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进男主传记中的她[六零]》 第 1 章 第1章 暴发户孙希希不仅是个事业狂,但很热衷做慈善。 穿书当晚,她还在慈善晚宴上跟孤儿院院长说:“要求尽管提,预算管够!” 回去脱掉高跟鞋,泡了个舒舒服服的澡,就去床上休息了。 谁料当晚的梦境中,她看到一片白光。 亘古雄浑的声音震颤着她的耳膜…… 【一个有希望的民族不能没有英雄!】 【要求尽管提,鸡蛋管够!】 鸡蛋?! 她一个暴发户,要鸡蛋来干嘛?! 做网红蛋包饭吗?! 孙希希想起她跟孤儿院长说的那句“要求尽管提,预算管够”,就想在穿越大神脑门儿上贴个“抄袭警告”! 可当她怒睁双眼,眼前…… 竟围坐着三个身穿老式服装的人! 他们正在吃饭。 饭桌上摆了碟豆腐乳和一盘肉沫土豆。 那肉沫就跟蚂蚁似的,只零星看到一两星。菜里也几乎看不到油花,都不知菜是怎么炒出来的…… 就这,坐她右手边那个20来岁的女孩眼里还闪着狼光,嘴里还在嚼,筷子就又探向了菜盘子里的另一颗“蚂蚁”! 被穿毛料中山装的中年男人一筷子敲掉:“你姐还没吃呢,”转头谄媚地问她,“是吧?” 坐她对面的中年女人慢声细语地和稀泥:“你看你,秀秀还在长身体,多吃点又怎么了?” 嘴上说得好听,夹的菜却是往自己碗里落的。 孙希希的视线又落到死灰色的墙壁上。 粉刷得并不齐整,只有层腻子的墙上,灰尘错落堆积。在窗旁一人高的位置,挂着个巴掌大的小日历。 1957年10月24日。 她,穿越了。 她气得想一盘子给日历飞过去! 可一堆不属于她的记忆蜂涌而来…… 原主出生即巅峰。 亲生父亲孙耀华是本市知名的资本家。 母亲李玉蓉是大地主家的闺秀,在那个年代,用的都是EL的香水袋、E的衣服和CD的口红。 原主幼年时,家里光佣人就有十几个。 但她父亲是个异类。 不好好赚钱,却喜欢往修桥建路、赈灾救济的事里钻。 国家创建之初,国库空虚,他还主动向当地政府申请,将自家百货商场改为公私合营,把大部头利润让给了国家。 本市市长都要朝他拱手:“耀华兄高义,我等弗如。” 这等爱国商人,又坐拥本地商会主-席称号,照理该是一生无忧之命了。 但他千不该万不该救一个人——孙品修。 孙品修是从北地逃荒过来的流民。 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头发里全是一窝窝的虱子。 他倒在孙耀华面前时,已是数天未进 水米。要不是孙耀华,他就是路边一具新添的饿殍。 孙耀华用米汤给他把命吊回来,又问他姓甚名谁? 他有点力气了,就翻身跪在床上给他磕头,哭着说家乡遭遇百年难见的大旱之年,他父母兄姊全饿死了,求能给条活路,让他留下来给他当牛做马! 他说:“就是给我吃猪糠,那也是在救我啊!” 孙耀华自然不可能给差点饿死的人吃猪糠。 他把他安置在自家倒座房里,每天早上煮两个荷包蛋给他补身体。 平素他们吃什么,他就跟着吃什么。 他还给他安置到自家百货商场当售货员。 售货员,那可是八大员,金饭碗呐! 孙品修想都没想到还能有这种好事,哭着喊着要把工资攒下来,给孙耀华立生祠,让自己的后代千万年奉祀于他! 他还说:“我家里穷,我连自己姓什么都不晓得,只知道自己排行老五。从今天开始,我就是孙小五了,我就是您家的家奴!” 吓得孙耀华赶紧扶起他:“使不得使不得!这样,我没有弟弟,以后你就给我当弟弟吧。人总得有个大名,要不……你就叫品修?” 取的是修习品德,以后成为人品贵重之人的意思。 孙品修抹着眼泪,握住孙耀华的手,由衷地喊了声:“哥哥!” 就是这声“哥哥”喊坏了。 时间长了,孙品修真把自己当孙家人了。 他看着他哥拥着个千娇百媚、识文断字的老婆,生的女儿天天喝的是奶粉和麦乳精,住的主人房光是外间的起居室就比他住的小房间还大。 那些到孙家来拜访的客人,无一例外都捧着孙耀华。看他的眼神,却像在看一个下人。 他心理失衡了…… 李玉蓉最先发觉不对劲,提醒丈夫:“升米恩,斗米仇,你救了他就是最大的仁义了。别的员工都是自己解决住处,凭什么他能一直住咱们家?” 孙耀华还不以为意:“家里有那么多房间,给人住一间又咋了?” 李玉蓉幽幽地问:“如果我说,他偷窥我呢?” 孙品修当然是不敢的。 他的一切都是孙耀华给的,哪里敢偷窥自己名义上的嫂子? 但他的目光曾不止一次落在李玉蓉雪白的脖颈和长腿上,也不止一次趋前卖力讨好过她。 这种被癞蛤蟆盯上的感觉,让她分外不自在! 在妻子三番五次的告状下,孙耀华对这个弟弟很是失望,很快替他另寻了住处:“头三个月的租金,我替你付过了。你……还是早点找个好女孩结婚吧……” 被置疑人品的孙品修,只觉怒火中烧。 心里对恩人的感激,全转为了澎湃的仇恨! 他连孙戳华给他寻的这个住处也不住了,当晚就搬进了工人集体宿舍。 然后拿着住孙家省下的工资钱,天天请工友们喝酒吃肉。 一个 月后,他如愿了。 ——市报上陡然出现了《XX商场21名工人联名要求惩处奸商》的报道。 报道上称,孙耀华向基层税务干部行贿,致每次调整税率前都能提前得到信息并做好准备。前后偷逃税款计3000余元,他本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还称其为“合理避税”。 报道见报后,孙耀华到处在查是谁带头搞事。 结果没两天,又一篇商场会计《坚决与奸商划清界限》的举报报道又见报端! 事情惊动了官方,市里增产节约委员会专门成立了个专案组来调查这件事。 专案组进商场的那天,一个不知从哪儿钻出来的孙耀华根本不认识的女人,哭着说被他污辱了…… 李玉蓉先还帮着丈夫说话,说他不是那种人。 等专案组查出他逃税属实后,她才知道,爱国丈夫是真爱国,但商人骨子里那种爱占小便宜的作风他也真有。 他连商场都能献给国家,现在竟栽在区区3000元上…… 她去牢里探他,哭着埋怨:我让你别乱救人,你非得乱救;我让你别把人领回家,你非得领……这下好了,你救的好弟弟可把全家害死了……” 她声音越来越轻:“可是希希还那么小,我不能让她也陪着你去死……” 孙耀华不错眼地看着她。 夫妻多年,他太了解她这个人了。 能跟他说出这席话,就意味着,明天,举报他的人会再多一个她。 她会跟他划清界限的。 他沉默了半晌,只说了两句:“不劳你动手。好好带大希希。” 当晚,这个承担不起名誉污点,也不愿让女儿有个当刽子手的亲妈的父亲,用一条裤腰带把自己吊死在了牢里。 发起这场检举活动,并积极主动配合专案组调查,大义灭亲的孙家人孙品修,倒是被工会青眼相看,全票通过让他作为私方代表升任商场副经理的职位。 在得知孙耀华死在了监狱里时,孙品修很是茫然。 他并不想要他的命,他只是想把他拉下来而已…… 他愧疚地去找李玉蓉:“你们孤儿寡母的,这可怎么活哟?要不……以后就让我来照顾你们的生活?” 他以为她还会像以往那样拒绝他。 可垂泪的李玉蓉,却把一只手递到了他手里…… …… 好乱啊。 这段记忆,让孙希希看得目瞪口呆。 原来原主是跟一群杀死她亲爸的刽子手生活在一起的啊…… 跟她同母异父的妹妹孙秀秀,被敲掉了筷子不高兴,阴阳怪气地同孙品修说:“你就是把她马屁拍穿了,也没用!还想跟县干部当亲家……人家任锦年已经跟她提分手喽!” 孙品修猛地望过来,问她:“怎么回事儿?” 这男人没什么本事。 靠着出卖孙耀华当上百货公司副经理后,屁-股下的位置就 再没挪过。 可这件事又启发了他向上攀缘的心。 ?本作者幺宝提醒您最全的《穿进男主传记中的她[六零]》尽在[],域名[( 既然再找不到第二个孙耀华出卖,他就干脆打起了继女孙希希的主意,想把越来越漂亮的她推出去,当朵解语的交际花来替他的前程铺路。 ——反正不是亲生的,糟践起来也没什么心理负担。 好在李玉蓉对原主多少还有点舐犊之情,察觉到不对,赶紧教原主在一众同班男同学里,挑了父亲是县干部的任锦年接近。 两人一度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孙品修也一度以自己的未来亲家为荣。 谈起亲家母的广闻博学和教授身份,亲家公的儒雅风度和位高权重,那叫一个滔滔不绝。 可怎么就分手了呢? 孙品修怔了好半晌,才对孙希希道:“分就分了吧,你刘叔、王伯最近天天念叨你。明儿,我带你去见见他们。” 孙希希没说话。 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那眼神看得他心里发慌,好似他脑子里的每条神经都被她扫得一清二楚。 他不自在地劝她:“是,他们是能帮到我。可我好了,你们母女三个不也能跟着吃香喝辣?说到底,我才是你们仨儿最大的资源和靠山,懂不懂?” 孙希希还是似笑非笑地:“懂——” 拖长的音调里,饱含着满满的嘲讽。 继女陡地变得难缠了这么多,孙品修有些招架不住了,连忙给李玉蓉使了个眼色。 自己就躲进了主卧里。 孙秀秀看热闹地嗤笑了一声,把最后的几颗“蚂蚁”吃了,也进了卧室。 李玉蓉皱着眉头责问:“怎么就分了?你不知道你现在蹦起来,最高能够着的,也就是任锦年了?怎么就抓不住呢你?” 听听,这可是亲妈! 孙希希可是被穿越大神钦点进来当民族英雄的。 她怎么能容许自己,把时间都浪费到在孙家这烂泥坑里打滚呢? 她冷冷地道:“你自己没本事保护亲生女儿,不如让她自己保护自己?” 她把一口没碰过的白米饭,倒扣在仅余土豆的菜盘子上。 表示她不玩了。! 第 2 章 第2章 卧室,是让孙希希崩溃的导火索。 那间小卧室,面积还没有她家干湿分离卫生间的淋浴房大! 小木床甚至只有她的BALDI水晶浴缸的一半大小! 睡在上面,她都怕自己一个翻身就会掉下来! 更别说这么小的空间,她还得跟别人一起分享——她的视线移到跷着二郎腿,坐在另一张小木床的孙秀秀身上…… 她这个在21世纪过惯了奢靡生活的暴发户,突然就有种要窒息的感觉。 偏偏毫无所觉的孙秀秀还非要来招惹她。 孙秀秀眉梢眼角都带着股瞧乐子的恶意,翻出一条灰色的男士羊毛围巾,凑过来对她说:“你瞧这是什么?你给任锦年织的围巾!他居然送给我了!男人都是些贱骨头,吃着碗里的,还眼巴巴瞧着锅里的。他跟你分了是好事,要不等你们结了婚你才晓得他是这种人,那吃亏可吃大了。” 她一向看不惯自己这个亲姐姐,明明两人有着一半血缘关系,但她的长相却随了她亲爸孙品修,竟半点没遗传到李玉蓉的好相貌。 看着自己那花容月貌的姐姐,可不让人生气吗? 孙希希都被她逗笑了:“就你?” 是凭她女版李鬼的“惊艳”长相?还是凭她跟她亲爹孙品修一脉相承的委琐气质? 孙秀秀脸都气绿了! 就在这时,又一段记忆涌入了孙希希脑海里…… 原主与任锦年分手后,孙品修数次逼她上门拜访领导都没成功,就打起了自己亲自给她破身,拖她下水的主意。 可原主极为警醒,一直没让他得逞。 不久后,李玉蓉回娘家照顾生病的老母亲。 当天夜里…… 原主躺在床上,忽然听到细微的窸窣声。 她问孙秀秀:“你干嘛?” 孙秀秀声音有些不自然:“上厕所。” 她就警觉起来,说:“我跟你一块儿去。” 孙秀秀推脱了几句,没推掉,只能任她挽着自己的手臂,嘴里不满地道:“都几岁了,上个厕所还要一起……” 可当次卧门打开时,她那只穿了个裤衩子的继父就守在门外。 看到情况不对,他才悄无声息地又缩回了主卧…… 那一刻,她终于明白了,她这个妹妹不止长相随了亲爹,连人品都随了他。 为了吃香喝辣,连同母异父的姐姐都能轻易出卖…… …… 孙希希眨眨眼,从别人的记忆中回过神来。 她望着孙秀秀,忽然玩味地笑了:“就你了。” 孙秀秀听得一头雾水,发懵地看着她在书架上选书,最后选了本精装版的厚字典,还拿书脊壳对准自己瞄了瞄角度。 突然就砸过来! 那么厚一本字典呐! 又是书脊的尖角砸过来的,恰恰好砸在她额头上! 一摸全是血! 孙秀秀又痛又恨,冲过去就想撕她:“孙希希,你砸我?!你居然敢砸我?!” 孙希希利索地又摸了本砖头?_[(”瞄准。 吓得孙秀秀捂住额头,愣是没敢冲…… 听到响动的孙品修和李玉蓉倒是冲进来了,一看情况,全懵了! 站在那里把孙希希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秀秀的伤是……她搞出来的?! 那个一向说话轻声细语,连拍到只吸饱了血的母蚊子,都要晕半天血的希希?! 孙希希扔了手里的“凶器”,先声夺人地对孙品修道:“你又想靠我上位,又放条狗来咬我,有你这么办事的?!” 孙品修被她骂得嘴角抽搐:“……她是你妹。她是狗,你是什么?” 孙希希诧异了:“我和她有血缘关系吗?哦有……” 她忘了她穿越了…… 她怜悯地施舍给孙秀秀一眼:“那算你半狗好了,你起码还有一半是人。”说着,又冲李玉蓉发火,“所以你干嘛要跟条狗生活?!这下好了,生了只半狗!” 不等李玉蓉发怒,她又冲着孙品修去了:“你知道任锦年干嘛要跟我分手吗?就是她!她抢我未婚夫!” 她把那条灰色羊毛围巾扔到孙秀秀脚边:“我给他织的围巾,他送给她了!” 几句话,给了她今天的发飙一个完美理由。 整个房间顿时安静下来。 孙品修和李玉蓉同时不可思议地望向孙秀秀。 以这两姐妹的容貌差异,是个人都晓得该选谁…… 孙秀秀也不自在地缩了缩肩膀。 孙品修哪儿还能不知道她在撒谎? 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你去招惹她干嘛?! 孙希希还要跟他们示恩。 她毫不收敛地道:“对了嘛,只有我好了,我才能成为你们两父女最大的资源和靠山嘛。” 把之前孙品修跟她说的那席话又还回去了。 孙品修阴森森地看着她,忽尔带着几分威胁意味地笑了:“我看你是日子过得太舒服了,不晓得这个世界有多少险恶。” 李玉蓉顿时浑身都绷紧了。 她又急又愁,扭头就狠狠挖了女儿一眼,不由分说地道:“跟你爸道歉!哪儿有当女儿的,这么跟当爹的说话的?” 孙希希的目光就那么一直落在孙品修脸上,笑眯眯地从衣兜里摸出一张红壹元,像施舍乞丐一样,往孙秀秀脸上扔:“拿去看脑袋。顺便问问医生,你脑子是不是豆腐脑做的。” 一句话把那两父女都骂了。 孙秀秀是打小就知道自己亲爹跟孙耀华之间的事的。 她简直不敢相信孙希希敢这样跟她亲爹硬刚! “哦,不够啊?”孙希希又加扔了5块钱。 气得孙秀秀捂着脑门,就要去拽她头发。 被李玉蓉死死拉住不放:“你们两姐妹这是干嘛啊 ?妈求你了,先上医院吧,你这伤口再不缝合,你是想破相吗你?” 孙秀秀这才吓得去抓她亲爸的胳膊:爸,爸!?_[(” 孙品修阴鸷地看了孙希希两眼,终于出声:“走。” 人是回主卧拿钱了,心里却在盘算各种能使孙希希屈服的法子。 可他没想到的是,她根本就没打算在这个家里继续呆! 她只是想了个办法,把他们全撵出门。 等他们出了门,她才慢条斯理审视起自己现在的面容来。 她以为镜子里会是另一张脸。 可不管是眉毛的弧度、眼睛的大小、皮肤的细腻程度,还是锁骨上的红色小痣,都在告诉她,这就是她自己的身体。 她对这点表示满意。 伸手弄散耳畔略显土气的双辫,给自己辫了个高颅顶鱼骨辫。 没找到眉笔,就用火柴擦燃后吹熄,用炭色描眉。 在这过程中,她还不忘完整地整理一遍原主的记忆。 然后她就怔住了…… 她发现,她其实是穿书。 穿的这本书,还是英雄人物傅佑平的生平传记。 原主的存在,本来是为了衬托救她出火炕的傅佑平的光辉形象。可她打小就生活在一个扭曲的环境里,人生字典只有一个字:要。 她什么都想要。 既贪念清清冷冷的初恋任锦年,又不舍细致体贴的傅佑平。 傅佑平看出了她的心有所属,却没看懂她的贪,自结婚起就没碰过她一下。 还写了封离婚协议书给她,把房子和财产全留给了她:“你要心里真有他,就去找他。” 看到她脸上的惊异,还以为是她心有忧虑:“是怕他误会?我可以跟他解释,我们俩之间是清清白白的。” 这些话每一句,都让极度缺爱与安全感的原主绝望。 她知道他不爱她,含泪对他说:“你可真大方。” 她没离婚。 但她转身就去蛊-惑了任锦年…… 一代英雄就这么顶了个青青大草原,就连穿越大神都看不过眼了。 然后……孙希希就穿进来了…… 她总结归纳了一下: 一、民族英雄不是她,是傅佑平; 二、她有那么多优秀品质,但穿越大神好像只看中了她热衷事业,算准她结婚后应该无心出轨?不出轨也能算是一种能力吗?! 三、她显然是被扔进来给男主解决家庭后顾之忧,为他埋首数十年相夫教子的! 可她暴发户孙希希是什么人? 她要找的,必须得是安心站在她这个民族女英雄背后的男人啊! 想到要当英雄背后的女人,她的指甲把梳妆台的漆都给抠掉了…… 哪怕知道原主很有可能已经因为不听话,被穿越大神给抹杀了,但这种在一瞬间被旁人完全定好人生走向的被控制感,还是让她觉得窒息不已。 她的手指轻轻在桌面上敲击。 几乎没花多少时间,她就做出了要反击命运的决定。 ——像男主那么优秀的男人,肯定多的是人想嫁。她完全可以替他介绍个不会出轨的贤内助,自己退位让贤嘛! 她自己再努把力,把这本书变成双主人公双英雄路线,那她配个英雄背后的男人,不就顺理成章了? 这不就所有人都觉得划算了? 她满意地笑了。 然后不忘进行今天最重要的事——她去了主卧,翻出了衣柜抽屉最深处的户口簿,以及孙品修藏在挂历后、书本里以及压在床脚下的300元现金、1800元的存折和各式票证。 她也没放过孙秀秀。 她找来螺丝刀,把她锁住的抽屉给撬了,把她辛苦攒下的200元全拿走了。 临出门时,她看到客厅显眼处凭空出现的一袋鸡蛋。 然后想起那句“要求尽管提,鸡蛋管够”…… 噢,她想起来了,原剧情里有一段原主被傅佑平救离家的剧情…… 现在,她是自己离开的。 所以这袋鸡蛋,是穿越大神给她的奖励? 也就是说,用什么方式达成结果不重要,重要的是“剧情结果”? 她突然就对双英雄路线充满了信心。 然后高高兴兴地开始给孙品修埋雷。! 第 3 章 第3章 孙希希预估了一番他们上医院要花的时间,悠哉游哉地在屋子里转了一圈。 没能找到孙品修的罪证或违禁品,她就自己给他制造。 她下楼去合作社买冰棍,在楼道里碰到两个小孩正在说话。 大孩子拿了本书页泛黄的旧书,朝小孩子炫耀:“我爸可有文化了,我家全都是这种古书。我也可有文化了,我语文都考100分,白话文我都不看的,我就只看这种古文!” 小孩子崇拜地看着他:“哇啊——” 大孩子更得意了,翻开旧书:“我念给你听啊,听好喽。”摇头晃耳地念,“二八佳人体似一,腰间仗一一一夫。虽然不见人头一,暗里一君骨一枯……” 孙希希听得莫名奇妙,这什么玩意儿? 从大孩子身后凑过去看,原来是:“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愚夫。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教君骨髓枯。” 她边念边斜睨着大孩子。 小孩子也跟着她学,用同样的神情斜睨着大孩子。 遇到不认识的字,就把它念成“一”的大孩子尴尬得不行,叉起腰教训她:“你别乱念,我可是语文考100分的人!你小时候语文才考几分?” 她一把揪住他的小脸蛋:“对啊,你和你爸可真有文化,日常看的书都是《金罐梅》。你知道这是什么书吗?禁书你也敢拿出来炫耀?小心把你爸害得抓去劳改!” 大孩子已经不是头一回把家长的东西往外拿了。 他有回还把他爸藏在抽屉深处的长条状白气球,拿出来吹满气玩。 楼里好几个婶子都指着他笑骂:“哪儿来的小憨子,哈哈哈!” 他爸当时就气得涨红脸,把他拎回家一顿暴打…… 这本书也是他爸藏在枕头底下的。 他一看,就知道这绝对是老爸的珍藏! 可是……这书居然会害得老爸被抓去劳改吗?! 他吓得屁滚尿流,拿书的手都在发抖:“真真……真的吗?怎么办啊?” 孙希希善良地半蹲下,对他说:“这种会害得你们家家破人亡的东西,还是拿给姐姐吧。就让姐姐的继父,代你爸去农场劳改。” 大孩子感动得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原来三楼的大姐姐人这么好的吗? 目光落到她那条漂亮的高颅顶鱼骨辫上,忍不住伸手去摸她的辫尾,惊叹地说:“大姐姐,你头发这么梳,比平时好看好多哦!你以后要多这么梳哦。” 他竭尽全力为大姐姐提供时尚建议。 孙希希笑了,她可不止发型换了,人也换了。 她问他:“姐姐以前好看吗?” 大孩子愣了下,突然发现自己不记得她以前长什么模样了…… “好像……也挺好看,就是……没现在好看……” 孙希希了然,原主和她果然是不同的两个人。 只是穿越大神过于神通广大,让 她完全替代了原主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她把《金罐梅》接过来:“这件事可千万别跟别人说,要不,我继父就没法儿代替你爸去劳改了。” 大孩子紧张地用力点头,又冲小孩子威胁地举起拳头:你敢说出去,我揍你!?_[(” 小孩子吓得捂住嘴巴,躲到了孙希希身后。 她非常满意,去楼下合作社买了20支白冰棍犒赏他俩:“每人吃10支,不吃完不准走。” 这个年代的白冰棍可实在太便宜了,1支才2分钱,20支也不过4角钱。 大小两孩子高兴得直嚷嚷:“真的给我们吃?” 那架势仿佛1人20支都不成问题。 结果才吃3、4支,就冻得受不住了,又问她能不能把“兄弟伙”喊来吃? 她同意后,他俩全楼蹿,一口气喊来七个孩子蹲路边吃。 大孩子还很有点二把手的江湖气质,朝孙希希拱手为礼:“这是大姐姐赏你们的,以后看到她要喊大当家,听到没?” 七个孩子学着他的样子,也朝她拱手:“大——当——家!” 喊完,就去抢大小两孩子手里的冰棍。 孙希希适时发布大当家的一号指令:“吃完,把冰棍棍子洗干净给我留下。” 这可是重要道具。 来的孩子里,有个小男孩带了家养的小土狗。 小土狗嘴里还叼着根没有一丝肉丝,都风化成了浅褐色的骨头在那儿啃。 这狗可真够节俭的! 孙希希用一支雪糕,换来小男孩把狗嘴里的骨头拿去洗干净,交给她当道具。 这下孩子们沸腾了,都想用东西跟她换雪糕。 有拿漂亮鹅卵石来换的,有拿半支铅笔的,还有拿一叠珍藏糖纸的。 有个小女孩甚至把手里丑丑的布娃娃举到了她面前…… 孙希希对小女孩还是格外优待的。 她唯独收了她的布娃娃,给她买了2支雪糕和5个柿饼子。 引得那堆小孩对着这些吃食流口水。 大孩子馋得不行,盯着小女孩手里的雪糕直夸:“大姐姐,你看这雪糕好白啊,看上去就像冬天里的第一场雪,那么美,那么激动人心……” 不愧是语文考100分的人。 他看她无动于衷,又过来拍她马屁:“大姐姐,你也好像冬天里的第一场雪,那么美,那么晶莹剔透,还那么有钱!” 孙希希十分谦虚:“哪儿是我有钱啊,是来找我继父帮忙的人太多,他们送的那些东西我家根本吃不完。这生活费不就省下来了?” 赶紧去跟你们家长说,孙品修他受贿! 她把这个雷埋完,转身就回家了。 把那20来支洗干净的冰棍棍子,全用篆书写上“上上签”、“上签”、“中签”、“下签”和“下下签”,装进孙品修的牙刷杯里,再藏到主卧衣柜顶上。 那只丑丑的布娃娃, 则被她做成了简易版巫蛊娃娃。 她从它背后开了道口子,把风化大骨头装了进去。并拿五根缝衣针深深扎进巫蛊娃娃的头和四肢上。 巫蛊娃娃需要有个诅咒对象,写谁呢? 她想了想,在娃娃肚皮上用篆书署上了百货商场经理罗庚的名字。 ——此人和孙品修一直不对付。 并蘸红墨水在那名字上画了把大叉,下方写了个“死”字。 同样藏到了衣柜顶上。 她这个辩证唯物主义者当然是不信这些的,要不是孙品修没有诅咒她的动机,她都想把自己名字给写上去的。 这个年代对封建迷信这类容易煽动人心的东西,管控得极严。 更何况这不仅是迷信,还上升到诅咒杀人了! 现在,她可以坐等他倒霉了。 可只让他褪一层皮,那不太便宜他了? 孙希希想了想,又找出孙秀秀的毛线手套戴上,拈起盆子里秀秀穿过没洗的内衣和尼龙袜,全塞到了孙品修的枕头里。 那本《金罐梅》则藏到了孙品修睡的那侧的床板和褥子间。 噢,尼龙袜她只塞了一只。 另一只,她拿去给楼下那只特别节俭的狗品尝了。等袜子上蓄满了它的口水,她才摸摸狗头,奖励了它一块柿饼,把袜子弄回来塞进了孙秀秀的鞋子里。 ——那傻女孩也得发现点不对劲才行嘛。 等她做完这一切,客厅里又凭空出现了第二袋鸡蛋…… 她想起原书剧情里,傅佑平曾把孙品修送进过监狱。 而现在,她是自己亲手送的。 看着这袋鸡蛋,她再次确定了“重要的是达成剧情结果。由谁达成,又是用什么方式达成的并不重要”的这条规则。 原主失去亲生父亲后,这些年过的日子显然不太好。 孙希希在她衣柜里挑剔了老久,才勉强翻出一件黑白条纹晴纶开衫、一件粗麻杏色衬衫和一条牛津布工装裤换上。 那开衫穿上身,隔着衬衫都觉得浑身扎痒! 这还是原主最好的衣物。 她摇摇头,其它衣物一件都没带。 反正这年头物价低,她刚刚给那群小孩买这么多吃的,才花了不到1元钱,凭着孙品修父女给她捐的这2300元,什么好衣服她买不起? 她把100元钱和几张票证放进原主的布挎包里零用,再把剩下的现金、存折、票证和户口贴身放好,提起那两袋鸡蛋,毫无恋栈地离开了这个所谓的“家”。 在下楼的时候,她还在回想穿书前,家里长辈曾提到过的有关这个年代的那些信息。 她记得……这时期读书、招工和结婚三种情况,都是可以迁户口的。 原主是今年才毕业的师范大学生,或许,她该尝试走招工的路? 鸡蛋太重,她是不可能背着它到处跑的。 她直接就把蛋拎去了楼下合作社:“你 这儿收不收蛋?” 合作社女店员看到她放在柜台上的两袋蛋,眼睛都亮了,嘴上却在拿乔:收啊,你这蛋这么小,4分钱1个啊。 ⑴想看幺宝写的《穿进男主传记中的她[六零]》第 3 章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孙希希根本不在乎她那三瓜两枣:“蛋不卖的啊,我只换。你这儿有布料或是成衣吗?” 女店员还在惯性拿乔:“有是有,得要布票呢,你光拿点蛋可换不了……”陡地想起了什么,眼珠子一转,人就热情起来,“我那儿还有点不要票的瑕疵布,你要不要?” 这布是她从上级单位区副食品公司搞到的,原打算给自个儿做身衣服。 可这年头粮食难求,就算她做的这份工能守着一堆吃食,也不过是能筛点儿糕点的碎沫子。 哪儿禁得住她家三个小子吃! 她殷勤地拿出那块2米3的红色料子:“瞧瞧,这可是时下最时兴的的确良,要不是背后有道划痕,也不会被归到瑕疵布里去。这划痕也不长,找个好点儿的裁缝师傅,做成成衣根本看不出来!” 孙希希抓了抓被晴纶开衫扎痒的左肩,对这化纤面料只想冷笑。 转念一想,她不是想找工作吗?这料子拿去送礼,倒是个贵礼。 也就换了。 女店员心满意足地把蛋捡进布袋子里,还不忘探她口风:“你哪儿来这么多鸡蛋啊?你家在这边都住了多少年了,还真没看出来你们条件这么好。” 刚还给那么多小孩子买冰棍! 孙希希特意在这里换鸡蛋,等的就是这句话。 她随口说道:“有人找我继父办事送……”话说一半,故意装出醒觉的样子,改口说,“我乡下的大伯病了,想求我继父出钱给他看病呢。” 女店员才不信。 但她萎黄的脸上堆满了笑:“下回再有瑕疵布,我一定通知你!” 孙希希笑着拒绝了她:“不用不用,我家亲戚多,有人送。” 给你便宜占,是为了让你举报,可不是要你跟他同流合污的。 女店员眼神里果然烧起了妒嫉的火……! 第 4 章 第4章 孙希希最后回望了一眼三楼的那个“家”,缅怀了一番那个已然消失,只有她知道她曾存在过的女孩。 她是有些悚然的。 她不知道自己以后是否也会落到如她一般的下场。 但泰戈尔曾说过,人生当生如夏花之绚烂,死若秋叶之静美。 她是绝不愿把人生浪费在对命运的屈服上的。 她望着三楼,在心里轻轻说着,替你报复了那些你最憎恨的人,愿你安息。 *** 离开“家”后,孙希希头一个找上的是原主的前未婚夫任锦年。 她是不相信作为未婚夫的他,能不知道原主姐妹俩关系紧张的。 这人单方面宣布分手,又把原主亲手织的羊毛围巾送给孙秀秀,属实有点过分。 任锦年跟原主虽是同班同学,但毕业后却考进了农业局下属的农科研究所,当了一名拿着高工资的助理研究员。 孙希希去农科所找他时,门岗看到她两手空空,还诧异地问了句:“今天没给他带东西啊?” 她笑着说:“他今天找我过来,就是谈分手的。我还给他带东西,那不是太上赶着了?” 门岗表情惊愕,立时打抱不平起来:“他是不是眼瞎了?像你这么好的姑娘,不赶紧娶回家,还分手?!” 这语调一听便知,原主肯定曾爱屋及乌,给过任锦年单位的人不少小恩小惠。 她心里叹息,值得吗? 孙希希找过来的时间本来就晚,她找到任锦年时,后者已经在食堂里吃完了饭,盖上了铝制饭盒的盖子,拿着本杂志正在翻阅。 她走到他身后,发现这人还真不是绣花架子。 他看的是全英文版的ML国期刊《现代物理评论》上,一篇有关氢dan研究的论文,上面提到氚氚反应截面实测数据最大可以达到15个巴。 还挺爱国嘛。 这事她恰巧也熟。 她穿过来之前,各大卫视不歇气地在播各式爱国剧,其中有一部《功勋》,就是叙述八大共-和-国勋章获得者的传奇人生的。 她于是笑着把于老先生的名言说出来:“氚氚反应没有明显优越性,但氘氚反应能够控制在5个巴之内,正好符合布莱特维格纳公式关于带库伦排斥力的轻核反应截面的推演结论。” 在这边食堂吃饭的都是些高知分子,她这话一出,周围听到的人都惊住了,纷纷抬头想看看说这话的人是谁? 一看,这不是小任的那个师范大学生未婚妻吗? 连他们都搞不懂的事,她是怎么知道的? 任锦年也惊愕地抬起头来,却在看到她的脸时恍了神。 她看他的眼神复杂而微妙,仿若秋天的湖底般深沉又莫测。阳光投在红砖墙上,化作微弱散漫光反射到她脸上,像是为她镀了层轻薄的胭脂。 他因自己的怔忡,尴尬得清咳了一声,提醒她:“这是ML国物 理协会的期刊。” 孙希希当然知道:它还是全世界物理协会最权威的学术杂志呢。可是……??[”她笑眯眯地问他,“谁会将关乎国运的关键数据,放在公开的期刊上?” 这下连旁边的高知分子们都反思起来,这怕不是ML国故意放出来,误导他国的假消息? 有个老研究员忍不住过来搭话:“那你觉得热核材料自持燃烧的关键是什么?” 她侃侃而谈:“把聚变燃料持续加热,到出现燃烧等离子体现象为止,这时候的等离子体,将主要由氘和氚两种同位素间的聚变反应持续产热。” 老研究员虽对核物理学只是一知半解,也深觉被她启发了思维。 不由赞道:“不错不错,后生可畏。国家能培养出你这样的人才,何愁将来国防不强,军事不兴呐!” 又对任锦年说:“小任,你这未婚妻不简单啊。” 孙希希谦逊地道:“哪里哪里,我何德何能高攀任助理研究员呐。他已经跟我说分手了。” 老研究员嘴里没说什么,却把任锦年看了又看,那神情明显是在说“这么优秀的姑娘你都要放弃?怕不是个傻的……” 任锦年尴尬得不行,却又忍不住用全新的目光打量孙希希。 人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他俩不过一天未见,她竟有如被拂去灰尘的明珠般熠熠生辉起来。 他有些迷惑。 记得以前的她,是连上课时间都要拿来给他织毛衣、毛裤的。 两人处对象才一周,她就追着他问“我们什么时候结婚”,仿佛结婚才是她人生中的头等大事。 一开始,他是觉得甜蜜的。 次数多了,却忍不住怀疑她到底是冲着他的家世来的,还是真的喜欢他这个人? 他疑惑地看着她:“你英文什么时候变这么好的?我怎么不知道?” 哪怕她刚刚说的那套纯粹是胡诌的,能看懂全英文期刊也着实不简单了。 孙希希扬了扬右眉:“那不都是为了配合你?谁叫你们男人喜欢的,都是那种单纯又蠢笨,只知道说‘哇,你好厉害哦’的女孩?” 多少女孩就因为这点,才不得不隐藏起了自身的才华。 任锦年听得目瞪口呆:“……在你眼里,我就这么肤浅?” 她利落点头:“是。” 他还没来得及心情复杂,她又来了个dublekill:“你都要跟我分手了,我送你的那些东西你是不是该还给我本人?” 她扯了扯身上那件晴纶开衫:“我自己都舍不得穿纯羊毛的衣服,给你织的羊毛围巾你不珍惜就算了,你明知道我跟我妹关系不好,你还拿去送给她!” 她说:“你既然不要,不如还给我,我拿去黑市上还能卖几个钱!” 他惊讶地反驳:“我什么时候送她了?我是……” 拿去垃圾桶扔了…… 剩下的半截话他突然觉得说不 出口了。 那条围巾是孙秀秀捡的吧? 可如果不是他扔掉了,她又怎么捡得到? 他听到周围有人小声议论:“他怎么这样?” “平时看不出来呀,还以为他跟小孙感情多好……” “那是小孙对他好,这一天天的,不都是她来找他,给他带东带西的吗?你见过他送她什么了?” 他愣住了,这一刻才恍然自己也是该送她礼物的…… 他狼狈地对她说了一句:“你等等我。” 回了单身宿舍外的大垃圾桶翻东西。 可她送的都是些好东西,扔了哪儿还找得回来? 他偏头痛起来,洗了手坐在单人床上发呆。 最后不得不从上锁的抽屉里翻出200块钱来,心想反正她拿到东西也是拿去黑市上卖。 可这想法到底刺痛了他。 他顿了顿,又拿了20张大团结出来。 临出门时,他折返回去,把桌上那瓶他托人给母亲买的,国外的夏士莲雪花膏拿上了。 他把400元钱和雪花膏一起递给孙希希,以为她会为他送她的第一份礼物而感动。 谁知她看着那400元笑眯了眼,还拿手指弹了弹那叠钱:“挺大方的嘛你。” 却只是随手把雪花膏扔进了随身挎包里。 她明媚地朝他笑着:“分手愉快。” 转身离开。 再也没回头看他一眼。 他一下子就失落起来…… 孙希希从食堂出去,就看到了跟任锦年同办公室的朱琳。 还别说,农科研究所这种好单位,进的人来头都不小。 像朱琳,她父母就都是军区的正师职干部,家里住着独门独栋的白色二层小洋楼。 听说战时部队还会给他们配警卫员。 她想了想,笑靥如花地迎上去:“朱研究员,怎么忙到这会儿才吃饭呐?” 朱琳其实也只是助理研究员,但甭管头衔是啥,往高了喊肯定是讨喜的。 果然,朱琳一听就笑起来:“我就是个助理研究员,你这么喊,我都不好意思了。” “这有什么,现在不是,以后总归要升上去的。” 她话题一转,又提到:“你下周一要结婚了吧?伴娘、主婚人找好了吗?绞面、化妆的呢?” “现在是不兴以前的老婚俗了,但结婚这种事一辈子才一次,还是要好好琢磨下当天的主题策划和场地布置的。” ——这件事,是前段时间任锦年告诉原主的。 朱琳刚刚第一眼就发现到孙希希的不同了。 她过去梳着两条扎得紧紧的,紧贴头皮的死板双辫。整个人充斥着一股呆板死沉的气息。 现在的她改双辫为单辫,头发扎得蓬松慵懒,发量看上去一下子就丰盈起来。那单辫也不知怎么辫出来的,有种说不出的优雅感。 她身上的衣服也 不是那种质料好的,但经过她的精心搭配,朱琳感觉自己好像看到了画报上的洋气女明星。 她立时对她热情起来,亲昵地挽起她的胳膊:“我看你现在就挺懂打扮的,要不到时候过来帮帮我?” 这正中孙希希的下怀。 朱琳父母军衔都那么高,下周一她结婚,婚礼现场少不了会来有身份、有地位的宾客。 这不正是个建立人脉的机会? 现在这世道,没有个熟人,你连想买份好工作人家都不敢收你的钱! 她抓住朱琳的手:“下周一才过去?那不就什么都晚了?要不,我今晚就住到你家,帮你参谋策划婚礼主题、各种细节?” 又从挎包里拿出那块红色的确良面料:“这是我准备的贺礼,你瞧瞧喜不喜欢?可惜了,就是这里有道小划痕。不过要是找个好裁缝,做成衣服是根本看不出来的。” 不多落点力气帮忙,人家后面怎么肯尽心帮回她? 何况朱琳家的小洋房,居住条件可远比招待所好。 朱琳看着那块面料,顿时惊喜得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省城不像乡下那样时兴彩礼,她对象上门求娶时,拿的聘礼也不过就是1瓶2.97元的茅台,和1个裱花白脱奶油蛋糕。 就这,邻里谈论起来,还直夸她对象有门道。 这块面料就更不用说了。 不仅是时下最流行的的确良,还大到足够做一整套的衣裤。 颜色还是少见的艳红色。 少说也得十几块,又贵又难买到! 朱琳连连客套:“这么好的东西,谁拿到能不喜欢啊?不过你也太客气了,怎么送这么重的礼?我都不好意思收了。” 说着场面话,推拒了两次才收下。 她挽着孙希希胳膊的手,就没放下过。 回到家就跟父母介绍:“爸,妈,这是跟我关系最好的朋友,你们瞧,她送我什么了?这料子这么漂亮,我得赶紧把它做成衣服,结婚当天我就穿它了!”! 第 5 章 第5章 朱母笑骂道:“疯丫头,这夏天的料子,下个月都要立冬了你还穿,看不冷死你!” 朱琳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她当然知道这一点。可她父母没见过孙希希,她不说得隆重些,就怕到时候父母会怠慢人家。 人家可是来帮她忙的! 孙希希大大方方地向朱父朱母介绍自己,还顺带提到:“下星期琳琳结婚,我怕到时候菜色不够,提前了半个月跟乡下亲戚们打了招呼,让他们把家里养的鸡下的蛋给我留着。总有个几十颗吧?我明天就去拎过来。” 为了给自家小闺女办个风光的婚宴,朱家这段时间正在到处借肉票、菜票。 孙希希这话说得着实太贴心,哪怕是见过世面的朱父朱母,也立时将她引为了上宾。 她过来本该跟朱琳同住的,朱母特地把书房打扫出来给她住,又去邻居家借了张木床。 完事还非要去食堂打几个硬菜回来。 朱父则是把自己珍藏的凤凰单枞都拿出来,泡给她喝。怕她无聊,还问:“会不会下象棋呀?要不咱俩来一局?” 朱琳替她铺床褥子和床单时,都有些纳罕地问她:“……你干嘛要对我这么好?” 不等她回答,又自以为找到了答案:“是为了任锦年?唉呀你……对他那么好干嘛?男人又不是拿来宠的,你越宠,他越不会把你当回事!” 别说任锦年,朱琳原先也没把孙希希当回事。 觉得她空顶着大学生的名头,却没有大学生的见识。明明是省城人,不知当个新新女性,还为了男人,放弃学校分配的外地教师工作,只想当个贤妻良母…… 现在孙希希突然洋气时髦起来,又那么细致地替她考虑婚宴的事,就连她妈刚刚都把她拉到一旁,跟她说:“你这个朋友不错,值得交。” 她父母平时都是更看重她哥这个老大的。 现在她有了这么个“值得交”的朋友,她父母看她的眼神都从“这么大了还不省心”,变成“我闺女还挺有识人之明的”了。 她感觉自己在父母面前挣了老大一个面子,对孙希希也不由有了几分真心。 她恨铁不成钢地劝道:“你越是把他照顾得无微不至,他越是把你当成老妈子。你见过哪个男人,把亲妈当回事的?” “听我的,男人就是服被女人折腾,你让小任给你补习,补习到能考上咱们单位的实习研究员为止!到时候,你跟他也有共同语言了,他也增加了沉没成本,你怎么都不亏的!” 她不仅劝她,第二天还特意去跟任锦年说:“这次谢谢喽,你看你还特意叫你未婚妻过来帮我筹办婚礼。” 以他的性子,她敢百分百肯定,他是懒得去管同事的这些人生大事的。 她就是要叫他知道,孙希希都替他做了些什么! 看到任锦年发怔,她心道,果然如此。 拍了拍他肩膀:“这么好的女孩,你可要好好珍惜人 家。” 徒留任锦年在原地睁大迷惑的双眼…… ?想看幺宝写的《穿进男主传记中的她[六零]》第 5 章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孙希希住进朱家的当晚,受到这么盛情的款待,她也没闲着。 她故意在饭桌上,趁着朱父朱母都在,给朱琳提出建议:“你是在军区,跨火盆、放鞭炮、闹洞房这类活跃气氛的老婚俗是不好搞了,但你和你对象可以排演一出红色短剧,一样可以把气氛搞起来,又展示了个人才艺,又升华了你们的结合,是为了共同发展社会主义这个主题。” “你家后面那座山上,挺多太阳花的。它的花语是忠诚、光明的爱。不是有首歌唱的是‘伟人就是那金色的太阳’吗?到时候新娘子头顶太阳花冠,既好看,又寓意‘跟着太阳走’,那不比贴红双喜有意义得多?” 朱父朱母都是军人,一听她的主意,就连连叫好。 琢磨着这闺女懂得还真多,还知道什么“花语”。 特别是朱父,当场就跟她讨论起该排什么样的短剧。 可他主张的,全是一些深沉悲壮的主弦律剧,比如什么《最后的电波》、《江姐》之类。甚至还喊朱琳演《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保尔.柯察金是全身瘫痪,又双目失明的钢铁战士…… 朱琳气得呛声:“爸你醒醒,我这是办喜事啊!” 朱父揣手不说话了。 孙希希笑着建议:“要不,排《红色的起点》吧?”她问朱琳,“你这红色婚礼,不也正是新起点?” 这个经典剧目,后世国家话剧院都还在不断重演。 “这个好,就这个了!”朱琳拉着她的手,“还是你考虑问题周全,我都怕我爸喊我去表演个壮烈牺牲!” 朱母也没好气瞪了朱父一眼,还打了他手背一记。 孙希希又替她设计当天的穿着打扮:“你看你长了一张贵气的国泰民安脸,但是颧骨稍微高了点,可以剪个侧分空气刘海修饰脸型。” 朱琳都被她夸得不好意思起来:“你这也太会说话了吧?什么国泰民安脸啊,就是寻寻常常的圆脸而已。” 再照镜子,却不由觉得……自己的五官好像是有那么点舒展大气的意思? 孙希希话里话外懂的实在多,朱琳下周都要结婚了,看她拿剪刀来给她剪刘海,也都放心地任她剪。 孙希希一边剪,一边解说:“刘海不能剪厚了,要不然会遮住三庭五眼中的上庭。你看就只要这么一小缕,就够了。然后用手指夹在你想要的长度上,把它翻转180度,往脑后压住剪。” 她把手指放开,刘海自然垂落:“这么剪,它是不是就有一个自然的弧度,不会贴脑门了?” 朱琳看着镜子里轻盈疏松,又露出了部分额头的刘海,惊喜不已:“诶,还真的是!我怎么感觉我脸型都被拉长了?” 变成鹅蛋脸了! 孙希希莞尔道:“还没完呢。” 又替她把刘海两侧的鬓发削出幅度,这下连她略高 的颧骨线条都被修饰平顺了。 朱琳欣喜地跳到她妈面前,喊了声:妈! 朱母惊讶地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笑着说:“哟,这是哪家的大姑娘啊,长得这么好看?” 朱父正在看报纸,看到女儿,鼻子上的老花镜都往下垮了一截。 朱琳更觉得孙希希这个朋友值得交了。 她总觉得自己以前是跟她接触太少,把人看低了。瞧她懂得那么多,未来怕不会只是个小角色。 孙希希看过她的婚服,还告诉她,她的身材穿质地垂顺的料子显示不出优势,最好是能穿那种挺阔的卡其布。 做成大翻领列宁装,加垫肩,腰间再搭根腰带,把她的细腰勾勒出来。 她这会儿已经很信任她了,听她这么一说,就把她妈的列宁装翻出来穿上。 果然好看。 她跟她妈说:“这件衣服我征用了啊,到时候演短剧,我就穿它。” 朱母蹙起眉头:“结婚怎么也得穿新的,你等着,你哥那儿还有些布票,等他回来,我让他拿给你。” 朱琳皮肤不够白。 孙希希又把珍珠粉加入夏士莲雪花膏里,拌匀净了,给她抹了一回。 说起来,也是托了原主那身为百货商场副经理的继父的福,李玉蓉梳妆台里放了好几大包的珍珠粉。 这个年代的雪花膏不如后世的乳液面霜好用,她就不客气地把珍珠粉全笑纳了。 珍珠粉粉质细腻,比散粉还好用。 她把它加到雪花膏里,给朱琳抹上,后者一秒皮肤就变得白皙无瑕。 朱琳都不由惊呼:“这也太神了!”问她,“你这能割爱吗?我跟你买!” 见她面色犹豫,又加码:“再加两张工业券?” 这夏士莲雪花膏可是外国货! 孙希希这会儿也不嫌弃任锦年了,她为难地道:“这是他送我的……” 那就不好强人所难了。 朱琳只得放弃。 她不知道的是,孙希希已然惦记上了她的工业券…… 当天晚上,孙希希把书房的门关上之后,就看到自己空瘪的背包骤然鼓囊起来。 她打开一看,果然里面又塞满了鸡蛋。 这跟她想的完全一致。 在原著剧情里,就有任锦年跟原主提分手的事。而她今天跑去农科所揭露那伪君子的真面目,还讹了他一笔钱,也算是顺了穿越大神的心意,堵住了未来出轨的那条线。 但她从食堂出来,一直到去朱家,这么长时间背包都没任何变化。她就猜,是不是要等到无人之时,奖励才会呈现。 看来这本书确实智能。 第二天一大早,趁着朱家人还没起床,她就背着那包鸡蛋出门了。 在现实世界里,孙希希连随身小挎包都是助理替她拿的。 她拿过最重的东西,就是公益活动里的那些供记者拍照采访的巨型捐赠支票了。 哪儿背过这么重的背包? 没走多久,她就觉得有些累了。 但她昨天说了要去乡下拿鸡蛋的,总不能就在军区里走一圈就算了。 干脆随便坐了辆公交,坐了8站路,下车就找了家副食店把多余鸡蛋全卖了。 只给朱家留了36颗。 接着,就该是上国营饭馆好好享受,兼计划一下后面找工作及赚钱的事了。 也不能光只顾着给朱家办事嘛。! 第 6 章 第6章 孙希希个性谨慎,卖完鸡蛋又坐了5站路的公交,这才下车找了家国营饭店吃早饭。 让她意外的是,这个时代下馆子竟然还要到窗口点菜开票,然后再到出菜窗口等着端菜? 倒是做出来的东西极为惊艳她的味蕾。 馄饨是用老母鸡汤做的,上面飘着鸡丝和蛋丝。份量也比后世多太多,足足12个大馄饨。 酱牛肉是用最好的牛前腱子肉做的,切得薄如蝉翼,蘸一点他家撒了白芝麻的特制蘸水,放进嘴里绝对是场味觉狂欢! 她诧异地对服务员说:“你家味道还挺好的嘛。” 关键是,她没尝出一丁点味精、鸡精味儿,还能有这味道,着实不简单了。 听服务员一聊,她才晓得这小小的饭店,主厨竟是特二级厨师,根本不像后世那样二把刀都敢上红案。 而这位特二级厨师,当年才进饭店,跟着大师傅学手艺,剔肉都学了三年,切菜又三年,打下手又三年。 等到正式上灶台,已是九年后了…… 旁边还有食客岔话:“这不挺正常?哪个国营饭店的大师傅不是这么走过来的?” 要都是这样,她虽然再吃不到米其林大厨亲手做的菜,但华国菜肴博大精深,她还是能享到口福的嘛。 更何况6两酱牛肉,12个老母鸡汤馄饨,总共还不到2块钱。她兜里的钱都够吃上千顿了。 她心情惬意,慢悠悠吃了一个小时的早饭。 看看时间还不足以回去忽悠朱家人,她又打听了黑市的方向,去那边转了一圈。 那种地方卖什么的都有。 有卖面粉的,有卖土布的,有卖陶器的,有卖瓜果蔬菜的…… 但这些东西她都用不上。 直到她走到一个看上去有些精明的摊主面前,那人殷勤地把麻袋打开给她看:“要雪花膏不?” 还是海市的友谊牌雪花膏。 足足十几个。 她伸手拿起一个,问:“怎么卖的啊?” 打开一看,里面装的居然是蛤蜊油…… 摊主立马王婆卖瓜起来:“好眼力,这可是好东西,你上国营百货店去买,起码得收你一张工业券吧?我这儿不要券,只收1块钱。” 孙希希面无表情:“一尺花布才4毛5,你这蛤蜊油就敢卖1块钱?到底有没有真东西?没有我就走了。” 贝壳装的蛤蜊油,她外婆每冬都要买的。哪怕她给她买了好的,她也非得用回去不可。 小摊主冲她竖起大拇指:“好眼力,蛤蜊油都被你看出来了!”一点不尴尬地从挎包里拿出一瓶真的,“商店要卖2毛1,我这儿不要票,你怎么也得给我5毛吧?” 孙希希淡淡地道:“你有多少?有多少给我来多少。” 她还惦记着朱琳的工业券的。 珍珠粉制成的珍珠霜那么好用,不愁卖了朱琳,卖不了别人。 工业券的购买范围最是宽泛,什么毛巾、毛毯、电池、饭盒、手套、暖水瓶、腰带、雨伞、箱包、手表、收音机……只要是工业品,都能买得到。 甚至还能拿它买巧克力、茶叶、白酒。 ?幺宝的作品《穿进男主传记中的她[六零]》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多收点工业券,那她在这个时代的生活品质可就噌噌地升上去了。 她一口气买了12瓶。 看到在卖藤编行李箱的贩子,她又买了2只。这下就不怕鸡蛋会鼓囊起她的背包,让外人察觉有异了。 箱子一锁,里面装了什么谁都不知道。 回朱家的路上,她还中途下车,去了趟邮局。 邮局大厅的角落里,摆放着一架报刊架。她动手专找《华国日报》翻阅。 ——她记得基本就在这个时间点上,《华国日报》会在头版头条上刊登原著男主角傅佑平的报道。 她往前翻阅了好几天,终于找到了那篇《血战346高地》的报道。 孙希希自诩见过世面,看到报道里对那场血战的描述,以及守护346高地的战士们全员战至丧失战斗力,我援军到时,仅剩的5名撑着最后一口气的战士们才放心倒下的描述时,只觉惊心动魄。 而傅佑平更是军医们连动4次手术,才从死神手里抢回了他的一条命的。 但这也更加坚定了她要放他一条生路的想法。 ——哪怕他是男主,她怎么能让这么一位民族英雄给她当贤夫良父呢? 这篇报道的末尾,是留了傅佑平连队的联络地址的。 在原著剧情里,有不少年轻女孩被他的事迹感动,给他寄去写满情意的书信,想跟他结成革-命伴侣。 原女主也是这样跟他认识的。 孙希希也给他写信。 但她不写自己的优点,专给自己泼污水。 她写她继父害死了她生父,还在月黑风高夜摸进了她卧室…… 他不仅自己进,为了前途,他还邀请了不少领导一块儿进! 她为此痛苦不堪,只能向人民英雄发出求救的声音…… 酣畅淋漓地写完信,她就把信拿去了柜台寄。 在这个年代的保守风气下,她预估傅佑平收到这封信,立时就会被激发英雄主义情怀,主动对她进行救助! 但她的经历,又会令他对她失去兴趣…… 她为了报恩,给他介绍个以后绝对不会出轨的好女孩,那不是顺理成章的? 那她也不会被抹杀,“后继者”也不会被抹杀了! 她越想心情越好,为了早断孽缘,她还特意寄了个挂号信。 结果她一出邮局,她的藤编行李箱有一只就突然沉重起来…… 她呆怔数秒,不敢置信地躲到一条深巷子里察看箱子。 里面竟装满了鸡蛋! 她瞠目结舌,狐疑不定。 是穿越大神被她的行为忽悠了?还是人民英雄已经突破了人性的弱点,她越惨,他就越想用自 己的婚姻治愈她? 孙希希:…… 她无语凝噎,赶紧回邮局要求取回挂号信。 可柜员嘀咕了一句“有病”后,告诉她信已经被收走,拉去寄了,说“你要觉得你两条腿跑得过四个轮子,就去追追试试”。 孙希希还能说什么?她只能假装自己根本没写过这封信。 然后,她转身去了对街的副食店,反正她在这边没有认识的人,放心大胆地就把多余的蛋全卖了。 这趟上公交,车上就只有一个空位了。 她才坐了一站路,就上来一位护着肚子的孕妇。 看那孕肚,应该是孕晚期了。 她自己手里也提着不少东西,但还是选择了给对方让座。 后排一位剪着齐耳短发的中年妇女还笑着跟她说:“小姑娘挺热心的嘛,刚刚我也打算让座的,没想到被你抢先了一步。” 这不马后炮吗? 孙希希笑笑没理她。 对方却自来熟得很,主动跟她攀谈起来。提到自己是来参加好友女儿的婚礼的,又提到她工作的地方正在进行高级社合并公社的转制,说她就是因为这个,从县妇联下到基层妇联办当起主任的。 中年妇女特别愁:“我这回过来也是想招点人手回去,要不然,我们办公室就我和一个临时工,就两个人,你说这工作怎么开展?” 边说,眼神还边往孙希希脸上瞟。 孙希希懂了,这是看她热心,觉得她是个搞妇联工作的好苗子,有点想跟她接触接触,看合不合适的意思。 她随口问了一句:“你们是哪个公社啊?” 中年妇女见她感兴趣,忙道:“甘谷驿。我们那儿风光可好了,夏天过去能看到一望无际的金黄麦浪,高梁杆长得比人还高。风一吹,那可真是风吹草低见牛羊啊。” 她本来还嫌妇联工作繁琐麻烦,一听地名,人就精神起来。 甘谷驿?那不是傅佑平的老家吗? 她要能成为妇联干事,不正好名正言顺地给傅佑平当知心老大姐,关怀他的婚姻大事,替他介绍好女孩当对象? 她的态度立马转好。 可中年妇女一听她是师范大学毕业生,就惋惜地叹了口气。 孙希希恍惚听到她低声喃语了一句:“齐大非偶……” 这是嫌弃她学历太高,在乡下呆不住? 那她可太小看她了,为了活命,她怎么也得呆得住! 何况妇联干事怎么也是吃皇粮的公务员。 她也不强求,只是对她说了句:“波伏娃在《第二性》里曾说过,‘男人的极大幸运在于,他,不论在成年还是在小时候,必须踏上一条极为艰苦的道路,不过这又是一条最可靠的道路’。” 她说:“‘女人的不幸则在于被几乎不可抗拒的诱惑包围着,每一种事物都在诱使她走容易走的道路;她不是被要求奋发向上,走自己的路,而是听说只要滑下去,就可以到达极乐的天堂’。” 她说:“‘当她发觉自己被海市蜃楼愚弄时,已经为时太晚,她的力量在失败的冒险中已被耗尽。’” 中年妇女震惊地望向她,为她这段话里令人惊骇的独立性和反叛性而震惊,也为她在这般年轻的年纪,就能如此深刻地认识到女性生存境遇的关键之处而震惊。 ——哪怕她只是转述。能说出这席话,就已代表了她对这种观点的认同。 她忽然觉得,如果是她来做妇女工作,那她必定是革新者,而不是守成者…… 孙希希读懂了中年妇女目光中的赞叹,拿出纸笔,写下了朱家的地址递给她:“希望有缘再见。” 公车停靠车站,她洒脱地下了车。! 第 8 章 第8章 孙希希帮着朱琳和她对象,把话剧《红色的起点》改编成更适合婚宴场合的小短剧。 又陪着他俩彩排了两天。 朱琳私底下还偷偷问她:“你觉得他怎么样?” 语气里竟还有那么点小炫耀。 不过,她对象确实不错。 两人一个院儿里长大的,两家父母还认识,这感情基础就远比旁人强。 听说两人高中时早恋,最先还是被两家当妈的发现的。他俩放学后不仅一道回大院,回来了还不回家,就在院区葡萄架下一起做作业。 两家母亲小心翼翼地跟着自家子女,不知不觉就走了个并排…… 当时那叫一个尴尬! 朱琳对象他妈把自己的尴尬,化成儿子的尴尬,走出去问儿子:“你在干嘛?” 她儿子波澜不惊:“写作业。” 显然已经在学校的抓早恋活动中身经百战。 她妈气得不行:“你一个高中生,你是能出得起聘礼,还是能为她做得了什么?!” 