎么收拾她。 只?不过要想带走赵嘉宁,得先让太子放手。 他收回视线,转头?看?向?慕容景,似笑非笑道:“其实女子说不愿,也未必是真的?不愿,左不过是夫妻间的?情趣罢了,殿下?不必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宁宁在府上叨扰多时,想必给殿下?添了不少麻烦,我这就?带她回去,也还殿下?一个清静。” 慕容景却皱眉道:“可……可她不愿……仕钰,你难道要强逼她不成?么。” 薛钰只?道:“这就?不劳殿下?您操心了。” 说完走到床边,微微俯身,伸手捏过赵嘉宁的?下?颌:“宁宁,太子殿下?说你不愿意跟我回去,我如今最后问你一遍,你究竟肯不肯。” 赵嘉宁哆嗦着道:“你……你明?知故问,我先前早说过了,我不……” “愿”字还没?说出口,便被薛钰一掌劈向?后颈,身子一软,顿时晕了过去。 慕容景大感震惊:“你……” 薛钰只?淡淡道:“这不就?不说不愿了么——好?了,我要为她穿衣了,请殿下?背过身去。” 慕容景猛地一挥袖,转过了身。 身后一阵窸窣动静,片刻后,薛钰已经抱着赵嘉宁起身,在经过他身边时,慕容景皱了皱眉,到底还是伸手拦下?了他:“仕钰,且慢。” 薛钰略一挑眉,扯了唇角一笑,笑意却未达眼底:“殿下?这是何意?” 薛钰嗤道:“她是我的?,殿下?,你不能?因为她在东宫小住了一段时日,便将?她当做你的?了吧,我的?东西,就?算在你那儿放了一段时间,那也断断不能?变成?你的?——若是别的?什么也就?算了,我割爱也不妨,唯独她不行。” 慕容景皱眉:“可赵嘉宁她是人,她不是一件东西。” 薛钰无谓道:“那也是我的?人。” “可是……” “好?了殿下?。”薛钰的?耐心耗尽,冷声打断他道:“不如让我提醒一下?殿下?,若是今日这事传出去,君夺臣妻,恐怕有损殿下?的?声誉。” “内阁那帮大臣,一向?奉行孔孟之道,最讲究那套君君臣臣,臣自然要忠,可君也不能?无道。殿下?,你素来颇有贤明?,仁厚纯良,能?听谏言,难道如今为了区区一个女人,便要这般独断专行、冒天下?之大不韪么。” “您可不要教他们失望啊。” “再则若是这事闹到圣上那里……你苦心经营了这么久,才总算令他对你有所改观,难道如今竟甘愿功亏一篑么。” “你届时坐拥天下?,后宫佳丽三?千,要什么女人没?有,实在不值得为她自毁长城。” “殿下?,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慕容景下?颌紧绷,缓缓攥紧了拳。 薛钰说的?没?错,他好?不容易才登上太子之位,与那至高宝座只?有一步之遥,他不能?在这个关头?为了赵嘉宁而?放弃一切。 薛钰可以为了一个女人发疯,只?因他什么都有,却又对什么都漫不在乎,本就?是一个疯子。 可他不是。 他有太多的?东西割舍不下?,他这一生,永远都在苦苦追求。 他必须登上那个至高的?位子,只?有这样?,他才可以俯瞰众人,一扫骨子里的?自卑怯懦,得到所有他想要的?! 太子与皇帝虽然只?有一步之遥,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太子比皇帝更难当。 稍有差错,便将?万劫不复。 他最终还是深深地一闭眼,只?道:“你走吧,带着她走吧。” 薛钰弯唇笑下?,看?了一眼怀中的?赵嘉宁,抱着她与他擦肩而?过。 及至他们走远了,慕容景才睁开双眼,看?着两人的?背影,眼神一片阴翳。 心底涌上浓浓的?不甘,他将?垂在身侧的?双手握紧了:“宁宁,”他在心中无声地道:“等我。” —— 赵嘉宁模模糊糊醒来时,睁眼便瞧见了坐在床边的?薛钰,登时吓得清醒了,挣扎着想要起身,略一动作,便听到一阵细链晃动声,竟是从她的?脚踝处传来的?…… 赵嘉宁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不敢置信似得,看?了一眼锁着她的?那条细链,整个人都在颤抖:“薛钰,你疯了……” 薛钰将?手上的?那串钥匙交给一旁的?丫鬟,叮嘱道:“往后就?由你照料夫人的?起居……务必看?好?她,若是她跑了,你的?命也就?没?了,明?白了么。” 丫鬟哆哆嗦嗦地结果钥匙:“世……世子放心,奴婢必定谨记。” 赵嘉宁脑袋嗡嗡的?,一颗心却沉到了心底,她知道这话是说给她听的?,他赌她不会拉人陪葬。 她苦笑了一声,只?觉心底一片悲凉。 薛钰却伸手抚上她的?脸,嗓音温柔缱绻:“宁宁乖,先委屈一阵子,等你什么时候真正变乖了,我再放了你,嗯?” 这时有人进来通传,说是侯爷讨伐西戎大获全胜,已班师回朝了。 其实前阵子就?传来了消息,只?是薛钰之前太过颓靡,都没?有留心。 薛钰大喜过望:“当真?”便立刻起身走出了门外。 等到了门外却不见父亲,一问才知是被人请去了东宫,说是听闻太子有恙,便前去探望。 薛钰脚步一顿,缓缓皱起了眉。 他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在心中冷笑了一声——太子有恙,他怎么不知道? 第 72 章 在等永城侯薛昶回府的这段时间, 薛钰又从薛剑口中听说了一件事。 那就是薛昶在回师途中,途径猿岭口,当时天色已?晚, 守城的士兵未能及时开城门,薛昶竟命手下破城而入,过了猿岭口。 薛钰闻言不免皱眉——这未免太过狂妄嚣张了! 其实类似的事情不止发生过一次了, 天德三十二?年, 薛昶的一名部下胆大妄为, 霸占良田, 此事传到了魏熙帝耳里,他命御史过来调查此事,可薛昶却将人给赶走了。 要知道御史监督百官,在他身后站着的是圣上,薛昶这样做,无异于是打圣上的脸。 他知道薛昶忠心耿耿,对?圣上绝无二?心, 可随着他战功越来越卓越, 所?受的封赏越来越多, 人也变得越来越狂妄。 魏熙帝虽面上没说什么,可之前剿灭北元残余势力,薛昶战功赫赫, 论功行赏,他原本打算为薛昶升爵, 由侯爵升为公爵,封为“梁国公”, 可因为薛昶后来的一些?狂妄举止惹恼了魏熙帝,帝遂改了封号, 将“梁国公”改为“凉国公”,讽刺敲打意味不言而?喻。 可偏偏薛昶并未意识到这点,反而?在背地对?改封号这一事颇有微词,似是嫌这封号不吉,扬言道:“我这一生征战戎马,建功无数,这大魏的江山,若没我抵御征讨异族,也不会这般固若金汤!怎的圣上偏赐我这样一个封号,凉国?恐怕,是凉了臣的心吧?” 这话传到魏熙帝耳中,他一气之下,干脆取消了升爵。 此事过后,他对?薛钰虽一如既往地宠幸,但对?薛昶,却大不如以前了,连封号也不给了。 薛钰也不止一次劝诫薛昶,可他嘴上答应着,却始终没能往心里去,否则也不会有今日之事。 薛钰将手搁置在案台上,无意识地扣击案面,他想,等父亲回来,他须得再好好劝诫一番,这回无论如何,都要让他知晓其中的利害。 —— 府里张灯结彩,早已?为薛昶备好了洗尘宴,老?夫人更是拄着拐杖,在大门口翘首以盼。 阖府上下喜气洋洋,唯独薛钰一人眉头?紧锁。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只见一个面目刚毅,身量高?大,穿着一身玄色铠甲的男子步入侯府,一手抱着一个头?盔,步伐沉稳,自带一股威严。 老?夫人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迎了上去,扶着他的手臂便是一阵痛哭。 薛钰也走上前去,恭敬道:“父亲。” 薛昶安抚着思儿?心切的老?夫人,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听到动静抬头?看了他一眼?,淡如水的阳光落在他身上,一年不见,他这个儿?子,似乎愈发俊逸出尘了,身量也长高?了一些?。 他却是冷哼了一声。 —— 接风宴后,薛昶领着薛钰去了书房。 薛钰站在他身后,提到猿岭口强攻城门一事,说了一句:“古往今来,从没听说过哪位大将会下令进攻自家的城门”,正欲开口劝诫,岂料却被薛昶反问?道:“这倒是奇了,你倒是劝我行事切莫过于狂妄,我且问?你,你又在东宫干了什么好事!” 薛钰闻言皱眉,只问?道:“太子跟您说什么了?” “他什么都没有说!我还不知道他,他一贯纵着你!便是你做了天大的好事,他也从不会说你半句不是!是我见他不对?,问?了随身服侍的小太监,才知道你干的好事!” 薛钰“哦?”了一声,面无表情地道:“父亲倒是说说,我干了什么好事,倒值得您动这样大的气。” “你倒还有脸来问?我,我从前只道你不近女色,还为此忧心,如今倒好,你这是近过头?,直接转了性了!竟连太子的女人也要抢,太子仁厚,你便这般欺辱他么!他是我的学生,即便你是我亲儿?,也断不能这般欺人太甚!” “你说我行事狂妄嚣张,我看你倒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竟还有脸来说我!你若想劝诫我,先把那个女人给我还了太子去!” 薛钰眸色深沉,只道:“这不一样。赵嘉宁她原本就是我的,太子若要强夺,那才是行事不端,必定为人所?诟病。” “你说她是你的,那你倒是带我去见见她,我亲口问?她一句,她是愿意跟太子还是跟你!” 薛钰负在身后的手慢慢攥紧了,喉结上下滚动:“不必,不管她愿不愿意,她都是我的——她本该是我的。” “混账!她又不是东西,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她是谁的,合该她自己说了算!” 薛钰只是低头?望着地面,喃喃重复了一遍:“她是我的。” 见他只是执迷不悟,薛昶又叹了口气道:“殿下如今已?为她害了病,你和他知交一场,便忍心看他如此么——你当初是怎么说的,永城侯既选择了太子,那便和太子命系一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说你会一辈子追随他,这些?难道你都忘了么?” “你说我近来行事愈发狂妄嚣张,唯恐引来圣上猜忌——可你要知道,太子即未来天子,你难道没想过顾忌他吗?惹恼了圣上不好,得罪了未来的圣上难道就是好事!” “谁说他一定会是未来圣上?” 有风从窗棂吹入,晃得案台上烛火乱颤,摇曳的烛光落在他的眼?中,光影明明灭灭:“当今圣上,可不只有一个儿?子。父亲不如去翻翻史书,历朝历代?,有多少太子被废,又有几个,是最后能登上皇位的?太子废而?再立,原本就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 “不错,我以前是说过要忠于他,可一个欲夺臣妻的君上,又有什么值得我追随?” “孽障!”薛昶气得浑身都在颤抖,抬手便狠狠掌掴了他:“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个孽障!你仗着圣上宠爱,无法无天惯了,竟连太子也不放在眼?里!可知圣上沉迷丹药,早被掏空了身子,随时都可能……” “太子人选既定,赵王也已?就藩,太子继位,不过是迟早的事……你如今为了一个女人得罪太子,焉知他登基之后不会对?你秋后算账,到时圣上不在,看谁还护得了你,别?以为你有圣上赐你的丹书铁券便可真?当做免死金牌了,届时就算留有性命又如何,还不是苟延残喘!” “我行事是有些?狂妄嚣张,可我为大魏鞠躬尽瘁,征战多年,功勋无数,便是有时忘形了些?,那也都是小事……我可没胆子同圣上抢女人!” 那一巴掌力道极大,薛钰被扇地偏过了脸,玉白的一张脸上立刻浮现了清晰的五指红印。 他却浑不在意,只冷笑一声,拇指慢慢擦拭了唇边血迹:“呵,一日未登基,便有一日的变数。不过父亲放心,我和他相交一场,还不至于做什么……只是他便是登上了帝位,以后的事,又有谁说得准。圣上晚年沉迷丹药,可早年杀伐果断,雷霆手段,也算圣明,而?太子懦弱不争,却未必能将这位子坐稳。” 薛昶指着他的手指连连颤抖,嘴唇蠕动不止,分明是气极了:“疯了……我看你真?是疯了,我今日倒非得见一见那女子,看看到底是个什么祸水,竟把我儿?祸害成这样!” 这时服侍赵嘉宁的丫鬟茯苓正好在门口禀报道:“世子,夫人非要见您,您看……” 还不等薛钰反应,薛昶便大步上前,拽住茯苓的手臂,逼问?道:“说,你口中的那个夫人,现在在哪儿??” —— 赵嘉宁躺在床上,只是怔怔地望向屋顶,眼?中毫无生气。忽然听到一阵疾行的脚步声,以为是薛钰来了,连忙挣扎着起身:“薛钰,你……你别?锁着我……我会疯的……” 她原本就是个跳脱活泼的性子,如今被锁在床上,简直是度日如年,如果薛钰是想用这个方法来磨她的性子,使她屈服,或许他已?经成功一半了,她实在受不了了……这比待在他身边还要折磨…… 可一抬头?,入目所?见的却不是薛钰,而?是一个手执长剑,浑身杀伐之气的中年男子,而?他身后,正站着一脸惧怕的薛钰,几乎是用哀求的口吻道:“父亲,不要……” 她从没在他脸上看到过那样的神情,她恍惚了一下,然而?下一刻,便什么都明白了。 因为她看到那名男子怒气冲冲地看着她道:“果真?祸水,一脸的狐媚,怪不得祸害我儿?至此,挑拨他们?君臣关系不睦,便是该死!” 说着竟执剑向她刺去! 赵嘉宁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这样似乎也不错,反正她在这世上也再无牵挂,于是伴随着薛钰声嘶力竭的那一声“不要!”,她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刀刃入肉,却并没有预料中的疼痛。 她缓缓睁开了双眼?,却发现薛钰挡在了她身前,替她承受了那一剑。 薛昶颤抖着丢掉了剑,满目的心疼,不可置信地质问?道:“你……你不要命了?” “父亲,”薛钰苦笑了一声,定定地看向他:“她就是我的命。” 薛昶摇头?道:“你真?是……无可救药了,她是太子想要的人,我又怎么会真?杀她……倒是你,忽然挡在她身前,害我收势不止……” —— 晚上薛钰换好药,薛昶前来探望他,在谈及赵嘉宁时,无论薛昶怎么劝说,他偏是不可放入。 到了最后,薛昶叹了一声道:“你可知,我临行前,太子叫住我,对?我说了一件什么事?” “是有关安国公覆灭的事。”他望向薛钰,淡淡地道:“若是那女子知道她家覆灭,与你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你觉得她会对?你如何?” 薛钰猛地抬头?,瞳孔骤缩。 第 73 章 薛昶道:“太子与我说了, 他一早就?知道此事,之?所以那天没有当面跟你说,是不想让你觉得他在拿此事威胁你, 也仍是让你将那女子带走。今日跟我提起,只不过是想借我的口提醒你,你原是欠她的, 如今既得了她, 就?要好好对她。” 说着冷哼一声道:“不过这是太子的意思?, 可不是我的——我的意思?, 还是想你将那女子早日?送回到太子身边。你若是再这么执迷不悟下去,可别怪我将国公府覆灭的真相告诉那女子——太子不会威胁你,可我会。” 薛钰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道:“那又如何?难道是我逼安国公犯下那等事的?再者,罪证也并非我呈上去的,又?与我有什么关系,父亲竟拿这事来威胁我, 实在可笑。” “你不杀伯仁, 伯仁却因你而死。太子说他是听圣上无意间提起, 似乎那件事与永安公主有关。那就?是了,永安公主一介女眷,又?不在朝野, 也不涉及什么党派之?争,她无缘无故, 为什么非要和安国公过不去?” “而那些罪证,起初是由你搜集的, 虽未亲手呈递,可谁知是不是你故意借永安的手为之?, 这样一来,目的达到了,却又?不是你直接促成,日?后哪怕面对你那心肝,你也能?说一句问心无愧——知子莫若父,钰儿,你跟我说,是不是这样?” “我没有!”薛钰气息不匀,手指死死攥紧了被衾,青筋凸起:“我没有,不是我让永安做的。” “那难道你没有动过这样的念头——若没有,何故要搜集那些罪证,这原也不是你的差事,贪赃枉法的多了,何况安国公也不过是替忠勇侯窝藏罪银,也并非十恶不赦,何以你要在他身上下功夫,揪着他不放?” “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国公府覆灭,她不正好可以落在你的手上,任你磋磨了?钰儿——你竟为她花了那么多心思?。” “就?算不是你让永安做的,可永安做这一切是为了谁?是为了你,她对你什么心思?,你我都清楚,这一点,难道你还能?否认么?” “真是奇了,她喜欢我,难道也是我的错?何以她犯下的事竟要算在我头上?” “就?是你的错,谁让你招她喜欢,若不是因为喜欢你,她不会这么做。” 薛钰闻言极短促地笑了一声?,似乎是觉得荒谬:“我原以为父亲是个明事理的。” 薛昶看了他一眼:“我明不明事理不要紧,要紧的是你那心肝明不明事理——不如我将实情?告诉她,顺道问她一句——她如今家?破人亡、沦落至此,跟你到底有没有关系?就?算她是个明事理的,可出了这样大的变故,你就?那么确信他不会迁怒你?” 薛钰下颌线收紧,眼底闪现?几分?压抑的戾气,眼圈却红了:“父亲,您真要这样逼我么?” 薛昶叹了口气,这位在战场上所向披靡、面对千军万马,也从不曾皱一下眉头的侯爷,此刻却面带愁容,看着这个年少的儿子,忧心道:“钰儿,父亲这是为你好。” “夺人所爱,您却说这是为我好?呵,那这样的好意,我怕是承担不起。” “你!混账!我说了这么多,你竟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你……我问你,那女子,你是真不打算放手了?” 薛钰目光沉沉,竟是透出一种决绝的偏执:“除非我死。” “好,好得很?啊,不愧是我薛昶教养出来的好儿子……竟是不死不休,非要一条路走到底,撞了南墙也仍是不肯回头……你就?不怕我与那女子说出真相吗?” 薛钰轻笑了一声?,声?音飘渺若云烟:“怕,却也不怕。” “我自然不愿多生事端,让她更加恼恨于我。您若是肯大发慈悲,就?当可怜可怜儿子,儿子自然是感激的。” 他轻抚着手掌,偏头扯了唇角:“可您若是非要如此,那我也是不怕的。总归她已经?恼上了我,这多一分?少一分?又?有什么妨碍呢。” ——“总之?这人,我是不会放的。您威胁不了我。” 薛昶气得猛地甩了袖子:“好……那你好自为之?!”便转身出了房间。 —————————————————————— 晚上赵嘉宁刚沐浴完,薛钰就?过来看她了。 茯苓刚又?给她重新锁上,见到薛钰来了,便福了福身子,转身退下了。 赵嘉宁听?到动静,抬头看了他一眼,之?后懒懒地收回视线,只是麻木地倚靠在床头。 薛钰朝她走了过去,在床边坐下。 他伸手握住她的脚踝,略使了一点力,牵引至身前?察看。 细链被带动着发出窸窣的声?响,赵嘉宁回过神来,蹙眉道:“你干什么!”有心想踢他一脚,奈何脚踝被他的手握住,竟是半分?挣脱不得,只能?在半空中胡乱地踢脚。 却忽然吃痛地“嘶”了一声?,似乎是被细链甩到,神情?似有痛苦。 “别动。”薛钰的嗓音低沉而有磁性?,略放轻了些,便带了丝哄人的意味:“免得伤了自己。” 赵嘉宁冷哼了一声?:“你伤我得还少么?别来假惺惺,真是倒胃口。” 薛钰低垂下眼,长睫略颤动了一瞬,只是抿唇不语。 他轻抬起她的脚踝察看,白皙娇嫩的皮肤,已经?被细链摩擦出了一圈红痕,甚至还有些破皮。 明明才锁了一天…… 他皱紧了眉。 一晃神,手上的力道渐松,赵嘉宁见机挣脱了出来,趁他不备,狠狠地往他心口踢了一脚。 正是对准了他之?前?的伤口。 薛钰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得逞后的赵嘉宁往后退了些许,蜷缩在角落里,一双眼睛戒备地盯着他,吞咽了一口口水,想起今后就?要这样被他锁在床笫之?间,论为他的禁^脔,一辈子不见天日?…… 眼中便渐渐涌上恨意,又?心生绝望,忽然什么也顾不上了,真恨不得他立刻坠入地狱:“薛钰,”她冷笑一声?,拣着最恶毒的话刺他:“你怎么还没死,你父亲,怎么没将你一剑刺死!” 薛钰轻抚她脚踝的手一顿,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他的眼神中渐渐显现?出一种脆弱的空茫,有些无措似得,极缓慢地抬起了头。 却正好对上了她一双浸染绝望的眼眸,恨意炽烈。 他的心忽然被刺了一下。 原来她竟这样恨他…… 也好,爱极恨极,总归是再也忘不掉他,这么一想,倒也没甚么差别。 发泄过后,赵嘉宁难免有些惶恐,可她对他说出这样恶毒的话,他竟也不恼,只是略弯了唇角,修长手指轻挑起她脚腕上的细链,链条相击碰撞,清脆作响:“我锁了你,生气了?” 赵嘉宁被他这一问气得不轻,冷嗤道:“换我锁你,你生不生气?” 薛钰轻笑了一下,有些喃喃地道:“你用不着锁我,我也永远不会离开你。” 赵嘉宁嗤了一声?,随即冷冰冰地吐出两个字:“疯子。” 薛钰却拿出钥匙,动手替她解开了锁链:“好了,不生气了,我不过吓吓你,又?怎么会真的锁你一辈子?不过锁了一天,我就?后悔了。” 赵嘉宁见他真将锁链打开,扬手将链条扔在了地上,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口水,狐疑道:“真的?” “骗你做什么,你脚踝都受伤了,我倒忘了你有多娇气,再怎么锁下去,你的双腿还要不要了?” 赵嘉宁从他眼底窥见到了熟悉的心疼与怜惜——她见他神情?不似作伪,顿时松了一口气。 ——虽然逃不掉,但不锁总比锁了好。 薛钰拿了盒脂膏,将赵嘉宁的腿枕在他的膝上,替她上药,就?像从前?很?多次一样。 赵嘉宁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察觉到她的视线,薛钰抬起头,弯唇笑了下:“怎么一直这样看着我,在想什么?” 赵嘉宁冷道:“在想,什么时候能?有那么一日?——我高高在上,你卑贱如尘,我将你锁在床榻上,像你对我这般,日?夜折磨羞辱你。” 薛钰闻言挑了眉,笑道:“哦?原来不管我们是何种身份,宁宁想的都是和我在一起啊。” 赵嘉宁一愣,随即恼恨道:“薛钰,你真是无聊透顶。有时候,我真是懒得跟你讲话。” ———————————————————————————————————— 晚间温存时,赵嘉宁只是……一般地躺在床上,眼神麻木空洞地看着……的承尘,任他家?人们就?是之?前?我感觉要锁了没锁,这次啥都没写一笔带过那种就?锁了,就?还蛮神奇,俯身轻吻着她的唇角,叹息似得道:“宁宁,你怎么了……” 概括一下就?是男主无论怎么取悦女主,她都没反应跟条死鱼一样。 明明从前?不是这样的…… 他的神情?有些无措,仿佛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明明什么都没有变:“可为什么你现?在,连我的身体也不喜欢了……” “是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赵嘉宁的声?音轻飘,缓缓地道:“我还以为,我的身体还会像从前?一样,不遵从我的意志,对你作出本能?的反应呢……” 她的眼神渐渐聚焦,转头看了薛钰一眼,忽然想起什么,极轻地笑了一下,轻声?道:“我知道了。鱼水之?欢,不过是锦上添花,一个人首先得活得好,才有心思?想这些……” “可如今我被你抓了回来,以后的生活便是一眼望得到头,不过就?是成为你的禁^脔,供你取乐……若在以前?,总还有盼头,想着能?从府里逃出去,哪怕是在东宫,也存着一丝希冀,盼望你能?罢手……可如今,境况都不一样了……” 她说着看向薛钰,竟慢慢笑了起来,然而眼中却尽是绝望,忽然发了狠似得道:“薛钰,不如你再用点力,索性?让我死在这床上好了!” 薛钰眼见她这样,只觉心如刀绞,伏在她颈侧轻声?哀求道:“宁宁,别这么对我……” 声?音竟带了一丝颤抖,犹如困兽在绝望中发出的呜咽。 —————————————————————————— 茯苓出去后,在庑廊的尽头遇见了在薛昶房里当差的梅香,梅香道:“侯爷有事找你呢,特?意吩咐我过来,快,趁着世子不注意,快随我走一趟。” 等去了薛昶房中,她战战兢兢地站在他身前?,接过一个白瓷瓶,听?薛昶吩咐道:“把这个交给赵嘉宁,跟她说,要想离开薛钰,就?按照我说的做。” 第 74 章 茯苓紧紧攥着手中的白瓷瓶, 身子都有些颤抖,嗫嚅着道:“侯爷……若……若是夫人有什么闪失,世子不会放过我的。” 薛昶闻言掀起眼皮, 淡淡道:“你以为我要杀了她?放心,那药吃不死人。” “左不过是让人气血亏损,看着面色苍白、身体虚弱, 等她日后去?了东宫, 被?太子好好将养一段日子, 也就慢慢恢复了, 没什么妨碍的。” “钰儿不是?关着她么,他?如今发了疯,是?死也不肯放手——可倘若那赵氏死了呢?他?还能疯下去?么?”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甚至为了她不惜跟太子反目……可若是?她的性命都没了,这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你告诉他?,如今薛钰疯得厉害,连我都管不了他?, 她若是?想离开, 唯有自救。” “这自救, 无非是?一哭二闹三?上吊,这一哭二闹怕是?不顶用了,也只有自尽可试。” “当?然我也不会让她真的自尽, 不过是?闹绝食,你暗地里偷偷给她送些吃食。再加上服下那药, 使面色苍白虚弱,仿佛将死之人, 自然能不必绝食却又仿佛绝食。” “钰儿关心则乱,必定能骗过他?。” 原来侯爷打的是?这个主意?……茯苓算是?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只是?这样?的差事实在吃力不讨好,办妥了也不见得会赏她什么,若是?办砸了,被?世子发现?,那可不是?能轻易揭过去?的。 她想起往日里世子的手段,那些敢背叛他?的人,下场又是?怎样?的触目惊心,一时后脊背爬上寒意?,打了退堂鼓:“侯爷,我……我手脚粗苯,怕把侯爷的事情办砸了,辜负了侯爷的信任……” 薛昶如何能不知她心中所想,当?即冷笑道:“我不过离府一段时日,竟不知府上已是?世子做主,连个小丫鬟我也使唤不动了?” 茯苓吓得连忙跪伏在地,连连道:“奴婢……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薛昶觑了她一眼,语气渐渐缓和?下来:“你如今贴身照料赵嘉宁,你倒说说,我不找你,还能找谁?” 又恩威并施道:“若将这事办成了,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听闻你有个嗜赌成性的兄长,在外已欠下不少赌债,你总拿你的例银贴补,这也不是?个办法。” “毕竟是?骨肉亲情,你也割舍不下,事成后我让账房支给你一笔银子,让你替你兄长把赌债还请了,另再给他?在军营里安排个差事,军纪严明,他?自然不会再赌。如此,你也可以彻底放下心来了。” 薛昶的这一番话倒说到?了她的心坎里,她旁的事倒没有什么忧愁的,唯有她哥哥实在不成器,若侯爷能够帮他?一把,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况且为了替她哥哥偿还赌债,她也曾偷偷拿些府上的东西去?变卖,也不知侯爷命管事嬷嬷对过账本?没有,突然提起这遭,莫不是?早有察觉,借机敲打? 她一时心中忐忑,听薛昶道:“至于钰儿,他?有时行?事虽过于偏激,但也不是?是?非不分,即便?事发,你是?受了我的指使,他?也该冲着我来才是?,不会为难你的。” 她当?下再没犹豫,应承下来道:“承蒙侯爷信任,奴婢必将此事办妥。” 薛昶点头道:“好。”又将一块白玉蟠龙环佩交给她道:“把这个拿给赵嘉宁看,她必定能乖乖配合你。” “是?。” —— 茯苓依言,趁薛钰不在,将那块白玉蟠龙环佩偷偷拿给赵嘉宁看:“夫人,侯爷命我将此物拿给你看,说他?有法子让您出去?,但您需得按照他?说的做,还说您有不信的,看了这个就明白了。” 赵嘉宁一眼便?认出那是?慕容景之物,当?下将其紧紧攥在手中,神情似哭似笑:“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不会不管我的……” 那日她在侯府醒来,入目即见薛钰,她便?以为慕容景还是?将她交换给了薛钰,她并不怪他?,他?身处高位,却也有不得已的苦衷,他?已经?帮了她这么多了,她不能因为他?没有帮她到?最后便?恨上他?。 也或许是?他?那日见到?了她与薛钰……见到?了她的那副丑态,所以对她感到?失望,再不愿管她的事了吧。 她并不怪他?,只是?免不了感到?失落。 却没成想他?竟一直记挂着她!还要想方设法地救她出去?! 赵嘉宁那颗原本?已经?死了的心,此刻又渐渐活泛了过来——这世上原来还有人这样?惦念着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救她于水火,她原本?对这个人世已没什么牵挂,如今为了这样?一份弥足珍贵的心意?,她也要好好活下去?,决不再自暴自弃。 她接过茯苓递过来的白瓷瓶,定定地看向她道:“你说,侯爷想让我怎么做。” —— 这几日薛钰每晚都会过来陪她,却死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地陪她躺着。 赵嘉宁从没想过有朝一日她和?薛钰躺在床上,竟然会什么都不做。 不过她倒也乐得清静,他?什么都不做的话,她大可以当?他?不存在。 只不过他?有时偏要同她讲话。 赵嘉宁想忽视都难。 其实说是?同她讲话,大多时候,不过是?他?在自言自语,因为赵嘉宁几乎不会搭腔。 他?絮絮地跟她说着从前两人的点点滴滴,近一些的,是?她入侯府之后,这些她倒还有印象,可远一些的,譬如她从前是?怎样?不知羞地纠缠轻薄他?……那些早已被?她遗忘在记忆的角落,他?居然也记得分毫不差,当?然到?底是?不是?分毫不差,赵嘉宁因早不记得了,也实在说不上来。 只是?个中细节,实在不像杜撰。 那些恬不知耻的话,调笑轻纵的神态,倒也的确像她那个时候会有的。 他?说得实在太详尽了,像是?无论说了多少遍,都不会感到?厌倦,赵嘉宁却已然听得有些昏昏欲睡。 末了他?却还要不知趣地问?她一句:“宁宁,你还记得么?” 这时赵嘉宁便?掀了一点眼皮,发出一记讥讽的嗤笑:“早不记得了——你若是?不说,我倒以为是?别人的故事——我说薛钰,这都过去?多久了,难为你还记得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她说完后一旁竟久久没了声响。 她好奇地转过头去?,如水的月光倾泻在他?脸上,清霜一般,愈发衬得他?一张脸孤清皎洁。 她胡乱地想到?一句词,皑如山上雪,皎若云中月。他?浑身上下,唯有一副皮囊最会骗人。 她却第一次在他?脸上窥见了黯然自嘲的神情。 她听他?在一旁道:“无妨,是?久了点,还是?说说你来侯府之后的事吧。” 便?又说起了之前她哄他?的那些甜言蜜语、海誓山盟。 赵嘉宁渐渐蹙起了眉,忽然叫了一声他?的名字:“薛钰。” 她冷冰冰的,仿佛有一些不耐烦似得道:“别说了,全都是?假的。” ——“那都是?偏你的,从头到?尾,没有一个字是?真。” ——“我没想到?你真的会信,更没想到?到?现?在还信。真不知道该说你天真呢还是?愚蠢。” “薛钰,”她撩起眼皮,睨了他?一眼,竟慢慢笑了起来:“你现?在这个样?子,真是?蠢得,让我觉得有些可怜了。” ——“你想让我做回那个卑贱听话,匍匐在你脚下的侍妾?不可能了,薛钰,你这一生,但有所求,无不应允,今日合该你尝一下,这求而不得的滋味。” 薛钰怔怔地看着她,他?攻的是?诡术,走的是?邪路,平生想出那样?多刁钻严苛的酷刑,直至此时,方才明白过来,这世间最折磨人的酷刑,莫过于求而不得四字。 —— 赵嘉宁很快就按照茯苓所说的,服下那个白瓷瓶中的药,佯装绝食。 薛钰果然上当?,他?这几日清减了不少,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分明已经?是?毫无办法了,声音沙哑隐忍,带着点卑微的乞求:“宁宁,你到?底想怎样?。” “不想活了。”赵嘉宁冷漠地看了他?一眼:“所以一心求死。除非……” 她按照薛昶吩咐她的道:“除非你把我送还到?太子身边。” “做梦!”薛钰几乎立刻呵斥道。 下一刻他?俯身压下,灼热的气息碰洒在她颈侧,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你居然还想回到?他?身边!你就这么喜欢他?,对他?这么念念不忘?” 浓烈的嫉妒和?不甘几乎要将他?吞噬:“他?到?底有什么好?为什么……宁宁,到?底为什么……” 偏赵嘉宁仍是?要刺激他?:“是?,我就是?想回到?他?身边,我就是?对他?念念不忘,薛钰,他?就是?比你好千倍万倍!” 薛钰深深地一闭眼,胸腔内仿佛有一头困兽亟待奔涌而出,他?竭力克制,额间青筋凸起,连眼圈也红了些许,一字一句,锥心泣血:“赵嘉宁,你怎么敢,你怎么敢这么对我!” “我便?是?这么对你了,你又能拿我怎么样??” 赵嘉宁极轻地笑了一声:“如今我哥哥已死,你还有什么好要挟我的?薛钰,你现?在只有两条路,要么让我死,要么,把我还给太子。” 薛钰胸腔内气息乱窜,他?觉得他?快要疯了。 被?赵嘉宁给逼疯了。 第 75 章 薛钰其实已经很久没碰五石散了。 一则他接触不久, 并未上瘾。 二来他心性冷峻,能忍常人所不能忍,既未如?何上瘾, 于他而言发作起来的痛楚也尚能忍受,并非不能戒断。 况且赵嘉宁既然已经回到他身边,他自然也用不上那东西?了。 可今日他从赵嘉宁的房中狼狈地逃离, 回到书房之后, 案上燃着袅袅的檀香, 他闻着并却不见心静沉远, 反而愈发从心底里滋生出一种奇异的渴望。 像是有千百只蚁虫在?啃啮五脏六腑,他亟需一样东西?来缓解这种痛楚。 这要放到从前?,近乎自虐式地生生忍受,出一阵冷汗,也就?捱过去了。 数次之后,疼痛便会减轻。 ——他几乎已?经要戒断了。 可今日,却又突然变本加厉地滋生出渴望, 引他堕落。 ——现世中的赵嘉宁对他实在?太过冷漠绝情, 连一丝一毫的念想都不肯留给他, 非要将?他的那颗心踩在?地上,直到血肉模糊,碾成齑粉, 才肯罢休。 她那么恨他。 原来曾经喜欢的人,一旦厌倦, 若再执意纠缠,便只剩下憎恶。 可为什么, 当初,明明是她先来招惹的他啊…… 他都要怀疑, 她真的喜欢过他么…… 还是不过一时兴起? 薛钰坐在?圈椅上,缓缓向后仰去,仿佛觉得十分荒诞可笑似得,扯动了一下唇角。 呵,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当他是什么。 他深深地一闭眼,掩下眸间翻涌的偏执。 要他放手?,绝无可能。 他从来不是好打发的人。 他想,总会有办法。 可是现在?,他实在?太想念从前?那个对他千依百顺、满眼爱慕的赵嘉宁了,哪怕一切都只是假象,都是她为了麻痹逃离他而刻意表现出来的。 ——全部都是虚情假意。 可笑他还以为她对他情根深种、根本离不开他,而他则游刃有余,是这段感?情的掌控者。 到头来,却是一败涂地。 事到如?今,他想,哪怕她再骗骗他呢?她再骗骗他也好。 可惜他再没?什么值得她骗了。 真可怜啊薛钰,人家连骗你,都已?经不愿意了。 是啊,如?今他已?经没?什么可以要挟她了,她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呢。 他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现世中的赵嘉宁已?经不肯施舍给他一点?温情,即便她现在?就?在?他身边,他触手?可及,可他却觉得她离他那样远。 她只会充满恨意地看?着他,冷冰冰地叫他滚。 也唯有在?幻梦中,他才能寻求到一点?慰藉,她会像从前?那样,对他说着甜言蜜语,柔媚顺从,娇娇地叫着他,攀附着他的脖颈,向他索吻求欢。 这么想着,指尖便伸向桌案上的那本《神器谱》,略一翻动,从里面?掉出一个方寸大小的明黄纸包。 薛钰滚动了一下喉结。 指尖拈起那个纸包,轻若无物,便恍惚生出一种不真实感?。 桌案上 ?璍 放了一盏油灯,拙火摇曳,倒映在?他琥珀色的瞳仁里,像是入夜后湖面?上浮动的光影,明明灭灭。 澄静无波的眼眸,剔透如?琉璃,此刻愈发折射出几分摄人光芒。 他搭下眼帘,眼睫在?眼睑处投下一片阴翳。 继而有些迟钝地眨了一下眼。 像是陷入一个混沌空茫的梦境中,只是挣脱不了,手?指微动,已?将?纸包的一角拆开。 这时有小厮在?门外道:“世子,韩公子来了。”他才如?梦初醒,复又折了纸包,夹入那本《神器谱》中,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 韩子凌今日穿了一件天青色云纹直裰,手?中执了一柄刻金文竹扇,通身的意态风流。 他将?扇面?收拢,往掌心一敲,缓步踱入屋内,弯唇笑道:“仕钰,近来可好啊?” 薛钰只是掀了眼皮,十分冷淡地看?了他一眼。 韩子凌挑了一下眉,走到他身边,先是近身闻了他身上的气味,在?确认他身上没?了药石的刺激气味后,才松了一口气道:“算你理智尚在?,能及时悬崖勒马。” 薛钰当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他搁在?案桌上的手?,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并没?搭话。 “不过我刚才进来时,你看?我那是什么眼神,倒像是不想搭理我一般,我说薛钰,我没?惹着你吧?” 薛钰冷淡道:“我的确不想搭理你。” “韩子凌,我竟不知什么时候,你跟赵嘉宁倒成熟识了?” 韩子凌愣了下,将?扇子对准胸口一指:“我?和你那个心肝?没?弄错吧薛钰,我跟她连话都没?说过几句,什么时候成熟识了?” 薛钰抬头觑了他一眼,眼中透出冷意:“你还想跟她说话?” 韩子凌:“…………” “不是,你这是又发哪门子疯?你不会连我的醋都吃吧?” 他耸肩笑了一声?,似乎是觉得荒谬:“我说薛钰,你可真看?得起我,那赵嘉宁都跟你好了那么久,又怎么会看?得上我?” 薛钰闻言抬头看?向他,目光含着打量,片刻后扯了唇角,竟是发出一声?轻嗤:“为什么会看?不上?” “她见一个爱一个,向来以貌取人,连太子都看?得上,你的模样比太子还好,如?何看?不上?” 韩子凌一时竟有些无话可说,只得低头摸了摸鼻子,咳嗽了一声?道:“那……那我也没?学太子跟她有什么不是,仕钰,我虽然贪图美色,但你喜欢的女人,我可从不会染指分毫。你说我与?她熟识,倒真是冤枉我了。” 薛钰道:“那她怎么向我提及你。” 韩子凌这会儿也懵了:“……竟有这样的事?不是,她提我什么了?” 薛钰凉凉地看?了他一眼,指骨微蜷,似乎不愿提及:“她说,我于她而言,就?如?同?花魁于你——韩子凌,你都跟她说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嗓音冷沉,剜了他一眼道:“你知不知道,你把她教坏了。” 韩子凌愣了一下,等反应过来后,一时忍笑忍得辛苦:“不是……她真这么跟你说?” 收到薛钰的一记眼刀,他握拳抵在?唇下咳嗽了一声?,忽然抬头仔细打量了他一眼,正色道:“仕钰,你可千万不要信了她的鬼话——你怎么会与?那花魁一样呢。” 薛钰抬眼,居然以为他真能说出一番人话。 可韩子凌将?折扇一展,人模狗样的,却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要比那花魁——貌美许多。” 薛钰眉眼覆了一层寒霜,薄唇轻启,缓缓吐字道:“不想死,就?滚。” 韩子凌哈哈大笑:“跟你闹着玩儿呢。不过她会这么说可不是我教她的,我与?她也绝不是什么熟识。” “我想多半是你们之前?形影不离,她也爱腻着你,我每回来找你,她都在?你身边,你抱着她坐在?你腿上,拿了个装了机括的竹蜻蜓给她玩儿,她靠在?你怀里,黏人得要命,也不避人,我见多了,习惯后也就?慢慢将?她给忽略了,说话也没?个避讳,想必有几回提到那花魁娘子,被她给听去了,这才有了后来的事。” 薛钰闻言滚动了一下喉结,并不说话。 韩子凌道:“好了,说正经的,我刚才在?来的路上遇见伯父了,他看?上去面?有愁色,似乎有什么心事。见我来了,非要与?我说道说道,还让我想法子劝劝你。” “原来你是来当说客的。”薛钰冷了脸,当即下了逐客令:“那你可以走了。” “怎么又让我走?我话还没?说完呢。”韩子凌道:“我听说那小娘子为了回到太子身边,竟跟你闹起了绝食,她那副身子骨,那般弱不禁风,娇滴滴的,若是水米不进,能捱得了几天?仕钰,你把她看?得跟眼珠子似得,难道就?不心疼么?” 薛钰静默片刻,只是道:“我会让她乖乖吃东西?的。” “你有什么办法?她若不肯吃,你难道还能强逼她不成?硬灌么?你也不怕她吐出来,你从前?不是说,你的宁宁,吃饭都要人哄着的么。唯有吃糖,倒是得拘着她。 薛钰垂下眼睑,目光落在?虚空中的一点?,喃喃似得道:“会有办法的……总会有一个两全之策。” 韩子凌轻轻扇动了手?上那柄折扇,摇了摇头道:“仕钰,没?有两全之策,你若是执意将?她留在?身边,那你得到的,只会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你既然爱她如?命,又怎么能忍心眼睁睁地看?她去死呢?不如?退一步,将?她暂时送还至太子身边。” 薛钰迷茫地眨了一下眼,有些怔仲地道:“暂时?” 韩子凌将?扇子一收,扇柄抵在?掌心轻轻一击:“是,这便是我接下来要跟你说的。” “你还记不记得我从前?跟你说的灵犀蛊,你后来命人去找,也果然找到,并用在?了你那小娘子身上。我且问你,那效果如?何?” 薛钰滚动了一下喉结:“自然记得,效果不错。” “那就?是了,那我今日再跟你说一个蛊——你也知道苗疆无蛊不有,灵犀蛊你已?经见识过了,另有一种相思蛊,你听说过没?有?” “相思蛊?” “是,相思蛊顾名思义,入蛊相思,你若是将?这蛊虫种在?你家小娘子身上,保管她以后眼里心里都只有你一个,到时候还怕她不肯乖乖待在?你身边么。” 薛钰眉心微皱:“相思蛊?这世上真有这么玄乎的东西??” 灵犀蛊由双生蛊虫互相感?应,从而使佩戴能感?知彼此的方位,倒还有几分可信之处。 可这所谓的相思蛊,只要种了蛊虫就?能让赵嘉宁对他忠贞不二,难不成那蛊虫竟能控制她的心神,那她还是赵嘉宁么,薛钰其实是不信的。 但却又从心底隐隐生出一种希冀,一种不可告人的渴求,仿佛魂魄都为之震颤,使他愿意相信。 因?为这似乎已?经是最后一根稻草了,他现在?,分明已?无计可施。 如?果这是真的,那实在?是太诱人了。 薛钰眉眼间神色略有挣扎,只问道:“这是真的么。”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像是要把他整个人看?穿:“子凌,你不会骗我吧?” 韩子凌怔了一瞬,立刻道:“怎么会,我骗你有什么好处。灵犀蛊你不是已?经见识过了么,怎么还不信有相思蛊,实话跟你说了吧,我便是用过这种蛊,否则怎么我看?上的女子,最终都会得手?呢?我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不错,可也不至于这般无往不利吧?” 他对着薛钰神秘一笑:“便是用了哪个相思蛊,才能让女子对我满心爱慕。” 薛钰眼睫颤动,垂眸敛了神色,只道:“是么。” 韩子凌却已?看?出他有所松动,连忙道:“是啊,你看?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这样好的东西?,你难道不想用在?赵嘉宁身上么?那样她不必寻死觅活,你也能够得偿所愿,这岂不是很好么。” “只不过,苗疆路途遥远,从京城出发,就?算快马加鞭,少说也得一月有余。仕钰,赵嘉宁绝不可能不吃不喝一个月。” “所以,你一个月里,你还是得把她放到太子身边,她才能够消停。我知道你心里不愿意,不过说实话,一个月弹指即过,其实也不算难熬,你要这样想,一个月之后,她就?可以回到你身边了——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薛钰久久没?有说话,最终只道:“我再想想。” 韩子凌却知道,他已?经被他说动了。 —— 午后薛钰再去看?赵嘉宁时,她的情况似乎已?经很不好了,脸色苍白如?纸,闭眼躺在?床上,看?上去十分虚弱,似乎随时都可能再也醒不过来。 薛钰的心一紧,连忙握住她的手?……连手?都这样冰冷:“宁宁,你别?吓我……” 茯苓在?一旁哭得卖力:“夫人昨天一天都没?吃东西?,今早也是说什么都不肯进食,这样下去,身子可怎么受得了……” 赵嘉宁心说茯苓这戏演得真不错,不去戏台上当角儿可真是埋没?了她的才华。 她演得这么卖力,她也不好偷懒,于是浓睫轻颤,装作十分艰难地撑开眼皮,转头看?了他一眼,有气无力地道:“薛钰,我……我好像快死了……” 其实虽然这两天她不算滴水未进,但为了把戏做足,也没?吃多少东西?,因?此如?今这副苍白虚弱、半死不活,随时都会撒手?人寰的样子,倒也不算全是装的,便愈发显得逼真。 薛钰攥着她的手?愈发收紧了,他的手?那样大,将?她整个手?掌包裹其中,略一用力,赵嘉宁只觉手?骨都要被捏断了:“说什么疯话。” 他额间青筋凸起,一字一顿,咬牙道:“我要你永远陪在?我身边,你怎么能死。” 赵嘉宁:“…………” “那我还不如?死了。” —— 薛钰让小厨房给她做了她最爱吃的红豆圆子羹,因?这道羹太甜,赵嘉宁又贪吃,有时闹得牙疼,他平时总限着她,并不让她多喝,可眼下也顾不了那么多,总得先哄她吃点?东西?。 他用勺子舀了一勺羹,放在?嘴边轻轻吹凉了,才送到赵嘉宁嘴边,刚想哄她喝下,却被她挥手?将?整个瓷碗打落。 滚烫的汤羹泼洒到他的手?上,与?沸水无异,白皙如?玉的手?背立刻变得通红。 原本手?上被她咬得几乎见骨的伤口尚未愈合,如?今被热汤一泼,无异于涮肉洗骨,实乃酷刑中酷刑,个中苦楚,实非常人所能忍受, 他的手?不可抑制地微微颤抖。 赵嘉宁知道他平素是很能忍的,但此刻脸色惨白,额间密密渗出冷汗,只是死咬着牙关?,不让自己泄露一点?声?音。 她不以为意地想,有这么疼么。 薛剑本来有事禀报,进门恰好撞见这一幕,一时气愤到了极点?,难以自抑,快步走到床前?,对着赵嘉宁吼道:“你疯了!你知不知道这样会毁了世子的手??挽弓射箭、上阵杀敌、制造精巧机括的一双手?,若是毁了,你赔得起吗!” 赵嘉宁被他这么一吼,眼里立刻泛上了水汽,不服气地瞪了他一眼,到底还是吓得往后缩了缩。 薛钰却抬手?道:“好了薛剑,你吓到她了。” “世子!” 薛钰皱眉:“下去。” 薛剑只得告退,临走前?怒气冲冲地瞪了赵嘉宁一眼。 薛钰将?受伤的手?放下,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抬头看?向他,一双琥珀色的瞳仁如?琉璃一般澄透,只问她:“还喝么,我让人再做一碗过来。” “再做一碗过来,好让我再泼你身上么?”赵嘉宁冷哼道:“薛钰,别?白费功夫了,你再做多少碗都是一样,我是不会喝的!我说过了,要么放了我,要么看?着我死在?你眼前?,路就?这么两条,看?你怎么选了!” 薛钰垂下了眼,半晌扯了一下唇角,从唇边逸出一丝苦笑:“放了你?放你回到他身边么……你真这么想回去,一刻都不愿待在?我身边?” “对,我一刻都不想再看?见你!” “好,很好,”他竟慢慢笑了起来,倏忽收了笑,深深地一闭眼,既然你那么想回去……”薛钰下颌线收紧,像是做出了一个痛苦万分的决定,然而到底逼自己说了出来,一字一句,都不啻于在?剜心他心腑:“赵嘉宁,我如?你所愿。” 赵嘉宁愣了一下,等反应过来后心中瞬间被一阵狂喜席卷:“真的?你没?骗我?” 薛钰只是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半晌才滚动了喉结,“嗯”了一声?道:“好了,现在?可以吃东西?了吧?” “当然啊,”少女的一张脸又恢复了生气,眉尾上挑,说不出的神采飞扬、明媚动人。 她轻咬了唇瓣,神情竟似有些委屈,像极了她从前?与?他撒娇时的神态语调:“我饿死了,薛钰,你快让人再重新做一碗过来,要多放糖。” 薛钰看?着她,只觉有些恍惚,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弯唇对她一笑,嗓音温柔似水:“好。” 第 76 章 等茯苓端来了新做的红豆圆子羹, 薛钰伸手接过,吹凉后喂送到赵嘉宁唇边,赵嘉宁咽了一口口水, 正要张嘴去含,却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倏得停下动作, 抬头看?向他, 一双眼睛瞪得滚圆。 薛钰看?得好?笑, 弯唇道:“怎么了, 嗯?” “你真的愿意放我回太子身边么,不会哄我吃下东西后又翻脸不认账吧?” 薛钰淡淡道:“我若是翻脸不认账,你再继续闹绝食不就行了?”他深看?了她?一眼,自嘲笑道:“你知道的,我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 赵嘉宁想想也是,薛钰的确没什么好?骗她?的,便再没顾忌, 很?快就着薛钰的手将那碗红豆圆子羹喝了个?精光。 薛钰似乎有些无奈, 嗓音低哑, 又不经意间透出点宠溺:“慢点,”他笑了下:“又没人跟你抢。” 赵嘉宁吃干抹净,抬头眼巴巴地看?着他, 美眸水润,像是某种柔驯小?兽的眼神, 偏又带着点被偏宠的骄纵,理直气壮地道:“我还要。” 薛钰看?了她?一眼:“好?, 但不能放糖。” 赵嘉宁倒也没计较太多:“不放就不放。” —— 吃饱喝足后便有些困倦,赵嘉宁只觉眼皮越来越沉重, 不知不觉竟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模模糊糊中,似乎有人将她?抱了起?来,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檀香气息,沉静悠远,赵嘉宁睡意正浓,也没顾得上仔细分辨,只觉这股气息格外熟悉,让她?觉得心安,便顺势依偎在他的怀里?,双臂自然而然地攀附上他的脖颈。 薛钰的身子瞬间变得僵硬。 他看?了一眼怀里?熟睡的赵嘉宁,少女的小?脸红扑扑的,一侧紧紧贴着他的胸膛,浓密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红唇饱满,微微开合着,隐约可窥见?雪白贝齿下压着的一截软嫩舌尖,嫣红诱人。 薛钰喉结滚动,眸色渐深。 只是瞧见?她?眉间的倦色,想起?近日来她?对他的冷淡抗拒,他到底也没做什么,小?心翼翼地将她?平放在床上,替她?盖好?被子后,便克制着起?身。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正要离开,却听身后传来一声嘤咛。 转身一看?,赵嘉宁居然已经醒了。 她?睡颜朦胧地揉了揉眼睛,脑袋似乎还有些混沌。 说来也奇怪,被他抱着倒睡得安稳,一沾了床,反而醒了。 “薛钰……”小?姑娘刚醒来,嗓音黏黏糊糊的:“你去哪儿?” 薛钰身形一顿,转过身来看?她?,柔声道:“怎么了,是我吵醒你了吗?” 赵嘉宁摇了摇头,只是问他:“你要去哪儿?你不是说,要把?我送回去么?” 薛钰默了一瞬,垂下眼眸:“明天。”他道:“明天我亲自送你。” “为什么非要等到明天?”赵嘉宁不满道:“夜长?梦多,我要你现在就送我回去!” “现在天色已经晚了。” 赵嘉宁坐在床沿边,双腿上下踢蹬着,一副不达目的不肯罢休的样子:“我不管,我要你现在就送我回去!” 自从知道他的心意后,她?在他面前?愈发?有恃无恐,再不必佯装柔顺,与他虚与委蛇,将从前?那副骄纵任性的大小?姐脾气完全展露了出来。 薛钰久久地看?着她?,眼神深暗无澜,眉心微陷,只问她?道:“你就这么着急,连最后一晚上,都不肯陪我吗?” 赵嘉宁怔了下。 他走?近了两步,俯身一手握住她?的肩膀,哄着她?道:“宁宁,我们讲点道理,这个?时辰,宫门都已经下钥了,你让我怎么送你回去,嗯?” 这个?角度可以看?见?她?粉白的一张脸,肌肤白皙细腻如牛乳,鼻尖精巧,唇瓣红润,低垂着脑袋,浓睫掩映,模样看?着乖巧极了,全不像之前?那般浑身是刺,他看?了她?一眼,哑声道:“再者,你回去后,自然会与他有五十个?日夜——你有那么多的时间陪他,难道竟连最后一个?晚上都不肯分给我么?” “我……”赵嘉宁低头绞弄着手指,心绪一时有些纷乱。 她?想或许薛钰说的是对的,反正也只有最后一晚上了,忍耐一下也就过去了,实在没必要为此惹恼他,万一他突然发?疯改变主意,不顾她?的死活也要把?她?强留在府中,那她?岂不是得不偿失么? 思及此,她?拉下脸面,伸手扯了他的衣袖轻轻晃了晃:“好?嘛,明天就明天,你不反悔就行。” 薛钰低头看?了一眼,小?姑娘葱白的手指正捏着他的衣袖,指尖透出点粉色,正轻轻摇晃,力道软绵绵的,撒娇一般。 薛钰喉结微动,索性在她?身边坐了下来,略扬了唇角,似笑非笑道:“宁宁这是,答应陪我最后一晚上了?” 赵嘉宁吞咽了一口口水,往旁边挪了挪:“你……你想我怎么陪你?” 薛钰略挑了眉,唇边的笑意愈发?地深了:“你说呢?”…… 他伸手抚上她?的脸颊:“好?了,先去洗漱吧,时辰不早了,我们也该休息了。”…… —— 等赵嘉宁洗漱完回到床边时,发?现薛钰早已宽衣解带躺在了她?的床上,见?她?来了,拍了拍里?侧的空位,朝她?挑眉笑了下:“宁宁,过来睡。” 赵嘉宁气结,但想到这是最后一个?晚上,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必要在最后一个?晚上同他起?什么冲突,没得惹恼了他,便还是乖乖上了床。 可他偏睡在了外侧,她?要想进去,就得从他身上爬过去。 赵嘉宁爬到一半,无意间低头看?了他一眼,正对上他的视线,一张俊脸近在咫尺,笑容玩味,她?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蓦地一红。 偏他还要使坏,略屈起?腿全删了 薛钰闷全删了对着她?的耳廓轻吹了口气,低哑笑道:“原来宁宁,是想要这样陪我。” 赵嘉宁只觉全删了得瞪了他一眼:“你!” 刚要从他身上下来,却察觉两人如今的滋事实在暧日未,s体紧密相贴,甚至能察觉到对方细微的变化,不免又勾起?了从前?那些旖旎的回忆,赵嘉宁咬紧唇瓣,红着脸从他s上下来,立刻缩到了角落,用?被子闷住了头。 头上的被子却一点点被人扯开了,赵嘉宁力气小?,又扯不过他,只能扭头狠狠地瞪着他,凶巴巴地道:“你干嘛!” 薛钰轻笑了下:“哪有人睡觉,宁宁,你也不怕透不过气。”…… 赵嘉宁哼了一声:“那也不用?你管!”…… “宁宁,这都最后一个?晚上了,你就不能对我好?点?”…… 又是最后一个?晚上……赵嘉宁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都只有最后一个?晚上了,一定要忍耐:“算了,不跟你计较了,不过你别再来招惹我了,我要睡觉了。” “这就睡了?”薛钰侧躺着,半撑着身子看?她?,笑微微的:“我都答应放你走?了——宁宁,我对你这么好?,你难道就没有什么表示么?” 赵嘉宁狐疑地看?着他:“什……什么表示?” 便见?他伸出玉白手指,唇角噙了一丝笑意,轻点了一下唇。 赵嘉宁顿感羞恼,几乎是立刻拒绝道:“我不要!” “好?歹我们也算有过一段情?,宁宁,都最后一晚了,你就当留个?念想给我,嗯?” “我不要,我要睡了……而且,而且我都已经不喜欢你了,怎么还能亲你呢。” 薛钰睇了她?一眼,凉凉道:“说得你好?像从前?很?喜欢我似得——你不是说,那都是装出来的么?” 赵嘉宁低头绞弄着手指,心虚道:“那怎么能一样……” 薛钰伸手替她?将一缕散落的鬓发?别到耳后,指腹摩挲着她?雪白的耳廓,凑过去轻声道:“怎么不一样,反正都是骗,你就当再骗我一次好?了。”…… “你既然不是真心,即便亲了我,那也是问心无愧——从前?是为了麻痹讨好?我借机逃走?,如今便当是为了哄得我开心些,我明日放你也放得更痛快些——否则虽然我将你交付给太子,可临别之际,难免依依不舍——这岂不是,让太子为难?” 她?怎么能听不出他这话里?暗含的威胁之意:“你!薛钰,你……你无耻!” “无耻?我被你骗得团团转,原来骗人的不无耻,我这可怜的苦命人才是无耻?宁宁,你真是好?没道理。” “你你……”赵嘉宁“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只恨自己空长?了一张嘴,又在薛钰身边待了这么久,却没学到他半分的诡辩! 薛钰的气息却又缠了上来,嗓音低哑磁性,透着一种撩拨人心的蛊惑:“反正只是为了骗我,又非出自真心,不算违背你的原则——你都已经骗了我那么多回了,又何?妨多这一回呢。反正,这已经是最后一晚了,不是么。” 赵嘉宁被他滚^烫的的气息一灼,晕晕乎乎的,竟也觉得他说的有几分道理……反正是最后一次了,若是她?一直不肯松口,薛钰恐怕今晚不会安生。 算了,就当被狗啃了一口,反正也是做戏,算不得真的,不是她?真的想要他亲。 成功说服自己后,赵嘉宁脖子一仰,眼一闭,摆出一副英勇献身的样子:“那你亲吧!” 薛钰略抬了眉,笑了一下,散漫道:“宁宁,不是我说,知道的,是你在向我索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在向你索命呢。” 赵嘉宁慢慢睁开了眼,瞪了他一眼,也有些不耐烦了:“你要亲就亲,怎么……怎么那么多话……” 薛钰却将身子往后仰,靠在床头,屈起?一条腿,一手搭在膝上,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笑容玩味:“宁宁,搞搞清楚,是你为了聊表心意,主动向我献吻,可不是我要吻你。” 赵嘉宁有些懵,迷茫地眨了眨眼。 薛钰却朝她?伸出了手,眼眸微眯,一侧唇角上扬,慢条斯理地道—— “宁宁,”他的嗓音有点儿哑:“过来吻我。” 赵嘉宁一咬牙,秉着“早亲早完”的宗旨,磨蹭到了他身边。 偏他这个?姿势……她?怎么够得着亲他……正愣神间,薛钰却已经放下了腿,将她?掐腰抱起?,放到了他腿上:“好?了,这下可以亲了。” 赵嘉宁捧过他的脸,眼睫轻轻颤动,缓缓闭上眼,颤颤巍巍地吻了上去。 而薛钰始终睁着眼。 清醒地看?着她?主动亲吻他。 她?主动吻他,于他而言,竟仿佛是上辈子的事了…… 以至于当柔软的唇瓣贴上来的那一刻,他只觉头皮发?麻,竟像是从天灵盖泛上一层噬骨的痒意,竟连灵魂都为之zahn栗。 赵嘉宁只蜻蜓点水般地触碰了他地唇,权当是亲吻了,正要抽身离开,腰间却箍上来一只手,滚全删除半分挣脱不得。 耳边漫上来全删除压着低低的笑意:“宁宁,谁教你接吻,是可以这样糊弄人的?” 赵嘉宁心中一惊,下一刻便觉一阵天旋地转,薛钰已全删除 他近乎…… 等他终于放开她?时,她?已经虚脱得全删了 薛钰眸光深谙,喃喃地叫着她?的名字。赵嘉宁被亲得晕晕乎乎,等回过神身…… 赵嘉宁惊慌道:“薛钰,你干什么,你说好?只亲吻的!”薛钰掀了眼皮,摩挲着全删唇边噙着笑:“既然吻都吻过了,再多做点什么,又有什么区别?” 他的眸光一凛,笑意顿时掺了几分冷意:“难不成,你还想为他守贞不成?” “你……你无赖……” “好?宁宁,反正你也是虚情?假意,你都对我虚情?假意了那么多回了,也不差这一回,是不是?” “最后一晚了,亲都亲了,做与不做又有什么区别,你不过是为了让我能更痛快地放过你,与我虚与委蛇罢了,这也不算违背你的本心,是不是?”下面被锁所?以删除语句不通了 赵嘉宁脑子一团乱麻,被他连哄带骗,又稀里?糊涂地给了他,只在最后嘤嘤哭道:“别……别在里?…… 薛钰……:“已经来不及了……” 赵嘉宁只觉……眼神迷茫地看?着承尘,耳边听薛钰道:“放心,喝了这么久避子汤,即便一两回不喝,也是没有妨碍的,怕什么?”这才渐渐放下了心思。 他说着伸手抚摸着赵嘉宁……心中却暗暗想道:便是怀上了才好?呢。 有了一回,便有了之后的多回。结束后赵嘉宁筋疲力竭,很?快就在他的怀里?沉沉睡去,半梦半醒间,她?只觉薛钰把?她?箍得极紧,竟像是要将她?深深嵌入怀里?,与他合二为一。 她?蹙眉喃喃道:“我……我快喘不过气了……”又梦呓似得道:“最后一晚了……我终于可以回太子身边了……”其实回不回太子身边倒是其次,逃离薛钰身边,才是最紧要的,但是眼下,似乎只有在慕容景身边,才是安全的,他毕竟是太子,日后便是九五之尊,薛钰多少都会忌惮他。 薛钰闻言,眼底划过一丝冷光:“回去?” “呵,我最多,只会让你回去一个?月,这一个?月,就暂且交由?他保管。” “赵嘉宁,枉你和我在一起?这么久,怎么还是这么天真?”他抚摸着她?的脸颊,眼中是浓稠得化不开的偏执戾气:“我说了,我们之间完没完,什么时候完,只能是我说了算。” ——“你永远,都只能是我的。” 第 77 章 赵嘉宁被薛钰折腾了一晚上, 实在?是精疲力尽,人一旦累极了,自然睡得沉。 一觉醒来,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只是外头日?光正?盛,料想时候不早了。 她揉了揉眼睛, 略一动作, 只觉浑身上下酸痛无比, 忍不住嘤咛了一身, 转头一看?,却见薛钰不知什么时候早醒了,正?半撑着身子,侧躺在床上看她。 见她醒了,略一挑眉,微微笑道:“醒了?昨晚,睡得可还舒服?” 赵嘉宁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你说呢?”又恼道:“你……你怎么不叫我?” “你睡得那?么香, 我怎么舍得叫你?”他压下了身子, 靠近她耳畔, 低哑道:“反正?又没甚么急事,昨晚那?么累,多睡一会儿又怎么了, 嗯?” 赵嘉宁蓦地红了脸,伸手推了他一把:“胡说什么, 谁说我没有急事,你……你不是答应我明天送我去东宫的?么!” 薛钰嗤了一声:“这算哪门子急事, 东宫就在?那?里,难道你晚去一刻, 它还能跑了不成?” 赵嘉宁才不管他:“我说是急事,就是急事!”她又推了他几下,催促道:“你说过明天带我去的?,你快带我去!” 薛钰笑着抓过了她的?手,放在?唇边亲吻了一下,“哦?”了一声:“明天?好啊,那?就明天带你去。” 赵嘉宁呆住了,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无赖:“什么明天!是今天!” “可宁宁,明明是你自己说的?明天。”他倒是一脸无辜。 赵嘉宁气坏了:“那?是你昨日?说的?明天带我去!昨日?说的?明天,那?不就是今天了!不然按你说的?,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我岂不是要一辈子留在?这里,再也去不成了!” 薛钰似有所想,喃喃道:“一辈子留在?这里,不好吗?昨晚” 赵嘉宁吓得连忙从床上坐了起来:“当然不好了!薛钰,你什么意思,你想反悔吗?你怎么能这样,你答应过我的?!” 薛钰下颌线收紧,眸光一凛,微微转过了脸,语气便冷淡了下来:“又没说不带你去,急甚么。” 赵嘉宁这才松了口气,刚要再说什么,无意间低头一瞥,锦被滑落之后?,却赫然发现自己身上遍布红很,锁骨、凶月甫、复、甚至连要上退上都?是……像是被shun口,又像是被肯口齿…… 她脑袋轰的?一声,气得连身子都?在?chan抖:“薛钰,你疯了!” 他怎么敢……怎么敢在?她身上留下这个!明明知道她不能被这样对待……只有稍一用力,肌肤就会留下印记,几日?都?不会消退…… 薛钰自然知道,她赵嘉宁一向娇气,一身雪肤被牛乳花露娇养着,触之柔软,十分?娇嫩,动不动就留下红hen,小姑娘家家的?,自然爱美,身上白白净净的?多好看?,留那?么多印记又多日?不散,岂不看?着烦心? 因此薛钰怕惹恼她,一向不敢放肆,可昨日?,偏就放肆了一回。 他就是想在?她身上,烙下专属于他的?印记。 赵嘉宁看?着那?一身触目惊心的?爱日?未印记,唯恐回去后?被慕容景发现,越想越难过,嘴巴一扁,忍不住哭了起来:“薛钰,你这个坏东西?,你故意的?是不是,你赔我……” “哭什么?”薛钰伸手替她擦拭了眼尾的?泪痕,嗓音低哑,噙着一丝笑意:“不过是弄出些痕迹,你若是气不过,大可以弄回来,我绝不反抗,嗯?要不,再来几次?” 回应他的?是赵嘉宁一记眼刀,语气恶狠狠的?:“去死。” 凶完人之后?,还是愁得吧嗒吧嗒掉眼泪:“这可怎么办……” 薛钰怎能不知她心中所想:“怎么,怕被慕容景发现啊?” 他“嘶”了一声,“可脖颈上又没有,他怎么会发现?” “除非……”他眼底划过一丝寒光:“你让他碰你,赵嘉宁,你敢!” 赵嘉宁被这一声咬牙切齿的?“你敢”给吓了一跳,悄悄抬起了眼,正?对上他一双布满戾气的?眸子,一时心中恐惧更甚,薛钰尚且不知道她和慕容景已经?有过……便已那?么生气,万一被他知道了,岂不是要将她扒皮抽筋? 她咽了一口口水,试探地问道:“万一我和他真的?发生了什么……你……你要怎么样?” 薛钰冷哼了一声,伸手攫住她的?下颌,灼re的?气息喷吐在?她耳廓:“你说呢?” “你是我的?女人,我才在?乎你的?死活,可你若是被别人碰过,那?便是脏了,别人用过的?东西?,我不会再碰,既然与我无用,我又岂会在?意?” “既然不在?意了,那?赵嘉宁,你认为这套绝食的?把戏对我还有用吗?非但如此,我生平最恨被人背叛,你若是出于自愿,敢让别的?男人碰你,届时我一定?会杀了你。” 赵嘉宁被他这一番话吓得小脸煞白,虽说她之前一心求死,但如今薛钰既然愿意松口放了她,那?好死不如赖活着,她也没有那?么想不开,于是连连摆手道:“没有没有,我和太子没有什么……我……我只有你一个男人……” 薛钰喉结滚动,眼神霎时温柔下来,转头亲吻了一下她的?唇角:“我知道。”他道:“我的?宁宁最乖了。” 赵嘉宁面上干笑了一声,却在?心里暗暗叫苦:可她明明已经?和太子……万一日?后?被他发现,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 转念又想到:不对啊,他既然答应把我送还给太子,那?她就是太子的?人,日?久天长的?,难道她还要一直为他守身如玉? 等她将这一番话问出来后?,薛钰却冷笑道:“我答应放你回到他身边,可没答应让你委身于他。怎么?难道你要回到他身边,只是为了做那?件事吗?” 他掀起眼皮,笑得恣意风流,意味深长道:“那?你何不干脆留下,那?种事,我可以日?日?都?和你做,而?且一定?做得比他好。” “你……你在?胡说什么!谁要和你日?日?做那?种事……你别把我说的?,好像我……什么一样……我又不像你那?么重欲,才不会沉迷这种事!” 薛钰闻言轻笑了一声,伸手掐了一把她肉乎乎的?小脸:“是么?你说是就是了。” 这明显就是不信了,语气跟哄小孩似得。 不过赵嘉宁也没跟他计较,她留在?太子身边,主要是为了躲避薛钰,希望能得到太子的?庇佑,让她余生顺遂无忧,至于那?档子事,于她而?言可有可无,她虽然不排斥和太子有什么,真要说多喜欢,却也说不上来,于是便道:“我答应你,不会主动和他有什么就是了。” 薛钰笑着抚摸了一下她的?脑袋:“这就乖了。” 赵嘉宁道:“那?这下,你可以带我去东宫了吧?” 薛钰“嗯”了一声,修长手指挑起散落在?床上的?抹凶和小衣,笑得ai日?未:“我先帮你穿衣。” “不要,我自己来……” “乖,我伺候你不好么。” 系抹凶时,薛钰系得略紧了些,赵嘉宁便蹙眉道:“太勒了……” 薛钰“哦?”了一声,意味深长地道:“看?来,是我们宁宁长大了。”气得赵嘉宁狠狠拧了他的?胳膊,薛钰却笑道:“这是……要跟我打情骂俏?” 赵嘉宁便不再理他了,想着马上就要离开了,便再忍忍好了。 忍到出了府,薛钰搀扶她上了马车,果然一路驶向了东宫。 —— 再见到慕容景时,赵嘉宁难掩兴奋,正?要迎上前去,手腕却忽然被人扼住了,一回头,正?对上薛钰一张冷沉的?脸,眼中多含警告之意,便立刻蔫了下去,只低着头跟着迎上来的?听雪回了从前住所。 等人走后?,慕容景朝他走了过来,似乎并?不意外,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叫了他一声:“仕钰。” “殿下,”薛钰面无表情地道:“你上回说,要尊重她的?意愿,我回去想了想,倒的?确颇有道理,因此特地把她送回,想请殿下帮我把人保管一月,等到弄到了能令她回心转意的?蛊虫,她的?意愿,自然便只能是我了。” “只是有一桩,”薛钰抬眼,目光定?定?地看?向慕容景,沉声道:“我不管殿下到底对她有什么心思,可你知道她是我的?人,还请殿下务必要答应我,千万不能碰她。否则,我们的?情谊也就散了。” 他低头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不光如此,殿下是知道我的?,一向不知死活,疯事也干过不少,我想殿下也不会希望有什么遗憾的?事情发生。”抬头看?向慕容景,却是笑了:“殿下也不会希望看?到我如此,是么。” 慕容景喉结滚动,半晌道:“好,孤答应你。” 第 78 章 慕容景发现自从这次赵嘉宁回来后, 待他似乎没有以前亲近了。 倒也?没有刻意避着他,人?也?依旧活泼,只是倘若他想再跟她亲近一些, 她总是仿佛受惊一般,往后退上一两步,以此拉开两人的距离。 慕容景微微眯起眼眸, 以为是她因他撞见她与薛钰行那事?, 故而留有心结, 他也?不?是没有与她解释过:“那日的事?, 孤知道?是仕钰强迫你,孤并没有放在心上。” 赵嘉宁一双美眸含着雾气,轻咬唇瓣,似乎难以启齿似得,抬头怯怯地看了看他一眼,一与他的目光相触,又迅速地低下了头, 绞弄着手?指, 嗫嚅道:“我知道的。” 可往后待他依旧如此。 这让慕容景觉得不?大痛快, 他本来也?没打算动赵嘉宁,既然答应了薛钰,那么他至少暂时不?会碰她, 至于?往后等他登上大宝,那就另当别论了。 可他不?会碰她是一回事?, 她不?愿让他碰又是另一回事?。 赵嘉宁如今的态度,实?在让人?窝火。 她不?是喜欢他么。 可他又不?能强迫他, 那岂不?是成了第二个薛钰? 他在她面前一贯是温润有礼的,绝不?能做出什么越矩的事?来。 因此只能按下不?发, 像从?前一样温和地叮嘱她:“想来这一趟被仕钰带走,委实?受惊了,便好好歇着吧,孤得空了再来看你。” 等到了晚上,却?还是忍不?住过来看她。 她一向嗜睡,早早便上床歇着了,只是因为没人?陪着她睡,她怕黑,因此留着灯。 他坐在床边,低头看着赵嘉宁。 少女静静地躺在那儿?,呼吸平稳绵长,睡颜沉静美好,粉白的一张小脸,在灯火下肌肤细腻娇嫩,如上好的羊脂白玉,实?在惹人?怜爱。 他便忍不?住伸手?去?碰,可甫一触及,不?过轻轻抚摸了两下,赵嘉宁却?蹙起了眉,仿佛被惊醒了似得,慕容景连忙收回了手?, 可赵嘉宁却?并未醒转,只是仿佛陷入了一场梦魇。 呓语似得道?;“薛钰……不?要了……” 慕容景在听清的一瞬间,那只尚未完全收回的手?狠狠攥了起来,眼底划过一道?暗色。 赵嘉宁呓语不?断,身子也?扭动着翻了个身,锦被下滑,露出锁骨酥凶上的点点红痕,仿佛红梅飘落没入雪地,在瓷白的肌肤上尤为醒目。 慕容景的目光顷刻间变得晦暗幽s。 他重重地换了一口气,忽然自虐式地一把掀开锦被,听听雪说,赵嘉宁这两天睡前都要全身涂抹脂膏,未免寝衣黏身,索性便不?穿衣服。 他早就觉得有猫腻,此时一把掀开,赫然见她雪白的月同体上布满暧日未红痕。 没了锦被庇体,赵嘉宁只觉身上一阵凉意,慢慢醒转了过来。 模模糊糊中,她看到床边坐了一个人?影,等她看清那人?的面容后,顿时睡意全无,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扯过被子裹住了身躯,往后蜷缩了些许,呐呐道?:“殿……殿下,您怎么来了?” “听雪说你最近睡得不?好,所以孤来看看你。” “多谢殿下关心,我……我睡得尚可。” 慕容景“嗯”了一声,忽然幽幽地道?:“你又让他碰过你了?” 赵嘉宁闻言面色一白,低头咬紧唇瓣,紧紧攥着手?中的锦被,似乎有些无地自容:“我……” 慕容景观察她的神色,略掀了眉,淡道?:“也?是,他这般人?品样貌,平素又是那样高傲的一个人?,若肯放下身段说些甜言蜜语,自然没有哪个女子能经受得住。” 赵嘉宁见他误会了,连忙道?:“不?是这样的……殿下,不?是你想的这样的……” “那又是他强迫你的?” 说是完全强迫,倒也?不?尽然,因此赵嘉宁只是低下头,吞吞吐吐地没有回答。 慕容景倒也?不?追着问,只是一言不?发地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她。 房间内一时落针可闻,偶有灯花毕波声,却?衬得房间内越发安静。 赵嘉宁只觉浑身不?自在,加上她实?在困了,便壮着胆子试探道?:“殿下,时辰不?早了,您也?该回去?早些歇着了……” 慕容景眉眼微沉,意味不?明地道?:“宁宁这是在赶我走?” “我……”赵嘉宁怔了下,似乎没想到慕容景会这么问,一时有些无措:“我不?是这个意思……” 一抬头,却?见慕容景将手?朝她伸了过来,一时大惊失色,本能地往后退了些许,双手?紧紧攥住锦被:“殿下,您……您要做什么……” 慕容景悬停在半空中的手?缓缓收紧,眉目阴沉了下来:“你不?想与我亲近?” “我……不?是……我只是……”赵嘉宁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我如今……到底没什么名分?,这样不?明不?白地跟着殿下,恐怕不?太?合适。” 她答应过薛钰暂时不?会让太?子碰她,虽则他们其实?早就有过肌肤之亲……但薛钰并不?知情?,她唯恐她如今和太?子有了什么,若传到薛钰耳里,本来大家相安无事?,他听说后又跑来发疯,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而名分?之事?,说是借口,其实?也?不?尽然——一旦慕容景能够给她名分?,也?就意味着他已经不?光是太?子之尊,而是掌握着至高无上的权力,不?会再留把柄在薛钰手?上,也?再不?必忌讳他。 到那时,他自然有能力可以完全庇护她,她也?就彻底不?用再害怕薛钰了。 慕容景闻言果真慢慢收回了手?,眼眸静深,沉吟道?:“原来你在意这个?眼下时机未到,日后该给你的名分?,自然不?会少。” 赵嘉宁轻轻“嗯”了一声:“我会等殿下的。” 慕容景看了她一眼,眸中神色难辨:“可是宁宁,身体的反应骗不?了人?,你方才,分?明是在抗拒我。” “我今晚过来,只是想看看你,并不?打算做什么——只是你不?该抗拒我,你不?是,喜欢我么。” 赵嘉宁愣了一下,一时竟答不?上来。 她喜欢慕容景么,自然是喜欢的,可她的身体为什么抗拒他的接近,她也?实?在说不?上来。 她只知道?,慕容景是如今唯一一个能够庇护她的,她感激他,也?想报答他,自然愿意留在他身边。 但倘若她不?必他庇护,她还会留在这里么,或许会吧,毕竟锦衣玉食、无忧无虑,但或许也?不?会,至少不?会因为他留下来。 她是喜欢他,但不?会为他停留。她的喜欢太?轻飘了,喜欢得容易,但真要说这份喜欢有多少重量,恐怕还不?及当初喜欢薛钰的十分?之一吧。 她连薛钰都可以舍弃,更何况是他呢。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今晚的慕容景与她印象中那个温润有礼的太?子殿下,似乎不?太?一样,实?在是教她亲近不?起来。 —— 这之后的几天慕容景再没来找她,她也?乐得轻松自在,只不?过慕容景帮了她多次,她也?都记在心上,总想着报答,可她也?实?在没有什么能为他做的,便也?心安理得地搁置了。 她听听雪说自从?她来了东宫,薛钰也?隔三差五地过来找太?子议事?,不?过到底没那么多正事?可议,大多时候都是找太?子下棋品茶,抑或是骑马射箭,总之总能让他寻到由头。 赵嘉宁起初也?担心他醉翁之意不?在酒,可往后几日都没在宫里见到薛钰,便也?就渐渐放下心思了。 这日天气晴好,赵嘉宁在海棠花架下荡千秋,上回坏了的秋千已经修缮好,虽说薛钰曾在上面对她……但她也?总不?能因为他不?玩儿?秋千。 毕竟这是她为数不?多的消遣之一了。 不?然整日待在屋里也?实?在无聊,这宫里可玩儿?的东西着实?不?多。 荡到一半,却?发现有几只蝴蝶在花架下翩然飞舞。 这可让她来了兴致。 她正觉得无聊得紧呢,这不?来了新的乐子么? 当即就让听雪找来团扇同她一起扑蝶,只不?过蝴蝶翩然灵活,又岂是那么容易扑到的。 她和听雪胡乱扑了一通,倒撞了个满怀,听雪险些摔倒在花架中,幸好赵嘉宁及时伸手?去?扶,却?见她头上身上全都挂满了花瓣树叶,实?在狼狈,一时忍不?住笑出了声,连忙拿团扇挡脸,却?来不?及了,隔着扇子都能看到她笑弯了腰的模样。 听雪作势恼她:“姑娘,我辛辛苦苦替你扑蝶,你竟取笑我。” 赵嘉宁连连讨饶:“好嘛,我又不?是故意的,不?笑了还不?成么。”却?又一个没忍住,笑得愈发放肆了。 一时嬉笑打闹,娇笑连连。 远处薛钰在庑廊下望着那一幕,不?由弯起唇角,又似带了点恼意:“她倒是没心没肺。” 薛剑在一旁欲言又止道?:“世?子,您隔三差五便来一趟东宫,不?过就是为了远远见她一面,今日太?子临时受圣上召见,你何不?上前与她说上两句呢,总比这样远远看着强。” 薛钰笑道?:“算了,若是见了我,她的那一张小脸,恐怕又得垮下来,再有几日苗疆那边也?该传来消息了,便让她再开心自在个几日吧。反正今后——来日方长。” 赵嘉宁这几日总觉得似乎有一道?视线在注视打量看她,逗趣似得,像是在看笼中的鸟雀。 可待她转身细瞧,却?又发现不?了那人?的半分?踪迹。 直到有一日,总算让她抓到了那人?,正所谓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次数多了,再谨慎的人?,也?总能教人?发现蛛丝马迹。 何况他看着她时,总是太?过入神。 一时不?察,便与她目光交汇。 四目相对间,薛钰略挑了眉,双手?负背,缓缓从?阴影中走出:“既然都被你发现了,那也?就没必要躲藏了。” 他将人?拉到了海棠树后,赵嘉宁的后背撞在树干上,枝头海棠簌簌而动,顷刻间落了一地花雨。 薛钰贴上了她,伸手?抬起了她的下巴,嗓音低哑,与她调笑道?:“怎么样,大半月不?曾见我,有没有想我?” 赵嘉宁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少自作多情?了,谁会想你!放开我!” “就知道?你不?会,呵,没良心的小东西。” 赵嘉宁使劲挣扎:“放开我……” “好了,”薛钰忽然一把按住了她,眼眸幽s,喑哑道?:“乱蹭什么,别动,不?然,待会儿?小心哭鼻子。” 赵嘉宁立刻乖乖不?动了——她感受到了他s体的变化,自然明白他这句略带警告的话?是什么意思。 薛钰便压了过来,火勺re的气息喷吐在她脸上,依旧没个正形:“我见你日日荡那秋千,有没有想起什么?想不?想我帮你回味一下?” 说完饶有兴味地低头观察赵嘉宁的表情?,小姑娘果然像一只炸了毛的小猫咪,恨恨地咬牙道?:“去?死!” 说完也?不?再扭动身子,而是用力伸手?推拒他。 薛钰则噙着笑,由着她推搡他、对他又掐又咬,忽然他正了神色,伸出食指,白皙修长如玉竹,赵嘉宁多看了两眼,还没回过神来,便见那根手?指轻压了她的唇瓣,头顶上方传来薛钰“嘘”的一声,压低声音道?:“太?子过来了。” 第 79 章 赵嘉宁闻言身子一僵, 一动?也不敢动?,只能任由薛钰亲吻抚^弄她。 可等他从眼睛慢慢地亲吻至下巴,赵嘉宁早已屏息忍耐了?许久, 等了?半晌,也不见附近有什么异动?。 她突然反应过来,用尽全力推了他一把:“薛钰, 你骗我!” 她的?胸月甫上?下起伏, 实?在是气?极了:“你既然答应放了?我, 为什么还要三番四次地过来打扰我!薛钰, 你知不知道你这个人真的很讨厌!” 薛钰怔了?下,想要伸手触碰安抚她,却被她狠狠甩开:“别碰我!” “生气?了??”薛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扯了?下唇角,又抬眼看向她,放柔了?声音哄道:“好了?,逗你玩儿呢, 别生气?了?, 你要是不喜欢, 往后几日我不来就是了?。” 赵嘉宁这时也顾不上?生气?了?,狐疑道:“真的??” 薛钰便笑了?,伸手掐了?一下她的?脸:“骗你做什么。”一面从?袖摆里拿出一个物件, 递给她道:“喏,送你, 我不在你身边,拿去解闷。” 赵嘉宁尚且来不及反应, 那物件便被薛钰强塞入她的?怀里,她低头一看, 见是一个竹条编织的?蝴蝶。 栩栩如生,模样精巧也就罢了?,托在掌心轻若无?物,居然还装有机括,她试图去触动?机括,可捣鼓了?半天,那只蝴蝶还是一动?不动?,气?得她把东西扔还给了?薛钰,不高兴道:“什么破玩意儿。” 薛钰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编蝴蝶的?时候手指被竹篾划了?一道口子,赵嘉宁把蝴蝶扔给他?时,正好碰到了?他?的?伤口。 薛钰望着被赵嘉宁扔在手心的?那只蝴蝶,却也不恼,玉白的?手指不过轻轻拨弄了?两下,赵嘉宁甚至还没看清,蝴蝶便已翩跹起舞、盘旋至半空了?。 轻灵小巧,虽不至于以假乱真,但也实?在新奇。 她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 有风拂过,花瓣簌簌而落,一片粉白嵌入她的?墨发间,薛钰伸手去取,倏忽问道:“好看么。” 赵嘉宁闻言抬头,不防正撞进?他?一双带着笑意眼眸中,薛钰的?眼睛是很好看的?,琥珀色的?瞳仁在日光下色泽极浅,透亮如琉璃,一笑起来,露出一侧的?虎牙,带着几分散漫不羁,十足的?少年气?。 赵嘉宁低头哼了?一声道:“不好看,你难看死了?。” 薛钰愣了?下,俯身压了?过来:“想什么呢赵嘉宁,”他?被人说难看,却连一丝愠怒也没有,反倒挟了?一丝笑意:“我是说蝴蝶。” 赵嘉宁别过脸,没好气?地道:“你这般没头没尾的?,谁知道你在说什么。” “是么,”他?掀起眼皮,嗓音透出几分戏谑:“就这么满脑子都是我啊。” 说完果然见赵嘉宁捏拳作势要打他?,只不过她的?这些力?道,落在他?身上?,跟与他?调情差不多。 薛钰也不再逗她了?,握住她的?手腕,轻轻松松制住了?她,又教了?她一遍如何触动?那个机括,这才放开了?她。 临走时还不忘占点口头上?的?便宜:“学会了?么——笨宁宁。”气?得赵嘉宁狠狠拧了?他?的?胳膊。 —— 薛钰走后,赵嘉宁一个人玩了?那只蝴蝶玩了?许久,不得不说,薛钰做的?小玩意儿的?确很有意思——他?为她做过许许多多的?小玩意儿,可她一件都没带出来,眼下这唯一的?一件,虽然是出自他?手,她想她不该留,但到底还是没舍得扔掉。 虽然东西是他?做的?,赵嘉宁想了?一圈,最后找到了?一个理由?——但小蝴蝶是无?辜的?啊。 于是便心安理得地留着它了?。 之后的?几日薛钰果然没再来找她,但她的?日子过得并?不算太平。 那日她照例与听雪在海棠花架下嬉闹,忽然身后草丛响起一阵窸窣动?静,她一开始还未察觉,直到看到听雪一张脸忽然变得惨白,颤抖着身子,指着她身后道:“姑娘,你身后……” 赵嘉宁困惑道:“怎么了??”一边转身向身后察看,不防看到一条黑白相间、遍布白环的?蛇正从?草丛中缓缓爬出,蛇头高昂,吐信间发出“嘶嘶”的?响动?,令人毛骨悚然,忽然张大?了?蛇口,露出尖锐的?沟牙,竟是要朝她攻来。 赵嘉宁尖叫一声,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赵嘉宁只觉左腿脚踝处一阵剧痛,她本就娇气?,哪里受过这样的?痛楚,想到昏迷前看到的?那条毒蛇,心中又惊又怕,又担心听雪也为其所伤,连忙叫了?一声:“听雪!” 帘幔被人打开,听雪的?一张脸探了?进?来,脸上?满是惊喜:“姑娘醒了?!” 看听雪的?样子,她该是没有大?碍,赵嘉宁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紧接着慕容景也探身过来瞧她,神情不无?紧张,关切道:“宁宁,你觉得如何?” 赵嘉宁心中一暖,又有些愧疚:“我害殿下担心了?……眼下除了?伤口有些疼之外,倒没有其他?的?不适。只是我看那条蛇长了?沟牙,又有白环花纹,想必是有毒的?,我怕……” 慕容景微微笑道:“不用怕,有孤在,不会让你有事的?。” 听雪这时也在一旁道:“是啊姑娘,殿下怎么会让您有事呢,您也别担心了?,虽说那条是有毒的?银环蛇,好在太医救治及时,您已无?大?碍了?——太医说了?,只要你能醒过来,那就没问题了?。” 赵嘉宁闻言点了?点头,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那就好,替我多谢太医了?。救命之恩,实?在无?以为报。” 听雪闻言似乎有些不平:“什么太医,您最应该感谢的?,明明是殿下才对!” 赵嘉宁怔了?下,下意识地抬头望向慕容景,他?微微皱眉,偏头低斥了?一声道:“听雪。” 听雪便垂下脑袋不说话了?。 赵嘉宁微微怔愣,她总觉得他?们?似乎有事瞒着她。 自那晚之后,她已经有好几日不曾见慕容景了?。 如今再见,慕容景待她依旧温和有礼,与她记忆中那个温润如玉的?太子殿下别无?二致,仿佛那晚的?逾越只是她的?错觉。 她一时有些恍惚,盯着他?看了?片刻,却发觉他?今日的?面色似乎异常苍白,她当下也没有多想,不知躺了?多久,嗓子干得发疼,她想坐起身喝点水。 慕容景连忙俯身搀扶,赵嘉宁此时虚弱无?力?,便攀附了?他?的?手臂,想要借他?的?力?道起身,岂料甫一触碰,慕容景便闷哼一声,眉头紧皱,似乎在极力?忍耐着某种痛楚。 赵嘉宁见状立刻收回了?手,有些无?措地道:“殿下……您怎么了??” 慕容景今日穿了?一件斓白盘领窄绣袍,袖口绣盘龙祥云纹,极浅的?颜色,赵嘉宁却眼睁睁地看着袖口处渐渐被鲜血浸染。 她忍不住惊呼出声:“殿下,您受伤了?!” 听雪也闻声上?前,一面让人去传唤太医,一面皱眉看向赵嘉宁,语气?似乎略带责怪:“姑娘,您怎么这么不小心呢,殿下这是为您受的?伤,生生剜下了?一块肉,伤口正疼着呢,您怎么还碰它,眼下血流不止,想是又裂开了?,这可怎么好?” 赵嘉宁完全愣住了?,伸手捂住了?唇,一双眸子里满是震惊:“你说,殿下生生剜下了?一块肉……是为了?我?” “可不是,您中了?蛇毒,太医用了?药却不见成效,殿下心急如焚,听说有一味偏方?,以龙肉做药引,可解百毒,可在这世间,又有谁见过龙迹?” “想来想去,也唯有当今圣上?是真龙天子了?,可圣上?的?肉……又有谁敢大?逆不道地去取,殿下思忖再三,想到他?是未来的?真龙天子,他?的?肉倒也勉强可算得上?是龙肉,因?此才……” “你是说,殿下剜了?他?的?肉来喂我?” 赵嘉宁倏地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慕容景:“殿下您……” 慕容景却只是微微笑了?下,好像他?为她做的?,不过是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不妨事的?,伤口已经不疼了?。” 他?明明是在对她笑,可赵嘉宁看着他?,眼眶却渐渐泛上?酸意。 她万万想不到,他?贵为太子之尊,竟肯为她做到这般。 她这一生,除了?父兄,还没有人对她这么好过…… 可她前几日却还觉得他?变了?,变得不是她认识的?那个相处间令她如沐春风的?太子了?,因?此对他?生了?几分抵触的?心思,甚至觉得虽然待在他?身边可以安稳度日,但也不是没想过找机会离开他?…… 却哪想到他?对她这般赤诚!甚至为了?她生生剜肉! 她一时又是愧疚又是自责,胸腔里一片酸软,溢满了?对慕容景的?感激之情:“殿下,我怎么值得您对我如此……” 慕容景却只笑道:“值不值得,可不是宁宁说了?算。” “我……可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报答殿下大?恩……” “我从?来不需要你报答什么,我喜欢你,所以才救你,这原本就是我的?事,又与你何干呢。我只要宁宁无?忧无?虑地活着,这便是对我最好的?报答了?。” 一番话说的?赵嘉宁更加无?地自容……她低头咬紧唇瓣,想到前几日对他?的?揣度疏远,顿觉该死。 她抬头定定地看向他?,一双桃花眼水光潋滟,向来道是多情却似无?情,此刻却怀了?十二万分的?真心,字字句句,掷地有声:“殿下,我会永远陪着您的?……我不知道我能为您做些什么,该怎么报答您……但您说您喜欢我,那么,我一定会永远陪在你身边,让你能够时时看见我。” 慕容景目光一顿,略有错愕,随即笑道:“喜欢一个人,并?非一定要把她强留在身边。宁宁,你不必为我如此。” “不,是我自己愿意的?。按照殿下的?说法,既然这是我自愿的?,那便是我自己的?事,与殿下无?关。” 慕容景闻言摇了?摇头,语气?颇为无?奈:“罢了?,是去是留,便全凭你自己的?心意,你只需要知道,我绝不会强迫与你……前几日我瞧着你有点恹恹的?,是否是这宫里太过沉闷了?,宁宁,若是你想走,等仕钰彻底放下执念了?,孤自会安排你秘密离宫,为你安排好住所,派人照料你,同样能保你后半生无?虞……” “不,不必了?,多谢殿下的?好意,但我既然决定长伴殿下身侧,就不再打算离宫,无?论届时薛钰对我是否罢休,我都会永远陪伴在殿下身边,不离不弃。” 慕容景喉结微动?,神情多有动?容:“宁宁……” —— 自那以后,赵嘉宁对慕容景的?芥蒂尽消,也不再排斥疏远他?,相反整天陪伴在他?身侧,想尽办法逗他?开心,两人关系愈发亲密。 那一日赵嘉宁又再一次提出要为慕容景亲手做羹汤,慕容景此前以怕她受伤、累着为由?驳回她,可都已经驳了?两回,这第三回无?论如何也都该应允她,否则该惹得她不高兴了?。 毕竟赵嘉宁经常质疑他?不让她下厨的?原因?是嫌她笨手笨脚,做的?东西不能入口,若再执意驳回,岂非坐实?了?它?因?此也只能放手让她去做一回了?。 等她走后,听雪前来侍茶,是上?好的?白毫银针,如银似雪,茶香沁人。 慕容景伸手接过杯盏,轻撇茶沫,低头浅啜一口,之后放下杯盏,低头轻挽袖口,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宁宁那日身上?所穿的?衣裙,都处理了?吧?” 听雪心中一咯噔,连忙躬身回道:“回禀殿下,奴婢都焚毁了?,绝不会留下一丝痕迹。” 慕容景淡淡“嗯”了?一声,又问道:“那宁宁可有问起?” “殿下放心,姑娘衣裙多,好几件穿了?一次也不见得会再穿第二次,因?此并?不曾问起,也未有疑心。” “那就好。”慕容景目光扫了?过来,略带警示之意:“你是个聪明人,所以孤才会把你留在她身边。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应当都清楚,若是哪一日一不小心走漏了?风声,说漏了?嘴,”他?的?声音陡然冷了?下来:“你该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听雪深知这位外表温润如玉的?太子爷,性子实?与外在不符,她在旁伺候,需时刻警醒,当下一个哆嗦,连忙跪下道:“是,奴婢谨记。” 也难怪他?再三叮嘱,实?在是当日之事根本见不得人。 银环蛇之所以会主动?攻击赵嘉宁,并?非偶然,而是她当日身上?穿的?,是慕容景特地命她熏制过的?衣裙,气?味极招银环蛇——慕容景此举,无?非是想上?演一场苦肉计,好让赵嘉宁能够心甘情愿地留在他?身边。 听雪有时也不得不感慨这位太子爷的?心计,他?的?手段,倒是要比世子高明许多,世子强取豪夺,只能留住她的?人,而殿下却一味攻心,高下立见。 思绪正飘忽间,外面忽然传来动?静,是赵嘉宁回来了?,听雪还没反应过来,手臂已被慕容景扶起,他?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在赵嘉宁面前,又变回了?那个温润有礼的?太子殿下:“不过是茶烫了?些,小错罢了?,又跪什么。” 赵嘉宁闻言也笑着道:“是啊,听雪,在殿下面前不必这么拘束的?。”说着将汤盅放在桌案上?,在慕容景身旁坐下,小心翼翼地舀了?一勺汤,放在唇边吹凉,喂送他?道:“殿下,快尝尝我的?手艺,我亲手喂你,你可不许不喝。” 慕容景笑容宠溺,柔声道:“好。” —— 永城侯府内,薛钰面色凝重,他?收到苗疆传来的?消息,说是他?派去的?人并?没有找到他?要的?相思蛊,请他?示下。 看来这蛊的?下落实?在隐秘,少不得得他?亲自去一趟了?,只不过这一来一回,少说得两个月,在此之前,他?必须再去见赵嘉宁一面,否则相思蛊还没找到,他?就相思成疾了?——两个月?他?捱不过那么久。 第 80 章 薛钰正要出门?, 不想迎面却撞上了薛昶。 他正从军营里回来,见到薛钰神色匆匆地往外赶,心中?也已猜到了几分, 当即负手而立,冷哼了一声道:“去哪儿?” 薛钰喉结微动,停下?脚步, 在薛昶面前站定, 恭声道:“父亲。” 他道:“我进宫一趟。” “又是去找那个女人??人?都还?回去了, 还?老记挂着做什么!说是去见太子,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不准去!” 薛钰神色不变,只道:“是去见圣上,向他辞行?。” “辞行??你要去哪里?” 薛钰说起谎来面不改色:“是为圣上办事,他听说西黔一带,巫蛊盛行?,有一种长生?蛊, 能使人?延年益寿, 故特遣我带人?去寻。” 这事往大了说是假传圣旨, 不过本来他这趟就要进宫面圣,届时顺便提上一句,魏熙帝自然没有不应允的道理?, 还?能借口让他拨给他一些人?手。 ——既然魏熙帝早晚都会?许他这道口谕,那便不算假传圣意。 听到是魏熙帝的意思, 薛昶也不好再置喙什么,只是到底对薛钰的行?径感到不满, 皱眉道:“什么时候你也学得跟那帮宦官似得,用这种手段谄媚取宠。” “什么修道炼丹, 现在竟连巫蛊之术也搬出来了,岂不知这些在宫中?都是最忌讳的,况且你也明知道圣上便是被那些丹药掏空了身?子。” 说着不知想起了什么,若有所思道:“圣上已一连罢朝多日,听说是服了郑贵妃进献的方剂,里头含有杀伐宣泄的虎狼药材,使得圣上一向亏虚的身?子更加不振……” “太医说圣上是阳虚精损过度,需得慢慢调理?,可圣上不耐烦太医院的慢功夫,竟又想服用那些术士的丹药,使得精神顷刻振作?,可那无异于饮鸩止渴,但如今他也听不进劝,也只有你的话,他还?听得进去几句,你既要进宫面圣,便也规劝他几句吧。” 薛钰喉头微动,看了薛昶一眼道:“儿子心里有数。”沉吟片刻,到底还?是道:“既说到规劝,父亲,儿子也有几句话想要规劝您。” “早就想说了,可您之前只顾着斥责我沉迷女色,也听不进我的话,今日适逢机会?,儿子实在不吐不快。” “父亲往后需谨言慎行?,像上回强破城门?那样的狂妄举止,切不可再有了。您总说大魏之所以固若金汤,全仰仗您半生?征战,平辽东,剿北元……无往不利,使得异族一听到您的名字便闻风丧胆。” “是,您说得不错,你战功赫赫,骁勇善战,是大魏最传奇的战神,也是圣上用得最趁手的一柄利刃。有您在,可保大魏江山固若金汤、异族不敢来犯。” 他眸光一凛,继续道:“可您想过没有,江山未平,圣上自然离不开您,您纵有百般不是,他也会?对您多加容忍。可如今四海平定,海晏河清,乱世时他需要您为他平定天下?,可如今辽东已平,北元残余势力也已剿灭,您这柄利刃如今已无用武之地,也该回鞘了。” 薛昶皱眉沉声道:“你想说什么?” 薛钰滚动了一下?喉结:“鸟兽尽,良弓藏。父亲,您若是再不收敛,只会?引起圣上猜忌,如今太平盛世,您的存在,已不是必须,您觉得他还?会?像从前一样包容你吗?” “何况眼下?圣上龙体每况愈下?,而太子温和软弱,只能做一个守成之君,焉知圣上不会?为了替他铺平路,而对你下?手呢?抑或是嘱咐他对你多加留意,一旦你有什么异动,便诛之。” 薛昶闻言脸色微变,怒斥道:“一派胡言!当年我随圣上一道亲征,我与?战场上数次救他性命,他因此赐我丹书铁券,如今又岂会?这么对我?” “再说太子,他的骑射都是我亲自教的,我们既是君臣也是师徒,太子性情温良柔善,更是不会?那样对我。” “父亲,高处不胜寒,一旦坐上那个位子,便注定是孤家寡人?,与?他们讲昔日情分,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薛昶闻言皱眉摆了摆手:“好了,为父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心中?有数,你不必多言。我日后注意些分寸便是。”显然是不爱听他说这些话。 薛钰皱眉沉吟道:“儿子言尽于此,只盼父亲能够真的听进去。” —— 薛钰踏入乾清宫时,发现太子正在御前侍疾。 殿中?点着龙涎香,香气醇厚深远,可隐隐却能闻到一股药味,混着龙涎香,味道略有些刺鼻。 御塌前一碗漆黑的药汁被打?翻在地。 从明黄的帷帐里,伸出一只苍白瘦削的手,声音虚弱无力,微微颤抖着道:“卿等既 无良药可令朕快速康复,又不肯朕服食仙人?所赠的丹药,是想眼睁睁地看着朕去死吗?” 太医跪了一地,齐声磕头道:“微臣惶恐!” 薛钰眉尾一跳,施施然地走至御榻前:“圣上。” “是仕钰来了啊……”魏熙帝由,招呼他道:“来,仕钰,坐到朕身?边来。” 又对着跪在地上的一帮御医挥了挥手,语气颇为不耐:“好了,都下?去吧,没得惹朕心烦。” 一帮御医起身?,捋了捋灰白的胡须,摇了摇头,一阵唉声叹气。 为首的王太医经过薛钰身?边,不由得停下?脚步,看了一眼这位年轻俊美的天子宠臣,想着如今恐怕只有他说的话,圣上还?能听进去几句,犹豫片刻,到底还?是开口道:“世子。” 薛钰微微侧过脸来,一张玉白的脸在烛火的映照下?熠熠生?辉,眸光微动,颔首道:“王太医。” 却还?不等他开口,就已问道:“方才我听圣上说什么仙人?所赠的丹药,这是何物?” 王太医正要与?他说此事,只是一提到什么仙人?所赠的丹药,不免动怒,当下?嗤之以鼻道:“什么仙人?赠的丹药,不过是那魏贼用来媚宠邀功所进献的红丸,还?谎称是什么入宫前得遇仙人?所赠灵丹,简直是一派胡言!” 薛钰知道王太医口中?的魏贼正是新上任的秉笔太监魏德寿,此人?奸猾阴毒,却深谙谄媚逢迎之道,对待魏熙帝懂得投其所好,因此颇讨他的欢心。 薛钰沉吟道:“红丸?” “便是几粒鸟卵大小、色泽粉红莹润的药丸。依老夫所看,这红丸多半是术士惯常骗人?用的汞丹,初服时能振奋精神,使人?神清气爽,造成病愈的假象,实则此种丹药是以榨取人?的阳元所换回短暂的生?机,不过是回光返照,一旦过了药效,身?子只会?更加亏虚,圣上本就阳亏,万万不能沾染此物,还?请世子多多规劝。” 薛钰皱眉,点了点头道:“好。” “多谢世子!” —— 薛钰来了,慕容景便起身?走到了一旁,让薛钰坐在御榻上。 薛钰便将先前王太医托他规劝的话讲给魏熙帝听:“圣上,依臣所见,那魏德寿所进献的丹药,说是仙人?所赠,这实在是玄而又玄的东西,来历不明,不知药效,圣上龙体贵重,万不可轻易服用。” 魏熙帝闻言叹气道:“哎,朕又岂会?不知……实在是走投无路,听到有仙药可用,总想着能试上一试,说不定真能有一线生?机……” 抬头看了一眼薛钰,见他眉头紧皱,面带忧色,一时心中?涌上一股暖意,遂笑道:“好了,朕知道钰儿也是担心朕的身?子……放心吧,你既然也这么劝我,不到万不得已,朕是不会?轻易尝试的。” 薛钰点了点头:“多谢圣上,对了,钰儿还?有一事想请圣上恩准。”便将他想前往黔西一带为他寻蛊祈福的事说了一遍,这显然也是玄而又玄的东西,根本禁不起推敲,但这因是薛钰开口,魏熙帝也没有不应允的道:“好,难为仕钰有这份心,朕便让程凌带人?陪你一同?前往……只不过这一来一回,需要两个月……” 魏熙帝一双浑浊的眼里渐渐浮上哀色,似乎有着浓烈的不舍:“实在久了些……” 薛钰没能领会?他的意思,只道:“再有两月便是圣上的生?辰,仕钰一定尽快赶回。” 魏熙帝慢慢阖上了眼,身?子挥手道:“去吧,朕,会?等你回来。”又道:“太子留下?,朕还?有一些话想跟你说。” 慕容景低头恭顺道:“是,父皇。”一面转头目送薛钰离去,等到少年的身?影拐出宫门?,才垂下?眼帘,遮住眼底的一片阴翳。 薛钰又在搞什么名堂,好端端的,却要前往黔西——他自然不信他此行?真是为了魏熙帝去寻蛊祈愿。 不过他去了也好,经历上次蛇咬事件,如今赵嘉宁与?他感情日益深厚,而魏熙帝如今这副样子,能不能支撑两个月也难说……他的唇角渐渐浮上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等两个月后他回来,怕是已经变天了。 80-90 第 81 章 慕容景收回目光, 回头又看了一眼躺在病榻上的魏熙帝,垂眸遮住了眼底的神色。 他其实对他的这位父皇,感情一直十分?复杂。 他既渴望得到他的关注与温情, 又不免对他自小的忽视偏心而心生怨怼。 只?因他不是他喜欢的女人所诞下的孩儿?,他便?自小?不喜欢他,而慕容桀, 因?是郑贵妃所出, 他便?格外偏爱他。 说到郑贵妃, 她胡乱进献方子, 使得魏熙帝病情加重,这原是杀头的死罪,可因?犯事的是他的宠妃,他也只?轻飘飘地揭过。 他对喜欢的人,可真?是宽容啊。 若是此事是慕容桀所为,他恐怕也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爱屋及乌这四个?字,真?是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可若是这事是他做的呢, 恐怕决计不会?轻饶吧。 他不会?忘记儿?时因?一点小?错就被魏熙帝严厉呵斥, 甚至当着所有宫婢太监的面, 让他在殿前棒打受罚,□□的疼痛也就罢了,这对于一个?皇子而言, 是奇耻大辱。 这让他如何能够不怨恨呢。 因?此当魏德寿进献红丸时,他虽知道那决计不是好东西?, 多半不是救命药,反而是催命符, 可却也并没有开口规劝,除了不想?惹恼魏熙帝之外, 或许还有些?不能为人道的微妙心思。 ——他到底想?不想?他这位父皇痊愈,心中是担心他多一些?,还是见他有此报应,心中痛快更多一些?,他也实在说不上来。 魏熙帝方才?还留下他要同他讲话,可此时居然疲惫不堪,已经昏睡过去了。 慕容景看了他一眼,再度转头望向宫门。 他自然知道薛钰绝不可能就此出宫,多半是去找赵嘉宁了。 可他心里并无半分?担忧,他深知赵嘉宁如今对他又是感激又是愧疚,已经对他发?过誓,余生都会?陪在他身边,绝不背弃。 因?此她绝不可能再为了薛钰背叛他,他再去找她又能如何呢,不过是白来一趟罢了。 他低头摩挲着手?掌,唇边缓缓浮现一丝志在必得的笑意,赵嘉宁,只?能是他的。 赵氏貌美娇柔,自然惹人怜爱,但更重要的,是他曾经在她眼里看到过倾慕的亮光,那种满心满眼里只?有他一个?人的眼神,她甚至说了,他要比薛钰好上千百倍。 所有人都喜欢薛钰,唯独在她眼里,却视他为草芥,而视自己为珍宝。 他太享受这样肯定的眼神了,仿佛只?有在她这里,他才?能彻底赢过薛钰。 赵嘉宁是他赢过薛钰的见证,因?此他决不会?将她拱手?还给薛钰。 —————————— 自从那次咬蛇事件后,赵嘉宁连薛钰送她的蝴蝶都不玩儿?了,她并不觉得是她心里有鬼,只?是她已在慕容景跟前发?了誓,会?一辈子跟着他,不做他想?,那留着别?的男人送给她的东西?,也实在说不过去。 本来是想?扔掉,不过这种精巧的小?玩意儿?,除了薛钰没人能做出来,她就是有钱也买不到,实在是稀罕之物。 况且以后她既不再与薛钰有瓜葛,自然也不可能再收到薛钰的这些?物件,因?此这只?蝴蝶倒成了孤品了。 于是到底也舍不得扔,只?是收起来了。 没了蝴蝶解闷,日子过得愈发?无趣了,不过好在她从蝴蝶那儿?得了灵感,想?到放风筝玩儿?。 时值春日,正是放风景的好时节。 这便?让听雪去给她弄了个?蝴蝶,两?人一块儿?在后殿放着玩儿?。 今日风大,两?人兴致又好,风筝放得越来越高,一个?不留神,手?上的线便?断了,风筝也落在了墙后。 之前掉下来那次是听雪去捡的,这回赵嘉宁便?让她在原地等她,她自己过去捡。 等跑到墙外一看,才?发?现风筝落在了院内的小?池塘里。 好在只?落在了池塘边上,虽然湿了,但晾晾也能用,而且弯腰就能捡到,也不用费力?打捞。 赵嘉宁于是提起裙边,走到池塘边上,正要弯腰去捡,不料脚底一滑,眼看就要栽入池中……她惊呼一声,想?到自己不通水性,害怕得闭上了眼,可下一刻,自己并未如预料般那样跌入池中,而是被人勾住了腰肢,撞入了一个?温暖熟悉的怀抱。 沉静淡然的气?息压了过来,隐隐混了一丝冷冽,赵嘉宁几乎不用回头,就已经知道了来人是谁。 那只?扣在她腰间、不安分?游走的手?掌……除了薛钰还能有谁! 他不是说不会?再来打搅她么,眼下又算怎么一回事? 赵嘉宁气?得狠狠踩了他一脚。 头顶上方传来“嘶”得一声,温热的气?息压了过来,嗓音携着玩味笑意,散漫道—— “赵嘉宁——就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啊?” 赵嘉宁哼了一声:“什么救命恩人,少往你自己脸上贴金了,我让你救我了吗?” 薛钰“哦?”了一声,慢条斯理地道:“原来是你想?跳入池中沐浴,倒是我多此一举了,无妨,现在松手?也是一样的。” 说着竟真?的慢慢松了力?道,赵嘉宁此时并未站稳,全靠他勾着她的腰肢才?不至于掉下去,顿时吓得不轻,连忙道:“不要!薛钰,我不会?水……不要把我扔下去……” 薛钰抬了一下眉,压下唇角笑意:“哦?你不是不让我救么?” 赵嘉宁咬紧唇瓣,不得不低头道:“我错了……” “那我不管,怎么你一会?儿?说救,一会?儿?又说不救,这般反复无常,当我是什么?” “你!薛钰,你别?太过分?!” 薛钰扯了唇角一笑,语气?极尽恶劣:“怎么你是第一天知道我过分?么?” 他缓缓俯身,对着她的耳廓轻吹了一口气?:“我要松手?了,你要是不想?掉下去,最?好牢牢抱紧我。” 说着慢慢松开了手?,赵嘉宁无法,吓得立刻牢牢勾紧了他的脖颈,整个?人都贴了上去。 薛钰抱着她,一个?旋身,将她稳稳地放在平地,脸上得逞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宁宁真?乖,让抱就抱。” 赵嘉宁气?得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推搡着他,想?将他推入池中,可惜她的力?气?太小?了,根本撼动不了他分?毫。 他挑了下眉,将她牢牢箍在怀里,低头看着她因?为挣扎而晃得厉害的耳坠,在瓷白的小?脸上映出细碎的光芒,哑声道:“怎么,想?跟我一块洗鸳鸯浴啊?” 赵嘉宁一怔,便?也不再推他了:“你胡说什么!” 薛钰笑了下,刚要再说什么,忽然耳廓微动,低声道:“有人过来了。” 便?快速将她带到一处假山后。 赵嘉宁以为他又在诓她,捶打着他的胸口道:“你少骗我了,快放开我……” 可很快她就噤声了,因?为脚步声越来越近,连她也听到了。 渐渐有谈话声传来,隐隐是慕容景和太子赞善。 赵嘉宁瞬间白了脸色……不能让慕容景发?现她和薛钰在一块,不然他一定会?不高兴的。 她瞬间屏住了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薛钰的手?便?慢慢在她身上游走,轻轻摩挲,渐渐地,越来越肆无忌惮了,可她也不敢反抗,只?能拿眼神蹬他。 薛钰似乎觉得有趣,用气?声道:“就这么害怕啊?” 他又摩挲了她的腰肢,忽然轻轻一按,那是她最?敏感的地方,她死死咬住唇瓣,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谁知薛钰越来越过分?,略抬了眉,唇边浮上笑意,对着她慢慢动了动嘴唇。 赵嘉宁立刻攥紧了手?——她读懂了他的口型。 薄唇轻启,缓缓吐露的,分?明是:“吻我。” ——“不然,我便?让太子撞见我们的奸/情.” 第 82 章 赵嘉宁咬紧唇瓣, 有心想狠狠拧他一下?出气,却又怕弄痛了?他,让他发出声响将慕容景引来, 届时?只怕得不偿失。 因此也不敢轻举妄动。 薛钰此人,向来没脸没皮惯了?,他才不怕他跟她这般姿势暧昧被人撞见, 说不定正巴不得呢, 可她不一样也绝不想被慕容景再次撞见她和薛钰……她怕他又对她失望。 她被他拿住了?软肋, 实在别无他法。只得踮起脚尖, 攀附着他的臂膀,颤颤巍巍地?将唇瓣送了?上去。 柔软的唇瓣带着一丝颤抖的不安,迟疑地?吻了?上去,蜻蜓点水般的轻轻触碰,便要犹疑着后退……可薛钰哪里有给她退缩的机会? 他紧紧掐住她的细腰,向上一提,她便被迫与他贴得更紧, 唇齿避无可避, 磕碰吮口?及, 与他气息交缠。 像是猛兽尝到了?血腥,一旦见了?血,哪肯轻易松口?。` 赵嘉宁正在主动吻他, 虽然笨拙生涩,但?这个认知?带给他莫大的刺激, 以至于他从天灵盖泛上一层噬骨之意,整个人都?在为之微微颤栗。 赵嘉宁是他的药, 药性炽烈,让他欲罢不能, 甚至远胜五石散。 一旦沾染,便再也解不掉了?。 他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反复地?舔shi她的唇瓣,攫住她的舌尖,撬开贝齿,一路长驱直入,贪婪地?扫荡着属于她的气息。 他的宁宁,好吃得要命。 等他终于餍足地?放开了?她,赵嘉宁早已喘不过气,身子瘫软,无力地?靠在了?他怀里。 好在慕容景和太子赞善已经从他们身边经过,并未发?现藏匿在假山后激吻的两人。 赵嘉宁松了?一口?气,却见薛钰俯下?身来,埋在她的颈间,叹息似得道:“希望这个吻,能帮我捱过这两月。” 赵嘉宁目露困惑,蹙眉道:“两个月?” 薛钰弯起唇角,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尖:“是啊,我要出一趟远门,两个月后才能回来。” 赵嘉宁垂下?眼睑,浓睫轻颤,似乎有些意外:“……是么。” 薛钰拇指摩挲着她的唇瓣,语气低了?下?来,似乎含着浓浓的不舍:“是啊,你会想我么?” 赵嘉宁冷淡道:“你说呢? ” “你会想我的。”薛钰勾唇道。 下?一刻,赵嘉宁便感到手?腕间一阵冰凉,低头一看,却是一个鎏金镯子,上刻缠枝莲纹,不知?什么时?候竟已戴到了?她的手?上,她皱眉想要摘除,可无论怎么用力,都?始终无法将镯子从手?腕上褪出。 白皙修长的几根手?指只轻轻搭在她的手?上,赵嘉宁便使?不上力了?,头顶上方传来薛钰的声?音:“好了?,别白费力气了?,这个镯子表面?鎏金,内里是用特殊材质制成,一旦戴上,便不可摘下?。” 他柔声?哄道:“乖,别强摘了?,会弄疼自己的。” 赵嘉宁抬头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恼道:“你这算什么?给我戴这种鬼东西,与镣铐又有何异?我犯了?什么事了?你要这么对我?倒不如将我双手?都?锁上,拷一起得了?。” 薛钰闻言却是笑了?,微眯起 依譁 眸子,慢慢靠了?过去,手?指捏住她的下?颌,微微抬起:“你以为我不想?我真想把你拷在我身边。” 他松了?手?,手?指上移,指尖慢慢地?描摹她的眉眼,小姑娘一生气,眼中便蒙上一层水汽,像是雨后水洗的山林,空灵澄澈,偶有凝成的雨珠从叶捎滑落,更添潋滟之色。 明明对他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可神情姿态做出来,却是委屈无辜至极。 偏偏他就是憎恨不起来,反而一味地?心软怜爱。 他喉结滚动,指腹摩挲着她的眼尾:“你自己犯了?什么事,你自己不清楚么,倒要来问我?赵嘉宁,你可真是没有心。” “好了?,”他叹息了?一声?,低头与她额头相?抵,语气轻柔,仿佛情人之间的呢喃:“这不是镣铐,我也不是故意找你不痛快。你一贯喜新厌旧,最擅长的,便是见异思迁,往往你这样的人,忘性最大。” “我听说睹物思人……” ——“我只是,不想你忘了?想我。” —— 薛钰快马加鞭,不到一个月就带着程凌拨给他的一队锦衣卫到了?黔西,锦衣卫最擅侦查,寻人找物向来不在话下?,可一连搜寻了?半月,都?没有探听到韩子凌口?中的相?思蛊。 后来几经周折,通过一位巫女找到了?当地?颇有声?望的一位巫族长老?,他年?逾九十,鹤发?童颜,对当地?所有的蛊种都?如数家?珍,听到薛钰问询的相?思蛊,只是摇了?摇头道:“相?思蛊……传言是有这一种蛊,只不过只是传言罢了?,就算真的有,也早已失传已久了?,至少老?朽自记事以来,从未听闻……” 薛钰神色骤变,始知?韩子凌骗了?他。 ……他早该想到的,他一向不喜赵嘉宁,来见他之前又见了?他父亲,多?半是当了?他父亲的说客,与他一道编了?套说辞哄骗他,好让他乖乖地?把赵嘉宁让给太子。 说不定连赵嘉宁的绝食也都?是他们教唆的。 “好,好得很啊,你们一个两个的,竟都?合起伙来骗我……”薛钰狠狠攥紧了?拳,指关?节咔嚓作响,一抬眼,眸中戾气尽显。 他立刻赶回了?京城,昼夜不歇,累倒了?三匹千里驹,终于在第二十日清晨赶回了?东宫。 他知?道没有带回相?思蛊,赵嘉宁必不愿跟他回去,他一时?之间根本想不到什么办法——他早就,对她无计可施了?。 可即便没有想到办法,可心中莫名不该,实在非得先赶去见她一面?、 可到了?东宫才发?现扑了?个空,原来圣上忽然精神大振,吩咐春狩如期举行,太子这是跟着一起去猎场了?,赵嘉宁也被他一起带了?过去。 薛钰眸光暗沉,一言不发?,快步出了?东宫,翻身上了?马,立刻赶去了?猎场。 猎场位于江汉平原北缘与大洪山南麓交汇处,向来为皇家?狩猎之地?。 等薛钰到时?,场上已遍布重甲侍从,山上众多?王公贵族正骑马行猎,箭矢破空声?不绝入耳。 山上鹿、獐、雉、兔不胜其数,众人狩猎兴致正盛。 有魏熙帝身边伺候的太监留在帐篷附近,远远瞧见马背上面?色沉如水的俊美少年?,眼神一亮,立刻上前道:“哟,世子,您怎么来了?……圣上先前还说呢,世子箭无虚发?,可惜没能一同跟着来春狩,眼下?您既来了?,他知?道了?必定高兴。” 说罢叫人拿来一张长弓和一个箭壶,恭敬地?递了?上去:“世子前来狩猎,怎么竟没带弓箭?” 薛钰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两月前他离京时?,魏熙帝明明重病不起,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照他那时?的情形,按太医所言,不调理个一年?半载不会有起色,怎么如今短短两月,便可骑马狩猎了?? 薛钰眉心一皱,莫非,是他不听劝诫,服下?了?那枚红丸? 薛钰眼皮跳了?跳,只是如今实在无心理会这些,喉结微动,伸手?接过了?弓箭,只问道:“太子呢?” —— 日头西斜,金光洒在山路上,树影斑驳。 薛钰一路西行,按照内侍的指引,去了?太子所在的那片小树林。 林中幽静,间或传来几声?鸟鸣,薛钰勒了?缰绳,缓缓向前。 忽然听见一声?女子的娇呼:“啊,殿下?,您送我的小兔子跑了?……” 男子温和地?笑了?笑:“无妨,孤等会再给你捉一只。” “算啦,我怕您不小心伤到它们,我刚才跟它玩了?一会儿已经够啦,就让它回家?吧。” “孤为了?活捉那只小兔子,可花了?不少心思,宁宁说放就放了?……该怎么补偿孤?” “我……殿下?想要什么样的补偿呢……” …… 之后便不再有响动,薛钰眼神阴鸷,猛地?转过了?身,远远便瞧见慕容景正捧着赵嘉宁的脸,缓缓地?吻上了?她的额头。 脑中的那根弦猝然崩裂,薛钰下?颌线倏地?收紧,脸色阴沉到极点。 嫉恨、愤怒……种种激烈的情绪将他疯狂席卷。 戾气千倍百倍地?翻涌上来。 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杀了?他,杀了?他,无论是谁,敢碰他的女人,敢碰赵嘉宁,就都?该死! 几乎是同一瞬间,薛钰倏地?执起长弓,将那支羽箭搭上弓弦。 一手?挽弓,另一只手?扣住弓弦,缓缓弯弓至极处。 琥珀色的瞳仁在日光下?折射出细碎浅芒,漂亮澄透得不像话,漆黑长睫下?,眼神却是一派肃然杀意。 冷酷到了?十分,透着一种诡异的平静,底下?却是波涛汹涌。 像是笼中的困兽,发?出阵阵嘶吼,已然按捺不住,即将破笼而出。 他将箭矢缓缓对准了?慕容景。 眼神透着一种决绝的冷漠,偏执的疯狂。 诚如那名内侍所说,他箭无虚发?。 一旦离弦,必定见血。 第 83 章 少年长指如?玉琢, 搭在弦上,弓弯到极处,隐隐发出鸣颤之声。 他整个人都笼罩在阴霾中, 眉目阴鸷,浑身?上下散发着戾气。 理智显然已经被滔天的妒火焚烧殆尽。 发丝被风卷起,刮在脸上, 竟生出一种凛冽之感。 空气中凝结着一股肃杀的?气息。 箭矢早已对准了慕容景, 薛钰最后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指节微动?, 正要松弦,一只手?却忽然牢牢扣住了他的?肩:“仕钰,你疯了!” 薛钰皱眉,眼中戾气横生,猛地转身?,将箭矢对准了来?人。 慕容桀愣了一下,喉结微动?:“……仕钰?” 薛钰掀起眼皮, 淡道, “赵王殿下, 你也来?了。” 他居然也出现在了猎场。 魏熙帝为何在这个当口将慕容桀召回了京,难道是他深知?他大限将至,所以特地召他回来?, 以期最后见他一面?可?如?今他却亲临春狩,并非缠绵病榻, 这又是何故? 他早觉得这里头有古怪。 若说?服用红丸,不过是能让人回光返照, 药效不会长久,魏熙帝在召他回京前?不曾服下红丸, 何以他入京了才堪堪服下? 便真有这么巧?他唯恐等?不到他,前?脚刚服下,他后脚就入京了? 诸般猜测,也只有见到魏熙帝时才能见分晓了。 慕容桀眼见他已看清来?人是他,却并没有将箭放下,慢慢皱起了眉,沉声道:“薛钰,你疯够了没有?难道你真要杀了太子,如?今被我撞见,是不是也要杀人灭口?” “你不是与他一向交好吗?怎么,如?今居然要为了一个女人反目?” “你一向任性妄为惯了,想要旁人的?命也就罢了,可?慕容景他是当朝储君,你是真疯了不成?” 薛钰眉梢微挑,此时日头西斜,残阳如?血,落在他新雪似得的?脸上,显得格外?刺目。 他却偏是笑了,眼中闪过一道狠戾,天人的?样貌,修罗的?神情,使他整个人看上去愈发诡谲难测,令人心惊:“是,我是疯了,那也是被他逼疯的?。” “他明知?道赵嘉宁于我而言,便如?性命一般……他要什么,我都可?以让给他,可?为什么偏偏是她?!” “他也答应过我,绝不会碰她,可?如?今呢?他夺友妻在前?,背信弃义在后,既然他丝毫不看重往日情谊,我又还念旧情做什么?” 他慢慢垂下了眼睑,眼底神色晦暗不清:“他这样的?人,难道不该死么。” 慕容桀道:“杀了他倒是解气,你可?有想过后果?么?” “没有。”薛钰嗤道:“赵嘉宁都让慕容景亲她了,你觉得我除了让慕容景死之外?,还能想什么?” “他死了让我陪葬也不是不行,”他竟是一副破罐子破摔、漫不在乎的?姿态:“反正赵嘉宁都让慕容景亲她了,我活着也没意思了。” 慕容桀闻言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似乎是觉得十?分可?笑:“我以为以你的?心计,既然起了胆子敢做这样大逆不道的?事,那必定?是想好了退路,再不济,也总该有些头绪,可?原来?你的?脑子里就只有赵嘉宁让慕容景亲这一件事么?” “你话倒是说?得轻巧,你不想活了,可?你想过你父亲么?他可?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若是没了,你叫他如?何自处?” “况且我想你也应该看出来?了,父皇对他已日渐不满,如?今外?患已平,说?句不中听的?,他也没了用武之地,父皇之所以迟迟不对他发作,多少也是看在你的?情面上,你若是不在了,你信不信,即便你父亲战功赫赫,即便这件事根本与他毫无关系,这株连之罪,他也决计逃不了。” “这么跟你说?吧,以我对父皇的?了解,你若是杀了太子,父皇会不会舍得杀你尚未可?知?,但你父亲却是必死无疑——他若是不舍得杀你,那就要推人出来?顶罪,替太子偿命,你一向听你父亲的?话,说?是你父亲教唆你行刺太子,你过于愚孝,不敢违背父命,这也不是不可?能。他若是舍得杀你,那就如?我方才所说?,你父亲必遭株连。” 薛钰闻言神色微动?,眉眼间萦绕的?戾气渐渐消散,眼底也逐渐恢复清明。 正当慕容桀松了一口气,却见薛钰猛地转过了身?,紧扣着弓弦的?手?突然松开,那一支羽箭便以破空之势骤然射出! 慕容桀瞳孔骤缩。 他没想到薛钰会这么冥顽不化! 在他跟他陈清利害后居然还是这样不计后果?地朝慕容桀射箭,他难道不清楚这一箭的?后果?么! 要想报夺妻之恨,有的?是别的?法子,何苦非得搭上自己? 他之前?是盼着他与太子反目,只因他向来?不喜太子,而薛钰于他有救命之恩,他也存了几?分亲近之意,可?他从没想过让他们以这样惨烈的?方式反目 ! 慕容景是死是活自然不干他的?事,他只是怕他死之后,事情不好收场,到时候薛钰会有麻烦。 他正在想待会儿怎么为他开脱作证,一抬头,却见薛钰的?那支羽箭穿透密林,箭簇却没入了一只玉面狸的?下腹。 而远处的?慕容景,此刻正拥着受了惊吓的?赵嘉宁,站在已经断气的?玉面狸旁。 他皱眉远远地望向薛钰所在的?方向,他站得远,又有树影遮挡,他并不能看得真切,只能隐隐看到他在风中猎猎飞舞的?衣袍下摆,白玉无瑕,不染纤尘,上面似乎绣有银纹,在日光下隐隐有异光浮动?。 他见到那人缓缓放下了弓。 慕容景抿唇,神色晦暗不明。 慕容桀见薛钰收了弓,想必是已经卸下杀心,这才终于放下了心:“你能想通就好。” 薛钰垂眸,伸手?抚弄弓上的?纹饰:“赵王殿下,你为什么要劝我?” 他抬头忽然朝他一笑,含着别样的?深意:“慕容景死了不好么?他死了,你就是圣上唯一的?儿子了。” 慕容桀眉心一跳,下一刻便见他上前?一步,笑看着他,幽幽地道—— “赵王殿下,你想坐上那至尊之位么?” 慕容景脸色微变:“仕钰,你这是何意?” 再回过神来?,却见薛钰只是轻笑了一声,云淡风轻地道:“殿下,我开玩笑的?。” 慕容桀眯起凤眸,神情莫测地打量了他一眼,片刻后扯了唇角道:“也就只有你,敢把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当作是玩笑。” 闹出这一番动?静后,远处的?慕容景和赵嘉宁再怎么都不可?能毫无察觉。 薛钰干脆现身?,与慕容桀一道走了出去。 赵嘉宁听到动?静抬起了头,等?看清来?人是谁后,一时竟有些恍惚。 他还是记忆中风姿俊逸的?样子,只不过此刻眉梢间却凝着一股凛人的?冷意。 明明才不见月余,再次见到,却恍惚有隔世之感。 慕容景原本正搂着赵嘉宁,被他淬冰的?眼神一扫,缓缓松开了手?。 薛钰面无表情地看了两人一眼,唇角一挑,嗤道:“太子殿下怎么连春狩也要带个女人,碍手?碍脚,也难怪什么猎物都没狩到。” 跟在薛钰身?后的?慕容桀抵拳咳嗽了声,心说?薛钰这一身?的?反骨,倒有一半在嘴上,这般嘴硬,太子就算什么猎物都没狩到,可?他美人在怀,这赵嘉宁,岂不是让薛钰最眼红的?猎物? 慕容景却并没有计较他的?阴阳怪气,只是深看了他一眼,喉结滚动?:“仕钰,你何时回来?的??” 薛钰掀了眼皮,淡道:“今日刚回京,也是刚入猎场不久,倒是不巧,一回来?就遇见殿下和……故人,冲撞了你们的?好事。” 慕容景闻言不语,转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那只玉面狸:“这只玉面狸,是你射杀的??” 薛钰漫不经心道:“是啊,圣上最爱的?一道‘雪天牛尾狸’,不正是以玉面狸入菜么?薄切如?玉,其味绝佳,是顶级的?野味,亦是圣上的?最爱,我既看见了,又岂能轻易放过?” “一时狩猎心切,没注意到殿下在此,若是因此冲撞了殿下,还请见谅。” 说?是请他见谅,可?眉眼间哪有半点谦卑恭顺的?样子。 眉尾上扬,倒是暗含了几?分挑衅。 慕容景倒并不在意,大约在他的?印象中,薛钰一向张扬恣意惯了,他的?那张脸上,本来?就不该出现什么谦卑驯服的?神情。 慕容景道:“自然不会,你时刻记挂着圣上的?喜恶,亲自为圣上狩猎,这般忠孝,孤应该向你学习才是,又岂会怪罪?” 又道:“先?前?没见着你,想必是才赶来?不久,玉面狸一向机警,最是难猎,你一来?就猎到了,先?不论箭法有多精准,单论这份心思,孤就不及了。” 薛钰淡道:“殿下说?笑了,既来?了猎场,自然是来?狩猎的?,”眉梢一扬,目光掠过赵嘉宁,轻嗤一声,意有所指道:“难不成,还是来?调情的??” 慕容景面色僵了一瞬。 慕容桀握拳抵唇,没忍住又咳嗽了一声,唇边浮上一道揶揄的?笑,心说?薛钰真是……好大的?醋味。 薛钰负手?慢慢向赵嘉宁走近,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赵嘉宁随着他的?逼近,一颗心跳动?得厉害,连呼吸都渐渐凝滞。 ——她真是生怕他又做出什么疯事来?!因此一直紧紧地盯着他,留心他的?一举一动?,连面部的?细微表情都没放过。 她注意到薛钰忽然皱了眉,耳廓微动?,似乎在仔细分辨什么,下一刻便猛地转过身?去,转头死死地盯着某个方向。 赵嘉宁顺着薛钰的?目光也转头望去,猛地睁大了双眼——她看到一支利箭以破空之势,正疾速朝她射来?! 是了,身?后的?丛林方才掠过一头斑鹿,一定?是树枝掩映,遮挡了她的?身?影,而那人又狩猎心切,并未注意到有人,不然她又无仇敌,何以会遭人射杀? 不过眼下她也没心思分辨那人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利箭转瞬即至,直射她的?门面,她害怕到了极点,仿佛被钉在了原地,根本来?不及躲闪。 电光火石间,薛钰挡在了她身?前?,伸手?替她格挡掉了那支利箭,几?乎与此同时,慕容景大叫了一声:“宁宁,小?心!”便拉过她的?胳膊,将她拽到一旁,由于力道过大,赵嘉宁没站稳,又崴了脚,身?子往前?摔,连带着将慕容景都带倒在了地上。 他闷哼一声,似乎是磕到了什么,赵嘉宁听到动?静,连忙起身?察看,发现慕容景是被她撞得右手?磕碰在了石块上,虽不严重,但也破了皮,流了些许血。 赵嘉宁紧张道:“殿下,您没事吧?” 另一边薛钰用手?上的?弓弩格挡掉那支射过来?的?羽箭后,连忙回身?想要察看赵嘉宁的?情况,不防第二支羽箭紧随而至,耳边只听到慕容桀失声提醒他道:“仕钰,小?心!” 但已经来?不及了,羽箭正中左胸,离心脏不过一寸。 薛钰闷哼一声,低头看着没入胸口的?那支羽箭,唇边泛上一个自嘲的?笑……他已经许久不曾受伤了,这种感觉,还真是久违了。 随父出证,出生入死那么多回,受伤是有,可?也从来?没有遭逢过那么凶险的?时刻……离心脏半寸……呵,想不到今日竟差点折损在这。 果?然一遇到赵嘉宁,一旦事情牵扯到她,他便不是他了。 等?第三支羽箭射过来?时,慕容桀早已闪身?将他拉到一旁,堪堪躲避开那支羽箭:“仕钰,”他的?声线压得极低,嗓音竟有些颤抖:“你怎么样?” 他没想到第二支羽箭会射向薛钰,更没想到以薛钰的?身?手?竟会中箭,或许是赵嘉宁牵动?了他的?心绪,才会让他如?此分神。 中箭的?位置离心脏太近,他只是怕……或许当初薛钰也是将他从乱箭中救出,那时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那种濒临死亡的?感觉,像是被拖入无尽的?深渊,绝望、恐惧、无力,灭顶而来?。 如?今的?情形,让他梦回当日,以致于有些失态。 薛钰却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道:“放心,死不了。”一咬牙,将那支羽箭利落折断,只留下箭簇还没入胸口中。 慕容桀喉结滚动?,将他扶到一棵树旁,让他背靠着树干:“你先?在这儿歇会儿,我去前?面看看。”眸中忽然闪过一道狠色:“我倒要看看,究竟是哪个不长眼的?,竟敢暗箭伤人,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不成!” 薛钰“嗯”了一声,等?慕容桀走后,转头望向赵嘉宁与慕容景。 赵嘉宁正从自己的?裙襕上扯下一根布条,悉心为他包扎,神情那样专注,动?作近乎小?心翼翼,仿佛在对待一样稀世珍宝。 她就那么在意他? 满心满眼都是他,明明他只是擦伤了手?,她却那样在意。 而他为了救她都快要死了,她却连看都不曾看他一眼。 胸口血流不止,薛钰竟不觉得疼了,只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他一直以为赵嘉宁对慕容景不过是一时新鲜,即便是有那么一点喜欢,也决计比不上他。 她最喜欢的?,永远都是他。 可?此时此刻,他却忽然不敢确信了。 人都是会变的?,这是赵嘉宁给他上的?最为血淋淋的?一课。 转眼赵嘉宁待在慕容景身?边也有月余,这一月来?,他费尽心思地寻求传闻中能令人回心转意的?相思蛊,可?到头来?徒劳无功、一无所获,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而这一个月来?,慕容景却日夜陪伴在她的?身?边,会不会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们之间的?感情早已慢慢产生变化,赵嘉宁对他也已经从一开始的?一时新鲜、浮于浅表的?喜欢,而慢慢地越陷越深,对他习惯甚至于依恋了。 一想到有这种可?能性,他就嫉妒得快要发疯。 他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事情的?发展已经脱离他的?掌控。 第 84 章 他一直以为赵嘉宁不过是他的掌中雀, 无论?如何也逃脱不了他的五指山。 即便她是天上的风筝,能?短暂地飞出这侯府的四方天地,可风筝的线也始终握在他的手中, 只要略一收紧,她就会乖乖地落回到他身边。 他从没想过有一天风筝的线会?断。 如今赵嘉宁已经彻底移情?别恋,而他又找不到能令她回心转意的相思蛊, 真正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是啊, 她宁死都不肯待在他身边, 他还有什么办法可言呢, 赵嘉学死了,他早就没了能?要挟她的砝码。 似乎只剩下放下身段、苦苦哀求,求她大发慈悲,回?头看他一眼这一条路。 就像一个弃妇一样,舍弃尊严脸面,摇尾乞怜,求她施舍给他一点微薄爱意?。 他难道真的要为她做到如此么? 可笑即便他真为她做到如此, 事情?也未必会?有转圜的余地。 不过就是个女人……他怎么就沦落到了这个地步。 可笑他一向顺风顺水惯了, 生平第一次栽这么狠的跟头, 居然是在一个女人身上。 他踩断地上的枯枝,刻意?弄出了点动静,引得前面两人回?了头。 还是慕容景率先发声:“仕钰, 你受伤了?”又连忙道:“随行有御医,孤让他们过来给你包扎一下。”随后见慕容桀早已不在, 倒也不急了:“想?必赵王已经去叫了。” 薛钰喉结滚动,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赵嘉宁, 嘴唇略显苍白,上下翕动, 极轻极缓地道:“我受伤了。“ 赵嘉宁怔了一瞬,薛钰轻蹙着眉,长睫掩映下,琥珀色的瞳仁眸色极浅,眼中居然流露出近乎脆弱乞怜的神情?。 像是一头受伤呜咽的小兽,乞求主人的爱怜。 