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妾灭妻侯门主母杀疯了》 第1章 渣男送你 早春二月,冬雪未化。 陆菀在土窖中卷缩成一团,光线从破烂的木盖缝隙洒落进来,却落不到黑黢黢的土窖底,照不到她冰冻的躯体。 她已被断食断水三天了。 外面传来一串串热烈的鞭炮声,伴随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渐近,土窖盖豁然被掀开,倾斜光线刺激得陆菀睁不开眼睛。 “哟,命可真硬啊,还没死呐?” 陆菀喉咙干枯发不出声音,光照刺眼睁不开眼睛,只感觉到几个模糊影子晃动。 “姐姐,今儿,我特意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那位小舅舅投敌叛国了,被侯爷亲自斩杀在汴京城门口,如今头颅悬于城墙示众十天呢,你那曾经威风凛凛外祖家安国公府总算彻底完蛋了,咱侯爷因此得皇上褒奖,加封一品侯。你说开心不开心呀?” 陆菀心头一悸。 一口腥甜疯涌而来,心口撕心裂肺的疼。 “今日,是我加封诰命的大喜之日,见你将死,我就将真相都告诉你吧,好让你死也不能瞑目,哈哈哈。” 余楚容笑着弯腰看向土窖中人,语调温柔却恶毒:“我娘不是祖母的外侄女,她其实是爹的外室,而我和那记在你亡母名下充嫡子的弟弟都是爹的血脉。” “在你出嫁前两天,你夫君与我在你们的婚床上翻云覆雨。若不是侯府需要你的外祖势力和你的陪嫁,他根本不会娶你。如今,我心愿达成,你可以消失了。” 陆菀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原来,她呕心沥血,倾尽所有,助夫君袭爵,却不过是被人踩着自己和亲人的血骨坐享其成的垫脚石罢了! 余楚容对两个婆子使了个眼色,两人小心翼翼的抬着竹篓放在土窖边,迅速退后,用长长的竹竿将盖子挑开。 几十条色彩斑斓的蛇交缠蠕动,被两个婆子用竹篙挑进土窖。 嗅到血肉的蛇群疯狂蠕动,阴冷的触感滑过她的每寸身体,撕咬着她的血肉。 余楚容被窖底人蛇纠缠的恐怖吓得一脸惊恐,“关上,快关上,太恶心人了。明日让人在土窖直接烧了,再用土封掉,别让晦气冲了我的福气!” 木盖轰然合上,死寂的土窑只有细细密密的丝丝声。 绝望的陆菀缓缓闭上双眼,一动不动,任由冰寒溜滑的蛇钻进体内。 她唯一的念头就是要变成厉鬼,将害她的人一起拖下地狱血海,永不得超生! …… 陆菀拼命想挣脱濒死的窒息,双手使劲撕扯着脖子,尖利的额指甲刮出一道道血痕,蚀骨的痛觉让她顿时清醒。 猛然坐起来,大口的喘着气,茫然看着四周。 淡绿软烟罗纱幔,鹅黄月华锦被,乌金木螺钿花鸟拔步床。 她真的在自己的床上! 她真的回到了十六岁的这年。 双手紧攥丝被,泪迸肠绝,眼泪大颗大颗的疯涌而出。 隔着黑木螺钿玉兰四扇屏,外面传来轻声的说话声,一个是她的大丫鬟知若,一个是祖母身边最得力的管事吴嬷嬷。 “大姑娘还没醒吗?” “是啊。午膳都没用呢,已不发烧了,可特别瞌睡,许是掉进水里被吓得不轻。” “可怜见的,深秋水可凉了。大姑娘一向怕冷,又不识水性,可不就被吓到嘛。哎,可是,谢家二夫人和二公子都来了,今天要行最后一次催妆礼呢,老夫人怕误了吉时可就不好了。” 陆菀心底被狠狠刺了一刀。 深吸口,抹掉眼泪,咳了一声。 “呀,姑娘醒了!”随着轻微珠帘晃动声,知若欣喜的奔了进来。 瞧见姑娘披头散发的坐在被窝里,瞪着一双红彤彤的杏眼,唬了一大跳。 赶紧扯了棉袄给她披上,伸手探探她的额头。 额头不烫。 知若松了口气,一边掏出丝帕给她擦拭额头汗珠,一边轻抚她的手臂,柔声问,“姑娘又做噩梦了吧?” 陆菀死死盯着她一张俏生生的脸,颤抖着唇瓣半晌不敢出声。 知若在她面前被人活活打死的惨状浮现出来。 她好害怕一张口,吓跑眼前的一切。 她好害怕失而复得的人再倏然消失。 知若见她这幅模样,心疼地将她拥进怀里,轻轻的抚摸她的背,柔声哄着,“姑娘莫怕,落水受寒烧了三天三夜,自然会做噩梦。如今烧退了,就会慢慢好起来的,没事的哈。” “谢家……”陆菀尝试张口,听到自己娇糯的声音,心头刺痛,泪如泉涌。 真好,一切还来得及。 “管他谁呢,姑娘不舒服就不见。”知若心疼得不行,扭头冲着外面道,“劳驾吴嬷嬷回下老夫人……” 陆菀赶紧叫道,“吴嬷嬷,你告诉祖母,我梳洗更衣就出去。” “姑娘……”知若眼圈红了。 陆菀轻声吩咐,“知若,梳妆。” 吴嬷嬷声音透着高兴:“大姑娘您慢着点,不着急哈,让谢家人等等也无妨。” 前世,她就是生谢怀钰和余楚容的气,加上身子没有大好,赌气没有去前院见人。 没想到,老夫人竟然会派余楚容母女去谢府替她行铺婚床礼,顺便就将一对狗男女送到她的新婚床上。 原来,从一开始,他们就侮辱践踏她! 这一世,她倒要瞧瞧,这对狗男女是怎么在她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翻云覆雨。 知若见她有了精神,高兴的起身打帘唤了一声,“大姑娘起了。” 碧蝉笑盈盈的紧跟知若进来,冲着陆菀嫣然一笑,“今天可冷了,等奴婢将炭炉子烧热些再下床。” 一群小丫鬟鱼贯而入,各自捧着漱口水、漱口盅、铜盘、巾帕规矩的站成一排。 今年的秋格外的冷,加上陆菀落了水,受了寒,屋里就烧了炭炉。 陆菀盯着穿着水红夹袄忙碌的窈窕背影,眸子微暗。 碧蝉揭开掐丝铜炉,用火钳顺了顺银丝炭,炭炉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热气滚滚,屋里更暖了。 又钳了两块烧得正好的炭块放进手炉里,塞进陆菀的手中,“姑娘最怕冷了。” 碧蝉拎了一双翠羽织就的绣鞋过来,帮陆菀穿上,和知若一左一右扶着陆菀下床。 陆菀坐在铜镜前,看着自己冷艳精致的小脸,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她压住眸底狠辣光芒,冷笑。 余楚容想抢就让她去抢吧。 是她一步步扶持,用血肉铺就了晋文侯府泼天富贵,否则,晋文侯府的侯爵早就丢了。 既然,她要抢,就给她。 她倒是要看看,她和谢家如何一起幻灭。 第2章 催妆 余楚容在她临死前将所有事情托盘而出,一桩桩一件件都足够要陆菀的命。 既然她回来了,她自然会礼尚往来,一件件的加倍还回去! 谢家二房急切要娶她过门,是因晋文侯的顶梁柱、世子谢知衍在三个月前奉命查案,意外坠崖身亡,二房、三房正忙着争夺世子之位。 二房急需借她外祖家势力,更需要她的嫁妆银子上下打点。 如今,晋文侯府除了世子,后辈无能,没了世子便朝中无权,府中无银。 而她外祖家乃驰骋三百余年的勋爵世家——济阳秦氏。 外祖父官至检校太师,拜枢密使、封秦国公。 可惜因常年征战,浑身伤痛导致英年早逝,死后贈太師,追封一品开国公,配享皇家太庙。 外祖母乃大沥皇朝开国女将,随秦国公立下赫赫战功,先帝敕封一品诰命,世人尊称秦太君。 陆菀身份贵重,姝色无双,是天上星辰。 皇都汴京,皆有无数贵公子为她竞折腰。 偏偏她瞎了眼。 谢怀钰竟胆大包天,在大婚前两天,陆家到谢家还铺床礼时,两人就敢行苟且之事,难道他不怕得罪陆家,惹怒她而失去她外祖家的力量吗? 还是说,余楚容做了什么…… 不管是不是她谋划的,既然谢怀钰敢做,她就能以此退婚! 陆菀从铜镜中看到碧蝉捧着一条华贵的水红百蝶穿花襦裙,冷声道,“不要这条,换日常的就好。” 碧蝉一愣,“啊?这是为催妆礼专门做的新裙子啊!” 知若见姑娘脸色清冷,眼底带着戾气,心想定是为了落水时谢二公子先救了表姑娘生气呢。 知若冲着碧蝉使了个眼色,“换那套月黄色的吧,淡雅不失华贵。” 随着陆菀的心思,选了一枚暖玉白簪子给插上。 “姑娘落水的事情还没揭过去呢,虽然谢二公子每天都来瞧姑娘,但也不能不道歉就催妆,一点诚意都没有。” “他每天都来?”陆菀问。 前世,她因为赌气,一直躺床上昏睡,不管不顾,其他都没问。 知若点头,“嗯,每天都来呢,每次就在外屋坐上两个时辰。只是姑娘一直发烧昏睡不醒。” 知若故意替谢怀钰说话,是因为后日就大婚了,夫妻两心里有疙瘩会影响姑娘之后的生活。 陆菀秀眉微挑,“他有没有去瞧余楚容?” 知若正替她簪花,手一顿,小心翼翼的瞧了一眼姑娘的脸色,似乎没有太生气,而是有一种轻蔑的表情。 表姑娘是太过分了,可老夫人轻拿轻放,连个惩罚都没有,玉颐阁的人都替大姑娘抱不平呢。 知若自然不能火上浇油,斟酌道,“第一天,表姑娘在咱玉颐阁跪着请罪,刚好谢二少爷走进来时,表姑娘就晕倒了……之后,谢二少爷来的时候会问声,但并没有亲自去看。” 晕倒? 莫不是恰好晕在谢怀钰的怀里? 陆菀双拳紧握。 原来,她漏了这么重要的细节。 他们是从这两天开始的,还是更早之前? 碧蝉捧着月黄色锦缎襦裙走过来,正听见这话,嗤了声。 “她是故意晕倒在谢二公子怀里的!谢二公子跟着送她回去时,奴婢跟着呢。表姑娘瞧二公子的眼珠子恨不得都要掉出来了,装出一副娇娇弱弱的样子,真叫人恶心,这种货色,谢二公子才瞧不上眼呢。” “碧蝉,她可是主子。”知若警惕的瞪她一眼。 “她算哪根葱啊?仗着老夫人的表侄孙女身份摆什么主子架子,不过靠侯府吃饭的穷酸亲戚罢了。奴婢的主子是咱侯府正统嫡长小姐,还怕她不成?” 前世,陆菀正如此想的,并没将余楚容母子三人放在眼里提防着。 碧蝉一张俏脸凑过来,“奴婢只认姑娘一个主子。” 陆菀睇碧蝉一眼。 是吗? “你呀,嘴总是没个把门的,可别给咱姑娘惹祸。”知若严肃道。 碧蝉不怕知若,服侍着陆菀穿衣,嘴巴依旧不停,巴拉巴拉的将这两天的事情说了个清楚明白。 按照习俗,豪门大户嫁娶在婚礼前,男方多次带着礼物前往女方家,尤其是婚礼前一天,会带着重礼前来,所谓催妆。 大婚前一天,是最后一次催妆,接着,女方就可以派人去男方家,将新娘的日用品和日常服饰带过去布置上,谓之铺床。 男方越是尊重女方,就越重视催妆礼。 陆家和谢家都是侯爵,地位旗鼓相当,但陆菀不同。 陆菀母亲虽病亡已一年,可秦国公秦老太君还在,国公府威严尚存,陆菀的尊贵自然压了谢家二房嫡子一头。 谢家当然要将面上的礼全做足了给人看,催妆就一连做了六天,取六六大顺之意。 晋文侯谢府和武安侯陆府都已经没落,陆府看中谢府乃贵妃亲眷,谢府看中陆菀背后的秦国公府和她的嫁妆。 且两家又极重颜面,都要打肿脸充胖子。 就像是,陆老夫人为了长房男孙,隐瞒嫡母迎外室入府,但嫡母病亡,陆老夫人也没让外室扶正。 而是等她一出嫁,祖母就做主将外室之子过继到她亡母名下,成了名正言顺的侯府长房嫡子。 之后,卑贱的外室之子成了武安侯世子! 陆菀想到祖母的所作所为,想到爹的薄情寡义,浑身冰凉。 五天前,谢怀钰带着礼物登门,陆菀和他正说着话,余楚容笑盈盈的闯入,说湖里锦鲤特别好看,特来邀请表姐和谢二公子一同去赏玩。 那天有风,特别冷。 谢怀钰兴致极高,怕冷的陆菀不想扫了他的兴,便也答应了。 三人到了湖边,没想到余楚容脚下一滑,惊慌间将站在她身前的陆菀一掌推下冷湖,紧接着抓住谢怀钰的衣袖尖叫着,和他纠缠着一起掉入湖中。 其实湖水并不深,陆菀奋力想站起来,可腰部被人在水下踢了一脚,本就站不稳的她被推向深水处。 冰寒刺骨的湖水从四面八方涌过来,不会水的陆菀瞬间被淹没,强烈的求生欲让她奋力扑腾,却看见不远处紧紧抱在一起的两人,整个人愣得忘了挣扎,任由身子下沉。 谢怀钰怀里抱着瑟瑟发抖的余楚容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想放下她救陆菀,可余楚容吓得花容失色,双手死死抱住他的脖子,娇小身子紧贴着他,哭得楚楚可怜。 后来是知若奋不顾身的跳下冰湖,将陆菀捞出水面。 谢怀钰这才回过神来,放下余楚容奔过来要抱陆菀,被赶过来的碧蝉抢先用大氅将陆菀包裹住。 自幼畏寒的陆菀被冻坏,烧了整整三天三夜,昏迷不醒。 原来,谢怀钰在她谈婚论嫁的日子里,竟敢与余楚容纠葛不清。 前世,她没有问,估计碧蝉她们也不敢说。 第3章 教训 “大姑娘,您一天滴米未进,先用一碗淮山小米粥再喝药,免得难受。”知若接过小丫鬟手里的白玉碗,满眼心疼。 碧蝉转身去取温着的药。 陆菀接过玉碗,对知若低声吩咐几句,知若眼底一闪,但没多话,转身出去。 碧蝉服侍陆菀喝完药知若就回来了。 陆菀披着白狐皮斗篷,知若和碧蝉左右搀扶着她,小心翼翼的走在青石板上。 围绕着游廊边上种了几颗茂密的银杏树,一阵风吹过,金黄色的叶子漫天飞雨,落在地上金灿灿的一片,美极了。 陆府是一座六进大宅院,原是外祖父秦国公在汴京时的私邸。 后来外祖父和两位舅舅先后战死,外祖母伤心欲绝,带着最小的舅舅举家搬回秦国公祖籍济阳,将这座宅子留给了陆菀母亲。 后来陆府遭遇大难,几乎倾家荡产,陆菀母亲将宅子贡献出来,陆老夫人和其他两房都住了进来,母亲用嫁妆养着整个侯府。 母亲为了侯府操持着一切,最终累倒卧病在床,临终前,爹都没有去看一眼。 陆菀想到此,双手紧握。 母亲的付出竟养出一群白眼狼! “菀妹妹大好了?”熟悉的声音传来,将陆菀从思绪中拉了出来。 她抬头,看见谢怀钰那张清隽的脸,双手不禁死死掐住手炉,好似掐着对方的脖子。 就是他,亲手斩下她小舅舅的头颅! 谢怀钰伸手托她的手臂,被她不着痕迹的让开,微蹙眉,露出一丝不快。 十八岁的谢怀钰一副矜贵翩翩公子的模样,他可是汴京排的上号的美男子。 汴京城中,哪个女子见到他不仰慕? 偏偏就陆菀,明明喜欢自己要死,却仗着有大靠山,在他面前装出一副高贵的样子,总想压他一头。 祖母说了,待她嫁入侯府会亲自调教她! 陆菀不管他什么表情,径直走进屋里,冲着上座的祖母和谢二夫人盈盈俯身,“菀儿见过祖母,见过爹,见过谢二夫人。” 陆菀准备再向陆府二婶和三婶见礼。 “哎呀,我的心肝儿,别行礼了,快过来让祖母瞧瞧。你都烧了三天了,可把祖母担心坏了。”陆老夫人满眼宠溺对她伸手。 知若扶着陆菀上前,陆老夫人拉着她的手心疼得眼圈都红了,“可怜见的,瞧着小脸又瘦了一圈,怎么还哭过了?眼圈红红的?” 陆菀红着眼,心里冷笑。 她烧了三天三夜,也不见祖母来探望下,这叫担心? 她的未婚夫和余楚容在众目睽睽之下,湿漉漉的相拥,祖母也没有替她出头,这叫疼惜? 身为侯府老夫人,为了侯府光鲜的表面,暗藏龌龊,又想隐瞒亲儿子的丑闻,又不舍得男孙,将儿子的外室认作表侄女,还让卑贱的外室之子记在嫡母名下充作嫡子。 一边做出嫡庶尊卑不分的事情,一边还能装成心疼她这个嫡孙女的模样。 她可真佩服老夫人的不要脸! 要不是如今,她外祖母和小舅舅还在,秦国公府的威名还在,恐怕陆老夫人都懒得正眼瞧她吧? “菀儿真是受苦了。老夫人莫要担心,等菀儿进了谢家,我定将她养得白白胖胖的。”谢二夫人曾氏圆圆的脸满是喜气。 曾氏出身商贾,为人简单,前世待她还算不错。 可惜她嫁入侯府后半年不到曾氏就患了重病,自顾不暇,不到一年亡故,自然没办法替她主持公道。 陆菀低垂眼帘,没有做声,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 心知肚明的陆老夫人知道她生气,但陆菀率真单纯,哄哄就没事了。 陆老夫人轻轻的拍着陆菀的手,“楚容那丫头是个死心眼,不小心害你落了水,内疚得吃不下睡不香,不顾自己也冻坏了就在你院子跪了好几个时辰,直到晕倒,醒来后又跑到我这跪了两次,哎,她是怕你怪她啊。祖母知道你最善良了,哪里就会怪妹妹呢?” 陆菀心里嗤笑,明明跪了不到一刻钟遇到谢怀钰就晕倒,竟然空口白话说几个时辰? 这是想让她原谅余楚容? 曾氏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是要怪她不小心,要不菀儿怎会掉湖里,就连文渊也被拽进湖里了,幸好他识水性救了菀儿,万一菀儿出了啥事,他可要后悔一辈子了。” 谢怀钰救了她? 嚯,他脸真大! 陆菀低垂眼帘,瞧不见她眼底的嘲弄和寒意。 没有人证,她若说余楚容故意推她,目的是为了勾引谢怀钰,这屋里没有一个人会帮她讨回公道。 她不想打草惊蛇。 打蛇打七寸,一击命中。 陆老夫人笑道,“我们菀儿身为陆府嫡长孙女,一向堪当表率,又善良大度,待楚容也极好,有什么好东西都不忘分她一份。” 曾氏越看陆菀就越喜欢,“可不是,文渊几辈子修来的福,能娶到菀儿这样的贤妻。感谢皇上赐婚,晋文侯府跟着沾大光了。” 