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愿意哄我睡觉吗》 1、你 文学城首发 《你愿意哄我睡觉吗》 文/雾枝桃 1. 京市,深夜两点半。 这个时间点,一向繁华的主街道也近乎空无一人,树下路灯孤独林立。天空是高纯度的黑,仿佛一只虎视眈眈的巨兽,叫嚣着,试图将所剩无几的光源吞没。 吃完助眠药物后,许吟连着看了两部悬疑电影,终于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戴上蒸汽眼罩,关了灯,保持仰卧的姿势,把脑袋搁在枕头上。 闭上眼后,她陷入一种极端的反差。 身体很累,恨不得下一秒就进入睡眠模式,大脑却活络地像还停留在白日,精神奕奕,完全可以立刻爬起来再看一部电影。 “不行。”她拍拍脸,努力给自己打心理暗示,“明天早上还有事情,睡觉睡觉睡觉!” 一个小时后。 许吟猛地坐起身,懊恼地抓了抓头发,在原地坐了几秒,认命地扯下眼罩,重新把灯打开,拿起放在不远处充电的手机,给好友陈歌月发消息。 许吟:【救命。】 许吟:【我!真的!一点!睡不着!】 许吟:【我好想睡觉。】 许吟失眠的这个情况,是从高中开始出现的。 当时学业压力大,睡觉时间本就比之前更晚些,许吟又属于,不算特别聪明,胜在比较努力的这批人,想要拿到年级靠前的名次,勤奋是必不可少的要素。 长时间晚睡早起,课上还要维持专注度,她和失眠的梁子就这么结下了。 就这样,直到如今,她都已经大四了,没有多少学业压力,失眠的情况没有改善,反而越来越糟糕。 以前还能在两三点睡着,现在是不到四五点不可能入眠,只会在疲惫的身体和活络的大脑这种反差中循环反复,直至天明。 许吟也尝试过寻找一些特殊的入眠方法,在不断的尝试中,她发现,如果有人在她耳边哄她睡觉,她的失眠情况会改善很多。 这个方法固然不错,唯一的问题,她对哄睡的声音的要求极其苛刻,能让她感受到困意的“天选之音”,一万个人中都不一定能挑出一个。 更让人头疼的是,她对声音还会产生厌倦感和抵抗性,找到一个喜欢的声音后,这段时间都听他的音频,最多三个月就会恢复成原来死活睡不着的模样。 还得找个下家。 说来也巧,许吟前段时间其实是找到一个“天选之音”的。 这个人身份成谜,只有半年前在听歌平台发了一段时长五分钟的小故事,此后再没出现过,无论许吟给他发去多少私信,开价多么诱人,他都不曾给过任何回复。 这个“天选之音”声线偏低,透着种如沐春风的温和,细听又隐约带着几分独属上位者的倨傲冷淡,像古时平素温文尔雅的官家公子,谈笑间杀伐之气尽显。 是许吟特别钟意的一款,也打破了她这几年的记录,破天荒地让她维持了半年的困意。 只不过,四个月前,这个神秘人把这段音频给删了。 许吟还没来得及庆幸自己机智,提前下载了音频。不到一个月,她下载音频的手机泡进了水里,彻底宣告报废,网上也再找不到任何关于这段音频的资源。 简直是倒霉地不能再倒霉了。 就这样,许吟再次陷入了失眠的大坑里,而且是一跌几个月爬不起来的那种。 好在许家有钱。 她父母心疼她,在全国的找工作平台发布了应征,寻找能够哄她睡觉的人,如果能成功,一晚上一万元的薪资。 高额薪资确实吸引了很多人,投过来的语音条数量高达上万份,许吟听得耳朵都快听不懂中国话了,也没能找到比那个五分钟小故事更吸引她的声音。 听过最好的,在那之后,很难再找到能比得上他的人。 许吟坐在床上,望着窗外隐隐泛白的天光,想想就觉得烦躁又离谱。她定好闹钟,将手机扔到床尾,忍不住又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关灯躺下睡觉。 隔日,许吟准时被闹钟吵醒。 由于失眠的缘故,她睡眠很浅,也记不清自己昨晚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几乎是铃响的第一秒,她便睁开眼,伸长胳膊去把床尾的手机拿过来,干脆利落地关了闹钟,看了眼时间,重新将手机丢到一边。 现在是早上九点。 距离她和陈歌月约定的时间,还剩一个小时。 …… 好困。 要不是今天这事儿比较麻烦,许吟都想给陈歌月发消息直接鸽了。 手机连续震动了好几下,似乎有人给她连着发了好几条消息。 权衡两秒,许吟用力揉了揉眼睛,按耐住因睡眠不足而烦躁的情绪,爬起来洗漱换衣服。 ** 许吟和陈歌月约在附近一家小有名气的咖啡馆。 许吟到的时候,陈歌月正好在和一位陌生小姑娘合影。她拿着手机,找好角度,干脆利落地咔擦了一张,而后弯起眼,笑眯眯道:“不用叫我帅哥,我和你同一个性别。” 声音成熟又妩媚,是很受欢迎的御姐音。 听到这话,那女生顿了下,随即,不可置信地瞪大眼,朝她连连鞠躬:“不好意思……我误会了,我以为……” “没事。”对于这种情况,陈歌月习以为常,眨眨眼,做了个wink,嗓音转瞬间带了几分男性特有的沙哑,“我扮成这样的时候,误会的人挺多的。” 这个声线一出来,小姑娘看她的眼神瞬间变得有些崇拜,离开时还在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地往这边看。 名副其实的男女通吃。 许吟抿了抿唇,把包放在桌子上,又把椅子抬起来往外搬,落座到她对面,盯着陈歌月那张精致的脸看了几秒,真心诚意地感慨:“月月,如果你是个男人,我肯定和你在一起。” 即使这张脸看了这么多年,许吟还是不得不承认,陈歌月真的很漂亮。 男装也很漂亮,是让绝大多数男人都自愧不如的程度。 而且她还会伪音。 她们这次出来,就是为的这件事情。 陈歌月一开口,就毫不留情地打破了这道美貌滤镜:“你可别感慨了,追你的人也不少,也没见你谈过恋爱。那傻逼什么时候来?我头发裹在里边快闷死了。” 话音刚落,她猛喝了一大口冰水,重重地将空杯子拍在桌子上。那架势,仿佛下一秒就会把头上的假发扯下来扔到地上,再狠狠踩上几脚。 当然她并没有这么做。 “所以你怎么会被这种傻逼普信男给缠上啊?他声音一般长得也一般,你怎么看上他的?” “……” 提起这个,许吟也很无奈:“我也想不到他连语音条都会用声卡啊。” 前些天,她好不容易在那批应征的语音条里遇上个还勉强满意的,加了联系方式,聊了几天出来见了面以后才知道,他应征的语音条,以及平时聊天都是用的声卡,本来的声音,是许吟听了一秒就会划掉的那一类。 许吟很明确地告诉他他不符合自己的要求,然而,这名男子却因此缠上了她,硬是说她出尔反尔,联系方式都加了,却还是拒绝了他。 还振振有词道,声音这种东西,听习惯就会好。 拉黑也没用,他还会用小号。 许吟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也没被这样的人给缠上过。 偏偏,这人是祝家的小儿子,两家还有些生意来往,闹得太难看会给她父母添麻烦。 她和陈歌月说了这件事情后,陈歌月很快想出一个办法—— 伪装成她的男朋友,在他面前宣誓主权,让祝向元死了这条心。 尽管不是什么好办法,但聊胜于无。 许吟和祝向元约的时间是十点半。 “我说,虽然这人不行,他的有句话还是挺有道理的。”等待之余,陈歌月倒了杯水,递给许吟,诚恳地给出建议,“声音确实是会听习惯的,你要不要试着降低点对声音的要求,把条件综合一下?” 许吟稍愣,有些没明白她的意思:“比如?” “你往左看,十二点钟方向,那有个大帅哥。”陈歌月说,“你找个帅到那种程度的,声音也还算能听进去的,脸和声音综合一下,说不定治疗失眠会有奇效。” 这个点,咖啡馆人并不多,顺着她说的方向望过去,许吟很快便锁定了目标。 是个穿着白衬衫的青年。 他们的距离并不远,许吟可以很清晰地看清楚他的脸。 几缕黑色碎发随意地散落额前,皮肤白得近乎透明,眼皮很薄,睫毛如鸦羽,眼尾天生下弯,给人一种很温和的错觉。侧脸到下颚线条利落分明,薄唇微抿,上唇唇珠添了几分立体感,显得格外性感。 男人似乎在等人,单手捏着手机,漫不经心地靠在椅背上,骨节分明的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慵懒又惬意。 连坐着都好看得像副风景画。 过了几秒,他似有所感,抬起眼,朝许吟这个方向看过来。 几乎是对视的瞬间,许吟脸一红,飞快别过头,心虚地避开他的视线。 瞧见她受惊小鸟的模样,陈歌月不由得笑出了声:“连对视都不敢,你怎么把帅哥勾到手?” “我就举个例子,那种级别的,肯定不缺女的追,声音也不会差到哪去。”她抬抬下巴,语气略带惋惜,“不过今天这个还是算了,这种熟男,百分之八十有女朋友的。你找个比你小的,还听话,只要钱到位,干什么都行。” 说得轻巧。 许吟垂眼,长叹了口气:“哪有那么好找的。” 不过陈歌月提的建议确实有点道理。 她忽然有了个想法。 要不趁现在,努努力,确认一下这个极品白衬衫到底有没有女朋友? 没有的话,再问问他愿不愿意高薪当她的哄睡工具人? 反正问问也不亏。 许吟还没来得及努力,门口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她倏地起身,顿时把什么白衬衫甩得一干二净,坐到陈歌月边上,顺势搭上她的手,声音也跟着压低:“来了。” 陈歌月清清嗓子,了然地回握住她的手,十指交扣的手势,营造出极其亲密的模样。 “你一会什么都不用说,交给我就好。” 祝向元来的时候,便瞅见许吟和一个妖艳的男人依偎在一起,男人比她高一些,一只手与她交扣,空着的手撑着脑袋,好整以暇地打量着他。 像是在观赏一只动物园的猴子。 不等他说话,那人率先开了口:“我就开门见山了。” “我是许吟的男朋友,你近期频繁地给我女朋友发微信,给我和她都造成了困扰,希望你能立刻停止这个行为。” 祝向元没接话,目光转移到许吟身上,陈歌月眯起眼,压根不给他开口的余地:“我觉得做人还是要点脸比较好,你用声卡的事我们也不和你计较了。我不管你是真想赚钱还是想借此接近许吟,她现在有我,你再骚扰她就是小三,小三懂吗?” 祝向元这种被家里人宠大的小少爷,要星星要月亮,什么时候被人指着鼻子骂过小三。 陈歌月就是抓住了他这一点,肆无忌惮地嘲讽。 效果拔群,没说几句话,祝向元便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气得跳脚,指着她“你——”了半天,又说不过陈歌月,只能悻悻走人。 许吟在旁看得叹为观止。 确认祝向元彻底离开后,趁着陈歌月去卫生间把假发取下来的空档,许吟拍拍脸,打算延续先前的想法,主动和这个白衬衫搭话。 她猛灌了好几杯冰水,又做了几番心理疏导,好不容易壮起胆子,再次往那个方向望过去。 出乎意料的是。 刚才的座位上空无一人。 不知何时,他已经离开了这间咖啡馆。 ** 错过和白衬衫搭话的时机,许吟不可避免地有些失落。 毕竟是生平第一次试图主动和人搭话,真是出师不利。 不过也变相地证明,她和这个极品白衬衫,确实没什么缘分。 她向来心大,和陈歌月聊了会儿天后,许吟很快便接受了这个事实。 有了祝向元的先例,许吟也不太敢相信那些应征的人发来的语音条了。 谁知道会不会又是声卡呢。 她决定听取陈歌月的建议,试着换个方向。 陈歌月读的是京市传媒大学的表演系,两人分别前,她给许吟打包票,会在学校给她物色长得帅,声音也不错,还听话的优质男性。 许吟:“那就拜托你了。” 回到家后,许吟直奔二楼的书房,打算和她爸商量自己的新想法,让他撤回之前发布的那些哄睡应征。 这会儿是国庆假期,公司没有急事的话,她爸都会在书房看书和处理事务,偶尔还会有些上门的哄睡应征,他会先进行筛选,再转交给许吟决定。 许吟正踏上最后一级台阶。 书房的门把手转了下,而后,一个颀长的白色身影从里边走了出来。 距离越来越近,那人的眉眼逐渐清晰。 许吟呼吸停了一秒。 熟悉的衣服,不久前才见过的脸。 这不就是那个“没有缘分”的极品白衬衫吗! 在咖啡馆看得不是特别清楚,现在仔细一看,他这件白衬衫已经洗得发黄,上边布满褶皱,看得出穿了有几年的时间了。 看来他还是个不怎么有钱的帅哥。 这不正和她意! 白衬衫似乎也没想到会在这儿遇上人。他顿了下,好看的眉头皱了几下,很快反应过来,稍稍点头,语气温和道:“许小姐好。” 这个声音! 她身子软了软,像是有人在她耳边放了电,泛起丝酥酥麻麻的痒意。 看来,这个白衬衫,不仅长得帅,声音还特!别!好!听! 简直从头发丝到脚尖都符合她的心意。 不想再错过这个机会,许吟用力吸了口气,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直截了当地开了口。 “你有女朋友吗?” 2、愿 话音刚落,许吟清晰地看到,白衬衫的眉头皱得更深,望向她的目光也带了几分审视。 她后知后觉,直接问一个刚见面的男人“你有女朋友吗”这样的问题,多少有点暧昧的暗示意味。 可她真没这个想法。 直觉告诉她,这时候应该说点什么来补救一下,来使她在白衬衫这里的初印象分不至于太过离谱。 问!题!是! 垂在身侧的手指不易察觉地抖了下,许吟忍不住抬手,装模作样地将耳后的碎发往前撩,试图遮住烫得通红的耳尖。 她真的没有多少和异性相处的经验啊! 还是一个比她还大几岁,高她将近一个头,长得又极其好看的成年男性。 刚才问问题的勇气只存在了须臾,很快便重新缩了回去,她还是那个不怎么敢和异性主动说话的胆小鬼。 青年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许吟感觉自己像个挂在城墙上的罪犯,正被人一刀一刀地凌迟。 好在,白衬衫好似看出了她此时的窘迫,善解人意地主动出声,打破了这个僵局:“虽然不清楚你问这个问题的原因,不过,我没有女朋友。” 听到这个回答,许吟重重松了口气,耷拉着的唇角悄悄弯了个微小的弧度。 陈歌月难得判断失误,这个极品帅哥竟然没有女朋友。 那她是不是有机会! 结合目前所看到的,许吟初步猜测,他应该也是来当面应征哄睡工具人的。 刚从她爸爸的书房里出来,衣着又这么破旧,声音也好听,还特别礼貌地喊她“许小姐”。 毕竟是一晚上一万元的高额薪资,对于家境不太好的人来说,的确有着极高的吸引力。 坚定这个猜测后,作为给钱的金主,他未来要服务的人,面对他,许吟总算多了几分底气。 “你也是来应征的吗?” 不等他回答,许吟用力攥着衣摆,努力直视他的眼睛,一鼓作气继续道:“就……晚上哄我睡觉,叫宝贝的那种。薪资按照之前说的,一晚上一万元,我满意还能再加。” 听到这话,白衬衫肉眼可见地顿了下,浅棕色的眼底闪过几分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误以为他是对这个称呼有所不满,许吟舔舔唇,生怕错过这个极品帅哥,扯住他的衣角,急急忙忙地补充:“只有睡觉的时候才喊宝贝!其他时间喊我许吟就好……白天我应该不会麻烦你的!” 她低着脑袋,指尖的衬衫布料触感意外的好,很软,不像别的衬衫,硬邦邦地和纸板没多大区别。 其实她确实是有那么一点小私心啦。 这把好听的嗓子,声音比平时稍沉些,磁性的沙哑,再喊她“宝贝”这种,恋人之间暧昧的称呼。 想想就腿软! 她绝对不会再受到失眠的困扰了! 过了几秒,没有等到任何回应,许吟偷偷抬起眼,想看看他现在的反应。 青年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看起来并没有因她说得话而动容。 还是个很有原则的帅哥。 也是,“宝贝”这种暧昧的称呼,不是发生在情侣之间,而是这种建立在金钱上的打工关系。 即使他真的缺钱,不愿意接受这个条件,也是挺正常的。 是她的要求太过分了。 青年始终没有出声,这种不动声色的拒绝使许吟无端生出些委屈。她自知没理,没有办法发作,唇角弧度渐渐拉回平直,扯着他衣角的手也跟着慢慢垂下来,不想显得太过狼狈,许吟后退一步,和他拉开些距离,用力眨了眨眼睛,将眼眶里的泪意憋回去。 她把事情搞砸了。 他本是来应征的,听到她的要求,又打消了这个想法。 她是不是以后就见不到他了。 许吟耷拉着脑袋,像只做了错事的小猫,费尽心思地打补丁,妄图挽留他:“其实也可以不……” 话到一半被男人无奈的嗓音打断。 “别哭了,我没说不愿意。” 宛如黯淡无光的夜晚,拨开重重云雾后,露出遮掩其下的,群星错落的星空。 “我没哭。” 她下意识否认道。 空气沉寂了近十秒钟。 许吟像是才反应过来,倏地抬起头,连续眨了好几下眼,眼角还泛着几分湿意,以为自己在幻听:“啊?” “我说。”小姑娘傻乎乎的模样看着可爱极了,男人唇角弧度渐深,好心重复了一遍,“能哄许小姐睡觉,是我的荣幸。” ** 经过短暂的交流,许吟总算得知了这个极品白衬衫的名字,裴沉礼。 名字和他的人一样好听。 他是从她爸爸的书房里出来的,既然通过了当面应征,她就没再和她爸说这件事,直接把裴沉礼带回了自己的小窝。 由于大学实习和长时间的失眠,许吟平时是不和父母一起住的,这次回老宅是因为国庆假期,家里实在想念得紧,连催带赶把她赶回家,她才迫不得已回老宅住几天。 不过,现在找到了哄睡工具人,她自然要把工具人的感受放在第一位。 老宅里有许父许母,还有佣人和管家,他肯定会不适应的。 开车回家的路上,许吟唇角的弧度翘到几乎压不下去,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她现在心情极好。 今天真是她的幸运日。 先有陈歌月替她解决了祝向元这个麻烦,后有一眼看中的男人同意了做她的哄睡工具人。 还愿意喊她宝贝! 心情很好的许吟并没有注意到副驾驶位置上,男人愈发紧锁的眉头。 裴沉礼确实很难理解许家这位小公主的脑回路。 不仅如此,他甚至感觉自己的思路,也被她带的出了些问题。 他回国不到两个月,前段时间一直在处理家里公司移交给自己的大部分事宜。好不容易今天得了空,上午和好友谈事,下午来和自家有长期合作的许家拜访,同时和许向荣交谈一下后续的合作项目。 谈完事情正欲离开,和上楼的女孩撞了个正着。 他事先调查过许家的资料,一眼便认出了她就是许向荣的宝贝女儿,许吟。 好巧不巧,他上午才见过她。 那时她正依偎在另一个男人的怀抱里,对面坐着的似乎是她的追求者,那男人脾气显然比她大的多,几句话就把那个追求者说走了。 一场与自己无关的闹剧。 裴沉礼顿觉无趣,恰好好友谢兴言发来消息,说他搞错了地点,并不是这家咖啡馆,而是顶层的餐厅。 他毫不留恋地起身离开。 下午再见到她完全在意料外,出于礼节性地和她打了招呼后,她好似误会了什么,把她当成了来许家应征的人。 她话说得太快,他连否认的机会都没有。 等裴沉礼回过神,望着她此刻的模样,拒绝的字到了嘴边,喉咙却像黏了胶水,怎么都说不出残忍的话。 小姑娘都不敢抬头看他,就委委屈屈地低着脑袋,眼睛都红了一圈,细到看不出骨头的手指无措地挠着衣摆,看起来又乖又可怜。 裴沉礼没来由地有一种,如果他拒绝了,她会当场掉眼泪的预感。 她不是有男朋友吗? 怎么不找男朋友哄她,而是找他这个才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 裴沉礼不是很明白。 不过,也挺有意思的。 抱着半玩笑半看热闹的心态,他同意了她的要求。 并不是因为见不得她哭。 如果一小时前的裴沉礼知道,哄她睡觉还得进她家,和她住在一起,他不会答应这件事情。 她男朋友知道她高薪雇了个哄自己睡觉的男人,还要把他带进房间的事情吗? 他还会叫她宝贝。 尽管他和许吟没什么暧昧关系,称呼也只是工作需要,他依旧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他的确算不上什么好人,不过,插足别人恋情这种事,还是做不出来。 现在反悔也来不及了。 裴沉礼不是爱管闲事的人,只是涉及到自己名誉,他或许还是得,恰当地和她保持些距离。 许吟自然不懂裴沉礼此时的心理挣扎。 她还以为是这位极品帅哥品行高洁,觉得就这么进入才刚认识一天的女人的家不太好。 想想也对,他连叫个“宝贝”都得犹豫半天,不愿意进她家好像也说得通。 可是,他人不在她身边,又怎么哄她睡觉呢? 想到这,许吟拉住男人的衣摆,轻轻晃了几下,弯着眼睛,笨手笨脚地宽慰他:“没关系的啦,月月也经常来我家的,你不是第一个。” 她本意是想安慰他,告诉他以前也有人来过自己家,未曾想,男人的脸色更难看了。 “月月是今天咖啡馆和你坐在一起的那个?” 他没有问得太直白。 没想到他会问这个,许吟微愣,耳尖悄悄红了,声音也不由自主地弱了些:“原来你看到了啊。” 她和陈歌月偷瞄他,还偷偷讨论他的这件事。 这可真是太尴尬了! 以后她得和陈歌月说一声,看帅哥要更隐蔽一点,不然像今天这样,明明被正主抓了个正着,她们还在沾沾自喜。 殊不知,许吟这句话在裴沉礼眼里,就是变相地承认。 裴沉礼对她的厚脸皮彻底没话说,拿出手机,直接叫了辆车。 “我最近新换了工作,很忙,没法住在你这。”他面无表情地拒绝了她。话落,望着她湿漉漉的,小猫般的眸子,又有些于心不忍。 他生平第一次妥协:“你睡觉前给我打电话,我哄你睡觉。” 3、意 进门后,许吟打开灯,三步并作两步跳到沙发上,捧着自己的粉色手机,盯着微信里边新增的对话框瞧。 过了会儿。 她把对话框置顶,弯了弯眼睛,止不住地笑出声。 好耶。 成功拿到他的联系方式了! 虽然裴沉礼没有答应进她家哄她睡觉,不过,线上哄睡,也不是不可以试试看。 如果有效的话,确实方便许多,也不用他经常在公司和她这边来回跑。 许吟自认为她还是一个富有人道主义的雇主。 反正来日方长。 她相信,总有一天裴沉礼会愿意来她家当面哄她睡觉的。 现在要做的应该是拉近关系? 许吟没这方面的经验,只能通过回想陈歌月撩男朋友时,和她提到过的经验。 先从语言和称呼方面下手。 这么想着,她给裴沉礼发了条关怀信息。 许吟:【到家了吗】 对面回得很快:【刚到。】 完全没有要展开话题的意思。 主动给裴沉礼发消息已经是许吟能做到的最大努力了,得到这个不冷不热的回复,她抿了抿唇,掩下眼底的失落和难过,决定偷偷扣他工资。 明明她才是给钱的那个人! 他怎么可以比!她!还!拽! 许是那头感应到了她要扣他工资的想法,亦或是认为这话有些过分冷淡,她还没放下手机,裴沉礼又发来一条语音。 温和清冽的嗓音,顺着手机的扬声器,添了几分性感的磁性:“我还有点事要忙,现在时间也还早,你准备睡了给我打电话,可以吗?” 正中红心。 许吟忽然不想扣他工资了。 不仅不想扣他工资,她还想给他加工资。 可恶,这该死的声控。 许吟按住扑通扑通乱跳的小心脏,去冰箱里拿了瓶草莓酸奶,插上吸管后,边往沙发走,边把刚才的对话框截图,发给陈歌月。 她迫不及待地想和陈歌月分享这个好消息。 陈歌月秒回了一个问号。 陈歌月:【这谁?你新找的哄睡工具人?这么快?别又是声卡怪吧?】 许吟瘪瘪嘴,看到这话,忍不住咬扁了吸管,把裴沉礼的那句语音录了屏,发给陈歌月。 她为自己新的工具人正名:【才不是!我现实里亲耳听的!别拿他和声卡怪相提并论好吗!】 陈歌月:【???】 陈歌月:【牛逼,这声音确实好听。】 陈歌月:【这才半天,你就找到天选之音了。帅吗,有今早那白衬衫帅吗?】 许吟当然不能就这么告诉她这个天选之音就是今早的白衬衫。 这样就没有惊喜感了! 她故意卖了个关子:【特!别!帅!有机会带你和他见个面。】 陈歌月爽快答应:【好,我期待着。】 和陈歌月聊完天,时间也才下午五点。 距离许吟的睡觉时间还有好几个小时。 恰好今天是国庆假期的最后一天,她明天还得回公司实习,在微信上简单和许父说了下提前回家的事情后,许吟出门买了食材,随便煮了点饭,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一个人住了几个月后,许吟不得不承认,她对做饭实在没什么天赋。 这么久了,她的厨艺还是停留在勉强能吃这个级别上。 电视上正放着现下的热播剧集,男主角是名正当红的演员,粉丝量惊人,三天两头上热搜的那种。 许吟喝着酸奶,看了半天,还是觉得这男演员不如她的哄睡工具人长得帅。 还好裴沉礼不是什么明星。 许吟暗暗庆幸,要是进了娱乐圈,哄睡工具人就不是她一个人的哄睡工具人了。 她就不能肆无忌惮地让他陪她聊天了。 但是陈歌月好像有进娱乐圈的打算。 那她是不是就不能经常见到她了。 哎。 许吟叹了口气,努力把注意力转移回电视上,不再去假设几年以后的事情。 好不容易,客厅里的时针指向晚上十一点,许吟乖乖洗漱好躺上床,给裴沉礼发微信。 许吟:【可以打电话吗?】 其实平常这个点她应该还在玩手机,或者干一点别的事情,反正不会是睡觉。 不过她想早点听到裴沉礼的声音,以及,她明天还得早起上班,能早点睡着自然是最好。 主要是前者。 那头应该是还在忙,等了十分钟还没回她。 许吟抱着比她人还大一些的玩具熊,真心实意地认为,自己作为一个雇主,这待遇确实有点惨。 人家都是直接一个电话打过去,大咧咧地命令:“现在立刻马上放下你手头的事情,哄我睡觉。” 许吟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她现在也不是很急,如果裴沉礼真的在忙,她不介意等他一会儿。 许吟才刚点开视频软件,准备找点事情做,手机屏幕闪了闪,很快跳到语音通话的来电界面。 裴沉礼直接打电话过来了。 许吟吓了一跳,手本能一抖,手机直挺挺地砸到她脸上,疼得她龇牙咧嘴,眼泪差点飙出来。她闭上眼睛,循着记忆里的键位按了接通,寻思着要不要去冰箱里拿点冰块泡水敷一下。 她皮肤本来就属于比较娇嫩,随便掐一下都能变红甚至变青的那种,现在可能已经肿了。 “抱歉,刚才在洗澡,没来得及回你。”温和的嗓音自听筒那头传过来,裴沉礼顿了顿,友好地询问着她的意见,“你现在要睡觉了吗?” 态度真的很像一个尽心尽责的打工人。 许吟收回刚才觉得自己很惨的想法。 这个打工人还是很上道的嘛! “能等一会儿吗。”许吟握着手机下了床,往客厅走,老实回答,“刚才我手机掉脸上了,好像肿了,我想冰敷一下。” “……” 这个答案显然令裴沉礼有些意外,即使他极力压到最低,许吟还是没有错过几丝细碎的笑声。 她打开冰箱,语气不免带了点儿郁闷:“这只是个意外,不许嘲笑我。” “我没有笑你。” 许吟才不信,她刚刚听得一清二楚。 她抿抿唇,严肃指责他这种幸灾乐祸的行为:“难道你就没有被手机砸脸上过吗?” “没有。” “……” 好吧,那还是你比较厉害。 磕着碰着这种事许吟都见怪不怪了,她拿了点冰块出来,找了个桶扔进去,再倒些冷水,把毛巾浸进去,坐在边上等它泡一会儿。 怕他等得无聊,她边做这些边和裴沉礼聊着天:“你工作忙完了吗?” “还没。”他回得很快,似乎是把手机开了扬声器放在一边,许吟甚至能听见笔尖落在纸上发出的,轻微的沙沙声。男人语气平静,“国庆堆积了很多工作,今天先处理一些,明天再回公司处理剩下的。” 许吟啊了一声,尽管他看不见,她还是认同地点点头,对这种打工人特有的辛酸感同身受:“我也是,实习生要做各种各样的杂事,每个部门到处跑,都没什么时间休息。” 她大致算了一下时间,从回家到现在,他忙工作都快忙七个小时了。 而且照他的意思,哄她睡着后,他还要继续忙。 打工人也不至于这么拼命吧。 今天还是国庆假期内诶。 “礼礼。” 许吟抓了抓头发,忽然出声,语气很认真。 裴沉礼:? 他没来得及对这突如其来的称呼做出反应,小姑娘下一句话就接上来了。 “你要是缺钱的话,我可以预支你工资的,不用那么拼命。”她的语气不像开玩笑,是真的,在担心他的状况,“要注意劳逸结合呀,钱可以慢慢赚,身体比较重要。” “……” 裴沉礼不明白许吟为什么会这么坚定地认为他是个因为缺钱而拼命工作的穷光蛋。 算了。 未来也不会有太多交集。 裴沉礼没再多作解释,微笑着接受了她的好意:“我会多注意的,多谢许小姐提醒。” 许吟把冰毛巾拿出来,拧干,盖到自己脸上,重新爬上床,闭着眼睛,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着天。 “实习公司不知道我的家庭背景啦,我只是个实习生,有人愿意做事就好了,他们哪会管那么多。” “明天杂志社好像有一个采访,时和集团,你知道吗?我听爸爸说的,他们好像新上任了总经理,是家里的独子,刚从美国回来的,好像在国外名气也挺大的,好多人抢着要他。” 男人的声音对她有致命的催眠能力,和他聊了会儿,许吟的困意慢慢涌了上来。 也就没有注意到,她提起时和集团时,那头与平时不同的语气。 经她一提醒,裴沉礼回忆起,秘书好像有和他提过明天采访这个事。 他向来是个低调的人,他的父亲自作主张,不顾他的拒绝,擅自接下了这个采访。 他自然不愿,协商过后,答应只采访他的工作经验,他的姓名,样貌等涉及隐私的东西都不会有,才勉强争得同意。 如果许吟过来的话。 她就能知晓他的身份,进而意识到自己招惹了什么人,主动结束这场哄睡游戏。 看她这么可爱的份上,裴沉礼难得善心大发。 相较于被男朋友“抓现行”而被迫结束,用这种方式,还能给她留些面子。 正想着,那头快睡着的许吟又开始碎碎念:“真好啊。” 男人回神:“好什么?” “年纪轻轻就能管理一个集团,挺厉害的。”她意识有点不太清醒了,什么话都往外冒,完全不把他当外人看,“我以前也有想过帮家里一点啦,可是我数学太差了,对数字也不太敏感,想了想还是别去添乱了。” “……” 裴沉礼没接话。 他是天生就对数字敏感,格外聪明的那一类人,但许吟这一类人也确实是存在,所以,他并不会有什么优越感。 天赋的擅长点不同罢了。 许吟在未来也会找到她所擅长的领域。 只不过。 裴沉礼垂下眼。 或许他对许吟的印象是错误且片面的。 她看起来很真诚,并不像那种会脚踏两条船,水性杨花的女人。 “礼礼。”许吟的声音越来越轻,低得仿若在呢喃,“你怎么不喊我宝贝呀?” “……” “我们不是说好的吗?” “……” “你……” 细细软软的嗓音染上丝哭腔。 “好了。”她一这样他就头疼,裴沉礼打断她的碎碎念,耳尖不自然地红了红,快速道,“快睡吧,宝贝。” 4、哄 早上七点半。 许吟睡醒,电话已经断了。 她揉揉眼睛,身体没有那种沉甸甸的倦怠感,是个难得的好觉。 自从失眠以来,她就没睡得这么好过。 裴沉礼的声音,比她几个月前经常听的那个音频小故事还要有效。 这样下去,她的失眠或许有彻底治好的机会。 想想就开心! 许吟瞅了眼时间,电话是十二点二十分断的,那会儿她已经睡着了,也不知道在那以后,裴沉礼有没有继续处理他的工作。 希望他也好好的去睡觉了。 想着,她给他发消息:【我昨天睡得很好!谢谢你!】 男人没回。 许吟也没再找他,啃了点面包后便直接去了实习的地方。 许吟所在的haru杂志社是一家综合性杂志社,旗下有多个分部,新闻部时尚部财经部等,各司其职,每个部门都有专门的杂志版面。即使是现在这个纸媒日益萧条的时代,其每月发布的杂志销量依旧遥遥领先,称得上京市的王牌杂志。 许吟能进这里实习有运气成分,更多的是她比较勤奋,从小到大成绩优异,老师的评价也很高,也愿意做事情。 她就读的京大新闻系,想来这里实习的不少,竞争激烈,许吟一开始并没抱多大期望。 倒是没想到真的能进来。 几乎每个公司的实习生做的都是最基础的工作,打打杂跑跑腿,许吟也不例外。 她不仅得打杂跑腿,还得在各个部门来回跑,偶尔外出采访些简单的社会新闻,帮忙核对稿子,看看有没有错别字之类的。 忙是很忙,日子过得也挺充实,同事和负责带她的老师都对她很好。 总体来说,许吟还是很喜欢这里的氛围的。 许吟到杂志社的时候,旁边座位的米莉习惯性递过来一杯咖啡:“给你加好糖了,提提神。今天还有一大堆破事儿等着我们做呢,你昨天睡得还好吧?” 米莉是haru的正式员工,国外留学回来的,比许吟大两岁,也是去年刚从实习生转正,现在做一些文书工作。 许是有着同为实习生的苦逼经历,再加上许吟长得就很乖很可爱,性格也讨喜,她对许吟有一种类似妈妈粉的怜爱,得知她黑眼圈很重是因为睡不好觉后,给她出了不少主意,还给她推荐了好几款淡化黑眼圈的护肤品。 尽管米莉出的主意许吟大多早已尝试过了,她还是很感谢这份好心。 许吟不想让米莉再为她担心,也不能暴.露自己找了个哄睡工具人的事情。 “不用担心我啦。”许吟牵起唇角,接过咖啡,简单收拾了下桌子。她斟酌了下字词,慢吞吞地说,“我最近找到了一个很有效的入睡方法。” “是吗?”米莉瞪大眼,顿时来了兴趣,拖着椅子凑上来,“什么方法?” “暂时不能告诉你。”许吟想了想,认真道,“如果我失眠治好了就和你说。” 那会儿她实习应该也结束了。 “行。”见她不想说,米莉也没多问,只简单叮嘱了下今天要做的事情,便回座位上干活儿去了。 长假后的工作日,堆积的公务格外的多,许吟照例每个部门来回帮忙送文件,有些还得送到楼下的文印室打印,不知不觉一个上午就过去了。 午休前,负责带她的老师陈淑云把她和梁容叫到办公室,和她重述了一遍下午的安排。 和之前说的一样,去时和集团采访新上任的总经理,当然,主要是陈淑云采访,许吟就是个旁听加记录的,全程一句话都不能说。 陈淑云冷着脸,再三强调,这是社长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时和也只答应了他们一家采访,千万不能出差错。 许吟自然点头应是。 “梁容也是陈姐带的,今天你们三个一起去。”饭后,望着埋头喝草莓酸奶,毫无紧张情绪的许吟,米莉恨铁不成钢,恨不得撬开许吟的脑袋看看里边除了酸奶还能装些什么。 “就因为陈姐喜欢你,她看你不顺眼很久了,你就不怕她作妖?” “不会啊。”许吟抬起头,嘴里还咬着吸管,奇怪地看着她,“我只是个实习生,对她一个正式员工造不成威胁,她针对我干嘛?” “那可不一定。”米莉嗤了声,对这种乐天派观点极度不赞同,“你永远不知道女人的嫉妒心有多可怕。” “没关系的啦。”许吟眨了眨眼睛,反过来安慰她,“陈老师都说了这个采访很重要,梁容再讨厌我,也不敢在这个采访上做什么的,她担不起这个责任。” 是这么个道理。 被她这逻辑一带,米莉宽心不少,仍不忘提醒她:“答应我,梁容要欺负你你别像个受气包,她自己都还在考察期,没权利命令你,懂吗?” 许吟点头如捣蒜,圆溜溜的杏眼也跟着眨了好几下,乖得像只刚出生的小猫崽。 米莉要被可爱晕了。 ** 陈淑云在前面开车,许吟和梁容并排坐在后座,各坐一边,全程没有一句话的交流。 许吟和梁容完全是两类人。 许吟平时不怎么化妆,有需要才会画个淡妆,长得也是偏可爱一点。梁容则更和陈歌月类似,雷打不动的浓妆,走得妖艳贱货风,不达目的不罢休。 凭心而论,梁容这种在职场上确实会更受欢迎一点,玩起来也放得开。 许吟也不理解自己哪儿挡了她的道了,就这么看她不顺眼。 不过她也不在乎。 许吟自觉和梁容保持距离,拿出手机,和她的哄睡工具人聊天。 裴沉礼还是很忙,她早上发的消息,他中午才回复。 还特别公式化。 裴沉礼:【不客气,许小姐满意就好。】 许吟恨他是根木头,都不愿意和她多说几句话。 这样要怎么拉近关系啊! 许吟:【我马上要跟老师一起去采访了,有点紧张tat】 男人这次倒回得很快:【来时和?】 许吟眼尖地注意到这个“来”字。 许吟:【你在时和工作吗?】 这次对面停顿了一会儿,才回复:【嗯,刚到这里没多久。】 他昨天好像是有提到新换了工作的事情。 时和是个很大的企业,怪不得他会那么忙。 许吟:【那你还是要记得多注意身体的哦。】 停顿的时间更长,许吟都以为他不会再回了,裴沉礼回了个:【好。】 许吟正打算敲字。 车停了下来,前头传来陈淑云冷淡的声音:“到了,拿好东西下车。” 许吟连忙收起手机,拿着纸笔下车,跟着她进时和集团的总部大楼。 许吟从没去过自家企业看过,这会儿亲身经历才有所体验,京市数一数二的企业,规模能有如此的宏大。 三十六层的办公楼,蔚蓝色的建筑外形,公司大厅中央是一个巨大的时钟投影,秒针还在不停转动,倒映的是现在的时间。 时和都如此,许氏也不会差到哪去。 许吟忽然能理解她爸三天两头不着家的辛酸了。 管理一家这样的企业真的挺不容易的。 他们早有预约,陈淑云和前台交流两句后,就有标准职业笑容的女人上前,把她们领进电梯,按下顶层。 许吟真的很想和她的工具人感叹一下这里的庞大,又不敢当着老师面玩手机,只好悻悻作罢,打算晚上再和他讲。 电梯到了顶层。 顶层分为两部分,左边是一个大型的瞭望台,下边景色一览无余,最外圈是一截玻璃走道,右边是秘书室,最里边是总裁办公室,外头守着个秘书模样的男人。 陈淑云正准备敲门。 林秘书拦下她们:“抱歉,总裁有吩咐,只让进两个人。” 其实最开始劝了那么久也只答应进一个,刚才莫名其妙又改口成两个。 只是没想到来了三个。 当然,这种话林秘书肯定不会明说,只敢在心里吐槽吐槽。 陈淑云皱起眉:“她们来记录的,不会出声,不能通融一下?” “抱歉。”林秘书依旧保持微笑,“我不敢违抗总裁的命令。” “我知道了,给我们一分钟的时间。”陈淑云带着她们走远了些,她揉了揉眉心,在许吟和梁容间扫了圈儿,将选择权交给她们,“你们自己决定一下吧。” 话音刚落,梁容眯起眼,对这次机会势在必得的架势。 秘书还在那边等着,许吟不想和她在这里浪费时间:“你和陈老师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们。” 梁容眼神古怪:“别以为我会感谢你。” “我也没让你感谢我。” 陈淑云也神情复杂,叹了口气:“委屈你了。” “没事,反正我也是来实习的。”许吟扯着唇角,没抱怨什么,目送她们进门,“采访比较重要。” 就是好可惜。 年纪轻轻就能担任总经理,这个人肯定有自己特有的一套商业方针。 她还想试着听取些经验,看看能不能汇总一下,和她爸讨论讨论。 虽然她对金融确实一窍不通,去公司也只会添麻烦,也还是想,竭尽所能的,为家里做些什么。 许吟走到另一边的瞭望台,抱着膝盖,坐在地上发呆。 好无聊……好想喝草莓酸奶…… 她现在能不能偷偷溜下楼买酸奶喝啊。 手机突然震了下,裴沉礼罕见地主动给她发了消息:【?】 许吟懵了。 这个问号是什么意思?她说错什么话了吗? 上一条消息还停留在裴沉礼那个“好”上。 许吟更不明白了。 于是,她也回了个问号。 裴沉礼没再回复。 瞭望台只有她一个人,安静得不像话,午后阳光打进来,中和了顶层的凉意,将空气调至舒适的温度。 即使昨天晚上睡得不错,常年失眠导致的日夜颠倒,下午容易犯困,一时半会儿还是改不回来。 渐渐的,许吟眼皮子开始打架,索性把头埋进膝盖里,闭上眼。 反正采访还要一段时间,睡一会儿应该没关系的吧。 …… 许吟是被人叫醒的。 她睁开眼,正对上一张熟悉的脸。 裴沉礼蹲下.身和她平视着,那对好看的眉头皱得很深,使昨天的温和褪去大半,化为几分冷冽的凌厉:“怎么在这里睡觉?” 许吟脑子还迷糊着,被他这么一凶,本能地往后缩了缩,怯生生地盯着他瞧。 裴沉礼:“……” 他放软语气,无奈道:“我的意思是,怎么在这里都能睡着?” 5、我 听见他的话,许吟连续眨了好几下眼,过了几秒,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脸,又触电般地收回来,做贼般地背在身后。 确定了眼前的人不是幻觉,许吟咽了咽口水,好奇道:“礼礼?你怎么在这里呀?” “……” 他难得卡了壳。 裴沉礼的计划被她打乱得彻底。 他没有想到,他都松口多加了一个人,还能没见到许吟。 前一天她还兴高采烈地和他说要来时和采访,结果自己跑这儿睡觉? 是因为他只允许两个人进来,她就主动把名额让出来了吗。 怎么能这么……可怜又可爱呢。 裴沉礼眸色黯了黯。 他改变主意了。 为什么一定要结束这场哄睡游戏呢? 许吟比他想象的要有意思的多,他完全可以借用哄睡工具人的身份接近她,挑拨她分手,再哄她和他在一起。 也算是给无趣的生活增添些乐子。 这样也算不上插足吧。 至于她那个男朋友,能轻易被挑拨的关系,本身就不牢靠。 不过,在那之前,他得先打探一下敌情。 正是这迟疑的几秒,被许吟抢了先机。 “我知道了!”许吟盯着他看了几秒,福至心灵,用力拍了下大腿,恍然大悟道,“你是这里的总裁助理吧!” 裴沉礼:“……” 因为时和新上任了总裁,理所当然的,也会上任新的总裁助理。 同理,正因为是总裁助理,他才会那么忙,甚至因为工作,不愿意到她家来哄她睡觉。 所以她会在这层见到他,他才会用“来”这个字,发问号也是因为没在办公室里见到她。 一切都说得通了! 裴沉礼抿着唇,细长的眼睫垂着,难以辨别他的情绪。 他没有否认,这使许吟越发坚信自己的猜测。 现在的裴沉礼在她眼里,就是一个被万恶的资本主义压榨的小可怜,总裁自己007也就算了,还要带着助理一起007。 真是太可恶了! 明明她给的钱也不少啊。 这是裴沉礼自己想做的事,许吟也不会因一己私欲而让他别干了。 问题是,裴沉礼整天这么忙,她得等到什么时候他才愿意上她家来哄她睡觉? 这可真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许吟皱了皱鼻子,小心翼翼地伸出右手,鼓起勇气,去勾他的小拇指。 “礼礼。”她还是不敢和他对视,闪躲似得垂下头,没有动的那只手垂在身侧,悄悄攥成一个拳,给自己打气。 男人指腹温热,见他没有避开的心思,许吟胆子大了些,勾着他的手指,小幅度的晃了晃。 “你能少忙点工作吗?”她小声和他打着商量,怕他误解,又结结巴巴补充,“不是让你不工作的意思,就……就是……能不能,多和我聊……聊天?” 丢死人了! 以前陈歌月拉着她去找帅哥搭讪的时候,她但凡答应一次,一次!都不至于现在这么没底气! “你放心,我会让爸爸和你上司说的。”许吟气鼓鼓地摆出左手,夸张地摊开,全然不顾自己就在总裁办公室不远处,“他明明有这么多秘书!这么多!怎么可以就薅你一只羊的羊毛!” 她生气的时候嘴巴两边会鼓起来,像只充满了气的小河豚。 许吟自认为这番话充满了正义感,裴沉礼听了肯定会特别感动。 她眨巴眨巴眼,期待着他的反应。 裴沉礼似乎是被她说动了,他愣了会儿,随后,那双勾人的桃花眼眯起来,喉结滚了滚,低低笑了两声。他的小拇指还被她勾着,他不仅没松开,另外四根手指也随之覆了上来,紧紧圈住了她的那根手指。 “你在心疼我?” 裴沉礼问道。 许吟用力点头:“那当然了!” 他要是累坏了,她上哪去找长得这么好看,声音又贴合她喜好的哄睡工具人啊! “好,知道了。” 得到肯定的答案,他唇角笑意更甚,握着她的手,不轻不重地捏着她的指尖。 许吟还是不习惯和异性接触,耳根子红了个遍,下意识想缩回手,又怕他觉得她想反悔,只好任着他捏。 一时沉默无言。 最后还是许吟先憋不住,随便扯了个话题:“现在这里只剩我们两个了吗?” “嗯。”裴沉礼淡道,“接近下班时间,采访结束总裁办的人就回去了。你的同事没在过道上看到你,以为你已经回去了,就回你公司了。我给你发了消息,你没回,在这层走了一圈,就看到你在这里睡觉。” 尽管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听不出喜怒,许吟直觉他是有点愠怒的。 “不好意思。”许吟自觉理亏,缩了缩脖子,讪讪道,“我太困了……这里温度也比较舒服,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她的认错态度很乖,裴沉礼下意识想伸手,安抚性地揉揉她的脑袋,考虑到他们目前的关系,又作了罢,“下午有阳光会暖一些,没了太阳温度会降得很快,就像现在。你的手很凉,发现了吗?” 他不说还没什么感觉,一提起,许吟也开始觉得有些冷。 最明显的是她的手,冷得仿佛刚从冰窖里出来,还好有他的手裹着她,给她传递些温度。 “谢谢你,礼礼。”许吟真情实感地道谢,“你人真好。” “……” 裴沉礼没回应她的感谢,径直起身,顺便带着她的手,让她能借力站起来。 “饿不饿?”他说,“带你去吃饭,想吃什么?” 许吟啊了声,巴巴地看着他,这会儿倒是很有雇主的自觉:“我请你吃饭吧,你——” “想吃什么?” 男人沉下声,笑眯眯地重复了一遍。 许吟默默闭了嘴,认真思考了一番,舔了舔唇瓣:“我想回家喝草莓酸奶,我已经一个下午没有喝了。” “……” ** 裴沉礼送许吟回了家。 自从他改了主意,有了新的打算后,在许吟再次邀请他去她家时,接受也变得顺理成章了起来。 尽管前后只经过了一天的时间。 想看看这个小笨蛋平时是怎么照顾自己的。 和他想得不一样,许吟家里非常整洁,家具颜色由木色和米白色组合而成,看得出来有经常整理和打扫。她买了很多整理盒和整理袋,所有东西分门别类地摆好,整整齐齐地排放,很少出现找不到什么东西的现象。 进门,玄关的鞋架旁摆着三个两米的透明玩具收纳桶,里边装满了各式各样的小玩偶。数量之多,料裴沉礼知道小姑娘大都喜好这玩意儿,也不由自主顿了下。 许吟从鞋柜里翻出双未拆封的男士拖鞋,正起身,打算递给他,注意到男人目光停留在她的收纳桶上,迈了一步,凑到他边上。 “这个收纳桶是月月推荐给我的,我觉得特别有用。” 语气夹杂着些小得意。 裴沉礼脸色登时黑了几分。 他接过许吟手里的拖鞋,不着痕迹地试探:“这双鞋给了我,那月月穿什么?” 他特意咬重了“月月”两个字,试图提醒她,可惜许吟没听出来。 “月月不喜欢穿拖鞋。”尽管不太明白他怎么会突然提起陈歌月,许吟还是如实回答,“这双鞋原本是给我爸准备的,不过他就没来过我这里,你穿吧,不用担心啦。” 她还以为他是在担心其他人没有拖鞋穿。 换完鞋,许吟从冰箱里拿了两瓶草莓酸奶,顺带插上了吸管。 “这款酸奶也是月月推荐给我的,特别好喝。”许吟递给他一瓶,杏眼儿直勾勾地盯着他,像超市里产品试吃的推销员,期待着他的回应,“你快试试!” 裴沉礼欲拒绝的手收了回来,接下了这瓶酸奶,在她热切的目光洗礼下,微微抿了一口。 “是挺好喝的。” 裴沉礼其实不爱吃甜食,在他看来,甜食只是糖分组成的,热量爆炸的卡路里数字,同理,他也不吃外卖那种全是油和味精混杂而成的垃圾食品。 更何况,美国的外卖大部分时候只有快餐,要想吃得好一点,还是得自己动手做。 想到这里,他把酸奶放在一旁的桌上,慢条斯理地将衬衫的袖口折到肘关节,温和地笑了笑:“饿不饿?喝酸奶能饱吗?” 经他一提醒,许吟确实感到有点儿饿。 瞧见他的动作,她怔了下,很快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你要给我做饭吗?” 这是什么人间天使! “嗯,在国外留学的时候学过一点。”男人看向她,弯起眼睛,“不过只有我自己吃过,可能会和你的口味有偏差。” “没关系!我不挑食的!” 还好她昨天刚出门买了新食材!真有先见之明!耶! 生怕他反悔,许吟扯着他衣角把他往厨房带,主动打开冰箱,态度极其大方:“这整个厨房你都可以随便用,食材冰箱里有,我很好应付的,烧什么都可以。” “好的,谢谢。” 裴沉礼处理食材的动作比她熟练地多,怕自己的存在会打扰到他,许吟打算去客厅看会儿电视。 “等一下。”男人叫住她,“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许吟顿住,回过头:“嗯?” 裴沉礼脸上笑容依旧,薄唇微微抿着,浅色的眸染上些异样的情绪,又很快被很好地掩盖住。 “那个叫月月的,有给你做过饭吗?” 许吟再怎么迟钝,在他三番两次地提起后,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他提起陈歌月的次数,未免也太多了些。 她眨眨眼,忍不住问:“你认识月月吗?” “不认识。”男人答得很快,声音静得像无风无浪的湖面,底下是不为人知的暗流涌动,“他不是你男朋友?” “啊?” 许吟愣了一下,也跟着懵了:“我没有男朋友啊?” 6、睡 这话一出,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下来。 许吟花了近十秒来消化这个从天而降的“男朋友”。 事到如今,她总算明白为什么老觉得裴沉礼对她的态度不太对劲了,一会儿好一会儿冷淡的。 她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呢。 这误会可太大了…… 不过也不能全怪裴沉礼。 这样的情况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许吟还记得,陈歌月第一次扮男装是在高二,学校有个艺术节,那天允许学生自由打扮,穿自己喜欢的衣服,随便什么都可以。每个班还得出个节目,许吟他们班争论半天,决定演话剧。 谁来担任主角是由班里投票决定的,结果许吟和陈歌月同时得了最高票。 许吟性格好,人又可爱,班里人都喜欢她,陈歌月长得漂亮,是他们高中的校花,桃花就没断过。 女主角只能有一个,选她们之中的谁,是个很困难的问题。 最后不知道谁提出来的,反正陈歌月比许吟高半个头,可以由她来演男主角,许吟来演女主角,这个提议得到了班里大多数人的同意。 陈歌月本人也表示无所谓。 结果,陈歌月的扮装非常成功。 他们班的话剧毫无悬念地拿了第一,同时,陈歌月的男装吸引了不少学妹和学姐,错认了她的性别,来问她要联系方式。 包括昨天,许吟刚到咖啡馆的时候,也撞见陈歌月在拒绝一个女生。 “月月是我的好朋友,是女生。”许吟无奈地解释,“昨天是我拜托她穿男装,帮我拒绝那个一直缠着我的人,亲密动作也是装给那个人看的。” “……” “不对。”见他不说话,许吟自顾自想着,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指出这件事的重点,“我要是有男朋友,还找你来我家,那我不是……不是……” 脚踏两条船这种字眼,她说不出口。 她很快反应过来,翘着的唇角渐渐转为平直:“所以,你是这样想我的吗?那……那……” 那为什么还会同意她的请求? 裴沉礼确实是这么想的,他甚至还做好了打算,把她从男朋友那里抢过来…… 他的沉默在许吟眼里等同于默认。 无缘无故被扣了个大帽子,料许吟脾气再好,也感到无语极了。她气到想抓头发,又硬生生地忍下这个举动,想指责他也不会骂人,只好抿紧唇瓣,闷闷地憋出了句:“那你就不能先问问我吗?” “……” 她大抵是真的非常委屈,唇边的酒窝都没了,两边脸颊因情绪激动而有些绯红。或许是愤怒给的勇气,她这会儿倒是不害羞了,抬头,明目张胆地和他对视,就差在脸上写着“我看看你怎么解释”几个大字。 裴沉礼不太清楚,许吟现在生气的点,是“不喜欢自己被误解”,还是“他什么都没问,径直下了误解她的判断”这件事。 前者是结果,后者是过程。 初步猜测是后者,或者两者皆有。 他也知道,这事儿要是处理不好,会成为他和许吟之间的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 他已经做出了试探的行为,否认自己有过这个猜测并不现实。 现下只能赶紧圆过来。 裴沉礼垂头,快速处理好面部表情,再抬起时已是一个尽心尽责的打工人形象,敬词都用上了:“我的确产生了些误解,但不敢过问许小姐的私生活,怕引起您的不适,直接把我辞了。” “这份工作薪资很高,我不想失去这份工作。” 许吟神情微动:“……” 见她成功被他忽悠了过去,裴沉礼乘胜追击,继续道:“所以我恪守本分,只做好您嘱咐我该做的,分内的事,不敢越界一步。” 这话也不完全是谎话,他确实没越界,不过不是不敢,而是没来得及。 许吟是算不上特别聪明,但也不是蠢。她很快抓到他话里的漏洞,小声反问:“既然你说不敢讨论我的私生活,那你刚才干嘛老提起月月?” 裴沉礼反应很快,面不改色接话:“我只是好奇,能被许小姐看上的人,究竟有多么优秀。” “如果您不喜欢,我可以什么都不说。” 好家伙,还不忘夸她一波。 许吟直觉怪异,可他的话里又挑不出什么错,条理清晰,言语间充斥着卑微打工人想留住这份工作的决心。 许吟就这样被带了进去。 来她家哄她睡觉,还有喊她宝贝的事情,确实是她本人提出来的。裴沉礼昨天也拒过了她一次,叫她宝贝也是职务所在,误会她有男朋友也不是他本意。 这么看,他好像没什么错。 可她还是堵得慌。 许吟闭了闭眼,强忍下心里的情绪,用力吐了口气:“好吧,我原谅你了。” 裴沉礼不动声色扯了扯唇角。 真好哄啊。 “但我还是有点不开心。” 过了会儿,许吟又忽然说。 她看起来像是经过了一番挣扎,重新低下头,缩回了自己的壳里,声音闷闷的:“你怎么……怎么能这么想我,我第一次被人这么误会。” 虽然哄她睡觉是她提的,主动的也是她没错,但是,她真的只对他一个人这么主动过啊。 她只是想睡个好觉而已啊。 为什么会被这样误解,她明明不是那样的人。 不相关的人也就算了,她是真的挺喜欢裴沉礼的,也在努力尝试和他走近一些,让他能心甘情愿来她家里哄她睡觉。 一想到这两天她在他眼里就像个笑话一样,有男朋友还不要脸地要求他哄她睡觉,还邀请他来她家,还主动勾他的手。 而裴沉礼还不得不为了钱,配合她的举动。 许吟都不知道是该心疼自己还是该心疼裴沉礼。 裴沉礼煮了鱼汤,他们“争执”的这会儿,鱼汤里的水刚好开了,咕嘟咕嘟冒着白色泡泡,厨房里也多了层浓郁的香气,引得人胃口大开。 “……” 裴沉礼收回刚才觉得她好哄的看法。 看来是两者皆有。 “对不起。”他头一回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沉默片刻,他难得主动道歉,“我的问题,我草率了,应该事先问清楚情况再答应你的条件。” 许吟摇摇头:“不是你的错。” “我饿了。”她用手背抹了抹眼睛,不太想再继续这个话题,“饭可以吃了吗?” 裴沉礼时刻留意着她的情绪,目光紧随着她,嗓音很沉:“还要一会。” 许吟哦了声,转过身,脚步虚浮地往客厅走:“那我先去看会电视,麻烦你了。” 她不在状态的模样过于明显,转身的时候还踉跄了下,还好裴沉礼及时伸手扶住她,她才没摔倒。 “谢谢你。” 许吟看起来完全陷入了自己的情绪里,动作僵硬地像个木头人,眼睛里没有焦距,对于他的触碰,也没有任何反应。 其实许吟也不知道她在难受些什么。 严格来说,她和裴沉礼都没有错,这只是个普通的误会而已,说清楚就好了。 可她就是挺不高兴的。 或许是因为,她毫无保留地对裴沉礼敞开心扉,而没能得到同等的回应吧。 这也不能怪他的。 人和人本来就是不一样的,不能无理取闹。 她抿抿唇,打算多喝几瓶草莓酸奶冷静下,振作起来,再和裴沉礼好好谈谈。 她现在的状态不适合思考,更不适合做决定。 许吟半只脚踏出厨房,另一只还没跟上,后头传来一声浓重的叹息,同时响起的,还有细碎的脚步声。 紧接着,她的手腕被拽住,力道不轻不重,恰好能遏制住她的行动,又不会让她感到疼。 “这段时间我工作上有点忙。”他叹了口气,似乎是选择妥协,好脾气地哄着她,“等我忙完这阵,就搬到你这里来哄你睡觉,好吗?” ** 裴沉礼的妥协完全在许吟意料之外,也彻底把她神游到外太空的思绪拉回到地面。 她顷刻间卡了壳,差点咬到舌头:“啊?啊……” “不用这样的。”消化他这话的意思后,许吟的脸很快变成熟透的虾米,慌慌张张地转过头,“我没怪你,真的不用委屈你自己的!” “我刚才仔细想了想,也是我有点急啦。”她语速很快,生怕被打断似的,认真做着自我反省,“毕竟也才认识没多久,对你提出这些要求,是不合情理,你会因此误会我也正常。” 裴沉礼心脏重重抽了一下。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人,前一秒还在自己难过,下一秒就能反过头来照顾他的情绪。 不知怎的,他回忆起昨天和许向荣在书房里的谈话。 许家和时和有长年的合作关系,许向荣有意撮合他和许吟,被他以近期没有恋爱打算回绝。 许向荣显然也料到了这个答案,叹息似的:“唉,吟吟也是个可怜的,怪我和她妈。她小时候我们一直在忙工作,她哭了才会关注她。长大了点,她自己也懂事不哭了,就是有点太懂事了……她失眠的事情也瞒了我们挺久,有天在家里昏倒,我们才知道她好几天没睡觉了。” “你是个好孩子,如果可以的话,叔叔还是希望你能和她交个朋友。” 和许吟相处的这两天,他也发觉到,她好几次眼圈都红了,硬生生忍着没哭出声,还努力维持正常语气和他说话。 以为自己装的很好,实则破绽百出。 “没有委屈。”他闭了闭眼,放任自己的冲动,手覆上她的头顶,缓慢摩挲了几下,轻声说,“我想哄你睡觉,自愿的。” 7、觉 裴沉礼走后。 许吟终于不用维护形象,极力压住快要翘上天的唇角。几乎在门关上的刹那,她背抵着门,用手捂着张大的嘴,无声大笑了好几分钟。 刚才被误解的委屈难过横扫一空,她现在只想找个大喇叭,昭告天下自己有裴沉礼这样,样貌极佳,声音极佳,人又特别好特别尽职的打工人。 还好她主动了! 主动就会有好结果! 许吟心情好到爆炸,蠢蠢欲动地手再次伸向了冰箱,想到裴沉礼走前的叮嘱,咬了咬唇,忍下了这个冲动。 她今天喝了好几瓶酸奶了,再喝就拉肚子了。 说来,她和裴沉礼能有这么快的进展,陈歌月虽然人不在场,但功不可没。 她立刻给陈歌月打了520块钱:【月月!我好爱你!么么么么!】 陈歌月秒回:【?】 陈歌月:【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 许吟:【……】 许吟迫不及待想和她分享今日喜讯,打了一串话,又倏地想到什么,全部删了,换成:【没有,就是突然感觉好爱你】 她不能和陈歌月说这事儿,至少现在不能。 陈歌月那么聪明,她要是和她说了,她百分百能猜到她新找的哄睡工具人就是昨天她们看到的极品白衬衫。 她还指望着看到陈歌月惊讶的表情呢。 陈歌月没再回,八成是懒得理她。 许吟也不在意,趴在沙发上刷朋友圈玩儿。 前不久的暑假,许吟高中班长撺掇大半同学,举办了一场闹腾的同学聚会,许吟和陈歌月也去了。 她的上一个手机就是那会儿报废的,因为她玩桌游,大冒险的时候没拿稳,直挺挺地掉进了酒杯里。 好在,她的手机泡水里前,她已提前和久未联系,更换了手机号码的同学加好了联系方式。 许吟回想起来,人齐之前的叙旧,好像有个女同学说她在时和实习。 裴沉礼刚才也说他最近很忙,要过段时间才能搬过来。 许吟不太清楚总裁助理的工作量到底有多少,但时和那么大个集团,总不可能就他一个助理吧。 今天她过去的时候,门口不还站着个男秘书吗? 出于好奇,许吟回想了下那个女生的名字,点开了她的朋友圈。 想看看到底是就总裁办忙还是时和上下都挺忙的。 最新的一条,两小时前刚发的:【如果有来生,我绝对不会选时和实习,我是傻逼。】 许吟:“……” 她往下翻了翻。 四小时前:【呵呵,傻逼主管傻逼主管傻逼主管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两天前:【我真的服了,这工作是人能做的?真把人当牲畜使啊,连着加班三天,好不容易放个假,结果还要他妈加班?】 许吟:“……” 好家伙。 相比之下,同是加班人,裴沉礼还是很有素质的。 另一边。 裴沉礼从许吟家出来,正值下班的高峰期。 十月的天黑得不早也不晚,深红色的火烧云蔓延到天际线,层层叠叠地堆积在一起,给地面打上暗色的光。路灯和车灯交织,拉出一条条黄色的光带,热闹非凡。 他是有过留下来哄许吟睡着再走的想法。 不过时间稍早,这个点要她睡觉着实有些难为她,况且,他今天和人提前有约。 许吟满足地吃完了他煮的饭,期间夸赞了他的厨艺好几次,并主动承担了洗碗的任务。饭后,他们坐在沙发上,平静地讨论了今天的事情。 再三确认他没有在开玩笑以后,许吟走到冰箱那儿,又想拿酸奶喝,幸好他及时制止了这个行为。 冰的东西喝多了对胃不好。 许吟和他想象中的大小姐完全不一样,行为处事更像个懂事的小朋友。 听话又可爱,偶尔的任性也不会招人烦。 他到酒吧,在一楼环视了一圈,吧台的调酒师瞧见他,伸出食指,比了个向上的手势,裴沉礼颔首,径直上了二楼。 谢兴言和徐煜在卡座里等他。 前者叭叭叭说个不停,后者则沉默地喝着酒,偶尔附和他几句,敷衍的态度写在脸上。 余光瞥见裴沉礼的身影,谢兴言恰好吹完了一波牛逼,停下话匣子,冲他招手:“这边!” 谢兴言闭麦后,徐煜皱起的眉头散了不少。他掏了掏耳朵,倒了杯酒,杯子连着酒瓶一起给他,淡声道:“你迟到了,按照规矩,三杯。” 裴沉礼没接:“今天不能喝酒,先欠着。” “你这就不厚道了啊!”闻言,谢兴言嚷嚷起来,“上次我两迟到可都喝了的,你又不是第一次迟到,以前也能喝,怎么今天就不行了?” 徐煜没他那么闹腾,也眯起眼:“怎么回事?” 裴沉礼和谢兴言从小到大的交情,谢兴言比他要小两岁,大学没毕业多久,身上二世祖的习性尚未改掉。 和徐煜认识的时间虽短了些,是大学同学,但两人在商业上意外聊得来,对很多投资看法也很一致,十分有默契。 裴沉礼也没瞒着他们:“答应了人,要哄她睡觉。” “……” 谢兴言瞪大眼睛,听这话活像见了鬼:“你说什么?你是裴沉礼吗,别他妈被人魂穿了啊!” 徐煜倒是若有所思。 “一晚上有一万元拿呢。”裴沉礼点了杯白水,停顿片刻,笑眯眯地评价,“是个很好的工作。” “你可拉倒吧!”看他这笑面虎模样谢兴言就来气,他忍不住跳起来,骂骂咧咧地指责他,“你他妈缺这点钱吗?你这一杯酒都不止一万好吧,操,哪个倒霉蛋摊上你,不对,你看上哪个倒霉蛋了?” “是许家那个吧。”徐煜很快得出结论,“她失眠有几年了,许向荣一直在找能哄她睡着的人,开出高薪也没招到,好像要求挺苛刻的。” 他抬眼,眼底难得有几分诧异:“你怎么和她扯上关系的?” “有几年了吗。” 这会儿换裴沉礼若有所思。 许吟说她失眠,他以为就这几个月的事儿,倒是没想到已经持续这么长时间了。 她看着精神还挺不错的啊。 “喂!裴沉礼!问你话呢!”被无视得彻底,谢兴言气得伸出拳头,又被他巧妙避开,更生气了,“你没在发呆啊!快说怎么和许吟扯上关系的,我还想着撩她呢,结果被你给捷足先登了。” 谢兴言仗着外貌和家世,在情场上风生水起,换女朋友换得比衣服还勤。厉害的是,他换了那么多女朋友,竟没一个对他有怨言的,都是好聚好散。 从某种程度来说,也是个能人。 许吟那种小白兔,四目对视都会脸红,怎么可能玩得过他。 谢兴言勾勾手,她就得被骗上钩。 设想到这种可能,裴沉礼的好心情没得彻底。他脸色沉了沉,冷声警告:“你最好不要对她起什么歪心思。” 别看裴沉礼平时笑眯眯的,很温和很好说话的模样,惹他生气的下场真的很可怕。回想起自己的辛酸过往,谢兴言发自内心地抖了抖,两只手举起来,作投降状:“有你在她身边,小的哪敢啊!” “而且我最近新看上了个绝世美女,目前正多方打听她的消息,对其他妹妹没兴趣。” “你以后也不能对她有兴趣。” “……我知道了,滚啊!” ** 许吟这几天精神很差,十分钟能打二十个哈欠,一天喝七八杯咖啡,工作效率却出奇地高。 这样的情况持续一整个星期后,老母亲米莉率先看不下去。 迟早猝死。 趁着午间休息的空档,她跟着许吟到茶水间,抓住她准备泡咖啡的手:“吟吟,我们是不是朋友?” 她这个问题给许吟一种大事即将发生的预感,她睁大眼,仔细想了下这段时间有没有做什么惹米莉不开心的事,答案显而易见没有。 这个答案让她安定了不少:“当然是啊,发生什么了吗?” 米莉从她手里抢过咖啡杯,重重放在桌子上,语气也不由自主跟着加重:“那你老实告诉我,你多久没睡觉了?” 这还是许吟第一次看见米莉生气。 她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小声给自己辩解:“有那么明显吗……而且我没影响工作效率吧。” 这个反应等于给了答案。 她浑然不在意的模样,米莉气得想大骂她一顿,瞥见许吟眼底一层的青黑,牙关咬合了下,还是忍住了这个冲动。 “没影响工作效率也不是让你拿身体拼的。”米莉顺着胸口,尝试心平气和地和她讲道理,“你不是说找到了很有效的入睡方法吗?方法呢?又没用了?” “不是啦。”许吟不自然地别开眼,叹了口气,“那个方法最近不能用,得过段时间。” 刷完那个女同学的朋友圈,许吟对时和最近的忙碌程度有了新的认知。 裴沉礼可能一天到晚都在忙。 而他每个晚上,还要挤出几个小时的时间耗在她这儿,哄她睡觉,再继续加班,这样得耗到凌晨两三点,第二天还要早起。 他好像还有晨跑的习惯。 这个阴间作息许吟是习以为常,但裴沉礼因为她这样,她良心不是很过得去。 况且裴沉礼忙完这段时间就能到她这边来了,大局已定,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于是,许吟想出了个自以为绝妙的计谋—— 她把裴沉礼哄她睡的某次通话录音了,这段时间他忙着,她可以试试靠录音凑合一下。 裴沉礼也同意了。 不过他补充了一句,如果录音没有效果,不要硬撑,尽快找他。 结果就变成现在这样。 录音确实没有效果,许吟仍然处于失眠状态,但她没和裴沉礼说,一个人死撑了。 现在两人见不到面,他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什么情况,只能她说什么他信什么。 等他忙完这一阵,有时间哄她睡觉了,她的脸色也就养起来了,到时候他搬过来也不会察觉。 天衣无缝的计划。 许吟还没来得及为自己的聪明才智鼓掌,一道成熟的女声插了进来。 “许吟,你在这里啊,我正找你呢。” 许吟抬眼,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陈淑云缓缓走进来,递给她两份文件:“一份是采访全程的文字版,你上次没进去,特意给你弄了一份。另一份是准备刊登的采访总结和版面样式,主编没告诉我时和那边的联系方式,只能麻烦你送过去让他们审阅一下,可以的话下期杂志就放上去。” 许吟:“……” 8、吗 换在平时,许吟肯定二话不说接下这趟跑腿。 怎么偏偏是现在。 她现在这个脸色,米莉都能看出来她精神不太好,裴沉礼就更不用说。 要是他知道她在骗他…… 虽然出发点是为他着想的,不过,许吟并不认为裴沉礼会愿意接受这个解释。 唉。 他们好不容易才好起来的关系不会又出问题吧。 要不和陈老师撒个娇,换个人去吧…… 可是人家还特意为她弄了一份采访的文字版,拒绝会显得她非常的不识好歹。 犹豫片刻,不想被裴沉礼发现的意识还是占了上风。许吟舔了舔唇,硬着头皮扯理由:“陈老师,我最近……” “你最近休息不好,是吧?”陈淑云不留情地打断她的话,“我知道。你把文件送过去就可以回家了,给你放半天假。加上两天周末,你在家好好睡觉,我不想下周还看见你顶着个熊猫眼在公司晃悠。” “……”许吟没说完的话全部吞了回去。 ** 去时和的计程车上,许吟抱着手里的文件,连着叹了好几声气。 她是不是该找个寺庙烧烧香什么的,最近也太倒霉了,简直怕什么来什么。 什么天衣无缝的计划。 是她太天真了。 许是她叹气的次数过于频繁,计程车的司机也看不太下去,主动和她搭话:“小姑娘,年纪轻轻怎么老叹气?你这么漂亮,愁眉苦脸的不好啊。” 司机是个上了年纪的大叔,两鬓斑白,大概是长期工作的缘故,脸上爬满了皱纹,笑起来很和蔼。 这类大叔一般都比较健谈。 许吟两只杏眼生得圆又大,唇角习惯性带笑,脸颊两边还有小酒窝,看着就是个乖巧好说话的,从小到大广受叔叔阿姨辈的好评。 问路会找她,坐计程车的时候司机也会经常和她搭话,去店里买东西的时候,都会给她多装点儿,大方点的还会直接给她塞赠品。 许吟抿了抿唇,迟疑了几秒,闭了闭眼,索性病急乱投医:“我睡眠不太好,我有一个朋友,在努力想办法让我睡着。因为他自己工作也忙,我不想麻烦他,就骗他说最近睡得很好,现在被他发现了……” “哦——”司机豪爽地笑了两声,揶揄道,“是男朋友吧?” “……” 顺着他的话,许吟感觉到几缕热意一点点攀上耳尖,很快染红了整个耳朵。 她急急忙忙地否认:“不是!就是普通朋友!”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啊,你这种我见多了。”配上她的反应,这个否认就显得有些欲盖弥彰。司机大叔意味深长地笑了两声,没再多说什么,只道,“解释清楚就好了,你也是为他想,实在不行撒个娇。我女儿就是这样,每次做了错事就撒娇,我看她那个男朋友就被她吃得死死的。” 所以真的不是男朋友啊! 许吟红着耳朵,也明白解释就是掩饰这个道理,默默闭上了嘴,认真思考司机大叔给的建议。 撒娇啊。 她好像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撒过娇了,小时候比较频繁,长大后怕给人添麻烦,就不会那么任性。 如果对象是她的家人,许吟心理负担还能少一点儿。 但是换成裴沉礼的话…… 许吟脸皮还是很薄的,而且,她堂堂一个雇主,还是要努力维持颜面的。 这个办法不可取。 许吟低着脑袋,自顾自地垂头丧气了一会儿,又重新振作了起来。 乐观一点! 说不定裴沉礼不会发现呢! 去送文件之前,她还特意问米莉借了遮瑕膏,勉强把黑眼圈给遮住了,今天的午休她还多喝了瓶草莓酸奶,现在精神也不错。 如果运气再好一点。 她只是去送个文件,送完就可以走,或许都不会碰上裴沉礼。 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安慰后,许吟忽然觉得,送文件这件事情,也没有那么难办。 到了时和以后,许吟给前台看了下带过来的文件,没过多久,上次那个标准职业笑容的女人就走了过来,把她领进电梯。 “总裁现在有事出去了,林秘书在门口等你,你直接给他就好。”电梯缓慢上升,等待之余,女人主动和她聊起天,“上次你来我就注意到你了!你长得真的好可爱!我可以戳一下你的酒窝吗!” 她的话非常直接,毫不吝啬自己的称赞和对许吟的喜爱。 这话许吟并不陌生,从小到大,几乎所有见过她的人,对她的评价都是“可爱,想捏”。 这样的夸奖和请求她听过许多遍,即便如此,每次听到,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害羞。 许吟下意识伸手,把碎发捋到前边,企图遮住红彤彤的耳朵。她抱紧手里的文件,结结巴巴地应声:“可……可以的。” “谢谢!” 女人小心翼翼地伸出食指,很轻地戳了下她的脸颊,棉花糖般的触感令她发出土拨鼠尖叫:“啊!脸也好软!呜呜呜女孩子真的是人间宝藏!” “……” 看着女人兴奋的模样,许吟舔了舔唇瓣,忽然开口:“姐姐,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女人顿了下,忙不迭点头:“可以的可以的,你问就行,不过涉及公司机密的我不能回答你哦。” 许吟也不知道这事儿算不算公司机密。她迟疑了下,还是裴沉礼的事情占了上风:“你们的总裁出去,会不会带助理呀?” “肯定会带啊。”女人不假思索地回答,“总裁每天要处理很多事情,一个人忙不过来,很多时候都需要助理来帮忙。而且,总裁不止一个助理,比如过会儿要审核你们采访总结的林秘书,就是助理之一。” 她唇角依旧是标准笑容,有点好奇许吟怎么会问这个问题:“怎么了吗?” “没……没什么,我就问问。” 许吟心里重重松了口气。 按照裴沉礼那个忙碌程度,他应该属于总裁的得力干部吧。 也就是说。 裴沉礼现在不在公司! 耶! 看来她也不是那么的倒霉嘛。 女人把许吟送到顶楼,怕她不记得路,贴心地指了指总裁办公室的位置:“秘书室和总裁办公室在一个地方,只是里边分成了两个房间,林秘书在里面等你,你直接给他就好。” “好的,谢谢。” 许吟顺着方向走过去,敲了敲门后推开,果然见到了上回那个等在门口的秘书。 原来他姓林啊。 瞥见她的身影,林秘书扶了扶眼镜,接过她手里的文件。 “不好意思,麻烦你跑一趟了。”他说,“方便加一下联系方式吗?这次采访的后续工作都由我负责,我审阅过后会将修改意见发给你,你也不用再特意过来。” 这可真是再好不过了,她还可以趁机和这个林秘书打好关系,关注一下裴沉礼在公司的情况。 许吟点点头,拿出手机:“可以的,辛苦你了。” 她这趟来也就是为了送文件,和林秘书加了联系方式后,便可以离开。 真的没撞上裴沉礼! 看来上天还是眷顾她的。 这么想着,许吟不自觉地弯起唇角,加快了脚下的步子,心情很好地按下了电梯。 随着“叮”的一声,电梯门缓缓打开。 里边站着个人。 入目是一双黑色皮鞋,再往上是修长的腿,宽肩窄腰,衬衫包裹住的部分健壮有力,仿佛一件完美的雕塑品。 那衬衫还有点儿眼熟。 许吟脸上笑容僵了瞬,全身血液快速冻结,忽然感觉有些窒息。 她像个生锈的机器人,缓慢而僵硬地抬起头,正对上那张好看至极的脸。 似乎也没预料到能在这儿撞见她,裴沉礼眉尖微不可察地皱了下,很快恢复成温和的模样:“你怎么过来了?” 许吟一见到他就忍不住心虚。她不敢和他对视,低下脑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地面看,恨不得把地面盯出一个洞:“我来送采访总结的文件。” “这样。” 许吟不愿看他,裴沉礼以为是他这星期都在忙工作,拿着工资不干正事儿,惹得她这个雇主不怎么开心。他自觉有错,哄小孩似地揉了揉她的脑袋,软着嗓子哄着:“今天的事情差不多了,晚上我哄你睡觉?你就不用听录音了。” 她依然没有抬头,他想了想,抛出了个感觉能让她心情好些的提议:“去你家。” 许吟的“好”字跃到了嗓子眼,在听到这三个字的刹那,又强行咽了下去。 不得不说,裴沉礼拿捏准了她的心思。 她真的很心动。 可是,一想起自己堪比大熊猫的黑眼圈,足以和白纸媲美的脸色…… 在裴沉礼看不到的角度,许吟委屈巴巴地咬了咬唇,艰难地说着违心话:“还是算了吧,你周末不用加班吗?” “不用,大部分事情这星期都处理完了。”裴沉礼耐心道,“哄你睡觉也是我的工作之一,拿了工资不做事我良心过不去。” “……” 许吟迟迟不接话,也始终没有抬头。 尽管许吟之前也不敢和他对视,会很快脸红,主动移开视线,但不会像这样,看都不看他一眼。 裴沉礼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许吟还在绞尽脑汁想理由,猝不及防,头顶传来男人的问话:“录音是不是没效果?” 他的语气不咸不淡,没有情绪起伏,自然到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 受他语气的影响,许吟嘴比大脑快了半拍,下意识反问:“你怎么知道?” 话音刚落,她顷刻间反应过来,用手捂住嘴,受惊似的抬起头,小心观察裴沉礼的神情。 和她想得一样,裴沉礼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 “之前是不知道,现在知道了。”他的语气算得上温和,唇角带着笑,笑意不达眼底。 许吟感觉到,他现在的心情很不好。 “解释一下?” 9、你 这事儿吧,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 许吟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如果有重新选择的机会,她还是和裴沉礼说自己睡得很好。 可她也确确实实骗了裴沉礼。 现在裴沉礼问她要解释,也是理所当然的。 明明在计程车上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当裴沉礼真的站在她面前,询问她的时候,许吟还是不受控制地神情紧绷,像是从天而降一道禁令,桎梏住她所有试图辩解的行动和话语。 这是她头一回看见裴沉礼发火。 鼻子酸酸涨涨的,眼底也跟着漫上一层雾气,铺天盖地的委屈席卷着心脏,她咬住唇,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她的不作声无疑消耗了男人最后的耐心。 “许吟。” 他语气加重了些,见她始终没有反应,眯起眼,隔着袖子扯住她的手腕,强硬地把她往瞭望台那里带。 那里不会被人看到,是个适合谈话的地方。 和上次不同,这次他没有特意控制力道,把许吟扯得生疼,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泪意瞬间涌了出来。 裴沉礼停下脚步,松开许吟,转过头,正打算和她好好谈谈,撞见她满眼的泪花。 “……” 那点儿因着她不说话的燥意顷刻间消了下去。他揉了揉太阳穴,意识到自己可能弄疼她了,无奈地闭了闭眼,放软语气:“抱歉……没控制住,手伸过来我看看。” 许吟抿了抿唇,乖乖伸出右手,撩开袖子,白得像牛奶的皮肤上,红印极其明显,还隐隐透着青紫。 裴沉礼就没见过这么娇气的人,用了点儿力就青,还硬生生忍着不说,就这样任由他扯了一路。 他忽地想起来,第一次电话,许吟说手机掉在脸上,把脸砸肿了。 …… 注意到他眉间的戾色逐渐被愧疚取代,知道这是个好机会,许吟瘪瘪嘴,小声说:“你好凶。” 裴沉礼:“……” 话一开头便再也止不住,许吟吸了吸鼻子,使劲把手抽了回来,一抽一噎地控诉着他的恶行。 “这么凶做什么。” “……” “我……我才是雇主,你一个打工人,态度还这么差。” “……” 许吟可真是太委屈了。 她用袖子抹着眼睛,眼前的水雾却越积越多,泄洪水似得,连带着细软的嗓子都染上哑意:“我只是想……想着,你工作那么忙,哄完我还得继续工作,那样太晚了。我就想过……过了这段时间,等你搬过来再哄我睡觉。” 裴沉礼叹了口气。 许吟这反咬一口的本事挺厉害的。 应该生气的人是他,现在哄她的也是他。 动不动就掉眼泪,他还偏偏吃这一套,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别哭了。” 他叹息似得,从西装口袋里拿出包纸巾,从里边抽了张出来,按着她的后颈,迫使她抬起头,围着她的眼圈一点一点的碰,动作很轻地给她擦眼泪,“怪我,我太凶,吓到你了。” 即使眼泪停住了,她还在生理性地打着哭嗝,身体一抽一抽,鼻尖红红的,愣生生盯着男人专注做事的脸。 “礼礼,你真贤惠。”她真情实感地夸奖他,“还随身带着纸巾。” 他本来就好看,专注做事的样子更好看了。 这句话许吟没有说。 裴沉礼装作没听到,给她把眼泪擦干,把纸丢进垃圾桶后,才说:“这种情况我不想看到第二次。” 他语气少见地淡,听起来没什么温度:“无论是出于什么理由,我希望你能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他在意的不是她骗了他,而是她没有把她自己放在心上。 许吟很乖地点了点头。 瞧着她的样子,裴沉礼眼底多了点儿笑意:“好。” 