她几乎以为自己看差了。 薛钰一贯是骄傲的、睥睨的,眼高于顶、不可一世。 很难想?象这样的神情?居然会?出现?在他的脸上。 赵嘉宁并不知道薛钰是如何受的伤,在她的印象里,向来只有薛钰让别人受伤的份,他身手那?么好,心眼那?么多?,骑射刀剑无一不精通,又爱钻研机括弩箭一类,无论?是明枪还是暗箭,再也没人比他更?会?得了,她还是第一次见有人能?伤得了他。 也因此她想?当然地认为,薛钰这样的人,强大到可怕,轻易不会?受伤,即便受伤了,对他来说,也肯定是无足轻重的小伤。 他年少矫健,即便是受个小伤,很快也就好了。 不像慕容景,生性?文弱,骑射剑术也不过尔尔,体?格亦远不及薛钰,倘若二人同时?受伤,她自然更?担心慕容景有什么好歹。 至于薛钰,她告诉自己,她与他早已没什么干系了,他是死是活,本就不干她的事,但她也没有歹毒到巴不得他死的地步,不知怎么,竟也看不得他这副样子,对上他的目光,只觉心烦意?乱:“这话你该去跟太医说。” 薛钰眼神一颤,片刻后,竟慢慢地笑了起来,说不出的自嘲与自哀:“是啊,跟你说,又有什么用呢?”反正你从来都不会?在意?。 赵嘉宁又是一阵心烦意?乱,匆匆移开了视线。 慕容桀已经将那?两个放暗箭之人押解了过来,是两个勋贵子弟,靠着祖上荫庇谋了两个闲职,这次春狩也跟着一起来了。 他二人狩猎心切,盯上那?头斑鹿便不肯撒手了,两人暗暗较劲,谁都想?猎到那?头斑鹿,因此连发数箭,却全然没有留意?到周遭是否有人,加上草木葳蕤,树枝掩映,也确实难以注意?到,因此才差点要了薛钰的性?命。 两人见到太子一行人后连连求饶,原以为太子一向温润谦和,素有贤名?,虽伤了世子,但好在并不致命,他们已然求饶,应当不至于再对他们发难,谁知眼前的慕容景像是换了一个人似得。 “孤与世子在一处,箭再偏个几寸,中箭的可就是孤了,谁知道你们究竟是不是冲着孤来的?谋害大魏的储君,有损国祚,那?可是大逆不道的死罪,料想?你们两个也不会?有这样大的胆子,莫不是府上有人教唆?” 言下之意?,不仅是要治他们的死罪,就连府上都会?被祸及,那?两人闻言立刻吓得面无人色,跪下来苦苦求饶,他们虽是勋贵,父亲也都有爵位,但只有虚衔,并无实权,外头看着鲜花簇锦,实则早已没落,太子对他们既无忌惮,说不定奏请圣上后真能?对他们从重发落。 是了,朝野上下谁不知道圣上对世子宠幸非常,他们既伤了世子,一旦太子将此事捅给圣上,还有他们的好果子吃么,若是被扣上谋逆的帽子,多?半是要丢去诏狱了,那?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他们还能?有命出来么?因此连忙转头向薛钰求饶。 慕容景也转头看向他:“仕钰,你说要怎么处置,都随你。” 慕容桀回?来时?还带了一名?随行御医,此刻已经帮薛钰包扎完毕,薛钰正靠坐在树下闭目养神,长眉微敛,面色略显苍白,额头上布满细密的冷汗。 慕容桀也曾中过箭,他知道拔箭簇那?一刻是怎样一种?钻心的疼,他自问较常人更?能?忍耐,但在拔箭时?也不禁痛呼出声,而薛钰全程竟没发出一点声响,其心性?隐忍、坚韧可见一斑。 这样的人,本该是无往不利、无坚不摧的,不曾想?却输在一个女人身上,真是有趣。 难道“情?”之一字,真能?如此摧磨人心? 有点意?思。 他身边并不缺貌美女子,可惜那?些女人于他而言,美则美矣,转瞬即忘,从无一人能?令他牵肠挂肚,寤寐思服,甚至为她不顾一切,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自然他也就至今没领略到“情?”之一字到底是如何令人神魂颠倒。 他看着他,慕容景正叫了他一声,问他如何处置,他淡淡地掀了眼皮,眼神并无半分波澜:“殿下何必大费周折,奏请圣上,丢去水牢关个几日也就是了……” 只是被关去水牢几日?水牢阴暗潮湿,下身需浸泡在脏水里,虽然不好受,但几日功夫,忍忍也就过去了。这可比预想?中的刑法要轻得多?,那?两人大喜过望,连连叩谢。 薛钰却要笑不笑地扯了一下唇角,眸光一凛,慢条斯理?地补了后半句:“只不过,在丢去水牢前,得在脚底划一个三寸大小的伤口。” 伤口虽长,但并不致命,可以说是无足轻重的小伤,因此两人一时?也并未反应过来,由慕容桀之前从营帐附近叫来的一支羽林卫押解下去了。 赵嘉宁却知道薛钰有着怎样的歹毒心思,她太了解他的为人了,他向来是一肚子的坏水,要她说,再没人能?比他更?有坏主意?了,他若是想?折磨谁,手段要多?阴损就有多?阴损。 脚底划一个三寸的伤口,看似无足轻重,但若浸泡在水里,伤口便会?感染溃烂,迟迟不能?愈合,更?不用说水牢里的水向来脏污,脚底的溃烂要不了多?久就会?蔓延到腿上,要是泡上几日,就算不死腿也该废了。 废人是不能?袭爵的,像这样的纨绔,身无长物,一旦不能?袭爵,又落了个残废,后半生岂不是生不如死?这比杀了他们还要教他们难受——薛钰一贯便是这样的人,从不给人一个痛快,以□□折磨人为乐,手段阴损,最会?诛心。 心中对他的反感又多?了一层。 却也谈不上厌恶,或许是他长了一张让人厌恶不起来的脸,只不过他如此行径,实在让人心生反感。 或许抛开别的一切不论?,她最不愿意?和他在一起的原因,便是他是高高在上的上位者,而她如今却已落魄,既无平等的地位,又何来平等的感情??这也就罢了,她与慕容景也是如此,这也是她一开始不愿意?留在他身边的原因。 偏他还是个天生的坏种?,手段阴损毒辣,心计深沉缜密,她实在玩不过他,也实在是怕他。 怕他有朝一日也会?那?么对她,便是如今待她例外些,看似有所偏爱,一旦那?几分虚无缥缈的爱意?烟消云散之后,谁知道他会?怎么对她。 她从前对他是有几分喜欢的,可随着国公府的倾颓,那?几分本就算不上有多?珍贵的喜欢也早就随风而散了。 后来种?种?,不过是被逼无奈,才会?与他纠缠不清,之后事态发展越来越不受她控制,其间种?种?爱恨纠葛,其实如今连她自己也分不太清,只有一点——她自认脑子还算清醒,是绝不会?回?去薛钰身边的。 ——她既怕他,又怎么可能?待在他身边。 但慕容景和他不一样,他心性?纯良,从不会?害人,更?是为了救她不惜割肉喂之,这样的人,她相信即便有朝一日他对她的情?分不在,也必会?善待她。 再者如今赵嘉学已死,她在这世上举目无亲,她一开始心如死灰,一时?也真不知出了宫能?去哪里,等缓过来一点后,薛钰又找了过来,似乎除了慕容景身边,她也没别的地方可去了。 事实上赵嘉宁猜得不错,薛钰对那?两人的确起了坏心思,在他看来,若不是他替赵嘉宁挡箭,那?如今中箭受伤的就是赵嘉宁了。 ——他们竟然敢伤他的宁宁,这叫他如何能?轻易放过他们? 便就是要让他们生不如死,才能?帮赵嘉宁出气。 可抬眼一对上赵嘉宁的目光,里头却是毫不掩饰的反感,他有一瞬间的怔愣与无措,长睫微颤,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到底没有开口。 他只是,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 第 85 章 等这场闹剧终于停歇, 一切回归平静之后,慕容桀让人搀扶薛钰回营帐,他却抬手阻了, 抬头直直地望向赵嘉宁,一开口,却是对着慕容景说的:“殿下, 我想单独和宁……宁大小姐说几句话, 不知可否应允?” 慕容景脸色微变, 看着眼前受伤后面色苍白的薛钰, 喉结滚动,到底还?是颔首道:“好。” 赵嘉宁有?些错愕,抬头看了慕容景一眼?,似乎并不理解他这么做的用意,小声抗议道:“殿下……” 慕容景安抚她道:“不过是说几句话,也用不了多少工夫,况且仕钰他……毕竟是为了救你才受的伤。” 赵嘉宁并不知道实情, 不以为然道:“第一支射向我的箭已经?被他格挡开了, 至于之后他又?中箭, 具体情形我们也没瞧见,怎么能说是与我有?关呢?况且他是薛钰……他可是薛钰,不过是受了点箭伤, 能有?什么事……” 但?到底还?是应了,只因她见薛钰看她的眼?神, 似乎仍是执迷不悟,既如?此, 她也有?最后几句话想对他说。 —— 等众人走后,慕容桀命人围了这片猎场, 一时?这里只余下薛钰和赵嘉宁,再?无旁人打扰。 山林幽静空旷,间或传来一声鸟鸣。 薛钰捂着胸口,抬步朝她慢慢走来。 赵嘉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等他走到面前,才冷淡地开口道:“你究竟要跟我说什么?” 薛钰怔了一下,这才想起他之前用的借口是“想单独跟她说几句话”,轻笑了下道:“倒也奇了,起初见到你,明明有?千言万语想对你说,如?今千头万绪,一时?竟不知道从何开口。” 赵嘉宁道:“既然不知道说什么,那就别说了,我要走了。”说完转身欲走,不防忽然被他拉过手,跌入一个熟悉的怀抱中。 额头磕在他的颈侧,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檀香气息,她正要用力?挣脱,头顶上方忽然传来薛钰的声音,略显沙哑:“宁宁,别动。” 他道:“我受伤了,中箭的位置很深,刚才拔箭的时?候流了好多血,如?今好不容易包扎完,你若是乱动,伤口又?裂开,只怕不能轻易止血。” 他喉结滚动,低头看着她道:“好宁宁,你总不想看着我血流不止,涸血而亡吧?” 薄唇若有?似无地擦过她的耳廓,哑声道:“你舍得么?” “你……”赵嘉宁别过头,哼了一声道:“真是好笑,我有?什么不舍的,我们现在已经?毫无关系了,你死不死,跟我有?什么干系。” 话虽如?此,但?到底还?是有?所顾忌,没再?挣扎。 薛钰搂着她细软的腰肢,下巴摩挲着她的发顶,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宁宁,你好久都没有?这么乖了……要是你能一直这样对我,该有?多好。” 他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含笑道:“我就知道,你必然舍不得我死。” 赵嘉宁别过了脸道:“你少自作多情了,我只是怕……只是怕你万一死了,要赖到我头上,届时?慕容家的父子三人,只怕没一人会放过我。” “随你怎么说,总之你肯这样温驯,我很高兴。” “温驯?”赵嘉宁冷笑道:“薛钰,我请你不要把形容猫儿?狗儿?的词安在我身上,或许在你眼?里我与它们没有?分别,可惜我已经?不是你的所有?物了,现在的你,没有?资格对我说这样的话。” 薛钰深看了她一眼?,喉结上下滚动:“宁宁,我不是这个意思……是我一时?口不择言,我以后决不会再?说这样的话,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赵嘉宁嗤道:“以后?薛钰,我们早就没有?以后了,也请你收起你那副哄小猫小狗的姿态,我不吃这一套。” 薛钰垂下眼?睑,唇角泛上一丝苦笑:“宁宁,怎么今日这么和猫儿?狗儿?过不去?是,我从前宠你爱你,多少是把你当成一件玩意儿?,那是因为我当时?还?没看清我的心,可我以后不会了,我会敬你爱你,你若是实在介意,咽不下心中这口气,以后你也可以这样对我,把我当成一件取悦你的玩意儿?,我也决不会介意,只要你乐意。” 他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说话时?一张脸又?离得那样近,端的是美玉无瑕,神情缱绻,又?说着那样动听的情话,实在是蛊人至极,赵嘉宁却只是冷淡道:“我说薛钰,是我说的还?不够清楚还?是你听不懂人话——我说过了,我们之间,没有?以后。” 薛钰眉心深陷,眼?底涌上哀色,赵嘉宁一而再?再?而三地与他划清界限,让他的心不断地往下沉,他喉结滚动,几乎是哀求地道:“宁宁,别这么对我。” 赵嘉宁别过了头,没来由得一阵心烦意乱,只道:“别用这种眼?神看我,薛钰,装可怜对我没用,我也不吃这一套。你知不知道,你的这张脸,一向嚣张恣意,这样低三下四的神情,根本?不配你 ——薛钰,你连装,都装不像,何必?” 薛钰苦笑道:“是不是现在我无论做什么,你都觉得我是在虚情假意?” 他深叹了一口气,似乎十分疲倦:“赵嘉宁,你到底有?没有?心,难道非要将我的心剖开来给你看么。” 赵嘉宁嗤道:“这倒不必,总归你的心是黑的,也没什么好看。” 薛钰却不说话了,只是将脑袋深深地埋进她的颈侧,箍在她腰上的手也收得愈发紧了。 赵嘉宁皱眉道:“你……你做什么抱得我这么紧……怎么不说话了?” 薛钰闷声道:“你总拿话刺我,说的也都是我不爱听的,不如?不说,况且我也不想我们一见面就吵……这样抱着你就很好。” 转头轻吻她纤细白腻的颈项,吻带了撩拨意味,蜻蜓点水般落在她的肌肤上,尚未来得及感?受,便又?落到别处,一下又?一下,直到整片肌肤都泛起细密的痒意。 搭在她腰侧的手慢慢游离,抚摸也渐渐变了味道,直到停在腰窝处,轻轻一按,赵嘉宁便发出一声猫儿?叫似得口申吟,气息不匀地问:“薛钰,你做什么?” 薛钰啃啮着她的耳廓,将她白嫩的耳垂含入,缓缓舔nong,直到她耳垂渐渐充血,这才停了下来,含糊不清地叫了她一声“宁宁”,嗓音沾染了清欲,含着几分喑哑,愈发蛊人:“这么久没见,有?没有?想我?” 赵嘉宁的气息有?些乱:“薛钰,你放开我 !我要走了,你还?没疯够吗?你要抱我到什么时?候!” “不够,和你在一起,怎么都不够。” “宁宁,说实话,我恨不得将你嵌进我的身体、融进我的骨血里,,这样,你就永远都我了。” 他将她搂抱得愈发紧了,赵嘉宁只觉喘不过气来,听他言语间多含偏执,依旧流露出一种病态畸形的占有?欲,便知道他这是又?犯病了。 枉费她说了那么多遍,浪费了那么多唇舌,他依旧是半点没听进去,她当下一发狠,对准他的颈侧狠狠咬了下去,趁他吃痛的当口,从他的怀中挣脱了开去,急促地喘息道:“薛钰,我说你疯够了没有??” 薛钰“嘶”了一声,伸手擦拭颈侧,触手温热濡湿,竟是出了不少血。 他放至近前看了,非但?不恼,竟是笑了一下,略挑了眉,语气散漫中又?挟了一丝揶揄:“一月不见,倒又?添了几分野性?。” 赵嘉宁咬伤了他,咬时?胆大包天,这会子回过神来,倒有?些后怕了:欢迎来君羊幺污儿二漆雾二吧椅追滋源“薛钰,是你自个儿?发疯,可怨不得我……再?说了,我可没功夫在这跟你说这些有?的没的,我要走了!” 薛钰收敛了笑意,目光深深地看着她,只道:“我不怨你。” 赵嘉宁吞咽了一口口水,道:“那我走了,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你以后别再?来缠着我。” 说完转身欲走,却被薛钰一把扼住了手腕。 他垂眼?敛了神色,静默一瞬,语气暗含隐忍,又?恍惚带了一丝哀哀的恳求:“无论你对我如?何绝情欺瞒,我都既往不咎,从无怨怼,可为什么你就不能对我慈悲一回?” “赵嘉宁,死囚尚有?分辨的机会……我到底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你要这样对我,便是从前折辱过你,可我也对你下了跪,任你打骂,你也该气消了……” “甚至答应把你送去太子身边一月,就在刚刚,我还?亲见你与太子举止亲密,饶是如?此,我也没有?对你发作,你还?想我怎么样?”他叹息道:“宁宁,别闹了,跟我回去吧……” 赵嘉宁闻言冷笑道:“真是笑话,我与你早就毫无关系,我乐意和谁在一起就和谁在一起,你管我与何人举止亲密,别说是举止亲密了,就算我与他有?了肌肤之亲,你又?能……” 话音未落,手腕上的力?道骤然加重,赵嘉宁蹙眉,抬头瞪了薛钰一眼?,却见他眼?底猩红一片,戾气疯狂滋长,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你说什么,你真让他碰了你?赵嘉宁,我走之前再?三叮嘱你,你怎么敢这么对我!” 赵嘉宁见他又?露疯态,心中有?些犯怵,想到薛钰此人占有?欲极强,自然是断断不能容忍自己的所有?物被他人染指,如?今二人独处,自己也没必要在这个时?候挑衅他,万一惹恼了他,谁知道他会不会发疯对她下什么狠手:“没有?!我尚未有?名分,又?怎么会跟太子有?什么?何况殿下十分尊重我,他又?不是你,是绝对不会欺负我的。” 手上的力?道这才松懈了下来。 赵嘉宁趁机抽回了手,低头揉了揉手腕。 薛钰仍是不肯放她走,翻来覆去无非是那些车轱辘话,说他罪不至此,让她别对他这么狠。 赵嘉宁听得多了,也早已麻木,实在是他一遍遍质问她他到底做了什么,让她对他绝情至斯,她这才忍无可忍,抬头迎上他的视线,冷冰冰地道:“真是好笑,你做了什么,倒要来问我?我原本?也不想说,可是薛钰,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我家到底是如?何败落的么?” 薛钰一怔,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上下翕动,只是吐不出字。 他眼?底闪过一丝慌乱无措,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孩童,其实根本?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处,从头到尾害怕的,只是眼?前人的反应:“宁宁,你……你都知道什么?” “太子告诉我,圣上之所以会知悉我爹帮忠勇侯窝藏罪银,全因永安公?主?的告发,这就奇了,她久居深宫,无缘无故的,为什么要掺和进这件事?” “是,我爹是犯了弥天大罪,可他也是顾念与忠勇侯几十年的交情,一时?糊涂,难道就该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吗?” “或许我爹犯了错,落得如?今的下场,是罪有?应得。可我不是圣人,他即便犯了错,他也是我的爹,我不该恨吗?难道我还?该感?恩戴德,谢谢世子你明察秋毫、惩奸除恶吗?!” 薛钰被她咄咄的气势逼得往后退了一步,额间青筋微凸,垂在身侧的手狠狠攥紧了,一开口,声音竟有?些发颤:“宁宁,我……” 他还?是不敢承认,他手段狠戾,尤擅长钻研酷刑,也不是没做过那等阴损之事,可向来他做过的,便没有?不敢承认的,只因他一贯是一副漫不在意的姿态,名声如?何,他也全不放在心上。 唯有?面对赵嘉宁的质问,生平第一次起了逃避的心思,他只是太害怕了,赵嘉宁眼?下这个态度,摆明了是对他厌恶至极,若是再?承认国公?府覆灭之事与他也有?些微关系,她对他的厌恶只怕会更上一层,而他根本?就经?受不起了。 “你也说了那是永安做的,她如?今已经?死了,死在我的手上,我也算是替你报仇了,宁宁,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你又?何必再?提呢?” 赵嘉宁道:“我原本?也不想提,可是薛钰,谁让你总是纠缠着我不放。诚如?你所说,过去的就让他过去,那我们之间,也早就该过去了。可你一味地执迷不悟,那我倒是想问问你,永安是害得我家破人亡的凶手不错,可我爹与她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她何至于如?此?” 她目光直直地望向薛钰,面无表情地道:“不敢承认么薛钰,不敢承认你才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你心知肚明,那怎么还?有?脸来纠缠我?” 薛钰一张脸惨白异常,没有?半分血色,唇角牵动,终于颓败似得泄出一丝苦笑:“是,此事确实是因我而起,可宁宁……” 他忽然伸手按住她的肩膀,似乎仍想做一些徒劳无用的解释:“那都是她自己的主?意,不是我的意思,我也从来没有?指使过她,你不能把这件事完全地怪罪到我的头上,宁宁,那样对我太不公?平,我根本?没想过要把你家害成这样……我只是……我只是……” “只是什么?”赵嘉宁将他的手从她肩上摘下,冷冷地道:“搜集我爹的罪证,却并未打算向圣上告发?那我倒要请教一下薛世子,您到底打算做什么?” “我……”薛钰避开她的视线,眼?神分明不敢直视:“总之,你只需知道我并没有?打算那么做就是了。难不成一个人起了恶念,但?并未实施,也要承担罪责不成?宁宁,没有?这样的道理。” 赵嘉宁似乎是觉得十分可笑:“事到如?今,你还?不肯说实话么?”她掀起眼?皮,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目光冷清中透着锐利,像是要把他整个人看穿:“薛钰,为什么要这么含糊其辞,怎么,真实意图就那么难以启齿么?” 薛钰喉结滚动,下颌线收得极紧:“宁宁……” 赵嘉宁“呵”了一声,伸手轻点他的左胸口道:“你有?什么龌龊心思,你心里清楚。想拿那些证据威胁我,就像当初拿我哥哥威胁我一样,让我为奴为婢,对我百般折辱,让我彻底沦为你的玩物,好替你的晚晴表妹出气是么?” 薛钰瞳孔骤缩。 她观察他的神情,倏得轻笑一声,之后慢慢收了笑意,一字一顿地道:“薛钰,你真让我觉得恶心。” 薛钰只觉喉间一股腥甜,心腑处传来一阵剧烈的绞痛,竟比方才中箭还?要疼痛十倍。 他钻研世间诸多酷刑,酷刑的要义?,不过是“生不如?死”四字,可直至今日,他才真正领教到这四字究竟是何等滋味。 薛钰自觉已支撑不住,不知是方才一番动作挣开了伤口,导致失血过多,还?是赵嘉宁这一番话实在摧磨人心,过于绝情,教人心神俱灭。 心神一散,人自然就支持不住了。 可他还?是强撑着身子,勉力?开口道:“宁宁,是,我承认,我一开始的确抱有?这样的心思,但?那只是之前……后来我是真的喜欢你,既然如?此,我又?怎么会那样对你?宁宁,你再?信我一次,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信你?薛钰,你从前那样对我,你让我怎么信你?” “我究竟怎么对你了?我从头到尾,有?动过你一个手指吗?”薛钰深吸一口气,放缓了语气道:“宁宁,我都为你变成这个样子了,变得……都不像我自己了,你还?有?什么不肯信的?我若是不喜欢你,你那样对我,早就死了一千次一万次了,哪还?有?命站在我面前?” 赵嘉宁气极反笑:“如?此说来,我倒还?要谢谢你了?” “宁宁,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不管你究竟是什么意思,薛钰我告诉你,就算你对我真有?那么一点似是而非的喜欢,那又?怎么样?人都是会变的,倘若有?一天你不喜欢我了呢?你这么恶毒,一旦不喜欢我了,回忆起我从前屡次背叛、欺骗你,以你睚眦必报的性?子,我还?会有?好下场吗?” 薛钰只是觉得疲倦:“我怎么会那样对你?你明明知道我那么喜欢你……” “是么?可我刚才亲眼?见你是怎么对待那两名误伤你的勋贵的,表面上是宽大处理,其实用意何其歹毒。若不是我太了解你,这一时?间还?真看不出你的歹毒心思。” “我歹毒?”薛钰他们差点伤了你,难道不该死吗!” 赵嘉宁道:“伤了我?可我如?今毫发无损不是么?明明是因为他们不知死活误伤了你,你睚眦必报,所以才会想出那么恶毒的法子来对付他们——这正符合小侯爷你一贯的作风,不是么?” 薛钰目光沉沉地盯着她,忽然极短促地笑了一声,半边身子都气得发抖:“是,没错,我是乖张狠戾,睚眦必报,在你心里,我就是天下最恶毒的人,你满意了?” 赵嘉宁仰头与他对视,狠狠地回瞪着他。 僵持了片刻,薛钰到底还?是叹息了一声,服软道:“好,你说的都对,我确实并非善类,可你与旁人怎么会一样呢?我就算对天下人狠心,也绝不会对你绝情的。” 赵嘉宁闻言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薛钰,经?过了这么多事,你不会真以为我还?天真到会相信这种鬼话吧?你难道不知道判断一个男人是否能够托付终身,不能看他喜欢你时?对你如?何,而要看他对旁人如?何,他的品性?如?何。” “你喜欢我时?,自然能对我一再?包容,可一旦你不喜欢我了,本?性?也就渐渐暴露出来了。如?果一个人本?性?温良,那么即便他不喜欢我了,也必定好好待我。可若一个人生性?凉薄,手段狠戾,一旦他不喜欢我了,只怕会将我弃如?敝履——这倒还?算不坏,就怕翻起旧账,我恐怕难以善终。” “我这么说,你明白了么?”赵嘉宁说着看了他一眼?,慢慢地道:“前者是太子,而后者,就是你。你认为我会蠢到选择你么?” “从前我缠着你,无非是对你正在兴头上,加上当时?我的背后是整个安国公?府,父兄将我视作掌上明珠,自会护我,即便你讨厌我,总归也不敢拿我怎么样。可如?今我无依无靠,若是再?跟了你,岂非任你摆布?” 她挑了一下眉,嗤道:“你觉得我会有?这么蠢吗?从前待在你府上,与你虚与委蛇,那是迫不得已,如?今再?回去,却是绝无可能。就像我上回说的,你若是再?逼我,我与其担心日后遭你厌弃不得善终,不如?现在就自我了断。” 薛钰看了她良久,最后只道:“你居然……会觉得,我有?一天会不喜欢你……” 赵嘉宁怔了一瞬。 人心易变,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就像她也不可能保证喜欢他一辈子,她自然也不相信他对她的那份所谓的喜欢能维持多久。 原本?是最寻常不过的道理,怎么由薛钰问出来,竟有?一种迷茫的错愕,像是根本?没想过会有?这样一种可能性?。 “你以为我不想吗?”薛钰唇边逸出一丝苦笑,颓败似得道:“可是我做不到啊赵嘉宁……”他按住她的肩头,眼?底浮上一抹哀色,竟是极为恳切地道:“不如?你教教我好不好?” 赵嘉宁想:疯子,他真是个疯子。 她别过脸:“好了薛钰,该说的我都说了,总之我们再?无可能——话说回来,你将我害的家破人亡,到底有?什么脸面再?来纠缠我?我知道那件事是永安做的,可是薛钰,她这么做是为了谁?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你敢说这件事与你没有?一点干系?” 薛钰颓然地放开了她,往后退了一步,唇边渐渐浮上一种自嘲而又?怆然的笑意:“为什么什么都是我的错……你就因为这件……根本?不是我做的事,恨上了我?” 赵嘉宁平静地道:“我不恨你。我知道这件事与你没有?直接的关联,所以我原本?并不打算找你兴师问罪。之所以说出来,不过是想让你知道,我并非什么都不知情,所以即便这件事与你并没有?直接的关联,却也是因你而起,你若还?有?点廉耻,就不该再?来缠着我。” 天边忽然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山间林风裹挟着雨丝,寒意沁骨。 薛钰透过朦胧的雨雾望着她,喉结上下滚动:“你不想我再?缠着你,那你想和谁纠缠在一块?太子吗?” “对,我会待在他身边。” 薛钰极短促地笑了一声,骤然失态道:“难道他不是高高在上?难道你和在一起,就不是无依无靠,任他摆弄了?!” 赵嘉宁只是漠然地看了他一眼?道:“他和你不一样。他心性?纯良,待人温和,他不会那么对我的。薛钰,你怎么敢和他比。” 薛钰只觉胸腔一股邪火激蹿,将他的一干理智焚烧殆尽:“好,好得很,那你现在就滚回去他身边,我再?也不想看到你,滚啊!”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气得狠了,也开始变得口不择言,又?或许是自己伤到了十分,也要想法子刺痛对方,让她感?同?身受:“赵嘉宁,你真以为我有?多稀罕你,非你不可么,你这样的女人,我要多少有?多少——滚!” 殊不知他这副情态落在旁人眼?中,不过就是恼羞成怒,抑或是挽回不成,所以故意说这样的话,以此来维护他那点可怜的自尊心。 其实还?有?什么自尊可言呢,早就巴巴地捧给她,却被她摔在地上,用脚碾得稀巴烂了。 赵嘉宁只是冷淡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无论他怎么刺激她,她都不会再?起半点波澜。 那一眼?无悲无喜,真正是死水无澜。 也就是那一眼?,让他的一颗心猛地往下沉。 她不再?爱他,甚至不再?恨他了。 她最后看了他一眼?,随即转过了身。 刚要提步离开,身后却忽然传来一声哀哀的“宁宁!” 像是困兽发出最后一声绝望的嘶鸣,混杂着哽咽的哭音和淅沥的雨声,听上去格外悲切,是发泄,是挽留,也是恳求。 赵嘉宁到底还?是停下了脚步,却并没有?回头。 她是第一次听到薛钰用那样脆弱无助的口吻叫她的名字,嗓音有?些不寻常的沙哑。 “宁宁,”他喉结滚动,小心翼翼地道:“你还?记得我们一起养的小金鱼吗?”他似乎是笑了一下:“当初明明是你要养,如?今怎么可以丢下它们不管呢……你……你想回去看看它们么?哪怕喂它们一把鱼饲,它们很想你。” 赵嘉宁静默了一瞬:“不必了,你养得很好,不像我,总是养死金鱼。那两条小金鱼,让你养着,我没什么不放心的,也就用不着去见了。” “可是我离京一个月,都没有?亲自照料我们的小金鱼,下人门未必有?我照料得尽心,金鱼又?向来难饲养,万一……” “死了就埋了。”赵嘉宁回头看了他一眼?,他整个人都被雨水打湿了,玉白的脸被雨一浇,泛着寒浸浸的光。一双眼?却依旧亮得惊人,沾了湿意,水光潋滟,愈发摄人,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雨终于越下越大。 雨水压了眉眼?,顺着长睫缓缓淌落,一时?分不清是雨是泪。 薛钰居然也要这么狼狈的时?候,这让赵嘉宁不禁想起了从前,仿佛是上辈子的事了,她还?记得那日他来府上找她,摔断了她母亲留给她的那根羊脂白玉簪,那是她母亲留给她的唯一遗物。 他对她说:“赵嘉宁,你真让我觉得恶心。”眼?底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与鄙夷。 听到那句话时?她是怎样的心情,如?今已经?记不太清了,只记得那日的雨,似乎下得跟今日一般大。 思绪渐渐回笼,赵嘉宁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语气没有?任何波澜,续道:“不过两条小金鱼,死了就埋了,世子阵前杀敌,酷刑磨人,手上不知沾了多少条人命,如?今倒怎么在乎起两条小金鱼的性?命了?倒是有?趣。” 薛钰看着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 赵嘉宁收回目光,转身离开。 雨越下越大,铺天盖地。 薛钰终于支撑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雨点砸在身上,是一种密集而又?沉闷的疼,其实雨势颇大,但?在雨中站久了,渐渐地也就麻木了。 身上的伤口早已裂开,鲜血混着雨水,蜿蜒流下,在皂靴旁积了一滩血洼。 他一贯是不染纤尘、洁白如?雪的,如?今跪在这泥泞雨地中,银白的衣袍沾满了污泥血水,却是好不狼狈。 周遭都是哗哗的雨声,整个世界仿佛都被大雨淹没。 他终于难以自抑地呜咽出声。 借着雨声的掩饰,便不会有?人知道,他居然为了一个不爱他的女人失态到这种地步。 像头陷入绝境的困兽,撞得头破血流、遍体鳞伤,却仍是找不到一线生机,只能画地为牢,发出绝望的哀鸣。 “薛钰,你真蠢……”他似哭又?笑,忽然发出一记极短促的笑声,是自嘲,是笑自己可怜又?可悲,实在愚不可及:“你居然会以为她会在乎你们养的那两条小金鱼的性?命……薛钰,你真蠢啊……” 他怔怔地,神情木然地道:“她明明,就连你的性?命都丝毫不放在心上……” 她的眼?里只有?太子,薛钰,你真是自取其辱,这般不知自重,都哀求到这个份上了,可又?有?什么用,怪得了谁? 只是为什么,明明是她先说喜欢,为什么却能如?此绝情?招惹时?不知死活,如?今却想全身而退,呵,天底下便没有?这么便宜的事。 他攥紧了手,长睫低垂,遮住眼?底晦暗难明的神色,经?此一事,他也算是彻底明白了,赵嘉宁可以是算计来的,可以是争夺来的,却绝不可能是哀求来的。 第 86 章 春狩结束后, 魏熙帝听说薛钰返京,次日便召其?入宫。 等薛钰再次见到魏熙帝时,他已躺在榻上, 面色青白,眼看是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哪里还有之前在猎场上的精气神? 慕容桀正在一旁侍疾, 紧紧握着魏熙帝的手, 眼圈通红, 显见是刚哭过。 见薛钰来了, 叫了他一声,哽咽道:“父皇也不知是怎么了,昨日还好好的,猎场上英姿不减当年?,猎了不少猎物,像是有用不完的精力似得,今早起来却忽然……太医诊脉后连连摇头, 让他们开方子, 却一个个的只会叩头请罪……父皇预感不太?好, 因此急着宣你入宫,就怕……” 薛钰闻言面色一凛,心中有个念头闪过, 连忙行至榻边,问?道:“圣上, 您可是不听钰儿的劝告,服下?那?魏德寿进献的红丸了?” 魏熙帝原本?已几近昏迷, 听到薛钰的声音又缓缓地睁开了双眼,费力地转头看向他:“仕钰, 你来了……朕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临去前有你和桀儿陪在朕的身边,朕便是死,也能瞑目了……” 薛钰皱眉:“圣上何必说这样的丧气话,宫中御医无用,可以?张贴告示,广罗天下?名?医,或能有医治之法。” 魏熙帝摇了摇头道:“没用了……朕的身子,朕心里清楚。如今只恨那?红丸药效虽奇,却实在太?过短暂……”极 薛钰脸色一变:“圣上,你果?真服用那?红丸了?我不是说……” “是,钰儿别急,你听朕说,朕不是不知道那?红丸有古怪,可到底心存侥幸……更何况朕的身子每况愈下?,你和桀儿又不在朕的身边……桀儿奉旨进京,你却迟迟没有音讯……” “朕是怕见不到你最后一面,所以?才服下?那?枚红丸,只盼能振奋一时的精神,等到你来见朕。” 薛钰闻言心情复杂,到底还是叹息了一声:“圣上,是钰儿不好……” 魏熙帝摆了摆手:“如今你和桀儿都在朕的身边,朕也算圆满了……”又道:“好了,下?去吧,朕还有话要跟太?子说。” 薛钰与慕容桀起身告退,刚一转身,魏熙帝忽然从身后叫了一声:“仕钰……” 薛钰转身:“圣上还有何吩咐?” “没什么,”魏熙帝勉强笑了下?,透出几分虚浮无力,看向他的眼神有些恍惚,像是透过他在看别的什么人:“只是忽然想起,上回朕赐你的那?柄佩剑,你说‘若是有个剑穗就更好了’如今剑穗朕也让人做好了,待会儿下?去拿吧,看喜不喜欢。” 薛钰怔了一下?,这才道:“多谢圣上。” 魏熙帝慈爱地笑了笑,又转头看向慕容桀,叮嘱道:“自从朕病后,你母妃便一直郁郁寡欢,如今业已缠绵病榻,你此次进京,正赶上朕……少不得得多留京一段时日了,这段时间,你要好好照顾她,还有,帮朕告诉她,朕从来不曾怪过她。” 慕容桀眼圈泛红,哽咽道:“是,儿子记下?了。” 窗外旭日东升,阳光透过窗棂落在魏熙帝的身上,却弥散开一股衰败的气息。 薛钰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次与魏熙帝的见面,或许便是诀别,临去时他向魏熙帝求了一道秘旨,出门时忍不住回头多看了两?眼,正好与进来的慕容景擦肩而过。 与眼含泪光、多有失态的慕容桀相比,慕容景则要显得沉静从容得多,目光与薛钰相触,甚至对他微微笑了笑。 薛钰脸上没什么表情,余光瞥见魏熙帝已由太?监服侍着坐了起来,想是有好一番话要与太?子说,便收回了目光,与慕容桀一道出了宫门。 —— 慕容景步入殿内时,正见太?监拿出一粒红丸,作势要喂送给魏熙帝,他心中微动,犹豫片刻,到底还是出声提醒道:“父皇,不是说这红丸并非仙药,您服下?一粒后,病情已!出现反复,您眼下?如何还要服下?第?二?粒呢?” “傻孩子,朕如何不知这红丸并非救人的仙药,相反,说不定?是朕的一道催命符啊。” 慕容景皱眉:“那?父皇为何……” 魏熙帝闻言苍凉一笑:“事到如今,难道你还看不出来,朕服药不是为了续命,而是为了换得片刻的精神,以?期能够好好与你话别啊……” “父皇……” 魏熙帝到底还是服下?了第?二?粒红丸,服药不久,脸色即刻恢复红润,声音也变得沉稳而有中气,屏退左右后,看着慕容景道:“朕恐大限将?至,临去时有几件事要嘱托你,你务必要放在心上。” “是,儿臣必定?谨记。” 魏熙帝道:“第?一件事,就是在朕死后,废除开矿、榷税,朕在位时,内阁那?帮大臣没少劝谏朕废除矿税,只因矿税的设立导致民怨四起,甚至引发兵变,但朕始终没有下?令废除,除了这部分税银不是归入国库,而是进入朕的内库,因此朕存了一点私心之外,更重要的,是那?时战事吃紧,若不是朕通过矿税积攒下?来的那?几千万内帑,辽东那?一大笔军饷怎么拨得出去,战又还怎么打?” 他看了慕容景一眼,继续说道:“不过如今形势不一样了,战事平定?,国家安稳,你把矿税废除了,也算是你登基后的一项新政,届时百官称颂,举国欢庆,也能为你挣不少名?声,你这龙椅也能做得更稳。” 慕容景有些讶异地抬头:“父皇……”他似乎没想到魏熙帝会为他谋算好这些,这般为他铺路。 魏熙帝像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摆了摆手道:“朕既然打算把皇位传给你,自然是要为你考虑的……虽说因你生母之故,朕一直对你有所冷落……可你毕竟也是朕的亲儿,朕如今回想起来,心中也觉亏欠……景儿,你能原谅朕吗?” 多年?的坚冰仿佛在顷刻间融化,慕容景这才发觉,原来他要的,始终不过是父子间的片刻温情,而今心愿得偿,之前的种种怨怼不平,竟也都烟消云散了:“父皇这是说的哪里话,只要父皇认我这个儿子,您便是让我做什么,我都甘愿。” 魏熙帝闻言抚摸了他的脑袋:“好孩子,朕便知道,你是个心地仁善的,从来不会记仇。既如此,朕也不必操心桀儿如何,想必你这个皇兄定?会好好照拂他……只是贵妃郑氏,与朕相伴三十载,只因不是皇后之尊,且其?子并未被立为太?子,百年?后按祖制不得与朕同葬…… “朕对她有愧,日后若她想随桀儿回封地去,你便也准许了吧,随行挑几个伶俐的宫婢,她素来爱美,珠宝华服也必不可少……” 慕容景:“是,儿子必会办妥。” 魏熙帝点了点头,忽然目光深沉地看了他一眼,道:“还有一件事……朕先?前说,你心性仁善,假如朕要你办一件事,有违你本?性,你做还是不做呢?” “只要是父皇吩咐的,儿臣无敢不从。” “好。”魏熙帝身子向后靠去,缓缓闭上了双眼:“朕要你,在朕死后,以?谋逆罪处决薛昶,侯府上下?满门抄斩,包括其?府兵,也一个不留——除了薛钰,你将?他贬为庶人即可,派重兵看守,但务必留他一条性命,保他后半生无虞。” 慕容景闻言惊不能语,虽则他早知魏熙帝对薛昶不满已久,但亲耳从他嘴里听到对他的处置,还是愣在了原地:“父皇,这……” “薛昶这些年?仗着军功,行事越来越张狂无状,完全不把朕放在眼里,朕已忍他许久了……而如今朕大限将?至,太?子,你又仁善温吞,薛昶仗着与你有师生的情分,不定?怎么爬到你的头上,朕只是怕你性子太?过温吞,镇不住那?帮武将?,所以?朕去前,早已为你都处置了,如今只剩下?薛昶,须得你亲自动手。” “薛昶一身蛮力,底下?的人又对他忠心耿耿,所以?想要处置他,最好不要大动干戈,免得有无谓的死伤,好在他对你向来不设防,你要是想取他的命,倒也简单得很。” 慕容景喉结上下?滚动:“父皇……”他知道如今已是太?平盛世?,朝廷不再需要能打仗的武将?,相反对于?新继位的天子而言,手握兵权、居功自傲的武将?的存在反而是个不小的威胁,所以?魏熙帝才会有此举措。 只是为什么处死薛昶需得他亲自动手呢?他不想让薛钰恨他,所以?让他来做这个恶人?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他要待薛钰如此不同? 他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道:“父皇,儿臣有一事不明……”魏熙帝的大限就在这两?日了,再不问?,他怕是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 他却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似得,叹息了一声道:“你是不是想问?,依朕的性子,断断没有斩草不除根的道理,何以?要留薛钰的性命?朕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何待他如此不同?” 慕容景愣了一下?:“儿臣……”不知想起了什么,又自嘲地笑了一下?:“其?实原也没什么奇怪,仕钰不似儿臣,他原本?,便生了一副人见人爱的样貌,加上天资聪颖,只要他有心,便能轻易博取他人好感,父皇偏爱他些,也属正常。” 魏熙帝笑着摇了摇头:“即便如此,也不该宠若亲儿吧。” 他的目光渺远而飘忽,像是陷入了一段尘封已久的回忆:“实在是朕当年?微服出巡,与他的母亲有过一段渊源,而他,长相肖似他母,每每朕看到他,就像看到了故人……” “我之前一度以?为他是我的亲子,只是苦于?没有合适的名?目将?他接进宫,所以?只能将?错就错,将?养在侍读学士的府上,虽只是五品官府上的庶子,却因朕的照拂,从小养尊处优,继而养成了乖张任性的性子……不料后来薛昶找上了门,朕才知道,原来一切都是朕的一厢情愿,虞容白怀着薛钰嫁给侍读前,阴差阳错,与薛昶有了肌肤之亲,这才有了薛钰。” “可惜她生下?薛钰不久之后便郁郁而终,离开人世?了,昔日秦淮最负盛名?的歌妓,容色倾城,就这样香消玉殒,朕也就再也没机会亲口问?问?她,朕当初没能依照誓言接她进宫,她是否还怨着朕?不然为何宁愿嫁给小官为妾,受尽欺凌,也要隐姓埋名?,从此不肯再见朕……” 通常第?一名?妓,若是以?声乐歌舞闻名?,是不必卖身的,若非色衰艺退,那?过得也都是锦衣玉食、众星捧月的日子,那?虞容白在最负盛名?时选择嫁给小官为妾,看样子的确如魏熙帝所言,是为了避他了。 慕容景闻言一时也有些唏嘘,他竟不知道,薛钰居然有一个这样的身世?,见魏熙帝回忆往事十分伤感,也只能安慰道:“父皇必然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想必那?那?虞……虞夫人能够体谅……” 魏熙帝却是摆了摆手,一副不想再多言的样子。 两?人一时无话。 临去时,慕容景向魏熙帝讨了一道旨,一道替他和赵嘉宁赐婚的圣旨。他要履行当日答应过赵嘉宁的事,纳她为良娣,对魏熙帝的说辞是:近来父皇缠绵病榻,故儿臣想要宫中多添一桩喜事,好为父皇冲喜。 魏熙帝当然不太?信这套,但赐婚的圣旨却给得很痛快:“你难得向父皇讨要些什么,既然今日你开口了,朕自然要如你所愿……婚事越快越好,不如就明日操办吧,否则赶上国丧,你可就要守孝了,届时又不知该耽搁多久……” 慕容景心中一阵哀痛:“父皇!” 魏熙帝却摆了摆手,似乎十分疲惫:“好了,退下?吧。” —— 赵嘉宁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第?二?天成婚,居然在前一晚才知道。 慕容景从身后环住她,笑问?道:“怎么,跟孤成婚,不开心么?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名?分吗?薛钰给不了你的,孤可以?给你。” 太?子良娣与侯府一个位卑如同贱仆的婢妾相比,实在是要好上太?多,她之前说想要个名?分,也是为了今后即便不复太?子的宠爱,也能在这宫里有一隅安寝,不至于?没名?没分地被人扫地出门。 可同样的,一旦有了名?分,就意味着她这辈子都要困于?四方天地了,她又真的愿意么? 其?实当初留在太?子身边,也不过是权宜之计,但眼下?,好像也并没有她选择的余地。 罢了,她的人生跟薛钰扯上关系,能活下?来就不错了,左右没有选择的余地,也实在不必想那?么多,无非庸人自扰。 只是无论如何也开心不起来,心情总有些闷闷的。 慕容景走后,她正坐在妆奁前,兴味索然地把玩着慕容景送她的一堆珠宝首饰,当中有一条红玉玛瑙,上刻浮雕,赵嘉宁走神时总爱拨弄着珠子,这时听雪走了进来,问?她要不要现在试穿一下?吉服,她兴趣缺缺地道:“左不过明日出嫁,今晚试穿,就算尺寸不合,一晚上也未必能够改好,索性就不试了。” 听雪点头说好,顿了顿,似乎欲言又止。 赵嘉宁觑了她一眼,蹙眉道:“你有话要说?” 听雪看了她一眼,试探着道:“奴婢刚听说一件事,也不知道讲给姑娘,您是会高兴还是不高兴。” 赵嘉宁觉得这话新鲜,也存了几分探听的意思:“说来听听。” 听雪道:“奴婢听说,薛世?子明日也要娶亲了,娶的正是他的表妹秦晚晴。” 大概是这件事实在来得太?过突然,赵嘉宁大感意外,手上的力道一松,一不留神,就将?那?串红玉玛瑙摔在了地上。 线断后珠子四下?散开,滚落了一地。 赵嘉宁却是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薛钰怎么会毫无征兆地说要娶秦晚晴呢?明明那?天在猎场还一副非她不可、为她要死要活的样子…… 原来都是假的。 即便这是一件好事,她理应感到开心,因为薛钰娶了别人,意味着他应该放下?了对她的执念,自此以?后不会再来纠缠她,她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可事实却是,她还来不及高兴,心里就被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给堵在了心口,实在是堵得慌。 似乎是没来由的愤怒,但仔细一想,还是有迹可循的……或许是他从前就为了秦晚晴百般折辱她,如今倒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依旧与她恩爱如初,但她算什么?他们之间感情的调味剂? 也或许是他曾经口口声声说对秦晚晴并无男女之情,可转头就娶了她,她被他愚弄,自然该生气。 但冷静下?来,想着这总归是一件好事,也就渐渐撂开不去想了。 第 87 章 永城侯府。 侯府内到处张灯结彩, 一派喜气洋洋。 虽说?这婚事决定得匆忙,但这也丝毫不影响薛昶和老夫人的兴致,在他们看来, 薛钰能彻底放下那害他匪浅的狐媚子,转而?与秦晚晴成婚,亲上加亲, 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回廊下, 薛钰双手负立, 面无表情地看着府内众人忙忙碌碌, 面上是一种事不关己的?游离。 秦晚晴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唤了他一声:“表哥?” 薛钰微微侧过了脸,声音如玉石冷冽:“说?。” 秦晚晴讪讪笑道:“我……我只是想最后问一遍表哥,我们这样弄虚作假,事情败露后,你真的?不怕祖母和伯父生气么?” 薛钰“哦?”了一声,挑眉看向?她道:“那你想怎么样?跟我假戏真做, 当真嫁给我吗?” 秦晚晴头立刻摇得跟拨浪鼓似得:“不不不……” “不想?” “是不敢……”秦晚晴讪笑道:“表哥, 我怎么敢呢?” 薛钰嗤道:“好了, 瞧你这出息。又不用你真的?嫁给我,甚至不需要你坐上那顶花轿,不过是让你别多?话, 帮我演完这场戏,等事情败露了, 你推到我头上就是了,就说?你事先?并?不知情, 祖母和父亲一向?疼你,难道还会?追究不成?” “这……” 他眸光一凛, 斜觑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我说?晚晴,若不是你色迷心窍,跟了那坏了心肠的?野男人?私奔,差点把命都丢了,我何至于为了你得罪了赵嘉宁?秦晚晴,你把你嫂子弄丢了知道吗,犯下这种错误,难道不应该将功补过吗?” 秦晚晴:“…………”这……这又关她什么事?秦晚晴不免腹诽:明明是你自个儿不张嘴,嘴比骨头还硬,口是心非,喜欢人?家却不敢承认,如今弄丢了媳妇倒要来怪她,再没有比她更冤的?了。 当然这些?话也仅限于腹诽,给她八百个胆子她也不敢把这些?话说?给薛钰听,实在是他们自幼相识,在薛钰被认回侯府前,她已经?是他的?远亲了,后来更成了他的?表妹。 她这个表哥儿时脾气就不好了,她一向?是对他又想亲近,可又害怕,后来还是机缘巧合下她救了他性命,两人?才渐渐亲近起?来,她能感觉到薛钰将她当做自己人?了,也会?护短,可绝称不上是一位温柔表哥,仍是经?常欺负她,她对他的?畏惧那也是自小刻在骨子里的?。 如今他既要与她假成婚,她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到底按捺不住心底的?好奇,还是多?嘴问了一句:“表哥,太子娶赵嘉宁,你真能算准届时花轿的?行经?路线,从而?刻意?跟他们的?迎亲队伍巧遇,制造混乱,来个偷天换日么?” 薛钰道:“这有什么难的?,太子娶良娣,可不是随便纳个侍妾那么简单,良娣自然不能是罪臣之后,那么慕容景势必会?为她安排个新的?身份,届时她会?从那家的?府上出嫁,而?合适的?人?选无非就那几?个,无论哪一家,去往东宫都会?经?过朱雀大街,那我到时也让我的?迎亲队伍去那里不就行了?还怕‘巧遇’不到吗?” 又道:“况且我已经?问过钦天监了,慕容景为了赶在圣上驾崩前与赵嘉宁完婚,根本没选什么黄道吉日,而?是匆匆定在了明天,可明天可不是什么好日子,巳时将会?出现天狗食日的?异景,这在众人?眼里,并?非吉兆,势必会?引发现场混乱,这个时候我趁乱换人?,岂非再容易不过。” 秦晚晴闻言由衷感慨道:“表哥你可真是……老谋深算。” 薛钰语气一沉,飞过去一记眼刀,皮笑肉不笑地道:“再给你一次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 秦晚晴连忙改口道:“不不不,是深谋远虑,深谋远虑。”末了到底还是不放心,又问了一句道:“表哥,那明日真的?不用我坐上花轿吗?” “不用,”薛钰淡道:“你向?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真想去,我还不让呢。再说?让你真嫁给太子,届时岂非压我一头,你表哥我有这么蠢吗,嗯?” 秦晚晴:“…………”果然她表哥这张嘴,从小到大,就没人?能在口头上占到便宜,也不知那赵嘉宁,是否也被他吃得那么死? 不过转念一想,若真被吃那么死,也不会?不要他了。秦晚晴这厢正在幸灾乐祸,远远看到薛昶朝这边走了过来,看样子是与薛钰有话要说?,便识相地略一福身,退下了。 薛钰立在薛昶的?面前,低头恭敬地唤了一声:“父亲。” 薛昶看了他一眼道:“跟为父来一趟书房。” 等到了书房,薛昶从多?宝阁前拿出一个紫檀木匣子,递给他道:“这个给你。” 薛钰伸手接过,皱眉道:“这是?” “传闻郦朝末年,起?义军首领李显忠被魏军逼军逼至凤凰山身亡,死前留下了一张藏宝图,是他起?义这些?年积攒下来的?一笔财富,数额不菲,后来这张藏宝图几?经?流转,落到了我的?手上,我把他献予陛下,本来想着若真能找到宝藏,便可充盈国?库,也算是有利于社稷。” “可惜圣上按照地图上所指示的?地方派人?去找,始终一无所获,渐渐的?,也就没再把藏宝图一事放在心上,转而?把那张藏宝图重新赏了我,说?这藏宝图本来也只是传言,眼下既然找不到,那多?半是传言为虚,若我还信这个,不若就留着以后当做传家之宝吧。” “其实这传言我并?不太信,只不过当时奉旨清缴起?义军,差点丢了性命,还是因这藏宝图才侥幸不死,所以我总觉得这藏宝图冥冥之中,是庇佑我的?,或许还真当得起?我们薛家的?传家之宝。” “眼下你既要成家,也算终于长大成人?了,为父今日就把这张藏宝图传给你,希望它也能像庇佑我一样庇佑于你,而?且你向?来聪颖,说?不定能找到为父与圣上都找不到的?宝藏,也未可知啊。” 薛钰手指摩挲着那个紫檀木匣子,想到自己因为赵嘉宁又再一次欺骗了父亲,可他还以为自己真要成婚,将一直庇佑自己的?藏宝图都拿出来送给了他,一时心中多?有愧疚,亦十分地感动:“多?谢父亲。” 薛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父子之间,还说?什么谢不谢的?。”又有些?感慨地道:“果真是长大了,肩膀如今这般宽阔,也是时候能撑起?一个家了……先?前倒是没注意?,如今仔细一瞧,竟已比我高了。只是你长得并?不像我,旁人?若只见了我,定想不到,我会?有这样一个漂亮儿子,其实他们不知道,你长得像你娘……” 说?到此处,薛昶眼神黯了黯,他与虞容白?虽只有一段露水情缘,但在心中早已把她当做是自己的?妻子,也终身没有再娶,只是她并?不喜欢他,宁可隐姓埋名嫁给一个从五品小官当妾室,也不愿嫁给他……亦或许有什么难言之隐,又有谁知道呢,总归斯人?已逝,往事如烟,一切都过去了。 薛钰知道他每回一提起?他娘,总是会?分外伤感,因此他也从不会?多?问,只道:“虽然娘不在了,但我会?替她好好照顾您的?。” 薛昶欣慰道:“好孩子。”又道:“前段时间为父对你多?有苛责,你不会?生为父的?气吧?我只是怕你被那个女人?冲昏了头脑,做出许多?不理智的?事情来。” 薛钰勉强笑道:“孩儿当然不会?生父亲的?气,我知道您都是为我好。” 他当然知道薛昶无论做什么,出发点都是爱他,这一点,在他几?年前刚被薛昶找回来的?时候就知道了。 刚被找回来的?薛钰,与薛昶并?不亲近,是后来一同出征时,他冒死救他于战场,替他挡箭,翻山越岭只为替他寻得一味草药,这才终于渐渐融化了他心里的?坚冰,让他感受到父子之间的?血脉亲情是无法割舍的?,所以他才会?敬他、爱他,真正把他当做他的?父亲。 薛昶握着他的?肩,轻轻按了按,笑道:“为父一向?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前段时间的?事,我虽然是为了你好,但是态度却很强硬,一直没给过你好脸色,难为你还能不生为父的?气。” “这段时间我也反思过了,你上回劝我,行事要低调谦逊,不可狂妄无礼,我后来仔细想了想,或许有些?事在我看来是不拘小节,落在有心人?眼里,恐怕就不这么认为了。你的?顾虑是对的?,为父以后一定谨言慎行,绝不给人?留下把柄。” 薛钰笑道:“父亲能够这么想,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父子俩在这一瞬间似乎冰释前嫌,薛昶更是道:“我们父子俩也许久不曾好好聚一聚了,等你成亲的?事告一段落,为父带着你去东郊骑骑马,去太湖垂钓一番,还有,为父早年珍藏了两坛美?酒,准备近日开封,你小子有口福了。” “那就多?谢父亲了。” —— 次日成亲,一切果如薛钰所预料的?那般,两行迎亲队伍在朱雀大桥碰面,恰是时,狂风大作,乌云蔽日,明明前一刻还晴空高照,下一刻,天地间忽然一片昏暗,人?群中响起?惊慌之声,不安很快在人?群中蔓延:“不好了,天狗吃太阳了,太阳不见了!” 人?群顿时陷入一片混乱,有人?敲锣打鼓妄图驱逐“天狗”,有人?惊慌失措地连忙往家里赶。 一些?没见过世面的?轿夫,乍一遇到此等异像,以为顷刻间天地就要毁灭,吓得连忙弃轿逃走。 赵嘉宁在轿子里隐隐约约听到外面的?吵嚷动静,正要掀开轿帘询问,忽然轿身一个颠簸,随即“砰”的?一声,直挺挺地砸在了地上,赵嘉宁一时不防,直接摔出了轿子。 她蹙眉揉了揉手腕,掀开盖子,举目四望,这才发现青天白?日之下,周遭居然一片昏暗,几?不能视物,人?群四下逃窜,迎亲的?队伍也早就散了,却把她一个人?扔在这儿。 到底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儿,看这阵仗,以为要毁天灭地了,人?人?都在呼天抢地,她却偏偏连周围都看不清楚,更不知该往何处逃命,只能惶惶然地躲在轿辇之下。 眼前却忽然亮起?一簇火光,像是在黑暗中踽踽独行时,苦于不见天日,却乍得一线天光,于是便如溺水之人?拼命抓住这唯一一根救命稻草,立刻抬头望向?光源处,却是愣在了当场。 薛钰一身通袖过肩纹蟒袍,腰束带,发加冠,衣袍下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一身红色婚服在这昏暗天地中尤为夺目,灼灼欲燃。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手拿着火折子,绑发的?红绸带在空中飞舞,他微微一笑,朝她伸出了手,睥睨俊美?:“宁宁,起?来。” 第 88 章 她有些怔怔然, 出神而?又迷茫地看着他,印象中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穿大红色,这样鲜艳炽烈的颜色, 居然也很衬他,她还以为他更适合穿清冷素雅一点的颜色,只是这颜色太艳, 穿在?他身上, 平添了一分如鬼如魅的妖冶。 可偏偏他在这种时刻出现在?她面前, 宛若神祗。 也是头脑不?清, 居然鬼使神差地将手递了过去。 直到触碰到他掌心灼人的温度时,才猛地反应过来:“薛钰?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薛钰大手完全包裹住她的,轻轻捏了捏她的掌心,趁她不?备,猛地向上一提,将她拉至近前。 赵嘉宁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一时收势不?及, 额头磕在?他的胸膛上, 一抬头, 正对上他一双似笑非笑的瞳仁,极轻佻地道:“来娶你啊。” 赵嘉 殪崋 宁怔了一下,随即冷声?道:“薛钰, 你又发什?么?疯?你今日娶的,不?是你的心肝表妹秦晚晴吗?” 薛钰略扬了眉, 仔细观察她的神情,忽然扯了唇角一笑, 戏谑道:“赵嘉宁,你吃醋啊?” 赵嘉宁闻言立刻瞪大了双眼:“薛钰, 是你疯了还是我发疯了?我吃哪门子醋?我巴不?得你离我远远的!” 薛钰“哦?”了一声?,漫不?经心道:“是吗?”一面吹灭了火折子。 周遭瞬间又陷入了黑暗,充斥着众人的惊惶声?,先前那种遭逢天象异变,又被?遗弃的绝望又渐渐漫了上来,赵嘉宁只觉得喘不?过气来,心中害怕,不?由得往薛钰身边靠了靠。 手腕却忽然被?人扼住,灼热的气息压上来,喷吐在?耳边,在?黑暗中触感愈发清晰,燎过肌肤似得,带着喑哑的笑意:“不?是说要离我远远的么?,嗯?” “我……” 他含了她的耳廓,泄愤似得,轻咬了一下:“赵嘉宁,也只有我对你还有点用的时候,你才不?至于冷冰冰地叫我滚……做人可不?能你这样啊——这么?没有良心。” 赵嘉宁别过脸,低斥道:“你胡说什?么?。” 薛钰轻笑了一声?,慢慢靠近了她,附在?她耳边道:“我有没有胡说,你自己心里清楚。” 他忽然叫了她一声?:“赵嘉宁。”渺若尘烟似得,轻飘飘地带了点蛊惑:“倘若这太阳再也升不?起来,这世间万物永坠暗夜,你就陪我死在?这里,好不?好?我们死同穴,再也不?分开。” 赵嘉宁咽了一口?口?水,只道:“薛钰,你又在?发什?么?疯。” “怎么?了。”薛钰嗓音渺远,似乎是笑了一下:“那样,不?好吗。” 他附在?她耳边,幽幽地道:“赵嘉宁,这太阳再无升空之日,这世道就要完了,你怕不?怕?” 果然感受到她的身体变得僵硬,一双手下意识地攥紧了他的衣袖下摆。 薛钰勾唇笑了下,小姑娘家家的,果然经不?住吓,他摩挲着她的腰肢,欺身而?上,唇沿若有似无地擦过她的脸颊耳廓,呵气道:“别怕……” 他用一种极温柔的口?吻,蛊惑人心一般,像是要将人溺毙在?其中,缓缓地道:“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这时天边遮日的黑影散去,太阳又渐渐显露出来,仿佛是天狗又将太阳吐了出来,不?多时,白昼复现,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赵嘉宁见状,也不?再害怕了,推搡了他一把道:“薛钰,你骗我。” 薛钰低头把玩着手上的玉板指,波澜不?惊地道:“瞧瞧,我说什?么?来着,一没用了,就将我弃之如秋扇。” 他掀了眼皮,淡淡看了她一眼,要笑不?笑地扯了唇角:“骗你怎么?了,赵嘉宁,你骗我的还算少吗,不?过礼尚往来罢了,你欠我的,我还没一一索取回来。” 赵嘉宁吞咽了一口?口?水,预感不?好,转身正要逃跑,忽感后颈一麻,下一刻就软了身子,失去知觉的最?后一刻,依稀感觉有一双有力的臂膀托住了她。 宽大的手掌在?她的脸上轻抚,叹息似得道:“也只有这个时候,才最?乖。” —— 赵嘉宁再次醒过来时,脑袋昏沉得厉害。 有隐隐绰绰的烛光透过纱幔照进来,赵嘉宁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挣扎着起身撩开纱幔,一打眼就看到了坐在?桌旁,正捏了一个青玉酒杯,慢慢喝着酒的薛钰。 赵嘉宁晃了晃脑袋,再度抬眼看去,确定真是薛钰,一身大红婚服,漆黑的发,束了冠,系了红色绸带,散漫不?羁地垂落在?肩头,红烛高?烧,映照着他新雪似得一张脸,侧脸如雕似琢,烛火映照下,依然透着寒涔涔的冷意。 赵嘉宁怔怔地看了一会儿,这才想起失去意识前所发生?的种种——她确实遇到薛钰了,这不?是梦——她不?光遇到了薛钰,如今还被?他掳到了不?知道什?么?地方—— 她环顾四周,房内布置简单,一张罗汉床,檀木桌旁放了几个圆杌,倒是高?几上的一个缠枝莲纹青瓷花瓶瞧着雅致,里面插了几枝梅花,一室暗香。 却是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她皱眉观察了一会儿,室内寂静,忽闻灯花哔剥之声?,薛钰将酒杯望桌上一敲,闲闲道:“醒了?” 赵嘉宁攥紧了被?角,眼看着他执着酒壶,慢慢地走朝她来,吞咽了一口?口?水道,“这是哪儿?” 薛钰微微一笑,一面往酒杯里慢慢斟酒:“是我京郊的一处宅院,虽然简陋了点,不?过胜在?环境清幽,位置隐蔽。”他抬头看了她一眼,许是刚饮了酒,眼眸氤氲了湿意,琥珀色的瞳仁泛着细碎的光,居然有一种潋滟的温柔:“放心,你跟我在?这儿,绝不?会有外人打扰。” 这是极难被?搜寻到了……赵嘉宁只觉后脊背一阵寒凉:“薛钰,你又要做什?么??你忘了,我不?会乖乖留在?你身边的,你若强迫于我,我就绝食自尽,你不?会只是想得到我的一具尸体吧?” 其实真让她自尽,她也未必有这个勇气,上次不?过是为了配合慕容景演的一出戏,这次这么?说,也是赌薛钰依旧不?忍心,会因?为这个放了自己。 他却在?床边坐下,慢条斯理地饮了一杯酒:“放心,我不?逼你,我只需要你留在?我身边三五日,等时间一到,我自然会送你回去。” “什?么?意思?为什?么?要等三五日?” 薛钰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手指摩挲着酒杯:“圣上的近况不?太好,顶多不?过三五日,怕就要……届时举国?大丧,慕容景为了不?留话柄,自然不?会再与你成婚,少说也得半年之后。” “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赵嘉宁觉得可笑:“那半年之后呢?薛钰,早晚的事,你拖个半年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就不?劳宁大小姐你费心了。”薛钰把玩着手上的酒杯,轻笑了一声?道:“世事无常,谁又能知道,半年后事情不?会出现转机呢?” 他转身看向她,伸手攫住她的下颌,拇指擦过她的唇瓣,哑声?道,“譬如……半年后,你对我回心转意了,愿意留在?我身边,也未可知啊。” “不?可能,”赵嘉宁冷冷地别过了脸:“薛钰,你别再妄想了。” 薛钰立时收了笑意,淡道:“好了宁大小姐,少说两句吧,说的都是我不?爱听的,你说你眼下都落到我手里了,惹恼了我,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说完又斟了一杯酒,递到她面前道:“不?如喝杯酒,嗯?” 说着欺身而?上,灼热的气息若有似无地擦过她的耳际:“上回逃婚,你还欠我一个洞房花烛和一杯交杯酒呢,难得如今又有了这样的机会,不?如今日补上?” 赵嘉宁却一把挥落了杯盏,酒水打湿了薛钰的袖口?,泅染开一片水渍:“薛钰,你疯够了没有?诚如你所说,圣上不?过再有三五日便要宾天,那接下来就是太子继位,你这般掠夺他的良娣,是笃定了他会一再念在?往日情分上不?与你计较吗?” “你也未免太自信了吧?今时不?同往日,他一旦贵为天子,身后代表的便是不?容挑战的皇权,你这样三番四次挑衅他,是真的不?怕惹恼他么??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薛钰,你有几条命够他杀的?” 薛钰低头整理着袖口?,修长的手指掸了掸上面的酒渍,抬头瞧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怎么?,宁大小姐就这么?在?意我的死活?” “你……薛钰,我是在?跟你说正事!” “正事?”薛钰扯了下唇角,慢慢靠近了她,嗓音含着笑意,透着缱绻的蛊惑:“你对我而?言,不?正是天大的正事?” 赵嘉宁一怔,被?他揉捏得耳垂有些发烫,别过了脸,恼道:“你胡说什?么?。” 薛钰道:“为什?么?这么?在?意我的死活?难道……是怕我死了守寡么??” “薛钰!” 薛钰吻着她的耳廓,含糊不?清道:“我在?……” 赵嘉宁恼道:“谁管你在?不?在?!别给我耍酒疯……你走开……唔……” “这就叫耍酒疯了?”薛钰似乎是真有些醉了,眼神迷蒙,沾染了水汽,原本是极冷峭的眉眼,因?着泛红的眼尾,平添了一股欲念,却像是雪山雾凇沾染了血,漫开血雾,透出一种别样的妖冶,愈发令人不?敢亵玩。 他意犹未尽地放开了她,嗓音沙哑得厉害:“宁宁,你别忘了,你还欠我一杯合卺酒呢……” “你……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他轻笑了一声?,抖了抖被?酒水打湿的衣袖,又斟了一杯酒:“既然你不?愿用这酒杯喝酒,那为夫便只能想别的办法了。” 说完仰头饮尽了那杯酒,捧过赵嘉宁的脸,倾身亲吻,将口?中的酒慢慢地渡给了她。 他的力气实在?太大了……她从一开始的挣扎,到精疲力尽后渐渐被?迫吞咽下了他渡给她的酒。 唇齿间充斥着酒的辛辣,混着独属于他的气息……霸道炽热,不?容拒绝。 他渡给她的酒,挣扎间倾洒了一半,另一半也已被?她咽下,可他迟迟没有放开她, 他扣住她的后脑,将她揉进自己的怀里,吻得越发得深,一路长驱直入,唇齿带着多日不?见之下、对她深深入骨髓的渴求,又像是在?发泄着什?么?,狠狠攫夺她的气息。 第 89 章 他像是一头不知yan足的野兽, 要将她啃shi殆尽,赵嘉宁几乎以?为她就要死在他怀里,直到他慢慢放开了她。 她胸月甫剧烈起伏着, 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双桃花眼蕴着shi意,失焦地盯着头顶的承尘。 耳边忽然响起薛钰的一声轻笑, 他躺在她的身侧, 半撑起身子看她, 她的发髻已经全乱了, 一头青丝散乱地铺在床上,他用手指勾chan起一缕,放在鼻端下轻轻嗅闻:“怎么是这么一副样子?我还什么都没做呢……”他俯下身,tianshi着她唇瓣,哑声道:“怎么倒像是被我狠狠欺负过?了一般?” 赵嘉宁闻言胸口起伏地愈发厉害了,转头愤恨地瞪了他一眼:“你敢说……你没有狠狠欺负我么!” 薛钰便笑了,俯身附在她耳边, 吹送了一口气, 语气极尽艾魅:“我说宁大小姐,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这说起来,合卺酒你算是勉强还给我了……”他轻挑地抬起她的下巴:“那洞房花烛呢,宁宁打算何时还给我?” 赵嘉宁闻言瞪大了眼睛, 似乎是被他的厚颜无耻给震惊了:“你……你……” 薛钰“嗯?”了一声,轻挑了一下眉:“我什么?” “你无耻!” “哦?”他弄着她的耳垂, 闻言倒也不?恼,狎弄道:“我怎么无耻了, 还请宁大小姐赐教,我洗耳恭听。” “什么欠你洞房花烛, 我们明明都……我如何欠你了?” “明明都什么,怎么不?说了?”薛钰将下巴枕在她的肩颈,艾魅地低c:“傻瓜,那怎么能一样,虽说我们做了那么多?次,可没有哪一次是红烛高烧、身穿婚服的,这才叫洞房花烛,知道么。”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压得?我喘不?过?气了!走开啊!”说着扭动?着身体,试图将他从她身上推开。 薛钰闷h了一声,声音哑得?厉害:“别动?。” 赵嘉宁察觉到?了他……立刻吓得?一动?不?敢动?了。 薛钰觉得?好?笑,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尖:“这你倒是听话。” “放心,今天不?碰你。你今日舟车劳顿,又因?天象之变受了惊吓,该是劳累困顿不?堪了……”他的嗓音低哑,啃nie着她的耳垂,在……“而我们又太久不?见了,我怕我一碰了你,便控制不?了我自己,到?时……我会心疼的 赵嘉宁闻言松了一口气,薛钰说的不?错,他这么长时间没……一旦折腾起她来,她可……不?住,保不?齐真会死在……“真的?” 薛钰便笑了:“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嗯?” 她双手抵着他的胸膛,轻轻推拒:“那你还不?快从……你那么沉,快把我压坏了!” 薛钰却捉过?她的一双手,轻轻吻着她的掌心,语气依旧十分不?正经:“哦?哪里坏了,让我看看?” “你……你给我下…………” “急什么,我说宁大小姐,我这般为你考虑,体贴照顾至极,那么投桃报李,你是不?是也该为我做点什么,嗯?” 赵嘉宁感受到?他捉着她的手,一路……直到?触碰到?那个……她被……一般,立刻想缩回手,却被他牢牢按下,声音沙y克制,又存着一丝逗趣的兴味:“跑什么?” “你……你干什么……” “你说我要干什么?宁宁,我不?碰你,可我为你忍得?这么辛苦,你也总要帮帮我才好?……” 赵嘉宁只觉指尖的那一点滚汤温度,沿着手指传遍全身,烧得?她整张脸都在发烫:“你……你自己明明有手,为什么……偏要我帮……” 薛钰的嗓音含着沙哑笑意,像是故意要令她难堪似得?,刻意放缓了语调:“你……是要我自du么?”他tian弄着她的耳垂,明明是极轻挑的神情,话说出口,倒像是十分无辜:“可我,不?会啊……” “你……你怎么可能不?会!” “我确实不?会,”他亲吻着她的颈侧,呢喃道:“我从来没有自du过?……” 赵嘉宁一怔,她只觉得?薛钰在床上那样对她,便下意识地以?为他必然十分精通此道,又怎么会不?懂……但仔细一想,薛钰的气质,乍见之下,十分清冷禁欲,的确很难想象他会自读。 她只觉得?脸烫得?更厉害了:“那……那不?是简单得?很吗!你自己试试……就会了……” 薛钰低笑了一声:“哦?难道你试过??那不?如,你教教我……” “薛钰,你干什么……” “我真的不?会,宁宁,你教教我好?不?好?……你不?肯帮我,可我自己又不?会,那你教教我吧,你教教我,我就会了……” 赵嘉宁稀里糊涂的,竟也被他绕进去了,说是教他,可分明是她紧………她几乎…… —— 次日她再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一位穿着件青绿褙子的婆子端着一个铜盆进来,看到?她慢慢从床边坐了起来,笑道:“哟,姑娘醒了啊?” 昨晚……这比跟薛钰……还累,因?为全是她伺候他了,赵嘉宁揉捏着……的手腕,抬头皱眉看向她:“你是谁?薛钰呢?” “老?奴是世子拨来伺候您的,姓韩,您可以?唤老?奴一声韩嬷嬷,至于?世子……” 门外忽然传来一人的脚步声,薛钰一手提着一个红酸枝镶螺钿鸟笼,里面装着一只绿毛鹦鹉,推门而入,屏退了下人,慢慢走至床边坐下,笑得?一脸春风得?意:“我在,怕你无趣,弄了一只鹦鹉来调^教,想着等调^教好?了拿给你——怎么,想我了?一醒来就问?我——就这么想我?” 赵嘉宁看着他满脸春风的样子便着恼,可怜她手到?现在还酸,原想开口叫他放了她,转念一想,说了也是无用,他之前?说过?,得?等圣上驾崩后才会放她,也就是这几日的事了,想来几天功夫,忍忍也就过?去了,便也不?再多?费唇舌:“懒得?跟你讲话。” 薛钰笑了下,低头逗弄着鹦鹉,之后巴巴地将鸟笼提到?她面前?:“宁宁,你看。” 赵嘉宁转头看了一眼,见笼子中的栖架上停着一只绿毛鹦鹉,油光水滑的,毛色倒是鲜艳,扑腾着翅膀,叫的却是:“赵嘉宁是只小懒猪,赵嘉宁是只小懒猪!” 赵嘉宁不?敢置信似得?,抬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薛钰,你就是这么让它?给我解闷的?” 薛钰握拳抵唇咳嗽了一声:“宁宁,你先别着急。”又继续逗弄那只鹦鹉:“小畜生,胡乱叫什么,都惹我们宁宁不?开心了,再乱叫,小心我把你毛都拔了……”又压低声音道:“你会不?会看眼色,不?是这个,换一个。” 那只鹦鹉倒是从善如流,果真换了一个:“赵嘉宁唯爱薛钰,赵嘉宁唯爱薛钰……” 赵嘉宁:“…………” “薛钰,你都教了它?些什么!!” 薛钰面露尴尬,咳嗽了一声道:“宁宁,再给我一次机会,这次一定可以?。” 几经波折,鹦鹉终于?喊出了:“嘉宁万福,嘉宁万福!” 赵嘉宁脸色这才稍有缓和,接过?鸟笼兀自逗弄了一会儿,也起了报复的心思?,教它?道:“跟我说,薛钰是个大坏种。” 鹦鹉却一时学不?会,仍在兀自叫着:“嘉宁万福,嘉宁万福!” 薛钰却从身后环了上来,将下巴抵在她的颈侧,带着沙哑笑意:“哦?哪里大,又哪里坏了?” 赵嘉宁耳后一阵发烫,在心中把他骂了一遍,没有理他。 “怎么不?说话?”薛钰笑着拢过?她的手,语气宠溺,也是纵着她:“想教鹦鹉说话?我帮你好?不?好??” 说着拿起逗鸟棒,逗弄着它?道:“说,薛钰是个大坏种……” 他倒是饶有耐心,教个畜生也这般循循善诱,几次教下来,鹦鹉倒真的开口叫道:“薛钰是个大坏种,薛钰是个大坏种!”终于?把赵嘉宁给逗笑了,她之所以?被逗笑,一是觉得?借着鹦鹉的口骂他,实在解气,二是觉得?竟有人教鹦鹉骂他自己,实在好?笑。 薛钰也笑了,摩挲着她的脸颊,问?道:“这下满意了,好?玩儿么?” 赵嘉宁一贯是不?给面子:“也就那样吧。不?过?是鹦鹉说了句话,有什么稀奇。” “是么?”薛钰逗她:“那我们宁宁怎么教不?会它?呢?” “你!”赵嘉宁哼了一声道:“我又不?是禽兽,自然做不?到?与畜生交流,让它?听我的话了!” 薛钰危险地眯起眼睛,忽然翻身将她压倒在床上,整个覆了上去:“好?你个小没良心的,我帮你教鹦鹉说话,你反倒拐着弯儿地骂我是禽兽,赵嘉宁,有你这样的么?” 赵嘉宁被压在s下,依旧不?肯示弱:“我有说错吗?你可不?就是禽兽,才会……逼我做那种事!” 薛钰挑眉:“是么,逼你?明明是你自己愿意教我的……不?过?是让你用手帮了我一回,这便禽兽了,我可真是冤枉。也罢,左右也是禽兽了,不?真做点禽兽事,岂不?是白背了你这个骂名?” 赵嘉宁立刻警惕起来:“你……你要干什么?” “怕了?”他轻挠着她的下巴,就像逗弄一只小猫咪:“小东西,还是这么没用。” 第 90 章 薛钰好笑道:“知不知道为什么鹦鹉听我的?话, 却不听你的??” 赵嘉宁茫然地摇了摇头。 薛钰只觉得她呆呆的样子十分可爱,忍不住低头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傻瓜,自然是因为我之前在它身上下了许多功夫——精诚所至, 金石为开,即便是禽兽,也不会无知无觉……” 赵嘉宁只是懵懂地看着他。 他一瞬间?没了脾气, 却又无端生了恼恨, 便低头泄愤似得轻咬了一下她的?唇角, 与?她呼吸交错:“精诚所至, 金石为开,禽兽都能?所有感,为什么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仍是无知无觉呢?” 赵嘉宁怔了下,慢吞吞地眨了眨眼,薛钰看了她一会,低头吻了上去, 仔细描摹她的?唇瓣, 反复舔舐, 赵嘉宁这般由?他亲吻了一会儿,才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一般,猛地推开了他:“好啊你, 薛钰……你拐着弯骂我禽兽不如是不是!” 薛钰略一抬眉,低笑道:“我可没这么说……”慢慢亲吻着她, 嗓音像是带了蛊惑,在她耳边缱绻诱哄道:“你现在说, 你并不是无知无觉,你说你其实也喜欢我, 喜欢我喜欢得要命——那不是要比禽兽强上百倍么?” 薛钰的?确很能?蛊惑人心,赵嘉宁一时竟也有些鬼迷心窍:“我……”这时门外响起了动静,她才如梦初醒一般,猛地回过神?来,推开薛钰道:“好笑,我一个人,何至于跟一只?禽鸟比?” 在门外敲门的?是韩嬷嬷,说是厨房的?饭菜已经备妥,问他们?是否要用?膳。 便就是这么巧,赵嘉宁的?肚子忽然叫了起来,她睡到日上三竿才醒,实在是太久没吃东西了,这会儿被嬷嬷提醒,才觉早已饥饿难耐。 薛钰弯起唇角,便道:“让人把饭菜拿上来吧。” “是。” —— 韩嬷嬷先伺候了赵嘉宁洗漱,她梳洗完毕后走到桌前?用?膳,满满一桌子菜,酥蜜饼、琅琊酥糖、炙蛤蜊、火腿鲜笋汤、烤兔肉……全都是她最爱吃的?。 其中有一道,镶银牙,是她那时贪吃糖犯了牙疼,但又想吃肉,薛钰特地命人为她做的?,制作工艺极其繁琐,先要从?成百上千根豆芽里挑选出?通体笔直的?豆芽,之后掐头去尾,只?留中间?两寸,再以银针贯穿,另取火腿切丝,需极细,以银针引之,将肉穿入豆芽内,最后以滚油烹之,直至豆芽通体晶莹,此菜方成。 这道菜耗时极长,寻常厨子难以将肉穿入极细的?豆芽内,也只?有薛钰擅机括,手极灵巧,方能?做到,也因此这道菜几乎是他做的?,纵使日后她入了宫,吃的?也都是山珍海味,独独怀念此道膳食,却无人能?做,今日能?再度得见,不免食指大动,遂多吃了一些。 薛钰一边帮她布菜,一边笑看着她道:“可不就是小懒猪么,又懒又馋……又没人跟你抢,吃慢些,当心噎着……也别吃那么多,容易积食——宁宁,听话。” 赵嘉宁其实平时胃口也没那么大,小鸟一般大的?胃口,但今天?饿了许久,又碰上一桌子爱吃的?菜,便吃了许多,一不小心,就给吃撑了,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缘故,午后一直干呕。 起初韩嬷嬷也不觉得有什么,但她毕竟是有经验的?妇人,看多了,也渐渐觉察出?不对:“姑娘该不会是……有身孕了吧?” 正在喂赵嘉宁喝消食茶的?薛钰闻言手一抖,险些将茶水倾洒:“你说什么?” 韩嬷嬷忙道:“这也只?是老奴的?猜测,有孕的?妇人通常容易干呕,眼下姑娘的?情形,与?当初老奴怀孕时一般无二呢,不定真有了喜脉也未可知啊。” 赵嘉宁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住了。 反应过来的?薛钰则瞬间?陷入了狂喜,紧紧地把赵嘉宁抱入怀里:“宁宁,我们?要有孩子了!” 赵嘉宁仍是没回过神?来,呆呆地道:“我……怀孕了?我们?的?孩子?” “是啊,除了我,还有谁能?让你怀孕,自然是我们?的?孩子。”薛钰将她搂得愈发紧了,像是怀抱着得而复失的?稀世珍宝,连声音都在颤栗:“太好了,你有了我的?孩子,就再也不会离开我了。” 韩嬷嬷笑道:“这可是天?大的?喜事,不过公子,请恕老奴多嘴,这种事还是要请大夫过来确诊一下才更为稳妥。” 薛钰道:“是,我太过高兴,倒给忘了,你快去叫个大夫过来,越快越好。” 薛钰说“越快越好”,韩嬷嬷果然立刻找了一个大夫过来,一把脉,立刻起身恭喜道:“恭喜少?爷,贵府夫人已有两月身孕。” 薛钰大喜,立刻让人将大夫领下去打赏,一回身,正要与?赵嘉宁说些什么,却猛然觉察出?不对:两个月的?身孕,算下时间?,正是她待在慕容景身边的?时候——她既然不在他身边,他自然没法?碰她,她又是如何怀上的?身孕?! 赵嘉宁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眸子里闪一丝过慌乱无措,想起曾经欺瞒薛钰的?种种,不免有些心虚:“薛钰,我……” 薛钰观察她的?神?情,一张脸阴沉到了极点,深吸一口气,听得出?是在极力隐忍克制:“赵嘉宁,你说,这个孩子究竟是谁的??” 赵嘉宁低头绞弄着手指,似乎难以启齿:“我……” “怎么,这么难回答么?”他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眸光乌沉沉地看着她,凝着锐利的?审视:“总之,绝不可能?是我的?,对么?” 赵嘉宁目光有些闪躲:“我……” 他极短促地笑了一声:“那是谁?慕容景吗?” 薛钰觉得自己快要疯了,赵嘉宁的?背叛像是一把带着勾刺的?利刃,狠狠地插入他的?心腑,来回绞弄,直至血肉模糊,支离破碎。 他额角青筋凸起,像是再也压抑不住滔天?的?怒火,戾气千倍百倍地升腾上来,他看着她,陡然提高了音量:“说啊!” 赵嘉宁被这一声怒吼吓了一跳,在她印象中,薛钰就没有这么大声地跟她说过话,一时旁的?情绪倒也顾不上了,只?剩下天?大的?委屈,因此不管不顾地叫嚷道—— “你这么凶做什么!!这是什么了不得的?天?大的?事吗!就算我怀了慕容景的?孩子又怎么样??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吗?别忘了,我早就不是你的?人了!官府的?卖身文书,也早已烧毁了!” 薛钰怒极反笑,气得连声音都在抖:“好,好个跟我没关系,赵嘉宁,我拿真心对你,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薛钰倏得收紧了力道,攫住她的?下颌,迫使她与?他对视:“你不是说,没让他碰过你吗?你不是答应过我的?吗?赵嘉宁,我那么相信你,你居然敢骗我!” “我不能?骗你吗,薛钰,要不是你这么疯,我怕你知道真相后对我做出?什么疯事,我才懒得骗你。” “世间?女子大多视贞洁为性命,没了贞洁就该去死,可我不这么认为,我认为性命要比贞洁重要得多,否则当初我被你欺负,早就该一头撞死了,也不会与?你虚与?委蛇。“ “况且凭什么男子可以风流成性,女子就该守贞如一?薛钰,我又为什么要为你守贞,当初和你……又并非我自愿!就该和别的?男子有什么,洗刷掉你留在我身上的?印记才好!” 薛钰忽然吃吃笑了起来,看向她的?目光,浸染了绝望,又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疯态:“好,好得很呐……” 他将手缓缓下移,忽然一把掐住了她的?脖颈,那样?纤细脆弱的?一截,仿佛只?要轻轻一用?力,便会顷刻折断。 这对他来说,不过是一念之间?。 赵嘉宁被他掐着咽喉,她不是没有设想过这样?的?场景——终有一日死于薛钰之手,她原以为她会很害怕,可真到了这个关头,却无半分惧意,只?是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心脏不知何故,竟一阵绞痛,这是从?来没有过的?陌生感觉,可却来不及给她时间?深究。 “你以为我不会动手吗?赵嘉宁,别的?男人若是穿过我的?衣服,我都不会再穿,一件衣服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一个女人?”他眼神?淡漠,一字一顿地道:“我嫌脏。” “我早说过,我的?东西,决不容许他人染指,从?前?我对你百般迁就,万般讨好,不过是因为你是我的?女人,我喜欢你,为你做什么我都甘愿。” “可如今你既然让别的?男人碰了你,那便是脏了,我也不会要了,既然如此,我还何必容忍你?你知道的?,背叛我的?人通常只?有一个下场。” 他眼底一片凄怆,到底坠下泪来:“赵嘉宁,是你逼我的?。” 赵嘉宁只?是冷笑,仿佛十分疲倦似得,缓缓闭上了双眼:“那你杀了我吧。” “你真以为我不敢吗!” “那你杀了我啊!” 薛钰忽的?发了狠,正要收紧力道,临了却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见赵嘉宁紧闭着双眼,一张脸惨白如纸,仿佛再没生息,只?有从?眼角划过的?泪,滴落在他手上,依旧是热的?。 他忽然心疼到了极点,怕他弄疼她了,也伤了她的?心,如梦初醒一般,仓惶地收回了手。 他眼中满是哀痛,他发泄似得大喊了一声,失魂落魄地走出?了房门。 90-100 第 91 章 颈间的禁锢骤松, 赵嘉宁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浑身瘫软。 刚才和薛钰的对峙几乎花光了她所有力气,她昏昏沉沉地上了床, 无力地瘫软在了床上。 伸手轻轻抚摸腹部,在今天之前,她是无论如何?也料不到她会怀有身孕……无措、迷茫、害怕, 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她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 或许根本没得选, 用不了多久, 薛钰便会去?而复返,要了她的性命。 她太了解薛钰了,他不会允许这样的背叛,他刚才,是真的想要她的性命,也是,如果他连这个都?能够原谅, 那才是匪夷所思——她不信他会为她做到这种地步, 她已然见了棺材, 也该掉泪了。 她苦笑了一声,抚摸着小腹,叹道:“孩子, 起先,我并不期待你的到来, 可你来都?来了,我竟觉得或许这世上, 我也仅有你一个血脉相连的至亲了。若是我活着,我一定?会保你平安, 可我如今自身都?难保了……别?怪娘,娘也无能为力,从?国公府倾颓的那一刻开?始,我的命运就不在我自己手中了。” 她刚被带到这儿时?,也观察过周围,大门都?有侯府的府兵把守,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何?况是她。 总之,如今是生是死,早已不是由她说?了算,多想也五益,她认命了。 这么想着,身上倦意袭来,她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 赵嘉宁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只知道再?醒来时?,外边的天都?黑了。屋内点了灯,却只有一盏,烛光微弱,只笼着豆大一点的光芒。 有人在轻抚她的脸,是极温柔的,她却猛地惊醒了。 床上朦朦胧胧坐着一个人影,赵嘉宁只看了一眼,霎时?屏住了呼吸——是薛钰! “醒了 ?”他放低了嗓音,带着一点哄人的意味,仿佛情人间的低喃:“之前吓坏了吧?” 赵嘉宁却攥紧了锦被,戒备地往后瑟缩了一下。 薛钰心中一阵刺痛,缓缓收回了手,沙哑着嗓音道:“是我不好?,让我们宁宁受惊了。” 赵嘉宁目光犹疑地看向他:“你……” 薛钰喉结滚动,双手捧过她的脸,虔诚地在她额头落下一吻:“我想通了……” 赵嘉宁错愕地抬起了头:“薛钰……” 他与她额头相抵,缓缓地闭上了眼,哑声道,“不是,我想过了,这件事?不能够怪你……你不过是一个弱女子,娇娇软软的,并无半分反抗的能力,男子想要强逼于你,你又有什么办法?又怎么能怪你呢。” 他倏得睁开?了双眼,眼中寒芒湛湛,杀意毕现?:“该死的,是那个染指你的男人。” 赵嘉宁一时?呆住了,或许是完全没想到薛钰会是这样一个态度,可她什么时?候说?过她是被强逼的了?这不是自欺欺人吗? “薛钰,你……” 薛钰温柔地应了一声,深深地吻向了她:“这一切都?是慕容景逼你的,是么?宁宁,只要你说?是,我便相信你,从?此既往不咎。” “我……”赵嘉宁清楚明白地知道,这个时?候只要回答“是”,就能逃过一劫,这是再?好?不过的了,可不知为何?,临了说?出口的却是:“他逼我的又如何??我自愿的又如何??” 她觉得她一定?是疯了,竟然敢一而再?再?而三地试探薛钰的底线。 这听起来很不可思议,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可这一刻,她就是不要命地想知道,薛钰究竟会纵容她到什么地步。 薛钰下颌线收紧,涩声道:“宁宁,你为什么……” 赵嘉宁踌躇着开?口:“我……” 还来不及多说?什么,下一刻,薛钰忽然倾身吻住了她,吻带了一股不容拒绝的强硬,甚至算得上是凶狠,只是不管不顾地,要将她未说?出口的话给堵回去?。 这一个令人几乎窒息的吻终于让赵嘉宁再?没力气开?口,只能无力地伏靠在他的怀中喘xi。 薛钰俯身轻轻蹭着她的脸颊,喃喃低语道:“好?了,不必你回答了,我知道,你一定?是被逼的……说?不说?又有什么区别?,我知道就好?了……” 这是连台阶也不必给了。 赵嘉宁始知,薛钰这次不会再?杀她了。 她抬头看向他,这样锋利骄傲的一个人,高高在上惯了,眼里向来容不得沙子,如今被她逼得一层层蜕去?所有原则底线,鲜血淋漓,都?变得不像是他了——呵,真可怜啊薛钰。 却教她心中生出一份别?样的快感。 她冷笑道:“是么,可是世子你,方才明明嫌我脏,您冰清玉洁,可别?让我脏了您的身子……” “我不过是一时?口不择言,脏的是那个对你起了下作心思的男人,你自然是干干净净……我喜欢你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嫌弃你呢……” “是么,可你还说?别?人穿过的衣服你不会再?穿,别?人用过的女人,也不会再?碰——那你现?在抱着我做什么,你若是不杀我,不如趁早放了我,也省得我脏污了你的眼。” “那怎么能一样,旁的,都?只是身外之物……”他缓缓地闭上了眼,唇畔浮上几分自嘲,又仿佛是认了命。 温热的唇驻留在她的耳际,喃喃低语一般,嗓音缱绻蛊人,叹息似得道:“而宁宁你,是我的命……” 赵嘉宁怔了一瞬。 薛钰捧过她的脸,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原谅我好?么,宁宁。” 他离得她极近,眉目几可入画,琥珀色的瞳仁像是汪了一泓清泉,澄澈见底,这万千世界,却只倒映着她一个人的人影,她像是受了某种蛊惑,违背了她的理智,慢慢地靠了过去?。 却在即将触碰到他的唇时?,两?根玉竹似得的手指轻按了她的唇,薛钰弯了弯唇,绽了一抹笑。 他笑起来是极好?看的,勾魂摄魄,最能迷惑人心:“别?急,宁宁,我们先喝药吧。” 偏是这种时?候,赵嘉宁有些?迷眼,脑袋慢吞吞地转了一圈,一时?反应不过来:“喝药?” 薛钰笑了笑,便起身走到一旁端来了一碗药汁,黑漆漆的看不出什么,只是味道一闻便知极苦,赵嘉宁皱起了眉:“这是什么?” “你近日身体不适,自然要喝些?药,才能大好?啊。”说?着将药碗递给了她,柔声道:“乖,喝吧,喝完就好?了。” 赵嘉宁慢慢地仰起头来看他,薛钰立在床边,半边脸隐在昏暗的光线中,便显出几分晦暗难明来,长睫掩映,覆住眸底神色,愈发显得一张脸如雕似琢,却无端教人心惊。 她呆呆地看着他,猛地反应过来,脸色骤然惨白:“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我喝药……这药里有毒是不是?你还是想杀了我!” 薛钰便抬眼看了她一眼,若有似无地低笑了一声:“傻宁宁,想什么呢,我怎么会杀了你呢。我怎么舍得。我要是能做到,你早死了千次万次了,又怎么会如今还好?端端地坐在我面前呢?” 赵嘉宁心跳得极快,天地间似乎只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她知道薛钰说?的是真的,他要想杀她,伸手掐死她就是了,弹指间就能要了她的性命,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地哄骗她、迷惑她。 他并不想杀她,可是她却分明从?他身上感受到了凛然的杀意! 她下意识地就想逃避,蜷缩到床的一角,连连摇头道:“不,我身体没有什么不适,我不想喝……” “你有,你忘了,你总是干呕,这难道不是天大的不适么?宁宁,你有任何?的不适,我都?会很心疼的。听话,把药喝了。” “可那不是病,是我怀孕了才……”她忽然停了下来,目光错愕地看向他,这才恍然:“你想杀了我的孩子?薛钰,你动的竟然是这个念头!” 意图被戳穿,薛钰却显得十分平静,甚至用一种温和平常的语气道:“好?了宁宁,喝了这碗药,我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我们之间再?无芥蒂,这不是很好?么。” “你……你不是说?不怪我吗……你既然打算放过我,为什么又要逼我……” “是,我是不怪你,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不怪你,我可以?无底线地包容你——但也仅限于你。至于你肚子里的孽种,我自然不会让它来碍我的眼,时?刻提醒我那段不堪的往事?。” “宁宁,你知道么,每当我想起今日所发生的种种,想到你……我都?快要发疯。不过我可以?保证,只要你喝了这碗药,今日之事?,就全都?烟消云散了。我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赵嘉宁只是哆嗦着唇瓣:“不,我不喝,我不会喝的……这不是孽种,这是我的孩子……” 薛钰眼底翻涌出戾气,只觉嫉恨到了极点:“为什么?你难道就这么舍不得这个孽种?还是因为它的父亲是慕容景,所以?你才这么放不下!” 他眼眶渐渐变得通红:“你就这么喜欢他?这么想为他生孩子?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你却总是要喝避子汤!” “你不是不想生孩子么?为什么又改变主意了?为了他,当真要牺牲到这种地步吗!”薛钰哽咽道:“那我算什么,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再?看我一眼,你从?前最喜欢的,明明是我不是吗!” 薛钰失态至此,眼下并不是什么好?事?情。 赵嘉宁看出他,吞咽了一口口水,安抚他道:“薛钰你冷静一点,我想要这个孩子,跟太子没有半点关系……是,在怀孕之前我是不打算生孩子,可是既来之则安之不是么,我想我既然已经怀有身孕,那它就是一个小生命……” “我甚至在想,自从?哥哥去?了后,我在这世上,再?也没有血脉相连的亲人了……而这个孩子,选择这个时?候来到我的身边,会不会就是我哥哥以?另一种方式回到我身边呢,所以?我想留下他……薛钰,从?前在侯府,无论我要什么,你都?会满足我,这次也会一样的,对吧?” 薛钰抬手拭去?了眼尾的湿意,低笑道:“当然,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你想要孩子,我也给你,只要你喝了这碗药,我们以?后会有属于我们自己的孩子的。一个,两?个,还是三个,你想要多少,我都?能给你。” 他轻抚着她的脸颊,嗓音低哑:“宁宁,我不想逼你,所以?这药,你自己乖乖喝下去?,好?么?放心,我问?过大夫了,你才不过两?个月的身孕,用药流掉不会伤身子的,也并不如何?疼,就跟你来月事?差不多。我会像以?往你来月事?时?那样陪着你,宁宁乖,有我在你身边,你就不疼了。” 赵嘉宁哭得梨花带雨,只是不住地恳求道:“不,我不要,薛钰,我错了,你饶过我这回吧,好?不好?,就留我孩子的一条命吧,我求你了……” 薛钰只是一手将她揽入怀里,一下又一下地轻抚她的背:“别?哭了,你哭得我心都?乱了……” 赵嘉宁闻言便觉事?情或许能有转机,连忙抬起头,双手捧过他的脸:“薛钰,我求你了,答应我吧,好?么?那是我的孩子,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难道不应该爱屋及乌么?” 她慢慢靠了过去?,与她额头相抵:“你不要想这是慕容景的孩子,你要想,它是我的孩子……你知道么,其实,如果这个孩子是你的,我也还是会把它留下来的……” 薛钰眸光亮了一瞬,眼神湿漉漉的,以?一种近乎小心翼翼的姿态,颤声问?道:“真的么?” 眼下这种关头,自然是要想方设法地稳住他,继而说?服他,让他放过她的孩子。 赵嘉宁连忙竖起三指:“我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末了轻轻贴上他的额头,软声道:“所以?薛钰,你就把我的孩子当做是你的孩子,放过它好?么。” 薛钰蹙起眉尖,面上多有挣扎之色,他揽过她的腰,深深埋进她的颈侧,声音竟带了哽咽:“可是宁宁,我好?痛苦……你是我的,只能完完全全属于我,可如今……你能明白么,若是留下这个孩子,我会很痛苦……我快要疯了……可你又这样求我,你哭了……我不该让你哭,我该怎么办,我好?痛苦……” 赵嘉宁轻抚他的背,只道:“我知道。” 这时?门外忽然起了动静,是韩嬷嬷在门口唤道:“世子,老奴有要紧事?禀报,是有关夫人的……” 第 92 章 薛钰从赵嘉宁的身上起?开, 抬手淡淡地拭去脸上的泪渍,起?身面向房门,又恢复了往常的清冷淡漠:“进来。” 韩嬷嬷小心恭敬地推门而入, 埋着头道?:“世子……” 薛钰双手负背,淡道:“什么事?” 这原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句问话?,只不过薛钰对旁人一向十分冷淡, 所以?语气也算不上温和, 但那韩嬷嬷居然身子一哆嗦, 直接跪了下来, 未免让赵嘉宁觉得反应大了些。 薛钰皱眉,脸色更冷了:“到底什么事?” “是……是方才那个大夫……世子您说要快些找一个大夫过来,奴婢也是心急,在街上看到一个游医,一手持着幡布,一手摇着虎撑,穿着一身白布道?袍, 瞧着倒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我以?为是个可靠的, 便叫了来为夫人诊脉……可谁知……” 话?说到这?里?, 嗫嚅着不敢再说下去。 薛钰立刻明白过来了,急忙追问道?:“可是那个游医是个不可靠的?”见韩嬷嬷迟迟不敢回答,冷声喝道?:“说啊!” 那李嬷嬷肩膀一缩, 这?才心一横,如实说道?:“世子料得不错……我也是刚刚才得知, 我们被他给骗了……” “原来那个游医不过是个江湖骗子,若给妇人把脉, 常谎称有孕,随口说个小月份, 两三?个月孕肚本就不显,因此也不会惹人怀疑。” “妇人怀孕,通常阖家欢喜。他便趁此来骗取不菲赏金……我便是遇到了苦主?,说他夫人被他诊断有孕,他欢喜无比,日日盼着孩儿降临,可数月过去,他夫人肚子依旧平平,便另外请了大夫诊治,始知上当受骗……” 说着抬头胆战心惊地看了薛钰一眼,见他眼眶泛红,神?情似哭似笑,还以?为是他乍闻此消息,愤恨不已,一时只觉惶恐不安,只因这?位世子一向性情乖戾,并不是个好相与的。 何况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对这?位夫人有多珍视,听说她怀孕了更是赏赐了众人,可眼下那大夫既是个骗子,他的诊断便做不得数,世子极有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偏偏这?个游医是她带来的,世子盛怒之下,难保不会迁怒于她,可薛钰当下却?并没有发作,竟道?了句:“好,江湖骗子好啊,便是诊断有误才好……” 韩嬷嬷还道?是自己听差了,以?为薛钰这?是受了刺激说了胡话?,当下更是惧怕万分,连连求饶,又宽慰薛钰道?:“世子您别这?样,虽说那大夫是个骗子,但他的诊断也未必一定是错的,毕竟夫人干呕之状,的确便是怀孕的征象,保不齐夫人果真怀胎两月了呢……” 她自以?为这?番话?能安抚宽慰薛钰,一抬头,却?正撞上薛钰的视线,神?色冷戾得骇人,只从齿缝间?吐出一句:“还不赶快去找正经的大夫!”当下吓得冷汗连连,连忙逃也似地出了门。 大夫来了后,当即替赵嘉宁诊了脉。 先前与薛钰一番争执,她对他苦苦哀求,又要想方设法地稳控他的情绪,说服他放过她的孩子,这?些早已耗尽了她的心神?,如今听说她可能并未怀孕,大起?大落之下,一时只觉恍惚,呆呆地任由?他们施为。 薛钰却?死死攥紧了手,手背青筋浮现,虬露爬满在手背上上,他屏住呼吸,只是凝神?一瞬不瞬地望向那名大夫。 大夫年过花甲,蓄有一把花白的山羊须,诊脉片刻,抚须道?:“这?位夫人并未怀孕,之所以?有干呕之症,不过是一下进食过多,胃有积食罢了。” “当真?!” “老夫行医数十年,自当不会有错。” 薛钰几乎压抑不住心中?的狂喜,又吩咐道?:“再去找几位大夫过来!” 一连三?位大夫替赵嘉宁诊脉,结果无一不是:脉相从容和缓、柔和有力?,并非滑脉。 这?是根本没有怀孕。 没有怀孕……他的宁宁并没有怀上别人的孩子……他也不用再逼她拿掉那个孽种…… 只要没有那个孩子,那么她就不会与慕容景建立羁绊,而他既有了那道?魏熙帝的秘旨,一旦时机成熟,只要赵嘉宁肯稍微地回心转意?,不再因为待在他身边便寻死觅活,那他迟早能把她再夺回来。 至于贞洁……罢了,跟赵嘉宁比起?来,那玩意?儿简直不值一提,他为赵嘉宁破的例还少吗?也不差这?一桩了,他为赵嘉宁守贞也是一样的。 何况那全是慕容景的错,跟他的宁宁又有什么关系。 所有问题都迎刃而解,薛钰只觉浑身上下一时畅快无比,他拂手屏退了众人,走回床边坐下,将?尚未回过神?来的赵嘉宁深深地揉进怀里?,声音都带了些颤^栗:“宁宁,你知道?么,我太高兴了,真好……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对我的……” 不同于薛钰的无比兴奋,回过神?来的赵嘉宁却?是一片空茫,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被剜去了一块。 若是从头到尾没有也就罢了,她本也没想过怀上谁的孩子,偏偏先前误诊,让她以?为她有了孩子,她从一开始的难以?接受,到后来慢慢想通,觉得这?或许是上天冥冥之中?的安排,在赵嘉学死后,要还予她一个血脉相连的至亲。 她便从一开始的抗拒排斥,到渐渐心生期待,甚至开始幻想孩子出生后的种种,结果现在又告诉她,这?一切都成空了,她根本没有怀孕。 她心里?顿感失落与怅惘,偏偏薛钰还一副神?采飞扬的样子,搂着她在她耳边一直说他有多高兴,这?无异于在她伤口上撒盐,她气得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推开了他。 这?一下猝不及防,薛钰毫无防备,被赵嘉宁推到一旁,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宁宁?” “别叫我!”赵嘉宁胸口起?伏,瞪着他道?:“薛钰,是你,都是你,是你把我的孩子弄没了!” 薛钰便笑了:“这?倒是奇了,我给你的汤药也不见你服下,怎么倒能赖到我的头上……宁宁,可不带你这?样的……” 赵嘉宁愤愤道?:“不怪你,难道?怪我吗?薛钰,就是该怪你,不是你,我也不会一时被诊断有孕,一时又没有,倒像是平白失了一个孩子!都怪你!” “是你积了食,出现干呕之症,那韩嬷嬷说这?是怀孕的征象,这?才让人去请了大夫过来,谁知竟是个行骗的游医……宁宁,讲点?道?理,我明明,也被骗惨了……” 说着一把将?人拽回怀中?,气息吞吐在他耳畔,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轻笑:“这?也要怪我,宁宁,那你真是冤死我了。” 赵嘉宁仍是不肯服气似得,拿出了无理取闹的气势,不断地拍打他的胸口:“都怪你!薛钰,你赔我孩子,你赔我孩子!” 她一味地发泄,自认为拍打得用力?,其实这?些力?道?落在薛钰身上,跟挠痒痒也没什么区别。 在他看来,说是拍打泄愤,倒不如说是撒娇。 情趣罢了。 在薛钰眼中?,赵嘉宁浑身上下都是软绵绵的,就连打人的力?道?,也是如此。 他轻易地就捉住了她的手腕,勾唇慢慢逼近了她,眸光在暧^mei的灯光下闪过一丝深暗,嗓音沾染了情^y,透出几分喑^ya,吹在耳侧,身体便也跟着酥r:“薛钰你……” “你不是想要我赔你一个孩子么?好,我现在就赔你……一个够不够?还是两个,三?个?” “放心,避子汤也有许久不曾喝了,药效早过了,你要几个我都给你……”他抚摸着她平坦的小腹,若有所思道?:“这?里?很快就会鼓起?来,装满我的……” 说着唇畔勾起?一丝笑,慢慢倾身覆了下去。 “薛钰,你……你要做什么!你放开我……唔……” 反抗的声音被吞没在腹中?……不多时,挣扎的力?道?也渐渐小了……转而响起?了女子轻微的啜q申口令声,伴随着男子暧m的低c。 “薛钰,慢点?…… 我……我快要死了……” 薛钰便停下冻做,低头极温柔地吻去她颊边的泪水,轻笑道?:“傻宁宁,哪有那么容易死……来,我先送你个y仙y死。” —— 东宫内,慕容景面色阴鸷地盯着坐在地上那个一身大红婚服,却?披头散发、形容痴傻的女子,冷笑道?:“也不知道?薛钰从哪里?找来一个疯女人替赵嘉宁,不是说他要与他表妹成婚么,花轿交错,倒是不把他表妹送过来。” 一旁的太子赞善闻言道?:“听闻世子的表妹早年曾救过他的性命,因此他对她极为看重,若让她替赵氏女,恐殿下迁怒于她。而若是换做一痴傻女子,太子仁德,自不会与一痴儿计较。” “我看这?痴儿眼熟,似乎是曾在朱雀街上遇见过,因这?痴儿虽则痴傻,但却?有几分姿色,就有些人牙子打起?了她的主?意?,要将?她卖去青楼,后来听说是被一世家公子救下,如今看来,便是世子了。” 慕容景摆手道?:“罢了,一介痴儿,能有什么主?意?,还不是任由?薛钰摆弄,孤也懒得与一个傻子计较,便留在宫里?,赏她一口饭吃吧。” “是,那赵氏女的下落可要立刻派人去搜寻?” 慕容景沉吟道?:“其实倒也不必去找,那赵嘉宁必定不愿待在他身边,薛钰待旁人狠心绝情,唯独对她一向心软,她若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寻死觅活的,他还能强逼她留在身边不成?至多不过几日,就该将?人还回来了。” “孤知道?仕钰的心思,不过是想着父皇驾崩后,国之大丧,孤短期内便不能迎娶赵嘉宁,所以?才将?她掳去,想拖延到那日……倒也难为他了。” 慕容景转着手上的双转轴金刻戒,缓缓道?:“先派人去找着吧,不过他为人谨慎,藏得也必定隐匿,一时恐怕也搜不到……好在也并不着急……” 他眼底划过一丝晦暗幽光:“父皇驾崩也不过这?两日,他走后,孤便要去办他交待给孤的那道?秘旨……若薛钰在府上,恐事情生变,何况那样的场面,难免有些血腥……毕竟是生身父亲……” “孤此前还头疼该怎么避开薛钰,如今既有赵嘉宁帮孤拖住他,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太子赞善:“殿下考虑的是,只是殿下的这?场婚仪,却?是被世子搅和了。原本今日是殿下的大喜日子,赵氏女也该嫁与殿下,如今却?……” 慕容景拂了拂袖摆,倒是不以?为意?:“无妨,迟早是孤的人,如今不过耽搁几日罢了。” 这?时地上的痴儿像是听到了“嫁与”二字后有所感,竟挥舞着手臂咯咯笑道?:“嫁……嫁与世子……我马上,就要嫁给世子了!” 慕容景闻言略一抬眉,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就凭你?不过一个傻子,薛钰连多看你一眼都不会,他的心里?,可只有赵嘉宁一人。” 又冷嗤道?:“想不到就连一个傻子也钟情于他,他就这?么好?可惜啊,他所钟爱的,这?辈子也不可能喜欢他。在赵嘉宁这?里?,孤可是彻头彻尾地赢了他。” 第 93 章 盛熙三十八年三月, 魏熙帝慕容泰因服用过量红丸崩逝,享年六十八岁。太子慕容景登基,改国号为弘德。 慕容景登基后, 宣薛昶入宫觐见。 薛昶一见到身着帝王常服,头戴金翼善冠的慕容景,笑?着上前道:“景儿。” 慕容景微眯起眼睛, 眼底划过一丝暗光, 面?上却不显, 只道:“永城侯。” 薛昶一愣, 只因慕容景从?未如此?称呼过他,因着他的骑射自幼都是由他教?的,他一向唤他一声“老师”,如今骤然?改变称呼,倒教?他一时反应不过来。 他抬眼仔细打?量慕容景,这才发现他今日身着帝王常服,头戴金翼善冠, 常服两肩上用金线绣团龙, 上又加饰日、月二章纹, 金翼善冠饰有二龙戏珠,以金累丝编成,端的是熠熠生辉。 他这才反应过来, 眼前的青年如今已不是那个唤他一声“师父”的少年太子,而是大魏新一任的帝王了。 刚才直唤他的名?讳, 的确有些不妥,只不过他与他一向亲近, 料想慕容景应当也不会与他计较,但想起薛钰的劝诫, 还是拱手行礼道:“臣,拜见陛下?。” 只是手刚拱起,便被慕容景上前托着,言语间多?有嗔怪之意:“欸,朕与侯爷是什么情分?,朕的骑射都是侯爷教?的,如今只有你我二人在,当不必多?礼。” 薛昶闻言心中一暖,一时颇感欣慰,心想薛钰果然?是多?虑了,景儿是他自小看着长大的,一身骑射本领也是他亲自教?习的,他的为人品性如何,他最清楚不过,又怎么会因为登上帝位便与他生分?呢? 当下?爽朗一笑?,一拍慕容景的肩膀道:“那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就说?,以陛下?和臣的交情,私下?会面?,自当不必太过拘束!” 慕容景微笑?道:“是。”一垂眸,眼睑覆下?,遮住了眼底一片晦暗难明的神色。 再抬眼,依旧是一副温和的神情:“时光如梭,这几年永城侯你一直在外征战,朕也许久不曾见你了,上回随先帝狩猎,使朕想起从?前永城侯你亲自教?朕射箭,百步穿杨,实在教?人叹服……朕记得儿时学习射箭,朕起初不得要领,你便一遍遍握着朕的手,教?朕如何瞄准靶心……“ “朕年幼张不开大弓,十分?沮丧,你就特意送了朕一张紫檀木制成的小弓,怕朕不肯用,还跟朕说?,朕现在还小,自然?是要用小弓的,等朕日后长大了,长成了男子汉,就能挽得动大弓了。” “如今想来,倒是十分?怀念那段年少无忧的时光。如今年岁渐长,朕自忖骑□□进了不少,不知永城侯可否有兴致指点?一二,指出不足啊。朕也可借此?重温少年时光。” 薛昶:“哈哈,陛下?有此?兴致,臣自当奉陪。” 校场内,一道利刃破空之声划过,箭矢飞快射出,正中靶心。 这是他射出的第三支箭,依旧是箭无虚发,正中红心。 薛昶缓缓收了弓。 一旁慕容景见状击掌道:“多?年不曾见永城侯射箭,没想到?依旧是百发百中,英姿不减当年。” 薛昶爽朗笑?道:“臣这几年,南征北战,过的都是刀口舔血的日子,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不知用箭射穿了多?少敌军的脑袋,箭法?自然?不会荒废,若是荒废了,陛下?今日哪还能再见到?臣。” 慕容景不知想到?了什么,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微笑?道:“永城侯为大魏江山鞠躬尽瘁、戎马半生,是我大魏之幸,也是朕之幸。” “哈哈陛下?过奖了,臣只不过是尽自己的本分?罢了!”他素来心直口快,又因与慕容景向来亲近,从?不避讳什么,当下?话到?此?处,竟直言道—— “不过说?起来,臣这一生打?过大大小小的仗役,那是数也数不清的!平辽东,剿北元,说?句不避讳的话,那大魏的半壁江山,都是臣和臣手下?的将士打?下?来的!” 说?完才想起自己的失言,但转念一想,慕容景是自己自小教?习长大的,心性纯良,如今虽登基为帝,但待自己依旧客气有礼,并未生分?,况且他也了解自己的为人,知道他绝没有居功自傲的不敬之意,也必不会与他计较,便没有多?想。 再抬眼时,却对上慕容景乌沉沉的目光,带着一种锐利的审视,以及令人逼仄的压迫感,可再一眨眼,那种压迫感便又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他温和的笑?意—— “永城侯说?的不错,这大魏的半壁江山,的确是您一手打?下?来的。先帝在时,曾想封你为国公,后来却不了了之,如今朕即位,理当还给你应有的殊荣,不日,朕便下?旨封你为梁国公,以彰你的功勋。” 薛昶闻言大喜,他原本就对魏熙帝撤销封公爵一事耿耿于怀,如今慕容景即位,第一件事就是还他原有的封赏,他是既高兴又欣慰,连忙拱手道:“如此?,便多?谢陛下?了!” 慕容景只是无言地着了他许久,唇边噙了丝若有似无的笑?意,而后才道:“永城侯的三支箭都已经射出了,接下?来,该朕了。若是箭法?有失准头,还请永城侯赐教?一二才是。” “陛下?哪里的话,只管射箭便是,若是有用得着臣的地方,臣还像从?前那般教?你!” 一旁随侍的太监弯腰递过来一把弓和一支羽箭,此?太监正是新任的秉笔太监李双全?,为人心思缜密,最善察言观色,慕容景还未曾吩咐,他却已深谙其意,往常校场周围都有侍卫巡场,如今却空无一人,便是他一早吩咐了。 可怜薛昶,这位戎马半生的大将军,粗枝大叶,又或对圣上全?无防备,竟无半点?察觉。 慕容景接过弓与箭,缓缓举起手,弯弓引箭,眯眼对准靶心,一松手,箭却偏了靶心半寸。 他收了弓箭,转身看向薛昶,笑?道:“果然?失了准头,叫永城侯见笑?了,不知永城侯可否向从?前一样,指点?一二。” “欸,陛下?言重了,那有何不可!”沉吟片刻,又道:“依臣看,陛下?身姿无有不正,头未低垂,背也未后仰,只是持弓时与箭未保持牢固,抑或一开始蓄力过满,使弓满之际,手足已虚,便使箭骤然?发出之时,箭身不直,势头自然?也就偏了。” “又或者?陛下?所使用的是硬弓,弓力大,不易张开,拉开后亦不能持久,这样一来,便难以瞄准,不如试一试臣所用的开元弓,应当能好上手些。” 慕容景闻言只是淡淡笑?道:“朕谨记永城侯的教?诲,不过换弓——便不必了。”一边慢条斯理地抬起手中的弓,复又搭上羽箭,只不过这回瞄准的,却是薛昶:“朕这回搭箭,可稳了?” 虽被慕容景用箭指着,可薛昶依旧不疑有他:“瞧着倒像个样子,只不过到?底稳不稳,陛下?,还需将箭射出才能见分?晓。” 慕容景弯起唇角:“永城侯说?的是。” 他将弓缓缓拉到?极致。 薛昶依旧未曾怀疑。 即将松弦时,慕容景终于停下?,倏忽问道:“不知仕钰……这几日在做什么?” 薛昶一愣,实在是这句话问得太过突兀,完全?是没来由的一句,但他还是答道:“前几日他与晚晴大婚,岂料天生异象,有道士说?这桩姻缘天所不容,也就作罢了。仕钰说?是心中不痛快,外出散心去了,要三五日才能回。我知他心中确有不快之事,故也不拘着他,想着出去散散心也好。” “原来是这样。”慕容景缓缓开口,声音透出几分?飘忽与渺然?:“永城侯,你说?,以朕和仕钰的交情,若朕有一日,做了一件非常对不起他的事,他知道真相后,还会原谅朕么?” 薛昶只以为是赵嘉宁那事,连忙道:“那是自然?,陛下?和钰儿是君臣,亦是知交,少时便相知相交,如今也不曾更改。如此?情谊,岂会轻易断了。” 慕容景唇角便露出一点?笑?意,极轻地道:“但愿吧。” 他道:“永城侯,朕瞧着朕的靶子似乎摆放不正,不知能否劳烦你走近看看,略做调整?” 薛昶不疑有他,走过去瞧了。 及至走到?近前,并未发现有何不妥,正要转身回去,身后却忽然?传来一声利刃破空的箭啸,他征战沙场多?年,早已练就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领,当下?便有所察觉,立刻闪身回避。 利箭与他擦身而过,他只道是哪来的刺客,一时格外忧心慕容景的安危,正要赶去救驾,一转身,却见慕容景正挽着弓,一手虚虚松了弦,显是刚放了箭。 ——刚才在背后暗箭伤人的,竟然?就是他! 薛昶瞳孔骤缩,眼中有错愕,有痛心,有讶然?,诸般错综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最后只剩下?不可置信。 便是这一瞬的犹疑,第二支箭已啸然?而至,正中他的心脏。 力道之大,入肉之深,染血的箭尖已从?背后钻出。 薛昶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手指着他,嘴唇哆哆嗦嗦地,叫了他一声:“慕……慕容景……” 下?一刻,便轰然?倒地。 慕容景眸色漆黑,辨不出什么情绪,将手中的弓递给一旁的李双全?,慢慢踱步走到?了薛昶身边。 薛昶还未曾咽气,只是瞪大着一双眼,不甘、怨恨地从?喉咙间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低吟。 慕容景停在他的身边,慢慢地俯下?了身:“老师,朕这一箭,射的如何?” “朕的一身骑射皆是你所教?,你能死在朕的箭下?,也该感到?欣慰了。” “老师,景儿长大了,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拉不开大弓的稚童了。” “你的确是沙场上战无不胜的大将军,是大魏的战神,也因此?,这第一支箭,朕无论如何也射不中你。可惜啊老师,你从?无败绩,可这人心的一仗,你却注定一败涂地。” 薛昶死死地瞪着他:“为……为什么……” “老师,你别怪我,先皇的遗命,朕不敢不从?。否则他日魂归故里,九泉之下?,朕也无颜面?对他。要怪你怪你太过忘形了,常言道事不过三,可你的逾越之举,又何止三桩?先帝对你已经忍耐多?时了。” “你说?这大魏的半壁江山,是你打?下?来的,这话不错,可老师,你忘了,朕才是天下?之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这样说?,莫不是想让朕把这天下?分?你一半?” ——“你军功累累,手中又有大量兵权,偏又不懂得约束己身,居功自傲,专横恣意。老师,不是朕不想容你,是实在容不下?你了。” “不过你放心,朕答应给你的爵位,自然?会兑现——朕会在你死后,追封你为梁国公。” 薛昶空茫地瞪大双眼,眼中的愤怒不甘渐渐褪去,转而漫上一股浓重的悲怆与自嘲,竟慢慢笑?了起来:“想不到?我戎马半生,杀敌无数,临了却不是死在战场上……而是死在……我誓死效忠的新皇手上……哈哈哈……” 羽箭直穿心脏,鲜血淌了一地,薛昶能感受到?生命力正在急速流逝,往日力能扛鼎的战神,如今竟连张嘴说?话都觉得费力之极。 他只觉得疲倦不堪。 “悔不该不听?我儿劝言,多?加提防……”想到?薛钰,薛昶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死死抓住慕容景的袍角:“我死后,你……你要怎么对他……慕容景,你若是敢对我儿下?手,我便是变成了鬼,也决计不会放过你……” 慕容景只是淡淡笑?了下?,慢条斯理地抽回了衣袍,微微俯身,道:“放心吧老师,你也说?了,朕和仕钰是多?年的知交,从?前旁人拜高踩低,全?都瞧不起朕,也只有他并不看重这些,因着你的关?系,倒与朕渐渐亲近起来。便为着这份情谊,朕也不会对他做什么。” “他只要乖乖的,朕自然?会让他袭了你的爵,闲散富贵地度过这一生。” 薛昶这才松了心神,方才不过是凭借着这一问勉强留了一口气,如今这口气一散,手臂重重地倒在了地上,顷刻间便咽了气。 慕容景喉结滚动,无声地注视了他良久,到?底还是蹲下?身,伸手替他阖上了双眼。 再起身时,脸上已恢复成了一派淡漠冷寂,他负手而立,西斜的日光将他的身影拉得老长,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张脸笼罩在阴影中,脸色晦暗不清。 他吩咐道:“北元余孽进宫欲行刺朕,永城侯舍身救驾,不幸殒难,特追封为梁国公,以彰其功。” 第 94 章 紫檀木的几案上?, 三足缠枝花香炉里正点着香,香雾徐徐飘出。 一室暗香。 混着浓烈的绮mi艾魅气息。 纱幔一角扬起?,影影绰绰可以窥见…… 如雪的。, 淋li。女子娇弱无力地伏。只是不断地叫着他的名字,轻轻推着他,试图将他叫醒。 可他似乎是?陷入了某种梦魇, 怎么都唤不醒, 喃喃地叫着父亲, 表情像是?极为痛苦。 忽然他猛地睁开了眼?, 冷汗连连地从噩梦中惊醒,惊惧地坐起?了身:“父亲……”他搭着额头,脑仁像是?要炸开一般,钻心得疼:“怎么会……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他梦见薛昶死了,一箭穿心,死不瞑目。 “你终于醒了,你知道吗, 你睡了快一整天。”赵嘉宁贴了上?去:“薛钰, 你怎么了。” 薛钰顺势将她抱坐在怀里, 下巴枕在她的颈侧,只?是?这样静静地抱着她,直到过了许久, 才轻声道:“宁宁,我做了一个梦, 一个很可怕的梦。” 嗓音有些发颤。 赵嘉宁轻轻“嗯”了声,大约也能?从他颤抖的嗓音里感受到他的惧意, 这是?从未有过的。 她想了想,只?道 :“我爹爹曾说, 梦境和现实是?相反的。” 薛钰“嗯”了声:“我知道。” 一个荒诞梦境罢了,又怎么能?够当真? 至于为什么会做那样的梦,大约是?这几天过得实在太过荒唐,与赵嘉宁没日没夜地厮混在一起?,不知节制,导致昨晚那一场酣畅淋漓的□□结束之后,他睡得极沉,仿佛怎么都醒不过来,于是?便催生了各种荒诞不经的梦境。 ——或许只?是?他太累了。 他努力将心中的那股怪异感觉压下去,转移开注意力—— 小姑娘雪白的藕臂松松地挽着他颈项,上?面遍布暧日未红痕,大多是?他动情时吻遍她全身留下的。 修长手指轻轻划过那些痕迹,指尖带着微凉的触感,赵嘉宁瑟缩了一下。 薛钰抬了下眉,手指顺着往上?,停在了她白皙纤细的脖颈,之后,又渐渐往下…… 那里更是?被啃得不成样子……到处是?他留下的痕迹…… 薛钰垂下眼?帘,鼻梁高挺,薄唇平直,下颌清冷,有一种近乎神祗的出尘感。 冷白的手指停在她的…… 他顿了顿,微微勾唇:“好像更大了……是?宁宁长大了,还是?…… 赵嘉宁脸上?霎时腾上?红云,轻轻推搡了他一下:“薛钰……你……你胡说什么!” 薛钰便笑?了,捉了她的手放在唇下轻吻,慢慢覆了上?去:“不胡说了……那就来做点什么吧……”做点什么,好把?那个可怖梦境所遗留下来的不适感逼退。 随着薛钰的挨近,躺在他身下的赵嘉宁慢慢闭上?了眼?,浓密卷翘的眼?睫却颤得厉害,他勾起?唇角,不禁起?了逗弄的心思,将将要碰到她的唇时,却悬停在了空中。 将她被汗水浸湿的鬓发拨到耳后,他附在她耳边,轻笑?了一声,吐字恶劣:“赵嘉宁,你该不会——以?为我要吻你吧?” 赵嘉宁立刻睁开了双眼?,恼得不行,狠狠推了他一把?:“薛钰,你快去死!” 薛钰笑?得前俯后仰。 他重新靠回床上?,一腿屈起?,手搭在膝上?,懒洋洋地睨了她一眼?,朝她勾了勾了手:“好了,不逗你了。宁宁,过来。” 赵嘉宁没理他。 薛钰便直接一把?把?她捞了过来,圈锢在怀里,“怎么了,生气了?”他认错倒是?快:“我错了,心肝……原谅我好不好……” 当然,认错也不光是?口头上?,他还身体?力行地好好认了错—— 他有一双极漂亮的手,手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仿若玉竹雕刻而成,生来清冷,对?着这样一双手,似乎不该生出亵^du的心思。 偏偏这双手擅机括,十分灵活,灵活到……不消片刻,便搅弄得赵嘉宁娇泣连连,丢在了他怀里。 薛钰抽回了手,放在眼?前仔细端详,手指泛着淋漓li的水光,他微探入口中,尝了赵嘉宁的味道,勾起?唇角,低头与她咬着耳朵,戏谑道:“丢得这么快……宁宁,你还是?这么地没用。” 赵嘉宁将脑袋深埋在他怀里,整个人都红透了。 薛钰抚摸着她的脑袋,问她:“为什么这两天这么乖,嗯?” 赵嘉宁脸颊枕在他的胸膛上?,闻言慢吞吞地眨了眨眼?,美?眸中含着未散的水汽,透出几分茫然与恍惚。 她晃了晃脑袋,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事情怎么发展成了这样。 可她似乎也并没有别的选择,一直是?被动的、受裹挟的,薛钰把?她掳到这儿,他要对?她做什么,她又有什么办法? 或许是?知道这样的日子是?有限期的,而且并不长,所以?也并不感到如何焦躁绝望,也不必非得鱼死网破。 甚至因为这限定的几日,反而让她暂时抛开了理智与顾虑,更遵从本心。 至于后面这几天的种种的荒唐无度,或许是?被薛钰要了几次 ,她也索性破罐子破摔,彻底放纵沉^沦了…… 这几天的一切,就像一场绮丽的幻梦,不断引人沉溺,却让人甘之如饴。 只?可惜,很快就要醒了。 她想薛钰于她而言,终究还是?不一样的,她一度骗过了所有人,包括她自己,可直到此时此刻,她终于不得不承认,他始终是?她心底独一份的心悸。 她伸手抚摸着他的脸,细细描摹他的眉眼?,唇边浮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带着淡淡的怅惘:“不过是?‘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罢了。” 薛钰顿了下:“好一个‘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他从身后拥住她,贴着她的面颊,轻轻摩挲:“这几日我们醉生梦死,可算下时间,慕容景也该登基继位了……我说过,到那时我会送你回去……所以?你是?觉得我们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所以?才这般放纵么?” “可宁宁,如果我说,只?要你愿意,我们有大把?的时候可以?在一起?呢?” 他将她的身子扳了过来,握着她的肩,只?是?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爱意在此刻疯狂滋长:“我只?要你一句话,宁宁,只?要你说你愿意……你还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赵嘉宁皱眉别过了脸,有一种美?梦被人叫醒,她不得不提前清醒的不悦感——她只?想一晌贪欢,根本不想面对?这个问题:“我喜不喜欢你又有什么意义,那日在猎场,我自认为我已经跟你说的够清楚了,总之我……我不会和你在一起?。” 薛钰颓然地松开了手,身体?后仰,靠在了床头。 他要笑?不笑?地扯了一下唇角,冷淡地一掀眼?皮—— “算了,我就知道,你只?会说让人扫兴的话——赵嘉宁,你真是?没劲透了。” 赵嘉宁抿紧唇瓣,慢慢垂下了脑袋,两只?手无意识地绞弄在一起?。 薛钰瞥了她一眼?,他知道这是?她无措时一贯的小动作?。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疲倦极了。 两人一时无言。 薛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正有些走神,忽然听见有隐隐约约的啜泣声响起?,一抬头,正看见赵嘉宁雪白圆润的肩头轻轻抖动,一滴豆大的眼?泪顺着下巴滴落下来,他的另一只?手搭在膝上?,而赵嘉宁不知什么时候又挨了过来,两人一时离得极尽,那滴泪便无声地砸在他的手背上?。 也砸在了他的心尖上?。 仿佛带了灼人的温度,薛钰立刻缩回了手。 她哭了? 他的心刹那间又乱了,满脑子都只?有一个念头:他把?她弄哭了。 烦躁地吐出一口气,他伸手攫住她的下颌往上?一抬,果然见到她淌了满脸泪,正泪眼?朦胧地看着他,一双桃花眼?像是?水洗过一般,眼?圈泛红,纤长的睫毛上?盈满了泪,轻轻一眨,泪珠便从颊边滚落。 她哭得鼻尖泛红,轻轻翕动着鼻翼,扁了扁嘴,模样委屈极了。 薛钰喉结滚动,逼自己冷下心肠,捏着她的下颌,嗤道:“赵嘉宁,你又哭?你就只?会哭。该哭的好像是?我吧?” 赵嘉宁呆了呆,下一刻,哭得更凶了,泪水仿佛决了堤,无论如何也止不住。 薛钰叹了一口气,伸手捧过她的脸,替她擦拭着脸上?水渍。 “好了,别哭了,不说你了,还不行吗?” “赵嘉宁,差不多行了,听话,别哭了。” 可不管用,脸上?的泪水越擦越多,赵嘉宁也哭得越来越伤心。 薛钰也逐渐开始手忙脚乱,故作?的姿态再?也维持不了了。 他捧着她的脸,无措地、一点点吻去她的泪水,用的竟然是?求人的口吻:“对?不起?宁宁,是?我错了,你别哭了好不好?你知道的,我根本见不得你哭……你别折磨我了行么。” 赵嘉宁抽噎道:“真可笑?……还不是?……你……你把?我弄哭的……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凭什么那样对?我说话……” 薛钰亲吻着她的额头:“是?,我不该逼你……不该说那些让我们不开心的话……今朝有酒今朝醉,你说的对?,一晌贪欢足矣……是?我不好,你原谅我吧,好不好?” “来日方长,我会有足够的耐心,等你回心转意……” “宁宁,”他哑声道:“我会等你,等你什么时候——愿意给我一个名分。而不是?,只?是?在这里……”话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 赵嘉宁渐渐止住了抽泣,有些懵懂地看着他。 薛钰这才弯起?唇角,似笑?非笑?道:“而不是?,只?是?在这里——偷情。” “偷情”二字,刻意咬得极重。 “这般见不得光,又无名无分的,宁宁难道不觉得,我才是?那个该委屈、该哭的人么。” 见她一时无措窘迫,连哭也不记得了,又忍不住逗弄她,凑上?去抵在她的耳后,低哑道:“还是?说,你就喜欢这种刺激?” 赵嘉宁咬紧唇瓣,涨红了脸道:“薛钰,你……你能?不能?别胡说了……” “能?啊。”薛钰挑了一下眉:“你不哭就行。” 他替她擦干了眼?尾最后一点泪痕,轻笑?道:“不哭了?”他掐了掐她的脸,又刮了一下她的鼻尖,摇头笑?道:“你怎么这么爱哭,眼?泪不要钱是?么,小哭包。” 赵嘉宁闷闷地道:“还不是?你把?我弄哭了……你懂什么,一旦哭起?来,情绪上?来了,哪里有那么容易停下来……” 薛钰捏了捏她的耳垂,挑眉笑?道:“我自然是?不懂,别的我或许比你略懂一些,可说到这会哭撒娇的本事,那我真是?远远不及。” “你!”赵嘉宁气得用手指他:“薛钰,你敢取笑?我!” 薛钰只?是?轻轻地笼了她的手,低头亲吻她的手指:“会哭不好么,你只?需掉几滴泪,就能?让人为你心碎……连命都可以?给你。” 说着抬起?她的下巴,慢慢地吻上?了她的唇,薛钰吻她一向是?极温柔的,带着一种珍视的克制,琥珀色的瞳仁像是?一汪可见底的静湖,湖面泛着细碎的金光,美?不胜收,引人入胜,轻易便能?教?人沉溺。 赵嘉宁顺势攀上?了他的身体?,手臂环住了他的脖颈,想要吻得更深入一些,薛钰却忽然停了下来。 他将赵嘉宁缠在他脖颈上?的手臂摘下,重新靠了回去。 赵嘉宁缓缓睁开双眸,眼?眸湿^润,泛着潋滟水光,无辜地望向他,透出一种意犹未尽却被打?断的不悦和迷茫:“薛钰……怎么了……” 薛钰弯起?唇角,只?道:“没什么,只?是?忽然想起?来,从来都是?我主动,宁宁,你好像,还没主动吻过我。” 赵嘉宁茫然地看着他。 “宁宁,我想你吻我。”他注视着她,眼?神透出一点缱绻的蛊惑,又像是?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一点怅然,仿佛她不答应他,他就成了天底下第一可怜的人,“我只?是?想,你也对?我主动一次。” 赵嘉宁慢慢地靠了过去。 他鼓励地看着她,扶着她的腰,让她坐在了他的腿上?。 赵嘉宁环住了他的脖颈,轻轻蹭着他的额头,呢喃地叫着他的名字。 薛钰“嗯”了一声,舔^弄着她的耳垂,哑声道:“想接吻么,宁宁?有没有人告诉你,想要什么,就要自己主动,嗯?” 赵嘉宁咽了一口口水,终于慢慢地蹭到了薛钰的唇边。 