儿子答曰:“我能为她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以后赚好多好多钱,给她买三转一响、72条腿!” 答得忒有成算! 两家母亲就这么被这句话打败了。 接着,两家父亲又上场。 朱父脾气火爆,觉得自家小白菜儿还没长大,怎么就被猪拱了?气得当场给了朱琳一巴掌! 结果……朱琳对象挺身而出,像是接勋章一样用脸接了那记巴掌! 当时整个气氛都凝结了! 两家父母包括朱琳都愣在当场。 朱琳对象接完巴掌,还把她护到了自己身后,丝毫不惧强权地挺起胸膛:“叔叔,有什么你冲着我来,别打她。” 结果朱琳爸没动手,他自己亲爸动手了,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事后,两父子坐一块儿谈心。 他爸说:“我也不想打你,可你叔当时打错人老尴尬了,我也是想缓和气氛。你也不想让你未来岳父心里不舒服不是?” 孙希希听他俩的事儿差点笑岔气。 完全没想到朱琳对象看上去这么文质彬彬,当年竟也有这么中二的时候。 只是这两人实在是蜜里调油,彩排着彩排着,眼神就拉丝起来…… 她想把现场留给他俩,朱琳还非得拉住她:“诶你别走啊,你走了,这戏咋排?” 呵呵。 *** 孙希希在给孙品修挖了那么多个坑后,就一直在留意报纸上的社会新闻。 ——又是索贿受贿,又是搞封建迷信、巫蛊诅咒,还对自己的亲生女儿有别样情怀,跑社会新闻的记者绝对不可能放过他。 可一直到这会儿,报纸上都杳无音信,那说明孙品修还没有爆-雷。 正巧段章那边正在忧心留不住她这人才。 她是没法证明自己能在乡下 呆得住,但反过来??[,她只要证明自己在城里呆不住不就行了? 她决定自己亲自下场,引燃孙品修的雷线。 朱琳新做的婚服红色列宁装,做得不合心意。 她就告诉她:“我家附近有个老裁缝,是以前老海市的红帮裁缝,那边的老字号同义昌知道吧?他年轻时就是在那儿当学徒的。要不,咱们试着去找他改改?” 沮丧的朱琳听到同义昌的名号,就又打起精神了。 跟着孙希希一块儿去了老裁缝那边。 这老裁缝确实是有几分本事的,她俩把具体要求一提,他就像做一件微雕作品,密密麻麻的针线走了几圈,那件衣服就立体贴身起来。 朱琳是有那么两分微胖的,老裁缝的巧手愣是让衣服上身把她给显苗条了。 裁缝铺离孙品修分的房子,也就半条街的距离。 老裁缝做活儿时还问孙希希,怎么好一段日子都没看到她了,问在忙啥? 她故意站在门口,把自己住朱琳家的事嚷嚷了出去。 门外就聚着几个爱嚼舌根的长舌街坊,孙品修丢了那么多钱,又失了她这棵摇前途树,肯定在到处找她。 她们不到他面前传话才怪了! 改好衣服回朱家的路上,朱琳还路遇了几朵大院金花。 那帮女孩最初还没认出来是朱琳,对着孙希希和她行“注目礼”,琢磨着这是哪儿钻出来的时髦姐妹花? 她们的目光在孙希希身上停留得尤其长,但很快又疑惑地转向了朱琳:这人怎么看起来有点眼熟? 直到其中一朵金花惊讶地喊出声:“朱琳?!” 女孩们才诧异地围过来叽叽喳喳:“不是吧,你变化怎么这么大啊?” “这才几天没见呐……” 也有女孩阴阳怪气地问她:“你这头发是哪个剃头匠给你剃的呀?怪里古气的,就没见谁这么剪的。” 旁边女孩都觉得她说得过分了,捅了她胳膊一记。 朱琳本来笑吟吟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问她:“怎么,嫉妒呀?” 挽起孙希希的胳膊,得意地炫耀:“嫉妒我比你好看,还是嫉妒我认识这么个多才多艺的朋友,能帮我剪这么好看的发型?” 自从孙希希帮她改头换面后,她走到哪里都能出两分风头。 就连她对象排短剧时,盯着她的脸偶尔都会出神。 这让她对自己的容貌都自信了起来,哪怕被人这般讽刺外在,也能坦然面对了。 那女孩被气到了:“我?!嫉妒你?我从小就比你好看好吧?小时候大家一起扮家家酒,哪屋大人不夸我长得像洋娃娃的?你呢,谁夸过你吗?” 嚯,这俩从小到大就是死对头呐…… 遇到这事,孙希希肯定是帮亲不帮理的。 她使出杀手锏:“可是她比你白。”还拉着朱琳的手,放到那女孩胳膊旁,“看,足足比你白了两个度。” 女孩 被打击得脸色都发青了。 这时,孙希希再给自己的珍珠霜打广告:你们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吗?因为她用了我的独家秘制珍珠霜。我的珍珠霜以海市友谊牌雪花膏为主体,加入经过蒸馏的去离子水和纯露,还有珍贵的纳米级珍珠粉、天然维E液、荷荷巴油和人参萃取液的。 ?本作者幺宝提醒您最全的《穿进男主传记中的她[六零]》尽在[],域名[( 她取出一瓶珍珠霜,抹了一点在自己手背上:“看到了吗?一抹变白,立竿见影。” 一群女孩看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你这能转让吗?” “我出1块钱,加1张工业券!” “我……我出2块!” 那阴阳怪气女孩急了,伸手就去抓那瓶珍珠霜:“我出2块,加2张工业券!” 孙希希无情地夺回珍珠霜:“就冲你刚刚对朱琳的态度,这珍珠霜我可以卖给任何人,唯独不卖给你。” 她真挚地望向朱琳:“因为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一句话打击得阴阳怪气女孩脸都绿了! 而其他女孩也赶紧围过来讨好朱琳:“好琳琳,让她卖给我吧!我也想变白!” “我也是我也是,我同事都要给我介绍对象了!” “那我还要走招工面试呢!” 所有人都盯着那唯一的一瓶珍珠霜。 朱琳看着阴阳怪气女孩,爽得差点都要憋不住笑了。 她感激地看着孙希希,清了清嗓子,也帮她打起广告来:“都有份儿,都有份儿,希希之前帮我做了挺多瓶的,既然你们都有大用,我就不跟你们抢了。” “不过先说好,她用的材料都特别珍贵,你们刚刚也听到了。两张工业券连材料都买不回来!” 孙希希适时添了句:“既然你们都是琳琳的朋友,那我就不收你们钱了,你们就拿工业券给我好了。我一人就收4张吧。” 朱琳震惊了,赶紧给她使眼色:你别傻了,我跟她们关系也没多好! 孙希希回了她个眼色:没事儿。 她又不在乎那点米,她在乎的是工业券呐。 朱琳眼眶都湿润了,她这是在帮她做人情吗? 她人怎么这么好?! 就这么走一趟,孙希希手里的霜都基本全卖出去了。 女孩们有的拿出自己珍藏的工业券,有的去找人借。能多借到些的,就跟她多买两瓶;借不到的,也只好看着别人多买些。 她总共卖了10瓶,收了40张工业券! 这点券,跟她在现实世界中赚的钱相比,实在是九牛一毛。 但她还是很高兴,这证明,她就算穿进了这个物质文化生活尚不丰富的年代,也还是有足够能力赚到钱,并过上好生活的。 她安安心心地在朱家等着孙品修找上门来。 而那边厢,朱启锐也难得地去接妹妹下班了。 朱琳在农科所大门口看到她哥时,还愣了下,问他:“东西南北风,你今儿是刮的哪路风啊?” 朱启锐 先还一本正经:“我是你哥,我来接我妹下班怎么了?很奇怪吗?” 转头第二句话,就变成问:“你都要结婚了,你哥我还单着的。你就没想过把你朋友介绍给我?” 一边说,一边还不好意思地踢了踢路上的小石子儿。 朱琳又愣了愣,然后拍手叫好:“诶,对啊!” 那她跟希希关系不就又进一步,成姑嫂了?! 谁知一错眼,看到任锦年从她旁边经过,朱琳赶紧住了口,猛给她哥使眼色。 他们兄妹间的对话,走在后边的任锦年是听到了的。 本来他没当回事,可朱琳在看到他之后,行为突然就鬼祟起来,他一下子反应过来了:他们说的人是孙希希?! 他顿住脚步,目光直勾勾落在朱琳脸上。 朱琳生怕被他坏了好事,装作若无其事地踢石子儿…… 任锦年就看着这两兄妹一起踢石子…… 朱琳踢了几秒,被他盯恼了,问他:“干嘛?不是你要跟人家分手的?分了手,那她就是单身了。谁追她,你管得着?” 扭头跟自己满脸不解的亲哥解释:“别理他,就是个不相干的人。” 痛痛快快替孙希希怼了他一通! 任锦年顿时难堪起来。 一股浓浓的落寞也从心底狂涌而出,原来他现在……已经是个不相干的人了吗…… 同一时刻的朱家。 有人叩响了孙希希的房门。 她打开一看,朱母满脸震惊地递过来一样东西:“……刚刚邮递员送过来的……” 她还在奇怪为什么她是这种表情。 低头一看,是张邮局的“取款通知单”,有人给她汇了120元钱。 而落款是……雷……峰?! 孙希希顿时瞪大了惊诧的双眼。 为什么他会给她汇款?! 还有,她居然认识这种大人物吗?! 她自己怎么不知道?!! 第 9 章 第9章 这边孙希希正处于巨大的困惑中,那边,被朱启锐托付重任的朱琳就欢快地进了她的房间,还冲她晃悠手里的牛皮纸包糕点:“瞧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贵妃酥。” 就算是省城,每人每月也只能拿到半市斤面值的糕点票。朱琳和她哥是把这个月的份额,全凑给孙希希了。 酥饼小巧精致,上面还用朱砂色的红点点缀成梅花图样。 孙希希拈起一个,正打算尝味道,眼馋的朱琳就打断她问道:“你觉得我哥怎么样?” 只要不亲眼看着希希吃,她就没那么馋! 孙希希动作就顿住了:“这是你哥买的?” 朱琳两眼发亮:“你要不要试试跟我哥处对象?” “你看,他年纪轻轻已经是营职干部了,又有个农科所工作、热心又善良的好妹妹,他爸妈也是军人,以后离休了有部队照顾。他没什么负担的,家里住的还是两层小白楼,以后婚房都是有保障的!” 孙希希差点被她逗笑了,她这是在推销什么库存积压物资吗?又卖力又急切的。 她缓缓放下手中的酥饼,认真地看着她:“我打算去甘谷驿工作。” 军人是无法擅离职守的。 她去了那边,除非朱启锐能忍受远距离恋爱,要不然,他们之间是没可能的。 朱琳急了:“你在想什么啊?那边条件那么艰苦,你受不了的!” 她读书时,学校组织学生们去郊区学农,她还得忍受猪崽的脏和臭,给它们打疫苗。 打完出来,一身都是猪崽胡蹦乱蹭蹭出来的猪屎! “是不是因为任锦年?”朱琳锤了自己脑门一记,懊恼地道,“都怪我,怎么这个时候跟你提处对象的事?你是不是心里还很难受?” 她没敢再提她哥的事,把她爸的凤凰单枞偷了些出来给她泡茶,又把她妈藏的石榴也偷了出来,还美其名曰“喝茶一定要配甜的,这样才不会醉茶”。 然后勤勤恳恳地陪孙希希吐槽任锦年,从“他就是个渣,只有你才把他当宝贝”,到跟她科普“如何快速鉴别渣人”。 孙希希对原主的前未婚夫完全没感觉,但看到朱琳这么关心她,感动之余,只好陪着她一起吐槽。 “是是,他就是个渣。” “对对,他完全没把别人的心意当回事。” “哦哦,原来可以这么鉴别渣男的啊?” 她的捧场,让朱琳越发滔滔不绝。 在那里骂了任锦年骂了两个多小时后,还关切地问孙希希:“现在心情好点不?要是还不好,等会儿我爸睡了,我去把他那瓶茅台偷出来,咱俩一醉解千愁!” 孙希希笑趴在书桌上:“你是想把你爸妈偷穷啊?” 朱琳也笑趴下了,然后认真地对她说:“其实我觉得,你可以利用利用我哥的。我哥条件这么好,你把他带着上我们单位逛一圈,那不得把任锦年气死啊?” 她最 后替她哥努力了一把,只要希希答应了,那他俩之间不就有个好的开始了? 可惜孙希希还是没答应,她笑着摇了摇头。 朱琳遗憾地离开了她的房间,朝客厅里依然在坐立不安地等待的她哥摊了摊手,做了个“我尽力了”的口型。 她哥失望地垂下了头。 *** 过了两天后,孙希希又收到了一份电报。 上面写着“速告详情,我愿助你。电话:xxxxxxx”。 这回又是朱母给她拿过来的。 把电报递给她时,朱母的眼神简直堪称“惊骇”。 因为……电报的落款署名是傅佑平。 先是雷-峰,再是傅佑平。 她感觉朱母的眼神应该是“天呐,她怎么会认识这么多英雄人物的?!”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根本就是一个人! 她琢磨,应该是她写信给他时,提到的有关自己的身世和处境太过悲惨了,而他远在外地,远水救不了近火。 索性一口气给她汇了120元,反正电汇快嘛,一天就到了。 不管她是买车票逃离她那恶魔继父,另辟新天地,还是在本地找地方躲起来都够了。 他是想给她一个缓冲空间。 而电报是“特提”级的,属加快等级里的最高一级,三天内到。 这电报应该是跟电汇一起办理的。 该是傅佑平担心她这边环境复杂,怕她无法顺利逃脱,就同时拍下了这份电报。 署名该也是特意琢磨过的。 ——哪怕汇款和电报被她继父截住,两大英雄人物的名字,也能对她继父起一个震慑作用。 就像刚刚朱母那样。 看着这份电报,孙希希心情特别复杂。 她很难想象,有人会对陌生人都这么尽心尽力地伸出援手的。 他做的这一切,对任何落入绝望深渊的人来说,都会觉得是看到了一位心软的神吧? 难怪原主已经有了白月光,却还是没忍住爱上了他。 她既感动,又愧疚,觉得自己说了假话。 同时,还有点瑟瑟发抖。 ——她想起了给他寄信后,穿越大神奖励的那箱鸡蛋…… 遇到这么一位有大无畏牺牲精神的人,这一刻,她是真的不怀疑,他会试图用婚姻,去治愈一个生活在悲惨世界里的女孩…… 她不配! 她赶紧去邮局把那120元钱,又给他汇了回去! 同时,再回一份同样“特提”级电报:感恩关怀,一切已解决,万勿挂念! 千万不要记挂悲惨女孩我啊! 她抖落一身鸡皮疙瘩,从此再不敢随便乱卖惨…… 拍完电报回朱家,这回,她终于在朱家的沙发上看到了她等了老久的人——孙品修。 他怡然自得地在跟朱父谈笑风声。而他身旁坐的是李玉蓉,后 者脸上隐有薄怒。 看到她回来,李玉蓉冲上来就是一巴掌! 被她给挡了。 李玉蓉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道:“不想变成小偷就闭嘴!” 而孙品修已然在后方冲着朱父朱母叹气了:“孩子长大了,知道找父母要钱买新衣服了。可巧我乡下老娘生病了……” 他本来想把孙希希说成“找他要钱不成,就偷了他给他娘治绝症的钱的不孝继女”。 哪知李玉蓉戳着孙希希脑门:“我早就说过了,家里的钱都是我结婚的时候带过来的,以后会给你留着的!你怎么就不听劝,非得说你继父一直盯着那笔钱的?你继父是那种人吗?” 朱父朱母本来看在孙希希的面上,待孙品修极为客气,还把柜子里锁的桃酥和好茶叶,都拿出来招待他。 朱父还陪着他下象棋。 现在听到这两口子的前后说辞,立马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脸色一下子垮了下来。 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就摊上这么个继父? 孙品修只好尴尬地过来劝李玉蓉:“有什么事回家再说,别伤了孩子的自尊。” 眼神却流露出两分警告来。 李玉蓉装作没看到,但却也没再给他出妖蛾子了。 老实讲,孙希希也有点诧异,原主亲妈这么自私的一个人,竟还能有帮着她的时候? 她按原计划瑟瑟发抖地躲到了朱父朱母的身后:“叔叔阿姨救救我,段主任救救我!我不要回去,这个人连他亲生女儿都敢染指!他就是个畜生不如的东西!我要回去了……指不定下一个受害者就是我!” 一语惊起众人。 甘谷驿的妇女主任段章,就坐在不远处的饭桌上的,闻言立时走了过来。 而朱父这个嫉恶如仇的,伸手就去摸腰间…… 吓得朱母赶紧逮住了他的手:“这事得交给地方,让派出所的人处理。” 生怕他冲动。 孙品修简直被气笑了,指着孙希希的鼻子问:“我对我亲闺女下手?!你敢不敢说得再离谱点儿?你咋不说我对你下手?我养你十几年,就养出你这种白眼狼!” 扭头冲着李玉蓉发火:“说话呀,这就是你闺女!” 李玉蓉也正懵着,可看到朱父朱母身上的绿军装,忽然就来了主意,装作愤怒地问他:“你……你……你对秀秀下手了?!” 孙品修一下子醒悟到局势的不妙,改为威胁孙希希:“我告诉你,派出所办案是讲求证据的。你一个姑娘家,诬告自己的父亲,不仅要坐牢,你就是出来,名声也毁了!哪个单位敢要你这种员工?哪个男人又敢娶你这种蛇蝎心肠?” 孙希希直视着他翻涌戾气的眼睛,背对诸人,轻蔑在她脸上一闪而逝:“证据我有啊。” 她抱着自己的胳膊,隔着衣服假装搓着身上的鸡皮疙瘩,眼神恐惧:“你每晚都去偷看秀秀洗澡,还把她换下来的内裤藏到自己枕头里……你还强迫她听你念睡前故事,那个故事就是……《金罐梅》……” 在场的人哪里听过这么恶心的事情? 一个个脸色憋得发青,像是快吐出来了! 段章果断道:“报警!” 朱母醒过神来,赶紧带她去找电话。 朱父生怕他会逃跑,小跑步冲到家门口吆喝一声,好几个绿军装就威慑性地站到了孙品修面前。 孙品修冷笑着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假的真不了,”他恶狠狠瞪着孙希希,“我倒要看看到时候民警抓的是你,还是我。” 孙希希回他一句:“只怕到时候,真的假不了。”! 第 10 章 第10章 事情也是巧了,朱母和段章打电话报警时,恰逢孙品修工作的百货商场那边也来了人报案,说他贪污受贿。 百货商场经孙耀华当年让渡股份,早已是公私合营性质。 经理罗庚正是公方代表,而孙品修作为孙耀华认的干弟,则成为了私方代表。 这两人你觉得我跟孙家没血缘关系,纯粹是来吃闲饭的;我觉得你不懂经营,胡乱指挥。 向来就不对付。 孙希希不是在孙家楼下的合作社卖鸡蛋时,故意告诉女店员,这是别人找她继父帮忙送的吗? 合作社女店员越想越嫉妒,心想你工资那么高,守着百货店成天好吃好喝还不够,还要贪污腐败? 专门花了4分钱公交车费,跑去百货商场那边举报他。 罗庚极为重视地接见了女店员,还握住她的手感谢她维护了公有财产的安全。 转头就联合工会的人去财务科查账。 这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孙品修这十多年来,竟联合他在财务安cha的会计报销了上千笔不清不楚的小金额账目! 这不,工会的人不就来报警了? 两件事是前后脚发生的,接警的民警恰是同一个。 听到自己辖区里,有人又是贪污,又是霸占亲女,民警都惊呆了! 冲派出所所长叹气:“这白天是他女儿,晚上是他女人,这让人以后怎么做人呐?” 工会那边强烈建议搜查孙家:“这可慢不得,他那边要是得到消息,肯定会把钱转移到别处的!” 并要求跟着办案民警一同去现场。 报警的朱母那边情绪也非常激动。 鉴于她军职较高,所长干脆两案并办,把朱母、段章和孙希希也接了过来,并分出一名人手控制住了孙品修。 一众人等一起杀去了孙家。 他们杀到的时候,孙秀秀正窝在家里看。 看到那么多穿制服的上门,她吓坏了! 所长还安慰她:“别怕啊别怕,我们是来帮助你的,以后你爸再也欺负不了你了。” 孙秀秀都听傻了,看到孙希希才恍然大悟,指着她鼻子谩骂:“你有病啊?!他是我爸,也是你爸!你这么冤枉他,对你有什么好处?!” 她这反应出乎了民警们的意料,他们纷纷质疑地望向孙希希。 孙希希幽幽地问她:“那你这么维护他,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叹息地说,“我有一回还看到他从你鞋子里,拿出你穿过的袜子贴脸上使劲儿闻,还……” 说到这里,她自己都觉得恶心了,有点想吐地抚了抚胸口,“他还放到嘴里吮……” 孙秀秀立马想起有天自己穿鞋时,发现袜子竟然只有一只了,还是湿黏黏的。 那个恶心哟……她差点想把它扔了! 可尼龙袜是要用工业券买的,她始终没舍得,只好拿去反复 洗了,跟另一双尼龙袜配着穿。 现在,这只袜子就穿在她脚上…… 孙秀秀脸色顿时就不对劲了,眼睛还控制不住地往自己脚上瞟。 这一幕看在旁人眼里,不就等于变相承认了? 大家看孙秀秀的眼神越发同情,因为那禽-兽是亲生父亲,所以她哪怕受到了巨大的伤害,还是选择要维护他? 民警们进屋开始搜查起来。 不管孙秀秀怎么阻挠,他们只是分出人手温和地将她拦在主卧外面,其他人继续搜。 很快,一条带着酸腐味的内衣和一只尼龙袜被搜了出来…… 孙希希又幽幽地问孙秀秀:“那个花色好像是你的?” 孙秀秀不敢置信,她爸难道真的对她…… 接着,床板下的《金罐瓶》也被搜出来了。 孙秀秀脸色越发难看…… 再接着,藏在衣柜顶端的巫蛊娃娃和算命签子也被找出来了。 巫蛊娃娃的头和四肢,被五根缝衣针阴狠地钉死了,肚子里还有根不知道是不是人骨的骨头! 娃娃身上还写着百货商场经理罗庚的名字,上面用红毛笔画了个大叉,写了个“死”字。 这份恶毒,让百货商场工会的人都后背发凉。 抓住民警的胳膊摇晃:“民警同志,你都看到了吧?他想咒我们罗经理死!这放古代是要砍头的!本来国家就不允许搞封建迷信,他还想用这个杀人!” 这时,另一名民警又从衣柜的隔板层里找出了现金和存折,总计竟有三万余元之巨。 现场的人都被这巨贪给惊到了,那名民警晃了晃存折,对工会的人说:“他搞不了诅咒了,光这个都够定死罪了。” 孙秀秀闻言,跌坐地上。 完了完了,她爸要倒台了,她可怎么办啊? 心里又急又恨,他有这么多钱,怎么不晓得拿一部分给她花呢?! 接下来,就是各自录口供了。 李玉蓉录的时候,声称自己对一切都不知情。 录完后出来,表情复杂地对孙希希说:“你以为这样就能让他坐牢?你忘了当年他陷害你父亲时,帮手可不止一个人。” 孙希希愣了愣,寒意陡地自背部蹿上头皮。 她问:“他们有人当官了?多大的官儿?” 她竟忘了查当年那些人如今的身份! 又问李玉蓉:“为什么说是陷害?我爸不是罪证确凿吗?” 李玉蓉避开感敏问题不谈,嘴角一歪:“你怎么还这么天真?举报你亲爹的人里,有一位可是商场的会计。” 孙耀华逃税是真,但金额根本没这么大,不过300余元而已。 是那些人在举报之前,就做好了假账,放大了他的过失。 别看这些年这些人互相联系得少了,孙品修要真被判死刑了,他们都得慌! ——谁知道将死之人会不会胡乱拖人下水,把当年 的事全讲出来? 她神色有些凝重,问李玉蓉:“那你为什么还要帮我?” 李玉蓉微垂眼帘,嘴角泛起一丝苦笑:“不是你说的吗?说我既然没本事保护自己的亲生女儿,不如让你自己保护自己。” 尽管她并不想承认自己的无能,但也必须承认,女儿就是做到了。 孙品修哪怕事后会被保出去,名声却也烂了。再想做什么,是不可能像过去那么张扬、高调的。 而在他被拘留的这段时间,希希也获得了一个窗口期,是走是留,要留又以哪种方式保护自己,会有极大的自主权。 她叹息地说:“你走吧,这个家就是个烂泥坑,别留在里面打滚了……” 她眼底的痛和悔恨是那么明显,明显到孙希希都无法装作没看到。 这一刻她忽然明白过来了,这个自私的女人在当年背叛了自己的丈夫后,就一直在遭受良心的折磨。 孙品修和孙耀华完全就是两种不同类型的人。 前者谋算了她的身体后,又谋算她的资财、她的股份、她的女儿;后者却肯为了不牵连她和原主,选择去死。 当年,她以为自己只是放弃了一个男人而已。 谁知道呢? 原来她放弃的是整个世界。 看着这个早已受到报应的女人,孙希希忽然有些同情。 她问她:“我打算去甘谷驿,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李玉蓉就笑了。 笑得很夸张,连眼泪都从眼眶渗出了两滴。 她说:“我生来就是要享受这世间的富贵繁华的,你让我去乡下当一个尘埃满面的农妇,那我还不如去死。” 徐娘半老的女人抬脚走下派出所门外的梯坎,背影摇曳生姿得有如民国时上海滩的名媛一般。 她洒脱地冲孙希希挥了挥手,却没回头。 孙希希沉默地看了她两眼,转身又走进了派出所。 而孙秀秀也恰好录完口供,心事重重地往外走。看到孙希希这个始作蛹者,满心的怒火往上冲。 她恨恨地骂她:“疯子!” 要不是这里是派出所,她肯定得冲上去撕烂她那张造谣的烂嘴! 孙希希同情地望着她:“心里不好受吧?你爸居然一直都对你有想法……” 孙秀秀顿时浑身肌肉都绷紧了! 孙希希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膀:“你要把你爸摘出来没关系,但你得等给自己安排好退路再摘,免得……”她凑到她耳边说,“哪天晚上他直接就冲进你房间了。” 她最后用力拍了记她的肩膀,把孙秀秀吓得浑身一颤! 孙秀秀不由想起刚刚父亲万般保证,绝对对她没烂心思时,握住她的那双手那湿黏黏的感觉……就跟那天的尼龙袜如出一辄! 她的手不自觉地揣进衣兜里。 那里面,有她爸托她给本市市长寄的一封信。 她一个不留神,就把信纸 给攥皱了…… *** 等孙希希回到朱家后,朱父朱母都围过来关心、安慰她。 朱母陪她坐了半个多小时后,委婉地问她,将来打算怎么办?还提了自己老朋友段章那边缺人的事,问她愿不愿意去那边工作,她可以帮忙牵线。 朱母劝她:“你举报自己的继父,知道的人,会赞你一句大义灭亲;不知道的人,难免会背地造谣,说你生性狠毒,连养了你十几年的继父都能亲手送进监狱。你以后在这边日子好过不了的。” 她说:“你还不如换个环境。” 孙希希觉得朱母这话其实都说轻了。 单看朱启锐,之前明显对她有意思。可看到她居然举报了自己的继父,再见她时,眼神已经有些躲闪了。 哪怕她的举报属实,可也没人能接受这么狠的女人,跟自己建立亲密关系的吧? 孙希希乖巧点头:“都听阿姨的。” 朱母特别宽慰地去了。 只有朱琳这个傻丫头,抱着她一直哭:“咱们好不容易才成为好朋友的,怎么你就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了?” 问她:“你真的不能考我们单位的实习研究员吗?我们单位跟你家不同区,那也算是换了环境了呀?” 孙希希只能搂住她的肩膀安抚地轻轻晃动:“我们可以通信的啊。乡下比城里容易买到鸡蛋、鸭蛋,说不定鸡和鸭都能买到,到时候我给你寄啊。” 朱琳擦着眼泪,咽着口水:“那我给你寄贵妃酥。你在那边要是缺什么买不到,告诉我,我给你买……” 段章也很快过来找她了。 只是她眼里带着困惑:“其实我一直想不通,以你的才智,要脱离泥潭是很容易的。为什么就非得要举报自己的继父呢?” 她一个搞妇女工作的,遇到的这类事比常人要多得多,但没有任何一个受害者敢像孙希希这样,站出来举报加害者的。 ——她们都觉得那样会把自己的路走窄,而流言是能杀人的。 孙希希反问:“兔子都是不吃窝边草的。当他连窝边的草都要吃,你猜他在外面又祸害了多少女孩?” 段章听得顿时冷汗涔涔。 孙希希说:“如果谁都不肯站出来,他接下来又会祸害多少人?” 她说:“波伏娃其实还有一句名言,她说‘女人间的交往,是由于她们处于共同的命运’。你一个城市人,愿意放弃优越的生活,到农村做繁琐的妇女工作是为了什么?” 一瞬间,段章想起了自己高中毕业后,从求职到结婚,再到放弃工作而跟随丈夫去小县城时,所经历的种种磨难。 那些磨难都是只有女性才会经历的。 她沉默了,眼眶不自主地微微发红。 她没想到,面前这个深具独立性和反叛性的女孩,竟对同性别的人怀抱有这么深的同理心。 她还那么年轻…… 段章站直了身,伸出手跟她相握:“欢迎你到甘谷驿妇联办工作。像你这么优秀的人才肯来,是我们办公室之幸。” 这一刻,她所有的顾虑尽消。 她真挚地在欢迎这个跟自己具有同样崇高理念的女孩。! 第 11 章 第11章 孙希希没想到的是,送孙品修进监狱这个剧情,她得到的奖励居然是鹌鹑蛋? 当晚所有人都睡下后,她打开行李箱,看到那堆不知何时冒出来的鹌鹑蛋时,还数了一遍。 只有80个。 大约也就是2斤的重量。 跟之前的奖励比,完全是天差地别。 也就是说,她做的那些只是让孙品修受尽白眼、流言和拘留之苦,最终,他还是会被当年的举报团成员保出来的? 看来,她选择躲到甘谷驿猥-琐发育是对的。 那些混账害怕火烧到自己身上,很可能会选择摁死她这只会引发麻烦的蚂蚁。 不过,孙希希心情还是很好。 被拘留在派出所里的孙品修,现在唯一能指望的,也就是孙秀秀了。 可孙秀秀被她那么一吓唬,短时间内,肯定是不敢胡乱替他往外传递消息的。 拘留室里的嫌犯也是有鄙视链的。 他这欺侮亲女又脑满肠肥的战五渣,在里面完全可以尽享其他逞凶斗狠者的活靶子待遇。 就是他出来了,百货商场副经理的位置怕也是保不住的。 公方代表罗庚知道自己被他用巫蛊术咒杀过,心里肯定攒着火气的,还不定怎么对付他呢。 孙希希心情愉悦地抹了夏士莲珍珠霜,早早躺下睡了个美容觉。 第二天一早,就坐了六站公交车,找了家公私合营饭馆,把鹌鹑蛋递过去问:“接不接来料加工啊?我想做卤鹌鹑蛋。” 她同时还点了个拍黄瓜、肉火烧和豆浆。 取餐后,慢悠悠坐那边吃。 饭馆里向来是不缺吃食的。 可这年头鸡蛋都得凭票供应,哪怕是馆子里的大师傅都难得看得到一只鹌鹑蛋……他卤着卤着,那叫一个眼馋呐! 干脆炒了个空心菜,给孙希希端过去:“……你这鹌鹑蛋卖不卖啊?” 孙希希头都没抬:“不卖。” 她又不缺钱。 大师傅又问她:“我们午饭有烧白,我跟你换?” 孙希希“哦”了一声:“你们还有这个卖啊?那我点一份儿。” 大师傅:…… 想想自家媳妇,大师傅硬着头皮、厚着脸皮道:“我媳妇孕吐,啥都吃不下,就惦记着一口卤鹌鹑蛋……那东西也营养,你看,你能不能割爱?” 孙希希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哟,还是个爱老婆的。 “就冲你知道女人十月怀胎不容易,鹌鹑蛋你拿一半走吧。” 大师傅欣喜不已,可他还想打她剩下的鹌鹑蛋的主意,就说:“我也不白拿你的,我弟妹就在成衣厂上班,她们最近有一批瑕疵呢大衣,不要票的。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孙希希现在最烦的,就是身上穿的这身破烂货。 闻言欣然接受。 半个小时后,她就现身大师傅所说 的那家工厂大门外。 跟早已候在那里的“弟妹”对过暗号后,对方颇有些不高兴地埋怨:“怎么这会儿才来?等你好久了。” 她被带到了一座仓库中,库里有封装好的成衣,也有才刚叠放成整打的成衣。 “弟妹”把她带到一张长木桌处,桌上随意扔了不少毛昵大衣和羊绒衫。 昵大衣的款式,是即使放后世也仍流行的大翻领双排扣款。料子也用得足,厚实又温暖。 羊绒衫是精纺的,线用得很细,摸上去柔软舒适,完全不同于孙希希身上穿的那件扎人的假毛衣。 “弟妹”有些得意:“这批衣服是上面下了供货计划,供给友谊商店这种涉-外商店的。” “上头要求,外国有的,我们也必须得有。看到没?这料子用的都是最好的,羊绒衫用的是小山羊的羊绒,你就是拿脖子反复去蹭它,都一点不扎。昵大衣用的是双面昵,不仅比单面昵平整挺括,还用的是80%的高含毛量料子。” 昵衣有浅灰色、正红色和蓝色三种颜色。 蓝色的颜色特别正,非常接近后世的孔雀蓝。 孙希希伸手抚触,果然入手柔软。她又翻看了一下,这衣服没有缝位线,显然是纯手工制作。 每件都仅仅只有丁点微瑕。 比如她手里这件,就只是在背后内侧有半个指甲盖的坑洼。 她都怀疑这点坑洼,是制衣女工故意弄出来,好让她们内部消化的。 “弟妹”看她翻翻捡捡,不太高兴地道:“你倒是快点儿啊。还有,只能买一件啊,没有多的!” 孙希希施施然地从挎包里拿出一瓶珍珠霜。 上回她只卖给大院金花们十瓶,她这会儿还剩了一瓶,正好用在这个场合。 她把珍珠霜取了一点,当着“弟妹”的面儿,轻轻抹上自己手背上:“看到没有?一抹即白。这个是以海市友谊牌雪花膏为膏体,加了经过蒸馏的去离子水和纯露、纳米级珍珠粉、天然维E液、荷荷巴油和人参萃取液的高档货珍珠霜。” 她蛊惑地道:“连友谊商店都没得卖。你要是肯多卖给我两件衣服,它就是你的了,如何?” 最后,孙希希以150元的价格,买下了正红色和孔雀蓝款两件昵大衣,以及两件白色羊绒衫! “弟妹”还很心痛,她是把自己这回内部消化的份额给她了:“这衣服要是没瑕疵,你根本买不到这个价格的!就这件昵大衣,搁友谊商店都得卖100块了……” 孙希希笑了笑:“收好你的珍珠霜,这东西连友谊商店都没得卖,下回你想买都买不到了。” “弟妹”愣了下,赶紧把珍珠霜护好,又问她:“你也不卖了?” 看她不理自己,还追问:“要不你留个联系方式?” 孙希希一路往外走。 她追了两步:“要不我留一个给你?” *** 孙希希的行李特别简单,除了那两件 呢大衣和羊绒衫,就只有一瓶夏士莲雪花膏和她从李玉蓉那里拿的几包珍珠粉了。 那晴纶毛衣早就扎得她受不了,回了朱家,她就换上了那件孔雀蓝昵大衣和羊绒衫。 衣服一换,朱启锐看她的眼神都直了。 朱琳也睁大眼睛,绕着她转了几圈:“你早该这么穿了!这么穿多好看呐。”抓住她胳膊说,“不过我结婚那天,你可不能穿这么漂亮,抢我风头。” 孙希希莞尔:“那必须的。” 她担心乡下物资短缺,又去了趟黑市。 这回出街,她身上那昂贵的衣服,充分显示出了她的阶层。 黑市上只要是手头有货,又急于出手的人,都会主动过来敞开布袋或麻袋,问她一句:“要不要这个?” 甚至还有问她要不要油漆的…… 直到有个卖土布的女人,瞪了眼自家跃跃欲试,也想跟孙希希攀谈两句的男人,又冲她翻了一记大白眼,她才恍然,有些人可能就是想凑过来跟她说说话。 她笑着摇了摇头。 这座黑市是在码头附近自发形成的。 有不少货船就在那座码头卸货,有些跑船的自己会偷偷拿些货品,在船只停靠时跑过来卖货。 也是托了她这身衣服的福,围过来的人里还真有卖好东西的。 有人拿着三个铁罐跟她兜售:“你瞧瞧这个,这可是海市咖啡厂产的尖货!” 那三罐分别是咖啡、麦乳精和菊花晶。 孙希希有点发怔,咖啡厂还生产跟咖啡不相关的速溶品的? 那人生怕她不肯买,极力游说她:“我一个跑船的,就只在这边卖半个钟。一会儿我就得跟船走了,到时候你想买都买不到!” 他说:“这个东西很难买的,你何必花那个工业券和侨汇券买嘛。” 哪知旁边就钻出来个卖票证的,跟她推销:“诶,我这里就有工业券和侨汇券呐。我小舅在ML国的,他给我爷奶汇外汇回来,国家就给按数额发了这些券。” 他说:“你别买那些来路不明的货,你买我的券,到正规百货店、友谊商店去买多好!” 卖咖啡的听了,火气立马来了:“我来路不明?!我还说你的票证是偷的呢!”转头又来争取孙希希,“你肯定是住这边儿的对吧?你就说你见没见过我吧?你跟我交易,咱们买卖结束一拍两散,谁都不连累谁。” 他指着卖票证的:“他肯定也是住这附近的,他的票证要是偷来的,失主闹去派出所,你也得跟着吃瓜落儿!” 那个卖票证的就跳脚了:“我有我小舅的汇款单!你有啥?!” 呵,这有什么好争的? 孙希希把东西全收了! 她总共收了咖啡、麦乳精、菊花精各三罐,侨汇叁拾元券和拾元券各两张。 这侨汇券的券面也是有意思得很,左边三分之二印的是金额,右边则一溜儿留着虚线可撕的小票证,比如“付食品券2张”、“ 购物券2张”、“粮食6市斤”、“食油0.45市斤”等等。这些小票证还不止1张,光购物券都有6张。 看起来她好像只收了4张券,实则是收了一堆券呐! 这趟等她回去,段章又找过来了。 段章一整天没见人影,其实是给孙希希买火车票去了。 自从她手底下那名高中男干事被挖走后,她就对招到高素质人才不太抱希望了,谁知道竟能捡到宝,招到女大学生的呢? 她唯恐孙希希也会被挖走,这不一开始就在走温情路线吗? 她告诉她:“咱们办公室太缺人手了,我还得留在这边再多招点人。你到时候先走,我大小是个官儿,能代表单位直接替你转户口和粮食关系。” 还让她放心,她成分上的事,自己拿到档案后会帮她绝对保密,让她安心在甘谷驿干。 段章还把身上带的钱和票证,大部分拿出来替孙希希买了火车上吃的干粮,甚至还给她买了两斤红杏软糖。 她还拿出一只表面有些坑坑洼洼的老式军用铝制水壶:“这水壶陪我爸八-年-抗-战,也是个老物件儿了。现在我把它转送给你,希望你沉下心来,在甘谷驿好好干,为那边的妇女带去新风新貌!” 孙希希这才知道她竟是抗战老兵的女儿,顿时肃然起敬。 上火车那天,段章、李玉蓉和朱家人都去火车站送了她。 让她没想到的是,命运的篇章竟会由此翻开。 她遇到了他……! 第 12 章 第12章 段章给孙希希定火车票的时间,都定得很贴心,是在朱琳婚宴的第二天。 这样一来,孙希希完全可以在参加完婚宴后离开。 婚宴当天的舞台,也是孙希希设计的。 那块她送给朱琳的的确良料子,被暂钉到客厅的墙上当背景。鲜艳的党旗竖立在它的正中央。 围绕着它的,是曾经的革命先烈们留在旧日报纸上的身影。他们后来或奋斗终身,或血洒疆场,或因叛徒告密被捕入狱,最后英勇就义…… 随着红色音乐的鼓点,朱琳和她对象扮演的历史人物登场…… 短剧太短,为了保证效果,孙希希打破了原话剧的线性叙述方式,大胆选了最波澜壮阔的三幕剧情! 而朱琳两口子在这三幕中,各自分饰三角。 那曾经的历史节点,也是背景墙上泛黄旧报纸上的内容,就这么前后呼应、跃然呈现在宾客面前! 场下宾客泰半是部队出身,剩下的那部分又起码有一半经历过建国前的峥嵘岁月。 这三幕情感冲击最强烈的剧情,立时将他们拖回到曾经的记忆中! 于是热烈的掌声,不止一次地回荡在这座二层小洋楼里! 连朱父身边的师部政-委,都忍不住伸手捅他胳膊:“老朱,你不地道啊。有这么巧的心思,咱们师部每年春节联欢晚会,你也不帮着出出主意!” 能刚好挑出最壮阔的三个历史节点,他还以为主意是熟知党-史的朱父出的。 “我有那种长才,当初就直接喊我闺女进文工团了,还用得着让她去读农业大学?” 说起这事,朱父就贼郁闷。自朱琳学农后,他这活泼的小闺女天天都在崩溃! 今天回家哭着说自己不小心在实验田摔倒了,压死了她唯三的三棵实验小白菜;后天又睁着迷茫的双眼,说喂的那只实验鸡被黄鼠狼叼跑了;再隔几天,拿着个只长了两粒籽的苞谷回家,自己把自己关房间里生闷气…… 小闺女多少次恹恹地跟他说:“爸,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哥为什么就能进部队,我你就让我去学农?” 朱父深深地叹了口气。 男儿保家卫国,上战场拼命不是正常的吗?女孩在大后方研究发展农业,解决亿万人的吃饭难问题,一样可贵。 他怎么知道这个专业会这么折磨人…… 想到这里,他不由感激地望向孙希希。 自她出现后,笑容和自信就慢慢重新回到了琳琳脸上,整个人像是完全从专业不顺利的阴霾里走出来了。 他指着孙希希,跟师部政-委赞道:“看到没?这些巧心思,全是我闺女的朋友给她出的。没想到吧?人家年纪轻轻,就有这等才华了。你跟我呀,都老了,该向年轻人多学学了。” 师部政-委看孙希希的眼神,就有点跃跃欲试了。 这眼神段章是最熟悉的,每回她手底下的人要被挖走前,那些挖人的领导就 是这种眼神…… 段章立马用对方能听到的声音,亲切地问孙希希:你明天就要到我们那边上班了,还有没有什么缺的?等会儿婚宴结束,我陪你去买。” 孙希希推辞不受,段章就央了朱母替她介绍那位师部政-委,端起酒杯敬酒:“久仰大名,听说你每逢上阵都是冲在最前面的,直到现在,身上都还有好几处弹坑。来,敬英雄!” 喝过这杯酒,我们就算认识了,你可不能再挖我的人! 师部政-委心里亮堂得很,客气一番,也举起了酒杯。 眼睛却瞄了眼席位的布置。 朱裕和他爱人坐主位,朱裕身旁坐的就是自己,而他爱人身旁则是这位段章。 他心里不由惋惜,听说那个年轻女孩是大学生,他还想把她特招入伍的,部队里其实挺缺这种能把爱国爱党教育,生动演绎给官兵们看的宣传人才…… 转天赶火车,段章、李玉蓉和朱家人都去了火车站给孙希希送行。 头天的婚宴还剩了不少招待客人的糖果、瓜子、花生。 朱母又放进去半斤桃酥,朱父放了一小罐凤凰单枞,给打包成一大包,让朱启锐给她拿着。 朱启锐腋下夹着那只包袱,两手拎着她那两只轻飘飘的行李箱,心里诧异于女孩的行李竟这般单薄。 他望着孙希希的眼神有些怜惜,又有些懊丧后悔,他也就是迟疑了一下,她就要走了…… 朱琳最是不舍得她,难过地跟她说:“你连被褥都不带?天越来越冷了,到了那边,你怎么捱?” 悄眯眯跟她说:“昨天有人给我送了床缎面的被面,还有人给我送了棉花被。你过去那边要是买不到,你就跟我说,我给你寄。” 孙希希有些感动,她收了哪些结婚贺礼,婆家肯定是有数的。 她要真给她寄了,那边心里肯定不舒服吧。 李玉蓉一直没说话,孙希希乘坐的车次缓缓滑进站台时,她才跟周围人说:“不好意思,我跟我女儿说几句体己话。” 把她拉到车站柱子后头,从怀里摸出个信封塞给她。 她打开瞅了一眼,里面是500块钱。 “啧,我亲爸去世的时候,给你留了不少钱和股份吧?你就给我这么点儿?” 李玉蓉怀抱双臂,斜睨着她:“你都把你继父弄去拘留了,等他出来,不得认为我俩是一伙的,往我身上撒气呀?” 她理了理鬓发:“有钱能使鬼推磨,我得多留点钱,到时候指不定能买回我这条命。” 她还挺有成算的…… 孙希希又问了一句:“你真不跟我走?” 她把她推出柱子后:“快去吧,再不上车就晚了。” 朱启锐原本想替她把行李送上车的,但列车员就拦在车门口处检票,他上不去。 段章干脆跟列车员说:“同志,这是要下乡支援农村建设的女大学生,麻烦你能多关照点。” 列车员看孙希 希的眼神就有些不同了。 列车启动时,她还亲自把她带到她的座位去,嘴里还问:“你学历这么高还下乡啊?你父母能同意吗?” 她回以淡淡笑容。 列车员还以为她是不想叙述当初说服父母的艰辛,叹着说:你还真不容易。” 孙希希的座位所处车厢人满为患。 人太多了,空气里就难免飘荡着一股子不太好闻的人味儿。 她的邻座甚至还一人霸了两座,把脚摆到她的座位上抠。瞧着那脚丫间不正常的发白和糜烂,这就是个有脚气的! 列车员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人。 那人被看得心里发虚,把脚放了下去…… 列车员用鼻子哼了他一声,然后把孙希希拉去了另一节人少的车厢:“这节车厢卖出去的票少,要不你随便捡个没人的座位坐吧。” 这个年代,对那些肯牺牲奉献的人还挺友好嘛。 孙希希想着,笑着跟列车员说了声谢谢,把朱母塞给她的包袱里的瓜子花生抓了一把给她。 再把行李放到行李架上。 她行李虽少,但两个藤编箱子却很占地方。放到行李架上,要再塞朱母给的包袱就有些困难了。 她塞了两回,它都掉下来了。 她再塞,它还是挤不进空隙里。 正发愁,她头顶探过一只长手臂,轻轻松松替她把它推进去了。 她转过头,发现自己得抬着下巴才能与对方平视对话。 那是个有着古铜肤色,眼神与旁人格外不同的男人,就……就好像是后世纪录片里从老山前线回来的那些战士一样,淬过烽烟与战火,一个眼神甩过来,是能让人脚软的程度。 她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越看越觉得这人肯定是部队出身。 刀刻斧凿般清晰的下颌线,如职业运动员般的筋骨质耳廓,还有那时刻挺直的脊骨,怎么看都是部队里天天体能训练、站军姿练出来的。 更何况这人还一身正气,正到假如让他去演电影里的反派角色,观众都得问一句“他是不是有什么苦衷?他可能是个假扮特务的地下党员吧”的地步。 她站在他旁边都觉得有种安全感。 她看怔了两秒,不觉对他生起好感,故意微侧着脸,把自己的天鹅颈显露出来,笑着对他说:“多谢。” 这是她穿书以来,头一次对男人这么笑。 可这男人全程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是拿着车票对了对座位号,确定是她旁边靠窗的位置后,把车票展示给孙希希看。 就差没跟她说“你挡着我道了”。 孙希希:…… 她心里有点不服气,给他让了道,看他坐下了,笑着问他:“你是军人吧?” 对方这才朝她投来讶异和审视的一瞥。 她却收回目光,不理他了。 就不告诉你怎么看出来的。 他倒是也无所谓,等了两秒,不见她 回答,就从包里取出一本书安静地看起来。 他看得很认真,时不时还拿笔在书页空白处写下注释。 孙希希偷瞧了一眼,他看的是《隆美尔战时文件》。 还是个爱看书的。 她自己就是个对知识如饥似渴的人,不由又对他多添了两分好感。 心念一转,故意拿出段章送她的军用水壶喝水。 水壶上的坑洼和掉漆的地方特别多。 但越是如此,越是显出其前主人在战场和行军途中所遭遇的种种艰辛。 他看着这只军用水壶,目光便柔和了不少。 等她喝光壶里仅余的那点水,却还没解到渴,皱着眉倒转水壶也只抖出来两滴水珠时,他主动把他包里那只军用水壶递给了她。 那只水壶也同样处处坑洼、掉漆。 孙希希看得有些发怔,不由对他升起几分敬意,同时也有些小得意地跟他道谢。 可他依然只是“嗯”了一声,依然全程看都不看她一眼? 孙希希:呵呵。 这回她是真不理他了。 长路漫漫,这年头又不像后世那般可以刷短视频、看打发时间,在看了一个多小时车窗外一成不变,几乎全是丘陵、旷野和田地的景色后,孙希希实在是无聊到了极点。 干脆嘴甜地去找刚刚那位列车员,要了几份报纸来看。 回座位时,她眼角余光很容易就扫到了坐她旁边的那个男人。 老实讲,这人着实长在她的审美点上。 垂眸敛去眼中精光看书时,会有种外溢的少年感与书生气;直视着你时,目光又如同被磨砺过的利剑般带着逼人的锋锐。 偏偏身材又锻炼得极好,在她已经冷得穿起昵大衣的时节,他上身仅着一件白衬衫,袖子还是挽起来的,露出纬度完美的上臂肌肉。 一看就身体倍儿棒,让人眼馋! 她一个没忍住,多瞟了他两眼。 就这么点小动作,竟差点被警觉的他转头逮住! 要面子的她赶紧把目光调向窗外,然后装作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的举动,夸张地翻了个白眼,甩给他一个“不是吧不是吧,你以为我在看你啊?哈”的眼神。 他眼底闪过一抹歉意,再次低下头看书。 孙希希暗道好险,心想这人的兵种怕不是侦查兵?这么敏锐! 等等,从部队那种和尚庙出来的人,不该是看到只母猫都觉得清秀的程度吗? 她可是女的诶! 他咋对她半点感觉都没有,还屡屡拒绝她的攀谈? 难不成……她在他眼里比较像男人?! 更,郁,闷,了! 之前水喝得太多了,她很快有了想去厕所的感觉。 这个时期的绿皮火车,厕所依然是在两节车厢末端的联接处。但它的面积极小,在里面转个身都困难。 也因为小,当孙希希穿过长长的车厢,走 到那里时,发现自己还得经过一个只有两三步路的窄小过道,才能到达厕所门外。 而就在这么窄的小过道上,却倚着两个面对面正在抽烟聊天的男人。 ?幺宝提醒您《穿进男主传记中的她[六零]》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看到有人过来,他俩不仅不让道,看她的眼神还直勾勾的。 孙希希气笑了。 这俩不明摆着想揩油吗? 只要她着急去厕所,就得从他俩之间生生挤过去,这可是个白享艳福的好机会。 她刚想“问候”他俩,这俩的眼神就齐齐移往了她身后。 她愣了愣,转头去看,她邻座的那名军人不知何时已走到了她身后,正用警告的眼神一瞬不瞬地与那痞气二人组对视。 他眸子里的锋锐瞬间转成淬过血的戾气,仿佛下一秒就会与人近身肉搏、不死不休。 就连孙希希这个角度望过去,都有种头皮发麻感。 她想,这人绝对在战场上杀过敌的,还不止一个! 那二人只是想揩点油,哪里想到会招惹到这么个瘟神? 垂下目光,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走了。 孙希希转身,意味深长地看着那名军人。 原来他也不是对她完全没感觉嘛。 ——要不是一直在留意她,会出现得这么及时? 可他只是冲她微扬下巴,意思是“去吧,去上厕所”,然后就去了下一节车厢末尾,以同样的方式清除了流氓隐患。 接着,再去下下节…… 孙希希怔住了。 原来真不是为了她…… 她对他的兴趣更浓了。 连对陌生人都这么好,他对自己女朋友和家人得多细致、多贴心…… 她上完厕所就回了自己座位。 这次,她采用的是极为淑女的双腿叠放坐式。 等他整顿完车厢尾部秩序归来,她微微收腿让道,却在他进去靠窗座位时,用跷起的那条腿轻轻刮蹭了他的小腿一下……! 第 13 章 第13章 他动作微滞。 然后装作没注意到,迅速回座,又拿起他那本《隆美尔》起来。 攥着书页的手指却用力过头,把页角都弄皱了。 哦,纸老虎啊。 她终于找回些掌控局势的自信,单手支颐,更加放肆地看着他,并用食指点到他的书页上,用格外温柔又懵懂的语气问他:“这一段是什么意思啊?” 他这时已从刚刚的慌乱中平复,抬眸问她:“你真的对这个……”有兴趣吗? 话没说完,就看到她眼里的跃跃欲试,似乎就等着他问这个…… 孙希希睁着明亮的大眼睛无比期待:快问快问! 他只要敢问她“你真的对这个感兴趣吗”,她就敢答他“不,我其实对你更有兴趣”! 可这男人居然怂了! 刚刚面对那两个在厕所外等着耍流氓的壮硕汉子都没怂的人,居然在她的热情面前怂了! 她就看着他稍许僵滞之后,毅然埋首装作读书,为了掩饰到位,甚至还落笔在书页上写注释! 只是那注释写得艰难,像是临时在脑海里搜刮语句。 好吧,她至少让他感觉到紧张了。 她原谅他了。 经此挫败,她对他的兴趣降低了些,看了会儿报纸后,索性闭眼琢磨起自己未来的妇女工作计划来。 不多时,列车员过来查票。 查到前方离她三排远的一名年轻女孩时,出事了。 那女孩车票和钱全丢了。 查票的列车员乱七八糟的事儿见多了,不耐烦地嚷嚷:“你是真丢了,还是根本就没买啊?姑娘家家的,看着穿的人模人样,居然学人逃票!” 把个丢了钱财,正举手无措的女孩,委屈得差点掉眼泪。 她身旁的白衬衫也注意到了这幕,他微蹙眉毛,放下了手里的书。 但跟那名女孩隔了条过道的中年男人先站了起来:“妹子,这车票是你的不?” 他拿着张车票问她,指着地面说:“我在地上捡的。你不是说你钱被偷了吗?估计这票小偷拿着也没用,就给扔地上了。” 年轻女孩如蒙大赦,赶紧千恩万谢地接过了票。 列车员尴尬得紧,却也没跟人道歉,继续查别人的票。 那中年男人特别热情,坐到女孩邻座嘘寒问暖。 一开始只是问,你钱被偷光了,到时候下车怎么办呀? 接着,又跟她说火车上小偷是最多的,教她怎么防范偷儿。 女孩越听越感激,后面对方问她怎么一个人出门,问她年纪多大,叫什么名儿,住哪儿,到站有没有人来接? 她一股脑全答了! 孙希希就皱眉了,这明显就是在套话,这姑娘性子太单纯了。 邻座白衬衫更是站了起来,被她摁着肩膀又给摁了回去。 她把膝盖上的报纸一抖,展开遮住 自己的脸,避免被那伙人盯上,并低声跟白衬衫说:“吃一堑长一智,你要不让她上个巨当,信不信她下回还敢被骗?” 为了报复他的不理不睬,她说话时也是对着报纸说的,瞅都没瞅他一眼。 可她这冷冰冰的态度,反倒像是让他安心了一般,他看了她一眼,不明显地吁出口气,将背靠回了靠背。 中年男人很快就和年轻女孩熟稔起来。 还自称会散打,要教独自出远门的女孩几招防身术,上来就要动手动脚。 坐在他原座位邻座和前后的人,估计跟他是一伙,立马起哄起来,叫她别害羞。 有些还拿着筷子敲鼓一样,在饭盒上敲。 这伙人又人高马大的,有两个手里还拿着匕首,加上中年男人,总共有七人之多! 那阵仗顿时把女孩吓得脸色惨白。 她求助地望向乘客们,可这节车厢的乘客本就少,在匕首的寒光下,所有人都选择了明哲保身,低头当没看见。 孙希希也低头了。 而邻座白衬衫眸中已然重浮戾气,他目不转睛地望着那伙人,对孙希希说:“坐进来。” 要跟坐在过道边的她换位置,把她护在里面。 她知道,白衬衫估计是要择机出手了。 但他俩还没来得及换,那伙男人中又有一个过来搜寻别的受害者了。 ——发现这节车厢里的乘客全是些软脚虾后,他们更加肆无忌惮了! 在看到比年轻女孩更明艳漂亮的孙希希时,那人把胳膊放到她靠背上,涎着脸不怀好意地问:“大妹子,你要不要也来跟着学几招防身术啊?” 眼神却试探地落在她身旁的白衬衫身上。 这不是在给孙希希创造吃白衬衫豆腐的机会吗?! 她抓住时机,就去挽白衬衫的胳膊,刚想冲他装柔弱,喊“亲爱的”,哪知…… 白衬衫“噌”地就站起来了,目光直视男人,充满了对峙意味! 她吓得赶紧把白衬衫往座位上拉,拉不动,又站起来去按他肩膀! 天晓得她只是想占他点便宜,让这帮臭不要脸的知道她是有男朋友的,再顺便对他摸摸按按而已。 料想特殊情况,他应该不会介意。 她根本没有要他去送死的意思啊! 那可是七大七个带刀凶匪啊,他不要命了?! 她那点力量根本撼动不了白衬衫,他给了她一个眼神“好好躲着”,一把将她拽进靠窗位置! 她被拽进里面的那一刻,一下子蹭在他上臂肌上,有力的肱二头肌硬实又充满弹性,让她不觉怔了怔。 反应过来时,人已坐到了内侧。 白衬衫的动作几如行云流水,左手才将她拽进去,右手已扣住贼匪命门,给了后者一记利落的擒拿。 一拉一推间,空出的左手陡然握手成拳,击中了那人下巴! 只听一声轰然,那壮汉已摔倒在地,无 法动弹。 这短至数秒完成的交手,让整个车厢所有人都震惊当下。 而剩余的其他六名贼匪也觉骇然,片刻后也不理那名年轻女孩了,同时恶狠狠地朝白衬衫扑来! 白衬衫悍然迎战。 而孙希希不敢浪费半点时间,灵活溜出“战场”,跑到列车中部的列车长办公席报案! 听到有七个孔武有力的男人,在车上对妇女实施诱拐,列车长当时就站起来了:“有这种事?” 马上安排乘警出动! 可两名乘警抵达现场时,那七个大汉已经被白衬衫揍得躺在地上“唉哟”连天了。 欺负年轻女孩的中年男人还恶人先告状,指着白衬衫:“打人啦,他打人,你们都不管管的?!” 还反过来说自己是年轻女孩的哥哥,说她:“我妹妹脑子有病,我这趟是带她去看脑神经科的专家。”云云。 女孩吓得矢口否认。 他还说:“你名字叫唐棠,是省城来凤高中57级的毕业生。