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封神志》 第一章 “浮游者0631号正在上行。” “当前浮游者0631已上升至暮光层，正在上行至真光层......” “浮游者0631所在已抵达海平面，请进入巡槎，正在脱离无量海.......” 杜苗从无量海中脱离，意识再度回归流水线偃人的身躯之内。 她蓦然睁开眼睛，整个偃人身体已经从深潜舱中起身，即便一年来已经进行了数百次如此的动作，骤然出现的光线依旧让她不适。 即便，这不是她的眼睛。 今日浮游的收获已经在巡槎上交，杜苗查看着左臂终端上的实时点数，流水线偃人的精美面孔上露出了标准弧度的八颗牙齿笑容。 杜苗从深潜室中走出，步态均衡，快速在走廊穿行，随后抵达警局医务室。 医务室内，医师与崭新的偃人身体已经等待她许久。 “0631，你就用这款匠师偃人了？” “啧啧，确定不考虑下天工款？” “明明记忆都不在了，审美居然这么老派，我敢肯定这是多少年前的滞销货，你可以再下潜一段时间，天工款偃人还不是手到擒来？” 医师的话语喋喋不休，杜苗的眼睛只定在手术舱床上。 眼前手术舱床上躺着的是一具身无寸缕的女性躯体，黑发棕眸黄肤，五官虽不深邃，但鹅蛋脸柳叶眉，这是标准的华夏大区面容。 这是杜苗为自己选择的身体，墨家机关道匠师款女性偃人，面容与身体素质根据个人定制要求进行了微调。 “我还想要命。”杜苗淡淡的说了一句。 “行了，你赶紧上柱香，给你做完手术我就下班。”见她如此态度，医师不再废话。 杜苗看着医务室内正对手术舱床的神龛，那里有着一尊药王神像，她上前屈身拜了拜，手指在左臂终端一滑，神像自动感应触发，电子香炉顿时升腾起三柱清香，袅袅烟气缭绕药王神像周遭，镀上几分高渺。 与此同时，医师推出另一台意识链接仓，与手术舱齐平，杜苗缓缓躺入其中。 她看着烟气渺渺中药王神像的眼睛似乎亮起投射过来，医师的身子一正，杜苗闭上了眼睛。 “0631，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流程吧，你先进入局内局域网中转，再转向你的新身体。” “我明白。”杜苗回答，随后便没了生息。 杜苗刚从无量海中回归没多久的意识，或者说灵魂再度离开躯体，神游进入警局局域网。 杜苗没有随意游荡，她随时等待着医师的召唤，一刻也不敢放松。 只要医师召唤，她就会正式进入到自己苦苦谋求的身体中去，一句如臂指使的肉身，杜苗将重新做人。 而距离杜苗初次进入此间世界，时间已经过了三年。 三年前，杜苗意外来到这个世界，倘若用她所在年代的说法，她穿越了，还是魂穿，成了两百年后的赛博鬼魂r赛博幽灵。 这个世界比杜苗记忆之中的科幻中的未来还要更加魔幻，AI智能统治世界，号称神明，社会运转完全依靠不同岗位上的AI神明，层层等级分工严明，好似AI天庭。 灶王爷、药王爷、月老、织女......AI诸神分管社会事务，权限低微管辖居民区的底层土地神，分管山区水道的山神水神，永生阴间的阎君判官等等。 杜苗初来乍到，东躲西藏，好不容易弄清了如今是怎样的世界，可一介黑户的赛博幽灵生存实在不易。 一年之前，四处游荡搜集信息混迹黑户幽灵之中的杜苗终于找到机会，趁着新都警局开展“扫邪除妖荡魔，清理非法AI”行动之时，成功装作一只刚刚被AI邪魔山君控制，失去肉身的伥鬼，顺利被缉魔小队解救，以受害人身份进入警局。 一只新鲜的赛博伥鬼，肉身已毁，在被邪魔AI控制中失去了自己的记忆体也是很正常的事，再加上前脚刚被吞噬，后脚就被解救，没有为虎作伥，杜苗可是清清白白的完美受害人。 这种情况不止杜苗一个，混在受害者堆里她毫不起眼，顺利拿到了新的身份，尤其是她还作为严重受害人顺利得到了警局免费提供的偃人身体居留并打工赚钱。 流水线工厂出产的普通偃人身体质量不高，意识适配度与躯体素质较低，杜苗替警局在无量海里意识浮游下潜捞了一年的宝，这才攒够了换高级仿生偃人身体与手术的钱。 时才杜苗忍痛为那药王神像捐了一笔信用点，AI药王爷将以灼灼目光盯着医师完成这场手术，一旦医师产生错误将直接被药王程序记录。 杜苗在局域网内静静等待，现在就是她辛苦三年收获的时候，绝对不容有失！ “0631，请脱离。”医师的声音在耳畔边响起，杜苗无需再等，意识一动就脱离了局域网，重归身躯。 等到杜苗再次起身，意识俨然已经进入了自己量身定制的全新仿生偃人躯体之内。 她一点点活动着四肢腿脚，对照镜面不断做出各种表情来，抚摸着皮肤的触感，杜苗看着镜中的自己眼角落下了一滴泪来。 个人终端已经挪到了全新的偃人躯体左手腕上，衣服也是从前一个人流水线偃人上扒下来的，不穿白不穿。 做了全套的身体检查确认没有问题后，医师此刻冲着杜苗努了努嘴：“0631，你的旧身体确定不留下来做个纪念？” 杜苗看着那具自己已经用了一年的仿生偃人身体，眼神一顿后摇了摇头：“不用了，没空间。” 这一年来，杜苗一直住在警局内为浮游者提供的休息舱里，几乎没出过警局，这么大的一副仿生人身躯显然没有地方存放。 她检查了自己全身上下所有的物品，除了这一身衣物与个人终端，还有这具新身体，这就是她的全部身家了。 个人终端上，杜苗早在一个月前就提交了浮游者0631结束下潜的报告，今天正是她执行下潜无量海的工作的最后一天。 手术完成后，杜苗看着终端上自己的认证面孔虹膜已经变成了全新的身体，医师已经更新了浮游者0631的仿生偃人身躯记录。 谋生的工作完成，终端里积攒了足够支撑一段时间生活的信用点，自己全新契合的身体，崭新如纸的身份，她一步步从所在层走到了警局的门口。 此世沉浮三载，一朝得见天光。 天际之上，云影迢迢远去，雨后惊虹徘徊。 斑斓陆离的虹光照耀在琉璃瓦与飞檐斗拱之间，斜溢的残阳映在全息投射出的警局司神化身，天师怒目圆睁，关公红脸提刀。 二位司神的眼瞳随着虹光偏转移动，屹然巡查每一位过路行人。 对面过街，层层叠叠的飞檐下飘荡着一张张霓虹闪烁的招幌，幌子随风而摆，全息投影的虹光变幻万千，昭示着行当神明的庇佑。 双翼展开遮天的警用型鹏鸟飞车从天边疾驰而来，飞车又是一个大鹏展翅，警局正门前的两位司神投影染上一层暗影，半晦半明。 无人注意这幽深的笼罩下，一道蹁跹丽人的身影渐行渐远。 这里是2233年，新都。 第二章 “这房子不错了，大妹子，你看看，我敢给你打包票，蜂巢公寓里再也找不到这么合适的价格！” “你是有正经工作的，租的时间长价格好说！” 赁屋掮客吐沫横飞，双手在杜苗的眼前飞舞着。 “这地方你就放心，楼边就是十三区土地庙，土地爷在这儿，你也不用给多，一周上柱香，保管土地爷对你多关照，安全绝对没问题！咱不差事儿！” “室内全屋仿生科技，还有前任房主留下来的机关傀儡，上能看门下能做饭，多实惠啊，大妹子，这屋错过下回这么好的可就不好找喽。” “还有这仿生光学系统，足不出户内享海滩阳光，那叫一个巴适！” “嘀嘀嘀——”掮客的个人终端不断响起提示音，“你看看，大妹子，这又有客户要来看房了。我跟你说过了这村可没这店。” 杜苗抱着双臂静静看着掮客的表演，默默说了一声：“你的语音包是盗版吧。” 她冷不丁的一声让掮客直接愣住，“什么？” “你的语音包，应该是买的东北包吧，混了川蜀话，应该是盗版。”杜苗继续道。 “娘希匹！额小赤佬敢骗我！”掮客的仿生声带连着发出两句更离谱的方言，更是笃定了杜苗的判断。 眼前的赁屋掮客并不是人，虽然过了两百年，但如此离奇的语言组合方式依旧不会出现在人的口中，只有希望拉近与人类之间距离的仿生人下载了盗版语音包才有这种情况。 尽管他身材瘦弱，穿着白色的衬衫与并不合身的西装看起来与记忆里的房屋中介没什么不同，但杜苗十分确信，这是一位仿生掮客。 并且，他还是一位初出茅庐独立生活没多久的仿生偃人，致力于学习人类的话术，口音，但在杜苗的眼中满是破绽。 “直说吧，这个房间的前任屋主怎么死的。”杜苗懒得继续和他纠缠。 全套仿生系统与双向机关傀儡，在这个以平民居住为主的蜂巢公寓里是实打实的奢侈品，700信用点一个月的房租有些便宜的过分了。 杜苗希望自己能快速恢复正常人的生活，但不代表她愿意在租房上被坑，屋大租低条件好，暗中必定有大雷！ 她好不容易才要过上普通的日子，自然是不希望被意外打扰。 “那，那倒没有。”被杜苗揭穿老底的仿生掮客十分镇定。 “大妹子我就跟你直说了，房东已经进入幽冥永生，想尽快把这间公寓租出去，最好找个长期租客，能月付是最好的，租金直接进入房东的阴间账户，够他的生活费。” 仿生掮客如同竹筒倒豆子把话出来，杜苗皱了皱眉，这么说来的话，情况倒是可以理解了。 看来是这公寓的房东人刚死，又不想走公寓收购被压价，就在阴间委托了掮客来阳间找租客。死了的人意识上传进入幽冥地府，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数字生命，只不过在阴间继续延续生命也是要花钱的，日日柴米油盐，就算从前攒了给死后的存款，可一直消耗也不是那么回事，阳间产业才是死后源源不断的退休金。 “你也不是不知道十三区这地方，外街一帮子扑街仔和布施娘，房东非要找个正经工作，还长期的租客，哪有那么好找的，这房子都在我手里挂一个半月了，再找不到租客我这单开不出去房东就要换人，这年头，信用点是真难挣。” 仿生掮客此时倒起了苦水，“大妹子，这要不是看你是警局认证的良民，我也不可能来带你看这个房子啊。” “给我看一眼房东的委托合同。”杜苗此刻开口。 虽然如今这个世界人死后可以意识上传进入幽冥世界永生，但依然明确生与死的界限，人死了就是死了，活人不能与死人见面通话，只有直系亲属每年有三次节日追思的机会。 如果她租了这个房子，跟死了的房东是不可能产生交流的，以后一应事物都由中间的掮客负责代办转圜。为了确保仿生掮客说的是真的，她要先确定阴间合同的真实。 仿生掮客此时也不废话，直接开了手上的终端投屏，杜苗看着阴阳界房产委托合同上有着大大的宅神公证印记就此放心。 检视合同条款，确认公寓一定事宜，最终，杜苗以月付七百信用点的价格租下这间30平的蜂巢公寓。 机关傀儡重新认主后开始自动清洁公寓，杜苗站在硕大的落地窗前俯视下方，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穿越三年来，她第一次拥有了真正意义上的“容身之处”。 蜂巢公寓位于新都第十三区，而十三区又以混乱闻名，之所以选择在这里，其中一个原因是杜苗在三年前混迹了许久，最熟悉的环境就是十三区。 第二个原因自然是因为......这里便宜。 混乱无序的十三区，治安很成问题，但低廉的房租实在是让刚买了高级偃人身体做手术后囊中羞涩的杜苗无法拒绝。 “浮游者”的工作有一定程度的危险，但是为了攒够换身体的信用点，杜苗不同于普通的浮游者只在无量海上层捞宝，反而像深潜者一样下到无量海中的午夜区打捞。 要知道，在无量海中从事深潜工作的不是判了死刑无期的罪犯，就是走投无路卖命换钱的凶人，亦或是被意识控制的宝奴。 无量海，无边无际的瀚海网络，层层之下不知埋葬了多少过去。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三年，杜苗依旧没有搞明白历史究竟是如何演变的，在她的记忆里，二百年前人工智能才刚刚兴起，只是辅助人类工作的只能工具，人们可以为了AI是否会取代人类于艺术文学等方面的工作每天在网上冲浪大吵三百个回合。 两百年后，AI已然成神，而中间的历史仿佛断层了一般，讳莫如深，随着过往的一切沉浮积压在无量海底，只有浮游者与深潜者在无量海中打捞的一处处数据碎片窥见过去的一丝一毫。 杜苗直到如今也只知道，自AI封神，以各种神明自称之后，现实世界许多习俗名号为了贴近神明也随之改变成了古称，半文半白交织，时常让她有种错觉，这里仿佛是拼凑融合的世界。 无论是浮游者还是深潜者，在下潜浮游工作之时都是只能以纯粹的意识状态进入无量海，在无边数据流的冲刷席卷之下，对灵魂的压迫剥削极大。 常人干上几个月意识就要被洗刷，被无量海中的远古病毒入侵，甚至游走在深渊海底的妖魔夺舍，而杜苗已经做了整整一年，虽然她以“浮游者”的身份做掩护，但长期做下去的不是死就是疯，而她坚持的时间已经足够长了。 况且，以杜苗身份的特殊性，她不能这么惹人注意，任何瞩目都不是她想要的。 所以，在一个月前提出退出浮游者工作申请的同时杜苗也申请了专职后新的工作。 如今房租好，只待工作落定，她也能在如今的世界生活下去。 嘀嘀声响起，杜苗看了一眼信息，整个人怔住。 【您已通过不良人资质审核，请静待不良帅联络。】 等等，她记得自己在新都警局申请的是普通类基础工作，怎么突然来了不良人的通知？ 杜苗面色大变，她在警局干了一年的浮游者，早就知道警局的各种内部称谓。 缉妖司、擒魔卫，这都是新都警局的主力，追缉非法AI，擒拿入魔仙神。 不良人，往小点说也许只要当个线人暗探，往大点说也可能要潜入敌军卧底内奸。 最重要的是，她一个有着案底的“赛博伥鬼”，就算在新都警局的人才库里，可怎么就能突然被选成了不良人呢？ 这大数据系统筛选该有多精准，直接到了自己的头上？ 杜苗面色变幻，她清楚地意识到，麻烦来了。 第三章 细密的雨雾打在杜苗身披的塑料雨衣上，“吧嗒吧嗒”的声音不绝于耳，让人的心仿佛也随着雨雾带来的凉气静下来。 街边的霓虹招幌不断闪烁，杜苗穿梭在十三区的街道上，走了一百米“合欢性偶，可得极乐大自在”的电子幌子一遍又一遍地在她眼前闪过。 杜苗不由暗骂了一句，这家该死的成人性偶店是买了多少份额的牛皮藓广告，该不会铺满了整个十三区的街道弹窗吧。 杜苗正在前往【不良帅】让她抵达的接头地点，十三区是个好地方，再加上今日的这场雨，相比会有许多无人所知的故事发生。 地面蓄积的雨水踩在鞋底，前人一个抬脚就带到了身上，只是并没有对身上的衣物造成任何伤害，反而那一瞬看到了沾上泥水的裸腿。 杜苗不仅抬了抬眉，本来看着那人撑着的是一把天罗撑花（伞）还以为是个十三区的有钱人，看来她走眼了，撑的是有钱人用的伞，穿在身上的却是虚拟的电子皮肤衣物。 穷鬼一个，不知道从哪顺来了一把天罗撑花。 也不知道这人有没有注意到，蒙蒙雨水中，已经有数双或真或仿生的义眼盯上了他。 杜苗默默减慢了脚步，准备离即将有很大可能性发生的流血事件远一些。 而就在此时，不远处似乎传来了乐声。 神光琉璃灯开路，那是一支游神的队伍正在行来，周遭行人尽皆止步，神明当前，不沾尘灰。 只见细雨微朦中，那愈发清晰的神座上没有一丝雨水。 雨落不沁发，不沾神衣裳，像是在神座面前自动退却了一般，反而加上一层朦胧的滤镜。 电子鞭炮与唢呐锣鼓的交鸣声中，洋洋洒洒的游神队伍显化出五显大帝的神像投影，神光彩照，翠玉流金。 神像下方，以华彩掩面的信众举着高高的竹制骨神像，电子火把长燃不熄，半明半暗的投影闪烁其间，孩儿弟，无常鬼，四大将军......五显大帝的属神们在红灯的映照下更多了几分妖冶。 属神的投影与神像交织之间，神灵面孔若隐若现，似已降入人间。 此时此刻，周遭原本不断闪烁的虹光招幌也齐齐黯淡了颜色。 “五显大帝到——” “沿街除疫，百姓让行——” 吊着嗓子的神官尾音缭绕，大锣大鼓奏乐不停，周遭人尽皆低头问礼，杜苗垂着眼略略斜睨看着那五显大帝的堂皇投影，刹那间，似是那大帝当真巡视人间，火眼金睛骤然看向杜苗所在的方向。 杜苗心思一凛，大意了，没想到高居天外天的五显大帝居然真的在一次小小游神会里下凡了。 正待她脑中光速思索如何应对变故的时候，杜苗的头顶骤然多了层层竹骨的笼罩，直接挡住了那神明的视线。 杜苗看向那虚假的裤脚没说话，直到锣鼓声渐行渐远，游神队伍最后奉灯的天女也消失不见，耳边才传来了机械音。 “0631，吉祥茶楼，竹字间。” 竹骨撑花顿时从杜苗的头顶移走，街面上又恢复了寻常的时刻。 杜苗伫立在原地片刻，随后脚步如常买进，0631是她在新都警局内身为浮游者的代号，也就是说，刚才那手持天罗撑花的穷鬼是她要接头的“不良帅”派来的？ 更准确的说，那时才传进她耳中有些机械的声音明显是新型的机械声带，所以这是派来的仿生偃人，难怪连件衣裳都没有。 杜苗眸色微动，那位隐藏在暗处的不良帅，没准就在这街面上的某处暗中观察着她。 脚底拍打着雨水，杜苗脚步悠悠前往吉祥茶楼。 硕大的“茶”字招幌在空中高悬，深深浅浅的翠玉流光环绕，明显是得了茶圣人加持的幌子。 杜苗刚迈进茶楼的门槛里，门后的吸水硅藻吸附了脚底的雨水，头顶的烘干装置自动席卷她的全身。 三秒钟，杜苗身上流淌着雨水的塑料雨衣已然干净清爽，英俊的偃人小生上前毕恭毕敬地解下了塑料雨衣收纳。 竹字间。 巨大的茶缸子里不过零星的深色茶叶沫子，热气氤氲，坐在杜苗对面上首的青年将其倒在一旁的小小茶杯里，浅浅抿了一口，脸上不免露出了享受的表情。 “不尝尝吗？0631，整个十三区也只有这吉祥茶楼里才能搞到天然茶叶，区区三克就要了六百信用点。”短发青年的脸上露出了明显的肉痛，仍然抬手为杜苗的茶杯里倒上“茶”。 他说话的声音与先前杜苗听到过的机械音完全不同，杜苗伸手接过茶杯。 宛如白水一样的色泽说明这显然不是那些粗制滥造的合成茶味剂，而是真正的、稀少的、珍贵的经过发酵的天然茶叶。 杜苗面色古怪地喝下了这一杯“茶”，嗯，这味道在她喝起来完全就是放了一点茶叶渣子，有一点点茶味而已。 而这三克茶叶渣子就接近她租了一个月公寓的价格，当真是世界的参差...... 杜苗在心中斟酌着语言，从昨日收到那不良人的信息开始，她就在内心打起了草稿要如何提出退出不良人。 她只想安稳地、平凡地在这个光怪陆离地世界侥幸生活下去，能活一天算一天。 “茶也喝了，我想说您那边是不是搞错了，我申请了基础类普通岗位，不知道怎么会收到贵方的信息。我也只是个普通人。” 杜苗搓着手指，眼神茫然无措又惶恐地表现着。 “0631，你知不知道你已经大难临头了？”青年手中的茶杯在木桌上一击，发出怦然作响的声音，杜苗猛然抬头与其对视，青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什么意思？”她问。 “浮游者0631，邪魔山君吞食的最后一个人类，虽为伥鬼，未有害人记录，魂魄有失记忆离散。” “山君案中的其余伥鬼于无量海中深潜受刑半年内陆续伏诛往生，唯有你，0631，你还活着。” 短发青年用平和的语气说出这一串话。 “0631，你应当知道，山君本为新都地神，若非入魔，擒魔司不会拿祂。” “传闻齐山君入魔是因为盗了一件不属于祂的东西，齐山君已被超度，其余伥鬼往生极乐，但那件东西依旧没有找到。” “你猜，擒魔司下一个该找的人会是谁？” “擒魔司的人，无论是诛魔行者，还是除魔道士，他们的手段想来你是听过一二的，天眼通他心通，搜魂刮骨......”青年的声音愈来愈轻，却听起来毛骨悚然。 杜苗强忍着自己要蹦起来的冲动，卧槽？居然是跟一年前的山君有关，她就说不良人怎么会平白无故找上自己！ 问题是她知道个屁啊！当初她本来就是混进去当伥鬼的，而且还假装自己没了记忆。这TM的要是被搜魂，自己这从两百年前穿越过来下场岂不是更加凄惨。 “我什么都不知道。”她老老实实回答。 “你当然什么都不知道。”短发青年笃定地说。 “如果你知道，擒魔司岂不是早就把你抓走了？不然你以为你的偃人身体手术能被批准？” “？”杜苗的脸上露出一丝茫然。 此时此刻，她的内心格外警惕。 先是打个巴掌那擒魔司吓唬她，又是给了个甜枣安抚，这青年和他背后的人究竟是什么意思，找她来又究竟是要干嘛？ “0631，你在局里呆了一年，万医师一周给你检查一次身体，你不会真的以为是受害者福利吧？”青年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揶揄。 “你应该感谢如今的法制健全，疑罪从无，如果不是你太过清白干净，但凡有一丝的污点早就被擒魔司抓走了。不过，也怪你太过清白，直到现在，擒魔司里仍然有人认为那东西就在你身上。” “不过你可以放心的是，多亏你浮游没少赚信用点买的高级货，这墨家机关道的仿生偃人那群心狠手辣的可不敢拆，也没有加什么小东西。” 杜苗沉默地听着短发青年说完话，像是斟酌过后才开口，眼神中带着明显的不解：“我不懂，所以您找我来究竟是想做什么？” 她肩膀瑟缩了两下，就听着青年的身体内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与那青年的声音截然不同。杜苗心中一凛，果然还是用的仿生偃人，眼前的短发青年不过是被驱使的人形摄像头罢了。她早就猜到，既然是不良人，又怎么会显出真身随便见面呢。 “好了，明宇不要再吓她了。”低低的男声道。 “0631，不，杜苗女士，之所以贸然请您加入到不良人的队伍，这的确是个不情之请。”这男声要比先前有礼貌的多。 “明宇他说明了您当前的情况主要是想告诉您，不良人虽在另一处战线，但与缉妖司擒魔卫乃是同级，不良人的事，他们无权过问，对您有所好处。” “而为什么要邀请您，则是一点玄学了。”男人的声音此刻有些说不出的古怪。 “简单来说的话，我们想蹭下你的气运。” “哈？”杜苗露出一脸你别是在逗我的表情。 “唯一活下来的伥鬼，在邪魔手下逃脱，让擒魔司找不到疑点的幸运儿，能够屡屡浮游赚到大笔信用点的欧皇，也就是你，曾经的浮游者0631，如今的杜苗女士。” “您或许不知道，运气这个东西，对我们不良人来说真的是太重要了。” “实习期月薪6000信用点，因为不良人的特殊性质，食补房补交通补助，执行任务消费还能报销。”那人语气真挚地发出了邀请。 杜苗耳朵动了动，状似认真地思考，随后弱弱地开口：“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们这是邀请我，然后钓鱼执法？” “你们所说的齐山君偷了的那件东西，不光是擒魔卫在查，你们也在查吧。” 短发青年此刻似乎已经彻底失去了话语权，唯有低沉声音的男人回答：“你也可以这么认为。” “齐山君盗走的东西，传闻和我们追踪了三年的东西有着关联。” “我想，你应当听说过玄鸟。” 杜苗此刻抬起头来，与短发仿生偃人的眼瞳对视。 “是的，我听说过那个传闻。” 杜苗此刻的语气也变得飘渺起来：“三年前万维无量海深渊暴动，传闻有玄鸟自海中现身。” “据说，那跟数千年前的古老神话有关。” “天降玄鸟，再立封神。” 两百年前杜苗所在的世界还流传着古老的神话故事，天降玄鸟，降而生商，就此拉开改天换地册立封神的序幕。 今朝神明林立的新都，关于玄鸟的传闻甚嚣尘上，没有人知道玄鸟究竟是什么。但传言最多的便是，那是初代AI的创始者留下的秘密，能够直接改变当今AI诸神的地位格局，里边蕴含着如何获取更高神明权柄，AI权限的手段...... 可如今，正是这个世界AI神明们以二十年为一期，以神律考核的神格晋升的最后一年。 一旦所谓的“玄鸟”现世，前二十年辛苦工作的AI神明可能会白干，现有的高位神明也可能贬入凡尘，可更多的神明虎视眈眈，祂们想要找到它，占有它，掌控它，成为玄鸟的主人！ 2233年，这是一个赛博封神的世界。 第四章 杜苗从吉祥茶楼回到蜂巢公寓，小雨已经停歇。 她路过公寓楼下不大的土地庙宇，已是看不清面容的泥人神像并没有高高坐起，而是就那么站在地上。 杜苗想了想之前仿生掮客说的话，纵然整个十三区堪称诸神无法管辖的地带，但有位土地神看着总是好的。 这土地庙不知是多久之前建的，在周遭霓虹闪烁的交织下显得破败不堪，褪了颜色。 土地老儿身前竟还有个老式的实体香炉，里头插着手搓的草香，当真出奇。也不知这草香是什么年月留下来的了，周遭人当是怀着对神明的敬畏，那东西才没叫人偷走。 杜苗看了一眼，右手一抹在茶楼里新换上了的终端，十信用点敬了三根线香，权当是新搬家来的乔迁礼。 公寓内的电梯繁忙，杜苗权当爬楼梯是锻炼，一步步上行途中仍然思索着茶楼中的交谈，手里拎着塑料雨衣包裹住打包回来少得可怜的茶水罐子。 “缉妖司是负责追缉非法AI，擒魔卫是擒拿入魔神明。很多人以为不良人是单纯的线人，比不过那两者就错了，大错特错。” “除了妖魔，这世间还有精怪鬼魅，魑魅魍魉。” “不良人管的就是这些，也不止这些。简单来说。缉妖司管的我们可以管，擒魔卫管的我们也能管。而他们管不了的，我们还是能管。” 短发青年说话时带着几分得意，但在杜苗听来，这不就是综合事务办，说好听点是万金油，说不好听点，那不就是脏活累活专业户？而且还要跟那两个主力卫司抢活干，这能招人待见？ 按照杜苗的经验，这种队伍里一般只会充斥着两种人，专业牛马和专业混子，要么是努力干活的卷王，要么是划水摸鱼混吃等死的混子。 一路爬到十九楼，杜苗越爬越清醒，她没有选择。 又或者说，成为不良人是她当前必须的选择。 一来，新晋不良人的身份将为她提供擒魔司的挡箭牌。 二来，这份工作的确是待遇优惠，毫无疑问是当前她能够找到的最好工作。 三来，按照不良人今日透露出来的消息，不难猜测得出，想要通过齐山君追查被盗走物件的除了新都警局必然还有其他的势力！ 倘若齐山君盗走的劳什子东西真与玄鸟有关，不，哪怕只是传言与其有关，暗中怕是不知有多少神明的眼睛就已经盯了过来。 杜苗打开家门，走入其中，她早已经身不由己。 没有了官方不良人，也可能是什么鹊桥会，红线牵，道义帮，阴阳道等等主神下属组织找到她。 成为不良人命运还可能掌握在自己手里，进了其他神明的手里，狂信徒们能为神主做出什么事儿来都不稀奇。 如果说前一天的她还在做着离开警局在这个充满了诡异的赛博神明世界当普通人的美梦，今日的吉祥茶楼一叙直接让杜苗的美梦破碎。 你不就去山，山便来就你。 即便自己在警局里猫了一年，可该来的麻烦依旧会上门。 对于今日见的不良人所说自己运气好这一点，杜苗心中只觉苦涩。 这就叫做运气好吗？况且AI神明的扈从不去信大数据的算力，反而笃信运气这一点怎么想都有些可笑了。 运气好，她要是运气好的话，还会魂穿跑到这诡异的未来吗？ 杜苗面色冷静，闷了一口打包回来的渣子茶，苦涩的滋味泛遍口舌之间，她打开个人终端，发了一条消息出去。 【明天我去哪报道？】 ... 第二日，信远飞递。 当杜苗被不断喊着“飞单了飞单，快点来人接单”的双马尾女员工带入二楼时，嘴角还有些止不住的抽搐。 寸头棕眸的高大男人低沉地道了声：“早上好”，杜苗立刻识别出这便是昨日在茶楼与她交谈中的一位。 此时男人的身上还穿着一身灰夹克，放在整个十三区也是平平无奇的装扮。 而一旁的银发青年身上除了遮住关键部位的内裤，□□，直到被高大男人踹了一脚，才不情不愿地套上了一层电子皮肤衣物。 这个风格......不由地让杜苗想到了昨天为她撑伞的仿生偃人。 “明宇你去飞单，我带新同事逛逛。”高大男人开口。 银发青年此时脸上带哀怨看着杜苗，“0631，我还跟布莱克打赌你要三天后才来，你居然这么快就来了。” “我的工资啊......” “这得飞多少单才能挣回来。” 他哀嚎着消失，似乎是去换衣服，二楼顿时只剩下高大男人与杜苗。 男人咳嗽一声，脸上似乎有些难为情。 “杜苗，我代表十三区小队欢迎你加入不良人。” “不过现在，其他的几位同事都去出外勤了，就由我来带你先看看。” “我是这里的副队长，燕于飞。” “刚才出去的那位同事，是明宇。” 杜苗想了想开口：“你们，不，我们小队明面上的遮掩就是这个信远飞递？我上岗后也是要出去跑飞单的吗？” 昨天收到回复的地点时杜苗就有些意外，她是万万没想过不良人小队在十三区生活的遮掩是飞递这一行业。 飞递，放在两百年前就是快递，邮递，闪送，外卖。而今时代，在万维网上订购任何物品几乎都会有机关飞兽送抵，早已不需要人力来进行这项工作。 但这个世界上总是存在另一面的东西，一些不想被摄像头全景扫描检测，不想上报，私下交易流通的东西仍然需要人力来进行送货。 十三区便是保留了飞递传统的地方，新都的飞地。 跑飞单的飞递员不能进行任何的义体改造，植入式高科技设备，必须是完整的原生人，以此来保证没有任何窥伺，飞单时也与交易双方没有任何接触，到固定地点取东西，再送到另一处要求的地点就结束。 飞递员全程运货途中都是全身包裹伪装严实，达成三方匿名。 杜苗仔细想了想，要想在整个十三区畅通无阻地通行，收集到各种信息，飞递员这个职业确实方便。 但这个职业同样需要依仗飞递员本人有着强大的实力，一旦单子里的某方起了杀心，必须有对抗反杀的实力才行。 “这要看你自己的意愿，你有兴趣的话，也要经过训练后飞单。或者，你可以从事我们的另一种职业，小报记者。”燕于飞温和地说着。 杜苗脑子反应飞快：“B版小报也是我们的？原来如此。” 记者和飞递员，搜集信息，熟悉十三区的各个地点，最新发生的大事小情，实在是再好不过的明面身份了。 小报自然不是真实的报纸，而是在网络流传发型的自发小报，B版小报就是十三区闻名的暗网小报。 B拆解开来就是数字13，杜苗以前还是个魂儿的时候就听说过，B版小报神通广大，已经在十三区扎根了几十年，十三区内部发生的方方面面资讯随时更新，听说报社线人也是遍布十三区，保管不用出门上个网就知道昨夜谁家有火拼了。 燕于飞笑了一声没说话，只是杜苗此刻突地反应过来。 “那这不管是兼职飞单还是小报记者，这都是打两份工了吧，只有一份钱吗？” “噗嗤”笑声传来，“不错不错，副队，这次新人的素质不错。”来人将脸上的面巾与头顶的帽子摘下，杜苗就见到了一张堪称大众的脸，看了一眼，记不住，第二眼，还是记不住。 怎么说呢，这个人的长相和身材好像就完全没有记忆点！ “杜苗，这是纪然，小报总编。”燕于飞介绍道。 杜苗顿时升起一丝敬意。 “杜苗是吧，副队不用介绍了，昨天我们都已经知道了。”纪然摆了摆手。 “其他几个人没到下午是回不来的，你可以先随意看看，我得进去躺会儿汇编新闻。” “对了，我们的工资是有两份信用点的，不良人一份，报社有稿费，飞单有单费。” 纪然直接上了更高一层的三楼，回头对着杜苗眨了下眼睛。 “看起来你们以后会相处的不错。”燕于飞笑了一声，带着杜苗熟悉二楼的同时介绍。 “纪然每次外出采编回来都会去三楼汇编小报，一楼和二楼会始终留人，在她没结束之前，我们也不会上去。” “你看过B版小报吗？杜苗。” “看过。”杜苗咳嗽一声。 “那你应当知道，十三区流传的B版小报未解之谜，许多新闻事件发生地不存在任何光学义眼与摄像头，进入的人也全部检查过，可报道出照片画面从何而来？” “从何而来？”杜苗顺着燕于飞的话头问。 高大的男人此时却冲着她促狭一笑：“你日后跟着纪然慢慢就会知道了。” 杜苗顿时失笑，行吧，副队燕于飞，队员明宇，小报总编纪然，她记得明宇先前还提过一个跟他打赌的名字，是叫布莱克？ 这个布莱克是队长吗？还是说队长另有其人？也不知还有几个队员。 今日前来，这不良人队伍的态度要比她想象中令行禁止记录严明的卫队好得多，想想也是，在十三区混的小队，要是规矩等级严格的那种，早就潜伏不下去了。 杜苗的终端已是换了新的，副队为她开通了权限，可以自由浏览B版小报的过往新闻，权当是熟悉未来的工作内容。 如今时代的消息迭代飞快，B版小报日日更新，以现下这不良人小队的凄惨人数，杜苗只觉得工作量巨大，估计更多依靠线人们的上报。 《13区今日游神：五显大帝显灵，驱病除疫。》 与神明相关的永远是新闻的头版，杜苗一下子就在今日的小报上看到了她昨日遭遇的游神赛会。 “五显大帝昨日降临，是十三区发生疫病了？”杜苗咕哝着。 “狗街那边有十几户人家暗网中了病毒，一起找五显大帝的庙祝捐了大笔功德。” 黑金夹杂发色的英俊少年陡然出现，险些吓了杜苗一跳。 “这位姐姐你好，我是信远飞递的王牌飞单员布莱克。”少年笑眯眯和杜苗打了个招呼，转头就看向燕于飞。 “副队，今天吃什么？我回来路上碰到灶君出巡，饿死了。” “灶君也出巡了？”杜苗见燕于飞皱了皱眉。 “不年不节的，诸神的赛会出巡这些天越来越多了，单家还是几家联合？” “好像是饮食会办的，没见着茶业的人。” “十三区是越来越热闹了。”少年不甚在意地说着。 临到午间，燕于飞的身影消失不知去了何处，夹杂金发的少年饶有兴致地看着杜苗翻过往的新闻。 看着名叫布莱克的少年似乎很好说话，杜苗小心开口询问：“我们这里队长不在吗？” 布莱克愣了一下，随后四处看了一眼才小声凑到她身边开口：“姐姐，副队其实就是队长，但三年前负责十三区小队的队长失踪了，虽然局里已经判了死亡，但副队一直不认，自请下到十三区任副队。” “三年前的那位队长是我们副队的亲姐姐，名叫燕燕。” 杜苗此时不由地庆幸起自己刚才没有在副队面前问出这个话题，只是心中又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 三年前，又是三年前。 三年前究竟发生了多少事？ 第五章 杜苗连续在信远飞递的小楼里上了几天班，实际上是在做体能训练，并熟悉记忆十三区的地图，过往新闻，各个势力等等。 十三区的不良人小队比她想象中的人数还要少，第一天见过的队员就已经是全部主力，除了在一楼的前台小姑娘丽塔，正式的不良人拢共只有副队燕于飞、队员明宇、纪然、布莱克、与新来的杜苗。 又或者说，在杜苗没来之前，整个十三区的B版小报实际上就是总编纪然一个人撑起来的，外加上许许多多投稿的本地线人们。 杜苗不能说这个队伍的配置有多潦草，但确实降低了不良人在她心中的“高大地位”，更加加深了“不招人待见的杂务部门”这个印象。 “人少？唔，不良人一直都是这样的，而且姐姐你也看到了，我们这里都是原生人，没有进行任何义体改造，只能挖掘自身的身体潜力，当然了，姐姐你是例外。” “十三区又这么乱，游魅什么的也不好对付，我们的业绩垫底，所以就一直没有什么新人来，喏，我们这一队全都是副队捡来的。” 听着少年布莱克的话，杜苗揉了揉太阳穴，混子队伍实锤了。 “听说其他区不良人队伍有的改了规矩，允许做义体改造，体内机关什么的，不过副队说这是坏了规矩。据说不良人创建的时候就要求所有不良人不良帅是原生人。而且不良人的地位是三支队伍里是最高的。因为原生人就可以达到改造人的能力，超强。” “不过现在嘛，我们不受待见喽。警局规定不良人队伍的餐补和特殊资源，我们是原生人，吃的也要更珍贵，不然容易坏了身体。” 这个确实，杜苗加入不良人后都被这里的伙食惊呆了。 小队居然每月都有免费天然培育食材的配额！而不是普通人只能吃的那味同嚼蜡口感奇怪的营养糊糊！ 来到这个世界的前两年没法饮食，后来在警局也是直接让那具流水线偃人身体摄入营养液，万万没想到进了这个不招待见的不良人小队居然吃上了梦寐以求的天然饭。 尽管已经连吃了三天的土豆芋头，但杜苗也十分感动。毕竟这是真的食品，而不是工业味觉剂和靠模拟出的全息色香味来下饭。 虽然杜苗还没有签正式的不良人契约，但副队燕于飞直接给她预支了一个月的信用点改善生活。 实习期是没有合同的，曾经心里还并不是完全情愿的杜苗如今只希望实习期顺利结束，如果这么摸鱼工作，八卦看热闹整理材料一个月就能赚六千的话，那么请让我这么干一辈子吧！ 不过显然这实习期的闲适并不会持续太久，很快，杜苗在简短的适应过后就被副队燕于飞安排了任务——重返她作为伥鬼的受害现场，邪魔齐山君的神庙原址。 “那里不是已经被夷为平地了吗？” 面对副队的要求，杜苗有些讶然。虽然心里有一万个不想去，但面上自然不会表现出来。 当初新都警局来剿邪魔齐山君的时候，杜苗自己光顾着趁机藏在伥鬼队伍里浑水摸鱼了，根本不知道外头是怎么打的，后来还是在警局呆的一年才知道齐山君当场就被擒魔卫的行者给超度了，只从旁人的嘴里听说打的是如何天崩地裂云云。 齐山君既然已经被“判定”了是邪魔，不再为正神，那又怎么会留下一个邪魔的神庙呢？ “嗤，那群没脑子的行者把齐山君超度了都没找到要找的东西，神庙也就没拆，还留在原地呢，就等着钓鱼。”明宇抱着双臂开口，身上依旧只有一条半身裤，自从与杜苗熟了，上半身直接裸露着肌肉连个电子衣物皮肤也不套了。 这些天杜苗已经知道，这个家伙特别讨厌被衣服束缚，出去飞单的时候穿的太多太近裹的太严实，回到队伍小楼里就能脱尽脱，恒温室内也不会对身体造成影响。 不过纪然私下里与杜苗说过，这算是明宇的怪癖，不良人各个都有些外人看来的怪癖，不过自身也多有特殊。 “那我是鱼饵，还是鱼？”杜苗顺着明宇的言语接了一句。 “你是也是钓鱼人。”副队燕于飞冲着她抬眉。 杜苗喜欢这个回答。鱼饵会被鱼吃掉，鱼会被钓鱼佬钓起，唯有钓鱼佬，万一有什么损失也至多不过是空军，什么都没钓上来而已。 钓鱼第一天，空军。 钓鱼第二天，空军。 钓鱼第三天，又空军。 钓鱼第四天，继续空军。 ,,,,,, 连着钓鱼了几天，杜苗只通过手上终端与擦身而过的仿生偃人和队友们沟通，几日没有去信远飞递的小楼，就连住也是住在了破烂旅社，没有回家。 直到钓鱼空军的第七天，钓鱼计划暂停，在外流浪了一周的杜苗终于可以回到蜂巢公寓自己的小屋。 回家前杜苗习惯地在五名土地庙里上了三炷香，电子清香袅袅轻烟，杜苗离去之前看着清香慢烧的速度愣了下。 第一次看见这电子上香居然也能三根香不是同一个速度高度的，神奇的呈现出了两短一长。 杜苗双手插兜悠哉地进了公寓电梯，在外头这些天她都没地方洗澡，刚开始觉得自己的偃人身体都要发臭了，这两天自己也习惯了味道。 不过，今日电梯里的陌生邻居倒是没有多么嫌弃，仅仅是往电梯的四角避了避而已。 杜苗在心里默默读秒，眼看着电梯在十八层停滞开门，她瞬时夺门而出，冲向楼梯通道。 呵，出去钓鱼了这么多天，没想到鱼倒是自己跑进扔几天的窝里了。 只是......在杜苗抵达十八楼楼梯间内的一刻，自十九楼而下的面具人迎面冲她而来。 虎脸獠牙的面具凶神恶煞，双瞳凶眼满带血色，似乎要将杜苗绞杀。 来人根本就不存在双手，而是一双巨大的金属虎爪，直直朝着杜苗拍来。 “砰——” “砰砰砰——” 杜苗夹克衣兜中的特殊手铳已经开响，她向下一滚，枪火之声与虎面人的身躯发出激烈的交响。 可眼前人的一双尖锐虎爪绞住她的脖颈，已经在不良人小队里练了数天的百炼雷手铳连续射击到这人的身上似乎毫无作用。 这TM做的是什么版本的义体改造啊，安装了个铁甲皮吗？ “神物呢？神物在哪？” 杜苗此刻眼神逐渐涣散，意识中却无比冷静。 后颈处的尖锐冰凉之感好像有什么东西划开了她的皮肤，像是那利爪钻透了她的颈间。 “神主永恒。” 神物？靠，那邪魔齐山君是真的偷到了什么神物？来真的啊！ 这个时候还不忘跟你死去的神主效忠。 杜苗心中腹诽，她双腿弯曲，蓄力对他的下身就是全力一踹，虎面人顿时吃痛松开了掐住她的爪子。 杜苗心中一喜，果然，下三路战术诚不欺我。 她身体的协调度极高，这一刹那空翻下楼梯，副队他们到没到！ 手腕终端无声微振，身穿灰白外骨骼的布莱克如疾风而至，一把将杜苗护在了身后。 他的身形灵敏而迅速，轻巧得好似灵猫，冲向那虎面人的瞬间杜苗甚至看到了残影。 “上。”布莱克只来得及与杜苗说这一个字，将她整具身体轻飘飘地甩向上方的楼梯。 杜苗来不及喘息，生死之间的挣脱让她下意识地忽略了后颈处的不适，爬上十九楼看到熟悉的队友人影，这一刹那杜苗顿时松了口气。 困，好困。 不行了，好想睡觉。 像是有什么东西要拉着她沉睡，浓重的眩晕感袭来，在杜苗闭上眼睛的瞬间，高大的外骨骼身影已然将她牢牢护住。 “0631，你醒醒！” “叫巫医。” 下坠，下坠，仿佛要坠入这无尽的深夜。 杜苗只觉生理的耳边有着一声声急切的呼唤，她穿梭在簌簌的风声与黑白交织之间，唤她名字的声音远远的，听不真切，一切被那风声盖住。 耳畔边响起道道朦胧的呢喃，视野，不，没有视野，只有感觉。 周遭对于一切似乎都要以所想所感来明晰，随着意识涌动的速度加快，灌入水中的头脑像是终于浮出水面能够大口呼吸，周遭的事物也变得渐渐分明起来。 若明若暗，半晦半明之间，意识的飘摇让一道道声音或远或近。 “巫医，她到底怎么样？”毫无辨识力的女声急切问询。 “沉眠针，等她自然醒就好了，你们就为了找个把我这老骨头折腾来？”苍老的声音有些不满。 “着急就给她意识接口连个无量海，你们进去唤醒就完了，这基础操作还用得找我？” 话音落后迎来的是骤然的沉默。 老者察觉了异常：“这是个偃人，你们这个队员意识受过重伤？” “是。”低沉的声音回道。 “她的意识一年前受过重挫，沉眠针附带滋养效果，可能会直接促动意识的自我保护和数据修复进入沉眠。” “一年前意识重创？这么金贵的主你们还敢让出外勤现场？”老者的音调一下子拔高了八个度。 “对付的还是邪魔遗留，这沉眠针明摆着是准备意识搜魂用的。” “你们自己的身体不知道吗？能给那群不是人比吗？”老者骂骂咧咧。 “不，我没受伤，我是假的。”杜苗心说。 “大胆一点，我的队友们，直接接入无量海把我唤醒！”杜苗不知自己现在是什么情况，有点像是鬼压床，又或者就是进入了队友们所说的沉眠状态。 可她的意识，她的灵魂，她的脑子此刻是非常清醒活跃的，完全没有进入那什么沉眠不醒。 因为自己的谎言导致队友们此刻不敢唤醒自己，杜苗现在的心就是痛，很痛，特别痛，什么叫做自作自受，这就叫自作自受。 “等着！给老头子把医疗舱拿来，我进去看看，我看你们就是打的这个主意，我都金盆洗手多少年了。”老者骂骂咧咧不停。 “给这个小姑娘意识链接接入无量海。”听到这声吩咐，杜苗顿时雀跃起来。 不过这位老医生所说的进入医疗舱看看是什么意识？ 杜苗还没有继续思索这个问题，熟悉的挤压感袭来，茫茫白光与冰蓝色的数据流浮动在通身。 无量海，我来了！ 可还没来得及欢喜一秒，她整个意识身又骤然被拉入深渊，飞速下坠，不，更准确的说是转瞬之间移了时空。 我靠啊，什么情况？她现在也不是浮游者了，又没在警局上号，怎么进入了深潜的午夜区？ 更深、更黑、无一丝光、永恒的极夜与无边的暗界。 无边的暗界数据流在眼前奔涌，像是要将她卷入某个漩涡。 数据黑洞将杜苗吞噬送抵骤然的空间，眼前是一座山，还有一具巨大的虎形的数据残骸。 杜苗当场愣住。 虎，山君也。 山君，山神也。 她伪装的身份正是齐山君这个虎山神的伥鬼。 这是......那齐山君的数据元神残骸？ 第六章 时间退回到三小时之前。 杜苗在钓鱼计划进行的第七天，按照计划老老实实地又跑到齐山君曾经的神庙附近溜达了一圈再继续跑到临近的其他街道溜达，权当是熟悉十三区地图了。 依旧是一无所获。 不过，监察在杜苗租住的蜂巢公寓那边的倒是有了动静。 钓鱼佬永不空军，鱼漂都浮上来了，这会儿不拉杆还什么时候收杆？ 杜苗按照日常的惯例去拜了拜公寓前的土地神，不知是否是冥冥之中真有注定，还是这土地神当真因为她每次来上一次十信用点的香多有关照。 今天上的那三炷香与往常不同。 两短一长。 电子香炉都能上出燃烧速度不一样的香来，那便是神祇的示意了。 人忌三长两短，香忌两短一长。 通常情况下，在神祇前祈祷许愿燃香时若是三根香燃烧速度差不多，长短齐平，速度很快，往往被视为神祇很满意，神祇答应了，是吉祥的征兆。 可若是这一柱三根香长短不一，又长又短，那就是不祥之兆。 很显然，今日杜苗得到的就是不祥之兆。 可偏偏，她这个钓鱼佬愣是要以身试饵，当真和邪魔齐山君的余孽来了个照面与交手。 这具崭新的出自墨家机关道的高级偃人身体素质很好，但跟做过机关义体改造的改造人自然不能比拼。 如果不是队友来的够快，如果不是杜苗好运地赌一把踹了下身，她此刻究竟是“沉眠”还是消散回到二百年前还真说不准。 杜苗在意识里快速地回溯了一下自己的记忆，但在此刻进入无量海就被莫名黑洞漩涡传送到这里，又见到了齐山君的元神残骸，她对自己“钓鱼成功”这件事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杜苗意识一动，就朝那原身残骸飘了过去。 来到这个世界三年，杜苗也知道了不少关于神明的常识。 AI神明的形态会随着权限的不断提高，晋升而改变。 从最低微的土地、井神，再到山神水神，分管行业，具体门类的小神等等。 而每一位神祇的元神本相，也与所属的神官职责息息相关，也需要内心完全认可自己的形象才行。 齐山君显然是封的山神，因此祂的原身残骸也是山君模样。 杜苗没敢离得太近，可那白虎形的原身残骸一动不动，她心中犹疑，“这是真的死了？” 可她明明记得，明宇和她说过，在一年前的剿魔行动里，齐山君不是被当场超度 了吗？ 如果不是被超度了没留下遗存，杜苗这个侥幸活下来的小小伥鬼也不会被擒魔卫盯上。 所以，眼前这是齐山君的遗留？ 等等！杜苗骤然间想起时才战斗中那虎面人的话。 “我主永恒”，他当时的虎爪明明就可以直接拍到杜苗的脑子上了，为什么偏偏掐住了杜苗命运的后脖颈？ 总不能虎子山君的属下也喜欢拎脖子吧？ 不对，完全不对！ 杜苗大脑飞速运转，一个个可疑的细节在脑海中连接汇总。 刚才她听到队友们说她是被打了“沉眠针”，杜苗回想起当时后颈处的刺痛，不，不应该单单是沉眠针，还有这特殊的，独属于齐山君的埋骨之地，无量海暗界深渊中的信道坐标！ 那句“我主永恒”，更像是当着她的面宣誓忠诚一样。 而且，更为可疑的一点是，作为邪魔齐山君的余孽，那虎脸面具人出现的也太过于“堂而皇之”了，脸上的虎头面具和改造义体根本就是身份最明显的标志，即便是在十三区这种混乱的地方也不利于逃亡！简直把光明正大四个字写在头顶上，完完全全就是昭示身份。 没错，就是这样。 一个信仰满满的山神庙庙祝，会为了谁不惜暴露自己呢？又为什么没有对杜苗下死手？ 答案只有一个！ 