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已成舟》 ·001· 七月初的云城大学略显冷清。 平时制造热闹的主力军都在考试,而老师也大部分在监考,小部分在批改试卷。 还有极个别——正坐在校长办公室,接受校长突然的关心。 “赵老师啊,今天我找你来也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就是想问问你,之前我和你提过几次的那个综艺节目,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办公桌前,校长笑容满面,一边亲切询问,一边亲自泡茶。 殊不知低头的瞬间,自己那颗寸草不生的脑袋一直反射出一道锃亮的光,晃得坐在对面的赵慕予短暂失去了光明。 好在她意志顽强,忍住没眨一下眼,在校长抬头的时候,淡定道:“考虑好了。” 校长“哦”了一声,把泡好的茶推过去,却没问她考虑的结果,而是自说自话:“其实吧,我也去了解了一下具体情况。首先,星云卫视这个平台就不用说了,当之无愧的业界老大哥,这些年出了多少的爆款综艺啊,连我这个老头儿都看过好几档。其次,这次他们打算推出的是一档普通人和明星假想恋爱的综艺,你不觉得这就是为你量身打造的吗?” 言外之意——平台很好,节目也很好,你要是拒绝了,那就是你不好了。 看出校长并不在意她的想法后,赵慕予把快要脱口而出的“不觉得”换成一个微笑,代替回答。 接下来她也不打算再说一个字,专心对校长的发言进行中译中。 “你听我给你分析啊,要是你在现实里谈恋爱,不知道会遇见多少糟心事,可在节目里谈恋爱不一样。为了给观众呈现出恋爱中的美好,你只会体验到爱情的甜蜜,而不会经历痛苦,多划算啊!再说了,你参加节目,不仅可以增加自己的收入,还可以提高咱们学校的知名度,到时候年底考核也是个很好的加分项,简直就是一件三全其美的大好事!” ——你听我给你瞎扯啊,参加节目不是重点,最重要的是靠这个节目把学校品牌打响,到时候我平步青云,还能提携提携你。 “反正节目九月底才开拍,还有好几个月呢,你可以再好好考虑考虑,不着急做决定。” ——在这几个月里,我有的是五花八门的手段给你做思想工作。 “赵老师?” ——不说话是害怕了吧。 “……赵老师?” ——还是你压根儿就没听我说话。 在第三声“赵老师”出现之前,赵慕予及时回过神。 她的视线重新聚焦在校长的身上,一副认真聆听教导并且进行了深刻思考的模样,认同道:“唐校,我觉得您分析得非常有道理。” 校长一听,脸上终于露出了“你这样想就对了”的欣慰笑容。 可下一秒,他又见赵慕予叹了一口气,为难道:“不过,我男朋友应该不会同意我参加。” “……男、男朋友?!”校长吹茶沫的嘴猛地顿住,眼睛瞪得像铜铃,“你有男朋友了?什么时候的事?” 赵慕予想也没想,张口就来:“上周三晚上八点二十六分。” “……” 记得这么清楚,看来确实刚确定恋爱关系。 校长瘫靠在椅背上,捋了捋头顶仅剩的那两根毛,好一会儿也没能从错失平步青云良机的悲痛里缓过来,心如死灰道:“行,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赵慕予一秒没耽误,马上起身。 直到走到楼梯口,她才解放一直被压抑的嘴角,脚步轻快地下楼。 谁知一只脚刚踩上台阶,身后传来一声“木鱼”。 闻声,赵慕予停下脚步,回头一看,脸上的笑意更明显了一点。 叫住她的是和她同一个英语组的许可。 两年前,她们一起入职云城大学,一起参加新人培训,一起经历了为课外比赛而熬的无数个大夜,最后成为了职场上难得的真朋友。 许可很少见赵慕予笑得这么开心,忍不住调侃:“哟,稀奇啊,你居然还能笑着从唐老鸭的办公室走出来。他又来怂恿你上那综艺了吧。这都第几次了,他怎么还没死心呢。” 赵慕予被综艺邀请的事在云城大学不算秘密。 而这还得从三个月前说起。 四月初,她去经管学院代了几天课,结果被班里学生拍下来发到了社交平台上,一夜之间火遍全网,#高校英语老师神仙颜值#相关词条直接在各个平台的热搜高位上挂了一整天。 从那之后,云城大学每日人流量直逼热门景点。 不光本校学生,不少外校的也都跑来听她的课。没过多久,各大电视台和经纪公司的人也找上门,纷纷向她抛出橄榄枝,想和她签约。 直到临近期末,这股热潮才稍微消褪一点。 赵慕予听出许可这是在替她鸣不平,笑容里多了一丝得意,回道:“这次应该彻底死心了。” “哦?”许可被吊足胃口,“这次你编了个什么绝佳理由?” “——男朋友不同意。” 还真是一个一劳永逸的好办法。 许可竖起大拇指,由衷佩服道:“不愧是你,狠起来连自己的谣都造!” 赵慕予嘴角上翘,没有谦虚,大方地收下了这份夸奖。 许可见状,不禁再次感叹,她确实长了一张很值得上热搜的脸。 不是多么明艳照人的五官,但透骨的清丽赋予了她独一份的清冷感,像夏日的凉白开,初冬的山雪,哪怕只调和进去一点点色彩,也令人移不开眼。 比如她此刻的笑。 可是,走出办公楼后,这个不常见的表情在赵慕予的脸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更罕见的烦闷。 许可一阵奇怪,正想问问她怎么又不笑了,却先听她心气不顺地问道:“为什么哪儿都有他。” “他?”许可没听懂,顺着赵慕予的视线看过去。 本学期的最后一场考试已经结束。 不远处的便利店外大排长龙,但不是为了买东西,而是为了和门口一比一还原的代言人形立牌拍照打卡。 阴天光线灰暗,却不损立牌半分光彩。 那张脸依旧眉骨立体,眼睛深邃,可以用漂亮来形容,偏偏气质又是疏冷锋利的,好在有那一点鼻尖痣,将他身上那股强烈的攻击性中和成了恰到好处的性感,成了他的代名词。 是江舟池。 弄明白赵慕予的疑惑后,许可好笑道:“没想到咱们赵老师还有傻得可爱的时候啊,还能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他红啊。” “红”不等于“顶流”。 如今“流量”一词已经算不上褒义。因为在被粉丝捧上神坛的那一刻起,也意味着从此以后受制于粉丝,成为一言一行都必须符合他们要求的木头人。 但江舟池不一样。 他真实鲜活,会骑着重机去片场,会一个人坐地铁赶通告,会在拍完戏后神隐一段时间,再在某一个清晨,出其不意地打开直播,安安静静地陪大家看一场冬至的日出。 在十七岁出道的十年时间里,他单打独斗,靠着自己,一步一步,不急不躁地走到大众的面前,成为了当下国民度最高的青年男演员。 就算没有动不动就转发评论点赞破百万的漂亮数据,众人也无法否认他拥有不容置疑的实力和最强路人盘。 这些路人不懂饭圈那一套,只会在他每次有新作品上映的时候,无条件冲一波,帮他创下一个又一个票房神话和高收视率。 许可就是其中之一,身边的朋友也是如此,所以她有些意外赵慕予的反应,问道:“怎么,你不喜欢江舟池?” “嗯。”赵慕予很坦诚,“不喜欢。” 许可更意外了,还以为赵慕予和江舟池同为桐市人,甚至同读一所高中,多少会对他这个学长有点滤镜。 但她没有追问原因,反而祝贺道:“那恭喜你啊,今天没有伤心太平洋。不像我的朋友圈,都快被眼泪淹死了。不管男女全在哭,就因为今天早上爆出来的他和舒芷的绯闻。” 一听这话,赵慕予转过头,看着许可,表情真挚道:“那你的朋友圈一个月得淹死好几回吧。” “……哈哈。”许可干笑了两声,掩饰尴尬。 木鱼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嘴巴毒了点。 就像江舟池,什么都好,除了隔三差五就传出绯闻这一点。 本来许可还想和赵慕予聊聊江舟池今天正好去客串舒芷电影的事,见状,果断换了一个话题:“去吃饭吗?” “你先去吧。”赵慕予晃了晃手里借来的钥匙,“我得去找找我的饭卡,不知道是不是上周借羽毛球拍的时候落器材室了。” 操场旁的器材室三间连在一起。 赵慕予独自前往,在第一间寻找无果后,继续朝里走。 假期断电的器材室本就昏暗,外墙上的爬山虎又连成一片,把阴天匮乏的光线过滤得聊胜于无。 目之所及,是一室闷热潮湿的绿。 复古的色调营造出时空错位感,赵慕予一时恍惚,仿佛看见了很多年前的小城夏天。 她站在同样闷热潮湿的狭小空间里,背抵着薄薄的门板。 门后是同学们的吵闹声。 身前是笑意未抵眼底的少年。 十几分钟前,他还是在国旗下演讲的优秀学生代表,门一关,就变成了一只坏到骨子里的狐狸,在捏碎她的手腕之前,又拉到唇边,一边低头亲吻被其他人碰过的地方,一边用委屈的语调,埋怨她:“慕慕,你为什么又惹我生气。” 她不愿意看他,视线却又不受控地落在他鼻尖那颗淡色的痣上。 …… 赵慕予猛地闭上眼,强制性将自己拽回现实,却意外听见一阵其他动静。 她一愣,睁开眼,这才发现原来器材室里不止她一人。 房间另一头,有个男人身形懒散地靠着墙,脸被一排排的铁架挡住,只看得见宽大的卫衣领口处露出一截冷白,隐隐显出流畅的肌肉线条。 他一手插兜,另一只手夹着烟,垂在身侧,在身前女人踮脚靠近他的喉结时,偏过头,俯身靠在女人耳边,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引得女人娇笑连连。 赵慕予看得直摇头,打算换个时间再来。 然而这时男人似是有所察觉,忽地抬起眼,朝她看来。 目光交汇的瞬间,赵慕予身子微僵,还以为自己仍陷在刚才那段回忆里。 可很快,她又清醒过来。 因为眼前的男人早已褪去那年夏天的青涩,变成了便利店门口那块人形立牌的模样。 他不受干扰,直勾勾看她的同时,温柔轻抚女人的长发,神情却是背道而驰的冰凉,语气轻缓道:“宝贝,你怎么没有告诉我,你喜欢有人看着我们做。” ·002· 对于现场观看江舟池拍摄这件事,赵慕予并不陌生。 第一次是在高一。 那一年的除夕夜,她提着年夜饭,独自从桐市坐大巴车去到陌生的乌城,想给他一个惊喜,结果到了片场一直联系不上经纪人,只好先在约定地点等着。 到了后半夜,经纪人才回她消息。 她醒了醒瞌睡,做好准备和经纪人碰头,却看见了刚结束连轴拍摄的他,穿着单薄的戏服,顶着一身风雪,即使累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依然会用力地抱住她。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在一片昏暗中,两个人没有任何情绪地看着彼此,如同一场无声对峙。 好在沉默不算漫长。 喇叭里很快响起导演的声音。 ——“咔!” 头顶白炽灯应声亮起。 上一秒的旖旎气氛一扫而空。 江舟池唇角弧度顷刻散尽,拿开手的同时,拉开了和女演员的距离,把角色带来的那一点浪荡褪得干干净净,只留下原本就属于他的冷淡。 女演员出戏就没那么快了。 她红着耳根,看江舟池的眼神全是小女生的羞怯,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鼓起勇气靠近他。 正要开口—— “舒老师辛——苦——了!” 忽然间,杀出来一个男助理。 他没有任何技巧地硬挡在舒芷和江舟池中间,动作间全是“我老板的清白我来守护”的不客气,嘴上却很客气,贴心道:“元导说待会儿还要再拍一条,您快去歇会儿吧。” 舒芷没回答,只欲语还休地看了一眼江舟池。 然而江舟池不关心周围的一切,正盯着天花板上的白炽灯发呆。 他习惯了闪光灯,对这点强度的光亮早已免疫,但房间另一头的姑娘显然不适应,在刚才被突如其来的光线刺得别过了头。 耳后的长发顺势垂下,比上次见面长了一些,遮住她大半张脸,只隐约透出素白皮肤,和唇间的一点淡粉色,像盛夏开了漫山的肥皂花。 其实不过只看了一眼。 可画面在江舟池的脑海里停留的时间远远超过这一眼,变成养分,滋养欲念和冲动。 舒芷见江舟池毫无反应,失落得连耳朵都恢复了正常颜色,和晚一步赶到的女助理一起走了。 章宇立马收起假笑,一阵心累。 要不是为了还元导人情,他老板也犯不着在这种风口浪尖还来客串舒芷主演的电影了。 处理好了“外患”,接下来章宇打算处理“内忧”。 不料一转身,他正好看见“内忧”掸了掸道具烟,而不是掐灭。 章宇脑内警铃大作。 公司的秦总曾叮嘱过他,一旦发现他的老板有犯烟瘾的趋势,必须马上制止。 可章宇不敢抢烟,只能上前虚晃一枪,问:“舟哥,想什么呢。” 江舟池的回答没有延迟,不像是在走神,只是说的话有些不着调,拖着音,慢吞吞地说:“在想,老孙什么时候发火。” 老孙是导演助理。 章宇不解,刚想追问,喇叭里就传来老孙的怒吼:“场务,开拍前不是让你清场吗!清的什么场!怎么还有闲杂人等!” 话音一落,隔壁钻出一个三十多岁的大哥。 他一边朝“闲杂人等”跑去,一边隔空道歉:“不好意思导演,我马上处理!” 章宇:“……” 原来是这意思。 章宇冷静了三秒,然后彻底抓狂:“我的老板诶,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吧!早上的绯闻还热乎着呢,刚才要不是我及时赶到,你这个星期都别想下热搜了!狗仔正愁没拍到你俩的同框!” 遗憾的是,这份着急没能感染江舟池。 他用不急不躁的语速,又问了章宇一个风马不及的问题:“你叫我什么。” “啊?”章宇心想这是重点吗,老实回道,“叫你‘老板’啊。” 江舟池没说话了,但终于不再看灯,垂眸轻瞥了一眼章宇。 章宇的心顿时一紧。 是重点是重点,及时提醒了他,谁是老板。 章宇不敢再教老板做事了,转而专心用湿纸巾给老板擦手,擦刚才可能被碰到的皮肤。 美其名曰是为下一场戏做准备,其实是江舟池的个人习惯。 至于原因,用秦总的话来说,就是:“为了守护他最好的嫁妆——贞操呗。” 虽然章宇至今不知道这个嫁妆要给谁,也不明白这么在意清白的人为什么又不在意绯闻,但不妨碍他帮着守护。 擦手擦到一半,章宇想起另一件正事,反馈道:“对了,舟哥,刚才元导夸你最后的眼神非常好,演出了情.欲的拉扯感,就是场景不太对,毕竟剧情是你看见了敌人,而不是情人。你要看看吗?我都录下来了。” 无人应答。 章宇奇怪抬头。 江舟池依旧一副对什么都不上心的松懒模样,可隔着一排排铁架,看向尽头的眼神又有些奇怪,如同结冰的湖泊,平静之下是汹涌疯长的水藻。 器材室的工作人员逐渐多了起来。 但另一边始终只有两个人。 赵慕予占了二分之一。 场务是剩下的二分之一。 今天的拍摄特意封锁了消息,外面也没派人守,免得引人注意,结果还是防不住有人偷溜进来。 他在第一时间赶到“闲杂人等”跟前,大声质问:“同学,你是怎么进来的!” 闻言,赵慕予抬起头回答:“走进来的。” “……” 场务差点被她的理直气壮噎死,幸好经验够丰富,气势不减道:“我的意思是,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赵慕予“哦”了一声,转身就走。 场务:“……” 听话也不是这样听的吧。 “等、等等!”场务连忙上前拦住她,确认道,“你刚才没有拍照录像什么的吧。” 赵慕予没回答,直接把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 坦荡得场务反倒不好意思了。 他缓和了一下语气,教育道:“没有就好。以后你也别再偷偷溜进片场了,否则会给剧组带来很多麻烦知不知道,你也不希望你的偶像江舟池老师因为你的个人行为被导演批评吧。” 这回赵慕予在心底“哦”了一声。 原来不仅把她当成了不理智的学生粉丝,而且还是江舟池的粉丝。 后者的侮辱性更强。 可解释起来又没完没了。 于是赵慕予选择将错就错,一脸诚恳地请求场务:“请多多批评他吧。” 场务:“?” 在剧组干了十几年,场务还是第一次遇见提出这种要求的粉丝,心想挺漂亮一姑娘,怎么说话做事神叨叨的。 他摸不着头脑,也不想追究了,打算让赵慕予走。 然而就在这时,他的注意力被另一道身影抢走,连忙迎了上去,热情道:“江老师,您怎么过来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招呼,抹去了赵慕予的表情。 她定在原地,没有回头。 很快,身后响起江舟池的声音,不再像刚才演戏那般阴郁,变得轻懒平缓,可说的话很有针对性,意有所指道:“过来接受批评。” 被抢话的章宇:“?” 不是说好过来感化极端粉丝的吗! 场务一听,生怕江舟池误会,赶紧解释:“嗐,我俩开玩笑呢。这位同学是您的粉丝,心疼您还来不及呢,怎么舍得让您受批评啊。” “心疼”一词很具迷惑性。 以至于这么明显的客套话,江舟池却没有怀疑真实性,视线一转,不轻不重地落在那道紧绷的背影上,没再说话。 章宇趁机夺回说话权:“其实是舟哥听说这位同学是他的粉丝,特意过来谢谢她的喜欢。” 看似找补,实则是在提醒江舟池别忘了正事。 可惜效果甚微。 在被章宇的手肘用力撞了三次后,江舟池才收起玩心,嗓音温淡地问那颗后脑勺:“合照不太方便,签名可以吗?” 赵慕予依然背对着江舟池。 他是天生的演员。 以前扮演好学生,如今扮演好偶像,重新戴上那张光风霁月的面具,话语间只有对粉丝的关心。 可赵慕予不是粉丝,所以听出了旁人听不出的戏弄。 什么签名,什么谢谢她的喜欢,都不过是为了膈应她的幌子。 见赵慕予不出声,场务当她还在反省,打了个圆场:“同学,别不好意思。江老师的签名很珍贵的,错过这村……” 话没说完,赵慕予突然转身。 江舟池就站在一米开外。 简单的黑色卫衣穿在他的身上,自成熟的男性荷尔蒙中剥离出几分张扬的少年气,也放大了骨子里的凛冽,比人形立牌更真实,也更有压迫感。 赵慕予稳了稳心神,才抬高视线,掠过那颗鼻尖痣,直视江舟池那双乌沉沉的眼眸,弯了弯唇角,向他提议:“我的签名也很珍贵,不如我给你签吧。” 场务和章宇:“……?” 俩人头一次见这么会反客为主的粉丝。 章宇率先反应过来,果断拒绝:“不……” “好。” 未说完的拒绝被另一道声音覆盖。 江舟池锋利的眉眼间不见被冒犯的恼意,反而一派懒洋洋,同意了这个无理要求。 章宇惊诧扭头。 下一瞬,赵慕予已经上前抽走了江舟池手里的笔。 她没问签哪儿,直接拔开笔盖,在他最惹眼的脖颈上开始了创作。 江舟池没有躲开,也没有阻止,反而偏了偏头,留出足够的空间方便赵慕予操作,而眼半垂着,看地上交叠的影子。 笔是凉的。 呼吸是温热的。 她身上的香气是柔和的,刺鼻的墨水味也无法磨灭。 一旁的章宇都快看哭了。 这么爱干净的一个人,却要忍受别人在自己身上乱写乱画。 为了感化极端粉丝,他的老板真的牺牲了太多! 场务也惊讶得合不拢嘴,好奇道:“同学,你这是签名还是画符呢,写的什么啊?” 赵慕予正好落下最后一笔。 把笔塞回江舟池手里后,她没再看他一眼,礼貌回了场务一句“问我的偶像吧,他知道”,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江老师,您知道?”场务半信半疑。 章宇:“听她瞎扯。” 江舟池:“知道。” 章宇:“……” 他翻找湿纸巾的动作马上变成翻镜子。 可江舟池对这个字熟悉到即使不看,也能认出来。 在被两道求知若渴的目光锁定后,他收回空荡荡的视线,眉梢轻挑,低头解答:“——‘滚’。” 场务和章宇:“……???” ·003· 过去十年,赵慕予曾对江舟池说过或写过无数个“滚”。 一开始当然是玩笑话,可在某个夜晚过后,她一点点注入真心。 到了后来,这个字包含的厌恶远远超过了她的真实情绪。 最严重的一次是她十八岁生日那年。 她破天荒地邀请了江舟池,在朋友的见证下,在蜡烛慢慢融化的蛋糕前,双手合十,许下唯一一个生日愿望:“我希望江舟池永远滚出我的世界。” 夏秋接驳的夜晚,蝉鸣闷在月光里。 江舟池的面容在烛火摇曳中模糊如虚幻,唯有一双漆黑清冷的眼真切,不言不语地看着她。 她避开了,低头吹灭蜡烛。 也吹灭了他眼里的光。 那时候,她以为这会是她最后一次和他说这个字。 走出器材室,赵慕予紧绷的背脊慢慢放松下来,再次确认,今天确实是心气不顺的一天。 好在下午没工作。 她回到家,花了大半天治愈中午的这十分钟不幸,并且坚信自己之后不会再遇见比“哪儿哪儿都有江舟池,甚至找个饭卡都能撞上江舟池拍摄”更不幸的事了—— 晚上睡觉前,赵慕予发自内心地这样想。 直到第二天。 早上八点半。 当她挤在像沙丁鱼罐头一样的地铁车厢里,看着窗外不断闪过的江舟池新电影宣传广告,听着周围乘客讨论声的时候,她才发现,有这种想法的自己真是蠢到了家。 新的一天,新的不幸。 赵慕予转移视线,戴上耳机,为自己的愚蠢买单。 谁知道这次的愚蠢有点多,等下了地铁,到了学校,她还没买完这笔单。 一踏上办公区走廊,她就听见大一英语组最年轻的丁晓晓老师在大清早开启了深夜话题。 “宝子们,还有一周,我儿子的《虾侦探》就要上映啦,到时候我请你们去看啊!你们说怎么会有人连演喜剧悬疑都这么有张力啊!光是一个预告都能让我嗑到他的骨科!真想冲进去按头亲!” 有男老师调侃她:“丁老师,你现在好歹也是一名人民教师,怎么能在学校白日宣淫。” 丁晓晓不服气:“人民教师怎么了!人民教师也吃五谷杂粮,有七情六欲,人民教师也是人!是吧,赵老师?” 一只脚刚迈进办公室的赵慕予:“?” 她没想到一大早就要面临如此严峻的考验,在众人的注视下,脚步未停,回道:“我吃五谷磨房。” “……” 典型的答非所问。 却有效浇灭了争论的火苗。 大家哈哈一笑,丁晓晓则是朝赵慕予投去赞赏的目光,夸道:“赵老师真有品味!我儿子马上就要官宣五谷磨房的代言了!到时候我送你两箱!” 赵慕予:“……” 和一抓一大把的路人粉不同,丁晓晓是江舟池实打实的妈粉。 妈到哪种程度呢。 不光支持他的作品,每次买他的代言也毫不手软,而且还会送一份给同事,感染得好几个老师直接从江舟池的路人粉变成事业粉,天天盼着江舟池哪天代言房地产,让他们不劳而获一套房。 这种大手笔的作风赵慕予不是第一次见。 她身边也有这样一个人,名叫尤霓霓,也是江舟池的忠实粉丝,行为比这还夸张。 不过,丁晓晓毕竟不是尤霓霓。 照例婉拒了丁晓晓的好意后,赵慕予来到自己的办公桌前。 刚坐下,去洗杯子的许可正好回来,一看见她,立马关心道:“木鱼来了啊。你昨天在器材室找到饭卡了吗?” 赵慕予摇头:“下学期再来补办吧。” “赵老师的饭卡丢啦?”丁晓晓也回到座位,但闲聊没停下,“据说我儿子客串的那部《恶魔》昨天就在咱们学校器材室取景诶,网上还有人说碰见了剧组工作人员,也不知道真假。” 赵慕予没出声儿。 偶遇的事她没告诉任何人。 好在办公室里不缺江舟池的粉丝。 很快就有其他老师回应丁晓晓:“应该是真的吧,我今早还在小红书上刷到了好几个偶遇贴呢,据说拍了一个通宵。” 许可补充细节:“而且你儿子好像还旧伤复发……” “啊!!!!” “!!!啊——” “——啊!!!!” 没等许可把话说完,楼上楼下以及对面突然传来一声声尖叫,此起彼伏,不知道的还以为整栋楼的水壶都开了。 被打断的许可好奇地朝走廊张望。 赵慕予也抬起头,寻找两岸猿声啼不住的原因,结果耳边猛地响起丁晓晓的开水叫:“啊!!” 赵慕予:“……” 她假借撑头的动作默默捂住耳朵。 许可也想,但手刚拿起来,就被丁晓晓拉着,和其他老师争先恐后冲了出去。 一转眼,偌大的办公室只剩下赵慕予一人。 她的耳根子清净了,又没完全清净,远远地还能听见许可震惊地说了一句“什么?江舟池这会儿正在操场给人签名合照?!”,解开了“猿啼”的谜团。 赵慕予没去凑这份热闹,打开电脑,准备工作。 可等电脑屏幕亮起,她又一整个愣住。 一直以来,不管手机还是电脑,她都永远只用默认桌面,但眼前这张壁纸明显来自网上。 构图很妙。 灯光璀璨处空无一人,沦为虚化背景,清晰的只有右下角的男人,一个人站在角落,背影清傲而挺拔。 赵慕予一眼认了出来。 是第一次得到电影最佳男主角的江舟池。 镜头外,有千万人为他欢呼,镜头里却有一种空旷的寂寥感。在漫天飞舞的金色礼花中,他独自走向领奖台,就像走过这么多年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冷眼奚落。 抓拍得很好。 不过,赵慕予就算眼睛瞎了也绝对不可能拿它当桌面,所以只能是昨天下午丁晓晓借用她电脑的时候,顺手给她换上的。 赵慕予可以理解这种类似肌肉记忆的习惯,反正再换回来就行,于是握着鼠标,右击桌面。 刚要选择“显示设置”,一片乌云似乎停泊在了她的窗边。 光线忽地一暗。 而后,一道声音毫无预兆地从她的头顶落下,像在阳光下晒了很久的云,嗓音倦懒,说:“没想到你喜欢这张图。” 话音一落,赵慕予滑动鼠标的食指微微僵滞。 很遗憾,她十八岁的生日愿望没能实现。 平时忙得连过年都不一定可以回桐市的江舟池,总会在一些意想不到的时刻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大二那年是这样。 现在也是这样。 她不知道江舟池是如何做到对她这般毫无芥蒂,就好像她对他的那些恶言相向从未发生过。 可他明明敏感又小气,连她玩游戏时无意说的一句“绝对不选江舟池”都会在意很久。 或许这就是影帝的演技。 赵慕予没有回头,鼠标在空白处点了一下,不打算换桌面了,平静回道:“你不知道你的照片可以辟邪吗。” 闻言,江舟池拖腔带调地“哦”了一声:“原来这是我。” 不打自招的赵慕予:“……” 她完全想象得出江舟池此刻的模样。 一定是轻垂着眼,天生冷淡的眉眼用玩味做点缀,好整以暇地看她懊恼。 赵慕予真的很想给江舟池一拳,但又很怕给完这一拳,他会更欠揍地说出一些“下手这么轻是没吃饱还是舍不得”之类的屁话,于是忍住了这股冲动。 更何况她现在也没那么多时间和他耗。 从办公室跑去操场顶多五分钟。要是大家发现他不在,肯定会马上回来。 最后,赵慕予选择用语言代替拳头,呛道:“你大费周折把所有人支开,就是为了证明你连自己的背影都认不出来吗。” “是为了来要精神损失费。” 赵慕予:“?” 是来找茬的才对吧。 赵慕予气笑了,倒要看看他的精神到底怎么受损了,终于回头正眼看他。 窗外天空依旧乌云堆积。 江舟池站在她的侧后方,肩膀斜抵着墙壁,换下了戏服,妆也卸了,却没用帽子也没用口罩遮掩,而是将自己那张极具辨识度的脸完全暴露在空气中。 眉眼漂亮,鼻梁挺立,与生俱来的攻击性暂时藏于散漫的唇角,但通宵拍戏的倦意没能躲过毫无生气的白炽灯,勉强和精神受损沾得上边。 可这又不是她造成的。 非要说的话,他全身上下和她有关系的只有…… 赵慕予视线往下一滑,落在了江舟池那截修长冷白的脖颈上。 油性的签名要想洗干净,只有大力出奇迹,所以她昨天在上面留下的“滚”字一点儿没掉色,和新的一样,看起来很滑稽,也很不搭他那张不可一世的脸。 然而江舟池似乎并不在意,遮也不遮,大大方方地露出来,仿佛得了一个新纹身。 尽管如此,赵慕予依然觉得解气。 她转过椅子,和江舟池面对面,仰起头看他,语带嘲讽道:“这不是你同意让签的吗,这么玩不起啊。行,你想要多少损失费。” 江舟池散漫依旧。 只有细看,才能在极淡的神色里捕捉到一丝晦暗。 眼前姑娘一副施舍的姿态,傲慢地抬着下巴,素净的脸上嫌弃也生动,令人想起曾经。 很久以前,她也这样嫌弃他,说的却是,江舟池,你到底还要抱多久。 江舟池喉结轻滚,在冷静瓦解之前,长腿一伸,抵着赵慕予的椅座,把她又转了回去。 赵慕予:“……?” 她不明所以。 下一瞬,一股清冽空淡的气味裹挟着空调冷气,山雾似的漫过来,从身后将她无形包围。 江舟池一只手越过她的身侧,从桌上的打印机里抽出一张纸,一边写着什么,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她关于损失费金额的问题:“还没想好。” 低沉的声线犹如空气不经意拨动了大提琴琴弦,响在赵慕予的耳畔。 她搭在腿上的双手不自觉地收紧。 其实没有任何的肢体接触,偏偏江舟池又离她很近。 近到她能闻到他身上很淡很淡的洗剂味道,没了昨天别人的香水味。 赵慕予试图打破这个近乎拥抱的局面。 可身子刚动,头顶便压下一记闷哼,好像是她的手肘不小心撞到了他的肋骨。 赵慕予一听,想起刚才许可说他旧伤复发的事,这下不敢再乱动,却又不想表现出自己的不自在,于是僵直地挺着背,盯着电脑屏幕,不耐烦道:“没想好你写个什么玩意儿。” 簌簌写字声未停。 像雪一下一下拂在人的心上。 江舟池一脸安然,不见丁点旧伤复发该有的痛楚,受着赵慕予的不耐烦,慢慢悠悠地回她:“写个欠条。” 赵慕予:“…………?” ·004· 写欠条? 还真好意思要她的损失费啊。 赵慕予怀疑江舟池是在没事找事,懒得和他废话,直接捏着打印纸的下边缘,使劲儿往下一扯,再迅速揉成一团,手动终止了一张非法欠条的产生。 空气安静了半瞬。 看着干净的桌面,江舟池扯唇哼笑了一声,也没再另写一张,很干脆地松了笔,直起身,往后一退,重新倚墙,懒低着眼眸看她。 赵慕予还在揉纸团,隐约听见楼下传来说话声,也不紧张,冷冰冰地通知某个还赖着不走人:“有人回来了。” 江舟池事不关己地“嗯”了一声。 既没有要走,也不见可能被人发现的慌张,反而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乐于以身犯险的从容。 赵慕予:“……” 高二以后,她对江舟池的态度就人前人后一个样:一般不搭理,除非被逼急了。 而江舟池呢,视心情而定。 心情好的时候,他会像昨天那样,拿出耐心,配合她在外人面前演互不认识的戏码。心情不好的话,什么混蛋事都做得出来。 当然了,无论心情好坏,只要和她单独相处,他都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眼见着楼下声音越来越近,赵慕予率先沉不住气。 她收回刚才的不紧张,动作麻利地从包里翻出口罩和棒球帽,粗暴地扣在江舟池的头上后,一把拽着他往外跑去。 目标明确——办公楼最偏僻的楼梯间。 幸运的是,他们赶在大部队上来之前及时抵达。 不幸的是,她刚把江舟池推进去,关了半扇门,走廊另一头就传来丁晓晓的声音,大声地和她打招呼:“哈喽赵老师,你怎么在这儿?” 和丁晓晓一起回来的还有许可。 赵慕予一看,赶紧调整好呼吸,假装自己刚上楼的样子,转身镇定回道:“下楼买了点东西。” 话音刚落,门后微不可察地响起一声低低的笑。 大约是在嘲笑她蹩脚的谎话。 赵慕予懒得搭理,只踢了踢那半扇紧闭的门,警告里面的人安静呆着别出声,而后朝丁晓晓和许可走去。 可迈开步伐的瞬间,一股来自腕间的力道将她牵制。 赵慕予表情一僵。 阴天的楼梯间光线不算明朗。 在走廊灯光给予的一线光亮里,她看不见门后的江舟池,只看得见他抬起的右手,虎口处刺了一枚纹身,正好圈住她的手腕。 赵慕予没工夫问他又在发什么疯,连忙用力转动手腕,挣开他的束缚。 可惜,除了盛夏气息不断在彼此肌肤间升温,再无其他效果。 另一头的丁晓晓和许可距离她已不足五十米。 赵慕予被迫改变战略。 她后退半步,一边用另一只手反手握着门把,尽可能地掩上门,一边开启新话题,转移俩人的注意力,问道:“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最后一个字飘得有些走调。 赵慕予紧抿着嘴唇,来抵抗突然在四肢流窜的又酥又麻的痒意。 江舟池呆在楼梯间,好像有点无聊,微凉的指尖从她的手背一路蜻蜓点水地游移到手腕,最后拇指贴着腕间内侧的肌肤,轻轻摩挲,肆无忌惮。 其实没什么关联性,可也许是受限的视觉丰富了想象力,赵慕予无端想起了江舟池曾演过的病态杀人犯。 每次杀人之前,他就会这样像现在这样,极尽耐心地细细把玩一枚金属打火机。 赵慕予觉得自己快被江舟池玩死了。 好在许可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没听出什么不对劲,只重重地叹了口气,回道:“哎,别提了。群里消息有误,江舟池没来。” “不过我儿子有请大家喝咖啡吃早餐哦!”丁晓晓一脸自豪,晃了晃手里满满两纸袋的食物,“为了感谢大家共同维护剧组拍摄秩序,没有一窝蜂跑去围观,我儿子特意派了两辆餐车来呢。我还帮赵老师你领了一份!” “……谢谢。” 这一回,赵慕予没能再游刃有余地拒绝丁晓晓的好意,因为对方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 不过她们没有停下,而是继续向前。 直到走远了,许可才注意到赵慕予没有跟上,回头问她:“木鱼,你还不走吗?” “我……” 赵慕予走不了,开始编新理由。 谁知刚说一个字,覆在腕间的那股力道骤然消失,突然得她差点没反应过来。 终于重获自由,她也顾不上确认江舟池离没离开,改口说了句“马上来”,便快步追了上去。 许可没多想。 丁晓晓也只注意到她的右手,好奇道:“咦,赵老师,你是去楼下买糖了啊?” “嗯?” 糖? 赵慕予不解低头,这才发现自己手里多出一个小盒子。 她摊开手掌看了看。 不得不说,江舟池人还怪好的。 担心她两手空空,下楼买东西的谎话一秒就会被拆穿,于是特意塞了一个道具给她。 问题是。 他塞给她的。 是一!包!!烟!!! 赵慕予:“………………” 丁晓晓也没想到居然是烟而不是糖,惊讶之余,表示理解道:“看来赵老师最近压力很大啊。” 许可一看,也拍了拍赵慕予的肩膀,为自己刚才催她走感到抱歉,早知道应该让她在楼梯间再单独待待。 赵慕予想解释,又无从解释,最后只能默默攥紧摊开的五指,把烟盒捏得变了形。 她压力是挺大的。 急需砍死一个姓江的来解压。 万幸的是,没人起疑心。 回到办公室,大家开始了一天的忙碌,忘记了这段小插曲。 赵慕予也快忘了。 如果中午同事没有路过她的身后,笑着提醒她:“赵老师,你和谁扔纸团玩呢,脚边还有一个,记得看啊。” 正要起身的赵慕予顿住。 同事说的是被她揉成一团又不小心掉在地上的那张欠条。 赵慕予低着头,看了许久才弯腰捡起来,在扔进垃圾桶和彻底粉碎之间,选择了展开纸团。 由于她的及时制止,白纸上只写了短短两行字。 第一行:欠条。 第二行:赵慕予。 同样字迹的三个字曾出现在她的课本上。 那时候,每学期发了新教材,她都会强制性要求江舟池帮她写名字,一写就是十几二十本。 或许,最有资格找她要精神损失费的,是十年前的江舟池。 “木鱼,去吃饭啦!”许可上厕所归来,在门外招呼道。 赵慕予应了声“好”,把皱巴巴的A4纸对折再对折,夹进本子里,而后拿上伞,走了出去。 积攒了好几天乌云的云城终于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在一帘雨雾中,一辆黑色商务车平稳地行驶在通往机场的路上。 章宇坐在副驾驶座,本来正忙着处理今晚电影首映礼的事,结果无意间瞄到后视镜里的男人,顿时愁得没了工作的心情。 自打昨天中午黑粉出现,他的老板就变得有些奇怪。 先是没头没尾让他安排两辆餐车,请云城大学在校师生吃早餐,接着通宵拍完戏,回酒店也不睡觉,洗了个澡又出了门,说是去喂鱼。 剧组酒店还有鱼喂呢? 章宇怎么听都像是忽悠,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试探道:“舟哥,你今早真去喂鱼了?” 车内昏暗渐涨,漫上江舟池的眉眼。 他懒懒地窝在后排座椅,单手撑着头,听着窗外的雨声,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七月鲜少有这样的绵绵细雨,拍打着车窗,发出沙沙声响,像极了今天早上楼梯间外的樟树婆娑。 不同的是,前者少了一道人声。 一道故作镇定的,漏洞百出撒谎的人声。 章宇听出江舟池的敷衍,不死心,继续试探:“喂的什么鱼啊?锦鲤?金鱼?” “木鱼。” “…………” 这是连忽悠都懒得忽悠他了! 章宇一阵心寒,想到还挂在热搜上的绯闻,以及那些虎视眈眈的狗仔,不禁忧从中来,忍不住又想教老板做事了。 可教了也没用。 因为江舟池压根儿就没听章宇说话,全程都盯着那张在他左手指间翻来转去的卡片。 那是他昨天在片场捡到的校园卡,装在一个丑青蛙卡套里。 这事儿章宇知道,但不理解,注意力被转移,问道:“那你手里那校园卡又有什么好看的啊,值得你从昨天看到今天。” 话音一落,卡片也忽地停下。 江舟池轻掀眼帘,终于分了一点注意力给章宇。 他用食指撑住卡片一角,将印有个人信息的那一面转向章宇,声线平缓地反问:“不好看吗。” 语气很理智,但又能隐约听出一丝不容别人质疑心爱之物的专.制。 这下章宇更好奇了,迫切想知道这玩意儿究竟是怎么迷住他那清心寡欲的老板的,立马回过头,眯眼凑近一看。 一眼抓住人眼球的是校园卡右上角的证件照。 照片里的女生穿着一件休闲的白衬衣当外套,长发别在耳后,皮肤白皙,五官清丽,浅笑着看向镜头,整个人自带柔光效果。 别说,还真挺好看。 但这是重点吗! 看清照片的章宇眼珠子都快吓掉了,结巴道:“这、这这不是昨天那黑粉吗!” 他后知后觉:“我当时说可以把卡交给学校负责人,你没听,该不会就是在琢磨怎么解决她吧!这可万万使不得啊老板!” 章宇还算了解江舟池。 进圈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把自己当明星,也没兴趣当别人的偶像,在处理极端粉丝这件事上更是没心软过。 好比上个月被一群未成年粉丝追车,换作其他人可能会下车劝说,他是直接把车开去警察局,主打一个“你不下地狱我送你下”,引发热议。 章宇很怕又发生这么硬核的事,赶紧劝道:“老板,我知道,她昨天在你身上签名,让你受了很大的委屈,但除了打击报复她,咱们还可以用更好的办法解决问题啊!” 江舟池难得听劝,也难得征求一次章宇的建议:“比如。” “比如……比如你可以把卡还给她啊!以德报怨,向她充分展现你的人格魅力,让她痛改前非,对你黑转粉,岂不美哉!俗话说……” 章宇一顿激情发言。 江舟池也没打断,只不过没听两句就垂眸点亮了手机屏幕。 章宇说到一半才发现,怀疑自己又被无视了,马上问道:“老板,你又在干嘛!” 卡片重新在江舟池指间转动起来。 听见章宇的质问,他也没抬眼,另一只手有条不紊地打着字,过于随意地回了一句:“充分展现我的人格魅力。” 章宇:“?” 原来有在听他说话啊。 不过,这和玩手机有什么关系。 章宇没懂,直到看见丑青蛙卡套的正面印了一个微信二维码,旁边还有两行异常醒目的配文,写着——捡到卡扫码归还,你就是中国活雷锋! …… ………… 反应过来的章宇两眼一黑:“我说的还卡不是让你亲自加黑粉的微信还啊我的老板!!” 他绝望抱头,就算现在抢手机也来不及了。 好友申请已经发了出去。 只不过等赵慕予看见的时候,这一天都快过完了。 睡前,她统一回复积压的微信,发现“通讯录”旁有一个红色的“1”,心存疑惑地点开。 率先映入眼帘的微信名叫“GKK”,头像是一只白色小狗狂奔的潦草背影。 而验证信息只写了五个字—— 中国活雷锋。 赵慕予:“?” ·005· 赵慕予不记得自己这段时间有认识什么中国活雷锋。 但本着宁愿错加不漏加的原则,她还是通过了这个好友申请。 不过活雷锋同志好像很忙。 等她回复完其他人,依然没收到他的消息。 唯一可供她参考的信息只有全部可见的朋友圈。 发的频率不算高,但时间线很长,像个无底洞,怎么往下滑都滑不到尽头。 至于内容,大多记录的是一些平淡却有趣的日常。 难吃但窗外风景很好的餐馆,赶上最后一班地铁的幸运,一个人的新年。 看起来有在好好生活。 赵慕予大致浏览了一下,初步得出“性别男,工作不明,非云城大学教职工”的结论后,见雷锋同志还是安静如鸡,她果断放下手机,关灯睡觉。 然而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一晚上,江舟池都在她的梦里兴风作浪。 最后一个场景是她用尽全力奔跑,似乎想阻止某件事。 可还是晚了一步。 当她赶到办公室的时候,江舟池正在看那张被她夹在本子里的欠条,唇角弧度隐现,是嘲讽,也是玩味,大约是觉得她妥帖存放的秘密特别可笑。 梦里情绪翻涌。 在决堤的前一刻,赵慕予醒了。 窗外已是天光大亮。 赵慕予望着天花板,一颗心仍被梦里的难堪酸涩不断拖着往下坠。 好一会儿,她才缓过来,摸出手机看时间,屏幕正中央却跳出两条微信新消息。 估计又是哪个领导半夜睡不着,在群里@全体成员。 赵慕予想无视,又担心错过重要信息,最后选择强迫自己打开微信,不料映入眼帘的未读消息头像是昨晚刚眼熟的白色小狗。 即将合上的眼皮又倏地睁开。 赵慕予立马点了进去。 沉寂一晚的活雷锋同志终于活了,在三个小时前给她发了一张照片,拍的是她三天前丢失的饭卡,附带一句:【怎么还你。】 这话成功串联起赵慕予的记忆。 原来昨晚验证信息里的“中国活雷锋”是在呼应她卡套上的文字啊。 她顿时清醒不少,翻了个身,双手举起手机,敲下询问:【方便寄快递吗?】 最多五秒。 对话框里跳出回复:【地址。】 赵慕予刚搭上锁屏键的手指一顿。 中国活雷锋怎么过的是美国时间,凌晨四点发消息,七点居然还能秒回。 赵慕予一边感叹他的阴间作息,一边把学校地址和电话发了过去:【谢谢。麻烦你了。】 这一次,对方没有再秒回。 千里之外的沛城。 市中心的一处摄影棚内,拍摄工作正在如火如荼进行。 和摄影师沟通好下一组的拍摄概念后,江舟池朝更衣室走去。 在一旁打盹的章宇见状,赶紧提着刚买的咖啡迎上前,连同手机一起递过去。 宣传期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得抢着用。 昨天首映礼结束,接受完各家媒体的采访已是凌晨两点。 今天天还没亮,他老板又从银河市飞到沛城,给电影拍各种宣传物料。 不光如此,接下来一周时间,他老板每一天都会经历早上醒来和晚上睡觉不在同一个城市的情况。 等到下周国内的工作暂时告一段落,又得马上飞东京,参加国际电影节。 章宇实在是心疼他老板。 可他老板好像完全不觉得累,咖啡不要,只接过手机。 曾经可以一个月不碰手机的人,如今也变成了手机重度依赖者。 都怪黑粉。 瞅见江舟池在看微信,章宇赶紧凑上去问:“舟哥,黑粉回你地址了?” 屏幕的冷光映进江舟池的眸底,连带着他声音的温度也偏低,凉淡道:“她有名字。” 章宇:“?” 私底下也要这么尊重黑粉? 他挠了挠头,只隐约记得黑粉好像姓赵,于是修改用词,重新问:“赵同学回你地址了?” 本来章宇对于江舟池亲自加黑粉这件事是强烈反对的,但后来发现他用的是小号。 小号有多小呢。 微信好友只有黑粉一个人那么小。 这让章宇稍微安心了点,千叮咛万嘱咐他千万别暴露身份,自称是工作人员就好。 听江舟池说了个“回了”后,章宇悬着的心又往回落了落,一刻也不想多等,积极道:“那你把校园卡给我吧,我这会儿就寄出去。” 江舟池回完消息放下手机,右手抄进裤兜,掌心抵着卡片坚硬的一角,嗓音如常道:“没带。” 章宇:“放哪儿了,我去拿。” 江舟池:“家里。” 章宇:“…………” 家在银河市。 而他们现在在沛城。 看来只能下下周从东京回来再寄了。 就这样,哪怕不同城,最迟七天也能送到的快递,赵慕予等了十天才收到。 下班时,她在门卫室拿到包裹,发现重量远远超过一张饭卡,担心弄错,于是借了把剪刀。 拆开一看。 只见盒子里装着包装完好的七宝烧胸针,黄铜铃铛吊坠,彩绘太阳捕手等动画《侧耳倾听》的周边,做工精美,价格不菲。 林林总总加起来十几样,赶得上她半个月的工资了。 赵慕予之所以这么清楚,是因为她前几天才在朋友圈的日代那儿刷到过。 要不是在盒子最下面翻到了饭卡,她都快以为是自己半夜梦游找代购下了单。 打开微信后,她先把邮费转给活雷锋同志,又拍下那一盒子周边,问他:【寄错了?】 直到回到小区,赵慕予也没收到回复。 她猜对方今天应该又是工作繁忙的一天,便没再盯着手机,专心走路。 谁知刚进单元楼,就看见电梯外有个男人咬着半截棒棒冰冲她挥手,看着还和十几岁的时候一样。不过不是外表,而是智商。 赵慕予视而不见。 丛涵也不介意,等她走过来,把袋子里剩下半截冰棒递给她,啧道:“赵慕予,你都二十六岁了,怎么还对帅哥过敏啊。” “总比有的人二十七岁了,还分不清帅和丑好吧。” 电梯门打开。 赵慕予推开丛涵的手,走了进去。 丛涵:“…………” 他狠狠吸了一口棒冰降火,跟着走进去,按下17楼。 慢一步的赵慕予弯下手指,盯着电梯门,开始放空。 小时候,她和丛涵以及不在场的李寂、陈淮望同住一栋居民楼,从小一起玩泥巴,幼儿园到高中读的也是同一所学校的不同年级。 但自从上了初中,她就不怎么和他们玩了。 因为这仨猴子慢慢进化得初具人形,不少女生被迷了心窍,拜托她送情书,她嫌麻烦,干脆装不认识。 可丛涵一开始不知情,一度怀疑她是对帅哥过敏。哪怕后来弄清了原因,也依然经常嘴贱地拿这件事打趣她。 赵慕予倒也从来没让丛涵占到过便宜,只是原以为高中毕了业,就再也不会听见这句话。 结果命运弄人。 工作以后,她和丛涵又在云城“再续孽缘”,如今就住对门。 当电梯升到七楼,赵慕予兜里的手机震了两下。 活雷锋同志回消息了。 他没有收下快递费,只回答了她寄错东西的问题。 GKK:【。】 GKK:【本来是打算扔了。看来放错了盒子。】 一看这话,赵慕予从童年往事里抽离,但心情还是一样郁闷。 她是《侧耳倾听》的忠实粉丝,闲来没事就翻出来看看,以至于看见“扔”这个字眼,有种自己的心头好被当成垃圾的不快。 在这种情绪的驱使下,她打破了不多管闲事的原则,问道:【为什么扔?】 GKK:【想送的人不要。】 赵慕予随时准备打下长篇大论的手指停在屏幕上。 原来是不想触景伤情。 她的不快烟消云散,马上又转了一笔账过去:【那卖给我吧。多退少补。】 电梯里信号不稳定。 最后一条消息迟迟发不出去。 赵慕予盯着消息条旁边不停转动的圆圈,丛涵也没闲着,凑过来看她手机,嘀咕道:“这人头像里的狗……” 听起来像是认识。 赵慕予扭头看了丛涵一眼。 可丛涵对上她的视线,一下子清醒,把后面半截“有点眼熟”变成了一句:“可真好看。” 得到一句废话,赵慕予也不意外,习以为常道:“你偷瞄别人手机瞄得眼斜嘴歪的样子也挺好看。” “…………” 17楼到了。 转动的圆圈消失不见。 赵慕予安心收起手机,一边在包里翻找钥匙,一边走出电梯。 安静的过道上却响起“叮”的一声微信提示音。 她动作一顿,循声望去。 小区一层楼就两户。 而在采光很好的过道里,在1701和1702的中间,站着一个男人,用一身黑压住了皮相的漂亮。 听见脚步声,他抬起头,笼罩着眉眼的暗影随之消失,换来最后的夕阳在眸底投下一片橘子海,映出一抹如同错觉的冷柔。 赵慕予看不出来他是要找谁。 但丛涵看出来了。 他赶紧放下假装挥向赵慕予后脑勺的巴掌,一大步迈上前,热情道:“哎呀呀,我家大明星来了怎么也不告诉我,是不是想给我一个惊喜。来,抱一个!” 他和江舟池十几年的纯洁友谊,硬是被这副恶心的夹子音弄得不纯洁了。 赵慕予没眼看,继续找钥匙。 江舟池倒没什么反应,只在丛涵张开的双臂,差点打到赵慕予的时候,抬起手,挡住了他动作幅度过大的左手。 丛涵却把这当成了回应。 他欣慰地一把搂过江舟池的肩,趁机告状:“你来得正好,快管管赵慕予,刚才她又用语言羞辱我!” 江舟池后背抵着墙。 闻言,他放下手,微微转过目光,看着赵慕予,轻轻一挑眉,愿闻其详道:“怎么羞辱的,我听听。” “听就不用了吧,你这不是又白给她一个重新骂我的机会吗。”丛涵脸上写着“我可精着呢”,当江舟池是在开玩笑。 江舟池视线未动,依然看着赵慕予,回答丛涵:“嗯,我就是这个意思。” 丛涵:“…………” 他精个屁。 居然忘了江舟池是个唯赵慕予主义的疯子。 丛涵认清自己的地位,改变策略,手指着江舟池和赵慕予,一连说了几个“好”,负气道:“把我当成你俩py的一环是吧!那我走好了!” 说完,他捂着嘴,转身哭着跑进1702。 赵慕予全程嫌弃脸。 等丛涵随地大小演完,她也正好拧开门锁,没再多看江舟池一眼,走进玄关。 可反手带上门之际,突遇一股阻力。 赵慕予疑惑回头。 只见一截瘦削冷白的手腕伸了进来,挡住了即将关上的门。 画面应该是恐怖的,危险的,可那只手修长有力,指骨匀称,就连手背上蜿蜒暴起的青筋也漂亮,颜色好似虎口处的刺青。 那是半圈牙印,把毫无攻击性的虎口变得像一张真正的老虎张开的大口。 仿佛下一秒就会一口咬上她。 ·006· 赵慕予如同被纹身摄走魂魄,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直到门外的男人慢半拍地“啊”了一声。 也听不出来有多疼,反倒有种“正常人遇到这种情况都会叫一下那我也叫一下吧”的敷衍。 赵慕予一听,这才回过神,赶紧松开手,顺便把门往外推了推,给那只被门夹住的右手留出足够的逃生空间。 可手的主人没急着收回自己的手。 他扶着门框,慢慢的,又往前迈了半步,完全进入赵慕予的视野。 五官优越的一张脸无可挑剔,也没有半点后悔之色,看起来丝毫不觉得刚才的行为有多危险。 这让赵慕予忽然气不打一处来。 她没管住嘴巴,不留情面地骂了起来:“你是不是有病,不知道叫住我吗,直接拉住门也行啊,干嘛用手挡,当自己是钢铁侠吗,下次干脆拿脑袋挡得了!” 夹枪带棒的话就像小弹珠似的,不停地朝江舟池发射。 江舟池也没打断,站在门外,漫不经心地垂视赵慕予,任由她尽情发泄。 等到她一口气骂完,他才缓缓开口,漆黑的眼眸蕴着清冷的光,声线轻淡道:“下次你可以直接问我有没有事。” 这是在教她如何正确表达关心。 赵慕予一噎,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抿着嘴唇,不自在地别开视线,恢复了平日的冷漠,冷哼了一声:“你有事也不关我的事。” 又是一颗冷硬的小弹珠。 可惜力度太轻,没能将江舟池击退。 他又不着痕迹地上前半步,低着头,嗓音比刚才软了几分,摇尾乞怜似的,抬起右手给赵慕予看,低声道:“肿了。” 本来赵慕予不想回应。 