我是你哥唐力。唉哟,你这疯病什么时候才好哟……” 还跟乘警说:“不信,你打电话到来凤高中问问,看我说的是真的不?” 一边还瞪视着周围的乘客,颇有谁敢乱插嘴,小心报复的意思。 孙希希都无语了:“她是个疯的,那是怎么通过高中的毕业考试的呢?” 中年男人怔住了。 她继续开pa:“打不过就搞污蔑是吧?七大七个壮汉子,打不过人家一名解放军,你们还带着匕首……啧啧,我要是你们,就直接从车上跳下去摔死,省得丢人现眼!” 说得几个人脸色又青又红。 白衬衫正在捡拾地上掉落的书籍,闻言紧抿的嘴角微微上翘,但半秒后又被立即拉平。 而闹剧到此也终告一段落。 乘警们甚至从中年男人身上,搜到了唐棠被偷的50块钱。原来就是他偷了人家,又装作捡到车票跟人套近乎! 唐棠后怕地过来道谢,满脸感激,还时不时仰慕地望着白衬衫。 孙希希挑了挑眉毛,故意站到了他身侧,离他大约也就半步距离。 白衬衫刚想跟她拉开距离,她却已眼尖地看到他手臂上被匕首划拉到的一道浅痕。 伤很浅,只隐隐渗出一点血丝,大约只是擦到了点。 她“呀”了一声,吩咐唐棠:“快去找列车员要酒精,他伤到了。” 唐棠惊慌地跑开了。 她则拿出干净的手绢替他擦拭渗出的血丝。 他拒绝性地往后撤了一步。 她指间顿了顿,只淡淡地说破事实:“这姑娘看上你了,不想招惹麻烦,就别乱动。” 白衬衫微蹙眉头,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另一个“大麻烦”。 她笑容灿然地望回去:所以你还想要第二个麻烦? 白衬衫:…… 最后,他还是选择了站在原地,让唐 棠欣赏他俩的“肢体接触”。 他俩本来位置就坐在一起,唐棠把酒精拿回来时,又看到她如此紧张他的伤势,顿时以为他俩是一对。 唐棠失望之余,接下来的举动就克制多了。 她每跟白衬衫说一句,必跟孙希希也说一句;泡了糖茶水拿过来请他喝,也要请孙希希喝。 孙希希暗赞一声,这女孩还挺知道先来后到的。 列车上没有拘留室,试图诱拐唐棠的那七个人人数又较多。 两名乘警于是就地看管起他们来。 他们倒也老实,规规矩矩抱头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的。 其中一名乘警过来跟白衬衫请求帮助:“哥们儿,能帮着看一会儿不?我去把餐车清空,到时候把他们锁到那边看管,也免得惊扰乘客。” 军人还没点头,孙希希先说了:“等等,”她指着那七人,“你们不觉得他们太乖太听话了?” 刚刚还那么嚣张,敢当众诱拐妇女呢。 她甚至还直接问他们:“你们该不是想趁他们麻痹大意,等列车减速进站的时候跳窗哄逃吧?” 气得那七人齐齐回头瞪她! 要是眼神能掐人,她此刻已经被七双手掐住脖子了! 她笑嘻嘻对乘警和白衬衫说:“你们等等我,我去给你们找点儿帮手。” 说着,就去了其它车厢。 在前头那节车厢,有个穿绿军装的正被一对夫妻拉着评理。 女的想给娘家买条鱼,男的说买条死鱼就行了。女的就炸了,说男的抠,她给她妈买鱼,他居然让她买死鱼。 说着说着,就把陈年旧事全都拖出来讲,还把绿军装从座位上拉起来,要他给她作主…… 旁边一堆人都在围观热闹。 绿军装尤其战战兢兢,清官都难断家务事,何况这男的说的还是“刚死的鱼跟活鱼一样新鲜,咱就守鱼摊儿旁等着鱼翻白肚皮,那不就省钱了?” 他觉得男的说得挺对,可看女的哭得那么撕心裂肺,又觉得好像确实不太对? 孙希希翻了个大白眼,想起自己曾看过的一则新闻。 上面说一对恋人为了争执怎么分500万的彩票大奖,当街大吵。结果民警赶过去调解,才发现这两人连彩票都还没买呢…… 这对不也是?还在火车上,就为买哪种鱼吵起来了。 她自来熟地过去拉绿军装:“你怎么还在这儿?隔壁车厢有七名大汉拐骗妇女,他们背后很有可能有大型犯罪集团,你还不赶紧去帮忙?” 绿军装得救地大喊:“唉呀,这么严重的事,你不早说?”冲着不远处吼了一声,“兄弟,走起!” 另一个绿军装原本还在瞧他乐子,立马敛了笑容,跟着冲出来了。 孙希希又号召其他男同胞:“同志们,展现你们英勇无畏的时刻到来了!我们无缘参加上-甘-岭-战-役,也无缘参加长-津-湖-战-役,但我们有双手双拳,难道我 们还保护不了我们的妇孺老幼吗?!” 围着看热闹的群众堆里,立时钻出好些热血男青年,对绿军装们说:你们走起,我们也走起! ?幺宝提醒您《穿进男主传记中的她[六零]》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杀往隔壁车厢。 那两名乘警看到孙希希居然领了起码十几个人过来,其中两个还是穿军装的,都被惊呆了! 把她反复打量了几遍,这动员能力还挺了得的嘛! 孙希希邻座那名白衬衫也怔了两秒,忽然就笑了。 大约是被她整的这出过大的阵仗给逗笑的。 那笑容宛如冰川上融化的冬雪般,把孙希希都看呆了。 一瞬间,她就懂周幽王为什么要烽火戏诸侯了…… 唉,这男人真是太招人了。 在振奋的人群中,唯有那七名嫌犯脸色灰败。 等列车在下一站停下时,他们被押送下车,乘警过来请孙希希和白衬衫一起下车协助办案:“就是做个笔录,耽误不了多少时间。完事儿,我们会送你们赶后面班次的火车的。” 孙希希欣然答应。 乘警还帮她从行李架上,把行李全取了下来。 可她一接藤编行李箱,整个人就怔住了。 那里面原本空荡荡的,根本没装几样东西,现在却沉手得很……那重量她相当熟悉。 是鸡蛋。 为什么会有鸡蛋? 她木然而僵硬地扭头望向白衬衫,脑子里刹时跑过一连串念头…… 是军人。 对陌生人都极为热心。 上过战场,武力值惊人。 她艰难地问他:“……你是不是叫傅佑平?” 他惊讶地望着她,那眼神明显是“你怎么知道的”? 孙希希:……所以那箱鸡蛋是为了庆祝男女主角胜利大会师? 她感觉自己像是被滚滚天雷给劈到了一样! 敢情她花了那么多心思撩人,结果撩的是最不该撩的那位?!! 第 14 章 第14章 她不配!她不配! 孙希希被吓得对他什么想法都没了。 扭头就跟乘警说,她忽然想起自己还有件重要的事没办,就不跟他们走了,反正整节车厢证人那么多。 又把唐棠拉到一边,低声说:“救你的这位可是人民英雄傅佑平,你要喜欢他,就好好把握机会。姐就不跟你们走了,人越少你越好下手。” 她的态度两极反转,唐棠听得完全反应不过来,人已经被她推下了列车。 她又把傅佑平也推下去了。 当列车再度行驶,反应不过来的唐棠还立在站台上,跟她行“注目礼”。 而傅佑平仅仅是诧异地看了她几眼,就跟上大部队帮忙押解了一名嫌犯。 他走了几步,发现唐棠这个被害人没跟上,还回头提醒了她一句。 孙希希赶紧跟唐棠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精神这才松缓下来,回身瘫坐在硬座上。 可她很快又捶了自己脑袋一记,糟了,她刚刚被吓慌了神,忘了替他把关了! 那个唐棠未来应该不会像原主那样出轨吧? 想到“出轨”二字,她牙齿打战。 那怕不得“一事两命”,她跟唐棠都得被抹杀? 但她转念一想,那男人热心归热心,对年轻女孩却颇为拒之于千里之外。 况且同去笔录的人还挺多,他俩能单独相处的机会应该并不多。 再想到唐棠那性子那么单纯,怎么看,也不像是原主那种拥有丰沛情感,能同时喜欢两个人的。 她心里就多少放心了些。 至于那箱鸡蛋嘛,她不耐烦提那么重的行李,这节车厢人又少。 她在问过乘务,知道甘谷驿站还有三站就到了的情况下,干脆避着人取出十几枚鸡蛋,到隔壁车厢卖:“我妈怕我饿着,给我准备了一包鸡蛋,还是生的。这怎么带哟,磕着碰着咋办?你们谁要买不?” 这里正是她刚刚喊人襄助的那节车厢。 之前还在为买活鱼还是死鱼争执的两口子,女的首先跑过来问怎么卖。 孙希希还逗她:“你真的要?全都是活鸡蛋,没有死鸡蛋哦。” 女的自己也笑了。 十几枚鸡蛋也不多,又不要蛋票,价格又合适,很快就卖完了。 不少围观过刚刚乘警押送嫌犯场面的乘客,买了蛋还跟她竖大拇指,夸她“有头脑”、“反应快”。 “你们那节车厢好几个男的嘞!他们不敢出头,反而是你一个姑娘家冒了头,也不晓得他们羞不羞。” 大家你一言我一句,拉着她闲侃。 她敷衍两句,就回了自己车厢,又取了包鸡蛋,依样画葫芦地去另一节车厢卖。 但她也不是节节车厢都卖的,总还是要隔上一节。 仗着乘客们顾虑行李,基本都只在自己那节车厢活动,她人又机灵,鸡蛋很顺利地就 卖光了。 而此时,列车员已经挨着车厢报站了:“前方到站甘谷驿,做好下车准备了啊。前方到站甘谷驿……” 她捞起空空的行李箱,利索地跳下火车。 这下,就算有人发现端倪要举报她,也找不到人举报了。 一个地方繁华与否,往往从火车站就能看出些端倪。 甘谷驿火车站站台的水泥地面上有不少斑驳裂痕,裂痕中长出的点点杂草看上去生机盎然。 站牌是石制的,上面的红字都掉漆了也没人补。 不管是坐在不远处敞开大门的候车室里的人,还是在这一站下车的人,都寥寥无几。 孙希希提着行李走向出口,还在琢磨问路的事,就看到出口的铁闸外,有人高举着白底黑字的硬纸板接人,那纸板上写的是“热烈欢迎女大学生孙希希同志下乡支援妇女工作”。 纸板上还喜庆地挂了朵大红花。 大红花后方垂着两条红绸带,迎风招展中,吸引了同样从这边离开的旅客的目光。 大家都在扭头观察人群,想知道这个“孙希希”是何方神圣。 然后他们的目光,还有举着硬纸板的小伙的目光,全都汇聚到了穿着孔雀蓝双面昵大衣,看着就有气质有文化的孙希希身上。 孙希希不管是穿书前,还是穿书后,都是出惯风头的人。 她像在走戛纳红毯般,大大方方地冲着人群微笑,并对举着硬纸板的小伙说了句:“辛苦了。” 那小伙赶紧跑拢来,替她拿行李。 他没想到自己接的人这么漂亮,耳根微红地自我介绍:“我是甘谷驿公社组宣办的李干事,是我们牛书记叫我来接你的。社里已经准备好了欢迎会,到时候牛书记和田社长都要过来,你看……我们现在就过去?” 她微微挑眉,这么隆重的吗? 难不成……她是第一个选择到甘谷驿工作的大学生? 李干事把她带到一辆拖拉机旁,生怕她这城市来的娇客感受到怠慢,解释说:“公务用车的管控是很严的,就算是咱们牛书记和田社长出去开会,也只能坐这个。县团级单位前两年还只能坐大卡,今年才改为吉普的。” 可孙希希望着那台崭新的拖拉机,眼神却极为惊喜。 她跟朱琳投缘的另一个原因,是她在穿书前也是学农的,彼此有好多好多共同话题可聊。 比如这个专业的玄学…… 她可以跟她吐槽:“不做实验的时候,那些虫子多得都能把你给吃喽!一做实验,呵呵,全不见了。” 然后朱琳就感同深受:“对的对的,它们像长了雷达,专门侦察周围有没有学农的出现!” 但她并没因学农致富。 她是后来连连踩中时代风口,大到买房、投资互联网,小到参加首次双十一、比特币、直播卖货、短视频……才一步步富起来的。 而她面前的这辆拖拉机,竟是当年,她在教材老照片和博物馆里才 见过的东方红54履带拖拉机! 还这么新! 她放下手里行李,两眼放光地围着这辆车转了两圈,这可是传说中国内第一辆自主研发生产的履带式拖拉机,为解决国人吃饭问题作出过重大贡献,是国家在农业上初步实现了机械化的标志啊! 她不敢置信地抚摸着车身:“天呐,我居然能坐这个吗……” 来接她的拖拉机手田铁柱,立时就为自己的铁伙伴自豪起来,拍拍方向盘:“它除了速度慢点儿,在各方面都是这个。” 他翘起拇指。 孙希希却替它不服:“它的柴油发动机功率很高的,只是为了增加拖动物体的动力,被设计成了牺牲速度的模式罢了。” 李干事原本还困惑,觉得她一个坐惯公交车的省城人,看到拖拉机这种慢得像老牛的车,怎么还能这么高兴? 怕不是反讽? 这会儿才发现她是真懂真喜欢,不由对她好感翻倍。 男人们对机器都有种天然的喜好,拖拉机启动,他俩就跟孙希希热聊起来。 但越聊越发现她知识渊博,她甚至知道这台拖拉机是由拉绳启动汽油机,油还要按10:1的比例加点机油,由汽油机带动柴油机,再脚踩副机离合器,来获得主机也就是柴油机的启动的。 田铁柱这个拖拉机手都讶异得不行:“你怎么知道的?” 说得全对! 加机油那个连他都不晓得,他盘算着,下回要不要试试看? 李干事就笑了:“人家是大学生,什么不知道?” 他也只是初中生,是在甘谷驿土生土长长大的。 在段主任没办扫盲班前,这边的村落很多整村都只有不到十个人识字,识的字还少。 翻开那些生产队、大队的记账本,上面全是字圈组合。记账员们会写的字就写字,不会的字就画圈,记的全是糊涂账! 在这边,高小毕业就已经是高学历了。 在李干事眼里的大学生,跟高中生眼里的名校教授那差不多是一个级别的人。 拖拉机颠簸了两个多小时,才抵达甘谷驿公社。 它自大门口进入公社场院,又迳自开到了食堂门口。 公社食堂门口的上方,也悬挂了红色横幅,同硬纸板一样写的是“热烈欢迎女大学生孙希希同志下乡支援妇女工作”。 只是这些字是贴上去的,白底黑字,充分体现了这边横幅反复利用的朴素性。 食堂里也挂了条幅,是“孙希希同志入职欢迎会”。 底下坐着一堆人,看到拖拉机开过来了,纷纷站起身抱以热烈掌声。 李干事扶着孙希希跳下车斗,并把之前准备的那朵大红花,交给身旁女同事:“我一个男的,不方便给她戴,你帮帮忙。” 女干事就笑着过来替孙希希佩戴。 李干事又跟孙希希说:“你先进去坐会儿,坐那一席。我去请牛书记和田社长过来。” 来参加欢迎会的,大多是来凑人头捧场的。 鼓过掌后?_[(,就坐回去各聚成团闲聊去了。 但现在全国上下文盲率高达60%,也有不少对孙希希这金贵的大学生感兴趣的,围过来打探她的大学校园生活,问她都学了些什么? 她又不是这个年代毕业的,原主又是师范生,她哪儿说得出个一二三呐? 赶紧岔开话题,装作困惑地问:“我不是妇联办的吗?为啥是公社给我开欢迎会?” 就有人告诉她,甘谷驿公社才刚刚成立两个月。 以前这边只有各大高级社,上面想集中力量办大事,就把高级社合并成了公社。 这边以前也没有基层妇联,来做妇女工作的,都是县妇联下来的蹲点干部。这回也是借着公社的成立,把妇联工作下沉到基层。 可由于人手不够,县妇联也没有足够预算资金支持,县委那边就拍板让各基层妇联办先暂时挂靠到各公社。 对方说:“所以说起来,你其实算是咱们公社的一员。” 孙希希有些愕然,妇联办居然连独立行政资格都没有? 他们谈得正热闹,所有人忽地忽拉拉站起来了。 有个看上去灰头土脸,穿着补丁外衣,内着晴纶毛衣的中年男人,端着搪瓷茶盅大步流星地走进食堂,极为亲切跟她握手:“孙希希同志,久仰大名啊,你还没过来,我爱人已经给我打电话夸了你好多回了!” 孙希希:??? 看到她满脸困惑,那人爽朗笑道:“我爱人是段章。”! 第 15 章 第15章 孙希希不是傻子,就看现场的“全体起立”,就知道面前这人不是书记,就是社长。 她笑着跟那人握手:“你好。” 那人也笑了:“你们大学生读书是学习,到这里来工作、来实践也是学习,而且是更重要的学习。欢迎你到甘谷驿公社来进一步深造、学习。来,我们以茶代酒,敬学习一杯。” 他举起杯子,目光在全场扫了一遍,在座者便一同举起了饭桌上早备好的茶水杯。 组宣办李干事连忙从旁边的桌上倒了两杯茶水,一杯递给孙希希,并朝她做口型“书记”,一杯自举。 她才喝完这杯,站在书记身旁那位身着崭新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看上去倒比书记更像书记的那位,就也笑着跟她说:“你跟老牛喝完,不跟我喝,那可说不过去啊。” 只一秒,孙希希就判断清楚了形势。 这位刚刚是跟牛书记一道并肩过来,而且牛书记喊“敬学习”时,全场惟独他没喝。 这位该就是社长了。 据说一把手和二把手之间,一般都是有矛盾的。 这人在牛书记敬完她之后,非要她向他敬茶,那不明摆着是要东风压西风,压牛书记一头,并要她选边站的意思吗? 呵呵。 她装作不好意思地问社长:“领导你也要敬我茶啊?那怎么好意思……” 她还就站书记了。 中山装大约没想到她会这么不给面子,微觉错愕,目光复杂地说着反话:“你不错。” 她自谦道:“过奖过奖。” 中山装冷哼一声,竟也不入座了,转身就走了。 搞得全场气氛都僵凝到鸦雀无声的地步。 但牛书记好像早习惯了这人的甩脸子,表情一点变化都没有,还笑着跟大家说:“都站着干嘛?坐下该吃吃,该喝喝。” 气氛这才缓慢回暖。 等她入座,邻座女干事热情地问她:“是不是觉得书记挺融入贫下中农的?” 孙希希但笑不语。 确实。看他指甲缝里残留的土渣,就知道他是刚从地里赶过来的。 女干事说:“牛书记以前是区委下来的蹲点干部。这回,他本来可以上调到县里去的,是他自己主动申请到基层工作的。” 她说:“他这人挺好的,就是现在还保留着当蹲点干部的习惯,经常帮贫农做活,夜里也睡在贫农家里,详细询问他们的生活和难处。” 孙希希了然,反正就是标准的好干部嘛。 她又问了问有关社长的事。 毕竟一、二把手矛盾已经大到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 女干事说话有些微妙:“咱们社长姓田。咱这边人口数目最多的,就是他们田姓了。” 然后就不肯多说了。 但孙希希基本也懂了,也就是说,田社长代表的是这边的传统宗族势力。 让她奇怪的是,隔她这桌挺远的一桌上,有个女孩时不时就要偷瞧她两眼。 而那女孩身旁坐的人,也时不时要对她指指戳戳两下,跟女孩咬耳朵。 她在打探公社一、二把手的事,牛书记也在无声地观察着她。 ——自她刚刚跟田横生不软不硬地刚了两句,他就在留心她了。 看了一阵儿,他跟党-委办秘书李成书低声说道:“这姑娘不错,为人处事不惊不乍、不卑不亢的。” 欢迎会不算长,很快就曲终人散了。 只留下食堂的人打扫卫生。 孙希希就从朱母给的包袱里,抓出瓜子、花生,给食堂里每个人都分了一把。 食堂师傅很不好意思,跟孙希希说:我后厨烧了热水,一会儿我让小芳给你灌热水瓶。” 又吩咐小芳:“人家才来,找不着地方,你把人带去宿舍呗。” 小芳答应得清清脆脆的,引着孙希希往外走。 路上不无羡慕地告诉她,单身宿舍的其他干事都是自备用品,连铺盖卷都是自己带过来的。 惟独她,社里不仅给她备好了木床,连热水瓶、脸盆和毛巾被这几样紧俏工业品都给她备齐了。 小芳说:“你们大学生就是不一样。别人结婚才有票买的东西,你现在就有了!” 宿舍就在离办公区域不远的地方,说话间也就到了。 小芳拿出宿舍钥匙给她,敲了敲门喊:“赵春花,开门,你们妇联办的新干事过来了。” 哦嚯,两人间。 孙希希心里叹了口气。 里面的人磨磨蹭蹭过来开了门。 可门一打开,却见正对着门的那张木床铺底下,一只金属外壳的热水瓶打翻在地! 内胆都碎成渣了,瓶里灌的水也流了一地…… 小芳吓了一跳,走进去就蹲下察看,劈头盖脸问赵春花:“这怎么回事儿?!这可是新的!” 孙希希:哦嚯,这个碎掉的热水瓶原来是我的…… 再一看那个穿小碎花薄袄,扎着红头绳的女孩,不正是欢迎会上时不时偷瞧她两眼那位? 赵春花一脸不耐烦地道:“你问我干嘛?它自己炸的,关我啥事儿!” 小芳气得不行,这一听就是她踢坏的! 可她不承认又拿她没办法。 这可是新的呀! 孙希希倒是镇定自若,问小芳:“热水瓶里的水是哪儿来的?” 小芳郁闷极了:“你这热水瓶不是新的吗?我昨天就帮着灌了开水,想说帮你烫一烫,你来了换上新的开水,马上就能用。” 孙希希又问赵春花:“水瓶是什么时候炸的呢?” 赵春花满脸不在乎:“谁知道呢?我又不是时时刻刻呆宿舍里的。应该是今天吧。” 这可被孙希希揪住错处了:“今天?”她摇了摇头,“一听就知道你没上过初中,初中物理课本上的热胀冷缩知道不? ” 她说:“大多数物体受热会膨胀,受冷会收缩。所以热水瓶要炸,都是灌开水的当时就炸了。等开水变凉,它只会因为内外气压差导致瓶塞被吸进去一小截而已。” 她对赵春花说:“今天,你跟物理学总有一个得死。” 小芳看她的眼神瞬间不一样,有文化的人还能断案呐…… 赵春芳也听得不明觉厉。 可身为嫌犯的她,怎么能不明觉厉呢?! 她脑子乱成一团麻,忽然灵光一闪,怒道:“你胡说!明明是热缩冷胀!水变成冰块儿的时候,明明就更大块儿了!” 孙希希闲闲地道:“没错,0-4度的水是不会热胀冷缩的,结成冰,体积还会变大。可那是因为水分子里有氢键。” “而且我说的是水吗?我说的是热水瓶里的空气。空气热胀冷缩得更快,体积变化也更明显。” 听不懂……完全听不懂…… 赵春花脸色顿时灰败! 孙希希又问赵春花:“这个是初一物理知识。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学历最高只有高小吧?” 小芳惊呼:“你真神了,对啊,她就是高小生!” 赵春花的脸色从灰败,变成了黑败! 孙希希问小芳:“你说我要不要出去,跟大家聊聊热胀冷缩是如何助我抓到嫌犯的?” 小芳噗嗤笑出声来:“当然要!” 赵春花吓坏了,赶紧竖起小白旗投降:“别别别!我错了!” 孙希希笑眯眯地把小芳送走,门一关,就换了脸色:“认错得有认错的态度。” 把手里行李箱和朱母给的包袱全塞赵春花手里:“干活儿吧。” 赵春花恨恨地瞪了她一眼,却在她眼光扫过来的瞬间笑容满面:“好嘞,我马上就给您铺床!” 铺好床,又收拾行李。 看到孙希希脱鞋,又赶紧去给她打洗脸水和洗脚水…… 忙活到将近十点才收摊儿,赵春花咬着手绢儿躺下,在黑暗中无声地“啊啊啊啊啊啊”! 并朝孙希希床的方向投去怨恨的眼神…… 这个人……用她的大学学历,把她的高小学历生生衬成了绿叶,还是接近根部那片快萎掉的叶子! 最重要的是,她一来就是干事!自己从公社成立开始就呆在妇联办了,到现在才只是个临时工…… 等段主任再招到其他学历高的,她……她可能就得回家种红薯了! 赵春花可怜巴巴地又开始无声地“呜呜呜呜呜”。 *** 硬板床让孙希希硌得慌,她很早就醒了。 好在单位里还有赵春花这个小可爱逗她开心。 比如大清早一上班,就有两户人跑来妇联办要求调解,小可爱自己挑了个容易协调的,却把难的那户推给她。 她笑眯眯对她说:“不,你全去。” 赵春花当场就震惊了:“活儿我全干了,你干什 么?” 她说:“我不用干啊,因为有你在。” 赵春花:?! 赵春花:“要不你工资也让我领好了!” 然后她就闲闲地提醒她:“要不你先把热水瓶赔我?提示一下,这可是莲蓬牌的,又是金属外壳的,紧俏货。凭结婚证才能买两个,要是没有结婚证,就得要两张工业券。” “听说民国的时候,这玩意儿值一个银元呢。你猜它现在值多少?” 赵春花就吓得肩膀都内扣起来了,活像一只瑟瑟发抖的小松鼠。 孙希希就好开心地看她发抖,然后摊手装无奈:“所以你为什么要来招惹我?本来我新到一个地方,就只想默默地靠自己的双手生活,扎根基层默默付出的。你为什么要逼着我使唤你呢?” 瑟瑟发抖的小松鼠眼圈都被她气红了:“你也可以不使唤我!” 孙希希:“那不就培养你陷害同志,搞官僚主义的坏习惯了?我不能害了你啊。” 找乐子归找乐子,在赵春花去做调解的时候,孙希希也没闲着。 她留在办公室里档案文件,以更快地了解情况,融入工作。 中午食堂是小芳在给大家舀菜。 她给孙希希舀时,舀得足足的。 轮到赵春花,她也舀得足足的,却在菜要落入赵春花饭盒子里时,抖了抖手,把菜抖得只剩一丁点了。 赵春花恼道:“你给我舀这么点儿?!” 小芳诧异地说:“不是给你舀了满满一大勺的吗?哦,可能是热胀冷缩,缩成这么点儿了。” 不过,孙希希的悠闲日子也没过多久。 下午,她就被牛怀东召去了书记办公室。 牛书记说:“你们段主任老是夸你,我现在就考考你,看你是不是名不符实。” 他问:“假如有人擦qiang时不慎走火,打死了人,领导派你去调解,你打算怎么做?” 孙希希直接反问:“是哪儿死人了?” 牛怀东怔了下:“我只是在考你。” 她不相信:“肯定不是甘谷驿这边发生的,要不,你就不是考考我,而是直接让我去调解了。” 牛怀东脸上露出被她看穿了的尴尬,回想起自己之前还跟李成书说,这小姑娘不错,不卑不亢的…… 倒确实不卑不亢,这也没把领导的官威当回事啊。 困难地承认:“……不错嘛,反应挺快。”答说,“是区委那边,区中队的蒋贵林班长,打死了一名叫刘重根的居民。” 孙希希又问:“那个刘重根怎么就刚好出现在那边的?” 牛怀东说:“他就住那边。” 区-府的办公用房是建国前一个老资本家的三层洋楼,一楼有两间下厢房是给佣人住的。 那会儿,农村正在搞打土豪分田地,城里当然也不能把劳动人民给撵出去,上面干脆就把那两间房分给了那两户帮佣的。 所以这两 户人家一向跟区-府关系很好。 谁想得到,蒋贵林在二楼擦qiang走火⒑_[(,子弹竟能穿透楼板,把一楼的刘重根给打死呢? 他寡妇妈当时正跟儿子说话,前一秒儿子还鲜活畅快地聊着趣事,下一秒就骤然倒在了血泊里。 任谁都禁不起这种冲击,他妈当场就吓晕了,还是隔壁那房邻居给她掐人中掐醒的。 发生了这么大一件人命案,还是区-府的人干的,事情很快就从那条街的街坊那儿,传遍了整个区。 所有人都在议论和关注着事态的发展。 牛怀东又问了一遍:“换成你,你打算怎么调解?” 孙希希理所当然地道:“不调解。杀人偿命,千古之理。” 牛怀东怔了两秒,蓦地把手旁文件往桌上一砸:“胡闹!蒋贵林他是故意杀人的吗?!” 拿过话筒,就要给段章摇电话,他倒是要让她瞧瞧,她都招了个什么人! 孙希希却笑了:“生气了?生气就对了。你猜区-委公布处决蒋贵林,旁人会不会也是这种反应?” 她说:“我是在帮他。” 国家第一部刑法是1979年才颁布的。在这之前,量刑一直没有明确标准。 同样的罪行,在不同地区、不同年代,处罚的力度有可能完全不一样。 她记得后世,过失致人死亡罪要判三至七年有期徒刑,同时承担民事赔偿责任。 可这件事难就难在,命案是在区-府发生的,而那个蒋贵林更是区中队的军人。 在这个连流氓罪有时都会被判处决的年代,死了人才判几年,难道不会引发人们的议论,说“你们当官儿的命才是命,咱平头老百姓的命不值钱”? 她又说:“既然是依据主观情绪判刑,那为什么不把审判权交给群众?” 就像是西方的陪审团制度。 只不过,这次的陪审团人数将会达到史无前例的地步。 她把具体做法跟牛怀东详细讲了。后者本来十分迟疑,听完后倒是觉得值得一试。 孙希希一走,牛怀东就给县委张书记摇了个电话:“老领导,你考较我的事情,我找到办法了……” 孙希希自己都没想到,她的建议会被当作上级指示,传到区-委周书记的耳朵里。 ——牛怀东给县-委张书记报告后,后者又给区-委那边摇了电话。! 第 16 章 救了条人命 第16章 区-委那头正是焦头烂额之时,获此指示,人人都松了口气。 但,也人人心头都悬了块巨石。 ——万一群众觉得杀人就该偿命呢? 区-委周书记也持同样的看法。 他在办公室里踱了老久的步子,才去见了羁押中的蒋贵林,跟他谈心:“我以前当兵的时候,遇到冲锋陷阵,都是班里的党员冲在前面的。他们跟我说,‘你还小,媳妇儿都没娶。好好把命留着,等你也入党了,再遇到新兵蛋子,就轮到你保护他们了。’” 他问:“你当新兵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吧?” 蒋贵林眼圈微微发红,眼神因陷入回忆而有些失焦:“是。” 他想起了那些为了保护他而牺牲的老兵们…… “蒋贵林同志!”周书记突然朝他敬了个军礼,“现在,你也是党员了,该是你冲锋陷阵,维护解放军形象的时候了!” 蒋贵林立正站好,回以军礼,朗声喊道:“蒋贵林误杀群众刘重根,为维护军民感情,请组织处决我!” 周书记眼眶里不由蓄起了湿意。 他点点头,拍拍他的肩膀:“不用担心家里,组织会帮你照顾的。” 蒋贵林乞求地望向周书记:“组织也能帮忙照顾刘妈妈吗?” 他这辈子杀过敌,救过人,家中兄弟姊妹提起他无不深以为豪。 可他没想到,有一天,他的qiang口下竟会有无辜群众死去…… 周书记深深地望着他:“那是必须的。” 蒋贵林眼里滑落了一滴泪:“……感谢组织……” 他闭上眼,此生了无遗憾。 隔天,区-府就召集群众,开了个千人大会。 这个大会有些与众不同,在召开前,区-府就在机关楼外的空地上,给刘重根搭了个灵棚。 领导们讲话也不去主-席台,而是就站在灵棚外。 大会开始时,周书记先是倡议群众一起为刘重根默哀一分钟。 然后由区-府各部门和区中队,一一向其献上白色花圈和挽联。 接着,周书记突然就宣布:“接上级指示,就地处决蒋贵林,由区-府终生赡养刘重根的母亲!” 这一手来得太突然了! 刚刚还在议论纷纷的群众,全都瞠目结舌起来! 整个会场都窒息了!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区中队的四名战士已经押解着蒋贵林出来了。 蒋贵林以罪人之姿跪在刘重根遗像面前。 他那深垂的头颅,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这是要在死者面前处决他?! 刘重根的母亲原本一直抚着儿子的棺木痛哭不歇,这一刻,也骇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蒋贵林艰难地抬头,对她说了句:“对不起……” 一句话让刘母眼泪重又滚滚而出! 周书记大 声道:“蒋贵林同志参军时,部队是没有薪饷的。那会儿部队实行的还是供给制,从军长到伙夫,大家一律只有三分钱一天的伙食费,只够买点南瓜吃。冬天没有冬衣,只能穿两层的单衣。” “可他们宁可吃这么大的苦,也要打仗拼命,为的是什么?为的就是穷人翻身解放,能过上好日子!” 说到难过处,书记也红了眼睛:“一直到55年,出了行政级别工资制,他们才和老百姓一样,拿上了薪饷。” “杀人是得偿命。但在他偿命之前,我想请诸位行个方便。所谓祸不及家人,诸位以后能约束家小,不要歧视他的家人,称呼他的孩子是杀人犯的孩子,他的父母是杀人犯的父母吗?” 蒋贵林的眼泪也出来了…… 突然,人群里有人小声地说了一句:“他不是故意的……” 像是石子投入湖面一般,波澜瞬间波及整个水面。 人潮涌动起来:“他不是故意的!不能qiang毙他!” “他不是故意的!不能qiang毙他!” “他不是故意的!不能qiang毙他!” 一时间,几乎所有人都在整齐地喊着这句话。 扶着快哭晕过去的刘母的人,也在给她出主意:“区-府赡养你算怎么回事啊?每个月找人拿点钱上门就算了?那你还不是没儿子了……等你年纪大了,生病了,连水都没人给你端!” 刘母当年分了房后,向来与区-府关系不错。 这会儿也醒过神来,看着跪在自己儿子遗像前的这个年轻人……她是认得他的,他还来帮她干过活儿…… 她突然就冲到了qiang口前,用自己的身躯替他挡qiang:“不能杀!不能杀啊!他是我干儿子!我亲儿子已经没了,你们还想夺走我的干儿子吗?!” 蒋贵林错愕地转头望向她,眼神由不敢置信转为感动,再转为羞愧难当。 他低低地,感恩地喊了她一声“妈”。 刘母应了一声,老泪纵横地转身把这新认的干儿子护到了怀里。 而区-府的干部和区中队的战士们,都被眼前的群情奋勇所惊呆了。 他们面面相觑,眼里隐约流露着惊喜。 这法子真的能行! 事后,牛怀东给自己妻子段章通电话时,不无感慨地道:“这个孙希希啊,以为她没有工作经验,得通过社会实践重新学习,才能从‘好高骛远’落到实地。” “哪晓得人家对人性的了解,比咱们这些老革-命都深!” 这次的千人大会对群众的震憾性,令蒋贵林的故事广为流传。 甚至在几个外区都传开了。 群众们口口相传,都在说“原来干部犯法,都是跟庶民同罪的”、“真了不起,伤害了群众利益,哪怕是军人,判得还更重”! 这是既保住了蒋贵林的命,又维护住了军人和国家的形象啊。 段章好笑地道:“是你们不相 信群众才对。其实群众要的很简单,就是公平公正。” 但她也很感叹:是吧,她确实不简单吧? ?想看幺宝写的《穿进男主传记中的她[六零]》第 16 章 救了条人命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说着就把自己头一次遇到孙希希时,后者跟她说的那席名言,以及后来替朱琳布置婚礼场合,并设计舞台舞美的事告诉了丈夫。 她说:“你是不晓得我挖人的难处,她当时差点儿就被朱裕他们师-部的政-委挖走了!” 而完全不知道这两口子背后的议论的孙希希,也在继续着自己的调研工作。 她沉迷于档案文件,还时不时找赵春花聊两句。 赵春花当然不肯白告诉她太多事,只选择性讲一些表面问题。 可她总是能精准看到问题的关窍,进一步发问。 被她捏着把柄的赵春花,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讲实话…… 这些天,她的饭菜都是赵春花上食堂帮她打的。 也是她兴致来了,这天中午,她施恩地对她说:“今天我就跟你一起去食堂吧。” 赵春花心里嘀咕,你本来就该自己去! 脸上却笑如春花:“好嘞!”挽着她的胳膊,装作跟她很亲近。 这个年代的公社干部,月粮油供应是跟着城镇人口走的。 但各省市镇的供应量均有所不同,越大的城市粮油供应会略高些。 像甘谷驿这边,公社干部每人每月只有2两食用油的标准。 食堂师傅炒菜都不好炒,都是拿水混着油一道炒的。 炒出来的菜上,连点油星子都难看到…… 孙希希倒是不嫌弃什么,毕竟她有钱有票,嘴馋了,可以随时上县里的国营饭店补充营养。 她端着打好的寡淡饭菜,拉着赵春花就往坐满了人的桌子边挤,笑眯眯地跟人说:“人多热闹,挤一个呗?” 她是社里唯一的大学生,背后又明显站着书记这座靠山,笑容还那么真诚。 大家就都笑着互相挤了挤,有两个还替她和赵春花去别桌拉了凳子。 不过,就算挤到了一堆,人多的地方怎么也有小团体的。 互相寒暄之后,这桌就又变回各聊各的了。 两个财政办那边的会计员就在相互抱怨月末报表的事。 一个说:“最烦月末了,每回一到了月末就得报月报。那么多凭证,就算是小数点儿后面的数字错了,账目都平衡不了,得挨着挨着找问题!” 另一个说:“可不是吗,我这回就一顿好找的,这几天晚上都在加班。到现在还没找出来呢!都差不多等同把账目重做一遍了……” 说完,还很羡慕地问赵春花:“整个公社,就你们办公室最清闲了。每天上班一份报纸,一杯清茶就是一整天了吧?” 赵春花正在埋头苦吃,突然一口大锅压顶,差点没把她压懵! 她声调骤然就高了:“我清闲?!我一天跑调解都跑不完!那群老娘们儿、老爷们儿的事你们还不清楚?谁是省油的灯啊?” 那会计不服气地道:“你们就是清闲啊,到了人家里,鞋一脱,舒舒服服往人炕上一坐,那不就是在闲唠嗑吗?也犯不着学知识,就听听人诉苦就成了,多好的工作啊。” 另一个会计看到孙希希也望了过来,赶紧用膝盖撞了撞自己同伴的膝盖:你这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了! 那会计懂了,赶紧装作跟她聊工作,再不理赵春花了。 可她越是这样,赵春花越觉得有气没地儿出! 甘谷驿占地面积这么广,人口也多,每天等着调解的事儿一大堆!人口还并不十分集中,有时候她得翻几座山才到得了人家家里。 出面协调的时候,话还得说得谨慎,要不,遇到脾气暴的,说不定会连她一起揍! 到了晚上,她还得负责扫盲班的工作。 天天加班,她还清闲?! 更让她生气的是,她环顾了一圈,不仅没人替她说话,大家看她的眼神分明就写着“你就是闲啊”?! 竟然人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她气得站起来就要跟会计理论:“你别话只说一半,你继续啊,你说我到底哪里闲……” 话没说完,就被孙希希拉着往外走。 她不可思议地望着孙希希,一边挣一边问:“你以为她只是在说我?!她说的是我们办公室,连你一起说了!” 孙希希满不在乎地道:“多大件事儿?” 那两会计也撇了撇嘴,本来就是,多大件事儿嘛…… 哪晓得孙希希下句居然是:“咱们找书记去。” 啥?!这么点小事,就要惊动书记?! 一桌的人都惊得筷子、勺子顿在了半空中。 那两会计饭也不吃了,没发表意见的那位,使劲儿推了乱说话的那位,瞪眼做口型:你找出来的麻烦,你自己解决! 乱说话的会计赶紧堆起讨好的笑容,对孙希希说:“我家里炒了点儿南瓜籽,你们要不要尝尝?午休那么长,咱们边嗑边聊打发时间呗。” 盘算着怎么让孙希希屁-股生根,长在食堂的凳子上。! 第 17 章 授人以鱼 第17章 孙希希笑说:“不了,我还得找书记要人呢。到时候让人在咱们妇联办外墙上漆块黑板,把每天的工作安排和具体事项写到上面,这样,领导和同事们也能知道我们的工作进展。” 她笑眯眯就回敬了乱说话会计。 后者又尴尬,又害怕,生怕她打着漆黑板的旗号跟书记诉苦。 孙希希又笑着说:“放心,我不像某些人那样喜欢乱讲话的。” 拖着赵春花就走。 她这姿态令那一桌的人都挺服气的,大家又看了眼乱说话会计,明明白白地把“啧啧,不会说话就少说嘛”挂在了脸上。 把那会计臊得红了脸。 那头,孙希希很快就去找了牛书记,并手持其批条找供应科拿了两盒白粉笔。 油漆工曾友良下午就到位,问她黑板要漆在哪里? 他还以为直接上漆就行了。 谁知道孙希希告诉他,黑板上方要漆出飘扬的国旗,代表妇联办工作紧跟红旗走;颜色要选深血红色,代表我辈时时刻刻铭记红旗的颜色是由革命先烈的鲜血染成的。 黑板本体则漆成一片平地上矗立的高楼群。 这意味着妇联工作将成系统、成组织地开展。 她问:“你懂我意思吧?就是整面墙从墙根到腰部这个位置全部漆上,当作平地。平地上再起高楼,这就是不同的宣传版块。比如这栋楼可以当扫盲工作宣传版,这栋当妇女互助会宣传版,这栋是妇女权益宣传版,这栋就是当日工作安排……” 曾友良听得瞪大了眼睛。 包括过路的路人,听到孙希希的说法也走不动了,都过来看稀奇,想晓得这不一般的想法,漆出来效果到底咋样。 可他们想象的,就是漆工把漆简单上上去就完事儿了。 哪晓得曾友良把问题墙皮铲掉,又修补完毕后,孙希希还要求墙面找平,并拿粗砂纸打磨,再用细砂纸磨至光滑。 上漆上得也麻烦,要拿工具尺和粉笔画出外框边线,再拿废旧报纸沿框线贴好。 她还说这是什么“美纹纸”? 刷漆的时候还得统一横着刷,往同一方向刷,刷均匀! 围观者越看越无聊,渐渐也就散了。 而底漆刷完,并晾上大半天后,孙希希又拿细砂纸把漆面打磨了一遍。 这回,她请漆工师傅再反方向刷了一遍漆。 这就是面漆了。 干燥24小时后,她又用粉笔侧面在漆面上来回滚,再用湿布擦净。 这样,漆面就不再是光面的,而是呈现出一种高级的哑光感来。 而随着赵春花把自己的工作内容,写进“工作安排楼栋”,并且孙希希又进行了扩展补充,加入了“烈军属优抚工作”、“成立妇女互助会”、“增加妇女经济收入”等内容时,好多人站在黑板墙前走不动了! 原来妇联要搞这么多工作的吗?这每一项都不简单 啊…… 他们极为诧异。 而更诧异的是,漆工明明还是那个漆工,怎么这回的黑板墙做得这么漂亮,又这么洋气,还这么有寓意的? 组宣办李干事边看边夸:“上面还在提赶英超美,要我说啊,你这黑板墙已经赶过英超过美了!这是真好看!” 最主要是设计得好,细节也做得特别棒。光看找平,连书记办公室的墙都没这么平! 围观的人太多了,连牛怀东都被惊动了。 他跑过来看了一圈,就跟也在围观的其他人提:“诶这个好,大家别光顾着看,别人的成功经验,你们也得汲取啊。” “这是多好的一个宣传手段嘛,群众到社里来办事,还没进门就看到咱们平时都做了哪些工作,有没有偷懒了!” 他这话一说,漆工曾友良就忙起来了。 接下来一个多月,每间办公室的外墙都被做成了黑板墙。 而这种统一的装修设计,以及精益求精的制作过程,甚至令整个公社面貌焕然一新! 来办事的乡民听说了这刷漆的成本,瞧着这些漂亮的外墙,颇为不敢置信:“才这么点儿钱?真的假的?” 干事们和办事员们无不与有荣焉地回答:“骗你干啥?就算要做假账,那也是把成本往高了报嘛!报低了,差的部分自己掏腰包啊?” 有些家里富足的乡亲心里就打起算盘来了:要不,给儿子的婚房也布置成这样?又好看,还能拿来学写字、学文化,以后生了孙孙,连作业本儿都省了! 连曾友良都没想到自己的业务能一下子噌噌往上涨的。 他还给孙希希带了两个大南瓜,笑呵呵地说:“自家种的,可甜可糯咧。包你煮成汤,比糖开水还甜!” 不过公社的外墙装修进行得如火如荼时,孙希希也在开展新“业务”。 她问赵春花:“来吧,你先选,成立妇女互助会、烈军属优抚还有关爱孤寡老人,这三项你选哪个?” 赵春花经过外墙设计一事后,对孙希希真是又恨又爱! 恨的是,这人怎么就这么能使唤人呢?! 爱的是,现在人人都知道妇联工作并不清闲,她不是个吃闲饭的了。而且孙希希搞那么多新项目,再多招几个人……怕也干不完的吧? 那她不就不用担心被辞退了? 她眼珠子一转:“我选去服务烈、军属!” 又没难度,还能跟军属搭上关系,说不准哪天她就能嫁进军人家庭! 孙希希摇了摇头:“把机会摆在你面前,你都能选错……” 烈、军属有部队抚恤、有公社在工分上给予优待,生活根本就不会差。 去优抚,最多也就是慰问一下,替他们干点儿活而已。 这拿出去说,能算得上多大的成绩? 赵春花却以为她要害她,赶紧道:“我书念得少,人笨,太困难的事儿干不了。好机会还是留给你自己吧。” 又劝说她:“其实你一个大学生,留农村多不划算呐。你要回省城,那起码也得是个工会干部。到时候找个条件好的男人,这辈子你就稳当了。你说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啊?” 孙希希被她逗得哈哈大笑:“你这是要笑死我,好继承我的编制吗?” 赵春花:?! 她有点恼:“不识好人心!” 什么继承不继承的,她是她闺女吗?! 赵春花去做优抚,孙希希则选择先去关爱孤寡老人。 她打了呈批件管牛书记要预算,后者瞪大眼睛,苦口婆心地劝:“小孙,钱还是要省着点花。你看你来了才几天,这都第二次找我批钱了。” 孙希希干脆利落地道:“哦,那就算了吧。” 掉头就走。 完全不知道她是个小富婆的牛怀东,还以为她这是要撂挑子,忙道:“诶你回来,你这同志脾气怎么这么大?我又没说我不批……” 心不甘情不愿地把字签了。 假笑女孩孙希希很有礼貌地说:“谢谢领导。” 不就两块钱吗,要不是不想露富,她都懒得打批件…… 她去供销社买了2两花生油、5斤小米,又去乡亲家里按6分钱的单价收购了10颗不要票的鸡蛋。 这些蛋人家要按原定渠道,拿去供销社卖,只能按小个头4分,大个头5分来卖。 她给的价好,临走时人家还殷勤地给她塞了一棵大白菜:“吃了觉得好,下回再来啊。” 买了这么多,才花了1.24元。 她这回要去慰问的孤寡老人,是48岁的陈芳。 这个年纪放后世,当正是人生最绚烂美好的年华。可在目下这平均寿命只有42岁的年代,陈芳却已算高龄。 她其实是带了些好奇去的。 她好奇,为什么一个才48岁的妇女,会被段主任列为困难户,并称之为老人? 她一路打听一路走,才终于在村子偏僻旮角的一处破烂篱笆后,找到了陈芳。 她喊了一句:“陈婶子,我是新来的小孙,我代表我们妇联办和公社过来看望你了!” 陈芳这些年过惯了凄苦日子,看到公社干部竟屈尊降贵来探望她,表现得颇为诚惶诚恐。 她迈着蹒跚的脚步,把孙希希迎进自己那寒酸的茅草屋。 她招呼她坐下,可她家那凳子腿都快散架了。 她难堪地拿抹布把凳子擦了又擦,仿佛这样就能掩盖它的破烂。 给孙希希端的水碗,也是缺了口的。 就像她自己身上那套补丁叠补丁的衣服,陈旧但却干净。 孙希希把手里的东西放到桌子上,亲切地问她:“怎么样,婶子,日子过得好吗?” 问得陈芳悲从中来,用衣袖擦了擦眼角:“好什么哟,不就是一天天地捱日子吗?等哪天捱不下去了,也就去了吧……” 又自己轻轻打了自己嘴巴一记:“瞧我, 怎么光顾着说些没用的?”她拿起孙希希带过来的白菜和小米,殷切地问,“孙干事要不留下来吃顿便饭吧?” 孙希希同情地扫了眼她那双三寸金莲:“你爸妈给你裹的?” 陈芳又难过起来:“我爹为了这个,还跟我妈吵过架。他说穷人家的女子哪儿能跟富人家的比?裹了小脚,以后连下地都下不了。我妈不同意,说不裹以后找不到好人家……” 可裹了又能找到多好的? 建国前她跟她男人,再加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才只有七分地。 连一亩都不到! 那点产出都不足一个月的口粮。 她男人只能到外镇去当麦客、做小工赚钱。没人雇他的时候,就在山里采点草药卖药,再兼搭跟人求点施舍。 有一年干旱,她为了活命,只得放弃两个儿子,给别人的孩子喂奶赚点粥米钱…… 现在男人死了,她又没有儿子可依靠。 别人还能靠上工赚工分,她却只能困在这座茅草屋里。 她翘起自己的小脚看:“他们说这样好看,我都不知道哪里好看……脱了鞋就是一双羊蹄子……” 断掉的骨头被扭曲成了奇怪的样子,走两步路就钻心地疼。 不到五十岁的年纪,却被生活和营养不良煎熬得两鬓斑白。 孙希希看着她那张满是皱纹,几乎像是七十岁的老年人的脸,心里一阵阵地泛起冷意。 她把刚刚剩的0.76元,添了个整,拿出1元递给她:“这是妇联办给您的慰问金。” 陈芳更惶恐了:“使不得使不得,这,这,太多了!” 也不怪她惶恐,那些富庶的大队,一户人家一年平均也就赚69元左右。 1元钱都够到市场上买不少东西了。 更何况孙希希还带了这么多食物,带的还都是些好东西。 陈芳都在盘算,等会儿找人全部换成粗粮,好一段时间都能吃饱饭了! 但孙希希这回过来,可不止是慰问那么简单。 妇联办慰问能慰问几次?能解决掉人家长期的吃饭难问题吗? 不能。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第 18 章 活儿哪能都自己干 第18章 她趁陈芳不注意,把钱压到后者枕头下,再在茅屋里走了一圈,四下观察:“婶子平时都做些什么活计啊?” 活路做得好,就想法帮她接单子;做得不好或是不会做,就找人给她传授技艺。 陈芳还没来得及答,孙希希就看到另一间茅屋里靠窗摆放的一架织布机。 织机看上去已经是老物件了,手指常接触的地方都已经被磨出了包浆。 块头也大,把间小茅屋占去了一多半。 孙希希眼睛有些发亮:“你会织布?” 陈芳眼神却暗沉下去:“会。可我没棉花……” 没棉花就纺不了线,没线就织不了布。 孙希希摆摆手:“那有什么,我可以帮你向公社贷款。但关键在于,你织布的技术到底怎么样?你手边有样品吗?” 说着,把陈芳身上的补丁衣服扫了一眼,唔,旧归旧,这布织得还挺细…… 又瞅见她衣角下露出来的几缕穗子,她好奇地撩开她的衣角,却见里面挂着只小香囊。 那香囊用的是米色底细布,上绣红色纹案。因颜色搭配得合适,看着竟还有几分精致。 孙希希略有些惊喜地问:“婶子的绣活儿做得不错嘛。” 陈芳不好意思地说:“这不是绣上去的,是织布的时候就织上去了。” 孙希希一愣,这才发现自己小瞧了人,小瞧了土布。 原来土布竟也能织得这么细,纹路这么复杂漂亮的? 她旋又想起丝绸的提花工艺……是了,真丝都能提花,土布怎么就不能提花了? 她再看陈芳,表情就有些唏嘘了。 这位的手艺搁后世,那就是非遗传承人的水准。可长在这穷山沟里,织出来的东西卖不到外面去,居然只能挨饿受穷…… 她问她:“你这小香囊能送给我吗?” 陈芳赶紧把香囊解下来,诚惶诚恐地递给了她:“这点小破玩意,也多亏你能瞧得起它。” 她无以回报,幸好她还喜欢这个。 孙希希二话不说,拿着香囊就直奔供销社。 她先给售货员抓了把瓜子,跟对方闲聊了几句,就开始推销了:“你瞧我这香囊,用的布料漂亮吧?你看你这边的布,才只是粗布。我这布料多细呀,还有提花纹。” “你要看着合适,能不能赊我点原棉,我让做这料子的人给你们专供这种提花细布。” 售货员当然识得好货,但也为难得紧:“这是陈婶子的香包吧?” 那位年轻的时候可是十里八村出名的纺织能手,听说四天就能纺十丈粗布。 可惜这里的人都穷,解放前,大家种的棉花、纺的线、织的布,只能拿到集市上互相换,比如一斤线换一斤半的棉花,这多出来的半斤可以再纺线,或是直接拿去换粮食。 陈芳的布织得再好,也就比旁人多换上那么一、二两线。 也是麻 绳专挑细处断,她攒的那些线和原棉在她男人死时,都拿去换木料,托人打成棺了。 没了这些东西,她还拿什么织布? 也就偶尔有年轻姑娘会找她绣嫁妆,靠那点活路维持生计,不至于饿死罢了。 售货员对孙希希说:“不是我小气不肯赊,你看谁敢赊给她啊?她家穷成那样,赊给她了你不怕她还不上啊?” 再说了,这边的人自留地里多少都要种点棉花。你别看我这里挂着布料,可好些人都是自己织布自己穿的。这东西挂这儿纯粹就是证明我们这儿品种全的。?_[(” 售货员吃了她的瓜子,没给赊棉花还觉得挺不好意思。 可孙希希已经得到她想要的信息了,早说嘛,原来这边的人家都要种棉花的! 这下就没有棉花票的限制了。 她凭借公家身份,逐户去找农户收棉花,直白地告诉对方:“你能拿得出来多少棉花,就卖我多少。” 人家问为啥收这么多,她就把关爱孤寡老人,提升妇女经济收入两个项目拿出来讲。 她说:“买棉花的钱,是我替她向公社贷的。到时候她的布匹卖了钱,再把贷款还上就成。” 但其实,她是又生了一个主意。 ——只要她能找到合适的售卖渠道,到时候不止能解决陈芳的生活困境,还能让她给别的孤寡老人和贫困妇女开织布培训班,带动大家一起提升经济收入! 可惜的是,哪家农户的棉花都不多,自己又得自留大部分。 到最后,她也只收到四斤半。 也就够纺同等重量的线而已。 倒是陈芳对她千恩万谢,感激涕零,说:“紧够了,能纺一匹布呢!” 生怕辜负了她的好心,接过原棉就开始搓棉卷儿。 她好奇地问她,从棉花到成布,大约需要多少时间? 陈芳就满是歉意地说:“可能要花点儿时间……棉卷儿搓完,还得纺线、拐线、染色、上浆等等,好十几道工序,这个可能……得半个月?” 她小心地瞧着她的脸色。 孙希希笑了:“婶子,不着急。你什么时候织完,我什么时候帮你拿去卖。” 既然要耗时半个月,那她就可以着手搞其他工作了。 不管是成立妇女互助会,还是去县城、省城参考布匹流行款式,替陈芳打样,抑或是从现在就开始找寻销售渠道,要做的事可多着呢。 *** 赵春花现在身兼烈军属优抚、扫盲课组织和调解三项工作,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 她再是高兴于孙希希找了那么多活儿干,自己不必担忧被辞退的事了,但劳累也是实打实的。 她每回翻山越岭地做完优抚工作或调解后,回到办公室就直接趴桌上起不来了。 她捶着腿抱怨:“我这小胳膊小腿儿的,都快散架了……” 孙希希就点了她一句:“这么多事你一个人干,是恼火。但你可以 找人帮你干嘛。” 她满眼期待地等着她的主意:那谁会帮我呢?” 孙希希说:“成立一个挂靠妇联办的妇女互助会啊!甘谷驿常住人口将近万人,别说你了,就是再招几个人,光是调解工作这一项就根本做不完。妇联总不能只做调解吧?” “不止要成立互助会,以后还得在各生产队设立妇女副队长,公社中、高层领导里女性占比也必须达到一定比率,这样才能有人替妇女说话,把妇女权益落到实处。” 赵春花听得目瞪口呆,良久道:“……你说得容易……” 孙希希不仅说得容易,做得也容易。 特别是妇女互助会,只要找出群众中最热心的那拨妇女,再进行下思想观念改造,一个个能马上上岗的。 君不见后世还曾成立了“热心大妈公益组织”,走街串巷专治各种家庭“顽疾”。 你儿女不孝、夫妻打架,乃至房顶漏了,她们都能热心地想法帮你解决问题! 她自己当初不就是因为在公车上,给一位孕妇让座,被段主任瞧上的? 先发展小型妇女互助会,等条件成熟,在每个村都建起互助会分会。 到时候谁家闹矛盾了,互助会成员能马上赶赴现场调解。都是一个村儿的,闹矛盾者还敢完全不给人面子的? 那可比赵春花有效率得多! 孙希希还琢磨着要多往人群里钻,多找人聊聊天,把热心妇女筛选出来,谁料当天就遇上个当爹的替自家闺女过来发喜帖的。 曾老汉颇有些拘谨地双手递过喜帖:“婚事是月前就定下的,本来不敢惊动尊驾。可您贵为公社干部,又是大学生,还是从伟人身边过来的,要是您明天能大驾光临,敝舍当能蓬荜生辉。” 那帖子也写得极讲究,最后还落了一句“敬辞礼金”。 还真是为了让她给新人长脸来的。 她也没解释自己是省城人,不是首都人,微笑朝他拱手恭喜。 等老汉走了,她才跟赵春花打听这人的来历。 原来此人解放前竟是一名伪-保-长,后来怕被打击报复,一直低调低头做人,对谁都客气有礼得很。 又因为有文化,在大队里任职文书。 任文书后,他也自觉得很,天天都跟大队委“早请示、晚汇报”,每周都要写一份自我检讨材料。 时间长了,人们言语间虽有些瞧不上他,倒也没特意为难他。 听说此人会做人,孙希希也就放了心。 第二天随便包了个1元钱的红包,就去了婚宴现场。 她去的时候,新郎已经出发接亲了。 曾老汉原该待在自家,等着闺女被新郎背上头顶喜气红花的小毛驴的。因为她要来,早早就到男方这边候着了。 一看到她过来,忙躬身朝她作礼,颇觉荣光地跟男方父母和宾客介绍:“这位是妇联办的孙干事,是我们甘谷驿头一位大学生干部,还是从首都伟人那边过来的。” 男方父母看到曾老汉竟能请来这样一位大人物,原本对女方家庭出身不太满意的,这会儿也不由高看女方一眼。 堆满笑容,把孙希希请到了上座,而他俩则陪坐两侧。 孙希希再把红包拿出来:“钱不多,是个心意。” 曾老汉赶紧推脱:“您人能来,就是给咱天大的面子了,这怎么行?” 倒是男方父母厌烦他把礼金往外推,赶紧收下说:“既然是心意,不收,那也太不给人干部面子了。” 