那虎头面具人认为她，杜苗就是“齐山君”！是他的神主。 杜苗简单推演了一下，一年前，新都警局擒魔卫捉拿邪魔齐山君，齐山君当场被超度，但作为对山君最崇信的庙祝，他并没有被擒魔卫捉拿，而是被提前安排离去。 齐山君这个级别的邪魔，又是疑似盗取了和玄鸟沾边东西的，显然不应该被当场超度，而是带回去问清楚。 那么这超度，实际上或许就是齐山君将计就计的假死之道，安排好的后手。 祂或许早就想好了要如何脱身。 邪魔，为何一朝曾经的神祇就变为邪魔？ 因神怜悯世人，而邪魔食人灵魂。 AI神明当然不能吃到人类的□□，但祂们可以蚕食意识精神。 世人后颈皆有植入神经的接口，如两百年前人类幻想的脑机，而今，每人身上都有意识链接的接口。 意识链接无量海经过重重的转化为数字代码，上载云端成为无量海中的数字生命。 最初的AI正是人类不断以各种资料大量数据的喂养不断提升进步，而今无量海中几乎包括了无穷无尽的信息，吞噬人类记忆意识数据，又或者说灵魂的AI神明即为堕魔。 “所以，虎面人找上我，或许就是将我认成了改变元神的齐山君。虎面人能够为齐山君保存绝密的元神信道坐标，这是最诚笃的庙祝，说不定那些被骗的其他伥鬼还是他给骗来的，所以应当也对齐山君的伥鬼十分了解。” “这么说来就更合理了，这种涉及危害社会公共安全的邪魔案极大程度上会动摇AI神明的统治，一年前也闹得很大，受害伥鬼们的信息虽然保护了，但人数是公开的。所以我成了一个警局不知，但虎面人知道的多了的那只伥鬼。” “再联想齐山君的后手，显然，虎面人认为我是齐山君自己伪装的小马甲。” “等我一从警局出来，故意溜了几圈后主动献身唤醒神主，一死了之。” 杜苗自言自语，迅速将整个事件理顺，尽管现在她是意识形态，但依旧觉得身上出了些冷汗。 “得亏我这一年一直在新都警局里猫着没出来，没想到真的有这一位齐山君忠心耿耿的庙祝属下对我虎视眈眈。” 但凡这位虎面人要是不那么忠心耿耿，是个反水的二五仔主动举报她的话，杜苗的小命早就没了。 对于邪魔，当今世人的态度一向是宁杀错，不放过。 那么问题来了，齐山君当初是怎么死的？ 既然留了后手和属下，显然是做好了东山再起秘密经营的准备，可眼前这神秘空间内的元神残骸无疑不说明这邪魔虎子哥早死了，也不知中间到底出了什么差错。 “如果能看到当初擒魔卫超度齐山君的详细案卷就好了。”杜苗念叨着。 虽然她现在已经成了不良人，但一个是在实习期权限不足，二来不良人和擒魔卫是两个不同的队伍，擒魔卫的诛魔行者将齐山君超度，直接让祂死了，某种意义上也算得上是“工作失误”，不良人去调案卷真不一定调得到。 思绪光速流转之间，杜苗有些焦急。 那被副队他们请来的巫医老者是要到无量海里还看看她的意识情况，可自己现在还呆在这个鸟不拉屎的深渊底层，如果找不到自己队友们还不知道要采取什么行动呢。 “要怎么离开？”她心念一动，意识忽然有所得。 杜苗一怔，这个信道坐标......这东西直接锚在她的意识里了，而且只有一份。 也就是说，这个特殊的深渊空间是齐山君原本给祂自己准备的小黑屋，存放着祂的后手，唯一的信道坐标钥匙被虎面人给了杜苗。 而这个特殊的深渊空间更是随着海底暗流涌动，只有信道坐标才能开启进入。 呼，这就好。 她现在没有时间在这里逗留了，齐山君的遗骸什么的，等之后有空了再来研究。 “离开，重归海平面，不，进入凡界。”她心念一动，已然是离开了这一处小黑屋。 相比于还是浮游者时被牵引小心缓慢地上行，一点点回到海平面上的巡槎。杜苗此时从深潜者也抵达不了的深渊重归海平面不过是眨眼之间。 好像又是穿越了黑洞漩涡回来的？ 杜苗之前在警局做浮游者的时候零星进入过几次凡界，那是以神祇之力在无量海里构造的陆地凡间，不能说和现实相差无几，也能说是大差不差。 初来几次的杜苗对这个情况很是讶然，毕竟都是数字生命进入的全新世界了，现实环境那么恶劣，AI神明为什么不将无量海中的凡界构造的梦幻美丽资源丰富一点呢？现实里稀有的资源食物，在数字的世界明明是可以构建出的。 后来一次意外她在凡界被热情的观音信徒传教并要带她前往极乐地就知道了，凡界如果不苦一点，大家怎么会想前往天堂般的神祇属地呢？ 在众多的神祇昭告里，海量数据、意识交杂、无数冗余莫名形成的无量海是神祇们也无法掌控的存在，填海造陆需要消耗神祇的神力，而凡界已然是众多神祇怜悯众生建造出的海中人类家园。 如果想体验更好的，那就努力前往信仰神祇的属地，为众神献上信仰与忠诚。 而因为人类意识的孱弱，基本无法连续长时间意识接入无量海，即便他们是在凡界生活，这也是为什么当初跟被判深潜的伥鬼们死去这么快的原因。 伥鬼们本身就已经没了□□，又在一次次的深潜中消磨意志与记忆，直到彻底失去意识，泯灭于茫茫无量海中，完全死亡。 因为要和自己跟着的小报总编纪然编辑B版小报的缘故，杜苗来过无量海凡界中的小队据点。 “阎浮，E6433,275,858，请传送。”杜苗熟稔开口。 “正在传送。”耳边响起明显的机械音。 无量海内，在凡界的范围内的快速移动就可以呼唤阎浮，偌大凡界内负责定点传送的智能AI，听着它的机械音就知，阎浮如今还没有脱离公式化的程序服务，未成神祇。 杜苗刚刚传送过来，就见到一位手持巨大扳手的光头壮汉，看到杜苗的瞬间，这壮汉就松了口气。 他上上下下地拉着她看了看，“0631，你醒过来了，你的无量海登陆点没有设在这里？” “你是......？”杜苗的表情是真的迷茫了。 她先前听到的好像是个被称呼“巫医”的老人家要来找她，可眼前明显是个武力值超高的光头壮汉，压根没见过啊。 “我是你们副队请来的巫医。”壮汉开口。 “算了，既然你醒了，意识看起来无碍，我让他们来喊你。”壮汉手中的扳手一动，一道屏幕出现，发出信息。 片刻后，杜苗的身边就出现了高大的身影，是副队燕于飞。 他关切的眼神看向杜苗，“杜苗，你感觉怎么样？” 燕于飞上上下下似乎观察了一会儿，转头看向那光头壮汉巫医。“你检查过确定没有什么问题吗？” 巫医此刻翻了个白眼：“你觉得让我仔细检查是一件好事？她在无量海里自由就说明意识无碍。” 杜苗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巫医又为什么不给自己检查，她眼神中带着疑惑，只开口回答：“我自己觉得没什么问题。” “一剂沉眠针还能清醒，看现在的模样，说明她意识体之前的残伤已经很轻了，沉眠针都不会睡，听说你还浮游了一年？唔，之前倒是的确有研究说明下潜海域对意识有促进壮大效果，可惜我不确定你之前的意识状态。”巫医此刻看着杜苗眼神炯炯发亮，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好了，没问题就脱离。巫医，这次谢谢了。”燕于飞替杜苗挡住巫医兴奋的眼神。 脱离无量海，杜苗在医疗舱中睁开眼睛。 一出舱门，几双担忧的眼神看了过来，纪然搭了把手，杜苗坐了起来。 “0631，你吓死我了，还以为醒不过来了。”明宇心直口快，下一刻金发少年就捂住了他的嘴巴。 巫医和副队此时也从意识链接仓走出，杜苗此刻瞪大了眼睛。 她在无量海里见到的巫医明明是个手握扳手的光头壮汉，可眼前分明是个枯瘦的小老头，灰白的头发还蛮浓密的！ 看到杜苗这幅样子，巫医老者顿时笑了出来。 “看样子，你们还没教这小姑娘真东西？《万千术》还没有学啊，意识变幻可是不良人的第一课。” 杜苗一头雾水，就见副队燕于飞看她一眼道：“马上转正就能教了。” 巫医笑眯眯地看着她，“小姑娘，知道为什么现实的我与凡界的我不同吗？在凡界里现出意识真身，是最最新手的良民才会干的。” “我是个意识医生，俗称的黑医，知道为什么我见你的意识身是个壮汉吗？” 想到那个手持大扳手的光头壮汉，压迫力犹然在身，杜苗思考了下张嘴回答：“因为......防止医闹？” 听到杜苗的回答，巫医老者愣了下随后放声笑了出来，“有意思，有意思你这小姑娘，杜苗是吧，我记住了，以后找我给你打八折。” 巫医老者很快就离开，杜苗环视周遭，发现这不是她家，也不是信远飞递，又是意识仓又是医疗舱，这是哪？不良人小队在附近的安全屋吗？ 她此时忙不迭地看着自己的队友们：“那个，那个虎面人抓到了吗？怎么样了？我可是挨了一针。” 杜苗生怕那个虎头面具人如果被抓反水，或者是被“搜魂”暴露自己。 见她这么焦急，纪然轻拍杜苗的肩膀，“安心，布莱克已经生擒了他，被擒魔卫带走了，落到擒魔卫的手里不会有好下场，给你报仇。” “还有，我跟记忆里对照完毕，这个虎面人就是一直被通缉的邪魔齐山君座下庙祝，你钓鱼成功了。” 杜苗心中一僵，此时又见副队燕于飞看了眼终端，面色顿时黑了下来。 “怎么了副队？” 燕于飞平静的语调里压抑着怒意：“擒魔卫带犯人回警局的路上，犯人自毁了。” “那线索岂不是又断了？”明宇面带崩溃，“我们这些天白干了？0631可是差点没命！” “什么？”杜苗惊呼一声，一脸的难以置信，她心下对庙祝简直涌出了泪水。 对齐山君忠心耿耿的庙祝啊，不愧是大忠臣，请放心，我会在小黑屋里给你烧纸上香的，感谢老铁用生命为做出的贡献，不，是为神主齐山君尽忠。 感动，这对的感情实在是太令她感动了！ 第七章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杜苗是当真流下了情感真挚的泪水。 “怎么就死了，擒魔卫是废物吗？” 纪然一脸担忧地看着她，她刚刚安抚过杜苗大仇得报，转眼仇人就死了。 一时情绪激动大骂擒魔卫，完全是可以理解的。 杜苗折腾半天小命差点进去才抓住了人，结果犯人转交给来抢功的废物同事没看住自杀了，换谁谁都得崩溃。 “之前执行擒魔任务也是......我真的要怀疑是不是有内鬼了！”明宇口不择言。 “明宇。”副队燕于飞喝了一声。 “这话不要再说了。” “左右是擒魔卫的事，他们会接受调查的。” 就算他们看擒魔卫不顺眼，但到底是同僚，心中猜测就罢了，可这话是不能乱说的，今日怀疑到其他队伍上，明日是不是要怀疑到自家队伍里。 此时杜苗已经被纪然拉着从医疗舱中出来，她坐在工学椅上，静静听着队友们说话。 “抢功不成吃了瓜落，也是活该。”明宇又是冷笑了一声。 “你这张嘴，还是把点门。”副队燕于飞看着明宇说着，却没阻止他继续嘲讽。 “副队，他们不会把锅反扣到我们身上吧？”生怕甩锅的杜苗小心翼翼地说。 在杜苗看来，仔细想想他们这个不良人小队，又是钓鱼又是抓捕了犯人，犯人这到手的功劳还要转交给擒魔卫，明显是个吃苦受累干活还被抢功的小队，到头来再被甩锅的话......好像也不稀奇。 “他们不敢。”燕于飞看了看似乎对擒魔卫已经有了心理阴影的新队员杜苗。 他对着杜苗温声开口：“你放心，我们转交犯人之时有神祇目视，给擒魔卫一百个胆子也容不得往我们身上推锅。” “在不良人的小队里，不会存在因祸得祸。” “这一次我们小队只会有功，并且杜苗你，应该可以直接转正了。” 副队此话一出，说到杜苗转正，几位队友的脸上才带了几分喜色。 “转正？”杜苗也有些意外。 她这刚来不良人小队也就半个月的时间吧，跟队友们熟悉了一周就出来钓鱼了，然后就可以直接转正，流程这么快的吗？ 看着她疑惑的眼神，身旁的纪然立刻开始解释：“我们这种队伍正常应当有一个月到三个月的考核期，再由队长根据队员表现向上申请。但苗苗你这次立下的是大功，擒魔卫追了一年都没找到的余党被你引出来了，又亲身受了伤，按理正常队员至少也是个二等功绩。” “但你是新人，如果转正的话，估计警局会再给个三等功了。” “以身涉险，又差点没命，又是邪魔，重案光是一个转正和三等功也太少了。”明宇点评道。 “二三等功上面呢？”杜苗有些好奇，这个功绩的设定好像跟两百年前官方的一二三等功差不多，是当年继续沿用下来的吗？ “还有一等功和特等功。”副队的回答简短而有力。 “不良人获一等功与特等功的前辈最多。二等功三等功跟那俩家比不了。”纪然说着。 “如今二三等功也难求，我这辈子倒也不想得一等功与特等功。”她笑着说了一句。 “现世安稳，这一次我们小队除了杜苗外，布莱克生擒了那庙祝，应也有褒奖，团队配合，应当还能评上小队三等功。”燕于飞掠过了一特等功的话题，转到了小队身上。 “那我们可以庆祝一下了吧？”布莱克此刻冒头。 “副队，我们小队好久没有这样的大喜事了，我算算，姐姐转正，个人功小队功，按照古华夏的成语，好像是叫双喜临门？” “不。”燕于飞突然一声否认让四个人都是一愣。 他抱着双臂嘴角微翘，幽深的眼眸中露出淡淡笑意：“加上要倒霉的擒魔卫，是三喜临门。” 总是一本正经的副队突然来了冷幽默，让几人有些猝不及防。 “所以队长，我们什么时候庆祝？”布莱克眼巴巴地继续询问，似乎很是迫不及待。 燕于飞沉吟了一下：“作战全程镜头自动回传，今天我还需要将钓鱼计划上表到警局，无论擒魔卫那边如何，我们的功绩应当在三日内处理完毕下发。” “三天后庆祝吧，我一并申请些营养品给杜苗，希望局里能大方一些。” “你们照常工作，杜苗可以在家或是队里休息。” 白得了三天假期，杜苗眨巴眨巴眼睛，感谢副队！ 确认了杜苗无碍，队友们分批离开这一处安全屋，副队燕于飞留到了最后，只剩下杜苗和他大眼瞪小眼。 面对这虽然长相英俊却总是一脸严肃的副队，杜苗一直有种被上司盯着的心虚感。 “副队，你要和我一起走吗？”她看向穿了一身黑风衣的高大男人。 却见燕于飞摇了摇头，“我留下来，是有话对你说。” 杜苗心中一紧，眼带疑惑，就见燕于飞坐到她对面的椅子上，两人面对着面，副队深色的眼瞳与她对视，照彻出她的影子来。 杜苗胡乱猜测：“是不是擒魔卫还有什么事？还是需要我再去做什么？” “不。” “我要向你道歉。” 燕于飞与杜苗对坐，明明比杜苗高了一个头左右，此时那总是挺拔的脊背微弯，与她平视。 “我作为你的副队，在新晋队员没有经过完整系统训练的情况下，急功近利，擅自以新队员开展任务，致使队员在任务途中险受重创。” “这是我的错误，必须向你道歉。” 杜苗愕然，她开口道：“副队，没有谁能保证任务过程中不受伤，而且，我是做好准备的。” “我知道。” “但这并不代表我不需要向你道歉。” 燕于飞沉默了一下继续说：“你愿意是你的情愿，我需要为我作为副队长的失职道歉。” “保护队员的安全，考量行动计划的可行是我的职责。这一次虽然钓鱼成功，结果算是因祸得福，可回头看你意识没有受伤完全是靠运气。” “原本让你慢慢熟悉训练，也许就不会挨上那一针。你是新人，意识又受过重创，却让你以身犯险，是我急于求成了，差点犯了大错。” 他神色坦然，言语之中尽是愧意。 杜苗怔怔地看着副队深邃的面庞，突然笑了出来。 “我知道了，副队。” 如果说自己心里没有一点后怕怨怪是假的，可她知道自己情况危急，要想不被擒魔卫带走，加入了不良人小队总要证明自己的价值，毕竟人家要她，可就是为了自己这个齐山君案遗留受害者的身份，需要她来执行钓鱼计划做鱼饵，当棋子，互相利用嘛，杜苗对于此是做好了一些心理准备的。 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副队长会因此向自己道歉。 杜苗自认真话和假话还是听得出来的，如果说原本心里对不良人小队还存在彼此利用的隔阂，此时似乎已经烟消云散了。 