二房和三房的看着陆菀都满眼羡慕。 “表姑母,谢二夫人,吉时已到,已经准备妥当了,咱们开始行催妆礼吧?” 柔美的声音传来,陆菀豁然抬头,杏眼微眯,冷冷的看着来人。 来人正是余楚容的亲娘赵如意,寄居侯府的表姑奶奶。 赵如意年纪三十有四,肤如凝脂,面若桃花,一张笑脸温婉可亲,在陆老夫人乖巧听话,下人面前平易近人。 不像侯府主母、陆菀亲娘那样高高在上,让人不容易亲近。 陆老夫人怜惜陆菀丧母,就让这位表侄女代为掌管长房庶务,代替她母亲照顾陆菀。 今天她穿着正红色华贵襦裙,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嫁女儿呢。明明一个最见不得人的外室,竟然好似当家主母一般存在。 陆菀真想骂自己,前世居然半点没察觉此人心思不正。 赵如意被陆菀噙着戾气的眼神吓了一跳,脚步不禁一顿,大姑娘怎么像变了一个人。 跟在赵如意身后的余楚容瞧见谢怀钰眼睛一亮,腰肢娇软摇曳上前,盈盈一福,一开口,柔媚的声音能酥到人骨子里。 “文渊哥哥。” 嚇,两人何时如此亲密成哥哥妹妹了? 连称呼都用表字了。 自己眼可真瞎啊! 第4章 比谁更狠 谢怀钰点了点头,眼睛却一直盯着窝在陆老夫人怀里的陆菀。 小姑娘委委屈屈,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姝丽小脸哭过后,越发白里透红。 看他的时候,一双雾眸噙着冰冷,薄唇紧抿,一声不吭。 原来,她吃醋生气的样子这么柔软可爱。 谢怀钰不由嘴角微勾。 小姑娘好哄,何况她爱惨了自己。 赵如意察觉陆菀不对劲,暗中扯了扯余楚容的衣袖,余楚容这才依依不舍的将黏在谢怀钰脸上的目光移开,乖巧的退到一旁。 赵如意忽然笑容一收:“容儿,还不给姐姐跪下道歉!” 余楚容幽怨的眼神看向谢怀钰,膝盖刚要弯…… 陆老夫人的怀里一空,陆菀瞬间冲到余楚容面前,抬手一巴掌。 啪! 声音蹦脆。 陆菀用尽了力气,脑袋一阵发晕,知若和碧蝉赶紧扶住她。 她甩甩发麻的的手。 得好好的练练身子骨了,估计以后要经常揍人。 所有人都惊呆了,万万没想到刚才还是小绵羊,眨眼就呲牙咬人。 余楚容水嫩的脸瞬间红肿起来,她呆看陆菀,一时忘了反应。 赵如意强压着不快,硬是没吭声。 反应过来的余楚容捂着脸,委屈得嘤嘤嘤的低声哭泣。 “姐姐……您是该生我气,是该打我的。都怪我不会水,掉进水里实在太害怕了,所以才失态……抱、抱住姐夫的。姐姐不要怪姐夫,不要不理姐夫……” 原来,她还知道自己抱的是谁啊! 陆菀忍住作呕,更不想听下去,汇集全身力气,反手又是一巴掌。 啪! 嘎嘣脆! 四周静一瞬。 “陆菀!”陆老夫人震惊得瞪大眼睛,“你怎能打你妹妹!” 当着谢家人的面连打了两巴掌,简直丢尽陆家的脸。 余楚容恨得咬牙切齿,可大庭广众之下她必须保持一贯柔弱卑微,强忍不哭出声,眼泪却止不住掉。 “外祖母,您不要怪姐姐,让姐姐打我出出气就会高兴了。姐姐高兴,外祖母就开心,容儿才会开心……” 陆菀冷脸巴掌一抬,余楚容吓得花容失色,尖叫着跳起来,嗖的一下,串到谢怀钰背后,死死抱住谢怀钰的胳膊。 陆老夫人和曾氏顿时变脸。 谢怀钰忘了避嫌,下意识的护着余楚容,“陆菀,你过分了,身为大家闺秀,怎能动辄打人!” “你有资格管我家的事?”陆菀直视谢怀钰,身子娇弱,但气焰逼人。 谢怀钰生气了,还以为她变得柔软可爱了,竟还是盛气凌人。 张嘴刚想说话,陆菀将他一把推开,伸手拽住余楚容纤细的胳膊,往外一拖,抬脚就踹在她脚窝上。 噗通。 双膝重重的磕在青石板上,痛得余楚容一张猪脸龟裂,眼泪哗哗的掉,心里恨透陆菀。 贱人竟当众羞辱她! 赵如意也变了脸,但她必须保持自己温柔贤惠的形象,只能看着女儿受苦。 狐疑的看一眼陆菀,好似变了一个人。 陆菀喘着粗气,扶着知若的手才堪堪站稳。 她绝对不能倒! 陆菀冷冷道,“表姑母不是让你跪我吗?那你就跪着好好听教。” “陆菀,够了!”陆老夫人忍不住了,一巴掌拍在八仙桌上。 竟然连她都敢忤逆了。 有她在,哪里轮到孙辈惩罚人? 陆菀扭头,赤眸噙泪,“祖母难道都不听听我为何罚她,就要问罪于我吗?难道,大庭广众之下,和外男搂搂抱抱丢咱陆府脸的是我吗?难道败坏陆家女眷名声的是我吗?” “难道,她才是我陆府血脉,我和陆氏姐妹们都是捡来的偷来的,活该受她祸害吗?” 陆老夫人被一口老痰噎住。 本想陆菀年纪小,只要她不提,这事就揭过去了。 没想到她竟当众发难,话还说得这样难听,却偏偏没法说她。 在场看戏的陆家二房、三房的夫人和各房姨娘们、小姐们脸色齐齐一变。 可不是嘛,一个寄居外人在陆府做出不耻的事情,败坏了陆府的女眷名声。 “要是传出去,我们还怎么嫁人啊?” “就是,平日里看她的做派就上不得台面,动不动好就像受委屈似的。” “穷酸想攀高枝呗。”两房的小姑娘们叽叽喳喳。 二房三房夫人不吭声,姨娘更不敢吭声,何况,小辈嘀咕,老夫人不会太过为难。 余楚容听见这些话,恨得牙痒痒,掩住脸嘤嘤的哭,掩盖眼底的阴霾。 她和娘费尽心思苦心经营,方赢得侯府上下对她们母女的诚服,陆菀这贱人一挑拨,就让她们的努力白费。 娘教过她,只有将陆菀捧得高高的,被她折辱,被她欺负,才能得到老夫人和爹的怜惜,才能让陆菀跌得粉身碎骨。 她忍着怒火,哭得越发的委屈。 “都住嘴!”陆老夫人恶狠狠的瞪过去,小姑娘们噤声。 陆菀扭头冷冷的盯着谢怀钰,“谢二公子,事关陆家女儿闺名清誉,你确定要为了寄居在陆府的外人管这闲事吗?” 谢怀钰顿觉被架在火上烤。 寄居二字刺痛了余楚容和赵如意,手帕都快拧成烂麻花。 曾氏一把拽开谢怀钰,“糊涂东西,还不让开。本就是她行为不检点,对不起菀儿,受教训不是应该的吗?” 真是个糊涂蛋。 幸好陆菀只是生自家表妹的气,万一真怪罪谢怀钰可怎么好? 陆菀心叹,没想到,满屋子只有曾氏是头脑清醒的。 陆菀冷着脸,看向余楚容,一字一句道,“余楚容,第一巴掌,是告诉你不要胡言乱语,我还没嫁,你一口一个姐夫叫着,是想辱我清白吗? 若你喜欢他就大大方方的请双方长辈说项,我定会让婚成全你们,你没必要毁了自己,毁了陆家,还毁了谢家公子的前程。 第二巴掌是告诉你可以不顾廉耻,有娘生没爹教养,那你滚到大街上丢脸,别在陆府丢的我们的脸!” 一旁一直没吭声的侯爷陆善渊脸色阴沉可怕,火气肉眼可见的冒了出来,被没爹教养的话给气着了。 陆菀冷哼,她骂不了自己的爹,还不能骂余楚容的爹吗? 陆老夫人和陆善渊想说的话都被堵住。 曾氏和谢怀钰也变了脸,陆菀说得没错。 事情传出去,他会受到牵连,仕途也会有影响。 啪啪! 两声脆响,惊得人都要跳起来 “娘!”余楚容被打得眼冒金星,委屈的大哭起来。 所有人一呆,被赵如意这番操作惊到了。 陆菀刚挑眉,就见赵如意跪了下去,对着老夫人和陆善渊磕完头,竟又转向陆菀。 “表姑奶奶使不得!”知若惊叫。 陆菀反应极快,立刻侧身避开。 明面上,赵如意是陆老夫人娘家表侄女,若陆菀当众受了长辈磕头,礼教规矩都能压死她。 第6章 子嗣艰难 陆老夫人忘了装心痛,惊得跳起来,几步奔过来,蹲下来握住陆菀柔软无力的小手。 急得哭唤,“我的心肝啊,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后日就要举行婚礼了啊。” 陆善渊吓呆了,怔怔的看着自己发红的手,“不不不不,我、我、我是气过头了……我、我……” 这是他第一次打陆菀。 陆菀是他第一个孩子,虽然对她母亲没多少爱,但陆菀从小就长得玉雪可爱,喜欢抱住他的大腿,甜甜的叫爹爹,每次都能叫化了他的心。 他是心疼她的啊。 曾几何时,他们父女变成了这幅模样? 谢怀钰也吓呆了,怔怔的看着那张惨兮兮的小脸,心生内疚。 曾氏蹲在陆菀身边,抖着手握住陆菀另一只手,轻轻的搓揉,“好孩子,是我儿混蛋,是他不好,菀儿没事的哈。你若不愿意,咱延缓婚礼,等你好了,等你原谅小混蛋了咱们再选吉日行礼不迟哈。” 陆老夫人本就怒急攻心,蹲在地上已经头晕眼花了,听到延缓大婚,她拼尽全力维持着陆府的尊严就要毁于一旦,直接眼前一黑。 “老夫人,老夫人啊!”吴嬷嬷尖叫着扑上去抱起倒地的陆老夫人。 满屋子乱成一锅粥。 心如死灰的陆菀不想睁开眼睛,脸火辣辣的疼痛让晕涨的脑袋清醒了不少。 打得好啊,如此,父女血脉情分便尽了罢! 索性闹僵,父亲和老夫人定不敢再逼她,谢家更是不敢强行让她上花轿。 除非,他们不怕抬一具尸体入洞房! 除非他们不怕秦老太君和小舅舅领着秦家军杀过来! “快让开,府医来了!”碧蝉气喘吁吁的扯着跌跌撞撞的府医冲进来。 府医还没站稳,人就被吴嬷嬷一把扯进内屋。 碧蝉急得跺脚。 “碧蝉,把大夫的药箱拿来。”屏风后面传来知若的声音。 “哎。” 碧蝉冲进内屋,一把提了府医的药箱子扭头就跑,府医在后面急着叫,“哎哎哎,把银针留下啊。” 知若和其他丫鬟将陆菀抬到偏室靠着窗边的软塌上。 打开药箱取了处理伤口的药和净布,还拿了消肿的药瓶,“还给府医吧。” 吴嬷嬷已跟了过来,接过药箱,瞧见陆菀的脸越发肿得可怕,心里十分不忍,“我让人去取冰来。” 身为侯府最矜贵的嫡小姐,从来没有如此惨过。 知若顾不上说话,亲自动手给陆菀处理伤口。 谢怀钰和曾氏如坐针毡,都不知如何应对了,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回去被谢老夫人知道了,还不知道如何骂他们母子无用呢。 后日若真的不能举行婚礼,谢家的脸往哪里搁,又如何向贵妃娘娘交代? 曾氏后悔刚才一时冲动了,说什么另择吉日啊,在谢府,她有权做主吗? “你悄悄叫人回去给你祖母和你爹禀报下这里发生的事,让他们赶紧拿个主意。”曾氏用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道。 谢怀钰点头,“好。” 他知道事态严重。 府医给老夫人扎完针,赶紧到隔壁给陆菀看伤,见知若处理得极好,府医便给她把脉,脸色越来越难看,把知若和碧蝉看得惶惶不安。 丫鬟取了冰块来,知若用布包好给陆菀敷上。 府医给陆菀扎了两针,站起来走出来。 陆善渊急问,“老夫人和菀儿如何了?” “回侯爷,老夫人无碍,已经醒了,喝碗参汤便可缓过来。但……大姑娘邪寒入体,身体太过虚弱,加上怒急攻心又大出血,便是雪上加霜。今后得好好的调养,若是再激动就真的伤到根本了,恐……子嗣艰难……” 陆善渊脸色微变,忙使眼色,府医赶紧闭嘴。 却刚好让听闻陆菀被侯爷打了冲进来的赵如意和余楚容听到。 两人心照不宣的装乖巧看戏。 曾氏脸色大变,若是子嗣困难,再好的姑娘娶了也有风险啊。 她知道谢老夫人费尽心思要娶陆菀,是为她儿子夺世子位助力,可如果二房媳妇无子又何谈助力呢?万一事情传出去,文渊的世子位还是请不来啊! 她心烦意乱,一时也拿不定主意了。 谢怀钰不知道母亲的心思,竟生出几分内疚来。 毕竟是未婚妻,闹成这样,他也是有责任。 他和陆菀相识半年多,起初是听从祖母的话,为了秦国公势力刻意接近陆菀,但相处下来也被她的高贵和美好打动,若不是因为余楚容说出陆菀的真面目,他应该会喜欢她。 最起码有她做当家主母,还是很有脸面的。 余楚容见谢怀钰露出怜惜之色,心一慌,忙走过来,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 “文渊哥哥莫担心,姐姐自幼娇养惯了,吃的都是上好的珍稀补品,一定能养好的。都怪我……,让你替表姐担心了。” 谢怀钰心正乱着,本听不进去,可含泪的翦眸透着可怜怯怯的眼神让他不忍。 柔声道,“这和你没有关系,是我没处理好分寸,害菀儿落水太久,以至伤了身子……” 菀儿? 可真亲热! 余楚容气得想拧他。 是谁在她病床前柔言细语?是谁说她比陆菀善解人意?是谁说后悔认识她晚了? 娘说得对,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想要富贵荣华要靠自己,男人都靠不住! “亲家奶奶。”陆老夫人被丫鬟搀扶着走出来,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 曾氏忙扶着,“老夫人,您有吩咐叫我进去就好,可别起来。” “无妨。”陆老夫人哑声,抓住曾氏的手,“让你看笑话了。” 几十年来,她拼尽全力护住武安侯府的体面,心力交瘁,顷刻间被撕开一道裂痕,让谢家看了个大笑话。 “老夫人可别这样说,都是孽子惹下的祸端。”曾氏自知理亏。 陆老夫人心里安了些,谢家肯认就好,试探的开口摸对方的底:“菀儿身体这样……劳驾亲家奶奶回谢府说明情况,改日老婆子亲自登门致歉,与你们老夫人重新商议良辰吉日。” “当不得道歉啊。老夫人放心,我回去定会让孽子跪祠堂。延迟婚礼的事情得我们老夫人点头才行啊。”曾氏的话让陆老夫人放心下来。 他们这是不肯延后婚礼的。 她逼不得自己的孙女,那就让谢家来逼,反正是谢家请来的赐婚,陆菀要怪也怪不到她这个祖母的头上。 “好,好,陆家乱糟糟的,实在招待不周啊。”陆老夫人对吴嬷嬷道,“吴嬷嬷……” 曾氏见她打算送客,赶紧道,“老夫人,我心疼菀儿,文渊也放心不下,如果方便的话……我们母子就在陆府叨扰一日。” 等不到谢老夫人的主意,他们母子回去定吃瓜落,不如呆在陆府等着侯爷和老夫人的主意呢。 陆老夫人微愣,看曾氏眼神坚持,知道不好打发,又觉得他们在可以给陆菀一点压力。 叹口气,“好,吴嬷嬷,你亲自去安排上房,替我好生服侍亲家奶奶和姑爷用晚膳。” “是。”吴嬷嬷应着去了。 曾氏听到这个称呼心里松口气,只要陆老夫人坚持,陆菀这个媳妇就跑不了。 谢怀钰今晚要住在陆府! 余楚容眼神一闪,拿眼偷偷瞟向谢怀钰。 第7章 请家法 谢怀钰担心的看着屏风,余楚容靠近一步,轻声道,“文渊哥哥放心,我一定替你好好的照顾表姐的。” 谢怀钰看她一眼,“多谢。” 余楚容微低头,哽咽自言自语,“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 却正好让谢怀钰听见。 谢怀钰心头一震,飞快看她一眼,瞧不见脸,只看见薄刘海下,飞翘的睫毛挂着泪珠,娇俏鼻尖微红。 娇娇柔柔的像一个羽毛在心坎扫过,想起两人执手喃喃低语情景,闻到她身上的香气,莫名有一股难耐之意冒出来。 若有陆菀矜贵正妻,再有余楚容小意美妾,一生足矣啊…… 咳咳! 陆老夫人用力咳嗽,两人才惊觉将眼神分开。 余楚容低头缩到人后,眼底匿藏着得意。 男人,她也可以手到擒来。 陆菀在里面听见外面安静了些,才缓缓的睁开眼睛。 “大姑娘醒了。”知若和碧蝉惊喜的异口同声。 陆善渊疾步进来,看着肿了半张脸的陆菀内疚不已,柔声问,“还疼吗?” 陆菀哀怨的看他一眼,未语泪先流。 小姑娘一向傲气,今天却哭得委屈,陆善渊紧张的交握着手,“是……为父不该打你,为父……为父……。” 好半天,道歉的话就是说不出口,憋了半响,“为父一定补偿你。” 陆菀拭着眼泪,哽咽道,“身为女儿,自不敢让父亲补偿。祖母罚她二十鞭,她自己也自愿领罚,父亲执行了,便算了吧。” 陆善渊一愣,脸下意识冷下来,“不可!二十鞭,会打死人的!” 陆菀悲愤道,“父亲刚才是往死里打我的吧!咳咳咳……” 被怼得又拱火的陆善渊脸涨得通红,小姑娘咳得难受,包子脸涨得血红,责备的话实在出不了口。 陆老夫人走进来,见陆菀不消停,无奈叹口气,“菀儿,楚容也是刚病好,要不……” 陆菀眼泪哗哗掉下来,“祖母刚说的话就不算数了吗?连祖母都不疼我了吗?我没了母亲,就没人疼我了吗?祖母大可赶我出府,让余楚容做爹的嫡女好了。” “哎呀,我的小祖宗,不要再胡思乱想了。”陆老夫人气得脑壳突突,陆菀的话弄得陆老夫人和陆善渊心惊肉跳。 万一余楚容是陆善渊亲女儿的事情让人知道,侯府的脸都没了。 “来人,请家法。”陆老夫人一咬牙。 不过一个外室生的庶女,打了就打了。 在外面的余楚容闻言惊得花容失色,哭叫着,“不要啊……” 人很快被拖了下去。 赵如意气得哭了起来,可她没有办法阻拦,只好跟了出去。 谢怀钰担心的伸脑袋去看,被曾氏一把拖进去,狠狠的瞪一眼。 陆菀没有听到被打的惨叫声,恐怕是拖到她听不到的地方随便给两鞭子敷衍了事吧。 “知若,用步撵待菀儿回去好好歇着。”陆老夫人吩咐。 陆菀一回菀熙园,丫鬟们有条不逊的忙起来。 不一会儿,孙府医来了。 “碧蝉,你去看看下谢家二夫人安置在哪了?”