可江舟池直接把手伸到她的面前,她躲不开,只能被迫看了一眼。 刚才他用手挡门的时候,正好卡在了门锁的位置,因此腕间除了一圈压痕,还有一道被尖锐金属锁舌刮出的长长的血痕。 好在不算太严重,只是有点破皮。 可当事人显然不这样认为。 刚才连手有可能骨折都不在意的人,这会儿知道惜命了,继续详细描述自己的伤势:“如果不及时处理,伤口被感染的话,我可能马上就要被拉去急诊室了。” 赵慕予:“…………” 不知道的听了还以为他被毒蛇咬了。 赵慕予依然别过头,没拿正眼看江舟池,但紧抿的嘴角有了松动的迹象。 他不是弱不禁风娇生惯养的人,最擅长的就是忍耐,以前每次拍戏受了伤从不会让她知道半个字,却又偏偏喜欢在一些无关痛痒的小事上磨人。 过去她还能用一句“江舟池,你好烦啊”直接堵住他的嘴。 可现在呢。 耳边危言耸听夸大其词的言论还在继续。 赵慕予不得不抬手打断:“停停停——” 她不想再这样没完没了耗下去。 谁知刚转回脸,鼻尖霎时盈满一股冷冽清淡的气息,像冬日落了满世界的雪,在酷夏的炎热里带来一抹沁人的凉爽。 赵慕予怔住,微微抬头。 江舟池依然站在门外,可和她之间的距离不知什么时候只剩下一道门槛那么窄了。 对上她的视线后,他眉梢轻抬,好整以暇地等着她的下文。 又或者说,是在等她的那一句进屋邀请。 眼神过于直白。 赵慕予又不自在了起来。 她稳住下意识想飘走的眼珠,清了清嗓子,想说这招耍无赖对她没用,不料走廊上的电梯这时突然“叮”地响了一声。 赵慕予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视线越过江舟池,望向他的身后。 这个时间点会来这层楼的,要么是外卖员,要么是乘电梯的人按错了。 但不管是哪种情况,对她来说都是无妄之灾。因为一旦电梯门打开,里面的人都能一眼看清江舟池那张没有任何遮挡的脸。 江舟池倒是一点儿也不关心外界的情况,头都没回一下。 他一心等着赵慕予的回答,还晃了晃仍举在她眼前的右手找存在感。 赵慕予:“……” 紧闭的电梯门已经开了一条缝。 这下赵慕予没时间再纠结如何处理江舟池了,眼疾手快地一把将他拽了进来,“嘭”地一下关上门,边看猫眼边说:“等外面……” 她的本意是等过了这阵风头再把人赶出去。 可话才开了个头,便被一道开柜门的声音打断。 回头一看。 只见江舟池轻车熟路,十分自觉地换上鞋柜里唯一一双男士拖鞋,朝客厅走去,显然是把她的缓兵之计非常主观地解读成了对他的进屋邀请。 赵慕予:“……” 早该料到会是这个结果。 既然已经引狼入室,除非他自愿,否则谁也赶不走。 赵慕予深知江舟池有多难对付,便没再白费力气,握紧拳头,换好鞋,也进了屋。 而一墙之隔的门外。 空无一人的电梯停在十七楼,等了几秒,没等到按了下行键的人搭乘,又合上门,继续向下。 江舟池却止步于客厅和餐厅交界处,没再向前。 这里是纵观全屋的最佳位置。 放眼望去,家里很干净。 大到家电,小到日用品,没有一样是和他有关或是代言的产品。 就连唯一和他沾得上关系,放在阳台角落里的那盆肥皂花也不知道被扔到了哪个垃圾回收站。 “不是马上都要进急诊室了吗,还站在哪儿看什么呢。” 背后突然传来赵慕予的声音。 她一手拿着用毛巾包裹的冰袋,一手提着药箱,径直走过他的身边,“咚”地一下把东西放在茶几上,加重语气里的不客气,催道:“赶紧过来把药上了就走。” 像个小炮仗似的,不点都能自燃。 闻言,江舟池收回视线,很听话地走了过去,也很有礼貌地站定在她的面前,提前向她道谢:“麻烦你了。” 赵慕予:“……?” 她差点被气笑。 说江舟池不客气吧,还知道和她讲客套话。 说他客气吧,强行赖在她家里不走就算了,还梅开二度,再次把她的逐客令主观解读成了她要帮他上药的意思。 做什么白日梦呢。 “没睡醒就去厕所洗把脸,别睁着眼说梦话。”赵慕予懒得再多说,丢下这话便一把推开挡在她面前的男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江舟池被独自留在客厅。 他一动不动,还保持着刚才被推开的姿态,在听见“嘭”的一声关门声后,垂眸看着茶几上的冰袋和药箱,唇角勾起一道懒洋洋的弧。 赵慕予回到卧室。 为了减少和江舟池的独处时间,她故意在房间里磨蹭了好一会儿,先是换了一身衣服,接着把快递盒里的周边细致地分门别类整理好,最后又给活雷锋同志发了条微信,提醒他记得收款。 等估摸着江舟池差不多上完了药,她才悄悄隙开一条门缝,往外面瞧了一眼。 夏季昼长。 即使落日跌入昭昭星野,天仍是亮的,只不过夕阳的橙红被滤了个干净,自然光线里只余下一点清透的深蓝色。 没开灯的客厅里,所有事物都褪成了一地无声的影子。 其中并不包括江舟池。 看样子“狼”走了。 赵慕予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吐出闷在胸口的一口气,心却莫名其妙跟着空了一块。 呆站了一会儿,她打开房门,打算填饱肚子免得胡思乱想,可路过客厅的时候,隐约察觉到了一处异样,又退了回来。 她盯着茶几。 刚才的冰袋已经逐渐化成水,但没有被使用的痕迹,药箱也维持原样,要不是正好起了一阵风,就连提手都还立着。 ……风? 赵慕予像是想到什么,扭头望向被她忽略的阳台。 落地推拉门开了一半。 轻盈的白纱帘被吹得忽起忽落,露出阳台上的那张摇摇椅。 室外模糊的光线浅浅勾勒出半道人影,安静地侧躺在椅子上,受伤的手垂在外面,似乎睡着了。 赵慕予:“……” 倒是会找位置。 定在原地看了好一会儿,赵慕予终于败给现实,不再做无谓的挣扎,认命地拎起茶几上的药箱,走了过去。 她还是低估了江舟池磨人的劲儿,也忘记他有多狡猾,总是如同涨潮的海水,以一种难以察觉的变化幅度,一点一点把他们之间泾渭分明的界限淹没吞噬。 也一点一点填满了她心里的那一块空缺。 璀璨云霞还在天边燃烧。 借着最后的天光,赵慕予盘腿坐在躺椅旁边,帮江舟池处理伤口。 刚才还只是一圈红印的手腕这会儿已经彻底肿了起来。 她先用碘伏消毒,再用棉签蘸取药膏,一边均匀地涂抹在伤口上,一边习惯性地吹了吹。 可吹到第三下,余光里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赵慕予动作一顿。 她先是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蠢事,懊恼地紧抿着多事的双唇,接着才转头往旁边看了看,寻找风吹草动。 十七层楼的高度,足以屏蔽大部分噪音。 飘浮在半空中的只有微弱的鸣笛声,小区楼下忽近忽远的尖叫吵闹,以及她毫无章法的心跳,将阳台这一方小天地衬出了与世隔绝的静谧。 江舟池的眼神却和静谧无关。 他不知什么时候醒了,燥热的晚风趁机潜入眼底,勾缠出一丝狂热,在清冷冷的眸子里暗暗涌动,仿佛随时都会演变成一场一发不可收拾的荒唐事。 这种侵略感危险而熟悉。 赵慕予不自觉地捏紧了手里的棉签,来抵抗在脑内一帧帧上演的往事。 第一帧的画面里是一辆停在学校门口的黑色保姆车。 第二帧跳转到车内。 宽敞又狭窄的后座,空气被不断攀升的温度磨蚀得稀薄。 可江舟池不知餍足,一手掌着她的后颈,截断退路,指腹游弋在她的唇间,偶尔越界,探入齿关。 连在一起的第三四帧里,他低下了头,贴在她的耳边,气息又热又燥,把平日冷淡的嗓音烫得低沉,哄她:“慕慕,张嘴。” ·007· 心跳在回忆里乱了节奏。 赵慕予知道,恢复平静的唯一办法是她移开视线。 可在被往事残影占据的视野里,她看见江舟池忽然抬起右手。 这幅景象和残影里的其中一帧重叠在一起。 ——啪嚓。 突然用力的手指折断了棉签。 赵慕予几乎是条件反射,立马用另一只手捂住后颈,整个人往后一仰,提前规避接下来可能会出现的肢体接触。 然而她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 一眨眼的工夫,江舟池眼底的那抹狂热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恢复了一贯的随性冷淡,抬手也不过是为了欣赏一下她的上药成果。 现在却被她大幅度的动作打断了。 四目相对的瞬间,赵慕予结结实实地尬住了。 江舟池的神色倒没太意外,只极轻地挑了下眉梢,扫了一眼往后躲的赵慕予,低低的笑音轻而模糊,说:“放心,我不打人。” 刚睡醒的嗓音不比以往的清冽,听起来像是在安抚她。 赵慕予:“……” 她知道自己的行为是夸张了一点。 可她总不可能把刚才脑子里想的东西告诉江舟池,来证明自己是正当防卫而不是反应过激吧。 最后,赵慕予只能故作镇定地“哦”了一声,而后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以此掩饰尴尬。 空气陷入一时的沉默。 又冷不丁被一声“谢谢”打破。 还在粉饰太平的赵慕予一听,差点以为是风声。 话题跳转得太快。 这一句道谢也令人猝不及防。 赵慕予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还在整理头发的手停顿在耳后,颇为意外地看向江舟池。 她习惯了和江舟池的小心眼和坏脾气,反倒有些不适应这么有人性的他,一时间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不过。” 可温情时刻没有持续太久。 短暂停顿过后,江舟池又开了口。 他抬起查看伤口的眼眸,视线调转回赵慕予的脸上,把肿得惨不忍睹的右手重新伸到她的跟前,问她:“怎么不吹了。” 轻柔的呼吸拂过皮肤表面,纾解了疼痛,却无法根治。 当痛感席卷重来时,和渴求下一次纾解的欲望杂糅在一起,令人上瘾。 江舟池问得认真。 赵慕予却觉得江舟池是故意拿她刚才的失误戳她脊梁骨。 她不爽地撇了撇嘴,心想和他聊天果然不能高兴得太早,指不定就被他之后的哪句话气死了。 可上药的事又不能半途而废,否则他肯定还会想出新的招折腾她。 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只手,赵慕予陷入了进退两难。 江舟池也不急,游刃有余地看她纠结。 而纠结的结果是,她翘起手,小心谨慎地用拇指和食指提溜着他的食指,拉下他的右手,而后重新抽出一根棉签,抹开他手腕上残留的最后一点药膏。 战战兢兢的动作看起来像是生怕碰到他除了手腕以外的其他部位。 江舟池眯着黑瞳,轻轻一哼笑。 赵慕予听见了。 她不甘示弱,用非常明显的音量,回以同样的冷哼:“真不知道我上辈子到底欠了你多少,这辈子要被你这样使唤。” 言语间的不满都快溢出来了。 被内涵的江舟池却听得唇角轻牵。 可惜,他也解答不了上辈子的事,只能帮赵慕予换一个看待问题的角度,思忖道:“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你这辈子还欠我一笔精神损失费。” 话音一落,赵慕予手上的力度明显比上一秒重了一点。 居然还有脸提欠条的事。 上次往她手里塞了一包烟的账她还没和他算呢。 赵慕予情绪上头,故意用棉签戳了戳江舟池的伤口,警告道:“你少哪壶不开提哪壶。” 密密麻麻的疼痛袭来。 连同欲望。 江舟池脸上笑色未淡,垂下眼睫,掩住眸底的涌动。 他没有揪着欠条的事儿不放,退而求其次,打算换一壶烧开的水提,但没找到,只好请教赵慕予:“现在有哪壶开了吗。” “没有。”赵慕予动作迅速地结束了伤口处理工作,而后一把丢开江舟池的手,回答和动作一样干脆,“哪壶都没开。” 言外之意就是让他闭嘴,一句话都别说。 江舟池听懂了,平平静静地“哦”了一声,又微微仰头,望着已经站起来的赵慕予,说:“本来还想和你聊聊我要走的事,原来这一壶也没开。” 赵慕予整理好了药箱,正准备丢下江舟池回到屋里。 一听这话,她立马停下动作,再次被他的无耻刷新下限。 还没等她开口骂人,又听他火上浇油道:“看来只能再烧一会儿了。” 说完,他作势靠回躺椅上。 赵慕予:“……” 烧死他得了。 她连忙用手抵住江舟池的后背,不让他躺回去,也当了一回无赖,改口道:“我记错了,这壶开了,你赶紧走!” 她边说边按亮客厅的灯,反身勾着江舟池的手臂,将他强行拖离躺椅。 江舟池也很配合。 他没有太为难赵慕予,被她稍微一拽,便从椅子上起来了,任由她拉着他往外走。 可刚到玄关,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几声。 赵慕予一听,心想应该是活雷锋同志回消息了,顿时无暇“遣送”江舟池,挥手示意他自行离开后,便匆匆跑回客厅看手机。 可惜白高兴一场。 找她的人是她的英语课代表,哐哐发来三条长短不一的语音条。 赵慕予不可能已读不回,只好点开第一条听了听。 一道男声从扬声器里传了出来,兴奋道:“赵老师,夏天果然是收获的季节啊!你猜我这次暑假回家收获了什么!” 赵慕予这学期教的是体育学院。 班里学生全是一米八几的男生,上课一个比一个认真,成绩一个比一个差,心肠一个比一个热。 自从知道校长一直在给她做思想工作,劝她上恋爱综艺节目后,几十个男生天天各种帮她出主意,誓要将她从水深火热中救出来。 不出意外的话,今天课代表突然来找她多半也是为了这件事。 赵慕予点开第二条语音确认:“收获了一个巨帅的远房表哥!芳龄二十八,貌美如花,贤惠好嫁,别人看了都说顶呱呱!” “……” 嗯。 体育生的用词就是讲究。 第三条语音是自动播放:“唐老鸭不是一直道德绑架你上那个恋综吗。正好,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可以把我表哥借你一用,助您顺利渡过此劫!” 赵慕予刚才的猜想得到印证。 看来在经过一轮“找体校的同学假扮她的男友”、“冒着双双被开除的风险亲自假扮她的男朋友”等歪主意后,他们终于把“魔爪”伸向了自己家人。 赵慕予习以为常。 她一边拎起茶几上的冰袋,打算扔到厨房垃圾桶里,一边用拇指按住屏幕,把手机举到嘴边,回复消息。 可一转身,不期然又看见江舟池。 刚才他就说要走了,结果这会儿还站在玄关,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神却没什么温度,明亮灯光也驱不散他周遭的低气压。 空气里无端笼罩着一股压迫感。 赵慕予有点莫名其妙。 她中断了回复,拿手机的手顺势垂在身侧,冲江舟池奇怪道:“看我干什么,门在你背后。” 江舟池的视线跟随她的动作落下,下颌轻抬,指了指她的手机,答非所问,提醒她:“你的学生还在等你的回复。” “……” 原来是听见了刚才的语音。 但也用不着用这种眼神看她吧。 赵慕予不知道江舟池又哪根筋不对了,以牙还牙道:“我也在等你走呢,你别犯病啊。” 可江舟池还是犯了。 他重新抬高视线,喜怒难辨地盯着赵慕予看了几秒,什么话也没说,腿一迈,就要走进来。 见状,赵慕予赶紧制止:“——停!你就站在那儿别动!” 她率先投降,像应付毛病一大堆的领导似的,按照他的要求,回复了微信消息,内容是一句“谢谢,我介意”,然后交差了事:“好了吧,这下可以走了吧。” 江舟池没有回答,也没有再向前,停留在原地,又问:“这次没帽子吗。” “……” 以为她是什么帽子批发商吗? 赵慕予都快怀疑江舟池是不是压根儿没打算走了,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刚才不就这样上来的吗,现在要帽子干什么。” “刚才不要脸。”江舟池的自我认识十分清晰,“现在要了。” “……” 居然无法反驳。 不过,他这张脸,光戴一顶帽子根本没多大用处,照样能认出来。 于是赵慕予走到沙发旁,从包里摸出一顶和上次一模一样的帽子,顺带把口罩也拿上。 随身携带这些玩意儿是她大二被迫养成的习惯。 那一年,江舟池曾毫无伪装地突然出现在她的宿舍楼下,她生怕他哪天又发疯,再次给她上演这种自杀式袭击,所以习惯性地在每个包里都放了一顶帽子和口罩。 只不过就像每家每户常备的地震应急包,她一直觉得这样做主要是图个心理安慰,很少能真正派上用场。 谁知道这个月短短两周时间,她已经被打了两次脸。 把帽子和口罩一并放在玄关柜上后,赵慕予明明白白地算清这笔账:“帽子都是全新的,加上上次那顶,一共138元。微信还是支付宝。” 她不想欠江舟池什么,也不希望江舟池欠她。 江舟池倒不介意,只针对付款方式,尾音上扬,“嗯”了一声:“微信不是拉黑我了吗。” “……” 赵慕予显然已经忘了这事儿。 现在被提醒,她也没有把他从黑名单里放出来的意思,而是打开收款码,递了过去:“扫吧。” 江舟池了然挑眉,没再多说什么,安心在她的黑名单里待着。 扫码支付完,他拿起玄关柜上的帽子,随意扣在头上,低声说了句“走了”,便推开了门。 可就在门即将重新关上之际,门缝里透出一声急切的—— “等等!” 江舟池口罩戴了一半,闻声,停下脚步,回过头。 赵慕予一只手握着门把,另一只手伸出门外,把显示着收款金额的手机举到江舟池的跟前,问道:“手滑吗,干嘛给我这么多。” 说好的138,后面却多出两个0,变成了13800。 江舟池轻瞥了一眼手机屏幕便收回视线,勾起口罩挂绳,戴好另一边,只剩下一双锋利的眼睛露在外面。 好在神色是温淡的。 他压低帽檐,又反手将赵慕予的手推进门内,回道:“预付之后的帽子钱。” 声音闷在口罩里,有些含糊不清。 赵慕予却清晰地把这话转换成了一道(13800÷69-2)的数学题。 迅速心算出答案后。 赵慕予:“……?” 什么意思? 还要赖她198次啊?! ·008· 这要命的钱赵慕予当然不可能收。 可是,在她把钱退回去之前,大门已经被江舟池关上了。 “嘭”的一声,不算太响,但还是震得赵慕予一懵。回过神后,她赶紧重新开门追出去。 谁知还是晚了一步。 关上门的电梯已经往下走了。 江舟池回到地下停车场的时候,副驾驶座的章宇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见老板回来了,章宇打了个哈欠,没注意到他右手的伤,示意完司机大哥出发去机场,又羡慕道:“老板,你最近精力怎么这么好啊。” 明明在东京的行程那么满,可他还是挤出了时间去那什么吉卜力商店买了一堆东西。 这也就算了。 今天从东京回来,终于得了半天空闲,他也不休息,而是又来到云城,仿佛这十几天的连轴转不存在似的。 章宇真心佩服,并合理推测:“你是打算接提神醒脑类的产品代言了吗?咖啡还是能量饮料?” 江舟池倚身靠进车椅,摘下帽子和口罩,搭在腿上,很配合地回道:“六个核桃怎么样。” “啊、啊——?”章宇受宠若惊,既高兴,又不敢太高兴,心想这么大的事儿问他一个小助理多不合适啊,这不是抢了商务经纪的工作吗。 透过后视镜,江舟池看见章宇欲扬又止的嘴角,不咸不淡地补上一句:“正好给你补补脑。” “…………” 原来没有要接代言。 听懂这层意思后,章宇混乱的嘴角恢复稳定,言归正传,好奇道:“那你今天来找丛涵哥是有什么急事吗?” 车子已经驶出地下室。 窗外暮色四合,后座光线时暖时冷,橙黄色的路灯和屏幕的冷光交替亮起。 江舟池拿起一旁的手机。 有人催他收钱了。 他松开缠弄口罩挂绳的手指,打开微信,继续扮演“中国活雷锋”的角色,听见章宇的问题后,没有纠正,轻描淡写说了句:“来续命。” “哦哦。” 那确实挺急…… 等等! 续命?! 这两个令人浮想联翩的字眼在章宇的脑子里过了一遍。 忽然间,他像是想起什么,赶紧转过身子,扒着车椅看江舟池,支支吾吾道:“那个……老板,你最近应该没什么事瞒着我吧。” 江舟池没抬眼,一边打字,一边一丝不紊地反问章宇:“你是指哪件。” 章宇:“……” 原来不仅有事瞒着他,而且还不止一件! 章宇时常因为江舟池过于直接的坦率而感到迷茫。 一时间,他不知道自己应该从何问起,最后冷静下来,在最近众多疑点中,精挑细选出一个困扰他三年之久的问题,问道:“你和丛涵哥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江舟池:“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章宇:“……?” 他隐藏多年的炸裂想法就这么轻易被看出来了? 章宇有点伤自尊。 其实当助理的这三年来,他不光怀疑过江舟池的性取向,还怀疑过那些隔三差五爆出的绯闻就是为了掩盖这件事的烟雾弹,甚至私下找秦总求证过,最后被罚写了五千字的检讨。 不过,也不能怪他多想吧。 谁让他老板飞云城的次数比飞桐市还频繁啊。 有时候是在云城小住几天,但更多时候是像今天这样,在忙得连睡觉都没时间的忙碌行程里,硬是抽空千里迢迢飞过来,只待上一两个小时就又回去工作了。 如果只是单纯的兄弟关系,没道理做到这种地步吧。 毕竟他老板可是出了名的敬业,拍摄时肩伤复发也会坚持到结束被工作人员发现才承认,又怎么可能会冒着耽误工作的风险,就为了看一眼两周前才见过的兄弟呢。 章宇的疑虑并未消失,但又没胆子再追问。 他只能采取迂回战术,握拳为江舟池加油打气道:“老板,你放心,要是你真谈了恋爱,全公司上下绝对祝福你,就算你给我们找一个男老板娘,我们也绝对可以接受!” “谢谢。” “?!” 微信聊天结束。 江舟池熄了手机屏,掀起眼看了看一脸震惊的章宇,继续把刚才的话补充完整:“我接受不了。” “……” 章宇差点被这断句吓得心脏骤停,心想这样都没上套,看来真不是他想的那样。 这下他安心了,转过身子重新坐好,过了片刻又问:“那你下周五来云城路演,要给丛涵哥还有李寂哥留几张票吗?” 这话说完,后座迟迟没传来回答。 章宇疑狐地看了一眼后视镜。 光线明灭间,万物投下的影子在江舟池的身上来来去去。 他撑着脸,望着车窗外模糊成一条长长光带的街景,不知道在想什么,好一会儿才开口道:“留给其他人。” - 七月中下旬。 持续了两周的阅卷以及登记成绩的工作终于结束,云城大学的老师们也即将迎来自己的暑假。 放假前,学校照例组织了一次全校聚餐。 地点就在云城大学对面的海底捞。 店被包了场,从傍晚六点吃到九点,也没有结束的迹象,还剩最后一个万众期待的抽奖环节。 工作人员正在台上调试设备。 台下是闲聊时间。 社交完一圈的丁晓晓来到赵慕予的身边,盛情邀请道:“赵老师,我儿子的《虾侦探》破三十亿啦!明天我请大家吃饭,你也一定要来哦!” 赵慕予照例婉拒了。 可丁晓晓这次走心了。 她满脸失落地“啊”了一声,一屁股坐在赵慕予旁边的空座上:“赵老师,之前我送你我儿子的代言你不要,那天早上我帮你领的早餐你也偷偷给了许老师,现在连我请客吃饭你都拒绝。你……你该不是讨厌我吧?” “当然不是。”赵慕予倒是很快否认了。 丁晓晓松了口气。 赵慕予又补充了一句:“是讨厌你儿子。” 丁晓晓:“…………” 那还不如讨厌她呢! 丁晓晓既震惊又受伤,追问原因:“为什么啊?你是不是在网上看了什么洗脑包?可千万别信啊!哪怕你只是稍微了解一下我儿子,就算不会喜欢上他,也绝对不会讨厌他的!” ——就是因为太了解他了,所以才讨厌他。 这句大实话赵慕予没有讲。 她不自找麻烦了,收拾自己的烂摊子:“我开玩笑的。” “哦……”丁晓晓信了,又没完全信,“那后天晚上,我儿子来云城路演,类似电影见面会的那种,你和我一起参加吧,我买票请你去!” “……嗯?”赵慕予没料到会是这个走向。 除了宣传作品,江舟池很少参加线下的活动,路演是观众为数不多可以见他本人的机会,因此每次的票都又贵又难抢。 但赵慕予不会稀罕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 许可作为全场唯一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及时站出来帮赵慕予解围:“晓晓,你要是再纠缠下去,赵老师可就真讨厌你儿子了啊。” 这话很有分量。 丁晓晓一听,立马闭上嘴巴,战略性放弃了强扭赵慕予这颗瓜。 可关于江舟池的话题并没有就此终止。 同办公室的童静又向赵慕予打听道:“对了,赵老师,我那天看见你资料上填的高中是桐市三中,那你岂不是江舟池的学妹?他出道之前在学校应该就很名了吧,你以前见过他吗?” 此话一出,丁晓晓抬起的屁股又坐回椅子上。 隔壁桌其他学院的老师也不约而同投来吃瓜视线,就像看自己在娱乐圈唯一的人脉。 赵慕予四面楚歌。 她倒没有很慌,只不过说没见过太假,只能模糊道:“应该见过。” “哇,那你比晓晓还厉害,连十六七岁的江舟池都见过!”童静的热情没有被这个模棱两可的回答浇灭,反而问题一个接一个蹦出来,“怎么样,他本人是不是特帅!还有还有,他和他那校花初恋女友又是怎么回事?” “嗯?”赵慕予一脸“还有这事儿”的表情,反问道,“他的初恋是校花?” 童静:“?” 现在是谁给谁科普。 俩人你看我我看你。 许可好笑道:“行了,你就别为难咱们鱼老师七秒的记忆了。她连早上吃了什么都不记得,哪儿还想得起来十几年前道听途说的八卦啊。” 赵慕予忘性大,也从不关心八卦,这是大一英语组所有老师的共识。 童静想起这一事实,便收起好奇心,认同道:“也是。就算赵老师以前见过江舟池,肯定也只是隔着人山人海远远看了一眼,哪儿有机会了解那么多内幕啊。” “——抽奖开始啦!” 这时不知谁吆喝了一声,把大家的注意力全都转移到前面的舞台。 赵慕予的眼睛也跟着看了过去。 思绪却因为那句“十六七岁的江舟池”,飘到了十一年前的冬天。 …… 那年寒假。 赵慕予在房间狂赶作业,被失去耐心的赵母吼去买盐。 她一路冲下楼,跑进超市的时候差点撞到一个少年,后来结账又遇上了。 对方排在她的前面,买的都是一些日用品。 赵慕予百无聊赖地看着收银员给他一件一件扫码。 谁知扫到一半,未结商品里又多出一盒计生用品——冈本003,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收银台前的置物架里拿了出来。 赵慕予目光一顿,往上抬了抬。 刚才她没怎么仔细看,这会儿才发现,这个看起来没比她大多少的少年很高,即使没站直也比她高出一个头,此刻眼皮耷拉着,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笼着困倦的五官极具攻击性,浑身都透着不耐烦。 大概是起床气。 但看着那盒冈本,以及他那身明显因为匆忙出门而没来得及穿外套的单薄穿着,赵慕予总觉得这种不耐烦更像是偷尝禁果途中被踢下床买套的欲求不满。 她不禁摇头“啧”了一声,语气里全是对这个世风日下的社会的失望。 声音很轻。 可003少年还是听见了。 下一秒,他转过头,半垂的眼眸漆黑冷倦,平静又直白地盯着她。 赵慕予呼吸一窒,闪躲不及的视线心虚地往下溜了溜,不设防地落在了他那颗鼻尖痣上。 ·009· 隆冬呼啸的寒风吹起超市门帘。 冷空气一阵阵往里钻。 但也敌不过她眼前的人形制冷机。 在赵慕予被冻傻之前,另一个收银台及时恢复了收银。 她马上移过去,把手里的一包盐结了账,而后比来时还要快地冲出超市,摆脱了身后那道就算不看也存在感极强的视线。 谁知没过几天,她又和003少年狭路相逢了。 这一次是在她家。 白天,她在肯德基借尤霓霓抄了一天的寒假作业,晚上拖着被汉堡薯条撑满的身体,回到家。 一拉开半掩的门,就看见他正在收拾桌上的碗筷。 赵慕予以为自己走错了。 可还没等她退出去确认门牌号,她妈又从厨房走了出来,用她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慈爱,对他说道:“小江,真不用收拾,快回去吧。这段时间我和你叔叔忙生意,连你和你爸爸什么时候搬回来都不知道,也没能给你们接风。仔细算算,你们离开桐市也有十年了吧……” 中年妇女絮叨起来没完没了。 赵慕予倒是习惯了。 但缺乏耐心的003少年不一定。 也许是初印象太过差劲,赵慕予总感觉他下一秒就会冷着一张脸,像看烦人的苍蝇一样看赵母。 可他没有,甚至没表现出一丁点儿不耐烦,反而一边听赵母的唠叨,一边把收拾好的碗筷放进厨房,仿佛摇身一变,变成了懂事的善良的别人家的孩子,和超市那晚生人勿近的冷漠判若两人。 如果不是他的那颗鼻尖痣太过独一无二,赵慕予都快以为现在这个是他的双胞胎兄弟了。 就在这时,赵母的余光瞥见了她,慈爱一收,回头问她:“你站在那儿干什么呢。” 话音一落,餐桌旁的少年也朝她看来。 对视的瞬间,超市的记忆立马开始攻击赵慕予。 今天再看,她依然觉得他长了一张很会早恋也很会闯祸的脸。 不过,或许是灯光太温暖,又或许是屋子里暖气够足,他身上的凛冽感不再像之前那般强烈,看她的眼神也清淡如水,只一眼便收回。 也不知道有没有认出她。 赵慕予也转回视线,一本正经地回答赵母:“站在这儿欣赏母慈子孝的温馨画面。” “……你这孩子,又瞎说。”赵母给了赵慕予后背一巴掌,“我倒希望小江是我儿子呢,本来他只是过来借梯子,结果看我的手被碎玻璃划伤,主动帮我收拾。哪像你,成天当甩手掌柜,什么家务都不做。” 赵慕予觉得赵母骂得很是在理。 为了弥补她的母亲,她提议道:“那等我爸明天回来,你俩商量一下领养的事吧。” 赵母:“……” 见赵慕予真没认出来眼前的少年,赵母不和她打岔了,认真和她介绍:“这是以前住咱们对门的小江哥哥,江舟池啊,你不记得了?小时候你最喜欢和他一起玩了,当时他搬走,你还难过了好久,天天哭着要和小江哥哥打电话呢。” 赵慕予被赵母这番生动的描述恶心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小江哥哥?她还有这么肉麻的时候? 幸好完全不记得了。 赵慕予不感兴趣地“哦”了一声,换上拖鞋,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然而刚踏上客厅,她的眼前黑了一瞬,鼻尖随之掠过一道干净清冽的陌生气息。 她一惊,一连后退好几步。 只见江舟池不知什么时候走出厨房,打开了客厅里的冰箱,把桌上的剩菜放进去,动作行云流水般自然流畅,全程没看她一眼。 仿佛刚才差点和她迎面相撞的事故只是一个意外。 可赵慕予总觉得他是故意为之。 她握着拳头定在原地,冥思苦想应该如何撕碎他伪善的面具,又听赵母说:“小江,你刚回来,对周围还不太熟,明天就和慕慕一起上学吧。反正你俩学校只隔了一堵墙,让她多照顾照顾你。” 赵慕予一听,拳头更硬了。 大人总是热衷当好人,还老爱把孩子拖下水,而她不能拒绝,否则又会被以“不懂事”定罪。 好在江舟池一看就是我行我素惯了的人,才没闲情和她演和谐邻里的戏码哄大人开心呢。 于是赵慕予把拒绝的权利交给他,主动向他搭话,问道:“你应该不需要我照顾吧。” 江舟池已经被赵母送到了门口。 闻言,他转头看向她,“嗯”了一声,又在她为甩掉他这个麻烦感到庆幸时,体贴地补上一句:“如果太麻烦你的话。” 赵慕予:“……?” 好一招以退为进。 这回答任谁听了,都只会觉得他是怕她嫌麻烦所以才拒绝她的照顾,而不是因为不需要。 果然,话音一落,她的后背又挨了一巴掌,被赵母训道:“我还想着你要照顾小江,下学期给你多一点零花钱……” “明天早上六点五十,门口见,别迟到!”赵慕予果断改口。 定好见面时间后,她一头冲进房间,不想被江舟池看见她向金钱低头的窝囊样,因此也错过了江舟池轻勾的唇角。 第二天。 赵慕予比约定时间提前了一分钟出门。 一推开门,江舟池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听见声音,他侧头看了一眼。 赵慕予立马整个定住。 老式居民楼的楼道低矮又逼仄,江舟池懒懒倚墙而立,身材高瘦,千篇一律又厚重的冬季校服穿在他的身上也不显臃肿,反倒和他的少年意气相得益彰,就像校园偶像剧里的主角。 美中不足的是,昨晚有所收敛的锋利感又重新浸在他的眉眼间。 赵慕予知道他肯定是等不耐烦了,赶紧说:“我可没迟到,是你太早了。” 心虚的语气似乎是怕他生气。 江舟池直起靠墙的身子,刚睡醒的嗓音褪去之前的冰凉,松懒道:“迟到了也没事。” 赵慕予:“?” 她还以为他私下说话会出口成脏,没想到这么文明,甚至……还很有人性? 赵慕予当即决定和他和平相处,却又听他慢条斯理补充了一句:“我对即将收养我的家庭成员很有耐心。” “…………” 有个屁的人性! 没有大人在场,他就连装都懒得装了,居然把昨晚的玩笑话记到现在! 赵慕予马上收起还没来得及释放的友善,冷哼了一声,扭头下楼,始终比江舟池快几步。 直到出了小区,她才和他说话:“左边的早餐店包子好吃,右边的油条好吃,对面那家的饺子别吃,老板爱抠脚。另外一道小区门出去也能坐公交,12路56路都行,都在小关里站下车……” 为了零花钱,她尽职尽责,事无巨细地介绍着周遭情况,只是声音像ai语音,毫无感情。 江舟池不太在意,被赵慕予甩出一段距离也没去追,不疾不徐地跟在她的后面。 可快到公交站的时候,赵慕予突然停了下来,转过身,对他严肃警告道:“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千万别说你认识我!” 不同于刚才的照本宣科,这句警告终于注入了灵魂,也充分体现了她有多想和他撇清关系。 江舟池听完,撇唇一笑,眼底意味说不清道不明,盯着她看了好几秒才说了个:“行。” 赵慕予:“……” 怎么听起来不太行呢。 赵慕予总觉得哪儿不对,可这时一辆56路,一辆12路陆续驶进站。 她没时间再深究,和江舟池扔下一句“你坐后面那辆吧”便先刷卡上了车。 早高峰之前的公交车上空位很多,她随便选了个座。 刚坐下,车门正好关上。 最后一个乘客投完币,朝后排走去。 越是靠近车厢中央的光源,他鼻尖的那颗痣越是清晰。 赵慕予双眼缓缓睁大,差点以为自己上错了车,一路盯着江舟池走过来。 可江舟池看也不看她。 在他径直越过她身边之际,赵慕予一把拽住他的书包,奇怪道:“我不是让你坐后面那辆吗?” 这句质问叫停了江舟池的脚步。 可他没低头,只半垂下眼睫,眉眼又冷了下来,睥睨又冷漠,睨着赵慕予,反问她:“我认识你吗。” 赵慕予一噎。 明明他是照着她的要求和她装不认识,可这话如同一块冻了一宿的面包,又硬又冷,噎得她松开了捏在手里的书包带。 江舟池未做停留,继续朝后走。 赵慕予愣在座位上,还没整理好心情,左肩忽地被人从后面拍了两下。 她没有犹豫,抬起右手就是一个肘击。 下一秒,耳边响起丛涵的惨叫。 他捂着遭受暴击的肚子,吃痛道:“我靠,赵慕予你还是不是女的啊,怎么从小到大下手都这么狠!” 赵慕予转回了身子,面无表情看了眼丛涵:“你从小到大也都这么不堪一击,还是不是男的。” 丛涵:“……” 李寂刷完卡过来,对丛涵落井下石道:“和你说了多少遍,少去招惹咱们的赵女侠,你偏不信,又被揍了吧。” 丛涵继续不信。 他一屁股坐在赵慕予的后面,一边往后看,一边往前凑,八卦道:“刚才和你说话那人是谁啊,怎么比我那逆子还拽。” “逆子”指的是陈淮望。 男生总是热衷于当对方的爹。 赵慕予目视前方,不打算搭理丛涵,但又想起他也曾是她的童年玩伴,说不定认识江舟池,于是改变主意,回道:“他叫江舟池,你……” “有印象吗”几个字还没说出口,丛涵和李寂就丢下了她,你推我挤地冲向后排。 没一会儿,俩人的你一言我一语传进赵慕予耳朵。 丛涵率先开口,兴奋道:“我去,江舟池,还真是你啊!什么时候回的桐市,怎么也不和我们联系啊! 李寂则是更关注细节:“诶你这校服……和咱们一个学校啊,该不会还是一个班吧?” 这话触发了丛涵好为人父的开关。他当即决定道:“很好!现在就剩陈淮望一个叛徒了!你等着,我马上打电话让他问候你!” 他俩倒是说得热闹,唯独不见江舟池的声音。 赵慕予有些奇怪,回头往后看了一眼。 后车厢很空。 江舟池坐在倒数第二排。 座椅空间狭窄,而他生得人高腿长,放不下的一条腿干脆支在过道上,闲靠在椅背上,听着丛涵的叽叽喳喳,眼睛却一直在看她。 漫不经心的,没什么情绪。 却看得赵慕予的心脏莫名漏跳了一拍,如同被狼当成猎物盯上了一般危险。 哪怕十一年后再回想起来,赵慕予仍心有余悸。 然而当初连眼神都充满距离感的人,怎么如今就成了一块甩也甩不掉的牛皮糖呢。 这个问题赵慕予至今没想明白。 她无意识叹了口气。 耳边远去的吵闹声在这时重新变得清晰,掌声一浪高过于一浪,还夹杂着对她的祝贺。 其中丁晓晓的声音最清晰,在她的耳边用怒音唱起了小甜歌:“上天啊!是宿命!是注定!让你爱上我~儿子!” 一曲歌毕,赵慕予不明所以的视线正好投向最前方的投影幕布。 上面正显示着本次最大的特等奖得主:外国语学院,大学英语组,赵慕予。 奖品是。 由校长个人赞助的《虾侦探》路演票两张。 赵慕予:“……???” ·010· 赵慕予很少因为一件事缓不过神。 “在聚餐时抽中江舟池的电影路演票”是其中一件。 哪怕事情已经过去两天,哪怕她此时此刻已经看完了电影,依然对这事儿没什么实感。 距离主创团队登台只剩下最后五分钟了。 座无虚席的放映厅里,弥漫着周五晚上独有的狂欢气氛,每一位观众的脸上也都洋溢着不同程度的兴奋。 唯独赵慕予,一副马上要和敌人干仗的蓄势待发。 许可坐在她的左边,看见后,小声提醒道:“木鱼,稍微控制一下表情。周围全是江舟池的粉丝,别被人看出来你是他的黑粉了。” 闻言,赵慕予噢了下,听劝地把表情换成委婉的即将见到敌人的严阵以待。 许可:“……” 赵慕予继续死盯着还在播放精彩片花的大荧幕。 原本她是打算把两张路演票全送给许可的。 可聚餐那晚,校长亲自把电影票交给她的时候,乐呵呵地说了句:“赵老师,这可是我千辛万苦才弄到的票,你正好可以和男朋友一起去看,到时候全场的大合照我可要看见你啊。” 最后半句话堵死了她的退路。 男朋友她可以随便找个理由让他缺席,但她本人是躲不过去这场电影了,所以今天还是来了。 幸好电影本身是好看的。 从《虾侦探》这个名字也能看出来,这是一部轻松的悬疑片。 主角团有仨人。 一个是在派出所待了三十年的守门大爷,一个是给剧本杀店写本的失业大叔,一个是从小爱看推理的待业大学生。 机缘巧合之下,三个臭皮匠凑到了一块儿,合开了一家名叫“虾侦探”的侦探社,结果误打误撞卷进了一桩凶杀案。 故事由此展开。 不算新颖的题材,胜在节奏紧凑,穿插恰到好处的笑点,一场瞎猫碰到死耗子式的破案被主演们淋漓尽致地演绎了出来。 老实说,赵慕予看得意犹未尽。 但她对接下来路演的抗拒感并未减少。 没一会儿,坐在她右边的丁晓晓又兴奋道:“许老师赵老师,我也太幸运了吧,居然原价抢到了这次的票!据说这是我儿子互动最多的一场!咸鱼上都快炒到三千一张了,还一票难求呢!” 赵慕予一听,痛失六千,不太理解地嘀咕道:“又不是坐在他的腿上看,至于炒这么贵吗。” 丁晓晓听见了,立马对赵慕予进行严肃教育:“赵老师,你在说什么傻话。” 赵慕予:“?” 丁晓晓:“之前有个泰国的富婆姐妹出价三百万,想和我儿子吃顿晚餐,结果只得到工作室一封号召粉丝理智追星的倡议书。所以,要想坐在我儿子腿上看电影的话,至少得在三千的后面加个‘万’字,还不一定能行。” 赵慕予:“……” 为什么要用这么正经又骄傲的语气和她解释这么荒唐的事。 赵慕予很怕自己再接话,就要藏不住江舟池黑粉的身份了,于是选择了闭嘴。 许可及时填补空位,转移话题:“对了晓晓,你想好待会儿提问环节万一抽中你,你要问什么问题了吗?” “当然!给你们看看!” 丁晓晓举起手机,许可凑过去看,赵慕予被夹在中间,躲不开,只好跟着一起看。 列在备忘录里的三个问题全都围绕江舟池展开。 1.你以前说过拍戏喜欢尝试不同的题材,这次的喜剧悬疑也是第一次接触,但本质还是剧情向,什么时候可以拍一部甜甜的爱情剧? 2.拍摄期间有想过播出时会有这么多人嗑你和妹妹的骨科吗,你本人能接受的年龄差是多少? 3—— 赵慕予刚看了个序号,许可就已经开始夸丁晓晓了:“可以啊晓晓,每个问题都夹带私货,挂羊头卖狗肉算是被你玩明白了。” “嘿嘿,谬赞谬赞。”听了许可的话,丁晓晓以为她俩都看完了,便收回手机,谦虚道,“论语言这门艺术,还得看咱们赵老师!” “嗯?”赵慕予没再好奇第三个问题,扭头看丁晓晓,“是在内涵我很会阴阳怪气吗?” “……天地良心,我绝对是在夸你语言天赋高,尤其是在翻译这一块,下学期我就找校长提议新增一门中译中选修课,推荐你当主讲老师!”丁晓晓说得煞有其事。 赵慕予也心里有数了。 由于她说话总是客观的、中肯的、一针见血的,导致她在同事眼里,已经成了中译中领域的一级翻译专家,每次遇见听不懂的领导发言都会请她帮忙翻译成简单易懂的人话。 而丁晓晓的这句话可以翻译成——我都这么反常拍你马屁了,快问问我有何居心。 可是,不用问,赵慕予也知道丁晓晓肯定有求于她。 许可也看出来了。 本来她打算再帮赵慕予一把,不料老天爷快她一步。 台上的男主持人在这时结束了开场白,热情邀请道:“接下来让我们掌声欢迎《虾侦探》的四位主创,范振海、于宏、江舟池以及邵诚上台!” 这话马上转移了丁晓晓的注意力。 全场也顿时忙活起来。 有忙着举应援手幅的,有忙着检查相机状态的,还有忙着确认自己状态的,但有一例外,全都鼓着掌,伸长了脖子朝门口张望。 赵慕予就是那个例外。 听见倒数第二个名字后,她整个人进入警戒状态。就算位置靠角落,也还是悄悄往下挪了挪。 很快,主创团队出现在大家的视野里。 四个人按照年龄上台。 第一位是“守门大爷”,第二位是“中年大叔”。 轮到第三位“待业大学生”的时候,场内明显躁动许多,刚看见他半张侧脸,观众席就沸腾了起来,更有男粉挣脱世俗的枷锁,惊天动地地大喊了一声“老公”,掀起今晚的第一个高潮。 全场大笑。 跟在他身后的邵诚也笑着拍了下他的肩。 主持人没有错过这个机会,在他上台后,走过去调侃道:“来,采访一下我们的江舟池老师,被男粉丝当众叫老公,心情如何?” 江舟池站在最边上,脸上没表情的时候冷得高不可攀,听见主持人的提问后,随意一笑,又变得好似温和好亲近。 工作人员还没有把话筒递到各位演员手里。 于是他低下头,去就主持人举起的话筒,眉头轻皱,看起来像是有点为难,不过声音很淡,回道:“很复杂。” 台下又是一阵笑。 在起哄声中,江舟池神色淡然地退回到刚才的位置,视线自然地落在台下的观众席上。 赵慕予一看,赶紧又往下滑了滑,只差没坐在地上了,和周围挺直腰板扬起头的众人形成鲜明对比。 恰好这时话筒到位了。 主持人拉回话题,按照台本走流程了,先请演员们和观众打招呼自我介绍,接着对他们做了一段简短的采访,最后进入万众期待的提问环节。 虽然赵慕予第一次参加路演,但也可以明显感受到现场的气氛很好。 慢慢的,她紧张的神经有所松懈,敢于偶尔透过人潮的缝隙看一眼台上的男人。 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工作时的江舟池了,今天一看,才发现盛大的名气并没有改变他。 他还是和刚出道那会儿一样,其他演员回答问题,他就安静站在旁边。 明明穿着剧组统一的文化衫,却和旁人分割出明显的界限,给人一种高大又脆弱,坚韧又松软的气质。 这种矛盾感大概来源于他缠绕在右手腕间的那条电影应援丝带。 高级的青绿调,将他本就冷白的肤色衬得更加苍白。 应该是为了遮上周的伤。 正当赵慕予这样猜测着,就听丁晓晓在百忙之中抽空和旁边的粉丝心疼道:“哎,也不知道我儿子的右手怎么伤着了,在机场被人拍到手腕上有好大一片淤青,真是心疼死我了。” 赵慕予:“……咳。” 她飘走视线,心虚地喝了一口饮料。 耳边的欢乐还在继续。 提问的观众个个都是整活王,演员们也很有梗,现场的笑声就没有停下来过。 她身边的丁晓晓也没停下来过,每一轮提问都积极举手参与,但每一轮都落选,就连精心准备的三个问题也被其他人问掉了前两个。 更惨的是,主持人在这时宣布:“我们再最后抽一位观众,就结束提问,进入下个环节了哦。” 一听是最后一个机会,丁晓晓比刚才更加卖力,踩着主持人的尾音吼道:“抽——我——!” 劈叉的嗓子在一众高频的喊声里格外突出。 这一回,话筒终于递到了丁晓晓的手里。 她却没了刚才的气势,站起来后,望着台上的江舟池,紧张得声音都在发抖,结巴道:“呃……呃呃……那个,我……我……” “我”了半天也没说出第二个字。 主持人见惯了这种事,用玩笑话缓解丁晓晓的情绪:“是要和我们江舟池老师提问是吧?来,深呼吸,别紧张。要是你实在说不出来,也可以请朋友帮忙,只要你舍得放弃这个机会。” 丁晓晓舍得。 比起和江舟池对话,她更想知道问题的答案,于是转头就把话筒塞给赵慕予。 临危受命的赵慕予:“?” 她躲了一晚上,没想到在这一刻功亏一篑,宁愿当场挖地道逃走也不愿意接这个烫手山芋。 然而全场都在等她一个人。 许可认清形势严峻,语速飞快地开导她:“没事的木鱼,反正就提一个问,很快就过去了。” 赵慕予也知道自己没时间扭扭捏捏,挣扎了两秒便强迫自己握着话筒站起来,发誓一问完就坐下,绝不多互动一秒。 丁晓晓又赶紧把手机递了过去。 备忘录里被删得只剩下一个序号为“3”的问题。 赵慕予看清后,忽然间又很希望自己是个瞎子或哑巴。 可她身体健康,只能强打起精神,盯着手机屏幕,照着上面的问题没灵魂地一口气读完。 “这次你饰演的角色在中二时期为了明志,去纹了一个夏洛克,结果纹身店老板听成了夏洛特。那你本人右手的纹身有什么特殊意义吗,为什么选择牙印这个图案,会不会也是纹身店老板听错了?” 问题一出,全场“哇哦”。 自从大三那年,江舟池的虎口多了一个纹身,无论是拍摄杂志,还是参加访谈节目,他一定会被问到类似的问题,但每一次他都一笔带过,从来没有深聊过。 这让外界更加好奇,纷纷猜测纹身是不是有什么特殊含义,不方便在公开场合聊。 但碍于他避而不谈的态度很明确,久而久之,问的人也就少了。 没想到今天又被问了。 大家都一脸期待,想知道江舟池这次会如何应对。 台上。 江舟池姿态怠懒地站着。 他没有受到外界干扰,目光始终落在赵慕予的脸上,认真听她提问。 可等她问完,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看着她,就像看一位再普通不过的观众,声调似笑非笑,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我长得很可怕吗。” “……嗯?”赵慕予依然没抬头,但下意识发出了疑问声。 全场观众也不解。 一秒的空白。 再开口时,江舟池的嗓音低了下去,语气很轻地收了尾:“为什么不看着我说。” ·011· ——为什么不看着我。 平和无害的语气,却包裹着不容她躲避的内核。 赵慕予知道,江舟池又在故意捉弄她。 可这话如同一颗石子,在观众席里激起一串水花。 有人沉迷美色:“呜呜呜我的宝宝怎么就连撒娇求关注都这么性感!” 有人恨不得替她上:“原来大美女在江舟池面前也会不好意思啊,换我早就把他盯穿了!” 还有人暖心鼓励她:“姐妹,别害羞,大胆看看我老公!虽然心跳会加速,但绝对不会有生命危险!今天能不能弄清楚这个纹身的由来就靠你了啊!” 赵慕予一听,赶紧把脑袋埋得更低了。 她压根儿不想知道和纹身有关的任何事,甚至如果不是场合受限,她早就回一句“爱说说,不说拉倒”了。 可如今她只能装善解人意,没有正面回应江舟池,而是体谅道:“你要是觉得为难,也可以拒绝回答。” 江舟池却说:“不为难。” 赵慕予:“……” 江舟池目光轻轻扫过她收紧话筒的手,没再偏题,正式回答她的提问:“以前我家对门养了一只脾气很倔的小狗,我总喜欢逗它,有天把它逗生气了,转头咬了我一口。为了记住这个教训,所以有了这个纹身。” 话音一落,全场又是哈哈一笑,万万没想到纹身背后的隐情居然这么简单。 而赵慕予:“……” 骂谁是狗呢。 而且他那是逗吗,明明是……! 赵慕予被这番颠倒黑白的说辞冲昏了头脑,忘记了刚才的坚持,直接抬起了头。 视线的落脚点是台上的江舟池。 哪怕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她也能清楚看见他抬下了唇角。 叫她抬头就是为了看他嘲笑人的表情是吧。 赵慕予费了好一番力气才克制住翻白眼的冲动,面无表情地盯住江舟池。 江舟池也没避开,神色自然又坦荡地迎上她的恼怒。 “——好的,让我们一起掌声感谢这位朋友在最后为我们贡献了一个非常精彩的问题!” 主持人隐约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但没再借机调侃,非常专业地控场道:“最后就是大合照时间啦,大家快做好准备,咱们官方可是不会给你们p图的啊。” 观众们一边笑,一边整理仪容。 大合照也就一两分钟的事。 结束后,主持人先请主创团队退了场,今晚的路演也就此圆满收场。 全场观众还都意犹未尽,更有甚者跑出去追演员,试图私下索要签名合照。 丁晓晓难得没去凑热闹。 走出电影院后,她蹭到赵慕予的身边,忐忑道:“那个……赵老师,你没生我的气吧?” “你说呢。”赵慕予喝完最后一口可乐,用甜味压下心头的烦闷。 见赵慕予还愿意说话,丁晓晓松了口气,赶紧道歉:“对不起,赵老师,真的对不起,我也知道我很过分,但许老师说她也会结巴,我又找不到其他人帮忙,所以就……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一次吧!” 理由听起来很合理。 赵慕予却抓住其中漏洞,反问道:“我就不会结巴了?” “应该……也会吧。”丁晓晓没考虑过这种情况,因为赵慕予心态好也是公认的事实。 被这么一问,她想了想,严谨道:“如果要求你和我儿子嘴对嘴提问的话?” 赵慕予:“……” 丁晓晓不打岔了,继续道歉:“我的意思是,我以后绝对不会再做没有经过你同意的事了!” 赵慕予倒不是真想和丁晓晓计较什么。 得到了道歉,她也没再得理不饶人,下电梯时提醒了丁晓晓一句“看路”,就当是揭过这页了。 丁晓晓感激涕零,正想冲赵慕予深深鞠一躬,不料旁边正好路过几个同场的观众,纷纷恭喜赵慕予:“姐妹,你刚才提问的视频上热搜啦!” 