一抬眼?,却发现薛钰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并未闭上?双眼?。 她一阵脸热,羞恼道:“你……你看着我干什么!你这样看着我,我……我怎么亲……” 薛钰翘起?唇角,“哦?”了一声:“可我方才吻你时,也未曾闭眼?啊。宁宁,我只?是?想亲眼?见到你吻我的样子……” “我不管,你这样看着我,我会心跳得很快,没办法吻你……” 薛钰低笑?一声,慢慢闭上?了双眼?:“那好吧。” 赵嘉宁这才敢重新审视他,他一张脸原本便生得清冷内敛之极,如今闭了眼?,敛了心绪,愈发疏离不似尘世中人。 仿佛只?配世人观瞻。 可偏偏被她拉入了红尘。 早已亵渎过多回,也不差这一回了。 何况他看着冰清玉洁,可这天底下只?有她知道,他究竟有多重欲。 赵嘉宁双手捧着他的脸,屏住呼吸,正要慢慢地凑上?前去时,薛钰却忽然睁开了眼?,像是?见到了这世上?最可怖的事,侧身将她推开,掌根抵着太阳穴,神情十分痛苦。 “为什么……为什么一闭眼?就看到梦中的场景……” 他又一次见到了薛昶被一箭穿心,倒地而亡。 他原以?为这不过是?个荒诞的梦境,梦醒之后,自然会烟消云散,可如今,就连赵嘉宁都无法让他转移注意力,他始知这梦境已然成了他的心魔了。 他当然不信薛昶真的会出事,只?是?不知为何,心里总是?隐隐不安。 为今之计,只?能?回侯府一趟,见到薛昶,他才能?够真正放心。 赵嘉宁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些不安地挽住他的手臂:“薛钰,你怎么了?” 薛钰看了她一眼?,从一旁找出她的亵衣帮她系上?,又替她将一缕散乱的乌发拨到耳后,抚摸着她的脸道:“宁宁,乖,剩下的待会让韩嬷嬷服侍你,我现在有重要的事,必须回侯府一趟。” 说着起?身拿过挂在黄花梨麒麟纹衣架上?的衣物,穿戴完毕后正要离开,手却从身后被人拽住了,其?实软绵绵的根本没什么力道,薛钰甚至不用挣便能?甩开,只?是?他到底还是?回了头。 身后赵嘉宁巴巴地看着他:“薛钰……” 他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发顶,柔声道:“放心,我回头会让人送你回去慕容景身边——我答应过你的事情,不会不作?数。” 赵嘉宁愣了一下:“我……” 不过稍稍迟疑了一会儿,再?回过神来时,薛钰已经出门了。 赵嘉宁气得将床上?的迎枕扔在了地上?。 其?实她叫住薛钰根本不是?为了提醒他……她叫住他到底想要干什么,连她自己都说不上?来,只?是?觉得心口有些堵。 大约是?每回都是?她先转身离开,把?他留在原地,像今日这般,还是?头一遭。 重要的事……他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能?比她还重要么? 或许是?她一向被他捧在手心,早已习惯了,如今骤感落差,心中难免不痛快。 只?是?,似乎有点超过她的预期了。 她能?感觉到对?薛钰感情,越来越不受她的控制,有什么正在冲破理智与重重顾虑,挣扎着长出血肉。 扪心自问,国?公府的灭门之祸,虽然因他而起?,但并不是?她的本意,他不过是?怀璧其?罪。若要怪到他头上?,未免太过牵强。 她当初也并未真的记恨他,只?不过她只?能?将这件事算在他头上?,才能?站在制高点上?谴责他,逼他滚远点。 原来她不喜欢的,从来都不是?他,而是?他与她悬殊的身份,她和他在一起?时,她是?他的笼中鸟,是?她的掌中雀,主动权永远都掌握在他手上?。 生杀予夺,全在他一念之间。她唯一能?依仗的,就是?他对?她虚无缥缈的爱意。 倘若身份能?够调换,她想她再?也不会有任何犹豫和顾虑。 只?是?可惜,这并不可能?实现。 她喜欢他,却又有她的顾虑和不甘,可世事终究无法两全。 有一个疯狂在她心底掠过——那她能?不能?赌一次……赌薛钰能?一辈子待她如此,只?要她答应和他在一起?,他往后也不再?拘着她…… 薛钰那样心高气傲的人,眼?里向来 銥誮 容不得一粒沙子,如今连她和旁人有了肌肤之亲都能?够容忍,为她一再?打?破原则和底线,是?不是?说明,她在他心中,到底是?不同的? 只?不过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就被她立刻按下。 赵嘉宁觉得她真是?疯了,居然会生出这样的念头……哪怕只?是?一瞬间,也不知道究竟是?被薛钰迷惑了心智,还是?跟这个小疯子待久了,连她都染上?了疯劲。 —— 薛钰正要出门的时候,正撞见一脸惊慌的韩嬷嬷,见他出来,连忙上?前道:“世子,门外来了好多官兵,是?我们留在府宅内的府兵数倍之多……您看……” 薛钰沉吟片刻,嗤道:“倒是?难为他能?找到这里。” 又看了韩嬷嬷一眼?,语气淡淡:“无妨,不是?什么大事。你先去屋内伺候夫人更衣梳洗,这才是?一等一的大事,明白么。” 韩嬷嬷愣了一下,等回过神来后,连忙应了声:“是?。”正要往里走时,薛钰却忽然叫住了她:“等等。” 韩嬷嬷停下脚步:“世子还有何吩咐?” 薛钰垂眸敛下神色,淡道:“帮夫人收拾好后,就带她过来前厅吧。” “是?。” 第 95 章 前厅内, 慕容景正坐在东首的一张圈椅上,门?口站着一队羽林卫。 他低头用杯盖轻轻拂着茶沫,听到脚步声, 抬头一看,随即搁了茶盏,温和笑道:“仕钰。” 他道:“我也才刚来一会儿, 你这间宅子位置倒清幽, 倒很适合养个外室……宅子里有从前侯府的下人, 认出了我, 给?我奉了茶,倒是个有眼色的……当然,还是仕钰你教?的好。” 薛钰冷淡地掀眸:“太子殿下光临寒舍,不会只是来讨杯茶水那么简单吧?”忽然注意到他常服双肩上绣有织金龙纹,眯起眼眸,道:“看来该改口称圣上了。臣这几日……忙了些,未曾亲临恭贺圣上登基, 还请圣上恕罪。” 慕容景目光深静地久久注视着他:“无?妨, 你我之间, 不必这般拘礼。” 薛钰抬眉,刚要说些什么,忽然从外间飞进来一只绿毛鹦鹉, 绕着房梁不断叫着:“嘉宁万福,嘉宁万福……” 薛钰皱眉, 心中已经猜到几分,果然听到慕容景说:“你这处宅子, 丛林掩映,幽深僻静, 实在不好找。倒是多亏了这只鹦鹉,我才能找到这儿来。” 薛钰冷冰冰地地扫了那只鹦鹉一眼:“畜生就是畜生,果真是养不熟。” 吃里?扒外的东西?,明明是他用来讨好赵嘉宁的,就算不拘在笼中,也得关在宅子里?,也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竟将它?…… 想到这里?,却骂不下去?了。 罢了,还能是谁,不正?是他的好宁宁,之前便?几次三番说那鸟拘在笼中不得自由,实在可怜,八成是她放飞的。 算了,不过是只鹦鹉,放了就放了,只要她乐意,也没什么大不了,至于招来慕容景,也并没什么妨碍,他不过是上门?接人,而他原本就打算在今日将赵嘉宁送回去?。 他看了慕容景一眼:“我知你此行来的目的,人就在里?面,你待会儿带回去?就是,只是圣上一言九鼎,别忘了答应过我的,在没正?式册封她之前,不能碰她……” 说到此处,忽然想起他与赵嘉宁已然有过肌肤之亲,暗暗攥紧了拳,眸中戾气滋生,勉力克制道:“我今日有要紧的事,便?不与圣上细究了,否则还真要好好问上圣上一句,天子之尊,怎可出尔反尔。” 慕容景皱眉道:“什么意思,仕钰,我自问从未对你失信,至于赵嘉宁,我也从来没碰过她。” “没碰过她?她自己都承认了!”薛钰重重换了一口气:“罢了,你的确从未失信过我,或许是你答应我之前,就已经和她……我今天有事,也不便?与你多说,改日自会向你问个清楚。只盼圣上以后恪守承诺,我还有事,就先?告退了。” 他言辞无?状,毫无?规矩可言,可慕容景听了却也不恼,只因是他先?许他不必拘礼,不论君臣,只是知交:“仕钰,就没有别的话要跟我解释么。譬如赵嘉宁在成婚当日为?何无?故失踪,如今却又出现在你府上。” “圣上这是要兴师问罪么?”薛钰道:“如果我说当时天狗食日,人群慌乱下花轿交错,我错将赵嘉宁带回了府,又因她受了惊吓,所以带她来僻静之地休养,至于为?什么没有通传你一声,实在是一时忙忘了,不知圣上信与不信呢?” “信,你都给?出交待了,我又怎么会不信呢。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薛钰蹙眉,用一种探究与打量的目光看着他。 慕容景笑了下道:“怎么了?怎么这样看着我?是以为?我会真的追究你,再不济,也要大发雷霆,耍一通皇帝威风?” “仕钰,你若是这样想,那可真是太看轻你我的情谊了。何况先?皇去?前留下遗命,无?论你做了什么,都让我对你多加包容,我相?信他也给?你留了什么依仗……” “我倒忘了,他在世时,就已经赐你尚方宝剑与御牌,见宝剑与御牌如见先?皇,我可不愿背负对先?皇不敬的罪名?,试问又怎么会对你做什么呢。” “况且说穿了,女人如衣服,兄弟才如手足。赵嘉宁于我,其?实也不过是可有可无?,只不过她满心满眼都是我,又在你我之间,坚定地选择了我,这份情意,我实在不好辜负。” “不过也说不准哪一天,我觉得无?趣了,就将她还给?你,左不过一开?始我救她,就是因为?动了恻隐之心。” “可我如今知道了,你对她,最?是嘴硬,即便?我当时不救她,你也不会动她一根头发,非但如此,反而会待她如珠似宝,既是如此,我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薛钰一双眼平静无?澜地望着他,半晌才极短促地笑了一声:“还?圣上以为?,我需要你还么?你把她当什么了,她不是一个物件,你想要就要,想还就还,你还给?我了又如何,她的心意在你那儿,我把她强留在身边,她只会寻死觅活,这岂不是要我的命。” 慕容景瞳仁漆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心中忽然生出一种扭曲的快意:“原来,你也会有这般求而不得的时候。” 正?说着,韩嬷嬷扶着赵嘉宁从外面走了进来,她这几日与薛钰不知节制,薛钰除了做了一个噩梦之外,并无?其?他不适,依旧是神采飞扬,行动自如,她却双腿酸软,几乎下不来床,这会儿连走路都要人扶着,她整张脸都涨得通红。 她说了不想出去?,但韩嬷嬷却说是薛钰吩咐,非要带她出来。 她原以为?薛钰早就出门?了,这时无?意间一抬眼,远远就看到他站在厅内,慕容景坐在一侧低头喝茶,她一时竟也没注意到他。 她没想到薛钰还在,当下生出一种意外的欢喜,一时也顾不上身体的不适,甩开?韩嬷嬷扶着她的手,一路朝薛钰跑去?。 及至近前,一头扎进他的怀里?,紧紧地环着他的腰身,嗓音带了丝撒娇的意味,透着浓浓的眷恋:“薛钰……” 薛钰怔了一下,低头抚摸着她的脑袋,想起她跑过来的姿势有些怪异,忍不住问道:“怎么,身体有什么不舒服么。” 赵嘉宁闻言脸红得更厉害了,害羞道:“你……你自己做了什么,你不清楚么,还来问我……” 薛钰尚且没反应过来,一旁忽然有人叫了一声:“嘉宁。”声音沉得厉害。 赵嘉宁身体立刻变得紧绷,一点一点僵硬地转过了身,果然见慕容景正?坐在一侧的圈椅上……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她竟没有发现! 慕容景面色不虞,阴沉地盯着她,只道:“嘉宁,过来。” 赵嘉宁咽了一口口水,回头看了薛钰一眼,眼底有眷恋,有不舍,可却没有过多犹豫,到底还是松开?了手,一步一步,回到了慕容景身边。 掌心瞬间变得空落落的,薛钰缓缓攥紧了手,眼神黯了黯。 等赵嘉宁走到他身边站定,慕容景这才抬头仔细打量了她一眼,微微眯起了眸子,目光锐利,像是要把她整个人给?看穿:“几日不见,嘉宁,你和仕钰的举止,倒是愈发亲昵了,怎么,你该不会是乐不思蜀了吧?” 赵嘉宁顿时心虚不已,下意识地否认道:“没有,我……我只是……” 却始终“只是”个不出所以然来。 慕容景挑了眉:“哦?没有?那这么说来,都是他逼你这么待他的了?” 她正?苦于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借口,慕容景既给?她找了理由,她刚好顺杆而下:“是……是他逼我的……” 薛钰唇边泛上一抹苦涩笑意,又像是自嘲地笑。 却也没拆穿她,只道:“圣上要带回的人既然已经见到,那便?请自便?,我还有要紧事,就不恭送二位了。” 圣上……赵嘉宁始知,慕容景已经登基了。 薛钰说完转身欲走。 赵嘉宁看着他的背影,无?声地张了张嘴,却听一旁慕容景开?口道:“等等。” 薛钰停下脚步,侧头问道:“圣上还有事?” “仕钰。”慕容景起身上前两步,有些急切地道:“你……你有什么要紧事,这是要去?哪儿?” 薛钰转头看了他一眼,神色冷淡:“回侯府,面见我父亲,怎么,圣上有什么吩咐?” 慕容景喉结滚动:“没有。只是怎么好端端的,忽然要见你父亲?” 薛钰淡道:“我做了个梦,不知其?意,想回去?请教?我父亲。既然圣上无?事,那我就先?走了。” “等等……你……你不必去?了。你即便?此刻前去?,你父亲他……怕也是无?法为?你解梦了。” 薛钰皱眉,语调沉了沉:“你什么意思?” 慕容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喉头滚动:“仕钰,你父亲……殁了。” 像是骤然坠入了湖底,冰冷刺骨的湖水从四面八方疯狂地涌入他的口鼻,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混沌不清,他能听见自己的声音麻木地响起:“你说什么?” 慕容景神色微动,道:“就在今日,大约一个时辰前,北元余孽进宫欲行刺朕,永城侯舍身救驾,不幸中箭身亡,朕已经追封其?为?梁国公了。” 中箭身亡……竟与他的梦境意外吻合,心底的不安越来越强烈,而慕容景的神情也不像是在作伪…… 薛钰面色瞬间变得惨白?,下颌线绷得极紧,一抬头,双目早已泛上血色,垂在身侧的手狠狠收紧。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像是在竭力忍耐着什么,声音带着难以自抑的颤抖,他不是猜不到,他只是不愿相?信:“不,我不信,我父亲是不败的战神,他戎马半生,那么多场硬仗他都闯过来了,他怎么会死!慕容景,你骗我,你怎么敢拿这种事来骗我!” 慕容景眼见他这副样子,眼底划过一丝不忍:“仕钰,这件事你迟早都要面对……人总要学会接受现实,”他停顿了一下,从怀中掏出一枚玉坠,递给?他道:“我是不是在骗你,你看了这个就知道了。” 那是一枚和田青玉圆雕玉坠,上刻一个“钰”字,周身环绕雕刻着盘长纹,寓意福泽绵长,岁岁相?见。 慕容景道:“这枚玉坠,我听闻是你父亲为?你特地打制,并于佛龛前供奉,有僧人曾言,若他能常年佩戴此玉坠,便?能保佑你得神佛庇佑。自此他终年佩戴这枚玉坠,从不离身,他说过,除非身死,否则决不取下……倒也是奇了,入殓时绶带偏生断了,那枚玉坠就掉了下来……” “我想这是你父亲的遗物,应该留给?你做个念想,因此就带在身上,想着亲手交给?你。” 薛钰颤抖着手,从慕容景手上接过那枚玉坠。 慕容景道:“除非身死,否则绝不离身……仕钰,如今玉坠已经离身,你难道还不肯相?信么,你父亲他已经……” “别说了!”薛钰一抬眼,眸中戾气疯狂滋长,脖颈青筋隐伏,红着眼道:“我叫你别说了!” 他将玉坠紧紧攥在手心,玉坠深陷其?中,掌心能清晰感受到上面的纹路,是他的名?字,环绕着一圈盘长纹,带着一个父亲对儿子最?殷切的祈盼。 他终于再也支撑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失声哀恸道:“父亲!” 这一声极为?凄怆悲痛,催人心肝。 赵嘉宁心中也不好受,只觉心口处一阵钝钝的疼,或许是她从没见过薛钰这副样子,也或许是她感同身受,想起了父亲去?世时,她也是这般的痛彻心扉。 她有心想要上前安慰,但顾念慕容景在场,因此也只敢轻轻劝慰一句:“薛钰,你别太难过了。” 慕容景低头摩挲着手上的螭龙纹白?玉扳指,道:“仕钰,节哀。”说完牵过赵嘉宁的手,带有警示意味地看了她一眼,转身便?想要带她离开?。 可还没走两步,身后便?传来一声冷冷的“站住。” 慕容景转过身来:“仕钰,你还有什么事么?” 薛钰抬眸,冷白?的脸,血红的眼,天人的样貌,修罗的神情,渐渐流露出一种玉石俱焚的疯态:“话还没说清楚,圣上,你就想走了吗?” 慕容景悚然一惊,强自镇定道:“你父亲的死因,我已经说得明明白?白?,你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是吗?我父亲的死因,真如圣上所说,是死于北元余孽之手吗?或许骨肉至亲之间,自有心灵感应。父亲的死我在梦境中已经预见,可当时我却只当梦境荒诞,不足为?信——” “如今看来,这或许正?是父亲托梦给?我,圣上说父亲是死于北元余孽之手,可在梦中,他却明明白?白?地告诉我,真凶另有其?人。” “梦境怎可作数?”慕容景眸光沉沉:“仕钰,你别多想了。” “我也觉得是我多想了,”薛钰看着他,眼底闪过一道晦暗不明的光华,幽幽地道:“那为?了不让我多想,可否请圣上发个誓,就说你所言关于我父亲的死因,字字属实……你拿你的性命发誓,拿你的江山发誓,拿我和你这些年的情分发誓……” 他每说一句誓词,慕容景的脸便?青白?一分,等说完最?后一句,终于忍无?可忍,喝道:“够了!是真的如何,是假的又如何?朕凭什么发誓!薛钰,有些事为?什么非要刨根问底问清楚,这究竟对你有什么好处!” “不敢发誓?呵,慕容景,你终于承认你是在说谎了?”薛钰脸色凛冽,一字一句,逼视着他道:“什么北元余孽,上都一战,北元残留势力早已被父亲缴清,王室家?眷、宫廷官僚,悉数押解回京,哪里?来的什么余孽?” “一个时辰前,该是酉时一刻,宫门?将要下钥,圣上何以这个时辰召父亲入宫?圣上不怕他赶不及出宫吗?还是你深知,他不会再有机会出宫?” 他的视线下移,落在他右手拇指上的螭龙纹白?玉扳指:“现今王公贵族佩戴扳指,大多用于彰显身份,譬如圣上佩戴的这枚螭龙纹白?玉扳指,这世上除了你之外,再无?第二人敢佩戴……” “可大魏开?国初期,扳指是专为?射箭而准备的,上有凹槽,可保拇指不被弓弦勒伤,外缘有尖钩,有助拉弦。我因为?随身携带袖箭,所以常年将扳指佩戴于右手拇指,而圣上你,我记得,你一向佩戴在左手拇指,也只有要挽弓射箭时,才会戴在右手上。” 他盯着慕容景右手拇指上的扳指,目光凛冽,裹挟着肃杀的气息,一字一顿地道:“陛下今日将其?佩戴在右手上,是刚刚挽弓射箭,来不及摘下吗?” ——“那敢问陛下,挽弓所对何人?” 慕容景目光沉冷深静,倏地低笑了一声,低头摩挲着右手拇指上的玉扳指:“仕钰啊,装糊涂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拆穿呢?只要你装作不知道,我会像从前一样待你,那样不好吗?” 第 96 章 慕容景嗤道:“你早就猜到了, 对么?从见?到我的?那一刻,看到我手上戴着的?那枚扳指,听到我向你宣布你父亲的死因时, 你就已经猜到了,是不是?” “却留我一个人,像个跳梁小丑一样?, 徒劳无功地粉饰太平。你真的很聪明, 仕钰, 我一向很欣赏你的聪明, 可有的?时候,我却并不喜欢你的?聪明,你聪明地不留余地,不懂迂回,这并不是我想要的‘聪明’,你明白吗?” “慕容景,真?的?是你……”薛钰眼底血红一片, 死死地盯着慕容景, 一呼一吸间, 戾气喷涌而出。 他一把上前揪住他的?衣领,嘶声力竭道:“为什么?为什么是你?你一身的骑射本?领都是他教的?,你叫他一声老?师, 他那么相?信你,就算我一再劝诫他, 他也从不认为你会对他做什么……就连我,虽然?提醒他, 不可无防人之心?,但也没想过你会真的对他下手……” “可你呢, 慕容景,你用他教你的?射箭本?事亲手射杀了他,那一刻,他该有多寒心?,有多不可置信,不然?你以为以你的?本?事,他但凡对你有一点防备,你能杀得了他吗!我只问你一句,你到底有没有良心??你对得起他吗?!” 慕容景别?过了脸,眼圈泛红,哽咽道:“你以为我愿意射杀他吗?仕钰,这不是我的?本?意,若不是先皇临去前下了遗命,我怎会如此?” 薛钰一愣,脱力一般地松开了手,恍惚道:“……先帝?” “是,先帝怀疑你父亲有不臣之心?,怕他去后,我性子温吞,掌控不了他,他本?想在在位期间就除了他,可世事无常,郑贵妃的?那一碗进补药,是碗虎狼之药,先皇服下后身子便不济了。” “后来又进服红丸,倒是精神振奋了两日,撑到你和慕容桀回来,见?了你们一面,不料药性反噬,不多久便去了。事出匆忙,因此除掉你父亲一事,只能由我动手。仕钰,你能明白吗?我也是不得已啊。” “何况先帝的?遗命,是斩草除根,以谋逆罪论处,侯府上下满门抄斩,只留你一人性命,让你改名换姓,从此见?不得光,苟活于世。” “可你看看朕,朕只取了你父亲一人的?性命,且对外宣称,是北元余孽进宫行刺朕,你父亲是为了保护朕,才不幸中箭身亡的?。” “甚至在他死后,还追封他为梁国公,不仅保全了他的?颜面,更使你侯府上下免遭屠戮,你日后也可承袭公爵,相?比于先帝,朕已经尽可能地给你恩典了。你要?知道,原本?死的?可不止你父亲一个,是朕保全了他们,你不该怨恨朕。” 薛钰怒极反笑:“这么说来,你杀了我的?父亲,我还应该对你感恩戴德?慕容景,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不觉得荒诞可笑吗?” 慕容景恼羞成怒道:“难道不应该吗!是先帝下的?旨意,你要?恨就去恨他!我只不过是把他送到了既定的?结局,我有什么错!” “若是按照先帝的?旨意,你现在就是罪臣之子,要?受世人的?唾弃和指摘,你连‘薛钰’这个名字都不能再用,要?一辈子见?不得光,你看,这就是口口声声说爱你护你的?先帝,他就是这般为你考虑的??!” “而朕,为了你不惜违逆先帝的?旨意,只杀了区区一人,朕都为你做到了这个地步,你难道还要?怨恨朕吗?” 薛钰注视着他,平静的?瞳仁深处蛰伏着涌动的?暗流:“是吗?那敢问圣上因何射杀我父亲?” 慕容景一挥袖,不耐道:“朕不是说了,那是先帝的?旨意!” “哦?圣上方才不是说,为了仕钰,愿意违逆先帝的?旨意么,那既然?已经违逆赦免了侯府众人,为何干脆不连我父亲也……” “薛钰!” “慕容景!” 薛钰冷嗤道:“怎么,无话可说了?什么先帝的?旨意,不过是借口。是,一开始,你可能没想过要?取我父亲的?性命,是先帝临死前特意嘱托你,你才埋下这颗种子。” “其实先帝不过是留下遗命,又无遗诏,也无旁人见?证,究竟是否遵从先帝遗命,不过在于你的?一念之间,就像你放过了侯府上下,这个时候,其实你知道,只要?你想,你可以不杀他的?。” “可后来,你登上了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想起先帝临终之言,越来越能切身体会,于是变得愈发猜忌疑心?,何况如今天下既定,昔日平定天下的?宝剑,如今却变成了悬在头顶的?利刃,使你日夜难安,既然?非但已无用武之地,而且还让你辗转难寐,不如除之而后快,以求高枕无忧,是不是?” 薛钰的?目光带着着一种锐利的?审视,像是能穿透表里,窥探人心?,直教人无处躲藏。 心?底那一点隐秘阴暗、连他自己都不肯承认、不愿面对的?心?思,就这样?被薛钰难堪直白地剖析于众,慕容景脸色铁青,看了薛钰半晌,索性也不再装了,面容忽然?变得扭曲:“是又怎么样??他这些?年仗着军功,愈发不把先帝放在眼里,强闯猿岭口、对先帝授予的?封号不满,出言不敬、擅自提拔自己军中的?将校,藐视皇帝、僭越擅权,这桩桩件件,哪一桩哪一件冤枉了他?! “他对先帝尚且如此,如今朕登基,他仗着从前教习过朕,岂不是更加不把朕放在眼里?朕没有将他以谋逆罪论处,施以极刑,不过是看在你的?面子上,看在朕从前叫他一声老?师的?份上——朕已经够仁慈的?了!” 蛰伏的?疯狂汹涌而出,薛钰双眸泛红,竟诡异地笑了:“好,很好,慕容景,你终于说出你的?心?里话了。” “我父亲战功赫赫,手握重兵,却是个只懂打战、胸无城府的?粗人,是,他有些?时候是僭越无礼了些?,可要?说到谋逆犯上,这是万万没有的?,你又何必给他扣这样?大的?帽子?其实你心?里比谁都清楚,可还是要?他死,因为就算他没有谋逆之心?,他死了,对你也是百利而无一害。那为什么不呢?” “但难道他死了你就能彻底心?安吗?慕容景,先帝言传身教,竟还没让你明白,斩草必须除根?你狠,却又不够狠,倘若我也死了,那才是真?的?高枕无忧,不是吗?” “我父亲如今一人赴死,黄泉路上,未免孤单。你我又相?识一场,不如,让我彻底来成全你这份心?安。”话音未落,已扣动袖中机括,箭簇寒光凛冽,正抵在颈侧。 慕容景脸色大变,立刻上前格挡:“仕钰,不要?!” 赵嘉宁亦吓得面无人色,哭着道:“薛钰,不要?……” 可下一刻,那枚原本?抵在薛钰颈侧的?箭簇,此刻却架在了慕容景的?脖子上。 薛钰指尖轻划过刃面,嗓音渺然?地轻叹了一声:“陛下,我说了,你狠,但还是不够狠。怎么,舍不得我死?”他目光一凛,眸底杀意毕现:“那只好你去死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救驾!”一直候在外的?御林军此时鱼贯而入,齐刷刷地亮剑对准薛钰。 赵嘉宁见?状连忙上前挽住他的?手臂,心?脏跳动得厉害,她?从没有过这么害怕的?时刻,紧张得连说话都在颤抖:“薛钰,你不要?冲动,你要?是现在把他杀了,你也活不了了……” 薛钰却道:“我还活着做什么,一起死了不好吗?若是在冬日就好了,一场大雪过后,无论是什么样?的?血迹,也都该冲刷干净了,白茫茫一片,多干净。”他的?声音渺如尘烟:“我喜欢这样?干净。” 赵嘉宁刹那间就哭了出来:“薛钰,你这个疯子,你疯了吗……” 箭簇已经染血,慕容景闷哼一声,道:“薛钰,你这是疯病又犯了?你想杀了我为你父亲报仇?你可知这样?做有什么后果?” 薛钰嗤道:“后果?你都说我是疯子了,疯子哪里还管什么后果?” 慕容景深深地一闭眼:“仕钰,你我之间,非要?走到今天这个局面吗?只要?你肯收手,我保证,会待你一如从前。你不是想要?赵嘉宁吗,我把她?还给你,成不成?就当是我给你的?补偿。” 赵嘉宁听到这话呆住了,她?怎么样?也想不到会从慕容景口中听到这样?的?话,这样?的?语气,就好像她?是一件可有可无的?物件,是可以随意赏给人的?。 她?似乎……从未看清过他。 薛钰一怔,脸上闪过一丝怔仲,随即嗤笑道:“我说陛下,你这话,说给三岁小孩听,他说不定还会信你几分。” “你不信?你不信我会既往不咎还是不信我会把赵嘉宁还给你?” 慕容景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虽然?一直嫉妒你,嫉妒你可以得到先帝的?宠爱,永安的?爱慕,赵王的?亲近……可我心?里,是真?的?把你当做我此生最好的?朋友。” 他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当中,缓缓开口:“我还记得那年春日,宫中设宴,宴毕,先帝忽然?兴起,要?考校我们兄弟几日的?箭术,君子六艺,先帝最看重射。” “当时我大哥还在,在比试前,先帝问席间众人,吾三子,孰射之甚?我大哥出身尊贵,母族势力强大,赵王自不必说,生母郑贵妃最受帝宠,他作?为郑贵妃的?儿子,先帝爱屋及乌,在我们兄弟几人中,也最属意他。只有我,生母出身卑贱,先帝也视那次酒后临幸为人生之辱,对我也诸多厌恶。” “因此众人大多押赵王,也有几个选我哥,只有我,无人问津。” “当时只有你还未表态,先帝笑着问你道:仕钰以为呢?” “赵王殷殷地看向你,我以为你会选他,可你放下手中杯盏,转头看向了我,淡淡一笑,道,二殿下,我押你。” “那是我第一次被人坚定地选择。你一向是众人的?焦点,你一开口,旁人也都看向了我。我仿佛是第一次被众人正视,心?潮澎湃,射箭时一扫之前的?怯懦畏惧,表现得竟比平日里好。” “那日赵王不知何故心?情不佳,屡屡走神,箭发而不中;而我大哥,生得痴肥,底子却虚,连弓都拉不开,最后竟是我拔得了头筹。” “众人笑着恭维你,说小侯爷金口玉言,料事如神。先帝也道:‘仕钰果真?慧眼如炬。’我沾你的?光,生平第一次得到了先帝的?褒奖,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高兴。” “我偷偷地抬头看你,那日的?阳光正好,淡淡地落在你身上,仿佛在你周身镀上了一层光圈,我一时竟有些?恍惚。众人的?恭维声中,你只是云淡风轻地低头描摹着杯盏上的?刻纹,似乎是注意到了我的?视线,倏尔抬头,对上我来不及收回的?仓皇目光,淡淡笑道:是二殿下射得好。” “后来我才知道,你之所以选我,其实不过是是因为你父亲教过射箭。那日你父亲路过箭亭,见?到众皇子都有教习骑射的?师傅,唯独我孤零零地站在那儿,无人理会,他兴许是觉得我可怜,所以指点了我一二。” “位高权重、军功赫赫的?永城侯,竟然?主?动教我骑射,这样?的?机会,我自然?不能放过。我做小伏低、拼命地巴结他,其实当时也没想太多,只是觉得,若能攀附上他,或许旁人就不会看轻我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我与你父亲越来越亲近,他可怜我生母早亡,生父又不疼爱,于是主?动请缨教我骑射,他都开口了,先帝自然?应允。”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你之所以选我,不过是因你父亲之故。可偏偏我是后来才知道,于是经年之后,那一幕仍然?挥之不去。我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忘记了。” “或许你当初不过是随意地一指,可对于我来说,却是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 “我人生的?前十七年,活得卑微低贱,处处受人打压,像是陷在阴暗泥泞的?沼泽里,不见?天光。你的?那一句“我选二殿下”就像是一束光,照亮了我惨淡阴暗的?世界,驱散了我的?怯懦自卑,让我知道,我也可以被人坚定地选择,我也能得到别?人的?肯定。” “所以你在我心?中,有着特殊的?意义,这是任何人都不可能取代的?,我也把你当做了不输至亲的?好友。你或许会觉得讽刺,可是一开始,我待你确实一片赤忱,可渐渐的?,我发现你实在是太耀眼了,不光照亮了我的?世界,还耀眼得……我都睁不开眼睛了。” “你不会知道我曾经有多渴望得到父亲的?宠爱,当然?在我明白了有些?东西?,你从一开始没有,就永远无法拥有后,也就不强求了。” “有些?事情,不是努力就可以做到的?,就像赵王,他哪怕谋朝篡位,先帝也只会笑着说:‘我儿出息了。’可我呢,我做什么都是错的?,我做什么他都不会放在眼里——就如你,什么都不做,只要?站在那里,先帝就会爱你……就像一个父亲爱他自己的?儿子。” “是,你的?确出色,完美?得令人发指……君子六艺,无一不精。善骑射,懂机括,通谋略,晋阳城一战,以水淹法攻克久攻不下的?晋阳城,使晋阳城疫病横行,自然?不攻自破。” “虽手段阴损,可兵不血刃,至此一战成名。是啊,杀人不见?血,最是高明,你帮圣上想的?刑罚,以水银灌注之法,剥皮却能不见?血,不也是如此么。” “你不用谄媚讨好,却能讨他欢心?。他喜欢你,这实在无可厚非,可明明我才是他的?儿子,赵王也就罢了,你凭什么?” “为什么你什么都没做,却可以得到我父亲、慕容桀、永安的?关注,那些?原本?都该是属于我的?!所以薛钰,我不该恨你吗?可哪怕如此,我也从没想过要?杀了你,只因你那次选了我,你在我心?中,有着特殊的?意义。” 他深深地一闭眼,再睁开眼时,像是如释重负一般:“这些?无法宣诸于口的?隐秘心?思,我从未告诉过任何人,如今我对你敞露心?扉,无非是想告诉你,你对我意义不同,我说过不会杀你,那就是不会杀你,只要?你原谅我这次,我可以既往不咎。” “至于赵嘉宁,也可以忍痛还给你,虽然?我喜欢她?,但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相?比之下,我更不想失去你。而且我知道,你是真?心?喜欢她?,你会待她?好的?。” 赵嘉宁脑袋嗡嗡的?,她?能看得出来,慕容景说的?是真?的?。 直到这一刻,她?才终于意识到自己选错了人,她?不敢待在薛钰身边,可也不该为此选择慕容景。 可话说回来,她?又有的?选么?她?只感觉到了无尽的?悲哀。 一开始,她?逃跑途中险些?被薛钰发现,是慕容景帮她?掩饰了过去,这对当时的?她?来说,无异于救命之恩,她?自然?对他心?生好感。 后来薛钰找了过来,为了摆脱薛钰,她?听信了慕容景的?计策,绝食相?逼,稀里糊涂地又回到了他的?身边。 再后来,赵嘉学死了,她?一度无求生的?意志,活着都不想了,还想什么自由,于是就这么行尸走肉地继续呆在东宫。 期间慕容景对她?关怀备至,悉心?照料,开解劝慰她?,帮她?慢慢走了出来。 她?能看得出来慕容景不想她?离开,不同于薛钰的?强势圈禁,不许她?离开他半步,逼的?她?喘不过气来,慕容景给了她?选择,她?若是想离开,他不会像薛钰一样?发疯把她?强留在身边。 可他越是这样?,她?越是觉得亏欠他,加上听雪日日在她?身边劝说,说什么“如今赵嘉学已死,姑娘心?中也没了牵挂,倒不必非要?到外面去,外面世道乱,你一个女子,又生得娇弱貌美?,若是遇到心?怀不轨之人,又如何保全自己?” “何况世子的?性子你也知道,向来是人人都顺着他、巴结他,可你却忤逆他,背叛他,他怎么可能放过你?只怕你逃到天涯海角,他也决不会罢休。你难道想一辈子东躲西?藏,惶恐不可终日吗?” “不如就安安稳稳地留在殿下身边,起码不用受颠沛之苦,他也能护你周全。殿下如今是太子,将来就是圣上,世子再如何嚣张妄为,也总不能和当今圣上叫板吧。” “何况殿下的?为人,您是看在眼里的?,他绝不是那种喜新厌旧的?人,就算哪一天对你恩宠不在了,也定会善待于你,不像世子,性情反复,难以捉摸。” 她?起初没放在心?上,可这样?的?话听多了,也渐渐听进去了一些?。 再加上后来慕容景为了她?不惜割肉相?喂,更让她?心?生感动,也更觉亏欠,至此决定留在他身边。 可现在看来,原来全是假的?,她?看错了人,也选错了人,浑浑噩噩,到头来不过是笑话一场。 都是假的?,慕容景对她?的?喜欢,不过是建立在她?是薛钰的?女人的?前提下。 因为薛钰只喜欢她?,所以她?才不可替代。 至于慕容景对她?,呵,换做另一个貌美?女子,能放低姿态仰望他,讨好他,他一样?会喜欢。 怪不得会说出“女人如衣服”这样?的?话,原来在他眼里,她?根本?就是可有可无的?。 薛钰的?份量都要?比她?重得多,试问他又怎么可能为了她?与薛钰为敌? 实在是太可笑了。 温润和煦不过是他的?表象,他内里再阴暗扭曲不过,他一面视薛钰为救赎,是不输至亲的?知交好友,一面却又无比嫉妒他,怨恨他,想要?看他痛苦,想做梦都想赢他一回。 可他从头到脚,除了因为大哥早亡,捡了个天大的?便宜,成为下一任君主?之外,还有哪一点可以赢过他? 也只有在她?身上,才能找到赢了薛钰的?快感。 只因她?避薛钰如蛇蝎,却好感他。 多可笑啊,原来喜欢可以利用,她?对他的?好感和亏欠,不过是他为了在她?身上赢薛钰一次的?可笑砝码。 她?竟从未看透过他。 赵嘉宁,她?想,你真?是蠢得可怜。 第 97 章 也或许是慕容景太擅长伪装了, 这么多年的忍辱负重、仰人鼻息,让他更?善于?察言观色,不动声色地拉近与人的距离, 却春风化雨一般,并不让人反感。 也难怪向来拒人于千里之外如薛钰,也能渐渐与他走近。 可惜即便聪明如薛钰, 也不能将他看透, 赵嘉宁想, 她又何必苛求自己?呢。 她苦笑了一声, 也渐渐认命了,甚至隐隐还有种无路可选之后?反而?如释重负的轻松感、继而?生出一种隐秘的雀跃,因为终于可以遵循她的本心了,而?不必受理智的束缚与拉扯。 她没得选不是么?如果有得选,她决不会回到薛钰身边。 既然如此?,不如索性放纵一回。等到日?后?看看有没有机会再离开,若是没有, 那就?算了, 哪怕有一日?死在薛钰手上, 那也是她命该如此?,能够陪他一段时光,倒也不算白活。 思及此?, 她咽了一口口水,近身走到薛钰身边, 搭上他的手臂道:“薛钰你听见了么?圣上金口玉言,答应让我回到你的身边……我……我也是愿意的, 只要你肯收手,放过圣上, 我就?跟你走……你可不要一时冲动,铸成大错,害人害己?啊……” 赵嘉宁原本?以为薛钰听到她这样?说,必然很高兴,可是并没有。 他嗤了一声,转头?看向她,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之前抵死不从,如今倒是愿意了?怎么,就?这么怕我杀了他?” 他的眼?底渐渐涌上哀色,有一种沉痛的绝望,执迷不悟了这么久,此?刻终于?心死,“害人害己?,你当真在乎我“害己?”么,赵嘉宁,原来你这么在意他,把他看得比自己?都要重,那我呢,我算什么?我就?像是你的一条狗,只配讨好你,取悦你,你高兴了,就?给我点好颜色,可你连把我栓在身边都不愿意!” 赵嘉宁一时愣在原地,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只觉她和薛钰之间,似乎有什么正在悄然发生变化,而?这种变化是她无法掌控的,她陡然生出一种心慌感:“薛钰,我……” 薛钰却已收回了目光,将箭簇抵得更?近了些,嗓音冷平,透出一种凛然的杀机:“圣上说的条件的确很诱人,只不过很可惜,我已经不想要了。我现在,更?想为我父亲报仇。” 赵嘉宁只觉脑袋轰了一声,似乎是不相?信薛钰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什么叫“我已经不想要了”? 从前口口声声说非她不可、苦苦哀求挽留她的人,如今却对她说:“我已经不想要了”? 这种落差太大了,大到她一时根本?接受不了。 她和薛钰之间,向来只有她不要他,可如今薛钰怎么敢对她说这种话! 她甚至都没心思管薛钰说的后?半句话——他要杀慕容景。 她顾不上了,她此?时此?刻只想问个清楚:“薛钰……” 她颤声道:“你什么意思?你……你不要我了么……” 她眼?圈泛红,眼?泪说掉就?掉,又是委屈又是哀怨地看着他,模样?可怜极了:“薛钰……” 薛钰只觉一阵心烦意乱,并未理会她,也不敢看她,正要动手时,被钳制的慕容景喉结滚动,忽然低声说了句:“等等。” 御林军已将刀剑齐齐对准他,只要他一有动作,必会挥刀砍之。 薛钰却恍若未见,只是淡淡地一抬眼?:“怎么,有遗言?说来听听。” “仕钰,我……”却陡然提高了声音,对着御林军喝道:“快,给朕杀了赵嘉宁!” 这一声太过突然,赵嘉宁完全没反应过来,只知道呆呆地立在原地, 而?训练有素的御林军唯王命是从,反应又极迅速,立刻朝赵嘉宁挥刀砍去。 电光火石间,薛钰猛地将手中的袖箭调转方向,扣动机括后?,箭簇便?如流星一般飞射而?出,将刀剑齐齐钉落。 可惜御林军实在太多,一拥而?上,全向赵嘉宁砍去,他只好一把丢开了慕容景,闪身替她去挡。 薛钰师承关山门,乃当世第一武学大宗,又有他父亲亲自教习,一身的武艺自然非凡,饶是对方人多势众,也并没有占到便?宜。 这种情况下,他一个人想要全身而?退并非难事,可偏偏身边还有一个赵嘉宁…… 当斜刺里那一柄刀剑刺向赵嘉宁时,他已无暇应对,只能移换到她身前,将她按在怀里,用身体替她挡下那一刀。 刀刃入肉的声音,迟缓而?沉闷。 或许是慕容景那一声突如其来的:“住手!”也或许是那名将刀刃刺入薛钰肩胛骨的御林军,此?刻终于?想起慕容景的吩咐:“抓活的。”,于?是仓皇地收了手。 周遭霎时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渐渐弥漫开一股血腥气,浸着淡淡檀香木的气息,竟也并不难闻,反而?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赵嘉宁被薛钰按在怀里,只能听到薛钰胸口强而?有力的心跳声,一时只觉分外心安,脸上泪痕未干,黏黏糊糊地叫了声“薛钰……” “我在,”他道:“别怕。” 她“嗯”了一声,刚想说些什么,忽然感觉额头?沾了一些温热湿^润的液体,伸手一碰,竟是血! 赵嘉宁猛然反应过来,连忙抬头?看他:“薛钰,你受伤了?!” 这是他为了救她而?受的伤,赵嘉宁一时心里极不是滋味,眼?圈红红的,小声呜咽道:“你……你有没有事,薛钰,我……” 薛钰低头?帮她擦拭泪水:“别哭,死不了。” 赵嘉宁鼻翼微微抽动,咬着下唇:“薛钰,其实我……” 话音却戛然而?止,赵嘉宁面色苍白地看到慕容景从一旁一名御林军手中接过刀刃,缓缓地架在了薛钰的脖颈上。 冰冷的利刃贴在颈侧,薛钰只是微微皱眉,慢慢偏过头?,利刃在他新雪般的项划出一条极浅的血痕,两相?对比,显得格外刺目。 他的神色透着一种冷寂的漠然,只道:“慕容景,你疯了?” 眼?底却终于?有戾气悄然上浮:“你不是喜欢她吗?你让人杀她!” 慕容景却笑了起来,笑容渐渐扭曲,挣扎着从往日?里温润和煦的面具里爬出来,给人一种诡异的悚然。 他歪了一下头?颅,不解地审视着他:“是我疯了还是你疯了?薛钰,为了一个女人,连命都不要了?” “你看看你,肩胛骨都被穿透了,还能拿得起剑,举得起弩吗?” “疼么?”他深深地一闭眼?,忽然生了恼怒:“你自找的!” “我不想杀她,我不信你看不出来!这样?一个不可多得的美人,我怎么舍得呢?何况我对她,也并不是全无感情,不过是为了支开你罢了,你若是不挡,那刀也不会真的刺向她,你用得着这么犯险吗?薛钰,我真想不通,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蠢了!” 薛钰冷淡地看了他一眼?:“我只是不想赌。” “好一个不想赌。”慕容景抬了一下眉,愈发握紧了手中的刀柄,极短促地笑道:“你如今受了伤,用不了劲,今日?是杀不了我了,那你赌不赌,我会不会留你?” 赵嘉宁脸色煞白,立刻跑到慕容景身边,哀求道“殿下,不要……” 慕容景转头?看了她一眼?,嗤道:“怎么?你不是一向厌恶他,畏惧他么,巴不得再也不必见到他,他死了,你应该感到高兴才对,怎么反而?帮他求情?” 脸色渐渐冷了下来:“别忘了你到底是谁的女人?怎么,真以为朕那么喜欢被戴绿帽子?赵嘉宁,朕已经忍你很久了。” 赵嘉宁惨白着一张小脸,只是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我……” 慕容景看着她,本?该全心全意爱着他的女人,此?刻眼?中却满是对别的男人的担忧关切,他分不清是嫉妒多一点,还是不甘多一点。 她怎么可以也喜欢薛钰? 她该更?喜欢他! 难道他永远都比不过薛钰吗?! 不,不能这么对他……她怎么能这么对他! 晦暗的眸底翻涌着暗潮,他久久地注视着她,忽然诡异的牵动了唇角——既然事情发展脱离了他的掌控,那么,他就?应该做点什么,让一切恢复正轨—— “不过我也不会怪你,毕竟假戏做久了,真真假假,难免分辨不清……入戏过深,也在情理之中。何况这次你也帮了我大忙,若不是你帮我牵绊住薛钰,朕还真不一定能这么顺利地铲除薛昶——朕实在该好好谢谢你,你放心,朕答应过你的封赏绝不会少?。” 赵嘉宁一脸错愕:“陛下您……您在说什么?” 慕容景眯起眼?眸,盯着她颈侧那枚刺眼?的吻痕,眼?底一片晦暗:“好了,朕知道你于?心不忍,觉得就?这么说出来对他太过残忍……” “可他是薛钰,玲珑心窍,最是剔透,连薛昶是朕杀的,他都能一眼?看穿,你以为,你还能瞒得了他吗?你说过,你心里眼?里都只有朕,愿意为了朕不惜一切,如今你为了帮朕与他虚以为蛇,又做出了不少?牺牲,可朕还为此?吃味,是朕不对,在这里给你赔不是了。” 赵嘉宁完全料不到慕容景会平白编出这样?一段话,因为太过震惊,迟迟想不通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一时竟忘了反驳。 却是一旁薛钰突的呕出一口鲜血,神情似哭似笑,眼?圈泛红地看着她,发髻凌乱,发丝散落飞扬,沾了血,拂过脸侧,是一种极致的哀痛:“原来是这样?……我早该想到的……怪不得你这几日?对我这么温顺,原来不过是为了拖住我……” 赵嘉宁连连摇头?,急切地道:“不,不是这样?的,薛钰你听我说……” 短短一日?之内,遭逢如此?巨变,薛钰早就?不信任何人了:“赵嘉宁,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对我?” 他道:“我早知你朝三暮四?、移情别恋,喜欢上了慕容景,这几日?对我这般温顺,仿佛合作事出反常,我早该怀疑的……只是我怎么也想不到,你会为了他做到这个份上。” 他自嘲而?悲哀地一笑:“我从前真是低看你了……原来你这么歹毒……如今看来,你和慕容景倒真是般配得很,一个忘恩负义,一个狼心狗肺,是我眼?拙,不该去横插一脚。” 薛钰觉得自己?快要疯了,一连串的打击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他恨慕容景,更?恨赵嘉宁,他想他已经痛成了这个样?子,那么她也别想好过,于?是挑拣着最恶毒的话说给她听, “你真以为我有多喜欢你?不过是你从前跟条哈巴狗似得围着我打转,偶有一日?不转了,甚至见到我还想跑,我觉得新鲜,所以才花些功夫把你抓回来,想接着逗弄,仅此?而?已。” 赵嘉宁捏紧了手,胸脯上下起伏,勉强克制道:“薛钰,你不要说赌气的话。” “赌气?我有什么好赌气的?我说的都是真心话,赵嘉宁,你以为你是谁?你真以为我非你不可吗?别太把你自己?当回事。你这种品相?的女人,我要多少?有多少?,还一个个对我千依百顺,绝不会背叛我,更?不会如你一般心思歹毒,联合奸夫谋害我的父亲!” 若说先前赵嘉宁还体谅薛钰丧父之痛,难免一时口不择言,可他一遍遍地说什么“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我真有多喜欢你吗?像你这样?的女人,我要多少?有多少?”是真的刺激到她了。 他这是对她什么态度,他凭什么这样?对她? 他只能喜欢她一个。 他说过他喜欢她,不能没有她,怎么可以不作数? 尤其他这样?不信任她,一遍遍地说她心肠歹毒,又让她回想起之前秦晚晴的失踪,无论她如何解释,他只是不信,那样?厌恶而?冰冷的眼?神,她一辈子都不会忘。 她还记得那天的雨下得特别大,铺天盖地地浇下来,天地间好像只剩下哗哗的雨声,她被硕大的雨点密集地砸在身上,却并不觉得疼。 只余下一种麻木的怔仲。 她并不希望雨停下,因为只有这样?,她才可以放肆地哭而?不被人发现。 大魏民?风开放,女子也并不拘礼,她不是没和其他男子有过来往,却一向豁然洒脱,从不哭啼纠缠,却在薛钰身上,一再栽跟头?。 真丢脸啊,她想。 她抬手擦了一把脸,已分不清究竟是雨是泪。 有什么了不起,她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说服自己?,试图让自己?逐渐相?信:她并没有多喜欢薛钰,对他超乎寻常的倾注,或许只是得不到所以才念念不忘,这世上大抵也没有人能够万事顺意,她也不必非做这个例外。薛钰的出现,不过是为了给她上这一课。 她想,那该是她最后?一次为薛钰流泪了。 可原来不是。 泪水怎么也忍不住,委屈到了极点,也心痛到了极点,她想她也许是真被薛钰那几句话狠狠刺激到了,于?是说出了那番让她往后?很长一段时间每每想起,都觉万分懊悔的话:“别说你父亲的死跟我无关,就?是是我一手促成的,那又怎么样??” “薛钰,你不过是死了父亲,我呢,我父亲死了,哥哥没了,阖府上下,男丁流放,女眷发卖,我难道不比你更?惨?你也不想想,这是拜谁所赐,若不是你招惹了永安,会有这样?的祸端吗?我会落到这样?的下场吗?你有什么资格这样?对我说话!” 第 98 章 她一口气说话了, 方?觉不对,惊慌失措地捂住了嘴:“薛钰,我……” 薛钰却只是死寂一般地看着她, 琥珀色的瞳仁从前映着细碎浅芒,此刻却一片灰败:“原来你真?是这么想?的……你这么恨我……” “从将你买入府那一刻起,我总想着要好好折磨你、报复你, 但没有哪一次下得了手, 可你却这么恨我, 永安做的孽, 也要让我来承担…… “你知道失去至亲是何等滋味,却还用这样的话刺我……赵嘉宁,”他一字一句,面无表情?地道:“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赵嘉宁终于感到害怕了。 一旁的慕容景这时忽然笑了一声,饶有兴味地道:“好?戏,可真?是好?戏。” 薛钰面上一片冷意,问道:“慕容景, 你今日杀不杀我?” “你说呢?仕钰, 我早说了, 装糊涂不好?吗?其实?朕一开始,根本没想?瞒你,朕来这里, 是想?亲自告诉你,你父亲是怎么死的, 因为朕想?看你痛苦,凭什么朕的父皇有跟没有一样, 你夺了原本属于朕的东西,朕当然也要?让你尝尝丧父之痛了。” “朕要?你知道, 你欠朕的都?要?一一偿还,可来到这里,见?到你,朕一时心软,又改主意了。偏你不识好?歹,执意要?与?朕撕破脸,仕钰,你这样,让朕很难办啊。” “你知道朕不会杀你,可你要?杀朕,朕总不能放任不管吧,少不得得把你拘禁起来,不过好?吃好?喝好?玩不会少了你,女?人也不会缺,朕也会时常来看你——如此,你可满意?” 薛钰道:“那你不如杀了我。” 他看着他,喉结上下滚动?:“慕容景,放了我,我不会再杀你。” “当真??你当真?不再杀我?” “你我相识这么久,可曾见?过我出尔反尔?我们今日恩断义绝,但——我不会再对你动?杀心。你若是不信,我可以以我父亲的名?义发誓。” 慕容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神情?复杂:“不必了,我信你就是。”缓缓地收回了刀刃:“你走吧,今日之事,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也决不会有人走漏半点风声。” 薛钰一手捂着伤口,低头慢慢地往门口走,利刃穿透整个肩胛骨,这绝不是轻伤,薛钰挂职大?理寺,熟通刑法,手段比之令人闻风丧胆的诏狱,有过之而无不及。 通常对付江洋大?盗,便施以穿琵琶骨的刑法,这样一来,受刑者无法动?弹,一身的武艺便施展不出。 想?不到今天在这里,倒是领教?了。 他知道他今天是杀不了慕容景了,不过没关系,正?如他所说,他以后不会再想?杀他。 就这么把他杀了,实?在无趣。 须知杀人不过头点地,这世?间最折磨人的酷刑,是诛心。 他不是最怕有人犯上谋逆,帝位不稳吗?那他就要?让他最害怕的事情?发生。 他面色苍白,一步步地朝门口走去,两旁御林军自发为他让出一条路,鲜血自他的伤口处缓缓流淌下来,因为伤得太深,血迟迟止不住,随着他的行迹,蜿蜒淌了一地。 赵嘉宁失魂落魄地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像是回过了神,又或者说是刹那间中了邪,总之她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薛钰一旦走出这个屋子,恐怕这一生,他们都?不会有半点瓜葛。 这原是天大?的好?事,也是她梦寐以求的,可当这一天真?的来临,她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非但如此,甚至还陷入了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慌。 这个时候,理智与?克制似乎一时间全都?荡然无存,她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已经遵循本心追了上去,一开口,却根本不知道说什么:“薛钰,我……” 薛钰脚步一顿,声音冷若寒潭,只道:“宁大?小姐有何指教?。” 宁大?小姐……他又叫回了这个称呼,兜兜转转,似乎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这段时间的爱恨纠葛,恍惚不过一场大?梦。 如今梦醒了,薛钰又变回了初见?时的那个薛钰,冷到骨子的一张脸,连正?眼都?不肯瞧她。 她曾经无数次幻想?过,如果一切能回到原点就好?了。 如今一切如她所愿,她却不知道究竟是该哭还是该笑,仿佛丢了魂一般。 薛钰见?她不说话,继续往前走,她连忙跟上一步,他却忽然停了下来,猛地回过身,淬玉似得一张脸,一双眼却通红,戾气在眉眼间缠绕翻涌:“别?跟着我,”他的声音透着凛冽的寒意,有一种刺人的冷漠:“否则我杀了你。” 赵嘉宁想?要?去攀附他的手臂停留在半空,整个人陷入一种无措的空茫。 她一瞬间想?的居然是:她该怎么办。 连心腑处密密的疼痛都?显得迟钝。 唇边缓缓浮上一丝苦笑,薛钰待她终于与?旁人一样了,这才是她认识的那个薛钰,高不可攀、不近人情?,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淡漠,她想?这样的他再也不会来纠缠她了,这不是好?的很么。 她应该感到高兴才是。 只是为什么这样的高兴,并不是从心底里直观感受到的,而是需要?通过她的认知与?理智,来一遍遍地告诉她,她应该感到高兴。 或许是她早习惯了在这段关系中掌握主动?权,只有她能不要?薛钰,但只要?她一回头,就能看到他在原地挽留哀求,可如今…… 她似乎……弄丢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 可笑到了此时此刻,她才终于不得不正?视她对薛钰的感情?。 他对她而言,从来都?是危险但又充满着致命的诱惑,是进是退,无非是情?感与?理智的较量。 但她已遭逢过大?变,出于本能的自我保护,她的理智一直凌驾于情?感之上,后者被压抑得太久,久到她真?的信了她根本就不喜欢薛钰。 可压抑久了,也终有反弹的时候,一旦得了契机,爱意便汹涌泛滥,决堤而出。 却也只是短暂的一刻。 心脏虽然抽疼,但理智回归,便觉得这似乎也没什么了,只要?他们不对等的身份地位没有改变,她没有足够的能力掌控和驾驭那样危险的薛钰,那么就算再重来一次,她还是会毫不犹豫地抛弃他。 说她胆小也罢,不信他也好?,她只是想?保护自己罢了,这有什么错呢。 家中遭逢大?变后,她性情?变了不少,也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敢爱敢恨、无忧无虑的公府小姐了。 她缓缓擦干眼泪,告诉自己—— 所以,没什么好?难过的,一切早已注定。 再回过神来时,薛钰早已走远了,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跌坐在地上,这般失魂落魄,实?在丢脸。 她自嘲地笑了一下,正?要?起来,斜刺里忽然伸过来一只手,她愣了一下,顺着手臂抬头往上看,正?撞见?慕容景一张面含笑意的脸。 从前她见?他这样笑,总觉和煦温润,令人如沐春风,可此时此刻,却只觉得反胃不适。 她并未将手递过去,勉强压抑住眼底那抹厌恶,兀自起身道:“怎敢劳烦陛下。” 慕容景挑了一下眉,让御林军都?在外候着,低头缓缓转动?着手上的扳指,似笑非笑:“嘉宁,朕怎么觉得,你与?朕生分了。怎么,生朕的气了?” “陛下言重了,嘉宁不敢。” “哦?只是不敢,那就是真?的生气了。” “好?了,那些话朕只是说给薛钰听的,你也别?往心里去。如今薛钰已经不会来缠着你了,朕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朕回去立刻册封你,就当是给你赔罪了。” 他说着想?要?去拉她的手,却被她冷着脸挣脱了:“陛下说笑了,嘉宁是罪臣之女?,怎配接受陛下的册封。如今陛下已经登基,嘉宁惶恐,若继续留在陛下身边,恐污了陛下的圣名?,所以恳求陛下,放嘉宁自行离去。” 慕容景危险地眯起眼眸:“你说什么?” “不待在朕的身边,你就不怕薛钰……哦,朕险些忘了,薛钰他现在已经不要?你了,那你离开朕之后又能去哪儿?” 他慢慢抬起赵嘉宁的下颌,眼神上下打量,扯了唇道:“你看看你,薛钰走了,你就跟丢了魂一样,他就这么好?,让你们一个个的,都?为他神魂颠倒?” “怎么,你想?离开朕去找他?那也要?看他要?不要?你才行。他如今把你视作杀父仇人的帮凶,不杀了你就不错了,又怎么还会像以前那样把你当宝贝?嘉宁,别?再任性了,你根本无处可去,还是乖乖留在朕的身边吧。” 赵嘉宁垂眸道:“陛下说笑了,天大?地大?,又怎么会没有我的容身之所。只求陛下开恩,念在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多少帮过陛下的份上,放我离去吧。” “何况陛下并非真?心喜欢我,之前在我身上下的心思,也不过是为了利用我,在我身上找到赢薛钰的快感罢了,可如今薛钰都?不喜欢我了,您和他比还有意思吗?既然我如今已经没了利用价值,您又何必非要?把我留在身边呢?” 慕容景眸色晦暗如潮,眼神带着锐利的审视,久久地注视着她,忽然诡谲莫测地一笑,直教?人毛骨悚然:“谁说朕不喜欢你了?” 他近身附在她耳边,压低声音,幽幽地道:“朕不妨告诉你,朕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碰过女?人了,朕和仕钰不一样,他开窍得晚,可朕十四岁,就和人共赴云雨了,是朕身边的一个贴身侍婢。” “朕也谈不上有多喜欢她,只不过姿色还过得去,便拿她来泄泄火,后面也要?过好?几个,虽不算重欲,但也是正?常男子,可不知为什么,到了十八岁那年?,朕忽然对所有女?人都?失去了兴趣,无论她们生得有多貌美勾人……朕甚至一度以为……” “可后来去了京城最负盛名?的南风馆,看到了那些小官,有些模样倒是生的比女?子还好?,却个个涂脂抹粉,不男不女?,他们扭着腰朝朕走来时,朕险些没当场吐了。” “我不知道我当时究竟是怎么了,是否得了什么不为人道的隐疾,直到遇到你,不知怎么,你居然能勾起我的兴致,这着实?让朕惊喜,这般难得,你说,朕还怎么能放你走呢,嗯?” 赵嘉宁面色瞬间苍白如纸,颤抖着声音道:“你……你想?对我做什么?” “你说呢?”他手上动?作温柔,轻抚着她的脸颊,眼神却不见?一丝温情?,像是在打量一件好?用的器皿:“你我既然两情?相悦,自然什么都?该做了。赵嘉宁,知情?识趣些,朕对你已经够容忍的了,别?以为朕不知道,你每回跟薛钰见?面,都?做了些什么好?事。” 他冷哼道:“这些朕都?不跟你计较了,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跟他睡了。”低头扫了一眼赵嘉宁平坦的小腹,他凉凉道:“朕现在对你的底线,已经低到别?给朕弄出个什么薛钰的孩子来就行了。” “——赵嘉宁,朕对你这般容忍,你难道不应该感恩戴德,从此以后安分守己,乖乖地待在朕的身边吗?” “别?再说什么要?朕放你自行离去的话——别?这么不识抬举,给脸不要?脸。否则,今日既已将话摊开了,朕也不必再装什么温柔体贴,朕可不是薛钰,你那套一哭二闹三上吊,在朕这里,不管用。” 赵嘉宁攥紧了手,唇边泛上一丝苦笑,原来这就是她为自己选的良人,实?在讽刺。 可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第 99 章 薛钰回到侯府的时候, 天?边正?下起了雨。 雨起初并不大,淫雨霏霏,淅沥不止, 只是薛钰在门口站了太久,等到进门时,周身已被雨水打?湿。 他身上早已一塌糊涂, 所?幸他一贯穿淡色衣物, 今日却偏偏穿了一件玄色窄袖蟒袍, 玄色衬得他更为冷峻疏离, 一尘不染,也掩去了一身的遭污血迹。 只是他站的这会儿功夫,脚下已积了一洼血水。 这是?藏不住的。 他动了动已无一丝血色的嘴唇,久久望着设在府门前的灵幡和挂在门檐上的白?灯笼,眼睫微颤,似乎有雨水顺着眼睫淌落, 许是?失血过多, 他身形有些不稳, 也或许是?虽然早已从慕容景口中听到消息, 但?终究不如亲眼所?见来得死心彻底,险些支持不住,但?到底还是?慢慢走了进去。 灵柩就停放在前厅, 永城侯待府上的人一向宽厚,此时侯府上下哀声一片, 到处都充斥着低低的啜泣声,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薛剑正?低着头用袖口拭泪, 一抬眼却注意到进门的薛钰,略一出神, 连忙迎了上去:“主子……您……您终于回来了,府里出事了,侯爷他……”说到这里,又忍不住带了哽咽。 薛钰声音凝涩,动了动嘴唇:“祖母……她老人家还好?吗?” “老夫人听闻噩耗,当场晕过去了,不过已经?差人去请了大夫,说是?没有大碍。” 薛钰“嗯”了一声:“我想去见一下父亲。” 薛昶已经?入殓,当薛钰推开棺木,薛昶苍白?的面容缓缓展露在眼前时,薛钰终于克制不住,伏靠在棺木前,几乎是?颤抖着去触碰他的脸…… “父亲,是?儿子错了,是?我被女色冲昏了头脑,不听您的话……” “儿子真的知道错了,您再睁开眼看一看我,儿子求您了……” “您说过,等过一段时间,您要带我东郊骑马,去太湖垂钓,还有……与我共同品尝你早年埋下的两坛美酒,这些难道你都忘了吗?您一向言出必行,难道如今却要对儿子食言吗?” 只是?薛昶终究是?不能回答他了。 那些曾经?畅想过的父子天?伦,也终究随着他的离世成了永远的遗憾。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薛钰终于恸哭出声,眼泪淌落在薛昶脸上,竟像是?他哭了:“父亲,我还有很多想对你说的话没有说,很多想为你做的事没有做……您对我的恩情,我也再没机会报答了……老天?为什么对我这么残忍……” 一声闷雷过后,雨终于越下越大,那一声声绝望凄厉的恸哭,也终于淹没在雨声中。 —— 祸不单行,老夫人在痛失爱子后,精神恍惚,在一次摔倒之后再也没能起来。 短短时日内,侯府连办两场丧礼,薛钰痛失两位至亲。 他自此大病。 这一病就是?大半个月。 这日慕容景下朝后过来看他,他正?倚靠在床上,手?上拿了卷《兵法》,雨后初晴,阳光淡淡地落在他身上,他的皮肤苍白?到几乎透明?,握拳抵唇咳嗽了几声,整个人看上去十分虚弱。 见到他来了,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淡淡叫了声:“陛下。” 慕容景皱眉走到床边坐下,喉结上下滚动:“怎么病成这个样子?朕回头让太医过来给你瞧瞧。” “不必了,臣已经?找人看过了,只不过是?忧思过度,没什么大碍。” 慕容景“嗯”了一声,又斟酌着开口道:“你祖母的事,朕也听说了……世事无常,朕已经?下旨追封她为一品诰命夫人,你也……节哀。” “那臣就替祖母谢过陛下。” “客气什么,此事原也由朕而起……仕钰,其实朕也并未冷血无情之人,老师待朕有恩,这几日朕也多有悔意……” “只是?现在说什么也晚了,但?朕也想弥补一二,只希望你能不再怨恨朕,毕竟你是?老师唯一的子嗣,老师已经?不在,朕不想再和你闹僵,也唯有将对老师的亏欠弥补到你的身上。” 薛钰淡道:“陛下若真想弥补,不妨答应臣一件事。” “何?事?” “父亲在世时,曾念叨道:‘兴平靠山,常有山匪滋事作乱,需派兵镇压,以保地方安宁,如今父亲已逝,我身为人子,理应帮父亲完成遗愿。我也不用陛下拨派兵马给我,父亲走后,他的兵权也已交还陛下,这也是?理所?应当。” “只不过还留下八千府兵,这都是?家养,陛下若要收归入营,也不好?安排,且按照旧例,这些府兵是?要留给我的……”他说着停顿了一下,抬眼看向慕容景:“除非,陛下不信我……” 慕容景自然道:“朕怎么会不信你,只是?觉得,杀鸡焉用牛刀,若派你去,岂非大材小用。” 薛钰便顺着他的话道:“既然陛下信我,那事情就好?办了。不过区区八千府兵,既然陛下信我,何?不给我?这八千兵,也算是?父亲留给我的一个念想,我也正?好?用这八千府兵前去兴平剿匪平乱。” 见慕容景多有迟疑,略一抬眉,又道:“臣上次骤然听闻噩耗,一时冲动,险些铸成大错,辛得陛下体?恤,不予追究。” “我回去后想了很多,陛下身居高?位,自然有你不得已的苦衷,何?况先帝遗旨,你也不得不遵从,而我父亲,也的确行为有所?出格,怪我没有多加规劝,若将父亲的死,全都归咎到陛下身上,未免太过武断。” “仕钰,你……你真这么想?” 薛钰便笑了:“陛下说笑了,臣骗你做什么。” 他的瞳色极浅,日光落在他的瞳孔中,愈发?显得澄静剔透,仿佛不含一丝沉暗:“倒是?陛下,你说对你对我父亲有愧,既然如此,不是?更应该遂了他的愿么,我想他在九泉之下,知道你为他如此,也应当感到慰藉了。” “而我,如果说我之前对陛下还心存怨怼,那么此事过后,自当与陛下冰释前嫌,重修旧好?。” 自慕容景进来后,薛钰便放下书卷,此时有风自窗外吹进,书页窸窣翻动,愈发?衬得一室寂静。 慕容景久久地注视着他,他背光而坐,脸上神色晦暗不清,目光在薛钰的脸上来回睃巡,像是?要剖开他这张毫无破绽、极具欺骗性的脸,来窥探到他的内里。 眼神几翻明?灭,他最终缓缓点了点头:“好?,朕答应你。” —— “可是?仕钰,你可千万不要辜负朕对你的信任啊,不然朕会对你很失望的。” 薛钰最后亲自送他出门,就像从前一样,两人之间似乎什么都没有变。可慕容景出门之后,薛钰回头的那一刻,唇角骤然下沉,脸上的笑意顿时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眸底疯狂滋长的狠戾与疯魔。 —— 回到宫里,慕容景将今日之事告诉了张英。 张英是?原来的东宫旧臣,从前是?太子赞善兼翰林院检讨。 其善于审时度势,有帷幄之谋。尤擅察人观色,分析人事,往往直击要害、一针见血。 慕容景素来倚重他,他也是?他最信赖的亲信之一。 随着他的登基,张英也升迁至礼部侍郎,兼华盖殿大学?士,入内阁议政。 慕容景原也是?将这件事随口说与张英,并不如何?放在心上,岂料喝了半盏茶,搁置杯盏之际,一抬眼,却见张英双眉紧锁,不由问道:“怎么了?这事有什么不妥吗?” 张英沉吟道:“请恕臣直言,陛下真的相信世子请旨去兴平,单是?为了剿匪?” 其实薛昶死后,薛钰承袭爵,照理不该再称呼其为世子,但?一来薛钰还在为父守丧,尚不肯接受册封,也就未正?式袭爵,二来从前众人多称呼其为世子,一时也难以改口。 慕容景闻言轻嗤:“你觉得,朕看上去很蠢吗?” 张英不免有些讪讪:“那陛下为何?……” 慕容景摇头叹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仕钰的脾性,当时的情形,朕若直说不信,那还有的聊吗?再说了,他难得给我点好?颜色……” “何?况老师那件事,朕心中也有愧,不若就遂了他的意,又能如何?呢,不过八千府兵,能掀起什么风浪?难道还能造反不成?” “便是?他想小打?小闹一番,也随他去了,他若不折腾,怎能消气。” “京中有数十万驻京兵力,宫中还有朕的禁卫军,区区八千府兵,还能翻出花来?就由得他去吧,朕杀了他的父亲,总得让他出出气。” 张英却皱眉道:“话虽如此,可臣心中始终隐隐不安,世子其人,胆识谋略绝非常人能比,且心性诡谲难辨,晋阳城一战,手?段之刁钻,用计之毒辣,更是?前所?未闻。哪怕他只有八千府兵,也实难让人心安呐。” “何?况陛下难道忘了,兴平靠山,可靠的是?玄武山,而只要翻过玄武山,那就是?赵王的封地,如此,陛下也不担心吗?” 慕容景眯起眼眸:“你是?说他会联合赵王……”随即却又摇头笑道:“我说爱卿,你莫不是?糊涂了?是?,寻常藩王有三个护卫营,加起来也有几万人吧,赵王的兵马似乎更多些,可跟驻京的兵力一比,根本不值一提。” “何?况先皇在世时,赵王虽恃宠而骄,也根本不把我这个兄长放在眼里,但?若要说他有多对这个皇位有多大兴趣,却也未必,依朕看,反倒是?他生母郑贵妃比他更上心一些。” “这个皇位,从前朕还未登基时,他倒还可以争上一争,他那时都未拼尽全力,如今大局已定,还折腾什么?总不至于薛钰过去一开口,他就为了他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了吧?是?,薛钰是?救过他的命,但?他还不至于为他昏了头。” 张英皱眉道:“可是?陛下……” “好?了,卿不必多言……我看你是?更担心赵王吧,这好?办,虽然谅他也不敢有不轨之心,可那几万兵马在他手?上,也始终是?朕心中的一根刺,他有所?依仗,愈发?地对朕不恭敬了。””另外朕的几个好?叔叔,先皇在时,还多有忌惮,如今朕即位,他们之前又多属意赵王,仗着是?朕的叔叔,愈发?不把朕放在眼里了,之前奉旨进京朝贺,竟还有抱病不来的!是?笃定朕还像之前一样好?拿捏,不敢拿他们怎么样吗!” “那朕就先拿他们开刀,树立朕的威信,好?让他们知道,这大魏究竟是?谁的天?下!” “削藩之举势在必行,朕也早有此意。就从朕的小叔叔福王开始吧,一来,福王强娶民?女,大肆侵占民?田,朝中已有人弹劾,朕正?好?顺势为之。” “二来福王和赵王关系最为密切,朕先削福王,便是?断了他的臂膀,更重要的,是?能让他自危,疑心下一个会不会就是?自己,削藩就像悬在他头顶上的一把刀,却不知什么时候落下,让他整日提心吊胆,岂不快哉?” 慕容景缓缓眯起眼眸,冷哼道:“他是?天?之骄子,从小便顺风顺水,也该让他尝尝朕这些年来如履薄冰,究竟是?何?等难捱的滋味了。” “顺便敲打?敲打?薛钰,赵王自身都难保了,他又何?必过去自讨没趣。” 张英一时竟没反应过来,怎么明?明?劝的是?不要太过纵着薛钰,如今反倒说起削藩来了? 他于是?也将心思转到这处,略一思忖,皱眉道:“陛下,依臣之见,削藩势在必行,只是?需要缜密筹划,而不可贸然行事。若是?强行削藩,一则恐诸藩王抵触严重,不利政令推行,二来,诸位藩王说到底,都是?陛下的宗亲,若是?手?段过于强硬,恐落入口舌。” “不若便效仿汉武帝推恩削藩,手?段温和,明?面上是?有恩于诸位藩王,但?却能逐步削弱藩王势力。” 这其实是?最稳妥的方法,慕容景却不耐挥袖道:“藩王子孙后代多次分封,推恩才能发?挥效用,朕要等到何?年何?月?朕可没那样好?的耐心,朕忍耐得已经?够久了,难道要朕憋屈一辈子吗!何?况朕削藩,便是?为了立威!迂回推恩,倒像是?朕怕了他们似得!” 张英还要再劝,慕容景却抬手?阻了,只道:“不必再议,”便负手?走了出去。 张英看着这位年轻帝王远去的背影,到底还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 侯府别院内,薛钰倚坐在凉亭围坐上,仰头喝着酒,喉结随着动作上下耸动。 天?边挂着一轮明?月,清辉流连在他身上,更显清冷寂寥。 有脚步声渐近。 他缓缓睁开了眼,月光似乎也偏爱他,缱绻地流淌在他眉眼,一双浅色的瞳仁虽带了三分醉意,眸底却留了一份清醒。 “怎么样?” 顾剑道:“宫里传出来消息,陛下已决意削藩了,而且并未采取张英等人主张的推恩削藩,而是?准备强行削藩。第一个削藩的对象,便是?福王。” “一切正?如主子所?料。” 薛钰的手?搭在栏杆上,屈指随意地敲了两下,略扯开唇角,似乎是?笑了一下:“慕容景这条疯狗,压抑隐忍了这么多年,一朝得势,自然等不及反扑咬人,不摆摆他的皇帝威风,拿几个人来开开刀,怎么对得起他这几年的做小伏低、委曲求全?” 他猛地又仰头灌了一口酒,灌得太急,酒水沾湿了衣襟,他也浑不在意,只抬手?随意地用手?背拭了唇角,道:“好?了顾剑,既然我们的陛下已经?为我们铺好?了路,那接下来的路,就该我们自己好?好?走了。” 薛剑沉吟道:“主子,你真打?算去找赵王,游说他和你一起……” 尽管四下无人,那两个字也终究不敢说出口。 薛钰手?指摩挲着手?中玉壶春瓶上的纹路,漫不经?心道:“怎么,你觉得他不会同意?” “这……这毕竟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慕容景都已经?决意削藩了,第一个削的便是?福王,那你猜,下一个又会轮到谁?” “——情势所?逼,由不得他不同意。再者我从前救过他,他不是?一直想要报恩,却总说我不愿给他机会么。” 他缓缓道:“那我这次,就给他这个机会。” 夜色浓重,春寒料峭,夜间的风带着沁入的凉意,渐渐吹散了酒意。 檐角悬挂的角灯随风晃动,摇曳的灯光落在他的脸上,一张脸时明?时寐,愈发?显得诡谲莫测。 “同不同意,去了不就知道了。” 他道:“我也该启程了,府里的下人都遣散了么?” “回主子,都按照您的吩咐遣散了。” 薛钰“嗯”了一声,抬头看了他一眼:“你也走吧,以后不用再跟着我了。” 薛剑一愣,猛地跪了下来:“属下是?家养的奴才,有幸被主子选中做了随从,一日是?您的奴才,一生都是?,除非身死,否则决不背弃。” 薛钰长眉微敛,问:“你不是?怕么?” “属下不是?自己怕死,只是?怕侯爷的死,带给主子的打?击太大,让您被仇恨蒙蔽了头脑……我怕您冲动之下,草率地做出决定……您要知道,有些事,一旦开始,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薛钰垂下眼睫,眼睑处覆上一层淡淡的阴影:“薛剑,”他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波澜,愈发?透出一种漫不在乎的麻木不仁:“你觉得,在我父亲死后,我还有回头路可言吗?” 他倏地抬起眼,眸底戾气翻涌,有一种不计后果的疯狂,“父亲死了,祖母也死了,我身后早已空无一人了,回头做什么!” 薛剑道:“属下知道,侯爷和老夫人离世后,您自觉在这世上再无牵挂,所?以做事也不计后果……可您并不是?孤身一人……难道你忘了夫人了么?你真的放心的下她一个人……” 话还未说完,薛钰便忽然发?作,将手?中的玉壶春瓶猛地摔掷在地上。 砰地一声脆响,碎片散落一地。 “别跟我提她!” 像是?被人戳中了最隐秘的痛处,伤口又被血淋淋地撕开,不堪地展露在眼前,鄙夷地嘲讽着他。 他通红着眼眶,胸膛上下起伏。 深深地一闭眼,他靠在廊柱上,等再睁开眼时,情绪才得以稍稍平复。 “不过是?一场孽缘,我只当从没认识过她。” 他缓缓攥紧了手?,眸底一派冷意:“倘若下次再见,我一定亲手?杀了她。” 第 100 章 赵嘉宁突然毫无征兆地打了一个喷嚏。 听雪“呀”了一声, 连忙过来关了窗:“晚间风大,选侍仔细着了凉。” 直到窗户被合上,窗外的夜色再瞧不?见了, 赵嘉宁才有些茫茫然地收回了目光。 转眼回宫也有一月了,慕容景给了她个名分,封她当了个选侍。 不?过一个低阶位份, 就要把她困在宫中一辈子, 赵嘉宁如今回?想起来, 总觉一切过于荒唐。 她原本?以为?慕容景是那个能护她一世安稳的良人, 没想到撕开温润的面具,他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不?同于薛钰疯得不?计后果?、恣意乖张,慕容景的疯则是带了一种压抑的隐忍与?伪装,装了这?么多年,可不?得把人给逼疯了? 如果?说薛钰的疯是生来便刻在骨子里,那慕容景的疯则是后天的浸染, 将人慢慢给逼疯的, 因?此难免带了点扭曲与?阴暗, 与?往日里温和的伪装形成强烈的反差,教?人毛骨悚然,对他有一种倒胃的畏惧。 她如今看见他就想吐。 说来也是唏嘘, 她是万万没想到逃离一个深渊,继而跌入的, 是一个更可怖的深渊。 前者至少对她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即便是穿肠的毒药, 外面也裹上了一层蜜糖,可后者呢, 她图的又是什么? 她唇边泛上一丝苦笑,或许一切都是命运使然吧,她无论如何?都挣扎不?过命运。 好在慕容景照旧把听雪拨给了她,听雪待她真不?真心不?知道,但至少是个好相处的,又善解人意,平常还能陪她聊天解闷,绝不?是一个恶仆就是了。 这?多少也算点慰藉吧。 慕容景几乎不?来找她,刚继位自然政事多,她也乐得清闲。 唯有一次,是他喝了酒,不?知是不?是酒劲上来了发起了酒疯,来她这?里要她侍寝。 她并不?愿意,挣扎间挠伤了他,他吃痛酒醒了几分,直勾勾地盯了她片刻,忽然如梦初醒似得,一把扔开了她,丢下一句“朕不?喜欢勉强,你?自己好好想清楚!” 也亏得他不?喜欢勉强,还给她时间想清楚,她一日不?想清楚,自然一日不?必侍寝。 好在她不?想清楚,他也没有短了她的用度,只不?过宫里人人拜高踩低,她如今因?为?不?受宠,日子自然也好过不?到哪里去?。 在这?一个月里,她把各大宫门的看守和轮防时间都摸了个清楚,知道历代皇帝鲜有出入东安门,那里守卫最松懈,而且每逢四,内市便开,拿了腰牌便可出入东安门。 可惜她既无腰牌,内市也并非灯市,可直通宫外,虽说内市人员混杂,守卫有时十分松懈,前朝就曾发生过匹夫梃击内侍、进宫如入无人之境的奇案,但那毕竟是极为?罕见的事例,她实在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蒙混出宫,不?若等到灯市再图谋出宫,胜算也会更大。 只是那样便要多等好几个月,她如今是一日也难熬,夜长梦多,谁知道会不?会横生枝节。 她一时也实在拿不?定主意。 这?个不?行,那个也不?行,可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日子就这?么浑浑噩噩地一天又过去?一天。 晚些时候灭了灯,她照旧无眠。 她这?段时间失眠越来越严重了,以至于整个人都有些精神?恍惚。 一开始,以为?是心里不?安稳,于是叫了听雪上榻陪睡,可听着一旁听雪很快变得绵长的呼吸,她翻来覆去?,反而愈发睡不?着了。 说来也奇怪,从前待在薛钰身?边,照理应该提心吊胆、夜夜不?得安寝才对,可事实上并没有,相反,每次躺在他的怀里,她总是很快沉沉睡去?,睡得格外安稳,直到日上三竿才会醒来。 或许是每回?都被他折腾得太狠,体力不?支,所以睡得格外沉? 或许是他身?上沾染了礼佛的檀香,气息沉远宁静,格外令人心安。 又或许是他哄人入睡十分有一套,会贴近她的耳侧,对她说着蛊人的情话,嗓音刻意放低了,带着一种沙哑的磁性?,好听极了,不?知不?觉就被带入了梦境。 谁知道呢,反正也再不?可能和他睡了,找出原因?又有什么意义。 她想她真不?该让听雪来陪她睡,她这?么快入睡,睡得这?么安稳,倒让她更焦躁了——旁人这?么好睡,怎么偏她睡不?好? 又是一阵辗转反侧,实在是睡不?着,一闭眼就是无边的黑暗与?孤寂,怎么都挣不?脱,像是要将她整个吞噬,这?几日倒春寒,夜晚身?上也愈发的冷,只是再没人将她拥入怀里了。 索性?就起身?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拿了桌上的油灯走了出去?。 她如今住在乾西宫的偏殿,今早发现西南一角种的一丛白雪塔隐隐有要□□的迹象,这?会子一时兴起,拿了灯过去?瞧,果?然见到牡丹花已?开了大半。 月色下,花瓣层层叠叠,呈塔状,端的是莹白胜雪,国色天香。 不?愧是白牡丹。 可惜不?是玉板白。 赵嘉宁愣了一下,自己怎么会这?样想? 为?什么要可惜不?是玉板白……这?才想起国公府未曾败落时,她曾在云阳县主的宴会上偶遇薛钰,恰巧县主有一个牡丹园,里面种植了各种名贵的牡丹,姚黄魏紫、赵粉豆绿、冠世墨玉、青山卧雪……皆养得极好。 她那时是中途离席去?的牡丹园,偌大的牡丹园只有她一人,她正醉心欣赏这?满园春色,不?料身?后忽然响起咔嚓一声,是有人踩到了地上枯枝,发出了动静。 她一回?头,正好撞见了薛钰,他穿了一身?象牙白收腰窄袖长袍,微风吹起他的衣袂,衣袂翻动,上锈银线暗纹,在日光下流光浮动,有些迷人眼。 他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一张脸照旧寡冷疏离。 赵嘉宁再没想到会在这?里撞见他,难道他也 銥誮 是中途离席么?那可真是巧了,她抬起了手,小猫挠爪似得,往里抓了抓,算是同他打了招呼:“薛钰,真巧,又单独见面了。” 薛钰只冷淡地看着她,依旧不?作声。 一副冰清玉洁、不?染尘埃的模样,仿佛跟她说上一句话便玷污了他似得。 赵嘉宁忍不?住在心底腹诽,说迟早有那么一日,我非得让你?哄着和我说话不?可。 面上却讪讪地收了手,正想没话找话地再跟他说几句,忽然注意到他身?旁开着一丛玉板白,其色如玉、清贵出尘,使人只敢远观而不?敢亵玩,倒是像极了薛钰。 也因?此,她对玉板白的印象极为?深刻。 一阵寒风吹过,将她的思绪又拉了回?来。 月光如水,洒落一地清辉。 她在月色下静立了片刻,忽然低头从纱裙宽大的袖摆中取出一个物?件,朦胧月色下,依稀可见是个由竹条编织的蝴蝶。 做工极为?精巧,上装有机括,是薛钰一个月前,在临走那日送给她的。 其实类似这?些小玩意儿,薛钰送给她过很多。 可从前似乎都没仔细把玩,不?过瞧着有趣,最多看上几眼,连机括也要薛钰亲自为?她打开,如今仔细看了,方觉下了不?少心思,做这?个需要多久呢,这?样细致的物?件,饶是薛钰手指再如何?灵活,恐怕也要费不?少功夫吧? 蝶翅尾部有不?易察觉的血渍,想是制作过程中不?慎被竹篾划伤了手。 他居然用他那双擅弄机括、钻研兵械的手,为?她制作这?一件又一件的小玩意儿,不?过是为?了博她一笑罢了,倒真是屈才了。 他为?她花了这?样多的心思……为?什么她之前从来不?曾留意呢? 他曾经送给他那样多的小玩意儿,可都留在侯府了,如今带在身?边的,也就只剩这?一样。 赵嘉宁有片刻的失神?,手指轻轻抚摸那只竹篾编织的蝴蝶,可惜从前都是薛钰替她拨动机括,如今她想要打开,下意识地拿起蝴蝶往旁边送,却迟迟没有人接过。 再没人嘴上笑问?她怎么这?么笨,手上却老实地接过物?件开始摆弄。 她不?乐意了,回?头嗔他。 他倒是乖觉,捧过她的脸,与?她额头相抵,呢喃着改口道:“笨一点不?好么,笨一点,自然有聪明人帮你?做事。” 他摩挲着她的唇瓣,慢慢靠近亲吻,“我们宁宁,便是什么都不?用做,我也喜欢。” 赵嘉宁总觉得哪里不?对,这?当真是哄她么,还是借机自夸他聪明呢。但后来被他亲得晕晕乎乎了,也就没心思计较了。 如今再想起,一时只觉心里空落落的。 总归什么人都靠不?住,如今要想打开机括,就只能靠自己。 可她到底生疏,捣鼓了半天,倒是拨动了机括,可是一不?小心使过了力,发条箍得太紧,手中的蝴蝶骤然往上蹿,倒是飞了,只不?过猛地撞上了一旁的红墙。 这?一下撞得太狠,蝴蝶机械卡顿地扑腾了几下后便直挺挺地掉落在了地上。 赵嘉宁估摸着是撞坏了。 捡起一看,果?然无论如何?都无法再拨动机括。 这?可是薛钰留给她的最后一样东西…… 她有一瞬间的茫然无措。 便想着等下回?见到薛钰,一定要让他帮她修理好…… 可紧跟着,忽然又想到,以后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他了…… 这?似乎是她第一次对这?个认知有了真切的实感。 是一种迟钝和茫然的心痛。 从前是她不?想,巴不?得不?见,可如今是即便她想见,也都不?能够了。 她从始至终都不?后悔她的选择,只是此时心中无限惘然,仿佛怅然若失。 以及她都不?想承认的对薛钰与?日俱增的思念。 这?些都不?是她能够控制住的。 原来早在不?知不?觉中,她已?经习惯有薛钰陪在她身?边了,这?种习惯常常带着润物?无声的隐秘,却在她彻底失去?他后被无限放大。 何?其残忍。 她到底该怎么办? 眼眶渐渐变得酸涩,无论心里再难受,那又怎么样呢?她仍旧不?后悔不?要他,她只是觉得不?甘心罢了。 为?什么她不?能既要又要,如果?她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公府千金,如果?薛钰成了丧家之犬,一无所有,任她拿捏,那样她所有的顾虑不?就都迎刃而解了么。 只可惜如今这?些也只不?过是空想罢了。 世事不?能尽如人意,这?堂课薛钰已?经给她上过很多回?了。 罢了,她伸手,指腹慢慢地拭去?眼角的泪痕,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要想想她到底该如何?出宫。 如果?说从前待在薛钰身?边,偶然居安思危那么一下,要担心薛钰待她的那份与?众不?同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终有一日,爱意消磨殆尽,他想起她从前的种种坏处,还不?知怎么折磨她,说不?定有一日她会死在他的手上。 那么如今待在慕容景身?边,倒真算得上是生不?如死了。 她又陷入了对现状怨艾和对前路黯淡的迷茫担忧之中。 她斜靠着红墙,不?知这?样枯站了多久,忽然一阵夜风拂过,带着春夜的凉意,使得她整个人激灵了一下。 她像是如梦初醒一般,环顾了四周,才恍然想起自己身?处何?地。 诸般苦涩涌上心头,她自嘲地笑了笑,已?经沦落到这?般境地了,还能如何?,总也要学会苦中作乐才好。 就譬如今晚的月色、朦胧皎洁,如霜晶莹,实在是极美的。 月光落在那一丛白雪塔上,莹白胜雪,光华烨烨。 这?样美的景色,可惜再也没人能同她一起欣赏了。 她怔怔地瞧了好久,忽然漫无目的地想到—— 不?知薛钰这?个时候在做什么? 100-110 第 101 章 地上滚落了一地春瓶, 薛钰垂眼倚坐在围栏上,月色自他眉间淌落,他慢慢地睁开了眼。 眼神带着三分醉意, 却?又透着肃然的冷冽,分明是清醒的。 他从怀里摸出一张泛黄的羊皮卷。 那是他父亲留给他的遗物,最?后一次见面时, 他递给他一个紫檀木匣子, 里面便装着这张藏宝图。 郦朝末年?, 起义军首领李显忠被?魏军逼军逼至凤凰山身亡, 死前留下了一张藏宝图,是他起义这些年?积攒下来的一笔财富,数额不菲,藏宝图几经辗转落入薛昶手中后,薛昶将此物进献给魏熙帝。 魏熙帝曾三次派人?按照藏宝图所指出海探寻,可都无?功而返,第三次渡江, 寻宝舰队在回来时时不慎迷失方向, 又遇风暴, 全军覆没,先帝认为这是上天的警示,是不吉之兆, 至此死心?,遂将藏宝图赐还给薛昶。 这些是薛钰近日来才?了解到的。 原本?什么宝藏金银, 他并不放在心?上,钱财这东西, 于他而言,够用就?行, 并不值得他在上面多?花费心?思。 何况魏熙帝搜寻多?次,都无?功而返,所谓藏宝图,或许真?的只是一个传说。 这张泛黄的羊皮卷,于他而言,只有一个意义,那就?是这是薛昶亲自送给他的,承载着一个父亲对儿子最?殷切的祝福。 当初薛昶落入敌军之手,对方本?来想立刻斩杀了他,后来听说他手上有当年?李显忠的藏宝图,因为想从他嘴里获悉藏宝图的下落,故而留了他性命,这也为他后面脱困争取到了时间。 薛昶一直认为这张藏宝图即便没有宝藏可寻,却?也救了他的性命,是他的护身符,也当得起他薛家的传家之宝,所以他才?会?把它送给薛钰。 薛钰拇指摩挲过图纸,就?算这张不是藏宝图,哪怕上面什么都没有,只要是薛昶送给他的,他都会?珍藏一辈子。 到底能不能找到宝藏,他根本?毫不在乎。 可现在不一样?了。 他需要钱,大?量的钱,于是他万分渴望那张藏宝图是真?的,李显忠真?的留下了一笔滔天的财富可为他所用,于是他越来越在这张藏宝图上下功夫,开始查阅当初渡江三次相关的卷宗和?当时的水路志,以及舰队和?出海的钦差正使。 他覆下眼睫,敛去了眼底晦暗难明的神色。 他垂眸看着手中的这张藏宝图,这些天的翻看查阅,也终于让他窥探到了一丝不寻常。 他掩卷阖眸,后仰靠在了栏杆上。 或许这传闻中的藏宝图,并不只是传闻。 —— 几日后薛钰递了折子,上说西陵一带水患又起,那一带正是薛昶的故乡,如今他得薛昶托梦,想要亲自去治理水患,慕容景照旧应允了。 张英听闻此事?后进宫面见慕容景,说道:“陛下,世子前些日子说要去兴平剿匪,这兴平都还未动身,如今又起意要去西陵一带治理水患,您不觉得事?有蹊跷么?” 慕容景闻言停下御批,抬头看了他一眼,不以为意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兴平远而西陵近,先西陵而后兴平有何不可?何况水患突发,而匪寇作乱并非一日之祸,自然紧着前者了……” “他如今的这些提议是有些出人?意料了,不过他刚经历丧父之痛,想着做些与他父亲相关的事?,聊表追思,那也是人?之常情,我说张英,这都是小事?,允了他又如何呢。其他阁臣都未置词,你啊,就?是想太多?了。” 张英道:“但愿是臣想多?了……只是臣近日右眼皮总是跳个不停,心?中总预感不好。陛下可还记得,西陵近猊江,而猊江是当年?李显忠逃亡的必经之路,也是藏宝图标示的路线,若臣没有记错,那份藏宝图如今就?在永城侯府,保不齐就?在世子手上。” 慕容景闻言怔愣了片刻,继而大?笑道:“我说张英啊,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朕从前总以为钦天监那帮人?,已经够夸夸其谈了,总能把那些子虚乌有的东西说得跟真?的似得,可如今朕看你,倒是更胜一筹。也难为你能把两件毫无?关联的事?联想到一块。” “你不会?以为薛钰此行,是打着治理水患的由头前去寻宝的吧?无?稽之谈,且不说他本?来就?不是贪财之人?,更是不缺钱,就?说那藏宝图,原本?就?是没影的事?,先帝前前后后找了三回,依旧是一无?所获,第三次更是搭了一支舰队和?一艘包船……” “可见所谓的藏宝图,不过是一个传闻。既是子虚乌有的东西,你让薛钰如何给你变出来?薛钰他是聪明,可他再聪明,他也是人?,不是神。” 张英叹道:“陛下说的是,臣也希望是臣多?想了……世子从前有随军作战的经验,剿匪自然不在话下,可是说到治水,却?是毫无?经验……” 慕容景却?道:“诶,他那么聪明,要什么经验……西陵的水患并不严重,每年?都要治理那么一两次,照模照样?治不就?是了,无?非就?是修筑堤坝,挖渠引流……朕再派佥都御史带一些水利书?籍让他参详,学习学习如何治水不就?是了。” “以他的才?智,这差事?绝对办得漂亮。你总担心?他有不臣之心?,去兴平剿匪也就?罢了,好歹是带着八千府兵,可这去西陵治水,又能出什么乱子。” 话说到这个份上,张英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道:“圣上说的是。” 薛钰果然将差事?办得极漂亮,他到了西陵后,先是用了“地垄”筑坝。 用竹子编成箩筐,再往里填入鹅卵石,筑造石坝。这样?的石坝筑造好之后,水患得到了极大?的控制。 再挖渠引流,疏通引水,灌溉农田,一举两得。 西陵的水患治理完之后,他就?马不停蹄地率领八千府兵赶赴兴平剿匪,因治水有功,且过程中并无?生乱,慕容景也对他放下戒心?,原本?打算派去兴平一路监视他的厂卫也被?他召回了。 薛钰也并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到达兴平后出奇制胜,短短数日就?剿平了匪乱。 变故出现在他去兴平的第七日。 剿匪既已功成,照理该班师回朝,可慕容景却?迟迟没等到薛钰拔营回京的消息,相反,他等来的却?是他一路北上。 兴平往北,正是赵王的封地大?宁。 —— 大?宁锦州城。 城墙上的守卫注意到了这队人?马,只觉看着也不像朝廷的人?,正要向上禀报,恰逢赵王手下的中护卫指挥李勋过来。 他是随慕容桀一道回过京的,也曾见过薛钰一回,印象极为深刻,此时他接了千里镜一瞧,只见底下为首那个坐在白马驹上,神情淡漠,却?叫人?移不开目光的玄衣少年?不是薛钰又是谁? 这薛府的世子于自家主子有救命之恩,慕容桀待他可不一般,李勋见状立刻回禀了慕容桀。 慕容桀正在与姚广平议事?,闻言先是一怔,继而眼神一亮,大?喜过望道:“当真??仕钰来看我了?”说着便要起身出门相迎,却?被?姚广孝拦下道:“王爷且慢,王爷高?兴忘形,似乎只听了前半句,而忘了后半句——世子前往大?宁,并非只身一人?,而是带了不少府兵。” “世子身为京官,私自前往藩王封地,真?要较真?,说有谋逆之嫌也不为过。当然世子与王爷您素有私交,放在从前,他若是只身前往,低调行事?,倒也是不妨事?。” “可如今朝廷传来削藩的消息,正是非常时期,这样?的关头,他带着府兵,引人?注目,你若贸然出去见他,传回京中只怕不妥。” 慕容桀此时也稍稍冷静下来:“先生说的是,是我一时昏了头了。只是薛钰于我有救命之恩,我曾许诺他,他但有所求,但凡我有,我必应允,如今他来找我,说不定正是有事?相求,我不能不见他……” 姚广平思忖片刻,道:“王爷稍安,不如先让人?去探探世子的口风,他此行到底何意。” 便让李勋出去,隔着城楼向薛钰问话。 片刻后李勋去而复返,回道:“世子说,他前一阵刚去了西陵一带治水,后又去了兴平剿匪,兴平北上就?是大?宁,他便顺道过来探望王爷,还说,他听闻大?宁的日田县水患频发,因他刚去过西陵治水,有些心?得,或能帮王爷解忧。” 慕容桀闻言有些意外:“竟是为了这个吗?难为他还关心?本?王封地的近况。” 姚广平却?略一皱眉,沉吟道:“不对,日田虽有水患,但并不频发,日田,日,即是一口,一口田,便是畐,畐……福王!他是想告诉王爷,王爷担心?福王之祸绵延己身,而他正好有应对之策,可帮王爷解忧。” 却?又摇头道:“只是这位薛世子,为人?向来冷淡寡恩,从前连正眼都不曾瞧王爷一眼,也就?对太子,也就?是当今圣上,还能高?看一眼,从前也向来与他走得近,要我说,他帮他对付王爷您,还说得过去,可要反过来为王爷您分忧……我看此事?有诈。” 慕容桀咳嗽了两声,负手道:“我说先生,您这话我可不爱听……本?王有这么让他看不上吗?” 姚广平抚了一把山羊须,笑道:“我的意思,并非是王爷让人?瞧不上,是薛钰此人?,向来是谁都瞧不上,他生性如此,也不是针对王爷您。” “罢了罢了,他是什么样?,本?王还不清楚么,本?王也早已习惯了。那现在怎么说,先生,我们如今也不过是私下揣测,究竟他此行用意何为,恐怕还得见面才?能知晓。” 姚广平眯起眼眸:“旁的暂且不论,薛钰此人?,心?计智谋远超常人?,无?论是阳谋还是诡道,都能玩弄于鼓掌。倘若他真?心?襄助,倒是可以冒险一见。我知王爷也是想见的,不若就?悄悄请他进来,只是他的那些府兵,必须留在城门外。 ” “就?依先生所言。” 第 102 章 薛钰由李勋引入王府时, 小厮刚给慕容桀上了茶,薛钰一进门,慕容桀便猛地?起身, 不防撞到了小厮,引得一身热茶泼到了他身上,小厮吓得连连跪下请罪, 慕容桀只是随意地?挥了挥手, 目光始终停留在薛钰身上。 “仕钰, 真的是你, 想不到你竟有主动?来?找我的一天,到底所为何事?”他端详了他片刻,微微皱眉:“才一月未见,你就清减了许多,我听闻你父亲的事了,你……还好吧?倒是鲜少见你穿深色的衣服,不过也一样好看。” 薛钰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只道:“玄色不透血, 我往后流血的地?方多的是, 我不喜欢弄脏衣服,深色要省事得多。” 又?嗤道:“身上既淋了热茶,赵王不如去换一身衣物吧, 反正我先前在城门下等了好些功夫,如今也不差多等这一时半刻了。” 姚广平见状赔笑道:“世子见谅, 是底下的人?通传不及时,并非有意怠慢世子。” 薛钰低头转动?着?手上的扳指, 要笑不笑地?扯了下唇角:“先生说这话就没意思了,城墙上的守卫也不是瞎子, 那千里?镜的光都折射到我脸上了,晃的我眼睛疼……” “我知?道你们有诸多顾虑,自然要好好商议,这也是情理之中,但眼下既然让我进来?,想必也是对我的话感兴趣吧?” 姚广平便笑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世子。” 薛钰往前走近了两步,看了姚广平一眼,又?将目光移向赵王,淡道“福王的下场我想你们二位也见到了,先是被贬为?庶人?,后又?被举报谋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就是三天前的事吧,重兵包围福王府,府上都是些老弱妇孺,福王不堪受辱,亲手放火焚杀妃妾,在穿戴好亲王的衣冠后,也步入火海自尽。” 慕容桀闻言痛心?道:“福王的事我怎会不知?情!我一直以为?慕容景生性软弱,用内阁那帮老臣的话来?说,就是仁善温和,断不会行杀戮之事,也因此我虽与他素来?不和,但从未想过他登基后会对我赶尽杀绝。” “可如今呢,他对他并无积怨的亲叔叔都能下此狠手,更?何况我这个与他素来?不和的兄弟!看来?他是执意削藩了,第?一个是福王,下一个又?会是谁?弄得人?心?惶惶,可最后,只怕谁也逃脱不了。” 薛钰眉梢微抬:“看来?王爷对自己如今的处境十分清楚,那倒也不必我再多费唇舌。我只问王爷一句,王爷是想坐以待毙,惶惶不可终日,等到那把悬刀最终落下,还是奋力一搏,以求突局?” 姚广平眼尾一挑,一双狭长?眼炯炯放光:“如何突局,还请世子赐教。” 薛钰低头抚弄着?手指,唇畔噙着?一丝淡笑,一开口,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其实要让慕容景削不成藩倒也简单,他是天子,才?能削藩,既要让他削不成藩,将他拉下那个位置,也就是了。” 语毕慕容桀与姚广孝皆是惊愣在原地?。 慕容桀神情凝肃,上前两步,压低声音道:“仕钰,你疯了?” 薛钰猛一抬眼,眸底恨意翻涌,竟是慢慢笑了:“是啊,我是疯了,赵王殿下难道不想疯么?,仕钰以为?,做一个疯子可比做一个死?人?要好上许多,您以为?呢?” 慕容桀一怔:“仕钰你……到底发生什么?了?” “我父亲死?了,殿下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我当然知?道,不是被北凉余孽……”忽然想到什么?,眸光一凛,不可置信道:“难道是……慕容景?” “怎么?,不敢信?殿下,别说是你了,我与他相交多年,也从未看清他的为?人?。” “我们都被他给骗了。我父亲以真心?待他,在他被众人?孤立,还是个不受宠的皇子时,便力排众议,亲自教习他骑射,可他是怎么?对待我父亲的?” 他眼圈渐渐泛红,深深地?一闭眼,眸中冷芒尽现。 “他用我父亲教他的箭术射杀了他!这等忘恩负义、背信弃义之人?,怎配为?一国之君!” 慕容桀略一怔仲,眼底划过一丝了然,微哂道:“原来?是这样,原来?,你是想我为?你报仇,我说你怎么?……” “可惜仕钰,你太高看我了,我手上不过驻守边境的几万兵马,而?京畿的兵力,是我的十倍不止,我若起兵,无异于以卵击石。” “若是当初大局未定,我还能争时,你要我争,我还能姑且一试。可如今一切尘埃若定,我再与慕容景争,怎么?争?拿什么?争?师出无名,那可是要被后世戳脊梁骨的,百年之后,我又?有何颜面去见父皇?” 薛钰道:“殿下说笑了,起兵还需想什么?名目,历朝历代都有现成的,无非就是清君侧罢了。我父亲的死?,疑点重重,朝中早有议论,矛头直指慕容景。” “如今他又?罔顾人?伦,执意削藩,不留半分情面。他登基后的所做作为?,哪里?还有半点昔日温良太子的贤名?究其原因,无外乎是有小人?作祟,进献谗言。” “既然如此,殿下身为?陛下的嫡亲兄弟、慕容氏的子孙,为?了不让小人?再继续祸乱朝纲,为?了你们慕容一族的祖宗基业,‘清君侧’自然责无旁贷——你看,这名头,不是现成的么??” “再说兵力,虽说京畿拥兵数十万,可基本上士兵都来?自南方,破文海棠废文都在抠裙更新五2斯九零爸乙九二除了随我父亲出征的那几万兵士,其余并无实战经验,我父亲在军中的威望很高,他底下的士兵,都是常年跟他作战,没有一个是不服他的,甚至比起兵符,他们更?认我父亲,我作为?我父亲唯一的儿子,也曾随我父亲一同出征,他们也认我。” “你觉得一旦两军对垒,我站在殿下这边,慕容景会放心?让我父亲从前手底下的兵士与我对阵么??恐怕不会。” “这样一来?,与殿下作战的,不过是些常年松懈,无作战经验的南方兵士罢了。而?殿下手中的兵,时常北上,与北元作战,无论是作战经验还是战斗力,哪怕是在耐受高寒和艰苦的环境方面,都远胜京中那些兵士,虽少?但贵在精。” “更?何况,我还为?殿下带来?了八千府兵,虽然只有八千,可这都是从前父亲和我亲自选拔操练的,殿下待会试试就知?道了,每一个战斗力都不容小觑,绝对可以以一敌十。” 他说着?弯起唇角,似笑非笑道:“再者说了,我们的兵力不够,可以找外援嘛。关宁三卫,蒙古最强的雇佣兵,三岁骑马,五岁开弓,能负重甲,亦能做轻骑冲锋,战斗力极强,且几乎不需要后勤。这样一支强大的雇佣兵,我们只需要花钱,他们就可以为?我们所用了。” 慕容桀摇头道:“仕钰,你知?道若要起兵,购买军需、发放军饷,包括后期源源不断的粮草补给,这些都需要大量的钱吗?而?雇佣关宁三卫更?是天价……我们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钱。” “我知?道赵王殿下没有这么?多钱。”薛钰抬眼淡道:“但焉知?,我没有呢?” 便从怀里?取出那张藏宝图,递与慕容桀道:“殿下可还记得,先帝曾赐予我父亲一张藏宝图。” 慕容桀一面伸手接过,展开察看道:“你是说传闻中李显忠留下的那张藏宝图?可那不是传闻么??先帝派人?渡江三次搜寻,都一无所获……”忽然想起什么?,猛地?抬眼望向薛钰:“仕钰,你不会告诉我,你已经找到了李显忠留下的那些珍宝?” “是啊,而?且侯府名下有多间商铺,我能换成银票的,大都换了,来?不及换的也都带来?了,就在城楼下,殿下下去一看便知?。” 慕容桀只觉不可思议:“怎么?会……先帝派人?找了三次都没找到,仕钰,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薛钰摇头笑了笑,只道:“殿下,你错了,先帝派去的人?,早就找到了。” “什么??!” 薛钰道:“卷宗记载,第?三次渡江搜寻,之所以全军覆没,是因为?在江面上翻了船,可我查了当年的水路志,从舰队出发到沉船,都是晴好的天气,江上并无风浪,那貎江据我所知?,也并没有什么?大的礁石,更?何况,渡江用的宝船,长?二十丈,阔一十丈,又?是尖底船,海上都可驶得,那好端端的,怎么?会沉船呢?” “除非,是船上堆放了不计其数的重物,尖底船虽然能抵御风浪,但不如平底容纳更?多的货物,且吃水较深,一旦超过承载负荷,的确有翻船的风险。” “我听父亲提起过,第?三次先帝派去寻宝的钦差正使是邓漳,此人?原是市井无赖,为?了躲避追债,一狠心?,进宫做了太监,因擅逢迎讨好,慢慢地?得了先帝的宠幸,但私底下极尽敛财,且贪心?不足,手段十分大胆,有一次差点为?此送了性命,但依旧不知?收敛。也亏他心?思活络,有几分小聪明,这才?保住了脑袋。” “试想这样一个爱财如命、却又?有几分市井聪明的无赖,哄着?先帝让他渡江寻宝,有没有可能他凭着?几分聪明劲找到了宝藏,却在见到那么?多不计其数的珍宝后红了眼,连性命都不顾了,瞒而?不报,想据为?己有呢?” “而?根据船舶司的记载,前两次渡江,在没有找到宝藏的情况下,十天就能返程,可邓漳,却足足晚了五天,这里?面,真的没有古怪吗?” “还有,第?三次渡江的沉船后被打捞上来?,先帝认为?这是上天的警示,于是特地?将这艘沉船留存下来?,就在清江漕船厂的库房里?,我去看过,甲板上有重物剐蹭的痕迹,我猜,极有可能便是那些数目和重量都十分可观的珍宝。” “为?了验证我的猜想,我请旨去西陵一带治水,借着?挖渠的由头在猊江附近挖找,果然找到了不少?沉淤在江底的宝物。” “真可惜,那样不计其数的珍宝,之前打捞沉船的时候,他们只要稍稍留意,往深处那么?探上一探,就能发现了,或许这就是天意吧,上天要留下这笔财富,为?赵王殿下你起事助力……” 他倏地?抬眼,目光定定地?望向慕容桀:“殿下,天意如此,你何不顺势而?为?呢?李显忠留下了滔天的财富,足以你起事了。如今情势逼人?,慕容景欺人?太甚,你难道想落得跟福王一样的下场吗?” 第 103 章 薛钰道:“如今银两有了, 至于兵力,我也与?你分析过了,慕容景兵多?但弱, 何况我父亲既死,慕容景身边都是一帮文臣,连个像样的能带兵的武将恐怕也不好找, 倘若有了关宁三卫, 我们未必毫无胜算, 再不济, 我们可以向蒙古借兵……” 慕容桀只觉脑中混乱不堪,这?样大的事,他一时实在拿不定主意:“仕钰,你让我缓缓……” 薛钰道?:“我此举确有私心,我想报仇,我要让慕容景生不如死。可是慕容,我也是在帮你, 慕容景猜忌多?疑, 他断不会容你的, 你奋力一搏,尚有生?机,若是坐以待毙, 就只能任他鱼肉了。” “我平生?最后?悔的,就是当初随我父亲一道, 选择拥立太子,若是再给我一次机会, ”他深看了他一眼:“赵王殿下,我会选你。” 慕容桀心神一震, 缓缓道?:“你……你说?你选我?” 之前他也不是没起过与?慕容景争的心思,只因那是他母亲的心愿,那时他的确很想争取薛钰与?他父亲的支持,可他待他一向冷淡疏离,根本无意?结交,没想到今天能从他口中听到这?句话。 薛钰道?:“是,殿下的人品贵重,远非慕容景这?等小人可比,何况先帝本就?属意?殿下,那个至高无上的位子,本该是你的。” 他的目光冷平,面上并无波澜,只道?:“何况,我带了八千府兵,大张旗鼓地来见你,等消息传回京中,必定了坐实了我私下结交藩王、图谋不轨的罪名,殿下如若不肯起事,那为了向慕容景表忠心,必定把?我交出去,届时我自然难逃一死,,既然如此,不如你现在就?杀了我。” 慕容桀眉心深陷,下颌线收得极紧,咬牙道?:“仕钰,你不要逼我……” 薛钰平静道?:“我只不过是陈述事实罢了,殿下,我好歹救过你的性命,你难道?竟要看我去死吗?” 慕容桀脸上多?有挣扎之色。 一旁的姚广平见状看出慕容桀内心已有所松动,不禁暗道?不好,他捋了捋了山羊须,不可否认其实他私心也觉得薛钰说?得有道?理,猛一回过神来,自己竟也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毕竟这?是冒天下之大不韪,这?样冒险的想法,他此前是从未想过的! 这?位薛世子,心计之深沉,观察之入微,思虑之周全,直教人毛骨悚然,不仅能寻到传闻中的宝藏,还能以此做好全局的部?署统筹,更是能分析时局,鞭辟入里,教人无话可说?。 他倒的确是一位天生?的政客,光凭三言两语,就?能游说?得人动心,更不用说?赵王本就?欠他一个天大的人情,更是由他拿捏。 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却又疯得聪明,疯得漂亮,疯得有胆色!倒要把?旁人也要变得同他一样疯! 这?样胆大冒险的事,需要从长计议,他真怕慕容桀被薛钰的三言两语说?动,轻易地就?下了决定。目光一转,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 姚广平走后?,一时房间内只剩下他二人。 书案上的瑞兽香炉香线袅袅升腾,屋内寂静无声,浅金色的日光透过窗纸搁浅在薛钰的眼睫,他站在阳光下,却没有一丝暖意?,眼底如同结冰的湖面,瞳仁却如琉璃般剔透。 慕容桀静静地注视着薛钰,喉结上下滚动:“仕钰,你今天所求,若只涉及我一人,我自然别?无二话,可是此事牵涉重大,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我也知道?你说?的在理,我如今若想破局,的确唯有此法,可事关重大,你给我点?时间,让我好好想想……” 话音未落,就?有一道?带着怒气的嗓音由远及近传来:“还想什么?桀儿,你可别?被他给蛊惑了……” 薛钰回头一看,见来人一身燕居常服,披了织金云霞凤纹霞帔,头戴九翚四?凤冠,冠顶插珠玉金钗一对,额间饰花钿,容貌姣好,气度华贵,正?是慕容桀的生?母、魏熙帝的一生?挚爱,宠冠后?宫,风头无两的郑贵妃。 魏熙帝弥留之际最放心不下她,因此特地留下恩典,准许她随慕容桀一同前往封地,这?可是历朝历代?从未有过的。 薛钰眉梢微抬,略一颔首道?:“见过太妃。” 郑氏冷哼了一声:“多?日不见,如今世子行事,倒愈发让人捉摸不透了。从前太子之位空悬之时,桀儿有心争上一争,也没见你帮他,如今倒好,大局已定,你反倒过来撺掇他行谋逆之事,那可是诛九族的死罪!本宫今天倒要问你一句,你到底是何居心?” 薛钰道?:“太妃息怒,世上之事,瞬息万变,从前是我看错了人,也帮错了人,如今我悔不当初,殿下如今身陷囹圄,今日劝谏,也实在是为殿下寻求破局之法。” “说?得好听,恐怕,是想桀儿搭上身家性命,为你报杀父之仇吧!薛钰,我和你打交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是什么人,本宫还不清楚吗?你生?性凉薄,在你眼里,桀儿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人罢了,若不是为了你的私心,他是死是活,你会放在心上吗?” 慕容桀皱眉道?:“母妃!” 郑氏转头看向他道?“怎么,母妃有说?错吗?桀儿,你可千万别?被他三言两语给蛊惑了,你再如何,也是慕容景的亲兄弟,我就?不信堂堂大魏皇帝,没有正?当的名目,会随意?诛杀自己的亲兄弟!他难道?就?不怕天下人口诛笔伐吗!” “这?位薛世子惯会蛊惑人心,你父皇在世时,就?受他蛊惑,将他视若亲子,你如今难道?也要受他蛊惑,跟自己的亲兄弟反目不成吗?母妃虽然也一向不喜欢慕容景,可说?到底,他才是你的亲兄弟,而这?位薛世子,不过是个不相干的人罢了!” “母妃!” “怎么,母妃难道?有说?错吗!薛钰这?样的人,得亏是男子,若是女子,就?当祸国了!你也放清醒点?,可别?效仿西汉的汉哀……” 慕容桀脸色大变,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连忙喝止道?:“母妃!” 郑氏一挥袖,哼了一声,到底还是住了口。 薛钰抬眉,淡道?:“太妃,可否给我一盏茶的时间,我们平心静气地谈一下。” “怎么,世子倒要在本宫身上下功夫了?可惜本宫不是先帝与?桀儿,耳根子软,更不是永安那样的小姑娘,见到你便走不动道?了,本宫劝你,少在本宫身上白费心思。” 薛钰似笑?非笑?:“太妃是怕也被我说?动,改了主意??” 郑氏冷哼道?:“少用激将法激我,本宫可不吃这?一套!”顺了一口气,到底受不得激,改口道?:“罢了,本宫倒要看看你能说?出个什么花样来!” 便与?薛钰信步走向庭外,至一水榭处,郑氏道?:“薛世子,你到底有何见教。” 水榭岸边种植了不少柳树,一眼望去满目春色,有一种渺然的心旷。 一阵风吹过,柳絮纷飞,薛钰伸去接,掌心有飘絮缓缓落下。 他低喃道?:“白玉堂前春解舞,东风卷得均匀。几曾随逝水?岂必委芳尘?①” 郑氏一愣,随即嗤道?:“我说?薛世子,你找本宫过来,不是只是为了吟诗作?对吧?那你可真是找错人了,本宫没你这?样的闲情逸致。” 薛钰道?:“太妃娘娘,东风起,柳絮无根,随风飘扬。或随逝水,或委芳尘,因缘际遇只赖东风,难道?不正?是如今赵王殿下的处境?” 郑氏黛眉微蹙:“你什么意?思?” 薛钰转头看向她,微笑?道?:“太妃娘娘,您说?慕容景不会对赵王殿下下狠手,只因若是没有正?当的名目,他必不愿背负弑弟的罪名,可你想过没有,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没有正?当的名目,他可以给你安上莫须有的罪名,难道?你真信了福王之祸是因为他意?图谋逆么?” 郑氏显然听不进劝:“你不用跟我说?这?些,福王是福王,桀儿是桀儿,以后?的事,谁又说?得准,再说?那么多?个藩王,未必下一个就?是桀儿。要真有什么事,那也是后?话了。本宫只知道?,若是现在就?轻举妄动,意?图谋反,那就?是死路一条,这?可是板上钉钉的,至于别?的,本宫不想再听。” 薛钰深看了郑氏一眼,唇畔浮上笑?意?:“既然娘娘不爱听我说?那些,那我就?说?些娘娘爱听的。” 郑氏狐疑地望向他。 薛钰道?:“盛熙十年,你入选进宫,同年,你被册为德嫔,盛熙十二年,即被册为贵妃,晋升之快,前所未见。册封第二年,你便诞下赵王殿下,一时间风头无两,宠冠后?宫。太妃娘娘,先帝给了你世上女子都艳羡的恩宠与?荣耀,我以为,你这?一生?,该是了无遗憾了,只除了两件事。” “一是赵王殿下最得圣宠,可却因非嫡子非长无缘皇位。第二,我想,这?也是娘娘一生?的痛,您与?先帝恩爱了一辈子,他宠了你一辈子,你是他后?宫中最爱的女人,可临了,却不能与?他合葬,只因您不是皇后?之尊……” 话还未说?完,郑氏已经濒临失态:“够了!不要再说?了……” 妆容华贵的女人深深地一闭眼,染上蔻丹的鲜红指甲陷入了白皙的掌心,再睁开眼时,眼中满是不甘和痛楚:“为什么……明明我才是先帝最爱的女人,我什么都不求,只求生?同寝死同穴,百年之后?,仍能长伴他左右,这?样即使在漆黑的地底下,我也不再惧怕,反而心向往之,可为什么连这?点?微末的心愿都不能满足我……” 薛钰叹道?:“娘娘对先帝的一片深情,实在令人动容。不过娘娘也不必太过伤心,此事并非没有转圜的余地。” 郑氏胡乱抬手擦拭了脸上的泪痕,一双泛着泪光的美眸紧紧地盯着他:“你什么意?思?” 薛钰转头看了她一眼,淡笑?道?:“娘娘,只要赵王登基,即便你并非皇后?,可你是赵王生?母,便也是太后?,自然可以名正?言顺地和先帝合葬了。” 郑氏一怔,歪了一下头颅,神情恍惚,似哭似笑?:“是啊,只要桀儿成了皇帝,本宫就?是太后?了,百年之后?,就?能与?先帝长眠,千秋万载,永伴左右……” 薛钰这?时便知道?,她是被说?动了。 他弯起唇角,又道?:“正?是这?个道?理,至于殿下起事到底能否成功,娘娘也不必太过忧心,依我看,胜算绝没有娘娘想得那么低,倘若娘娘不信,叫来姚先生?,一问便知。” 他的瞳仁在日光下泛着浅金色,剔透如琉璃,却有着洞悉一切的锐利与?了然,只微微笑?道?:“娘娘之所以会会过来,也是姚大人去跟您通的信吧?” 郑氏一怔,并未作?答,只是在心里揣摩他的话有几分可信,若是真的,桀儿真的能有胜算……那心中的最后?一点?顾虑也打消了。 人往往倾向于相信她愿意?相信的,并为此寻找佐证,她看着薛钰,不得不承认,他的确很能把?握人性。 第 104 章 从庑廊尽头出来, 薛钰迎面撞上了姚广平。 他一身宽袖道袍,仙风道骨,手上摇着一把羽扇, 眯着眼捋了一把胡须,含笑道:“世子。” 薛钰看了他一眼,略一颔首, 淡淡道:“姚先生。” “听说世子竟然说动了郑太妃, 实在是让老朽佩服啊。” 薛钰目光深静, 注视了他片刻, 忽然道:“先生,你的右肩,有一片落叶。” 姚广平一愣,伸手掸落了那片落叶,哈哈笑道:“世子果然心细如尘,不染尘埃啊。” 话?音未落,却听薛钰又道:“先生, 你的左肩, 方才又落了一片落叶。” 姚广平嘶了一声, 不由皱眉,心说今儿个怎么这么招落叶,倒让他在薛钰面前出洋相, 明明还未入秋,哪来这么多?落叶……啧, 是了,刚刚起?了一阵妖风, 想是将这树上的叶子给吹落了,这才掉个没完没了, 偏他正站在一棵沉香树下,可不得落一身的叶子。 他讪笑道:“这叶子真?是讨厌,让世子见笑了。”正要伸手去拂,却听薛钰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先生,这可怪不了叶子。” 说话?间又有几片叶子接连掉落在他身上,他气?急败坏地抖落衣襟:“这这这……” “先生何必与?它们较劲呢?你过来我身边,不立于树下,自然片叶不沾身了。” 姚广平动作一顿,慢慢地抬起?眼来看他,狭长?的眼眸眯起?,吹了下唇边的一撇山羊须:“世子这话?,倒像是别?有深意。” 薛钰仍是处变不惊,慢条斯理地掸了掸袖口并不存在的灰尘,只微微笑道:“先生足智多?谋,是赵王殿下最信任的谋士,自然明白仕钰的用意。” “树欲静而风不止,眼下赵王殿下的处境,已不是他按兵不动,慕容景就能?罢休的了。先生只要站在树下,始终会有落叶飘零,与?其?做些无?谓的拂拭之举,不如换一种方式,先生只要来到我身边,那落叶,自然就落不到先生身上。” 他从容道:“同样的,福王先例已开,接下来,会有源源不断的落叶落下,焉知那高悬颅顶的利刃,何时会向赵王殿下的颈项落下?届时难道先生也要像今日拂拭落叶一般,轻飘飘地拂拭掉飞溅到身上的血渍吗?” “嘶,我倒是忘了,先生与?殿下本?是一体?,殿下落得个什?么样的下场,先生自当随从,也不知那是先生的血渍,又会溅到哪个的身上?” 明明不是数九寒天,眼下正暖风徐徐,薛钰此时的语气?神态,甚至可以?算得上是罕见的温和,可姚广平后背却蓦地冒出密密麻麻的冷汗:“世子不愧是干过大理寺的,这话?说得,直教人瘆得慌。若我是您的犯人,都不劳您用刑,早乖乖地招供了。” 薛钰只笑道:“先生说笑了……”淡淡扫视了他一眼:“您还是过来我身边吧,免得再让落叶沾了身。”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姚广平自然听出薛钰这是话?里有话?。 过去他身边,就等同于去他的阵营,同他一起?,支持赵王起?事。 这事可非同小可啊。他还得好好琢磨琢磨,万不可轻易着了薛钰的道。 因此虽然薛钰近在眼前,他与?他只有几步之遥,他还是岿然不动,只打哈哈道:“世子神仙般的人物,那是芝兰玉树,倜傥风流,我就没见过长?得比你还俊的,你说我这样的人站在你身边,那不是自取其?辱吗?使不得,这可使不得……” 薛钰仍是笑着,但?一双浅色的眼眸却殊无?笑意,只微微抬了眉,用一种沉静冷然的目光一寸一厘地扫过他,像是要剖入内里,窥探人的内心深处:“先生,你作为赵王的谋士,可还记得你的初心?又是因何追随于他?” 姚广平一愣,眼神渐渐飘远,落在虚无?中的一点,仿佛陷入了某种久远的回忆, 是啊,实在是太久了。 久到他都快忘记他一开始来到赵王身边,是想襄助他共图大业的。 可如今,登上九五之尊的却是之前并不被看好的太子。 想到这里,总归是有些遗憾的,只不过事情既已成定局,多?想无?益,不过徒增哀叹,便也就此搁置了,只是今日不防被薛钰突然问起?,心中难免又起?怅惘。 耳边听薛钰道:“每一个谋士,毕生所追求的,无?非是选对辅佐的主上,看着他一步步登上至尊之位,一展抱负的同时也能?与?有荣焉。先生已经错过了一次机会,如今上天垂怜,又给了先生一次选择的机会,先生难道还想放弃吗?” “人这一生,短短数十年?,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端看你怎么选了。先生难道真?愿似如今这般苟延残喘,抱憾终身,而不是奋力一搏,了无?遗憾么?” 姚广平倏地抬起?了头,一双狭长?浑浊的眸子乍现一丝精光,慢慢眯眼笑了:“世子,当初子贡游说列国,操控天下局势,如今我看世子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你洞悉人性,诱之以?利,难怪连太妃都会被你说动,也罢,如今赵王是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与?其?瞻前顾后,举棋不定,到时候还是免不了惨淡收场,倒真?不如按世子所说,置之死地而后生,也算是了无?遗憾了!” “世子放心,您说什?么我相信殿下都会听的,您于他有救命之恩,他为你赴汤蹈火相信也在所不辞,至于底下的将领,都唯殿下马首是瞻,我也自会劝说一二?。” 薛钰颔首,微微笑道:“先生大义。” —— 弘德元年?,永城侯世子薛钰率八千府兵,未奉诏便面见藩王,消息传回京中,慕容景大怒,直指赵王结党营私,意图谋反。岂料赵王的奏折随即而至,上书薛钰因其?父亡故,迁怒圣上,确有不臣之心,以?妖言蛊惑赵王,劝其?谋反。 然赵王断不敢存此大逆不道之心,其?对圣上之忠心天地可鉴,虽薛钰于他有救命之恩,也断不敢与?其?同流合污、故趁其?不备,将其?制服,现已押解进京,等候圣上发落。 慕容景阅后颇为愉悦,笑道:“赵王这是怕了朕了,这才这么急不可耐地递上折子,算下日子,是仕钰到达大宁的当日,他就命人快马加鞭送上这份折子了,想来不会作假。” “说什?么对朕的忠心天地可鉴,是没那个贼胆吧。看来福王的事委实让他吓破了胆,连救命之恩都不顾了,就这么把薛钰绑了押解进京,这是与?他划清界限,跟朕表忠心呢,朕想,仕钰对他一定很失望吧。” “没想到他胆子这么小,倒真?是无?趣得紧啊,朕本?来还打算再好好敲打敲打他。也罢,既然他都做到这个份上了,朕若是再做文章,倒显得刻意了,总说是朕不容兄弟,这事就先放着吧,也不必追究了。” 殊不知这一放,就放出了事。 赵王说是将薛钰押解入京,可慕容景左等右等也等不到薛钰,差人去问,回禀说薛钰路上染了风寒,一直不见好,唯恐赶路加重病情,这才耽搁了些时日,反问慕容景是要活人还是死尸,若是后者,那就好办了,快马加鞭,再过几日便到了。 慕容景想起?之前薛钰的确因他父亲之死抱病在身,乍听此言倒被吓了一跳,连忙斥道:“混账,自然要活的!”便也不再催促。 如此过了一个月,再如何感染风寒照理也该到了,慕容景这才察觉到不对。 这时却传来了消息,赵王反了,始知这一切多?半是薛钰想的缓兵之计,只怕一开始上路的,根本?就不是薛钰,好一招假意献俘,一方面迷惑他,使他疏于防备,另一方面为赵王谋反争取时间。 薛钰,你果真?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明,聪明得让人咬牙切齿。 —— 外面就要变天了,赵嘉宁却一无?所闻,甚至都不知道赵王谋逆之事与?薛钰有关。 只因她自顾不暇,哪有心思再打听旁的。 ——她怀疑她可能?是怀孕了。 照理出了上次的乌龙事件后,她应该对怀孕一事再三谨慎才是,或许她只是跟上次一样吃多?了积食,怎么偏偏又怀疑是怀孕了? 只因如今境况不同,她近来郁郁寡欢已久,食不下咽,夜不能?寐,勉强喝些白粥果腹罢了,试问这种情况之下,她怎么可能?因为积食犯呕呢? 她不由得想到了和薛钰在一起?的那几日,是那样不知节制地放纵沉沦,所有的理智考量仿佛都被情yu吞噬,她贪恋薛钰的温度和爱抚,竟忘记她已经许久不曾喝避子汤了,效力大约也早过了。 这实在让人不得不怀疑,便是哪一次,她怀了薛钰的孩子。 不得不说这个孩子来的真?不是时候,如今她的境遇,可谓是如履薄冰,自身都难保了,这孩子的到来,无?疑是雪上加霜。 为今之计,只能?先确认她究竟是否真?的怀孕,再行?图谋了。 她让听雪想办法递消息给太医署的夏院判夏德运,他早年?受过她父亲天大的恩惠,两家一向交好,他应当会帮她这个忙。 慕容景登基后为了平衡各方势力,娶了好几个世家女,并立了中军都督府同知李俊之女为皇后,这几日李皇后凤体?违和,每日都让夏院判进宫诊脉,刚好给了听雪能?遇上他的机会。 第 105 章 不?出赵嘉宁所料, 夏院判在得知听雪是赵嘉宁的贴身侍婢,而赵嘉宁身子不?适,但由于位分?低, 又失了宠,竟无人?前去诊病后,二?话不?说, 立刻随同听雪前往。 等到了乾西宫的偏殿, 发现这里果真?十分?冷清, 年久失修, 门帘都已残破刚好今日下了点下雨,连房顶都有些漏水了,门口连个奴才?也没有,可想而知赵嘉宁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了。 他昔年与安国公交好,赵嘉宁到底也是他看着长大的,从前被安国公捧在手?心的千金,千娇百宠, 如今竟然过着这样的日子, 他心中难免有些不?忍。 随听雪进入殿内后, 夏德运扫视了一圈里屋,只见屋内陈设简陋,连个像样的物件也没有。 桌上放置了一个瑞兽铜炉, 样式是?最普通的,里头燃着的香却名?贵。 是?一种淡淡的檀香气息, 温和?隽永,格外让人?安宁。 尾调却带了一股辛辣凛然。 他隐约觉得熟悉, 似乎在谁的身上闻见过……脑海中浮现一个人?的身影,容色疏淡, 眉目冷峭。 是?薛钰。 未及多?想,便听听雪解释道:“实在是?我们家主子晚上不?得安睡,噩梦缠身,唯有闻此香,才?有片刻安宁,所以?我跟她缝制了一些刺绣托人?带出宫变卖,这才?换回来一小块香。” 言下之意,是?生活困顿,燃此名?贵檀香并非有余钱,实乃有不?得已的苦衷。 这其实也是?听雪有意为之,把赵嘉宁的境况说得越惨,房间布置得越寒碜,越能激起夏德运的怜惜和?不?忍,待会?若是?有求于他,他也更能动容。 不?然赵嘉宁虽然惨,但也不?至于惨到用刺绣换钱——何况她那歪歪斜斜的刺绣,能换得了钱吗? 从前薛钰送给她不?少物件,多?是?些珠宝首饰,价值连城,她逃跑时挑了几样带着,随便换一样就够她们的吃穿用度了,实在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故意做出这副样子,不?过是?为了博取夏德运的同情罢了。 夏德运却并不?知内情,闻言免不?了又是?一阵哀叹:“当真?是?苦了我那世侄女了。” 窗外下着小雨,天气阴沉沉的,日光黯淡,连带着屋里也更显灰暗破败,唯有临床的长几上搁置了白色细口瓷瓶,里面放了几枝新?鲜采摘的白牡丹,这才?添了几分?生气。 等走到床榻前,听雪上前撩起帷幔,却发现赵嘉宁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但似乎睡得并不?安稳,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口中喃喃低语,似乎是?在叫一个人?的名?字。 她凑近去轻轻推她:“主子,醒醒,夏院判来了……” 她像是?陷入了某种梦魇,并未醒转,正胡乱说着一些梦话,听雪这回听清了,她断断续续说的是?:“薛钰……别走……救我……” 她一阵慌乱,唯恐被夏德运听出来点什么?,一狠心,狠狠拧了她一把:“主子,快醒醒!” 她和?赵嘉宁如今是?一条船上的人?,她二?人?整日待在一起,赵嘉宁频频反胃作?呕,就算她不?说,她也猜到她有了身孕,且这孩子多?半是?薛钰的。 赵嘉宁也看出来了,两人?如今相依为命,她又有事需得让她去办,况且瞒也瞒不?过,只得将实情全盘告知。 她听完后觉得赵嘉宁真?是?糊涂,原本凭借着昔日与慕容景的情分?,要想翻身并不?难,可她鬼迷心窍,为了薛钰,屡次拒绝慕容景,如今更是?有可能怀上了他的孩子,万一这事是?真?的,那她下半辈子可就完了,就连她也会?被她拖累! 真?是?作?孽,明明她之前还指望着她一人?得道,带着她升天呢,如今非但美梦落空,反倒要被波及,她真?是?有苦难言! 可事情已经发生了,抱怨也无用,她们如今是?一条船上的人?,便只能一起想法子了,况且她伺候赵嘉宁这么?久,虽有利用她的心思,但若说对她没有一点主仆之情,那倒也不?是?,她如今这个境遇,她能帮自然是?要帮的,当然没有弃她不?顾的原因,除了对她有些情分?之外,更多?的,是?她想赌一把。 她在东宫伺候这么?久了,始终觉得慕容景待赵嘉宁是?不?同的,况且她又生得娇媚侬丽,身段勾人?,连薛世子这样不?近女色、冷心寡情的人?都能被她勾得神魂颠倒,为她不?惜顶撞昔日的太子,当今的圣上,并与之反目,说她是?红颜祸水也不?为过。 这样一个祸水,连薛世子都招架不?住,何况圣上? 她相信用不?了多?久,一旦她想通了,那重获圣宠便是?轻而易举的事,届时她必然也能跟着沾光。 俗话说得好,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却难。 越是?这种她落魄的时候,她越是?不?离不?弃、鞍前马后,等日后她发达了,才?会?愈发惦念她的好。 她想过了,倘若赵嘉宁此次没有怀孕,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相信经此一事,她也能心有余悸,从而想通开始讨好圣上,那么?用不?了多?久,她就能怀上真?正的龙种了。 可如果她真?的怀上了薛钰的孩子,那事情就略有棘手?…… 她本来是?想赵嘉宁若真?有了薛钰的孩子,那她就劝她悄悄拿掉,趁着月份小,神不?知鬼不?觉,圣上也绝不?会?起疑心,届时等身子恢复好再去争宠也不?迟。 可惜她观察赵嘉宁的神情态度,千般不?忍万般不?舍,她也看出她这是?无论如何都要留下那个孽种了。 她不?愿意的事,她也逼她不?得,她思来想去,最终决定跟她一起赌一把。 ——只要想办法让孩子的月份变大一两个月,不?就可以?把这个孩子安到圣上身上了吗? 届时母凭子贵,还需要争什么?宠? 只是?这条路实在是?太冒险了,成功了自然是?人?上人?,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可若是?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 但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要她背主,找圣上坦白一切,她似乎也做不?到。 更何况,如若坦白,她自然可以?全身而退,保住性命,可如果没了赵嘉宁,她下半辈子的富贵还有什么?指望? 正所谓富贵险中求,她心一狠,还是?决定赌一把。 赵嘉宁被听雪这么?用力一拧,吃痛之下,猛地?惊醒过来,抬头看到床边站着一脸紧张的听雪与她身旁眼神担忧关切的夏德运,脑袋慢吞吞地?转了一圈,这才?弄清楚状况。 ——她之前与听雪说好,让她去把夏德运带过来,她原本是?在床上装虚弱等着他过来给她把脉的,可这一等二?等之下,再上连日来的失眠,竟慢慢睡了过去,似乎还做了噩梦,不?知道胡乱说了些什么?,忽然被一阵剧痛惊喜,想来是?听雪干的。 这时她弄清楚状况,人?也跟着慢慢清醒了,抬头看着夏德运,暗暗拧了自己一把,眼圈泛红,浓睫微颤,端的是?楚楚可怜,作?势就要起身行礼:“夏世伯……” 夏德运见状连忙上前扶住她:“世侄女……不?,赵选侍,这可使不?得……” 赵嘉宁便慢慢坐了下来,作?势咳嗽了几声:“有劳世伯专程为我跑一趟了,实在是?听雪请不?动旁人?,他们总有说辞,说走不?开身,得空便来,可总也不?见来……再差听雪去请便甩脸色,讥讽道:‘催命似得催,知道的,是?你家主子得了风寒,不?知道的,还以?为快死了呢。’ 宫中最是?捧高踩低,我知道,他们是?看我不?得圣宠,所以?才?敢这般怠慢,虽说可恨,可到底也是?人?之常情……也只有世伯念旧情,肯雪中送炭,这份恩情在这宫里尤显珍贵……” “选侍娘娘见外了,说句不?敬的话,您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两家更是?多?年来的世交…… “如今你爹爹不?在了,我能照拂的,自然也该照拂一二?……自抄家后,我便再没了你的消息,只听说是?被发卖了,没想到再见竟是?在宫里,娘娘也是?有福气的,难为当今圣上肯不?计前嫌,为娘娘改名?换姓,接入宫中,娘娘如今也算是?有了安身之所。” 只是?缘何失了宠,这样一来,即便是?有安身之所,可这日子,也并不?好过。 夏德运见她身形瘦削,面色苍白,可见是?多?病缠身。 这两日多?有雨,晚间春寒,可她床上却只有薄薄一层被褥,且多?有破漏,棉絮脱出,又怎能御寒呢? 她的境况比他想象得还要糟,只是?都沦落到这样困窘的地?步了,何以?还要用那样名?贵的紫檀香呢? 虽说是?有失眠之扰,但可以?安神的香类众多?,寻常的白檀、黄檀或者是?沉香、乳香、白芷都可,这些可远没有紫檀名?贵。 想必是?她也不?