话音刚落,裴沉礼迈开长腿,开始往电梯的方向走。 许吟有些猜不透他的想法,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手在半空中悬停了下,跟着往前迈了步,抓住他的衣角。 裴沉礼转头,微微垂眼。 许吟眼角还带着几分哭过的薄红,直勾勾地盯着他,小脸不知是哭红的还是害羞,小心翼翼地询问:“那……那你还生气吗?” “不生气了。” 裴沉礼说。 “那……” 许吟困惑道。 “回你家,不是要哄你睡觉吗。” 他语气重新变回了先前温和的样子,仿佛刚才的争执只是她的错觉。 眼见这事儿混了过去,许吟不自觉弯起眼角,小步跟上。 过了几秒,男人似是又想到什么,补了句:“以后有错就认,别撒娇。” “……” 她什么时候撒娇了!? ** 既然打算住在许吟那边,还得做很多准备工作。 许吟只给裴沉礼准备了房间和床被,衣服可以去他家里拿,很多男士用品,因着比较琐碎,整理起来太麻烦,两人决定直接去商场买。 许吟住的小区附近就是一个小型商圈,商圈中心是个大型超市,她经常去那边买东西。 不过今天不一样了。 以前是一个人逛,现在是两个人。 最大的好处,就是多了个工具人,可以解放双手,不用到哪都得推着购物车了。 许吟把购物车丢给裴沉礼,让他想买什么自己拿,之后她统一结账。而她自己则直奔零食区域,时不时抱着一堆零食跑回来,丢进购物车,又小碎步跑回去,重复刚才的举动。 裴沉礼很快找完了自己需要的东西,索性推着购物车,亦步亦随地跟在她身后,严格履行一个工具人的职责。 许吟拿着几盒桔子果冻,打算往裴沉礼的方向赶,转过头,便和身后的男人撞上了视线。 “咦。”她眨眨眼,顺手将果冻放进购物车里,望着里边满满的零食,有些不好意思,“你都找完了吗?” 这么一对比她的动作也太慢了。 而且今天明明是为了买他的东西才过来的,结果变成他等她…… 裴沉礼嗯了声:“不用急,你慢慢挑就好。” 话是这么说。 男人样貌过分惹眼,在琳琅满目的商品中,依旧吸引着所有过路人的目光。 不过也没人敢上前搭讪。 他和不远处的小姑娘几乎没什么交流,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们关系不一般。 他始终跟在一个,她能看得见,也不会碍着她的位置,至始至终目光都在她的身上。许吟在拿不到高处的东西时,会踮踮脚,确信以自己的身高有些困难,正想喊裴沉礼帮忙,一只修长的手伸了过来,帮她拿到这件东西,放进购物车。 许吟充分体会了一把有个身高腿长的人陪着逛超市的快乐。 她也不好让裴沉礼一直等她,更何况,过路人盯着她看的频率实在是有点高,许吟不太习惯被人这样看着,去冷柜里买了几板草莓酸奶,便拉着裴沉礼去柜台结账。 收银员扫完商品,许吟拿出手机,刚把付款码调出来,只听“滴”的一声,裴沉礼结完账,推着装满的购物车往停车场走。 她在原地愣了会儿,唇瓣下意识张合了下,小跑着到他身侧,眉头拧着,不太高兴地说:“你怎么自己买了呀?不是说好我买吗?” “什么时候说的?” 他这反问把许吟问倒了,她沉默几秒,抿了抿唇:“是我让你住过来的,肯定我得负责呀,而且里面还有很多我的东西。” 许吟想得很简单,这些东西价格不低,裴沉礼本来经济条件就不太好,在努力工作赚钱的状态,那就不能再花他的钱。 “没事。”相较于她的担心,裴沉礼则显得无所谓地多,他停下脚步,平静地看着她,“今天不是凶你了吗?当作我的补偿。手还疼吗?我看看。” 许吟啊了声,听话地把袖子撩起来。过了几个小时,尽管她手腕处的青色消退了些,看着还是有点渗人。 裴沉礼眸色沉了几分。 “不疼了,没关系的啦。”她成功被转移了注意力,反过来安慰他,扯着购物车的前沿往前拉,试图带着他一起走,“我皮肤比较敏感,经常这样的,回家冰敷一下就好啦。” 裴沉礼不动声色皱紧眉头,没再接话。 回许吟家的路上,裴沉礼主动承担了所有从商场买回来的东西,他的几件衣服则由许吟拎着。重量差距太大,她提出帮他分担一点,遭到了男人的拒绝。 “拎完这些,你手就不能要了。” “……” 许吟默默闭了嘴。 两人的房间都有单独的卫生间。到家后,裴沉礼去洗澡,许吟则脱了外套,把刚买的零食拿出来,分门别类地装在客厅的篮子里,边喝草莓酸奶边看电视。 不知过了多久,客房传来门被关上的声音,紧接着,另一个人走进客厅。 许吟咬着吸管,本能地抬起眼,望向来人。 空气静默了几秒。 许吟不由自主地张开嘴,喝到一半的酸奶掉到地上,她顾不上去捡,慌慌张张地用手捂住脸,连露出的半截脖颈都是通红的。 “你你你……你怎么不穿衣服呀!!” 10、愿 这个场面实在是过于让人血脉喷张。 即使许吟很快遮住了自己的视线,死死闭紧双眼,刚才看到的那些还是不受控制地在脑内来回播放。 男人只围了一条浴巾,上半身赤.裸,是非常标准的倒三角身材,结实有力的臂膀看着就令人很有安全感。他皮肤很白,却不显得柔弱,锁骨精致分明,胸膛残留着未干的水珠,顺着肌肉线条往下,落到块状分明的腹肌处。 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许吟也不是没看过男人裸着上身的照片,陈歌月给她分享过很多男模的身材照,但这和现场看还是完完全全两码事。 而且。 许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裴沉礼的身材真的一点都不输那些男模啊。 “抱歉。”不远处传来男人微沉的嗓音,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夹杂着细微的笑意,“我的衣服都在箱子里,刚才洗澡忘记带进去了。我有试着喊你,不过你好像没听到。” “……” 她电视开太大声了! 许吟捂着脸,指缝间没有留下丝毫空隙,好似这样可以掩盖住自己红透了的脸:“你快点进房间换衣服!我失忆了,我刚才什么都没看到!” 她怎么想得到他会突然出来啊! 直到听到逐渐远去的脚步声,以及紧接着的,门被关上的声音,许吟缓缓张开手指,透过指缝里往外看。确定男人不在这片空间后,她彻底放下手,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 但是他身材真的好好…… 许吟用力摇了摇头。 一定是因为她戴了黄色眼镜,看到的才全都是黄色的。 人家只是很正常的没衣服穿而已。 唉。 她是不是还得负责啊。 想到这,许吟给陈歌月发消息求助:【月月!】 陈歌月秒回:【说。】 许吟:【我有一个朋友……不小心,真的是不小心,看了一个男人的半裸.体……】 陈歌月:【?】 陈歌月:【??】 陈歌月:【长得帅吗?身高多少?身材好吗?许吟你能耐了啊。】 许吟沉默两秒,尝试垂死挣扎:【真的是我朋友……】 陈歌月直接甩了一串照片过来。 许吟粗略地看了眼,大多是陈歌月以前给她分享过的,国际男模的各种硬照。 许吟脸一整个爆红。 紧接着,陈歌月发来条语音。 “你自己比对一下,身材要是有照片这样,还长得帅的话。”她刻意停了几秒,笑嘻嘻地打趣道,“你就以身相许吧。” 许吟开的扬声器,短短几秒,陈歌月的这句话甚至盖过了电视机里的音量。几乎在声音响起的刹那,许吟就想调成听筒模式,越慌张手脚越乱,一个拿不稳,手机掉在了柔软的地毯上,自动放完了这条语音。 陈歌月那后半句话回荡在整个客厅。 许吟本能地抬头望向客房。 门是关着的。 还好还好。 要是这话被裴沉礼听到,指不定又得出什么大误会。 客房里。 裴沉礼早已换好衣服。悄悄带上门,松开门把手后,他重新坐回床上,决定在里边等一会儿,再出去。 虽然看许吟惊慌失措的小表情也是挺有趣的。 他的唇角浮现小幅度的笑意。 不过,现在还是忍一忍,不要吓到她比较好些。 许吟羞耻地捡起手机,感恩于自己的运气,这种社死对话没被当事人听见。 陈歌月也笑够了,终于正儿八经地给这个毫无和异性相处经验的好友提出建议:【你就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他不尴尬你就不要觉得尴尬。反正也没看到关键部位,脸皮厚点,就当在沙滩上,只穿着条短裤的男人遍地都是。实在良心过不去,你就给他做个饭什么的,当作补偿。】 陈歌月:【不过,你上哪儿看的男人?那个新找的哄睡工具人?】 眼看好友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了起来,许吟眉心一跳,及时掐断她:【下次见面再详细和你说!先不聊了!爱你么么哒!晚安!】 随后,她把手机按灭,丢在沙发上,又把掉在地上的酸奶捡起来,心疼两秒,扔进了垃圾桶。 做完这些,她去冰箱重新拿了瓶草莓酸奶,装模作样地看起了电视。 这次却是什么都看不进去。 在原地做了一番思想斗争,许吟咬了咬牙,径直进了厨房。 裴沉礼走出来的时候,综艺节目的声音开得极大,显得极其喧闹,盖住了其余近乎全部声音。 客厅内空无一人,他移了移视线,注意到刚才大开的厨房推拉门,现在处于一个关上的状态,隔着朦胧的磨砂墙纸,只能隐约看见里边有个人影儿。 裴沉礼敲了敲门:“许吟,我可以进来吗?” 得到应许后,他拉开门。许吟正好把煮好的面倒进碗里,再抓了把先前切的葱丢进去,抽了双筷子,献宝似地看着他:“礼礼!来得正好,快尝尝我特意煮的面!” 许吟会做饭这件事,倒是出乎裴沉礼的意料。 他配合地尝了一口,眉尖快速皱了下,而后,转化成温和如常的笑意,三两口解决了这碗面:“很好吃,谢谢款待。” 这是许吟的厨艺第一次得到认可。 连她自己都放弃了! 许吟自信心一下爆棚,整个人都飘了不少,拍拍胸脯:“那以后——” “不过。”裴沉礼面不改色打断她,“以后还是我负责做饭吧,我怕你切菜伤到手,偶尔做做还好,经常做还是让我来吧。” “没关——” “我做饭不好吃吗?” 男人微笑着问。 “……” 回想起那天熬得发白,肉质鲜美的鱼汤,许吟可耻地舔了舔唇,心动了。 ** 饭后,裴沉礼接了个电话,是公司的人打来的,说有一个临时工作需要处理。 “抱歉,说好陪着你的。”他歉疚地看向许吟,思考片刻,提出一个中和方案,“我坐在你旁边工作,你可以尽情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情,看电视玩手机之类的,不用顾及我,可以吗?” 许吟自然不会不答应。 裴沉礼能住过来她就已经很高兴了,与这相比,一个临时工作算什么! 由于裴沉礼没带电脑,许吟就把自己平时工作用的笔记本借给他。 话是这么说,她也不会真不识相到在男人工作的时候肆无忌惮地看电视,完全不顾及他。她关了电视,手机音量也调的很小,躺在沙发上玩单机小游戏。 手上的表不知不觉指向晚上九点。 许吟起身,算算时间差不多,准备去洗个澡,顺便拿瓶酸奶喝。 忽然,她的手机开始震动,有个电话打了进来。 她看了眼来电,是她爸。 她偷偷瞥了裴沉礼一眼,男人的视线专注在电脑屏幕上,似乎没发现她这头的动静。怕打扰到男人的工作状态,她脚尖转了个向,到阳台接这个电话。 电话接通,许向荣笑盈盈的嗓音传了过来:“吟吟,最近怎么样?什么时候回家吃饭,爸妈都挺想你的。” “过段时间吧。”许吟说,“最近找到了个哄我睡觉的人,效果很好,我在努力和他打好关系。” 她顿了顿,想起先前打算找许向荣,却迟迟没说的事:“对了爸爸,可以回收招聘了,我已经找到喜欢的人了,他对我也挺好的。” “……” 那头安静了几秒,传来逐渐走近的脚步声,紧接着,苏琴把电话抢了过来:“吟吟啊,你有喜欢的人了?是男朋友吗?和妈妈说说,妈妈给你把把关。” “不是!” 听到“男朋友”三个字,许吟脸像是在开水里过了一圈,结结巴巴地否认:“不是男朋友!就是……就是哄我睡觉的,我还给他发工资的!” 闻言,苏琴兴致缺缺哦了声,沉吟片刻,不放心地叮嘱道:“那你记得多留个心眼儿,要是这个人有什么奇怪的举动,一定要跟爸爸妈妈说。” 许吟乖乖答应,怕她担心,补了句:“爸爸应该见过的,他是当面应聘的。” “好。”苏琴对自家丈夫的眼光还是挺放心的,她舒了口气,试探着提起下一个问题,“吟吟,妈妈想介绍个人给你看看,很帅的小伙,人高气质好,还聪明,年纪轻轻就有很大本事,你要是愿意,我们就和他爸爸商讨一下,给你们组个局。” 她说得很委婉,许吟还是听懂了里边隐含的意思。 相亲。 她才二十一,她妈妈就已经迫不及待了!? 许吟吓了一跳,连连摇头:“不愿意不愿意。” 她家里还藏着个裴沉礼呢,至少,在哄睡工作结束前,为了避免误会,她不想和其他男人扯上任何关系。 苏琴循循善诱:“真的不试一下吗?时和集团的总裁,就比你大四岁,别人想认识他都还没机会呢!” 许吟听到“时和”这两个字就联想到裴沉礼。 裴沉礼是总裁助理,她去认识人家总裁…… 礼礼会很不高兴的吧。 想到这,许吟拒绝地更干脆了:“我不愿意,也不想认识他,以后也不想。” 许吟态度坚决,苏琴也不会逼她,安抚了她几句后,让她有空回家吃饭,便挂了电话。 许吟拿着手机走回客厅,长长叹了口气。 裴沉礼工作进入收尾部分,将电脑合好放在茶几上,在微信上和人协商新的修改意见。 听到她的叹息声,他掀起眼皮,按灭手机,关切问:“怎么了?” “礼礼。”看到裴沉礼脸的瞬间,许吟觉得自己刚才的选择极其正确。但她还是想借此拉一波好感,故作沉痛,“你不知道我为你放弃了什么。” 裴沉礼:“?” 许吟自顾自得寸进尺:“所以你明天得陪我去个地方。” “……” 11、意 隔日,因着许吟的要求,裴沉礼陪她去了趟她常去的私人诊所,来定期检查她的睡眠质量。 诊所在郊区,离许吟住的地方有不短的距离,大概一个小时的车程。 因为是私人诊所,下午不营业,只能早起赶过去。许吟起床的时候,天色将将从夜晚过渡,不亮也不暗,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地叫起来,昭告着新一天的开始。 而裴沉礼比她起得还要早,正在厨房准备早餐。 “礼礼,你比助眠药物管用多了。”去诊所的路上,许吟坐在副驾驶,困倦地揉了揉眼睛,努力打起精神,真心诚意地给他鼓了个掌,“昨天我还想和你聊会儿天呢,不知不觉就睡着了,你什么时候走的呀?” 而且,他本人坐在她床边,杀伤力比语音电话还要大得多。 “你睡着之后就回房间了。”大抵是习惯这种短时间睡眠,裴沉礼要比她精神得多。他扫了眼导航,粗略估算了下时间差,“你约的十点钟,到那也是在门口等着,还有一个小时的车程。你睡眠时间本来就不够,今天还早起,再睡会儿吧,宝贝。” 他这声宝贝叫得极其自然,仿佛已经演练过多遍。 即使这是自己提出的要求,许吟耳尖还是不受控制地红了红,别过脸,装作在看窗外的风景,小声说:“我不想睡觉,我想陪你聊聊天。” 是她让裴沉礼陪她的,早起也是因为她,她怎么能让裴沉礼一个人孤独地开车,自己心安理得补觉呢。 她这么说,裴沉礼叹了口气,没有拒绝:“聊什么?” “聊……聊……”许吟卡了会儿壳,很快找到突破口,“你怎么起这么早啊,不困的吗?” 她昨天明明说和她定同时间的闹钟就行。 “习惯了。”裴沉礼平静道,“创业的时候,每天两三点睡,五六点就要起来工作,每天有处理不完的事情,还要谈生意,陪着喝酒,甚至有时候只能睡一个小时。” 许吟:“……” 她是想睡睡不着,人家是忙得没时间睡。 所以,当她瞒着裴沉礼说自己睡得很好的时候,他会那么生气。 他气她什么都不说,自以为替他着想地擅自做决定,气她不好好照顾自己。 许吟也有点儿不太高兴。 这是什么品种的工作狂。 他创业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反正他现在是在做总裁助理,明明作息可以正常一些的。 他还这么糟蹋自己!听上去还为此感到挺骄傲! 想睡睡不着的许雇主强烈谴责这种工作狂行为。 许吟抿抿唇,有股莫名的火气蹿上来,直冲她的天灵盖。她闭了闭眼,还是没忍住,倏地转过头,睁大眼睛,细细的眉头皱起来,气鼓鼓地喊他名字:“礼礼!” 许吟从未用过这种语气喊他,裴沉礼眼底划过几分错愕,也跟着转头,对上她的视线。 许吟不知什么时候从包里拿出了盒草莓酸奶,白色的圆筒吸管被她咬成一条扁扁的线。她似乎是在拿吸管泄愤,又吸了一大口草莓酸奶,平息了一大半火气,才开口说:“下次要是被我发现你只睡两三个小时,我就……就……” “我就不发你工资,让你白哄我睡觉!” 她晃了晃拳头,语气很凶地威胁道。 完全没料到她会有这句话,裴沉礼顿了下,仿佛听见了什么特别好笑的话,好看的桃花眼眯起来,从喉咙底闷出两声清浅的笑。随后,他用手捂着嘴,似是极力想忍住,又实在困难至极,几声轻笑从指缝里溢出来。 许吟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这有什么好笑的?” 裴沉礼自顾自笑了会儿,笑够了才接她的话:“你就不怕我直接罢工吗?我们没有签合同,也没有签协议,没有任何有效文件保障你我之间的雇佣关系,换言之,如果我现在想走,你拿我没有任何办法。” 许吟呆滞片刻,用力眨了眨眼,整理了下他的话,慢吞吞问了句:“我爸爸没和你签合同吗?” “没有。”她看起来对雇佣合同这东西毫无概念,裴沉礼起了逗她玩儿的心思,也算个变相的提醒,“你应该记得吧,我刚从他书房出来就被你拉走了,之后一直陪着你,都没机会见他。” “……” 许吟不说话了。 知道这小姑娘娇气又爱哭,裴沉礼也没敢逗太狠。恰好遇上个红灯,他慢条斯理补上下一句:“除非……” 许吟还沉浸在如何挽留工具人的思绪中,闻言顺势抬起头。 男人顿了顿,目光落在她手里捏着的酸奶盒上,随意提了个很简单的要求:“你把你的草莓酸奶分我一点。” 许吟啊了声,苦恼地挠了挠头发:“可我只带了一盒,而且都喝一半了……” “那就等回——” “我想到了!”许吟忽然灵光一现。她把吸管拿出来,用车上的湿纸巾擦了一遍,再反着插进去,让尖的那头朝上,递给他,“给你!不过可能喝着会有点麻烦,得辛苦你一下。” “……” 她还认真起来了。 裴沉礼神色微变,试着找理由拒绝:“我在开车。” 许吟僵了几秒,耳朵迅速烧了起来,指尖在掌心抠了抠,结结巴巴地指责他:“你……你怎么这么厚脸皮啊。” “……?” 她显然理解成了另外一层意思。 “喂……喂你也不是不可以。”许吟别过头,大概估摸了下男人唇瓣的位置,拿着酸奶的手还有点儿抖。她眼一闭,视死如归地把吸管送到他唇边,“你不能罢工哦!我都……喂……喂你了。” 那两个字被她咬得极轻,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她把脸转了过去,从裴沉礼的角度,只能看见一截粉红色的后颈,以及,染成同色的耳根。 他弯起眼,或许是被妖精迷了心窍,竟真的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她喝到一半的草莓酸奶。 还是熟悉的甜味,又似乎,平白增添了些什么别的东西。 比上次的要好喝。 “遵命,许小姐。” 裴沉礼听到自己说。 ** 由于是一对一问诊,许吟一个人进去,裴沉礼则等在外边儿。 “大概要一个小时左右。”她怕他等得无聊,“旁边有家咖啡厅,要不你去那里坐一会儿?我好了去那里找你。” 刚好可以让他补个觉。 裴沉礼站在原地:“我先看着你进去。” 许吟点点头,推开了诊室的门,想了想,又转回来,不放心地重复了一遍:“你记得过去哦,诊所这边的椅子很硬的。” 她这会儿倒像个操心的老妈子,裴沉礼不由得失笑:“好的。” 许吟不信任地看着他,还想说些什么,里边传来一道洪亮的男声:“许吟,你到底进不进来,不进来就赶紧从这里滚出去。” 裴沉礼不动声色皱了下眉。 “知道了知道了,别骂了张爷爷!”许吟敷衍地应了几声。她似乎早习惯了这位老人的说话方式,迅速凑到裴沉礼边上,笑眯眯道,“张爷爷就是说话不好听啦,其实他对我很好的!那我进去了,过会儿见!” 许吟进门,张成和正翻看她先前的病历本。听到关门声,他头也没抬,毫不客气地阴阳怪气:“怎么不和你那小男友再多待一会儿啊,干脆你让他给你看病得了,还来找我干嘛啊。” 张成和是许吟爷爷的旧友,世界驰名的心理医生。 “不是男朋友。”许吟脸蛋不自觉红了几分,一本正经地否认,“他是我新的哄睡工具人。” “哦,可喜可贺。”张成和合上病历本,兀自盯着她看了会儿,评价道,“今天是我认识你这么多年,你精神面貌最好的一次。” “……” 张成和:“手表拿来,我看看你最近睡眠情况。” 许吟乖乖把手上的电子表摘下来,递给他。 张成和扒拉了一会儿,看着看着皱起眉:“你这睡眠怎么这么奇怪?上星期还不错,这星期又跌了回去,昨天又回到正常水平。” 他的语气略显不赞同:“这个哄你睡觉的,不称职的话赶紧换了。” “不是他的问题!” 许吟不喜欢人说裴沉礼不好,即使是她的长辈也不行。她急急忙忙站起来,因着她的动作,椅子腿向后拖,发出刺耳的拖拉声。她没在意这个,手撑在桌子上,认真替他做着辩解:“是我让他不要哄我的,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还没说什么呢,你不要这么激动。”张成和叹了口气,懒得管她,“你觉得好就好吧,不过,按照你昨天的睡眠质量来推断,如果能长时间维持这种高质量睡眠,你的失眠症有治愈可能。” 许吟眼睛一亮:“真的吗!” “是的。”张成和说,“前提是你不要超负荷的消耗自己。我的建议是,你这段时间在家静养,工作和学业都暂停。” “你知道的吧?吟吟。”顷刻间,他的声音沉了下来,褪去友好的表象,多了几分不近人情的残忍,“你要很努力才能赶上别人,为了保证优异的成绩,你给了自己很多压力,这就是你失眠的根结。” “事实上,很多事情往往没有那么复杂。你有一个很好的家庭,足够你这辈子吃穿不愁,女孩子没必要拼到这个地步。” “不是的。” “不能这么说。” 沉默许久后,许吟说。 12、哄 从诊室出来后,许吟眼圈是红的。 她其实很能理解张成和的想法,老实说,不仅是张成和,她的爷爷,她的父母,或许都是这样的想法。 他们给了她一个优秀到绝大部分人无法企及的家庭背景,只希望她能无忧无虑,没有压力的活着。 因此,站在他们的角度,他们不明白,许吟为什么要那么努力。 其实许吟只是想变得更好一点。 能让大家在看到她这个人时,想到的是许吟这个人本身,而不是贴上许家大小姐标签的她。 听起来好像有些不识好歹,但她就是这么想的。 许家的家庭背景,是助力,也是枷锁。 即使在haru实习很累,每天要做很多事情,她都觉得很开心很充实。 陈淑云不知道她的背景,只看了她光鲜的履历,也看到了她的努力,所以她喜欢并认可许吟,愿意很多带她学习很多事情。 许吟很喜欢这样的感觉。 许吟反驳他时,张成和望着她,长叹了一口气。 “吟吟。”他摸了摸下巴,叹息似的,“我能理解你,但是,我希望你明白,你和许家是联系在一起的。你现在拥有的所有,都是建立在父母给你的基础上。” “我没有否认你想法的意思,只是希望你不要钻牛角尖。” 虽然很残忍,这的确是事实。 就连裴沉礼,如果没有许家作为支撑,她或许和他只能止于咖啡厅的惊鸿一面,也没法支付一晚上一万的高额薪资。 她不过是个差劲的,不算聪明的普通人。 一得到这个结论,许吟腿不由自主地开始发软,强烈的负面情绪浪潮般涌了上来。 这里是张成和的私人诊所,平时都不营业,也鲜少有人能预约到他。裴沉礼也听了她的话,去了旁边的咖啡厅等她,空荡荡的长廊,一眼望得到尽头,像一个封闭空间,足够让她进行情感宣泄。 既然不会有人看见。 许吟抵着诊室外边的墙,抱着膝盖,缓缓蹲了下来。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仗着这里没有其他人,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毫无顾忌地砸了下来。好在她今天穿了件黑色卫衣,袖子上留下几道水痕,看着也不会很明显。 许吟用袖子抹着脸,忽地冒出了个不着时宜的想法。 早知道会哭,应该先问礼礼要点纸的。 这个念头刚出来,不知是不是她的幻觉,她的眼前竟然真的出现了一张白色纸巾。 许吟呼吸窒了下,下意识打了个哭嗝,试探着伸出指尖,去拿那张纸巾。 还真的拿到了。 “谢谢。” 许吟下意识道了声谢,用纸巾擤掉生理性的鼻涕,再把纸揉成一团攥在手里。过了几秒,她慢半拍的大脑开始缓慢运转,紧接着,她整个人抖了一下,猛得抬起头,转向身侧。 裴沉礼正垂着眼看她。 视线相触,许吟吓得差点跳起来,蹲久了的脚麻得站不稳,她一屁股坐在地上,疼得皱起了眉头。 “我就去了趟便利店,怎么就躲在这里哭了。”裴沉礼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眉眼间充斥着无奈。他把手上的塑料袋放在地上,蹲下来和她平视,耐心给她擦眼泪,“那个张爷爷骂你了吗?” 他这么温柔地哄着她,许吟更想哭了。 她何德何能有这么尽心尽责的哄睡工具人啊。 “没……没有。”许吟眼角还挂着几滴泪,用力摇了摇头。 裴沉礼的声音仿佛有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他沉下声,温柔地和她对话的时候,她就忍不住想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 她有种莫名的直觉。 裴沉礼一定可以理解她的,他一定不会认为她的努力是没有用的。 裴沉礼没有催促,保持着蹲在她面前的姿势,安静等待她的下一句话。 “礼礼。”许吟舔了舔唇。她现在情绪平复了些,眼泪也止住了,抬起头,愣愣地和男人平视着。 裴沉礼长得真的很好看,清隽标致,睫毛长得像两把小刷子,在下眼睑打出层淡淡的阴翕,唇角小幅度地弯着,视线温柔地仿佛能把人吸进去。 许吟脸又开始发烫了。 她刚哭过,鼻子红眼睛肿的,和他比起来简直就像现代版王子和灰姑娘。 “礼礼。”许吟揉揉眼睛,手撑着地,使劲儿抬起屁股,往前挪了几步,大着胆子离他近了些,“我有一个请求。” 裴沉礼没动:“嗯?” 可能是现在的气氛过于微妙,再加上许吟的大脑还处于一个刚哭完短暂的短路状态。此时此刻,她不想让裴沉礼看到自己这张哭红的脸的冲动到达了巅峰。 她咽了咽口水,毫无预兆地伸手,勾住裴沉礼的脖子,整个身子一并贴过去,把脑袋抵在他的肩上,呈现出一个半环着她的状态。 裴沉礼脊背僵硬了下。 “让我抱一会儿。”许吟知道自己这个请求很离谱,但目前她也想不出什么别的,更好的方法。怕他觉得唐突,她还刻意小声补了句,“我会给你加钱的。” “……” 看来他为钱打工的形象在她心里是根深蒂固了。 裴沉礼本就没有挣扎的打算,听到这毫无防备心的话,极轻地叹了口气,揽着她的腰,把她更深地往怀里带了些。 男人突如其来的动作令许吟猝不及防。她重心一下有些不稳,几乎整个人扑到他怀里,浑身的重量压在他身上,勾着他脖颈的手贴得更紧。 “裴沉礼!” 她脸红到脖子根,羞愤地拍了下他的后背,破天荒喊他全名。 “在呢。”裴沉礼本意是想提醒下她,不要随便扑到男人身上。看着她恼羞成怒的样子,又觉得可爱,话到嘴边变了调儿,“不是要抱吗?你都加钱了,我当然也得称职一点。” 算了。 反正也只抱他一个。 许吟:“……说得也是。” 她竟然真的被他这个理由给糊弄了过去。 裴沉礼两肩很宽,抱着让人很有安全感。 有了这种加持,许吟终于闷闷出了声。 “我只是突然觉得好难。我本来就需要很努力,才能达到别人轻易就能达到的高度。然而,好像大家都认为,我一个女孩子,有这么好的家世,根本没有努力的必要,混吃等死就好了。” “而且。”提起这里,她忍不住吸了吸鼻子,话音带了点儿颤,才继续道,“从小到大,我就不太能分清,有些人对我好,是真的想对我好,还是因为我是许吟。” 在庞大的家庭背景的保护伞下,她本人的意愿和性格,好像就显得没那么重要。 好像,即使她不是现在这个样子,而是一个动不动就发脾气,颐指气使的人,也会有大批大批的人愿意亲近她,讨好她。 许吟看不到的地方,裴沉礼的眉间距,随着她说的话,一点一点地缩短。 “许吟,这话说得不对,不要被误导了。”他快速指出这其中的逻辑问题,“你努力应该为了你自己,是你的主观意愿想让你变得更优秀,和你的家人,认识的人,都没有任何关系。你的家庭背景,是你走向成功的助力,而不是消极的避风港。” “女性不用努力,是社会的偏见。”裴沉礼嗓音很淡,却像在她心里打了一针定心剂,“你努力的目的就是为了克服这些偏见,去证明自己的价值,所以,不要被这种话所影响,产生动摇。” “至于对你好的问题。”裴沉礼顿了下,认真进行了一番思考,才说,“这种事其实挺常见的,我的意见是,多提升自己,日久见人心。至少,我和你相处,是因为你这个人,而不是许家大小姐这个名号。” 最后一句话是他的真心话,可在许吟的耳朵里,则是他作为打工人,为了宽慰她,而说的体面话。 “礼礼,你真会说话。”即使他不是真心的,许吟还是很感激他,“我就当你说的是真的了。” 裴沉礼:“……” 谈话结束,许吟成功被安抚了下来,后知后觉两人现在的举止过于亲密了。 梁静茹给的勇气随着她情绪的稳定逐渐消退,她脸瞬间红成猪肝色,弹簧似得从他怀里蹦起来,接连退了好几步,拉开一米以上距离。 “我真的会给你加钱的!”许吟双手合十,认认真真地朝他鞠了一躬,“我不是故意要非礼你的!” 裴沉礼选择性忽略了她这句话,径直弯下腰,把丢在边上的塑料袋捡起来,递给许吟。 “在楼下看到了便利店,就去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草莓酸奶。”他为刚才的离开做简单解释,“早上喝了半盒你的酸奶,现在补回来。” 这对许吟完全是个意外之喜。 她接过塑料袋,看到里边满满几大盒酸奶,是她喜欢的那个牌子。她换了个姿势,把袋子抱在怀里,禁不住翘起唇角,唇边两个小酒窝跟着陷下去,像两个小漩涡:“礼礼,你对我真好。” “你先拿着去车上等我,我临时有点事,很快就过来。”裴沉礼把车钥匙给她,叮嘱道,“不要一次性全喝完,会身体不舒服,过会回去就吃午饭。” 许吟哦了声,乖乖接过钥匙,往外边的停车场走。 裴沉礼没说具体什么事,她也不会多问。 直到许吟走出诊所,再三确认彻底看不见她的身影后。 裴沉礼揉揉眉心,回过身抬手,敲响诊室的门:“张老,我有些事想找您谈谈。” “关于许吟的。” ** 裴沉礼没有骗她,许吟刚上车没多久,和陈歌月聊着天儿,喝瓶酸奶的功夫,便听见他开门的声音。 回到市区后。 “刚才月月问我要不要一起去吃午饭,我答应了。”许吟侧过头,杏眼睁大,巴巴地盯着他瞧,“你会一起去的哦?” 陈歌月还不知道她找到的哄睡工具人是裴沉礼的事情。 况且,他们前几天,还因为陈歌月,产生了场不小的误会。 虽说裴沉礼道过歉了,她还是想让他见见陈歌月正常装扮的样子。 裴沉礼没有马上接话,沉默了几秒。 他的沉默已经代表答案,许吟唇角慢慢耷拉了下来,瘪瘪嘴,也能理解他的工作情况:“好吧,那——咦?月月!?” 她降下车窗,朝等在餐厅门口的陈歌月招手。 她委屈巴巴的样子实在惹人怜爱,裴沉礼还在迟疑,目光越过陈歌月,落在她身后不远不近的地方,一个熟悉的身影上。 他眉心跳了几下,很快理清这其中的关联,慢条斯理改了口。 “不急,吃个饭的时间还是有的。” 13、我 许吟上一次和陈歌月见面,还是在半个月前的咖啡厅。 陈歌月这会儿找许吟,也是因着昨天,许吟那莫名其妙的信息。 当时她没多想,开玩笑的成分居多。话题结束后,她回过神来,仔细地重新看了一遍许吟发给她的话,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儿。 晚上七点,许吟肯定在自己家,而这个特别的时间,看到一个男人的半裸.体,也就是说—— 他们待在一起。 大晚上,孤男寡女的。 陈歌月冷静不下来了。 许吟这种没谈过恋爱,和异性说句话都会脸红的性格,要遇上什么心机深沉的人,被卖了还傻乎乎地替人数钱。 裴沉礼去停车,许吟先下车和陈歌月汇合。不等许吟走近,陈歌月便大步迎了过去,像个护犊子的母鸡,把她掩护在自己的影子里,拉着她衣领往外扯了扯,低下头,观察她细白的脖颈。 没在她身上发现什么奇奇怪怪的痕迹,陈歌月松了口气,拧着的眉头仍旧没能松下来:“许吟,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是不是和那个哄睡工具人同居了?” 这顶帽子扣得有点大。 许吟的脸在听到“同居”这个充斥着暧昧感的词的同时,就悄悄爬上了层薄薄的红晕,心脏也毫无规律地在胸膛里快速撞了起来。她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低着头,暗暗加快了步子,拽着陈歌月往餐厅里走。 不动声响地拉开椅子,等服务员拿着透明加冰的水壶过来,许吟点完菜,给自己倒了杯冰水,整杯灌下去,才勉强抑制住那个,近乎响在她耳边的,疯狂的心跳声。 “这算不上同居。”冷静下来后,她一本正经地否认,“他来我家打工,我给他提供住处和薪水,仅此而已,你不要多想!” 陈歌月:“他没对你做什么亲密的举动吧?” “没……没有。” 她和裴沉礼,算得上亲密的,应该也就今天早上那个拥抱? 那个还是她主动的。 “那就好。”陈歌月长出了口气,大有一种养了多年,上好的白菜,没有遭到猪的玷污的欣慰感。即使确认了白菜没被猪拱,她还是不太放心,“你那个哄睡工具人,让他协调一下时间,出来吃个饭,姐姐我阅男无数,男人是什么货色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许吟:“现在就可——” 话还没说完,被一道清爽的男声打断。 “打扰一下,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许吟吓了一跳,下意识抬起头,往声音的来源望去。 入目是一张爽朗的笑脸。 出声是名青年,年纪应该和她们相仿,黑色卫衣的中心是一个著名奢侈品牌的logo,身上的衣服看起来都价格不菲,染着最近很流行的奶奶灰发色,和许吟她们对上视线后,他右眼飞快眨了下,做了个wink。 陈歌月直接做了个呕吐的表情。 “今天这吹得是台风吧,竟然把谢少爷给吹过来了。”她毫不客气地出言讽刺,“也是,少爷身上可全是人民币呢,没点风力怎么吹得动您呢。” 陈歌月的嫌恶几乎摆在脸上,谢兴言也不生气,笑眯眯地坐了下来,翘起二郎腿,自顾自说:“你没拒绝,那我就当你同意了。” “谢兴言。”陈歌月似乎早已习惯了他的厚脸皮,冷笑着嗤了声,“京城中心医院的脑科全国顶尖,我劝你去那看看脑子,普通的医院还看不好你的脑子。我说我和你没可能,我宁愿去菜市场买棵大白菜,和大白菜过一辈子都不会和你在一起,听得懂吗?” 大白菜许吟感觉自己有被内涵到。 随着她这话,气氛一下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尽管只是陈歌月在单方面的输出,谢兴言全程保持笑脸,一句话都没有反驳,许吟还是有种莫名的压抑感。 她好像不应该坐在这里。 唉。 好痛苦。 礼礼怎么还不过来。 “礼礼!”裴沉礼的身影一出现在门口,许吟仿佛找到了救星,迫不及待站起身,朝他招手,高兴得上蹿下跳,“这里这里!” 谢天谢地,她终于不用一个人待在这里了。 态度大变的不止许吟一个。 随着裴沉礼的缓慢走近,谢兴言始终维持的笑容终于出现了裂缝。他呆滞了好几秒,翘着的二郎腿也无意识落在了地上,目瞪口呆:“裴沉礼?你怎么会——等一下!” 他眼珠子四处转了转,很快落到一直充当透明人的许吟身上,也反应了过来:“你是许吟?许家的那个许吟?” 他托着下巴,评价道:“看着真不像啊。” 谢兴言是真的没认出来。 这并不是他的问题,许吟极为低调,上流圈子举办的那些聚会,小时候许向荣还会带着她参加几次,长大后,出于她本人的意愿,便没在公共场合露过面。 京城大部分人只知道许氏有一个独生女,小部分知道她的名字,更小的一部分人,能把她的名字和脸对上。 而且,不得不承认,许吟实在是没什么大小姐的样子。 她看起来就像个人群中再常见不过的小姑娘,除了长得漂亮些,能吸引人短暂的注意以外,没有特别扎眼的地方。 而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漂亮的人。 这也是为什么她在haru实习了两个月,也没人怀疑她的身份。 从谢兴言的口中听到许吟的名字,陈歌月极快的眯起眼,迅速警觉起来,起身,把许吟挡在身后,像一睹高高的围墙,强行隔绝他的视线。 “你想对吟吟干嘛?”她活动着手指关节,语气不善,“我警告你,离吟吟远点,我最喜欢揍傻逼男人了。” 陈歌月可不是在唬人。 她高中就开始做模特赚,自己报了班学了两年的跆拳道。 “是啊。”裴沉礼恰好走到这,极其悠哉地坐在许吟边上,施施然弯起唇角,附和着,“最好离吟吟远点,她和你不一样。” 听见这个声音,陈歌月愣了下,极快地转头,和裴沉礼的脸对上。 后者友好地弯了弯唇角。 陈歌月:“……” 她消化着这个突如其来的信息量,沉默了会儿,半强硬地把许吟拉起来:“陪我去个厕所。” 话音刚落,不等许吟同意,她连拖带拽带着她离开这里。 两人离开后。 陈歌月不在,谢兴言总算不用再戴着微笑面具,他翻了个白眼儿,憋不住破口大骂:“裴沉礼,你他妈要点脸行吗?我撩个妹你都要凑过来,一个人还嫌不够,还要拉着许吟一起过来,怎么,让我看你两有多恩爱的吗?” “她和我不一样难不成和你一样?许吟肯定不知道你是个衣冠禽兽,也就个人皮能勉强看看。” “你有一点说错了。”裴沉礼保持微笑,亲切地给他指出错误,“不是我拉着许吟来的,是许吟和陈歌月认识,陈歌月约的她,我是陪许吟来的。” 言下之意,他是有正当理由的,而谢兴言,全凭一张堪比城墙厚的脸皮。 他这气定神闲的模样看得谢兴言气不打一处来,一股火儿直冲天灵盖:“别得意,我们再来打个赌,赌注和上次一样,你输了无条件答应我一件事,我输了同理。” 裴沉礼喝了口水,似乎猜透了他的想法,淡道:“你追不到的。” “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提起这个,谢兴言就来劲儿,神情多了几分得意,“结果你不还是输了?实话说,你那个睡前小故事还在网上小火了一把,删掉可惜了。” “……” 裴沉礼抬起眼:“还是三个月?” “对。”见自己成功挑起了他的兴趣,谢兴言也笑了起来,说的话狂妄至极,“三个月,没有我追不到的人。” 另一边。 许吟被陈歌月拉到洗漱台前,后者关上门,眯着眼看她:“有什么想和我说的?” “……” 陈歌月的态度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样,发现了她语气里的不痛快,许吟舔舔唇,讪道,“我只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嘛。” 为表诚意,她很快把和裴沉礼的相识经过给陈歌月复述了一遍。 “……真有你的。”听完许吟的讲述,陈歌月长叹口气,“你要是能多点这样的勇气,也不至于单到现在了。” 许吟倒是不这么想,她还是那个很怂的她:“我感觉我一辈子的勇气都用在问他愿不愿意当我的哄睡工具人身上了。” “……”这个答案陈歌月并不意外,她揉了揉隐隐胀痛的太阳穴,又问,“那你打算怎么办?这么个极品帅哥在你面前,还是单身,不想着把他搞到手?” 许吟半晌没吱声。 良久后,她才开口。 “还是不了吧。”许吟说,“现在这样挺好的。” 刚开始或许是有过这样的想法。 越和裴沉礼接触,越能认识到她和他之间的差距。 他做什么都能游刃有余,平时的工作也好,哄她睡觉的工作也好,他很温柔,也很照顾她。 他能轻松达成她耗费大量心力和时间才能勉强做到的,工作效率与睡眠之间的稳妥,不仅如此,还能超额完成指标。 是许吟从小到大,都非常羡慕的那一类人。 ** 因着裴沉礼的加入,陈歌月也没再呛谢兴言,四人达成了一次表面看起来还算和谐的聚餐。 这之后,转眼到了下一个周五。 由于时和新总裁上任,连带着总裁助理,整个十月都会非常忙。裴沉礼和许吟达成了协定,十月份他还是每天晚上和她打电话,周末才去她那儿住,十一月开始就直接住她那儿,直到她失眠症完全治好。 尽管线上哄睡效果没有线下好,但也能保证她的睡眠时间,许吟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工作效率也大大提升,让陈淑云很满意。 就连米莉都忍不住问她找到的是什么治疗方法,能不能给她分享一下。 许吟当然不能明说,又不擅长撒谎,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才用以前在网上看到过的几个大众方法糊弄了过去。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许吟手机也快没电了,掐着点儿,迫不及待冲出办公楼。 想回家和礼礼见面qaq。 刚走到对面的马路,她便注意到,有一辆黑色迈巴赫,正缓缓往她的方向开过来。 车牌号还怪眼熟的。 她正迟疑着,车窗缓缓降下来,露出一张笑盈盈的脸。 “吟吟,爸爸来接你下班。” 14、睡 许吟是真没想到许向荣会出现在这儿。 她知道她爸妈早就提前查了她所在的实习公司,在她进来之前。即使如此,她也从未产生过,许向荣会真的来接她下班的念头。 因为许向荣实在是太忙了。 自她有记忆开始,对父亲的印象永远是匆忙和错过。她睡下时他还没有回家,她起床时他已经出门上班了,两个人的时间完美错开。 她的母亲也是如此。 不止是这些,还有漫无止境的出差。 许吟基本上是被爷爷奶奶带大的,两位老人有时候也会忍不住指责她的父母,说他们不负责任,一直在忙工作,很少关心孩子。 他们会向她道歉,但不会改。 小的时候,许吟经常哭,因为哭能引起大人的注意,能让他们关心她。渐渐的,她意识到哭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只会让自己看起来很弱,除了哭什么都不能做。 许吟并不怪她的父母。 她知道自己的家境很好,比绝大多数的人要好得多,所以她理解父母的难处,因为人的精力是有限的。 家庭和工作,只能选择一个。 他们选择了工作。 大人间的闲谈,无非就是围绕工作和孩子,言语之间不免有攀比和炫耀的心态。 因此,她必须得变得非常优秀,才能不给他们添麻烦,也不会丢他们的脸。 等他们意识到隔阂产生,试图补救的时候,许吟已然形成了自己的性格和独有的一套待人处事的方式。 许向荣将她的惊讶尽收眼底。 他尴尬地摸摸鼻子,下了车,主动替她拉开车门:“爸爸妈妈也快半个多月没见你了,你一一个住在外边儿,我们也放不下心,好不容易抽出时间过来看看。” 清楚她不想被公司的人知道身份,许向荣特意停在离门口较远,位置偏僻的地方。待看到她的身影,他才开着车过来。 这会儿是下班高峰,这里是市中心,人流量和车流量都大得离谱,豪车的出现并不少见。 他在避免给她制造压力。 许吟眼皮子动了动,没多说什么,乖乖上了车。 瞬时的惊愕过后,许吟很快调整好了情绪,主动开口道:“爸爸,有什么事你可以直接和我说的。” 闻言,许向荣沉默两秒,忽地笑出声:“有这么明显吗?” “有的。”许吟点头,嘴里念念有词,“以前你都是给我打电话的,这会儿亲自过来,肯定是有什么事想当面问我。” 而且,多半是裴沉礼的事儿。 果不其然,许向荣缓慢摩挲着方向盘的皮质表面,长叹了口气。他没和她拐弯抹角:“上星期,你去张爷爷那检查,他给我打电话了。说看你压力太大,又死活要憋着,给你进行了一下情绪刺激,你好像哭得挺可怜的,他诊所里的其他人都吓了一跳,不敢出来安慰你。” 知道她脸皮薄,他还用了较婉转的话术,张成和的原话是:“哭得眼睛都肿了,完全没法儿看。刚开始还有护士打算出去安慰她,看她哭得太惨,都不敢出诊室门。” “……” 哈! 许吟连着懵了好几秒,紧接着,一股热意自脚底窜了上来,她瞬间从头红到脖子根,感觉天灵盖都隐隐冒着热气。 所以,张成和是故意说那些不好的话的,而且这个诊所当时还有其他人在。 这些人,全部听到了她的哭声。 完,蛋,了。 许吟头皮发麻,感觉自己能当场扣出整个故宫。 她再也不想去张成和的诊所了。 她咬着唇,细若蚊呐地辩驳:“也没有那么大声吧……吧……” “这不重要。”许向荣说。 许吟:? 这不重要什么重要!她都社会性死亡了好吗! 下一秒,许向荣平静地抛出另一个惊天炸.弹。 “重要的是,你张爷爷告诉我,你走后,你带来的那个男人把他臭骂了一顿。” “……咳,咳咳。”许吟直接被口水呛到,连着咳嗽了好几声,拍拍自己的胸口,真实地体验了一下窒息的感觉。 她明白为什么许向荣要亲自过来接她了。 她只带了一个男人过去,就是裴沉礼。 …… 怪不得他说他有点事儿,要她去车上等他。 许吟还以为他是真的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处理……原来是去把张成和骂了一顿吗? 她自然不会认为裴沉礼会真的骂张成和,他不是分不清场合的人。多半是因为她哭的事儿,他去找张成和询问情况,帮她理论吧。 许吟鼻子一酸,心脏仿佛被什么温暖的东西包裹了起来,像冬日初升的太阳,在漫山遍野的大雪里,照进来一束光。 他是除了陈歌月之外,第一个愿意偏袒她的人。 对她表示喜欢,对她好的人,许吟遇见过很多,但是偏袒不一样。 在触及到会给自身引来麻烦的事情上,大多数人会选择袖手旁观,不想掺和进来。 许吟忍不住眨了眨眼睛,好奇地问:“他怎么和张爷爷说的啊。” 许向荣变脸变得很快,气得吹胡子瞪眼:“你意思是真有个男人是吧。” “……” 好家伙。 许家父母不是那种掌控欲强,什么都要管的那一类父母。相反,他们想法很开放,许吟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甚至,看她大学四年快过完了,都没有谈成一场恋爱,苏琴还担心过她的性取向,变着法儿地问要不要给她介绍点认识的优质男人,女人也行。 对此,许吟十分无奈,只好把陈歌月的照片拿出来给他们看:“我不是经常和你们提吗,这是我最好的朋友,陈歌月。” 许家父母马上打消了对她性取向的怀疑。 陈歌月都看不上,怎么可能看得上其他女人。 即使如此,许吟也不太确定,他们能不能接受,她和裴沉礼住在一起的事儿。 ——尽管他们只是纯洁的雇佣关系。 他们肯定不会对许吟生气,但是她不想他们误会裴沉礼的人品。 裴沉礼是很好的一个人,她不想他被任何人误解,无论这个人他认不认识。 想到这,许吟还是瞒下了这件事儿:“就是我之前和你提过的那个哄睡工具人啊,我让他陪我过去的。”顿了顿,她补了句,“你见过的,他进过你书房。” 许向荣见过的,来应征她女儿哄睡工具人的青年人实在是太多了,也不知道许吟到底看上了哪个。 不过,那种一看人品就不行,或者硬件不达标的,许向荣看了眼就赶回去了,他觉得比较满意的才会带到书房详细询问,确保安全后才会问许吟喜不喜欢。 既然是进过他书房的。 许向荣也放心了些,没再多问:“怎么和你张爷爷说的,他没具体告诉我。你实在好奇,下次去看病的时候,可以自己问问他。” 许吟哦了声。 下次她去诊所一定要戴个大帽子,能挡住脸的那种。 这个话题算是结束了,许吟单手支着脑袋,百无聊赖地望着车窗外的风景。 渐渐的,她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 这不是通往她那间小公寓的路。 这是通向许家老宅的路。 许吟抿了抿唇。 如果换作平时,许向荣接她回老宅吃饭,她往往是一声不吭同意的。 现在情况不同,有个裴沉礼在家里等她。 其实在见到许向荣的时候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许吟还是不想平白无故放人鸽子,迟疑片刻后,出声询问:“爸爸,你不送我回家吗?我的意思是,我现在住的地方。” 她没法说裴沉礼在家等她。 “今天回家住吧。”和她想的一样,许向荣说,“正好你爷爷奶奶也过来了,你奶奶说今天她下厨。” 由于工作原因,许吟和许家父母都长年住在市区。两位长辈上了年纪,也不用工作,人老了喜欢安静清闲的日子,就在郊区买了套大别墅,每天养养花草,和邻里唠唠嗑,好不乐乎。 两个地方车程将近两小时,许向荣他们忙,老人也不爱走动,算下来也该有几个月没见面了。 许吟是爷爷奶奶带大的,和他们感情深厚,自然没法拒绝。她点头同意:“好的。” 她得和裴沉礼说一下,今天她不回家的事情。 许吟拿出手机,按下电源键。 屏幕仍是黑的。 许吟:? 她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改长按电源键。 屏幕上跳出来个空空如也的电池,下边写着个大大的0%。 她的手机没电了。 ** 一到老宅,许爷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许奶奶则在厨房准备晚饭,苏琴在一旁帮忙。 许吟匆匆和二老分别打了个招呼,马不停蹄地冲到自己房间,拿出电源线给手机充电。 手机充电到能开机需要几分钟时间,楼下苏琴在喊她去打下手,许吟经过几秒钟心理挣扎,还是放下手机,下了楼。 等会儿找个机会上来拿手机吧。 未曾想,许吟这个拿手机的机会,等了整整一顿晚饭,都没有找到。 两位老人许久未见许吟,不断给她夹菜,拉着她嘘寒问暖,询问她近期的工作和睡眠情况。 在家庭聚会中,吃饭时玩手机是大忌。 许爷爷和许向荣在商议目前许氏的几个投资意向,许吟则忙着回答许奶奶的问题,压根没机会,也没那个胆子提出想上去。她一颗心系在手机上,余光不住地往楼上瞟,吃饭的速度也快了很多,只想赶快结束,连饭菜什么味儿都没尝出多少。 毕竟从小养到大,她的什么小动作一看便知。许奶奶很快发现她的不在状态,微笑着问:“吟吟啊,有什么急事吗?有事的话你先去忙,不用管我们的。” 听到这话,许吟如获大赦:“我手机在楼上充电,我想给我朋友发个消息,很快就下来。” 许奶奶笑呵呵道:“不用那么紧张的,奶奶又不是什么吃人的妖怪。” 许吟跑回自己房间,马上打开手机给裴沉礼发消息:【礼礼!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爸来接我回老宅吃饭,我手机没电了没来得及和你说。】 许吟:【我今天晚上可能不回来,你不愿意待在我那里的话可以回自己家!】 发完这条,她拿着手机下楼,继续刚才的话题。 裴沉礼始终没回。 不知道他是真的在忙,还是,气她什么都不说就放了鸽子,而故意不理她。 尽管早猜到了会这样,许吟还是不可避免地有些难过。 注意到她时不时按亮手机屏幕,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许奶奶忽地喊她:“吟吟。” 许吟抬起头。 许奶奶问:“你是不是今晚和其他人约好,没来得及和他说呀?” 猝不及防被戳中心思,许吟咬着唇,承认也不是,否认也不是。 她的答案昭然若揭。 “吟吟,你这么做不对。”许奶奶说,“和人约好了,就得去执行,不然人家下次不愿意和你约定了。你先过去吧,爷爷奶奶这次在这住好几天,也不差今天这点时间,你爸妈那边奶奶来说。” 许吟起身,给了她一个拥抱:“谢谢奶奶。” “没事的。”许奶奶笑了,“毕竟是我的宝贝吟吟。” 许吟走出老宅,用打车软件叫了个车,往自己的小公寓赶。 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 裴沉礼还是没有回她。 他应该是真的生气了。 许吟边想着,边用钥匙打开家门。 屋里漆黑一片,直至走到餐厅那块,才有星星点点的暖黄色光线。 桌上放着满满一桌饭菜,都是许吟之前和裴沉礼提过的,她喜欢吃的东西。旁边还摆着个小碗,里边儿是剥好的虾肉,因为她喜欢吃虾,但是嫌剥壳麻烦,索性不吃。 许吟伸出手,捞起一只剥好的虾,放进嘴里。 是凉的。 15、觉 像是触到了神经里最敏感的那一条。 放凉了的虾肉有点硬,但这并不影响它本身鲜美的口感。 许吟鼻子一酸,大脑还没反应过来,眼底已氤氲起浅浅一层水雾。 所以裴沉礼是真的听了她的话,留下这一桌饭菜,直接回家了吗? 这些菜都没有动过的迹象。 也不知道他现在吃饭了没有。 裴沉礼到现在都没有回她消息。 她以为,通过这几天的相处,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好起来了。 至少超过了普通朋友的范畴,算得上是比较好的朋友。 看来不是这样的。 在发生什么,伤害他的事情过后,他还是连个解释都不愿意听。 许吟眼底的光黯了下来。 尽管这样,在得知裴沉礼为了她和张成和起争执时,许吟还是很感激他。 有机会的话,要和他道个谢。 许吟用力揉揉眼睛,抛开那些杂七杂八的负面情绪,拉开椅子坐了下来。她拿起桌上的筷子,往嘴里一口一口送虾,麻木地咀嚼着,与此同时,不断有水滴自眼角落下,重重砸在桌上。 至少不能辜负了这桌菜。 许吟如是想着。 她用左手从口袋里抽出手机,点开裴沉礼的对话框,盯着上边的两个绿色框框发呆。 还是应该说些什么来补救吧。 他不愿意搭理她,她要是还不主动的话,这段关系就没救了。 可许吟实在没多少和异性说话的经验,也怕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惹得他更生气。 她斟酌着敲下几个字:礼礼,我真的不是故意……又很快删掉。 感觉无论怎么解释都像是在狡辩。 唉。 还是下次见到他,再当面和他谈谈今天放鸽子的事儿吧。 也更显得她有诚意一点。 也不知道经过今天这件事,他明天还愿不愿意过来。 不知不觉,一碗虾肉见了底。 许吟意犹未尽地舔舔唇,忍不住感叹人与人之间的参差。 为什么同样拥有一双手,他几乎什么菜都会做,她却只能烧个普通的阳春面呢? 桌上还有很多剩余的菜,许吟把空了的虾碗放进水槽里,重新回到餐厅,打算把桌上没吃完的菜倒掉,再把碗洗了。 她刚回到餐厅。 屋子里间,客房的方向,传来转动门把手的声音,紧接着,客房门被打开。 许吟心脏重重一跳,下意识抬眼,和那道缓缓走出的颀长身影对上视线。 “礼礼。”短暂的无措过后,她的嗓音多了层哭腔,听起来可怜兮兮的,“原来你没……没走啊。” 她吸了吸鼻子,提心吊胆了一晚上的心终于落回原位。有那么几秒钟,许吟升起了胆大包天的,想小跑过去抱住他,赖在他怀里撒娇的冲动。 又很快被她压了下去。 不能越轨。 她和裴沉礼是签了协议的,雇主和打工人关系。 而且裴沉礼比其他打工人更尽心尽责。 如果他知道她对他起了那些,旖旎暧昧的心思。 估计会避她如蛇蝎吧。 裴沉礼皱起眉头,无奈地叹息了声:“怎么又哭了。” 他快步上前,从餐桌上的纸盒里抽了几张纸,试图给她擦眼泪:“发生什么了,和我说说?不是回家吃饭了,在家里待得不开心吗?” 他敏锐捕捉到她话里的那个“走”字:“我走什么?” 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点儿急,可能又会戳到这位娇气的小哭包,他顿了顿,补充道:“我的意思是,在我的记忆里,我没有说过关于任何我要走的字眼。” 裴沉礼活了二十五年,第一次见到许吟这么爱哭的人。 有时候他真的怀疑许吟是水做的。 一个没看紧,她就眼泪汪汪的,像只哭红了眼的小兔子,脆弱又惹人怜爱。 看得人真想狠狠欺负,尤其是在那种地方。 会哭得很可怜吧。 许吟软绵绵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思绪。 “你没生气吗?我放了你鸽子。” “没有。”裴沉礼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无奈地笑了笑,“没什么值得生气的,临时有事是很正常的情况。” “……” 许吟抿唇,回忆起自己这一晚上的各种小心翼翼,提心吊胆,和他此时的平静,两者形成鲜明对比。 她一时语塞,半晌,小声和他算账:“你没生气的话,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在忙工作。”他说,“本来是想打发时间等你回来的,你给我发消息说可能不回来,我就继续忙工作了。” 许吟:“那你怎么不吃——” 话没说完,她便吞回了肚子里。 裴沉礼和她说过,他创业的时候很辛苦,习惯了每天两三个小时的睡眠。 理所当然的,他连睡觉都不好好睡,怎么可能会好好吃饭。 许吟不太高兴地鼓了鼓腮帮子,两只手举起来,捧着他的脸,迫使他低下头,认认真真地和他对视。 “礼礼,以后你要和我一起好好吃饭的哦。” 裴沉礼垂下眼,没回应。 他没法保证自己不一定能做到的事情。 他这副不放心上的模样让许吟来了情绪,语气也不免加重了些:“听见了没有!我会好好管着你的!” “好的,许小姐。”沉默片刻,裴沉礼缓缓勾起唇,语气极其温柔,“我很期待您会怎么管着我。” ** 既然放话说要管着他,许吟自然得说到做到。 她要求,他还没搬过来的这段时间里,裴沉礼每天的早中晚饭都得给她拍照,证明自己是真的有在好好吃饭。 周三晚上,许吟刚到家,陈淑云给她打来一个电话。 “无论你是在公司还是在家。”她说,“南中路那边出了起车祸,社里记者目前都在出差,你和宋子轩去现场了解一下情况,做个记录今晚发给我。” 许吟呆滞两秒:“就我和宋子轩两个人吗?” “是的。”陈淑云反问,“有什么意见吗?” 许吟哪敢有意见:“没……没有,我马上就过去。” 宋子轩是上个月进来haru实习的大学生,比她要小一届,是个干净清爽的男生。因为他的带教老师在另一个部门,许吟和他接触的机会并不多,偶尔的几次见面,他见到她时,脸都是通红通红的。 还是一个腼腆的男大学生。 许吟是这么评价他的。 即使只是一起简单的车祸事件,只派了她和宋子轩两个实习生,足以看出陈淑云对她的看重。 许吟再次深深地感激她。 到了南中路,现场早已被看热闹的人群围住,里三层外三层的,隐隐能听见一位中年男性的怒吼,和小孩子的哭泣声。 宋子轩比她先赶来现场,已经初步了解了情况。看到她,脸红了红,小声给她分享情报:“事发车辆是辆奔驰和一辆电动车,开车门导致的车祸。” 开车门,顾名思义,私家车停下后,打开车门时没有观察周围环境,贸然开门。恰在此时,一辆两轮机动车经过,和打开的车门相撞,倒地。 车祸责任是由交警前来评定的。 不过,一般情况下,这种车祸,都是私家车承担主要责任。 许吟:“交警来了吗?他们现在在吵什么?” “来了。”宋子轩嗤了声,显然被无语地不轻,“交警认定是奔驰车主问题,车主不承认,搁那儿闹呢,就硬说是人看他车好,故意碰瓷他,我已经报公安了。” “……” 许吟一米六五的身高,不高也不矮,缩着脑袋,很顺利地挤进了人群中央。 正在不停对交警嚷嚷,叫嚣的是一个挺着啤酒肚的发福中年男人,目测有一米八左右,高了许吟半个头。 被撞的女人坐在地上,痛苦地捂着肚子,脸色苍白,嘴里不住地念叨着什么,她的身边,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一直在哭,边哭边在喊妈妈。 场面混乱不堪。 许吟出示了实习记者证,蹲下来,凑到女人边上,只听她一直在念:“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由于女人过于瘦弱,不凑近仔细看的话,很难看出来,她的肚子是微微鼓着的。 看到这,许吟瞳孔骤然一缩,当机立断打了120,报了这里的地址。 那奔驰车主见她叫救护车,当即不乐意,走上前来,一把拍掉她的手机:“你干嘛呢?这女的碰瓷我我还没找她算账呢,你想让她走啊?” 中年男人体型很胖,体型比她大了将近一倍,在她面前和一座小山无异。 “她怀孕了。”换作平时,许吟肯定不愿和这种看着就比她壮,还蛮不讲理的人起矛盾。现在是特殊时期,她来不及害怕,不耐烦道,“我管是她碰瓷还是你不想负责任,你的钱有她肚子里孩子的命重要吗?” “怀孕?”男人大笑两声,“她说怀孕你就信啊?那我也能说我怀孕了,你信不信啊?” 许吟闭了闭眼,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生平第一次骂人:“你是不是有病?眼瞎就赶紧去看医生行吗?交警判的你不认,人怀孕你也不认,做人能不能有点道德感?” “你这个小丫头——”男人被骂得气急败坏,冲上来想动手,被好不容易挤进来的宋子轩拦住,“你想做什么?我们是有记者证的,你刚才的所有举动我都拍摄并录音了,你要是想动手,我不介意放出来让大家一起看看。” 他脖子上还挂着记者证,语气严肃,还真的威慑到了男人。 他冷哼一声:“算你们厉害。” 许吟无语至极。 救护车很快赶到,车灯打过来才发现,女人的下腹流了一大滩血。在浓重夜色的遮掩下,与柏油马路融为一体,没有灯光的情况下根本发觉不到。 女人被送上车,许吟松了口气,打算让宋子轩跟着去医院,她留在这儿等警察过来,应付这个傻逼男人。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衣角被人轻轻扯了下。 “姐姐。”说话的是那个一直在哭的小女孩,尾音还带着点儿颤,“我……我好害怕,你能陪我和妈妈去医院吗?” ** 医院。 女人被推进手术室,到了明亮的地方,许吟才察觉,小女孩身上也有几处擦伤,往外渗着血,看着怪吓人的。 她竟然一声不吭,哭也是因为妈妈倒在地上,担心地哭了。 许吟陪着她去找医生处理伤口,都处理得差不多以后,宋子轩也到了医院。 “都处理完了,那人现在被抓进去了,违章停车,违反交通法规,态度还极其不端正。” 听到这个结果,许吟舒了口气:“进去了就好。” 宋子轩担忧地看着她:“你也受伤了?身上怎么有血。” “没有啊。”许吟低头扫了眼自己的衣服,慢半拍似地啊了声,“应该是蹲下来的时候蹭到了点她的血吧,还有刚才抱那个小妹妹,也蹭到了一点。” 宋子轩抿了抿唇,正想说些什么,倏地睁大了眼。 与此同时,许吟身后传来一道极快的脚步声。 紧接着,她整个人被从后抱进了怀里,力道很重,大有种要把她融入骨血的架势。 极为熟悉的艾草气息。 许吟咦了声。 “礼礼,你怎么来了啊。晚饭有好好吃吗?” 16-20 16. 睡觉 今晚能不能和我一起睡。 这个问题惹得裴沉礼哭笑不得。 这么严肃的场合, 她衣服上沾着的血都没来得及洗掉,见到他的第一个问题竟然是,他有没有好好吃饭。 “给你拍了照片, 你没回我消息,林秘书说在车祸现场看到你了。”看她生龙活虎的,看着没受什么伤,裴沉礼一路悬着的心也稍稍回落下来。发现他们现在的姿势过于亲密,裴沉礼干咳了声, 后退一步松开她, 沉着声问,“你怎么样?” 许吟转身和他面对面,闻言, 慢吞吞啊了声, 指了指自己, 也有点茫然:“我吗?我没怎么样啊……” 哦, 她好像骂人了。 许吟真没什么骂人的经验,今天骂那个啤酒肚的词汇,还是前些天和陈歌月吃饭,陈歌月骂谢兴言时说的话,她还记得一点。 这当然不能和裴沉礼说。 注意到男人的视线一直落在她的衣服上, 许吟恍然大悟般哦了声,连忙摆摆手, 从兜里掏出记者证:“不是我的血啦, 我是去现场查看情况的,叫了救护车,沾到了点伤员的血。” 其实也不多,只是今天她穿了件白衣服, 看起来就比较严重。 本来许吟不是非常在意,经两个人问起,她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该去换件衣服。 算了。 没多久就回家了,再忍忍吧。 裴沉礼叹了口气,把身上的黑色风衣脱下来,盖到她身上:“先遮一下,过会就可以回家了。” 他的衣服在许吟身上显得十分宽大,沾着点儿他独有的艾草气息,穿起来松松垮垮的,许吟感觉自己能原地表演个金蝉脱壳。 “礼礼。”许吟揪紧胸前的风衣扣子,眨眨眼,感觉这你一问我一答还挺有意思的,好奇道,“你是在准备吃饭,听到消息直接过来的吗?” 裴沉礼不咸不淡嗯了声。 实际上,那个时候他只是把饭放在边上,还在处理工作上的文件,眉心微微蹙着,有些心神不宁。 距离他拍照发过去已经有段时间了,以往那个特殊的回复铃声都响得很快,今天却安静得有些反常。 他正迟疑着要不要给许吟打个电话,林秘书突然敲门进来:“裴总,我没记错的话,您是不是和上次来送采访文件的那位小姐认识,还嘱咐我要多关照她?” 裴沉礼签字的手停了瞬,抬起眼:“是,她有什么事吗?” 林秘书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许吟,他一旦提起,肯定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我刚才经过南中路,那边出了起车祸,好像挺严重的,救护车都来了。”林秘书老实说,“我在车祸现场看到她了,对面站着万恒老总的亲戚,和他一比真的看上去小小一只。” “万恒老总的亲戚?” “是的。”林秘书点点头,“就是那个想来找您谈合作,你觉得他们能力不够,拒绝了的万恒。那个亲戚我有印象,在您继任的酒会上出现过,万恒老总还想把他介绍给您,您看都没看直接走了。” “……” 裴沉礼还真没什么印象。 他很少出席酒会,在他看来,酒会无非是杯弓蛇影,人人戴着假笑面具的,浪费时间的地方。 而且,试图找他攀谈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应付起来也麻烦。 现在,如果不是和时和关系密切的世家来邀请,普通的酒会他都不会出席。 裴沉礼并不在乎这什么亲戚,都是些微不足道的人物,他只关心最主要的:“许吟怎么样?” “许吟?您是问那位小姐吗?”林秘书顿了顿,小心翼翼地说,“她看起来情况好像不太好,衣服上沾着血,现在跟着救护车去中心医院了。” “……” 顷刻间,裴沉礼的脸黑得彻底。他顿时没了工作的心思,站起身,从衣架上拿了外套便往外赶,步履难得有几分慌乱。 林秘书跟了他很多年,从美国的白手起家,到现在回到时和继承家族企业。 这是他第一次在裴沉礼身上看到慌乱这种情绪。 他好像永远是面带微笑,对所有事情都游刃有余的。无论是难缠的合作方,还是投资的公司面临突如其来的转折,他都不慌不忙的,沉稳着处理好这一切。 他是一个优秀的领导者,跟着他会很让人安心。 在工作方面是这样的。 在生活方面,林秘书并不这么想,恰恰相反,他完全不赞成裴沉礼这种压榨自己的工作狂形式。 他就像个程序设定完美的机器人,不会累不会困不会饿,他甚至还怀疑过自己的这位老板究竟是不是人类,还好他的体检报告是正常的。 但这几天! 这个工作狂老板竟然会每天吃饭了!早中晚三餐一餐不落,吃之前还要拿手机拍个照片,偶尔他进来送文件,还能看见老板对着手机笑,总算有点儿正常人类应有的样子。 要知道裴沉礼之前可是除工作外都不看手机的,更不用说聊天什么的了,都是直接打电话的。 林秘书可真是太他妈欣慰了。 虽然不知道这个许吟究竟是何方神圣,有机会的话,他打算去Haru要一张她的照片,供起来每天拜一拜。 ** 因着女子还在手术,她的身上没有发现手机,许吟事先问小女孩要了女子父母的电话号码,都没打通。 小女孩脚腕也有点轻微骨折,需要留院观察几天。 许吟没办法,只好让宋子轩先去安抚小女孩,自己和裴沉礼去住院部先把医药费付了。 中途,裴沉礼接了个电话,和许吟说了声,去医院外头打电话。 许吟付完,把单子放进口袋里,去病房里找小女孩。 经过她和医生的安抚,小女孩已经不哭了,受伤的腿打上了厚厚的石膏。她似乎觉得还挺新奇,眨着圆溜溜的眼睛,可爱得要命,惹得护士都想给她送糖吃。 许吟给陈淑云发完消息,进去时,几个值夜班的护士正和小女孩聊着天儿,宋子轩一个大男孩,完全插不上话,只好坐在一旁的空病床上干看着。 “快到晚上十点了。”许吟走到他身侧,拉上病床间的帘子,看了眼手表,试图体现作为学姐的贴心,“明天还要上班,你先回去吧,我再试试看能不能给她家人打电话。” “许吟姐。”宋子轩沉默两秒,动了动唇,拿出自己的手机,“你手机屏幕碎得好厉害,要不用我的打吧?而且你明天也要上班。” 许吟的手机在之前的争执中,被那个啤酒肚拍到地上,屏幕直接多了几道裂缝,但还勉强能用。 “没事,我刚和老师说明了情况,她批了我一天假。”许吟说,“礼……我朋友也在外面,他打完电话就会进来,我可以用他的手机。” “说起这个,我刚刚就想问,许吟姐。”宋子轩耳根子逐渐烧起来。他知道这个问题涉及隐私,可还是忍不住想问,迟疑了好久,才小声的,试探着问,“刚才那个抱住你的,是你的男朋友吗?” 后一句被他压得很轻很轻,像是在用气音说话。 许吟:“你想问什么?再说一遍,我没听清。” 她是真没听清。 宋子轩马上闭了嘴,用力摇摇头,讪笑道:“没什么,你还是当我什么都没说吧。” “……” 似乎怕她追问,宋子轩干笑了声,很快转移话题:“我们好像还没加过微信吧?要不要现在加一个?分享消息也方便一点。” “可以呀。”许吟成功被带跑,没再问这个,拿出手机,“你扫我还是我扫你?” “我扫你吧。” 加完微信,也意识到时间有点晚,再待下去确实不太好。宋子轩站起身,微微鞠了一躬:“那麻烦你了,许吟姐。” “没关系的!”许吟也弯起眼睛,笑眯眯地说,“也谢谢你呀,如果不是你,那个肇事者可能现在还缠着不让我走呢。” 宋子轩也跟着笑了声,离开病房。 他走后没多久,裴沉礼便走了进来,许吟问他要手机。 “刚才宋子轩给我发微信说外面下暴雨了诶。”裴沉礼在身边,许吟放松了不少,说,“礼礼,你带伞了吗?” “车里有。” “这个宋子轩好像挺关心你。”他将手机解锁好递给她,语气不辨喜怒,不动声色地试探,“你们关系很好吗?” “没有啊。”不太明白他怎么会问这个问题,许吟边输入刚记录的电话号码,边老实回答,“就是一起在杂志社实习的学弟,和我同校的,比我小一届。他成绩挺好的,在学校里人气好像也挺高,还有人夸他系草呢。” 裴沉礼温和笑了笑:“那还挺厉害的。” “是吧!”没察觉出他语气的不对劲儿,许吟想了想,真心诚意地说,“不过我还是觉得你更厉害一点。” 裴沉礼成功被取悦到,唇角笑意逐渐加深。 他正想接话,许吟那边的电话接通了:“请问哪位?” “终于打通了。”她登时松了口气,“您是秦锦的奶奶吗?是这样子的——” 她将车祸经过简要概括了一下,不知电话那头说了什么,过了会儿,她报了医院地址和病房号。 “礼礼,她说他们马上过来,我们可能还要等一会儿。”许吟挂断电话,将手机递还给他,“你工作都忙完了吗?” 裴沉礼嗯了声:“差不多了,我会在这陪你,你一个人我也不放心。” 他停顿了下,眉心皱了皱,眼底戾气一闪而过,补充道:“下次不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情,别人体型是你的两倍,他要是想对你做些什么,你没有胜算。” 事实上,许吟明明可以不管这件事儿,她只需要了解现场情况,把经过报告给陈淑云就好。 包括陈淑云本人,交给她这个任务,也只是想给她一个锻炼的机会。她未曾料到,许吟会主动掺和进这件事情来,和那个啤酒肚正面对上。 围观的人那么多,不乏身强体壮的男人,为什么只有许吟站出来呢? 因为那个啤酒肚身份尊贵,开着豪车,全身上下都是名牌,即使交警态度很差,交警也不得不退让,努力地试着和他协商。 所有人都不想主动找麻烦,尤其是这种胡搅蛮缠的有钱人,你不知道他未来会不会来报复你。 “我知道的啦。” 知道裴沉礼是在担心她,许吟舔了舔唇,伸出小拇指,试探着去勾他的小拇指,轻轻晃了晃。 “但是,肯定会有人愿意站出来的呀,只是今天这个人是我而已。” 即使有很多妨碍因素。 许吟相信,如果她没有接到任务,也会有人愿意出来保护这个女人。 因为这个世界是好的。 ** 女人的父母来得很快,他们先是来到病房,打听了孙女秦锦目前的身体状况,再去手术室外头等自己的女儿。 他们把医药费转给了许吟,又向许吟鞠了好几个躬,连连道谢,惹得她都有些不太好意思。 从女人的父母口中,许吟得知,这个女人叫杨璐,刚离婚不久。 她家境殷实,丈夫穷小子一个。他们自校园相识,杨璐被养得天性单纯,爱情大过天,不顾父母阻碍,以断绝关系作为胁迫,终于和丈夫在八年前结婚。 婚后一年便生下了秦锦,生了孩子,一看是个女孩后,男人便变了脸。 那些浓情蜜意霎时不复存在,他不想要女儿,把孩子完全扔给杨璐照顾,自己则在外面酗酒,回来后喝得神志不清,甚至会对她动手。 但是,在醒酒后他会道歉,再三发誓自己再也不喝酒了,也跪下来求她过,结果还是再犯。 杨璐念着往日校园时的美好时光,总认为他还能改过,便始终忍受下来。 她想着,如果她能再生个儿子就好了。 男人可能就会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事实证明她是错误的。 就这样拖了八年,秦锦都已经八岁了,杨璐终于怀上了第二个孩子。 与此同时。 一位女人找上门来,告诉她,她怀了她男人的孩子。 杨璐不相信,去质问男人,她以为的否认没有出现。 男人承认了。 到这个时候,她终于明白,自己到底嫁给了一个怎么样的人渣。 杨璐一声不吭办完了离婚手续,将离婚协议书给男人,男人也没挽留,痛快离了婚。 即使如此,她还是想把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好好抚养成人。 结果就遇到了今天这件事。 许吟听得一愣一愣的,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件事情。 裴沉礼倒是比她淡定得多。 眼看时间不早,答应秦锦还会再来看她后,许吟跟着裴沉礼到医院的地下停车场,上了车。 外头如宋子轩所说的,在下暴雨,偶尔几道闪电划过,与天边剧烈的雷鸣声交相辉映。 听了杨璐的故事,许吟的心情也随之被感染,重重叹了口气:“怎么会有这种人渣。” “很正常。”裴沉礼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你看到的只是别人想让你看到的,很多东西藏在表面下,时间久了才会自然而然地暴.露出来。” 闻言,许吟歪了歪头,眨眨眼:“礼礼,你也是吗?” “我也是。” 许吟哦了声,思考了一段时间,组织完语言才接话:“如果你不想藏了,直接展露在我面前,我也不会嫌弃你的。” “……” 裴沉礼神情微动,像听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笑话,肩膀抖了抖,努力憋着才没有笑出声。 “你在笑什么!”感觉自己一派真心被彻底看扁了,许吟眯起眼,不爽地重复道,“我是认真的,我不会嫌弃你的。” “嗯。”看她不高兴了,裴沉礼止住笑,顺着她的话应,“不愧是吟吟宝贝。” “……” 他从哪听来的这个称呼? 两人回到许吟家。 将近十二点了,裴沉礼再开车回去也不太方便,许吟还留着他上次带来的换洗衣物,索性直接在她这儿住下。 被他的声音养了两个星期,许吟的阴间生物钟也算是调回来了一点儿。 她连连打了好几个哈欠,快速洗完澡,利索地爬上床,打算等哄睡工具人来给她讲故事。 裴沉礼还没过来。 许吟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忽然,窗外亮了一瞬,紧接着,一道响彻天际的惊雷炸开在她耳边。 许吟瞳孔放大,整个人僵在原地,心脏不受控制地加快。她的手机滑落在床上,身体微微弯曲,蜷缩成一团,恨不得把整个人埋进被子里,死也不出来的那种。 她怕打雷。 尤其这个雷还这么响。 裴沉礼怎么还不过来啊…… “轰隆——” 她还没回过神来,下一道雷已经劈了出来,还是和先前那样,震耳欲聋的响声。 许吟抱着脑袋,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忽然,她房间里的灯跳了几下,忽明忽灭的,过了几秒,整个房间陷入了黑暗。 灯泡爆掉了。 许吟怕得眼泪都出来了,眼前漆黑又模糊,手无助地在床上摸索着,想找手机给裴沉礼发消息:“礼礼……礼礼……” 人特别想找一件东西的时候,往往都找不到。 许吟在床上摸了几分钟,都没有摸到自己的手机。天边雷声消停了些,但还是有闪电的白光划过,许吟伸出手,努力摸到床沿,试图下床,摸黑离开这个房间。 外面的灯应该是好的。 裴沉礼房间的灯应该也是好的。 好不容易,许吟的脚沾到地面,她刚试着站起来,又是一道雷声。 许吟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重新蜷缩成一团,不敢再动一下。 “许吟?” 门口的方向传来裴沉礼的声音,随后,房间门被推开,走廊上暖黄色的灯光照了进来。 注意到她此时的模样,裴沉礼走进来:“怎么——” 许吟爬起来,一个箭步扑进他怀里,双手双脚紧紧缠着他,像只树袋熊似得挂在他身上:“礼礼……” 她呜咽着埋在他胸口:“今天能不能和我一起睡。” 17. 睡觉 咬耳朵。 许吟知道自己的这个请求很离谱, 搞不好,还有点儿性.骚.扰的意味在里边。 可她实在没有其他办法了。 窗外暴雨如注,强有力的雨点急速砸在地面上, 发出剧烈的声响,狂风毫不留情地席卷这个城市,树木沙沙作响,夹杂着不止何时会出现的惊雷声。 最重要的一点。 许吟房间的灯泡爆掉了。 许吟不敢看恐怖片,唯一的一次恐怖片经历, 还是高中晚自习。老师有事不在, 以体育委员为首的几个同学吆喝起来,提议看恐怖片,得到多数同学的同意。 他们选的是一部非常经典的恐怖片。 《招魂》。 没有突如其来的鬼脸惊吓, 全凭屋子里发生的各种诡异事件。忽明忽灭的灯, 无缘无故发出响声的走廊, 对着八音盒说话的小孩, 诸如此类的事件,成功吓到了班里一众同学,看完后久久无法回过神,甚至有同学没了走路回家的勇气。 许吟全程用手捂着眼,又怕又好奇, 从指缝间小心翼翼地看,也被吓得不轻, 还是陈歌月牵着她的手, 陪着她出校门,上车。 从此许吟再没看过恐怖片。 裴沉礼叹了口气,单手搂着她,把她抱到有光的地方, 空着的手轻轻抚摸她的发顶,哄小孩儿似得:“别怕,这雷打不到你。” 他没有同意她的请求。 这也在许吟的意料之中,毕竟,严格意义上来说,他只是个打工人。 哄她睡觉,还喊宝贝的服务已经足够暧昧了,更不用说陪.睡。 走廊上的光线给了许吟些许的安全感,也将她从那片黑暗带来的冲动中拉了出来,她后知后觉自己的这个要求似乎给他带来了困扰。 许吟眼尾还泛着点儿红,吸了吸鼻子,很懂事地收回抱着他脖颈的手,打算从他身上下来。 她一只脚刚刚落地。 突然间。 一道闪电划过,而后,又是一道剧烈的雷鸣声。 