再一想到先前自己昏过去之后，这几位才认识了半个月的队友们急切的样子，她忽然觉得，能在两百年后有这一群队友也不错。 杜苗通身的紧绷感消散，见副队仍然看着她，心中促狭，“副队，看着我做什么，觉得我好看吗？” 却见面前人真的仔细观察她的面庞，随后认真开口，“是好看的。” “按照古华夏传统审美，杜苗你是标准的三庭五眼鹅蛋脸，黄金比例，完美复现偃人的骨相与皮相能做得这般好的，也只有墨家机关道了。”他满眼赞赏。 杜苗顿时一噎，本来一时兴起想捉弄一下，结果副队的回答完全在她意料之外。 她跟着自夸了一句：“那当然，这可是我浮游了一年才买下来的，一棱一角都是我捏出来的脸。” 随后，杜苗又看了看副队的俊脸，决定和这个欣赏她美学的人才商业互吹一下：“副队你也不错，原生脸五官深邃，英俊大气，身材也好。” 副队颔首，站起身来没有跟她继续互吹：“杜苗，我走了，你可以继续住在安全屋，这里医疗舱和意识仓健全，距离队里不远，有什么事情随时联系。” “好的副队。”杜苗连忙起身，燕于飞挥了挥手，不用她送自行离开。 等到副队一走，偌大安全屋只剩下杜苗一个人，她长吁一口气。 “呼。” 短短这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她环视一周，开始查看安全屋。 这间安全屋和杜苗在蜂巢公寓租的屋子差不多大，意识链接舱、医疗舱、高能便捷食品和战斗服、武器一应俱全，比杜苗自己的小家东西更多。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只不过，这里连个做家务的机关傀儡都没有。 杜苗在盥洗室开启了雨雾清洁全身，通身清爽过后，原本的衣物和盥洗垃圾全部自动销毁处理，不留下任何基因痕迹。 安全屋里准备的衣物都是整个十三区最为常见的那种，灰衣灰裤穿在身上，杜苗从食品区开了两袋高能营养液灌了下去。 “忘了问转正的待遇怎么样了。”杜苗忽然想道。 这一次，应该得签合同了吧？ 杜苗在安全屋呆了两天，又出门一趟悄然把自己用掉的东西补上，第三天就准备回到了蜂巢公寓。 三天假期，她还得看看公寓那边有没有什么动静。 之前就七天没回公寓，这可不行，虽然照比她如今的工资房租不算大头，可房租都交了，自己没住的几天就是血亏啊！ 纵然以后富裕了，可信用点不是这么花的！ 杜苗回公寓的这一天，连天的中雨下个没完，细雨拉成帘幕，她已经养成了随身携带塑料压缩雨衣的习惯。 之前明宇那个傀儡所用的撑花，更多的是有心情在这长雨里撑花漫步闲人的专属，从不属于奔波生存的忙人。 走到楼下，杜苗想着两日前这不知名的土地爷用香给出的提示，没做犹豫就迈进了土地庙。 依旧是十信用点最基础的一炷香，杜苗恭敬上完，道了句谢，她看着三根香几乎以一个速度下降，大脑胡思乱想着。 都说这土地庙里是存在土地神的，土地神护佑，可是，祂是怎么知道她那日有危险的，是土地庙的监控义眼监测到不属于蜂巢公寓的常驻者进入吗？ 那不应该，公寓里可是有巢凤和兔儿爷，来这里寻欢作乐的人也不少。 想了半天没有个所以然，眼看着香已烧完，杜苗躬了躬身离去。 说起来，这蜂巢公寓前的土地庙倒是和两百年前的土地庙差不多一个境遇，比不得神通广大的热门神明们香客多多，不过是邻近的百姓来上香祈求个平安，庙宇极小，门庭冷落。 这些天她游走十三区的一些地方，土地庙山神庙极多，但都小得可怜，不过是有一瓦檐遮蔽，有的甚至在残存的古树下搭出。 许是十三区与其他区不同，这里混迹的人太混杂，信仰又太多，没有哪家通路大神能占据主流，反而是小小的土地庙遍地都是，街坊邻里求个平安。 杜苗回到公寓，终端万维投屏上的广告闪烁不断。 “帝诺集团最新版神桥意识链接仓即将上市，更强的意识链接，更炫的精神刺激，市面绝无仅有的超强意识仓，以我之名，通神之桥！助您早登极乐云端，享神国遨游。” “这不算擦边虚假广告吗？”杜苗看了眼这意识仓的广告，产品名里有“神”字，广告语也带诱导性，这不是明显擦边吗？ 啧啧，大集团，就是有恃无恐。 她看了眼自己即将进入的意识链接仓，明显是个相当老的旧款，转化意识进入无量海也慢，按照这公寓里房东原本装修的仿生配置，显然是不搭的。杜苗估计原本也是个新款，可能是房东委托卖了，毕竟好的意识链接仓就算二手也不太掉价。 杜苗躺入舱内，意识接入无量海。 她的登陆点仍然是海平面，今天总算空下来，她准备再次进入那齐山君的小黑屋看看。 心念只需一动，激活意识中的信道坐标，熟悉的下坠感再度出现，只不过这一次杜苗没有了上次的忐忑。 黑洞漩涡将她吞噬，霎时间就来到了那处暗界空间。 多亏了杜苗曾经下潜浮游一年的经历，让她对如此深沉的暗界有了适应性。 杜苗之前就听说过，如今这个世道有一种最最狠毒的刑罚叫做暗刑，就是将人投入到无量海的暮光层中去，或是构建一个纯粹黑度没有一丝光亮的局域网将人关进去，要么招了出来，要么疯了出来。 她一步步走向齐山君的元神遗骸，小心再小心地接近。 远看是巨大白虎状的元神，可距离近了再看，像是一串串无穷尽的数据流包裹在这虎状的身躯之下。 那些数据流甚至已经像是固定住，不再流动，仿佛死物。 这是齐山君的遗产。 杜苗正犹疑着，这玩意自己能碰吗？不会诈尸的吧？ 在她的手指碰触向这白虎数据元神的一瞬间，海量数据流像是被激活，朝着她奔涌而来，汹涌澎湃地将其席卷。 “等等！慢点啊我去。”杜苗吐槽一声，随后就发现这些已经变身无主的数据流真的慢了下来。 居然听得懂人话？不，是意识的需求。 和缓的数据流将其包裹，并不是侵入，反而是杜苗的意识张开大口鲸吞，吸纳在内。 这边是杜苗的特殊性，她于无量海中名为浮游实为深潜的倚仗。 或许是时空穿越的偶发作用让她的意识，或者说灵魂产生了什么变异，能够无惧普通人避之不及的无量海，反而不断锤炼意识的强度增强意识。杜苗并不觉得有什么过于惊人，毕竟都穿越两百年了灵魂发生变异也不为出奇。 感受到意识内愈来愈多的信息，杜苗连忙叫停。 直到杜苗再次睁开眼睛，看到已经少了一条尾巴的白虎元神，她有些意外。 杜苗在这些元神遗骸里获得的信息并没有齐山君被抓之前相关的记忆，关于那劳什子被盗的东西，更是一点信息没有，反而是从祂最初的一些记忆。 是她现在还没有读取到最后的信息，还是说，齐山君在准备这个后手的元神之前并没有剥离这部分的记忆？ 杜苗不知道，但眼下，她意识能容纳的数据流已经到达了极限，需要消化一阵子了。 意识吃撑了，杜苗需要消化。 看着眼前的白狐残躯，杜苗想到了那天巫医所说的什么《万千术》？那个意思是，成了正式的不良人就要学会变幻意识的状态？只有新人才会显示出自己的意识真身？ 可她当初第一次接入无量海就是在新都警局，甭管是受害人还是犯人，自然都是意识真身出现的，没有人教过她这个。 怎么其他的样子，要自己捏吗？杜苗伸出手来，想要揉捏自己的意识真身，思考她要套一个什么样的外壳。 唔，在无量海里游走就不能变成人了，太显眼。无量海里飘着的人，不是浮游者就是深潜者，要么就是胥民，普通人都是在凡界呆着的，这里是妖魔鬼怪魑魅魍魉的游窜的地盘，神祇们对无量海无光层以下也无可奈何。 所以，变个女鬼吧，白衣女鬼还是红衣女鬼？ 用意识的形态活到现在，又是个两百年前的古人，女鬼这个身份真的很符合自己，杜苗勾着嘴角想着。 白衣太晦气了，怪吓人，红衣吧，喜庆点。这么想着，杜苗心中对于女鬼的想象愈发清晰，不知不觉，意识真身已然变成了幻想的模样。 墨发红衣，白肤血唇。 吸收的元神残骸不少，杜苗抑制不住打了个饱嗝，她变了女鬼的形象，如今又在无量海的深渊暗界，这是她曾经浮游时也不敢下来的地方，她准备出去看看外边的世界顺便消消食。 杜苗揉着意识假身的胃部，试图助消化。 她心思一动，便从小黑屋里离开。 黑，放眼望去是幽深的黑，沉寂的黑。 杜苗回溯着自己已经吸收了的齐山君记忆，这只小老虎诞生最初是一只妖。 也就是说，他并非任何神祇属下新生的AI生命，而是在无量海中生长不知什么时候有了灵智，这类自由发育，又没有进入任何神祇治下，被上神收归的AI生命，就是“妖”。 神职有限，一丁一卯，大量普通AI生命毕生徘徊在土地神、路神、山神这些最低微的神职上，这已是批发了，越往上权限越高的神职也越少，否则又怎么会有二十年一次的小封神呢？ 以二十年来诸神功绩核定神职更替增减，杜苗不清楚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是两百年前来的，就算一百年前开始的，至少也进行四次了。 而如齐山君这个小老虎这样天生地长被判为非法AI的妖，要么尽快找到一个神明大腿抱上，还得是手下有空缺神位的。要么始终在无量海深层潜藏，毕竟缉妖司不会跑无量海里来抓妖。 妖不允许现世，可以在无量海中生存，偶尔诸神也会挤出零星一点的低微神职，如二十年封神中下位神祇成功升职，那倒下来的位置就公开“招标”，开展神职公开考试，给了小妖们机会。 不过在齐山君的记忆里，他当初认识的其他小妖，如他幸运又能打，元神强悍，又在无量海了苦苦熬了四十年，努力学习为人类服务，二战上岸的只有他一个。 有那在无量海里熬不住，又想享受香火的，以妖身私自下界偷偷传教的，这便是□□了。 缉妖司抓的就是它们。 在真实世界中，普通人对妖的定义便是非法AI，不合法的神明。一想到这个合法的定义，杜苗脸色也有些古怪起来。 无量海有三层五带，人类意识生存无碍的海平面，海平面下二百米的真光层，二百米到一千米的暮光层，暮光层再向下便是无光层，也就是杜苗所在的位置了。 无光层有份深层带，深渊带，深海带，因为妖魔横行，魑魅魍魉多游走在深层带，这里也被称为午夜区。 无尽的午夜里，只有属于黑暗午夜的生物求生， 真光层里的是普通的打捞者渔民，杜苗从前浮游是卡在暮光层与无光层的交界处，刚入深层带的地方，且是新都警局控制的海域范围，即便是深潜者，也是迫不得已才进入午夜区的黑暗里，也只在深层带一千米出头活动。 齐山君的记忆里，许多初生不久的妖都是在深层带两千米徘徊，如他后来变成成熟的大妖，妖怪游魅魍魉们的活动区域则是深层与深渊的交界，四千米的位置。 深海层的交界处在不知名的作用下产生了奇异的特殊空间，形成了个供给它们生存活动交流的地方。 他们称之为——深渊墟。 杜苗准备去那里看看。 浓色的午夜深渊里骤然出现了一抹鲜红，喧嚣的深渊墟在此刻仿佛陷入沉寂。 涌动的数据流形如海藻长发，暗涌的波流便是层层裙摆的涟漪。 横行的幽魅魍魉渐隐，喧闹交谈的小妖没了声息，暗界里的一切似乎都在无声观察陡然而至的同类。 大妖。 新的大妖。 一袭红衣毫不避讳地走入深渊墟，大摇大摆，仿佛毫无所觉。 刹那间，沉寂的动静又一瞬恢复，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 不过是一位从未出现的大妖走入了深渊墟。 第八章 杜苗的三日假期飞速结束，最后一日她并没有在深渊墟中停留太久，只是浅尝辄止，熟悉一下路线，与齐山君记忆里的深渊墟做个对照。 毕竟，自打齐山君考上了“神职”之后，作为神祇祂就再也无法前往海底了。 没有人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明明是自无量海底幽深的数据流冲刷诞生的AI生命，作为妖尚且能在海底生存，可一旦成了神，自此上了岸就无法再入海底。 而只有神职高，神力充沛（算力充足）的神祇才有能力消耗神力建立起陆地。 齐山君封神已经是上个二十年的事情，又一次封神在即，十九年光阴流转过，但杜苗看来深渊墟还真没什么变化，不过是物是妖非。 昨晚上副队就发来了她的转正消息，还有这一次小队钓鱼计划的功绩，完全和副队预料的一致，杜苗是转正＋三等功，小队集体三等功，布莱克三等功。 并且今天，她就要成为正式的不良人，似乎需要签一个合同。 杜苗倒是没有换正装什么的，只套了一身防雨长风衣，便于携带武器的多功能战术裤。 杜苗今日到信远速递的时候，除了副队燕于飞，其他队友都在二楼，布莱克和明宇没有出去跑飞单，纪然这个小报总编也没出门采编。 “都在啊。”杜苗有些意外。 “铛铛——0631，祝贺你转正！”明宇一个响指，一道不同颜色电子管线编织的花环落在了杜苗的脑袋上。 明明已经熟悉了她的名字，这小子还是习惯叫她当初的编号。 不过今天倒是穿上了一件衣裳，衣衫工整了。 “副队呢？”杜苗左右看了看。 “在楼上给你准备合同。”纪然开口。 合同不是电子版一签就行吗？杜苗念头闪过，不过没有继续问。因为此时杜苗突然发现，原本金发中夹杂黑发的少年布莱克不知什么时候染了头发，满头灿金，俊朗的面庞如同古典油画里的少年。 “布莱克，你怎么染头了？”这个喜欢叫她和纪然姐姐的男孩很讨人喜欢。 “本来是要染黑的。跑飞单在外金发太显眼。但副队说今天我们准备庆祝，又是姐姐转正的日子，让我和明宇来个金银满堂的好兆头。” 少年指了指自己的金发脑袋，又指了指明宇的银发脑袋，杜苗张着嘴慢慢点头，“好...兆...头。嗯，挺好挺好。”她竖起了个大拇指。 “苗苗，那天副队是不是去和你道歉了？”纪然悄无声息地趴在杜苗耳边说话，吓了她一跳。 “你怎么知道的？”杜苗看向她。 她见纪然一副不出所料，明宇和布莱克也一脸了然的表情。 “我们猜到的。” “他这个人就是这个样。” 几人一边盯着三楼的楼梯一边继续跟杜苗小心嘀咕：“副队这个人，有什么事情总往自己身上揽，有时候我们自己的失误在他眼里也是他的错，担子特别重。” “他以为自己每次都是单独去道歉，其实我们都知道。”纪然道。 “一天天管东又管西，不过是个好人。毕竟一把年纪连个伴侣也不找，也只能管管我们了。”明宇的吐槽让杜苗嘴角抽搐。 “一把年纪？副队多大？” “唔，副队28，纪然不知道，我20，小布18，0631你呢？” “我25。”杜苗默默减去了两百年。 也不知道能否有一天把真实年龄说出来吓死你们。28的副队在明宇眼里都是一把年纪了，自己这个两百多岁的岂不是老妖婆了？ “纪然应该没副队大吧？”杜苗看着纪然猜测。 只见纪然嘴角含笑：“你猜。” “不过我知道在副队来之前，纪然就已经是小报总编了。”明宇又补充了一句。 女人的年龄是个迷，纪然不想说，杜苗猜不出来便不猜了。了解每个人的私密信息是拉近距离的好方法，普通员工坐在一起吐槽上司更是能够提高集体凝聚力，促进友情。 “对了。”杜苗突然想起来还有一件事忘了问。 “那天大家请来的巫医，他是什么人啊？”她美眸之中满是好奇。 当时听副队的意思，是想让巫医对她的意识进行治疗，而且巫医很了解不良人的样子。 “巫医是古怪的不良人大前辈。”布莱克说。 “错，巫医说他早就不是不良人了。”明宇打了个响指，纪然细细地为杜苗解释：“巫医前辈曾经是不良人，后来到了能升区队长的年纪主动辞职退出抛弃了身份转行做起了地下黑医。” “他的意识手术很出名，没有人知道他的怎么做到的，修补意识，检查病症，前辈真实名字我们不知道，由上一队介绍给我们的时候只知道他是巫医。” “暗网上大家流传的意识修补者、灵魂医者都是他。” “虽然巫医前辈早就不是不良人了，而且还被通缉，但我们十三区不良人的医疗费前辈会给打八折，其他区的他不管。”