懂这些,他虽疑惑,但也并没有放在心上,只道:“现在虽不?是?数九寒天,可也要注意保暖,我回头让人?给你置办些厚实的被褥……听你侍女说,你身子有恙,我瞧你气色是?不?太好,这就为你看看。” 说着坐下为赵嘉宁诊脉,闭眼摸须,缓缓道:“脉沉而涩,应是?精血不?足,近来是?否心中郁结,思虑过度?有割舍不?下的人?事……” 赵嘉宁怔了一下,缓缓地?点了点头。 夏德运叹道:“万事皆有他的因缘际遇,往往是?人?事所不?能及,娘娘切勿执着,当以?身体为重。”再往细了诊,忽觉脉相圆滑如珠,搏动流利,目光不?由为之一沉。 这是?滑脉,女子有孕的脉相,可她不?是?已经失宠了么?,又缘何会?有身孕? 他唯恐自己诊断有误,连忙抬头看向赵嘉宁,她正好突发干呕,极似孕吐,这正是?女子怀孕的征象。 看样子是?八九不?离十了。 夏德运起初并未多?想,只是?由衷替她高兴:“恭喜娘娘,贺喜娘娘,依照娘娘的脉相,该是?怀孕快两月了。” 果真?如此,她果然怀上了薛钰的孩子,不?过短短几日,她就中了? 虽然早有猜测,但如今真?成了事实,她还是?有些恍惚。 她这到底是?什么?样的运气…… 赵嘉宁抬头与听雪面面相觑,神色算不?上太好。 她收回目光,垂眸掩住神色,只淡淡问了句:“是?么??” 她脑子里掠过很多?念头,第一个便是?趁着如今月份不?大,偷溜出宫去,以?免将来东窗事发,她和?她腹中的胎儿一同殒命。 只是?这个想法很快就被她否决掉了,前些日子宫里刚出了一件事,原本要殉葬的太妃,不?知是?怎么?让她寻到机会?,竟换了宫女的服制,偷偷溜出宫了,直到入夜才?被找回来。 慕容景得知此事后大怒,认为是?宫门守卫松懈之故,下令加强守卫,严守各个宫门。 也就是?说,至少在接下来的一两个月,她都不?可能有机会?出宫了。 这样一来,她就只有一个选择——让慕容景成为这孩子的父亲,这样才?能保全它。 夏德运察觉到主仆二?人?神情古怪,不?由纳罕,追问道:“怎么?,娘娘不?高兴么??母凭子贵,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赵嘉宁牵起唇角,慢慢泛上一丝苦笑:“是?不?是?天大的喜事,还要看世伯愿不?愿意成全。” 夏德运皱眉,还没反应过来她这话中的意思,只听“扑通”一声,赵嘉宁已经跪在了他面前。 第 106 章 夏德运大吃一惊, 连忙俯身将其扶起:“娘娘这是何故?可是怕身子?不好留不住这个孩子??这倒不必担心,娘娘脉相平稳,母子?二人当无大碍, 下官也会尽力为娘娘调理身子的……” 赵嘉宁摇了摇头,咬紧唇瓣,泫然欲泣。 “夏世伯, 只怕任你医术再?精湛, 也救不回我与我腹中孩儿……将死之人, 如何回天?” 夏德运脸色大变:“娘娘何出此言?” 赵嘉宁只是哭个不停, 瘦削的肩膀随着啜泣轻轻耸动,单薄而脆弱,格外?惹人怜惜。 夏德运抬头看向听雪,她也是神情凝重,一脸的讳莫如深。 他便知此事另有隐情。 如今仔细想来,这件事从头到尾都透着古怪,为何赵嘉宁失宠已久, 却?还能怀上龙嗣?两月前, 赵嘉宁还未进宫成为选侍, 那她是如何有的身孕?虽说也有可能是在潜邸时……但圣上端庄持重,并不孟浪,照理也不会?无名无分便要了她。 既怀了龙嗣, 便能母凭子?贵,从此也不必待在这冷宫之中了, 这事若是落到旁人身上,早就欢天喜地地昭告天下了, 何以她如此悲切,甚至隐隐有些恐惧绝望呢? 除非, 她怀的并不是龙嗣! 这个念头甫一冒出来,夏德运立刻被惊出了一身冷汗:“你……你腹中这个孩子?……” 赵嘉宁缓缓擦拭了眼角泪水,声音仍有些沙哑:“世伯想必也看出来了,既如此,我也就不瞒世伯了,我腹中怀的,并非龙嗣……所以我才说,我死期将至。” 夏德运眉头紧锁,摇头长?叹了一口?气。 片刻后,又?试探地问道:“这……可是哪个歹人强迫与你?若是如此,也算情有可原,圣上仁德,想必不会?为难你。” 赵嘉宁只是摇了摇头。 夏德运猛一甩袖,恨铁不成钢地道:“嘉宁,你糊涂啊!” “那个男人是谁?他有想过你今后该怎么办吗?现在出了这种事,你倒是问问他,你该怎么办?他能保护你吗?” 夏德运只道是赵嘉宁年?少不懂事,被哪个野男人甜言蜜语给骗了身子?,他与她偷完情倒是什么事都没?有,却?累得她犯下这等?死罪,他越想越气愤,只觉愧对了昔日?至交。 “你说,那野男人究竟是谁,若是事情败露,圣上怪罪下来,也不能便宜了他,要我说,若真到了那个地步,你就咬死是他强迫了你,圣上待人宽宥,说不定念在昔日?情分上还能饶你一条性命……” 赵嘉宁却?是始终不发?一词。 这看得夏德运更是来气:“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你还要袒护他吗?他是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嘉宁,不是世伯说你,你怎么能这么不清醒呢,你出自名门望族,眼界不是一向很高吗,怎么能做出那样……的事!我倒是真好奇了,让你失智成这样,那人难不成还是潘安宋玉在世吗……” 话说到此处,他却?忽然顿住了,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檀香气息,那是最名贵的紫檀,脑海中忽然浮现中一个人的身影,如果是他,那之前种种不寻常之处,就都说得通了。 为什么赵嘉宁过得如此清苦,却?还用那么名贵的檀香,只因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他一贯用的,便是紫檀。 点燃紫檀,便如同他仍在身边。 至于惑人心智,这红尘男女,总是看不穿,为皮相所惑。 他陡然睁大了眼睛:“那个男人……是薛钰?” 赵嘉宁虽未回答,可他从她的脸上已经知道了答案,他摇头叹息道:“那么多前车之鉴,凡是和他有牵扯的女子?,哪个有好下场?你怎么……还敢去招惹他?既然是他,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总归他现在也帮不了你,把他供出来,反倒更惹圣上震怒,你说与不说的确没?什么意义……” 他现在忙着和赵王造反,圣上正为此事头疼呢,若赵嘉宁再?与他有什么牵扯,回头圣上迁怒于她,对她可是百害而无一利。 夏德运前思后想,认为眼下只有一个法子?能够救赵嘉宁的性命:“好在月份不大,趁早打了吧,得亏为你诊脉的是我,若换做是旁人,一个说漏嘴,今日?说不定就是你和你腹中孩儿的死期。” 夏德运会?有此反应,赵嘉宁并不意外?:“多谢夏世伯好意,可我必须保下这个孩子?。您也知道,我在这世上已无亲人,唯有这腹中孩子?,与我血脉相连,我实在割舍不下……前阵子?我哥哥走?了,如今我又?有了身孕,我总想着,说不定哥哥是以这种方?式重新回到我身边……” 夏德运摇头叹息道:“我知道你舍不得,可这事根本瞒不了,等?到事情败露,这孩子?还是活不了……” “不,它可以活下来的……”赵嘉宁倏地抬起了头,眼神定定地望向他:“只要世伯您肯帮我。” “这……这我怎么帮你?” “只要世伯在圣上问起时,说我已有孕三月有余快四月,那时我就在圣上身边,根本没?有见薛钰,那我腹中的孩子?,就是圣上的了。等?到孩子?八九月份时,您再?用熏艾帮我早产,这样一来,它就能名正言顺地降生了。” 夏德运满脸的不可思议,等?反应过来后连忙斥道:“荒谬,这可是欺君之罪,一旦事情败露,连我都要跟着你陪葬!而这件事情想要败露,你知道有容易么,只消圣上再?传唤另一名太医诊脉便可。” “不会?的,您是院判,在整个太医署里医术都是数一数二的,圣上怎么会?怀疑您呢,何况您与家父私交虽好,但行事低调,旁人也不知道我们两家的渊源,圣上当初还是太子?时,初见我时连我的身份都不知道,又?怎么会?知道我与您的关系?” “既然他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会?怀疑呢?” “我知道这件事极为冒险,要您帮我,也实在是强人所难。但您放心,我再?怎么样,也决不会?拖累您。” “若圣上真叫了别?的太医为我诊脉,我会?一口?咬死是我事先服用了药物,这才影响了您的诊断,与您无关。后宅阴私,这种争宠的手段我也是见过的,我知道有这种药。” 夏德运:“可是……” 赵嘉宁又?开始轻声啜泣,一张精致的小脸上布满泪痕,鼻翼翕动,眼尾泛红,瘦削单薄的肩头随着啜泣轻轻抖动,像一朵风中摇曳的白莲,柔弱无依,仿佛随时都会?在风雨中凋零。 “世伯,我如今无依无靠,便只有你能帮我了……若是这孩子?没?了,我也不想活了,求您可怜可怜我……” 一抬眸,盈盈泪眼,红唇微张,娇柔可怜,如何不让人心软。 便是百炼钢,被她这么瞧上一眼,也该化成绕指柔了。 也难怪能勾到薛钰。 他这个娇滴滴的世侄女,本事可要比他想得大。 不知是出于一个长?辈对晚辈的疼惜还是一个男人对女人的怜爱,他一时心软,到底还是同意了:“好,圣上若是不问月份,那自然皆大欢喜,若是问了,我便按照你说的月份回禀,好在你身子?单薄,即使怀孕四月,也并不显怀。” “嘉宁,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信得过你的为人,又?惦记你父亲昔年?的恩情,因此才决定冒险帮你一把,你可千万别?辜负了我对你的信任。” 言下之意,是让她遵守诺言,一旦东窗事发?,绝不要连累他。 这根本不是什么问题,她本来就不愿拖累旁人。 重点是他答应她了!那么此事就已经成功了一大半! 赵嘉宁眼神一亮,脸上泪渍未干,唇边却?绽放出一个笑颜,更显清丽动人,我见犹怜。 她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神情隐隐有些激动,连忙道:“多谢世伯!” —— 其实慕容景本来就打算去找赵嘉宁,他在薛钰那里受了气,就想去找赵嘉宁的不痛快,告诉她,她男人干出了什么好事! 亏他还因为薛昶之死一直心怀愧疚,加上顾念旧情对他一再?宽容,可他呢,他是怎么回报他的,简直是大逆不道,罔顾圣恩! 居然勾结赵王,公然谋反! 简直是要把他活活气死! 不过他认为此事根本不足为惧,他占据绝对的优势,手握天下兵马,即使平息叛乱要费一番功夫,但最终胜利肯定是属于他的。 他都已经想好到时要怎么处置薛钰和慕容桀了。 毕竟是兄弟和好友,他自然不会?杀了他们。 他要将慕容桀终身圈禁在宗人府,让他尝尝受尽冷遇的滋味。 至于薛钰,他会?让他看看,他所追随的主?上,是多么的无能,多么的不堪一击,是怎么被他狠狠踩在脚底下的,他会?让他后悔他当初作的那个愚蠢的决定,后悔背叛了他。 他也要告诉赵嘉宁,薛钰和慕容桀都不过是他的手下败将,只有他,才配让她迷恋和爱慕。 她应该放弃对薛钰不切实际的思慕,学会?好好服侍他。 可偏偏这个时候,内监来报,说赵嘉宁怀孕了。 第 107 章 乾西宫内, 听雪正在开窗通风,只因这紫檀香气隽永,掐断后依旧久久不?散, 听雪唯恐待会儿慕容景过来后闻见檀香,联想到薛钰,那事情就?不?太妙了。 自己的女人身上沾染了其他男人的气息, 这?放到普通男人身上都受不?了, 何况他贵为一国之尊。 他这回听到赵嘉宁怀孕的消息必然会过来看望她, 如果一切进展顺利, 他没?有怀疑,那她和?赵嘉宁这?关就?算闯过了,她才不想横生枝节。 她想到这?里,转头看了她一眼。 她正坐在桌前,一手支颐,呆呆地望向虚空中的一点,整个人看上去失魂落魄, 原本虚握在手中的茶杯不?知何时已?经滚落, 茶水淌在桌面, 积了浅浅一滩。 她右手手指沾了点水渍,无意?识地在桌上划拨着什么,听雪走近瞧了, 见?是一个“钅”字,下一刻便又添了一横, 余下的笔画,她即便不?看, 也知道她想写的是什么了。 是一个人的名?字。 钰,薛钰。 这?两?个字该是在心底盘旋了千百遍, 才会这?样不?由自主?地写出来。 这?样入骨的思念,恐怕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她摇头轻叹了口气,说实话,她也不?知道赵嘉宁到底是怎么想的,从前在时巴不?得逃离,如今不?在了,竟然为他神不?守舍到这?个地步。 别看她现在好像对他十分着迷,但她相信,假如薛钰此时出现在她面前,她的第?一反应,还是逃。 也正是她深信赵嘉宁是个有理智、懂克制的,决不?会做出飞蛾扑火这?一类的傻事,才没?有对她如今的状态过于担心。 ——别看她这?会子魂不?守舍,待会儿慕容景来了,她自会打起精神去应对他。 就?像方才面对夏德运,她就?做得很好。 但话虽如此,听雪还是上前提醒她道:“主?子,圣上约莫快来了,您警醒着点。” 赵嘉宁回过神来,淡淡地“嗯”了一声?,目光落回桌面时,那几?笔水痕已?经干了,连同那点被刻意?掩埋的隐秘心思,一同隐去了痕迹。 —— 慕容景来的比她想象得迟,且裹挟了一身的酒气,一靠近,刺鼻的气味便让她感到格外不?适。 可?她还是按捺住心中的厌恶,强撑起一张笑脸,抬头娇柔妩媚地轻唤他一声?:“陛下。” 慕容景靠上来,一呼一吸间,灼热混沌的酒气喷洒在她脸上。 赵嘉宁微微皱眉,垂眸掩去眼底不?耐。 慕容景醉眼迷离地打量着她,忽然伸手攫住了她的下颌,猛地向上一抬,迫使她与他对视:“今天怎么这?么柔顺?不?给朕软钉子碰了?” 赵嘉宁脸色僵了一瞬,不?过很快又恢复如常,唇边漾起一抹笑意?,缓缓撩起眼皮。 浓睫纤长,单薄的眼皮透出一点嫣红,似睨非睨。 入夜宫里点了灯。 瓷白的肌肤在灯光下泛着暖玉一般的光泽,红唇鲜妍,一双美眸水光潋滟,略一流转,眉目间便淌过一段惊心动魄的媚色,像是惑人心智的精魅,“陛下当真不?知?” 她毕竟跟了薛钰那么久,从前与他虚与委蛇,演戏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因此倒锻炼出还算精湛的演技,用来应付慕容景想来应当足够了。 只是真的实践起来,却发?现远比跟薛钰在一起时要难演得多。 自从知道慕容景的真面目之后,她对他一日比一日的厌恶。 面对这?样一张倒胃的脸,似乎实在难以行勾引献媚之事。 但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做下去。 她嗔了他一眼,她嗓音本就?软糯,如今语气带了点嗔怪,仿佛撒娇一般,越发?显得娇媚酥软:“还不?是当初陛下要将我送给薛钰……那般薄情,我这?才生了陛下的气……可?如今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再大的气也该消了……” “况且我屡次拒绝陛下,将您拒于宫门外,可?您真不?来了,我却并没?有获得安宁与欢欣,反而更觉落寞,尤其是夜深人静之时,长夜漫漫,实在难捱……” “更不?用说如今我已?怀有身孕,更应该好好与陛下过日子,若是再与陛下置气,岂不?是太不?懂事了?” 她忍着恶心将这?一番话说完,可?语毕却迟迟不?闻慕容景有动静,忍不?住偷偷抬头打量他,试探道:“陛下,您有在听我讲话吗?” 却猛地对上慕容景一双阴鸷的眼,一张被酒气熏染的脸,泛着不?寻常的潮红,却依然掩不?住脸上渐渐扭曲的恨意?。 她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想往后退。 手腕却被他死死拽住。 发?了狠劲,像是要将她的腕骨捏碎。 她从小娇养着长大,□□上从未受到过什么痛楚,即便是跟薛钰一起的那段时间,他也从不?让她磕着碰着,她一向被保护得很好,因此是极怕疼的,这?时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疼……” 可?慕容景却恍若未闻,依旧捏着她的腕骨,将她猛地拽至身前。 看着她因疼痛难忍而变得苍白的脸,他心里滋生出了一种扭曲的快感:“你不?是问?朕在不?在听你说话吗?在啊,朕在听,朕好好地在听你说话,可?你跑什么呢,嗯?” 赵嘉宁疼得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整个身子都在发?颤,她哆嗦着嘴唇,止不?住地淌眼泪,她只是不?明白,慕容景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就?算有所怀疑,也不?该是这?个态度。 他端详着她,唇边慢慢爬上扭曲的笑意?,看她越痛苦,他越觉快意?。 手背抚上了她的脸颊,手指慢条斯理地划过她柔嫩的肌肤,明明动作还算得上是温柔,可?赵嘉宁却颤抖得更厉害,像是被毒蛇蜿蜒爬过身躯,只觉说不?出的诡异悚然。 “怎么抖成这?样,嗯?刚刚不?还投怀送抱的吗?怎么转眼就?避朕如蛇蝎啊。” “听夏德运说,你怀孕了?” 手上的力道渐松,赵嘉宁终于得以喘息,她一时也揣摩不?透慕容景的心思,只能点头道:“……是。” “哦?那你有身孕,几?个月了呢?” 赵嘉宁神色一僵,牵强地笑了一下:“夏院判没?告诉您么?” 慕容景摩挲着她的下颌,眸色深沉地打量着她:“朕要你,亲口告诉朕。” 手心渐渐渗出冷汗,不?多时便一片濡湿。 赵嘉宁只觉喉咙发?紧,一颗心剧烈跳动,像是要蹦出胸腔。 她此时的预感不?太好,慕容景这?个态度,多半是对她有所怀疑。 可?她如今骑虎难下,他这?样问?她,她又能怎么答呢? 难不?成全盘托出?那还不?是死路一条,倒不?如搏上一博,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思及此,她吞咽了一口口水,尽量让自己显得镇定:“回陛下,臣妾已?有四个月的身孕了。” “哦?是吗?”慕容景低头扫了一眼她平坦的小腹:“那怎么,一点都不?显怀呢?” “陛下说笑了,四个月,哪能明显显怀呢?更何况臣妾近日孕吐得厉害,吃不?下东西,人也跟着消瘦了,自然越发?看不?出了。” 慕容景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忽然勾起唇角,阴恻恻地笑了:“是么?” 他伸手抚上了她的小腹:“这?个孩子,真的已?经四个月了?”状似思考了片刻,他忽然一抬头,故作不?解地“呀”了一声?:“可?是四个月前,仕钰不?是没?跟你在一块吗?” 赵嘉宁头皮瞬间发?麻。 那条蜿蜒爬过她身躯的毒蛇,似乎已?经缠绕至她脖颈,正对着她“嘶嘶”吐着信子,随时都会猛地咬她一口。 赵嘉宁只觉一时连呼吸都不?能够,她死死攥着手,强自镇定道:“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他依旧是阴恻恻地笑,像是在欣赏猎物徒劳挣扎的可?笑姿态:“你知道朕是什么意?思。” 赵嘉宁手脚冰凉,自觉事情已?经败露,但她思前想后,并不?觉得自己有何破绽,因此还是试图辩解。 “陛下,是,臣妾是跟薛钰有过一段,可?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夏院判的医术陛下是知道的,他既然说了臣妾已?有四个月的身孕,那臣妾就?是有四个月身孕……” “况且就?连陛下您自己都说了,那时臣妾和?薛钰不?在一块,既然如此,那臣妾的孩子,跟薛钰有什么关系呢?圣上难不?成怀疑我腹中的孩子是薛钰的?” 赵嘉宁说完后,屏息等待慕容景的反应。 片刻后,只听他幽幽地道:“朕从未怀疑过你腹中的孩子是薛钰的。” 赵嘉宁登时松了一口气。 可?却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从未怀疑?可?他明明…… 她还来不?及细想,下一刻,下颌便猛地被人收紧,下手之狠,像是要把她颌骨捏碎。 一阵剧烈的疼痛传来,赵嘉宁痛得几?乎晕厥,却听慕容景在耳边森然开口,“朕从未怀疑过你腹中的孩子是薛钰的——” “因为从始至终,朕都认定你腹中的孽种,就?是薛钰的!” 赵嘉宁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脑袋轰的一声?,耳边嗡嗡作响。 赵嘉宁只是想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颤抖着响起,浸染着灭顶的恐惧,却依旧要问?个明白:“为……为什么……” “为什么?赵嘉宁,你还好意?思问?朕为什么?” 他的嗓音低哑,眼眸深处闪动着几?分危险的暗芒,是愤怒,也是嘲弄:“朕从头到尾,压根就?没?碰过你,你说,哪来的孩子?” 第 108 章 赵嘉宁闻言愣在了原地:“什……什么?你没碰过我?可那晚我醒来, 身上明明只穿了一件亵衣……况且我明明记得,那日我喝酒后身体燥热,误将梦境当?做现实, 缠着你,与你肢体交缠……” “哦?梦境,赵嘉宁, 你也知道是梦境啊?你梦到了什么, 是和?薛钰的?春梦吧, 你就?那么喜欢他, 连做那种梦,也只想着他。” “朕听说你见到他的第一眼就喜欢他,纠缠了那么久,从前肖想过无数遍吧,也难怪做那种事,也只能代入他……后来你得?偿所愿,梦境成真, 于是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了是不是?真是可笑, 那晚你一声声叫着他的?名字, 却?勾缠着朕,把朕当?做是他,可其实, 我们之间,根本什么都没有发生。” “一切不过是你的梦境罢了, 你却?当?了真。” “赵嘉宁,你也太小瞧朕了, 朕就?算再怎么色令智昏,也不会甘当?别人的?替身, 更何况那个人是薛钰!” “可笑你竟一直以为与朕有过一夕之欢,这次管不住自己的?身子,这般不知自爱,怀上了薛钰的?孽种,竟想栽给朕。在你眼里,朕就?这么蠢吗?” “从前你与薛钰背着朕偷情,当?着朕的?面前卿卿我我,朕也都忍了,想着你到底也不是完璧之身了,不知被?薛钰弄过多?少回,这多?一回少一回,又有什么分别,朕既然捡了破烂,就?要?咽下这口气。” “可如今,你连孽种都给朕怀上了,甚至还想栽给朕,怎么,还嫌朕头上的?这顶帽子不够绿吗?赵嘉宁,你未免欺人太甚!” 赵嘉宁呆呆地听完他这番话,久久不能回神。 她忽然短促地笑了一声,觉得?这一切实在太过荒唐。 慕容景说她可笑,是啊,她可不就?是天底下最?可笑的?人吗? 原来她跟慕容景之间根本什么都没发生,可笑她居然还想把这个孩子栽到他头上。 这一步棋,一开始就?是错的?。 其实这样也好,她跟慕容景之间,什么也没有,她也不用每每想到此事,便觉作呕了。 只是今天这场戏,是无论如何也唱不下去了:“既然如此,我无话可说。只是夏院判对此事并不知情,是我提前服用了药物,使得?脉相有异,这才导致他诊断有误,不知者无罪,还望陛下明察。” 慕容景对夏德运如何并不关心,也懒得?追究:“谅他也没这个胆子。” 他眯眼打量着她,眸光阴沉:“你就?没什么话要?对朕说的?吗?” “我说了,既然如此,我无话可说。” “好个无话可说!”慕容景掐着她的?脸,手指深深陷入她的?脸颊,她的?肌肤娇嫩,很快脸上便浮现出了鲜红指痕,爬在雪白的?肌肤上,颇有些触目惊心。 这次赵嘉宁没有喊疼,只是死咬着唇瓣,她知道,对他喊疼没有用,只会让他更加变本加厉地折磨她。 赵嘉宁疼得?牙齿都在打颤,可慕容景并不收力,只死死地盯着她,咬牙道:“赵嘉宁,你干出这样的?丑事,难道不该向朕忏悔吗!” “忏悔?”她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请问?陛下,我……我有什么好向你忏悔的??” 她像她一定是疯了,或许是知道事情败露,她多?半是活不了了,也或许是身上的?疼痛几乎让她失去理智,以为她快要?死了。 既然人都快要?死了,那说话自然也就?无所顾忌:“是,我是跟薛钰纠缠不清,甚至有了他的?孩子,可那又怎样,如果说我从前还对你心怀愧疚,可自从知道你对我也不过虚情假意之后,那仅有的?一点愧疚,也早已荡然无存了!” “陛下,扪心自问?,您难道对我有过一丝一毫的?真心吗?既然没有,那你欺瞒我,我利用你,我们谁也不欠谁,谁也犯不上说谁,我何需对你愧疚?又何必向你忏悔!” “好个何需对我愧疚,又何必向我忏悔,赵嘉宁,你别忘了你现在是什么 弋? 身份!你是朕的?女人,跟薛钰做下这等丑事,竟然还不知悔改!” “丑事?”赵嘉宁蓦地笑了,她仰头望着慕容景,纤细白皙的?脖颈直挺着,发髻散乱,雪白的?脸颊上赫然是鲜红的?指痕。 她看着他,眉眼间渐渐流露出一种轻挑的?疯态,唇边却?绽了一抹笑,愈发透出一种别样的?妖冶:“薛钰他本就?是我的?男人,我和?他欢好,那是天经地义,怀上他的?孩子,更是情理之中,算得?上什么丑事?” 慕容景深吸了一口气,脸色阴沉到了极点,气极反笑道:“好,好得?很啊,你果然还惦记着薛钰,赵嘉宁,你个□□!你忘了你当?初是怎么跟朕说的?,你说你仰慕朕,说朕要?比薛钰好上千倍百倍,你愿意全心全意地陪着朕,这些难道你都忘了?” “哈哈哈我说陛下,这样的?鬼话你也信?你比薛钰好上千百倍……您真的?信了么?可您瞧瞧您自己,你有哪一点比得?上他?你也不想想,如果你真的?比他好,那为何你的?父皇,你的?兄弟,你的?皇妹,全都高看他而忽视你?” “左右我今日也是难逃一死了,有些话不吐不快——与其说是他夺走?了你的?人生,不如说像你这样的?人,根本不配!” 慕容景哆嗦着嘴唇,气到半边身子都在抖,他涨红着脸,死死地盯着赵嘉宁,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忽然抬起手,猛地朝她打了一巴掌:“贱人,竟敢骗朕!” 这一巴掌力道实在不小,赵嘉宁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被?打蒙在地。 耳边嗡嗡作响,脸上是火辣辣的?疼。 她挣扎着从冰冷的?地砖上爬起来,捂着半边被?打肿对的?脸,久久都不能回神。 这一刻不光是□□上的?疼痛,更多?的?是精神上的?屈辱。 她竟然被?掌掴在地。 有那么一瞬间,她连对方的?身份都不想顾忌了,只想跟个市井泼妇一样,上去跟他拼命。 她缓缓扭过了头,不可置信道,“你打我?从小到大?,就?没人打过我,打的?还是脸……” 她从小娇生惯养,哪里受过一点皮肉之苦,后来哪怕家道中落,落到了薛钰的?手上,也从没受过这样的?委屈。 薛钰是口口声声说要?折磨她,可却?从未打过她。 他连在床上最?要?命的?关头,都能因为她的?一句喊疼停下来,忍耐着低头亲吻抚^慰她,等她慢慢适应了他的?尺寸,才又开始动?作。 她在薛钰身边待久了,以为全天下的?男人都该是如此,无论再怎么讨厌她,都不可能动?手打一个女人。 因此当?她被?慕容景一巴掌打倒在地时,她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竟然会打女人? 一个打女人的?男人,算得?上什么男人?! 真可笑,她从前总以为待在薛钰身边不得?自由便是最?痛苦的?了,现在看来,那才到哪儿?跟哪儿?,如今她落在慕容景的?手里,那才是真的?生不如死。 她狠狠蹬着慕容景,因为难以平气,胸脯不住地上下起伏。 慕容景冷哼道:“怎么,你干出这种丑事,朕没杀你就?不错了,打你又算得?了什么!这样的?奇耻大?辱,试问?这世?上有哪个男子会受得?了?你不用这样看着朕,朕不是圣人……不如你去问?问?薛钰,他没朕这么不挑,他可是有洁癖的?,你要?是真跟朕有了什么,你看他还要?不要?你这只破鞋!” 赵嘉宁只是气息不匀地盯着他:“你想怎么样?” “朕想怎么样?你做出这样的?丑事,还有脸问?朕想怎么样?”他说着重重甩了一下衣袖,哼了一声道:“朕看你这个样子,是毫无悔意,既然如此,就?好好待在这里闭门思过吧!等什么时候知道错了,朕再放你出来,这期间只许喝水不许吃饭,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说完转身刚要?走?,忽然想起一事,又猛地转了回来,气急败坏地叫来宫人,指着瘫坐在地上的?赵嘉宁,吩咐道:“给朕把她好好洗干净!身上是什么味道!” 说着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赵嘉宁面前,俯身一把攫住她的?下巴,咬牙切齿地道:“贱人,点了什么香,以为朕闻不出来吗?朕认识他,可比你要?早得?多?!你也配点紫檀?” 又转头望了一眼大?开的?窗户,嗤道:“开窗有什么用,早就?熏入味了!怎么,想时时闻到他的?气息,幻想他还在身边?你就?这么想他?长?夜漫漫,寂寞空虚,想的?也是他吧?难怪一直不肯侍寝,原来是心里还对薛钰旧情难忘,呵,真是个水性杨花、朝秦暮楚的?贱人!” 他说完这一番话,猛地一甩袖,气急败坏地走?了。 赵嘉宁望着他渐渐走?远的?背影,直到宫门重重合上,她才终于松了一口气,脱力一般,匍匐前倾倒在地上。 她被?活生生饿了三天,第一天并没有什么,第二天也勉强能忍受,可到了第三天,意志力几乎完全被?击垮,呼吸急促,心跳变快,她觉得?她快要?支撑不住了。 尤其慕容景关她禁闭,门窗都封死,甚至连灯都不点,让她整日处于黑暗之中,黑暗带来未知的?恐惧,它?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牢牢禁锢,挣不脱也逃不出,她几乎透不过气来。 她觉得?她的?心理防线就?要?溃败。 好在慕容景终于来了。 宫门被?缓缓打开,阳光争先恐后涌现进来,赵嘉宁这几日都处在黑暗之间,乍见光亮,眼睛像被?针扎一样,刺痛得?睁不开。 她惊呼了一声,连忙用手遮挡,等到慢慢适应了光线,才抬头望向来人。 慕容景一身盘领窄袖黄袍,腰间束玉带,其上以金、琥珀相间为饰,双手负立,面无表情地朝她走?来。 及至走?到她跟前,他伸出脚,靴尖踢了踢她,就?像踢一摊死肉:“知错了没有?” 赵嘉宁看着眼前的?明黄皂靴,吞咽了一口口水,骨气在生死面前,实在不值一提,何况她娇生惯养惯了,也实在吃不得?这个苦。 “我……我知错了……” “哦?错在哪儿?了?还敢不敢对薛钰念念不忘,还敢不敢拒绝朕了?” “还有,”他眯起眸子,加重语气:“还敢不敢说朕不如薛钰了?” 这个时候赵嘉宁只能顺着他,大?丈夫能屈能伸,何况她只是个小女子,说点违心话又算了什么? 看慕容景这个态度,是只要?她肯服软就?暂且放过她了,既然如此,她何不先想办法脱离眼下的?困境,再行图谋:“不……不敢了……陛下,您能放我出去么?我不想再待在黑漆漆的?屋子里了,我想吃东西……” 慕容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狭长?的?凤眸挑起,嗤了一声道:“这还差不多?。” 他抬手在空中击掌了两下,便有内侍端着一碗漆黑的?药汁进来,放在赵嘉宁面前。 她心中霎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吞咽了一口口水,颤颤巍巍地问?:“这……这是什么?” 慕容景微微俯下身来,薄唇轻扯,勾带出一抹残忍的?笑意:“你说呢?” “你不是想出去吗?”他拿起那碗药汁,递到她面前,幽幽地道:“喝了这碗落子汤,朕就?放你出来。” 第 109 章 慕容景想过了, 虽然赵嘉宁□□下贱,让他蒙受了这样的奇耻大辱,但?让他就此?了结了她, 他似乎也还是下不了手,更何况留她一条性命,说不定以后还有用。 她的命可?以留, 可?她肚子里的孽种却是一刻都留不得。 赵嘉宁如今是他的选侍, 眼?下他并?无子嗣, 一旦留下这?个孽种, 待到他呱呱落地之时,他就是他的长子,这岂不是乱了套? 想到这?里,他眸色一沉,捏过赵嘉宁的脸,将药往她嘴里灌:“喝!” 赵嘉宁明明之前瞧着虚弱极了,仿佛风一吹就倒, 此?刻却不知从哪里生出了力气?, 猛地将药碗推开:“不, 我不喝……” 慕容景一时不防,竟教她摔碎了碗,瓷片散落, 漆黑药汁泼了一地,他的脸霎时跟药汁一样黑。 赵嘉宁瑟缩着往后退, 抬头惴惴地看着他:“不……不要” 慕容景的脸色阴沉到了极点,咬牙道?:“怎么?, 薛钰都不要你了,你还想留着他的孩子?” “赵嘉宁, 你怎么?这?么?下贱!他以后多的是女人给他生孩子,你又算得了什么?,你趁早给我清醒清醒!” 赵嘉宁原本缩着脑袋,鹌鹑似得不敢抬头,却在听到这?句话后愣了一下,似乎是极不认可?的,于是忍不住反驳道?:“不,不会的,他是我的,他不能碰别的女人,他只能喜欢我一个……” 慕容景倒是怔了一下,挑了下眉,要笑?不笑?地道?:“赵嘉宁,你不会是疯了吧?呵,又为他疯了一个……可?朕没功夫在这?里同你疯言疯语,朕就问你一句,这?孩子,你打是不打?” 赵嘉宁看着他,连日来的绝食让她的脑袋有些发晕,她想她或许真的有些不清醒,但?她绝没有疯。 她吞咽了一口口水,强打起精神,决定跟慕容景赌一把。 她看出他有心想留她一条性命,那她就赌他会因为顾忌她的性命而留下她的孩子。 她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唇瓣,一颗心忽然跳得极快,鼓足勇气?道?:“我不打,陛下,孩子是无辜的,您何必非要赶尽杀绝呢,我知道?……是我让您蒙羞了,如果您觉得看我在宫里碍眼?,不如……不如就放我出宫,让我自生自灭……” “放你出宫?好让你去找薛钰逍遥快活?赵嘉宁,朕看上去是这?么?蠢的人吗?” 赵嘉宁连忙道?:“不,我不会去找他的……我只想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把这?孩子生下来,安安静静地过我的日子。” 慕容景抬了下眉,目光探究地扫向她,片刻后嗤道?:“那也不行,你让朕蒙受了这?么?大的羞辱,现在想拍拍屁股一走了之,这?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你走了,朕又该找哪个来发泄心中的怒气??” “更何况……”他摩挲着她的下颌,轻笑?了一声:“留你在身?边,对朕还有点用处。你还不知道?吧?你的薛钰,他反了,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朕自然不会放过他。” “其实你对朕也并?无多大用处,因为朕相信,不多时朕就会把反贼一网打尽,根本用不上你,况且拿你一个女人当砝码,说出去总是不光彩,朕也看不上。但?有备无患总是好的,倘若真有那么?一天,朕需要拿你来要挟薛钰,朕想你应该愿意帮朕吧——你难道?,不想看看,你在薛钰心中,到底还有多少?分量?” 赵嘉宁一怔,随即自嘲地笑?了笑?:“是么?,想不到我在陛下眼?里还有这?样的用处,难怪陛下愿意留我一条性命,既然如此?,那我是否有资格跟陛下谈一下条件呢。” 她仰起脖颈,那样脆弱娇柔的一张脸,却有着无比坚定的神情,她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眼?神亮得惊人:“我与我腹中的孩子,要么?一起活,要么?,一起死。” 慕容景有些错愕,似乎也料想不到她会出这?样一番话。 他眉心微皱,抬眼?仔细地打量着她。 赵嘉宁眼?圈泛红,眼?睫明明不受控制地轻颤,昭示着主人内心的恐惧不安,可?她却仍要迫使自己与他对视,眼?底的泪慢慢滚落,浸染着绝望与悲戚,却又透露出一种置之死地的决绝。 慕容景微微一怔,喉结上下滚动?,眸底闪过一丝挣扎。 赵嘉宁自从说完那一句话后便?屏住了呼吸。 手心一片黏腻,全是密密麻麻的冷汗。 她其实完全是在赌,像是亡命的赌徒,用性命做赌,来换取腹中孩子的一线生机。 她想留下这?个孩子,不为薛钰,就为她想在这?世上多一个血脉相连的亲人,她总说怀疑腹中的孩子或许是她哥哥换了另一种形式回到她身?边,这?并?不是托词,她是真切地这?么?希望。 于是她堵,堵慕容景为了留下她的性命而选择放过她的孩子,只是这?个赌局实在太冒险了,一旦赌输了,将会赔上她的性命。 但?好在,她最后赌赢了。 慕容景眸色翻涌,注视了她良久。 忽然一甩衣袖,猛地站起了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好,好得很,那你就留在这?冷宫里,自生自灭吧!朕这?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 说完转身?愤愤离去。 赵嘉宁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蓦地松了一口气?,这?才惊觉背后的衣衫都湿了。 自从那日慕容景走后,真如他所说那般,再也没来找过她。 赵嘉宁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 这?段日子里,她也从听雪的口中听到了外面的一些事。 原来慕容景说的是真的,薛钰真的反了,不知道?为什么?,她在听到这?个消息时并?不感到惊讶,或许是她清楚地知道?他父亲的死对他意味着什么?,更不用说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他一直以真心相待的知交,他经历了至亲的亡故和好友的背叛,双重打击之下,不疯才怪,她知道?,他是决计不会放过慕容景的。 可?他毕竟是天子,他怎么?报复?又怎么?不放过他? ——也唯有将他拉下天子之位这?一条路了。 当然,也或许是在她的印象中,薛钰一贯是这?么?疯,故而他做出什么?疯事似乎都不足以让她吃惊。 唯有他能劝说赵王跟着他一起疯,倒真是有点出乎她的意料。 不过也说不定是慕容景登基后执意削藩,使得藩王人人自危,赵王早有反心,薛钰的到来,不过是为他添了一把火——谁又能知道?呢。 按理说谋反这?种事,历朝历代,就没几?个能成的,可?她却一点儿都不为薛钰担心。 无他,只因她相信无论何时何地,慕容景都不会要了薛钰的命。 薛钰曾是他灰暗人生中的第?一束光,无论后来这?束光后来怎样化作?刺向他的光刃,他都不会忍心将它掐灭。 这?或许是慕容景阴暗扭曲的灵魂下,保留的最后一丝温情。 —— 赵嘉宁也是后来才知道?,或许她根本不必考虑薛钰一旦落在慕容景手上,他会怎么?处置他,因为很有可?能,慕容景他并?没有这?个机会。 ——照理京畿几?十万兵力,平定叛乱根本不需要费多大力气?,可?事实上赵嘉宁听说,慕容景出师不利,如今的战况对他很不妙。 原来当初魏熙帝怕慕容景性子软弱,镇不住那些持有战功的武将,自打他决意将皇位传给他只会,在他还在世时,便?陆陆续续地替他将那些功臣除了,只留下薛昶一人。 而后天下平定,薛昶也无用武之地,魏熙帝临死前,又嘱咐慕容景将薛昶也一并?除去,自此?朝中再无可?用武将。 魏熙帝和慕容景当初除去薛昶却留下薛钰,只怕做梦也没想到祸事因此?而起,他会教唆慕容桀起兵造反,而慕容景手上却无人可?退敌——这?全是他们一手造成的,正所谓自食恶果,不外如是。 只是慕容景再无人可?用,也总得派人前去平叛,大将军人选在左军都督李贽和魏国公徐有谦中择其一,因魏国公是郑贵妃的远亲,慕容景有所顾虑,最终选了前者。 岂料这?是他人生中做的最愚蠢的决定之一。 李贽袭卫国公爵,自小熟读兵法典故,颇受魏熙帝喜爱,却是个不折不扣的赵括。 在领兵过程中,不但?毫无实战经验、只会纸上谈兵,而且独断专行、屡出昏招,又因顾忌慕容景在他临行前的嘱托:“勿使朕背负弑弟之罪名!尤其勿伤薛钰毫发!”而多有掣肘,加之薛钰用兵诡谲,常常使人始料未及,种种因素加在一起,最终李贽于潼关岭惨败,折损了慕容景的三?十万大军。 潼关岭一战,给了慕容景十分沉重的一击。 三?十万大军……这?几?乎是京畿小半的兵力,且全是最精锐的军队。 慕容景从一开始的意气?风发到一下子跌入谷底,整个人变得茫然畏惧,疑神疑鬼,用兵之道?讲究“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可?他经此?一战后,却是谁都信不过,甚至举止开始有异,隐隐流露出疯态。 魏熙帝沉迷道?教方术,而慕容景青出于蓝,竟开始将目光放到巫蛊之术上。 宫中严禁巫蛊,可?如今皇帝竟带头大行巫蛊之术。 赵嘉宁一度觉得慕容景是真疯了,可?她万万没想到,他更疯的还在后头,正如她没想到,慕容景在两月之后,会再度登门造访。 第 110 章 那时夜已经深了?, 当晚下了?场雨,伴有雷声,赵嘉宁睡得并不安稳。 半梦半醒间, 忽然?听见门嘎吱一声,似乎是有人从外面推门而入。 她以为是听雪,倒也没太在意, 翻了个身继续睡。 可正要再度睡去, 昏昏沉沉间, 却忽然想起今日听雪出宫探亲去了, 并不在宫里?! 那推开她房门的那个人?是谁? ——她猛地惊醒了?! 紧紧攥住被角,她屏住了?呼吸,一时间只觉心脏跳动得厉害,咚咚咚,一下又一下,沉闷地敲击着?耳膜,像是要从腔子里?蹦出来。 脚步声渐近, 她能感受到来人?正朝自己走来。 一步又一步……步履却并不平稳, 听声音, 似乎还磕到了?临窗的案几……终于摇摇晃晃地走到了?床前。 龙涎香混着?刺鼻辛辣的酒味,不用多想,赵嘉宁一下子就?猜到了?来人?是谁。 心跳得似乎更快了?, 她死死绞紧被子,惧怕到了?极点?, 倒忽然?之间想开了?。 左右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与其背对着?他?,不知道他?究竟要玩什么把戏, 不如索性心一横,转身?从床上坐起,正对向他?! 慕容景似乎没料到赵嘉宁会突然?转过身?来,醉意朦胧的双眼略睁开了?些,身?形摇摇晃晃,有些讶异地挑了?眉:“啧,原来,是装睡啊。这么晚还不睡?怎么,长夜漫漫,空虚寂寞,想薛钰想得睡不着?了??” 刚才大气不敢出,憋得太久,脸都有些涨红。赵嘉宁喘息着?,气息不匀地看着?他?,见他?发髻散乱,醉酒后面带潮红,不但衣襟未扣,穿戴不整,且貌若癫狂,举止无状,不禁在心底暗骂了?一句:疯子。 两月未见,慕容景似乎疯得更厉害了?。 应该说,从他?登基开始,他?就?越来越疯了?,到如今,已经是疯得一日千里?,疯得判若两人?。 撕开温润如玉的皮子,内里?是扭曲阴暗的灵魂,被压抑得太久,如今再不需要伪装,可不得变本加厉地疯回来? 她咽了?一口口水,抬头逼自己与他?对视。 “不知陛下驾到,有失远迎,还请陛下恕罪。只是夜已深,不知陛下深夜到访,所为何事?” 慕容景深深地注视着?她,忽然?一扯唇角,笑?容透出几分诡异:“你猜?” 他?越是如此,赵嘉宁心里?越是没底,只觉背后寒意森森:“臣妾愚昧。” 他?却忽然?一掀衣摆,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朕今晚照例喝了?点?酒,可不知怎么,喝完之后仍是难以入眠。” “朕只要一闭眼,就?想到潼关岭一战,我军惨败,朕的三十万精锐就?这样白白葬送了?。朕恨啊,恨李贽,也恨赵王,更恨薛钰!” “薛钰!”慕容景深深地一闭眼,恨声道:“一想到他?,朕就?恨得牙痒痒,朕自问从没待人?如此宽宥,他?在朕面前多次无礼,朕都忍耐了?,他?提出的一众要求,朕也都一一应允了?——可他?却仍要背叛朕,他?明知道朕平生?最恨赵王!却还要勾结他?对付朕!诛心也不过如此了?!” 他?慢慢地转过头来看向赵嘉宁,面目逐渐变得扭曲:“他?这么对朕,你说,朕是不是应该狠狠报复他??” “可朕该怎么做呢?原本计划好的一切,全因潼关岭一战被打乱!朕害怕……朕害怕会不会朕到死也报复不了?他?!不能将他?狠狠地踩在脚底下,给朕下跪认错!这样朕如何泄愤?!” “虽说朕还有几十万大军,并不是没有机会平乱,可朕好像,已经信不过任何人?了?……朕的将军,朕的士兵,真的能为朕打胜仗吗?还是都不过是一群酒囊饭袋!要是有天降神兵就?好了?……” 他?眼中渐渐流露出了?奇异的光芒,无比兴奋地道:“你知道吗?传闻有一种巫蛊之术,能撒豆成兵,幻化成人?形的士兵个个勇猛无比,天生?神力,倘若朕能找到这种巫蛊之术,岂不是可以轻松地大败赵王与薛钰了??而那些化成人?形的士兵,不过都是些傀儡罢了?,既是傀儡,那就?永远都不会背叛朕……” 然?而那点?光芒终究渐渐黯淡下去:“可惜啊,只是传闻罢了?。” “不过没关系,这种巫蛊之术是传闻,可朕却找到了?一种真实存在的蛊,名叫噬心蛊……” “只要将这种蛊的蛊虫种到人?身?上,便能令他?对你言听计从了?,因为一旦他?违背你的心意,便要忍受万虫啃啮之苦,其痛锥心,发作起来生?不如死。薛钰精通各大酷刑,却决不会想到,这种蛊虫发作起来的痛苦,远胜于他?所能想到的任何一种酷刑。” “五石散你听说过吧?能给人?带来短暂的欢愉,带人?进入向往的幻梦。薛钰为你碰过这玩意儿,因为他?想你想得快疯了?,只要吸食五石散,他?就?能见到你,抚平他?的痛苦。” “这听起来似乎是个好东西,可是却有一个致命的坏处。那就?是吸食多了?,容易成瘾,发作起来便有如虫蚁啃啮,这其实与噬心蛊发作有点?相似,只不过后者的痛苦是前者的万倍不止。” “你想啊,五石散那么多人?都戒不掉,最后落得个中毒身?亡的下场,何况是噬心蛊,又有谁能抵挡得了?蛊虫发作的痛苦?薛钰不是常人?,戒得掉五石散,却绝对忍受不了?噬心蛊。” “说起来朕能找到噬心蛊,还多亏了?薛钰。你还记得他?当初离京一月吗?说是为圣上寻求宝药,可朕总觉得这里?头有古怪,怀疑是父皇偷偷派他?去做什么勾当了?,心中好奇,便一路派人?秘密跟随,结果发现薛钰是为了?找一种蛊——相思蛊。” “他?想将这种蛊种到你身?上,来换取你的回心转意。可惜啊,这种蛊失传已久,无论他?这么费心打听,终究还是一无所获,他?却在这个过程中意外得知了?噬心蛊,其实将噬心蛊种到你身?上,还不是能令你乖乖回到他?身?边,这与相思蛊又有何异呢?” “可薛钰居然?不肯,他?舍不得将这种蛊种在你身?上,舍不得你忍受万虫啃啮之苦——朕真理解不了?他?,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偏偏事情?一和?你搭上边,他?就?犯蠢,蠢得这样可怜。” “他?不要这噬心蛊,可朕要啊,朕觉得这可是一个好东西。有了?这种蛊,谁还敢违背朕,忤逆朕?朕只后悔没早点?知道,否则也不用忍辱负重这么多年!”他?眉眼间有癫狂之色,理智几乎完全丧失了?:“若是将这蛊种到父皇身?上,朕早登基了?!” “这话又说回来,假如朕将这种蛊虫种到他?和?慕容桀身?上,那岂不是朕让他?们做什么,他?们都会乖乖照做吗?朕让他?们下跪他?们就?得下跪,朕让他?们磕头他?们就?得磕头!这岂不是快意得很?吗!” 说着?却又叹了?口气:“可惜啊……他?们远在天边,朕是种不成这噬心蛊了?!”面上却不见惋惜,反而看向赵嘉宁,笑?意森森地道:“可朕却忽然?想到,没关系,薛钰不在朕身?边,可他?的女人?和?孩子,却在朕的手上啊!朕想报复他?,如今这不是现成的吗?” 赵嘉宁闻言心中警铃大作,攥被缩到床角:“你……你想干什么?” 慕容景慢慢地笑?了?,他?分明是在笑?,却透露出森然?冷意,让人?觉得毛骨悚然?:“干什么?朕说了?这么久的噬心蛊,嘉宁,你说朕要干什么?” 赵嘉宁反应过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你……你想给我种蛊虫?” “为什么不呢?”慕容景双手撑着?床,慢慢向她爬进,形容愈发疯癫,不像个天子,倒像是个疯子:“朕想过了?,这个孩子必须死,本来嘛,它就?留不得,如今朕把它弄死,也能顺便报复一下薛钰,虽然?以后多的是女人?为他?生?孩子,可这毕竟是他?的第一个孩子,意义?不一样。” “何况既是他?的亲生?骨肉,所谓骨肉连心,说不定?它死了?,薛钰也能感受到痛苦,这样岂不是很?痛快吗?” 赵嘉宁哆嗦着?唇瓣,连连摇头道:“不……我不会伤害我的孩子的……你想杀了?它,除非我死……你不是说我或许在将来的某一天,还能够派上用场吗?那我就?不能死,我若是不死,就?一定?会拼死保护我的孩子!” 慕容景闻言笑?容古怪,阴阴地道:“傻嘉宁,如今这事可由不得你了?,一旦种下噬心蛊,你是生?是死,就?得全凭朕的心意,朕要你死,你自然?活不了?,可若朕要你生?,你哪怕生?不如死,也得给朕活着?!”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红漆木蛊罐,打开后手指引着?状如蛆虫一般的黑色蛊虫,缓缓地渡到赵嘉宁的手腕上,赵嘉宁惊恐不已,浑身?发抖,拼命地挣扎,想将这蛊虫甩掉,可慕容景的力气实在太大了?,扼着?她的手腕,纹丝不动。 蛊虫到底还是慢慢地爬到了?她的手腕上。 慕容景兴奋地盯着?那只蛊虫,嘴里?振振有词,似乎在念叨着?什么赵嘉宁听不懂的巫蛊咒语。 手腕间忽然?一阵剧痛,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咬了?一口,赵嘉宁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可下一刻,想象中蛊虫入体的疼痛并没有随之传来,反而听到慕容景发出一声气急败坏的暴呵。 她胆战心惊地睁开了?眼,这才发现刚才扭曲攀爬到她手腕上 的那只黑色蛊虫,正翻肚直挺挺地躺在她的手腕上,足须僵直,看上去已经死了?。 赵嘉宁后来才知道,原来是蛊虫运输过程中保管不当,等?到了?慕容景手中,原本就?是半死不活的了?,之前他?执意驱动蛊虫,反而加速了?它的死亡。 这种蛊虫可遇不可求,死了?这只,下只还不知去哪里?寻,也因此,赵嘉宁逃过了?一劫。 算盘落空的慕容景大为震怒,说是觉得赵嘉宁和?她腹中的孩子晦气,不想她留在宫中,便索性将她迁到了?宫外一处别院派人?看守。 然?而宫外再如何派人?看守,守卫到底不比宫中,于是这就?给了?赵嘉宁一个出逃的机会。 110-120 第 111 章 赵嘉宁被发落至京郊行宫的一处别院, 这里?从前是魏熙帝春狩歇脚的一处行宫,但如今年?久失修,早已荒废了, 铜门环扣上结满了蛛网,匾歪斜着?悬于梁上?,仿佛随时都要砸下, 激起一地的灰尘飞扬。 赵嘉宁从底下经过时, 都疑心它会突然掉落砸到她身上?。 若真是那样, 倒也算一了百了了。 行宫里如今只剩下几个太监, 自从她来到这里?后,又拨了几个守卫看守。 能被发落到这里?的宫妃,大都是失宠无势,太监们自然不会给她什么好脸色,他们说是奴才,可她如今连奴才也不如,自然也指望不是他们能够伺候她。 好在她并非孤身一人来此, 或许是慕容景尚有一丝良知未泯, 也或许是他知道赵嘉宁是个什么德行, 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被安国公?和薛钰养成了一个废物,若身边没人照料, 恐怕是不成的,便特许听雪随她一同?前往。 她们住的地方?一开门, 灰尘便扑面而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气味, 比当初的冷宫还不如,赵嘉宁虽然从来没有住过这样破败的地方?, 但至少如今不在宫里?,她倒也还能苦中作?乐。 可她发现听雪的情绪好像不太对。 她们花了一下午时间收拾了一番,勉强能够入住。 这期间赵嘉宁一直留神门口的换防,并塞了一锭金子给太监,打听到守卫统共六人,四个时辰一换。 原来才不过六个人而已……赵嘉宁在心中暗暗有了计较。 只不过要想成事,必须要有听雪帮忙,她该怎么说服她呢? 晚间要就寝时,听雪帮她整理好被褥,转身正要去?隔壁厢房,赵嘉宁忽然从背后叫住了她:“听雪,等等……” 听雪闻言停下了脚步,转身看了赵嘉宁一眼?,淡淡道:“选侍还有什么吩咐?” 赵嘉宁温声道:“什么吩不吩咐的,你我之间,哪来这么多规矩……我……我想送你样东西……” 说着?拿过自己随带的包袱,打开后从里?面拿出一个黄花梨金丝楠木首饰匣。 听雪抬了抬眼?皮,她认得这个首饰匣,价值连城,是薛钰送给她的,里?面装着?的,也都是薛钰送给她的首饰,每一样都价值千金。 她面上?神色不显,平静地看着?赵嘉宁打开那个首饰匣,从里?面挑挑拣拣,似乎觉得都差不多,便随意拿了一支金镶玉的发簪递给她:“喏,这个送你,喜欢么?” 听雪却并未接过,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赵嘉宁讪笑道:“怎么,不喜欢?” 她只得将东西收回?,又低头在匣子里?一阵扒拉,最后选出了一个玉镯,伸手递给她,唯恐她又不要,因?而煞有其事地介绍道:“你可不要小瞧了这个玉镯,这可是上?好的羊脂白?玉,最贵的和田玉品种,稀罕的很,可值钱了,比方?才那个金镶玉簪子还值钱,你真不要?” 听雪这才伸手接过。 她低头把玩着?那只玉镯,晶莹剔透,细腻柔和,质地纯、水头足,呈脂白?色,在烛光下散发着?淡淡的光晕,果然是上?好的羊脂白?玉。 她牵动了一下唇角:“选侍有什么吩咐,便直接说吧。” 意图被这样直接戳穿,赵嘉宁面上?有些?挂不住,她咳嗽了一声道:“听雪,我知道你一直希望我留在宫中争宠,可你如今也看到了,陛下变得疯疯癫癫,对我也是不比从前,这宫里?,我实?在待不下去?了。” “如今我更是被发落到这里?,倒比冷宫还要更冷些?!既来了这里?,哪里?还有回?去?的可能?” 她说着?抬头环顾四周,连连叹气道:“你看看这里?,破败萧索,连窗户纸都破了洞,这是能住人的地方?吗?这春夏还好些?,等到了冬日,冷风刮进来,我们还不得冻死?外头那帮太监你今日也看到了,对我们这般冷待,冬日里?能不能给我们炭火也还说不准呢!” “所以啊,这里?我们是万万不能久待的,听雪,我们得逃出去?,我想过了,我虽然不能离开这里?半步,可你能啊,你说要为我出去?置办些?东西,我们使?些?银子,他们会放行的,这样,你三天两头就出去?,出去?得多了,他们以为穿你的衣裳,作?你的打扮的,都是你。” “——我这么说,你能听明白?么?只要让他们形成固有的印象,我就能扮作?你的样子蒙混出去?了!” “当然,我不是要丢下你独自逃跑,我是要带着?我们一起逃出去?。我帮你想好了,他们每隔四个时辰轮换一次,只要我在上?一班出去?,你在下一班出去?,两班是不同?的守卫,这样他们就不会发现我们其实?都出去?了,这样一来,你也可以同?样混出来。” 她说完后目光殷切地看向听雪。 听雪垂眸敛下神色,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笑:“你送我这个,就是想我帮你这个忙?” “是啊,不光是帮我,也是帮你自己。” “帮我自己?呵,好个帮我自己!”听雪猛地抬起了头,目光直直地望向她,带着?浓烈的不甘和恼恨,多日来的积怨终于在这一刻爆发:“赵嘉宁,我实?在受够了!” “我原以为陛下喜欢你,凭你的身段和样貌,一定能够固宠,到时候宠冠后宫,风头无两,那是何等的风光!我只要尽心服侍你,等到你飞上?枝头那时,我也一定能够跟着?沾光,届时就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可如今呢?我跟着?你,帮你出谋划策,对你不离不弃,我又得到了什么?我什么都没得到!却落到了这般田地!” “倘若当初我不曾服侍你,我如今高低也是个掌事宫女了,就算没有泼天的富贵,也不至于沦落至此!” “赵嘉宁,你扪心自问,你对得起我吗!要不是你意志不够坚定,在陛下和慕容景之间摇摆不定,说是要离薛钰远远地,可真见了他,又被迷得晕头转向,和他……怀了他的孽种,以致于东窗事发,被陛下厌弃——若不是如此,我们会这么惨吗!” “亏我之前在发现你怀了薛钰的孽种后,仍心存侥幸,也是不忍心看你被陛下重罚,想着?帮你一把,说不定能蒙混过关……若是我当初心狠一点,跑去?陛下跟前揭发你,如今又何至于跟着?你来这里?受苦……” “也是来了这里?,我终于彻底心死了,也是命里?该当如此,我这辈子注定与富贵无缘……可要想活下去?,心中总要有个盼头。” “我于是告诉自己,陛下当初总归是喜欢过你的,我在东宫伺候了多年?,已经很久没见到他对一名女子如此感兴趣了,你又还年?轻貌美,说不定他有一日想起你,将你再接回?宫中也未可知啊,到那个时候,我不就也能脱离苦海了……” “这是我心中最后的念想了!”她眼?圈泛红,语带哽咽,猛地伸出食指指向赵嘉宁,痛斥道:“可是你,如今连我最后一点念想也要掐灭,赵嘉宁,你何其残忍!” 赵嘉宁再没料到她这一番话说出口后,听雪的反应会如此的激烈,一时也有些?无措,见她哭了,便连忙先安慰她道:“你……你别哭啊,我……对不起,是我不好……” 她这不安慰还好,一安慰,听雪倒哭得愈发厉害了。 赵嘉宁见状头痛不已,叹了口气道:“听雪你听我说,不是我掐断你的念想,实?在是你这个念想它根本不可能实?现嘛,我哪里?还有出人头地的一天呢,你都不知道,慕容景他恨我恨得要死,巴不得杀了我泄愤呢,如今还留我一条性命,无非是觉得我还对他有点用处……” “所以仔细想来,我们如今还活着?,还能好好地站在这里?……呃,吵架?也已经算不幸中的万幸了,做人嘛,也应该懂得知足才对。” “我知道你觉得委屈,跟了我这么久,什么好处都没捞着?,反而要陪我在这里?受罪……我心里?也过意不去?……”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开心地道:“这样吧,我那些?珍宝首饰,我留下一两件,余下的全都送给你,好不好?你不是喜欢财宝,想要富贵吗?我那些?东西,件件价值连城,你到时候变卖了,就有享不尽的富贵了。” 听雪闻言渐渐止住了抽泣,看着?赵嘉宁,定定地道:“那我要你所有的珍宝。”又指着?她的头饰和衣服道:“还有你的发簪,你的耳坠,你的衣服,全都要给我!” “这……”赵嘉宁一时有些?犹豫,但为了逃出这里?,一咬牙,点头道:“好,我答应你!” 话音刚落,她就将那个首饰匣交到了听雪手上?。 听雪抚着?那个精美的首饰匣,眼?里?放着?精光,喃喃道:“我有钱了……我有数不尽的钱了……薛钰送你的那些?价值连城的首饰,如今全都是我的了……哈哈哈,那些?蠢女人喜欢男人,为了薛钰要死要活,我却只喜欢钱!” 说着?竟放声大笑起来,又倏尔收了笑意,指着?赵嘉宁道:“还有你身上?的衣服首饰,全都脱下来、摘下来给我!” 赵嘉宁一怔,连忙点头答应,一边动手去?脱:“哦哦,我这就给你。” 两人便换了衣服,为了戴上?赵嘉宁的头饰,她还特地梳了赵嘉宁的发髻。 她举着?镜子,坐在床边梳妆完毕,转头刚要跟赵嘉宁说些?什么,无意间却瞥见赵嘉宁放在床尾的包袱仍有些?鼓囊,似乎还留有东西! 她一下子红了眼?,指着?赵嘉宁道:“好啊你,我答应帮你逃走可是担了天大的风险,你居然还对我藏着?掖着?,你最值钱的东西还没给我是不是?你敢骗我!” 说着?就要动手去?抢赵嘉宁的包袱,赵嘉宁见状连忙去?夺,口中解释道:“不不,不是这样的,那东西不值钱的,是薛钰做了送给我玩儿的,我就这一样东西了,你好歹让我留个念想吧……” 可听雪根本不听,仍要去?抢,两人你争我夺之间,不小心打翻了床边的落地灯,火苗舔舐着?垂落在地的纱幔,渐渐蔓延,两人却浑然不觉…… 第 112 章 火势很快蔓延开来, 火顺着纱幔烧到了被褥,随后墙上也着了?火。 行宫的墙体多为纯木,极易着火, 且一旦着火,不好?扑灭,所以宫殿几乎每年都要走水几次。 两人几时见过这样的场面?, 一时都惊慌失措, 赵嘉宁跌跌撞撞地跑去桌边, 拿了?水壶, 掀开盖子?,将壶里的水倒进了火里,可?这无异于杯水车薪,根本无济于事。 火势越来越大。 直到她?们被火光包围,连出去都不能够,这才终于意识到了失态的严重性。 她?们开始大声呼救,可?外面?根本没人值夜, 那些太监哪把她?们当?回事, 早睡死过去, 任她?们喊破了?嗓子?也没用。 门?口的守卫又离她?们太远,根本听不到她?们的呼救。 事态已经十分危急。 如今没有人能来救她?们,她?们唯有自救。 她?余光瞥见?临床的黑漆木案几上放置了?一个铜盆, 盆沿上还搭着一块汗巾,这才想起这是方才听雪为她?打的洗脸水, 原本她?为她?铺好?床褥后便?要伺候她?洗脸,可?她?临时叫住了?她?说要送给她?东西, 她?这才没有将铜盆端过来。 那也就是说,铜盆里还有水! 她?眼?睛一亮, 抬手用衣袖捂住口鼻,小跑到案几边,端来了?那盆水。 她?将汗巾丢入水里,浸湿后捞出来递给听雪,再拿出一块帕子?浸水后捏在手里,举起铜盆从头浇下,大约浇了?半盆,剩下半盆浇到了?听雪身上,之后拉过她?的手,喘息看看着她?道:“听雪,你听我说,我看如今这个情形,是没人会来救我们了?,我们必须自己冲出去。” 说话间,浓烟窜入口鼻,赵嘉宁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头顶上的房梁被火吞噬,桁条摇摇欲坠,随时都有可?能落下来,若是砸在身上,后果不堪设想! 来不及了?! 她?连忙用那块湿帕捂住口鼻,拉着听雪的手,想要带她?冲出火场。 不料听雪却猛地甩开了?她?,摇头喃喃道:“不不……你送我的那个首饰匣,还在床上呢,我得把它一起带走!” “都什么时候了?,保命要紧,薛钰送给我的东西,我不是也一样都没带走吗?走了?,快点,不然?到时候想走都走不了?……” 听雪却像是入了?魔怔,怎么劝都不肯听,执意要回去拿那个首饰匣:“那是我的钱,那么多钱……我好?不容易才有那么多钱,我一定?要带走……” 说着不顾火势,转身跑回床边,寻找那个首饰匣。 首饰匣已经被火烧了?一半,她?像是感知不到燎人的烫意,执意把它揣在怀里。 赵嘉宁只得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犹豫是否要自己先冲出去,还是等她?一起。 她?犹豫的这会儿功夫,听雪已经抱着首饰匣往往她?这里奔,其?实?不过几步路,可?就在即将跑到她?身边时,房梁上的桁条被火烧毁,忽然?砰的一下掉落下来,不偏不倚,正好?砸到了?听雪身上! 五寸粗的横木,重达二十几斤,从三四米高的房梁上坠落下来,砸到了?肉体凡胎上。 赵嘉宁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听雪发出一声极为惨烈的哀嚎。 赵嘉宁吓得面?无人色,哆嗦着唇瓣,踉踉跄跄地跑到她?身边,试图帮她?移开身上的横木,可?惜那根横木几乎被火焰吞噬,她?根本无从下手。 听雪从口中?吐出一口鲜血,强撑着最后一口气,费力地仰起头,看着赵嘉宁道:“不用……不用白费力气了?……我怕是活不成了?……” 她?艰难地笑了?一下,火光映照在她?脸上,她?的眼?眸中?有火焰跳动,似乎昭示着勃勃生机,然?而眼?神到底渐渐黯淡下来,生命正在一点点流逝。 她?看着赵嘉宁,眸中?似有泪光闪烁,或许是实?在没力气了?,笑意显得有些轻飘无力。 眼?神也渐渐涣散,但还是费力地开口道:“难为你在这样的生死关头,还能想着我,也不枉我跟你一场……你……你快走吧,你眼?下穿着我的衣服,待会儿往脸上抹些灰,跑到门?口,跟守卫说失火了?,赵选侍被困在里面?出不来……” “虽说你如今被发落到这里,那些人也未必把你当?回事……但……但你好?歹是个宫妃,他们也明白凡事留一线的道理,何况你若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们……他们也难辞其?咎……” “所?以他们一定?会赶来救火,听你说里面?有火情,情急之下,也必然?顾不上仔细察看你的容貌……你便?能趁着他们赶去救火,一片混乱之际逃出去……” 说着费力地抬起手,轻轻推搡了?她?一下,仿佛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你……你快……”然?而还还没说完,手便?颓然?地垂落在地。 咚的一声,并不如何响亮,却在赵嘉宁心中?落下沉重的一记。 她?空茫了?一瞬,紧跟着大声叫着她?的名字,却始终得不到任何回应。 颤颤巍巍地伸出手,赵嘉宁将食指放于她?的鼻端,连一丝微弱的气息也无。 听雪她?……已经死了?。 她?强忍住悲痛,拿过她?手里沾湿的汗巾,捂在脑袋上,又用湿帕捂住口鼻,趁着衣服还未干,冒死从火里闯了?出去,冲出来时身上已着了?火,在地上滚了?几圈才终于将火弄灭,长发却几乎被烧焦了?一半,一身狼狈,身上没有一处是不疼的,好?在留下了?一条命。 脸上脏兮兮的一摸全是烟灰,倒是连抹灰都不必了?。 她?忍着一身伤痛,艰难地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向行宫正门?口…… 之后的一切便?如听雪所?预料的那般,门?口的守卫听到火情连忙赶去救火,整个行宫乱成一团,她?便?趁机跑了?出去。 正是二更时分,夜风微凉,外间空旷的街道上空无一人。 赵嘉宁仰头深深地一闭眼?,呼吸了?一口外面?的新鲜空气。 真舒服啊,外面?似乎连空气也是甜的,她?终于逃出来了?,摆脱了?薛钰,也摆脱了?慕容景,她?又自由了?! 只可?惜,危机并没有解除,薛钰现在恨她?恨得要死,自然?不会再向以前一样来找她?,他倒是不妨事。 可?慕容景,因为她?对他尚有用处,一旦他发现里面?的人不是她?而是听雪,只怕不会善罢甘休,为今之计,只能先逃出京城,有多远就逃多远,再图谋以后了?。 逃跑这种事情,她?毕竟还是有经验的,只是这回出来得太急,没来得及将那些首饰一并带出来。 如今她?身无分文,没有银子?做什么事都不方便?,想要逃离京城,就得办假文书?和路引,这也需要使银子?,这可?怎么办呢,她?得想个办法才行。 她?逃到朱雀街的一座石板桥下,确定?地方足够隐秘,不会有人再追过来后,便?在桥下枯坐了?一晚上。 期间她?扯下衣服上的一块布条,这是听雪的衣服,她?将布条埋于土里,就权当?给听雪立一个衣冠冢了?。 后半夜心情平复了?,但也始终没能合眼?。 等第二天天蒙蒙亮,她?又饿又渴,实?在受不了?了?,这才大着胆子?走上街,想看看能不能弄点吃的,再找份活干,换些银子?。 不过她?能做什么呢,或是去大户人家当?丫鬟,好?歹她?也认识字,还弹得一手好?琴,也会画画,还能刺绣……额,如果,把鸳鸯绣成鸭子?也能叫刺绣的话……现在想起来,薛钰当?时看到她?送给他的锦囊,丑成那个鬼样子?,非但没当?场扔掉,反而暗自珍藏了?起来,忍耐力的确不错,要不怎么说他非常人呢。 但她?当?时可?不这么认为,她?众星捧月、高高在上惯了?,只觉得本大小姐屈尊降贵,亲自动手给你绣了?镜囊,你就得千恩万谢地接过,铭记本大小姐的心意,可?别给脸不要脸。 她?那时的喜欢的确太傲慢了?些。 也难怪薛钰不喜欢她?。 不过时过境迁,都已经不重要了?,反正也不会再见?了?。 思绪回归,她?想她?或许也能去纺织司里做活计,她?从前听说很多妇人都去那里织布贴补家用。 只是前者,她?向来是被人伺候的那个,这突然?间让她?去伺候别人,她?能行么?至于后者,她?又能吃得了?那个苦么。 到底做哪个好?呢,实?在让人犯难啊。 肚子?突然?不争气地叫了?起来,她?闻着沿街包子?的香气,吞了?一口口水。 她?从前吃饭可?挑了?,现在饿得头晕眼?花,无论?什么吃的,只要现在能给到她?,她?都能拼命往下咽。 只是她?现在身无分文,什么吃的都买不起。 好?在她?遇上了?一个好?心的妇人,许是同样身为女子?,便?多了?一份善意,见?赵嘉宁衣服破破烂烂,脸上都是烟灰,走路脚步虚浮,许是饿晕了?,可?身上又没个铜板的,实?在是可?怜,便?给了?她?一个包子?。 赵嘉宁接过,立刻大口大口地吞咽起来。 妇人又笑着递给了?她?一杯茶:“慢点吃,小心噎着。” 赵嘉宁伸手接过,连忙仰头往嘴里灌,一边含糊不清地说着谢谢。 忽然?前方起了?一阵躁动,有人肃清道路,赵嘉宁被迫挪到了?路边,只见?前方来了?一行人马,装束长相不似魏人,就连马匹,也比她?从前见?到的要高大健硕许多。 她?心中?好?奇,便?向妇人打听,一边不忘继续往嘴里塞着包子?。 妇人道:“是蒙古使者,前来朝贡的,早几日便?来了?,如今看样子?是要回去了?。” 蒙古使者……赵嘉宁望着那些骑在高壮马匹身上的蒙古使者,心中?暗暗有了?计较。 第 113 章 赵嘉宁一路跟着那队蒙古使者, 见他们在一座酒楼前停了下来。 她抬头望了一眼门匾,见是醉仙楼,京城最负盛名的第一大酒楼, 不少达官显贵都会在这里宴会喝酒,她也曾来过这儿,最喜欢吃他们家的那道药膳肉, 用丁香、豆蔻等中药慢慢煨煮而成, 滋味醇厚, 肉炖得软烂, 入口即化,好吃极了。 她想到这里,不由得咽了一口口水。 蒙古使者在酒楼前下马,侍者便上前将那些马匹牵到马厩,随带的那些红漆彩绘官皮箱也都运往后院派人看守。 赵嘉宁想那些官皮箱看形制应该出自大魏,蒙古人的马背皮箱也不长这样?,估计是慕容景赏赐他们的回礼, 诸如瓷器丝绸之类, 或是一些珍宝器皿。 依照这种官皮箱的形制, 装个人也不在话?下。 这醉仙楼毕竟是京城第一酒楼,她想那些蒙古使者或许是慕名而来,所以?才会在临去前特地来这里设宴, 这倒是在冥冥之中给了她一个机会。 她已经想好了,如今她身?无分文?, 没有?路引,连城门都混不出去, 可倘若继续留在这里,等赚到银子弄到假路引出城, 又?未免太?不稳妥,万一这期间慕容景派人来大肆搜铺她,她实在没有?把握可以?躲过。 刚好这时让她碰巧遇见那队蒙古使团,她思来想去,觉得不如就藏在这行蒙古使团的队伍中,跟着他们一起离开大魏,到时候山高水远,慕容景做梦也想不到她居然已出了大魏,搜铺无果,肯定也就渐渐放弃了。 等过了风头,她再回来也不迟啊。 就藏在管箱里,反正那么大的箱子,她缩起来小小的一团,要藏身?其中并不困难,而且这些御赐之物,按律是不必检查的。 打定主意,她便?趁众人都忙着招待使团时偷偷潜入其中,醉仙楼从前她未落魄时经常光顾,也算是熟门熟路了,很快便?摸到了后院存放数车官皮箱的所在,她想偷偷钻入其中一个箱子里,可惜附近有?蒙古侍卫把守,她苦于无法接近。 她只能等,等到守卫轮换,她说不定便?有?机会偷偷过去。 她躲在马厩后,半蹲着身?子,大气都不敢出,好在她运气不错,没一会儿,那两个看守的侍卫就往前厅方?向?走了,估计是到了轮换的时间,其中一个边走边说道:“怎么还没人过来,莫不是光顾着吃,忘了时辰了,我们哥俩可还都饿着肚子呢!” 赵嘉宁屏住呼吸,等到那两名侍卫走远,立刻提了裙子,一路小跑至其中一车官箱前,刚打开最外面?的一个箱子,就听有?脚步声走近,还伴随着男子说话?的声音:“看我这记性,居然把佩刀落下了,那可是吃饭的家伙,我说怎么总像是忘了什么!” 坏了!是那两名侍卫去而复返了! 赵嘉宁脸色一白,有?心想要躲避,可惜已经来不及了,被那两名侍卫抓个正着。 其中一个上前攥着她的手腕,厉声道:“你?鬼鬼祟祟地在这里干什么?莫不是想要偷东西?你?这小毛贼,看着年纪不大,胆子倒不小!你?们皇帝的御赐之物也敢偷,不怕掉脑袋?” 那蒙古人力气奇大无比,赵嘉宁被捏得手腕生疼,她咬紧唇瓣,忍痛辩解道:“不……不是的……我没想偷东西……” 可真实意图毕竟也不好说出来,她只好心虚地道:“我……我不过是好奇,想要看看这满院子的马车,上面?都是一模一样?的箱子,里头都装着什么东西……” 她就算理不直但气也要壮:“你?们看我拿了什么往我自己身?上装了吗!没有?吧?既然如此,做什么空口白牙的诬陷人?这样?辱人清白,就不怕我去官府告你?们!” “趁我现在还不打算与你?们追究,你?们还不赶快放了我!再晚一些,我可就恼了,到时候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那两名蒙古侍卫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这一下居然被她唬住了,犹犹豫豫地正要松开手,后方?却忽然响起了几声拍掌声。 赵嘉宁一怔,举目望去,只见从两名蒙古侍卫的背后缓缓走出一个人影。 那人身?高八尺有?余,麦色皮肤,脸上留有?髯须,但年纪应该不大,长得浓眉深目,头戴扁帽,身?穿一件右衽交领长袍,腰间打作细褶,料子是织金锦,看上去像是一个蒙古贵族。 他笑着朝她走来,一边拍掌道:“好个牙尖嘴利的小毛贼。” 一旁的两名蒙古侍卫见到来人,连忙行礼恭敬地叫了声:“术赤王子。” 术赤王子?原来这个蒙古贵族是蒙古王子? 赵嘉宁咽了一口口水,心中不免有?些打鼓,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术赤王子未必有?那两个蒙古侍卫好糊弄。 为今之计——还是先?跑了再说。 只是还没跑出两步,经过术赤王子身?边时,手腕就被他轻易地捏住。 他甚至只用了一成的力道,就这样?轻轻松松地制住了她,她一动也不能动。 术赤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唇角勾起一抹嘲弄的笑,低头正要说什么,无意瞥见她纤细的一截皓腕,已被他捏出了一圈红痕,在瓷白的肌肤上尤为显目。 没想到这个毛贼皮肤这么娇嫩,看上去脏兮兮的,脸上抹了一脸的烟灰,黑乎乎的看不清面?容,可手腕却这般白嫩。 他忍不住滚动了一下喉结。 他哼笑了一声,微微俯身?看向?她:“怎么,刚才不是说要去见官府吗,又?跑什么?” “我……我……我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你?们了还不成吗?你?你?你?……你?放手……” 术赤唇边的笑意愈发深了,挑眉道:“你?是决定放过我们了,可我们,却没有?打算放过你?。” “走吧,跟本王子去见官。我方?才席间有?些积食,出来散步消食,信步走到这里,没想到正好撞见你?这个小毛贼胆大包天,居然敢偷御赐之物,那就让本王子送你?去见官,看看按照大魏的律法,你?该处什么刑?” 赵嘉宁心说不必去见官,她也知道处什么刑,总归是没命了。 她整个人立刻蔫了,求饶道:“不不不,你?放过我吧,我求你?了……你?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计较了……” “放过你?,凭什么?偷东西的小毛贼,就是应该去见官。你?刚才还砌词狡辩,甚至倒打一耙,可见心中并无悔过之意,你?这种人,就该送官去惩戒。” 赵嘉宁都快哭出来了:“我真的没想偷东西……你?们哪只眼睛看到我偷东西了!这只是你?们的臆测罢了!大不了你?们搜身?好了,看看我到底偷没偷东西!” “那是你?还来不及偷,便?被我们发现了。你?这个小毛贼,还在这里砌词狡辩,看来真的是毫无悔意,你?说,我怎么能不送去见官呢?” 一旁的蒙古侍卫也在一旁煽风点火:“术赤王子说的是,这种小毛贼,就该送去见官!属下这会儿想起来了,方?才在街上看到有?张贴告示,重金悬赏捉拿一个女贼……”说着指向?赵嘉宁,您说,会不会就是她啊。” 术赤审视的目光再度望过来。 赵嘉宁:“…………” 赵嘉宁实在冤枉:“怎么可能呢,我何?德何?能,能让朝廷重金悬赏我?我一点儿功夫都不会,跑路也不快,怎么做女飞贼呢……那绝对不是我!” 术赤微笑了起来,抬手摸了摸下巴:“那可未必,你?满口谎话?,嘴里没一句是真的,你?说不是,就一定不是么?” 又?问那名侍卫:“告示上的女飞贼长什么样?,你?还记得么?” 侍卫抓了抓脑袋:“属下也说不上来,只不过她若站在属下面?前,属下一定认得出来!” 术赤笑道:“这不就简单了。” 他看了一眼赵嘉宁,吩咐侍卫道:“你?,去打一盆水来,让她把脸洗了,看看这小毛贼究竟长什么样?,是不是那告示上的女飞贼。” 侍卫领命,很快就打了一盆清水来,也不管赵嘉宁配不配合,直接动手帮她洗了,之后又?用干净的汗巾擦拭。 术赤起先?也没太?在意,抬眼间,目光无意扫过赵嘉宁那张被擦拭干净的脸,却忽然顿住了。 他的第一个反应是想起了去年新下的那一场雪,冰清玉洁,草原儿女肤色大多不会太?浅,他第一次见到有?人那样?雪白,白到晃人眼。 再然后便?想到了之前进宫朝贡,在御花园看到的那一丛海棠,娇媚欲滴,令人垂涎。 侬丽的眉眼,鲜妍红润的唇瓣,浸了水,愈发透出一种潋滟的娇媚。 美得惊心动魄,美得活色生香。 他看得喉头发紧。 将人一把拉至怀里,他低头看着她,哑声道:“你?究竟是谁?” 赵嘉宁扑闪着眼睛,无措道:“我……我……总之我不是女飞贼!” 一旁的蒙古侍卫呆呆地道:“术赤王子,她的确不是告示上的女飞贼……她比那女飞贼好看太?多了……” 赵嘉宁闻言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道:“你?听见了吗?我不是女贼,你?把我放了吧,好不好?” 术赤愉悦地勾起唇角:“你?这是在跟我撒娇吗?” 他配合她的身?高,俯下身?来,灼热的气息擦过她的耳廓:“你?们魏人,讲话?都像你?这么嗲吗?” 赵嘉宁一怔:“什么……” “我不会放了你?,你?虽然不是女飞贼,但你?确实想偷我们的东西,我可以?不把你?送去见官……”他眸色深暗,粗粝的指腹划过她娇嫩的脸颊,滋生出一种奇异的快感:“但作为交换条件,你?必须跟我回蒙古。” —— 白州军营内。 薛钰站在沙盘前,与慕容桀道:“我想过了,前阵子我军在睢水一带被魏军突袭,伤损失惨重,急需兵力的补给。” “慕容景这回派了窦远出征,虽然他不擅长进攻,但谋略十分出色,尤其是他手下这个这个先?锋,名叫朱功的,从前倒是没听说过这号人物,但没想到他作战异常勇猛,倒是我轻敌了,总以?为慕容景手下已无可用之人。” “不过经过此战,我也发现了一个新的战机,据我所知,他们这次南下根本没有?携带多少?粮草,我们进攻得急,朝廷也没时间筹措粮草,只要我们截断了他们的粮道,他们就只得被逼得去坚守惠城。”他说着指向?:“也就是这儿。” “他们去了惠州之后下一步便?只能想办法从洛河突围,我们占据地势,到时候全?力进攻,至少?有?八成的胜算。” “但话?说话?来,还是兵力需要补给的问题,殿下,”他道:“我们得去蒙古借兵。” 第 114 章 慕容景闻言略一皱眉:“向蒙古借兵, 只怕没那么容易……” “一则如今掌权的图蒙王爷,据我所知,并不想蹚这一趟浑水。如今战况并不明朗, 虽然我们前期屡战屡胜,但睢水一战,却是败在窦远手上。” “况且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慕容景占据一百多个府, 朝廷的兵马虽不精但数目毕竟远多于我们, 到底鹿死谁手, 如今还尚未可知,如果图蒙王爷借兵给我们,一旦我们最?终落败,他就?要冒着被慕容景秋后?算账的风险,依我看,如今蒙古偏安一隅,是两边都不想得罪。” “二来蒙古如今也正值内乱, 虽说对图蒙王爷来说处理起来并不棘手, 但他很有可能会用这个借口来打发我们。” 薛钰微笑起来, 只道:“这是他的借口还是我们的借口,如今还言之?过早。” 他转头看向?慕容桀:“这件事到底成与不成,殿下, 还得试了才知道。我们如今要想的,是该如何见图蒙王爷一面才是。” “这你倒是说在点子上了, 不管如何,总得想法子先见到他才对, 只有先见了面,才有机会劝说他借兵, 只是这事恐怕也难。” 慕容桀派了使者前去?递信。 不出他们所料,图蒙王爷果然回绝了他们,回复言辞十分客气?,滴水不漏,但就?是不肯相见,偏你还挑不出一丝一毫的错处。 慕容桀得知此事后?苦笑道:“仕钰,你说的对,果然不必去?想他最?终肯不肯借兵给我们,光是这第一步,想办法见到他,就?够我们头痛的了。” 他摩挲着下巴,忽然想起一事,眼睛一亮道:“诶,对了,我听派去?的人回来说,图蒙王爷的女儿,也就?是他最?宠爱的那个托雅公主,过几日会在阿拉善草原举行赛马招亲,说是不拘部落,不管你来自哪里,只要年纪相当,且并未婚配,都可进去?一试。那这不是好混进去?的很么,仕钰,你马术那么好,这个机会可千万别错过了。” 薛钰皱眉道:“这关?我什?么事?我要见的是图蒙王爷,不是他女儿。” 慕容桀闻言不禁失笑道:“我说仕钰啊,你在别的地?方那么聪明,怎么一到了男女之?事,就?变得如此……嘶,我说你小?子,别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吧?” 薛钰一抬眼,嗓音冷平:“你怎么不去??” 慕容桀一愣,随即摇头笑道:“你说我怎么不去??我去?了有什?么用,我去?了就?算见到图蒙王爷,难道能说服得了他借兵——这种事,还得你来。何况我去?,我的马术虽好,比你还是略差一筹,那托雅公主看不上我怎么办?这还没见到王爷呢,就?让公主给轰出来了,那多没面。” “那又如何,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也不见得我的马术一定能夺魁,我看我们还是另寻他法吧。” “还用想什?么办法,眼下我说的这个,就?是最?好的办法,我们不是见不到图蒙王爷吗,那就?通过托雅公主去?见他,我就?不信他还不见自己未来的女婿了,何况我也不信这世上还有几人的马术比你出色,就?算有,那托雅公主也一定选你——说是赛马招亲,可说穿了,她是为自己选夫婿,自然挑她喜欢的了,你这么招人喜欢,不选你选谁?” 薛钰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似得,眼底泛上一抹冷寒,抬眼嗤道:“殿下不会以为,是个女人就?会喜欢我吧?” “难道不是吗,差不多吧。” “那殿下可真是高?看我了,还是借机讽刺我呢?” 他嗓音陡然转寒,眼底戾气?渐炽:“你明明知道,我被赵嘉宁耍得团团转!是个女人就?会喜欢我……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我这一生,从没有哪个女子,对我真心相待……” “譬如赵嘉宁,她有喜欢过我吗?没有!她从头到尾,对我只有利用与厌憎,我费尽心机、不择手段,只求她能够回心转意?,可她呢,她连多看我一眼都不肯!” 话说到最?后?半句,竟像是带了天大的委屈。 他的眼圈渐渐泛红,深深地?一闭眼,这才慢慢平复:“求而不得,那是何等摧人心肝的滋味,可你居然把一个女人的喜欢说得那么容易,真可笑啊。” 慕容桀没想到薛钰会想到赵嘉宁,这可真是戳了他的痛处了,连忙解释道:“不,仕钰你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薛钰却像是陷入了对过往痛苦自虐一般的回忆中,喃喃自语道:“我就?这么不好吗?我为她这么犯贱,连自尊都不要了,像条狗一样,可是她还是不要我,对我这么狠,这样伤我……或许我真有那么不堪,这世上,根本没有人会真心喜欢我……” 慕容桀见薛钰这个样子,心说坏了,仕钰原来心气?多高?的一个人,意?气?风发,快马恣意?,那是何等的潇洒。这下好了,被赵嘉宁这么一弄,这整得整个人都没自信了。 可他也渐渐回味过来了:“不是,仕钰,你该不会……对她还余情未了吧?” 不防薛钰猛地?一抬眼,眼底戾气?陡增:“殿下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我话便放在这里了,我与她此生不复相见也就?罢了,若是再见,我一定亲手杀了她,为我父亲报仇。” “那就?是了,既然如此,你去?赛马招亲又何妨呢?先别管你到底能不能夺魁,那托雅公主会不会喜欢你……你先去?了再说啊,不是你说的吗?凡事成不成,试了才知道,怎么偏就?这件事,你不想试呢?” “还是你心里还想着赵嘉宁,念着赵嘉宁,所以不肯去?那种场合,认为是背叛了她,她那样对你,朝三暮四、水性杨花,爬了慕容景的床,还帮他利用你、对付你,你该不会还想为她守贞吧?” 薛钰对他这番话的反应比慕容桀预想得还要大:“没有!根本没有这回事!” 慕容桀看他这副样子,心中了然,便又继续激他:“那就?去?啊,仕钰,向?我证明你已经忘了她,也向?你自己证明,你能走出来的。你若是不去?,便是坐实了你根本忘不了她,你真的要这么自甘下贱吗?” 薛钰周身戾气?萦绕,下颌收得极紧,眸色几番翻涌,最?终还是受不得激,沉声道,“好,我去?。” —— 马车颠簸,赵嘉宁没忍住,伸手掀开?轿帘,干呕不止。 她如今正坐在前往蒙古的马车上,术赤要将她带回蒙古,否则就?把她送往官府,她似乎也没得选择,好在她原本就?打算逃去?蒙古,如今这般,也算是殊途同?归了。 前方的术赤听到动静,立刻勒紧缰绳,翻身下门,一掀帘子进了轿,巴巴地?道:“小?美人,怎么了这是,身子不适吗?” 赵嘉宁瞪他:“这马车这么颠簸,我身子能适么?” “美人真爱说笑。” 赵嘉宁语气?并不算好,术赤听了却也不恼,仍是哄着她道:“让美人受委屈了,是我不对,美人暂且忍耐,等到了前面驿馆,一定让美人好好歇息。” 术赤想的确是他照顾不周,他没想到赵嘉宁那么娇气?,起先他是将她抱上马,他从身后?搂着她,这般赶路的,美人身子可真软啊,这般软绵绵地?靠着他,委实让他心猿意?马。 可惜没走两步,美人就?受不了了,说这马背太硬,硌着她,又说在这马上太颠簸,她难受,于是他便让人给她找了辆轿子,还特?地?铺上了厚厚的坐垫。 可惜美人又犯呕了。 思及此,他便笑着与赵嘉宁道:“这么着吧,我陪美人一同?坐马车,陪美人说话解解闷,或能缓解美人。” 术赤身量高?,又生得异常魁梧,他一上来,马车的空间都显得逼仄了,赵嘉宁只得又往角落缩了缩。 术赤见她不搭理他,只得又腆着脸与她搭话:“美人儿,说起来,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 赵嘉宁乜了他一眼,还是不理他。 术赤挠了挠头,嘿嘿笑道:“莫非美人喜欢我叫你美人?” 赵嘉宁瞪了他一眼,这才没好气?道:“我叫赵嘉宁,嘉奖的嘉,安宁的宁。” 术赤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欢喜道:“听说你们魏人爱叫叠字,那不如我以后?叫你宁宁吧?” “不行!”赵嘉宁几乎一下子想到了一个人:“不许你这么叫我!” “为……为什?么啊……” “总之?不许这么叫我!” 美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了,术赤从善如流,改口道:“那我叫你嘉宁吧?” 赵嘉宁这回没什?么反应,没说行,却也没说不行,术赤就?当她默认了。 他于是乐呵呵的。 赵嘉宁却仍是不搭理他,只有在她有事的时候,才会大发慈悲地?跟他讲几句话,譬如现在,她喂了一声,对他讲:“我想吃酸梅,你可不可以给我弄一点酸梅过来?” 赵嘉宁求人时放软了声音,在术赤听来,简直跟撒娇没什?么两样,他听着舒坦得不得了,但凡她有所求,天上的星星都恨不得给她摘来,更别说要酸梅了,他哪有不应的,立刻让人给她去?置办了。 马车内,赵嘉宁聚精会神地?吃着酸梅,术赤则聚精会神地?看着她。 美人就?是美人,连狼吞虎咽吃酸梅的样子都那么赏心悦目。 他欣赏着这幅美人图——他让人给赵嘉宁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一件绯色的缠枝纹襦裙,愈发衬得她容颜娇媚。 她的身段也是极好,腰身极细,凶部鼓鼓囊囊……他眸光变深,喉结上下滚动,目光下移,却发现她的四肢那般纤细,但小?腹似乎有点微微隆起,只是不显…… 第 115 章 不过术赤当时也并没有深想, 依旧乐呵呵的,跟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嘉宁,你多大了?有十五了吗?” 赵嘉宁都懒得搭理他:“我都快十七岁了?好不好?” “那你看起来年纪很小?, ”术赤不好意思地笑笑:“你脸上肉乎乎的,还有婴儿肥,我?以?为你年纪还很小呢。” “快十七了?……那你和我妹妹一般大。”术赤十分?有兴致地跟她介绍他的妹妹, 尽管赵嘉宁对此并无兴趣:“我?妹妹叫托雅, 天真烂漫, 你见了一定会喜欢的。” 说着抬头偷偷地打量了?她一眼, 脸上升起一抹红,但?因为肤色深,因此并不显,只是语气有些支支吾吾的,一听便知是害羞了?:“她也一定会喜欢……喜欢你这个?嫂嫂的!” 赵嘉宁正把一颗酸梅放入口中,闻言险些没被噎死?,拍着胸脯, 剧烈咳嗽起来:“你……你胡说什么?!” 术赤见状连忙坐到?了?赵嘉宁旁边, 伸手就要帮她拍背顺气, 宽大灼热的手掌甫一触碰到?她的脊背,赵嘉宁立刻跟只受了?惊的兔子似得躲到?一边,美眸中满是惊恐:“你……你干什么?, 你别碰我?!” 她慌乱中从头上拔了?一根簪子下来,抵在颈侧:“你你你……要是敢乱来, 我?就刺下去!” 她也只是在赌,赌术赤是个?好拿捏的, 否则真要她刺,她也未必有这个?勇气。 好在她又一次赌赢了?。 术赤像是真的极把她当一回事, 她这么?随便吓吓他,他立刻紧张得不得了?,连连摆手道:“不不不,你别害怕,我?是不会强迫你的,在得到?你的允许、和?你成婚之前,我?一定会对你以?礼相待。” 赵嘉宁蓦地松了?一口气,她看出来了?,术赤果然是个?好拿捏的,如此,她这一路上当可安然无虞,等?到?了?蒙古,陪他待上一段时间,届时慕容景那边估计风头也已经过去了?,她再伺机逃回大魏,当可万无一失。 —— 几日后阿拉善草原。 赛马招亲如期举行。 薛钰换了?一身蒙古服制,他心思活络,人又聪明,很容易就混了?进去。 整个?场地人头攒动,多的是前来参加赛马招亲的适龄男子。 薛钰抬头望去,只见正前方的高台上站着一名少女,约莫十六七岁的样子,头戴着一顶固姑帽,以?红娟金帛为饰,上缀珍珠,身穿一件红宝石蒙古袍,想来应该便是托雅公主了?,他目光巡睃了?周围,却不见图蒙王爷的身影。 一旁的蒙古男子见他眺望高台,便与他搭话道:“你瞧,这托雅公主是不是美极了??她可是草原上出了?名的美女,若我?能娶到?她就好了?……” 薛钰其?实根本没注意那托雅公主长什么?模样,只敷衍地应了?声?,反问他道:“这公主招婿,怎么?不见图蒙王爷亲临呢?不是说这托雅公主,最?受王爷重视吗?”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便是这托雅公主最?受王爷重视,王爷才要事事都由着她,她嫌王爷在场有碍她选婿,所以?才不让他亲临,只等?她敲定人选,再带回去见图蒙王爷,如此,王爷即便不满人选也不能说什么?了?,这选婿一事便能全凭公主自个?儿做主。” 薛钰喃喃道:“原来如此。”他眸光一凛,看来要想见到?图蒙王爷,便只能让托雅公主带他去了?。 其?实这也不难,只要能在赛马中夺魁便是,只要他夺魁,即便那托雅公主不喜欢他,他照样有理由去见图蒙王爷——毕竟他拿了?第一,按照规矩,就得是他,便是公主反悔,也总得请王爷出面给他个?交待才是。 至于怎么?夺魁——薛钰弯起唇角,深静的瞳仁中,蛰伏着浓炽的疯狂——无妨,够豁得出去就行。 —— 薛钰口中的豁得出去,便是在马技不如人的时候,用匕首狠刺向马儿,这比马鞭来得更为见效,马儿剧痛之下,自然不要命地往前跑,薛钰压下身,死?死?贴着马背,防止马儿受惊发狂后将他震落。 其?实这是极冒险的做法。 马儿发了?狂,自然是不要命地往前跑,但?薛钰这种做法,更是不要命,稍有不慎,就会被马蹄践踏,轻则残疾,重则致死?。 来参加赛马招亲的男子,自然是一个?比一个?地想娶公主,可他们?再想求娶公主,再想夺魁,也不至于这么?不要命,这么?丧心病狂。 以?至于瞧见薛钰这不要命的一幕,众人都有些呆住了?,不禁怀疑他是否是想娶公主想疯了?,否则怎么?干出这样的疯事! 出了?这个?插曲,同他一起赛马的人一时都分?了?神?,速度也渐渐慢了?下去。 连托雅也被他夺去了?注意。 薛钰赛红了?眼,最?终夺了?魁。 却也差点丢了?性命。 马足够疯,才能跑得足够快,就差那么?一点,他就要葬身马蹄之下了?。 好在夺魁之后,他最?终还是制服了?那匹疯马。 其?实若无外人襄助,马疯得厉害,如何制服呢? 无非是拿着那把匕首,一刀又一刀,刺向它的下腹、脖颈,直到?它鲜血四溅,四肢抽搐,最?终倒在了?血泊中,再没了?生息。 人和?马,更疯的那个?,才能活。 薛钰从马的尸体上起身,利刃归鞘,他缓缓转过了?头,脸上被溅了?血,淬玉似得一张脸,像是冰天雪地里落下了?点点红梅。 托雅公主从高台上下来,一步一步走到?他身边。 等?来到?了?他的面前,看清了?他脸上的鲜血,以?及眼中来不及收敛的狠戾神?情,一时颇有些心惊。 他像是来自地狱的修罗,有一种嗜血的残忍,俊美而?妖冶。 她眨了?眨眼,偏着脑袋问他:“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要命?你知不知道,刚才快吓死?我?了?。” 薛钰看着她,眼前的这个?托雅公主,看上去也不过只是个?天真单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罢了?。 他微微笑道:“公主怕我??” “公主不想嫁我?,这不打紧,左右我?这个?第一,得来也是胜之不武。只是这赛马之前并未严明不可使用此法,公主若不想认,也烦请带我?去面见一下王爷,听听他怎么?说。” 谁知托雅公主笑容明媚道:“谁说我?不想嫁给你啦?你想见我?阿爸吗?这容易得很,我?这就带你去见他,让他给我?们?选个?吉日成婚。” 薛钰微微一怔,他没想到?事情会进展得这么?顺利,略一颔首道:“那就有劳公主带路了?。” —— 图蒙王爷的主帐。 托雅挽着薛钰的胳膊兴冲冲地撩开帐帘:“阿爸阿爸,我?找到?我?的驸马啦,现在把他带来见您……” 从里面传来一道带着宠溺笑意的浑厚男声?:“你这丫头,还是这样毛毛躁躁,也不怕你未来的驸马笑话你……” 却在见到?薛钰后,声?音戛然而?止。 图蒙望着薛钰,神?色一怔,微微皱起了?眉,随即对托雅道:“托雅,你先出去,阿爸和?这位……这位勇士单独说几句话。” 托雅闻言将薛钰的手臂挽得更紧了?,不满地撅起嘴,撒娇道:“为什么?嘛,有什么?话是我?不可以?听的吗?” 又警惕地看向他:“阿爸,你不会是不同意我?们?,要对他说什么?难听的话吧?” 图蒙王爷摇头笑道:“你看看你,这还没嫁人呢,心就向着别的男人了?,胳膊肘向外拐,都不想着阿爸了?,也不怕伤了?阿爸的心啊?” “阿爸,人家不是这个?意思……” “好了?好了?,托雅,听话,你先出去,男人私下的话,你一个?姑娘家,不方便听。” 托雅这才不情不愿地同意出去,临去前还不忘叮嘱薛钰道:“你别害怕,我?阿爸他虽然长得魁梧粗犷,好像有点吓人,但?是他人还是很好的,最?疼我?了?,你是我?带来的人,他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薛钰觉得这小?丫头的话倒有些有趣,便朝她微微笑道:“我?不怕。” 托雅一愣,小?声?又快速地说了?一句:“你笑起来真好看。”便红着脸跑出去了?。 托雅走后,薛钰转身面向图蒙,颔首道:“图蒙王爷。” 图蒙王爷皱眉打量他,沉声?道:“你究竟是何人?你看上去不是蒙古人,倒像是魏人。” “王爷慧眼,在下薛钰,是赵王殿下身边的人。” “薛钰?原来是你,赵王的左膀右臂,用兵如神?,几无败绩,本王倒是早有耳闻,你费尽心思参加赛马招亲,恐怕,不是为了?求娶小?女这么?简单吧?” 薛钰道:“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王爷,不错,只因王爷避而?不见,钰与殿下无奈,方出此下策,还请王爷恕罪。” 图蒙王爷发出一记意味不明的轻哼:“既然世子这般大费周折,也要见本王一面,那本王就给你这个?机会,你有什么?想说的,就快说了?吧。” 薛钰道:“想必王爷知道我?此行的用意,无非是劝王爷借兵——王爷先别急着拒绝我?,不妨试着听我?把话说完。” 他将如今的情形与图蒙分?析了?一遍:“……赵军自起事以?来,无往不利,殿下的实力,相信王爷也是看在眼里的,虽则赵王最?近刚吃了?一场败仗,但?也是未曾料到?朝中还有朱功这号人物,如今我?与殿下已经有了?新的部署,只要王爷肯借兵,我?有很大的把握能够取胜,只要这一仗能胜,朝廷就再也组织不起像样的反扑。” 便将作战计划悉数告知:“钰对王爷毫无保留,还不足以?显示我?与殿下的诚心吗?王爷也是领过兵打过仗的,应当知道此计可行。” 又道:“慕容景薄情寡恩,对自己的亲兄弟也能痛下杀手,违背了?先皇的遗愿——这个?遗愿可以?违背,焉知他接下去违背的,不会是先皇曾与蒙古缔结的和?平盟约呢。” 图蒙脸色微变。 薛钰微笑道:“王爷,须知有时候,帮人便是帮己。王爷最?近不是在忧心蒙古内乱么?,王爷一旦同意借兵,便是有恩于赵王,等?到?赵王登基,自然会帮王爷平乱。” “其?实我?也知道,区区小?规模的动荡,不足为患,只是此起彼伏,却也让人心烦,究其?原因,无外乎是帖真后裔被屠戮殆尽后,汗位继承的规则被打破,于是各方蠢蠢欲动,尽管王爷如今实力最?强,遥遥领先各方势力,可因为名不正言不顺,所以?仍是不能服众。” “这就简单了?,只要赵王登基后,将从前授予帖真家族的印信转而?授予王爷,有了?大魏的认可,我?相信其?余各个?部落也不会再有二话了?。” “另外慕容景让王爷每年前去朝贡,却不允许互市,可赵王殿下却愿意许诺王爷,只要王爷肯出兵襄助,他日等?到?他登基,自会开通与蒙古互市,届时蒙古可用马匹换取丝绸衣物和?一些别的生活物资,这不是王爷一直所期盼的吗?” 图蒙眼睛一亮,继而?望向薛钰,哈哈大笑道:“世子果然能言善道,也难怪赵王殿下会被你说动,不惜起兵南下了?。” “世子提出的条件的确足够诱人,也罢,本王就陪你们?赌上这一回——只是世子,我?还需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只要你答应,我?立刻借兵。” 薛钰压住内心的狂喜,尽量克制道:“王爷尽管说,只要我?能做到?。” “你一定能做到?。”图蒙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向来两国缔结盟约,常以?联姻作为纽带,如今我?与世子达成协议,何不也效仿之呢?只要世子答应与小?女完婚,我?便立刻借兵。” 薛钰皱眉:“完婚?” “是啊,世子既然在赛马招亲中拔得头筹,按规矩,本就该迎娶小?女,何况我?看得出来,托雅她很喜欢你,她是我?最?宠爱的小?公主,我?不想让她失望。我?见世子有勇有谋,日后前途必定不可限量,托雅跟了?你,当能尊荣无限。” 薛钰喉结滚动,涩声?道:“可是王爷……” 图谋却抬手阻道:“好了?世子,条件本王已经说明白了?,没有商量的余地,你只说你答不答应。” 薛钰缓缓攥紧了?手,脑海中走马观花,一幕幕浮现的都是赵嘉宁的一颦一笑,她依偎在他怀里耍赖撒娇的样子,她在他s下情动的样子……她捧过他的脸,红着脸亲吻着他,一遍遍地说喜欢…… 可这都是假的!全都是假的,从头到?尾,没有一样是真的! 他猛地一闭眼,将她的身影从脑海中摈除,再一睁眼时,眸中已是一片冷寒:“好,我?答应你。” 第 116 章 薛钰从图蒙王爷的主帐里出来, 迎面正?撞上托雅公主,她?一张小脸红扑扑的,眨了眨眼睛, 问他道:“我?阿爸他跟你说什么啦?他同意我们的婚事了吗?” 薛钰深看了她?一眼,喉结滚动:“同意了。” 托雅高兴地?拍手跳了起来:“太好了!”说着又拉过他的手臂,边走边说道:“走吧, 我?们去赛马, 看看是你的马术厉害, 还?是我?的马术更厉害一点。其实你不是蒙古人, 能有这样的马术,已经很厉害了,可是你求胜心太强了,其实就算你不用匕首刺马儿,也未必会输啊。” 薛钰脚步一顿:“你知道我?不是蒙古人?” 托雅回?过头来看他:“是啊,你长得根本不像蒙古人……开始我?也不是很确定,可刚才瞧见阿爸看到你时的神情?, 我?就全明白啦。”又歪着脑袋沉思了一会儿: 依譁 “我?没去过大魏, 你们魏人都长得……这么好看吗?” 薛钰没说话, 过了会儿才又看向?她?道:“既然?你知道我?不是蒙古人,也就应该知道我?参加赛马招亲,并非是为了娶你, 而是另有所图。” 托雅懵懂地?看着他,眼神黯淡了一瞬:“我?知道……之前不知道, 还?以为你不要命地?赛马,就只是为了娶我?呢, ” 她?说到这里,又笑了起来, 仿佛是想到了一生中最开心的事:“还?从没有人为了我?豁出命去呢,我?心里就一下子就喜欢你了……可后来看阿爸看你的眼神,我?就知道,你那么拼命,并不是为了我?,或许是有事求见阿爸,可又见不到他,所以才想到让我?带你去……” 薛钰平静地?注视着她?:“既然?你都知道,还?愿意?跟我?成婚吗?” 托雅蹙眉想了一会儿,反问他道:“那你以后会对我?好吗?会在我?遇到危险时保护我?吗?” “会,可我?不会喜欢你。”他如实道:“也无法?尽到一个做丈夫的义务,比如与你生儿育女。” 虽然?不想承认,但他这辈子,怕是无法?再喜欢上别的女人了……也根本没有办法?再去碰别的女人…… 似乎只有面对赵嘉宁的时候,他才有…… 该死。 他想这世上,再也没有比赵嘉宁更可恶的人了。 托雅公主却笑了起来:“没关系,你对我?好就行了,不嫁给你也要嫁给别人,我?虽然?不是非你不可,但至少你看上去不会欺负我?,对我?又十分坦诚,长得我?也喜欢,马术又不错,可以陪我?一起赛马,这已经比很多人强了。我?不喜欢勉强别人,既然?你愿意?,那便与我?成婚吧。” 这桩婚事就这样订了下来。 可图蒙王爷却只先拨了一半的兵力给他,薛钰问起,便笑道:“另一半等你们成婚后再拨给你,放心,七日后就是你们的婚期,不会误事的。” 薛钰便也不好再说什么。 这厢薛钰与托雅订好婚期,那厢术赤与赵嘉宁紧赶慢赶,也终于到达了蒙古。 术赤哪里见过似赵嘉宁这般娇滴滴的魏人女子,这一路上,他真是越看越喜欢。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美人日渐丰腴,尤其是肚子,是一日比一日大。 先前在马车上犯呕倒也正?常,可这回?来到了营帐,怎的依旧干呕个不停,尤其不能见荤腥,否则呕得更厉害,还?总爱吃酸…… 术赤便渐渐觉出不对。 叫来蒙医为赵嘉宁诊断,蒙医诊脉片刻后,忽然?眼睛一亮,连忙起身向?术赤道贺:“恭喜王子,贺喜王子,美人已有身孕五月。” 术赤整个人都懵了,心说我?连美人手指头都没碰过,我?喜个屁啊喜,当场就把?人蒙医给轰了出去。 他只觉得心中窝了一股无名火,无处发泄,只能胡乱踢着桌椅。 赵嘉宁胆战心惊地?缩在一角,她?万万没想到术赤会趁着她?睡着时请大夫过来给她?诊脉…… 现在东窗事发,她?根本不知道如何是好,虽然?这事本来也瞒不住……可这也太突然?了……完全没有给她?应对的时间…… 术赤之前对她?千依百顺,说不定是误以为她?是完璧之身,如今知道她?非但不是,反而肚子里还?怀有别的男人的种,指不定要怎么对她?呢! 看他这样子,也不像是个好脾气的主,赵嘉宁越想越害怕,忍不住哭了起来。 术赤听到细讷哭声,先是一愣,等回?过神来一看,只见赵嘉宁双手抱膝,下巴枕在膝上,肩膀轻轻耸动?,哭得那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他的那一颗心一下子就软了,巴巴地?走到她?面前,蹲下身道:“我?的小美人,我?……我?也没说什么,你怎么就哭了……” “你跟我?说说,你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怎么回?事……你男人呢?” 赵嘉宁不理?他,只哭得愈发伤心了。 术赤以为是他提起了她?的伤心事,猜测多半是那个负心的男人,将她?的肚子搞大却又不要她?了,害得她?流落街头,所以初见时她?才会那样狼狈,心中对她?倒更多了一份怜惜,柔声安慰她?道—— “嘉宁,你别伤心了,你放心,我?不是那等薄情?寡性之人,也绝不会因?此嫌弃你,明日就是我?妹妹托雅的大婚了,等她?的事一了,我?便跟父亲奏明要娶你,那时你肚子里的孩子便是我?的孩儿……只是这两日需得你委屈一下了……” 赵嘉宁闻言渐渐止住了抽泣,她?没想到术赤虽然?五大三粗,倒确确实实是个好人,一颗心也渐渐放了下来,甚至对他隐隐有了歉疚,一时不知该如何报答他:“你……多谢术赤王子。” 术赤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憨笑道:“嘉宁,你同我?,不必那么客气的……” —— 诚如术赤所言,第二日是托雅公主的大婚,草原上一派喜气洋洋,好不热闹。 晚上正?式的婚仪在阿拉善草原举行,据说这是托雅公主与她?的驸马定情?的地?方。 赵嘉宁也跟着术赤一同出行婚仪了,术赤说她?是托雅未来的嫂嫂,托雅的婚事,她?也一定要见证,赵嘉宁倒没有拒绝,无他,就是想看看热闹,见识一下草原上盛大的婚礼究竟是怎么样的。 顺便也跟着沾沾新人的喜气。 她?如今已有些显怀,术赤临行前让她?披了一件斗篷遮掩,以免生出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到了晚间开宴,新人还?未入场,菜已开席,赵嘉宁面前摆上了一道道菜,有烤羊腿、奶菜、炙牛肉……这几日她?孕吐得厉害,不能见半点荤腥,今日却忽然?好了很多,看着那一道道菜,食指大动?,正?要拿起刀具分割,却忽然?听到前方起了一阵躁动?。 似乎是新人入场了。 赵嘉宁有心想看看这新娘子,但因?她?这会儿正?跟一只羊腿较劲,一时也不得空,便也没有抬头。 耳边却听几位蒙古贵妇人娇笑着议论?道:“这驸马真俊啊……” “是啊,身量高,却不粗犷魁梧,又挺拔……宽肩窄腰,别说,身形真好看……倒不像是蒙古人……” “听说是魏人……真像是画里走出来的,怪道都说,这魏人生活的地?儿,是花花世界,可不是迷人眼吗……” 她?们议论?得起劲,赵嘉宁始终不为所动?,心想,俊?能有多俊呢?只怕那帮蒙古贵妇,没见过真俊的…… 心中虽是这么想,可听她?们说得多了,到底有些好奇,于是便抽空抬头望了一眼,之后按照预想那般低下头——却突然?又猛地?抬起了头! 手中的刀具掉落,哐当一声发出脆响。 赵嘉宁只觉喉头发紧,心跳得厉害,周遭的一切变得混沌而遥远。 天地?间似乎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 她?死死地?盯着前方,那个穿着一身蒙古服制、站在新娘旁边的驸马,不是薛钰又是谁?! 第 117 章 赵嘉宁强迫自己收回目光, 颤颤巍巍地弯腰捡起刀具,等再坐直身子时,发现手脚都是一片冰凉。 耳边是众人的道喜恭贺声, 说公主与驸马如何如何般配,旁人的欢声?笑语,此时落在她耳中?, 却是说不出的刺耳。 她只觉心口堵得厉害, 闷闷得疼。 其实?薛钰娶旁人又怎么样呢?反正她也不会嫁给他, 这根本不干她的事, 他娶了旁人才好?呢,他娶了旁人,跟旁人生?儿育女,就算他日再见,他也不会跟她抢她的孩子…… 因为他会有和别的女人生?的孩子,很多的女人,很多的孩子, 又怎么会把她的孩子放在心上? 恐怕用?不了多久, 他就会把她忘得一干二净, 连她姓甚名谁,是哪个,都不记得了。 这明?明?是件好?事, 可为什么,她偏偏高兴不起来? 她不知道她是怎么了, 理智上她很清醒,她知道她现在应该不动声?色地坐在位置上, 静静地看着薛钰与托雅成婚,等到婚仪结束, 趁着薛钰新婚燕尔,没功夫理她,她再逃得远远的,省得让他发现了她再徒生?事端。 虽说他现在已经不要她了,不会像从前一样抓着她不放,但上回分开时两人之间有误会,薛钰倒以为他父亲的死跟她也有关系,更?是说过要杀了她之类的话,谁知道这次再见,他会不会还记着这件事,要杀了她为他父亲报仇呢。 她不想死在薛钰手上。 她想她真的该走了。 甚至未免夜长梦多,她最好?现在就走。 ——她明?明?什么都知道,她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她知道她该走,可为什么,用?尽全力脚步仍无法?挪动半分? 为什么呢?赵嘉宁,为什么呢? 她一遍遍地提醒自己她该走了,可她发现她根本做不到! 为什么?因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她一旦走了之后,后面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薛钰会和另外一个女人成婚,紧接着,他们就会洞房花烛,他会亲吻抚摸她,像从前对待她那样对另一个女人! 可是怎么办—— 她只要一想到那样的画面,就感觉难过得快要死掉。 薛钰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扪心自问,她不觉得她在之后跟别的男人有了什么是不对的,可是换做薛钰做同样的事情,就是不行?! 她不允许。 他只能是完完全全属于她的。 就算她不要了,也不能让别人碰。 她丢掉的东西,那也是她的东西。 ——他只能喜欢她。 本来她既然选择不要他,也不是没有设想过,他之后会和别的女人有什么,但她没看见也就罢了,可今天亲眼目睹,才发现她根本忍受不了! 死死咬住唇瓣,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视线早已模糊一片,她只是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整个身子都在难以自抑地微微颤抖。 一旁的术赤此刻终于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近身过来察看她的情况,“嘉宁,你怎么了?” 赵嘉宁始终低着头?,艳色的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真讽刺,指甲上面的蔻丹,还是薛钰亲自为她染的,他总是有办法?把她的指甲染得鲜亮好?看,且不轻易褪色。 或许是他在这种事情上,居然出奇的有耐心,能一遍又一遍、极为细致地为她的指甲染上凤仙花汁液。 因为用?心,所以染出来的效果格外得好?。 那时她与他虚与委蛇,也曾依偎在他怀里撒娇,半真半假地说道:“没想到世子的这一双手,连染蔻丹都那么厉害,那你以后给我染一辈子好?不好??” 薛钰抱着她坐在他的腿上,闻言将下巴枕在她的颈窝,轻吻着她的耳廓,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肌肤上,带起令人颤栗的痒意,哑声?道,“好?啊,我帮你染一辈子的蔻丹,只给我们宁宁染。” 回过神来,赵嘉宁只是怔怔地想—— 他以后,也会为托雅染蔻丹么? 说什么这辈子只给她染蔻丹,只喜欢她,全都是骗人的!根本不作数! 骗子……骗子! 心脏泛起一阵绵密的疼,她茫然地眨了眨眼,无措极了。 迟来的爱意忽然汹涌而?至,在这一刻显得尤为残忍。 她觉得她快无法?呼吸了。 过了好?久,才沙哑着嗓音问术赤道:“你妹妹的驸马,他……他真的是自愿娶你妹妹的吗?是不是你们逼他的?” 术赤闻言有些不高兴:“嘉宁,你这是什么话?我们草原儿女最是真性情,从不会强人所难,你说我妹妹逼迫与他,这是从何说起啊?” 赵嘉宁闻言哭得愈发伤心了,伏靠在案桌上,哭得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术赤一愣,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嘉宁……你……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我说错什么了?我这人笨嘴笨舌的,你别与我计较……快别哭了……” 可无论他怎么劝,赵嘉宁只是哭个不停。 这时前方传来萨满法?师浑厚低沉的声?音,按照蒙古的礼仪,婚仪的最后一步,是萨满法?师为新人祈福祝愿,最后让新人遵从心愿立下矢志不渝的誓言,如此祈福才会灵验。 托雅很快就立下了誓言,转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薛钰。 萨满法?师道:“那么接下来,就该是驸马了。” 所有人的目光这时都凝聚在了薛钰身上。 赵嘉宁忽然停下了抽泣,抬头?怔怔地望向?薛钰。 薛钰面色冷淡,一张脸无波无澜,只是迟迟不见开口。 底下一时议论声?四起。 托雅咬了咬嘴唇,伸手小幅度地拉了拉他的袖摆,小声?提醒他道:“驸马……” 薛钰看了她一眼,喉结滚动,到底还是涩然开口道:“我……我愿……” 赵嘉宁猛地睁大了眼……不要!她不要听?到薛钰立誓! 不要……也不能!她做不到……她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薛钰娶别人…… 原来她根本就做不到…… 她想她一定是疯了,居然敢不计后果,豁然起身,朝着薛钰大声?喊道:“等一下!” 一时间整个世界都仿佛静止了。 周遭鸦雀无声?,赵嘉宁能够感受到来自众人打量探究的视线。 耳边有微弱的风声?,她只觉四肢百骸的血液都齐齐往上涌,一时心跳得极快。 她无暇顾忌周围众人的视线,只是一瞬不瞬地看着前方的薛钰。 薛钰陡然抬头?,仿佛不可置信似得,焦急地循着声?音,搜寻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的目光穿透人群,终于在这一刻与她的相交。 在看清她的那一刻,薛钰瞳孔骤缩。 他脚步本能地往前挪了一步,却又硬生?生?忍住了。 眸中?神色难辨,他咬牙狠狠攥紧了拳,额角青筋凸起。 赵嘉宁身旁的术赤此刻终于回过神来,起身拉了拉赵嘉宁的衣袖,压低声?音道:“嘉宁,你做什么呢?这……这可是我妹妹的婚仪,你有什么不开心的,我们回去好?好?说,你可别在这婚仪上闹……” “我……我不是在闹,我只是……”她抬头?迎上了众人的视线,吞咽了一口口水,提高音量道:“我……我也是魏人,我与……我与薛钰是旧识,今日重逢,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他说……” 术赤劝道:“再重要的事,也等我妹妹先和她完成婚仪,嘉宁,你先暂且等等,等托雅和驸马成婚,你有什么话,再……”说着试图让她重新坐回座位。 赵嘉宁却猛地推开了他,情绪显得非常激动:“我不!我就要现在说!” 她说完也不顾众人的视线,从桌案的一侧绕了出来,一步一步,走向?薛钰。 薛钰看着她一步一步地朝自己走来,她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了他的心尖上,泛起一阵密密的疼。 他忽感喉头?发紧,呼吸急促,心跳杂乱无章,有一种病态的心悸。 仿佛又回到了当初戒断五石散时,将将要戒断时,药瘾发作,渴念叫嚣,他差一点,便控制不住自己,只想就此沉沦。 他早说了,这世上,再没比赵嘉宁更?可恶的人。 为什么,就在他快要戒掉她时,她又偏偏要出现在他眼前! 第 118 章 一步又一步, 赵嘉宁终于走到了他面前。 她离他极近,近到他只要伸出手,就能轻易触碰到她。 鼻端萦绕着独属于她身上的淡淡体香。 平常极淡, 只有缠着他时动情到极处,香汗淋漓,气味才会千倍百倍地释放出来?, 像是最上等的媚/药。 熟悉的气味, 勾起了两人之间?的旖旎往事。 两人面对?面分开站着, 明明根本没有肢体触碰, 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两人之间?微妙的氛围。 那样欲说还休、纠缠难舍的眼神?,让人看得莫名脸热。 一看便知关系非比寻常。 倒是极登对?的,女子的发顶堪堪到男子的下颌,只需轻轻一拢,就能将她整个揽入怀中。 薛钰收紧下颌,拼尽全力克制着情绪, 看着近在咫尺的赵嘉宁。 像是药瘾发作, 全是上下每一个地方, 都在疯狂叫嚣着对?她的渴求和思念。 薛钰,他一遍遍地告诫自?己,别?再犯贱了。 千万, 千万,别?再犯贱了。 他深深地一闭眼, 再睁开时,望向赵嘉宁的那一眼, 包含了太多?浓烈的情绪,爱恨交织, 早已经分不?清了,最后只化作三个字,一字一顿,从齿缝中吐出:“赵、嘉、宁。” 赵嘉宁鼻子一酸,又忍不?住落下泪来?,自?觉委屈极了,眼圈红通通地看着他:“薛钰……” 她带着浓浓鼻音轻轻地叫了他一声,试探地去拉他的衣袖:“我……我有话跟你说,你能不?能……” 可还未等她触碰到他的衣袖,就被他甩手躲开了。 赵嘉宁一顿,心像是被猛地刺了一下,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她抽噎不?止,但还是努力地继续把话说完:“你……你能不?能先别?成婚……跟我走……我有话跟你说……” “可我对?你,无话可说。” 薛钰深吸一口气,极力克制道:“赵嘉宁,你究竟还想玩什?么把戏?” “你还嫌耍我耍得不?够吗?” “宁大小?姐,你忘性可真大啊。说什?么旧识,是我与你有旧仇才对?。我本该杀了你,但今日是我大婚,不?宜见血,所?以趁我还没改变主意之前,滚,我这辈子,再也不?想见到你。” 赵嘉宁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她已经快看不?清他的脸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你说什?么?你……你叫我滚?” 薛钰从前从来?不?会?这样对?她…… 她都已经这样了,这样不?顾后果地过来?见他,这样地放下脸面…… 他却这么对?她…… 他以为他是谁,他凭什?么这么对?她!从前可都是他求着她的。 她何时受过这样的羞辱和委屈?她的自?尊使?她不?得不?清醒过来?。理智终于也渐渐回归。 够了,赵嘉宁,到此?为止。 她胡乱地抬手擦拭了泪水,仰头看着他道:“好?,好?得很?,是我自?取其辱,你不?想见到我,我也不?想再见到你!你要娶别?的女人是吗?好?,我这就走,决不?在这里妨碍你……不?过薛钰,我是不?会?祝福你的!我一定会?让你后悔,你今天不?跟我走,将来?一定抱憾终身?!” 她说完便擦着泪,转身?往回跑,她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只知道要快点逃离这个婚仪,逃离这个伤心地,逃离这个让她颜面尽失的地方。 薛钰紧紧地盯着她的背影,直到彻底消失不?见,握着的拳松了又握,眸色几番变换,是近乎自?虐一般的挣扎。 再次回过神?来?,是萨满法师提醒他婚仪继续,他需要继续完成刚才未说完的誓言。 他闭了闭眼,竭力想摒除一切杂念,刚想开口,可脑海中闪过的,一幕幕全是方才赵嘉宁红着眼圈,抽噎着,让他跟他走的画面…… 她看起来?哭得那样伤心,又委屈又可怜…… 他又让她哭了…… 心腑一阵抽痛,薛钰自?嘲地笑了笑,他想他真是无可救药了。 耳边又回响起她临走前说的那一番话:她会?让他后悔,会?让他抱憾终身?…… 他眉心微皱,她到底要做什?么?才会?让他后悔终身?…… 心中忽然划过一个极为可怖的念头,他瞳孔骤缩,全身?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新人之间?是绑有同心带的,薛钰这时一边急切地解着带子,一边对?着托雅说道:“公主,婚仪延后,我现在有要紧的事要去做,人命关天,我回头再向你解释……” “人命关天?”托雅眨了眨眼,似乎反应过来?了,可又有些不?解,于是歪着脑袋问他:“你是说刚才那个貌美的魏人女子吗?你怕她那样伤心,会?寻了短见?可是你不?是说她是你的仇人,你要杀了她吗?那她是死是活,又关你什?么事?” “我……”薛钰一噎,并?未回话,只是愈发急切地解着手腕的带子,可越是心急,反而越是解不?开。 托雅怔怔地看着他,自?从她认识他以来?,他一贯是喜怒不?形于色,仿佛对?世间?万物都漫不?在乎,她还从来?没有见到过他有这样急切担忧、甚至于不?安恐惧的时候。 他就那么在意那个魏人女子么? 手上的力道一松,低头看去,原来?是薛钰解不?开带子,忽然想起腰间?配有匕首,于是索性用匕首猛地割断了同心带! 同心带一旦断裂,便是永世不?能结成同心,这是极不?好?的寓意,犯了婚仪的大忌! 他竟这般全然不?顾了么…… 托雅一时有些怔然无措,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个念头,是幸好?阿爸因为其他部落的事还没有到场,否则若是他在场,还不?知道这事该如何收场。 萨满法师见薛钰做出如此?举动,脸色都变了,这是对?萨满天神?的大不?敬!便连忙上前阻了薛钰的去路:“驸马,你这是何意啊?这可是亵渎神?明!” “那又如何?”薛钰一抬眼,眸中戾气毕现,只道:“滚开。”便推开萨满法师便朝赵嘉宁离去的方向追去。 托雅在原地愣了好?久,忽然觉得她该找薛钰问个清楚明白才行,那个魏人女子,究竟是何人,她又怎么会?出现在他们的婚仪上?他究竟和她有什?么渊源? 便也跟着追了上去。 术赤从赵嘉宁走后就一直呆站在原地,反复琢磨赵嘉宁对?薛钰说的那一番话的意思以及两人的关系,此?时见薛钰和托雅相继追上去,忽然回过神?来?,猛地一拍脑门,也跟着一起追了上去。 第 119 章 可惜托雅追得急, 一不小心?扭伤了脚,脚踝立刻就肿了,疼得皱起了脸, 也暂时没办法追了,术赤虽然有心想要追上赵嘉宁问?个清楚,但托雅是他妹妹, 眼下他妹妹受了伤, 他只能先?去管她。 —— 薛钰追出去一里外, 草原茫茫无?际, 头顶皓月当空。 草原上的月亮格外亮,又似乎格外得近,远处燃着篝火,即便没有火把照明,也能视物。 一眼望过去,只见风吹草浪翻滚,茫茫无?际, 却并无?一人的?踪影, 但他素来?知道, 赵嘉宁身娇体弱,必跑不了多远,跑了这些?路, 也该停下来歇息了,于是便放缓脚步, 仔细地?搜寻。 如此搜寻了片刻,果然见到不远处的?草垛上?, 赵嘉宁正蹲坐在那儿,双手环膝, 蜷成小小的?一团,肩膀一抽一抽地?抖动。 居然还在哭…… 好在人没事,薛钰紧绷的?心?神直到这一刻才彻底放松,他脱力一般地?踉跄了一下,缓慢地?松开手,这才惊觉掌心?早已濡湿一片。 他深吸一口气,慢慢地?从她的?身后靠近。 赵嘉宁正哭得忘我,根本没注意到身后有人走近。 直到薛钰在她身后站定,沉声?叫了她的?名?字——“赵嘉宁,”她才猛地?回过神来?,立刻转头看向他:“薛钰?你……你怎么来?了……” 但惊喜过后,她很?快回过味来?,想?起他刚才对?样对?她,越想?越气,便哼了一声?,凶巴巴地?道:“你来?干什么……怎么不去和你的?公主成婚了?你走,我才不想?见到你!” 薛钰负手立在她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闻言略抬了一下眉,淡道:“那我走了。” 说完便转身往回走。 赵嘉宁没想?到他真就那样走了,也不来?哄她,一时心?里怄得要死,边哭便对?着他的?背影大声?道:“薛钰,你快去死吧!我讨厌你!我恨死你了!” 薛钰脚步一顿。 赵嘉宁正低头哭得伤心?,面前忽然覆上?一道阴影,她抽噎着抬头,见薛钰不知何?时又折返了回来?,依旧面色疏离、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赵嘉宁,别哭了。”他道:“起来?。” ——“你不是,有话要对?我说吗?你起来?,我听你说。” 赵嘉宁泪眼朦胧地?看着他,他似乎又变回了十七岁的?薛钰,冷淡疏离,拒人于千里之外。 赵嘉宁哼了一声?,到底还是磨磨蹭蹭地?起来?了,蹲坐久了,腿都有些?酸麻,起身时险些?就要跌倒,薛钰一一直双手负靠,仿佛不想?再跟她有任何?的?肢体触碰,此时终于不得不伸出手来?扶她。 赵嘉宁一愣,身子故意向前倾,趁机倒在了他的?怀里,又不小心?蹭了他一下。 薛钰脸色微变,哑声?道:“赵嘉宁,你干什么。” 她的?耳垂透出一点薄红:“我……我不是故意的?……”她只是想?让他抱抱她:“我腿麻了……” 薛钰喉结滚动,扶着她的?腰将她稍稍推离:“自己站好,没骨头么。” 赵嘉宁哼唧了一声?,委屈地?瘪了瘪嘴,小声?又快速地?道:“从前在床上?怎么不这么说……” “你说什么?” 赵嘉宁连忙摇了摇头:“没……没有说什么……” 她咬着唇瓣,眨了眨眼,眼神隐隐带着祈盼,问?他道:“薛钰,你……你为什么……又追出来?了?” 薛钰审视着她,她的?一双美眸氤氲着水汽,眼尾泛着薄红,眼皮略有些?肿,可见是哭久了。 他都不知道赵嘉宁怎么会有这么多眼泪,怎么就这么爱哭,他明明,也没有对?她做什么…… 他一时只觉心?烦意乱,随口道:“你不待在魏宫,不待在慕容景身边,却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谁知道有什么阴谋,是不是慕容景派你来?的?,我自然要追上?来?问?个清楚。” 根本不是她想?要的?答案……赵嘉宁被他气哭了,口不择言地?道:“对?,就是慕容景派我来?的?,他派我来?杀你的?,你满意了吧!” 薛钰目光沉沉,眸中辨不出是什么情绪,只道:“好,我明天派人护送你回去,你去告诉慕容景,想?杀我,他自己来?。” 说完正要转身,不防赵嘉宁忽然扑进来?,双手牢牢地?环住他的?腰身,哽咽道:“不要,薛钰……我不跟你赌气了,刚才的?话,不是我的?本意,我真正想?要说的?话,还没说,你说你会听我说的?,那你不许走,好不好……” 赵嘉宁的?嗓音本就软糯,拖长尾音,便如撒娇一般,如今染上?了哭腔,更是让人心?生怜爱。 薛钰手指搭上?她的?肩颈,喉结滚动:“那你先?放开我,我不走,我听你说,还有,不许哭了。” “不,我不放……薛钰,你抱抱我好不好,我想?你抱抱我,你好久都没有抱我了……你都不想?我吗,你知不知道我很?想?你,我每一天都在想?你……” 怀中娇软温热的?躯体紧紧贴着他,像是怕他将她推离,愈发紧紧缠着他的?腰。 薛钰深深地?一闭眼,瘾念又在体内疯狂叫嚣,肆无?忌惮地?涌向四?肢百骸,要将残存的?理?智吞噬殆尽。 他竭力克制,咬牙道:“够了,赵嘉宁!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你还嫌耍我耍得不够吗?” 赵嘉宁瑟缩了一下,她不知道薛钰为什么又生气了,抬头泪眼盈盈地?看着他,咬唇道“我没有,我真的?想?你……” “哦?有多想?呢?”他轻挑地?抬起她的?下巴,略扯了唇角:“说来?听听。” “我……这要怎么说呢……” “就说你是怎么想?我的?,如实说。” “我……”赵嘉宁绞尽脑汁:“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我经常梦到你……” “哦?梦到我什么?” 赵嘉宁脸颊滚烫,似乎难以启齿。 薛钰扫了她一眼,了然道:“春/梦?呵,赵嘉宁,你也只有这种时候,才会想?到我。” “怎么,慕容景满足不了你,让你这么想?我?” “你会真的?想?我?”他嗤道:“可笑,你对?我,何?曾有过一丁半点的?真心??” 第 120 章 赵嘉宁摇头道:“没有?, 我?……我?真的喜欢你?,三年?前,我?在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喜欢你?……我?围着你?转了整整两年?, 这些,你都忘记了吗?” “哦?见到我的第一眼就喜欢我?,赵嘉宁, 这话你?对多少人说过?是啊, 你?是围着我?转了两年?, 但只有?我?吗?不见?得吧, 如果这就是你口中的喜欢,那你?的喜欢,也未免太廉价。” 赵嘉宁闻言未免有?些心虚,小声反驳道:“那……那你?又不理我?,还不允许我?……我找别人么……你……你当初要是理我?,谁……谁还看他们啊……可你?不理我?,怎么能怪我……怪我找别人……” “你?用情不专, 三心二意, 倒要怪我不给你机会?怎么, 给你?机会对我?始乱终弃?”薛钰气极反笑:“我真是疯了才会在这里跟你?废话。”说着就要推开赵嘉宁。 赵嘉宁连忙死命地环住他,又忍不住哭道:“不要……薛钰……我?话还没说完呢……你?答应过我?的……怎么能?这样……” 薛钰只得停下推拒的动作,叹气道:“赵嘉宁, 别哭了。” 没想到?她更?是得寸进尺:“那你?抱着我?……”她仰起一张淌满泪水的小脸,抽抽搭搭地道:“薛钰, 那你?抱着我?……” 薛钰皱眉:“你?……”他从前怎么没发现?她这么无赖。 赵嘉宁瘪了瘪嘴,眸中又渐渐蓄满了泪, 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仿佛只要他敢说一个?不字, 她就能?顷刻间落下泪来:“你?快抱着我?,否则我?……” 薛钰眸色翻涌,到?底还是伸手?揽过了她,宽大的手?掌覆上她的腰窝,那是她最敏/感的地方,掌心的热度便沿着那处缓缓传至她的四肢百骸,她身上仿佛有?股热流流过,半边身子都?酥软了,嘤咛了一下,便软倒在了他的怀里。 他太熟悉她的身体了。 “薛钰……”她将脸颊紧紧贴着他的胸膛,黏黏糊糊地叫了他一声:“我?们能?别翻旧账了么?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再说了,你?和他们怎么能?一样呢。” 薛钰喉头发紧,他知道赵嘉宁的话并不可信,也知道他不该顺着她的话往下问,掉入她的圈套,但她接下来可能?说的话对他太有?诱惑力了,他喉结滚动,到?底还是忍不住问道:“有?什么不一样?” “……什么?” 薛钰哑声道:“我?和他们,有?什么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了,我?最喜欢你?啊。” 薛钰语气一沉,显然?不太满意:“最?” “不不……”赵嘉宁连忙改口?道:“我?只喜欢你?,之前是我?不懂,对别人,那都?不是真的喜欢,只有?你?,才能?让我?这么念念不忘……” 薛钰一时心跳得极快,嗓音都?有?些微微的颤:“你?说的,是真的吗?” 赵嘉宁从他的怀里探出脑袋,仰起一张小脸看向他,眨了眨眼:“当然?是真的啊,你?说,你?之前对我?那么过分……我?其?实,还是很怕你?……我?之前是不打算见?你?的,可因为实在太喜欢你?了,如今把理智和颜面都?统统抛到?脑后?,这样不计后?果地出现?在你?面前,这难道还不足以说明吗?” 薛钰的神情终于出现?松动,再难以抑制地,轻轻抚上她的脸:“宁宁……” 赵嘉宁轻轻蹭着他的掌心,抬头看着他。 离他那样近,心跳都?变快了许多:“我?只想吻你?,也只想和你?做那种事,薛钰,身体是不会骗人的,我?没有?办法再骗自己了,我?真的喜欢你?……” 她踮起脚尖,趁他失神间,蜻蜓点水般快速地吻了他的唇。 像是一粒火种落入干草地,顷刻间烈火燎原,将所有?的理智与克制燃烧殆尽,脑中最后?一根紧绷的弦也终于猝然?而断,薛钰再也无法自持,托起她的腰肢,低头狠狠地吻住了她的唇。 唇齿相磕,一触即发。 赵嘉宁踮起脚尖,攀附着他的肩颈,仰头费力地承受着他这个?深吻,尽可能?地回应着他。 贝齿轻启,她颤颤巍巍的,主动让薛钰的唇舌探入,与她的抵死纠缠。 薛钰舔^舐着她的唇瓣,掠夺着她的气息,时而带有?珍视地描摹她的唇形,时而又带有?泄愤意味地轻咬她的唇瓣。 赵嘉宁这回特别乖,无论他怎么对她,她都?笨拙地迎合着他,他能?感觉到?她对他的讨好和迷恋,像是他最虔诚的信徒。 这无疑给了他更?大的刺激,从心底深处泛上一种神魂的震颤,这种快^感,远比五石散带给他的还要强烈千倍百倍,他知道他这辈子只能?栽在她手?里了——他永远都?不可能?戒掉她。 从一开始就是,是她先来招惹的他,那样缠着他、引诱他,他从一开始的不耐烦,等时日久了,渐渐也将目光放在了她的身上,可她这个?时候,却偏偏好像放下了,又去招惹了旁人。 这算什么?把他当做消遣的玩意儿? 原来她并没有?他想象得那么喜欢他。 心中顿生?不甘。 从那时起,便对她有?