许吟整个人瑟缩了一下,恐惧冲破了她所剩无几的理智,也没心思不管困扰不困扰的了,她跳起来抱住裴沉礼,又变回先前的树袋熊挂件。 “礼礼,我房间灯坏了,我真的好怕。”许吟脑袋在他胸口乱蹭,试图靠撒娇来使他心软,“我今晚付你双倍的价钱,你陪我睡觉,可以吗?” 刚洗完澡,小姑娘身上香喷喷的,穿着不厚的丝质睡衣,胸前的两股绵软紧紧贴着他的身体,随着她脑袋的摆动,也在不管不顾地乱蹭。裴沉礼不知费了多大的劲儿,才克制住自己直接把她丢在床上的欲念,做一个正人君子。 许向荣到底是怎么教自己的女儿的? 没人告诉她不要随便撩拨男人吗。 裴沉礼闭了闭眼,打算给她一个教训。 感觉到男人身体异于平常的僵硬,好看的桃花眼也紧闭了起来,仿佛正在经受巨大的折磨,许吟眼睫颤了颤,识相地乖乖窝在他怀里,没敢再动。 安静良久。 “对不起。”许吟理智逐渐回笼,率先道歉。环着他脖颈的手渐渐松开,两条腿也随之落到地上,细软嗓音和着窗外簌簌雨声,显得有几分沉闷,“我不是故意要为难你的。” 这几天他对她太好,以至于她差点忘记了他们之间原本的关系。 雇主和打工人。 仅此而已。 许吟站在地上,垂着眼不敢看他,怕看到他眼底出现厌恶,或者类似厌恶的情绪。 裴沉礼终于有了动作。 他微微弯腰,倾身凑了过来,扣着她的脖颈,头抵着她的肩膀。须臾间,他的气息将她整个人裹在里边,浓烈的艾草香也如瀑布般倾斜而下,无孔不入地钻入她身边的每个角落,占据她几乎全部的注意力。 距离近到,她能感受到他的吐息喷洒在自己的耳畔,炙热滚烫,比窗外的雨声还要激烈。 许吟半个肩膀都跟着麻掉了,耳根烫得仿佛要烧起来,下意识想逃,却因着他的手,只能被桎梏在原地。 “礼礼……” 她软着嗓子,不明白他究竟想做什么,求饶似的喊。 太近了! 许吟感觉自己的心脏马上要跳出来了,仿佛去游乐园坐了三遍过山车,再跑了个几公里。 耳尖传来温热濡湿的触感,紧接着,痛了下,像是被咬了一口。 许吟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 礼礼这是在……咬她耳朵? 她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裴沉礼已然直起腰,毫不避讳地和她对视。 “即使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裴沉礼稍稍眯起眼,慢条斯理地提醒她,“许吟,你确定还要我陪你睡觉?” 真把他当柳下惠了。 “……” 这个问题令许吟陷入了沉默,她红着脸,过了会儿,好似想明白了什么,点点头:“好吧,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她转身回了房间。 裴沉礼眉心放松下来。 这样可能吓到许吟了,过会儿哄她睡觉的时候,再多哄哄她吧。 不到一分钟。 许吟怀里抱着几乎能盖住她,即使她努力举着手,也长得能拖到地上的被子,头上顶着枕头,费劲巴拉地走了出来。 “这样就不会有问题了吧!”许吟眨着眼,对自己想出这样一个完美的主意而沾沾自喜,“我们可以分两条被子睡。” “……” ** 客房的床和主卧一样,都是双人床,其面积连睡三个人都绰绰有余。 许吟把被子放在床上,纯白色的被套和裴沉礼纯黑的那套形成鲜明对比,像混乱泥沼中的一抹白。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她把被子搬出来以后,裴沉礼好像挺生气的。 就像这时,她在铺被子,裴沉礼坐在床头,腿上放着笔记本电脑,全程没有帮她的意思,也没有和她说一句话,只有噼里啪啦的键盘声证明这儿确实还有个人存在。 有那么一瞬间,许吟差点有种自己是个,非要强占良家妇女,人家不愿意还非要挤上来的村中恶霸的感觉。 而裴沉礼就像朵惨兮兮的小白花,宁死不从,却又拿她没办法,只好一个人生闷气。 想到这,许吟也觉得裴沉礼有些可怜,他体型本就高大,还要被她抢走一半的床,不高兴也是在所难免的。 如果要一个人面临全黑的房间和时不时的雷鸣声,许吟毫不犹豫地选择哄裴沉礼。 她舔舔唇,膝行着爬到裴沉礼身边,讨好地扯了扯他的衣角。 “礼礼,你不要生气嘛。”许吟双手合十,举过头顶,为了安慰他,她极力给自己做着保证,“就今天这一次!一次!绝对不会有下次了!” 见裴沉礼还是不理她,许吟抿抿唇,只好搬出杀手锏,扯住自己的耳垂,一本正经地耍无赖:“你都咬我耳朵了!好疼的,你看,现在还有牙印。我不管,我就当你同意了。” 闻言,裴沉礼手顿了顿,终于从屏幕中抬起眼,看向她的耳垂。 饱满圆润,白得和牛奶似的。 哪有什么牙印。 裴沉礼无言地皱了皱眉,重新看向屏幕,许吟赶紧抓住这个机会,抱住他的胳膊,强硬地不让他走。 “礼礼,真的好疼的。”她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像只做了错事,生怕被主人丢掉的小动物,“而且你不是答应哄我睡觉的吗?做人不能言而无信。” 裴沉礼揉了揉太阳穴。 “许吟。”他说,“你知道我咬你耳朵代表了什么吗?” 许吟还真不知道。 她沉默两秒,才试探着回答:“代表你想咬我耳朵?” “……” 裴沉礼还是妥协了。 他确实拿许吟没什么办法,尤其是可怜巴巴,还会撒娇掉眼泪的许吟。 他合上电脑,放到一旁的桌上,无奈道:“你先上床,把被子盖好,我去洗个澡,洗完哄你睡觉。” 许吟乖乖哦了声。 趁着裴沉礼去洗澡的功夫,许吟也对那个咬耳朵的问题产生了好奇。 她那个回答肯定不是正确答案,不过看裴沉礼的样子,好像也不打算给她解释这个问题的真实含义。 许吟边想着,边打开搜索软件,输入【男女之间咬耳朵是什么意思】 排在第一个的回答:【男女之间咬耳朵,如果不是悄悄话,就是调节彼此相处的情调,简称调情。有时候会在上床时作为辅助情趣。】 许吟:“……” 许吟脸一整个爆红,她忍不住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耳垂,刚才裴沉礼咬过的地方烫得不正常,像经过了几十度的高温。 完蛋了。 许吟欲哭无泪。 怪不得他会是那个无语至极的反应。 礼礼现在肯定觉得她是个白痴…… 许吟这个一起睡,是真的没有任何的暧昧意思,她只是单纯的害怕,想有个人陪着。 就是盖着被子纯聊天的那种意思啊! 许吟痛苦地闭上了眼,把搜索界面关掉,历史记录也清空,假装自己从来没有进入过这个页面。 好在裴沉礼也没什么特殊的表现,他正常地洗完澡,坐在床边,拿起床头的《安徒生童话故事》给她讲。 许吟的紧张情绪也随着他的声音渐渐瓦解,没过多久,她的呼吸趋于平稳,睡着了。 裴沉礼轻轻放下童话书,望着她安静的睡颜,无声叹了口气。 “就这么对我不设防吗。” “真以为我是什么好人了?” 空气凝住片刻,他低头,轻轻在她额间印下一个吻。 “晚安,我的宝贝。” 他盖上自己的那套被子。 在裴沉礼没看见的地方,许吟睫毛轻轻颤了颤。 18. 睡觉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次日, 许吟睡醒的时候,旁边的位置已经空了。黑色被子整整齐齐铺在床上,占了恰好一半的空间, 没有半分越距。 窗外的雨也停了,还是个阴天。太阳被厚实的云层整个遮掩住,遮光窗帘中间的缝隙隐隐透进几点微暗的天光,落在地上,成为室内唯一的光源。 许吟兀自恍惚一会儿, 才想起来, 今天是星期四。因着昨天的车祸事件,陈淑云给她批了假,而裴沉礼还得照常去上班。 想到裴沉礼。 许吟忍不住伸出手, 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那里仿佛还残存着温热的触感, 软软的, 一触即离。 还有那句低沉的“晚安,我的宝贝”。 啊啊啊! 许吟脸噌地一下红了,她挠了挠睡乱成不像话的头发,连滚带爬冲到洗手间,用冷水洗了好几次脸, 才让那股热意渐渐消退了下来。 这是偷亲吧?是偷亲吧!依譁 他是什么意思啊。 怎么还有两幅面孔! 一个人思考也思考不出什么东西来,她又不能直接去问裴沉礼, 只好求助身边的恋爱大师。 许吟给陈歌月打了个电话。 陈歌月接得很快:“吟吟?怎么了。我过会要工作, 不太方便打电话,如果不是什么急事,你微信给我留言。” 陈歌月是职业模特,在微博也有几十万粉丝, 平时经常会接一些平面广告之类的。 赚得钱也不少。 许吟也不知道自己这算不算急事,迟疑了下,还是把事情说了出来:“我和人睡了。” 陈歌月:“???” 陈歌月差点以为自己幻听了。 许吟这种没谈过恋爱,连和异性拉个小手都要脸红的,她说和人睡了,不是被骗了就是那人在犯罪。 得出这个结论后,陈歌月肉眼可见地暴躁了起来,嗓音也跟着变大,几乎是用吼的:“你说什么?哪个王八蛋,姓名家庭地址电话工作经历,全部报给我,今天不把他打进医院我就不姓陈。” “……”也意识到自己这话有歧义,惹人误会,许吟光速改口,“不是你想得那样,就是睡在同一张床上,盖两条被子的那种。” 这大起大落的。 可能有了先前的爆.炸消息做铺垫,相较于许吟和人睡了,盖两条被子就让人容易接受得多。 陈歌月松了口气:“那还好,所以那人是谁?” “但是他亲我额头了。”许吟说,“他还和我说晚安宝贝。” “……” 陈歌月心还没落回去,额头青筋又蹦了起来:“这他妈不就是耍流氓吗!没有确定恋爱关系就亲你,这不就是不想负责的渣男吗!” 说起渣男,许吟就忍不住联想到杨璐的那个丈夫。 她不想裴沉礼和这种人渣作比较,他都不配和裴沉礼一并提起。 许吟认真地反驳:“他不是渣男,他人很好的,而且是我让他陪我一起睡觉的。” “……”陈歌月呵呵了两声,“渣男最擅长的就是pua了,这种我见多了。这样,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出来聊一下,你和我仔细说说这个——”她停顿了一下,磨了磨牙,才继续道,“亲你额头的男人,对你做过什么别的事情。” 许吟刚好在休假:“我现在就有空。” “也行。”陈歌月说,“我微信发你地址,你到我这来。” 和陈歌月约好后,许吟换衣服,洗漱完毕,打算煎两个荷包蛋当早饭,随便吃一点。 她走到厨房,在冰箱上发现了张便条。 【给你做了皮蛋瘦肉粥,在锅里。醒了记得吃,冷了就开火热一下,不要不吃早饭。】 左下角有一个龙飞凤舞的礼字。 许吟摘下便条,定定看了会儿。他的字和他的人一样好看,遒劲有力,铁画银钩,乍一看有几分潦草,每个笔画又特别清楚,很符合他的性格。 许吟将便条放进口袋里,她起得不算晚,锅里的粥还是热的,许吟盛了碗,安静地吃着。 礼礼真的很好。 许吟生起了一个前所未有的,荒谬的想法。 如果她的失眠症能一直好不起来就好了。 她希望他能一直陪着她。 ** 陈歌月今天工作的地方,出租车开不进去,只能停在大门口,还要自己走一段路进去。 眼看着到了月底,许吟的倒霉因子再度触发,她正走到半路,外头突然下起了暴雨。 许吟出门没看天气预报,也就没带伞。这会儿只好用手掩着头,充当一把小伞,小跑着到距离最近的一栋楼,给陈歌月打电话,让她来接她。 陈歌月正准备开始拍摄,没法自己过来,只好问许吟要了她所在那栋楼的照片,让她身边的人去接她。 来接许吟的是个男人。灰蓝色的及肩长发,上半身是件花花绿绿的衬衫,下边是条纯黑纱质的裙裤,如果不是他开口那豪放的,独属于男性的大嗓门,许吟差点以为这是个女人。 “许小姐吗?”男人托着下巴,仔细端详了她一番,直到许吟红着耳朵别开脸,才笑眯眯地把伞递给她,“是moon让我来接你的,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可爱。” 许吟淋了点雨,头发和身上的衣服都湿了一点,这会儿湿哒哒地粘在她身上,感觉不太舒服。 她不是很想在这里和这个男人扯皮,她更想去把衣服换了,闻言,只好敷衍地点点头:“谢谢你的夸奖,我想去找月月。” 男人显然也意识到了现在情况不太适合,歉意地笑了笑,带着她走出大楼:“我先带你去找moon吧。先做个自我介绍,我叫潘韬,是moon的合作伙伴,我们认识很多年了。” 许吟从陈歌月口中听说过潘韬这个名字,由于“蟠桃”这个谐音,许吟还记得格外深刻。 印象里,他比陈歌月大了五岁,是个富二代,业余摄影,偶尔会接一点广告的拍摄和筹划,也算半个投资商。 是他发现了陈歌月这块璞玉,把她带上模特这条路,也给了她极大的自信。 想到这,许吟由衷地感谢他:“谢谢你对月月的照顾。” “没有的,互帮互助罢了,正好她缺钱我缺人。”潘韬笑了笑,“moon一直很配合我的工作,私下里也帮了我很多,没有她我不会有现在的成就。” 许吟也跟着笑了笑,没再回话。 两人即将走到另一栋大楼。 潘韬突然停下脚步,看向她,开了口:“对了,冒昧问一句,你有拍广告的想法吗?” 许吟也跟着停下,听到这话,怀疑地指了指自己:“你是在问我吗?” 她这个身高离模特还差得远呢…… 许吟的困惑几乎写在脸上,潘韬扯了扯唇角,笑着给她解释:“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模特,就是单纯的拍广告。我觉得你的气质很符合一些甜美可爱风的东西,比如——”他举了个例子,“我认识很多做少女风衣物的网店,千百万粉丝,他们一直很缺模特,给钱也很大方。” 他拿出手机:“你有兴趣的话,我们可以加个联系方式,我也可以和你分享moon的工作情况和照片。” 许吟其实对拍广告兴趣不大,也不是很缺钱,不过潘韬最后一句话让她有点心动。 说实话,她和陈歌月认识这么久,还真的没见过她工作时的样子。 如今有个人凑上来分享,她求之不得。 抱着这种想法,许吟拿出手机,顺利地和他加上了微信。 “咦。”看到她备注的名字,潘韬神情稍愣,很快恢复回笑呵呵的样子,“你和我知道的一个人名字一模一样呢。这事圈里知道的也没多少,也是巧,我偷偷告诉你吧,许家那位没露过面的小公主,也叫许吟。” “……” 听到这话,许吟神情迅速紧绷起来,正想着要说些什么,他便径自说了下去。 “同名很常见,不用放在心上。”潘韬说,“有接触过她的人说,她挺嚣张跋扈的,仗着许家势力为所欲为,完全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 “你和她可一点都不像。” 许吟:“……” ** 许吟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哪儿给人留下了,嚣张跋扈,仗着许家势力为所欲为这种,听起来就很刻薄的印象。 她勉强回忆了一下自己这几年做过的事情,一件一件搜查过去,也没觉得自己哪儿嚣张跋扈了。 唉。 算了。 反正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人,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许吟淋了雨,潘韬很贴心地给她准备了换的衣服——原先打算给陈歌月备用的衬衫和裤子。 陈歌月今天换得男装,她本比许吟高了整整十厘米,衬衫松松垮垮的,还算勉强能穿,裤子简直长得能直接拖在地上,她只好把裤脚卷起来,层层叠叠地在脚踝叠了一圈儿。 许吟坐在边上等陈歌月拍照。 今天负责拍摄的摄影师是潘韬的好友,国际知名的摄影师。他是一个极其龟毛的完美主义,连光影的明暗度,唇角的弧度都有一个硬性规定,这也导致,拍摄时间被无限地拉长。 这里没有洗澡的地方,许吟的头发还是湿的。因着工作人员一直在走动,很容易觉得热,空调温度开得很低,许吟还特别不巧地坐在风口。 因为没有其他位置可以给她坐着了。 尽管现在睡眠好了些,持续几年的失眠依旧大大拉低了许吟的身体质量。许吟淋了雨,又在风口这么吹着,冻得瑟瑟发抖,她不得不问潘韬借了陈歌月换下的外套来穿。 即使如此,她还是渐渐开始感觉到强烈的晕眩感。 头重脚轻的。 她努力打起精神,想再撑一会儿,撑到陈歌月中场休息,和她聊聊最近自己和裴沉礼的事情。 不然她不就白跑一趟,还白白淋了一场雨。 恍惚着,许吟手机开始震动,来电显示礼礼。 她接起电话,有气无力地喊:“礼礼……” 与此同时,她看见潘韬似乎注意到了她状态不太好,正快步朝她走过来。 “许吟,你现在在哪里。” “许小姐,你是不是不太舒服?”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19. 睡觉 这个地方不能抓。 电话那头陷入了沉默。 过了片刻, 许吟才听见裴沉礼的声音,有点儿凉,言简意赅:“微信发我地址, 现在去接你。” 不等她回复,男人径直切断电话。 许吟这会儿整个人都是晕乎乎的,太阳穴一突一突地跳着疼,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倒在地上,也没精力去察觉裴沉礼不同寻常的反应。 维持着精神, 许吟把陈歌月发给她的地址复制了过去, 便关上手机,不想再去看这些容易眼花的东西。 过了几秒,她迟钝的大脑才想起来, 这边还有个来询问她情况的人。 “不好意思。”许吟重新睁开眼, 无奈地应付着潘韬, “我身体确实有些不舒服, 我朋友过会会来接我,谢谢你的关心啦。” “没关系。”潘韬笑了笑,并没有因自己被忽视而感到生气,“moon应该也快休息了,你不是来找她的吗, 就这么回去岂不是白跑一趟。摄影师是我朋友,我和他说一下吧, 让moon过来看看你。” 话音刚落, 他的视线转向陈歌月,不知看到了什么,又笑了声:“看来你们真的是很好的朋友呢。” 而后,陈歌月担忧的声音自她头顶传来:“吟吟!你还好吗!摄影师说我刚才老在看你, 状态太差了,让我赶紧处理完自己的事情滚回去。” 她转向潘韬,语气骤变,刻薄又嫌弃:“你能不能离我的宝贝远点,你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颗摇钱树,就差直接扑上来了。” 潘韬不由得失笑,求饶似地举起双手:“拜托,作为一个业余星探,具有一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是我的本能。” 陈歌月毫不留情地嗤笑:“只要你不把主意打在吟吟身上,爱找谁找谁去。” “……” 潘韬无语地走了。 陈歌月这才能和许吟单独相处。她给她倒了杯热水,把许吟拉进了附近的一个没有空调的房间,见许吟脸色白得跟纸片似的,她眼底的歉意满得像是能溢出来:“对不起啊,吟吟,让你特意跑过来,结果我一直在忙工作,还害你淋雨生病。” 许吟喝了点热水,这会状态好了点,意识也清醒了几分:“没事,是我自己体质差。” 长期睡眠不足会造成人免疫力断崖式下降,以及各种各样的慢性疾病,这么多年,许吟身体大大小小的毛病一箩筐,隔三差五就要去趟医院。 “他刚才给我打电话了,说会来接我。”许吟来就是为了说这个。她莫名庆幸自己现在生了病,可以用身体不适来掩饰脸上泛起的热意,顿了顿,声音很轻地说,“其实我觉得,我有一点喜欢他,他也有一点喜欢我的。” 陈歌月:“哈?” “等一下。”陈歌月抿了抿唇,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儿大。她决定一步一步来,首先,得分清目标人物,“你说的他,不会是那个极品白衬衫吧?” 许吟红着脸,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 “……” 陈歌月倒吸了一口气:“我没记错的话,你们两个才认识一个月吧?” 虽说一个月的时间,也足够两个人从陌生到熟悉,在陈歌月认识的人里,也不乏有认识三天不到就搭上伙的。 但那些大多都无疾而终。 许吟是她最好的朋友,她像个笨蛋,一旦认定一个人,就会付出百分百的真心。 所以她一直都没有谈恋爱,连和异性接触都很少。 或许是陈歌月见过太多的人,付出过真心,有过亲密接触的也不在少数。她越发觉得,找到一个能够真心相待,能无条件信任对方,以及,被对方偏爱的人,真的是千万分之一的幸运。 凭心而论,现在的她,找到这样的人的几率如大海捞针。 只有干净的人才配得上干净的人。 陈歌月是这么认为的。 但是许吟不一样。 她干净地像一张从未被污染过的白纸,陈歌月想保护她,想让她不要和她一样,遇到那么多糟糕的人。 陈歌月甚至私心地想,如果她那么多场失败的恋爱,能让许吟遇到对的人,也算是值了。 这样想着,陈歌月说:“我觉得你还是要多了解一下对方比较好。而且,你不是说他是你的哄睡工具人吗,这可能会使你看他时戴上一层滤镜,很多人其实分不清喜欢和依赖之间的区别,而错把依赖当成喜欢。” “而他的话。”她顿了顿,虽然残忍,还是不得不说出一个现实,“你的身份摆在这里,想要和你搭上关系,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 许吟鲜少陷入了沉默。 理智告诉她,陈歌月说得是对的,她并不了解裴沉礼,她只看到了他的温柔,他的表面,而这些,很有可能是装出来的。 就连裴沉礼自己也说过:“很多事情藏在表面下,时间久了才会暴.露出来。” 即使这样。 即使陈歌月是对的。 “我还是觉得他不是那样的人。” 沉默良久后,许吟说。 她的大脑一阵一阵地发晕,用来思考的那根弦却紧紧绷着。 或许确实是没有分清喜欢和依赖之间的差别。 她没有过喜欢异性的经验,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一种怎么样的感觉。 她只是很单纯的,想让裴沉礼一直陪在她的身边,和现在一样就好。 如果他真的是为了钱的话。 那她有足够的钱不就好了。 “月月。”她舔了舔唇,晕成浆糊的大脑生出了个惊人的想法,“你说,如果我想包养他,他会不会同意啊?” “……” ** “这样真的好吗。” 潘韬看看陈歌月,又看看她怀里,呼吸均匀的许吟,面露纠结,有些艰难地说:“这算不算趁人之危啊……” 可能是有段时间没生病,许吟这次的烧来得极为迅速凶猛,她和陈歌月聊完没多久,眼皮子就开始打架。她想睡会儿,等裴沉礼到了再喊醒她。 陈歌月这里没有准备退烧药,距离最近的药房送过来也要半个小时以上,还得算上到门口去取的时间。有那功夫,还不如等接许吟的人到,让他直接到药房买药喂给她。 陈歌月索性心生一计,借着这个机会,试探一下白衬衫对许吟的上心程度。 许吟说他亲了她额头,还说了很暧昧的话。 如果他做了这样的事情,表现出的,却是全然没有把许吟放在心上的态度。 陈歌月觉得,无论如何,她都得说服许吟,趁着时间还短,让她放弃对他的感情。 “你就坐在边上,让她睡在这儿,等那人过来,照我和你说的做就行。”陈歌月是真的很想亲眼看着的,但是休息时间过了,摄影师那头催的紧,她还得赶去拍摄。 想到这,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这朋友是真的好难应付,以往这个时间我早拍完了。” “没办法的,你忍一下吧。”潘韬也知道自己朋友吹毛求疵的程度,无奈笑了笑,“这组照片是打算拿去参赛的,如果得奖了的话,可以获得薛导新电影的女一号试镜机会,你不是一直想进军娱乐圈吗?” “……” “也不是——算了。” 陈歌月垂在身侧的手攥紧成拳,用力闭了闭眼,没再说什么。 陈歌月走后。 许吟一个人占了三个椅子,身上盖着陈歌月的那件男款外套,潘韬坐在她边上,和她隔了一个椅子,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 他感觉自己做了一把实打实的工具人。 没过多久,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潘韬抬起头,和匆匆赶来的裴沉礼对上视线。 男人身形高大,应该是刚从正式场合出来,身上穿着笔挺的黑色西装,肩上披着条同色的长款风衣,酒红色领带系得一丝不苟,裤腿隐隐带了点儿走得急溅起的水渍。 他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边眼镜,镜片后的眸子微微眯着,自上而下地审视着他,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 潘韬觉得他挺眼熟,又一时想不起来他到底是谁。 直觉这个男人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不等潘韬思考,面上已习惯性浮起假笑:“你好,是来接许小姐的吗?” 自看到许吟开始,裴沉礼紧皱的眉头就没有松过。他不咸不淡嗯了声,看起来完全没有和他搭话的打算,弯下腰,把许吟打横抱起来,便大步往外走。 “等一下。”既然答应了陈歌月,潘韬还是得尽到自己的义务,微笑着说,“看她一直在发抖,我就把我的外套给她披上了,你一起带走吧,不用还我。” “……” 裴沉礼眉心跳了跳。 “不用,她不喜欢别的男人的东西。” 他动作很轻地把许吟放回椅子上,扯下她身上的外套,丢给潘韬,又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来,盖在她身上,再重新把她抱起来。 潘韬:“……” “等下。”这个说话的声音听着极为熟悉,潘韬在脑中搜刮了一遍,忽地想起来,“你是不是时和裴家的那个——” 话还没出口,裴沉礼已经抱着许吟离开了。 许吟睡得迷迷糊糊的,身体一阵一阵地发冷,恍惚间听到裴沉礼的声音。紧接着,便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驱散了她大半的寒意。 她本能地渴求热源,便往他怀里钻了钻,恨不得整个人贴在他怀里,手也胡乱在他胸口找了个触感很好的地方抓着。 硬邦邦的,还很有弹性。 刹那间,裴沉礼身体紧绷。 “许吟,你醒着吗?”他一时失笑,也不知道她目前的状况,试图和她交流,“松手,这个地方不能抓。” 20. 睡觉 你有喜欢的人吧。 事实证明, 对于一个发着烧,烧得稀里糊涂的人,交流是完全行不通的。许吟显然没有听懂他的话, 她只凭直觉,两只手缓慢攀上他的背,环住他的脖子,脑袋靠在她刚才抓着的那个地方,脸蛋贴上去, 蹭了蹭。 裴沉礼重重抽了口气, 感觉下腹有个不可明说的地方迅速有了反应。 他决定暂时不和许吟计较这个事情,等她清醒了再拉出来谈,她的反应一定会非常可爱。 这家公司有他的人脉, 因此有把车开进来的权限。 许吟主动抓着他, 裴沉礼得以抽出只手, 从门口的饮水机倒了杯热水, 他脚下步子加快,解锁,拉开后座车门,把杯子放进置物盒,弯着腰, 试图把许吟放进去。 无奈许吟环着他脖子的手异常得紧。他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掰开,她便霸道地再次缠上来, 丝毫没有松开他的打算, 趴在他肩头,唇瓣微微张合着,似乎在念叨着什么话。 裴沉礼低下头,凑到她的唇边, 才勉强听清她说得那个词。 是“头疼”。 裴沉礼心脏忽地抽疼了下。 在答应做她的哄睡工具人后,裴沉礼就查了资料。睡眠不足的人会出现神经衰弱,体虚等问题,患抑郁症等精神疾病的可能性也会大大增高。 换言之,许吟可能经常会产生神经性头疼。 她现在应该是把他当成了什么可以依赖的,缓解疼痛的工具。 比如她床上那只巨大的玩具熊。 如果能帮到她一点的话,她要想抱就抱着吧。 这样想着,裴沉礼给林秘书打了个电话,让他过来开车,自己则抱着她进了后座。 她这样抱着他,尽管有点儿费劲,裴沉礼还是伸手,够到了前边的扶手盒,把里面的退烧药取出来。 在美国的时候,他工作忙起来昼夜颠倒,他不是铁人,有时候也会生病。为了方便,他就买了各种小毛病的对应药,放在车上的扶手盒里。 到了国内,认识许吟后,他的作息规律很多,这个习惯却一直保留了下来。 也没想到能用在许吟身上。 裴沉礼手里捏着药盒,指节无意识抽动几下,垂着眼,静静望着许吟的脸,浅色的眸里覆上层阴翕,辨不清他的情绪。 都说睡眠是人最佳的放松方式,可她连睡觉时都是皱着眉的。 他无法去想象,这个失眠,究竟对她的生活造成了多大的困扰。 而这样的许吟,明明身为雇主,却一直在为他着想。 明明自己都睡不好,还一本正经地教育他,要他好好睡觉,注意身体。 名为欲.望的野兽叫嚣着,像平静湖面下的暗流涌动,几度试图侵占他的理智。 想占有她,想她不要再受到失眠的折磨,想她的眼泪只流在特定的时候。 过了半晌,裴沉礼才回过神。 “许吟。”他喉咙滚了滚,轻拍她的肩膀,嗓音透着点沙质的哑,“醒醒,把药吃了再睡。” 许吟不耐烦地呜咽了声,耳朵贴住他的胸膛,抽出手捂住另一只耳朵,显然想无视掉这句话。 以往哄她睡着他便离开了,裴沉礼不知道她有起床气,这会儿看着还挺新鲜的。他叹了口气,试图扯掉许吟捂着耳朵的那只手,耐心地哄着她:“别不听,你发烧了,吃了药才会好,否则你得去医院打吊瓶。” 许吟眼皮子都没动一下。 “……” 林秘书马上就要到了,在这里和许吟僵持着也不是办法。 裴沉礼闭了闭眼,很快下了决定。 他拆开药片,放进自己嘴里,再含了口热水。紧接着,他低下头,与她唇瓣相贴,撬开她的唇缝,将嘴里的水和着药,一并喂入她的口中。 他的动作很快,整个过程不到三秒钟,便抬起头,迅速离开她的唇。 混了水,开始散发苦味的药片令许吟皱了皱眉,本能地吞咽下去,粉嫩的舌尖吐出来一点点,舔了舔唇,想消散掉这种苦味。 她似乎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儿,把药咽下去后,脑袋一倒,继续睡了过去。 真的一点防备都没有啊。 裴沉礼抬起手,用手背碰碰自己的嘴唇,又看看她,耳根冒出几分可疑的红晕。 好想再亲一次。 还是算了。 这次还能借口说喂药,再来一次可就没什么好借口了。 林秘书到的时候,只看到自家总裁一动不动地坐在后座,唇角扬着,怀里抱着个小姑娘,脸贴着他胸口,呼吸均匀起伏着,看起来睡得很香。 林秘书怀疑人生三秒钟,闭上眼,抬手揉了揉眼睛,再睁开。 还是这个玄幻的场景,他没在做梦。 林秘书咽了咽口水,还是没忍住问:“裴总,您这是中邪了吗?” “……” ** 许吟是在自己的床上醒来的。 没有头疼的状况,除了脖子有点儿酸,似乎长期保持什么姿势以外,都没什么问题。 她伸出手,试探着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温度是正常的,烧已经退了。 问题是。 许吟完全没有睡着以后的那段记忆。 她的记忆停留在,她在陈歌月工作的地方,和陈歌月说想睡会儿,等裴沉礼到了以后喊她。 然后礼礼好像把她抱起来了。 他好像让她别抓什么地方…… 然后呢!? 她现在退烧了,也就是说,裴沉礼给她喂了退烧药。 具体他是怎么喂的,许吟也没有相关的记忆。 直觉告诉她这短短几个小时,发生了什么关键的东西。许吟痛苦地拍了好几下自己不争气的脑袋,终于接受现实,她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 由于长期失眠的关系,发烧会使人感到疲惫,产生困意,每次发烧许吟都能拥有一个良好的深度睡眠。是那种,直接睡懵了,中途发生的一切都一概不知的情况。 从前,许吟觉得这样也挺好的,至少能好好睡觉。 现在她并不这么认为。 她前脚刚和陈歌月说自己有点喜欢裴沉礼,也不是不可能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做出什么禽兽不如的事情…… 许吟想想都心虚。 所以她到底抓了他哪儿啊! 摸了摸自己空瘪瘪的肚子,许吟挣扎两秒,果断放弃去思考这个事情。 想开点,说不定是她想多了,实际上什么都没发生呢。 许吟低头瞥了眼手表,她是上午去的陈歌月那儿,现在已经接近晚上五点了。 整整一天,她就早上喝了碗粥,会感到饿也是理所当然的。 这个点,礼礼应该还没下班。 许吟悄悄松了口气,趁着裴沉礼还在上班,打算去煮个泡面垫垫肚子,吃饱了才能好好组织语言。 谁知道。 许吟刚走出卧室门。 她以为上班去了的男人坐在沙发上,腿上放着笔记本,正埋首处理工作邮件。听闻她拖鞋的响动,他抬起头,直直和她对上视线。 他洗完了澡,此时换上了件宽松的黑色睡衣,小半个胸膛裸.露在外,隐隐可见向下蜿蜒的锁骨和精壮的胸肌。 胸肌。 …… 许吟有印象了。 她记得自己做梦,梦见爸爸送了她一个有弹性的,触感很好的皮球。有人试图从她这里抢走这个球,她不愿意,就把这个球死死抱在怀里,谁来要都不给。 所以这个球是…… 许吟脸渐渐烧了起来,完全不敢去猜测接下来的事情。 “醒了?头还疼吗。”意料之外的是,裴沉礼语气平静。他把电脑放到边上,往客卧的方向走,“我去洗个手,晚饭想吃什么?” “……” 他这副风平浪静的样子令许吟更心虚了。 她宁愿裴沉礼大发雷霆,把她痛骂一顿,让她给他加十倍的钱,都比这种山雨欲来的平静更让她安心。 但是裴沉礼不问,她也没那个胆子主动来提起这个事情。 “不疼了,谢谢你照顾我。”许吟声音极小,这个节骨眼上,也不敢和他提什么要求,一个劲儿地给他吹彩虹屁,“吃什么都行,你做的都好吃。” “……”裴沉礼停下脚步,回头望她,“许吟,你的烧还没退吗?” 没反应过来他这个问题的意思,许吟啊了声,下意识回答:“退了啊,我现在感觉挺好的。” “那你声音怎么这么虚?” “……” 当然是因为她心虚啊! 好在裴沉礼没和她计较这个。他很快洗完手,走过来,大掌覆上她的额头,又比对了一下自己的,确认她没在说谎后,径直进了厨房。 厨房很快传来开火的声音。 许吟在原地挣扎了会儿,还是没有跟进去。她拿出手机,想问问陈歌月发生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她还没打完字,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是陈淑云打来的。 “许吟,休息的怎么样?”女人干练的声音自听筒那头传来,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隐隐带着笑意,“昨天让你去的那个车祸,官方处理结果出来了。” “上了社会新闻。那个车主拘留十五天,必须承担所有医药费,同时官方警戒广大民众要遵守交通规则,不要蔑视法律,还大力夸赞了你这个挺身而出的人,主编很高兴,让你明天再休息一天,周一再来报告。” “……” 莫名被夸了顿,还多了一天假,许吟挺不好意思的:“其实也没有……” “总之结果就是这样。”陈淑云说,“还得麻烦你负责一下这个事件的后续跟进,比如那个小女孩和她妈妈的状况。” 原来在这儿等着她。 许吟:“好的,我会去跟进的。” 打完电话,裴沉礼便喊她去吃饭。 “你烧刚退,不能吃含油的。”裴沉礼说,“我就随便煮了点清汤面,只放了一点点盐,过会儿再喝碗绿豆汤。” 许吟感动极了:“礼礼,你真好。” “没有。”裴沉礼公事公办地说,“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情。” 许吟的确是饿了,很快解决一碗面,放下筷子,舔了舔唇瓣。 这个氛围很完美。 现在不抓住这个机会问个明白,她就再也没那个胆子了。 “礼礼。”她鼓起勇气,主动开了口,“我发烧的时候,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不太合适的事情?” 闻言,裴沉礼微怔,似乎也没料到她会问这个问题。而后,他唇角弯了弯,温和地说:“没关系的,毕竟你不太清醒,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 他的话也算是一种变相的承认。 许吟脸红得能滴血,咬了下唇瓣,匆匆忙忙地低下头,声音细如蚊呐:“对……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可以给你加钱!” 许吟已经记不清自己这一个月来说了多少次给他加钱了。 这个哄睡工具人,从一开始的负责哄她睡觉,喊她宝贝,进阶到现在,还得给她做饭,让她抱,任由她上下其手,甚至负责照顾发烧的她。 而享受着这一切许吟只会说:“我会给你加钱的。” 要是性别调换一下,她这不是妥妥的渣男吗! 这和杨璐那个什么都抛给老婆做,自己只顾着在外面玩的渣男丈夫有什么区别! 许吟深受良心的谴责:“礼礼……我对不起你。” “嗯?没关系的。”裴沉礼好似没明白她这话的真实含义,他顿了下,又问,“那你记得我是怎么喂你吃药的吗?” 许吟当然不记得。 但是她本身就不喜欢吃药,再加上她摸裴沉礼胸肌这事儿,也能大致猜到,他为了喂这药,应该花了不少功夫。 “礼礼。”许吟越发觉得自己是个厚脸皮的渣女,但除了加钱,她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其他的,补偿他的方法。 哦。 还是有的。 她爸不是认识时和的总裁,而且两个人关系好像还不错。 “要不这样吧。”许吟硬着头皮,试探着给出新的解决方法,“我去求我爸爸,让他和时和的总裁说一下,给你升个职?” 裴沉礼:“?” 许吟:“时和底下不是有很多分公司吗,你别做总裁助理了,直接去做总裁吧?” “……” ** 尽管许吟真的很想努力为裴沉礼做些什么,但和他比起来,她像个什么都不会的废柴。 她也不是没想过真的去求许向荣,让他帮忙和时和总裁说几句好话,不过这个建议被裴沉礼拒绝了。 “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他说,“不用太内疚,是我自己想照顾你的,我也不是很缺钱。” 这话让许吟自闭了好几个小时。 他说不是很缺钱。 这个意思是不是,不想她给他加钱? 唯一能弥补他的方法被拒绝了,许吟还得思考一个新的方式。 这一思考就思考到了第二天。 陈淑云要求她负责事件的后续跟进,她也答应了秦锦会再去看她。在家里待着也是无聊,许吟索性打了个车到中心医院,打算和杨璐聊聊天。 说起来,她似乎没有和当事人交谈过。 对她和她那个渣男丈夫的了解,还是来源于她的父母。 杨璐的年纪不大,连三十岁都没到。她的爸爸还在工作,这会儿要上班,秦锦也去上学了,只剩下她妈妈照顾她。妇人守在病房门口,她记得许吟的脸,听闻她的来意,点了点头:“我进去和璐璐说一下。” 不到一分钟,她便重新打开门:“进来吧,你们聊,我刚好去给璐璐买点粥。” 平心而论,杨璐长得很美。 不是陈歌月那种惊心动魄,一眼勾人的美,就是长得秀气,看着让人感觉很舒服的类型。她此刻的脸色很白,身上还穿着病号服,温温静静的。 看见她,杨璐弯起眼,挤出一个笑:“前天的事情,真是谢谢你了。” “没事。”许吟坐到她床边,“通告出来了,那个车主被刑拘,你的医药费他也得赔。” “挺好的。”杨璐笑了笑,心情似乎并没有因为这个通告而有所好转,“只是可惜了我的孩子。” 许吟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能安静握住她的手,希望通过这个方式,能给她一点安慰。 “不用这样,也不是件坏事。”杨璐说,“我之前就在纠结,是该把这个孩子留下,还是打掉,看来上天也看不下去,直接替我做了选择。” “你应该从我爸妈口中听过我的事情了吧?” 顾及着她的情绪,许吟也不想提起她的伤心事,握紧她的手:“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他以前对我挺好的,高三那年压力很大,都是他一直在陪着我。”杨璐侧头,望向窗外,想起了些很遥远的事。她的语气带着几分怀念,“我们从高中就认识,大学一毕业就结了婚。我知道他家里穷,也不嫌弃,我觉得穷没什么关系,只要有上进心就好。” 杨璐感慨道:“也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人。” 许吟没谈过恋爱,但她经历过高三。 她失眠的主要原因就是高中的课业压力,高三尤其,那个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对她给予厚望,甚至校长都会时不时来找她谈谈心。 因为她是许向荣的女儿。 许向荣可以称得上京市商业人士的典范,全市最好的高中,全国最好的大学出身,上过的商业杂志不计其数,也分享过很多成功经验。 外界对他的评价是“天才”。 作为他的女儿,许吟理所当然的,也被认为遗传了他的智商,从而获得更多人的关注。 他们觉得,能再出现一个天才。 她的成绩也不负众望地拔得头筹。 事实上,只有许吟知道,她真的不是什么天才,她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 如果,高三那年,能出现一个人,一直陪伴着她,陪着她坚持着,许吟说不定也会和杨璐一样,义无反顾地一头扎进去。 如果能早点遇到裴沉礼的话。 “许……吟?你是叫这个名字吧。” 杨璐的声音把她从恍惚中拽了回来。 她看着许吟,语气肯定道:“你有喜欢的人吧。” 20-30 21. 睡觉 我想包养他。 猝不及防听到这个问题, 许吟被戳中了心事,睁大眼睛,莫名有些窘迫。 有这么明显吗…… 而后, 便听到杨璐的笑声。 “抱歉。”她说,“你发呆的样子实在是太可爱了,就忍不住逗逗你。” 她眨眨眼,聊到感兴趣的事情,脸上多了几分俏皮, 整个人看上去也比刚才鲜活许多:“被我说中了吗?” 许吟:“……” 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别开眼,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其实,按照我的经验, 有喜欢的人的话, 不用那么急着在一起。”杨璐在这方面吃过亏, 这会儿, 就想给许吟提出建议,怕她走上自己的老路,“可以试着再多了解一下对方,三观之类的,家庭也要在考虑范畴之内, 不要只拘泥于表面。” 尽管许吟相信裴沉礼绝不会是杨璐丈夫那种渣男,听到她的话, 还是沉默下来。 是这样的。 她好像只看到了礼礼对她的好, 他优秀的那一面,而没有去深究这背后的东西。 例如,她一直忽略了一个问题。 裴沉礼是时和的总裁助理,他每天那么忙, 赚得钱不会少,他自己也说,以前还创过业。 那为什么,他们初次见面的那天,他会穿着一件洗得发黄的白衬衫? 许吟直觉自己犯了什么很重要的错误,可她回想和裴沉礼相处的每一件事,并没有在其中找到任何逻辑圆不起来的地方。 而且。 那么优秀的礼礼。 除了她背后的许家,许吟想不到任何他能看上自己的点。 可是他要许家干什么呢…… 钱?还是什么别的东西。 许吟不愿自己的事情牵扯到父母,但又希望和裴沉礼待在一起的生活能保持下去。 她第一次出现,对某个人的亲密接触不排斥,甚至想经常抱着他,赖在他怀里的想法。 她不知道这算不算喜欢。 想到这,许吟再度回忆起,和陈歌月对话时,大脑冒出来的那个,荒诞而又不理智的主意。 尽管听上去非常不现实,她想包养裴沉礼。 想要,不和许家牵扯上关系的情况下,他也能一直陪在自己身边。 ** 这个周末就在纠结中匆匆度过,也踏过十月的尾巴,逐渐迈入十一月。 隔周周一,许吟回到杂志社,受到了众人的热烈欢迎。 米莉冲上来抱住她,那样子,仿佛她们不是几天,而是有几百年没见了:“吟吟!你知道吗,我担心死你了!宋子轩可真是个废物,竟然让你一个小姑娘站出去,我看到照片了,那人有——”她张开手臂,夸张地抬到头顶,“这么高!你怎么敢的!” 宋子轩恰好来送文件,把米莉的话听得一字不漏。 他耳朵红了红,对此感到十分羞愧,找不到理由来反驳,只能小声道:“我也没想到许吟姐会直接冲上去啊。我很努力试着挤进人堆了……” 许吟也弯起眼,给他解释:“他已经很努力了,是我没先和他商量。” 米莉:“……” 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两是协商好来我这儿演相声呢,还一唱一和的。” 许吟笑了笑,走到自己的工位上,瞧见上面摆着两盒她喜欢的草莓酸奶。 她神色微顿,看向米莉。 “不是我。”米莉无辜地耸耸肩,摇了摇头,指向她的斜对面,一个空着的工位,“是梁容放在你桌上的,她一大早就被派出去采访了,不过我估计她回来了也不会承认的。” 好像从上回那个时和总裁的采访,她让梁容跟着陈淑云进去,自己等在外面以后,梁容对她的敌意就少了很多。 也不算少,只是从,会使些小绊子针对她,到当她这个人不存在。 许吟觉得这样还挺好的。 倒是没料到,梁容会送她草莓酸奶。 “对了,吟吟,你知道吗?”米莉说,“那个肇事车主,就是你对峙的那个啤酒肚,是万恒老总的二叔。” 许吟啊了声。 京市的公司她了解的并不多,即使如此,也听说过万恒的名字。 万恒是一家经营房地产的企业,不过近期政策收紧,房地产业不景气,再加上新上任的总裁能力不足,盲目扩张,目前正在走下坡路。 许吟抬起头,没明白米莉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个:“二叔怎么了吗?” “出了车祸这事儿后,万恒好像被人搞了。”米莉凑近她耳朵,语气神秘兮兮的,“听说股价下跌严重,公司内部也很混乱,股东都在急着抛股份,也有人大量收购,应该是要易主了。虽然说是迟早的事儿,但也不至于这么快,都在猜是哪家公司动的手。” “……” 许吟有点儿怀疑是她爸动的手,又觉得许向荣不会有闲心做这种事。 许家也有房地产项目,况且许向荣一向光明磊落,他要是想动万恒,应该会直接选择抢项目和地皮,而不是背后使绊子,搞内讧。 更何况,许向荣知道她不想暴.露身份,不会大张旗鼓的动手,替她出气。 不过,万恒的确是一块肥肉。 不能排除,早有看万恒不爽的公司,趁着这个机会拉它下来的可能性。 还是有机会问问她爸吧,她爸应该知道点什么。 即使许吟只是个实习生,连休两天加上一个周末,也堆积了一大堆事情。忙活完也临近下班了,许吟正收拾东西,手机震动起来,是许向荣打来的电话。 许吟眼皮子动了动。 说曹操曹操到。 她接了起来:“爸爸。” “吟吟,南中路那个车祸,你是不是在现场?”果不其然,许向荣来就是为的这个事情。他苦笑道,“新闻一出来你奶奶就给我看了,说那个身影很像你。爸爸这两天忙,没来得及关注这事儿,因为这事,你奶奶已经把我骂了一顿了,让我赶紧带你回家,想看看你。” 许向荣这番话,变相证明了,万恒近期的风波不是他动的手。 那头的许向荣还在说话:“你今天有空吗?爸爸到你公司楼下接你。” “吟吟?” 许吟这才回过神:“有的,我刚出公司,你现在在哪?” 因着先前的约定,十一月开始,裴沉礼得每天都住在许吟那儿,直至她的失眠症治好。 他今天有个应酬,回来的会晚,已经提前告知过她了。 许向荣说了个位置,就在她公司旁边,不远不近的距离。 许吟:“我马上来。” 正好她也有几个问题想问问她爸爸。 ** 许吟回到老宅,许奶奶笑呵呵地迎了上来,拉着她的胳膊,东看西看,似乎在打量她有没有受伤:“吟吟啊!奶奶可想你了。” 许吟不想她担心,赶忙道:“我没受伤,我只是作为记者去现场采访。” “记者?”许奶奶愣了下,用力拍了下手,乐得合不拢嘴,“记者好啊,奶奶就挺喜欢记者的,你做什么奶奶都喜欢。” “……” 相较于奶奶的什么都行,许爷爷就显得严肃很多。他扶了扶老花眼镜,略不赞同地说:“我已经打听过事情来龙去脉了,你知道你这个行为有多危险吗?他的身上可能有刀具这种武器,身量也是你的几倍,下次不要这么莽撞了,吟吟,你奶奶会担心。” 这最后一句才是重点吧。 许吟真心诚意道:“爷爷奶奶,你们感情真好。” 许爷爷:“……” 吃完饭,许向荣把许吟喊到书房,美名其曰找她谈事情。 还是先前的那个问题:“吟吟,你真的不考虑认识一下吗?” 他问的是谁,不用说许吟都知道。 肯定是时和的那位神秘总裁。 曾经的许吟没有考虑过,现在,她都决定要包养裴沉礼了,跟这位总裁就是竞争关系。 他想要裴沉礼做他的得力助手,而许吟想让裴沉礼陪着她,如果他愿意的话,她还可以让他去做许向荣的助手。 反正绝对不会比在时和的待遇差的。 礼礼能力那么强,对许家也是一个很好的助力。 仔细算一下,距离时和总裁上任也才三个月不到,这么短的时间,礼礼对时和肯定不会有多深厚的感情,他又特别吃她撒娇这套。 更何况,那个电梯里的美女姐姐都说了,时和总裁有好几个秘书,那,少裴沉礼一个,应该也没多大事吧…… 公司人员变动不是挺正常的嘛。 就是缺德了点儿。 许吟都打算挖人了,和他认识多尴尬啊。要是成功把裴沉礼挖了过来,她怕人家见到她,忍不住冲上来把她打一顿。 许吟在心里默默对这个可怜的总裁说了声抱歉,双手合十,诚恳道:“我真的不想认识他,以后也不会,不要再问我这个问题了!” 见她态度坚定,许向荣也不好多说什么:“好的,爸爸不会再问了。你的失眠症怎么样了,那个哄你睡觉的还尽职吗?” 许吟小鸡啄米式点头:“尽职的,我很喜欢他。而且他刚好在时和工作,我打算把他挖过来,包养他。” 许向荣:“……” 他沉默两秒,有些不理解许吟怎么想得出这个词,确认似地问:“你打算做什么?” 许吟眨眨眼,毫不避讳地说:“我想包养他。” 22. 睡觉 护吟吟。 许向荣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儿大。 他太阳穴突突地跳, 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尝试掰正她的思路:“吟吟,你知道包养是什么意思吗?” 许吟歪了歪头, 有些疑惑他怎么会问这个问题:“我当然知道,我又不是笨蛋。” “……” 许向荣沉默两秒,一时有些不知道如何接话。 在他心里,许吟一直都是乖巧听话的典范,从小到大都特别懂事, 不会给人添麻烦。 这会儿应该称得上迟来的叛逆期。 在她的成长方面, 许向荣自知对女儿有亏欠,即使出现这种情况,他也只能尽量向着她。 他叹了口气, 怕许吟被骗, 又不能直问他们到哪一步了, 只好拐弯抹角道:“那个男人干净吗?” 许吟啊了声, 显然没有听懂他的言下之意。她不明所以地眨眨眼:“应该干净的吧……我也不知道他以前有没有过感情经历,但他对我挺好的,而且还在时和当总裁助理,真的很厉害的!” 废话,你有钱, 他不对你好对谁好。 许向荣在心里腹诽,面上却不露声色。作为父亲, 尽管他非常想问, 也不会随意干涉已经成年的女儿的私生活:“有机会领过来让爸爸看看。” 他也很好奇,究竟是何方神圣,能让许吟生出如此惊人的想法。 不过,既然是进过他书房的人, 应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起码私生活一定是干净的。 而且在时和当总裁助理。 他还是挺相信裴沉礼选人的眼光的。 退一万步来说,他要是真的敢对许吟做什么不好的事情,凭许向荣的能力,他完全可以让那个男人在京市待不下去。 这么想着,许向荣稍稍安心了点,重新露出笑容,和蔼地问:“那你想包养人家,有了解过人家的收入情况吗?你打算每个月给他多少钱,钱够不够呢。” 这个问题刚好也是许吟想问的:“爸爸,你的总裁助理,一个月工资多少?” 她既然下定决心想包养他,给他的钱总不能比他平时赚的还少吧。 “这个不一定的,要看他的绩效。”许向荣想了想,说,“总裁助理也分很多种,各有各的职责。我这里的话,正常情况是一个月六万,多的话十到十五万不等,还有每个季度的奖金。” 这个金额还在许吟的可接受范围内。 毕竟按照目前的薪资,每晚上一万的话,一个月也要三十万了。 这么算还便宜一点。 但是,现在她雇哄睡工具人,花的是许家的钱。如果是要包养男人的话,她还是更想用自己赚的钱,不能总靠着家里,这样也能有底气。 而且,她感觉裴沉礼有很多秘密,目前不愿意告诉她。 许吟以前不在意,忽略了很多细节,现在,她想多靠近他,也想多了解他一点。 而且,如果他的秘密是对许家不好的,她就更应该把他和许家隔开。 …… 有一个问题。 她现在实习拿得是最底层的工资,一个月三千。 她不清楚时和的工资,但两家公司规模差不多,裴沉礼的工资应该和许向荣说的差不了多少。 那最低也有六万。 是现在的她的,整整二十倍。 许吟自闭了。 即使她有这些年攒下来的,许向荣给她的零花钱,也不能就这么坐吃山空。 她还得想点办法努力赚钱。 唉。 包养个男人也太贵了吧。 瞧见许吟脸色转瞬间变得很沮丧,眼底的忧愁满得像是要溢出来。许向荣很快反应过来她在纠结什么,他不想扫她的兴,赶忙说:“没关系,你做什么爸爸都会支持你的。不想谈恋爱,包养个小白脸也不是不——” 最后一个字还没出来,许吟就猜到了他的意思,打断他的话:“不行,我想先自己努力一下,老是靠着家里显得我像个废柴。” 礼礼是个那么优秀,温柔又全能的人。 她也想竭尽所能的,去变得更好一点,即使一时半会追不上他,也不要差得太远。 “你怎么可能是废柴,爸爸眼里你是最好的。”被她的比喻惹得发笑。见许吟意志坚定,许向荣也不再多说,揉了揉她的头,“这个随你吧,爸爸只是希望你知道,无论发生什么情况,你都有爸爸这个后盾。” 许吟安静片刻,点了点头:“爸爸,我想拜托你查一件事。” “嗯?” 许吟:“万恒最近是不是很动荡啊,就……那个车祸,肇事者好像是总裁的二叔,牵扯了一大堆裙带关系。” 闻言,许向荣皱起眉:“你怎么知道的?” “……”看来是真的了。 许吟抿了抿唇,尽管知道这个要求有些无厘头,她自己都说不上来其中理由,就有一种莫名的直觉:“你能不能帮我查一下,是谁动的手?” 许向荣本来不想掺和万恒这事儿,对许吟难得的请求又没法拒绝,迟疑两秒,还是答应了:“可以,不过需要一段时间,其中牵扯的利害挺复杂的。” “万恒这几年竖敌很多,不少企业借着这机会也踩了一把,我只能帮你查到其中大头。” “也够了。”许吟说,“谢谢爸爸。” 另一边。 裴沉礼到场才知道,这次应酬说是应酬,实质上是时和的几个,保持多年合作关系的,同在京市的企业,所举办的小型酒局。 表面上说是开拓人脉,实际上也算个变相的,京市富二代的联谊聚会。 裴沉礼不太理解为什么他的父亲要替他接下这种酒局。 以时和目前的实力,再加上他的管理,单在利益方面,即使他不和这些人维持表面关系,他们也不敢造次。 不过,来都来了,中途离场会显得很不礼貌。 裴沉礼无意与他们交谈,随意挑了个靠门的位置坐下,拿出手机,给许吟发消息:【晚饭吃了吗?】 算算时间,许吟应该刚下班不久。 他原本的打算是帮她准备晚饭的,可能许吟自己都没发觉,她遇到好吃的的时候会忍不住眯起眼,腮帮子鼓鼓的,两个酒窝深陷下去,像只屯货的小仓鼠。 很可爱,很想捏。 这也是他那么热衷给她煮东西的原因之一。 计划被这场应酬打乱,也不知道许吟今天晚饭会吃什么。 等了一会儿许吟也没回,猜测她或许有事在忙,裴沉礼也没再打扰她。 他收起手机,和一旁的谢兴言说话,神情有些不耐:“大概什么时候能结束?” 谢兴言也被家里人撺掇来了,就坐在他边上,这会儿的表情和他如出一辙。 就差把无聊两字写在脸上。 “照我之前的经验,估计要到九十点。” “我一个游手好闲的富二代,来这种没有价值的聚会也就算了。”也是无所事事,谢兴言索性凑过来,和他聊起了天,“怎么你这种典型成功人士也来了,给这群人当标杆的吗?” “也许是我回国不久。”裴沉礼无奈道,“裴学良觉得我需要认识一点京市同阶级的同龄人。” 谢兴言嘁了声:“你的身份地位都足以和他们的父辈谈判了,那还轮得到来这地方拓展社交。我和你说,八成是你他妈二十五了,还没谈过恋爱,你家里人急了!” “……” 见裴沉礼不作声,谢兴言认为自己说到了点子上。他开始幸灾乐祸:“你和许吟进展到哪了啊?不会连初吻都还在吧,不会吧不会吧,我和我前任一个月的时候都商量着买套了。” “……”裴沉礼没答,只笑了笑,平静地提醒他,“谢兴言,赌约还剩两个月。” 谢兴言听到这事儿就头疼:“操,求你饶了我,别提这事儿行不行。我谢某纵横情场多年,这女人绝对是我见过最难追的一个,没有之一,油盐不进的,真他妈难搞。” 裴沉礼拍拍他的肩,毫无真心地安慰他:“兄弟,我相信你可以的。” “……” 桌上大概十几个人,最开始也有不少企图找裴沉礼搭话,都被他以身体不适,不想多说话为由拒绝了。 时间长了,大家也看出来他并不喜欢这个场合,自觉不来打扰他。 裴沉礼和谢兴言坐的位置相对偏僻,以他们正对面座位的人为中心,大概七八个人,正聊得热火朝天。 坐在中心的那个人,裴沉礼觉得有些眼熟,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 他不免多看了几眼。 瞧见他的举动,谢兴言托着下巴,八卦道:“你认识他?” “不认识,只是觉得眼熟。” “哦。”谢兴言说,“他是祝家小儿子,祝向元。你有可能见过他,他以前在许吟身边待过一段时间。” “?” 提起许吟的话题,裴沉礼眯起眼,来了兴致:“详细说说。” “你还真关心许吟啊。”谢兴言说,“圈子里都传疯了,许吟前段时间不是在招哄睡工具人吗,他就去应聘了。许吟对他也挺满意的,都快签合同了,突然把他叫出去,说自己有男朋友,让男朋友把他骂了一顿,还想拿水泼他。” “……” “你也知道的,这些人大部分根本没见过许吟,又特别喜欢八卦,自然听风是风听雨是雨,传来传去就惹得许吟名声不太好,说她仗着许家嚣张跋扈这类的,还说她招人哄她睡觉就是想大规模撒网做海王。” 谢兴言叹了口气,也对这些流言感到十分无语:“说实在话,没见到她本人之前,我差点以为她真是那样的人了。” “……” 所以谢兴言先前还想过要撩许吟。 因为他听信了传言,以为许吟是一个随便的人。 裴沉礼和许吟相处这么久,从来没听她提起过名声这些事情。 估计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圈子里有这些她的负面谣言。 经谢兴言提起,裴沉礼逐渐回忆起来怎么会觉得这个人熟悉了。 这个不就是,一个月前在咖啡厅,被陈歌月痛骂一顿的人吗。 裴沉礼扯了扯唇角,没接话,给自己倒了杯酒。 谢兴言马上看出他的意图,没有伸手阻止,只是嘴上说了几句:“哎!你冷静一点啊!还有合作呢,撕破脸对大家都不好。” 意料之中的,裴沉礼没有理会,径直向祝向元走过去。 “小祝公子,久仰大名。”他唇角带着笑,眼底却冰冷一片,“时和和祝氏合作也有段时间了,我敬你一杯,为之前的愉快合作。” 在这群同年龄的富二代中,裴沉礼绝对算得上其中的佼佼者,也是无数长辈夸赞的代表。 优越的能力,光鲜的履历,实打实做出来的成绩,还有绝佳的外表。 现在这个场面。 就好比,毕业典礼上,年级第一主动向年级吊车尾敬酒。 在旁人艳羡的目光下,祝向元一时有些受宠若惊。他猜不透裴沉礼的意图,连忙也给自己倒了杯酒,手还有点儿抖,干巴巴地笑了两声:“裴……裴总。不用这么客气的,都是朋友。” 一杯酒结束。 “我从来没说过我和你是朋友。” 顷刻间,裴沉礼的声音冷下来,像淬了冰,冻得人忍不住打寒颤:“时和不和肆意散布谣言的人合作。算算合同时间也快到了,解约书明天就会发到令父邮箱,记得查收。” 他缓缓勾出一个冷笑:“你和许吟的那些事情,是许吟不想和你计较。要是摆在明面上,下不来台的会是谁呢?” 23. 睡觉 投怀送抱。 在此之前, 众人对裴沉礼的印象都是礼貌温和的。 即使他看起来对这场酒局全无兴趣,也没多大耐性,也只是安静地待在一边, 不热络,也不会显得过分冷淡。 每个上前攀谈的他也都会回,不过都是千篇一律拒绝的话。 裴沉礼会毫无预兆地发火,把在场几乎全部人都吓了一跳。 刚才热火朝天的环境转瞬间寂静无声。在这里的谁不是人精,刚才簇拥在祝向元身边, 和他聊着天的那群人, 立刻坐回自己位置,恨不得自己是个透明人,还有部分搬着椅子挪远了些。 没有人想加入这场纷争。 尽管裴沉礼只说了两句话, 其中蕴含的信息量却是极大。 第一, 他和许吟认识, 甚至是相熟的关系。 第二, 祝向元所说的那些,关于许吟的事情,是他杜撰出来的,事情真相另有隐情。 听到这话,祝向元额角沁出几滴冷汗。 许吟什么时候和裴沉礼扯上关系的? 许吟极少参与诸如此类的, 富二代之间的社交活动,可许向荣声名在外, 作为他的女儿, 许吟也不可避免的成为许多人的好奇对象。 短时间的那段接触里,祝向元感觉得到,她脾气很好,性子也特别软, 和他想象中的大小姐完全不一样。再加上,她社交圈子小,在京市的上流圈子里,几乎没什么关系好的朋友。 看起来就特别好拿捏。 祝向元应聘的本意是想玩玩,和她接触后,又开始觉得,他完全可以利用许吟,和许家搭上线。 如果能成功和许家联姻,他的家人也就不会经常说他一无是处了。 所以,当许吟把他喊到咖啡厅,让那个突然出现的男朋友把他骂了一顿,他还根本反驳不过的时候,祝向元是非常怨恨的。 反正许吟也不关注这些,不会当面出来澄清,那事情究竟是什么样的,不就只能靠他一面之词? 抱着这样的想法,祝向元在圈内大肆宣扬许吟的谣言,尽量把自己伪装成无辜的受害者,而许吟则是嚣张恶毒的大小姐形象。 不出所料,果然给他博了一波热度,聚会时也会有许多人上来问他,好奇许吟究竟对他做了什么。 祝向元自然也是回答地真假参半。 “裴……裴总。”不清楚许吟和裴沉礼的关系具体位于哪一步。但祝向元明白,如果同时和的订单丢了,他回家绝对不会好过,“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没有误解。”裴沉礼的语气平静地近乎残忍,“我了解许吟,她不会做出你说的那些事情。造谣犯法,出于我们曾经的合作关系,这次我不追究,只希望你能向许吟道歉,并为她澄清谣言。” 他环顾四周,缓缓倒了杯红酒,淡道:“就从现在开始吧。在场的各位,如果能帮忙作几句澄清,裴某感激不尽。” 说罢,一饮而尽。 祝向元嘴唇哆嗦了下,他本就心虚,在裴沉礼无形的目光压迫中,只好不情不愿地说出真相。 比如他是开的变声器才吸引到她的注意,比如许吟其实拒绝过他很多次,是他先锲而不舍缠上她,比如许吟忍无可忍,又不想闹得太难看,才会让“男朋友”来解决他,事后也没有再提起过这个事情。 裴沉礼沉默着听完了他的讲述。 的确,按照许吟的性格,遇到祝向元这种极其难缠的对象,她拿他没什么办法。 找陈歌月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他正晃神,肩膀忽然被人撞了一下。转过头,见谢兴言给他竖了个大拇指:“牛逼,兄弟。看来我看错你了,许吟连这都和你说了?” “没有。” “啊?” 裴沉礼垂下眼:“她没有和我提过这件事情。” 谢兴言愣住了:“那你……” “她不是那样的人。”裴沉礼说,“这种事情,不用问她,我也清楚。” ** 许奶奶是想让许吟在老宅住一晚上的,因着和裴沉礼说好了,许吟也怕他应酬喝了酒,回来没人照顾,还是拒绝了她的提议,回到自己的小公寓。 她到家的时候,裴沉礼果然还没有回来。 许吟忍不住感慨这年头做总裁助理的不易。 还得陪着总裁去应酬。 礼礼经常给自己做饭。本着礼尚往来的心思,同时也为自己多争取一点好感,许吟决定学习他,做一个贤惠的雇主。 她在网上搜了解酒汤的教程,打算学着做,又发现家里材料不够,而且步骤看起来也挺复杂的。 许吟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为了避免出错,还是退而求其次的,烧了点开水,再拿出一罐未开封的蜂蜜。 蜂蜜水也有解酒的作用,做起来还方便,绝对不会出错。 烧完开水,许吟躺在沙发上,开始烦恼要包养裴沉礼的事儿。 从目前来看,理想和现实的差距还是比较大的。 二十倍,整整二十倍的薪资。 这还只是基础,她要想包养他,起码得付比他平时工作高出一倍的价格吧?不然人家为什么要同意她。 想到这,许吟不由自主地挠了挠头发,越想越烦躁。 她还夸下海口,说要自己努力赚钱包养他……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不对。 还是有办法的。 许吟垂死梦中惊坐起,急忙翻出手机,翻到之前加的,潘韬的联系方式。 他之前说她的长相和气质很适合拍广告,费用还不低。 也不知道这话现在还算不算数。 说实话,许吟并不想抛头露面,她希望认识她的人越少越好。 …… 但是她目前确实有点经济困难。 想了想,还是想把裴沉礼留在身边的念头占了上风,她给潘韬发消息:【潘总,之前你和我提过的做模特,还算数吗?】 许吟:【我现在有点缺钱。】 潘韬回得很快:【当然算数,我等你这条消息好久了。这样,我先帮你去问一问合作商,如果确定的话,我们再约时间,可以吗?】 许吟抿抿唇:【可以的,麻烦了。】 和潘韬交流完,许吟划出对话框,才看到裴沉礼的消息。 礼礼:【晚饭吃了吗?】 时间是两个小时前。 那会儿她其实看到了,不过在许家老宅,爷爷奶奶都看着,就没回。到现在,想起来的时候,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 现在回也不太好。 许吟想了想,提起了个新的话题:【刚才在吃饭,没注意。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发完这句话,她盯着【礼礼】这个备注看了半晌,眨了眨眼,打算给自己一点动力。 她把备注改成:【立志要包养的小白脸】 感觉前缀有点太长了。 许吟斟酌片刻,把前面的几个字删掉,只剩下个【小白脸】 不错。 这个备注看起来像她已经包养成功了。 改完备注,裴沉礼恰好也回了消息:【在路上。】 许吟舔了舔唇,算算时间差不多,便走到厨房,泡了杯蜂蜜水凉着,等他回来正好可以喝。 做完这一切,许吟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她抬手,看了眼时间,晚上九点五十。 这一个月来,裴沉礼这个哄睡工具人时刻发挥作用,成功把她的生物钟掰回来许多。 现在的许吟,是个晚上十点钟,准时打哈欠,洗漱准备上床睡觉的乖宝宝。 这会儿困意渐渐涌了上来。 以前也会出现这样的状况,她很早就感觉到困意,爬上床睡觉,以为自己能睡到天明。 结果,一觉睡醒,凌晨十二点。 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这之后她再无困意,一整晚精神异常亢奋,直至早上七八点,身体实在撑不下去,才在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毫无预兆地睡了过去。 再三提醒自己不能睡,许吟两根手指扯着上下眼皮,拉大,强撑着去浴室洗了把脸,又从冰箱里拿了瓶草莓酸奶喝。 好不容易听到门打开的声音,许吟刚连着打完三个大哈欠,整个人呈大字型倒在沙发上,昏昏欲睡,思索着要不要再去洗把脸。 一听到声音,缠绕许吟大半个小时的瞌睡因子登时跑了大半。她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小跑着跑到厨房,献宝似地准备拿出自己泡的蜂蜜水。 她的手碰到玻璃杯的刹那,许吟心凉了半截。 这不是才十一月吗! 还没入冬呢!怎么温度降的这么快! 比她买的股票还跌得快! 才过去半个多小时,水已经不热了,只剩下一点淡淡的余温。 算了,也能勉强凑合,总比没有好。 许吟安慰着自己,抱着试温的心态,轻轻抿了一口。 “咳!咳咳!” 怎么这么甜啊! 还好她先尝了一口。 许吟被呛到,立刻将玻璃杯放在桌上,拍着自己的胸口,试图缓和一下这惊人的甜度。过了十几秒,她好转了一点,嘴里还残存着那种发腻的甜味,又打开水龙头,漱了好几次口。 这蜂蜜是陈歌月送给她的,她一直没吃过,明明只放了两勺,怎么能达到这种甜度。 “许吟?” 没在客厅和房间里发现她的身影,裴沉礼正打算打电话,便听到厨房传来的咳嗽声。 他循声赶过来,看见许吟不断拍着自己的胸口,很快反应过来她是呛到了,也跟着伸出手,轻轻拍着她的背。 “好点了吗?” 许吟艰难地咽了口口水,感觉自己终于缓过来了:“好,好多了。” 意识到裴沉礼就在自己身后,强烈的羞愧感迅速蹿了上来。许吟恨不得把头埋进脖子里,耳朵尖红得仿佛要烧起来:“你先别看我,丢脸死了。” 这蜂蜜水是没法给他喝了。 她还想试着做一个贤惠的雇主的。 简直丢脸死了,可以载入史册的那种级别。 裴沉礼起先还有些不明所以,越过她,视线落在她身后的玻璃杯上。 里边液体的颜色很淡,带着点儿黄,裴沉礼推测,那应该是蜂蜜水。 不知怎的,有几分细细小小的愉悦感,仿若初生的嫩芽,逐渐在他心底升了起来。 这是第一次有人为他做这种事情。 裴沉礼喉咙滚了滚,唇角小幅度地弯着,愉悦道:“给我泡了蜂蜜水?” 他走过去,拿起玻璃杯,对她的害羞感到失笑:“这有什么不敢给我的。” 许吟眼皮子跳了跳,很快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身体比大脑快了一步,迅速扑过去:“不要喝那个!” 两人距离本就不远,她的动作又很快,裴沉礼猝不及防,只来得及将玻璃杯放回桌子上,另一只手作出接住她的准备。 许吟很瘦,但她也是个身高165的,发育健全的成年人。两个人齐齐摔倒在地上,情急之下,裴沉礼搂着她的腰,只能尽量护着她,做她的人肉靠垫。 许吟头直挺挺地撞上他的胸膛,疼得她眼冒金星,胸前两团绵软也随着重量,压在他身上,两人的腿也穿插在一起。 是一个极其亲密又暧昧的姿势。 疼痛盖过了许吟的理智。她单手撑着他的胸膛,努力支起身子,空着的手捂着自己的额头,疼得整张脸都变了形:“好痛——” 话音刚落,她脸色一白,慢半拍的大脑回过神,回忆自己刚才做了什么愚蠢的事情,以及,身下还压着个人的事实。 许吟忍不住吸了吸鼻子,闻到一股淡淡的酒气,她垂下头,裴沉礼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低沉的声线带着种诡异的平静:“许吟。” “……” 许吟仅剩的那点儿瞌睡虫现在是彻底吓没了。她连滚带爬地从他身上滚下来,跪到他边上,不住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吧?” “你先站起来。”裴沉礼说,“你在边上我没法动。” 厨房一共就这么点儿大,他手长腿长的,边上还有个许吟,完全没有伸展的空间。 “好的好的!” 许吟像个受到指令的木头人,他说什么便做什么,直到裴沉礼站起来,她还是站在一旁,动都不敢动一下。 “我没事。”他常年锻炼,这点小伤无伤大雅,反倒是许吟。他上前几步,来到她的身前,温和地问,“刘海撩开我看看,是不是撞疼了?” “没……没事。”其实也就一点点疼,她的体质看起来会很严重而已,“等会冰敷一下就好了,你呢,真的没事吗?” “真的没事。”裴沉礼眼底覆上一层隐隐的灰,无法辨认情绪,“下次有不想让我碰的东西直说就可以了,我不会碰的,别再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 “……” 他这句话,似乎又在无形间,拉开了他们的距离。 许吟不想看到他这副样子,皱了皱鼻子,又忍不住瞥了眼桌上的那杯蜂蜜水。 她真的不太想让裴沉礼觉得她是个连蜂蜜水都泡不好的废柴啊。 唉。 可是现在不说清楚,礼礼会误会的。 挣扎两秒,许吟咬住唇,低头上前,轻轻扯住他的衣角。 “那杯蜂蜜水……太甜了,我刚喝了一口,直接就呛到了,所以不让你喝的。” “没有你想的那个意思。” 裴沉礼低眼,浅棕色的眸子倒映出她黑压压的发顶。 “再泡一杯太烫了。”许吟小声说,她迟疑着,试探性地提出一个建议,“要不,我给你吹吹?” 24. 睡觉 间接接吻。 小姑娘的声音娇娇软软的, 像悬在半空中,不轻不重吊着他的心。 她知道这句话代表了什么意思吗。 裴沉礼低着眼,和她对上视线。许吟眸底清澈明亮, 干净地仿佛一汪潺潺的泉水,还沾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的讨好。 在她的衬托之下,裴沉礼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 越发觉得自己脑子里装满了黄色废料。 明明许吟压根儿没那个意思。 “你真的很想喝吗。”许吟密切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 这会儿,自然误解了他的行为,“那你等一下哦。” 显然她和裴沉礼想得完全不在一个点儿上, 重新倒了杯热水, 纠结了下, 很识相地只放了一勺蜂蜜进去。她把蜂蜜搅匀, 用勺子盛了一点,放在唇边轻轻吹了吹,又犹豫了几秒,视死如归般伸出手,往他唇瓣的方向送。 “你张嘴。”许吟感觉自己脸上的温度和热水差不了多少, 她红着脸,见裴沉礼始终没有动作, 忍不住催他, “你倒是张嘴啊!” “……” 这次男人终于有了动作。 他缓缓张开唇,含住勺子的边缘,把那勺蜂蜜水喝了下去。 直至听到吞咽的声音,许吟才松了口气。 他顺利喝下去了, 证明现在的这杯蜂蜜水还算正常,没有刚才那种甜到能让人直接呛到的程度。 不错。 至少礼礼不会认为她是个连蜂蜜水都泡不好的废柴了。 许吟此时心情极其愉悦,再次感觉自己的厨艺受到了认可。 这么想着,她又盛了一勺蜂蜜水,重复刚才的动作,递到他的唇边。 “……” 这次裴沉礼没有喝。 许吟不明所以地眨眨眼,瞧着他的反应,忍不住开始怀疑这杯蜂蜜水会不会又出现了问题。她收回手,学着他刚才的动作,含着勺子边缘,自己也尝了一口。 不淡也没有过分甜,就是正常蜂蜜水的味道。 她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还觉得这蜂蜜水味道挺不错的,以后可以泡着当饮料喝。 也就没有注意到,裴沉礼逐渐晦暗的眼底情绪。 这么会儿时间,热水的温度也降下去了一点。 他始终没有动作,看起来并不喜欢这种方式。许吟也能理解。这样一勺一勺的喂,看起来像是在对待三岁小孩子。 他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还得弯腰才能喝她这口水,也着实有些委屈。 想到这,许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将整个玻璃杯都塞给他,语气诚恳:“我向你保证,这次绝对是意外,下次我会好好泡的!” 裴沉礼眼皮子跳了几下,没接:“下次?你还要给几个人泡蜂蜜水。” “没有啊。”许吟茫然道,“我就给你一个人泡过,以后应该也不会给别人泡。” 这种丢脸的事情,在裴沉礼面前发生过一次就够了。 许吟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了。 裴沉礼也不知是该无奈还是该庆幸。 无奈许吟对这些男女方面的事情反应如此迟钝,又庆幸,还好这个对象是他。 沉默良久,裴沉礼叹息似的,耐心地询问她:“许吟,你知道你刚才做了什么吗?” 许吟慢吞吞啊了声,好奇他怎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不是你想喝蜂蜜水的吗?我只是给你吹,吹……” 她瞬时卡了壳,几抹红晕迅速爬上她的脸颊,连带着耳根子都是一片绯色。 “你,你不要多想哦!”许吟慌慌张张地解释起来,像个不会说话的结巴,“就,就是很单纯的——” 她自己都说不下去了,小脸一片通红,闷闷地低着头,不想再看他。 裴沉礼就是故意的。 他第一次什么都不说,顺从地喝了下去,就是等着这个时候看她笑话! 这个心机深沉的男人!她已经彻底看清他丑恶的嘴脸了! 许吟气呼呼地想着,决定接下来的一整天都不会和裴沉礼说一句话。 头顶传来男人低低的笑声。 他似乎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她,慢条斯理提醒着:“我碰过的地方,你也碰了。” 他又笑了声,仿若想到了什么特别值得高兴的事情,补充道:“这样应该算间接接吻吧。” “宝贝,你占了我便宜。”知道她害羞,裴沉礼也没强迫她和他对视,尾音稍稍拖长,意味深长道,“这是我的初吻,不是加钱能解决的,你想想怎么补偿吧。” ** 整个十一月上旬,许吟都很苦恼。 尽管她觉得这件事完全没有裴沉礼说得那么严重,就是碰到了同一个地方而已。而且,硬要算起账来,这也算得上是她的初吻,也算是和他扯平了。 但确实也有点她的问题。 归根结底都是她白痴,金刚钻揽瓷器活儿,明明知道自己厨艺很烂,非得泡什么蜂蜜水。 现在裴沉礼也不让她加钱。 已经连钱都无法收买他了吗…… 许吟觉得,自己有必要赶紧把包养裴沉礼这事儿提上日程。这样的话,无论她对他做什么,都是名正言顺的,也不至于在这懊恼半天。 “吟吟?”观察到她这几天情绪都不太对劲儿,工作也不在状态,经常望着文件发呆,还皱着眉。老母亲米莉非常担心许吟宝宝的身心健康,“公司最近的流言你别往心里去,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闻言,许吟迷茫地眨了眨眼:“什么流言?” 她看起来不像在说谎,米莉悄悄松了口气,不想她接触这个,很快转移话题:“没什么。你最近是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儿了吗?” “没,没有。”许吟下意识否认。 裴沉礼说得补偿,她一个人没法想出解决方法,经常交流的就陈歌月一个,陈歌月认识裴沉礼,和她商量怕她直接冲到她家和裴沉礼打起来。 米莉比她要大几岁,也谈过几场恋爱,说不定能给出一些实质性的意见。 迟疑片刻,许吟选择向米莉求助:“最近……我有一个朋友,她不小心和她的一位男性朋友同喝了一杯水,还是同一个位置,两人都是初吻,现在那个男性朋友向她要赔偿,怎么办?” “你那朋友肯定对她那男性朋友有意思。”米莉想都不想就回答,“世上所有巧合都是早有预谋,怎么可能真的那么巧,杯口那么多地方还恰好同一个位置,说没点想法我是不信的。” 许吟:“……” 她确实对裴沉礼有点不可告人的想法。 但她也没想过进展要这么快啊。 “你让你那朋友以身相许得了。”米莉说,“这种男的一看就是闷骚,他对你那朋友肯定也有意思的,只是不好意思直说,拿赔偿当借口而已。要真讨厌你朋友,早删除拉黑一条龙了,谁有那闲工夫为了个间接接吻要赔偿。” “……” 说的很有道理。 