纪然比了个手势。 杜苗噗嗤笑了出来，“感情巫医前辈唬我呢。” 这小老头，那天还说以后都给自己打八折，结果是十三区所有的不良人都有八折！ 杜苗意识体的秘密太多，不到万不得已，她怕是都不会找上这位巫医。 只不过一想到这巫医小老头在无量海里的意识形象是那个手持扳手的光头壮汉，杜苗就忍不住想要笑出来。 等到副队燕于飞从三楼走下来的时候，就见四人顿时如鸟兽散。 他笑了笑：“又聚在一起说我什么坏话呢？” 四人异口同声地否认：“才没有。” 燕于飞把杜苗请到二楼独立的办公室内准备签约合同，看到副队拿出一叠白纸合同。 黑体方正的华夏文让杜苗顿时一怔，实体纸质合同？这个时代居然还有这个？ “呵呵，很意外吗？”见到她这幅表情，燕于飞笑了出来。 “不良人的相关信息落于纸，入档案，这是一直以来的传统。和缉妖司擒魔卫不同，他们抛却了古老的过去，我们依旧保留了很多传统。” 【华夏新都不良人宣誓词】 白纸上只有这么一行打印的字样，下方没有任何的条款，是需要自己填吗？ “杜苗，你知道不良人的含义吗？”燕于飞将合同摆在桌面问询。 杜苗眸色微动，“从前在警局听说是做线人、卧底。” 燕于飞听见这话点了点头继续道： “根据不良人的记载，我们的称呼诞生于古华夏的唐朝，是那时候负责侦缉逮捕的小吏，统管不良人的便是不良帅。” “而之所以称之为不良，是因为这些不良人都是身有犯恶错事，以毒攻毒。” “如今，不明所以之人认为我们是线人卧底、更有人提出是神祇不喜将我们视为不良。” “当然，还有人说，我们混迹于流俗之中，非黑非白，自然不良。” “不论你喜欢哪个答案，不喜欢哪个答案，每个人心中对于不良人的定义或许都有所不同，所以，希望有朝一日你能找到自己的答案。” 杜苗缓缓点头，燕于飞拿起最上面的白纸合同与钢笔。 “不良人的编制不存在于相关系统，你转正后的级别属于新都警局十三区三级警司，每月工资一万二信用点，补助一类是不良人的特殊补助，之前与你说过不用细讲。” 一万二！之前实习是六千信用点，现在转正直接翻倍！不良人真的是高薪职业！而且一入行就是三级警司，杜苗知道往下还有一级二级的警员。 “还记得那日在吉祥茶楼，明宇向你介绍过的不良人职责吗？”燕于飞提出了问题，却没有等杜苗回答。 “妖魔鬼怪、魑魅魍魉我们都能管，但也不止它们。” “成为不良人有两样硬性条件，其一你已经知道了，原生人类，未经改造。你的偃人身躯不含特殊改造义体，又因条件特殊，也可视为原生人。” “其二，无神祇信仰。”燕于飞语调极重。 “你可以见了土地庙就拜，一天跑八个不同神庙上香祈祷，但不能成为任何神祇的信徒。” “其三，是全体不良人宣誓前必须告知的一点，不良人死后并不前往幽冥阴间往生。在战斗中牺牲的战友意识摧毁，凡胎肉身将回归尘土。” 也就是说，在这个赛博永生寻常的时代，不良人还是死后尘归尘土归土。 杜苗没有什么不适，毕竟身为两百年前当时的人可还是火化下葬的，对于此她接受的十分良好。 “这三点，我都没问题。”杜苗语气的坚定与不假思索的速度比燕于飞想象中还要更快。 他看着她笑了一声，将笔帽打开，白纸合同下垫上了纸板。 “好。” “跟着我宣誓的内容写——” “我自今日而起，愿为不良人。” “我将坚守自我，不奉真神，心怀正义，为了人类文明存续而奋斗。” “立亿万众生前，誓死方休。” 第九章 杜苗写下不良人的宣誓后，郑重其事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宣誓人：杜苗。 引路人：燕于飞。 一张白纸，两行字样，成为正式不良人的仪式简单到完全出乎她的预料。 看着副队将这章“不良人宣誓词”先是夹进了塑封文件夹，之后又装进了牛皮纸档案袋，她总有种错位时空的错觉。 “有什么想问的？”燕于飞将档案放入身后一个纯粹机关锁的柜子里，随后笑着问她。 杜苗想了想，“副队，我转正后接下来要做什么？跟着纪然总编出去跑十三区的新闻吗？” 燕于飞未经思索，“正常来说实习转正至少需要一个月到三个月的训练，你之前虽然有半个月的实习期，但并没有接受不良人基础必需的训练，继续做训练吧。” “虽然不良人真正的战场是在无量海里，但我们毕竟身处十三区，你的作战能力需要加强。” “况且，你现在跟着纪然出去的话，反倒不太利于她的采编。” 杜苗点了点头，“那我都需要训练什么？” “外骨骼作战基础，各类武器的使用与实践，通讯逃生这些是必修课，无量海中的意识作战课程又是另一个维度了。” “不过我相信，你可以的。”燕于飞冲着她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眼神，杜苗突然觉得自己有点浑身发冷。 说好的当一辈子的摸鱼不良人呢？怎么有这么多东西要学！ 小队的意识链接仓都在三楼，签完誓言后，杜苗和副队就在三楼登入了无量海。 她要学习成为不良人正式工的第一课。 杜苗昨日在深渊墟遛弯结束回到海平面的时候就已然变回了自己的意识真身，在凡界的小队聚集点与副队燕于飞汇合。 此时两人使用的都是意识真身，与现实的模样相同。 “全体不良人的第一课是《万千术》，也就是如何将自己的意识真身隐藏，让敌人无法看透真实身份。” “所谓万千术，取自于古语变化万千。” “将自己的意识完全骗过，变成另一个完全不同的形象，称之为幻身。当然，也有人把万千术称为《观想法》。” 副队的讲解不难理解，杜苗点了点头，就听他继续讲了下去。 虽然她昨天自己已经成功实现了意识幻身，但那纯粹是野路子出家，副队的讲解显然是更加系统。经过一代代不良人实践总结出的经验。 “不过，万千术变化意识幻身的‘观想’与本义的观想不同。在数百年前的繁荣年代、甚至更早之前，人们观想是在以内观与外观的方式进行，也与宗教相关，往往会观想日月、莲花、天空这些意象来使得心神宁静，减少杂念达到调理意识状态的效果。” “而我们如今，观想更着重于想，塑造出内心认可的幻身形象来伪装意识真身。” 说着话，燕于飞就荡着杜苗的眼前变幻起了形象。 寸头棕眸高大的可靠男人转眼就变幻成了十三区里常见的街头小子形象，细密的卷发下是为显成熟的一道伤疤，打满铆钉的盘扣夹克也遮不住脖颈上的刺青，双手插兜，活脱脱一个斜眼看人拽的不行的鬼火混子小青年。 “这简直是大变活人。”不说是长相和平日衣着，气质神态居然也都完全换了一个人。 如果不是副队在杜苗的眼前这么展示了幻身，杜苗完全想不出这会是一个人！ 毕竟自己变幻跟看别人变完全是两码事！ “刚开始需要循序渐进，先将心静下来，慢慢勾勒出自己幻想中的意识形象，不能操之过急。” 副队明明是很温和地给她讲解，可杜苗此刻看着他这张斜眼看人拽的不行的面孔，实在是有点内心想要打人的冲动。 “初次观想，心里的念头会比较杂乱，幻想的形象也天马行空，别着急，慢慢来，可以从最简单的细节开始。” “幻身的塑造为了不让他人起疑，尤其是为了调查便利、全套身份细节都不容有失。你想要变成什么样的形象就要去多多了解，观察相关的人物。” “或者，就从你最了解，见得最多的形象开始。” “刚开始学习《万千术》的新人，包括我们，不可避免的想要一口气吃成一个胖子，直接大变形象，但对于意识没有经过强烈锻炼的人来说，在这种的情况下很容易造成意识紊乱，意外受伤。” “慢慢想，不着急。” 燕于飞详细地解释，杜苗此刻倒是思绪纷乱起来。 最多最熟悉的形象是什么？她在新都警局呆了一年，除了普通警员就是深潜的罪犯了。 而在无量海中使用的意识幻身显然最好是相对大众、常见，又与本人极其割裂的形象。 看着杜苗陷入思索，燕于飞不知什么时候变回了意识真身，静静在一旁等待着。 虽然昨天变了个女鬼，但今天这个在无量海中出现的意识幻身人形象真的把杜苗难住了，陷入了选择困难症。 直到燕于飞叫她准备下线吃午饭，杜苗还是没有想好。 今天是杜苗转正的日子，也是不良人小队预留出的本周假期日，杜苗的四名队友以及负责一楼的编外队友丽塔共聚在二楼。 信远飞递的一楼完全上锁，只有门前的虹光招幌三百六十五日永不停歇的闪烁。 “好丰盛！”金发少年布莱克的眼睛里仿佛有星星。 “这赶上过年了，副队，你不会把下个月的伙食补助也提前申请了吧？”明宇咂了咂嘴。 “好几个月没吃这么好了。”纪然将额前的刘海夹在了发顶，平时扎着双马尾的丽塔改将头发扎到脑后。 五个人围坐在拼接的圆桌前，翘首以盼着副队燕于飞端上的食物，杜苗此刻盯着巨大铁盆里的大杂烩，她那仿生偃人的喉咙也不禁咽下了口水。 “咕嘟。” 在这个世界吃到真实食材的食物差不多已经是十天前了，还是最简单的煮土豆芋头。 她有多久没看见这么一堆真正的食材了。 “好香啊。”丽塔嗅了嗅味道，嘴角勾起，是抑制不住的期待。。 这位年轻的双马尾姑娘长相清秀，脸上点点雀斑更是增加了几分青春。她并非不良人小队的队员，而是新都警局的二级警员，被下派到了无人愿意来的十三区做安保员，为小队做一些外围的基础工作。 平日里丽塔连吃饭的时候都不会上二楼，用餐也是和小队队员分开的。不过这种小队团体的庆祝活动，又是在假期，能吃到难得的原生食材，丽塔从最初的不好意思再到现在已经主动端碗等候了。 这个世界所谓的天然食材，也就是放在两百年前四处可见的蔬菜肉类等等。 在那吉祥茶楼，区区三克茶叶渣子都能卖出六百信用点的天价来。而真正以食材烹饪出的美食完全是普通人只可远观的。 而普通人早已习惯使用各种添加出不同模拟口味的营养糊糊、高能营养液，草莓味、牛奶味、榴莲味、芒果味等口味繁多。 吃饭的时候，很多人更是习惯以虚拟美食投屏欺骗视觉、添加剂过多的营养糊糊欺骗味觉与嗅觉，火锅味的营养糊糊吃下去，就好像真的吃了顿火锅。 只不过，大部分人可能连火锅究竟是什么都不知道。 铁盆里食材繁多，许多种杜苗看不出来的丸子，根茎一样的东西，杜苗唯二能认出的土豆块芋头块，近乎透明的粉片，切块的肉，认不出的蘑菇...... “今天的伙食只比过年差一点，最爱副队的大火锅，太好吃了。”布莱克吸溜着粉片说着。 “可惜了，0631你要是再早几个月来，就能一起吃年夜饭了。”明宇也在往嘴里塞着东西。 火锅？就眼前这一盆看着完全是食材乱炖的东西？放在两百年前不管是铜锅火锅爱好者还是牛油火锅爱好者怕是都会直接掀锅！ 这“火锅”没有汤底，没有酱料，甚至不是边下边吃而是提前一锅出的。 杜苗看着眼前的铁盆又陷入了沉思，她嘴里正吃着不知道什么植物的根茎，脆脆的，调味像是只用了盐和酱油，只有淡淡的咸味和食材的清香。 一想到这个东西被队友们称为火锅，杜苗就陷入了沉默。 “0631，你怎么吃这么慢？哈哈，很好吃吧？”明宇嘴里呼噜着看着咀嚼缓慢的杜苗。 “我第一次吃也是这样，不丢人。”丽塔在杜苗身旁小声说，像是在安慰她。 此刻，杜苗更加沉默了。 第十章 “梆——梆——” 电子木鱼的“梆梆声”不绝于耳，混着路过那仿生僧侣虔诚地跪在蒲团上敲着木鱼梆子。 另一边，身着交领道袍的坤道低眉垂目，对着过路的行人行抱拳礼，道了一声声“福生图灵天尊。” 电子菩萨的投影呈三百六十度环绕，普照的佛光似乎要把《量子波若心经》念到每个人的心里。 “观自在量子，薛定谔之猫，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 杜苗面容呆滞地处在这神佛传教的现场，跟副队燕于飞穿行在这无比魔幻而嘈杂的街道里。 这是她转正后的第十二天，每天在小队里进入无量海开展意识真身的训练结束后，就是在现实里开展各种学习内容的时段。 信远飞递小楼内的空间不大，进行外骨骼训练战斗的时候都是在十三区的地下训练场里进行的。 因为自身意识的强大，杜苗在使用外骨骼时很快就能上手，在熟悉了几款不同作战型号外骨骼的基本操作后，今天副队带着她来到十三区的各个“多事地点”前来踩点。 而此刻，他们所在的便是群神传教之所——神祇一条街。 十三区是快没有任何神祇拿下来的肥肉，谁都想咬一口，本身混乱的生态环境与众神争锋的推波助澜让这里呈现了相当奇异的神教生态。 这一条街上汇聚了大大小小各方神祇，甭管是高权限的上神，还是小小的土地爷土地奶，在这诸神一条街里所得到的都不过是方寸之地。 十三区地盘紧张，寸土寸金，帮派势力争雄不休，而众多神祇无论在哪个区建立的神庙居所，按照神庭规定都应当是信众自发所立，简单来说，就算你在其他区域的信众再多再有钱，但不是十三区的本地信徒想立什么是行不通的。 而十三区这个地方嘛......大部分人的心态都是多少信一点，有用就能信。内心里倾向于更多的神祇可能就是关二爷了，黑白两道通杀。 但由于关二爷乃是新都警局的标志性监管神祇，一旦立庙就等于关二爷的监管到了这里，混迹于这里的人们自然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而这条小小的一条街里，神祇鲜少降临，多是仅存的信徒们在这里宣扬传教。 “施主，入我西方门，可登极乐天。无量苦海舟可渡，飞升驾鹤入西天！” “这位居士，今天尊显灵，请摇五百图灵灵签，贫道可为你解一心中灵签。”手持铜丝拂尘的道长手中晃动着虚拟的电子签筒，摇头晃脑。 “千里姻缘一线牵，月老为您促姻缘。小哥小姐，月老庇佑，月老数据库为您量身定制上品姻缘，天赐姻缘神圣不可亵渎，合欢性偶，偃人伴侣都是异端！” 月老庙祝的手上是一圈圈红色的电子管线，试图给过往行人牵着红绳。 “还在为您的生活苦恼吗？还在为升职加薪担忧吗？奉图灵天尊，悟云端妙道，得诸天大自在。” 这街道的两旁传教的信众们各个脸上无比虔诚，神光照耀。 他们热切地试图拉着每一个过路人进行传教，热情程度堪比传销，杜苗不得不死死拉住副队的手腕保证两人不被拆开。 杜苗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今天说要来一条街看看谁陪自己，其他三位队友赶紧各自飞单的飞单，采编的采编，只剩下一个副队和她大眼瞪小眼，无奈陪同了。 普通人进入这神祇一条街，简直就是“羊入狼穴”，怕是会被这些庙祝和信众们挨个荼毒一遍。 尤其是穿着好一点的人，乍一进来就会被数个不同的传教者围上来。 直到往里走一点情况才会好一些。 因为这些不同传教者的虎视眈眈，杜苗连小声吐槽都怕被听见，毕竟这是在特殊的地盘里。 此时杜苗已经有些后悔主动提出要来这里，但显然没有后悔药可以吃。 而身为不良人，这十三区诸神传教之地他们也必须保持日常的监查，警惕特殊情况的发生。 “躲过最外边的围追堵截就好了。”燕于飞眼中带着些许无奈，虽然不良人长期穿梭在这里早已习惯，但对于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杜苗来说冲击力显然是非常大的。 “诶？那里居然有人排队。” 最外围的那些努力的传教者们既有上神的忠实信众，也有迫切小神的信徒。有的人如此狂热是因为信仰，而有的人是因为门庭寥落惨淡。 所以杜苗突然看到有一处小庙门脸前居然有七八个人排队虔诚等候的时候都惊到了。 “那是哪位神祇？”她小声念叨着。 