知若低声道。 “好。”碧蝉眼睛一亮,转身就去了。 屋里剩下府医和知若,陆菀坐在床上,微微一笑,“多谢孙大夫。” 孙大夫忙弯着腰,“不敢当大姑娘的谢。可是,大姑娘……若是传出去,对您不好啊。” “这是事实,迟早会传出去的。”陆菀满脸悲伤失意。 孙大夫低垂眼帘,掩去眼底一抹精光。 陆菀瞧见他微扯嘴角,眼底划过一道冰刀。 前世,陆菀落水后的今天,孙大夫就当着曾氏和谢怀钰的面说她子嗣艰难,所幸谢家不嫌弃,她怀着愧疚嫁入晋文侯府。 新婚后,谢怀钰一直借口说她身子弱不近她身,让她先好好调养。 她内疚也没多说,脸皮薄没好意思要求圆房。 后来余楚容被祖母以照顾表姐为由塞进晋文侯府,直到她察觉两人暗生情绪,再到有一天爆出余楚容怀孕,伤心欲绝的她只能大度的为谢怀钰迎娶余楚容为贵妾,弥补自己不能生孩子的罪过。 没想到余楚容以不愿夺表姐的宠为由死都不肯,说她愿意生下来给表姐当嫡亲儿子,自己离开晋文侯府,从此浪迹天涯不再打扰。 陆菀竟笨到对余楚容起了恻隐之心,将她非婚生子记在自己名下,成为晋文侯府正经嫡子,并视为亲生儿子一般呵护。 余楚容当然不会走,一直以表姑奶奶身份住在晋文侯府。 五年后,外祖母过世,陆菀就开始身体不适,并被谢怀钰以养病为由将她软禁起来。 再过一年,小舅舅被害,她紧接着被杀。 死的那年,她才二十二岁。 她可真傻啊。 人家不稀罕贵妾名分,一心想当正室呢。 知若拎了一个沉甸甸的锦袋递给孙大夫。 孙大夫忙摆手,“小的无功不受禄,小的一定会尽力替大姑娘调养身子,大姑娘莫要太过忧思。” 陆菀诚恳道,“我的身子还要仰仗孙大夫给调养呢,您就拿着,替我找些好药。” “那……在下却之不恭了,多谢大姑娘。”孙大夫接过锦袋掂了掂,起码十两银子,面带喜色又谢了谢。 待他离开,陆菀冷下脸,“你让拂晓暗中盯着孙府医和赵如意。不要告诉碧蝉,她那张嘴藏不住事。” “是。” 知若感觉到大姑娘对碧蝉有防范,虽疑惑,但只要姑娘吩咐,她一定百分百执行。 她娘临死前耳提命面的要求她一定要拼死保护好大姑娘,大姑娘待她如亲姐妹,两人又一起长大,情分和其他丫鬟都不一样。 刚才去前厅前,陆菀就让她去找孙府医,给了他十两银子,让他将陆菀的病情当众如实告诉侯爷。 知若帮陆菀拆散发髻,低声问,“姑娘疑心孙府医吗?” 陆菀拿起玉梳,若有所思的梳着乌发。 “母亲病的这几年,一直是孙府医瞧的。你是知道的,我母亲自幼随着祖父习武,身子怎会如此弱,风寒的病都能越来越重?” 一番话说得知若背脊发凉。 “那为何姑娘要他透露您子嗣困难?不过一次落水,定能调养好的。” 她还以为姑娘只是身体虚弱呢,没想到竟然是子嗣艰难,这对高门贵女来说简直是致命的打击。 “消息迟早是要透露出去的。” 这也是陆菀对孙府医起疑心的地方。 母亲在世时,不许她舞刀弄剑,但平日母亲晨起练剑时,也会教她健身强体的基本招数,加上她遗传了外祖武将血脉遗传,身形虽苗条,但骨骼肌肉比娇小姐健壮,不至于一次落水就娇弱成这样。 知若虽然也会点药膳调理,毕竟学得浅,很多龌龊的手段未必瞧得出来。 知若脸色大变,“姑娘是说……” 第8章 拿捏男人 “嘘。”陆菀眼神一闪,“没有真凭实据前,少言。以后,孙府医开的药一律不吃。让冬青出府时,悄悄找他哥哥找个好大夫,暗中替我瞧病。” 没有查清楚前,她不想让知若着急。 武安侯府这些些人她一个都不信。 知若点头,紧张得身子紧绷。 陆菀看着铜镜的自己,眼神清明,她感觉到许多前世隐藏着不知道的秘密。 她让知若给孙府医银子,一来试探他是否贪财之人,二是让孙府医放心大胆的透露再出去,他若是受命于人,定会讲得更严重。 这两点,都已证实她的判断全对。 先稳住孙大夫,让幕后之人放松警惕,再腾出手暗查一切起因。 母亲亡故一年,原来陪嫁过来的得力管事都被老夫人和赵如意找各种由头一个个清除了。 母亲陪嫁铺子的掌柜也被隔离在外,被老夫人把控,如今在府里,她和瞎子聋子差不多。 若想改变自己的命运,首先得耳聪目明。 幸好,她身边还有几个母亲调教的得力、又知根知底的丫鬟。 知若和碧蝉是大丫鬟,另外还有四个小的。 拂晓是大舅舅副将的女儿,冬青的哥哥是秦家在汴京名下产业的大掌柜。 想在一群饿狼中翻盘,但光靠几个女孩子肯定不行。 锦绣阁内。 赵如意给余楚容涂着药,“幸好行刑的人拿过娘的好处,只打了三鞭,都是轻微皮外伤。” 余楚容趴着愤愤道,“凭什么她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文渊哥哥喜欢的是我。” “喜欢就去抢啊。”赵如意收了药膏,替她拉上裙子,盖上被子。 余楚容眼睛一亮,“娘,您也觉得我该抢对不对?” 赵如意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话,“我查过,谢怀钰认识陆菀是经过精心设计的。” “啊?”余楚容激动得一翻身,背上的鞭伤痛得吃呀咧嘴。 赵如意瞪她一眼,“小心点。” “娘,你快说,怎么回事?”余楚容哼唧。 “你可记得半年前那场诗会?谢怀钰当众一口气吟出三首大放异彩的诗,引得陆菀对他倾慕。”赵如意扯过大迎枕,塞在余楚容身下,让余楚容侧卧着。 “记得啊,那天我做的诗也赢得许多人赞赏呢,文渊哥哥说那天就注意到我了。”余楚容一脸傲娇。 “嗯,我容儿是汴京排的上号的才女呢。”赵如意满意的摸了摸她的脸。 自己这辈子达不到的巅峰,女儿一定要替她达到。 所以,女儿说喜欢谢怀钰时她就让人去查了谢家的里里外外,谢家二房乃谢老夫人嫡亲的血脉,如果女儿嫁给谢怀钰将来很有可能成为侯夫人。 “男人嘛,都是吃软不吃硬的。姓秦的长得也不错,娘家这么硬,你爹不还是对她视而不见,甚至生厌?独独在我这流连忘返。抓住男人的心才是正经的。” 赵如意柔软的身子倚靠在床靠上,伸手将余楚容的落发勾到耳后,如葱手指轻轻滑过余楚容娇俏的小脸,声柔妩媚,姿态撩人。 余楚容脸一红,“娘,你那些手段,我用不得。” 都是上不得台面的勾人手段。 赵如意瞪她,“你嫌娘丢人了?你穿金戴银吃香的喝辣的不嫌娘丢人,你天天燕窝牛乳喝着怎不嫌娘丢人?” 余楚容忙抱住她撒娇:“女儿不是这个意思嘛。娘不是希望女儿光明正大的嫁入豪门当主母嘛?女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比陆菀好得不知多少倍了,女儿定要给娘挣个诰命。” 赵如意捧着精心娇养出来的小脸,“嗯,娘拼了一辈子,给他生了一双优秀儿女,姓秦的贱人死一年了,老不死的还不肯将我扶正。娘做不到的,你一定要做到。” 余楚容点头,“娘放心,我一定牢牢将谢怀钰攥在手心里。” 回想谢怀钰坐在她床边,轻声细语对她说话的模样,小脸绯红。 “娘信你。”赵如意话音一转,“待娘将姓秦的嫁妆全攥手里了,老太婆就只能将我扶正,你就有了嫡女身份。我们再助谢怀钰得了世子之位,送小贱人归西,再让谢怀钰正式求亲,你便名可正言顺的风光大嫁成为侯府主母。” “好。”余楚容想象着自己穿着正红凤褂,坐着八抬大轿,无比威风的嫁入侯府就很兴奋。 赵如意轻声道:“你要牢记娘教你的。抓住男人的心要赞美和崇拜他。女人要示弱,切莫唠叨、埋怨。当正妻强势时,你就温柔小意,让你成为他温暖小窝,他就会时时想着你。” “娘……女儿记住了。”余楚容面色绯红,低声道,“文渊哥哥今夜宿在府中……我想去……” 赵如意点头,“你有伤,倒是能让他心生怜惜和内疚。但切记,最厉害的诱惑是欲擒故纵。” 余楚容一脸娇羞,“女儿懂的。” 赵如意点头,“幽息香不要用多了,男人都是馋嘴的猫,越是吃不到越是想着。” “嗯。”余楚容脸红得都要滴血了。 这几天她都在耳后涂抹了一点娘给的幽息香,每次见到谢怀钰都能成功的让他眸色迷离。 娘秘制的好东西,说男人最受不得这种香味,若是涂抹在身上…… 幻想着她依靠在谢怀钰怀里,清隽如玉的脸对她深情款款就满心小鹿乱撞。 …… “大姑娘……”碧蝉急吼吼的冲进来。 “碧蝉,轻点声!姑娘正歇着。”知若忙喝住她。 “哎呀,还轻什么声啊,姑爷都要被人抢了。”碧蝉推开知若绕过屏风,急吼吼的奔了进来。 陆菀感觉今晚可能要发生点事情,晚膳时尽力吃了碗粥保持体力。 脸很疼,身心很累,但她睡不着,索性依靠在床靠上闭目养神。 听到碧蝉的声音立刻睁眼,“慢慢说。” 碧蝉见姑娘小脸一半红肿,一半煞白,忙放缓语速,低声道,“大姑娘,他们被安排住在听雨楼。但我回来时看见表姑娘带着翠妍鬼鬼祟祟的往听雨楼走,奴婢就跟了上去,谁知她竟然悄悄奔二公子房间去了。这天都黑了,孤男寡女……他们怎么对得起姑娘啊?” 碧蝉急得一跺脚,声量忍不住拔高。 陆菀挑眉。 真没想到。 今世余楚容没机会替她去谢府行铺床礼,却在陆府也敢深更半夜独闯表姐未婚夫房间。 陆菀眼神透着兴奋,今晚会不会发生同样的事情呢? 她可太好奇了。 上一世没见着,这一世得亲自瞧瞧,表面矜贵的未婚夫和余楚容在床上是个什么样的光景? 第9章 撞破奸情 碧蝉见她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大姑娘定是气得要去质问了,赶紧转身去取襦裙替陆菀更衣。 知若气得脸色铁青,可大姑娘看到龌龊的事情,不仅会被气坏身子,还会影响姑娘的名声。 “大姑娘,要不打发个嬷嬷去瞧瞧?表姑娘身上还有伤,应该不会闹出太大动静。” 陆菀眼睛一亮,“还是你想得周到。碧蝉,快去禀报祖母,让她派个的脸的嬷嬷过来。” 碧蝉急了,“还要等嬷嬷来?万一去晚了……” 知若见碧蝉不懂事,脸一沉,“让大姑娘深更半夜见外男就合适吗?还不快去。” 碧蝉这才反应过来,刚要转身就被陆菀叫住。 “莫要乱说,就说谢二夫人留宿陆府,我去陪着说说话。” “哎,晓得。”碧蝉明白她的意思,找个借口嘛。 陆菀更衣梳妆完已过去两刻钟,让知若寻了一盒顶级阿胶当礼物,刚准备停当,吴嬷嬷就跟着碧蝉来了。 “大姑娘可好点了?”吴嬷嬷带着颐寿堂的丫鬟,瞧陆菀脸上施了胭脂的脸,看上去好了不少,便松了口气。 “这么晚了辛苦嬷嬷跑一趟,菀儿过意不去。”陆菀见到她,就知道陆老夫人有多高兴她去亲近谢二夫人。 “哪当得大姑娘一声谢啊,大姑娘受了委屈还为了侯府着想,老夫人直赞您懂礼守礼呢,特意将压箱底的百年老山参拿出来,当您的礼给谢二夫人呢。” 老夫人觉得陆菀说退婚是气话,今晚让谢怀钰哄一哄,心结解开,明天能继续拜堂了,帮长房立嗣之事也可以如期进行了。 马上皆大欢喜了,吴嬷嬷满脸笑容,态度恭敬得很。 陆菀看着包装精致的老山参,心里冷笑,这还是她母亲送给老夫人的,可真舍得下血本啊。 祖母给了礼物,那她就不白瞎自己的好东西了。 派吴嬷嬷来,分量足够了。 要捉奸,也不能搭上自己。 “让祖母操心了。”陆菀面上感激,悄然在白狐大氅的掩盖下,悄悄伸手将知若手中的紫檀木盒拿下,放在妆匣子边上。 知若瞪大眼睛,不给了? …… 听雨楼在花园水榭边,从连接内外院的游廊过去,穿过月牙门,往梅园方向走去便是。 这里是陆家专门招待最尊贵的外客的地方,内外院相连之处,方便客人进出内院。 一路上陆菀走得极慢,一声不吭,各人心怀心思也不敢吱声。 吴嬷嬷小心翼翼的瞧着她的脸色,没有悲伤,倒是有点兴奋。 都说大姑娘在半年前的诗会上,被谢二公子俊美外表和才华迷住,心比天高连皇子都瞧不上的大姑娘终于芳心萌动。 之后谢家二公子又意外救了大姑娘一次,彻底把大姑娘的心给俘虏了。谢家也看中了大姑娘,请旨赐婚,给足了大姑娘颜面。 这么合适的婚姻上哪找去? 吴嬷嬷正胡思乱想着已经到了听雨楼前。 听雨楼是二层小楼,谢二夫人住在一楼,谢怀钰住在二楼,通往二楼的楼梯朝着湖面,靠着一楼客房的窗子,若是窗子关着,有人悄悄上去不会被人发现。 陆菀眼尖,瞧见一个身影本来站在楼梯口黑暗处,见他们来了迅速躲进楼梯下不敢动弹,想必是替余楚容望风的丫鬟。 吴嬷嬷已经上前去叫门,自然没看到什么。 碧蝉全部注意力都在二楼,见点着灯但窗门紧闭,急得看向陆菀。 知若搀扶着陆菀,手紧张得有点抖,朝着后面跟着的拂晓看了一眼。 拂晓有功夫在身。 任谁都不能欺负大姑娘就是了。 陆菀神态自若,往曾氏住的房间门口一站。 “菀儿来了!”曾氏一脸惊喜。 陆菀刚要行礼就被曾氏一把拉住,“快进屋,夜里怪冷的。” “你们候在外面就好。”陆菀柔声吩咐。 只要堵住楼梯,人下不来,就算他们没有奸情,那也是表妹与表姐夫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罪名就坐实了。 “哎,大姑娘放心,奴婢守在外面呢。”碧蝉大声叫道。 让她们两人守在这里,表姑娘也下不来啊,万一让其他人发现,姑娘的脸往哪里搁? 知若心里焦急,不知道陆菀究竟有何打算。 陆菀一进屋就身子晃了晃。 “哎呀,菀儿你怎么了?”曾氏吓得赶紧扶住她。 陆菀歉意的笑笑,“有点闷,可以开开窗户吗?” “好好,赶紧开窗。”曾氏指挥丫鬟推开窗户。 窗户刚好在楼梯边上,对上就是二楼的客房窗户,但凡一点动静就能听见。 陆菀握着曾氏的手在窗边的软塌上坐下,眼圈一红,“今天让夫人见笑了,菀儿带了礼物向您赔礼道歉……” “是怀钰不对,你放心,我定好好的教训他。”曾氏心疼得不得了,本就挺喜欢她的,今天又被傻儿子一番操作,更觉得对不起这么优秀的小女娘了。 两人正你来我往的说着体己话。 二楼两人听到碧蝉的声音被惊住。 谢怀钰整个人都瞬间绷直,下意识的想推开怀里娇软的人儿。 这下惹怒了余楚容,刚才还嗅着她的玉颈,迷离的呢喃她迷人的香甜,诉说她有多好多甜多温柔,下一秒听到陆菀来了就毫不犹豫的推开她。 明明她比陆菀优秀,明明她也是爹的亲生骨肉。 凭什么! 一股常年被陆菀压一头的怨气倏然化作熊熊烈火。 余楚容把心一横,顾不上背上伤口撕裂的疼,伸出玉臂紧紧的抱住谢怀钰的脖子,腰肢一挺,身子紧贴上去,娇唇迅速覆上谢怀钰的唇。 本就被她玉颈上的香味弄得心猿意马的谢怀钰感觉小腹一股热流被炸开。 躲在楼梯下的人猫着腰悄悄的趴上楼梯,一直盯着这边动静的碧蝉眼尖,迅速冲过去一把揪住,“谁!” 翠妍奋力挣扎,张嘴就喊,“表小……呜呜。” “闭嘴!”拂晓鬼魅般出现,有力的手掌紧扣她的脖子。 陆菀和曾氏听到动静,一起探头看出来。 “怎么了?”陆菀问。 第10章 退婚 知若走到窗下,看了一眼曾氏,压低声音,“回大姑娘,是……表姑娘房中的翠妍。” “翠妍?她怎么在这?难道表妹来了?”陆菀一脸惊讶,猛然想到什么,慌忙看了一眼曾氏。 曾氏心里咯噔。 吴嬷嬷心道不好,就见陆菀站起来往外走,她抢先一步冲到门口,“大姑娘和谢二夫人继续说话吧,让老奴瞧瞧。” 陆菀意味深长的看她一眼,吴嬷嬷的态度就是祖母的态度,难怪前世会让赵如意带着她去谢府替她行铺床礼,后来又送她进了晋文侯府。 应该就是怕她生不出孩子,就任由外室女爬她夫君的床。 “有劳嬷嬷了。”陆菀笑着安慰曾氏,“许是认错人,应该是听雨楼的丫鬟。表妹怎会夜会我的未婚夫呢?” 曾氏松口气,谢府这位表姑娘实在出格,一股子狐媚劲,竟想勾引她儿子,要是害她没了陆菀这个儿媳妇定和她没完! 碧蝉才不管,撞开吴嬷嬷,自个儿就冲上楼,刚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娇喘声和咚咚有节奏的撞击声,整个人僵住。 跟进上来的吴嬷嬷脸都白了,心道要出大事了。 “文渊哥哥……我是你的人了……我不图名分,但你可不能负我啊。” “好妹妹,待我和陆菀新婚后……定和她说纳你为贵妾……喔、嗯……好妹妹……” 吴嬷嬷见惯风浪,很快镇定下来,“碧蝉下去吧。” 碧蝉脸顿时通红,气得想踹门,可她乃未嫁之身,只得愤恨转身,倏然惊叫,“大姑娘……” 吴嬷嬷吓得脚一软,一回头就见陆菀端着一张冷艳的脸,冰得吓人。 陆菀心里冷笑,原来人模狗样的如玉公子还能说出这等荤话来。 幸好,前世她和他没圆房,否则,真被恶心死。 吴嬷嬷赶紧亮开嗓子喊起来,“谢二公子睡了吧?大姑娘明日再见吧。” 吴嬷嬷的声音传进屋内,顿时一阵碰碰碰的重物跌落的声音。 陆菀瞬间眸噙泪花,咬唇贝齿微颤,一脸震惊和愤怒。 跟上来的曾氏遭雷劈一般,造孽啊,都怪她,干嘛留宿在陆家啊,她的宝贝儿子被陆家这个狐狸精给糟蹋了啊! 她赶紧抱住陆菀的手臂,“好孩子……”其他话却再也说不出来了。 “知若,让人去请祖母来。”陆菀强忍悲痛,哽咽吩咐。 心里却乐开了花,可太感谢这对狗男女了! 