了瘾念。 何为瘾,不过是先勾起你?,等你?想要,却又不给了。 赵嘉宁是最擅此道的,包括进府后?,虚情假意引诱他,口?口?声声说喜欢他,这样半真半假,若即若离,引他越陷越深,让他欲罢不能?。 后?面逃跑,更?是将这种手?段玩儿得更?加高明。 让他为她发疯,为她失去理智,变得不再是他,爱恨交织,只会更?加难以介怀。 如今他好不容易打算彻底放下,临了她却又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不过是说了几句真假难辨的话哄他,他却根本控制不了自己,如今前功尽弃,先前的苦苦克制成了最大的反噬,渴念疯狂叫嚣,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戒掉她了。 他知道她是无心的,可这才最要命——她明明并没有?刻意花费什么心思,可却将他玩弄于鼓掌,将他调^教?驯^化成她的一条狗——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唇齿分离,他缓缓放开了她。 他抬起她的下颌,拇指摩挲着她水光淋漓的唇瓣,眸光暗沉:“赵嘉宁,怎么会有?你?这么可恨的人?” 赵嘉宁被亲得晕晕乎乎,闻言浓睫轻颤,仰头眼神湿run地看着他:“薛钰……”她哼哼唧唧地撒娇道:“别这么叫我?……这样我?会以为,你?还在生?我?的气……” “我?不该生?你?的气吗?” “薛钰……”赵嘉宁鼻翼翕动,眼眶又渐渐蓄上了泪:“你?不要我?了么……” “好了,不许哭。” 他叹息了一声,指腹摩挲着她的眼角,为她拭去泪水:“从头到?尾,好像都?是你?不要我?吧,你?说呢,宁宁?” “你?不是有?话要对我?说么,”他看了她一眼,到?底还是放柔了语气:“那就好好说,别哭了,嗯?” 赵嘉宁便忍住哭意,乖乖地点了点头,“我?……我?想跟你?说,我?之前,不该说那样的话,不该说你?父亲的死,并没有?什么,不该说,是你?活该这样……我?那时是口?不择言,其?实你?父亲的死,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并不知情,是慕容景……他诬陷我?……他乱讲的……他故意挑拨我?们……” 薛钰淡淡审视了她片刻,喉结滚动,轻轻“嗯”了一声:“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即便这事真与你?有?什么关系,那也必然?是慕容景逼你?的。” “只是你?不该说那些话,不该在我?的伤口?上撒盐,你?明明知道我?刚经历过丧父之痛,你?知道这有?多痛,怎么能?拿这种话来刺我??你?再恨我?闹我?,尽可以打我?骂我?,甚至杀了我?,我?都?不会有?半句怨言,可你?不该拿我?父亲的死来诛我?的心。” “我?……我?知道错了……我?也觉得是我?过分了……但每个?人都?会犯错,改了就好了……对不对?” 薛钰看着她忐忑小心的样子,忍不住弯起唇角:“对,你?既然?知道错了,那我?就不会怪你?,这件事,我?们翻篇了。” 赵嘉宁似乎没想到?事情会有?这么容易:“那……你?是原谅我?了?” 薛钰点了点头:“嗯。” 赵嘉宁咬唇道:“那……然?后?呢?” “然?后??”薛钰眉梢轻挑,轻笑道:“宁宁,我?们有?没有?然?后?,这得看你?——你?还有?没有?别的话,要跟我?说了?” “我?……”赵嘉宁又扑进他的怀里,闷闷地道:“我?不想让你?和那个?托雅公主成婚……薛钰,你?不要娶她,好不好?” “我?不娶她,”薛钰涩声道:“宁宁,那你?告诉我?,我?该娶谁。” 只要她说出愿意嫁给他,他想无论她要他做什么,他都?愿意,哪怕是下跪哪怕是让她刺上他几刀,只要她能?解气,毕竟先前他对她那么冷淡,还对她说了滚字。 可等了许久,却迟迟不见?她开口?。 薛钰不免有?些焦躁,将她稍稍推开些许,低头捧过她的脸,哑声道,“宁宁,你?怎么不说话?你?不是说喜欢我?吗?你?难道不想一直和我?在一起吗?” “薛钰,我?……”她是喜欢他,可她没想好究竟是否要和他在一起,她本来是没有?想过的,她有?太多的顾虑,她如今无依无靠,所仰仗的无非是他的一点喜欢,可倘若他以后?不喜欢她了呢,以他的性子,若翻起旧账,她还能?落得好吗? 而且他掌控欲太强了,若是以后?还是如侯府那般,连她出门他都?要陪着,她会觉得喘不过气来的。 她只是不想薛钰有?别的女人,但并不代表她想一直和他在一起,其?实是想的,只是她实在有?太多的顾虑,让她不得不选择放弃。 这片刻的犹豫不啻于一桶冷水当天浇下,将薛钰的最后?一点希望都?剿灭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倏尔又收了笑意。 眼底戾气疯长,他红着眼圈,一字一句地问她道:“赵嘉宁,耍我?很好玩是吗?” 赵嘉宁连忙摇头道:“不是的,薛钰,你?听?我?说,你?要给我?一点时间……你?不能?这么逼我?……” “我?逼你??我?逼你?什么了?让你?嫁给我?就这么委屈吗?倒成了我?逼你?了?” 赵嘉宁鼻尖一酸,又忍不住落下泪来:“你?别这么凶我?好不好……” 薛钰觉得自己快要疯了,被赵嘉宁活生?生?给逼疯了。 赵嘉宁手?段真高啊。 他永远都?玩不过儿她! 他深吸一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尽量克制道,“别哭了,好,你?说,你?要我?等你?多久,你?才肯给我?个?结果。” 赵嘉宁抽噎着,随口?说了一个?数:“那……三……三天吧……” 薛钰久久地凝视着她 ,眸色几番变换,最终点头道:“好,就三天。” 赵嘉宁咬紧唇瓣,试探地去拉了拉他的衣袖:“那……那你?还娶托雅吗?” 薛钰嗤道:“你?觉得从你?出现?的那一刻,我?还可能?娶别的女人吗?” 察觉到?自己的语气不算太好,他又放缓了语气跟她解释道:“其?实我?娶她只不过是为了向她父亲借兵,我?并不喜欢她。” 他深看了她一眼,指腹温柔地拭去她眼尾的最后?一点湿意,喑哑道:“我?只喜欢你?。” 赵嘉宁一怔,抬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一张脸,眉目几可入画,浅色剔透的瞳仁里,只倒映着她一个?人的身影。 她一时心跳得极快,仿佛受了某种蛊惑,踮起脚尖,倾身想要吻他。 将将要触碰到?他时,他却伸出两根玉白手?指轻按了她的唇瓣,似笑非笑道:“还亲啊?” 指腹轻轻摩挲她的唇瓣,他眉梢微抬:“这里,都?肿成什么样了。” 赵嘉宁哼了一声,圈着他的脖颈,似乎有?些不太满意:“薛钰,我?怎么觉得,你?没有?以前那么喜欢我?了。” 薛钰一怔,随即苦笑道:“我?倒是想啊。” “可我?,做不到?。” 赵嘉宁眨了眨眼,有?些怔然?地看着他。 他捏了捏她的后?颈,勾唇笑道:“为什么觉得我?没有?从前那么喜欢你?了,嗯?就因为不让你?亲?可是宁宁,亲完了之后?呢,你?不会……是想在这里……和我??” 赵嘉宁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害羞得连忙将脸埋进他的怀里。 薛钰继续逗她,低头轻咬她的耳廓,哑声道:“其?实也不是不行,这草又高又茂,躺下来便什么都?看不到?了,只是你?不觉得,这草,扎的慌么?” 赵嘉宁小脸红扑扑的,嗫嚅道:“那我?们,去……” 薛钰笑了下,摩挲着她的腰肢,在她耳边呵气,意有?所指道:“去我?的帐子吧,嗯?” 赵嘉宁乖乖地点了点头,但还是不死心:“那……那你?能?不能?先亲我?一下……”她试探地伸出食指:“就一下,好不好嘛。” 薛钰掐了一下她的脸颊,翘起唇角:“宁宁,你?怎么这么可爱。”便捧过她的脸,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赵嘉宁这才心满意足地从他身上下来。 薛钰拉过她的手?,与她十指紧扣,正要往回走,不防赵嘉宁忽然?一个?趔趄,刚才踮脚太久了,腿有?些麻,便不小心踩掉了身上的斗篷。 薛钰揽过她的腰,柔声叮嘱道:“小心。”等她站稳后?,便俯身帮她捡起掉落的斗篷,目光上移,无意间扫过她的小腹,却忽然?发现?那里竟已微微有?些隆起…… 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他只觉遍体生?凉,话一出口?,连声音都?在颤抖:“你?……你?的肚子……” 赵嘉宁却并未察觉出什么,低头看了一眼小腹,这才恍然?,抬头欢喜道,“薛钰,我?忘了告诉你?了……我?怀孕了……我?有?孩子了,一定是我?哥哥要重新回到?我?身边了,我?真高兴……” 薛钰脸色骤然?惨白,语调诡异地上扬,“你?怀孕了?你?又怀孕了?!” 赵嘉宁不明所以,双手?握着他的手?掌道:“薛钰,你?怎么了?” 薛钰却猛地挣开了她的手?,神情似哭似笑,眼圈泛红,只是死死地盯着她:“我?怎么了?赵嘉宁,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你?就是这么喜欢我?的?怀着别的男人的孽种来喜欢我??!一次又一次,我?真是受够了!” 赵嘉宁知道薛钰是误会了,连忙解释道:“不是,那不是慕容景的孩子……” “不是慕容景的孩子?你?该不会是想说,那是我?的孩子吧?赵嘉宁,我?们多久没见?了?上次碰你?……也不过是短短几天,而你?待在慕容景身边,却已有?数月了!你?却说,这不是他的孩子?” 赵嘉宁哭着摇头道:“不,这真的是你?的孩子……薛钰,你?信我?……” 这时不远处有?脚步声渐近,原来是托雅公主扭伤好转之后?,和术赤一起来找薛钰和赵嘉宁了。 术赤远远就看到?他二人在争执,隐隐约约听?到?“孩子是你?的”之类的话,又联想到?二人在婚仪上的举止,一下子明白过来了,当下气血上涌,一个?箭步冲下去,挥拳便向薛钰的脸砸去—— “好啊你?,原来你?就是把嘉宁肚子搞大,又抛弃她的负心人,骗了嘉宁还不够,如今还想来骗我?妹妹,看我?不打死你?!” 薛钰一时不察,脸上重重挨了一拳,术赤还想再砸第二拳时,挥出去的手?臂却在半空中被人格挡,紧接着手?腕被人捏过,只听?咔嚓一声,整条手?臂都?向后?扭去,被硬生?生?转成了一个?诡异的弧姿势,术赤顿时惨叫一声,只觉骨头都?要碎了,下一刻心口?又重重挨上一脚,身子腾空,飞出去数米远,落地后?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薛钰抬手?用拇指擦干唇角血渍,眼神一片阴鸷。 赵嘉宁被这样的薛钰吓坏了,捂着心口?下意识地往后?退。 她又后?悔了,她不应该出来见?他的! 120-130 第 121 章 薛钰冷冷地朝术赤走去, 及至走到他跟前,一脚踩向他的胸口,靴尖残忍地研磨他的心口:“嘉宁?叫得真亲热啊。你也配这么叫她??!我说她?怎么会来蒙古, 原来是你带她?来的……” 赵嘉宁意识到这样下去不行,她?看向薛钰——薛钰眼底猩红,神情狠戾, 浑身上下?, 连飞扬在空中的发丝, 都往外散发着戾气, 如今他疯成这样,万一对术赤下了死手…… 术赤也是……薛钰以为那孩子不是他的,一腔怒火正没地方发泄,偏他这个时候撞上来,还不知死活地打了薛钰,估计他长这么大,还从被没人打过脸, 自然要讨要回来。 可他下?手, 也未免太过狠戾了一点……他为什么总是这样, 老实讲,她?一点儿?都不喜欢他这样,甚至每当见到他这一面时, 便对他产生一种骨子里的畏惧与厌恶。 ——只想离他远远的。 但事情因?她?而?起,她?就?算怕得要命, 此时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劝阻:“薛钰,你……你放了他好不好, 他是误会了,他不是故意打你的, 你别跟他计较了……” 薛钰极缓慢地转过头,眼底一片通红—— “怎么,心疼了?” “我被你的奸夫打了脸,你有没有心疼我?当初在围场,我为了救你差点被一箭穿心,你只顾着照看慕容景,你有没有心疼过我!” “你永远,都只会关心别的男人!” “为什么又跟我翻旧账……”赵嘉宁头疼道:“薛钰,你冷静一点好不好……” “冷静?你三番两次跟别的男人纠缠不清,我怎么冷静?那个孩子不是慕容景的,难不成是他的?!赵嘉宁,你就?是这么喜欢我的?一次又一次上别的男人的床,你身边是离不了男人是吗?你究竟拿我当什么!” “我跟他之间?什么都没有,你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呢?” “相信你?那种事,有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既然你能和慕容景……那为什么不会和他?况且他为你这般出头,又叫你叫的这么亲昵,还特意带你回蒙古,你说你跟他之前什么都没有,谁会信!” 赵嘉宁叹了口气,疲倦道:“你要是非要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罢了,看来我们?之间?还存在太多?的问题,有些事情,恐怕真的是强求不来,之前是我一时冲动,如今仔细想来,或许我们?就?此分开,不再相见,才?是对我们?彼此最好的,你……你可以等我走了再娶托雅,我也绝不会再来打扰你们?,我只希望,你能放过无辜的人。” 薛钰仿佛不可置信,颤抖着道:“你……你说什么?” “你……你把我变成这个样子,却跟我说……你只是一时冲动?” 薛钰深深地一闭眼,呼吸变得十分急促,眼中戾气深重?,有一种近乎偏执的疯狂:“是不是因?为他?他一出现,你就?改变了心意?” 他转头望向地上的术赤,牵动了一下?唇角,似乎是笑了一下?,然而?那笑意之中,却流露出一种残忍的天真:“那是不是只要他死了,你就?能回心转意了?” 赵嘉宁脸色大变。 托雅这时一瘸一拐地赶到,走到薛钰的身边,焦急地劝阻道:“驸马,他是我哥哥,你们?之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你先冷静下?来。就?算是他先动手,他确有不对的地方,可你也不能这么对他!” 薛钰略抬了一下?眉,只是麻木不仁地看了她?一眼。 便是那一眼,让托雅遍体生凉,如坠冰窖! 她?仿佛,从头到尾都没有认识过他! 眼前忽然亮过一道白光,是薛钰取出匕首,刀鞘落地。 赵嘉宁眼皮直跳,她?发现她?似乎把事情越弄越糟了,薛钰怎么……越来越疯了…… 她?唯恐局面真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便连忙拦在术赤面前道:“薛钰,你住手!你今日若执意要杀他,那便先杀了我吧!” 薛钰眉心抽搐,心痛到极致,反而?是一种游离的空茫,他听到他的声音轻飘飘地响起,“你就?这么喜欢他?为了他,不惜一死?” “——可是赵嘉宁,我若是死了,你会为我流一滴泪吗?” 赵嘉宁摇头道:“不是这样的薛钰,我并?不喜欢他,只是术赤王子他是个好人,你不可以这样滥杀无辜。” “是么,可惜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再信了。” 他垂下?眼睑,提起匕首,抬手正要推开赵嘉宁,赵嘉宁却忽然一咬牙,不管不顾地朝他的匕首撞去! 薛钰瞳孔骤缩,连忙收回匕首,可收势过急,到底还是在她?的颈侧上留下?一道划痕。 好在并?不深,只是极浅的一道划痕。 赵嘉宁知道薛钰会收回匕首,她?便是有恃无恐,此时也不禁一阵后怕,忍不住抬手用力甩了他一巴掌:“薛钰,你疯够了没有!现在这样,清醒了吗!” 鲜红的指痕很?快浮现,在淬玉一般的脸上尤为醒目。 薛钰后怕得手都在抖,手指一阵痉挛,便连匕首都握不住了,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他眼圈通红,哽咽道:“宁宁,对不起,我……” 他无措地看着她?,自责懊恼到了极点:“你……你疼不疼,我不是故意的……” 赵嘉宁冷冷地看着他:“你说呢,薛钰,你竟然敢伤我,这就?是你口中说的爱我吗?你真是让我太失望了,你这样,我怎么敢和你在一起?” 薛钰无言反驳,颤声道:“我……我马上带你去包扎上药……”说着便将她?一把打横抱起,往原路折返。 赵嘉宁悄悄松了一口气,顺势圈住他的脖颈,一边回头对术赤和托雅道:“今日多?有得罪,还望二?位见谅,等明日,我一定带薛钰过来向二?位请罪,也会将事情的原委,一并?解释清楚的!” —— 帐内,薛钰打开药箱,正在灯下?为赵嘉宁仔细地上药。 如今他出征在外,免不了受伤,便常备药箱。 其实赵嘉宁的伤口极浅,得亏薛钰抱得她?走得快,若是慢一点,如今早愈合了。 在薛钰想为她?包扎时,她?终于开口道:“好了,不用了,我又不流血,上完药就?好了,用不着包扎。” 薛钰动作一顿,听话地“嗯”了一声,将纱布放回原处。 他低垂着眼,双手紧握,手背青筋凸起,一开口,声音十分干涩:“宁宁,我……对不起……” 他猛地抬眼望向她?,目光忐忑,隐隐流露出一丝哀求:“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要不,你也捅我一刀解解气……” 赵嘉宁怔了一下?,随即弯唇笑了起来:“我才?不要,我又不是你,才?不做那么血腥的事。” 薛钰神色一顿,慢慢垂下?眼睑:“对不起,是我让你失望了……” 赵嘉宁轻轻叹了一口气,捧过他的脸:“薛钰,抬头,看着我——你现在,可以冷静地听我讲话了吗?” 薛钰抬眼看向她?,眼神流露出几分迷茫,又带着一丝忐忑。 赵嘉宁道:“薛钰,我现在,认真地再跟你说一遍,我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慕容景的,也不是术赤的,他是你的,是你和我的孩子。” 薛钰怔了一下?,随即苦笑道:“不重?要了,就?算不是我的又怎么样……” 薛钰抬眼看向她?,目光隐隐带了恳切,神色几番挣扎,最终像是作了某个痛苦的决定,认命般得道,“宁宁,只要你不离开我,我……我愿意,把这个孩子当做是我的……” “什么不重?要了!”赵嘉宁恼道:“这个孩子它就?是你的!我也是你的,我没有和别的男人上过床,只有你,我只有过你一个男人……” 见薛钰似乎仍是不信,她?竖起三指道:“我发誓,我用我死去的哥哥发誓,我刚才?的字字句句,都是真的,个中缘由,我待会儿?会一一向你解释清楚——这下?你该信我了吧?” 第 122 章 薛钰内心席卷过一阵狂喜, 但却又太害怕这只是一场美梦,连询问都?不敢大声,只怕惊醒了美梦, 颤抖着声音,小心翼翼地道:“宁宁……这……这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啊,我骗你做什么呢……”赵嘉宁轻轻叹息了一声, 捧过他?的脸, 与他?额头相抵:“薛钰, 你为什么就是不相信那是你的孩子呢……” “就是上次在京郊别院啊, 你忘记了么,虽然我们只在一起了短短几天,可你那样对我……” 她的脸颊染上绯色,似乎是觉得难以启齿,有些吞吞吐吐,但为了解释清楚,让他?相信, 还?是不得不忍着羞耻开口:“你……你每次都?弄在里?面……那么多……都?快把我撑壊了……我又许久不曾喝避子汤了, 这样本来就很容易怀^孕啊……你为什么不信呢……” 薛钰心脏狂跳不止, 他?预感到赵嘉宁说的,这一刻,他?真觉得这世上再没?比他?更?快活的人了:“真的吗?” “当?然啊, 除了你还?会有谁呢?只有你……只有你那样对我……你不知道?,原来我和慕容景之间根本什么都?没?有, 那晚我喝醉了,吐了一身, 所?以才被宫婢换了寝衣……我却误以为是慕容景帮我换的……” “加上我那晚喝的酒似乎有些古怪,我迷迷糊糊的, 只觉身上躁惹不止,做了许多……许多乱七八糟的梦,我梦到我和你……我以为我把他?当?做了你,所?以……” “后来是他?自己跟我说的,他?说他?根本没?有碰过我,薛钰,他?没?有道?理说谎,所?以这是真的……至于术赤,他?是喜欢我,所?以将我带来蒙古,但他?说在娶我之前,不会对我做什么……” 她说着嗔了他?一眼?,软软地靠在他?的怀里?,脸颊蹭了蹭他?的胸膛,肌理坚硬:“他?才没?有你那么坏,会欺负我……所?以我跟他?之间,清清白白,真的……” 便又将她是如?何出宫、如?何遇上术赤,又是如?何来蒙古的,一五一十都?向薛钰讲清楚了。 这样事无巨细,根本做不了假,薛钰直到此时,才终于相信这并不只是一个美梦。 是真的,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他?的宁宁没?有背叛他?,她从头到尾,都?是属于他?的。 完完全全,都?只属于他?。 这个认知,像是最?烈的瘾要,那一瞬的药劲发散,足以让他?天灵法麻,从灵魂深处传来一阵激亶页。 他?从没?有感受过这样强烈的块感。 赵嘉宁是他?的药。 如?今她大发慈悲,终于愿意?渡他?一回。 像是在漫长而?黑暗的甬道?中,他?以为他?将茕茕孑立,无望地永困其中,可前方忽然天光大亮,他?的神明在这一刻说爱他?。 他?将她紧紧嵌入怀里?,力道?之大,像是恨不得将……她就能永远属于他?了。 所?以他?喜欢一次次地……只有每当?这个时候,他?才能真切地感受到她是属于他?的。 赵嘉宁有些……,忍不住在。;“薛钰,你干嘛…。” 薛钰立刻松开了手,如?梦初醒一般:“对不起,宁宁……我……” 这原也不是什么大事,赵嘉宁并不如?何放在心上,抬头看向他?,刚要说话?,忽然瞥见他?神色有异,眼?圈红得离婚,不由得一怔:“薛钰你……你怎么了?你哭了?” “没?有……”薛钰牵动了一下唇角,近身捧过她的脸,像是捧着易碎的珍宝,虔诚而?又小心翼翼地舔口勿着她,男人过高的体w火勺都?她有些发亶页,她被独属于他?的气息裹挟着,很快便车欠成?了一汪椿水。 他?喃喃地道?:“宁宁,我只是,太高兴了……” 赵嘉宁攀附着他?的肩颈,手指拨动着他?凸起的喉结,闻言也弯起唇角:“薛钰……你就要有孩子了……” 薛钰喉结滚动,侧头亲吻着她的鬓发,贪婪地汲^取她的气息。 他?的身体紧本,磕y似得,嗓音发颤,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是啊,只要你肚子里?有了我的孩子,你大着肚子,就再也跑不了了……宁宁,我早该让你怀上我的孩子……” 赵嘉宁原本软绵绵地靠在他?的怀里?,闻言猛地睁大了眼?睛,坐直身体看向他?道?:“什么啊,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薛钰褪去眼?中的病态痴迷,便显露出几分无措,“我……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是……是有一点……”赵嘉宁眨了眨眼?:“不过你的第一反应,难道?不应该是你要当?父亲了吗?为什么还?是我呢?” 薛钰深看了她一眼?,哑声道?:“因为,我喜欢你。宁宁,你想象不到我有多喜欢你……” 赵嘉宁蹙眉:“可是你难道?不喜欢你的亲生孩子吗?” 薛钰摇了摇头,迷茫道?:“我不知道?……我跟它素未谋面,自然谈不上喜不喜欢,不过它是你的孩子,又能帮我留住你,我想爱屋及乌,我会喜欢的……” 赵嘉宁歪着脑袋思索了片刻,似乎仍是没?有想明白,摇了摇头道?:“薛钰,你真奇怪,什么叫我的孩子,它明明也是你的孩子,你难道?不想像世人一样传宗接代吗?” 她叹了口气,看上去有些失望:“真是没?意?思,我以为我怀了你的孩子,你会很开心呢,怎么这样。” “我是很开心,宁宁,只是我对什么传宗接代并无执念,我只想和你终老,此生不羡仙乡……”他?捧过她的脸,温柔地舔shi她的唇瓣:“答应我,永远别离开我好么,我并不是无知无觉,刀枪不入,这一次,是你说你喜欢我的……你不能每次招惹我之后,又不要我……我已?经承受不了你再一次不要我了。” 赵嘉宁被他?吻得很受用,只是不知为何,又从心底滋生出一股莫名的烦躁,也或许是薛钰并不如?她想象得那么喜欢这个孩子,这让她不是很开心:“你这是在逼我给你什么承诺和誓词吗,薛钰,你别忘了,你答应给我三天时间的,如?今逼我答应你,又算怎么一回事?” “我……”薛钰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小心翼翼地措辞:“我不是在逼你,宁宁,我是在求你……” 赵嘉宁打量着他?,忽然扑哧笑道?,“好啦,跟你闹着玩儿的,这么紧张做什么……” 她又没?骨头似得缠上了他?的身体,指尖描摹他?的眉眼?,他?有一双极漂亮的眼?睛,长睫掩映,盛着浅金色的淡芒,剔透如?琉璃。 像是一泓澄澈却不见底的静湖,引人沉你其中。 只是平素他?冷淡寡情,看人时总是裹挟着三分冷冽,像是高岭上终年?不化的积雪,她却爱极了初见时他?看她的那种?眼?神。 一丝一毫,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 那种?漫不在乎,漫不经心的姿态,仿佛视世间万物?为刍狗,任谁都?入不了她的眼?。 可眼?下,他?还?不是卑微又讨好地在求她,这样巨大的反差,让她有极强的征服欲。 她心情顿时好了许多,轻轻拍着他?的脸道?:“我这么喜欢你,我想三天后,我会给你满意?的答复的,只是薛钰,你以后,要乖乖听我的话?才好,知道?么。” 薛钰亟不可待地向她表明心迹,唯恐稍慢一刻便会惹她不快:“我会的,宁宁,以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对你不会有丝毫的违背。只要你答应不离开我……” “是么,”赵嘉宁慢慢笑了起来:“可是薛钰,之前在婚仪上,你居然让我滚……你知不知道?,那样的话?我听了很难过,还?有三年?前初见时,我对你惊为天人,鼓起勇气上前找你搭话?,你却只对我说了两个字,你恐怕早就忘了,可我却一辈子都?记得——借过。你居然,对我说了这两个字。” “你说说——你从前对我这么坏,我如?今,该怎么讨要回来才好呢。” 薛钰哑声道?:“宁宁,你想怎么样,捅我几刀或者扇我几巴掌,都?可以,只要你开心。” “你忘了,我不喜欢血腥,至于扇你巴掌——你的脸长得太好看了,我下不去手,之前情急之下扇了你一巴掌,红印未褪,我到现在还?心疼呢。” 她微微笑道?:“我要你——跪下来,” 她又重复了一遍:“向我下跪。” 薛钰垂下眼?帘,喉结上下滚动,起身一掀袍帘,对着赵嘉宁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膝盖磕在地上,发出一记闷响。 赵嘉宁挑了挑眉,以手支颐,饶有兴致地看着薛钰这副低三下四的样子。 犹记得刚重逢时,他?是怎么冷落她的,那般冷淡疏离、目下无尘,实在让人生气。 如?今看到他?乖乖下跪,对她唯命是从,也算是有几分忄夬慰。 她用脚尖轻抬起他?的下巴,愉悦道?:“这还?差不多。” 气消得也差不多了,她对他?展开双臂,甜甜笑道?:“薛钰,我想歇息了,你抱我去榻上。” 话?音刚落,便被他?拦腰抱起,她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再睁开眼?时,她人已?在榻上——被薛钰压在生下。 身上的襟扣已?经全被他?解开,罗露出一大片学白寄付,雪山奉轻颤,茱萸有人,一片椿光外泄,薛钰正埋首在她凶前啃食。 实在太久没?和薛钰做了,赵嘉宁川西着,唯恐他?没?个顾忌,伤到她腹中的孩子,断断续续地叮嘱道?:“薛钰……你别忘了……还?有三天呢,你要是不听我的话?,让我有任何的不满,我……” 薛钰动作一顿,抬起头来看她。 他?舔了一下嘴唇,勾起唇角,嗓音透着蛊惑,“好,这三天,我一定让你满意?、” 他?啃口齿天使着她,喑哑道?,“我保证,让你每次想起,都?意?犹未尽。” “宁宁,我会让你离不开我的……” 赵嘉宁羞恼道?:“你……你在胡说些什么……” 她知道?薛钰是会错意?了,不过她已?经无法分神再解释了。 她南奈地肯咬着他?的喉结,不断地叫着他?的名字,正是意?乱青迷之时,薛钰却忽然停了下来。 他?半撑起身子,低头看着赵嘉宁—— 她脸上泛着嘲红,眼?神迷离,眉尖南奈地轻蹙,口中呻口令着叫着他?的名字,媚态横生。 他?侧身支着额角,好整以暇地欣赏她为他?动情的样子。 赵嘉宁这时久久等不到他?的安抚,终于忍不住看向他?,眼?中氤氲着一片水汽,“薛钰,怎么了……” 薛钰略一抬眉,轻笑道?,“宁宁,我忽然想起来,今晚发生了太多的事,你又受了伤,一定很累了,必须早点歇息,这样吧,你先休息,我去隔壁帐子,明早再来看你。” 他?说完竟直接从她身上下去了。 他?们厮磨了半晌,赵嘉宁身上已?经是一塌糊涂,可他?身上纹丝未乱,这时也无需打理,便直接出了帐子。 她就这么怔怔地看着他?走出了帐子,过了好一会儿,都?没?回过神。 他?……他?就这么走了? 这算什么…… 他?们这么久没?见,他?……他?就这样走了? 他?把她弄得这样不上不下……就这样走了? 赵嘉宁简直要气坏了,她就没?见过薛钰这样可恨的人! 还?说一定会让她满意?,他?就是这么让她满意?的?! 虽然只要她开口,就能让她留下,可……可这种?事,让她怎么启齿! 她越想越觉得委屈,侧身蜷缩成?小小一团,忍不住哭了起来。 却又模模糊糊地想到,薛钰真的会走吗,他?怎么舍得,或许他?只是逗她呢? 他?最?坏了,这的确像是他?能干出来的事。 便擦干了眼?泪,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放轻脚步走出了帐子。 外面夜色浓稠,黑漆漆的也看不清什么,她正四处张望,不防腰肢被人往后一揽,她毫无防备,重重地跌入了一个滚汤的怀抱。 耳边是薛钰略带戏谑的嗓音,缱全而?又蛊人:“宁宁,我都?走了还?出来找我——怎么,就这么想我啊?” —— 床榻上,她重新缠上他?劲瘦的腰,气鼓鼓地道?:“薛钰,你坏死了。” “你说的对……不过宁宁,”他?舔侬着她的耳垂,嗓音沙哑:“如?果你不是缠我缠得那么紧,那你说的这句话?,会更?有说服力。” 赵嘉宁红着脸,哼哼唧唧地道?:“我不。” 他?忍不住笑了:“就这么想我,嗯?” 赵嘉宁一瞬不瞬地看着他?,这样近在咫尺的一张脸,呼吸都?要凝滞了,尤其是他?刚才突然笑了一下,简直是要命,她一时心跳得极快,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想。” 薛钰眸色骤然幽深,呼吸都?重了几分:“好,那你待会自己告诉我,究竟有多想我。” 他?拢过她的手,引导着她慢慢向下,停在他?的腰带上:“宁宁,你想要什么,自己解开,拿出来。” 赵嘉宁咽了一口口水,笨拙地替他?宽衣解带。 直到喔上那个磙躺桌惹的物?件时,她吓得把手缩了回来。 薛钰吻着她的鬓发,问她:“怎么了?” “薛钰……它……又变达了……我害怕……” 薛钰轻笑道?:“傻宁宁,不是它变打了,是我们太久不见,你忘了它的迟村了。” “别害怕……”他?缓缓挺近,哄着她道?:“乖,你吃得下。” “不,”赵嘉宁只觉成?长无比,双目渐渐失焦,仍要固执地辩驳道?:“它就是更?打了,薛钰……它长大了……” “傻瓜,不会的……” “为什么不会,我觉得这次见你,你好像长高了一点,说不定,是一块发与了。” 薛钰实在想不明白赵嘉宁的小脑袋里?整天都?在想什么:“傻瓜,我马上就要及冠了,怎么可能还?会长?” “为什么不可能,我哥哥及冠了还?长高呢……”说着又有些沮丧:“为什么我很早就不长个子了呢……薛钰,我想再长高一点……” “哦,为什么?” 赵嘉宁眨了眨眼?:“这样吻你,就不用踮脚了啊……” “傻宁宁,我低头托着你,就行了——你什么都?不用做,我自然会来迁就你,只不过……”他?故作遗憾地道?:“我们宁宁,大概是不会再长个了。” “……为什么?” “因为……”他?笑着抚弄她凶前的绵软:“宁宁早就熟透了,被我漕熟了……又或许,”他?轻轻一捏,意?味深长地道?:“都?长在这儿了。” “薛钰……你……你不许胡说……” 他?笑着舔侬她的耳廓,想着她该适应了,正要冻做,不料赵嘉宁却是没?完没?了了:“那……那我不能长个了,薛钰,你也不能再长了……” “好,”薛钰耐着性子:“我也不长了。” “骗人……你说不长就不长了么,这难道?,是自己说了算的……呃……”最?后几个字已?经无法说出口,因为薛钰忽然往那要命的地方重重一桩,赵嘉宁身子愁初,忍不住翻了白眼?,白皙的脚背绷得比直。 “心肝,”他?压着嗓音:“专心点儿。” “我要开始了。” —— 次日早上,托雅在薛钰的帐前久久徘徊,迟疑着要不要进去。 昨天晚上,那魏人女子明明说第二天会带薛钰跟她解释清楚,可如?今也快近晌午了,她左等右等,始终不见两人来找她,便有些按捺不住,其实她倒是还?好,主要是她阿爸和她哥哥那里?,她有些不好交待,尤其是她哥哥,吵着闹着要来见那赵嘉宁,她唯恐他?再与薛钰发生冲突,好说歹说才将他?劝下来,让她自己来找他?们。 如?今到了帐前,却又有些犹豫了,但这么等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便试探着在帐前叫了两声驸马。 可始终无人应对。 她无奈之下只能掀帘进去,可却撞见了让她无比震惊的一幕! 第 123 章 托雅入帐后便闻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腥檀气, 还不待她细想,目光落在床榻上,却?见上面躺着的却并不止薛钰一人! ——那位娇滴滴的魏人女子, 此刻正躺在他的臂弯上,在睡梦中也要紧紧搂缠抱着他的手臂,轻蹙着眉尖, 似乎是被惊动?, 隐隐有要醒来的迹象。 薄被下滑, 酥凶半露, 她这般侧卧着,愈发显得凶前风盈饱漫,挤出一条深深的勾喝,上面遍布爱昧痕迹,饶是托雅未通人事,也瞬间明白过来了这是怎么回事。 薛钰动?作轻柔地上拉被子,替她遮盖住罗露的肌肤, 试图将手臂从她怀里抽离出来, 那名魏人女子蹙眉不满地嘤咛了一声, 他便柔声安抚:”宁宁乖,我有事出去一下,马上就?回来, 你再自己睡一会儿,好?不好??” 他哄了半天, 又亲了她好?一会儿,才?终于让她松了手。托雅这时也反应过来了, 她之前在帐外叫了几?声,薛钰大概早就?醒了, 只是不愿惊动?那名魏人女子,所以才?一直不出声。 她有些?怔然,薛钰昨晚对他哥哥是真起?了杀心,那般狠戾绝情,连一句解释都不肯听,却?没想到对这名女子倒是出奇的有耐心。 她不由得?想到了拉尔善草原上的那头狼王,平素最是嗜血凶狠,可?她那日,竟见到它小心翼翼地伸爪搭上一株娇花的花茎,低头细嗅花香。她恍惚地想,或许这便是魏人们讲的以柔克刚吧。 其实她想要问的,早已不必问出口了,眼前的情形,还不够她明白的吗?或许从?那名魏人女子出现在婚仪上的那一刻起?,薛钰就?不可?能娶她了。 再回过神来时,正对上薛钰冷淡的视线,他捞过散落在床上的衣袍,手指搭上被沿,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意思很明显,他要起?身穿衣了。 托雅脸上一热,立刻转过了身。 身后响起?了一阵窸窣的动?静。 托雅停留片刻,想着站在这里等薛钰穿戴似乎也并不妥当,不如去帐外等他,犹豫片刻,还是出去了,掀开帐帘将将要出去时,脚步一顿,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他正在披里衣,她便刚好?望见他裸路的脊背,宽肩窄腰,如她想象那般肌理流畅,只是上面却?赫然有几?道鲜红的抓痕,张扬地爬在冷白的脊背上,尤为醒目。 这是……那名魏人女人抓的? 她不知想到什么,脸上一烫,匆匆走出了帐子。 她在帐外等了许久,他才?出来。 他待她一如初见时那般客气疏离,负手而立,叫了她一声:“托雅公主。” 托雅有些?出神地看着他,如果那名魏人女子没有出现,他们今日已经结为夫妇了,说起?来也真是可?笑,要结为夫妻的人,居然还这么客气冷淡。 或许他并不是她的良配,这一点,在昨天他丝毫不顾忌她的情面,也要对她哥哥下死手的时候,她就?已经发现了。 他就?像是草原上最烈的马,人人心向往之,想要驯服驰骋。 可?最终谁都无法征服。 他的确十分迷人,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可?他失控的时候,实在太危险了。 或许只有那个?魏人女子,才?能驾驭得?了他。 薛钰平静地看着她,正要开口。 托雅却?笑道:“你不用说了,我什么都明白,我知道,你不会娶我了,也知道帐子里的那名魏人女子,和?你究竟是什么关系——你很喜欢她,对吗?” 薛钰点了点头:“是,很喜欢。” 托雅轻轻“嗯”了一声:“我猜到了,只是,我还是有些?好?奇——你跟她,不是有仇吗?你之前说想要杀了她,可?你现在又……这是为什么呢?” 薛钰淡淡地垂下眼帘,嗓音渺若尘烟,只道:“她是这世上,我最恨的人。” ——“却?也是这世上,我最爱的人。” 当她厌弃他,背叛他时,他便最恨她。 可?当她但凡对他流露出一点爱意,他身上的每一寸血脉经络,就?全都疯狂叫嚣着爱她。 托雅懵懂地眨了眨眼:“我好?像明白了,但又好?像并不是十分明白,不过我知道,你现在一定离不开她。” “你不能娶我了,这也没什么,我现在,也不是很想嫁给你了。何况我早说过了,我们草原儿女,从?来不喜欢强人所难。” “至于我阿爸那里,你也不用担心,你们的交易,我多少也知道一点,我知道我阿爸如果和?你们合作,将来会得?到很多的好?处,你给的条件非常诱人,因此我也不希望因为我们的婚事影响了你和?我阿爸的合作。” “我会告诉我阿爸,你之前在赛马招亲中赢得?第一胜之不武,我之前因为太喜欢你,所以帮你隐瞒了这件事,可?后来想了又想,还是觉得?靠投机赢得?第一的人,不配做我的驸马。” “所以,我决定悔婚了,我阿爸一向疼我,一定会准许的——这样一来,我们的婚事自然就?会取消,而且错不在你,那你和?我阿爸的合作,就?不会受到影响了。” 薛钰闻言大喜过望:“公主,多谢你,我正苦恼这事该如何解决,你能帮我,那是最好?不过了。” 托雅便笑道:“那你该怎么谢我呢?” “公主想让我怎么谢你?” 托雅道:“也没什么难的,我早就?想和?你比赛一回赛马,可?是一直没有机会,你这次答应我,就?算是谢过我了。” “这有何难。”薛钰抬眉,微笑着朝她展臂:“托雅公主,请吧。” 两人去了拉尔善草原一同?赛马,托雅不愧是自小在马背上长大的,马术十分出色,只不过比赛赛马,最终还是略输薛钰一筹。 她输了比赛,非但不恼,反而显得?格外高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薛钰,你赢了我,要知道,每年竞马,这草原上,就?没有哪个?男子赢得?了我。可?是你赢了我,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那次赛马招亲,你即便不用那样激烈疯狂的手段,也能赢了比赛。” 薛钰,你本该是我的驸马。 只可?惜有缘无分。 让那个?魏人女子出现在他们的婚仪上,或许便是萨满天神的意思,否则为什么偏偏那么巧? 既然如此,她想她也能释然了。 只是他哥哥那边,也不知道能不能放得?下那名魏人女子…… 第 124 章 赵嘉宁在睡梦中, 模模糊糊感到有人在摸她的脸,她以为是薛钰,便把脸颊贴上去?蹭, 可渐渐觉出不对,气息和触感,都不是她印象中属于薛钰的。 她猛地惊醒了, 睁眼看到床边坐了一个人, 尚未看清是谁, 但这个身形, 一看既不是薛钰,她吓得连忙缩回了角落,拥着被子慢慢地坐起,这才看清来人的面貌:“术……术赤王子?” “是我。”术赤目光沉痛地看向她,眉头紧皱,心中又是生气,又是嫉恨, 更是对她的恨铁不成钢:“嘉宁, 你昨晚, 和他在这……” 赵嘉宁红着脸慢慢低下了头,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你……你怎么这么……”苛责的话?到底没说出口, 术赤长叹了一口气道:“你肚子里的孩子,也?是他的了?他弄大了你的肚子, 又把你抛弃,这样一个没有担当的男人, 你怎么还跟他纠缠不清呢?” 赵嘉宁嗫嚅道:“……其实?,是你误会了。他没有抛弃我, 相反,是我不要他了……” 术赤愣了一下:“是你不要他?那……那你怎么还让他把你肚子搞大?是他逼你的?好啊,这人真不是个东西,你这样一个娇弱的女子,他居然?对你用强的!” 赵嘉宁摇了摇头,小声道:“没有……是我自愿的。” “这……”术赤多少有点无言以对,一时倒也?顾不上追问这个了,又说道:“嘉宁,那种人,的确没什么好留恋的,只是你既然?已?经走了,怎么婚仪上又要出来见?他,这下可好,让他发现了你,倒生出许多麻烦。我只问你,你现在是什么打算,是还要与他厮混在一起吗?” 赵嘉宁摇了摇头,神色有些迷茫:“我也?不知道,只是如?今小别胜新?婚,我暂时还离不开?他。至于以后?……走一步看一步了,我也?不愿意深想这个问题。” “这……”术赤有些摸不清赵嘉宁的态度,但到底她没有说出非薛钰不可、一定要跟他在一起,这样的糊涂话?,倒给他留了一丝希望:“嘉宁,你可千万别犯糊涂,那个薛钰,你昨晚也?看见?了,根本?就?是条不折不扣的疯狗!你们魏人有句话?怎么说来着,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你可千万别被他给迷惑了!” 赵嘉宁闻言忍不住笑?道:“他是个什么货色,我比你清楚得多,倒是不用你来提醒我。” “那……那你心中还没拿定主意吗?”术赤忽然?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言辞恳切道:“嘉宁,你不如?和我好吧,我一定会对你好的。” 赵嘉宁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吓了一跳,连忙挣扎道:“术赤王子,你……你干什么……” 术赤也?意识到自己逾越了,立刻收回了手,跟她道歉道:“对不住,嘉宁,我太心急了,我……我只是,想对你好,你跟了我,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你肚子里的孩子,我也?会当做是我的。” “那个薛钰有什么好,不过是一条疯狗,谁知道什么时候就?咬你一口……我就?不一样了,你可以去?草原上问问,我待人一向宽厚,性情也?很平和,从不发疯,可比他强多了!” 赵嘉宁轻叹了一声,想着是时候跟他说清楚了:“术赤王子,我知道你对我好,我也?很感激,可我,不能和你在一起。” 术赤铁汉柔情,闻言立刻红了眼眶:“为什么?难道我不够英俊吗?还是你就?喜欢那样的小白脸……” 赵嘉宁忍不住笑?道:“你很英俊,可是,我对你并没有感觉。薛钰虽然?是条疯狗,可是我每次只要一见?到他,目光就?会被他吸引,他一靠近,我的心跳就?会变快。这在别人身上是从未有过的。” “我知道他狠戾、危险,冷情,是条不折不扣的疯狗,可我还是喜欢他。” “我曾经以为我应该喜欢温润如?玉的慕容景,抑或是从前?那些处处奉承讨好我的勋贵子弟,总之绝不可能是薛钰那样的人……我也?努力尝试着这么做了,可到最后?我发现,我根本?做不到。” “包括术赤王子你,你是个好人,或许放在从前?,我也?会认为我该喜欢你,可是现在,我发现喜欢这种东西,凌驾于理智之上,是没有办法勉强和控制的,第一眼喜欢的人,没有旁人可以替代。” 术赤不以为然?道:“说来说去?,你不就?是喜欢小白脸……可是嘉宁,你们魏人不是有一句话?吗,日久生情,你就?算第一眼不喜欢我,时日久了,慢慢发现我的好处了,说不定就?喜欢我了——你不试试,又怎么知道。” 赵嘉宁笑?道:“或许吧,可我毕竟是魏人,是不可能一直留在蒙古的,恐怕没有办法试着和你日久生情了。” “为什么,蒙古不好吗,这有一望无际的草原,一碧如?洗的晴空,自由驰骋的马儿……” “不是不好,可我是魏人,落叶归根,我始终是要回去?的,何况大魏的山水风光,也?是极好的,有空你可以来大魏游玩,我做东道主,带你去?四处逛逛。” 话?说到这个份上,是真的没有什么可再说了。 术赤耷拉着脑袋,心中一阵难过,不免有些丧气,但还是强打起精神道:“你既然?心意已?决,我也?不好强迫你,那嘉宁……你日后?若是改变主意了,随时都可以回来找我。” 赵嘉宁微笑?道:“好,你这句话?我记下了,我认你这个朋友,以后?若有机会,我会回来看你的。” 美人粉腮红唇,琼鼻漆眸,顾盼生辉,一笑?起来,更是明艳动人。 术赤痴痴地望着她,有些结巴地道:“那……那我也?没有别的事……” 却又想起一事,面?色凝重道:“嘉宁,只有一件,我还是要提醒你,你就?算不跟我,也?别跟了薛钰……你这样不明不白地跟着他,算怎么一回事,以后?你的肚子只会越来越大,到时候旁人会怎么看你,再说了,他可未必会为了你不娶我妹妹。” 赵嘉宁蹙眉道:“什么意思,他怎么还可能娶你妹妹呢?难不成你看到了什么?” 术赤撇撇 忆樺 嘴道:“就?今早,我还远远地看见?他和我妹妹一起赛马,我妹妹笑?得可开?心了,肯定是他说什么甜言蜜语哄她了,就?像当初他哄你一样。” 赵嘉宁的脸色瞬间垮了下来,低头闷闷地道:“好了,我知道了,术赤王子,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可是嘉宁,我……” 赵嘉宁抬头,神色有些不虞:“你还有什么事吗?孤男寡女,我又穿戴不整,你待在这里,本?就?于礼不合,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也?实?在想把话?跟你说清楚,所以才没有避讳你,可是如?今话?都说完了,我想你也?应该走了,不是吗,术赤王子?” 其实?更多的还是赵嘉宁听他说了薛钰和托雅的事,心里不舒服,她心情不好,对术赤的容忍度自然?也?就?变低。 术赤还想说什么,她不耐地打断道:“好了,出去?吧,过会儿薛钰该回来了,若是被他撞见?你在我这儿,他还指不定又发什么疯呢,你难道忘了昨天被他踢的那一脚了吗?” 说到那一脚,术赤现在还心有余悸,他都疼了一宿了,天将明时才好受一些,怎么可能忘得了? 薛钰那小子,没想到身手这么好,一身的狠劲,他在他那里实?在讨不到好。 好汉不吃眼前?亏,想到这里,他还是灰溜溜地走出了帐子。 临行前?不忘叮嘱赵嘉宁:“嘉宁,你昨晚说,要让薛钰来给我道歉请罪,你……你可别忘了。”这口恶气他还没出呢,薛钰他拿他没辙,但他似乎很听赵嘉宁的话?,她若是让他来给他请罪,这事未必就?不能成。 —— 薛钰回来的时候,见?床上微微隆起,赵嘉宁仍躺在上面?,侧着身子,背对着他,缩成小小一团。 他笑?着走到床边,脱了鞋,躺在她身边,从背后?拥住她,下巴搁在她的颈侧,轻轻磨蹭,“宁宁,都快晌午了,怎么还不起呢,嗯?” 赵嘉宁还在生他和托雅的气,闻言没好气道:“你说呢,你还有脸问,你把我弄得浑身都跟散了架似得,我怎么起?” 薛钰一怔,随即笑?道:“原来是为了这个……昨晚你咬我咬得那么紧,我以为你……” 赵嘉宁立刻转过了身,像小猫咪炸毛似得,涨红着脸道:“我没有!” “好,你没有……”薛钰笑?着给她顺毛:“是我没了分寸,折腾你太狠了,你别生气,那我今晚忍着不碰你了,好不好?” “不好!你都不知道我在生气什么!” 薛钰愣了下,笑?着抚上她的脸:“是啊,我的宁宁都不告诉我为什么生气,我可不是什么都不知道么?” 赵嘉宁哼了一声道:“你做了什么你自己不知道么,还要我告诉你?” 她说着从床上坐起,低头气鼓鼓地看着他,任由被子从她的身上滑落。 薛钰眸色暗了一瞬,低头捡起床上的亵衣,哑声道:“好了,别生气了,总之都是我的不对,我帮你穿上衣服,我们出去?散散心吧。今日天气很好,你恐怕也?是第一次来到草原,风光不错,我带你四处走走,好不好?” 说着帮她系好了亵衣,等她穿戴洗漱妥当后?,他想起她还未用过早膳,便将他刚刚从外面?带过来的奶皮糕拿来给她:“我听托雅说,这里的小姑娘都爱吃这种糕点,我想你也?应该喜欢,所以特地……” 话?还没说完,不防赵嘉宁突然?发作,伸手将他手上的糕点打落:“滚开?!” 油纸被打散,奶白的糕点随之滚落了一地。 薛钰脸上的神情僵了一瞬,不过很快恢复如?常,“怎么了?你不喜欢吗?你要是不喜欢,我再换一种,也?有很甜的,只是我怕你吃了牙疼,所以才……” “你知道不是因?为这个!”赵嘉宁凶fu起伏,看着薛钰道:“托雅,托雅,你就?知道托雅,我问你,为什么你要让我醒来见?不到你,你一大早去?哪儿了?” 她越说越觉得委屈,鼻尖一酸,忍不住落下泪来:“薛钰,你精力可真好啊。昨晚折腾了我半宿,早上居然?还能和托雅去?赛马!” 薛钰错愕道:“你……你怎么知道?”顿时恍然?,一时间哭笑?不得,上前?帮她擦拭眼泪,一边柔声哄着她道:“宁宁,你就?是为了这事?” “傻瓜,别哭了,就?为了这事,也?值得我们宁宁掉眼泪?我去?见?她,跟她赛马,不过是为了跟她解除婚约,我知道你不乐意我见?她,可是有些事情,必须要当面?说清楚,你说是不是?” 赵嘉宁闻言停下不哭了,抽噎道:“真的?你不娶她吗?那……那她呢?她……她也?同意了?” 薛钰便笑?了,抱着她坐在了一旁的春凳上,让她坐在他的腿上:“这有什么好不同意的?其实?我和她,也?不过认识短短几天,她对我本?来也?没什么感情,不过是可有可无,见?我心生悔意,她自然?也?不会强求。” 赵嘉宁气消了大半,双手环住他的脖颈,轻轻晃了晃,拿眼神睨他:“你和她的感情不深,那和我呢?” “我们?”薛钰微勾起唇角,意味深长地道:“一夜夫妻百日恩,我们都多少夜了,你说我们什么情分?” “何况……”他扶上她的腰,手指抚摸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你的肚子都被我弄大了,我们之间什么情分,你还要问吗?” 赵嘉宁哼哼道:“那术赤说,看见?托雅和你在一起,笑?得很开?心,你跟她说什么了……” “我能跟她说什么?”薛钰笑?着刮了一下她的鼻尖,宠溺道:“我跟她说,我的宁宁,是我在这世上最爱的人。” “她听完后?,大概是觉得我们般配极了,所以也?由衷地替我们高兴——这也?不奇怪啊。” 甜言蜜语果然?好听,赵嘉宁唇角明明快压不住了,却还要故作不快地哼一声,斜眼觑他:“真的吗,我怎么这么不信呢?” 薛钰便笑?了,漫不经心地扯了唇角,笑?意也?有些懒散:“心肝,我就?差把心掏出来给你看了——你还不信我什么?” 他眉眼风流,此?刻懒洋洋地看着她,带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格外蛊人。 赵嘉宁呆呆地望着他,一时忘了呼吸。 却忽然?被他按下后?颈,唇齿相碰,寒住她丰色色的舍尖,他深文向她,瞬息着她的绀田,喑哑道,“为什么不信?我们难道不般配?” 嗓音缱全,又隐隐浮起几分压制在心底的疯狂,像是要把她吞食入腹,永不分离。他道:“宁宁,我们明明,天生一对。” 赵嘉宁被亲得晕晕乎乎,气倒是消了,却不知怎么又被弄到了闯上。 她被他抵在闯头,肆意挽侬了好一会儿,他却像是突然?想起来一般,与她算账道—— “说起来,宁宁,你刚才说术赤看见?……” “术赤?”薛钰眼中闪过一丝寒意,要笑?不笑?地道:“原来是他,原来是他在你面?前?搬弄是非,挑拨离间,害我被你……看来昨晚那一脚,我踢得还不够狠。” 他抬起她的下巴,微微眯起眼:“宁宁,你又见?他了?” 赵嘉宁一愣,才发现自己不小心说漏嘴了,她低垂着脑袋,心虚地绞弄手指:“没……没有,是他在帐子外面?跟我说的……” 薛钰一看她这副样子,就?知道她在说谎,几个月不见?,她倒是愈发说不了慌,他也?不拆穿她,只道:“那也?不行,总觊觎我的女人算怎么一回事,看来,是给的教训还不够。” 赵嘉宁一听着急了,连忙道:“不要啊,他都伤成那样了,要不是他身强体?健,你那一脚下去?,他早就?没命了,你干什么还要再教训他啊……” 她说着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含糊不清道:“再说了,我还要你给他去?赔礼道歉呢……” “什么?”薛钰当即了敛了眉:“你要我跟那个术赤道歉?” “是啊,那你不是踢人家了吗……” 薛钰不满道:“可明明是他先来打我的脸,打人不打脸,还没人能打我的脸……我没弄死他,他就?该烧高香了。” 他掐了一下她的腰,眉心微蹙,“宁宁,到底谁是你男人?你怎么总偏帮外人?” “当然?是你了,”赵嘉宁跨做在他推上,扭着腰撒娇道:“就?是因?为你是我男人,所以我才不能让外人说我护短啊……去?嘛去?嘛,我都答应人家了,你要是不去?,我多没面?子啊……” 薛钰挑眉,玩味道:“面?子?” 他身子后?仰,靠坐在床头,一条长腿屈起,手腕搭在膝上,另一只手按着她的腰,不让她在他怀里乱扭。 他掀起眼皮,扯了一下唇角,要笑?不笑?地问—— “面?子重要,还是你男人重要?” 赵嘉宁一怔,圈着他的脖子,手臂晃晃悠悠,撒娇道:“都重要……你答应我嘛,我求求你了……” 薛钰也?不说话?,唇边噙了一丝笑?,就?那么看着她,由着她使出浑身解数,向他撒娇——他倒也?不是故意不答应她,只不过,是想看她多求他一会儿。 磨得久了,他这才伸出两根手指,掂起她的下巴,似笑?非笑?道:“宁宁,你怎么,这么嗲?” 第 125 章 赵嘉宁愣了下, 等反应过来后,脸涨得通红,自觉是被愚弄了, 一时颇有些恼羞成?怒:“好好好,你不答应我是吧?我也不会再理你了!你说好会听我的话,薛钰, 这就是你听我话的态度?这才多久, 本性又?暴露出来了……你这样对我, 我是不会再和?你在一起了!” 说完就想从他s上下去。 可他只是松松握住她的腰, 她便半分都挣脱不了了。 她喘xi着,涨红了脸,凶巴巴地瞪他:“你放开我!” 薛钰靠了过去,笑着逗弄她:“生气了?” 她哼了一声别过了脸。 “好了,我又?没说不答应你,嗯?” 她这才慢慢地转过了脸,狐疑道:“那……那你的意思是, 你答应我了?” “行啊。”薛钰掐了一下她的脸颊, 扯了唇角:“只要你再好好求我一遍。” 赵嘉宁便有些不乐意了:“人?家都求你好多遍了!”但转念一想, 都求了这么?多遍了,似乎也不差这么?一回,于?是便揽着他的胳膊, 来回晃荡道:“我求求你了,你答应我吧, 好不好?” 薛钰一挑眉:“求我,我是谁?” 赵嘉宁不明所以, 眨了眨眼道:“薛……薛钰啊……” “我是你的谁?你要叫我什么??”他拇指摩挲着她艳色的唇瓣,循循善诱道:“宁宁, 说清楚。” “我……”赵嘉宁眼神迷茫,咬着唇瓣,试探地道:“夫……夫君?” 薛钰喉结滚动,哑声道:“对了宁宁,真聪明,那你该怎么?求我?” 赵嘉宁眼神潋^滟,脸上染上绯色,嗓音轻软,娇娇地道:“……求……求求夫君了……” 薛钰深深地一闭眼,呼吸加快,从天灵盖直冲上来一阵激d的块敢,揽过她的后颈,狠狠撬开了她的贝齿,长?驱直入,抵s纠产。 吻带了火勺人?的烫,宣谢着他对她病态的占有欲。 炽列而疯狂。 直到赵嘉宁快呼吸不过来了,他才缓缓松开了她。 他擦过她的脸颊,与她额头相抵。 轻笑道:“真乖,夫君答应你了。” 赵嘉宁气息不匀,眼神湿漉漉地看着他:“那……那不准反悔……” 薛钰声音懒洋洋的,笑得宠溺:“好,不反悔。” 赵嘉宁见已得逞,心满意足地亲了他一下,拍了拍手?,正要从他身?上下来,却发?现根本动不了——他的大手?仍握着她的腰,冷白的手?指,手?背上请进图起,她不由得想到了他那处,也是布满请进…… 她一时有些无措:“怎……这么?了……” 薛钰闻言慢慢笑起来:“宁宁,我答应你去跟那个什么?术赤赔礼道歉——我都为你做到这个份上了,你是不是,也该给我一点甜头?” 赵嘉宁预感不详,结结巴巴道:“你想要……想要……什……什么?甜头?”她觉得委屈:“我都已经亲过你了……”这还不够么?…… 薛钰像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弯唇道:“这怎么?够?” 他看向赵嘉宁——她眼神湿潤地看着他,鼻尖红红的,唇瓣早就被亲月中了,檀口微张,一截软蛇半探不探地压在贝齿下,只露出一点殷红的蛇尖,像是邀人?品尝。 活脱脱一副欠亲的样子。 啧,可才刚刚亲过。 薛钰眯起眼眸——那就是欠漕。 他只是这样看着她,便觉口干舌蛇早。 “宁宁……”他握过她的手?,那样软,那样小?,他可以完全地将她报果。 他引着她的手?向下,唇畔勾起一个弧度。 赵嘉宁懵懂地看着他,总觉得他不怀好意,直到触碰到那个剪影磙躺的午间…… 她像被汤到一般猛地缩回了手?:“薛钰,你……你怎么?……” “我怎么?了?”他沙哑着嗓音:“宁宁,你扭着身?子在我怀里岑了半天,你说我怎么?了?” 他将她重新捞回了怀里,埋向她的肩颈,深吸了一口气:“宁宁,我想你了……”他又?握过她的手?,带她往下,诱哄着蛊惑着,声线发?chan:“它也想你……你不想我么?……” “我……”赵嘉宁一对雪白的耳垂渐渐充写,咬着唇瓣道:“薛钰,我想你,可是……我有些怕了……我现在身?上都还酸章着……我还是,过几天再想你吧……” 她说着又?想逃,这回薛钰倒松手?了,她松了口气,快速地爬到闯尾,就要下闯时,脚腕却忽然被人?捏住。 像是猎人?饶有兴味地欣赏猎物的挣扎,等看够了,终于?到了收网的时刻。 那样雪白纤细的一截脚腕,他轻轻一拽,她便又?重新回到他的怀里。 她挣脱不了,心里一急,便又?带了恼意:“你……你又?不听我的话!” 他哄着她,轻吻着她的颈侧,气息桌人?,“好宁宁,我哪里不听你的话,你说让我去给那个劳什子术赤谢罪,我不也答应了吗?我只不过,是想你帮帮我……” 赵嘉宁自然明白帮帮他什么?意思,只是她现在真的有点招架不住了。 薛钰的精力,实在可怕:“你……你自己不会么??” 他轻笑了一声,没个正形:“不会啊。” “你……”赵嘉宁瞪了他一眼,小?声道:“我上回,不是教过你吗?”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薛钰挑起她的一缕发?丝,放在鼻端轻嗅:“可惜我给忘了,要不,你再帮我温习温习?” 薛钰聪明绝顶,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自du那种事,连寻常男子都会,何况她都教过他一遍了,他怎么?可能还不会? ——分明是在戏耍她! 便又?是一番推拒拉扯,最后她实在被他磨得没办法了,勉强松口,他却得寸进尺,拇指摩挲着她的唇瓣,微微叹入一截,意味深长?地道:“宁宁,我要你,用这里帮我。” “我不要!”赵嘉宁瞪大了眼睛,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你会弄到我侯拢的……” “不会的,我轻轻的,好不好?何况,你只要张着最就行,也并不累人?。” “那……那你会弄到李勉么?……” “不会,我一定?不侬在李勉。” 果然一开始让步之后,只会一步步失守,最后被他半哄半骗地让她寒在最里,她天真地以为真的不会累,可那玩意儿一入口,她就后悔了。 泰达泰蹙了……涨的她最发?麻,直低到她后龙,她实在兽不了,图出来一截,又?被他哄着寒了进去。 薛钰护膝极蹙,从脊椎升上来一股灭定?的苏玛,赵嘉宁那处温惹诗阮的所在,简直是消混窟。 但比起审题上的筷干,更多的是心理上的满足——他心爱的宁宁,此?刻正在笨拙卖力地取悦他。 他这般来来回回折腾了她半天,也不知过了多久,那东西?一眺一眺的,终于?是要出来了,赵嘉宁活了过来,想着便要忍耐过去了,却忽然又?想到,薛钰这样欺负她,她难道便什么?都不做么?,嘴算麻得要命,几乎毫无知觉了,她越想越气,忍不住使了坏,在他将将要出来时,轻咬了一口。 呀齿轻磕,那一点细微的通楚,却带来及至的寰宇,薛钰猝不及防,后咯里逸出意思恸苦的身?影,没来得及巴楚,便舍在了赵嘉宁的…… 赵嘉宁瞪大了双眼,下意识地做了一个囤盐动作。 …… 空气一时静默。 薛钰眼前闪过一道白光,等余晕推去,他连忙手?忙脚乱地将她扶起:“宁宁你……你快图出来……” 赵嘉宁眼里噙着泪,委屈巴巴地看着他,只是摇了摇头。 已经来不及了…… 薛钰喉结滚动,赵嘉宁居然tun了他的……这个认知让他头皮发?麻。 他看着她,晕红的眼尾,睫羽泅诗成?一片,泪眼盈盈地望着他,贝齿咬着终章不堪的唇瓣,委屈极了,却因自己是始作俑者而不能发?作,便只能这样幽怨又?委屈地瞪着他。 唇角甚至还残留着一丝柏桌。 他眸色深暗,面上自然是对她千娇百宠,哄着她,让着她,却从心底深处生出一种不为人?道的鱼念。 他就是想这样狠狠欺负她。 不光是在她最里,还要弄在连上,凶尚让她无辜又?楚楚可怜地看着他,央着他,求着他。 不过,也只是想想罢了,他若真这么?做了,他的心肝就哄不好了。 —— 两人?这么?厮混了一日?,薛钰也哄了她一日?,他原本是打算趁着天气不错带她出去散散心,可赵嘉宁经过此?事却是怎么?都不肯出门了,只是趴在他怀里寻求哄慰。 晚些时候她饿了,便仰着脸央着他:“薛钰,我想吃你给我带来的奶皮糕……” 薛钰掐了她的颊肉,来回轻轻扯动,不免好笑道:“我的好宁宁,那些奶皮糕,不是被你打落了吗?我还以为,你并不喜欢。” 赵嘉宁是毫无道理可言的,她本来就是千娇百宠长?大,骄纵任性,从前落在薛钰手?里,为免受他磋磨,便装出一副柔顺乖巧的样子,如今恃宠生娇,本性自然暴露无遗:“我不管,我想吃了,你特地给我,这是你的心意,我一定?要尝尝的。” 薛钰挑眉:“现在知道是我的心意了,之前叫我滚开,把糕点打翻的时候,宁宁,你可是一点都不顾及那是我的一片心意。” 赵嘉宁闻言在他怀里拱来拱去,试图用撒娇蒙混过关?:“薛钰~~~夫君~~~” 薛钰的唇角便压不住了,低头亲了她一口:“好,等着,夫君这就给你去弄些过来。” 奶皮糕的滋味果然很不错,入口即化,奶香浓郁,怪不得这里的小?姑娘都爱吃。 赵嘉宁第一次吃这样的点心,好吃之余,又?觉得新鲜,一口气吃了许多。 薛钰在一旁笑看着她,眉眼罕见得温柔,怕她噎着,递过去一杯牛乳:“宁宁,喝点这个,别噎着了。” 赵嘉宁接过牛乳,低头正要喝,不防瞥见牛乳的色泽,那样秾柏,不禁让她想起了薛钰弄在她最里的…… 实在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赵嘉宁咬着唇瓣,红着脸犹疑着抬眼,声音细如蚊讷:“这……这是什么?呀?” 薛钰一怔,挑眉道:“什么??不是牛乳么??” 赵嘉宁蹙着眉尖,眼皮透着薄红,侬丽的眉眼含着三分羞怯,神情却有些窘迫:“我不想喝了……” “嗯?为什么?,你从前,不是很喜欢么?。” 薛钰观察她片刻,忽然就反应过来了,似笑非笑道:“宁宁,那真的是牛乳。” 他的嗓音透出几分玩味—— “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 赵嘉宁最终还是被哄着喝下了那杯牛乳,不得不说,这草原上的牛乳滋味确实要比京城里她喝到的醇厚许多,她难得有机会喝到这么?香浓的牛乳,自然忍不住多喝了几杯。 薛钰始终在一旁笑微微地看着她,只是这笑容之中,多了几分深意。 晚间两人?狎侬时,薛钰与她耳鬓厮磨,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宁宁,牛乳好喝么??” 赵嘉宁愣了一下,懵懂地点了点头。 薛钰唇边的笑意便愈发?深了,含着她的耳垂,喑哑道:“牛乳好喝,还是我的……好喝?” 赵嘉宁先是没反应过来,等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后,整张脸涨得通红:“薛钰……你……你怎么?这样……” “我就是这样……”薛钰笑得肆无忌惮:“就是这样坏。” “说啊宁宁,你不是,都尝过了吗?” “这……这要怎么?说……”无论说哪个,都很奇怪,很修持,她别过脸恼道:“我才不要回答你这种无聊又?过分的问?题!” “不说?看来,是忘记味道了,那我就再帮你回忆回忆,赏面喝饱了,那就换夏眠……” “薛钰,你……唔……” 便又?是一夜的抵思缠绵。 天将亮时,赵嘉宁才终于?得以喘x,将将要睡过去,却忽然想起一事,问?他道,“薛钰,我们什么?时候走?啊……”待在这里,托雅和?术赤总是让她感到隐隐不安。 薛钰吻过她被汗水浸诗的鬓发?,轻笑道:“等明日?,明日?图蒙王爷也该回来了,届时我办完正事,就立刻启程离开这里,好不好。” 赵嘉宁带着浓重睡音糯糯地应了一声,环着他的腰沉沉睡去。 —— 第二日?事情进展得比薛钰想得还要顺利,图蒙王爷并未因联姻的破裂而反悔借兵,相反,他真以为是托雅临时悔婚,因此?不但履行了之前和?薛钰的承诺,还对他十分歉疚。 薛钰心中了然,却并未说破,只微微笑道:“两情贵在相悦,既然公主无意,我又?岂可勉强?我已不再介怀,这等小?事,也请王爷不必放在心上。” 这话滴水不漏,说得图蒙更加歉疚了,借兵还不够,连汗血宝马都想送人?家几匹、 术赤在一旁看着怄个半死,心说薛钰这小?子,可真能装啊。 演得跟真的似得。 如今看着,倒真像是君子端方,谦谦如玉,要不是他见过他的疯态,他也要信了。 这么?会装,难怪能把他妹妹和?赵嘉宁骗得团团转。 他有心想要上前揭穿,奈何他妹妹死拽着他不放,他便也只好作罢。 好在赵嘉宁答应过他,等晚些时候让薛钰过来给他赔礼道歉,到时候他再出了这口恶气也不迟。 —— 临行前赵嘉宁果然带着薛钰来给他请罪。 他倒是真听她的话。 术赤走?到他身?前,忽然发?现他们身?量相仿,他在他面前也拿不出什么?气势,只能冷哼了一声道:“哟,真稀奇,你那晚不是很威风吗?怎么?,如今倒肯向我低头认错了?” 薛钰眉梢微动,淡道:“没办法,夫人?之命,不可违。” “你!”术赤这下被气得不轻:“这就是你认错的态度?!你们大魏人?可真高贵啊!连认错都是这副姿态!知道的是你来向我低头认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来向我示威呢!” 赵嘉宁在一旁挽着他,见状晃了晃他的胳膊,蹙眉道:“薛钰,你……” 薛钰看了她一眼,喉结滚动,转头再看向术赤时,语气温和?了不少:“术赤兄,那日?你我之间有些误会,钰多有得罪,还望你海涵。” 术赤神色稍缓,睇了他一眼:“哼,完了?你知不知道,那天你那一脚差点要了我的命,你如今轻飘飘的一句多有得罪,就想把此?事揭过?” 薛钰看了他一眼:“那你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自然是帮我自己出这口恶气,这么?着吧,你就站在原地,乖乖地挨我一拳或是一脚,我们之间就算扯平了。你放心,我不是你,自然不会像那样的狠手?,只不过是想让你略吃点苦头,长?个教训。” 薛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闻言也不急着回话,只转头看向赵嘉宁,轻声询问?她的意见:“宁宁,你怎么?说?” “我……”赵嘉宁犹豫了一会儿,试探地道:“薛钰,你要不,就让他一下吧,你那天下手?实在太狠了,非如此?,他也不能消气,况且术赤王子是个好人?,一定?会有分寸的,也不过是稍稍惩戒你而已。” 薛钰平静地看了她一会儿,仿佛是实在拿她没办法,漫不在乎地笑了下:“行,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便转身?面向术赤,掀起眼皮淡淡地投去一瞥,面无表情地道:“来吧,我不还手?。” 术赤咽了一口口水,往后退了几步,摩拳擦掌地看着薛钰,从头到尾审视了他一遍,寻思着他该打哪儿呢? 看完一遍发?现哪儿都挺想打的——他这一身?皮相,哪儿哪儿都招摇欠打,若说最想打的,还是他那张脸。 他想他要是把他脸打坏了,赵嘉宁和?他妹妹该清醒了吧? 总不至于?再受他迷惑。 赵嘉宁若是清醒了,说不定?还能正眼看他一眼。 这般算计着,他便抡起拳头,蓄势朝薛钰砸去—— 来势凶猛,所到之处,带起一阵拳风。 赵嘉宁看他那架势,心中隐隐觉得不安——不过是轻轻打他一下,用得着这么?大的架势吗? 而且,他似乎是要打他的脸? 正对着他的脸打下去,这个架势,薛钰的鼻梁都会被打断吧? 那么?高挺的鼻梁……若是被打歪了…… 不行!赵嘉宁猛地睁大了眼睛,来不及多想便展开双臂挡在薛钰面前:“等一下……” 术赤拳头轮过来的时候薛钰没有反应,可赵嘉宁站出来挡在他身?前的那一刻,他却一下子变了脸色:“赵嘉宁,你干什么?!” 他猛地将她拽到一旁,呼吸不稳,仍是有些后怕,正色道:“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他打到你怎么?办?你忽然挡在我身?前干什么?!” “我……”赵嘉宁睁着无辜的美眸,檀口微张,半天憋出一句道:“我……我想保护你……” 薛钰怔了一下:“你?保护我?” 他先是觉得可笑,可见她神情认真,那样真诚地看着他,心中霎时柔软一片。 他屈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尖,轻笑道:“傻宁宁,保护心爱的女人?,这是男人?该做的事,你要做的,是躲在我身?后。” 赵嘉宁怔怔地回望着他:“薛钰……” 术赤最见不得他们这般卿卿我我,顿时就拉下了脸,打断道:“行了,这还?” 赵嘉宁闻言转过身?看向他,有些不平地道:“术赤王子,大家都说打人?不打脸,你怎么?,老往他脸上打呢……你要是把他打破相了,我会很难过的……” 美人?幽怨地看着他,总归是让人?心生不忍的,术赤便摆了摆手?道:“行吧,那我看在你的面子上,不打脸,我换个地方。” 说完目光下扫,眼神往薛钰的下半身?打量,冷哼一声道:“不打脸,那我踢他下面,总可以了吧?” 下本身?……赵嘉宁蹙眉,这若是踢到那里……踢坏了怎么?办…… 她还这么?年轻,她可不想守活寡,便连忙摇头道:“不,不行!” “为什么?不行?他下半身?也能破相啊?” 赵嘉宁红着脸,脸颊气得鼓鼓的:“不行就是不行……” 术赤“啧”了一声,忍耐着道:“那你说,哪里能挨我那一下?” 哪里……赵嘉宁苦苦思索,却忽然觉得哪里都不行,术赤那个架势,分明是要下重手?,才不是他口中说的略施小?惩,她才不会让薛钰吃这个亏,便索性反悔道:“我……我们不让你打了……” 她自觉理亏,便作势捶打了一下薛钰的胸膛,转头对着术赤道:“好了,术赤王子,我刚才想了想,你若是打他,自己手?也痛,不如让我代劳……眼下我也打过了,这事……便……便这么?算了,你说好不好?” 术赤:“…………” 这都给他看傻眼了,赵嘉宁那个粉圈,捏起来多大一点,轻轻地捶打一下,就算好了?这难道真的不是在他面前跟薛钰调^情? 术赤拍了拍脑门,觉得整个人?气都不顺了,他再也不想见他们一眼,唯恐被他们气出个好歹来,便挥了挥手?道:“行了行了,你们快走?吧,我不打了,这总行了吧!” 赵嘉宁闻言笑容明媚,抬头看向薛钰,昂起下巴,邀功似得,好像在说:我聪明吧? 薛钰忍不住掐了一下她的脸颊,低头轻吻她的额头。 临别时,还不忘向术赤挑衅:“不好意思,没能让术赤王子如愿,实在是我夫人?,太心疼我了。” 术赤:“…………” 不是,他看起来很像冤大头吗? 没消气不说,又?被人?小?夫妻给摆了一道,气了个半死! 第 126 章 薛钰从蒙古借到兵后, 飞鸽传书给慕容桀,叮嘱他按计划行事。 很快传来捷报,魏军被打得连连败退, 形势一片大好。 薛钰自从和赵嘉宁重逢后,整日与她耳鬓厮磨,流连于温柔乡, 连斗志也被磨去了?大半。 如今她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 身?子越发沉重, 他怕她舟车劳顿, 也不急着赶路与慕容桀汇合,左右如今形势大好,慕容桀身边还有姚广平,没了?他,想来问题也不大。 可他的宁宁只有他了?,如今怀了?孕,情绪更?是变得异常敏^感, 黏他黏得要命, 一刻也离他不得。 旁的一切事跟赵嘉宁比起来, 自然是她重要得多。 于是两人一路游山玩水,足足花了?两个月,才终于到?达景州城, 与慕容桀汇合。 ——慕容桀如今刚打下景州,全军便?在那里休整。 —— 那日慕容桀收到?消息, 说是薛钰今日会抵达景州,便?一早在城门口迎他。 近晌午时分, 远远地看到?他坐在一匹红鬃马上,一手松松地扯着缰绳, 极缓慢地朝前行进,脸上笑?意疏淡,眉眼间不似从前那般霜雪笼罩,倒是有几分春风得意,引得过路女子纷纷红着脸驻足张望。 慕容桀打着清君侧的名号起兵,一路南下,到?如今攻克景州城,其实在天下人眼里,那都?不是什么大事。 只因这兄弟俩都?复姓慕容,身?上流的也都?是魏国王室的血,同室操戈,也就是皇族之?间的内部争斗而已,大多数百姓不会将?其与造反联系起来,也就没有生逢乱世的恐慌不安,照样?过自己的小日子。 何况赵王入驻景州城,也并未下令屠城,赵军军纪严明,下令底下士兵不得抢掠骚扰百姓,景州城一切如昨。也因此过往路人,倒还?有心思为薛钰停留。 慕容景皱了?皱眉,望着远处的薛钰,总觉得他这次回来,似乎与以往格外不同。 不止是面上春风得意,还?有……他从前策马疾驰惯了?,像今日这般轻按缰绳,让马慢慢地踱步,还?是头一遭。 街上行人往来众多,若放在平时,他决不会……这么招摇。 倒像是在配合什么,因此刻意放缓脚步。 他这时注意到?他身?侧有一辆华盖马车,他时不时侧头望去,唇角含着笑?意。 忽然马车帘子被人撩开,从里面伸出来一只手,纤细柔美,捏着一方锦帕,那裸^露出来的一截皓白手腕,欺霜赛雪。 今日日头有些大,他们此行应该走了?有一会儿了?,难免出汗。 她许是想帮他擦汗。 便?见薛钰忽然勒了?缰绳,俯身?探了?过去,唇边笑?意渐浓,眼中?神色温柔。 他从没有见过他用这样?的眼神看一个人。 慕容桀微微眯眼。 身?后的姚广平见状摇着羽扇笑?道:“自古少年出英雄,可英雄也难过美人关啊。想不到?世子也是个多情种。难怪回来耗时这么久,原来是怕美人受这颠簸之?苦。” “在一个女人身?上花这么多心思,连大业都?不顾了?。”慕容桀冷笑?道:“先生,我倒不认为这是一件好事。” —— 及至薛钰扶着赵嘉宁走到?他身?前,慕容桀目光下扫,落在她隆起的小腹上,赵嘉宁已经显怀了?,肚子不小,走路都?得托着后腰,由薛钰扶着,像没骨头似得,半边身?子都?要挨在他的身?上。 他眸色一顿,面上却不显:“仕钰,你和这位……”他打量着赵嘉宁,似乎在措辞称呼。 薛钰将?人搂得愈发紧了?,极其自然地介绍:“赵嘉宁,我夫人,殿下见过的。” 甚至慕容桀隐隐听出了?一丝得意炫耀的意味,像是恨不得昭告天下,赵嘉宁是他的女人,是他的夫人。 慕容桀微哂。 明明前不久还?掷地有声,说下次再见到?她,一定亲手杀了?她,这才过了?多久,她就成了?他的夫人,他的爱妻了?? 他就这点骨气? 娶托雅不好吗?天真烂漫,也会顾全大局,还?能?帮他得到?蒙古的支持,这么多好处加在一起,娶她不好吗?为什么偏偏是这个赵嘉宁? 她把他害得这么惨,让他饱受煎熬痛苦,可他为什么就是不长记性? 这个赵嘉宁,仕钰每回只要一遇到?她,就像变了?一个人似得! 他闭了?闭眼,便?有一股深埋的戾气慢慢地浮上来。 薛钰这个样?子,可不像是能?做大事的人。 再睁开眼时,眸底已恢复成一片清明,他含笑?地望向赵嘉宁,称呼她道:“弟妹。” 赵嘉宁行动?不便?,只是略福了?一下身?子:“见过殿下。” 慕容桀朝她略一抬手:“弟妹身?子不便?,不必多礼……”目光有意无意地投向她的小腹,挑眉道:“弟妹这腹中?孩儿,月份不小了?吧?” 赵嘉宁靠在薛钰的怀中?,不知是否是因为日头晒,脸色透出一层薄红,更?显娇媚:“回殿下,七个月了?……” 慕容桀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七个月了?……” 但到?底也没说什么,只是微笑?着道:“仕钰和弟妹舟车劳顿,想必劳累疲乏之?极,本王早让人收拾干净了?一间厢房,只不过我事先并不知弟妹会来,所以……” “无妨,”薛钰打断道:“宁宁就和我住一间房就行,她如今身?子不便?,也离不了?我。” 赵嘉宁柔顺地贴着薛钰,嗓音绵软,又因初到?此地,故有些怯生生的,对薛钰格外依赖:“我不住别的房间,我只和薛钰在一起。他在哪,我就在哪。” 薛钰亦回望着她,怜爱地替她整理鬓发。 当真是柔情蜜意。 慕容桀目光在二?人之?间睃巡,似笑?非笑?道:“那样?,也好。” 等两人走远后,慕容桀转身?望着二?人的背影,低头转动?着拇指上的扳指,与一旁的姚广平道:“仕钰也真是的,人生的前十九年也没见发什么善心,如今将?将?及冠,怎的反而大发善心,竟到?了?要替别的男人养孩子的地步?” 姚广平沉吟道:“殿下的意思,是那赵嘉宁腹中?的孩儿,并非是世子的?” 慕容桀嗤道:“这不是明摆着吗,怀胎七月,算下时间,不正是她和慕容景腻歪那会儿?这赵嘉宁你也看见了?,十足十的狐媚样?,女人我见得多了?,她这种女人一看便?知不安分。我上回回京,可是亲眼见到?她与慕容景举止亲密,那慕容景不过擦伤了?手,她却煞有介事地替他包扎,倒是惯会讨好男人——这种女人,我见得多了?。” “彼时她以为巴结上了?慕容景,薛钰便?成了?无用的弃子,既是弃子,便?没必要再花心思,所以在他为救她一箭没入胸口时,她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如今却又与他柔情蜜意,还?不是见慕容景兵败如山倒,江山就要易主,于是另谋出路,又将?主意打到?了?薛钰身?上。” “你以为她真有多喜欢薛钰?不,这样?的女人,最爱的永远都?是她自己。” 姚广平捋了?一把胡须:“殿下说得不无道理,只是有一点说不通,世子那是顶顶聪明顶顶通透之?人,那心就跟明镜似得,没什么事都?瞒不过他,那孩子若真不是他的,他没道理不知道。” “先生这就有所不知了?,”慕容桀转过脸来看他,目光平直:“薛钰此人,你别看平常遇事多沉着冷静,好像是算无遗策,就算天塌下来都?漫不在乎,总是能?有应对之?法。” “可是只要事情一牵扯到?赵嘉宁,他就昏了?头了?,倒像是变了?一个人,别说他现在不知道那孩子不是他的,就算知道了?,信不信他挣扎痛苦过后,到?头来,还?是得替别的男人养孩子。” 他说着觉得这事实在是荒诞可笑?,便?真笑?了?下,摇了?摇头道:“先生,我真是想不通。” “这……”姚广平讪笑?道:“这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或许这赵嘉宁,真是那世子的克星,也说不一定啊。” “可不是,她可不正是仕钰的克星?可只怕,她克的,不光是薛钰一人。” 慕容桀负手而立,眺望远处,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角勾起了?一个嘲讽的弧度:“话说回来,那孩子也未必就不是薛钰的,像赵嘉宁那样?的女子,人尽可夫,今天爬慕容景的床,明天爬薛钰的,肚子里留的到?底是谁的种,她还?能?分得清吗?” “这是一种猜测,之?前说的是另一种,可我方才,又想到?了?第三种。” 姚广平不禁抬头朝他望去。 见他轻飘地一笑?,说道:“说不定,这赵氏身?在曹营心在汉,是受了?慕容景的指使,前来蛊惑薛钰,令他色令智昏,进而动?摇军心,一步错,满盘皆输。毕竟在猎场,我也确在她眼中?,看出了?对慕容景的几分情意,那份关切和担忧,倒也不全是假的。” “先生,”他的嗓音渺若尘烟,有些听不真切:“我总有种预感,这女人,将?来会坏我们的大事。” 若是有什么法子,能?令她就此消失,那就好了?。 第 127 章 这几日全军休整, 也算是大?战之后给三军一个喘^xi之机。 这日清晨,姚广平照例来找慕容桀议事,一开门, 却是哈欠连连,连眼皮都睁不开。 慕容桀正坐在案桌前品茶,见状放下?茶盏, 略一挑眉道:“怎么, 先生昨晚没休息好?” 姚广平走到慕容桀身旁坐下?, 将羽扇往桌上一丢, 叹气道:“殿下?,可别提了,昨晚我门前那?棵歪脖子树,也不知怎么竟招了群鸟,也真是奇了,大?半夜得就?开始叫唤,这弄得我是一晚上没睡好觉。” 慕容桀闻言端起茶盏, 轻轻吹拂了一下?:“不过是小事, 我待会命人?将那?棵歪脖子树砍了, 也就?是了,鸟儿无处可栖,自然不会再扰先生清静。” 姚广平笑道:“多谢殿下?, 我也正有此意。”说着端起面前慕容桀为他?沏好的一盏茶:“正有些渴,向殿下?您讨杯茶水喝。” 他?也不懂什么品茶之道, 随意吹了几下?,等茶稍凉可以入口了, 便仰头一饮而?尽。 放下?茶盏后,低头瞥见对面也放了一杯刚沏好的茶, 用的是青花灵芝纹金钟茶杯,里面沏的是白毫银针,这是极为名?贵的一种茶,如银似雪,纤细如针,是薛钰惯常用的。 姚广平眉毛一挑,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中那?个平平无奇的白瓷茶杯,里头沏的,也不过是寻常的铁观音,自然也是好茶,却不能与白毫银针相比。 “殿下?这是给世子备下?的?” 他?咳嗽了一声,颇有深意地道:“若是如此,那?这茶未免沏早了。世子待会过来,您总不能让他?喝冷茶吧?可若是倒了,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这上好的白毫银针。” 慕容桀品茶的动作一顿,将茶盏重新搁置到?桌上:“先生有话不妨直说。” 姚广平讪笑道:“不过是与殿下?聊聊闲话……” “我刚才出来时途径世子的厢房,您猜我从窗外?看见了什么?世子正在?哄他?那?位娇滴滴的夫人?用早膳呢,您是没瞧见那?是个什么情形,他?将人?抱坐在?腿上,他?那?位夫人?孕期胃口不佳,他?喂她一块糕点,也要又哄又亲个半天,你说这一顿早膳用下?来,那?黄花菜只怕都凉了,当然了,您就?算给他?沏十杯茶,那?自然也都凉了。” 慕容桀闻言垂眸转动着手上的扳指,脸上辨不出是什么情绪,“先生倒是颇有闲情,还窥探起别人?的闺房情趣来了。” 姚广平嘿嘿笑了两?声:“我这不是碰巧路过……碰巧路过嘛……” “不过说到?闺房情趣,啧啧,世子御女?倒是丝毫不逊于他?在?战场上,到?底是年轻啊,这精力着实让我佩服,老道我是拍马都赶不上……” “您不知道,昨晚我被鸟叫吵醒,怒气冲冲地起来赶鸟,途径世子房间,听见异动……咳咳,着实让人?脸红耳热……那?时都快三更天了,可您说也奇了,我第?二日再见世子,他?依旧是容光焕发,神采奕奕,可您瞧瞧我,这眼下?的乌青,倒像是吸食了十年的五石散……这两?相对比,实在?是气人?……” 说起昨夜见闻,他?如今想起来还有些耳热,那?女?子的叫声,实在?是媚到?了骨子里,仿佛能掐出水来,夹杂着浅浅的啜泣声,又似欢雨又似难奈,断断续续地说着什么:“要……要壊掉了……当心孩子。” 他?起初没明白这当心孩子,是怎么个当心法?她不是怀胎七月,孩子尚未降生吗?这孩子都没落地,当心什么? 等想明白后,老脸臊得更红了。 他?刚要急急忙忙地跑开,便听里面传来一声男子的低^喘,嗓音沙哑得厉害:“乖,怕什么,我自有分寸。” 之后便是一片暧日未的水声,伴着柔r碰撞…… 他?就?这么站着听了一会儿活椿宫,等反应过来后,唯恐被薛钰发现?出来杀他?灭口,便急急跑掉了。 偷听墙角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更何况是那?等事…… 他?自然也不好意思与慕容景细说,只当做闲话与他?感慨一番:“我看世子这精力,只有那?赵嘉宁一个倒是屈才了,他?那?娇滴滴的夫人?,能满足得了他?的胃口吗?” “何况她如今怀有身?孕,岂不是多有不便?不如殿下?你做主多赐他?几个美人?,我看他?一夜御十女?也不在?话下?,您不是一直看那?个赵嘉宁不顺眼么,说不定他?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了。” “先生,”慕容桀凉凉道:“您要是不会出主意,可以不出。你当他?是什么女?人?都能看得上眼的吗?” 姚广平闻言摸了摸鼻子,讪讪道:“殿下?,我也就?是随口一提,打趣罢了。” 慕容桀瞥了他?一眼,要笑不笑地道:“我看先生近来很热衷于男女?之道,怎么,这是要焕发第?二春了?要女?人?还不简单,我玩剩下?的那?些,赶明儿全赏给先生。” “这这这……殿下?可莫要打趣我了,自古红颜祸水,我对女?人?,可并不感兴趣,就?算有,我这把年纪,也是有心无力了……” “可不像世子……不过他?再年轻,精力再旺盛,这长久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啊,如今倒还好,等过几日上了战场,这白天上阵杀敌,夜里又是一番鏖战,他?身?子受得了吗?” “可不正是,红颜祸水。”慕容景眯起眼眸,语气转寒:“他?也太胡闹了,这样下?去,迟早死在?女?人?身?上。” 姚广平见他?是真动了怒,方才意识到?是他?多嘴了。 他?唯恐挑起他?与薛钰之间的争执,连忙打圆场道:“殿下?倒也不必过虑了,便先让世子胡闹几日,又有何妨,世子他?毕竟年纪小,这个年纪,难免血气方刚,等过几日开战了,他?总不能带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去营地——到?那?个时候,也就?消停了。” 慕容桀冷笑道:“先生不会真以为,他?过几日便能狠下?心肠,撇下?赵嘉宁不管吧?” ——“美人?在?怀,他?如今,还有心思打仗吗?” —— 晚些时候薛钰也过来了,几人?在?书房议事。 薛钰进?去时察觉到?屋里的气氛有些怪异,慕容桀一脸冷肃,姚广平则笑容讪讪。 见他?来了,倒是立刻收拾好神情,照常与他?搭话。 薛钰眉梢微抬,却也没多说什么。 讨论接下?来的作战部署时,薛钰主张绕过益州,直接攻打岳州,一来益州的守将是柴廊,此人?擅长防守,是块难啃的硬骨头,二来岳州占据地势,易守难攻,战线已经拉得够长,部队也已人?困马乏,为此耗时耗力,不太值当。 薛钰道:“殿下?若想中规中矩,先打岳州,可以,但没这个必要。” 不如直取岳州。 而?如果打下?岳州,那?么京城就?近在?眼前了,而?只要他?们到?了京城,天子脚下?,这皇位也就?坐上了一半。 反正最终的目的都是京城,不如快刀斩乱麻,这场战打得,实在?已经够久了。 他?不想再打了。 再拖下?去,赵嘉宁的肚子,也已经等不了了,他?不想等她刚生产完,身?子虚弱,还要跟着他?东奔西走。 但其?实这种做法是极其?冒险的,历朝历代很少有人?攻打城池会绕过其?中一个,绕过城池并不难,难的是一旦绕过城池,粮草物资便容易供应不上,而?且没有后勤保障,相当于绝了退路。 慕容桀有顾虑是很正常的,但他?信得过薛钰,没有把握的事,薛钰是不会轻易去做的。 薛钰这时也道:“虽然这种打法听上去有些冒险,不过慕容景的精锐都在?前两?次大?战中都损耗完了,剩下?的不过是地方聚集起来的兵力,不足为惧,而?且我们有关宁三卫,最新资源都在疼训裙期六陆伍零叭巴而五轻装便行,速战速决,粮草供给不会成问题。” 正要往细了讲,门外?忽然起了动静,有小厮匆忙走了进?来,向着慕容桀行礼道:“殿下?……”又转而?看向薛钰,似乎有些为难:“世子,您夫人?在?门外?,闹着要进?来见您。” 之所以为难,是慕容桀下?过令,议事时不让外?人?打扰,可那?女?子毕竟是世子的夫人?…… 薛钰当即皱眉:“宁宁她怎么了?”说着竟要出去找她。 慕容桀额角直跳,闭了闭眼道:“让她进?来吧。” 赵嘉宁进?来后,由侍女?扶着走向薛钰,及至走到?他?的身?边,立刻挽上了他?的手臂,眼圈红红的,似乎有些委屈:“薛钰,你们商讨完了吗?还要多久,我身?子难受,你能不能陪陪我……” 慕容桀强忍着不发作,耐着性子道:“弟妹,我们还要正事要商议,你暂且忍耐一会儿,等商讨完了,仕钰自然会过去陪你。” “那?……那?我能留在?这儿等你们商议完吗?”她咬着唇瓣,嗓音绵软:“我不会打扰你们的……只是我身?子难受,我不想一个人?待着……” 她想待在?薛钰身?边,她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她只有薛钰了,从前在?宫里好歹还有听雪跟她说话……可在?这里,她明显感觉到?赵王并不待见她,对她也并不上心,甚至连个侍女?都没有拨给她。 这让她很没有安全感,而?且怀孕真的太难受了,从前并没有人?告诉她这些,现?在?月份越来越大?,身?上的不适也更加明显,可是身?子难受,身?边连个可以诉说的人?都没有,她觉得她好委屈啊。 可很明显,慕容桀并不能体谅她:“军情机密,外?人?不便在?场,还请弟妹见谅。” 外?人?……赵嘉宁眼眶泛红,咬紧唇瓣,觉得更委屈了,抬头泪眼盈盈地望向薛钰:“薛钰,我又不懂打战,你们在?说什么,我也听不漏,不会泄露军情的……我只想陪着你,难道这也不可以么……” 薛钰喉结滚动,抬手替她拭去泪痕,柔声哄道:“好了,不哭了。” 他?看向慕容桀,眸光微沉:“殿下?,让她留下?吧。” 并不是商量的口吻。 慕容桀只觉胸腔积聚了一团郁气,将将就?要发作。 女?人?不过是用来消遣的玩意儿,不是拿来当祖宗的,他?们在?商讨正事,一个女?人?进?来算怎么一回事? 薛钰为了一个女?人?,居然这么不分场合。 他?深吸了一口气,勉强按捺道:“好。” 可再接着商讨,他?明显感觉薛钰心思不在?这上面,抬眼望去,便见那?狐媚一般的女?子,正依偎在?薛钰的怀里,伸出一根纤细嫩白的手指,指尖泛红,似乎是先前烫着了,正撒着娇,想让薛钰给她吹吹。 慕容桀眼皮直跳。 他?觉得他?快要疯了,便随便找了个理由让薛钰先回去,晚些时候再过来议事。 ——他?和?那?个狐狸精再不走,他?就?快忍不下?去了! 薛钰和?赵嘉宁前脚刚走,他?就?大?发雷霆,猛地一脚踢翻了案几:“我受不了了,仕钰怎么昏聩成这个样子!再这样下?去,这仗还打不打了!当初是他?来游说我起事,如今他?自己都歇了心思,我还打什么仗,这天下?,我也不要了!” 姚广平在?一旁擦了一把冷汗,觉着这慕容桀的反应似乎过激了,不过也难怪,世子的行径,连他?都看不下?去了:“殿下?切勿动怒,怒伤身?,这天下?是为您自个儿打的,跟世子其?实并无多大?干系,您可犯不着说这样的话。” 慕容桀觑他?一眼,胸口起伏不定:“他?在?军中的威望很高,若让底下?士兵看到?他?如今为了一个女?人?变成了这个样子,军心动摇,只怕是大?不妙。若是再这样下?去,这大?好的形势就?要被葬送了,既然如此,还打什么天下??这天下?是我和?他?一起打的,我原本便是要打来分他?一半,可他?如今变成这样,先生,这真叫我寒心。” 他?微眯起眼眸,眼底闪现?一丝冷意:“看样子,这赵嘉宁是留不得了。我要让她立刻消失,唯有如此,才能不耽误正事。” 姚广平一愣,连忙劝道:“殿下?,何必为了一个女?子与世子反目呢,依我看,这事您不宜直接出面。想让那?女?子消失,不如想办法使得他?二人?离心,如此一来,那?女?子自行离开,也就?攀扯不到?我们身?上,这不是两?全其?美吗?” “让他?二人?离心?” “是。”姚广平沉吟道:“不过世子对那?女?子执迷不悟,只怕是药石无灵了,可那?女?子,之前不是几次三番想要逃跑么?如今肯安分下?来,也不过是世子弄大?了她的肚子,她无奈之下?,这才不得不留在?他?身?边,我们或许可以从那?女?子身?上下?手。” 第 128 章 慕容桀似乎被他的话挑起了几分兴趣:“先生此话何解?从那女人身上下手——可看她对仕钰那个粘人劲, 是巴不得不分日夜地缠着她,她真能自己乖乖离开?” 姚广平笑道:“殿下,你?也说了, 像赵嘉宁那种女子?,恐怕最爱还是她自己。她当然也爱世子?,世子?那样的人物?, 肯为她做小伏低, 对她百般珍视, 没有?哪个女子是不会动容的。可有?多爱呢, 至少?她不会为他放弃一些东西,否则当初怎么会几次三番想要逃跑?” “她越黏着他,恰恰说明她不肯为他放弃的那样东西,对她来说十分重要。” “重要到她即使十分喜欢世子,可依旧要从他身边逃离,直到她怀上他的孩子?,无处可去, 又撞见世子?要娶别的女人, 一时受了激, 才和他在一起,很显然,这并不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她的顾虑,依然存在。” “我们何不从此处着手呢?” “至于她的顾虑究竟是什么?这个派去打探的人倒是没跟我说, 不过殿下,我们可以再派人去查。” 姚广平微笑道:“方?才她不是说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所以才要缠着世子?不放吗?既然如此,殿下何不拨个人给她, 一方?面可以照顾她的衣食起居,陪她说话解闷,也能让她再没缠着世子?的借口,不至于让世子?误了正事?。另一方?面,我们派去的这个人,正好能为我们打探我们想要知道的一切。” 慕容桀眸光微动,思索片刻后笑道:“先生妙计。” —— 被慕容桀派去伺候赵嘉宁的女子?叫芸汐,长相清秀,性子?文静,从前侍奉过慕容桀一回,不过很快就被他抛到脑后了,他的女人实在太多了——芸汐姿色不算上乘,在床上也放不太开,实在没有?什么能让慕容桀记住的点。 之所以还将她留在身边伺候,不过是因为她性子?沉稳,且读过书,通点谋略,有?时能为他出出主意,还有?几分可取之处,不像其他女人,只?能在床上充当玩物?。 正因如此,慕容桀认为,这个任务交给她,是最合适不过了,若是换做寻常侍女,没什么脑子?,做事?不够谨慎,性子?也不够沉稳,只?怕会被看出端倪。 事?实证明慕容桀的眼光的确不错,芸汐会弹琴会剪纸,能和赵嘉宁一起切磋琴技,也能为她剪各种各样漂亮的窗花,且性子?沉稳,刚好与赵嘉宁互补,能忍受得了她没完没了的废话,无论她说什么,她总能在一旁微笑聆听,并在恰当的时机给予一些合适的反应。 赵嘉宁可喜欢她了,简直对她一见如故。 喜欢她喜欢到连薛钰都有?些吃味。 那日薛钰从慕容桀那里回来,往常这个时候,赵嘉宁听到动静都会立刻出来迎接,一头扎进他的怀里,撒着娇说她有?多想他。 可今日他在门口等了半天,也始终没见她出来。 他挑了一下眉,负手慢慢踱了进去。 及至走到了院内,远远听到一阵悠扬的琴声,他抬眼望去,见赵嘉宁坐在院中,面前放了一张长案,案上架了一张琴,单薄的脊背挺得笔直,她正低头拨弄琴弦,露出一截纤细白皙的脖颈。 她对面坐了一个陌生女子?,薛钰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想起慕容桀说要拨个人过来,应该就是她了,便收回了审视的目光,转而又看向了赵嘉宁,唇角缓缓上翘。 赵嘉宁正在凝神弹琴,她许久不曾弹了,琴技有?些生疏,比刚才芸汐弹的那一曲差远了,她有?些羞愧,不过好在芸汐善解人意,定不会取笑她,她也就渐渐放开了弹,正找回几分手感,腰间?忽然一热,有?一只?大手抚上了她,颈窝处被人用下巴抵着,轻轻磨蹭,灼热而熟悉的气息拂在她脸上,带着低哑的笑意:“宁宁,弹什么呢?” 她面上一烫,小声道:“薛钰,别这样……有?旁人在呢……”一抬头,却发?现对面的座位早已空了。 她眨了眨眼,有?些困惑地转头,正对上他一双蕴着笑意的眼。 “不怕,”他亲了一下她的额头:“我让她走了。” “我还没弹完呢,你?怎么就让她走了……”赵嘉宁有?些不太开心:“而且都没事?先知会我一声,薛钰,你?讲不讲道理?” 薛钰笑了下,耐着性子?道:“好,下次提前知会你?,行了吧?” 赵嘉宁哼了声,显然还是不太满意。 薛钰笑着掐了一下她的脸颊:“宁宁,讲道理,你?都陪了她一天了,现在我回来,你?陪我一会儿怎么了?难不成你?连晚上都想跟她睡啊?” “我怎么觉得,你?有?了她,就不黏我了呢。” “你?要是再这样,我可要让她走了。” “不要啊,”赵嘉宁连忙搂着他的脖子?:“你?和殿下他们时常有?要事?相商,我要是整天黏着你?,岂不是太不懂事?了么,好不容易现在来了芸汐姐姐,有?她陪我说话解闷,我也能不那么黏着你?,这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吗?” 薛钰眸光幽深:“可我喜欢你?黏着我。” “宁宁,你?不能喜欢一个人超过我,不论男女,那样我会吃醋的。” “就算是我们的孩子?,也不行。” 赵嘉宁有?点怕他这个样子?,连忙带有?安抚意味地亲了一下他:“好啦,我现在不是黏着你?了吗。” 薛钰弯了一下唇角,拇指碾过她柔软的唇瓣:“你?还没说,你?刚才在弹哪首曲子?呢。” “我在弹……”赵嘉宁一顿,忽然想起那首曲子?的名字,脸一下子?红了,含糊不清地道:“没……没弹什么,我胡乱弹的,记不清了。” 薛钰“哦?”了一声,慢条斯理地念了两句:“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宁宁,这是凤求凰的调子?。”他挑起她的一缕发?丝放在鼻端轻嗅,唇角笑意渐深:“你?在为我弹《凤求凰》。” 这首曲子?,意在求爱。 她的耳垂一下子?充血通红:“没……没有?,不是为你?弹的……” 她只?是许久不曾弹琴了,一时也想不起几首曲目,便随意拣了一首还记得曲调的,并没注意曲名是什么。 况且她一开始弹奏的时候,薛钰并不在场,怎么能说是为他弹的呢, 下颌却忽然被人捏住抬起,薛钰危险地眯起眼眸:“这样的曲子?,不是弹给我的,宁宁,你?还想弹给谁?” 他的大手一路向下,掌心烫着她的腰窝,那是她最敏g的地方?:“宁宁,想好了再回答。” 赵嘉宁却仍是不知死活地道:“干什么呀……”她下巴抬得高?高?的,一副你?能拿我怎么样的神情:“本来就不是弹给你?的……” 她这个有?恃无恐的得意表情,实在勾得人心痒。 薛钰顿觉口干舌z。 握在她腰间?的手,开始慢慢动作?。 赵嘉宁忽然不受控制地笑了起来,扭着身子?闪躲,薛钰居然……居然在挠她痒痒…… 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都出来了,“别……别挠了……薛钰,我错了,你?放了我吧……” 薛钰闻言,大发?善心地停了一下动作?,勾唇问她,“那那首《凤求凰》,是弹给谁的?” 赵嘉宁唯恐她再不顺着他,他继续挠她痒痒,她最怕痒了,连忙道:“你?你?,是弹给我的亲亲夫君的。” 她哄人还是很有?一套的,说完还亲了他一口,黏黏糊糊地道:“你?坏死了,你?明明知道我只?能弹给你?,为什么非要逼人家说出来。” 薛钰呼吸混乱,忍不住扣住她的后颈,狠狠地吻了上去。 一吻结束,赵嘉宁身子?也软了,被薛钰抱着坐在椅子?上,两人温存了一会儿。 她琴也不弹了,弹琴的确没有?跟薛钰卿卿我我来得有?意思。 她依偎在薛钰怀里,手指拨弄着他的喉结,整个人渐渐放松下来,正有?些昏昏欲睡,忽然听上方?的薛钰似乎笑了一声,问她道:“除了弹琴,宁宁,你?还会别的乐器么?” “别的?”赵嘉宁想了一会儿道:“嗯……还会一点琵琶,不过弹得不好……不能弹给你?听了……” “那会吹x么?” “炊消?嗯……也会一点儿,会吹几首小令,不过太久没吹了,都忘得差不多了……” 薛钰便笑着将下巴枕在她颈侧,哑声道:“那我教你?好不好?” “教我?好啊,不过我们这儿有?箫么?” 他笑着拢过她的手,慢慢向下,直到停在某处:“你?上次吹得实在不太好,不过没关系,我教你?……” 他轻咬着她的耳廓,用她的手去碰他,喉结滚动:“不能只?寒着,要天,但不能瑶,知道么……” 她没听明白,不是炊消么,为什么要天要咬,直到碰到那处,清晰地感受到它?变得印停,这才恍然,一张脸涨得通红:“薛钰你?……你?太过分了!我真的以为你?要教我炊消……” 薛钰笑得恶劣:“对不起宁宁,我总是……忍不住想要欺负你?。” 他说完起身,抱着她进了屋。 直到这时,一直藏匿在梧桐树后的芸汐,才慢慢走了出来。 她有?些出神地盯着二人离去的背影,赵嘉宁在路上一直捶打着薛钰,薛钰也纵着她,后来似乎是打累了,终于停了手,改为搂着他的脖子?,软软地靠在他怀里。 真是恩爱,她不无羡慕地想,薛钰可真宠她,若是慕容桀待她,能有?薛钰待赵嘉宁的十分之一,她这一生也算是值了。 只?可惜在他眼里,她自始至终,只?不过是颗棋子?罢了。 她自己求而不得,因此见旁人得偿所愿,便尤为嫉恨。 不过没关系,她不无快意地想,很快赵嘉宁就要和她一样的——她如今所拥有?的,都将一一失去。 第 129 章 第?二日早上, 薛钰陪赵嘉宁用完早膳后,照例在妆奁前为她画眉,往常她都很?喜欢, 今日却有些扭捏:“不……不要了,时候也不早了,你?还是快去和殿下他们议事吧, 别让他们久等了……” 薛钰正从匣子里取出青雀头黛, 闻言动作一顿, 挑眉道:“怎么了?” “嗯……没?什么, 就是觉得,你?不应该老是为我耽误正事?……”她努力挤出一丝乖巧的笑容:“我也应该懂事?点,是不是?” 薛钰抬眼审视她片刻,只?道:“宁宁,说实话。” 赵嘉宁懵了一瞬:“啊?” “啊?”薛钰学着她的样?子做了一遍动作,掐了她的脸颊:“你?就不是个会懂事?的性子,说吧, 到底怎么了, 是我画得不够好, 你?不喜欢了?还是这?个眉形,你?厌倦了?” “不是,我很?喜欢……”赵嘉宁只?得如实道:“是芸汐姐姐, 我见她的眉画得很?好,是个新样?式, 我也想试试,她说今早帮我也画一个, 所以我才……” “左一个芸汐姐姐,右一个芸汐姐姐, 赵嘉宁,你?干脆嫁给她得了。” 赵嘉宁就知道他要生气?,他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小气?,连一个女?子的醋都要吃:“薛钰~~~”她委屈巴巴地道:“芸汐姐姐是女?子,我怎么可能嫁给她嘛?” “你?也知道,那你?还整天黏着她?”薛钰一阵烦躁,他闭了闭眼,呼吸有些乱,对着赵嘉宁道:“过来,亲我一口。” 赵嘉宁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地捧过他的脸,吧唧亲了一口。 薛钰神色稍霁,那股燥郁之?气?也消散大半。 他捏了捏她的后颈,将人按在怀里:“宁宁,你?知道就好……” 刻意压低了声音,他贴着她的耳廓道:“她怎么能和我比,她能让你?快活吗?” 果然下一刻,就见她整个耳廓都染上绯色。 他愉悦地勾起唇角。 “薛钰!”她嗔怪地推了他一下:“有人在呢。”便连忙转头朝门口望去,见芸汐垂眸站在门口,表情淡然,眼观鼻鼻观口,似乎是什么都没?听到。 这?才松了一口气?,又转头嗔了薛钰一眼。 他却笑得更放肆了。 逗完赵嘉宁,薛钰的心情变得不错,也就不跟她计较了:“行,今天就她画,不过就这?一天,以后还得我来,知道吗?” 赵嘉宁点头如捣蒜,拖长音调敷衍道,“知道了,知道了,你?快走吧,芸汐姐姐都等了好久了……” 薛钰都被她气?笑了:“你?个小没?良心的。” “行,那我走了,”他侧头亲了亲她的唇角,慢慢直起身,看着铜镜里的赵嘉宁:“你?要乖乖的,等我回来。” 出去时经过芸汐身边,芸汐朝他福了福身子,他却忽然停了下来。 芸汐能感受到他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她几乎一下子屏住了呼吸。 这?般屏息任他打量了片刻,她见他迟迟没?有走,心中?渐觉不安,闭了闭眼,慢慢地抬起了眼。 入目是薛钰近在咫尺的一张脸,她第?一次那样?近得看他,即便早已心有所属,也一下子心跳得毫无章法。 他的身量很?高,这?样?近的距离,她不得不仰起脖颈,却发?现他确实是在看她,但又似乎并不是再看她——他的目光并没?有与她相交。 他甚至没?有注意到此刻她也正在看他。 她这?般盯了他片刻,终于知道为什么了——原来他只?是在看她的眉毛。 他问:“你?这?种眉形,叫做什么眉?” 芸汐抿了抿唇瓣:“回世子,是玉羽眉。” “看起来,也并不难画么。” 薛钰道:“是否略斜着画,最高点立在眉峰,向眉尾缓缓过渡?” 芸汐怔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由衷地道:“世子,您真聪明。” 他似乎是笑了一下,只?道:“照顾好夫人,别给她吃太甜的东西。” 芸汐怔怔地看着他,等到回过神来时,他已经走了。 她收拾好心情,朝屋里走去。 赵嘉宁正拿着眉黛在眉毛上比划,跃跃欲试。 芸汐有些好笑地从她手里接过眉黛:“夫人,我来吧。” 赵嘉宁立刻甜甜笑道:“谢谢芸汐姐姐。” “夫人客气?了。” 芸汐一边替她描眉,一边在心里对她做出评价:真是个没?有城府的笨蛋美?人。 ——经过这?两天的相处,她已经摸清了她的脾性,知道她对人并不设防,只?要稍稍对她好一些,便以为对方是好人。 据她说她曾经吃过这?样?一次亏,但很?显然,她并没?有吸取教训,不知是不是被薛钰保护得太好了,还是这?么一副蠢样?,仅剩的一点小心思小聪明,都用来拿捏薛钰了。 而?且她几乎没?什么自理能力,连画眉都不会,被薛钰宠得无法无天,活脱脱给养废了。 她都怀疑如果此刻薛钰不要她了,她大着肚子,一个人能活得下去吗? 也不知道薛钰究竟喜欢她哪一点。 这?么想着,她抬头朝铜镜望去。 镜中?倒映出女?子清晰的容颜,蛭首蛾眉,雪肤月貌,妩媚中?又不失天真,这?样?娇滴滴的一个美?人,的确没?有哪个男人会不动心,哪怕他是薛钰。 虽然薛钰将她养成了一个废物,但他确实将她养得很?好,像是温室中?精心娇养的花朵,出落得饱满诱人,鲜艳欲滴。 尽管她瞧不起她,但不得不承认她的确十分美?丽。 心中?这?么想着,嘴上便说了出来。 赵嘉宁一怔,随即甜笑道:“芸汐姐姐也很?美?啊。” 芸汐道:“我虽也略有几分姿色,可与你?相比,实在相去甚远,所以才不得殿下欢心吧。”言语间难掩黯然。 “不会!你?别这?么想,”赵嘉宁连忙安慰她道:“那不是你?的错,要怪就怪你?家那位殿下没?有眼光,你?说我长得美?,可他不是照样?很?讨厌我吗,所以啊,不喜欢你?的人,无论你?怎么样?,他都不喜欢你?,你?可千万别为此自怨自艾啊。” “就好比从前薛钰不喜欢我,我可从没?自卑,也从没?从自己身上找原因,我觉得是他的问题!是他不识抬举!我觉得我迟早会让他喜欢上我,我要他求着我哄着我,你?看我如今不也做到了?” 芸汐扯了下唇角,想不到她虽然蠢,倒是个会安慰人的。 她想起慕容桀交待她的事?情,便故意向她套话:“世子待你?真好,嘉宁,我真羡慕你?……你?待你?一向这?么好么?” 赵嘉宁不以为意道:“这?有什么,我待他也很?好啊,他总是欺负我,可我也很?少拒绝他……”说着意识到自己不该说这?些,脸上泛起一层薄红,连忙改口说别的:“他不是……他之?前误会我害了他的表妹,对我诸多折辱,我那个时候对他又恨又怕,后来好不容易逃出去了,可是他还是不放过我……” “哦?原来世子以前对你?这?么过分,那你?怎么还愿意留在他身边呢?你?不恨他了吗?” “我……我也不知道,我之?前是不打算和他在一起的,后来也是稀里糊涂的答应了他……其实我都没?想好呢,可眼下我肚子这?么大,也跑不了,除了留在他身边还有什么办法呢?” “况且我也喜欢他,虽然他有时候行事?太过偏激狠戾,我总害怕他有一天这?么对我,可他现在对我很?好,我又割舍不下,我安慰自己,他虽然并不是什么善类,手段残忍,从不对旁人手下留情,可或许我对他而?言,是个例外……” 芸汐闻言微笑道:“那夫人有想过,为什么你?会成为他的例外吗?” “因为……因为他喜欢我……” 她帮她画好了一边眉毛,停了下来,从镜中?端详着她:“是啊,他喜欢你?,可是喜欢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最容易变了,或许你?知道么,殿下曾经也喜欢过我,可现在,还不是把我拨过来伺候你??” 赵嘉宁小脸白?了一瞬,眉心也紧紧蹙起。 芸汐继续帮她画另一边的眉毛,观察她的神情,勾唇道:“一旦世子不再喜欢你?,夫人,你?有想过你?要如何自处吗?万一他对你?不再例外,而?是与旁人无异……我见你?天真单纯,忍不住想要提醒你?,你?还是要趁早为自己做打算啊,世子迷人却又实在危险,并非良配。” “可……可我眼下很?幸福,难道要整天想着将来或许并不会发?生的事?情,杞人忧天吗?”她摇了摇头,皱眉道:“芸汐姐姐,我不想再讨论这?个问题了,我不愿意深想……” “可是嘉宁,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便是要趁事?情还未发?生之?前,早做打算,等到事?情真的发?生了,你?可就后悔莫及了……遇到事?情就要想办法解决,趁早想好应对之?策,而?不是一味逃避,这?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别说了……”赵嘉宁捂住耳朵,连连摇头道:“我不想听!”说着竟起身跑开了。 芸汐挑了一下眉,看着悬停在半空中?的眉黛,缓缓勾起唇角:连眉毛都没?画完就跑了,看来,是真的被戳到痛处了。 她将今日从赵嘉宁口中?套出的话转述给慕容桀,慕容桀若有所思:“原来这?就是她的顾虑……”转而?与芸汐道:“你?做得很?好,本?王会嘉奖你?的。” 与姚广平商议过后,次日他将一包药粉交到芸汐手上,并叮嘱道:“明日巳时三刻,将这?包药粉放入赵嘉宁日常的饮食中?,记住,要在赵嘉宁的房间里放,要慢慢地放,记住了吗?” 第 130 章 芸汐有些颤巍地接过那包药粉, 目光渐露不忍:“这……这是……” 难道是毒药? 她心里一紧,赵嘉宁虽然蠢笨不堪,又不识大局, 爱使小性,整日缠着薛钰不放,险些误了殿下?的大事, 但?似乎也……罪不至死吧? 她并不想让她死。 她以为殿下?之前的意思, 不过是想要将她从薛钰身边赶走, 并不是想要取她的性命, 怎么如今…… 何况薛钰把她当做宝贝疙瘩一般,她若是真有个什么好歹,他会怎么对她……想到薛钰那些令人发指的手段,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头顶上方忽然传来男子的一声轻笑:“怎么?怕我给你的是毒药?” 芸汐连忙抬头,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慌乱:“殿下?,我……” 慕容桀略一抬眉:“怎么,不想赵嘉宁死?” “我……殿下?, 她也不过是个小女孩罢了, 虽蠢笨娇蛮, 但?本性不坏……”她观察他的神?情,斟酌着开口:“我们又何必……” 慕容桀这般看着她,神?色不显。 正当她心里愈发没底的时候, 忽然见他唇角微挑,似乎是笑了一下?:“放心, 她不会死。” 她骤然松了一口气?。 不止为赵嘉宁,也为她自己。 面上划过温热粗粝的触感, 她骤然回过神?,是男子的手指轻擦过她的脸, 带着几分?审视的意味,灼热的气?息逼近她,玩味而又狎昵:“本王的芸汐,可真善良啊。” 慕容桀突如其来的亲近让她脑袋一阵晕眩,面颊滚^烫——他已经,许久不曾待她这么亲昵了。 以至于让她一时忘了问?那个药粉究竟是什么,等到想起,却听慕容桀道:“总之乖乖听我的吩咐就是,别的不用多问?,赵嘉宁不会死——她要是死了,本王还怎么跟仕钰交差?芸汐,你该了解我,决不会做这么蠢的事。” 的确是这么个道理?……她便也没再多想,临去时慕容桀递给她一个黄花梨首饰匣子,微微俯身,气?息压近了她,语气?温柔:“拿着,回去再打开。” 这难道就是他之前说对她的嘉奖? 她抿了抿唇,抬眼望见他近在咫尺的俊脸,心口微颤:“多谢殿下?。” 慕容桀轻笑了下?,手指勾缠起她胸前的襟带,语调暧日未:“怎么谢?嘴上谢?” 他懒懒地掀起眼皮:“等办完这次的事,你回来,我赏你更多好东西,到时候……”指尖转动着她的襟带,他忽然收了力道,迫使芸汐前倾,猝不及防撞上他坚实的胸膛,发出?一声娇呼。 他勾起唇角,意味深长地道:“你再好好谢我。” 怎么个谢法,答案不言而喻。 芸汐的脸霎时红了。 她已经许久不曾侍奉他了,没想到他会突然这样说,是不是只要她办妥这件事,她又能?重?新获得他的宠幸?她一时又是惊喜又是无措,只知道心跳得极快。 慕容桀有太多的女人了,多到他都记不清名字,只知道她们大致住在哪个院子,他想发泄了,想起那个,就去哪个院子,却叫不出?那些女人的名字,女人如衣服,或许没有人会去刻意记住一件衣服的名字,只需要知道它摆在哪里,要用时取出?来就是。 算下?来,他还能?叫出?她的名字,对他而言,已经算得上是特殊了。 ——她一直都是这么安慰自己,或许在他眼里,她到底是和别的女人不一样的。 虽然他早就已经不碰她了。 他一贯喜新厌旧,厌弃的东西,不会再碰第二次。 可她刚才不是说,只要她把事情办好,她就能?重?新侍奉他吗? 这说明,他又一次为她破例了。 “她在他心中,到底是不同的”,这一点?也再次得到了印证。 她从?心底泛上一丝雀跃和欢喜,眸光一亮,望向他的眼神?难掩情意。 “好了,”慕容桀看她一眼,淡笑道:“先回去吧。” 芸汐走后,姚广平从?屏风后缓缓绕了出?来,望着芸汐离去的方向摇了摇头,颇有些感慨地道:“可惜了,我瞧这美人对殿下?您是一片真心,您真要把她当做一枚弃子么?我瞧着都有些不忍了。” 慕容桀扯了一下?唇角,眼神?意味不明意味不明:“先生倒是懂得怜香惜玉。” 他嗤道:“本就是一颗棋子,能?够为我所用,也算是她的幸事。” “不过毕竟也跟了我几年了,若说本王对她没有半点?顾惜,那倒也不是,只不过是为了仕钰,为了大业,我总得要有所取舍,您说呢,先生?” 姚广平自然附和道:“那是自然,自然。” —— 芸汐回去后,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那个首饰匣子,里面果然装满了贵重?的珠宝首饰,随便一件都是价值不菲,芸汐心中欢喜,这都是慕容桀的心意,她每一件都十分?珍视,一一用手指抚过,目光落到一根素银簪子上时,却忽然顿住了。 银子并不值钱,何况是一根没有任何雕饰的素银簪子,与一众贵重?的珠宝首饰放在一起,显得尤为突兀。 芸汐皱眉,觉得这根素银簪子十分?眼熟,她几乎一下?子就认出?那是她妹妹的所有之物,她拿起那根簪子放在眼前仔细端详,果然见到顶端刻有一个“檀”字——这样的簪子她也有一根,是她母亲留给她们的,她的那根刻有一个“汐”字。 芸汐自此确认这就是她妹妹芸檀的那根簪子。 只是她的簪子怎么会出?现在殿下?的赏赐之物里呢? 当初她和她妹妹一同入王府侍奉殿下?,先后都失了宠,原是要一同被送去庄子的,但?她不甘心,仍是想留在王府,留在慕容桀身边,男人和姐妹,她选了前者,她们姐妹一向感情很好,但?因此也不得不分?离,如今已有许久未见,她心中一直记挂着她,未料到会在今日见到她的簪子。 奇怪,芸檀不是在锦州的庄子里么?怎么殿下?会有她的簪子?难道是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已经被他接回身边了? 她一时也想不通其中的关窍,想着等下?次再见到慕容桀,一定要问?问?清楚。 便暂时把东西都收起来了。 转而拿出?慕容桀给她的那包药粉,摇晃的烛光下?,她小心翼翼地拆开明黄的四方纸包,摊开纸张,便见上面铺了一层白色粉末,她用食指拈了一点?放在鼻尖轻嗅,却也闻不出?什么气?味。 瞧着与白面没什么区别……殿下?说赵嘉宁不会死,那这个药粉应该不是毒药。 那是什么呢? 殿下?让她不要多问?,她也就真的没问?,如今思忖,既不是毒药,那该是什么惑乱心智的药物,能?催发赵嘉宁心中的恐慌与不安,让她疑神?疑鬼,进?而主动从?薛钰身边逃离。 这倒也不失一个好方法。 这么想着,她将药包收了起来,打算明日按照慕容桀的吩咐行事,将药下?在赵嘉宁的膳食之中。 这天薛钰回来后,没在院子里见到赵嘉宁,正厅里也没有,心中觉得奇怪,连忙去了她的房间?,扫了一圈,却见房间?里空无一人,那赵嘉宁人呢? 他的宁宁呢? 她不会……又跑了吧? 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攫住,他面色惨白,几乎是一瞬间?停止了呼吸。 他闭了闭眼,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一种灭顶的恐慌席卷全身,整个身子都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有那么一刻,他是真的不想活了。 ——他已经完全没办法承受再一次失去赵嘉宁。 130-150 第 131 章 薛钰正是心死?绝望之际, 身子踉跄,往后?退了?一步,后?背抵到门上?, 砰地一声发出震chan。 他目光失焦地虚浮在半空,灵魂仿佛游离在外,成了?一具不知何为的行尸走肉。 他只?是不知道, 他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办? 倘若赵嘉宁真的跑了, 他到底该怎么办? 他自然要将她抓回来, 他说过, 除非身死?,否则绝不放手。 可之后?呢,难道要一直逼着她?拘着她? 这绝非长久之计,他也实在对此感到厌烦疲倦。 为什么她不能乖乖地留在他身边,她明明喜欢他不是么,他对她不好么? 还是三个月过去了?,她对他又再一次感到厌倦了?? 他深深地一闭眼, 心底深埋的戾气又渐渐浮上?来。 屋内再一次陷入了?沉沉的死?寂。 绝望和压抑笼罩着他。 空气沉闷凝固, 像是有人掐着他的脖子, 他手指痉挛,眼尾抽动?了?一下。 几乎完全喘不过气来了?。 心脏牵扯一般钝钝得疼,渐渐又趋于麻木, 只?是空落落的。 便是在这极致的绝望中,他忽然听到一声细微的嘤宁。 明明是极细微的一声, 若不是此时房间死?寂一般,安静到诡异, 根本不会?被察觉。 薛钰却猛地抬起了?眼,眼神亮了?一瞬。 他动?了?一下手指, 仿佛终于活过来一点,连忙转头朝声音所在的方向望去。 床上?厚厚的帷幔不知何时已经放落下来,赵嘉宁害羞,关?了?门窗也不够,非要装床幔,但只?有他们两个在里面的时候才会?放下,如今床幔放下,是不是说明……里面有人? 他屏了?呼吸,起身一步步地走?向床边。 修长的手指搭上?床幔的边缘,手指蜷缩了?一下,似乎有些抖。 额角太阳穴突突的跳,他闭了?闭眼,喉头发紧,猛地拉开了?床幔。 突如其?来的光亮有些刺眼,赵嘉宁不满地嘤宁一声,伸手虚虚挡了?,等渐渐适应光线后?看到床边立着一道人影。 还能是谁? 她两片红润的唇瓣一开一合,眼睫沾了?点湿yi,黏黏糊糊地叫了?他一声:“薛钰,” 刚刚醒来,嗓音带着浓重?的睡意?,显得更软糯了?:“你干嘛呀 薛钰只?觉全身的血液疯狂上?涌,失而复得的喜悦,每一寸经络血脉都在疯狂叫^嚣。从天灵盖散发出一阵ji颤。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他的宁宁不会?这么对他的…… 他觉得他简直过分神经质了?,赵嘉宁大着肚子,怀着他的孩子,他有她的血脉,她怎么会?离开他呢?她根本跑不了?…… 他到底在害怕什么?当初赵嘉宁说考虑三天在决定是否和他在一起,可眼下别说是 銥誮 三天,三个月都有了?,一切都尘埃落定,她怎么可能再反悔? 是他太患得患失了?…… 他深深地一闭眼,定了?定心神,平息了?胸腔内四窜混乱的气息。 上?\\.床后?将人紧紧搂在怀里,他深埋于她的肩颈,急qie地汲取着她的气息,瘾nian得以慰藉,他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宁宁……” 但怀里的人似乎有些不满,扭动?着身躯,哼哼唧唧地道,“薛钰,你干嘛呀,勒着我了?……” 薛钰弯起唇角,稍稍松开了?力道,吻过她雪白的耳垂:“这样?好些了?么。” 赵嘉宁黏黏糊糊地“嗯”了?一声。 这般无言地拥吻了?一会?儿,薛钰才终于缓过来一点。 一切似乎都回归了?正常。 他摩挲着她柔软的脸颊,帮她将一缕散乱的鬓发别到耳后?,问她道:“宁宁,今天怎么早早就上?床歇息了??” 这大白天的,谁能想到赵嘉宁竟会?在床上?,又放下了?床幔,以致于他之前一眼扫过,以为房间里根本没有人,差点将他吓了?个魂飞魄散,因为他知道赵嘉宁在这人生地不熟,除了?自己的房间和别院,根本不可能会?去别的地方。 赵嘉宁只?是闷闷的:“今天有点不开心,不想动?弹……” 薛钰皱眉:“怎么了??是不是那个叫芸汐的,惹你不高兴了??” 赵嘉宁闻言心中一跳,心想薛钰真是敏锐,他怎么知道是芸汐姐姐的话让她不高兴了?,她有心想要对薛钰倾诉,可又怕他会?对芸汐姐姐不利,只?能摇了?摇头道:“没……没有……” 薛钰的气息轻拂在她耳侧:“真的?” 他的语气依旧温柔,然而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心惊肉跳:“谁要是惹你不高兴,我就杀了?他。” 赵嘉宁被吓了?一跳,连忙转过身来看他,娇斥道:“你胡说什么,薛钰,你别又发疯!” 薛钰一双浅色的瞳仁静静地看着她,片刻后?,神态如常地道,“宁宁,我开玩笑的。”他轻轻地道:“别害怕。” 他这样?的语气,半真半假,谁又能分得清。 赵嘉宁瞪了?他一眼,胸月甫上?下起伏:“最好是玩笑话——那要是你惹我不高兴呢?” 他神色未变,只?道:“那你杀了?我好不好?” “你……” 真是个疯子。 她不欲再与薛钰说这些神神叨叨的的疯话,转而睨了?他一眼,楼上?他的脖子,撒娇道:“我今天心情不好,你得哄哄我。” 小姑娘微微噘着嘴,唇瓣红艳艳的,眼尾也勾着一点薄红,她离他这般近地看他,眼神湿闰,浓密卷翘的睫毛不可抑制地轻chan`,方才那一眼,似睨非睨,实在是又娇又媚:“薛钰……” 他的眼神便暗了?下来,咬着她的耳廓,半含半吻:“心情不好,那便做些能让你心情好的事情,好不好?” 她几乎立刻就明白了?薛钰是什么意?思,睫毛颤动?地更厉害了?,“薛钰,你就知道欺负我……你为什么,脑子里整天都是那种事……” 她眨了?眨眼,实在觉得奇怪:“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对我那样?冷淡,我不过无意?间触碰了?你一下,你却像是我玷污了?你似得,你知道么,那次可把我气坏啦。” 她实在想不到,当初冰清玉洁的薛钰,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薛钰弯唇:“是我不好,早知今日,我当初真应该……”说到这里,却停了?下来。 便引得她巴巴地去问:“真应该什么?” 他唇边的笑意?便更深了?,凑到她耳边慢慢地道:“真应该在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 等听完后?半句,赵嘉宁整张脸都红透了?,又羞又恼,怎么样?也想不到薛钰会?说出这样?……这样?过分的话:“你,你不要脸!” “我不要脸。”他没脸没皮地道:“我要你。” 说话间火勺热的气息已经压了?上?去。 赵嘉宁连忙一边伸手去抵,一边胡乱与他道:“薛钰,你知道么,我养过一条京巴狗,你和它真像。” 薛钰果然被夺去了?注意?力:“什么?” 赵嘉宁笑得狡黠:“就是你知道么,它是条小公狗,一到法青期,就……你还不如它呢,因为你无时无刻都在……法青……” 薛钰危险地眯起眸子,大手轻松地握过她的一双手腕:“宁宁,你骂我是狗?” 赵嘉宁哼了?一声,高高地仰起下巴,一副“就算我骂你,你又能拿我怎么样?”的得意?神情。 他却只?是俯下身来,温柔地天舌氏着她,喃喃道:“宁宁,我就是你的狗。” 他道:“我只?有对你,才这样?。” 赵嘉宁怔怔地看着她。 等薛钰动?手解她衣裳时,她面色潮宏,软声央著他:“不要了?,薛钰,我今天真的不想动?……” 薛钰手指一顿,勾起唇角,慢条斯理地帮她整理好衣襟:“好,那你就不动?。” 赵嘉宁眼中泛起水汽,迷茫地看着他。 就见他叹入她的群底,一阵义?务被限期退去去的窸窣动?静后?,搅出念你艾美的水笙。 赵嘉宁猛地睁大了?双眼,透皮砝码,薛钰在为她添…… 她浓睫颤动?,霜木失交,完全被薛钰挽侬于故障中,一阵点击一般的苏玛质疑从集备泛起,薛白元闰的交织楠奈地本职,不多时便伐触帽儿叫的一声身影,纂劲的手谢力似得捶罗。 薛钰便从她盛夏齐来,回到她身边,细密地吻着她,哑声道:“尝尝你自己的味道。” “宁宁,你是甜的。” 又恶劣地附在她耳边道:“怎么这么多水,宁宁,你什么做的?” 可惜赵嘉宁已无半分力气,只?能软绵绵地瞪了?他一眼。 薛钰于是笑得更恶劣了?。 赵嘉宁丢过一次后?整个人愈发疲乏至极,将将要睡去之时,环着薛钰劲瘦的腰,终于将那个盘桓在心上?一整天、折磨了?她一整天的问题问诸于口:“薛钰,你会?永远喜欢我么?” 薛钰抚摸她脊背的动?作?忽的一顿,眼皮跟着跳了?跳。 ——“宁宁,我到底哪里做的不好,竟然让你问我这样?的问题。” 彼时赵嘉宁昏昏沉沉,根本听不懂他这弯弯绕绕的话,见这回答不是她想要的,急得都快哭出来了?:“快说啊,你到底会?不会?永远喜欢我……” 薛钰无奈地叹息了?一声,简直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说什么傻话,当然会?了?——你这脑袋里,到底整天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可惜赵嘉宁已经无法回答她了?,在听到“当然会?了?”这一句话,她就心满意?足地沉沉睡去。 —— 第二日薛钰照例去慕容桀的书房议事,只?是往常都要一整天,今日不过巳时二刻,他便说有事让他回去了?。 等到了?住处,院内不见赵嘉宁,他自然去她的房里找她,却正好让他撞见芸汐在往给赵嘉宁准备的花露羹中下药! 第 132 章 芸汐一早来了赵嘉宁的房间, 她知道薛钰和赵嘉宁经常折腾到半夜,虽然薛钰仍是神采奕奕,一大早便?出门, 但赵嘉宁却要等到日上三竿才能起?来,要不是慕容桀特意吩咐了,要在巳时三刻下药, 她也不会这么早过来。 她也不是没想过为什么他要特地嘱咐她在巳时三刻下药, 只是当时来不及多问, 后来仔细想来, 或许是他随口说了个,薛钰必定不在的时刻——巳时三刻,薛钰早就出门了,却也绝不会这么早回来,便?也没再多想。 她打算等下完药,再故意弄出点动静,把赵嘉宁吵醒, 之后顺势把下了药的花露羹哄她喝下——赵嘉宁在薛钰面前一向骄纵, 若是他将她吵醒, 定要大发一通脾气,再让他想办法哄她,但对她, 她似乎格外包容,从不生气, 也因此她并不担心将她吵醒后会如何。 赵嘉宁身子娇气,薛钰又重欲要得狠, 所以她早上一贯睡得很沉,芸汐并不担心她下药的动静会将她惊醒。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明黄的四方纸包, 将里面的白色药粉尽数倒进?碗里,接着用一个银勺子来回搅弄,药粉遇水则溶,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照理?这就该下完了,可?她想起?上回慕容桀的叮嘱:“切记,要慢慢下”,便?思?忖这药是否有何特殊之处,譬如虽已?溶化,但其?实药性?并未渗透,需得慢慢地下,用勺子多加搅弄? 思?及此,她便?未停下手?中动作,谨慎起?见,更是搅弄了足足有一刻钟,直到手?腕都酸麻了,这才停了下来。 岂料才将那个银勺子搁置到桌上,忽觉周身寒意岑岑,明明今日日光很足,怎么突然像是遍体生凉似得? 她正?觉奇怪,忽听身后响起?一道?冷嫂嫂的声音,沁着凛人?寒意,一字一顿道?:“你在干什么?” 芸汐猛地睁大了眼睛!只觉周身血液瞬间凝固,身上无一处不是冰寒彻骨。 那……那是薛钰的声音! 她身子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哆嗦着唇瓣,闭了闭眼,心一横,猛地转过身去! 果然见薛钰正?站在她身后——他什么时候过来的,她竟半点没有察觉! 她胆战心惊地看着他,他依旧眉目疏冷,神姿高彻,日光透过窗棂从他身后倾落,他立在光中,如仙人?临世,不染半分世俗尘埃。 跟了慕容桀这么久,她怎么会不了解薛钰。 她当然知?道?这样?一副清风朗月的皮囊下,内里有多么地嗜血残忍。 那样?多稀奇古怪的刁钻刑法,没有人?比他更懂得怎么折磨一个人?了。 她更知?道?他有多宝贝赵嘉宁,她如今胆敢害她,这是犯了他的大忌了! 也因此她脸上血色尽褪,在分析清楚如今自己的处境后,身子颤抖得更厉害了。 薛钰向前逼近了一步,显然没什么耐心:“说啊,在干什么。”他目光犹如淬冰,上下扫了她一眼,绕过她从桌上拈起?那张明黄的药纸,上面还残留着些许细□□末,他用手?轻捻了一下,放在鼻端闻气味,当然,依旧是没什么味道?。 修长手?指拈起?那张明黄纸张,他于是探到她眼前,问她:“这是什么?” 芸汐往后退了半步,双手?紧紧攥着桌子边缘,指关节都有些发白,实在是退无可?退。 她绝不能说实话,那无疑是自寻死路,可?不说实话,难道?又能哄骗得了薛钰吗? 可?眼下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冒死一搏:“回世子,夫人?贪甜,我不过,是给?她加点糖粉罢了。” “哦?我有没有告诉你,别给?她吃太甜的。” 薛钰好像确实这么叮嘱过她,他养赵嘉宁养得很细致,可?她从一开始接近她就是抱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怎么会这么上心。 额头密密地渗出冷汗,她死死咬着嘴唇,只能硬着头皮道?:“是……是奴婢一时忘了。” 薛钰微微抬眉,面无表情地审视着她。 目光犹如实质,似乎要将她整个穿透,芸汐觉得她在薛钰面前,根本无所遁形。 头顶上方却忽然传来他的一声轻笑,他微微俯下身,端起?桌上的那碗花露羹递到她面前,语气甚至是罕见的温柔:“宁宁牙不好,吃不了太甜的,那这碗花露羹,就赏了你好不好?” 芸汐仿佛是受了某种蛊惑,竟然鬼使神差地接过了,将将要入口时,才猛地回过神来:“不……世子,我近来也时常犯牙疼,恐怕不能……” 她想那药虽然不是穿肠毒药,但也绝不是什么好东西,说不定吃完之后会让人?神志不清,心智失常,做出什么糊涂事,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她如今的处境,绝对不能吃下这种药。 “哦?”他的语气一下子变得冷沉无比:“是不能,还是不敢?” 芸汐悚然一惊,猛地抬起?了头,目光猝不及防与他相?撞,便?见他淬玉似得一张脸,笑意尽收,眸底戾气疯狂滋长! 她眼皮突的一跳,暗道?不好,想着若是落到薛钰手?上,恐怕生不如死,如今普天之下能救她的唯有一人?,她死死地望着薛钰,决定孤注一掷,忽然扯了嗓子,发出一声尖锐的求救:“嘉宁,救……” 求救的话还没说完,颈间便?传来一阵剧痛,下一刻一阵天旋地转,她随即失去了意识。 薛钰冷嗤一声,用靴尖踢了她一下,他看着她,就像看一块死肉,想到她刚才居然想惊动赵嘉宁,戾气上涌,他深深地一闭眼,薄唇轻启,只冷冰冰地吐出两个字:“找死。” 可?赵嘉宁到底还是被惊醒了,薛钰转头望去,只见从床幔后伸出一只素白的手?,稍稍拨开了帐幔,软声道?:“……谁呀?” 他滚动了一下喉结,面色不改,微笑道?:“宁宁,是我。” 说着便?走上前去。 “薛钰……”赵嘉宁揉了揉眼睛,显然还不是十分清醒,嗓音也带着浓重的睡意,显得更加软糯了:“我是在做梦么……” “怎么,梦到我了?” 赵嘉宁闻言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儿,眼眸沾了点湿意,红唇微张,眼神有些发蒙,透着点儿刚醒时的迷茫,脑袋慢吞吞地转了一圈,似乎才反应过来,乖乖地点了点头,接着朝他展开双臂,撒娇道?:“薛钰,抱……” 薛钰翘起?