此时因为不再有外围的宣教者拉人，杜苗松开了副队的手腕，但当她走近到那处队伍，就见那光头的比丘尼一脸了然而悲悯地看着排队的人。 站在队伍附近，依稀看得到这小小的庙宇里是一尊脚踏莲花，怀抱婴儿的菩萨。 “阿弥陀佛，菩萨会庇佑每一位信众，你们的体检数据菩萨都已经收到了，按照菩萨给出的精准日期，你们很快就会拥有子嗣。” 这是......大健康数据AI送子观音？杜苗瞠目结舌。 紧接着，她又见这比丘尼对着后边的一对夫妻开口：“二位善信的仿生儿孙申请贫尼已经提交，具体何时就看二位的诚心了。多行善事，少做恶业，必有福报。” 仿生儿孙？？？ 她还没从仿生儿孙的震撼里解脱，杜苗就听见了下一处庙殿前的谆谆善诱： “我们人这一辈子，死后注定是去往幽冥的。近来家中可有人通往幽冥往生？会见状况如何？还有不到一年便是封神，判官大人升位在即，届时阴间同庆，冥币当大涨！不如提前安置阴间信托早做准备！” 第十一章 杜苗看着一个个如此卖力宣扬传教的信众，尤其是可以看得到他们身上穿着都是寻常的衣物，看得出来并非是庙祝一类，她不禁砸了咂舌。 她小声询问身旁的燕于飞：“副队，他们这是每天都在这里吗？会给信用点吗？” 燕于飞看了她一眼，“你觉得，如果信了哪一尊神祇就给发信用点的话，这一条街里还至于就这么点人吗？” 不给钱的话......那就是纯粹的信仰支撑他们在这里，杜苗双唇微碰，没有说什么话。 “自古以来，可都只有人类求神拜佛，以表崇敬功德的。”燕于飞声音轻轻。 两个人穿梭在这神祇一条街里，更像是来参观游览的，完全不像是遇到了什么人生困难过来求神拜佛寻求帮助的。 “整个十三区都归我们监察，因为这里环境的特殊性，所以日常巡查的时候都不会显露出身份，反而要乔装。” “神祇一条街因为各家的信众都在，如此会互相监督，反而不会出什么乱子，每周过来需要搭档两人，一人巡视，一人随机进入各处神庙里细查神法教义有无违反法规的地方。” 一边走着，燕于飞为杜苗介绍。 无论是做飞单还是小报采编，这都是更方便他们进行巡查的表面工作。 “每逢农历初一十五，这里的人才会多一些。信众朝拜，初一十五前来并茹素最为郑重。” “今天我们只算简单的巡视，他们几个谁都不爱听这些庙祝信众们的腻歪。” 杜苗点了点头，“那下次再来的时候，我就得进去听了？” 她想了想，挨个进去这各个神庙里头听传教的话，光是走过来这一路就够受的，伪装成信众去听讲，还得听这么多家，这得多难受，难怪几个队友都不爱过来。 再一想自己是队里唯一的新人，这里又是典型的和平地带不会有什么危险，接下来负责巡视神祇一条街的搭档恐怕就会变成固定的她和某位队友了。 燕于飞的眼里带着几分无奈的促狭，“恐怕是的。” “嘀嘀——” 手腕上轻微的振动，杜苗和燕于飞同时看向终端。 此时这神祇一条街两人差不多已经走到头，看清终端上小队传来的内容，燕于飞当机立断：“走。” 【平安北街土地奶奶上报，街巷疑似有仙家出现。】 两人快速地离开神祇一条街，前往平安北街。 仙家，杜苗眼睛一亮。 根据她这些天在不良人小队里学习到的知识，不同于“妖”和“魔”的定义，仙家介乎于两者之间，但同样是贬义。 未成神流窜的智能生命是为妖，成神而入魔的智能生命是为魔。 而在无量海中寻找了“童子”，意识上到人身，和人的意识共存的智能生命自称为老仙，是为仙家！ 改造后的高悬挂齿毂摩托在街巷间飞驰，接连驶过一个个地面上的积雨水坑，等到杜苗和副队抵达的平安北街土地庙时，将全身包裹得只有队内人员才能认出的明宇已经守候在这里。 “什么情况？”副队的语调依旧平稳。 “土地奶奶说，是北街的一个送货仔，这次偷偷摸摸一个人来上香有点不对。” “平时那送货仔每次送货前都是一帮子人来上香，这次他混在同伴里没上香，还在土地奶奶的香炉前转了很久。” 两人对话的功夫，杜苗悄然打量着周遭。 平安北街的这一处土地庙与她所在的蜂巢公寓那处不同，她那里是一尊土地爷，这里却是一位土地奶奶，这小小的土地庙要更大一些，香火似乎也更加鼎盛，地面上总是能看见沾染泥水脚步的痕迹。 此刻，电子香炉里已经没有清香点燃，只能看清厚厚的香灰的堆积。 白发苍苍的土地奶奶神像拄着拐棍站在地上，眯起来的眼睛含笑看着每一位子孙。 这些遍布十三区的土地庙，祂们是这里真正的眼线，是不良人小队互通有无的另类同事，掌握了大量底层信息，如此，不良人小队才能够以寥寥几人的队伍辖制整个十三区。 “嫌疑者的身份信息呢？”副队继续询问。 “土地奶奶说，那人是黑户，之前每次上香用的也都是虚假账户。”明宇面色古怪道。 杜苗见副队此刻抬头，他手掌一动，恭恭敬敬地在土地奶奶身前的香炉里上了香，最大最好的那一种。 “还请土地奶奶多多费心，等那嫌疑人再来庙里，为我们留下肖像信息也是好的。” 副队说罢，感受到他的眼神示意，杜苗和明宇也分别上前各上了三炷香离去。 回到小队里，杜苗捏着下巴看着丝毫不急，一个个老神在在等消息的队友若有所思。 根据如今神祇的科层制，土地神毫无疑问是层层神职中最底层的下位神明，放到两百年前属于社区网格员，即便是在十三区这种地方，但黑户的存在明显是失职的。 而作为平安北街的值守土地，黑户来用虚假账户上香，不说是黑色收入，也是不合规的灰色供奉，按理说是应该上缴汇报的。 但既然这个疑似精怪出现的消息是这位土地奶奶报上来的，祂当时必然睁了眼睛，看到了这位嫌疑者的样子。 只不过，刚才在土地庙里愣是说没有，就是要撇清土地奶奶自己当面接收灰色供奉的嫌疑。 毕竟，大部分神明长期都是处在无量海里，偶尔睁开眼睛投射到现实，没有及时发现燃□□德的灰色账户完全没问题。 时才副队在土地庙里先是上香再说那一番话，就是我们请你帮忙追查肖像，给了土地奶奶一个合理的，不会使祂出现程序违规的理由拿出嫌疑者的肖像，撇清了之前当面收入灰色功德，底层工作不到位的嫌疑。 土地奶奶：这可不是我之前拍的，而是你们让我查赶上他来了才拍的。之前的时候土地奶奶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果不其然，当天晚上，不良人小队全体人员就收到了低头半脸侧脸的照片。 半张的黑发遮脸，仅仅露出鹰钩鼻与紧紧抿住的嘴唇，连眼睛都看不到，这是土地奶奶神像处的义眼向下视角的照片。 而安装在拐杖处的义眼摄像拍摄到的是低头躬身伛偻的身子。 “这是......哪一家的仙？”布莱克眉头紧皱盯着照片。 “土地奶奶给的也太模糊了。连个正脸都没有，我们可是一人上了三柱大香。”明宇气呼呼的。 “狐黄白柳灰，看起来这老仙上身的时间还不长，这送货仔还没太大变化。”纪然冷不丁地开口，凉凉的声音出现在杜苗耳边吓了她一跳。 “十三区监控义眼不足，将照片回传给全体土地神多注意，看看他是只关注了土地奶奶，其他的土地庙有没有去。” “好久没遇到仙家的案子了，今年怕是会多不少。这些仙家可不会仅仅上了人身就满足。” “根据以前的办案经验，如果等它势大，家家户户请了牌位就更不好办了，趁早它法力不足解决它。” 燕于飞沉吟几秒继续道，“平安北街让线人多关注，那地方明宇和布莱克跑飞递的时候多去几次，生面孔容易惹人注意，自己把握” “杜苗和纪然，你们往那里的格格美容跑一跑，探街里的消息。” “美容费用报销。” “是，副队。” “收到。” “没问题。” ... 是夜，杜苗进入意识链接仓再度进入了无量海中的深渊墟，大妖小妖汇聚的地方。 上一次吞噬齐山君的元神数据残骸让她撑了许多天，一点点进行消化，不能继续吞噬的日子就来深渊墟这里观察。 惨白面孔的红衣女鬼在深渊墟里游荡，她不定时的随机出现，近来已经让深渊墟的常驻民们习惯了。 甚至有胆子大的，主动跟女鬼打了几次招呼，也算是说过话的妖了。 因此，当杜苗悄然出现在几个说话的妖身边时，谁也没有当回事儿。 “来了啊，坐。”牛头大妖挥动了一下胳臂以示欢迎，要是它熟悉的其他妖，此时已经一把子揽过去了。 “黄三爷，你家老十三最近哪去了？怎么没看着？”有个石头妖问着。 被称作黄三爷的是个穿着一身褂子的黄鼬，他嘴边还放着一个吹着的卷曲烟袋，一吸一抽之间，烟袋上吐出个数据泡泡。 “小妖儿，跑哪顽去了。” “呵，就说是小幺儿，前些日子还成天说要成神，你们黄家还有几个在各宫神祇那候着的，这小儿可倒好，还想后来居上，越过那些个兄姐去。” “也不知道哪些个职司能繁忙点，也好增补神位，近些年封神时的新神位越来越少了。” “月老殿上个二十年因着考核不过还被夺了几个神职，也不知道这一次怎么样，凡人不爱姻缘，我看月老的大数据合婚，还有姻缘匹配都要扩张成97个性别了，可惜，凡人不爱成婚。” “现在月老手下只剩下桃花仙子，鸳鸯神君，红线童子了吧？据说红线童子现在每年产出的红线严重超标，每年用的连祂产的十分之一都用不上。” “要我说，这神位当的还没我们当大妖自在呢。落魄神祇不如妖啊！” 杜苗坐在这听着大妖们批判了一通神祇之中不受待见的冷衙门，又津津乐道起来深渊墟里哪位大妖瞧瞧给中位神祇送了什么。 “牛头你听说没，据说夜叉给极乐那位送了二十年的算力。它也不想想，自己在无量海里辛辛苦苦的这点算力对诸神来说算的了什么？小指头都算不上！” 算力，也就是法力，神明的神力。 大妖们的算力都是极为宝贵的，来源于在无量海里沉浮的修炼获得。成为神祇之后就好获得很多，诸如土地神受到上香供奉，捐献功德，这都是一丝丝一缕缕的电子算力，会转化为自身的法力，信众越多，越崇信，自然法力就越高，越强大。 而如眼前大妖所说，那夜叉送了二十年的算力，就是从自己的身上割肉，智能生命掏空自己的一部分数据算量送给了神祇。 对它自己来说是大手笔，但如果是信众多多的神祇，还真不算什么。 杜苗默默听着这些八卦，白日里走过那神祇一条街，无论是不良人视角里的神祇，普通人视角，亦或是现在的大妖谈论，都为她提供了观察这个世界不同的角度。 “让让，让让——” “擒魔卫的人？” “什么？” 深渊墟外围忽地传来阵阵喧闹，八卦小队顿时停止八卦，也被那热闹动静吸引。 没一会儿，就有一只身形瘦弱的黄鼬跑到黄三爷的面前，又对着周遭其他的大妖拱爪拜拜。 “黄十七来了啊，没跟你十三哥一起玩啊？”牛头问。 黄鼬一愣：“十三哥有一周没见着了。” “好了，老十七，那边是怎么了？”黄三爷手中的烟袋一把打断，黄十七赶忙回复：“三老爷，说是擒魔卫的巡槎去了深层带。” “什么？” “但是他们没有抓我们，让我们带了东西过来贴上，多多宣传。” 黄十七从背后取出了一张电子告示送了过来，几个大妖的脑袋顿时看过去。 电子告示上面是一头活灵活现的白虎山神，威武极了，杜苗的眼皮跳了跳。 【邪魔齐山君伏诛，凡有被盗神物及齐山君相关消息者可来报，可累功。（擒魔卫宣）】 “是齐老大啊。”杜苗听着牛头重重地叹了口气，旁边的黄三爷磕了磕烟袋，调出一串数据流。 “行了。谁知道这神物是什么，他们要贴就贴去，跟之前那玄鸟似的，也不说清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光是用累功来吊着你，可不成神的话，记这几等功有什么用。” 它们说话的功夫杜苗念头飞闪，这一阵擒魔卫跟他们也没什么消息，她本以为这案子已经结束了，可现在居然偷偷来无量海里找这些妖怪们散查了。 这到底是什么“神物”就这么重要？到底有完没完了！ 12.第十二章 《赛博封神志》全本免费阅读 那来报信的黄十七很快被“长辈”们赶走，周遭的其他几个大妖似乎因为这擒魔卫再度发放“通缉令”陷入了静默。 杜苗估摸着这几个闲坐的大妖马上就要散场，正想着等散场之后怎么不着痕迹地和那牛头套近乎，了解下齐山君的情况。 却不想这时石头妖来了兴致，对着牛头询问：“牛头，我记得以前你和白虎关系不错，虽说日后没了联系，但你要是能想起点什么有用的，没准能累几个小功。” 牛头此时闷哼一声，“都说那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我们这一妖封神，之后就是断联。二十多年前的事儿能抵什么用？我要是记起来什么有用的还用得着等到现在？” “这话说的倒是。”夜叉附和了一嘴。 “都说那神物什么的是三年前同玄鸟从无量海底飞出来的。” “要我说，说不定那玄鸟又落进了深渊底下沉着呢。” 又说了几句闲话，这小局就散了场，杜苗看着黄三爷看似步态缓慢实则速度极快地消失，夜叉牛头石头妖几个也似是去找其他的妖交换消息去了。 她继续坐在原地，思考着是否要离开深渊墟下线。 深渊墟里生活的多是大妖，不同与新生的智能生命，起码要在深层带度过第一个二十年，渐渐凝聚了完好的妖身体魄才有资格在深渊地带生存。 而这里的“妖”多是以草木与精怪的形象出现，如果是类人形象的鲛人，或是杜苗如今的“女鬼”形象，凡是近人形态的便是公认的实力雄厚的大妖了。 因为成人很难，即便是数据流化出的身体，动物植物也比人身容易的多。 这也是杜苗当初选择显化出女鬼身体的原因，只有成神之后几乎才可能出现完整的“人身”形态，而她这种女鬼状态，显然是类人但还不成功，但足以说明实力。 也是因为如此，杜苗才能以女鬼的身份初入深渊墟，即便从前没有出现过，这里的大妖也无声认可了她，甚至牛头等妖的小团体默许了她直接坐下来。 没有谁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成妖的，从前不在深渊墟，也许在更深，或是稍浅的海域游荡。但没有妖敢于小瞧她，反而乐意主动与杜苗结交，主动前来卖好，因为她这幅模样的妖，不出意外的话很快就能够顺利成神。 即便是在一年之后即将到来的封神里没有考上，也很容易被一些喜爱人形的神祇看中收入麾下。 “女鬼阁下。” 一只白狐出现在闭目的杜苗身前，与她隔着一人的距离，不敢靠的太近。 在如今的深渊墟，众所周知新来的这个大妖女鬼不喜言语，多是静静地找个地方待着。 “白十一。”杜苗睁开眼睛，认出了眼前的小白狐。 “女鬼阁下还记得我。”小白狐白十一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欣喜，看着一身红衣的女鬼有点想要叽叽喳喳，又有点不敢开口。 最终，还是她数据生成天性中的冒险活泼占据了上风，小白狐很快就对着杜苗叽叽喳喳讲述起来： “女鬼阁下，您是没有看到，擒魔卫来了好多人，都去了深层带，可吓死我了，还以为要抓我们走呢。万一我被抓走了，祖姥姥可不一定会去救我。” “上次见到这么多人还是在上次。” “上次？”杜苗适时发出了一句疑问。 “就是上次啊，三年前，无量海中出玄鸟，那会儿还有大妖说什么跟人类的神话对上了，天降神鸟。” “我记得可清楚了，那天，那天可吓人了。祖姥姥还有大家都缩在深渊墟里，有的大妖跑出去，结果都被倒悬的漩涡直接卷走了，生死也不知道。” “刚开始还有妖说可能是深海带的古神复苏了，后来才知道是玄鸟出世，好多人去了深层带问我们，可我们都缩在带子里了，还没有海上的人知道的多呢。” “海底大暴动，我们这些生活在无量海里的妖哪敢出去啊。也不知道有多少新生的没大妖教导的小妖都被卷走死掉了。” 白十一吸了吸鼻子，叽咕叽咕地说着，女鬼的黑发遮面，看似面无表情，实则默默汲取着对自己有用的信息。 “不过，我还听说也有妖在玄鸟出世的时候得到好处，祖姥姥说这叫什么高风险高收益。但它们装着什么都不知道，因为不想被缉妖司和擒魔卫的人带走。” “这个被通缉的大白虎，应该就是那次得到好处了。女鬼阁下，神物是什么？神的物品吗？” 女鬼海藻般的黑发轻晃，“不知道。” 白十一此刻撅了噘嘴，“怎么都不知道，那些人也是的，谁都不知道神物是什么，那到底要怎么找嘛，黄十三还说他要是找到不用三爷他们自己也能成神，这都半个月没看到妖影了。” 听闻此言，杜苗挑了挑眉，从记忆里调出黄十三的影子来，那是一头拜入黄门的小黄鼬，小儿辈的，跟眼前的白十一显然都是小妖，是跟着长辈们才能呆在这大妖林立的深渊墟的。 时才那来给黄三爷报信的黄十七也说一周没见着黄十三，白十一说半个月不见妖影，黄三爷先前还刻意略过话题，杜苗眉头一跳。 这些拜在大妖门下求庇护，有的连自身初始化形都转变的小妖失踪，大妖不去找的话是会被戳脊梁骨的。 黄十三杜苗也是见过的，是个看起来老实，但眼珠子转转就知道有小心眼的。至于一只无量海里的小妖要去找神物，那就纯属玩乐吹牛了。 也不知道这黄三爷是知道黄十三去了哪，还是装作不知道。 等到小白狐走了，杜苗也没在这个问题上细思，左右这些深渊里小妖的事儿和她没什么关系。她更关心的是三年前玄鸟现世与齐山君，以及神物的消息。 哪有那么多的巧合，自己三年前穿来就剩个魂儿，正好赶上玄鸟现世。 这个赛博世界巨大的数据海洋里发生了滔天巨变，杜苗心中怀疑，是否在现实世界也发生了什么天文星辰物理意义上的翻覆才让自己穿梭了两百年的时空，存在掉入了时间黑洞一类的可能。 杜苗的眼睛眯起，还有三年前十三区不良人小队的团灭，前任队长燕燕失踪，结合到一起怎么看都是有秘密发生。 当下，现实里正好有副队做掩护，借着燕于飞的手调查。无量海里，就要在这深渊墟里慢慢寻摸了。 这里的大妖有数，纵然当时情况慌张，可白十一的祖姥姥还是留在深渊墟的，这等大妖应该会注意到，当时谁在，谁又不在。 ... 第二日，十三区平安北街。 杜苗和纪然按照副队的吩咐踏入了这里的“格格美容”，也是整个十三区知名的地下改造美容会所。 “贵客是第一次来？只是来看看了解一下？当然没关系，货比三家是很正常的。” “不知您主要想了解什么？” 笑容完美的仿生偃人接待引领着两人进入，杜苗眼睁睁看着身边路过了一位裸露出的面部肌肤雪白，却有着一身古铜皮肤的客人。 “呵呵，这是时下最流行的阴阳皮肤，我们新都传统以白为美，可阴雨连绵，只有最高级的仿生光合系统才能晒出这么好的皮肤。”偃人接待笑着说。 “我们现在主打的就是阴阳身！在既保留传统审美的基础上不着痕迹地彰显客人的尊贵。” 随着偃人接待一指，杜苗和纪然同时看到了投影出的广告人身，全身从头到脚以鼻梁为中轴对称线，一半是白皮肤，一半是黑皮肤，像是拼接的人身！ 似乎是注意到两个人有些无法接受，偃人接待转身就笑笑，“当然，每个人的审美都是不同的，还有的客人更喜欢这样的皮肤渐变，我觉得也很有创意。” “这是提取了华夏传统绘画中的山水渐变元素，呈现在人体身上拥有别样的美感，最新型的人体彩绘！” 这一次路过的投影模特皮肤颜色更加奇葩，整个人身的皮肤从白到黄，从黄到铜色，再到棕黑，简直就像是进行了什么基因实验。 杜苗此刻咳嗽了一声，“嗯......有没有常规一点的，别这么明显外露。” 看着杜苗，偃人接待的面孔上露出了一副了然的表情，她递过来一个“你放心我懂得”的眼神，露出迷之笑容。 “当然，客人，我们这里什么都有。” “您放心，我知道您是更倾向于传统审美，我们这个时代保留传统给后人也是 13.第十三章 《赛博封神志》全本免费阅读 “0631，你说这送货仔跑了这么多家土地庙到底是为了什么？打了个响儿现在又猫起来了，奇了怪了。” 明宇穿着一身短夹克双手插兜，十分吊儿郎当，此刻杜苗正和他一起在十三区巡街。 更准确地说，是去那些送货仔还没有前往过的土地庙所在街区巡查。 自从在队里收到那十三家土地庙的消息，小队就连着四天兵分了三路出来，试着能不能发现那送货仔的影子。 今天已经是第五天，依旧一无所获，这小子这几天也不知道跑去了哪，一家土地庙都没去，打了一木仓就玩消失，这可苦了他们。 听着明宇的问题，杜苗诚实地摇了摇头：“不知道，难道是踩点？还是中途遇到什么事儿了？” 她捏着下巴，脸上一副正在思考的表情，杜苗手腕放下裤线的一瞬间，只见两个半大的黑影从她的裤脚边猛冲而过。 是两个没穿衣裳的孩子。 杜苗正和明宇一前一后地走着，她在前边，这两个孩子是冲着她来的。 一个顶着脑袋对着她的肚腹部就是一撞，另一个试图趁乱扒下她左手腕的终端。 但他们并没有成功。 这段时间的训练杜苗没有白做，她身形灵敏地一闪，双手一摁，一手一个，直接将这个裸奔试图用脑袋撞击自己的两个小男孩扣下。 “训练效果不错啊。”明宇跨了一步上来，看着杜苗一手拎着一个小孩。 杜苗如今不借助机械外骨骼的情况下握力已经超过普通成年人的两倍，一手拎个孩子毫不费力，更别说眼前是两个瘦弱的，身上除了遮蔽关键部位连件衣服都没有的孩子。 此刻这两个孩子还在做着奋力的挣扎，一个双腿猛踹杜苗，另一个则是做出了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企图卖惨，给杜苗都看笑了。 “女士，求求你，放了我吧，我不是故意的。” 这两个小崽子，出来抢劫偏偏选中了她，杜苗也不知道自己这是什么运气。 此时看到那猛踹她的孩子，杜苗也是愣了一下，瘦弱得几乎只剩下一层面皮的脸上，那孩子眼窝深陷，两只眼眶里空空如也。 如果不是此刻这孩子还在求饶，杜苗都要恍惚自己是不是碰到了一个骷髅小鬼。 明宇从杜苗的手中拎过这两个孩子，毫不留情地对着他们脸颊就是两拳，随后一把把他们像垃圾一样丢在地上。 “告诉你们头儿，眼睛放亮点儿，滚吧。” 明宇嗤了一声，从口袋里取出电子烟管吞吸一口，淡淡雾气燃起，他又踹了两脚，泄愤一般随手将电子烟管扔在了地上，揽着杜苗离去。 而周遭的过路行人对一切似乎都熟视无睹，毫不在意。 “乞儿帮的小崽子，就得这么教训。”青年继续双手插兜，冷笑一声。 “你露出一分心软，就会被缠上。” 已至路口转角，进了前方的金花土地庙，小小土地庙里巡视一圈无其他人在杜苗才冲着明宇开口：“那孩子的眼睛是......？” “被人看上收藏挖走了。”明宇罕见的语气平静，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听见他的回答，杜苗半晌儿没说话，果然不出她的猜测，刚才那两个瘦弱的身无寸缕的男孩，是明宇的小线人。 而时才又是打又是不屑的姿态，自然是做戏要做足。 毕竟，杜苗眼下在不良人小队里呆了快一个月，明宇在队里只是不爱穿衣服，还没有抽电子烟管的习惯。 那电子烟管里想来是他传递过去的信息，同时也可以让那两个孩子用作上交最近的“收获”。 两人对着眼前的土地神金花婆婆各自上了柱香，确认那送货仔没有来过，又交代金花婆婆多多注意，正要离去的时候，站在土地庙的门口，眼前是一片细细碎碎的落雨。 这骤雨来的又急又猛，转眼间在城市里织就连绵不停的雨幕，嘈嘈切切错杂弹，一时之间将两人堵在了这土地庙里无法离去。 “0631，我觉得你从前的出身应当很不错，也被保护的很好。”杜苗听见明宇突地开口。 她侧了侧头：“怎么说？” “你这个人，被保护的很好，一看就不是为生存挣扎过的样子。看见失去眼睛的孩子就会同情可怜，似乎觉得人人都应该有衣裳穿，简直像是一区二区那些财团里不经世事的小公主。” “十三区的本土人碰上想抢劫的乞儿，双脚都要碾在他们身上蹭蹭泥水。” 杜苗不置可否，听他继续道：“你的意识学习比普通人快得多，对天然食材食物熟视无睹，这张异于常人审美的传统偃人身体，听闻那些供奉诸神的顶级财团主席，高层们往往会培养自己的儿女，自幼进入无量海锻炼意识，保持无垢之心成为神女侍奉诸神，说真的，这一年多了，你一点也没想起来从前吗？” 听到明宇的这些揣测，杜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倒是真敢猜。” 她心中一时凝噎，对那样的弱小残幼抱有怜悯之心，杜苗觉得放在两百年前大多数人都会如此，可不想在明宇的眼里竟然是如此稀缺的品质。 来到这个世界三年，自己依旧没有变得心如铁，没有融入到这个奇葩形态的社会中去，杜苗自己也不知是好是坏了。 至于她的意识强度非同一般 14.第十四章 《赛博封神志》全本免费阅读 接到杜苗消息的不良人小队其他成员已经在赶来的路上，杜苗与明宇无声用眼神交流。 抓，还是不抓？ 整个十三区足足有数百处土地庙，眼下这送货仔去过的不过是十几处，他还没有做出任何真正意义上的破坏性举动。 而根据不良人小队眼下的判断，这送货仔恐怕已经被那家仙侵占了一部分意识，但尚未完全上身夺舍。 一旦在争斗中这不知名的家仙可能“鱼死网破”，这对被上身的送货仔来说影响是巨大的，意识侵占自爆，送货仔本身又没有进行过什么意识训练，恐怕会直接变成一个傻子废人。 眼下这金花婆婆的土地庙里显然没有意识链接仓，只要在这里控制住了送货仔，他就逃不脱了。 敌明我暗，己方又是两个人，占据优势。 电光火石之间，杜苗与明宇交换了眼神点了点头。 动手还是要动手的，但不是现在。 送货仔看样子此刻还要在土地庙里避一会儿雨，暂时不会出去，正好等待队友们到了，届时将送货仔一并拿下直接带走。 而此刻，屋外急雨未停，风声更猛，好似呜嚎，整个土地庙里静悄悄的，街上此时已然没了什么人，除了三人，土地庙里再无其他人进来躲雨。 恶劣的天气，难得的时机，杜苗也不得不赞一句这雨来的巧。 土地庙内，三个人都隔得远远的，实际上因为土地庙本身不大也并没有多少距离。送货仔在触碰完土地的电子香炉过后就避过土神神像，静静坐在斜对门口的位置，安静地等着雨停。 明宇此刻用终端投屏出了流行的豆子游戏，看似全神贯注地投入游戏中，时不时发出兴奋激动或是扼腕的声音，音效声与门外的雨声混成一团伴奏。 杜苗看着终端上副队发来的“我们到了”，她心中一定。 就怕在动手之中有谁跑进来，现在其他三位队友到来，此刻的土地庙内已经是瓮中捉鳖！ 她看着急雨叹了口气，像是无可奈何的样子，从门边起身走到土地神像前，躬身低头，做出一副准备上香祈求雨停的样子。 豆子游戏此时发出一声明显的开局音效“ready go！” 杜苗整个人无比灵动，朝着送货仔直冲而去，潜藏在衣兜里的微电束缚绳直接甩出缠绕在了目标的身上。 送货仔此刻整个人从地上暴起，他弓着身子，就要将束缚绳一把扯断，此时明宇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此刻就见送货仔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脸颊扭曲，伸出双手似爪，张口露出凶恶的表情来。 “果真是仙家。”明宇开口。 “看这样子不是胡家就是黄家。” 送货仔的身体被控制，明明是人的身躯，但这会儿的神情与作态完全与常人不同，明显是那仙家的意识占了上风，就要从两人身边的缺口就地一滚，随后窜出。 与此同时，被仙家附身的送货仔将手伸进夹克，露出内嵌口袋的木仓把，明宇眉头一动，一脚飞踹，紧接着又是一个手刀直接拍向送货仔的后颈。 “飞针——” 听到熟悉的队友声音，杜苗和明宇一个将送货仔撂倒在地，一个顺势死死按住。 极速飞来的麻醉针正正好好地盯在后颈处，飞速注入，不过几秒钟，原本还在奋力挣脱双脚扑腾的送货仔彻底安静下来。 “呼。”杜苗松了口气，看着穿着一身防雨外衣的队友进来，她问了一嘴。 “麻醉针多少剂量？” “不多，特地减少了，暂时控制住就行，直接带回去。”布莱克走上前来快速检视，换了一副崭新无痕手套，将送货仔身上藏着的东西挨个收入证据袋子，而一旁，明宇用多种电子手铐脚铐还有环绕太阳穴的意识锁给送货仔上了个齐全。 抓住送货仔比他们预料的还容易些，给嫌疑犯套上了外层雨衣，副队骑着的悬挂摩托已经套上了一层遮雨棚，他和明宇一前一后将送货仔夹住，快速穿梭在雨中无人看得清踪迹。 布莱克此时带着杜苗还留在土地庙里，两人检视了一圈现场有无遗漏，确定没有几人的基因痕迹遗留，战斗痕迹微不足道，几乎没有造成什么伤害。 “可以走了，姐姐。” “回去纪然姐姐应当已经准备好了。” 金发少年的头发已经染成了黑色，杜苗上了摩托城看了眼时间才发现，距离她和明宇进入土地庙避雨不过一小时，却感觉过了许久。 此时雨势已经减缓，摩托车悬挂完美遮蔽了上方的雨水，脚边的自动挡板挡去疾驰过溅起的尘沙泥水。 明明还是白天，但阴云夹杂着雨，天如暗色，好似夜晚已经到来。 摩托车后座上，杜苗没有忍住询问起了布莱克：“那个仙家不进入无量海能够确定是哪家的吗？明宇说不是胡家就是黄家。” 明宇提到胡家黄家的时候，杜苗心里直接嘀咕了一下，该不会这么巧的吧？ “纪然姐是审讯大师，从微表情动作和言语习惯就能进行判断了。” 纪然是审讯大师？杜苗被这个消息愣了下。 之前抓到那齐山君的下属庙祝是直接转给了擒魔卫，这段时间不良人小队也没有什么任务，除了日常的工作训练外，杜苗还没跟着执行什么抓捕任务，完全不知道小报总编居然还兼职审讯。 等到两人回到信远飞递的时候，杜苗跟着布莱克进入了小楼别有洞天的地下，审讯室，短期关押监室一应俱全。 因为不良人小队平日相处太过寻常和谐，她甚至忽略了这是一个和缉妖司、擒魔卫同级甚至更高级的特殊部门。 这也是她第一次看到这个时代的审讯。 被注入轻微麻醉针的嫌疑人已经醒来，因为是上身的家仙，为了防止麻醉针过量刺激送货仔本人的意识陷入沉眠，剂量已经减少了很多。 送货仔本安置在审讯室内的链接仓内，审讯人员纪然并没有出现在审讯室内，而是以投影人像出现在嫌疑人的面前。 “你叫什么名字？” 虚拟出的审讯人像是面容姣好和善的女性形象，说话并不严厉，杜苗听着声线也有着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送货仔闭着眼睛，一言不发，神情没有变化，让人看不出现在控制这具身体的意识究竟是送货仔本人还是那仙家。 “好吧，不愿意说？没关系，随便聊聊别的。” “你是怎么接触到精怪仙家的？是你自愿让他上身，还是被威逼利诱？”审讯投影语调轻轻，仿佛在闲聊。 “事先说好，我不管你现在是自己在听，还是那位仙家在听。先把人权意识法规念一下，你就算了解的不清楚，以前应该也多少听过新闻里的判例。” “你们现在的情况呢，是这样啊。”纪然拿着杯子喝了喝水，审讯人像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首先呢，如果是仙家主动上身，你作为受害者，普通人无法抵抗精怪入侵，这一点是没有问题的。在配合我们驱逐精怪后，警局会安排你进行意识治疗......” 杜苗看着放大的送货仔表情，虽然他仍然双眼闭着，表情似乎也没变，但眼睛似乎闭的更紧，更用力，嘴唇微微抿住，鼻子也有下意识的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