赵慕予没多大反应。 丁晓晓却吓得手忙脚乱地打开手机,生怕赵慕予受到牵连,各个平台都确认了一遍才放心:“还好还好,没拍到赵老师的脸,只有声音。” 许可也看了看微博。 #江舟池纹身#这个词条已经冲到了热搜榜前三。 广场里很是热闹。 有讨论纹身的,有安利作品的,有求提问女生正面照的。 还有嗑cp的:“怎么全是拉屎的,就没有递纸的吗!女主角究竟长什么样啊!到底是她太漂亮,还是江舟池天生长了一双深情眼啊,为什么和提问的路人都这么有cp感,眼神居然有种年上男友在台下看自己小女朋友毕业答辩的宠溺感!” 许可乐得直接念了出来,略过了后面半句“性张力强到总感觉下一秒两个人就会找一个没人的角落大d特d”。 赵慕予听完:“……” 确定是看女朋友答辩而不是看一坨答辩吗。 丁晓晓倒是认同地点了点头,点评道:“嗯,这位网友的比喻还是挺形象生动的,不过我儿子看狗也这个眼……” 说到一半,她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解释:“啊不是不是,赵老师,我不是说你是狗!我的意思是……” “——男演员的深情不可信。”赵慕予很自然地接过丁晓晓的话,没有放在心上,“我知道。” “……” 这么说也不太对,显得她儿子没真心似的。 丁晓晓想再解释解释。 这时许可挽着丁晓晓的手,走出商场,和赵慕予挥手告别道:“时间不早了,我和晓晓先去坐地铁啦,你也快回去吧。” 赵慕予看出许可这是在帮她,立马接了个“好”,便和她们分开了。 商场就在小区附近。 赵慕予选择走路回家。 路过一家便利店的时候,她想起家里的空调遥控器没电了,又调头回来。 刚走进去,包里的手机铃声突然响了。 这年头,就连她妈都舍弃了传统方式,只给她打微信语音了,唯一还在使用手机号的只有二十四小时待命的记者——尤霓霓了。 刚一接通,她就被对方兴师问罪道:“木鱼木鱼!你怎么背着我去参加我哥哥的路演!” 听见多年好友的声音,赵慕予阴霾了一晚上的心情终于晴朗了一点。 她得心应手道:“哪儿背着你了,你不是都知道了吗。” “哼,那还不是多亏我爱冲浪,看了热搜,听出你的声音才知道!”尤霓霓没有被赵慕予牵着鼻子走,有自己的小九九,“不过你怎么舍得给我哥哥花钱了?是不是……” “没花钱。”赵慕予没给尤霓霓发散思维的机会。 她走到日用品区域,拿了一对电池,一边往收银台走,一边继续说:“学校聚餐的时候,抽奖中了两张票。” “那还有一张呢。” “送同事了。” 尤霓霓怒了:“为什么不送!给!我!” 赵慕予:“因为我打算送你另外一样东西。” “……咦?”尤霓霓显然没想到会得到这个回答,凶巴巴的语气一下子软了下来,小小期待道,“送给我什么啊?” “一巴掌。” “…………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 赵慕予没再回拨过去,笑着收起手机,安心排队结账。 这间便利店远离繁华的主干道,又是将近十点的晚上,生意有些冷清。 店里除了一个年轻的女店员,总共只有三个顾客。 其中两个是一对情侣,排在赵慕予的前面。 嬉笑打闹间,男生又从收银台前的货架里拿了盒杜蕾斯。 赵慕予正好看见。 简单寻常的一个动作,和记忆的画面重叠,却又存在些微偏差。 她微微晃神,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旁边摆放糖果的架子上,思绪再次回到十一年前。 那时候,自从江舟池搬回了她家对门,她的耳根子就没清净过,天天听她妈念叨。今天夸江舟池学习成绩好,明天夸他懂事能干,总之随时随地都能发现他的新优点。 她不忍心再看她妈被蒙在鼓里,在小区超市老板的帮助下,找到了她买盐那晚的监控视频。 她当即举起手机,打算记录下江舟池的不良行为,却清楚看见—— 在她走后没多久,江舟池又把收银台上的冈本003放回了回去,在另外一格重新拿了一盒和冈本外包装很像的薄荷糖。 …… “小姐姐?” 店员的声音响起。 赵慕予模糊的视线重新聚焦在薄荷糖上。 曾经因为没睡醒而拿错商品的少年,如今已经成为这个老品牌的代言人,被印在糖盒的右下角。 店员还等着给赵慕予结账,见她一直盯着台面,不太确定道:“薄荷糖还要吗?” 赵慕予一听,回过神,这才注意到她的未结商品里多了一盒薄荷糖。 大概是她刚才走神的时候无意识拿的。 “不……”赵慕予摆手拒绝。 然而刚说一个字,另一道低沉嗓音便完全覆盖她的声音,从她的头顶落下,替她回道:“要。” 赵慕予身形一僵。 而后,一只手越过她的身侧,往收银台上放了一只银色打火机,说:“一起。” 赵慕予不再愣着,终于回过头。 男人站在她身后的一步之外,换了件深色运动夹克,拉链到顶,只露出半截修长脖颈,双手懒洋洋地揣在衣兜里,察觉她的视线后,微微低头。 黑色的帽子和口罩几乎遮住了他整张脸。 在剩下的仅有的一两寸空白里,是他白得不真实的皮肤,和一双乌黑深刻的眼。 随动作压低的帽檐一丝不苟地隔绝了外界,制造出的空间如同一个真空地带,其中只存在他们两个人的视线。 “一共34.9块。” 店员的突然出声打破了沉默。 她显然没想过江舟池会出现在这里,所以并没有认出他,单纯因为他优越的身高和出众的气质多看了两眼,没忘记本职工作。 赵慕予还在奇怪江舟池的突然出现。 江舟池已经收回视线,结了账,拿走打火机,把薄荷糖和电池留给了她。 赵慕予:“……” 她利落地收下电池,但盯着薄荷糖看了好一会儿才拿起它,追了出去。 盛夏夜晚的街道热闹又寂寥。 除了不停歇的蝉鸣,偶尔才有一辆汽车驶过,也不见江舟池的身影。 赵慕予肩膀往下一沉。 上周晚上也是这样。 她没追到人,只能解除了江舟池的黑名单,把多余的钱用微信转给他,结果直接被他退了回来。 今天又再多欠了他一盒糖。 整理好心情,赵慕予不再四处找寻,捏着糖盒,继续往小区走。 可刚迈开脚步,手机微信忽然响了一声。 是江舟池发来的信息,内容只有两个字:【回头。】 12、·012· 便利店旁边是一条死巷。 除了昏黄的路灯,不停冲撞蚊群的飞蛾,没有人经过。 而在转角处堆积的木箱上,放着一只银色打火机,和一个巴掌大小的蛋糕,小而精致,像一位天真烂漫的小公主,和周围杂乱无章的环境格格不入。 烛火微弱,却明亮。 如同一束刺破迷雾的光,将赵慕予一步步引诱过去。 等到走近了,她才发现,蜡烛的造型是《侧耳倾听》里的猫男爵。 显然,这是一个特意为她准备的蛋糕。 可今天不是她的生日,也不是任何一个于她而言特殊的日子。 在困惑中,赵慕予又往前走了几步。 然后看见了江舟池。 他没有离开,身形懒散地站在蛋糕旁,摘了口罩,帽子还戴着,被烛火映亮鼻尖的痣,也映亮了藏着无数暗影的黑眸。 令人挪不开眼。 赵慕予停下了脚步,怀疑江舟池把她的纠结情绪当成了养分。 知道她不待见他,于是每次都故意用她喜欢的东西勾引她,害得她再也不能在看见他的瞬间直接扭头离开。 而她越是纠结,浸在江舟池眼角眉梢的兴味色彩越是浓烈。 好在赵慕予并不强求自己非要回到以前的潇洒。 她选择了见招拆招,把真实情绪掩埋在不为所动的表情里,没忘记江舟池刚才在台上的使坏,语气硬邦邦道:“叫我回头干什么,为了欣赏你一个人吃蛋糕的凄惨画面吗。” 冷冰冰的态度正好给潮热的天气降了温。 江舟池的手还懒懒揣在衣兜里,神情放松,就这么半敛着眼,对上赵慕予的视线,说:“为了庆祝你喜欢的动画上映三十周年。” “……?” 一个意料之外的回答,凝固了赵慕予脸上佯装出的不屑。 她看向江舟池的眼睛里挣脱出一丝真实的诧异。 虽然她自称是《侧耳倾听》的忠实粉丝,但除了时不时回顾一下动画,买一些周边产品,她并没有太过深入地了解过这部作品,更不知道它具体的上映日期。 可江舟池只不过在很久以前陪她看过一两次而已,居然记住了这个细节? 赵慕予不免心生怀疑,疑心江舟池有别的企图,忍不住琢磨他这次又要如何捉弄她,却冷不丁听他说:“许个愿吧。” 说完,他像是想起什么,放宽了愿望的范围,淡扯着唇角,散漫道:“让我滚也行。” 赵慕予一噎。 这话有点残忍,血淋淋地撕开了过去的伤疤。 至于是他俩谁的伤疤,她也无从知晓,只知道自己没办法像江舟池这样云淡风轻地提起她十八岁生日那年的愿望。 跳过这段不愉快的回忆后,赵慕予没有配合江舟池玩吹蜡烛许愿的幼稚游戏。 她直接用手扇灭了快烧到猫男爵脑袋的蜡烛,把它摘了下来,而后一边重新合上蛋糕盒子,一边小声咕哝道:“又不是我出生三十周年纪念日,许什么愿啊。” 江舟池不以为意:“没人规定只能在生日的时候许愿。” 赵慕予动作一顿,没说话了。 这种感觉奇妙又不真实。 十几分钟前,他还是千万人眼中闪闪发光遥不可及的大明星,此刻却站在荒废破败的小巷里,郑重其事地为她最喜欢的一部动画片庆祝上映三十周年。 听起来比童话故事还要荒诞不经。 可赵慕予本应该离开的脚步更加迈不开了。 她低下了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看,过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叫了一声:“江舟池。” “嗯。” “你是不是快过气了。” 这一次,江舟池没有那么快回她了。 他凝着赵慕予埋下的脸,眉轻挑,不说话的几秒里像是在确认自己有没有听错,而后嗓音带笑:“嗯?” 赵慕予抬起了头。 她重新望着江舟池,声音也比上一刻的轻飘飘气足,表情很是不解:“别的明星忙起来好几天才能睡一两个小时,你一天到晚到底哪儿来这么多的时间,还有闲情弄这些玩意儿。” 言语间满是嫌他不务正业的意味。 然而落在江舟池的耳朵里,另一些字眼成为重点。 他慢慢熄了眼里的烛火,却没有隐去唇角弧度,不经意道:“我还以为你对娱乐圈的事不感兴趣。” 话一出,连风都静止了。 赵慕予眉头一皱,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又碰到了不该碰的开关。 短暂的停顿仿佛是在给她喘气的机会。 等到下一次开口,江舟池已经走到她的面前,失去烛火映照的眸色微微转深,慢条斯理问她:“别的明星是谁。” 赵慕予:“……” 原来问题出在这儿。 不过,这语气怎么搞得她像是移情别恋结果被偶像当场抓包的花心粉丝似的。 她整句话想表达的重点不是在后半句吗? 赵慕予后退了半步,当江舟池是在转移话题,无视了他的问题,继续自己的猜想:“还是你想吃蛋糕了,公司不让,所以钻这种空子。” 不是她小人之心,而是因为江舟池有“前科”。 刚拍戏那会儿,他为了不耽误学业,只会在寒暑假接工作,所以每次别人认真疯玩的时候,他都在认真拍戏。 又是一年寒假。 她和尤霓霓约好了一起去滑雪,地点正好就在江舟池拍戏所在的城市。 一下飞机,她就开启了逛吃模式。 一天的吃喝玩乐全被总结在了晚上发的朋友圈里。 谁知刚被尤霓霓秒赞,她就接到了江舟池的电话,说他想吃核桃烤肉了。 彼时她已经将近半个月没见过他了,又正忙着安排第二天的行程,没工夫搭理他,随口回了一句:“想吃就去吃啊,给我打电话干什么。” 也许是听筒问题,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情绪不太对劲,低声道:“公司不准。” 她一听,动了恻隐之心,放下行程安排,好好回答他:“难道和我一起吃,公司就准了?” “可以说是你吃的。” “…………” 最后,她还是背着尤霓霓,偷偷溜出酒店,陪江舟池吃了一顿毕生难忘的核桃烤肉。 当时恨不得烤的是江舟池的肉的心情,赵慕予至今都还记得,时隔多年和他算账道:“到时候被发现了就又赖我是吧。” 她条理清晰,却没有意识到,这种非要找出其他理由证明他今晚不是专程为了她而来的行为,叫欲盖弥彰。 江舟池也没有拆穿,顺着她的话“嗯”了一声,敷衍地承认了她的猜想,而后继续上一个话题:“所以,别的明星是谁。” 赵慕予:“……” 又犯病了。 过去的无数经验教会赵慕予,这种时候不能和江舟池硬碰硬,她也不想再鬼打墙似的绕不过这一题,于是打算回一个“谁也不是”应付过去。 可说话之前,小巷里响起了一阵手机铃声。 江舟池无动于衷。 赵慕予以为他不知道响的是他的手机,提醒他:“有人给你打电话。” 江舟池:“听见了。” 没有要接电话的意思。 赵慕予:“……” 小巷空寂,衬得不知疲倦一轮又一轮播放的铃声格外吵闹。 赵慕予被吵得忽然福至心灵,换了一个治江舟池的法子,和他打商量道:“等你接了电话我就告诉你答案。” 闻言,江舟池盯着赵慕予看了几秒,也不知道是不是从这话里听出了什么,扯唇一笑,没有为难她,很好说话地同意了这个谈判条件。 他拿出揣在兜里的右手,去拿手机。 就在这一秒,赵慕予拔腿就跑。 落荒而逃的背影在夜色里显得特别没气势。 江舟池动作未停,瞥着那道没出息的背影,脸上毫无意外之色,接通了电话。 是章宇打来的。 他的声音很是郁闷:“老板,热搜已经爆了。” 刚才路演的时候,他不在场内,也就不知道提问的人是赵慕予,否则这会儿会更加郁闷,开了个头后,继续道:“现在的网友太强了,嗑你和观众的cp也就算了,居然还说……” 逃跑的姑娘已经消失在视野里。 江舟池收回视线,接上章宇的支支吾吾:“说什么。” “呃……” 全是一些不堪入目的虎狼之词。 章宇实在不好转述,只能用自己的语言总结了一下:“就说你的眼神充满故事感,非得把你和那个连脸都没露的观众捆绑在一起。需要我和公关部的同事说一下,联系平台撤热搜吗?” “捆绑”有时也不全然是坏事。 江舟池拎着没人认领的蛋糕,沿着赵慕予的逃跑路线不急不缓地走下去,淡声道:“不用。” “啊?哦……”章宇一阵纳闷,又转念一想,这对电影来说未尝不是一种热度,便没再说什么,而是换了另一个更棘手的话题。 他请示道:“那……你和舒芷的绯闻要处理吗?这次比上次的空穴来风严重一点,有网友扒出了她和你的同款,现在已经到热搜第二了。” - 大学毕业后,赵慕予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激烈运动过了。 等回到家,她才发现自己还捏着那一盒薄荷糖,忘了还回去。 她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急着逃走,毕竟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以江舟池的性子,肯定不会那么轻易放过她。 正想着,她的微信“叮”地响了一声。 一看,果然是江债主来找她要债了,言简意赅两个字:【答案。】 赵慕予:“……” 隔着手机屏幕不比面对面,她可以理所当然地无视,打算等缓一缓再回复。 于是她退出了和江舟池的聊天框,又正好看见一个三人小群被顶到了消息栏最上方。 群里有她、许可和丁晓晓。 一开始建群是工作需要,后来,在丁晓晓的活跃发言下,工作群摇身一变,成了闲聊群。 今晚的闲聊局发起者依然是丁晓晓。 她和许可聊今晚的路演,聊暑假去哪儿玩,最后聊到江舟池和舒芷的绯闻,火冒三丈:【我儿子又养活这些死狗仔了,没拍到和舒芷的同框照,就开始看图编故事了![怒][怒][怒]】 后面跟了一个链接。 是一位知名狗仔的微博。 @不是狗仔v:【最近有网友给哥投稿,扒出来舒芷的耳环是江舟池送的,可以算是小锤了一下俩人的恋情吧。[图片][图片]】 第一张图是网友上周在东京偶遇江舟池逛吉卜力商店的照片。 第二张图是舒芷在十几分钟前发的微博,内容是纪念《侧耳倾听》上映三十周年,配了一张自拍照,俏皮的托脸姿势,露出特意搭配的猫男爵的耳坠。 和江舟池在吉卜力商店买的一模一样。 赵慕予表情一僵。 莫名的,她想起了之前做过的梦。 梦里,她被江舟池发现了夹在书里的欠条。 梦外,难堪和酸涩裹挟而来,将还在怦怦跳动的心脏浸泡其中,彻底平静了下来。 原来她以为的精心准备,也不过是别人剩下的。 在屏幕自动熄灭之前,赵慕予关掉了链接页面,而后重新打开和江舟池的聊天框,点进他的头像,没有一丝犹豫,选择了“加入黑名单”。 13、·013· 这一晚,赵慕予失眠到后半夜。 第二天一大早,她又醒了,拿手机看时间的时候,才注意到丁晓晓在凌晨给她发了好几条微信。 她点开看了看。 丁晓晓:【赵老师!!睡了吗!!】 丁晓晓:【*/(*&……*&%*&……)】 丁晓晓:【对不起我太激动了!你睡醒了一定要去看微博……算了,我还是直接给你截图吧!】 丁晓晓:【[图片][图片][图片][图片]】 丁晓晓:【呜呜呜真不愧是我儿子!果然没让我失望!】 一看是和江舟池有关,赵慕予瞬间失去兴趣。 她既没点开图片看,连带着丁晓晓的消息也没回,关上手机,又躺了一会儿,却毫无睡意,索性起了床,楼下买早餐。 谁知一推开门,看见门口地上放了一个蛋糕。 和蛋糕盒里的猫男爵蜡烛对视了几秒后,赵慕予无视并跨过它,按下了电梯。 隔壁1702的大门却在这时突然打开,探出来一个鸟窝头,悄声道:“噗呲噗呲——” “怎么,大清早练习吐丝呢。”赵慕予见怪不怪。 丛涵:“……” 他忍住回嘴的冲动,拿出有求于人该有的态度,非常卑微地问道:“我家黑老大好不容易睡着,太大声会吵醒它。你现在有空吗?” 黑老大是丛涵养的一只脾气很大的田园奶牛猫。 赵慕予头也没回,丢下两个字:“没空。” “……那你就等着给一只无辜的小耶耶收尸吧!” 话音一落,刚准备进电梯的赵慕予又退了出来,转头看丛涵:“什么意思。” 丛涵重新卑微:“是这样的,我朋友最近把他家才两个月大的萨摩耶寄养在我家,黑老大特别喜欢欺负它,必须有人盯着才行,但我现在得去救李寂那小子,他被自己锁阳台上了。你要是有空……” 没等丛涵把话说完,赵慕予便径直朝1702走去。 丛涵一看,知道她这是答应了,脸都快笑烂了,换好鞋赶紧出了门。 得亏他足够了解赵慕予,知道她一向对人类没爱心,却对小动物很有爱心,所以,无论他的理由有多烂,只要和小动物有关,她都不会拒绝。 只不过他没想到,都这么多年了,这一招居然还这么管用。 赵慕予尚未察觉自己中了计。 一进客厅,她就看见了挡在路中央,四脚朝天睡大觉的黑老大。 而小熊玩偶似的萨摩耶幼犬正躲在靠阳台的角落里,摇着尾巴,吭哧吭哧地享用午餐,背影莫名有些眼熟。 但赵慕予没有深想,只被可爱到,走了过去,近距离观看它进食。 不料刚蹲下,就被旁边电视柜上的相框抢走了注意力。 一开始,是因为被相框玻璃反射的光晃了眼。 后来,是因为看清了相框里的照片。 主角是四个穿校服的少年。 脚边趴着一只土狗的是李寂,笑得像李寂脚边土狗的是丛涵,被丛涵勾着脖子,没表情地看着镜头的是陈淮望。 还有一个,落了一身的斑驳树影,只留给镜头半张侧脸,不知道在看镜头外的谁的—— 赵慕予直接略过了。 回过神后,她伸手将相框反扣在柜子上,眼不见心不烦,却听见小萨摩耶突然“嗷汪”了一声,兴奋地扑向她的右侧,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了。 她好奇地跟着望过去。 在和当年相似的阳光里,一张和照片高度重合的侧脸猝不及防进入她的视野。 他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就蹲在她旁边,和她一样逗狗,自然得旁人看了恐怕会以为他俩是狗友。 赵慕予毫无心理准备,被吓了一跳,管住了嘴巴,没有骂人。 但没管住身体。 也许是蹲得太久,在收回视线之前,她一个重心不稳,往旁边倒去。 慌乱之中,她乱挥的右手条件反射地到处薅东西来拯救平衡。 最后,薅到了“狗友”的衣袖。 本就宽松的领口被她这么一扯,干净利落的左肩肩线更是进一步暴露在空气中,被阳光一照,白得犹如一面反光板。 在过度曝光的画面里,清晰的只有他颈侧青色的血管,淡色的鼻尖痣。 和一双情绪平平的黑眸。 江舟池不知什么时候转过了脸。 他刚洗过澡,黑发潮湿,凌乱地垂在额前,有些挡眼睛,可他不在意,就像身上那件皱皱巴巴的短袖上印着的“无所吊谓”那样,有一种自由的散漫。 看她的眼神也没什么波动。 如同一只趴在巷口晒太阳的猫,高贵地打量着管不住手胡乱蹂.躏它的人类,想看看对方还能做出什么更挑战道德底线的事。 赵慕予:“……” 其实她是有点崩溃的。 不过,与其反思自己,不如指责他人。 很快,赵慕予调整好了心态,不但没有松手,反而拎起江舟池的衣领,像擦桌子似的擦了一把他的脸,面无表情说了一句:“你脸没洗干净。” 她巧妙地将自己的流氓行为转换成了帮江舟池擦脸的大善举。 当事人理应变得尴尬。 可他还是那副无所吊谓的模样,漫不经心地看着赵慕予。 她说得一本正经。 然而夏日阳光炙热而强烈,笼着她,将她的瞳仁照成了透澈的琥珀色,脸颊上的细小绒毛也柔和发光,于是浑身是刺的榴莲顿时变成了水蜜桃,软得能掐出水来,攻击力全无。 赵慕予还在装淡定。 江舟池已经调开视线,对着角落虚无的空气嗤出一丝笑,站起了身,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乐的。 又或者是懒得和她计较。 赵慕予没有细究,捶了捶蹲发麻的大腿,当务之急是离开这里。 谁知刚要起身,她的面前突然多出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 手腕上还未消退的淤青转移了赵慕予的注意力。 她有一瞬的失神,过了一会儿,听见江舟池的声音从头顶压下,凛冽的嗓音被阳光晒得松散,淡声道:“手洗干净了。” 言外之意,她不用纠结这么久,脏不了她的手。 可她哪里是纠结,而是压根儿就没打算接受他虚伪的好心,手撑着电视机柜,靠自己的力量站了起来。 江舟池也不介意,坦然地收回被嫌弃的右手,插进兜里。 然后一动不动地站在赵慕予的面前,像堵墙似的,正好挡住她的去路。 正往前走的赵慕予毫无防备,差点一头撞上短袖上的“吊”字,很想问问他又在犯什么浑。 但她握拳压下了沸腾的情绪,抬头道:“右边脖子还缺一个签名是吗?” 这是在委婉地叫他滚呢。 委婉得江舟池似乎没听出来这层意思,当她是真的想签名,还很替她着想,低头反问:“脖子够你签吗?” 赵慕予没反应过来。 下一秒,就见江舟池单手拽住后领口,拉起衣服就要兜头脱掉,看样子是打算把整个身体都拿给她当签名板。 赵慕予脸上虚假的和气霎时荡然无存。 她赶紧按住江舟池的手,把他脱到一半的衣服重新给他套上,终于忍无可忍道:“你有病吧!” 江舟池低眸看她,语气懒淡,“嗯”了一声,回答得很顺口,仿佛不是被骂而是被夸。 赵慕予:“……” 换做之前,她兴许还愿意在江舟池的身上浪费一点时间。 可昨晚过后,她只会觉得自己和一个情绪稳定的疯子废这么多话干什么。 赵慕予冷静下来,但理智还没有完全恢复,在“从沙发上绕行”和“从江舟池的尸体上踏过去”之间选择了后者,用肩膀狠狠撞开他。 江舟池预料到了,却没设防,被赵慕予用力一撞,后背直接狠狠摔在墙上。 眼底的执拗也被撞碎了,像风吹散堆积的乌云,渐渐透出光亮。 他背抵着墙,在赵慕予快要大步走出这块狭小角落的时候,伸出手,扣住了她的手腕,问她:“昨晚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赵慕予被迫定在原地。 她没想到江舟池会提起昨晚,而且还是以一副兴师问罪的姿态,气笑了,一边抽出自己的手,一边不耐烦道:“不想回。” 江舟池没有松手,反而轻轻一用力,将赵慕予拉回到自己的跟前,把她所有的情绪收进眼底,追根究底:“为什么不想。” 声音几乎是擦着赵慕予的头顶响起。 她有些恼了,抬头瞪了江舟池一眼,却见他神情认真,没有玩笑之色,像是真的不知道原因。 她一时拿捏不准,先移开了视线,语气还是一样不耐烦:“你烦不烦啊,不想就是不想,哪有这么多为什么。” 一张侧脸满是愠气。 她不说,江舟池只能猜,猜她是因为生气了,为了他想要的原因。 他垂下眼,看她被他圈在掌心的手腕,声线低而轻缓,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清不楚的话就像是在打谜语。 可赵慕予听懂了。 她为这突如其来的解释沉默了一阵,抿着嘴,好一会儿才蹦出一句:“我想的哪样。” “不管你想成了哪样,都不是。” 低低淡淡的嗓音听起来还是那般漫不经意,却没人会觉得这话是他的一时兴起,而非真心。 赵慕予另一只手的拳头握紧又松开。 将一颗心浸泡了一整晚的茶水仿佛在此刻褪去了涩意。 明明不是第一次被他骗。 偏偏她还是不长记性地动摇了。 发现这种迹象后,赵慕予赶紧把江舟池说的话从脑海里删除,当没有听过,重新抬头看他,漠不关心道:“哦。” 一副水泥封心的铜墙铁壁模样。 殊不知自己眼睛里的怒意少了不少。 江舟池眼底略过一丝好笑,说完想说的,也没什么要补充的,便放开了她。 赵慕予却没再急着离开。 她站着没动,看了看空气,又看了看江舟池,好像还想说些什么。 江舟池依然倚着墙,停留在原地,半挑着眉,迎上赵慕予的视线,似乎料到了她无动于衷地“哦”完以后还会再来一个回马枪。 这种被人猜透的感觉很不好。 赵慕予一下子丧失了说话的欲望,扭过头,动了动还在隐隐作痛的肩膀,朝客厅走去,怀疑自己刚才撞的不是江舟池,而是一堵铜墙。 她把这笔账记在了丛涵的头上。 江舟池每次来云城,没工作的时候会住丛涵家,这一点赵慕予是知道的,但她以为他昨晚就离开了,没想到还多留了一晚。 丛涵隐瞒不报倒在她的意料之中。 走到客厅中央,赵慕予开始思考应该怎么和丛涵算账。 就在这时,睡大觉的黑老大被自己一声巨大的呼噜声吓醒了。 它猛地从地上弹起,警觉地环顾四周,没发现危险,只发现了角落的小萨摩耶,眼睛登时亮得像镭射灯,以迅雷之势朝它狂奔而去,而后甩出舌头,狂舔它的脸。 赵慕予:“……” 原来丛涵所谓的“欺负”是这个。 不过,这哪里是欺负,分明就是跨种族的性骚扰。 赵慕予顿时有了教训丛涵的办法。 在黑老大和小狗你追我赶之际,她稍稍抬高脚去拦黑老大,趁它飞跨起来,准确无误地扼住它的喉咙,而后拎着它,头也不回地走出1702。 江舟池旁观了这一场行云流水的“绑架”,没有阻止。 在赵慕予走后,他低下头,睨着趴在他拖鞋上喘气的小萨摩耶,颠了颠它,朋友聊天似的,悠悠道:“她好像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14、·014· 可惜小萨摩耶不能说话。 但丛涵能。 他掐准时间,从楼梯间里钻出来,一进屋就对江舟池叭叭道:“怎么样怎么样,赵慕予今天给你好脸色看了吗?我看她手里还提着什么东西,是你送她的礼物吧!” 江舟池还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听完丛涵的话,他才抬起头,在对方兴奋的、鼓励他畅所欲言的视线下,回道:“是你的猫。” 丛涵:“…………我操!” 他的语气恨不得把赵慕予碎尸万段,又在对上江舟池平静无波的黑眸后,变成了欣赏:“真不愧是咱们的赵女侠,太他吗酷了!我家黑老大就是欠收拾!” 末了,关心道:“对了,你几点的飞机?东西收好了吗?是不是该走了?” 丛涵绝对不是在赶人,毕竟整个房子都是江舟池的,他住在这儿不过是一个迷惑赵慕予的幌子。 他只是急着去救他的猫。 然而江舟池好像完全没有感受到他的急迫,弯腰捞起地上的小狗后,慢悠悠回了他两个字:“不急。” “……” 丛涵赶紧重新想办法,却又听江舟池说:“你的猫不是还没找回来吗。” “?!” 这是……要帮他讨回公道? 品出这层意味的丛涵立马换上笑脸,摆出最标准的指引姿势,为江舟池带路:“爸爸这边请!” 清晨的走廊安静而冷清。 放在1701门口的蛋糕盒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江舟池收起视线,在丛涵还在狂按门铃之际,拉开半掩的大门,走了进去。 丛涵:“……” 赵慕予知道丛涵肯定会过来找猫,图省事,特意没关门。 听见开门声,她也没回头看,一边躺在沙发上刷手机,一边开出自己的还猫条件:“要么写保证书,保证再也不和江舟池狼狈为奸。要么从今天起,和你家黑老大猫人永隔,选一个吧。” “没第三个选项吗?” 低缓沉稳的嗓音和丛涵的咋咋呼呼截然不同。 赵慕予还在滑手机的手指一顿,旋即又恢复正常,镇定道:“第三个选项是,这段时间姓江的都别出现在我的面前。” 说话声没再响起。 可脚步声越来越近,不疾不徐,仿佛每一步都踩在了人绷紧的神经上。 赵慕予莫名有种危险在逼近的错觉。 下一秒。 没拿稳的手机从手里滑落,直直地砸向她的脸。 赵慕予一惊,没时间反应,只顾得上紧皱着眉,迎接接下来的正面暴击。 预期的疼痛却迟迟未降临。 她一阵疑狐,眼睛试探性地睁开。 一只近在咫尺的大手猝不及防映入眼帘。 手背棱骨微微凸起,几乎挨着她的鼻尖,稳稳地接住了本应该砸在她脸上的手机。 逃过一劫的赵慕予忘记了动弹,唯有睫毛轻颤。 轻柔的触感似有若无地扫过江舟池的指骨,仿佛困住了一只蝴蝶,连带着一颗心也跟着痒。 他懒垂着眼,某个瞬间,眸底的晦暗被一丝兴味撞散,轻瞥着掌心里正面朝上的手机屏幕,回道:“不出现在你面前的话,下次你应该就不止点赞问我们做.爱的床在哪里的微博了。” 一般人羞于启齿的两个字,被他说得自然又大方,可嗓音天生冷淡,像放了一把火烧冰山。 赵慕予回过神,心想他又在说什么屁话。 她什么时候点赞过这么饥渴的微博了? 赵慕予果断拿回手机,推开江舟池的手,坐起来认真检查。 在江舟池来之前,她刚好在刷微博。 不过,她才不是背地里偷偷上网搜他,而是在丁晓晓锲而不舍的提醒下,终于去微博逛了逛。 昨晚霸占热搜榜首的#江舟池舒芷#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江舟池理想型#。 一点进去,就能看见那条重新洗牌热搜榜的热门微博。 @素质不祥遇强则强:【纯路人,但还是想说一句,江舟池和舒芷有什么好嗑的,要嗑就去嗑他和路演上提问那女生!眼神明显不一样好吧!别说什么他看电线杆都拉丝,我怎么没见他用这种眼神看过其他女明星呢。我赌对方绝对是他的理想型!不是的话,我倒立吃屎!】 平平无奇的内容,热门就热门在,某人在大半夜评论了它—— @江舟池v:不用吃了。 经过一晚的发酵,这条回复彻底炸翻了微博。 全网一致认为他这是在澄清绯闻,于是粉丝们开始大面积辟谣。 不过也有人乱中坚定不移地嗑路演cp:【都这样了,怎么还有人怀疑我儿锤爆倒贴狗的决心!道德在哪里,底线在哪里,我儿和儿媳妇doi的床在哪里!】 而这条微博右下侧的点赞键红彤彤地亮起。 赵慕予:“……” 她取消了这个莫名其妙的赞,没觉得丢脸,反倒嫌江舟池小题大做:“怎么,你没手滑过?” “没有。” “……” 也是。 他要是手滑,早就上热搜了。 赵慕予无话可说,干脆不说了,打算离江舟池远一点,在地板上盲找拖鞋的脚却碰到一团毛绒绒的东西。 低头一看。 原来除了两个讨厌的人类,一起找上门来的还有可爱的小萨摩耶。 只见它乖乖地靠在江舟池的脚边,睁着湿漉漉的大眼睛看她。 赵慕予的心瞬间融化,蹲在地上,伸手呼噜它的脸。 这时丛涵踱步到了客厅。 他没在厨房发现黑老大的尸体,确定它还活着,心情大好,和绑架主犯闲聊道:“赵慕予,你冰箱里哪儿来的蛋糕啊。” “捡的。” “……” 丛涵无语至极,看了眼江舟池。 江舟池却是一脸无所谓,很有兴致地旁观赵慕予逗狗。 可赵慕予逗着逗着,又想起黑老大刚才的所作所为,抬头问丛涵:“小狗要在你家寄养多久?” “……” 这个问题还真把丛涵问倒了。 他假借挠头的动作,疯狂冲江舟池使眼色。 江舟池倒是没有无视。 但也没有怎么帮他,在接收到他的求救信号后,好像第一次听“寄养”这个词似的,眉头微蹙,看向他,反问道:“怎么你和我说的是被遗弃了。” “遗弃?”赵慕予听不得这两个字,看丛涵的眼神立马充满杀气,仿佛他就是那个遗弃者。 丛涵:“……” 靠。 临时改戏好歹也和他对对台词吧,以为人人都是影帝吗! 丛涵一边恨江舟池的随心所欲,一边帮他圆回来,临场发挥道:“哎,刚才我没好意思和你说,其实这只小耶耶是我那朋友和他女朋友一起养的,结果还没一个月,俩人就分手了,谁也不愿意接手,我只能先带回家了。” 赵慕予身上的杀气更重了,但没有怀疑这个理由的真实性,只小声担心道:“可你家黑老大那副德行……” 说到一半没了声儿。 大概是意识到了自己没资格对丛涵的收养环境嫌东嫌西,赵慕予闭上了嘴巴,转回视线,下巴搁在膝盖上。 陷入苦恼的一张脸江舟池看得清清楚楚。 他站在一旁,垂在身侧的右手距离她不足一步远,抬起来就能拍拍她的脑袋安慰她了。 可他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看着她,问:“你要养吗。” 赵慕予没吱声。 丛涵则是如梦初醒,一脸惨遭兄弟背叛的震惊表情,怒视着江舟池。 好啊。 他说这人今天怎么破天荒愿意帮他出气了,敢情又是绕圈子送赵慕予礼物! 同样的事,丛涵早在六年前就经历过了一次,心里不爽但配合道:“对哦,赵慕予你不是一直想养狗吗,不如你来养吧。黑老大的嘴脸你也看见了,要是再让它俩同住一个屋檐下,我真不知道小耶耶还会遭遇什么样的摧残。” 小狗好像也听懂了这话,小脑袋一个劲儿地蹭赵慕予,嘴里还小声呜呜叫着。 赵慕予筑起的铜墙铁壁顷刻化为乌有。 不料这时沙发上的手机突然响了,打断了她的动摇。 一看是校长来电,赵慕予暂时放下小狗,抗拒地拿起手机,接通之前,重点警告了下江舟池:“不许出声。” 江舟池不置可否地扬眉。 赵慕予就当他答应了,调整好状态,站起身,按下接听键。 校长率先开口:“赵老师啊,昨晚的路演怎么样,是不是特精彩!” 没等赵慕予回答,他又接着往下说,音量大得像开了公放:“不过我怎么没在大合照里看见你男朋友,他没有和你一起去吗?” “男朋友”三个字清无比清楚地回荡在客厅。 赵慕予呼吸一滞,刚想调低音量的手指僵在音量键上,下意识抬眼瞄面前的男人。 他依旧漫不经心地低头看她,只不过眉眼被垂下的黑发挡住,只看得见唇角挂着松散的笑,懒懒的,没什么温度。 这不是一个好预兆。 赵慕予不自觉地握紧了手机,下一瞬,又看见江舟池薄唇轻启,没发出声音,慢条斯理地用嘴型提醒她:说话。 她一下清醒,移开了眼,用提前准备好的借口应付校长:“他去外地出差了。” “哦,这样啊。”好在校长没生疑,又和她聊了聊昨晚的热搜事件,提醒她必要时候可以站出来自爆身份,为校争光后,便结束了这通电话。 留下一个烂摊子给赵慕予收拾。 她放下手机,保持着视线到处乱飘就是不看江舟池的状态,还在犹豫要不要解释一下男朋友的事,就被丛涵声讨道:“行啊赵慕予,居然背着我们谈恋爱!” 一听这话,赵慕予未加思索,习惯性地回怼了一句:“以后还会背着你结婚。” “……” 这趟浑水他是蹚不了了。 丛涵选择退出,中气十足地喊道:“黑老大,回家了!” 谁知这一声吼没把黑老大叫出来,反倒把小萨摩耶吓得不轻。 它噌地跳起来,惊慌地四处乱窜,撞掉赵慕予的手机不说,还一头冲出了没关门的屋子。 经验丰富的丛涵最先反应过来。 他第一个追出去,没一会儿又倒回来,冲屋内喊道:“我靠,小耶耶从楼梯间跑了!我去楼下找,你们去楼上看看啊!” 赵慕予一听,生怕小萨摩耶找不到回来的路,从此变成流浪狗,再也顾不上其他,踩着一双拖鞋就跑了出去。 直到进了安全通道,眼前一片漆黑,她才想起来自己什么都没带,又赶紧返回去拿手机当电筒。 可一转身。 安全门开了又关。 视野里,一颗鼻尖痣一晃而过。 亮了一瞬的楼梯间很快又归于黑暗,连同声音也一起被屏蔽,安静得令人没有安全感。 其他感官也就变得格外敏感。 于是赵慕予清晰感受到,有一股清冽气息越过翻涌的暑热,一步步漫到她的面前。 她立马停止向前,一边后退,一边开口打破这份危险的寂静:“江……” 然而刚说一个字,剩下的话便被一股力道截断。 纤细的脖颈极易掌控。 江舟池轻轻扣住,手指插进她柔软发间,托住她不断后仰的脑袋,俯身靠近。 温热的吐息贴在她的颈侧,如同浴室蒸汽在玻璃上落下的暧昧划痕,一路蔓延到起伏的胸口。 潮气浸湿了薄薄的布料。 嗓音却干燥而冰凉,低哑道:“他知道你这儿也有半圈牙印吗。” 第 15 章 ·015· 真要说谁是狗,赵慕予想,应该没人能比得过江舟池。 曾经他在她身上留下的咬痕不计其数。 但有一枚永远留在了她的胸口,靠近心脏的位置,以刺青的形式。 也是在那个时候,她第一次发现,原来一向冷静自持的他有着疯子的底色。 如今他又提起这件事,平缓的语气下是压抑的情绪,问她:“他知道你这儿也有半圈牙印吗。” 这句话里的每个字赵慕予都听得清清楚楚,只是过了好一会儿,她那混混沌沌的大脑才恢复运作,将话里的“他”和她那不存在的“男朋友”之间划上等号。 丢失的理智也终于回了笼。 可胸口的疼痛还未消散,交织着难以启齿的羞愤,最后汇成一股冲动,以至于赵慕予恢复清醒的第一反应是挥起右手。 然而这一巴掌最终没能落下去。 因为她越是生气,江舟池越是变本加厉。 赵慕予想起过往的种种教训,缓缓收紧了五根手指,攥成拳头,垂放在身侧,不再傻傻地给江舟池提供任何情绪的养料。 至于男朋友的事,她也不打算再解释,将错就错下去,冷静回道:“他知不知道关你什么事。” 赵慕予的本意是想让江舟池少管她的事,但这话在旁人听起来,更像是她对“他”不加掩饰的维护,不允许别人说一点儿“他”的不是。 话音一落,江舟池抬起了头。 他细细摩挲赵慕予后颈的手指滑落到颈侧,微微粗糙的指腹按住跳动的血管,像是在感受她的脉搏,又像是在提醒她。 如同一头伺机而动的狼,一旦不顺心,就会一口咬上猎物的脖子。 赵慕予并不害怕,只是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可是,和这个充满压迫感的动作不同的是,江舟池再次开口时,语气不再像刚才那般风雨欲来。 他埋在她的颈窝,轻轻蹭了蹭她,同她低声抱怨道:“我以为这是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秘密。” 乍一听,有种受了别人未经他同意,擅自触碰了连他都舍不得拆开的礼物的委屈。 赵慕予一个没留神,差点又被这份装出的可怜迷惑住。 幸好她吃亏上当太多次,终于长了记性,保持头脑的清醒,嘴上一点儿没服软,不屑道:“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如果这也算秘密的话,那我和我男朋友之间还有更多你不知道的秘……” 她一向对纹身的事闭口不谈,现在反而希望自己哪天可以丢掉羞耻心,告诉第三个人这个秘密。 当然了,此时此刻的她还做不到,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打算交代更多自己和“男朋友”的相处细节,来完善“男朋友”的形象。 可话没说完,脖子突然针扎般地疼了一下。 又一下。 赵慕予吃痛地紧皱着眉,被迫停下只说了一半的“故事”,忽然觉得刚才没被手机砸到的那份痛意这会儿全 被江舟池还了回来。 这一次,她是真的忍不了了,条件反射地伸手推开可恨的疼痛制造者。 谁知刚抬起手,便被江舟池握住了手腕,颈间的那阵疼痛也随之被一股温热轻柔裹覆。 一下,又一下。 镇痛安抚的同时,还未彻底褪去喑哑的冷淡嗓音再次响起,在她耳边低哼道:“又撒谎。” “……?” 赵慕予挺直的脊梁骨软了一下。 她不知道江舟池是单单看出来她的某句话在撒谎,还是看出来整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一场谎言,更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露出了破绽。 但她没打算就这样承认,信念感很强,继续演:“爱信不信。” 她还记挂着找小狗的事,说完,用全身上下唯一自由的腿踢了江舟池一脚,没时间再耗下去:“你的问题我已经回答完了,现在麻烦你放开‘别人的女朋友’。” 最后几个字特意加重了语气,只为了提醒某个毫无分寸感的人,她已经是有男朋友的人了。 江舟池听出了这层意味。 这一回,他破天荒地变得好说话了,如她所愿,往后退了半步,放开了手。 赵慕予总算松了口气。 只不过当她越过江舟池,刚往门口走了一步,门外的电梯门突然打开了。 紧接着,传来丛涵的大嗓门,应该是在发语音消息,嚷嚷道:“朋友,小耶耶我在楼下找到了啊,你和赵慕予可以回来了。” 几乎是在话音落下的同一时间,楼梯间里“叮”地响了一声,简直就是对丛涵的完美回应。 赵慕予立马停下脚步,在黑暗中回头瞪了一眼掉链子的江舟池。 她不敢想象,要是她现在这个鬼样子被丛涵看见,对方那颗从小看少女漫的脑袋会脑补出什么样惊世骇俗的故事,只得被迫暂停前进,站在原地,静观其变。 不幸的是,丛涵好像听见了楼梯间里的动静。 原本朝家门口走去的脚步声正在逐渐朝他们靠近,最后停在了楼梯间的门口。 而后,安全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丛涵伸了个脑袋进来,举起打开电筒的手机,一边往里面探照,一边喊了声:“江舟池?” 回答他的只有盘旋的回音。 两段楼梯之间的平台上也空空荡荡,不见人影。 一无所获的丛涵一阵奇怪,挠了挠头,嘴里嘀嘀咕咕着“难道是我听错了”,又把手里的电筒往下面的楼梯晃了晃。 明晃晃的光线像初学者的枪法,在墙上地上胡乱扫射着。 而被暂时忽略的拐角后。 第三台阶上。 赵慕予屏气凝神,差点没把自己憋得背过气去,心里恨透了江舟池,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见不得光的体质,每次和他在一起,都会遇上这种像做贼一样的破事儿。 反正只要丛涵再往里走,那她就直接跳下台阶,装作故意躲起来吓他的样子。 就算被笑话幼稚(),也好过被发现和江舟池躲在这里偷鸡摸狗。 赵慕予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电筒却在这时突然停止了乱晃。 大概是确实没看出什么蹊跷10[,丛涵没有再继续向前探索,关上安全门,退了出去。 尽管如此,赵慕予依然不敢放松警惕。 直到听见丛涵又给江舟池发了一句“1701的门关了,我先回1702了啊”,随后走廊上传来关门声,她才放心地长长呼出一口气。 吵闹了一时的空气重新安静下来。 和惊魂未定的赵慕予比起来,江舟池从容淡定得仿佛和她经历的不是同一件事。 他背抵着墙,等她缓过来后,无聊地踢了踢她的脚尖,声音好像被困住了,听起来有些闷,叫她:“别人的女朋友。” 赵慕予高度紧张的神经刚放松下来,大脑还没有恢复运作,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这个充满嘲讽色彩的称呼是在针对她。 “……干嘛。”她没好气道,知道江舟池这是在借机嘲笑她刚才的话。 “请问你可以对我这样——”江舟池语速缓缓,说到关键处,思忖着略微停顿了一下,寻找恰当的形容词,“上下其手吗。” 赵慕予:“?” 一听这话,她的注意力从外界转移到江舟池的身上。 刚才情况紧急,她只顾着躲起来不让丛涵发现,没想那么多,这会儿才发现,原来她一把拉着江舟池冲上楼梯后,不仅把他压在了墙上,而且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另一只手还伸进了他的裤袋里,拨下手机的静音键,防止再出什么岔子。 单就这个姿势而言,她确实是在对他上、下、其、手。 可是,比起他刚才的所作所为,她现在的行为简直算得上是舍己为人的正人君子吧。 成天就知道小题大做。 被泼脏水的赵慕予一肚子气,撇了撇嘴,冷嘁道:“谁稀罕你的上下啊。” 说完,她放下捂住江舟池嘴巴的手,那一只也从裤袋里拿出来,却好像在里面摸到了什么东西,又立马重新伸进去,一通乱搅。 整个空间里立刻响起金属碰撞的声响。 赵慕予微微一愣。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串金属应该是她家的钥匙。因为挂在上面的钥匙扣摸起来和她前几天刚换的《侧耳倾听》的周边一模一样。 江舟池这次没再强调赵慕予的行为有违“别人的女朋友”的身份,任由她的手在自己的裤袋里胡作非为,想象着她此刻的表情。 一定是既意外又纠结,纠结到底要不要和他道谢。 在无边无际的沉默展开之前,江舟池先开了口,主动终结了她的纠结:“不用谢。” 赵慕予:“……” 她确实应该好好谢谢江舟池。 毕竟她出门连手机都忘了拿,更别提钥匙了。要不是他记得给她带上,她今天不知道又要被关在门外多久。 () 拿回对她至关重要的钥匙后,赵慕予好声好气地回了江舟池一句“谁要谢你了”,便丢下他,大步走出了楼梯间。 江舟池没跟上去,被独自留在又窄又黑的台阶上。 没过多久,被调到静音模式的手机又一连振动了几下,涌进来好几条新消息。 他却没兴趣看,摸出烟盒,咬着烟,低头点燃。 跳动的火苗在寡淡的眉眼间转瞬即逝,而后化作唇间的一抹猩红,只堪堪映亮眼底浓烈的欲望。 - 千里之外的银河市。 位于市区的不止娱乐公司。 平日最清闲的公关部难得忙碌了一次,不光忙着处理昨天大半夜的微博事件,还忙着把那些爆料路演视频里提问女生正面照的帖子压下去。 前者是公司决定,后者是江舟池的意思。 章宇站在走廊上,看着这一幕,忍不住感叹道:“来公司三年了,终于有机会看看咱们公司公关部的实力了!” 刚说完,身后传来一道冷言冷语:“那还不是托了你老板的福。” 话音一落,章宇立刻转身问候:“秦总早上好!” 秦山:“没你老板好。” 章宇:“……” 秦山:“他人呢。” 章宇:“还、还在云城……” 秦山一听,一副欲骂又止的表情,最后忍了下来:“电话打通了吗?” “没有……” “继续打。” “……好的。” 章宇赶紧拿出手机,一边继续拨打江舟池的手机,一边跟在秦山的后面走进办公室,好奇问道:“不过秦总啊,我老板之前不是从不在意这些空穴来风的绯闻吗,这次怎么这么反常?” 其实不止是绯闻。 就算是被水军大面积黑,被造各种离谱的谣,他老板也向来是从不理会。 当然了,不是因为他老板有多大度,而是因为压根儿不在乎。 可粉丝们在乎啊,所以经常有人在工作室的微博下面骂公司是废物,不作为。 而秦山呢,虽然也不知道具体情况,但大概能猜到原因,冷哼道:“怕有人嫌他脏,嫁妆送不出去了呗。” 章宇:“?” 神秘的“嫁妆”又出现了。 章宇打算趁这个机会好好问问他老板的那个贞操嫁妆到底是要送给谁,谁知放在耳边的手机这时突然被接通。 他只得闭上嘴,先把手机递给秦山。 秦山一看,接过手机,清了清嗓子,刚才还写满脏话的一张脸转眼变成和蔼笑脸,问道:“我的祖宗,在忙什么呢。” 章宇:“……” 刚进公司的时候,章宇就听秦山经常提起,当年正是因为他慧眼如炬,发现了江舟池这只潜力股,并经过他的一番苦口婆心的劝说,江舟池才同意进入娱乐圈。 后来合约到期,他们一起创立了如今被奉为造星厂的 不止娱乐。 明面上,秦山是公司老总,实际上江舟池股份更高,只不过他对拍戏以外的事没兴趣,所以平时都是由秦山管理公司。 一开始章宇对这个说法深信不疑,但现在愈发怀疑,当年秦山对江舟池恐怕不是苦口婆心的劝说,而是苦口婆心的哀求才对。 电话另一头,江舟池掐灭了燃尽的烟,走出楼梯间,回道:“忙着追别人的女朋友。” 秦山:“……???” 是他的耳朵出了问题,还是他的祖宗脑子出了问题? 这句疑惑秦山差点脱口而出,幸好被及时咽了回去。 他分得清轻重缓急,先处理眼下更紧急的事,大吐苦水道:“我不管你是追别人的女朋友还是男朋友,您老人家下次作妖之前,能不能提前告诉我一声,让我提前想解决方案也好啊。你现在这样让舒芷下不来台,元导已经对你有点不满了。他可宝贝舒芷这个外甥女了。要是他打电话来问我,你让我怎么办!” 和秦山的一筹莫展不同,江舟池不以为意,嗓音比平时更冷淡:“好办。” 秦山:“?” 江舟池:“把我的戏份删了就行。” “……删什么删!你别小题大做啊!不就传个绯闻而已。难道你没这些绯闻,你那小青梅就喜欢你……” 别人磕头烧香求都求不到的机会这祖宗说不要就不要。 耍大牌的谣言就是这样来的。 秦山被气愤和着急冲昏头脑,一时间说话没了遮拦。 而口不择言的结果就是,他的话连一半都没说到,就被挂断了电话。 秦山的脸顿时又变成脏话脸。 一旁的章宇见状,不怕死,上前八卦道:“秦总,你刚才说的‘小青梅’是谁啊?” 秦山斜瞥着章宇,面无表情:“我祖宗的祖宗。” 章宇:“?” - 回到1701,赵慕予第一件事是去浴室换下衣服,顺便洗了个澡。 本来所有的不愉快都随着水流一起流进了下水道,可等她穿好衣服,擦干镜子上的雾气时,看见了自己脖子上那两颗新鲜的草莓印。 一想到这玩意儿得好几天才淡得了,赵慕予好不容易恢复的心情就又有了变糟的趋势。 过去几年,江舟池对她做过的出格的事不止这一件。 这次犯浑又是为了什么呢。 放在十年前,赵慕予或许还会为了江舟池的反常辗转反侧一整晚,但现在她早就懒得再去细究背后的原因了,就当自己是被狗咬了两下。 听见门铃声后,她放下头发,挡住脖子上的吻痕,走出浴室。 门一开,又是丛涵那张讨嫌的脸。 只不过没了江舟池撑腰,他不再像刚才那样嚣张,态度好得像是不认识她似的,礼貌询问道:“不好意思打扰了,时间不早了,我来接黑老大回去吃午饭,不知道方不方便进?” “在书房,自己 去找。” 丢下这句话,赵慕予便转身往回走,没多看丛涵一眼。 经过刚才的事,她已经认清形势放弃幻想了。 光靠丛涵这个墙头草,她是绝对不可能将诡计多端的江舟池彻底赶出她的世界的,所以不再拿黑老大当人质。 丛涵本以为自己免不了一顿低声下气的恳求,没想到胜利来得如此轻松。 他一阵狂喜,赶紧跟在赵慕予的身后进了屋。 谁知刚踏上玄关,就听见一阵轰隆隆哗啦啦的雷雨声。 丛涵一愣,伸长脖子看了眼阳光明媚的窗外,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惊奇道:“我靠,赵慕予,你这边怎么在打雷?