男方母亲还悄眯眯看了一眼,居然有1块钱?! 细面馒头1斤才2毛钱,这都够买5斤了! 城里人一个月才28斤定粮供应! 等到上菜的时候,别桌的荤菜就一个大白菜炒猪下水,孙希希这桌除了这个,还端上了个骨头汤。 再摆了盘子,放上几颗水果硬糖和花生、瓜子、红枣。 连荤菜一起,全摆在孙希希面前。 就是给她一个人吃的! 孙希希自己倒是对这些不咋感冒,指着不断在宾客席间穿梭上菜,指挥着一群妇女忙活的女人,问曾老汉:“那是谁?”! 第 19 章 给她的巨大震憾 第19章 曾老汉就告诉她,这是他堂弟媳妇林素珍,过来帮忙的。 他说她:“下地不比男人差,纺织染色样样会,干练得很。” 他堂弟是个烟鬼,家里所有的钱都被他拿去抽大烟。 解放后,大烟被禁,他每回发作都像疯狗般在地上滚来滚去,时不时还吐两口黄水。 后来偷摸着在山里自己种了些,也不告诉旁人。 可到底还是被人抓到举报了。 七年前,被判吃了“花生米儿”。 男人一死,林素珍上养两个老人,下养三个孩子,全家六口人要张嘴吃饭。 光靠那点儿女人家的针线、纺织活儿,根本不够。 俗话虽说“好男走过县,好女不出院”,可为了生计,她也只能像男人一样下地干活。 她算是全村最早抛头露面的妇女了。 现在的干练,都是有成因的。 曾老汉说:“她是真不容易,当年招了多少风言风语啊。直到你们段主任办扫盲班,又到她家蹲点,她的处境才好起来。” 又提到:“你别说,扫盲班最早的时候还是男女分班的。就这样,当初段主任挨家挨户游说妇女来上课,那也是费不尽的劲儿。就两个月前,才变成男女混班的。” 孙希希听得发怔,这边女性的地位这么低的吗? 又觉得,果然英雌所见略同,段主任明显也认为林素珍是个好苗子嘛。 她能指挥动妇女,说明本身道德品质是比较高的,风言风声都没能把她打趴下。 而且人能干,会的技艺多,也就在妇女圈子里站得住脚。 孙希希就把曾老汉叫到席外,把自己有关妇女互助会的想法告诉了他:“我想让她暂代互助会副会长,你去帮我说项一下。” 代职不等于正职,到时候不合适可以再换。 她跟赵春花不一样,能让别人干的活儿,她绝不自己干。 曾老汉有些犹豫,但人家给了那么大一封红包,又给他闺女长了脸。 就还是答应了。 一天后,曾老汉回来跟她汇报:“我试过了,她不肯。她说到时候又得招来闲言碎语。” 又帮着堂弟媳妇说话:“您也别怪她,她也是受够了别人戳她脊梁骨,连扫盲班都不肯去。再说她家六张嘴,别人上课的时候,她还得做女工赚钱。” 孙希希明白了,主要还是经济问题。 因着林素珍白天要上工,她特意挑了放工时间去她家。 她家院门紧闭,烟卤里却在冒烟。 于是孙希希喊了一声:“有人在家吗?” 哪知灶房那边竟有人隔窗回了一句:“没人。” 孙希希:…… 这是故意逗我玩儿呢? 她问:“你不是人吗?” 林素珍理所当然地回答:“可我不是外前人呐,你难道找的不是我公爹?” 这边称男人为外前人,解放前家家户户的女人遇到有人来问,都会答“没人”。 ——被时代所蒙昧,她们自己都没把自己当人看。 ?幺宝的作品《穿进男主传记中的她[六零]》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可林素珍跟孙希希在席上是见过一面的。 她怎会不知道她是来找她的? 这分明就是拒绝了。 但孙希希单刀直入:“不会白让你暂代副会长的,等段主任回来,我会向她申请,让你享有你们生产队副队长的待遇——出勤算工分。” “至于现在嘛,我可以先补助你一点。”她把曾友良给她的那两个大南瓜,还有半斤瓜子、半斤花生递进窗户。 这大手笔可把生活不易的林素珍给震住了! 南瓜,是能代主粮的。 瓜子、花生是能用来榨油的!虽然炒过了,但咬到嘴里慢慢嚼,也是能感受到那么点油香的…… 林素珍几乎不带犹豫地道:“好!” 一点都没矫情。 孙希希有些失笑,当年忍着风言风语也要下地的人,果然明白她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林素珍开了院门,把孙希希迎了进去。 她现在是家里的主心骨,公婆怕扰了她的正事,跟孙希希打过招呼就退到里屋门帘后面了。 她的两个女儿都在灶房忙活着晚饭,七岁的幺儿偎着母亲吃指甲,像是饿了。 她就把孙希希给的瓜子,捡了三颗拿给他香个嘴巴。 孙希希问:“这一片儿的妇女你该都认识吧?” 林素珍:“那肯定。” 住这个村的,那都是同姓氏的宗族兄弟。她这外姓人,解放前也是跟着夫家姓的,到上户口才改回娘家姓。 哪家叔伯脾气怪,哪家男人爱打老婆,甚至谁身上有几道老疤,谁家阿婆给孙孙讲的鬼故事讲到哪里了,大伙儿一聊全知道! 孙希希就说:“互助会只有个副会长也不行,你要是瞧着哪家妇女合适,可以介绍她也入会。你自己有个帮手,工作做起来也更得心应手。” 林素珍就直问:“能介绍几个?她们也有工分吗?” 她也不哄她:“你该懂的,编制这种东西一旦有了,以后基本就不会裁撤。这么大件事,我肯定得跟段主任商量。再说了,还得给你们互助会定活动资金和预算的。” 她说:“这个急不来,但你可以先把人瞧好。” 听到还有活动资金和预算,稳重如林素珍忽地就有了种如坐云端之感。 她问孙希希:“你意思是说……我这是……当官儿了?” 孙希希莞尔点头。 她想起队里高高在上的副队长,一时觉得有些不太真实,像她这样的普通农村妇女竟也能当官了…… 两人又随意聊了几句,林素珍看到孙希希衣服下垂的荷包穗子,顺口问了一句:“你喜欢这个?” 她是想打探她的喜好,也替她绣上一个。 孙希希就撩开衣角,把陈芳 给的那个香囊给她看。 顺带还提到自己想帮她重返织机,并替她解决销路的事情。 林素珍自己也织布,听后十分惊讶:“半个月织一匹布?从棉花到成布,工序可多着呢。像我白天要下地干活儿,晚上再来织,起码也得半年!” 孙希希还没意识到问题:“不是说她四天就能织十丈布吗?” 林素珍:“唉哟,那是粗布!你看你们城里人织毛衣,不也是越粗的线越好织吗?她这香囊的布料都细到这种程度了,还得自己纺线染色,就是没日没夜地织,也起码得一个月吧。” 孙希希心里就觉得不太对了,辞别林素珍,就去了陈芳家。 此时天色已黑,乡下人家节省灯油,除了尚在勤恳纺织,或是做着针线活儿的妇女们,该歇下的都已歇下。 等她打着手电筒,走到陈芳家那烂篱笆院子外,发现茅草屋里一片漆黑时,不由松了口气。 接着,又有些自嘲地笑了。 人家客气两句,说半个月就把布赶出来,你还当真了! 转身想回宿舍,却听到风中轻轻的机杼之声。 她脚步顿住,从烂篱的破洞里钻进去,循声悄悄走到窗下。 靠窗的月色中,陈芳有些模糊的身影正在纺线车前忙碌。 她舍不得那点灯油钱,就仅靠一点月光作业。遇到穿线,就把纺车上的香头拿过去借点光…… 孙希希怔住了,赶紧打开手电筒,替她把光照在纺车上。 陈芳受惊地捧心瑟缩,发现是孙希希过来了,忙问:“这么晚了,是有什么事吗?” 起身想拿碗水招呼她,可她在纺车前坐得太久了,稍微一动,两条腿就像通电般发麻。 人直接就摔到地上了! 孙希希赶紧抢进屋里,把陈芳扶起来。 手电的强光下,陈芳眼里满布的血丝根本藏不住,纺车旁的篮子里装着几片啃了一半,还留着牙印的生大白菜叶子。 她看得心头发颤,该不会…… 她问她:“你这两天都没睡觉?吃饭也不好好吃,就啃点生叶子?” 陈芳伸手挡住手电刺眼的光线,略带疲惫地道:“在你之前,没人关心过我老婆子吃不吃得起饭。我穷,拿不出什么回报你,可我起码不能辜负你的一片心意……” 孙希希恼了:“那也不能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强把人往床上扶。 陈芳挣不过她,就换了个说法:“我这是为自己干活,努力点儿也是应该的。” 孙希希不理她。 把人扶到床上,就从荷包里摸出颗硬糖,这是婚宴上男方妈非塞给她的。 她估摸陈芳刚刚会摔倒,应该也是没好好吃东西,有些低血糖。 她把糖往她嘴里塞,命令道:“吃!” 陈芳听话地吃了,尝出甜味儿,惊讶地望了她一眼。 这是她这辈子都没吃过的好滋味…… 老眼忽然就湿润起来:“……你人真好。” 孙希希又给她塞了一颗,心里却有些茫然。 相较之下,陈芳带给她的震憾是巨大的。 她没想到,自己只是简单地做了些事,对方竟以不吃不睡地完成工作来回报她…… 哪怕是后世的内卷996,起码也还是要吃饭的呀! 她强硬地道:今明两天好好休息,把精神养好,后天跟着我一起出差。有重要的事情交给你做。?[(” 听到有重要的事情,陈芳也不敢倔,乖乖听话把薄被盖到了身上。 孙希希替她掖好被子,把荷包里剩余的硬糖和花生、瓜子,全摸出来放到桌上,叮嘱了一句:“东西还是要好好吃的。织布是长期的工作,不是只织这一匹。” 陈芳感激地应了。 第二天,孙希希就去找了林素珍:“你染色染得怎么样?” 林素珍知道她是个有主意的,颇为自得地道:“在这个村里,我染布那是数一数二的。” 孙希希指着天空的蓝,问她:“那这个颜色,你染得出来吗?” 林素珍:“……” 她惋惜地问:“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是你们妇联办又要搞什么好项目了?” 孙希希就告诉她:“你们织的布在乡下换来换去,是换不出什么经济效益来的。只有卖到城里去,才能产生高收益。” “可城里有卡其布,有的确良,普通土布根本就没有竞争力。我想办个纺织班,让妇女们分工合作,由能者专司某个步骤,比如陈芳婶子善织,就让她来织布;你要是善染,你就来染色。其余的人就做剩下的杂工,大家共同出精品、共同富裕。”! 第 20 章 背着铺盖卷进城 第20章 林素珍眼睛就亮了:“咱们的布真能卖到城里去?” 孙希希说:“得试,这个谁也说不好。不过,这回的布要是卖不出去,我就自己出钱把它买下来。总之是不会让你们吃亏的!” 林素珍说:“行,有你这句话,我就敢去找其他人。” 马上就带着她去见了本村的莫莲芝。 莫莲芝祖父是汉族,祖母是远嫁而来的布依族女子。 听说其祖父曾到过黔南的布依族寨子里行过商,就是这样跟她祖母结缘,将其带到了这方水土。 也是多亏了她祖母,莫莲芝极为擅长布依族的枫香染。 枫香染和苗人的蜡染有些相似。 但蜡染需刀刻,枫香染则还需染者有画手之能,以毛笔蘸枫花油作画,将染料画到布上。 所以枫香染风格更为细腻古朴,深具韵味。 当孙希希看到莫莲芝身上的枫香染土布衣裳,那蓝靛色的美丽缠枝纹蝴蝶图案,让她忍不住绕着她走了一圈,大为赞叹:“简直是画布上的青花瓷……” 莫莲芝不懂什么是青花瓷,但也知道这是在赞美她的技艺,自豪地告诉她:“我们布依族的枫香染,不止好看,还不褪色。染好之后,你穿上一辈子,它还是跟新染的一个样儿。” 孙希希听得咂舌。 所以她这是短短时间之内,集齐了两位非遗传承人? 她对自己的主意更有把握了,于是跟莫莲芝提议:“你擅长青花布染色,陈婶子擅长织提花土布。要不,咱们来做匹青花瓷提花土布?” 莫莲芝有些为难:“你说的青花瓷,它到底是什么呀?” 孙希希说:“我已经跟人打听过了,咱们市博物馆里就有官窑的康xi福山寿海图花盆,那个就是青花瓷的。明天,我带你、陈婶子,还有林大姐,咱们一起上市博物馆出趟差,开个眼。” 陈芳的全力投入,让她对这件事的态度也认真了许多。 她现在已不是随便做做的心态了。 要做,就要做到最好,争取把东西卖出高价! 最好是东西能体现东方大国的文化底蕴,迷住那些国家历史只有短短几百年的新兴资本主义发达国家的游客。 她马上就回妇联办写了呈批件,然后跑去找了牛书记。 牛书记看到标题里有“差旅费”三个大字,就犯头疼。 他问:“你这是第几次来找我要钱了?” 孙希希掰着手指头算:“第三次。” 一点都不心虚。 他更头疼了:“我问你,就你们妇联办办事需要花钱,别的办公室就不需要的?” “你们这些年轻干部真是没吃过苦,当年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过草地爬雪山,那么远都是走路去的。人家饿得啃草皮啃树根,也还是坚持走下来了。你们就去个县城,还要差旅费?” 他还想跟她说,社里在没买拖拉机之前,他和 段章都是走路去县里开会,再走路回来的。 结果孙希希特别干脆地道:“好的,领导,钱我自己想办法。” 牛怀东看着那张被她突然抽走的呈批件,忙道:“诶诶,你这同志!脾气怎么这么大?我说你什么了?” 想到她这回也是为了提高妇女的经济收入,缓了缓语气:“这个钱我是不可能给你批的,明天让田铁柱送你们过去。” 孙希希瞪大眼:“那要是我们明天赶不回来呢?” 市里不比县里,一天可没法儿来回。 他又给她开了个单位介绍信:“那你们就自己带着铺盖卷,睡车斗里吧。” 孙希希:…… 赵春花后来劝她:“都是这样的。牛书记自己也是这么干的。” 转天,她站在拖拉机车斗上,跟田铁柱一块儿去接陈芳她们。 结果远远地,就看到她们各自背着铺盖卷已经等在路口了。 嚯,还真是都这样啊! 片刻后。 站在拖拉机车斗里的四个女人,三个都背着铺盖卷儿。 惟独孙希希穿着身正红色的双面昵大衣,两手空空。 她倒是拿了只藤编行李箱歪在车上,但箱子也是空的,只是拿来为市区大采购备着的。 她闲适地欣赏着沿途风光,看上去不像出差,倒像是去旅游的。 陈芳替她忧心:“怎么没带铺盖啊?” 林素珍道:“没带就没带呗,到时候大家挤拢点儿,她不就有得盖了?” 三床被子盖四个人还是没问题的。 她们是不知道,孙希希不仅没把铺盖卷儿当回事,连她自己的工资她都没当回事。 今天是公社每月初发工资的日子。 刚刚临出发前,赵春花心急火燎地过来找她:“完了完了,你工资财政办不给发!” 她本来想顺带帮她也一起领了工资条,谁知财政办那边竟告诉她,孙希希没有正式编制,发不了工资。 赵春花焦急得很:“怎么会没有编制的?你不是段主任亲自招回来的?” 回想起前段时间,跟财政办那两名会计起冲突的事:“该不会是……得罪了他们办公室,他们故意在刁难你?” 孙希希还在埋头想出差的事,随口应了一声:“哦。” 赵春花:?! “哦?!你工资没了,你还‘哦’?!你连编制都没有,你以后怎么退休?” 孙希希瞟了她一眼,嚯,这是都帮她考虑到退休后了? 这段时间,赵春花对孙希希的观感飞快地起着变化。 从最初的排斥,到阳奉阴不违但心里穷嘀咕,再到昨天,林素珍突然开始加入调解队伍,替她摆平了两件家庭纠纷。 她现在是真的开始期盼孙希希能留在甘谷驿了! ——她一个临时工,居然下面都能管着一个协会。 虽然妇女互助会还没完全建起来, 但协会副会长都得听她调派,她觉着自己走起路来?[(,都带点儿风了! 孙希希没当回事儿:“嗐,多大回事儿?牛书记和段主任要用我,编制问题他们自己就会替我搞定的。轮不到我操心,我也不够格操心。” 她估摸着财政办那两个会计是不敢搞这档事的。 要真说有谁敢拿编制说事,那就只能是田社长了? 她想,就欢迎会上她那一句话,就把他给得罪了? 气量这么小,这人将来恐怕是升不上去的。 然后她就继续琢磨她的工作去了,徒留赵春花这个太监着急上火。 …… 拖拉机上,为出差工作准备得最充分的,是陈芳。 她连要喝的水都是自带的。 ——她准备了一个装水的瓦罐,还有五只土碗,把驾驶员田铁柱都考虑进去了。 孙希希哭笑不得地把她这套东西,又给她搬回了她屋子:“外面有水喝的。就是没水,咱跟人讨一口喝的,谁还会不给?” 背那么大一罐水出远门,不得累死? 除了孙希希,女人里就算是干练的林素珍,最远也就只到过五里路外的集市换东西。 大家都没出过远门。 一开始,坐在拖拉机车斗里,都颇有些忐忑。路上遇到有人,她们仨儿因着“好女不出院”的旧训,会因羞愧而垂头丧气。 可孙希希不会。 她笑着跟田铁柱聊着天,见到认识的人就大声打招呼:“小李,上哪儿去啊?” “狗蛋儿妈,你东西掉了!” 看到陈芳她们还是有些紧张,她还不忘回头跟她们说一句:“看,时代已经变了。” 发现确实没人对着她们指指戳戳,三人这才放松了些。 等拖拉机到了县城,城里男女并肩而行,甚至有些同骑一辆自行车,车后座的女人把手搭在男人腰间的景象,更是令她们啧啧称奇。 还有不少女孩不爱红妆,穿着工作制服三五成群地走路去上班。 她们看上去是那么自由,那么鲜亮。 时代……真的是变了吧? 田铁柱把她们送到长途汽车站,就离开了。 孙希希去售票窗口买了四张票,发现还有半个小时车子才开,干脆跟她们说:“大家随意逛逛吧,半小时后在这里集合。” 哪知她们生怕走丢,叫她自己去逛,她们在这里等着她。 她无可奈何,干脆把陈芳给拉走了。 走远了,还不忘问她:“吃早饭了吗?别又是数着米粒吃的。” 她可对她两天只啃了一只生白菜的事记忆犹新。 “没,我特意喝了一整碗小米粥呢。” 孙希希给的那些口粮,陈芳原本打算全拿去换粗粮的。 可知道这趟是有重要的事要办,她担心自己身子骨弱,到时候会拖她后腿,早上就狠了狠心,煮了一碗小米粥喝。 那米粥可真香啊,是今年才出的新小米。 米油都老厚一层! 孙希希直接把人拉进了车站略有些寒酸的副食店里。 这里东西品类不多,只有些基本的供旅客购买的食物,价格也比外面贵上几倍。 但它有个好处是,卖的食物竟是不要票的。 她给陈芳买了两只白面包。 陈芳一开始还不肯吃独食,是她告诉她,她和林素珍她们早上都是吃过饭了的。 她说:“就你吃得最少!你嘴里的一整碗,怕是只有小半碗吧?” 陈芳就不吱声了。 她确实早就肚皮软瘪了,刚刚在拖拉机车斗上时,还偷偷把裤腰带又紧了紧。 自己都怕自己会像前几天那样,饿得平地摔跤。 她取出一块干净的布,搭在膝盖上,确认能兜住掉下去的食物残渣,这才开始仔细地吃起来。 白面包松软得像才采摘下来的棉花,放进嘴里就像要化掉一般。并且越化,越是有股甜滋滋的味道释放出来。 她有些惊讶,难不成做的时候还撒了白糖的? 她越吃越珍惜,想起刚刚孙希希告诉她“这是洋馒头”,不禁感慨:“这外国佬的日子也过得太好了,什么时候咱们也能像他们那样,顿顿吃洋馒头呢?” 边说,还边把兜布里的面包渣捡起来,往嘴里放。 孙希希看着她这穷惯了而养出的小习惯,有些替她心酸,柔声告诉她:“这个不算太贵,只要这回的事能成功,只要你们肯花心思,以后咱们纺织班赚了钱,你们就是天天吃十顿洋馒头,都吃得起。” 陈芳有些浑浊的眼珠,就泛起了向往的光。 孙希希又把林素珍和莫莲芝叫了过来,买了四杯老荫茶,大家一人一杯。 过惯苦日子的陈芳,就又替她心疼起钱来:“就是放了点茶叶,还要一分钱一杯,抢人喏!我就说自己带水吧……” 林素珍和莫莲芝没她那么纠结,咕咚咕咚就把茶水喝完了。 末了,还舔下嘴皮子,这老荫茶就是甜! 长途车极为颠簸,把没坐过车的三个女人颠得七荤八素,萎靡不振。 莫莲芝晕得厉害,有些怨怪地看了孙希希两眼,小猫叫似的喃喃自语,说是再也不要受这种罪了。 孙希希假装没听到。 这种有“独门秘籍”的手艺人,多半都是有些心气儿的。 大约早就看她不顺眼,觉得她就是个虚有学历,啥也不懂的城里娇客,还好意思当她们仨儿的小领导。 但只要她交办的事,她能完成好,她爱咋想就咋想。 颠了三个多小时,等莫莲芝把胃里的苦水都颠出来了,车子才终于到了市区。 孙希希让她们在站台坐会儿缓一下:“我去给你们找点酸食,吃点酸的,就没那么晕了。” 她去车站副食店找了一圈,没发现什么酸的东西。 倒是从一个背着背篓,鬼鬼祟祟绕开车站工作人员,偷摸向旅客卖东西的农民那里,买到了四只桔子。 她还好奇地问了他一句:“你们乡下不是有集市吗?干嘛还拿到城里卖?不怕被投机倒把办抓?” 农民“嗐”了一声:“集市只能换,不能卖。我缺钱,不来城里卖,上哪儿挣去?” 他说是上面不给农民发票证,供销社的东西对他们来说又不便宜。所以很多地方就默认了集市的存在,只要你只搞物品交换,不卖钱,谁都不会多管。 要是卖东西不小心被逮到……那就说自己是来换东西的嘛! 本来嘛,钱也算东西啊,用桔子换钱那不也是物品交换? 他又问她:“我家还种了枣树的,就在我爹坟头。你要的话,我现在就去给你摘!” 孙希希:…… 大爷你可真是太热情了……! 第 21 章 实地考察 第21章 孙希希又跟农民大伯打听了市博物馆和黑市的位置。 前者,这位农民大伯也不太清楚;后者嘛,他倒是为了卖东西,去过好几回。 看在她买了桔子的份儿上,给她讲得特别详细。怕她记不清楚,还特意讲了两遍。 孙希希自来了甘谷驿后,虽然在勉强自己适应这边的生活,但不管是二人间宿舍、硬板床,还是狗身上的蜱虫,和卫生条件堪忧的公共厕所,都让她“生不如死”。 好不容易来趟市里,不去黑市大采购一番,改善一下自己的日常生活,那可真是太对不起自己暴发户的身份了! 她把桔子分给陈芳她们三个,又带着她们去附近的一家饭馆子,给她们一人点了一碗大肉馄饨。 再点个全是肉的大火腿,一份豆腐小菜汤。 总共才只花了8两粮票和1.5元钱。 她们看到她付钱时眼睛都不眨一下,都被她的豪气给惊到了。 林素珍还问了她一句:“这趟公社到底给了你多少钱啊?可别把后面几顿的饭钱给花光喽。” 莫莲芝本来还端着,咬了口大肉馄饨,素久了的嘴巴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口齿含糊地道:“你管那么多干嘛?人家孙干事心里有数。” 半点不在意钱的问题,反正有人解决。 孙希希瞟了她一眼,就开始叹气:“给什么钱啊,牛书记叫我们自己走路去城里,拖拉机那一程就是公社唯一给的支持。” “你们的车票、老荫茶、桔子,还有这顿午饭,乃至今晚的住宿费,明天的回程路费,全得我自己掏腰包。” 说着,她越发丧气:“今早财政办发工资条也没发我的,说我没有正式编制,不能享受公社干部的工资待遇。我啊,怕是在甘谷驿待不下去的……” 在场的三个人全被惊住了。 陈芳眼泪当即就流了下来:“孙干事,你……你是要走?你就不管我们了?” 她想到以前的苦日子,人都在发抖。 林素珍也万万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全是你自己掏的腰包?唉呀,你说你这人怎么这么傻?你跟领导客气,领导会跟你客气吗?” 又担心地问:“那你要走了,咱这妇女互助会还搞不搞啊?” 之前说好的出勤算工分,还有互助会的活动资金和预算全泡汤了? 莫莲芝心里也慌。 她虽自得于自己的这身本事,但这本事在乡下地方也不值什么钱。 孙干事要走了……她看着眼前这丰盛的午饭,自去年底村里杀猪分肉后,她已经有将近一年没吃过肉了…… 难不成以后又得一直素着? 她奶还念叨着想回黔南的老家看一看,她还想给她挣路费的…… 她试探地问:“你肯定是在骗我们。要真是这样,你舍得这一路在我们身上花这么多钱?” 孙希希说:“那我不舍得又能怎么 办?就直接放弃躺平?我能从条件优越的省城,跑到这穷乡僻壤来,就是想为咱妇女做点事!” “我明明白白告诉你们,这甘谷驿我就算待不下来,纺织班我也得把它开起来!你们日子越过越好,我心里才不会留遗憾!” 她这席话一说,莫莲芝她们看她的眼神就变了。 带着些震惊,也带着些感动。 林素珍眼里甚至还有些羞愧,她刚刚就只想到她的工分和互助会的活动资金了,瞧瞧人家,半毛钱拿不到还得倒往里头搭钱,人家这思想素质都这么高…… 孙希希趁势再追加了一句:“当然,要是大家都能打起精神来,齐心协力把事情做好,那说不准咱们就真的能实现纺织班成员经济收入的增长!” “等段主任回来,我凭着这点,怎么也能说服她帮忙把我的编制,还有妇女互助会和纺织班的编制落实下来。” 她高声问她们,特别是林素珍:“有没有信心?能不能做好?” 陈芳扯起嗓子吼得最大声:“有!” 林素珍失望过后,又看到希望之光,心里的希冀噌地蹿得比天高。 她把手搭到孙希希手背上,像是保证,又像是许诺般道:“放心,你肯定留得下来!” 做好了要全力以赴的准备。 莫莲芝这会儿也不摆架子了:“我让我奶帮着我一起染,绝对能给你染出最好的枫香染!” 两只手不觉捏成拳头,默默地攒起了劲。 “好,要的就是你们这句话!”孙希希说。 吃完饭,她打听出市博物馆的地址,就带着她们坐公交过去了。 这边的博物馆是第二批面向社会开放的地志博物馆,里面分有自然部、历史部和社-会-主-义建设部三部。 特别是历史部,展览品里还有不少皇家、贵族所用器皿,纹饰之精美是莫莲芝等人毕生仅见。 陈芳看到明皇后翟衣时,简直不敢相信这世上竟有这般大气精致的制衣。 她有些技痒地隔着玻璃,用手指轻轻描摹它的纹路,想象着换成自己,会用怎样的技法去织造这样的布匹…… 孙希希早就给她备好了纸笔,递给她说:“喜欢,就画下来。” 她感激地笑笑,拿起纸笔就完全投入进了匠人的工艺世界。 莫莲芝也不甘落后。 枫香染的传承人本就要学习工笔画,她比陈芳记录得还更精细。 两人在博物馆里一呆就是大半天。 林素珍负责的是全盘统筹以及组织妇女给陈、莫二人打下手,她就比较轻松惬意地跟着孙希希逛展了。 等逛到瓷器区,看到清康xi时期的天蓝釉菊瓣尊时,她惊愕地拉住孙希希:“真的有天空那种蓝!他们怎么造出来的……” 再等看到康xi青花郭子仪祝寿图将军罐时,更是惊为天人! 那种层层渲染,有深有浅的笔法,让单调的蓝色变得极为生动。 明明只有单色,实际看过去,却让人仿佛看到一幅彩色的画一般。 她惊呆了,问孙希希:“这就是你想让她们织的青花瓷色布?” 等孙希希一点头,她马上就往外跑。 孙希希问她干嘛? 她说她要把莫莲芝她们喊过来开眼! 太美了! 孙希希就把她拉住:“让她们慢慢来。时间不够,明天咱们就再过来一趟。” 华国的非遗传承都并非是一朝一夕,可以习得的。 最紧要的,是靠多看多欣赏培养美商,以后才能织出更具美感,也更具独特风格的布匹来。 她们一直待到博物馆闭馆,孙希希还特意问了工作人员,确定了他们是早上八点开馆,一行人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孙希希又找了家离得近的招待所,凭牛怀东开的单位介绍信开了两间双人间。 再带她们去吃晚饭。 可这回,知道所有的钱和粮票都是孙希希自己出的,这三人再也不肯挪步。 林素珍从铺盖卷里摸出个小包袱皮儿,里面包着三只半个手掌大的糠窝窝:“干粮我自己就带得有,犯得着非上馆子吃吗?” 那糠窝窝就是推磨剩下的麸子皮捏的,里面的真粮食根本没多少,要捏拢都很困难。 咽的时候也特别刮喉咙,还不顶饿。 但林素珍家吃饭的嘴实在太多,老人吃了这个连屎都拉不出来,她这个家里的全劳力只能吃糠窝窝,把粗粮留给老人和孩子们。 莫莲芝家里情况就要好些,她拿出来的是蒸玉米团子。 陈芳也狠,她拿出来的也是糠窝窝。但她这个糠窝窝,是用孙希希给她的小米换的玉米皮捏的。 她自己还很满意这种换法,5斤小米足足换了25斤玉米皮,够她吃一个月了! 孙希希看着她手里的糠团团,里面还混杂了不少野菜叶。 这吃到肚子里能顶什么? 她是想让自己慢性饿死吗?! 她光火地把人一个个拖出房间:“你们别老想着给我省钱!我一个省城人,父母都有工作,上大学的时候国家还每个月给我发补贴,两三顿饭我还请得起!” “与其自尊自傲,不肯受嗟来食,不如自己立起来,把这票干成!以后,你们自己都出得起钱请自家人下馆子!” 她硬是请她们再去馆子,一人吃了三两牛肉面。 这回连莫莲芝都感动起来了,说她:“你可真是……毫不利己,专门利人……” 这句话她在社员大会上,听领导们讲得最多,他们总是说党-员就该做到这点。 可她没想到,有一天她竟真看到有人在遵照这条原则做事…… 富婆孙希希毫无波澜地点头:“没事,不就是回去饿上两顿吗?你们饿得,我就饿不得?” 一句话说得其他三人红了眼…… 吃完饭回招待所,陈芳和莫莲芝就拿起笔记本,继 续回忆博物馆展品,画下脑海中的珍贵纹样。 而林素珍两手空空没事可干?[(,她就干脆琢磨起纺织班和妇女互助会成员的物色。 乃至哪家妇女本身条件合适,但夫家不乐意其抛头露面,自己要如何游说等等,都琢磨得格外细致。 孙希希看到她们这般努力,极为满意。 然后……她自己就跑了! 她还得给自己购买生活用品,改善生活哩! 她先就去了车站卖桔子老头给她讲的那个黑市。 那黑市是个夜市。 ——这个时间投机倒把办的人都下班了,来买东西卖东西的人能更加无拘。 比起什么都有的百货店,她对这种像是开盲盒般的购物地更感兴趣,因为就连她自己,都不晓得会遇到什么样的惊喜。 这回可不也是吗? 她居然在这儿,又遇上车站那位卖她桔子的农民大伯了! 农民大伯也挺乐的:“闺女,这啥缘分啊?就凭着咱俩这缘分,你不再照顾照顾我生意?” 他掀开自己背篓上的布盖:“我家的枣子,又大又甜,来点儿?” 孙希希哭笑不得:“是你爹坟头长的那棵枣树吗?” “嘿,你可真不识货,坟头长的枣子才甜!”农民大伯说。 孙希希:…… 是因为吸收了你爹身上的养分吗? 她被自己丰富的联想力搞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扭头一看,旁边还有个卖鸭的老头。 农民大伯脑子特别灵活,见状忙道:“我家院子里也养了鸭的。” 看样子是非要做成她这笔生意不可了。 可跟鸭子比,孙希希还有更想要的东西。 她说:“我不要鸭,我要鸭绒。”! 第 22 章 只要鸭绒 第22章 听到她要鸭绒,农民大伯瞪大了眼睛,看她的眼神宛如在看买椟还珠的傻子。 但这并不妨碍大伯做生意:“你要买鸭就买整鸭,哪儿有光要鸭绒的?鸭子还活着,就把绒摘下来,它也痛,我摘得也麻烦。除非你价格给得合适。” 他问:“你打算给多少啊?” 孙希希伸出三根手指。 大伯嗓音一下子就飙起来了:“才3分钱1斤?!”他指着隔壁的老头,“算了算了,你问问他干不干。” 隔壁老头笑着摆手。 孙希希怔住了。 她比的这个“3”,指的是3块钱…… 她突然想起后世一件特别有意思的事:85年时,沙特向欧美求购弹-道-导-弹被拒,于是转而向我国求购东-风。 谈判桌上,我方代表颤巍巍伸出一根手指,想着要是一枚一千万对方觉得贵,那我们可以降点价。 结果沙特欢天喜地问:“一枚只要一个亿?!” 一个不知道对方有多富,一个不知道对方有多穷…… 她有些好笑,又有些心酸。 于是重新开了个对己对人都公道的价格:“我说的是3毛1斤。” 大伯惊呆了! 看她的眼神由“傻子”晋级为“冤大头”,还跟她打探:“你买这个干嘛啊?” 旁边卖鸭的憨实老头听到这价格,都按捺不住了。 “噌”地站起说:“这价格你还买啥鸭绒啊,一斤再添点儿钱,整鸭都买得下来了!你买我的鸭吧,不贵,1斤只要4毛5!” 孙希希:…… 她买那么多活鸭,上哪儿宰去?怎么储存? 还是放养到公社场馆,让它们嘎嘎嘎地告诉众人她有多富? 农民大伯急了:“你抢啥抢?这是我老关系,她中午吃的桔子都是搁我这儿买的!” 孙希希赶紧安抚他们:“我要的量大,你们的鸭绒我都要。” 农民大伯气才平了,又问她:“那你要鸡绒不?” 孙希希:…… 她买鸭绒是想灌床褥子和被子,那鸡又不会游泳,鸡绒能保个什么暖? 她说:“鸡绒不行,你要是有鹅绒,我倒是可以搭着买点儿。” 农民大伯就欢喜起来:“你要多少绒?这样,摘绒多少也得花点时间,咱明天约个点儿买卖,你先付个定钱?” 孙希希还是那句老话:“你有多少,我买多少。” 多灌几层褥子,硬板床不就变软了? 更何况…… 她突然就有了个主意! 陈芳的细线提花布,莫莲芝的枫香染都等同是后世的高定作品,要花不少时间的。 但羽绒服、羽绒被的灌装却极为简单,只需要找裁缝裁剪好外衣、被套,再把羽绒漂洗、消毒就可以灌装了。 这个是可以走工厂化、批量化生产的路线的。 至于消毒药剂,她可以给朱琳写信,让她帮忙想办法。 ——朱琳在农科所工作,日常呆的都是实验室,要搞点消毒剂那不简单得很? 不过这事她也就是想想,妇联办现在就是个小小的办公室,还得挂靠公社,一没钱二没人的。 她再有钱,也不想无私奉献到把存款全当妇联办的预算资金用! 她现在每回找牛书记批个钱,都难得要死。 下一步真正该考虑的,该是让县妇联看到她们甘谷驿妇联办的价值,想办法独立出去,拥有县妇联直接拨预算的资格才对。 她跟他们约了明天见面的时间、地点,又付了他们一点定钱。 这笔买卖双方都觉得十分划算。 她又去找了家国营饭店吃宵夜。 天知道她这段时间馋得有多厉害! 公社食堂那些几乎看不到油荤的菜,还有掺了粗粮的窝窝头,吃得她连走路都有几分脚步虚浮了。 农村物质匮乏得可真是棒棒的…… 她问了好几个当地人,顺着他们的指引,去了一家看上去就偏高档的国营饭店。 别家饭店得自己到窗口点菜开票,再自己端菜。 这家饭店就是服务员全程微笑服务了。 嚯,这可是传说中会打骂顾客的“八大员”之一的服务员呐! 菜品也偏高档。 她点了个冰酥白肉、蝶恋花黄鱼、红烧小排、活炝虾。 点完才发现,昔日无菜不欢的她,竟一样菜蔬都没点。 缺油水的环境,果然足够改变一个人。 她又补点了什锦玉米,让大厨把厨房里的各种时蔬全加进去。 她说:“我加钱。” 一顿风卷残云。 她小小的胃竟完美容纳了那么多食物,盘里一点残羹都不剩。 她满足地拍了拍重新蓄满油水的小肚皮,打着嗝把账结了。 还惬意地去附近的人民公园逛了一圈,当作消食散步。 等到不打嗝了,才慢慢回去招待所。 不是她小气吃独食,实在是请客请得太好了,她都怕她们当面感动,背后举报:“警察同志,这里有个敌特!她想用资-本-主-义的糖衣pa弹腐蚀我们!” 还真别说,小时候她奶还跟她讲过:“咱们那儿还抓到过特-务的。那女的平时看上去可老实了,就是白天老关着门、拉着窗帘不晓得在干嘛。” “她邻居就好奇嘛,结果每回凑到她家门缝前,都闻到股子糖醋排骨的味道。嚯,谁家那么大手笔,天天做肉吃啊?那肯定是特-务啊!” 结果还真是…… 那人被审讯后招供,说自己潜伏在内地,唯一受不了的,就是要跟这边人一个吃法,饭菜完全不见荤腥。 她发出灵魂质问:“这种日子,你们怎么过得下去啊?!” 孙希希慢悠悠晃回招待所。 她开的那两间房灯火依旧,陈芳和莫莲芝仍在伏案画画。但她俩时不时会停下来?_[(,彼此交流一番,并提出各种想法和意见,为后期的布匹制作和协作做沟通。 林素珍也坐在床上,倚靠墙壁,像老僧入定般一动不动。 只偶尔会皱着眉头,咬两下拇指指甲。 分明仍在考虑工作的事。 对此,孙希希表示十分满意。 怕扰到跟自己同房的林素珍的思路,她轻手轻脚走进房间,缓慢拉开床上的被子。 突然…… 一个糠窝窝掉了出来! 她愣了一下,把被子完全打开,里面放着个小包袱。 包袱里有林素珍的麸子皮糠窝窝、陈芳的玉米皮糠窝窝,还有莫莲芝的蒸玉米团子。 她有些好笑,又有些感动。 她们这是怕这趟回去后,她会饿肚子吗? 但即便如此,第二天,孙希希把她们全送去博物馆后,还是自己又坐公交去远处国营饭店吃了独食。 ——旁人待你的好,只是基于她们所了解的那个你。要是真知道你条件好上天,她们还会善待你,而不是嫉妒羡慕恨吗? 她不敢考验人性。 吃完早饭,瞧着时间还早,她就去百货店逛了一圈。 里面小到一根针,大到自行车,应有尽有。 她意外地发现,她攒的工业券竟能买得起一辆凤凰牌自行车了。 考虑到她一个刚工作的大学生骑自行车太打眼,她想想也就算了。 百货店里的食品类柜台就不那么丰富了,都是些她瞧不上眼的东西。 比如所谓高档饼干,就是粘着白糖粒的动物形状饼干,或是印有草原英雄小姐妹画像的铁罐装黄油饼干。 高档糖果就是包了纸的猪油糖,或是麦芽糖做成的棒棒糖。 她皱着眉头买了1斤猪油糖和1斤棒棒糖。 她是不吃,但这些东西在别人眼里该是很好的食品了。 她可以拿去送礼嘛。 售货员看她买得这么多,还劝她:“买这么多是要结婚呐?哎哟,这种事让男人来嘛,你一个女人倒花钱补贴男人,你傻不傻?” 她又去这边的友谊商店逛了一圈。 这里好东西可就多了,竟然还有进口的雀巢咖啡! 她买了一堆大白兔奶糖、炼奶、雀巢咖啡、蓝罐曲奇、巧克力、巧克力糖浆、稀奶油啥啥的,把手里侨汇券上的“付食品券”花掉了一半! 但她一点不心痛。 这趟回去,肚子里缺油水了,拿颗糖啊巧克力啥的吃一颗,压一压,比什么都管用! 店里的布料也远比百货店的更好。 甚至还有纱线极细,摸起来软滑如丝绸,面料又极为质密的好料子。 说实在的,后世100支的高支高密床品也就不过如此了。 不愧是涉外商店! 因为这个年代没有专用于羽绒制品的防绒布,她折中一下,购买了够做三床褥子、三床被子面单的布料。 其中一床是拿来当内胆的,另两床而是被套。 高支高密料三层总能不钻绒了吧? 提好食品,拿好布料,她赶紧回招待所,把它们全装进了自己那只空藤编行李箱里,再用一把小锁锁好。 看到时间差不多了,她又去了昨天的那个黑市。 农民大伯和卖鸭老头已经在那会儿等着她了,似乎还等了不短的时间。 两人一边攀谈,一边叹着气皱着眉。 看到她来了,他俩的表情瞬间阴霾散去,乐呵得牙不见眼。 看样子是在担心她这冤大头反悔不来。! 第 23 章 傅佑平的家史 第23章 农民大伯咧着嘴问:“来啦?瞧我给你摘了多少绒!” 他比卖鸭老头脑子灵活,回家后不但发动全家摘绒,还发动亲戚、邻居把自家鸭绒卖给他:“我出5分钱1斤,鸭子还是你们自己的。怎么样,这价格高吧?我自己都只赚1分1斤,就是个跑腿儿的辛苦费!” 还跟人家说定:“那姑娘给了钱,我才能给你们啊。我也担心我上当呢,反正你们也没损失嘛。” 但鸭绒实在太轻飘了,这半麻袋的绒也不过就4斤重。 而卖鸭老头老老实实地只采了自家鸭的绒。 大约也就是2两左右…… 而好消息是,他看着这点绒越想越伤心,有钱赚不着的痛苦,让他连夜把生产队养的那些鹅,给薅了一半! 他给孙希希薅来整整3斤鹅绒! 这还是听到鸡叫,怕被饲养员撞见,要不,他能全给它们薅了! 孙希希极为惊喜,但面上还要装一装,问:“你们没把不值钱的鸡绒给混进去吧?” 农民大伯不高兴地说:“这要咋混?这两个颜色都不一样,你看,你自己看,我这绒都是灰色的!” 卖鸭老头也赶紧道:“鸡绒是黄的,我这鹅绒白得跟雪花儿一样,真没坑你。” 孙希希这才想起来,这会儿应该还没引进洋鸡。 土鸡可没灰羽鸡,倒是有白羽的乌骨鸡,料想普通农民那儿是不会有这个品种的。 她打消疑虑,把钱给付了。 双方欢欢喜喜地就此别过。 回去招待所后,她拿包袱皮把鸭绒、鹅绒卷吧卷吧的,尽可能给压缩体积,并把它们强行挤塞进行李箱剩余的空间里。 实在塞不进,她就把箱子里其他东西的外包装给拆了扔掉,又那些内容物想方设法码放得一隙不空。 就这,都花了她不少功夫,弄得出了一身汗。 她洗了个澡,看看已是中午。 就去饭馆点了个青椒肉丝和1斤白馒头打包。 青椒肉丝也就5毛钱。白馒头买的是1斤,可实给是1斤半,问就是社-会-主-义国家不搞虚的,你做馒头要加水加碱,本来就多重半斤! 孙希希只能感慨国营的就是不一样。 倒是打包是借用的馆子里的碗、盘,每个押金要2毛钱。 还挺贵。 她把饭菜带去博物馆那边,把四散在馆内的三人喊拢过来吃午饭。 馒头夹菜最是美味不过,哪怕今天的菜色比昨天少,陈芳等人也吃得满嘴流油,高兴得很。 陈芳跟她说:“我纹样已经描摹得差不多了,要不,下午闭馆咱们就回吧?” 能省一笔住宿费呢。 莫莲芝也说:“我也差不多了。咱们早点走,早点到家休整。” 她也想给孙希希省笔饭钱。 自打在博物馆里看到一台1895年产纺织梳棉机,她骨子里 身为枫香染传承人的傲气就散了。 那玩意听馆里工作人员介绍,还是湖广总督张-之-洞跟英国公司订的。 这庞然大物听说不需人工?_[(,自己就能把棉花纺成纱! 她当时就吓到了,问孙希希:“那……那有机器能自己给布料染色吗?” 孙希希指着在馆里参观的一名女同志的衣服,跟她说:“瞧,她身裳上的小碎花图案,就是机器印花的。的确良料子知道不?那也全是机器染的啊。” 她吓坏了! 那可怎么办?她们这些乡下妇女的纺纱、纺织工作,以后全会被机器取代? 那可是一个家庭的额外收入啊! 是孙希希安慰她,说:“别怕,你不觉得她衣服上的碎花看上去很死板吗?机器永远取代不了人类,因为人有审美、有创造力,它却只会做低级重复的工作,只能满足人类的基本需求。” 她的恐惧感这才消了些。 但有了见识,那种井底之蛙的自大自然也就没了。 她还发誓要精进技艺,绝对不能被机器取代! 博物馆一闭馆,孙希希就带着她们仨儿去赶公交,坐到了长途车站外。 几经换乘,当天晚上十点左右,她们终于回到了甘谷驿。 孙希希吩咐林素珍:“你是妇女互助会副会长,莫莲芝我就交给你了。你负责把她送回她家,你自己今晚也别回家了,就跟她在她床上挤一挤。” 莫莲芝是还没出嫁的黄花闺女,自己单独有间房。 林素珍住她房间,比她睡林素珍家那大通铺合适。 孙希希自己负责把小脚陈芳搀着送回家。 这么晚了,她也不敢单独行动,将就着跟陈芳挤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她才回妇联办报道。 她跟赵春花才打了照面,后者就笑吟吟地过来聊天:“你还真猜对了,这趟你一走,牛书记就把你编制问题给解决了!” “段主任不是没回来吗?增编的呈批件本来该段主任打的,但牛书记说你对工作投入了那么大的热忱,说不能欺负你,让老实人寒了心。你猜咋的?” 她还卖了个关子。 孙希希不感兴趣,但还是配合地问了一句:“咋了?” 赵春花说:“牛书记他亲自给你打了个呈批件,还给段主任打了电话,叫她一回来就在经办人那栏补签名。然后他自己先把‘同意’两个大字挂到‘领导意见’栏去了!” 她毫无波澜地“哦”了一声。 赵春花:…… 你这种反应,我都没有八卦的成就感了。 赵春花不死心地说:“财政办让你一回来,就过去领补发工资。你上个月不是上了10天班吗?他们要给你补10.67元。” 孙希希诧异地道:“你没帮我领?” 小跑腿儿这是怎么了,要造反呐?她皱起眉头。 赵春花:…… 她算是服了 :“我领我领,我马上就去给你领!” 钱都要别人领,也不怕被私吞。 孙希希又冲她招手:“你过来。” 她抑住想翻大白眼的冲动:“又咋了?” 孙希希问她:“你不是在做烈、军属优抚吗?傅佑平他家的情况你清楚不?” 这个人才是她接下甘谷驿妇联工作的目的。 现在,她既已把妇联办工作导入正轨,那接下来,她也该把自己的命运轨迹修正一下了。 赵春花告诉她,傅家人丁单薄。傅佑平16岁参军前,一直是跟他那寡妇娘相依为命的。 他寡妇娘叫周芜君,是本省大地主周安仁家的家生子。 所谓家生子,就是家奴的后代,比普通仆妇更得主子信任。 像周芜君,就是自小被指派给周家大小姐当贴身丫鬟的,陪着小姐读书识字,还陪着去了省立女子师范学校念过书。 后来,她年满16岁,被主家配给了府里的账房先生。 可惜那账房太过死忠,打土豪的时候,他死也不肯交待周家藏匿的巨额财富去向。 那可是靠雇农们的血汗和眼泪叠码起来的财富! 当时,愤怒的雇农们一涌而上,活活把他给打死了…… 于是刚20岁出头的周芜君,就这样成了寡妇,带着还在襁褓中的儿子艰难求生。 赵春花八卦地道:“你也看到了,这边人都穷着呢。当初周家那笔钱要能找到分下去,这整个县的老百姓起码有三个月都能吃饱肚子了!傅佑平他爹倒是轻轻巧巧一死百了,剩下他们母子俩那才叫做是受不尽的罪。” 她凑到孙希希耳边:“我都怀疑他当初那么小就参军,可能就是想给他娘挣个好处境,能被村里人尊重些。” 孙希希看了她一眼:“这边人?说得好像你就不是这边人一样……” 赵春花舌头顿时打结,接着理直气壮地反驳:“我再怎么着也是临时工,是工人那一挂的,好歹也比农民强点儿吧……” 孙希希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 想到傅佑平,她又有些感慨。 是啊,哪儿来那么多崇高志愿?大部分人最初参军,不过是想摆脱生活困境,让家里人能得到优抚优待,过得好些罢了…… 她好奇地问赵春花:“那周寡妇知道自己儿子已经是战斗英雄了吗?” 赵春花瞳孔地震:“他是战斗英雄?!” 孙希希:…… 她比她还要惊诧:“机关都是订了报纸的,你《人民日报》读到哪儿去了?你眼睛是长着玩儿的?” 烈、军属优抚对妇联来说,是多重要的一块工作?这种重大消息,赵春花居然不知道?! 赵春花也意识到自己的错漏了,尬笑着去翻之前的报纸:“……我,我这不是工作忙吗?” 孙希希蹙眉道:“重要刊物和报纸一定得看,上面要求机-关-部-门必须订阅,那就是为了指导基层单位的工作方向的。你不看,到时候工作出了重大纰漏,谁都保不住你!” 见这话把赵春花吓得直哆嗦,她又柔了嗓音,问她:“你不是临时工吗?想不想有正式编制啊?” 赵春花怔了两秒,眼中蓦地燃起希冀之光:“想!你有什么好办法?” 孙希希心里清楚,哪怕她工作实绩再出色,但世上能人多的是,不乏比她出色却依旧出不了头的。 要想得到上级部门的青眼相加,给甘谷驿妇联办挣到独立行政权,以及专门的预算拨款和编制,她还需要点“广告效应”。 而这个“广告”,得让登上《人民日报》头版头条,现在正在全国上下大出风头的人民英雄傅佑平来帮她打! 她让赵春花把那篇《血战346高地》的报道找出来,她亲自拿去县城找人做了木相框,把报道像照片一样装裱起来。 又以军属优抚的名义,拎了1斤小米、10个鸡蛋、半斤桃酥和1罐咖啡,去探望周芜君。! 第 24 章 赵春花:我都不敢管 第24章 纺织班的事,有林素珍操持,孙希希几乎没再操过心。 她抽空去看了一眼,发现林素珍早就组织了五名妇女纺线,并于两天内将纺好的纱线,交予了陈芳织布。 陈芳和莫莲芝的工序,都是慢工出细活的那种。 快不了。 但她俩把想法跟孙希希讲过,她俩打算在提花布的纹路廓形上作画,以靛蓝染料晕染画法和颜色的深浅分布,令布匹图案更具层次感。 孙希希听懂了,也就是说,她们想造一匹图案特别有立体感的布料! 她说:“你们都是独具匠心的人,想到什么就去做吧,我相信你们的实力!” 纺织班的事,她就这样完全放手给了她们去搞。 既是信任,也算给自己减负。 反正她只需要负责后续销路。 而周芜君那边,她是认真考虑了一番该送什么慰问品的。 旧时代里,这种既是家生子,又是大小姐身边贴身伺候的大丫鬟,听说吃穿用度堪比小富之家的闺秀。 这个周芜君又跟着小姐去省城念过书,想必是有些见识的。 她儿子是部队上的,物质生活该也不短缺,那自己慰问的重点就该放在精神满足上了。 她象征性地准备了些慰问食品,把重点放在了装裱傅佑平的英雄事迹报道上。 等城里的相馆,帮她把那篇报道用木相框完美装裱后,她就拎着备好的东西登了傅家的门。 傅家的宅子是青砖瓦房的,连院墙都是用条石抹水泥砌的,层高也足够高。 远远看去,比周遭的低矮土房子打眼、气派多了。 光瞧这房子,她就知道这对母子的感情必然极好。 她走上前叩门:“周婶子?周婶子在吗?我是妇联办的孙希希,我代表我们办公室来看望你来了。” 门很快就开了,却只开了两掌宽。 有人挡在门前,表情不豫地道:“说过几次了,不用你们来,我还没老,家里的活儿我自己干得下来。” 孙希希微怔了下,这婶子怎么是这个态度呀? 她忽然想起赵春花选“烈、军属优抚”时,那雀跃的小眼神儿了,该不会…… 那死丫头在打傅佑平的主意,被他妈瞧出来了,他妈不乐意收这房媳妇? 孙希希:…… 她告诉自己要冷静,万一自己猜错了呢? 万一是人家军属对妇联办有所求,但赵春花办不到,就只好用穷干活来敷衍她,才导致了人家这种态度呢? 她心念电转,面上不显。 把装裱好的《血战346高地》报道举起来,笑着对周芜君说:“恭喜婶子,贺喜婶子,您的儿子因在前线英勇作战,战功彪炳,被授予一级战斗英雄称号。” 周芜君呆住了,抢过相框,仔细确认。 她认认真真地看着报道的每个字,透过它们感受着 战争的残酷和可怕,忽然就喘不过气来! 她嘴里喃喃自语:“原来他那么难……他都没说过……他从来没跟我这当妈的说过……” 儿子从来都是说妈,我过得很好??[”、“领导和战友们对我都挺好的”。 可他的九死一生,她竟是从报纸上知道的…… 她心疼地把相框摁到了自己怀里。 孙希希能理解她的感受,安慰地道:“没事的,都过去了,他活着回来了。而且,马上就要回到你身边了。” 周芜君这才记起了这位年轻干事的存在,红着眼圈诚恳地跟她道了句:“谢谢。” 孙希希又陪着她,把相框用钉子钉到了堂屋正对大门的那堵墙上。 钉完后,她有意识地跟她拉近关系:“听说婶子年轻的时候,曾经和好姐妹一起赴省立女子师范学院念过书。好巧我也是师院毕业的,师院门口那家咖啡馆你还记得吗?” 她轻轻拍了拍自己带过来那罐海市咖啡厂产的咖啡:“婶子陪我喝杯咖啡,咱们一起怀念下学生时代吧。” 原主所念的师范大学,前身还真是省立女子师范学院。 周芜君讶异地道:“你也是师院的学生?那我们算是校友了。” 或许那是她人生中少有的快乐时光,她容光都焕发起来,主动道:“清咖啡不好喝的,你等等我,婶子去找人要点牛奶过来。” 倒是对她这公社干部信任得很,去灶房取了只碗,也不给内室上锁,就去生产队的牛棚找饲养员买牛奶去了。 孙希希便随意走动参观了一下。 这房子按后世的说法,算是三室一厅一厨一卫了。 户型特别端正,堂屋左边两间房,右边一间房。每间房都挺大,隔着玻璃窗望进去,大约有个20平米左右。 看样子,建房的时候就是奔着三世,乃至四世同堂去的。 灶房在堂屋的斜对面,其中一堵墙是以院墙为墙的。 院子里另一侧则是单独搭建了卫生间。 卫生间里没什么味儿,可见平时被人打理得极勤。 最里面并不是农村常见的那种脏脏的旱厕,而是一只红木坐马桶。马桶底铺垫了厚厚一层蓑草,可能是为了防止液体飞溅? 离马桶1.5米远,放了只木浴桶。 这…… 现在还跟赵春花挤一间小单身宿舍,每每上厕所都得忍臭捂鼻,还得装作看不见蛆浪翻滚的孙希希,狠狠一个羡慕住! 这里居然还能泡澡! 这个傅佑平还真是个孝顺儿子。这怕是每个月的工资和票证,除了基本生活的那部分,全都寄回家了吧? 傅家离队上并不远,周芜君很快就捧着碗牛奶回来了。 她把牛奶煮沸了一遍,娴熟地泡了两碗咖啡,一碗递给孙希希,自己轻啜了一口,就开始忆起当年。 她说:“当年府里就我跟小姐喜欢喝这个,老爷都是不喝的,他每回看到我们 喝,就替我们苦起一张脸,说‘唉哟,这个中药汁你们怎么这么喜欢喝啊?遭老罪喽!喝这个还不如喝真的中药,还能调理调理身体’。” 讲到开心的事,周芜君的声音听上去都要年轻些了。 她惟妙惟肖地模仿着周老爷当年的语气,逗得孙希希乐出声来。 两人聊得正高兴,周芜君突然死死地盯住了自家院墙上冒出来的人脑袋。 她“噌”地站起身,不客气地质问那人:“李婶子杵我家院墙上干嘛呢?” 院墙上竟有人爬梯偷看! 孙希希诧异地看过去。 偷看者满头银发,脸上的沟壑都带着种说不出的刻薄:“干嘛?替你死去的男人看着你呗干嘛!你一个守了20多年寡的寡妇,我不替他看着,到时候你偷了人,可不得羞死你们傅氏的先人!” 周芜君气得浑身都在哆嗦,显然已经不是头一次受这等侮辱了。 她猛地回头望向孙希希,像是在等她的说法。 孙希希陡然间明白了,之前她亮明自己妇联办干事身份时,对方之所以态度不好,难道是因为……她之前也跟赵春花求助过,可后者却没能帮忙解决掉这起邻里纠纷? 她还在琢磨,要怎样施恩于周芜君。 毕竟她想请傅佑平帮着“打广告”,总得为他做点什么,才好叫人家还人情嘛。 现在这不是凭白送上门的机会? 她清咳一声,极为正经地向周芜君提议:“婶子家房间这么多,一个人住应该挺冷清的。正好我也不乐意挤单位上的小破单身宿舍,不如这样吧,我跟婶子租间房住,房租你来定,怎么样?” 瞧我对你多好,治流言不治标专治本,自己亲自住过来帮你证明清白! 还额外给你赠送一笔租金收入! 想到能大幅提升自己的居住环境品质,孙希希浑身上下的毛孔都在欢呼。 可周芜君还没开腔,趴院墙上的李老太倒是慌了:“你谁啊你?!跟这种不正经的女人住一块儿,你当心自己的名声跟着一起臭!” 周芜君怒道:“你骂谁不正经?” 孙希希一点都不生气,还笑眯眯跟李老太说:“我是公社妇联办的孙干事,要是我住过来份量不够的话,我就让我同事也跟着一块儿住过来。” “要是我们俩份量还不够,我就请段主任也住过来。要还不够堵您这张老嘴,那我再把牛书记也请过来一块儿蹲点,您看您还有什么话说吗?” 李老太:…… 她嘴巴都开始抖:“哦你不早说,是干部同志啊!” 虽然晓得这小干事不可能真说动牛书记搬过来蹲点,但人家嘴上这么说,不就是要打她的小报告的意思吗?! 李老太笑得干巴,立马换了副好语气,犹在坚持劝说孙希希:“干部同志,你可别误会,不是我刁难她,是她假正经!哪家寡妇是像她这样自己一个人住的?村里流言那么多,她明明只要嫁了,就没人会戳她脊梁骨 了。愣是不嫁!这不是等着偷人是干嘛?” 孙希希说:您有这么多空闲关注别人家的事,应该是队上的活儿派得太轻了吧?要不,我找您队长聊聊,请他多给您派些活儿,让您多多锻炼,强壮身骨,多赚点工分? ?本作者幺宝提醒您最全的《穿进男主传记中的她[六零]》尽在[],域名[( 李老太差点从墙上摔下去! 她再不敢多说半句,赶紧顺梯爬下去了。 周芜君看着这幕,心里解气得很。 马上就去灶房端了盘自己做的条头糕,拿出来款待孙希希:“别光喝咖啡,尝尝婶子的手艺。” 孙希希咬了一口,立马就被这粉糯绵密的口感迷住了! 馅料是细豆沙玫瑰味的,还有一星半点的桂花香。糖放得不多,也就不会压住淡淡花香,反而各种滋味和谐地融合在一块儿,于味蕾上层层起舞。 关键这个时代,这些材料不容易凑齐呀。 这位婶子能有这手艺已经难得了,肯把这糕点端出来给她尝,这心意就更难得了。 她感慨道:“看来我以后有口福了。” 周芜君表情却犹豫起来,眼神里也有些天人交战。 好半晌才说:“房子你还是另外找人租吧,我不租。” 孙希希愕然,以为对方是误会了:“婶子,我不是在跟你提要求,要你每天都弄碟条头糕。