没辜负她,在今世的今天又成了好事。 碧蝉见自家姑娘要将事情闹开,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闭着眼一脚踹开房门,里面衣衫不整的两人慌得一起跳上床。 陆菀不想看到让她恶心的场景,转身凭栏凝视天空,乌云遮去一半的明月正如前世蒙尘的自己,豆大的泪珠滑落。 老天有眼让她再活一次,那就助她将他们一个个踢下阿鼻地狱吧! 碧蝉气得亮嗓子开骂,“我呸,不要脸的骚货!你若想犯贱爬男人床,滚回你破落户余家去。就算咱姑爷要收房,那也先是我和知若姐姐,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祸害我们姑爷!” 知若目瞪口呆,臊红着脸拉住碧蝉就往外拖。 碧蝉嘴里还在骂骂咧咧,“以为学了劳什子下三滥玩意儿,就能勾搭上矜贵公子。正经公子要是瞧上你定是眼瞎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 知若急得跺脚,赶紧捂住她的嘴,“胡说八道什么?别给姑娘丢人了!” 碧蝉气红了眼睛,埋怨的看向陆菀,要不是姑娘走得慢,又不她让先上来,姑爷就脏不了身子。 陆菀蹙眉。 原来碧蝉现在就对谢怀钰动了心思。 曾氏根本开不了口,直接冲进去拧住谢怀钰的耳朵就骂,“你这个混蛋!你怎么就被狐狸精给迷了心窍啊!” 她忽然蹙眉,用鼻子四处嗅了嗅。 吴嬷嬷急得热锅上的蚂蚁,吩咐人去禀报老夫人,手臂被曾氏一把抓住。 “这里的香味很奇怪,像是有不干净的东西。” 吴嬷嬷一愣,“什么香味?” “我家是做香料生意的,我对香再熟悉不过。这种香像是西域进来的,乃勾栏之地用……” 曾氏没说完就发现陆菀盯着她,吓得她将后面的话都噎了回去。 未嫁姑娘听到这种话不太好。 陆菀挑眉,原来如此。 吴嬷嬷快被弄疯了。 余楚容抱着被子抖着唇一句话都回不上来,懊悔没听娘亲的话,一时冲动就…… 因碧蝉骂得太精彩,声音太洪亮,听雨楼的丫鬟婆子们都在楼下围了一圈,外面的下人被吵醒了也都爬起来偷偷围观。 翠妍也被碧蝉的泼辣和屋里的场景给惊呆了,慌得不知如何是好,趁没人注意她,赶紧偷偷溜掉给赵如意报信。 “去见祖母吧。”陆菀不想在这肮脏之地待下去了。 吴嬷嬷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陆菀带着丫鬟已经下了楼。 心知这件事不能善了了,赶紧对丫鬟们低声吩咐,“还不赶紧去给表姑娘整理好……带到颐寿堂去。” 曾氏只留了一个谢府丫鬟在身边,两人也赶紧帮谢怀钰整理妆容。 谁知,陆菀一行人往颐寿堂去的路上被颐寿堂的丫鬟映雪拦住。 “大姑娘,奴婢正要去玉颐阁请您呢。谢老夫人和谢二爷带着厚礼来府上了。” 陆菀挑眉,“谢老夫人和谢二爷来了?” 谢老夫人亲自杀上门了。 这可没想到啊。 映雪笑盈盈点头,“是啊,特地来探望大姑娘的,这会在前院的宣华堂呢。” 后面赶上来的吴嬷嬷眼一黑。 完蛋了,派去向老夫人禀报的丫鬟没见到老夫人,这会谢家老夫人都来了,事情闹到这层面,真的难收拾了。 吴嬷嬷见陆菀加快脚步转向宣华堂,硬着头皮对身边的小丫鬟吩咐,“速去请谢二夫人和谢二少爷去宣华堂……就说谢老夫人和谢二爷都来了。” 哎,烂摊子让谢家自己收拾吧。 陆菀一进宣华堂,一眼都不看谢老夫人和谢二爷,直接哭着扑进陆老夫人怀里哭了起来。 “祖母,呜呜呜,我要退婚,您若不许,孙女就绞了头发作姑子去!” 端着架子准备教训下陆菀的谢老夫人脸色顿时一沉。 谢二爷面色也难看起来。 再怎么说他们谢家与贵妃娘娘沾亲带故,愿意拉下面子亲自过府给陆菀一个台阶下,让她明天乖乖上花轿,可当面就来这么一出,还真当秦国公是她的大靠山,就敢将婆家长辈不放在眼里吗! 陆菀不懂礼,陆老夫人也没了面子,死劲将陆菀往外一推,厉声喝道,“成何体统!还不向谢家长辈行礼请安。” 陆善渊羞愧地对谢二爷低声道,“谢二爷莫怪,我这女儿被她亡母惯坏了,往后谢府严加管教,该打该骂,我定无二话。” “陆老哥啊,到时候你别怪老弟管教得严就好啊。”谢二爷摇头。 谢老夫人看着陆菀面露不喜,自己子嗣艰难,不该担心谢府不要她吗?还敢当众放肆! 她都亲自来,面子给足了,还如此不懂事,待过了门定要好好立立规矩,再不听话就抬一房贵妾给怀钰孕育子嗣,看她还敢傲气。 第12章 好一对‘苦命鸳鸯\’ 余楚容哭道,“我不要名分,我就求能在文……谢二少爷身边做最低等奴婢都行。” 谢怀钰怔怔的看着哭成泪人的小姑娘,她竟勇敢的将责任全部担在身上,他堂堂男儿却一声不吭,简直太不是人了! 他把心一横,跪挪向前,与余楚容并跪,“陆老夫人,祖母,我和楚容妹妹的确是两情相悦,我不能委屈她,我愿意娶她……” “闭嘴!”曾氏尖叫,一向脾气好的她忍不住踹了谢怀钰一脚,“什么两情相悦,是这个贱人用了迷香,你是着了她的道,糊涂东西!” “老二媳妇,什么迷香?你把话说清楚。”谢老夫人快被自家孙子气死了。 若真是这样,这个挡路的小贱人就可以直接处置掉,陆菀也可以出气了。 曾氏忙道,“母亲知道的,我娘家世代做香料营生,我自幼随着父母料理家中生意,对香最熟悉不过了。刚才我进屋时就闻到了一种西域迷香名幽息,是专供勾栏瓦舍所用的!” 陆老夫人和陆善渊脸色难看极了。 “我没有啊,谢二夫人您不要冤枉我啊,我受着伤,动一动都疼,哪能想这些啊。我们就是真心相爱,情难自禁,才将清白闺女之身给了谢二少爷。难不成,我连自己的脸都不要了嘛?”余楚容哭得凄惨。 谢怀钰想着她背后的伤和血,心疼得不行,“是我逾越了界限,是我难以克制才做出对不起楚容妹妹的事情。” “不行,若你因我影响仕途,我就罪该万死了。” 余楚容哭得浑身发抖,谢怀钰忍不住抱住她,坚定道,“楚容妹妹,我一定对你负责,我会娶你的!” 陆菀冷眼瞧着这对‘苦命鸳鸯’,眼前浮现前世出嫁刚一年,就爆出余楚容怀孕,她也是这般跪在地上,楚楚可怜的求她给他们的孩子一条活路,好像她是不能生,也不容夫君有女人的恶毒主母。 当时,谢怀钰和现在一样,抱着余楚容,愤恨的瞪着她,怒吼着如果她不答应就休妻。 若不是小舅舅战功赫赫,手握重兵,秦国公府的威名还在,他定会马上撕了她,好给他心爱的女人腾出主母的位置。 前世淤积于心的愤怒点燃熊熊火焰,冰眸划过一道戾气。 上前扬手,对着余楚容就是一巴掌。 反手再给谢怀钰一巴掌。 蹦脆两巴掌惊得在场人一呆。 陆菀没等他们回神,压裙跪下,“祖母,若母亲和外祖父有天之灵知道我蒙受奇耻大辱,定不会饶恕这对狗男女!还请二老退了我和谢二少爷的婚事!否则……” 她倏然拔下头上的金簪对准自己的脖子,“陆府就抬我的尸体入洞房吧!我死也不会容此羞辱!” 两府的人吓得脸都白了。 “啊,不要!”曾氏率先冲过来,一把抱住她的手臂就去夺簪子。 本就没有什么体力的陆菀哪里敌得过膀粗腰圆的曾氏,很快金簪脱了手。 曾氏和赶上来的知若一起将她抱起来,含泪哄着她,“好孩子,放心,我一定为你好好教训这个孽障!别急啊、别急啊。” 狗男女都骂出来,没了颜面的谢怀钰气疯了,指着陆菀怒吼,“我实话告诉你吧!我认识你的那天就喜欢楚容妹妹了,她温柔懂事,多才多艺,你连她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你仗着外祖家盛气凌人,处处欺负楚容妹妹,她单纯善良,对你一直忍让。她刚因你受了鞭刑,你还动手打她!蛇蝎心肠的女人,谁娶谁倒霉!” 原来,前世谢怀钰对她深情和喜欢都是假的,其实都是谢家在谋算她! 陆菀心里惊涛骇浪的恨,已化作熊熊焰火。 闹吧,谢怀钰闹得越狠,退婚越有可能。 余楚容高兴坏了,两人撕破脸了,婚事定闹掰了,那她就是晋文侯府二房夫人的唯一人选了! “放肆!” “胡闹!” 谢老夫人和陆老夫人异口同声,同时狠狠的一拍桌子。 “你个孽子,胡说什么!”谢二爷回神,气得跳脚就狠狠的踹向谢怀钰。 曾氏忙道,“文渊身上的迷药一定还没解开,这是说胡话呢,若是不信,大可请大夫验上一验。” 谢老夫人眼睛一亮,“说得对。来人,去谢府请……” “府医来了。”赵如意拉着孙府医走了进来。 赵如意在门外偷听,急得心慌意乱。 从翠妍口中知道出了事,她一路跑来,却不敢进去,想听里面的情况再做谋算,眼看事情闹得不可收拾,万一幽息香被发现,陆善渊就会怀疑她,因为这种香她也经常用。 她迅速让人去找孙府医。 心想只要余楚容只在耳后涂抹了一点,一会检查的时候找机会用湿帕子抹掉,再拖延一点时间,香味很快就会散掉,任谁来查都不可能查到。 “孙大夫,你验下楚容身上的香味有没有异样?”陆老夫人道。 “陆家府医难让外人取信。”谢老夫人看向谢二爷,“速去请汴京最有名的医馆大夫来,不偏不倚才公正,免得冤枉了陆家表姑娘就不好了。” 陆菀看了一眼谢老夫人,这老东西向来心思缜密。 为了她嫡出血脉夺得侯爵,佛心蛇口,处心积虑的算计每个人,和她祖母有得一拼。 陆老夫人和陆善渊脸色难看,这是不信任陆家。 赵如意偷攥一方打湿的丝帕,趁孙府医辨别香气时,悄然将帕子塞给余楚容。 余楚容慌乱间,没接住,帕子掉在地上,刚想去捡,一只精巧的金喜鹊绣花鞋踩在丝帕上。 碧蝉眼尖,赶紧蹲下去拾,陆菀松开脚。 碧蝉一摸,柳眉倒竖,“手帕是湿的,表姑奶奶这是想帮表姑娘毁灭证据不成!” 赵如意忙道,“误会了,那是我的汗。如果是那种见不得人的香,又岂能轻易的擦掉?” “孙府医,如何?”陆老夫人怕再扯出什么来,忙打断她们。 孙府医上前行礼,“回老夫人,此香中的确有一味很像幽息,但此香名为芙衣,与幽息同属上品拣香,皆源于西域,地域同源,故而味似。这种香再加入牡丹、玫瑰、辛夷、桂花等十多种花草研制,故而让人甜净欢愉,陆府小姐们房中都用的这味香。” 这是赵如意和小丫鬟交代的,配香也有孙府医一份,他说得极为自然。 陆老夫人笑道,“那就是了,我闻着就很熟悉,原来我们女孩子们都用着。我这位表侄女也善香,尤其喜欢西域香,陆府各房的香几乎都是她亲手调配的。谢二夫人有兴趣的话可以和她切磋切磋。” 陆菀心头猛然一跳。 她想起来了,母亲房中用的香也是赵如意亲手制的! 心思猛然闪过一个不可思议念头。 前世母亲因难产一尸两命,会不会…… 第14章 嫁死人是门好亲事 赵如意猛然抬头,这是要放弃楚容吗? 楚容被谢怀钰要了身子就不能嫁更好的人家了! “二位老夫人,楚容可是黄花大闺女啊,怎可弃了她?”为了女儿,赵如意也顾不得许多了。 谢怀钰也急了,不管他爹杀人的眼神,噗通一下跪在地上,“祖母,楚容已经够可怜了,孙儿做不出这等抛弃人的事情啊!” 陆菀挑眉。 男儿漆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双亲,没想到谢怀钰竟然为了余楚容跪了两次。 她差点都被感动了,可前世谢怀钰后来又纳了几位美妾呢。 谢二爷气得又要抬脚踹人,曾氏向来怯懦,为了儿子把心一横,跪下去挡住儿子。 “老夫人,老爷,晋文侯府乃百年清贵门第,断不会做出让人戳脊梁骨之事。何况,余姑娘也是陆老夫人的娘家人,不看僧面看佛面,媳妇有个两全其美的主意可否听听。” 谢老夫人蹙眉,当着陆家人面,不得不摆出个大肚量婆母样子。 “你一向善良,你说说有何好法子?但绝不能让菀丫头受委屈。”谢老夫人摆出一副维护陆菀的架势。 “不如将她送到谢府五十里地的成县庄子上,陆家保她一生吃穿无忧,从此不准踏入谢家,碍菀儿的眼,可好?” 赵如意虽恨谢家狠心,但转念一想,只要能进谢家门,就有的是办法勾走谢怀钰的心。 待她女儿怀孕,谢老夫人自然会改变主意,正如她当初,陆老夫人不也乖乖接她回侯府吗? 赵如意附和,“对对,让她入了谢家,但不得再见谢二公子。” 曾氏求助的看向陆菀。 若是将来事情传出去,她儿子要了人家身子马上抛弃,也是被戳脊梁骨的,名声不好,有碍仕途啊。但只要养着就没事,就当养一只小猫小。 陆菀看着强忍着泪眼的曾氏,五味杂陈。 曾氏在谢家也是举步维艰,与她母亲一样被夫家利用,嫁妆全部充公,还不受夫君喜欢,更被婆母嫌弃,可她为这个儿子可谓倾尽所有。 她进府后备受冷落,郁郁寡欢,曾氏是努力让她开心过的。 善良之人,为何总是没有好报呢? 但陆菀没吭声。 她清楚,余楚容在一天,就是谢老夫人嫡亲孙儿的污点,若是谢家不容,就算养在庄子上,想要弄死她,易如反掌。 谢老夫人可比自家祖母心狠手辣得多,用不着她出手。 谢老夫人见陆菀面上也没有反对的表情,暗暗松口气,她也不想嫡亲孙儿名声坏了,更不想毁了两家这桩婚事,至于蝼蚁,将来弄死她有的是办法。 陆老夫人见状,知道这是最好的结果了,至于以后就看余楚容自己的造化了。 “那便如此吧。但,还请菀儿与谢二公子新婚后,能给楚容一个最低等的名分,否则,她在庄子上如何能活?” 她可不想余楚容顶着她娘家人名义丢人现眼,至少得是个妾的身份。 谢老夫人神色未明,淡淡道,“那是自然,一切就看谢家未来当家主母菀儿如何决定。” “祖母!她妒忌心这么强,定容不下楚容的,这不等于逼楚容去死吗?”谢怀钰急了。 “闭嘴!再多话,直接将她沉塘!”谢老夫人厉声喝道,吓得谢怀钰脖子一缩。 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的盯着陆菀。 陆老夫人看着陆菀,目露凌冽,“我信菀儿担得起侯府当家主母的风范。何况,违抗圣命,还会连累到秦国公府,菀儿是个懂事的,自会掂量事情轻重。” 呵,威胁她是吧! 当家主母? 圣命? 是的,任何人都无法违抗圣命。 前世她独自忍受着一切,硬是没有向外祖母和小舅舅求助,是不想给外祖母和年纪尚小的小舅舅添麻烦。 今世,她也不想让消息传出去,自己努力解决。 大沥皇朝向来最终礼法,尤其是高门大户,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子女没有权利自主。 她一哭二闹三上吊,也只能拖延时间,若要两家消停,她还非要嫁入晋文侯府? 忽然,一个念头在她脑海闪过。 虽然,有些异想天开,但目前看应该是唯一的办法。 重要的是,如何说服两个各怀鬼胎的老东西呢? 陆菀打定主意,心一横,上前福了福,“可否容我与祖母说几句话,毕竟我是陆家女儿,得听从祖母的。” 两家老夫人齐齐松了口气。 “有何不可,理应如此。”谢老夫人笑道。 陆老夫人起身,欠了欠身,“各位稍坐。吴嬷嬷,赶紧吩咐厨房上一桌宵夜,谢老夫人定饿了。” 一时间,好似皆大欢喜,满屋子都松快起来,纷纷愉快的交谈起后日婚礼的诸事,什么请大夫也就不必了。 陆菀低垂眼帘掩盖满眼冷意,独自搀扶着陆老夫人向西暖阁走去。 一进暖阁,陆菀便跪了下去。 “祖母,若一定要菀儿嫁入谢府,只有两条路,一是抬我一具尸体进谢府,第二条路是我嫁给晋文侯原配嫡出世子谢知衍。” 陆老夫人愣了一瞬,没明白过来,“谢世子……他、他不是死了吗?” 陆菀坚定道,“是,我就是要嫁死人,当望门寡!” 陆菀本是情急之下忽然想到谢知衍的。 她要斗垮谢陆两家,势必手中要有权。 世子夫人的身份就是最好的工具,何况,谢家长房是谢老侯爷原配所出,是继室谢老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敌人的敌人,便是盟友。 记忆中,谢知衍奉了皇上密令暗查军需造假一案,回汴京途中失足落崖,一同查案的皇城司和陆府一起派人寻找了三个多月,最后在狼窝里找到被撕破的衣服和一堆白骨。 谢家为免出丧无法举行婚礼,便将死讯压下,等婚礼过后半年,才举行谢世子的丧礼。 谢知衍是大沥皇朝建朝两百年来唯一获得三元及第的大天才,十七岁入翰林,入仕不过七年,晋升神速,出事前已位居四品卫尉寺卿。 因他才华横溢,平日还教导太子功课,皇上特追封他为太子少师。 嫁给谢知衍,皇上一定会支持,谢陆两家和贵妃都不能反对。 她记得,老侯爷故去后,谢老夫人不愿瞧见长房的人,母子除了初一十五逢年过节,到祠堂给祖先上香祭拜,其他时间基本不来往。 谢知衍在世时,谢府靠谢世子撑着门面,谢老夫人不敢对长房如何。但谢世子过世后,利用谢大夫人不愿与人争斗的性子,迅速控制住长房的财权,从此,谢家便二房独大。 这位继室才真正成为晋文侯府掌权人。 她隐约记得,后来皇上敕封谢大夫人二品诰命,承圣恩赐住皇家寺庙龙兴寺修行,从此与谢家再无瓜葛。 