问题是,许吟不可能脸皮厚到直接和裴沉礼摊牌,说:“我喜欢你,我可以包养你一辈子,你就跟着我吧,绝对不愁吃不愁穿。” 这听起来就像个很土的暴发户,而且裴沉礼可能会觉得她是个变态。 除了大量的钱,许吟暂时想不到,能吸引裴沉礼留在自己身边的其他方法。 而且,她现在也无法确认,他对她抱着怎么样的态度。 万一是她错认了。 礼礼是个很温柔的人,说不定他平常对其他人也是这个样子的,会照顾别人的情绪,会在他们低谷时也说安慰的话。 或许,这些对她的好,对于他来说,只是稀松平常的事情。而她却当了真,以为自己是受到特殊对待的那个,从而误以为他也是喜欢她的。 那说开了不是会很尴尬吗。 一想到,裴沉礼或许会因为自己的鲁莽,从此辞去哄睡工具人的工作,不想理她,把她删除拉黑一条龙,许吟就控制不住地想掉眼泪。 瞅见许吟逐渐变白的脸色,米莉反应过来,这就是典型的朋友即本人。 换作别的任何人,遇到这种事情,她都会觉得女方对男方是有意思的。 换到许吟身上。 米莉还真的不确定了,甚至更偏向于,这件事可能真的是一个巧合。 许吟看起来就不是那种会在感情中耍小心机,故意制造巧合的那种人。 抱着这样的想法,也不想看到她难过,米莉迅速改了口:“但也不是没有别的可能——” “……”许吟抬起头,眼底还隐隐闪着泪花。 “比如——”米莉想了想,蹩脚地再给她想了个可能性,“这个男的只是单纯的想要补偿?毕竟这世上确实有一部分男的,把第一次看得挺重要的。” 顿了顿,感觉这话有歧义,她补充道:“各种第一次。” “……” 临近下班,许吟正收拾东西,宋子轩忽然走了过来,神情夹杂着些担忧:“许吟姐,陈老师要你去她办公室一趟,应该是最近公司里的流言。” 这是她今天第二次听到“流言”这两个字,许吟再迟钝,也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什么流言?公司最近在传我的流言吗?” 她怎么什么风声都没有听到。 或许是听到了一些的,但没有指名道姓,又只是些片段,她一心扑在裴沉礼的事情上,也就没放在心上。 “原来你不知道啊。”听到她的回答,宋子轩也有点懵,“公司最近都在传你被个老头包养了,上了辆黑色迈巴赫,还和驾驶座的老男人嬉皮笑脸的。陈老师已经给你压了很多了,这会儿估计是兜不住了,上头来问,迫不得已才找你的。” “……” 25. 睡觉 你是不是在吃醋呀。 许吟推开门, 陈淑云坐在位置上,脊背如常挺得笔直,正在审核新交上来的采访稿。 与前几次不同的是, 她今天的眼神里含着几分倦意,下眼睑也出现隐约青黑,看起来进行了长时间的连续工作。 听闻门推开的响动,她抬起眼,稍稍颔首:“来了啊。” 和她疲惫的神色不匹配, 陈淑云的嗓音依旧铿锵有力, 严肃正色。 陈淑云把手上的文件推到一边,拉开抽屉,拿出里边的照片, 递给她:“照片里的是你吧。” 许吟接过照片。 不出所料, 就是许向荣来接她的那两次, 不知道被谁给偷拍了。 两张照片, 都是侧面角度。一张是车门打开,她右脚迈上车的场景,另一张是车窗降下,里边的人在和许吟说话,许吟弯起眼睛笑的模样。 因着是侧面角度, 只拍到了许吟不太清晰的半张脸,没有任何关于车里的人的信息。 不知道是谁起的头, 传着传着就变成她被老男人包养。 “这段时间很多人来问我照片中的人是不是你。” 陈淑云定定地看着她, 似乎在观察她的态度,片刻后,淡道,“我回答的是不知道。” 事实上, 陈淑云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作为一个专业的编辑兼记者,记住每个人的身形特点,穿衣风格,走路特征,对她来说简直是家常便饭。 在见到照片的同时,她就确定了里边人的身份。 许吟一时无措,有些不理解,陈淑云把她喊到这的目的。 她看起来并没有要责怪她的样子。 “公司最近有许多关于你的流言蜚语。”很快,陈淑云就解答了她的疑惑,“我喊你过来,不是想责怪你。恰恰相反,我只想告诉你,这些流言蜚语并不会影响我对你的判断,也不会影响你在社里做的实绩,你也不必为这些感到沮丧和担忧。” “……” 许吟缓缓张大了眼。 陈老师这是在……安慰她? 最近在想裴沉礼的事情,她工作不在状态,似乎被陈淑云误解成,她听到了这些流言,心情低落导致的状态下降。 “作为一个媒体人,我们只能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东西。”陈淑云皱了皱眉,对公司里那些,听了些谣言就肆意遐想的人极其不赞同,“没有完整逻辑链,仅凭一张照片,基于自己的想法加以揣测并传播,是另一种形式的网络暴力,这是非常不专业的行为,社里会对这些人通报批评,以示警醒。” 陈淑云绝对称得上是一个合格的领导和老师。 虽然她不苟言笑,总是板着脸,还会布置给她很多任务,也不会偏袒她,但许吟能从中学习到经验,进一步提升自己,比浑水摸鱼的那部分人强上很多倍。 许吟用力吸了吸鼻子,忽然又有点儿想哭了。 能遇上这样的老师,是她的幸运。 陈淑云给了她百分百的信任,也帮她挡住了绝大部分的流言,甚至反过来安慰她,让她不要被这些事情所影响。 她根本没有怀疑过,这件事可不可能是真的。 陈淑云叹了口气,低头继续看文件,摆了摆手:“没事的话你可以下班了,是谁传播的流言我会查清楚,不用担心。” 许吟站在原地没动。 即使她没有问,许吟觉得,自己还是得给她一个交代。 至少要对得起她的信任。 半晌。 许吟头埋得很低,咬住唇,像是经历过强烈的心理挣扎,才硬着头皮喊:“陈老师。” “嗯?”陈淑云从文件里抬起头,看到她,揉了揉眉心,似乎有些意外,“你还没走啊。” “照片里的人是我爸爸,他来接我回家吃饭。”许吟开了口。这是她头一次,和外人说自己的身份,“我爸是许向荣。” 说出来并没有感到轻松,而是无尽的沉重。 许吟真的很想,在没有许家大小姐这层滤镜的地方,努力证明自己。 证明自己即使没有这层身份,也能做到很好,也能受到上司的认可和同伴的喜欢。 她的优秀是她努力才达到的,而不是一句轻飘飘的“许向荣的女儿啊,怪不得这么优秀”。 现在陈淑云知道了她的身份。 她会不会,也像那些老师一样,因她的身份忌惮她,给她一些“特例”呢。 陈淑云眼底的惊讶只持续了一秒钟。 在京市,许向荣的名字近乎人尽皆知,她也知道许向荣有个宝贝女儿,从未在媒体前出现过。 陈淑云很快明白,许吟为什么会突然和她提起这个。 她放下笔,不由得失笑:“许吟,你真的和我想得一样,是个很好的孩子。” “把头抬起来,这不是什么羞愧的事情。”陈淑云非常能理解许吟的心情,“家境是一把双刃剑,他能给你雄厚的资源和无虑的金钱,与此同时,也会忽略许多你做出的努力。”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 一个贫穷家庭出身的孩子,和一个富贵家庭出身的孩子,考上同一所知名大学。 所有人都会觉得,贫穷家庭出身的孩子很不容易,将关注点全部放在他的身上。 那那个富贵家庭出身的孩子呢? 他没有努力吗?他也努力了,只不过他的努力被藏起来了,大家会觉得,你有优越的资源,你的成功是理所当然的。 许吟就是典型的后者。 “你这个年纪,会有这种自我怀疑是很正常的。” 说着,陈淑云站起身,她本就比许吟高,又穿着高跟鞋,看起来比她高出了一大截。 她伸手,轻轻覆上许吟的发顶,笑了起来:“许吟,与你的家庭无关,你自身也是一个优秀的人。我看重你,是你做事勤恳,不会有抱怨,即使是一件小事也会很上心,这些都是你的优点,我也不会因为知道你的身份,而对你有什么特殊待遇。” 那只手温暖有力,耳边的话温柔坚定。 陈淑云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弱点,她怕的到底是什么。 许吟眼眶忍不住发酸,又感觉这个时候不应该哭。她用力眨了眨眼睛,强行把眼泪憋了回去,嗓音哽咽:“谢谢陈老师。” 这是第三个说喜欢她这个人本身的人。 第一是陈歌月,第二是裴沉礼,第三是陈淑云。 “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家吧。”陈淑云说,“不用想那么多,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许吟轻轻嗯了声,走到门口,又转回来,弯腰鞠躬,重复了一遍:“谢谢陈老师。” “谢我有什么用啊。”听到她的话,陈淑云笑了,“你自己真的理解才有用。” 许吟正准备离开。 “对了,许吟。”陈淑云叫住她,提醒道,“你最近注意一点,应该是有人盯上你了。这些是直接发进我邮箱的匿名文件,不止这两张,还有前段时间车祸现场,宋子轩站在你前面为你说话的照片,我压下去了,所以没传开。” 照片角度极其暧昧,这句话,陈淑云没有说。 许吟:“……” 她一时有些无语,感觉自己持续了几个月的倒霉,或许,还得再持续一段时间。 走出陈淑云的办公室。 不知是不是许吟的错觉,她似乎,在不远的转角口,看到一片匆忙的衣角。 这么晚了还有人没下班吗? 许吟想都没想就跟了上去,拐过转角,谁都没有看见。 …… 联想到陈淑云对她说的话。 以后真的要多注意一点。 ** 陈淑云的话给了许吟自信,她开始觉得,自己还是有点人格魅力的。 礼礼之前不也说过喜欢她这个人本身吗。 许吟胆子逐渐大了起来。 短时间她确实是没法凑够能长期包养他的钱,但这不代表,给她几年时间,她还是凑不齐这个钱。 说不定礼礼愿意给她一点机会呢。 尽管钱不够,她可以凭借自己的人格魅力来吸引他啊! 到时候,她又有钱,又有人格魅力,礼礼不就对她死心塌地的。 不过,在这之前。 许吟想试探一下裴沉礼对于包养的态度。 和先前许多次一样,许吟回到家,裴沉礼在沙发上看电脑文件。 许吟感觉他今天的气场似乎和先前不同。 似乎极力压制着什么,整个人绷得很紧。 听到她的动静,男人抬起眼,状作不经意问:“怎么这么回来晚?饭都快凉了。” “公司最近有些关于我的流言。”在这方面许吟不想骗他,老老实实回答,“我爸接我回家吃饭的时候被拍到了,现在都在传我被个老男人包养了,陈老师找我谈话,所以晚了点。” “……” 裴沉礼合上电脑,眼底划过一丝冰凉,被他掩饰的很好:“查出来是谁了吗。” “还没。”许吟说,“陈老师说她在查,需要几天时间。” “……” 裴沉礼没再接话,低着头,像是在进行思考。 “说起包养,礼礼。” 借着这个问题,许吟开口,摸索着他的态度,又不敢过于明目张胆:“你觉得包养个小白脸怎么样?” “你想包养个小白脸?” “……没有,我就问问。” “我觉得不怎么样。”不知怎么的,裴沉礼心情似乎变得很差,语气也算不上友好,“一个男人,没有自己的事业,只能靠一个女人养活,是没用的体现。最好的关系状态是共同进步,这样的人只会说些甜言蜜语,给不了你任何实际帮助,不要被骗了。” 许吟:“……” 许吟想不到他竟然会这么排斥小白脸这个职业。 想想也是。 裴沉礼内在条件优越,从小到大应该也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即使做了她的哄睡工具人,也没有落下过工作,他还是一直在忙。 道理是这么说。 许吟还是不可避免的,失落了下来。 她抿了抿唇,还想再争取一下:“那如果,我想让他辞了现在的工作,进许氏,薪资和现在一样,只是能有更多时间陪我,你觉得他会同意吗?” “……” 沉默良久。 “许吟,你还挺厉害。” 裴沉礼语气很淡,听不出里边的喜怒。 “有一个我在你家还不够,还想要一个新的。” 许吟:“?” “也是。”他无声笑了笑,说不上是讥讽还是自嘲,“毕竟我只是你的哄睡工具人,你给我钱,我哄你睡觉,这很正常,并不妨碍你想要一个新的。” 许吟:“???” 他在说什么东西。 感觉他好像误会了什么,许吟下意识解释:“不是你想的……” 裴沉礼却没给她这个机会。 短短几十秒,他已经恢复了冷静,仿佛刚才说那些话的人不是自己:“抱歉,我的问题,是我逾越了。” 他带着电脑走到门口,依旧是她熟悉的温柔嗓音,许吟却无端听出些陌生的疏离:“最近公司有点事情,我要出差几天,今天等你也是想和你说这个事情。” “我先回去收拾行李了,睡不着就给我打电话,晚饭煮好了在桌上,记得吃。” 说完这些,不等许吟回复,他便走了出去,还干脆利落地带上了门。 许吟还没分清楚这突然的状况,也来不及解释,客厅里便没了他的身影。 她心脏重重一跳。 不能让礼礼就这么走了。 身体比大脑先一步反应,许吟想都不想就推开门,追了出去。 另一边。 裴沉礼回到车上,垂着眼皮,忽地握紧拳头,用力砸向椅背。 强烈的反作用力使他手掌发麻,而后,他松开手,眼底极其少见地出现几分溃败。 已经忘记有多久没有出现过了。 这种,近乎失去理智的愤怒情绪。 午休的时候,他习惯性把午饭拍给许吟检查,没等到许吟的回复,倒是等来了一封邮件。 是一份匿名文件,发到他的工作邮箱。 标题是:【给你看看,你相信的许吟,实际是什么样子】 换作往常,这种营销号标题的垃圾邮件,裴沉礼看都不会看一眼。 既然提到了许吟。 裴沉礼还是点了进去。 邮件里是两张照片。 背景是夜晚,唯有的灯光是两盏车灯,里边的人物,除了许吟还有一名男生。 照片里,许吟坐在地上,男生挡在她的身前,以一种保护的姿态,看上去在和人争辩。另一张,许吟还是坐在地上,男生微微弯腰,伸出手,两人握在一起的手异常刺眼。 裴沉礼稍稍眯起眼。 这个男生他见过。 杨璐的那起车祸,他赶到医院的时候,许吟就是在和他说话。 好像是,她的学弟,和她同一公司的实习生。 同为男性,裴沉礼很轻易就能看出来,他看许吟的目光非同寻常。 所以那次在医院,他才会直接把许吟抱进怀里。 理智告诉裴沉礼,照片不一定是真实的,真实情况他得向许吟确认。 他闭了闭眼。 还是不由自主会感到烦躁。 会不受控制地想,如果这件事是真的,他又能怎么办。 他什么都做不到。 他无法左右许吟的思想。 他能让一个濒临破产的公司重获新生,能赚数不尽的钱,也能对自己看不惯的东西进行打压。 可这些都不能让许吟喜欢他,也无法阻止许吟喜欢上别人。 如果她就是喜欢年纪小的,活泼的呢。 他比许吟大了四岁,思想也比她要成熟的多,经历使然,他和阳光开朗这种东西完全沾不上边。 许吟是因为喜欢他的声音和脸才靠近他的,这两样东西可以维持她暂时的喜欢,时间一长,性格方面的问题显露出来,是无法长久的。 许吟本身就有些不自信,她要是喜欢阳光点的,也无可厚非。 “裴总。”林秘书走进来,“您什么时候去南城和绿季签约?费了好大心思才谈下来的合作,您都拖两天了,对方这两天一直在催。” “……” 林秘书叹了口气:“这是您第一次因为私事耽误公事,舍不得许小姐吗?要不要让她跟着您一起去,也正好去南城玩玩。” “不用了。”裴沉礼揉了揉眉心,很快回答,“买明天早上的机票吧,你跟我去就够了,后天就回来。” 至于照片,他想听听许吟的回复。 思绪转回现在。 许吟和他提起,想包养一个小白脸。 她甚至还说,要让那小白脸辞职去许氏,就为了多陪着她。 裴沉礼自然不会傻到认为她说的小白脸是自己。 结合今天他收到的照片,多半就是那实习生。 裴沉礼低低冷笑了声。 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又进展到了哪种地步。 他也佩服许吟,前不久还缠着他陪她睡觉,给他泡蜂蜜水,现在就找到了个新欢。 而精明如他,却傻傻入了套,还等着她一步步,主动跳进他怀里。 听到许吟那些话,裴沉礼不知花了多大的精力,才控制住自己,没有不管不顾地做出一些会伤害她的事情。 但还是无法避免情绪上头,说了些不太好听的话。 就这样吧。 等许吟的失眠症痊愈,他们的关系也到此为止。 裴沉礼这么想着。 忽然间,他身侧的车门从外边被拉开,到最大。他还没有所行动,一个人强行挤了进来,跨坐到他腿上。 “你倒是听我说完再走啊!” 许吟扶着他的肩膀,每秒要喘好几口气,这会儿见到他才彻底安心。 她家住在十楼,裴沉礼刚下去,她怕他走了,来不及等电梯,直接走楼梯下的楼,又一路小跑着过来。 和每天起来晨跑的裴沉礼不同,许吟平时不怎么运动,跑两步都喘的不行,更不用说这样一番剧烈运动。 许吟现在有种自己梦回高中,跑八百米时,喉咙腥甜,全身使不上劲儿的感觉。 她的小脸不知是气红的还是累红的,唇边的酒窝也没有出现,眼圈也是红的,边喘气边指责他:“你……你怎……怎么这……这样啊。” 裴沉礼打开扶手盒,从里边抽了瓶矿泉水出来,单手拧开,递给她:“不急,慢点说,先喝点水。” 许吟这会儿很想冲他发脾气,也很想果断地不接他的水,来表示自己真的生气了。 可她实在是口干的不行,挣扎两秒,还是接了过来。 半瓶水下去,又缓了一会儿,她终于能正常说话了。 “你是不是,是不是——笨蛋!” 许吟真的很想骂他,和陈歌月怼谢兴言一样,狠狠地痛骂裴沉礼一顿。问题是她实在没什么词汇量,憋了好久,才涨着脸骂了个“笨蛋”出来。 她觉得自己这个雇主当得实在是太没有尊严了,为了表现自己的气愤,她拽着他的衣领,语气凶巴巴的:“你都答应了住我这里,我什么时候允许你不和我说一声就走的,还当着我的面。” “……” “你都有新的人了。”裴沉礼看着她,“还需要我做什么。” 怎么解释他都不听,许吟快要崩溃了,这会儿也是口不择言:“我什么时候说我有新的人了!我初吻都给你了我哪来的新的人?” 裴沉礼:“你那时候醒着?” “什么醒着?”许吟懵了,“不是你说的间接接吻也算初吻吗?” 难不成还有别的时候? “没有。”裴沉礼快速否认,镇定道,“我记错了,我说的就是间接接吻。” “……” 他说的太笃定,许吟也没怀疑。 她回忆着陈淑云说的话,很快察觉裴沉礼今天这么反常的缘由:“你是不是看到我和宋子轩的照片了?” 裴沉礼闭了闭眼,没说话。 算是默认。 许吟:“你给我看看。” “不给。” “你不给我看我怎么和你解释。” “……” 裴沉礼拗不过她,只好拿出手机,把那个邮件重新翻出来。 “这就是车祸当天啊。”许吟拿着手机,盯着照片看了半晌,整张脸都拧了起来,“他挡在我前面因为我在和那个人对峙,那个人把我手机摔了,还想打我。我坐在地上因为旁边是杨璐,我在查看她的情况,握手是宋子轩把我从地上拉起来。” 裴沉礼:“……” 不可否认,这张照片角度确实刁钻。 当时那么多人围观,旁边还有个啤酒肚和杨璐,都能准确的避开他们,只拍她和宋子轩。 如果不是记忆比较深刻,许吟自己都快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真和宋子轩有点关系了。 裴沉礼是因为这两张照片不开心的吗。 一个隐秘的猜测在许吟心底缓缓浮现。 她有一点点小雀跃。 “礼礼。”许吟说,“你是不是在吃醋呀?” ** “所以他承认了吗?” 听许吟讲那天的经历,陈歌月喝完一杯饮料,打了个嗝,对这个结果非常好奇。 “没有。”想到这个许吟就有点无语,“他说只是不想我家里有了一个,外面还养着一个。” 陈歌月:“……” 陈歌月真心诚意地问:“他到底是不是男人啊?都这么明显了还不承认?算了算了,换一个吧,咱条件也不差,也不是非要这个不可。” 许吟瘪瘪嘴,快哭出来了:“可我就是喜欢他。” “……” 陈歌月恨铁不成钢,算是体验了一把什么叫皇上不急太监急。 许吟不急,她这个外人看着都急。 她用力吸了口气:“那你就和他直说。” 许吟蔫巴巴的:“我不敢……” “那你就直说你想包养的人是他。” 许吟:“那样会不会显得我好轻浮……而且他好像挺不喜欢小白脸的。” “……” 陈歌月忍不住握了握拳。 她正想说话。 “等一下。”许吟手机振动,是许向荣的来电,“我接个电话。” 陈歌月点了点头,许吟打开免提。 “喂,吟吟啊。” 许向荣的声音依旧笑呵呵的:“你不是让爸爸帮你查,是谁对万恒动的手吗。” “嗯。” “这个结果爸爸也挺惊讶的,为了避免错误,还特地确认了两次。”许向荣沉下声,缓缓道,“是时和。” 26. 睡觉 一出好戏。 听到这个结果, 许吟沉默下来,陈歌月也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头。 许吟心底忽然冒出了一种,隐隐抓住了什么关键东西, 又看不太真切的感觉。 这真的很难让人不多想。 京市有那么多公司,为什么偏偏是时和向万恒出手呢?还是车祸,这么敏感的一个时间点。 这很容易联想到,时和会动手,或许和裴沉礼有关。 许吟绷着唇角, 垂下眼, 否认了这个猜测。 一个总裁助理没这么大的权利的吧。 那如果…… 他不是总裁助理呢? 如果…… “不过也说得通。”没等许吟往那个方面深想,那头的许向荣打断了她的思绪。他给她分析着其中局势,“在房地产方面, 万恒算是时和一个比较强劲的对手。市场一共就这么大, 如果能吞并万恒, 时和就能占据他的市场, 对时和的发展也有好处,和娱乐圈对家撕资源一个道理。” 只不过,速度不应该这么快的。 这也是许向荣惊讶的缘由。 裴沉礼向来稳重,每走一步都会计算好接下来的许多步,从不会做没有打算的事情。 这次有点急了。 明明万恒还不至于到那个地步的。 看起来有点儿像, 万恒对他做了什么,难以饶恕的事情。 这些许向荣自然不会和许吟说。 挂了电话。 许吟伸长胳膊, 下巴抵在桌子上, 感觉自己的脑袋乱糟糟的。她不敢随便乱猜,又没有可以问的人,只好破罐子破摔,向陈歌月征求意见:“月月, 你觉得这事和礼礼有什么关系吗?” 陈歌月对裴沉礼的印象,还停留在,那天在公司,他来把生病的许吟接走,许吟说想包养他。 还有就是刚才,许吟说他吃醋不肯承认。 她其实有一个猜测,只是那个猜测过于疯狂,导致她下意识不太想去相信。 陈歌月相信,她能有这个猜测,许吟也会有。 沉默片刻,陈歌月还是没往那方面说。她选择了比较保守的回答:“我不太懂商业,不过,如果是我的话,我的竞争对手出了事,我不动手也要上去踩一脚。” “你爸爸刚才也说了,时和和万恒要抢占房地产的市场。那个新闻被中央报道了,成了警示大家不要乱开车门的典型案例,这段时间万恒股价也一直在跌,如果没有裴沉礼,时和应该也会出手。” “不过。”陈歌月视线缓缓向下,直勾勾看着她,“你直接去问他本人不就好了?” ** 许吟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想什么几乎全写在脸上。 这也导致,裴沉礼给她打视频电话,哄她睡觉的时候,很快注意到她的不对劲。 她一直在发呆,问她问题也要缓个几秒,才慢吞吞的回答。 裴沉礼抿了抿唇,缓声问:“许吟,谁惹你不开心了?” “没有。” 这个问题猝不及防,许吟照常顿了几秒,下意识否认。 她也知道自己藏不住事儿,不过有这么明显吗…… 裴沉礼目前在出差,这种,在许吟眼里算得上严肃的话题,她不想隔着电话来问。 只好等到他回来。 时间也不长,明天他就回来了。 她用力拍拍自己的脸,企图调整面部表情,又不由自主挠了挠头发,硬着头皮扯了个谎:“只是今天工作有点累。” 话音刚落,她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哈欠,怕被发现,干脆垂下眼,不和他对视:“我真的好困,礼礼,快哄我睡觉。” “……” 裴沉礼认为,他真的有必要给许吟拍个视频,让她好好看看自己说谎的样子究竟有多拙劣。 他唇瓣动了动,微不可察叹了口气,还是没有揭穿她,淡淡道:“好,今天想听什么故事?” 次日是周末,许吟把自己缩在被子里,久违地想睡个自然醒。 最近发生的事情都不怎么顺利,她脑袋一团乱麻,晕乎乎的,只想靠睡觉来逃避思考问题。 想包养裴沉礼,钱不够,他也不想当小白脸。 那些照片也不知道是谁拍的,还有公司的流言,肯定是有人在故意引导风向,来让流言往不利于她的方向传播。 时和和万恒的事儿也没有答复。 可惜事情总不能如愿。 清晨,她的手机忽然开始振动,有人给她打电话。 许吟不想理,把被子往上提了提,头埋进里边,双手压着被子,捂住自己的耳朵,打算等电话自动挂断。 过了一分钟,电话自动挂断,许吟耳朵得以安宁。 她还来不及松口气。 手机又开始振动起来。 许吟:…… 许吟彻底睡不着了,翻了个身,在床头柜摸到手机,两只眼费劲儿地挤出一条缝,看看到底是谁那么缺德,周末一大早打电话。 是潘韬打来的微信电话。 许吟抿抿唇,心不甘情不愿地点了接通,打开免提扔到一边,头埋进枕头里,重新闭上眼。 “早上好,许小姐。”和煦的声音自那头传来,礼貌询问,“很抱歉这么早打扰你,你现在有空吗?” 很抱歉你倒是就别打电话啊。 许吟极力忍住朝他发脾气的冲动,即使如此,睡得正好被吵醒,她的语气还是不受控制地有点冲:“有事直说。” “你之前不是找我,想做平面模特吗。”潘韬说,“我问过了,他们想要一些你日常的照片。或者,如果现在方便的话,他们正好在,你直接来我这,和他们当面聊聊。” “……” 她当平面模特,主要是想多赚点钱,攒点包养裴沉礼的资金。 但看目前裴沉礼的态度,她的包养计划,可能得暂时搁置一段时间。 不过也是迟早的事情,她现在攒钱,以后也能更有底气。 想到这,许吟不情不愿地睁开眼,咬咬牙坐了起来。 由于长时间入睡困难,许吟很珍惜能睡着的时间。 换作以前的她,估计做梦都想不到,她会为了攒包养男人的钱,牺牲自己周末的睡觉时间。 她真的为裴沉礼付出了好多。 许吟叹了口气,由衷地佩服自己:“你微信发我地址吧。” 因着那边还有人在等,许吟用平生最快的速度收拾好自己。经过玄关,她迟疑几秒,还是拿上车钥匙,开了导航,沿着潘韬给她的地址自己开车。 地址是郊外的一座酒庄,在京市非常有知名度,也算是一个网红打卡地。 不过,在许吟的印象里,这个酒庄是私人的。 平时对外开放,当主人要招待客人的时候,才会闭客,只让有邀请函的进。 潘韬能把她喊到那儿,说明他和他的合作商,肯定有一方,和酒庄的主人沾点关系。 看来他还是个背景不差的富二代。 唉。 也不知道会不会被人认出来。 她已经很长时间没参与这种上流圈的聚会了,邀请函没有遗漏过她,许吟去不去是另一回事。 许吟小时候跟着许向荣来过这里一次,当然是作为座上宾,唯一的感觉就是这里的甜点还挺好吃的。 这次身份变换,成了打工人,想想还有点刺激。 门口有个引路人,见到她,又是标准微笑,连唇角上扬的角度都和时和的那个美女一模一样:“许吟小姐是吗?潘少爷等您好久了,我带您进去。” 许吟都快怀疑他们是不是上过什么培训班,论如何做一个专业引路人。 隔了十几年,酒庄装潢倒是没什么变化。 富丽堂皇的大厅,整个设计是温暖的黄色调。木制酒桶和排排陈列的酒柜随处可见,木地板干净得没有一丝灰尘,墙上每隔几米都会挂着幅色彩浓烈的油画,复古又华丽,像穿越回了中古世纪。 也正常。 这个酒庄是十八世纪建造的,当时归一个从罗马回国的富豪所有。后来富豪死于战乱,辗转百年,在二十年前被现在的主人所拍下。 许向荣本来也想参与拍卖的,后来好像是谢家老爷子和他说了些什么,就放弃了。 哦。 许吟想起来了。 这酒庄是谢家的。 引路人把她引到一扇门前,稍稍弯腰,恭敬道:“潘少爷他们都在里面,您推门进去就好。” 许吟点点头,站在门口,没来由地有点紧张。 她咽了咽口水。 希望没人认出她吧,要是认出来,这模特肯定是没法做了。 谁会敢让许向荣的女儿当自己的模特啊。 做了几番心理准备,许吟闭了闭眼,推门走了进去。 这里算一个小型会议室,四周都是摆满了各种酒的酒柜,中间是一个很大的沙发,几个人正坐在那里聊天。 听到推门的动静,他们不约而同地止住话头,向她这边望过来。 这里有五个人,三男一女,许吟只认识其中的两个男人。 一个是潘韬,另一个—— 许吟和谢兴言的视线在空中交触,两人同时愣了下。 谢兴言没想到他们说的许吟真的是许吟本人,不是同名同姓。许吟则是没想到,她能在这儿遇到陈歌月的狂热追求者,而且这个人很有可能要成为她的老板。 …… 谢兴言悄悄竖起食指,放在唇边,示意她不要暴.露他们认识的事情。 得到许吟的回应后,他低下头,似乎在用手机给人发消息。 一阵沉默过后。 似乎是忍受不了这尴尬的气氛,沙发上唯一的女性率先开口。她看起来年纪不大,十八九岁的模样:“你是叫许吟吗?你家里可真会取名,和许家那个大小姐一个名呢。” 许吟:“……” 不知怎么的,她无端听出了几分阴阳怪气。 这么多人看着,许吟也不想在这地方和她起争执,况且她今天还是打工人的身份:“谢谢,我也觉得我名字挺好听的。” 女人呵呵笑了声,毫不避讳地说:“你说巧不巧,我们刚正讨论许家那位呢。” 察觉到她要说什么不好听的话,潘韬皱起眉,出声阻止:“彤彤,她是我请来的客人,说话不要这么没礼貌。” 话音刚落,他转向许吟,拍了拍身侧的位置,语气带着歉意:“抱歉,彤彤从小到大被宠坏了,不用在意她的话,你先坐过来吧。” “我说的是许家那位,又不是在说她,凭什么不在意我的话。” 被唤作彤彤的女孩极其不高兴,当堂耍起了小性子,嚷嚷起来:“我就觉得许吟是个丑八怪怎么了?她要是长得好看怎么不敢在公众场合露面?我就看不惯她拿权势压人怎么了,要不是她,祝哥哥怎么会被他爸打了一顿,还关三个月禁闭。” 潘韬声音冷下来:“潘若彤,是你再三保证不惹事,我才允许你跟过来的,你现在在做什么?你丢得是潘家的脸。” 观察着许吟的表情,看她面色平静,似乎没有因为潘若彤的话而感到生气。 谢兴言松了口气,适时出声,看热闹不嫌事大:“我没记错的话,是你祝哥哥先造谣许吟的吧?他都承认是他造谣了。” “那不是裴——” “够了。”潘韬忍无可忍,“我会让爸爸帮忙联系许向荣,带你去许家给许吟道歉,你最近和不少人传了她的谣言吧,连我都差点被你骗了。” “不是谣言,祝哥哥——” “等一下。” 被迫看了一场大戏的许吟,好不容易理清楚了其中情况,打断他们的争执。 她视线转向潘若彤:“你说的祝哥哥,是祝向元?” “是啊。”潘若彤神情不屑,“你听说过祝哥哥?” “实不相瞒。” 都到这份儿上了,许吟觉得自己什么都不做的话,简直是受气包本包。 而且,她有必要说明真相,给这个被祝向元灌输洗脑包的少女洗洗脑子。 她叹了口气:“我就是许吟。” 27. 睡觉 辛苦了,宝贝。 一石激起千层浪。 徐煜不动声色挑了下眉, 谢兴言早有预料,潘韬反应比前两个大一些,多年的修养还是令他克制住自己, 不过视线也定在了许吟身上。 潘若彤瞬间安静下来,自上而下,用狐疑的眼神审视了一番许吟。 京市位置偏北方,自立冬后气温便一路下跌,早晚温差也大, 得注意保暖。 因着只是来谈合作, 许吟今天只穿了件纯色的粉针织毛衣,外边是薄的白色羊羔毛外套,下身也是条同色的紧身打底裤, 看起来又乖又可爱。 全身加起来不超过一千块。 再对比潘若彤。 她头上的发圈都不止一千块。 潘若彤嗤了声, 两只细白的手在桌子上重重一拍, 指甲上的碎钻在吊灯映衬下闪着光。她丝毫没有相信许吟的话:“现在的人事情干不好, 吹牛倒是挺会,你要能是许向荣的女儿,我把这房间里的酒全喝了。” 许吟:“……” 倒也不必这么勇。 许吟拿她没办法,无奈看向潘韬,后者扶额, 给了她一个抱歉的眼神。 却什么话都没说。 许吟心下了然。 无论潘若彤的行为再怎么肆意任性,潘韬还是会站在亲妹妹这一边。 她始终是客人, 他不会为她说话。 许吟没来由地有些羡慕。 潘若彤之所以能这么任性, 完全不会看其他人眼色,归根到底,就是她的家人给了她底气,以及无尽的溺爱。 许吟想起了自己的十八岁。 高考当天, 其他学生都有父母接送,全程陪护,进考场前还会给他们一个大大的拥抱。 那天是工作日,许向荣有生意要谈,去了美国,苏琴公司也有个会议,需要她主持召开。 是佣人陪着许吟的。 当时,随行的老师和部分家长,甚至问了句,语气带着略微的遗憾:“许吟,你父母没来吗?” “……”许吟当然知道他们问这话的真实目的,没法明说,只能保持微笑,“他们很忙,已经给我打电话送祝福了。” 好在,高考要考两天,第一天晚上,听说许吟是佣人陪着去的考场,许爷爷气得暴跳如雷,亲自开车带着奶奶从郊区赶过来,第二天陪她去考场。 事后,许向荣和苏琴很诚恳地向她表达歉意。 具体怎么回答的,许吟记不太清了,她只记得自己说了个“没事”。 思绪拉回现在。 许吟认真看着潘若彤,莫名有点儿同情她。她叹了口气,悄悄按下手机的快捷录音键,确认似地又问了遍:“你可以保证吗,如果我是许向荣的女儿,你就把这里的酒全喝完?” 她顿了顿,用余光瞥了谢兴言一眼:“这里应该不是你的酒庄吧。” “没事儿。”谢兴言看戏看得正乐呵,怎么能因为这点小事被打断,当即两手一拍,豪爽道,“不差这点酒。” “前提是,你要能证明自己。” 谢兴言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补了句。 许吟:“……” 他幸灾乐祸的嘴角都快咧到天上去了。 潘韬看出些端倪,立即给潘若彤使眼色,无奈后者完全没看他,一心扑在许吟身上:“当然可以保证。” “……那好吧。” 录音也有,不怕她跑了。 许吟拿出手机,给许向荣打了个电话,顺带打开免提。 许向荣虽忙,她的电话是从来没有漏接过。许吟能感觉到他是爱她的,只是这个爱,要排在工作后一位。 也能理解。 如果许向荣事业没有成就,无法在给予她物质上的富足,空有爱,做不了任何事情。 如她所料,电话响了两声,那头就接了。 那个经常上电视采访,京市上流圈近乎耳熟能详的醇厚嗓音,夹杂着浅浅笑意,自听筒那头缓缓响起:“吟吟,怎么想起给爸爸打电话了?” 潘若彤全身都僵住了,双眼睁大,不敢置信的看向许吟。 许吟耸了耸肩,用口型道:“我早说了。” “没,爸爸。”许吟说,“好久没见你了,有点想你。” 自家闺女好久没说这种肉麻的话,久违的听到,许向荣乐开了花,嘴上还在抱怨:“爸爸让你回家你不回,还说要去陪你那个哄睡工具人,现在想起我了?” “……”大庭广众之下,忽然提起她和裴沉礼的关系,许吟脸红了红。 怕许向荣再说些什么,她赶紧结束对话:“等我有空我就回去,你先忙吧,我挂了啊。” 说完,不等许向荣回答,她便切断了电话。 许吟收起手机,抬眼,平静地和潘若彤对视:“现在你信了吗。” 谢兴言和徐煜对视一眼。 或许许吟自己都没有察觉,她说这话的语气,有了几分裴沉礼那般风轻云淡的模样。 “让我想想。”许吟环顾着四周的酒柜,感觉都差不多,就随意指了个,“你先从那个开始喝?” 看潘若彤始终没有动静,她慢吞吞啊了声,打开了刚才的录音文件。 “你可以保证吗?如果我是许向荣的女儿,你就把这里的酒全喝完。” “当然可以保证。” 证据摆在面前,想耍赖都没用,潘若彤脸都白了,直接没了声,用求助似的目光看向潘韬。 “……”潘韬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他好像也在许吟面前,说过她的不好,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也没法拒绝妹妹,只好硬着头皮开口,“许吟,这事是我妹妹不对,我替她向你道歉。这里的酒算起来也有几百瓶,她不可能喝完的,是我把你喊来的,看在我的面子上,这件事就算了吧。” 许吟也不是什么咄咄逼人的人,更何况,她原本就没打算让潘若彤喝完这里的酒。 潘韬和陈歌月也有不浅的交情,即使是为了陈歌月,许吟也不能再计较下去。 “我不要你向我道歉。”本来也和潘韬关系不大,许吟也不想抓着他不放,耐心地提出和解方案,“你没有资格替她向我道歉,我想她自己和我道歉,再帮我澄清那些谣言。” 潘韬:“……” “不然的话。”见潘若彤迟迟没有动作,许吟抿抿唇,“你也可以帮她把这里的酒全喝了。” 唉。 闹成这样,平面模特也没戏了,她离赚钱包养裴沉礼的目标又远了一大步。 她最近可能真的得去庙里拜一拜,去去晦气。 “是啊。”谢兴言适时开口,“这不是你妹妹自己说的吗,我都没在乎你们喝我的酒。” “……” 几双眼睛看着,还有录音,也不好出尔反尔。潘韬转向潘若彤,冷着声,摆出哥哥的威严:“彤彤,和许小姐道歉。” “我不要!”潘若彤显然无法接受这个局面,红着眼,歇斯底里地冲许吟喊,“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祝哥哥现在怎么会那样?” 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许吟也有些无语:“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啊?不是他自己先传的谣言吗,造谣犯法的知道吗。” 潘若彤看起来完全无法沟通,许吟只好和勉强算得上正常人的潘韬说话。 她实在不怎么会骂人,这会儿,也只能借用陈歌月的词汇:“要不,我给你推荐个医院,他带她去看看脑子?” “你要是还不道歉,你祝哥哥就得进局子了。” 身后传来熟悉的温柔嗓音。 许吟唇瓣不自觉动了动,眼底划过几分惊讶和茫然,下意识转过身,落入男人眼中。 裴沉礼不知何时站在门边,显然是下了飞机直接赶过来的,身上的西装都没来得及换,身形高大挺拔。 他单是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浑然天成的,独属于常年上位者的气场。 许吟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礼礼不是个总裁助理吗,她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裴沉礼走到她身边,揉了揉她的脑袋,动作很轻。紧接着,他稍稍俯下身,唇瓣贴着她的耳朵,嗓音温柔缱绻,仿佛情人间的亲密厮磨:“辛苦了,宝贝。” 他几步挡在她身前,把她整个人挡得严严实实,宽厚的肩膀给了她无尽的安全感。 “愿赌服输。”男人声音轻而淡,透着种不容拒绝的冷漠,“潘小姐连不会连最基本的承诺都不遵守吧。” “裴,裴沉礼!?” 潘若彤没有亲眼见过他本人,但她从别人口中听说过他的名字,自然,还有那天,他对祝向元的威胁。 人都是欺软怕硬的生物,许吟人如其表,看着就是那种软绵绵的,没什么脾气的人。 裴沉礼则不一样。 他外表看着光风霁月,说话也很温和,骨子里的那颗心是黑的。 典型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做事也十分果决,不然怎么能在短短几个月,就把本就强盛的时和又拔高了一个度,甚至马上就要吞并万恒。 潘若彤敢和许吟叫板,在裴沉礼面前,只能当一只缩头乌龟。 她紧张地舔了舔唇,看向潘韬,后者用嘴型示意“赶紧道歉”。 许吟不甘心就这样被他挡在身后,揪着裴沉礼的西装外套,从边上探出个脑袋,好奇地观察着潘若彤的表情。 “礼礼。”她扯扯他的袖子,小声问,“祝向元要进局子了?” “差不多。”裴沉礼和不远处的谢兴言对视,淡道,“证据已经足够了,这种规模的造谣,足够他待上几年。” 裴沉礼没压声,潘若彤自然是听到了他这话。 潘若彤知道裴沉礼的实力,他不会说空话,能这么说,一定是真的找到了东西。 她恨恨地咬了下唇,心不甘情不愿地开口:“对不起,许吟。我不该说你不好,也不该听祝哥哥的,四处传你的谣言。” “这话你不该跟我说。”裴沉礼将身后,只露出一个脑袋的小姑娘揪出来,牵着她的手,不咸不淡道,“你要道歉的人是她吧,看着她的眼睛说。” 潘若彤的脸色如吃了苍蝇般难看。 许吟眨眨眼,莫名感觉自己像个,有家长护着的小朋友。 她晃了晃手机,顺着他的话说:“我早就让你和我道歉了,不想道歉你可以喝酒,录音我没删呢。” 其实她心里还有一个疑问,只是这个时间点不太方便问。 潘若彤咬咬牙,在双重压迫下,只好看着许吟的眼睛,又说了一遍:“对不起,许吟。” “没事,这也不是你的问题。”潘若彤这憋屈的小模样,许吟看着可高兴多了。 联系今天的事情,她大致也能猜到公司的流言是怎么回事,“替我给你祝哥哥带句话,不要抓着我碰瓷。我只是不想管他,而不是我不能管他,他如果再继续做这种事情,我不会这么算了的。” “录音我暂时也不会删,确认你们不会再作妖了以后,我再酌情考虑吧。” 合作破裂,在这里待下去也没什么意义,许吟扯着裴沉礼往外走:“回家了回家了。” 两人走后,房间里恢复寂静。 潘若彤丧气地坐在沙发里,潘韬的脸色也有些尴尬,还得硬着头皮说:“今天妹妹的事情,给你们添麻烦了。” “这话你应该和许吟说。”谢兴言毫不在意,凑着脑袋,和边上的徐煜吐槽,“没想到裴沉礼还是个闷骚!你还记得他的表情吗!太精彩了,还有他看许吟的眼神,他什么时候用这么温柔的眼神看过我们?” 徐煜和善的笑了笑:“你把你的腿砍掉一半,再去变个性,说不定有点机会。” “……” ** 许吟拉着裴沉礼出了酒庄,一到门口,眼前就出现了熟悉的黑色轿车。 男人这一路上全程沉默无言,感觉他的心情不是很好,也不知道他生气的点在哪儿,许吟试图说些话来缓解气氛。 “你开车来的啊。”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发,小声碎碎念,“我也是开车来的……” 这就尴尬了。 这酒庄离她住的地方还挺远,许吟也不可能再抽个时间特意跑来这儿把车开走。 他们两个人一起出来的,结果得各自开车回去。 “钥匙给我。” 裴沉礼终于开了口,嗓音还有点冷。 至少他说话了。 许吟悄悄松了口气,连忙从口袋里拿出车钥匙,递给他。借着这个机会,她主动找了个话题:“你怎么会来这儿?” “我不来这。”裴沉礼睨她眼,“你就任由她欺负?” “……” 许吟缩了缩脑袋,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裴沉礼面前这么怂,小声辩解:“我这哪是任由她欺负,我录音了,也要求她道歉了。” 她还是很识大局的。 “那如果我没来,她就是不道歉呢?” 许吟极其自然地接话:“那我就找我爸呗。” “……” 感觉他好像没之前那么生气了,许吟大着胆子,勾了勾他的手指,小幅度地晃了晃:“我知道你担心我啦,我也没有那么弱的吧。” 其实,换作从前的她,潘若彤说这些,她压根不会放在心上,也不会特意给许向荣打个电话来证明这些。 许吟不喜欢麻烦,况且,他们说的是许家大小姐许吟,又不是她。 但是,现在好像不一样了。 她渐渐的,能接受许家大小姐这个身份,也学会依赖自己的父母了。 因为,即使她不是许向荣的女儿,许家的公主,也会有人真心的喜欢她,而不仅仅在于这个头衔。 “礼礼。”许吟咽了咽口水。刚才不方便开口,现在只剩他们两个人,她还是没忍住好奇心,“那个潘若彤,怎么会知道你的名字呀?” 28. 睡觉 宝贝,我喜欢你。 许吟问这个问题, 其实是带了些隐隐的试探。 看潘若彤的对裴沉礼的态度,她好像还挺怕他的,再结合, 裴沉礼说的证据,说明他很早就知道祝向元在圈子里散播她谣言的事情。 这看起来都不是区区一个总裁助理能做到的。 时和打压万恒的时间也撞上车祸这个节骨眼。 真的能有这么巧吗。 许吟直勾勾地盯着裴沉礼的脸,不想放过他一分一毫的表情变化。 “这很正常。”裴沉礼语气自然,没有任何心虚,或者即将被抓包的慌张, 甚至弯起桃花眼, 笑眯眯地和她解释,“我的父母和谢兴言的父母是大学同学,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 当然也会认识些他身边的人。” 陈歌月只说了谢兴言是个特别有钱的富二代, 并没有说他是谢家小儿子。许吟也是刚才在酒庄, 通过谢兴言的表现和他的姓氏, 自己猜出来的。 上次四个人吃饭,也能隐约感觉出来,谢兴言和裴沉礼关系匪浅。 原来是父母那一辈的关系。 许吟若有所思。 潘若彤的问题暂且解决,新的问题又冒了上来:“那你怎么会在时和工作?” “时和董事长和我有点交情。”裴沉礼说,“在美国创业那段时间, 他算我的半个老师,帮了我很多忙, 我的经营理论有一部分是和他学的, 我很感激他。” 他似乎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情,忍不住轻哂,语气带着点儿无奈:“都快半条腿入土的人,教起人来还是那么严格, 一句话要重复四五遍。” 好吧,这个解释也说得通。 许吟也没不懂事到继续追问为什么裴沉礼会和时和董事长认识。 人都有那么点儿隐私,她和裴沉礼八字还没一撇呢,还是要维持一下善解人意小仙女的形象。 骗到手了再问也不迟。 “最后一个问题,我发誓是最后一个。”许吟双手合十,指尖碰着唇边,小鹿眼眨巴眨巴的,摆出祈求的样子,“既然你都在美国创业了,为什么还要回国啊?” 这个问题,从她第一次听他说创业的时候,她就很想问了。 可惜一直没有找到机会。 裴沉礼的神情终于有了些变化。 薄唇微抿,无波无澜的眼底翻腾起了些类似怀念的情绪,他没再和她对视,仰起头,看向天边。 许吟不明所以,只好跟着他抬头。 今天是个好天气。 云天交汇,天空呈现蓝白相间的色彩,亮堂堂的,空旷而悠远。偶有几只鸟低空飞过,自由地张开翅膀,它们速度很快,没几秒就只留下远去的黑点。 不知过了多久。 “因为国内出了点事情。”裴沉礼说,语气平静且淡然,“我的母亲去世了。” ** 裴沉礼彻底下决定回国发展,是他的母亲去世近半年的时候。 或许他生来就是个比较冷血的人,得知母亲因病去世那天,裴沉礼刚谈成一笔大合作。 准备签约的时候,他接到了裴学良的电话,告知了他这个消息。 裴沉礼眉头都未曾皱一下,平静地挂了电话,把手机放回桌上,说了声:“继续吧。” 在他母亲的葬礼上,熟悉的或不熟悉的人,都在掉眼泪,他却一声没吭,站在裴学良旁边,像个走过场的陌生人,安静走完了整场葬礼。 他觉得自己有些迟钝反应。 意识到母亲不在了的事实,是六月份,裴学良少见地主动给他打了电话。 “沉礼啊。”裴学良开口,叹息似的,和半年前相比,他的嗓音仿佛苍老了几十岁,“回国帮爸爸管理公司吧,我们父子两也能多见见,这几年你一直在外边,你爷爷也挺想你的。” 那道,常常伴随着裴学良响起的,温柔的女声,再没了踪迹。 裴沉礼这才猛然意识到,薛雪已经去世了。 属于她的声音,他再也听不到了。 裴沉礼从小到大都是优等生,所有人口中“别人家的孩子”,高中时就会做一些投资,来赚零用钱,到了大学更甚。 在美国创业那几年,他本身是个工作狂,有裴家经商的经验,结合他自己的智商和知识,最初确实遇到了些困难和瓶颈,跨过这些后,便顺利了许多。 也正是因为一直在忙工作,他疏于和家里联系,最忙的那一年,他甚至都没回家过年。 厨艺也是在美国自学的,因为那边的外卖太难吃,自己做也健康卫生。 有些朋友看不下去,觉得他像个冷酷无情的工作机器,劝他要不要找个女人谈恋爱,沾点人间的烟火气。 都被裴沉礼拒绝了。 他认为,恋爱会使人智商降低,无法理性地思考问题,也很浪费时间。 他不明白为什么中国古代君王会要美人不要江山,美人除了好看,没什么实质性的作用。 即使实在没有办法,一定要找的话,他应该也会选择一个懂事干练,能在工作上协助他的女人。 薛雪去世令他意识到,自己这几年,的确没怎么好好陪伴家人。 他没有喜欢的人,朋友可以随时联络,在美国也没什么牵挂,就这样干脆回了国。 遇到许吟完全是一个意外。 谢兴言热衷于八卦,他其实有在谢兴言口中听说过许家那个神秘大小姐,各种事情传得真真假假,裴沉礼也不会放在心上,只当个乐子听。 他没想到许吟会是这样的性格。 她差了他近一个头,他每次都得低着头看她,她应该是害羞,他好几次低头,只看到她毛茸茸的后脑勺。 小姑娘乖乖的一只,声音细细软软的,却麻烦得很。 拒绝她要掉眼泪,话说重了也掉眼泪,撞疼了也掉眼泪,还不想让他发现,用力眨着眼,试着把眼泪憋回去,憋不回去的就用手擦,可怜又可爱。 裴沉礼听过很多称呼。 大部分人喊他裴总,家人喊他沉礼,关系好的朋友会直接连名带姓地喊。 只有许吟,她独创了个称呼,她喊他礼礼。 而且似乎对这个称呼非常满意。 裴沉礼开始还有些不习惯,她叫多了以后,也渐渐觉得这个称呼也挺好听的。 仅限许吟叫的时候。 许吟和他遇见的大多数人都不一样,她是许家大小姐,别人或许巴不得想要这个身份,她却对这个身份避之如蛇蝎。 她好像很不自信,认为身边大多数人靠近她,是因为她是许向荣的女儿,而非她是许吟。 裴沉礼不得不承认,他见过形形色色的人,许吟是这些人中,算得上很弱的那一种。 很容易就能蒙混过去;经常哭;娇娇嫩嫩的,碰一下就红;做饭也不会;有着旁人难以理解的倔劲;还怕打雷。 对男女之间的事情好像也不怎么了解。 是裴沉礼以往的规划里,绝对不会喜欢,甚至看不上的那种人。 可是她是鲜活的。 会把珍贵的采访名额让给别人,会为了一个陌生人,和比她壮几倍的人对峙。 会关心他的情绪,被她爸带回家,没和他提前说,就愧疚地掉眼泪,会像个老妈子,叮嘱他好好吃饭,注意身体。 即使自己很困,也要强打着眼皮,给他泡蜂蜜水。 还有潘若彤这件事。 在许吟录音前,裴沉礼就站在门边了。 许吟作为实打实的受害者,明明可以选择一个干脆利落,永绝后患的解决方法,但是她没有。 她顾及着潘韬和陈歌月的关系,也愿意给潘若彤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她没有删手上的录音,也是对潘若彤的一个无声威胁,更何况,她也知道他手里有对潘若彤不利的证据,潘若彤不敢再造次。 她热烈而温暖,仿佛凝聚了这个世界的善意,和他这个连亲人去世都冷漠对待的人截然不同。 和她比起来,裴沉礼甚至有些自渐形秽。 他这种利益至上的人,自然无法理解许吟这种,单纯得和小白兔似得的人,究竟是怎么想的。 恰好遇上红灯。 裴沉礼顺势停车,侧过头,望向副驾驶那张毫无防备的睡脸。 许吟睡相挺好的,基本保持一个姿势。 她的胸口随着均匀的呼吸微微起伏,两只小鹿眼还有些没消下去的红肿,是刚才听说他母亲去世后,揪着他衣服哭出来的,她似乎做了个美梦,唇角浅浅弯着,可以看到两个深深的酒窝。 裴沉礼看得心痒痒,没忍住,伸手,轻轻戳了下她的酒窝。 很软,和她的人一样软。 最开始,他从未想过隐瞒自己的身份。 裴沉礼不懂许吟从何推出他很穷,他试图让她看到真相,没想到她自己错过,还自顾自给他扯起了理由,他想着两人不会有深层交集,也就随她去。 事到如今。 裴沉礼眼底闪过几分深沉,半晌,自嘲般笑了笑。 他竟生出,这样瞒着她一辈子也挺好的想法。 如果许吟知道真相的话,她会觉得,他做的一切,都是在骗她的吧。 许吟本就不自信,连他最开始,对她有男朋友的误会,都能生很大气,更不用提这件事。 他想一直陪着许吟。 最好是男朋友的身份,如果她不愿意,一直做一个哄睡工具人,像现在这样,他也可以接受。 现在许吟已经发现端倪了,他现在能蒙混过去,日后也一定有一天会被发现的。 那时候,他又该怎么做呢。 裴沉礼视线缓慢向下,从她温静的眉,小巧的鼻子,再到粉嫩的唇瓣。 “宝贝,我喜欢你。”男人嗓音很轻,低得像是在呢喃,又带着莫名的挫败,“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29. 睡觉 占了个三不沾。 十一月底, Haru杂志社忙得不可开交,上至陈淑云,下至许吟这种实习生, 忙得脚不沾地。 原因无他,还有一个月就是新年特刊的发行日,管理层临时下决定,要做个和往年不一样的综合性杂志出来,能让读者看着焕然一新的。 具体该做什么也没说。 由于是综合性杂志, 各个部门叫苦不迭了好半天, 为呈现一个有层次感的内容,大家还得合作讨论。 整个杂志社每天加班,上上下下忙活了近两周, 终于敲定基本方案和需要的资料, 接下来只需要收集和送印。 敲定方案那天恰好是周五, 工作结束加上放假, 杂志社洋溢着一股喜庆的气息,有些胆子大的,甚至直接在办公室放起了《好运来》。 如果不是公告栏上贴着日历,明晃晃写着十二月,许吟差点以为这都要过新年了。 临近下班, 许吟拿出手机,给裴沉礼发微信:【礼礼!我忙完了!】 这段时间都在忙, 她连和裴沉礼发消息的时间都少得可怜。 两人只能通过她下班后的晚饭和惯例哄睡环节来维持纯洁的雇主和打工人关系。 上一次算得上比较正式的对话, 还是裴沉礼告诉她,他回国的理由,是他母亲去世。 他打算多陪陪自己的家人。 对此,许吟还是挺愧疚的。 裴沉礼为了家人回国工作, 结果,成了她的哄睡工具人,被迫住在她家里。 问题是许吟也不太想放他走。 唉。 许吟忧郁地想,等礼礼愿意一直待在她身边了,她就陪他去见他的家人。 在此之前,还是让他家人委屈一下吧。 “吟吟。”等裴沉礼回消息的功夫,米莉拖着椅子到许吟身边。工作结束,她卸下了个大包袱,这会儿兴致很高,“都累两星期了,刚好明天放假,我们今晚要不要去酒吧玩儿,成年人的快乐果然是酒吧啊!” 许吟长这么大还没去过酒吧。 陈歌月倒是经常去,还问过她几次,都被许吟以怕吵拒绝了。 可她又不太好意思拒绝米莉。 米莉工作上帮了她很多,日常也挺照顾她的,这还是米莉第一次约她单独出去。 许吟眼底闪过几分纠结,被米莉敏捷捕捉到。 米莉碰了碰她的肩膀,很快理解她纠结的点:“你是不是没去过酒吧?没事,人都会有第一次的,我带你去我经常去的那家,氛围很好。再不行,我当然会保护好我的女儿!” 许吟微愣,下意识重复了遍她刚才的称呼:“女儿?” “没有,你听错了。”米莉眼都不眨,“我说的是,那家酒吧有时候还会放《女儿情》呢,哈哈哈哈。” “……” ** 在米莉的软磨硬泡下,许吟还是答应了她的请求。 她给裴沉礼说明情况:【礼礼!我今天和同事出去玩,不回来吃饭。】 裴沉礼回得很快:【嗯。正好我也有点事。】 许吟和米莉在公司附近找了家火锅,闲聊到近八点,米莉带她打车,到了京市最著名的酒吧一条街。 许吟在京市待了二十一年,知道有这个地方,从来没来过。 这附近一圈都是夜市,大排档一个接一个,有许多人直接在街头摆了个烧烤摊,街上是此起彼伏的吆喝声。 许吟还看见了卖棉花糖和糖人的。 好久没吃糖人了。 许吟舔了舔唇,经不过甜食的诱惑,走上前,想买个糖人吃。 “小姑娘。”做糖人的是个胡子花白的老爷爷。他刚送走几个小朋友,抬眼,和许吟对上视线,笑呵呵道,“想要个什么样的糖人?也可以自己画哦。” 许吟脑海里第一时间浮现的,是裴沉礼的脸。 礼礼那么好看,画成糖人一定也好看。 她有些跃跃欲试:“那——” 见许吟对糖人心动不已,米莉眼疾手快拉住她,把她往前拖:“等出来再买,有的是时间给你逛。那酒吧生意很火爆的,去晚了没位置了!” “没事。”到嘴的生意跑了,老爷爷也不介意,和蔼道,“我这做到晚上十点,每天都在,你想来随时可以来。” 闻言,许吟只好遗憾地跟着米莉往前走,一步三回头,满脸写着恋恋不舍。 米莉看着有点儿想笑:“吟吟,你这样好像个小朋友,吃不到糖就要哭要闹的那种。” “……”许吟瘪瘪嘴,小声辩解,“因为我真的很久没吃了嘛。” 米莉带许吟来的是一家清吧,开在这条街的角落里,酒吧门口摆着一张布告板,宣布今晚的主题,除此之外,连个招牌都没有。 怎么看怎么不起眼。 今天的主题是:邂逅。 酒吧不大,分为上下两层,一层是散台,二层则是卡座。 如米莉所说,和外边的冷清截然不同,里边可以说是热火朝天。 一楼的散台坐满了人,几乎不剩什么位置,酒吧里放着激烈的摇滚乐,不远处有个小型舞台,一个帅哥正抱着吉他,配合摇滚乐的节奏,在上边唱rap。 不知是不是许吟的错觉,她竟然觉得这帅哥还挺眼熟。 即使两人距离很近,不大声说话也听不到对方的声音。 和米莉对喊了半天,许吟嗓子都快喊哑了,和米莉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地选择上楼,包了个卡座。 楼上比楼下环境要好些,至少没那么吵。 桌上有白水,许吟给自己倒了杯,喝完以后,她揉了揉耳朵和发疼的嗓子,暗暗发誓再也不来这种地方了。 “怪不得今天人那么多,运气真好。”米莉望着楼下的舞台,若有所思,“竟然撞上谢兴运了,一年都不一定能见一次。” 许吟:“谁?” 谢兴运? 怎么和谢兴言名字那么像。 “对啊。”米莉奇怪地看着她,“你不知道谢家大少爷的名字吗。这酒吧是谢家的,谢大少爷工作压力大的时候,偶尔会来这里唱会儿歌,一年一次吧,多的话两三次,也有可能没有,每天都有人来这碰运气。” “……” 看来豪门继承人平日里压力还是挺大的。 许吟知道为什么她看谢兴运眼熟了。 谢兴言的亲哥,两人长得还挺像,能不觉得眼熟吗。 既然谢兴运在这儿的话。 谢兴言肯定也在这,礼礼是晚上有事,八成也是在这。 许吟没来由地感到几分心虚。 要是礼礼知道她跑来了酒吧…… 有什么大不了的! 她也是个可以独立思考的成年人,成年人来个酒吧怎么了!成年人的快乐就是酒吧啊! 而且,哪会那么倒霉。 先不说裴沉礼不一定在这儿,这个酒吧这么大,她也不会这么巧和他撞上吧。 “吟吟。”米莉的声音拉回许吟的思绪,她转过头,见米莉举着手机,“我要去楼下拍点谢大少爷的照片,发朋友圈。你要去吗?” 楼下太吵,许吟不太想动,而且她对谢兴运也没兴趣:“我就不去了。” “行。”米莉点点头,像个操心女儿的妈妈,再三叮嘱道,“那你一个人坐在这儿别动,有人给你送酒也别喝,别和陌生人说话。” “好的。” 米莉下楼没多久。 感觉服务员的视线不时往自己这儿瞟,坐在这儿什么也不点,许吟也有些不好意思。 她盯着酒水单看了半天,鸡尾酒的名字起得花里胡哨的,她也不知道具体是些什么东西。 许吟喊来服务员,随便选了杯名字好听的:“就来杯环游世界吧。” 依譁 反正也不喝。 服务员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给她送来了酒。 米莉在下边拍照,许吟百无聊赖地窝在沙发里玩手机,对这里唯一的感触——沙发还挺舒服的。 忽然,有几个人落座到她隔壁的卡座,紧接着,许吟听见了谢兴言吵吵嚷嚷的声音。 “徐煜,你评评理!凭什么同样是在下边转一圈,能他妈有十几个女的找裴沉礼要微信,而我就一个都没?我他妈不理解啊。” 许吟瞬间僵住,下意识把身子往下滑,让自己的脑袋低于沙发靠背,那样隔壁就看不见她。 不知为什么,她就是不想让裴沉礼发现她在这。 至少,不是现在。 “没点自知之明吗。”陌生的,懒洋洋的声音响起,应该是他们口中的徐煜,“你自己说,你哪里配和裴沉礼比?” “……” 谢兴言也意识到自己不该自取其辱。他不甘心地嘁了声,转而和裴沉礼说话:“刚才那个大波浪真的可以的,身材高挑,胸大腰细,还穿着职业装,一看就是职场美女,你以前不是说想找这种类型吗?漂亮又能干。” 许吟:“……” 裴沉礼喜欢胸大腰细身材高挑的?还要在职场上能干? 许吟默默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某个不可说部位。 挤一挤……勉强能有个沟吧……吧。 腰…… 裴沉礼做的饭实在是太好吃了,她好像……被他喂胖了一点。 职场能干就更不要说了,这四个字和她完全不沾边儿。 …… 也就是说。 裴沉礼喜欢的类型,许吟占了个三不沾。 最重要的是,裴沉礼他,居然都没有反驳! 许吟崩溃了。 短短的一分钟里,许吟感觉,自己和裴沉礼的距离,多了一条难以跨越的鸿沟。 都说借酒消愁。 她的视线落到刚才点的鸡尾酒上。 隔壁卡座,谢兴言喝了点酒,这会儿正嗨得不行。 裴沉礼懒得理他,他仍然振振有词:“虽然你在许吟那打工吧!又不是男女朋友关系,也没必要为她守身如玉啊,看小爷我,浪迹情场,阅尽千帆,充分体会了人生的快乐。” “而你和徐煜,两个废物,长得帅有什么用。”谢兴言幸灾乐祸,“都奔三的人了,竟然还是处男!” 裴沉礼:“……” 徐煜:“……” 裴沉礼忍无可忍:“你在发什么疯?要不要我现在去把你哥喊上来,让他看看你在说些什么话。” “nonono!”谢兴言显然已经醉得不轻,晃了晃手指头,摆出一副高深的样子,“我现在给你们现场表演,怎么撩妹,好好跟着我学学。” 说着,他站起来,往隔壁卡座走。 “美丽的小——我操。” 不知他看到了什么,搭讪的话戛然而止,转为一声优美的中国话。 谢兴言酒直接醒了一半,差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许吟?” 30. 睡觉 我想包养的人是你。 听到许吟的名字, 裴沉礼瞳孔骤然一缩,压根没细想许吟怎么会在这,立即起身, 走到谢兴言目前的位置。 还真的是许吟。 小姑娘几乎整个人滑在地上,脸上布满潮红,还出了汗,栗色长发乱糟糟的,黏在她脸颊两侧, 莫名多了几分凌乱美。双眸紧闭, 细密的眼睫不时扑闪一下,两只手抠着沙发边,在很小声地念叨着什么。 裴沉礼侧头, 瞥见桌上空了的鸡尾酒杯, 大致明白了情况。 鸡尾酒这种混合饮品, 都是浅酌一口, 慢慢品尝的。也就许吟这种,仗着什么都不了解,初生牛犊不怕虎,直接一口闷。 她不醉谁醉。 示意谢兴言和徐煜一边待着去,裴沉礼弯腰, 穿过她的腰和膝盖,试图把她抱起来。 未曾想, 感知到有人碰她, 许吟倏地睁开眼,精准无误地打了他一巴掌。 裴沉礼见她伸出手,便意识到她要做什么,迅速偏过头, 只擦到了一点余力。 即使这样,他的侧脸还存在些钝痛,可想而知许吟用了多大力。 “变态!”许吟还记得米莉的叮嘱,也听说过酒吧这种地方,经常有男人会捡喝醉的女人带去酒店,她不想落得这个下场,拼尽全力挣扎,“离我远点,别碰我!你敢碰我我就报警了,你一定会坐牢的,我保证!” 裴沉礼:“……” 他额角青筋蹦了几下,还是忍下了暴力执法的念头,蹲在她身边,放缓语气,耐着性子哄她:“许吟,知道我是谁吗?” 这个语调和声音。 许吟涣散的双眸渐渐聚焦,剔透的瞳里倒映出裴沉礼的脸。 礼礼啊。 …… 礼礼!? 被酒精麻痹的大脑像个生锈的机器,努力运转着,许吟重新闭上眼,试图催眠自己和裴沉礼:“我不是许吟,我不认识你。” “……” 裴沉礼气笑了:“不认识我?那我走了。” 他起身作势要走。 尽管喝醉了,许吟还是很分得清形势的。 跟裴沉礼走顶多被他训斥几句,米莉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待在这儿的风险太大了。 这么想着,许吟晃晃悠悠地站起来,趁他还没动静,一把抱住他的脖子。 她脚步虚浮,走几步路都费劲,鼻尖嗅到熟悉的艾草香气,紧绷着的神经骤然放松,卸了力,近乎贴在他身上,语调黏糊糊的:“不行不行!你不能一个人回去,我花了那么多钱,你就把我丢在这里吗。” 说着说着,她预想到了自己被裴沉礼丢在这儿的惨样,眼圈都红了:“你怎么这么狠心。呜呜——” 裴沉礼眼疾手快,原地转了个身,捂住她的嘴。 这才发现两人的距离极近。 因转身的缘故,许吟的脸变成贴在他的胸口,微仰着头,两只爪子松松垮垮地环住他的脖子,眼角挂了几滴泪,樱桃色的唇瓣不自觉翘起来,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距离近到,他能闻到她口中淡淡的酒气,他只要低下头,就能轻而易举吻到她的唇。 真是毫不怀疑他的自制力。 裴沉礼眼底闪过几缕暗色。 他伸手,发泄似得,按着许吟的发顶,往怀里带。 许吟结结实实地撞上了他的胸膛,硬邦邦的,疼得她眼冒金星。 “疼!”完全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他了,许吟捂着撞疼的额头,哀声抱怨,“你好粗鲁,你不是我的礼礼。” 她惨兮兮的模样可怜又可爱,裴沉礼喉咙滚了滚,笑了声,正想说话。 “我真他妈服了,能不能抱着你女人赶紧滚?”有幸围观全程的谢兴言气得恨不得跳起来,指指点点,“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当众杀狗,这换到古代是要被浸猪笼的。” 裴沉礼正好也不想多待,他不想许吟这幅样子被更多人看见。 他难得没反驳谢兴言,打横抱起许吟,大步走到楼梯口。 和上楼的米莉撞了个正着儿。 米莉看看他,还没来得及感叹,这是她今晚见到的最帅男人,视线向下,望见他怀里闭着眼,脸蛋红扑扑,一看就喝醉了的许吟。 米莉表情瞬间变了,也不在乎什么帅哥面前的形象,直接爆了粗:“你他妈是不是男人啊?把人灌醉带走这种事你也干得出来?” “……”裴沉礼是听许吟说过她有个关系很好的同事的,八成就是眼前这位。顾及许吟的面子,他语气平和道,“她喝醉了,我把她带回家。” 米莉怒不可遏,两步冲上来,去抢他怀里的许吟:“家?你家还是她家?你还要把她带回家!?” “……” 裴沉礼不动声色退后一步,避开她的攻击。他不想在这儿耽误时间,好脾气地继续解释:“我是负责哄她睡觉的,和她住在一起。” “你可拉倒吧!”知道在体型和体能方面,她都不是他的对手,米莉扯着嗓子,试图吸引楼下人的注意,“我可没听说过她有什么哄睡的,找借口也编个像样一点的。我看你长得人模人样的,怎么干的事儿这么龌龊。” “……” 裴沉礼这是头一回被人劈头盖脸的骂,他的神色渐渐浮现不耐,没了和她多作解释的心情,打算直接带许吟走。 “发生什么了?” 下方忽然出现一道声音。 谢兴运刚结束今天的表演,站在楼梯口和人寒暄,听闻米莉的叫喊声,便上来看看。 “谢兴运。”裴沉礼冷着声,“来得正好,你和她解释,我要带人走。” 谢兴运有片刻的愣神:“解释什么?” 视线落到他怀里的女人,和对面气势汹汹,恨不得把裴沉礼撕了的米莉,一下明白了。 谢兴运耸耸肩:“你直接问本人不就好了?” 真不愧和谢兴言一脉相承,两兄弟同样的看热闹不嫌事大:“许吟,醒醒,别睡了,你男人要和你好姐妹打起来了。” 许吟被他吵醒,迷迷糊糊睁开眼:“唔?” 谢兴运指指裴沉礼:“他是你什么人?” 许吟抬头,盯着男人流畅的下颚线看了几秒,脑袋在他胸前蹭了蹭,想都不想:“我包养的小白脸啊。” 在场清醒的三人:“……” ** 因着许吟的话和谢兴运的保证,米莉不甘不愿地放了行,没再多作纠缠。 许吟的醉意也随着自己那句不清醒状态下说出的话,消散了大半。 完蛋了。 她好像把自己的真心话暴露了。 所幸,裴沉礼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见她醒了,他垂着眼,平静地和她对视:“你能自己走吗?” 许吟哪敢说不能。 她的脑子清醒了几分,身体还没有。甫一着地,脚下还有些不稳,不由自主往后倒,还好裴沉礼随时关注她的动静,及时揽住她的腰,许吟才没摔个屁股墩。 裴沉礼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牵着我。” 说罢,也不顾她同不同意,他伸出手,指节穿插进她的指缝,是十指紧扣的姿势。 许吟本来就红的脸又悄悄红了一层。 谢兴运的表演结束,一楼的人走了大半,没有先前那么多了。她跌跌撞撞跟在裴沉礼身后,快到门口时,像是有所感应,她停下脚步,回过头,瞥见一个在吧台前坐着的女人。 棕色大波浪,穿着白色的职业装,下身是黑色铅笔裙,裙摆只到大腿一半,露出的两条腿又细又直。 女人手里拿着杯鸡尾酒,微微抿了口,和对面的男人巧笑倩兮,犹如古时话本走出来的狐狸精。 应该就是谢兴言说的,问裴沉礼要微信的,他以前想找的类型。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给联系方式。 上次她和祝向元的几张照片,他都能吃一壶醋,还说什么“有一个我在你家还不够,还想要一个新的。” 结果现在。 他自己都对别的女人有意思! 许吟心里酸溜溜的,感觉自己简直是柠檬精本精。 “怎么了?” 感觉身后的人没跟上脚步,裴沉礼转头,顺着许吟的视线望过去。 自然也看到了那个女人。 结合许吟喝醉,和她现在的行为,他大致有了判断。 许吟听到了谢兴言说的话。 那些,关于他以前想找的类型的话。 他莫名感到好笑,正打算解释,许吟忽然抿抿唇,拽着他先一步往前走:“没什么,我们走吧。” 还看!他还在看!有那么好看吗! 话被打断,裴沉礼只好另外找一个时间,和她好好解释。 这里不让开车进来,入口有一个统一的停车场,裴沉礼的车就停在那边。 夜色散漫,人群川流不息,微凉的夜风把许吟剩下的醉意吹走大半。她垂着眼,目光落在自己和男人相扣的手上,他的手要比她大上许多,指骨清晰,手背上隐隐浮现几根青筋,有力又充满了安全感。 如果她能一直和裴沉礼这样牵着手就好了。 因着是原路返回,许吟再次经过那个糖人摊,脚步顿了顿。 和刚才不同,这次有两个小男孩聚在摊前,兴致勃勃地围观老爷爷画糖人。 他们应该是双胞胎,一个女人站在后头,脸上挂着温柔的笑意:“宝贝们,买完这个就跟妈妈回家哦。” 兄弟俩异口同声:“好的妈妈!” 老爷爷画了两个一模一样的糖人,是小男孩的脸,虽然是Q版,还是惟妙惟肖,能看出小男孩的影子。 他一人给了一个,当女人准备付钱时,他又照着她的脸画了个,递给她,笑呵呵道:“这个是送的。两个糖人二十块,祝你们家庭美满。” 许吟本来也想买个糖人的。 想起裴沉礼母亲去世的事情,怕他触景生情,感到难过。许吟咬咬牙,决定下次再来买,打了个哈欠,拉着他往停车场走:“礼礼,我好困,我们回去吧。” 裴沉礼没动。 “不是想买吗。”他走近摊位,问她,“想要个什么样的糖人?” “欢迎欢迎。” 老爷爷依旧笑呵呵的,抬起头,瞧见旁边的许吟:“果然来了啊,小姑娘。还是想自己画吗?” 许吟到嘴边的拒绝咽了下去,硬生生转变成:“是的,麻烦了。” 许吟也想画一个裴沉礼脸的Q版。 她从小到大动手能力都不太好,画画最高水平就是火柴人。 她还记得,初中很流行折纸星星,说折满一千个放许愿瓶里,愿望就能实现。许吟连折一个都松松垮垮的,最后那一小截死活塞不进去,别人折的都能立起来,只有她的是软趴趴的。 这次也没有例外。 许吟盯着自己画的,眼不眼嘴不嘴的四不像,半晌,毫无预兆地开始掉眼泪。 先前看到那个大波浪,翻涌起来的酸意,以及残存的醉意,综合到一起,由着这个契机,一并爆发出来。 她怎么连个糖人都画不好。 裴沉礼还在旁边看,真是丢死人了。 他是不是觉得她很没用啊。 什么都做不好,从头到脚,没有一根头发丝是符合他喜欢类型的。 尽管许吟非常不想承认,她也不得不承认,虽然她很排斥许家大小姐这个身份,也正是因为这个身份,裴沉礼才愿意待在她的身边。 可是她又变不成他喜欢的样子。 那她有什么办法啊。 她哭得突然,裴沉礼和老爷爷皆是一愣。 凭借多年画糖人的经验,即使许吟画得真的很难看,他还是勉强看出她画的是身边这个男人。 老爷爷反应很快,从她手里接过勺子,边笑哈哈地打圆场,边朝裴沉礼使眼色:“别哭别哭,第一次画糖都这样,你男朋友肯定不会介意的。这个当送你的,我再给你画个。” 裴沉礼接过许吟画的那个糖人,经过老人提醒,也看出来这画的是自己。 他叹了口气,一时不知是该感动还是该笑。 “画得很好看,别哭了。”他掰下块脸的边缘,喂到许吟唇边,等她吃完,才说,“你都把我的脸吃掉了,人家连我的联系方式都没有。” 许吟莫名听明白了那个“人家”指的是谁。 所以裴沉礼没给那个大波浪联系方式。 糖人摊昏黄色的灯光打在裴沉礼脸上,衬得他眼神愈发柔和,像在宠着一个闹脾气的小朋友。 “礼礼,所以你不喜欢那样的吗?” 许吟声音闷闷的,听上去很不开心,仿佛即将被丢弃的小动物,在找主人做最后确认。 他点头,耐心回答:“那是谢兴言说的话,不能代表我的想法。” 许吟弯起眼,刚才的郁闷顷刻间烟消云散,一下高兴了。 说话的功夫,老爷爷已经画完了裴沉礼的Q版,递给许吟,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两个:“祝你们长长久久啊。” 许吟想解释他们不是那种关系,只见裴沉礼付了钱,什么也没说,就牵着她走了。 许吟咬着糖人,醉意上涌,她忽然有了个冲动:“礼礼,我得和你说个事儿,听完你不能讨厌我。” “嗯?” 她咽了咽口水:“其实,我想包养的人是你。” “……” ** 如果时间能倒流,许吟绝对会穿越回昨天,砍死那个跟着米莉去酒吧的自己。 假酒害人啊! 许吟觉得自己也是挺离谱的。 她发烧会忘事,怎么不能喝酒也忘事呢?现在,昨天发生的一切,和放电影似得在她脑子里反复回放,反复鞭尸,提醒她自己都干了些什么蠢事。 莫名其妙吃了醋,说裴沉礼是自己的小白脸,好端端画个糖人画着画着哭了,最后还和裴沉礼来了个坦白局。 裴沉礼的反应也是挺离奇的。 听她说完自己想包养他,没生气也没感到羞耻,也没说话,就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 许吟也没那个胆子再跑去问他是个什么意思。 她目前甚至不想看见裴沉礼的脸。 想到这,她从床上跳起来,赶紧给许向荣打电话。 “爸爸。”许吟可怜巴巴的,“我犯事儿了,我想回家。” 30-40 31. 睡觉 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许吟这话说得模棱两可的, 尽管知道她不会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许向荣还是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做了个深呼吸,在脑海里揣测了许多种可能性, 确定以自己的能力,都能包庇下来,才认真道:“你先和爸爸说说,你犯了什么事儿。” “我上个月不是和你说有个想包养的男人吗。”许吟说,“我和他坦白了。” 许向荣:“……” 他还以为什么事儿。 许向荣不动声色松了口气, 语气也跟着缓和下来:“那他什么反应?” “没反应, 他可能觉得我喝多了在说胡话。” 闻言,许向荣眉心重重一跳,嗓音也大了几分:“你喝酒了!?” “呃。”也没想到他反应会这么大, 许吟心虚地舔舔唇瓣, 当然不敢和他说实话, “一点点, 就一点点,现在也没什么后遗症。” 许向荣:“嗯,你身体不好,酒精这些东西要少碰。” 尽管他也没做出什么好的榜样就是了。 许向荣:“你要回家家里随时欢迎你,确定要回来住几天的话, 我让张叔把你爷爷奶奶接过来,他们一直在念叨你。” 许吟连声应好。 只要不让她面对裴沉礼, 她去住酒店都行。 挂了电话。 许向荣还是有些不放心, 迟疑片刻,给裴沉礼打了过去。 裴沉礼接得很快,隐隐伴随着油烟机的声音:“许伯伯。” 听到他的声音,许向荣笑容满面:“小裴啊, 在干什么呢。” 裴沉礼:“在做早饭,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不错不错,你可真是个贤惠的好孩子。”许向荣叹了口气,一想到到嘴的女婿飞了,还是忍不住惋惜,“可惜吟吟不愿意认识你。她好像和你的一个总裁助理在一起了,还说想包养他,你知道这件事吗?她现在说太丢脸了想回家。” 许吟想回家? 因为昨天的事情吗。 不得不承认,许吟昨天的坦白让他很受用。前些时候对宋子轩的,微不足道的几分醋意,也随着她的话消失了个干净。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也有事情瞒着她。 是一件,比这还重要得多的事情。 他起码,也得和许吟坦白,才能好好和她谈,要不要选择包养他。 裴沉礼神色微顿,往主卧方向瞥了眼,面不改色道:“我没听说过这件事。” “那你帮许伯伯关注一下。吟吟没谈过恋爱,我相信你选人的能力,但我就这一个女儿,还是怕她被骗。” “好的,我会关注的。” …… 许吟在床上磨蹭了半个小时,昨天晚饭吃得早,又喝了杯酒,现在实在是饿得前胸贴后背。她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半天,确定外头没什么动静,才慢吞吞打开门。 希望裴沉礼今天有工作要出去。 她就可以先斩后奏,先跑回家,再给他发消息说她爸妈想念她,不得不回去住几天。 等过几天,裴沉礼把这事儿忘得差不多了,她再和他见面。 可惜天不遂人愿。 许吟刚到厨房,便和餐桌前的男人打了个照面。 裴沉礼在看手机。听见脚步声,他抬眼,顺手把桌上盛好的粥推到她这边,笑容与平日无二:“早上好,许吟,粥刚好可以喝了。” “……” 许吟睁大眼睛,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他一通,也没见他的表情有什么破绽。 她的视线过于明目张胆,裴沉礼放下手机,饶有兴致道:“我的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没,没有。”许吟哪敢提起昨晚,乖乖坐在他对面,小口小口喝起粥。 安静片刻。 “礼礼,我得和你说个事情。”许吟竭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非常诚恳,舍不得他,又迫不得已要分开,“刚才我爸给我打电话,说他们很想我,要我回老宅住几天。” “好的。”出乎许吟意料的,裴沉礼并无任何不高兴的表现,语气依旧温和,“那你要回去住几天呢。” 这个问题许吟也没想好。 她眼珠子转了转,说了个保守数字;“大概到下周五吧,一个星期?” “……” 男人的笑容有片刻僵硬,很快,他重新勾起唇角:“好,那下周五我去你公司接你。” ** 许吟感觉米莉最近看她的眼神不太对劲儿。 像是很想对她说些什么,又到嘴边欲言又止,硬生生转化为一声叹息。 她猜测,应该是她被裴沉礼带走以后,米莉留在酒吧,谢兴运和她说了些什么。 许吟很想问她是不是知道了自己的家世,会不会觉得自己瞒着她,从而感到生气。 又不知道从何开口。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几天,眼看就要到周五,裴沉礼说要来接她下班,她也没了避着他的借口。 许吟心里没法同时藏着两件事。 她还是没忍住,喝了瓶草莓酸奶壮胆,小心翼翼地向米莉询问:“莉莉,你是不是……都知道了?” 米莉确实有很多问题想问。 谢兴运告诉了她很多事情,比如,许吟的身份,比如,裴沉礼的身份。 米莉叹了口气,望着许吟小动物般的眼神,先给她打了剂定心针:“吟吟,我没有怪你瞒着我。” “我只是,只是。”这种感觉米莉也说不上来,她垂着头,无奈道,“有点不知道怎么和你相处。就像传闻中的人突然出现在生活里,还是你身边的人,我到现在还有些不敢置信。” 有生之年,她竟然能当许家大小姐的妈妈粉。 “就和平常一样就好了。”许吟说,“陈老师也知道这件事,她还是把我当实习生。” “陈老师也知道吗?”米莉惊讶了一下,很快了然,“确实是陈老师会做的事情。” 找到同伙,米莉的压力也小了些。她很快把这事抛之脑后,重新发挥自己的八卦本能:“那你和时和总……那个帅哥怎么认识的?” 这会儿正是午休,办公室没什么人。米莉的声音不大也不小,不远处,帮忙来送文件的宋子轩,听到她们的议论声,停下脚步。 “我在找哄睡工具人。”