我住过来自己想吃的话,肯定会自己准备材料的,到时候我们一起吃呀。” 你只管做呀。 周芜君却反问道:“跟这个没关系。婶子就问你一句,你到底清不清楚我家的情况?” 孙希希:“……什么情况?” 周芜君有些失望,但还是跟她说:“你是个好人,我不想害了你,你还是走吧。” 滴滴,好人卡。 孙希希:??? 眼瞅着她就能改善居住环境,又能拉近跟傅妈妈的关系,还能在傅佑平回来后,靠着这层关系帮他牵红线! 要是他对她介绍的女孩不来电,她还能把女孩换进来,让后者来租傅家的房子,近水楼台先得月。 那可真是一箭好多雕! 可煮熟的鸭子居然还能飞,孙希希心里那是一万个不服气! 回了妇联办,她就拉着赵春花询问起周婶子的事来。 赵春花一听说这事,声音就飙上去了:“这事儿我都不敢管……”突然跑去把门窗半掩,压低声音说,“你一个外来户,地皮子都没踩熟,你还敢管她的事?!”! 第 25 章 浑不讲理的田社长 第25章 赵春花说:“隔壁的李老太哪儿是帮周芜君的亡夫盯着她的呀,人家是帮田社长的亲弟盯着的。” 周芜君读过书,见识过旧时代的上流生活。 哪怕多年蹉跎,看上去也有种“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气质。 再加上只有一个独子,未被繁重的生育磋磨容颜,远比同龄妇女显年轻。 她家又建有那么气派的宅子,她儿子还多年未归,说不准哪天她的身份就变成烈属了。 那可是月月都有抚恤金的,医疗还包干呢。 这么好的条件,人家能不盯上她吗? 可田社长的弟弟田德生托人说了几次媒,都被她给婉拒了,说是“心系亡夫,不愿再嫁”。 田氏兄弟那种泼皮无赖,哪儿容得她拒绝?干脆就四处造起她的黄谣,用各种手段逼嫁…… 孙希希听得震惊:“他们也跟你一样,不看《人民日报》的吗?” 居然敢欺负英雄他妈! 无辜躺qiang的赵春花:“……你骂人能不能别捎上我?”又说,“这里是乡下,你以为是哪儿?欺负个军属算什么。以前,田横生当高级社社长的时候,还跟他们社的社员征收秸杆处置费呢。” “千百年来,秸杆都是大家自己当燃料扔灶里烧了完事,他不给人家烧,自己全部拖走,还要跟人要处置费。” “可那又怎么样?那些人还不是只能乖乖交费。” 孙希希听得咂舌:“都没人管?” 赵春花说:“谁管?他又不征他们姓田的,也不征大姓,专征那些小门小户跟外来户。人家不缴,他就带着他们田姓的壮丁,到人家里又打又砸的。” “那些人还不是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赵春花说:“后来高级社不是合并成公社了吗?上头把牛书记派下来当一把手了,田横生这才稍微收敛些了的。” “不过,我估摸着,他这也就是还没摸清牛书记的虚实。等摸清了,两个人还有得斗呢。” 公社也就成立了两个来月而已。 把该说的说了,赵春花又叮嘱孙希希:“我这是看在你帮我跑编制的份儿上,才告诉你这些的啊。你可千万别往外头说!” 她觉着孙希希自己有编制,还非要给妇联办挣独立行政权和上级单位拨发的预算收入,这就算不是为了她,她也能落到天大的好处呐。 四舍五入,那不就是帮她跑编制了? 她还是挺感激的。 这才把这些秘辛偷偷告诉了她。 出于担心,她还告诉她:“你别不把宗族当回事,解放前,那些壮丁特别多的村子是敢跟官府的兵干架的!” 说着又撇起嘴讲了件好笑的事:“我娘她们娘家那边,就有个村子民风特别彪悍。当时旧政府军有支队伍在前线吃了败仗,溃逃到那边,跟人强讨吃的。别的村子都不敢不供着他们,就那个村仗着壮丁多,不给!还操着家伙什跟人对 峙,结果,整条村都被灭了!” 孙希希:…… ?想看幺宝写的《穿进男主传记中的她[六零]》第 25 章 浑不讲理的田社长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不是,你这到底是想论证宗族势力庞大,还是傻呀? 看着越讲越歪,越八卦越开心的赵春花,她摇了摇头,坐回位置自己思考起来。 说实话,她确实没想到周芜君那事会这么麻烦。 到底要不要帮她,她对此有些迟疑起来。 或者,她该另找办法让傅佑平欠她人情吗? 她还没想出头绪来,下午的工作例会就帮她做了决定。 这种工作例会,开头都是由各办公室向牛书记和田横生汇报上周工作情况和本周工作计划的。 牛怀东人在县里,就由田横生这个代理社长代为主持。 轮到妇联办汇报时,孙希希人还没站起来,田横生突然就拿起几张报销凭证,给她扔到面前桌上。 他疾声厉色:“孙希希同志,这全是你这段时间找财务报的,总共3块钱。你怎么解释你一个才工作十几天的干事,要报这么多钱的?” 3块算多吗? 最多算趁机发难吧?趁着牛怀东不在。 孙希希大方地向在座干部,解释了自己这段时间做了哪些工作,取得了哪些成绩。 大部分干部眼里都充满了对她工作能力的惊叹。 但田横生可不管这么多,怒喷:“你知道集体的钱是从哪儿来的吗?是社员从衣服兜里掏出来的,是他们入社时上交的大牲畜、大农具!是他们为了以后日子能越过越红火,咬牙给咱社-会-主-义添的砖、加的瓦!” 他说:“你知道这3块钱,乡亲们得干多少活儿才赚得回来吗?!” 孙希希腹诽,那你还让人缴秸杆处置费? 她据理力争:“公社本来就该在照顾孤寡老弱社员上出力,再说,我办的纺织班不仅能提高妇女收入,以后还能给公社缴纳工商税和工商所得附加的。” 哪知田横生竟趁机逼着她立军令状,让纺织班到年底时起码得缴30块钱的税费! 这都是她报销的那3块钱的10倍了! 田横生傲慢地道:“缴不了你就滚,公社不需要你这种光会浪费集体财产,只有一张嘴皮子厉害的干部!” 孙希希懂了,哪儿是报销的问题啊,他就是冲她来的。 怪只怪她个人能力太耀眼,又是牛书记那边的。 而万事万物是有“此消彼涨”这个规律的,她就算只是专注在个人成长上,对田横生来说,那也是挡了他的道。 他废不了牛怀东,要废对方手底下的兵那还不简单? 孙希希心中冷笑,笑自己太天真,居然还在游移于要不要为了周芜君得罪二把手? 结果人家是一门心思想摁死她这只蚂蚁!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可劲儿造呗! 她再度去了傅家,拉着周芜君的手说:“婶子,你的那些事儿我都打听清楚了。但我主意没变,你这房子啊 我租定了。” 她说:“天要变了,我将顺天而行。” *** 转天上班的时候,赵春花给她拿来一封信:“你的。” 她看了下信封,是朱琳给她寄的。 嘴角便不自觉地往上翘起。 她拆开信看,朱琳一来就骂她:“你这没良心的,离开这么久,也不晓得给我写封信。” 接着又说:“瞧我多好,知道你在乡下缺吃少穿,专门给你寄了票证。” 她倒了倒信封,里面果然掉出张叁市尺的布票和一张壹市斤、两张叁市斤的全国粮票来。 面额不算大,但城镇户口每人一年才一丈三尺八的布票。而粮票更是各家各户自己都不够吃。 这是人家从自己嘴里省出来给她的。 孙希希眼圈有些泛红。 朱琳在信里,跟她絮絮叨叨讲了自己的婚后甜蜜生活。 说家务是两人平摊的,她的他每周末都要带她出去玩。上周两人就去市郊的仙女山爬了一圈,山顶的景色可美了。 就是这傻子比较呆,居然送了她一盆菊花,说她美得就像秋风中傲立的菊…… 她不好打击他送花的积极性,只好说:“养着吧,明年清明节还能拿去祭拜你家祖宗。” 乐得孙希希哈哈大笑。 朱琳不仅跟她讲这些趣事,还跟她八卦任锦年。 说那人渣真是渣,才跟孙希希分了,后脚就跟他家亲戚介绍的人处起对象来。 离谱的是,没处几天,他又跟这女的分手了,说是他努力过了,心里却依旧放不下之前的恋人。 朱琳吐槽说:“放不下你,当初还跟你提分手?” 除了这个,她还说了孙品修被放出来的事。 她说她知道后,挺不服气的,还怂恿她爸妈再次举报。 可她爸妈去过派出所后,回来就叫她别再提这件事了,说这不是他们的力量办得到的。 她为此还跟她爸妈闹了一晚上的脾气。 第二天亲自去派出所门口拉横幅,说民警徇私枉法,结果被她亲哥揪回去了…… 她哥这才把实话跟她讲了。 朱琳说:“你爸到底惹了什么人啊,怎么会这样?唉,父辈的恩怨,干嘛要传到子女身上呢?” 安慰她:“邪不胜正,我们深刻的无-产-阶-级信仰一定能打败牛鬼蛇神的!” 不过孙品修放是被放出来了,他背后的“大人物”却再没管他了。 百货商场的公方经理罗庚联合工会,直接出通知把他从副经理降成了普通售货员。 以前是他欺负人,现在人人都能踩他一脚。 朱琳说:“我特地去帮你打听了点儿乐子,他上个月被他同事各种举报,工资差点扣光了!你妈现在都敢罚他跪搓衣板了!” 信上的字句,让孙希希的心感受到一种烫人的温度。 她是喜欢自己这个小太阳型的朋友的。 她也给她回信,写了自己这段时间的工作和生活,并把趣事分享给她听。 还告诉她“古有买椟还珠,今有买绒还鸭”,说自己正在试验搞鸭绒被,这个比棉花被暖和多了,又极轻薄。 就是不晓得能不能成功。 她说:“毕竟鸭味浓重,香水亦压制不住。只得向友人你借瓶消毒水,试试能不能消毒去臭。” 她说:“要是能成功,我给你寄鸭绒被呀。” 她还叮嘱她,珍珠霜用完,一定要告诉她,她再给她做。 她写完信,封好信封,又回单身宿舍取了一罐菊花晶、一罐麦乳晶,还有半斤红杏软糖,包成包裹。 一并去邮政所给朱琳寄过去了。! 第 26 章 搬去傅家 第26章 周芜君租给孙希希那间房,是堂屋右侧那间。 她从单身宿舍搬过来那天,这间房与她之前参观时相比,已是大变样。 不仅窗明几净,打扫得干干净净,窗户上还挂上了印绘着小雏菊图案的窗帘。 老式书桌上也讲究地铺了同色系的桌布,桌布边缘还用棉线手工勾织了边纹。 房间里除了张1米2的木床,还有个洗脸盆架、五斗柜和双门红木衣柜。 完全够她日常使用了。 在这个时代,能拥有一间自己单独的房间,面积还这么大,孙希希是真的满意。 她拿出张大团结,塞到周芜君手里:“婶子,这是这个月的租金,你看够不够?” 周芜君反手就给她塞回衣兜:“你肯住过来,就是帮了婶子的大忙了,还提什么钱不钱的。” 她心里其实是有些愧疚的,人家一个刚工作的年轻干部,凭白就被拉到了自己这条烂船上,陪着自己经风历雨…… 孙希希又把钱翻出来,塞回周芜君手里,还捏着她的手不准她再回塞:“婶子,哪有蹲点干部不付借住那户人钱粮,白吃白住的道理?你不收我的,旁人肯定会觉得我是仗着干部身份,占老百姓便宜。” 她笑容粲然地跟她提议:“你要实在觉得不好意思,就招待我吃顿午饭吧?” 周芜君也就不好不收下了。 她说:“你就是不提这茬儿,婶子也要好好给你做顿饭的。” 昨晚她就在河沟边设饵,抓了不少昼伏夜出的野黄鳝,把它们放清水里吐沙泥。 她动作利索,把鳝鱼头摁死在菜板上一处凸起的钉子上,捋直鳝身就给它自肚皮剖开,再卸骨斩片去头。 刀法行云流水。 一小盆黄鳝很快就变成了血片。 孙希希看得赞不绝口:“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婶子,你这身手不凡呐。” 成功让周芜君抿嘴笑了起来。 她笨手笨脚帮不上忙,想起周芜君爱喝咖啡,就自告奋勇去调了两杯咖啡,还给里面加了上回自友谊商店买到的巧克力糖浆和稀奶油。 唔,勉勉强强……算得上摩卡? 周芜君看到她放了这么多名贵材料:“这不加牛奶,可太可惜了……” 又去生产队买了碗水牛奶。 水牛奶口感醇厚,再配上巧克力糖浆和奶油,那口感是真绝了! 两人都喝得满足不已。 孙希希还想再调配,被周芜君哭笑不得地制止了:“你再弄,今天午饭都吃不成了。” 周芜君拿清水把鳝片的血水洗掉。 再取盐搓洗去腥。 搓完,还要拿面粉再搓一遍。 最后,于焯水时添盐加醋。 她说:“你别看步骤复杂,这么做能完全把黄鳝的泥腥味去掉,又能完整保留住它的鲜美。” 她说的时候,心情是有 些忐忑的。 为了更好地服务周家大小姐,她曾被命跟随府里养的名厨学艺。 大小姐院子里的小厨房,就是她在掌勺。 但这些经历在贫-下-中-农眼里,却成了“狗腿子”、“穷讲究”之类的指摘。 她只是想好好慰劳这个将陪自己经风历雨的小姑娘…… 孙希希面露惊讶:“你连这些都懂?我就说你身手不凡吧,你祖上该不会是哪个菜系的开山祖师吧?” 她是懂当捧哏儿的,一句话就化解了周芜君心里的紧张。 周芜君笑着说:“瞧好了,我给你露一手响油鳝糊!” “这不是海市名菜吗?”孙希希故作好奇,“听说炒好了,筷子立上面都不会倒,真能立啊?” 捧得有板有眼的。 周芜君卖了个关子,没答。 先拿猪油、葱花和姜末煸香,再加料酒、生抽和少许清水以文火煮透。 最后是大火翻炒至鳝段微卷,就成了。 但这道菜真正的灵魂,在于浇油上。 周芜君拿猪油、葱油和麻油下锅过火混合,“哗啦”一声,把滚油淋到鳝段上。 “滋滋”油声和香气喧腾而起,那叫一个色声香俱全! 孙希希眼睛都瞪大了。 这个年代敢用这么多油和调料做菜,连面粉都舍得浪费在搓洗鳝鱼上,这果然是大户人家出身啊…… 心里又有些小感动,知道人家再是见过世面,私底下自己做饭时肯定不带这么浪费的。 周芜君递了支筷子给她:“试试?” 她往菜里一戳,嚯,还真立住了! 周芜君就催促着她快尝:“赶紧吃,等会儿油温降下来了,就不是那味儿了。” 一尝之下,方知厉害。 鳝段皮软肉弹,带着料酒的酒香,却没有料酒的酸味。 勾的浓芡,成菜却没有汤汁。夹到嘴里还烫嘴,但那烫给人一种“这菜本来就该这么吃”的感觉,与微甜咸的滋味融入窍中,只觉好吃得天灵盖都快被那鲜气顶起来了! 两人就这么在灶房里站着吃饭,吃得闲适随意,心情也随着蒸腾的热气飞扬起来。 周芜君难得打开心,跟孙希希聊了自己为什么不结婚的事。 跟“心系亡夫”毫无关系,她只是不想再嫁了。 就算是下人,下人和下人也是不一样的。 她亲娘是周府太太跟前的得力管事,她亲爹是周家粮店的掌柜。 这让她这个周府家生子,打出生就与别人不一样。 她的吃穿用度几乎顶得上半个小姐,就连陪大小姐念书,都是能拿到入学资格,有学籍的那种。 大小姐也因念洋学的关系,态度很是开明,与她姐妹相称。 她一度以为,她真是她的姐妹。 直到某天,太太突然把她叫去,说府里已经给她指了一门亲事,要她嫁给府里的账房。 她那时已经有心上人了,便心情糟糕地去向小姐求助。 一向待她和气的小姐,那一刻语气却极尖酸:“为什么你会觉得自己有嫁人的自由?是我待你太好了,让你忘了自己的身份?” 她娘也骂她:“你要晓得感恩。我跟你爹的卖身契是死契,你从一出生就是奴仆命,主家根本没必要待你这么好的。” “你现在读了书,翅膀硬了,还想嫁出周家当普通人?你命都是周家的,你去问问官府,你有没有这个资格?” 她那一刻才懂,原来下人就是下人。 她和别人没什么不同。 她最终还是听话地嫁了,但她知道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枯萎了。 她男人念的是中式私塾,跟她念的洋学全然不同。 嫁了之后,她连二门都不能迈,像只坐井观天的青蛙,只能看到头顶上的那片天。 而记忆里,念书时的自由快乐,更是每每回想起来,都像刀在割那时形同坐牢的自己。 后来,她男人死于死忠护主。 她也于半夜时,冒着风险将被关押的大小姐偷偷放走。 她想,她这辈子也算是报了她的恩了吧? 她跟孙希希说:“我是真的不想再给自己找个老爷服侍了!” 她每天早上得侍候小姐穿衣穿鞋,洗脸吃饭,在那之前还得侍候起得更早的她男人穿衣穿鞋,洗脸吃饭。 嫁人于她而言,不是过日子。 根本是给自己多加一层下人身份,还是不给月钱,被限制人身自由的那种下人。 孙希希听得无比赞同:“对嘛,干嘛非得给自己找个爷?难不成结婚还是奔着拉低自己的生活水准去的?那些男的自己肯当免费佣人不?” 周芜君立马把她引为知己,诉苦道:“可不是吗?再说了,这边的男人几乎都不识几个字,你说我要跟他们结了亲,能说到一块儿吗?” 说不准,连卫生习惯上彼此都看不顺眼。 有些男人是真不讲究。 她听说,铁柱他爹就曾为了恶心自己媳妇,故意喝醉酒尿在床上。 传这件事的石头妈,说得还挺生动:“他非说他媳妇偷人,喝醉酒就往地上躺!他媳妇拿床单子把他裹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人拖到床上,你们猜咋的?他那尿隔着裤衩子就尿出来了,尿得整个被子褥子全湿透了!” “大冬天晚上呐,那雪都还在飘!把他媳妇气得抹眼泪!可不管他,他得冻死!只好边哭边给他换干净的,自己上外面在雪地里洗衣服洗被子,把自己给冻到发烧……” 孙希希听得脸都发青了。 别的能忍,这不爱干净的毛病是真忍不了! 她抖落一身鸡皮疙瘩,问:“这种男人应该是极少数吧?不可能都这样吧?” 要都这样,她都恐婚恐育了…… 周芜君跟她说:“那可就难说喽。就说我家死老头子吧,在娶我之前,他一个月都不带洗一回袜子的。实在脏了,就在脏的里面挑干净点的洗。有回他放盆里的袜子都长菌子了!” 这是成亲后,他自己告诉她的。 两人聊得酣畅淋漓。 孙希希从傅家出来时,还撞见了隔壁李老太,后者那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 她还笑眯眯跟她打招呼,吓得李老太干巴巴地回了她一句,转头就躲进了门里。 不过,有这么个眼线摆在隔壁,孙希希估摸着,隔不了多久,田横生就得知道她搬过来的事。 她不惹事,但她也不怕事。 于是下午上班,她就径直去了田横生的社长办公室。 她人未到,声先至,笑着嚷嚷:“恭喜田社长,贺喜田社长,您马上就要有个‘英雄妈妈’弟媳了!”! 第 27 章 遭遇威胁 第27章 田横生听到她声音就表情不豫:“你说什么?” “哟,你还不知道啊?周婶子她儿子在朝国前线立大功了,已经被授予一级战斗英雄称号了。《人民日报》上个月16日的头版头条还登了的呢,这是要号召全国人民向他学习呀!”她笑容特别真诚。 却把一直欺负人的田横生给吓出一身冷汗! 他再是不怕天不怕地,《人民日报》他还是怕的,那可是连伟人都要的报纸! 他赶紧翻起上个月的旧报纸来,可翻到16日,他这半文盲却犯了难:“这血什么346什么地?” 孙希希忙道:“是血战346高地。唉哟,忘了您不识几个大字了,我的错我的错。” 她顺带还要唠叨几句:“所以说嘛,社员们每晚上扫盲课的时候,社长你还是该来学一学的。别到时候大家都顺利毕业了,就您一社之长还是个半文盲。你看,”她弹了弹报纸,“这么大件事儿,你居然都不知道!” 把田横生说得脸色发青。 她又特别识趣地拿着报纸:“我马上给您全文念诵!” 她越读报道,田横生脸色越青。 读完,她还特意跟他说:“你弟弟德生叔不是跟周婶子提了几回亲,都被她拒绝了吗?我今天特地搬进了婶子家,就凭我这舌绽莲花的功夫,日劝夜劝的,一定给您把她劝服!” 她两眼放光:“到时候您有个‘英雄妈妈’弟媳了,可千万别忘了我这个小人物啊!” 田横生能坐到社长的位置,哪儿会不明白她这是在把威胁的话往漂亮了说? 他冷笑一声:“我这岁数算起来,也可以当你叔叔了。作为长辈,我劝你一句,做人最忌讳耍小聪明,安安分分、不乱说话,才能长命百岁。” 他问:“懂吗?” 她赶紧表示:“懂懂懂。” 事实上她今天想表达的,也是一个先礼后兵的意思。 她是在礼貌地告诉他,她也是长了爪牙的,只要他不逼她、不乱来,她自然会乖巧懂事。 要逼了她嘛,那就不好说了。 田横生脸色稍缓,告诉她:“我给你批一笔慰问金,你转告周芜君,社里面感谢她挑起家庭重担,让她儿子能顾大家,不为小家分心。” “我呀,是一直都在忧心她的养老问题,这才想给她介绍门亲事的。既然她现在有人赡养了,我也就不插手了。” 他写了张条子,让她拿去找财政办的田主任办理。 把条子给孙希希时,却扯住了纸不放,恶狠狠地盯着她:“让她放聪明点儿,别到时候儿子有命从前线回来,没命从家里出来。” 那满眼的戾气,活像是个亡命之徒。 孙希希吓得赶紧应声。 转头出了办公室,却在心里不屑地嗤笑了一声。 吓唬谁呀?她孙希希可是吓大的。 他要敢乱来,她敢把他头上的帽子都给他 掀了! 跟抠里抠搜的牛怀东比起来,田横生这一社之长派头可大多了。 他批的慰问金,竟足有100元! 孙希希去财政办,用批条把钱换出来。 全过程,田主任没吭半句腔,全然照批条办理。 可见田横生在社里的势力多大。 她就琢磨着,要掀这人的帽子,必须得往“分权”这个方向使力才行呐…… 她把那100元全数交给了周芜君。 当然,田横生的话她也一句不落地予以转达了,但她的结语却是:“婶子,以后再也不会有人逼你嫁了!” 哪怕面前摆了田横生的威胁,但他实际做出的行动却是在退让的。 看着这笔大额款项,周芜君几乎不敢置信! 那土匪一样的两兄弟,竟还有退让的时候? 她震惊地问孙希希:“……你是怎么做到的?” 周芜君不是没有反抗过。 但公社里,田横生的眼线实在太多了。 她想上访,仅仅只是出个村,就会被人堵住。 被堵一次,后面就会挨一次的报复,什么棉衣被偷啦,分到的口粮里掺进霉烂陈粮啦,那都是家常便饭。 还有一次,她甚至被污蔑赌钱,被抓去了民兵连临时牢房关了三天禁闭! 时间长了,她纵是满身傲骨,也只是硬扛着不嫁而已。 再没做过别的尝试。 孙希希倒是也不居功:“不是我的能耐,是你儿子太有本事。” 周芜君当然不会听她自谦,激动之下,把儿子屋里那床棕垫都给她抱过来了,说:“这个睡着软,你以后就睡这个。” 又去忙活晚饭,还把洗澡的热水都给孙希希烧上了。 农家烧柴,水也要到村口的水井里打。 等终于烧好足够洗澡的热水,天都黑透了。 孙希希其实挺不好意思的。 可当疲乏的身子滑进浴桶,热意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浸进每一个毛孔时,她还是舒服得吐了口气。 她一动不动地泡了十分钟,才记起哼着歌把自己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全搓洗了一遍。 等走出卫生间,吸饱水分的皮肤都像开了磨皮滤镜。 回到房间,关上门,拉上窗帘,这里就是她自己的一方天地了。 当她把两只藤编行李箱里的物品,收拾进斗柜和衣柜后,一回头,空空如也的箱子里就凭空冒出了两箱鸡蛋! 久违的奖励,让孙希希有点乐。 盘算着这两箱奖励,应该是“住进傅家”和“帮傅佑平他妈度过逼嫁危机”? 毕竟原剧情里就有这两幕戏,只是一个是原女主嫁进傅家,一个是傅佑平回家后,得知母亲被欺,怒发冲冠提告法院。 孙希希想,她这算是……又把男主的活儿给干了?哈哈哈。 铺了棕垫的床,可比硬板床软上太多。 想到这垫子是傅佑平睡过的,她心里就有些异样。 可谁叫长得那么符合她审美的男人,竟是这本书的男主呢? 她感叹了一声,抖尽脑中绮-念,睡了过去。 半夜,她披衣起夜,冷不丁看到墙头上趴着个人! 她心里呵呵哒,表面装作吓了一大跳,捡起地上石子就往那人砸过去! 只听一声惨叫,隔壁的李老太就掉下了墙头…… 孙希希没等她嚎天嚎地,先就恶人先告状,大声冲那头喊道:“啊呀,怎么是李奶奶啊?!你半夜趴在那儿,我还以为是个贼呐!” 马上从自己房间拿了五个鸡蛋过去探望。 李老太的男人田老汉本来满脸怒色,手里提拎着根扫帚要过来找麻烦。 一开门,看到孙希希手里的鸡蛋,脸都快笑烂了! 他家甭说鸡蛋了,就连拿豆子去集上换块豆腐,那都是要看日子换的。 捧过鸡蛋,他就跟她说:“明白,我都明白!你们院子里就两个女人,那是必须得有点警惕心。要不,哪天吃了亏都不知道!” 孙希希半点不惭愧,还说:“你们呐,得亏是遇到我了。换成周婶子,人家独居久了,肯定更怕人心险恶!拿块大石头给你砸过去,把你砸死了,大不了就赔点儿钱!人家赔得起!” 田老汉点头:“是啊是啊。” 却把隔窗躺炕上,捂着脑门的李老太给吓了个半死! 她心里又恨自家男人没把她这条命当回事,又还要坚持完成族亲田氏兄弟交托的任务。 看孙希希进屋,她就拉着她劝:“孙干事啊,你以为她周芜君家里是个什么好地方吗?你就搬进去……” 她还没劝完,孙希希就诧异地问田老汉:“您不是田社长他族叔吗?怎么你们消息这么不灵通啊?” 这老两口莫名地看着她。 她就告诉他俩:“周婶子她儿子已经荣立特等功,获一级战斗英雄称号了。今天田社长还说呢,既然她儿子要回来孝顺她了,他也就不担心她的养老问题了,说以后嫁不嫁人全随她。” 你看,你俩这小角色被人反tng一刀了吧? 老两口震惊地交换了个眼神,再说不出话来…… 等她回去傅家院子,正好瞧见听到动静,披衣起来的周芜君。 她笑着跟她说:“帮你出了口气。” 转天上班,孙希希抽空去几家农户家里问了下,看谁家能卖她点母鸡不? 乡下都流行鸡屁股经济,鸡养来不是吃的,而是靠它下的蛋卖去供销社,补充家庭经济收入的。 她去买鸡,没人质疑,都觉得是这城里小姑娘吃不住苦,想吃点好的改善生活。 可时下每户最多只准养两只鸡,谁家里也没多余的。 倒是有户人家偷偷告诉她,自家山里的亲戚能逮到野鸡,她真要的话,他们去帮她逮。 孙希希就问:“野鸡蛋跟家鸡蛋长得一 样吗?” 她是为了“销赃”才买鸡的。 穿越大神老是时不时奖励些鸡蛋,县里黑市又实在难跑,她总不能次次都请假跑那边卖鸡蛋吧? 这才想着买鸡,以后好每天放几个蛋在鸡窝,污蔑是它们下的…… 对方就说:“蛋肯定都是一样的蛋,野鸡蛋还更营养。就是蛋壳颜色跟家鸡的不一样,褐色呀,蓝色呀,灰色呀,白色呀都有。” 孙希希就有点郁闷,她那蛋全是一个颜色的…… 她问:“要不你让他们把家鸡给我,他们自己养野鸡?” 她说:“反正野鸡蛋更营养。” 对方想想,是这个理,还真同意了。 她又拿着在友谊商店买的高支高密布料,去找林素珍。 林素珍的针线活,是出了名的好。 她出了3块钱工费给她,让她把布料做成被套和褥套,并再三叮嘱:“内胆要做成网格状的,每个格子大约一根手指长度见方。走线走到格子边缘时,要留个孔洞。孔洞必须全开在一个方向、位置。” 这样鸭绒才不会全跑到一堆,灌绒的时候,只需将一根管子cha入孔洞,再把绒吹进去就结了。 林素珍还劝她:“哪儿用得着这么麻烦?你找弹匠,拿弹花机给你把棉花弹好,它就不用跑成团了。” 她还以为她想做的是棉花被,不想她多花钱,就提点了两句。 她说:“你别管,山人自有妙用。” 她都这么说了,家里缺钱的林素珍自然是高高兴兴把布料拿走了。 等她回去妇联办,赵春花艳羡地挤过来说:“财政办田主任刚刚来过一趟,说他们办公室最近特别忙,要把你借调过去……”! 第 28 章 又受刁难 第28章 赵春花艳羡得要命,那可是财政办,管钱的地方呐! 跟妇联办这种坐冷板凳的,那可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她语气里都带着酸:“你运气可真好……” 孙希希却听得皱起了眉头,这田横生又在做什么妖? 不是已经达成协议了吗? 她倒是也不好直接扯破脸皮,乖乖过去财政办报到。 哪知,田主任拿了一份县里发的红头财务文件,递给她:“你把这个拿去誊抄一下,下发到各大队和各生产队。” 他说:“油墨印刷机坏了,只能辛苦你一个字一个字慢慢抄了。” 孙希希翻了翻这不薄的文件,整整21页纸啊! 甘谷驿公社有整整16个大队,每个大队下基本都是按村落设置生产队的。就算是规模最小的第七大队,底下也有5个生产队之多! 全靠手工誊抄,她得抄到哪年哪月去了?! 她立马选择胡诌:“没问题没问题,等我把党-委办的活儿干完,马上就过来抄文件。” 把牛书记拉出来挡qiang。 田主任还愣了下:“党-委办?” 她点头:“是啊,最近党-委办也忙,李秘就比你早那么一步把我借调过去。或者……要不你俩商量一下,看我先去哪边合适?” 靠着这招,她顺利地躲去了党-委办。 牛书记看到她的时候,还诧异了一下,问明原因后哈哈大笑,说:“你也别闲着,说了来干活儿就得有干活儿的样子。” 转头对党-委秘书李成书说:“老李,给你减减负,把我下周一去县里开会要做的工作汇报,拿给她写。” 知道牛怀东是想趁机看看她的笔下功夫,孙希希笑了。 她说:“我怕的是那种不用动脑子,纯粹耗我体力和时间的活儿。这种动脑子的活儿,有一个来一个,有一双我接一双!” 这跟田横生那种纯粹给她穿小鞋的,是有本质区别的。 她要没料错,真要誊抄了那份文件,后面等着她的,绝对是挑剔她字迹不够好看,字间距、行间距不平均啊啥的,让她重抄! 不过话又说回来,田横生这回搞的这出,明显不像前回了。 前回那可是冲着要把她逼走来的。 这回嘛……她琢磨了下,觉得可能是田横生在这边横行霸道惯了,现在被她这样的年轻小干事拿捏了,事后想不过味儿,搁这儿找补呢。 她问过牛怀东,这次工作汇报面向的对象是谁?汇报的是哪方面的工作? 又找李成书要了些基本材料,还不忘去各大队问询情况。 很快,她就拟了个初稿给牛怀东过目。 她这稿子简明扼要,条理逻辑清楚,从党的领导、党风建设和从严治党三方面进行论述。 还将这三方面的工作,如何影响公社下辖各办公室和各大队工作的,特别是对社员 生活、收入和粮食生产上的影响,全以案例和数据的形式写了出来,并附上直观的数据表格。 这部分写完,她还对存在问题进行了分析,并对应地进行下一步整改方向和措施的提议。 每种问题,她提出的整改措施都是“一、二、三……”多条,并详述了每条方案可能产生的利弊。 她一个公社新人,却知道不从主观上说服领导,而是提供客观数据、方案,由领导拍板决定选哪个。 牛怀东看了,只是简单评论道:“写得还可以嘛。” 等孙希希一走,他转头就跟李成书说:“小孙这个人不简单呐,笔杆子厉害的人,多半肚子里都有真东西。她以后不会只是个妇联干事的。” 这点他其实早就从她的工作能力上看出来了,如今只是在她的文字里更直观地看到这点。 李成书也说:“我还是个老机关,她这种文字、图表结合的汇报方式,我就没想过用,还挺直观的。” 他说:“嫂子看人是真准,她要不是嫂子的人,我都想把她调过来帮我忙了。” 一句话把段章和孙希希全夸了。 牛怀东却有点郁闷地袖着手,你想调?我还想调呢…… 牛怀东把这份稿件拿去县里汇报时,那才叫是全场惊艳! 这一时期由于全国上下文盲、半文盲占比过高,干部队伍的素质也参差不齐。 更何况,此时的公文还不像后世那样有模板。 县-委张书记已经三令五申,要求工作汇报要“捡重点、捡亮点”报,要尽量简化报告流程。 他说:“省下来的时间,你们拿回去多干点儿工作不好?” 可干部们离了“繁琐”,好像就不会汇报了似的。 一个个照样汇报得像在念…… 为啥说像念呢? 比如目下正在汇报的这位,他说:“我们去生产队查账的时候,那队长还跟我狂,说他们队是有些多吃多占的,但是贪污啊,投机倒把啊,那是绝对没有的。” 他说:“我当时真信了他了,我还以为这工作好做呢!可谁知道生产队里也存在敌我矛盾,存在人民内部矛盾!” 张书记就听得直叹气,提醒他:“捡重点。” 他说:“哦哦。” 马上就省略过程,推进到重点:“我们后面终于发现不对劲了,我们就决定搞访贫问苦、扎根串连,我们住到贫农家里去查探真实情况!” 他说:“可还是难呐,一开始别人都不敢讲实话,怕被穿小鞋啊。一问他们,就说‘不知道’、‘不清楚’……” 在又忍了几分钟后,张书记终于忍不住拍了桌子:“一句话就能讲完的,你分成这么多句干嘛?生怕别人觉得你工作做少了?” 给牛怀东狠狠扔过去一个眼神:“你来!” 牛怀东是他在部队里时的老部下,他还不信指挥不动他! 早就做好准备的牛怀东,拿着孙希希 给他的精简稿子,信心十足地朗读出来。 前面汇报的那位讲了近半小时的“查账”工作,到牛怀东这里,就只是“从严治党”下三个分项里的一项,也就一小段文字,外加一串数据。 也就两分钟内容! 张书记还没听过那么简明扼要的汇报,赞了一声:“好!” 然后跟在座的公社书记们说:“看到人家怎么汇报的了?有事实有数据。你这就是拿去让那些搞文字工作的删句子,他们都找不到一句多的来删!就是要像这样!” 他说:“你们好好跟人家学学!” 老部下笔杆子功夫突飞猛进,他这老领导面儿上都有光。 更何况,还给他省下了不短的时间。 散会后,牛怀东更是被多位同僚追着问:“你是不是换笔杆子了?” 争相借阅他的稿件学习。 甚至平时跟他不对付的,都不得不低头过来找他问经验。 他那叫一个春风得意啊! 他回来把这事跟李成书讲时,党-委办的小郑刚好也在旁边。 小郑又告诉孙希希了。 孙希希一听,马上跑去找牛怀东:“书记,你去县里开会的时候,也把我带上呗。” 牛怀东心里一百个不乐意:“你去干嘛?” 那么多人都在打听他的笔杆子,他还想把她捂着呢。 孙希希当然懂他的心思,可她本来就是想借机提要求。 她说:“去找张书记批条子!我们妇联办不是整了个纺织班吗?班里的莫莲芝特别擅长枫香染,可她只会染靛蓝色。我寻思要能找纺织厂多要些各色染料,那我们不就能染出各种颜色的枫香染了?” 像后世,蜡染就多出了红色、紫色、黄色等多种鲜丽色彩。 既保留了传统染色的独特韵味,又丰富了颜色品种。 可县级部门不批条子,她这妇联办小干事可没资格要求县纺织厂提供染料…… 牛书记瞪大牛眼:“这种小事情,你还想拿去麻烦领导?!” 他都不好意思。 但想了想,还是笔杆子重要。算了,他还是去吧…… 几天后,她就成功地搞到了染料,欢欢喜喜地拿去找了林素珍:“等莫莲芝出关,你就把这些拿给它。咱们多搞些颜色出来!” 莫家很看重枫香染的技艺。 故尔,自莫莲芝跟她奶奶一道染青花瓷布料以来,她家就紧闭上了大门,不让人偷学。 孙希希戏称她们是在“闭关”。 林素珍本来也担心,布料的颜色太单调,会没法儿跟城里的机织布一较高下。 看到这染料,也是惊喜得很:“你连这个都搞到了!” 不过孙希希这又是写稿子,又是统计数据的,还要弄染料的,导致她一连数天回家都回得很晚。 照理租客的伙食是要自己解决的,但每晚周芜君都要等到她回来才开饭。 她跟她说,不必等她,她自己会在外头找食吃。 周芜君沉默了一会儿,问:“……是不是田社长为难你了?要不,你还是搬回宿舍住吧……” 孙希希就跟她说:“婶子,你也是高门大院里出来的,你肯定懂,什么地方都是有派系之争的。就算没有你这事儿,他也肯定不会放过我,谁叫我是牛书记的人?” 说着,她又轻松地笑了:“再说了,就那么个心眼儿小得跟针似的,看待问题没个长远眼光的老男人,他还真动不着我!” 周芜君当然懂“派系之争”,但她也懂什么叫“导火索”。 有些事本来是摆在台面下的,可因为一根导火索,却能炸得所有人都惊惶失措、灰头土脸。 她这事就是导火索。! 第 29 章 去扫盲班视察 第29章 周芜君心里难受,回自己那屋垂着头坐了老半天。 第二天,等孙希希出门上班了,她就去山里忙活了半上午,摘了新鲜的冬笋。 又去供销社排队买五花肉。 也是巧了,排队的时候,她碰上了同队的杨二嫂子也来买肉。 杨二嫂子还挺惊讶:“你平时不是一直舍不得拿儿子汇的钱买肉,说那是儿子的卖命钱吗?怎么今天舍得买了?” 她用最简略的话低调地炫耀着,说儿子现在出息了,上了《人民日报》,成了全国知名的英雄人物,所以她来割点肉庆祝。 杨二嫂子惊讶地挽住她胳膊:“真的假的?你儿子成英雄了?唉哟妈诶,那可真是祖坟冒青烟的大事啊,你家佑平给你光宗耀祖了!” 这话她爱听,还爱多听。 可她克制住了内心的需求,把话题给偏回了孙希希身上。 她说:“当然是真的,这是妇联办的孙干事亲自带过来的消息。她人太好心了,专门替我把那篇报道用相框裱起来,还怕我一个人寡居会被说三道四,特意住我家当蹲点干部。” 她说:“人家把粮票、肉票和菜钱交得足足的,我咋好意思伙食还照平时的标准?当然得做好点了。” 趁着这个机会,她把孙希希这段时间的工作实绩和好人好事,全往外宣扬了一番。 包括她从她那边听到的有关纺织班的事啊,妇女互助会的事啊,全拿来说了。 她故意把嗓门喊大声些,乡下生活枯燥,排队的人们很快就围过来听她说孙希希的事迹了。 她又讲起她的为官清廉,肯为群众解决困难;又说她人品好。 甚至连孙希希根本没做过的事,她也拿来说:“你们是不知道,她在我家蹲点之前,就已经来帮我干了好几回活儿了。住进来之后,家里大小家务几乎都被她包揽了!我说你工作忙,还是我自己来,她说不干活人会懒,懒久了,就不乐意帮群众解决困难了。” 群众最是喜欢这种没架子,做实事的好干部,大家都听得津津有味。 但也有小部分人,觉得周芜君是在炫耀自己跟公社干部的关系,给了她些白眼瞧。 更有甚者,故意扬声道:“戏文里都爱唱青天大老爷爱民如子,你跟我们说这些,意思就是,这位孙干事爱你已经爱到把你当亲闺女看了呗?” 这话立时引起了那些嫉妒者的哄笑。 周芜君被她们笑得着恼,想出口回怼,又担心自己这样会连累孙希希在群众心里的形象。 只好忍着不作声,默默买了肉往家走。 哪知那人见她不反击,越发过分,故意挤过去重重踩了她一脚! 还装作关切地问:“唉哟疼不疼啊?”又笑着说,“疼也没关系,正好叫你亲娘给你找点跌打酒,帮你揉揉脚呗。” 那人七岁的儿子做出揉脚的姿势,阴阳怪气地学:“幺儿过来,娘给你吹一吹,幺儿包包散~! ” 旁边杨二嫂子气得骂:“你别太过分啊,小心人佑平回家,拿把qiang把你给崩了!” 这才把那人和她儿子吓跑。 她一瘸一拐回了家,先是把刚刚的事全部回想一番,发现绝大多数人还是挺高兴社里能出孙希希这样的好干部的。 她这才安心下来,觉得自己没把事情搞砸。 接着才想起拿跌打酒,把脚背上的淤青揉散。 再细心地把脚背擦净,把药味去了,拿薰艾的味道薰屋盖味。 又换了双高背鞋,确定不会被孙希希看出来了,才松了口气。 她想,人家在单位上因她受的委屈,从来都没说过。 她也不能说。 把这些事做完,她把儿子给自己寄的火腿拿出来,与冬笋、鲜五花肉一起,给孙希希做了锅腌笃鲜。 锅里汤还在炖着的时候,下班归来,闻着味儿进来的孙希希吞着口水问:“什么这么香啊?” 周芜君看着这小馋猫,噗嗤笑出声:“专门给你炖的汤。再等会儿,就快好了。” 锅汽的氤氲里,孙希希脸上的表情纯真得有如孩童。 周芜君就想,田横生那人做事有多毒,她是知道的。被那种人针对,她怎么还能有一双这么纯真清澈的眼睛呢? 眼里不自觉有了几分怜爱。 而她眼里纯真的孙希希,转天就跟赵春花说:“你今天到周婶子家去拥军优属吧。” 赵春花听得莫名奇妙:“为嘛?我今天还要去一户烈属家呢。” 她说:“叫你去就去嘛,我脏衣服堆一堆了,你不给我洗啊?” 赵春花:“……” 赵春花:“我前辈子肯定欠了你……” 孙希希继续提条件:“哦我今天还想洗个澡,你顺便去多挑点水呗。” 赵春花:…… 想了想,发现因为妇女互助会的存在,她确实工作轻松了老多。再加上还有踢破孙希希暖水瓶那事…… 算了,当我给你这祖宗上香了! *** 孙希希要的那两只母鸡很快就到了。 她把钱付了,拎着鸡就回家。 看到周芜君从灶房迎出来,她还颇有几分得意:“咱们以后有蛋吃了。” 周芜君以前也养过鸡的。 只是某天睡了一觉起来,那鸡就神秘消失了。 院子里没有,隔壁家也找不到。她在外头找了一大圈,鸡可能去的,不可能去的地方都找遍了。 反正它就是不见了。 她心里清楚,这不可能是被黄皮子叼跑的。 要不,怎么独独只有她家鸡没了? 可她有苦说不出。 这会儿看到孙希希喜滋滋提回两只鸡,她也不由跟着高兴起来。 鸡窝是现成的,但现在已经是初冬了。 周芜君就又取了秸杆,把鸡窝垫得厚厚的。 鸡舍的墙缝也全堵上了,只留下两处通气孔:“够暖和,它们才会下蛋。” 孙希希笑容灿烂地点头。 ?想看幺宝写的《穿进男主传记中的她[六零]》第 29 章 去扫盲班视察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当天半夜,就拿上六只蛋摸去鸡窝…… 那两只母鸡惊恐地看着窝里多出的蛋,还得接受她惨无人道的催眠:“看什么看?这蛋就是你们下的。” 等到早上,周芜君蹲鸡窝旁发怔,说这鸡怎么这么能生? 她还要过去科普:“高产鸡都有三大特点,一是你说的保暖,二是光照充足,三是蛋白质食物吃得多。这鸡听说白天放养,晚上偎炉子边烤火,它家主人还舍得给它喂豆饼,这不就能生了呗。” 她怕她不信,还要再加一句:“当然,体质好,生育功能和基因比别的鸡强,肯定也是一大因素。” 周芜君被孙希希这个农学生唬得一愣一愣的,心想,都是师范生,怎么她懂得这么多? 果然是时代进步了,连大学生都不一样了吗? 当天早上,孙希希如愿吃到了滴了米酒和香油的芙蓉蛋。 蛋上,还用野生枸杞干拼出了花样。 好看又好吃。 果然,从高门大院迈出来的人,对生活品质和仪式感的追求,是跟旁人不一样的。 周芜君还想帮她把多余的蛋存着,说是可以拿去供销社卖。 她笑问:“我一个吃皇粮的,你觉着我缺那两个钱吗?” 把蒸碗里一半的芙蓉蛋,给舀到了周芜君碗里,强迫她吃:“有来有往,你吃了,我下回才好意思麻烦你再帮我做嘛。要不,凭我这点厨艺,我都怕把我自己给饿死了!” 自男人死后,周芜君从旁人那里领受的白眼不知凡几。 这还是头一次,她听到有人说需要她的。 她舀了一勺蛋到嘴里,暖意顺着食管流淌到了心间。 也是从那天开始,两只母鸡开启了它们波澜壮阔的高产之路…… 听说扫盲班的课堂秩序不行,孙希希就打算进行一番整顿。 她大方地跟赵春花说:“今晚你就早点下班,我去盯着。” 难得下个早班,赵春花高兴得差点扑过来抱她。 她赶紧做了个制止的手势:“你可别肉麻,我就今晚去一晚而已。” 扫盲班有些地方叫冬学,一般是冬天农闲时才办。 高小生赵春花学历不够,每晚去现场只是负责维护课堂秩序。 真正上课的,是明夏毕业的16岁初三生秦四妞。 孙希希去了现场,才知道扫盲班的学员们有多不把这位小老师放眼里。 ——小老师在上头教生字,底下的人却各自聚堆聊天,聊得热火朝天,把小老师的声音都给盖住了。 只有区区“小猫”两三只,坐在头排认真听讲。 而秦四妞似乎也习惯了这种情况,只有两三个人听,她也讲得很卖力。 孙希希就纳闷了,这些人什么天聊得这么嗨,连免费学知识的机会都 不珍惜? 她走到其中一堆人旁边,听他们聊八卦。 嘿,聊的居然是田横生! 某大婶撇着嘴说:“这田氏兄弟呀,打小就死不正经。像田横生,八、九岁的时候,就学着那些十几岁的小痞子,在腰上挂块磨刀石,遇到漂亮小姑娘就觍着脸,嘻皮笑脸问人家‘磨磨不’?” “人家小姑娘生气了,他就甩着那块磨刀石说‘我是问你要不要磨刀?你想哪儿去了?小小年纪想这么复杂,啧啧’。” 说得大家一阵乐! 某大叔又上阵了,说:“你说的这点子事算啥呀,他十四岁的时候,还被土匪拉过壮丁呢。不信,等天热了你们瞧瞧,他胳膊上现在都还留着土匪头子给他烙的奴隶印记。” “所以他这人匪气重得很!” 某小年轻不甘示弱,抢话头道:“说啥匪气重啊,他就是个土匪!” 他说:“这事儿我是亲耳听二队的曾二嫂说的,她说田横生以前当互助组组长的时候,就抢过她的棉袄。当时她开荒种地出了一身汗,就把棉袄脱下来放地头上。田横生正巧路过,二话不说就给她袄子抢了,里面还有10块钱呢!她告到村公所,他也就只退了个袄子,你说可恶不可恶?” 他说:“要我说啊,当初解放军就不该解救他,就让他死在土匪窝里头算了,免得他害人!” 孙希希听八卦听得津津有味,抽空还要问问题:“这种人为什么大家还会选他当代理社长呢?” 大家一转头,气氛顿时凝滞! 妈呀,八卦社长八卦到公社干部面前了!! 第 30 章 兴趣教学法 第30章 小年轻结结巴巴地问孙希希:“赵,赵干事……没来啊?” 孙希希一听就懂了,敢情赵春花这土著怕得罪人,一直都放任着他们没管事。 小年轻看她脸上笑眯眯的,觉得自己是不是遇到只笑面虎啊? 心里发颤,忽然冲着之前说“磨磨”的大婶发难:“刘婶儿,人孙干事还没结婚呢,你咋搞的?在人面前聊荤段子!” 刘婶儿狠狠瞪了他一眼。 可她这块姜也是老得辣,给孙希希指路:“瞧,那边在聊清段子,你过去听听?” 孙希希过去一听,发现“清段子组”聊的竟是田横生赌博的事! 嚯,刘婶儿搞的这出原来是“死道友不死贫道”啊! ——都在说领导坏话,不能光她一个人倒霉。 哈哈哈哈哈! 孙希希快被他们笑死了,抱着手臂在那里听新八卦。 清段子组里一个20来岁的男青年得瑟道:“我有一回被田横生抓了赌。他说,大家各掷一手,你们谁要是比我大,就放谁走。轮到我,他掷了个五五五,我掷了个六六六!” 他挺起胸膛:“我呀,大摇大摆就从他面前走了。” 他同伴发现了孙希希的存在,赶紧扯了扯他衣角。 他还不耐烦地扯回衣角:“干嘛?!”嫌对方打断自己得瑟。 等回头看到孙希希,嘴皮子都吓得直哆嗦…… 倒是他同伴还晓得转移视线,假装抱怨:“孙干事,你可跟领导们反映反映吧!大家根本学不进去,你瞧这一天天的,把我们拘在这儿干聊天,也没见谁就学成个文化人儿啊。” 他说:“要我说,还不如猫炕上,还暖和!” 一群差生连忙点头,表示同意。 孙希希也不跟他们争,马上回办公室现伪造了一封自己的家书。 然后拿到讲台上,示意秦四妞暂停一会儿。 她大声道:“刚刚我在教室里走了一圈,从你们那里听到很多有意思的八卦。现在我呢,也来贡献点自己的八卦,算是给大家提供点乐子。” 她扬了扬手里的家书:“这是我妈给我寄的信,她说我年纪不小,也该处对象了。她帮我留意了一个不错的小伙子,叫我有空请假回去相一相。” 她问大家:“你们想不想知道信里具体写了些啥啊?” 以八卦治八卦,她一脚踩到了学员们的兴趣点上! 哟哟哟,处对象啊! 底下的学员们精神头顿时来了,一些毛头小伙子们甚至吼起来:“读一个!读一个!读一个!” 边吼边给她打气鼓掌,生怕她反悔不读。 结果,她高举家书,把它弹了弹:“答案全在这里面!” 她把家书递给小老师秦四妞,朗声道:“从今天开始,就用这封家书当教材,教他们识生字。” 然后又指示她:“从地址开始教,今天就学‘ 秦川省金州市嘉湖县’几个字,再加个甘谷驿的‘甘’,凑成10个生字。以后每天学10个字。” 众学员:啥?! 不是念信,是学信?! 孙希希看着大家面面相觑,还好心地问他们:“你们就不想知道城里丈母娘对未来女婿有哪些要求和标准吗?小伙子们以后就不想娶房城里媳妇?” 又问:“当爹当妈的,就不想自家多个城里媳妇?你们想知道的这些,信里全都有!” 怎么可能不想?! 城里人那可是每月有定粮、有工资,遇上灾年都饿不死他们的! 哪怕明知可能性极小,但学员们心底那股“馋”劲儿,立时就被她勾起来了…… 她又反过来给他们打气鼓掌,乐呵呵地喊:“学一个!学一个!学一个!” 再营销道:“每天学10个字,只需要1个来月,你们就能掌握到拿捏城里人的人生秘籍!哪怕学不会秘籍,只要学10个月,你们就能掌握3000个常用汉字,远超90%城里人的识字率!” “到时候,咱到县里跟县城人抢临时工工作不香吗?!” 一通强势输出,顿时唤醒了乡亲们对改善生活水平的深切渴望! 大家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越交流,眼里发出的期待的光就越亮。 孙希希再进一步说服:“你们要相信自己!别觉得城里人就了不得!他们唯一比你们优秀的地方,就在于他们知道很多你们不知道的东西!信息差,明白吗?” “这个信息差是怎么形成的呢?文化啊!他们能读报、能看书,积累的知识还能让他们对信息有更深的理解力!” “你们有了文化,你们也能做到!” 底下向来自认为是“泥腿子”,看到城里人就觉得对方是上等人的乡亲们,这一刻觉得自己好像被拨开了眼前的迷雾一般! 有些不敢置信,但又有种莫名的向往。 ——是真的吗?文化真能让他们跨越阶级,成为工人? 有个小年轻蓦地站起来,把脑袋上的帽子摔到地上:“学!我跟着你学!” 他同伴也跟着把帽子摔地上:“我也学!” 学习的浪潮瞬间席卷整个教室! 八卦的人群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认真学习的人群。 怕“长期利益”无法勾住学员们,让他们长时间保持学习的劲头,孙希希还给他们设置了“短期奖赏”。 她说:“每晚教10个字,教完后给你们15分钟练习时间。练习结束,由小秦老师给大家出题考核,并且记分。谁答对1题,就记1分。得分最多的10名学员,可以1人分1颗猪油糖。你们觉得怎么样?” 她还给他们透了个彩蛋:“这猪油糖就是我妈寄的,在家书里也提到了的。想知道我妈还给我寄了些什么好东西,敬请好好学习。” 要知道,这猪油糖真是拿猪油做的啊! 要拿猪板油放锅里炼油,再放葱 段炸香。接着,取面粉拌蜂蜜拌匀,放猪油里炒成面团。 经放凉、摔打、揉面的步骤,切成丁就成了猪油糖。 ?幺宝的作品《穿进男主传记中的她[六零]》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乡下地方,不仅一年才杀一次猪,吃一回猪肉。 就连面粉这种细粮,那都是难得吃一回的。每年青黄不接时,还得吃糠窝窝过日子。 猪油糖那可真是顶顶珍贵的食物了! 听到猪油糖,又听到家书里还有别的好东西,所有人的胃口都给吊足了! 当天晚上,学员们的学习积极性空前高涨! 秦四妞从当上小老师以来,从来没见过大家这样万众一心,跟着她念生字时,教室里的声音把墙都震得抖几抖的情况! 那一双双眼睛停驻在她身上时,她甚至久违地觉得有些害羞,有些怯起来。 但她心里是极度高兴的。 因为测试时,竟然所有人都记得当堂教的生字起码一半的字! 她心里深深涌起了教学的成就感! 还安慰学员们说:“没关系的,一下子要记10个字是挺难,你们把这些字都抄下来,下课后没事就写一写、练一练,能记住的。” 而竞争到猪油糖的那10位学员,都没舍得当场吃糖。 再馋的,也就只是拿出来tian一口。 就这,旁边还一堆人问:“啥味儿啊?好吃不?” tian的那位生怕被抢,赶紧把糖收起,得意地形容:“甜滋滋的,香香的,有点葱油味儿。嘿,一点都不腻人,好吃得要命!” 可把旁人馋坏了! 发誓明晚一定要更努力学习,也竞争到1颗猪油糖吃吃。 下课时,因为不确定这边的治安情况好不好,孙希希特意提醒大家:“天都黑了,大家最好是三五成群结队走啊,”她开玩笑说,“这样就算是摔进阴沟了,旁人也能及时拉上一把。” 不少学员围过来问她:“孙老师怎么走?要不,跟我们一块儿走呗?” “我送你吧!” “你一个大学生初来乍到的,白天这片地儿七拐八拐的,都能给你整迷路了,更别说晚上了。” “还问啥啊问,走走走,一起送!” 那热情积极的态度,还有那一双双明亮又知恩的眼睛,让她恍惚觉得自己是正道的光…… 她也没干啥吧? 有位大婶儿听懂了她是在担忧治安问题,就说:“你们都回去吧,我跟孙老师住得近,正好送她。” 等人走得差不多了,大婶儿告诉她说:“这边好多人都是祖祖辈辈就扎根在这块儿的,比如他们姓田的,族谱上记载的第6代,也就是300多年前就生活在这儿了。曾姓还要更久远些,听说是400多年前迁到这边来的。” 她说:“大家知根知底,谁也不会干那种坑蒙拐骗的事儿。” 孙希希就跟她打探小老师秦四妞的事:“好像这边没几个姓秦的人家?” 大婶儿说:“她家是早些年从北边逃荒过来的。当时咱们这儿的一个高级社缺壮劳力,每年农忙还得上外边找雇工帮忙。她爸声称吃饱饭后,能抡30斤的大铁锤连抡100下,她又有3个弟弟,就让她家留下了。” 她转头看一眼正在擦黑板,收拾粉笔的秦四妞,感叹道:“她家平时挺受欺负的,多亏有个有出息的闺女。” 孙希希还想跟这位小秦老师聊聊,就让大婶先走,说让四妞送她。 她过去喊了声:“小秦老师。” 向来被欺年纪小,不受尊重的秦四妞就羞红了脸,回她:“他们说你是大学生,那你……那你就是大孙老师。”! 第 31 章 周芜君:瞧得上我儿子不 第31章 这份纯朴顿时惹笑了孙希希,问她:“明年要是考上高中的话,以后会一路往上考,读大学吗?” 秦四妞摇头说:“我才不上大学。只要能考上高中,我就去县城参加招工。正式工1个月听说有32块钱呢,我要给我2个哥哥,1个弟弟全攒够彩礼钱,让他们风风光光娶媳妇!” 孙希希惊讶地望着她。 因着重男轻女,乡下女孩极少有能读到初中的。 她还以为她之所以不同,是用尽了各种方法为自己争取到了机会,应该会较他人更懂机会的珍贵。 可她在她脸上搜寻了半晌她对读大学的向往。 没有。 半点都没有。 秦四妞脸上甚至全是雀跃,仿佛替她弟攒够彩礼,才是能令她变得无比幸福的途径。 孙希希眼里升起几分怜意,认真地对她说:“你不欠他们的。” 秦四妞眼神黯然,说:“我欠的……” 她家从北边逃荒过来那年是1947年,她老家遭遇了百年难逢的大-旱。 彼时抗-战刚结束一年有余,民不聊生,又遇到这种灾-害,全县过半的人都饿死了。 为了活命,父母只得带着她们这些孩子南逃。 他们在雪地里行走,在乱葬岗露宿。 路上,不止一次撞见饥饿的人们分吃路边尸,连新葬的死人也不放过,挖出来吃掉。 有一回,有个同样饥饿的父亲走过来,靠着她爹坐了很久,然后抖着手指着蹲在远处的女孩说:“那是我闺女。” 那是个估摸10岁大的大孩子。 她爹没反应过来,只说了句:“哦。” 结果那人湿着眼眶猛然扭头,问她爹:“自家孩子舍不得吃,不如我们换着吃?” 那人的目光在她们四姐妹身上来回转,像在挑选待宰的肥羊。 她被吓坏了! 幸好她爹也被吓坏了,啐了那人一口唾沫:“呸,疯子!” 拉着她们就躲那人远远的。 但她家人口多,没粮食是真活不了。 她爹只好卖儿女,把她大姐卖到了地主家当下人,二姐被卖给三兄弟当共妻。 她跟三姐年纪小,注定只能卖作童工或童养媳。可她俩又太过瘦小了,她爹一路把她们带去殷实人家相看,没人看中她俩,都怕身子骨养不好…… 逃荒队伍里的春枝姐,捏着她肩膀说:“你得学聪明点儿,没见队伍里好多小女孩都不见了吗?你懂吗,懂吗?学聪明点儿啊!” 