局部雷阵雨也不是这样局部的吧!” 赵慕予没搭话,走到餐边柜前,关掉了音响,又走去厨房,拿出冰箱里的蛋糕,放在餐桌上。 丛涵:“……” 原来是放的白噪音。 赵慕予每次心情不好就爱听雨声。 丛涵深知这一点,一时间吃瓜心切,不小心又把黑老大抛在了脑后。 走到餐厅,他就没再继续朝里走了,积极关心道:“怎么了,江舟池刚走你就心情不好啊?不过你不是都有男朋友了吗,怎么还和江舟池牵扯不清,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不太好吧。” 前言不搭后语。 目的性极强,一听就知道这是想趁机打听她男朋友的事。 赵慕予没接招,拆开蛋糕盒子,给思维狭隘的丛涵拓宽思路:“我就不能是因为看见你心情才不好?” “……” 丛涵有被侮辱到,此路不通,换了一条路走:“你妈应该还不知道你谈恋爱的事吧?” 赵慕予听出来了丛涵这是拐着弯威胁她,手上动作未停,避开图案,小心翼翼地分切蛋糕,威胁回去:“你妈应该也不知道你已经从公司辞职,准备创业吧。” “……” 行吧。 相互都有把柄,谁也别想威胁谁。 丛涵看出来赵慕予不想聊这事儿,嘴上没再犯贱。 但手还在犯贱。 他拉开椅子,坐在赵慕予的对面,一点儿不见外地也给自己切了一块蛋糕,津津有味吃了起来。 赵慕予却坐着没动。 看着蛋糕上的黑猫,她又想起了无辜的小萨摩耶。 其实她不是不愿意收养,而是还没有做好准备,不确定自己能不能照顾好它。 但现在最重要的好像不是她的心态,而是小萨摩耶的生命安全,更何况她刚才本来也有点动摇了,舍不得就这样错过它。 于是赵慕予重新和丛涵商量道:“刚才你提议的收养小狗的事……” “诶,不好意思啊,你晚了一步。”没等赵慕予说完,丛涵便打断了她,“小耶耶已经被江舟池带走了。你要是想养,就去和他争抚养权吧,以后想看小狗也去找他。” “……你给他干什么?他那么忙,哪有 时间照顾!”赵慕予瞬间变脸。 丛涵被她突然提高的音量吓得蛋糕都掉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心虚道:“你刚才又没说你要养……” 赵慕予本来还攒着一堆骂人的话,听丛涵这么一说,一下子泄了气。 确实怪她自己优柔寡断。 赵慕予闭上嘴巴,不出声儿了,只用手里的蛋糕叉把蛋糕戳得稀烂。 见状,丛涵赶紧安慰她:“哎呀,多大点事儿。你要真想养,给江舟池说一声不就行了,他肯定让给你。” ——才怪。 赵慕予在心里补充上这两个字,没理丛涵,还在生自己的气。 丛涵只好换了一个话题,转移她的注意力:“不过说起江舟池,昨天上热搜的那个视频里,向他提问的女生是你吧。” 赵慕予还是没心情说话,但为了堵住丛涵的嘴,勉强搭理了他一下:“不是。” “……” 那就是了。 丛涵习惯了赵慕予的口是心非,也没有追着非要问出个结果,自顾自地感叹道:“难怪江舟池昨天大半夜不睡觉,在网上冲浪呢。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赵慕予没听懂。 “就是江舟池回复的那条评论啊。”丛涵兴致勃勃,“你看了就没点什么感想?” 闻言,赵慕予一脸奇怪地看了眼丛涵。 不止是丛涵,就连许可也问了问她看见微博热搜后心情如何。 可这件事和她有什么关系。 “我能有什么感想。”赵慕予的内心毫无波澜,“难不成我还得感谢江舟池在茫茫人海之中选中我,利用我撇清他和其他女明星的关系?” 丛涵:“……” 还真是油盐不进。 不过,赵慕予就是这样的性格。 洒脱又拧巴。 宁愿相信江舟池像营销号说的那样,是在借机炒作,也从来没想过江舟池是在当众承认她是他的理想型。 谁也不知道他俩在十年前发生了什么,好像一夜之间,两个人的关系完全变了样,从赵慕予单方面和江舟池装不熟,变成了真正的疏远又陌生。 一个像永远暖不起来的冰。 另一个像无止境蔓延的火,不烧别人,专烧自己。 虽然丛涵一直在中间当和事佬,只不过能力有限,大多时候只能动动嘴皮子,又动不过赵慕予。 就像今天这样。 再次踢到铁板后,丛涵不自讨苦吃了,三五两下炫完蛋糕,去书房里找到黑老大,拎着它回家之前,最后关心了一下赵慕予:“对了,你什么时候回桐市?” “月底。” 每年的寒暑假,赵慕予都会回桐市陪陪父母,当当全职女儿。 本来这次计划的是明天回。 现在计划赶不上变化。 在云城又多待了一周,直到脖子上的痕迹淡得看不见了,赵慕予才踏上回家的路。 两座城市相距一个多小时的车程。 抵达桐市的时候,外面夕阳正盛,将天地烘烤出一浪浪的热气,平等地扑向每个没有空调庇护的行人。 七月的最后一天,气温创下了今夏的最高温。 一出高铁站,赵慕予立刻找了块阴凉地躲着,打开打车软件准备叫车,耳边却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喊道:“慕慕!” 她抬头循声望去,在马路对面发现了赵母的身影,赶紧拖着行李箱跑过去:“我不是让你别来接我吗,今天外面这么热。” “热就不出门了啊,那还怎么过日子。”赵母从驾驶座下来,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推了她一把,“还愣着干什么,赶快上车里吹吹空调啊。” 赵慕予没听。 和赵母一起把行李放进了后备厢,她才绕到副驾驶座,坐上了车,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问:“我爸呢。” “在家给你做好吃的呢。你不是说要吃他做的口水鸡干锅鸭腿烩三鲜吗,他今天一大早就去买了菜,吃完午饭就钻进厨房里忙活了。那阵仗大得呀,不知道的看了还以为咱们家女婿今天要上门呢。” 赵慕予:“……” 她假装没听懂赵母这番话里暗藏的催婚之意,扭头看窗外的建筑。 赵母知道她不爱听这些话,也没再絮叨,反正接下来多的是时间,不急这一时半会儿,又问:“不是说上周就要回来吗,怎么晚了一周。” 可这个话题没比上个好到哪里去。 赵慕予摸了摸鼻子:“就学校临时又加了一点工作。” 好在赵母没听出什么不对劲,“哦”了一下:“那这次能在桐市待多久?” “我能待多久完全取决于您能看我看顺眼多久啊。”赵慕予把这道题交给赵母来做,“不过按照以往经验来看的话,两周时间顶天了。” “……又贫嘴。”赵母横了赵慕予一眼,“给我一个确切的时间,我好安排。” 赵慕予也没问赵母要安排什么,这次好好回答了:“学生八月二十八号就返校了,我估计二十号左右就回去了吧。” 赵母没再说什么,专心开车了。 母女俩回到家的时候,赵爸正好端着最后一道菜从厨房出来。 一见到赵慕予,他赶紧放下菜盘,跑到玄关迎接:“哎哟,我的乖女儿回来啦。饿坏了吧,快去洗手,准备开饭了。” 他推着赵慕予往卫生间走,直到走出赵母的视野范围,才悄悄和她比划道:“待会儿和老爸好好喝一杯啊!” 赵慕予已经和赵爸形成了默契,心领神会地回了个“ok”。 和大多数有女儿的家庭一样,赵家也是爸爸溺爱,妈妈严厉,所以赵慕予从小到大都和赵爸一个战线。 饭桌上,父女俩从工作聊到生活,赵母在旁边除了时不时提醒两句“别光顾着说话,吃点菜”,一句话也插不上。 所以,等到她发现赵慕予喝的不是雪碧,而是白葡萄酒的时候,一瓶酒已 经快见底了,气得她揪着赵爸的耳朵,骂他成天教坏女儿。() 赵爸一边躲,一边叫唤着哎呀头好晕,我先回屋躺会儿逃进了卧室。 ?陆路鹿提醒您《慕已成舟》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赵母追着打。 收拾完大的,她又重新回到客厅,准备收拾小的。 谁知小的已经跑得没了影儿。 赵慕予的酒量还不错。 虽然半瓶酒下肚,脑袋有点晕,但她的意识是清醒的,知道她妈教训完她爸,就要来找她算账了,于是利用她爸拿性命为她争取到的黄金逃命时间,赶紧溜下了楼。 本来只想吹吹风,谁知不知不觉间,竟然走出了小区。 不同于云城的热闹繁华,桐市是一座十八线的小城市,晚上九点街上就已经很冷清了,到了十点,更是连个人影都瞧不见。 小区外面的店铺也全都关了门,只剩下门口那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超市还开着。 赵慕予打算进去买支雪糕消消暑。 结果刚走到门口,她就看见了放在冰柜旁的那块人形立牌,身形高挺地站在夜色里,不知什么时候代言了她最钟爱的雪糕品牌。 赵慕予顿时没了吃雪糕的心情,站在原地,一双眼睛恨不得能将人形立牌瞪出两个洞来。 只不过立牌上留给她发泄的空间不多。 因为除了一张脸,整块牌子已经被粉丝们五花八门的应援留言占据得满满当当,找不出一点儿多余的空白。 赵慕予却看得突然计上心来。 她重新迈开脚步,走了过去,拿起旁边的签名笔,在所有人都特意避开的那张脸上,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写下三个字——王、八、蛋。 落下最后一笔的时候,晚风从天边捎来掌声,吹得树叶簌簌作响。 赵慕予放下笔,退回原位,自豪又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可欣赏着,欣赏着,婆娑的风声里冷不丁掺进一记哼笑。 不太明显,但还是被她敏锐的双耳捕捉到。 赵慕予的得意一下凝固在脸上,视线往旁边移了移。 老小区设施陈旧,附近好几盏路灯年久失修,形同虚设地立在路边,只照得亮自己脚下。 于是立牌背后是一片巨大的阴影。 不请自来的男人就站在这片阴影里,一身黑,似乎想要融进黑夜,可那张肤色冷白的脸过于出众,毫无遮挡地暴露在空气中。 明明和人形立牌长得一模一样,偏偏气质截然不同,仿佛从温顺的犬变成了一头危险的狼。 如果眉眼间被夜色磨蚀的锋利感再清晰一点,几乎就和十一年前那个在收银台旁回头冷睨她的少年别无二致了。 赵慕予第一反应是自己眼花了。 她晃了晃昏沉沉的脑袋,再重新睁大眼睛看了看。 男人依然存在于她的视野里,倚墙而立,眼皮半垂着,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没有消失。 不是幻觉。 是活的“王八蛋”。 赵慕予有一瞬间的恍惚,又很快恢复正常。 最近一个月,江舟池在她面前出现的频率高得出奇,以至于她已经对他的神出鬼没免疫了,收起脸上所有的表情,冷漠道:“你来干什么。” 江舟池没说话,目光也平静,自上而下,缓缓滑落到赵慕予的颈侧。 随意扎起的长发被风吹乱,露出她柔软纤细的脖子,皮肤白皙,干净得找不到半点其他颜色,反倒令人生出几分想要弄脏它的破坏欲。 赵慕予还在等江舟池的回答。 反应过来他在看什么地方后,她暗骂了句“不要脸”,一脸警惕,立马抬起手去遮好不容易才淡去痕迹的脖子。 可就在她的手掌距离上次伤处只差几公分之际,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忽然搭在她的腕间。 江舟池扣住赵慕予的手腕,将她从光下拽进自己的这片暗影里。 在她故作镇定的慌乱里,他俯低身子,嗅着她身上淡淡的酒气,气息呼在她的发间,又缓又烫,嗓音沉哑道:“来干王八蛋该干的事。”! () 第 16 章 ·016· 赵慕予人还懵着。 被江舟池不由分说地带到光线昏沉的立牌背面后,她连挣脱都来不及,就又听见他说——来干王八蛋该干的事。 这句话给出的范围很广。 广到赵慕予条件反射地把江舟池曾经对她做过的王八蛋事全在脑子里都过了一遍。 直到涌现出的画面越来越不堪入目,她才突然反应过来这压根儿不是重点,于是赶紧打住。 然而耳根早已红透。 江舟池靠在赵慕予的肩上,看不见,可贴在她耳畔的嘴唇清楚感受到了她耳廓微微发烫的皮肤。 他轻笑着,转过头,呼出的气息轻而匀长,仿佛含住了她的耳垂,难得征询一次她的意愿,嗓音低淡道:“就从这里开始怎么样。” “……” 虽然赵慕予消化信息的速度比平时慢了不少,但大脑读取记忆的速度一点儿没受影响,立刻根据这句话调出了对应的回忆画面。 这下她的头更晕了,忍不住闭上眼来对抗天旋地转的眩晕感。 好在她还没有晕到忘记自己还有一张嘴巴可以说话的地步,稍微缓过来,便怒骂道:“开始你个头!不想上明天的新闻头条就赶紧放开我!” 酒精损坏了赵慕予的情绪控制系统。 她已经很久没有在江舟池的面前这样毫无保留地展露过真实情绪了。 然而江舟池置若罔闻,甚至故意和她作对似的,抬起另一只空着的手,两指指骨夹住了她柔软圆润的耳垂,无声地轻轻摩挲。 本来赵慕予的思考能力已经在逐步恢复了。 结果还不到一分钟,就又被这个过火的动作直接干宕机了。 可她的双手还被江舟池钳着,一时挣脱不开。 情急之下,赵慕予只能张开嘴巴,仰起头,一口咬在了江舟池离她最近的肩膀上,用力程度甚至超过了十年前。 殊不知疼痛只会更加刺激神经。 江舟池唇角依旧散漫,眼底的平静却碎成一片片暗色的瘾,没让怀里的人看见。 也没退让分毫。 在赵慕予加重齿间力道之际,江舟池往后一靠,背脊抵着墙,手臂松松环过她的腰,借力给她,如同纵容一只新生的吸血鬼,微微弓着身,任由她吸个够。 赵慕予沉浸在自己的报复行为里,没有察觉这点变化。 本来她是打算等江舟池喊疼再放过他,谁知她咬得腮帮子都酸了,也没听见江舟池发出半句声响,果断松开嘴。 她不再做无用功,一边喘气,一边怒瞪江舟池的肩膀,无语道:“你是不是没痛觉啊。” 还挺会倒打一耙。 江舟池扯出一丝笑,嗓音懒散,从赵慕予的头顶落下,又像片羽毛似的擦过她的耳际,语气轻缓,纠正她:“是你咬错地方了。” 降低的语速不同于平时的冷淡,莫名让赵慕予想起了上次在器材室撞见他时拍的那一场戏 。() 当时他也像这样漫不经心地说着台词。 ?本作者陆路鹿提醒您最全的《慕已成舟》尽在[],域名[ 她甚至仿佛听见了那句没说出口的烫耳的“宝贝”。 …… 赵慕予第一次深刻认识到喝酒误事的危害性,见鬼似的甩了甩脑袋,试图甩掉这些不合时宜的联想,却忽然发现压在自己肩膀上的那股重量消失了。 她一愣,抬头一看。 恰逢远处有车驶来。 直射而来的两束车灯驱散了昏沉的夜色,也照亮了江舟池的脸。 他不知什么时候直起了身子,眼皮耷下闲散的弧度,神色怡然地看着她。 赵慕予:“……” 也不知道她刚才可疑的摇头晃脑行为被看见多少。 赵慕予正了正色,装得像个没事人一样,若无其事,不服气地问道:“我哪儿咬错地方了。” 话音一落,她垂在身侧的手被拎了起来。 江舟池勾着她的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按在他的唇间,告诉她正确的撒气位置:“这里做过的王八蛋事比肩膀多多了。要咬应该咬它才对。” 赵慕予:“……” 也许是距离太近。 也许是江舟池的动作太具有引导性。 在他说话的时候,她的视线不受控地落在他轻启的薄唇上。 其实,除了那颗鼻尖痣,他的手,喉结,锁骨,不管是看得见还是看不见,但凡是他身上的部位,都成为过大众幻想或创作的对象。 其中嘴唇被提及的频率名列前茅。 赵慕予还记得有一年情人节,某著名时尚杂志在微博上组织了一个名为“你心目中最会接吻的男明星”的投票活动。 上榜的男明星全都有出圈的吻戏作品。 唯独他一人,出道至今,连一场吻戏都没有拍过,却被轻轻松松投到第一,甚至票数遥遥领先。 当时她只当是广大网友把对他没拍吻戏的遗憾寄托在了那一次的投票上,今天才发现,原来大家都有事实依据。 借着还没有驶远的车灯,赵慕予将江舟池的嘴唇看得清清楚楚。 光是唇形就很吸引人,轮廓立体,弧度漂亮,更别提甩掉绝大多数人的天然唇色了,玫瑰调,质地像果冻。 看起来确实很好亲的样子。 至于吻技…… 赵慕予的思绪像断了线的风筝,越飘越远。 等到她惊觉自己又在想象一些什么脏东西后,猛地清醒了过来,做贼心虚地后退了半步,远离令她胡思乱想的源头。 与此同时,她没忘记用强硬的语气掩饰自己的慌张,不屑道:“你当我傻吗。我只是喝了一点酒,又不是脑子坏掉了。少诓我玩这种和男朋友才玩的游戏。” 后半句话故意提到男朋友,再一次提醒江舟池,她已经是别人的女朋友了。 随着这道话音落下,空气忽然冷清了一瞬。 江舟池眼底笑色不见减淡,只不过转瞬便被眼睫覆盖。 () 他垂眸低叹了声:“是吗。” 听起来好像对于她脑子没坏掉这件事很是遗憾的样子,又像是遗憾这种游戏只能存在于一段男女朋友关系里。 还没等赵慕予分辨出来这一声叹息具体针对哪一种情况,搭在她腕间的手指倏地收紧。 江舟池把还在不断往后挪步的她重新拉回身前,欺身靠近,漆黑眸子里无风也无月,只萦着几分迷茫的雾气,低声问:“那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赵慕予没听明白。 江舟池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眼神像认主的流浪狗,浸透了可怜和执拗,说:“我就想和别人的女朋友玩这种游戏。” 嘲讽专用的称呼又冒了出来。 对于江舟池这种不显山露水的疯子来说,罔顾道德伦理、勾引别人女朋友的人设放在他的身上一点儿也不违和。因为他最擅长把自己当做诱饵,捕食别人的怜悯。 赵慕予深知这一点。 可一颗没用的心还是受不住蛊惑,动摇了。 她把这一切归咎到酒精上。 找回理智后,赵慕予唰地扭头移走视线,没兴趣陪江舟池演这种背德的戏码,口是心非道:“少在这儿和我演戏,我才不吃这一套。” 她现在只想快掉摆脱江舟池的束缚,可咬也咬了,骂也骂了,他依然没有要放开她的意思。 于是她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像上次在云城小巷里和他周旋那样,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如果你放开我的话,我可以勉强告诉你该怎么办。” 同一个拙劣的伎俩用两次,倒像是真把他当成了一个记打不记疼的傻子。 演戏被拆穿,江舟池也就没再继续装下去。 顷刻间,他便将眉眼间的脆弱敛得一丝不剩,而后直起身,头靠着墙,居高临下地看赵慕予,声线轻淡地回道:“你这是在提醒我和你算一算上次玩我的账吗。” 赵慕予:“……” 恶人还真会先告状啊。 好在她也会翻旧账,甚至比江舟池翻得那本旧账还要久远一点:“你要这样说的话,那你之前给我塞烟的事我是不是也应该和你好好算一算啊。” 江舟池倒是很大方,配合道:“算吧,正好现在有空。” 赵慕予:“……” 她没见过这么上赶着被算账的人,一时语塞,瞪着江舟池,被他的无赖磨得又想骂人了,挥起还被他握在掌心的手,想甩出一句“我没空”。 身后不远处的街沿上却没预兆地传来一道结结巴巴的,不太确定的女声,不可置信道:“江江江江……江舟池学长?” 赵慕予没说出口的话顿时卡在喉咙,认出了这道声音。 是住在她家楼上的小姑娘乔楚。 下一秒,江舟池的领口一紧。 他缓缓垂眸。 刚才还迫不及待要甩开他的一双手这会儿又紧紧揪住了他的衣服。 只见她费力地将他从墙上拽 起来,再拉到她的前面挡着,而她变成了靠墙的那一个,缩着手脚躲在他的怀里。 动作一气呵成。 显然,他成了她打掩护的盾牌。 看来是认识的人。 江舟池眉尾一挑,终于放开了赵慕予,但视线依然停留在她的脸上,欣赏着她难得的惊慌失措。 赵慕予:“……()” 她百忙之中还得抽空对付江舟池,知道他又在看戏了,但她现在没时间解释。 见江舟池还背对着乔楚,她生怕被瞧出破绽,二话不说,又抓着他的胳膊,把他手动转了过去。 江舟池也没反抗,任由她摆布。 完整的一张脸就此映入乔楚的眼帘。 哪怕只能模模糊糊看个大概,她依然可以十分确定自己没有认错人,惊讶得手里的塑料袋都掉在了地上,空出的双手紧紧捂着嘴巴:天啊啊啊啊我不是在做梦吧!竟然真的是你!?[” 她想靠近,又怕打扰江舟池,于是用尽全身力气强行把自己固定在原地,激动得都快哭出来了,颤抖着声音,语无伦次地表达着自己的喜欢之情。 “我我我我喜欢你很久了!从八年前在电视上第一次看见你,我就开始喜欢你了!因为你,我学会了专注做更好的自己,因为你,成绩一直吊车尾的我还考上了三中,大学也选择了编导专业,下学期就可以去电视台实习了。虽然我知道你不喜欢上节目,但我的梦想还是有朝一日可以策划出一个属于你的节目。我我……我真的非常非常喜欢你!能要一个你的签名吗?” 出道的十年时间里,尽管江舟池私下很少出现在大众视野里,但也见过不少粉丝。 像乔楚这样当面讲述心路历程的不在少数,所以他已经习惯了。 可有的人还没习惯。 身后传来一阵窸窣声。 江舟池听见后,微微侧过头,低眸往后看了看。 悬殊的身型差能让他将赵慕予挡得严严实实,压根儿看不出来身后还有一个人。 然而这并不意味着赵慕予可以无所顾忌。 她本人似乎忘了自己的处境,虽然躲了起来,却不怎么安分,不光从他的手臂后探出半个脑袋,又是偷看又是偷听,听到最后,干脆整个人靠在他的背上。 不规律的呼吸一下轻一下重地拂过他的后背,像是在努力憋笑。 不过,赵慕予不是在嘲笑乔楚。 她当然知道,签名只不过是乔楚用来记住这个奇妙夜晚的一个载体而已,但这样一段温情的告白,最后用“要签名”作为结束语,实在有种不按常理出牌的笑果。 好在乔楚的眼睛里只容得下江舟池一人,完全没有注意到还有另外一个人的存在。 一时头热发出了签名的请求后,她又认识到了自己的唐突,很怕给江舟池造成负担,摆着手,着急忙慌地打了个补丁:“不方便的话也没关系!我就随便问问,能见到你我已经很开心了。如果……” 刚结束了 ,乔楚又开始了孜孜不倦的解释。 这下躲在后面的幕后操盘手着急了?[,指尖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服,在江舟池的后背上写字。 江舟池一笔一划辨认了出来。 写的是——方便。 江舟池很少见到赵慕予这样偏心一个人。 他神色轻敛,不知道在想什么,沉默了一息,而后适时打断乔楚的解释,嗓音温淡道:“有笔吗。” “笔……笔……”乔楚还在直勾勾地盯着江舟池的脸看,沉迷其中,脑子根本没在思考,无意识地重复着他的话。 过了几秒。 乔楚的双眼突地瞪大,听明白这是同意给她签名的意思后,硬生生吞下快要冲破喉咙的尖叫声,疯狂点头:“有有有!有笔!” 她一边回答着,一边跑去人形立牌旁拿笔,结果一不小心瞄到立牌上的“新留言”,顿时脸色大变,忘了江舟池还在场,破口大骂道:“谁在板子上写的‘王八蛋’啊!太缺德了吧!真没素质!” 赵慕予:“……” 江舟池神色自如。 他的后背却“咚”地闷响了一声。 实时跟进剧情的姑娘没了助人为乐的心情,脑袋重重地抵在他的背上,大概是郁闷极了。 江舟池垂着眼,平直的唇角缓勾起一道微不可察的笑,心里像是有一束狗尾巴草在晃来晃去,晃得他很想看看赵慕予此刻哭丧着脸的表情。 可这时乔楚已经从上头的情绪里抽离了出来。 她偷瞄了一眼江舟池。 见他低着头,乔楚还以为他被“王八蛋”这个词伤到了,悔恨地扇了自己一巴掌,补救道:“你千万别误会!我敢打包票,我们小区里每个人都特别喜欢你,不可能写这种东西!这肯定是哪个熊孩子的恶作剧,绝对不是因为讨厌你!” 发自肺腑的一番安慰。 可惜,对江舟池没什么用。 闻言,他敛起心绪,一脸淡然,无所谓道:“讨厌我也行。” 一听这话,乔楚先是一愣,而后脸上露出“我不配当粉丝”的羞愧。 她居然忘了江舟池是一个从来不在乎外界眼光的人,更不会在乎别人对他是喜欢还是讨厌。 这也是大部分人喜欢他的原因。 没人说话的空气一时间安静得不像话。 赵慕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以为是江舟池表现得太过冷漠,浇灭了乔楚的热情,立马戳了戳他的手臂,提醒他注意一下自己的态度。 江舟池接收到了这份警告。 他的神色依旧寡淡,但开口打破了沉默,扫了一眼乔楚手里的笔,问道:“签在哪儿。” “啊?”乔楚茫然了三秒,而后双眼聚焦,“哦哦哦!” 被这么一提醒,她想起来还有正事没完成,马上在手机壳背后的卡包里掏啊掏,掏出好几张自制的照片小卡,看了又看,实在选不出来。 于是她把选择权交给 () 江舟池,把小卡连同拔下笔盖的签名笔一起递过去,回道:“不用全签,你随便选一张就行!” 话音一落,江舟池的后背又变成了一块写字板。 赵慕予似乎爱上了这种无声操控他的方式,再次在他的背上洋洋洒洒写下三个大字——全签了。 有种慷他人之慨的豪爽。 江舟池扯唇一笑,也没说什么,接过小卡,低头一张张签了起来,随意问了乔楚一句:“看过《鬣狗》吗。” 乔楚很有粉丝自觉,已经默默退回到刚才的位置,和江舟池保持一定的距离。 就算只是远远地看着他,她整个人依然被不真实感和幸福的泡泡包围,心想全网应该都找不到比她还幸运的人了。 不仅有偶像的签名,甚至还可以和偶像聊天。 听见江舟池提问的那一瞬间,乔楚第一反应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确定自己耳朵没问题后,她连忙回道:“看过看过!当年为了看这部电影,我还特意飞去了香港呢,两天连刷五遍!” 《鬣狗》是江舟池参演的一部港台犯罪动作片。 由于题材血腥暴力,限制了年龄观看,所以当时这部片子只在非大陆地区上映了。 电影里,大佬云集,就连配角也都手握好几座奖杯。 江舟池是唯一一个内地演员,在其中饰演了一个从小被福利院院长虐待的孤儿。在九岁亲手杀死院长的那一晚,他被带回了一个黑bang组织,代号“don”,成为了鬣狗一般冷血残暴的顶级杀手。 虽然乔楚不知道江舟池为什么突然提到这部电影,但她把这当成了是对她的考验。 回答完毕,她又透露更多细节,证明自己没说谎:“我还记得don因为小时候每天晚上都会被院长用美工刀在身上刻一个字,所以长大后最讨厌别人碰他的身体了,尤其是后背。” 赵慕予:“……?” 在身上刻字? 听起来怎么这么像……她刚才对江舟池做的事? 赵慕予没看过这部电影,但听了乔楚的描述,下意识拿开了还杵在江舟池背上的那根食指,低头盯着它看了看,怀疑江舟池这是在借电影剧情点她。 压在背脊上那股微乎其微的重量消失了。 一尾似笑非笑的零星情绪潜入江舟池平静的眼底。 他动作未停,也没抬头,继续问乔楚:“那你觉得碰了他后背的人会是什么下场。” “啊?这个……”乔楚犹豫了,没能再对答如流。 这是一个她未曾思考过的问题,立刻以最快的速度仔细回忆了一遍剧情,确定电影里没有出现过对这个剧情的细节刻画。 是电影的问题吗? 不。 是她的问题! 乔楚恨自己不带脑子看电影,那种不配当粉丝的心情又冒了出来,最后只能给出一个很笼统的回答:“应该会……死得很惨吧?” 小卡已经签到最后一张。 江舟池整理了一下。 动作间,清冷月光被垂下的漆黑碎发分割得细碎。 斑驳光影落在他的脸上,就像电影里溅起的血迹,语气也像don,仿佛终于遇上了一个有趣的目标,懒洋洋道:“会被暴露身份。” 赵慕予:“…………???”! 第 17 章 ·017· ——会被暴露身份。 同一句话,落进不同的人耳朵里,产生了不同的效果。 乔楚听见这个回答,第一反应是结合电影剧情,展开了一段沉浸式的理解。 赵慕予则是一头雾水,不知道自己又怎么得罪了江舟池,居然要被他用这么恶毒的话威胁。 她都藏了这么久,要是现在被暴露存在,那她还不如一开始就大大方方和乔楚打招呼呢,至少不会显得可疑,好像她和他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才故意躲起来。 赵慕予猜不透江舟池的想法,管他三七二十一,先用两只手死死地紧紧地攥住他的衣服,以防他一言不合从她的前面突然撤走。 消失的力度就这样重新攀上江舟池的后背,着急摆脱他的那份抗拒也转变成了依赖。 尽管并非自愿,但也足以让人想要延长这一刻。 江舟池面容平静,重新提笔,签完了手里剩下的小卡,又问乔楚:“还有别的要签吗。” 一听这话,赵慕予不屑地撇了撇嘴。 这会儿又知道装好偶像了。 而乔楚本来还在针对“暴露身份”的话题进行深度解析。 听见江舟池的声音,她立刻集中注意力,还没来得及权衡这样做到底好不好,一句大实话便从嘴里蹦了出来:“有!”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得寸进尺,但机会千载难逢,这辈子说不定就这么一次。 为了不让自己遗恨终身,乔楚动作迅速地拆开手机壳,把装在里面的另外几张小卡倒进掌心。 递给江舟池后,她忍不住庆幸道:“幸好慕慕姐姐告诉我,平时记得随身携带一些和你有关的东西。这样一来,万一哪天在大街上碰见了你,也不会找不到地方签名。她可真是太有先见之明了!” 闻言,江舟池手里的笔尖一顿。 他抬眼看乔楚:“嗯?” 疏冷的眉眼被朦胧的夜褪去几分距离感。 和江舟池对视的刹那,乔楚的大脑一片空白,跟着“嗯”了一声。 直到江舟池收回视线,她才清醒过来,以为他是在疑惑“慕慕姐姐”是谁,赶紧补充说明了一下:“慕慕姐姐就是以前住在你家对门的女生,你应该还记得她吧?我读初三那年搬到了她家楼上,寒假的时候她给我补习英语,还和我说了很多你的事呢。” 此话一出,赵慕予悬着的心终于吊死了。 乔楚还是和江舟池提起了她,刚才她没来得及解释的她俩的关系也在这句话里得到了解答。 她曾经帮乔楚补习过一段时间的英语,在那期间里,她也确实和乔楚说了不少关于江舟池的事。 只不过—— 江舟池的声音再度响起,隐隐有轻哂的味道,了然道:“她应该不会说我什么好话。” “……你怎么知道?!”乔楚倒抽了一口冷气,被江舟池的神机妙算震惊到。 被无意出卖的赵慕 予:“……” 乔楚誓死捍卫了大学生群体清澈愚蠢的权利。 赵慕予已经可以预见乔楚接下来会如何在江舟池的使诈下(),对他知无不言了。 一股无力感顿时袭上她的心头(),让她那双拽在江舟池后背上的双手也失去了力量,不自觉地垂落下去。 下一秒。 江舟池又开了口,可说话内容和乔楚聊天话题无关,嗓音凉淡,提醒某个分心的人:“手。” 赵慕予一听,脑子甚至还没反应过来这是在说她,刚放下的双手就已经被吓得条件反射地抬起来,重新抓住了他的衣服。 可乔楚没懂,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疑惑地“啊”了一声:“你说什么?” 一切回到正轨。 江舟池神色如常,嗓音也恢复了平缓,从容淡定道:“没什么。” “哦哦哦。”乔楚也没起疑心,心想看来还真是自己听错了,要不然他怎么会无缘无故说一个“手”呢。 过了几秒。 她哦什么哦啊! 都说漏嘴了还在这儿“哦”! 乔楚后知后觉,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多么愚蠢的错误,急忙往回找补:“那个那个,我刚才那句话不是在问你怎么知道慕慕姐姐没说你什么好话!相反,慕慕姐姐还经常和我夸你呢,夸你……夸你性格敏感,很适合当演员,记性也好,还是个性情中人,颇具江湖豪杰风范!只可惜自从你高二开始拍戏以后,她就很少和你的联系了。” 翻译过来就是,小心眼,爱记仇,脾气差。 江舟池对这些词已经很熟悉了,熟悉到完全可以想象赵慕予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表情有多嫌弃。 不过他没有拆穿乔楚善意的谎言,签好最后一张,递了回去,认同了她说的后半句话:“是很可惜。” 乔楚接过小卡,从这几个字里听出了几分和年少玩伴走散的遗憾,情绪受到感染,变得有些低落,又不知道应该如何安慰。 她只能默默地抱着自己,站在原地,满脸心疼地看着江舟池,却猝不及防对上他的视线。 没有波澜,一贯的平静,好像在问她,还有别的事吗。 乔楚呼吸一顿。 这才是她熟悉的江舟池。 天生一张冷脸,越是没表情,越是让人垂涎三尺。 在口水流下来之前,乔楚管理好自己的表情,没有再逗留,和江舟池告别道:“谢谢你的签名!今天见到你真的真的非常开心!那我不打扰你了,祝你在桐市玩得开心,拜拜拜拜拜拜!” 乔楚来得突然,走得也突然。 还没等赵慕予反应过来,她就已经心满意足又恋恋不舍地一步三回头地跑远了。 而赵慕予就像一直躲在水下躲避追击的逃亡人。 等到乔楚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野里,她才放心探出水面,终于可以不受江舟池的威胁,无所顾忌地松开了攥着他衣服的手。 也不知 () 道他刚才胆子怎么这么大,乔楚人还没走呢,也敢和她说话。 赵慕予心里还攒着后怕,以及对江舟池的不满,一边调整状态,一边怒视着“作恶之人”的后背,最后忍不住伸手推了他一把泄愤。 然而手刚抬起来,便落进了江舟池的掌心中。 他扣住她的手腕,转过身,盯着她看了半瞬,忽然开口,不轻不重地叫了一声:“赵老师。” 赵慕予:“……” 好好的三个字,被他低淡又漫不经心的嗓音一过滤,有种说不出的暧昧。 听起来不像是什么正经称呼。 赵慕予立马暂停休整,重新进入警戒状态。 可身后是墙,她退无可退,只能把手横在胸前,防备道:“别叫我老师,我又没教你什么。” 这一次江舟池走君子路线了。 他放开手,没再限制赵慕予的自由,只将她困在自己投下的阴影里,对于她的妄自菲薄不太满意,回道:“怎么没教。” 赵慕予:“?” 她知道江舟池肯定没安好心,嘴里也吐不出什么好话,但她还是被牵着鼻子,跳进了他的圈套里,问了一句:“我教你什么了。” “教我怎么夸人了。”江舟池说起瞎话来也毫无心理负担,表情极其坦然,复述了一遍刚才那几个令人印象深刻的词汇,“性格敏感,记性好,性情中人,颇具江湖豪杰风范。还有别的吗?” 赵慕予:“……” 记性确实好。 赵慕予猜到了江舟池会找她算这笔账,但没想到六年前搬起的砖块会在今天砸了她的脚。 她的确没在乔楚面前说他什么好话。 因为当时她答应乔妈妈帮乔楚补习的时候,他们一家刚搬来,她并不知道乔楚是他的粉丝。 而乔楚呢,不知道上哪儿听说了她和江舟池曾经是邻居的事,补习期间问她问得最多的问题不是英语,而是江舟池。 以往遇上这种情况,她都用一句“不熟”应付过去。 可在桐市,这一招完全不管用。因为小区里的住户全是相识多年的老邻居,几乎人人都知道她和江舟池以前是一起上下学的关系。 老套路没办法骗过乔楚,她只能退而求其次,说自己已经很久没见过江舟池了,再时不时提一嘴他以前打架逃课的事,帮助乔楚认清他的真面目,趁早专注在学习上。 谁知道这点事儿全在今天被乔楚抖了出来。 赵慕予心里清楚自己不占理。 但她仗着喝了酒,一点儿也不心虚,抬起下巴,底气十足地反驳道:“就算我和乔楚说了你的坏话那又怎么样。你刚才不是说讨厌你也行吗。” 江舟池“嗯”了一声,没有否认,但增加了一个限定条件:“除了你。” “你不行。” 他的语气还是始终一贯的不着调,说的话却又似乎饱含真心,听起来好像她就是特别的那一个。 赵慕予原本充足 的底气随着时间一起流逝。 她的后背紧贴着墙壁,仰头看着江舟池,没有再说话。 他有一双很会蛊惑人心的眼睛。 没什么情绪的时候,是不可一世的冷傲。可当他一旦认真,只看着你的时候,一张冷漠的厌世脸又变得情深且长,好像眼里只有你。 心里也只有你。 酒精上头的晕眩感再一次占领赵慕予的大脑。 她分不清此刻的江舟池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也不想去分清,假装没听懂这话,不受动摇地吐出一句:“双标狗。凭什么我不行。” 说完,她整个人往下一矮,从江舟池和墙壁之间的那一寸空隙里灵活地钻了出去。 挨了骂的江舟池还保持着低头看人的姿势。 在赵慕予溜走后,半晌,他对着空空的一堵墙扯唇嗤出一声笑,侧头朝小区方向望去。 发泄完情绪的人已经走远了。 只不过她没再像上次在云城小巷里那样落荒而逃,而是散步似的漫无目的地晃荡着。 有了刚才惊魂未定的经历,赵慕予长了个心眼,生怕待会儿又遇见其他的熟人,不敢再和江舟池这个行走的聚光灯在大街上瞎晃了。 可现在回家的话,她肯定会被她妈骂到十二点。 赵慕予踢着路上的小石子,用糊成一团浆糊的脑子里努力搜索了一番,最后决定先去小区里的游乐场溜达一会儿,尽可能压缩挨训时间。 走着走着,路过了她家那栋的单元楼。 又转过一个弯。 然后她看见了江舟池。 他不近不远地跟在她的身后,同样过家门而不入。 看样子他这次回桐市又不是为了回家。 赵慕予没有加快脚步甩开江舟池,也不管是不是巧合,就当自己自作多情了一把,转身不耐道:“王八蛋的事你也做了,还跟着我干什么。” 江舟池十分坦诚,说:“没做够。” “……” 人不要脸起来,连鬼都害怕。 赵慕予没接这话茬,也知道他这个人赶也赶不走。 这么多年了,她依然没有找到一个正确的方法应对江舟池的无赖,只能先把丑话和他说在前面:“如果你非要跟着我的话,那就一直和我保持这个距离。” 出门在外,安全感都是自己给的。 赵慕予学会给自己预留出足够的跑路时间,保证自己不会再落在江舟池的手里,被他限制行动。 谁知话音一落,江舟池懒着黑眸,挑了挑眉,问她:“喝多了?” 赵慕予:“……?” 她今晚是喝了酒没错。 不过,这话怎么听起来像是在骂她? 赵慕予脚下的步伐不自觉地放缓了一些,莫名其妙道:“你什么意思。” 江舟池速度不减,很快便一步步地将横亘在彼此之间的那一段距离消磨殆尽,走到了她的面前,回答她的问题:“ 你怎么会觉得一个王八蛋会听你的话。” 赵慕予:“…………” 她最佩服江舟池的一点就是,自我认识十分清晰,深知自己是个混蛋,但死不改。 见江舟池又追了上来,赵慕予果断往旁边一个大挪步,既然纵向距离拉不开,那就横向拉开。 可江舟池总是不按常理出牌这一点让她很伤脑筋,突然觉得就算现在回家被她妈骂,也好过在外面和他斗智斗勇。 不幸中的万幸是,这一次江舟池没有再步步紧逼。 他轻瞥了一眼被重新拉开的距离,视线落在赵慕予那张愁眉苦脸的脸上,淡声提醒她:“现在回家还来得及。” 赵慕予:“……” 这话说得好像再晚一点,她就回不了家似的。 可她回不回得了家凭什么由他决定。 赵慕予也长了一身反骨,讨厌江舟池永远都能一眼看穿她的所有想法,决定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腿长在我的身上,我什么时候回家都来得及。” 说完,她脑袋一甩,不再正眼瞧江舟池,拿出兜里不停震动的手机看了看。 乔楚给她发微信了,感叹号像不要钱似的,占满屏幕:【慕慕姐姐!!!!!我今天晚上在小区门口碰见我偶像了!!!】 乔楚:【你知道这是多小的几率吗!!他可是明天就要进组拍新电影的人啊!!我都压根儿没想过他会在今天回桐市!!】 乔楚:【而且他和我说了好多好多话!!!还给我签了好多好多小卡!!!!】 乔楚:【[图片][图片]】 乔楚:【如果不是怕被告扰民,我真想在小区用喇叭大喊:我今晚见到江舟池啦!!!少女时期的梦想成真啦!!!】 兴奋溢于言表。 看来她刚才在江舟池的面前已经表现得很克制了。 赵慕予真心为乔楚感到开心,同时也真心不理解江舟池到底有哪点值得她迷恋这么多年。 回了乔楚一个恭喜的表情包后,她收起了手机。 游乐场已经快到了,就在十几米外。 赵慕予开始思考是按计划过去坐一会儿,还是打道回府,不料注意力一直被分散。 她怎么也无法忽略余光里的江舟池。 和刚才没话找话聊不一样。 没人和他说话,他就一个人安静地走自己的路,冷峭而锋利的侧影拓在夜色里,和天边那几颗零零散散的星星有着同样的寂寥。 赵慕予吃软不吃硬,看着这一幕,刚才对他的那一肚子鬼火气竟奇迹般地全都消失不见了。 谁知就在这时。 她隐约瞥见江舟池唇角微微上扬,曼声道:“你可以正大光明地看。” 他依旧望着前方,没有看她,但眉眼间的冷寂在说话的那一刻烟消云散,仿佛刚才的寂寥只是她的错觉。 赵慕予:“……” 话音一落,她转正了视线,没有偷看被抓 包的尴尬。 可也许是酒精作祟,她没由来地想起了曾经和江舟池并肩走在上学或是回家路上的光景。 那时候他们勉强算是和平相处,他也还像个人,不会动不动就犯浑,更不会对她做出一些不可理喻的狗事来。 心里忽然钻出了一丝和他聊天的欲望。 赵慕予没有无视也没有拒绝这份欲望,又走了一段路后,主动开口问道:“小萨摩耶在你那儿过得还好吗?” 江舟池神情放松,听见这问题也不意外,“嗯”了一声:“已经学会了用撒娇逃避犯错的惩罚。” 撒娇。 光是这两个字就足够赵慕予脑补出很多画面了。 然而脑补出来的画面终究是假的,哪里比得上亲眼所见。 赵慕予转过脑袋,眼睛亮晶晶,迫不及待地追问:“那你一定都拍下来了吧。” 小狗就是她的诱捕器。 她对江舟池的态度不再不冷不热,用一种期待又雀跃的眼神望着他,连语气都被期待软化了不少,继续说:“丛涵说你平时给它拍了很多视频。” 话里话外都透露出她想看小狗撒娇视频的小心思。 可惜,江舟池不认心里的潜台词。 他要听她亲口说出来,侧过头,不动声色地看着她,问道:“想看吗。” “想!”赵慕予回答得毫不犹豫。 说完,她便捧着摊开的双手,朝江舟池伸过去,做好了接他手机的准备。 江舟池却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目光长久地停在她的脸上,隐匿在眼底的占有欲隐秘又疯狂。 她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样子和平时有多不一样。 虽然还是像一只小刺猬,可浑身的刺已经被酒精泡软了,构不成半点威胁力,反而望着他的瞳仁明净而水润,像月亮浸在了山间的一湖水里。 小萨摩耶等着被投喂食物也是这副模样。 等了好一会儿,赵慕予也没等到江舟池的回答。 她的脾气又上来了,准备接手机的双手叉在腰间,找他要一个准话:“你到底给不给看。” ——叮。 空气里突然响起金属打火机被推开上盖的声音。 闷闷的。 江舟池停下了脚步。 赵慕予反应慢了几拍,又往前走了几步才跟着停下,一屁股坐在秋千上,不解地看向他。 ——嗒。 打火机被扣上。 “手机在左边。”江舟池捏着打火机,从裤袋里拿出手,举在半空中,神色很淡,一副不会碰她的正人君子模样,说,“想要就自己过来拿。”! 第 18 章 ·018· 第二天,赵慕予是被热醒的。 当一缕缕热气从身下源源不断地蒸腾而起时,她被热得一脚蹬开身上的薄被,翻了个身,晾了晾快要烧起来的后背。 可犹如被火烤般滚烫的热意丝毫没有被缓解。 赵慕予揉了揉还在隐隐作痛的脑袋,艰难睁眼,视线在房间里迷迷糊糊地游荡了一圈。 贴在墙上已经泛黄的元素周期表,堆了一堆杂物的书桌,摊在地上还没收拾的行李箱…… 是她的卧室没错。 不过空调没开,窗帘也没拉上,阳光毫不受阻地直晃晃照射进来,烘烤着房间里的每一寸空气。 难怪这么热。 确认完自己的所在位置,赵慕予又翻了个身,没找到空调遥控器,于是纤细修长的一条腿像导盲杖似的,在床边来来回回摸索,终于找到了立在床边的风扇,用脚趾“嘟”地一下精准按下开关。 扇叶慢慢转动起来,送来还算凉爽的微风。 赵慕予稍微舒服了一点,收回腿,打算再睡一会儿。 谁知刚一闭上眼,她的眼前便开始刷刷闪过一帧帧回忆,播放幻灯片似的,画面全是关于昨晚。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昨天已经从云城回到了桐市,晚上和她爸喝了点小酒,被她妈发现后,跑下了楼,一路晃悠到小区外,结果看见了江舟池的人形立牌,大手一挥,在上面洋洋洒洒写下“王八蛋”三个字。 紧接着…… “王八蛋”本人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当回忆画面里跳出江舟池的脸后,赵慕予的心跳有一瞬的错频,猛地睁开了眼。 她甚至顾不上再去回忆后面发生的事,立刻手忙脚乱地从床头爬到床尾,在一堆杂物的桌上翻出镜子,拿起来对着自己的脖子一顿照。 干干净净,没有任何碍眼的、刺眼的痕迹。 确认完毕,赵慕予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回床上。 而那些被打断的剩下的记忆也继续涌入她的脑海中。 最后一个画面是,她和阴魂不散的江舟池并肩走在去游乐场的路上,聊起了小萨摩耶的撒娇,江舟池问她想不想看视频,她说想。 然后。 画面没了。 赵慕予的大脑再次陷入空白。 她有种看电视剧看得正起劲突然停电的扫兴感,心想半瓶白葡萄酒应该还不至于让她喝断片吧,于是不信邪地闭上眼,强行回忆了一波,结果脑袋又开始隐隐作痛。 这时,客厅里传来一阵开门声,应该是赵母去公园散完步回来了。 赵慕予一听,赶紧跳下床,连鞋都顾不上穿,飞奔出卧室,旁敲侧击道:“妈,我昨天晚上是怎么回来的?” “当然你自己走回来的啊。难不成还是我上大街上把你捡回来的?”赵母关上门,本来心情挺好的,结果一见到赵慕予这副刚睡醒还疑似断片的样子,一股子气又窜了出来, “下次你再敢偷偷喝那么多酒(),就和你爸一起睡桥洞去! ≈hellip; 在虽迟但到的骂声里1(),赵慕予抓住了关键信息——她昨晚是自己走回来的。 可她怎么对这一段一丁点印象也没有? 赵慕予挠了挠额头,穿上拖鞋,走进了卫生间。 直到洗漱完,她也愣是没想起半点自己昨晚是如何自力更生回的家,更别提刚才那段回忆到一半就空白的看视频后续了。 她索性不纠结了。 反正她会忘记就说明这件事本身不重要。 重新回到卧室后,赵慕予拉上窗帘,往床上一倒,打算再补补觉。 不料空调刚打开,房门又被赵母推开,听她问道:“对了,我昨天还没来得及问你呢,你这段时间见过小江吗?” “没……”赵慕予下意识就想否认。 可转念一想,万一她妈昨晚看见了什么,那她岂不是当场被打脸。 为了保险起见,赵慕予收住说了一半的话,先反问道:“你突然提他干什么。” “也没什么。”赵母没听出不对劲。 她说了说原因:“就是前几l天,我和你爸还有你江叔不是去看了他最近新上映的那部电影吗,回来路上一聊,才发现咱们上次见他已经是前年的事了。哎,你说当年是不是还是不应该让他进娱乐圈。钱倒是赚够了,可他现在完全没时间享受生活。还是说他还生他爸爸的气,所以不愿意回来?” 赵慕予本来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可听到后半句,她昏昏欲睡的大脑清醒了几l秒。 在她认识江舟池的十几l年里,他大多时候都活得像一条野狗,沉默锐利,不怎么在乎自己的一条命,就算有朋友也习惯独来独往。 她只在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夜晚见过他的伤口,关于他的家人。 至于这道伤口如今有没有愈合,她无从得知,但又不忍心看赵母为这事儿操心,于是象征性地安慰了一下:“没事,等他过气了,就能经常回来了。再说了,他现在这样,总比既没钱又没生活的打工人好吧。” “……你这张嘴啊,真不知道随了谁。”赵母丝毫没被安慰到,也不意外赵慕予对江舟池没什么好话。 在她的眼里,俩人的关系一直像读书那会儿一样,一个看对方不顺眼,另一个无限包容。 “那他爸爸下下周生日,他回桐市吗?”赵母又问。 “不知道。”冷气开始发挥作用,赵慕予卷起被子,准备就寝,“我又不是他的助理,哪儿知道他的行程安排。” 赵母却不死心:“你问问他不就知道了。” 赵慕予的态度也很明确:“不想问。” 她平时没招惹江舟池,这日子都过不安宁。要是主动去找他,鬼知道他又会怎么折磨她。 她吃饱了没事干才干这种蠢事呢。 赵母一听,也没逼赵慕予,很干脆地放弃了:“好吧,不问也行 ≈hellip; ?陆路鹿的作首发更新,域名[ 话音一落,赵慕予立马从床上坐起来,和赵母大眼瞪小眼。 真不愧是她妈,还是这么会拿捏她,威胁起人来有商有量。 最后,当然是“嫩姜”率先败下阵来。 赵慕予斗不过老姜,只能选择阳奉阴违,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给丛涵发了条微信:【问问江舟池下下周回不回桐市。】 而后向赵母交差道:“行了吧。” “行行行。”赵母被这个假动作骗了过去。 她知道江舟池工作忙,一时半会儿也回不了消息,便没再在赵慕予的卧室逗留。 谁知还没走出房间,就听见了微信响,连忙折回来,问:“是不是小江回你了?” 赵慕予刚闭上的眼睛又重新睁开,看了眼手机。 是丛涵回她了。 给她发了一张他和江舟池的聊天截图。 图里,他向江舟池转述了她的问题,而江舟池的回复就像是在直接和她对话似的,回道:【想知道就自己来问我。】 看清文字的刹那,赵慕予的耳边蓦地响起一道嗓音。 淡淡的,没什么情绪起伏,独属于江舟池。 说。 ——想要就自己过来拿。 赵慕予眉头一皱,隐约觉得这不是一段什么好回忆。 可还没等她想起更多的情景,又听赵母追问道:“怎么样,小江回不回来?” 闻言,赵慕予思绪被打断。 由于江舟池还躺在她的黑名单里,而她也并不打算亲自去问他,所以随口胡诌了一个不会出错的答案给赵母:“还不确定。” 赵母一听,这下是彻底死心了:“哎,行吧。” 说完,她继续往外面走,视线却无意扫过赵慕予压在薄被上的腿,稀奇道:“哟,邋遢大王终于舍得拾掇拾掇自己啦,还往脚脖子上戴红绳呢。” “……红绳?” 一听这话,赵慕予眉头紧皱,嘀咕着“什么红绳”,抬起自己的两条腿看了看。 睡裤裤腿随着动作滑落。 只见她的左脚脚腕上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条红绳,细细的,串了一枚小金圈,上面还缀了三个小提溜,是红豆大小的小金球。 三秒后。 赵慕予像是想起什么,眼神一空,失去力气的双腿也“啪”的一声垂直摔在床上。 刚才那道声音再次回荡在她的耳畔,连同她丢失的那一部分记忆,一同侵蚀她的羞耻心。 - 昨晚。 游乐场的周围植被茂盛。 低矮的灌木丛和高大的梧桐树投下的阴影比夜色更深一层,将辽阔的天地隔出一块隐秘空间。 