许吟老老实实回答,“在我爸书房遇到他的,感觉他很符合我的要求,就问他愿不愿意,他同意了。” 米莉竖了个大拇指,真心实意地赞叹:“你挑人的眼光真的牛逼,他能同意更牛逼,这可能就是一见钟情吧。” 回想起自己和裴沉礼的初见,许吟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发:“他一开始好像也想拒绝的……后来可能是看我要哭了,于心不忍。” “……” 想不到你说话还挺毁情调。 米莉正想接话,一道男声先一步响起。 宋子轩不知何时站在她们身后,耷拉着眼皮,嗓音也蔫巴巴的:“许吟姐,你已经有男朋友了吗?” 许吟微愣,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下意识回答:“没有啊。” 她和裴沉礼八字都还没一撇呢。 宋子轩眼底倏地亮起来:“那……今天下班以后,你能在门口的绿化带等我一会儿吗,我有话想对你说。” 许裴党脑残粉米莉选手一眼看出他的目的,当机立断:“她今晚要……” “哦……”宋子轩情绪转变好快,许吟看得懵懵的,“可以啊。” 米莉:“……” “好的!” 宋子轩兴高采烈地走了。 米莉狠狠地跺了下地板,恨铁不成钢:“你就同意了?他这一看就是要和你表白啊,他表白了你和裴帅哥怎么办?你拒绝他你两在公司,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很尴尬啊。” “啊……”许吟还真不知道这个暗示,“我以为他就是想和我聊聊工作上的事情,比如车祸后续。” 说起来,不知道杨璐和秦锦怎么样了。 答应了秦锦去看她的,结果上次和杨璐聊完天后,就一直没抽出时间。 “没事的。”高中到大学,许吟也拒绝过不少人,有这方面的经验。她心比较大,甚至反过来安慰米莉,“委婉点就好了。不被礼礼撞见就没什么大问题,礼礼要明天才来接我。” 相较于宋子轩,显然裴沉礼更让许吟头疼:“我到现在都没想好该怎么面对他。他说他讨厌小白脸,我还当着他面说他是我的小白脸……这几天他发消息我都不敢回。” “……” 米莉也没想通许吟怎么敢说时和总裁是她小白脸的,人家怎么看都不像是个缺钱的人,人家还不生气,甚至乐意被她包养着。 这可能就是小情侣间的情趣吧。 想到这,米莉拍拍许吟的肩,示意她放宽心:“没关系,他也不是为了钱和你在一起的。” 许吟显然没理解她的意思:“那他是为了什么?” 米莉顿了顿,试探着回:“可能……他馋你的心和身子吧。” “……” 杂志社五点下班,许吟准时在绿化带等宋子轩。老母亲米莉放心不下,守在不远处的树后,暗中观察,如有不对随时准备出来制止。 过了大概五分钟,宋子轩才到场,怀里抱着一捧玫瑰花。 他似乎是一路从停车场小跑过来,脸有点儿红,说话也微喘。 因着还比许吟小一岁,他的脸上带着未褪的少年气,清澈干净。他把玫瑰花举在许吟面前,害羞地低着头,露出微微泛红的耳根:“许吟,我喜欢你好久了,可以做我女朋友吗?” 树后的米莉呸了声,翻了个白眼,非常想吐槽:“这年头谁表白还送玫瑰花,土死了。” 她正打算上去当调和人,忽然瞥见许吟斜后方,不远不近的位置,站着个熟悉的男人。 …… 许吟不是说他明天才来接她吗? 米莉抿了抿唇,在心里默默为宋子轩点了根蜡,还是没动。 这会儿正是下班时间,公司门口人来人往,许吟和宋子轩两个外表出众的人,自然吸引了不少注意。 更何况,还是劲爆人心的表白场景。 许吟也被这阵仗吓了一跳。 这花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接,她不喜欢宋子轩,也不想同意他的表白。 不接,这么多人看着,当众拒绝的话,他会很难堪。 沉默片刻,许吟还是伸手,接过了玫瑰花。 与此同时,她上前一步,和宋子轩拉近了点距离,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音量说。 “抱歉啊,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32. 睡觉 我没说不愿意。 大男孩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白, 再渐渐转为熟透了的深红。 他眼底的光黯了下去,张了张嘴,语气有些艰涩:“这样啊……” “不好意思啊。” 凭心而论, 许吟还是挺喜欢宋子轩的,不过不是恋人的那种喜欢,他是一个很好的工作伙伴。 好歹也是一腔真心。 许吟瞄了眼怀里的一大捧玫瑰花,舔了舔唇,努力用一只手抱住, 踮着脚, 空出的手抬起来,学着裴沉礼摸她脑袋的样子,笨手笨脚地揉了揉宋子轩的发顶。 许吟手指握成拳, 手肘朝下, 做了个加油的姿势, 用鼓励的眼神看着他:“你是一个好人, 以后肯定会遇到你喜欢,也喜欢你的人的。” “……” 宋子轩定定地看了她半晌。 倏地,他敛着下巴,扑哧一声笑出来,肩膀一抖一抖的。 “这就是我喜欢你的地方啊, 学姐。” 以这种大张旗鼓的形式表白,宋子轩确实藏了点私心。 他吃准了许吟善良, 不会当众拂他面子, 使他难堪,而他就可以借此,即使不是确认关系,至少也能和她更进一步。 只不过事情的发展还是偏离了他的预料。 许吟的确接下了玫瑰花, 也认真地拒绝了他。 也没有因为这种下不来台的表白方式而对他发脾气,甚至反过来安慰他。 “学姐。”宋子轩很快有了猜测,心笑自己活该,被拒绝了还不死心,“你喜欢的人,是在医院里冲过来抱住你的那个男人吗?” “啊……” 他不说许吟都快忘记了。 她那时一心扑在对杨璐的担心和秦锦身上,也没有很关注裴沉礼的举动,只觉得他的出现很突然,给了她强烈的安全感。 经宋子轩这么一提醒,许吟回忆起些之前没有关注到的细节。 当时礼礼好像确实是匆忙赶过来的,从背后一把把她圈在怀里,还有些猝不及防。 这是不是说明,在礼礼心里,她也是有一点分量的?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许吟脸颊悄悄爬上两团可疑的红晕。她脑袋埋进脖子里,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小声补充:“我还没和其他人说过这个事情,你不要说出去哦。” “我打算找个机会和他表白来着。” “……”宋子轩神色微愣,怎么也想不到,就许吟这个性格,还能主动和人表白。他不免有几分好奇:“你打算怎么表白?” 许吟:“还没想好。” 宋子轩:“……” 到了晚饭时间,许吟的肚子开始咕咕叫,她也不想在这儿和宋子轩浪费时间,认真道:“你的花我先收下了,如果你以后有喜欢的人,不要再这么表白了。” 她顿了顿,有想过顾及他的面子,沉默两秒,还是没忍住吐槽:“真的好土。” “……” 许吟今天没有开车,还得走到马路上去打车。 不得不说,宋子轩的态度还是很诚恳的,至少,他送的这捧玫瑰花,许吟抱着还挺费劲儿的。 她也不是没想过把这花直接丢了,可杂志社在市中心,过路的这么多,刚才目睹表白全程的也不少,扔了的话,明天杂志社闲谈话题的焦点就是“宋子轩当众送花被丢”了。 好在米莉及时从树后出来,接过她手里的花。 她的面色有些不自然,视线不住地往许吟右后方瞥,给她使着眼色,说话也支支吾吾的:“吟吟,你,你刚才和宋子轩,在那边说什么悄悄话呢?” 她的表现实在奇怪,许吟好奇地睁大眼:“我们没说什么啊,就随便聊了两句。先不说这个,莉莉,发生什么事了吗?你怎么一直在往我后面看。” 她转头,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后面有——” 许吟的话戛然而止。 一个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男人,单手插兜,沉默地站在后头。 不知道他已经到了多久,又看到了多少。 视线相触,许吟咽了咽口水,明明知道自己和宋子轩什么都没有,还是莫名感到一阵心虚:“礼礼……你怎么来了呀,不是说好周五来接我吗。” 老母亲米莉叹了口气,无奈扶额。 她明明给了那么多暗示,许吟硬是一个都没接到。 裴沉礼皮笑肉不笑,没回答,淡淡瞥了米莉一眼。 米莉迅速接收到讯息,尽管她很想帮许吟,可现在这局面,也只能许吟自己解决,外人说什么都没用。她抱着花,给了许吟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举起一只手作宣誓状:“我马上走,你们慢聊。” 许吟还没来得及接话,她就快步离开了。 许吟眼睁睁看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离自己远去。 感觉男人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伴随着巨大的压迫感。许吟快速舔了舔唇瓣,决定采取撒娇战术,讨好地抱住他的腰,整个人跟着贴上去,嗓音黏糊糊的:“礼礼,我好想你,你有没有想我呀?” “是吗。”面对她的讨好,裴沉礼没有任何反应,语气冷冰冰的,“我倒是觉得你过得挺开心的,还有人和你表白呢。” “……” “哦,还送了你玫瑰花。” “……” 语气里的酸意都快溢出来了。 许吟听着特别想笑,又怕自己这会儿笑出来,裴沉礼得更生气。 “我拒绝他了。”许吟一本正经给他顺着毛,“我说我不喜欢他,他也接受了,我就祝福他能遇到个好女孩。收下玫瑰是怕他太难堪,公司的谣言传起来还挺麻烦的。” 她略过了说自己有喜欢的人的那些话。 裴沉礼淡淡嗯了声,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感觉他情绪缓和一点了,许吟大着胆子伸出手,试探着去握住他的小拇指。她特别喜欢这个动作,会有一种小时候拉钩约定的相似感,会让她很安心。 裴沉礼脸色还是有点不太好看,不过也没挣扎,就随她勾着。 得到他无声的允许,许吟忍不住弯了弯眼睛,手上的动作变本加厉,五指渐渐松开,企图去握他的整只手。 裴沉礼还是没有拒绝。 裴沉礼既然在这,他开了车,许吟也就不用打车了。 两人往停车场走。 冬天的夜晚来得很早,尽管时间还没有到六点,夜色也已经沉了下来,看不太清人脸,大路两边也零星开始亮起路灯。 许吟莫名有种自己和裴沉礼是热恋中的情侣,饭后牵着手一起散步的感觉。 实际上他们并不是情侣,也还没吃饭。 不过应该也快是了。 许吟默默想着。 现在这个氛围就很不错。 “礼礼。”许吟牵着他的手,用力咽了口口水。心跳的声音如雷贯耳,一点一点,盖过了她残存的理智,麻痹住她的神经,令她有勇气说一些,以前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 陈歌月说她分不清喜欢和依赖的关系。 说是裴沉礼对她很好,她依赖他的陪伴,才会萌生自己喜欢他的错觉。 但是,刚才宋子轩的表白,令她忽然想明白了。 分不分得清又怎么样呢。 在宋子轩说喜欢她的那一瞬间,她跳出来的第一个念头,是自己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第二个,是裴沉礼的脸。 礼礼应该也是喜欢她的吧。 他吃醋的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 而且,她明明说的是周五,今天才周四,礼礼就在杂志社门口蹲点了。 这是不是说明,他也是有在想她的? 许吟走得很慢,裴沉礼也有意放慢步子,跟着她的步调来。因而,她有足够的时间,来调整好自己的情绪,能不那么紧张的,尽量自然的,说出那句话:“那个问题,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嗯?”裴沉礼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问题。” “就……就……”许吟卡了壳,脸红得像煮熟的虾米。模糊地问出那个问题对她而言已经耗尽全部勇气了,可头都开了,又不想半途而废,只好硬着头皮补充,“就……我喝醉那天,问你的那个问题。” “你是说想包养我的事情?” “……” 逃避了一个星期不敢面对的事儿,被他直挺挺揭露在阳光底下,许吟脖子都成了粉红色的,索性破罐子破摔:“对,对啊!那你是怎么想的嘛。” 答不答应倒是给个准话啊! “我不缺钱。”裴沉礼的回答出乎意料,他停下脚步,微微偏过头,对上她湿漉漉的眼睛,平静道,“我在时和的工资比你想象得要高很多。” “……” 在许吟眼里,这话就等同于变相的拒绝了。 生平第一次主动表白,虽然是拐弯抹角的,但是这个结果还是让她难以接受。 许吟整个人像霜打了的茄子,蔫了下去,也不敢再厚着脸皮牵他的手了,她的脑袋耷拉着,心脏的位置撕裂般的难受,翻涌上浓浓的懊悔。 明明都没有开始恋爱,她就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失恋。 她还是太冲动了。 现在,话说到这个地步了,她和礼礼以后也没法再维持雇主和打工人的关系了吧。 …… 还是搞砸了。 眼前不知不觉积了一片水雾,眼看着再眨一下眼就要掉下泪来,许吟不想再动,自暴自弃般蹲下来,干脆直接摆烂。 “你先回去吧。”她吸了吸鼻子,极力压下语气里的哽咽,来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可怜,“我想一个人冷静一下。” “冷静什么?” 裴沉礼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他还问? 他这个罪魁祸首怎么好意思问的啊! “我现在不想看见你。”反正已经摆烂了,许吟把头埋进膝盖里,呜呜地哭着,干脆直接冲他发起脾气,“你不要钱也不要人,还留在这里干嘛,看我碍你的眼吗。” “……” 裴沉礼没了动静。 真是没有良心的男人,这两个多月来,她对他这么好,他走得还挺干脆。 他还说他工资比她想象的要高很多。 这是看不起她的意思吗! 她要跟爸爸投诉他,这种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人品极差的男人,怎么配留在时和工作。 许吟在心里恶狠狠地想着,却始终没有真的给许向荣打电话。 不知过了多久。 她似乎听见面前传来一声叹息。 下一秒,一只手扣着她的脑袋,把她往前边拉。许吟整个人往前倾,上半身扑进他的怀里,看起来像是要推倒他。 男人控制着力道,没让许吟和先前那样,疼得眼冒金星,恰恰相反,扣着她的手插.进发间,轻缓地摩挲着,像是在安抚。 尽管许吟非常不愿意,觉得这样很丢脸,还是可耻地被他的怀抱给安抚到了。 “你干什么。”许吟声音闷闷的,低着头不想看他,“你都拒绝我了,现在是回心转意,觉得我还是有利用价值的,要讨好我吗。” 裴沉礼被她的脑洞逗笑:“在说什么胡话。” 许吟抬起头,眼圈还带着未褪的意红,下意识反驳:“我哪有……呜呜!” 下一秒,温热的唇瓣堵住了她全部剩余的话。 “我没说不愿意,你别后悔就好。” 33. 睡觉 不过睡觉而已。 唇瓣相贴, 许吟不由自主睁大眼,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在做梦。 自然也没听清裴沉礼最后说的那句话。 裴沉礼的动作很轻, 指尖沿着她发丝缓缓下滑,搭住她的脖颈。他不忍心吓到她,给足了她喘息空间,舌尖贴着她的唇瓣扫了一圈儿,浅尝辄止后, 便分离。 许吟的眼底还残存几分茫然, 因着他的动作,舌尖探出来了一点点,像只被欺负狠了, 试图喘口气的小白兔。 相较于她, 裴沉礼的唇色不点而红, 唇角带了些水渍, 脸上□□未褪,衬得那双桃花眼愈发深邃,像鬼怪传说里,勾人心魄的妖鬼。 许吟慢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她伸出拇指,不敢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唇角, 那里仿佛还残留着男人身上的艾草味和柔软的触感。 顷刻间,许吟脸红得滴血。 裴沉礼亲她了? 亲她了!? 意识到自己人还在他怀里, 还是这种, 扑倒他的,强取豪夺的姿势。许吟立即跳起来,一个重心不稳,往后边倒, 直接坐在地上,也顾不上丢不丢脸了,她手撑着地,连连往后爬了好几步,恨不得离他几米远。 “大……大庭广众之下!”许吟还记得这里是大街上,尽管这个地方几乎没什么人会来,也有树挡着,她还是觉得好羞耻,越说脸越红,“你怎么就亲我了!” 完全忘了是自己先蹲下来摆烂的。 裴沉礼倒是没想到她关注的会是这个,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看:“到家就能亲了?” 许吟一哽,红着脸反驳:“到家也不能!” 初吻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没了,对象还是裴沉礼。 也不是不愿意吧,就是,就是,太突然了点。 哪有这个样子的! 许吟手撑着地站了起来,拍拍裤子上的灰,耷拉着脑袋,越想越郁闷。 刚才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她都没做好心理准备。 都没来得及仔细思考,也没好好感受,他就先一步分开了。 那她不是血亏吗! 明明是她的初吻,她全程愣住,一点感受都没有,全让裴沉礼占了去。 而且,明明是她要包养他,她才是占主导地位的那个,裴沉礼怎么能比她还主动! 这些话许吟又不好意思和裴沉礼直说。 显得她很想和他接吻似的。 …… 虽然也不是不想。 许吟也不知道是该生自己的还是生裴沉礼的气,眼下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了,只好置之不理,也不等他站起来,一个人自顾自走在前面。 裴沉礼望着她的背影,也意识到自己刚才有点冲动,可能吓到她了。 他识相地跟在她身后,打算让她平复一下心情,回家关起门,再好好谈这件事。 未曾想,他的沉默令许吟更生气了。 男人就是这个样子的,一句话也不说,拿了她的初吻,也不打算负责。 果然,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陈歌月诚不欺她。 许吟越想越气,甚至准备回家就把裴沉礼给开了,再给许向荣打电话哭诉,让许向荣去和时和总裁吹耳旁风,最好时和也能把裴沉礼给开掉。 但是现在她还得搭他的车回家。 公司到她家车程十五分钟,也就是说,她还得忍辱负重十五分钟。 许吟站在停车场入口,木头人似的一动不动,也不想主动和他搭话,就等着他带路,她再默默跟上。 先前一直跟在她身后,没发现。现在两人平行,裴沉礼才瞧见她嘴角都快噘到天上去了,酒窝也没了踪影,眼尾更是向下弯,就差在脸上写着“我不高兴”四个大字。 他不由得失笑,戳了戳她的腮帮子,低声哄她:“你是在扮演河豚吗。” 经他一戳,许吟腮帮子很快瘪了下去。不过一秒,又重新鼓起来,她还是不打算理他,索性转了个身,甩给他一个无情的后脑勺。 裴沉礼没多少哄小姑娘的经验,兀自猜测,许吟现在不高兴,是因为他突然亲了她。 这事也确实是他的问题,裴沉礼忍住笑,学着她哄他的样子,去勾她的手指,主动认错:“对不起,我不该在路上亲你的。” 许吟眼皮一跳:“?” 裴沉礼自顾自接了话:“看你实在太可爱了,没忍住,应该回家亲的。” “……” 看来,裴沉礼比她想象的更不要脸。 “回家也不能。”耐不住他这么没脸没皮的,怕他再乱说些什么,许吟终于嘀咕着回了话,听起来闷闷的,“你就不能亲我。” 裴沉礼稍稍挑眉:“为什么?” 他!怎么!还有脸问为什么! “因为我们不是男女朋友。”许吟转过身,面朝着他,一本正经地说,“即使你同意被我包养了,我们也是富婆和小白脸的关系,不经过我允许,你不可以亲我。” 她这逻辑一套一套的,振振有词,听上去还有点道理。 怎么连亲都不让亲? 提及包养,大多数人都会联系到,床上那些事儿。 也正是此,裴沉礼并不想和许吟建立什么包养关系,他更想和她建立男女朋友关系,说不缺钱也是因为这个。 结果,许吟好像误会了什么。 裴沉礼脑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他没被她绕进去,耐心地问:“许吟,你知道别人包养男人都会干什么吗?” “……”许吟抿抿唇,感觉自己有在被他看不起,“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男人往她这边迈了一步,距离拉近,压迫感愈发强烈。 许吟默默别开视线,不自在地逞强:“总之,既然你已经答应我了,以后你就得一直陪在我身边,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和别的女人见面,也不能找别的富婆。” 听到这话,裴沉礼明白许吟大概是不知道包养的深层含义了。 他有点儿无奈,也不知道该如何和她说明这个含义。 “你还挺霸道。” 裴沉礼存心逗着她,拐弯抹角地提醒,“只要陪在你身边,不和别的女人见面就行了?我很贵的,这点要求,可能会对不起你花的钱。” 钱这事儿许吟本来就挺发愁,他一提起来,她更愁了。 之前还想当模特赚点钱的,结果被潘若彤那一打岔,那条路也彻底行不通了。 可裴沉礼好不容易答应她。 她还为此损失了个初吻。 想到这,许吟眼底的光灭了一大半,小脸也跟着蔫了下来。 片刻,她舔舔唇,试探着问:“那可以分期付款吗?” “……”尽管许吟和他的关注点好像不太一样,感觉她心情好些了,裴沉礼也没深提。他捏捏她的脸,温和道,“你可以白嫖。” “真的吗?” “真的。” “相对应的,我也有要求。”裴沉礼拖长尾音,本想说允许自己亲她,又怕这个要求太过分,吓到小姑娘。 他沉吟片刻,才说:“不要再让我独守空房了。” “……” ** 两人回了家。 一周没回来,许吟原以为这里会积上一层灰,结果家里出乎意料的干净。 应该是有人一直在打理。 联想到他在停车场说的,独守空房,许吟没来由地升腾起强烈的愧疚感。 她像一个做了胡事的渣男,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贤惠的妻子,就自顾自地跑掉,留下妻子一个人待在家里等他,还每天帮他打扫房子。 他回来后,妻子也没生气,只温柔地说了句:“我没怪过你,只是不要再让我独守空房了。” …… 代入一下,许吟更愧疚了。 裴沉礼在她后面进来,才刚带上门,前边的小姑娘就转过身,眼眶红红的,不知道自己脑补了些什么。 “许吟。”裴沉礼问,“怎么了——” 话还没说完。 许吟两步冲上来,一把抱住了他,整个脑袋埋在他怀里,鼻子一抽一抽的,在小声哽咽。 “礼礼,对不起。”海浪般的愧疚感几乎吞噬了她的理智,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扯得生疼,许吟揪着他背后的衣服,很后悔,却不知道怎么弥补,只好不停地重复,“我不该走的……我不该走的。” 裴沉礼又做错了什么呢。 是她先说的要包养他,躲了他一个星期,也是她以为自己遭到拒绝,蹲下来闹脾气。 裴沉礼安抚性地亲了她一下,她还和他发脾气,还一本正经地和他说,他不能亲她。 明明她也喜欢他亲她的…… 许吟觉得刚才的自己简直别扭极了,整一个大型降智。 她直接和裴沉礼说自己喜欢他不就行了吗…… 反应过来她指的是什么,裴沉礼愣了下,手下意识的覆上她的背,有节奏地拍着,像在哄小孩儿:“没事的,我没放在心上。” 怕她还是在意这个,他摸摸她的脑袋,缓声道:“而且,我不是同意让你包养了吗。” “……” 许吟觉得这个时候她应该做些什么,可她又不知道包养关系是怎么相处的。 她也就搜了个百度百科,只知道这个关系是建立在金钱上。 不过礼礼说她能白嫖…… 许吟忍不住抬起头,男人恰好也在看着她。他心情似乎很好,鸦羽似的眼睫随着视线垂下来,眼底的情愫温柔的仿佛是能把人溺进去。 没来由的,许吟回忆起他不久前说的话。其实她听进去了,只是注意力全在很贵那个点上,这会儿才想起来别的。 许吟好奇地问:“礼礼,别人包养小白脸,通常是什么要求啊?” “大多没什么要求。”裴沉礼迎着她的目光,似笑非笑,“不过陪.睡而已。” “……” 34. 睡觉 遇险。 陪……陪.睡!? 随着他的话, 许吟的脸慢腾腾变红,不过须臾,便转化成红通通的猪肝色。 也跟着回忆起, 自己雄心壮志,说要包养男人时,陈歌月和她爸爸,一言难尽,欲言又止的眼神。 他们肯定是明白其中意思的。 那怎么没人和她说这事儿啊! 百度百科也没写包养就是要陪.睡啊! 瞧见她大变的脸色, 裴沉礼这回是实实在在的笑了。他脊背弯了下来, 脑袋凑到她面前,眼底沁着浅浅的笑意,逗着她:“请问许小姐什么时候需要我的服务?” 嫌这些还不够, 他脱下外套, 随意丢在沙发上, 作势要解衬衣最上方的扣子。 “不, 不需要!”许吟回过神,急急忙忙扯住他的手腕,低下脑袋,红着脸阻止他,“我现在不需要这项服务!你快, 快穿好衣服!不然我要报警说这里有流氓了!” 许久未听见他有动静。 许吟惊觉自己被耍,抬起眼, 果不其然, 男人弯着唇角,浅棕色的瞳里是不加掩饰的笑意。 和她对上视线,裴沉礼唇角又上扬几分:“现在不需要?意思是以后会需要吗。” “……” 这人极其不要脸,深知自己不是他的对手, 许吟松开扯着他的手,往后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我饿了。” 她生硬地转移话题。 小姑娘脸皮薄,再逗下去她可能要和他翻脸。裴沉礼没再继续,很自然地接话:“好,那我去做饭。” 他往厨房走。 “等一下。” 许吟忽然叫住他。 裴沉礼顿了下,转过头,耐心等着她的话。 许吟拍拍胸膛,深吸了口气,又吐出来,再吸了口气,如此循环反复了三四次。她像是终于下定决心,别扭地别过头,露出红透的耳根,声音细如蚊呐:“以后会需要的。” 裴沉礼笑意微微一滞,一瞬以为自己听岔了:“什么?” “没什么。”许吟显然不打算重复第二遍,冲他挥了挥手背,赶人意味明显,“快去煮饭,我真的好饿。” “……” 裴沉礼妥协地收回视线,继续往厨房走。 在许吟看不到的地方,他悄悄弯了弯唇角。 ** 日子就这样平静的过着,许吟感觉自己和裴沉礼,好像捅破了那层关系,又好像没有。 她自己说不上来,出了包养的乌龙,她也没那个胆子去当面问他。 现在这样,好像也挺好的。 至少裴沉礼每天都能陪在她身边,哄她睡觉,这也是许吟最初所期望的。 剩下的事情,还是顺其自然吧。 临近十二月下旬,许吟接到了个意料之外的电话。 是她在京大的辅导员打来的。 因着失眠的原因,她大二休学了半年,也落下好几节专业课。 即使大二下半学期和大三一整年,她很努力地在赶上,还是差了两节限选课。 在实习之前,许吟已经和课程老师沟通好,她可以不去上课,只要按时交微信群里的作业,最后的考试成绩优秀就没有问题。 辅导员打电话就是为了说这事儿。 就是因为只考试不想上课的人太多,学校前几天出了新规定,为了增加出勤率,学生必须上满三分之一的课程,不然取消考试资格。 这个规定出台的时间很巧妙,现在,离学期结束正好剩三分之一。 也就是说,从这周开始,每周一和周四的下午,她都得去学校上课。 和她实习的时间撞上了。 许吟没有办法,只好和陈淑云说了这件事。 “……”陈淑云沉默了好一会儿,似乎进行了许多思考,才客观地和她说明,“正常的实习期是三个月,你是八月份来的,照理来说,应该在上个月就结束实习了。只是你实习期间表现很好,你没提出,我也就没主动提起。” 陈淑云的意思很直白,如果许吟现在结束实习,章还是照敲,个人履历也会写上这趟经历。 许吟抿抿唇,不是很想接受这个提议:“我自己的打算是一月份结束实习。在这里能学到很多东西,同事也对我很好,我希望有个圆满的结束。” 而不是被迫中断。 她意如此,陈淑云也没强求。许吟是她带的,她有管理她的一切权利:“那你周一和周四回去上课吧,记得来我这儿开假单。” “好的,谢谢陈老师。” “对了。”陈淑云忽地叫住她,神情有些复杂和迟疑。片刻,她叹了口气,还是开口道,“明天和安盛的代表有个饭局,我家里有点事情,你和梁容去。” 安盛是一家经营短视频软件的公司。 现在信息化时代,抱着手机的人越来越多,纸媒的衰退无可避免。尽管Haru出品的杂志依旧销量很高,长久以来也不是个办法,必须跟上时代的脚步。 因此,Haru专门设立了线上杂志的部门,并与安盛合作,会在软件投放一些杂志内容的剪辑,并寻找一些当下很红的自媒体博主,来进行推广,加大纸媒的曝光。 这个饭局怎么看,都不应该轮到许吟和梁容的。 …… 许吟想起来,和安盛的合作好像全程是陈淑云出面负责商议的。 她和梁容是真真正正陈淑云一手带起来的,陈淑云没空的话,她们去再合适不过。 也算是一个历练。 无论什么行业,饭局上的觥筹交错,尔虐我诈,都是不可避免的。 更何况。 许吟也想看看,许向荣接管许氏前几年,近乎每天都要经历的所谓应酬,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想明白了这些,许吟对于这个饭局就没那么抗拒了。 出了办公室的门,她走到楼道里,给许向荣打了个电话,询问下这种饭局的相关事宜。 她怕自己无意间做了什么惹对方不快的事情,给陈淑云添麻烦。 和她预想的不一样。 听闻许吟要参加安盛的饭局,许向荣难得眉头紧锁,语气满含不赞同:“不能换个人去?” 许吟眨眨眼,不太明白他怎么会突然发脾气:“怎么了吗?” “安盛的老板爸爸有接触过,有位多年的合作伙伴请我吃饭,他恰好也在。”许向荣言简意赅,“他很瘦,长着一张猴子似的脸,会灌女人酒,趁着她们醉糊涂的时候,揩油。” “……” “我当时帮忙拦下了,不过也是几年前的事情,这之后我拒绝和他同桌吃饭,他目前是不是还会这样也不太了解。”许向荣顿了顿,很快做了决定,“爸爸现在托人去查一下,晚上给你答复。” “不用了不用了。”感觉太麻烦了,许吟连忙拒绝。她已经答应陈淑云,无论结果如何,她明天是不得不去,这会儿也只能硬着头皮保证,“我会多注意的。” “嗯。”作为生意人,最讲究一个“信”字。 许向荣也理解她的状况,叹了口气:“那你多注意,去之前把饭店名字告诉我。有感觉不对劲就打电话给爸爸,记住,凡事都有爸爸为你撑腰。” 许吟眼睫颤了颤,半晌,很慢地说了句好。 既然从许向荣那里得到了消息,许吟打算提醒一下梁容,让她也不要太大意。 印象里,她好像有段时间没见到梁容了。 上次产生交集,还是车祸事件后,梁容在她桌上放了两瓶草莓酸奶。 她有听米莉说过梁容这段时间经常被外派去进行新闻采访,只不过,这次数有点,过于频繁了些。 像是在刻意躲着什么。 许吟在办公室蹲点了一天,不时地往梁容的工位看一眼,到下班都没有看见她的身影。 她在原地又等了会儿,确定她今天不会回来,才抬脚离开。 反正明天也能见到的。 明天再说也不迟。 ** 为了避免裴沉礼担心,许吟没有和他提起这个饭局。 这只是一场普通的饭局而已。 她只需要去摆个笑脸,尽量少吃东西少说话,绝不沾酒,应该就不会出事。 而且,或许是临近年底的缘故,感觉裴沉礼变得更忙了,眼底的疲色也一日比一日明显。 比九月,他们初见那时还要忙。 多重因素作用下,许吟选择了沉默。 次日。 许吟终于在饭店门口见到了梁容。 好歹是赶上了。 她在心里悄悄松了口气,扬着小脸,试图牵她的手:“梁——” 她的手在空中停住。 梁容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避开她的碰触,语气冷淡:“许吟,我想,我们两的关系还没好到能在大众场合牵手。” 许吟:“……” 她以为,经过时和的采访,再加上梁容送了她草莓酸奶,两人的关系至少缓和一点了。 没想到只是她单方面这么认为,在梁容眼里,她好像还是她的敌人。 许吟不是什么自讨没趣的人,可什么都不说,她又会良心不安。 思忖两秒,许吟叹了口气,还是选择遵从内心意愿:“我只是想告诉你,安盛的代表不是什么好人,你过会自己注意一点,我可能没法帮你。” “……”梁容神色微动,很深地看了她一眼,唇瓣也跟着动了动,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安盛的代表有两个。 许吟一眼就认出,其中一个,就是许向荣昨天说得,长着猴子似的脸的,很瘦的男人。 还有一个微胖,比猴子脸还要高出一截,人高马大的,许吟毫不怀疑,他一巴掌就能把她给拍晕过去。 见到她们,猴子脸伸出手,露出算得上友好的笑容:“是许小姐和梁小姐吧,早从陈编辑那里听过你们的大名。我叫安航,边上这位是我的哥哥,安伟。” 许吟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恶寒。 她并不是很想和这个猴子脸握手,余光瞄了眼梁容,只见她神色如常,平静地伸出手,和他虚虚握了下:“您好,我是梁容。” 话音刚落,她瞥了眼许吟,又道:“许吟的手心近期受了点伤,不方便握手,请安总见谅。” 对于这个答案,猴子脸仿佛早有预料,不介意地摆摆手:“没事,许小姐还能拿筷子吧?” 许吟心里的那股不对劲感加剧。 许向荣不会骗她,那以猴子脸喜欢揩油的性格,没能和她握到手,他应该会不高兴才是。 怎么也不该是这个表现。 而且…… 为什么那个安伟,至始至终,都没有出过声。 心里疑惑,许吟面上却不显,甚至带着笑:“有点费劲,但还是可以拿的。只能对安总说声抱歉了。” “不用在意。” 四人进了包间。 这家饭店的包间私密性极好,每面墙都铺上了隔音膜,连窗都是双层玻璃的,换句话说,里边就算是闹翻了天,外边也听不见什么声音。 安航自然地和梁容攀谈着,他讲了很多,比如,是如何想到做短视频的,经历了多少竞争,遇到了多少困难,又是怎样爬起来的。 他每一句话梁容都能接上,两人交谈顺畅,更凸显出许吟和安伟像两个摆设。 期间,每次许吟想玩手机,对面的安伟就目光沉沉地盯着她,仿佛在盯着一个刑犯。 而安航则笑眯眯道:“是我们说的太无聊了吗?许小姐不吃饭也就罢了,都开始玩手机了。” 许吟:“……” 她只好放下手机,单手撑着脑袋,摆出认真倾听的模样:“你们继续,我在听。” 不知怎么的,安航忽然提起了祝氏,他看似在和梁容说话,实际上,目光一直在往许吟这边瞟。 真不是许吟多想,主要是她和祝氏的渊源确实有点深,令她不得不多想。 她隐隐能猜到,今天这个局,就是冲着她来的。 “我去个卫生间。” 包间里有自带的卫生间,她如果跑到外边去,安伟必定会冲上来抓住她。 许吟是学过一点自保的东西,那都是三脚猫功夫,在绝对的体型力量压制面前,完全派不上用场。 现在只能尽量不打草惊蛇。 底下他们看不到,许吟不动声色地将手机藏在裤兜里,趁安伟他们还没发现,一个键步冲进厕所,锁上门。 手机如她所料没信号。 不知道还能不能打紧急电话。 报警的话,警察赶过来需要时间,她来之前给她爸发过地址,她爸也说不对劲就给他打电话。 她爸爸的人,应该会比警察来得快。 她试着呼叫紧急联系人。 或许是命运站在她这一边,没过几秒,听筒那头传来了正在接通的声音。 许向荣马上就接了:“吟吟啊——” 许吟竭力稳着声线:“爸爸,安盛的代表有几个人?他有兄弟姐妹吗?” “一个啊。”许向荣说,“叫安航吧,我没听说过有兄弟姐妹。” “……” 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我出事了。”许吟说,“京城大酒店402包房,快来救我。” 与此同时。 卫生间的门被人重重拍着,伴随着,极其不怀好意的笑声:“许吟,还不出来吗?” “哦——”安航的声音刻意顿了下,转化为意味深长,“或者我该说,许家大小姐?” 35. 睡觉 受伤。 如果说, 先前安航还有心思和她虚与蛇委,他现在这话,就是直白地找茬了。 许吟从没有如此庆幸, 自己把许向荣的号码放进紧急联系人里。 安航没有压低音量,电话那头的许向荣自然也听到了他的威胁。 “吟吟,你拖延一下。”紧要关头,许向荣冷静地指导她,“随便说些什么, 爸爸现在在公司开会, 可能会来不及,我马上让能帮上忙的人到你那去。” 虽都是在市中心,许氏总部和京城大酒店, 一个在最南, 一个在最北, 车程至少需要二十分钟。 再加上, 这个点是下班高峰,算上堵车的可能,就更无法确定时间。 许向荣很快挂了电话。 离京城大酒店近的,关系不错的,有一个十分合适的人选。 说不定还能促进一段姻缘。 会议才进行到一半, 许向荣也没什么心情,即刻宣布散会, 一边吩咐司机备车, 一边打起电话。 “小裴啊。”许向荣眉心紧锁,声线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伯父得麻烦你个事。” 这边许向荣在找人,许吟那头, 状况仍旧十分紧迫。 许吟大脑飞速运转着。 安航既然敢这么堂而皇之地拍卫生间的门,那梁容怎么样了? 是昏迷了吗? 也不是没有可能。 那桌菜她没怎么吃,酒也没喝,也就是说,即使他们动了手脚,她的行动力还是有保障的。 但是梁容好像吃了不少,也喝了酒。 卫生间的门是木门,照安航这个拍法,还有那个虎背熊腰的的安伟,这门迟早得坏。 待在这里也拖延不了多少时间,卫生间空间狭窄,她在里边躲着,他们要是硬闯,她连跑的机会都没有。 而且。 许吟抿抿唇,不可否认,她还是很担心梁容的情况。 安航是冲着她来的,梁容无辜受到牵连,她得对她负责。 至于能拖多久……先走一步算一步吧。 转瞬间,许吟便做了决定。 她用极轻的力道,尽量不发出声音的,解开了门锁,紧接着按下把手,用尽全力狠狠踹向门。 整个动作不超过一秒钟。 门是向外开的,安航正站在门前,门猝不及防被踢开,他来不及闪躲,结结实实地撞了个正着。 他下意识捂住鼻子,咬牙切齿道:“许吟——” 许吟才懒得管他,趁着他们措手不及,用生平最快的速度冲到包房门口,按下门把手。 如她所料从外边锁住了。 也是,这场局做到这个地步,安航怎么可能没有买通服务生。 许吟也是抱着侥幸心理试试能不能跑出去,眼见这条路行不通,她迅速转身,边躲边观察着安航和安伟的位置,还有梁容的状态。 “梁容——” 下一秒,她眼睛微微睁大,脚下步子也僵住。 梁容不仅醒着,还平静地注视着她。 这是许吟未曾设想过的情况。 她脊背微微发冷,从脚底漫上来一股森冷寒意,比意识到这是场局时更甚。 她的表情变化过于明显,似是觉得在这个包间里,许吟再怎么逃也是插翅难飞,安航大笑两声,眼底冒着绿光,缓缓向她靠近:“值得那么惊讶吗?许大小姐,你的好姐妹可是从打一开始就知道我们的计划啊。” “好姐妹”三个字刻意加重,嘲讽意味极其明显。 “……” 许吟从未感觉梁容是如此的陌生。 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 她刚进社的那段时间,梁容看她不顺眼,也只是使些不痛不痒的小绊子。有了那次采访和草莓酸奶,许吟确实以为她们的关系缓和了一些,即使没有,至少也不会比刚开始更过分。 看来,是她大错特错。 安航还在说些难听的话:“你现在乖乖的,让我摸几下,我心情好了,说不定就放了你。” 许吟却像听不见这些,她有片刻的呆滞,不由自主问出声:“为什么啊……” 恰在这时候,安伟冲过来,按住她的两只手腕。 他的力道极大,完全没有因为她是个女人而有所收敛,许吟手腕被扯得生疼,意识也瞬间拉回,出于自保本能地踹向他的下.体。 安伟吃痛,空出只手捂住伤着的部位,桎梏她的力道更重,发了狠似的,恶狠狠地盯着她,等着安航的指令。 许吟不用看都知道她两只手腕肯定是紫了。 安伟真的是一个敬职敬业的打手,这种敬业精神,如果受害者不是她,许吟可能会忍不住给他点个赞。 “你这个婊.子!”另一边,安航也走了过来。因着刚才和门撞上,他的鼻子肿起一块,像小猪佩奇里的鼻子,“他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 许吟被抓着,无法行动。他咬着牙,举起手,狠狠甩了她一巴掌。 许吟躲不掉,接接实实被打了一掌。她的脸被打得偏过去,脸颊火辣辣的疼,眼角差点飙出泪来,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不想在人渣面前示弱,她忍着疼挤出一个冷笑:“对女人动手,你也就这点能耐了。” 许吟的心没有嘴那么硬。 她爸爸的人怎么还不来。 真的好痛,她从小到大没被人这么打过,等会儿一定要打回去。 安航果不其然被激怒,眼看着要扇第二个巴掌:“你他妈——” 话还未完,安伟忽然惨叫一声,桎梏着许吟的力道也随即松开。 “许吟!快走!” 获得自由的刹那,许吟用力闭了闭眼,竭力忽视手腕的疼痛,往安航脸上甩了一巴掌,嫌这不够,又在他下面补了一脚。 做完这些,她彻底失了力气,两只手软软垂在身侧,手腕处一片青黑。许吟几乎咬破嘴唇,才勉强忍下手腕和脸颊上绵延不绝的痛楚。 安伟和安航都吃痛倒地,只能在原地咒骂她们,安伟还受了两下。 虽说过不了多久就会爬起来,但至少,能拖延一段时间。 许吟退到包间门口,离他们最远的位置,看向梁容:“为什么要帮我。” 换作平时,许吟和梁容加起来都不是安伟一个人的对手。 只是梁容之前的表现,使安航他们对她过于放心,才让她得了空档。 “就当我良心过不去吧。”梁容显然不想多做解释,反问道,“你呢,许家大小姐,为什么要来这种小破杂志社实习?Haru和许氏比,完全微不足道吧。” “因为一些执念吧。”许吟说,“想证明自己没有许家的帮助也能得到别人的喜欢,也能被他人所认可。” “……”梁容沉默两秒,忽然笑了:“果然我还是没法讨厌你。” “许吟,你好像不知道自己有多讨人喜欢。” 许吟:“?” 不远处,安伟和安航站起身,正往她们这边走。 梁容不想再和她谈论这个话题,把她护在身后,语气平静:“你爸的人应该快到了吧,我先替你挡着,我违反了约定,他们肯定会先来找我麻烦的。” “……” 顷刻间,安航已经走到她们面前。 他的情况并不太好,半边脸和鼻子都是肿的,仍阴恻恻地朝她们冷笑:“看不出来啊,还挺姐妹情深。梁容,我过会再收拾你,先把你身后的那个交出来。” “不可能的。”梁容说,“你也配。” 安航正想动手。 包房的门忽然被踹开。来人身型颀长,快得像残影,揪住安航的衣领,把他撂倒在地,一拳砸在他脸上,一下接着一下,打得安航不住讨饶,叫喊着,试图让安伟来帮忙,没两秒便没了声。 男人开了口,平日里的温柔语气半点不剩,冷得像冰:“你让她交出谁?” 安伟正欲动作,男人瞥了眼安航的脸,鼻血和泪水混杂在一起,肿得不像话,双眼紧闭,似乎昏了过去。 裴沉礼叹了口气,不想闹出人命,慢条斯理起了身,从口袋里抽出纸巾,像接触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根一根,仔仔细细擦着手指。 紧接着,他视线转向安伟,笑了笑,语气恢复斯文温和:“你也想试试吗?” 男人和他差不多高,只穿了件衬衫,因着刚才用了力,衣服下的肌肉微微起伏着,线条柔韧流畅。 安伟最怵这种,看起来瘦瘦弱弱,该有的肌肉丝毫没少的人。这种人往往身形敏捷,招招直击要害,尤其是他刚才打安航那劲儿,一看就是个狠的。 “不了不了。”安伟这会儿倒是识趣得很,连连后退,赔笑道,“我只是个拿钱做事的,也没动那小姑娘,都是他动的手。” 解决完他们,裴沉礼转过头,刚看向许吟,就被抱了个满怀。 “礼礼……”被安伟桎梏住的时候没有哭,被安航扇了个巴掌的时候也忍住了,这会儿,终于见到能让自己安心的人,许吟恨不得把整个人埋进他怀里,眼泪完全止不住,“你怎么这么慢……我好疼……真的好疼……” 不是害怕,而是疼。 裴沉礼忽然觉得自己对安航下手还是太轻了。 “没事了没事了。” 他回抱住她,听着许吟的哭声,那颗,从接到电话时就高悬不下的心,缓缓落回实处。 她没事就好。 “对不起,路上有点堵车,我跑过来的。”裴沉礼揉揉她的脑袋,将她额前碎发撩到耳后,尽量放缓语气,低声哄着她,“我看看,伤到哪了。” 许吟脑袋贴着他胸膛,小猫似的蹭了蹭,想到肿着的右脸,自己都有些无法直视:“你还是别看了,好丑。” “……”这意思是受伤了。 他语气不自觉多了几分严肃,抵着她的额头,往上抬:“让我看看。” 许吟不情不愿地配合他抬头,露出自己的右脸,舔了舔唇瓣,不想让他担心:“其实没什么事,就是看着吓人了点,我的皮肤你也知道的,早就不疼——” 瞧见裴沉礼眼底的后悔和担忧,夹杂着细微的恼怒,许吟顿了下,想起自己是瞒着他来的这儿。 她硬生生把话憋了回去,干巴巴笑了两声,小声求夸奖:“没事的!我打回去了,我还踹了他裆,我棒不棒。” “你意思还要我夸你?” 男人嗓音冷得像冰,认识他这么久,许吟从没听过他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话。 不妙,礼礼好像真的挺生气的。 许吟下意识伸手,扯住他的衣角,前后摇晃着,脑袋也在他胸前来回蹭,软绵绵地撒娇:“我不是故意的嘛……我以为就是个普通饭局,很快就回去了,就,就没告诉你。” “……” 裴沉礼没再说话。 许吟以为自己的撒娇攻势起了作用,偷偷松了口气,在心里比了个耶。 撒娇真好用啊,司机大叔诚不欺她。 感觉他气差不多消了,许吟才抬起头,裴沉礼垂着眼,正盯着她的手腕瞧。 等下。 她的手腕……是不是…… …… 许吟心里一个咯噔,心虚地低下头,顺着他的视线,落到自己青黑的手腕上。 她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本来裴沉礼没发现的,她还特意拿出来给人看!现在好了吧! 知道自己躲不掉,许吟舔了舔唇瓣,艰难地狡辩:“你听我说……” 裴沉礼显然不想听她的狡辩,话音未落,就抵住她的肩膀和腿弯,把她打横抱起来。 “闭嘴。” “……” ** 酒店走道人流量很大,裴沉礼样貌出众,又抱着她,特别容易吸引过路人的注意。 许吟实在是不太好意思,象征性地捶了捶他的胸膛,裴沉礼佁然不动,丝毫没有要把她放下来的打算。 她自知理亏,索性破罐子破摔,环着他的脖颈,把脸埋进他怀里,自我催眠。 看不见她的脸就行,丢脸就让礼礼一个人丢吧。 裴沉礼抱着她来到酒店外边,叫了辆出租车,把她放下来,改环住她的腰。他抽了只手开后座车门,把她塞进车里后,人也跟着挤了进来,仍抱着她。 司机是个年近五十的大叔,对他两这兴师动众的架势见怪不怪,还有心思调侃:“嘿!又一个小两口吵架的,这年头都是床头吵架床尾和——等等。” 他显然注意到许吟的脸和手腕的不同寻常,经过片刻的卡顿,眉头拧了起来,看向裴沉礼,语气瞬间变差:“你这小伙,看着仪表堂堂的,怎么打女人啊!” 许吟:“……” 裴沉礼:“……” 许吟下意识看向裴沉礼,他闭着眼,神色未变。见他没有想说话的样子,她只好自己出声解释:“我这伤不是他打的,出了点事情,他来救我。” 司机大叔点点头,哦了声,来了兴趣:“那你出事前没提前和他报备一下吗?” 许吟:“……” “是啊。”沉默一路的男人终于出声,轻描淡写道,“可能是没把我放在眼里吧。” “……” 36. 睡觉 我们是什么关系? 许吟不明白, 裴沉礼是上哪儿学的,一句话能说得这么阴阳怪气。 明明受伤的是她,他看着却比她更生气。 许吟抓狂地挠了挠头发, 试图说服他:“我真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我也想不到会变成这样。” 许吟以为最多也就个揩油,她防着点就好。 哪知道安航就是个牲畜,也不知道祝向元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药,他敢直接对她动手。 许吟寻思着, 她爸爸也不是吃白饭的啊。 裴沉礼没理她, 兀自对前头的司机道:“师傅,过路如果有看到药店,麻烦停一下。” 司机秒懂:“好嘞。” 闻言, 许吟眼睛一亮, 期冀地看向裴沉礼。 他这是要给她买药吗! 这是不是说明, 他没那么生气了? 结果。话音刚落, 裴沉礼肩膀抵着椅背,闭目养神,重新恢复了那副冷冰冰,不想多说话的样子。 “……” 他这软硬不吃的模样,更让许吟犯了难。 她眨眨眼, 试着去勾他的手指,讨好地喊他:“礼礼……” 裴沉礼睨她眼, 不着痕迹地避开她的碰触, 往边上坐了些。 两人各自占据靠窗的一边,中间隔了一段距离,裴沉礼这一动,除非许吟刻意挤过去, 不然根本碰不到他。 望着他的举动,许吟动了动唇,莫名感觉脸上那个,随着时间消肿了些的巴掌,又隐隐作痛起来。 这次是火辣辣的疼。 许吟鼻子忽地一酸。 认识近三个月,即使是最开始,礼礼也没有和她这么疏远过。 被打的地方残存的疼痛,和裴沉礼不愿理她的酸楚感交织在一起,让许吟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恐惧感再次飙到了巅峰。 许吟感到委屈又难过,怕再次遭到拒绝,不敢去打扰裴沉礼,只好揪住自己的衣服,低着脑袋,安静地掉眼泪。 细小的水珠滴落在手背上,晕染开小小的水花,微凉触感进一步激发了她的泪腺。没过几秒,许吟眼前模糊得几乎看不清任何东西,她死死咬住唇,尽量不发出声音。 礼礼现在在气头上,暂时不想理她而已。 等回家就好了。 身边传来一声叹息。 下一刻,一只手揽着她的肩,把她扯过去,抱到腿上。 “怎么又哭了,我都没说你。”裴沉礼彻底拿她没办法,抽出纸巾,铺开,捻着个角给她擦眼泪。感觉许吟情绪缓和些了,他捏捏她没受伤的那半边脸,语气又气又无奈,“下次还敢什么都不和我说吗?” “挺厉害啊。”他面无表情地夸奖她,眼底没有半分笑意,“车祸那事儿没给你教训是不是?上次只是和人对峙,这次直接和人打起来。” 许吟:“……” “我也不想的。”许吟手环上他脖颈,老实接受批评,顿了下,还是小声狡辩了句,“那我总不能看着他欺负我吧,谁知道这个人渣还动手。” 见她完全没有意识到问题所在,裴沉礼额角青筋蹦了蹦,嗓音也跟着冷下来:“知道这人是人渣,那你参加这个饭局之前不和我说?” “……”怎么解释他都不听,扯来扯去都是这个问题,莫名其妙被安航找茬已经让她很烦了,裴沉礼还在这里质问她。许吟已经努力在好脾气地哄着他了,他仍然是这种兴师问罪的语气,自然激发了她的逆反情绪,“我为什么要和你说?我们是什么特别的关系吗?你最近那么忙我哪敢打扰你啊。”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许吟人还在他怀里,瞥见裴沉礼顷刻沉下去的脸色,她不自在地别开眼,也知道自己这话有点伤人,默默放缓语气:“抱歉,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觉得我们两个人现在都需要冷静一下,等回家再说吧。” 说着,她收回环着他的手,试图从他腿上爬下来。 她动一下,腰间那只手环得越发紧,俨然没有把她放走的打算。 “我们,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裴沉礼直接忽略她的后一句话,咀嚼着她的字眼,理解过来她话里的意思,气笑了,“前几天哭着要包养我的人不是你?” 许吟死不承认:“我哪有哭!而且,而且——”因着心虚,她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你也没给我准话啊……你就,就,亲,亲了我一下,也没什么后续。” 说到后边,她的脸微微发烫,还不自觉地带了些结巴。 知道这架是吵不赢了,不等他的回应,许吟索性破罐子破摔,把头埋进他颈窝里,露出的小耳根红得滴血,镇静道:“你失忆了,我刚才其实什么都没说,你也什么都没听见。” “……” 她这么可爱,裴沉礼再有火气也没法对她发了。 “许吟,我不是聋子。”裴沉礼叹了口气,算是认可了她的讨好,揉揉她的脑袋,温和地弯起唇角,“那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许吟微顿,望着男人专注的神情,张了张嘴:“我们不是——” “不好意思打断你们——” 出租车不知何时已经停下来了,开门就是药店。司机目光游离地看着他们,也没搞明白他两到底是不是情侣,只好对裴沉礼道:“帅哥,你还要买药吗?” ** 裴沉礼下车去买药,大好的气氛被打断,许吟摸了摸鼻子,开始认真思考刚才的问题。 好险好险,刚才差点脱口而出:“我们不是男女朋友吗。” 还好被司机大叔打断了。 她其实想要礼礼做她的男朋友啊。 冷静下来仔细回想,许吟也有点儿纳闷,刚才是怎么差点吵起来的。 尽管两个人站的角度不太一样,礼礼也确实是真心诚意地为她好,是她不识好歹。 唉。 也不知道礼礼会不会觉得她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经过刚才的教训,许吟也意识到,自己是真的没法儿吵架。 一吵架就急,急了就结巴,一结巴就没气势。 还是撒娇靠谱些。 裴沉礼买完药,许吟已经自觉坐回了先前的位置,仿佛那些争执和旖旎从来不曾发生过。 他淡淡瞥了眼手上的药盒,舌尖抵着唇角笑了声,也没多说什么。 就这样一路沉默着回了家。 似乎无法忍受车里的沉闷,一到家门口,许吟就迫不及待跳下车。裴沉礼好笑地看着她的动作,付完钱,跟在她后头下车。 关上门,处于最熟悉的环境,许吟像卸了几十吨重担,抱着沙发坐垫,恨不得把整个人埋进沙发里。 到这时,她才有一点,劫后余生的真实感。 回想起来,今晚和安航的博弈,每一步都是险局。 但凡卫生间的门没撞到安航,但凡梁容没临阵倒戈,选择帮她,但凡裴沉礼来晚一步,她都不可能以现在的状态回到家。 脑袋里冷不丁冒出安航那闪着绿光的眼睛,和那油腻的手,那些粗俗的语言,许吟就止不住打了个寒颤。 最后都化作强烈的安定感。 还好没被他碰到。 许吟坐起来,真心诚意地说:“礼礼,谢谢你。” “嗯?”裴沉礼拎着药袋子走过来,也坐进沙发里,揽着她腰把她抱到自己腿上。他拆开药盒,从里边拿出棉签,沾了点药,动作很轻地涂着她右脸,“不狡辩了?” 许吟老老实实让他上着药:“不狡辩了,我的错,我应该提前和你说一声的。” 她顿了下,忽然察觉到奇怪的地方:“我没有和你说,你怎么知道我在那?” “你爸打的电话。”裴沉礼语气不变,“酒店就在时和大楼附近,从那边赶过去最快。” 提到许向荣,许吟才想起来自己好像没和她爸汇报现状,也顾不上脸上的印子了,急急忙忙要从他腿上下去:“我得给我爸打说一声,不然他得担心死。” “不用。”裴沉礼按着她肩膀,把她按回原位,“我已经和你爸说过了。” 闻言,许吟哦了声,乖乖坐回他腿上。 安航的力道毫不留情,出租车上光线暗看不太清,一到亮堂的地方,许吟脸上那个巴掌印,清晰到可以看清五根手指的红痕。 “……”裴沉礼压下翻腾上来的暴戾心思,平静地给她上完药,“手伸出来我看看。” 许吟的手腕比脸上看着更严重,整个手腕一片青紫,一块白的地方都没有。 裴沉礼额角青筋蹦了好几下。 瞧见他神色不太好,许吟连忙出声:“只是看着比较严重啦!其实没多大事儿。”为了证明这话的真实性,她还活动了下手腕,试图反握住他的手,又很快被他镇压,眨眨眼,“看吧?” 裴沉礼:“嗯。” 许吟:“……” 场面再度僵持住。 忽然,裴沉礼冒出了句:“许吟,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问——”话没说完,许吟便反应过来,他指的是出租车上的那个问题。 他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这段时间我工作的确很忙,为了抽出时间。”不等她回应,裴沉礼继续卖了个关子,“平安夜那天,早点回家,我有事情要告诉你。” 许吟神色稍顿,好奇地眨眨眼:“什么事情?不能现在告诉我吗。” 裴沉礼非常冷漠无情:“不能。” “……”知道从他嘴里撬不出什么东西,许吟沮丧地瘪瘪嘴,“好吧。” 两人现在是极其暧昧的姿势。 许吟只要一抬头,就能对上裴沉礼的眼睛。 裴沉礼长得很好看,五官比例近乎完美,挑不出一丝错处。许吟最喜欢他那双桃花眼,睫毛浓密似鸦羽,双眼皮褶皱很深,瞳眸是琉璃般的浅棕色,和他对视的时候,会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住在他眼睛里边。 她没来由地涌起一番冲动,比喝醉时更甚。 “你不是想问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吗。” 许吟说着,伸出手,环到他脑后,努力把他的头往下按,自己也跟着抬起脑袋。 两人唇瓣相触,交叠在一起。 许吟没有接吻的经验,这会儿只能学着书上看的,笨手笨脚地伸出舌尖,企图撬开他的牙关。尝试几次都失败,她泄气似的闭了闭眼,把手缩了回来,想就这么算了。 她刚试着垂头,裴沉礼像是才回过神,扣住她的下巴,重新把她压向自己。或许男人在这事上有天生的侵略性,他顺畅地抵了进去,勾住她的舌尖,仿佛在细细品味。 许吟完全不是他的对手,没一会儿就缺氧,软成一滩泥,搭着他的肩膀往外推,试图远离这头要把她拆吞入腹的饿狼。 裴沉礼适时松开她。 许吟张嘴喘着气儿,愤恨地看了他一眼,怪罪的意思十分明显。 裴沉礼也不急,好整以暇地靠在沙发上,等着她说他想听的那话。 “我饿了。”缓了片刻,许吟摸摸饿瘪的肚子,红着脸,做了回不解风情的大小姐,“我要吃肉,快给我做饭。” “……” 37. 睡觉 商业聚会。 这事就这么应付过去。 许吟觉得自己的那个吻, 想表达的意思已经足够明显了,而且,裴沉礼也回吻她了。 这说明, 礼礼应该也是喜欢她,愿意和她在一起的。 就是,他可能还需要做些心理准备。 毕竟是个尽职的打工人,从纯洁的雇主打工人,进化到不纯洁的男女朋友关系, 确实跨度有点大。 有了这个认知, 再加上临近新年,许吟这几天都挺高兴的,连带着工作也干劲十足。其情绪高涨程度让米莉这条咸鱼深感惭愧, 趁着午休, 她递过来瓶草莓酸奶, 八卦道:“怎么这么高兴?和裴帅哥在一起了?” “算吧, 虽然没明确说法,但是我亲他,他也回亲我了。”许吟接过酸奶,咬着吸管,语调轻快, “他说平安夜有个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我,应该就是确认关系吧。” 米莉:“……” 米莉眼神闪了闪, 莫名有种直觉, 裴沉礼是准备在平安夜和许吟摊牌。 想想也是许吟心大。 裴沉礼周身的气度和平日衣着,怎么看都不像个普通人。只有她丝毫未觉,这么久,仍旧以为裴沉礼只是个普通的总裁助理。 她抿抿唇, 目光停留在许吟脸上。 可爱的小鹿眼笑弯成一条线,唇边两只小酒窝随之浮现,是个人都能看出她现在心情很好。 米莉心中有几分五味杂陈。 这事儿吧,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旁人无从评判对错。 裴沉礼对许吟很好是事实,他瞒着她也是事实。 还是要看许吟的想法。 而且,真要算起来,在帮裴沉礼瞒着许吟这方面,她也算半个帮凶。 唉。 如果她那天没拉着许吟去酒吧就好了。 想到这,米莉忍不住叹息声。作为一个坚定的裴许党,她不想看着他们be,也不想这事影响到她和许吟的关系,只好给她打预防针:“吟吟,无论发生什么,要相信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嗯?”许吟懵了下,茫然道,“怎么突然说这个。” 意识到这话放在现在有些突兀,米莉抿抿唇,很快转移话题:“对了,听说梁容前两天和陈老师上交辞呈了,更离谱的是,陈老师竟然什么都没问就同意了。” “……”听到这个消息,许吟不知道自己应该是什么心情。她低下眼,随便扯了个理由,“可能是觉得在这里工作太累了吧。” “真可惜啊。”米莉感慨道,“她能力挺强的,在上个公司被关系户抢了位置,好不容易来这儿能转正了,再做几年说不定还能升职,就这么辞了。” 许吟抬起眼,下意识问:“关系户?” “你不知道吗?我以为公司都传遍了。”米莉大吃一惊,而后,耐心给她讲起来,“她家庭条件不太好,爸妈都是工人,没法给她什么帮助。她上个公司好像是关于文案设计的,她写的文案很受欢迎,人气和效绩在公司实习生里都是压倒性的第一。没用啊,一共就两个转正名额,一个都没给她,全给效绩吊车尾的关系户了。” “……” 米莉想了想:“好像一个是老板的亲戚,位置本来就有她一份,还有一个和大领导睡了,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反正挺倒霉的。” 随着她这话,许吟思绪拉回和陈淑云谈话那个晚上。 因为流言的事情,她和陈淑云摊了牌,承认许向荣是她爸爸。 出办公室的时候,有在拐角处看到一抹衣角。 她当时追过去了,没看到人,就以为是错觉。 看来不是错觉啊。 所以,梁容是听到了她和陈淑云的谈话,误以为她也是所谓“关系户”。而她恰好最讨厌关系户,因此,在安航提出那些龌龊想法时,梁容明明知情,却什么都没有说,企图让她遭到作为关系户的报应。 那为什么,在最后关头,梁容还是帮了她。 …… 人性果然是复杂的。 说不生气是不可能的,许吟不是圣母,即使能理解梁容的遭遇,作为一个被无辜牵连的人,她实在说不出“没关系”这样的话。 许吟闭了闭眼,不置可否。 午休结束前,陈淑云喊她去了趟办公室。 到那以后,发现里边不止陈淑云。她的旁边站了一个扎着丸子头的,略微矮胖的女生,她把头埋得很低,很小声地啜泣着,肩膀一颤一颤的,而陈淑云眉头近乎皱成了“川”字,看到许吟时,才稍稍松懈些。 “这是时尚部的张圆圆。”陈淑云语气冷淡地介绍,“是她把你的照片发到公司论坛,引导舆论的,我邮箱里的也是她发的。” 许吟:“……” 这个女生看起来特别不起眼,鼻头两边还有雀斑,属于那种放进人堆里就很难再找到的长相。 在许吟的记忆里,自己就和他见过一次面,是在公司茶水间。 当时张圆圆在倒饮用水,一个没拿稳,打翻了杯子,许吟刚好在她后头,递给了她几张纸巾。 极其随手的举动。 她也没放在心上过,直到这时,再见到她的脸,才想起来这事。 许吟走到她面前,抿抿唇,尽量维持温和的语气问:“我和你有什么仇吗?你要做这种事。” 张圆圆闭口不答,只一个劲儿掉眼泪。 这可让许吟犯了难。 “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可以说。”陈淑云帮她开口,“如果你真的有难处,公司可以考虑对你从轻处罚。你应该清楚,没有公司会想要不做事,只喜欢散播流言的人。” 最后一句已经算威胁了。 许是陈淑云的威慑有了效果,张圆圆终于有了动作。她抬起手,胡乱抹了把眼泪,抽抽噎噎道:“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照片是一个匿名邮件发给我的,说我只要上公司论坛,拿这些引导出许吟被老男人包养的舆论,就给我十万……我爸爸三个月前查出来癌症,家里的钱几乎被掏空了……我就,就。” 她没再说下去。 陈淑云皱起眉:“那个匿名邮件给我看看。” 张圆圆忙不迭点头,极力为了证明,慌慌张张地拿出手机,调出那封邮件,将手机递给陈淑云。 “许吟,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想害你的。”张圆圆说,“开除我可以,求你们不要把这事传出去……家里现在就我一个人赚钱撑着,我不能找不到工作。” 陈淑云粗略看了眼邮件,看向许吟,微微颔首:“和她说得差不多,她没撒谎。你决定吧,你才是受害者。” 感觉一个重担落在了自己头上。 结合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件,许吟大致可以猜出,这封匿名邮件是谁发的。 “我不会把这件事传出去。”沉默半晌,许吟才慢吞吞道,“但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情了。只要做了就会留下痕迹,不要抱着不会被发现的侥幸心理。”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古人言诚不欺她。 张圆圆连声道谢,朝她鞠了好几个躬,才出去收拾东西。 “是你会做的决定。”没了闲杂人等,陈淑云重新看向她,“社里听说你和梁容的遭遇,已经取消和安盛的合作,安盛近期大规模被解约,资金周转不上,估计会宣告破产。梁容辞职的事,你应该也听说了,你怎么看?” “……我不怎么看。”许吟说,“她辞职我不会阻拦她,她想留下,我也不会排挤她,这是我能做到的所有。” 最近发生的事情有点多,许吟脑子也挺乱的。 她只知道,京城大酒店这事,许向荣大发雷霆,放言道,所有和安盛及祝氏有合作的企业,都别想和许氏再有合作。 安盛这才迎来大规模解约。 祝氏好歹有根基,能勉强维持继续运转,安盛则是真的强弩之末。 至于梁容。 谈不上喜欢或讨厌,只能当个普通同事来相处。 陈淑云定定看了她半晌,似乎在判断她这话是真心还是客套。 过了片刻,她像是无可奈何,向来严肃的脸上难得浮现抹笑意,拉开抽屉,从里边拿出个信封:“梁容离职前,让我帮忙把这个交给你。” “她让我转达歉意,不仅是酒店的事情,还有你实习以来的种种。” 许吟手指动了动。 “你下午不是还有课吗?”陈淑云忽然赶人,“回去再看吧。对了,年底了,京城大酒店每年都会有商业聚会,届时许多政界商界,还有些知名度高的明星都会到场,你想去我可以带你去看看。” 许吟迟疑几秒,谨慎道:“让我想想,明天告诉您。” 这个商业聚会她有所耳闻,许向荣每年都会去,的确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只不过,安航那事给她留下的阴影有点深,许吟目前不是很想再迈进京城大酒店。 尽管挺遗憾的,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清楚她的情况,陈淑云点点头,也没逼她:“行,那你先去上课吧。” ** 结束一天的课程,许吟回到家,裴沉礼已经准备好了晚饭,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脑文件,顺带等她。 许吟莫名感觉,认识裴沉礼以后,他无微不至的照顾,把她逐渐养成了个小废物。 她以前还会打扫家里卫生,也会自己煮点东西吃,现在回到家只想躺着,最好是能躺在他怀里。 为什么不能躺? 反正都亲过了。 产生这样的念头后,许吟扔下包,慢吞吞地走过去。她走到裴沉礼前边,茶几和沙发的缝隙处,抿抿唇,霸道地从他怀里抢过电脑,放在身后茶几上。 而后,她红着脸拖掉拖鞋,一条腿越过他的腿,踏上沙发,另一条跟上,直接占据了刚才电脑的位置,跨坐在他腿上。做都做了,索性环着他的脖颈,脑袋也跟着埋进他的颈窝里。 “好累。”许吟抱着他,黏糊糊地撒娇,“让我充个电。” 经过片刻的惊讶,裴沉礼很快作出反应,失笑两声,轻轻拍拍她的背:“今天在公司不开心吗?” “倒也没有。”许吟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他,“找到那个散布谣言的人,把她开除了,梁容也辞职了,她向我道歉,还给我写了封信,在包里。” “不是挺顺利的?” “是啊。”许吟闭上眼,在他胸膛蹭了蹭,才说,“只是感觉大家各有各的苦,我现在这样挺幸福的。” 相较于张圆圆和梁容的遭遇,她因为“许家大小姐”这个名头,自以为受的那些委屈,都像是在自我约束。 其实她拥有很多东西,只是过于在意那些不需要在意的东西,把自己折腾得身心俱疲,也没落得什么好处。 大家都挺不容易的。 “礼礼。”许吟忽然说,“京城大酒店那个商业聚会,你会去吗?” 裴沉礼揉揉她的脑袋:“怎么突然问这个?” “陈老师今天问我想不想去。”许吟老实回答,“我是不太想去,不过你去的话我就去了。” 裴沉礼沉吟片刻。 以他本人的意愿,是不会去的,不排除裴学良和裴重山逼他去的可能。 他不想骗许吟,只好给出个模棱两可的答案:“还不确定。” 许吟哦了声,只觉得现在总裁助理的排面还挺大的。 她以为裴沉礼会直接说不去呢。 “那我就不去了。”许吟本来就没什么想法,索性直接放弃,“我明天去和陈老师说。” “嗯,好。” 38. 睡觉 裴总好。 许吟的拒绝在陈淑云的意料之内, 考虑到她的情绪,陈淑云没多说什么,平静地道了声好。 不知不觉就到了聚会当天。 恰好是冬至日, 距离圣诞节还有四天,还是一个周六。 想想也有段时间没见面了,许吟和陈歌月约好一起出来吃饭。 两人将地点定在一家新开的火锅店。 “最近潘韬不知道在发什么疯。”趁着汤底还未烧开,陈歌月抿了口芒果汁,百思不得其解, “拼了命地给我塞资源, 我行程都挤不下了,他还给我塞。” “……”许吟自然知道潘韬这反常举动的缘由,但她不想自己的事影响到陈歌月和潘韬的关系, 只轻轻笑了下, “可能他良心发现, 觉得你很有前途, 想捧你呢。” “可拉倒吧。”陈歌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想捧我早几年干嘛去了?我和你说,我就是觉得他居心不良。” 许吟顿了顿,忽然有些不知道怎么接话。她也跟着喝了口芒果汁,慢吞吞地问:“这样不好吗?我记得你说你的梦想是当大明星来着。” “因为明星赚钱多啊。”陈歌月理所当然地耸耸肩, 语气透出几分无奈,“如果不是缺钱, 谁会想当明星, 隐私都得暴露在大众眼皮子底下。” 想到陈歌月的家境,许吟陷入沉默。 陈歌月家境不太好,父母都是工人,就她一个女儿, 对她很好,几乎家里所有的钱都拿来培养她。所以,陈歌月从小就立志要赚钱,赚很多钱,来报答自己的父母。 许是觉得这个话题太过沉重,十分影响心情,陈歌月伸了个懒腰,语气瞬间变得轻快起来:“冒泡了!可以放东西了,想吃什么?” 许吟也随着她把这个话题带过,眨眨眼,跃跃欲试道:“放羊肉吧,我好久没吃羊肉了。” 陈歌月拿起旁的羊肉,倒了一半进去。 许吟早上起得晚,索性不吃早饭直接来这,这会儿饿得不行,眼巴巴地盯着骨汤锅,舔舔唇:“什么时候好呀?” 许吟从小到大吃火锅都这样,不太能分清锅里的食材熟没熟,熟悉的人都知道这个毛病。她胃又不好,吃了没熟的容易拉肚子,久而久之,他们都会主动给许吟夹菜。 瞧着她这没吃饱饭的小可怜样,陈歌月乐了,揶揄道:“这么久了,你的礼礼没喂饱你?” “他今天公司加班,很早就出门了。”许吟下意识答,话落,体会到这话的歧义,脸一下红了,作势拍她手背,“我们还没到那种程度呢!” “……牛逼。”陈歌月真心诚意地感叹,“真柳下惠转世啊,一个身娇体软小可爱天天在身边,还嚷嚷着包养他,他就没一点反应?” “……” 以前没注意,这么一说,她好像的确没看过礼礼起反应。 裴沉礼面上好像一直都是不动声色的,即使她坐在他腿上,在他胸口蹭,他依旧是那副温和的表情。 还会揉她脑袋。 一提起这个,许吟不受控制地回想起,那天在酒吧,谢兴言说的,礼礼的理想型。 尽管礼礼和她解释了,这个只是谢兴言的一面之词,他其实喜欢的不是那种。 但是吧。 许吟低下头,郁闷地看了眼自己的一马平川。 一!马!平!川! “呃。”显然,陈歌月顺着她的动作,也猜到了她现在在想什么。她抿抿唇,从锅里夹了几片羊肉到许吟碗里,试图安慰她,“每个人体质不一样,说不定你还会二次发育的。” “……”许吟面无表情提醒她,“我已经二十一了,还能怎么发育?” “没事。”陈歌月尴尬别开眼,喝了口芒果汁,继续安慰她,“一个男人如果真的爱你,就不会在意这些。” “……” 这个问题无解,陈歌月也不想打击许吟自信心,哈哈两声,再次转移话题:“你们进展到哪步了?没上.床,亲亲抱抱至少有了吧。” “还没确认关系。”许吟简单陈述这这几天的事情,“我告诉他我要包养他,他回答我不缺钱,结果又跑过来亲我,说他又不是不同意。前几天问我现在是什么关系,我亲了他,他也回亲了,但就是没确认关系。” 陈歌月手里的公筷直挺挺掉进了锅里。 热油飞溅出来,她像是才回过神,拿起自己的筷子,边捞边骂骂咧咧道:“还没确认关系!?这他妈不是有事瞒着你所以心虚就是标准渣男啊!从他上次亲你额头我就隐约有点感觉,现在越来越离谱了,你别被骗。” 许吟极其护短:“我觉得他不是那种人,可能是还有什么顾虑吧。” “也有可能。”陈歌月喊服务员送双新筷子。闻言叹了口气,见许吟意志坚定,也只好随她,“反正,如果这男人敢欺负你,你就来和我说,我弄不死他。” …… 火锅店刚好在一个大型商圈里,吃完火锅,见时间还早,许吟便提议去商场逛一圈。 马上就是圣诞节了,她想给裴沉礼买个礼物。 依譁 又不知道该挑什么好。 感觉礼礼好像什么都不缺,而且,照他的工资来看,他似乎,也没什么买不起的东西。 总不可能送他一套房或一辆车吧。 许吟原打算给他送件衣服,逛了好几家男装店,都没看到合自己心意的。 感觉都不太适合他,而且他好像在日常更倾向于穿白色系的衣服,比如初见时的白衬衫,工作时才会穿黑色西装。 她苦恼地挠挠头发,犹豫片刻,选择求助陈歌月:“月月,你有给你的前男友送过圣诞礼物吗?” “平常的礼物有,圣诞礼物没有。”陈歌月想了想,“我一般是去淘宝买个DIY的手工品,做出来当礼物的,也显得比较有诚意。” “……” 许吟想起自己那散成一团的纸星星,果断放弃做手工这个选项。 正当她犯着难,身边走过一对手挽着手的情侣。 这个商场是露天的,男装店设在顶楼,吹过来的风都裹挟着阵阵寒意,冻得人瑟瑟发抖。 女生哈了口气,抱着男生的胳膊紧了紧,用发嗲的声音说:“感觉今年的冬天比往年都冷呢。” “是啊。”男生附和道,很快理解她的言下之意,“手伸过来,我给你暖暖。” 女生嬉笑两声,把手伸进男生大衣口袋里,两人亲密地贴在一起。 待他们走远。 陈歌月捏着鼻子,忍不住做了个呕吐的表情,似乎完全无法理解这种小情侣的思维:“腻不腻啊。” 许吟倒是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片刻,她看向陈歌月,喃喃问:“月月,你说今年圣诞节会下雪吗?” 陈歌月啊了声,答得很快:“一般都是一二月才下雪吧。京市好几年没在圣诞节下过雪了,不过今年气温降得确实快,还真不一定。” 许吟垂眼:“我知道要买什么了。” 她想给裴沉礼买条白色围巾,保暖又好看,给他工作时戴。 许吟一直觉得裴沉礼穿黑色西装的样子很帅。他腿长,身材也好,西装给他增添了些禁欲风,像高不可攀的,睥睨人间的神明,样貌不凡,却也很有距离感。 许吟不太喜欢那样的裴沉礼。 她不想和他有距离感。 白色围巾和黑色西装搭配起来,能显得温和些,也给他添上点烟火气。 最重要的是。 许吟希望,裴沉礼公司的人都能知道,他有她这个,会送圣诞礼物的贴心宝贝。 也能少些觊觎他的人。 许吟行动力一直很强,做了决定后,很快重新把男装店逛了一遍,最终成功挑中了一款白色的纯羊绒围巾。 好像还是某个知名品牌。 一条围巾花了她五万块。 在柜台小姐如沐春风的营业笑容下,许吟肉疼地刷了卡。出了店,她抱着袋子,忍不住嘟起嘴,蔫儿巴拉地和陈歌月抱怨:“我真的为他付出好多,希望他不要不识好歹,赶快和我表白,说全世界最喜欢我。” “吟吟。”尽管很不忍心,陈歌月无情打破她的幻想,“我觉得裴沉礼不会说这样的话。” “……” ** 和陈歌月分别后,瞧着天色也不早了,许吟打算打个车回家。 她望着怀里的购物袋,唇角不自觉弯了起来,拿出手机,给裴沉礼发消息:【礼礼!今天早点回家,我好想你QAQ】 发完消息,她打开打车软件。 手机突然跳出来陈淑云的电话。接通后,那头的语气十分焦急:“许吟,你现在有空吗?” “有的。”从未见陈淑云这么着急过,许吟愣了愣,才小心翼翼问,“有什么急事吗?” “我有个文件落在办公室了。”陈淑云说,“是新闻部今年刊登栏目的汇总表格,主编突然急着要,我人已经在京城大酒店了,你能帮忙送过来吗?” 许吟在的地方正好在Haru办公大楼附近,她点点头:“好的,我现在去取,马上给您送过去。” “好的,我在酒店门口等你。” 许吟去Haru取了文件,打车到京城大酒店。 不愧是京市最出名的年度晚宴,从酒店布置就看得出管理者对于这场晚宴的用心。 酒店旋转玻璃门前铺了一张巨大的红毯,长得几乎望不见尽头。道路两旁,高高建起的石狮子吐着水,沿抛物线落进中央的大喷泉里,给人一种身处水帘洞的错觉。 陈淑云站在门口一个较为偏僻的角落,许吟仔细找了圈儿才发现她。透着玻璃望进里边,富丽堂皇的会客大厅,迎宾小姐穿着整齐划一的服装,两个负责检查邀请函,其余的负责给每个进场的客人引路。 中间有块签名板,许吟在上头看到好几个炙手可热的明星签名。 “麻烦你了。”拿到文件,陈淑云稍稍松了口气,注意到她的视线一直望着门内,笑道,“后悔拒绝了?想进去看看吗?” “还是算了。”许吟缓缓收回视线,“我爸也在里面,要是我跟您进去,不跟他进去,他会很难过。” “也是。” 陈淑云显然也想到这点,没再劝。她的目光下滑,落到许吟手里的袋子上,打趣道:“这条围巾挺贵的,送男朋友的?” “嗯。”被这么直白指出来男朋友的事情,许吟有些不太好意思。她低眼,捏捏发烫的耳根,小声道,“想给他一个惊喜。” “挺好的,他收到一定会很高兴的。” 两人又闲聊几句。 感觉在这耽误太多时间,陈淑云看了眼手机,中断话题:“差不多到时间了,我看你打到车再进去。还有,天气冷,你穿这么点容易感冒。” 许吟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应了声好。 刚转身。 她的视野里出现了一辆熟悉的车。 “咦。”许吟咂砸舌,有些纳闷,“礼礼还是来了吗,时和总裁不来——” 她的话戛然而止。 那辆她乘过许多次的,无比熟悉的车,停在红毯边上,紧接着,驾驶座的门被打开,许吟见过的那个林秘书恭敬地上前,拉开后座车门。 第一个映入眼帘的是一只黑色皮鞋。 而后,车内的男人迈了出来,露出那张优越的脸。 许吟注意到,在男人出来时,有很多在门口逗留的女人,都悄悄红了脸。 她提着袋子的手不自觉紧了紧。 这张脸,她前几天还坐在他怀里撒娇,说他不来晚宴的话她也跟着不来。 她还认真给他买了圣诞礼物。 心中那个极其荒唐的猜测愈演愈烈。 不可能的。 不可能吧。 她站在角落,躲在巨型圆柱的影子里,她能看清楚裴沉礼,裴沉礼却不一定注意得到她。 