她回想了一下,发现那天来找她爸商讨要换孩子吃的那人……他女儿不见了! 惊恐令她的嘴一夕之间变得特别甜! 她会在陪爹娘去讨饭时,掐着自己的大腿,拦住每一个能拦住的路人,涕泪俱下地跟人求:“可怜可怜我吧,我爹娘好多天都没吃东西了,再讨不到吃的……他们会饿死的!” 边说,边给路人下跪、磕头:“求求你,我还这么小,我不能没有爹娘,求求你!” 她讨得那么卖力,那么毫无自尊,就总是能比其他兄弟、姐姐多讨到一些。 那又是给爹娘讨的,他们便渐渐舍不得她起来。 只要他们有吃的,她便也有一小口吃的。 后来她三姐不见了,她小弟弟也被卖了,可她还在。 再后来,哪怕她全家都被甘谷驿容纳收留,她也没有停止过自己的心计。 她一直很能读书,一直都是第一名。 她知道这是身为女孩,唯一的一条出路。 她还跟父母画大饼,说以后赚了钱,要如何如何孝顺他们。 而她兄弟们仍懵懵懂懂的,不知努力。 她爹就把他们全从学校赶回来了,让他们每天跟他上工挣工分。 拿到初中录取通知书时,她爹还跟她承诺:“你好好读书,我再难,也要供你上完高中。” 秦四妞哭着跟孙希希说:“真是我欠他们的!” 她说:“我是靠吃卖掉我几个姐姐,还有我小弟弟换的粮食,才活下来的。本来我也该被卖掉的……呜呜呜……要不是我,我小弟弟还在……” 而要不是为了供她念初中,她兄弟们也不会被赶回家种地…… 过往淤塞在内心的伤痛,在吐露出来的瞬间压垮了她。 她蹲在地上,哭声嘶哑。 孙希希怜爱地看着她,蹲到她旁边,伸出一只手搂着她的肩膀:“不是你的错,是天灾人祸的错。” 她去民兵连值班办公室,找了两名民兵护送她俩回家。 路口临别前,她还让秦四妞以后下课别再打扫课堂了,她明天会让大家一起来收拾。 她说:“你以后还是跟着大部队一起走,安全。还有,好好学习,只要你能考上高中,我会帮你向段主任申请助学金,减轻你们家的学杂费负担的。” 她深深地看着那孩子:“到时候,你家说不定就能供得起你三个弟弟上学了。” 秦四妞惊讶地望向她,眼圈微红,却甜甜地笑了。 那笑容甜得就像初春里第一枝绽放的梨花,纯白而羞涩。 在路口分别后,孙希希就回了傅家。 结果她才回自己房间一小会儿,秦四妞就找上门来,害羞地塞给她一丛冷香的腊梅花:“给!” 转身就跑进了浓浓夜色里。 孙希希怔了好几秒,才举起那丛淡黄缀蕊,香沁心脾的腊梅看。 她想:她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 恍然想起之前聊天时,自己曾无意识地望向路旁那一簇簇盛开的绛蜡凝黄…… 周芜君也是个喜欢花的。 她笑说:“四妞还真是有心。” 取出自己珍藏的小瓷瓶替孙希希插-花,还修剪了一番花枝。 这小瓷瓶是她以前当丫鬟时,小姐吃的补血益气丸的药瓶。 小小的一只,却是汝窑天青釉色瓷的。 那素净的颜色和极简风的瓷器外观,与清冷的腊梅正是相得益彰。 她给孙希希摆到屋里的书桌上,又把剩下的、修剪下来的花朵收集起来,说:“明早给你熬腊梅花粥,那就一点都不浪费四妞的心意了。” 孙希希谢过周芜君后,就趴在桌上轻嗅着腊梅的幽香。 小小一瓶一剪梅,却凝着两个人对她的心意。 她又想到今晚下课时,学员们眼里的感激…… 她想,原来人真的是会因为别人的感激而感动的。 她伏在案上,渐渐睡着。 梦里,有一片光包围着她…… 因着剩余的腊梅有限,第二天早上,周芜君就只做了一碗腊梅冰糖糯米粥。 孙希希当然不好意思吃独食。 再加上两人这段时间,也处出些感情来了,她舀了勺粥就往周芜君嘴里喂:“第一口,婶子吃。” “你自己吃,婶子不饿。” 周芜君还想往后退,被孙希希追着喂,后者还嚷嚷着“喝吧,撒了更可惜”,她这才把粥喝下去了。 孙希希又给自己舀了一勺。 这粥软糯顺滑,米粥黏稠,还带着淡淡花香。搭配周芜君给她做的芙蓉羹,实在是美味极了。 她手里的勺子,你一勺,我一勺的,把周芜君也哄得心情愉悦起来。 这份亲昵劲儿,让其不由感慨:“都说女儿是娘的贴心小棉袄,你娘能有你这样的女儿,可真是前世修来的……” 周芜君说着说着,情绪就低落下去:“我当初就不该生儿子,落得现在孤家寡人的……” 孙希希怪叫道:“这还能嫌啊?你儿子可是全国闻名的大英雄!听说他的英雄事迹被报道后,全国上下数不清的女孩都在给他写信,说要跟他结成革/命/统/一战线呢。” 她说:“婶子到时候就睁大眼睛好好瞧瞧,看谁顺眼就让谁当你儿媳妇,那不就是半个女儿了?” 这话让周芜君突然想到了什么,顺着她的话题问:“那你瞧得上他不?” 孙希希:?! 她吓得打了个嗝! 孙希希花那么大功夫跟周芜君处好关系,是为了和后者建立起忘年交的关系。 到时候,她就是傅佑平的婶子辈! 她能坐在炕上指挥他:“佑平啊,你孙婶子我给你瞧了房好媳妇,来,过来相一相。” 结果她现在刷他妈好感刷过头了,他妈居然有了“我瞧你就挺好的,你过来跟我们家佑平相一相呗”的想法! 她捉住周芜君的手:“婶子,你是懂我的对不对?你不想结婚,想当独立女性,我也想当。” 她发出灵魂拷问:“你看我像贤妻良母吗?” 周芜君叹着气,由衷地道:“你像做大事的。” 她用力点头:“你懂我。” 拿起挎包就溜去上 班了。 这天,朱琳给她寄的消毒水也到了。 是双氧水。 她其实也没有给鸭、鹅绒消毒的经验,想了想,就化了一盆肥皂水,再往里添加了十来滴香水。 然后把部分鸭绒放进去浸泡。 泡个20分钟,再伸手抓捏绒毛,当是洗毛了。 再放清水漂洗几遍,把肥皂水清干净。 到这一步,才上双氧水浸泡消毒。 同样是清水漂洗几遍后,她闻着没味儿了,再放网兜里搁太阳底下晾晒。 总共洗了八、九遍。 别说,晒完后的鸭绒还真没味儿了。 她又把剩下的那些鸭绒、鹅绒全照这程序走了一遍。 等绒一干,她就把鹅绒充进了她那套高支高密被内胆里,鸭绒充进褥内胆。 分别套上被套和褥套,一套完整床品就有了。 当晚,她拥被而眠,有如睡在云端之上。 充的绒太多,还把她给热醒了…… 只好又挖出来些绒。 唉,这温暖的负担! 陈芳和林素珍合作的那匹青花瓷风格布匹也终于完成了。 交到她手中时,她深深被它惊艳了! 宝石蓝的发色效果,让布匹颜色明快。 立体的提花纹样,令重工织造的布匹散发出精致昂贵的美感。而在每一处提花纹边缘上,以毛笔勾勒的枫香染色彩,那深浅错落,如水墨般洇染开的线条,又加重了布匹的立体感。 如果硬要形容,陈芳的提花纹就像是花蕊,莫莲芝的枫香染就像是层叠开放,每层花瓣颜色都浓浅不一的牡丹! 缺了哪一个,这幅画都不能称其为画,而只能是块布。 孙希希快被它美死了! 她知道大华夏的古典美学登峰造极,但她没想到复刻到这匹布上,会如此令人着迷。 她甚至都想自掏腰包,把它当艺术品买下! 她挣扎了半分钟,才把目光从布匹上挪开,对她俩说:“我明天就进城找销路,等我好消息。”! 第 32 章 找销路 第32章 当天孙希希就去找牛书记开了单位介绍信,让田铁柱送她上县里去了。 她对嘉湖这座县城的了解并不很多。 只在上回找照相馆装裱傅佑平的报道时,还有上上回带人去市博物馆时曾去过。 而且去相馆时是直线来回,去博物馆时甚至只是途经。 故尔到了城里,她也不着急乱跑,先找了个西餐厅喝起咖啡来。 这西餐厅也不太正宗,菜单上全是大列巴、红菜汤、奶汁焗鳜鱼、红肠冷拼之类的半俄半西混血餐。 倒是挺有特色。 她点了个苏式牛排和软煎马哈鱼。 那肉质嫩得嘞,比她在国营饭店里吃的牛肉还嫩得多! 可价格却只有后者的三分之二。 她惊疑不定,直到看见一对苏国夫妇走进餐厅,她问服务员:“这儿怎么有苏国人啊?” 不是她大惊小怪。 着实是嘉湖县地处偏僻,上回她去市里都没撞见一间西餐厅,一名苏国人,却在这边全撞见了。 那个服务员没空理她,小跑步过去把菜单递给那对苏国夫妇。 倒是另一位路过的服务员,好心地跟她讲了几句。 她问:“你是外地人吧?别看我们嘉湖偏,我们这儿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 县内的电力、铁路两个项目,属于苏国援华的工业项目之一。 苏方派驻到嘉湖的人员也足有20人,其中高级专家就占6人。 县里极为重视这批专家,专门为他们在这条街开了四家俄式西餐厅、数家西点店,还有一家特别商店。 并为他们配置了俄语翻译。 就连她们这些服务人员,也都是从嘉湖高中招的优秀毕业生,并进行过长达半年的俄语日常对话培训的。 她说:“你要是饭点儿来,大门你都进不来!我们得腾座专供专家。” 孙希希一听,就记起这件事了。 因近代那段混乱的历史,我国的工业传承几乎完全断掉。国家想要在短时间内重拾工业,并从农业国转型成为工业国,只能求助于苏国老大哥,请求对方派遣高级人才来华襄助。 她心里就有了主意,在菜单上点了奶油口蘑海螺、酥炸鸡腿和海鲜茴香汤。 她说:“麻烦等会儿直接上菜给那对苏国夫妇,帮我感谢他们本着国际主义精神,过来传授先进技术。” 靠着这三个菜,她果然赢得了苏国夫妇的关注。 高鼻深目的男士微笑着朝她点了点头,他妻子还特意过来,跟她说了两句。 服务员从中帮忙翻译:“她在感谢你的好客,并邀请你共进午餐。” 这正中孙希希的下怀。 她大方答应,并请服务员帮忙拼桌。 她过去之后先是一顿寒暄,接着就开始像个好客的东道主,问他们吃过华国菜没?介绍起华国八大菜系,和八大之外的潮州 菜、客家菜等数十个地方菜系…… 还说要由她做东,带他们去品尝品尝。 帮她翻译的服务员那点口语,几乎跟不上了。 她就喊她:“你音译就得了,再比点儿手势。这些专家脑子肯定好使,能搞懂的。” 专家当然听不懂chazhucai(潮州菜)、kejiacai(客家菜)…… 但听到一个国家居然拥有几十种菜系,这已经足够让他们叹为听止了! 孙希希装作要跟他们互留联系方式约饭,却不小心把遮在青花瓷布匹上隔脏的粗布给碰掉了…… 苏国太太眼睛马上就黏在那块宝蓝色的布上,挪不开了! 她竭力维持自己的仪态,礼貌地询问:我能看看这块布料吗?” 孙希希淡然笑道:“当然可以。” 把布匹递过去给她观赏。 苏国太太轻轻抚摸这匹布料,内心的震憾无以言表。 它只是一匹布! 却重工精致到让她轻易就能想象到,用它做成成衣后,穿上的人会多像16世纪宫廷里走出的古典公主! 孙希希清楚地知道,苏国对服装的管制不那么严,苏国的社-会-主-义者甚至是赞美小布尔乔亚的。 于是她跟她推销:“这匹布是复刻了市博物馆的珍贵馆藏清康xi年间青花山水纹罐的图案来的。” “这件馆藏据说当年曾是皇帝御用之物,以珠明料的氧化钴青料呈色烧制。为了复刻它,我们用了绘画中的分水技法渲染,再辅以枫香染的染色技法,以枫香油为原料制备深浅不一的染料,这上面的提花纹也是纯手工织就的。” 她跟她讲了很多,最后提到:“这种枫香染染好了,是不会褪色的。它能传给你的女儿,再传给你孙女。” 苏国太太惊呼道:“太神奇了!” 托音译的福,她其实只听懂了“宫廷御用”、“稀有技法”、“能传承两代人不变色”这三层意思。 但这已经足够了,已经很了不起了! 她丈夫听出了孙希希话里的推销之意,警觉地道:“它看上去非常名贵,可我们……” 孙希希打断道:“别人买要300元,像你们这样来华贡献的国际友人,只要120元。” 别喊穷了,你们工资比我们内阁部长还高,补助又比工资高一大截,只赚不花的,穷什么啊穷! 服务员怔住了,这人居然敢上这里来搞投机倒把?! 孙希希左手拿出挎包里的单位介绍信给她瞅,生怕耽误时机,她右手也在给苏国夫妇比划价格。 服务员看到介绍信上写明的,这是甘谷驿妇联办为当地贫困妇女能吃饱饭做的扶贫项目,看孙希希的眼神顿时多了层敬意。 而苏国男士也看懂了孙希希的比划,难掩眸中喜色,绅士地对妻子说:“喜欢就买。我们可以找位好裁缝,让他给你做件漂亮的西装套裙,工作的时候都能穿。” 孙希希亲昵地对苏国太太说:“永远别听直男的穿衣建议。太花的西装套裙只会让你显得土气,只有束腰大摆伞裙才能驾驭住它的美,并把布料上丰富的图案全部保留下来。” 她说:你上身再搭配一件白色流畅肩线剪裁的上衣,你就是街头最优雅端庄的贵妇人。 ?本作者幺宝提醒您最全的《穿进男主传记中的她[六零]》尽在[],域名[( 她的实话实说,逗乐了苏国夫妇。 他们对她更有好感了。 为了贴合计划经济,她请他们到邻近的特别商店走一遭。 一来就是走个过场,避免投机倒把嫌疑;二来可以跟特别商店洽谈上柜合作。 她以为自己都自带客户了,产品也是精美得不逊任何高定服装的面料,再加上特别商店是不计成本专供苏国人的,怎么都会欢迎她的到来。 哪晓得,特别商店的售货员看了眼她的布料,就满眼鄙视:“就这?土布又不值钱。” 孙希希皱眉。 售货员又道:“看在你是做妇女扶贫项目的份儿上,我这里可以收你的货。不过我只出20块,不乐意你就把布拿走。” “20块?”孙希希都快被气笑了,“你知道它费了多少人工,多少工时,多少灯油不?” 售货员根本懒得跟她议价,转头却谄媚地用俄语对那对苏国夫妇说:“你们被骗了,她的布最多只值100块。我能帮你们把价格打下来,请稍等片刻。” 知道孙希希不懂俄语,她还挑衅地冲她笑,等着看她着急跳脚。 可苏国夫妇诧异地对视了一眼,那位妻子就替孙希希说起话来:“我不信她会骗我。她是一位热情好客的女士,刚刚我们共进的午餐就是她买单的。” 光这一笔就是5块多钱。 而且她还跟他们约了下回去吃cai(川菜)和lucai(鲁菜)。 她说:“这块布料非常美丽,我认为在我的祖国,它起码值1000卢布。” 售货员惊呆了! 20块啊,你们都不要的吗?!我是在帮你们讲价啊! 孙希希听不懂她们在讲什么,但这并不妨碍她威胁售货员:“你以为我就只有你这条渠道可走?” 她说:“首先,我这匹布是跟市博物馆共同推出的青花山水纹罐联名款。下一步,是打算在博物馆门口建主题店面,共推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和保护的。” “其次,我们甘谷驿也有职司统购统销的供销社。这布你不要,我这两个渠道哪个都能走。” “第三,你们主管知道你私自刁难供货商,给苏国友人带来不便的吗?要不要我请县妇联张主任过来,专门就此事跟你们主管商谈一番?” 售货员哪里遇过这种阵仗? 顿时被她镇住在原地! 苏国太太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连声问孙希希怎么了? 她不想把国人的丑陋面暴露在苏国人面前,就给她比划:我和她……谈……布料……进商店。你们……明天……来… …可以买。 她肢体语言丰富,眼神灵动,手势又比划得巧妙。 对方竟听懂了。 原来是还没谈妥上柜,苏国太太笑了笑,给她比了个“好的”的手势。 反正他们工作的地点近,走一趟也并不麻烦。 她转身挽住丈夫的胳膊,两口子都跟孙希希道了再见,转身离开。 售货员看得目瞪口呆! 这两伙人语言都不通,居然能处得像朋友?! 她不敢再怠慢孙希希,堆笑道:“20块是太低了,要不,我出60块?” 她说:“这个价钱已经很高了,”指着店里的一款西装道,“这还是双面昵的成衣,也才80块。” 孙希希冷呵一声:“120块,不二价。” 售货员:“啥?!” 她说:“我跟刚刚那两口子谈的价格就是120块。” 售货员脸色都变了,但还是尽量压着火,笑着跟她说:“你看你就是拿给供销社,人家转手卖也是要赚利润的吧?你谈了120块,卖给我们店也是120块,你让我们赚什么呀?” 孙希希恶质地笑了:“你担心的是你们店吗?你担心的是你自己才对。刚才出20块,你不就是想自己吃差价吗?” 她说:“做错了事就得受罚,这个利润你自己想办法去。120块,不二价。” 一番谈判下,售货员臭着脸把120块给了她。 她这人有风必使尽,末了还留给对方一句:“合作愉快,我下回再来找你。” 把售货员气得脸都黑了!! 第 33 章 忆苦思甜饭 第33章 孙希希带着这笔钱就回了公社。 她把钱拿去财政办登记,并缴纳工商税和工商所得附加。 因她这匹布属于轻工业,又是非日用必需品,财政办给她定从的税率较高。 她最终缴了31块钱的税费。 已经超了田横生给她定的“30块”的缴税标准! 财政办不论是会计、出纳,还是其他人员,看她的眼神都充满了不可思议和震惊! 一匹布而已,竟能卖这么多?! 牛书记听说了这事,都乐得跑来了财政办看她们入账做凭证。 但他肯定不能让自己的属下太过骄傲嘛,只略表扬了两句:“成绩还行吧,凑和。” 转头却跑去田横生办公室,怄这个不怎么听话的二把手:“你说她这像话吗?哪怕苏国专家工资、补贴高到天上去了,她也不能卖给他们卖得这么贵吧!” 田横生别说他手底下没这么能干的人,就是他自己,他也办不到啊。 他嫉妒得心里像有把火在烧,又觉得被扫了面子。 表面装作无所谓,等牛怀东去第一大队视察了,他马上就杀去财政办! 他把那张孙希希缴税的凭证看了又看。 看了好几遍,想摁死她的冲动又蹿起来了…… 孙希希缴完税,拿着剩余的钱,去找林素珍,让后者把纺织班的成员全喊过来分钱。 她跟她们算成本:“当初原棉的钱是我出的,花了3块。缴税缴费总共是31块,现在还剩86块。” 她跟她们商量:“这钱不能全分了,还得留一部分买棉花。这样,咱们留16块,剩下的70块全分。” 然后提议按她们在这匹布上消耗的工时进行按劳分配。 大家举手表决,都通过了这项提议。 最后,耗心血最多的陈芳和莫莲芝各分20块,林素珍和其他5人耗工时较少,但平均下来也分了5块钱。 大家心里都激动得很! 大米1斤才1毛4! 像林素珍分了6.5块钱,都够买46斤了! 城镇户口成年人1个月才32斤! 陈芳拿着这20块巨款的手都在抖,突然就把钱捧到脸上哭。 可把大家吓了一跳! 问她是怎么回事,她哭着说,要是早有这笔钱,早年她两个儿子也不至于饿死了。说她奶别人的娃儿,也就换得到半碗稀得能照出人脸的米粥而已…… 她越说越伤心,嚎啕大哭起来。 林素珍就劝:“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放下吧。咱呐,现在该高兴才对,咱能吃饱饭了。” 她感激地望着孙希希:“今晚,我就回去给老人、孩子蒸碗干米饭,大家一起庆祝庆祝。” 还有心急的,问孙希希:“唉呀,我感觉我现在浑身都是使不完的劲儿!咱啥时候再织第二匹啊?” 孙希希就跟她们说: “你们慌什么呀?我们纺织班现在已经正式缴过税,跟上面过了明路了?_[(,这生意只要上头政-策不变,是长期都能做的。” “大家这段时间都辛苦了,先休息两天再说。” 她自己心里也高兴,去供销社逛了一圈,发现1副猪大骨才只需1斤的肉票。 干脆买了1副,回去哄着周芜君给她炖猪骨汤。 周芜君给她熬了个猪骨玉米汤。 奶白的汤汁上拱着带筋肉的猪大骨,切成段的绿葱和玉米上还衬了两颗大红枣。 看着就勾人! 两个人喝着汤畅聊。 孙希希得瑟地讲着今天卖布如何曲折,如何被售货员刁难,如何在语言不通的情况下给苏国人比划明白。 她讲得精彩,跟评书似的。 周芜君也听得带劲儿。 她自己讲完,还要礼尚往来,问:“婶子,你年轻的时候,肯定也有几件办得漂亮的事吧?” 周芜君就告诉她,自己当年跟府里的名厨学手艺时,是如何有眼色地伺候师傅、领悟厨技的,又是如何披荆斩棘打败一众师兄弟,被师傅宣布出师的。 两人明明喝的是汤,畅快得却像是在喝酒。 竟一人喝了好几碗! 喝到后来,俱是心满意足的醉意…… 转天,是公社的忆苦思甜饭活动。 公社食堂人手不够,从凌晨两点就开始做供应全社社员的饭食。 上午十点,孙希希跟着大家一起搬了小板凳,放到公社场院里,又去放饭的地方排队领饭。 领到的忆苦思甜饭,是糠窝窝。 可这糠窝窝又十分有特色。 别人家的糠窝窝,再是玉米皮或麸皮做的,好歹里面还掺了些真粮食。 这糠窝窝就是纯麸皮的! 没黏性,捏不拢,就用野菜想办法把它捏拢! 孙希希拿到手里,没一会儿,它就散了…… 就散了…… 散了…… 了…… 看着那粗糙的一小片一小片的麸子皮,她无语凝噎,简直不知道该怎么把它吃下肚! 幸好公社领导们还要一一发表讲话,她还能拖会儿时间。 她想:能晚点儿吃,就不早点儿吃,这个吃着得多遭罪…… 领导们讲完话,还要让人上台忆苦思甜。 有人上台讲述以前旧政-府主政后期,对地方上已失去实质影响力,地方上闹灾了,上面不管是救灾行动还是灾款都下不来。饿疯了的乡民们把树皮草皮全都剥光了。 那人说着,还捧起手里的糠窝窝:“现在就是开忆苦思甜会,也能有这个吃……那时候哪儿吃得上这么好的东西啊!” 还有人上台说:“咱们甘谷驿以前也不是没阔过,30年代中期的时候,村里都有几座二层的小洋楼了。可恨的小鬼子过来抢东西、杀人,一把火把村子全烧了。好多逃到山里去的乡亲, 等小鬼子走了又回来了。回来又有什么用?什么都没了……” 说现在再也不用担心战乱、死亡,就哭起来。 还有说没解放前,自家公婆饿得快断气,临死唯一遗愿就是喝碗面水子的。 自己赊钱去集市买了把小麦,碾筛好做成面水子。 可公婆心里知道家里难,眼泪沽漉的没喝。 当晚就落了气。 …… 都是群泡在苦水里的人们。 台上的人讲,台下的人哭。 上上下下哭成一片。 这“哭景”着实壮观。 都有点震憾到从后世和平年代穿过来的孙希希了。 她知道建国前人们肯定活得很难,但没想到竟是家家户户都苦,也没想到竟是所有人都活在匪患、征兵、战乱、疾疫的威胁中。 她本来挺嫌弃手里散掉的糠窝窝,这会儿却也觉得它看起来变顺眼了。 只是旁边的乡亲有点可怜她,说:“你一个城里姑娘,能吃得下去吗?这东西喂猪,猪都要急得咬人!” 她就说:“猪都要咬人,那你们不也吃下去了?” 那人说:“那不一样啊!甭管哪家哪户,每年青黄不接,没有粮食吃的时候,不都得吃它?咱都是吃惯了的。你一个吃细粮的城里人,别说糠窝窝了,你天天干吃粗粮试试,胃都能给你刮破!” 说着就从孙希希碗里拿了只糠窝窝,说:“帮你吃一个。” 坐孙希希另一边的乡亲,也从她碗里捞了一个:“我也帮你吃一个。” 孙希希心里又暖又感动,看着碗里仅剩的一只糠窝窝,心想,还不错,只吃一个就可以了。 哪晓得下一秒,就看到田横生满脸煞气地朝她这边走过来! 她心道,要糟! 怕不是昨天卖布卖了120块,太出风头了,惹得人家想灭她“气焰”? 赶紧把左右捞走的糠窝窝,又捞了回来! 她猛啃一大口,激qing喊道:“苦谁也不能苦群众!来,这苦水还是让我干了吧!” 左右乡亲:?! 好猛! 当场给她鼓起掌来。 这下田横生找不到机会发作了,不甘心地把她看了又看,终于还是返身回了主-席-台。 只有孙希希自己知道,那口糠窝窝下喉,每片麸子皮都在喉咙管上硬刮的感觉,有多酸爽! 三个糠窝窝下肚,她那娇嫩的胃就开始闹起意见来,疼得像胃病发作一般,绞来绞去的。 她脸色都疼得发青了…… 就这样,田横生还不肯放过她,在台上大肆表扬赵春花最近拥军优属做得好。 还把建立纺织班、妇女互助会的功劳,也归到赵春花身上。 仿佛她是个透明人! 牛怀东都听不过去了,当场笑着问他:“你是不是说漏了一个人?这些事不都是新来的小孙办的?你一个当社长 的,气量也未免太小了,人小姑娘不就是来的那天,没跟你敬酒吗?” 他这种开玩笑似的语气,反倒让田横生不好发作。 底下群众也笑成了一片。 孙希希胃疼得要命,根本没心思关注一、二把手的唇qiang舌战。 等忆苦思甜会一结束,就请假回家了。 周芜君看她疼成这样,赶紧给她煮了红糖水暖胃,又帮她推揉按摩腹部。 先顺时针推,再逆时针按。 差点给孙希希按得吐出来。 周芜君轻声跟她说:“忍着点儿,按一按,等肠胃暖起来,蠕动起来,人就舒服了。” 声调柔软得像在跟自己的亲闺女说话。 孙希希心里微微一动,抬头看她。 光影中的她,身影竟依稀有几分像她幼年时,轻摇蒲扇哄她入睡的母亲…… 胃都好像没那么难受了。 中午,秦四妞过来了。 腼腆的她上门就直奔灶房的水桶而去。 ——这已经不是她头一回来帮忙挑水了。 她最初是为了让自家这外来户,能在公社里站稳脚跟,才接了扫盲班的差使的。 可孙希希对课堂秩序的整顿,让她初次感受到了受学员尊重,被他们追着问问题的快活。 那是一种……被需要的感觉! 这对于曾在逃荒途中,无数次担忧自己会被扔掉、卖掉,甚至杀掉的她来说,是崭新的体验。 她原来也是有存在价值的! 再加上孙希希又许诺只要她能考上高中,就会替她申请助学金,还跟她说“你家负担减轻了,到时候说不定就能供得起你三个弟弟上学了”…… 她觉得她好了解她! 她想回报她的了解。 可她身无长物,只能问她:“你会挑水吗?” 不等孙希希回答,她忧愁又期待地问:“你不会对吗?” 可千万别会呀! 那孙希希还能怎么答? 当然是:“不会。挑半桶水我都能打翻,下雨天我能滑个大劈叉!”! 第 34 章 给田横生“送礼” 第34章 从那天起,秦四妞就常常过来帮着挑水了。 一挑,就要把齐腰高的大水缸全满上才罢休。 孙希希还非要拉着她和周婶子一起开茶话会。 又是喝茶,又是嗑瓜子的。 再东家长,西家短地唠嗑,嘿,那可真是快活似神仙! 可惜今天,趴床上半死不活的孙希希只能摆摆手:“喝不动了,你们喝,我那儿还有半包凤凰单枞。” 她那样子,看得周芜君和秦四妞都挺忧心的。 好消息是,下午三点多的时候,孙希希终于缓过来了。 坏消息是,她销假回去上班,发现自己办公桌的抽屉被人拉动过…… 得益于从周芜君和别人嘴里听到的有关田横生的轶事,她是相当清楚这人骨髓里透着的土匪气的。 这人能污蔑周婶子赌博,那同样也能污蔑她。 所以,她一早就请木匠把自己那张办公桌所有抽屉都落了锁。 而每个抽屉的上方又安了档板,旁人想陷害她,从抽屉缝里塞东西进去都塞不了。 但抽屉上完锁后,还会有轻微少许的可挪动空间。 她每天下班都会把它们推拉至与四周木框架平齐。 而今天,所有屉箱却都稍稍凸出来少许…… 她皱眉绕着办公桌走了一圈,在右侧发现了一只清晰的大码鞋印。 这么大的码数,只能是男人的脚印。 她又问了赵春花一声,自己不在的时候,有人来过妇联办吗? 赵春花说没有。 那答案还能是什么? 孙希希心头火起,田横生这混蛋是看到她这几回受欺都没吭声,把她当小绵羊了? 以为怎么收拾她,她都不咬人的? 呵呵,她就让他见识下什么是吃荤的羊! 她先就去找了牛书记,装作踌躇地道:“有些事我犹豫了很久,不知道该说不该说。后来一想,遇事不决,那就该交给领导决定,所以……” 噼呖叭啦一通,把自己听到的有关田横生聚众赌博、违规征收秸杆处置费、执法时依赌大小决定他人受不受罚等违规操作全讲了。 干部队伍里竟出了这么个东西,牛书记气得骂人! 她又适时把田横生小时候就不学好,sa扰年轻女孩的事,还有当干部前抢曾二嫂棉袄的事全讲了。 “坏种是长不出好苗的,我都闹不懂他是怎么当上代理社长的。难不成……是拉了一帮小流氓四处威胁,不选他就□□?” 把这些把柄全数交给牛书记,她就离开了。 深藏功与名。 没两天,牛怀东就去抓了田横生的赌。 赵春花回来八卦时,兴头高得边说边比划:“当时牛书记过去找他聊工作,哪晓得一推开他办公室的门,里面乌烟瘴气、烟雾缭绕的!” “他跟几个干部嘴里叼着牡丹烟,青 天白日地拉着窗帘,开着灯打扑克!办公桌上堆的大团结都有五张,别说还有块块角角钱了!” 赵春花:“咱牛书记能忍?当时就发老大火了,惊堂木一拍,老田,你这性质太恶劣了,你知罪不知罪?!” 这叙事方式差点没把孙希希牙给笑掉:“哈哈哈哈哈,你当时在现场?” 赵春花说:“没啊。” 孙希希奇了:“那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赵春花摆了下手:“嗐,这事儿都传开了。组宣办的小李还跟我说,当时他正好从走廊上经过,听到田社长在里面咒骂,说‘咱公社15000多口人,其中8000多全是咱田姓的。要不是我在这儿撑着,你一个外姓人压得住场子?!你算个什么东西,要我当众做检讨!” 做检讨就是个由头。 其实牛怀东此举,是逼着田横生选“党和qiang,到底谁指挥谁”。 田横生真把检讨做了,那就等于是当众承认自己服输,以后得听这位书记的话了。 就这么把甘谷驿这大好河山给送出去,他怎么可能服气? 这才是田横生宁愿跟牛怀东横着,也死不认错的原因。 孙希希听得兴致盎然,还要问一句:“他们都拉着窗帘,关门开灯打扑克了,那牛书记是怎么进去的呢?” 这话可把赵春花问住了。 她想了想:“牛书记找人拿了钥匙?” 孙希希又差点被她的“创意”给笑死! 看来传言还是有不实之处的。 不过,只要牛怀东在田横生那里吃了瘪,她就能有机会。 她悠悠然起座往外走。 赵春花问她去哪儿? 她笑而不答。 当然是去给咱们田社长送大礼。 两分钟后,她站到了党-委-书-记办公室门外。 门是开着的,书记正在看文件。 可文件是反着拿的,他捧文件的手也在不断发抖。 再看表情,这明显是气得发抖。 她敲门进去,也不废话,直接就问:“现在都已经有人-民-代-表-大-会制度了,为什么我们社里不能搞社-员-代-表-大-会?” “让田横生这样一个有匪性、乱执政的人,把社里的实权全掌完,真的没问题吗?” 这话像打开了一扇窗,让牛怀东都顾不上继续生闷气了。 他讶异地抬起头来。 孙希希继续道:“既然人民才是主人,那就该把权力交还到人民手里,让全公社范围内发生的重大事件,都交由社-员-代-表-大-会决定!生产大队和小队的干部,直接由该队队员选举。再分级设立监察委员会,监察公社、大队和小队的生产经营活动、管理活动。” 她说:“这样,谁都违不了法、犯不了罪!” 她目光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倾身缓缓地道:“最重要的是,公社社长和其他公社干部、监察干 部工作不称职的,社-员-代-表-大-会可以随时罢免他们。” 这句话就值得玩味了。 因为书记不称职,只能由县-党-委直接罢免。 换句话说,这招对田横生这类土著是可歼灭可拿捏,但土著却没法利用规则漏洞来对付牛怀东。 牛怀东眼睛一亮,问:“你这是要给他来记釜底抽薪?” 他朗声笑道:“小孙啊小孙,你还真是个鬼才!” 她办成这事,本来心情还不错。 谁料出门办个公事,撞到了田横生他老婆…… 事发当时,她规规矩矩地走在道旁,而田横生老婆被好些妇女簇拥着走在道中央。 本来谁也没扰到谁,她甚至远远地就对她行微笑注目礼,侧身往旁边让出更多的道。 ——对领导夫人总要有礼貌点吧?特别是你都要对那位领导下手了。 可田横生老婆远远地瞧见她,就一脸憋了邪火,忍了又忍的模样。 活像这段时间不是田横生欺负了她,而是她这个小角色倒过来欺负了田大社长一般! 这都是一对什么奇葩夫妇啊?! 孙希希继续保持微笑,却在对方擦肩而过的刹那,充满讽刺性地“呵”了一声。 田横生老婆像被点燃的炮仗,脖子一扭,声音就飙起来:“你呵什么呵?!” 孙希希睁大无辜的双眼问:“我喝什么了?今天忙得很,我一大早起来连水都没喝啊。” 倒像田横生老婆才是挑衅的那个人! 她被孙希希气得喘粗气,旁边的妇女赶紧帮着她说:“谁问你喝没喝水了?你刚刚笑了,你笑谁啊?” 孙希希更无辜了:“我笑了吗?噢,我是笑了,可看到领导夫人不笑得哭吗?唉呀对不住对不住,我不知道您不喜欢别人笑,下回一定见您就哭,以表达对您至高无上的敬意!” 还伸手去替她拍背顺气。 她的话里充满了给田横生老婆哭丧的暗示,把后者气得更厉害了,一把将她的手给拍开:“起开吧你!” 满意地看到孙希希手背都红了,才气冲冲离开。 簇拥她的妇女们还原地冲着孙希希指指点点了一小会儿,才跟上她的步伐。 有个女人为了拍马屁,故意掉队过来数落孙希希:“你说你这人怎么就这么不随和?狗蛋他妈那性子多好相处啊,都被你气得动了手。你这种人,以后在社会上是要吃大亏的。” 对方都这么掏心掏肺跟她讲为人之道了,她当然也要真诚点。 她大声喊道:“你误会了,我是在担心狗蛋他妈!你以为周芜君那事儿,田社长是给他弟办的啊?” 对方先还没听懂,愣了一下,接着就被吓到了! 根本不敢继续听,赶紧跑回了妇女队伍! 倒是走远了的田横生老婆,也就是狗蛋他妈尖着耳朵在听。 没听明白,就问左右:“她什么意思?” 左右听懂了的,眼神躲闪害怕,跟着没懂的一起面面相觑:“她什么意思啊?说话没头没脑的。” 田横生老婆也就没当一回事。 还是回娘家的时候,跟娘老子闲聊时,顺嘴提到了:“那个姓牛的,就是上头派来打压咱的!上头见不得咱小老百姓成宗成族地拧成一股绳,我男人他二爷爷又是族长,这不就尽捡着他踩呗。” 她还要呸两句:“屁本事没有,还要耍官威!” 而孙希希呢,在她嘴里也成了“姓牛的”手里的刀,说她“这种人就是个傻的,什么不好做,给人当qiang使!以后有她受的”。 骂了一番后,顺嘴提到了孙希希那句“你以为周芜君那事儿,田社长是给他弟办的啊”。 她娘老子本来还跟着她瞎骂,听到这会儿,脸色就凝重起来了:“她啥意思?”! 第 35 章 段主任的来电 第35章 田横生老婆摆摆手:“她就是有啥意思,也不能听她挑拨啊。那种人她是巴不得咱家里乱呢。” 可她娘老子担忧的却是另一件事:“你们横生自己也不干净吧?他现在通着几个暗女人的?” 这下,田横生老婆听懂了:“你是说……看上周芜君的是横生?” 她娘老子欣慰地看了她一眼。 哪知田横生老婆一拍手,高兴得笑起来:“唉哟我的娘,那不是大好事来的?”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这两口子都不是什么好货色。 田横生在外头沾花惹草,没少给自己媳妇添堵。两口子自20年前成亲后,那是三天两头都在干架! 可他媳妇闹了几个月后,不闹了。 她发现,其他男人通暗女人都是把东西和钱往外给,可她男人却是把暗女人的东西往家里搬! 她得过最值钱的玩意,是田横生从王寡妇那里搬回来的缝纫机。 从那之后,她态度就大变样了。 王寡妇上门做客时,她还亲亲热热地给人倒红糖水呢。 田横生老婆笑着说:“怎么能叫暗女人呢?那可都是咱家的财神爷。” 她已经开始盘算起周芜君家的那套青砖瓦房了…… 她娘老子其实也没少从闺女这边拿“财神爷”的东西,这会儿却急了:“你傻呀?那周芜君什么条件,你什么条件?她要跟了他,还有你的正宫娘娘当?” 田横生老婆满不在乎:“只要她肯把房子给我们狗蛋,她来当大的,我给她当小的都行!” 她娘老子呼了她一巴掌:“你醒醒!他都逼了她多久了,也没见她跟了他,这不就是在讲条件?!再说了,她儿子现在是英雄了,排面不一样了,能准自己亲妈跟你一起伺候横生?” 田横生老婆终于醒过味来了:“唉哟妈诶,他是想把老娘给休了!” 气得直骂田横生是杂碎。 当天回家就把田横生挠了个大花脸! 田横生这种人哪儿吃得下这种闷亏?操起锯梁子就抽她。 她就躲到公婆公爹身后,哭着喊着说:“要杀人嘞,要杀人喽!我给你下了两个崽儿,伺候你爹妈20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说不要我就不要我了!我上区里告你去!你这代理社长可别想做了!” 田横生听得火大:“我让你说胡话!我让你告状!” 锯梁子舞得更狠了,不小心把自己亲爹给打着了。 亲爹那一嚎,吓得他赶紧把锯梁子给扔了。 可他媳妇可不甘心就这么算了。 为了加大自己的话的可信度,谎话那是随口拈来,她继续吼:“我胡说什么了?!我说的全是真的!是周芜君亲口告诉我的!” 经手整件逼婚事件的田横生,哪儿能不知道周芜君是个软硬不吃的硬角色? 她能往自己身上拨这种脏水? 说这话的肯定不是她。 可不论他怎么问,他媳妇都咬死了,就是周芜君说的,还非要去告他的状! 闹了半天,他连到底是谁在挑拨离间都没弄明白。 把他气得弄来条锁链,给她链家里了! 脸上挠的一道道血路子,让他连门都不好意思出。 总不能跟人说是猫挠的吧? 他堂堂社长,还被个妇道人家弄成这样,真是威名扫地…… 不过,他越是不出门,孙希希就越是猜到他肯定挂彩了。 她悠闲喝茶,惋惜自己不能亲眼瞧瞧这乐子。 因为拥军优属活动在公社工作例会上得到了表扬,赵春花在这项工作上越发投入起来。 而段主任没在,她不知不觉就变成在跟孙希希汇报工作了。 赵春花说:“希姐,你是不知道,有位烈属家连木门都快掉了。我上门优属的时候,看着那门被风吹得吱呀吱的,门楣上就是‘光荣之家’的牌子,看着老心碎了。” “我后来是从自己家找的两块顶好的木板,帮她补好的。” 她说:“还有一位,那房顶还是茅草的,一到下大雨就漏水。屋里全是接水的瓦罐。也是我拿新鲜晒好的茅草,去帮她苫的房顶。” 孙希希皱着眉头问她:“怎么会这样?部队每个月不是要给她们汇津贴吗?”又问,“她们粮食够吃吗?” 赵春花就跟她说:“汇钱归汇钱,可没人帮她们修缮呐。” 这两位年纪都挺大的,修门和苫房顶的活儿自己做不动。家里女儿早就外嫁了,儿子又成了烈士,这不就没人管了? 也正因没人管,手里但凡有两个钱,都一定是要攒起来当棺材本儿的。 得了大病,至少能有钱当作依靠。 哪儿可能舍得花钱雇人来修门、苫房顶呢? 但她们的基本生活是没有问题的。 部队给发津贴,公社这边在口粮分配上也是给予了照顾的。 这边口粮是按人六劳四的分配原则来的,军属烈属都是全工分,吃的不存在太大问题。 就是没人照顾。 她们在家里,连个可以说话的活人都没有。 每回赵春花□□,她们都开心地拉着她聊好久好久。 赵春花最初是不太耐烦的。 闲侃虽然受人欢迎,但把它当成班来上,一天聊个十来小时,那滋味可就真的是太“好受”了! 但她每回离开时,那些笑容灿烂的老小孩瞬间变得落寞的眼神,看着却让人有些揪心。 她们本来不该吃这种苦,但她们把自己的儿子送上了前线…… 赵春花也就试着对她们更耐心一些了。 她得意地道:“现在她们可喜欢我了,说我比她们亲闺女还要亲!” 还给她蒸大肉包子吃呢。 听到这里,孙希希也就安心了。 两人讨论着工作,办公室里 的电话久违地响了起来。 孙希希看了座机一眼,赵春花就识相地去接了。 对面是一把和沐如春风的声音:“是小孙,还是小赵啊?” 段主任!?_[(”赵春花激动起来,赶紧把自己这段时间拥军优属的事给她汇报。 可她才说两句,就愣住了,像是在听对面说话。 孙希希又给她使了个眼色,她就当场“中译中”起来:“段主任说,她过两天就回来了。她还说,有两个人要跟她一起回来。一个叫什么糖?还有一个是周婶子的儿子……” 孙希希一把抢过话筒:“是唐棠和傅佑平?怎么遇到他俩了?” 她心里波涛万丈,全化成一句:“他俩……成了?” 这都过去大半个月了,这俩还呆在一起,那不是成了还咋的? 成不成的没关系,可一定要在她的监督下成啊! 男主这回要再配到一个出轨女主……她想到这本书的世界意识对原女主的抹杀,就两腿打颤! 段章比她还诧异:“……你怎么知道他俩的?你认识?”说着还开起玩笑,“该不会你也看上咱们甘谷驿的大英雄了吧?” 呵,她敢看上他吗? 孙希希:“看上啥啊?他俩就是我撮合的。你不觉得他俩挺般配的?” 段主任:“嗐,他俩配啥呀!” 这整件事说起来也好笑,唐棠其实是段章招的另一个人。 只不过唐棠的车票是她自己买的,而孙希希的是段章买的。 两人的票恰巧都买到了同一班次,结果却互相都不晓得对方的存在。 知道了救唐棠的人竟是孙希希,段章啧啧称奇:“你对她都有救命之恩了,完事儿你俩还不知道对方是自己同事?” 不过唐棠这人单纯归单纯,热血也是真的热血。 去报案后,听到傅佑平要留下来帮忙查案,她也急吼吼地喊说自己是妇联工作者,这种恶性拐卖妇女案件,她得全程跟踪,提供支援。 一个受害者,说自己要帮着查案。 闹呢! 当时派出所的女警给她录完口供,就要护送她回家,被她抢过电话,给仍住军区老友家,还在卖力招人的段章打了电话求救。 这不,三人就会合上了。 段章摇头扶额,又说回:“你还说他俩配,配什么呀?” 送不走唐棠,傅佑平就变着法子不让她参与查案。 他俩是被安排住在招待所的,每天早上六点半,傅佑平就去敲唐棠的门。 他敲三下就走,只给她十分钟洗漱,二十分钟吃早饭。 他自己在派出所操场上候着,七点整她没到,就先罚跑十圈;到了,就进行操练、学军体拳。 他借口也找得好,说你非要查案,又没有自保能力,到时候被嫌犯扣成人质,大家还得去救你。 唐棠为了不拖累办案,就努力学防身术,连带短跑、长跑都练了。 ——她是奔着追击嫌犯练的,但所有人都欣慰地觉得,她练这个可以用来逃命。 段章说:“他就是把她当成手底下的兵在操练。” 按理说,这样两人相处时间就该多了。 可事实是,一到八点上班时间,他就把她扔给女警继续操练,耗她体力,自己跟着其他警员一起查案。 他不止一次跟段章说:“这些人手段老练,犯案绝对不止一次,肯定还有别的受害者。” 后来顺藤摸瓜,果然查出一整个拐卖链! 那可是上游诱拐、中游接应倒卖、下游买家全有的“全产业链”模式! 人贩拐卖是不可能采取“囤货”形式的,都是随拐随卖。 他们当时办案数线并推,都解救了12名还没来得及被卖的妇女。 更别说那些已经被卖到山区,被强迫成婚,甚至有些孩子都生了好几个的女人了。 她们处境大多艰难,买她们的人觉得自己花了钱,这就是自己的私有财产。 而一个地方只要存在买新娘的情况,很快,整条村的男人都会乐于采取这种方式成婚。 划算呐,价格只有娶同村女人给的彩礼的三分之一! 还没娘家撑腰,想怎么糟践就怎么糟践。 所以,傅佑平他们遇到的最大难题,竟是与一整条一整条的村子对峙。 哪怕干警喊他们让开,说他们这是犯法的。 对面整村的壮劳力也拿着棍棒、农具吼:“我买的就是我的!说我们犯法,那你就把我们整个村儿的男人全拷起来呗!咱也不种庄稼了,就蹲你号子里吃你喝你,看吃不垮你!” 警力有限,公安们就算手里有qiang,但人家村民是真敢冲上来一刀砍死你,你一个编制内的警察你敢真把人崩喽? 后来,还是傅佑平联络上了驻地部队,带了一个营的兵力过来。 可那些人看到打不过,竟把村里的老人推到了“前线”。 老人们手拉手哭天抢地,说解放军要把老百姓的媳妇抢跑了。 稍微碰到他们一下,就碰瓷摔跤,说解放军杀人了……! 第 36 章 对他叹服 第36章 凭孙希希对傅佑平的了解,她笑着打岔:“然后,他就把这群老人的儿子给揍服了,是吧?” 动不了老人,还动不了年青人? 段章却道:“没,他另外想了个办法。” 语气里满是敬意。 孙希希纳闷了:“还能有什么办法?” 换成财大气粗的她,会直接告诉公安和战士们,“把老人全送医院抢救,我出钱”! 借机把人给扣在医院里“好生疗养”。 接下来嘛,呵呵,直接把花钱买媳妇的男人卖到黑矿里,让他们没日没夜给矿主劳作! 不是他们自己说的吗?“我买的人就是我的”。 那他们也是矿主的奴隶喽。 不过,她的行为是只代表她自己,公安和解放军要敢这么做,代表的可是国家。 她想不到他能怎么解决。 段章娓娓道来:“他去城里买了一个老款式的金戒指……” 官兵们永远是拿老年人没办法的。 傅佑平并未恋战,直接吩咐撤退,然后找了个家里没买过媳妇的村民,给人递了烟,打听这一带的古墓位置。 结果没打听到古墓,倒是打听出一个地主陵来。 那是个解放前曾横行乡里,靠着家中有人当官,就跟着一起鱼肉百姓的大地主家的家族墓葬群。 皇帝的墓叫皇陵,那大地主当惯了土皇帝,就敢把自己家的墓葬群叫地主陵。 他自己那座墓封土堆都有10米高! 傅佑平回去就跟官兵们说:就是这墓了。 他当天就去城里买了一个金戒指,并于当晚带了整个营的士兵过去掘地主园。 ——当地老百姓不屑于叫它地主陵,都只唤它地主园。 他们动静倒是不大。 可毕竟去了那么多人,再加上白天他询问的那名村民也对他关心墓地的事有所疑问,晚上就偷偷跑去察看情况。 看到一堆人在那儿挖墓,士兵们还不时互相讨论,说什么“幸亏上面把咱派过来救人,要不,都没这么好的理由过来”,什么“那么大一个地主,墓里得陪葬多少好东西啊”。 村民顿时悟了! 是啊,打土豪分田地的时候,没打到这死了的地主,现在总该分他的钱了! 他那些陪葬品,可都是咱祖祖辈辈人的血汗换的! 恰在此时,傅佑平“啊”了一声,从锄头掘出的土坑里捞起一样东西,往嘴里咬。 那东西看着……金灿灿的! 他还招呼大家:“你们帮我看看,这是不是金子?” 一堆人跑过来把东西传来传去地看,一个个眼里放着狼光:“金的,是金的!” “这款式我奶奶有一个,是她结婚的时候戴的。这肯定是地主婆的金戒子!” 村民脑子里“嗡”了一声,这群贼!他们竟敢挖他宝来村的金子! 愤而跑回村里,把事情跟村民们讲了。 他说:“你们动作再慢点,他们可就把金子给挖完了!” 村民们也怒了,有些还指摘他:“你人就在那儿的,你怎么不晓得阻止他们啊?!” 他说:“我劝得动吗?!他们那么多人!” 循着白天的成功经验,村民不分老少全拿起了棒槌、锄头冲上地主园。 老年人们最是凶狠:“敢挖贫下中农的金子,我看你们是不想活了!”抄起家伙就往战士们身上招呼。 战士们哪儿敢跟老人纠缠? 吓得立马扔了锄头、镐头,落荒而逃! 这个逃,自然是事先排演出来的假逃。 战士们逃下山后,彼此互相传了个振奋的眼神,傅佑平一声令下:“开始解救!” 哪户人家家里买了媳妇,哪户的新媳妇是被铐在家里的,他们都是事先打听好了的。 听到指令,大家立时蹿入村民家中,把被困的被拐妇女解救出来,并送入早已候在道旁的警车里! 然而新被拐者倒是一心跟着他们走,那些被拐多年早已融入当地生活的妇女们,一部分跟着丈夫上山挖地主园去了,一部分被孩子们拦着哭着不让走,自己心软了却还流着泪骂他们:“你们早干什么去了?!我都有孩子了,你们怎么才想起来救人?” 仅有少部分妇女能狠下心肠,扯开孩子们的手,踏进警车的。 哪怕傅佑平劝这群自愿留下的妇女:“你们身份特殊,不可能被他们当成自己人的。这回我们又救走了这么多人,你们留下来的人以后日子只会更不好过。” 问她们:“你们是不是真的考虑清楚了?” 可她们依然只是抱着孩子哭。 他也只能感慨救人容易,救心难。 怕这群人里会有人偷溜去给村民们报信,他叫人把她们连同其他未山上的村民一道,全看管了起来。 本来,他还打算用笨办法救那些上山跟自己男人一块儿挖金子的被拐妇女。 ——守在山脚,看到一个落单救一个! 只要救到一个,他就能说服对方折返山上,趁着大家眼里只有金子,把其他有心离开的被拐妇女悄悄带走。 一位早已坐进警车里的一位妇女却自告奋勇道:“我来!” 她早年间也多次尝试逃跑。 但这条村子早演化出一整套收拾外来媳妇的招数。 一不给她们管家,二不给她们吃饱饭,让她们根本无法囤住足够走出这片大山的粮食。胡乱逃跑只会饿死在途中。 三是这边上到老人,下至三岁孩童,每个人都是盯梢这些被拐妇女的眼线,你稍有动作,就会先被男人拖回去痛打一顿。 她有一回逃跑,被同村村民发现,对方竟厚颜无耻地要求她脱裤子,威胁说:“要不然,我就告诉你男人,让他打死你!” 当年的屈辱,她每每想起都宛如身在地狱! 女人才知道女人的苦,她晓得别的被拐者也跟她一样不幸。 她说:“我逃了几次都逃不掉,就知道这辈子靠自己是不行的了。这么多年来我再没逃过,还给他们老李家生了三个儿子,他们早没把我当外人了。” 她的识时务,让她得到了整条村的信任。 战士们来救她时,她还抱着幺儿在邻居家闲嗑牙,聊“也不晓得这回是不是真能挖到金子”。 根本不像其他人,连个家门都不准出。 这位妇女拿着锄头就上了山,旁的村民看到她还惊讶了一番,问:“你怎么来了?” 她指着另一个被拐妇女道:“她们来得我就来不得?万一你们爷们儿挖到金子不往家拿,藏起来去另买一房媳妇怎么办?我可不想当小的!” 大家就哄笑起来。 她在这边待的时间长,哪家被拐媳妇心中有怨言想走,她是一清二楚。 那些不想走的,她根本告都不告诉她们;想走的,她则一一挨过去私底传话。 很快,女人们各自找了借口离开。 甫下山,就被傅佑平他们接应到了! 等村民们挖了一晚上的墓,把墓主人的棺椁都挖出来了,也只挖到点早烂成破铜烂铁的锅碗瓢盆,骂骂咧咧地回村时,他们买来的媳妇早跑了! 段章想起当日之事的艰辛,不由感慨:“那边的人真的是太野蛮、太愚昧了!” 又评价傅佑平,说:“这小伙子是真不错。你当当地警方不晓得那条村全是从外面买媳妇的?人家知道。可知道又怎么样?那些村民就是知道公安不敢真开qiang,才那么猖狂的!” “我当时也觉得这事难如登天,没想到他用一枚金戒指,就把死局给解开了!” 其实这事要让孙希希去办,她一样办得成。 但……她是决计想不到这样一个办法的。 她就不是一个肯损害自己利益去帮人的人! 别看她平时也会给社员们一点小东西,但那是建筑在她荷包鼓鼓,而那些小东西都不太值钱,她根本看不上眼的基础上的。 且那钱花了之后,能给她塑造出一个“人民好干部”形象的。 但一枚金戒…… 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就算是他傅佑平,那也得是两三个月的工资了吧。 他想了一个不会让任何人体肤受伤,却能让某些人为曾经花的那笔买女人的钱心痛的办法。 她有些好笑,但又不禁心生敬意。 不过人是救回来了,接下来另一重考验又来了。 被拐妇女们身心都历经劫难,有几位等不到被救,已化作了一坯黄土,还有几位出现了精神问题。 剩下的无不需要心理疏导。 段章就接棒了疏导工作,并联系当地妇联共同、妥帖地安排好了被拐者的回家路程。 她做事稳重,怕被拐妇女路上还会出事,还与她们乘坐车次的乘警沟通协调过,与 她们户口所在地妇联也联络过。 等她们一下火车,就会有当地妇联的人和她们的家人来接。 有些被拐妇女离家经年,她们的父母、兄弟姊妹都已搬离了原住所,她还得联系当地派出所,替她们找寻亲人。 还有些当母亲的,当时被救时虽然肯跟着走,事后却又来问段章,能不能把她们的孩子要过来? 这可真是……一堆的困难。 她和傅佑平尝试过了,又想办法弄出来了几个小孩。 但也仅止于此了。 在村民眼里,他们就是群偷走他们媳妇的人,不管任何时候去村里,村民们都应激一般要对他们打打杀杀。 在这种情况下,依旧留在招待所操练的唐棠竟意外地起了些作用。 段章说:“你不知道,当时事儿是真多。小唐这个人社会经验和工作经验是差了些,但她够热心,也够耐心。那些妇女的疏导工作我一个人根本做不过来,她还是起了很大作用的。” 有些妇女看到别人要到了孩子,自己却没要到,难过得整天整夜地流泪,茶饭不思的。 唐棠就一直坐她们身边陪着、安慰着。 她甚至还陪着她们一起哭。 哭来哭去的,人家情绪竟也慢慢好转起来…… 孙希希对唐棠也就更有好感了。 琢磨着,她作为城里女孩肯下农村支援建设,本身就很难得。人又单纯善良,热心热血,脑子里也没有那些弯弯绕绕的东西。 这性格特点看着就不像会出轨的,妥妥的军嫂配置! 她对她更有信心了! 放宽心之后,孙希希毫不吝惜自己对段章的钦佩:“不愧是咱们妇联办的主任,这么难的工作您都办下来了!” 段章谦虚推辞,说:“哪里的话,主要还是小傅他们,还有公安干警的功劳。” 孙希希又夸了一番,然后问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主任,你们这回是跟傅同志一块儿回来吗?” 段章说:“是啊,怎么了?” 她说:“你看你能不能跟他谈谈,让他给咱们妇联办当广告代言人?” 啥?代言人? 段章差点听懵圈。! 第 37 章 甘谷驿那地方太小了 第37章 孙希希解释道:“他这回回来,肯定很多地方都要请他过去宣讲英雄事迹的。要是他每回宣讲时,能搭着带几句‘多亏妇联办的同志替我照顾寡母,解决了我的后顾之忧,我才能全心全意投入战斗’,那咱们不就出名了?” “全国都知道咱们妇女工作做得好了!” 段章:…… “我觉得你是个很有想法的同志,可人家为什么要替咱们宣传?” 孙希希理所当然地道:“因为我们真的帮他照顾寡母了呀!” 遂将周芜君被田横生逼嫁、欺负,还被广传谣言的事告诉了她,也把自己住进傅家给周婶子当镇宅吉祥物,并帮她与田横生斡旋,终于得到后者的“停战协议”与100元补偿金的事全讲了。 她说:“我一个女同志冒着受迫害的危险,替他做了这么多,让他替咱们办点事儿,这要求不过分吧?” 但她还是提到:“主任,你跟他讲的时候最好委婉点、有技巧点,别全告诉他了。我怕到时候他会提qiang直接把田横生给突突了……” 段章听得目瞪口呆:“先别说田横生会不会被突突,我都怕你被姓田的给突突了!你一个女同志,你不怕啊?” 担忧地问她:“没出什么事儿吧?等会儿我给老牛拨个电话,让他留心你的安全问题,看是拨两个民兵陪你随出随入,还是咋的。” 孙大胆哪里怕这个,又把话题拉回来:“这个我知道。还有,我们妇联办这段时间是真做了不少工作的,你把这些告诉他,再加上他亲眼看到这回拐卖妇女案,你和小唐是怎么在这当中起到重要作用的,像他这样有家国情怀的人,肯定乐意帮我们宣传的!” 她说:“他肯定巴不得别的部门能向我们学习!” 然后她就把这段时间,妇联办做了哪些工作,取得了哪些成果全汇报了一番。 段章本来以为拐卖案的事,写进工作汇报里已经够亮眼了。 没想到短短时间内,孙希希竟成组织、成架构地搞出了纺织班和妇女互助会,还成了缴税大户! 孙希希不无自信地说:“我就是奔着咱们办公室能挣到独立行政权、单独编制和预算拨款去的。” 段章既惊叹又高兴,跟孙希希又讲了几句。 两个人分头行动,一个去找人谈话,一个去联系县妇联去了。 区府的办公地点都是三层小洋楼,堂堂县妇联却只有一排低矮平房。 孙希希过去的时候,正巧碰到两名妇女在跟县妇联主任诉苦。 其中一名妇女拉着县妇联张主任的胳膊要预算:“连个预算都没有,咱还能干个什么工作啊?总不能回回都自己往里搭钱吧?” 她说:“我们办公室已经够节约了,连每周上来开会都是走路来,走路回的。”她指着自己背上的铺盖卷和草席,“还得带着这个!就怕开会开晚了,回不了家,得用它打地铺!” 