江舟池站在光的边缘,左手手臂懒懒悬在半空中,如同一个不会碰她的无声保证,又像是一个未完成的拥抱,淡声道:“想要就自己过来拿。” () 还在有一下没一下荡秋千的赵慕予听了这话,双脚踩在地上,停了下来。 在江舟池这里,她永远是吃一堑又吃一堑,以至于不管吃亏上当过多少次,她依旧没能拥有一眼识破陷阱的超能力。 比如现在。 赵慕予望着江舟池,分不清他这一次到底是真打算当君子,还是抛下的又一个引她上钩的诱饵。 她慎重考虑了一番,最终还是没能按捺住看小狗撒娇视频的心,从秋千上站了起来,在江舟池不动声色的注视下,大步走了过去。 然后…… 一个跨步,迅速绕到他的身后。 纤薄的身影突然消失在眼前,江舟池的视线落了空,视野里只剩下还在夜色里摇晃的秋千。 一瞬意外过后,他淡扯着唇角,眼底兴味盎然,再次把玩起了手里的打火机。 响声清脆,富有节奏,一声又一声。 如同一剂精神抑制剂,抑制身体里的渴求。 其实抬起的手臂随时能将她从后面捞过来,但这次江舟池没有再透支自己本就少得可怜的信用值,难得守信了一次。 下一秒。 身后的空气被靠近的姑娘慢慢压缩。 而后,一只手从后面伸进了他的裤袋,动作轻柔得仿佛生怕惊醒沉睡的老虎。 赵慕予耍了一下小聪明,选择了一个相对安全的拿手机方式,至少看起来不像是在对江舟池投怀送抱。 不过,等到实际操作后,她才发现,原来背后偷袭并没有比正面进攻好到哪里去。 天气是闷热的。 今夏最热的一个夜晚,晚风好像都被树上的夏蝉吞食干净,偶尔才吹来一缕。 可专属于江舟池的空淡气味盈满鼻腔,像下大雪的冬天早上推开窗吸入的第一口冷空气,凛冽又扰乱心神。 为了不受干扰,赵慕予下意识屏住呼吸,专注手上的动作。 她的左手尽可能地贴着江舟池的裤袋外侧,比扫地雷还要谨慎小心,却还是不可避免地隔着轻薄的布料,感受到了他的体温。 一蓬蓬的热气渐渐钻出衣领,蒸得酒意更加上头。 赵慕予在心底暗自唾弃自己的没出息,心想之前又不是没有过比这更亲密的接触,有什么好脸红心跳的。 好在裤袋不深。 很快,她便摸到手机,立刻拿出来,按亮屏幕,踮起脚伸长手,伸到江舟池的眼前,对着他的脸一顿面部解锁后,一边大喘气,一边跑回秋千上坐着。 “视频是在相册里吧?”赵慕予嘴上这样问着,滑动屏幕的手指已经找到相册,点了进去。 和没多少app的手机桌面一样,相册里同样很空,几l乎没什么生活照,她也没兴趣窥探江舟池的隐私,但视线总是免不了会不经意扫到一些照片。 其中有一张有些眼熟,拍的是夕阳。 还没等赵慕予想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这张照片,她的手就已经无意识点开了小 萨摩耶的视频。() 手机里传出江舟池的声音。 ?陆路鹿的作首发更新,域名[ 赵慕予的注意力被拉回,连忙横过手机,没再想其他,专心看了起来。 本来她还一直担心江舟池没时间照顾小狗,现在终于可以确定是她多虑了。 视频里,浑身雪白的小萨摩耶看起来比上次长大了一圈,正在大房子里撒开腿追球玩,结果一不小心撞翻了垃圾桶,立刻停了下来,站在自己犯错的物证旁边,身后的江舟池往哪儿走,它就跟着平移,不敢回头看他。 赵慕予忍不住笑,又点开了下一个视频,捧着手机看得津津有味,连江舟池走过来都没发现。 直到膝盖处传来一阵轻痒,她才有所察觉,视线一顿,从手机屏幕上移开了。 江舟池不知什么时候半蹲在了她的跟前,低着头,离她很近,头发时不时擦过她短裤外的肌肤。 赵慕予一愣。 一时间,她忘了躲开,视线又往下一落,看见了被江舟池握住的左脚踝。 只见上面多出了一条细绳,暗红色,串了一枚看不清样式的小金饰。 赵慕予:“……” 这下她算是知道江舟池为什么答应给她看视频了。 和哄不肯好好吃饭的小孩是一个道理,用手机转移她的注意力,好让他可以不受阻碍地做坏事。 意识到自己又上当后,赵慕予恨不得一脚踹在江舟池的脸上,却又不想表现得自己的情绪很容易受他影响似的,于是深呼吸了一口气,平复好了心情才开口。 “请问你又在干什么。”她尽量心平气和。 本意是想质问江舟池为什么要给她戴这玩意儿。 可江舟池好像没有听出这层意味,还以为她真的是在问他在干什么,慢条斯理地扣上红绳的尾扣后,嗓音轻淡道:“在犯贱。” 赵慕予:“?” 她没见过骂自己骂得这么顺口的人,还没问他犯什么贱,又听他补充解释:“喜欢在别人的女朋友身上留下我的痕迹。” 赵慕予:“……” 又来了。 他就是这么小心眼。 一直都是。 一旦她做了一件不顺他意的事,就会被他反复提起,直到她亲口承认她错了。 过去赵慕予总会妥协,可这次她偏不,也知道自己现在争不过江舟池,索性没白费那力气,闭上了嘴巴,以免自讨苦吃。 ——反正待会儿他人就走了,她再摘下来就行了。 正当这个念头从赵慕予的脑海闪过,她的左脚踝忽地一紧。 江舟池似乎看出了她想要摘下红绳的想法,大手仍圈着她不盈一握的脚踝,在空气安静下来之际,缓缓收拢五指。 虽然她生得纤瘦,可浑身上下不见突兀的骨骼,每一处都覆着一层莹白皮肉。 哪怕被庄严的红绳圈住,也渡不干净一些下流的想法。 江舟池垂下眼睫,遮住了被映上一抹暗红的眼眸,用 () 指腹轻轻摩挲细细的红绳,缓声道:“下次见面,如果它不见了,我的耐心可能也会不见。” “……” 也许是他说得太过漫不经心,赵慕予并没有第一时间意识到这句话的危险性。 直到对上江舟池抬起的眼。 明明他对她是从下而上的仰视,却没有半点处在低位的弱势感,漆黑眼眸里的侵略性因这个角度清清楚楚,如有实质般,沉沉地落在她的身上。 赵慕予呼吸一滞。 昏暗光线没能磨掉江舟池眉宇间的恣意,鼻尖痣也勾人。 这样一张得天独厚的脸,无论说什么都合理,看得她又被带进了沟里,差点稀里糊涂地“哦”一声答应下来。 幸好,她还残留了一丝理智,听懂了这话是在威胁她。 而且还是毫不掩饰、明目张胆的威胁。 虽然他说的是下次见面的时候红绳必须在,可谁知道他下次又会在什么时间点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那这不就意味着她必须得天天戴着这玩意儿吗。 翻译出这层意思后,赵慕予被美色迷住的思考能力复苏了。 她气笑了,视线无意识地落在江舟池的左手手腕上。 刚进娱乐圈那几l年,他的腕间同样也有一条红绳,还经常被网友们拿来进行一些颜色文学创作。 可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在他神隐了一段时间,重新出现在大众视野里的时候,手腕上便变得干干净净,没有任何饰品的影子。 一思及此,赵慕予的脾气又上来了。 她再次痛骂了江舟池一声“双标狗”,故意和他唱反调:“以前我给你的那条你不也摘了吗,凭什么我不能摘。我偏要摘!” 酒精是一个好东西。 平时冷漠得像一座冰山的姑娘耍起了性子,甚至说了平时不会说的话。 ——以前我给你的那条你不也摘了吗。 兴师问罪的语气,不满藏在字里行间。 看着赵慕予气恼的眼眸,江舟池微凛的眼神变得平静温湛。 可赵慕予的心情被这件久远往事弄得糟糕透顶,连看小狗视频的心思都没有了,把手机丢回江舟池的怀里,语气重新变得又冷又硬:“让开,我要回去了。” 啪嗒。 没人接的手机摔在地上。 情绪瞬息万变是酒精带来的坏处之一。 江舟池目光清淡,盯着赵慕予看了几l秒,没说什么,站了起来。 但也只是站了起来。 路依然被挡着。 赵慕予:“……” 又犯病了。 这一回换赵慕予仰视。 她抬起头,反唇相讥道:“好狗不挡道没听过吗。” “听过。”江舟池像回答一个正经问题一样,回答她的嘲讽,神色却闲散又淡,轻懒道,“不过,不好意思——” 未完的尾音骤断。 江舟池忽地倾身而下。 陌生又熟悉的男性气息将毫无防备的赵慕予兜头盖脸笼罩。 她一惊,整个人如同被困进只有他的深海,踩在地上的双脚下意识蹬了蹬,想往后躲。 可秋千绳被人拉住。 继而便有燥热的夏风从她的耳边拂过,丝丝缕缕,撩拨敏感的耳垂皮肤。 而后,没说完的话再次落下,连同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贴上她的唇,嗓音沉而哑,低得危险,道:“你面前这条好狗刚得了狂犬病,想咬人。”! 第 19 章 ·019· “——赵慕予,你今天不想吃晚饭了是吧?” 赵慕予的耳边突然传来赵母的声音,如同一阵大风乍起,吹散了弥漫在她眼前像雾气一般挥之不去的回忆。 取而代之的是逐渐清晰的现实景象。 赵母坐在餐桌对面,正一脸看傻子的表情看着她。 赵慕予眼睛一眨,回过神,但大脑的时间线还停留在回忆里的那一晚,没什么思考能力,只是下意识地顺着赵母的视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只见好好的一根空心菜被她择得只剩下一根光秃秃的菜梗不说,菜叶子还全被扔进了垃圾桶里。 赵慕予:“……” 她被自己的迷惑行为离谱到,彻底清醒过来,不再胡思乱想,把手里的菜梗一扔,重新从菜篮里拿了一根空心菜择。 却被赵母挥手驱赶:“行了,上一边儿待着去吧,别给我添乱了。” “……哦。” 这菜赵慕予也不是非择不可。 丢下一句“那你可别嫌我成天躺着不做事啊”,她便跑去客厅沙发上躺着了。 距离“红绳事件”已经过去一周多了。 赵母对赵慕予的态度也从一开始的“看哪儿哪儿都瘦了”,逐渐进入“看哪儿哪儿不顺眼”的阶段。 赵慕予能做的就是尽量减少存在感,多听赵母的话,少和赵母对着干,安心当她的咸鱼。 然而赵母并没有让赵慕予如愿当咸鱼。 在赵慕予躺下后,她又给赵慕予安排了一个新的任务:“躺什么躺,去把舅舅早上送来的那几箱脆李子收拾出来,晚上给小江寄一点儿过去。空箱子就在阳台上,你找一找。” 一听见“小江”两个字,刚准备坐起来的赵慕予又躺了回去。 她枕着手,翘起腿,事不关己道:“费这工夫寄给他干什么,他想吃难道不知道自己去买吗。” 赵母早就习惯了赵慕予对江舟池的恶劣态度,对此见怪不怪,用事实说话:“那我问问你,这么多年了,你在外地买到过咱们桐市本地的脆李吗?” “我……”赵慕予张嘴就想回答,但最终还是没能昧着良心说出那句“当然买到过”。 桐市的夏季盛产多种水果,李子是其中之一。但由于地方小,销售渠道也少,基本上只在当地贩卖,就连最便利的互联网上都没得卖,想吃必须来桐市。 所以,外地根本买不到。 赵慕予及时认清形势对自己不太有利,便没有正面回答赵母的问题,而是说:“我又不喜欢吃,买它干什么。” “你是不喜欢吃,可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么没家乡情,连自己家乡的特色水果都不支持吗?”赵母没被赵慕予唬弄过去,知道她这是不占理没话说了,催道,“赶紧的,别废话。” “……” 赵慕予被道德绑架得无话可说。 话题都已经上升到爱不爱家乡的高度了,她要是再不 拿出行动,那就真不是桐市人了。 安静了三秒,赵慕予认栽,老老实实地从沙发上坐起来,找到空箱子,又把堆在墙角的那几箱李子拖到茶几前,坐在小板凳上,开始当起了苦力。 可低头拆箱子的时候,她一不小心,瞥见了自己左脚踝上的那条红绳,手上动作随之一顿。 她到底还是把江舟池那句威胁听了进去,在这么多天时间里,一次也没有摘下过红绳。 赵慕予讨厌这样被江舟池拿捏的自己。 更讨厌混蛋的江舟池。 而且,和之前看见红绳就恢复记忆不一样的是,虽然在游乐场那晚的画面还是会时不时从她的脑子里蹦出来,干扰她的生活,但她的记忆永久地停在了江舟池的那句“想咬人”。 这一次,她怎么也想不起来那晚江舟池到底有没有“狂犬病发”,咬她嘴巴……或是其他什么地方,只能耐心等待下一个契机。 强迫自己从红绳上移开视线后,赵慕予不再东想西想,集中注意力,继续挑选李子的工作。 虽然她不喜欢吃脆李,但是很会挑。 打开纸箱后,她在一堆又大又甜的果子里,精挑细选出又涩又小的,丢进要寄给江舟池的空箱子里,打算让他好好尝尝“没好果子吃”的滋味。 进行到一半,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一下。 赵慕予随意瞄了眼,却没想到居然是活雷锋同志发来的消息。 在收到江舟池那13800巨款的当天晚上,她也收到了活雷锋同志的退款。 对方没有收下她的转账,理由是,身份证过期了,收不了,而那些周边产品就当是送给她的,反正也要扔。 话虽如此,可赵慕予毕竟平白无故得了一堆礼物,始终觉得自己欠他一个人情,一直想找个机会还回来,所以平时对他的关注不自觉地多了一点。 比如,前天,她发现活雷锋同志发了一条定位显示在“桐市”的朋友圈,一反不主动社交的原则,立刻主动给他发了一条微信,问他也是桐市人吗。 时隔三天,她终于等到了回复。 赵慕予立刻放下手里的活,拿起手机看了看。 活雷锋同志说话风格还是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回答了她的问题,又没有完全回答,说的是:【喜欢的人是桐市人。】 赵慕予眼底闪过一丝意外。 这么巧? 她捧着手机,组织语言回复消息,正好余光扫到脚边的那一箱箱的李子,突然想到了一个还人情的办法,赶紧问:【那她现在在桐市住吗,喜不喜欢吃脆李?】 gkk:【不喜欢。】 赵慕予:“……” 看来不支持家乡特产的“叛徒”不止她一人。 本来赵慕予还想着如果对方喜欢吃的话,那她就寄一点过去,当做之前那些周边礼物的回礼。 可现在此路不通,她只能改变自己的战略,重新问:【那你要不要试试?脆李是我们桐市的 特产,很好吃的。】 gkk:【你喜欢吃吗。】 呃。 这个意料之外的问题让赵慕予打字的手犹豫了。 如果说不喜欢,岂不是显得她那句“很好吃”很没有说服力。 反正他们现实生活中又不认识,撒个善意的谎言让他品尝美食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赵慕予在心底对自己进行了一番洗脑,而后放心大胆地睁眼说起了瞎话:【我当然喜欢吃,从小吃到大,所以才推荐你试试。】 忐忑等待了两秒。 对话框里跳出一个单字回复:【好。】 很怕又被拒绝的赵慕予一看,松了口气,如愿敲下一句:【那你把地址发给我吧,我今晚就给你寄。】 遗憾的是,这句消息发出去后,对面又没了动静。 赵慕予习以为常,猜活雷锋同志应该又去忙了,也没有催他什么,但在放下手机之前,意外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换了头像。 原来的白色小狗背影变成了白色小狗滑稽的自拍照,看起来笨得可爱。 赵慕予弯唇一笑,被吸引,点了进去,想看看头像的大图,却无意瞥见下方的朋友圈,于是正准备点开头像的手指顿时悬在屏幕上方,迟迟没有落下。 而她的视线则是像被胶水黏住了似的,牢牢地固定在了第三张照片上。 其实不过是一张普通的夕阳照,可她看着莫名眼熟,隐约记得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这张照片。 在她回忆期间,赵母走出了厨房,一进客厅就看见她捧着手机坐在小板凳上,稀奇道:“哟,和谁聊天呢,聊得这么开心。” 赵慕予:“?” 她有很开心吗? 明明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赵慕予回过神,放下了手机,没再惦记着那张夕阳照,也没反驳赵母什么,听懂了她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向她保证道:“您放心,我要是哪天谈了恋爱,忘了谁也绝对不会忘了通知您。” 说完,她一脚踢开要寄给江舟池的纸箱,从阳台上重新拿了一个后,开始给活雷锋同志装李子,选的都是皮薄汁多的好果子。 结果装到一大半的时候,手机又响了。 这次是来电铃声。 赵慕予下意识伸手去拿手机,却发现不是她的手机在响。 她一愣,还没等她找到铃声的源头,就听见她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慈爱地关心道:“喂,小江啊,你忙完啦,吃饭了吗?” 赵慕予:“?” 江舟池打电话给她妈干什么? 一捕捉到“小江”两个字,赵慕予立刻提高警惕,手上动作未停,但竖起了耳朵,把注意力全放在了身后。 电话那头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赵母听得哈哈笑:“我说呢,你怎么不回微信,直接给我打电话。没什么事儿,阿姨就是想要一个你的收货地址。慕慕的舅舅今天上午去山上摘了很多新鲜李子,你不是爱吃吗,阿姨给你寄一箱 过来……麻烦什么,待会儿就把地址发给阿姨啊。” 这话让赵慕予弄清了江舟池打电话的原因。 原来是她妈找他要地址。 那没什么好紧张的了。 赵慕予收回耳朵,重新专注挑选李子。 赵母继续和江舟池聊道:“对了,上周慕慕给你发微信,问你下周能不能回来,你当时说的是还不确定……” 不料话还没说完,便被一声莫名其妙的大叫打断道:“——妈!” 赵母正全身心投入在和江舟池的聊天里,对赵慕予的这一声叫毫无心理准备,被吓得差点连手机都没拿稳。 缓过来后,她拍着胸口,平复了一下情绪,回头横了赵慕予一眼,训道:“你这孩子,一惊一乍的干什么,嫌你妈活得太长了是吧。” “……那个什么。”谎话差点被拆穿的惊慌冲昏了赵慕予的头脑。 吼完她才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了,随口胡诌了一个理由:“我就是突然想起来有件很重要的事得和江舟池说。” 赵母也不知道信没信,回了句:“那你可真是够突然的啊。” 赵慕予:“……” 她知道自己不占理,可这应该也不能全怪她吧。 要不是她妈突然在江舟池的面前提上周的事,她也不会走投无路出此下策。 怀揣着对赵母深深的歉意,赵慕予从小板凳上站了起来,走到赵母跟前,一边不着痕迹地抽出她手里的手机,一边把她往厨房推:“你就别瞎操心了,快去炒菜吧,我爸马上就回来了。要是吃不上饭,他又要说你虐待他了。” 闻言,赵母看了眼挂钟。 已经六点半了,时间确实不早了。 于是赵母也没再说什么,只悄悄叮嘱赵慕予“那你记得问清楚小江下周到底回不回来啊”,又冲着手机说了一句“小江,你和慕慕聊啊,阿姨炒菜去了”,便安心进了厨房。 忽悠好了赵母,赵慕予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马上拿着手机,快步走回卧室,直到坐在书桌前才重新接起电话:“喂。” 夏天的傍晚总是格外热闹。 房间窗外,是汽车鸣笛和行人的谈天说地声,其中还夹杂着各家各户的炒菜声。 可电话那一头很安静,背景音里连一丝蝉鸣都没有,衬得江舟池的嗓音更加低沉,问她:“门关好了吗。” “关好……” 呸。 她干嘛要回答啊! 而且这人又是怎么知道她会回房间的? 赵慕予说到一半急刹车,下意识环顾了一下四周,怀疑有人在她房间里装了监控,嘴上不服气道:“我关没关门关你什么事。” “——嘟。” 回应赵慕予的是一道占线音。 电话被挂断了。 赵慕予:“?” 不是吧。 厚脸皮大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玻璃心了,只不过被她怼了一句 () ,就拒绝和她通话? 瞪着从通话界面跳回到桌面的手机屏幕,赵慕予差点没回过神来,正愁这次又该怎么和赵母交差,结果刚暗下去的屏幕又亮了起来。 一看,是江舟池打了过来。 赵慕予被这番操作弄得一头雾水,不知道他又在耍什么花招,但还是按下了接听键,而后点开扬声器。 谁知下一瞬。 手机界面一闪,江舟池出现在了她的屏幕里。 前置摄像头似乎还在适应光线,画面一会儿过曝,一会儿又暗得像没光。 而在这忽明忽暗之中,唯一不变的是江舟池垂落在手机屏幕上的视线,漫不经心的,在看她。 四目相对的刹那,摇摆不定的光线终于稳定了下来。 赵慕予也瞥见了屏幕右上角小窗口里的自己,终于反应过来这是视频通话,慌了一秒,第一反应是赶紧挂断。 谁知她的手指还没碰着屏幕,就听见电话里传出江舟池的声音,不紧不慢地提醒她:“你要是现在结束通话,那可以顺便想想待会儿怎么和阿姨解释骗她的事。()” ≈hellip;?” 赵慕予的拳头又硬了。 可谁让她有把柄在江舟池的手里,她只能忍气吞声,继续保持通话状态,但没忍住,咕哝了一句“成天除了威胁人,你还会什么”。 音量不大,刚好够江舟池听清楚。 而后,她将自己的镜头翻转了一下,前置变后置。 画面里,她那张还在嘟嘟囔囔的脸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熟悉的书桌。 在这里曾发生过很多事。 江舟池眉眼一敛,依旧看着手机,没有无视赵慕予的任何一句话,哪怕是吐槽,也认真回答她:“还会哪壶不开提哪壶。” 赵慕予:“……” 她没接这话,江舟池也没再继续往下说。 空气就这样安静了下来。 好在赵慕予不用面对镜头,也就没有觉得尴尬,百无聊赖地看着视频里的江舟池。 他似乎刚洗过澡,头发还湿着,坐在盛大的夕阳里,身后是一整面墙的落地窗,映出城市夜景,人群熙攘,生生不息,和他眉眼间的荒芜格格不入。 他不说话,只是垂着眼,盯着屏幕上的某一处,不知道在想什么。 赵慕予不知不觉看入了神。 从很久以前,她就有种感觉,说话的江舟池和不说话的江舟池仿佛是两个人。 前者总是能气得人牙痒痒,恨不得狂揍他一顿才解气。 可后者像堕落的神明,游离在热闹之外,是迷惑人心的存在。稍不注意,就有可能被他的一个眼神或是表情迷惑,着了他的道。 看着看着,赵慕予察觉到了自己又有点不对劲的苗头,驾轻就熟地晃了晃脑袋,再用力拍了几下自己的脸颊,甩掉那些不干净的想法。 清醒过来后,她没有再沉默下去,主动开口打破这危险的局面,佯装不爽道:“ () 干嘛打视频。” 江舟池靠在沙发上,单手支着下颌,闻言,眼帘一掀,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恢复了一贯的散漫,懒洋洋道:“因为我也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和你说。” 一个“也”字说明一切。 讨人厌的江舟池又回来了,赵慕予目的达成,但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她没有把这话当真,只当他是在嘲笑她刚才用来应付赵母的那个蹩脚理由。 不过这话有一点好,及时提醒了她,让她想起了赵母刚才特意交代的正事,言归正传道:“我妈问你下周回不回桐市。” “嗯?” 江舟池尾音轻扬,声音里隐约带笑,似乎是觉得她在明知故问,反问道:“你不是已经知道答案了吗。” 赵慕予:“?” 她直觉江舟池不会有什么好话。 果不其然,下一秒她就听他直接照搬她之前回答赵母的话,说:“还不确定。” 话音一落,赵慕予的脸上多出“我就知道”四个大字。 又故意戳她的脊梁骨是吧。 仗着江舟池看不见她,赵慕予不用再压抑情绪,握了很久拳头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作势虚捶了几下屏幕里的男人。 谁知捶到第三下的时候,她又突然注意到,江舟池的房间背景看起来像是在酒店。 她的愤怒稍作停顿,这才想起来,乔楚上周说过,他已经进组拍新电影了。 说不定他是真的还不确定时间。 这样一想,赵慕予的心情比刚才平和了一点,没和江舟池一般见识,又问:“那多久能确定。” 可也不知这话勾起了江舟池什么伤心事。 他低垂着眼,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叹了一声,低声道:“等你想起来那天晚上对我做过什么。” “……” 赵慕予没想到江舟池会提起那晚,而且还说得这么……委屈。 可是,她能对他做什么。 难不成在她丢失里那段记忆里,她终于不再伪装自己,对他拳打脚踢了? 如果是这种可能性,赵慕予倒是喜闻乐见,底气也更足了一点,毫不嘴软地撒着谎:“我又没喝断片,你指望我想起什么。” 底气十足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对自己的酒后行为很有放心。 江舟池唇角微微上扬,话音却依旧平淡,说:“没断片就好。我还以为你忘了那天晚上你是怎么抱着我学狗叫,说自己是警犬,编号54250a,要脱我衣服搜我全身。” 赵慕予:“…………?” 也许是江舟池描述得过于详细,她冷静的面具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痕。 在“我怎么可能做出这种蠢事”和“喝了点酒耍点酒疯多正常啊”之间,她反复横跳,最后选择相信这不过是江舟池为了捉弄她而编造出来的故事。 赵慕予镇定下来,没有被江舟池牵着鼻子走,打算把话题绕回来,说一句“既然我没忘,那你现在可以确定下 周到底能不能回来了吧()”。 却又听江舟池缓缓补充道:还有,这个。?” 赵慕予:“?” 哪个? 指代不明的一句话,让她的视线重新聚焦在手机屏幕上。 只见江舟池放下了撑脸的手,拿起桌上的手机,如同拍特写镜头似的,直往自己脸上怼,直到大部分画面被他的嘴唇占据才停下。 赵慕予一时晃神,又想起了之前的那个夜晚。 她也这样近距离地观看过他的嘴唇,但不同的是,今天光线正好,于是她可以清楚地看见,他左边的唇角旁多了一道浅浅的小疤。 就像是……被人咬了一口。 没缘由的,赵慕予的脑子里冒出了这个没头没脑的推测…… ——等等。 她刚才脑海里闪过的是什么脏东西? 正准备甩掉这个奇怪推测的赵慕予身子一僵。 等弄清楚一闪而过的画面是什么后,她的呼吸也停止了,整个人如同被抽走灵魂,变得呆愣愣。 …… 那天晚上,在江舟池俯身靠近,对她说出那句“得了狂犬病想咬人”的疯言疯语后,她被气笑了。 明明当年摘下红绳的是他,现在却弄得好像她才是那个违背约定的人似的,居然还好意思说想咬她,真不知道他哪儿来的底气。 想咬人的应该是她才对吧。 怒气沸腾了酒意,酒意助长了怒气。 被这样一激,她一时间只顾着发泄自己的情绪,未加思考,直接用两只手紧紧拽住江舟池的衣领,仰起头,这次没有再找错地方,冲着他王八蛋的嘴唇,一口咬了上去。 江舟池没有退让,也没有进攻,只在被她衔咬住嘴唇之际,轻轻挑了挑眉,漆黑眼底掀起了一片意味不明的波澜。 可她看见的是戏谑,于是嘴上又用了几分力。 淡淡的血腥味很快弥漫在彼此唇齿间。 …… 断了一周的回忆在此刻终于连上。 然而赵慕予的心情比上次看见红绳的时候更加崩溃,也没办法再像刚才那样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她双手抱着脑袋,埋在膝盖上,从头到脚都散发出自我嫌弃以及懊恼的信号。如果不是还在和江舟池通话,这会儿恐怕已经跳到床上暴揍枕头来转移想掐死自己的冲动了。 而江舟池在她长久的沉默里,将手机放回了原处,重新倚着沙发软背。 屏幕里的画面依然是书桌。 可电话那头没了声音,大概是陷入了某种悔恨的情绪里。 江舟池也没急,左手重新撑在脸侧,滑下的小指正好落在那道疤上,却怎么也模拟不出被那颗尖尖的小虎牙咬破的滋味。 越是得不到,越是渴望。 他垂下眼,需要一点东西来缓解对她愈演愈烈的渴望,握在另一只手里的玻璃蜡烛轻敲了几下桌面,开口问:“想起来了吗。” “ () ……没有!”还在懊悔的赵慕予不假思索,条件反射地否认了。 闻言,江舟池没有再确认什么,只轻轻一笑。 嗯。 看来是想起来了。 赵慕予听见了这声轻笑,知道自己的回答和刚才斩钉截铁声称的“没断片”自相矛盾,顿时冷静了不少,不再慌乱无措,打算再好好回答一下,自圆其说。 谁知刚一抬头,便猝不及防对上江舟池抬起的眼眸。 他不知什么时候退回到了刚才的位置,直勾勾地看着屏幕,原本冷淡的目光好似沾染了夕阳的余温,浓烈而炙热。 仿佛看的不是书桌,而是她。 赵慕予的心突地一跳,把原本想说的话忘得一干二净。 这时,客厅正巧传来一阵敲门声。 她一听,莫名松了一口气,心想应该是她爸忘了带钥匙,急急忙忙地起身跑出了房间,逃离了这个令她漏洞百出的局面。 可等赵慕予打开门,看清敲门的人后,她又陷入了另一个微妙的局面。 站在门外的不是年过五旬,大腹便便的赵爸,而是一个二十几岁的青年,白净高瘦。 对方大概也没想到会是她开门,看见她的那一刹那,先是一怔,而后挠了挠头,好像有些不好意思,笑着和她打招呼:“嗨,好久不见。” “……齐禹?” 曾经大大咧咧的老同学如今变得成熟又稳重,要不是他脸上的笑容和原来一样,赵慕予肯定都认不出来了。 她一脸意外,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齐禹刚开口准备回答,却瞥见赵慕予拿在手上的手机,像是在通话中,示意她,“你在打电话吗?要不先忙?” “嗯?” 一听这话,赵慕予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忘了放下手机,赶紧背过手,一边回了齐禹一句“哦卖保险的不重要”,一边挂断了电话。 响了几声的占线音消失。 酒店房间重新被密不透风的寂静笼罩。 江舟池依旧看着手机屏幕。 浮现在眼前的却是一幅幅久远的关于高中的画面。 那时候,赵慕予热衷和他装不认识,却又免不了和他撞上。 不过,不管偶遇是发生在学校走廊,还是操场,她的身边总有一道身影。有时候是安静地和她并肩而行,有时候是和她笑着聊一路。 也许是同进同出的频率太高,连她同学都好奇打探:“木鱼,你和齐禹该不会在偷偷谈恋爱吧?” 课间操时间,楼梯上挤满了人。 她被人潮推着往楼下走,正在看手机,闻言,抬起头,否认道:“没有啊。” 被压在嘴角的笑意却从眼睛里跑了出来,一分不少地落进他的眼里。 ——喀嚓。 握在江舟池手里的玻璃蜡烛突地被折断。 破碎的玻璃连同那一句“不重要”,一同扎进他的掌心,刺破血管。 在体内横冲直撞的躁郁找到了出口,顺着鲜红的血液,一滴一滴,无声渗进地毯。 很快,空气里便浮动着一丝血腥味。 江舟池却恍若未觉,坐在将尽的暮色里,缓缓收紧五指,让掌心里的玻璃刺得更深,用加倍的疼痛抚慰还残留在身体里的破坏欲。 否则他只想弄疼她。 深深的咬痕,难以消退的吻痕,一切鲜红的痕迹落在她洁白无瑕的身上,应该都会很美。! 第 20 章 ·020· 高中三年,赵慕予和齐禹一直是班里的数学课代表。 齐禹是因为数学成绩太好,而她则是因为数学太差,严重偏科,所以给了她一个数学课代表的身份,试图激励她。 本来这也没什么。 直到高二的某一个早上。 本该开始早读的教室里一片闹哄哄,完全不像是要学习的样子。 来到教室的班主任看得一阵火大,又见赵慕予和齐禹正在清点谁没交数学作业,弄得大家更静不下心来,干脆把他俩赶出去:“你俩出去清。” 原本挺正常的一句话,却因为班主任的前后鼻音不分,听起来很像“你俩出去亲”。 全班爆发出一阵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开始起哄。 最后又换来班主任的一顿训。 赵慕予并不在意,在教室外面清点好了作业以后,和齐禹一起把作业抱去了数学办公室。 谁知回来的路上,在走廊上偶遇了班上一个男同学,对方又拿这件事开他俩玩笑,调侃道:“齐禹,你和赵慕予早上亲得怎么样了啊?” 但凡说话的人换成丛涵,赵慕予早就怼回去了,可惜对方只是一个和她说话不超过三句话的陌生同学,她便连理都懒得理,选择了无视。 倒是齐禹不好意思了,一脚踹在对方屁股上,骂道:“你小子瞎说什么呢,滚滚滚。” 骂完,他又代替男同学,向赵慕予道歉:“对不起啊,你别理那小子,嘴里没一句话能听。” 赵慕予本来就没当回事,听了这话,对齐禹礼貌性地笑了笑,正想说点什么,余光却瞥见江舟池从她的身边走过。 她脸上的笑容一敛。 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赵慕予不想再去回忆。 反正那天的课间操时间有多久,她就被江舟池堵在杂物间折磨了有多久。 这件事赵慕予一直记到现在。 所以,她挂断电话,并不是做贼心虚,纯粹是当年被江舟池害得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 处理好了电话的事,赵慕予也想起了待客之道,没让齐禹再在门口站着,往后退了一步道:“进来说吧。” 齐禹走了进去:“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妈……” 话还没说完,厨房门就被拉开了。 大概是听见了外面的动静,赵母走了出来,正想问问是谁来了,一见是齐禹,惊喜道:“哎呀,小齐你怎么来了。你妈妈在大草原玩得开心吧,我看她朋友圈每天都发好多照片呢,还打算玩几l天啊?” “今天下午就回来了。”回答赵母的同时,齐禹也顺便回答了赵慕予的问题,解释了自己的来意,“还买了很多牦牛肉和特产,让我给您送点过来。” 桐市是一座开车半个小时就能绕城一圈的小城市,人际关系简单又复杂,到处都是熟人。 赵母和齐母就是在麻将桌上变熟的。 一听这话,赵母赶紧接过齐禹手里提 着的大包小包:“哎哟,你妈妈真是太客气啦。正好,慕慕,你也去拿个袋子,给小齐装点李子回去。” 赵慕予对赵母的礼尚往来没有异议,老老实实回到刚才的“工作岗位”上装李子。 齐禹一看,也跟着走了过去,帮赵慕予的忙,却被她阻止道:“你坐着就行,要不然我妈待会儿又该教育我不懂事了。” 闻言,齐禹也没有和赵慕予假客套什么,应道:“行。” 原本还想招呼齐禹随便坐的赵母见状,露出满意的笑容,没再说什么,回厨房继续炒菜去了。 空气里弥漫着除了人声以外的任何声响。 齐禹站在一旁,安静旁观了一会儿赵慕予“工作”,突然想起什么,问道:“对了,孙老今年退休了,郭天组织了班里同学去看望他,就在这周六,你要来吗?” 孙老是他们高中的班主任,郭天是班长。 赵慕予一秒也没犹豫,很果断地拒绝了齐禹的邀约:“不了。” 自从上了初中,她身体里不爱社交的基因苏醒后,她对自己的社交期望就变成了当个透明人,因此平时总是冷着一张脸,试图营造出一种生人勿近的距离感。 这也导致大部分人对她的初印象都是“不好亲近”。 遗憾的是,她身边有个名叫尤霓霓的社交悍匪,直接让她想在班上当个透明人的社交期望落空。 尽管如此,她和班上同学的关系依然不温不火,对高中的班级也没有太深的感情,至今仍保持联系的同学只有初中就认识的尤霓霓和苏糊。 “又不熟,去了也是干瞪眼,就别给自己找罪受了。”赵慕予简单解释了一下,而后把沉甸甸的两口袋李子交到齐禹的手上,“给。” 齐禹接了过来。 他习惯了赵慕予的直接,本来也没抱多大希望,就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问问,被拒绝也不意外,只是看着她,又问:“那我们算熟吗?” “……啊?”赵慕予没想到齐禹会这样问。 这不是一个容易定性的问题。 她用自己的熟人标准衡量了一下,严谨道:“应该算五分熟吧,所以我现在得提醒你,要是再不走,等我妈出来你就走不了了。” 说完,她示意齐禹回头看厨房门。 见她像防敌人似的防赵母,齐禹又是一笑。 能得到一个“五分熟”的答案,他已经很满足了,也知道她的担心,没有再久待,赶在赵母出来之前,留下一句“那再联系”便离开了。 送走了齐禹,赵慕予的心情莫名轻松了一半。 至于另一半…… 她关上门,路过餐桌,看了一眼刚才放在桌上的手机,犹豫着要不要给江舟池回一个电话过去。 可就在这个想法冒出来的瞬间,刚刚那段才恢复不久的记忆也随之重新浮现在她的眼前。 昏暗不清的夜色。 触手可及的江舟池。 盈了满鼻的清冽气味,以 及(),柔软的嘴唇。 ≈hellip; 赵慕予被这一连串画面刺激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赶紧晃了晃脑袋?,把这些可怕的画面晃得七零八碎,顺便也打消了给江舟池打电话的念头。 这时赵母端着菜从厨房走出来。 见客厅里只剩下赵慕予一个人,她失望道:“诶,小齐怎么走了,我还说留他吃晚饭呢。” 一听这话,赵慕予在心底给自己鼓了鼓掌。 她就猜到赵母存了这份心思,假装没听懂赵母的遗憾,进厨房端菜,拿碗筷,准备吃饭。 然而就算齐禹没有留下来吃饭,今晚的饭桌上也不安宁。 赵母和赵爸说起齐禹送特产一事的时候,自然而然地展开聊了聊,对赵慕予说道:“小齐今年刚读完博,打算回桐市当老师,这事儿你知道吧。” “现在知道了。” 虽然赵慕予和班里同学的关系一般,但没落下他们的任何一件人生大事,而这都要归功于消息灵通的赵母。 赵母见她反应平平,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问道:“那你觉得他人怎么样?” “挺好的。”赵慕予知道赵母肯定会把话题绕到这件事上,倒没产生什么抵触清楚,只提前把话说死,“但不适合我。” “……你都没接触过,怎么知道适不适合。”赵母听不得她这种试都没试过就妄下定论的言论,“你和小齐是老同学,大家都知根知底的,万一谈得来呢。” “我老同学那么多,难不成每个都去接触看看?”赵慕予有理有据地反驳。 赵母觉得她这是在诡辩,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赵爸打断道:“你那些老同学算什么,你妈现在手里可是掌握了咱们桐市所有单身男士的信息。” 说完,他给赵母夹了一筷子菜,劝道:“老婆,吃点苦瓜,消消火,别为这种事儿动气啊。” 赵母瞥了一眼赵爸。 这话看似是在为她说话,实则帮谁不言而喻。 她知道父女俩这是又统一了战线,想了想,没有再在饭桌上聊这个影响食欲的话题,换了一个问题,问赵慕予:“那小江怎么说?” “……什么怎么说?”赵慕予对江舟池的最后记忆还停留在那晚,听赵母提起他,语气又莫名心虚了起来。 赵母倒是没听出来什么不对劲,只当她又忘了,音量提高:“我不是让你确认一下他下周回不回来吗,你该不会又忘得精光了吧!” “……” 完了。 刚才被江舟池一打岔,她确实又把这事儿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赵慕予夹菜的动作一顿,内心十分心虚,但没在脸上表现出来一分一毫。 等细嚼慢咽完了嘴里的食物,她才有条不紊地回答赵母:“确实还确定不了,他现在在拍戏呢。” “啊?新电影还没下映呢,怎么又在拍新戏了啊。”这次的证据比上次更充足,赵母无话可说,只长叹了一口气,“哎, () 他这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怕是连半天的休息时间都没有吧。” 赵爸安慰道:“叹什么气呢,孩子工作忙那是好事啊。再说了,小江每个月往老江银行卡上打那么多钱呢,又不是故意不回来。下周老江生日,咱们好好给他庆祝庆祝不就行了吗。” 赵母又是一声叹:“算了,吃饭吧。” 赵慕予算是逃过一劫,心情却并没有变得轻松。 也许是因为赵母这些天时不时就念叨这件事,她被感染得不禁也开始为了江爸生日的事犯愁,却又心有余而力不足,帮不上什么忙。 在略显沉重的情绪里,赵慕予结束了这顿晚饭。 等到她看见客厅里那两箱已经装好的脆李,本就不怎么美丽的心情更是雪上加霜。 本来之前计划的是晚上就寄走这俩箱子,结果活雷锋同志又消失了,到现在还没有回她的消息。 而另外一个—— 已经踱步走到房间门口的赵慕予又折了回去,冲厨房里的赵母问道:“妈,江舟池把收货地址发给你了吗?” 赵母:“还没呢。估计又忙去了吧。” “哦……” 看来寄快递的计划只能先搁置了。 赵慕予回到房间,在椅子上静静坐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拿出了手机。 她打开微信,先是解除了江舟池的黑名单,而后对着他的聊天框敲敲打打,删删改改,历时好几l分钟,终于把消息发了出去:【要是不想收到一箱烂掉的李子,就快点把地址发过来。】 - 南城。 酒店套房内。 天边夕阳早已沉了底。 而同样早已结束通话的手机还保持着待机状态,在弹出微信消息的那一刻,终于耗尽电量,自动关机了。 屏幕里映出落地窗外的煌煌灯火。 没开灯的房间里,独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如同被夜色吞噬,安静到仿佛消失了。 过来送餐的章宇一开始没找到人,以为他又飞去桐市了,幸好及时瞥见窗边好像有一道人影。 走过去后,章宇确定自己没眼花,松了口气,奇怪道:“老板,你这是睡醒了,还是一直没睡啊,怎么坐在这儿呢。我开灯了啊。” 上周新戏一开机,他老板就连轴转拍了三天,今天好不容易有几l个小时的休息时间,结果晚上又有一场大夜戏要拍。 说完,章宇开了一盏相对柔和的落地灯,免得江舟池习惯了黑暗的眼睛受不了。 谁知等到灯亮起,最先受不了的是他的眼睛。 看见江舟池搭在沙发扶手上的右手后,章宇瞪大了双眼,吓得差点没拿稳手里的打包盒,立刻冲了过去,担心又着急道:“老板!你的手怎么流血了!” 突如其来的大呼小叫唤回了江舟池不知所踪的思绪。 他神色轻敛,顺着章宇的视线,转过眼眸,摊开了手掌,好像听了章宇的话,才知道自己在流血。 而章宇看清他的伤口后,又狠狠倒抽了一口凉气。 原本冷白的肤色被灯光镀上了一层暖色,也让掌心里的那团暗红色更深了一层。 是干涸的血迹,如同一道道裂痕,将他修长如玉的右手分割得找不到一片完整的皮肤。 而被他握在手里的,是他之前亲自烧制的一只玻璃蜡烛,半透明的蓝色烛身,紫色调的烛火,原本是要送人的礼物,如今却碎成了两半,玻璃扎进他的掌心,划得血肉模糊。 光是看一眼,章宇都觉得疼,可江舟池的目光淡得仿佛在看别人的伤口。 章宇移开了视线,不敢再看第二眼:“我马上叫人来帮你处理!()” 不用了。?” 没有起伏的三个字,叫停了章宇的脚步。 “……啊?”章宇不太理解,心想江舟池应该是不想弄得太麻烦,但又放心不下,左右为难道,“可万一感染了……” “死不了。” 没说完的话被江舟池毫无生气的嗓音截断。 一瞬的沉寂后,他抬起眼,看着章宇,平静道:“死了也没什么。” 听了这话,章宇更慌了,终于察觉了他的不对劲,却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结结巴巴丢下一句“哦、哦那我先出去了”,便拔腿跑去走廊,打电话找秦总。 江舟池无动于衷,收回了视线。 拂掉手里的碎玻璃后,他起身走到洗手台,将血渍冲洗干净。 大概是伪装得太久,连他都快相信自己是个好人了。 然而他到底是一个在阴暗处等着她怜悯的卑劣者,表现出的宽容仁慈不过是让她不再躲着他的假象。 可惜,这个假象不堪一击。 她只需要流露出一丁点对他的不在意,又或者露出抛下他走向别人的马脚,就可以将它轻易击碎。 然后。 好不容易压抑下去的占有欲开始失控。 就像这流水,无法控制,直到找到开关,重新伪装好为止。 而代价是不能见她。 - 赵慕予等了四天,也没等到江舟池的回复。 一开始,她还能用“拍戏太忙,没时间看手机”来说服自己,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实在骗不下去了,毕竟江舟池之前又不是没有忙过,可也没见他这么久不回她的消息。 更何况他在第二天就回了赵母的微信。 这不是明摆着故意对她的消息已读不回吗。 赵慕予不理解,以往的经验也用不上,唯一能想到的也解释得通的可能性就是——江舟池生气了。 可推出这个结论后,她更想不通了。 她不就是挂了他一通电话,至于生这么久的气吗。当初她那么不客气地叫他滚,也没见他气这么久啊,弄得她好像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误似的。 “——赵慕予,这都几l点了,还不起床,是打算一觉睡到太阳下山吗?” 门外传来赵母的 () 声音,结束了赵慕予的午睡时间,同时也结束了她没有结果的冥思苦想。 她已经被这件事折磨了整整四天,在这一刻,终于决定放过自己,不再揣摩难以捉摸的江舟池到底是怎么想的了。 回了赵母一句“起来了”后,赵慕予把手机往枕头上一扔,伸了个懒腰,翻身起床。 谁知刚穿上拖鞋,就听见床上的手机“呜”地振动了一声。 亮起的屏幕上弹出一条新的微信消息。 赵慕予一看,立刻扑过去,拿起手机查看消息。 等到看清发消息的人,她眼睛里刚亮起的光又倏地熄灭了。 消息是尤霓霓发来的,邀请她:【我最最爱的木鱼,你最最爱的我将在一个小时后抵达桐市。糊涂虫有点事,晚饭来不了,不过丛涵学长他们已经到了。所以,请你务必空出时间,和大家共进晚餐,收到请回复!】 直到升起的心再次落回原处,赵慕予才意识到自己居然还在期待江舟池回她消息。 她一边唾弃自己的言行不合一,一边回复尤霓霓:【。】 尤霓霓不是桐市人,初一那年因为父亲工作调动,搬来桐市读书,和同班的她还有苏糊成为了朋友。 当时她已经和陈淮望、丛涵还有李寂仨人划清了界限,所以一开始尤霓霓并不知道他们的关系,是高二那年凭自己的本事认识了陈淮望以及其他人。 后来,高二还没读完,尤霓霓就回到了以前的城市生活。 尽管如此,她每年暑假都会回桐市看看他们这群朋友。 就算后来大学毕了业,她也没有改掉这个习惯,连带着丛涵等人也被感染得纷纷效仿,不管再忙,每年暑假都会抽空回来聚一聚。 快六点的时候,尤赵慕予收拾好了东西出门,搭尤霓霓的顺风车去餐厅。 一出小区,她就听见那道熟悉的声音,热情地呼唤着她:“木鱼木鱼!这儿!” 赵慕予循声望去。 只见不远处的路边停了一辆黑色越野,副驾驶座上的尤霓霓半个身子探出来,两只手像雨刮器似的,冲她左挥右晃。 而坐在驾驶座的陈淮望一手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揽着尤霓霓的腰,大概说了她什么,她听了以后鼓着脸颊,从窗外退回车内,在车椅上好好坐好。 赵慕予一时有些感慨。 虽然陈淮望和尤霓霓已经在一起很多年了,但她每次看见俩人在一起的景象,依然觉得新奇。 以前的她怎么也不会想到,从小就对人爱搭不理,讨厌吵闹的陈淮望,居然和尤霓霓这个一刻也闲不下来的小话痨在一起了。 赵慕予走了过去,隔着副驾驶座降下的车窗,看了一眼陈淮望,算是相互打招呼了。 尤霓霓则是趴在车窗上,一眼注意到赵慕予的变化,盯着她的左脚踝,惊呼道:“哇木鱼,你脚上的红绳好那个哦!” 说完,她害羞地捂住了脸,一副看见了少儿不宜画面的表情,已然忘记自己早 就过了“少儿”的年纪。 追星一族总是爱演又浮夸,赵慕予见怪不怪了,也猜到了尤霓霓肯定会用红绳大做文章。 可谁让她这次回桐市没带多少衣服,尤霓霓约得又急,她没时间临时去买一条长裤,就算想遮起来也办法,只能摆烂了。 赵慕予打开后座车门,坐了上去,而后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慌不忙地回应尤霓霓:“你脖子上那印记也挺那个的。” 尤霓霓:“……!!!” 赵慕予说得不清不楚,尤霓霓心里却清清楚楚,又或者说是做贼心虚。 话音一落,她立马对着车镜照了照,见自己的脖子上果然有个红色印记,脸腾地一下红透,扭头就拿脑袋顶陈淮望的手臂,无声地骂着他:“谁让你这么不小心的!” 陈淮望没躲,用手掌抵住尤霓霓的脑袋,免得她一不小心滑下去撞到换挡器,嗓音散淡道:“确定是我咬的,不是蚊子咬的吗。” 说完,他抬眼瞥了一眼后视镜里的赵慕予,没什么情绪起伏,但蕴含的警告意味不言而喻。 赵慕予当没看见。 尤霓霓倒是立刻抬起头,重新看了看自己的脖子。 好像……是有点痒。 那这玩意儿应该就是……蚊子包咯?! 尤霓霓终于意识到自己被骗了,准备好了拳头,要找赵慕予算账,却被陈淮望揉了揉头发:“下次要打人记得用手,别再为难你这颗本来就不够用的脑袋了。” 尤霓霓:“……” 赵慕予坐在后排,看着俩人的斗嘴,一瞬间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十六七岁。 不过,现在不是怀念青春的时候。 于是她难得贴心,提议道:“二位,不如我来开车,你俩安心打情骂俏?” “……” 尤霓霓和赵慕予认识了十几l年,已经对她每种语气所代表的情绪了如指掌,知道她这是想揍人了,赶紧拍了拍陈淮望的手臂,催道:“快开车快开车,要不然咱俩今晚就要成亡命鸳鸯了!” 大小姐一发话,停在路边的越野车终于汇入车流。 等他们抵达餐厅的时候,丛涵、李寂已经在包厢里坐着了。 赵慕予走在最后。 刚要反手关上包厢门,突然感受到一股反作用力。 她脚步一顿,还没来得及回头确认情况,就见丛涵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脸上露出熟悉的浮夸表情,张开手臂朝她走来:“哟哟哟,看看是谁来了!” 一听就知道不是在和她打招呼。 因为这种亢奋的语气专属于某个人。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赵慕予的心跳瞬间加快。 她像是被烫了手一般,猛地缩回还搭在门上的手,而后转过身。 将近半个月不见的男人此刻正站在她的身后,双手懒懒插兜,长腿一伸,抵住了即将关上的包厢门,一张脸被压低的帽檐分割出明显的阴影。 而那双黑眸就藏在阴影里,没了一贯的散漫,只剩下不动声色的冷淡,在察觉她视线之际,眼皮一垂,居高临下地睨着她。 丝毫不见那一晚的荒唐。 恍惚间,赵慕予还以为自己回到了十一年前,面对的是超市初遇那晚的江舟池,冷冷的,像吹了一整个冬天的风,疏离冷漠,没有人情味。 不同的是,这次她用不着心虚。 只不过还没来得及移开眼,就见江舟池半敛着眼,眼神带着淡淡的审视,往下一落。 