陆菀与谢大夫人没见过几面,谢知衍更是一次都没见过,嫁过去后,谢怀钰不愿意她抛头露面,她也就极少出门,只一门心思打理谢府庶务,为帮助谢怀钰,以书信方式求助各方,谢大夫人最终如何,不得而知。 今世,她心中无爱,眼清心明。 朝堂之上盯着秦国公府的人大有人在,尤其是皇子们,谁不盯着十万秦家军?谁不想借助秦国公遍布天下弟子之势? 她坚信,秦家世代忠良,小舅舅绝不可能叛国。 定是贵妃母子笼络秦家不成,就处心积虑的让谢家陷害小舅舅。 这一桩桩一件件,她要全部查出来,要护外祖母和小舅舅无忧。 若利用谢知衍因公殉职,说不定还能得到皇上另眼相看呢。 陆菀越想越觉得这是门好亲事,她可以扯着死人虎皮当大旗啊。 望门寡,终身着孝服,不得掌家,不得和离。 但她都无所谓。 出嫁,只为行动方便,只为了世子夫人的名分权势。 第17章 处置叛徒 “侯府门前连夜加挂上了白幡,加了好些白色灯笼……门头的喜字还在,不像是办喜事,像是、是冥、冥……” “冥婚?”秦昊天眼睛一亮,手指点点,“我看过大沥杂录,里面场景就是这样写的。活的女人嫁给死的男人,为他终身守寡,叫做……啊,对,叫做望门寡。” 他眼睛忽瞪得溜圆,“不是吧,汴京最矜贵的陆大小姐要嫁你这个死鬼?” 谢知衍斜他一眼,自去了衣架上的衣服,“青冥,把话说完。” 青冥赶紧上前帮他更衣,“秦公子猜对了。小的本想进府安排世子爷进府的事情,谁知道发现谢府的装点都换了,还让阳铺送了好多纸人,全堆在咱长房西院子内外,您房间也被布置成婚房了……床上也放了纸人。满院子红红白白的,瞧着怪渗人的。” 谢知衍蹙眉,“出什么事情了吗?” 陆菀不是喜欢谢怀钰吗?何况,谢老夫人会肯吐出到嘴的肥肉? 再说了,皇上赐婚,陆谢两府敢公然举办冥婚? 这不明摆着想下皇上的脸吗? “两候府瞒得紧,没人敢透风声,小的没查出来。小的猜想,天一亮,整个汴京恐怕都要炸锅了。谢府好像要大办特办,恨不得让全天下都知道陆大小姐要嫁死人。” 二十四年的世子爷有新娘了啊。 可惜,世子爷死了呀,没法铁树开花了。 青冥又兴奋又纠结,猛看向世子爷,被他一张白皮面具下露出一双阴测测的黑眸,兴奋的小火苗瞬灭。 谢知衍略微沉吟,“让青川立刻去龙兴寺找慧通法师,尽快安排好禅院,待我让太子请圣旨后就接母亲过去。” “好的。大夫人不知怎么闹心呢,我看着一堆纸人都堵得慌,让大夫人赶紧搬走眼不见心不烦。”青冥嘟嘟囔囔的着往外走。 “青朔,备马。”谢知衍一边说,一边风一样的往外走。 一旁一直没吭声的小厮青朔跑得比他快。 “哇,听闻陆菀是京城第一美啊,你白得一位绝代美娇娘啊,就可惜无福消受了。喂,你去哪?不是明天才婚礼嘛?……哎哎,谢知衍,我马术不太好,我要坐马车,喂,你的脸掉了没人给你粘啊!” 秦昊天跟得气喘吁吁,最后还是在大门被甩掉,眼睁睁看着谢知衍和青朔他们骑马绝尘而去,气得跳脚,指着几个背影叉腰骂,“你小子过河拆桥啊!活该你当大冤种!” …… 陆菀回到玉颐阁已丑时初。 闹腾了一天一夜,可她完全没有倦意。 就剩下最后一天了,她还有好多事情要做。 “姑娘,合下眼吧,您身体怎么受得了啊。”知若帮她轻轻捏着肩膀。 “寅时初,我要去见大公主,只有她能以最快的时间入宫见皇后嬢嬢,免得龙颜有损迁怒秦家。” 卯时初是上朝的时间,寅时正是大臣点卯的时间。 谢老夫人走的时候被气得发疯,到手的肥鸭飞了,她岂能善罢甘休,谢家人一定会在宫门一开就进宫禀报贵妃。 她必须要快一步! 知若眼睛一亮,“对,求大公主让皇后娘娘把赐婚给废了。” 陆菀摇头,“怎么可能,皇命岂能朝令夕改?” 她有办法说服皇上支持她嫁给谢知衍,但退婚贵妃不会善罢甘休,定会给她穿小鞋激怒皇上。 何况,她也想离开陆家,免得行动受束缚,她还想好好调理身体呢。 她想了想,立刻走到案台前,铺上纸,提笔飞快的写了一长串字,“马上让冬青让哥哥安排下,我见过大公主后就要见到他。让夕颜提前在东侧门悄悄准备好马车,尽量莫惊动府里的人。” “是。”知若看着陆菀飞速写字,紧张得不得了,预感姑娘要干的事情惊天动地。 知若刚将信揣好,碧蝉板着一张脸端进来一碗燕窝粥,她往桌子上一放。 “姑娘你是怎么想的?谢二公子这样好,您怎么会想嫁给个死人呢?可别到手的幸福拱手让人了。” “碧蝉,怎么和姑娘说话的!”知若惊呆了。 “我是为姑娘好啊。”碧蝉委屈得眼都红了,“谢二公子文采斐然,风度翩翩,难道不比死人好千百倍吗?现在好了,姑娘入门就守寡,将来日子可怎么过啊?” 陆菀看她一瞬,缓缓道,“碧蝉,你比我还大两个月,也该寻个好婆家了。” 碧蝉脸色一变,忙拉住她的手,“姑娘,奴婢不嫁,奴婢……要一直陪着您。” 陆菀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跟着我?那是要吃苦头的。我将来是望门寡,吃穿用度都和现在不一样了。而且,谢府长房是谢老夫人的眼中钉,我们和谢府二房绝对不能有半点来往。” 你也休想再见到谢怀玉。 碧蝉眼神混乱,不知所措,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陆菀真寒了心。 前世,她刚病倒没多久,碧蝉就被提了姨娘,说是为她与余楚容争宠、是为自己固宠才献的身,可是,很快查出怀孕三个月了。 三个月前,在她还没病之前碧蝉就和谢怀玉暗通款曲了。 被最亲近、最信任的人背叛的滋味真是冰彻心髓。 碧蝉在她被丢进土窖前来过一次,说是给她送吃的。 陆菀接受不了她的背叛,怒斥了她。 碧蝉一脸愤恨说陆菀妒忌她,拦着她追求幸福,还感谢余楚容帮她成为姨娘。 说要不是她帮谢怀玉与自己偶遇、告诉谢怀玉自己喜好,谢怀玉送的小礼物都深得她心,才促成这段姻缘。 碧蝉说她只不过送了碗绝子汤,因为谢怀玉根本不喜欢她,所以陆菀没资格诞下谢怀玉的子嗣。 陆菀心头一痛。 是碧蝉蒙蔽了她的双眼! 一而再再而三背叛自己的人,怎可能留在身边。 陆菀有些恶心的将手抽出来,在椅子上坐下,声音微沉,“碧蝉,说吧,你与谢怀玉来往多久了?” 碧蝉脸色大变,吓得噗通跪在地上。 “姑娘,奴婢没有和谢二少爷来往啊。奴婢是觉得谢二少爷人中龙凤,与姑娘般配……谢二少爷其实很喜欢姑娘的,否则,他怎么会费尽心思为您做这么多呢?” 陆菀气笑。 费尽心思为她做这么多? 可不是嘛,亏他委屈自己讨好她,亏得他夺了舅舅的命还要斩尽杀绝! “那你说说他都为了我做了些什么?” 陆菀也很好奇,谢怀玉是如何谋算得到她青睐的?又用了什么手段将前世的她迷得眼睛瞎了的! “真没有,奴婢说的都是实话……”碧蝉支支吾吾。 陆菀没了耐心,打开妆匣子,抽出取一本绢簿,啪的一下,拍在桌子上。 第18章 狭路相逢 陆菀声调骤冷。 “碧蝉,我给你三个选择,一是送你去官衙。二是被发卖到见不得人的地方去。三是卖身契还你,放你自由,再送你百两银子安家费,但你要将如何将我的喜好透露给谢怀钰、如何帮他得到我信任的事情一五一十老实交代。” 碧蝉吓得脸都青了,“姑娘,我、我没有啊……奴婢对姑娘忠心耿耿,怎会害姑娘!” 若是被主人家赶出去的丫鬟,再也没机会进豪门做下人。 她哭着跪过来想扯陆菀的裙子,被她抬脚踹开。 陆菀阴沉的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我若无证据,便不会轻易问你。碧蝉,你可想好了,若是敢撒一点谎,你就堵死了自己的后路。” 知若心都快跳出来了。 姑娘让她找出碧蝉卖身契时和她简单透露了一点,当时就被吓到了,姑娘待碧蝉如亲姐妹般好,她怎么能干出这种事。 但,她没想到事情这么严重。 知若又气又伤心,声音都抖了,“碧蝉,就冲你与外男私通消息,将姑娘的喜好告诉外男,你已经够死好几回了。姑娘对你已经仁至义尽了,你就老老实实的讲吧,否则,谁也救不了你。” 碧蝉看着目光疏离冷暖,完全变了一个人的姑娘,脸都白了,徒然瘫坐在地上,哭着一五一十说了。 第一次见面的诗会,是碧蝉故意将陆菀引到公子们作诗的地方。 是碧蝉将陆菀喜欢看什么书事先告诉怀玉,他请了大师事先做好三首一鸣惊人又刚好投其所好的诗。 是碧蝉将她最喜欢吃汴京御蝶坊制作的酸枣糕事情告诉谢怀钰。那天诗会结束,谢怀钰假装气喘吁吁的拎了一盒御蝶坊刚出炉的酸枣糕送到她的马车前,说在诗会上看到她爱吃,特意跑去买的。 是碧蝉在中元节那天引她去了谢怀钰特意为她制作的紫色蝴蝶灯前,是她告诉谢怀钰,自己最喜欢紫色的蝴蝶。 是谢怀钰承诺陆菀嫁入谢府后一年,就将她抬为贵妾。 两个月前,是她告诉谢怀钰,陆菀要去龙兴寺为母亲祈福。也是她骗她们将车停在半山腰密林边,以要去小解又害怕有野兽为由扯着会武功的拂晓离开,让事先埋伏的两名歹徒将她拖下马车拽进密林,差点被玷污的时候恰巧谢怀钰赶来,用箭射中歹徒的腿,救下衣衫不整的她抱回马车…… 啪! 陆菀猛然站起来,抓起燕窝粥碗狠狠的往碧蝉的脸上砸去。 “啊!”滚烫的燕窝粥兜头盖脸的砸在碧蝉的脸上,痛得她惨叫捧着脸哭了起来。 “拂晓。”陆菀抖着声音。 拂晓嗖的冲进来,手起白绫一绕死死勒住碧蝉的脖子,哭叫声戛然而止。 碧蝉憋红了脸,惊恐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 陆菀一挥手。 拂晓手刀一落,准确的砍在碧蝉的脖根,人顿时软成一堆泥。 陆菀一口气郁结于心,眼前一黑,扶着椅背,知若赶紧扶住她,眼泪忍不住一颗颗的掉,愤怒的瞪着晕死的碧蝉,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万万没有想到姐妹般的人竟敢坑害姑娘,千鞭万棍下油锅炸都不解心头之恨。 所幸,姑娘睿智发现了端倪,否则,真若嫁给谢怀钰,姑娘还有好日子过吗? 陆菀深吸了好几口气,才让自己缓和过来,缓缓的坐下,挥了挥手,“将她……先让冬青哥哥在汴京寻个地方先关起来,不要透露半点风声。” 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放过这么害她的人! 有朝一日,惩罚谢家对她种下的恶,还需要她作证。 “姑娘……”知若心疼的抱住她,轻轻的给她顺气,“拂晓,把人拖出去,让书鱼给姑娘端一碗人参汤来。” 拂晓将人拖了出去,知若赶紧将陆菀抱上床,给她盖上被子,握着她的手搓揉,看着姑娘还没消肿却惨白的脸,心疼如绞。 书鱼很快端着一碗热腾腾的人参汤进来,见到姑娘这幅模样也唬了一跳,带着哭腔低声音问,“姐姐,去叫府医来瞧瞧吧?姑娘看着不大好啊。” 知若马上摇头,“不用,你去准备一碗淮山小米羹,鱼松蒸蛋,再配一小碟青菜。” 她很清楚,重要的让姑娘去见大公主。 往宫里传递消息的事情耽搁不得。 何况,陆府的人,她一个都不信了! 寅时初,陆府东侧门外停着一辆小小的灰色马车,拂晓正在将缠在马蹄上的草系紧,这是避免马蹄声太响。 夕颜紧张的伸头往院里瞧,见裹着黑色大氅的姑娘疾步走出来,赶紧掀开车帘。 知若扶着陆菀一起上了车,夕颜回到院内关门,拂晓跳上马车,手中马鞭轻轻一扬。 “拂晓,快点。”陆菀见远离了陆府就吩咐道。 马车顿时加快了速度。 陆府在三品大臣和士族豪门汇聚的城西金梁桥边夹道,而皇族的府邸都在城南,驾车也要穿过五里地。 陆菀紧裹着裘皮大氅,抓着手炉,不知道是冷还是紧张,身子不停发颤。 知若双臂紧紧的抱住她,心惊胆战跟着抖。 深更半夜的出来,她们还是头一次,何况有种逃命的感觉。 深秋寒冷,黑漆漆的街道上,几乎家家门窗紧闭,偶尔有准备开早市的店铺亮了灯,有听到动静推开窗探头。 寅时初第三次更响,惊得陆菀心一跳,掀开车帘,指着靠近城墙下一条黑洞洞的巷子,“拂晓,从那条巷子穿过去。” 拂晓一愣,“姑娘,走鬼巷?” 这条巷子紧挨着城墙根,是专门押送极刑犯人用的。 巷子另一头便是专门杀头的刑场,都说这里怨鬼太多,白天都阴森森的,晚上更是无人敢走,京城人称之“鬼巷”。 “这条路近,夜里没人敢走,穿过去就是汴河,沿着河边再走一里地就到公主府了后门,不容易被人发现,快。”陆菀急道。 拂晓倒是不怕,“姑娘抓紧坐稳了,别露头。” 知若身子抖得厉害。 鬼都不怕了,陆菀反而不抖了,安慰的拍了拍知若,“不怕,其实人比鬼还要可怕。” 知若吓得一哆嗦,牙齿上下磕巴,“嗯、嗯。” 鬼巷完全没有灯,拂晓死死盯着巷子口微弱的光,挥舞马鞭,死命一鞭。 巷子特别长,马车奔得飞快,风卷起车帘,露出远处幽暗的蓝光,寒风扑面而来,知若吓得脑袋塞进陆菀的怀里。 陆菀死死咬着唇,微眯着眼睛,扛着寒风,死劲安慰自己,冲过去就好了,见到大公主就好了。 眼见到了巷子口,三人齐齐松口气,忽然,眼前几道黑影倏然出现,幽光瞬间被挡住。 第19章 原来是她 “啊!”知若吓得魂不附体的尖叫起来。 陆菀慌忙捂住她的嘴,拂晓同时猛拉缰绳,随着一阵嘶鸣,两匹马同时撅起马蹄,马车顿时被掀翻。 拂晓没坐稳,人被甩了出去,可手中依旧死死拽住缰绳,将要发狂的马拖倒在地。 车内的陆菀和知若被晃得东倒西歪,大氅都被卷飞,脑袋重重的磕在车辕上,两人抱着倒倾斜的马车角落里,痛得她几乎要晕过去,额头一股热流流到脸颊。 没等她反应过来,一道黑影倏然出现,瞳孔瞬间放大,反射出遇到寒光。 外面传来打斗声。 陆菀脖子一阵窒息,铁钳般的手死死卡住咽喉,柔软无力的脖子让来人有些迟疑,抬手将另一个敲晕。 知若闷哼一声,抱着陆菀的手一松,接着人就被丢了出去。 “爷,是女的!”外面青朔急叫,他将拂晓控住在,可小丫头还在死命挣扎。 “爷……像是贵族小姐。”车里的侍从道。 谢知衍蹙眉,看一眼被侍卫丢出来晕死在地上的女子,衣裙看上去贵族侍女的样式。 他们刚出巷子口就听见后面的马车声,怀疑被人跟踪。深更半夜走这条鬼都害怕的巷子,定不是好人,准备隐身抓住直接杀掉。 “带出来。” 掐在陆菀脖子上的手稍微松开一点,她赶紧深吸一口新鲜空气,脑子清晰了许多,睁眼就看见一把锋利的剑刃就在眼前,吓得一缩。 下一秒被人拎小鸡似的拎丢在冰冷的地上,见知若躺在一旁没了知觉。 陆菀吓得抱住知若,“知若,知若,醒醒啊。” “啊!”青朔惨叫,摔着手叫,“你属狗的啊!” 拂晓挣脱青朔的手,就地一滚到了陆菀身边,呲着满口鲜血的牙,抽出马鞭子横在胸前,怒瞪着马上的几人。 人在高处,背着月光看不清脸,只觉得几个人身量修长,骑在高头大马上,黑漆漆阴森森,周身散发着骇人的戾气。 借着月光,小姑娘身上裹着乱糟糟的绫罗绸缎,头发散落,一张小脸在月光下泛着幽紫色,鲜血从额头流到腮边,瞧着有点像……女鬼。 “你们是谁?深更半夜鬼鬼祟祟的作甚?”谢知衍冷冷问。 陆菀心急如焚,差点被人杀了,又恨又怕又气,肚子火气就上来了。 “你们才鬼鬼祟祟,我走我的阳关道,关你何事?你们深更半夜拦路杀人,就不怕官府抓你们吗?” 好凶的小女鬼。 谢知衍嗤笑,“鬼巷是你的阳光道?你的道可真阳光普照啊。” 陆菀一噎。 谢知衍冷漠脸,“爷乃皇城司押班,杀人如家常便饭,你们夜闯鬼巷,非奸即盗,爷我杀了丢乱坟岗里,多个孤魂野鬼罢了,谁会管?” 皇城司押班! 皇城司臭名远扬,大人就经常用皇城司吓唬不听话的小孩,尤其探事司头目押班,心狠手辣,人称‘活阎王’。 陆菀愤恨的眼神透着恐惧,小嘴张着却半晌说不出话来。 拂晓小脸紧绷,抓着马鞭的手缝流出鲜血,她拼死也要护住姑娘。 刚才准备杀陆菀的侍卫苍浪走过来,低声道,“这两都没有武功。” “这个倒是花拳绣腿,打不过就咬人。”青朔一边包扎着手,一脸愤愤。 谢知衍见小姑娘一双杏眼红彤彤的,可怜兮兮的,倒好像是几条强悍的大狼狗欺负一只小兔子。 他将散落的裘皮大氅丢给小姑娘。 顶级裘皮啊。 娇滴滴的贵族小姐怎敢深更半夜闯鬼巷。 陆菀感觉到他们没了杀意,松了口气,因实在冷,赶紧一手用大氅将自己和知若裹上,一手扯拂晓,顾不上理他们,“拂晓,快过来裹着。” 拂晓的棉披风也被扯掉了,为了驾车方便,她里面只穿着一身夹层的束袖衣裤,也很单薄。 谢知衍挑眉。 好大胆的丫头片子,当皇城司‘阎王爷’透明人? 他单膝蹲地,直视她的脸,冷冷问,“你们是谁?从哪里来?要去哪里去?” 这是不想轻易放过她? 皇城司乃皇帝爪牙,不受三衙辖制,一向疑心重,杀人不眨眼。 尤其这位皇城司押班,心狠手辣,恶评如潮。 陆菀脑子飞快的转着,什么说辞才能让皇城司相信她别无所图? 青朔点了火折子,凑近三位小姑娘。 谢知衍瞧清她的脸,好像有点眼熟,但一时间想不起在哪见过。 虽然气色很差,但眉眼姝丽惊人,细皮嫩肉的。 