唇角,俯身抱住了她:“这么想我啊?” “是啊,很想你……好困啊……”赵嘉宁嘟囔道?:“今天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嗯,既然回来了,就陪我睡一会吧。 ” 薛钰从善如流,陪她上了床,却并不宽衣。 赵嘉宁眨了眨眼,有些困惑:“为什么不脱衣服,你还要出去吗?” 薛钰“嗯”了一声,轻扣她的后脑勺,让她枕在他的怀里:“待会还有点事,把你哄睡我就走。” 赵嘉宁闻言牢牢环住他的腰身,哼哼道?:“那我不睡了!” “真的?”薛钰轻笑出声:“你猜我信不信?宁宁,你近来可?是愈发嗜睡了。” “哼,还不是你弄得我太累了……薛钰,你身上怎么这么凉……啊,你手?好冰啊……” 薛钰怔了一下:“是么,”他有意松开她,退开些许:“那你别这么抱着我了。我刚从外面回来,身上或有些寒气,别过给?你。” 赵嘉宁却又缠上上来:“不怕,我抱着你,过一会儿你也就能暖和啦。薛钰,我想抱着你……” 薛钰只觉心尖软成一片,他吻着她的额头,轻叹道?:“傻瓜。” 小姑娘软乎乎的身子缠着他,他将她牢牢抱在怀里,鼻尖盈满属于她的气息,他深深地埋在她的肩颈,此刻心中也不禁一阵后怕。 差一点,就差一点,他就来不及救下她了。 他的宁宁性?子单纯,从不对人?设防,才会让那个贱人?有机可?乘。 贱人?,体内戾气上涌,他深深地一闭眼,竭力?克制。 他想,他必要一刀刀活剐了她,方能泄心头之恨。 怀里的赵嘉宁困意上涌,将将要睡去时,忽然想起?一事,强撑着睡意问他道?:“对了薛钰,我刚才迷迷糊糊中……好像听到芸汐姐姐在叫我……你过来时有看到她吗?” “没有,”薛钰答得十分平静:“宝宝,是你听错了。” 赵嘉宁越来越困,闻言也没有心思?再深究:“是么……” 眼看她就要睡去,薛钰理?应放任,此刻却偏生起?了恼意,掐了一把她肉乎乎的脸颊,刻意放沉了语气,道?:“不许睡,醒来,我有话要问你。” 是不是他把她保护得太好了,让她一点防人?之心都没有,人?家要害你,你却还记挂着人?家,却让他担惊受怕,这如何不让人?生恼! 被人?扰了睡眠,赵嘉宁委屈巴巴,抬头望向薛钰:“怎么了嘛。” 薛钰看了她一眼,刻意冷了脸:“你要那个芸汐,还是要我?” 赵嘉宁不知?道?薛钰又是发的哪门子疯,从前吃男人?的醋也就罢了,如今连女人?的醋也要吃,她如今真要怀疑以后她生了孩子,他是不是连孩子的醋也要吃。 她叹了一口气,此刻她困得要命,实在没精力?同他纠缠,只想快点哄好他了事:“当然要你了,你是我夫君啊,是我如今在这世上最?爱的人?,她怎么和你比嘛。” 薛钰闻言翘起?唇角,这还差不多,是他想要的答案。 他道?:“算你有点良心。” “什么嘛,我明明有很多良心……”她拉过他的手?往凶口放下:“不信你摸摸。” 良心没摸到,只摸到一团丰盈绵软。 薛钰略抬了眉,不动声色地拿开了手?:“宁宁,我说了待会有事。别招我。” 赵嘉宁气哼哼地往他怀里一怼:“那我要睡了,你也别招我!” “行,你快睡吧,我等着你睡。”边说边轻轻抚摸她的脊背,没一会儿便?传来她绵长均匀的呼吸声。 薛钰:“…………” 他把人?扳过来一看,又拍了拍她的脸:“宁宁?” 毫无反应,是真的睡着了。 他“啧”了一声,颇有些好笑:“睡得这么快?真是没心没肺。” 就这体力?,还敢撩拨他?真是不知?死活。 赵嘉宁既睡了,他也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必要——他该走了,他还有正?事要办。 帮她小心地掖好被角,他起?身下床,放下床幔后转身的那一刻,眸光倏地变冷。 —— 暗室内,一桶冷水迎头浇下,地上的人?哆嗦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 环顾四周,不见门窗,只有不远处放置着一个火盆,火光映照,勉强能够视物。 芸汐哆嗦着抬起?了头,却正?对上一双寒意岑岑的眼。 少年把玩着一柄匕首,十指修长灵活,匕首在他指间翻飞,白刃舞出重影,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他微微侧眸,火光映在他的脸上,浅色的瞳仁中有火苗跳跃,动荡出一段惊心动魄的潋滟。 芸汐一时竟连惧怕都忘了,只怔怔地看着他。 见她正?看着他,薛钰微微一笑,问:“醒了?” “说吧,为什么要害我的宁宁,或者——是谁指使的你?” 第 133 章 芸汐方才回过神来, 想起晕倒前的种种,一时心中惧怕不已,但越是?这?种关头, 越是?不能露怯松口,只能赌一把那药既非毒药,或许薛钰并未看出什么端倪:“世子, 我说了, 那只是?糖粉罢了……” “糖粉?” 薛钰额间突突地跳。 火光摇曳, 映照出他新雪般的一张脸。 暖黄的火焰跳跃着, 在他轮廓处淡淡晕染开一圈光晕。 他整个人笼罩在光下,却?依旧殊无暖意。 他俯下身,匕首轻抬起她的下颌,冰冷的刃面紧贴着她,肌肤立刻泛起一阵颤\\\\,栗。 冰凉的嗓音贴着耳廓响起,她只觉从?心底深处漫上一股灭顶的恐惧, 犹如被毒蛇游走缠身, 绕颈缓缓吐信。 “你给宁宁下药的那碗花露羹, 我留了一半,另一半灌给了关押在府衙内的死囚,那死囚喝下之后?,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口吐鲜血, 四肢抽搐而亡——你说,那剩下的一半, 我还有没有必要让大?夫过来辨认?” 芸汐脸色骤然变得惨白。 怎么会……那花露羹怎么会让人中毒身亡? 明明慕容桀将?那包药粉交给她时,说的是?赵嘉宁并不会死, 既然如此,那包药粉怎么会…… 等等! 她倏地睁大?了双眼。 那些她从?前便觉得蹊跷、只是?从?未深想的疑点,此刻却?忽然串联在一起,渐渐浮现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 为什么慕容桀不直接说那药没毒,只说是?赵嘉宁不会死? 为什么他要叮嘱她务必要在巳时三刻下药? 为什么明明该在书房与慕容桀议事的薛钰会突然折返,撞见她下药的那一幕? 原来……原来慕容桀从?始至终要的都不是?赵嘉宁的性命,而是?她的命! 薛钰是?他的左膀右臂,是?他的至交好友,是?他的救命恩人,他怎么可能会冒着与他反目的风险杀了他最?爱的女?人呢? 不会,当然不会。 于是?他选择牺牲掉一个他不爱的女?人。 在他眼里,薛钰要比他的女?人重要得太多,何?况只是?一个他早已厌弃的女?人,女?人如衣裳,她不过就?是?件旧衣裳,剩下的最?后?一点价值,恐怕就?是?被他当做弃子,成全她当初的飞蛾扑火。 ——她神情恍惚地望着面前的火盆,忽然吃吃地笑了起来。 好一个飞蛾扑火,如今真正是?得偿所愿,她这?件旧衣裳,百无一用,也只有扔进这?火盆里,倒还能发挥点余热。 怪不得……怪不得他说赵嘉宁不会死,赵嘉宁怎么会死呢?他算无遗策,还嘱咐她要慢慢地下药,便是?掐好了时间,故意让薛钰撞见她下药的这?一幕! 只要让薛钰撞见这?一幕,以他对赵嘉宁的在意程度,他一定不会放过她。 他会慢慢地折磨她,用各种稀奇古怪的刁钻刑法,吊着她一口气,直到她千疮百孔,痛不欲生,才肯让她断气。 之后?不出意外,他会故技重施,引赵嘉宁过来撞见这?一幕。 这?样的薛钰,自然会勾起赵嘉宁内心深处,对他最?刻骨的恐惧。 她见惯了温柔俊美的薛钰,为她摘星捧月,对她予取予求。 如今乍见他这?么残忍血腥的一面,落差太大?,她一定会受不了。 而一旦赵嘉宁害怕他、恐惧他,那么离她不要他也就?不远了。 赵嘉宁对他的影响实在太大?了,一颦一笑都能操控他的心绪,薛钰只要遇上赵嘉宁,什么理智,什么大?局,统统都抛到脑后?。 慕容桀有多看重薛钰,就?有多恨赵嘉宁。 他不允许薛钰因为一个女?人误事,也不允许薛钰为了区区一个女?人误了他的大?业,所以他要想方设法除去赵嘉宁。 如何?除? 取她的性命实乃下下之策。 那上上之策呢? 自然是?让他们离心离德,让赵嘉宁主动从?薛钰身边消失。 好一招兵不血刃,杀人不见血,何?其高明。 她欣慰慕容桀的谋略算计,却?也悲哀她的一腔真心错付。 他对她,何?其残忍。 从?前汹涌的爱意在这?一刻尽数化作滔天的怨恨! 她这?么爱他,他却?要她的命! 那她凭什么要为他牺牲?乖乖地做他的弃子? 她抬头看向薛钰,少年容貌摄人,他逼得她这?样近,她能感觉到他一呼一吸间,悄然滋长的戾气。 他问?她,知?不知?道他在看到那名死囚倒地身亡的时候,心里是?什么感受。 他根本没有办法想象,倘若喝下那碗花露羹的人是?他的宁宁,她会有多痛,她该怎么办,他又该怎么办,谁能救救他们? 在那一刻,心脏仿佛被狠狠攫住,猛地抽搐了一下,竟一时都停住了跳动。 她便是?这?样看着他,她离他那样近,似乎也能感同身受他当时灭顶的恐慌与绝望。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他真是?可怜。 她想,你马上就?要失去你最?爱的宁宁了啊。 可怜你到了现在,仍是?一无所知?。 怎么办呢薛钰,你以为你正在保护她,却?是?亲手?一步步地将?她越推越远。 第 134 章 芸汐闭了闭眼, 稳定了心神。 她想,慕容桀既然对她这般绝情,那她也没必要再顾念旧情, 为此?赔上?自己?的性命。 她不过是受人指使?,遭人蒙蔽,她并未想过害死赵嘉宁, 何至于要落得这样的下场? 薛钰虽然行事乖张, 但并非不明事理, 倘若她如实相告, 或能换得一线生机呢? 她吞咽了一口?口?水,眼神亮得惊人:“不,世子,您不能?杀我……你若是杀了我,日后必定后悔!” “哦?”薛钰指腹缓缓划过刀刃,嗤笑道:“这话倒有意思,那你倒是说说, 我留着你有什么?用处?” 言下之意, 是只要她能?供出幕后主使?, 他就能?留她一命。 她的眼神一亮,抿了一下干裂的唇,连忙道:“好, 我说……” 将将要说出口?的话,却?忽然诡异地顿在唇边。 不知想起了什么?, 她的脸色忽然变得惨白。 不……她不能?说…… 她想起了慕容桀赏赐她的一堆华贵珠宝里,那支格格不入的素银簪子, 那是她妹妹芸檀的簪子! 怪不得,怪不得他要把?这个赏给她, 原来是为了告诉她,她妹妹在他的手?上?! 是啊,她早该想到的,他怎么?会没留后手?呢。 她不能?连累她妹妹,可难道就为了她妹妹,她就活该受慕容桀的威胁,成为他的弃子,被薛钰折磨至死吗? 她不甘心,她实在是不甘心。 头顶上?方传来薛钰不耐的催问:“说啊。” 她知道他的耐心已经耗尽了——除了赵嘉宁,他对旁人一向没什么?耐心。 深秋的天气,背上?却?已经浸了一大片冷汗。 她该怎么?办,谁能?救救她,救救她和她妹妹! 她不是不能?为她妹妹牺牲自己?,她只是不甘心,不甘心成为被慕容桀操控的棋子,就这么?为他去死! 她茫茫然地想到,或许还有别的办法呢? 鼻尖萦绕着薛钰身上?淡淡的檀香气息,温和隽永,中和了他身上?的冷冽清寒,这让她想起寺庙里受世人膜拜的神佛,或许只有他们能?帮她,救她于苦海。 ——但薛钰已一己?之力促使?慕容桀起事,搅得天下大乱,帮慕容桀一路攻城掠地,到如今,大半江山已收入囊中,他运筹帷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何尝不是这凡尘俗世中的神佛? 只要他答应保她,保她和她的妹妹,便一定能?想到办法从慕容桀的手?中留下她们的性命。 她抬头看?向薛钰,嗓音因为紧张而有些颤抖:“世子,我可以说实话,但是您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薛钰冷冷地一掀眼皮:“说。” “您得让我和我妹妹留在您的身边,她在慕容桀的手?上?,你帮我去把?她要过来,您去要,她肯定会给,我和妹妹自幼相依为命,我不想和她分开?了。我和她留在您的身边,您要护我们周全——您能?做到么??” 薛钰并没有立刻回答能?或者不能?,只是淡淡地抬了眉,敏锐地捕捉到她话里的一丝不寻常:“慕容桀?” “你居然,直接称呼他的名讳?” “你不是喜欢他吗?为什么?反而要留在我的身边?护你周全?莫非,你真是受人指使?,怕一旦将那人供出,会被灭口??””你是慕容桀的女人,这种关头,怎么?不让我放你回去,寻求他的庇护,反而要留在我的身边?” “难不成那指使?你的人,正是慕容桀?” 芸汐心中突地一跳,薛钰比她想得还要敏锐,三言两语间竟然已经猜到。 可她不能?就这么?承认,她还没和他达成协议,若是他什么?都知道了,她还怎么?跟他谈条件? 因此?她摇头道:“世子不答应我的要求前,我是什么?都不会说的。” 并故意说了些迷惑他的话:“世子您也知道,慕容桀薄情寡义,女人于他而言,不过是玩物,他根本?不会把?女人放在心上?,我虽然喜欢他,却?也早已对他死心,一腔真心错付,我对他心怀怨怼,在他不在时直呼他的名讳,又有什么?奇怪的?至于为什么?不选他而选你,只因我知道我无足轻重,他决不会尽心保护我,世子,我并没有其?他的选择,不是么??” 她说着微微倾身向前,这样一来,她离他更近了,近到几乎可以感受他的呼吸,亲吻他的下颌。 火光跳跃在他脸上?,明明灭灭,映亮了他的一张脸。 她目不转睛,看?着他的下颌,很完美?的脸部线条,像是被人精心雕刻而成。 他正敛眉审视着她,像是在分辨她话中的真伪,完全没有察觉到她已经离他越来越近:“您了解慕容桀的为人品性,就应该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这样一个对我没有半分真心人,我难道不该对他死心吗?倘若他有你对嘉宁的一半,我便是为他死了也甘愿。”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片刻后,他道:“好,我答应你,你可以说了。” 她忽然笑了。 薛钰答应得这么?痛快,这让她觉得不真实。 他护她们周全,以什么?样的名目呢,除非,让她成为他的女人。 只有这样,他才信他说的是真的。 她于是仰起头,追逐纠缠他的气息,大着胆子轻抚过他的手?背,指尖泛起一阵细微的颤栗,危险而又透引人沉溺:“世子,名不正言不顺的,你如何护我?其?实我住在你们隔壁,每回起夜,若是留心了,总能?听到一些异响,想不到您在女子闺中一如沙场一般久战而不衰,嘉宁妹妹哭得实在可怜,我听着心疼,况且如今她大着肚子也不方便,我很愿意为她分担……” 薛钰皱眉,看?着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疯子。 匕首紧贴她的面颊,寒芒湛湛,薛钰轻往下压,刀刃陷入她的肉里,若是力道再最重一分,便要见血了,他深吸一口?气,道:“我没功夫在这里听你说这些疯话,我最后问你一遍,你说不说?” “这里只是景州城里,我们暂且落脚的一处府衙,不比京中大理寺,更不是昭狱,没有那么?多眼花缭乱的刑具让你选,不过没关系……” 他慢慢地笑了起来,口?吻竟十分体贴:“其?实只要有这一柄匕首,也就足够了,毕竟你有我么?,你不知道,区区一把?匕首,能?玩儿的花样,也十分得多,只怕你消受不了。” “你知道凌迟这种刑法,最多可以割多少刀?” 凌迟可是极刑中的极刑,芸汐预感不好,面色一下子变得惨白,哆嗦着摇了摇头。 薛钰微笑道:“其?实我也不知道。” 她怔怔地看?着他,便听他道—— “上?次拿死囚试了几个,最长的那个,三天三夜才死,足足剐了有三千五百六十八刀,最后只剩下一副骨架……”他说着眉心微皱,似乎不太满意:“可我总觉得,还能?更多,至于到底最多能?剐多少刀,还未成定数,自然不得而知。” 他说着用匕首轻轻拍打她的脸,微笑道:“怎么?样,你想不想试试?便也是这样一把?匕首,我亲自试的,不过许久没练了,手?法有些生疏,到时候剐得不好看?,还请你多担待些。” 他笑起来的姿态,依旧十分迷人。 可她却?从心底陡然升起一抹恶寒! 是啊,她怎么?忘了,薛钰根本?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之前不由自主被他吸引,对他生出的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一下子被浇了个干净。 她开?始理解赵嘉宁了,为什么?会对他又爱又恨,她以前总觉得她不知好歹,身在福中不知福,可真正身临其?境,才知道跟这样一个疯子待在一块,是件多么?提心吊胆的事,赵嘉宁能?忍耐至今,足以说明她对他亦有几分真心。 她惊魂未定,喘\\\\,息着道:“方才我不过是同世子开?个玩笑,我自知身段样貌远不及嘉宁妹妹,怎敢生此?妄念,只不过我是真心想寻求世子庇护,总得要有个名目,世子何妨让我担个虚名呢?” 薛钰静静地看?着她,忽然明白了她的用意:“你是说,你想向我要个名分,好名正言顺地留在我身边,寻求我的庇护?” “是,我正是此?意,世子只要答应了我,那么?你问我什么?,我便答什么?。” 薛钰面上?神情难辨,几乎没有考虑,便点?头道:“好,我答应,你说。” 薛钰答应得这么?快,这是她没有想到的:“世子难道不怕嘉宁闹么??” “不怕,她喜欢你,我要了你,正好可以让你去陪她解闷。” 不对……她的直觉告诉她,薛钰根本?是在说谎,他那么?宝贝赵嘉宁,遇上?这种事,若是思虑再三,再做决定,说会向赵嘉宁解释清楚,这样倒还有几分可信,可他答应得这么?快,显然是耐心所剩无几,只想快点?从她嘴里套出话——他分明是在哄骗她! 只怕她一说出实情,他得到验证之后,转头就会杀了她! 是啊,他薛钰是个什么?样的人,无论她是否有心,既然她已经做了对赵嘉宁不利的事,他还怎么?可能?放过她? 是她太天真了。 但到底存了一丝妄念,决定最后试探他一次。 他从来没碰过她,连抬起她的下巴,都要假借匕首。 他便这么?嫌她?那会让她成为他的女人吗?哪怕只是虚名? 于是她道:“世子,你亲我一下,你亲我一下,我就相信你。” 薛钰太阳穴突突地跳,忍耐终于到达了极限。 手?起刀落,一阵白光闪过,快如闪电,她几乎都没看?清,面前便漫开?一阵血雾,紧接着左眼球传来一阵剧痛,她痉挛着发出凄厉的叫喊。 她感到有什么?东西从眼眶里蹦出,要坠不坠地拉扯着经络,终于承受不住,啪叽一声掉落,骨碌碌地滚落在手?侧,她颤抖着去碰,手?感黏腻,触之微弹,圆滚滚的一颗……是她的左眼珠! “啊!” 她尖叫着,痛苦地蜷缩在地。捂着眼睛不住地哀嚎。 薛钰微微侧头,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她痛苦的姿态。 “芸汐姑娘,”他道:“现在,可以说了吗?” —— 赵嘉宁醒来后脑袋一阵发蒙,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只觉这次中途被薛钰闹了一次,睡得更久了。 起身下床却?不见薛钰的踪影,找了一圈也没见到,心中便一阵烦闷,于是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去隔壁找芸汐,上?次她要给她弹奏的曲子还没弹完呢。 可到了隔壁,敲了许久的门都无人应答,推开?门一看?,只见房内空空荡荡,哪里有芸汐的踪影? 奇怪,芸汐姐姐去哪了呢? 坐在房间中枯等了一会儿,却?始终不见她回来。 芸汐是专门拨过来陪她的,薛钰不在倒是还情有可原,可好端端的,她怎么?会不在呢?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还是决定去找人问一下。 她拖着沉重的身子走?到别院门口?,那里有府兵把?守,要出去必得经过这里,芸汐姐姐若出去了,他们一定知道。 可赵嘉宁向那几名府兵问起芸汐的行踪时,他们却?支支吾吾地不肯说实话。 赵嘉宁当下便冷了脸,搬出薛钰威胁他们道:“怎么?,芸汐的失踪倒与?你们有关?你们若不跟我说实话,等薛钰回来了,我就跟他说你们糊弄我,怠慢我,看?他到时候怎么?惩治你们!” 几名府兵叫苦不迭,其?中有一个沉不住气,到底还是说漏了嘴:“夫人您就别为难我们了,是世子,世子命人把?芸汐姑娘给带走?了。” 第 135 章 “薛钰?”赵嘉宁一怔, 慢慢蹙起了眉:“他将芸汐姐姐带走做什么?” “这……这我们也不得而知,像是?芸汐姑娘犯了事,被?世子命人拖去审讯了……” “审讯?”赵嘉宁一颗心突突地?跳, 不知怎么?,忽然想起了薛钰之前的一句戏言:“谁要是?惹你?不高兴,我就杀了他”, 一时心慌得厉害, 难道芸汐对她说的那些离间之言被他知道了?可是?那些话只有她们两个知道, 她不说, 又怎么传入他的耳朵里呢? 但世上并无绝对之事,何况薛钰此?人,一向观察入微,洞察力十分惊人,倘若他看出点什么?,也并不是?没?有可能。 她急急地?道:“他们往哪里去了?” 一名府兵指了个方向,她便提着裙子匆匆地?赶去了, 尽管大着肚子, 但人命关天, 她只能尽力克服。 等她走远后,另一个府兵扯了方才答话的那名府兵的衣袖,压低声音道:“你?不要命了?世子临行前, 不是?特意叮嘱过,要对夫人守口?如?瓶吗?你?怎么?一股脑全说出来了?” 那名府兵低垂着眉眼, 只道:“我有什么?办法?你?也听见了,我们要是?不说, 她也得去世子那边吹枕头风,到时候够我们喝一壶的。不然怎么?说, 漂亮女人都是?祸水呢,这点咱们世子真?不如?殿下通透。” 他算是?想明白了,还是?赵王殿下说得对,为了世子好,就得除去这赵嘉宁,否则人人皆知这是?世子的命脉,想害他的,捉了赵嘉宁去便是?,那女子娇滴滴的,毫无?自保能力,迟早有一日会?拖累世子,还是?趁早除去得好。 也因此?当初赵王殿下私下找他,授意他故意透露给赵嘉宁消息时,他在听他讲完他的用意后,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 暗室内。 最?难捱的一阵疼痛已经过去了,疼到后来,便只剩胀胀的麻木。 ——也是?奇怪,左眼眶已经空了,却反而异常得胀,这让她不禁生出一种?错觉,就好像她的眼珠子仍完好无?损地?待在眼眶内,可伸手去碰,却分明空无?一物。 这种?诡异的空无?感伴随着希望落空之?后升起的骇人绝望,实在能催逼得人发疯。 她又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从右眼滚落大颗大颗的泪珠,左眼也涌出一股热流,伸手去拭,不是?泪,却是?血! 直到这一刻,她才清晰地?意识到薛钰对她做了什么?! 他竟活生生地?剜了她的眼! 此?前从未听说他对女子用刑,他对赵嘉宁也是?千般呵护,万般温柔,她以为他至少是?懂怜香惜玉的。 可如?今,他怎么?能这么?对她!! 凭什么?这么?对她! 她瞎了一只眼,就彻底毁容了,原本清秀的面容,也彻底没?有了!这让她还怎么?活下去! 他倒不如?直接一刀杀了她! 眼珠子已经没?了一个,脸上?淌满了血,剩下一个糊了血和泪,也已看不太清了,她半爬在地?上?,低头摸索着,想要找回刚才从手心滚落的眼球。 可摸索了半天,也还是?没?找到。 这时却见薛钰微微弯下身来,他今日穿了一身白,整个人看上?去冰清玉洁、纤尘不染,与这糟污腌臜之?地?格格不入。 银白皂靴上?用银线绣了团云纹,他用靴尖将她的眼珠推抵到她跟前。 “芸汐姑娘,”他道:“你?是?在找这个么??” 芸汐怔了下,看向他靴尖下那颗血肉模糊的眼珠。 下一刻,便见他脚尖用力,对着那颗眼珠踩碾下去。 只听呲的一声,眼珠爆浆,汁血四溅。 原本空了的左眼眶仿佛也跟着传来一阵剧烈的幻痛。 她发出一声惨叫。 “薛钰!”她凄厉地?叫喊道:“你?这个疯子!你?会?有报应的,你?一定会?有报应的!” “或许吧。”薛钰不以为意地?笑笑:“不过与其寄希望于?虚无?渺茫的报应,芸汐姑娘,我奉劝你?,不如?先好好想想,该如?何保住你?另一只眼睛。” 他用沾血的匕首轻拍她的脸,倒像是?很为她考虑:“你?年纪还轻,不想就这样?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瞎子吧?这多不值当。” “宁宁险些死于?你?之?手,我如?今只剜你?一只眼睛,一只眼睛抵一条命,已经很便宜你?了。” 芸汐用仅剩的右眼死死地?盯着他,血泪混在一起,蜿蜒地?淌过脸颊,乍一眼望去,颇有些吓人,倒像是?索命的女鬼。 薛钰身边的两个府兵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只差没?吐出来了,只有薛钰,依旧气定神闲,笑微微地?看着她。 只因眼下这种?场面,他早已见怪不怪。 芸汐身体早已破被?不堪,前所未有的疼痛正折磨着她,但她此?刻头脑却异常清醒。 薛钰根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而她先前,居然还妄想跟疯子谈条件! 他一定会?杀了她的,不光是?要她的一只眼睛,他更想要她的命! 如?今之?所以还吊着她的命,不过是?还没?从她口?里问到他想要的。 一旦问到了,那么?她离死也就不远了。 她死有余辜,但她不能连累她的妹妹。 ——她早已想得不能够再明白了,薛钰连他都不会?护,更何况是?她妹妹? 除了赵嘉宁,只怕芸芸众生在他眼里,皆是?蝼蚁,别人是?死是?活,他不会?有丝毫关心的。 相比之?下,慕容桀都要显得正常许多,只要她按照他所期望的那样?,不将他给供出来,他不会?动她妹妹的。 她深深地?一闭眼,像是?下了某种?决心,抬头看向薛钰,忽然癫狂笑道:“哈哈哈……你?想知道到底是?谁害赵嘉宁吗,好啊,我告诉你?,其实根本没?有人指使,全是?我自己?的主意!” “至于?为什么??你?也知道慕容桀待我如?何,我失宠已久,日日都想重获恩宠,可却始终不得如?愿,我没?有的东西,别人怎么?可以有,我就是?见不得你?们好,所以我要她死!” 她这番话说得真?假掺半,也算有真?情流露,薛钰皱眉审视着她,一时竟看不出破绽:“那你?之?前,说什么?要我庇护你?,既无?人指使,何需担心灭口?,又为何要我庇护你??” “哈哈哈世子挂职大理寺,难道不知道人犯最?会?砌词狡辩,我既被?你?抓了现行,那便是?板上?钉钉,自然要攀咬旁人,为自己?开脱!可你?剜了我一只眼,我便知道,在你?这里,是?蒙混不了了,与其硬挺着不说实话,让你?再多折磨我,不如?索性全盘招供,以此?来换个解脱!” 薛钰目光一寸寸地?从她脸上?扫过:“你?说的,是?真?的吗?” “哈哈哈哈怎么?,假话听多了,如?今我说了真?话,世子竟也不信了吗?你?剜了我的眼睛,毁了我的容,女子最?爱惜容貌!你?为赵嘉宁描眉画眼,却要剜我的眼睛!你?害我害得这么?惨,不就是?想知道答案吗,如?今我如?实相告,你?怎么?反而不信了呢?我都成这样?了,难道还敢再说假话来哄骗你?吗!” 她看着他,忽然诡异地?笑了,半爬着费力凑近他,仰头幽幽地?道:“我倒是?忘了,世子您最?爱听的,不就是?假话吗?嘉宁对您说的那些情话好听吗,哈哈哈可惜,全都是?假的!你?想不想知道,作为她的闺中密友,她这几日都跟我说了些什么??” 薛钰下颌紧绷,眯眼打量着她,倏地?笑了:“你?想挑拨我们?你?以为我会?信,我只信她。” “是?吗?哈哈哈,世子这般自欺欺人,我还能说什么?呢?只是?赵嘉宁对你?是?否真?心,即便我不说,你?也马上?能够得到验证了,你?以为她真?有多喜欢你??真?是?可笑,你?对我掌有生杀予夺的大权,可在她那里,你?也不过是?被?她玩弄于?鼓掌之?间的可怜虫罢了。” “你?说报应太过虚无?缥缈,那我就跟你?说点实在的,你?马上?就要失去你?最?爱的宁宁了,她不会?再要你?了——这就是?你?最?大的报……呃,啊!” 话还未说话,她忽然发出一声极为惨烈的哀嚎:“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只见那柄匕首刺入了她仅剩的一只右眼,薛钰手腕翻动,便将右眼珠整颗剜下,顿时鲜血四溅,有几滴溅到了他雪白的衣襟,恰如?雪天绽放的红梅。 他好看的眉微敛,有些不悦地?叫了她一声:“芸汐姑娘。” 他道:“你?弄脏我衣服了。” “一只眼睛抵一条命,是?不错,只不过我突然想起我的宁宁怀了我的孩子,那这样?算下来,便是?两条人命,自然也要剜你?这一对眼睛了。” 他说完正想结果了她,不防有府兵匆忙进?来禀报,与他附耳道:“世子,不好了,夫人不知怎么?找了过来,说要见芸汐姑娘,非闹着进?来呢,属下只怕拦不住她。” 薛钰脸色微变,一时也顾不上?灭口?了,连忙起身匆匆走了出去。 第 136 章 府衙的?南监门外, 赵嘉宁正被几名府兵挡住去路,她按照先前那名府兵所指的方向,一路找到这儿, 南监门设有地牢暗室,若薛钰真把芸汐带去审讯了,那应该便是在这里。 可眼下这几个府兵可比刚才那几个难缠多了, 说什么也不让她进去, 正僵持间?, 忽然听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她回头?望去,见是慕容桀与姚广孝等人。 她一张小脸立刻皱了起来,慕容桀一向看?不惯她,她平时都?躲他躲得远远的?,今日怎么这么不巧,偏叫她在这里遇上了他。 遇上他能有什么好事,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薛钰不在, 她怕他欺负她。 本来那些府兵就已经十分难缠了, 说什么也不放她进去,如今慕容桀一来,对他们吩咐一句, 肯定更不让她进去了。 她眼眶微红,心中觉得委屈, 咬唇敢怒不敢言,悄悄地瞪了他一眼。 慕容桀视线淡淡地扫过?她, 谁知道说出口的?话竟然是:“让她进去吧,挺着个大肚子, 难道你们要让她一直这样站着吗,待会仕钰出来瞧见了,恐怕心疼得跟什么似得,又要小题大做。” “可是殿下,世子吩咐过?……” “有什么事我担着,还?是你们是仕钰的?私兵,就不听我的?话了?你们主子都?为我所用,你们我倒是使唤不动了?” 几名府兵面面相觑,连忙低头?拱手道:“小的?惶恐,只是……” 正是僵持不下时,南监门的?大门缓缓打开,但?见薛钰负手从里走出,芝兰玉树,面上含笑,径直朝她走来:“宁宁,”他揽过?她的?身子,捏了捏她的?手心,柔声?道:“怎么了?” 薛钰来了,她顿时有了底气,挽上他的?胳膊,颇有些狐假虎威的?架势,指着那几个府兵对薛钰撒娇道:“他和他……他们都?不让我进去……” 薛钰只是笑笑,倒也没发落,只说:“你进不去,我出来也是一样的?。”伸手摸了摸她的?圆润后脑勺,哄道:“好了,我都?出来了,我们回去吧,嗯?” 对慕容桀略一颔首,便要扶着赵嘉宁往回走。 赵嘉宁一见了他就走不动道了,稀里糊涂地点了头?,被他搂着正要往前走,忽然想起她此行的?目的?——可不是光为了见薛钰,她还?要找人呢。 她要找芸汐。 思?及此,她连忙停下脚步,抬头?望向薛钰,神情忐忑:“对了薛钰,芸汐呢,你把她弄到哪里去了?我听说她犯了事,你把她带去审讯了,到底出了什么事?”她说着轻轻扯了扯薛钰的?衣袖,央著他道:“你放了她好不好?” 薛钰神情只是凝滞了一瞬,很快便恢复如常。 他略抬了眉,只是不动声?色地问:“听说,听谁说的??” “我……”赵嘉宁咬着唇,到底还?是没傻乎乎地全盘托出,别人跟她说了实话,她不能转头?就把人给卖了,于是也不正面回答,故意凶巴巴地道:“你管我呢,反正我就是知道,你把人放了不就是了吗。” 薛钰看?着她,只觉得她连生气都?这般鲜活可爱,他想他也真是多此一问,她便是不说,他难道还?查不出么,何?苦问出来惹她不快。 “好了,就这点小事,也值得你生气?什么带走审讯,全是子虚乌有,是他们误会了。” 薛钰道:“我不过?是让人带芸汐出去治病。今早她在院子里晕倒,我上前察看?,发现她脸上出了好多疹子,恐怕是会过?人的?病,你如今有了身孕,身子最是虚弱,万一被她过?了病气,岂非对你和胎儿不利?所以?我让人把她带出去养病了,等?她养好了病,自然也就回来了。” 薛钰说这话时神情自然,语速流畅,不见丝毫凝涩,完全不像是在说谎。 赵嘉宁毕竟道行浅,不知道像薛钰这样聪明的?人,说起谎来,自然也是十分的?高明,一时分辨不出真假,狐疑道:“真的?么?” 薛钰笑道:“我骗你做什么。” “那我去见见她。”赵嘉宁还?是觉得,要见她一面才能安心。 薛钰依旧是滴水不漏:“不是说了,她得了病,恐会过?人,宁宁,我只在乎你,可你似乎,更在意你腹中的?孩子,怎么,就不怕过?了病气给孩子?当然,你要是非要见一面,远远地看?,也不是不行。” 远远的?看?,找个身形轮廓相似的?人,也就能糊弄过?去了——甚至根本不用,以?退为进,往往最能打消人的?顾虑,而且他知道赵嘉宁有多在乎她的?孩子,这是一个很好的?筹码。 果然赵嘉宁听完后摇了摇头?道:“还?是算了,等?她病好了我再见她,也是一样的?。” 薛钰弯起唇角:“这就乖了。” 他看?着赵嘉宁,觉得他的?宁宁真是单纯,既是病了,治不好也是有的?,哪里能一定回来呢。 往后她问起,只说还?未大好,问的?次数了,她也就渐渐抛到脑后了,若还?是记着,再说病故身亡,大约也就能接受了。 一旁的?慕容桀见状脸色微变,暗骂了一句蠢货,刚想开口提点,就被姚广平拉着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慕容桀怎么能忍,他下了那么多功夫,结果赵嘉宁个蠢货,居然三言两语都?被薛钰糊弄过?去了,他简直是怒其?不争,真不知道薛钰喜欢她什么,脑袋空空的?笨蛋美人,简直要把人给气出个好歹来! 姚广平却示意他望赵嘉宁和薛钰那里看?。 赵嘉宁原本都?要和薛钰走了,可目光下移,却忽然注意到他衣襟上有几点血迹,那几点血点落在他雪白的?衣襟上,其?实十分醒目,可她先前光顾着看?他脸了,居然一时没注意到。 她惊呼了一声?,连忙凑近察看?,仰起一张小脸,眼眶红彤彤的?,显然是心疼坏了:“啊,薛钰,怎么有血,你受伤了?” 薛钰喉头?发紧,一瞬不瞬地望着赵嘉宁,心口霎时柔软成一片:“傻瓜,” 他的?声?音温柔得不像话,拇指拭去她眼尾的?湿意:“哭什么,不是我的?血,我没事。” 赵嘉宁眼眸氤氲着水汽,雾蒙蒙地看?着他,后知后觉地点了下头?:“噢。” 薛钰弯唇笑了,心口一阵激荡,被赵嘉宁心疼的?感觉实在太好了,全身的?血液都?在因真切感受到她的?爱意而汹涌沸腾,直冲天灵,他甚至开始考虑什么时候真弄点伤回来,哄她为他掉几滴泪。 他想他真是太坏了,可那又怎么样——他原本,就是这样坏。 他只是想多感受一下赵嘉宁的?爱意罢了,他有什么错。 赵嘉宁觉得有些丢脸,皱了皱鼻子,忽然想起来,问他道:“不是你的?血,那是谁……” 话还?未说完,却忽然听见一声?极为凄厉的?叫声?,隐约是从南监门里传出来。 赵嘉宁觉得那声?音耳熟,她想到了芸汐! 那未问出口的?话,此刻也隐隐约约有了答案,赵嘉宁脸上瞬间?失了血色,寒意爬上后背,她只觉眼前的?人可怕到令人悚然,她快有些看?不清他了,她听见她的?声?音麻木地响起:“不是你的?血,那是谁的?,芸汐的?吗?” 薛钰不愧是薛钰,即便到了这种关头?,脸上神情依旧不见丝毫破绽:“说什么傻话,我都?说了,她被我送去外面养病了,至于这血,手底下人犯了错,总是要施以?惩戒的?,不然我还?怎么树立威信,你说呢宁宁。” “尖叫时声?音格外尖锐,有些男子的?叫声?听起来倒像是女子,这也是有的?。” 可是这回赵嘉宁却不肯信他了:“我要进去看?看?,你让我进去看?。”她说着松开了他的?手,打算绕过?他进去。 经过?他身边时,手腕却忽然被人一把捏过?,“宁宁,里面是关押人犯的?地方,糟污腌臜,虫鼠蛇蚁什么有的?,我们不去了好不好?” “松开,我要去看?。” “宁宁,听话好不好?” 薛钰只是略使了一点力气,赵嘉宁便完全挣脱不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忽然抬手狠狠扇了薛钰一巴掌:“我叫你滚开!” 那一声?极为响亮,可见用了多大的?力道,一时间?整个世界都?仿佛静默了。 薛钰被打得偏过?了脸,唇角破了皮,缓缓渗出一点血。 所有人都?看?呆了,慕容桀、姚广平……以?及那些薛钰的?府兵。 竟然有人敢打薛钰,还?是打脸?! 赵嘉宁竟然敢打他?! 所有人都?以?为薛钰会发作,会打她甚至杀了她,可他只是低头?拭去唇角的?血渍,转而拿过?她的?手,轻轻揉了揉,“怎么用那么大的?劲,手疼不疼?” 赵嘉宁胸月甫上下起伏,这时回过?神来也不禁有些后怕:“我……” 所有人都?看?呆了,还?是慕容桀率先回过?神来,三两步走上前去,抬起手掌就要朝赵嘉宁脸上掌掴:“你敢打他!这算什么东西,你敢打他!” 赵嘉宁吓得连忙躲到薛钰身后,薛钰抬手握住慕容桀的?手臂,狠狠一甩,面色阴寒:“殿下,夫妻之前的?情趣罢了,你一个外人,难道也要插手吗?” 慕容桀气极反笑:“好,好得很,薛钰,本王的?一片好心你当做驴肝肺,你且看?着吧,你迟早有一日,得死在这女人身上!只是你要死,也远远地死,千万别拖累我!”说完一甩袖子,气急败坏地离开了。 慕容桀走后,赵嘉宁还?是不忘进去察看?的?事,薛钰只好道:“好,既然你执意要进去,那就进去看?看?吧,我陪你一起去。” 两人进了南监门,等?到了牢门口,外面有几名府兵把手,到底是跟了薛钰不少时日,不过?是使了个眼色,便立刻会意了,等?薛钰带赵嘉宁进了暗室后,躺在一滩血泊里的?,便是一个男人了。 赵嘉宁被那血肉模糊的?一团给吓坏了,连忙躲进薛钰的?怀里,周遭弥漫的?血腥气,更是让她一阵作呕。 这种地方,她简直是一刻都?待不了。 薛钰轻抚她的?脊背,颇有些无奈地叹息了一声?;“你看?看?,我就说,不让你进来吧?” 赵嘉宁这时也后悔了,轻轻叫了他一声?:“薛钰,我们走吧。” 薛钰自然应允,巴不得立刻带她出去,可两人刚要离开,斜刺里却突然冲出来一个人影。 原是之前情况紧急,芸汐被人捂了嘴按到角落,临时换了个男人替她,可她听到赵嘉宁的?声?音,竟像是发了狂,一口咬在身后那人的?手掌虎口上,趁他吃痛,连忙跑了出来,循声?冲到赵嘉宁身边,屈膝跪在地上,一把抱住了她的?腿,竟像是抓住了唯一一根救命稻草,仰头?大喊道:“嘉宁救我!薛钰……薛钰他根本不是人!他是魔鬼……不,他比鬼还?可怕!” 薛钰一向毫无破绽的?一张脸,此刻终于出现了裂痕。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赵嘉宁低头?看?去,正好撞见芸汐的?一张脸……不……那根本已经称不上是一张脸了,没了眼睛,只余两个血窟窿,正汩汩往外冒着血水,说不出的?诡异骇人。 她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一时整个人都?被吓惨了,啊得一声?发出尖叫,两眼一闭,竟往后吓晕了过?去。 好在薛钰一直留意着她,见状连忙从身后接过?她的?身子,叫了她两声?,毫无反应,一时心急如焚,立刻将她打横抱起,匆匆出了暗室。 第 137 章 赵嘉宁做了一个梦。 梦中她又回到了东宫, 那?个时候她刚从薛钰手里逃出来,有幸被慕容景搭救,藏身到了宫中。 那时的慕容景还尚未发疯, 是温润有礼的太子殿下,待她体贴关怀,她以为她得遇良人, 余生?无忧, 而彼时薛钰还像个无头苍蝇, 发了疯似得到处找她, 她想他决不会想到她就藏身在宫中,所以一度高枕无忧。 这?也算是她人生中自抄家以来为数不多的一段无忧无虑的时光,她记得她很喜欢在后殿的花架下荡秋千,听雪便在身后帮她推着秋千,可渐渐地,秋千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小了,她想要?让听雪别停下, 可一回头, 却发现后面空无一人。 她一时有些恍惚, 却察觉到身下的秋千不知何时又开始小幅度地晃动,一抬头,才发现身后的听雪虽然?不见了, 但却换成了芸汐。 芸汐还是初见时淡雅娴静的模样,唇畔漾开一抹笑意?, 温声道:“嘉宁,我来帮你推秋千吧。” 她这?才想起听雪已经死了, 如今她跟着薛钰来到了景州城,背井离乡, 无亲无故,慕容桀却嫌她整天黏着薛钰,所以拨了芸汐过来陪她。 她其实?很需要?人陪伴的,尤其是年龄相仿的姑娘家,从前府里?也?有几个庶妹,可关系一向不好,她有心亲近,却碰了一鼻子灰,也?就作罢了。 后来也?结识了几个世家小姐,一起赴过云阳县主的牡丹宴,逛过灯会,关系也?算尚可,只是她被抄家后就再没了往来。 之?后就是听雪与芸汐。 无论?是听雪还是芸汐,她都很喜欢她们的陪伴,薛钰总归是男子,有些心事便是只能同姑娘家说,女儿?家才有那?样细腻的心思。 其实?无论?是听雪还是芸汐,她们待她都不是完全的纯粹,她也?并不是一无所知,为什么当初在喝下听雪给?她备下的酒后,身子会那?般燥热,之?后差点与慕容景有了什么,她知道是听雪在那?酒里?动了手脚。 她这?么做,无非是想借助她往上爬,她是她的侍女,若她得了宠,那?她自然?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她算计了她,可她当时并没有跟她追究。 她知道听雪对她有过利用,可是她对她的关怀照料,这?些也?并非全是假的,就如同芸汐,或许慕容桀把她安插在她身边别有用意?,但她与她的确十分投缘,她也?能感?受到她对她的善意?,至少她决不会害她。 ——那?次薛钰不在,她弹完琴起身时衣裙被勾住,险些摔倒,是她立刻冲上去稳住她的身形,自己却磕在了条案上,刚好磕到了一个豁口,被划了好长一道口子。 她当时非常自责,芸汐却只是笑着安慰她道:“没事的,过几天就好了,我伤到事小,可你大?着肚子,若是摔倒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孩子还是其次,我听说有些大?月份的妇人摔倒了,流血过多,自己都没命了。” 那?时她眼中的关切和后怕,赵嘉宁绝不认为是假的。 再回过神?来时,赵嘉宁惊觉秋千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大?,她紧紧拽着绳索,险些便要?摔飞出去,心中害怕,忙道:“芸汐姐姐,秋千晃得太高了,你轻点推……” 却始终无人应答,与此同时,秋千依旧晃得越来越高。 赵嘉宁不得不回过头去:“芸汐姐姐,不要?推了,我……” “啊!!” 话还没说完,她忽然?发出一声尖叫,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眼前的这?个芸汐,哪里?还是昔日清秀淡雅的芸汐姐姐? 只见她双目被人剜去,脸上只余两个深不见底的血窟窿,一张脸泛着不寻常的青白,愈发衬得那?两个血洞触目惊心,乍看之?下,只觉说不出的诡异骇人。 她忽然?咧了嘴,似哭非笑,声音十分凄厉。 她没了眼睛,便是哭,也?是流不出泪来,只是她一哭,血洞里?就噗噗往外冒着血水,瘆人到了极点。 赵嘉宁吓坏了,一时连说话都不能够,只是哭着连连摇头,乞求她别过来。 可她越是不想她过来,她偏偏越摇逼近她,没了眼睛仿佛依然?能够视物,对她伸出长长的指甲,鲜红的指甲尖锐无比,准确无误地朝她的眼睛刺去! “赵嘉宁,你看清楚了,我变成如今这?副尊荣,全拜你的男人所赐……他便是为了你,才把我害成这?样,我如今便要?向你讨要?我这?对眼珠子,也?要?教他尝尝,心爱的女人变成瞎子、毁了容,究竟是何种生?不如死的滋味!” “不要?,芸汐姐姐不要?!啊!” 赵嘉宁连连摇头,哭着从噩梦中惊醒。 入目是熟悉的承尘,耳边传来男人一声声急切担忧的“宁宁。” 她微微转过头去,正对上薛钰满是担忧的一张脸。 男人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她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终于稍稍冲淡了方?才那?个噩梦给?她带来的阴影。 “宁宁,”他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点笑意?:“你终于醒了。” “薛钰……”她浓睫颤动,鼻子一酸,当即便坠下泪来。 她挣扎着从床上坐起,一头扎进他的怀里?,哭诉道:“你都不知道,我刚才做了一个梦,那?个梦有多吓人,梦里?芸汐想要?剜我的眼睛……我吓坏了……” “别怕,那?只是一个梦罢了,”薛钰轻抚她的脊背,柔声哄慰她道:“有我在,我会保护你,没有人敢动你。” 赵嘉宁从他的怀里?退了出来,低头揉了揉眼睛,带着浓重鼻音轻轻“嗯”了一声,抬头对上薛钰的视线,刚要?开口说什么,目光越过他,却忽然?看到他身后站着的一个府兵——她总觉得这?个府兵眼熟,如今突然?想起来,这?原是从前侯府上的薛剑,是薛钰的那?个亲信! 听说他之?前出去替薛钰办事了,这?两日才刚回来。 可她上次见他,绝不是在侯府,而是……是了,是暗室! 那?个捂住芸汐口鼻的男人,就是他! 晕倒前的记忆渐渐回笼,赵嘉宁脸上的血色也?一点点褪去,原来那?根本不是一个噩梦…… 她下意?识地后退,慢慢缩到床角,抬头惊恐地望着薛钰:“芸汐的眼睛,是不是你剜的?” 事到如今,想瞒也?瞒不下去了,薛钰深看了她一眼,又往她身边靠近了些,涩声道:“是,但是宁宁……” “你……你别过来……” 赵嘉宁的排斥和抗拒让他心中一阵刺痛,莫名的不安和恐慌笼罩着他,便有深埋的戾气渐渐浮上来,他深深地一闭眼,拳头握了又松,克制而又隐忍,几乎是用恳求的语气道—— “宁宁,你听我解释好不好?” 第 138 章 薛钰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我为什么剜她眼睛?是她害你再先,你还记得早上你听到的异响吗?那是她在往你的膳食中下药,被我撞破后想向你求救, 被我打晕后,这才没惊动你。” “她便是算准了你心软善良,又顾念旧情, 即便她?真对你下了药, 你也不会?如?何追究, 至少不会?要她?的命, 可是宁宁,你教我我怎么咽的下这口气?” “所以你就剜她?的眼睛?”赵嘉宁胸口起伏不定,只觉眼前一阵阵地发黑:“那你还不如?直接杀了她?!” “宁宁,她?敢对你下毒,这险些要了你的命,却也险些要了我的命,直接杀了她?, 岂不是太便宜她了吗?这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何况不对她?用刑折磨, 怎么让她?开口说?实话?我不过是剜了她一双眼睛, 这才哪到哪儿?,我有什么错?” 他?道:“宁宁,我只是为了保护你, 我没有错。若不是事情有变,你根本不会?被卷入其中, 我替你处理这些肮脏事,你也沾不到血, 你就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这不是很好吗?” “你喜欢女人陪你, 我也可以再找几个听?话懂事、没有坏心眼的过来?陪你,芸汐死?了就死?了,她?不过是一个不相干的人,对你我有什么要紧的?你何必为了她?跟我生气,你说?过在你心里,我要比她?重要得多?,既然如?此,我杀了她?又有什么妨碍呢?” 他?说?完茫然无措地看着她?,似乎是真的不懂。 赵嘉宁忽然从心底泛上一股瘆人的寒意。 薛钰他?,根本就是无可救药了。 薛钰见她?不说?话,以为是她?想通了,略松了一口气,转身从身后薛剑手里接过一碗药,用勺子舀了一勺,放在嘴边吹凉了喂给她?:“对了宁宁,大夫说?你是惊吓过度,需要喝些安神的药。” 他?道:“我很后悔,早知道你会?这么害怕,我不会?剜她?眼睛,这次是我不好,你就原谅我这一回吧,这事我们就翻篇了,好不好?” 他?后悔居然不是为他?犯下的恶行忏悔,而仅仅是因为害她?受了惊吓? 她?有种说?不出的荒诞感。 是啊,她?到底在期待什么,薛钰他?根本就是个天生的坏种,他?怎么会?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鼻端弥漫开一股药味,是薛钰在试图喂她?喝药,她?厌恶地别?过脸:“我不要。” 薛钰好脾气地哄道:“宁宁乖,喝了药,病才会?大好啊。” 赵嘉宁回过头,望了一眼那碗黑漆漆的药汁,忽然想起什么,问他?道:“我如?今怀有身孕,真能随便喝这些药?” 薛钰面色凝了一瞬,但很快就道:“不妨事的,都是些温和的药。” “你问过大夫了没有?” “我……” “没有是不是?薛钰,我以前幻想过,或许你有了孩子就会?不一样,可现在看来?,实在是我太天真了,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你连你自己的孩子都不喜欢,丝毫不在意它的死?活,当初我告诉你我有了你的孩子,你也并不如?何欢喜,它只不过是一个筹码,一个能把我留在你身边的筹码,是不是?” 薛钰喉结滚动:“宁宁,我只是,更在乎你。” “在乎我?你要是真的在乎我,就不会?瞒着我把芸汐偷偷处置了!要不是我碰巧在暗室发现她?,你是不是打算瞒骗我一辈子?我和她?相交一场,到头连,却连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薛钰,你真的好残忍。” “你真的在乎我吗?可笑,你从头到尾在乎的,不过是我会?不会?乖乖待在你的身边,是不是完全属于你,在你眼里,我不过是你的所有物罢了!你看不惯所有和我亲近的人,不论男女,我喜欢谁,你便要杀了谁是不是?让我只有你,只能依附你,喜欢你,任你摆布!” “你从来?都不懂得尊重我!我从前不要你,你却怎么都不肯放过我……我也是犯贱,就这样还喜欢你,但喜欢你并不是我可以控制的,喜欢归喜欢,我还不至于昏了头。其实我从头到尾根本没有打算跟你在一起,那日实在是鬼迷心窍,才会?为了阻挠你的婚事站出来?与你相认……” “我后来?也不是没有后悔过,可我流落异乡,无依无靠,肚子又越来?越大,实在是没有办法才会?留在你的身边……可如?今你这样对芸汐,我一闭眼,就是她?流着血水,找我索要眼珠子的场景,薛钰,我实在不能再待在你的身边了,不然我一定会?每晚都噩梦缠身……“ 她?眼圈泛红,哀哀地看着他?,那句话在唇齿间翻来?覆去地打转,心一横,到底说?了出来?:“念在我们往日的情分上,薛钰,你放了我好不好……”却是越往后声音越小,到后面简直是细如?蚊呐:“你……你反正也不喜欢这个孩子,那……那就归我了,好不好……” 薛钰眼皮直跳,额间青筋凸起。 赵嘉宁每说?一个字,他?的脸色就往下沉一分。 说?到后来?,实在是忍无可忍。 他?手一扬,便将手中的药碗摔掷在地上,刹那间药汁散落一地,碎瓷四溅。 赵嘉宁瑟缩了一下,受惊一般,看向他?的眼神愈发惊恐。 薛钰只觉心口被猛地刺了一下,深深地一闭眼,对着身后的一干人厉声吩咐道:“都出去!” 不多?时,房间内便只剩他?们两个,门被砰地一声被关上,旁人一走,赵嘉宁更害怕了,双手紧紧地攥着被子,眼泪又不争气地往下掉。 薛钰缓缓起身,高大挺拔的身影笼罩在她?身前,对她?极具压迫。 他?背光而立,赵嘉宁看不清他?面上的神情,只听?他?沉声叫了她?的名?字,说?道:“过来?。” 赵嘉宁紧咬着唇,连连摇着头,身子后缩,离他?更远了。 薛钰嗤笑了一声。 他?俯下身,面无表情地伸手捏过她?的脚踝,一把将她?拽至身前。 他?的力气实在太大了,她?完全挣脱不了,只能任他?施为。 他?将她?抵在床前,捏紧她?的下颌,灼热的气息倾吐在她?耳鬓。 “赵嘉宁,我是不是太惯着你了?让你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放了你?凭什么?嗯?” “从一开始就是你来?招惹的我,这也就罢了,我父亲死?后,我是不是放过了你?是你一再地过来?撩拨我,怎么,这才过了多?久,又玩腻了,想找个借口把我甩了?我的傻宁宁,你说?我会?不会?肯呢?” 赵嘉宁哭着道:“不是我找借口,是你太残忍了,你怎么可以那样对芸汐?如?今是芸汐,那下一个呢……谁知道等有一日你不喜欢我了,会?不会?也那样对我,我不光是为芸汐姐姐难过,我更是害怕……” 拇指替她?擦拭了泪痕,薛钰搂紧了她?,与她?额头相抵,叹息道:“你跟她?比做什么?她?不过是个贱人,你跟她?怎么会?一样?” “宁宁,”他?实在不明白:“你到底在怕什么?” “既然不是找借口,那就不要再拿那个芸汐来?说?事,她?想要下毒害你,如?今落得这个下场,不过是罪有应得,她?想要害你,而我处处护你,你为什么要为了她?,说?那些诛心的话来?气我?” 赵嘉宁却忽然伸手抵住他?的胸膛,用力推开了他?:“因为我从头到尾,根本不相信芸汐会?下毒害我!我不是傻的,她?对我确有关怀之情,呵护之意,这点我不会?看错!她?那次舍身救我,自己划了好长?一道口子,她?怎么可能下毒害我!” “你口口声声说?她?下毒害我,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薛钰道:“那剩下半碗含了剧毒的花露羹算不算证据?那个被我喂了半碗花露羹之后四肢抽搐、倒地身亡的死?囚算不算证据?你要看哪一样,我现在就带你去。” 花露羹也就算了,至于那名?死?囚的尸体,她?想想都害怕,才不要去看,她?抬头对上薛钰的视线,反驳道:“这些都是你口中的证据,我看未必是真正的证据。这算什么,花露羹里就算真的有毒,难道一定是芸汐下得吗?你随便拿一碗花露羹下了毒之后端过来?找人验,我难道还能分辨的出?至于死?囚,死?在你手中的人还少吗?你杀一个死?囚糊弄我,又有什么稀奇?” 薛钰气极反笑:“我下毒?我为什么要下毒?难道就为了嫁祸给她??怎么我如?今还要跟一个女人争风吃醋,勾心斗角?赵嘉宁,你是太低看我了呢还是太高看她??” 赵嘉宁哼了一声,把脸扭了过去。 他?掐过她?的脸,迫使她?正面看他?:“赵嘉宁,我再说?一次,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她?确确实实想要下毒害你,若不是正好被我撞见,你早死?了,还能在这里狗咬吕洞宾?” 赵嘉宁张牙舞爪地想摆脱他?的钳制:“那就让她?下毒毒死?我好了,我宁可被她?毒死?也不想再见到你,我用得着你救吗!” “你!” 薛钰气血上涌,忽感喉间一阵腥甜,果然这世上,没有人比赵嘉宁更懂该如?何气他?! “好,你就这么想死?是吗?那我告诉你,你这条命是我救的,没有我的允许,想死??你想都不要想。” 赵嘉宁瞪着他?,胸口起伏不定,忽然低头对准他?的虎口狠狠咬了一口。 这一口力道不小,薛钰“嘶”了一声,收回手一看,见虎口处赫然显现两排极深的压印,边缘处被咬破了皮,正缓缓往外渗着血,咬得倒是整齐。 没想到她?咬人这么厉害,这么看来?,他?倒要感谢她?给他?口的时候嘴下留情了,不然他?那玩意儿?还能在? 薛钰被气笑了,抬眼看她?:“赵嘉宁,你属狗的?” 赵嘉宁哼了一声道:“你不是说?狗咬吕洞宾吗?我不咬你一口,倒是对不起你这句话了!” 薛钰打量了她?片刻,倏地笑了,伸手轻掐了掐她?的脸,放缓语气道:“好了,骂也骂了,咬也咬了,该消气了吧?” “这事我确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可你也不该说?那样的话来?气我……这样吧,我带你去见你的那位芸汐姐姐,让她?亲口告诉你,她?是怎么下毒害你的,这真相由她?说?出来?,你总该信我了吧?”他?揉了揉她?的脑袋:“放心,我到时候让人蒙了她?的眼睛,不让她?吓到你好不好?” 赵嘉宁狐疑道:“你真带我去见她??不会?又要对她?用刑吧?” 薛钰笑了笑:“这你就不用管了,总之我自有办法让她?对你说?实话——啧,别?这么看着我,不用刑,行了吧?” 赵嘉宁皱了皱鼻子:“这还差不多?。”她?作势就要下床:“你快带我去见她?,我现在就要见她?!” 薛钰扣住她?的身子:“行,不过在此之前,你得先答应我一件事。” 赵嘉宁一怔,浓睫不安地颤动:“什么……” 薛钰按过她?的后颈,将人带到近前,亲吻了她?的额头,轻叹一声道:“以后不许说?那种话了,记住了吗?” 赵嘉宁装傻充愣:“哪……哪种话……” “你说?呢?宁宁,别?说?这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你都别?想离开我。你生是我的人,哪怕死?了,我也要拉着你陪我一道,我们注定,是要永不分离的。” 薛钰这话说?得太疯了……她?忍不住在他?怀里瑟缩了一下。 薛钰勾唇笑道:“怕了?傻瓜,怕什么,只要你乖乖地待在我身边,一切都好说?——我依然是那个对你言听?计从,无有不应的好夫君,可你要是不乖,宁宁,你可别?逼我。” 末了,他?终是叹了一口气:“你要星星,我恨不得给你摘下月亮,我自问已经对你掏空了心思,宁宁,你告诉我,你究竟还要我怎么做?” 第 139 章 等赵嘉宁再见到芸汐时, 才发现她根本不可能从她的嘴里问出什?么,因?为她已经完全疯了。 无论赵嘉宁怎么叫她,她都毫无反应, 只有在听到薛钰的声音时,身体?会颤抖得很厉害,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赵嘉宁转头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薛钰低头握拳咳嗽了一声, 装没看见。 过了一会儿?, 芸汐却?像是在空中闻到了何人的气息, 猛地抽了抽鼻子, 之后踉跄地走到薛钰的身边,忽然扑通一声跪下?,抱住薛钰的腿哀求道?:“求您别剜我的眼睛,求您别剜我的眼睛……我错了,我再也不敢霸着嘉宁了……” 薛钰皱眉,低斥道?:“你胡说什?么!”目光从她脸上一寸寸地扫过,逼问道?:“你到底是真疯还是装疯!” 赵嘉宁却?连连后退了两步, 神情错愕, 不可置信地望着薛钰, 却?又?有一种?“果真如?此”的恍然:“原来你果然是为了这样?可笑的因?由!” “宁宁,你听她胡说干什?么。” 薛钰眉眼间戾气缭绕,伸手狠狠掐过芸汐的下?颌:“疯了还不忘挑拨离间, 看来是还不够疯!” 他弯腰低头附在她耳侧,用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到的声音低低地道?:“我那好心肠的宁宁在这儿?, 有些手段,倒是不方便对你使, 可你别忘了,你还有个妹妹。” “你最清楚我不是那等怜香惜玉之人, 我上回见你极珍视你那个妹妹,怎么样?,你也不想她出事吧?那就乖乖照我说的做,把你那日在暗室内对我说的话再原封不动地跟她讲一遍,否则,我让你假疯变真……” 话还没说完,他瞳孔骤缩,似乎不敢置信,怔然地用手指擦拭过左脸的下?颌缘,那道?濡//,湿黏腻的触感?却?始终挥之不去——那个疯女人,刚才居然亲了他! 他一阵恶寒,起身一脚踢开了她:“你疯了?!” 芸汐脸上缠了纱布,摸索着仍是想要攀上薛钰:“别杀我好不好,别杀我……赵嘉宁能做的,我也能,我会做的比她更好……” 薛钰目光阴鸷,眯眼打?量着她。 这个芸汐,他在心中暗暗得出结论,怕是真疯了。 赵嘉宁怔怔地看着薛钰与?芸汐,直到此时方才回过神来,气得上前捶打?薛钰:“你干什?么让她亲你!” 薛钰正是心烦意乱,随手拢过赵嘉宁的手,将其按在怀里,“好了,宁宁,别闹了。” 赵嘉宁只觉心中说不出的烦闷,不只是为芸汐如?今疯疯癫癫的样?子,更因?为……她居然亲了薛钰!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她想,薛钰居然被别的女人亲了! 她气得眼圈都红了。 薛钰这时也看出她神情有异,吩咐完薛剑去找大夫后,从身后环住了赵嘉宁,将下?巴枕在她的肩窝处,轻轻蹭了蹭:“我的宁大小姐,你又?怎么了?” “这不是,带你来见她了么?心肝,别生气了,好不好?” —— 大夫过来后替芸汐诊断了一番,说她是受了刺激导致神志有些不清,所以才会举止疯癫。 言下?之意,是这芸汐如?今是真疯了。 没有人能从一个疯子嘴里套出真相。 薛钰与?赵嘉宁便只好作罢。 薛钰眉头紧皱,始终觉得事有蹊跷,临去时特意向薛剑问话,得知在他们来之前,慕容桀也曾来过一趟。 芸汐毕竟跟过他,如?今落到这般田地,他来看望她,其实也无可厚非,薛钰却?从中嗅出一丝不寻常。 赵嘉宁恳求他把芸汐留下?养病——她如?今这个样?子,送出去也活不了,这不过是小事一桩,他乐得卖赵嘉宁一个人情。 回去后赵嘉宁待他的态度依旧不冷不热,从前晚上恨不得手脚都缠在他身上,要多黏人有多黏人,可如?今却?裹着一床被子睡出去老?远,徒留他一个裹成粽子似得背影。 薛钰望着她的背影冷笑:“赵嘉宁,你不觉得我们之间的空隙,倒还能再躺一个人么?” “那你叫芸汐过来躺好了,”赵嘉宁闷闷地道?:“反正她亲过你了……” 薛钰皱眉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 赵嘉宁把被子往头上一罩,含糊不清地道?:“我要睡了,你别吵我!” “睡什?么睡,” 薛钰伸手一把扯开她蒙脸的被子,冷嗤道?:“不把话说清楚,谁允许你睡了?” 赵嘉宁抬眸看他,烛光下?她一双水眸有盈盈泪光闪动,鼻尖红红的,浓密卷翘的睫毛轻轻颤动,便有几滴泪自眼尾滑落。 看得人心都碎了。 薛钰叹息了一声,伸手把她捞过来,温柔地蹭了蹭她的脸颊:“宁宁,到底怎么了?” “有什?么事情我们说出来,有你这样?的吗,也不理人。” 赵嘉宁的嗓音有些哑,轻轻翕动鼻翼,只道?:“没什?么好说的,芸汐都疯了,事情的真相,恐怕永远都不得而知了——这下?你该满意了,死无对证,她如?今跟死也没什?么两样?了,全凭你怎么说。” 果然又?是为了那个芸汐! 薛钰皱眉,深吸了一口气:“你还是不信我?” “我怎么信你?” 她眼圈红红的,抬头直直地望进他的眼里:“芸汐怎么可能下?毒害我,她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 “宁宁,我实在是不想跟你讨论这些不相干的人事,你既非要问,我便如?实告诉你,你别又?不信。” “是她亲口跟我说的,她自己得不到慕容桀的心,便嫉妒我们两情相悦,见不得我们好,所以要害你,我看她说话时的神情语气,倒也不像是在说谎,但我总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可是这些你都不用管,我自会去查,你何必要操心那么多呢?” 赵嘉宁哼了一声道?:“我确实不信,便为了这样?可笑的理由,她就要杀我?不可能!你以为人人都是你这样?的人吗?” “我这样?的人?”薛钰怒极反笑:“我这样?的,是什?么人?” 他只觉从心底升起一股无名火:“就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你要与?我置气到什?么时候?她不过是废了一双眼睛,就算我真的杀了她,那又?怎么样??” “别说她是 銥誮 罪有应得,便是该死,哪怕真如?你所说,是我看不惯她,所以要取她性命,你难道?还要杀了我为她报仇吗?赵嘉宁,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亲疏有别,是你亲口说在你心里我要比她重要得多,既然如?此,她是瞎是死,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薛钰的这番话不过是做了假设,纯粹是抒发不满,然而落在赵嘉宁的眼里,却?是他变相承认了就是他刻意折磨、乃至想要杀害芸汐,就仅仅是因?为他看不惯她! 这一刻她对薛钰的恐惧和心寒到达了顶点?。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薛钰,只是不明白,这样?一副皮囊下?,怎么会有一颗如?此残忍嗜杀的心。 他居然还那样?问她,根本就是无可救药了……他当然要比芸汐重要得多,如?她只能选一个,她会毫不犹豫地选他,可这并不代表她能忍受他虐杀芸汐,仅仅是因?为看不惯她,看不惯她老?黏着她,对他稍有冷落。 这样?可笑的理由。 她睫毛颤动,低垂着眼,不再说话了——既然他都已经承认,那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却?以为她终于听进去他的话,不再跟他闹了。 “宁宁,”他搂过她的身子,细吻着她的颈侧鬓角,叹息似得道?:“别再为不相干的人事,浪费你我的时光了,好么。” 宽大的手掌伸进她的亵衣,所到之处一片滚//,烫。 赵嘉宁的身子渐渐被点?燃,心却?寒凉无比,一点?一点?地往下?沉。 兔死狐悲,芸汐的事为她敲响了警钟。 这样?一个人,她想她实在不能再继续待在他身边了——她得想办法逃出去才行。 第 140 章 薛钰闭眼细吻了她半天, 手掌抚n着?她,川西粗众,极是动晴, 等慢慢睁开了眼,却见?她正茫然地看?着?头顶承尘,整个?人游离在外, 显然一副不在状态的样子, 他的一腔热火刹那间被?浇了个?干净, 低头泄愤似得轻咬了一下她的唇瓣, 哑声道:“赵嘉宁,你能不?能专心点儿?” 赵嘉宁被?迫回过神来,水眸氤氲着?一层水汽,雾蒙蒙地看着他:“薛钰,你……你能不?能……” 说话间贝齿咬着嫣红的唇瓣,吞吞吐吐,犹犹豫豫的, 似乎想说又?不?敢说。 薛钰一看?她那样子, 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他两根手指钳制住她的下颌, 逼她抬头直视他,冷笑道,“我能不?能什么?说啊, 怎么不?继续说了?” 赵嘉宁立刻就退缩了,眼睫颤了颤, 小声道:“算了,说了你也不?会同意的……” 薛钰眯眼看?她, 要笑不?笑地扯了唇角,意味不?明地道:“你不?说, 怎么知道我不?会同意?” 他捉过她的手,慢慢地往下探,直到触碰到那个?应听桌惹的物件,答得骇人。 赵嘉宁被?烫的立刻想往回缩,却被?薛钰按住了。 赵嘉宁含嗔带怨地看?着?他,眼圈红红的,耳尖也红红的。 薛钰喉结滚动,欺身?压近了她,含口允着?她透着?粉意的耳垂:“你今日受了惊吓,我不?折腾你,但我y成这样也不?是个?事,不?拘手还?是口,你把我伺候舒爽了,我就答应你。” 赵嘉宁眼睛亮了一瞬,浓长卷翘的睫毛轻轻颤动:“真……真的么?” “当然。”他低哑笑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赵嘉宁便被?他哄着?帮他弄出来,实在是颇费了一番功夫,也不?知弄了多久,额头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在灯光下泛着?莹润透亮的光,手和最,全都算麻地不?成样子。 临了却被?他弄了一身?,连上、凶上,哪哪都是。 她怔怔地看?着?他,一时没反应过来,不?敢相信他居然会这么对她。 薛钰看?着?她,赵嘉宁紧咬着?唇,巴掌大小精致冶丽的脸,眼神湿漉漉的,整个?眼圈都红了,眼中有错愕,有委屈,鼻翼微微抽动,鼻尖也是红红的,模样瞧着?实在可怜极了,却反而更加激发出他心底不?为人道的凌虐欲。 ——他早就想这么对她了,从?前?不?舍得,可今日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说出那些诛心的话,就在刚才,还?想试探地问他“能不?能”? 能不?能什么?看?她那个?心虚胆怯的模样,不?外乎是“能不?能放过我,能不?能让我走……” 他想起这事,便觉心底戾气上浮。 他对她还?不?够好么,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 她却整天让她放过她…… 呵,那她把他变成这样,又?有谁来放过他? 实在是忍无可忍。 他想他是不?是太惯着?她了,宠得她无法无天。 今日这样对她,便算是略施小惩,也让她长长记性。 他可以无底线地纵着?她,宠着?她,但前?提是,她不?能离开他,必须乖乖地待在他身?边。 他发写过一次后?,心中的憋闷之?气去了大半,心情也好了不?少,低头吻去她的泪水,他耐着?性子哄了她一会儿,之?后?起身?将人打横抱起,去了隔壁耳房帮她沐浴擦拭。 等将人洗干净后?抱回床上,薛钰从?身?后?环抱住她,深埋在她的肩颈,叹息了一声:“宁宁……” 赵嘉宁锦被?下的双手绞弄在一起,深吸了一口气,到底磨磨蹭蹭地转过了身?,漂亮水润的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他,咬了下唇瓣,又?仰头讨好地亲了亲他,这才试探地开口,“薛钰,你……你刚才说过的话,还?算不?算数?” 薛钰闻言挑了下眉,却是笑了:“哦?什么话?” 赵嘉宁见?他是这个?态度,一下子急了:“你……你怎么这样,你才刚刚说过,你说我要是帮你……”她小脸红扑扑的,有些难以启齿:“帮你弄舒爽了,你就答应我……” “哦?答应你什么?只要不?是放你走,那自然是什么都好说,可倘若……” 赵嘉宁都快哭出来了,她意识到她可能被?薛钰这个?坏胚子给骗了:“倘若就是呢……” 薛钰目光暗了下来,勾唇道:“那就对不?住了,宁宁,恕难从?命。” “你……你怎么能这样……”她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堂而皇之?地出尔反尔:“你怎么能言而无信呢?” “言而无信?”薛钰“嘶”了一声,状似为难地道:“宁宁,我说的明明是,你把我伺候舒爽了,我就答应你……可你并没有让我爽到啊,你这样,我很难办啊。” 她简直被?他的厚颜无耻给惊到了,瞪圆了一双眼睛:“你……你怎么可能没有……”他设了那么多,弄得她脸上凶上到处都是,怎么可能没有爽到? 他却是索性不?要脸了:“宁宁,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你不?是我,又?怎知我有没有爽到?” 赵嘉宁被?气得涨红了脸:“你……你不?要脸!” “我确实不?要脸。”他拢过她的手指,放在唇下轻吻:“我只要你。” 赵嘉宁被?他气哭了,哭得越来越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往常只要她一哭,薛钰便什么都妥协了。 可这回没有,他便是由着?她哭,等她哭累了,也就不?哭了。 便是要让她知道,不?是她想要什么,哭一哭他就会给她。 只是哭到一半,他到底还?是没忍住,动手替她擦拭泪痕:“好了,再哭下去,眼睛还?要不?要了?” 赵嘉宁别过脸,躲开了他的动作,抽噎着?道:“不?……不?要就不?要了,反正……你也不?会心疼……” “谁说我不?会心疼?”薛钰故意附在她耳边,恶趣味地道:“你不?是我,又?怎么知道我不?会心疼?” 赵嘉宁要被?气死?了,她实在受不?了这套“子非鱼,焉知鱼之?乐”的歪理,气得她狠狠地捶打了他两下:“薛钰,你去死?,你快去死?吧!” “好了宁宁,”他捉住她的手按在身?侧,拥着?她道:“我们不?闹了好不?好?” 他打算跟她好好讲讲道理,晓之?利害,好绝了她这等心思:“你想,你如今大着?肚子,身?子不?便,离了我,一个?人又?能去哪儿呢?世道险恶,你一个?弱女子,又?生得这样娇柔貌美,流落之?外,你知道会有什么样的下场么?” “何况你如今大着?肚子,实在是引人注目,你难道想被?人牙子卖去青楼,到时候被?逼着?跟不?同的男人……” 他原本只是想吓唬吓唬她,但这样的话一说口,他才发现他根本不?能做这样的假设,因为只要想到那样的情景,他就愤怒得想要杀人。 而怀里的赵嘉宁似乎也是真的被?吓到了,连忙往他的怀里缩:“不?要不?要,我只想和你……” 薛钰一怔,等回味过来她的意思后?,内心席卷过一阵狂喜,他明知道她真的吓坏了,可他便是这么坏,偏要逼她把话说完:“宁宁,说清楚,你只想和我什么?” 赵嘉宁泪眼婆娑地看?着?他,整个?人看?上去有些恍惚,看?样子是真被?吓坏了,居然真的乖乖地说了出来:“只想……只想和你做那种事……” 薛钰心神一阵激荡,一开口,声音都带着?隐隐的颤li:“傻瓜,你当然只会和我做这种事。” ——也只能和我做。 既然不?能拿赵嘉宁自己?吓唬她,那便只能拿她的孩子吓唬:“宁宁,你不?知道,不?光是年轻貌美的女子遭人觊觎,刚呱呱坠地的婴孩同样容易被?人盯上,你可知宫中的那些太监生平最想要做成什么事?” 她迷茫地摇了摇头。 他笑了下,怜爱地抚摸着?她的脸颊:“他们被?净身?之?后?,没了那玩意儿,男不?男女不?女的,心理难免扭曲,生平最想要做的,自然是重新长出那玩意儿,一展雄风了。” “传闻食用婴孩脑髓,便可使?残根续长,这当然是无稽之?谈,但那帮子蠢太监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信以为真,为此祸害了不?少婴孩性命。宁宁,你如今怀着?孩子,也不?想它刚一落地,便被?人捉去敲骨吸髓吧?你身?为它的娘亲,怎么能这样祸害它呢,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这话是真真实实地吓到了赵嘉宁,薛钰他对这个?孩子毫无感情,怎么会理解一个?做娘亲的心情? 她小脸煞白,连连摇头,攀着?他的手臂道:“不?不?不?,不?要这样……薛钰,它也是你的孩子,你会保护好它的对不?对……” 他看?了一眼她紧紧抓着?他的手,勾唇道:“宁宁,说实话,我都没见?过它,实在很难对它产生什么感情……不?过它怎么说也是我的孩子,我自然会好好保护它,你只要乖乖待在我的身?边,我一定保它无虞,可你要是不?听话跑出去,那你说,我是不?是就爱莫能助了?” 赵嘉宁怔怔地松开了他,她算是明白过来了,他在警告她,在吓唬她——其实也不?能叫吓唬,因为他说的确实不?无道理,她口口声声要她放了他,可真离开了他,她这个?样子,又?能去哪儿呢? 她之?前?总以为有了钱财傍身?,一个?人也不?要紧,可她这段时间已经?习惯了薛钰的照顾和保护,过度的宠爱其实是一步步削弱了她的自理能力,她变得越来越依赖他,像是被?豢养在笼子里的鸟儿,习惯了被?喂食,就算有一天真的打开了笼子,她还?能飞得出去吗? 何况今晚被?他这么一吓,她更加不?敢迈出这一步了。 她不?无迷茫地想:她到底该怎么办呢。 薛钰这个?态度,是不?会放了她了,自从?重逢后?,他一直很听话,对她的话从?无违背,她也一度以为她能掌控住他了,可她现在才发现,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他对她的听话和顺从?,全是建立在她肯乖乖留在他身?边的前?提下,一旦这个?前?提没有了,他便露出了他的真面?目,依旧是这么地霸道和强势,她也被?迫失去了主动权。 她伏靠在他怀里,轻声地控诉道:“你没有以前?对我那么好了……你不?听我话了……” 而且更可怕的是,她有了他的孩子,便不?可能再通过绝食这样的方法来威胁他,因为她就算不?顾惜自己?,也不?得不?顾惜肚子里的孩子。 薛钰显然也是想到了这点,所以变得越来越有恃无恐:“宁宁,我早说了,你有了我的孩子,这辈子,都跑不?掉了,”他喃喃地道:“我真该让你早点怀上我的种……” “你如今,总不?能跟我闹绝食吧?便是生下了孩子,你难道狠的下心肠一走了之??宁宁,你若是走了,它那么小一点,就要没娘了,没娘的孩子是棵草,啧啧,多可怜啊,你说是不?是?” 她越听心中越难过,也发现自己?是真走不?了了,她以为她会这么浑浑噩噩地继续留在薛钰身?边,直到那一天,慕容桀过来找他们。 第 141 章 慕容桀是来给?赵嘉宁送大夫的:“到底是从我房中走出去的人, 不想竟存了那样歹毒的念头,险些害了弟妹和她腹中的孩子,我心中实在过意不去, 听说弟妹自那日见了芸汐后,总是心神不宁、噩梦缠身,是以本王特意找了位杏林圣手, 专门治疗此?类病症。” 薛钰却并不让他的人近赵嘉宁的身:“殿下的心意我心领了, 只是我夫人的病, 我自然早就找人看过了, 请的也是名医,已开了方?子调养,如今我日夜陪伴,她也已不再为噩梦所扰,就不牢殿下费心了。” 慕容桀挑眉,似笑非笑:“仕钰,你见外了。” “倒也不是见不见外, 只不过殿下既然心知肚明, 是您的人吓坏了我家宁宁, 你说我还怎么敢再让您的人近她的身?她比我的性命还重要,实在是不容出一丝差错,还请殿□□谅。” 这话?已经说得很难听了, 慕容桀脸色微变:“仕钰,你怀疑我?” “殿下, 我可并没有这么说。” 他上前一步,淡淡看了他一眼:“只不过您也知道, 我这个人向来不是什么良善之辈,父亲和祖母死后, 我在这世?上已无?半个亲人,昔日至交好友也背叛了我,成?了杀害我父亲的凶手,在这茫茫世?间,有那样多的人,可全都?与我毫无?干系,我便我只有我的宁宁了,倘若谁想害她,我便杀了谁!” “殿下和我出生入死多回,也算与我有过命的交情,殿下帮我复仇,我助殿下夺位,这原是双赢的局面,我也早跟你说过,我不会误了大事,可倘若你仍是看不惯她,甚至想对她什么心思,就别怪我翻脸无?情。” 慕容桀的脸色一瞬间变得非常难看:“仕钰,你怀疑我,威胁我?” 薛钰负手而立,只是淡淡地道:“殿下,我只是在提醒你。” 慕容桀冷哼一声,用力甩了一下袖子,带着他那两个大夫转身就走。 书房内,慕容桀大发雷霆,对着姚广平道:“薛钰他肯定是有所察觉了,他那么敏锐的一个人,即便是抓不到我的把?柄,可他肯定也看出了点?什么,所以才会对我这么不客气!” 姚广平道:“殿下稍安勿躁,世?子既没有抓到把?柄,那就说明,他也只是怀疑,并非肯定。看来那芸汐是个懂事的,为了她的妹妹芸檀,硬是将这事给?扛了下来,并未透露给?世?子半分?。如今芸汐已疯,更是不会走漏风声,还是殿下仁善,只将那芸汐弄疯了,倒是留了她一条性命。” 慕容桀嗤道:“先生倒不必给?我戴高帽子,仕钰不是什么善类,我也好不到哪里去,不除去芸汐不过是为了不想惹人注目,她倒是因此?保全了一条性命,只可惜她的妹妹芸檀了……” 姚广平道:“为殿下而死,那也是她的福分?,其实抛开世?子对您有所怀疑这一点?来讲,一切正如您所希望看到的那样,世?子果然对芸汐百般折磨,竟生生地剜了她的眼,这场面被世?子那位娇滴滴的夫人撞见,还不吓得花容失色、泣泪涟涟,哪怕她从?前或多或少听说过世?子的手段,可这也远不及亲眼所见来得触目惊心,直击她的内心啊。” “经此?一事,只怕她很难再做到与世?子心无?芥蒂了,之前芸汐打探回来说,她最大的顾虑便是世?子性情狠戾,手段残忍,怕有一日,他也会这么对她,如今让她亲眼目睹他是怎么折磨芸汐这样一个弱女子的,她心生恐惧,想必已与世?子离心,萌生去意。” 慕容桀皱眉道:“就算计划顺利,那又怎么样?薛钰对我已经有所怀疑了,现在看赵嘉宁看得跟什么似得,让私兵把?别院团团围了,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便是我方?才亲自带了大夫去看望,也碰了一鼻子灰——连赵嘉宁人都?见不到,还谈何与她互通消息,帮她私逃?” 他实在是觉得不甘心:“先生,我的预感?不会错的,若继续留着赵嘉宁,拖累薛钰不说,恐怕将来必定会坏我的大事,我为了区区一个女人花了这么多心思,还赔上了我自己的女人,如若还不成?,我岂不是得怄死!” 姚广平便劝道:“殿下稍安勿躁,这老虎都?有打盹的时候,只要那赵嘉宁与我们一条心,静观其变,必能找到机会。” 薛钰送走慕容桀后,一回头,见赵嘉宁正趴在门边上,鬼鬼祟祟地往外看,一对上他的目光,便心虚地往回缩。 他看的好笑,叫了她一声:“宁宁,看什么呢?” “没,没什么……”她连忙摇了摇头,低头嗫嚅道:“屋子里闷,我随便看看,随便看看……” 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一看就是在撒谎,薛钰笑了笑,也没跟她计较:“回屋子里去吧,马上入冬了,外面冷。” 赵嘉宁点?了点?头,磨磨蹭蹭地回屋里了。 薛钰这才收回视线,目光冷淡了下来,转头对身旁的薛剑吩咐道:“芸汐有个妹妹,在赵王手上,你去查查她如今境况如何。” “是。” 赵嘉宁坐回屋里,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双手捧着茶盏,微微抿了一口,一边回想着刚才赵王看她的眼神,她总觉得赵王这趟是专门为她来的——虽然本来就是,他就是为她送大夫了,可是那样别有深意的眼神,似乎他还有话?要同她讲。 他一向看不惯她,觉得她狐媚惑人,祸害了薛钰,误会她本来也没什么好同他讲的,但?却忽然想到:倘若在这里有谁最想要她离开薛钰身边,那这个人,一定是赵王。 或许他能帮她,他一定是愿意的,可惜薛钰如今草木皆兵,她之前打草惊蛇惊动了他,他如今看得她可紧了,连刚才慕容桀想进?来都?不让,她连他的面都?见不到,怎么让他帮她呢? 思及此?,赵嘉宁一阵懊恼,以手支颐,长长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倒也有偶尔聪明的时候,但?更多时候,却还是犯蠢犯得厉害。 身后薛钰环了上来,气息倾吐在她耳畔,弄得她有些痒:“叹什么气呢宁宁。” 赵嘉宁瞧着神色恹恹的:“没什么……” “好了,别不开心了,我找几个女人过来陪你好不好?陪你弹琴作画,给?你解闷。” —— 第二?日薛钰果然带了几个侍女过来见她,一个个模样都?十?分?清秀,跟芸汐气质相似,是乍见便让人很舒服的长相,赵嘉宁一开始也想试着跟她们亲近交心,可后来发现她们对她永远都?是表面恭顺实则疏离的态度,实在是让人觉得乏味。 这也就罢了,她们甚至还将她的一举一动全都?告诉薛钰,事无?巨细,连她今日多吃了一块甜点?犯了牙疼都?不忘回禀,害得她回头挨训,她能喜欢她们才怪。 什么陪她解闷,说得好听,不过是充当?他的眼线罢了。 也因此?赵嘉宁几日后便让薛钰将她们遣散了,薛钰圈着她问缘由,她只闷闷地道:“不想她们陪……” 薛钰便笑道:“我知道了,宁宁不想让别人陪,只想让我陪,是不是?” 赵嘉宁:“…………” 她小声嘟哝道:“不要脸。” “这就不要脸了?还有更不要脸的……” “啊,你干嘛……门还没关呢,唔……” —— 薛钰发现赵嘉宁最近虽然不明着和他闹了,但?整个人始终恹恹的,整日闷闷不乐。 明明服了药膳后也不再做噩梦了,怎么还是这样一副样子。 许是还在生他的气,不过薛钰也并没有放在心上,他想,慢慢就会好了。等到她的气消了,也就好了。 赵嘉宁自从?遣散那几名侍女后,一个人在屋子里,除了在院子里侍弄侍弄花草,整日里唯一能够做的,好像就是等薛钰议完事回来陪她。 期间她也去看过芸汐几回,虽然还是疯疯癫癫的,但?瞧着气色好了不少,脸上也有血色了,眼睛缠着纱布,不似之前那般可怖,慕容桀还专门拨了一个侍女,叫佩瑶的,来照顾她的生活起居,她看佩瑶做事仔细妥帖,把?芸汐照料得很好,虽然芸汐已经疯癫,但?她跟她说话?时仍是温声细语,可见是个品性好的。 赵嘉宁见此?情形,也就放心了,心想慕容桀对芸汐倒还算有几分?情意,不枉芸汐痴恋他一场。 不过她虽然来看望过芸汐好几回,可每回却都?待不长久,只因她每回来看望她,薛钰总要在边上陪着,他不愿她多待,因此?至多一炷香的时候,她便要随他一起回去了。 每回来她都?会为芸汐带来她亲手做的糕点?,这让薛钰有些吃味:“宁宁,你都?没为我亲手做过糕点?,你就这么喜欢她,待她这么好?” 赵嘉宁抿唇不语,心里想的却是:我对她好,也是在为你积德啊。 毕竟是薛钰把?她害成?这样的。 至于为什么从?前没为薛钰亲手做过糕点?,并不是不想,实在是她做的糕点?味道还成?,样子却实在称不上好看,她喜欢薛钰,自然不愿意被心爱的人看到短处。 不过这些她自然不会告诉薛钰,因此?只抿了抿唇,一个字都?没有说。 她其实很想去外面走走,在这一方?天地里,她实在被困得太久了。可如今她身子沉重,出门多有不便,何况薛钰也不会轻易同意的,兜兜转转了一圈,好像又回到了从?前在侯府的日子,这让她怎么开心得起来。 前一段时间她与薛钰如胶似漆,有他陪着,倒不觉日子难捱,就算整日都?被困在等他回来,仿佛都?是甜蜜的,可自从?发生了那样的事,她生了去意,便不太敢和薛钰亲近了,唯恐到时候反而舍不下,又或许还在生他的气,总之没有以前愿意和他亲近了,连唯一能陪伴她的人她都?不愿意与之亲近,那这日子,自然是越发没盼头了。 薛钰大概也看出来了,这日回来的时候给?她带来几本话?本,她正坐在妆奁前,他便弯腰从?身后靠过来,贴着她的脸颊轻轻摩挲,从?铜镜中看着她精致侬丽,却带有淡淡哀愁的一张脸:“宁宁,闲来无?事,翻翻话?本吧,你从?前不是爱看这个么,倒是很能消磨时间,我见你这几日,像是有点?闷。” 赵嘉宁只是懒懒地应了一声,她这几日待薛钰总是淡淡的,不愿与他亲近,但?又不敢明着忤逆他,只好给?他碰些软钉子。 晚间薛钰在搂着赵嘉宁半躺在榻上,她这几日总推说身子不适,他也就没碰她,可如今时间还早,他又不困,于是便抱着赵嘉宁在榻上翻看兵书和一本《兵机要略》,并把?之前带给?她的那几本话?本塞到她怀里,笑道:“宁宁也陪我一块儿看吧,都?是时兴的话?本,你肯定没看过。” 赵嘉宁起先是不想的,可听着薛钰偶尔的翻书声,又觉得她这般干坐在床上,实在无?聊,听薛钰说那是时兴的话?本,多少也有些心动,如此?挣扎了一会儿,到底偷偷伸出了手,随意地抽过一本,慢慢翻看了起来。 起先那话?本中的内容倒还算正常,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落难时偶然被一勋贵子弟搭救,自此?动了春心,日日盼望着与他重逢,后来老天垂怜,总算让他们再次相见…… 她也算看得津津有味,可越看到后面,却越来越觉得不对劲,怎么那大小姐再次见到她的意中人后,口口声声说要报恩,报着报着,就报到床上去了…… 他们还未婚配,怎的就在山洞里,破庙内,假山旁……行那等苟且之事!且言语之孟浪,举止之放荡,让她看得瞠目结舌,她都?不知道,原来还能有这样多的花样…… 她只觉热意自耳后蔓延,不多时整张脸都?红透了,她气得将那本话?本狠狠地摔在他身上:“你……你给?我看的什么东西!”竟然……竟然这般不正经! 第 142 章 薛钰愣了一下, 伸手?拿起那本?话本?,白皙修长的手指搭在纸页上,他抬起头, 昏黄摇曳的灯火流淌在他眉眼间,动荡出一段惊心?动魄的?潋滟,更衬得一张脸俊美昳丽, 惑人心?智。 他笑?着捏了捏她的?脸, 她只要不提离开他, 他对她一向是十足的温柔与耐心?:“怎么了?” 赵嘉宁气鼓鼓地看着他, 显得一张脸更具肉感了。 她本?就丰腴,从?前除了四肢和腰肢纤细,别的?地方都?十分丰盈,脸上也是婴儿肥未褪,如今怀孕后人更是圆润了一圈,但看着仍是年纪小,她每回一生气, 五官张扬鲜活, 薛钰从不觉得厌烦, 只觉娇憨。 赵嘉宁伸出食指,指甲上的?蔻丹鲜红艳丽,衬得手?指愈发莹白如玉, 她像是不堪卒读似得,闭眼不自然地往那纸页上一点?, 娇斥道:“你自己看!” 他略一抬眉,这才终于借着烛光仔细地去看那几行字, 这些骗骗小女孩的?话本?,他本?来是没兴趣看的?, 写得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但赵嘉宁喜欢,她非让他看,他也不介意陪她看看。 原以为不过是老掉牙书生小姐的?故事,凝神一看,却见赵嘉宁所指的?那两行字,尺度之大,实在令人咋舌。 他眼皮跳了跳,终于意识到这不是一本?普通的?话本?。 而是一本?□□。 这原本?也没什么,这种东西买给赵嘉宁看,逗逗她,权当做是闺房情趣了,只不过他这回倒真不是故意的?,想来是那书画店的?老板自作聪明,知道他是买回去给夫人看的?,以为是要让她观摩学习,所以故意挑了几本?艳情话本?,如今害他被赵嘉宁冤枉,实在是多此一举。 他似笑?非笑?:“宁宁,我说我真不是故意的?,你信么?” 赵嘉宁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显然是不信。 薛钰便笑?了,也没再解释,将人揽入怀里,枕在她的?肩颈上:“既然你非说我刻意为之,我也却之不恭,只不过……” 薛钰的?气息轻拂在她颈侧,弄得赵嘉宁有点?痒,她蹭了蹭他:“只不过什么?” 他在她耳边暧日未低笑?:“只不过既然我担了这个?虚名,不如就索性?把它坐实,你就当我是特地为你买的?,你观摩学习一下好不好?毕竟你在床上,实在不够放得开……” “你……”赵嘉宁一愣,断断想不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恬不知耻的?话来,一张脸瞬间红得滴血,回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薛钰,你去死!” 薛钰笑?得更放肆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喜欢逗她。 于是便将那本?艳情画本?拿过来放在她的?腿上,正要接着逗她,目光下移,却发现那些yin词下面还配着画,是一男一女交和在一起,男子的?脸背对着看不见,女子倒看得清楚——体态丰腴,脸颊上婴儿肥未消,估摸着也就十六七岁,也不知是不是见鬼了,居然越看越像赵嘉宁,他忍不住多看了一会儿,一时颇有些口干舌燥。 赵嘉宁见他忽然不说话了,好奇地偏过头去,居然让她撞见他正直勾勾地盯着那画中女子,她不敢置信似得,一张脸顿时气得通红:“你你你……你下流!” 她啪地将手?盖在话本?上,遮住了那名女子:“不许看!” 薛钰迷惘地抬头起来。 正对上赵嘉宁一张气得不轻的?小脸,眼中氤氲着雾气,像是要哭出来了:“你被别的?女人亲了还不够,眼下还要看别的?女人!” 薛钰一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赵嘉宁口中“被别的?女人亲”,那个?别的?女人便是芸汐、 他觉得好笑?——怎么她还记得这档子事? 要么怎么说他的?宁宁就是不一样呢,连吃醋都?吃得这么莫名其妙。 他笑?着提醒她:“芸汐是疯了,我的?好宁宁,你难道还要跟一个?疯子计较么?至于这画中女子,不过是个?画中人罢了……” “画中人也不行!” 她眼圈红红地看着他,双手?捧过他的?脸,凶巴巴地道:“你只能?看我。” 薛钰心?脏蓦得一软,柔声道:“好,我只看你。”手?却驾轻就熟地剥去了她的?里一,修长手?指悬停在她谢衣的?系带上,指腹轻轻摩挲,要解不解地逗弄她:“那你……是不是也该让我好好看看?”赵嘉宁面色绯红,凶前咕咕囔囔,川西间似要撑破不料,薛钰眸色幽s,一把扯下她的?协议,这一下猝不及防,赵嘉宁惊呼一声,扑进他的?怀里。 兇唐前凉团风音面软岑着他,薛钰喉结滚动,轻轻抚摸她光华的?脊背,诱哄道:“宁宁,想不想出去玩儿?老呆在府里,闷坏了吧。” 赵嘉宁眼睫颤了颤:“出去?”薛钰居然肯带她出去…… “是啊,作战方案、部署也都?讨论得差不多了,兵士战马也都?休整了不少时日,慕容景正在召集残部,殊死一搏,不过在我看来,也不过是负隅顽抗罢了,那些召集起来的?四散残部,还能?成?什么气候。” “看这形势,马上又要打起来了,趁如今还没有,我带你出去逛逛好不好?” 出去……赵嘉宁一时心?跳地极快,这或许是她唯一一次能?够逃跑的?机会了,虽说也十分渺茫,但总比困在这府里胜算大:“好,你带我出去……” 薛钰勾起唇角,手?指勾缠起她的?一缕乌发,缓缓在指尖打转,循循善诱道:“那你,听不听话?” 赵嘉宁双手?抵着他的?兇唐,稍稍退开些许,像是知道他必然又要对她做坏事,美眸含着水汽,轻咬唇瓣,眉间多有挣扎之色,最终还是不情愿却又不得不屈服地道:“你想我,做什么?” 薛钰微微挑了眉,略偏了头,好整以暇地看她。 美人未着寸绿,雪峰轻禅,眼睫湿闰,无措又哀怨地看着他,好不可怜。 可她越是这样,他就越是想欺负她。 他将那本?话本?重新?扔到她面前,指着上面一行字,语气轻挑蛊人:“宁宁,念给我听好不好?” 赵嘉宁颤巍巍地低头,只一眼,便羞愤欲死,雪白的?脖颈染上一片绯红:“你……你……” 薛钰让她念的?,能?是什么正经句子,原不过是她先前指给他,质问他的?那几句yin句罢了! 薛钰只笑?道:“怎么了,不是先前你让我看的?么?我先前看久了书,颇费眼睛,不如就由你念给我听吧。宁宁,这样一件小事,你不会不肯吧?” 他修长的?手?指抚农着她的?月同题,感受着指尖下细微的?禅理,诱哄道:“宁宁乖,你还想不想出去逛逛了?” 她当然想,这是她唯一的?机会!罢了,薛钰欺负她的?次数还少么,再过分的?事他都?做过,她不也一一忍受了?也不差这一回了。 思及此,闭了闭眼,便忍着羞愤,磕磕绊绊地念道:“那女子爬在生上,只管娇言郎语①,忽见南自露出那……实在达得骇人……” 她这边念得羞愤欲死,越想越觉得委屈,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没有察觉那边薛钰早有动作,连日以来清心?寡欲,他早就受够了,这时便略一听声,哑声道:“什么达,有我大么。” 赵嘉宁猛地睁大了双眼,身?子前后一下下地遥惶,目光将将换散之际,正好落在话本?上那句:“交颈罗纬忙结阵,引人人相思径”①到最后只能?吐出破碎的?声迎:“当心?……当心?亥字……” —— 第二日临近正午,她才悠悠醒转过来,薛钰早走?了,她上回将那些侍女全?都?遣散了去,到底留了一个?贴身?照顾她的?嬷嬷,这时便上前伺候她洗漱穿戴,饶是她一把年纪了,此时窥见她身?上的?斑斑红痕也不禁有些脸热。 用过膳后,她照例扶她去院子里散步,已?是入秋的?天?气,墙角的?一丛西府海棠开得正盛,花瓣鲜艳欲滴,艳色逼人,她正在一旁驻足观赏,忽然从?天?上掉下个?什么东西,正砸在头上,倒是把她吓得不轻,好在轻飘飘地没什么份量,砸在头上也不疼。 她惊魂未定,轻拍了拍胸口,身?旁的?嬷嬷弯身?替她将那物捡起,见是一个?纸鸢,啐了一口道:“谁不长眼,如今也不是春日,竟无端放起纸鸢来了,偏还断了线,倒把我们夫人吓了一跳,仔细世子扒了你的?皮!” 这原是恐吓人的?话,赵嘉宁听了却莫名惊心?,剥皮这样的?事,薛钰并不是没做过,反倒因剥皮不见血,而大受先皇称赞。 她兀自定了定心?神,便见不远处月洞门口起了动静,是一个?侍女打扮的?女子要过来,但薛剑拦着不让。 赵嘉宁觉得那侍女长得颇有些眼熟,这才想起是慕容桀派来照顾芸汐的?佩瑶。 佩瑶似乎是要过来捡那只纸鸢:“芸汐姑娘已?经够可怜了,眼睛也没了,人也不认得了,整个?人疯疯癫癫,唯剩一些儿时记忆,说最喜欢与妹妹一起放纸鸢,我这才找了一个?纸鸢陪她一道放,算是给她个?慰藉,只是今日风大,不小心?将纸鸢吹入世子于夫人的?院内,本?也是无心?叨扰,可谁知道这风这么不长眼,便就让我捡一下纸鸢又能?如何!” 薛剑只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世子吩咐,明我任何人都?不能?入内。” “你……” 两人争执不下,赵嘉宁见状便从?一旁嬷嬷手?中接过那只纸鸢,由嬷嬷扶着,将那只纸鸢递还给佩瑶道:“既是芸汐姐姐的?物件,便拿去给她吧。” 佩瑶伸手?接过,朝她别有深意地一笑?:“夫人,您真是人美心?善。” 赵嘉宁只是淡淡笑?了笑?,刚要抽回手?,却忽然感觉到掌心?有异,她眉梢微动,察觉到是佩瑶将什么东西塞入了她的?手?心?。 佩瑶是慕容桀的?人…… 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垂眸掩去了神色,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将掌心?之物牢牢地攥在手?心?。 因是她主动来送还纸鸢,薛剑也不好说什么,只转头对佩瑶道:“拿了纸鸢就快走?吧,只有这一回,若是下回再犯,纸鸢请恕概不奉还。” “知道了知道了。”佩瑶对他哼了一声,似是不以为然,转身?离去前,最后深看了赵嘉宁一眼,唇角弯起,对她意味深长地一笑?。 赵嘉宁心?脏忽然怦怦跳地厉害,随便找了个?借口,便让嬷嬷扶她回去休息,等进了房间,又刻意支开了嬷嬷,小心?翼翼地松开手?掌,便取出一个?小筒,一看里面便装着字条。 她屏住呼吸,连忙抽出察看,匆匆一览,见上面写的?是:若想逃,吾可助之,只切记,明日薛钰邀汝同行,万不可伺机而逃,吾另有安排。 第 143 章 赵嘉宁翻来覆去地将上面那几行字看了好几遍。 写这张字条的人说会帮她…… 佩瑶是慕容桀的?人, 那么真正想递给她这张字条的?人,不言而喻。 慕容桀愿意帮她? 这听起来似乎十分荒诞不经,毕竟他那么厌恶她, 可赵嘉宁却?隐隐觉得,这是真的?。 因为假如透过事物的?表面去?看本质,便不难发现, 他这样做真正的?动机是什么。 他要这江山天?下?, 就不能失去?薛钰这个左膀右臂, 他要薛钰全?心全?意地为他打江山, 但她的?出?现,显然多?少让他分了心,因此他才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可抛开这点,他其?实也与并?非与她有深仇大怨,自始至终,不过是想让她从薛钰身边消失罢了。 所?以他愿意帮她, 并?不奇怪。 奇怪的?是, 为什么他说明日?不可轻举妄动呢?在她看来, 明天?明明是最好的?时机…… 他说他另有安排,可到底是什么安排呢?她难道真的?要为他放弃明日?逃跑的?机会? 她眉心微蹙,以手支颐, 抵在桌案上,轻轻地叹了口气。 目光下?滑, 只是怔怔地望着那张字条,兀自出?神。 这般也不知枯坐了多?久, 不知不觉天?就黑了,嬷嬷进来为她点了灯, 火光跳跃在她脸上,她这才猛地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攥紧了手,将那张字条藏在手心,好在嬷嬷并?没有发现,只是朝她温和地笑了笑,劝慰道:“夫人又在等世子啊?您如今月份大了,身子受不得累,这般久坐可使不得,不如回榻上歇息吧。” 赵嘉宁脸一红,有些?羞恼地道:“我才没有等他呢。” 嬷嬷知她害羞,淡淡笑了笑,也没再说什么,躬身退下?了。 身后的?脚步声渐远,却?又忽然停下?,紧接着嬷嬷的?声音再次响起:“世子,您回来了。” 赵嘉宁心脏突地一跳,想起字条还在手上,唯恐被薛钰发现,连忙手忙脚乱地拿开桌上的?灯罩,将字条靠近灯芯。 火苗跳跃,遇纸即燃,很快就将字条舔舐殆尽。 等到薛钰过来,弯腰从身后环抱住她时,已?经再看不出?一点痕迹了。 薛钰摩挲着她的?脸颊:“宁宁,坐在这里干什么呢?” “没……没什么……”赵嘉宁低头绞弄着手指,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却?又觉得这样的?回答显得过于心虚,像是她背着他做了什么亏心事似得,她正苦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余光恰好瞥见了桌上放着的?几本话本,于是也没多?想,只是为了不让薛钰起疑,便回道:“噢,在看话本呢。” 薛钰抬头,扫了一眼桌上那几本话本,正是昨晚他拿给赵嘉宁看的?几本□□,他挑眉:“看了一下?午?” 赵嘉宁不明所?以,点了点头道:“是啊,不可以吗?” 他笑得戏谑:“就那么好看?那……我们宁宁,学会了没有?” 赵嘉宁随口道:“好看啊,话本怎么会不好……”话说到一半,转头看向薛钰,正对上他戏谑的?眼神,她微微一愣,忽然想起桌上的?那几本话本——正是昨晚她迷迷糊糊快要睡去?时,嫌弃硌着她了,让薛钰拿出?去?放到桌上的?那几本……艳情话本! 她一时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涨红了脸,到底也没说什么——若说不好看,未免太欲盖弥彰了! 想了想,只能转移话题,便伸手勾住他的?脖颈,撒娇道:“对了薛钰,你明天?什么时候带我出?去?啊?” 薛钰偏头亲吻了一下?她的?手腕,声音平静无澜:“你怎么知道,我明天?要带你出?去??” 赵嘉宁唰的?一下?白了脸色——是啊,薛钰从头到尾都没说明天?带她出?去?,他说的?明明是过两?天?……而告诉她明天?薛钰要带她出?去?的?那个人,是慕容桀! “我……我不知道……我只是乱猜的?……”赵嘉宁观察他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解释道:“是我太想出?去?了,巴不得明天?就能出?去?,所?以才……才这样问的?……” 薛钰目光带着几分审视,似笑非笑:“是么?” 赵嘉宁被他看得心虚,仰头啪叽亲了他一口,小脸红红的?,想借此蒙混过去?。 薛钰喉结滚动,嗓音有些?哑,仍是带着些?许似是而非的?笑意,只道:“宁宁,谁教你这样,不想回答就耍赖的??” 赵嘉宁咬着下?唇,美眸含着水汽,精巧的?鼻尖红红的?,那一滴泪要坠不坠,颤颤巍巍地挂在眼睫上,眼尾浮上一段嫣红,竟是说不出?的?哀艳,直教人万般怜惜:“没有不想回答……已?经说了实话了……可你这样问我,倒像是不相信我似得……我不喜欢……所?以才不想继续说了……” 她说磨磨蹭蹭地仰头亲吻他的?喉结,贝齿轻轻嗑咬,白腻的?耳垂滴血似得红,细如蚊讷地道:“我学不会……” 薛钰只觉喉间那一点酥麻痒意渐渐蔓延至全?身,燥意上涌,鼻息都是烫的?。 他勉强克制,“嗯?”了一声,一时没反应过来,哑声问:“什么?” “我……”赵嘉宁眼神湿闰,紧咬唇瓣,似乎难以启齿,但到底还是忍着羞耻开口道:“你不是问我学会了么?那些?话本,我看了好久,可还是学不会……” 她眼皮半阖,含羞带怯似得,透露出?一种似睨非睨的?媚。 这样充满暗示意味的?话,薛钰自然一下?子就懂了。 他眸色渐深,气息乱得厉害,舔吻着她的?唇瓣道,“那我教你好不好?” “嗯……” 嬷嬷这时进来请示是否用膳,薛钰头也不回,只道:“先不用,退下?。”等嬷嬷走到门口,又吩咐她:“把门带上。” 嬷嬷一愣,当即明白过来了,脸上也不由得一热,低头匆匆退了出?去?,顺便带上了门。 桌上的?话本被扫落,她被薛钰抱坐在了桌案上,她忍不住微微颤li:“你……你不用膳么?” 他含吮着她白腻的?耳垂,火勺热的?气息倾吐在她颈侧,她被烫到一般,下?意识地想要闪躲,却?被他抵住了,若有似无地低笑了一声:“不急,先吃点别的?。” …… 一切正如赵嘉宁预料到的?那样,薛钰忙着欺负她,早就把对她的?疑心抛到了九霄云外。 她这时也终于不得不承认,慕容桀的?顾虑,或许的?确有他的?道理。 第 144 章 第二日薛钰果然带了赵嘉宁出去, 她想应该是他与慕容桀的事?忙完了,所?以慕容桀一早知道他今日?空出来,会带她出去——薛钰应当是在他面前提及过?。 许久不曾出去了, 她瞧什么都新鲜。 薛钰带她去了市集,是下?午才出的门,赵嘉宁虽然急切, 巴不得早早地去, 可惜她起不来, 临睡前让薛钰早点叫她, 薛钰也确实叫了,可她却哼哼唧唧地不肯起来,薛钰自?然也纵着她。 因此等她真正清醒,已经是正午时分?了,再加上洗漱用膳,临出门前又要仔细打扮,也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出门了, 竟一时有些怕, 对着镜子照了半天, 总觉得没有以前好看了,尤其是大着肚子,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 薛钰一直在?旁边目光温柔地看着她, 这时察觉到她情绪有异,上前揽过?她的身子, 温声道:“怎么了?” 赵嘉宁抬头,眼圈红红的, 泫然欲泣:“薛钰,我是不是变丑了?” 薛钰忍不住笑了一下?。 这一下?无疑火上浇油——赵嘉宁忿忿地盯着他, 薛钰依旧是俊美?无俦,甚至随着年岁的增长,褪去了青涩,比两年前初见时更加光彩夺目了。 可她呢?却变成如今这副样子,肚子变得这样大,人也胖了一圈,明明是他们两个人的孩子,凭什么变胖变丑的只有她一个? 可他居然还敢笑她?! 她越想越气,勉强按捺住,朝他勾了勾手指,示意他低头配合她:“亲我。” 却在?他听话地低头亲吻她时,趁他沉迷其中,探舌进来时,狠狠咬了他一口。 鲜血霎时在?唇齿间弥漫,薛钰“嘶”了一声,稍有停顿,却随即吻得更加用力了,带着点抵死缠绵的味道,赵嘉宁始料未及,有些怕了,伸手想要推拒他,他的胸膛却跟铜墙铁壁一般,根本撼动不了分?毫。 直到将她口中的气息全都掠夺殆尽,身子软绵绵地伏靠在?他怀里,他才慢慢松开了她。 赵嘉宁凶月甫起伏不定,喘xi着抬头,泪光盈盈,眼神哀怨地看着他,委屈极了。 薛钰慢条斯理地擦拭了唇边的血迹,颇有些好笑地道:“宁宁,怎么这样看着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欺负了你。” “你就是欺负我!” “哦?那是谁这么狠心,咬得这样狠?宁宁,你算算这段时间,你对我又打又咬,弄出血多少回了?这原也没什么,只是刚才那一下?,若是位置再偏些,可是要死人的,我若是死了,你怎么办?” 他挑眉,玩味道:“怎么,你想谋杀亲夫啊?” “我才没有……”赵嘉宁瘪了瘪嘴,眼泪说掉就掉:“还不是因为你笑话我……” “我笑话你?”薛钰抬手帮她拭去眼泪,声音也不自?觉地放柔了:“好了,不哭了——这话从何说起?” 忽然回味过?来,一时哭笑不得:“宁宁,我那哪是笑话你?我只是觉得你说那话,实在?是有些傻气了——你若是丑,这天底下?,还有好看的女子么?” 她泪眼朦胧地看着他:“真的?”似是不信,又慢慢垂下?了脑袋:“你惯会哄我……” 薛钰笑道:“天地良心,这全是我的真心话——我们宁宁,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姑娘。” 赵嘉宁自?然不信,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她怎么可能是天下?最美?,却听薛钰道:“若非如此,我为什么那么喜欢你,只喜欢你?” 她愣了一下?,忽然觉得薛钰说的这话也有几分?道理——薛钰这般好看,眼光自?然也高,他既然这么痴迷她,想来她也差不到哪里去。 这么一想,她心情顿时好了不少,将脸埋进他的怀里,与他腻歪了一会儿。 不过?薛钰的话听听也就算了,他是只喜欢她,可赵嘉宁心里也知道,她绝不是最漂亮的。 虽说有个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号,可那不过?是旁人对她的奉承罢了,她绝称不上京城第一美?,起码她就见过?好几个比她美?的大美?人,只不过?她们养在?深闺无人识,不爱抛头露面,旁人自?然无从窥见她们的美?色。 而?她性子张扬,整天招摇过?市,那时身份贵重,人又骄纵,名声传出去,毁誉参半,总之是传开了,毕竟是公府之女,加上确实有几分?姿色,因此便索性送她个“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号。 至于她心目中的第一美?人,其实是户部侍郎之女江步月,那真可谓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只是为人过?于守教,有些木讷无趣,但?是性情是好的,赵嘉宁为人肤浅,就喜欢和美?人一块,因此有段时间和江步月走得很近,也是从江步月口中,她第一次听说了薛钰。 不过?那时她并不知道她也喜欢薛钰——她实在?是太?过?含蓄内敛了。 后来她屡次三?番地去招惹薛钰,屡屡碰壁,回头想找江步月倾诉,却发现她已经与她刻意疏远,经常是找借口闭门不见,她也不是个傻的,这一来二去,也就不再自?讨没趣了。 她一开始还不知因由?,直到那次在?云阳县主的宴会上,她们再次相遇。 同样是在?那场宴会上,她偶遇薛钰,与他一前一后出了牡丹园,薛钰走得很快,玉白的脸上浮现一层薄红,不知是羞是恼,旁人不知内情,只有赵嘉宁知道,他那是被?她气的——她调戏了他。 可她也不是故意的呀,那些话不过?脑子就说出了口,她也后悔不迭呢,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 他走得很快,而?她则慢吞吞地走在?后面,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脑袋缩得跟鹌鹑似得。 不防他突然停下?脚步,猛地转过?了身,俊脸一阵青白,咬牙道—— “赵嘉宁,你还有脸跟着我?” “我……我也没跟着你呀……”赵嘉宁咬着下?唇,浓长的睫毛受惊一般,轻轻颤了一下?,精致的小?脸上写满了无辜,美?眸盈盈地看向他,语调软糯,总是无意识地撒娇:“出园子……就……就只有这一条路,薛钰,你别生气了……” 薛钰深看了她一眼,喉结滚动,到底也没再说什么,只道:“看着点路。” 赵嘉宁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她刚才光顾着看他,差点摔倒了。 —— 宴会结束后,赵嘉宁由?仆人搀扶着,刚要踏上回府的马车,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柔的“嘉宁。” 赵嘉宁回头,见是许久不见的江步月,她一袭水青色缠枝纹袄裙,愈发衬得眉目清丽,温婉淡雅,站在?那里,便如一朵风中摇曳的白莲。 她对她淡淡一笑:“我府上的车夫忽然害了病,腹痛不止,已托人送去医馆了,嘉宁,能麻烦你送我回去么?” 饶是赵嘉宁之前有些生她的气,一见到她楚楚动人地站在?那里,主动与她搭话,心就先软了一半:“你……好罢,你上来。” 等上了马车,赵嘉宁大方地将手中的暖炉递给她:“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冻着了,这个……给你用吧。” 江步月低头看着手中的暖炉,淡淡一笑:“多谢。” 赵嘉宁低头掰着手指,也不知道跟她说些什么,马车内一时静默无声。 还是江步月率先开口,打破这诡异的寂静,她道:“恭喜你了。”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属实让赵嘉宁摸不着头脑,她眨了眨眼睛,迷茫道:“恭喜?我怎么了?喜从何来呢?” 江步月勉强笑了下?,只是这笑容里略有几分?惨淡,她说了两个字,一个人的名字——薛钰。 “你不是喜欢他么?相信很快就可以得偿所?愿了。” 赵嘉宁睁圆了眼睛,因为过?于吃惊,连嘴巴都张圆了:“怎么会!” 她委屈地跟她控诉:“你都不知道他有多讨厌我!” 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颇为泄气似得:“就在?刚才,我又做了一件让他恨极了的事?,他肯定觉得我玷污了他,我看我和他是再也没戏了。” “可是他记住了你的名字。”她苦笑了一下?:“他一进来,就在?四处搜寻什么,我起初不知道,直到你前脚离席,他后脚就跟了过?去——你没发现么,他其实一直在?关注你。” 赵嘉宁摇了摇头:“怎么可能呢,他那么讨厌我。” “讨厌和喜欢,你分?得清么?”她若有所?思地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嘉宁,其实我很佩服你,永远那么直白热烈,率性而?为,那样有勇气,那样百折不挠、越战越勇。” “是么……”赵嘉宁讪笑道:“我怎么觉得,你不是在?夸我呢,我也知道贵女圈都在?笑话我,我一点都不矜持,总是任性而?为……” “可我就是这样的性子,我才不在?乎别人这么看呢,我爹爹说了,我想要什么,便是天上的月亮,那也得给我坠下?来!我喜欢谁,自?然也要想尽办法弄到手,我爹说这样才叫活得真真的。再说了,喜欢一个人,不就是要让他知道吗?薛钰那个性子,谁都瞧不上眼,我若是不主动,我们怎么会有后来呢?难道不是这个道理么?” 江步月怔了一下?,有一种迟钝的恍然,便是“迟钝”二字,正如慢刀子割肉,一下?一下?地凌迟着她,因为似乎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对,”她惨淡一笑:“是这个道理……” 赵嘉宁却叹了口气道:“不过?经过?薛钰这件事?之后,我也明白了一个道理,或许我哥哥说的是对的,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我要学会接受,可能是从前我爹爹他们太?娇惯我了,有求必应,所?以才让我盲目自?大,以为只要我想要的,就一定能够得到,可世?事?并非尽如我意,我要学会长大了。对于薛钰,我也没有那么执着了,或许只是不甘心罢了……” “可倘若,你已经得到你想要的了呢。” “什么?” 江步月目光落在?虚无中的一点,声音渺如尘烟:“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你和薛钰之间什么时候结束,或许已经不是你说了算了。” “不过?你好像,并没有我想得那么喜欢他,你应该,不会懂得珍惜吧,因为到手其实也并没有很难。” 赵嘉宁还是不明白:“可是你为什么那么笃定他喜欢我呢?他记住我的名字,或许也只是因为讨厌我。” 她淡淡道:“那也比多年以后再提及,他连我是哪个,都不记得要好。” 赵嘉宁一时无言以对。 她却又重新扬起了一个极浅的笑容:“我还是那句,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待你终究是不同的,不出意外的话,你应该很快就能和他在?一起了。至于我……嘉宁,你是不是好奇,为何我疏远你了?” “因为你让我自?惭形秽,让我觉得我是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比起你能得偿所?愿,我更羡慕的,是你父兄对你的溺爱与鼓励,让你能有不顾一切的勇气,活得那样真真切切,肆意洒脱,瞧着真让人羡慕。而?我从小?不被?重视,被?父兄打压,所?以做什么事?都是畏首畏尾,跟你比,我当然赢不了。” 她的神情有些落寞,对上她迷茫的视线,极勉强地露出一丝笑意:“我一直很后悔在?你面前提及他,恰如我一直很后悔我没有告诉你,其实我也喜欢他。” “不过?无所?谓了,反正不是你,也绝不会是我。嘉宁,还是要恭喜你,得偿所?愿。” 赵嘉宁起初一直觉得她的话很荒谬,谁知后来竟一语成谶,只是她没想到,她会以那样的方式得偿所?愿。 再回过?神来时,是薛钰在?低头为她整理衣领和盘扣,之后手指又轻轻捻弄她的耳垂,斟酌道:“宁宁,这坠子会不会有点沉,要不我们换一个?” 赵嘉宁今日?佩戴的是一对松绿石玉兔耳坠,的确有些沉,可她喜欢这对兔子,雕刻得活灵活现,更重要的,是它是和田玉打磨而?成,价值连城,若是待会儿能逃跑,把它变卖了应该能换不少钱:“我不,这个好看,我就要戴这个。” 薛钰便笑道:“好,你喜欢便就戴这个,想来只戴一天,也不妨事?。” 她伸手环住他的腰身,忽然轻轻叫了他一声,试探地问道:“你还记得户部侍郎之女江步月么,在?云阳县主的宴会上,她跟你说过?话的。” 薛钰“哦?”了一声,将这三?个字放在?唇舌间品了一遍:“江步月?” “步月如有意,情来不自?禁,”他笑得玩味,指腹摩挲着她柔软的唇瓣:“宁宁,这个名字取自?女子流露情思的词句,你该不会是故意杜撰个人名,来跟我调情吧?” “什么啊,”赵嘉宁有些生气:“确实有这个人啊,她还喜欢你呢,你怎么能拿她的名字来跟我开玩笑呢。” 薛钰见她神情认真,不似玩笑,语气也淡了下?来:“哦?是么。” 他似乎对此毫无兴趣,见她目光殷切地看着他,似乎迫切想要一个答案,于是装样子想了一会儿,然后回道:“江步月?谁啊,不记得了。” 赵嘉宁流露出一种很复杂的神情,不知是失望还是庆幸,只是觉得不可思议,“怎么会呢,她长得很好看啊。”她忽然生出一股淡淡的怅惘,脑海中又浮现当初江步月对她说的那一句话:“那也比多年以后再提及,他连我是哪个,都不记得要好。” ——从前不解其意,如今却深有感触。原来薛钰真的不记得她……她曾真切地喜欢过?他,那样旷日?持久的一场暗恋,可薛钰却对此毫无知觉。 不像她,喜欢一个人就要昭告天下?,那般轰轰烈烈,她就是这般张扬的性子,明明只有七分?的喜欢,却偏能表现出来十?二分?,不像江步月,十?分?喜欢,却让人看不出一两分?。 她似乎是应该庆幸,因为她的确得偿所?愿了,薛钰不但?要同样喜欢上了她,且因为她对他的若即若离、反复无常,而?对她变得愈发欲罢不能。 但?如果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她想她决不会再去招惹薛钰。 思绪回归,是薛钰低头亲了亲她的唇角,嗓音缱绻:“那也没有我们宁宁好看。” “不,”赵嘉宁回过?神来,认真道:“她真的长得比我好看,是个大美?人,清丽脱俗,淡雅出尘,就像仙女似得。我跟她一比,气质上便远远不及。” “凭她是什么天仙,在?我眼里,这世?上没人及得上你。”他轻抚她的脸颊,眼中爱意汹涌:“我说了,我们宁宁,是这天底下?最好看的姑娘。” 赵嘉宁怔怔地看着他,她算是看出来了,薛钰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要从他嘴里要到客观的评价,那根本不可能。 不过?算了,能从心爱的男人嘴里听到夸赞的话,感觉总是不错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她忍不住弯了唇角,踮脚轻吻了他一下?:“看你嘴甜,奖励你的。” 薛钰托着她的身子,回了她一个更深更久的吻,哑声道:“礼尚往来。” —— 两人腻歪了半天,险些就要腻歪到床上去,好在?赵嘉宁及时叫停,才总算和薛钰出了门。 等到出门时天色都有些暗了,薛钰与她去了一处极为热闹的集市。 人潮如织,一路上薛钰都把赵嘉宁紧紧护在?怀里,不过?赵嘉宁并不安分?,看什么都觉得新鲜,非要每个摊位都一一驻足,哪儿热闹就往哪儿钻。 最热闹的莫过?于猜灯谜的摊位,摊位上悬挂着各式灯具,有宫灯,走马灯,纱灯……上绘各色图样,有龙凤,寿鹤,牡丹……皆描画得十?分?细致精美?。 赵嘉宁也学别人玩起了猜灯谜,就近选了一个灯笼,只见下?面悬挂的一张字条上写着:逆水行不成,打一字。 赵嘉宁皱眉苦想,这字条上每一个字她都认识,只是加在?一块,却是怎么都看不懂……逆水行不成……那就顺水啊,逆水自?然行不成了,打什么字呢,真是的,什么破题。 薛钰见赵嘉宁啃着手指,皱着眉头,一副想破了脑袋的样子,以为是多难的灯谜,抬头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到底没忍住,咳嗽了一声道:“宁宁,你怎么这么笨。” 赵嘉宁本来想不出灯谜已经够心烦的了,还要被?薛钰嘲笑,这下?更烦了,忍不住抬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说什么!” 她哼了一声道:“是,我就是笨,我这么笨,你还拘着我不放,我看你比我还要笨,倒还有脸来说我!” 薛钰弯唇打量着她:“生气了?” 他哄着她:“是我错了好不好?宁宁,不过?是些取巧的灯谜,原也不值得你为它们费神,我告诉你谜底也就是了。” 赵嘉宁闻言立刻捂住耳朵,摇头道:“我不听我不听,谁稀罕你说似得,你当我自?己想不出来吗?瞧不起谁呢!我只是想得比较慢罢了!你懂什么,我这叫想得仔细深入,你想得那么快,还不一定是对的呢!快有什么,要对才好!” 薛钰好脾气地笑笑:“好,我不说,让我们宁宁自?己想。” 赵嘉宁哼了一声,也不再看他,转头继续对着那个灯谜绞尽脑汁地苦想,她刚放了狠话,眼下?说什么也要想出来,绝不能让薛钰看她笑话。 可越心急反而?越想不出来,她想了半天仍是脑袋空空,懊丧地呼出一口气,她转头轻扯了薛钰的袖口,秉着能屈能伸的处事?原则,拉长音调撒娇道:“薛钰~~” 薛钰勾起唇角,揉了揉她的脑袋,安慰她道:“好了,这都是些小?聪明,想得出想不出也说明不了什么,我们宁宁是有大智慧的,自?然不用介怀这种小?聪明。” 这番话算是给了她台阶下?,她听了觉得十?分?受用,美?滋滋地环住薛钰的腰身,把脸埋进他的怀里,黏黏糊糊地道:“就是……才不是我太?笨了……那你跟我说谜底是什么。” 薛钰于是笑着低头,附在?她耳边道:“是衍,推衍的衍。” 摊主耳力好,加上薛钰实在?惹人注目,他从刚才就一直在?观察他,此时听见他准确无误地说出了答案,立刻道:“哎哟,这位公子猜对咯,那这盏灯笼,就送给这位公子和你的夫人了。” 赵嘉宁被?薛钰指引着,呆呆地接过?了那盏宫灯,只是仍未回过?神来,转头看着薛钰,浓睫轻颤,漂亮的脸蛋上写满茫然,美?眸晶莹水亮,里头却是空空如也,十?足十?的笨蛋美?人做派,“衍?为什么是衍呢?” 薛钰抬眉,赵嘉宁原本就算不得聪明,也就在?盘算从他身边逃跑这件事?上,罕见地显露出几分?小?聪明,可自?从她怀孕后,脑子似乎愈发不济了。 这样也好,他的宁宁就是要越笨越好,笨到除了乖乖待在?他身边,别的什么也不会。 他微笑着循循善诱:“宁宁,你把衍这个字拆开来看,再结合灯谜——逆水行不成,行不成,是因为逆水,‘行’字加了三?点水,成了‘衍’,自?然就不成了。” 赵嘉宁呆呆地眨了眨眼,恍然大悟:“噢,对啊……原来是衍,其实仔细一想,也并不难么,只是想的时候需要转个弯罢了!” 好嘛,他的确是又快又对,不过?那有什么,赵嘉宁不以为意地想:他想得再快,再对,到头来还不是得乖乖告诉~她谜底么,她还省得自?个儿想呢。 薛钰宠溺地看着她:“是。” 赵嘉宁自?以为已经掌握了其中的关窍,兴致勃勃地去猜下?一个灯谜——入门无犬吠,打一字。 结果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依然猜不到,她这回也不为难自?己了,求助地看向薛钰。 薛钰轻笑道:“是问字。” 这连猜中了几个,摊主的面上就有些不好看了,薛钰扔给他一锭金子,摊主立刻喜笑颜开,由?得赵嘉宁一个一个指着灯谜让薛钰猜,自?然是无有不对,赵嘉宁玩儿得尽心,等猜完最后一个,忍不住抬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夫君,你真厉害~” 薛钰翘起唇角,明明心情大好,嘴上却道:“不过?猜了几个灯谜,这就厉害了?” 他恶劣地笑了笑,故意低头附在?她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到的声音,逗弄她道:“我伺候你那么多回,也不见你夸我一句厉害,合着我在?床上那么卖力,全都白干了是吧?” 赵嘉宁雪白的面皮涨得通红,小?声提醒道:“薛钰,这是在?外面……” “那又怎么,我又没做什么,难道在?街上和夫人说句体己话,都不行了么。” 一副浑不在?意的无赖模样,显然就是要欺负她。 其实薛钰也没打算真干什么,口头上欺负两句,看她脸红无措的样子过?过?瘾也就收手了,只是他没想到赵嘉宁会主动勾上他的脖子,踮脚费力地想要凑到他的耳边,薛钰于是配合地低下?头,她咬紧唇瓣,面颊绯红,尽管十?分?害羞,但?也努力地忍着羞意,用气声说着讨好他的话:“我夫君做什么都厉害,床上……最厉害。” 薛钰托着她的腰肢,喉结上下?滚动,只觉浑身血液顷刻间沸腾。 他将赵嘉宁放下?来,她抬头看着他,眼眸湿闰,脸颊绯红,浓密纤长的睫毛颤动得毫无章法,像是一颗熟透了的水蜜桃。 无意识地舔着唇瓣,探出一截嫣红的舌尖,软嫩湿滑。 薛钰眸色深暗,他当然知道她有多么饱满多汁。 只可惜现在?是在?外面,什么都不能做,他只能掐了一把她粉嫩的颊肉,低骂了一句:“小?狐狸精。” —— 最后灯笼实在?太?多了,赵嘉宁于是只挑了一盏她最喜欢的描绘有牡丹花纹的灯笼带走,转而?和薛钰来到了另一个投壶的摊位上。 这个摊位的投壶玩法与惯常的不同,倒是与“射鸭”有相似之处,乃是在?地上放一些瓷器物件,再给人一把藤圈投套,套中哪个便拿走哪个。 赵嘉宁要玩这个,薛钰便从摊主那里买了一把藤圈,赵嘉宁指哪个他便套那个,无一失手,赵嘉宁可开心了,在?一旁一个劲地鼓掌。 那个摊主的脸色却不太?对了,一个劲地给赵嘉宁使眼色,赵嘉宁毫无知觉,薛钰却冷冷地扫过?去,丢给他一袋金叶子,他立刻两眼放光,再不扫他们的兴了。 赵嘉宁看薛钰套得容易,瞧着好像也并不难,自?己手痒也想试试,可套了两回才知根本不是那一回事?,明明套之前瞄准了,可藤圈丢出去,却总是有偏差。 她就有些不高兴了,薛钰柔声哄她:“乖,我帮你套好不好?” 她抬头看向他,身后正是灯市,正中央放置了一盏彩绘宫灯,规格较寻常宫灯大上许多,上绘牡丹图案,内设机巧,无人力推动,也可缓缓旋转,光影流转间,映亮了薛钰的一张脸,眉目几可入画,万千灯火映入他的眼底,粲然生光。 他眉目罕见的柔和,敛去了一身的戾气与冷硬,那样怜惜与珍视地看着她,流连忘返。 爱意缱绻地自?他眉间淌过?,他看向她的眼神,浓烈到化不开,就好像这茫茫世?间,天地万物皆为刍狗,他自?是漫不在?乎,便只要她,也只有她了,那一双映着漫天灯火的瞳仁,也只倒映出她一个人的身影。 周遭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赵嘉宁心脏不可抑制地剧烈跳动。 薛钰对她的例外,的确是一种致命的诱惑。 危险却引人沉溺。 她忽然微笑起来:“不,用不着,薛钰,待会儿我要套一个我最喜欢最想要的,且一定能套中,你信不信?” 薛钰抬眉,将一个藤圈递到她手上:“试试?” 赵嘉宁接过?,攥着藤圈在?他面前晃了晃:“那我要套咯?” 薛钰“嗯”了一声,笑看着她。 却见下?一刻,她忽然狡黠一笑,紧接着踮起脚尖,高举着藤圈,直至与他的头顶齐平,然后松手…… 她后面刻意换了一个特制的藤圈,那藤圈圆径够宽,自?他的头顶丝滑落下?,一路下?滑,最后卡在?他打开的臂肘处,打眼一看,竟像是薛钰被?那藤圈束缚住了一般。 赵嘉宁一时玩心大起,瞧着新鲜,笑着拍掌道:“喏,你看,我没说错吧,这回我一定能套中。” 薛钰一怔,尚未反应过?来时,软玉投怀,赵嘉宁温软的身躯贴上来,嗓音轻软:“我说我要套一个我最喜欢,最想要的……你看,我套中了……” 薛钰喉结滚动,身体变得紧绷,呼吸也开始变得急促,他预感到赵嘉宁接下?来可能会对他说什么。 仿佛是从骨缝经络里渗出的酥麻震颤,灵魂都为之欢愉,又像是吸食五石散时药效发散,那种飘然欲仙的快活。 “薛钰,”赵嘉宁抬起头,巴掌大小?的一张脸,肤如凝脂,眼神亮晶晶的,笑得梨涡浅浅,甜美?而?诱人沉醉。 她果然道:“我最喜欢你~” “砰”地一声,人群中忽然起了躁动,原来是天空中炸开了烟花,是时兴的“金盏银台”,该是哪个达官显贵庆贺之用,仿佛火树银花,流光溢彩,霎时将夜幕映成白昼,好不绚烂。 薛钰的心上,同样烟花绚烂。 —— 这该是赵嘉宁跟薛钰来到这里之后,过?得最快乐的一天,她看了那样多的热闹,玩了那样多的花样,实在?是尽兴极了。 沿路上又买了一些糕点果脯吃,不过?也没能吃太?多,太?甜了,她牙不好,薛钰不让。 走着走着,来到了一间书斋前,薛钰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赵嘉宁,笑得意味深长:“宁宁,要不要进去再买些话本看?” 赵嘉宁正在?吃一块不太?甜的茯苓搞,脸颊吃得鼓鼓的,闻言眨了眨眼,眼神懵懂:“话本?” 薛钰点了点头,近身附耳,压低声音,似笑非笑道:“我给你买的那些话本,就出自?这里,宁宁,那上面的姿势我们都试过?了,再买几本试试别的,好不好?” 赵嘉宁这才反应过?来薛钰说的话本,就是他前几日?买的那些艳情话本,脸不由?得涨红了,咬了咬唇,到底还是轻轻“嗯”了一声。 薛钰脸上的笑意愈发深了,握着赵嘉宁的手腕便要带她进去,吓得赵嘉宁连忙挣扎:“不……我不进去……” 薛钰挑眉:“怎么了?” 赵嘉宁红着脸,一副无比窘迫,难以启齿的样子:“我……我要是跟你一块进去的话,他们就知道我和你,对着话本做过?那种事?了……我才不要……我还做不做人了……” 哦,原来是为这个。 他倒忘了……他是无所?谓,小?姑娘家?家?的,毕竟脸皮薄,这种事?让人在?背后议论,的确不好,他也不愿赵嘉宁被?别的男人用那种暧日?未的目光打量;“好,那就不进去。”他摸了摸她的脸:“乖乖在?外面等我好不好?” 赵嘉宁点了点头:“好。” 薛钰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真乖。” 薛钰进去后,赵嘉宁一个人等在?外面。 一阵夜风吹过?,裹挟着深秋的寒意,赵嘉宁不禁瑟缩了一下?,原本透着潮红的脸颊也快速降温,一张小?脸在?暗夜里莹白如玉。 她环顾四周,注意到书斋的前后都连通着好几条小?街,七拐八弯,又分?岔了许多路口,倒是极难让人追踪,眼下?薛钰进去书斋买话本,那样的话本,必不会放在?显眼的位置上,保不齐藏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取出来恐怕也要花费一些时间。 那么—— 如果想要逃跑,眼下?是最好的时机。 第 145 章 赵嘉宁吞咽了一口口水, 机会明明已经?摆在她面前,可她却有些害怕,一时踌躇不定。 ——薛钰以爱为名, 将她困于笼中,可这让她妄图挣脱的?牢笼,同时也给了她最好的保护。 她待在他的?身边, 虽然?噩梦连连, 可同时却也有一种诡异的心安, 因为她知道只要有他在, 他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可是一旦脱离他的?掌控,她往后的日子还能安然?无虞,什么都不必操心么? 如果抛开他残忍的手段和对她极强的?占有欲之外,他真是个无可挑剔的?情人。 他年轻俊美,有着令人垂涎的?□□,带她一次又一次地攀上极致的?欢愉。 他对她耐心、温柔, 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 也正因为此, 她变得?越来越依赖他。 她还能离得?开他么。 外面的?世道那样乱, 她没了?他的?庇护,能活得?下?去么? 可难道就要一辈子待在他的?身边,变得?一日比一日离不开他, 等到最?后被彻底驯化,即便高悬头顶的?镰刀落下?, 也不知反抗么? 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一幕——芸汐被剜去双眼,惨白的?脸上是两个深不见?底的?血窟窿, 那样触目惊心,源源不断的?鲜血从那两个血洞中流出, 仿佛要抽干她所有的?精血。 长?发蓬乱,被血污糊在脸上,辨不出面目,她朝她伸出手,指甲鲜红尖锐,从前她只觉得?鲜红的?蔻丹染在她的?指甲上,格外的?好看,此刻却是说不出的?诡艳可怖。 她跪在地上,哀哀地求她救她,下?一刻,却倏地变了?面目,指甲直取她的?咽喉,像一个索命的?女?鬼,吃吃笑道:“嘉宁,来陪我吧……薛钰先是剜了?我的?眼,下?一个,合该轮到你……连一个弱女?子都不放过,足以看出他天性残忍,你以为你能善终吗,等他厌弃了?你,只怕下?场比我还不如!” 不,她不要这样! 她惊魂未定地回过神,额头密密地渗出一层冷汗,喘\\\\,息着闭了?闭眼,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她绝对不能再继续留在薛钰的?身边了?,若想逃,如今是最?好的?机会,等回去府衙后,便是千难万难——她绝不能放过! 虽说慕容桀叫她不可轻举妄动,让她等他,可她等不了?了?,也管不了?那么许多,她只知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错过了?这次谁知道下?