赵慕予垂在身侧的双手不自觉地紧握,忍住了下意识想要藏起左脚的冲动,第一反应居然是庆幸自己还好没有摘下红绳。 她逼自己挺直腰板,堂堂正正地任由江舟池打量。 这时,丛涵已经走了过来。 见赵慕予还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他当她是故意挡路,大声讨伐她:“赵慕予,你挡在门口干什么,不想让江舟池进来吗!” 江舟池倒是不介意。 话音落下,他掀起眼帘,目光重新落在赵慕予的脸上,扯出一丝没什么温度的笑,缓声替她回答:“可能是因为卖保险的王八蛋禁止入内。” 赵慕予:“…………?”! 第 21 章 ·021· 赵慕予的视线原本已经滑落到了江舟池的唇边。 之前的那道小疤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了。 她松了一口气。 谁知下一秒就又听见了江舟池的回答。 ——可能是因为卖保险的王八蛋禁止入内。 要素过多的一句话,唤回了赵慕予四处神游的思绪。 她皱了皱眉,踩着尾音,视线往上一抬,正正好对上江舟池低垂的眼眸。 走廊灯光明亮,却挤不进帽檐下的那一寸空间。 他的眼睛就隐匿在帽檐投下的完整阴影里,垂视她的眼神似玩味,又像是淡嘲。 总之,以他现在这副模样而言,似乎谈不上生气,不出那句“卖保险的王八蛋”了。 而这句话也让赵慕予突然意识到,她这几天可能一直思考错了方向。 江舟池故意不回消息或许不是因为被她挂断电话,而是因为挂电话前她说的那一句连她都已经忘记的“卖保险的”。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他就更加不可理喻了。 推翻了自己之前的猜测后,赵慕予没有再在门口挡着,往旁边挪步,让出了路,对江舟池微微一笑道:“有自知之明的可以进。” 清丽素净的一张脸因为不常见的笑容而变得生动夺目,只可惜毫无真心可言。 江舟池保持着低头看赵慕予的姿态,听着她的反讽,站着没动。 而一旁的丛涵忙得眼珠子就没停下过,一直在赵慕予和江舟池之间做往返运动。 尽管他一句话没听懂,却并不妨碍他灵敏地嗅出一丝八卦的味道,不知道他俩什么时候又多了一个“卖保险的王八蛋”的暗号。 一时间,丛涵觉得自己遭到了排挤,放下对江舟池张开的双臂,变脸道:“行了行了,知道你俩小秘密多,但也用不着在我面前显摆吧,赶紧进来。” 话音一落,赵慕予率先朝包厢里走去,难得听一次丛涵的指挥。 谁知还没走两步,就看见尤霓霓正冲她使劲儿招手,示意她坐自己旁边,可一双眼睛却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江舟池看。 这幅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景象,赵慕予早在高一那年就已经司空见惯。 那时候,换爱豆比换衣服还勤的尤霓霓掉进了江舟池的漩涡里,直到现在也没爬出来。 不过,尤霓霓很有粉丝自觉。就算在场的人都是她的人脉,她也没有因此肆意妄为,所以上一次见到江舟池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赵慕予走了过去。 刚在尤霓霓左边的空位坐下,她的右手臂就遭到了绑架,被尤霓霓抱着手臂兴师问罪道:“木鱼,你怎么没有告诉我我哥哥今天也会来!” ——因为我也是刚刚才知道。 这句话赵慕予没有说。 原因很简单——在她得知今晚吃饭地点是在“春宴”,而且还定的是包厢的 时候,就应该猜到,江舟池今天可能会出现。 作为补偿,赵慕予附在尤霓霓的耳边,弥补道:“那我现在告诉你另外一件事。” “什么什么?”尤霓霓立刻竖起耳朵,迎接八卦。 赵慕予:“要是你再面红心跳地盯着江舟池看,今天晚上你可能会淹死在醋缸里。” 尤霓霓:“……?” “怎么可能,我家望望才不是这种是非不分……”她一边斩钉截铁地否定赵慕予的话,一边扭头往右边看了看。 剩下的话音消失在陈淮望不咸不淡的视线里。 下一秒,赵慕予手臂一轻。 原本缠着她的尤霓霓哄老公去了。 赵慕予的耳根子清净了,坐直偏向尤霓霓的身体,视线也随之摆正,正好投向正前方的包厢门。 门外的男人已经走到她的对面,坐在了丛涵刚才的位置上,懒倚着椅背,摘下帽子,完整的一张脸暴露在空气中。 刚好晚了一步的丛涵:“?” 这是在玩什么抢凳子的游戏吗? 丛涵丈一的和尚摸不着头脑,看了看江舟池,又看了看赵慕予旁边特意留给江舟池的空位,这下他只能自己过去坐了。 但他没有就此了事,隔着中间的李寂,问江舟池:“咋了,你和赵慕予这是又吵架了?” 话一说完,被李寂在桌下踢了一脚。 丛涵看了李寂一眼,无语道:“踢我干嘛。” 李寂被问得更无语,实在是带不动丛涵这个没眼色的猪队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降火。 处在话题中心的江舟池反倒像一个局外人,似乎没觉得丛涵这问题有什么不妥,嗓音如常地回答他:“没吵架。” 丛涵当然没信这话,搬出证据,追问道:“没吵架,你离赵慕予那么远干什么。” 江舟池垂着眼。 这回他没刚才那么认真了,手指百无聊赖地把玩着帽子后带,有点心不在焉,语气听起来也有些随便,回道:“害怕被咬。” “……哈?”丛涵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把这个答案在自己的脑子里添油加醋了一番,而后露出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看向两位当事人,捂嘴道:“你俩……现在都玩这么重口味的了啊?!” 本就不方便说的事实被歪曲得越来越厉害。 赵慕予:“……” 越描越黑,还不如不说。 而始作俑者却没有了解释的打算,在不恰当的时间,很干脆地保持了沉默。 赵慕予眉头又不满地皱起,怀疑江舟池是故意胡乱引导,忍不住抬头瞪了他一眼,却直端端地撞上他的视线。 他不知什么时候抬起了头,手肘支在椅子扶手上,撑着脸,也在看她,却不像她那般情绪外放,而是意态闲适,神情疏淡。 见状,赵慕予被激出了莫名的胜负欲。 她没有退让,甚至拿出了“谁先移开眼谁是狗”的气势,眼 睛一错不错地和江舟池对视。() 只可惜交锋还没满二秒,就被旁边的人施法打断了。 13本作者陆路鹿提醒您最全的《慕已成舟》尽在[],域名[ 听见“害怕被咬”这个回答后,尤霓霓中断哄人任务,重新黏在赵慕予的身上。 她装出凶狠的语气,小声拷问道:“好啊,木鱼,居然背着我来这一套!赶紧交代出你咬我哥哥的时间、地点以及具体经过!” 赵慕予目光一顿,忘了自己身边还有一个八卦爱好者。 可还没等她开口,就听尤霓霓“诶”了一声,转过脑袋,对右边的男人问出了和刚才丛涵一样的问题:“你踢我干什么。” 陈淮望比李寂好一点,没让尤霓霓被踢得不明不白,回道:“腿太长了。” “……” 尤霓霓也比丛涵稍微有悟性一点。 听了这话,她知道自己可能说了不该说的话,立马撒开赵慕予,闭上嘴巴,乖乖坐好。 赵慕予也恢复了被胜负欲冲昏的理智,收回视线,没再看江舟池。 这时,包厢门被推开。 服务员开始陆陆续续上菜了。 桐市是一座小城市,高级餐厅屈指可数,“春宴”算是其中最好的一家了。 尽管如此,在员工随机应变能力培训这一方面,还是比大城市稍微逊色一点。进来多少服务员,就震惊多少次。 他们没能很好地控制好自己的表情,每个人在看见江舟池后,第一反应都是以为自己看错了,一边怀疑,一边猛盯着江舟池看,眼睛就没从他的身上离开过。 好在没人忘记自己的本职工作,克制住了要签名合照的冲动。只是每一轮上菜的服务员都不一样,大概是轮着进来看江舟池。 在场其他人也习惯了这种事,没有被这点小插曲影响。 被丛涵的无脑气到的李寂缓了过来,问江舟池:“对了,你这次回来,怎么都没提前和我们说一声。” “当然是因为他一直在拍戏,不到最后确定不了,担心大家空欢喜一场嘛。”作为今晚的攒局者,丛涵帮江舟池回答了这一题,说的也是实话。 尤霓霓一听,立马关心道:“那你今晚就要飞回剧组了吧。几点的飞机呢?” 江舟池:“两点。” 桐市没有机场,搭乘飞机得坐动车到邻市才行,而这意味着他最晚十点就要离开。 “这么赶啊。”丛涵“啧”了一声,而后意味深长地看了赵慕予一眼,话里有话道,“千里迢迢飞回来,就为了吃一顿饭,也不知道谁的面子这么大哦。” 可惜,说者有心,听者无意。 江舟池没有接丛涵这茬儿,当成一个正儿八经的问题回答他:“应该不是你。” 自讨无趣的丛涵:“……” 他就多余问! 赵慕予也没有理会丛涵的阴阳怪气。 听见江舟池说今晚就要走,她握着水杯,喝了一口茶,状似不经意地提了一句:“江叔叔下周二生日。” ,全场安静。 不是因为没人愿意接她的话?,而是因为这句没头没尾的话明显不是对他们说的,自作多情接这话干什么。 赵慕予当然也知道自己这话说得很突兀。 可江舟池不回她消息,她别无他法,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提醒他了。 遗憾的是,本应该接话的当事人并没有回答她的打算,只是抬着眼,不言不语地看着她,看不出任何波澜。 没人说话的场子就这样冷了下来。 气氛组组长丛涵绝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他清了清嗓子,坐不住了,随便找了只替罪羔羊,打破僵局:“赵慕予,大家难得聚一次,你别把气氛搞得这么僵啊。” 这话倒是听得赵慕予露出了新奇的表情。 她没有恶意,发自内心地好奇道:“饭桶吃饭还在意气氛好不好吗。” 丛涵:“…………” 正在喝水的他差点被呛死,也差点被气死,嘴巴张得大大的,却说不出一个字,求助的视线沿着方桌扫视了一圈。 李寂从来是明哲保身不参与战争,陈淮望呢,压根儿没兴趣管他的事。 至于江舟池……那就更别提了,不助纣为虐他就感天谢地了。 最后,丛涵只能哭着寻求尤霓霓的庇护,哭诉道:“小学妹,你听见了吧,赵慕予骂得有多难听!你可要帮我主持公道啊!” “……呃。” 尤霓霓没想到自己居然被委以如此艰巨的重任。 公道她可能主持不了,但大局可以主持,于是举起装满果汁的玻璃杯,号召道:“来,让我们举杯庆祝《虾侦探》取得历史好成绩!” 说完,她附在赵慕予的耳边恳求道:“木鱼,求求你支持一下我的工作。” 赵慕予本来也没想当扫兴的人,听尤霓霓这样一说,很配合地举起了杯子,和她碰了下杯。 尤霓霓见状,松了一口气,却发现赵慕予杯子里装的是果汁,奇怪道:“诶,你今天转性,不喝酒啦?” 赵慕予点了点头。 那天晚上的经历足够惨痛。 虽然还没严重到让她从此戒酒的程度,但她也和自己定下了两个规矩。 一是以后喝了酒再也不要随便往外跑。一是只要是有江舟池在场的场合,那她绝对滴酒不沾。 不过赵慕予没有解释太多,只简单道:“今天不方便。” 女生总有很多不方便的时候,所以这个借口很合理,其他人也没听出有什么不对。 唯独江舟池,在话音落下的瞬间,目光不轻不重地落在她的脸上,唇角勾起一道浅浅的弧,似是嗤笑了一声。 赵慕予当没看见。 李寂坐在江舟池旁边,见他同样举起的是茶杯,而不是酒杯,问他:“你也不喝?” “嗯。”江舟池没有收回视线,依然看着赵慕予,声线平淡道,“这几天吃了一箱别人送的又酸又涩的李子,喝不了。” () 赵慕予:“……” 看来是收到她那一箱“精心挑选”的脆李了。 对此,赵慕予没有半分抱歉,只觉得心情舒畅,就连身子都坐直了几分。 丛涵却是听得莫名其妙,不理解道:“你都知道那李子又酸又涩了,怎么不直接扔了,还吃完一整箱干嘛。那人明显就是针对你,居心不良。” 这话也问出了在场其他人的疑惑。 江舟池放下茶杯,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杯壁,回答得漫不经心:“送礼的人难得对我居心不良一次,我怎么舍得辜负她的心意。” 赵慕予:“……” 刚扳回一城的她气势稍有减弱。 虽然她不想对号入座,但江舟池这话显然是在说给她听,甚至营造出了一种以德报怨的假象。 不过,她才不相信江舟池是真的吃完了那一整箱李子,知道他这是装好人的惯用伎俩,冷哼了一声。 丛涵耳尖地捕捉到了这道声音,机警的视线又在江舟池和赵慕予之间来回扫视,再次看出了旁人没看出的猫腻。 他知道“李子”肯定又是独属于他俩的暗号,拍了拍桌,整顿道:“我再最后重申一次啊,接下来你们两个人禁止说一些我们听不懂的小秘密!” 只可惜无人应和他。 李寂嫌丛涵小题大做:“都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没习惯啊,他俩不是从以前就这样吗。” 尤霓霓也站在了丛涵的对立面,捧着脸,对江舟池一脸溺爱道:“爱听,多说。” 闻言,江舟池的视线轻轻扫过赵慕予。 见她一副想制止又找不到理由制止的烦闷模样,他轻抬了下唇,淡声道:“暂时没了。” 赵慕予:“……” 这不相当于变相承认他俩刚才说的确实都是“小秘密”了吗! 她的拳头又硬了,管不住江舟池的嘴巴,但可以管住尤霓霓的追星脑,弹指敲了一下她的脑门儿,转移话题道:“你们什么时候拍婚纱照。” 尤霓霓张了张嘴,正想回答,却被丛涵抢了话。 他积极提议:“到时候办婚礼还可以让江舟池家的小耶耶给你当花童。” “小耶耶?”一听这个陌生的名词,尤霓霓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指的是萨摩耶,双眼放光,兴致勃勃道,“我哥哥……江舟池学长养狗啦,叫什么名字呀?” 丛涵:“小名叫滚滚。” 小名…… 不知道为什么,赵慕予的注意力精准地抓住了这两个字,总觉得其中大有文章,追问道:“大名叫什么。” 丛涵:“……?” 这个刁钻的问题触及了他的知识盲区。 因为他一直管小狗叫“小耶耶”,能知道小名就不错了,哪儿还问过它真正的名字是什么。 于是他假装回忆地挠了挠头,一副年纪轻轻就得了健忘症的样子,转头问江舟池:“诶,大名叫啥来着,这才几天,我怎么 就忘了呢。你还记得吗,我之前应该和你说过吧。”() 其实直接说没有大名就行。偏偏丛涵选了一条最艰险的路。 ?想看陆路鹿写的《慕已成舟》第21章·021·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好在江舟池没有对他见死不救,没怎么思考,回道:“有多远滚多远。” 没多少情绪起伏的嗓音听起来像是在骂人。 丛涵:“……” 赵慕予:“……” 大概所有人在小时候都有过养一只宠物狗的愿望。 赵慕予也不例外。 只不过这个愿望随着年龄的长大,发生了一点微妙的变化,增加了更多的细节。 比如,她不想养太可爱的小狗,否则每次出去遛狗,肯定会吸引一群小孩或大人来逗狗,社交起来很麻烦。 再比如,如果非要养可爱小狗的话,那就叫“滚远一点”之类的名字。这样一来,在别人问起名字的时候,至少还能吓退一拨人,尤其是小孩子。 而这件事她只和一个人说过。 可现在出现了一只小萨摩耶,叫“有多远滚多远”。 取名风格和她的如此雷同,要是她再看不出来问题,那她的脑子可能真的就有问题了。 赵慕予面无表情地盯着丛涵,有种老师审问学生的架势,复盘道:“你之前说,那只小萨摩耶是你朋友寄养在你家的。” “……对啊。”丛涵听出了赵慕予的语气不太对劲,像是发现了什么蹊跷。 他赶紧复盘了一下自己刚才的表现,确认自己没有露馅儿后,理直气壮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赵慕予双手抱臂,瞥了江舟池一眼,意有所指道:“你那个朋友该不会正好姓‘江’吧。” 丛涵:“……?” 这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丛涵夹菜的动作一顿,汗流浃背了,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暴露了,疯狂用眼神示意江舟池赶紧想办法。 不料江舟池依然一副局外人的模样,甚至也用一种好奇答案的眼神看他,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仿佛这件事败露后的最大利益受损者不是自己。 又或者说压根儿就不在意会不会被暴露。 真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皇上不急太监急。 既然如此,丛涵心想自己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不再想方设法圆回来,摆烂地回了赵慕予一个:“你猜。” 赵慕予:“……” 哪怕赵慕予和江舟池只是隔空对话,尤霓霓在一旁也看得津津有味。 虽然她和赵慕予是好朋友,但她至今依旧不清楚赵慕予对江舟池的感情,也从来没有问过,打算等到赵慕予自己愿意开口那一天。 反正有糖她就嗑,没糖就自己创造糖点嗑。 可这时,一直没说话的陈淮望突然开了口,在欢乐的气氛里,语气随意地问了一句:“右手怎么了。” 话音一落,空气静止了一瞬。 所有人全都停下自己的事,顺着陈淮望的视线,聚焦在江舟池的右手上。 丛涵的反应最大,看清后,立马嚷嚷道:“我靠,怎么这么深一道疤,戏里的特效妆忘了卸吗?” 闻言,江舟池长睫微垂,神色未变。 他不着痕迹地调整了一下右手的角度,没让伤疤在大家的视野里停留太久,轻描淡写道:“不小心被玻璃划伤了。” “……那你这也太不小心了吧!居然划这么深一道口子!”丛涵倒是没怀疑什么,但语气既担忧又责怪,怪江舟池没照顾好自己,“去医院看了吗?” 江舟池:“嗯。” 丛涵一听,稍微放心了一点:“得亏你是在拍戏时受的伤,要不然别人还以为你自残……” 然而话还没说完,便被赵慕予打断了。 也许是江舟池“前科”太多的缘故,他刚才说的每一句话她都没有相信,从始至终一直盯着他的右手,尽管什么也看不见,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确认道:“真的是不小心被玻璃划伤的吗?” 她的语气过于认真,让原本就有些严肃的气氛变得更加凝重了。 其他人见状,很自觉地闭上嘴巴,保持沉默,把说话空间留给他俩。 空气空白了几秒。 江舟池的视线依旧落在桌上,没有抬眼,神情还是那般无所谓,嗓音却像是陷进了一场经年往事的梦里,有些寂寥,反问赵慕予:“不是的话,你就会心疼了吗。”! () 第 22 章 ·022· 话说完,江舟池垂下的眼帘也缓缓抬起,漆黑的眼安静地看向赵慕予。 赵慕予没有闪躲,直直地迎上他的视线。 他总是这么狡猾。 每次碰上不想回答的问题,就用另一个令人束手无策的问题转移注意力。 不过赵慕予这一次没有被他带跑偏,很快反应过来,条理清晰道:“是我先问的你。” 尽管如此,江舟池依然没有正面回应的意思,不紧不慢,把问题又抛了回去:“我的答案取决于你的回答。” 言外之意,无论如何,都得她先回答了才行。 赵慕予紧抿着嘴唇,没有说话了。 在耍无赖这一方面,没人比得过江舟池。 她知道,她今天是没办法确定他是怎么受的伤了。 但可以确定的是,他肯定没有去医院。 因为不管是生病还是受伤,他都不乐意去医院,从以前就这样,也不知道他上辈子是不是和医院有仇。 谁也不愿意退让的局面就这样无声僵持着。 丛涵见状,又坐不住了,不知道和谐融洽的氛围怎么突然变成了这样。 本来他不想掺和俩人的事,可现在情形不太妙,他不得不出手,赶紧打圆场道:“这有好什么怀疑的啊,江舟池肯定是不小心啊,难不成他还真是自残啊?” 说完,拉上周围人赞同他的说法:“你们说是吧。” “嗯嗯嗯!”尤霓霓立刻点头附和,放在桌下的手悄悄拉了拉赵慕予的衣服,提醒她控制情绪。 来自衣角的力度适时地将赵慕予从和江舟池的较劲里唤醒。 她清醒过来,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仿佛魔怔了一般,死咬着江舟池不放。 明明不管他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都不关她的事,可她总是控制不住地想要管一管他的闲事,尤其是在知道他可能又不爱惜自己身体的情况下。 见赵慕予逐渐恢复正常,丛涵心想是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再接再厉,继续道:“再说了,江舟池没你想的那么弱不禁风,你忘了他以前经常和陈淮望一起打架吗。” “打架?什么打架?”尤霓霓终于抓住了一个可以深入探讨的话题,和丛涵合力缓和气氛,扭头质问陈淮望,“你还带我哥……江舟池学长打过架呢?!” “应该吧。”陈淮望没承认也没否认。 尤霓霓更来劲儿了,现场求助:“哪位好心人能给我讲讲具体经过。” 除了她,在场其他几人都是在穿开裆裤的年龄就相互认识的关系,自然而然拥有很多她没能参与的过往。 好在有丛涵这个行走的回忆录在,尤霓霓不用担心错过任何一段故事。 他端起酒杯,轻抿了一口,打算趁这个机会,给尤霓霓补补课,顺便追忆一下逝去的青春,于是感慨道:“这事儿可就说来话长……” “那就别说。”赵慕予无情地终结了丛涵还没 开始的煽情。() ≈hellip; ?陆路鹿提醒您《慕已成舟》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丛涵被没说完的话噎住。 闲着的李寂趁乱加入对话,帮了丛涵一次,接上他的话,精准又简洁地概括道:“你说的是我们赵女侠见色忘义,在一片混乱中,准确地只救走了江舟池一个人的那一次打架吗。” “没错!”丛涵一脸感动,握拳捶了捶自己的肩,又用手指着李寂,“好兄弟!真会长话短说!下辈子还抄你的语文作业!” 尤霓霓一听这事儿还和赵慕予有关系,兴趣值噌噌噌往上涨,兴致盎然地追问:“别短说别短说,必须展开讲讲。” “那我就展开讲了啊。”得到了尤霓霓的支持,丛涵有了底气,把刚才受的气还给赵慕予,故意挑衅地看着她,问江舟池,“当事人江舟池应该也没意见吧。” 江舟池靠着椅背,视线和丛涵保持同一方向,说:“另一位当事人可能有意见。” 丛涵:“她的意见不重要。” 赵慕予:“……” 其实这段回忆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黑历史。 不愿意回想是因为她会怀念那时候的自己,和江舟池。 …… 十年前。 赵慕予刚升高一。 寻常十月的一个周五下午。 最后一堂课刚结束,赵慕予就接到了赵母的电话,说是小区停电停水,晚上在外面吃饭,让她叫上江舟池一块儿。 经过一年时间的磨合,她和江舟池的关系已经从一开始的“她对江舟池单方面看不顺眼”进化到了“她对江舟池单方面装不认识”。 而“装不认识”的坏处是,由于江舟池没有手机,导致她每次在学校有什么事找他的时候,要么通过丛涵或李寂,要么就只能像谍战片里的地下党接头似的,偷偷摸摸地找他,见不得人。 于是她在挂断电话后,和往常一样,给丛涵发了个消息,让对方帮忙转告江舟池,她十分钟后在学校后门等他。 谁知等了半天,她也没等到平时秒回的丛涵回复她的消息。 等她去了学校后门,也没看见江舟池的身影。 赵慕予一看,以为是他们班还没有放学,正打算返回教学楼,去高二一班再看看,这时却有几个男生从旁边路过。 其中一人兴冲冲地说:“朋友们,去不去看神仙打架!隔壁职高的刺头又来找陈淮望约架了!” 彼时陈淮望还没有转学到三中来,不过由于桐市小,全市的初中和高中加起来总共也就只有五六间,所以就算高中不同校,也可能相互认识。 赵慕予一听这话,像是想到什么,原本朝教学楼迈去的脚步立刻停下,转而拔腿朝学校后面的小巷赶去。 还没走到巷口,她就听见了丛涵的大嗓门,骂道:“我操陈淮望,你来真的啊,再打下去他就真没命了!” 这话听得赵慕予更加着急了,加快脚步,终于看清了里面的状况。 平时鲜少行人经过的巷子几乎 () 荒废了,堆满了各家各户不要的家具或垃圾。 而本就一片狼藉的地上这会儿更是乱上加乱,横七竖八躺了五六个人,一半在陈淮望的脚下,另一半在丛涵和李寂的身后,无一例外,全都被揍得鼻青脸肿,头破血流。 尽管如此,巷子里依然还有很多人,穿着职高的校服,把“以多欺少”体现地淋漓尽致。 被丛涵这么一吼,陈淮望停下了即将落在对方鼻梁上的拳,却不是因为丛涵的制止,而是因为巷口突然出现的身影。 李寂率先察觉,顺着陈淮望的视线望过去,意外道:“诶,赵慕予,你怎么来了?” 话音一落,站在李寂身后的少年身形一顿。 只不过眨眼的工夫,他浑身上下的冷戾便被敛得干干净净,原本打算避开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于是一根嵌着铁钉的木棍重重朝他挥下。 下一秒。 一条长长的血痕从他的颈侧蔓延到肩膀,在冷白的皮肤上格外刺眼。 他没多大反应,只是侧头淡瞥了一眼伤口,鼻尖的痣哪怕是浸在暖红的夕阳里,也依然透着一股冷感。 偷袭成功的光头:“……?” 这他吗算是碰瓷了吧! 本来他只是做做样子想要吓退江舟池而已,谁知道江舟池居然躲也不躲,而他手上的木棍在惯性作用下已经没办法刹车了,只能挥了下去。 看着那条血痕,光头整个人都傻了。 他没忘记刚才其他人被江舟池像收拾垃圾一样收拾的惨状,赶紧丢下木棍,慌慌张张地躲在自家老大身后。 丛涵还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这时也看见了赵慕予,指挥道:“你来得正好,帮我……” 他想让赵慕予帮他捡一下被甩出巷子的书包。 可话还没说完,赵慕予就像阵风似的,从他的身边刮过,一路朝身后的江舟池席卷而去。 而后,丛涵眼睁睁看着赵慕予当着所有人的面,在其他人反应过来之前,一把拉着江舟池,从巷子另一头飞快跑走了。 丛涵:“?”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陈淮望成了混混眼里的假想敌,是个混混就要找他单挑,好像打过了他才有资格成为混混。 但对于“想找陈淮望打架的人从火车南站排到了客运北站”这件事,赵慕予一直有所耳闻,而亲眼目睹今天是第一次。 直到跑到人来车往的主街道上,她才停下来,每学期的体育期末考试都没这么卖力过。 赵慕予一只手撑着树干,一边喘气,一边问江舟池:“你……你什么时候和陈淮望关系变得那么好了啊,居然还帮着他打架。” 明明同样是一路跑过来,江舟池却像是散步似的,呼吸一点儿没乱,回了一句:“没帮。” “啊?”赵慕予没听懂,回头看了他一眼,“怎么没帮。你刚才不是也在打架吗?” “只是刚好路过。”江舟池嗓音如常,但说到一半,略一停顿了半秒,才补上后半 句,对方以为我是他们的人。” 赵慕予眼里的疑惑维持了三秒,而后被恍然大悟冲散。 原来是莫名其妙卷入了这场纷争啊。 她别过脸,努力压住嘴角,但一想到江舟池被迫加入打架行列的画面,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幸灾乐祸道:“你这运气也是绝了,改天去庙里烧烧香吧。” 其实是调侃,江舟池却认真“嗯”了一声,难得认同她:“是该去烧烧香了。” 赵慕予:“?” 她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没想到居然得到了江舟池的认可,打算夸夸他终于识时务了一次。 可重新转过脸后,她却见江舟池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语气散淡地补充上该去烧香的理由:“毕竟赵女侠难得善心大发,只救了我一个人。” 赵慕予一愣。 经常被李寂挂在嘴边的“赵女侠”从江舟池的嘴里说出来,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视线跟随他往下一落。 只见她的右手还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腕。 十月金秋,气温宜人,可她的掌心还是起了一层薄汗,覆在他微凉的皮肤上。 刹那间,赵慕予心跳微乱。 她连忙像甩掉烫手山芋一样,甩开江舟池的手,而后把手背在身后,如同藏起占他便宜的物证。 嘴巴也没空下来,郑重其事地解释道:“你可别误会啊,我只带你走是因为不想你打架的事被我妈知道,免得到时候她又怪我带坏了你,绝对不是因为担心你。” 手腕被松开,江舟池也抬起了头,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遗憾表示道:“已经误会了。” 赵慕予:“……?” 嗯。 这才是她认识的江舟池,半句话也不让着她。 赵慕予的心跳恢复正常,不再继续对她十分不利的话题,打算言归正传,和江舟池说一下晚上吃饭的事。 然而话还没说出口,她乱晃的视线忽地瞥见江舟池校服领口上的血迹,一惊。 刚才他和那个光头交手的时候,被丛涵和李寂挡着,她没太看清楚,还以为他躲开了,没想到居然被打了个正着,而且还伤得这么严重。 这下赵慕予没时间和江舟池瞎聊天了,重新拉着他的手腕,走到街边去拦出租车。 谁知脚步刚迈出去,就被一股反作用力拽了回去。 回头一看。 江舟池还站在原地,没有要走的打算。 赵慕予不明所以,奇怪道:“还站着干嘛,赶紧和我去医院啊。” 江舟池:“不想去。” “……必须去。”赵慕予既无语又好笑,没想到他居然会抗拒去医院,“你都几岁的人了,怎么还害怕去医院啊。刚才那棍子上可是有铁钉,万一你感染了破伤风怎么办。” 江舟池看得很开:“就英年早逝吧。” 赵慕予:“……???” 人人避而不谈的“死亡”被他说得像 () 是早餐吃了什么一样稀松平常,以至于她差点没反应过来。 不过,她没有多想,只当江舟池是在耍酷,嘁了一声:“倒是没看出来你还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啊。()” 江舟池收下了她的夸奖,又问:到时候你会来参加我的葬礼吗。?” “……” 怎么还越说越来劲了呢。 赵慕予确实有点跟不上江舟池的思维,不知道他怎么把话题从“去医院”绕到了“葬礼”的事上,但还是认真回道:“看情况吧。如果你是因为破伤风死的话,我肯定不会参加。” 大概算是一种见招拆招的回答思路。 江舟池听完,淡扯着唇角,哼笑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反握着赵慕予的手腕,继续她刚才没完成的动作,朝街边走去。 赵慕予一愣:“去哪儿。” “医院。”江舟池走在前面,没回头,倦懒的嗓音被风吹散,“为了你以后能来参加我的葬礼。” “……” 不管怎么说,最后他们总算坐上了出租车,踏上了前往医院的路。 赵慕予稍微安心了一点,无聊之余,又盯着江舟池肩上的伤看了看,纳闷道:“不过你看起来不是挺会打架的吗,刚才怎么都不知道躲开。” 江舟池闻言,挑眉看她:“要是躲开了,你现在应该还在继续和我装不认识。” 平缓的声线听不出什么特别情绪,可说的话莫名耐人寻味。 就好像……他受伤就是为了可以得到她的关心似的。 得出这个很有可能是自作多情的结论后,赵慕予视线抬高,不期然撞进江舟池的黑眸里。 一如既往的散漫,却没有玩笑之意。 忽然间,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赵慕予不太适应,手脚都不自在了起来,就连视线也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 她索性移开了眼,顺便往车厢另一边挪了挪屁股,和江舟池拉开距离,提醒他:“你以后少说这种话,不知道你那张不安分的脸很容易让人误会吗。” “是吗。”江舟池垂眼睨着被她拉开的距离,也没问她误会什么,语气很淡,给她特权,“你可以随便误会。” 和她刚才生怕他误会的表现截然相反。 疑似被暗讽小气的赵慕予:“……” …… “——事情就是这样。” 丛涵的声音再次响起,中断了赵慕予被迫想起的往事画面。 丛涵并不知道赵慕予和自己同步回忆了一下过去,给尤霓霓讲述的打架故事也只截止到她拉着江舟池离开小巷。 虽然故事不完整,但他还是因此想起不少往事,视线在当年的俩当事人之间来回往返。 一个是疯起来可以要别人的命,另一个是疯起来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 丛涵敢打包票,赵慕予肯定至今都不知道江舟池当时是故意没躲开。 一想到这儿,他就有种一个人独享秘密 简简单单一句话,骂了两个人。 ↑本作者陆路鹿提醒您《慕已成舟》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江舟池没有深究丛涵这句话的含义,下颚轻抬,示意陈淮望,谦让道:“你骂吧。” 陈淮望婉拒:“算了,脏嘴。” 丛涵:“……???” 靠。 还不如直接骂他呢! 不过踢到他,算是踢到棉花了。 丛涵知道单凭自己的力量,是斗不过这俩疯子的,于是知难而退,转而又问江舟池:“当时赵慕予把你拉走以后,发生了什么事啊。这么多年了,可以和我们说一说了吧。” 江舟池没急着回答,目光在赵慕予的身上停留了片刻。 听见丛涵的话,她轻轻皱起了眉,一副不愿意再提起这件事但又不知道如何制止的模样,端起水杯喝了口饮料。 江舟池指尖轻敲桌面,敛起视线,当了回好人,如赵慕予所愿,语气轻淡地回了丛涵一句:“不记得了。” “啊……?”丛涵一脸失望。 赵慕予握水杯的手指微僵,却没有感到太意外。 意料之中的答案。 她也想像江舟池一样,把这些事忘得一干二净,可惜她连每个细节、他说过的每句话都记得清清楚楚。 赵慕予忽然觉得心里有点闷。 见大家吃得差不多了,她也不用再担心会不会扫兴的问题,起身道:“我去趟洗手间。你们待会儿要是下楼了,给我发个消息就行。” 说完,她没给任何人说话的机会,提步便朝包厢外走去。 丛涵:“?” 他一脸不解,不知道好不容易挽救回来的气氛怎么又突然急转直下了,由衷向尤霓霓请教道:“小学妹,赵慕予今天是不是特殊日子啊,怎么情绪起伏这么大。” 尤霓霓也有点纳闷。 望着赵慕予离开的背影,她隐约觉得赵慕予好像有点不太对劲,正想起身跟着一起出去,却被一只大手按住了膝盖。 她愣住,扭头一看,是陈淮望。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餐桌对面。 见状,尤霓霓也顺着陈淮望的视线望过去。 江舟池的座位背对着包厢门。 不管是赵慕予说话,还是离开,他都没回头多看一眼,视线一直停在了对面空出来的座位上,神情平静,看不出带有任何感情的色彩。 在包厢门关上的刹那,他也垂下眼睫,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过了半晌,他拿起桌上的帽子,起身朝外走去。 丛涵还没从赵慕予的突然离席里缓过来,一看江舟池也要走,赶紧问道:“诶,你又去哪儿。” 江舟池脚步未停,丢下两个字:“抽烟。” 丛涵:“……” 一转眼的工夫,包厢里只剩下了四个人。 气氛一下子冷清下来。 而丛涵化悲愤为食欲,最后吃了几筷子菜,而后在陈淮望的卡和江舟池的卡之间点兵点将,点到了后者,拿着卡出去结了账,回来道:行了,咱们也走吧,不等他俩了。 7本作者陆路鹿提醒您最全的《慕已成舟》尽在[],域名[ 尤霓霓应了一声。 走出包厢后,她一只手拉着陈淮望的衣服,把他当成导盲杖,自己则是忙着低头看手机,还在犹豫要不要给赵慕予发消息,告诉她他们准备下楼了。 万一她哥哥正在和木鱼进行非常重要的感情交流,那她岂不是坏了他的事。 尤霓霓在“友情”和“偶像情”之间摇摆不定,却忽然听见走在前面的丛涵说:“诶,那不是赵慕予吗,和谁聊天呢,笑得那么开心。” 一听这话,尤霓霓立刻放下手机,抬头望去,在走廊另一头发现了赵慕予的身影。 除了她,还有一个年轻男人,站在她的跟前,也不知道在和她闲聊些什么,居然把她聊笑了,让她的情绪看起来比刚才离开包厢的时候明朗一些。 尤霓霓顿时有种危机感,替她那不在场的哥哥。 从初一到高一,她一直和赵慕予是同班,直到高二文理分科才分开,所以赵慕予的同学也是她的同学。 于是她马上瞪大眼睛,仔细辨认了一下对方的容貌,不太确定道:“好像是我们以前高中班上的数学课代表,齐禹。” 李寂听尤霓霓这样一说,似乎也被唤醒了一部分记忆,“哦”了一声:“就是咱们以前经常在走廊上撞见,帮赵慕予抱作业去办公室的那男生是吧。” 丛涵:“……” 完球了。 没想到李寂这个金鱼脑居然都对这号人物有印象,那就更别提江舟池了。 他不光记忆超群,而且还是一个只要事关赵慕予就毫无原则的变态,连哪只蚊子咬了赵慕予都能记得一清二楚,绝对不可能忘记这么一个活生生的情敌。 丛涵整个人进入高度戒备状态,比楼下躲城管的小商贩还忙,左顾右视道:“江舟池人呢!赶紧做好保密工作,绝对不能让他看见!” 谁知话音一落,他便听见一旁的陈淮望极其平静地说了句:“晚了。” 丛涵:“?” 他停下了不知道在忙什么的忙碌,扭头一看,这才发现除了他以外,其他人全都一致望向走廊的另一头。 原本只有赵慕予和齐禹俩人的画面里多出一个人。 只见他手里松松地拎着一顶黑色帽子,如同拎了一把随时能将人爆头的枪,一身凛冽地从旁边的楼梯间里走了出来。! () 第 23 章 ·023· 说是去洗手间,其实赵慕予最后走到了餐厅的露台透气。 盛夏的傍晚,余温未褪。 被热气烘烤的露台上没多少人。 赵慕予慢慢踱步到栏杆旁,望着楼下的热闹,任由思绪放空。 视野里,一盏盏车灯逐渐虚化成光斑。 脑海中的回忆却依然清晰。 赵慕予以为很多事情自己已经忘了,可今天才发现,发生过的事一直存在,只不过上面扑了一层灰尘而已。旁人轻轻一吹,一幕幕的往事便一帧不落地浮现在她的眼前。 好在这个世界足够吵闹。 三层楼的高度虽然不足以俯瞰整座城市,但车水马龙的喧闹近在耳边,避也避不开,连同闷热的空气一起转移她的注意力。 直到郁结在胸口的那口闷气彻底被晚风揉碎,赵慕予才离开露台。 重新踏上走廊后,她先查看了一下手机,见没收到尤霓霓的微信,心想他们应该还没有离开,于是先朝包厢走去。 可路过转角楼梯间的时候,她的脚步蓦地一顿。 赵慕予停在门口,如同受到了某种力量的牵引,鬼使神差地转过头,朝楼梯间方向看了一眼。 楼道的门关了半扇。 顶灯也灭了。 夜色弥漫其间,模糊勾勒出一道颀长身影,斜倚着窗台。 流淌了一地的走廊光线堪堪抵达他的脚边,不仔细看的话,几乎不会注意到他的存在。 而在一室的昏暗里,被他夹在指间的一抹猩红格外醒目,引得赵慕予的视线自然而然落在了上面,掠过虎口的纹身,直奔那道被黑夜隐藏起来的伤疤。 这不是一个好的征兆。 赵慕予不断在心底警告自己,不要再多管江舟池的闲事,然而脚下的步伐怎么也迈不开。 恰巧这时楼下远处驶过一辆车。 车灯自窗台斜斜射进来。 一闪而过。 江舟池的面容也亮了又暗。 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睛却深刻地留在了赵慕予的视野里,乌黑深沉,一直在看她。 目光相撞的刹那,走廊里似乎起了一阵风,将她往楼梯间里推。 她如同受到了蛊惑,不受控地想朝江舟池走去,幸好被残存的一丝理智制止,垂在身侧的两只手紧紧攥着裤腿。 而她将这一番反常行为归咎到那段被丛涵唤醒的回忆上。 因为它,她不仅意识到了自己的记忆力有多出色,同时还让她想起来,原来江舟池早在那么多年前就已经表现出了对生命的不在乎。 她担心他是真的故意伤害自己。 江舟池站在暗处,将赵慕予想靠近又抗拒的小动作尽收眼底,掐灭了手里的烟。 在她出现之前,他就已经替她想好了足以支撑她走进楼梯间的理由,免去她的纠结。 可话还没有说出口,走廊上突然出现了一道身影。 江舟池掐烟的手指停顿在窗台,视线投向赵慕予的身后,眼底的那点闲散一时间褪得一干二净,眉眼重新冷了下来。 赵慕予没有察觉江舟池的情绪变化,还在和自己的意志作斗争。 直到斜后方传来一道熟悉的男声,不确定地叫她:“木鱼?” 赵慕予一听,集中注意力,不受控的脚步终于找回了自己的意识,没有再犹豫不决地试图向楼梯间里迈步。 她稳稳地站定在原地,扭头循声望去,在几米开外的位置上看见了前几天才见过的齐禹。 桐市本来就不大,偶遇也是常有的事。 确定自己没认错人后,齐禹走到了她的面前,意外道:“你今天也在这儿吃饭吗?” 见到齐禹,赵慕予同样是一阵意外,第一反应是她妈精心策划了这一切,第二反应才是正常思考,想起齐禹上次说过,这周六要去看班主任。 看样子他们的聚餐地点也定在了“春宴”。 赵慕予整理好乱七八杂的思绪,把江舟池抛在脑后,先回应齐禹,点了点头,半开玩笑道:“看来没用的默契又增加了。” 齐禹却笑道:“谁说没用。” “嗯?”赵慕予没听懂,“有什么用。” 齐禹:“让我多了一次和你见面的机会。” 他说得自然又大方,没有任何刻意扭捏的成分,也不存在任何引人遐想的嫌疑。 可话音一落,赵慕予的表情还是微微一凝,一时间忘了说话。 好在齐禹并没有被赵慕予的反应打击到,继续道:“对了,上次的李子很好吃。” 这个话题比上一句话好接多了。 赵慕予暗自松了口气,恢复正常,回道:“我家还有很多,你要是喜欢吃,可以再来装几袋回去。” 末了,她又严谨地补充了一句:“不过得选一个我妈不在的日子。” 齐禹似是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什么玄机,摸了摸鼻子,笑道:“阿姨是想撮合我俩吗?” 赵慕予倒是不意外齐禹猜到这一点。 听了他的话,她略显无奈地叹了口气,没有正面回答,但也算是承认了,回了一句:“你妈妈应该也有这个想法吧。” 这回轮到齐禹不正面回答了。 不过,一切尽在不言中。 同时安静下来的两个人相视一笑。 融洽的气氛将黑暗的楼梯间衬得更加孤寂。 江舟池倚着墙,神情晦暗不明,视线始终落在赵慕予的身上,尽管她只留了半张侧脸给他。 可在有限的范围内,他依然看得见她眉眼弯弯,情绪鲜活生动,是真心实意的笑,而不是没有任何感情的假笑。 赵慕予没有察觉楼梯间的动静,倒是无意间瞧见了走廊另一头看热闹的几人,一看就知道待会儿没好事等着她。 为了保住耳根子的清净,她打算结束和齐禹的偶遇了。 然而还没开口,旁边 忽然传来一道既陌生又有点熟悉的男声,惊呼道:“我靠,这不是赵慕予吗?()” 赵慕予闻声,转头看了一眼。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当年那个曾在走廊上调侃她和齐禹亲够了没的男同学。 他一身酒气,歪歪倒倒地走了过来,一只手搭上齐禹的肩,还和当年一样自以为幽默,对齐禹嬉笑道:我说你小子今晚怎么把聚餐地点定在≈rso;呢,敢情是给自己制造偶遇机会啊!()” 说完,他又和赵慕予打招呼:“好久不见啊,赵慕予……嗝,还是这么漂亮,难怪齐禹这么多年都对你念念……” “汪冠。”齐禹眉头微蹙,沉声打断了汪冠越界的言行。 汪冠被这话一慑,似乎清醒了几秒,醉醺醺的一双眼睛看向齐禹,大舌头道:“怎、怎么了?” 齐禹没有和汪冠废话什么,把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拿下来,依然沉着脸,不过语气比刚才缓和了一点,说:“你是打算自己去洗个脸醒醒酒,还是被我踹一脚醒醒酒。” 汪冠醉得不轻。 虽然他听出了齐禹的愠气,但还是没管住自己一张嘴,走之前,还不忘揶揄一句:“行行行,我走,我走好吧,不打扰你和你白月光美好的独处时光了。” 说完,他扶着墙,步伐不稳地往包厢方向走去。 等到汪冠走远后,齐禹抱歉又无奈地看了一眼赵慕予。 “你不用替他道歉。”在齐禹说话之前,赵慕予先开了口,猜到了他想说什么,把当年那句没能说的话在十年后补上,“做错事的不是你。” 一听这话,齐禹看着赵慕予的眼神里多出一些情绪。 他似乎有很多想说的话,但最后什么也没有说,只“嗯”了一声,提醒她:“不过你还是先走吧,要不然等其他人出来,你可能真的就走不了了。” 这是在呼应她上次在家里对他的那番温馨提醒。 赵慕予笑了笑,应道:“好。” 她确实也不该再和齐禹闲聊下去了。 不过不是因为她害怕被高中同学撞见脱不了身,而是楼梯间还有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潜在危险。 可就在赵慕予准备离开之际,齐禹的视线忽地越过她,看向她的身后,表情有些惊讶。 只见转角处的楼梯间里走出来一人。 走廊的灯光如同一抹柔光,打在他英挺的鼻梁上,一颗鼻尖痣极具辨识度,让人想认错都不行。 不过齐禹不追星,所以江舟池于他而言只是一个比他大一届的学长,他也没把江舟池的出现和赵慕予联系在一起,按照正常逻辑,问了一句:“江舟池?你怎么在这儿?” 短短三个字,让原本放松的赵慕予又绷紧了脑内的那根弦。 她脚步一顿,没有转过身。 话是齐禹问的,可江舟池的眼睛始终只看着赵慕予。 横亘在彼此间的距离缩短了,于是他可以清楚看见,点缀在她眼角眉梢的笑意还没有完全敛尽 () ,比刚才在楼梯间看起来更加刺眼。 江舟池冷着脸,将手里的帽子扣在赵慕予的头上,冷淡的声线被拉得毫无起伏,没太走心地回答齐禹:“来听笑话。” 齐禹:“?” 眼前一黑的赵慕予:“……” 她同样没听懂这句没头没尾的话,但脸上的笑容终于如江舟池所愿,眨眼间便消失得干干净净。 原本在楼梯间待得好好的人突然走出来,准没什么好事。 赵慕予摘下遮住视线的帽子,有点莫名其妙,猜不到江舟池的目的,唯一担心的是他会为难齐禹,于是抬头看了他一眼,用眼神警告他别乱来。 偏偏忘了江舟池是一头难以驯服的狼,骄傲又反骨,越是不让他做什么,他越要做什么的。 他全程没看齐禹一眼,垂睨着她,在被她瞪了一眼后,头微偏,漫不经心地示意道:“他知道你有男朋友了吗。” 前言不搭后语的一句话,却让赵慕予双眼微睁,看向他的眼睛里写满了不可置信。 她没想到江舟池居然会在这种时候提这件事,张了张嘴,又闭上,被气得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还没等她想出一个合理的借口,就听齐禹有些错愕地问道:“你有男朋友了吗?” “我……” 赵慕予很少有被问得说不出话来的时候。 江舟池这一刀捅得她进退维谷,否认也不是,承认也不是。她只想狠狠痛踩他这个混蛋一脚。 说了一半突然没声儿的空气安静了下来。 齐禹没有得到明确的答案,可看着眼前的俩人,眼底的困惑逐渐散去。 由于他住在赵慕予对面的小区,所以是在高中毕业后,当齐母和赵母成为了牌搭子,他才知道江舟池曾经住在赵慕予对门这件事。 但了解到的信息也仅此而已。 因此,在他的认知里,他一直认为赵慕予和江舟池就是普普通通的邻居关系,毕竟小区的住户都说江舟池在进入娱乐圈后,就和她渐行渐远,没多少联系了。 可是,现在看来,事情似乎不是外界传的这样。 原本应该和赵慕予关系疏远的江舟池,如今对她表现出来的却是毫不掩饰的占有欲。 齐禹觉得自己好像撞破了什么秘密,但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犹豫道:“你们……” “不是男女朋友关系,也没有单独见面。”还没等齐禹把话说完,赵慕予就一口气提前澄清了全部,撇清了和江舟池的关系,“我和他只是今晚和认识的朋友一起吃了顿饭而已。” 这话不算撒谎,只是省略了一些不必要的事。 话音一落,江舟池轻抬了下嘴角,弧度凉淡,没有感情。 齐禹的注意力还放在赵慕予的话上,知道她说的朋友应该是丛涵几人。 高中时期,由于丛涵高调的作风,全校甚至是外校都知道他和江舟池是发小的事,所以齐禹也没有怀疑什么。 “那…… ”他还想说点什么。 可江舟池这时已经转过身,拉着赵慕予朝楼梯间走。 赵慕予第一反应是反抗,扒着墙角,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干嘛。” “去单独见面。”江舟池也缓缓停下脚步,站定在原地,转过头,视线终于落在齐禹身上,轻瞥了他一眼,意有所指道,“不过,你要是想当着他的面和我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我也不介意。” 赵慕予:“……” 好不容易才澄清的局面,又要被他的越描越黑毁掉了。 赵慕予握紧双手,深呼吸了一口气,极力压下心头那一股正在熊熊燃烧的怒火,否则她真的快要忍不住骂人了。 谁知这时不远处有一间包厢散了场,走出一屋子的客人。 其中有年轻人注意到了楼梯间这边的动静。 准确地来说,是注意到了绝对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江舟池。 空气开始吵闹了起来。 “诶快看快看!那是江舟池吗!” “江舟池?不会吧,他不是还在拍戏吗,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我靠,真的长得很像江舟池诶。就算不是江舟池,也肯定是个大帅比!” “有没有哪个脸皮厚的敢过去确认一下?” “妈!!爸!!!快出来看你的儿子我的老公!!!” 最后这一声尖叫引来了其他围观群众。 不少人从包厢走了出来,纷纷伸长了脖子,一边朝他们这边张望,一边拿出手机拍摄。 周围的议论声也越来越大。 赵慕予的头也大了。 如果她现在还像之前在云城大学时那样,拉着江舟池就跑走的话,只会适得其反,让那些原本还不怎么确定的人确定自己没认错人。 于是赵慕予镇定下来,理了理思路,和齐禹说:“我先带他走了,有什么事回头再说。” “行。” 特殊情况特殊处理。 齐禹差点忘了江舟池的特殊身份,没再耽误他们的时间。 