目光落在她的衣襟上,虽然没有很繁复的刺绣,但衣料非常昂贵,针脚细腻堪比宫造,瞧着身份不低啊。 汴京城里什么时候出了个胆子这么大的小娘子? “杀……”谢知衍慢条斯理的音调未落,陆菀赶紧叫道,“我说……” 她猛然一抬头,倏然对上被火光映出一张鬼魅般白无常的脸,吓得后面话卡在喉咙里,张着大大的嘴,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远远的,传来寅时初更声响起,距离寅时正还有三刻钟。 陆菀和谢知衍脸色同时微变。 时间来不及了,可陆菀怎么都想不出什么好借口,眼看奋力争来的机会就要毁于一旦,脑子顿时炸了。 前世惨死的恐惧、两府太太威逼、父亲冷酷无情,被逼嫁死人了,这一切的委屈和奋力一搏只不过想躲过婚姻的劫数,只不过想活下去罢了,可老天为对她不公? 为什么还要遇到恶毒的煞星啊! 忽地悲从心来,哇的一声哭了起来,“皇城司了不起啦?皇城司就可以草菅人命吗?你们还有没有王法了?堂堂大男人,欺负我们三个小女娘,你们算男人嘛!呜呜呜……” 知若被哭醒了,见姑娘哭得可怜,又害怕又伤心的她也抱着姑娘放声大哭起来。 两个小姑娘抱成一团,哭得娇滴滴、凄凄楚楚,真好像他们大男人怎么着了小娇娘。 几个男人面面相觑。 刚才谁那么淡定还敢凶他们来着? 怎么忽然就哭上了? 谢知衍无语,按了按眉心,恶声恶气道,“闭嘴!” 哭声戛然而止,一双睫毛挂着泪珠的大眼睛,又害怕又逞强的瞪着他。 “你,叫什么名字?老实说,否则,女的爷也杀!”谢知衍冷着一张死人脸。 隔~ 陆菀不争气的打了个哭嗝,又气恼又着急,皇城司可不好糊弄。 万一天亮被人发现,别说让大公主进宫报信了,陆府和谢府发现了也麻烦。 索性把心一横,“我是武安侯府嫡长女,陆菀。” 谢知衍眸闪惊色,夺过青朔的火折子对着她的小脸晃了一圈。 虽半边脸有点肿,小脸毫无血色,加上鲜血糊着鼻涕眼泪,惨兮兮的,但脸廓可见。 还真是她啊。 第21章 真当他是死人啊! 陆菀简明扼要的将谢怀钰与余楚容苟且,两府老夫人步步紧逼,她不得已选嫁死人的事情说了。 并没说余楚容推她下河,渣爹打她的事情,免得李玉懿听多了抓不住重点,也怕她担心自己。 “可恶!”李玉懿气坏了,柳眉倒竖。 “什么腌臜东西也敢欺负我菀儿!贵妃的心思我们清楚得很,若不是当初你说心悦姓谢的小子,我和母后定不会让父皇赐婚。不过,你放心,我这就进宫找皇上废了这赐婚。” “哎,我的好姐姐。”陆菀一把抱住她的胳膊。 “不能废了,我要嫁给谢世子,谢知衍。您就说我想让世子英灵得以安息,先办世子大丧,拖上一个月再行婚礼便好。” 她不能连累他们! 她很清楚,后宫的争斗可比豪门内斗激烈多了。前世,皇后和太子被陷害,大公主在大雪中跪在宫门三天三夜,直至晕厥,不幸掉了腹中胎儿。 而且,驸马也不是个好东西,她将来要面对的事情也不少。 前世,她并不知道后来他们结果如何。 若今世她有机会,一定会拼尽全力保护爱自己的每个人。 李玉懿急了,“啊?你要嫁给死人啊?你傻啊,实在不行嫁给我弟弟,看谁敢抢婚!” “玉懿姐姐,我真想嫁给他的……我……其实我是心悦谢知衍,可他眼睛生在脑瓜顶上,对我视而不见,我才一气之下嫁给谢怀钰的……谁知他死了,我的心也随着死了。” “玉懿姐姐,皇上欣赏谢知衍,皇上不仅不会动怒,还会因我深情和贞烈赏我。” 陆菀说得别别扭扭、磕磕巴巴。 李玉懿瞧着小姑娘可怜巴巴的模样,心都要疼碎了,“你……可真傻,你说你,心悦谢知衍就早说啊,何必让混蛋谢怀钰恶心到。” 陆菀见她还要唠叨,急了,“菀儿求姐姐了,时辰快到了,若是上贵妃抢先告状,我明天就得嫁啊……” “噢,好,先办正事,再回来训你这笨丫头。”李玉懿风风火火的冲出门,到了门口扭头,凶巴巴的指着她。 “你给我好好处理伤口,梳妆吃东西,乖乖等我回来。” “妹妹听命。”陆菀鼻尖一酸,甜甜的一笑,盈盈一福。 心里的石头终于放下。 “咦,皓宇,你要进宫上朝吗?” 陆菀刚坐下喝盏茶压压惊,闻言一口茶喷了出去。 太子怎么会在大公主府? 太子住在东宫,想做点事不是很方便,所以经常借探望皇姐为理由,在大公主府与人畅谈,但极少过夜。 她赶紧跑到窗棂边,探头去看,正对上一双漫不经心的眼睛看过来,吓得她脑袋一缩。 皇城司押班? 他怎么会在大公主府? 难道,他是跟着自己进来的? 看样子,太子哥哥认识他,否则,不可能让他进大公主府。 陆菀警铃大作,皇城司都是心狠手辣的,太子哥哥可莫要找他们的道啊! “是啊,皇姐,昨晚叨扰了,没想到太开心了就喝醉了。” 太子李皓宇向皇姐引荐,“这位是……” 李浩宁正不知该如何介绍他,谢知衍拱手行礼,“在下焱云鹤。” 李玉懿见人面生,随意点点头,拉住李皓宇往前走,“你骑马比我快,速速进宫替我办件事。” 他们边走边聊,走得极快,陆菀听不见了。 李玉懿飞快的将陆菀的事情和她所求说明。 “什么?你说菀儿妹妹喜欢谢知衍?”李皓宇忽地拔高声量,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人。 谢知衍一张白无常脸毫无波澜。 李皓宇脸上写满了好奇,“皇姐,全京城都知道她喜欢谢怀钰啊,为此,多少公子碎了心,都说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呢,当然,除了不爱美人的谢知衍。” 说着,故意朝后面人睇一眼。 谢知衍挑眉。 “哎,可不冤孽吗?菀儿那个傻孩子竟然喜欢那块万年不朽的木头疙瘩,菀儿是因为他对她不屑一顾才一气之下嫁给谢怀钰的。总之,菀儿不能嫁给谢怀钰那个混蛋。 先嫁给死人,然后皇姐再帮她选个好的另嫁。别问这么多,快走快走,抢在谢家进宫之前向父皇禀报,免得谢府抢先一步进宫禀报,贵妃再搞鬼。” “好,皇姐放心。我马快着呢。” 李皓宇转身在谢知衍肩膀上捶了一拳,“焱大人你去忙吧,我去替谢知衍亡魂求美娇妻去了。” 谢知衍无语。 小丫头拿他当挡箭牌,还要四处散播谣言坏他死后名声啊! 心悦他? 还真当他是死人啊! 陆菀和拂晓处理好伤口,重新梳妆更衣,吃了碗燕窝粥和点心,天已渐亮。 赶紧站起来和女官道,“我是偷偷溜出来的。天亮了,我得先回了,等大公主回来有啥信给我捎下就行。” 女官恭敬的送陆菀从后院门送出去,冬青正候着。 “姑娘。”冬青松口气,赶紧扶她上了马车。 “安排好了?” 冬青点头,“嗯,哥哥等着您呢。” “拂晓,快点。” “姑娘坐稳了!驾!” 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醉江月酒楼,这会离开市还早,马车停在侧门。 一位二十多岁的青年早就候在那里,见到她们下车,忙笑着上前对着陆菀恭敬行礼,“大姑娘。” 陆菀有些恍惚,再见前世为她丢了命的人,心潮翻滚,五味杂陈。 “嘉行哥哥,别多礼,进去说罢。” 嘉行是冬青的亲哥哥。 “冬青说姑娘要来,可把小的激动坏了。您是第一次踏入咱家的醉江月吧……”嘉行兴奋的引路,一边絮絮叨叨的介绍着醉江月。 醉江月在汴京酒楼中排名前三,大气豪华,迎来送往都是显赫的达官贵人。 宏辉大气的前楼有三层,从侧门进去,穿过照壁就是个很大的花园,围绕着花园共有八间私密雅院,这是招顶级贵人的贵宾房。 再往里穿过垂花门,过一条长廊就到了内院。 陆菀被惊呆了,醉江月居然这么大。 秦国公只有陆菀母亲一个女儿,他们本不同意女儿嫁给关系复杂的豪门士族,可架不住女儿喜欢。 为了她,不仅买了好些汴京铺子给她当嫁妆傍身,还特意在汴京经营这家酒楼叫,想作为女儿的后盾。 可她母亲好强,再不开心也不向娘家透露,还严令身边人不准与醉江月联系。 但醉江月每年至少给母亲三万两银子,全喂了陆家。 第22章 讨债 “你真厉害啊,年纪轻轻打理这么大的酒楼。”陆菀发自内心赞道。 “可不敢当姑娘的赞,老太君说了,咱醉江月就是顾家姑娘的后盾。”嘉行自豪道。 陆菀鼻尖一酸。 前世,谢老夫人命人将她拖进地窖,冬青拼命冲出晋文侯府报信,嘉行带着醉月楼的伙计赶来要将她抢出侯府。 谁知晋文侯府早就买通了皇城司的人,将人引入晋文侯府,大门一关,十几个人被一群凶狠的逻卒围着活活打死在她面前。 最后,余楚容竟将奄奄一息的拂晓和冬青丢给如狼似虎的逻卒,说是犒劳他们。两日后,余楚容告诉她,醉江月的房契改名换姓,成了谢怀钰的了。 陆菀坐定,压住内心波涛汹涌。 一手接过嘉行亲自递来的茶,一手将额边落发挽到耳后,嘉行倏然看到她额上贴着的纱布,笑容顿收,面色一沉。 “大姑娘,您怎么受伤了?谁干的!”嘉行拧眉看向冬青。 冬青也吓了一跳,忙凑上去看,“啊,什么时候受的伤?侯爷又动手了!” 陆菀赶紧摆手,“不是不是,是我不小心磕的,在大公主府已经处理好了。时间紧急,嘉行哥哥坐下,我有好些事要你去办。” 嘉行赶紧坐下。 陆菀取出一本册子,“你尽量找到他们,问明当初离开的缘由。如非自愿,我希望他们回来帮我。如不愿意的给一百两银子安家。” 嘉行双手接过打开一看,“姑娘,这是……” “这几位是母亲身边最得力的管事嬷嬷。母亲去世的一年,陆府中馈和母亲的嫁妆被老夫人把持,不知何故,他们都离府了。现在,我需要有经验又老道的管事。” “是,姑娘放心,侯府发卖人官衙都有记录的,好查。”嘉行将册子小心收好。 “事出紧急,我还没来得及找他们的卖身契,待我回去找找看,是否还在。” 嘉行点头,“如侯府没有卖身契就发卖人是违法的,咱可以告他们!” 陆菀知道这一层,但母亲去世得突然,很多事情都没交代清楚。 重生回来也才两天,也没来得及细细查找。 陆菀抿一口茶。 “第二件事,我想找两个身手好的女孩子和几个男护院,要生面孔,身家清白的。等我进了谢府时我再送进来。” “好,这个好办。我们自己就养着一批备着姑娘用呢。”嘉行点头。 陆菀心头一暖,随即压低声音,“第三件事最要紧,而且必须保密……” 嘉行附耳,听着听着脸色越来越严肃,“姑娘放心。我亲自去。” “要快。” “好,小的速去速回。” “第四件事嘛,你告诉外祖母,今年会是百年一遇的寒冬,务必提前做准备。你也悄悄找些杂货铺代收御寒的东西炭、毛皮、棉花、麻、面等,总之越多越好。我也会筹集银两给你送来。” 嘉行瞪大眼睛,“姑娘怎知道?” “……我经常进宫啊,钦天鉴我很熟嘛。”陆菀胡诌了个理由。 嘉行眼睛一亮,“那太好了,我们可以大赚一笔。” 陆菀不好多说,今年的寒冬不仅是冷,还成了重灾。 前世,朝中有人借题发挥,掐住秦家军入冬的军需,好不容易到了一批军被,却发现里面全部是垃圾,军需造假事件升级,引发了朝堂混乱。 而且,粮食也严重不足,顾家为了济阳百姓,将存粮全部贡献出来,顾家军为了充饥,都开始吃草吃土! 重活一世,她绝不会让这种事再发生。 …… 陆菀回到陆家是从正门进去的。 天都亮了,躲也躲不了,反正今天注定还得大闹一场。 奴仆见她一脸憔悴的样子,额头包了块布,吃了一惊,“大姑娘什么时候出去的?这是一夜没睡吗?” 陆菀没理他,直接回了玉颐阁。 如果大公主没有成功,那她只剩下一天时间。 陆菀在暖塌上盘腿坐正,“冬青,将我库房的账本拿来。” 虽然,长房的中馈和库房被赵如意管着,但陆菀私库的账本在她自己手上。 冬青很快捧来账本。 冬青和她哥一样,精算术,尤擅算盘。 陆菀房中的账目由冬青管着,陆菀母亲没病之前,管家时也常常带着冬青,教她管账,以后等陆菀出嫁好帮着管家。 前世,陆菀对余楚容特别大方,只要她想借去玩或想要的都会送给她。 但冬青是个吝啬的,姑娘每送出去一样,都会详细的记录在账目上,时不时叨叨要讨回来。 陆菀翻着记录,越看目光越冷,这些年给出去的不下五十件,且都是极贵重的,难怪冬青常说她败家。 她真是太蠢了。 “知若,叫上玉颐阁全部的人,我们去拿回我的东西。”陆菀站起来。 知若转身出去召集人,冬青兴奋地抱紧账簿跟着,拂晓抓了条木棍。 一行十几个人浩浩荡荡的到了琉璃轩。 余楚容被结结实实的打了二十鞭,趴在床上痛得嗷嗷叫,心里烦躁,冲着丫鬟正发脾气。 见陆菀进来,懒得再装,没好气的吼,“你来干什么?你不是要嫁死人吗?也不知道自己晦气避避嫌。” 陆菀没搭理她。 往正座上一坐,双手搭在扶手上,“知若、冬青,按账簿记录的找,一件不落,如有人敢拦,拂晓,给我打!” 陆菀吩咐完毕,扭头看向床上的人,“余楚容,这么多年,你拿了我多少东西,你可还记得?我既要出嫁,自己的东西当然要拿回来,有问题吗?” 余楚容瞪大眼睛,愤怒得口无遮拦,“你无凭无据凭什么说我拿了你的东西?你趁我被打伤就来抢劫吗,你要脸吗!你别以为你成了世子妃就可以耀武扬威了,不过嫁个死人!世子之位是文渊哥哥的,你等着被赶出晋文侯府吧!” 冬青气不过了,“表姑娘,你拿了什么奴婢可都记着呢,哪天什么时辰派谁来拿的都清清楚楚,琉璃轩的人可都按了手指印的。” 陆菀对她竖起大拇指。 冬青得意的晃了晃脑袋。 陆菀转脸冷笑,走到床边,抬手掀开被子。 余楚容吓得一抖,“你要干什么!” 第24章 讨债 柳姨娘气得上前,一把扯开余楚容的手,“你拉着善舟作甚,男女大防不懂吗?身为女儿家,一点羞耻心都没有!” “娘,她欺负表妹……” “闭嘴,大小姐教训外人,轮到你出头?自己是什么东西,心里没个数吗?”柳姨娘不快的瞪一眼赵如意,指桑骂槐。 赵如意面色不渝,却不好发作。 陆善渊蹙眉,瞪着陆修旬,“你来这里捣什么乱?” 陆修旬一向怕父亲,磕磕巴巴道,“回、回父亲……” 陆菀抢先道,“父亲,大哥说余楚容送了一块价值两百银子的龙凤端砚给他,那是我的东西,我正在讨要。” 柳姨娘和陆修旬同时瞪大眼睛,“两百两!” 卖了他都赔不起这银子。 陆善渊冷眼看着陆修旬。 “我、我不知道……这么贵吗!是、是表妹送我的啊……”陆修旬一脸慌张。 他为了讨好太院山长,已经送给他了。 柳姨娘头皮发麻,狠狠的瞪向余楚容,“表小姐这是想害人吗?拿大姑娘的东西卖自己的好,你一日不害人就不舒服是吗!我们侯府都被你搅得脸都丢光了。” 赵如意忍不住了,“楚容怎敢擅自拿大姑娘的东西给人,定是大姑娘说送给楚容的,定是误会了。” 柳姨娘嗤笑,“若是送的,大姑娘为何来讨要,恐怕是借着借着就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吧?这种事你们还做得少吗?” 柳姨娘看赵如意哪哪都不对,眼看夫人没了,侯爷就她一个姨娘,怎么轮得到寄居的表姑奶奶来插手长房庶务? 她一直想不明白,看着赵如意就来气。 “表哥,我真是有口难辩啊。”赵如意委屈得眼泪直掉。 “够了!”陆善渊瞪着柳姨娘,怒喝,“带着你儿子滚回去!” 柳姨娘不敢顶侯爷的嘴,发狠的一把拧住儿子的耳朵往外走。 嘴巴不停骂着,“礼教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跟没教养爬床的贱货混在一起,不怕脏自个儿名声,你是想被太学踢出来吗?” 赵如意脸色铁青,哀怨的看向陆善渊,他假装看不见。 不过,柳姨娘的一句太学提醒了他。 陆修旬是他的长子,万万不能影响他的科举仕途。 他看向趴在床上楚楚可怜的余楚容,忍不住摁了摁眉心。 努力让自己语气温和,“菀儿,你赶紧回去安安稳稳的待嫁吧。” 别再整出幺蛾子了。 宛熙园的人已经将东西搬得差不多了,就剩一大摞首饰盒。 陆菀冷冷问,“不见的东西怎么办?” 赵如意见女儿疼得冒汗,心火噌噌的冒,强压火气:“菀儿,楚容伤势太重了,要不大姑娘先回去,缺的我定会找回来还给你,绝不欠你的。” “表姐妹之间,分得太清楚伤了姐妹感情。”陆善渊看不下去了。 陆菀真的太霸道了,人都被打得躺在床上起不来,还能带人到这里闹腾。 陆菀心里呵呵。 她向陆善舟福了福,“父亲,端砚和毫笔就罢了。但孤本《战国策》、《花间集》、绝版医书,岂能随意流落在外?这些珍品可都在府衙造过册的。” “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图》、顾闳的《韩熙载夜宴图》乃先皇御赐外祖父之物,是外祖父给母亲添妆的压箱底的宝贝,若是流出去被人发现,该当何罪父亲您不知道吗?” 陆善渊脸色一变。 赵如意慌了,“御赐之物?” 陆菀点头,“表姑母要找回来哦,免得给武安侯府惹祸!” 说罢,对着脸黑父亲福了福,转身带着人抱着首饰匣子浩浩荡荡走了。 出了琉璃轩,陆菀一眼瞧见躲在假山后面的柳姨娘。 “姨娘这是在等我吗?” 柳姨娘赔笑,“大姑娘,刚才我狠狠教训了孽障,但,他的确不知道端砚是大姑娘的,您是知道的,他等了三年好不容易入了太学,得了端砚就赶紧送山长了。” 陆菀淡淡一笑,“不过一块端砚,长兄为了挣功名自然需要打点各方,就当妹妹送他的。如需要,便大大方方的来寻我,莫要被人利用了,还替人数钱。” 柳姨娘大喜,“我替孽障感谢大姑娘的恩德。” 陆菀意味深长道,“听闻祖母和父亲想过继个孩子为母亲的嫡子呢,大哥可别在这当口做出什么傻事来,让被人占了便宜。” 承嗣一直是柳姨娘心头大事,好不容易挨到主母过世,膝下嫡子,她的儿子是侯府长子,更是侯爷独子,怎么着都得让儿子有这个机会才行。 柳姨娘看着陆菀又不好说什么,总觉得这丫头变了。 主母在世时,对她也不热络,大小姐和主母一样清高,怎么就忽然和她说这种话,总之,透着古怪,她才不会轻易上套呢。 柳姨娘没接她的话,福了福,“大姑娘明日就出阁,早些休息吧。” “嗯,我还要去清点嫁妆呢。”陆菀意味深长的看她一眼。 柳姨娘恭敬弯着腰。 柳姨娘的小心思陆菀门儿清。 高门大户的公子哥娶正妻前为了让新婚之夜不至于手忙脚乱,都会安排先通房丫鬟让公子知晓人事。 但通房丫鬟毕竟还是丫鬟,能不能抬妾成为半个主子,得看当家主母愿不愿意。 柳春烟自幼就服侍父亲,她生得俏丽,两人有打小的情分。母亲入门不久柳春烟就怀孕了,虽生气但还是马上给她抬了妾,准她生下庶长子,作为当家主母已经够肚量了。 但柳氏是个野心勃勃的人,陆菀母亲整天都在操劳侯府大小事宜,柳氏就满心扑在服侍陆善渊和精心教养儿子上。 母亲去世,她哪能没有小心思? 待陆菀一行人走了,柳春烟直起了腰,冷眼瞧着陆菀的背影,轻哼了一声。 丫鬟杏雨惊讶问,“大姑娘这是想帮大公子承袭世子?” 柳春烟冷哼,“她自身都难保,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帮得上什么?再说了,侯爷有长子旬儿,怎么可能让其他宗室子弟过继来?脑子怎么想的?” 杏雨有点不认同,“可毕竟嫡母是大姑娘的亲娘,大姑娘说句话总会管点用吧?” 柳春烟一脸不屑,“算了吧。秦家没落了,还有什么可指望的?明年时逢科举开试,待我儿一举高中,侯爷定会高看一眼。何况,旬儿是侯爷的长子,未来侯府肯定都是旬儿的。” 柳春烟一脸自信。 虽然,侯爷不再像以前那样宠爱她了,甚至一年都不进她院子几次,但,只要有个争气的长子,未来都不会差。 陆菀走了,琉璃轩却不得安生。 第25章 嫁妆被调包 “侯爷……”赵如意抱住陆善渊的手臂,“怎么办啊?陆菀是故意的,她定是恨楚容和谢家二公子相爱,栽赃陷害啊。” 陆善渊心里清楚,这些东西都是陆菀母亲的,叹口气,“你们怎么拿了她这么多东西?” “父亲,不是我拿的,是她主动给的啊!啊……痛死我了!”余楚容急哭了,一动身上就痛得发抖。 “娘……陆菀好狠毒啊,她刚才用手戳我的伤,她是想杀了我啊!” 赵如意赶紧抱住她,“楚容,我可怜的儿啊,万一留下疤痕可怎么好啊,我们母女都是苦命的人啊。” 陆善渊瞧着哭成泪人的母女两,心疼不已,安抚道,“没事的。他们下手轻,都是皮外伤,好好的养着,不会留疤的。陆菀马上出嫁了,你就不要和她计较了。” “侯爷,楚容可怎么办啊?被谢家二少爷白要身子吗?我的命好苦啊,相当初我为了侯爷……” “以前的事就不要再说了。”陆善渊眉心猛跳。 “你放心,待陆菀出嫁后,就请族中长老来为余修晏行过继为嫡子。我也会给楚容丰厚的陪嫁,前阵子不是给她买了个杂货铺嘛,保证她进了晋文侯府能挺直腰杆。” “那个杂货铺很小,收益很差的。……她嫁妆里有名贵的珠宝首饰和铺子田庄,也按陆菀的例给楚荣备吧,给她在晋文侯府撑腰啊。” “没问题,她的嫁妆不是你管着吗?珠宝首饰你看着挑就是。铺子和田庄我去和母亲说便是。”陆善渊一口答应。 都是女儿,自然要一碗水端平,何况的确委屈了余楚容。 赵如意其实并不满意这个结果。 她熬了这么多年,就是不想做妾。可死老太婆死守规矩,再这样下去,她费尽心机做的一切就不值得了。 可眼下,又没有办法。 只能怪女儿太性急,坏了她的谋划。 余楚容绝对不能成为陆善渊的弃子,何况,她教余楚容拿捏谢怀钰,是为了有朝一日,女儿成为侯府夫人,将来能帮衬儿子。 “侯爷,侯爷……”管家急匆匆的跑来,“不好了,大小姐她……” “又怎么了?”陆善渊烦躁极了。 “大姑娘在清点她的嫁妆,说……说……嫁妆被、被人掉包了……”管家支支吾吾,拿眼看赵如意。 赵如意脸色一变,“哪有姑娘家自己查看嫁妆的?太不懂规矩了。” “胡闹!”陆善渊气得不行,抬脚就往外走。 陆菀母亲生前住的韶光院内,谢家的聘礼和嫁妆在院子里摆得满当当的。 四十六抬聘礼箱子系着大红绸子,分毫未动。 陆菀清点的是母亲给她的三十抬嫁妆。 其中,家什床榻箱柜摆件八抬,衣物布料八抬,金银首饰五抬,古董字画四抬,珍稀药材食材两抬,其他日用三抬。 抬抬都塞得满满当当的。 “父亲。”陆菀冷着脸,“母亲给我留下的嫁妆中,最贵重的几样被人掉包了。” 前世,她嫁到晋文侯府后,谢怀钰说要给父亲上司送点好东西,她当即取了两副名画,竟发现是赝品。 赶紧清点嫁妆发现很多东西被掉包,惊得几天几夜睡不着,就怕被人发现惹来大祸。 没想到反被余楚容当做把柄,诬陷她外祖家倒卖御赐之物,犯下欺君之罪,不仅将她的尊严彻底踩在脚底下,还逼交出全部嫁妆! 另外,母亲的嫁妆中该有五间铺子,三个庄子,其中一个涉及良田山林近千亩,本该全部给她,但被陆老夫人截了胡,只给她带了一间铺子和一个小庄子,剩下的悄咪咪就揣进陆府口袋了。 现在,她要让他们全部吐出来! 陆善渊完全不信,“掉包?怎么可能?” 陆菀抓起一副画抖开,“这几幅名家之作全是赝品!” 陆善渊脸一变,接过画展开细看,不由心惊肉跳。 他出身清流,擅书画,陆菀母亲入府后,珍稀字画都给他品鉴过,有些还挂在外面好几年,后来她给陆菀准备嫁妆全部收了起来。 见过真迹再看赝品,一眼就瞧出来了。 “还有红宝、翡翠各一套头面、一座玉贝屏风、顶级火珊瑚树等最贵的摆件也都是假的。重要的是,嫁妆单子上有五匹皇后娘娘赐母亲的蜀地特供蜀锦和十副一寸一金的皇家御用缂丝画,全被换成了普通的织锦。父亲,这可是盗窃大案!这是有人要拖着侯府去死啊!” 陆菀最后的话惊得陆善渊青筋暴跳。 气得他冲着陆菀怒吼,“你想干什么!是你想侯府去死吧!” 陆菀红着眼圈,缓缓道:“父亲,是母亲留给我的东西被人掉包了,您吼我作甚?莫说东西价值不止十万两,就说御赐之物失窃,您不害怕吗?” “这些在我眼里只不过是念想,在目光短浅的鼠辈眼里可就是泼天富贵!” 陆菀见他脸色变了,知道她的话起了作用,那就再加一记重锤。 她语气真挚,“父亲是正三品礼部侍郎,如今时值年末,年终评价时,如晋文侯府发现嫁妆有赝品,传扬出去,御史风闻奏事,上两封弹劾的折子,父亲的官位可还坐得稳当?咱侯爵也是最后一代袭爵,下一代就要削爵了,女儿知道父亲官场艰辛,竭尽全力的维护着武安侯府荣光,女儿何尝不是呢?” 陆善渊惊得周身冰寒。 他怎会不知严重性? 尤其涉及到他的官运和侯爵的延续。 陆善渊无奈,“菀儿,你不要总是盯着她,她……父母双亡,一无所有的带着一双儿女投奔你祖母,她也是挺难的。” 陆菀随之语气缓和,“女儿明白,这件事定不是您授意的。您是孝子,毕竟她是祖母的娘家侄女。但一无所有,容易被富贵眯了眼,肖想不属于她的东西,犯下不可饶恕的罪。” “若我强硬追究,不仅会伤了父亲的颜面,也会让祖母伤心,让整个侯府蒙羞,影响姐妹们的婚嫁,还影响大哥的仕途。” 陆善渊紧绷的弦松了松,“是啊是啊,你一向是懂事的。” 是啊,她就是太懂事了,太要强了,傻兮兮的被人算计了,还替人数银子。 陆善渊越是想留颜面,她就越要用赵如意来将他的脸踩在地上摩擦! 陆家一向自诩清流,就算花着媳妇的嫁妆,明面上绝不会明目张胆的昧女儿家的嫁妆。 “这件事是否要禀报祖母?”陆菀故意问。 “不行。”陆善渊反对。 老夫人一向不喜赵如意,和他说了好几次去母留子,若是让老夫人知道赵如意刚掉包陆菀的嫁妆,定不会容她。 “父亲要不计后果的包庇她?”陆菀挑眉。 “事情太大了,容我想想。”陆善渊无奈。 “好,一会我让冬青抄录一份被掉包的嫁妆单子,父亲看着办吧,不过,纸包不住火的。” “……好,我知道了。”陆善渊被女儿压的恼怒却不能爆发,实在太憋屈。 陆菀目送父亲的背影,再无以前的挺拔傲气。 陆老夫人和她这个爹最大的弱点就是太要脸。 第26章御下之术 知若合上嘴巴,死劲揉了揉僵硬的脸,“姑娘,真是表姑奶奶掉包的?她胆子也太大了吧?” “不是她还有谁?”陆菀转身进了母亲的卧房。 环顾四周,熟悉的地方处处留着母亲的影子。 陆菀忍不住红了眼。 目光落在床前梳妆柜上一枚青铜掐丝香炉,迅速走过去打开盖子,里面空空如也,干干净净。 秀眉微蹙,被人刻意清理了? 房间摆设未动,但很干净,像是仔细打扫过一样。 如果母亲是被人害的,想要查还需费点功夫了。 她没再说话,转身朝自己住的玉颐阁走。 冬青和知若一左一右的跟着,两人对姑娘佩服得五体投地。 姑娘忽然要亲清点嫁妆,她们还怕被人说闲话。 可亏得查了,平白没了十几万两银子的嫁妆不说,被晋文侯府发现从才是大麻烦。 回了玉颐阁,陆菀在烧得暖融融的软塌上盘腿而坐。 知若倒了一杯热茶递过来,拂晓将炭炉烧旺,屋里和人一下就暖和了。 “拂晓,叫冬青进来。” 冬青很快进来,“姑娘有吩咐?” 知若瞧出姑娘有话和冬青说,便拉着拂晓出去,关上门。 陆菀拉住她的手,“冬青,你不用跟我进晋文侯府,你出去跟着你哥哥好好的学经商,学习管理我的铺子和农庄。以后每月送账本进府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啊!姑娘是不要奴婢了吗?”冬青惊慌。 “瞎想什么?我怎么可能不要你?”陆菀在她额头敲了个栗子。 冬青揉着额头,委屈得眼圈红了,“奴婢哪里做得不好,奴婢改还不行吗?” 陆菀瞪她,“瞧你这点出息。嫁妆产业是我安身立命之本,我交给谁都不放心。而且,我身边,有谁比你会算啊?不交给你交给谁?” 陆菀一番话,脑子简单的冬青立马开窍了。 姑娘身边可不就只有一个她最懂看账嘛,姑娘的嫁妆铺子得精心打理,好好生财才行。 “奴婢听姑娘的,保证给姑娘管好嫁妆产业。”冬青眼泪水立马就收了,整个人被打足鸡血,兴奋得不行。 陆菀抿嘴笑,“母亲的嫁妆单子你不是拓了一份嘛?找出来,一会有大用。” “姑娘要清点夫人的嫁妆了吗?夫人当年可是百里红妆啊。早该清账了,都不知道给侯府吞了多少。”冬青兴奋得眼睛亮了。 陆菀用手指一戳她的额头,“去准备下。叫知若、拂晓还有书鱼、夕颜一起进来。” 冬青欢快蹦出去。 陆菀有两个一等丫鬟,现在就剩知若一个。 另外,四个二等丫鬟,另外粗使丫鬟婆子十余人。 知若、冬青是秦家的家生子,拂晓乃秦家将领之后,碧蝉则是夫人特意为陆菀买来的是罪官之女,只因她学过琴棋书画,母亲想让陆菀也学着点。 剩下的都是陆家的家生子。 碧蝉被带走后,玉熙阁的奴仆很是惶恐,四个二等丫鬟除了拂晓和冬青外都紧张兮兮的。 看着站成一排的四个丫鬟,陆菀缓缓道,“我嫁入侯府说得好听是世子夫人,其实就是人人不待见的望门寡,苦日子还在后头呢。你们若是不想去现在就可以说,我可以成全你们。” 知若和拂晓毫不犹豫齐齐跪下,“奴婢誓死跟随姑娘。” 书鱼和夕颜也忙跟着跪下,“奴婢自然要跟姑娘的。” 前世,陪着她到最后的是知若、拂晓和冬青。 陆府知道陆菀不得势后,书鱼和夕颜的爹娘来哭求她,要带女儿回陆府,陆菀自然放了,两个丫鬟当时也哭得厉害,死活不愿走,可拧不过爹娘,最终被拖走。 她要达成目标,用人,是最重要的第一步。 陆菀满意点头,“你们真心跟着我,我也不能亏待你们。从今天起,你们三个和知若一样,都提为一等。” 书鱼和夕颜一脸惊喜,拂晓倒是无所谓。 “若要跟我,便要与我一条心。我会为你们每人备一份丰厚的嫁妆,待你们有喜欢的人,便告诉我,我替你们做主,送你们风光出嫁。” 书鱼和夕颜脸都红了,难掩眼中欣喜。 陆菀语气真挚,“书鱼和夕颜都是陆府的家生子,你们爹娘都在陆府侍候,你们跟着我,他们我也要照拂到,如家里遇到难处一定要告诉我,我如今也就剩下银子了。” 姑娘的话,逗乐了她们,同时,也红了眼圈。 姑娘都替她们打算得如此周到了,她们还有什么可求的。 “都起来吧。”陆菀笑道。 “愿意一直跟我的,将来就是晋文侯府的掌事大嬷嬷,愿意嫁人随夫君出去的,卖身契就还给你们。” 这一番真情实意的话说出来,书鱼和夕颜忍不住哭了,两人又扑通跪下,齐齐向她磕头表忠心。 陆菀示意知若和拂晓将人扶起来,“你们只要记住一条,咱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大家一条心,荣华富贵都会有。” 她吩咐知若给书鱼和夕颜每人十两银子拿回去给爹娘,就当感谢两丫鬟跟着陪嫁。 另外,玉颐阁的其他下人每人赏二两银子,一时间,奴仆们全都欢天喜地的来谢恩表忠心。 利益一致,才有真正的忠心。 陆菀心情大好,鼓一掌,“知若,午膳给我做顿好吃的,攒足力气带着你们去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是。”知若响亮的应着,边走边挽衣袖,书鱼和夕颜屁颠的跟着知若去小厨房。 陆菀肠胃不好,口还刁,母亲就在韶光院设了小厨房。 知若有一手好厨艺,陆菀的三餐都解决了。 吃过饭,陆菀美美的睡了午觉,乘这当口,书鱼和夕颜将银子拿回家。 她们爹娘高兴坏了,不仅提了一等丫鬟,还送了十两银子,这可顶他们夫妻一年的工钱啊。 他们在侯府就是普通的下人,一个月也就区区两百文。 大姑娘说要给丰厚的嫁妆,哪有不感激的道理,提着耳朵谆谆教导女儿要好好的服侍大姑娘。 当奴的,不就是求个好主子,有朝一日有出头之日嘛? 陆菀睡醒已未时正。 大公主还没有消息,陆菀心情有些沉。 不知道皇上不准她另嫁,还是不准婚期延后,或者是谢府抢先,让贵妃先下手了? 看来,得做好两手准备。 “姑娘!”冬青冲了进来,胸脯气得一起一伏。 “怎么了?谁把你气成这样?”陆菀喝口热茶,精神和心情恢复了。 “谢府、谢府竟敢……”冬青话没说完,眼泪就下来了,哽咽得说不下去。 “究竟怎么了?好好的哭什么?”陆菀放下茶杯。 冬青擦掉眼泪,抽抽搭搭的说,“哥哥派人送信来,说谢府门前挂了白灯笼和白幡,他们这是要用冥婚迎娶姑娘!现在整个京城大街小巷都传遍了,各种给姑娘脏水的难听都有。哥哥说姑娘若是不愿意嫁就不嫁,他马上传消息回济阳,看谁敢欺负姑娘!太气人了。” “不能告诉外祖母!”陆菀斩钉截铁。 她母亲和前世的她一样好强倔强,至死都不肯将自己的苦告诉娘家。 重活一世,她不再逞强,但,更了解秦国公府面临跟要命的危险。 这一刻,她马上就懂了。 为何外祖母不准她嫁入皇家。 “可,大姑娘真的要用冥婚出嫁吗?”冬青哭了。 陆菀挑眉,“哭啥,冥婚也是喜事啊。” 这是谢老太婆做得出来的事。 逼她不成就羞辱她,想让她妥协退让吗? 休想! 第27章 查总账 “祖母……”陆菀进了颐寿堂就红了眼圈。 “菀儿,快来,听说你撞伤额头了?我正要让人瞧瞧你如何了。”陆老夫人心疼的将她拥进怀里,仔细瞧了瞧。 “还好,脸消肿了,额头的伤也不厉害,不影响明日大婚就好。” “谢家要以冥婚迎娶我,祖母可听说了?这不是打侯府的脸吗?我还怎么嫁啊?”陆菀窝在陆老夫人怀里,委屈吧啦。 陆老夫人眼中浮现复杂的情绪,还不是她自己求来的?这会知道错了吧? 轻轻哎了声,然后没有然后了。 果然,祖母已经知道了,却不准备为她出头。 陆菀心里冷笑,既然如此,休怪她无情了。 她坐直身子,话题一转,“祖母,既然我一定要嫁,那就要遵从母亲遗愿。母亲嫁妆清单拓本交给了孙女,留下遗言要孙女替母亲清账。” 陆老夫人神情顿时紧绷。 “清账?” 什么意思! “祖母疼惜孙女丧母伤心,让表姑母代理长房庶务一年多了。如今,孙女就要出嫁了,也该清清长房这一年的账目,再将母亲的嫁妆营收花销核账拢账,不能让母亲入梦责怪我懒惰。” 陆老夫人狐疑的看着她,小姑娘瞪着一双兔子眼,眼泪水在眼眶打转,好似若不答应就要哭给她看。 她很清楚,这么多年来,侯府用了多少媳妇嫁妆得来的营收。 用媳妇嫁妆贴补侯府就是不光彩的事情,她更是不敢明目张胆的侵占媳妇嫁妆,会被人搓脊梁骨的。 