她求着张主任:“求您了, 您就给拨点儿款吧!” 另一名妇女诉的又是另一种苦:“张主任啊,咱们基层妇联办是真不能挂靠公社啊,不然咱办点啥事儿都得被卡脖子!” “就说咱那儿新发生的一桩事吧,有个小媳妇跟她男人感情特别不好,为了防她男人,晚上把所有裤子穿上睡觉。我们妇联办都允许她离婚了,结果大队支书带头反对,到了晚上还专门站在那两口子窗户底下,叫他俩把裤子全扔出来,说爱国就得先爱家,要他们定‘脱裤子睡觉的爱国爱家公约’……我们告到社里,社里还叫我们别乱找事儿!” 张主任听得耳朵嗡嗡响,再看到这段时间替段章过来开会的孙希希,心都收紧了! 又一个来找麻烦的? 赶紧用“我急着赶县府开会呢”,骑上自行车就往另一个方向逃了。 那两个诉苦的妇女也不是头一回碰壁了,齐齐叹了一声就散了。 孙希希倒是半点不介意。 她依原定计划进了县妇联机关其中的一间办公室,抓了把糖给认识的一名女干事,叹着气说自己上来一趟不容易,怎么回回都赶着张主任不在呢? 问到底啥时候来找她们主任合适? 得到答案后,她悠悠闲闲地去附近国营饭店吃了顿饭。 下午,张主任甫回来,就看到孙希希堵在她办公室门口。 这下她更肯定了:这绝对是来找麻烦的! 掉头就想走。 孙希希笑眯眯地冲她喊:“张主任,我来汇报我们甘谷驿妇联办的工作捷报来了!” 一句话成功让张主任顿住了脚步。 当两人坐到办公桌前后端的座位上,张主任背靠椅背,表情冷淡:“说吧,什么捷报?” 孙希希朗朗而谈:“一是我们办公室段章主任参与了苍岭县妇女拐卖案办案过程,与解放军和干警同志们一起,共同解救了68名妇女,并帮她们回家。另将7名被拐被虐妇女的遗骸送归故里。” “二是成功组建妇女互助会,在短短半个月时间里,累积化解、协解各类家庭、村民矛盾计84件,平均5.6件/天,极大地促进了群众生产生活的和谐性。” “三是面向军、烈属开展拥军优属活动,上门慰问并为军、烈属家庭提供理发、维修修缮、挑水等服务,计有24户次。” “四是为提高贫困妇女经济收入,同时弘扬我国纺织、印染的传统技法,组建非物质文化遗产纺织班。目前已成功与县特别商店达成上柜协议,并售出与市博物馆联名的青花山水纹罐布一匹。光这匹布的工商税我们就向公社缴纳了31元。” 张主任听得叹为观止。 别人都是来找她要预算,要她出面解决问题的,这甘谷驿的妇联办不仅没给她出难题,它居然还创收! 一匹布就纳了31元税,那以后还不得成纳税大户啊! 孙希希还没汇报完,她又提到了扫盲班。 “五是开展兴趣教学法,提高扫 盲班学员的学习积极性,并用多班次教学的方式配合学员们的业余、碎片时间,让他们能忙里偷闲参与学习。我们采用线性模式进行预测,预计一年后,有1000名学员能达到识字3000字的程度,即达到小学语文毕业标准。剩余其他学员也能达到识字1000字的程度,实现降低95%的文盲、半文盲比率的目标。” 张主任越听,眼睛瞪得越大。 妇联自成立以来,虽然为妇女们做了不少事,但华国数千年来对妇女的压迫和剥削早已深刻在传统里,哪怕很多男干部在革-命上和工作中有着先进思想,一谈到妇女工作,思想就抛锚。 代表妇女权益的妇联部门也难以得到重视。 和其他部门相比,妇联的预算最少,同级部门提供的支持也少。 这才是她特别怕见妇联基层工作者的原因。 ——她哪儿来那么大能量? 她看着孙希希,心里一阵纳罕。 这小干事倒是稀奇,干成了那么多大事都没说一个“苦”字,好像工作过程中没遇到半分挫折一样…… 正当她用全新的目光打量孙希希时,后者又汇报了甘谷驿妇联办全方位替傅佑平照顾寡母,为他解决后顾之忧,赢得逆转朝国战局的346高地上的胜利。 张主任吓了一跳,喊她:“你等等!” 翻出10月16日《人民日报》头版头条报道的《血战346高地》,指着文里“傅佑平”三个字,问孙希希:“你说的是他?” 孙希希点头:“是他。” 张主任激动得气息都粗了几分。 ——她意识到了其中隐藏的机遇和能量。 国家向来是重视树立先进典型和模范的,像舍身炸碉堡的董英雄,就被宣传得人尽皆知,上头两大元帅为他题词“舍己为国,人之楷模”、“舍身为国,永垂不朽”。 如果这次能乘上国家宣传战斗英雄的春风,妇联或许可以打上一场漂亮的翻身仗! 她一瞬不瞬地望着孙希希,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表情:“他认吗?” 你自己鼓吹可不算数的,关键得英雄本人认你这番话。 孙希希脸上的自信能有80斤重:“他认。就是县报、市报的记者来了,他也认。” 她提的要求,张主任听懂了。 后者哈哈笑道:“好!我这就去联系咱们县的广播台,还有县报、市报的记者。这事你要办好了,我给你们办公室颁‘示范单位’的牌子!” 就一个虚名? 孙希希皱眉:“那可不行。” 那份斩钉截铁把张主任都听懵了。 孙希希朗朗而谈:“接下来,我们办公室还要搞男女同工同酬、培训及提升妇女劳动技能、推行新婚姻法、搞妇女高产示范田等项目。” “同时,我们认为只有妇女才能为妇女发声,培养妇女干部,让她们进入干部选举,最终达到公社、大队、生产队三级架构中,女干部占干部队伍三分之一比重的结果。” “张主任,你光给个虚名没用的。宣传要钱,培训要钱,组织活动要钱。我们还需要有正式编制,要是我们妇联办只是公社组织结构中的下属部门,这些事我们是不可能办得到的——下级管不了上级,永远都会有阻力!我们得跟公社平级才行!” 她说:“我知道妇联的总预算有限。但正因为钱少,才要花在刀刃上,花在能出实绩的地方。种地有高产试验田,咱妇联为啥不能出高效试验单位?” 这样成系统的叙事结构,让张主任把她上上下下瞧了个遍。 关键她能说得出口,能有去施行的那份胆气,敢于对抗施行过程中所遇到的无形的阻力,就已经很了不得了。 张主任突然问道:“甘谷驿那地方太小了,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到县妇联来上班?”! 第 38 章 傅佑平归来 第38章 孙希希心无波澜,她一个农学生,只有在公社里,她的能力才能得到最大发挥。 她说:“尚无半分实绩,勉强到县妇联上班,也只是德不配位,遭人嘲笑而已。” 张主任也只是惜才,听她这么说,脑子也清醒起来。 万一这人只是纸上谈兵,说得动听呢? 她清了清嗓子,改弦易辙:“这次的事你要能办得好,我就给你们批。” 把这事搞定,孙希希又回公社把英雄傅佑平要回来了的消息,跟牛书记做了汇报。 两天后。 一大早,公社大门口就拉起了“欢迎一级战斗英雄傅佑平荣归故里”的横幅。 而大道两旁,是自发挤过来看热闹的人群。 他们都想看看变成英雄的平娃子(平子哥)如今是什么模样。 牛怀东和田横生就领着一众干部们,站在横幅底下。 县妇联张主任出面请的县广播站、县报、市报记者们,也架好了相机,等候着拍照、采访。 大约十一点时,人群突然沸腾起来。 孙希希朝着这条路的远处眺望,果然看到公社派去接人的拖拉机出现在路的尽头。 车斗上有位绿军装迎着众人立正站好,敬了个标准军礼。 拖拉机由远及近,他敬军礼的手就一直没放下过。 近了,果然是傅佑平。 站在他两侧的,是段章和唐棠。 牛书记使了个眼色,两串鞭炮就噼哩啪啦地欢快响了起来。 人群热情地朝拖拉机涌去,把拖拉机都给逼停了。 孙希希瞧着,连住傅家隔壁,一直不歇气地欺负周芜君的李老太都在! 这小老太不怎么要脸,刻薄的皱纹被脸上夸张的假笑给撑没了,还蹦哒起来去抓车上傅佑平的裤腿,嚷嚷着:“平娃子,平娃子,我是你李奶奶!你不在家的这些年,都是我替你在照顾你妈!” 傅佑平脸上笑容不变,眼神却有了几分凉意。 他并未道谢,只是笑着对她说了句:“好。” 就把她的手坚定地从自己腿上扯了下去,然后伸出双手跟其他人一一握手,借了段主任的手帕替垂泪的老人擦眼泪,还低下头颅让想摸他头顶的同族长辈摸头。 就冲着这两极分化的对待方式,孙希希就晓得,段主任肯定跟他讲了! 她看了眼悻悻然的李老太,差点乐出声来。 县报、市报的记者也举起相机拍照。 因为后面专门给他们预留了采访时间,倒是显得不慌不忙的。 照理说在这一刻,傅佑平才是绝对主角。 偏偏傻姑娘唐棠,一看到救命恩人孙希希就激动起来,在车上用力挥着双手喊道:“希希姐!” 抬腿跳车还差点摔倒! 幸好傅佑平眼疾手快地一把扯住她后衣领,半空给她又拽回去了! 可那衣 领要绷住整个年轻女孩的体重,可想而知会绷得多像上吊的绳子了…… 唐棠被拽得瞪大了眼珠子,整张脸瞬间憋得通红! 孙希希:…… 她觉得她有点偏头痛。 这两人好像是没什么火花啊…… 她正想着,就见他一左一右挟着两个娃儿,跳下了车斗! 这两个孩子,她是知道的。 在原著中,傅佑平在守346高地时曾遭遇敌机袭击,是他身边的一位战友吼着“卧倒”,将他扑倒在地,用血肉之躯替他扛住了轰-炸的冲击波。 他这才有了活下来组织营队,击退敌军数次反击的机会。 而他的战友却再也回不去故土了。 战友的两个遗孤也被亲戚们像踢皮球般踢来踢去…… 他实在看不过眼,领养了两个孩子,把他们当成自己亲生的抚养长大。 她想,哦,原来这个时候他就已经把孩子们带回来了。 一个新问题顿时又摆到了她面前:面对两个没有火花的年轻人,她要怎么说服唐棠当后妈? 难,难,难! 她长叹了一声。 牛怀东和田横生先后走过去跟他握了手。 握完,牛怀东似乎是跟他讲了接下来的流程和安排,他有些为难地望了望孩子们。 孙希希就把两颗红杏软糖藏到了袖口里,挤过去蹲在孩子们面前,笑着说:姨姨给你们变个魔术好吗??_[(” 手一晃,手心凭空多出两颗糖来,可把孩子们新奇坏了。 她这才对傅佑平道:“孩子我带过去吃点东西,让他们休息会儿。” 他感激地看了她一眼,突然立正朝她敬了个军礼! 周围人都有些狐疑,至于吗,不就两颗糖?也有人小声议论“平娃子是个知恩的……” 只有孙希希自己明白,他是在感激她对他母亲的关照和照顾。 田横生意识到了什么,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对孙希希道:“对对,走了这么大老远的路,娃儿们肯定饿坏了。我办公桌上还有半斤麻糖,你去给娃儿们拿过来,让他们好好吃,吃个饱。” 眼神却在质询她:没让人给他乱传话吧? 孙希希回以眼神:没。 田横生又观察了一番,发现傅佑平对自己的态度,和对牛怀东的没什么区别。 这才放下心来。 不过他也是个脸皮厚的,一放心,就拉着傅佑平“小老弟”地叫。 孙希希按捺住想翻白眼的冲动,不客气地去他办公室把麻糖拿了,分给小朋友们。 这麻糖还是那种做成杆状,上面洒了厚厚一层白芝麻的芝麻杆。 咬起来又甜又香。 两个孩子是真饿了,抓在手里两三口就吃完一根。 孙希希劝他们:“慢点吃,别呛到,东西还多着。” 年纪小点的男孩就甜甜地一笑,伸爪子到袋子里捞第二 根。 他姐姐拉住他的手:“不可以吃了。爸爸也没吃饭,我们要等着他一起吃。 小男孩咬着指甲?[(,眼里的光顿时就消失了。 但他还是很郑重地点头:“嗯!” 这两姐弟还挺懂事的。 孙希希好奇地问:“你们叫什么名字啊?” 姐姐就告诉她:“我叫傅武红,他叫傅和平。” 这么快就连姓都改了? 孙希希想到了什么,皱着眉吓唬她:“你弟弟名字里怎么也有个‘平’字?当儿子的,是不能跟父亲同名的。要不然,人家喊声‘平子’,都不晓得是在喊儿子,还是喊爹。” 小武红果然着急了,问她求主意:“那怎么办?要不……”她问弟弟,“你叫傅和和?” 傅呵呵? 孙希希又好笑又心酸:“逗你玩儿的,新社会不兴辈份这种说法了。” 她心想,果然如此,这过分的乖巧,也不晓得是被生活磋磨成什么样了才有的。 小武红松了口气,然后开始缠着她:“姨姨,你能不能教我学魔术啊?我学会了,就能给爸爸、奶奶,还有弟弟变糖吃了。” 贪吃鬼小和平“咕噜”吞了口口水,跟着附和:“是啊是啊,你教姐姐吧。” 孙希希哪儿会变魔术? 只好哄他俩:“一会儿有你们爸爸的先进事迹报告会。你们非要学魔术,就听不到他在前线怎么奋勇杀敌喽。” 这才把孩子们的注意力转移开。 报告会上,傅佑平讲的全是跟他一起英勇作战的战友们的故事。特别是那些躺在了他国国土上,再也没有机会回来的战士们。 讲着讲着,他的眼圈就红了。 整个会场一片肃穆。 只能听到低低的、压抑的、此起彼伏的哽咽声。 不知道是否是讲到了小武红姐弟的亲生父母的事迹,小武红捂住自己的嘴巴哭得唏哩哗啦。 小和平年纪太小了,才只有三岁,还不懂什么是死亡。但也知道关切地扒拉着姐姐:“不哭不哭。” 孙希希也听得眼里噙着一汪泪。 但她突然发现,周婶子怎么没来? 这可是她儿子的高光时刻! 再一想,刚刚公社场院大门口的欢迎队伍里也没看到她! 报告会快结束的时候,孙希希把那袋芝麻杆全给了这对姐弟。 但小武红期待地问她:“姨姨可以再给我变两颗刚刚那种软软的,特别特别好吃的糖吗?我想送给爸爸,还有还没见面的奶奶。” 她从衣兜里拿出一个小布袋,十分珍惜地从里面摸出两颗雨花石:“我不白拿你的,给。” 孙希希看着掌心里还透着体温的雨花石,想起刚刚小武红自己那块糖其实也只啃了一点边角,就塞到了弟弟嘴里…… 她装作好喜欢雨花石的样子,给他俩变出了一大把红杏软糖,把他俩哄得围着她开心地蹦哒。 小武红还又给了她几颗雨花石。 报告会结束后,是单独留给记者的采访时间。 ?幺宝提醒您《穿进男主传记中的她[六零]》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段主任这会儿终于得空了,过来跟孙希希对接下来的流程。 这回,县妇联的张主任跟县广播站、县报和市报记者接洽时,就说服了对方在报道傅佑平的那条新闻之外,额外加一条有关甘谷驿妇联办这段时间工作成绩的新闻。 她跟他们说:“没有我们妇联扎实的后勤工作,怎么可能换来前线的胜利?” 站长跟主编们倒是答应了,背后跟自家记者说的却是:“你们随便采访采访就得了,傅佑平才是重点。至于她们那事儿,赏个小‘豆腐块儿’就得了。” 只打算在社会版的最底下给妇联留个小版面。 段主任对流程的时候,十分歉意:“本来你在火车上见义勇为的事,也该写进去的。可唐棠也是咱们办公室的,总不好叫人知道堂堂妇联干事,居然差点被拐卖了……” 孙希希干脆得很:“这有啥好写的?比得上主任运筹帷幄,解救那么多被拐妇女的?” 她那么多工作成绩可报道,这算个啥? 段主任就更觉得她知轻重了。 两人又商量了一番,打算由段章亲自跟记者介绍营救妇女的事,而由孙希希介绍妇联办这段时间的工作实绩。 孙希希把提前放在柜子里,事先准备好的三条大前门和三大袋鸡蛋给段章看:“我觉得啥事不能全靠张主任,咱们自己也得争取一把。这是给记者同志们准备的礼物,我想博一博,看能不能有个好版面。” 拜穿越大神所赐,孙希希别的不多,鸡蛋特别多! 这三条大前门的香烟,也是拿鸡蛋换的。 段主任很是惊喜,连连夸她想得周到,说:“这回就算要不到预算,我这个当大姐的,也一定给你把这份钱报销喽!” 孙希希说:“别这么想,咱们这回有钱有定了。” 那边傅佑平在接受采访时,牛怀东和田横生作为一把手,一直在旁作陪。 田横生完全没参与今天整个活动的策划、组织,这会儿倒是会蹭采访。 牛怀东才跟记者说:“食堂已经备好了傅同志的接风宴,不如大家一块儿去?” 他马上cha话:“老牛,你这也太小家子气了,今天这么大的日子就吃食堂?我做东,等会儿我请诸位到国营饭店吃一顿!我再好好跟你们说说,咱们公社是怎么给平子打后援的。” 说着,还要以哥俩好的姿态搂着傅佑平肩膀问:“你说是吧,平子?” 吃定了傅佑平不会在这种场合让他下不来台! 孙希希才不担心嘞。 她巴不得田横生多花钱! 等她礼物送出去,报纸上能有他田横生半个字,算她输! 出人意料的是,傅佑平谁的邀约也没答应,说是母亲还在家里等他回去吃饭。 谁挽留都不好使。 他甚至连拖拉机送他这事都没答应,拉着两个孩子从后门走了。 孙希希把失望的记者们请到妇联办,把礼物奉上。 记者们这才露出了笑脸,装模作样说让她放心,肯定会给她们个好版面。 他们出来时,孙希希远远地还能看到那个男人牵着孩子的背影。 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那背影有些萧索和孤独……! 第 39 章 让记者吃惊的庞大叙事 第39章 孙希希摇摇头,没多想,指着办公室外墙的黑板说道:“这个外墙最初就是由我们妇联办设计的。你看,它非常平整,意味着男女平等和公平公正;黑板上方的飘扬国旗,代表我们的工作要紧跟红旗走;颜色是深血红色的,代表我辈时刻铭记红旗的颜色,是由革命先烈的鲜血染成的。” 她说:“黑板本体被漆成一片平地上矗立的高楼群,代表妇联工作将成系统、成组织地开展。每一栋楼都代表一项具体工作,比如这栋是扫盲工作,这栋是妇女互助会,这栋是妇女权益工作,这栋是妇女扶贫……” 记者们其实一早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甘谷驿公社外墙的与众不同。 别的公社外墙,大多用油漆、粉笔或毛笔写满了各种颜色、各种字体的标语。 什么“赶英超美”啊,什么“人有多大胆,地有多高产”之类的。 看上去就有种说不出的乱! 可甘谷驿的公社外墙却被打磨得细致平整,又很有一种经过统一设计的整体美。 看起来好看就算了,上面还有各项工作安排、工作进度和相关宣传。任何人一来,扫一眼,马上就会觉得:哟,这个公社的干部们为群众做了不少事啊! “高楼”底部作为“平地”的那部分黑板,还被过往路人或孩子们当作了练字本。 大家想练字了就去写几笔,写完再用旁边放的黑板擦好好擦干净就是。 扫盲实用性特别强! 他们本来还在想,这到底是谁的奇思妙想,没想到就是眼前这位漂亮女干事设计的! 而且每样设计,竟都还有其深刻的寓义。 这就有点厉害了…… 因为时间尚早,扫盲班还未开课,孙希希就带他们去学员家里转。 每位学员家里的每一样日常用品,都拿小纸片写好了名称贴在上面,方便他们时看时记。 她还给记者们介绍:“我们的教学,是采取兴趣教学法的。比如一封家书、一首歌、一句标语,只要是大家感兴趣的内容,都可以成为教学内容。” 扫盲班的学员还是头一次接受记者采访,禁不住内心的激荡,马上就给记者炫了一段《翻身农奴把歌唱》! 唱完又是一首《社-会-主-义好》! 嚯,很有教育意义嘛。 记者兴致勃勃问:“歌里的字,你们都会写吗?” 学员:“那可不都会!老师教唱完一段,我们得把字全学会,她才肯教下一段。” 当场摇头晃脑地边唱,边用树枝在地上默写歌词。 记者们赞赏地点头评论,还笑着说:“你这唱歌的劲头挺大嘛。” 学员就照着孙希希事先给的词儿,说道:“解放前、解放后大不同嘛!歌里不都唱了?咱现在是翻身农奴,是为自己干活的。干累了唱一唱,马上就记起来了,现在流的每一滴汗,那都是秋天落到嘴里的每一粒粮!那还不来劲儿?” 说自己每天早上起床,都要咯喃一段《社-会-主-义好》才起。 记者们越发惊叹起来,跟孙希希说:“你们这个妇联办还真是个宝,越挖越有内容。” 就这些内容,主编给的那个小“豆腐块”版面根本不够呀! 她又带他们去纺织班。 当那一抹深沉如血,让人眼睛根本挪不开的红布出现在眼前时,所有人的视觉都被震憾到了! 孙希希适时介绍:“这是我们跟市博物馆共同推出的清乾lng祭红釉瓷盘联名款布匹。它的姐妹款清康xi青花山水纹罐款,在县特别商店上柜不到半分钟,就被苏国高级工程师买走,并大获好评。” 她说:“他们反映,咱们国家轻工业发展滞后,到这边最头痛的,就是买不到合适的织物和成衣。” “但在他们看到青花山水纹罐款时,他们惊讶地发现,原来四大文明古国之首的华国竟暗藏着这么巨大的惊喜!青花款布匹的技法之古典繁复、之重工,他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这么一说,把记者们的爱国情怀也激发起来了,哈哈笑道:“咱们国家的审美,唐宋时期就已经登峰造极,他们斯拉夫人怎么跟我们比?” 再听到纺织班已凭这手技术实现集体脱贫,还成了公社缴税大户,那下巴都差点惊掉了! 孙希希不仅介绍自己的政-绩,她还跟他们介绍陈芳她们的独特手艺,以及她们是如何发扬女性坚韧不拔的精神来改变生活的。 市报记者首先醒过神来,他仔细思考后,审慎地对孙希希说:“我发现你们工作确实做得好。不说别的,单就这个纺织班,她们每个人加入纺织班前和加入后,都有一个很明显的精神上的成长和物质生活的提升。” 他说:“光这个,就已经是一个很好的半边天专题系列了。” 但主编给的版块,根本无法消化如此庞大的叙事结构。 他得回去争取! 他有预感,这将成为他记者史上一篇响当当的,能被同行都记住的系列报道! 他于是跟孙希希约好,要在准备充分后再度来甘谷驿取材。 市报记者都这么说了,县报跟县广播站的立马也跟孙希希约了时间。 临走时,那几人再没了来时的文人清高劲儿。 站在拖拉机车斗里,跟孙希希这个他们嘴里的“不让须眉,现代巾帼”挥手道别时,眼里载着满满的钦佩。 孙希希送走了记者们,又去安置唐棠。 这女孩风尘仆仆地来到甘谷驿,还没喝口水,看到赵春花忙前忙后地给记者们端茶倒水,甚至还问他们座垫子够不够软,就也跟着在帮忙。 单纯归单纯,眼里是有活儿的。 唐棠带的行李也简单,就一个箱子。 她笑靥如花地去挽孙希希的胳膊,话里充满着小女生的惊奇:“好奇妙啊,我们居然是同事!希希姐,你说这算不算是缘分呐?” 她一路叽叽喳喳地, 像只欢快的小麻雀。 连孙希希都被她感染了,嘴角一直带着微笑。 她把她安置在自己之前住的单身宿舍床铺,说:“以后你就跟你赵姐住一间。” 唐棠有点小失落,又带了点小撒娇地晃晃她胳膊:“不能跟你住一块儿吗?” 赵春花略带尖刻的嗓音就响了起来:“怎么,跟我住一间埋没你了?” 她贼烦这女的,一来就跟她过不去! 像刚刚那么一个聚齐了所有领导和办事员的场合,她好不容易找到个自己能干的活儿,想着只要把记者们伺候好了,谁不得夸她句“会来事儿”? 段主任跟希姐肯定也高兴! 结果她才伺候了不到十分钟,这女的就来抢活儿了! 呵! 完全不晓得自己已经得罪人了的唐棠,赶紧摆着手解释:“不不,希希姐救过我的,我一看到她,就觉得顶顶亲切!” 赵春花:呵! “唉呀,我是没法儿跟有的人比呀,顶着张清纯无辜的脸,拍马屁比谁都拍得清脆响亮。” 唐棠:?! 孙希希还以为赵春花又想把新人撵走。 清咳一声,劝了句:“编制就快下来了,自己人越多越好,懂不?” 赵春花愕然地看着她,希姐居然帮新人,不帮她? 衣不如新,人不如旧啊! 她都帮她洗过多少回衣服了…… 她更讨厌唐棠了! 她心里委委屈屈的,但想到编制,又有点雀跃,跟孙希希说:“希姐,我这段时间给你攒了好多南瓜籽嘞,到时候我再去找点大料和花椒,给你炒个五香瓜籽,你肯定爱吃!” “还有萝卜,我家的大萝卜可好吃了,生吃都是甜的。一点不辣!你炖个汤啥的,可鲜了!” …… 安置好唐棠后,孙希希把她喊到了僻静处,试探地问她:“你傅哥那么年轻,都有孩子了?还是两个。” 她是想看看她对孩子们有什么看法。 万一接受不了,她就只好再给傅佑平物色其他人选。 哪知唐棠咬着唇替他分辨:“这才是年轻有为啊。那么年轻就击退了敌人,扭转了战局,还结了婚有了孩子,事业家庭两手抓。傅哥挺成功的。” 哦,原来有孩子也是种成功啊。 孙希希琢磨着,这姑娘怕是已经陷进去了? 唐棠说着,还替傅佑平难过起来:“听说他为了国家连爱人都失去了,孩子们也失去了母亲……” 孙希希:??? 他哪儿来的爱人? 转念一想,这个年代谁敢去造英雄的谣啊?该不会是傅佑平自己说的吧? 这个可能性让她怔了怔,缓了几秒才琢磨出一点味儿来。 可能人家这是担心孩子非他亲生,怕他们被人歧视,就干脆骗人说这就是他亲生的? 她不由感叹他战友对他是真不错,他对他战友也真不错,拼着自己变成二婚头都要认成亲生。 她跟唐棠说:“他是挺惨,但他要再娶的话,后面那位可就只能当后妈了。再说他前妻也不在了,后头那位就是想把孩子们扔给他们亲妈,那也扔不了了。” 哪知唐棠竟然回道:“那挺好的呀。都说女人生孩子是个坎儿,要在鬼门关前走一趟,后头那位不用生就儿女双全了,多美满啊!” 孙希希:?! 这位理念挺先进的啊,居然喜欢“无痛当妈”,她都怀疑她是穿越过来的了! “对对对,白得一双儿女!而且他们没了亲妈,亲妈娘家又远在外省,几年都不一定过来看一趟外孙,那这两姐弟以后肯定孝顺你的呀!”! 第 40 章 田氏兄弟的狠毒 第40章 话题一下子被扯到自己身上,唐棠顿时羞红了脸。 害臊又期盼地问:“希希姐,你觉得……我有机会?” 孙希希琢磨着,别说全国上下给傅佑平写信的女孩那么多,恐怕他们军区领导的女儿们也在打他主意,想把他“内部消化”掉。 他要没孩子,可能还真轮不到她…… 她就宽慰她:“肯定有。你这么年轻又漂亮,又是高中学历,还有个体制内的稳定编制,还能接受他带孩儿,他不找你找谁?” 这女孩陷得这么深,看着就不像会给傅佑平戴绿帽的。 她还真是越看越觉得两人合适。 等她下班后回去傅家,一进院门,就看到傅佑平左手牵着一个,右手抱着一个地在院子里罚站…… 她有些纳闷,瞅了他好几眼。 周婶子平时不老叨叨着想儿子吗? 儿子现在回家了,她居然舍得让他罚站? 周芜君听到动静走出来,跟她说:“别理他!”又问她,“肚子饿了没?想吃什么,婶子给你做。” 早被周大厨拿捏住了胃口的孙希希,立马咽了好大一口口水,拎起赵春花给的大白萝卜:“我想喝萝卜汤。” 周芜君接过萝卜:“那我去买点肉回来,一起炖。” 她忙说她去买。 周芜君诧异地问:“你那儿还有肉票?” 孙希希:“……哦对,用完了……” 这边城镇户口和公社干部每月只有1斤肉票。 她这个月已经买了3斤肉了,后头那2斤都是她谎称她妈塞给她的肉票。 她妈是不能再塞了…… 周芜君看着这小馋猫,有点好笑:“所以说喽,你跟我客气啥?” 施施然去了。 她一走,孙希希就跟她同仇敌忾起来。 婶子这态度,肯定是傅佑平做错事了! 她绕着他转了半圈,啧啧有声:“你还真是在外风光,回家罚站啊。你看你,妈都保不住了,都快被我抢跑了。” 她孙希希脑门上就贴着“帮亲不帮理”五个大字! 傅佑平眼神微暗,但还是向她表达了深挚谢意:“你们妇联还是替群众办了不少好事的。多谢你,专门搬过来陪伴、照料我母亲。” 孙希希感觉自己一拳头砸在棉花团上,一时有些悻悻然。 再看到两个孩子,一个紧张地缩在他怀里,一个咬唇紧拉着他衣角,猜测孩子们是不是以为自己不受欢迎? 她又有些歉然起来。 她再度给他们变了个魔术,变出两颗糖来,一人塞了一颗到嘴里:“头一次见奶奶,心里是不是很紧张啊?吃颗糖甜一甜,就没那么紧张了。” 两个孩子肉眼可见地表情松驰下来。 小武红还用力点头,摸着心口跟她说:“好紧张哦,我好怕奶奶不喜欢我,我这里咚咚咚地,跳得好厉害!” 她笑着揉了她小脑瓜一记。 傅佑平嘴角短暂地微弯了一下,跟她说:“上回火车上唐棠那事,公安局给发了见义勇为奖。”他单手从包里摸出100块给她,总共200块,一人一半。” 孙希希乐了,还有这种好事? 她还假模假样推辞了一番:“你跟段主任才居大功,我领个50块就算了。” “破获重大拐卖妇女案是专项行动,属另案侦破,我跟你们段主任已经接受过表彰了。” 他说:“你的那面锦旗压在我包袱里的,等会儿我找出来给你。” 孙希希正要应下,骤然想起…… 她住朱家的时候,给他寄的那封信里,用的是本名! 为了在最初就断绝两人的缘分,她当时给自己泼了好大一盆污水。她把自己写成个小可怜,不仅被继父摸进房间,还被多达10个男人玷污…… 她还写说自己日常想死…… 孙希希:…… 她浑身一哆嗦,想起那封信寄了之后,穿越大神奖励的那包鸡蛋,还有后来信件反而引发了傅佑平的特别关注,对方又是寄钱又是来电报的,热情得她恍惚觉得自己是女主…… 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为了给他一种此孙希希,非彼小可怜孙希希,世上同名同姓的人多的是的错觉,她开始挑刺:“你这就不上道了。锦旗这种东西,你该在万众瞩目的时候拿给我嘛,对不对?我自己又不好意思跟别人说我见义勇为了,是吧?” 然后又跑去隔壁,跟邻居大婶天南海北地侃。 那欢声笑语真是隔半条街都能听得到。 怎么样,我完全不像抑郁到时时刻刻把“死”字刻在脑门上的那个小可怜吧?她想。 事实上,傅佑平压根没往那个方向想。 ——在七名孔武有力的大汉面前都面不改色,还能在他一人对峙多人时,趁隙跑去找乘警报警,并从其他车厢发动那么多群众一起看守嫌犯的人,那么热心热情外向又有头脑的人,怎么可能会被男人欺负? 他看了眼院墙,想起火车上段章告诉他的那些事,眉头深深锁起。 把孩子们领进了自己那间屋,嘱他们别乱跑,自己就上外边砍荆棘去了。 等孙希希闲侃完毕,心满意足地回来时,就见院墙上新趴了一丛丛的荆棘。 而刚刚还在罚站的傅佑平,这会儿正抡着斧头在院子里劈柴火。 她打趣地问他:“你就用这个来防李老太啊?当心人家给你扯来扔喽!” 他用手背擦了把额头的汗,随手将汗珠往地上一砸:“先暂时放一放。我跟熟人说好了,从他水泥厂拉点水泥出来,到时候抹上去,再cha点锋利的碎石片。” 孙希希:“……碎石片?” 听说过用碎玻璃渣防盗的,还没听说过用碎石片的…… 他“嗯”了一声:“拿石头做成石刀、石矛,就是新石器时代的那种原始 工具,比别的锋利得多。” 哦,原来是满墙刀系列,失敬了! 孙希希简直叹为听止。 关键这军事爱好者还挺孝顺的,真正把亲妈的事当成了事在处理。 她回头一看,隔着敞开的灶房门,看到了正在里头忙碌的周芜君。 看来是买肉归来了。 想到萝卜猪骨汤,她咽了口唾沫,过去给她打下手。 哪晓得走近了,才发现周婶子正对着桌上的一只死鸡在叹气。 这一刻,她尚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还笑着说:“居然还能买到鸡啊?是公□□?” 母鸡都是要留下来下蛋的。 周芜君歉意地望了她一眼,再走到门口查看了一番儿子和孙子们的位置,赶紧把门闩上,转过身无奈地说:“是母鸡。” 她今天原本也是要去参加儿子的先进事迹报告会的。 ——那些看着他长大的乡亲们,听说他成了英雄都倍感荣耀,她这个当妈的又怎能免俗? 更何况母子俩五年生死两茫茫,她内心的激动和期待是旁人无法想象的。 可临出门时,田德生来了。 这个用尽手段都没逼到她低头的男人,一进院子就狠狠啐了口唾沫,威胁她:“别以为你儿子回来,就有人给你撑腰了。你要敢随便乱说话……” 他目光在院子里巡视了一番,看到那两只母鸡,不由分说地就揪起一只,将鸡头生生扯断! 一腔子的鸡血喷溅出来,喷了他一脸! 鸡身还在卖力挣扎。 田德生充满恶意地盯着她,一字一句地道:“看到了没?你敢跟你儿子乱说话,这鸡的下场就是你们两母子的下场。” 她猜她脸上一定是露出了惊惧的表情。 他抹了把脸上的血,笑得极为畅快,甚至还故意拎着鸡身滴得满院子地上都是血。 最后把鸡往地上一砸,扬长而去。 直到他走了很久,她才发现自己背心都是汗。 她心里又惧又怒。 可她这个被迫害者却得反过来担心事情败露,咬着牙关忍着怒火,把院子里的血迹一点点打扫干净。 平子好不容易从前线捡回一条命,不能死在这种人手里! 她打扫再三,又检查再三。 还拿早先家里攒的干艾草点燃熏了好几遍,确定院子里没有血锈味儿了,又上邻居家闲聊了几句。 ——刚刚田德生活活扯断鸡头时,母鸡挣扎乱叫的动静太大了,她怕人家猜到什么,就想去打探一下。 哪知不管是平时处得不错的,还是处得不好的邻居们,这会儿口风出奇地一致:“听到什么?我什么也没听到啊!你那儿咋了?” ——大家都猜到了,但没人敢惹那两兄弟。 她听得心里发寒。 但老实讲,也松了口气,看来没人会到平子面前乱嚼了。 只是这心里的苦和委屈 ,怎么都在那儿翻滚。 她又想起几个月前,平子师长给她打的那个电话…… 他师长说:“他身上好几处贯穿伤,还有几处飞机低空hng炸形成的冲击伤。我们已经给他动了4次手术了……傅妈妈,你要有心理准备。” 因为那通电话,她煎熬得心里没一刻是安宁的。 一闭上眼睛,就看到儿子浑身是血地站在她面前! 幸亏他奇迹般地熬过来了。 她千叮咛万嘱咐,叫他一定要尽快回家。 哪晓得他辗转了整整一个半月才回来,说是去破获什么拐卖妇女案去了…… 新怨加旧恨,让她在看到儿子的一刹那一下子爆发。 她冷冷地看着儿子,说:“还活着呢?没死啊?” 孙希希听得拳头都硬了! 难怪田横生那么厚脸皮地要去跟傅佑平勾肩搭背,还一心想把他拉去县里国营饭店吃饭,原来是要给他弟田德生留欺负、威胁周婶子的时间啊! 特么还是人吗?! 她抄起挑水的扁担就往外走! 周芜君赶紧死扯住她的衣服,压着声音问:“你干嘛?!” 她恨恨地道:“去找他俩赔鸡!要不然……”她眼珠子一转,“把田德生那混账套个麻袋揍一顿也好!” 周芜君吓坏了,赶紧从荷包里摸出事先准备好的票证:“这事是婶子对不住你,害你没了一只鸡,婶子赔你。你别去,真别去,我求你了!” 她压低的声音被惧怕和哀求浸润得声线发抖。 孙希希当然不可能收她的票证。 可她越是不收,周芜君越是眼泪都要出来了,还以为这是不肯答应她的请求。 她也就只好收下。 她按着周芜君肩膀哄:“我不去了,真不去了。婶子你别再难过了。你看你眼睛都是红的,等会儿让傅团长看到,他不得起疑心啊?” 周芜君这才赶紧深吸几口气,把眼泪逼回去,问她:“咋样?还看得出来不?” “看不出来了。”她又教她,“你想点开心的事,情绪不就好起来了?哦对,傅团长砍了好多荆棘堆墙头上的,你看到没?他可帮你出气了!” 周芜君愣了下神,透过门缝瞧见那一丛丛的荆棘,心里顿时就暖了些。 脸色也跟着好看了些。! 第 41 章 且帮他一个忙 第41章 孙希希开门去找傅佑平,打算找借口让孝子多哄哄他妈。 谁知她还没开口,对方倒先问她:“你能……帮我把这个给我妈吗?” 是一块印章。 有玛瑙的质感,但比玛瑙更加油润些。 上面用篆书篆刻着“巾帼英雄”四个字。印章柱体上端雕满了金达莱花。 他垂下眼帘:“他们说我是英雄,其实她才是这个家的英雄。” 孙希希有点诧异,就他在火车上那不解风情的模样,她一直以为他是朵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岭之花。 哪晓得……这钢铁直男原来是懂哄人的啊! 瞧这印章刻得多好,章体还被盘得这么油润!那得是从刻好后,就不停在反复盘玩,拿出来睹物思人才做得到吧! 她终于正眼瞧了他一眼,然后千言万语化作…… “知道答应你妈的事没做到,惹她生气了吧?要我帮你哄你妈,行啊,我的锦旗记住啊。” ——虽说她本来就打算哄,但架不住他求嘛! 他点头:“行。” 孙希希把印章放到衣兜里,眼珠子一转,就去供销社买了盘鞭炮。 又去公社党-委办要了张空白的获奖证书。 ——这原本是采购来预备年终表彰时使用的。 等她回去,傅佑平已经把院子里的柴禾都劈好,水缸里的水也都挑满了。 她又招呼他换上军礼服,自己也去换了身列宁装。 然后她从他给他妈带的礼物里,选了一套平棉布绿军装和英雄钢笔。 再找来一只精致的小木盒装好印章。 各就各位后,她学着后世的礼仪小姐般双手交叉,叠放在小腹前一拳处,在灶房外面大喊:“有请巾帼英雄周婶子出场!” 站另一边的傅佑平点燃了拴在竹竿上的鞭炮。 噼哩啪啦的zha响声立时让气氛欢快起来,竟有几分过年时的滋味了。 周芜君心情也跟着飞扬起来,但还是有点莫名地出来看。 她才走到门口,就见穿军礼服的儿子朝她立正敬军礼,并高喊:“报告首长,志愿军第47军28师418团上校傅佑平列队完毕,请您检阅!” 孙希希也穿着正装,把已写了周芜君名字的获奖证书和装在木盒里的印章递给她,说:“你儿子给你发奖状了,他说你才是这个家的英雄,没有你,他什么都不是。” 又把木盒打开:“快看看,这是他亲手给你雕的。你看这章子,都被盘包浆了!平时不晓得捧着喊了多少声‘妈’呢。” 周芜君差点就被他俩整笑了! 可嘴角一弯,又想起儿子不听话,答应了她赶紧回来,结果隔了这么久才回家…… 她又把嘴角压了下去。 孙希希再把衣服和钢笔递给她:“你儿子给你买的奖品,看看喜不喜欢?” 周芜君终究还是笑了。 事后,孙希希又去审问傅佑平:“你查拐卖案的时候,给没给你妈打过电话啊?” 他说是打了两个,她才放过他。 但还是叮嘱:“今晚的饭菜你得做吧?你妈都巾帼英雄了,你总得给她庆祝庆祝吧?” 哪知他不仅把晚饭做了,等他妈上桌时,他还拿来一个大铁罐:“这是从战场上收缴的美军军粮。” 他把铁罐底部给他妈看:“这罐正好是在妈你生辰那天产的,我就想带回来给你尝尝。” 连孙希希都忍不住想赞他太会了! 她仔细回想一番,发觉今天他回来时,对乡亲们也挺热情的。 不仅借了手帕替垂泪的老人擦眼泪,还配合地低头让想摸他头顶的长辈摸头。 破案了! 人家其实只是对年轻女性不假辞色吧? 这是被雪片般飞来的求爱信给吓到了?还是对未来另一半有明确标准? 她目光落到两个孩子身上,心想,标准怕不是“好后妈”? 周芜君看着自己的生辰日期被印在铁罐底部,眼圈又有些红了,侧脸把眼眶里的湿润眨回去,嘴里还要叨叨一声:“整这些没用的。” 傅佑平打开铁罐,里面有一个牛肉泥罐头、一小袋饼干、一罐麦片和与之搭配的花生碎、精制方糖,甚至还有一小包菓珍。 孙希希忍不住惊叹其丰盛。 随即又想到,这军粮也不是想缴获就能缴获的,就那么凑巧被他缴到了这个日期的? 怕不是自上战场起,就一直在留心,并让其他战友也帮着他留心的? 这心意,她都服气了。 这种男人待亲妈、待孩子都那么好,以后有了媳妇,对媳妇也会很好的吧? 她又想起了志愿军的军粮,好像是……一口炒面一把雪? 周芜君显然也跟她想到了一块儿去,忍不住就细细打量起儿子来,看他跟去朝国前相比,到底瘦了多少…… 眼里全是亲妈才可能有的心疼。 …… 晚上她洗完澡出来,恰好撞见傅佑平候在她房间门口。 他一手拿着把艾草,一手提着罐美军军粮,对她说:“这边夜里蚊虫多,我用艾草帮你驱驱。” 孙希希:?! 你仿佛是在逗我玩…… 这都什么时节了,还蚊虫多? 可他做得很认真。 进屋后很自然地把那个大铁罐放到她桌子上,把艾草点燃后,呛人的烟气就从草尖滚滚而出,把他自己都熏得眼泪都出来了。 可他还是眯着眼睛,强撑着细致地把每一个角落都熏遍了,连床底都没放过。 孙希希吓得倒退了两步,你不是吧?你不是看上我了吧?! 她仔细回想,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会被这本书的男主角看上…… 难不成……是她帮他们母子消除了隔阂,又跟孩子们相处得不错,深深符合他心目 中“好后妈”的标准? 她的排斥抗拒太明显了,让熏完艾草的傅佑平只能尴尬地咽回将脱口而出的请求,只一句:熏好了。 ▏本作者幺宝提醒您最全的《穿进男主传记中的她[六零]》尽在[],域名[( 就回自己那屋了。 她防备的眼神依然跟着他的背影。 跟到他门口,看到乖巧站在那儿,已经困得眼睛都睁不开,还在等爸爸一起睡觉的小武红时…… 她怔了怔,忽然想到了什么。 为了印证自己的想法,她悄无声息地走了过去。 刚走到他房门口,就看到小武红眼里氤氲着泪光,脸上写得满满的全是对被嫌弃的恐慌,问她爸:“奶奶自己睡了好多年了,她还怕黑?” 看来是傅佑平担心自己作为养父,不适合跟已经6岁半的小女孩一起睡,就哄骗她“奶奶怕黑”,想叫她去跟她奶一起睡。 可幼年失怙的孩童,已经被亲戚们推来搡去不知几回了,分外min感,误以为自己遭到了养父的嫌弃…… 孙希希翻了个大白眼,心想,你还不如跟孩子直说“男女七岁不同席”的道理。 但想想,说“奶奶怕黑”没用,说“不同席”就有用了? 她迈进房门,故作不解地问:“不是我怕黑吗?怎么变成你妈怕黑了?我是你妈啊?” 正大光明占他便宜。 傅佑平:…… 他顺水推舟,回头跟小武红纠正道:“我说错了,是你姨姨怕黑。” 小武红明显松了口气,哦,说错了啊。 跳上床就去收拾自己的小被子,还主动安慰她:“姨姨不怕,我过来陪你睡。” 临出门还要小大人地嘱咐她爸一句:“那爸爸,我陪不了你和弟弟了,你们要好好睡觉,这样以后才能长得高……”说到一半,发现她爸已经挺高的了,又改口说,“才会聪明!” 孙希希差点噗笑出声! 想起傅佑平刚刚为了让她帮忙,那种摊派式地对她好!连这种时节根本没有的蚊虫,都能拿来说事…… 脑子是还有发育空间,哈哈哈哈哈! 小丫头过来就替她铺床,还问她洗了脸、手、脚没有? 大有“你没洗,我就帮你洗”的架势。 等终于睡下了,还要撑着小脑袋问她诸如“奶奶都喜欢些什么呀”、“她喜欢听话的孩子吗”之类的问题。 她答着答着,瞌睡就来了。 眼睛闭上的刹那,她听到小武红声音极低地问:“奶奶……是不是不喜欢我和弟弟呀?” 她一下子就惊醒了。 今天光顾着大人的情绪了,都没注意到两小只一直被晾在一旁的…… 她想了想,很正经地道:“告诉你个大秘密,你奶奶不喜欢的是你爸。” 小武红:?! 她紧张地拽着小被子:“怎么会这样?爸爸好可怜!” 她就给她出主意:“你没发现今天晚饭的时候,你奶筷子总往野菌子夹?她特别喜欢吃这个。这几天咱们多出去采一些,你再把采来的菌子拿给你爸,让你爸告诉你奶,这是他特意给她摘的,她就不会这么讨厌他了。” 小武红握紧拳头,誓要助爸夺回母爱:“好!” 这才睡下。 半夜,当孙希希自香甜的梦中醒来时,发现孩子像只幼鸟般蜷缩在自己腋下。 蜷得看上去好小一只。 既可怜又可爱。 孩子的小手还紧紧扯着她的衣角,像是在梦里都生怕自己被遗弃一般。 她的心脏有些发涩,又因孩子无意间表达出的依恋而心底软成一滩水。 她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再度沉沉睡去。 这一睡就睡到了大天亮! 等她再次醒过来,她发现自己已经把床上的大半江山都占领了。 而孩子只能侧身睡在床沿上,连小腿儿都悬了半截在外面。 她赶紧把孩子拉过来,埋怨她:“你怎么不睡进来点儿?我把地方占了,你就把我推开呀。” 小武红很不认同地道:“那不就把你推醒了?你醒过来又要怕黑了。” 居然把她给暖到了! 还真是个善良的好孩子。! 第 42 章 段主任想给她牵红线 第42章 孙希希穿好衣服,推开门。 正在院子里喂鸡的周芜君就跟她说:“给你蒸了碗芙蓉羹,暖在锅里的。洗漱好了,自己去端。” 说着,眼神又扫到了小武红身上,迟疑地道:“也给你蒸了的,记得去吃。” 跟昨天比起来,周芜君整个人看上去心情明显要好得多。 等孙希希去端早饭,发现傅佑平正从昨天拾的野菌里挑拣鸡枞菌。 这些菌据说是他去砍荆棘时发现的,昨天晚饭时就被他取了一部分,炒了个鸡胸肉丝炒鸡枞菌。 香得要命! 傅佑平听到动静,看了她一眼,边挑边问:“你好像喜欢吃菌子?” 她问:“怎么,要做来感谢我?” 他倒是不吝一声谢,把灶烧好,油倒进锅里。 估着油温合适了,加入蒜瓣、干辣椒和鸡枞菌。等蒜瓣成金黄色了,这风味鸡枞油也就成了。 这男人厨艺跟他妈一脉相承,火候掌握得老好了! 那香味香得孙希希这老饕都挪不动步子了…… 硬要挑刺的话,就是他不像他妈那样做菜会摆盘,做出来的菜看上去更家常一些。 做好鸡枞油,傅佑平又下了满满一大盆的面条。 是的,是一盆面…… 为了感谢她,他还给她端了个最大号的碗盛面,再从鸡枞油里连油带菌挖了巨大的一勺,递给她。 那碗口比她的脸还大两圈…… 孙希希:听我说谢谢你,因为有你,温暖了四季…… 呵呵。 小小的怨言,盖不住那面条确实香。 那辣爽油润的滋味,甫一入口便胜却人间无数。 明明不是肉,却比肉更香,吃得她简直想把舌头也一起吞了! 这男人……好贤惠啊! 他要不是男主角,这么优秀的男人,她非得把他给扑倒不可! 傅佑平给她分了面条,就把剩下的鸡枞油和那盆面端到院子里架好的桌子上,招呼他妈和孩子们吃面。 而孙希希再是觉得这面条好吃,在强塞了三分之一后,她觉得面条都已经快顶到喉咙口了…… 可不吃完,到下顿它又会糊烂。 只好忍着心痛,夹了一些喂鸡。 鸡从昨天亲眼看到同伴被扯成两半截后,就瑟瑟发抖地躲鸡窝里,不吃也不喝的。 但动物终归是动物,她给它喂到嘴边,那香气终究还是勾得它啄咬起来。 “它昨天都没下蛋。”周芜君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后。 她眼里都是对她的歉意,哪怕再买只鸡,也不可能会像前头那只那么高产了。 昨天完全忘记“投蛋”的孙希希:…… “被吓到了,过两天就好了。” 等她拎着布挎包走进妇联办,赵春花拿着报纸就过来跟她说:“希姐,出来了,出来了!咱们的新闻 在头版!” 孙希希:这么快的吗? 当然不是。 妇联办这样一个被忽视的部门,哪里有资格被登在头版头条啊。 被登在那儿的是傅佑平。 可报道里有一个自然段的内容,都是在叙述他对妇联办的感谢。 他说,要不是明确知道他母亲有妇联办的同志时时关怀,他是不敢在战场上拼命的。 他说,感恩妇联办,是她们成就了他。 市报和县报倒是给她们妇联办单独弄了个报道。 就在社会版底部一个小豆腐块里。 就这,赵春花都已经很满足了。 英雄说是妇联办成就了他诶,四舍五入,就是她成就了他! 段主任则有些郁郁不得志,问孙希希:“你说我们这到底算不算完成了张主任的要求?我把这两份报纸揣上,去找她批预算、批编制,她能批吗?” 孙希希笑说:“版面是一早就决定好了的。昨天那几位记者采访完,就一直在替咱们鸣不平,说发现咱们这边每位女性都有故事,完全可以做成一个专题系列报道。” 她提议说:“等他们跟他们主编争取到版面,咱把连着好几天的专题报道揣上,你那时候再去找张主任,效果绝对不一样!再说了,后面肯定还有单位要邀请傅佑平宣讲英雄事迹,咱妇联办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他每回都提一提,那不比报纸还强? ——这个年代除了机关,可没几个个人舍得订报纸的。 不过她说归说,万万没想到当天上午十点,市报的记者就过来了。 他是来抢新闻的,怕县报和广播站那里会先于他出报道。 但他嘴里说得好听:“新闻嘛,就是要抢时效的,要不就成旧闻了。” 孙希希本来想叫他先采访段主任的,可他非指定要先采访她。 他说:“拐卖案发生地的报章杂志肯定早就报道过了,这么大的案子。我再写,那就是旧闻了。反正是专题报道,后面肯定也会写,先把你这样贡献突出的放到头一个来写,那读者看着也新鲜。” 段主任知道她是不好意思出风头,连忙道:“好,就写她。” 孙希希却说:“要不然先写纺织班吧,比如会纺提花布的陈芳,她男人和三个儿子全死了,就剩她一个孤寡老人;纺织班班长林素珍,她的烟鬼男人私种大烟被毙了,打那之后她家就剩她一个全劳力,上养两位老人,下养三个孩子。” “还有纺织班其他成员,全部都是贫农中的贫农。可她们现在日子都好过了,这正是体现制度优越性和女性力量的地方。” 她以前再怎么出风头都无所谓,反正直接领导不在,没人给她穿小鞋。 可现在段章回来了,她还是得注意点影响。 别弄得领导以为她想抢她位置…… 市报记者听进去了她的建议,说道:“也好,你的报道放后面压轴。” 孙希 希:?! 兄dei,你别害我呀! 段章也看出了她的心思。 在采访期间,把她拉到一旁:“你别看到我在旁边,就不好意思接受采访了。成绩是你做出来的,你有那个资格当第一。” “我知道有些领导喜欢用听话的庸才,但我不是。我喜欢用人才。千里马是可以把伯乐也送上天的。” 但孙希希看上去还是有些犹豫。 段主任又道:“你是不是疑惑我怎么招了小唐?她就是经验差了点,这孩子不傻哦,学东西很快的。对人也特别热情,是个肯花很多时间、精力在别人身上的那种女孩子。” 孙希希这才安心了些。 头一个接受采访的是陈芳。 她没经历过这等大事,记者问她话,她答得舌头都捋不直了。 孙希希就过去握住她的手,安慰她,鼓励她,说:“婶子,你经历过什么,就告诉记者同志什么就行了。你忘了,咱们初次见面时,你不是还说过吗?你说解放前,你还得被迫裹小脚,脚骨都被硬生生裹断了,整条腿都痛肿了,人也发了几天几夜的烧。” “你还说你跟你男人,加大儿子,还有两个嗷嗷待哺的双胞胎才只有七分地,连一亩地都不到。你还说为了换口稀粥,你的奶水只能去哺别人的孩子……这些你都可以说啊。有对比,才能映衬出现在生活好嘛。” 哪知,陈芳一看到她,就像找到了主心骨,眼泪一下子滑下来了:“都是有了你……要不然,我还是那个连麦麸子做的糠窝窝都吃不上的糟老婆子……” 说话也不结巴了。 她跟记者说孙希希头一次来看她时,带了花生油、小米和鸡蛋的。 那是她放弃了亲儿子的命,把奶水哺给别人时,都吃不上的好东西。 又说孙希希为了开拓她们的眼界,自己自费带她们去市博物馆参观,车费、食宿全都包了! 陈芳流着眼泪说:“那会儿财政办连工资条都没给孙干事发,说她没在编制内,没资格领。我们都怕她在这乡旮旯待不住。可她跟我们说,‘就算我待不住,这个纺织班我一定得办起来。只有你们越过越好,我心里才不会留遗憾’。” 这种无私奉献的精神震动了记者和段章,他们齐齐望向孙希希。 而孙希希也一直在说陈芳的好。 比如陈芳接了织布任务后,没日没夜地纺织,连织机都不下。饿了就啃几片生白菜叶子。 饿得嘴唇都发白了! 再比如在市博物馆参观时,陈芳可以为了提高自己的美商,而一整天坐在地上,用纸笔把织物展品和瓷器展品的图案、纹样全描摹出来。 晚上回了招待所,又参考描摹品,彻夜不歇地设计着自己的原创图纹。 记者再采访林素珍、莫莲芝,也都是这种情况。 大家都在争着说别人的好。 他不由感叹:“资本主义从诞生起,每个毛孔都滴着血。但我们社会主义 不一样,我在这里只看到了情。你们干部和群众,就好像鱼和水一样。” 林素珍笑着指着孙希希说:“她是水,我们是鱼。要不是她辛辛苦苦到处找外销渠道,咱现在哪可能顿顿都喝小米粥啊。” 大家就都笑了起来。 采访结束,段章看孙希希的眼神也与过去不同了。 她把她拉到主任办,问她对傅佑平有什么看法? 她说:“我都观察过了,他虽然有两个孩子,可人家料理起生活来那完全是一把好手,又能当爹又能当妈的。你要嫁过去啊,两个小孩儿费不了你什么劲儿的。” 孙希希:?! 她震惊地望向段章,这是刮的什么东南西北风啊?! 段章继续劝她:“再说了,人家到底是一级战斗英雄,又是个团长。文化也高,我们坐火车的时候,他没事儿就拿本书在那边看。看的都是些什么《隆美尔战时文件》呐,《太平洋战争:岛屿战争》啊,还有《马恩军事文选》之类的。” “我跟你说啊,这样的人前途不可限量的。而且你们两个都是知识分子,肯定也有共同话题。” 拉着孙希希的手说:“你要是愿意,我给你俩牵下线。” 孙希希赶紧祸水东移,问:“主任,我看唐棠好像对傅团长有那么点意思,要不,你给她介绍介绍?” 段章:…… “她嫁过去,他就能带三个孩子了,是吧?哦不,她再生一个,那就是四个了。”! 第 43 章 被提名社员代表 第43章 孙希希哭笑不得:不是你说唐棠这人不傻,学东西挺快的吗? 她劝段章:“小唐好好学学,当个合格的好妈妈没问题的。哪儿有女人天生就会当妈的?” 段主任把她看了又看的,终归还是叹了一声,没再劝了。 孙希希琢磨,她可能是希望她能在这边安家,也好安心地在这里长期干。 可就算如此,她心里也有点发虚。 总觉得好像身边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在把她往傅佑平身边推一样…… 这就是书中世界或是穿越大神的能量吗? 上午记者刚采访完,下午,另一件好事就送上门来。 段章过来问孙希希,愿不愿意成为社员代表? 原来这天下午,牛怀东召集人马专门开了个小型专题会议,专门讨论孙希希之前提出的“社员代-表-大-会制度”。 由于有征集意见和保密的双重需求,参会者并不多。 段章是妇联办主任,党龄高、资历深,自然也在参会者之列。 当时议题进行得如火如荼,突然就有人推门问:“谁是孙希希?XX公安局给你邮的见义勇为锦旗到了,来领一下。” 来的居然是邮递员?! 他不放传达室,却直闯会议室? 突兀得大家都以为这人是田横生派过来听壁角的! 事后,还认认真真讨论起“糟了,田社长知道了可怎么办”? 还是段章笑眯眯跟大家解释:“也不是啥大事,就是XX公安局的‘11.01专项行动’,我和小孙协助解放军和公安干警,前前后后共计解救了68名被拐卖妇女,并送7名被拐妇女遗骸归乡。” 所有人这才松了口气。 接着又讨论起这令人震耳发聩的成果来。 这可是救了68个人呐!要没及时救下来,说不定里头又有不少妇女变成一坯黄土。 段章趁势建议,说希望能多选一些女性社员代表,说女人才懂女人的难处,也才能在公社事务上及时为女性发声。 然后她顺势就提到了孙希希,说后者思想觉悟和素养都比较高,在妇女里也挺有声望,说“她能在她们面前说得起话,能帮公社传达得了上头的精神和文件”。 会议桌上摆着那么新鲜的一面锦旗,孙希希这段时间干的工作又确实出色,让人压根挑不出毛病。 段章的这个建议很轻易就通过了。 但段章万万没想到的是,孙希希的反应竟是:“不是吧?我就这么成社员代表了?” 她居然抗议起来了! 孙希希皱着眉头:“起码得先在社员大会上,进行候选人提名,再投票表决决定最后人选吧?连这些步骤都没有,那跟以前有什么区别?那田横生能认吗?” 她这么说,段章反而对她越加钦佩:“我就是告诉你,到时候肯定会有人提名你当候选人。不过能不能成,就得看全体社 员们的意思了。社员代表嘛,就是社员自己选自己的代表。” 