许吟莫名感到呼吸困难,空气在顷刻间变得无比稀薄,仿佛时间暂停,周遭乱糟糟的人声也沉寂下来,整个世界只余下他们两个人。 明明隔了一段距离。 男人皮鞋踏在红毯上的脚步声尖锐得近乎刺耳。 男人终于走到门边。 那些聚集在门口的人很快凑了上去。 “裴总好,我很早就期待与您的会面了。” “裴总好,久仰大名。” “裴总好——” 明明不想听的,那些人声却像富有生命力,发了狠地往她耳朵里钻。 叫嚣着,逼着她面对现实。 那头,是人声鼎沸,这头,昏暗的角落里。 许吟闭了闭眼。 39. 睡觉 你全都知道了,是吗?(二合一)…… 回过头, 仔细想来,其实有许多蛛丝马迹,也有好几次知道真相的机会。 一开始的采访, 时和顶楼的再次见面,为什么敢“骂”张成和,和谢家小少爷是好朋友,和谢家大少爷也认识,知道祝向元的事情, 以及, 潘若彤对他的,不同寻常的态度。 明明有这么多的细节。 许向荣也和她提过很多次,要不要和时和总裁见个面, 这样的话。 只是许吟过于信任他, 信任初见那件发黄的白衬衫。即使有过片刻的怀疑, 他的解释过于合理, 也就没有往这个角度深想。 甚至因为裴沉礼,她拒绝了和时和总裁的见面机会。 许吟觉得自己简直是一个笑话。 这三个月来,面对她的这些,荒唐至极的举动,裴沉礼是怎么想的?又是如何看待她的? 她竟然还认真思考着要赚钱包养他。 真是可笑至极。 怪不得他说他不缺钱。 他哪需要她来包养啊。 明明不想哭的, 眼角仍不住地发酸,心脏更是痛得无以复加, 难过, 失望,愤怒等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拧成一团,仿佛建起一道厚重的围墙, 将她围困在里头,找不到任何退路。 许吟甚至不知该作出什么表情。 她抱紧怀里的购物袋,咬住唇,僵硬地抬起头,抱着最后一丝侥幸,望向那道被人簇拥着的身影。 还是那个人。 许吟逃似的收回眼,向后退了一步,缓缓低下头,硬挤出一分笑来。 的确,礼礼就应该是那个样子的。 他优秀,能力很强,容貌不凡,他应该是被大家崇拜,带领时和更进一步,是许多人向往的对象。 而不是困在她这一间小屋子里,每天听她一个人说话,还要给她做饭做家务,哄她睡觉。 酒楼门口,人群正中央,刺眼的灯光下,那才是他应该在的地方。 簌簌穿墙风刮过。 许吟眼睛有点干,忍不住眨了下眼。这个小小的动作,似乎冲破了什么闸门,转眼间,连她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眼底已经蓄满了泪,眼睫也沾了泪水,湿漉漉的。 这场以爱为名的战役里,她以为自己占得一半主导权,满心等着他主动亲近。 实际上,只是个彻头彻尾的输家。 许吟咬了咬唇,逃避似得躲在阴影里,不敢,也不愿上前质问。 有什么好问的。 结果不都摆在这里了吗。 许吟用力吸了吸鼻子,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太过狼狈,急急忙忙抬起手,胡乱用袖子擦掉眼泪。 不能哭。 为什么是她哭。 她又没有做错什么,她只是喜欢了一个极其优秀的人,做了很多件糗事而已。 这又不是她的错。 待裴沉礼进了大厅。 陈淑云也跟着收回视线,边感叹,边向许吟介绍:“看到了吗?那个就是时和的裴总。人气还是那么高——许吟?” 她的话卡在半空。 注意到许吟满脸的泪,脸色白得近乎透明,灵动的小鹿眼不剩一点光亮,仿佛遭遇了什么重大的打击。 即使见惯了大场面,陈淑云也不由得愣了下,不太理解这短短几十秒的功夫,许吟怎么瞬间变了状态。 刚才不还好好的吗。 陈淑云关切道:“发生什么了?” “家里出了点事情。”许吟手指甲近乎抠进肉里,抱紧怀里的购物袋,挣扎许久,才很轻地说,“陈老师,我下周想请假。” 她的脸色看起来实在是差到极致,她本就瘦,今天又穿得不多,配上这个脸色,单薄得和纸片似得,风一吹就能刮跑。 陈淑云毫不怀疑她这话的真实性。 尽管她想不到许家能出什么事,照顾到许吟的状态,她还是说了声好:“你最近太努力了,休息一会也好。” “谢谢陈老师,您先进去吧,我想一个人在这站一会儿。” 陈淑云看了她一会儿,也不好随意打探别人的私事。她叹了口气,妥协道:“那我先进去了。你别站太久,这儿冷,别冻感冒了。” “谢谢老师。” 陈淑云走后。 许吟又在原地站了许久。 久到她的手指冻得没有知觉了,甚至隐隐有冻伤的趋势,她才如梦初醒般回神,裹紧身上的外衣,喊了辆出租车。 “嘿!姑娘,又是你啊!” 许吟一上车,司机大叔热切地转过头,和她打了个招呼:“怎么今天就你一个人,你那帅哥对象呢!” 许吟沉默片刻,经他的话提醒,迟钝的大脑才想起来,这是上次,裴沉礼来这里救她的时候,那个出租车司机。 还挺巧的。 “我们不是对象。”许吟说,“没在一起过。” 幸好还没在一起。 她还来得及脱身。 “……”她的答案显然很出乎司机的意料,他顿了顿,仿佛领会了什么,苦口婆心道,“是闹别扭了吗?没必要啊没必要,师傅我开十几年出租了,见过的情侣没一万也有九千,是不是真爱一眼就看得出来,那小伙子挺喜欢你的。” 许吟:“……” “可能吧。”许吟垂着头,语气很轻,呢喃似得,“差别太大总会不合适的,不是我的,再怎么强求,都不会是我的。” 说不生气是假的,裴沉礼骗她是一回事,归根结底,许吟不得不承认,自己是自卑的。 她一想到,自己在他面前班门弄斧,自信满满地说要包养他,甚至,在他工作的时候,凑过去看,一本正经地和他分析,她就觉得无地自容。 当时裴沉礼会怎么想呢? 或许会觉得她像个笑话吧。 她像个独角戏演员,做着一些可笑的表演,而裴沉礼则是观众,明明知道全局,仍旧抱着看戏的心态,配合她表演。 退一万步来讲。 许吟知道自己在能力方面,和裴沉礼有很大差距,她也在很努力的弥补,强大的家庭背景,给了她勇气,使她觉得,自己是可以和裴沉礼在一起的。 能力差距很难跨越,但她至少,能在事业和金钱方面,尽可能地给他帮助。 现在连这些都没了。 裴沉礼不差钱,他甚至比她有钱得多,事业方面也站到了顶峰,根本不需要她的任何帮助。 差别太大总是不能在一起的。 他的身边不乏比她聪明,比她漂亮,比她优秀的人,和这些相比,没了许家的庇护,她只是一个比较努力的普通人。 可能礼礼现在是喜欢她。 那以后呢。 过了几十年,面对一个,几乎给不了他任何帮助,还得他反过来照顾的人,他还会抱着同样的想法吗? 犹如从天而降一大盆冷水,浇息了许吟的满腔热情和爱意。 现实比电视剧还精彩。 眨眼间,一个尽职敬业,两情相悦的打工人,就变成了她高攀不起的人。 她甚至不知道如何面对他。 司机大叔似乎还在劝些什么,许吟没心思再听。 她拿出手机,点开微信,翻到最前边,回看和裴沉礼的聊天记录。 从一开始的。 【到家了吗?】 【刚到。】 【可以打电话吗?】 再到。 【今天的早饭。】 【午饭。】 【晚饭。】 再到今天的。 【礼礼!今天早点回家!我好想你QAQ】 【好。】 屏幕上忽然落了滴水,晕染出一个小小的水花。 而后,小水花越来越多,许吟完全控制不住,只能放任自己一个劲儿地掉眼泪。 视野里忽然多了包抽纸。 伴随着司机的叹气声:“别哭了,这么漂亮一姑娘,没必要为了个渣男掉眼泪哈。不就是失恋吗,谁没失恋过,我年轻时还当过别人备胎呢!” 许吟被他逗笑,拿纸巾擦掉手机屏幕的水,摇了摇头:“他不是什么渣男,我和他都有问题吧。” “有问题就好好协商解决。”司机说,“没法协商就删除拉黑,别再见他,也别让他联系到你,去做点自己想做的事。” 许吟抿抿唇。 裴沉礼陪了她三个月,她的失眠症有了显著的好转迹象。他出差的时候她试验过,即使有点困难,不需要他哄,也能在十二点,一点就睡着。 抽个时间再去找张爷爷复查一下就好。 许吟可耻地做了回逃兵。 她思考五秒,点开对话框,努力装作什么都不知情,活跃的样子,敲下一行字:【礼礼!我刚刚发现,我的病已经好啦!谢谢你这段时间的陪伴!】 和前边,她不久前发的那句话,形成鲜明的对比。 许吟本想就这样直接拉黑,最终,还是再敲了句:【希望你以后都能快快乐乐的,生活幸福美满ovo!】 该说的话都说完了。 许吟点开资料设置界面,闭上眼,循着记忆里的位置,按下删除和删除确认。 再睁开眼。 她的微信里已经没有和裴沉礼的对话框了。 心里像是空了个大洞,一阵一阵地透着风,冷意浸透骨髓。 开了头接下来也顺畅许多,许吟拉黑裴沉礼的电话号码,按灭手机,没来由地问了句:“师傅,你说,今年圣诞会下雪吗?” 许吟很喜欢看雪,每年的一月份,一放寒假,都会飞到北欧去看雪。 今年应该也不例外。 京市偶尔也会下雪,但不会很大。在许吟的记忆里,她好像没在京市的圣诞节见过雪。 她下午还在想,如果下雪就好了,她就可以和礼礼一起看。 结果,一个晚上不到的时间,她和裴沉礼就变成这个样子。 “不清楚啊。”司机说,“说不准,看运气吧。” 许吟从小到大运气都不太好。 她目光望向窗外,弯着眼睛笑了笑:“我还是希望能下雪。” 即使不能和礼礼一起看。 能看同一幅雪景,也是好的。 ** 许吟没说一声就回了许宅。 许向荣还在晚宴现场,只有苏琴和负责家务的张姨在家,两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顺带嗑嗑瓜子闲聊着。 听闻大门打开的动静,苏琴原以为是许向荣,坐在沙发上没动:“今天怎么结束得这么早?” 结果看到失魂落魄,眼睛肿成两只核桃的许吟。 她眼皮子狠狠一跳,连忙起身,拉着她的手:“吟吟,怎么回来了?你这眼睛,发生什么了?和妈妈说说。” 张姨也跟着起身,关心道:“吟吟,饭吃了吗?我给你做点东西吃?” “谢谢张姨,我不饿。”许吟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妈妈,我现在心情不太好,我想一个人冷静一下。” 裴沉礼有她那个小公寓的钥匙,晚宴结束肯定会回她那儿,许吟就不可避免地会和他见面。 她现在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面对他。 回许宅,是最安全的选择。 许吟径直上了二楼,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 张姨似乎还想说些什么,被苏琴拦下:“让她自己静静吧。” 苏琴太了解自己这个女儿了。 平时看着没心没肺的,心思藏得比谁都深,考虑的也很多,某些方面还很悲观。 这也怪她和许向荣,小时候没给许吟足够的关爱,很多事情也忽略了她的感受。 苏琴一直知道,她的吟吟是个很懂事的孩子,为了不给她爸丢脸,很多时候,甚至会逼着自己去做能力范围之外的事情。 事情是做成了,也把自己的心态越逼越崩。 这也是她失眠的症结所在。 苏琴叹了口气。 希望吟吟能知道,他们并不需要她去和任何人比较,也不需要她来给他们长脸。 他们只希望许吟能幸福快乐,健康平安的过完这一生。 这也是为什么,许向荣要这么拼命经营好许氏。 许吟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尽管已经很努力地试着不去想,脑袋里还是忍不住循环播放今天发生的事情。 她知道自己的做法很冲动。 不应该什么都不问,直接把裴沉礼给删了,不给他任何解释的机会。 可事实摆在这里,有什么需要解释的吗? 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她和裴沉礼桥归桥,路归路,他走他的阳关道,她过她的独木桥。 …… 许吟爬下床,捡起那个被她丢在角落的购物袋,把里边的羊绒围巾拿出来。 软而厚实,捏起来触感极好,她甚至可以预见到,裴沉礼围着它,向她走来的样子。 还是好不甘心啊。 她根本无法想象,礼礼和别的女人拥抱,接吻,做着亲密举动的模样。 想想就感觉非常窒息。 许吟抿抿唇,将围巾折叠好,重新放回购物袋,拉开书桌最底下的抽屉,将袋子塞进去,上了锁。 忽然,她的房门被敲响。 苏琴柔和的嗓音自门外响起:“吟吟,冷静好了吗?妈妈想和你谈谈心,可以进来吗?” 许吟迟疑近十秒,还是给苏琴开了门。 苏琴递给她一杯热牛奶:“还没吃饭吧?先喝这个垫垫肚子,张姨已经在烧东西了。” 许吟沉默两秒,还是不忍拒绝她妈妈,接过牛奶,慢慢地喝着。 待她喝完,苏琴接过杯子,放在一旁,才缓缓开口:“你是不是失恋了?” “……”许吟眼睛微微睁大。 “惊讶什么。”苏琴笑出声,“妈妈也有过你这个年纪的经历,也失恋过,你这样子我可太熟悉了。” “是之前你说的那个,哄睡工具人吗?” 其实都不用许吟回答,苏琴早就确定了对象。 许吟这段时间经常和他们提起她那个哄睡工具人,现下又是这副样子,稍微仔细想想,就能猜出事情原委。 苏琴猜测道:“闹别扭了?是他对你不好吗。” “不是。”许吟快速否认,“可能是我单方面的问题吧。我发现他其实挺厉害的,比我想象的要厉害很多,就,会觉得,不该耗在我身上,而且他一直都瞒着他的身份。” “瞒着你?”苏琴微愣,也没遇见过这种状况,“他不是小裴的助理吗,还有什么别的身份吗?” “……” 许吟不说话了。 “……”瞧着她的表情,苏琴反应很快,表情有短暂的空白,“不会就是小裴吧?” 许吟:“……” 她这反应相当于默认了。 苏琴也没想到事情能这么戏剧化:“所以,小裴那天来家里,和你爸爸谈话。离开的时候,你正好撞上,机缘巧合之下,他成了你新的哄睡工具人。他和你说他是时和的总裁助理吗?” “没有。”许吟闷闷道,“是我自己以为的,他好像没承认过,但他也没否认过。” “……” 苏琴乐了,觉得这事还挺有意思的:“那你现在不高兴,是觉得自己配不上他,还是生气他瞒着你?” 许吟:“都有吧。” “他瞒着你这件事,确实是他的问题,如何解决是他的事情。”苏琴语气认真,“但是,妈妈绝对不会认为你配不上他,也不允许你自己这么认为。” “吟吟,爸爸妈妈一直都觉得很对不起你,让你承受了很多不该承受的压力,一直在逼迫自己。我们也有在反省,但不知道怎么和你说,只好更努力的工作,想要给你一个引以为傲的家境,能让你有任性的资本,只要不违法,想做什么都可以。” “在爸爸妈妈眼里,你是最好的,在外人眼里,你也是许家大小姐,你配得上任何人。” 话落,苏琴叹息似的:“吟吟,大家都很爱你,不用去和任何人比,也不要怀疑自己。我相信,小裴瞒着你,也有他自己的苦衷。” 你可以不那么懂事,可以不那么努力保持优秀,可以肆无忌惮的撒娇。 在父母的眼里,你永远是独一无二的那个人。 ** 裴沉礼原是不打算参加这个商业聚会的。 相比这些无聊的交际,他更想陪着许吟,听许吟说话。 只要许吟在他身边,无论做什么,他心情都能轻松许多。 许吟还给他发了消息,说想他,希望他早点回家。 裴沉礼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 他回:【好。】 结果,临近下班,他正准备回家,裴学良给他打来电话,美名其曰这是他回国的第一个京城大酒店举办的商业晚宴,一定要去。 还搬出了他爷爷。 裴沉礼没有办法,只好应下。 进去走个过场,随便应付几个和时和合作多年的合作伙伴,再慢慢退到人少的地方,提前退场。 这是裴沉礼的计划。 计划赶不上变化。 前来搭讪的人超乎想象的多,自酒楼门口开始,延续到他离场,身边的人都络绎不绝。 知道许吟不喜欢酒味,他拒绝了大部分敬酒,保持礼貌笑容,与大上他一轮的人谈着商业上的事情。 一轮接着一轮,他连看手机的机会都没有。 好不容易人群散了些。 裴沉礼赶紧找了个借口,带着林秘书离场。 碍着年龄和辈分,小部分人实在没法拒绝,裴沉礼还是喝了几杯红酒。 他酒量好,几杯红酒下来,并不会醉,只会有一股淡淡的酒味。 车内备有清新剂,他喷了些,感觉身上酒味没那么重了,吩咐林秘书开车。 “去夜市。”他靠着椅背,揉了揉太阳穴,“我去买个糖人。” 许吟喜欢夜市的糖人。 他今天回去的有些晚,怕她不高兴,想给她带点东西。 她看到会很惊喜吧。 这么想着,裴沉礼不自觉弯起唇角,拿出手机,想给许吟报备声快回去了。 映入眼帘的,是两条消息:【礼礼!我刚刚发现,我的病已经好啦!谢谢你这段时间的陪伴!】 【希望你以后都能快快乐乐的,生活幸福美满ovo!】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裴沉礼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试探着发了个问号过去。 【对方开启了好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好友。请先发送好友验证请求,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聊天。】 裴沉礼:? 他给许吟打了个电话。 无论打几次,电话那头只有冰冷的女声:“对方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裴沉礼很快意识到,自己这是被许吟拉黑了。 …… 裴沉礼脸色顷刻沉了下来。 “林秘书。”他声音像混着沙,沙哑至极,“你手机给我。” 他记得,林秘书和他提过,他和许吟加了微信。 林秘书不太懂裴沉礼要做什么,但老板的要求无法拒绝,他还是乖乖把手机递给他。 裴沉礼熟练地搜索许吟的手机号,果然在微信联系人里找到了她。 许吟没有拉黑林秘书。 没有消息记录,证明两人加了好友后没有聊过天。 裴沉礼心情好了那么一点。 他闭了闭眼,打了个语音电话过去。 “喂?哪位呀。” 小姑娘软软的嗓音从那头传来,她没给林秘书备注,只以为这是她不知道哪儿加的人。 “是我,许吟。” “……” 电话那头瞬间沉默下来。 裴沉礼是何等聪明的人。 许吟把他一切联系方式都拉黑,还说了那样的话,现在听到他声音,又是这个反应。 他怎么会猜不到发生了什么。 裴沉礼平静道:“你全都知道了,是吗?” 在他和她坦白前三天。 40. 睡觉 你要搬走了吗。 许吟握着手机的手指紧了几分。 裴沉礼也没再出声, 耐心地等着她的回应。 沉默良久,许吟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极轻地说:“是啊。” 不等裴沉礼接话, 她很快接上下一句。 “我今天。”她一字一顿的,试图用这种方式,来发泄自己无处安放的情绪,“在,京城大酒店门口, 看到你了。” 看到他们喊你裴总。 看到他们殷勤地围在你身边。 许吟手里捧着瓶常喝的草莓酸奶, 是十分钟前,张姨特意出门,去附近便利店给她带回来的。 和苏琴聊过以后, 她的情绪平复些了, 有酸奶作支撑, 也不至于在裴沉礼面前太过失态。 即使如此。 即使一直在告诉自己, 不要哭,不能让自己看起来十分狼狈。 真的听到他声音的那刻,好不容易做的心理建设仍会崩塌地干干净净。 许吟手指不自觉地微微颤抖,她拼了命地眨眼睛,想把眼眶里的水意憋回去, 嗓音也染上几分细细的哽咽。她抿抿唇,用全名拉远他们的关系:“裴沉礼。” “这三个月来, 你就没有觉得, 对不起我吗。” “我现在觉得我像个小丑。” 哪怕一秒钟也好。 看她就这么傻傻得被他蒙在鼓里,努力让自己更好,想赚更多钱养他,甚至因为他, 想拜托她爸爸找关系,让他进许氏,就不会觉得愧疚吗。 裴沉礼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软着声哄她:“许吟,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样,我从没觉得你像小丑,你好好听我解释可以吗。” “我一直在找坦白的时机,一直没有合适的时候,我原本打算平安夜和你坦白的,知道你会不高兴,给你准备了礼物。” 这件事彻底脱离了裴沉礼的预料。 主动坦白和被动发现是完完全全的两码事。 起先,是他主动安排的机会,阴差阳错下,被许吟让给了梁容,在时和大楼,她也就认定了他是总裁助理。 裴沉礼当时只觉得她很有趣,和她在一起,可以给自己贫乏无趣的生活增添些乐子。 也没有长久的打算。 后来态度转变,意识到自己彻底喜欢上许吟后,他便开始思考,该如何与她表明自己的身份。 也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时机。 不能太过突兀,最好是经过精心准备,在气氛,情绪,都到达完美时,和她说明这件事情。 如果许吟生气,他在她面前,也能好好哄着。 因着这个缘由,他也没有贸然和许吟确认关系,做下承诺。打算全部等到平安夜那天,和她全盘托出后,她没那么不高兴了,再借机讨个名分。 现在全部被打乱。 许吟提前知道了他的身份,她躲着不肯见他,他连和她好好说的机会都没有。 “你怎么想的我不知道,裴沉礼。”许吟轻声说,“我应该说过的吧,我最讨厌别人骗我。” 我最信任的就是你啊。 明明有很多次想怀疑的,因为信任你说的所有话,才从来没有往那个方向去想过。 电话那头随她的话沉寂下来。 许吟吸了一大口草莓酸奶。 最可笑的是,尽管她讨厌别人骗她,尽管发现他瞒着她这么大的事情,她还是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喜欢他的。 喜欢这种感情本身就是不受控制的。 再加上,礼礼本身,又是那么容易让人心动的类型。 他对她的好不像是装出来的,喜欢也不像是装出来的。 在设想,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拥抱接吻,甚至做更亲密的事情时,她的不甘心和难受也是真实的。 许吟闭上眼,还是没有把话说死:“礼礼,这件事让我很生气,我需要冷静一段时间,再考虑要不要原谅你。” “这段时间,我们还是不要联系和见面了。” 生怕自己听到他的声音会心软,许吟用力眨了下眼,狠下心切断了电话。 那头没有再打电话过来。 许吟望着挂断的通话界面,出神良久,才慢吞吞走下楼,又拿了一瓶草莓酸奶。 ** 许吟在家里住了一天,因着和陈淑云请了一周的假,周一刚好也有课,她打算直接去学校。 苏琴没和许向荣说她和裴沉礼的事情,只说了她最近情绪起伏有点大,想在家里住几天。 得知这事后,许向荣说了几句安慰的话,又觉得语言作用不大,索性给她塞了张银行卡,让她想买什么随便买,这是他主账户的副卡,钱管够。 许吟道了声谢,把这卡和那条羊绒围巾一起,锁进抽屉最底下。 她的课在下午,到学校时间还早。 前两周都是匆匆忙忙,过来上完课就得赶回去,今天总算得了空,久违地可以好好逛校园。 许吟先回了趟寝室。 京大是四人寝,上床下桌,她和舍友关系还不错。在休学的半年里,多亏舍友每周给她传来课件,许吟进度也不至于落下太大,考试也应付得比较轻松。 不过,现在是大四,大家都在忙各自的事情,搬出去住的居多,基本上都不会住在寝室。 寝室如她所料的空无一人。 其中两个床位的桌子上只零散堆了几本书,剩下一张甚至收拾得干干净净,唯有旁边的木柜上放了些生活用品,证明这几个床位是有人的。 许吟把书放到桌上,拉开阳台的门通通风,而后,坐在椅子上,望着窗外发呆。 忽然间,一种强烈的,即将被抛弃的孤独感,渐渐蔓延上来。 许吟用力眨了下眼,两只脚抬起来,一并搁在椅子上,抱住膝盖,把整个人缩成一团。 许吟想不通。 明明前几天还好好的,还说要一起过圣诞节,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 如果礼礼听了她的那些话,对她没了兴趣,不来找她了又怎么办。 可她不想低头。 这根本不是她的错,凭什么是她低头。 “咦?你走之前没锁门吗?” “不会啊,我记得我锁了啊?” 门外突然传来两道声音,紧接着,门被推开,许吟抬起头,和门外的两个人面面相觑。 互相愣了几秒,站在前边的高颖先一步反应过来:“吟吟?你回学校了呀,怎么都没和我们说一声,前两天我和雪还在说,要约你和乔乔出来吃个饭。” 唐如雪注意到她状态不对劲:“你怎么这副样子,是实习过得不开心?” 许吟也愣了愣:“你们没出去实习吗?” “我和小颖都结束实习啦。”唐如雪说,“学校不是出台了新规定吗,我们通识选修还差两节,就回来上课。我刚好要准备明年考研,小颖准备国考,在家容易玩心重,上次聊天提到,索性约了一起回学校复习。” 高颖和唐如雪,正好对应那两个有书的桌子。 还剩一个阮明乔,她还没结束实习,所以不在这儿。 “这些都不重要。”唐如雪无所谓地摆摆手,走到许吟面前,两手分别放在她两边脸上,往外扯了扯,扯出一个鬼脸表情,“这样才好看嘛!小颖快过来,我们给她拍张照!” “不要!这样好难看的。” 被唐如雪这么一打岔,许吟刚才的那些孤独感一下跑到九霄云外,抓住她作恶的双手,挣脱开以后,拖着椅子腿往后退,戒备得盯着她。 回过头,发现高颖连手机都没拿出来,靠在门边不住地笑:“吟吟,这么多年,也就你会遭她的毒手。” 唐如雪表示不服:“吟吟这样才好看!你还记不记得她刚才那个表情,眼睛肿得像被人打了,嘴角都快垂到地上了,就差在脸上贴张纸,写上‘我是丧b’。” 许吟:“……” 有那么恐怖吗。 两个人笑够了,高颖将话题扯回正轨:“发生什么事了?介意和我们说说吗。” 唐如雪笑嘻嘻接话:“介意也要说,不说不是好姐妹。” “……” 寝室的人都知道她的家世和失眠问题,也不像陈歌月全程参与,知道很多细节,她们的评价可能会更客观。 许吟抿抿唇,拣了事情的关键点说:“我不是失眠吗,就,就找了个很称心的哄睡工具人。他对我很好,特别好,我就,喜欢上了他。” 唐如雪:“嗯,然后呢?这不是挺好的?” “我以为他家境不太好,只能靠本职工作赚钱,就,就提出,想包养他。” 最后那三个字她说得极轻,传媒系的两人耳朵尖,还是听清楚了。 高颖有着多年言情小说阅读经验,不等许吟继续说,就已猜出事情的结局:“然后你发现他家境非常好,他一直都瞒着你,你就很纠结,是不是?” “……是这样的。” “哦。”高颖点点头,很直接,“你们上.床没?” 许吟啊了声,反应过来后,耳根子悄悄红了:“怎,怎么可能!” “没上床你怕什么。”高颖说,“有钱有颜还对你好,也不骗你上.床,这种男人简直是国宝级稀有生物,过了这村没这店了。而且人家有钱,证明不图你的钱,这不是比穷人要好得多?” 唐如雪:“可是他骗了吟吟。” “说不定也有苦衷——” “可是他骗了吟吟。” “好吧。”高颖妥协了,“男人都是傻逼。” 许吟:“……” ** 尽管这场谈话得出的结论不怎么好,但高颖说的部分话,还是值得借鉴的。 裴沉礼的外貌没得挑,无论站在哪儿都是顶尖的。 声音也好听。 工作能力也很强。 对她更是好得没话说。 除了瞒着她这事儿,他是一个完美的男朋友,挑不出一点毛病。 许吟心里的天平已经开始慢慢偏向他了,却还是不想让这事就这么算了。 一定要给礼礼一点教训。 不然他下次还敢瞒着她。 既然有高颖和唐如雪在寝室陪她,她刚好也有一周假期,便打算在学校住下。 在这之前,许吟得先回趟自己的那个小公寓。 她大部分生活用品和衣服都在那,这些可以再买,主要是衣服,近期气温骤降,她的羽绒服都在小公寓里头。 今天是工作日,又是这个点。 裴沉礼应该在公司上班。 退一万步讲,她都和他闹成这样了,他应该也没那么厚的脸皮,再继续在她这里住着。 这么想着,许吟插上钥匙,缓缓拧开门。 房子里没有人。 许吟莫名松了口气,她走进主卧,从柜子里拿出行李箱,简单收拾了些衣服,常用的生活用品和护肤品。 目光落到床上的那只巨大的玩具熊上。 她翻出买这只熊时的大袋子,费劲儿地把它装了进去,和行李箱一起,拖着走出房间。 客厅里不知何时多了个人。 男人神色疲惫,眼底布满红血丝,不知多长时间没好好睡过觉。他仍穿着前天那件黑色西装,满身疲态依然立得笔直,沉默地看着她。 两人对视,静默良久。 “许吟。”还是裴沉礼先忍不下去,开了口,嗓音哑得不正常,“你要搬走了吗?” 40-50 41. 睡觉 特殊对待。 这话问的。 他看起来十分可怜, 晚宴那天,众人前的高傲一点不剩,像大雨中, 淋得湿透的小动物,收起身上所有的刺,试着用这样的姿态,求主人不要把自己丢掉。 许吟什么时候见过裴沉礼这副模样。 他应该是意气风发,优秀得如天上月般的人。 而不是因为一个错误, 连工作都顾不上, 待在这里等她,拼了命地想解释,想挽留。 她重重咬住唇, 压下心底涌起的酸涩感, 别过头:“你不用这个样子的, 闹成这样也有我的问题, 是我太相信你了,什么都没有多想。” 这纯粹是许吟的真心话。 这两天,她确实有在思考。如果她能不止关注表面,能往里深想一点,或者, 哪怕那么一次,她能问许向荣时和总裁的姓名。 都不会到如今这个地步。 但这话在裴沉礼耳里, 不亚于在他心里狠狠插上一刀。 他眼底的仅剩的光黯淡下来, 很慢地垂下头。 许吟还是怪他的。 她那么信任他,几乎是他说什么她信什么,而他却骗了她。 安静良久。 “不用你搬走。”裴沉礼语速很慢,嗓音紧绷着, “这是你的家,我才是那个外来者。” “……” 许吟当然知道这是她的家。 她根本就没打算搬走,她只是要去学校住几天。 话落,他垂眼,往客房走:“我去收拾东西。” 许吟不想他搬走,下意识道:“不用。” 裴沉礼脚步顿住。 许吟抿抿唇,不想让他察觉自己已经心软,生硬地补了句:“你先住着吧,我这星期和杂志社请假了,收拾东西是回学校住,没打算搬走。” 话刚说完,她恨不得咬断自己舌头。 这张嘴怎么就这么软呢,人家一卖惨,你就解释上了。 “你别多想。”许吟不自觉挠了挠头发,语气硬邦邦的,刻意道,“这并不代表我原谅你了。” 她目光游移几秒,蹩脚地给自己打补丁:“我只是,只是富有人道主义精神,你现在这个状态搬家很麻烦吧,累倒了又要算我头上。” “而且这段时间我也不住这儿……”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直至最后,细如蚊呐。 她清楚看见裴沉礼眼底的缓缓升起的笑意。 “……” 许吟才反应过来,她挖了个坑把自己埋了。 “我要走了。”生怕自己在这里多待一秒,又要掉进裴沉礼的套路里,也怕自己心软,她拖上行李箱和熊,往门口走,“你今天别去上班了,要多注意休息。而且最近这么冷,你就穿一件西装衬衫——” 意识到自己又在忍不住关心他,许吟识相地闭上嘴,面无表情打开门。 她手刚放上门把手,身后传来声极低的呢喃,话里的感情,浓郁得像是情人间的床边私语。 “对不起,宝贝。” “你装得再可怜我今天也不会原谅——” 许吟话还没说完,就听到有什么东西,倒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倒地声。 她瞳眸骤然一缩,瞬间回过头,刚还笔直站着的男人,安静地倒在地上。 许吟大脑有片刻空白,马上扔下手里的东西,小跑过去,蹲在他边上,试探着推了下他的肩膀:“裴沉礼?” 男人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又探了探他的鼻息,还好,呼吸还在。 应该是这两天精神一直紧绷着,太过劳累导致的昏迷。 她看他的状态就觉得很不对劲。 许吟悄悄松了口气,以防万一,还是拿出手机,打了120。 室内一瞬安静下来。 他醒着的时候,因着身高差,加上她不敢正面瞧他,以至于很多细节她都没有发现。 比如他唇色白得不正常,比如明明是个极度爱干净的人,下巴新长出的胡渣也没来得及刮,比如他的眼角隐隐透着薄红,额头也在不停地冒冷汗。 他这两天好像过得很不好。 男人肤色本就白,五官也极为好看,配上现在虚弱的状态,还真有点像童话中的睡美人。 等救护车的这段时间,许吟从他口袋里摸出手机,借他的指纹解锁后,翻着最近通话,给林开头的一个名字打了个电话。 “裴总?您不是说近期有事不来公司,有什么事吗。” 即使做足了心理准备,在听到“裴总”这个称呼时,许吟还是有些许不适应。 她闭了闭眼,压下这些淡淡的不适,努力维持平静道:“我是许吟,你现在有空吗?裴沉礼昏迷了。救护车正在赶过来,你直接去中心医院等我们就好。” 挂断电话,许吟把他的手机放回原位,坐在沙发上出神。 她没有翻别人手机的习惯,今天找林秘书号码时才发现,裴沉礼给通讯录所有人的备注都是全名。 只有一个特别的,他给的备注是“宝贝”。 那是她的号码。 她是他唯一的特殊对待。 ** 救护车到的很快,许吟跟着去了医院。 医生检查结果和她的猜想差不多,这两天没合过眼,也没怎么吃饭,一直在进行高强度的工作和思考,身体本就劳累不堪,频频在崩溃边缘,刚才情绪波动强烈,一刺激,才会导致昏迷。 “你是患者女朋友吧?”今天出诊的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医生,脸色不怒自威。他盯着手里的检查报告,皱紧的眉头就没松下来过,毫不留情地痛斥道,“你这女朋友怎么当的?患者两天没睡觉你不知道?知道他工作狂还不劝着点?现在出事了知道找医生了,啊!?” 许吟被这么劈头盖脸一顿骂,自始至终一声不吭,等他骂完,才慢慢道:“抱歉,我会和他说的。” “你和我说抱歉有什么用。”她认错态度良好,老医生也缓过气儿来了,仍是恨铁不成钢,“现在的年轻人都不爱惜身体,仗着自己年轻使劲耗,到我这个年纪看你们怎么哭。” “……” “行了行了,去交住院费,等下去病房看他吧。现在打营养剂,应该过两小时就能醒了。”老医生不耐烦地挥挥手,赶人意味明显。 许吟点点头,正打算往外头走。 “对了,患者有慢性胃病。”老医生像是刚想起来,又嘱咐一句,“看迹象,近两个月是有所好转,说明近期三餐吃得还是挺规律的,要继续保持。住院这几天只能吃清淡的,外卖油重,能自己做最好自己做。” “好的,谢谢医生。” 裴沉礼有慢性胃病这事,他从来没和她说过。 医生说有所好转。 是不是因为,她让他好好吃饭,三餐记得打卡,他也真的有在好好遵守。 尽管是不知情的,她也为裴沉礼的身体健康做出了些贡献。 想到这,许吟唇角悄悄弯了起来。 知道裴沉礼喜欢安静,许吟让医院安排了单人病房。 交完住院费,回到病房,林秘书已经在病床边守着了。 听闻开门的动静,他抬眼,看到她,仿佛见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许小姐!” 许吟吓了一跳,本能后退一步,才开口:“有什么事吗?” “没有没有。” 林秘书不清楚许吟和裴沉礼之间的矛盾,还以为,许吟是因着裴沉礼没有和她事先说明就去了晚宴的事情而生气。 他摸了摸鼻子,忍不住为自己老板说好话:“晚宴那事,裴总真不是故意不和您说的,主要事出紧急,董事长又在施压,裴总没法违抗董事长的命令。” 回想起那天,裴沉礼推了那么多酒,那些不可避免的,喷了清新剂后还残余些酒气,他就在门口吹了十五分钟冷风。 就因为许吟讨厌酒味。 林秘书还记得,裴沉礼刻意绕了一圈去夜市给许吟买糖人,又在半途忽然道:“不用了。” 他微愣,刚准备掉头,男人又道:“还是去趟夜市吧。” 他跟在男人身后,到那个糖人摊位,看着裴沉礼接过勺,画了个Q版的小脸。 不知怎么的,他就是能看出来,这是许吟。 他忍不住问:“裴总,这是要带给许小姐的吗?” “是。”裴沉礼咬了口糖人,语气无波无澜,像一汪死水,毫无生机,“不过,她不会想要了。” 不止是糖人。 还有他。 所以,接到电话的那一刻,林秘书感动得差点掉眼泪。 “许小姐,您简直是全时和的再生父母。”他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真情实感道,“感谢您把我们从暗无天日的加班中解救出来,我真诚祝愿您和裴总能长长久久。” 许吟:“……” ** 裴沉礼转醒时,一眼便看见手上的针管,以及身旁的吊瓶。 还有在旁守着,昏昏欲睡的林秘书。 他用没扎针的手使劲儿,艰难地坐了起来:“林秋?” 听到他的声音,林秘书一个鲤鱼打挺支愣起来:“裴总!您终于醒了!” 裴沉礼揉了揉太阳穴,脑袋一阵一阵地钝痛:“几点了?” “快下午四点了。”林秘书说,“您还是多休息会吧,医生说你劳累过度,又没及时摄入营养,才导致的昏迷。” 他昏迷了啊。 记忆还停留在,许吟说他可以不用搬走,他向她道歉那会儿。 他只记得,自己因为许吟的话,挺高兴的。 “许吟送我过来的?” “嗯。” 裴沉礼皱起眉:“她人呢?” “许小姐早就走了。”林秘书说,“她让我好好照顾您。” “……” 42. 睡觉 我花了钱的。(二更)…… 听到这话, 裴沉礼眸底暗了暗,薄唇微抿,面上依旧维持着面无表情。 沉默好一会儿, 他似是想明白了,揉揉太阳穴,下命令道:“你回趟公司,去把我办公室的笔记本带过来。” 林秘书看着他,没动。 裴沉礼沉下声, 话语里多了分警告的意味:“林秋。” “许小姐特意提醒的, 不能让你工作。”一边是老板,一边是老板喜欢的女人,林秘书也很不好做。他只好把许吟搬出来, 企图让裴沉礼打消这个念头, “她说, 如果她看到你今天还在工作, 以后就别想见她了。” 裴沉礼:“……” 这的确是许吟会说的话。 打了吊瓶和营养剂,男人脸色恢复了些。尽管还是很白,但没有先前那种,纸片似的苍白了,语气也显得淡, 不动声色地试探:“她说今天还会过来吗?” “她好像没明说。”林秘书回忆了下许吟的话,老实巴交地回答:“她只说上课去了, 不过应该还会过来吧, 她也挺担心你的。” 经林秘书这么一说,裴沉礼也记了起来。 今天是周一,许吟下午得回学校上课。 理解她的情况以后,他被病情影响的心情稍微好了那么一点儿。 他的吟吟果然心软。 瞧着他微勾的唇角, 没见过世面,只看过男人工作时严肃模样的林秘书感到十分惊悚:“裴总。” “您认识许小姐以后。”他顿了下,还是没忍住吐槽,“真的很像个痴汉。” “……” “你工作不想要了,是吗?” ** 许吟这一整节课都不怎么在状态。 她把林秘书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很想发消息问他裴沉礼的情况,又觉得自己现在和裴沉礼属于单方面冷战,不好意思开这个口。 唐如雪和高颖早在大三就结束了这门课,不过她们目前也没别的事儿,唐如雪美名其曰白天没心思复习,硬是拉着高颖来和她一起上课。 巧的是,任课老师仍是去年教她们的老师,三人一齐出现在教室时,女教授扶了扶眼镜,毫不留情吐出两个字:“闲的?” 好在她也没阻止。 三个人坐成一排,许吟坐中间。 高颖率先注意到许吟的不对劲儿。 见她一直盯着手机发呆,还时不时打开微信聊天框,刚才,说要回家拿东西,却空着手回来,便能猜到大致情况。 她拿着笔,碰了碰许吟的笔尖:“和你那哄睡工具人和好了?” “什么什么?”唐如雪正无聊得紧,又不好耽误许吟上课,只好靠开心消消乐打发时间。她耳朵尖,一听到高颖的话,快速按下暂停,凑过去聊天,“和好了?这么快?” “没有。”许吟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回去以后,发现他还住在我家,这两天都没睡觉,也没吃饭,没说几句就昏倒了,我就把他送去医院。” 高颖摸了摸不存在的胡子,感叹道:“高,实在是高。” 唐如雪:“这不就是卖惨博同情?这你也能被骗到?” “……”许吟耳根微红,也知道自己不争气,小声说,“我还真被骗到了。” “……” 沉默片刻,高颖若有所思:“可能这就是爱情吧。其实你心里已经原谅他了,只是拉不下这个脸,病在他身,痛在你心。” 许吟:“……” 唐如雪也对这个不争气的彻底没话说。 但这是许吟的事情,她只希望许吟能开心:“和好了记得让他请吃饭,我们刚好打算喊乔乔出来,四个人聚一聚,这不正巧。” 许吟思索片刻,也跟着笑了:“好,到时候约时间。” 唐如雪刚打算接话。 讲台上教授已经点起她们的名。 “唐如雪,高颖,能不能安静点,自己讲话就算了,还拉着许吟一起讲,你们来上课还是来砸场子的?要么闭嘴,要么现在出去。” 三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闭上嘴。 下课以后,许吟和她们说了声,便打车回到自己的小公寓。 她还记得医生的叮嘱,最好吃自己做的饭菜,能不点外卖就不点外卖。 礼礼这次病倒,也有她的间接原因。 在他生病的这段时间,许吟准备大方地不和他计较瞒着她这件事,等他病好再秋后算账。 许吟原来就不怎么擅长做饭,裴沉礼没搬来之前,她还能勉强做一些简单的,喂饱自己。 他来以后,一周的菜能不重样,许吟感觉自己都快被他养成废物,连最简单的东西都不会做了。 她望着熟悉又陌生的厨房,重重叹了口气。 为了避免翻车,许吟想了很久,最终还是选择自己最拿手的清汤面。 清淡,油少,最重要的是,她以前给礼礼做过。 礼礼当时是全部吃完了。 味道应该不差的。 她生疏地上锅开火,循着记忆里的步骤,放面和葱,以及三勺盐。 她上次做得那碗就放了三勺。 出锅以后,卖相看着还是很有食欲的。 就是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抱着不行再试的心思,许吟拿起筷子,自己尝了口。 舌尖触到面条的刹那,许吟脸色剧变,扔下筷子,给自己倒了杯白水,一口气喝了半杯。 怎么会这么咸! 不应该啊。 她的用量和上次是一样的,上次礼礼全部吃—— 许吟忽然反应过来了。 这样就说得通了。 所以,裴沉礼在面不改色吃完那碗面后,会和她说:“很好吃,不过以后做饭还是交给我吧。” 其实那面并不好吃,甚至是,咸到难以下口。 许吟还记得,当时的她,因为厨艺第一次得到认可,还高兴了一段时间。 在她自己都不认可自己的时候。 …… 那个时候他们好像还不熟,只是她单方面地在试着亲近他吧? 感觉距离那件事情,已经过了很久,又仿佛,近得只在几天前。 不知怎的,许吟忽然回想起去诊所那天。 她因为张成和的话而心理崩溃,开始怀疑自己,怀疑自己这些年的努力是不是毫无用处,还不如“许向荣的女儿”,这样一个身份有价值。 怀疑会不会有人喜欢她这个人本身,而非她可以带来的利益。 裴沉礼语气认真地和她说:“至少,我和你相处,是因为你这个人,而不是许家大小姐这个名号。” 她当时只当作他在安慰她。 其实他真的是那么想的。 其实他很多次都有暗示过自己的身份,发现她未曾察觉,两人关系也渐渐亲密起来,他更找不到机会和她坦白。 也对应了他两天前的那句:“一直在找坦白的时机,一直没有合适的时候。” 思绪再次扯回今天。 因着她拉黑了他,不愿意再理会他这件事,他把自己折腾成今天这样,直接进了医院。 和她对话时,他的身体已经开始不适了,即使如此,他还是硬撑到对话结束,等到了她那个“不会搬走,也不用你搬走”的答案。 种种迹象表明,礼礼好像真的挺在乎她的。 明明他们只相处了三个月。 她究竟有哪一点,值得他这么喜欢她。 这个问题。 如今的许吟,好像没了再去纠结的心思。 ** 许吟再次回到医院,外边夜色正浓。窗外华灯初上,车水马龙,与大厦的LED灯交织出京市繁华的夜景。 与外头的喧闹不同,医院里一派寂静,白炽灯亮得晃眼,路过的每个人都是行色匆匆,面色凝重,有些人脸色苍白,有些人哭红了眼,唯一的共同点大概是,都是被病痛折磨的可怜人。 许吟推开病房门的时候,林秘书已经回去了,裴沉礼支起半个身子,拿着手机,正安排后续的工作事宜。 他这几天住院不在,时和不能缺少主心骨,还得正常工作。 听闻门推开的动静,裴沉礼抬眼,和拎着饭盒,不发一言地许吟对视。 安静两秒,他默默关了手机,放到旁边的床头柜上。 “我没在工作。”他面不改色扯着,“我在和员工聊天。” 见许吟没回,他抬头,快速瞥了她一眼,闷闷道:“我真没有在工作,你别不想见我。” 这还是许吟第一次见他撒娇。 她忍不住弯起眼睛,觉得还挺新鲜的:“想不到你居然还会撒娇。” 怪可爱的。 “……” 裴沉礼沉默片刻,干巴巴地咳了两声,破天荒地没接话。 许吟忍住笑,走到他边上,把手里的饭盒递给他:“医生说你不能吃外卖,只能吃自己做的,你知道我不擅长做饭,做的面也咸得要死。我就回了趟许宅,让张姨给你做了粥。” 裴沉礼顿了半晌,没接,倒是反问她:“什么时候发现的?” “就刚才。”许吟也没打算瞒着他,“我本来想自己做的。照着上次的量下了碗面,发现很咸。” 裴沉礼习惯性出声安慰:“没关系,以后我可以教你。” 话音刚落,他似乎意识到什么,垂下眼,自嘲地扯了扯唇角。 现在的气氛太好,以至于他差点忘了。 他们还能有以后吗? “礼礼。”许吟忽然出声,“这两天我想了很多事情。你确实骗了我,但你对我的好我也都记得。” 人心都是肉长的。 她怎么可能会不喜欢这么好的人? 许吟咬住唇,还是决定遵从自己的内心。 “虽然我还是不想原谅你。” 她将饭盒放到一旁,膝盖跪上床铺,往前蹭了蹭,伸出手,圈住他的脖子,紧接着,上半身贴了过去,脑袋抵在他肩膀上。 裴沉礼一僵,心底涌起不敢置信的狂喜,面上却依旧不显,只缓缓回抱住她。 感觉男人在回抱自己,许吟吸了吸鼻子,慢吞吞地先斩后奏道:“但我现在想抱你。” “我没胸没腰也不能在工作上帮到你,但我花了钱。”她声音很轻,脸颊烫得仿佛要烧起来,还是硬着头皮说完了剩下的话,宣誓所有权,“你不能喜欢别的人。” “至于我要不要原谅你。” “看你表现。” 43. 睡觉 你这是犯规。 空气似乎静止了几秒。 说了那么多, 也没如愿听到裴沉礼的回应,许吟抿抿唇,极力压制住将她吞没的失落感, 轻声道:“算了。” 可能是她自作多情了吧。 随着她这话,许吟环着他脖颈的手渐渐落下来,膝盖也跟着后退,试图从床上下来,和他拉开距离。 忽然, 后腰的那只手使了劲儿, 将她扣得死紧,重新往他怀里按。 “什么算了?”男人唇瓣近乎贴在她耳侧,带起温热的气息, 嗓音哑而沉, 听起来像是在调情, “我还没说话呢, 跑什么?” “我现在不想听了。”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说的真心话,他不感动也就算了,甚至没给出什么反应。许吟脾气再好,这会儿也很不高兴,闷闷道, “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原谅你了。” 这一听就是气话。 裴沉礼也不会傻得去当真,他的手缓缓上浮, 捏到她的后颈, 轻轻摩挲着,而后,上半身向后退了些,和她额头抵着额头。 “抱歉宝贝, 不是不想回你。”男人语气认真,藏着极其隐蔽的,短暂的不知所措,“我只是有点,意外和惊喜。” 他早已做好了这场单方面冷战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的准备。 这件事,无论换到谁身上,生气都是不可避免的。 更何况那是许吟,是受尽宠爱的许吟。 他能理解许吟的一切做法,在早上,说他搬走就好,也不是在开玩笑。 他当时是真的打算去收拾东西。 也庆幸他遇到的是许吟。 是善良,会多方面思考,对待感情充满热忱的许吟。 裴沉礼头一次这么感谢自己生了病。 明明也就冷战两天,再次听到这声宝贝,仿佛隔了一整个世纪那么久。 更何况,他们现在几乎脸贴着脸,他说话时带起的浅浅气息,以及身上好闻的艾草香味,许吟都能清晰地感知到。 甚至,她还能感受到他眨眼时,鸦羽似的眼睫扫在她脸颊,轻微的痒意。 裴沉礼皮肤很好,这么近距离的接触,脸上几乎看不见毛孔,鼻梁高挺,眉骨衔接得非常漂亮,连薄唇上的唇珠都很性感。 再加上他这会儿生了病,更是增添了几分脆弱的美感,仿佛只要她想,就可以对他为所欲为。 好想亲…… 心脏跳动的频率不受控制,许吟的脸到耳尖都缓缓烧了起来。顾及他还是个病人,为了避免自己鬼迷心窍,做出什么虎狼之事,许吟硬着头皮拍掉他捏着自己后颈的手,快速后退,几乎是狼狈地跳下床的。 一个男人要长那么好看干什么! “你现在不能叫我宝贝。”许吟红着脸,义正言辞地指责他,因着情绪激动,还忍不住有些结巴,“这是犯,犯规的,我还没有原谅你。” 许吟盯着他的脸,觉得还不够,又补了句:“也不要妄图用男□□惑我,这也是犯规的。” 听到她的话,床上坐着的男人明显顿了几秒,而后,肩膀颤了颤,眼底也跟着染上星点笑意,喉结滚动了下,似乎在强忍,最终还是发出一声闷笑。 “许吟,你倒是说说。”无故被扣了个大帽子,裴沉礼好笑又无奈,嗓音含着笑,“我怎么用男色.诱惑你了?” 许吟:“……” “换句话说。”他刻意顿住,意味深长道,“你刚才被我诱惑到了?” “……” 差点忘了,眼前这人可不是什么励志打工人设定,人家是实打实的世代经商家族,从小耳融目染各种套路手段,心比墨水还黑。 如果说,之前还有所收敛,现在一切说开,他败类的本性也用不着藏着掖着了。 他能准确把握重点,将事情转移到对自己有利的那方面。 而且特别不要脸。 她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 知道自己说不过他,许吟很自觉地不吭声,拿过放在边上的饭盒,塞进他怀里:“你还是赶紧吃饭吧,冷了我也不会回去给你换的。” 裴沉礼没接,薄唇微抿,问起另一个问题:“以后还会给我送饭吗?” 可能连他自己都不曾发觉,问这话的时候,他的嗓音多了点儿小心翼翼的试探。 许吟瞅他眼,也跟着抿抿唇:“看我心情。” “那我可以亲一下你吗?” “……”许吟直接被他这个问题弄懵了,怔怔地睁大眼,有些没反应过来,“啊?” “这不是要诱惑你吗。”男人病号服扣子随意扯开几颗,露出利落的锁骨和隐隐胸肌,桃花眼微眯,静静看着她,自顾自笑起来,“没准你心情好点,就愿意来给我送饭了。” “……” 论不要脸还是你比较厉害。 随着他这话,许吟整张脸红了个透。她鼓起嘴,想了半天,才憋出个自以为算得上骂人的话:“你想得美!” ** 许吟气鼓鼓地回到许宅。 没想到裴沉礼掉马以后,是真的一点收敛的想法都没有,装都懒得装一下。 就,就那么直白地说亲她。 明明自己还是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病人! 饭都得她送! 还好她意志力比较坚定,没有成功被他所诱惑。 依譁 不对啊。 许吟越想越后悔,甚至感觉自己就这么离开医院,有种落荒而逃的意味。她就应该学着他,不要脸一点,主动凑上去反吻他。 反正他是个病号,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红着脸走掉也太丢人了吧! 她跺跺脚,气愤地骂了句:“真的不要脸。” “吟吟,怎么了?” 许向荣今天难得没有应酬,有闲心躺在沙发上看报纸。注意到她反常的举动,不免来了兴趣:“怎么这么生气?有人欺负你了?” “没有。”许吟没好气地回答,“遇到个不要脸的人。” 许向荣哦了声:“他欺负你了吗?你把名字告诉爸爸,爸爸去帮你解决。” “……” 让许向荣去解决裴沉礼? 还是算了吧。 “不用了,谢谢爸爸。”许吟说,“我还是自己应付吧。” “行。”见她不愿,许向荣也没勉强,只是叮嘱道,“没法解决一定要告诉爸爸。” “好的。” “对了。”许向荣忽然道,似是才想起来,扶了扶眼镜,询问她的想法,“谢家准备在这周五举办一场聚会,地点是郊外那个酒庄。你最近不是心情不好吗,要不要去放松一下?” 和裴沉礼这个事,许吟和苏琴统一口径,将这事概括为心情不好。 没想到许向荣放在了心上。 说不感动是假的。 许吟站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你不想去也没事,不要紧的。”知道她向来不喜欢参加这种聚会,问这个也只是试探一下,还是以她的意见为首要。许向荣安抚道,“爸爸也只是问一下,那个酒庄娱乐项目挺多的,你应该会喜欢,也可以认识些新的人。” 许吟在上层圈子的社交面太狭窄了,现在能靠他护着,未来还是得靠她自己。 现在那些富二代看重许吟,是看重她背后的许家。 她又不像裴沉礼,有足够的实力,不去主动社交,也多得是人攀上来想巴结他这个人。 圈子里有太多为了利益,两家商业联姻的情况。 尽管只是形式上的,那至少也有个实力强大的男方作威慑。 许向荣是肯定不会让许吟来做利益的牺牲品的,她想找什么对象全凭她自己喜好。这也代表着,可能另一方的家庭,没法在事业上帮到她什么。 说到底还是怕她受欺负。 想到这,许向荣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小裴那么好一孩子,人品好能力强,各方面样样完美,怎么就和他女儿没缘分呢。 许吟怎么就偏偏看重他助理了呢! “我会去的。” 出乎意料的反应。 许向荣捏着报纸的手抖了抖,差点以为自己听岔了:“吟吟,你确定要去?” “嗯。” 许向荣在担心些什么,许吟都明白,她不想长这么大,还要她爸爸一直为她操心。 而且,托裴沉礼的福,她和谢兴言也算认识,在他的场子也有个保障。 退一万步来说,谢家举办的聚会,裴沉礼肯定会去,有礼礼在,她也可以放宽心。 综合多方面因素,这场聚会,许吟是一定要去的。 不过。 许吟视线忍不住飘向窗外。 这周五,恰好是圣诞节后一天。 希望圣诞节会下雪。 她好想和裴沉礼一起看雪。 ** 因着她不争气的心软,和裴沉礼和好,许吟还是没有搬回宿舍。 唐如雪和高颖对这个见色忘友的表示十分鄙夷,直言等她男朋友病好了,一定要带着他请客吃饭,一顿不够要三顿。 许吟没辙,只好连声答应。 既然向陈淑云请了一周的假,许吟也就没回去上班,甚至主动承担起给裴沉礼送饭,监督他一日三餐的义务。 其实裴沉礼这病不严重,只是过度疲劳,休息一天就可以出院。 他前脚刚到住院部签完出院申请,回到病房,就见许吟坐在床上,眼圈红红地看着他。 知道她不高兴,裴沉礼上前,把她抱在怀里,指尖穿进她发间,温柔地安抚她:“工作上还有些事,我得回公司处理,通融一下?” 许吟不想被他抱着,挣扎了几下,没成功,只好安静下来,闷声道:“我不想通融一下。” “除非你让我跟你去公司。” 44. 睡觉 你被解雇了。 许吟这个要求完全是临时起意。 话音未落, 她后知后觉自己这话说得,显得自己很粘人。 听起来有种,无论裴沉礼要做什么, 她都想跟着去的感觉。 她抿抿唇,下意识侧过头,恰好对上裴沉礼意味不明的眼神。反正都被误会了,她索性懒得解释,强调道:“我还没有原谅你。” 言下之意, 如果裴沉礼敢拒绝她, 他两关系差不多也就到这了。 裴沉礼看着想笑。 威胁人的架势摆起来倒是一套一套的。 尽管没什么威慑力就是了。 他自知这会儿处于要讨好她,拉好感的时候,不忍心拒绝她, 又得考虑实际情况。片刻, 他抬手捏了下她耳垂, 提醒道:“宝贝, 我今天有两个会要开,可能没空陪你,你待在办公室会很无聊。” 他迟疑了下,觉得自己这话有歧义,怕许吟误解, 很快补上一句:“你愿意的话也可以来陪我开会,只是内容很枯燥, 你不会感兴趣的。” “没事。”许吟也没什么事情要做, 况且,她也想看看公司总裁每天要做什么事,来对标一下许向荣。这么想着,和裴沉礼一起去公司的意愿愈发强烈, “我真的很想去看看。” 裴沉礼摸摸她脑袋,拿她没辙:“好。” ** 因着裴沉礼刚出院,身体还有些虚弱。许吟也不太好意思让他这个病号来开车,只好把他赶去副驾驶,主动承担起开车的义务。 “一会儿我去停车,你先进去。”临近时和,许吟瞅他眼,慢吞吞道,“我就不跟你进去开会了,自己在顶楼逛逛就好。” 说归说,许吟好歹也算个外人。裴沉礼要开的会,肯定是涉及商业机密这类的,她进去旁听多尴尬,对他影响也不好。 许吟不想裴沉礼在下属面前落个公私不分的印象。 裴沉礼神色稍顿,很快明白她在顾虑什么。他看着她,喉咙滚了滚,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尽数咽了回去。 “嗯,宝贝真懂事。” “……”许吟一本正经纠正他,“我们现在还处于冷战阶段,你不能喊我宝贝。” 裴沉礼:“……”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是许吟第三次进时和的大楼。 前两次都是公事,也急着来办事,没有仔细打量过,这次是纯粹的私人意愿,也有了大量的时间,可以好好观察一下。 许吟在大堂转了一圈儿,发现这里每分钟都有很多人路过,也是行色匆匆。 他们的行色匆匆,和医院的那些空洞和毫无希望不同,是能看到斗志的,有目标性的。尽管也会透着些许疲惫,更多的是对把未来攥在自己手上的坚定。 负责领路的还是上次那个标准笑容的女人,她今天染了个栗色卷发。注意到许吟一直在这附近徘徊,她走上前,拍了拍她的肩,热情道:“你又来了啊!还是要给总裁送文件吗?我带你上去吧。” 许吟猝不及防被搭话,吓了一跳,下意识啊了声,犹豫片刻,点了点头:“那麻烦了。” 在这儿转悠也没什么意思。 往电梯走的途中,女人很自然地和她搭起话:“你来的真巧,总裁几分钟前也刚到公司。” 那可不,他们就是一起来的。 不接话会显得她不太礼貌,许吟只好干巴巴笑了声,附和道:“确实挺巧的。” “这里氛围很好,对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标,只要努力就能有被看到的机会。”栗色卷发又道,像是在感叹,“我挺感谢裴总的,虽然经常要加班,但相比以前,待遇,薪资都改善了很多。” 刚好走到电梯口,她按下电梯,转头看向许吟,笑了下:“以前裴董也把公司运营的很好,但没刻意去管关系户的存在,黑心领导也有很多,会出现压榨下级的现象,下级的人再怎么努力,也只能是那个职位。裴总上任以后,刻意整治了这种现象,所以现在大家都有了目标,公司也都是些干实事的人。” 如果不是她的语气非常真诚,许吟都快怀疑她是不是收了裴沉礼的钱,刻意到她面前说他好话。 不过。 许吟唇角小幅度弯了弯,莫名有种自己的宝藏展现出来,被许多人夸赞的自豪感。 这的确是礼礼会做的事情。 他也不止一次地和她提过,不要妄自菲薄,要相信自己的能力。 一个优秀的上级,确实能够下属带来无限的动力。 许吟笑了笑:“会越来越好的。” “是啊。”栗色卷发也跟着笑起来。笑着笑着,她忽然想到个事儿,凑近许吟的耳朵,吐槽道,“而且总裁长得超级帅,每天都有很多女人来公司,说有事要找他,安得什么心思懂的都懂。” 许吟笑容瞬间敛下来。 “哦。”或许自己也不曾察觉,她的语气酸溜溜的,“那他见了吗?” 女人话接得无比自然:“当然没见,他来时和近半年,我就没见他身边出现过女的,连香水味都没,公司论坛最近在讨论他是不是性取向有点问题。” 许吟:“……” 别人她不知道,裴沉礼性取向是肯定没问题的。 卷发女人话说到兴头上,又或许是藏着这么个惊天大八卦,正愁着没处讲,而许吟刚好撞上来了。 “我再偷偷告诉你个事儿,你别说出去。”想着许吟也不是时和员工,她语气激动,热情地和她讲起八卦,“我们觉得总裁可能是个受。” 许吟:“?” 这超出了许吟的认知范畴:“为什么?” “因为他喜欢草莓味的东西,还喜欢喝草莓酸奶。据公司知情人士透露,有次给他送文件的时候,闻到了他身上的草莓味。他今天来公司,也拎了个楼下便利店的袋子,里边装着的也是草莓酸奶。” 喜欢用草莓味沐浴乳和身体乳的许吟:…… “说起来。”女人吸了吸鼻子,闻到些许不同寻常的气息,若有所思道,“你身上好像也有草莓味。” 许吟硬着头皮附和:“是,是啊。” 她以为栗色卷发发现了她和她夸奖半天的总裁之间,那点隐秘的联系。 未曾想,女人眼底一亮,热切地拉住她的手:“你用的什么沐浴露?能推给我吗?我也想get总裁同款草莓味!” “……” ** 栗色卷发把她送到楼顶,因着林秘书和裴沉礼一起在开会,她便领着许吟到总裁办公室。 “你把东西放他桌上就行。”她说,“总裁一开会,没三个小时结束不了的,我们平常送文件也是直接放桌上。” 闻言,许吟瞥了眼手上的表,看到现在的时间,皱起眉:“可是这都快十二点了……都不吃午饭的吗?” 女人叹口气:“忙成这样,哪顾得上吃午饭啊,要么开会前吃,要么开完会吃。以前总裁都直接不吃,大早上来开会,晚上从会议室出来,就吃顿晚饭。这两个月情况好了些,虽然时间不稳定,至少顿顿都吃了。” 许吟:“……” 她知道裴沉礼是个工作狂,没想到能到这种地步。 她抿抿唇,烦躁地挠了下头发,有些不太高兴。 现在裴沉礼还在她黑名单躺着,没法翻聊天记录。但在她的印象里,裴沉礼每天给她发三餐的时间,都在正常的用餐时间范围内。 栗色卷发和她也就几面之缘,也不知道她的身份,没有骗她的必要。 那…… 答案不言而喻。 许吟好不容易,因着裴沉礼为她生了病而降下的火气,隐约有复燃之势。 她压着火儿,极力维持面上的冷静,继续问道:“那他一般都加班到几点?我的意思是,这段时间。” 他答应了她会好好睡觉的。 栗色卷发愣了愣,似乎没想到许吟会突然问起这个问题。她歪了歪头,尽管不太理解许吟的用意,还是回想了下,迟疑道:“大概,一两点吧?他回去的挺早的,不过凌晨给他发邮件,也会回。” 许吟:“……” 行了。 其他的也不用问了。 还有什么好问的。 许吟冷不丁儿回忆起,裴沉礼病倒那天,老医生和她说的话。 “患者有慢性胃病,过度劳累,要多注意休息。” …… 他干脆待在她黑名单里别出来了。 许吟气得胃都开始隐隐作痛,她身体不太好,不按时吃饭是真的会胃痛。 本来还想今天和他一起吃午饭的。 现在想想还是算了。 许吟一早上的好心情,在得知这些事情后,被摧毁得干干净净。 她抿抿唇:“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不客气。”女人摆摆手,好奇道,“不过你怎么会问这些?你也很关注总裁吗。我和你说,你要是喜欢总裁,还是趁早——” “不。”许吟打断她的话,拿出手机,边给林秘书打电话,边不带温度地回答,“我不喜欢你们总裁。” “啊?” 许吟:“不过你们总裁喜欢我。” 女人:“……” 她还没反应过来,许吟手里的电话接通了。应该是林秘书看到来电,把手机给了裴沉礼,里头传来男人熟悉的温和嗓音:“宝贝——” “不要喊我宝贝。”许吟这次是真的炸了,语气前所未有的冷,“裴沉礼,你被解雇了。” 45. 睡觉 信任问题。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 半晌。 男人声线依旧温和至极, 似乎并未因她的话而受到什么影响,只是乖乖换了称呼:“许吟。” 他停顿了下,嗓子软了几分, 好脾气地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许吟咬住唇,用力闭上眼,狠着心给自己施加心理暗示。 这个男人最擅长的就是卖惨装无辜,千万不能再被他给骗了。 其实之前就存在问题,他瞒了她整整三个月, 这明明是很严重的事情, 就因为他生了场病,她就不争气地起了原谅他的心思。 还是男色误人。 结果发现他不止瞒了她这一件。 这次说什么,都不能再轻易地原谅他。 想到这, 许吟抿抿唇, 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冰冰的, 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最近这段时间, 你有按照发给我的时间吃三餐吗?我和你说要好好睡觉,为什么凌晨一两点还在加班?” 即使做足心理暗示,即使占理的人是自己,在质问他的时候,许吟的嗓音还是控制不住的, 染上细微的哽咽,眼前也仿佛起了雾, 迷蒙蒙的一片。 情绪激动就会忍不住掉眼泪。 知道再这样说下去, 她肯定会直接哭出来,这也太丢脸了。 “我现在不想听你说话。”深吸口气,她加快语速,试图尽早结束这段对话, “你也不用和我解释,你的身体是你自己的,光我一个人操心也没什么用。就这样吧,我觉得我们应该分开一段时间,等你什么时候真的把身体放在心上了,我再酌情考虑。” 为了避免前几天的事件重复上演,许吟极其刻意的,生硬地补了句:“你不要再把自己折腾生病了。生病我不仅不会管你,还会更生气。” “……” 话音刚落,不想让自己心软,许吟不等他回应,直接切断了电话,再次把这个号码拉入黑名单。 做完这些,她转头,看向那个领自己上来的栗色卷发女人:“可以麻烦吗带我下去吗?” 这个转折猝不及防,女人愣了整整几十秒,才慢半拍似的回应:“好,好的。” 女人也是个聪明人,根据这通电话,便能确认许吟和她说的那话的真实性并猜出许吟生气的源头。 她沉默片刻,在心里默默和裴沉礼道了声歉,为了工作,以及裴总岌岌可危的恋爱状况,还是绞尽脑汁打补丁:“其实裴总还是有听你的话的,他真的有在好好吃三餐,开会是不可抗力,加班的情况也比以前好很多了。” “我知道。”许吟语气平静,“我不是因为这个生气的。” 只是一下被点醒,意识到,他瞒着她这件事,不能就这样草草结束。 他喜欢她,对她很好,有他的不得已。 这都不是瞒着她的理由。 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的。 如果就这样草草算了,不给他警戒的话,许吟几乎可以预见到自己和裴沉礼,不太好的未来。 “这事我会好好处理,不会影响到你的工作的。”察觉女人脸上的顾虑,许吟弯起眼睛,安抚道,“实在不行你可以来我家上班。” “……你家?” “嗯。”许吟说,“我是许吟,就是你听说过的那个许吟。” “……” 这头岁月静好,另一头,会议室。 众高管心惊胆战地望着自家总裁。 从他忽然示意会议暂停,要接电话,再到面色渐沉,再到现在,近乎黑成锅底。 他们听不清电话那头是谁,在说些什么,只感觉他语气温和的和开会时判若两人,耐心地哄着对方。 不过,对方似乎不太领情。 坐在林秘书边上的财务总监,和林秘书关系不错,这会儿凑过脑袋,好奇道:“总裁最近是不是在谈恋爱啊?加班都少了,还有这个温柔的腻死人的语气,要不是因为我是个男的,我一定爱上他。” “……”林秘书摸摸鼻子,快速瞥了裴沉礼一眼,见他还在打电话,没注意到这边,回想着这两天许吟和裴沉礼的状况,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算是吧。” 财务总监乐了:“这不是只有是和否?还能算是?” “最近在闹别扭。”林秘书言简意赅,“裴总把那姑娘惹毛了,现在正在努力尝试追回来。” “咋回事啊。”财务总监说,“还有人能拒绝裴——” 话没说完,被前头冷得像冰的声音给打断。 “林秋,杨科。”裴沉礼面无表情,“谁允许你们开会闲聊的?不想干了是吗?” 你刚才自己还打电话呢。 两人在心里腹诽,面上识相闭上嘴。 裴沉礼瞥他们两眼,也没再计较,指节在木桌上敲了几下,淡声道:“会议继续,杨科,上来汇报财务部年度总结。” 杨科:“……” 按着座位轮,下个汇报的不应该是宣发部吗! 打工人没人权,杨科不情不愿地站起身,快速和林秘书吐槽道:“希望总裁能赶紧和他女朋友和好。” 林秋双手合十:“我也希望。” ** 趁着裴沉礼还在公司,许吟赶紧跑回小公寓,搬着自己的行李箱,连夜跑回学校宿舍。 临走前,她恋恋不舍地望了眼自己的玩偶熊,还是将它放回床上。 莫名感觉她在学校也住不久。 而且搬来搬去也怪麻烦的,想想还是算了。 许吟拖着行李箱回宿舍时,唐如雪正在外面买东西,宿舍里只剩高颖一个人。 见到许吟,高颖眉梢微扬,而后,了然地耸耸肩:“就猜到你会回来。怎么,终于从恋爱脑幡然醒悟,意识到自己被男人耍得团团转了?” 许吟:“……” 她抿抿唇,极小声地辩解:“这也不算恋爱脑吧,只是男色误人。” 知道许吟陷进去了而不自知,高颖挑了挑眉,换了个问题:“那你还打算和他和好吗?” 许吟声音更轻了,支支吾吾的:“可,可能吧,他对我真挺好的,我也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 高颖:“……” 这个没用的东西。 她清清嗓子,精准抓住这件事的关键点:“那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你也说他对你很好,你为什么还这么在乎他瞒了你这事儿?” 许吟:“……” 不等许吟回答,高颖叹口气,率先给出答案:“说到底你还是不信任他。” 这件事归根结底,就是一个信任问题。 裴沉礼有了瞒她第一次的前科,未来,许吟便无法保证他会不会再瞒着她这种,极其重要的事情。 再加上,许吟本身便倾向于悲观主义者。 “你也知道的吧。”高颖说,“如果按着你们之前的状态,他病一场,你原谅他,这个隔阂只是暂时藏了下去,并没有得到真正的解决,未来有一天还是会爆发的。” 这也是许吟这次闹脾气的真正缘由。 高颖能看出来,裴沉礼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但这事确实是个无解题。 要么两个人干脆点一刀两断,要么,留给时间去证明。 许吟不会选择前者,那只能是后者。 “不用想那么多。”瞧着许吟面色不太好看,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的模样,高颖连忙拍拍她的肩,安抚道,“我觉得出了这事后,那个男的是不会愿意骗你第二次的。而且这也不是什么原则性的问题,让他自己愧疚会儿就行了,其他就交给时间。” “虽然我觉得男人都是傻逼。”高颖语气认真,“但我觉得你喜欢的一定是好的。” 那么善良的许吟,遇到的,也一定是和她同样的人。 ** 许吟搬回宿舍,刚好后天就是圣诞节,大家恰好都没课,几个人就聚在一起商议,要不要出去一起吃个饭,顺便唱个ktv。 好歹也住在一起三年,她们都知道许吟有个在艺术学院的,长得惊为天人的朋友。 因此,在许吟提出要喊上陈歌月的时候,大家一致表示同意。 阮明乔遗憾表示她实习的公司很忙,可能要加班不说,下了班还得陪男朋友,无法来和她们聚会。 陈歌月白天还得拍广告,聚会定在晚上,许吟便和杨璐联系了一下,打算遵循之前的承诺,去秦锦的学校探望她。 离车祸那事也过了近两个月,也不知道秦锦还记不记得有她这么个人。 不知怎的,圣诞节当天突然降了温,气温直逼零下,连湖面上都结了层薄薄的冰。 许吟露在外边的手指冻得发疼,刚好秦锦就读的小学离许宅很近,许吟便回了趟家,打算拿手套和围巾。 想到围巾。 鬼使神差的,她拉开抽屉,把上星期花重金买的那条羊绒围巾拿出来,迟疑片刻,围在了自己脖子上。 …… 反正圣诞节也送不出去。 还不如她自己戴着。 许吟到小学的时候,杨璐在门口的常青树下等她。 她今天穿了条白色长裙,带袖子的。不知是不是许吟的错觉,她总感觉,自医院分别到现在,她整个人气质发生了很大变化。 那会儿是虚弱,温静,对生活又十分无奈的。 现在那副温静还在,只是自信了许多,增添了几分豁达,眼底也少了许多忧郁。 瞧见许吟,她微微牵起唇角:“来了啊。” 许吟点点头:“好久不见。我的问题,答应了要看她,到现在才抽出时间。”她感慨道,“也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我。” “没事。”杨璐调侃道,“她当然记得你,还时常和我念叨,你怎么不来看她,比念叨我这个亲妈还勤。” 她看向许吟,眉眼缓缓笑开:“你很招人喜欢呢。” “说起来。”杨璐似是才想起来,提起新的话题,“你和你喜欢的人怎么样了?” 许吟神色微顿,唇角弧度缓缓敛下来,面色染上几分凝重。 杨璐了然:“吵架了?” “嗯。”许吟说,“我发现他瞒着我一件事情。” “……”杨璐也认真起来,猜测道,“出轨?” “不是。”许吟抿抿唇,“就,我以为他家里很穷,其实他很有钱,比我还有钱。” 杨璐:“……” 她显然没想到会是这个事情,顿了几秒,扑哧一声笑出来:“这算什么事,有钱不是挺好的吗,没钱还得考虑是不是凤凰男。” 理是这么个理。 杨璐声线偏温婉,像邻家关系很好的知心姐姐,让人很有倾诉的欲望。 许吟闷闷不乐:“但我一直都以为他很穷,做的很多事情,也是建立在这个认知的基础上。现在就觉得我像个小丑,被他一直当笑话在看。而且,我有点怕,他可能还会在其他事情上也瞒着我。” “信任问题啊,这个确实挺难说的。”杨璐若有所思道,“前者的话,你可以问一下他本人的想法,可能他并不觉得你像小丑,反而只觉得你很可爱。” “后者的话,我劝你们开诚布公地好好谈谈,做个协定什么的,你这样生气也没什么用。” “协定?” “嗯。”杨璐点点头,怕她不理解,特意举了个例子,“比如,骗你一次,给你一百万这类的。” “……” 46. 睡觉 吟吟,圣诞快乐。 这个例子未免有些太过不切实际。 瞅着许吟纠结的表情, 知道她真的有在认真思考这事的可能性,杨璐莫名生出一种在骗小孩儿的罪恶感。 她唇角扬起微小的弧度,和保安打了个招呼, 边带着许吟进门,边笑眯眯道:“逗你玩的。只是举个例子,让你准备些物质的东西作约束。” 许吟皱了皱眉,总觉得这个观点有什么不对劲儿,迟疑着回:“那信任不就不纯粹了吗?” “是啊。”出乎意料的, 杨璐看向她, 点了点头,没有否认,“但这可以看出态度, 不是吗?” 她语气轻飘飘的:“如果他真的有悔过之心, 自然是上赶着要做协定证明自己的。这之后, 这个协定到底要不要做, 就纯看你自己的想法。” 说白了就是钓鱼。 离过婚的女人就是不一样。 许吟在心里默默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她抿抿唇,跟在杨璐后头,环顾着这所小学的环境,感觉这一路未免有些过于畅通无阻了。恰好,她也想换个话题:“你经常来这所学校吗?” “是啊。”杨璐脚步没停, 平静地抛下一个炸.弹,“我是这里的美术老师。” 许吟:“……” 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从小手残的许吟还挺羡慕这种会画画的人。她想起自己画的那个, 难看到老爷爷都能笑容瞬间僵住的糖人, 忍不住感叹:“真好啊,我就不会画画。” 裴沉礼画的那个糖人就很好看。 “有什么值得羡慕的?”杨璐正领着她上楼,闻言,扭头, 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天赋,只是你没点在画画上。” 杨璐停了下来,单手撑着楼梯扶手,仔细端详着许吟,从她的唇,到鼻梁,到那双装满各种情绪的小鹿眼。 片刻,她拧起眉,笃定道:“你好像对自己很不自信。” 许吟有时候真的会怀疑杨璐是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 她在想什么,在担心什么,她都能一眼看出来。 好在,似乎看出她不太想谈及,杨璐并没在这事上多作停留,很快转过身,继续上楼。 许吟连忙加快脚步,跟上她。 两人并行的时候。 杨璐忽然出声,声音若有若无的,仿佛只是随口说的一句话:“你可能不知道,努力也是种天赋,不比任何人差。” 许吟脚步不自觉乱了半拍。 她正准备接话,楼梯走到新的一层,更巧的是,下课铃也随之响起。 杨璐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叮嘱道:“最里面那间,三年级五班,你可以去给她个惊喜。我等下还有课,就不和你去了。” 话音刚落,她给了许吟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头也不回地下了楼,留许吟一个人在三楼。 许吟还没反应过来杨璐的用意,整层楼的教室大门接连打开,小学生扎堆地涌出来,在走廊肆意嬉戏打闹。 自然也注意到了她这个“不速之客”,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愣生生地盯着她看。 被一群小学生目不转睛的看着,这种滋味并不好受。许吟在原地凌乱几秒,彻底明白杨璐那个眼神的用意,硬着头皮加快脚步,往最里面那间教室走。 她忽然理解为什么大部分家长都不愿意来教室门口看孩子了。 走到五班教室门口,许吟斟酌着,要如何开口,让窗边的小朋友帮忙把秦锦叫出来。 好在秦锦眼睛尖,很快就发现了她。 小女孩穿着天蓝色的冬装校服,眸子笑得弯起来,像只活泼的鸟儿,飞奔出来,一把抱住她的腰。 “许吟姐姐!”秦锦的嗓音夹杂着掩饰不住的欣喜和雀跃,在她怀里蹭了蹭,“我好想你!你终于来看我了!” 见到她高兴的模样,许吟这几天,因着裴沉礼而沉着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她微微弯腰,揉揉秦锦的脑袋,笑眯眯地回答:“因为我答应过你的呀。” 这话刚落,仿佛梦境重演,许吟顿了下,大脑不受控制地跳出另一个场景。 也是同样的话。 暮色渐沉,趁着最后一抹晚霞还未落入地平线,人烟稀少的街道上,许吟抱膝蹲下来,哭哭啼啼地摆烂。 男人也是像这样,把她抱进怀里,欲言又止,嗓音沉得叹息似的:“别哭了,我又不是不答应你。” …… 所以当时,他其实是想和盘托出的吧。 许吟用力抿了下唇,极力压下涌上来的,对裴沉礼心软的情绪,将注意力再次移到眼前的秦锦身上。 秦锦这会儿恰好被她同学叫进教室,歉疚地攥紧她的衣服:“许吟姐姐,你等我一下,同学好像有事找我。” “好的。” 她再出来时,手上捧着一大堆零食,大多是巧克力,糖果这类的小甜食。 “我经常和他们提起你,刚才同学都说你长得好好看,气质也很温和,看着就很想亲近。”秦锦从口袋里拿出个小袋子,将这些甜食全部倒进去,塞进许吟怀里。她说话间,语气里的自豪,仿佛自己很喜欢的宝贝,亮出来时,也同时被许多人喜欢着,“他们让我给你的。” 许吟觉得自己什么都没带,就这么接了不太好,不接,又辜负小朋友的好意。沉吟片刻,她接过袋子,承诺道:“替姐姐谢谢你的同学,我下次也会带东西来的。” 闻言,秦锦眼睛一下亮起来:“可以带上次的那个哥哥吗!” 许吟没反应过来:“哪个哥哥?” “就是,上来抱住你的那个,超级好看的哥哥!” 许吟:“……” 懂了,是裴沉礼。 她一时有些无言,只觉得,裴沉礼这张脸,真的是全年龄通杀。 秦锦应该只看到了他一眼吧…… 而且,她现在正在和他吵架,这个节骨眼主动提这个,不就是向他示弱吗。 …… 面对秦锦期望的眼神,她咽了咽口水,实在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只好硬着头皮应下:“好,我会和他说的。” “一月二号我们有元旦晚会!家长可以旁观!”秦锦欢快地说,“你一定要和那个帅哥哥一起来哦!” 许吟:“……” ** 许吟这趟小学之行正所谓福祸参半。 福在杨璐给她指点迷津,也算是教了她现状的解决办法,祸在她稀里糊涂就答应了秦锦,一月一号要和裴沉礼一起去小学旁观元旦晚会。 回过神,许吟越想越觉得,当初答应秦锦的自己,肯定是脑子进了水。 