次要等到什么时候! 她不信没了?薛钰她就活不了?,他说那些可怖传闻,不过是吓唬她,方才在集市上,她不也看见?了?大着肚子的?女?人,独自一人逛灯市么,这世道再乱,倒也不至于没有王法! 她小心些也就是了?! 再说了?,她有钱,有钱能使鬼推磨,她若实?在害怕,大不了?雇几个护院保护她就是了?。 她出门?的?时候带了?那样多珍贵的?首饰,只要她将它们全部变卖,足够安度余生了?。 她心脏砰砰地跳,既打定了?主意,便准备偷偷拐进右边的?那条小巷,那条巷子旁正是路口,又分岔开两条路,七拐八弯,极难追踪。 可刚要动身,迎面却忽然?走过来一个醉醺醺的?男子。 那男子衣着华贵,一脸横肉,却是个虚的?,一张脸面色青白,眼皮虚浮,一副纵欲过度的?样子。 赵嘉宁蹙眉,往后退了?一步。 那男子却立刻又上前逼近了?一步。 赵嘉宁攥紧了?手,心突突地跳,直觉这个醉汉并不是个好打发的?,当下?第一个念头,便是立刻跑去里面找薛钰。 可这样一来,她还怎么逃跑? 好在那名醉汉色眯眯地在她脸上逡巡了?片刻后,目光下?移,等看到了?她隆起的?小腹,一下?子变了?脸,露出一副吃了?苍蝇似得?表情,低骂了?一句扫兴,一甩袖子,摇摇晃晃地走了?。 赵嘉宁松了?一口气,正要提步离开,余光却忽然?瞥见?了?角落里闪现的?一道白光。 那是刀剑出鞘后又迅速回鞘,利刃在暗夜里折射出的?一道光亮。 她莫名觉得?眼熟。 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呢? 是了?,那天佩瑶故意把纸鸢落到院子内,借口捡纸鸢想进来接触她,却被薛剑拦了?,两人争执间薛剑也曾亮过刀剑,便是那样一晃而过的?白光! 因为光亮刺眼晃了?她的?眼睛,所以她印象尤为深刻。 而此刻熟悉的?刀光再度闪过。 她不由得?从心底生出一个可怕的?念头——或许薛剑就在附近,一直在暗中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光凭这点就有此猜想,实?在过于荒诞,只因这世上刀光大多相似,何以凭此作出判断呢,可她就是有这样一种?直觉。 ——后背汗毛倒竖,心中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 为了?验证这个猜想,她猛地转过身去,却见?那人身形迅速,在她转身的?一瞬间,早已隐入了?茫茫夜色之中,再寻不见?身影了?。 可她还是看到了?那人一晃而过的?身形,高瘦精干,与?薛剑极为相似,腰间还佩戴一块白玉令牌,这是薛家豢养的?那些私兵身上所共有的?标识,薛剑自然?也有。 她不会看错的?,那个人就是薛剑! 深秋的?天气,夜风裹挟着寒意吹来,凉意侵袭全身,赵嘉宁手心却渗出了?汗。 指甲陷进掌心,从掌心传来的?痛楚终于让她重新找回了?几分清醒,不至于太过失态。 原来薛钰从头到尾都没有信任过她,所以让薛剑一路跟着,他故意让她待在外面,允许她离开他的?视线,其实?不过是为了?试探她是否会趁机逃跑罢了?! 这个认知让她毛骨悚然?。 是啊,他怎么可能放心她一个人在外面待着呢,她早该想到的?。 差一点,就差一点,她就要动身逃跑了?,原以为是她运气好,遇到这样一个机会,其实?不过是薛钰刻意为之罢了?,实?则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到时候被他抓个正着,她又骗了?他,他会怎么惩罚她? 她简直不敢往深了?想。 ——上次她只是提了?一句,他就发了?那样大的?火。他即便对她再纵容,但在这个问题上,却是一点就着,半步都不肯退。 他不会放过她的?,就算死,只怕也要拉着她一起。 怪不得?慕容桀提醒她不要轻举妄动,他肯定早就知道薛钰想试探她,若是她这回真傻乎乎地往外跑,被他当场抓住,非但跑不了?,还会彻底失去他的?信任,他会把她彻头彻尾地变成他的?禁\\\\,脔,说不定他以后连房门?都不让她出,更不用说像今天这样带她出来玩儿,那她想要借机逃跑,更是难上加难。 她应该听?慕容桀的?话的?,毕竟他再怎么讨厌她,在帮她逃跑这件事上,却是与?她一条心的?。 经?此一事,她也变得?更加信赖他了?。 他说有法子帮她逃跑,让她听?他的?安排,那她就耐心等他,绝不再轻举妄动了?。 打定好主意,整个人也渐渐冷静和放松下?来——好在她及时发现了?端倪不是么,倒还不至于到无可挽回的?地步,毕竟还是有法子的?。 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是薛钰出来了?。 第 146 章 她回过身, 仰起脸,努力挤出一丝笑容,不想让他看出破绽:“薛钰, 你……你好了么……” “好了,”薛钰手上还拎着先前她在灯市选的一盏灯笼,和?那个套中他?的藤圈——赵嘉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特意带走这个, 至于其?他?的, 她让薛钰套中那么多, 其?实也就是单纯为了好玩, 并没?想带走,那么多东西,他们两个人也带不走。 另一只手则虚虚握着几?本话本,白皙修长的手指搭在泛黄的书皮上,刚好遮住了那个让人脸红心跳的书名:“让掌柜帮我?选了几?本……”他?笑得别有深意:“我说了,我?夫人爱看?,让他?好好选。” 往常他?这么逗她, 她肯定脸红害羞地瞪他了。 可今天却像是根本没?听见他?的话似得, 神情恍惚, 脸色也异常苍白。 他?终于察觉到她的不对劲,皱眉道,“宁宁,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啊?我?……”赵嘉宁掩饰性?地摸了摸脸:“我?没?什么的……”忽然一头埋进他?的怀里,双手紧紧地环着他?, 语带哭腔,叫了他?一声:“薛钰……” 薛钰一怔, 语气也不自觉地柔了下来:“宁宁,到底怎么了?” “我?……” 薛钰向来敏锐, 她只是不想在这个时候与他?面?对面?,省得被他?看?出什么:“没?什么,只是……只是我?想你了……” 薛钰翘起唇角:“才分开这么一会功夫,你就想我?了?” 她嗓音轻软,糯糯地“嗯,”了一声:“因为我?喜欢你嘛……” 甜言蜜语总是悦耳的,她知?道他?喜欢听这些。这些迷惑人心的话,也可以大大降低他?的洞察力和?敏锐度。 薛钰再聪明?,可依然无?法拒绝她的情话,心思一旦沉溺进去,就顾不得留神旁的了。 这样的招数,她屡试不爽,而薛钰,也从不长记性?。 她再笨,却在如何拿捏薛钰这件事上,极有天分——当?然,是在他?仍然喜欢她,而她又没?有彻底惹恼他?的前提下,所以她看?似掌握主动?权,实则依然十分被动?。 不过为了彻底打消他?的顾虑,她还是将刚才发生的事用半真半假的口吻说了出来:“是刚才你进去里面?了,我?一个人在外?面?,遇到一个醉醺醺的男人,他?一直盯着我?看?,吓坏我?了……好在他?后面?走了,好在你就在里面?,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薛钰眯眼,嗓音淬着寒意,只道,“他?往哪走了?” 赵嘉宁一惊,察觉出他?语气中的杀意,想到他?那些残忍的手段,头皮一阵发麻,虽然那个男人是死是活,不关她的事,可她也不愿意看?到他?因为她落在薛钰手上,被折磨得生不如死,到时候这笔罪孽恐怕要添在她的头上。 她抬头看?向薛钰,目光恳切;“薛钰算了吧,他?也没?对我?做什么,看?到我?大着肚子就走了……恐怕也是喝醉了酒,所以才……我?们别管他?了好不好……” 她眼睫轻颤,眼中闪过惧色,似乎仍有些后怕:“芸汐姐姐的事,我?现在还偶尔做噩梦呢……虽然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 薛钰喉结滚动?,似乎也想起了他?们因芸汐所发生的不愉快——每每想到,便觉心底戾气浮动?。 他?并不后悔剜了她的双眼,剜眼又算得了什么,他?只觉便宜了她,要说唯一后悔的,便是做得不够隐秘,或者说是运气不好,偏偏让他?的心肝撞见,这是唯一一件不在他?预料之内的事。 若按事情正常发展的轨迹,便是他?审问完芸汐之后,再将她千刀万剐、慢慢折磨至死,好出了这口恶气,从此她便在这世上烟消云散,而赵嘉宁,从头到尾,都不会有半分知?情。 可惜后来阴差阳错,被赵嘉宁撞见了血腥的一幕,她被他?保护得太好,几?时见过这样的场面?,偏那个芸汐惯会巧言令色,而他?的宁宁心性?单纯,竟被哄得对她真心以待,以至于乍然见到她被剜去双目,一时吓晕了过去,醒来后更是为了她对他?说出那样诛心的话,几?乎与他?反目。 这并不是他?所期望看?到的,若早知?如此,他?不会为了一个贱人让赵嘉宁与他?生出间隙。 忆樺 这样的错误,他?自然不会再犯第二?次。 便是真要做什么,也要做得更加隐蔽,背后吩咐下去就是了,面?上自然绝不会表露出来:“好,都听我?们宁宁的。” 赵嘉宁努力地朝他?绽出一个笑,黏黏糊糊地道:“薛钰,你真好……” 她想了想,咬着下唇,故意做出一副十分过意不去的样子,眼圈红红的,倒像是真的对他?心怀愧疚:“其?实这两天你不在的时候,我?想了很多,芸汐姐姐的事,我?已经不怪你了,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怎么,还可以那样对你呢,怎么可以为了外?人而不信任我?自己的夫君呢,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骗薛钰这种事情,她也算是经验丰富,驾轻就熟。 她最知?道该怎么让他?心疼。 先是认错,再是撒娇,跟着就是掉眼泪。 无?往不利。 只要他?一旦开始心疼她,那就是他?上当?的开始。 薛钰低头亲吻了她的额头,叹息道,“傻瓜,说什么傻话,我?怎么会生你的气?无?论你怎么对我?,我?都不会生你的气。” ——我?会永远毫无?底线地原谅你、包容你,只要你愿意留在我?的身边。 赵嘉宁轻轻地“嗯”了一声,抬头直直地看?向他?,眼圈红红的,鼻尖也红红的,浓睫掩映,眸中泛着水汽,许是方才受了惊吓,巴掌大的一张脸,五官精致,面?色却异常苍白怯怯,愈发显得楚楚可怜,那样依赖眷恋地看?着他?,看?得他?心都化了:“我?知?道你对我?好,那你能不能,一直对我?这样好?薛钰,你不可以不要我?……” 她咬着唇,泪眼盈盈地道:“你都不知?道,我?刚才吓坏了,倘若你不在我?身边,倘若那个醉酒的男子真的对我?生出了歹念,我?该怎么办……” “你说的对,外?面?的世道那样乱,我?根本没?有自保的能力,我?如今无?依无?靠,我?就只有你了,你不能在我?离不开你之后,又不要我?……薛钰,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仗着你喜欢我?,就对你乱发脾气了,你别不要我?好不好……” 薛钰的目光在她的脸上逡巡,眼中辨不出是什么情绪,只问道,“你真这么想?” 赵嘉宁连忙点了点头,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嗯……” 娇柔貌美的一张脸,泣泪涟涟地看?着他?,实在可怜极了。 他?并无?从她脸上看?出任何破绽,事实上她这番话真假掺半,那个用眼神肆意打量她的男人,也并不是子虚乌有,她的确十分后怕,因此流露出来的恐惧担忧全是真的。 她也不怕薛钰事后去问薛剑,因为确实有这个人,她并没?有说谎。 有了底气,她看?向他?的眼神自然越发坦荡,不曾有丝毫闪躲。 薛钰到底也没?从她脸上看?出什么。 他?想他?或许真的多心了,赵嘉宁一个小姑娘,胆子能大到哪里去?从前被他?保护得太好,不知?道世道险恶,如今乍然遇到一个想要打她主意的男人,而她又发现在这种情况下,她根本毫无?自保能力,自然是吓坏了。所以才会觉得离不开他?吧,像是柔弱无?依的藤蔓,只能依附着他?这棵乔木。 啧,这倒是件好事。 她就是该有这个觉悟才对——她根本离不开他?,她貌美娇柔,怀璧其?罪,男人见了都走不动?道,她只要敢离开他?,外?面?群狼环伺,会把?她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她只能乖乖地待在他?的身边。 ——他?就该多给她灌输这种东西,让她不半步也敢离开他?。 可从前这样的话他?也说了不少,偏她不长记性?,今天真遇上一个,就知?道怕了? 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听得再多,也不如亲身经历一回来得让她印象深刻。 早知?道这样效果好,他?就该把?她丢到外?面?,找几?个凶神恶煞、一脸横肉的男人吓唬吓唬她,她不知?道会变得多乖。 等对上她泛着泪光、小心翼翼的眼神,他?居然发现他?舍不得。 真是见了鬼了。 他?想他?怎么能够这么坏,竟然还想找人来吓她? 光是见她今日被哪个不知?死活的人吓成这样,他?就心疼坏了。他?怎么还能再找人吓她? “好了,”他?哑声道:“今天你受了惊,又逛了这么久,也该累了,有什么话,我?们回去再说。” 赵嘉宁带着浓重的鼻音轻轻“嗯”了一声,乖乖地点了点头,又忙不迭地挽上了他?的手臂。 回去的路上,她也不像来时那么活泼了,撒了欢似得到处乱看?乱走,而是紧紧地挽着薛钰的胳膊,黏他?黏得紧,好像真怕他?会不要她一样。 薛钰心中好笑,一方面?,他?很享受赵嘉宁对他?的依赖与黏人,可另一方面?,他?又很心疼这样小心翼翼、患得患失的赵嘉宁。 他?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他?的宁宁不应该尝到那样的滋味。 如果可以回到当?初,他?一定不会再故作姿态,在她第一次对他?表露爱意的时候,就娶她为妻,人生不过匆匆几?十年,他?不应该浪费与她的片刻光阴。 第 147 章 等回去后, 临睡前,赵嘉宁又缠着他问那个问题,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你还没说你会不会不要我呢。” 薛钰这时才耐着性子与她掰扯这个问题:“你说呢?你比我的性命还重要,我怎么会不要你——宁宁,你也不想想, 你我之间?, 一贯到底是谁不要谁, 小没良心的。” 赵嘉宁眨了眨眼, 眼神透着迷茫,似乎仍有一丝不确信。 他叹了口气,伸手拭去她眼尾的湿意,柔声道:“总之,只要我活在这世上一日,便绝不会不要你,我会永远保护你, 你只要乖乖地待在我身边, 旁的什么都不用想。你若是死了, 我也会立刻去陪你——” 他对她笑起来,似乎将毕生柔情全都用在了她身上,少有的哄人姿态:“因为我知道, 黄泉路上那么多魑魅魍魉,我们宁宁一定会害怕, 有我陪着,你便不会再怕了……” 赵嘉宁见戏也演得差不多了, 便顺势收尾,在他的怀里拱来拱去:“那你亲口答应我的, 以后不会不要我,可不能反悔。” 那架势,像是她当?真怕极了与他分开一样。 薛钰被她一通乱拱,生下又起了反应。 他人生前十九年活得清心寡欲,但自从被赵嘉宁引诱,初试云雨,自此便一发?不可收拾,却也只对她情难自禁。 他有时候真要怀疑赵嘉宁是不是给他下了什么蛊,才会让他对她这么欲罢不能。 他的手慢慢扶上了她的肩,但很快顺着她雪白?圆润的肩头往下滑,藕荷色的度兜本就被成?长得咕咕囔囔,因着他非要滑进来一只手,轻拢慢捻,挣得系带松散,一搭片椿光外谢。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怀孕的缘故,那处愈发?鲍曼翘李,他很喜欢揉捏把?玩她的一……,因为那里跟她的唇瓣一样软。他含咬着她的雪白?细腻的耳垂,气息碰吐在她的颈侧:“宁宁,我说的话自然绝不会反悔,那你说的,是不是也该践行一下了?” 赵嘉宁肌肤禅理,预感不好,想要往后逃,整个人却被他箍在怀里,半分都动弹不了,她眸底泛上雾气,不多时便水光潋滟,只委屈巴巴地看着他,“什……什么话嘛……” 他轻笑起来:“你说你以后会乖,什么都听我的……” “那几本话本,是你我亲自去书?斋买的,倒是颇费了一番功夫,长夜漫漫,不如我们现?在研习一番?” 什么研习,别?以为她不知道,研习着研习着便要身体力行,亲自指导她了。 上回就是这样,他可坏了,一边研磨丁庄着那耀明的地方?,一边还要问?她学会了没有?她那时眼神都换散了,怎么答得上来,他便笑道,看来是还还没学会,于是更有借口“教”她了,指示她退再张凯写、披孤乔琪来。 赵嘉宁想到此处,下意识地摇头,红着脸讷讷道:“薛钰,不……不要了……” 薛钰挑眉,“哦?”了一声,似笑非笑:“这么不听话?” 赵嘉宁瑟缩了一下,浓睫乱颤,像是纷飞的蝶翅,昭示着主?人此刻内心的不安:“薛钰,不是的……” 薛钰见她这副怕极了的模样,骨子里的劣根性又上来了,总想着逗他:“我的好宁宁,你还说你以后会乖,可眼下这般不听话,可见是要出尔反尔了,既然你说的话可以不作数,那我说的自然也能。” 话锋一转,修长的手指抚过她隆起的小腹:“你就不怕我不要你?你大着肚子,我若是不要你,你一个人在外面还怎么活得下去?可怜我的宁宁被我宠坏了,什么都不会,只会哭哭啼啼地撒娇,除了我,还有谁吃你这套?” 赵嘉宁闻言,便知薛钰是真信了她的鬼话,一番做戏,让他以为她真的怕极了他不要她,面上却不显,反而更加卖力地维持这个表象,鼻尖通红,眨巴眨巴眼睛,便坠下一颗泪来,发?出猫儿叫似得一声呜咽,委屈可怜极了:“不要嘛……我会乖的……” 说着低头慢慢地探下s,底下传来一阵窸窣动静。 薛钰喉结滚动,等到她揉阮的纯办费力地含住了他,他才猛地回过神来,有那么一瞬间?,他真觉得他不是人。 赵嘉宁看来是真的怕极了他不要她,她怀着他的孩子,情绪本就敏感脆弱,如今身边也唯有他可以依仗,今晚遇到了妄图打她主?意的男人,更是吓坏了,他明知道她最害怕什么,他为什么要跟她开这样的玩笑?难道看她惶惶不可终日,他就开心了? 还是借此逼她就范,供他y乐——这跟禽兽有什么分别?? 想到这里,他连忙伸手将人从身下捞上来,一点?点?吻去她颊边的泪水:“宁宁,不用,你不用为我做这些……” 他道:“夫君跟你开玩笑呢,我爱你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不要你?” “你什么都不用做,你也不用委屈求全,不用看我脸色,你甚至可以对我乱发?脾气,只要你高兴——无论你做什么,哪怕你一剑杀了我,我都不会不要你,所以请你务必心安,永远不要害怕这种绝不会发?生的事情。我也答应你,我再也不用这种事来跟你开玩笑了,好么?” 赵嘉宁抽抽搭搭:“真的么……” 薛钰竖起三指道:“我发?誓,倘若有朝一日我不要你,不论何种因由?,皆让我受万虫啃咬之苦,生不如死……” 赵嘉宁连忙伸手掩住了他的唇,嗓音有些急切,轻轻软软,又牵扯出一点?哭腔:“不要,不要这么咒自己,我信你了……” 薛钰弯唇,顺势含住她葱白?的指尖,轻轻t吻:“好。”两人依偎在一起,柔情蜜意了一会儿,贴得越紧,赵嘉宁感受到薛钰的那东溪低着她,火各贴似的,这么久了,也迟迟没有下去的意思,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生下又拥出了已故惹刘,红着脸道:“薛钰,你要紧么,这样,会不会很难受……” 这自然是明知故问?,薛钰勉强笑了笑,低头怜惜地亲吻她的额头,哑声道:“无妨,你先睡,我待会儿去耳房用冷水沐浴就是了。” “可是……”赵嘉宁眨了眨眼,咬唇道:“现?在已是深秋,你这样,不会感染风寒么?”薛钰抬了眉,认真地审视着赵嘉宁,手指往低下一探,早已是一片泥泞,眼中划过一道了然又戏谑的笑意,鼓励地看向她,循循善诱:“是啊,若是染上风寒就不好了,那宁宁说,该怎么办才好?” “我……”赵嘉宁雪白?的面颊染上绯色,眼尾泅开一点?嫣红,长睫乱颤,眼角眉梢动荡出出一段惊心动魄的艳色,说不出的妩媚勾人:“那……那你静莱么,只是……秦疑点?……” 她在邀请他。这个认知让他浑身的血液往夏勇,但他极力按捺下,仍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耐心地诱哄她:“宁宁,我说了,你不必为了迎合我……” 只见她朱唇轻启,贝齿咬着水光淋漓的唇瓣,终于还是忍着羞意道:“我……我也想你……” 薛钰痉挛似得闭了闭眼,护膝峦得一塌糊涂,终于满意地吻上了她颤巍巍的唇,含糊不清地道:“宁宁,你真好……” 淡如水的月光自窗棂落入,隔着轻纱床帐,影影绰绰地召出一对教蝉的人音,床头搁置作想,赵嘉宁费力地抬手,想要替薛钰擦拭鬓边的汗水,然而那只纤细白?皙的手腕刚抬起,薛钰忽然邪邪一笑,赵嘉宁猛地睁圆了美眸,发?出mao儿叫的一声题库,手又软软地垂在了身侧,深紫一筹一瞅地耸洞。 灭定的筷干席绢拳深,在她即将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不无庆幸地想,她这一关,算是蒙混过来了。 经过今夜,她想、薛钰该对她绝不会离开他这件事深信不疑了。这也意味着,他对她的防备会大大降低,她能成?功从他身边逃离的希望,也就越来越大了。 她如今要做的,便是耐心等待慕容桀的下一步指示。经过今晚,她对慕容桀也愈发?信任了,她相信他一定会帮她离开,只是他要她等多久呢?她已经等不及了。 再过两个月,孩子就会降生,一旦孩子降生,她可能会因为舍不得孩子而下不了决心。 所以她必须快刀斩乱麻,在两个月内离开。 好在那一天很快就到来了,至少比她想像的快。 第 148 章 那晚赵嘉宁逛了半天的夜市, 本就精疲力尽,又遇到歹人受了惊吓,心绪不宁, 加上她本来也怀着心事,思虑重重,多重作用下身子愈发疲惫, 在弄到第二回?的时?候, 居然泛着柏眼被薛钰漕晕了过去?。 这种事也不是第一回?了, 薛钰也不像第一次那样吓得魂飞魄散, 次数多了,加上赵嘉宁醒来后?并无?什么不适,反而说晕过去起后睡得格外得好,他?也就渐渐习以为常。 他?并没有尽兴,不过也早就习惯了,赵嘉宁身子娇气,根本满足不了他?, 却?也只能忍耐, 平日里肯亲近他?一两回?, 让他?略尝些味道,已经是格外的恩赐了。 他?陪他?躺了一会儿,眼神却?始终清明, 确保她真的熟睡、轻易不会醒来后,近身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将她紧紧缠在他身上的四肢一一扒开,那处仍贪婪地绞着他?, 恋恋不舍地挽留,他?眼神暗了暗, 还是出来了,帮她盖好衾被后起身下床,披了件衣衫,面无?表情地走了出去?。 薛剑候在月洞门?口,听到动静转身,见薛钰双手负立,踏月而来,淡淡的月色落在他?身上,为他?披上了一道冷清朦胧的光辉。及至走近了,见霜白的月色缱绻地流淌在他?脸上,愈发衬得一张脸俊美出尘,眉目清凌。 薛剑低头恭敬道:“主子。” 薛钰淡淡地“嗯”了一声,问他?:“今晚我与夫人同行,教你一路跟着,如何?在我进去?书斋之后?,她可有伺机逃跑?” “回?主子,没有,倒是有另一桩事。” “说。” “是夫人独自在外等您的时?候,有一醉酒轻浮的男人上前打?量夫人,想?是见夫人貌美,妄图轻薄,您说过,我一路尾随,不光是为了监视夫人的一举一动,更重要的,是要保证她的安全,所以我本想?出面教训一下他?,保护夫人,不过没想?到那男子打?量了夫人一会儿就走了,倒也没做什么,我因此并未出面。” “只是夫人胆小,虽并未被轻薄,却?也像是怕极了。” 薛钰沉吟片刻,弯唇道:“她这个人,胆子就那么一点,不过窝里横,在我面前倒像是天不怕地不怕,一到了外面,知道别人不会惯着她,自然害怕。这回?看来是真吓着了,你回?禀我的与她说的对得上,她没骗我。”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也好,她现在根本不敢离开我,倒怕我不要她,经此一事,也该消停了,总不会再跑了,我有时?候真不知道她在折腾什么。” 他?抬眼看向薛剑,眼神有一瞬间的迷茫,似乎是真的不懂:“我难道对她不好吗?” 薛剑只得劝道:“主子对夫人自然是极好,夫人不过是对您有误会,等误会解开了也就好了,她既然已经怀了您的孩子,这辈子就有了和您无?法斩断的羁绊,您还担心什么?” 薛钰低头看着自己的掌背,闻言轻笑了一声,有一种轻舟已过万重山的释然:“是啊,都?过去?了。” 他?闭了闭眼,从心底深处获得了久违的安宁,之前所有的不安与由此滋生的戾气都?得以安抚,渐渐漫上来一种奇异的愉悦——他?的宁宁,以后?再也不会离开他?了。 他?笑起来,月色流连在他?眉间眼上,有一种清绝的潋滟。 然而乌云遮月,下一刻月色敛去?,他?一张脸隐在阴影中,眼神晦暗不明:“赵嘉宁经此一吓倒是乖觉了不少,说起来,我倒要感谢那个男人。” “你说,我该怎么赏才好呢?”他?虽是在笑,眼中却?殊无?笑意,抬眼间寒芒湛湛,杀机毕现:“嘶……不如,就赏他?个全尸吧。” “赵嘉宁虽长了记性?,却?实在被吓得不轻,在我面前掉了不少泪。我哄了半天才见好,你知道的,她的一滴泪,在我眼里,自然要比旁人的一条命,珍贵许多。” 薛剑一怔,随即将头低下去?:“是,属下这就去?办。” 薛钰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办得干净些,别让什么风言风语传到夫人耳中。芸汐的事,我不想?再见到第二次。” “是,属下谨记。” —— 之后?的一切正如赵嘉宁所预料的那样,薛钰对她不再设防,不但守卫松懈了许多,还因她撒娇抱怨说是府上闷,经常放她出去?闲逛,有时?他?有要要事在身,也放心让手下带她出门?,种种迹象表明,薛钰对她已经完全信赖,赵嘉宁便知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明面上,她与薛钰一日比一日地如胶似漆、难舍难分,有时?当着旁人的面,也情难自禁、举止亲昵,可见实在是恩爱到了骨子里,薛钰更是一日比一日地对她痴迷,看向她的眼神,爱意浓到化?不开。 但只有赵嘉宁知道,她并没有沉溺其中,一直在暗暗等着那阵东风。 而这日,这阵东风也终于吹到了。 眼看就要交战,一切都?已部署妥当,这日慕容桀却?忽然叫薛钰过去?议事,便是在薛钰走后?,赵嘉宁由嬷嬷搀扶着,来到院前踱步。 依旧是墙角的那丛海棠花旁,她正驻足观赏,忽然从高处坠下一物,轻飘飘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是一只纸鸢。 与上回?佩瑶落下的那只纸鸢一般无?二。 她心突的跳了一下,立刻抬头搜寻佩瑶的身影,果然见到她正被拦在月洞门?口,就像上回?那样,梗着脖子涨红着脸与薛剑争论:“我又不做什么,不过是我那得了失心疯的主子放纸鸢又断了线,纸鸢落在了院子里,我进去?捡一下罢了,都?是做奴才的,你又何必跟我过不去?呢。” 薛剑却?是连眼都?不抬一下,神情漠然:“佩瑶姑娘,”他?道:“我记得我上回?与你说过,我家?主子有令,为护夫人周全,闲杂人等,不得靠近,第一次有夫人为你说情,我已经破例让你进去?了,也把纸鸢还了你,但也跟你说过,只此一回?,下不回?例。” “可如今你又把破纸鸢丢进院子里,跟上回?一模一样,第二次砸到了夫人,倘若我这回?再放你进去?,将纸鸢还给你,只怕你不长记性?,还有下回?。” “是以,佩瑶姑娘,请恕我不能放你进去?,也不能将纸鸢归还与你了。” “你……”佩瑶杏眸圆睁,一副气急了的模样:“有你这么欺负人的吗,不放我进去?也就罢了,还想?扣下我的纸……” “佩瑶姑娘,”她话?还没说完,薛剑便沉声打?断道:“你若是再纠缠不休,我只能将今日之事禀告世子,请他?出面定夺了。” 一听到他?搬出薛钰,佩瑶当即缩了一下脖颈,神情变得有些不自然,干笑道:“这……这不必了吧,不过是件小事,怎的还要惊动世子?” 薛剑自然清楚薛钰对她意味着什么——是亲手剜了她主子眼睛的人,她自然怕极了他?,一听到他?提起薛钰,想?必也不敢再纠缠了。 他?扫了她一眼,她的反应也正如他?所预料的一般:“……罢了,你要扣就扣下吧,这事就当没发生过,你也不必惊动世子,我走就是。” 说完这话?后?,她遥遥望了赵嘉宁一眼,视线下移,又看了一眼她手中的纸鸢,唇角微勾,这才转身离去?。 赵嘉宁的心却?突的一跳,佩瑶在薛剑面前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一切都?十分自然——从与他?争执、想?要进来捡回?纸鸢,到僵持不下,越发纠缠,最?后?薛剑搬出薛钰,她这才不得不死心。 整个过程都?十分自然,合乎情理,除了最?后?她看向她的那一眼。 那样饱含深意,她看完了她之后?,又看向她手中的纸鸢,似乎意有所指。 明明被扣下纸鸢,应该是气愤不甘,可她最?后?离去?时?,却?又在只有她能看到的地方,露出隐秘的笑意。 赵嘉宁喉咙发紧,直觉告诉她,她手中的这个纸鸢另有玄机。 面上却?不显分毫,掩饰性?地拢了一下鬓发,便推说累了,想?要回?屋休息,将手中的那个纸鸢也一道带了回?去?:“薛剑,”她对他?柔美一笑:“你虽扣下了佩瑶的纸鸢,但也不过是为了惩戒她,这个纸鸢对你来说是无?用?之物,我瞧着这上面的花纹倒描画得不错,心里喜欢,你不介意我把它带回?房吧?” “这个自然。”薛剑低头道:“夫人请便。” 第 149 章 她不动声色地将纸鸢带回房间, 又找了个由头支开了嬷嬷,一个人站在窗下仔细察看那只纸鸢。 纸鸢以竹为骨,纸为肉, 只不过纸易破,不得长久,所以大户人家也常以丝绢做面。赵嘉宁初初以为这纸鸢自然是纸做的, 如今仔细察看, 发现竟是丝绢, 上绘牡丹花样, 栩栩如生,其形为蝶,两翼还用金线勾勒,在日光下金光浮动,尾端缀有环带,做工倒是精巧,也难怪她说看中了这个纸鸢, 想要带回去把玩, 薛剑没有丝毫怀疑。 赵嘉宁指尖描摹着牡丹花样的轮廓, 赏玩了片刻,却并未发现什么玄机。 这时赏玩的心思也没有了,略显急躁地将纸鸢翻来覆去地察看了遍, 可始终一无所获。 难道这纸鸢里什么都?没有? 那佩瑶为何还特地把纸鸢放落在她院落里?临走时又对她笑得那样意味深长? 不对,这纸鸢里一定暗藏玄机! 可她为什么什么都?找不到?呢?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越是急躁反而越是毫无头绪, 气得她将纸鸢往地上一掷,靠坐在窗前吹冷风冷静。 她以手支颐, 懊丧地呼出?一口气,要是这事能问?薛钰就好?了, 他一定能看出?这玄机到?底藏在哪里。 可这怎么能问?薛钰! 她气得揉了揉自己的脸,后?知后?觉地发现她如今实在太?过依赖薛钰了,连这种事第一个想到?的都?是薛钰,真是疯了不成。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吹了一会儿冷风,人也渐渐冷静下来了,她想重新琢磨那纸鸢的玄机,却发现纸鸢被她扔在了地上,她如今身子不便,连弯腰都?十?分费劲,只能一边气自己蠢笨,一边咬唇含泪,扶着?腰,艰难地蹲下身子去够那个纸鸢。 却只够到?了纸鸢身上那条长长的环带,好?在也是一样的,她顺势扶着?临窗的长几缓缓起身,低头再去察看那只纸鸢时,却无意间发现缀着?环带的鸢尾,因着?她向上拉扯环带后?,便露出?鸢尾的一截竹骨,里头竟是中空的! 她心一时砰砰跳得厉害,手微微发颤着?,扶着?云鬓,取下上面的一枚发簪,便用簪尖往里挑,颇费了一番功夫,总算从里面挑出?了一个极细的长条,摊开一开,却见里面含裹着?一枚药丸,她来不及细究,连忙扫向纸条,见上面写?的是:四日后?亥时,哄骗薛钰服下此枚药丸,后?在房中静等,我自会带你离开。 与上回的笔迹一样,是出?自慕容桀的手笔没错,她唇畔露出?一点笑意,难掩雀跃。 慕容桀要帮她逃走了,朝思暮想的事近在眼?前,如何不叫人心潮澎湃。 只是雀跃过后?,却从心底浮上一丝淡淡的怅然。 这一别后?,与薛钰怕是再难有相见之时。她腹中的孩子,从一出?生就见不到?它?的父亲,它?会难过么? 不……不会的,薛钰并不喜欢孩子,自然不会有什么父爱,见不见又有什么所谓。它?有它?娘亲就够了。 至于她…… 罢了,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若非要择其一,她自然只能不要薛钰,反正?她这么做也不是第一次了。 况且薛钰也并不喜欢孩子,见不见又有什么所谓。 薛钰于她,从来不过是锦上添花。 她得意时,垂涎他、肖想他,她那时候也不懂朝堂上的事,人又不算聪明,只以为她父亲面上位阶高于他父亲,她便能掌控他,所以便想要嫁给他。 可失意时,她更想保全自己,刚重逢时,薛钰对她言听计从,没有丝毫违背,她也不是没有被迷惑过,一度被他迷得晕头转向,真以为能跟他长相厮守,可自从芸汐的事情之后?,他故态复萌,又渐露疯态,她这才又清醒了——倘若她不能掌控薛钰,那不如不要。 现在好?不容易遇到?这个机会,慕容桀愿意帮她,她自然要牢牢抓住,借机逃跑。 那枚黑色药丸,估计是能使人昏迷、陷入沉睡一类的药物——总不会是毒药,薛钰对慕容桀还有用,她相信他不会害他。 但为什么要选在四日后?呢?四日后?……不正?是她的生辰么? 薛钰说过她的生辰他会为她好?好?操办,难道是要大摆筵席?这个时候众人都?会大肆宴饮,或许正?是逃跑的好?时机。 其实她也不必多猜,因为四日转瞬即过,时间很快就来到?了她生辰那一日。 第 150 章 那日府衙上下果真张灯结彩, 到处都是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不知道是不是薛钰的授意?,许多人都来道贺她生辰快乐, 晚间还燃放起了?烟花,漆黑的夜幕上,烟火争相绽放, 绚烂至极, 真正是“东风夜放花千树, 更吹落, 星如雨。” 她也被这个气氛感染了,抬头出神地望向夜幕,檀口微张,眼神中满是惊叹。 薛钰低头去看她时,烟花的火光正好映照在她脸上,勾勒出她恬静美好的侧颜。 他弯起唇角,从身后环住她, 低头3将下巴枕在她的颈侧:“宝宝, 喜欢么?” 赵嘉宁用脸颊蹭了?蹭他, 轻声道:“喜欢……” “乖,”薛钰笑?道:“还有更喜欢的。” 说着宽大的手掌掩上她的眼。 赵嘉宁一愣,眼前瞬间被黑暗笼罩, 纤长?的睫毛无措地眨了?眨。 掌心传来细微的痒意?,薛钰喉结滚动, 气息倾吐在她耳侧,哑声道:“乖, 倒数三?个数。” 赵嘉宁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点了?点头, 十分乖巧地道:“好。” 薛钰满意?地亲吻了?一下?她的耳廓,与她一起闭眼数数。 “三?,二,一……” 手掌移开?,赵嘉宁再次望向夜幕。 只听?砰地一声巨响,紧接着天边炸开?一道巨大的光亮,火花极其耀眼,无数的火星落下?,像是天女散花,又像是飒沓的流星纷纷坠落。 赵嘉宁被眼前这美轮美奂的一幕惊呆了?,她和薛钰站在窗前,有屋檐挡着,身上是渐不到火星的,可她总觉得那些光点近在咫尺,忍不住伸手去接。 薛钰笑?着去亲她:“宁宁,你傻不傻。”却又觉得她实在可爱。 他道:“看天上,还没完呢。” 赵嘉宁依言仰头,只见无数的火星落下?后,夜幕只短暂地黯淡了?一瞬,下?一刻,更为耀眼的烟火在天边绽放,渐渐幻化成一个人的名字,是她的小?名,宁宁。 赵嘉宁睁大了?眼睛。 “宁宁”下?紧跟着又浮现一行?字—— 生辰快乐。 祝: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赵嘉宁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几行?字,一切都如梦似幻,太不真实。直到那些字渐渐隐去,化作漫天的火星散落,她才回?过神来。 少年人的爱意?总是那样热忱,像是恨不得昭告天下?。 漫天纷飞的烟火见证了?他最极致的爱意?。 许是这边的观赏烟火的视野最好,许多在慕容桀那里?伺候的侍女,都跑来这儿观赏,可她们自然不能也不敢靠近,只能挤在月洞门口,只是遥遥望向赵嘉宁的眼神里?,说不出的歆羡。 赵嘉宁不解,直到抬头对上薛钰看向她的眼神。 在烟火最绚烂时,她仰头看向他的那一刻,说没有心动是假的。 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连祝愿都掺杂着私心,他想每年生辰,都陪她一起过么。 可是,薛钰,不可能了?啊。 然而朱唇轻启,柔柔地依偎在他怀里?,吐出来的话却是:“薛钰,以后我的每一个生辰,你都陪我过好么——你不会离开?我吧?” 薛钰轻抚她的发顶,好笑?道:“说什?么傻话,你往后余生的每一个生辰,我自然都会陪你一起过。” 他道:“宁宁,我说了?,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赵嘉宁这才终于安心似得,费力地踮起脚尖吻向他。 薛钰抬眉,扶过她的腰,低头加深了?这个吻。 一吻结束,薛钰捧过她的脸,低头与她额头相抵,沙哑着嗓音问:“宁宁,这烟火好看么?” 赵嘉宁被亲得晕晕乎乎,一双美眸泛着水汽,略显懵懂地看着他,眨了?眨眼,半晌才道:“好……好看……” 薛钰便笑?了?,拇指按揉着她被亲得红肿的唇瓣:“当然好看了?,加了?军中的火药,威力比寻常烟火要大上许多,又用了?“合器施放法?”,将?数百架烟火“巧合成一剧者”燃放①,能不好看么。” 赵嘉宁眨了?眨眼,她也不懂这些,只是听?说用了?火药,便有些不安地问道:“打仗用的东西,你拿来为给我放烟花庆生,会不会不太好……若是被……” 后半句到底没说,若是被慕容桀知道了?,恐怕又要说她狐媚惑人,对她更为不喜了?。 薛钰道:“放心,我又不是周幽王,还不至于昏聩到那种程度,不妨事的,没挪用军需,左不过我要弄到那东西,麻烦点罢了?。” 原来薛钰这两?日早出晚归是在忙这事,应该很累吧,为了?给她筹备这个让她难忘的生日。 他故意?将?个中细节说出来,那样带有暗示意?味地看着他,显然是有邀功的心思,她想了?想,配合地挤出来一句:“你……你辛苦了?……” 这句果然正中他的下?怀,他“哦?”了?一声,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为博美人一笑?,自然是不辛苦的,只不过宁宁你既然都这么说了?,那是不是该给我点什?么奖励?” “奖……奖励?”赵嘉宁就知道他没安什?么好心,咬着下?唇,吞吞吐吐道:“我……我能给你什?么奖励……若非要算的话,刚刚……刚刚已?经给过了?呀……” 薛钰挑眉:“刚刚?就亲那一下??”他拿起她的一只手,那样小?而软,他轻轻按了?按手心的软肉,笑?道:“宁宁,你扪心自问,你这奖励,拿得出手么?” “那……那你要怎样……”赵嘉宁怕他又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拉了?拉他的衣角,巴巴地看着他,牵扯出一个讨好的笑?:“要不……再亲一下??” 薛钰抬眼打量了?她片刻,到底经受不住她这样看他,她一开?口,便已?心软了?:“也不是不行?。” 赵嘉宁刚松了?一口气,下?一刻便觉身子腾空,原是薛钰将?她抱到了?一旁临窗的长?几上,后背抵着窗棂,一旁是一个景泰蓝缠枝莲纹花瓶,里?头还插着她先?前从院子里?折的几枝芍药,她唯恐碰碎了?花瓶,被他圈在身下?,动弹不了?分毫,低垂了?眼眸,浓睫簌簌地眨动:“薛钰,你……你做什?么……” 薛钰一张俊脸逼近,眸中盛着笑?意?,举止轻浮地挑起她垂在胸前的一缕乌发:“你说我要做什?么?” “你……” 不知怎么,脑海中竟浮现了?上回?薛钰将?她抱到桌案上的场景,一件件地剥开?她的衣裙,覆身而上…… 她当时心虚不已?,唯恐他发现什?么,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便只能勾缠着他的脖颈迎合他,甚至为了?勾引他故意?放任自己嗯嗯aiai地泄出声,虽然后来面色巢洪、彦申换散,早已?分不清是故意?为之还是情不自禁。 眼前一阵阵的柏咣闪过,五感混沌,只记得卓推搁置搁置地恍得厉害,手臂无力地垂落,又被薛钰捞起,他坏笑?着俯下?身,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她眼神发直,全身敢管都聚在一处,什?么都听?不清了?,只知道必然不是什?么好话……多半会让她无地自容、面红耳赤……听?不见也好…… 她这般回?忆了?一会儿,被逼得想起了?更多的细节,也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薛钰还没做什?么,她便已?经面色绯红,呼吸急促了?。 浓睫乱颤,她支支吾吾道:“别,别在这里?……” 薛钰挑眉:“什?么?”他观察她的反应,眼中划过一抹了?然,勾了?勾唇,意?味深长?道:“宁宁,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赵嘉宁一怔,美眸渐渐泛上雾气,茫然地看向他:“你……你不是要……”后半句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只是咬着下?唇,雪白的面皮涨得通红,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 见他仍是笑?微微地看着他,忍不住瞪了?他一眼,神色半是幽怨,半是羞恼:“你……你明知故问!你对我,还能做什?么?不就是……不就是……那样对我了?……” 薛钰唇边泛着笑?意?,“哦?”了?一声:“不是说好,亲一下?么。怎么原来你想我那么对你么?”他愈发逼近了?她,气息拂在她脸上,笑?意?渐深,修长?的手指探入她的衣襟:“那也不是不行?啊。” 赵嘉宁眼睫颤动了?一下?,似乎仍不太确信,小?声道:“你……你只是想在这里?亲我?” 薛钰便笑?了?:“不然你以为呢?抱你在这上面,不过是为了?让你更省力,免得你踮脚亲了?一会儿就不行?了?,我也能亲得更尽兴——既然是奖励,自然是要好好亲了?,宁宁说是不是?” 却又转了?话锋,配上他轻佻放荡的举止,暗示意?味极浓:“不过我说了?,你要是想在这里?干点别的,也不是不可以。” 这是临窗的长?几,窗外随时都有人经过……赵嘉宁花容失色,吓得连忙摇头:“不,不要……” 因为提出了?更过分的要求,于是显得“将?她抱到案几上为肆无忌惮地吻她”反而令人可以接受了?——赵嘉宁眼神带着祈求,急切地道:“你不是要亲我么,那就亲我吧,好不好……” 薛钰抬眉,仔细地审视着她。 她眼中氤氲着水汽,眼尾泛红,长?睫颤巍巍的,眉眼间浮着一段哀怜艳色,虽则楚楚可怜,让人心生怜惜,却又实在貌美勾人,这般情态,愈发勾起人心底不为人道的与念。 薛钰喉结滚动,还是忍不住在嘴上欺负她,故意?逗她道:“宁宁,你这是,在邀请我么?”他说着慢慢欺近,将?她迫得不得不背靠着窗台,半躺半坐在长?几上:“既然你盛情难却,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吻先?是温柔地落下?来,慢慢描摹着她的唇形,紧接着撬开?她的牙关,唇舌顺势滑入,尝到她的甘甜柔软后,便一发不可收拾,越来越急切,恨不得将?她啃食殆尽、吞食入腹。 吻到动情处,手指无意?识地去解她的襟扣,一时却解不开?,索性刺啦一声撕坏了?衣裙,一瞬间大片雪白的肌肤罗露在空气中,赵嘉宁原本被亲得晕晕乎乎,被窗外的冷风一吹,整个人勉强找回?了?几分清醒,低头一看,见衣衫早已?不整,:“你……你说过不在这儿……” 薛钰眸色深暗,晴欲褪去后眼神有几分空茫,他闭了?闭眼,才恢复些许理智:“对不住,宁宁,是不是吓到你了?。”一面动作温柔地替她重新穿戴好。 赵嘉宁刚松了?一口气,余光却忽然瞥见远处月洞门旁,先?前观赏烟火的那群侍女在烟火燃放结束后却并未离去,此时正探头往这边望过来,有几个捂住了?嘴巴,似乎十分吃惊,但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赵嘉宁脑袋嗡得一声,面上瞬间红得滴血,只想着她们必定是误会了?,以为她是要在这里?被薛钰……一时羞愤欲死,带着哭腔慌乱地道:“薛钰,窗……快关窗……” 薛钰一怔,舔吻掉她脸上的泪水,沙哑着嗓音安抚道:“乖,不怕。”一边抬手不耐地关了?窗,力道极重,带有警示意?味似得,发出砰地一声巨响。 复又温柔地吻上她的唇瓣,能感受到身下?的人渐渐放松,不一会便忘情地攀附着他的脖颈开?始回?应他…… —— 之后的一切果然如赵嘉宁早前猜测的一般,薛钰为她的生辰大摆筵席,府衙上下?皆去饮宴,他们院中的守卫自然也不例外,更何况经过上回?的事情之后,薛钰对她根本不设防,守卫早已?形同虚设了?,只不过他们醉酒之后,事情进?展得更加稳妥罢了?。 慕容桀之前在让她在亥时给薛钰下?药,眼下?亥时将?至,可她要怎么给他下?药呢? 150-160 第 151 章 别说是一粒黑色药丸, 恐怕不能做到溶于水而无色,便是一包白色药粉,她也不好给?他下, 只因她从来没为他端茶倒水过,向来都是他伺候的她,贸然这样献殷勤, 主动为他端茶送水, 恐怕会更加容易引起他怀疑吧? 不过这个慕容桀也是, 不管怎么说, 寻常的白色蒙汗药总归下的时候会比黑色药丸更加隐蔽,他为什么要给她这样一粒黑色药丸呢? 难道是寻常的蒙汗药对薛钰并不管用,还是怕寻常的蒙汗药一旦剂量过大,会对薛钰的身体?造成?很大的损伤?又或者是有别的什么用意? 赵嘉宁皱着眉头使劲地想,总觉得慕容桀此举别有深意,忽然灵光一现,想起她如今在?服用的安眠调养一类的药物?, 因为她怕苦, 薛钰便让人为她做成了一粒粒药丸配水服送, 也是黑色的一粒,从外观上看,与慕容桀给她的一般无二! 那她是不是可以利用这点?哄骗薛钰主动吃下那枚药丸? 如果她说这药丸还是有些苦味, 撒娇要他陪她一起共苦,薛钰肯定不会不同?意。 可即便这样, 她也没有万全的把握薛钰不会起疑心,薛钰向来敏锐, 稳妥起见,应该挑一个他警惕心最低的时候下手。 他什么时候警惕性最低呢? 她这么想着, 耳垂便渐渐红了—— 他还能什么时候警惕性最低……他连睡觉都警惕性十足,只除了一种时候——便是。在?她身体?里,抱着她十分?餍足,整个人都懒洋洋的,那种时刻,她便是要他的性命,他也不会不给?。 可……可毕竟眼下时辰还早,便是到了亥时,也不是他们平常就寝的时间,她难道要这么早,就勾着他做那种事么…… 她低头绞弄着手指,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时,忽然听见一阵窸窣动静,依稀是从妆奁那里传来的—— 之前薛钰抱着她亲了半天?,不小心蹭掉了她一只耳坠,钩环脱落,便怎么都戴不上去了,这可是她最喜欢的一对耳坠,她朝薛钰发了一通脾气,薛钰哄了半天?,保证明日一定送去铺子修复好,她这才作罢,让他将掉落的耳坠放入妆奁上的那个黄花梨长匣子里先收好,以免明日找不到。 可不过是过去放个耳坠,根本用不了多少功夫,怎的她在?这里发了许久的呆,他还不过来陪她呢? 于是便扭头朝妆奁的方向望去,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几欲魂飞魄散—— 薛钰侧身站在?妆奁前,手中执着一物?,正?低头把玩。 旁的也就罢了,可他手上拿着的,不是佩瑶故意给?她的那只纸鸢又是什么! 真是要命!她早前明明已小心翼翼地将这纸鸢收好,没想到过了几日,反倒松懈了,待在?房里整日无聊,想起那日佩瑶故意传递给?她的那个纸鸢,虽则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幌子,但做工实在?精巧,便忍不住拿出?来赏玩,想着等生了孩子,也一定要在?春日踏春游玩,好好放一回纸鸢。 这般想着,倒是托着下巴高兴了好久,可惜没多久又犯困了,于是慢慢起身走回了床边,竟忘了将纸鸢收好! 薛钰侧脸沉静,一旁的烛台灯火摇曳,光影跳跃在?他的脸上,在?他淬玉似得脸上落下点?点?光斑。 轮廓隐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中,愈发显得神色难明。 白皙修长的手指搭在?纸鸢的骨脊上,神情?若有所思。 赵嘉宁一时只觉呼吸急促,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额头也渗出?点?点?冷汗。 鸢尾的最后一截竹骨是中空的,之前夹带着慕容桀传递给?她的纸条和一枚药丸,虽说她早已取出?来了,薛钰洞察力极强,倘若被他发现这纸鸢暗藏玄机,只怕这事没那么好糊弄过去…… 怎么办,怎么办……她嗓子发干,心慌得厉害,只是不断地问自己?,她该怎么办? 另一边薛钰手指抚过竹骨,注意到鸢尾缀着环带,他微微皱了眉,奇怪,通常还贷系在?两翼,倒从未见过系在?鸢尾的。 这条环带用金线绣着繁复的纹路,虽看似轻盈,但实则与纸鸢想必,颇有些分?量。 缀在?尾端,会造成?纸鸢失衡下坠,也不知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以丝绢做面?,用了不少金丝银线,做工极为精巧,看着也不像是粗制滥造,怎么会留下这样一个错漏?倒愈发说不通了,除非……是故意为之。 那这样做的用意是什么? 是为了让纸鸢在?放飞的过程中坠落还是故意将人的注意力引到鸢尾,飘带之下,难道暗藏玄机? 他眉尾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手指微蜷,便要去探飘带之下的最后一截尾骨。 却?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杯盏落地的碎裂声,紧接着响起赵嘉宁的一声娇呼。 薛钰眉心一跳,一时也顾不上旁的了,将纸鸢匆匆放下,连忙转身快步来到赵嘉宁的身边。 等走回她身边,才发来原来是她失手打翻了茶盏,被滚烫的茶水淋了一身,正?泪眼盈盈地看着他,好不可怜。 将一双被烫得通红的手举到他眼前,她抽抽搭搭地道:“好疼,手好像烫坏了,薛钰,你?帮我吹吹……” 薛钰皱紧了眉,在?她身旁坐下,接过她的手低头轻柔地帮她吹拂,以此减轻她的灼痛,语气却?不是掩不住的心疼:“烫成?这样……怎么这么不小心?” 赵嘉宁委屈极了,心说要不是你?去看那个纸鸢我有必要对自己?那么狠,故意泼自己?一身热茶来争夺你?的注意力吗!你?倒还有脸来问我,混蛋。就该也泼你?一身热茶,方能消我心头之恨。 面?上却?只能哭哭啼啼地道:“还不是你?一心去看那些有的没的,都没照看好我,你?明知道我如今大着肚子做什么都不方便,还不好好照顾我……你?老看那纸鸢做什么,它有我好看么。” 薛钰笑着摸了摸她的脸,自然是顺着她:“好,是我的错,我给?你?赔不是,不生气了好不好?” 又起身拿了脂膏回来为她擦拭。 灯光下,他执着她的手,动作细致温柔地替她涂抹脂膏,神情?十分?认真,仿佛在?对待一样稀世的珍宝。 雪白润泽的脂膏被他挑了一点?轻按在?她的手背,再轻轻抹匀,很快便渗进了她的肌肤,赵嘉宁只觉手背传来冰凉舒适之感,灼痛渐渐缓和,不知不觉,已经完全不痛了,手背的肌肤也褪去了红肿,恢复了从前的白腻,因抹了脂膏,在?灯光下愈发莹润,散发着淡淡的光泽,仿佛上好的暖玉。 赵嘉宁看向薛钰,他低垂着头,从她的角度,只能窥见他高挺的鼻梁和清冷收紧的下颌。 她吞咽了一口口水,心中莫名忐忑起来,果然不多久,就听薛钰手指,却?也并未抬头,只问她:“宁宁,说起来,那只纸鸢,你?是从哪得的?” 赵嘉宁早知道他会问这个,却?一直没想好怎么回,若是说谎,只怕露出?马脚,且也不知怎么诌,倒不如隐去慕容桀利用纸鸢传信那段,其余的实话实话,反倒令人信服。 何况这纸鸢的来历薛剑也知道,她想瞒也瞒不了:“是芸汐……芸汐什么都不记得了,就记得儿时最爱放纸鸢,佩瑶为了哄她,就扎了纸鸢陪她一块放,嗯……可能是不太熟练,两次都落在?了我们的院子里,第一次薛剑把纸鸢还给?她了,可第二次却?不肯了,说了奉了你?的命令,不让闲杂人等靠近……” “佩瑶无法,只能丢下纸鸢走了,可我瞧着这纸鸢做工细致,丢了怪可惜的,于是就捡来收藏了……” 她说这话时因为说的是实话,只不过是隐去了一段,所以目光坦诚,并不闪躲,薛钰不疑有他,弯唇道:“这样啊。” 他道:“你?也想放纸鸢么。等你?生完孩子后,我陪你?,只不过用不上你?捡来的这个。” 赵嘉宁眨了眨眼:“为什么呢?这个纸鸢很好看啊。” 薛钰笑道:“那个什么佩瑶?你?知道为什么她放纸鸢,总是掉落在?我们的院子么?” “她扎的纸鸢有问题,这样的纸鸢能不下坠就有鬼了。”他抚上她的脸颊,神色温柔,眼中满是爱怜:“你?想放纸鸢,等以后我亲手为你?扎一个,好不好?” 赵嘉宁当然说好,顺势伏靠在?他怀里,撒娇道:“那我要一个与旁人不一样的!” “好,届时我帮你?做一个不用线,便能放飞的风筝好不好?纵使没有线,它是起是落,也全凭你?的心意。”他虔诚地看向她,嗓音如月色一般温柔:“就像我一样,永远在?你?的掌控之中,对你?不会丝毫违背。” 赵嘉宁一怔,失神地看着他,之后连忙低下了头,浓长的眼睫一颤,遮住了眼底异色,只轻轻“嗯”了一声。 —— 纸鸢事件便被这样蒙混了过去,薛钰为她涂抹完脂膏后,便被她缠着不能脱身,没有功夫也没有心思再去理会那个纸鸢。 如今就寝嫌早,可亥时马上就要到了。 薛钰丝毫没有上床的意思,一手环抱着她,一手在?灯光下慢条斯理地翻着书页。 室内寂静,偶有灯花“哔剥”之声,赵嘉宁搂着他的脖子,百无聊赖地探头朝薛钰正?在?翻阅的书卷看了一眼,是讲兵法谋略的,她也看不懂,本来想借此与他搭话,可看了几行便犯困,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软软地伏靠在?他怀里。 薛钰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困了?” 赵嘉宁糯糯地应了一声:“嗯……” 薛钰弯唇:“那就靠我身上睡一会好不好?” 赵嘉宁刚想说好,想起慕容桀的叮嘱,陡地惊醒了,连忙攀附着他的脖子重新坐起,眼眸含着朦胧的水汽,雪腮粉面?,启着红润的唇,煞有介事地道:“不,我要去床上,不要在?这里……” 薛钰挑眉:“那我抱你?去床上,你?先睡?” “不……”赵嘉宁扭着身子撒娇道:“我要你?跟我一起嘛……” “一起?”薛钰笑了下:“行。”便拿了书准备起身抱她去床上。 赵嘉宁蹙眉道:“等等,你?拿书做什么,不是和我……和我去床上睡觉么。” “是啊,我拿了书,陪你?去床上躺着——如今时辰还早,我也睡不着,还是你?想我躺下来陪你??” “你?……”赵嘉宁恼道:“谁让你?陪我躺下睡觉了……” 薛钰不明所以:“怎么了,宁宁,不是你?自己?说的么?” 赵嘉宁快要气死了:“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只因薛钰只有在?云雨之后警惕心最低,所以她必须在?亥时前勾着他做那事,她以为她已经给?他暗示了,偏偏他好像根本没有听懂! 第 152 章 赵嘉宁快要气?死了:“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只因?薛钰只有在云雨之后警惕心?最低, 所以她必须在亥时前勾着他做那事,她以为?她已经给他暗示了,偏偏他好像根本没有听懂! 薛钰自然怎么都不会想到赵嘉宁说的“一起”是给他某种暗示, 只因?除了刚开始重逢后她主动球唤过,后来许是受不了他变态的精力,几乎再也没有对他主动过。 ——平常应付他的锁耀都不能够, 怎么还会主动锁裘? 所以他根本就没往那方面想, 以为?赵嘉宁说的“一起”, 不过是单纯陪她一起去床上躺着。 他完全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生气?:“宁宁, 到?底怎么了?不是你说要我陪你上床躺着么?” “你……我……”赵嘉宁紧咬着唇瓣,很?想与他明说了,可又觉得……实在开不了口…… 这般支支吾吾了半天?,愣是没说出个所以然来,脸倒是涨得通红,忍不住抬头幽怨地瞪了他一眼,说是瞪, 其实软绵绵得没有半分力道, 眼皮透着一点薄红, 眼眸染上潋滟的水光,又娇又媚。 薛钰抬了眉,瞥了一眼赵嘉宁这般眉目含春的情?态, 此时也终于回过一点味来。 他便是意会了,也仍是耐着性子, 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故意低下头, 在一旁慢条斯理地又翻过一页,偏要诱她主动说出来:“宁宁, 你到?底想要什么,你不说,我又怎么会知道。” “我……” “嗯?”薛钰从?书页中抬起头,笑微微地看?了她一眼,十?分沉得住气?:“你再不说,便继续在这儿陪我看?书吧。” “我才不看?!”赵嘉宁被他的话惹恼了,抽出他手中的兵书,往桌上一扔,哼了一声道:“这有什么好看?的?它有我好看?么?” 薛钰抬头,饶有兴味地看?着赵嘉宁着恼的模样。 美人就是美人,连生气?都只觉娇憨可爱。 薛钰伸手挠了挠她的下巴,逗弄小猫似得:“自然是我们的宁宁好看?,只不过……”他唇边的笑意渐深,玩味道:“难道,你光是想要我这么看?着你?” “我……”赵嘉宁眼睫颤动,抬眼对上他的目光,想着亥时将至,也没时间耽搁了,一咬牙,便索性豁出去了。 她脸上浮上一点红晕,贝齿咬着艳色的唇,一截柔若无骨的藕臂缠上了他的脖颈,身子愈发靠了过去,呼吸渐渐变得极蹙,凶月甫上下起伏,显得愈发鲍曼兼听,她便用凶前?浑原轻轻蹭着他的兇唐:“我……想你……”她娇滴滴地道:“薛钰,我……我想你了……” 这样直白的肢体暗示,薛钰想再装糊涂也实在说不过去了。 好在,他也没打?算再装。 修长手指抚上她凶前?的浑原,所幸他的手足够大,刚好可以一手握住,守纸青青柔涅,听着怀中女子渐渐响起的的娇舛,他停下冻做,抬头勾起唇角,“哦?”来一声,似笑非笑道:“想我?想我哪儿呢?” 赵嘉宁之前?闭着眼,正细细感受着薛钰的扶浓,不防他忽然听下,便有些不满地因?宁了一声。 浓睫颤了颤,慢慢睁开了眼,眼尾沾这诗意,眼眸水润,有一种被打?断后的茫然,两片润泽水红的唇轻轻开阖,嗓音甜腻得不像话:“薛钰~” 薛钰眸瑟幽s,守纸往下轻按她的唇瓣,微微谭金曲一截,糅阮闻惹立刻包过上来,薛钰喉结滚动,却又慢慢收了回去,牵拉出一条青谅的银丝。赵嘉宁眼尾晕红,眨了眨眼,一双美眸盛满无辜。薛钰生夏已经有了翻应,却仍是任耐着,沙哑着嗓音问?她:“说啊,想我哪儿?” 她就坐在他腿上,自然清除地敢收到?那里的编画,他……他故意的……赵嘉宁面色绯红,贝齿咬着嫣红的唇,细如蚊讷地道:“你……你明知故问?……” 薛钰挑眉,便是压不住题内那份恶劣心?思?,勾唇道:“如今秋已伸,寒冬将至,宁宁你怎么—发椿了?”“你……你! 赵嘉宁再想不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羞恼到?了极点,扭着身子就要从?他腿上下去:“你太过分了,我……我是再也不会理你了!” 可脚才刚落地,薛钰轻轻一拉,她整个人便又重新跌坐回他的怀里,薛钰的力气?实在太大了,他只是轻轻按着她,她便一点儿都挣脱不了,只能被迫坐在他的腿上,脑袋却赌气?地扭了过去。 薛钰拇指与食指钳着她的下颌,迫使她转过脸来,笑问?道:“生气?了?”赵嘉宁哼了一声,娇叱道:“你说呢!你天?天?发青我也从?没这样说你!你怎么……你怎么能!我再也不理你了!” 薛钰近身与她额头相抵,轻轻摩挲着她道:“是我不好……宁宁,你太可爱了,我总是忍不住想逗你……”赵嘉宁哼了一声,并不买账:“你每次都这么说……你就是故意的!放开我,让我下去……” “下去?你想去哪儿?”他含着她的耳垂,嗓音沙哑,故意贴着她的耳廓说些让她脸红的话:“不是想我么?不想让我看?看?有多?想?”手却已经探入她的群低,不多?时,便将一截修长的手指横在她眼前?,只见玉白的指尖上挂着一点艾魅的水渍,在灯下泛着经营银靡的光。 薛钰略一抬眉,唇边挂着一点笑,见她耳垂红得几乎都要滴血,一副快要哭出来的神情?,却还是不肯放过她,故作困惑地“嘶”了一声,问?她:“怎么就诗晨了这样?宁宁,你是什么时候偷偷……” 等终于见她掉了眼泪,这才立刻住了口,意识到?好像是欺负过头了,连忙哄她道:“宁宁,我跟你开玩笑呢,不生气?了好不好?”他吻去她颊边的泪水,也终于不再逗她了:“是我错了,明明知道我们宁宁害羞,却还拿你开这样的玩笑。我待会一定身体力行,好好地向你赔罪,好不好—想在这里还是榻上?” 赵嘉宁泪眼朦胧地看?了他一眼,这才渐渐止住了抽泣,红着脸,小声道:“不……不要在这里……”薛钰了然,勾唇道:“那就去榻上。”便一把将赵嘉宁打?横抱起,抱她去了床榻。 纱幔摇曳,灯花久久未剪,光线已近昏暗,zze影影绰绰照出榻上一对较蝉的身影。薛钰果真如他所说,身体力行地向她好好地“赔罪”了,一边。她,一边又犯了老毛病,一遍遍地问?她,他这样赔罪她还满意么,是不是不生气?了? 赵嘉宁哪里还能回答,软绵绵地瞪了他一眼,浓睫沾满了湿意,眉梢眼角俱是慵懒媚意,连瞪人也像是在勾引:还满意呢,都要壊调了…… 好不容易勾得薛钰在她题内写初来一次,她估摸着早过了亥时,慕容桀让她在亥时给薛钰下药,再拖下去就来不及了。 题内地洞悉又应了,应该说过就没阮夏莱过,薛钰还想再按着她栋,她连忙找了个借口让他听夏莱:“薛钰,我小腹南受……”薛钰川西着从?她审题里颓出来,连忙低头察看?,关切道:“怎么了?怎么个南受 ?” “嗯……也没什么,你出区后就好了……可能……可能是之前?太撑张里……”薛钰眉心?微皱,目有困惑,按理说赵嘉宁跟他弄了那么多?次,早该习惯了,怎么偏偏这次说过成长?不过他只当她身子娇懒,尝了一次后便又累了,所以推说身子不适,便也没有多?想。 赵嘉宁也知道自己?的借口漏洞百出,当下伸手推了推他的胸膛,连忙扯开话题,娇声道:“薛钰,上回你让大夫给我调制了一种药丸,我平常都是午后服用的,今天?午睡睡过了时辰,倒给忘了,现在忽然想起来,可得抓紧服下了,否则不按时服用,我怕效果不好,你快去帮我去倒杯水过来嘛。” 薛钰笑着凑过去亲了一下她的:“好,等我。” 便起身拿起一件长衫,随意地披在身上,走到?桌边为?赵嘉宁倒水。 赵嘉宁看?着他走开的背影,心?砰砰跳得厉害,摸索着从?枕头底下拿出事先?藏好的一个白瓷小罐,打?开后从?里面倒出一粒黑色药丸。 ——事实上这个小罐里便只有这一枚,否则若是和她真正服用的药丸混在一起,她只怕分辨不出,便索性只放了这一枚。 薛钰很?快就倒了水折返回来。 赵嘉宁闭了闭眼,努力调匀呼吸,不至于让自己?因?为?紧张而显出什么异样。 等薛钰过来后,故意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蹙着眉尖,像是勉力咽了下去可又觉得干涩。 于是立刻伸手接过了薛钰递过来的水,咕噜咕噜喝了下去,之后抬手擦拭了唇边的水渍,将杯子递还给薛钰,苦着一张小脸道:“虽然制成了药丸,没那么难以下咽了,但吞下后还是泛上来一丝苦味……” 赵嘉宁拥被靠坐在床边,说着缓缓从?锦伸被中伸出了手,白腻纤细,掌心?向上,朝薛钰摊开手掌。 薛钰挑眉,目光下移,只见赵嘉宁莹白的掌心?上,静静地躺着一颗黑色药丸,他正不知其意,便听她撒娇道:“方才灯光昏暗,我不小心?多?倒出了一粒,不想放回去了,薛钰,你吃了好不好?真的很?苦,你要是真心?喜欢我,便要陪我一起吃苦的,是不是?” 她说完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攥紧了,手心?沁出了汗。 第 153 章 见薛钰一时没有反应, 她忍不?住娇声催促道:“薛钰……” 好在事情的发展正如她所预想的那般,之前的一番做戏让他真?以为?她不?敢再离开她,因此对她十分信任, 况且又?刚云收雨散,这?个时候,无论是多无礼的要求, 他都会答应, 何况只是服下一枚小小的药丸。 他笑着在她身边坐下, 靠坐在床头, 长腿屈膝,手腕搭在膝上,懒洋洋地一掀眼皮,轻笑道:“行啊,小事一桩,你知道的,只要你乖乖待在我身边, 向来你要我做什?么, 我都答应——不过宁宁, 我要你喂我。” 赵嘉宁松了一口气,便慢慢靠近,将手中的药丸送到他的唇边, 他脸上依旧挂着疏懒的笑,微微张开唇, 示意她把药丸送入。 赵嘉宁长睫颤了颤,略往前探, 他便寒着她的指见,戏弄似得轻天, 赵嘉宁只觉从指尖传来一阵苏马洋溢,渐渐漫延至全身。 她本就刚经历过?韵语,异常铭感,不?多时便软了身子,脸上泛起红晕,幽怨地瞪着他。 薛钰勾唇,等?终于戏弄够了,喉咙滚动,将那枚黑色药丸咽了下去,赵嘉宁一时屏住了呼吸,悬着的那颗心?此时终于放了了下去,连忙起身拿过?隔着在床边的被子,破天荒地给薛钰端茶送水。 薛钰一怔,似乎有些受宠若惊,笑着伸手接过?,将方才她饮剩下的水喝了个干净。 赵嘉宁将空了的杯子放在床边的围廊上,之后小心?翼翼地转身观察他,暗自琢磨着这?药要过?多久才会生效。但眼下他既然已经服下了,药效发作不?过?是迟早的事,她便也彻底安心?了。 只是……事情的发展似乎比她想?象得还?要顺利,她咬着下唇,有些心?虚地望向他,狐疑道:“薛钰,你……你又?没有病,你不?怕胡乱吃药对?身子不?好么?” 薛钰不?以为?意,手指抚过?她的脸道:“傻瓜,不?过?是一枚安眠的药物,吃了又?有什?么妨碍?” “那……那倘若不?是呢?” “嗯?” 赵嘉宁连忙低下头,吞吞吐吐地道:“我……我的意思是说,万一就有妨碍呢……毕竟没问过?大夫……” “那又?如何?”薛钰将人拉到怀里,低头轻轻蹭着她的脸颊,嗓音如水温柔,他的声音本就清冽悦耳,只是对?待旁人,抑或是初见时待她,语气都太过?冷淡了,于是连带着声音,也觉冷到了骨子里。 可?一旦他刻意放柔语气,尤其是对?她说着缱绻情华的时候,声音却是说不?出的动听蛊人。而且他只对?她这?样,这?样的反差让她有一种微妙的愉悦。 他道:“只要是你亲手喂我服下的,哪怕是穿肠毒药,我也甘之如饴。” 赵嘉宁怔怔地看着他,浓睫微颤,遮住了眸底的异色,生平第一次对?薛钰产生内疚,因为?其实这?药到底有没有毒,她也不?敢保证。 她只是觉得薛钰对?慕容桀还?有用,他不?会害他,但她也不?是没有听说过?历代皇帝为?了控制手底下的私兵卫士,会给他们服用一种毒药,需要定期领取解药才能活命…… 而近来薛钰为?了她和慕容桀生了只不?过?她并不?愿意深想?,她想?她没有错,是薛钰,给不?了她安全感,她为?自己?考虑谋划,有什?么错? 薛钰不?是说喜欢她么,那为?她做出一点小小的牺牲,也没什?么吧?她这?么想?着,很快便不?觉有什?么了。 抬头试探地看向薛钰,见他正笑微微地看着她,神色如常,并不?见有什?么异样,心?中不?禁有些打?鼓:咦,明明服下了药,怎么还?不?昏倒呢?难道是薛钰精力异于常人,所以药效不?能立刻发作?那要多久呢? 她歪着脑袋,小心?翼翼地往前蹭,近距离观察他的脸,想?要从中找出一丝中药的端倪,或是方便她第一时间发现他药效发作。 不?过?看着看着,脸就慢慢红了…… 薛钰以为?她想?亲他,可?等?了半天,却迟迟不?见她动作,只是顶着一张大红脸,明明害羞得不?行,却还?是非要硬撑着盯他,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他神情宠溺,好笑道:“宁宁,你看什?么呢?“我……我……”赵嘉宁被他问得又?是心?虚又?是害羞,干脆恼羞成怒道:“干嘛啊!你是我的男人,我看看还?不?行啦!” 薛钰好脾气地笑笑:“心?肝,我也没说不?让你看……只是……”他朝她侧抬了抬手,意有所指:“你这?样,半跪半坐在床上,抻着脖子,不?觉得累么?” 说着伸手将她抱入怀里,让她乖乖地坐在他的腿上。 下一刻,一张俊脸骤然逼近,薛钰弯唇,呼吸酥酥麻麻地拂在她的脸上,目光却缓缓下移,停在她的唇边,片刻后又?向下扫去……那样暧mei缱绻的眼神,让人脸红心?跳,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变得浓稠:“要看,就好好看,你说呢宁宁?” 赵嘉宁只觉呼吸变得急促,有轻微的窒息晕眩感,他们离得太近,气息都交错可?闻,薛钰那张优越的脸近在迟尺,感官受到强烈的冲击,有一种令人心?惊的完美,每分没厘都无可?挑剔。 她结结巴巴道:“你……你别勾引我,我可?是有正事的……”她要观察他何时面露异色,药效发作呢! 薛钰“嗯?”了一声:“正事?” “我……我……”她一时说漏了嘴,也不?知该怎么圆,只能故意扯开话题,刚想?说什?么,抬头撞见他近在迟尺的脸,一时什?么都忘了,像是受了某种蛊惑,只能呆呆地望着他:“薛钰,你真?好看……”她柔软的小手轻贴上他的脸,眼睛亮晶晶的:“我好喜欢……就算看一万遍也还?是很喜欢,一辈子都不?会腻……” 薛钰笑了下,轻轻蹭着她的掌心?,若有所思地道:“是么?”一辈子都不?会腻……” “是啊,”也是阴差阳错,总算给赵嘉宁找到了借口,她半真?半假地道:“所以我才会一直盯着你看嘛。” 可?那一句“是啊”,倒确实是十?二万分的真?心?——她对?薛钰,向来虚情假意惯了,十?句甜言蜜语,倒有九句是假的,唯有在爱慕他的容貌气质这?件事上,半分做不?得假。 从这?个层面上来讲,作为?她的男人,居然只有在这?一点上得她的真?心?,薛钰实在是有些可?怜,不?过?她从来不?会心?疼他,她觉得自己?可?比薛钰可?怜多了,也更值得心?疼。 她甜腻腻地撒娇:“人家喜欢你,才会想?一直看着你嘛。” 她知道薛钰一贯最喜欢听这?些话,你再如何把他夸得天上地下、绝无仅有,什?么聪明绝顶啦,貌比潘安啦,他都只是淡淡的,仿佛并不?能牵动他多大的情绪。 唯有对?他说“喜欢”二字,才会让他上^瘾着迷,想?要克制却又?做不?到,才知他到底有多喜欢。 恰如此时,薛钰喉结滚动,翘起的唇角压都压不?下去,轻抚过?她的脸:“只要你乖乖待在我身边,你自然可?以一直看着我。” 他轻按过?她的后颈,与她额头相抵,像是她最虔诚的信徒,叹息似得喃喃道,“宁宁,我是你的,完完全全只属于你一个人,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 “永远……”赵嘉宁眼睫轻轻颤动,不?知想?起了什?么,心?中泛上一丝酸涩,咬着唇瓣轻声问道:“你永远,都只属于我一个人么?” “不?然呢?” 赵嘉宁推开了他,神色忽然十?分认真?:“那……那倘若日后我不?在你身边了呢?” 薛钰挑眉,不?解其意:“什?么?你怎么会不?在我身边?” “我……我是说假如!” 她咬着下唇,低头绞弄着锦被,忽然抬头看向他,定定地道:“我要你发誓,就算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了,你也要只喜欢我一个人,不?准和别的女子有往来!” 或许是跟薛钰待久了,她也变得和他一样有着强烈的占有欲,是他说他会永远只属于她,自己?亲口说的话,怎么能不?算数呢? 那么他便是她的,就算她不?要了,那也是她不?要的东西,绝不?能便宜别人。 一想?到她走?后薛钰可?能会像对?她一样对?待别的女子,她就难受得要命,只有薛钰答应她,发了誓,她才能走?得安心?。 她也知道她此举有些过?于不?讲理了,可?那又?怎么样,她一向骄纵任性,本就不?是什?么端方得体?、贤良淑德的女子,她便是不?识大体?,便是最爱拈酸吃醋,同样的事她可?以做得,薛钰就是不?能! 不?公平就不?公平吧,薛钰从前那样对?她,那么坏,她都没有好好报复回来,难道这?公平么?她怀了他的孩子,那样辛苦,都没有从前好看了,他却依旧风采迷人,这?难道又?公平么? 世上之事,本来就从无公平可?言!她便是随心?而活,谁说女子就该三从四德、守贞如一,而男子就可?以拈花惹草、三妻四妾?既然如此,反过?来难道就不?行么? 抛却那些个名声枷锁,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倒还?自在些呢! 薛钰自然不?知道她心?里打?的是这?样的主意,以为?不?过?是夫妻间的一些情趣,便顺从地竖起三指,宠溺道:“好,我发誓。” 赵嘉宁这?才满意,黏黏糊糊地伸手圈住他的脖子,凑上去吧唧亲了他一口:“这?还?差不?多……” 她这?一番动作,裹在身上的被子便顺势滑落了,又?露出一身雪白?细腻的皮肉,偏她还?毫无知觉,继续不?知死活地“观察”他,落在薛钰的眼里,便成了笨拙的勾引,正因无心?,反倒显露出一种天真?的妩媚,更勾得人心?痒。 赵嘉宁也意识到这?样很可?疑,便只能继续半真?半假地找借口:“薛钰,你真?好看……” 言下之意,她这?么明目张胆、肆无忌惮地“观察”他,并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企图,单纯只是垂涎他的美色:“我怎么看都看不?够,所以才这?么盯着你,你不?会介意吧?” 说话间梃撬的双峰若有似无地蹭过?他的胸膛,薛钰眸色渐深,唇边弯起一点弧度,意味深长:“当然不?介意,只是,单就这?么看着,不?觉得很没有意思么?” 赵嘉宁眼神懵懂:“什?……什?么?” 薛钰的手指却已经从她的唇上悄然滑下,抚过?她光滑的脊背,又?缓缓绕至身前,看着赵嘉宁脸上慢慢烧起的红云,只近身与她咬耳,嗓音低沉沙哑,暧日未的低笑了一声:“难道就只有好看么,宁宁,你知道的,我还?很好用。” “光看着有什?么意思,不?想?吃么?” 赵嘉宁瑟缩了一下:“我……吃……吃什?么……” 薛钰觉得她像极了一只受了惊的小白?兔,白?白?软软,娇娇怯怯的,实在可?爱得紧,忍不?住屈指挠了挠她的下巴,逗弄她道:“你说吃我的什?么,嗯?” 赵嘉宁脸烧得更红了,连连摇头道:“不?不?,不?要了……方才已经……已经……” 薛钰笑看着她:“已经什?么?”一边慢慢覆身将她ya在了榻上:“宁宁那么贪吃,方才又?怎么够?” 赵嘉宁望着眼前神采飞扬、兴致高昂的薛钰,此时真?要怀疑慕容桀教人给骗了,拿给她的是假药,不?然怎么好一会儿了还?没有发作? 却又?觉得是否是自己?太心?急了,所以觉得时间漫长,其实也才一小会儿…… 说不?准马上就发作了呢? 她只祈祷这?一刻能来得快点,不?然只怕薛钰还?没晕,她又?被他槽晕过?去了,于是劝道:“薛钰,我真?觉得你得节制一点了,不?然以后身子亏损,只怕会不?行……” 薛钰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之后表情几番变换,可?以说是十?分精彩:看完介文加Qq裙,幺五尔耳七五二爸以“节制?我还?不?够节制?宁宁,天地良心?,我要是不?节制,你早就被我。死了,你还?让我怎么节制?” 赵嘉宁觉得委屈:“呜呜呜,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明明不?是这?样的……” 薛钰挑眉,索性道:“是啊,我从前不?是这?样的,宁宁,是你把我变成这?样,如今,可?要对?我负责才是啊。” “还?有,不?行?”薛钰眯起眼睛,语气颇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你居然说我不?行?” “宁宁,你咒我呢?”薛钰低下头,惩戒似得轻咬了她的耳廓,简直被她给气笑:“你说你这?么咒我,对?你有什?么好处?我若是不?行了,只怕这?天底下最伤心?的,就是你吧。” 他屈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到时候,只怕又?要哭鼻子了,是不?是,小哭包?” 赵嘉宁“哼”了一声,别过?脸道:“我才不?会哭呢!你要是不?行了我就去找别……唔……” 后面的话已来不?及说出口了,薛钰重重地吻了上来,将她未说出口的话尽数吞没:“宁宁,你又?不?乖了。” 唇齿纠缠间,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只是一遍遍地喃喃:“你是我的……” 一吻结束,赵嘉宁似乎被亲服了,檀口微张,只是不?住地喘xi着,双眼含着水汽,雾蒙蒙地看着他,模样看着乖顺极了。 薛钰怜爱地抚过?被他亲月中的嫣红唇瓣,轻笑道:“行不?行的,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于是薛钰迎来了人生中的第一次“不?行。” 脑袋忽然传来一阵强烈的晕眩之感,身上像是骤然失了力,四肢发沉,浓烈的的困倦袭来,连动一动手指都十?分费力。 赵嘉宁显然也注意到了他的异样,一颗心?怦怦直跳,不?知道是不?是她的祈祷灵验了,她有一种预感,薛钰这?是药效发作了。 他会怀疑是刚才她哄骗他服下的那枚药丸有古怪么?那万一在他将混睡不?睡之际,对?她不?利怎么办? 她吞咽了一口口水,一时变得非常紧张。 为?了不?让薛钰怀疑到她身上,她故作了然地道:“哼,你看看,被我说中了吧,薛钰,你就是太不?知节制了,总想?着欺负我,你看,现在报应来了吧!你还?这?么年轻,就要不?行了!以后,只会更不?行!” 当然,她这?么说,多少也夹带着个人恩怨,谁教他老欺负她,现在泄了私愤,倒是还?挺痛快的,这?一番话说出来,更不?像作假。 薛钰勉强笑了下,眼皮沉重,他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道:“……心?肝,谁教你这?么咒人的,倒是灵验……小狐狸精,你夫君,好像真?的要被你zha干了……” 说完这?最后一句,终于支撑不?住,整个身子沉沉地压在她的s上,不?省人事。 赵嘉宁红着脸,小声嘟囔道:“才不?是……才不?是被我榨干呢。” 她推了推了他,又?叫了几声他的名字,见他毫无反应,这?才确认他是真?的药效发作,彻底陷入昏迷了。 她伸手抚上薛钰的脸,指尖描摹过?他的精致的眉眼,缓缓下移,停留在他高挺的鼻梁。 老实讲,薛钰宁可?相信是他自己?不?行,也不?愿怀疑她,实在是令她感动啊。 她渐渐松了一口气,心?中浮上一丝雀跃,她成功了,一切都进展得十?分顺利,她马上就能摆脱薛钰,重获自由了! 第 154 章 她平复了一下心情, 试图将薛钰从她身上推下去,可惜一个?成年男子完全昏死之后?的重量,对于她来说, 实在太?沉了,她用尽全力,费了好一番功夫, 才终于把他从身上推下去。 做完这件事?之后?, 她仰躺在床上, 胸口上下起伏, 等到呼吸逐渐变得平稳,她才慢慢地从床上坐起。 穿戴完后?,她轻手轻脚地下了床,走到窗前将窗户打开,又将一盏油灯放置在窗台上,以此来告诉慕容桀她这边已?经得手了,毕竟这几?日天气转冷, 更?深露重, 既已?到了亥时, 若无特殊情况,又有谁会大开窗户呢? 既开了窗户,倒不妨做得更明显些, 将门也打开了,一副万事?俱备, 只?候君来的做派。 等做完了这些,她看了一眼漏壶, 还好,亥时未过?, 还算没有违背与慕容桀的约定。 她连忙走到妆奁前,将薛钰送给她的所有值钱的珠宝用一块丝绸折叠包裹,最后?对角打结,便做成了一个?包袱。 慕容桀却?还是没有来。 枯等无味,她索性又回到了床边。 薛钰静静地躺在榻上,呼吸平稳绵长,睡颜沉静美?好。 她松了一口气,看样子,那药应该对他没什么大的损害,只?不过?单纯地让他陷入了昏睡。 她坐在床边,有些失神地看着他。 今晚的月色出?奇得好,霜白的月色透过?窗棂洒入屋内,静静地流淌在他的脸上,为他的轮廓镀上一层朦胧的清辉,越发?显得不太?真实。 她回头看了一眼高悬于顶的月亮,盈满皎洁,今天的月亮竟然这样圆,月圆人团圆,可她却?要?和薛钰分离了…… 这样好的月色,她再也不能?依偎在他怀里观赏了。 心中若说没有不舍是假的。 先前成功放倒薛钰、即将重获自由?的喜悦褪去后?,也渐渐从心底漫上一丝怅惘。 软浸浸地包裹着她,一颗心像是浸泡在海水里,苦涩发?胀,海浪一个?一个?拍过?来,心口只?是钝钝得疼。 她的指尖颤\\\\,栗着,慢慢描摹着他的面容,从眉尖到鼻梁,最后?落在他的薄唇上,就这么出?神地看了他许久,眼中漫开雾气,到底坠下一滴泪来。 她轻轻地趴在他的身前,嗓音带了点微末的哭腔,黏黏糊糊的,像极了平日里的撒娇:“薛钰,我就要?走了,这一走,恐怕再也没有相见的机会,你……你亲亲我好不好?” 平日里她要?他亲她,他自然予取予求,可如今,他只?能?这样静静地躺在床上,不能?给她半点回应。 她鼻子一酸,忽然觉得委屈。 强忍的眼泪此刻终于断了弦似得落下来,划过?粉白的脸颊,滚在薛钰的脸上,从他的眼尾滑下,倒像是他在哭泣。 她心口倏地一紧,像是忽然受了惊,连忙仓皇地往后?退,险些就要?跌下床去。 她唯恐药效失灵,薛钰就此醒来。 方才对他的依恋不舍,也在这一刻全都烟消云散。 她想他醒过?来吻她,却?又怕他醒过?来。 她对薛钰从来是又爱又怕,如今究竟是爱意多一点,还是惧怕多一点,也早已?分不清了。 正恍惚间,忽然听到从远及近,传来一阵脚步声。 步伐不紧不慢,颇为从容。 她连忙回头,便见慕容桀双手负立,正朝她缓缓走来。 摇曳的烛火映照在他脸上,他唇边含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神情却?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蒙昧不清。 “殿下,”赵嘉宁连忙起身看向他,松了一口气道:“您终于来了。” “弟妹,让你久等了。” 迎着窗外的月光,慕容桀瞥见赵嘉宁一张莹白的小脸上泪痕宛然,眼圈红彤彤的,显然是刚哭过?。 浓长的睫毛沾着湿意,带着三?分柔怯地望着他,端的是楚楚可怜,眼尾一抹嫣红,竟浮起一段艳色,连哭都这般娇媚欲滴,果然是天生的狐媚子,一鼙一笑,一举一动,都能?勾起男人心底最原始的欲望,怪不得能?让薛钰为她神魂颠倒,屡屡失智。 他于是挑眉:“弟妹哭得这样伤心,这般作态,是又不舍了?” 赵嘉宁闻言一怔,连忙伸手胡乱地拭去脸上的泪痕,低低地道:“没有的事?。” 复又抬头望向他,眼神急切:“殿下……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慕容桀微笑道:“急什么,左右薛钰也已?经被你弄晕了,他为了你的生辰大肆宴饮,绝不会想到酒里掺了药,他的那些府兵也已?同样不省人事?。我们?再无后?顾之忧,想什么时候动身便什么时候,何必急于这一时三?刻呢——你难道,就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么?” 赵嘉宁一愣,这才想起她单知道慕容桀能?帮她离开,却?不知道他究竟要?怎么安顿她、带她去哪里,能?确保她生活安乐无虞,再不被薛钰找到么? 她怀着忐忑,将这些问题一一问诸于口。 慕容桀却?微笑着反问:“那弟妹想去哪儿?有考虑过?以后?在哪儿定居么?” 赵嘉宁眨了眨眼,神情有些迷茫:“我?你问我么?” 慕容桀笑着点了点头。 赵嘉宁以为是慕容桀先帮她找个?隐秘的地方藏身,不让薛钰找到她,等风头过?后?再让她自行离去。 没想到他却?让她自行选择想去的地方,若要?让她自己选的话,那当然是京城,那是她的故土,何况她的父兄也葬在那里,落叶归根,她总是要?回去的。 只?是她也有她的顾虑。 虽然她已?离开京城几?个?月之久,照理从行宫中出?逃这事?风头也已?过?了,慕容景身为九五之尊,日理万机,如今两国战事?又吃紧,他说不定早就把她抛到脑后?,不再下令对她搜铺了。 那她即便再踏入故土,应该也没有太?大隐患。 话是这么说,可就怕他对她恨之入骨,仍是不打算放过?她。 她真的可以安心地回到京城么? 慕容桀却?好像有窥探人心的本领,观察她的神色,了然道:“我猜弟妹出?身京城,阔别数月,是又想重归故土了吧?” “犹豫不决是怕再遇故人?如果这位故人是慕容景的话,那你大可不必担心,我早已?派人去打听过?了,当日行宫走水,从行宫中传出?来的消息是,赵选侍已?经葬身火海,烧得面目全非了,只?可凭借身上佩戴的首饰,来辨别身份。” “葬身火海?不对啊,葬身火海的明明是听雪……”赵嘉宁猛地睁大了眼睛,恍然道:“是啊!听雪爱财如命,我当时把身上所有的首饰都换给她了,她为了那些身外之物?,最终没能?跟我一起逃出?去,不幸葬身火海,却?没想到阴差阳错,慕容景竟把她当成了我!” “可不是?”慕容桀扯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弟妹还真是福大命大啊。” 赵嘉宁却?一无所察,只?欢喜地道:“太?好了,原来慕容景以为我早已?经死了,那自然就不会再下令搜铺我,我便能?回到京城了!” 慕容桀:“我便知你想回京,所以也早为你打点好了一切。弟妹既然这么信任我,我自然也不能?辜负你的这份信任。” 铱驊 “我之前在京郊机缘巧合下找到了一处世外桃源,地势奇特,有天然的瀑布作为屏障,外人无法窥见进入,我在那里修葺了宅院,配有奴仆,原想等日后?有机会了去小住一段时间,现在看来,让你过?去住在那儿最合适不过?了。” “一来如今正值战事?,京城并不太?平,你住在里面,更?稳妥些;二来等薛钰醒后?,若不见你,自然不肯罢休,只?怕上天入地,也要?将你找出?来,可只?要?你藏身于我说的那个?世外桃源,那便是就此从世上蒸发?,他穷其一生,都不可能?再找到你了。” 第 155 章 赵嘉宁被他说得有几分心动:“这世上, 真有这样隐蔽的地方?” 慕容桀只是轻轻一扯唇角:“要不,怎么说是世外?桃源呢?” 他道:“你只要先去里面住一段时间避避风头,等天下大定, 而薛钰遍寻你不获,也终于放弃——等到那个时候,你想再出?来, 自然也不晚。若是想小心些, 戴顶帷帽也就是了。” “至于你怀有身孕, 即将临盆, 也不用有什么顾虑,我自然会留下产婆、侍女与医婆给你,便是你出?了月子,觉得寂寞无聊,我也可以为你找几个年轻俊俏郎君,供你取乐。” “俊俏郎君?”赵嘉宁眉尾一扬,像是来了几分兴致:“有多?俊, 有薛钰俊么?” 慕容桀眸底划过?一道冷光, 嗤道:“弟妹, 什么样的人,也拿来与薛钰作比,不觉得辱没了他么。” “至于你问的那个问题, 你觉得呢。何必自讨没趣。” 赵嘉宁撇了撇嘴,有些不以为意似得:“我……我也就随口问问嘛……” 她?道:“有劳殿下为我费心了, 一切便按照您说的办吧,你能再帮我找一个性子柔顺温婉, 懂琴棋书画的侍女么,最?好像芸汐姐姐那样的, 能陪我说话解闷。” 慕容桀深看了她?一眼,笑意显得有些轻渺:“好说。” 赵嘉宁便轻拍了手掌,上前向他走近两步,语气欢快道:“那我们便动身吧。” “好,不过?在?此之前,你得给薛钰留个字条,否则你一个大活人凭空消失,总说不过?去吧,我也不想他怀疑到我的头上。” 赵嘉宁一想也是:“可我……要怎么说呢?为什么要走?这倒是好说,就说他那样对待芸汐,我心里?瞧着害怕,他又总拘着我,不许我提离开,不然?就不高?兴,一点?都不尊重我,我不喜欢,所以要偷偷逃走。只是,我该怎么解释我是从哪里?弄到的那个药丸呢?” 慕容桀道:“你待会按我说的写,让薛钰怀疑到佩瑶身上,和我对他的说辞对得上就行—— 药是佩瑶利用纸鸢带给你,主?意也是她?帮你出?的,至于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不过?因为是从前她?与芸汐要好,情同姐妹,见她?被薛钰剜了眼,又变得疯疯癫癫,所以想为她?出?口气罢了,人人皆知你便是薛钰命,放你离开,不就等于要了他的命?” 赵嘉宁眉心一蹙:“你想把事情全推到佩瑶身上?可是……可是薛钰逼供的手段你是知道的,佩瑶一个小女孩,如何能经受得住呢,芸汐前车之鉴,下场已经够惨了,我们……我们还是不要殃及无辜了吧……” 慕容桀慢慢笑了起来,然?而那笑容之中,却有几分阴恻恻的味道。 他低头转动着拇指上的扳指,只道:“届时死无对证,又怕什么呢?” 赵嘉宁悚然?一惊,只觉后背一阵寒凉,后退了一步,面露惶然?道,“你……你打?算把她?杀了?” 慕容桀抬头,月光从窗外?洒入,清辉如轻纱薄翼,淡淡地笼罩在?他脸上,俊美含笑的一张脸,无端多?了几分诡谲。 他目如鹰隼,静静打?量着她?,沉吟片刻后,唇边扯开一点?弧度,笑意却不达眼底:“没有,不过?是让她?诈死,应付应付薛钰罢了。” 赵嘉宁闻言松了一口气,轻拍着胸脯道:“吓死我了。” 她?还以为慕容桀为了不让薛钰怀疑到身上,利用完佩瑶之后把她?杀了呢。 若真是如此,那他这个人也太可怕了。 这样草菅人命,何况还是一个对他忠心耿耿,为他尽心办事的女人。 倘若他真的杀了她?,她?可不敢再相信他了。 好在?他并没有。 她?劝道:“我看得出?来,佩瑶为你办事很尽心,人也机警,而且她?也算是帮了我……我走之后,希望你能好好善待她?和芸汐。” “看来你很放心不下她?们。”慕容桀唇角几不可察地扬了一下,看着她?,意味深长地道:“别?担心,我很快便会送她?们和你团聚。” 赵嘉宁以为慕容桀的言下之意,是要在?日后带芸汐和佩瑶来找她?,想着倒也不错,便笑着向慕容桀道谢:“那就麻烦殿下了。” —— 赵嘉宁依言在?临走前给薛钰留了一张字体?,内容便是之前她?与慕容桀说的那些,以及刻意提到了那个药是别?人给她?的,言语间隐隐指向佩瑶,却没明着说她?的名字,这也是慕容桀的意思。 他说点?到为止,薛钰聪明,给他留点?线索他自然?就能想到,说多?了反而惹他起疑。 赵嘉宁都乖乖地照做了,临了刚要放下笔,又想起一事,咬着笔杆偷偷摸摸地又在?纸上添上一句:“薛钰,你可别?忘了你对我立下的誓言啊。” 她?故意用手竖笼着遮遮掩掩添了那句,自以为足够隐蔽,可慕容桀还是一眼就看到了:“誓言,什么誓言?” 赵嘉宁怔然?,抬头转向慕容桀,轻轻眨了眨眼,讶异道:“您看到了?您怎么……” 慕容桀嗤了一声?,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从高?处往下看,自然?一览无余,她?这般遮掩,又能遮得住什么? 赵氏空有美貌,却实在?蠢笨不堪,他心中鄙夷,但见她?一手簪花小楷倒写得漂亮,不禁有些意外?,一开口,却依然?是讥讽的语气:“原以为弟妹不过?是个绣花枕头,没想到这一手簪花小楷倒还称得上是字如其人。” 被人当面嘲讽“绣花枕头”,赵嘉宁又不是泥人,自然?也有气性,她?觉得她?的确算不上太聪明,但也绝不是蠢笨之人! 便是有时做了一些蠢事,又或者识人不清,也有被蒙蔽的时候,但脑子却一直很清醒! 慕容桀怎么能这么说她??他凭什么这么说她?!他为什么一直瞧不上她?,对她?有偏见呢? 她?真想跟他好好理?论一番,可现在?薛钰昏迷,也没人护着她?,她?又有求于他,不好跟他撕破脸,便只能敢怒不敢言地偷偷瞪他一眼,小声?辩驳道:“薛钰都经常夸我呢……” 言下之意,是慕容桀既然?觉得薛钰聪明,而薛钰又经常夸她?,那便说明,她?其实也不笨…… 慕容桀闻言却只觉得可笑:“你不过?是一个破鞋,肚子里?的那块肉也不知道究竟是谁的,就这样他都 赶着要你,平日里?连你多?吃一口饭也要夸你半天,你还指望他对你有什么公允的评价?赵嘉宁,我一直怀疑,你该不会是对他下蛊了吧? ” “你!你……你欺人太甚!”赵嘉宁再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刻薄侮辱人的话,霍然?起身,气得脸皮涨红,气愤地盯着他:“我……我才不是!” 不要说她?只有薛钰一个男人,就算她?真和别?的男人有了什么,她?也不是破鞋!照慕容桀这么说,他有过?那么多?女人,那他岂不是破鞋中的破鞋?又有什么资格说她?! 真是不要脸! 她?生气地瞪着他,胸口上下起伏着。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自从她?留好了那张字条,慕容桀对她?的态度就急转直下,仿佛连装都懒得装了。 她?隐隐有些不安,往后退了一步,怯怯地道:“你……你再这样诋毁我,我不跟你走了……” 慕容桀闲闲地抬眉,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含着打?量,唇边泛上一丝冷意,不屑道:“你不跟我走,你以为,你还能去哪里??” 到底还是不想临了徒生事端,按着性子打?发了她?一句:“好了,是本王心直口快,言语多?有得罪,弟妹心胸宽广,想必不会与我计较吧?” 言下之意,就是她?若是与他计较,就是心胸狭隘了。 这般盛气临人、高?高?在?上的态度,哪里?是在?向她?道歉,分明是从骨子里?瞧不上她?。 她?鼻子一酸,眸底转瞬漫上雾气,眼圈红红的,眼看泪珠已在?眼眶打?转,正是将坠未坠之时,却在?听到那句“弟妹难道,不想去那个世外?桃源了么?”一愣,回过?神来似得,硬生生将眼泪憋了回去。 是啊,慕容桀一向看不惯她?,她?又不是今日才知道,何必与他一般见识,为了他口中的那个世外?桃源,她?还是暂且忍耐吧。 当下抬手胡乱地擦拭了一下眼尾湿意,深呼吸了一口气,又慢慢挪回他面前,一副不情不愿却又不得不妥协的样子:“不跟你计较就是了,那……那我们快些启程吧,以免夜长梦多?……” 慕容桀深看了她?一眼,“嗯”了一声?,眼底分辨不出?是什么情绪。 将将要走时,从窗外?吹进一阵夜风,慕容桀关了窗,绕去书房找了块砚台压着字条,无意扫过?“誓言”二字,到底还是没忍住,轻嗤了一声?:“你并不是真心喜欢他,又凭什么让他为你立誓?” “我……”赵嘉宁一愣,嫣红的唇微微张了口,像是有些意外?他会这么问,等回过?神后,很快又不服气地反驳:“谁……谁说我不喜欢他……我可是为他怀了孩子的!” 腹中的孩子……还不知道到底是谁的,慕容桀一扯唇角,只问她?:“倘若那孩子是慕容景的,你留不留?” “我……”赵嘉宁吞吞吐吐地没回答,她?自然?是要留的,不管那孩子的父亲是谁,那都是她?的孩子,她?为什么不留? 只不过?孩子的父亲是薛钰的话,她?好像更开心些。 就好比她?父亲除了她?母亲,还有姨娘,但是姨娘生的孩子,自然?不比她?母亲生的孩子更得他欢心。 不过?她?也没敢说她?会留下慕容景的孩子,慕容桀和慕容景势同水火,慕容桀又总是看不上她?,觉得她?对薛钰不够忠贞,谁知道她?说了实话,慕容桀会不会又借此讥讽她?。 只不过?她?即便没明着说,慕容桀也从她?的表情中窥得一二,当下冷笑一声?道:“我可真为薛钰感到不值。” 赵嘉宁不以为然?,心说薛钰到最?后自己都妥协了,倒要你为他不值做什么,再说她?又没真的怀慕容景的孩子,都不知道他在?不值什么,莫名其妙…… 她?还替芸汐不值呢,她?看得出?芸汐喜欢慕容桀,可慕容桀有那么多?女人,何曾分给过?她?一点?宠爱……他还是管好他自己吧! 慕容桀却还是那句:“也不知你给他下了什么蛊。” “那药你竟真能哄他服下,虽说我一早就知道你有这个本事,可亲眼所见,还是颇为吃惊,薛钰是什么人,最?是小心谨慎,可是对你,还真是完全不设防啊。” “你说你喜欢他,难道就不怕我给你的是穿肠毒药,届时害了他的性命?” “不会的,他对你还有用,你怎么会害他……”赵嘉宁垂下眼帘,眼睫乱颤,这话不知是说给慕容桀听还是她?自己:“况且他救过?你的命不是么,你们是知交好友,你不会这么做的……” “你倒是信得过?我。放心,那药自然?没有毒。我还指着薛钰为我打?天下呢,又怎么会要了他的命?若非如此,我何必费这样多?的心思在?你身上?” 他的目光锋利,一寸一厘地扫过?,那样面无表情地审视着她?,像是要把她?整个人给看穿。 那些人性的阴暗,向来深埋于心底,不愿直视,亦见不得光,此时却在?他的目光下无所遁形:“只是你真是因为信得过?我才给他下药,还是为了一己私欲,根本顾不上他?他的死活跟你的利益比起来,只怕无足轻重。” “而如果异地而处,我了解他,他即便丢了性命,也绝不忍伤你一分一毫,所以我说了,我真为他感到不值。” “这原也不关我的事,可我就是看不惯。向来女子贞烈才配称扬颂德,赵嘉宁,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人?” “你知不知道,我平生最?看不上的,就是你这种虚情假意、口蜜腹剑的女人,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可以躺在?在?任何一个男人身下献媚承欢,这样淫./荡下贱的女人,也配谈真心?” “你……”赵嘉宁气得整个身子都在?微微颤抖,气到极处,反倒不管不顾了:“是,你尊贵,你也不过?是有个尊贵身份罢了,一朝落魄,怕是还不如我呢!我一个弱女子,家族倾覆,无可傍身,想在?这世道上活下去,我有什么错!” “就算我更爱自己,那也是人之常情,一个人若是不爱自己,还怎么指望别?人来爱你?这世上除了我的血缘至亲,也就是我的父母和我的哥哥,其他没有人可以让我做出?如此大的牺牲,就算是薛钰,那也不行!” 慕容桀冷冰冰地看着她?,先前压着的冷意终于完全浮了上来,一张俊美的脸映着白惨的月光,竟透出?一种森然?之感。 赵嘉宁只觉一股悚人的凉意自脚底上浮,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第 156 章 慕容桀嗤了一声, 只薄唇轻启,极厌恶地吐出四个字:“薄情寡义。” 赵嘉宁忿忿地瞪着他,敢怒不敢言。 不过?转念一想, 却又马上释怀了—— 他又不是薛钰,他怎么看她,她一点儿都不在乎。 只是他对她是这样一种?态度, 她还敢跟着他走吗? 慕容桀像是察觉到了她的犹豫, 态度缓和了不少, 赵嘉宁犹豫再三, 到底还是跟着他走了。 她实在太想回京城了,也太向往他口中的那个“世外桃源”,上回逃跑后被?薛钰抓到,被?他那样惩罚,都让她有点儿阴影了,如今她又一次骗了他,实在不知道要是再被?他抓到, 她该怎么面对他——她不敢。 在这种?情况下, 那个传说中与世隔绝、外人无法进入的“世外桃源”便对她有着致命的吸引。 她想慕容桀一贯厌恶她, 这本就不是新鲜事了,但就算这样,他也从来?没做过?伤害她的事情不是么? 那么这次也一定不会例外。 ——人在面临巨大诱惑时, 即使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却也往往存着一丝侥幸。 —— 慕容桀会亲自护送她出?城, 这是让赵嘉宁没有想到的。 华盖马车在夜色中辚辚而过?,车前的灯笼随着马车颠簸摇晃, 那一点疾行的灯火,划开?官道上浓稠的夜色。 马车内, 赵嘉宁缩坐在角落,手指紧紧攥着手中的包袱,那里?面装着的是薛钰送给她的那些价值连城的珠宝首饰。 她自然不是怕慕容桀觊觎她的财宝,主?要是第一次和慕容桀待在这样狭小的空间?里?,她难免紧张,手中攥点什么,能让她有安全?感。 她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慕容桀要亲自送她回京,马上就要开?战了,从这里?到京城,往返少说半月,这个当口,他走得开?么? 心中这么想着,竟然真的问出?了口。 慕容桀淡漠地扫了她一眼,像是根本懒得搭理她、不屑在在她身上花费什么多?余的心思,因此并不打?算回答,但片刻后目光却又折返回来?,或许仍是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因此嗤了一声,语气看似鄙夷,实则说出?口的话对赵嘉宁来?说反而是一种?安抚—— “放心,我跟你在一块待不了多?久,送你出?城我就回去了——这个时辰,城门早就关了,你以为没有我的陪同,守卫会为你打?开?城门,放你出?去么?” 赵嘉宁一想也是,便打?消了疑虑。 她低着头,手指来?回绞弄,片刻后,悄悄抬头打?量他,发现他早已靠在马车上闭目养神。 赵嘉宁松了一口气,也跟着靠在马车臂上,马车颠簸,人坐在上面,愈发觉得累。 她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先前被?薛钰折腾了一回,虽只一回,但他精力旺盛到变态,只一回也已经弄得她筋疲力竭。 极致的寰宇过?后,便是浓重的倦怠袭来?,像是跌入了浮浮沉沉的潮水里?,海浪一下一下拍打?着她的身躯,身上的力道都被?卸去,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眼皮也沉重得抬不起来?。要是换做往常,高超过?后她早昏睡过?去了,只是今晚却必须强迫自己时刻保持清醒。 更不用说她这一晚上都在提心吊胆,不论是先前糊弄薛钰还是后来?面对慕容桀,神经始终都是紧绷着的。 如今一切都趋于平静,她终于得以喘息,心中的那根弦也随之松了。 心神一旦松懈,倦意便报复似得疯狂上涌,几乎是闭眼的刹那,她就睡着了,呼吸也逐渐变得平稳绵长。 而先前已经闭目养神的慕容桀,此刻却忽然睁开?了双眼,马车内轻微颠簸,黄花梨木雕小桌上的灯火随之摇曳不止,灯光落在他的脸上,明明灭灭,他的神情愈发现出?一种?晦暗难明来?。 唇角牵起一丝弧度,视线落在她的脸上,却泛着森然寒光。 —— 赵嘉宁中途是被?一阵动静吵醒的,模模糊糊中好像又有人上了马车,她强撑着睁开?眼一看——咦,这不是佩瑶么? 她揉了揉眼睛,让自己又清醒了几分,再度望去,才发现那名刚上马车、此时垂眉低首、恭顺地坐在慕容桀身边的女子不是佩瑶,只是与佩瑶长得十分相似罢了。 ——她曾近距离地接触过?佩瑶,记得她右手手背上有一颗黑痣,因她皮肤白皙,而那颗黑痣又有些大,算得上是瞩目,因此她印象十分深刻,可眼下这名形似佩瑶的女子,右手手背却白皙无暇。 她蹙眉向她望去,神情流露出?几分困惑:“你……你是?” “她是佩瑶的妹妹,佩心,”一旁慕容桀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我走以后,就让她陪你回京,长途漫漫,路上也有个伴,不至于让你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 原来?是这样……赵嘉宁不疑有他,只觉慕容桀这人嘴巴虽刻薄,但做事倒细心周到,她也不是个记仇的,对除了薛钰以外的人向来?宽容,纠结了一会儿,还是扭扭捏捏地道了谢:“多?……多?谢殿下。” 慕容桀唇角扯了一个弧度,似笑?非笑?,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他看她的眼神里?满是嘲弄与轻蔑。 她也懒得深究,困意再度上涌,她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又靠着马车壁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马车渐渐停了下来?,好像是到了城门关卡,有守卫下来?盘问,赵嘉宁将?睡未睡之际看到佩心下了马车,手中似乎攥着一块令牌,下去与守卫交涉,不多?时马车重新缓缓启动,想来?应该是放行了。 不知怎么,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偏此时脑子迷迷糊糊,怎么也想不起来?,困意一阵阵袭来?,她无力抵挡,很快便又陷入了混沌的梦境之中。 —— 再次醒来?时,是被?一声声的狼啸声惊醒的。 长夜寂静,那一声声嚎叫划破静夜,不断回响在耳边,显得颇为瘆人。 奇怪,他们?不是一直走的官道么,又不是深山野岭,怎么会有狼啸? 赵嘉宁一个激灵,连忙清醒过?来?。 车上明明置了暖盆,她却感到周身爬上一种?莫名的凉意。 车内灯影摇晃,慕容桀与佩心的脸融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中,显出?几分诡谲阴恻。 她无暇细究两人的神情,连忙转头撩开?车帘,车帘一打?开?,冷风扑面而来?,猛地往脖子里?钻,冷得她打?了一个寒颤。 今晚出?来?得太急了,忘记披件斗篷,从前出?门薛钰都会把她照顾得很妥帖,如今乍然离了他,果然不太习惯,做什么都是丢三落四的。 便是觉得手冷,也习惯伸手想让他给她捂,等落了空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哦,她这次是偷跑出?来?的,薛钰并不在身边…… 她抿了抿唇,哆哆嗦嗦地抬头望去,只见?外面夜色苍茫,阴云遮蔽,一时竟望不见?月亮,只有几颗孤星缀在天际,幽幽散发着寒光。 借着马车上微弱的灯光,她看到了蜿蜒曲折的山道、茂密幽深的丛林…… 层峦叠嶂、群峰耸立,影影绰绰地隐在夜雾中,树叶被?风吹过?,簌簌而动,投落下一片浓重繁乱的阴影,在这寂静的冷夜中显得有几分森然吊诡。 狼啸声再度传来?,低沉的呜咽嚎叫声在夜风中久久飘荡,让人不寒而栗。 赵嘉宁甚至看到了一双双隐在密林中泛着幽绿暗光的眸子……那是……狼的眼睛! 这哪里?是出?城的官道,分明是城郊荒无人烟的深山老林! 慕容桀……慕容桀把她带到这里?来?做什么! 一股灭顶的冷意爬上脊背,手掌明明十分冰冷,掌心却顷刻间?一片濡湿。 紧接着,她听到慕容桀的声音自身后幽幽响起,嗓音低沉悦耳,甚至含了些许笑?意,然而落在赵嘉宁的耳中,却是说不出?的瘆人:“弟妹。” 他道:“怎么不再睡一会儿呢?你醒来?的,早了些。” “我们?马上,就要到了。” 赵嘉宁脑袋嗡嗡作响,一瞬间?似乎什么都听不到了,只能听到自己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和骤然剧烈的心跳。 马上到了? 马上到了是什么意思? 不是才刚出?了城门不久吗?从景州到京城,怎么也得好几天的路程,为什么慕容桀说马上到了? 不对! 赵嘉宁猛地睁大了双眼! 饶是她再单纯迟钝,此刻也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 城门……慕容桀不是说送她到城门口么?眼下既已过?了城门,他为什么还在马车上? 而且他之前明明说的是,她要想出?城门,需得他陪他,由他出?面让守卫放行。 可是刚才在城门口,下去与守卫交涉的明明是佩心,她只是拿着他的令牌,便可让守卫放行,而他从始至终,都靠坐在马车壁上闭目养神。 既然如此,他只要把令牌交给她就可以了,何以非要陪她一同前往呢? 只有一个可能—— 他陪她一道根本不是为了让守卫放行,而是另有目的! 他更像是因为不放心,谨防她逃跑,所以要亲自押解着她,送她去她往她既定的归处。 既定的归处……难道不是位于京城的世外桃源么? 还是,这荒无人烟、群狼环伺的深山野岭! 赵嘉宁吞咽了一口口水,身子止不住地打?起了细微的寒颤。 一个极可怕的念头冒了出?来?——慕容桀想她死,他想将?她丢弃在这儿! 第 157 章 在这一刻, 她忽然无比怀念薛钰。 而之后的?种种,也正好印证了她这个可怕的猜测。 她缓缓转过身,正好撞见了慕容桀那双幽冷阴沉的眸子, 他微微挑眉,显然也从赵嘉宁惊慌失措的?脸上看出了端倪:“怎么了?” 他的?脸色在摇曳的?灯火下明?暗不定,唇边那点若有似无的?笑意愈发显得阴恻恻:“弟妹, 怎么脸色惨白成这样?” 赵嘉宁害怕得?连身子都在抖, 到底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女孩, 怕极了豺狼虎豹, 从前薛钰也曾拿他的?雪豹来吓唬她,她还记得?那头雪豹叫做祈迹,极听薛钰的?话,在薛钰离京之后被放归山林了。 薛钰从前单只是拿话吓她,并不曾让雪豹近她的?身,但她知?道这次不一样。 她声音染上了哭腔,颤颤巍巍地望着慕容桀:“你……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为什?么……为什?么附近会?有这么多狼?” “哪里?不是你最喜欢的?世外桃源么?“ 慕容桀微微咧开了嘴, 英俊的?面容在此刻竟显得?有些扭曲:“世外桃源, 自然是人间?极乐之处, 你既然想去,我?这不就送你来往登极乐了么,嗯?” 赵嘉宁脑袋轰地一声, 脸上最后一丝血色都褪了个干净,哆嗦着唇瓣道:“原来……原来你真的?要我?死?……说什?么帮我?逃走, 你一直都在骗我?!” “这怎么是骗你呢?” 慕容桀道:“你不是做梦都想从薛钰身边逃走么?可你实在太废物?了,跑了一次又被他找回来, 第二次竟然主动送上门,照这样下去, 何时才能真正地摆脱他呢?我?思?来想去,便唯有一死?了……” 他古怪地笑起来,居然煞有其事地道:“弟妹,我?这是在帮你啊。” 赵嘉宁只觉森然寒意遍布全身,身子忍不住轻轻颤抖,像秋日枝头上摇摇欲坠的?枯叶。 一呼一吸间?,全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在往外冒着寒意。 疯子……全都是疯子……不愧是慕容景的?亲弟弟,兄弟俩一脉相承,全都是不折不扣的?疯子! 她竟然接连被他们俩兄弟骗得?团团转……他们怎么能这么对她?亏她之前还这么信任他们! 说什?么世外桃源,根本?就是编造出来引她上钩的?,送她出城……其实不然,怕是要亲眼见到她死?才能安心吧! 他哄骗她给薛钰留下那封书?信,便是要让薛钰认定是她自己逃跑,之后再将她丢弃在这荒山野岭、被野狼啃食而亡。 他一向看不惯她,将她当做红颜祸水,恨不能让她立刻从薛钰身边消失,可又怕因此与薛钰决裂,影响他的?大业,便想到这样阴毒的?法子——这样一来,薛钰就怪不到他身上了。 什?么歹毒妇人心,寻常妇人,又怎么比得?上慕容桀的?心思?歹毒! 可为什?么他要这样骗她,在她留下那封书?信后,直接把她打晕带到这里岂不更省事? 越是到了这种危急的?关头,心脏剧烈跳动,全身上下的?血液加速流动,头脑反而更加清楚。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或许是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在她身上留下什?么可疑的?伤痕,万一狼群没将她啃食干净,岂不让薛钰瞧出破绽? 又或许……他就是想折磨她,是啊,听他的?口气,他最厌恶不贞薄情的?女人,更不用说他还怀疑她肚子里怀的?孩子不是薛钰而是慕容景的?。 他与慕容景向来不和,现在更是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他有多恨慕容景,便该有多恨他的?骨血和她这个慕容景曾经的?女人。 也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谁知?道呢,慕容桀根本?就是个疯子,疯子哪有什?么道理可讲?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确实比她想象得?还要恨她。 不惜让她去死?,以这样残忍的?方式,满怀憧憬而来,却在绝望痛苦中死?去,让她清醒地看着自己被野兽啃食殆尽,何其恶毒。 不,她那样怕疼的?一个人,她不要这样去死?——她也根本?不想死?! 慕容桀怎么可以这么对她!他不能这么对她…… 可是无论她怎么哀求,马车还是慢慢地向山上驶进,直到前面车夫提醒道:“殿下,再往前就是狼山岭了。” 慕容桀低头把玩着手上的?扳指,吩咐道:“先停下。” 马车终于渐渐停了下来。 赵嘉宁以为慕容桀临时改变了主意,她终于可以免于一死?,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瘫软地靠在马车壁上,仿佛劫后余生,只是这样寒冷的?天气,额头和手心却都浸了汗。 可这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慕容桀便打破了她的?幻想。 他幽幽地叫了她一声:“弟妹,既已到了狼山岭,我?便只能送你到这儿了。之后还望你一路好走啊。” 赵嘉宁表情瞬间?凝固,一时如坠冰窖,颤抖着问他:“你……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他森然一笑,缓缓地开了口,一字一句慢悠悠地说出口,倒像是凌迟:“你没听车夫说么,已经,此时折返倒没什?么,可若继续往前走,一入狼山岭则群狼围攻,我?说弟妹,我?大业未成,怎可葬身此处,自然只能就此别过了。” “放心,黄泉路上你不会?孤单的?,待会?儿自然由车夫带你上岭,好歹我?也叫过你一声弟妹,薛钰总心疼你娇柔胆怯,半点离不得?他,在他心里,你就是单纯无害的?小白兔,心思?纯良,胆子又极小,因此沾上血腥的?事总要避着你,唯恐吓到你半分,他这样宝贝你,我?作为他的?好友,怎么好让你孤零零走呢?” “你说是吧,弟妹?” 赵嘉宁哆嗦着唇瓣,摇头搭配:“疯子……你真是个疯子……你为了杀我?,竟要让车夫陪我?一同丧命……他可是无辜的?……” “那又如何?”慕容桀嗤笑了一声,并不以为意:“他死?后,我?自会?厚待他的?家人,能为我?死?,也是他的?荣光。” 说完转头看了佩心一眼,淡淡道:“行了,我?们就送她到这——之后的?黄泉路,倒实在不便相陪,下去吧。” 佩心颔首,恭顺地道了声“是。” 两人作势就要下车。 赵嘉宁预感到慕容桀是真的?决意置她于死?地,要将她丢弃在这儿,只要他们一下车,车夫就会?带着她继续驶进狼山岭,届时她和车夫必会?葬身狼腹,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不,不要……她还不想死?,更不想被狼群啃咬吞食,那该有多疼啊……她最怕疼了! 一瞬间?灭顶的?恐惧席卷全身,她踉跄着起身,手指仓惶地抓住慕容桀的?袍角:“不,你别走,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死?了,薛钰不会?放过你的?!” “我?虽留下了那封书?信,可薛钰必定知?道,光凭我?一人,是断断不能逃出去的?!便是我?在书?信上按照你的?指使暗指有佩瑶帮我?,可我?说了谎,假的?又如何作真,薛钰只要找到佩瑶,一问便知?了!你是瞒不了他的?,所以……趁事情还没发生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你快点带我?回去,我?可以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过……” 她想她真是疯了,居然求慕容桀带她回薛钰身边,可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了,她真的?不想死?在这里,天知?道她有多后悔轻信慕容桀,导致她如今陷入这样的?绝境:“我?后悔了,你带我?回去吧,回去薛钰身边,好不好……” 慕容桀眸光暗了下来,冷嗤道:“赵嘉宁,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我?费了这么多心思?才把你弄出来,你说我?会?不会?再送你回去?” “至于佩瑶会?不会?把我?给供出来,这点你尽可放心……”他唇角噙了丝冷寒笑意,慢条斯理地道:“我?早说过了,死?人,是不会?有机会?开口的?。” 赵嘉宁惊恐地睁大了美眸:“你……你杀了她?” “尚未,不过,快了。”他弯起唇角,修长的?手指拂开她垂落在胸前的?乌发,若有似无地轻抚过她的?脸侧。 美人娇靥含泣,娇躯轻颤,其实是很惹人怜爱的?。 恍惚中他的?语气竟罕见地流露出几?分温柔,于是愈发显现出一种悚人的?诡异:“我?早说过,黄泉路上,决不会?让你一个人孤零零地上路。” 赵嘉宁害怕得?连牙关都在打颤,眼前这个人,比她想象得?还要可怕千倍百倍——佩瑶那样一心为他做事,可他竟然杀了她! 然而她此时已经没有心思?再追究佩瑶的?死?活,更没有办法为她讨回公道——她连自身都难保了。 她想她方才真是昏了头了,居然乞求慕容桀将她送回去,可诚如他所言,他费了那么多心思?才把她弄出来,怎么可能再把她送回去? 他恨毒了她缠着薛钰,认定是她狐媚迷惑他,误了他的?正事。 自然绝不会?送她回去。 不回去也没什?么,她本?来就不愿回去,只是方才口不择言,不知?怎么,竟以为只能二选一,如今看来,两条分明?都是死?路。 她跪在慕容桀的?面前,手指仍是攥着他的?衣摆,事到如今,为了保全性命,也只能低三下四地乞求他。 哪怕很可能只是徒劳无功,可她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殿下,你……你放过我?好不好……我?和你说到底,也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你不是想让我?离开薛钰么,我?答应你,今后绝不再出现在他面前……您何必……何必赶尽杀绝呢?” 想起方才慕容桀对她做出的?少有暧,/昧之举,恍惚想到,是不是天下间?的?男子都好色,饶是薛钰从前再如何清心寡欲,冰清玉洁,如今对她不也欲罢不能?何况是有那样多女人的?慕容桀,自然对美色更加难以抗拒。 她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强忍着不适,将他当做薛钰,也同样用讨好薛钰的?方式向他献媚,脸颊往他手掌送,轻轻蹭了蹭他的?掌心,红唇微启,那截嫣红的?舌尖半含在口中,要探不探,仿佛在引人品尝。 美眸泛上雾气,眼睫湿漉漉地望着她,在摇曳的?光影下,有一种惊人的?妩媚与娇态:“殿下,求您……求您怜惜……” 暗示的?意味不言而喻。 慕容桀挑眉,慢慢眯起了眸子。 第 158 章 慕容桀发出一记意味不明的轻笑, 俯身手指轻抬起?她的下颌,打量了片刻,“啧”了一声道:“真是我见尤怜啊。” “要?不是你实在非死不可, 我瞧着都有些心动了。可惜……”他眸光倏地冷了下来,手上猛地使了力,逼近她道:“可惜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世外桃源, 我又怎么把你藏纳得万无一失, 确保薛钰再也找不到呢, 所以, 你实在非死不可。” 说完猛地起?身,将衣袍下摆从她手中抽离,转身径直下了马车。 佩心也跟着下了车,临走前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跪伏在地上,泣泪涟涟、面色惨白的赵嘉宁,眼神?充满了怜悯与不忍,却终究无可奈何。 随着二人先后下车, 车门被人从外面关上落了锁。 关门带起?的风吹熄了马车上的灯火。 赵嘉宁陷入了一片绝望的漆黑之中?。 她连忙踉跄地起?身, 慌乱地撩开?车帘, 趴靠在车窗前,死死地盯着慕容桀的背影。 她想叫喊出声,却?发现?嗓子一瞬间像是失了声, 怎么都开?不了口。 可前方的慕容桀却?像是有感应一般,忽然停下了脚步, 回头看了她一眼。 隔着浓稠的夜色,他脸上的神?情已?经不可分辨了, 只能看到一个大概的轮廓,似乎是牵扯了一下唇角。 含着嘲弄笑意的嗓音却?被夜风幽幽地送至她的耳畔:“死到临头了, 倒也不妨再多说几句,毕竟相识一场,总不好让你死得不明不白,做了个糊涂鬼。” “你也别怪我,要?怪就怪你实在是太蠢了,怎么旁人说什么都信,却?独独不信薛钰,便蠢到这个地步,活该被骗,又怪得了谁呢?” 赵嘉宁一颗心忽然突突跳得厉害,她预感到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会是她根本不敢听的,然而夜风灌入她的口鼻,她冷得打了个寒颤。还?是听到自己的干涩的声音颤巍巍地响起?:“你……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呵,”慕容桀极短促地笑了一声:“你说什么意思?” “芸汐的事,从头到尾,都是我一手策划,薛钰为什么虐杀她?是,他是生性凉薄、手段残忍,可你要?说他滥杀无辜,却?是从没有过的。” “蠢货,他虐杀芸汐,不过是为了保护你啊。” “不用点手段,怎么问出东西?,又怎么为你出气?” “他不过是剜了芸汐一双眼睛,可你的芸汐姐姐却?差点要?了你的性命。” “可就算这样,你还?是要?护着她,为此不惜在众人面前掌掴薛钰,让他那样难堪。这不是蠢是什么?“ 他的语气骤然变得急促,显然是正处在盛怒之下:“呵,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打他?你也配?” “你自私薄情,愚蠢不堪,空有皮囊,却?败絮其中?,是个十足十的草包,从头到脚,根本没有一处配得上他。” “他合该配得上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我也自会为他找到这样一位美丽高贵、品貌如一的女子来做他的良配,至于你,葬身狼腹才是你最好的归宿。” “不,不……”赵嘉宁凄厉喊道:“你不能这样对我,薛钰救过你的性命,你这样看重他,那也应该顾及我肚子里的孩子,那是他的骨血!” 慕容桀冷笑道:“他的骨血?只怕,是慕容景的孽种才对。” “好了赵嘉宁,安息吧,我自会找人帮你照顾薛钰,你还?记得草原上的那个托雅公主吧?天?真?善良、美丽高贵,她很?喜欢他,你不珍惜的人,自然有人帮你珍惜。” “只要?她嫁给了薛钰,蒙古就会成为我最忠心的盟友,届时?薛钰也会有真?心待他的妻子,和聪明可爱的儿女,至于你,你不是一向巴不得离他远远的么,如今落得如今的下场,即将?与他天?人永隔,此生不复相见,也算是求仁得仁了。这样不是皆大欢喜么。” 他说完冷笑了一声,带着佩心慢慢地踱步走远了。 马车缓慢驶动,是车夫继续带着她向狼山岭驶进。 赵嘉宁手脚冰冷,寒意自内而外散发出来,她哆嗦着,蜷缩在马车的角落瑟瑟发抖,她知道这次大概真?的是完了。 既已?成定局,她该做的挣扎努力也全?都做了,虽然徒劳无功,但也不算愧对自己。 反正已?经是死路一条,无可更改了,整个人反倒陷于一种趋于麻木的平静。 她只是后悔,后悔不该轻信慕容桀。 他们?慕容氏满门,根本没有一个好东西?! 本以为逃离龙潭,没想到又入虎穴。 为什么她的运气总是那么差!这一路上遇到的男人都不是良人,也就术赤王子,倒是个心地良善的,可她偏偏不喜欢他…… 若是当初跟他留在了蒙古,便不会有今日之祸。只是如今说什么,都已?经太迟了。 车夫已?经带她驶上了狼山岭,之后又跳下马车解开?马儿的套索,一挥鞭子,将?它赶下了狼山岭。 赵嘉宁惨淡一笑,这匹马儿倒是能活命,可她却?要?死在这荒郊野岭,连带她腹中?的孩子一起?。 想到她未出世的孩子,眼眶酸涩,两行清泪到底落了下来。 那匹白驹通体雪白,身形高大,被松开?缰绳后哒哒地跑回慕容桀的身边,看起?来应该是他的爱驹。 慕容桀伸手抚摸白马的的鬃毛,忽然纵身跃上了马背,等稳住身形后,又拉过身旁的佩心,将?她环在身前,一同策马离去。 赵嘉宁苦笑了一下,一颗心也随之彻底沉到了谷底。 四周的狼叫声此起?彼伏,从一开?始的隐隐呜咽到后来明目张胆地嗷呜长啸,伴随着夜风回荡在四周的漆黑夜色中?,显得格外瘆人。 林中?响起?窸窣的动静,是狼爪踩踏着枯枝落叶缓缓前行,赵嘉宁看到密林中?一双双泛着幽绿光芒的瞳仁,像是坟墓的萤萤鬼火,正以围拢之势,慢慢朝他们?逼近。 忽然“哐当”一声,是锁掉落在地上发出的动静,车夫不知道何时?绕到马车后方,木然地替她打开?了车门。 赵嘉宁眼睫轻颤,纤弱的肩颈受惊似得瑟缩了一下。 就在刚刚,这扇车门隔绝了她的生机,可眼下它却?又打开?得那样不是时?候——倘若车门紧闭,她虽然也终究逃不过一个死字,但至少?能延长生机,也不至于落入狼口。 可它偏偏又被打开?了,赵嘉宁悲凉地一笑,慕容桀还?真?是心细,人都走了,也不忘这一茬,看样子是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错漏,是要?完完全?全?地掐断她的生机。 她深深地一闭眼,心底对他的恨意如藤蔓肆意攀爬生长。 她从来没样恨毒过一个人,倘若她今日大难不死,他日一定要?慕容桀为他今日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然而这个前提终究不过是痴妄罢了—— 她听到一声极为凄厉的惨叫,骤然间将?她拉拽回绝望的当下。 ——是车夫被狼群扑咬啃食,一口咬断了脖子,几条饿狼争相挂在他的身上,像是见了血的蚂蟥,愈发不肯撒手,只是贪婪地啃咬吞咽。 鲜血汨汨地往外冒,激溅至半空,他目眦欲裂,发出痛苦的哀嚎,倏地他抽搐了一下,眼睛瞪到最大,眼神?却?灰败下来。 紧跟着,他的整个身体垂直地往下倒,最后的一丝生息消也随之散在夜风中?,真?正是死不瞑目。 他倒下后狼群更加肆无忌惮地啃咬撕扯,脏腑肠子被牵扯出外,整个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残破不缺,直至露出森森白骨。 他的头颅却?始终以扭曲的姿势朝向她,双眼圆瞪着,明明一派沉沉死气,却?因狼群撕扯啃咬的动作不住地上下耸动,场面一时?说不出的诡异可怖。 空气中?充斥着浓烈的血腥气。 赵嘉宁何时?见过这样血腥的场面,当即吓得面如白纸一般,胃里一阵翻墙倒海,想低头呕吐,却?发现?身子僵硬,是被吓得连动都不能动了。 她抽噎着一遍遍叫着薛钰的名?字,身子不可自抑地颤抖……绝望地看着啃食完车夫的狼群,正缓慢地朝她逼近。 死亡的阴影笼罩下来,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紧紧地束缚其中?,她快无法喘息了。 眼前一阵阵眩晕,她知道自己活不了了。 人之将?死,或许都会走马观花地回顾自己的平生。 眼前浮光掠影,一幕幕浮现?出过往的记忆。 有幼时?将?她抱在怀里、哼着童谣哄她入睡的母亲……可惜她去世得太早,残存在记忆中?的面容早已?模糊不清了,与她有关的回忆也少?得可怜,可她永远在她心底占据着柔软的一角。 更多的是父亲与哥哥。 之后便是薛钰。 说来也可笑,她有时?怕极了薛钰,却?在父亲与哥哥死后,因他是她肚子里孩子的生身父亲,便把他当做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她怕他,巴不得离开?他,却?又早就变得十分依赖他。 明明害怕,可依偎在他怀里时?,总是睡得格外安稳,有他在,也总有一种莫名?的心安。 她对薛钰的感情实在太复杂了,复杂到有时?候连她自己都分不清。 她不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感情,只知道异常浓烈,以至于爱也好,恨也罢,在生死面前,她都已?经疲于去分辨了,只知道万般情绪,千种情肠,纷乱交错在一起?,最后只剩下浓到化不开?的思念。 她好想在死前再见一面薛钰…… 原来芸汐的事情是她冤枉了他,他并不是无端残害她,他之所以那样做,只是为了保护她。 赵嘉宁垂下眼帘,长睫轻轻颤动,原来薛钰这么做,都是为了她…… 他救了她,可她非但没有只言片语的感谢,还?当众打了他…… 她也不知道当初哪里来的力气,竟用了那么大的手劲,将?他半边脸都打得红肿了,嘴角还?渗出了血。 偏他也不躲,硬生生地挨了他这一巴掌。 他知道他这是为了让她消气,其实她脾气本来就很?坏,自小被宠坏了,一贯是骄纵刁蛮,也不讲道理,从前家道中?落,她不得不在薛钰面前收起?爪牙,做小伏低。 后来他们?说开?了在一起?,他十分娇惯她,她骨子里的那些坏习气、坏脾性便又出了了,高兴时?便要?与薛钰亲亲抱抱,向他撒娇求欢,缠人得紧。 可稍有不顺心,便要?发好一通脾气,有时?候乱砸东西?,扔到薛钰身上都好几回,大多时?候倒还?好,但她气性上来了,是不知道分寸的,有那么一两回,用砚台一类的东西?砸他,他也不躲开?,落在身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听动静就知道极疼。 有一次砸到他的额角,场面十分吓人,她的第一个念头是,他的这一张脸,不会就此破相了吧? 她慌慌张张地上前察看他的伤口,又是后悔又是害怕,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难免有些心虚,便低头怯怯地叫了他一声:“薛钰……” 鲜血自他的额角淌下,滴滴答答地落在地砖上,转瞬积起?一滩血洼。 蜿蜒淌过的血痕在他新雪般的脸上显得尤为刺目,眼前漫开?一阵血雾,薛钰蹙眉摇了摇头,方从晕眩中?挣出一丝清明。 伤口离太阳穴不足一寸,太阳穴突突得跳,头疼得仿佛要?裂开?——他此刻的感受实在不太好。 这个出血量一时?半刻根本止不住,他却?浑然不觉,只是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宁宁,”他只关心这一个问题:“气消了没有?” 她都吓傻了,哪里还?记得生气,只是怔怔地点了点头, 其实原本也是极小的一件事,好像是她总是对他被芸汐亲了一口耿耿于怀,后来一次无意间说起?,薛钰的态度,是只当被狗啃了一口,似乎完全?不放在心上。 再加上那天?她本就闹了脾气,一来二去,便单方面地跟他吵了起?来,怎么都哄不好,后来就发展到了砸东西?的地步。 刚好是在书房,他握着她的手,俯身圈着她,指导她作画,偏就这会儿吵起?来了,她想砸东西?,也没什么分寸,只拣顺手地扔,便摸到了砚台,想也没想便对着他砸了过去。 那一回真?是吓得不轻,好在虽然伤口很?深,流了很?多血,但薛钰似乎是天?生不会留疤的体质,最后那些痕迹还?是完全?消退了。 不然他要?是破了相,她会伤心死的。 她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世上根本没有所谓“无论怎样,也不留疤”的体质。 他之所以没有留疤,是因为用了禁药,而为此付出的代价,是要?承受非人的痛楚,堪比剥皮。 他擅刑法,更是亲手执行过此等酷刑,最知道那意味着什么,而之所以这么做,不过是因为她说她不喜欢他留疤,美玉不应该留有瑕疵。 为了哄她,他向来不计任何代价。 他不要?求她待他如他一般——他对她自始至终便只有一个要?求,乖乖待在他身边,永远不要?离开?他。 便只有这么点微末心愿了。 为此他可以牺牲一切。 第 159 章 得知真相后, 赵嘉宁心里少见的对薛钰浮现一丝愧疚,毕竟她确实冤枉了?他,但她也?知道她和薛钰之?间本就有?心?结, 芸汐的挑拨不过是将它摊到了?明面?上。 心?结不解,她还是不能毫无顾虑地和他在一起。 只是话?虽这么说,眼下落到这个下场, 她还是后悔了?, 或许也只有落到这种境地, 她才会后悔吧…… 她原本这个时候是可以躺在薛钰的怀里, 而不是在这被群狼环伺……她好想他,想他想得要?命。 眼前浮光掠影,短短几瞬,便回顾了?与他的点?点?滴滴。 初见时他望向她淡漠的眼神,面?对她的纠缠,眼中是藏不住的厌烦与不耐,可她却被勾起了?好胜心?, 反倒更是缠着他, 一开始对他的态度更是傲慢骄纵。 可等他真生了?气, 便也?有?些胆怯,一身刁蛮骄纵的气焰渐渐熄了?下去,眼神湿漉漉地看着他, 眼圈发红,长睫一颤, 轻咬着唇瓣,泪珠在眼眶里滚了?两遭, 眼看便要?落下来。 薛钰垂眼打量她。 少女娇靥含泣,脸上红粉轻染, 略噘着嘴,哼哼嗯嗯的,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颊肉鼓鼓的,便是生气委屈,那样敢怒不敢言地偷瞄他,也?只让人觉得娇憨可爱。 眉梢眼角间,却又有?