走廊另一头的丛涵几人也走了过来,帮他们打掩护:“行啦,散了吧,哪有什么江舟池啊,我兄弟可比江舟池帅多了好吧。” 赵慕予将帽子重新扣在江舟池的头上,趁乱拉着他从楼梯间离开了。 等来到冷清的地下停车场,她才停下脚步,按下玻璃门的开关,却无意间瞥见江舟池的身影映在玻璃上。 只一道模糊轮廓,低着头,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唇角弧度若隐若现。 赵慕予回过头,莫名其妙道:“你这什么表情。” “高兴的表情。”闻声,江舟池抬起头,也抬高了还被赵慕予牵在手里的右手,眉梢轻挑,给出了高兴的理由:“这次你选了我。” “……” 赵慕予立刻松开手。 还真会混淆概念。 而且,她有哪次没有选他这个麻烦鬼吗,成天就知道给她制造麻烦。 赵慕予硬邦邦地纠正道:“麻烦你用词严谨一点,我不是选了你,只是不想被你牵连,又上热搜而已。还有,你能不能别老是忘记你是一个公众人物啊,到了公共场合就把帽子和口罩焊死在你头上行吗,别再让一堆人帮你收拾烂摊子了。” 语气很冲的一段说教得到了江舟池一句听话的“好”。 赵慕予始料不及,愣住了。 她还以为江舟池又会故意刁难她,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干脆,听话得实在不像他。 还想说些什么。 可身后的电梯门打开了。 丛涵一行人从电梯里走了出来。 一见到江舟池,他就噼里啪啦数落道:“可以啊,江舟池,你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帽子也不戴,就往外跑……” “她已经骂过了。”江舟池淡淡开口,打断了丛涵刚起了个头的长篇大论。 “……那正好。”丛涵瞥了眼赵慕予,朝她扔了一个什么东西过去。 赵慕予条件反射地接住,还没来得及看是什么,就又听丛涵说:“我喝了酒,送江舟池去高铁站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啊。车停在a区16号。” 尤霓霓也上前挽着她,一颗小脑袋猛蹭她的手臂,撒娇道:“木鱼,我哥哥就拜托你啦!我和糊涂虫在酒店等你!” 不管是毕业前,还是工作后,每次回桐市相聚,她们仨人都还会去酒店开一间房,彻夜长谈一整晚。 可赵慕予现在暂时分不出心回应尤霓霓。 随着丛涵的话音落下,她也看清了自己怀里的物品。 是一把车钥匙。 明知道今晚要送江舟池,还喝酒,赵慕予很难不怀疑丛涵是故意的。 听完他的话,她也没多说什么,直接把车钥匙又丢了回去,连同一句冷冰冰的拒绝:“没空。” 丛涵:“……” 看样子两个人刚才又发生了一点什么。 丛涵早已习惯俩人上一秒和平共处下一秒你追我逃的相处模式,果断使用激将法:“怎么,不敢和江舟池单独相处啊。” 赵慕予:“嗯,不敢。” 丛涵:“……” 他被这话呛住,没想到赵慕予这次居然这么轻易就承认了自己的“怂”,大脑卡了壳,一时半会儿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不过有人知道。 丛涵手里的钥匙突然被拿走。 一看。 是江舟池。 他没再当那个被人踢来踢去不愿意接受的皮球,拿了车钥匙后,独自朝a区走去,无所谓道:“我酒驾也行。” 赵慕予:“?” 她还没来得及分辨这话的真假,便眼疾手快地先一把拽住了江舟池的衣角,阻止了他的脚步,问道:“你不是没喝酒吗?” “喝了啊!”身经百战的丛涵反应最快,立马就接上了江舟池的戏,“就在你刚才出去以后。” 赵慕予:“……” 她不太相信丛涵的话,走到江舟池的身侧,凑上去嗅了嗅他的衣服,却没闻到什么酒味。() 一时间,赵慕予也有点摸不准真假了。 ∮想看陆路鹿的《慕已成舟》吗?请记住[]的域名[ 江舟池看出她的迟疑和纠结,体贴道:“不急,明天看看新闻就能知道我喝没喝了。” 赵慕予:“……” 这是在赌她敢不敢赌一把。 而最后结果毫无悬念。 赵慕予没江舟池胆子那么大,也不像他天不怕地不怕。 在不说话的十几秒里,她一直在给自己做思想工作,最终认栽,一把夺过钥匙,也没从江舟池的旁边绕开,直接撞开他,开始四处找车。 江舟池被撞得侧过身子,勾着唇角,笑得很淡,步调缓缓地跟了上去。 背影高大而挺拔,又莫名荡漾,仿佛春天提前降临在了地下停车场里。 丛涵站在原地,看得忍不住“啧”了一声:“谁家影帝这么不值钱啊。” 话音一落,后脚跟被踢了一脚。 李寂走上前:“要是被赵慕予知道你又算计了她,我看你到时候又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怕什么。” 丛涵向来是活在当下,不管明天。 他没把李寂的话放在心上,哪怕作为江舟池的“帮凶”,也还是由衷对江舟池刚才的所作所为感叹道:“不过我就说江舟池不要脸起来,连陈淮望都要甘拜下风吧。看来今年他又要拿影帝了。” 陈淮望又被当成了对照组,却没有理会丛涵,视线落在了尤霓霓的身上。 只见小姑娘望着江舟池和赵慕予离开的方向,双手合十,虔诚地祈祷道:“老天爷爷,保佑我哥哥和木鱼在路上可以发生点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 - 赵慕予迈开腿,一秒也没等江舟池,始终走在他的前面。 找到丛涵的那辆奥迪a7后,她才停下来,解了车锁,又突然想起什么,转过身,打算和不守规矩的人约法三章。 谁知一回头,就看见他不紧不慢地跟在她的身后,眼睫微垂着,落下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她的左脚踝上。 眼神直白,赤/裸。 什么都没有说。 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赵慕予被盯得又有些不自在了,知道江舟池在看那条红绳。 她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没有摘下它的原因,免得江舟池误以为她是在意他。 可是,不管她给出的理由是什么,都只会显得她在欲盖弥彰。毕竟她确实是因为在意他所以没有摘下,尽管在意的只是他的那句威胁而已。 最后,赵慕予索性什么都不说了。 她调整好心情,用毫无感情的语气只命令江舟池:“你坐后面。” 闻言,江舟池抬起眼。 他的目光从赵慕予的脸上淡淡扫过,脚步未停,和她擦肩而过之际,兜头丢下一句“坐后面晕车”,便打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坐上车。 她可以举出无数的例子来反驳江舟池的这句话,但说了也是白说。 ?本作者陆路鹿提醒您最全的《慕已成舟》尽在[],域名[ 她也就没白费这力气,打开车门,坐上去当司机,但关门的时候没控制好情绪,力气大得整辆车都震了一震。 正准备启动车子,她的视野里多出一只线条流畅的手臂,来自副驾驶座。 “……干嘛。”赵慕予不明所以。 江舟池:“你看起来很生气。所以,给你咬一口解气。” 赵慕予皱了皱眉,还没来得及说话,又听他耐人寻味地问:“还是你想咬其他地方。” “……” 赵慕予知道,江舟池指的是她那天晚上咬他嘴巴的事。 这事儿确确实实发生过。 她不可能一直避而不谈,否则不知道还会被他映射多少次。更何况这么多天了,她也消化得差不多了。 于是赵慕予不再逃避,推开了江舟池的手,郑重申明道:“那天晚上是我喝醉了,对你做出的所有行为都是经过了酒精的刺激,不是我本人的意愿。还有……” “我要你负责了吗。”江舟池嗓音轻寒,难得打断了一次赵慕予的话。 “……?” 这和他要不要她负责有什么关系。 赵慕予的脑袋没转过来这个弯,又听江舟池说:“解释是不想负责的人才会做的事,所以,你不需要解释。” 否则他连误会的余地都没有。 江舟池垂着眼,在短暂的停顿过后,接上没说完的话,用明确的态度作为结束:“我不会要求你对我负责。” 斤斤计较的小气鬼难得大度一次。 可赵慕予没心情夸他,握住方向盘的双手不自觉地加重了几分力度,用力得指关节微微泛白。 也是。 不就是被咬了一口嘴巴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当演员的什么没见过。 是她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赵慕予冷静下来,稳了稳起伏不定的心绪,启动车子,驶出地下停车场。 可再次开口说话时,她的语气里带了一点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嘲讽意味,回道:“我看你老是揪着这件事不放,还以为你是玩不起呢,原来是我狗眼看人低了啊。真是对不起了。” 这话听起来有些阴阳怪气。 江舟池却松散了眉眼,转过脸,看着赵慕予,也不说话。 赵慕予察觉到了江舟池的视线,但没有回应,只没好气说了句:“看我干嘛。” 江舟池神情依旧寡淡,漆黑碎发被帽子弄得稍显凌乱,却遮不住眼底的暗涌,嗓音低缓道:“求你继续玩我。” 赵慕予:“……?”! () 第 24 章 ·024· ——求你继续玩我。 每个字眼都包裹着难以言喻的暧昧。 话音落下的瞬间,赵慕予的右脚没控制好力度,差点一个用力直接把脚下的油门一脚踩到底。 重新握紧方向盘后,她花了几秒钟控制好身体,却没能控制好语气,提高音量,怒道:“你能不能别老是说这种容易让人误会的话啊!” 这话她早在十年前就对他说过,只不过他已经不记得了。 江舟池受着赵慕予的怒气,眉宇间的闲适未见转淡,听完她的话,也只是尾音微扬,“嗯”了一声,似乎没听懂,看向她的黑眸里干干净净,没有半点算计,问她:“误会什么。” 赵慕予张了张嘴,下一秒又闭上,把原本想说的回答咽了回去。 她冷静下来,多留了一个心眼,怀疑江舟池是在明知故问,没上这个当,没好气道:“误会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江舟池却说:“不清楚。” ——那就别说话了。 这句话赵慕予还没有说出口,就又听江舟池缓声道:“不过,你可以随便误会我。不管你误会成什么样。” 闻言,赵慕予抿了抿唇。 刚才在餐厅露台好不容易才吹散的那口闷气又重新堵在了她的心口。 明明他已经不记得那段回忆了,可还是说出了和当年一样的话。而这正好可以说明,他对每个人都这样。 这大概就是演员的职业素养吧。 赵慕予的态度又一下子冷了下来,丝毫不领情,冷哼了一声:“不好意思,我没那么闲。” 可江舟池像是没有听出她的反讽,一本正经地回应她的“道歉”,包容道:“没关系,我很闲。” 赵慕予:“……” 对于无赖,最好的办法就是别搭理他,否则他只会得寸进尺。 于是赵慕予明智地选择闭上嘴,发誓不管江舟池待会儿说什么,她都一律当没听见,将无视贯彻到底。 而江舟池也用行动向她证明,他真的很闲。 他并没有因为她的沉默而结束这段聊天,反倒和她翻起了刚才在餐厅楼梯间外的账,问她:“阿姨是打算给你和那小飞象搭桥牵线吗。” 小飞象? 谁? 赵慕予眉头一皱,对这个奇怪的绰号完全没印象,仔细在大脑里思索了好半天,才终于把“小飞象”三个字和“齐禹”对上号。 因为齐禹今天穿的衣服上正好有一头小飞象。 “……” 这随便给人乱取绰号的能力也是挺厉害的。 赵慕予深呼吸了一口气,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不住,打破了自己刚才的誓言,纠正江舟池:“你有没有礼貌。人家有名字,叫齐禹。” 江舟池“哦”了一声:“所以呢。” 赵慕予:“……?” 存心找茬是吧。 赵慕予懒得和他一般 见识,回答了这个废话问题:“所以,你别小飞象小飞象地叫他,要叫就好好叫他的名字。”() 江舟池:太难听了,不想叫。 ☉想看陆路鹿的《慕已成舟》吗?请记住[]的域名[ “……” 怎么还油盐不进呢。 赵慕予被江舟池的理直气壮气笑了,一时间竟也无话可说。 不过,她现在倒是有几分相信他今晚真的喝了酒,否则不可能幼稚成这样。 要不是这会儿正在开车,赵慕予真想揪着江舟池的衣领,好好确认一下他是不是被夺舍了。 她更不理解他对齐禹的敌意从何而来,莫名其妙道:“齐禹是以前上学的时候撕过你作业吗?” 江舟池:“没有。” 赵慕予:“那他是在当纪检委员的时候扣过你的分吗?” 江舟池:“没有。” 赵慕予:“那你无缘无故这么针对他干什么?” 也不知道这个问题存在什么难点。 这一次,江舟池回答得没有上两个问题那么干脆果断了。 他调开了视线,重新望着正前方的道路,侧脸映在车窗上,模糊不清,连带着嗓音也有些淡,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因为刚才你为了他生我的气。” 赵慕予:“?” 合着还成她的错了? 赵慕予被倒打一耙,跟不上江舟池的思维逻辑,也没想到他还好意思提这事儿,无语道:“什么叫我为了他生你的气。明明是你刚才太过分好吗。你没事和齐禹提男朋友的事干什么。” ——为什么不能提。 ——是害怕他知道你有男朋友,还是害怕家里人知道。 换作以前,江舟池或许会这样回答。 可现在,他知道这两个问题攻击性太强,只会让她更生气,于是换了一种方式,低声反问:“如果是有事才提的呢。” “?” 赵慕予表情一顿,差点又被他可怜的语气骗了过去,保持清醒道:“你能有什么事。” 江舟池却没说话了。 赵慕予见状,更加肯定了自己刚才的猜测,就知道他是编不出来借口故意装可怜。 前方信号灯正好跳转成红色。 她踩住刹车,缓缓停在一辆出租车后。 可也许是难得在和江舟池的交锋里占一次上风,赵慕予一时放松了神经。 在江舟池沉默期间,她乘胜追击,也和他算起了旧账,话没怎么过脑子就说了出来:“不过你不是连我的消息都不回吗,现在和我废那么多话干什么。” 话一出口,赵慕予就后悔了。 因为这只会显得她很在意江舟池没有回她消息这件事。 虽然她是真的很在意,在意到哪怕她不停地自我催眠“我不在意”也没用的程度。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愿意在江舟池的面前暴露这一点。 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低级错误后,赵慕予的双手再次攥紧了方向盘,心跳随之加快,像是在 () 担心江舟池的反应,又像是担心江舟池没反应。 封闭的车厢将一切嘈杂隔绝在外。 一时没人说话的空气更安静了。 余光里,她瞥见江舟池重新转过脸,盯着她看了几秒,像是抓到了她什么的把柄,嗓音隐约有笑的味道,语调缓缓,叫了她一声:“赵老师。()” ≈hellip;()” 这个别有用心的称呼又来了。 赵慕予知道接下来肯定没好事,做好了随机应变的准备,态度依旧强硬,扭头不耐道:“干嘛……” 话音还没完全落下,就被眼前突然放大的一张脸截断。 只见江舟池一手搭在中控台上,忽地倾身靠近,问她:“难道我长了一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脸吗。” 没开灯的车厢里,唯一的光源是前方的汽车尾灯。 燥热的夜里,光与影只捕捉到了一半的他,流转在他漂亮又锋利的眉眼间,造得他如同一头潜伏在暗处,伺机已久的野兽。 赵慕予呼吸一滞。 他确实长了一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脸。 不过,不是别人对他,而是他对别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对视的几秒时间里,前方尾灯灭掉了,赵慕予也找回了丢失的理智。 她转回视线,重新启动车子,甚至没顾得上思考江舟池那句话的意思,直接一巴掌糊在他那张迷惑人心的脸上,一把将他推开。 却再也抽不回手。 江舟池没有躲开,被她推得往后一退。 而后,他将她的手从脸上拿下来,握进自己掌心,说话的语调不急不躁,算是解释刚才的话:“你为了一个小飞象挂我电话,我就不能用不回你消息来表达一下我的不满吗。” 没有冠冕堂皇的理由,坦坦荡荡地承认他就是故意不回她消息。 赵慕予不屑地皱了皱鼻,轻哼了一声,对江舟池的坦诚既意外,又不意外。 毕竟他一向不吝啬在她的面前展现他的小心眼,时时刻刻提醒她,他有多锱铢必较。 只是,刚才在餐厅的时候,她还以为他压根儿不在意被挂电话的事,没想到还是被他记了一笔账。 然而现在不是谈论这件事的时候。 赵慕予没有再接江舟池的话,继续用力往回抽自己的手,发现毫无作用后,心平气和地威胁他:“不想死的话就放开手。” 江舟池同样心平气和,回道:“一起死了也挺好。” “……好个屁!”见他又把“死”说得这么无所谓,赵慕予的素质终于还是消失了,忍不住骂了句脏话,“你活够了,我还没活够呢。” 闻言,江舟池扯唇低笑。 他靠回在车椅上,垂着眼,反复摩挲她的每一根骨节,每一寸皮肤,没有计较她的口不择言,清冷的声线里掺了一丝纵容,淡声道:“好,那就再陪你活久一点。” 这话说得漫不经心。 赵慕予却听得心神微微一晃。 ,只觉得今天的他和以往不太一样。 虽然他犯浑的时候也会做这样的事▍(),但那些事都是一些不可理喻的变态行为。 可现在,他只是握着她的手,什么出格的事也没有做,就好像……只是希望她陪着他,在他厌烦这个世界的时候。 这个念头冒出的瞬间,赵慕予不禁怀疑自己今晚可能也喝了酒,否则怎么会产生这么可怕又自作多情的想法。 在将这个想法清除干净之前,赵慕予没有再开口说话。 而江舟池在“挟持”了她的右手后,也如同小孩子得了安抚玩具,不再吵闹,安静地玩她的手。 为了维持这得之不易的安宁,赵慕予也退让了一步,没有再非要从江舟池的手里拽回右手,放慢车速,专心开车。 晚上九点,晚高峰期早已过去。 马路上没多少车,一路上畅通无阻。 二十分钟后,他们顺利抵达高铁站的停车场。 眼见着终于可以送走大麻烦了,赵慕予松了口气,扭头提醒道:“到……” 话没说完,她突然没了声儿。 副驾驶座上,江舟池将帽子扣在脸上,靠着椅背,似乎是睡着了。 见状,赵慕予也没急着叫醒江舟池,视线不受控地再次落在他的右手上。 刚才在包厢里,她也只是匆匆看了一眼,只隐约记得看起来是一道新伤,刚结痂没多久。 赵慕予又想起了自己那个没有得到明确答案的问题。 她不是一个喜欢钻牛角尖的人。 每次遇见什么难题,她都是选择放过自己,从来不会强迫自己非要弄清楚。 可这个美好的品德一旦碰上江舟池的事,就会自动消失,让她变得想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赵慕予暗自在心底叹了口气,趴在方向盘上发呆。 直到看见新一批乘客出站,她才猛地想起来江舟池还要赶高铁,没时间在这里耗下去,赶紧回过神,打算叫醒他,却见盖在他脸上的黑帽滑了下去,露出一双黑眸,正在看她。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 气氛莫名缱绻。 在开口说话之前,赵慕予察觉到自己右手一松。 于是她立刻收回手,搭在方向盘上,用一个现实话题冲散车厢里令人无所适从的氛围,哼道:“你倒是聪明啊,知道把脸遮得严严实实。到时候去交罚单,电子眼拍到的违章行为里只有我一个人的脸。” 江舟池正在松安全带,闻言,轻轻一笑,难得良心发现一次,弥补她:“那就赔你一个好消息吧。” 赵慕予才不相信他能带给她什么好消息,但还是问了一句:“什么好消息。” 江舟池:“最近三个月你都不用再见到我了。” 话音一落,赵慕予脸上伪装出的不满微微凝固。 的确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可她的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感到心 () 头一阵空落落。 江舟池见她反应平平,甚至可以说是没反应,有点不太满意,眉心一蹙,问她:“怎么不笑。” “笑?什么笑?笑什么?”赵慕予一连串的疑问。 “听见好消息不该笑一下吗。”江舟池如同导戏的导演,对她的反应提出明确的要求,“就像你刚才和小飞象那样的笑。” “……” 这又是什么奇怪的要求。 赵慕予的思绪还停留在江舟池给出的“好消息”上,没怎么动脑,就像个提线木偶似的,按照江舟池的要求,牵动唇角,勉强给他凑出了一个笑容。 却被江舟池嫌弃道:“很假。” “……?” 赵慕予努力笑得自然一点。 然而脸上的心不在焉被江舟池尽收眼底。他依旧嫌弃:“还是很假。” 本来赵慕予还想再继续改善改善,但突然反应过来,她干嘛要陪他玩这种无聊的游戏啊。 意识到自己又被耍了一顿后,她板着脸,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催道:“行了,大闲人,赶紧下车,我没工夫陪你在这儿耗。” 江舟池倒也没有再得寸进尺,眉眼舒展,重新戴上了帽子,打算离开。 可这时赵慕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在他下车之前,最后问了一句:“既然你都知道我不乐意看见你,那你三个月以后也能不能别出现在我的面前。” 江舟池拉开了车门,听了这话,也没有回头看她,回答干脆:“不能。” “……为什么。”赵慕予从以前就不理解他这样费力不讨好是为了什么,明明到头来受到伤害的是他自己。 “——因为我想见你。” 蒙蒙昧昧的嗓音和昏黄路灯一起回荡在车厢里。 下一秒,被关门声震碎。 副驾驶座的车门被打开,又被关上。 江舟池下了车,走进夜色里,孤挺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进站口,只留下一缕趁机钻进车厢的晚风陪赵慕予。 她仍望着江舟池离开的方向,一颗心在寂静的夜里扑通扑通直跳。 没见过这么屡教不改的人。 都说了让他别再说这种容易让人误会的话。 - 从高铁站回来后,赵慕予来到酒店和尤霓霓汇合。 苏糊已经到了,给她开了门。 只不过俩人还没来得及说上半句话,尤霓霓就顶着还没冲干净的头发,围着一条浴巾,从浴室里冲出来,按捺不住激动的心,关心道:“木鱼,怎么样怎么样!” 赵慕予:“?什么怎么样。” 尤霓霓:“你和我哥哥难道没有在车上发生什么不该发生的事吗!” 江舟池一旦不在场,她就又口无遮拦了起来。 赵慕予习以为常,也懒得纠正尤霓霓的用词了,捏了一把她的脸,遗憾告知她:“不好意思啊,还真没有。” “……” 尤霓霓脸上 的兴奋顿时被失望取代,下一秒又听赵慕予说:“不过现在倒是可以发生一点不该发生的事。” “什么什么!”尤霓霓立马重新燃起爱的希望。 赵慕予却没有回答了,捏脸的手往下一移,作势去扯尤霓霓围在胸前的浴巾。 尤霓霓:“……!” 她吓得赶紧护住浴巾,往后一跳,躲开了赵慕予的魔爪。 苏糊已经很久没见到俩人打打闹闹的场面了,在一旁看得忍不住笑。 怀念青春的同时,她也久违地当起了调停者,分开俩人,把急性子的尤霓霓推回浴室:“你先去把头上的沫冲净了再说,不急这一两分钟。” “哦……” 尤霓霓很会见机行事,知道现在这情况对自己不利,于是顺着苏糊给的台阶走了下去,回到浴室进行收尾工作。 安置好了尤霓霓,苏糊又对赵慕予说:“木鱼,你也去洗一下吧,外面还有个浴室。换洗的衣服在沙发上。” “好。” 和江舟池斗智斗勇的一晚,赵慕予身心俱疲,也出了一身的汗,黏黏糊糊的,确实一场热水澡好好放松一下身体和心灵。 谁知洗澡过程中,她时不时就能听见一阵门铃响,还以为门铃失灵了。 直到从浴室出来,看见客厅桌上摆满的各式各样的外卖,她才弄清楚原因。 原来那一声声门铃代表着一个个外卖。 尤霓霓已经收拾好了自己,正盘着腿,披头散发地坐在椅子上,和苏糊一起吃着烤串儿。 听见脚步声,她回过头,见赵慕予洗完澡出来,立马张开双臂,一脸“我贴心吧快夸我”的表情,向赵慕予展示桌子上的东西,骄傲道:“将将将——surprise!看我为你准备了什么!” 赵慕予一看。 原来除了吃的,桌上还有好几打啤酒。 “你刚才是因为我哥哥在,所以才不喝酒的吧。”尤霓霓憋了一整晚,终于可以问出这个困扰了她一晚上的问题了。 赵慕予却没有回答。 她走了过去,拉开尤霓霓和苏糊对面的椅子坐下,说:“怎么,打算把我灌醉套话吗?” “……怎么可能!我是这种卑鄙无耻的人吗!”尤霓霓大声反驳,以为音量有多大,说的话可信度就有多高,殊不知自己的眼睛里写满了“心虚”。 赵慕予没有拆穿,也不介意尤霓霓的别有用心,因为这点酒还灌不醉她。 坐下后,她开了一罐啤酒,像喝饮料似的,有一下没一下地喝了起来。 尤霓霓见状,以为自己骗到了赵慕予,暗自松了口气。 不过,她精心策划的酒后吐真言计划被看穿是事实。 这下她不敢轻举妄动,打算采取迂回战术,先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事,麻痹赵慕予的神经,降低警惕,于是转移了话题,问道:“对了,木鱼,你下周就要回云城了吧?” 赵慕予点头“嗯”了一声。 提到“云城”,苏糊也想起了一件事:“你之前说你们校长怂恿你参加恋综的那事儿,后来怎么样了,你拒绝成功了吗?” “当然。”每每说起这件事,赵慕予的语气里总会带上一点得意。 她把之前那个一劳永逸的理由给俩人讲了讲:“校长总共找了我三次,我想着事不过三,所以最后一次直接和他说,我男朋友不同意我参加。” “干得漂亮!”尤霓霓毫不掩饰自己的私心,举起可乐,碰了碰赵慕予的啤酒。 苏糊却没有和尤霓霓一起庆祝,反倒有些遗憾,对赵慕予说:“其实我觉得你可以参加看看。” “嗯?”赵慕予微微一愣,没想到苏糊会这样说。 而尤霓霓一听这话,立马拽了拽苏糊的衣服,小声提醒她:“糊涂虫,你不能因为你的绰号叫糊涂虫,就真成了糊涂虫呀!怎么可以支持木鱼参加恋综!那我哥哥怎么办!” 苏糊笑着摸了摸尤霓霓的脑袋,开导她:“说不定这对你哥哥来说也是一件好事呢。” “……真的吗?”尤霓霓半信半疑。 她知道,苏糊不会骗她,可她眼下又确实想不出来这件事能带给江舟池什么好处,一时间陷入了自己的纠结里。 赵慕予没有在意俩人的悄悄话,还在想苏糊说的话。 也许是因为了解她的性格,所以周围人在得知恋综这件事后,第一反应都是劝她别参加,而苏糊是除了校长以外,第一个支持她参加节目的人。 对此,她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好奇,问苏糊:“为什么你觉得我可以参加看看。” 苏糊:“因为据说节目组会按照你的理想型标准给你找约会嘉宾。你不想知道你和你的理想型相处起来是什么样的吗?或者体验一下和理想型谈恋爱的感觉也好。” “嗯?糊涂虫,你要这么说的话,那我可就来劲儿了啊。”还没等赵慕予说话,尤霓霓就已经原地复活,踊跃地自告奋勇道,“这种事哪儿还用得着节目组,我就可以帮木鱼找理想型。” 说完,她扭头问赵慕予:“说吧,你喜欢什么样的!” 赵慕予也没怎么想,回了句:“喜欢你绝对找不到的那样的。” 尤霓霓:“……?” 这不就是不让她找的意思吗! 尤霓霓听出了赵慕予对自己的嫌弃,鼓了鼓脸颊,却又无从反驳,干脆不反驳了,转而拿出手机,在桌下悄悄打字。 赵慕予把这番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用手里的啤酒罐轻轻叩了叩桌面:“尤记者,和谁通风报信呢。” “……没、没和谁通风报信啊!”尤霓霓吓得一个激灵,抬起头,底气不够,谎话来凑,脑子转得飞快,“是……是望望说他想我了,我不好意思当着你们的面回他的消息,就只能偷偷回了。” 赵慕予没说话了,只是看着尤霓霓,眼神里清清楚楚写着——“你最好是”。 尤霓霓再次心虚地软下身子。 她知 道自己的小心思逃不过赵慕予的眼睛,也不搞小动作了,放下手机,丧气地趴在桌子上,把可乐换成啤酒,打算借酒浇愁。 在尤霓霓的心中,赵慕予的性格和外表一样,有点冷,看起来不是容易亲近的类型,可实际上却是无比可靠和令人安心的存在,也是她成长道路上最好的倾听者,会在她迷茫的时候给她指明方向。 当然了,赵慕予偶尔也会和她倒倒苦水,倾诉烦恼。 但从来不会和她聊江舟池。 所以,她至今不知道俩人之间发生过什么事,甚至连他俩到底是在一起过又分开了,还是压根儿在一起过都不清楚,只知道赵慕予对江舟池的态度一直不冷不热。 苏糊同样不知道两人的过往。 但她比尤霓霓心思细腻一点,所以这么多年了,或多或少可以看出来,赵慕予对江舟池有着不一样的感情,而且好像困在了这段关系里,想要跳出来,却又被什么东西牵绊着,找不到出口。 一阵安静过后,苏糊再次开了口,继续刚才的话题:“其实参不参加节目不重要。” 闻言,赵慕予的注意力重新回到苏糊的身上,听她说:“重要的是,你可以尝试着让其他人进入你的生活,看看自己和他们相处起来是什么样的,这样才可以修正一些事。” 苏糊也不知道自己找到的症结是否正确,只希望可以给赵慕予带来一点帮助。 而赵慕予在听完这番话后,没有再说话,垂下眼,一根食指无意识地在啤酒罐上来回绕圈。 尤霓霓思想单纯,很擅长把复杂问题简单化,从来不会考虑太多其他事。 但苏糊会站在不同的角度思考问题。 所以,她明白苏糊的意思。 她现在需要的是一段健康的正常的相处。 只有这样,她才可以确定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好一会儿,赵慕予才停下不断在罐口转圈的手指,拿起啤酒罐喝了一口,而后看着苏糊,回道:“好。我会再重新考虑看看。” 之前她把上节目当成了一个大麻烦,因此打从一开始就很抗拒,只一心想着如何拒绝,从来没有考虑过从其他角度看待这件事。 可现在苏糊的话让她对这件事有了新的认识。 得到了赵慕予的回答,苏糊知道自己想要传达的东西都被她好好接收到了,便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和她聊起了生活和工作。 谁知正聊得尽兴时,桌上突然传来一阵啜泣声。 赵慕予和苏糊听见后,同时愣住,朝哭泣声的源头看了一眼。 只见尤霓霓还趴在桌上,手里捏着已经被她喝得精光的啤酒罐,正在默默流眼泪。 喝醉可以理解,但喝哭是什么意思? 赵慕予不明所以,只觉得有些好笑,伸长手,揉了揉尤霓霓的头发,关心道:“又怎么了,我的大小姐,谁欺负你了吗?” 尤霓霓没有说话,但听见赵慕予的 () 声音后,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用还浸着眼泪的眼睛瞪了瞪她,而后丢下她和苏糊,一歪一倒地独自朝房间走去。 赵慕予:“?” 怎么看起来欺负人的那个人像是她? 作为第一责任人,赵慕予承担起了关心尤霓霓的责任,和苏糊说了句“我去看看”便跟了上去。 一进房间,她就看见尤霓霓伤心地侧躺在床上,自言自语道:“坏木鱼,笨木鱼,居然还想着去参加恋综!要是错过我哥哥,你就后悔一辈子吧!” 赵慕予:“……” 胳膊肘可真会往外拐。 要是见色忘友能有一个排行榜,她绝对能排全国第一。 这话赵慕予听得不乐意了,走了过去,坐在床边,戳了戳尤霓霓的背,反问她:“凭什么是我后悔一辈子。” 尤霓霓被酒精浸泡的大脑已经不足以支撑她思考这种难题了。 还没等她想出个什么所以然来,就又听赵慕予补充了一句:“万一是你哥哥后悔一辈子呢。” 尤霓霓只抓住了一个关键信息——她哥哥要后悔一辈子了。 一想到这儿,她的眼泪流得更厉害了,一边哭,一边前言不搭后语地胡言乱语着:“呜呜呜我哥哥真是太可怜了!你都不知道他有多喜欢你!” 这事儿赵慕予确实不知道。 也没奢望一个醉酒的人能说出什么清醒的话。 她从纸盒里抽出几张卫生纸,替尤霓霓擦干脸上的眼泪:“好了,别哭了。要是哭肿了眼睛,明天陈淮望看了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 尤霓霓没说话了。 没一会儿,哭泣声也越来越小,大概是哭累了,快睡着了。 赵慕予还是头一次遇见这么好处理的醉鬼,倒是松了一口气,打开床头灯,给她留一点亮,而后打算走出房间。 谁知刚站起来,就又忽然听见尤霓霓叫她:“木鱼……” “嗯?”赵慕予低头应了一声。 尤霓霓的声音被睡意干扰得有些模糊,好一会儿,才喃喃问道:“你喜欢过我哥哥吗?” 话音一落,赵慕予脚步微顿。 房间里很安静。 除了时强时弱的冷气声,只隐约听得见窗外的深夜蝉鸣。 赵慕予站在床边,视线落在尤霓霓的侧脸上,思绪却飘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不再听从心的声音。 可是,这样安宁又悠远的夜晚,似乎至少应该对自己诚实一次。 不知过了多久。 蝉鸣已逐渐微弱,冷气还在规律运转。 赵慕予收回了纷乱的思绪,目光重新聚焦在已经进入梦乡的尤霓霓身上,回答她的问题。 “没有‘过’。” “我一直喜欢他。”! 第 25 章 ·025· 这一晚,赵慕予几乎没怎么睡着。 喝醉就倒头一睡的尤霓霓倒是满血复活了。 第二天醒来,她除了眼睛有点肿之外,一切都和原来一样,活力十足,废话连篇,一起床就拉着赵慕予和苏糊讲自己昨晚做的光怪陆离的梦。 但和昨晚不一样的是,她没有再缠着赵慕予问江舟池,对昨晚自己喝醉酒的事也只字不提。 赵慕予当然也没有自讨苦吃,非要提昨晚的事,很默契地同样保持沉默。 在一片祥和融洽的气氛里,她们仨人吃完了早饭,收拾好东西,打算各回各家了。 本来陈淮望是打算来接尤霓霓的,不过昨天赵慕予送完江舟池,直接把丛涵的车开到了酒店,所以她主动担起了送尤霓霓和苏糊回家的责任。 可刚上车,还没分开呢,尤霓霓就已经开始舍不得了,坐在副驾驶座上,抱着安全带伤感道:“不知道我们下次再见面是什么时候。” 赵慕予永远站在反煽情第一线,没让尤霓霓伤感太久,回道:“发明视频通话技术的人要是听了你这话,可能会在天堂大哭。” “……冷冰冰的视频通话哪里比得上有温度的见面啊!”尤霓霓被赵慕予的理性思维说得一噎,扭头寻求苏糊的认同,“木鱼还是这么没情趣。对吧,糊涂虫。” 苏糊却难得没有附和尤霓霓,而是友情提醒她:“霓霓,有些话等下了车再说也不迟。毕竟我俩的命现在还掌握在木鱼的手中呢。” 尤霓霓:“……” 有道理! 尤霓霓果断向残酷的现实低头,没有再挑战赵慕予的权威,换了一个安全的话题。 酒店距离她们仨的家都不远。 苏糊最先被送到家。 车里只剩下赵慕予和尤霓霓两个人。 当她们开到一条熟悉的街,路过一家熟悉的小餐馆的时候,尤霓霓突然“诶”了一声。 赵慕予听见了,注意到了尤霓霓的视线方向,放缓车速,问她:“怎么了,又饿了?” 尤霓霓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可最后只是摇了摇头:“没什么。” 赵慕予看出了她的异样,但见她不想说,便没有再追问什么。 尤霓霓却依旧望着后视镜里那家名为“那个那个”的小餐馆,陷入了沉默,没有再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她想,有一件事,赵慕予或许永远也不会知道。 …… 高二下学期,尤霓霓从桐市搬回了原来的城市生活。 那一年,陈淮望正好高考完,于是她在暑假期间又回到桐市,为他庆祝毕业,当时地点选的就是这个名叫“那个那个”的餐馆。 约的时间是傍晚六点半。 尤霓霓提前了半个小时抵达。 谁知刚一踏进餐厅,就被丛涵拉到一旁,听他神秘兮兮道:“小学妹,猜猜看我给你准备了什么惊喜!” “惊 喜?”尤霓霓一脸好奇,“今天不是给你们庆祝吗,怎么还有我的惊喜?” “当然是为了欢迎你回桐市!”丛涵一边说着,一边抓着尤霓霓的肩膀,将她整个人转了个向。 下一秒,尤霓霓一眼看见了江舟池。 哪怕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他依然引人注目。 看清那张令她日思夜想的脸后,尤霓霓瞪大双眼,张大嘴巴,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丛涵非常满意尤霓霓的这个反应。 毕竟为了能让她的偶像也出席今晚的聚会,他很是费了一番功夫。 要知道,江舟池对这种活动一向不感兴趣。 不过,如果赵慕予来了,那就不一样了,所以,他首先去给赵慕予狠狠做了一番思想工作,只差没哭着抱她大腿求她了。 幸好结果是好的。 丛涵没有占用太多尤霓霓宝贵的时间,将她往江舟池的方向一推:“去吧,和你的偶像畅聊一会儿。我帮你堵着陈淮望,不让他来坏你的好事。” 尤霓霓收下了丛涵的好意,捂着狂撞胸口的小鹿,朝江舟池走了过去,却见他一直望向某处,于是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 映入眼帘的是赵慕予。 只见她和苏糊坐在另一桌,不知道在聊些什么,笑得很开心。 尤霓霓一怔,原本想要向江舟池表达喜欢的话全都化成了酸涩的泡沫,浸泡着她的心脏。 剩下的一点距离,她走得很慢,过去后也没有坐下,而是站在桌子旁,双手攥着衣服,迟疑着,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你……真的很喜欢木鱼吗?” 话音一落,江舟池收回视线,转头看向尤霓霓。 他和尤霓霓并不熟,只在学校见过几次,但知道她是赵慕予很珍惜的一个朋友,甚至愿意为了她向他妥协。 一想到这儿,江舟池眼睫微垂,遮住了眸底深沉的情绪。 他轻抚着腕间的红绳,某一秒,似乎做了什么决定,没有隐瞒,回答了尤霓霓这个略显突兀的问题:“嗯。很喜欢。” 可在他说完之后,回应他的是一阵长久的沉默,以及一阵抽泣声。 尤霓霓埋着头,从江舟池的角度看过去,只看得见一颗颗晶莹的眼泪从空中滴落在地上。 他应该给她递纸巾才对。 可是,赵慕予看了过来,目光停留在他的身上。 尤霓霓没有察觉,眼泪还在一滴一滴往下掉,而实际上,她已经在心底嚎啕大哭了。 她既感动又心酸,没想到原来像他这么耀眼的人也要尝尽暗恋的苦涩,一时间忘了说话。 还在守门的丛涵不经意间看见这一幕,吓了一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立马扯着喉咙冲正在街边抽烟的人吼道:“陈淮望,快滚进来哄人,小学妹哭了!” 话音一落,梧桐树下的陈淮望回过头,隔着窗户看了她几秒,迈步走进餐厅。 尤霓霓:“?” 为了不引起不 必要的麻烦,她赶紧用手背胡乱擦干眼泪,向江舟池保证道:“你放心,我一定会使劲帮你吹枕边风的!”() 说完这话,她没有再待在这个角落,一头冲向赵慕予那一桌,却和进来的陈淮望擦肩而过,被他捏着脸看了看。 v想看陆路鹿写的《慕已成舟》第25章·025·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尤霓霓一把拍掉陈淮望作乱的手,重新往前冲,行动力非常强,立即执行自己刚许下的承诺。 陈淮望没有再去追,而是继续朝里走,拉开江舟池的对面椅子坐下,将烟盒连带着打火机从桌上滑了过去。 江舟池搭在桌沿上的左手抬起又落下。 烟盒被按住。 陈淮望也开了口:“别利用她。” 江舟池没有打开烟盒,只垂眼把玩着打火机,闻言,唇角扯出一丝自嘲的弧度,说:“我是在求她。” 陈淮望:“赵慕予不会信她的话。” 这话不算客气,如同一根针,一针见血地刺破了包裹着真相的气球。 然而江舟池神色淡然,并没有受到多少影响,“嗯”了一声,抬起眼,看着陈淮望,淡声道:“我知道。” 他当然知道,像刺猬一样的赵慕予有着自己的一套自我保护方式,不会相信任何人的话。 可是,知道归知道。 哪怕她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为他心软,他也想试一试。 - 九月初。 南城近郊。 《烈焰》拍摄地。 停在片场旁的一辆房车外。 章宇抱着刚收到的快递,挡在车门口,笑容礼貌,言辞客气道:“柳老师,不好意思啊,我老板现在正在休息呢。” 下午一点,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 而站在章宇面前的女人还穿着略厚的戏服,光是一个侧脸都能看出几分的我见犹怜,是今年年初凭借一部贺岁档电影爆红,跻身一线的新人演员,柳瑶。 听了章宇的话,她依然站着没动,真挚地拜托道:“可是,刚才拍摄上有个问题,我想请教一下江老师。” 章宇:“那等待会儿开拍了再来请教也不迟吧,到时候导演也在场,还可以一起讨论讨论呢。要不然万一被拍到你上我老板房车的画面,明天又会有奇怪的流言传出来了。” 说完,他又给出第二个方案:“或者我给艳姐提前说一声也行,免得到时候新闻出来,她也措手不及。” 艳姐是柳瑶的经纪人,最讨厌一些不三不四的手段了。 一听这话,柳瑶脸色一变。 见章宇铁了心不让自己上房车,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把气撒在自己的助理身上,转身的时候,毫不客气地撞开对方。 小助理既要撑伞,又要拿小风扇和剧本,被柳瑶这样一撞,差点把手里的咖啡打翻,被章宇及时扶了一把,冲章宇感激一笑。 章宇收回手,看着柳瑶愤然离去的背影,一时间都有点怜爱自己了。 真是好心被当成驴肝肺。 今天 () 站在外面的得亏是他。 要是换成了他老板,柳瑶这会儿恐怕已经哭着请求导演再给她一次机会了。 等到柳瑶彻底消失在视野里,章宇才放松警惕,打算把自己刚才的战绩说给江舟池听听。 结果一上车,就见江舟池正在看手机,还以为他是复盘刚才的表演,谁知走过去一看,却发现手机屏幕里播放的是很久之前上过热搜的一个视频。 好像是关于高校老师的什么内容。 章宇没有仔细看,放下手里的纸箱,说:“舟哥,又收到了一箱李子。这次该不会比上次那一箱还酸吧。我真怀疑上次是哪个黑粉寄来的。” 江舟池没抬眼看章宇,只瞥了瞥纸箱上的快递单,回道:“这次是甜的。” “啊?你怎么知道,不是还没吃吗。” 江舟池:“因为收件人是‘活雷锋同志’。” 章宇:“?” 什么意思。 这不还是寄给他的吗,怎么收件人变成“活雷锋同志”就有甜果子吃了? 章宇没听懂这其中的逻辑关系,也忘了之前还饭卡引发的中国活雷锋事件,但见江舟池没有解释的打算,也没再废话什么。 他换了一个话题,问道:“不过你最近不是都在剧组吗,什么时候给叔叔买的生日礼物啊?” 话音一落,江舟池眼帘一掀,终于分了一点注意力给章宇,看着他,反问:“什么生日礼物。” “……啊?”见江舟池好像还不知道这件事的样子,章宇立马翻出江爸上个月发的朋友圈给他看,“这不是你送的吗?” 朋友圈的内容很简单:【儿子送的。[笑脸][笑脸]】 而配图里的礼物是一套渔具。 至于真正送礼的人是谁,结果不言而喻。 江舟池眉梢轻扬,盯着文字和图片看了几秒,而后将手里手机转了个向,退出视频,打开通讯录,拨下了一个号码。 - 江爸生日这天,赵慕予和赵爸赵母一起好好为他庆祝了一番,还多买了一份礼物,骗他说是江舟池准备的。 她没办法替江爸留下江舟池,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 好在江爸光顾着开心了,并没有怀疑什么,第二天就约上赵爸,带上新渔具去钓鱼了。 赵慕予也踏上了返程的路。 和大多数上班族一样,她的生活基本上一成不变,每天除了上课就是备课,最大的波澜可能就是又被哪个领导找麻烦了。 可在回到桐市的这十几二十天里,她所经历的事比在云城整个上半年经历的事加起来还要多。 而这一切都是江舟池一手造成。 于是,当赵慕予时隔大半个月,再次回到云城小公寓的时候,竟莫名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就像是做了一个很长很热闹的梦。 她花了一两周时间,才找回之前的状态,彻底从梦里回到现实世界中。 好在江舟 池终于言而有信了一次。 在这段时间里(),他一次也没有再出现在她的面前。 开学前一天。 赵慕予享受最后一天的假期(),睡到大中午才起来,刚洗漱完,就听见了门铃声。 门一开,外面站着的是同样睡到日上三竿的丛涵。 他顶着鸡窝头,眼睛都还没睁开,整个人靠在墙上,把手机塞进赵慕予怀里,嫌弃道:“我说你俩差不多得了啊。都什么年代了,还演牛郎织女呢,有什么事就不能用自己的手机沟通吗,非得让我当这个鹊桥?” 说完,他丢下一句“打完了电话记得把手机还给我”便回了对门。 赵慕予拿起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 备注是“大明星”。 赵慕予沉默了三秒。 之前在云城的时候,为了戒掉对江舟池回复消息的期待,她又把他的微信拉黑了。 至于他的手机号,这么多年了,就压根儿没从她的黑名单里出来过,所以,想要找她的话,确实只能通过丛涵了。 不过,他还真是夸不得啊。 赵慕予关上了门,一边转身走进屋里,一边点开扬声器,哼道:“不是说三个月都不会出现在我面前了吗。” 江舟池:“所以我没有和你视频通话。” “……嘁。”赵慕予满脸不屑。 只有声音就不算出现是吧。 果然不要脸,居然和她玩这种文字游戏。 走进厨房后,赵慕予把手机放在流理台上,打开冰箱,拿出一颗鸡蛋,问他:“给我打电话干嘛。” “想弟弟了。” “……你想弟弟给我打电话……不对,你什么时候有弟弟了?”赵慕予抓住这个重点,手上动作一顿。 “刚才。”江舟池往后一靠,倚在椅背上,看着窗外浓得化不开的绿意,语气悠悠,“我爸在朋友圈感谢他儿子送了他生日礼物。” “……” 原来是为了事儿。 赵慕予还以为自己错过了什么大事,收起自己的惊讶:“要么和我说一声谢谢,要么什么话都不要说。” 话音一落,电话那头没了声儿。 看样子江舟池选择了后者。 不过,没人说话的空气并没有陷入无止境的安静,而是被各种细碎的生活白噪音填满,拼凑出一副完整的画面。 淅淅沥沥的水流声消失后,瓷碗被放在了流理台上,煤气灶被打燃,没一会儿,锅里的水开始咕噜咕噜沸腾,紧接着塑料包装袋被撕开。 ——她在煮泡面。 江舟池看了一眼时间。 已经快一点了。 她还是和以前一样敷衍自己的胃。 赵慕予从小就不会做饭,也懒得吃饭,每次都是饿得不行了才会随便煮点泡面凑合凑合。 而在她煮泡面的时候,不能和她说话,也不能做任何分散她注意力的事,否则她一个不小心,就 () 会烫伤自己。 后来,他搬去了她家对门。 从此,她学会了坐享其成。 每当家里没大人做饭时,她就会跑去对门,坐在客厅里,一边躺在沙发上看电视,一边催厨房里的他:“江舟池,饭还没做好吗,我快饿死了。” 隔着屏幕,赵慕予没能察觉到江舟池的情绪变化。 反正他不说话,她也乐得清静,同样保持沉默,专心煮她的泡面。 直到她端着热气腾腾的泡面,走到餐桌坐下,江舟池才重新开口,接上这段断掉的聊天。 可是,这并不是一通有意义的电话。 他们没有聊天目的,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一些没营养的废话。 气氛倒是难得的安宁。 赵慕予把江舟池的声音当成背景音下泡面。 快吃完的时候,她忽然听见电话那头远远传来一声“舟哥,可以下去拍咯”,拿筷子的手指一时不自觉地用了几分力。 差点忘了他已经进组拍戏了。 难怪给她打电话呢,估计又是等戏等无聊了。 赵慕予撇了撇嘴,知道自己应该结束通话了,可不知道为什么,那句“挂了”迟迟说不出口。 就好像这一通电话是她和江舟池之间的最后一通电话似的。 赵慕予没了食欲,用筷子无聊地戳弄着碗里的最后几根泡面,好一会儿才说话,没头没尾地叫了他一声:“江舟池。” “嗯。”江舟池应道。 可电话那头陷入了沉默。 江舟池也没有催,耐心等着她的下文。 然而赵慕予想说的话似乎被这段空白消磨干净了。 再开口时,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语气很轻道:“没什么,你去拍戏吧。挂了。” 随着话音落下,本次通话也结束了。 江舟池还握着手机。 窗外摇晃的浓荫映进他的眼底,成了一层深似一层的暗影。 刚才的对话仿佛还回荡在空气里。 换作平时,她早在他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就已经挂断了电话。 可今天她不但陪他聊了很久,最后那一声“江舟池”里甚至破天荒地藏着一丝不舍。 就连当初他们最亲近的那几年,她也从来没有对他这样过。 不过,这不是因为她今天心情有多好。 而是有什么事瞒着他。 - 开学第一周。 新的一学期,赵慕予的课被排在了周三和周四,但周一上午,她还是去了一趟学校。 大二以上各年级的学生已经正式上课,大一新生还在报道。 偌大的广场被一顶顶的迎新帐篷占据,也给云城大学带来了生机勃勃的活力,和放假前的冷清截然不同。 赵慕予穿过热闹的广场,先去了一趟校长办公室,站在走廊上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一声:“请进。” 赵慕予推开门,走了进去。 办公桌前的校长抬起头,一看进来的人是赵慕予,很是意外:“赵老师,你怎么来了?()” 赵慕予:有点事想和您说一说。▉” “那坐吧。”校长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椅子,招呼赵慕予坐下后,拧开保温杯,在她说事之前,意思意思关心了一下,“暑假过得怎么样啊。” 谁知这一关心,得到了一个不得了的回答。 赵慕予摇了摇头,情绪不太高地回道:“不太好。” “……啊?”校长一听这话,立马放下了手里的保温杯,真正关心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赵慕予没说话了,埋着头,肩膀往下一沉,先叹了一口气。 