她和裴沉礼目前的情况不谈,他们两个未婚男女,竟然要参加这种,一般只有家长陪同参加的晚会。 许吟莫名生出种,自己和裴沉礼养了个孩子的错觉。 ……也不知道杨璐听到这个消息,会做出什么反应。 抱着如此复杂的心情,许吟来到和舍友约好的火锅店门口。 冬天就是吃火锅的季节。 这家火锅店位于城南,靠近夜市,新开张不久,物美价廉,在美食软件上广受好评,人气异常火爆。 唐如雪看中这家火锅店好久了,这会儿找到时机,就把她们全拉了过来。 陈歌月结束工作就直接来这,到的最早,然后是唐如雪和高颖。 许吟到的时候,唐如雪和高颖已经绘声绘色地给陈歌月讲完了这段时间围绕许吟和她的哄睡工具人发生的,一系列爱恨纠葛。 陈歌月听完,气得脸都青了,以至于看到许吟就来火,像苦口婆心的妈妈看待自己的恋爱脑女儿:“我早说过,他一直不和你确认关系,不是心虚就是渣男。” 许吟低下脑袋,乖得像只小鹌鹑:“我已经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陈歌月:“那你还喜欢他吗?” 许吟沉默两秒,还是老实巴交地回答:“喜欢的。” 陈歌月额头青筋都隐隐蹦了蹦,气得直接别过头,完全不想和这个不争气的说话。 唐如雪适时出声,打着圆场:“别生气,姐妹们,来看男人。八点钟方向,那有个穿黑色风衣的帅哥,简直完美符合我的理想型。” 许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几乎是看到那人的瞬间,耳朵一红。她迅速把头转回来,拿起一盆肉往汤里倒,紧张到结巴:“别,别看帅哥了,还是吃东西吧。” 陈歌月冷哼一声,没接话。 唐如雪:“那个帅哥的对桌好像发现我们在看他了。” 唐如雪:“卧槽,他朝我们走过来了!” 许吟头埋得更低。 与此同时,她的头顶响起谢兴言惯性的,嬉皮笑脸的嗓音:“各位美女,介意我和我的同伴来拼个桌吗?” 话是这么说,他的视线却牢牢粘在陈歌月身上。 不等另外三人出声,陈歌月秒答:“介意,我们讨厌男人。” 谢兴言丝毫不受影响:“那你可以把我当女人看。” “……” 唐如雪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你知道你们刚才讨论的,他对面那个男人是谁吗。”陈歌月冷冰冰的打断,“他就是许吟那个爱恨纠葛的哄睡工具人。” 在场所有人:“……” ** 尽管事实确实是这样,此刻,被这么直白的点出来,还当着谢兴言的面,许吟还是有点儿羞耻。 好在谢兴言听到这话后,意味深长地耸了耸肩,走回原位,倒是难得没再纠缠。 没有正面对上裴沉礼,许吟松了口气。 心安的背后,她手不由自主地摸上脖颈间的围巾,手心触到柔软的羊绒质感,心尖像是被针扎了一样,泛着细细密密的疼痛。 今天是圣诞节。 如果她和礼礼没闹成这样的话,他们此刻应该是在一起的。 这条围巾,在这个时候,也应该在它原本的主人身上。 吃完火锅后,许吟借口身体不舒服,先行离开。 其余三人也清楚她被刚才的事情影响了心情,只叮嘱句注意安全,便去了先前订好的KTV包厢。 陈歌月提出要送她,被许吟拒绝,赶去和唐如雪她们一起。 喧闹过后便是彻骨的安静。 许吟独自走出火锅店,这带也是个小型商圈,街道也充斥着浓郁的圣诞气息。两旁的树干上挂满了圣诞袜,随着浓重夜色,闪着缤纷的光,树下也放置着装饰用的礼品盒。 来往行人大多成双成对,情侣居多,或牵手或挽手,更显得许吟形影单只,孤零零的。 商圈正中心摆着棵巨大的圣诞树,周围挤满了围观拍照的人群。 她无意加入人群,站在不远处,相对安静的位置,远远望着发着光的圣诞树。 十二月的风冷得不可思议,再加上今天降温,簌簌寒风几乎穿透她的衣服,直击皮肤,许吟忍不住裹紧身上的大衣,感觉自己从头到脚都是冰凉凉的。 早知道应该穿羽绒服的。 她双手合十,闭上眼,许了个愿。 希望能尽早和礼礼和好。 杨璐说得没错,她其实很早就没再生气了,只是无法再信任他。 需要一个,能让她安心的,充满安全感的态度。 然而许吟又不可能主动去和裴沉礼说自己要这个东西。 许吟睁开眼,还是一片漆黑。 顷刻间,一件带着体温的风衣罩在她头上,很厚重,沉甸甸的。 混杂着熟悉的,淡淡的艾草香味。 与此同时,她感觉面前站了个人,冷得近乎没知觉的手被握住,另一双手的热度传递过来,重重揉搓了几下,试图给她取暖。 许吟还没回过神,手里忽然被塞了个小盒子。 熟悉的低沉嗓音自前方响起,泛着不为人知的无奈和酸楚:“吟吟,圣诞快乐。” 话音刚落,手上的热源抽走,替换成一个暖宝宝。 许吟扒拉掉头顶的衣服,只来得及看到男人远去的背影。 以及,不知何时,飘起的雪。 47. 睡觉 我也很喜欢你的。 短短几秒的怔愣, 许吟使劲眨了下眼,又伸出手,用手背揉了揉眼睛。 手里的黑色风衣, 小盒子和暖宝宝提醒自己,刚才并不是梦境。 礼礼是真的有来过。 许吟一下回过神,身体比大脑先一步动作,小跑向那个身影远去的地方。 “麻烦让一下。” “对不起,借过一下。” 这里是商圈最繁华的地段, 有那棵圣诞树坐镇, 四周挤满了形形色色的人群。不记得自己说了多少次诸如此类的话,许吟在人群中逆行,努力猫着身子, 终于穿过人群, 来到个相对开阔的地方。 这里已经不在商圈的范围之内, 还未开发, 和商圈相比荒芜至极。 附近只有一家星巴克,也就理所当然的,没有五彩的圣诞装饰,只剩下每隔段距离,闪着白色微光的路灯, 和着如墨般的夜色,莫名有几分诡谲。 熙熙攘攘的人流都在后头, 只有零星的情侣, 手里捧着咖啡,亲昵地靠在一起,往商圈的方向走。 许吟体力告罄,双手扶着膝盖, 微微弯下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儿,目光仍在观察四周,寻找有没有自己想找那人的身影。 她这才意识到,平时和自己同行的裴沉礼,是刻意放慢了多少脚步。 她天生步子就比较小,走得比常人慢些,裴沉礼不曾抱怨过什么,只配合她的步调,许吟也就习以为常,甚至觉得,他本该就是这个步调。 其实不是的。 他手长腿长,要是存心想走,许吟绝对不可能跟得上他。 发现自己彻底跟丢了他,许吟懊恼地叹口气,有些后悔自己那几秒的怔愣。 要是反应能再快些就好了。 天空不知何时开始落雪,细小的雪花落在头顶上,仿佛附了魔,将原本的寒意再次叠加一层。 许吟小脸冻得发红,这么一路追下来,她手里的暖宝宝也没了开始的热度,这会儿更像平时喝的温水。 她把暖宝宝放进口袋里,双手手心向上摊开,哈了口热气,冷得整个人都在发抖。 不远处就是咖啡厅,里边有温暖的空调,再不济,她也可以把手上的风衣披在身上,风衣很大,袖子可以包裹住她的手。 但她什么都没有做。 她单薄地站在风里,脆弱得像张随时能被刮跑的纸片,任由风吹乱她的长发,露出纤细的脖颈和嫩生生的耳朵。 她在这里站了五分钟。 觉得自己的耳朵都冻得没有知觉了,脖颈也是一片冰凉,肩上甚至落了层薄薄的雪,再这么下去,她真的要成人型冰雕。 守株待兔的故事果然是骗小孩儿的。 成年人,哪会像童话里的兔子,你等着,他就会来。 他也有自己的自尊。 这里还算人行道,车开不进来,更别提这种天气,多半也叫不到出租车。 许吟思考两秒,果断用冻得发疼的手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给许向荣打了个电话。 “爸爸。”她张了张嘴,才发觉自己的喉咙哑得几乎发不出声音。 在这天寒地冻的环境里,她又跑了一阵,体能消耗后也没及时补水,耳边还有呼呼的风声。 多重因素加起来,使她每说一个字都异常艰难,喉咙一阵一阵的疼,连咽口水都疼。 许吟果断挂掉电话,改用微信发消息。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出门戴了手套,这会儿也就露在外头的手指疼,但还勉强能动。 她低头,专心给许向荣发着消息,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后,无声多了一个人。 下一秒,她还维持着捏着手机的动作,没来得及发出去,便被人揽着腰,从身后徒然抱进怀里。 这个怀抱很温暖,伴随着无比熟悉的,令她安心的艾草气息。 许吟到嘴边的尖叫也随着这个认知强行压了下去,过了几秒,渐渐转换成微扬起的唇角。 守株待兔。 还是捉到了。 “许吟,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男人愠怒的声音自头顶响起,他是真的来了火,这会儿的怒意毫不收敛,“你没有知觉的是吗?不看看这是什么天气?知道自己身体不好还在这里站着不动,我不在感冒了谁来照顾你?” 即使说着训斥的话,男人拥着她的力度也没有放松的架势,甚至更紧,竭尽全力地试图把自己的体温传递给她。 他的外套是解开的,里边的毛衣还透着他的体温,许吟安静地贴着他,摇摇欲坠了一路的心终于找到安处,闭着眼没有回话。 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极为强烈的安全感。 刚才透支的体力和彻骨的寒意,似乎都随着这个怀抱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安心下来后,浓浓的睡意。 知道这个时候不能睡,许吟强打起精神,原地转了个身,缓缓回抱住他的腰。 男人脊背一僵。 宽大的怀抱替她挡住漫天风雪,给她创造了一个绝佳的庇护所。 许吟困得打了个哈欠,也不想他在这儿冻着,指了指不远处的星巴克:“我们进去说,好吗?” “不好。”似乎是冷静下来了,裴沉礼话里的怒气也消散了不少。他语气冷淡,拢上大衣,把她圈在怀里,拥着她强行往大路上走,公事公办道,“我送你回去。” 这是不想和她闲聊的意思。 察觉到他冷硬的态度,许吟后知后觉也委屈起来了。 他这什么垃圾态度? 被骗了三个月的是她,在这天寒地冻中冻了五分钟,浑身上下都快没知觉的也是她,结果他在这儿和她生气? 许吟索性停下脚步,死活不配合他,脚像是黏在地上,小鹿眼直勾勾盯着他,不依不饶道:“为什么送我圣诞礼物?” “为什么什么都不说就走掉?” “你以为你是圣诞老人?” 裴沉礼沉默着和她对视,没有说话。 许吟用力闭了闭眼。 许吟平时太软,又特别懂事,以至于,很容易让人误认为,她是没有脾气的那类人。 可她是许向荣的女儿,许家唯一的大小姐。 尽管平时因为各种原因,她低调行事,有时候也会不自信,怀疑自己。 但她不是没有脾气的。 裴沉礼的态度,彻底踩断她紧绷着的最后一条弦,点燃她的火线。 “裴沉礼,你这是在做什么?”她眯起眼,掰着手指,一一细数着他的“罪行”,“你瞒了我三个月,又不听我的话,三餐不按时吃,还加班到凌晨。到现在,我站在这儿吹冷风,你还要管着我?” “我说过的吧,你被解雇了,我们现在就是完全不认识的两个人,你凭什么给我送圣诞礼物,凭什么管着我?” “就凭我爱你。” 出乎意料的是,裴沉礼给了回应。 许吟眸子微微睁大,准备好的质问直接卡在嗓子眼。 他这个直球打得猝不及防。 “圣诞礼物是我很早就在准备的,我想在平安夜和你坦白,以男女朋友的关系陪你一起过圣诞节的。”男人平静的声线含了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被他隐藏的很好,极难听出来,“你提前知道我的身份,我试图和你解释,你不愿意理我。” 再然后,他倒下,进了医院。 “我以为我们关系缓和一些了,就准备抽个时间和你好好谈谈。”一句话的时间,裴沉礼已经调整好了情绪,无波无澜道,“你给我打电话,告诉我我被解雇,我就认为你不想看见我,也不敢来打扰你。” 他用了“敢”这个字。 他说他不敢。 裴沉礼从小到大都是优等生,几乎样样全能,身边簇拥着鲜花和奖杯,就连在美国,不借助裴家关系,最艰难的那一段创业时期,他都没有说过不敢。 连他自己都想不到,这个词会用在许吟身上。 用在一个和他原先计划的择偶标准,可以说是毫不相干的小姑娘身上。 他怕在她脸上看到厌恶的神情,怕许吟不想再和他说一句话,怕自己再也见不到她。 他无法估量自己在许吟心中的分量,是不是足以抵消这长达三个月的欺瞒,捉摸不透她的内心想法。 但许吟拒绝和他交流,几乎是写在脸上。 他自然推算出,许吟的想法,还是抵达了坏的那一面。 所以他第一次选择了逃避。 只要不站在她面前,就可以避免面对她的厌恶。 他只要能远远的看着她就好了。 他知道自己做了错事,或许不会被原谅,所以他不贪心,只要能看到她就好。 但欲望是无穷无尽的,是不会被理智所克服的。 他跟着她到火锅店,就会想和她坐在一起;看她一个人在街道上,就会想把准备好的礼物交给她;她在风里站了五分钟,他也在另一个角落站了同样的时间,最后忍不住上来把她抱进怀里。 他尽量让自己的态度看起来很冷漠,合格扮演好一个公事公办的旁观者形象,来避免她察觉自己的真实情绪,从而厌恶他。 可是,爱这种感情,本身就是难以控制的。 它能藏进心里,能被掩盖在话语之下,却仍会在行动中不自觉表露出来。 它和欲望同样,不会被理智所掌控。 说完这些话,裴沉礼垂下头,视线落在地面上,少见地没有和她对视。 他知道,说出这些,相当于将自己的内心剖开给她看了。 许吟会怎么决定,他也只能选择接受。 许吟鼻子发酸,眼圈一下红了。 一向对任何事情都游刃有余的人,难得展露出,慌张、害怕、茫然这类的情绪。 对象还是自己。 这很难不心动的。 更何况。 她本来就喜欢他。 “我一直都没有很生气。”她吸了吸鼻子,觉得这个时候不应该哭的,她应该认真的,好好和裴沉礼谈清楚这件事情。她用力揉揉眼睛,把眼角的水意尽数抹掉,才慢吞吞开口,“好吧,其实刚开始还是有一点生气的。” 后来就一直在纠结信任问题了。 许吟抿抿唇,觉得这话说出来很羞耻,不说吧,又没法准确传递自己的心情。 “我也很喜欢你的。”她还是说了出来,“即使知道你瞒着我,我还是喜欢你。” 48. 睡觉 你愿意陪我睡觉吗? 话音刚落, 许吟小脸肉眼可见地烧了起来。她装模作样地咳了声,也知道这话很不符合自己一直以来在他面前的形象,索性捏着他外套两边, 提溜起来,挡住自己的脸。 “许吟。”裴沉礼看着好笑,无奈提醒,“我的腿很冷。” 她把他的外套提起来,原先遮着他腿的那部分自然也跟着往上挪, 他只穿了条西装裤, 在这风雪交加中,着实有些单薄。 许吟一噎,目光随着向下, 落在他修长的腿上。她抿抿唇, 红着脸, 装作若无其事地别开视线, 小声碎碎念:“这么冷的天,你怎么就穿一条裤子。” 手上却停下动作,乖乖让外套落回原位。 “以为不会在外面待很久的。”裴沉礼低头和她对视,望着小姑娘亮晶晶的眼睛,没忍住揉揉她脑袋, “不知道你会追上来。” 许吟整个人被他宽大的外套包在里边,只露出半张脸, 眼圈红红的, 抵在他胸口。 裴沉礼忽然有种自己养了只兔子的错觉,小小一只扒在他胸口,缩在他怀里,可以随身携带, 想带去哪就去哪。 很乖。 可以为所欲为,做什么她都不会反抗。 …… 下腹传来一股莫名的冲动,和理智相撞,碰擦出强烈的化学反应。 生怕自己做出什么禽兽不如的事情,裴沉礼用尽全力收紧欲念,压着她后脑勺按在胸口,拥着她大步往车的方向走,脚步难得有几分慌乱。 男人走得很急,仿佛耽误几秒就会发生什么重大事件,许吟几乎是要小跑才跟得上他。走了一段,他似乎察觉到许吟的体力跟不上,索性解开大衣,把先前给她的那件衣服披在她身上,抵着她的肩和膝弯,将她整个人抱起来,脚下步子更急。 许吟愣了下,下意识伸手,环住他的脖颈,往他怀里缩。她有些不理解他这突如其来的态度变换:“礼礼,你是有什么急事吗?” 话刚出口,听到自己的声音,她捏了捏自己的喉咙,试探着啊了声,马上自闭了。 她刚才就是用这种公鸭嗓和他说话的吗…… 那些表白一下就不浪漫了。 也辛苦裴沉礼还能听下去。 刚才情绪上头,肾上腺素狂飙,以至于许吟直接忽略了生理上的不适。 尘埃落定后,先前的那些,喉咙的不适,也后知后觉冒了上来。 许吟觉得自己现在的声音听起来像几百年没使用过的风箱,又哑又难听,嗓子还干涩地疼。 “车上有水。”注意到她的举动,裴沉礼瞥她一眼,语气很是贴心,“你暂时不要说话。” 许吟乖乖点头,总感觉他这话好像不止关心,似乎有点别的意味在里边,又一时没琢磨出来。 或许是她多想了吧。 裴沉礼的车就停在商圈的停车场,他把她放进后座,从后备箱里取了瓶矿泉水,拧开瓶盖后递给她,才关上后门。 许吟这会儿确实渴得不行,连谢谢都没说,便咕嘟咕嘟灌了半瓶。 半瓶水下来,许吟干得冒烟的嗓子总算是好了些,也能正常发声了。 裴沉礼已经坐上驾驶座,打开了暖空调。 他没急着开车,像是在等待什么。 暖空气在狭小的车厢里蔓延,温度攀升地很快,形成极为安逸的环境。不多时,许吟便感到有点热,先前好不容易压下的困意,也在一点一点冒出头来。 许吟不太明白裴沉礼为什么要把她放在后座,而不是副驾驶,但她也清楚,现在不是睡觉,也不是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 裴沉礼不主动说话,她必须做些什么,来缓和他们之间的气氛。 想到这,她把身上大上几号的黑色风衣和围巾一并脱掉,从自己的衣服口袋里摸出他送她的那个圣诞礼物。 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的深蓝色小盒子,磨砂质地的,上边没有任何的品牌logo,许吟也无法判断这里边藏着个什么东西。 这种礼物,一般都是私下里打开的吧。 当着人面打开,或许显得不太礼貌? …… 可是她真的很好奇啊。 看一眼,就偷偷地看一眼,不被发现就好。 自我催眠一分钟后,许吟成功说服自己。她轻轻打开盒子的一条缝,坚持秉承只看一眼的良好修养。 里头是一条纯银手链。 款式极其简约,细细的一条,上边只有两个圆圆的小挂坠,这会儿背对着她,她看不清正面。 不想裴沉礼发现自己正在做的事情,许吟努力放轻动作,极小心地晃了下盒子。 不巧的时候,两个挂坠碰撞在一块儿,发出清脆的叮声,许吟吓了一大跳,只匆忙瞥了眼,看到两个简笔画,便做贼心虚地关上盒子。 不料,她的慌张导致动静太大,盒子开口闭上时,再次发出嘭的一声。 …… 许吟差点咬到自己舌头。 完蛋了。 礼礼会不会觉得她很不礼貌,还特别急躁,都不能等回家再看。 因着刚才的响动,许吟极其心虚,连忙战术性咳嗽,猛灌了一大口水。同时,视线不自然地转向窗外,状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模样。 过了几秒,感觉这尴尬的气氛散了些。 许吟拍拍自己的胸口,努力使自己看起来非常正经,才凑上前,认真地说:“礼礼,谢谢你的圣诞礼物,回家后我一定会仔细欣赏的。” 裴沉礼:“……” 他一直透过车后镜观察着许吟的一举一动,自然也看到她看了那串手链,以及后边一系列的,掩耳盗铃的行为。 本想装作不知道,不提这事,没想到,许吟竟然主动送上门来。 他注意到许吟此刻的神情。 小姑娘心虚地瞧着他,小鹿眼湿漉漉的,像做了错事,怕被主人责罚,可怜巴巴的小动物。 他直勾勾地看了她几秒,刚才压下去的,源自下腹的冲动,浪潮般再次涌上来。 他闭了闭眼,喉结滚动几下,压抑住心底的欲念,反问道:“礼物喜欢吗?” 这是不打算配合她表演了。 许吟语塞两秒,兔子般耷拉着脑袋,乖乖承认:“没看清。” 裴沉礼:“那你仔细看看。” 他看起来并没有生气。 许吟松了口气,得到他的应许,把盒子拿到他面前,当着他的面,光明正大地打开那个盒子。 许吟终于看清挂坠上的简笔画。 是先前,他们在糖人摊时,那个老爷爷照着他们的模样,画的Q版脸。 经过裴沉礼的进一步改进,似乎比当时还要精细些,压缩在这小小的挂坠上,精细度分毫不减。 那是他们第一次画与对方有关的东西。 也是许吟第一次,主动和他说出,想包养的是他这种,能直观体现出心意的话。 是属于他们的回忆。 “手链是我找专人定制的,上面的话,我得到老爷爷许可的。”男人唇瓣暧昧地贴在她耳侧,呼吸带出浅浅气息,嗓音含着笑意,“他还祝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许吟一时无言。 和裴沉礼这种,精心准备的礼物相比,她在商场买的羊绒围巾就显得十分敷衍。 而且,她还赌气似得拿出来自己戴了。 这实在是不好意思送出去啊。 还是给他换一个,到时候说补上吧。 迟迟没有等到许吟的回应,裴沉礼摸不透她的想法,声音骤然低了下去,藏着极为细微的,不易察觉的委屈:“你不喜欢吗?” “啊?”许吟回过神,意识到此时的自己该作出些反应。她稍稍抬睫,对上他的视线,用力摇了摇头,急急忙忙地否认,“没有,我很喜欢。” 瞧着许吟这迷迷糊糊的模样,裴沉礼也不指望她能说出自己想听的那些话。 他神色稍敛,细长的眼睫垂着,敛起眼底情绪,打算直接和她说个明白:“那你……原谅我了吗?” 许吟没接话。 他难得有些紧张,抿了下唇,琉璃似的棕眸一瞬不眨地盯着她,里边跳动着的光,也随着她的沉默,渐渐消逝。 “没事。”他自己给自己打圆场,迅速低下眼,勉强道,“你不想原谅我也正常——” “你在说什么啊?” 出乎意料的,许吟奇怪地看着他。 在她心里,雪夜中那段近乎于表白的话,已然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许吟很快回过味来,明白裴沉礼沉默的缘由。 她总是觉得自己没有安全感,会怀疑自己何德何能,值得这么优秀的他喜欢她。 反过来也是一样的,她所感受到的患得患失感,在裴沉礼身上同样存在。 他也在怀疑,她到底有没有真的原谅他,他们还能不能像从前那般相处。 想到这里,许吟觉得有必要做些什么来证明自己的态度。 她头一回发觉坐在后排有多麻烦,艰难地顺着座位的空隙伸出双手,捧住他的脸。 “礼礼,你有没有认真听我说话?”她不避不让地和他对视,她极少说这样的话,耳根子红得仿佛充了血。即使如此,还是给他重复了一遍,“我说了,即使知道你瞒着我,我也还是喜欢你。” 裴沉礼神色微怔,那张好看的,总是镇定自若的脸,随着她这话,染上层浅浅的红晕。 可惜许吟没有看到。 许吟知道自己此刻的脸一定很红。 是被车厢里的暖气熏的,绝对不是因为她害羞。 希望礼礼这回能明白她的意思。 这种肉麻的话,她真的不想再重复第三遍。 怕裴沉礼回些她接不上来的话,许吟匆匆别开眼,生硬地转移话题:“其,其实,我也给你准备了圣诞礼物的。” 裴沉礼刚从她的表白中回过神,闻言,眉梢微提。 许吟扭头,快速瞥向座位上,和风衣一起,被她随意扔在旁的羊绒围巾。 有什么好丢人的。 这么肉麻的情话,她都有勇气说两次,送一条围巾而已。 一条她戴过的围巾而已! 花了她整整五万块呢! 许吟心一横,手伸向那条围巾,在触碰到柔软羊绒质地的刹那,又快速收了回来。 还是送不出去啊。 她怎么就,就,自己戴了呢。 “我没带。”她不自觉挠挠头发,蹩脚地扯谎,“放,放在许家了。” 裴沉礼意味深长地哦了声,似笑非笑道:“那我送你去许家,你拿出来给我。” 许吟:“……” 许吟望眼窗外的天色,讪讪道:“你看今天都这么晚了,现在去取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的。”裴沉礼说,“我真的很想要你送我的圣诞礼物。” 许吟:“……” 裴沉礼:“圣诞礼物,过了圣诞就没有意义了。” “……” “算了。”男人垂着眼,语气可怜又委屈,像个懂事的小朋友,“是我要求太多了。你能原谅我,我就已经很高兴了,其实也不是很需要圣诞礼物,我——” “行了行了。” 许吟实在听不下去,打断他的话,闷闷道:“你不嫌弃就行,和你送的肯定是没法比的。” 她摆烂似得把边上的羊绒围巾丢给他,背部重重靠在椅背上,没有凑上前:“这条围巾是之前给你买的。我以为送不出去,就自己戴了,就今天戴了一次。” “今年冬天很冷,你又喜欢穿黑色西装,我觉得黑色看起来太严肃了。”许吟声音越来越轻,“就,就觉得白色围巾挺适合你的。” 即使有猜到围巾的可能性,裴沉礼真正接到它的时候,仍是有些发愣,围巾下的两只手微微发着抖。 上边还残留着许吟的体温,和她身上的,他经常闻到的草莓味。 如同一颗石头抛入无波的水,他心脏的位置酸楚又甜蜜,沉甸甸的,是他从不曾体会过的心情。 许吟真的给他准备了圣诞礼物。 尽管他对她做出那么过分的事情,甚至做好她不愿再见他的打算,而她还愿意送给他圣诞礼物。 和裴沉礼的想法截然不同,许吟这会儿尴尬地想死。 “和你那个确实没法比,你要是觉得不行。”她也觉得这围巾敷衍了些,许吟顿了顿,友好地提出建议,“我可以给你再补一个。” “不用了。” 裴沉礼轻声说。 他仔仔细细地把围巾整理好,捋平,仿佛是在对待一件千辛万苦得来的宝贝,折得整整齐齐的,放在副驾驶的座位上。 “这个就很好了,我很喜欢。” ** 裴沉礼开车回到许吟的那个小公寓。 他把围巾好好地揣在怀里,到家之后,把它挂在门口的衣帽架上,最显眼的地方。 确定他是真的挺喜欢这个围巾的,许吟松了口气。 他不嫌弃就好。 这五万块没白花。 裴沉礼一直在客房住着,每天也有打扫,因此这个小公寓很干净。 许吟悄悄对比了下这里和她宿舍的整洁程度,很快再次得出自己是个废物的结论。 她握住裴沉礼的手,真心诚意地说:“礼礼,有你真好。” 裴沉礼:“?” 许吟这几天一直在许家和学校宿舍来回住,久违地回到自己的小公寓,还有点小兴奋。 而且今天是圣诞节。 还下了雪。 怎么看,都是一个很好的兆头。 她和礼礼也和好了,还顺便,从雇主和打工人关系,进步到了两情相悦的男女朋友关系。 许吟决定做些和平常不一样的事情。 洗完澡后,她边拿毛巾擦头发,边走到客厅,打算调个电影看。 客厅里难得没有人。 裴沉礼洗澡速度一般比她快很多,基本上许吟每次出来,都能看见他在沙发上处理工作。 今天怎么这么慢? 他进房间甚至比她早。 这个念头冒出来,她还来不及深想,便被手机铃声打断了思绪。 许吟拿出手机看了眼。 是许向荣打来的电话。 大概能猜到是为了什么事儿,她点了接听:“喂,爸爸。” “爸爸临时要出差,明天谢家的聚会可能去不了。”许向荣说,“爸爸不去的话,你还想去吗?” 他不在就没人能护着她,这个岁数的人,都形成了自己的交际圈,他担心许吟没有认识的人,会遭到排挤。 “没事的,你去忙你的吧。”许吟说,“我有认识的人也会去。” 许向荣:“?” 许向荣:“谁啊,哪家的,和你关系怎么样。” 许吟斟酌片刻,说了个能让他彻底放心的人:“我认识谢兴言。” 许向荣:“???” 许向荣:“你什么时候认识谢家的人的?” 他没给她介绍过吧。 “呃。”许吟顿了顿,正打算解释,余光瞥见裴沉礼刚出浴的身影,便没了打电话的心思,“说来话长,我还有点事儿,先挂了,爸爸你不用担心我的。” “吟吟——” 许向荣还没来得及接话,许吟便一把掐了电话。 家里开了暖气,不用像在外头穿得那么厚实。 裴沉礼穿着套黑色睡衣,修身的黑色下,依稀可见臂膀流畅的肌肉线条,每一寸都仿佛蕴含着磅礴的力量。光影交错下,他的五官更显立体,发梢还滴着水,顺着肩颈流下,落到性感的锁骨处,再顺着往下,被衣物遮挡的地方。 许吟脸色一热,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礼礼的身材真的好。 这个男人,现在是她的。 得出这个认知后,许吟面对他,尽管脸还是很红,至少没有第一次看到他裸体时的那种窘迫。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挑着影片,状作无意道:“你今天洗澡好久啊。” “嗯。”裴沉礼没否认,“有点事情,洗了个冷水澡。” 许吟:“……” 她抬起眼,略微不赞同:“即使家里有暖气,冬天洗冷水澡也是一件很伤身体的事情。” 裴沉礼:“……” 他好笑地看着她:“我洗冷水澡是因为谁?” “我怎么知——” 许吟话卡在嗓子眼。 她回过味儿来了。 他洗冷水澡是因为谁? 因为她啊! 这点常识,许吟还是有的。 她羞得满脸通红,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好随便扯了句:“那你也可以不洗啊,我这不是在——” 她不说话了。 裴沉礼坐到她边上,戳了戳她滚烫的脸,故意逗她:“嗯?你在?” “你还是洗冷水澡吧。”许吟瞅他眼,“我们现在只是普通的,互相喜欢的男女朋友关系,还没到那个地步。” 他用她刚才说的话回她:“冬天洗冷水澡是一件很伤身体的事情。” “……”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和他比脸皮,她这辈子是没什么胜算,许吟果断放弃,转移话题:“我们看电影吧,你有什么想看的吗?” 裴沉礼对电影没什么兴趣,捻着她头发玩:“你选的就行。” 许吟哦了声,选了部恐怖片。 网上说情侣一起看恐怖片可以促进感情。 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阴森森的开头音乐一响起,许吟就起了后悔的念头。 她一个,和全班同学一起看《招魂》都能吓得不敢出校门的人,是怎么敢和裴沉礼两个人看恐怖片的。 “礼礼。”她抓着他的手,身体微微发着抖,“你怕吗?” 他想都不想答:“不怕。” 裴沉礼一向不信鬼神这种说法,恐怖片在他眼里也只是奇怪的妆和特效,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趣,自然,也不会生出怯意。 话音刚落,注意到许吟不同寻常的反应,他眸色微顿,忽然有点儿想笑,好心提醒道:“怕的话可以换一部,不是非要看这个的。” “不行。”许吟原本是想换的,经裴沉礼这么一说,她又觉得,如果换的话就像临阵脱逃,而且她又会和裴沉礼差了截,“我不怕的,我们继续看。” “……” 过了五分钟。 许吟扯扯他的衣角,小声试探:“礼礼,我可以坐在你的腿上看吗?” 背后有个人靠着,她能感到安全点。 裴沉礼拿她没办法,只好把她抱到腿上。 又过了五分钟。 许吟极其自觉的,把两条腿放下来,转了个身,以面对着他的姿势,再次爬到他的腿上,脸贴着他的胸口。 “我听声音就行。”许吟说,“你负责看,转述我电影发生了什么。” “……” 一场电影下来,许吟全程贴着他,就看了十分钟屏幕,对电影毫无兴趣的裴沉礼倒是看完了全程。 他甚至打了个哈欠。 他拍拍身上小姑娘的屁股,好气又好笑:“许吟,电影放完了。” “挺,挺好看的。”许吟干巴巴地笑了声,再次提出了新要求,“你可以抱我回房间吗?” “如果可以的话。”许吟抿抿唇,“你愿意陪我睡觉吗?” 生怕他拒绝,她飞快地补了句:“我会尽量不让你去洗冷水澡的。” “……” 49. 睡觉 接吻。 知道自己这个请求对于男人而言略微有些不人道, 看恐怖片也是她自己选的,许吟还是厚着脸皮黏在裴沉礼身上,环着他脖子, 巴不得他一整晚都这么抱着她。 她一个人待着的话,总会害怕床边有什么东西,自己吓自己。 “你如果拒绝我的话。”许吟舔了下唇,作势威胁他,“我就, 就……” 裴沉礼稍稍挑眉, 顺着她的话,也来了兴趣:“你就?” 许吟:“我就哭给你看。” “……” 为了证明自己这话不是在开玩笑,许吟用力吸了吸鼻子, 眼睛配合着快速闪动几下, 竟真的开始隐隐泛起水意。 “行了, 别哭。”裴沉礼向来见不得她掉眼泪, 惩罚似的拍了下她脑袋,妥协道,“我可以陪你睡。” 许吟眼睛一亮。 “但是。”男人话锋一转,搂着她的腰,往怀里摁, 语气直接,“我不做白打工的事儿, 你要怎么补偿我?” 许吟下意识顺着以前的思路:“我可以付钱。” “我不缺钱。”裴沉礼稍稍低头, 侧到她颈边,很轻地咬了下她的耳垂,嗓音低哑至极,像是在用气音说话, “拿你自己补偿我?” 为了营造看电影的气氛,许吟刻意调暗光线,这会儿却是方便了裴沉礼。 昏暗的光线将暧昧感加剧,光线遮挡下,许吟看不清他的脸,只感到浓郁的艾草气息,无孔不入地侵占着她的理智,让她生出些,想做点什么的冲动。 滚烫的气息喷洒至耳朵,他似乎还咬了她一下,许吟整个人像过了电,泛起酥酥麻麻的痒意。她下意识别过头,试图躲避这陌生的触感,腰间的手力道不大,却牢牢桎梏住她,在这狭小的行动范围内,许吟退无可退。 她躲到哪儿,男人的唇便跟到哪儿,仿佛在和她玩一场成年人间的猫鼠游戏。 “礼礼……”许吟这会儿是真的要哭出来了。 她从未和人有过这样的亲密接触,全然陌生的,几乎将她吞噬的热意使她感到慌张,又因为做这事的人是他,渐渐转化为对他的安心感。 她眼尾泛着红,环着他脖子的手自后背滑下,揪住他的背后的睡衣,颤颤抖抖地说:“别,别咬我耳朵了。我,我不和你睡了……呜呜呜。” 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闻言,他停下动作,大掌穿进她发间,慢条斯理捋着她的头发,安抚着她。感觉她的情绪好了些,他才好笑道:“这就怕了?那还敢说要和我睡?” 许吟往边上侧了侧头,确保他的唇瓣暂时不会再碰到自己,不会发生和刚才一样的事情,才慢吞吞反驳:“那,那你又不是第一次和我睡……” 上次雷雨天,她也提出过这个要求,他明明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今天怎么这样…… “上次我们是什么关系?”似是看出她的不理解,裴沉礼身子稍稍向后靠了靠,脑袋抵在沙发背上,直勾勾地和她对视,“我们现在又是什么关系?能一样?” 许吟耳根子红得滴血,即使现在,裴沉礼已经和她拉开安全距离,几分钟之前,那种仿佛过了电的触感,仍旧残存在她耳侧,热得发烫。 她抿抿唇,头抵在他颈间,底气不足地强词夺理:“那,那你就,就不能,以之前的态度看待陪我睡觉这事吗?” 难道这个世界上的男女朋友就不能盖被子纯聊天吗! 裴沉礼神色稍顿,回过味来,被她的话逗笑:“许吟,我不是柳下惠。” 他有正常的生理欲望,她是他喜欢的人,和她在一起就会想亲她,想抱她,想做些更亲密的事情。 “好了好了。”裴沉礼哄小孩似地拍拍她的背,也怕自己做过火,把她吓到。他抱着她起身,往客房走,“今天睡我那儿,我陪着你睡,不会碰你的。” 他突然的妥协,倒让许吟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作出回应。 不仅如此,细细密密的,针扎似的愧疚感,也随着他这话,缓慢地从心底深处涌上来,像末日来临前的海啸,毫不留情地将她吞没。 礼礼为她做了那么多。 她却一直在提出要求,越来越过分,而他也没抱怨过,一声不吭地退让。 裴沉礼把她抱到床上。 “我再去洗个澡。”他说,“你先进被子里躺着,过会我来哄你睡觉。” 许吟无声咬住唇。 话音刚落,没耐心等她回应,裴沉礼转身,往浴室的方向走。 一只细白的手扯住他的衣角。 不等他反应,热乎乎的身体贴了上来,软得不可思议。许吟不知何时跳下了床,光着脚站在地上,沉默地环住他的腰。 裴沉礼稍稍皱眉。 “我也很认真的。”小姑娘细细软软的嗓音,细如蚊呐,不凑近耳朵去听,几乎听不出她在说些什么,“我刚,刚才说你不用去洗冷水澡,也不是在开玩笑。” 她答应他的时候,就预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 迟迟不见裴沉礼有所回应,许吟心里一凉,也知道自己这个行为,非常的不矜持,可能会打破他对她的固有形象。 可她真的很想为裴沉礼做些什么。 不止是为他,也为补足自己那些,悬在空中,摇摇欲坠的安全感。 他看起来什么都不缺,生活中,也是他一直在照顾她。 许吟找不出自己可以帮到他的地方。 就像她始终没搞明白,裴沉礼怎么会喜欢她,怎么会为了得到她的原谅,甘愿把自己放在那么卑微的一个位置。 这种不安全感,在他如常的妥协中,达到了巅峰。 僵持一分钟。 许吟垂下眼,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也不想做个不识趣的人,做缓缓收回手,像个泄了气的皮球,坐在床上,揉了揉眼睛:“当我什么也没说,你去洗澡吧。” 瞧着她委委屈屈的模样,裴沉礼叹了口气。 许吟只感觉身侧的床垫下陷,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人抱进怀里,一下一下地摩挲她的长发,给她顺毛。 “不开心可以直接问我,不要自己瞎想。”裴沉礼低头,亲亲她的发顶,无奈道,“需要我重复几遍?我很喜欢你,也只喜欢你一个人。你觉得自己不够好,那喜欢你的我又算什么?” 许吟:“……” 她吸吸鼻子,强忍住眼底的泪意,和他沟通:“可我总觉得我一直在麻烦你……” “你的事,在我这里,从来都不是麻烦。”裴沉礼语气认真,竭尽全力地让她听清楚,记住自己的话,“你能向我提要求,我很高兴。” 裴沉礼不太记得自己在哪里看过,或许是大学闲暇之余,看的心理书中有所提到。 像许吟这种,自我认同感极其微弱的人,需要大量的鼓励,一而再,再而三地和她强调,她的存在,对于他的重要性,才能慢慢好起来。 不然,所有的好转都只是暂时性的,无法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许吟低着脑袋,揪紧身上的衣服,眼泪大颗大颗地自眼角滑落,滴在睡裤上,晕染出深色的痕迹。 裴沉礼松开她,改扣住她下巴,稍稍抬起,不等她反应,一个不容拒绝的吻便喂进她唇里,咽下她到嘴边的,所有,怀疑自己的话。 男人力道很轻,但许吟还是挣脱不开,只能任由不速之客肆意入侵,卷着她的舌尖,缠着她探索每一寸角落。 这个吻,成功把许吟从刚才的悲观情绪中拉回。 许吟大脑晕乎乎的,也学不会反抗,只得乖巧地配合他的动作。 直到许吟开始缺氧,呜呜地拍着他的背抗议,裴沉礼才放过她。 许吟小脸通红,像是被吻懵了,眼底没有焦距。唇瓣更是充了血,红得好似花园里初盛开的红玫瑰,上边还隐隐泛着水渍,在光线折射下,晶亮晶亮的。 “连接个吻都这样。”裴沉礼把她捞回怀里,亲亲她的酒窝,“我怎么舍得对你做那档子事?” 许吟:“……” ** 最后还是以男人去洗冷水澡收的尾。 他洗澡的过程中,许吟也对自己的能力进行强烈反思,男人对接吻这种事好像都无师自通,明明都是第一次谈恋爱,为什么他这么会,而她像只走地鸡。 她叹了口气,打算向经验比较丰富的人请教:【陈大师,我有个问题,希望能得到解答。】 陈歌月:【说。】 许吟:【能不能教我,怎么和男人接吻?】 陈歌月:【。】 陈歌月直接打了个电话过来。 电话刚接通,那头河东狮吼般的嗓音,隔着听筒传过来,震得许吟耳朵疼:“你他妈和哪个野男人接吻?是不是裴沉礼?你和他和好了?” 致命三连。 许吟将电话拿远了些,揉揉震麻了的耳朵,思考该怎么说陈歌月才会不那么生气:“我不争气,他跪下来求我,我就和好了。” 陈歌月:“……” 果不其然,陈歌月的心情好了那么点儿:“认错态度不错,让他再接再厉。” 陈歌月:“接吻是吧?这简单,嘴唇碰碰就行。” 许吟觉得陈歌月这话简直是在逗小孩儿。 她和裴沉礼接了三次吻,哪次不是晕得七荤八素,何止嘴唇碰碰? 许吟不太高兴:“我在很认真地向你询问这个问题。” “……”她这么正儿八经地问,陈歌月难得卡了壳,“这个,没什么教程,因人而异的。你直接去问裴沉礼不就行了?” “不行。”许吟抿抿唇,“我要是去问他,再用在他身上,这显得我看起来很傻。” 陈歌月:“你觉得你现在问我看起来就不傻了?” “……”许吟还真被她绕了进去,“你说得对,那我还是去问礼礼吧。” 话音刚落,她冷酷无情地挂断电话。 陈歌月:“……” 有了男人忘了姐妹的女人。 裴沉礼这个冷水澡洗了很久,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隐约还能听见性感的喘息,以及,她的名字。 许吟沉默两秒,选择性地不去看浴室方向。 冷静下来后,她也没那么厚的脸皮,真的去问裴沉礼,关于接吻的问题。 哎。 学习能力的差距真是无处不在。 等裴沉礼出来,许吟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玩手机,困得手机都拿不稳,好几次差点掉在脸上。 他没来由地想起他们的第一次电话,许吟也是这样,和他聊着天,然后手机掉在脸上。 他当时只觉得好笑,怎么会有人能蠢到出这种事。 现在只觉得可爱。 他从她手里接过手机,放在旁边的床头柜上,也跟着钻进被子,把她搂进怀里:“睡吧,宝贝。” 感受到令自己安心的气息,许吟靠着他,放松地闭上眼,半梦半醒间,忽然想起自己忘了件事。 “对了,礼礼。”许吟问,“明天谢家有个聚会,你知道吗?” “知道。”裴沉礼语气很淡,“放心,我不去。” 许吟:“……” 50. 睡觉 怎么一个人在这? 对于许吟而言, 这个消息无疑是平地惊雷。 原先迷迷糊糊的神智顷刻间清醒了几分,许吟一下睁开眼,翻了个身, 趴在他身上。 余光瞥见男人优渥的胸肌,她咽了咽口水,忍不住戳了戳。很快,再次伪装成什么都没做的样子,别开眼, 试图靠问题来让他忽略自己的行为:“你和谢兴言关系不是挺好的吗?” 如果裴沉礼不在场的话, 那她还是会紧张的。 她的小动作自然逃不过裴沉礼的眼睛。 他捉住她的手,握在手心,有一搭没一搭地捏着, 似乎不太想提及这个话题:“后天有点事要早起, 明天去聚会的话会耽误时间。” “而且。”他看向她, 目光灼灼, 意有所指道,“女朋友不喜欢很多人围在我身边。” 许吟:“……” 尽管看见很多女人围在他身边确实会不高兴,何止不高兴,那天在酒楼门口看见他,和那一窝蜂上赶着巴结他的人, 许吟气得差点心梗。 可她好像没明说过吧…… 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不对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礼礼确定不去的话, 那她就得在聚会上自力更生了。 …… 那还是有点困难的。毕竟没有认识的人, 谢兴言作为主办方,必然是没什么时间来顾着她的。 更何况,他们也不是很熟。 见许吟始终没回话,裴沉礼神色稍顿, 很快反应过来她这问题的深层含义。 “宝贝。”他揉揉她的脑袋,也不确定自己的理解是否正确,试探着询问,“你明天要去聚会?” 许吟微不可察地瘪了下嘴,迟疑片刻后,缓慢地点点头。 她侧着脑袋躺在男人的胸膛上,一想到明天的事情,嗓音不可避免地有些沉闷:“我以为你会去的……” “抱歉。”温和的嗓音染上几分歉疚,裴沉礼不住地抚摸她的发顶,试图通过这个行为给她些安慰,也弥补自己的歉疚感,“我应该提前和你说的。” 许吟许久没参加过这种上流圈的聚会,这次破天荒参加,是因为他。 是他惯性思维,认为她以往不参加,这次也不会,就没和她提这事儿。 “没关系,不用因为这个和我道歉。”相较于裴沉礼的歉疚,许吟倒是接受的很快,甚至反过来宽慰他,“我又不是没有你就不能独立行走,我自己去可以的。” 听到这话,许吟发现裴沉礼并没有如她所愿放宽心,而是稍稍皱起眉。 “真的没关系啦。”不想他继续担心聚会这件事,许吟鼓起勇气,大着胆子亲了下他的喉结,怕这个行为还不足以转移他的注意力,她红着脸,再飞快地舔了下,动作青涩又大胆,“礼礼——” 话没说完,腰间软肉便被掐了下,不轻不重的,更像是警告般的调情。 许吟心脏重重一跳。 她腰间的部位极其敏感,猝不及防这么一下,差点整个人生理性蹦起来。 裴沉礼这个动作,无疑狠狠挑拨了一下她的神经,泛起酸软的触感,裸.露在外的皮肤几乎全部呈粉红色。 许吟下意识想起来,被抵在腰间的手重新按了回去,只能乖乖趴在他身上,不敢再动。 “礼礼,你别这样……” “宝贝,如果你还想好好睡觉,就先下去,别撩我了。”男人语气无奈,低沉的嗓音比平时哑上几分,像是极力隐忍着什么,“我去洗个冷水澡。” 经过刚才的事情,许吟秒懂他的意思。她羞得满脸通红,连滚带爬地滚下去,把被子拉到头顶,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结结巴巴的:“你去,去吧。我真,真不是故意的。” 谁知道他亲一下就能起反应啊! 隔着被子,许吟听见悉悉嗦嗦的响动,紧接着,浴室再次传来水声。 许吟脑袋里莫名浮现他裸着上半身,水流顺着结实的臂膀落下,流经锁骨和胸肌,再到块状分明的腹肌,再到…… 停!不要想了! 许吟再次扯着被子往上拉了拉。 她最近一定是被陈歌月,唐如雪这群人带坏了……她们知道她和裴沉礼的关系后,第一句就问她上.床没,思想潜移默化也跟着变黄好多。 这样不好。 许吟默念十字真经,不断给自己洗脑,不知不觉就真的睡了过去。 恍惚中,感觉盖过头顶的被子被扯下来,隐约听见男人的低笑,似乎在念叨什么,听不太真切。 而后,她便被扯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条件反射般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再次沉入梦境。 男人的声音轻如叹息:“好好睡吧,宝贝。” ** 隔日清晨,裴沉礼起床的时候,许吟还在梦里。 在男朋友怀里的安全感过分强烈,使她处于一个完全放松的状态,睡眠质量也出奇的好。 迷蒙间,感觉身侧的暖炉不见了,许吟费劲儿地半睁开眼,两条胳膊探出被窝,刚睡醒的嗓音绵软,随便说句话都像是在撒娇:“礼礼……” 裴沉礼恰好在打领带。因着怕吵醒她,他已经将动作放得很轻了。 结果许吟还是被吵醒了。 听到她的声音,他回过头,走到床边,穿过她小臂把她抱起来:“醒了?早饭想吃什么?” 许吟困得发懵,刚睡醒也使不出什么力,就顺着动作倒在他腿上,抱着他的腰,迷迷糊糊的,也没回答他的问题:“你要去上班了吗?” 裴沉礼心软成一片。 他忍不住揉揉她的脑袋,仿佛在对待一只爱撒娇的,极其珍贵的小动物:“嗯,你先起来吃早饭,吃完再睡。” 不吃早餐容易胃疼。 许吟连连打了好几个哈欠,慢吞吞回过神,意识也逐渐清明起来。 注意到他打领带的动作,她抿抿唇,忽地回忆起那天在酒楼看见他时,模样矜贵,领带系得一丝不苟,像个与生俱来的高位者。 她一直在盯着他的领带看,裴沉礼手指停顿了下,捏着领结缓慢下滑,再次将其扯松。 “宝贝。”他刻意压低嗓音,浅眸笑盈盈的,仿佛夜间出行的,蛊惑人心的妖精,“帮我系一下领带?” 许吟:“……” 可恶,又被看穿了。 “我没给人打过领带。”清楚自己的水平在哪,她干巴巴咳了声,好心提醒,“可能,打得不是很好看。” 这还是往好了说的。 事实上,在许吟的认知里,只要能看,这个任务就算圆满完成。 “没关系。”裴沉礼语气不变,“我可以手把手教你。” “……” 许吟抿抿唇,又打了个哈欠,才勉为其难地直起身,抓住他的领结。 几乎是碰到他的刹那,浓郁的艾草气息涌入鼻尖,传递至神经末梢,刺激得她手指片刻的发软。 她好像,从来没和商业精英状态下的裴沉礼接触过。 日常中他都是穿着休闲服,几乎无底线地宠着她,使得她产生两人相差不大,做什么都可以的错觉。 京城大酒店那次,也只是站在远处看。 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后,因为他先瞒着她,一直把自己放在一个较低的态度,也没什么问题。 现在一切说开,他不用再隐藏。 抛去两人间的亲密,他是一个极其优秀的领导人,同龄人中的佼佼者,获得过数不清的奖项和名次,无数人等着和他攀上关系。 而她连个领带都不会打。 许吟没来得及继续深想,指尖突然一疼,强硬扯回她的神智。 裴沉礼惩罚性地掐了下她的手指:“在发什么呆?” “没有。”许吟下意识否认,连忙撇去那些胡思乱想,努力将视线集中在面前的事情上,认真道,“那麻烦你教我了。” 温热的大掌包裹住她的掌心,覆盖其上,慢条斯理地带着她捻起一边系带,灵巧地绕过,弯折,最终和另一边交汇,形成一个工整的领带结模样。 “宝贝真棒。”裴沉礼亲亲她的发顶,给她顺着毛,强调意味很重,“我真的很喜欢你。” “……” ** 时间很快来到晚上,许吟从衣柜深处翻了件晚礼服,拿着许向荣给她的邀请函,抵达郊外的酒庄。 望着熟悉的大门,倏忽间,想起上次来这个酒庄的事情。 那时她还想着要努力赚钱包养裴沉礼,结果遇上了潘若彤,还对“许吟”冷嘲热讽了一番。 她好像也没去确认潘若彤究竟有没有给她澄清谣言。 …… 算了,有没有澄清,今天晚上就知道了。 反正她手里的录音没删,要是今天潘若彤也来,她也不怕她。 现在回想起来,许吟觉得当时的自己确实挺傻的。 对于潘若彤这种公主病,就应该狠狠地骂她一顿,逼她当场履行承诺,把那里的酒全部喝完。 总比虚无缥缈的澄清要好得多。 ……还是算了。 她好像也干不出这种狠事。 许吟默默叹了口气,出示邀请函后,便进了大厅。 许向荣说得没错,上流圈小团体现象严重,宾客众多,三三两两组成不同的小团体,各占不同的位置。 当然不乏交际花的存在,在各人之间来去自如,似乎和谁都认识。 许吟是谁都不认识。 她也无心和这些人打交道,找到甜点自助的地方。这里恰好有她喜欢品牌的草莓酸奶,她抱着瓶酸奶,咬住吸管,打算就在这里待到聚会结束。 偏偏有人不让她如愿。 “嘿!”一个穿着潮服,脚底踩着马丁靴的青年拍拍她的肩,笑容爽朗,“小姐姐看着很面生啊!是第一次来吗?” 许吟还记得,这人是她刚才看见的,某个小团体中的一员。 她没有和她交际的打算,下意识后退一步,干巴巴地敷衍:“是,是啊。” 闻言,青年脸上笑容更甚,主动伸出手:“那来和我们一起玩吧!一个人多寂寞啊!” 许吟:“……” 她是有男朋友的人,尽管男朋友不在这儿,和异性距离太近也不太好。 她再次后退一步,动了动唇:“谢谢你的好意,还是算——” 话没说完。 许吟听见青年惊喜的声音:“裴总?” 与此同时,她的身旁落下一片阴影。 “宝贝。”在喧闹的会场中,男人独有的低沉嗓音异常清晰,仿佛隔绝一切外物,“怎么一个人在这?” 50-60 51. 睡觉 因果循环。 片刻的怔愣后。 许吟堪堪回过神, 一口气把瓶子里剩下的酸奶全部喝完,丢进旁的垃圾桶,才配合地挽上他的胳膊, 语气亲昵:“等你好久了。” 两人旁若无人的亲密举动,青年还有什么不理解的? 他连忙鞠了个躬:“那祝裴总和您爱人百年好合。” 话音刚落,他逃似地离开这个地方,和等在不远处的朋友会合。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许吟甚至能隐约听见他在和朋友抱怨, 语气心有余悸:“都怪你们。吓死我了, 搭讪搭到裴沉礼女朋友,你们是真没看到他那表情,冷得冰一样, 我感觉下一秒就能把我活剥了。” “他什么时候有的女朋友啊, 我是真第一次见。” 接下来的话许吟没再听。 她能明显感觉到, 自从裴沉礼站在她身边, 她这个原本没什么人的小角落,转瞬间就像热度爆炸的网红打卡景点。 许多目光聚焦在她身上,或好奇,或嫉妒,或迷惑不解的, 各种各样。 许吟极其讨厌被人这样关注着。 或许是相同的境遇触发感慨,许吟大脑不受控制地回想起小时候。 她跟在许向荣身边, 任他牵着她的手, 也是这样,许多人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身上。 席间,许向荣要去和合作商谈事情,把她放在沙发上, 让她乖乖在这里待着等他,不要和陌生人说话。 许吟同意了。 那些自她进场就开始关注她的人,瞧见她落了单,见缝插针地围了上来,乌泱泱一大片。他们七嘴八舌的,有问她年纪,爱好这类的人,也有人问她对她爸了解多少,试图从她这里撬出点关于许氏的东西来。 总之,没有人关注过她本人的感受,也没人关心她到底想不想回答这些问题。 她不回答,他们便一直问。 许吟那时候才十岁不到,粉雕玉琢一小孩儿,面对这些比她高上一大截的大人们,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付。 她只觉得,这群人一直围着她,一直追着她问,让她喘不过气。 只想赶紧逃离这个地方。 眼泪不知什么时候掉了下来,她吓得一个劲儿往沙发里钻,竭尽全力地想离这些人远点。可沙发一共就这么大,她躲也躲不到哪里去,还得被扣上个“脾气大,不理人”的帽子。 没有人在意她的眼泪,他们只想通过她,来和许向荣攀上关系。 后来是许向荣的一个女助理发觉不对劲,拉着许向荣赶了过来,及时阻止这场闹剧,才消停下来。 自那次以后,许吟再没参加过任何一场聚会,也没在公众中以“许家大小姐”这个身份露过面。 过往的遭遇与如今境遇重合,那种喘不上气的窒息感再次蔓延上来。 几乎是本能的,许吟松开挽着男人的手,后退几步,自动和他拉开好几米距离,伪装成两人关系不深的模样。 她躲得太快,也就没有注意到男人骤然下沉的脸色。 趁着还没人找上来,许吟顺手拿了瓶草莓酸奶,匆匆忙忙地往外边的花园走。 裴沉礼微抿着唇,迈步想追,被蜂拥而上的人潮围堵在自助甜品区,只能眼睁睁看着许吟逃离自己的视野。 酒庄很大,又有裴沉礼吸引注意,许吟很顺利地避开众人,走到一个没有人的白色凉亭处。 翻着通讯录,许吟才想起来,裴沉礼还躺在她黑名单里。 深知自己对不住他,她乖乖把他拉出黑名单,诚恳道歉:【对不起,礼礼,我不是故意丢下你一个人的TAT。作为补偿,我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什么都行。】 裴沉礼没回,应该还在忙着应付那群人。 夜色浓郁,今晚无月,只余阵阵森冷夜风。 花园布置的很精美,小路全由鹅卵石铺成,每隔一段距离陈设着昏黄灯柱。不远处有条小河,水声潺潺,铺设了座景观桥,桥底刻着西方神话中的神像浮雕,可以在上面看鱼。 许吟却没什么观景的心思。 距离她离开会场已经过去十分钟了,裴沉礼依旧没有回她。 他是不是对她很失望啊。 许吟也知道,自己的情况不太好,或许就不该来这个聚会。 她以为自己能克服,事实上,当那股窒息感压迫上来的时候,会直接吞噬掉她全部的思考能力。 许吟垂下眼,捏紧手里的手机。 想给裴沉礼打电话,又怕打扰到他,也怕他这个时候不想听见她的声音。 不知不觉间,她的眼底起了层雾。 归根结底,还是她太弱。 要是她的心理承受能力能再强一点就好了,就不会被阴影困扰,也不会在遇到这种情况时,一个人自己跑掉。 也不知道礼礼留在那边怎么样了。 如果裴沉礼喜欢的不是她就好了。 至少,别的女人能够自信地站在他身侧,两个都是极其耀眼的人,能够和他一起迎接别人的或质疑或祝福。 许吟心中的天平,再次向不好的那一面倾斜。 一道气喘吁吁的男声打断她的思路。 “许吟,你怎么躲这里来了?”谢兴言找了一大圈儿,总算在这个不起眼的角落找到她,累得直喘气儿,“裴沉礼正找你呢,都快急死了,你怎么不回他消息?” 许吟:“他没给我发消息。” 谢兴言:“怎么可能,我看着他给你发的,你是不是信号不好?这里移动信号挺差的。” 随着他的话,许吟看了眼手机,才发现她的信号只有一格。 给裴沉礼发的消息没发出去,也收不到他发的消息。 “算了算了,你就在这等着。”谢兴言制止她起身的动作,无奈道,“我电信的,我有信号,我来和他说。” 发完消息,谢兴言下意识低头,想借着这时候,向她问问陈歌月的近况。 “我操。”瞥见她红红的眼圈,谢兴言吓了一跳,嘴边的话也跟着咽回去,变成,“好好的你哭什么啊?不是,发生什么了?” 谢兴言忙着应付客人,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事情。 人在难过的时候,有人倾诉的话会好很多。 许吟吸吸鼻子,和他大致讲述刚才大厅里,她丢下裴沉礼,一个人出来的过程。 “这有啥。”和许吟的愧疚全然不同,谢兴言毫不在乎,“所以你是觉得丢下裴沉礼一个人让他很丢脸?还是觉得自己不够格站在他身边?那你可想错了,裴沉礼拽得很,那些人他都懒得理的,肯定也不在乎他们的看法啊。” “说实话,我以前也不喜欢这种聚会。”谢兴言说,“我有个哥哥,你应该见过,那可比我优秀太多了。我和他的差距,在爸妈眼里,就是月亮和甲鱼的区别,这种聚会他们都喜欢和我哥玩,我就特讨厌他。” “我以前也挺讨厌裴沉礼的,我感觉他和我哥就是同一类人。优等生,没感情,工作机器,直到我开了家酒吧,我哥主动找上我,说他想搞个舞台唱rap,吓得我一个星期没睡好觉,以为他中邪了。” 谢兴言:“我哥是有反差的,我就在想,裴沉礼会不会也有。结果他真没有,就纯纯一工作机器,有次我特意为他组了个局,找了八个美女,个个样貌身材顶尖,他看都没看一眼,还把我揍了一顿。” 说着,像是要证明自己这话的真实性,他撩起袖子,上边有团不起眼的青黑:“你看,我小臂这到现在还有印子。” 许吟:“……” “所以我是真觉得他挺喜欢你的,比喜欢他自己还多一点,他可能自己都没意识到。”谢兴言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语气认真,“他之前不是瞒着你吗,当然这事儿我也有错。你把他拉黑,不想理他那会儿,我第一次见他慌成那个样子,还来问我,有什么哄女孩子开心的方法。” “你的担心完全没有必要,真的。”提起这个,传统自信小孩谢兴言也是非常不解,“我是真不理解,你家世算顶尖吧,长得也挺好看的,成绩也不差,为什么会这么不自信。” “……” 这个问题,许吟自己也不理解。 半晌,她才听见自己轻声说:“可能是从小缺乏肯定吧。” 许向荣和苏琴都忙于工作,爷爷奶奶宠她,会因为她取得的成绩而感到开心。 但是没有人和她说过:“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足够优秀了,可以休息一下。” 他们只会觉得你取得进步,下次要再取得更好的,即使拿到第一名,也要用尽全力保持下去。 甚至,如果退后,就会用失望的眼神看着你。 可是,很多人本身,就只是普通人。 他们没有优秀的学习天分,只能靠勤能补拙,付出更多的努力,去取得优秀的成绩。 捧着优秀的成绩单回家,亲人只会说:“不错,下次继续努力。” 这个“努力”是无休止的。 成倍的努力,再加上缺乏亲人的肯定,压力堆积上来,很容易造成自我怀疑。 然后陷入死循环。 不是所有人,都能像谢兴言,越挫越勇,打击越大,他越自信,越不在乎,始终相信自己是最好的。 更何况,他还有个哥哥给他兜底。 “我和裴沉礼不一样。”许吟盯着自己的脚尖,也不知道是在和谁说,“他可能是我高中时最羡慕的那种人,脑子好,灵活多变,成绩也很优秀。我以前一道数学大题要解一个小时,答案还不一定对,我就买了很多本辅导书,把相近的题目全部找出来,来来回回的做,直到条件反射。单词和课文也是,人家背两遍能记住,我要背四遍,五遍。” “离他越近,我越觉得,这种差距是摆在这里的,是我拼尽全力也踏不平的。” 裴沉礼足够优秀,他的能力强到不需要任何人的肯定,就能拥有绝对自信。 许吟不一样,她真的是一步一个脚印,努力爬上来的。 所以她很想摆脱“大小姐”这个固有形象,想摆脱这道枷锁,来证明她自身的价值。 同样的年纪,他在美国创业,风生水起,她还在思考该怎么复习才能取得高绩点,拿到奖学金。 人和人真的是没办法比较的。 “我不需要你踏平差距。” 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许吟还未反应过来,便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裴沉礼单手搂着她的腰,揉揉她的脑袋,叹息似的:“我以为我的态度很明确,也和你重复很多次,我喜欢你,也只喜欢你。” “我知道你不算聪明,但努力也是很多人求不来的天赋。”裴沉礼说,“而且,我喜欢的是你的性格,是你这个人本身,和这些外在因素都没有关系。” “我的母亲就是沉迷工作,不注重身体,得重病去世的。我和你说过,我回国也是因为这件事,想多陪伴亲人,做点别的事情,而不是一直都放在工作上。” 结果他并没有做到。 刚回国的两个月,他依旧不分昼夜地处理工作上的事情,谁劝都不听。 在某次通宵后,只睡了不到两小时的他,在赴谢兴言约时走错地点,在咖啡馆见到躲在陈歌月怀里的许吟。 当时他不置可否,只是想,自己绝对不会喜欢这种,只能靠着别人的女人。 和谢兴言聊完,司机开车把他送到许家,他又开始忙着和许向荣商量工作。 许是因果循环。 在出书房门的刹那。 他遇见了,磕磕巴巴的,请求他哄她睡觉的许吟。 52. 睡觉 你当我三个月宝贝白叫的?…… 许吟整个人都是懵的。 完全不清楚是什么时候换的人, 直至依着惯性被他扯进怀里,熟悉的艾草气息环绕上来,她才有些许, 裴沉礼真的来找她的真实感。 实话实说,这时候遇见裴沉礼,许吟还挺心虚的。 毕竟前两分钟刚和谢兴言聊完他的事情,也不知道他听去了多少。而且,她还把他一个人丢在会场上, 像个孤立无援的小可怜。 代入一下她自己, 已经开始感到生气了。 许吟一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索性缩着脑袋装空气,感觉背后火辣辣的, 有道视线正盯着她看。 不用想都知道是谁。 和许吟的歉疚相比, 裴沉礼似乎没怎么在意这事。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她头发, 若无其事地和她讲述自己的过往, 最后,见她仍是没有抬头面对他的打算,他手指微顿,倾身,轻轻往她耳边吐了口气, 好气又好笑:“许吟,你当我三个月宝贝白叫的?” 许吟:“……” 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她眼底闪过丝困惑, 也算是找到个话题的突破口, 慢吞吞抬起头,和他的视线对上,抿抿唇,飞快给自己辩解:“我给你钱了的。” 言下之意, 不要拿宝贝这事碰瓷。 他们两人那会儿是合法的雇佣关系,一晚上一万的费用呢,她去店里找只鸭都没这么贵。 顺着许吟抬头的动作,裴沉礼扣住她下巴,迫使她正对着她,不容许她有反抗的余地。 他一字一顿道:“抓、到、你、了。” 话音刚落,他直勾勾看着她,回应她上一句话:“你觉得我缺这个钱?” 感觉自己被钓鱼了,还是以这么简单的方式,许吟不免有些窘迫,小脸也渐渐烧了起来。见这会儿躲不掉,她闭了闭眼,索性破罐子破摔:“那你想怎么样,我们都这种关系了,你还和我计较这个称呼。” “这种关系?”裴沉礼细细咀嚼着她这话,片刻后,像是回忆起什么,唇角微勾,“我们是什么关系?” “就,就……”他这个反问打得许吟措手不及,语塞两秒,下意识回,“男女朋友的关系啊。” 难道不是吗? 他们都抱在一起睡过了。 现在他想翻脸不认人? 顷刻间,许吟目光多了几分戒备,夹杂着淡淡的委屈,仿佛他是什么十恶不赦的行走人渣。 “想什么呢?”裴沉礼气笑了,“刚才我说的话你没听吗?” 他极少数的,真情实感的告白,或许这辈子也就这么一次。 结果许吟没听。 裴沉礼这下是真的气得太阳穴都在隐隐作痛。 许吟:“……” 她可以向天发誓,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实在是裴沉礼来得太过突然,没有马上反应过来,大脑也自动过滤了他的那些话。 只依稀记得他提到自己的母亲,好像是工作太狠,没注意自己身体,因病去世的。 “你个没良心的。”许吟的沉默就是答案。他叹了口气,单手搂着她,揉了揉太阳穴,“没听到就算了。” 这些话,说一次就够,没有重复的必要。 他这个态度,反而勾起许吟的好奇心。 她双手合十放到唇边,极力摆出可怜巴巴的样子,软绵绵地朝他撒娇:“礼礼,再重复一遍嘛,我这次一定认真听讲。” 裴沉礼难得没吃她这套,语气很淡:“晚了。” 许吟:“……” 她眨眨眼,余光瞥见他微红的耳根,忽然明白过来。 连礼礼都害羞的东西,肯定是什么肉麻的情话。 尽管她确实挺想听他再说一遍的,裴沉礼不愿意的话,她也不想强迫他,只好遗憾地算了。 许吟舔了下唇,确认似地又问了遍:“我们现在是男女朋友的关系吧?” 裴沉礼还停留在真情实感表白没被当事人听见的无奈中,听到她的话,回过神,语气多了点儿谴责的意味:“嗯?” 男人的脸极为好看,浅色的眸中倒映着她的缩影,鸦羽似的睫毛覆盖其上,随着主人的心情,耷拉着垂下来,看起来委屈又失落。 许吟捂住扑通扑通胡乱跳动的心脏,快速又毫无规律的心跳声干扰着她所剩无几的思考能力,再加上男人的美颜暴击,杀伤力直接翻了个倍。 许吟气血上涌,理智烧成灰烬,遵循着心里的想法,抬起上半身,凑过去亲了亲他的两只眼睛。 裴沉礼愣在原地,桃花眼不可思议地微微睁大。 趁着他还未反应过来,许吟的唇瓣一触即离,而后,伪装成什么都没做的样子,缩回他的怀里,闭上眼,安安静静当尸体。 仿佛刚才的吻只是他的幻觉。 裴沉礼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皮,那里好似还残留着唇瓣温热的触感。 他垂下眼,望向怀里闭着眼装死的小姑娘,眉梢微提:“许吟,胆子变大了啊。” “还敢勾.引我了。” 许吟:“……” 这帽子扣的。 亲个眼睛而已,怎么就变成勾.引他了? 这是多么纯洁的行为!没有任何的黄色暗示!是他自己在乱想! 不想被扣上这顶大帽子,许吟马上睁开眼,试图为自己证明:“我真没那个意思,而且你之前——”之前不是还趁她睡觉亲她额头吗! 许吟及时反应过来,刹住车,止住这个话头。 她这话一出,不就暴.露自己那会儿没睡着的事情了吗? 那时候他们才认识多久啊? 杨璐车祸,她让裴沉礼陪自己睡觉,分两床被子的那种。 还不到一个月吧。 认识不到一个月,礼礼就对她有了非分之想。 这也就罢了,重点是她明明知道,却没有明说,甚至觉得自己也喜欢他,还和陈歌月说想包养他。 有非分之想的不止裴沉礼一个人。 许吟几乎能想象出,裴沉礼得知这一点后,看她的表情。 会不会觉得她很不矜持啊。 最开始他还以为她脚踏两条船来着。 裴沉礼稍稍抬睫,顺着她的话:“什么之前?” “没什么。”许吟连忙否认,“我记错了。” 裴沉礼哦了声,也不知道信没信。 怕再继续这个话题,她会露出马脚,许吟哈哈两声,起了个新话题:“礼礼,你不是说明早有事情,今晚来不了吗?” “嗯。”裴沉礼看向她,语气自然,“怕你紧张,受欺负。” 话末,他似是回想起什么,极其温和地补了句:“还怕你被别的男人勾走。” 许吟:“……” 那真的是个意外,她都已经准备好拒绝的话了。 偏偏他来得这么巧! 这个话题再次被迫中止。 因为裴沉礼的表情并不太好,似乎还是很介意,那个青年和她搭讪的事情。 许吟怎么哄都哄不好。 无论她说什么,裴沉礼始终都是一副神色淡淡,没什么情绪的样子。 就连亲他脸,他也只是稍稍挑眉,也没了刚才的活络,也不再逗她。 她又没那个胆子去强吻他。 许吟觉得自己真是个踩雷达人。 “那我们一起回会场吧。”许吟实在拿他没办法,索性拉着他的胳膊,强硬地拖着他往大厅走,“只要你不介意公开,我也没什么好介意的。” 经谢兴言一说,许吟已经想通了。 礼礼那么优秀,别人只有羡慕她的份儿。 退一万步来说,如果真的有人觉得她配不上,那也和她没什么关系,只要裴沉礼喜欢她就行。 如果她的人群恐惧症再次发作。 许吟抿抿唇,不动声色地和男人贴近些。 有礼礼在,她也没什么好怕的。 许吟一门心思扑在之后的会场上,也就没有注意到,她身侧的男人,唇角勾起的笑意。 ** 出乎意料的是,许吟和裴沉礼一同进会场后,的确有许多目光聚焦在他们身上,但并没有人上前,当着他们的面询问,在目光与她交汇时,也会自行回避。 只是一直在玩手机。 这和许吟印象里的聚会不同。 也有可能是换了一批人,现在的人,都是那些上前围着她问问题的人的后代。 时代在进步,说不定他们也懂事了不少,学会看人眼色行事。 想到这,许吟稍稍放下心来。 实际上。 在许吟听不到的地方。 小团体们在微信群讨论地热火朝天。 男生A:【那个就是许吟吗?靠,今天没白来。我好奇她好久了,终于见到她本人,结果是他妈裴沉礼女朋友。她看起来和传闻一点也不像啊,好乖好可爱,是谁说她嚣张跋扈的啊。】 男生B:【那个不是证实是谣言吗?祝家现在被查,潘若彤也在每个群里道歉了,听说她还被潘家骂了顿,关了两个月禁闭。不得不说裴沉礼行动力好强,那么多风言风语一个星期全处理干净了,谁再敢提许吟不好就律师函警告。】 女生C:【妈的,我好想和许吟搭话,她看着就好可爱,说话也一定很可爱。裴沉礼这种工作狂凭什么当她男朋友,我嫉妒了我好不平衡早知道我就让爸妈介绍我和许吟认识了呜呜呜】 女生D:【醒醒吧姐妹,没听到裴沉礼刚才说的吗,谁敢打扰许吟就是和时和作对。答应我,等晚会结束,裴沉礼走人,我们组团去要许吟微信好吗?】 另一边,裴沉礼环视着自发保持沉默的众人,满意地笑了笑,顺便制止住许吟伸向草莓酸奶的手。 许吟不满地瞪着他:“……” 裴沉礼平静提醒:“宝贝,这是你今晚喝的第三瓶酸奶了。” “才三瓶!”她以前把酸奶当饮料喝,一晚上六瓶的时候,许向荣都没制止过她,“礼礼,如果现在是古代,你一定是个暴.君。” “还是个极端专.制主义的。” “……” 两人僵持片刻,谁也不让谁。 “乖一点,你喝多了肚子会不舒服。”裴沉礼叹了口气,率先败下阵来,改用条件诱惑她,“这样,如果你不喝酸奶,熬到回家,我就告诉你我明天要做的事情。” “如何?” 53. 睡觉 自己的宝贝都想藏得死死的。…… 许吟可耻地心动了。 毕竟她确实挺好奇他明天要早起去做什么事情的。 明天还是周末, 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但看裴沉礼的模样,这天对他还挺重要的。 许吟想陪着他一起。 想到这, 她舔了舔唇,悻悻放下伸向酸奶的手,不情不愿地回:“好吧,那一言为定。” 怕他回家后不守承诺,许吟眨了下眼, 强行勾住他的小拇指, 小幅度晃了晃:“拉钩保证。” 说这话的时候,她还依依不舍地扫了眼桌上的酸奶,可怜兮兮地叹了口气。 避免自己再因面前有一桌酸奶却不能喝而难过, 许吟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她勾勾手指, 示意他凑过来, 和他聊着天, 认真道:“我感觉现在的人比以前要好很多。” 裴沉礼眯起眼:“怎么说?” 许吟想了想,也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觉,索性把那次和许向荣一同来的场景给他复述了遍。 “那个时候好多人都围过来问我问题。”尽管许吟并不介意把这种事告诉裴沉礼,旧事重提,她的情绪还是不可避免地低落几分, “我不回答就说我没礼貌,后来我爸来了, 就都不说话了。” “不过没关系啦。”不想自己的情绪影响到裴沉礼, 她弯了弯唇角,反过来安慰他,“都是小时候的事情,我记的也不是特别深, 就刚刚想起来一点。而且我觉得今天到场的人都挺好的,不会像之前那样围上来了。” 裴沉礼:“……” 那是因为有他的警告。 虽然许吟误会了,他也没有解释的打算。 他揉揉小姑娘的脑袋,嗓音温和:“那你喜欢这样的氛围吗?” “还可以吧,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不喜欢。”许吟瞅他眼,直白道,“你在我身边就行。” 裴沉礼耳根微不可察地红了红。 两人没聊多久。 有个和时和合作多年的集团董事长今天也到场了,姓袁,年方过半百,头发几乎全白,肉眼可见工作压力之大,笑起来有种老人家独有的和蔼亲近感。 他要和裴沉礼商讨来年的合作事项,便笑呵呵地来找许吟要人:“许姑娘,介意把你男朋友借给我一段时间吗?” 许吟下意识回了个好,话音刚落,懵了两秒。 他是怎么知道她姓许的? 似是看出她的困惑,袁董笑了声,给她解答:“刚才你走了以后,小裴在会场说明了你的身份,而且你和你爸爸长得挺像的,笑起来更像,他也有两个酒窝。” 说话笑眯眯的,拆台倒是拆得毫不含糊。 闻言,许吟马上看向裴沉礼,瞬间明白没人来找她她搭话的原因。 裴沉礼脸上闪过几分不自然,清了清嗓子,适时出声打断:“袁董,不是有事要谈?” 袁董心领神会:“那我在楼上的会客室等你。” 袁董离开段距离后。 裴沉礼捏捏许吟的脸,有些无奈:“你倒是对男朋友挺放心,就不怕我和他上去出什么事儿?” 许吟不喜欢听这种不好的话,抬起手,捂住他的嘴:“你不要乌鸦嘴,不会出事的。” 许吟:“我觉得他人挺好的,气场和我爸爸很像,你和他关系看起来也挺好的。” 她也不是遇见什么人都愿意把裴沉礼给出去的好吧。 裴沉礼仍不死心:“我不在这里陪你,你一个人可以吗?” “不是就十几分钟吗?”遗憾的是,许吟完全没有体会到他的意思,茫然地眨眨眼,指了指自己,“我在你眼里,是这么不通情达理的人吗?” “你还是快点去吧。”她甚至催他,“那个老爷爷不是说在楼上等你吗,让他等急了,以后不愿意和你合作怎么办。” “……” “行。”裴沉礼气笑了,用力戳了戳她的酒窝,“我上去了。” 许吟留在原地,伸出食指,轻轻蹭了下刚才他戳过的地方,还有点儿疼。 后知后觉,裴沉礼的意思是,要她挽留他? …… 那他就不能直接说吗。 这么隐晦的暗示,谁能听得懂啊! 许吟无语地撇撇嘴,犹豫着要不要趁着裴沉礼不在,偷偷喝一瓶草莓酸奶。 反正他也不知道。 她盯着酸奶看了几秒,叹了口气,还是默默忍下这个冲动。 要做一个遵守约定的人。 不能像某裴姓男子,明明是个总裁,在她认为他是助理时,也不否认。 “你也喜欢喝草莓酸奶吗?” 身后忽然出现一个女声。 许吟吓了一跳,忙退后步,转过身,眼底多了些戒备:“你……们是?” 硬生生在中间加了个们。 她面前站着两个女生,看着和她差不多年纪,一个扎着丸子头,另一个披肩长发。两人都穿着深色长裙,只化了淡妆,好奇地盯着她瞧,仿佛她是什么濒临灭绝的珍稀动物。 “啊,是不是吓到你了。”对上她的视线,丸子头愣了下,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发,“我们不是故意的,只想和你交个朋友。” “做下自我介绍,我叫袁媛,她是沈春夏。”袁媛真的对许吟非常感兴趣,这会儿近距离和她接触,仿佛见到粉了多年的爱豆,激动得热泪盈眶,“近距离看你更可爱了呜呜呜!没白求我爸把裴沉礼支开。” 袁? 结合她的话,许吟大致能推断,袁媛就是刚才那个老爷爷的女儿。 …… 那袁董的长相着实有些显老。 袁媛和沈春夏就是微信群里的女生C和女生D。 两人看起来并不像坏人。许吟缓慢眨了下眼,渐渐消化袁媛给的信息量,试探着问:“所以,是你让你爸爸把礼礼支走,就为了,和我聊天?” 用得着这么大费周章的吗。 “嗯。”袁媛点点头,“春夏本来想着等晚会结束找你搭话的,我等不及,而且怕裴沉礼这个丧心病狂的直接把你抱在怀里带走,一点机会都不给。” 许吟:“……” 不得不说,这真的是裴沉礼会做的事情。 “不过你竟然喊他‘礼礼’诶。”袁媛忍不住感慨,“我还真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喊他,他居然还答应了。上次谢兴言喊他沉礼,被他揍了顿,我们嘲笑了好久。” 这不是许吟第一次听到别人对她称呼的评价。 好像,谢兴言和潘韬在听见她喊“礼礼”时,也都惊讶了好久。 可她和裴沉礼刚认识那会,她就喊他礼礼,他最开始拒绝过一次,后来就由着她喊了。 正好有机会,许吟好奇道:“他不喜欢别人这么喊他吗?那你们平时都是怎么喊的?” “照面时喊裴总,自己私下里喊裴沉礼,小名绝对不可能。”接话的是沈春夏,她耸耸肩,看起来也是深受其烦,“因为家里长辈总让我们学习他,我,袁媛,还有很多人都经常被念叨。真无语,也不想想能力差距,而且大好人生就是要享受,谁和他一样天天泡工作里。” 意识到正主女朋友就在面前,沈春夏迅速补充:“抱歉,我没有说你男朋友不好的意思,只是憋了很久,真的很想吐槽一下。” 许吟:“……” 沈春夏:“而且他明显也不想和我们有接触,这种聚会平时都不来参加的,来也是当背景板,谁也不理的那种。” 袁媛连声附和:“是啊,你这么可爱,这种工作狂配不上你,真的。” “……” …… 始终放心不下许吟,裴沉礼和袁董简单谈了些事,便起身告辞,准备下楼陪她。 他推开门,手撑着栏杆,自二楼往下望,发现许吟正被两个女生围着,登时皱起眉,抬步往楼梯口走。 “急什么。”袁董跟了出来,也瞥了眼楼下的情景,喊住他,“仔细看看,她们聊得不是挺开心的吗。” 听到他的话,裴沉礼停住脚步,重新望了眼。 许吟的确是笑着的,似乎那两个女生正和她说什么有意思的话题,她笑得特别开心,露出唇边两个小酒窝。 袁董:“你是不是有点保护过度了?又不是什么小孩子,哪至于陌生人说两句话都害怕。” 裴沉礼垂下眼:“她不一样。” 人心是不受控制的,他有把握掌控住所有东西,唯独无法握住许吟的心。 “很喜欢她吗?”袁董若有所思,“也是,自己的宝贝都想藏得死死的,生怕别人从你手里抢了去。” “不过,没有必要担心吧。”他看向裴沉礼,“她看起来挺喜欢你的。不过第一次谈恋爱,患得患失也能理解。” 想到这,他不由得笑了:“我还记得,前年你爸还在我抱怨,你和你妈一模一样,像个工作机器,一点感情都没有的。他还担心你会不会孤独终老。” 结果不到两年,裴沉礼就陷进去了。 “你和许家还挺有缘分的。裴学良前阵子还在和我开玩笑,说反正你也没什么感情,只喜欢工作,不如联姻得了,还能多点价值,定的就是许向荣那个宝贝女儿。” “时间过得真快啊。”袁董忍不住感慨,“转眼间,你妈妈去世也快一年了。说起来,好像明天就是她忌日吧?你不带许吟一起去看看?” “……” 见裴沉礼不接话,他慢慢也明白了过来:“敢情你压根儿没和许吟说啊。” “……” 54. 睡觉 想和她结婚的喜欢。 裴沉礼回来的时候, 许吟正津津有味地听袁媛和沈春夏聊起,上流圈里的八卦。 两人都算半个交际花,几乎每个小团体都认识些人, 知道的自然也不少。许吟从没听过这些,这会儿有种在微博上吃瓜的感觉,只不过,瓜的对象,现在和她在同一个场所里。 袁媛眼睛尖, 余光瞥见裴沉礼远远走来的身影, 二话不说拽着沈春夏往反方向走。 “许吟,回去微信聊!” 许吟啊了声,还未明白她们离开的原因, 身后便落下一道阴影。 “聊什么呢?”裴沉礼单手虚虚环住她脖颈, 捻着缕碎发放在手里把玩, 若有若无道, “这么开心?交到朋友了?” “算是吧。”许吟点点头,像交到小朋友的小孩子,迫不及待和家长分享自己喜悦,“她们说的东西很有意思,我挺喜欢她们的, 还约了下次一起出来吃饭。” 裴沉礼低低嗯了声,算是默认。 袁董的女儿, 应该不是坏人。 “对了。” 许吟刚从袁媛那儿听到点风言风语, 还不太确定。恰好裴沉礼在,她眨眨眼,好奇道:“祝家逃税被查了吗?” 逃税是很严重的事情。 尤其是这种大企业,一逃就是几百万起步, 要是被查到,肯定得进去关几年。 即使是许吟,这会儿也忍不住幸灾乐祸一把。 谁让祝向元给她找了一堆麻烦。 “嗯?”裴沉礼捏捏她的脸,语气不咸不淡,“这也是袁媛和你说的?目前只是怀疑,没抓到确切证据,祝平估计会安分一段时间。” 话音刚落,他神色稍顿,似乎想到什么,皱了皱眉,微微倾身,头抵在许吟右边肩膀上,话里含着明显的不悦:“你心疼了?毕竟以前也算你的‘哄、睡、工、具、人’。” 后五个字刻意加重和停顿,意味昭然若揭。 许吟迅速否认:“怎么可能,我巴不得他出事。” 她又不是圣母,祝向元对她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情,还能对他产生同情心。 “而且他也不算我的哄睡工具人。”觉得他这个醋吃得莫名其妙,许吟手肘向后翻折,学着他平时的样子,拍了拍右肩上的脑袋,小声解释,“一知道他是变声器我就和他明说了,他非要缠着我,我有什么办法。” 这又不能怪她,她又不知道祝向元的脑子是怎么长的,就非赖上她了。 裴沉礼没接话,脑袋安静地枕在许吟右肩上,呼吸时不断带出浅浅的气息,喷洒在她颈边,惹得许吟有点痒,颈边的皮肤也跟着红了一大片。 酒庄里有暖空调,许吟今天穿得是吊带丝质的露肩晚礼服,还有件小披肩,她刚嫌这里热,便脱下来拿在手上。 许吟的肤色白得像牛奶,露出来的部分香肩,在顶灯光线过度下,使得颈边染上的红意愈发清晰。 也,极其吸引旁人的注意。 许吟觉得自己这容易害羞的毛病一时是改不掉了。 她抿抿唇,只好默默把披肩重新穿上,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仿佛一只即将下锅的小粽子。 这憋屈的小模样,看得裴沉礼肩膀微颤,忍不住笑了声。 这笑声戳到了许吟的敏感神经。 她眉心重重一跳,深吸口气,似乎完全无法理解这个使她不得不穿上披肩的罪魁祸首是如何笑得出来的。 许吟越想心里越不平衡,双手紧攥成拳,狠狠瞪了男人一眼:“都怪你!” “……” 裴沉礼无奈耸耸肩。 尽管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但她生气的样子实在是可爱,他坦然接下这个锅:“嗯,怪我。” 这没脾气的模样,许吟差点怀疑有问题的人是自己。裴沉礼就像个被她欺压的小可怜,她发脾气,他便只能受着,也不敢反驳什么。 这也太憋屈了,明明是他先动的手。 她舔舔唇,勾了勾手,示意他凑过来说话。 裴沉礼乖乖走到她身前,垂着眼和她对视:“怎么了?” 许吟故意气他,说得煞有其事,边说边打量他的表情:“实话和你说,我以前还真的有个很喜欢的哄睡工具人。” “……” 裴沉礼眸色渐沉,眼底戾气一闪而过,唇角却沾着笑,温和地问:“那现在不喜欢了吗?” 其实许吟都快忘了。 而且,如果真的要算起来的话,那个其实不算哄睡工具人。 因为她没有给他发工资。 那个人只是在音乐软件的电台上发了一段小故事,也就几分钟的时长,面向的观众也不止她一个。 她给那个号发过许多私信,也全都石沉大海。 但那确实是她很喜欢的声音,在她心目中,对它的喜爱程度甚至能与裴沉礼相同。 那个声音和小故事陪伴了她很长时间,她刚休学上来,补足课程和作业,失眠最难熬的时候,是依靠这些撑着走过来的。 许吟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还是没有骗他:“现在还是喜欢的。” 闻言,裴沉礼气笑了:“许吟,你胆子还挺大,明目张胆脚踏两条船?嗯?” “哪有。”见男人果然醋意不浅,许吟总算有了掰回一局的愉悦感。她也不想做的太过,弯起眼睛,乖乖给他顺毛,“我都不知道他的联系方式,他也没回复过我,你可以理解成,单方面的喜欢。” 裴沉礼皮笑肉不笑:“你还暗恋人家呢。” “那倒也没有,我就想和他说声谢谢。”许吟扶着他肩,踮起脚,亲了亲他的脸,笑眯眯地说,“我现在还是最喜欢你的啦。” “……” ** 聚会结束后,因为裴沉礼喝了酒,就由许吟负责开车。 注意到男人仍板着脸,还在因那个“暗恋对象”耿耿于怀,许吟就忍不住想笑。 他怎么这么可爱的。 轿车拐过路口,恰好遇上红灯,许吟握着方向盘,转头问他:“你那个消息收到了吗?” 裴沉礼脸色还是不怎么好看:“什么消息?” 这是没看的意思了。 许吟眨眨眼:“酒庄里,我跑出去以后,微信给你发消息了。” 就是信号差,那会儿没发出去。 现在应该重新发送了。 红灯跳转成绿灯,余光瞥见裴沉礼拿出手机,许吟唇角小幅度弯了下,发动了汽车。 裴沉礼快速看完消息,将手机黑屏,重新放在腿上。 他不喜欢花里胡哨的东西,现在用的还是买的时候自带的那个手机壳,修长指节在上边有节奏地敲了几下,他若有所思道:“什么要求都可以?” 许吟:“嗯,什么都可以。” 裴沉礼语气平静:“那回答我问题。你喜欢的那个前哄睡工具人是谁?名字,长相,家庭条件,全部告诉我。” “……” 他怎么还在纠结这个。 许吟脑袋有点疼,自己的这个转移话题,失败到几乎可以当作典型。 她好心提醒:“这么好的一个机会,你真的要用在这个问题上吗?” “嗯。”裴沉礼说,“你回答就好。” “……” 沉默半晌。 许吟:“我不知道。” 裴沉礼:“?” 许吟真的对这个醋坛毫无办法,硬着头皮回答:“我真不知道,他就是个电台主播,我试着和他联系,他也没回过我。他唯一的那个音频在六月份就删掉了,我找都找不到。” 裴沉礼哦了声,语气称得上是温柔:“那主播名呢,这个你总记得吧?” “还真不记得。”许吟老实说,“我就喜欢他的声音,都过去快半年了,我早忘了。” “……” “这个问题就不算。”许吟现在极其后悔自己和他提起这么个人,也不想他继续纠结这个,转移话题道,“你还有什么别的要求,需要我满足你吗?” “目前没有。”裴沉礼像是困了,打了个哈欠,中断话题,“宝贝,我先睡会儿,到家再叫我。” 这个态度,许吟也看不出他是生气了还是没生气。 但他明显没有和她继续往下聊的想法。 许吟也不好再说什么。 只希望这段小插曲,不会影响到自己和裴沉礼的感情。 让许吟更不安的是,停车到家,她叫醒裴沉礼后,他没再和她提起这个话题。 就好像从来没有过这个,“前哄睡工具人”的存在。 趁着裴沉礼去洗澡的功夫,许吟点开那个音乐软件,没在关注和私信列表里找到那个人。 他好像早就销号了。 许吟甚至在思考,要不要厚脸皮一点,直接和裴沉礼说,这个人不存在,打一开始就是她杜撰出来的。 这个念头一出来,就被她打消了。 她不想骗礼礼。 尽管时间很短,她也的的确确,对那个电台小故事的声音心动过。 许吟躺在沙发上,自暴自弃地不想再思考这个问题,从手头边随便找了本书,试图使自己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 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书自然下落,盖在她的脸上。 迷迷糊糊听到男人的脚步声,随后,脸上的书被拿走,一双大手将她横抱起来,往主卧的方向走。 男人刚洗完澡,身上尚存未干的水汽,许吟下意识往他胸膛里蹭了蹭。 “礼礼。”她昏昏沉沉睁开眼,勾住他的脖子,睡着了脑子里还在想刚才的事情,“你别生气了,我真的只喜欢你。” “嗯。”裴沉礼声音很轻,“我知道。” 所以他暂时不和她计较了。 他把许吟放在床上,去浴室沾了点儿卸妆水,拍拍她的脸,示意她起来洗漱:“洗完脸再睡。” 她今天化了淡妆,不洗脸对皮肤不好。 许吟也知道这点,费劲儿地睁开眼皮,接过他手里的卸妆棉,往自己脸上怼。 冰凉的触感使她清醒几分,她抿抿唇,想起自己似乎忘了件事。 “礼礼。”许吟打了个哈欠,眼皮子耷拉着,强忍住困意问他,“你明天一早要去做什么?” 裴沉礼顿了顿,随后,语气平淡地仿佛在谈论明天天气:“明天是我母亲的忌日,要去祭拜她。” 许吟瞌睡虫直接吓没了。 她下意识啊了声,咽了咽口水,小鹿眼懵懵的:“那你怎么现在才和我说。” “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裴沉礼话里没什么情绪,抿了抿唇,好似在组织语言,“她一直在忙,一年见不到几次面。我和她,关系不算很亲密,祭拜更像是走程序。” 话音刚落,他复又垂眼:“所以你好好睡觉吧,不需要在意这件事,也不用陪我去。” “不行。”许吟摇了摇头,捂住他的嘴,不喜欢听他说这种话,手上动作加快,“我肯定要和你一起去的,你一个人多孤单啊。我们快点睡觉,明天还得早起。” “而且。”想起苏媛的话,许吟眨眨眼,“你可以放心地和你妈妈说,你有我这个贴心小宝贝,不是没有感情的工作机器了。” “……” ** 怕裴沉礼一个人起来偷偷走不叫醒她,心里藏着事儿,许吟这晚上都睡得不怎么安稳。 好像又回到了当初失眠的时候,又好像和那时不太一样。 当时是想睡睡不着,现在是能睡着,但想着事儿,故意让自己维持在一个半梦半醒的状态。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身侧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动,另一半的被子被掀开,男人似乎开始换衣服。 果然没有叫醒她的打算。 许吟睁开眼,瞥了眼手表上的时间,凌晨四点半。 比她想象中起得还早! 她跟着许向荣一起祭拜许家祖宗的时候,都是六七点起床,从来没这么早过。 他就是想甩开她吧! 许吟鼓了鼓腮帮子,也没办法再装睡,索性直接掀开被子坐起来,准备和他当面对峙。 恰好撞上裴沉礼讶异的视线。 他穿衣服正到一半,是她和他初次见面时的那件,洗得发黄的白衬衫。这会儿扣子一颗没系,露出块状分明的肌肉,起伏的腰线以及,性感的人鱼线。 许吟直愣愣看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心跳快得不正常,从脸红到脖子根。 她捂着异常的小心脏,重新躺下,闭上眼,装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裴沉礼看笑了:“许吟,你这是,掩耳盗铃吗?” “……” 过了会儿。 男人嗓音含笑:“起来吧,我穿好了。” 许吟这才红着脸爬起来。 “礼礼。”她这晚都没怎么睡好,这会儿嗓子哑得不像话,仿佛过度使用了一整晚,干得冒烟,咬字都极为艰难,却仍在指责他,“你怎么起这么早,还不叫醒我。” “你嗓子怎么这么哑。”裴沉礼从旁拿了瓶矿泉水,拧开后给她,“先喝点水润润。” 许吟也没拒绝,接过来咕嘟咕嘟灌了半瓶,感觉那种冒烟感缓解些了,才放下瓶子。 她幽怨地盯着他看,仿佛一个抓到丈夫出去干坏事的妻子:“你不愿意带上我吗?” 裴沉礼:“?” 他很快明白她的意思,随即失笑:“不是,祭拜不用这么早的,我打算七点再喊你的。” 许吟不信:“那你起这么早干嘛?” “晨跑。”裴沉礼说,“你要和我一起吗?” …… 她忘了,这个男人,有五点起来晨跑的习惯。 许吟连大学一年一次的八百米体测,都要累得半死不活,和他出去晨跑,这和找死有什么区别。 她果断选择放弃,脑袋倒回枕头上,有气无力地说:“你去吧,我继续睡了,七点再来喊我起床。” 裴沉礼猜到会是这个结果。 他重新躺回床上,手肘弯曲撑着脑袋,戳戳她的小脸,压着嗓子诱惑她:“我一个人晨跑也很孤独。” 许吟眼都不睁,敷衍地安慰他:“没事,你一个人都跑好几年了,肯定已经习惯了。” 他又捏捏她的头发,嗓音带笑:“可我现在觉得两个人一起更有乐趣。” “……”觉得这个人简直是烦透了,许吟索性翻了个身,把脑袋闷进被子里,“那你去小区健身群找个同性和你一起跑,这里晨跑的人还挺多的。” 裴沉礼把被子拉低,露出她的脑袋:“可是我想你的体力能跟上,你现在的体力太差了。” 他还记得,圣诞节那天,她追着他跑了会儿就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身体素质极差。 “哦。”许吟无所谓道,“差就差吧,我也不参加奥运会。” “……” 最后还是裴沉礼一个人去跑的步。 经他这么折腾,许吟再尝试入睡,也没了睡觉的心思。 她索性爬起来洗漱换衣服,用面包机烤了几片面包,从冰箱里拿出果酱,做了个简单的早餐。 她也是想做一个贤惠的女朋友的。 等裴沉礼回来,吃完早餐,他开车,两人去附近的花店买完花,再去郊外的墓园。 裴沉礼长得很像他的母亲,温温和和的长相,眉眼天生带笑,看起来没有任何攻击性。 但是薛雪的性格与她的样貌截然相反,她做事雷厉风行,能力极强,在没有家庭背景的情况下,三十不到便坐上跨国企业的第二把交椅。 裴学良也是在合作中认识的她,对她一见钟情。 也正是因为她的工作狂性质,才会在知天命后没两年,就油尽灯枯,因病去世。 她能到知天命之年都出乎许多人的意料。 “母亲,我来看您了。” 裴沉礼脸上没什么表情,也没有难过的情绪。真如他所言,来这里祭拜,更像是走个程序,放一束花,说几句话,就结束。 许吟识相地退后几步,不偷听也不打扰他。 “这件衣服是您唯一送给我的礼物,我记得,是在高二那年,2012年11月8日,您祝我生日快乐,送了我这件衬衫。” “但是您不知道我的尺码,给我买大许多,我还是穿了,一直穿到现在,我长大也长高许多,它的尺寸正好。” “……。今天和我一起来的是我的女朋友,我很喜欢她,想和她结婚的喜欢。”余光瞥见身后不远处,巴巴望着他的许吟,裴沉礼唇角弯了弯,“她很可爱,我相信您生前要是能见到她,也会这么觉得。” 他并不怪薛雪没有给予他应有的亲情,她只是工作繁忙而已。 他始终觉得,她该好好休息一下。 至少不是一直忙于工作。 “晚安,母亲。做个好梦。” 55. 睡觉 想不想要我? 站在许吟这个位置, 她听不清裴沉礼在说些什么,只能远远瞥见他的背影。 他们来得比较早,偌大的墓园目前除了他们, 没有别的人。排成排,距离相同的墓碑旁,有些一尘不染,前边还放着尚新鲜的祭品,有些则杂草丛生, 几乎看不清上面的照片。 相同的是, 每块墓碑都代表着一个人,以及他们或波澜壮阔,或平淡如水的生平。 裴沉礼站在墓碑前, 向来笔挺的脊背稍稍弯曲, 将白衬衫拉起几分褶皱, 像个无牵无挂的行者, 背影看起来洒脱又寂寥。 有那么一瞬间,许吟脑袋里闪回外界对他的评价:“冷酷无情的工作机器。” 如果没有遇到她。 他是不是就走上与薛雪同样的道路,在工作中耗尽自己,他的公司规模盛大,而他却没有再多看几眼的机会, 别人在安享晚年,他在地底长眠。 想到这个可能性, 许吟很用力地皱起了眉。 尽管知道不好随意打扰他, 她迟疑片刻,还是选择走上前,站到他右边,牵住他垂在身侧的那只手。 “伯母您好, 我是许吟,裴沉礼的女朋友。您应该听过我的名字,如果没有,您也应该听过我爸的名字,他是许向荣。” 似乎没预料到她会直接过来,裴沉礼有片刻的惊讶和困顿,也正是这个时候,许吟趁机挤了进来。 她的手要比男人小上很多,把他的手整个圈住的可能性为零,许吟只尝试了一下就放弃,换了个策略。她把五根手指强硬地穿插进他的指间,扣得很紧,形成十指交扣的手势。 许吟语气认真:“所以您也不用纠结门当户对的事情,也不用怕我是为了钱和他在一起。” 听到这,裴沉礼忍不住笑了声。 男人的笑意毫不遮掩,许吟自然也听到了。她瞥他眼,使劲捏了下他的手,才继续道:“我没有见过您,只能通过只言片语来推测,您是个对工作很上心的人,而裴沉礼完美遗传了您这点。” “我不知道您的态度是支持还是反对,但我很喜欢他,不想他为工作奉献一生,希望他能一辈子陪着我。” 其实许向荣和苏琴以前也和薛雪极为相似,一直忙于工作,疏于维系家庭感情。 好在他们能及时注意到许吟的不对劲,也愿意尽全力弥补缺失的亲情,这些年,也渐渐将重心回归到家庭上。 现在的许向荣,就像寻常人家的留守父亲,隔三差五喊女儿回家吃个饭,和他聊聊天之类的。 这么想来,和裴沉礼相比,她还算是幸运。 许吟攥着男人的手紧了几分,九十度鞠了一躬:“我会好好对他的,您安心休息吧。” 许吟这股勇气值得赞赏,但也只持续了这一会儿,走出墓园,她整个人耷拉了下来,像霜打的茄子,蔫巴巴的。 “她会不会觉得我很不礼貌啊。”许吟越想越觉得自己刚才的豪言壮语非常中二,低着脑袋,不免生出后悔的心思,“唉,我也不是故意打断你和她说话的。” 只是那时候裴沉礼的背影实在是太过苍凉,了无生气,仿佛她一眨眼,他就会消失不见。 许吟用余光飞快瞄了眼两人紧握的手,觉得还是把他握在手里比较有安全感。 “没事,她不是那么在意规矩的人。”裴沉礼也不太理解她在和一个去世的人纠结什么,这会儿也只好安慰她,“她一定会喜欢你的。” 听到这话,许吟小鹿眼亮晶晶的,唇角弯起来,看起来特别高兴:“真的吗!” “嗯。”裴沉礼揉揉她脑袋,语气一贯的温和,“我喜欢的人,她一定也会喜欢的。” 两人出了墓园,仍保持着十指紧扣的姿势。 冰箱里还有新鲜的食材,两人祭拜完就打算直接回家。 许吟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好,早上又起得非常早,生怕裴沉礼丢下她一个人去。这会儿事情结束,她也安心下来,一上车就睡了过去。 就这样直接睡到了回家。 裴沉礼停好车,转过头,望着副驾驶睡得不省人事的小姑娘,少有起伏的眼底闪过各式各样的复杂情绪,到最后,归结为浓重的占有欲。 如今正值中冬,许吟穿了件白色的羽绒服,这会儿脱下来盖在身上,小脸被热空调烘得红红的,像只团成一团的白玉团子。 她似是做了什么美梦,唇角微微翘起,露出两只无害的小酒窝。 裴沉礼眸底暗得不正常,伸手戳了戳。 许吟呜咽一声,只觉得有个罪大恶极的人,要来扰乱自己的美梦,只好稍稍侧过头,以为这样能躲避他的碰触。 裴沉礼怕吵醒她,没再动。 “许吟。”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极其低哑,像掺着沙,“刚才你和我母亲说的话,我全部都记住了。” 一字不落的。 她说希望自己能一辈子陪着她。 一辈子。 对于裴沉礼而言,这是个很遥远的词。 遥远到他从不曾想过相关的任何事情。 他早已做好自己的未来规划,包括,在几年内将时和扩大到如何的规模,是否开设新的分公司,要和哪家企业进行合作。 都是关于工作的。 在很早时候,他就意识到,自己体内确实流着薛雪的血。 他早慧且早熟,对许多事务没有兴趣,也不喜和人交际,只将精力全数放在工作上,这是他可以给家人留下的,可见的财富。 在得知薛雪去世那天,他没有丝毫意外和惊讶,只觉得这是件理所当然的事情,或者说,是必然结果。 他或许也会以这种方式离开世界。 但裴重山似乎从这件事情中吸取到教训,不想看到他落到和母亲同样的结果,因此竭尽全力让他回国,甚至装病。 裴沉礼对在哪个国家没多少想法,在他眼里,一样都是工作,只是地点不同而已。 既然裴重山想,他照着做便是了。 今天许吟提起一辈子,这个等同于永远的词。 他出乎自己意料的不排斥,甚至有些隐秘的喜悦。 好像,和她永远在一起,是他内心存在的真实想法。 “许吟。” 裴沉礼解开安全带,倾身,将她睡乱了的头发捋至耳后,紧接着,亲了亲她薄薄的眼皮。 “你说的一辈子。”半晌,他缓缓开口,占了几分难以察觉的偏执,“差一天,一分,一秒,都不能算一辈子。” 她只能是他的。 ** 许吟一觉睡醒,闭着眼伸了个懒腰,感到身下与刚刚不同的绵软触感,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主卧的床上。 记忆还停留在她在车上睡着的时候。 不用猜都知道是礼礼把她抱上来了。 屋子里漆黑一片,时间似乎已经来到晚上。 许吟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瞥了眼手表,现在是下午六点。 …… 他们好像是早上十点离开的墓园。 加上车程的两小时,她睡了整整八个小时! 一整个白天就这么睡过去了! 猪都没有这么能睡! 许吟瞬间清醒,同手同脚爬下床,拖鞋都没来得及穿,光着脚往外跑,恰好和准备来喊她起床的裴沉礼撞个正着。 裴沉礼开了灯,上下快速扫视她一圈,目光落在她的脚上,皱起眉:“去穿好拖鞋,现在是冬天,会着凉。” 许吟只好乖乖去床边找拖鞋。 见她穿好拖鞋,裴沉礼脸色缓和几分,温柔道:“晚饭刚做好,出来吃饭吧。看你睡得太熟,不忍心叫醒你,你中饭也没吃。” 许吟:“……” 也不用刻意提醒她一番。 吃饭的时候,裴沉礼神色如常,许吟则如坐针毡,吃两口饭便忍不住抬头,看男人一眼。 她觉得自己特别对不起裴沉礼,今天是他母亲忌日,她说要好好陪着他,安慰她,结果就陪他去趟墓园,回来睡了一整天。 在发现她第十次偷看他后,裴沉礼抿了抿唇,适时开口:“许吟,饭不好吃可以和我直说。” “没有没有。”知道他这是误会了,许吟连忙否认,真心实意地夸奖他,“礼礼做的饭一如既往的好吃。就是——” 她话锋一转,嗓音随心情低落下来:“我觉得自己没尽责,说好要陪你的,可是——” 话没说完便被男人打断:“许吟,坐我腿上来。” “……” 许吟实在是不能理解裴沉礼这话题的转换速度,愣了下,放下手里的筷子,听话地坐到他腿上。 裴沉礼搂着她的腰,薄唇贴近,轻吮了下她耳垂。 湿热的触感贴近最敏感的部位,许吟脸迅速烧起来,下意识往旁边偏了偏脑袋:“你干什么!” 这还在吃饭呢! 男人低笑:“你不是不想吃饭吗?还有心思怀疑自己尽不尽责。” “……” 裴沉礼没有刻意拉开距离,话语间的热气尽数喷洒至她耳畔,含着清浅笑意。也因着这近乎严丝合缝的间隔,他的声音没有经过空气的晕染,直直在她耳内响起,也像是敲在她的心上。 许吟感觉身体已经不属于自己了,她很想跑,却仿佛被施了法,整个人石化般僵在原地,任着他为所欲为。 男人似乎很满意她的顺从,薄唇顺着往下,绵长的吻落在雪白脖颈,在灯光下隐隐沾着水渍,将暧昧痕迹彰显得淋漓尽致。 他轻咬住她颈边的肉,语气平淡:“和你说过,我对她没什么感情,今天也只是走个程序。” 许吟抿抿唇,下意识反驳:“可她是你的——” “宝贝,你不专心。”男人单手扣住她的脖颈,迫使她仰起头,掰着她的脑袋,用一个略微凶狠的吻堵住她接下来的话,“想不想要我?” 56. 睡觉 羊入虎口。 这个吻来得急促又凶狠。 至少许吟是没有反应过来, 她本能睁大眼,口中的空气尽数被掠夺,时间久了就头晕目眩的, 像是缺氧的征兆。她耗着最后力气,不住地敲他的腿,敲得她手都隐隐发麻,男人才松开她。 许吟莫名感觉现在的裴沉礼不是很正常。 她极细微地皱了下眉,挣扎着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转了个身, 面对面重新坐到他腿上,两只手捧着他的脸,仔仔细细打量。 脸还是那张脸, 鸦羽似的长睫, 眼角带了些薄红, 这会儿也不闪躲, 直勾勾地与她对视,眼底情绪沉如墨。 许吟盯着他看了会儿,确认似地说:“礼礼,你很难过。” 他根本没有自己说的那么不在意。 他也是个有血有肉的普通人,至亲去世, 自然会感到悲痛。 许吟家人一直健康平安,她没经历过这种痛苦, 张了张嘴, 很想安慰他,又怕自己说错话,惹得他更不开心。 不知怎的,她回忆起小的时候, 遇到不好的事情,都会埋进奶奶的胸口大哭一场,把情绪宣泄出来。 她迟疑了几秒,望着裴沉礼的脸,难以想象他哭起来是什么样子。 许吟有些纠结,内心又藏着隐秘的跃跃欲试。她抿抿唇,索性抢占先机,直接上了手,摁着裴沉礼的脑袋埋进自己胸口,哄小孩儿似的,笨拙地摸着他的头发:“你现在有我啦,我会陪着你,不会离开你的。” 裴沉礼:“……” 尽管觉得这个姿势非常可笑,传出去能让他名声净毁的那种,裴沉礼能理解许吟的用意,也就没有挣扎。 直到头顶传来小姑娘糯糯的嗓音:“礼礼,我现在闭眼了,如果你想哭的话,我也看不见。” “……” 她把他想成什么人了。 不过,这种被她宠爱着的感觉,也不赖。 许吟刚睡醒,午饭睡了过去,晚饭没吃多少,就被他拉着坐腿上,后知后觉开始饿了。 现在这么抱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继续吃饭。 许吟在心里叹了声气,忍不住低下头,再次充满爱怜地摸了摸怀里的脑袋。 “礼礼。”这个角度看不见他的表情,也不知道他情绪怎么样了,许吟小心翼翼地试探,“你好点了吗?” 许吟舔舔唇,老实道:“我好饿,能不能等我吃完饭再继续抱?” “……” 这个拥抱还是没能持续多久。 许吟饿了是一个原因,还有个原因是许向荣给她打来了电话。 他这趟出差的合作谈得好像不是很顺利,要在外地多留一段时间,可能没法回京市陪她跨年。 他给许吟转了五万块作为赔礼。 许吟这才想起来,再过五天,就是新的一年了。 自许向荣将重心放在家庭后,接下来的几年,许家的跨年都是五个人一起的。许爷爷和许奶奶会特意从郊区赶回许宅,随便找个频道的跨年晚会当背景音,聚在一起打扑克牌。 许向荣和许爷爷都是资深商业人士,算计几乎是他们的条件反射,连打个牌都要算,场上还剩下几张牌,分别在谁的手里,要怎么打才能赢。 许爷爷退位已久还算好,许向荣简直把“想赢”两个字写在脸上,全然不顾这里还有他的老婆妻子和爸妈,没打几把就被禁止加入打牌环节,只能在旁边看。 以往几年都是回家的,今年肯定也照常。 不同的是,她以前是个孤家寡人,和家人过很正常,现在她是有男朋友的人。 总不能让裴沉礼孤零零地待在这间小公寓吧。 许吟看向裴沉礼:“礼礼,你以前跨年都是怎么过的?” 裴沉礼沉吟片刻,也没骗她:“工作。” 许吟:“……?” 裴沉礼:“字面意思,跨年都在忙工作,和平常的一天没什么区别。” 许吟越发觉得裴沉礼是个没人爱的小可怜,早早一个人出来生活,以工作相伴,还练就了一手好厨艺。 两人此时距离很近,裴沉礼自然也能听到许向荣刚才在电话里说的话,再结合许吟的问题,很快得出结论:“你跨年要回家过?” “嗯。”许吟小幅度点头,看着眼前的男朋友,莫名生出几分心虚和愧疚,声音也不由自主地小了些,“以前都是和家里人一起过的……然后,可能,晚上也不会回来。” “没事。”裴沉礼面色不变,很快消化这个事实,揉揉她的脑袋,语气温和,“我不是很在意这个,去陪你的家人吧。” ** 许是许吟的安抚起了效果,或还是不忍心下手,那天晚上裴沉礼还是什么都没做,老老实实抱着她睡了晚。 在公寓腻歪一天,又到了痛苦的工作日,周一。 许吟一星期长假结束,得回杂志社工作了。 许吟刚走进办公室,吵吵嚷嚷的环境瞬间鸦雀无声,全体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她身上,使得许吟有点紧张。 她挠挠头发:“我脸上沾了什么东西吗?” 应该不会吧,她出来前特意照过镜子的。 还是米莉率先打破僵局,站出来给她一个熊抱:“吟吟!你怎么一周都没来!我们还以为你辞职了,都不和我们说一声,难受好久。” 其他人跟着附和。 “是啊是啊。” “你也真是的,都不和我们说一声,陈编辑也不让我们问你,大家都很担心。” 陈老师大概是知道她这段时间心情不好,想让她好好放松,不希望别人打扰吧。 头一次遇上这种情景,许吟感动又感激,她也没带什么东西可以分给大家,只得深深鞠了躬:“抱歉让大家担心了,休假是生活中出了点事,不是什么大事,现在已经解决了。” “嗐,解决就好,大家都挺喜欢你的,不要太难过啊!” 许吟回到自己的工位,米莉凑过来,瞧见她和之前不同的精神状态,秒懂:“裴帅哥和你坦白了?你两已经说开了吧。” 许吟明显顿住,眼底闪过几分讶异,又迅速明白过来。 那次酒吧,她被裴沉礼带走,米莉和谢兴运留在那儿,谢兴运肯定和她说了的。 “我不是故意帮忙瞒着你的。”果然,米莉识相地给她递上插好吸管的草莓酸奶,向她谢罪,“我一个小小打工人,实在不敢违抗裴总和谢总的话啊。” 许吟当然能理解她的辛酸,接过酸奶,喝了一口才说:“我没怪你啦。” “那就好。”米莉松了口气,很快又笑嘻嘻的和她说起八卦,“对了,梁容下星期开始可能会回来上班。” 许吟眨眨眼:“嗯?” 米莉:“她工作能力确实很强,做事也很勤快,社里需要这样的人才。而且——”她顿了顿,瞥了眼许吟的表情,确定她没有什么不高兴,才继续说,“梁容很想和你当面道个歉,她给你留的信上写了联系方式,你一直没加她,她就以为你还记恨着她。” “啊。”许吟都快把这事儿忘了,经她提醒才想起来,“最近事情太多,我都忘了她还给我留了信。” “没事,反正你们以后能当面说。”米莉不在乎地摆摆手,很快转到新的话题,“你跨年准备怎么过?” “别提了。” 提起这个,许吟就非常纠结,像泄了气的皮球:“我以前一直都是和家里人过的,现在有男朋友,又不能留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家里。” 一想到一年一次的跨年夜,她在许家其乐融融,裴沉礼窝在她的小公寓里,抱着电脑看文件,许吟就觉得自己简直是个人渣。 米莉纳闷道:“那他为什么不能和他的家人过?” “……” 好问题。 这个问题,许吟也不知道。 仔细一想,她和裴沉礼认识三个月,好像就没听他家里人给他打过电话。 “他没和我提过这个。”许吟抿抿唇,想到薛雪的工作狂属性,猜测道,“可能他家亲情比较淡薄吧,我也没敢问,想等他自己告诉我。” 米莉也不太了解这种豪门秘辛,这会儿也只能尽量两全的提出建议:“那你就先回家待着,临近十二点和你家里人说一声,要出去跨年之类的。你家人还能互相陪着,裴总一个人多可怜啊,他们应该能理解的,还能给裴总一个惊喜。” 许向荣不在,苏琴知道她和裴沉礼的关系,肯定会放行。 她再想个办法,把裴沉礼说得惨一点,再挤两滴眼泪,引起爷爷奶奶的同情心,也不会阻止的。 许吟若有所思:“你说得对。” 时间很快来到12月31日,跨年那天。 因着明天会放元旦假,再加上跨年,大家的工作热情都不怎么高涨,一心掐着时间点盼放假。 五点一到,集体员工如出巢的鸟儿,一窝蜂涌了出去,看得许吟目瞪口呆。 她照例先回了趟许宅。 许爷爷和许奶奶已经到了,热情地招呼着她,佣人也全放回去跨年了,苏琴正在厨房里做饭,听到她的声音,戴着厨房手套走出来迎接她。 许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家人这么热情,而她,还在想着要回去陪孤单的男朋友跨年。 许吟觉得自己简直里外不是人。 她不忍心让家人的热情落空,可是,如果她不回去,礼礼就得和工作度过了。 许是心有灵犀,恰好裴沉礼给她发来消息。 小白脸:【图片】 小白脸:【晚饭。】 他照例给她拍了晚饭,背景是她熟悉的小公寓。 看到这张照片,许吟那种,自己是个渣女的愧疚感更甚。 她用力抿抿唇,鼓起勇气,好不容易组织好措辞,走到沙发上的爷爷奶奶面前。 “爷爷奶奶……”她低着脑袋,声音细如蚊呐,小脸通红,大脑像是瞬间失忆,把那些措辞忘到九霄云外,只剩下一片空白。 闻言,许爷爷重重咳嗽了声,手里的报纸被他攥成小小的一团。 许奶奶和蔼地笑了笑,不用她多说,就明白她的意思:“想男朋友了是吧?想回去和男朋友跨年?” 许吟猛地抬起头。 许奶奶笑眯眯的:“九月份就发现你不对劲,吃饭急匆匆的,老看手机,肯定是藏了人,我那天不是让你回去了?之后好几次吃饭,你都很急,我就猜到点儿苗头,和你爷爷商讨了下,他和我同样想法。” “后来我问了你妈妈,确认了这事儿。”许奶奶叹了口气,“也就你爸迟钝,到现在还没发现你谈恋爱了。” 许吟:“……” 她都做好公开男朋友的准备,结果,他们早就全猜出来了。 她表现得有这么明显吗…… 许吟莫名窘迫。 “你从小就藏不住事儿,长大了也这样。”许奶奶乐呵呵的,“裴家那小伙子年少有为,是小辈里少有的顶尖人才,你和他在一起我们也挺放心的。你爸今晚也不一定赶得回来,你吃完饭就过去陪他吧,过年也带他回来吃个饭。” “家里的白菜还是被拱咯。” ** 作为弥补,饭后,许吟还是留在许家和家里人打了会儿牌,临近九点才离开。 她回到自己的小公寓已经近十点,里边没开灯,黑漆漆一片,不像是有人在家的样子。 许吟也没开灯,纯黑环境下找不到拖鞋,索性不穿。她快速眨了下眼,往里走了点儿,如愿发现客房的门缝里透出微弱的光。 她放轻脚步,走到门前,压下把手,倏地把门推开。 在男人没预料到的情况下,她光着脚跑过去,扑进他怀里。 “铛铛!这位客人!您的新年礼物到账了!” 裴沉礼完全没有防备,猝不及防被她扑了个正着,倒在床上,许吟顺势坐在他身上,手撑着他的胸膛,弯了弯眼睛:“礼礼!惊不惊喜!” 裴沉礼怕她坐不稳,下意识扶住她的腰,不由得失笑:“你最近是越来越大胆了。” 以前和他对视都会脸红。 现在都敢直接往他身上扑了。 “因为我喜欢你呀。”借着这个姿势,许吟趴到他身上,脑袋埋进他颈窝里,依赖地蹭了蹭,红着脸说,“我就想一直抱着你。” 她喜欢亲亲抱抱这种,能彰显亲密关系的举动。 这样会让她很有安全感。 “怎么回来了?”裴沉礼选择性掠过她上一句话,揉着她脑袋,“不是说要和家里人跨年吗。” 许吟下意识回答:“我想你啊,觉得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好孤单。” “不对。”回答完,她才反应过来不对劲,不高兴道,“你怎么不回答我上一句话。” 裴沉礼:“嗯?什么话。” “就……就……” 刚才的气氛刚好,许吟说得理所应然,现在要她刻意重复一遍,可就是真的为难她了。 许吟尝试好几次,都没有办法像刚才那样流畅地说情话,索性破罐子破摔,埋在他胸口闭上眼:“我想和你亲近一点。” 下一秒,她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还未回过神,位置调换,换她被男人压在身下。 裴沉礼指腹狠狠擦过她的唇,随后低下头,薄唇在她脖颈上落下一个个绵长的吻,一路沿着向上,最后,咬住她的耳垂,暗示意味极强:“这样也可以?” “……” 前所未有的酥麻感过度到全身,他唇瓣碰到的地方仿佛起了火,他似乎已经洗过澡,浓郁的艾草气味将她包裹其中,伴随着那团火,一点点灼烧着她的理智。 她喜欢他,他也喜欢她。 都是成年男女,有什么不可以的? 许吟咬住唇:“我,我在家洗过澡了。” 这句话彻底打碎男人仅存的良知。 “怕你疼才一直忍着。”他垂下头,浅色的眸情绪很杂,沾染上几分情意,堵住她的唇瓣,大舌肆意探入,掠夺,含糊着低笑,“你还主动上了。” 许吟:“……” 许吟一开始以为他是开玩笑,结果,余光瞥见男人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某个东西,才猛地意识到。 自己真的是羊入虎口。 他真的忍耐很久很久了。 她现在真的觉得自己像个主动送上门的快递,任由男人撕开外层包装,怜惜地捧着里边的东西,小心翼翼地对待。 意识朦朦胧胧的,感觉微凉的唇落遍自己身上每一个角落,激得她泛起几分生理性的颤抖,又被无情地镇压。 落入沉睡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 以后不要让裴沉礼去晨跑了。 57. 睡觉 你爸一早去你那了。 许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迷迷糊糊睁开眼,感觉自己泡在热水里,身上已经被清理干净, 就是全身酸酸软软的,一点力气都使不上。 浴室里雾气弥漫,许吟呆滞地望了会儿天花板,才堪堪回过神,回想起不久前的情景。 说完那句话后, 裴沉礼的动作不算温柔, 甚至算得上粗暴,仿佛垂涎许久的饿狼,不住地在兔子门口转悠, 就等着那么天, 兔子主动打开门, 向他发出邀请。 他换了个姿势, 后背抵着床头,单手扣着她的脖颈,吻住她便没有再动,缓慢地舔舐她的唇瓣,像是在思考, 眼前的猎物,要如何烹饪才足够美味。 男人衣衫半开, 那个她偶然看过, 却不敢细看的完美身材,毫不避讳朝她展开,更像是一个诱导信号。他松开她的唇瓣,捉住她的手, 放在自己的胸膛上,嗓音含着笑:“你以前也摸过这里。” 许吟:“……” 还有这事?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似是看出她眼底的茫然,裴沉礼慢条斯理补充:“那天你发烧,我去接你,醒来你什么都忘了。” “……” 许吟想起来了。 她退烧以后,的确短暂地纠结过,“到底抓了他哪儿”这个问题,后来因为太饿,再加上,发烧后没有记忆这事在她身上经常发生,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所以她果然那个时候就对他做出禽兽不如的事情了吗…… 许吟在心里叹了口气。 现在去思考这个也没什么意义。 箭在弦上,她和裴沉礼都这关系了,摸摸也不违法,顶多算她提前行使属于自己的权利,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红着耳朵,亲了亲他的胸肌。 如愿感受到男人肌肉紧绷了下。 他的声音再次喑哑几分:“还撩?” 许吟也觉得自己这个行为实在是太过羞耻,还特别主动,比洗澡那话还主动。她也不敢再去看男人的表情,把脸埋进他胸膛里,装死当木头人。 接下来的事她就不怎么记得了。 全程由裴沉礼主导,包括安全措施,她就像个娃娃,任他摆弄,到最后忍不住求饶,也没见他停。 记忆拉回现在。 只有主卧有浴缸,裴沉礼应该是把她抱了回来。许吟的浴缸,水龙头前就是面大镜子,方便她泡澡时整理头发,这会儿倒是派上别的用场。 许吟撑着浴缸边沿坐起来,腰间酸痛感使她倒吸口冷气,发现自己的身上悉数遍满青紫的吻痕,尤其是胸口和大腿,她皮肤本就白嫩,这会儿看起来触目惊心的,像是被人打了。 她的眼角潮红,眼睛也哭得有点肿,整个人大写的凄凄惨惨戚戚。 如果许吟能早点知道,礼礼在某些时候一点也不绅士,她绝对不会去主动撩拨他。 礼礼还特别贴心地给她摘了表。 她连现在几点都不清楚,只能大概猜测是凌晨。 礼礼也不知道去哪了。 许吟又累又饿又困,这会儿也没什么力气爬起来,想张口喊人,刚发出一个字节,感觉自己的嗓音像几十年没喝过水,干得发疼,说出来的话也沙哑至极。 恰在这时。 浴室的门被推开,一道颀长的身影走进来,身上睡衣穿戴整齐,怀里还抱了条大浴巾,似乎是准备把她捞起来。 裴沉礼弯下腰,对上许吟哀怨的视线,稍稍挑眉,有些意外:“宝贝?” 嗓音含着几分餍足的笑意。 这个对比实在是惨烈,她累得像软掉的面条,他却跟个没事人似的。 许吟盯着他,努力在记忆里找出几个骂人的词汇,用自己八十岁老奶奶的嗓音骂他:“斯文败类。” “衣冠禽兽。” “人模狗样。” 瞧瞧他把她折腾成了什么样子! 裴沉礼吃得很饱,这会儿也不介意她的小脾气,面不改色地将浴巾放在旁的架子上,把她从池子里抱起来,抱小孩似的抱在怀里,用浴巾给她擦身体。 也知道她很累,他细致地给她擦完,把她抱回床上,又喂了点儿水:“宝贝,很晚了,睡吧。今天辛苦你了,后续我来整理。” 许吟:“……” 裴沉礼身上有令她安心的艾草气息,她本就累,这会儿闻着,更是昏昏欲睡。 “等下,现在几点了?”她靠在他怀里,强撑着眼皮,伸出手,“把我手机给我,我要给家里人发个跨年信息。” “凌晨两点。”裴沉礼说,把手机给她,揉揉她脑袋,“回完就睡觉。” “嗯。” 许吟接过手机,如常给送祝福的人回了消息,发现手机有四个未接电话。 都是许向荣打过来的。 她开了静音,又在和裴沉礼纠缠,就什么也没听到。 她这才想起来,许奶奶好像和她提到,她爸是今晚的飞机回京城。 会打来电话,应该是已经到家了。 这个时间点,她爸肯定也睡了,打扰他也不太好。 还是明天再给他回电话吧。 这么想着,许吟关上手机,重新埋进男人怀里。 ** 次日,许吟被一阵门铃声吵醒。 她不太想动,就扯着被子盖到自己头上,试图无视这个声音,继续睡觉。 裴沉礼难得没有去晨跑,望着怀里小姑娘熟悉的逃避举动,忍不住低笑一声,还是去开了门。 他刚走出主卧,和气得直接拿钥匙开门的许向荣撞了个正着。 裴沉礼:“……” 许向荣:“……” 这公寓是许向荣给许吟买的,他自然有钥匙,能进来并不意外。 重点是,裴沉礼怎么会在这儿? 两人对视十秒,同是商业顶尖人士,几乎秒懂对方眼底的意味。 明明自己和许吟是正规恋爱,和许向荣谈生意时也没有尴尬过,这个时候,裴沉礼还是莫名有些窘迫,感觉自己像个抢了人家小棉袄的恶徒,稍稍弯腰:“伯父您好,我是裴沉礼。” 我他妈当然知道你是谁,我还经常和你谈合作呢。 良好修养使许向荣忍住爆粗的冲动,他眯起眼,反应很快,说话也很直接:“和吟吟谈恋爱的是你?” 裴沉礼没有迟疑:“是,我是真心喜欢许吟。” 闻言,许向荣眉间距都快皱没了,思索两秒,很快列出其中的矛盾点:“她不是和你助理在一起?还信誓旦旦和我说,她特别喜欢那个哄睡工具人,死都不要见你?” 裴沉礼:“……” 他不知道,许吟原来还说过这种话。 心尖泛起抹上蜂蜜般的甜感,很快过度成微小的酸意。 那时候许吟明明还不知道他的身份。 她是真的,义无反顾的,奔向他,站在他这一边。 无论他是什么身份,是贫穷,或是富有。 她喜欢的就是他这个人。 而他也一样。 裴沉礼沉默片刻。 这件事说来复杂,他一时犯了难,不知如何向许向荣解释。 不等他回应,许向荣眼尖地瞅见他脖子上的新鲜咬痕,神色一顿,气得差点跳起来:“你昨晚把吟吟吃了?” 裴沉礼:“……” 他耳根少见地呈粉红色,被未来岳父这么直接地指出来,难免有些尴尬。他不清楚许向荣对这事的态度,怕他迁怒许吟,他主动揽下罪责:“是我主动勾.引她的。” 许向荣眼神一冷:“你强迫她了?” “没有。”裴沉礼老实说,“我们是互相喜欢的关系。” 实话说,裴沉礼这个年轻人,许向荣是极为欣赏的,要是他能成为自己的女婿,他自然是举双手赞成。 如果不是现在这个,好比捉.奸现场的场景的话。 裴沉礼一心护着许吟,知道从他这问不出什么来,许向荣头疼地揉揉太阳穴:“去把许吟叫出来,说我有事找她。” “她在睡觉。”裴沉礼往前步,挡住他探向主卧的视线,“我不想吵醒她。” “……” 和这小伙子打过交道,许向荣清楚他的性格,决定好的事情几乎不会改变。 他这是打定主意,不想把许吟扯进来了。 “行。”许向荣鼓了三声掌,气笑了,“我们出去说,好好地把你和许吟之间的事情给我讲明白。” ** 许吟睡醒,听到身侧的打字声,意识到这个工作狂又开始忙工作了。 她循着声音,闭着眼蹭过去,把他电脑合上,丢到一边,脑袋躺进他怀里蹭:“礼礼,你怎么又在忙工作。” 感觉他身上有点冷,像是刚从外边回来,还带着些许湿气,许吟睁开眼:“你出门了?” “遇到点事情出去了趟。”裴沉礼抱着她,只字不提许向荣来过,语气温和,“现在已经解决了。” 许吟哦了声,揉揉眼睛,没有忘记和秦锦的约定:“你明天工作忙吗?” “怎么了?” “我圣诞节去探望秦锦,她说学校明天下午有个活动,可以进去参观,问我能不能和你一起去。”许吟打了个哈欠,“我答应她了。” “不过你忙也没关系。”知道他工作忙,许吟是个善解人意的女朋友,“我和杨璐两个人去也行。” 裴沉礼思索片刻,很快把秦锦和医院里那小女孩对上。许吟的要求他一般不会拒绝:“我可以陪你去,明天下午正好没什么事。” 会议可以往后推。 随着他这话,许吟马上高兴起来,抱着他的脖子,亲亲他的脸:“礼礼,我好喜欢你哦。” “我爱你。” 许吟从床头柜上摸到手机,打算和杨璐说声,注意到早上八点,她妈妈给她发的消息。 苏琴:【你爸昨天特意赶回来,结果你不接他电话,没有祝他跨年快乐,他很伤心,一大早去你那讨说法了。】 许吟瞬间想到早上的门铃声。 好像,是礼礼去开的门。 …… 她抬起头,试探着问:“礼礼,你早上和我爸一起出去的?” 58. 睡觉 奶糖。 听到她的问题, 裴沉礼神色未变,只搂着她脑袋的手紧了紧,作无声安抚。 这个认知让许吟有点绝望。 不提她曾信誓旦旦地和许向荣再三确认, 死活不愿意与时和的总裁见面,还有就是,苏琴知道她和裴沉礼的关系,也把这个事情告诉了她的爷爷奶奶。 那么,整个许家, 只有许向荣一个人不知道她和裴沉礼在谈恋爱。 而这个, 唯一不知道的人,毫无预兆地在她家和裴沉礼打了个照面,还是一大早。 裴沉礼还穿着睡衣, 脖颈上还有她昨晚的咬痕。 许吟想想都觉得很窒息。 代入一下她爸真的好可怜, 气到直接动手都是有可能的。 这么想着, 许吟也没法心安理得地继续在他怀里待着。她当即从他怀里钻出来, 坐在边上,把他的袖子和裤腿往上捋,确定没看见什么外伤,才稍稍松口气。 她又伸出手,打算去撩他腹肌上的衣服, 才碰到衣角,手腕便被一只大手扯住, 不让她再动。 裴沉礼似笑非笑:“昨晚还不够吗?” “……”许吟愣了下, 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小脸一红,“你每天都在想些什么东西!” 她缩着脑袋,义正言辞地指责他:“礼礼, 你该去医院洗洗脑子。” “正好我年后得去张爷爷的诊所复查,他催我好久,我一直没去。”许吟好心建议,“你要不要一起去。” “可以——” 不等他回答,许吟抿抿唇,终于意识到自己再次被带偏,越发觉得裴沉礼的动作可疑:“我爸不会真打你了吧?” 她又打算撩他衣服。 许是为了证明,这次裴沉礼没有躲,躺在那儿任着她撩。不得不承认,裴沉礼的身材真的很好,肌肉都是实打实的,爆发力也很强……许吟昨天切身体会了一番。 她强忍住脸红心跳,以关怀伤员的心态,上上下下又把他看了遍,确定他身上没什么伤口,她还特别好心地帮他把衣服整理好,伪装成自己什么都没做的样子。 裴沉礼好整以暇地看完全程,瞥到她明明熟透还装面无表情的脸,唇角微勾,颤着肩膀笑了声。 许吟迅速抬头:“你笑什么?” 裴沉礼无辜摊手:“我没有笑。” 你可拉倒吧! 她听得一清二楚!他就是在笑话她! 许吟深吸口气,觉得这个人简直是不知好歹,气得声音都在抖:“我在担心你的情况,我爸生气起来很可怕的,结果你还这么,这么无所谓。” 看出来她是真的快气哭了,裴沉礼也没继续逗她的心思,揽着腰把人捞进怀里,揉她的脑袋,像在安抚一只不高兴的小动物。 “真的没什么事,你是不是把你爸爸想得太可怕了?”裴沉礼垂头,亲亲她的脸,耐心安抚着她,“大部分都是我自己的问题,我瞒着你,才会造成误解,所以我去解释是非常有必要的。我和你爸爸全部说清楚了,他接受得很快,让我不要辜负你。” 许向荣会接受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本就对裴沉礼很有好感,再者,他确实需要一个有身份地位和能力的人,来护着许吟,从他问许吟要不要参加谢家聚会就看得出来。 退一万步来说,许向荣除了接受,也没有其他办法。 许吟喜欢他,裴沉礼这个不要脸的也把她吞得渣都不剩,他总不能做个棒打鸳鸯的恶人。 更何况,他还对许吟有愧。 这话成功有安抚到许吟,她弯弯眼睛,真心诚意地夸他:“礼礼这么优秀,大家都喜欢你。” “嗯。”裴沉礼勾住她的手指,又亲亲她眼角,语气亲昵,“但我只喜欢你。” ** 因着裴沉礼帮她应付过去,许吟在下午接到她爸爸的电话,许向荣没有问任何关于裴沉礼的事情,只让她记得回家过年。 许吟也心虚,自然是连声应下。 次日下午,许吟说明情况后,向陈淑云请了假。 陈淑云还记得车祸那个案子,也记得秦锦这个小姑娘,听说许吟和她还有联系,痛快地批了假,还从抽屉里翻出包奶糖,委托许吟转交,当作给秦锦的新年礼物。 裴沉礼还有些事没处理完,要晚点到,许吟先和杨璐汇合找秦锦,等会再去校门口接他。 这场元旦晚会的地点在学校体育场,中间搭了个很大的表演舞台,场馆里摆满蓝色的塑料椅,由教师方阵作为分界线,一边是学生,一边是来旁观的家长。 开始许吟还怕尴尬,毕竟到场的都是家长,她这个在读大学生着实有些格格不入。 进体育馆后才发现,这里有许多和她差不多的大学生。 其他小朋友也喊上了他们的哥哥姐姐。 “这里的椅子你可以随便坐,离开场还有十分钟,秦锦节目比较靠后,现在还在一楼准备表演,你可以去看看。”杨璐话语里含着歉意,“我的座位在教师方阵,没法陪着你一起。” 许吟眨眨眼,忽然明白秦锦非要她带着裴沉礼一同来这的含义:“她今天有表演吗?” “是啊。”杨璐神色稍顿,有些意外,“她没和你说吗?” “没关系。”许吟笑,“您去忙您的吧。” “好。” 这所小学的体育馆有两楼,一楼就是平时学生上体育课的地方,有篮筐和球网,二楼就专门拿来举办这种大型活动。 许吟方向感不太好,问了负责维持秩序的老师才找到楼梯口,来到一楼。 这里聚集着很多小朋友,有些身边围着家长,有些没有。 秦锦外貌出众,许吟四下望了眼便找见她的身影。她今天穿着浅蓝至白的渐变色古典舞服,衣袖上身贴合,纱质裙摆飘逸,让她看起来像水镜中走出来的小仙女。 许吟走过去。 看见她,秦锦看起来很高兴,又往她身后探探脑袋。在发现只有她一个人后,唇角不可避免地向下撇,有些小沮丧,张了张嘴,欲言又止道:“许吟姐姐好。” 她的心情都写在脸上,许吟忍住笑,故意逗她玩儿:“姐姐来你不开心吗?” “开心。”秦锦纠结一秒,还是实话实说,“但我也想看见那个帅哥哥。” “哥哥公司还有点事,要晚点来。”许吟把包里的奶糖递给她,耐心解答,“这个是姐姐的上司让我给你的,可以分给你的朋友吃。” 一听说裴沉礼会来,秦锦肉眼可见地雀跃起来,蹦蹦跳跳地接过奶糖,往角落的人群跑:“谢谢姐姐!那我去分给一起练舞的朋友吃!” 许吟停在原地失笑。 看来,无论什么年纪,喜欢帅哥是女人的天性。 她给裴沉礼发消息:【礼礼,你什么时候到?】 裴沉礼秒回:【拐过这个红灯,大概五分钟。】 那快了。 许吟算了下时间,现在出去,从体育馆走到校门口也差不多五分钟。 她刚抬起右脚,秦锦又小跑回来叫住她,那袋奶糖已经空了,只剩下她手里的三颗。 秦锦眨眨眼:“许吟姐姐,你要去接帅哥哥吗!” 她把手里的奶糖塞进许吟手心:“我特意为你们留的!你两颗,帅哥哥一颗,记得给他哦!” 许吟也眨了下眼:“为什么我有两颗?” 秦锦笑嘻嘻回答:“因为我刚才想了想,比起帅哥哥,还是更喜欢许吟姐姐一点。” ** 许吟揣着糖往校门口走,随手剥了颗丢进自己嘴里,还在思考秦锦刚才的话。 凭心而论,许吟并不觉得自己做了值得秦锦这么喜欢她的事情。 也就那次车祸,她随手帮了杨璐,又带秦锦去找医生包扎,仅此而已。 答应来看秦锦,也隔了两个月才看上。 可是秦锦就是很喜欢她,没来由的,许吟能感受的到,这是小孩子很纯粹的喜欢。 认识礼礼以后,就开始有好多人说喜欢她。 可能他是她的幸运符吧。 真好。 许吟走到校门口,裴沉礼在门口等她。他身上还穿着工作时的黑色西装,不同的是,今天他脖子上戴了她送的那条白色围巾,中和了高位者的气场,让他看起来更显得平易近人。 效果比她当初想得还要好。 许吟弯起唇角,刚打算走过去,才注意到他身前站着个女生。 裴沉礼背对着她,从她这个角度,只能看到那个女生嘴唇在动,似乎在和他说话,没法看出裴沉礼有没有回应。 许吟唇角倏地拉到平直。 舌尖推着嘴里的糖到最边上,半个腮帮子鼓鼓的,许吟放慢脚步,走到男人身后不远处,安静地盯着女生看。 女生也是这里某个学生的姐姐,发现校门口站着个极品帅哥,像是在等人,便试探着上前搭讪。 她刚开口,还没来得及出声,帅哥似乎知道她要说什么,淡声道:“我在等女朋友。” “……” 这是一个明确的拒绝信号。 换作平时,女生也不会再做纠缠,主要是今天这个帅哥外貌条件实在过于优越。 简直可以列进今年遇见的帅哥top1。 她不想空手走人,要到个微信也是好的,于是咬着牙继续:“那能不能先加个……” 她的话骤然止住。 帅哥身后站了个女人,平静地看着她,眼底意味不言而喻。 她没再纠缠,红着脸匆匆往里走。 看出女生的举动,裴沉礼转过身,和许吟视线对上,皱了下眉。 他把羊绒围巾摘下来,给她围上:“怎么穿这么少就出来?” 许吟推开他的围巾,不让他给她戴,看起来老大不高兴:“礼礼,你趁我不在就招蜂引蝶。” “我没有。”裴沉礼无奈,“我明确和她表示有女朋友。” 许吟也就说说,她知道裴沉礼还是很守夫道的。 她嚼了嚼嘴里的奶糖,瞅他眼,还是打算给他个教训:“秦锦给了我奶糖,在我口袋里。她让我分你一颗,但我现在不打算给你。” “……”她抿抿唇,也觉得他有点可怜,连奶糖都不能吃,极小声地补了句,“但是你可以抢。” 59. 睡觉 一定会有回报的。 许吟说这句话的本意非常简单且单纯, 就是她口袋里有糖,可以分给他。 可在裴沉礼耳里就变成了另一种意思。 男人眸色渐深,稍稍弯下脊背, 凑近她,隐晦提醒:“宝贝,这里是校门口。” “……”许吟一时没明白他这话,茫然两秒,下意识问, “校门口怎么了?” 从她口袋里拿个糖还分场合的? 裴沉礼弯起桃花眼, 温和道:“你不介意就好。” “啊?”许吟刚张嘴,眼前忽地一黑,柔软的羊绒质地覆盖其上, 挡住她的视线。她还未作出反应, 男人扣着她下巴吻上来。 许吟刹那间明白了他的提醒。 因着在外边吹了好几分钟冷风, 男人唇瓣不可避免地沾上凉意, 肆无忌惮地从她这边汲取温度,舌尖探入,扫了一圈儿,仿佛在巡视领土,随后, 准确勾住她嘴里的那颗奶糖,卷进自己嘴里, 才松开她。 许吟:“……” 她扯下盖住脑袋的围巾, 瞅着男人嘴里的糖,毫无心理负担地戴到自己脖颈上。 让他冷着吧! “礼礼。”戴好围巾,许吟又蹭了下自己的嘴角,感觉唇齿间还残留着男人独有的艾草气息, 抿抿唇,还是忍不住说,“那糖都快被我吃完了,我口袋里有新的。” “没事。”裴沉礼稍稍抬睫,意味深长道,“我就喜欢抢旧的。” “……” ** 因着这个小插曲,许吟带着裴沉礼进场时,表演已经开始了。 好在秦锦的表演排序比较靠后,迟到一点也没关系。 家属区的前排座位几乎被坐满,甚至有家长带了专门的摄像机。裴沉礼外貌扎眼,身形颀长,容易挡镜头,综合多种因素考虑,他们坐在最后一排。 这会儿是个白色小礼裙,扎着丸子头的小女孩在进行钢琴演奏,弹得是柴可夫斯基的《四小天鹅舞曲》,除了她,舞台上还有四个穿着白色芭蕾舞裙的小女孩,随着音乐翩翩起舞。 她们当然没法达到剧院的标准,部分较难的舞蹈动作也进行简化,但这并不妨碍家长们的观看热情。 望着台上悦动的身影,许吟一下回忆起自己的小时候,叹了口气。 裴沉礼看向她:“怎么突然叹气?” 许吟脑袋凑过去,和他聊起天:“我和你说,我以前也学过钢琴,只是没学多久就放弃了。” 裴沉礼揉揉她脑袋,平静地嗯了声。 感觉他这个反应未免有些太过平淡,许吟瘪着嘴:“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放弃?” “这不是什么好的回忆。”裴沉礼说,“不想提可以不用提的。” 许吟想了想:“倒也不是什么不好的回忆,就是觉得没什么天赋,后来忙着学习,就更顾不上了。不过基础还是有一点的,我高中也有这种新年会,要求每班出一个节目,我还上去表演过弹钢琴。” “不过患上失眠症以后就没再碰过了。”许吟舔舔唇,莫名觉得好笑,自嘲道,“现在估计连小朋友都比不上。” 从各种意义上来说,失眠这个问题,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她的日常生活。 许吟也不是没有恨过,自我厌恶过,为什么她会患上这种病。 为什么偏偏是她。 但是,如果没有失眠症。 她应该也不会和裴沉礼通过哄睡认识,也不会有现在的亲密关系。 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想到这儿,许吟不自觉弯起眼睛,发自内心地笑了声。 裴沉礼却皱起眉,揪着她的手放进手心,捏着她的手指,不轻不重地安抚着:“许吟,不想笑可以不笑。” 许吟眼睫又向下弯了几分。 她主动勾住裴沉礼的手指,认真道:“没有啦,礼礼,我是真的感觉失眠症也挺好的。” 裴沉礼直直盯着她,即使这段时间睡得好些了,黑眼圈一时半会很难消下去,他难以理解:“好在哪?” “不然我可能就错过你了。” “不会。”裴沉礼语气平淡,笃定道,“你没有患上失眠症,我们也会在一起。” 他的语气过于笃定,许吟不免来了兴趣,好奇眨眨眼:“你怎么这么肯定?” “直觉吧。” 直觉他们是命中注定要在一起的人。 许吟正想继续说些什么,主持人开始报备下一个节目,是秦锦的表演。 许吟朝她招了招手。 秦锦穿着舞裙上台,视线不住地往台下瞄,瞥见许吟,以及她身边的裴沉礼,忍不住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我忽然能理解为什么那么多家长都让孩子报兴趣班了。”许吟感慨道,“看到自己的孩子上台表演,真的会有一种强烈的自豪感。” “……” 裴沉礼淡淡瞥她眼:“许吟,我心很小,只装得下一个宝贝。” 许吟:“?” “简而言之,孩子目前不在我的计划内,我想再过几年二人世界。”裴沉礼平静提出意见,“而且,我们还没有结婚,你也还年轻,没必要这么急。” “……” 她真的只是随便感慨两句而已啊! 许吟抿着唇,小脸肉眼可见地迅速蹿红,想开口解释又怕欲盖弥彰,索性用膝盖踢他一脚,小声碎碎念:“谁说要和你生孩子!我只是感慨!感慨一下!” “哦?”裴沉礼好整以暇看着她,“那你的意思是,想我向你求婚?” 他到底在瞎理解什么! “我真的只是随便说说,没有任何意思,你不要误解。” 言简意赅解释完,许吟连忙捂住脸,不想和他再说一句话。 不过仔细算算,礼礼也二十五岁了,正常男人成家立业的年纪。 立业他做得很完美,至于成家…… 她还是个在校大学生,认识裴沉礼以前,一直觉得结婚对她来说非常遥远。 也不是说不想…… 就是会觉得,进展有点太快,而且她和礼礼认识的时间也不是很长。 还是再熟悉一下比较好吧…… 唉。 她身边没有结婚的朋友,也不知道恋爱多久结婚才算比较正常。 许吟决定暂时不去想这个事情。 礼礼应该也有他自己的考量。 秦锦表演结束后,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邀功似地跑到许吟这边:“许吟姐姐!你觉得我跳得怎么样!” 许吟配合地吹彩虹屁:“非常好看!我觉得你是今天最优秀的小朋友。” 秦锦嘻嘻笑了两声,乌溜溜地大眼睛转向一旁沉默的男人,语出惊人:“帅哥哥!你和许吟姐姐什么时候结婚呀!” “咳,咳——” 许吟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个正着。 她怎么也想不到,秦锦会问这个问题。 淡定如裴沉礼,脸上也难得显出几分错愕,又很快恢复温和的样子:“怎么会想问这个?” 秦锦眨眨眼:“同学说两个互相喜欢的人最后都会结婚的,比如爸爸妈妈。虽然我爸爸不要我和妈妈了,妈妈也经常和我说,不要恨他,也不要以偏概全,觉得所有男生都和爸爸一样坏。” 很多家长觉得孩子还小,什么都不懂,其实他们什么都知道,只是忍着没有说。 “妈妈说,现在愿意帮陌生人,而不是害怕惹上麻烦的人越来越少了,许吟姐姐是个很好的人,帅哥哥也很好,我希望你们能一直在一起。” 秦锦扯扯许吟的衣角,示意她蹲下来。 这是要说悄悄话了。 她和裴沉礼对视一眼,配合地蹲了下来。 秦锦凑近她耳朵,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小声对她说心里话:“其实我觉得只有帅哥哥那种级别的脸才配得上你,我以后也想找个又帅又对我好的哥哥。” 闻言,许吟揉了下她的脑袋,笑道:“你这么优秀,一定会找到的。” ** 从小学回来后,许吟和裴沉礼心照不宣的,没人再提起结婚这个话题。 许吟是觉得太快,裴沉礼则是认为很多事情需要安定下来,两人未来的路还有很长,也不用这么急。 总之,结果是相同的。 元旦假期后,梁容如约回到杂志社工作,给许吟带了一整箱草莓酸奶,并郑重地向她道了歉。 她自愿降职,从实习生重新做起,知道她真正辞职缘由的人不多,因此,大家很轻易地就接受了她的回归。 梁容回来那天,陈淑云把她和许吟叫进办公室,给她们讲了个故事。 许吟这才知道,原来陈淑云也经历过类似的事情。 她大学毕业后,第一个公司的领导也看上来她的脸,试图搞职场潜规则,被陈淑云当面甩了巴掌,她打完人后当晚便上交辞呈,后来到Haru,凭着自己的努力和实力,一步步爬到如今金牌编辑的位置。 “我们不得不承认,职场确实存在对女性的歧视。”陈淑云说,“不仅如此,社会上也是如此。很多人觉得,女生有一个好的家庭背景,就不用努力,混吃等死嫁人就好,这是一个谬论。” “努力是通向成功的唯一途径,无论你家庭如何,天赋如何,这都不是放弃努力的借口。人生的目标是实现自我价值,而任何一个自我价值的实现,都不是凭一张嘴就能做到的。” 这个世界是不好的,他藏着许多勾心斗角,暗流涌动,甚至存在天生的歧视。 这个世界是好的,是无论何种阶级,何种出身,都能凭借自身努力获得出头的机会。 我们唯一要做,也是唯一能做的,就是相信自己,坚定地向自己的目标走下去。 终究会获得回报的。 【正文完】 60. [最新] 正文完 以后也会遇到的。 一切在慢慢走上正轨, 办公室洋溢着欢天喜地的气氛。有个学过几年毛笔字的小姑娘,在众人强烈邀请下,给大伙儿题了幅春联, 就贴在办公室大门两侧,引起不少高层领导驻足,其他部门纷纷效仿。 踩着新年假期前的最后一天,许吟向陈淑云递交了辞呈。 其实只需要打个招呼就可以,许吟很感激在这里的每一天, 还是非常形式化的, 认认真真写了一份辞呈。 这是之前就说好的事情。 大四的第二学期,她要准备毕业论文和答辩,还有很多东西得忙, 没时间再两头跑。 尽管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许吟还是有些舍不得。 陈老师这么好的上司, 可能一生都遇不到几个。 她教会她很多工作方面的经验, 给她实践经验,帮她压下谣言,在她怀疑自己的时候,给了她很大支持。 陈淑云能真正做到全然不会被他人的话所影响判断,只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东西。 这是许吟最佩服的一点。 陈淑云给她盖好章, 认真写上评语,看着她微红的眼睛, 无奈地张开双臂:“抱一下吧。” 许吟吸吸鼻子, 走过去抱住她。 陈淑云总是微皱的眉头难得松开,露出一个舒心的笑:“毕业后还想来的话,Haru随时欢迎你。” “不要再怀疑自己了,许吟, 你是一个很优秀的人。” 许吟回忆起,自己进入Haru,只是一个纯粹的机缘巧合。 她试探着投了投,没想到会中。 幸好她当时试探了,也幸好中了。 真的是非常难忘的实习经历。 许吟不太喜欢告别,也怕看到朝夕相处的同事们,会生出更多舍不得的情绪,特意挑了一个大家都在吃饭的中午来整理东西。 她东西并不多,一个纸箱子就装得下。 离开时,许吟撞上了来帮别的部门送文件的宋子轩。 注意到她手上的纸箱,宋子轩愣了愣:“许吟姐,你要走了吗?” 上次的表白,令许吟还有些尴尬,之后也都尽量避着他走,也没想到会在这里撞上。 既然他主动开口,她也不好意思不回答,点了点头:“嗯,接下来会很忙,没什么时间来实习。” “这样啊。”也看出她的不自在,宋子轩脸上也浮现几分无措。他挠挠头发,突然向她鞠了个躬,“对不起,许吟姐!” 许吟:“啊?” “那次表白后,我就一直在后悔,觉得自己做得特别过分。”宋子轩说,“没有过问你的意见就当众表白,让你下不来台,真的非常抱歉。我当时……当时朋友一直在怂恿,又有那个男人……总之我脑子不清醒,非常抱歉。” “啊。”许吟抿了下唇,迟疑片刻,才慢吞吞回答,“没关系,吸取教训就好,下次遇到喜欢的女孩子不要做这种事了。” 宋子轩松了口气,又看向她,小心翼翼地问:“那你现在是和医院的那个男人在一起了吗?” 许吟嗯了声。 “那就好。”宋子轩彻底放下心,“我当时就觉得他对你不一般,你们现在在一起就好。” 即使对象不是他,他希望许吟能幸福。 她这么善良的人,一定能幸福的。 许吟喜欢听别人说裴沉礼的好话,闻言弯了弯唇角:“借你吉言。” ** 过年的小长假,许吟也不好一直在自己的小公寓待着。同时,裴沉礼的家人也一直在催他回去,隔着电话,许吟都能感受到裴学良的无语。 尽管许家这边已经全面知晓裴沉礼的存在,也欢迎她带裴沉礼回去过年,但反过来,要许吟去见他的父亲和爷爷,还是有点犯怵的。 裴学良还算好,在外也都是些温和好说话的名声,裴重山则是出了名的雷厉风行,手段狠辣果决,动不动就黑着张脸,像现代版包公。 许吟就怕裴重山觉得她不会经商,没法做裴沉礼的贤内助,从而把她赶出去。 听到她这个想法,裴沉礼不受控制地笑出了声,再三强调了好几遍他爷爷不是那样的人,许吟还是不太情愿。 “我觉得我们进展太快了。”许吟掰着手指,“这才认识不到半年,就要互相见家长,不好吧。” 她这个态度,裴沉礼也只好纵容她。 春假七天,两人约定其中四天各回各家,另外三天回小公寓一起过。 许吟这会儿真有一种,自己包养了个小白脸,要偷偷养在地下的错觉:“礼礼,你一直住在我家,自己的房子就空着吗?” “会定期找人打扫。”裴沉礼回答完,慢慢回味她这话的意思,不着痕迹扬起眉,“宝贝,你这是在嫌弃我,不想我住你这儿吗?” 许吟赶紧否认:“没有,我就是随便问问。” 裴沉礼搂着她腰把她扯进怀里,亲昵地蹭蹭她的脸,慢条斯理道:“说起来,忘记告诉你一个事。” 许吟直觉不会是什么好事儿,面露警惕:“什么事?” “我也觉得一直住你的不太好。”裴沉礼微笑着说,“所以,在和你爸爸谈话那天,我已经找他把这栋房子买下来了。” “……” 这的确在许吟的意料之外。 “不过房子还在你的名下。”如果不是她主动提起,裴沉礼原本没打算告诉她,这会儿,也只是亲亲她的唇角,“我只是把钱转了过去,想正大光明地和你住在一起。” “想住我那里也可以,我让人收拾。” 许吟打断他:“不用了。” 裴沉礼成功让她再一次意识到,眼前的男人才不是什么温柔小白脸,他比她还要有钱得多。 “礼礼。”她的眼神有些幽怨,带着微微的谴责,“你把我的富婆梦打碎了。” “……” 许吟是想年后再去诊所复查失眠症情况的,和张成和联系以后,得知他年后要和妻子出去旅游,迫不得已改到年前。 还是裴沉礼负责开车。 和上次不同的是,上次是她一个人进去,这一次,有裴沉礼陪着她一起进去检查。 见到她身旁的裴沉礼,张成和毫不意外,甚至有心情调侃:“你和她坦白的速度还挺快。” 裴沉礼:“……” 他正准备出声,张成和的视线转向许吟,自上而下,扫视她一圈,摸了摸下巴处的胡渣,忽地笑开:“终于不钻牛角尖了啊。” “我和你说过,只要你不钻这个牛角尖,你就能睡得好。” 许吟咬住唇,回忆起张成和上次对她说的那些话,当时只会因与她的想法不符,却不知如何反驳而崩溃大哭,如今重新想来,的确有他的道理。 她太过执着于“许家大小姐”带来的这个枷锁,无时无刻不逼迫着自己,怀疑着自己,一心想把自己与这个枷锁分隔开。 但这些都是她自己给自己施加的压力。 整个许家,没有人需要她这样,也没有人愿意看到她把自己逼成这样。 许家给她创造优秀的家庭背景,是为了让她永远有一个避风港,做任何事情都能更有底气,有勇气也能有退路。 而不是让她为了莫须有的“证明”而掏空自己。 沉默良久,许吟才出声。 “张爷爷。”她说,“我现在能明白您的意思,但还是无法认同您的观点。不是有了家境就能不奋斗的,我想努力成为更好的人,不想当混吃等死的咸鱼。” 张成和笑出声:“你这不是全部都懂?” “我说那话,也有故意刺激你的成分在。你情绪压抑太久,需要一个释放点,我就帮你一把。”张成和说着说着,语气逐渐变得意味深长,“然后你的小男朋友问都不问,也不分情况,冲过来就把我臭骂一顿。” 许吟:“……” 裴沉礼:“……” 张成和看了眼许吟的表,确认她近一个月睡眠情况都很好,也不想看这小两口在这儿碍他眼,当即挥手赶人:“好了好了,你现在想通了,也能睡好了,以后都不用来我这儿了。” 话音刚落,他顿了下,似是察觉到什么,老脸一下又垮了下来。 老人的目光在许吟和裴沉礼之间来回打转,语气酸溜溜的:“许吟,你也是厉害。这个道理我劝了你四年,你没想明白,有男朋友以后,这才三个月,就想明白了,哈哈。” 最后一个哈哈尤其的阴阳怪气。 许吟之前没有感觉,经他这么一提,也开始有点儿心虚,摸了摸鼻子,斟酌道:“可能是理论和实践的差别?” “行了。”张成和冷哼一声,不想听她狡辩,“总之,我也算能和你家人有个交代,我这一块石头也放下来了。赶紧走吧,别让我再在这儿看到你。” “……” “对了,结婚记得给我发喜帖。” “……” ** 许吟不太明白,为什么最近遇到的每个人,都在催她和裴沉礼结婚。 他们看起来很着急吗? 没有吧。 从诊所出来后,两人去超市买了些年货,按照之前的约定,各自开车回家。 裴沉礼想送她,被许吟严词拒绝:“我怕你跟着来我会忍不住把你带进去。” 他皱了皱眉,仍在试图回转:“我并不介意——” “我介意!”许吟鼓了鼓腮帮子,一本正经地和他分析,“你见了我家长,我不见你家长,这印象多不好。” 感觉男人情绪不太高兴,许吟叹口气,踮起脚,主动吻上他的唇瓣。 男人迅速扣住她下巴,反客为主。 一吻结束,许吟脸红得不正常,还有些小小的缺氧:“现在你开心了吗?” 她又亲亲他的下巴,像在哄一个闹脾气的小孩子:“真的不是不想和你在一起啦,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半晌,许吟才听见男人沙哑的嗓音。 他说:“好。” 许吟不曾想到的是,她好不容易哄好裴沉礼,却输给了自己的亲爹。 除夕夜当晚,下午四点左右,苏琴和许奶奶在厨房里烧饭。 许吟无所事事,正准备给裴沉礼打个电话,抒发下自己的思念之情,顺便安抚下没法儿见面的男朋友。 突然间,许宅的门铃响了。 许吟眨了下眼,下意识扭头,问沙发上看新闻的她爸:“不是说今天不点外卖吗?” “不是外卖,你去帮忙开个门。”许向荣慢悠悠地说,“是我邀请的客人,合作很多年了,他们家也没什么人,就说一起吃个饭。” 这个解释没什么问题。 许吟哦了声,也没多想,走到门口去开门。 “您好,我是许——” 剩下的话卡在嗓子眼。 她的面前站着两个人。 一位是个胡子花白的老爷爷,一米七五左右,穿着黑色的中山装,站姿挺拔如松柏,纯黑的瞳仁异常有神,此时正一瞬不眨地盯着她瞧,无形中给人极为强烈的压迫感。 另一位比老爷爷高些,鬓间白发依稀可见,鼻梁上架着副无框眼镜,面容温和,笑眯眯地看着她。 许吟觉得这二位有点眼熟,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她迅速调整好面部表情,露出个礼貌的笑:“二位好,我是许吟。” 老爷爷托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你就是许吟?” “呃。”这个问题着实令她猝不及防,许吟下意识点头,感觉这个老爷爷不太对劲,好像对她异常感兴趣,“有什么事吗?” 老爷爷正想接话,被旁的温润男人打断。 “爸。”男人出声提醒,“你可能吓到她了。外面风大,进去再说,人小姑娘都没穿多少。” 闻言,老爷爷赞同地点点头,率先走了进去:“确实,进去再说吧,我也有段时间没见许端,上次还约说一起下棋。” 许端是许爷爷的名字。 她爷爷退位的早,能认识他的人并不多。 看来这个老爷爷确实和她家交情匪浅。 “不好意思,我爸就这样,可能吓到你了。”温润男人还停在外边,对她歉意地笑了笑,“好像忘记做自我介绍。我是裴学良,是裴沉礼的爸爸,刚才和你搭话的老爷爷叫裴重山,是他爷爷。今天公司临时有点事,阿礼还在忙,我已经和他说了,他过会就过来。” 许吟:“……” 许吟:??? 许吟的表情差点没绷住,她揪紧自己的衣服,才控制住自己,没在裴学良面前失态。 “不,不是。”她的大脑有片刻空白,说话也不由自主地结巴起来,“为什么你,您,您会来我家……” 这是什么现实版鬼故事。 裴学良扶了下眼镜,镜片折射的光线给他眼底增添几分温柔的光影:“你爸爸主动联系我,问我愿不愿意一起来吃饭。更何况,我和他爷爷也很好奇,阿礼喜欢的小姑娘是什么样的。” “不用担心。”他温和道,“我们都很喜欢你的。先进去吧?” 许吟像个几十年没使用过,生了锈的机器人,走路姿势无比僵硬,感觉手和脚都不是自己的。 看得裴学良忍不住笑:“没必要这么紧张的,就是吃个饭而已。” 这哪是吃个饭而已! 许吟进门后,裴重山已经和许爷爷聊上,许爷爷从柜子里拿出象棋,两人准备现场来一盘。 苏琴出来和裴学良打招呼,似乎对他的到来并不意外。 趁着这时候,许吟小跑到许向荣边上,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电视遥控器:“你怎么喊人家家人都不和我商量一下!” 许向荣幽幽回她:“你和人同居也没和我商量一下啊。” 好家伙,还在意这个呢。 以前怎么不知道她爸这么小心眼。 许吟痛苦捂住脸,语气里是肉眼可见的崩溃:“这能一起算吗——” “迟早要见的。”这个时候,父亲的作为倒是出来了。许向荣拍拍她的背,安慰道,“沉礼年纪也不小了,你们两的婚事早点定下来,以免夜长梦多。” “我之前就在和裴家商量要不要联姻。沉礼洁身自好,能力也很优秀,你一定会喜欢,而且他本人也不抗拒联姻。现在你们自己走到一起,皆大欢喜,就商量着趁今天正好把婚事定了。” 怪不得张爷爷会说那句话…… 这事没回转余地,且大家都兴致高涨,许吟也不想扫他们的兴,索性装空气。 她走到阳台,给裴沉礼打电话,试图从男朋友这儿讨点安慰:“礼礼……” 裴沉礼接得很快:“嗯?” 他看起来还不知道这事儿,许吟叹了口气,忽然觉得自己也没有那么可怜:“今天你爸爸和爷爷来我家了。” “……”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几十秒,才传来男人的声音:“抱歉,我不知道,公司临时有点事,我刚忙完看消息,他们也是一小时前才和我说。” 裴沉礼担忧道:“宝贝,我家人没对你怎么样吧?” “没事,你爸说他和你爷爷都挺喜欢我的。”许吟吸吸鼻子,“就是吧,他们已经开始商量婚事了。” 许吟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明明你都还没向我求婚!” 裴沉礼无奈地笑:“不是你觉得现在求婚太早吗。” “没关系。”他安抚道,“你觉得早,我们就继续谈恋爱,我来和他们说。” 许吟小声碎碎念:“那倒也不是不愿意……但是现在绝对不行!你还没求婚呢,不过可以先去扯个证应付他们。” “……” 那头再次沉默好几十秒。 裴沉礼语气听起来依旧平静,只有他自己感觉到,他的手正在微微颤抖,几乎握不住笔:“好。” “都听你的。” ** 许吟不知道裴沉礼是如何说服大家长的,总之,没有人再催他们结婚,只说他们好好在一起就好。 年后,临近开学,许吟接到了来自高中班主任的电话。 三月十号是学校的一百周年校庆,想邀请所有荣誉校友回去,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许吟能给她现在带的班级做番演讲。 陈歌月也接到了邀请,可惜她工作繁忙没法去。 她去年年底拍得一组照片意外爆红网络,得了比赛的第一名,可以去试镜近期开拍的,某部知名导演和制作班底,耗资几亿的电影女一号,且成功被选上。 陈歌月本就有进娱乐圈的打算,这是不可多得的机会,许吟也由衷祝福她。 许吟十分纠结到底要不要去,只好询问裴沉礼的意见:“礼礼,你高中校庆会不会邀请你去啊?” “会。”裴沉礼没有迟疑,“但我都拒绝了。” 许吟眨眨眼:“为什么?” 裴沉礼:“高中没什么值得纪念的事情,对于我而言,也只是一个学习场所。” 他就像一台按部就班的机器,守着每场考试的第一名,高考正常发挥,考上国内最好的高校,再赴美留学。 许吟哦了声,既羡慕又心疼:“要是我能从小认识你就好了。你就可以教我学习,我也可以陪你度过无聊的上学生活。” 裴沉礼用力揉揉她脑袋:“现在这样不好吗?” “现在这样也挺好的。”许吟说,“我其实挺想去的,但不想上去给同学演讲。我的成绩都是凭成倍的努力堆起来的,所以高中也挺枯燥,都是写卷子做卷子,我还是希望大家能好好享受高中生活,比如早恋,毕竟一生就一次,但这话肯定不能当演讲说。” “那你就和老师直说,她会理解的。” “也是。” 提起早恋,裴沉礼似乎勾起什么回忆,状作无意问:“宝贝,你的那个前哄睡工具人,讲得是什么故事?” 许吟想不到他竟然还记着这事儿:“你也要给我讲一遍吗?” 裴沉礼没否认:“嗯,不想你还记得他。” 过去半年,许吟其实也记不太清那个故事了,花了两分钟才想起来个大概:“好像是,丑小鸭的故事。” “……” 裴沉礼的表情蓦地有些怪异。 他拿出手机,点了几下,调出一个音频:“是不是这个?” “啊。”骤然听到那个故事,包括那道熟悉的声音,许吟愣了下,“你也存了这个音频啊?” 裴沉礼一言难尽地看着她:“……” 许吟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指了指手机:“这个故事是你讲的啊?” “是。”裴沉礼说,“留学的时候,和谢兴言打了个赌,赌他三个月能不能追到校花,他赢了,就让我讲了这个故事。后来准备回国,也过了当时打赌的时限,就让他删掉。” 许吟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个音频会忽然删掉,为什么她发的消息都会石沉大海。 因为裴沉礼发了就算过,没再看过那个号,自然也看不到她的私信。 “那可太好了。”许吟接受得很快,弯起眼睛,亲他的脸,“我喜欢过的两个人都是你诶。” 礼礼也不用再为这事吃醋了。 缘分的确是一个很奇妙的东西。 他能让素不相识的两个人遇见,经历一些事情,成为最亲密无间的人。 许吟有时候觉得,自己和丑小鸭相似又不相似。 她没有丑小鸭怪异的相貌,也没有被别人所厌弃,但她有自己设置的枷锁,在“许家大小姐”的光环下,会分不清别人喜欢的是自己,还是那个大小姐的身份。 丑小鸭最终依靠自己努力,蜕变成白天鹅。 她也终于走出阴霾,相信自己也是优秀的。 苦难终会过去,蒙了尘的珍珠终会放出光芒,去迎接更好的未来。 缘分会让你遇到一个人,这个人愿意无条件相信你,偏爱你,愿意伸出手,在坠入黑暗前把你拉上来。 即使现在没有。 以后也会遇到的。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