小姑娘不懂事,一旦出去胡说八道,她的老脸就没处搁了。 她斟酌道,“你母亲为侯府操劳了二十年,事事为侯府着想,是侯府对不起她。” 陆菀明白老夫人是什么意思。 不就是告诉她,母亲用嫁妆贴补侯府是自愿的,和她没关系嘛。 陆菀拾帕擦掉眼泪,“母亲与父亲夫妻同体,孝敬祖母也是应该的,母亲用嫁妆贴补侯府是她心甘情愿的。但母亲的嫁妆账还是要清下,这事父亲同意了的。” “你父亲同意了?”陆老夫人一脸不信。 陆菀点头,“可以叫父亲来问下。” 不一会儿,陆善渊便过来了,屁股刚坐下,就听到陆老夫人带着责备的语气道,“菀儿要清查秦氏嫁妆你已同意了?” 陆善渊好似屁股着火一下弹起来,眼睛瞪成牛眼,刚张口就被陆菀的话堵了回去。 “母亲的嫁妆中铺子、田产农庄的营收一直供养着侯府,母亲去世一年从来没有人给我看过账目。按我朝律条,嫁妆乃女子私产,若不在我出嫁前替母亲清账,万一有人动了手脚,将贵重物件掉包了就说不清了,传出去可不好听。父亲,您说是吧?” 陆菀柔软的语调说着硬气威胁的话。 他敢反对,她嫁妆被赵如意掉包的事情就不会善了。 陆善渊脸一僵,“……秦氏的嫁妆……如意代管了一年多,是该清清账目了。” 陆老夫人气死。 她为了避嫌,让赵如意掌管长房庶务,同时代管秦氏的嫁妆,实际上,秦氏嫁妆铺子田庄带来的收益都是进了陆老夫人的帐,府中开销再由陆老夫人拨出去,剩下的自然在陆老夫人自己这里。 秦氏的嫁妆生前是说过要将铺子田庄都给陆菀做嫁妆。 但秦氏一死,她觉得陆菀年纪小好哄,只打算给她一间小铺子和一个小庄子,侯府还要靠收益最好的四间铺子和一个大庄子维持体面的生活。 另外,三房孙女的嫁妆和孙儿们娶媳妇的聘礼要也留出来,老四想要返京也要一大笔银子,如都被她拿走了,侯府岂不被搬空了? 这可不行! 陆老夫人缓缓道,“菀儿,你还小,祖母是想给你留个后盾,万一在晋文侯府过得不开心,还有条后路不是?你难道不信祖母?” 陆菀搂住陆老夫人的胳膊,娇声道,“我岂能不信祖母呢,但表姑母毕竟是外人啊。余楚容抢了我夫婿,谁知道她们母女会不会抢我母亲给我留的嫁妆?” 陆老夫人一僵。 她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陆善渊怕老夫人恨上赵如意,赶紧道,“母亲,陆府一向都是您掌家,如意也只是听话照做,自然不会有错。就让菀儿清账吧,好让她安心出嫁。” 陆菀这话把老夫人的嘴给堵得严严实实的,儿子也这样说了,她也不能扒着媳妇的嫁妆不放。 “好,好。”陆老夫人语气都带了几分怒气,“吴嬷嬷,带她去清账吧。” 缩在一旁没吭声的吴嬷嬷赶紧上前,“大姑娘请。” 陆菀对着陆老夫人福了福,“孙女告退。” 陆老夫人死劲挥着一双糙皮手,像是要甩掉讨厌的苍蝇。 陆菀才不在意她什么心情。 这都是她母亲的,她查得理直气壮。 陆菀坐在正位,看着一干恭敬的管事们。 这群人都是陆老夫人娘家带来的陪嫁心腹,比如吴嬷嬷,还有账房、库房等,这群人掌管着宅内庶务。 她不在意他们的恭敬有几分真,只要清楚是谁在养着他们就足够了。 陆菀柔声道,“我马上就出嫁了,为感谢这些年大家对我的照顾,给各位管事们各赏十两银子。” 管事们眼睛都亮了,齐声道,“谢大姑娘赏赐。” 吴嬷嬷吓了一跳,这也太大方了。 侯府过年红包从来没给过这么大的。 陆菀笑笑,“知若,另再包上几个红包,让各院都去玉颐阁令赏钱。给厨房一百两银,今晚给大家加大菜。银子全都从我的账上出。” 又是一阵阵感谢声,有说姑娘贤德的,有说姑娘慈善的,有说姑娘和故去的夫人一样大气的。 陆菀摆摆手,“大家当差当得好,理应奖赏。我记得这几天是母亲的铺子和田庄交账的日子,钱大管事可有收到?” 钱大管事是总账房,被点赶紧往前一步,笑着回道,“回大姑娘,昨儿都交上来了,上个月咱铺子生意极好,五间铺子比上个月交多了五百两呢。” 陆菀看着他,“那劳烦你把我母亲陪嫁中这一年铺子和田庄的入账拿出来清下账。” 管事们知道她是来查已故夫人嫁妆的账,但要看一年的入账,似乎有不好预感。 钱大管事看一眼吴嬷嬷,他们是夫妻,也是陆老夫人最信任的大管事。 吴嬷嬷点点头。 整个侯府都是吃着人家的嫁妆呢,大姑娘这是卯足了劲查账啊。 钱大管事便道,“好,奴这就去取。” 各位管事面色如常,大姑娘从来不看帐,给她也看不懂啊,查就查呗。 他们自然不知道,陆菀嫁到谢府后,为了用嫁妆换取更多的银子填补谢府的各种窟窿,每天都埋在账本里,绞尽脑汁的想各种营生。 在陆府从来不操心庶务的她,都嫌弃自己满身铜丑,都快变成商贾之人了。 陆菀知道他们各种心思,她只管等着看账本。 第28章 收买人心 陆菀风轻云淡道,“冬青跟着钱大管事去吧,就在总账房清就好,免得劳烦钱大管事多跑一趟。” “是。”冬青抱紧她的小算盘,兴奋的跟着走了。 陆菀微微一笑,“府内庶务收支账是赵嬷嬷管着吧?” “回大姑娘,是奴婢。”赵嬷嬷赶紧出列,“账本都是现成的,大姑娘现在就要看吗?” “我有点乏了,劳烦赵嬷嬷一会送到我院子里吧。” 陆菀站起来对知若吩咐,“知若,你带着拂晓、书鱼去清点我母亲的嫁妆。” “是。”知若和两个丫鬟应着。 管事们互相看了眼,摸不清大姑娘是几个意思。 她看得懂吗? 陆菀不管她们是什么心思,先拿回母亲剩下的嫁妆,追回自己被掉包的嫁妆是最重要的事情。 一旦她离开陆府,外嫁女是没有办法再拿回母亲的嫁妆的,她更不想惊动秦国公府。 至于庶务,对她就是小菜一碟。 武安侯府和晋文侯府的主人数量差不多。 晋文侯府不仅是个大窟窿,个个除了会败家,还你争我抢,明争暗斗。她倾尽所有,精打细算才努力扶起晋文侯府。 陆老侯爷一共有四个儿子,侯爷和四老爷是陆老夫人所出,二老爷和三老爷乃庶出。 母亲秦氏在世时,侯府庶务虽由母亲打理,但事事要向陆老夫人禀报,实权被陆老夫人握着。 除了长房和四房外,其他两房过得都挺拮据的,散一点财就能收买人心,何乐不为? 陆菀回了玉颐阁,各院就热热闹闹的来领赏赐了,二房、三房的下人也都来了,平日里这两房基本没有什么油水可捞,下人更穷。 大厨房得了知若的吩咐,买了五头猪、三十只鸡和三十条鱼,府内一下一传十十传百,个个听了都开心坏了。 “大姑娘和夫人一样,宅心仁厚。”说话的是书鱼她娘。 “可不,全京城的公子哥都想娶咱大姑娘呢,就被谢府捞到这福份了。” “福分?大姑娘要嫁给死人谢世子啊?进门就望门寡,一辈子都没指望了,真可惜。” “哎,谁让大夫人去了呢,没人给大姑娘撑腰啊。” “还不是表姑娘做的孽?哪有大婚前抢表姐夫的?” “谁说不是啊?母子三人蹭吃蹭喝还不够,还要祸害人。” “大姑娘也忒好脾气,直接将夫君拱手让人了,还嫁个死人,望门寡岂是好当的?永世不得出头啊。” “作死啊,敢胡说八道。”管事听见了,赶紧过来呵斥。 一群人赶紧噤声,抱着红包急匆匆的离开。 夕颜听了一肚子气,掀帘进来,瞧着安静喝茶的大姑娘,特别替大姑娘不值,可她不敢开口,怕惹大姑娘伤心。 小姑娘怨气大得低着头的陆菀都能感受到,无奈,她放下茶杯,“各院都领完了?” “除了琉璃轩的和三少爷房里的没来领,其他院子都来了。” “琉璃轩既不要,就给锦绣阁的分了吧。” 余楚容气性还挺大。 既然这么有骨气,那就让下人眼馋别人拿好处咯。 陆菀转而问,“谁服侍宁哥儿呢?” 陆修宁是她庶出的弟弟,陆府排行第三的少爷。 夕颜想了想,“之前是有个小厮,但前不久被派出去了,如今,好像没有专门人服侍呢。” 堂堂侯府孙少爷,竟然没人专门服侍? 陆菀微蹙眉,脑海浮现容貌清秀,性子腼腆的少年。 “你包二两银子,再带五百散钱过去,寻个小厮带去族学亲自交给他。再瞧瞧他衣服啥的是否够?” “是。”夕颜转身就去,顺路将琉璃轩的红包交给了锦绣阁的大丫鬟,让她们自个儿分了,可把她们高兴坏了。 琉璃轩的香芷她们气得跺脚,可表小姐不让她们拿啊,还不让她们吃大厨房的加餐。 那可都是肉啊! 平日下人们半个月才能吃上一顿肉,一人最多也就一两片肉。 “大姑娘,账本都拿来了。”赵嬷嬷带着一个丫鬟,捧着两大本进来。 陆菀盘腿坐在窗边的软塌上,茶几上小碳炉温着茶壶,放下喝空的茶杯。 微笑道,“有劳赵嬷嬷了,坐下喝盏茶。” “快把账本给大姑娘放茶几上。” 赵嬷嬷瞧屋里的丫鬟都不在,殷勤的上前提壶给陆菀着斟满茶,又在茶盘上取了个空杯给自己倒了一杯。 “谢大姑娘赐茶。”笑嘻嘻的一屁股便坐在了软榻上。 正巧书鱼进来一眼瞧见,赶紧上来扯,“赵嬷嬷,怎么能坐这?快起来。” 赵嬷嬷一激灵,屁股刚弹起来,又很快反应过来,对着书鱼瞪眼,“瞎叫唤什么,没点规矩,是大姑娘让我坐的。” 书鱼见她油腻腻的肥臀还要坐,死劲拽住她,“您是府里老人,难道不知道主子赐坐是脚墩子吗?怎敢坐到主子的软塌上去了。你、你怎么还拿主子的茶杯啊?” 书鱼气得伸手夺过茶杯,转身塞进架子上。 这杯子没法用了。 赵嬷嬷老脸挂不住,书鱼的娘在她手下干活,小妮子也敢当众下她的脸。 小贱人,看姑奶奶不治治你! 书鱼端了个脚墩子过来,赵嬷嬷瞅着陆菀翻看账簿,抬脚就装作不小心踹飞了脚墩子,还故意踢了一脚书鱼的肚子。 书鱼捂着肚子弯了腰,小脸拧住,但很快就站直身子,好似没事似的又将脚墩子抱过来,放在赵嬷嬷脚下,忍着气,“赵嬷嬷请坐。” 两人的动作其实全都落在陆菀眼里,抬眸赞许的看了书鱼一眼。 赵嬷嬷黑着脸,当着陆菀的面,不可能再踢一次。 只好憋着气坐下。 陆菀暂且不对赵嬷嬷不发作,问书鱼,“你怎么回来了?” “知若姐姐说有她和拂晓姐姐就够了,怕您这没人使唤。”书鱼的脸有点白,一只手摁了摁肚子,应该是被踢疼了。 陆菀点头,“你坐下。” 书鱼摇头,挺直身子,“奴婢没事。” 陆菀转头看向赵嬷嬷,“赵嬷嬷是祖母娘家旁支的远房亲戚吧?” 赵嬷嬷腰杆子顿直,“是的。老夫人怜悯,给了份差事,要不我们日子艰难。” 陆菀打量着身材富态,穿金戴银的赵嬷嬷,笑问,“陆府一共四房,加上诸位姨娘少爷小姐,主子差不多二十位,开支大,拨出银子少,宅内庶务不好当吧?” “可不是嘛,哪哪都要花钱啊,可得精打细算了。”赵嬷嬷一脸得意。 整个陆府内宅,除了吴嬷嬷外,就她最的脸。 个个都要巴结她,否则,想要啥啥没有。 第29章 漏洞百出 “大姑娘,您可看得懂?类目挺多的。”赵嬷嬷探头。 “我没学过管账,是有点看不懂。”陆菀羞赧道。 赵嬷嬷态度顿时轻慢起来,“我就说嘛,小姑娘家怎看得懂啊。庶务可麻烦了,各种开支林林总总起码三百来项,没个五六载历练,这就像看天书。大姑娘也不用查得这么认真,瞧过知道账本长什么样就可以了。望门寡也不能掌家,学了也没用。” 夕颜气得不行,竟敢当大姑娘的面这样说。 可赵嬷嬷是府中最得脸的嬷嬷,她也不敢直接顶。 陆菀一脸平静,“那就得辛苦赵嬷嬷指点了。夕颜,给赵嬷嬷端碟点心来。” 夕颜瞪一眼得瑟的赵嬷嬷,无奈,只好去取点心。 陆菀才懒得看杂七杂八的项目,她只挑自己关注的帐查。 “咦,赵嬷嬷,这是啥?” 赵嬷嬷凑过去,“这是厨房每日的进出帐,有些是咱自己养的鸡鸭,其他的都是外面送进来的,外面的都是月结。” 夕颜端了点心进来,赵嬷嬷接过,捧着盘子一边吃,一边说话,点心沫子到处飞。 气得夕颜挥着帕子挡在陆菀脸的旁边。 “这个呢?”陆菀示意她让开。 赵嬷嬷大肥臀对着夕颜一推,将她挤开,笑嘻嘻的凑得更近,“这是各房女主子们胭脂水粉首饰支出,一般一个月购买一次……” 陆菀忍着恶心,微微让开脸,面色不改,一连串的问了好几处,故意问得特别细致。 这一问,就能发现账目做得糊涂,漏洞百出。 赵嬷嬷被问得头皮发麻,脸色开始不耐,后来就直接说个名目,也懒得细解释了。 陆菀对她态度丝毫不在意,指着一处,“这笔好奇怪,进进出出好频繁啊。难道是有什么又买又卖的?” “这是印子钱。”赵嬷嬷脱口而出,立觉不对,警觉起来。 小丫头片子在这等着她呢。 陆菀抬头,一脸天真,“什么叫印子钱啊?” 赵嬷嬷瞧她一脸好奇,暗暗松口气,小屁孩能懂个啥 打着哈哈,“这个奴婢也不知道啊,老夫人让放出去又收回来,奴婢只管放和收便是。” 陆菀哦了一声,继续低头看,漫不经心的问,“总共放了多少印子钱啊。瞧着数目挺大的,好几万吧?” 赵嬷嬷纠结半晌,就听见陆菀声音清凉,“醉月楼去年给了母亲三万两银子,怎么没有记录?” “啊,什么?”赵嬷嬷又紧张起来。 陆菀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印子钱放出去快六万两银子,这里只记录了本金进出,利息没有记录,这批银子去哪里了?还有,这有几笔是典当入账,写的物件可都是我母亲的嫁妆?谁当的?当票可还在?” 陆菀一个个问题当头砸下来,赵嬷嬷脑袋蒙了。 “这……我只管收银子用于开支,可不知道这是谁的嫁妆。” “夕颜,掌嘴。”陆菀淡淡道。 夕颜夺过点心盘,扬手就是狠狠一巴掌,“你也敢在大姑娘面前称我?” 赵嬷嬷捂着火辣辣的脸,目瞪口呆。 “赵嬷嬷,不知道祖母是否知道你这帐如此乱?”小姑娘音调微凉,透着毋庸置疑的威严。 赵嬷嬷背脊一阵发凉。 夕颜怒斥,“赵嬷嬷哑巴了吗?大姑娘问话都敢不答。” 印子钱的确是经过庶务支出的油头进出的,用的正是醉月楼的银子。 赵嬷嬷回神,一脸不信,陆菀这是盯上印子钱了? “大姑娘看得懂帐?” 陆菀冷笑,“怎么?赵嬷嬷觉得我不懂,所以好糊弄是吗?” 赵嬷嬷赶紧摆手,“不敢不敢,只是大姑娘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的,怎知道印子钱?” “我朝律法,官宦之家不准放印子钱!还敢放这么大,是不怕死吗?你还敢说是祖母让你做的?” 陆菀语调骤冷,目光如炬。 赵嬷嬷吓得腿肚子发软,弯着腰打哈哈,“奴婢的确是遵老夫人之命办事啊,印子钱和当的东西,奴婢不知晓啊,也只管记录拨出银子做支出。” 啪! 陆菀一巴掌拍在账本上,厉声喝道,“还不老实!祖母出身名门,极重侯府颜面,她怎会违反律法放印子钱?还将媳妇的嫁妆拿出去当?若是事情传出去,我们侯府会惹官司的!你是说祖母置侯名声不顾?” 赵嬷嬷吓得噗通一下跪在地上,趴在地上,“奴、奴、奴婢真的是……” 陆菀打断她,冷声道,“是赵如意让你做的吧!你包庇她,就是害你自己。” 赵嬷嬷惊愕的抬头,“大姑娘……” 她是怎么知道的啊? “你在想我怎么知道的吧?” 陆菀看着她,“因为你们是亲戚啊,你们勾结起来,用我母亲嫁妆银子赚钱。赵嬷嬷,这件事我若禀报祖母是什么下场,你可知道?” 大沥皇朝律法严禁官宦放印子钱,诸公私以财务处举者,每月取利不得过六分。积日虽多,不得过一倍,超过者便为高利贷。 官宦之家放高利贷是要被严惩的。 前世,她隐约记得赵嬷嬷和赵如意关系极好,本以为她们是本家亲戚,祖母才会将庶务大权交给赵嬷嬷,同时让赵如意代管长房庶务和母亲的嫁妆。 但如果赵如意不是赵氏族人,那么,赵如意就未必与祖母一条心。 如今看账,利息不明,其中油水多了去了。 赵嬷嬷脸色大变,“奴婢没有和表姑奶奶勾结啊,表姑奶奶……她、她不是赵……” “赵嬷嬷,话不能乱说。”赵如意带着丫鬟急匆匆的进来。 赵如意看着陆菀陪笑道,“大姑娘,听说你在清点夫人的嫁妆账目?长房的账目我给你送来了。” 跟着她的丫鬟捧上来一本薄薄的账本。 陆菀随手翻了翻,简单,没几条。 是专门用来敷衍她的。 “多谢表姑母,放这吧,晚点我再看。”陆菀看向赵嬷嬷,“赵嬷嬷也先回去吧,待冬青清完帐后,我会让她将营收银子和日用花销账核对。” 账本要留下? 赵嬷嬷的脸白了,赶紧看一眼赵如意。 这可经不起细查啊。 “明日你就大婚了,还有好多事情要准备呢,别累着自个了,庶务的帐太多了,待你回门再看也不迟。”赵如意笑着上前就要拿账本。 陆菀一把手按住账本,缓缓勾唇,“怎么?表姑奶奶是怕查出点什么来吧?” 赵如意勉强笑着,“你看你,小姑娘家疑心这么重,我是好心怕你累着。” “表姑母,母亲被典当东西当票呢?” 赵如意脸一僵,“什、什么当票?” 陆菀见知若和拂晓推门进来,正色道:“表姑母回去找找当票,一会,我们去祖母那再分说吧。” 赵如意紧张的看了一眼被陆菀摁住的账本,和赵嬷嬷对视一眼,无奈,两人一起离开。 出了门,两人就凑在嘀嘀咕咕。 陆菀冷冷的看着她们的背影。 她心里有数,不是陆老夫人干的就是赵如意干的。 总之,不管是谁,都得给她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