一种与她年龄不符的妩媚勾人。 薛钰想起自己曾经养过的一只兔子?,他并不喜欢兔子?,原本是让人拿来喂祁迹的,却偏让它挣脱了?,也?不知怎么想的,竟然跑到他的脚边求救,死死地扒着他的靴尖,那样小的一团,毛都竖起来了?,可见是吓得不轻,颤颤巍巍地发着抖,却那么相信他? 薛钰只是觉得有?趣,便就养在了?身边。 它总黏着他,却又怕他,胆子?就那么大一点?,一有?风吹草动就躲起来,还特别?娇气,窝要?用上好的干草铺就,菜叶也?只啃最嫰的尖尖,一堆娇气的臭毛病不说,除了?长得白雪可爱,没?有?半点?用处。 不过很多?时候,他喜欢一样东西,往往不是因为它有?用。 他看着赵嘉宁,倒越看越觉得她像他的小白兔。 都是白白软软的,十分娇气,胆子?也?就那么一点?,哭起来眼睛就红彤彤的,就更像了?,明明也?是怕他的,偏偏不知死活地招惹他,又总黏着他。 或许是对她的印象早已在这个时候固化,导致后来赵嘉宁无论?怎么伤他背刺他,甚至为了?留住他、掌控他,不惜让他生不如死,在他心?里,她也?依旧是那个单纯无害的小白兔。 其实薛钰一开始,也?不过是觉得她有?趣。 他在京中还没?见过这样的女子?。 喜形于色,整个人十分鲜活,和京中那些假人似的闺阁小姐并不相同。 他也?是后来才知道,她虽在京中长大,但母亲早逝,她是被父兄宠坏了?的,从不学什么《女德》、《女诫》,也?不学礼仪针黹,虽则行事骄纵恣意,非要?事事顺她的心?意,未免不讲理,但却并不令人生厌。 起码,不令他生厌。 ——一开始自然也?是十分厌恶的,可她实在缠人,一次、两次、三次……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也?并非厌恶到了?极点?? 他低头又扫了?她一眼,她鼻尖红红的,依旧是委屈地看着他,嗓音软软糯糯的,仿佛能?掐出水来:“薛钰,你……你别?生气嘛……”说完怯怯地看着他,这副情态,倒像是他将她弄哭似的。 薛钰皱眉,忽然莫名觉得烦躁,扔下一句:“左右脚长在你身上,宁大小姐不嫌累,我又能?说什么?”便转身往前走了?。 这是不赶她走了?。 赵嘉宁喜滋滋地跟了?上去,她知道他根本拿她没?办法——他总不可能?动手打女人吧? 原来他怕她哭,被她发现了?——那他以后完了?。 她那时其实对薛钰更多?的是一种好胜心?理,反正她不会就这么算了?,他不是不喜欢她么,既做不了?他最喜欢的,便做他最讨厌的。 总之?得让他没?办法忽视她才行。 她果然也?做到了?。 往后只要?有?她在的场合,他总会不自觉地关注她。 甚至会将她单独离至一个僻静带的角落,将她圈在墙角,目光淡淡地审视着她,“赵嘉宁,你知不知羞的?” 那次好像是她不小心?崴了?脚,以为必定要?摔得很惨,没?想到一旁的薛钰会扶她,她便落入了?他的怀里,身体接触,不小心?蹭到了?他。 她涨红了?脸,细如蚊讷:“我……我才不是故意的……” 薛钰眉尾一扬,似乎饶有?兴味:“哦?这会知道害羞了??” 赵嘉宁羞愤欲死,又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情态。 片刻后,便听到头顶上方叹息似得传来一声:“算了?。” 她怔怔地抬头,正好撞进薛钰的一双浅色瞳仁中。 “宁大小姐,你怎么,这么笨。”他缓缓勾唇,戏谑道:“不是说了?,走路多?看着点?路,别?总看我。” 说完便淡淡收回视线,转身走了?。 赵嘉宁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对着他离去的背影后知后觉地生闷气—— 气死了?,哪有?总看他!也?就看了?……一二三四五眼而已! 彼时的她自然做梦也?想不到之?后会和薛钰有?那么多?的爱恨纠葛。 到底是爱多?一点?还是恨多?一点?,也?早已分不清了?。 脑海中只是一遍又一遍地闪现与他有?关的片段。 再?回过神时,是狼群已朝她围拢逼近,有?一两头甚至纵身跃上了?马车,浓重?的血腥气裹挟着杀机扑面?而来。 头狼“嗷呜”一声,对着她张开了?嘴,月光下獠牙森森,空气都仿佛变得黏腻湿滑,有?什么滑过她的脸颊,倒刺舔过她白腻细嫩的肌肤,脸上传来细微的痛,不多?时便留下道道浅淡的红痕。 她睫毛颤动得厉害,目光上浮,竟瞥见是一张近在咫尺、狰狞可怖的狼脸,猩红的舌头在她脸上打着圈地扫,口涎淌了?她一脸,似乎下一刻就要?将她吞食入腹,赵嘉宁“啊”得一声发出惨叫,惊惧到了?极点?,当场晕了?过去。 第 160 章 午后的阳光从窗外落入, 被窗棂过滤成一个个光斑,光影跳跃在他的脸上,他的一张脸在阳光下几乎透明, 淡淡地泛着莹润的光,像是上好的美玉。 薛钰动?了动?眼皮。 浮动的金光落在他的睫毛上,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光圈。 那层光圈颤动了几下, 薛钰终于醒了。 脑袋是沉沉得胀, 他用掌根敲了敲太阳穴, 自从那次被赵嘉宁用砚台砸了脑袋, 他便留下了旧疾,太阳穴总是隐隐作痛,只是今天似乎格外不适,是一种沉沉的胀痛。 以至于他明明已经?醒了,意?识却有些混沌。 从醒来的那一刻开始,他就隐约觉察出?一丝不对?劲,可头脑昏昏沉沉的, 一时却分辨不出?这种不对?劲究竟来自哪里。 直到他将手下意?识地往旁边摸, 却摸了个空。 他猛地清醒了。 宁宁呢? 赵嘉宁去哪儿了? 这一刻, 他终于知道是哪里不对?劲了。 往常他醒来的时候必定是温香软玉在怀,赵嘉宁睡觉时黏人得厉害,往往要将脸深埋进他的怀里, 手脚并用地缠住他,方?能睡得安稳。 可今天他醒来时, 怀里毫无分量,有一种不太习惯的空虚感。 原来是赵嘉宁不见了…… 可她怎么会不见? 他的宁宁最是娇懒, 往常无事不睡到日上三竿绝不会起来,也因此?每次他醒来时, 她都仍在他怀里沉睡,小脸粉扑扑的,红唇微微张开,可爱极了,虽然手臂被枕得发麻,但他每次醒来,感知到手臂上的重量时,都觉十?分安心?。 可今天没有。 难怪觉得不对?劲。 她比他先起了。 可她怎么可能比他早起? 事出?反常,难免令人多想。 赵嘉宁无事从来不会早起,如今有他陪着她,她什么都不必操心?,日日都无事,又怎么会早起? 除非,是根本没有在这里休憩,那她去了哪里? 一个可怖的念头不受控制地浮现在脑海,薛钰忽感喉头干涩,手脚一片冰凉。 他喉结滚动?,一阵心?悸过后,呼吸骤然变得十?分急促。 他闭了闭眼,竭力?克制住那种可怕的猜想……那种念头,光是这么一想,就足够让他浑身颤抖,生?不如死了。 像是狠下心?不再服用五石散之?后出?现的戒断反应,只?不过比那还要强烈千百倍,瘾念跗骨入髓,赵嘉宁这味药,他终其一生?,都不可能戒得掉。 他搭下眼帘,只?是一遍遍告诉自己不会的,他的宁宁不会这么对?他的。 她那么依赖他,明明怕极了他不要她,怎么可能主动?离开他? 怎么可能? 不会的…… 她知道她对?他意?味着什么,他为了留住她自问用尽了一切办法,已经?变得完全不像他自己了,她但凡有一丝喜欢他,就不会对?他这么残忍。 况且府衙内外都有他的府兵把守,她一个娇弱的女子?,如今大着肚子?行动?不便,怎么可能出?得了府,离了他又能去哪里? 赵嘉宁不可能从他眼皮子?底下逃跑的,无论从哪个角度分析,这件事都不可能发生?。 之?所以没有在醒来时见到她,或许只?是因为她平日里睡太多了,偶有一日,起得早了些,也并不奇怪。 对?,一定是这样…… 他嘴唇微微颤抖,手指痉挛似得抽动?了一下。 像是溺水之?人抓到了唯一一根救命稻草,不断地给自己加深这个念头,说服自己相信。 他想,一定是他太神经?质了。 其实?类似这样的事,也不是第一回发生?。 因为太在乎、太害怕,所以患得患失,杯弓蛇影,才会整天像个疯子?一样疑神疑鬼。 薛钰喉结耸动?,屈腿往后靠,体内深埋的戾气又渐渐上浮。 他眉心?深陷,浑身躁郁难安,但残存的理?智告诉他,他所担心?的事情根本不可能发生?。 他必须冷静下来,他察觉到他的状态已经?越来越不对?了,不过是片刻不知她的去向,他就变得不人不鬼。 这样下去他会把宁宁吓坏的。 她已经?不满他总拘着她了。 他慢慢掀起眼皮,目光有些怔怔然地落在虚空中,突然窗外晴丝一闪,有些晃眼,他皱眉偏过了头。 却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转头朝窗外望去。 外面天光放晴,日头正好。 他却突然似哭似笑了起来。 日头高悬于正南方?,如今是正午时分。 原来赵嘉宁并没有早起,不过是他起得晚罢了。 那么他的宁宁就没有任何不合乎寻常的举动?。 一切都只?是他多心?了。 怪道他觉得今天起来不对?劲,除了身旁空空如也之?外,还有就是今天的阳光格外的明亮刺眼。 原来是正午的日头,难怪。 他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整个人仿佛一下子?松懈了力?道。 这个发现无疑让他彻底松了一口?气。 —并不是她有什么异常,只?是他不知何故起晚了。 真好,他想,他的宁宁还在他身边,或许是在用膳,或许是在院子?里散步。 只?要他想,随时都能见到她。 他动?了动?手指,觉得终于活过来了一点,坐到了床边,叫道:“来人。” 立刻有丫鬟端着铜盆进来,伺候薛钰洗漱。 薛钰接过湿润温热的巾帕擦拭了,不知为什么,虽然确定赵嘉宁没有异常的举动?,但心?中那抹不安依然挥之?不去,于是递还给丫鬟时,随意?问了一句:“夫人呢?” 他昨晚压着她时,不知为何突然四肢无力?、脑袋发沉,昏睡了过去,这是从未有过的,也不知道她尽兴了没有,有没有生?气。 明明是极平常的语气,薛钰刚醒,嗓音带着点睡醒后的轻微沙哑,问及赵嘉宁时,语气甚至可以算得上是温柔,丫鬟却一下子?惨白了脸色,伸手接过巾帕的手颤抖得厉害,将脑袋埋得低低的,只?是不回话。 薛钰看?着她,慢慢生?出?了几分晕眩之?感。 那些先前被他忽视的种种怪异之?处,此?刻全都一一浮现。 为什么赵嘉宁要在临睡前哄他服药? 为什么他在服下药后忽然四肢无力?、头脑发沉? 为什么他今天会起得这么迟? 种种怪异之?处串联起来,终于形成了他最不愿意?相信的一种可能。 他滚动?了一下喉结,听到自己涩然的声音响起,近乎执拗地又问了一遍:“夫人呢?” 丫鬟身子?一颤,到底经?受不住,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身子?抖得不成样子?,可见是怕到了极点,额头咚的一声叩在地砖上,发出?沉闷的动?静:“世?子?恕罪……夫人……夫人不见了!” 160-164 第 161 章 有?风自窗外吹入, 纱帐轻晃,室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薛钰低垂着眼睫,阳光照在他?的身上, 他?却感受不到一丝暖意。 他?看着她,漆黑的睫毛颤动,浅色的瞳孔中透出几分迷茫, 似乎并不理解她这句话的意思:“你说什么?” 丫鬟瞧见他是这样一个反应, 心中惧怕更甚, 将头死死抵着地砖, 颤声回道:“世子……夫人……夫人她走了,她给您留了书信……” 薛钰喉结滚动,这?一刻,之前那种隐隐的不安终于迎来了最绝望的结局。 一种巨大的恐慌从心底攀升,浸染了深重的绝望,很快蔓延至全身。 心脏仿佛被人狠狠攫住,疼到了十?分, 血肉模糊, 却咚咚咚地愈发沉闷地跳动, 他?双耳嗡嗡作响,只能听见?自己垂死一般的心跳。 等见?到那封信,最后残存的那一丝侥幸也?被以一种极为残忍的方式彻底掐灭。 赵嘉宁最懂得?怎么伤他?。 她说, 她与他?心结未解,本就不应该在一起, 后来芸汐的事件更是印证了她的想法,她从那时就筹谋逃跑。 之前对他?表现出来的依赖与迷恋, 不过?是做戏,从前他?误会她害了晚晴, 百般折辱,她如今骗他?几回也?是理所应当,便是借他?生?一个?孩子,更是于他?毫无损失,他?便当从没认识过?她这?个?人,以后也?不必再?找她,从此两不相欠。 当作从没认识过?她这?个?人……自此两不相欠…… 这?样轻飘飘的一句话。 薛钰忽然又哭又笑了起来。 忽感喉间腥甜,猛地呕出一口鲜血。 鲜血溅在雪白的信纸上,像是雪地绽开的红梅。 他?只是怔怔的。 他?自诩为人审慎,从不轻信他?人,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栽在赵嘉宁身上,被她玩弄于鼓掌。 好,赵嘉宁,实在是好得?很…… 他?将那张信笺捏在手中,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再?熟悉不过?的字迹。 偏一字一句,却那样陌生?,往日柔软甜蜜的唇瓣,一遍遍地说着喜欢他?,哼哼嗯嗯地向他?撒着娇,如今却能说出这?样诛心的话…… 他?好像从未看清过?她。 深深地一闭眼,他?猛地收紧下颌,体内戾气疯狂滋长。 修长手指缓缓收紧,想将手中这?张他?根本不认的信笺捏作齑粉。 两不相欠? 做梦! 赵嘉宁这?个?小?骗子,口蜜腹剑,骗了他?多少次,如今想要两清,简直是痴人说梦。 从一开始就是她先来招惹的他?,既然无心,何必招惹? 她欠他?的。 她这?一辈子都欠他?的! 要想两清,除非她拿她的一辈子抵! 便是轮回转世,他?也?要抓着她一起。 生?生?世世,他?都不会放开她。 他?低头看向手中的纸笺,想着上面有?她的字迹,到底不忍揉皱,缓缓松开了手。 掌心慢慢贴近,纸笺被阳光烘烤得?暖融融的,这?就给了他?一种错觉,似乎上面仍残留着她的余温,她的体温一向比他?高,也?因此夏日她会更黏他?,不着寸缕腻在他?怀里时候,她便是这?样暖融融的…… 他?闭上眼,仔细感受着,以此获取一点可怜的慰藉。 可惜再?睁开时,房间依旧是空空荡荡的,阳光洒落在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那样明媚的阳光……他?却觉得?身上更冷了。 他?忽然发了狠,将桌上的一干茶具全都扫落在地,有?一个?茶杯骨碌碌地滚落在他?的脚边,他?俯身捡了,握在手心略使了些力?,茶杯发出一声闷响,在他?手中应声碎裂,碎瓷扎进了手心,顿时鲜血四流。 密密的刺痛从手心传来,碎瓷越扎越深,几可入骨,那样刻骨的疼痛,额角渐渐渗出了冷汗,他?却忽然从心底生?出了一种扭曲的快意。 仿佛只有?这?样,他?的心里才会好受些。 薛剑听到动静赶了进来,看到屋里薛钰自残的情形,惊慌道:“主子,你的手……” 他?痛心道:“您不能再?为了夫人这?样作践自己了。” “夫人?”薛钰眼睫颤动了一下,缓慢地抬起头,手中的鲜血止不住地往下淌,很快在地面上积起了一滩,他?却浑然不觉。 他?的声音显得?有?些飘忽,似乎神思游离,直到听到薛剑这?一声“夫人”,才慢慢回过?了神。 却骤然眼神冷戾,猛地将一盏茶杯掷到薛剑身上:“你还有?脸提她!” “你口中的‘夫人’,我的宁宁,她不见?了!” “废物?!全是一帮废物?!即便我撤了大部分看守,可到底留了几个?府兵,你们几个?大男人,便连一个?女?人都看不住吗?!” 薛剑并不躲闪,硬生?生?地挨了那一下,闷哼一声,扑通跪下道:“主子恕罪,只因昨日是夫人生?辰,您大肆宴饮,我们多喝了几杯,这?才……” 薛钰蹙眉看着他?,直觉这?里头或有?古怪。 太阳穴胀胀得?疼。 他?闭了闭眼,意识到现在追究这?个?,并没有?太大意义。 当务之急,是要尽快找到赵嘉宁。 他?又展开那封书?信匆匆一阅,赵嘉宁字里行?间透露出有?人帮她,且看这?口吻,多半是个?女?子。 这?就好办多了。 问了薛剑,得?知外院与赵嘉宁有?过?接触的只有?佩瑶一人。 她还送过?纸鸢给她。 纸鸢? 薛钰眯眼,忽然就想起那日在赵嘉宁妆奁上看到的那只十?分古怪的纸鸢,那时他?正要细查,偏她引开他?,又诱他?行?事,他?便将那只纸鸢抛之脑后了。 这?时连忙起身去?了赵嘉宁的妆奁找到那只纸鸢,察看之下果然发现其暗藏玄机,竹骨中空,可藏纳纸筒,这?是最常见?的传递讯息的手段。 好,好得?很,果然是那个?贱婢诱拐了他?的宁宁,若非她从中挑拨,赵嘉宁又怎会舍他?而去?! 全都是她的错! 便是这?样的贱人,死一千次一万次也?不足为惜。 他?深深地一闭眼,竭力?按□□内那股疯长的戾气。 他?缓缓睁开眼,对着身后的薛剑道:“走,跟我去?见?赵王。把你那日在院中的所见?所闻好好跟他?说道说道。” 他?站在光下,一张脸纤毫毕现,侧低着头,漫不经心地看着手掌淌落的鲜血,血雾在光柱中漫开,他?似乎是笑了一下,更有?一种摄人妖冶的俊美。 “我倒是想问问他?,为什么他?的人,一二?三再?而三地,要打我的人的主意。” 临出门前,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望着手上的伤口若有?所思,吩咐道:“去?拿点上回的药。” 他?搭下眼帘,神情有?些恍惚,自语一般,喃喃地道:“若是留了疤,她会不喜欢 。” —— 等到了赵王那里,才知道佩瑶已经死了。 吊死在她自己的房间,据说她是早上回的府,在留了一封书?信后便上吊自尽了。 慕容桀将那封信递交给他?时,脸上看上去?有?一种沉痛与怜悯,只说道:“仕钰,节哀。” 薛钰极缓慢地抬头,周遭一切都变得?混沌而遥远,整个?人像是浸入了湖底,幽暗森冷,四面八方的湖水涌入他?的口鼻,他?张了张嘴,竟发不出声。 他?不愿往别的可能想,像是出于一种自我保护,于是只觉得?慕容桀的话十?分荒诞,佩瑶死了,关他?什么事,他?便是天生?冷血,旁人的死活与他?有?什么相干。 她死了便死了,难道没了她他?还会找不到赵嘉宁么。 便是多费一些功夫,何至于到了“节哀”的地步。 至于那个?佩瑶,她本就该死,她死了,他?高兴还来不及,“哀”从何来? 他?滚动了一下喉结,面色异常苍白,略微牵动了唇角,勉强扯出了一个?笑:“殿下糊涂了,你的婢女?死了,何以要我节哀?” “既然她已经死了,那就埋了吧。我还要去?找赵嘉宁,恕不奉陪。” 竟也?不去?接那信。 转身之际,却被慕容桀叫了一声:“仕钰。” 他?道:“既然要去?找赵嘉宁的下落,怎么能不看这?封信呢。” 薛钰闭上了眼,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呼吸骤然凝涩,垂在身侧的手狠狠收紧,手背青筋鼓动。 身后响起一阵窸窣动静,是慕容桀展开了信纸,将信上的内容念了出来。 信上说,她和芸汐本就交好,后来被拨去?照顾芸汐,看到她被剜去?双目、疯疯癫癫,变得?不人不鬼,心中十?分痛惜,得?知薛钰是为了赵嘉宁才将她残害至此,便存了想要报复他?的念头,因此设计帮赵嘉宁逃跑、 原本一切都进行?得?十?分顺利,她偷了慕容桀的令牌,让赵嘉宁藏身于马车之中,带着她蒙混出城。谁知道途径狼山岭时,马儿被狼啸声所惊,竟发了狂似得?带着马车直奔狼山岭。 她因当过?武婢,略有?些身手,便从马车上跳下逃生?。 可车夫和赵嘉宁却…… 等到她下了山,只听到从山上传来几声无比凄厉的叫喊。 她便知道,那名车夫和赵嘉宁多半是遭遇不测,葬身狼腹了。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若不是为了报复薛钰,也?不会连累赵嘉宁死于非命。 她心中有?愧,所以特地回府谢罪,并把这?个?消息带了回来,希望薛钰能替赵嘉宁收尸——如果她的尸首还能剩下的话。 慕容桀吐字清晰,气息平稳,他?说的每一个?字薛钰都能听懂,可他?却根本没有?办法把它们串联在一起。 空气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他?极缓慢地转身,动了动嘴唇,抬眼看向他?,眼神流露出一种迟钝的迷茫,声音干涩得?不像话,只是问:“你……说什么?” “我说,”慕容桀平静地看着他?,喉结滚动:“你的宁宁,死了。还请你节……” “哀”字还没说出口,衣领却忽然被人提了起来,薛钰像是骤然回神,慕容桀从没见?他?有?这?样失态的时候,眼底一片血红,整个?人像是处在盛怒之中。 然而盛怒之下,眼底分明浸染了一种仓惶的绝望,那样脆弱无助,害怕彷徨到了极点,于是更要用盛怒来掩饰,仿佛只要他?不这?样做,就会被迫认同慕容桀的话,不……他?不可能认同……他?根本没有?办法承认! 他?死死地盯着他?,一呼一吸间,戾气疯狂滋长:“你说什么?” 他?道:“你怎么敢这?么说!慕容桀,你咒她,你竟敢咒她死!” 慕容桀只是平静地注视着他?,仿佛早有?预料一般,皱眉道:“薛钰,冷静点。” 薛钰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话会那样残忍。 他?说:“我没有?咒她死,她已经死了,我又何必咒她?佩瑶已经死了,她在临死前留下那份绝笔,将死之人,何必说谎?仕钰,已经发生?的事情谁都没有?办法改变,你该学会面对现实。” 薛钰极短促地笑了一声,眉梢眼角,俱露疯态:“现实?什么现实!慕容桀,你凭什么这?么说?你身边的女?人,一个?两个?,全都是疯子!芸汐早就疯了,那个?佩瑶跟她待久了,说不定也?早已染上了疯病……” 疯子的话,他?一个?字都不会信! 他?一把夺过?了他?手中的信,不过?匆匆扫了一眼,就仿佛被刺痛一般,狠狠闭上了眼,下一刻,书?信在他?手中化作齑粉。 他?松开了慕容桀,踉跄地往后退了两步,神情恍惚道:“不,我没功夫再?在这?里跟你风言风语,我要去?找宁宁了……她一定还在等着我……” 说完身形摇晃地向外跑了出去?。 薛剑随后一脸担忧地跟了上去?。 慕容桀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襟,望着薛钰远去?的背影,嗤了一声道:“为了一个?女?人弄成这?个?样子,这?还是当初那个?从死人堆里把我救出来,面对千军万马,依旧风轻云淡,冷静不惧的薛钰么,我真是越来越不认识他?了。” 身后的姚广平上前一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摇头轻叹道:“万事万物?都有?他?的克星,世子对赵嘉宁是何等的执迷不悟,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如今乍闻她的死讯,自然是剜心一般的疼,一时接受不了也?是有?的,殿下还是不要对他?太苛责了。” “等过?一段时间,慢慢接受了,那也?就好了,届时再?娶了蒙古公主,有?了新人,自然更不念着旧人了。” 慕容桀冷哼了一声:“但愿吧。赵嘉宁实在太能影响他?了,事关大局,她实在留不得?。如今既已除去?,也?算了却一桩心事。而我与蒙古的契约,若没姻亲加固,始终不太稳妥,加上图蒙王爷又十?分赏识薛钰,就算托雅不嫁,他?不是,还有?别的公主么。” “托雅是最受宠不假,但其实图蒙王爷对他?的几个?公主,都十?分珍视,换一个?也?是一样的,如今赵嘉宁死了,正好给公主腾出一个?位置,也?算死得?有?几分价值了。” 姚广平奉承道:“殿下英明。”又道:“世子现在,想必是奔赴狼山岭了。还是殿下思虑周全,昨晚带了佩瑶的妹妹出城,又让她在城门口向守卫展示了您的令牌,她二?姐妹形貌一致,便是世子拿了画像去?问,也?定不会露出破绽。” “这?样一来,便与佩瑶绝笔中所说的内容对得?上,此事便全系她一人所为,可牵连不到殿下您身上。”说完看了一眼已被人放下、躺在地上,毫无生?气的佩瑶,问慕容桀道:“佩瑶的尸首,殿下打算怎么处置?” 慕容桀淡淡看了她一眼,不知想起了什么,说道:“到底也?是待我一片忠心,薛钰既没说要拿她的尸首泄愤,便厚葬了吧。” —— 薛钰发了疯似得?赶到狼山岭时,只看到一地的狼藉。 府兵推着火炮、举着火把威慑,狼群不敢靠近,只在远处低低地呜咽。密林中闪现过?一双双幽绿的眼睛。 薛钰屏住呼吸,一边搜寻一边喊着赵嘉宁的名字。 可回答他?的只有?凛冽的风声和风中隐隐传来的狼啸。 地上是零落的断肢残骸,灌木叶片上沾了血迹,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气,靴尖突然踢到了什么东西,圆滚滚的一颗,低头一看,竟是一个?男子的头颅,面色青白,双目圆瞪着,显是死前遭遇了极为可怖的事情。 狼是不吃人的头颅的。 一旁是翻倒在地的马车,车帘向上翻起,马车里空无一人。 那颗男子头颅,多半便是那车夫的。 那跟他?在一起的赵嘉宁呢? 薛钰喉结耸动,眼前忽然生?出了一阵阵晕眩,心悸得?厉害,几乎已经没有?办法站立。 他?见?过?不知道多少死人,死状比之惨烈千百倍的也?不是没有?。 却只有?这?一次,从心底涌现出了一股灭顶的恐惧。 浑身上下的每一块骨骼都在颤栗,没有?人知道他?在这?一刻有?多害怕。 他?太害怕在这?里看到跟赵嘉宁有?关的一切。 好在一时并没有?发现,他?安慰自己,这?已经是眼下最好的结果了。 直到在一棵元柏底下窥到淡粉的一角。 他?眼前一阵阵发黑,脚步虚浮,已不知是怎么走过?去?的,最后看到那只完整的缎子鞋时,几乎一下子支撑不住。 他?靠着树干缓缓坐落在地,手中执着那只缎子鞋,淡粉的缎面,小?姑娘便是喜欢这?样的水粉色,赵嘉宁也?不能例外。 这?只缎子鞋,还是他?亲手为她穿戴上的。 在这?里发现赵嘉宁的鞋,意味着什么,答案不言而喻。 他?已经不敢再?深想。 可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想,他?应该存有?侥幸的,应该让人全山搜寻。 眼下没有?找到赵嘉宁的……怎么能认命呢? 是啊……他?应该这?么做。 可全身上下仿佛被抽干了力?气,彻骨的凉意侵袭至每一寸经络骨骼,好冷啊……怎么会这?么冷,他?紧紧地环抱住自己,终于绝望地呜咽出声。 “宁宁……我错了……真的……我真的错了……我什么都答应你好不好?我求你,别这?么对我……别对我这?么残忍……” 他?后悔了。 他?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后悔过?。 他?原来以为他?最想要的就是留住赵嘉宁,跟她天长地久。 可直到此时此刻,他?才发现,他?最想要的,不过?是她能好好活着。 他?真的知道错了…… 她是个?那样娇气的小?姑娘,她该有?多疼,多害怕,多绝望…… 他?不能想这?些,他?只要一想到这?些,五脏六腑便蔓延开一片极致的痛楚,仿佛烈焰焚烧、又像是一刀一片的凌迟。 那样多的极刑,如今用在他?身上,倒成了解脱。 他?发现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夫,他?根本不敢下令全山搜寻。 万一呢,万一找到的是冷冰冰的赵嘉宁。 到那时有?谁能来救她……谁能来救他?们…… 其实不必万一,他?心里再?清楚不过?,一个?成年男子都尚且身首异处,更何况她是一个?怀着孕的娇弱女?子…… 他?沉沉地阖上眼皮,疼到极点,反而是一种空荡荡的麻木。 再?睁开眼时,眼神怔然地落在了虚空中的一点。 他?取出了随身携带的一柄匕首。 他?沉沉地阖上眼皮,疼到极点,反而是一种空荡荡的麻木。 再?睁开眼时,眼神怔然地落在了虚空中的一点。 他?取出了随身携带的一柄匕首。 这?是一把十?分精美的匕首,长约五寸,用上好的陨贴铸成,剑鞘镶嵌着各色宝石,熠熠生?辉。 说是一把匕首,不如说是一样精美的工艺品,小?巧玲珑,像是女?子所有?。 若是送给姑娘家,该能讨她欢心。 这?是他?特地为赵嘉宁锻造的一把匕首。 芸汐的事情后,他?接连做了好几日的噩梦,最后决定亲手为赵嘉宁打造一柄匕首防身。 虽然有?他?在她身边,她多半也?用不到,唯一的用处,大概就是跟他?闹脾气耍小?性的时候没个?分寸用来捅他?。 但他?就是想为她做些什么,才能够略感安心。 可这?把匕首到底还是没来得?及送出去?。 如果他?早一点送,结局会不会不一样,她会不会至少能在发现不对劲的时候,胁迫那个?佩瑶带她一起离开。 其实他?心里清楚,赵嘉宁手无缚鸡之力?,又怀着孕即便有?匕首傍身,也?改变不了什么。 可是他?太痛苦了。 他?陷入了深深的懊悔和自责中。 他?为什么不教?她一些傍身的功夫? 为什么要让她怀孕? 为什么在她提出要求离开时那么凶她,她便是怕极了才要偷偷逃跑。 他?在发现她又逃跑时有?多恨她,多想将她抓回来变着法地惩罚,在这?一刻就有?多后悔。 夕阳西沉,残阳落在冰冷的刀刃上,竟像是血的颜色。 他?盯着宛如染血的刃面看了许久,许久…… 簇新锃亮的刃面,还没尝过?人血,宛如镜面,光洁照人。 他?慢慢地生?出几分晕眩之感,仿佛见?到刃面上渐渐映照出一张脸。 雪肤月貌,极张扬侬丽的一副眉眼,清澈透亮,瞧人时眼神毫不掩饰—她倒是不怵他?。 那是他?第一次见?她。 他?虽厌烦,但到底觉得?新鲜,她是与众不同的。 便带了几分兴味回望过?去?,她脸上却渐渐染上了一层绯红,像是枝头五月的芍药,花期最盛,说不出的娇媚欲滴,艳色逼人。 是赵嘉宁。 可下一刻,她浓睫微颤,黑白分明的瞳仁蒙上雾气,眼眶里渐渐蓄满了泪。 薛钰的心被揪了起来。 他?缓缓闭了眼。 耳边仿佛想起了赵嘉宁软声的哀求:“薛钰,我好想你,你能陪陪我么?” “陪陪我好不好?没有?你在我身边。我会很害怕的……” 声音渐渐染上了哭腔,听着委屈伤心极了:“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你怎么能这?样……你不是答应我,会永远喜欢我的么?” “薛钰,陪陪我嘛……若是真心喜欢一个?人,难道不是上穷碧落下黄泉,都要与她永不分离么?” 锻造刀剑的人都知道,未见?血的刀刃,是有?几分邪气的。 不可久视,不可近观,尤其,不可在至伤至哀时久视近观。 否则邪祟近身,便要蛊惑人心,诱人以血祭之。 心中渐渐生?了魔障。 佛经上说,澄其心而神自清,则幻象尽退。 他?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尽管心如明镜,亦有?破解之道,可他?却不愿从幻象中醒来。 他?太留恋幻象中的赵嘉宁了,那样鲜活生?动,便是口吻也?如出一撤,那的确是她会说出口的话。 就好像她仍然陪在他?身边,像往常一样同他?撒娇。 如果清醒后他?要面对的是一个?没有?赵嘉宁的人世间,那他?宁愿就此沉沦。 罢了。 弋? 他?想,他?的确不忍让她一个?人孤孤单单,她那样胆小?,她一定会害怕。 她总想从他?身边逃开,可是这?世道凶险,人心难测,她究竟明不明白,这?世上除了他?,没有?人会舍身护她。 从心底深处生?出一种浓浓的倦怠,他?忽然很想做些什么,来换取一个?解脱。 他?亲手执行?过?各类刑罚,最知道利刃应该刺向那里,才能最快取人性命。 薛剑一直带着人在四处搜寻赵嘉宁的踪迹,尽管他?认为生?还的希望已经十?分渺茫,但能找到一点关于赵嘉宁的遗物?,想必对薛钰都是一种慰藉。 直到他?发现薛钰似乎先他?们一步找到了赵嘉宁的鞋。 他?一时说不上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只是自那之后,他?发现薛钰整个?人的状态非常不对,他?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念头,因此他?一边继续搜寻,一边不忘留心薛钰的一举一动。 然后他?看见?了他?的主子,状似随意地把玩手中的匕首,忽然手腕一翻,锋利的刃面准确无误地朝左胸口第二?、三根肋骨之间刺去?! 那是最致命的部位! 薛剑脸色大变,手却已先一步扔出了佩刀,佩刀飞出去?,刀柄稍稍碰偏了匕首。 然而利刃已经入体,刹那间,一大片鲜血浸染了银白的衣襟,薛钰唇边带着笑意,缓缓闭上眼睛。 手臂无力?地垂下,身体也?随之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薛剑大叫一声“主子!” —— “薛钰救我……薛钰……薛钰!”赵嘉宁被梦魇所扰,大叫着从梦中惊醒。 一旁的男人似乎松了一口气,对她道:“嘉宁,你可算醒了,你知不知道,你已经昏睡了三天三夜了!” 赵嘉宁脑袋还有?些混沌,眨了眨眼,终于看清了面前男子的容貌——高鼻深目、肤色略深,竟是术赤王子! 她第一个?念头是:没想到术赤王子年纪轻轻,竟也?英年早逝了…… 将这?个?念头以一种十?分叹惋的语气说出来后,才渐渐觉出不对……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是温热的,她居然没死! “可不是没死么,”术赤撇了撇嘴道:“我辛辛苦苦把你救回来,你倒好,一醒来就咒我死,你们魏人便是这?样报恩的么?” 原来术赤王子带着一队兵马替图蒙王爷向慕容桀输送军需,因路上遭遇大雨而略有?耽搁,为如期抵达,便在最后几日日夜兼程,更是为了走近道途径狼山岭,刚巧听到赵嘉宁失声尖叫,术赤听出了是赵嘉宁的声音,挽弓射死了头狼,救下了赵嘉宁。 原来是这?样……赵嘉宁心有?余悸,抬头定定地看向术赤,眼中有?泪光闪动,由衷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术赤王子,多谢你三番四次救了我,你真是个?好人。” 术赤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这?有?什么,我们相识一场,我难道还能见?死不救不成?” 想了想,又试探道:“对了嘉宁,你今后有?什么打算没有??我听说你是偷偷逃出来的,所以我没有?将你的消息透露出去?,当然,我私心里也?是不希望薛钰知道……” “只不过?,我听说他?找你找得?都快疯了……你刚才在梦中也?一直叫着他?的名字,你想回去?见?见?他?么?” 赵嘉宁怔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不要了,我又骗了他?,还冤枉了他?,他?一定恨死我了,我不敢见?他?,也?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术赤笑道:“嘉宁,你怎么还担心这?个?,他?对你,能心硬得?过?三句话么?你跟他?软声认个?错,这?件事也?就过?去?了。我倒是想你留下来,但我知道,你是喜欢他?的。” 赵嘉宁低头绞弄着手指,静默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道:“还是不要了,我跟他?之间,始终都有?心结,心结未解,我们是没有?办法好好在一起的。” 术赤看着她,欲言又止:“嘉宁,其实我让你去?见?他?,还有?一个?原因…… “我听说他?不知何故受了伤,我也?不知道伤势如何,只是听说慕容桀召集了城中所有?名医为他?诊治,而且我看慕容桀的神色不太好,我去?拜见?他?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有?点恍惚,那会儿光是我看到,就有?三个?大夫先后进了薛钰的房间……” 赵嘉宁紧张道:“他?受伤了?他?怎么会受伤呢?谁能伤得?了他??” 但片刻后,她摇了摇头,神情有?些怀疑:“我不信的,薛钰的身手那么好,怎么会有?人能伤得?了他?呢……”她突然想起了她三番五次伤了他?,可这?是他?故意让着她的,不能算数。 她道:“说不定他?是故意放出消息,想要引我去?找他?呢……而且慕容桀想置我于死地,谁知道他?是不是做戏想引我出来再?杀了我……” 她实在被他?吓怕了,根本不敢回去?。 她坚信薛钰不会有?事的,便是真受了什么伤,肯定也?无足轻重,慕容桀太看重薛钰,一贯小?题大做,不过?也?好,他?找了那么多大夫为他?诊治,他?肯定很快就好了。 她若真回去?看他?,那肯定是再?也?走不了了。 因此她对术赤道:“我不要回去?见?他?,我想回京城拜祭我的父母和哥哥,之后一个?人在京城好好生?活。术赤王子,念在我们朋友一场,你能帮帮我么?” 第 162 章 房间内, 靠窗的几案上,瑞兽铜炉缓缓吐着白雾,檀香袅袅地盘旋在半空中。 慕容桀枯坐在床边, 眼帘搭着,灯影摇晃,他?一张脸隐在半明半暗的的光线中, 看不?清脸上是什?么情绪。 底下呼啦啦地跪了一地的大夫, 一个个皆是两?股战战, 大气都不?敢出?。 许久之?后, 慕容桀终于开口,涩声道:“真的,没有好的救治之法了吗?” 底下为首的一个大夫颤声道:“回禀王爷,世子左胸口的那柄利刃刺得太深,又靠近命门,极为凶险……况且世子一心求死,毫无求生意?志, 我们也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慕容桀重重地换了一口气, 额头上青筋鼓动, 像是再也压抑不?住怒火,骤然发作道:“滚,全都给我滚!一帮没用的废物?!” 那帮大夫如蒙大赦, 连忙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慕容桀眉心深陷,整个人显得十分疲惫, 静默了很久之?后,他?才缓缓开口:“先生, 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我以为我除去赵嘉宁是为了他?好?,是为了大局着想, 结果我不?但害了我的救命恩人,眼下大战在即,没了薛钰,军心必将不?稳,届时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薛钰眼下这个样?子,是自己不?想活了,如今不?过是用参片吊着一口气,可这绝非长久之?计……先生,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救他??” 一旁的姚广平捋了一把山羊须,若有所思道:“心病还需心药医,如今既然已经?明确了病因,殿下,要想救世子的命,我们还需对症下药才行。” “对症下药?先生,你明明知道,赵嘉宁她,她已经?……我倒是想替他?寻到这味心药,可我并无活死人、肉白骨的本事,又如何救他?呢。” “倒也并非要让赵嘉宁死而复生,诚如殿下所说,你我并无‘活死人、肉白骨’的本事,或许只需要让世子相信赵嘉宁尚在世间便?可。” 姚广平沉吟道:“至于究竟要怎么办到,让老夫好?好?想想。” 正说话间,外面忽然起了动静,原来是薛剑不?顾守卫阻拦,非要进去见薛钰,说是有要事禀告。 慕容桀皱眉,与姚广平一同出?门察看。 等见到了薛剑,他?神色多有不?耐,低斥道:“你也算是家养的奴才,怎么这般不?知轻重?你主子如今生死未卜,便?是有天大的事,也得等他?醒来再说!” 薛剑闻言,却?是两?眼泛红,扑通一声跪在了慕容桀面前?,哽咽道:“只怕再等下去,主子是醒不?过来了……” “殿下,我听说主子这是心病,我如今带来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或能唤醒他?的求生意?志……” 慕容桀眯眼:“什?么好?消息?”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殿下,我带领众兄弟上山整整搜寻了三天三夜,也没找到夫人的骸骨,或许她虽入了狼山岭,但蒙人搭救,大难不?死,此时尚在人间也未可知。” 慕容桀神色微变,与姚广平对视一眼后,转头看向薛剑,朝里侧了一下脸:“进去吧。” 薛剑大喜,连声道:“多谢殿下。” 说完匆匆进了房间。 床上薛钰面色苍白,失了太多血,脸上连一丝血色也无,至今仍在昏迷当中,静静地躺在那儿。 阳光照在他?的脸上,精心雕琢的五官,精致到了极点,不?似尘世中人,衬着这苍白的脸色,愈发显得没有活气。 让人疑心他?随时都会消散在阳光下。 薛剑心一紧,连忙跪在床前?,对着薛钰哭道:“主子,老爷走了,太夫人也走了,如今若是连您……他?日九泉之?下,我该如何向他?们交代……” 说着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抹了一把眼泪道:“不?,不?,您不?会死的……主子,你不?能死,夫人很有可能还尚在世间,你怎么能丢下她一个人?” “她还怀着你的孩子,无依无靠,你怎么忍心留她一个人在世上……” 话音刚落,他?余光瞥见薛钰的手指细微地动了动。 他?便?知道这个方法对他?果真极为有用。 他?心中大喜,连忙继续说道:“主子,是真的,我带人搜寻了三天三夜都没找到夫人的骸骨……若是真遭遇了什?么不?测,怎么可能一点痕迹都没留下……一定是夫人吉人自有天相,被人搭救了……” “您难道不?想再见见她么……她既然没死,您就更应该快点好?起来,不?然才是真的与她阴阳相隔,再无相见之?时了……” “殿下为您找了全城的大夫过来,动静闹得那样?大,说不?定夫人已经?听说了,她要是听说你受了重伤,一定会回来见你的,届时难道您要让她看到您这副样?子么,您也知道她胆子小,她会吓坏的……” 薛剑说着忽然注意?到薛钰的眼皮轻轻动了一下,似乎有醒来的迹象,片刻后,竟真的缓缓睁开了双眼,他?瞬间喜出?望外:“主子,您醒了!” 薛钰眼神带着初醒的迷惘,只是怔怔地望着头顶的承尘,他?滑动了一下喉结,声音沙哑得不?像话:“会么……我受了伤,她会回来见我么……” “当然,您受了这么重的伤,她要是知道了,怎么舍得不?来见您呢?所以您一定要快点好?起来,就当是为了夫人……” 薛钰动了动嘴唇,转头看向他?,眼神隐隐透出?一丝光亮,以一种?近乎小心翼翼的姿态问:“真的么……她真的会来见我?” 片刻后,却?不?知想起了什?么,面上浮现淡淡的怅然,唇边泛上一丝苦笑,喃喃道:“我若是死了,她会为我掉一滴眼么?” 但终究有了求生的意?志。 他?心里似乎更愿意?相信赵嘉宁真的会回来。 ——在听到他?重伤的消息后,她真的会回来见他?。 薛剑猜的没错,赵嘉宁三个字,于薛钰而言,便?是这世上最好?的灵药。 那一刀的确凶险万分,差一点要了他?的命,但好?在并没有伤到要害,加上薛钰年轻,体质又异于常人得好?,一旦肯配合大夫吃药了,情况就一日比一日地好?了。 他?能坐起来后,薛剑便?时常看他?望着窗外发呆,透过窗户可以看到院子的动向,如果有人进来了,他?能立刻发现。 薛剑每次进来给他?送药时,都能感受到他?落在他?身上殷殷的目光,他?知道他?想从他?口中听到什?么。 可惜他?没能给他?带来他?想要的消息,只能低着头回避他?的视线,将药碗端送到他?面前?,硬着头皮道:“主子,该喝药了。” 薛钰于是懂了,今天赵嘉宁还是没来。 他?自嘲地一笑,接过药碗仰头一饮而尽。 好?苦啊。 他?想,这药怎么会这么苦,像是直苦到了心里。 喝完药后,他?又靠回了床边,转头怔怔地望向窗外,他?不?知道自己还在期望什?么…… 他?知道赵嘉宁没死。 若是她被狼群……不?可能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在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他?自然是狂喜无比,但人总是贪心不?足,之?前?只希望她好?好?活着,等知道她真的活着,便?又渴望再见她,将她拥入怀里,狠狠地亲吻她、占有她,和她永不?分离。 赵嘉宁,他?闭了眼,在心中默念了一遍她的名字,你回来好?不?好?,只要你肯回来看我,我就既往不?咎,不?计较你对我下药、欺骗我、背叛我……我什?么都可以不?计较,只要你肯回心转意?。 可是没有。 他?等啊等,从白天等到黑夜,太阳升起又落下,日子一天又一天的过去,等到他?的伤势完全愈合,却?始终没能等来赵嘉宁。 他?从一开始的满怀期望到后来的忐忑不?安,随着时间的流逝,希望也一点点的落空,直到最终彻底麻木死心。 于是他?终于明白,就算自己死了,她都不?会来看他?一眼。 他?究竟算什?么呢。 他?根本,什?么都不?算。 连芸汐瞎了眼,她都会为她伤心好?久。 可他?快要死了,她却?连看他?一眼都不?肯。 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攫住,连呼吸都泛着绵密的疼。 额头渐渐沁出?冷汗,他?低头痛苦地捂住心口,忽然又哭又笑了起来。 薛钰,他?想,你真贱啊。 第 163 章 薛钰深深地一闭眼, 身子向后靠仰。 “赵、嘉、宁。”他眉心深陷,眼角漫开丝丝缕缕的戾气,一字一顿地叫出她的名字。 他怎么?能不恨呢。 他有多爱赵嘉宁, 此刻就有多恨她。 他知道她尚在城中。 那晚她走的是正南二门?,而最后的一道城门?是正东一门?。 她是在?狼山岭失踪。 狼山岭离正东一门?尚有一段距离。 他醒后下令严查正东一门?,对出入的行人马车都严加搜查, 可始终没有任何发现。 也就是说, 她极有可能还滞留在?城内。 而救她的那个人, 窝藏她的可能性便最大。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她根本没上?狼山岭,那只遗落的缎子鞋,不过是故意为之——用来迷惑他。 她如今依然可能留在?那个企图带走她的人身边。 第一种可能,他已经命人全城戒严,但要想?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或许仍需要一段时间。 而第二种,他眼下就能验证。 他对寻找赵嘉宁这件事, 显然已经没有任何耐心。 见不到?她的每时每刻, 于他而言, 都像是在?经历这世上?最残忍的刑罚。 如果不是“找到?赵嘉宁”这个信念一直支撑着?他,他连片刻都无法?坚持。 等找到?了赵嘉宁,他想?他一定要亲口问问她, 究竟为什么?对他这么?绝情。 他到?底……还有哪里?做得不够好。 他搭下眼帘,神色麻木地缓缓转动?手上?的玉扳指, 自嘲一笑。 既然连他快要死了,她都不肯出来见他, 那他只好亲自去见她了。 一别数日,赵嘉宁究竟有没有想?他。 哪怕只是一点?。 呵, 小没良心的。 —— 慕容桀正在?书房跟姚广平议事,前方光线忽然一下子变得黯淡,门?口处似乎掠下一道阴影,他皱眉抬起了头,便见薛钰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整个人背光而立,看?不清脸上?的神色。 慕容桀怔了一瞬,随即大喜:“仕钰,你已大好了?” “不过短短几日,竟像是全好了。前几日事情多,一直不得空,本来想?这两天?去看?你,没想?到?你已大好了。” “你的体质一向好,想?当初攻打北元,你也是这样恢复神速,天?生便是领兵作战的料。” 薛钰只是淡淡的:“我身子已无碍,劳殿下挂念了。” 慕容桀笑道:“好了就好,大业未成,你可是我的左膀右臂,也是三军的主心骨,若是没了你,本王可真?要自乱阵脚了。” 一面招呼他过来:“你来得正好,我和姚先生正在?商议岳州的打法?,你过来看?看?,本王想?听听你的见解。” 薛钰负手,慢慢踱步过去,等他走到?身边,慕容桀将一张泛黄的羊皮卷图纸展示在?他面前,手指轻点?一处,刚要开口,却又忽然诡异地停下。 颈侧抵着?什么?冰凉的物什,心中其实已经猜到?是什么?,但仍不可置信。 他喉头滑动?,余光往下扫去,见果真?是一把匕首,刃面泛着?寒光,看?着?十分锋利。 空气瞬间凝固,一时屋内落针可闻。 慕容桀牵动?唇角,勉强牵扯出一个笑,嗓音却是十分干涩:“仕钰,你这是何意?” 姚广平这时也终于反应过来,一脸的震惊,攥着?羽扇的手不住地打颤,抬手用羽扇指着?他质问道:“世子你你你……你不会是疯了吧?你可知道你刀抵何人?那是殿下!是你的君上?,你要造反不成!” 薛钰嗤了一声,极轻蔑地一挑眉,唇边弯起一点?弧度,似笑非笑。 “先生这话问得有趣,”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脸上?没什么?情绪:“我不是,一直在?造反么??” “半年前来到?大宁正是为了游说你们造反,何以先生今日才有此一问?” “至于君上?”,他抬头看?向他,竟是微微一笑,他本就生得容貌俊美,一笑起来,更是容光摄人,姚广平暗暗惊讶其恢复神速,这张脸上?,哪还有半分病容,只是眉梢眼角,隐隐竟又现一种惊人的疯态:“慕容景从前,不也是我的君上??” “至于疯了?先生,薛某行事全凭心意、不讲章法?,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怎么?你是今日才知道么??” 姚广平一噎,脸色几番变换,最后只憋出来一句:“世子你……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有什么?话好好说,怎么?就到?了兵刃相见的地步……” “我也想?跟殿下好好说,”薛钰转了一下脑袋,似乎真?的在?认真?思索。 可下一刻,他深吸一口气,额间青筋浮现,只道:“可是,我没耐心了。” “我要见赵嘉宁,现在?,立刻。”他手腕略使了些力,刀刃逼近,便在?慕容桀颈侧擦出一条血痕。 眼睫低垂,语气是一种漠然的冷平:“否则,我就杀了他。” “殿下,”他微微皱起眉,俯身靠在?他耳边,语气竟有几分怒其不争:“我早就警告过你,别碰赵嘉宁,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我自问,帮你谋事也算尽心尽力,我助你成事,你帮我复仇,原本是双赢的好事……” “可你三番四次对赵嘉宁下手,离间挑拨我和她之前的关系,如今更是将她从我身边带走,你明明知道她对我意味着?什么?……可你还是这么?做了。” 他说到?此处,呼吸略显急促,深深地一闭眼,掩下上?浮的戾气,将手中的匕首又往里?压了半分,只道:“你如此行径,可别怪我不念旧情。” 便有细密的血珠慢慢渗了出来,沿着?刀刃凝聚滚落,滴溅在?衣襟上?,很快泅染开一片血迹。 姚广平大惊失色,磕磕绊绊道:“世子,你冷静一下,万不可轻举妄动?,我知道你夫人如今下落不明,你思念过度,一时做出失智之举也是有的……” “带走你夫人的佩瑶虽说确实是殿下的人,可殿下他毫不知情啊,你如何能把这笔账算在?他头上??这与他又有何干?” “哦?与他何干?”薛钰冷笑一声,转头问慕容桀道:“那不如请殿下与我们好好说道说道,到?底与你有没有干系?” 慕容桀喉结滚动?,刀架在?脖子上?,他的神色却显得出奇的冷静,只问他:“薛钰,你疯够了没有?” 他道:“你在?说什么?,本王一个字都听不懂。” “是么??那敢问殿下,何以对宁宁下手的人皆系你的人,这一而再再而三的,难道全都是巧合么??” “芸汐之前让我护她们姐妹二人,殿下,您说她妹妹在?你那儿待得好好的,何以要我庇护呢?” “为什么?她之前神志清楚,你去看?望了她一回?后,她就变得疯疯癫癫?” “又为什么?我派人打探她妹妹的近况,竟得知她的妹妹在?她事发后不久便意外失足落水而亡?大夫说芸汐的疯症是因为受了巨大的刺激所致,所有人都认为那是因为被我剜了眼……” “可我想?比起被剜了双眼,她妹妹的死讯才是对她最致命的打击,毕竟她曾那样恳切地求过我,生死关头,想?着?的却是她的妹妹,足以见得她妹妹在?她心目中的分量。” “前脚她妹妹刚死,后脚你就来看?她,也不知说了些什么?,随后她就疯了。” “殿下,那样多的巧合加在?一起,我实在?很难不怀疑,是你杀了她妹妹,再把她妹妹的死讯告诉她。” “她为了她妹妹,不惜忍受剜眼之痛也要替她背后的人守口如瓶。” “可要是后来她发现她牺牲了一切,对方却根本没有恪守承诺,她妹妹依旧死于非命,还是被她心爱的人下令杀害,她活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这样的刺激,实在?很难不让人发疯,殿下,你说是不是?” “我早就警告过你,别再打赵嘉宁的主意,你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我毫不知情?我只是见宁宁毫发无损,加上?我还需要你帮我报仇,暂且压下不发作罢了。” 慕容桀神色微变,但很快便掩下异色,平静道:“你说的这些,也不过是你的凭空猜测罢了。薛钰,你冷静一点?。” “凭空猜测?是啊,一开始的确是凭空猜测。” “可只有有了猜测之后,才能去想?办法?验证不是么??” “倘若我告诉殿下,我事后打听到?,芸汐的妹妹水性极好,曾经救过落水的芸汐,也因此姐妹二人的感情深厚,试问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失足落水而亡。” “还有,我在?那条她溺亡的溪流附近的捡到?一块象牙腰牌,上?刻方胜纹,样式和材质,像是殿下的常山卫所佩。” 慕容桀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驳:“不可能,腰牌上?刻的不可能是方胜纹,上?面刻的明明是……” 话说到?一半,忽然诡异地停了下来。 薛钰笑了一下,笑意却不达眼底:“殿下,怎么?不继续往下说了?你是不是想?说,上?面刻的明明是犀角纹。” “其实我也知道上?面刻的是犀角纹,我不知道的是,殿下口口声声说此事与你无关,为何竟默认常山卫的腰牌有可能遗落在?那儿?” 慕容桀眉头深锁,只是抿唇不语。 薛钰冷笑一声,附在?他耳边幽幽地道:“其实,我根本不知道她水性如何,这都过去多少年了,她儿时有没有救过她姐姐,我如何得知?” “难为我的话漏洞百出,殿下还未觉出破绽,莫非实是心虚到?了极点?,无暇顾及?” “说到?底,你也不知她究竟会不会水,所以自然无从分辨我话中的真?伪。” “是啊,你有那么?多的女?人,你连她们的名字都记不住,又怎知她们会不会水。” “可我只有赵嘉宁,我只有她一个,你究竟明不明白她对我到?底意味着?什么?,她不是你院中那一堆叫不出名字的女?人中的一个!” “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她的名字,我了解她的所有喜好、清楚她擅长什么?,又不会什么?。在?我心里?,她是独一无二的,没有任何人可以替代,我只会喜欢她……我也只有她了。” 他深深地一闭眼,竭力平息着?体内躁动?不稳的气息, 慕容桀静默片刻,要笑不笑地道:“薛钰,你诈我,即便芸汐的事真?的与我有关,可赵嘉宁的离开,是佩瑶一手策划,有赵嘉宁留下的书信为证,你难道也要算在?我头上?么??” “是么?,那敢问殿下马厩里?的那匹雪骢马,通体雪白,脚程极快,向来是你的坐骑,为何会在?赵嘉宁失踪的当晚去了狼山岭—— “我去了狼山岭一趟,醒来后发现靴子和衣袍下摆粘附有鬼针草,这是一种不太常见的粘附性草类,如果有人或者动?物经过生长有鬼针草的区域,那么?极有可能被其粘附,譬如我,也譬如,殿下您的雪骢马—— “我方才去马厩查看?的时候,发现它四肢的毛发上?粘附有鬼针草,而据我所知,整个景州城,只有狼山岭一带长有这种草。” “也就是说,殿下你的雪骢马去过狼山岭,而你,也去过。” “话说到?这里?,你还想?继续听我往下说么??” 慕容桀面色一僵,脸上?有片刻的错愕与出神,随后却像是想?到?了什么?极为可笑的事,忽然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薛钰啊薛钰,真?是难为你这么?费心了,你的谋算心计,便是用在?如何找一个女?人上?的吗?” “真?是可笑,你但凡将这点?心思花在?正事上?,十个京城也早被我们打下来了!” 薛钰咬牙道:“正事上?难道我没有费心吗?赵嘉宁和大业并非只能两者择其一,我两样都能把握住,你为什么?就是不信我!” “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你让我怎么?信你?”他不顾颈侧架着?的刀刃,慢慢地转过头来看?他,颈侧被划出长长的血痕,鲜血直流,他只是一瞬不瞬地逼视着?他—— “倘若赵嘉宁以性命相逼,让你放弃攻打京城,放弃唾手可得的皇位,放弃为父报仇的机会,甚至放弃你自己?的性命,我且问你,你当如何?” “怎么?可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不会这么?做的!” “为什么?不会,她之前不是喜欢慕容景么??那日在?猎场上?,我可是亲眼所见,他不过是手上?破了点?皮,她就那样在?意,反观你呢,你为她差点?送了命,她有没有看?过你一眼?” “你真?以为她有多喜欢你?喜欢你什么??你的这张脸还是你的身体,薛钰,别让我瞧不起你。” “其实你比谁都清楚,她并不是非你不可,她对你也从未有过真?心。我只问你一句,这样有意思吗?你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这样有意思吗?” 薛钰目光冷凝,只道:“我和她如何,还轮不到?你置喙。” “赵王殿下,这么?说来,你是承认了。” “我有没有警告过你,别碰赵嘉宁。” “我早就提醒过你了殿下,可你又是怎么?对我的?” 他平静而漠然地看?着?他,嗓音冷平,一字一顿地道:“我说过,谁敢碰赵嘉宁,谁就得死。” 慕容桀望着?他,但觉他平静的表象下,底下分明是汹涌的惊骇,心中悚然一跳:“你疯了?你以为你杀了我,你还能活吗?你不想?活着?见到?赵嘉宁了?” “哦?”薛钰手腕翻动?,立起刀刃,轻拍了拍他的脸:“那不然试一试?” “看?看?你死之后,我会不会有事?” 慕容桀看?着?这样的薛钰,心底莫名涌上?一阵恐慌。 或许是因为他太了解他了,知道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他决不会说出这种话。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他,见他竟笑了起来,慢条斯理地道:“殿下不妨仔细想?一想?,你死之后,底下的兵士是选择放弃千辛万苦打下的江山、近在?眼前的封官拜爵,杀了我为你报仇,从此沦为一群无首的乌合之众,被朝廷围堵追缴呢,还是奉我为首,继续南下,一鼓作气拿下京城,从此加官晋爵,平步青云?” “只怕,没人会愿意在?背负一身乱臣贼子的骂名后再白白送死吧?” 慕容桀脸色微变,他意识到?薛钰说的可能是真?的。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更何况薛钰在?军中的威望极高,几乎不用多想?,就知道他底下的人不会选第一条路,即便有几个忠心护主的,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可他难道竟肯背负谋朝篡位的骂名? 他并不姓慕容,即便是造反,他也比他更加师出无名,是造反中的造反,乱臣贼子,必将被后世唾骂,留下永世污点?。 薛钰牵动?了一下唇角,似乎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完全是一副漫不在?乎的姿态:“想?什么?呢殿下,我难道还怕这个?旁人怎么?看?我,爱憎与否,与我又有什么?相干。这茫茫世间,我只在?乎一人的看?法?。” “当初找你合作,不过是因为你手上?有兵,加上?你姓慕容,能省去许多麻烦。况且我对那个位子实在?毫无兴趣,我们各取所需,岂不皆大欢喜?” “但现在?想?来,倘若我拿这天?下送她,让她做我的皇后,倒也不错,你说呢?” 他怔怔地看?着?薛钰,终于意识到?他或许并不是一时冲动?。 原来是这样……他一直以为薛钰只不过是一时犯了疯病,神智不清,所以才会有这样的失智的举动?。 却原来他早已算计好了一切,他是来真?的。 比一个疯子更可怕的,是一个冷静的疯子。 他是疯了。但疯得运筹帷幄,疯得算无遗策。 他确信他依旧是他认识的那个薛钰,却又好像完全不是他当初认识的那个薛钰。 他真?的想?杀了他,就为了一个女?人? 仿佛是觉得这一切太过荒诞,又像是心寒失望到?了极点?,他反倒有一种全然无谓的麻木。 比之即将在?薛钰手上?丧命,他似乎更在?意别的,他死死地盯着?他,咬牙道:“薛钰,你真?想?杀了我,就为了区区一个女?人?” 他只是不明白。 薛钰淡漠地看?了他一眼,只道:“殿下还有什么?遗言么??” 慕容桀忽然吃吃地笑了起来。 薛钰垂下眼帘,静静地看?着?他颈侧惊心的伤口,再深一厘,便要封喉了。 他的目光很淡,却又裹挟着?一股凛人的寒意,像是冬日初雪后林间漫开的晨雾,渺然而不真?切,却触之生凉。 “殿下,”他道:“我的耐心已经快耗尽了。” “如果你不想?死,现在?就让她出来见我,只要她毫发无损,我可以不杀你,当初和你的合作,也依旧算数。等一切尘埃落定,我自会带她离开,但在?此之前,你必须发誓不会再打她的主意——”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他的嗓音贴近了他,倏尔凝了冷意,幽幽地道:“但倘若她少了一根头发,殿下,我便要取你的一条性命相抵。” 慕容桀一愣,随即笑道:“哈哈最后的机会……我是不是还应该对你感恩戴德,感激你尚且给?我留了一丝生机,可惜啊,薛钰,我根本不知道她在?哪儿。” “哦,”他忽然诡秘一笑,慢慢凑近了他,压低了声音:“或许已经在?黄泉路上?了也未可知啊,哈哈哈……” 薛钰脸色骤变,额角青筋浮动?,只冷冰冰地吐出两字:“找死。” “慕容桀,”薛钰眸光淬了冰似得冷,看?向他的眼神冷漠麻木,敛去了眸底的所有情绪,就像在?看?一样死物:“当初北元一役,在?那兀儿战场上?,我真?不应该从北元人的铁骑下救下你。” 慕容桀神情顷刻凝结,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眉心抽动?,目光怔然地落在?虚空中的一点?,忽然大笑了起来:“好,哈哈哈……薛钰,你说得对,我这条命,始终都是你救的,你要想?拿回?去,我也绝无二话,就当你从没救过我,我这辈子,从不愿欠人什么?。赵嘉宁的事就是我做的,你杀了我吧,杀了我!” 姚广平抬手擦拭了一下额头的冷汗,他觉得不光薛钰疯了,慕容桀更是疯了,他疯就疯在?明知道薛钰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他非但不想?办法?安抚他,还故意说那样的话激怒他,莫不是嫌命太长了?! 眼见薛钰下颌收紧,深深地一闭眼,便要举起匕首向慕容桀刺去。 他连忙大喊一声:“世子刀下留情!我知道你夫人在?哪儿!” 第 164 章 薛钰再次见到“赵嘉宁”, 是在慕容桀书房下的密室里。 他还是第一次知道,慕容桀的书房底下,居然有?一间密室。 屋内檀香袅袅, 书房的紫檀木案桌后,挂着一副山水画。 不是名家之作,有?对南宋刘松年风格的模仿, 但却与之相去甚远, 是十分平庸的一幅画。 他并没有?多看一眼。 却没想到姚广平将其掀开后, 字画后面却暗藏了一个机关。 打开机关后, 一条密道赫然出现在三人眼前。 姚广平道:“世子,你?夫人就?在下面,你?若想见她,便随我来。” 薛钰抬眼望去,只见密道入口狭小,仅能堪堪容纳一人,漆黑阴暗, 深不见底, 像是黑暗中蛰伏的野兽口囊, 只等?人进入,便将其一口吞噬。 忽然一簇昏黄火光自密道深处幽幽亮起,隐约照见通往密道底下的层层台阶, 光影摇曳,蒙昧不清, 愈发?显出一种幽深诡谲。 通常面对未知的危险,在没有?把握的前提下, 薛钰是不会轻易踏入的。 这是他一贯的原则。 但……赵嘉宁有?可能在下面。 他滚动了一下喉结,面无表情地看向姚广平:“走。” 姚广平便率先进入密道, 在前面带路,薛钰挟持着慕容桀,也立刻跟了上去。 循着从密道深处传来的微弱光亮,几人沿着台阶一路往下。 大约过?了半盏茶的功夫,终于到了最底下的密室。 四面都?是石墙,密不透风,两?旁立着两?盏半人高的黄花梨落地灯,幽幽地吐着昏黄的火焰。 这样的密室,通常有?另一个出口与外界相连,官场上阴私多,府衙里有?这样的几间密室并不奇怪,只是没想到恰巧在慕容桀的书房里——不过?也没什么稀奇。 薛钰将手?中的刀刃逼近了几分,转头问姚广平道:“赵嘉宁呢?让她出来见我。” 昏黄的灯光落在姚广平的脸上,愈发?显得他一张脸沟壑遍生,苍老诡谲。 他半低着头,唇边挂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世子,稍安勿躁,我即可便让你?的心肝出来见你?。” 话音刚落,便听“轰隆”一声响动,最右侧的一扇石门缓缓上移,渐渐显露出一个女子的身形,四肢纤细,腹部?却高高隆起,身上罩着一件白狐斗篷,侧着身形,只能看见她露出来的半张侧脸,瓷白的肌肤在灯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 在她面前,却竖着一道铁栅栏,将她与外面的人隔离。 女子低垂着头,轻启红唇,嗓音绵软娇怯,熟悉无比,叫他的名字时?总是拖长尾音,撒娇而不自知:“薛钰……” 那是赵嘉宁的声音! 薛钰的一颗心忽然控制不住地狂跳。 尽管那女子只露出半张侧脸,却与记忆中那张魂牵梦绕的脸极为肖似。 薛钰几乎确信那就?是赵嘉宁,全?身的血液疯狂上涌,再一次见到赵嘉宁,他说不上心中到底是什么感觉,是失而复得的喜悦?还是咬牙切齿的愤懑? 只觉眼眶酸涩,似哭似笑,竟渐渐变得湿润模糊。 爱恨交织,早就?分不清了。 他也顾不上挟持慕容桀了,将他一把推开,三两?步走到那女子身前,死?死?地抓着栅栏,千言万语,那样多浓烈的情感,最后只化?作咬牙切齿的三个字:“赵、嘉、宁!” 那女子瑟缩了一下,似乎是被他吓到了。 薛钰心中一阵刺痛,放柔声音叫了她一声:“宁宁,” “别怕,跟我回去。” 他迫切地想触碰她,拥抱她,不过?是几天没见,他就?已经想她想得快要发?疯。 但眼前却有?一道碍眼的栅栏。 他转头皱眉望向姚广平,冷声道:“怎么回事?” 姚广平讪道:“世子,这是您夫人的意思,她原本还没准备好见你?,你?非闹着见她,她只能以这种形式跟你?见面了……” 薛钰不可置信似得,又像是心痛到了极点,脸上神情痛苦而挣扎,最终只能咬牙切齿问出一句:“赵嘉宁,你?什么意思?” 那女子像是在微微打颤,却不发?一词,始终只留给他一个侧脸。 一时?周遭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两?人像是在无声的对峙。 片刻后,薛钰落败似得笑了一声,又像是在无声地自嘲,终于道:“芸汐的事情是我错了,我不该一直不肯跟你?认错,以后无论什么事,我都?不擅自做主,一定先告知你?,由你?决定,这样总行了吧?” 他深看了她一眼,喉结滚动:“宁宁,别闹了。跟我回去。” 那女子嗫嚅着唇瓣,却像是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 但落在薛钰的眼里,就?成了犹豫不决、不情不愿。 也就?是这么一会儿犹豫的功夫,让薛钰尝到了锥心刺骨的滋味。 他都?委曲求全?到这个份上了,赵嘉宁为什么还是不肯让步:“好,赵嘉宁,真好啊,你?将我骗得团团转,给我下药、联合外人背叛我……这些我都?不跟你?追究,我甚至主动跟你?服了软,你?还想怎么样!你?难道真的决意与我死?生不复相见?!” “你?知不知道我以为你?死?了,我差点也活不成了,我重伤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快要死?的时?候,支撑着我活下来的唯一念头,是你?可能还没死?,我必须要活着再见你?一面,我若是死?了,你?该怎么办?” “可你?呢,你?有?关心过?我吗?你?有?哪怕过?来看我一眼吗!还是你?巴不得我就?这么去死?,你?好彻底摆脱我……那你?那晚为什么不干脆对我下毒,就?这么毒死?我算了,也好过?现在这样折磨我!” 他越说越觉得可笑,可笑赵嘉宁都?已经对他这样了,他在她面前,却还是像一只摇尾乞怜的狗。 就?算这样……她也不肯给他一点甜头。 哪怕再骗骗他呢……为什么不肯骗他了…… 她不是最会骗人了吗? 那就?这样骗他一辈子不好吗? 为什么如今连骗都?不愿意再骗他了…… 隔着栅栏,“赵嘉宁”仍是只肯侧对着他,仿佛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半晌只讷讷说了一句:“我……我不知道……” 薛钰有?片刻 他原本以为,他都?这般示弱了,她再如何,也总会哄他几句。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没有?解释,没有?关心,更没有?道歉,连软声哄他一句都?不肯。 或许正如他一开始所设想的那般,她连哄骗他都?不愿了——他不配她花这个心思。 他苦笑了一声,忽然觉得疲倦至极。 他为了她已经变得完全?不像他自己?了,连他自己?都?觉得厌恶。 薛钰,有?意思吗? 连他自己?都?忍不住叩问,这样到底有?意思吗? 他看着她,含着最后一丝微弱又可怜的希冀,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现在的语气,甚至像是在哀求:“这么多天,你?难道就?没有?一点想我?” “薛钰,我……” 竟再也不肯多说一个字, 薛钰闭了闭眼,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心灰意冷。 “你?就?这么讨厌我,好,赵嘉宁,只要你?现在亲口对我说,你?对我再无一丝情意,我就?放过?你?。” “我恭喜你?,你?终于彻底让我对你?死?心。” 他说完死?死?地盯着她,她要是敢说……她要是真的敢说出那句话…… 他不敢保证他会对她做出什么。 姚广平眼看事情的发?展已渐渐超出他的掌控,连忙上前替“赵嘉宁”找补道:“世子,切莫激动,你?误会了,你?夫人怎么会对你?没有?情意呢? ” “实在是我们考虑到她怀有?身孕,情绪不宜波动,这才?刻意向她隐瞒了你?受伤的事。” 说着望向“赵嘉宁”,提醒她道:“是吧,夫人?世子如今误会是殿下刻意将您藏匿,但其实他也是为了帮你?的忙,您难道没有?什么话想向世子解释吗?” “赵嘉宁”这才?像是突然想起来一般,连忙道:“是,是,薛钰,这事你?不能怪殿下,就?算他有?自己?的私心,可他也是为了帮我才?会这么做。你?若是要怪,就?怪我吧。” “我……我会跟你?回去的,但不是现在,因为芸汐的事,我每晚和你?同床共枕都?噩梦连连,听说怀孕妇人的心绪起伏会影响胎儿,我怕这样下去会对我们的孩子不好……加上我们之间,也确有?心结未解,所以我才?……” “但和你?分开后,我又忍不住想你?,又想着孩子出生后总不能父亲,所以我一直很犹豫……” “我觉得我们或许需要各自冷静一段时?间,不如你?先去做你?的正事,等?你?为你?父亲报了仇,帮赵王夺了位,届时?天下平定,一切尘埃落定,我再与你?相聚,这段时?间我先藏身在这里,这里最是安全?,也有?人照顾我,我也能躲避战乱动荡,我就?在这里等?着你?凯旋,这样不是很好么?” 她前一刻还吞吞吐吐,似乎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会儿却能一下子说出这样长一段话,倒像是打了腹稿一般,抑或是早有?准备。 如果换做平常,薛钰不可能看不出这样的端倪。 然而面对“赵嘉宁,”时?,他的警惕心总是一降再降。 尤其他此刻完全?沉溺在她的一声声“我很想你?”、“等?一切尘埃落定后,我再与你?相聚”…… 她是愿意跟他回去的。 这样动听的话,薛钰不舍得不相信。 原来她不是没有?一点想他,之所以没来看他,只是因为她并不知道他受了伤,是他错怪她了…… 这算不算她跟他服了软? 那他也不是不能原谅她。 虽然下了药,但她毕竟没给自己?下毒不是么。 至于三番五次骗了他……算了,赵嘉宁从来也不是个懂事的性子,若是不使点小性,不折腾点事情出来,她也就?不是她了。 他既然喜欢她,自然要喜欢她的全?部?。 再说了,他一个大男人,难道还要跟一个小姑娘计较么,他可以包容她的一切——只要她还愿意回到他身边。 既然如此,他也不是不能让步,赵嘉宁就?跟只小兔子似得,胆子就?那么一点,戒备心太重,好不容易鼓足勇气探出一点脑袋,他若是态度太过?强硬,她便又怯怯地缩回去了。 芸汐的事,便是最好的例子。 他自认为没错,与她分辨时?对她的态度太过?强硬,所以才?让她又萌生逃跑的念头。 他自然不能再重蹈覆辙。 思及此,他深看了她一眼,喉结微动:“好,我答应你?。” 他手?指攥紧了栅栏,冷白的手?指在晦暗的光线下泛着莹光,松了又握,再三克制,还是忍不住探出手?,似乎想要触碰什么,但“赵嘉宁”却像是受惊一般,往后退了半步,于是他的指尖悬停在半空,最后也只是轻拂过?她的发?丝。 他垂下眼帘,眸光划过?一道黯然。 指尖仿佛还残留着发?丝碾过?指尖的细微痒意。 便是这点若有?似无的触感,他都?好像要细细感受一样,回味许久,借此获取一点可怜慰藉。 暂缓这融入骨髓,万般煎熬的相思之苦。 往后的数月,他怕是都?要靠着这一点慰藉过?活了。 “宁宁,”他轻轻叫了她一声,声音带着缱绻的低哑,有?一种令人沉溺的温柔:“你?乖一点,在这里等?我。我会尽快做完我该做的事,等?事情一了,我便来接你?,好不好?” “赵嘉宁”终于没忍住用余光打量了他一眼,一时?似乎有?些失神。 姚广平适时?咳嗽了一声,“赵嘉宁”这才?如梦初醒,连忙点了点头,红润的唇瓣轻软地吐出一个字:“好。”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等?你?。” 听起来到真有?几分难舍难分、情意绵绵的意味。 姚广平挑了一下眉。 薛钰如释重负。 她答应他了。 唇角弯起一丝弧度,他终于露出了这些日子以来,唯一一次真心的笑。 —— 薛钰这么好打发?,倒是出乎姚广平的意料:“就?这么走了?我之前还担心会露出什么马脚,毕竟我们这位世子爷,洞察力惊人,又向来十分敏锐,可是个难缠的主。” 慕容桀负手?站在一旁,闻言却颇有?些嗤之以鼻:“我说先生,你?未免也太高看他了,我早说了,他一遇上赵嘉宁,就?像变了一个人似得,什么理智,什么判断,统统抛到脑后,哪怕这回遇上的,还不是赵嘉宁,只不过?是个冒牌货。” 说着转头看向姚广平:“这回倒多亏了先生大智,能想到这样一个法?子应付薛钰,否则似他刚才?那般疯魔,竟要杀了我为赵嘉宁报仇,我一时?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好在有?先生妙招,竟想出这样的法?子,一来可以稳住薛钰,二来也可以利用那个冒牌货激发?他的斗志,尽快拿下京城,实在是一箭双雕。” “只是不知道先生是从哪儿弄来这么个冒牌货,又是什么时?候找到的她,竟像极了赵嘉宁,就?连声音都?如初一撤。要不是我深知赵嘉宁决不会出现在此处,一时?间倒真也无从分辨,也难怪薛钰一见了她,三魂都?丢了七魄。” 姚广平道:“说起来,还真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殿下,您猜怎么着?前些时?日世子得知了赵嘉宁的死?讯,不是为她要死?要活,连求生的意志都?没有?了么?当时?大夫说,心病还得心药医。” “言下之意,是要想救活薛钰,还需找来赵嘉宁。可那时?我们都?以为赵嘉宁是必死?无疑了,我们又去哪儿弄一个赵嘉宁出来呢?” “我思来想去,唯有?找到一个与赵嘉宁极为肖似的女子,来假扮她唤醒薛钰的求生意志,于是便命人暗地里四下寻找,终于让我找到一个名叫幺娘的,是一个妓馆的头牌,容貌端的是娇媚无匹,倒与赵嘉宁有?着七八分相似,尤其是侧脸,倒像了个十成十。” “让她来假扮赵嘉宁,虽然说不上是最合适,可是能找到一个如此肖似的,已经是极为难得了。” “更巧的是那幺娘一口娇滴滴的吴语,软糯婉转,倒也像极了赵嘉宁,我让口技师父调教了她几日,便能以假乱真了。再让她戴个假肚子,则更是相像。” “可惜世子向来洁身自好,加之他那个宝贝疙瘩又是个爱拈酸吃醋的,从不许他多看旁的女子一看,所以他从不去青楼楚馆,否则就?该看出方才?在他面前的那位‘赵嘉宁’,其实正是景州城最负盛名的花魁娘子。” “话说回来,我最初找上这个幺娘,不过?是为了让她扮做赵嘉宁的样子,激起世子的求生意志,谁成想后来赵嘉宁没死?的消息传来,倒是用不上了。” “原以为先前的一番准备是白费了,不料今日却派上了用场,看来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姑且先用这女子诓住世子,等?他替您完成了大业,到那时?说不定赵嘉宁有?了下落,这自然是皆大欢喜。” “就?算没有?,大局已定,世子没了利用价值,我们也可效仿汉高祖来个“鸟尽弓藏”,届时?趁他不备,提前部?署,杀他个措手?不及,即便他向来反应迅捷,可他以为赵嘉宁在我们手?上,这就?好比被我们握住了七寸命门,有?了这样的软肋,他还不乖乖束手?就?擒?” “到时?候是杀是剐,不是全?凭殿下心意?” 察觉到慕容桀脸色有?异,又连忙讪讪改口道:“当然殿下若顾念旧情,想留他一命也不是不行,把他圈禁起来,留他一条性命,关上一辈子也就?是了。 “只是殿下,薛钰这个人,智多近妖,为达目的,行事又全?然不讲章法?,不计后果,始终是个隐患,想当初慕容景就?是没狠下心杀了他,才?会招致今日之祸。您也该吸取教训才?是。” “就?算他当初救了您一命,可今日为了一个女人不惜与您反目,竟想要杀了您,若不是我临时?想到了应对之法?,恐怕您早已成了他的刀下亡魂了,经此一事,你?们也算两?清了,殿下大可不必介怀。” “要我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纵观古今,多少登大位者手?上染着至亲手?足的鲜血,何况薛钰说到底,与您而言,也不过?是个不相干的人罢了……” “好了,先生。”慕容桀开口打断,语气听不出是什么情绪:“事情也已解决了,今日让先生受惊了,先生请先回去吧。” 姚广平一怔,伸手?摸了摸鼻子,也不再多说。 慕容桀转头看了一眼铁栅栏,幺娘此刻已经进去里面的石室了,他微微眯起眼眸:“至于那个冒牌货,为了不让薛钰生疑,看来得继续留在这里了。” —— 姚广平离开密室后,慕容桀却并没有?立刻就?走。 他用姚广平给的钥匙打开了栅栏,只见里面的密室布置简单,但该有?的倒是一样不少。 最里面是一张罗汉床,一扇黄杨木石面座屏后是一张金丝楠木桌,幺娘正坐在桌旁的椅子上,见慕容桀望过?来,她有?些怯怯地低下了头。 听姚广平说,她虽然是红极一时?的青楼头牌,可是年纪还小,不过?刚及笄,也才?出阁不久,所以性子十分胆怯,但这倒也不是什么坏处,起码十分好拿捏,用重金替她赎身后,她便全?凭他们摆布了。 而且她看向他时?胆怯畏惧的神情,倒也像极了赵嘉宁。 慕容桀嗤笑了一声,负手?慢慢地向她走去。 他在她身边坐下,幺娘显得有?些紧张,起身为他斟了一杯茶,之后又坐了回去,垂放在身前的双手?紧紧地交叠在一起,柔怯地喊了一声:“殿下。” 慕容桀“嗯”了一声,拿起桌上放着的茶盏浅饮了一口,淡淡道:“你?叫幺娘是么?刚才?做得不错,虽然一开始面对薛钰有?些不知所措,不过?至少要你?背下那段话,你?一字不差全?说出来了,声音语调也模仿得极像,后面更是渐入佳境,还会自由发?挥了,回头有?赏。” 幺娘松了一口气,没有?坏事就?好,她真怕她表现得不好,坏了他们的事。 她知道姚广平和慕容桀的身份,她得罪不起他们,况且如今她的卖身契在他们手?上,自然他们要她做什么,她就?得做什么,且要做得令他们满意,如此才?能够好过?:“多……多谢殿下。” 但这样的日子,实在如履薄冰。 他们替她赎身,她还以为是想将她收房,听说慕容桀的军队神勇无比,打得魏军连连败退,尤其惠州一战后,魏军已经再也组织不起像样的反扑了,慕容桀很有?可能成为下一任皇帝,跟着这样一个大人物自然是条不错的出路,说不定以后还能做娘娘。 可是如今他并没有?将她收房,反而让她做一个人的替身去哄骗那位薛世子,这又算什么呢? 她不由得想到了那位薛世子……脸颊渐渐爬上红晕。 他看上去对他那位夫人极其珍视,只可惜他夫人并不珍惜,她想她既然长得与他那位夫人十分相似,他对她或许也能爱屋及乌,若是跟了他,这难道不比待在密室里做见不得人的替身,要好上许多么? 她试探着对慕容景开口道:“殿下,我不明?白,您和姚先生既然想用我来笼络世子,您也说我做得不错,何不干脆将我送给世子呢?这岂不是更能让他对您心怀感激,从而效忠您么?而且我留在他身边,也能更好地为您做事。” 慕容桀转动着手?上的茶盏,看着上面的刻绘的斗彩缠枝花纹,勾唇道:“怎么?看上他了?” 幺娘一怔,低头咬着唇瓣,忐忑道:“殿下,我……” 慕容桀将茶盏敲在桌上,咚得一声发?出一声闷响,他嗤道:“你?以为,你?去到他身边后,他真能喜欢你??” 幺娘有?些怔然:“我……我以为,我长得有?几分像他的夫人,他或许……或许能从我身上得到慰藉……” “他可不是这样的人。你?呢,充其量不过?就?是个冒牌货,连赵嘉宁的替身都?算不上。为什么?因为薛钰不可能会要替身,他从头到尾,要的都?只有?赵嘉宁。” “他对你?所表现出来的珍视与迷恋,不过?是因为他以为你?是赵嘉宁罢了。” “一旦他发?现你?只是个冒牌货,愚弄欺骗了他,还是我派去安插在他身边的眼线,对他有?别的企图,你?信不信,他会立刻掐断你?的脖子,毫不怜惜。” 幺娘一惊,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脖子,脸上闪过?惊慌之色。 “怕了?”慕容桀短促地笑了一声,闲闲地道:“别被他这一身皮囊给迷惑了,皮囊之下,是一颗戾气横生的心——他可从来不是什么善类。” 他的声音淬了冷意,听起来寒凉无比:“不想死?的话,就?乖乖待在这间密室,别再痴心妄想。” 听慕容桀的语气,不像是有?假。 幺娘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连连点头,也将心中的那点绮思彻底压了下去。 桌上点了一盏油灯,昏黄的光焰轻轻摇曳。 慕容桀转过?头去看她的时?候,她半低着头,摇曳的烛火映照在她瓷白的脸上,动荡出一段娇媚的艳色,唇瓣嫣红,鼻尖小巧微翘,薄而泛红的眼皮轻搭着,浓睫轻颤,颇有?点动人的意味。 不得不说,她的侧颜,当真是像极了赵嘉宁。 他眸光微动,忽然抬手?让侍候在密室的丫鬟出去了。 一时?间密室里只剩下他们二人。 这密室说小不小,说大却也不大。 方才?还不觉得,如今只有?她和慕容桀时?,只觉连空气都?显得逼仄起来。 幺娘颇有?些局促不安。 不知道慕容桀只留下她是什么用意,难道是她刚才?说的那番话惹恼了他,他要惩戒于她? 正胡思乱想间,忽听慕容桀淡声道:“过?来。” 幺娘心尖一颤,颤巍巍地起身,走到他面前,盈盈一行礼,柔顺道:“殿下。” 腰间却忽然搭上一只手?,按在她的腰窝处,那样宽大的手?掌,几乎拢住了她一整截细腰。 热意沿着掌心绵绵不断地传至腰腹,灼得那一片肌肤相连处有?些发?烫,幺娘惊呼一声,再回过?神时?,却发?现她已然坐在了慕容桀的腿上。 方才?被拉至慕容桀怀里时?一阵天旋地转,一双藕臂下意识地环住了他的脖颈。 等?到反应过?来,正要急忙放下,却听慕容桀道:“不必。” 幺娘一怔,便停下了动作,依旧柔怯地低垂着头。 下巴却被人轻缓地挑起,幺娘被迫抬起了一整张脸,视线上移,猝不及防撞进了一双意味不明?的漆瞳里。 他看着她,却像是在透过?她看什么人。 昏黄的光焰下,幺娘的一张脸莹润生光,眸光盈盈,像含了一汪春水,潋滟生色。 他久久地凝视着她,渐生恍惚。 其实她与赵嘉宁当真是极像的,不光是侧脸,连正脸都?有?七八分相似,只不过?侧脸较正脸,更为相似罢了。 难怪她小小年纪,性子柔怯,也不像是个能长袖善舞的,才?艺也是平平,却能当得了头牌。 不过?单凭了这一张脸罢了。 也难怪,连薛钰都?分辨不出。 尽管薛钰被失而复得的欣喜冲昏了头脑,在这种关头,往日的谨慎必剩不了几分,可他们毕竟是整日同床共枕、耳鬓厮磨的人,是这天底下最最亲密之人,幺娘能一打眼骗过?薛钰,足见其与赵嘉宁有?多相像。 他就?这么看着她,忽然想起有?一回他有?事去薛钰的住处找他,出了月洞门,远远地看到游廊下,薛钰闲闲地坐在栏杆的坐凳上,面上挂着疏懒的笑,一手?扶在赵嘉宁的腰上,身子后仰,靠着栏杆,让她坐在他的腿上。 赵嘉宁一贯是没骨头似得,手?臂环在他的肩颈上,皓腕露出来一截,在阳光下白得晃眼。 她微噘着唇,在他怀里哼哼唧唧,扭来扭去,不必听清她在说什么,也知道她是在同薛钰撒娇。 她便是一向又作又娇,对旁人还收敛几分,可一面对薛钰,或许是知道他会无底线地包容她,便更是肆无忌惮,几乎无时?无刻都?在向他撒娇,非得让他哄着她。 再抬眼望去时?,她脸颊泛红,搭在他肩颈处的手?收了回来,捧过?他的脸,仿佛是情不自禁,又仿佛是受某种蛊惑,看得入了迷,竟低头吻了下去,薛钰一怔,唇边的笑意愈发?浓了。 身子懒洋洋地往后靠去,只依旧稳稳地扶着她的腰,防着她吻得太过?忘我而从他身上掉下去,余下却没了动作,却是既不迎合也不推拒。 像是故意起了逗弄的意思。无论她怎么亲他,他都?仿佛入了定,不给半点回应。 如此亲了片刻,赵嘉宁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了,自然是不依,他在远处看不真切,只能看见她像是着恼要作势捶打他,然而那软绵绵的拳头最终没能落下去,只是气鼓鼓地背过?了身。 薛钰便微微直起身,从侧面搂抱着她,将下巴抵在她的肩窝,不知凑近说了些什么,她终于肯转过?身,挽着他的手?臂开始来回晃荡,不知是撒娇还是使性子,薛钰还是那般懒洋洋的,只是掐了一下她的脸颊,始终含笑看着她。 对她的爱意,在眉梢,在眼角。 等?到再亲的时?候,薛钰便扣住她的后脑勺,极为投入地回应着她,加深加重了这个吻,赵嘉宁渐渐闭上了眼,抚上了他的后脑,白皙的手?指,漆黑的发?,那样鲜明?,她像是十分难耐似得,越扣越紧。 两?人一时?吻得难舍难分。 他就?这么远远地看着他们,也不知他们要亲多久,正犹豫是不是要先打道回府时?,薛钰却慢慢地放开了她。 她顺势软软地枕在他的肩上,闭眼喘匀着气息,等?到再睁开眼时?,脸上依旧绯红一片,唇边却划过?一道狡黠的笑意,探出手?,一路从他的衣襟下划,渐渐停在他的腰带边缘,指尖轻轻往外勾带,然后又慢慢往下…… 明?晃晃的挑逗。 那只作乱的手?终于被按下,薛钰一把将人打横抱起,赵嘉宁娇呼了一声,似乎是玩过?火了,显然也没料到他会突然将她抱起带回屋治她,晃着两?条腿挣扎着想下去,但显然无济于事,便也不再做无谓的挣扎,转头伸手?搂着他的脖子,慢慢地将脸贴了上去。 直到他们转过?了弯,彻底消失在了前方,他才?收回视线。 深秋的季节,落叶铺了满地,秋风萧瑟,竟裹了几分寒意。 他挑了挑眉,看来一时?半刻薛钰是完不了事了,他自然也没这个闲心再等?下去。 薛钰人前疏离冷淡,不近女色,但私下与赵嘉宁一向十分荒唐,今日所见,原也不过?一件极平常的事,他回去后也就?忘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此刻见着幺娘,却忽然想起那一幕。 虽则早有?耳闻,合该见怪不怪,但那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他二人相吻的场景。 烛火昏黄,光线算不上太明?亮,他攫住她的下巴,久久地凝视着这张与赵嘉宁极为肖似的脸。 渐渐地,眼前生出了几分奇异的眩晕之感。 仿佛眼前的这张脸,慢慢与赵嘉宁的重合。 他拇指摩挲着她红润柔软的唇瓣,想起那日他撞见的那一幕,忽然想,倘若她就?是赵嘉宁呢? 倘若她就?是赵嘉宁……那她的唇…… 他看向她的眼神透露出几分迷茫,或许此刻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像是受了某种蛊惑,不由自主地靠近。 又像是从前被世俗枷锁所束缚住的心意,说不清道不明?,连他自己?都?尚未察觉,便不可置信似得,已被慌乱地按捺下,唯恐被别人察觉一星半点,此刻却再难压制,以一种十分荒谬的形式破口而出。 他唇角划过?一道弧度,像是自嘲,又像是认命,最终只是慢慢地闭上了眼,喑哑道:“吻我。” 幺娘一怔,似乎没料到他会突然有?这样的要求,但到底还是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吻了上去。 —— 姚广平想起还有?要事未禀,便去而复返,由候在外面的侍婢莲儿将他引到密室门口,可偏偏门没关,于是两?人恰巧撞见了这一幕。 莲儿惊不能语,她从前是在慕容桀身边伺候的,因着嘴巴严实,手?脚又利落,便被姚广平要了去伺候幺娘,饶是她自认十分了解慕容桀,但在见到眼前这一幕时?,还是惊讶地捂住了嘴。 她片刻后才?回过?神来,忍不住小声议论:“殿下不是一向不喜那位世子夫人么,怎么对与她如此相像的幺娘……” 姚广平捋了一把山羊须,讶异过?后,微微眯起了眼,哂笑道:“这样娇滴滴的绝色美人,任哪个男人见了,不会心动?这原也是稀松平常,只是殿下此番,委实藏得深了些……” 莲儿若有?所思道:“那难道殿下从前一直是喜欢世子夫人的么,只是碍于世子,所以才?……若真是如此,今日这般,倒也算得上是‘睹物思人’了。” 睹物思人?岂不把这人比作物了,姚广平刚想开口纠正,却又想女人于慕容桀而言,一向便是玩物,倒也没错。 待到细细咂摸这四字,却不知忽然想到了什么,渐渐从心底生出一种怪异之感,昔日种种不解,原也有?蛛丝马迹,只是从未深想。 此刻却如水落石现,渐渐浮了上来。 他眼尾抽搐,面色竟骤然十分凝重。 想他一世所求,不过?是追随一位名主,成就?一番大业,原以为就?要达成夙愿,可临了却让他察觉他有?这等?心思,难怪…… 可……可这岂不是天大的隐患? 难道他毕生所求,终究只是镜花水月? —— 驿馆内,案上白烟袅袅,赵嘉宁以手?托腮,正聚精会神地与术赤对弈。 两?人原也不分上下,只有?一个角儿仍在僵持着,不料术赤回提后,吃了她几颗白子,却是赵嘉宁输了。 她棋品一向很差,见状便不肯了,将身子一背,竟生起闷气来。 术赤挠了挠脑袋,一张小麦色的坚毅面庞此刻写?满了无措,倒显出几分滑稽,却又有?一种憨厚的可爱—— “嘉宁,是你?说不能出去,待在驿馆无聊,让我陪着你?下棋,可这是你?们魏人的东西,什么君子八雅,我一个粗人,也不懂这些,你?总嫌我输得太快,没意思得紧——” “我便特地找了一个魏人老师学棋,如今好不容易赢你?一回,你?怎的又不高兴了?” 赵嘉宁气得地瞪了他一眼:输得太快自然没意思,可难道输的人换成是她就?有?意思了吗! 须知陪她下棋,得让着她,却不能显得刻意,要先陪着她下过?了瘾,有?来有?回地与她对上几手?,看着像是势均力敌,难分高下,等?她得了趣,再寻一个合适的时?机,自然地让她吃上几子,彻底输给她,如此兴味最足,她也能最高兴。 薛钰便深谙此道,他君子八雅,无一不精,正因游刃有?余,所以总是输得天衣无缝,赵嘉宁又不算太聪明?,自然看不出来,因此每回都?赢得过?瘾又高兴。 尤其她赢了棋,薛钰明?明?输给了她,却好似一点都?不恼,只是偏着头看她,他看她的时?候,唇边噙着一点笑意,连带着瞳仁里都?晕染上笑模样,窗外的阳光正好,他的瞳色那样浅,碎金流光,世间万物,只倒映出她一人的身影。 也只有?面对她时?,他才?会露出那样的神色,缱绻动人,温柔得仿佛能溢出来:“我们宁宁又赢了。” 他笑笑:“很厉害啊,宝宝。” 赵嘉宁赢了棋又挨了夸,可开心了,起身扭扭捏捏地坐进他怀里,藕臂缠了上去,神色得意极了:“比你?还厉害么?” “自然。”他掐了她的脸,轻轻揪动,她的婴儿肥未褪,颊肉丰盈,白嫩滑腻,恰如凶前绵软,薛钰向来爱不释手?:“我们宁宁,一向是最厉害的——你?赢了我,想要什么奖赏?” 赵嘉宁闻言吧唧一口亲在他脸上,梨涡浅浅,嗓音甜腻腻的,两?片红唇一开一合,毫不客气地说出了一连串东西。 无非是些珠宝首饰,只是她都?拣价值连城的要,反正她就?算要天上的星星月亮,薛钰也会给她的。 不过?那些物件,刚开始到手?,的确是很新鲜,可时?日一久,也就?搁置了。 况且薛钰实在送了她太多,什么东西一多,往往就?不再珍惜。 于是那些东西,除了占地方,似乎也没有?别的用处。 —— 赵嘉宁这几日和术赤朝夕相处,两?人关系也愈发?亲密,赵嘉宁此人,和谁关系近了,或是对谁产生了信赖,觉得对方会惯着自己?,便不再藏着她的坏脾气。 她也不继续下棋了,将手?往胸前一环抱,斜觑了他一眼,哼了一声道:“你?可真厉害,你?这么厉害,我可再也不敢和你?下棋了!” 术赤连忙赔笑道:“嘉宁,别生气了,你?告诉我,我该怎么跟你?下,你?教教我,你?教会了我,我再接着与你?下,不就?是了吗?” “我……这要怎么教,你?那么笨,说了也不会,我反正不要和你?下了!” “可……可你?不与我下,又想和谁下呢?” 她想也不想,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道:“当然是薛……” 话说到一半,她才?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般,连忙住了嘴。 她掩饰性地别了一下鬓发?,神色却分明?有?几分不自然。 轻风拂过?,吹乱了她的鬓发?。 她却恍若未觉,只是低垂着眉眼,神情有?些落寞,尽管她并不想承认,可事实却是—— 跟薛钰在一起时?,仿佛无论做什么事,都?十分有?意思。 可同样的事,若换成是和别人做,却显得索然无味。 她觉得她一定是疯了,因为她意识到她居然又在想他…… 薛钰便最懂怎么让女子为他魂牵梦萦! 明?明?费尽心思才?从他身边逃离,她才?不要再回去继续受他蛊惑,沉溺在他的温柔里,最后被一点点蚕食意志,说不定到最后还会甘心引颈受戮。 她决不要这样! 她闭了闭眼,在心里叫了一遍自己?的名字。 赵嘉宁,芸汐的下场,难道你?都?忘了吗? 从前也就?罢了,可芸汐被剜去双眼,那样血腥可怖,她是亲眼所见,可万万不能再重蹈她的覆辙了。 她摇了摇头,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 术赤发?现赵嘉宁的神情有?些恍惚。 她也不再看他,只是转头兀自出神,瞧着像是有?些闷闷不乐。 自她醒来与他一同待在驿馆,表面上瞧不出什么,但他时?常见她暗地里流露出这样的神情。 像是他儿时?学习骑马,却偏偏遇上了一匹极难驯服的烈马,他险些葬身马蹄之下,心中惧怕,却又心痒难耐,想再驰骋马背,可谓是又爱又怕,便也是这样闷闷不乐。 至于赵嘉宁,也不知到底在想些什么。 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能有?什么心事呢? 恰是时?,随从走了进来,弯腰俯身在术赤耳边说了几句,术赤大喜,连忙抬头与赵嘉宁道:“嘉宁,这回你?可不许再生我的气了。我给你?带来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你?猜怎么着?先前薛钰下令全?城戒严,四下搜寻你?的下落,我们实在出不去,不得不滞留在驿馆,可如今不知何故,他竟肯放行了,守卫盘查并不严格,我有?把握能带你?混出城去——你?不是一直心心念念想回京城吗?如今可算是能够了!” 赵嘉宁闻言一怔,这的确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可她乍一听闻,第一个念头却并不是欣喜,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为什么肯放行了呢,是不打算找我了么。 什么这辈子绝不会放手?,如今还不是轻易地就?放弃了…… 全?都?是骗人的。 心底深处漫上一种陌生而异样的感觉,酸酸胀胀,却又仿佛空落落的。 鼻尖也跟着泛上了酸意,心中霎时?涌上了无限委屈,脑子混沌一片,什么也不愿想了,满脑子便只有?一个念头—— 薛钰他,好像不要我了…… 直到手?背被大颗眼泪砸落,温热的泪,却灼得她,她才?如梦初醒一般,从一种近乎吊诡的心绪中挣脱开来。 真奇怪,她竟像是着了魔,薛钰肯放过?她了,这难道不好么? 她明?明?感到高兴才?是,为什么……会是这样一种反应? 不过?很快,理智便渐渐回归,她想她应该高兴,她没有?理由不高兴,或许是反复的心理暗示终于起了作用,她牵动唇角,渐渐露出了一丝笑。 一想到回京后,就?能去父母与哥哥的墓前祭拜,也能再次感受故土的气息,从此摒弃前尘,开始崭新的生活,待到腹中的胎儿降生,她在这世上便又有?了血脉相连的亲人,那丝笑也终于慢慢有?了实感。 —— 一切正如术赤事先所预料的那般,城门口的守卫盘查并不算太严格,他成功地将赵嘉宁混带出了城。 之后他拨了一队人马护送赵嘉宁入京,他尚还有?事,不能陪她回去,临行前嘱托随行的侍从好生照料,并提前为她打点好了一切。 等?赵嘉宁到了京城,便立刻有?了一处僻静的宅院落脚。 依山傍水,鸟声婉转,倒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想当初慕容桀诓她有?什么世外桃源,自然只是他的托词,但倘若真的有?这样一个世外桃源,现在她所在的地方,与之一比,也不遑多让啊。 想来这世上还是有?好人的,赵嘉宁惬意地靠在贵妃榻上,眯着眼懒洋洋地晒着太阳,一旁的嬷嬷为她递来了一碗花露羹,她伸手?接过?,朝她甜甜一笑,心想,术赤王子人真是不错,什么都?为她考虑好了,有?幽静的住所、足够多的银两?,还有?悉心照顾她的嬷嬷和丫鬟,他这个朋友她是交定了。 一开始确实是神仙般的日子,可时?间久了,却未免觉得无聊。 几个身边照顾的人虽说无微不至,可一个个都?是闷葫芦,连陪她说话解闷都?不能够,实在没意思得紧,要是薛钰在就?好了…… 意识到自己?又在想些不该想的人,她连忙摇了摇头,将脑子里的那个身影挥去。 她觉得她不能一直闷在这里了,不然老是胡思乱想,只怕反而不好。 只是她再有?月余便要临盆,想着未免出什么意外,还是不要出门的好,但老躺着,也总不是个事。 左思右想,还是忍不住出去透透气……她记得往年这几日,白马寺附近一带都?会举行庙会,届时?会有?不少人去那里烧香祈福,当天还有?舞狮杂耍一类的助兴节目,晚上更是会举办灯会,热闹非凡…… 她心痒得紧,她原本就?是个爱热闹的性子,这几日实在是闷坏了,非得出去透透气不可。 况且腹中的胎儿即将临盆,她何不趁此机会亲自为它祈福呢? 让它还未出世就?能感受到娘亲的祝福祈愿,不是很好么。 反正慕容景以为她早就?葬身火海,事情也已经过?去几个月了,眼下时?过?境迁,加上前线战事又吃紧,听说薛钰最近玩儿命地攻打岳州,一旦岳州失守,京城的最后一道防线也就?破了。 薛钰向来用兵奇诡,令人防不胜防,这次不知为了什么,又是这样不要命的打法?,慕容桀早就?无可用之人,也组织不起像样防守,魏军被打得节节败退,京城失守是迟早的事。 不过?赵王打的是“清君侧”的旗号,他原本就?是皇室宗亲,说句大不敬的,如今的这位天子既无后嗣,若是骤然崩逝,必要从宗室里挑一位继位,若论资历排辈,赵王当属第一人选。 都?是大魏王室,又非番邦外敌入侵,在百姓眼中,也不过?是左右换右手?的事。 加上赵王的军队军纪严明?,从不惊扰百姓,因此京城的局面还不算太混乱,百姓也都?远没有?到惶惶不可终日的地步。 至于她,术赤既然为她寻到了这样一处僻静的宅院,几乎与世隔绝,也没什么好怕的。 眼下京中最惶惶不可终日之人,应属慕容景无疑,他忙着对付赵王和薛钰还来不及,必不会再想起她,也绝不会再派人搜寻她的下落。 既然如此,她还有?什么可怕的,大不了蒙上一层面纱就?是。 至于身子不便,她带几个护卫嬷嬷一道出门就?是了,想来应当能护她周全?。 将所有?的顾虑都?细细思量一遍,赵嘉宁觉得出门去庙会也不是不行,当即就?带了几人出去。 —— 许是多少受了点战事的影响,这次的庙会不如往年热闹,但也绝不至于冷清。 舞狮杂耍依旧有?,她由护卫围着,在一旁看了会表演,见那表演喷火的男子在大冷天袒胸露乳,面泛红光,倒像是不怕冷似得,莫非真有?真火护体,因而不畏冷?好戏还没开场,却已吊足了胃口。 赵嘉宁兴奋地伸长脖子去看,见男子忽然仰头猛喝了一口酒,闭眼含在嘴里摇头晃脑了一阵,随后猛地睁开了眼,将方才?口中的酒尽数喷洒而出,酒雾漫开之处,霎时?化?作熊熊烈火,火焰窜出足有?三尺高,倒真像是从他嘴里喷出来似得。 赵嘉宁呆呆地看了半晌,等?到周围响起一片喝彩声,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兴奋地鼓掌,也跟着叫了几声好。 如此又看了几个节目,瞧遍了热闹,也算是尽兴了,最后特地绕去了白马寺祈福。 寺中檀香袅袅,这样熟悉的气味,仿佛浸入了骨髓,她曾日夜嗅闻过?,那是,他的味道…… 跪在神佛面前,神思却仍有?些恍惚,低头怔怔地看着手?中的明?黄符纸,本来是为腹中孩儿祈愿的,却不知为什么却求了一张平安符…… 平安……腹中胎儿脉相平稳,自是平安,又何需求? 她不辞辛苦,特意绕去白马寺,究竟是想为谁祈求平安呢? 将手?中的平安符紧紧地攥在手?心,赵嘉宁眼神闪现几分茫然,有?什么后知后觉的陌生情绪渐渐翻涌,但很快便被她撇了过?去,她想,不过?是顺便罢了,为孩子祈愿的同时?顺便为他求一道平安符,她才?不是特地为了薛钰来白马寺! ……虽然薛钰是个彻头彻尾的坏胚子,从前也没少欺辱过?她,但老实讲,她有?些事,对他也并不是问心无愧,既然如此,他们如今就?算扯平了…… 不管他要做什么,她还是祝他得偿所愿……平安,顺遂。 —— 从白马寺出来后,她原本计划打道回府,可忽然想起父母和哥哥的陵墓就?在附近的钟山西北面,原本她一回来就?要前去祭拜的,只是她刚从异乡回来,照习俗是不能立刻去墓园祭拜的。 得先在家沐浴焚香,斋戒一月有?余,才?可前往,原本日子也差不多了,便是三五日之后,可如今她既然都?已经出来了,又想到了祭奠一事,心中前去祭奠的心思便愈发?强烈,想着时?日既已接近,提前个几日应当也无妨。 这么想着,便转而去了钟山陵园。 正逢天边下起小雨,淫雨霏霏,远山连绵起伏,苍翠欲滴。 距离上次祭奠,已经过?去几个月了,陵墓附近也渐渐生出了一些杂草,护卫动手?锄去,她则亲手?擦拭墓碑。 指尖拂过?碑文,她洒酒祭拜,原本是有?一肚子的话想说的,可临了,却只是牵动了一下唇角,说了一句:“父亲,母亲,哥哥,我来看你?们了。” 想了想又道:“你?们放心,我现在过?得很好,从前虽吃了点苦,但好在也活下来了,可见上天眷顾,抑或是得了你?们的庇佑……总之,不必担心我,我会好好照顾自己?。” 之后也不再言语,静静地陪了他们好一会儿。 等?到雨势渐大,嬷嬷担心她受凉,她如今怀有?身孕,若是生病就?麻烦了,再三催促,她才?不得不答应回去。 可刚要转身,身后却忽然传来嬷嬷的尖叫声。 有?护卫拔了刀,哐当一声,刀鞘落地。可很快便没了声息,紧接着,渐次传来几声沉闷的动静,依稀是人倒到发?出的闷响。 赵嘉宁大惊,可还来不及反应,便感到肩颈一阵剧痛,下一刻,眼前一黑,整个人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时?,却发?现自己?躺在砖面上,可触之温热,像是被烘烤过?……这是烧了地龙? 她……她在宫里? 眼角余光瞥见明?黄一角,渐渐有?一个极为可怖的念头浮了上来。 她浑身不可抑制地颤栗,紧紧攥住了手?,屏住呼吸,慢慢抬起了头—— 却正好对上一双阴鸷的漆眸。 果真是许久不见的慕容景! “嘉宁,许久不见。兜兜转转,没想到你?还是落到了我的手?上。” 他狞笑着道:“好极了,有?你?在我手?上,我要薛钰跪下来求我。” 他说着微微挑起了眉,像是发?现了什么极为有?趣的事情,“啧”了一声,神态举止,竟有?几分诡异的疯癫:“你?说他为了你?,会做到什么地步?” “你?就?不好奇吗?可朕,倒是好奇得很啊,有?意思,哈哈哈哈……” 【终章】 第 165 章 殿门大开, 门外夜风阵阵,缓缓吹动殿门,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一旁立着几盏明角玻璃座灯, 烛火在夜风中摇摇欲灭、苟延残喘地吐着飘忽闪烁的光焰。 慕容景一张脸隐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中,愈发透出几分无诡谲难辨。 赵嘉宁惊恐之余,震惊地望着他。 不过几月未见, 慕容景的样貌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像是被吸干了?精气, 整张脸泛着灰败的青白色。 “你?……” “怎么, 你?我都是差点做成夫妻的人, 才不过短短几月不见,这就认不得我了??” 他目光自她脸上逡巡而过,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意:“不过你?倒是一点都没变,脸颊甚至更丰盈了?些,看来薛钰把你?养得很?好。” 说着目光下?移,略显讶异地一挑眉:“哦,肚子更大了?, 像是快要破体而出, 啧, 怪吓人的,快生了?吧?” 赵嘉宁闻言面露惊恐,伸手捂住肚子, 戒备地往后挪爬了?半步。 慕容景嗤道:“放心?,好歹是薛钰的孩子, 按道理?该叫朕一声世舅的,朕又怎么会对朕的乖世侄做什么呢?” 说完阴恻恻地笑了?, 敛眸遮住了?神色,只道:“况且孩子即将诞生, 这可是薛钰的骨血,一旦孩子将生,朕的手上便又多了?一样制衡薛钰的砝码,你?说朕会不会自毁棋子?” 他深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地道“放心?,朕一定会好好地照料你?,让你?平安地产下?孩子。” 赵嘉宁呆愣了?片刻,等反应过来后,面色瞬间变得惨白! 慕容景言下?之意,是想用她的孩子去威胁薛钰! 不,薛钰不会在意它?的死活的!届时若是慕容景发现这一点,发现这个孩子根本就是一颗无用的弃子,他一定会迁怒她的孩子! 她的孩子,是她在这世上唯一血脉相连的亲人,它?不可以有任何?闪失! 赵嘉宁攥紧手掌,指甲深陷入掌心?,她只是咬紧唇瓣,死死地盯着他:“不,不会的,慕容景,你?别再妄想了?!你?拿孩子威胁他是没用的,薛钰亲缘淡薄,即便是他的亲生孩子,他也决不会在意它?死活的!” “哦?是么?虎毒尚且不食子,我就不信,薛钰真的能一点都不顾父子血缘。” 慕容景微笑起来,然而那笑意之中,分明有种诡异的悚然,就像是毒蛇游走身前,正朝她缓缓吐着信子:“不过没关系,就算他能不在意天下?人的死活,也一定不会弃你?于不顾。” “是不是好奇为什么朕会在陵园里派人在那候着你??因为朕从头到尾,都知道你?没有身死,那日传来行宫里你?葬身火海的消息,朕偏是不信,要亲眼见到你?的尸身,只是那具尸体早已被烧得面目焦黑,无从辨认了?。” “于是朕就想到了?一个法子,”说到这里,他诡秘一笑,神情颇有几分可怖的疯态:“你?不是怀孕了?吗?要想知道那具被烧焦的尸体究竟是不是你?,只需剖腹查验,看看她肚子里有没有婴孩的尸体,不就一目了?然?” 赵嘉宁想到了?什么,面色唰的一下?变白,胃里更是一阵翻江倒海。 却见慕容景眉梢上挑,竟是有几分自得,像是在为他能想到这样好的法子沾沾自喜:“于是朕就命人把那具焦尸的肚子剖开,可你?猜怎么着,她肚子里空空如也 忆樺 ——原来她不是你?啊,我就知道,赵嘉宁,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容易死。” 他眯起眼眸,渐渐凝了?几分冷意:“你?又骗朕。”转瞬却又笑了?起来:“不过无妨,兜兜转转,你?还是落到了?朕的手里。” 他低头转着手上的扳指,闲闲地道:“我知道你?总是要回京的,因为你?父兄的陵墓在这里,而你?一旦回京,势必要前往祭拜,朕要做的,无非是守株待兔。” 慕容景咧开了?嘴,明明是在笑,却分明透出几分森然吊诡:“功夫不负有心?人,这般守了?几个月,嘉宁,可总算让朕等到你?了?。” 赵嘉宁后背一阵寒凉,剖腹查子……这样阴毒的法子……她可以确信慕容景已经彻底疯了?。 在她走之前,慕容景也已已疯了?大半,居然沉迷于巫蛊之术,如今薛钰与赵王的人马势如破竹,一路杀到京城,慕容景败局已定,可不得疯了?个彻底。 被一个疯子抓来身边,去威胁另一个疯子,于她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 在他的注目下?,赵嘉宁脸上血色也一点点地褪了?个干净。 —— 慕容景果?然如他所言,一时并没有为难她和她的孩子。 她依旧住在从前的朝露殿,被派来照顾她起居的宫婢唤作柳珆,眉眼与听雪有几分相似,赵嘉宁见之亲切,两人关系还算不错。 赵嘉宁从柳珆口中得知慕容景依旧沉迷巫蛊之术,且有愈演愈烈之势,非但如此,他还碰上了?丹药,简直是五毒俱全。 他眼下?正在服食一类叫做金丹的药丸,听这名字,多半是红丸一流。 难怪他脸上有如此颓势。 魏宫迷案之一便是魏熙帝之死,说是迷案,可大伙儿心?知肚明,他是服用红丸暴毙的。 没想到他儿子会步他后尘。 她知道,慕容景怕是活不长了?。 倒真是令人唏嘘,赵王他们还没攻进?城呢,他自个儿倒是先不行了?。 不过她眼下?没功夫担心?他,她还是先担心?担心?她自个儿吧。 —— 临盆之日很?快就到了?,赵嘉宁险些死在那一日。 倒不是因为难产,是城门即将破了?,赵王即将,宫中上下?乱做一团,连个给她接生的医婆都找不到。 宫里上下?乱成一团,到处充斥着尖叫与惶恐,宫女?太?监全都收拾细软仓皇逃跑,虽说赵王是魏氏宗亲,倒不至于在宫中对着宫人开杀戒,但新帝即位,说不定要杀几个人用他们的鲜血来祭旗,这也未可知啊。 阴云笼罩着整座宫殿。 慕容景衣衫凌乱、连发冠都未束,神情木然地坐在门槛上,听着赵嘉宁撕心?裂肺地叫喊。 一旁站着翰林侍讲,也就是从前的太?子赞善方适伦,他作为慕容景的老师和谋士,对这位学生也是君上一向关爱有加,在这种关头,自然不会弃他于不顾:“圣上不必过于恐慌,宫中尚有御林军六千,可护送圣上从东门逃出宫去。” 慕容景颓然地笑了?下?:“逃出去之后呢?苟且偷生,四处逃窜,不人不鬼地活着,直到被慕容桀的人抓住?” “不会的,圣上,只要能逃出去,各路的勤王之师都会为您讨伐逆贼的。” “勤王之师,哪还有什么勤王之师?” 他虚幻地笑起来:“不过,是吊着人念头的一场空梦罢了?。” 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双眼渐渐凝了?精光,神情染上了?一种玉石俱焚的癫狂:“不,朕就算败了?,死了?,也得拉一个垫背的!” p 他倏地转头看向躺在榻上痛苦生产的赵嘉宁—— 最后还是柳珆硬着头皮为她接生,许是命不该绝,在经历非人的折磨后,浑身上下?汗涔涔、几近虚脱的赵嘉宁,终于顺利产下?一子。 可她还没来得及看他一眼,孩子就被形容疯癫的慕容景一把夺去,他看着那名哇哇大哭的孩子,就像是在看一样满意的砝码。 他双目猩红,疯态尽显:“哈哈哈是个儿子,这是薛钰的儿子!薛家子嗣单薄,九代单传,男丁尤为珍贵,既是个儿子,还怕拿捏不住薛钰吗!” —— 城楼下?,薛钰一身玄衣铠甲,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修长手指松松握着缰绳,寒风吹刮在他的脸上,他的面色沉静如深流,有一种凛然的冷肃。 慕容桀在他右侧,骑马与他并行。 他们身后是浩荡三军,军容整肃,乌泱泱的一大片,人数不计几何?,黑色铠甲在日光下?泛着冰冷的光泽,兵士一个个面庞坚毅,眼中闪烁着对近在咫尺的胜利的渴切与热忱。 战鼓声起,划破凛冬清晨的静谧,平添一股金戈铁马的肃杀之气。 赵军的旗帜在寒风中猎猎作响,数以万计的兵士随着战鼓声举臂高呼,震耳欲聋。 薛钰淡淡地抬了?手。 霎那间排山倒海的呼喊声偃息了?,只有旌旗依旧在风中翻飞鼓动。 一名先锋在薛钰的授意下?,勒紧缰绳上前,对着城楼之上高声喊道—— “圣上,我等随赵王一同南下?上京,为的就是‘清君侧、除奸佞,正君听’,我们是来襄助您的,还请您速打?开城门!” 这样的鬼话自然没人会相信,古往今来凡行谋逆之事?,打?的多半都是“清君侧”的幌子,对于帝王而言,假如底下?的哪位宗亲臣子说要“清君侧”,那跟直接蹬鼻子上脸,说我要反了?没什么两样。 所以这样的话,是激怒,也是挑衅。 慕容景也果?然很?快被激得现了?身,站在城楼上,凭栏遥指慕容桀,冷笑道:“‘清君侧’?好个‘清君侧’,将忠于朕的肱骨之臣全都绞杀,才是你?们的‘清君侧’吧?真正是无耻至极!” 他身子显然是不行了?,虚到了?极点,站在城楼上,不过被高处的寒风一吹,便嘴唇发颤,抖落个不停,连忙手忙脚乱地掏出一包粉状的物什,拆了?药纸后急不可耐地送入嘴里,强行吞下?。 过了?一会儿药性上来了?,他竟像是又不怕冷了?,脸上泛起一种奇异的红光,明明方才还裹紧身上披着的大氅颤栗个不停,此刻竟像是又觉得热了?,将大氅脱了?,摔掷在地上。 似乎还嫌不够,又伸手去拽衣领,衣襟敞开,寒风灌入,凉意沁骨,带走了?药物催生的热意,方才觉得舒适畅快些。 薛钰眯起眼眸,盯着城楼上举止有异的慕容景,结合他的神态以及用药后的反应,不难推测出他服用的药物正是十?分风靡的五石散。 嚯,这东西他熟。 不过看慕容景如今的情况,恐怕不止是服食五石散那么简单,慕容氏一族一脉相承,骨子里对丹药的沉迷如出一辙。 慕容景跟其?父相比,只怕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瞧这情形,好在这场战打?得够快,若是再拖个三五月,只怕能生生将这慕容景给拖死了?。 薛钰唇角浮起一抹讥诮的笑。 正待开口,却忽然远远地瞧见慕容景从身后的方适伦手上接过一个襁褓,里头似乎裹着一个孩子? 薛钰皱眉,慕容景在搞什么名堂? 却见他忽然高举起那个婴孩,对着薛钰高声道:“薛钰,不妨拿出你?的千里镜,好好看看这个孩子的长相,看看他的眉眼是不是与你?如出一辙!哈哈哈哈,没错,他就是你?的孩子,是赵嘉宁为你?生的孩子!” “朕会下?令开城门,只留一条小缝,三军不许妄动,只许你?一人进?来——要想让你?儿子活命,就单枪匹马地进?来,用你?的性命换你?儿子的命!朕知道,朕如今败局已定,回天无力了?—— 怕是连今天都活不过,可朕说过,黄泉路上,朕决不会孤孤单单地一个人上路,你?们想要朕死,好啊,那就陪朕一起死吧!” “赵王我拿捏不了?,可薛钰,你?难道忍心?你?的亲子死在你?面前吗?!他还那么小,才刚刚降生在这个世上,他还没有见识过这外面的花花世界,万千风光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叫你?一声父亲,你?忍心?它?就这么惨死在你?眼前吗?” “朕数到三,你?若是再不答应,朕就将你?的儿子摔下?去!你?不要后悔!” 他说完便开始数数:“一、二、……” 眼看就要数到“三”了?,薛钰却依旧闲闲地坐在马背上,纹丝不动。 他抬头遥遥望向他,眉目含笑,意态风流,摩挲着手中的缰绳,只漫不经心?地问?道:“陛下?,你?怎么,不继续往下?数了??” 慕容景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咬牙道:“薛钰,你?真不怕吗?朕手上攥着的,可是你?亲子的性命!” 薛钰挑眉哂笑:“我说陛下?,你?便是五石散吸食多了?,也不至于此吧。不知是入了?什么样的幻梦,竟让你?随便拿一个孩子出来糊弄,说是我的亲子。你?不觉得太?荒谬了?么。” “你?……薛钰!你?不信我?你?若是不信,拿千里镜一看便知,你?为什么不看!” “笑话,我为什么要看,”耐心?终于耗尽,薛钰的面色倏地冷了?下?来:“慕容景,你?要散药性就去别处,我没功夫在这陪你?发疯,若是不想死得太?难看,我奉劝你?,趁早打?开城门,或尚可留你?个全尸。” 慕容景让薛钰用千里镜观察那孩子的长相,薛钰自然不会看,但一旁的慕容桀不知想到了?什么,竟从马鞍袋里取出了?千里镜,附目相望。 等到看清那孩子的长相,神情不由为之一震,只觉若时光回溯二十?年,薛钰便该是长这个样子的。 像,实在太?像了?。 慕容桀神色几番变换,涩声道:“仕钰,那孩子……”然而话再嘴里滚了?几遭,到底没说出口。 大局为重,他想,薛钰以后会有别的女?人,别的孩子,并不差这一个。 只是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这样一场人伦惨案发生在眼前么?慕容桀一时踌躇不定。 却听一旁的薛钰嗤道:“慕容景,怎么你?当我是什么圣人菩萨么,我自然不会去杀一个巴掌大小的婴孩,但也决不会为了?救它?,送掉我自己的性命,你?竟以此来威胁我,不觉得荒诞么?” “莫说是一个非亲非故的婴孩……”他慢慢地挑起唇角,脸上竟有一种奇异的神色,分明俊美如斯的一张脸,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性。 “便真是我的亲子,那又如何??他可曾与我有什么救命之恩?既无恩情,我又何?以要为它?牺牲我自己的性命?不过死个灵智未开的婴孩,生死有何?知觉,既是我给了?它?性命,为我死又何?妨,便譬如,从未来过这人世一场。” 慕容景神色一怔,仿佛不可置信一般,久久地不能回过神:“你?,你?……” 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过来赵嘉宁说的是真的。 薛钰此人,果?真亲缘淡薄,但说是亲缘淡薄,却又对薛昶极为敬重,甚至不惜为他行谋逆之事?,将生死置之度外…… 总之,他行事?离经叛道,有悖纲常,并不能以常人的目光去审视他。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个孩子怕是威胁不了?他。 慕容景的面色惨白了?一瞬,但很?快便又阴阴地笑了?,因为他发现,即便没有这个孩子,他照样可以拿捏住他。 “你?亲子的性命可以毫不在乎,”他幽幽地道:“那……赵嘉宁呢?” —— 薛钰面色凝滞了?一瞬,皱眉道:“慕容景,你?又在故弄什么玄虚?” 慕容景笑得意味深长:“你?很?快,就知道了?。”说完转身下?了?城楼。 慕容桀隐隐猜到了?什么,眼前一片眩晕,大业将成,他不想在这个关头毁于一旦。 他勉强稳住心?神,涩声道:“薛钰,跟他费什么唇舌,他既不肯主动打?开城门,我们费些力气,硬攻进?去也就是了?,何?必再拖时间。况且你?忘了?,早一刻攻下?京城,你?就能早一刻回去见赵嘉宁。” 薛钰敛了?神色,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后道:“若能得他主动打?开城门,写下?罪己诏禅位于你?,既不用再费一兵一卒,你?也不用背负后世骂名,岂不是更好。不急于这一时三刻,再等等。” 慕容桀欲言又止,他深知薛钰提出要等,绝不是单因为这个,但他话已说到这个份上,他若再不同意,反而会显得刻意,因此只能闭口不言。 但愿事?情不是他想的那样——那名面容相似的婴孩,也许只是巧合罢了?。而慕容景提到赵嘉宁,或许只是他五石散吸食多了?,一时神志不清,口不择言。 然而事?情的发展往往会朝最坏的方向进?行,在看到赵嘉宁的那一刻,慕容桀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完了?,一切都完了?。 他最害怕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原来机关算尽,到头来一切都只是枉然。 个人的命数早已定下?,非人力所能撼动,或许他终将功败垂成,或许赵嘉宁便是薛钰的命中一劫。 无论怎么样,都是躲不开的。 城楼上,慕容景挟持着赵嘉宁,将她抵在石砌的围栏上,他掐着她纤细脆弱的颈项,半截身子后仰着往下?坠,只需再稍稍使些力,她就会从三十?六丈的城楼上坠亡。 墨发在空中飘舞散开,寒风吹鼓了?她的衣袖,她一袭白衣,像是秋季初霜之时,再无力展翅、随时都会凋零的白蝶、 寒风凛凛,送来了?她的求救呼喊:“薛钰,救救我……我好害怕……” 连声音都染了?哭腔,可见真是怕到了?极点。 慕容桀能感受到身旁的薛钰在那一刻身子都僵硬了?,他深深地一闭眼,忽感手上一空,原来是千里镜被他夺去了?。 先前那般无所谓,别说夺了?,连送上千里镜都不屑一看,果?然也只有赵嘉宁,才会让他如此惊慌。 不出他所料,用千里镜望向赵嘉宁后,他整个人的脸色都变了?,更是再没了?先前的从容镇静:“慕容景,你?疯了?!你?快放开她!” 慕容景见状得意地大笑起来:“哈哈哈,薛钰,你?终于害怕了?,好,好得很?啊,想救她吗?那就用你?自己的命来换,过来!” 薛钰喉结滚动,胸腔戾气四溢,他勒紧缰绳,缓缓驱马上前。 慕容桀脸色一白,连忙跟上,用手一把夺过他的缰绳,斥道:“薛钰,你?疯了??!你?想去送死吗?!” 他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说服薛钰:“你?冷静一点,你?难道忘了?吗?赵嘉宁明明在景州城等你?,城楼上的,不过是慕容景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冒牌货,你?别被她给迷惑了?!” 薛钰的情绪异常激烈,驳斥道:“不,她不是冒牌货,她就是我的宁宁,千真万确,我不会认错的!” “至于景州城的密室内,那个女?人究竟是谁,赵王殿下?,我还没好好问?你?,你?当真要与我分辨吗?”他说着抽出利剑,一把架在他的颈项上,眼底一派冷意:“别拦着我,否则,我杀了?你?。” 慕容桀苦笑了?一声,手终于颓然地落下?:“好好好,你?要去送死,我不拦你?,也拦不住你?,可你?别拖累我!” 薛钰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只道:“我不拖累你?,我去之后,你?只当没我这个人,照常攻城就是。慕容景能拿赵嘉宁威胁我,可他威胁不了?你?,他取了?我的性命,也该平气了?,赵嘉宁毕竟曾与她也有情,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真要了?她的性命。赵王殿下?,从前的事?我不与你?追究,看在我帮了?你?这么多的份上,我死之后,替我照顾好她。” 他说完驱马继续上前,对着慕容景紧张道:“我过来就是,你?千万别轻举妄动。”又道:“你?先把她放下?来,这样冷的天,你?想冻坏她吗!” 慕容景闻言哈哈大笑,附在赵嘉宁的耳边道:“听见没有,都这个关头了?,他还担心?你?会不会受寒,赵嘉宁,你?好大的本事?,真能让他对你?无可救药。” 赵嘉咛一时心?中五味杂陈,薛钰为了?她,真能做到这样的地步,不惜舍弃自己的性命……有什么在心?中渐渐化开,软得一塌糊涂。 那一股在心?房缓缓流淌的热流,终于融化了?角落里尘封许久的一处坚冰。 等到薛钰行进?一半,到了?城楼上潜伏的弓弩手的射程范围之内,不知是谁射出了?第一箭,像是某种号令,霎那间,成千上万的羽箭从四面八方向薛钰射来。 他立刻抽剑去格挡,可羽箭实在太?多了?,凌厉的剑风格挡了?大半,但到底中了?一箭。 中箭后动作略一凝滞,这便中了?第二箭,好在都不是致命之处。 可直射他命门的第二箭紧随而来,可惜羽箭太?密,他已无法闪避了?。 他闭上眼,预想中的疼痛却并没有到来,睁眼却见慕容桀不知道什么时候冲了?过来,替他挡下?了?那一箭。 城楼上的赵嘉宁与慕容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住了?,还是赵嘉宁率先反应过来,转头红着眼眶质问?慕容景道:“你?说过你?不会伤害他的!” 慕容景如梦初醒,面上血色尽褪,连忙喝道:“仕钰……住手!全都给朕住手!谁让你?们放箭的!” 四面八方的箭雨,终于渐渐停了?下?来。 薛钰看着眼前中箭的慕容桀,羽箭从他背后射入,穿透胸膛,已隐隐可窥见胸前透过的箭尖。 薛钰有一瞬的怔然错愕,动了?动嘴唇,问?道:“为什么?” 慕容桀虚弱地笑了?起来:“不为什么,只是想起,欠你?一命,总归是要还的。我说过,我这一生,从不愿欠人什么。” “真可惜啊,大业将成,却终究功败垂成。我早料到了?,从在城楼上见到赵嘉宁的那一刻,我就料到了?。不过其?实也没什么可惜的,那个位子,我从始至终,都不感兴趣,之所以会反,不过是慕容景欺人太?甚,我想保全我身边的人。” “也因为,你?来劝我,我想帮你?,也想全了?我母妃的心?思。你?知道的,她终其?一生,所求不过是与父皇‘生同衾,死同穴’,可是儿子无能,终究还是不能完成她的心?愿。” “你?看到了?吗,箭雨停了?,果?然,他到底还是不忍取你?性命的。薛钰,看在我救了?你?一命的份上……你?能不能帮我……帮我想法子保全我母妃和部下?……” 他的目光渐渐涣散,声音也开始消散在寒风中:“你?知不知道,你?那天说后悔在北元的那兀儿战场上救下?我,我听了?,很?难过……” “宫中尔虞我诈,连亲兄弟都视为仇人,我更是没什么至交好友,所以自从你?救下?我的那一刻开始,我就把你?当做了?我的至交,我这一生,珍视的人不多,你?算一个……” 薛钰滚动了?一下?喉结:“我答应你?,倘若我能活着,我会帮你?保全你?的母亲和部下?。” “好……如此,我也能了?无牵挂了?……今日还了?你?一条命,走时都觉清爽……”手到底无力地垂落。 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赵王死了?,再杀了?薛钰,局势就能彻底扭转了?!” 于是一个个杀红了?眼,密不透风的箭雨再次铺天盖地地朝薛钰射来,他扶着慕容桀的尸体,躲闪不及,又接连中了?几箭,直到慕容景大喊:“不顾圣意,你?们这是谋反!薛钰要是死了?,你?们统统给他陪葬!”箭雨这才停下?。 只是薛钰已经躺在了?血泊中,不知生死。 原本稳操胜券的赵军,也因慕容桀和薛钰接连出事?,一下?子方寸大乱,没了?主帅,他们便是拿下?这京城,又该奉谁为尊?只怕反而内斗不断。 正是混乱之际,宫中的御林军杀了?出来,赵军士气大跌,许多沉浸在悲痛中竟无心?应战,于是这场声势浩大、旷日持久的造反迎来了?荒唐的结局——形势大好的赵军在痛失主帅后竟溃不成军、不战而降。 —— 寝殿内,御医在在为薛钰把脉,赵嘉宁在一旁紧张地问?:“怎么样,薛钰他……能活吗?” “虽身中数箭,失血过多,但应无性命之忧,好生将养,过几日应该便能醒来。” 赵嘉宁松了?一口气,抬眼对上慕容景的视线,目光却倏地变冷:“我答应你?的,已经做到了?,你?答应我的,是否也应该践行?” —— 半个时辰前。 慕容景抱着孩子回了?殿内,一把拽起产后躺在榻上,仍然十?分虚弱地赵嘉宁:“果?如你?所言,你?儿子根本威胁不了?薛钰,看来,还需你?跟我走一趟。” 不料赵嘉宁却拔了?簪子抵在颈侧,态度十?分坚决:“我不去,若是威胁不了?他,我便是弃子,也活不了?,若是威胁得了?他,我也不愿他因此为我丧命,所以,我不去,你?若非要让我去,不如现在杀了?我。” 慕容景用孩子威胁她,她却道:“我和薛钰若是死了?,你?还会留着这个孩子吗,左右都是一死,不如现在就送我们母子俩上路,黄泉路上也好有个伴。” 慕容景眯起眼睛打?量她片刻:“倘若我说,只要你?肯帮我,我不会伤薛钰性命呢?我只想用他来威胁慕容桀,让他留我一条性命罢了?。” 赵嘉宁自是有些不信:“真的?” 慕容景便取出一个白瓷瓶,里面盛了?两只蛊虫,与赵嘉宁道:“这叫诺言蛊,将母蛊下?在你?身上,子蛊下?在朕身上,则朕必须遵守与你?的诺言,否则就会被蛊虫啃啮而死。” 为怕赵嘉宁不信,他还特?地当面做了?实验——他将母蛊下?在自己身上,子蛊下?在方适伦身上,诺言是永尊圣意,结果?慕容景让方适伦去城楼下?向慕容桀和薛钰投降,方适伦十?分看重节气,自然不肯,于是被蛊虫当场啃啮而死,七窍流血,死状极为凄惨。 慕容景见状却吃吃笑了?起来,眼角流露出一种病态的疯魔:“怎么样,这下?,你?总该信朕了?吧?” 赵嘉宁一方面暗暗心?惊,觉得慕容景真的是疯了?,可另一方面,却也已对蛊虫的功用完全信用,于是便答应了?慕容景。 —— 再回过神来时,是慕容景回她道:“朕答应过你?的事?,自然不会反悔,薛钰如今都半死不活了?,留他一条性命又何?妨?你?今日有功,朕也会封你?为乐安县主,居住京师,赐府宅,年俸禄一百六十?两,禄米一百六十?斛,加赐黄金万两,让你?重回之前金尊玉贵的生活,如何??不过,对于薛钰,你?之后打?算如何??你?要要了?他去吗?还是由朕发落?” 赵嘉宁面上闪现犹疑之色:“我……” 正说话间,有小太?监进?来通禀,说是之前慕容景费尽心?思寻找的噬心?蛊,已经被找到了?,且这次的蛊虫并未有异。 噬心?蛊?好耳熟的名字…… 脑海中渐渐浮现起慕容景之前对她说的一番话—— “只要将这种蛊的蛊虫种到人身上,便能令他对你?言听计从了?,因为一旦他违背你?的心?意,便要忍受万虫啃啮之苦,其?痛锥心?,发作起来生不如死。薛钰精通各大酷刑,却决不会想到,这种蛊虫发作起来的痛苦,远胜于他所能想到的任何?一种酷刑。” 言听计从? 永无违背? 她不由得动了?心?思,倘若她将这种蛊种到薛钰身上,岂不是能令他对她言听计从,再无违背? 她从前与他的心?结无非是他有时行事?太?过偏激,手段又十?分残忍,她心?中不喜且惧怕,唯恐他有朝一日对她爱意消弭,也会对她下?手,可如果?她对他种下?这噬心?蛊,岂非能永永远远地控制他,让她再无后顾之忧? 当下?便决定对薛钰种下?这噬心?蛊。 慕容景却似有不忍:“你?真要这么做,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你?这么做做,如同折断他的羽翼,他会死的。且这蛊虫一旦发作,如万虫啃啮,让人生不如死……你?真的忍心??” 赵嘉宁闻言似有不解:“他都愿意为我不顾性命,那如今为了?我种下?蛊虫又算得了?什么呢?至于发作……奇怪了?,他若是乖乖听我话,又怎么会发作呢?” 慕容景先前与她立下?诺言蛊,后又加了?一条,她有绝对的对薛钰处置的权利,因此慕容景便不能再多说什么,只能由得她去了?。 打?开红漆木蛊盒,赵嘉宁缓缓引导着蛊虫,将其?渡往薛钰的手腕,接着用慕容景教她的巫蛊咒语驱动,黑色的蛊虫蠕动着,缓缓钻进?了?薛钰的肌肤中,很?快便彻底没入,没了?踪迹。 赵嘉宁微笑起来,俯身低头在他额头上印了?一吻,近似梦呓地喃喃道—— “薛钰,你?知不知道,其?实我也很?喜欢你?,远比你?以为的喜欢得多,之所以几次三番要逃走,是因为心?中有顾虑,不敢再待在你?身边……” “可是一旦离开你?,我又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我有多痛苦,你?知不知道?今日见你?为我这样不顾性命,我很?感动,那一刻,我觉得我再也离不开你?了?……所以只有用这种办法,让我可以安心?地留在你?身边,,我喜欢你?才会这样对你?,你?不会怪我吧?” “你?不是一直很?渴望与我永不分离,日夜一处么?” “那么,如你?所愿。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希望你?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