不过,孙希希只是担心这个制度到时候会变味。 她还是顶乐意当这个代表的。 毕竟段章作为牛书记的爱人,夫唱妇随,可能很长时间都会在甘谷驿这边当基层妇联主任。 就人家这资历都升不上去,还能有她的份儿升吗? 想干出一番功绩和事业,就必须得另寻途径。 这也是为什么她要求傅佑平,给她把锦旗送到单位上来的原因。 ——她就是冲着名誉变现去的。 ——在她提出这项制度之前,她就已经给自己设计了出任社员代表的上升途径。 只要这项制度能实施,社员代表就有选拔和罢免公社、大队和生产队三级干部的权利。 那么大大小小的干部们,就都得对她客气三分。她想做成什么事,也会顺利很多。 再不会有像之前那样,她稍出风头就被针对、打压的事了。 到时候,就算是田横生只怕也得追着哄着喊她姑奶奶。 不过那个邮递员的出场方式是傅佑平设计的? 噗,倒确实是“万众瞩目”的出场! *** 孙希希下班回家,远远地就瞅见孩子们托腮坐在院门口的门槛上。 一看到她出现,小武红立马站起来冲她挥手。 她愣了下,才想起昨晚答应她要去采菌子的事。 她哪儿懂采菌子呀! 怕到时候会“红伞伞,白杆杆,吃完一起躺板板”,就说要找邻家新媳妇带她们去摘。 哪晓得小武红睁着诧异的大眼睛问:“你这个都不会吗?”拍着小胸脯说,“我会,我很熟的,我带你摘。” 捡了根棍子,就带着她和小和平往山上爬。 上了山,还专往树林茂密的地方钻。 孙希希看着她把手里的棍子到处戳戳、扒拉的,自己也找了根棍来扒拉。 但她是很有审美的。 丑的菌子一律不要。看到棵倒伏在地上,已经腐朽的松木上长的像朵莲花座的菌子,想也不想就伸手去摘! 摘完,又吓得把它扔地上! 菌子越美,躺板板越快啊! 小武红“哎呀”一声,扑过来捧起莲花座菌:“它你怎么也扔啊?” “有毒的!”她赶紧从孩子手里抢过来,又摔地上了。 小武红:…… “这是干巴菌,很香的……” 孙希希怔住了,原来也有好看但没毒的菌呀。 因为时节的关系,她们转了老久都没捡到多少菌子。也就是撞见干巴菌的窝了,捡了七、八个。 孙希希估摸着傅佑平能找到那么多鸡枞菌,可能跟它们长的位置有关?可能长在灌木荆棘丛里,寒风吹不进去? 小武红特别沮丧,说没有鸡枞菌,奶奶肯定不会原谅爸爸了。 孙希希就怂恿她摘野花:“你奶奶最喜欢花了,你摘花是一样的。 小和平年纪小?_[(,什么也不懂。 但他是个小黏人虫,人走到哪儿,他就黏到哪儿。 他待人处事还很公平,一会儿黏姐姐,一会儿黏孙希希,格外雨露均沾。 孙希希被他可爱到了,就教他:“别怕奶奶板着脸,她不喜欢的是你爸,不是你。你只管看到她就冲上去抱大腿,知道不?” 还教他:“抱上的时候,最好再加一句‘爸爸天天都跟我说,平平,你妈就在你身边,我的妈妈却在好远好远的地方’,主打一个你爸‘看着你妈,遥想他妈’,懂?” 她哪儿是教啊,分明就是逗。 这样绕来绕去的语句,果然逗得小天然呆更呆怔了,咬着食指傻乎乎地看着她。 小武红却把她的戏语当了真,看到弟弟怎么都学不会,急得自己扑过去,抱住孙希希的大腿,大喊:“妈妈!” 吓得孙希希拔腿就想跑! ba不动…… ——小武红抱得太牢实了。 被她整得有点应激的孙希希:?! “妈妈是能乱叫的吗?!” 小武红振振有辞:“我是在表演扑奶奶。你说爸爸天天都在想念奶奶,可他嘴里念的肯定不是奶奶,肯定是妈妈啊!我这么喊,奶奶不是更觉得我讲的是真的?” 孙希希:……你讲得好有道理哟…… 她松了口气,原来这声“妈”不是在喊她。 想到按照小丫头的逻辑,傅佑平该是天天抱着她妈喊妈的,那情景怎么想怎么吊诡…… 不过她在她这个年纪,还分不清“昨晚”和“今晚”的区别呢,不能要求太高了。 能心思这么灵活,在孩子里已经算是少有的了。 等她们拾完菌子回家,发现院子里堆了一大袋还没开封的水泥。而傅佑平正在用鹅卵石自大石头上剥取石叶,看样子是已经开始他的石刀制备流程了。 孩子们天性使然,好奇地站过去围观。 孙希希也对这远古石器产生了兴趣,在地上拨拉着石叶赏玩。 这仅经过初步捶剥的石器边缘还很糙钝,但也偶有那么一两枚已然锋锐得如开刃刀锋的。 兴之所至,她拿了枚锋利的往地上一划,地面顿时被划出一道深痕来! 果然跟刀子一样利! 但石叶也被划钝了…… 傅佑平:…… 孙希希尴尬地清咳了一声,转头问小武红:“你不是有话要跟你爸说吗?” 小武红恍然:“哦对!” 忙把拾来的野菌子全堆到她爸面前,又爬上椅子,凑她爸耳边小声叽咕。 叽咕完,她又潜伏到周芜君房间外头,像只暗中观察的幼猫。 突然就扑过去抱住她奶大腿,大喊:“妈妈!” 周芜君吓了一大跳,责问道:“这孩子……怎么喊人的? ” 发现小武红瑟缩了一下,又放柔嗓音:“你该叫我奶奶才对。” 小武红就跟她说:“爸爸天天跟我说,红红,你的妈妈就在你身边,我的妈妈在好远好远的地方。你不是爸爸的妈妈吗?奶奶?奶奶是什么?” 她个头已经长到成人的臀位了,这么大的孩子,怎么可能不知道“奶奶”的含义? 但这个谎撒得实在太过可爱,让周芜君不觉笑出声来。 笑完,眼圈又微微有些红,伸手轻轻抚摸着小武红的脑袋。 小武红以为事情干成了,又拿着从爸爸那里薅到的石叶,搁地上写字。 她说:“爸爸还老是写这个字,他说这是他妈妈的名字。” 一笔一划写下个“周”字。 ——这是刚刚孙希希教她的。 周芜君眼圈更红了,转身拭了拭将落的眼泪。 然后拿出两只杯子,给孩子们做了两碗鸡蛋茶,滴上两滴香油,再趁热放了红糖进去:“乖,拿去跟弟弟一起喝。” 小丫头更得意了:“奶奶,爸爸还给你摘了你最喜欢吃的野菌子的!” 端起杯子就走了。 要不是怕把鸡蛋茶颠出去,她可能会蹦蹦跳跳地跑。 孙希希在院子里远远地瞅着这一切,瞅得心满意足。 正想走,却见周芜君朝她投来充满温度的眼神…… 她愣住了。 婶子怎么猜到是她的? 不是该先猜是她儿子为了讨好她耍的阳谋吗?! 第 44 章 终于落实编制和预算 第44章 当晚,傅佑平下厨炒了个清炒干巴菌和炒野菜。 可他所谓的清炒根本一点都不清,要先用油爆干巴菌,再单独油爆螺丝椒和蒜片,接着把菌和椒蒜混一起炒。 就这么个炒法,那盘子里的油都是厚厚的一层! 管它再香,孙希希也没兴趣…… 她戳了一筷子炒野菜。 这野菜也是今天拾菌子的时候,顺带采摘的。 她尝了一口自己的劳动果实,嚯,傅厨子手艺厉害了! 那爆满口腔的多汁多肉质感,还有那中和了猪油的腻的清甜菜味,都让人神魂为之倾倒! 而猪油的油香又丰富了野菜的口感…… 孙希希吃得眼睛都发亮了! 她也不嫌弃清炒干巴菌的油腻了,反而对它的味道充满了好奇,于是一筷子又戳到了干巴菌上。 鲜!鲜!鲜! 只一口,她就明白了云南人为什么宁可冒着中-毒也要吃野生菌的执念了! 那真是谁吃谁知道,吃到嘴里眉毛都能给你鲜到掉的口感! 那菌香的浓郁,鲜甜的嚼味,还有回味的悠长,让你深深觉得像是瞬间被拉到一整座森林里一般,你甚至还能听到虫鸣鸟叫! 这顿饭,让她对菌菇之美和傅佑平的厨艺之能,都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这种男人能单身到现在,简直堪称是个奇迹! 他多单身一秒,都是对女同志们的慧眼的侮辱啊。 可恨她有慧眼,却不敢染指他。 也恨没能相逢于未穿书之前,让她喜欢个纸片人也好啊…… 旁边的傅佑平看了她一眼,发现她的表情竟比孩子们还丰富,不禁有些诧异。 继而莞尔一笑。 *** 几天后,市报的半天边系列报道终于完结。 段章一刻都等不了,揣上所有报纸就上县妇联找张主任去了。 见到张主任,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后者已经笑意盎然地拿出这几天的市报:“我都看到了。” 放在市报上方的,赫然是一份红头文件《嘉湖县妇联关于落实甘谷驿妇联办编制和预算问题的批复》。 上面的鲜章印泥都还没干透! 段章根本没料到此行会如此顺利,一路脚上轻飘飘的,像踩着棉花般回了甘谷驿。 直到赵春花紧张地过来问她:“段主任,怎么样?” 她才如梦初醒,把红头文件递给她:“成了!” 赵春花强压内心激动,翻开文件一看,里面的内容却让她再压抑不住情绪。 整个人欢呼着蹦过去拉孙希希:“希姐,我们有编制了!我们有钱了!” 文件里明明白白写着,甘谷驿妇联办以后归县妇联直管,编制按主任1人,干事4人计。 工资也由县妇联直拨,并每年拨付1000元预算。 而受益最大 的莫过是赵春花。 她一个临时工已是鲤跃龙门,成为体制内的一员了。 她激动得“妈妈呀”地乱喊,高兴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可把段章和孙希希笑坏了。 孙希希还坏心眼地问她:“喊谁妈呢?” 她一边哭一边说:“是谁让我有编制的,我就喊谁妈。” 眼睛还直勾勾地盯着孙希希,把后者听得哭笑不得。 不过也难怪她这么情绪激动了。 以前妇联办归公社管辖,占的就是公社的编制。可编制这种东西,牵涉到的是工资、口粮和户口的大问题,段章身为主任哪怕想多争取一个都难如登天。 ——即使她家老牛是书记,他也会问她:“谁不想转正?谁都想转。那我问你,她赵春花是比人学历高,还是比人能干?我给她批了,别人再拿申请来,我批不批?这种事就是不患寡,患不均。” 赵春花那是做梦都想转正。 她一个农村户口能吃上皇粮,当上干事,搁过去那就是当官儿了! 那可是一辈子的命运都改变了! 赵春花越想越激动,仰头又嚎了一嗓子:“妈妈呀——我当官儿了,我当官儿了呀!呜呜呜……” 还哭上了。 孙希希笑话了她两句,就跟段章商量起妇女互助会和纺织班的事情来。 然后揣好半边天系列报道的报纸,风风火火地去纺织班找林素珍去了。 一见面她就把林素珍的那篇报道塞后者怀里:“瞧瞧报纸上怎么评价你的,耕织全能手林素珍。” 林素珍哪料到自己还能有上报纸的一天呐? 她喜上眉梢,却又脸颊微红,不好意思地道:“嗐,什么全能啊,村儿里比我能干的妇女多的是。” 明明不识几个字,却忍不住翻开报纸想看看记者怎么写的。 孙希希笑着扯过报纸,把报道读给她听。 纺织班里的其他妇女也纷纷善意地打趣她。 她羞得捂住了脸,嘴角却翘到了最大幅度。 孙希希又把她拉到外头说事:“我跟段主任商量过了,妇女互助会可以正式办起来了。先前不是让你先瞧好人选吗?现在给你10个会员名额,你自己发展去。” “每个月妇联办给你们下达当月工作任务、计划,并且给你们拨20元出工费。任务没完成,从下月拨款中按未完成工作比重扣款;任务较重较多的月份,会给你们额外补偿。” 林素珍听到有20块,眼睛都亮了,问:“不能就我一个?我保证能把所有活儿都给你干完干好!” 把孙希希都给说乐了,又一个穷怕了的。 她问:“你能把全公社一万多号人的纠纷全调解下来?” 当然不行。 林素珍有些惋惜,倒也干干脆脆地放弃了,转头就去发展会员去了。 这头搞定了,孙希希又打算搞纺织班的事。 ——她想照约定进 城去找那对苏国夫妻,带他们两口子去吃顿鲁菜。 还是要好好跟纺织班的大客户维系关系的。谁晓得什么时候就用得上人家呢? 可她去找段章请假,却被后者塞了一叠文件。 是上回牛怀东召集人马征集意见后,由党-委-办出的《甘谷驿公社社员代-表-大-会-制度(初稿)》。 段章跟她说:“这可是你给社里面出的主意,你看看,还有没有需要修改完善的地方?” 顺带还不忘提醒她:“别只顾着公事,咱们现在也有预算了,你以前自己替公家垫的钱,该报销的就拿票据来报销了。” 她笑着说好的。 段章又跟她说:“进城也是,你是为公事进城的,干嘛不找我给你派公车?你今天先别瞎跑了,我等会儿就去找老牛签个派车令,让铁柱明天送你。” 她说的铁柱,就是拖拉机手田铁柱。 孙希希有些犹豫地道:“他姓田。” 田横生也姓田。 周婶子还什么都没做,田横生就能让他亲弟上门表演杀活鸡,弄得整个院子满地血。 社-员-代-表-大会要在成事前走漏了风声,她可能就得去地底找阎王爷申冤了…… 问题是,谁晓得风声会在哪一刻走漏? 万一他已经晓得了呢? 他田氏一脉的人一律都是危险分子! 她的小心翼翼引来了段章的打趣:“咱不是还没跟田社长撕破脸吗?你怕什么?” 又告诉她:“铁柱是姓田没错,还是田社长的亲侄子。但他这个人聪明好学,他学驾驶的名额就是我家老牛给他争取的。” 孙希希心里顿敲警钟,这牛田二人还能握手言和的? 她有点担心起自己的下场来,他不会把她卖给田横生消气吧? 段章看她表情不对,赶紧补充说明:“铁柱跟田社长关系挺复杂的。听说他自幼丧父,田社长在收养他的时候,就顺理成章把他家家产也给收了。要不是老牛帮他,这拖拉机手的位置估计也得到老田的三儿子手里。” “就这,铁柱每月挣的钱还都得交老田手里。老田说,这都是给他存的媳妇本儿。” 段章边说,边给她递“其实到底什么情况,你也懂啦”的眼神。 孙希希一听,眉开眼笑起来,这不正是敌方阵营中值得拉拢的对象吗? 她马上给段章出主意:“对了,社-员-代-表不是该各种身份的人都有,以确保各类人群的利益都能有人为他们发声吗?领导要不要考虑,这种身份的划分除了按成分、性别,也按职业来?比如有经验的老农、木匠、军队复员人员、家庭主妇、知识分子,还有……拖拉机手?” 段主任微怔,不半晌,突然就拍手大笑起来:“你可真是什么情况都能利用起来啊你!” 孙希希笑笑,拿着《初稿》坐回自己位置,认真起来。 这份稿子其实已经颇具雏形了,但在从后世 穿过来的孙希希眼里,还是差了不少东西。 她反复读了三遍,又支颐沉思许久,拿起笔唰唰补充! ?本作者幺宝提醒您《穿进男主传记中的她[六零]》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一是公社党-委应保有候选人提名阶段的引导权与部分候选人提名权。 这样才能最大限度地避免宗族势力的介入。 要不然,到时候被提名的都是些大姓宗族子弟,甚至极有可能是田德生这样背靠大树的地痞流氓,那就没意思了。 同时,还得采取无记名投票形式。 二是男女皆为半边天,社员代表应起码有三分之一为女性代表,妇女权益才能得到基本保障。 三是流水不腐,社员代表3年为1届,到期重选。 四是为避免该制度流于形式,社员代-表-大会每月至少应召开1次。 五是社内任何重大事项都需经由社员代-表-大会审议批准。如除书记外所有社级干部、大队级干部和生产队级干部的选举和罢免,如三级组织的本年发展和经营计划,如社员的入退社和奖惩事宜,如年度财务预决算方案等等…… 六是三级组织均需设监察委员会,执行对各级干部的监督监察职能。 …… 她一写就写了个三十二条! 最后写下“遇有50%以上社员代表提议,可召开临时社员代-表-大会”的文字,才总算告一段落。 伸了个懒腰,望向窗外,天色已是灰蒙。 案头上不知何时,被人摆上了一颗圆白萝卜。 这土特产一看就晓得是赵春花的手笔。 她笑了笑,这是怕她饿着了? 除了她,唐棠也没下班。 她看着她捧着本东西,嘴里念念有辞的,就侧耳听了听。 她居然在背资料?! 她就听唐棠在那里背:“周兴碧,女,52岁。育有2子3女,长子已婚已育,幺子未娶。3女皆已嫁往外村。长房媳妇与她同宗,叫周小惠。” 唐棠就在那边念经一样地反复背。 结果背着背着,变成周小惠52岁,周兴碧成她儿媳妇了! 孙希希心想,你可真会背,这是把妈跟儿凑成一对了吧? 她就问她:“背着辛苦不?” 唐棠以为她是在关心自己,高兴地答道:“不辛苦,今晚我肯定能把这页内容全背下!” 一页…… 孙希希望着她手边那撂堆得比她人还高的资料,顿时觉得这人勇气可嘉,她这是想把这堆资料全背下来吗? 背它个三五七年,然后她就能熟悉自己的新工作了? 她转念一想,自己已经是帮助傅佑平消除家庭内部隔阂的知心大婶了,接下来再成功扮演一回唐棠的知心大姐,到时候给他俩牵红线不就近水楼台、顺理成章、水到渠成了? 她马上换了副热心面孔:“背东西是有技巧的。” 拉上唐棠就去了周兴碧家里,体验沉浸式背书。! 第 45 章 傅佑平向亲妈吐心事 第45章 周兴碧正在喂鸡,看到妇联办的孙干事上门,正纳闷呢,后者就笑眯眯把她手里的鸡食接过去,替她喂鸡,嘴里还关切地问她最近过得好不好?儿子媳妇孝不孝顺? 她眼里顿时就蒙上了一层雾,说:“也就你们妇联办的同志,还肯来关心关心我这老太婆。我生了两个儿子,三个女儿,没一个过问我吃得饱不饱,穿得暖不暖的,都是群白眼狼……” 一旁的唐棠看着她希希姐就只是适时地表达一下关切,周大妈的话匣子就完全关不上了。 周大妈说,她年轻时就是个走背时运的,邻居家的男人远远地看到旧政府军入村,就赶紧跑山里躲起来了。她男人呢?还在地里劳作。 那些军老爷就轻手轻脚走到他背后,猛地一脚把人给踹翻,就地绑走! 她说打那之后,她见到军老爷就躲。 解放军进村时,她吓得抱起猪崽就往树上爬。有位高个子军爷还哭笑不得地跟她说:“婶子,你别摔着了,我们不抢你的猪。” 边说还边替她把猪崽往树上托。 另一位军爷还给她幺娃塞了个糠窝窝。 她这才意识到他们可能是好人…… 她说着说着悲从中来,说自己没了男人是如何地像只惊弓之鸟的,又是怎么一把屎一把尿把孩子们拉扯大的。 她为孩子们付出了这么多,他们眼里却没她这个娘。 她把自己的人生经历演绎成了一本精彩。还每说一件事,就要自己注释一番,生怕她们听不懂。 再由这件事,推衍到那件事上,让唐棠的大脑顿时形成了记忆网络。 唐棠越听越投入,生气地说:“这也太不像话了!大妈你放心,我去找你儿子女儿谈话!” 可人家周大妈谈兴正浓,哪儿肯让她走:“唉呀,你听我说完嘛!” 得瑟地指着隔壁,凑过来低声同她们讲:“像我这么善良的人,最多也就是受点虐待了。我要跟隔壁死老头一样啊,早就被整死喽!” 她跟她们说,隔壁的老王头是个种不好的,一辈子只生了个闺女。 他嫌闺女是赔钱货,孩子生下来就扔马桶里溺死了,孩子娘也被他给休了。 倒把自家侄子当成亲儿子养。 人家是有爹的呀,对他哪儿有什么赡养义务? 等他侄子长大,有天老王头喝醉了酒,在院子里摔断腿了,雪地里嚎了大半夜。 他侄子和他兄弟就在屋里的热炕头上听着,也懒得出去搀他一把。 生生把老王头给冻死了…… 周大妈说:“这就叫恶有恶报。那死老头就是个傻的,自己亲生的,再怎么也比隔房的强!现在好了,他人也被他侄子给害死了,房子也被他侄子给占了,你说他到底图什么?” 说着,还洋洋得意地道:“你看我就不一样了,我儿女现在这么对我,他们小时候我也没抽死他们不是?” 唐棠:… … 孙希希忍住笑,一本正经地听她讲。 其实家庭内部的鸡毛蒜皮是很难讲谁对谁错的,周大妈嘴里所谓的“虐待”,有可能只是孩子们大了,各有各的生活要忙,对亲妈关心不够罢了。 而人年纪越大,恰恰越需要的就是关心。 她就陪着周大妈天南海北的吹,还时不时冲唐棠眨眨眼。 周大妈说完自己说儿子,说完儿子说女儿,都说完了再说儿媳妇。顺带还把邻居家的八卦全给说了一遍。 唐棠吃了一堆的瓜,才发现这些瓜全是她背的那些资料里就有的东西。 只是资料上艰涩的文字,到了瓜主嘴里变成了一整片错落有致的瓜田,田里瓜瓜藤相连,此瓜彼瓜以藤为络四通八达! 这种生动,让她不知不觉就把好些人家的情况记了个清清楚楚! 临走时,几乎半条村落的情况她都摸清楚了。而她们跟周大妈的关系也通过这场闲聊,变得亲密了许多。 周大妈依依不舍地送她们离开,还非给她俩塞了两个地瓜,要她俩甜甜嘴。 等到走远,唐棠眼里对孙希希的钦佩已经完全掩不住了:“我之前还觉得挺奇怪的,我想希姐你也就比我早来一个多月吧,怎么就已经把工作摸透上手,还开展了那么多新项目?原来你是靠这个方法啊!” “希希姐,你也太有办法了!” 孙希希慈蔼地看着她:“别太着急感动,接下来,姐还要给你介绍个全天下最好的男人呢。” 听懂了她话里意思的唐棠,脸上的绯红宛如天边的火烧云…… 就在孙希希的牵红线事业进行得如火如荼时,阻力也在悄无声息地伸出它的触手。 傅家院子里,傅佑平把最后一枚石刀cha入院墙上新敷的水泥里,跳下木梯,又找来斧子开劈柴火。 周芜君看着儿子忙活,冷不丁抛出问话来:“你说实话吧,红红她们姐弟到底是谁的孩子?” 傅佑平正在抡斧头的胳膊,肌肉都绷紧了。 他眼神躲闪:“还能是谁的?” 周芜君蹙起眉头:“你们师长给我打电话,说你可能不行了,叫我做好心理准备的时候,可没提你有个战死殉国的媳妇,更没叫我赶紧去军区接孩子。” 前些天,她心里有道坎过不去,自然也就没顾上提这个。 现在希希帮忙把她和儿子之间的隔阂给除了,两母子终于能说点体己话了,她就…… 想催催婚了。 这一直养着别人家的孩子,也不像回事儿啊。 傅佑平自己也晓得这事圆不过去,朝国一去五载,家书里从来没提到过结婚生子的事,怎么看怎么突兀。 他沉默了老一阵,终于开口:“他们爸救过我的命。我回来了,他跟他媳妇埋在朝国的346高地了……” 不是只有战士们战到了最后。 连冒着生命危险掩行到346高地,抢救战士性命的卫生员们也 在战斗。 那是流弹飞掠,一秒就能死伤好几位战士的绝境之地。 ?幺宝提醒您《穿进男主传记中的她[六零]》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在那个地方,人命好像变成了最不值钱的东西,血能把土壤全都染得发红。 卫生员们累得坐在地上就能马上睡着,站着时看上去也精神恍惚。 即便如此,她们也根本救不过来。 往往救治好一个人,前面又送来了五六个重伤者。 ——没有一个是轻伤。因为人太少了,轻伤者没人肯下火线。 在山头只剩下半个连的士兵,而敌人的进攻暂时停歇时,傅佑平走向了这队年轻的卫生员队伍。 他对她们说:“我们可能都回不了家了,你们有什么遗言趁现在赶紧写写,”他看了看表,“离下一波空-袭应该还有4分钟。” ML国人做事死板,连空-袭都极有规律…… 他战友的妻子是第一个写完遗书的。 她把它叠好,放到随身挎包里。 ——这是大家早就约好的方式,幸存者或是打扫战场的志愿军战士会从包里搜出遗书,替亡者寄回故土。 她表情淡然,语气却豪迈:“还有qiang吗?反正都跑不脱,我高低得带几个王八羔子下去。” 这是她难得讲脏话。 讲完,她自己都愣住了,笑说:“难怪你们男人喜欢说脏话,骂上几句,心情都舒畅了。” 就是这份豪迈,让其他卫生员们也笑着加入了战斗。 傅佑平觉得,自己一辈子也忘不了这群义薄云天的姑娘们那淡泊生死的笑容。 但他战友两口子为国为家牺牲了生命,他们的家人和亲戚们,却只知道为他俩的死亡抚恤金争得头破血流,把他们的孩子们像踢皮球一样踢来踢去…… 傅佑平对他妈说:“我头一次看到孩子们时,他们正在猪潲水里找吃的。” 他说:“妈,部队每个月会给孩子们发抚养津贴的,咱把他们当亲生的养吧?” 也是吃了没文化的亏,那帮吃人血馒头的家伙只知有死亡抚恤金,却不知领养两个孩子也有津贴拿。 他是想了些招数,才把孩子的抚养权拿到手的。 周芜君听着那战场上的腥风血雨,吓得心脏咚咚地跳! 她平缓了好一会儿,才道:“人家救了你,那是不能亏待人家的娃儿……不过,也没必要跟人说是你亲生的吧?” 哪怕她瞧着亲儿子哪儿哪儿都顺眼,可也不得不承认,带二孩的小伙就是不吃香的。 更何况她心里挂念的还是孙希希…… 孩子是领养的,总好过儿子被误会成二婚强吧? 傅佑平眼神又有些闪躲。 片刻之后,他无比认真地说:“我不打算结婚。” 周芜君容色瞬间转冷。 她语气隐隐翻滚着怒意,看似镇定,实则带着些逼迫地问:“你再说一遍,我没听清楚。” 傅佑平艰难又坚定地说:“我不打 算结婚。” 一股浊气蹿上周芜君的脑门,她忿然问道:“这话你敢拿到你爸坟前说不?你敢跟他说,你要断了他老傅家的香火不?!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养你这么大,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傅佑平只能祈求地看着他妈。 周芜君斜他一眼:“这事没得商量。” 起身就走。 傅佑平忽然轻声道:“妈,我亏心……” 亏心于当他幼年时,母亲都是既当爹又当妈,手里头做着繁重的农活,背上还得背着他; 亏心于到他该献孝道时,他却离家经年。母亲该是儿孙绕膝的年纪,却还得自己料理自留地,重活脏活自己干…… 他说:“妈,我已经够对不起你了,难道还要再多对不起一个人吗?” 周芜君眼眶湿了一瞬,却还是冷冷问道:“那你的意思是,你们军人就都不该有媳妇,都活该绝嗣是吧?” 话将将出口,她蓦地想到一种可能性,惊得浑身发冷发僵! 也不跟儿子继续往下扯了,朝着公社的方向就跑去! 儿子喊她她也不理。 公社这边早就下班了,等她跑拢,也就剩民兵值班室还亮着灯。 她脸色苍白地挤出笑容跟人打了招呼,就拿起报纸翻阅起来。 她连着翻了好几天的报纸,越翻越绝望。 上面有邻国向我国无耻索要藏南地区的报道,有对岸的人把重量极轻的口香糖、原子笔和劝降书等东西放进汽球,让汽球顺风飘到沿海腐化人心的报道,有ML国对我国的核-讹-诈,有另一邻国对我边境的滋扰,有我国把重工业搬往乡间山区,以避免被敌国一锅端的报道…… 这一篇又一篇,全在预兆着一件事。 战事。 不止一场的战事。 没人知道它们什么时候会到来,也没人知道它们什么时候会结束。 才结束的这场战事就差点要了儿子的命。 要是再来一场,再再来一场呢? 她踉踉跄跄地走回家中,身子骨像浸泡在三九天的雪水里一样。 直到孙希希惊疑不定地问她:“婶子,婶子?怎么了?” 她才眼里蓄着湿意,摸了摸她的脸颊,多好的儿媳妇呀…… 喃喃自语道:“不成了……成不了了……” 儿子说得对,她不能害了这么好的姑娘……! 第 46 章 赶场睡觉的娃 第46章 周芜君的状态明显不太对,孙希希有点吓到了,可问她话她也不回答。 于是,她又去问傅佑平。 这好大儿也啥都不说,只晓得劈柴禾。 恰好这会儿小武红姐弟回来了。 他俩为了讨好奶奶,又跑山上拾菌子去了。 但运气哪儿能回回都那么好呢?这回他俩啥也没拾到。 她赶紧把两小只带去哄周婶子。 可等她们进了周婶子那屋,婶子脸色已经正常了,还反过来问她怎么了? 孙希希:…… 只有周芜君自己知道,在没人的时候,她的眼泪就没停过。 她一边哭,还要一边拿热毛巾敷眼睛。 她不想把自己的悲痛,压到别人的背脊上,更……不想压到往后还得上战场的儿子身上。 他是那么艰难,才从尸山血海里爬回她身边的…… *** 孙希希推测,肯定是傅佑平又惹他妈生气了。 要不,太阳都落山了,他咋还专程上山打猎? 也亏得他本事好,不多时就拎了只山鸡回来。 可杀鸡炖汤,炖完事都晚上八点多了…… 一家人坐饭桌边喝汤时,他还时不时偷瞧他妈几眼,并不住往她碗里夹鸡腿鸡翅。 周婶子倒是神色如常,低头专心地品尝着这难得的野味。 孙希希把一切尽收眼底,非常识趣地拿筷子往鸡身子上戳。 山鸡肉已经炖到一戳就脱骨的地步了,轻轻一撕,就顺着肌理生长方向撕出一大块,肉香腾腾,好不诱-人。 往嘴里一塞,鸡皮的油脂香和新鲜鸡肉的清甜肉味同时跃然齿颊间! 最新鲜的食材,果然只需要最简单的烹饪。 馋肉馋了好些天的孙希希,差点都想跟他说“你是我的神”了! 吃完饭,小武红早早地就等在了她房间门口,一看到她就问:“姨姨是怕黑,还是怕一个人呆着呀?” 她还没弄懂她的意思:“……怎么了?” 小武红认真地说:“你要怕的是一个人呆着,等会儿洗澡可怎么办呐?” 看着那张认真地在替她担心的面孔,她一个没忍住就逗她道:“就是!我每次睡觉的时候,都担心床底是不是有只麻老虎,要翻上来咬洗我!每次洗澡的时候,总觉得背后汗毛直立,觉得好像麻老虎张着血盆大口在我脖子后面哈气!” 她演技了得,把自己哄得都起了鸡皮疙瘩。 小武红也害怕,去抱来一个丑丑的布娃娃,告诉孙希希:“你就在这里等着我啊,别乱跑,当心麻老虎把你叼走!” 说着,就把娃娃放胸前当守护神,蹑手蹑脚潜进她屋里探险。 小丫头也是怕的。 孙希希看到她就连去探索床底,都是先牺牲布娃娃,把它先往床底送,确定没事,自己才钻进去看。 钻得鼻子都沾了灰,小丫头还高兴地跟她挥手臂:“没有麻老虎!” 她心里便被一种说不出的暖意涨满。 小武红又拿着布娃娃潜到洗澡间,同样操作了一番。 洗澡间也没有麻老虎。 可小武红还是不太放心她,就把布娃娃拿给她:“你要是怕,就让小白陪你洗,让它帮你盯着后面,麻老虎就不会搁你脖子后头哈气了。” 等她进了洗澡间,把小白摆到一把椅子上,外面忽然响起了小武红姐弟的歌声。 她们高声唱道:“雄纠纠,气昂昂,跨过鸭绿江……” 两小只唱得特别卖劲,歌声里偶尔还夹杂着一两个哭音。 ——都快被麻老虎吓哭了,还坚持着要用志愿军军歌帮她吓退它! 孙希希心里又暖又觉好笑,洗完后替她俩各冲了一杯菓珍。 担心她俩把心思花太多在她身上,她还跟她们说:“你们呀,要多跟奶奶亲近,知道吗?” 这样一来,就算以后周婶子发现孩子们并非亲孙,有了感情,也不至于赶他俩走。 她又跟小武红八卦:“其实奶奶也怕黑的。可是奶奶是大家长,奶奶不说。” 装作伤脑筋地道:“唉呀怎么办,你可有得忙了。” 小武红高举右拳,稚嫩的声音有着坚定的力度:“为,人,民,服,务!” 当晚就把小白借给了她,说小白会保佑她的。 自己则孤身杀去奶奶那边的战场…… 孙希希趁机关上房门检查抽屉。 居然又冒出来了两抽鸡蛋?! 她仔细思考了一下,其中一抽应该是她和傅佑平在傅宅顺利大会师剧情。 那另一抽呢? 是他当代言人,帮了她的忙,成功促进了男女主的……友情?还是她帮这两母子消除了隔阂? 半夜,她爬起来想把3只鸡蛋塞到鸡窝里,栽赃蛋是鸡下的。 哪晓得才起身,就听到院子里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很快,她的房门被敲响了,小武红隔门轻问:“姨姨,你睡着了吗?还害怕不?” 孙希希愣住了,这是看她奶睡着了,又跑过来赶场陪她睡? 这小可爱也太讨喜了! 她差点就想放她进来了! 可想到这回放进来了,以后小可爱得两边赶场,指不定早上还得在她奶醒过来之前,又赶回她奶的场,继续保卫奶奶呢…… 她狠下心没理她。 小武红守了一阵,没听到动静,也就回去了。 孙希希又等了一阵,估摸着孩子睡着了,才开锁从抽屉里拿了3只鸡蛋,悄眯藏进了鸡窝里…… 第二天早上,发现自家高产鸡又下蛋了的周芜君心情格外好。 她给孙希希和孩子们各煮了一颗白水蛋,饭桌子上不住念叨:“谢天谢地,这老母鸡终于肯下蛋了。” 这可是它受惊后头一回! 傅佑平若有所思地看了孙希希一眼。 孙希希当没看到,把蛋掰成两半,蛋白自己吃了,蛋黄塞进小武红嘴里:“我打算再去弄只鸡。” 鸡太少,她都不好意思栽赃它太多蛋。 小武红正把自己那颗蛋,往奶奶嘴里塞。 转眼自己嘴里先多了颗蛋黄。 她怔了怔,咧嘴朝孙希希笑了,把米牙齿和蛋黄全露了出来。 大约是昨晚赶场赶得太累了,小武红很快就在饭桌上打起瞌睡来,小脸差点栽进粥里! 得亏她奶眼急手快地把她小脑袋扶回去了:“这孩子瞌睡怎么这么大?吃个饭都能睡着?” 孙希希但笑不语。 *** 这天上班,没看到唐棠背书了,赵春花还觉得挺奇怪的:“你不念经啦?” 唐棠:…… 她不想搞坏同事关系,就老老实实跟赵春花说,希希姐教了她一个记资料的好法子。 又把昨天去周大妈家听的趣事拿出来侃。 赵春花哪儿肯听她侃呀? 看到孙希希进办公室,就委屈地问:“希姐,你带她都不带我?” 把孙希希倒给问懵了。 这是什么好差事吗,还得带你? 看到唐棠往孙希希那边凑,被边缘化的危机意识让赵春花立马抢到两人之间,拉起孙希希的胳膊就往外走:“走走走,早晨一泡尿,快活似神仙。” 还不忘回头瞪唐棠一眼,我跟希姐可是一块儿上厕所的好姐妹。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孙希希被拉得莫名奇妙。 而毫无所觉的唐棠更是举手发言:“我也一块!” 跑过来挽住了孙希希的另一只胳膊。 赵春花:…… 她怒了:“你不好好背书,上什么厕所?” 又劝孙希希:“咱们拿工资的人,上班时间不好去跟妇女们拉家常吧?” 天真棠一听,也说:“好像也有道理,拿着工资聊天是不太……” 她话没说完,赵春花怒斥道:“你懂什么?!咱希姐这才叫会做工作。妇联工作首要就是得取得妇女们的信任,这样才能为下一步工作打下坚实坚础!” 孙希希:??? 她实在没弄明白赵春花这是闹哪出,挤开两人:“上什么厕所,我还得进城呢。” 赵春花扒死了她:“那更得上厕所了!万一你路上着急呢?” 孙希希:……呵。 *** 田铁柱开着拖拉机来接孙希希时,看到后者拿了两个大麻袋上车,还好奇地问了一句:“这是要去买什么吗,拿这么大的袋子?” 孙希希开玩笑地反问:“干嘛,你这是先下手为强,怕我问你昨晚扫盲课学得怎么样,先拿问题把我的嘴堵了?” 田铁柱也是扫盲班学员之一。 正经来说,他是要喊孙希 希一声“孙老师”的。 他赶紧摆手:没有没有。 ?本作者幺宝提醒您《穿进男主传记中的她[六零]》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孙希希笑着问他:“那咱们班田同学到底学得怎么样啊?” 考较起学问来。 她连着考了他几个字的拼音,他全答对了。 她还想考他默写,哪知田铁柱是个爱表现的,主动说道:“昨天小秦老师教的生字,我都会了。我还会组词呢。” “甘,甘甜、甘味、甘心;谷,谷物、谷子、五谷……” 十个生字,他全组了一遍词! 每个字还至少组了三个词。 孙希希大为刮目相看,问他是从哪儿学的。 他红着耳根,说是请教过组宣办的李干事。 孙希希就从挎包里摸出一小把事先放好的红杏软糖,说是:“答对了就要奖励,孙老师向来言出必行。” 强塞到田铁柱手里。 田铁柱不要,她就说让他拿回去孝敬他母亲,说:“老年人牙口不好,硬的咬不动,这软的正好能尝点甜味。” 田铁柱眼里登时就蓄满了伤感:“……我娘过世了。我爹那会儿刚病逝,他们说她为了追随我爹,自己找了棵歪脖树吊死了……” 说到“吊死”时,他脸上隐约流露出一分恨意来。 这事,孙希希早从别人的八卦里听过了。 但她也打听到了另一件事:铁柱娘和他爹感情并不好。 铁柱娘年轻时颇有姿色,求亲者络绎不绝,差点把她家门槛都踩烂了。 奇怪的是,她最后嫁的竟是一分钱彩礼都没出的铁柱爹。 婚后,那男人舍不得给她出请接生婆的钱,说什么女人生孩子就跟母鸡下蛋一样简单,哪儿用花那份钱? 害她整整一天一夜,都徘徊在鬼门关前。 好不容易捡回条命,身子骨却给伤着了,从此再没能给田家添一儿半女。 可铁柱爹这吝啬鬼不究自身过错,反而跟人说自家媳妇坏话,说铁柱娘除了长得好,一无是处,养只鸡还能下蛋换钱呢,她能下什么? 周婶子说的那个喝醉了酒在床上撒尿的男人,就是他! 这种仅仅因为心有不满,就用各种方式恶心女方的人,能让女方甘心殉情? 那怕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而且听说铁柱娘走的时候,铁柱已经有十岁了,是知事的年纪了。 她这么一试探,发现他也觉得他娘死得不简单吧?! 第 47 章 给纺织班拉业务 第47章 进了县城,她如约去找了那对苏国夫妇吃鲁菜。 ——上回他们是互留了联系方式的。 他们住的地方说是宿舍区?[(,但每家都是独门独幢的,说是这个年代的别墅区也不为过。 她来找他们,他们还挺开心的。 苏国太太曼芙蕾德拉着她去看新做的裙子,嘴里叽哩咕噜地说个不停。 孙希希完全听不懂俄语,但裙子的布料正是用的陈芳她们织的那匹青花瓷布。 现在,它被做成了一条束腰大摆伞裙,看上去复古味浓厚。 与它搭配的是一件白色流畅肩线剪裁的上衣。 一切正如她当初向曼芙蕾德建议的那样。 看上去美极了。 要不是现在已是冬日,她估摸着这位优雅女士早把裙装穿上了身。 曼芙蕾德的先生很是绅士,在女士们喝着红茶,比划手势聊衣服时,出门替她们寻来这边区域的专职翻译。 孙希希干脆把翻译和田铁柱一块儿捎带上去吃鲁菜。 田铁柱哪儿好意思蹭他老师这么贵的一桌席吃? 被她拉下拖拉机后,非得挣脱又坐回车上。 得,又被她拉下来了…… 她带着四人进了当地专营鲁菜的一家国营饭馆,专往贵的点。 一品豆腐、糖醋鲤鱼、温炝鳜鱼片、招远蒸丸、布袋鸡。 还点了几个素菜。 吃得一众人等连说话都顾不上了! 她还给他们介绍这些菜的特色之处,感叹物资稀缺,跟曼芙蕾德说:“可惜咱不住海边,要不,你们还能尝尝葱烧海参、三丝鱼翅、白扒四宝、胶东四大拌等等等等!” 馋得众人口水直流。 等把席间气氛活跃起来了,她话题一转,就开始关心起曼芙蕾德起来:“都冬天了,过段日子该进头九了,你住这边习惯不,冷不冷呀?” 曼芙蕾德说:“这边挺好的,比我的故乡西伯利亚的奥伊米亚康村暖和多了。那边太冷了,水泼出去的一瞬间就会在空中结成冰。” 孙希希吓了一跳,奥伊米亚康村? 就是那个冬天温度零下50-70度的奥伊米亚康村? 传说那边冰箱不是拿来冷冻冷藏的,是拿来给肉类解冻的! 传说那边你要敢露天上个厕所,可能就永远都醒不来了! 她心花怒放! 提这事本来就是为了推销羽绒被来的,没想到人家家乡居然是亚寒带中的极寒地。 赶紧把一早就让陈芳她们做的便携式羽绒被拿出来,给曼芙蕾德搭到双腿上。 她说:“这么冷的地方,你父母和亲戚怎么受得住?我给你带了床羽绒小被子,你试看看,是不是很暖和又很轻盈?给他们寄回去,他们肯定喜欢的。” 她做生意都是赠小礼,换大单的,笑眯眯跟人说:“送你的。” 这可让曼芙 蕾德两口子受宠若惊了,连道:“你已经连续两次请我们吃饭了,怎么能再让你送这个!” 孙希希奇道:是不喜欢这个吗?我被面特意用了莫兰迪高级粉,这个色调温暖又优雅,冷静而自持,我还以为像你这样的高知分子肯定会喜欢。” 这颜色可是她跟莫莲芝商量了好久,反复琢磨推敲才染出来的! “喜欢,当然喜欢!” 这颜色太美了! 跟常见的那种温暖华丽,色调饱满的粉色不同,这种温润中带着丝丝冷调的粉看上去要高级耐看得多,有一种特别静谧舒适的视效感。 与这种粉相比,其它的粉色瞬间就变得俗气了好多。 更奇妙的是,饭馆里并没有烧炉子,这床小尺寸将将能盖住腿的羽绒被,竟能比她夜里烧着炉子盖的那床8斤重双人大棉被还暖和! 它还那么轻那么蓬松,轻得像只剩表面那层布的重量! 这个尺寸不管是搭在肩上四处走动,还是放腿上当盖毯都十分合适。 曼芙蕾德惊喜地把它披到了丈夫身上,被暖意覆盖的后者下一瞬也不由吃惊地摸起小被子,像是想研究它的里料。 孙希希就介绍说:“里料是鸭绒做的,你们都知道的,鸭子冬天都敢下水,靠的就是那层防水又保暖的绒。” 曼芙蕾德的丈夫伊戈尔听了,有些失望。 鸭绒啊……要做一整床被子,得要很多只鸭子的绒吧? 那他就没办法找到足够的原料,替他父母做一床邮回去了…… 曼芙蕾德不死心地追问孙希希:“亲爱的,你能再帮我们做四床便携被吗?我父母年纪已经大了,在那么冷的地方每次出门都会受到严寒的威胁。可不出门,又没有吃的。” 她指着丈夫:“他父母也是。要是他们都有这么暖和的被子裹着出门,我就再也不用担心他们出意外被冻伤了。” 她拉着孙希希的手,眼里蓄满了祈求。 孙希希磨不过她,勉为其难地答应:“也……不是不行……不过你们最好写个申请书,说严冬来临,请求发放保暖过冬物资。到时候我拿去县府,请那边协调支持调拨、收购鸭绒,那事情才办得快嘛!” “到时候别说四床便携羽绒被,就是再给你俩、你俩父母各做一床双人羽绒被,都不成问题!” 她还教他们,最好是让他们同事也联名签字。 人多声势大,县府才会当回事来办! 这两夫妻听到这里,哪里还能不明白孙希希是想借机做生意? 可苏国地处亚寒带,没人会不希望自己家人远在祖国能穿、盖得更暖和些的。 他们能帮同事们解决这个大问题,不也既彰显自身能力,又增进同事之谊? 曼芙蕾德莞尔:“亲爱的,你也太可爱了!” 当即用单位稿笺纸和俄语正式写了一封申请书,并请翻译在后面用中文翻写了一遍。 她和丈夫在后面署名后,她 又拿回宿舍区挨户串门找同事聊这件事,两个小时就集了二十来个签名。 她问孙希希:“这些签名够了吗?不够的话,我再去找人。” 孙希希拦住她:“够了够了,名不在多,有用则灵!” 拿起请愿书就跟田铁柱一道告辞。 上了拖拉机,她意气风发地看起那封请愿书来。 田铁柱在驾驶座坐着,还不时回头看她一眼,好奇地问:“请客吃饭,和送他们的小被子能报销吗?不便宜吧?” 他刚刚生怕扰了老师的大事,缩在桌子一角不敢动,连咀嚼都包着嘴不敢出声,把自己几乎融进了空气里。 孙希希随意地道:“我就没想过要报销。” “只要能给纺织班换个大单回来,解决一部分人的温饱问题,我就知足了,哪儿还管得了别的。” 田铁柱听得心中震颤。 以前的高级社干部们,哪怕是记工员都吃得比老百姓强。社里的磨坊,这些人去走一圈视察工作,临走怀里就能多半斤面粉出来…… 哪儿有干部像她这样的,不赚还倒往里头搭钱的! 他说:“你这……日子能好过吗?” 不怕把工资、票证全砸进去,下半月饿肚子啊? 孙希希哈哈笑了:“人又不是牲口,光只为了吃饱穿暖。人还有理想的好伐?” 她高举右拳:“为了共-产-主-义理想,前进前进再前进!” 这番装模作样,果然引得田铁柱表情更为震动! 他嘴唇都有些发抖,似乎想问她些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而孙希希就是要表现得跟他亲叔田横生完全两样。 田横生霸占私产、贪没公财,她就要无私奉献,时时刻刻把群众放心里! 她要没猜错,当初逼死他亲妈的应该就是田横生。 要不,铁柱家的家产怎么落他手里了? 这么明显的事,搁谁谁能想不明白的? 不过是其人势大,没人敢说敢追究罢了。 可万一她这妇联干部表现得足够让人信任呢? 身负亲母血海深仇,又被夺了家产,到现在还不得不拿全部工资供着仇人的田铁柱,在看到她帮他铺报仇的路时,就真能稳得住? 她才不信! 她继续铺垫。 她让他把车开到新华书店门口,进店选书,说是要给扫盲班的学员们找些农业技术书籍。 既当教材学识字,顺带还把技术给学了。 可惜这家店营业面积仅十余平米,知识类书籍极为有限,都是些民兵训练、基本科普、汽修机械等现阶段农村人不太用得上的技术书。 没有农业方面的。 她有些惋惜,改为买了连环画《双喜嫂》、《杨门女将》、《花木兰》、《智取威虎山》、《海港》、《红灯记》等。 她翻着油香味十足的连环画,转头问田铁柱:“你说把这个给咱 们扫盲班的学员们看,他们会不会学文化的劲头更高啊?看,每个字都有拼音诶,还配了图,自己没事都能看图识字,自己学了!” 这个有正式发票,是能报的。 但这不影响田铁柱看她的眼神变得越发钦佩和尊重。 当然,孙希希还不忘办点自己的私事。 她自费给小武红两姐弟各买了三本小人书。 一只丑娃娃,小娃儿都宝贝得不得了,这个他们应该更喜欢。 当看到柜台里竟还有本《隆美尔战时文件》,她赶紧把它买下来,打算拿去给唐棠学习。 ——这可是傅佑平在看的书!看同样的书,他俩还能没有共同语言? 买完这些,她本来还想去百货店逛逛的。 但想想自己现在正是表演廉政为民形象的时刻,一咬牙,还是往拖拉机上走了。 她又跟田铁柱说:“走,去趟黑市吧。” 到了地点,就拿上麻袋专往那些卖便宜吃食的摊位前站。 有摊主拿了一麻袋伊拉克蜜枣和小半袋古巴糖来卖。 货物这么充足,一看就是从公家单位“偷”出来的。 这玩意便宜,摊主就不断怂恿她拿颗尝味儿。 那橘红半透明的色泽又着实诱人,她就真尝了一颗。 唔,跟用糖水腌过似的,甜得齁人! 她又拿了颗塞田铁柱手里:“你尝尝,味道过关不?你说拿这个当扫盲班的学习奖励,大家能喜欢吗?” 听到自己竟要参与决定这等大事,田铁柱颇有些诚惶诚恐。 双手自孙希希手里恭敬地接过蜜枣,咬了一口…… 这平素连大米饭都只能在过年节时才能吃上一回的人,顿时绷不住了:“喜欢!肯定能喜欢!” 这可比红糖好吃多了! 好浓的甜枣味啊! 孙希希就笑着问摊主价格。 离谱的是,伊拉克蜜枣竟只要0.23元/斤,而古巴糖那种粗制的,还带着淡淡苦味的糖竟还要0.72元/斤,还要票! 要票我还来你黑市?! 摊主赶紧道:“这是百货店的价!你也可以不付票的嘛,那就得要1元/斤了。” 孙希希:呵呵。 她怒买了20斤伊拉克蜜枣! 接着,她又使唤田铁柱帮她把蜜枣拎上车,自己则趁他干活的功夫,背着他赶紧去旁边摊位买了几斤大白兔奶糖和红虾酥,藏进了自己的挎包里。 这个年代的大白兔可是纯粹的奢侈品。 听说厂家日产量才800公斤,厂商的宣传语也是“七颗大白兔等于一杯牛奶”,可见得小小一颗糖里下了多少本钱。 这摊主也不晓得是什么来历,连这种限量版都能搞到。 果然,黑市就是个卧虎藏龙地! 田铁柱这回受的震憾太大了,回甘谷驿的路上,时不时要回头望望孙希希。 孙希希故意装作理解岔了,说:“担心啥?也没花几个钱,饿不死我的。大不了拿细粮多跟人换点红薯,下半个月啃红薯呗。” 田铁柱叹了一声:“像你这样的干部能再多些就好了。再多些……老百姓的日子就真能好过了吧……” 她笑眯眯地:“上面办公社,除了是搞农业规模化、计划化种植外,也是为了整顿干部队伍的不良作风。你没看到牛书记、段主任他们都是区里头派下来的,都是党-员?他们可是每周都要上县里接受思想教育的。” 她说:“你就等着吧,等公社平稳运行后,老百姓的福气在后头。” 她一语双关:“以前那些贪官污吏,还有那些逼死百姓的干部,到时候回溯查他20年,一个也别想跑得掉!” 田铁柱猛地抬头,像是听懂了什么,眼里燃起一团光!! 第 48 章 纺织班的欢腾 第48章 孙希希一回去就把苏国人的申请书拍到了牛书记办公桌上。 “给你带了个在领导面前露脸的好机会。”她说。 牛怀东能坐到这个位置,气度还是有的。 倒也不计较她的态度问题,好笑地拿起那张稿笺纸:“你还能让我露脸?” 目光瞟到上面的俄语,声音就卡顿了。 再看到底下的华语翻译,人就诧异起来:“你从哪儿搞到这个的?不是找你学俄语的大学同学帮你写的吧?” 那些苏国专家是来支援工业现代化建设的,被县-府伺候得好好的,会缺过冬物资? 他第一反应就是不信。 孙希希挑眉:“格局小了吧?他们不缺,他们远在苏国的家人就不缺?” 说着,就把自己怎么结识曼芙蕾德夫妇,怎么把纺织班的青花瓷布卖给他们,这回又怎么进县城维系跟大客户间的关系,并捞到一笔大单的过程全倒了出来。 牛怀东听说纺织班又要创收了,还是笔大买卖,脸都笑出褶子了。 问她:“你这是要做大做强啊?干脆也别叫什么纺织班了,你们成立个纺织合作社算了,我让信用社给你们批点贷款,你们多招点人手,到时候再接再励再创收入新高!” 这纳税大户得给公社创造多少财税收入啊! 嚯,搁这儿想赚钱呢? 孙希希好笑地把话题扯回主题:“你先让供销社搞好鸭绒的统购问题吧。苏国专家的需求,才是一等一的大事。” 可不是吗? 在这个美苏并列双巨头的年代,苏国专家的脑子可是一笔极宝贵的财富。 哪怕后来90年代苏国解体了,各国都争相出手抢夺着苏国的科学家们,其中又以美国抢得最多。 可见他们在科学界和工业界有多巨大的能量了。 孙希希说:“你能连他们的家人都考虑到,帮他们和家人过上一个真正的暖冬,让他们能心无旁骛地帮县里搞工业现代化,县领导不得高看你一眼啊?” 牛怀东一怔,嘿,还真是这个理儿。 不过羽绒被这种东西听都没听说过,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就鸭子身上那臊臭味儿,你这被子做出来不会是臭的吧?” 讲到领导,他又谨慎起来了。 孙希希翻了个白眼:“样品苏国专家都已经看过了,要真臭,他们能跟咱预约这么大的羽绒被批量?” “本来就是看在你关照我挺多的份儿上,才把这露脸机会让给你的。得,你不乐意,我自己上县府露脸去。”扯回申请书就要走。 牛怀东赶紧抓住稿笺纸的另一端,跟她说好话:“行行行,知道你是个有情有义的,我就问问嘛。” “这资本主义发达国家都没有的东西,咱们给搞出来了,我能不惊讶吗?这可是证明咱们制度优越性的好东西,我当然得多了解了解。” 孙希希搞这出,本 来为的就是让领导离不开她。 让他晓得,是他需要她这个能人,而不是她需要他这个领导! ?幺宝的作品《穿进男主传记中的她[六零]》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于是,她也就顺着他给的台阶往下踩:“拿羽毛做衣服,是唐代就有了的,当时叫毳衣。咱们现在只不过是在老祖宗的荫庇下,稍微创了一点新,选了保暖防水属性更高的羽绒来做被子。” “放心,老祖宗用了上千年的东西,出不了岔子的。” 牛怀东满意极了,她走的时候,他亲自送她到办公室门口。 直到她说“领导留步”,他才笑着止步。 孙希希又把这个好消息带去了纺织班。 之前的青花瓷布和祭红布,技术含量过高,大部分工作都是由陈芳和莫莲芝完成的。 其他纺织班成员做的只是给她俩打下手的工作。 大家大部分时间都是闲着的。 就连林素珍这个班长赚的都不多。 羽绒被的制作过程就相较简单很多了。 纺织班成员们大多又都是自年幼时,就跟从家中女性长辈学习纺织、针线技艺的,这种活计对她们来说根本不算个事儿。 那就意味着这笔大单,很有可能是所有人按工均分报酬了! 成员们喜上眉梢,问孙希希:“那到底是多少床被子?每床工钱多少啊?” 曼芙蕾德去找同事签名时,是转告了羽绒被暂定售价,并统计了他们的需求量的。 孙希希就把这两个数据,还有鸭绒消毒用品价、高支高密被面单价、鸭绒暂定收购价与营销费用全算给她们听。 算出来的利润数额,在孙希希这儿根本不算回事。 但在这群没进纺织班前,连饭都吃不饱的女人耳里,却几乎是个天文数字! 一群女人抑不住惊喜,欢呼了起来。 有个年轻姑娘女甚至高兴得一蹦三尺高,她的嫁妆能凑出一半了! 还有个中年妇女喜上眉梢地夸道:“孙干事,咱甘谷驿这个穷地方能来像你这样的人物,真的是山里飞来了金凤凰,何其有幸呐!” 大家都跟着“何其有幸”地夸。 孙希希笑了:“你们这文化学得不错嘛,连‘何其有幸’都会说了。” 大家乐了,笑道:“那不是多亏了你吗?” 妇女们白天要跟男人们一块儿下地劳作,晚上要做家务,伺候一大家子人,夜里还得点灯搞副业,比如纺织之类的。 那可比男人辛苦多了。 好些人往往无法坚持扫盲班的学习。 而这就是个恶性循环。 在别的妇女通过扫盲班建立起自己的社交网络,获得外部支持时,这些没参与学习的妇女就像一叶孤舟,漂泊在婚姻里被夫家轻易拿捏。 于是孙希希成立纺织班时,特意跟林素珍交待,不参与学习不准入班。 当时好些妇女听到这条件,就直接放弃了。 但也有部分脑子好使的,回家跟家里人 说:“进去了,可不就等同吃官饭了?你想啊,没活路妇联给你找,卖什么价也妇联帮你谈,根本不愁东西卖不出去,还不用抛头露脸!” 这个时期的农村人还是很看重官饭”的。 觉得那是光耀门楣的事。 这一小拨妇女也就光明正大地在家人支持下去扫盲班学习,不再管家务了。 后头孙希希卖掉青花瓷布,给所有人都分了钱,她们不做家务就更心安理得了。 年轻姑娘田小宁乐滋滋地说:“上回的青花瓷布,咱不是一人分了五块钱吗?我全换成精白米背回去了。” “昨晚,我妈吃着我换的米还在感慨呢,说以前就是地主都没法儿顿顿吃白米饭!还夸我‘咱闺女出息了,吃上官饭,比地主还强了’,乐死我了!” 还真是这样。 解放前,本地一位坐拥300亩地的地主,按旧政府的“三七五减租令”,也就是按一亩地年收获量的37.5%向佃户收租,丰收年也不过能收2万斤粮的租子。 但这地主家里四房人,每房只分得到5000斤粮。这粮还得脱壳,当时人工脱壳率为60%+,也就是说,脱完壳每房还剩3000斤粮左右。 就这,脱出来的还只是糙米。 要再脱成精白米,那每房就只剩2500斤粮和500斤糠…… 而当时的盐比米要贵很多,解放前夕1担糙米只能换8.8斤盐。 为了要腌菜、腌肉,还有日常食用,每房又起码得花2-3担糙米进去。 还更别说人情往来和红白喜事花费,扯布做衣花费,日常用品如锅碗瓢盆之类的花费,喂猪喂鸡花费等等,起码得拿5-6担糙米去换。 再说地主家哪儿有不多生多育的? 哪房人口算上当妈的,儿子儿媳,还有孙子辈的,不得五六口往上的? 那地主家的三房甚至有十口人! 这可不就常年只能吃得起糙米、红薯喽? 中年妇女曾贵芬感激地对孙希希说:“我当姑娘那会儿,老埋怨自个儿不争气,没从地主婆肚子里出来。可瞧瞧现在,咱不当地主小姐、不剥削人,咱凭自己的一双手也能过得上这么好的日子了!” “这要换成以前,那是想都不敢想啊!” 孙希希就站在那里大大方方地挨夸。 不过她发现有个问题,当人们爱你的时候,你做什么事她们都能找得到角度来夸。 比如你走路走得慢,那是有文化有修养;你走得快,那是做事干脆风风火火。 她们的夸,夸张到什么程度呢? 她就诧异地问一句:“什么?灾年的时候,你们连枕头套子里发了霉的谷壳都要拆出来吃?” 她们都能夸一句:“唉哟,大学生就是不一样啊,你连枕头套子里的谷壳是发了霉的都知道!” 孙希希:…… 不是你们自己说的那是“塞进去七八年的老枕头芯子”吗? 不霉才怪了吧…… 她怀疑照她们的说法,她要指着大米说一句“原来这个是大米啊”,她们都能夸“哇,你从来没见过大米,居然能一看就猜出来它是大米!大学生就是有天分!” 孙希希:…… 这种夸奖听听也就算了。 她们其实就是想发泄一下想夸她的情绪。 其实对她来说,与其夸她,还不如在她参选社员代表的时候给她投票。 不过,她环顾了一圈纺织班成员们,心里非常笃定,她们和她们家里人的选票,肯定是她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