之前她撒谎撒得有多痛快,这会儿就演得有多痛苦。 等到情绪酝酿得差不多了,她才说出原因:“我和男朋友分手了。” “嗐,我还以为怎么着了呢。不就是分手吗,这有什么……”校长顺嘴接了一下这话。 可还没说完,他就突然意识到这是一件相当大的事,表情骤变,和当时得知赵慕予有男朋友一样震惊,结巴道:“什什什么,你分手了?!什么时候的事?” “刚放暑假的时候。” “哦……” 校长从保温杯上收回的手顺势捂住了嘴巴,把这辈子所有难过的事都想了一遍,也还是没能压住上扬的嘴角,差点没笑出声来。 一时间,他不知道是应该先安慰赵慕予,还是应该先庆祝自己再次拥有平步青云的机会。 不过,刚分手就叫她去参加恋综是不是有点太泯灭人性了? 良心在喜悦中夹缝生存。 校长按耐住了自己的兴奋,经过一番慎重的思考,还是决定先对赵慕予进行一些人文关怀。 于是他非常卖力地挤出一个遗憾的表情,安慰道:“没事,赵老师,分手乃恋爱常事,没什么大不了的。天下男人多的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下一个更好!相信我,我是过来人!” 赵慕予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假装被安慰到。 她看得出来校长为了编这些鬼话有多努力。 她也听得很努力。 为了不为难自己,也不为难校长,赵慕予没有在这个环节耗费太多时间,见铺垫得差不多了,进入了正题:“其实我今天来找您,就是想问问您,之前您提的那个恋爱综艺,现在还可以参加吗?” 校长没想到赵慕予居然会主动提起综艺的事,想也没想,毫不犹豫道:“当然可以参加!” 说完,他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了,冷静下来,还是走了走流程,象征性劝了两句:“不过,你才刚分手,应该还没有走出情伤吧,可千万别冲动行事啊,万一将来后悔就不好了。” 赵慕予认真道:“这是我深思熟虑以后得结果。” “哦……这样啊。”校长故作沉思了三秒,立马赞同了她的做法,“那也好。毕竟走出一段 ,这事儿交给我?,我来联系节目组那边。等到时候安排好了,我再通知你。” 赵慕予假装松了口气:“那就麻烦您了。” 客套的话不能少。 不过,她脸上心事重重的表情只维持到办公室门关上。 一转身踏上走廊,赵慕予就卸下了伪装的面具,搓了搓手臂上因为演失恋而起的一层鸡皮疙瘩,大步朝楼下走去。 等到她回到办公楼的时候,上午第一堂课刚结束,办公室里只有丁晓晓一个人。 谁知她一只脚还没迈进去,就见丁晓晓冲到了门口,一脸吃到惊天大瓜的震惊表情,向她确认道:“赵老师!听说你同意参加恋综了?!” 赵慕予:“?” 她脚步一顿,没想到消息传得这么快。 刚想说话,却瞥见隔壁办公室的老师也被丁晓晓这一声大喊吸引得探头出来看热闹,于是她先把丁晓晓推回办公室,再问道:“听谁说的。” “保洁阿姨啊。”丁晓晓被赵慕予推着走,脑袋一直往后转,看着她,“她刚才在校长办公室门口拖地,听见校长在里面放声高歌,还以为他出什么事了呢,冲进去一问,才知道原来是因为你同意参加综艺节目了。” 赵慕予理了理时间线:“保洁阿姨应该没这么快来咱们这栋楼打扫卫生吧。” 丁晓晓“嘿嘿”一笑:“我混进了后勤群,听她在群里说的。再过几分钟,估计全校应该都会知道这事儿了。” 赵慕予:“……” 虽然参加节目的事儿她没打算瞒着大家,但也没想这么快就让大家知道。 然而眼下这情况容不得她选择了。 赵慕予认清形势,没有浪费力气挣扎,承认道:“确实同意参加了。” “为什么?!”丁晓晓脸上的震惊持续增加,音量也持续提高,“是节目组开出了什么特别诱人的条件吗?可你应该也不是为五斗米折腰的人啊!” 赵慕予倒是没想到自己在丁晓晓的心中这么淡泊名利,也没过多解释什么,想了想,简单粗暴道:“就当我是想谈恋爱又不想负责吧。” 丁晓晓:“……” 嗯。 这才是她认识的赵老师,用十分冷静的口吻说出十分炸裂的话。 丁晓晓激动的情绪稍微冷却一下,正打算再追问两句,可这时许可下课回来了。 一进办公室,看见赵慕予,她的反应和丁晓晓一模一样,开口就是:“木鱼你……” 有了丁晓晓在前,赵慕予猜到了许可想问什么,提前打断了她的话,把她桌上的水杯递给她:“先喝一口水缓一缓,等过几分钟再说。” 许可:“?” 她不明白,但还是照着赵慕予的话做了。 大概过了三分钟。 等到办公室其他老师全都陆陆续续回来后,赵慕予一次性解释到位:“是的, () 我决定参加综艺节目了。理由可以是为了赚钱,也可以是为了体验一下恋爱的感觉,就看你们能接受哪一种了。” 共事两年,同事们都了解赵慕予的性格。 听她这样一说,大家把原本想问的问题全咽了回去,默默散去,私下讨论去了。 许可则是把赵慕予拉到一旁,脸上的表情不是八卦,而是担忧,问她:“是不是校长用这学期的评分威胁你了?可你之前不是说你有男朋友了吗,他不可能逼着你和男朋友分手吧。” 赵慕予知道许可在担心什么,笑了笑:“放心吧,谁也威胁不了我。是我自愿参加的。” “啊?”一听这话,许可更不理解了。 毕竟她之前对参加综艺这事儿表现出来的是无比抵触的情绪,怎么过个暑假就改变了想法呢。 许可担心赵慕予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为什么,你不是最讨厌麻烦了吗?” 这话戳到了赵慕予的内心。 她望着楼下来来往往的行人,陷入了一时的沉默。 是啊。 她人生的一大原则就是远离所有会给她带来麻烦的人和事,而参加综艺节目必定会给她的生活造成很多她最讨厌的那一类麻烦。 但好在这些麻烦都是一时的。 只要可以冲淡对江舟池永恒的喜欢。 赵慕予没有用随口胡诌的理由敷衍许可,只不过好像也没办法和她说更多,只能告诉她:“为了我自己。” 成年人之间不需要把每句话都说得清清楚楚。 而许可也足够懂赵慕予,得到这个回答后,可以确定她的确不是受谁所迫,便没有再追根究底,安静了一会儿,又问:“那节目什么时候开始录制?” 赵慕予:“还没……” 刚说两个字,兜里的手机响了。 一看,是校长来电。 赵慕予示意了许可一下,接通了电话。 校长的声音听起来比刚才更激动了,说:“赵老师啊,电视台那边我已经沟通好了,他们非常高兴也非常欢迎你的加入,正好之前有个嘉宾出了问题,要重新选人,推迟半个月录制,所以时间上也来得及,不过你这周六需要去一趟银河市,进行一次事前采访。待会儿我就把工作人员的微信推给你啊。” 许可听见了这话。 在赵慕予挂断电话后,她皱眉道:“这周六就要去录制了啊,这么赶。” “没事,早点拍摄也好。”免得她哪天突然又后悔了呢。 “那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许可提议道,没等赵慕予说话,就抢先回答,“不准拒绝。等你多录几次,熟悉了以后,我就不陪你了。” 赵慕予知道许可是担心她不适应录制,叹笑着,收下了这份好意,说了个“好”。 谁知话音一落,她俩中间弱弱地举起一只手。 只见丁晓晓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期待又忐忑地问道:“赵老师,我能不能也陪你一起去啊……我去 给你撑场子!” 赵慕予心领了丁晓晓的好意,婉拒道:“谢谢。下次要和谁打架的话,我会叫上你帮我撑场子的。” “……看来你有所不知啊,去录综艺节目堪比打架!” 丁晓晓穷尽毕生所学到的八卦知识,为她们科普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比我头发还多,而且电视台里很多人都很势利的,可会欺软怕硬了,万一欺负你没背景也没经纪公司怎么办!我必须为你保驾护航!” 一听这话,赵慕予和许可对视了一眼。 老实说,这番自我介绍有打动到她俩。 毕竟她和许可俩人,尤其是她,平时既不关心娱乐圈的事,也不看综艺,对节目录制一事更是一窍不通。要是有丁晓晓这个娱乐圈万事通在,说不定可以更容易进入状态,适应节目。 最后。 周五的下午,三个人乘坐飞机,提前了一天,来到银河市。 落地时已是下午五点。 可还没来得及去酒店办理入住,赵慕予就被丁晓晓拉去了最热闹繁华的商业区。 理由是:“虽然赵老师这张脸不需要靠衣装,但咱们毕竟是上节目,还是应该重视重视。而据我观察,赵老师平时的穿衣风格都是以舒适为主,和节目调性不太搭,所以咱们必须置办几套新装备!从现在起,我就是赵老师的造型师了!所有行动听我指挥!” 银河市盛产娱乐产业,是追星族的第二故乡,因此丁晓晓对这里的一切都十分熟悉,直奔她最喜欢的一家轻奢品牌店。 一整面墙的落地窗是它家的标志。 进店后,丁晓晓没有漫无目的地东挑西选,而是很有计划性地把之前就选好的衣服图片拿给导购看。 完全没有拒绝余地的赵慕予:“……” 等到她终于试完最后一套衣服的时候,外面已是晚霞漫天。 许可透过现象,看清了丁晓晓的本质:“晓晓,其实你只是打着选衣服的幌子,玩奇迹木鱼的游戏吧。” “嘿嘿,就爱看美女嘛。”丁晓晓的小心思被发现了也没否认,“赵老师长得这么漂亮,当然要穿漂亮的衣服啦。再说了,许老师你看得比我更认真吧。怎么样,是不是被赵老师美到了?” 许可:“确实。” 丁晓晓说的是实话。 赵慕予的美是淡然的美,像悬在天上的月亮,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 可丁晓晓给她挑选的衣服并没有放大这一点,而是将她拉回了人间,让她的身上多了几分生气。就算完全不同于她平时的穿衣风格,每一套也依然非常适合她。 以至于最后赵慕予压根儿不知道自己应该选哪一套才好。 丁晓晓倒是没有让赵慕予陷入纠结,在她从换衣间出来后,豪气道:“赵老师,我能不能把这些衣服全买下来送给你?” 赵慕予:“?” 她知道丁晓晓出手阔绰,但没想到有一天会阔绰到她的身上:“你儿子最近没地儿让你 花钱了吗?” 这话说到了丁晓晓的伤心处。 她长叹了一口气:“不瞒你说,他最近确实没地儿让我花钱。他一旦进组拍戏,那和杀青后的神隐没什么区别。剧组的保密工作做得太好了,连代拍都拍不到一张照片。” 刚伤感完,她又话锋一转道:“所以,你能不能为了思念儿子成疾的老母亲,再试一试这一条裙子!” “……啊?”赵慕予没想到丁晓晓还有新的衣服,“不试了吧,时间不早了,你们应该早就饿了,还是去吃饭吧。” 许可先表态:“没事,秀色可餐。” 有了许可的支持,丁晓晓更有底气了,双手合十道:“求求你了!穿给我看一眼吧!之前我在官网上没看见这条裙子,来店里才发现!” 赵慕予:“……” 一套衣服而已,不至于用“求”她吧。 不过,都试了这么多套了,也不差这一件了。 赵慕予没有再拒绝,抓紧时间,拿着裙子进了换衣间。 丁晓晓如同在产房外等待的丈夫,满心期待地等待着,却听见许可好奇道:“外面怎么突然堵得这么厉害,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闻言,丁晓晓也扭头看了一眼窗外。 导购为她们解答:“应该是出车祸了。这条街经常发生一些擦挂事件。” 店外的道路不是主街。 本就不算宽敞的道路被堵得水泄不通,喇叭声此起彼伏。 下车查看完情况的司机大哥回到商务车上,说:“前面出车祸了,交警已经在处理了,估计还得等十几二十分钟才走得了。” 天灾人祸改变不了,那就只能接受了。 章宇回了一句“行吧,不着急,慢慢等着”,便继续靠着车窗打盹。 江舟池的视线却停留在窗外。 街边,巨幅的落地窗里,灯光明亮。 一身黑裙的姑娘如同橱窗里的非卖品,站在镜子前,细细的绑带缠绕白皙修长的脖子,后背镂空,一对蝴蝶骨振翅欲飞,轻盈感中和了黑色的沉闷。 再往下,是被柔软面料掐住的巴掌宽的腰。 于是清冷的月光也令人滋生出一些阴暗的欲望。 然而在垂落的长裙下,不盈一握的纤细左脚踝上,干干净净。 没了那一抹暗红色。 正在打盹的章宇忽地打了个哆嗦,感觉车厢里气温骤降了几度,还以为是车载空调坏了。 他睁开眼,检查了一下空调温度,确定没问题后,搓着手臂,打算换个姿势继续眯一会儿,却瞥见后视镜里的江舟池。 见他正在看窗外,章宇也跟着朝外面一瞧,但没看出个什么所以然来,还以为他只是在发呆,于是打了个哈欠,随口一问:“老板,想什么呢,想得这么认真。” 江舟池没有收回视线,仍望着窗外。 夜色提前降临在他的眼底,像极了暴雨将至的阴天,可平缓的声线听不出任何起伏,平静道:“在想,应该怎样撕碎一条裙子。”! 第 26 章 ·026· 历时两个小时,由丁晓晓一手打造的换装游戏终于结束了。 最后,赵慕予总共买了三套衣服。 其中并不包括最后那条让许可和丁晓晓看得口水直流的黑裙。 哪怕是丁晓晓哭着求着说要送给她,也还是被她毅然决然地拒绝了。 本来她试穿就只是为了满足一下丁晓晓的好奇心。 毕竟对于她这种平时基本不穿裙子的人来说,穿裙子已经很为难她了,更何况风格还和她差那么大。就算是上节目,她也不可能会穿,买了也是吃灰,就不浪费这个钱了。 从店里出来后,赵慕予采取就近原则,在商业区附近选了一家餐厅,请丁晓晓和许可吃了一顿晚饭,而后终于踏上去往酒店的路。 为了不打扰赵慕予休息,影响明天的拍摄,许可和丁晓晓住同一间房。 不过由于银河市一年四季都是旅游旺季,而她们预定得太晚,两间房没能挨着,隔了两层楼。 办理完入住,许可和丁晓晓先把赵慕予送回房间,顺便进去坐了一会儿。 本来只是想简单聊聊天,谁知丁晓晓又化身操心的小助理,对赵慕予进行皮肤管理,知道她平时肯定仗着自己天生丽质,都不怎么保养,于是从自己的大包小包里,掏出贵妇级别的面膜,强行给她敷上,让她用最好的状态迎接明天。 许可也赞成丁晓晓的做法。 赵慕予累了,也不想辜负丁晓晓的用心良苦,于是再次成为任由她摆布的玩偶。 可好不容易敷上了,她在沙发上还没躺没两分钟,微信又突然响了。 赵慕予拿起来看了一下,又放下,又拿起来。 反反复复的行为引起了许可的注意。她问道:“怎么了,节目组的人给你发消息了?” 赵慕予点了点头,再次拿起手机,一边回复消息,一边说:“给我发了一个定位,让我明天早上十一点之前到电视台三号门就行,说是到时候会有人出来接我。” 丁晓晓“哇”了一声,终于有了录制节目的实感,双手捧着脸,忍不住憧憬道:“也不知道赵老师这次的恋爱对象会是谁。” “是‘假想恋爱’对象。”赵慕予回完消息,放下手机,严谨地纠正丁晓晓。 丁晓晓知错不改:“嘿嘿,差不多啦。反正录节目的时候,你俩就是真情侣,万一录着录着,私下也成真情侣了也说不定呢!到时候赵老师你可千万别瞒着我们哦。” 她越说越来劲:“而且啊,星云卫视的综艺向来都是香饽饽,不管是火的还是不火的明星,都挤破了头想上,现在节目预约数都快破百万了,所以赵老师你放心,你的假想男友绝对不会是那种十八线糊咖!哎,我就不奢望我儿子能参加了,不过我看网传名单里有好几个是我的墙头!如果是真的话,你怎么着也会碰到其中一个吧!” 兴奋完,丁晓晓又想起现实,清醒道:“不过赵老师你又不追星,平时也不关注娱乐圈,等到 第一次录制,无论见到哪个明星,你的内心应该都会毫无波澜吧。” 丁晓晓永远不会忘记之前电影路演那次,赵慕予见到江舟池的反应有多冷静。 赵慕予也想过这个问题。 下午在飞机上,丁晓晓和她恶补了很多娱乐圈知识,其中有一条就是“节目效果”。 这会儿听丁晓晓一说,她也认真思考了一下,虚心请教道:“为了保证节目效果,我是不是应该演得有波澜一点?” “别别别!”丁晓晓马上制止了赵慕予的这个想法,“我们观众就喜欢看真实的东西。你的反应越真实,就越有节目效果。我相信你肯定不会让我失望的!请到你,节目组可算是捡到宝咯!” 赵慕予微微一笑,怎么听这话都不像是夸奖。 不过她也没有多说什么,被老是黏在面膜上的头发弄得没了脾气,起身走到床尾的桌子前,在包里翻找皮筋,想把碍事的头发扎起来。 动作间,不小心从包里带出一样东西,掉在了地上。 丁晓晓帮她捡了起来,看清是什么东西后,意外道:“诶,赵老师,你什么时候买的红绳啊,怎么没见你戴呢。” 一听这话,赵慕予手里动作一顿。 很快,她又恢复正常,没有回头看,回道:“有点碍事,就没戴了。” “哦哦哦。” 这个原因听起来很合理,丁晓晓信以为真,没有怀疑,把红绳放回到桌上,又继续道:“说起来,我儿子刚入行拍戏那会儿,左手也有一条红绳呢。你们说我是不是也应该去买一条戴一戴,文艺复兴一下?” 换作平时,赵慕予或许会附和一下。 可今天听见丁晓晓这话,她的第一反应是,丁晓晓会不会知道江舟池当年摘下红绳的原因。 许可没有加入红绳的话题,但注意到了赵慕予的情绪变化。 她没有说什么,只挽着丁晓晓,代替赵慕予回道:“走吧,我这就陪你下楼去买。” “……诶?”丁晓晓本来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许可的执行力这么强,还没反应过来,就将她拉着往外走了。 突然是突然了一点,不过丁晓晓也没有拒绝。 她欣然接受了许可的夜游邀请,回头最后和赵慕予说了几句话:“那赵老师你今晚早点休息啊,面膜再等五分钟就能摘了!明天早上酒店大厅见——” ——嘭。 房门被关上。 屋子里只留下赵慕予一个人。 她仍站在桌子前,发了一会儿呆,直到时间远远超过丁晓晓说的五分钟,才回过神,去卫生间摘下干透的面膜,洗了个脸。 出来的时候,桌上手机正好亮起。 她以为又是工作人员发来的消息,赶紧走过去一看,却发现手机壁纸是一帧电影截图。 在黑白的画面里,男人蹲在昏暗巷口,唇间衔着一支烟,瞥了一眼镜头,目光锐利但慵懒,缭绕烟雾也没能淡化那颗鼻尖痣的存在感。 赵慕予刚伸出去拿手机的手停在半空中。() 看来是丁晓晓不小心把手机落下了。 ∞陆路鹿的作首发更新,域名[ 确认了手机主人后,赵慕予立刻转移了自己的注意力。 她收回手,找到自己的手机,打算给许可发了一条消息,提醒她们待会儿回来记得来拿手机。 然而视线总是无意识地落在桌上的那条红绳上。 赵慕予打字的手指停在了屏幕上。 直到今天出发之前,她才将红绳从脚踝上摘下,也像是断了自己的某种念想。 可是,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把红绳带在包里。 或许在戴上它的那一刻起,这条红绳就成了一种象征,象征着她对江舟池的期待,期待他哪天又出其不意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又或许是因为看着它,总能让她想起十年前的那段往事,令她怀念。 …… 赵慕予高一那年的寒假。 和经纪公司签约后的江舟池接到了第一个剧本。 出发去剧组当天,当时还只是一个小经纪人的秦山开车来桐市接人,却迟迟不见已经下楼的江舟池上车,看了眼车镜。 车外。 江舟池的手刚搭上车门把手,便远远听见一声“江舟池”,转头循声望去。 冬天的早上七八点,天还没有彻底放亮,空气里弥漫着一层薄雾,能见度很低,只能隐隐看见有一道白色身影朝他跑来。 慢慢的,身影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如同一片雪花,落进江舟池的眼里。 是本应该在乡下外婆家过年的赵慕予。 跑到江舟池的跟前后,她手撑在膝盖上,弯着腰,气喘吁吁地庆幸道:“还、还好赶上了。” 本来她叫了一辆网约车,谁知道车在距离终点还有一公里的时候突然爆胎了,她只能提前下车,从两条街外一路跑过来。 幸好赶上了。 赵慕予赶紧顺了顺混乱的呼吸,打算说正事。 可忽然间,她那冷飕飕的脖子一暖。 而后一股熟悉气息钻入鼻腔,遥远清冽,像雨后的森林,自带一种矛盾的冷淡。 赵慕予微怔,低头看了一眼。 发现是江舟池把自己的围巾给了她后,她赶紧抬头说:“没事,我不冷。” 说完就要取下来。 江舟池却按住了赵慕予的手,视线落在她被冻得通红的鼻尖上,淡淡道:“是我不想戴。” 赵慕予:“为什么?” 江舟池:“秦山送的,太丑了。” 赵慕予:“……” 行。 她就是丑东西回收站呗。 赵慕予已经习惯了这种破事儿,没有在围巾上浪费太多时间,言归正传,摊开手掌,把东西递给江舟池:“给,这个给你。” 闻言,江舟池垂眼一看。 只见一条红绳躺在她的掌心,是最常见的四面佛样式, () 被三个平安结均匀地分成四段。 可他没有接过来,只是看着。 见状,赵慕予还以为他是在疑惑这是什么东西,解释了一下:“我妈知道你要去拍戏,特意去庙里给你求的平安绳。” 江舟池还是没接,但听了这话,掀眼看了看她,眉梢极轻地挑了一下。 赵慕予:“……真的是我妈给你求的!” 江舟池神情似笑非笑,不置可否地“哦”了一声,反问道:“我说什么了吗。” 赵慕予:“……” 嘴巴确实一句话没说,但眼睛就没安静过,总像是在怀疑她说的话似的。 时间紧迫,赵慕予没工夫和江舟池争论,晃了晃还举在半空中的手,累了,催道:“那你到底要不要。” 江舟池没有回答,朝她伸出了左手,说:“我一个人戴不了。” 言外之意,她得帮他戴。 赵慕予:“……” 还真把自己当大爷了。 赵慕予伺候江舟池已经伺候出惯性了,甚至都没想过试着反抗一下,一听这话,拿起红绳,老老实实帮他戴上,还不忘叮嘱道:“除非是红绳自己断了,否则别摘下来啊。” 空气安静。 赵慕予以为江舟池又在走神,系好红绳后,松开手,又和他确认了一遍:“听见了吗?” 可江舟池依然没有正面回应她,而是提醒她:“记得每天和我视频通话。” “啊?”赵慕予一脸疑惑,不知道话题怎么突然跳到了这个上面,也没听懂这个奇怪的要求是出于什么目的,“为什么?” 江舟池还没收回的左手又抬高了一点,告诉她理由:“为了确认我有没有把这东西摘下来。” “…………你就不能自己自觉一点吗!”赵慕予差点被他的理由气笑了。 江舟池却是坦然自若,总是能把一些欠揍的话说得无比流畅自然,诚实道:“不能。” 赵慕予:“……” 车里的秦山左等右等,也没等到祖宗上车。 时间也不早了。 于是他从车窗探出个头来,插了句嘴:“行了,别这么难分难舍啊,下个月开学就能见到了。” 一听这话,赵慕予趁机跳过回答,推了推江舟池,催道:“赶紧上车吧。” 然而江舟池一动不动,依旧看着她,说:“你还没答应我。” “……知道了。”赵慕予磨不过他,只能答应了下来。 剩下的寒假时间里,她每天都会躲在房间里和江舟池偷偷视频通话。 本来她是打算检查完红绳就挂断电话,谁知每次都会被江舟池带跑偏,聊到忘了时间。 次数一多,赵慕予也就懒得挣扎了,习惯了这件事,只不过经常聊着聊着,她就一不小心先睡着了,等到后半夜醒来,却发现手机还在通话状态。 这个时候,她总会试探性地叫一声“江舟池”,也总能得到一句清醒的“嗯”,不 知道是一直没睡,还是和她一样睡醒了。 那时候,她一度很怀念没有手机的江舟池。 现在却有些怀念那时候的江舟池。 ——叮咚。 骤然响起的门铃声将赵慕予从十年前拉回到现实世界。 她回过神,没想到消息还没发出去,丁晓晓就已经发现了自己落东西的事,赶紧调整好状态,放下手机,走过去给丁晓晓开门。 “你——”赵慕予打开了门。 可刚说一个字,她的声音就戛然而止,脸上的表情也在看清门外男人后凝固在脸上。 酒店走廊上的灯似乎不以照明为目的,昏黄如同夕阳,却无意间氤氲出一层迷蒙的朦胧感。 而一道高大的身影挡在了她的门口,也挡住了本就聊胜于无的光线,投下的阴影如同一张逃不开的网,将她兜头笼罩,困在其中。 赵慕予微微一怔。 距离太近。 她又稍稍仰起头,才看清他的脸。 帽檐下的一双黑眸和刚才那张壁纸上一模一样,冷冷淡淡,没多少情绪,垂眸对上了她的视线,唇角轻扯着,懒懒道:“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 坐什么坐。 这里是他能来的地方吗。 赵慕予还在消化江舟池突然出现这件事,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她来了银河市住了这间酒店,有一肚子想说的话。 谁知一句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江舟池就已经拉下了她还搭在门把上的手,在她做出任何反抗之前,走了进来。 ——嘭。 门被关上。 门外门内仿佛两个世界。 一个安全,一个危险。 明亮的廊灯并没能驱散萦绕在江舟池周身的凛冽气息。 他拎着被摘下的帽子,身形懒散地靠在门上,只不过是随意看了她一眼,一股强烈的压迫感便攀绕而来。 赵慕予的心突地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退,却忘了手还被江舟池扣在掌心。 刚退了半步,她就被一道反作用力拽了回来,不禁眉头一皱。 看着一脸恼意的赵慕予,江舟池唇角弧度更明显了一些,然而笑意一分也未抵达眼底。 只一眼,他便垂下了眸,指腹在她的腕间轻拂摩挲,淡声道:“看起来你好像不怎么欢迎我。” 从开门到进门,不过短短一两分钟。 虽然这点时间还不足以让赵慕予的大脑恢复正常运转,但足够让她找回自己的声音。 她整理好还有些混乱的思绪,对江舟池的态度依旧带刺,再也不见之前那通电话里的好脾气,回道:“我什么时候欢迎过你吗。” 这话倒是没什么毛病。 江舟池不置可否,仍垂着眼,嗤出一声笑:“也是。” 明明是在认同她的话,但赵慕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竟隐约听出了几分自嘲意味。 可是,谁也不 放在眼里的江舟池怎么可能会因为不被她待见而自嘲。 赵慕予立刻打消了这个可怕的念头。 江舟池已经松开她的手(),朝房间里走去。 赵慕予:≈hellip; 又当成了自己的家。 赵慕予还站在原地?(),没有追上去,慢了好几拍的大脑终于后知后觉地想起了江舟池之前说过的“好消息”。 上次打电话的时候,还能让他钻一个“只闻声不见人就不算见面”的空子,可现在他本人如假包换地出现在她的面前,确实违背了承诺。 还好她从头到尾都没有相信过。 这一次,赵慕予切切实实地抓住了江舟池的把柄,兴师问罪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之前说的是三个月不会出现在我的面前。请问现在是什么意思。” “我想见你的意思。” 低低淡淡的嗓音没多少感情,说的却是情人之间的密语。 赵慕予一愣。 上次在车里的话音回荡在她的耳畔。 ——那你三个月以后也能不能别老是出现在我的面前。 ——不能。 ——为什么。 ——因为我想见你。 “不过,你好像总是不听话。” 江舟池的声音再次响起。 比上一句话多了几分危险。 赵慕予的视线重新聚焦在前方。 江舟池已经走到床尾的桌前,停了下来,说完话,侧过头,眼睫轻垂,视线往下一落,平静而寒凉地向下打量。 落脚点是她的脚踝。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赵慕予下意识慌了一瞬,但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反正她摘下红绳的事迟早都会被江舟池发现,现在就当是早死早超生好了。 抱着这个想法,赵慕予没有退缩,双手在身侧攥紧,也学会了钻空子,有理有据道:“你之前说的是下次见面的时候不能摘,又没说下下次见面不能摘。” 或许是这话逻辑严谨,又或许是懒得再和她玩文字游戏,江舟池没有多说什么。 他敛回视线,大方承认了自己的失误:“嗯,是我的错。” 然而他的大度包容并不是什么好事。 赵慕予并没有放松警惕。 果不其然,下一秒她就听江舟池说:“这次正好重新定一下规则。” 他低着头,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抚弄着桌上的红绳,问她:“是你过来,还是我过去。” 还站在门口的赵慕予:“……” 没等她说话,江舟池又抬起眼,看向她,好心提醒她:“我过去的话,你今晚应该睡不了觉。” 赵慕予的拳头攥得更紧了。 又开始威胁人了。 身后就是门。 赵慕予甚至产生了转身开门逃走的冲动。 可下一秒,她就打消了这个弊大于利的念头。 因为 () 江舟池不可能就这样放过她。 在她逃出去后,他会不加任何伪装地走出来,成为人群焦点,将自己作为诱饵,最后逼得她主动走向他。 但这能怪谁。 谁让她总是被他吃得死死的。 赵慕予紧握的双手又加重了几分力,哪怕指甲深深陷进掌心,传来阵阵疼痛,她也没有松开半分,就当是报复自己。 最后,她迈着极其不情愿的步伐,走了过去。 江舟池也转过了身子。 一眨眼的工夫,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又变得像在门口时那样近。 鼻尖擦过那道清冽气息的瞬间,赵慕予一惊,下意识后退,却忘了身后空间根本没剩多少。 刚退半步,她的小腿便抵住了床尾,被绊得一下子坐在了床上。 本就悬殊的身高差一时间又被这一站一坐的位置关系拉得更加明显了,连带着周遭的压迫感也被放大不少,空气如同一张被绷到极致的薄膜,将置身其中的人压得喘不过气。 赵慕予微微仰起头。 在只开了几盏小灯的昏暗灯光里,她看不清江舟池隐匿在暗影里的模糊神情,只知道现在这个形势对她百害而无一利。 她想要站起来。 可刚有所行动,被江舟池挡住的那一部分光线忽地重新进入她的视野。 江舟池低下身子,半蹲在了她的身前。 赵慕予有一瞬的愣神,视线随着江舟池往下落了落。 和那晚在小区游乐场一样的情形,她却是截然不同的心境。 没了酒精的庇护,她没办法再像之前那样无所顾忌地埋怨江舟池什么,只能看着他再一次将红绳缠绕在她的左脚踝,不理解他的固执:“为什么非要我戴它。” 江舟池头微垂,声音被困在狭小的空间里,终于比刚才的冷淡多了一些温度,低声道:“因为你以前也这样要求过我。” 当年送红绳的事再次被提起。 赵慕予却被江舟池的云淡风轻气笑了。 她不知道江舟池怎么可以这么理所当然地提起这件事,就好像一点儿也没觉得自己拿下红绳的行为有多践踏人的心意。 刚平息了没多久的怒气又有了愈演愈烈的趋势。 赵慕予撑在身侧的双手又缓缓握成了拳。她深呼吸了一口气,不停在心底告诫自己,不要和他吵架,不要和他吵架。 反正她总是争不过他,硬碰硬也只会两败俱伤。 他让她戴,那她就戴着好了。 在一句句自我安抚里,赵慕予平复好了自己的情绪,心想改变不了结果,那她改变自己的心态不就行了。 “行,既然你要礼尚往来,那我也礼尚往来。” 她主动退让了一步,但和江舟池清清楚楚算了一笔账:“我送你的那一条红绳你戴了三年就摘了下来,所以,三年后你也别再来管我戴没戴这玩意儿了。” 毫不客气的一句话,却冲散了一直堆积在江 舟池眼底的阴霾,透出一丝微弱的光。 上一次,他只知道她对他摘下红绳这件事耿耿于怀,却没想到她连时间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应该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才对。 可是,他要怎么告诉她,那时候等他在医院醒来,手腕上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他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那条被医生剪断的红绳。 片刻的沉默后,江舟池也退让了一步,作为弥补,告诉她:“有个办法可以让你现在就不用戴,要试试吗。” “……什么办法。”赵慕予直觉这话里肯定又有诈,但还是没忍住追问了一句。 随着话音落下,江舟池也扣好了红绳尾扣。 他抬起头,再次以仰视的姿态看着赵慕予,声线有些低,也有些轻,说:“再送我一条。” 赵慕予的注意力还放在江舟池的话上,毫无防备地撞进他抬起的眼睛。 视线交汇的瞬间,原本还萦绕在空气里的那股令人神经紧绷的压迫感似乎倏地消失了。 而望向她的那双眼眸里漆黑无光,只映着她一人,隐约还能寻到一点近乎渴求的踪影,包裹着不安,看起来就像是在对她摇尾乞怜,为了一条红绳。 又或是一些其他什么东西。 当这个认知占据大脑,赵慕予如同喝了一壶凉透的蜂蜜柚子茶。 她在其中尝到了一丝淡淡的甜,以及无尽的苦。 又要被他动摇了。 赵慕予赶紧管好自己那颗没出息的心,移开了眼,没想到江舟池还有这么天真的时候,不为所动道:“你傻还是我傻。你觉得我还会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吗?” ——不会。 看起来很容易心软的姑娘其实比谁都冷酷,只要让她失望了一次,就再也没有下一次机会了。 意料之中的一个答案,收走了江舟池眼睛里短暂亮起的光。 他低垂着眼睫,站了起来,没说话,也没离开。 前路被挡得严严实实的赵慕予只能往旁边挪了挪,打算换个宽敞的位置站起来。 然而就在这时,她放在床上的手机一连响起好几道微信提示音。 她听见后,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 谁知道面部解锁时灵时不灵的手机今天灵得不行,就这么一眼居然就给她自动解锁了。 被隐藏起来的消息内容立马完整显示在屏幕上。 是节目组工作人员发来的消息。 赵慕予一看,眼皮猛地跳了一下,条件反射地伸出手将手机反扣在床上。 她决定参加综艺的事还没有告诉尤霓霓,就是怕尤霓霓又背着她通风报信,现在绝对不能在她这儿掉链子。 可还没等她碰到手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便切割了她完整的视野,拿走了手机。 赵慕予的心蓦地往下一沉。! 第 27 章 ·027· 赵慕予知道,手机一旦落入江舟池的手里,她参加综艺的事也就瞒不住了。 因为她给工作人员的备注直接用的综艺名字,聊天内容也全都围绕节目内容展开,事情的来龙去脉一目了然,只要稍微看一看就能知道她即将参加一档恋爱综艺。 一想到这儿,一向镇静的赵慕予难得露出了几分焦急的神色。 她想也没想,毫不犹豫地立刻伸长手去抢手机,却被江舟池单手钳住了双腕,用脚去踢他,却被他压住了膝盖。 一番费力但没用的操作下来,赵慕予损失了最有用的四肢,浑身上下除了一张嘴巴,没一处可以动弹,气得她扭头,又一口咬在了江舟池的虎口上。 牙印和上面的纹身重合。 那是她大一的时候在他虎口上留下的痕迹。 可是,不管是大一那一次,还是上次在桐市被咬肩膀,江舟池都没什么反应。 他手上的力度没松分毫,就像是纵容磨牙期乱咬东西的宠物,心甘情愿用自己的手给赵慕予当磨牙棒。 空出来的另一只手则是握着手机,点开了她刚收到的那一条新消息,慢条斯理地滑动着聊天界面,翻看记录。 最后,不断上滑的聊天记录停在了双方刚加上微信的那一天。 时间正好是在那通她舍不得挂断的电话的第一天。 之前没想通的问题在这一刻都得到了解答。 原来她瞒着他的事是如何逃离他。 原来那些她从来不会穿的衣服是为了穿给其他人看。 空气一阵死寂。 江舟池神色依旧平静,只不经意地敛了下眼瞳,眸底晦暗被悉数掩盖。 他将手机丢回床上,轻扫了一眼床边地上放着的那几个购物袋,嗓音平缓地问:“这些衣服不能撕坏对吧。” 这话就像是在问她过期食物是不是不能吃一样自然。 赵慕予差点没反应过来,不知道这些衣服又怎么碍着他的眼了,被他的不可理喻激得语气又有点冲,没好气道:“你能不能别问一些废话问题。我买衣服是拿来给你撕的吗?” 江舟池也没有非要对那几年新买的衣服做什么。 闻言,他调回视线,重新落在赵慕予的身上,淡淡地上下审视着,唇角扯出一丝冰冷的弧度:“那你身上这件呢。” 赵慕予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江舟池的表情和玩笑无关,手里还握着她的手腕,在说完这句的话后,将她的双手往上拉过头顶。 赵慕予毫无防备,整个人受力向后一倒,躺在了床上。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江舟池的上身已经压了过来。 他单腿跪在床沿上,如山峦倾覆,高大的身躯将她完全罩在身下,另一只手也攀上了她的上衣。 好像真的要撕碎它。 那一瞬,赵慕予浑身上下的血液轰地一下冲到大脑。 她又急又臊,却在 力量上完全不是江舟池的对手,根本阻止不了他的动作,只能用嘴巴骂人,怒道:“江舟池!”() 江舟池知道自己吓到赵慕予了,低下头,用鼻尖亲昵地轻轻摩挲她的脸颊,向她道歉:对不起。 ?想看陆路鹿写的《慕已成舟》第27章·027·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可是声音很淡,丝毫没有肇事者的愧疚感,看向她的眼底是深不可测的欲望,清醒又疯狂:“我会轻一点。” 尾音被淹没在滚烫的呼吸里。 江舟池的唇贴在赵慕予的颈侧,呼吸间有淡淡的香味,引人沉沦,让他只想在她的脖子,肩膀,后背,凡是可能会露出来的地方留下属于他的痕迹。 然而撑在她耳侧的手背上忽地落下了几滴滚烫的湿润。 江舟池身形微顿。 赵慕予无法动弹,只能望着天花板,眼前的画面却逐渐模糊,就像是被雨水晕开的水墨画。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 明明她没觉得有多委屈。 只不过是忽然想起了以前的江舟池。 那个时候,只要他故意对她说一些反话,或是对她爱答不理,她就知道他肯定是生气了。但是没关系,她只需要用一句“江舟池,对不起,我错了。这话我只说一遍,你要是还气就气着吧”就能哄好他。 可现在呢。 他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阴晴不定,难以捉摸,所有的情绪都隐藏在不动声色的眸底。 越是平静,做的事越是疯狂。 回忆就像上岸的潮,不断地涌入赵慕予的脑海,眼泪也不断地渗出她的眼尾。 最后,她只能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却被一只手轻扣住下巴,被迫松开了被咬得失去血色的嘴唇。 而后,她的眼尾覆上了一道轻柔的力度,替她拂去泪水,低声道:“别哭。” “否则我会更想欺负你。” 赵慕予一听这话,更气了,故伎重演,再次一口咬住江舟池的手。 可下一秒,她还在江舟池右手里挣扎的双手微微一顿。 她好像摸到了他的疤痕。 粗糙,突兀,像一条虫子一样盘桓在他微凉的掌心里。 赵慕予愣住了。 江舟池尚未察觉,还在替她擦眼泪,却在某个瞬间察觉右手掌心微痒,抬眸看了一眼。 明明嘴里还在用力咬他的手,可柔软的指腹却在摸他的伤疤,像是在抚慰那些已经过去的疼痛。 真是矛盾。 江舟池眉眼一敛,握住了赵慕予不安分的手。 赵慕予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 在感受到手上的力度加重了几分后,她回过神,隔着朦胧泪眼望着江舟池。 空气安静了一瞬。 又很快被再次响起的门铃声打破。 ——叮咚。 赵慕予一惊,知道应该是丁晓晓和许可来了,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生怕门外的人听见。 可没人回应的空气并没能劝退门外的人。 ,丁晓晓察觉到了不对劲?,奇怪道:“怎么没人开门,赵老师不在房间里吗?你给她打一个电话呢。” 这话说完没多久,赵慕予的耳边传来一阵手机铃声,来自她刚才被丢到床上的手机。 紧接着,她又听见了丁晓晓说话。 对方大概把耳朵贴在门板上,声音比刚才更清晰了一点,说:“我好像听见里面有手机在响!” 这话落进赵慕予的耳朵里,演变成了一系列可怕的后续事件。 她很怕丁晓晓和许可会担心她出了什么事,去找前台要房卡冲进来,浑身不自觉地紧绷。 还没等赵慕予想出一个可行的解决办法,她的耳畔忽地拂过一道温热气息。 下一瞬,又变成了一道轻而哑的嗓音,贴着她的耳廓,明知故问道:“想去开门吗。” 闻言,赵慕予的注意力从门外拉回到江舟池的身上。 可她一句话也没有说,只用一双眼泪还未干透的眼睛,不带任何感情地看着他,如同一场无声的抗议。 不过,就算是等不到赵慕予的回答,江舟池也不介意。 他将她的紧张和担心尽收眼底,带着凉意的手指轻揉她柔软的耳垂,像是为了缓解她的情绪,又像是在缓解自己的欲望,冷淡的声线放柔了几分,告诉她方法,哄她开口:“只要你说你会退出节目。” 话音落下的瞬间,赵慕予终于找到了江舟池这次犯浑的原因,却丝毫没有豁然开朗的感觉。 她摘了红绳,江舟池生气,她可以理解。 可现在她只不过是去参加一个和他无关的节目而已,他凭什么要求她退出。 他每次都这样。 一旦她做了不如他意的事,就来折磨她。 以往赵慕予一心想着息事宁人,最后都会选择妥协。 结果呢,到头来换来的只不过是江舟池一次又一次变本加厉的欺负。 这一次,赵慕予不打算退让了,不甘心地顶撞了回去:“难道我不能参加这个节目吗?不对,你有什么资格管我参加什么节目。” 这话没留给江舟池任何反驳的余地。 因为他的确没有资格。 江舟池低敛着眉眼,沉默了一息。 再开口时,声线里的阴郁褪得干干净净,他低声问她:“那你什么时候愿意给我一个资格。” 话音一落,还在不停播放的手机铃声也戛然而止。 这次门外传来的是许可的声音。 她挂断了电话,对丁晓晓说:“木鱼应该是有事出去,忘带手机了。我们一会儿再来看看吧,一直在这儿等着也没用。” “也行,那走吧。”丁晓晓很爽快地同意了许可的提议。 两道脚步声在走廊上越走越远。 赵慕予却忘了放松紧张的心情,只听见了江舟池的那一句,那你什么时候愿意给我一个资格。 蕴着几分乞怜意味的 () 语气就像刚才找她要第一条红绳。 只不过这一次,他是在求她给他一个资格,一个可以名正言顺干涉她的资格。 “求”。 这辈子都不可能和江舟池扯上关系的一个字眼,赵慕予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把它用在江舟池的身上。 她不想再这样没头绪地胡思乱想下去,别过头,闭上眼,免得被江舟池干扰本就不坚定的一颗心,而后竭力装出无动于衷的样子,冷漠道:“我没资格给你资格。” 这话听起来像绕口令。 但除了这句话,赵慕予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一时间,没人说话的空气再次冷却,只剩下冷气运转的声响。 赵慕予的眼睛还闭着。 她看不见江舟池的脸,只觉得在她说完后,他似乎扯出了一个笑,像是轻哂,又像淡嘲。 没一会儿,寂静的房间里响起一道关门声。 赵慕予一愣,缓缓睁开了眼。 遮挡住她视野的江舟池已经消失不见,笼罩着她的那道黑影也没了。 取而代之的是天花板上的水晶灯。 江舟池走了。 没有留下一点来过的痕迹。 如果不是脸上还残留着几道泪痕,赵慕予恐怕会以为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一场关于江舟池的先甜后苦的梦。 赵慕予抬起手臂,搭在眼睛上,应该彻底放松下来才对,可没一会儿,眼泪浸湿了衣袖。 不知过了多久。 门铃声第三次响起。 赵慕予回过神,擦干眼泪,起身走过去,开了门就转身进了洗手间,假装自己在忙。 因为她现在的状态根本没办法见人。 这一次,许可没有陪同,是丁晓晓一个人来的。 进屋后,丁晓晓在桌子上找到了自己的手机,隔着洗手间的门,好奇问道:“赵老师,你刚才出去了吗?怎么敲门都没人开门呢。” 赵慕予打开水龙头,用水流声掩盖还没有恢复正常的声音,回道:“应该是在洗澡。” “哦哦。”好在丁晓晓的神经一如既往的大条,完全没听出她的不对劲,和她说了一声“晚安”就离开了。 赵慕予关上水龙头,在镜子里看见了眼睛通红的自己。 继在桐市酒店的那一晚,她再一次失眠一整夜。 第一天早上,她也没有去吃早饭。 下楼的时候,许可和丁晓晓已经在大厅里等着她了。 一见到她走出电梯,丁晓晓就兴奋地冲她挥舞着双手,等到她走近后,脸上的兴奋却消失了。 她被赵慕予眼睛下方那一圈淡淡的青色惊到了,连重新戴在赵慕予脚踝上的那条红绳都没发现,担心道:“赵老师,你昨晚失眠了吗,还是哪里不舒服啊,怎么脸色这么差?脸色差就算了,怎么还多了几分柔弱的美感!” 赵慕予:“……?” 许可把手里的 牛奶和面包递了过去,同样担心地看着赵慕予。 赵慕予接过早餐,和许可说了一声“谢谢”,心里却在直叹气。 经过一整晚的调整,她的心情终于不再被昨晚的沉闷笼罩,至少面对许可和丁晓晓的时候,还能假装出没事人的样子。 遗憾的是,她的生理状态没能调整过来。 早上起来洗漱的时候,她走到镜子前,被镜子里的自己吓了一大跳,还以为见鬼了,所以特意把早餐时间全用来化妆了,免得许可和丁晓晓担心。 遗憾的是,以现在的结果来看,她的化妆技术亟待提高。 好在赵慕予提前想好了应对理由,语气自然地回道:“没睡好,有点认床。” “哦,这样啊。我也有点认床。”和赵慕予感同身受的丁晓晓表示理解,贴心道,“那你待会儿在路上再补一会儿觉,从酒店到电视台还有半个小时呢。” 酒店门口很多出租车。 她们随便搭乘了一辆,踏上了去电视台的路。 上车后,少说一句话比少吃一块肉还难受的丁晓晓自觉地保持安静。 可一向喜欢清净的赵慕予却破天荒地主动让她再多讲讲和录节目有关的事,一秒也不让空气冷场。 丁晓晓倒是没察觉出赵慕予的异样,反而顿时有了一种咖啡的使命感,一路上嘴巴就没有停下来过,用滔滔不绝的说话声给赵慕予提神醒脑,直到下车才歇了口气。 趁着分开下车的这个空档,许可抓紧问了问赵慕予:“木鱼,你真的没事吗?” 赵慕予知道自己今天的行为确实有些反常,对许可笑了笑:“没事,就是有点紧张。” 她现在需要吵闹。 否则她的脑子一安静下来,就会不受控地开始回想昨天晚上的事。 听了赵慕予的回答,许可心头的疑虑并没有百分百被消除,但也没有再追问什么。 下车后,赵慕予和许可、丁晓晓来到昨晚约定的三号门外,发了一条消息告诉工作人员。 不料等待回复期间,一直能听见远处传来一阵阵整齐划一的应援口号声。 银河市娱乐产业发达。 三大娱乐公司所在的街道常年被各家蹲点的粉丝占据,盛产热门综艺的银河广播电视中心几个大门口更是没有冷清过。 今天三号门这边的演播厅大概也有节目录制,早早地就被各家粉丝占据。 丁晓晓一边看热闹,一边羡慕道:“也不知道我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给我儿子的节目这样应援。” “估计是没机会了。”许可作为江舟池的路人粉,比丁晓晓清醒一点,没有抱这种无谓的希望,“你儿子能参加参加总台的一些文化综艺就不错了,这种娱乐综艺就别想了。” 丁晓晓被戳中心窝子,一头倒在赵慕予的肩上,求安慰:“心好痛,只有赵老师收下昨天那条黑裙子才能治好我受伤的心灵了。” 赵慕予:“?” 她没想到 丁晓晓居然还记挂着那条裙子,拍了拍丁晓晓的脑袋:“别治了,痛着吧。” 丁晓晓:“……” 心更痛了。 丁晓晓从赵慕予的肩膀上抬起头,正想开口说话,却被身后突然响起的一道声音打断—— “慕慕姐姐!” 话音一落,三个人同时回头。 只不过认出来对方的只有赵慕予一个人。 她一愣,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乔楚已经一路飞奔到了她的跟前,拉着她的手上蹦下跳道:“天啊,慕慕姐姐,没想到真的是你!我之前看见你名字的时候,还以为是同名同姓的人呢,直到后来看了具体资料我才完全确定没认错人!这几天我一直忍着没和你说,就是为了今天可以给你一个惊喜!” 赵慕予确实有多惊喜到,完全没想过会在这里遇见乔楚。 她没忘记上次乔楚说过自己这学期会进电视台实习,但她没想到乔楚居然正好就在她要录的综艺组里。 哪怕淡定如赵慕予,也有种异乡逢故人的喜悦,正想问问乔楚是不是负责她的拍摄,却听一旁的丁晓晓发出好奇的疑问:“赵老师,这位是?” 赵慕予一听,这才想起来丁晓晓和许可还在呢,立马给她们相互介绍了一下对方。 丁晓晓听完,开心道:“那咱们在节目组也算是有人了啊!” “没有没有。”乔楚被说得不好意思了,连连摆手道,“我现在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实习生呢,是慕慕姐姐跟拍导演的助理。” 动作间,被乔楚握在手里的手机也随着动作在她们的视野里晃动。 丁晓晓眼尖地瞅见了一个不得了的东西,严肃道:“等等——” 她紧盯着乔楚的手机壳,问道:“妹妹,你手机壳背后的那张小卡上的签名是真的吗?” “嗯?”乔楚转过手机看了看,反应过来丁晓晓说的是什么后,一脸骄傲,“当然是真的啦。” 后面半句“我还有很多张呢”她忍住了没说。 但光是前半句对丁晓晓造成的冲击也够大了。 她立马放下挽着赵慕予的手,转而上前挽住了乔楚。 许可也好奇地凑过去看了看。 落单的赵慕予也没有非要挤进去,安心地跟在仨人后面,不再担心乔楚这次会说漏嘴什么的。 上次乔楚之所以在江舟池面前什么都一个劲儿往外说,纯粹是被崇拜冲昏了头脑。 但面对其他人,乔楚心里有分寸,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并不会大肆宣扬她和江舟池曾是邻居的事。 而有了“江舟池的粉丝”这个共同点,丁晓晓和乔楚很快就熟悉了起来。 弄清楚小卡的事后,她没忘记正事,又帮赵慕予打探道:“对了,楚楚,事前采访一般都会问些什么问题啊?” 乔楚简单介绍了一下:“说是事前采访,其实更像是面试。就问一问你的个人情况啊,对节目有什么 想法之类的问题,看看你和节目风格定位的适配程度。” 一听这话,许可“啊”了一声:“我还以为已经定下了呢,原来这还只是面试啊。” “正常正常。”丁晓晓倒是见怪不怪了,和许可解释了一下,“毕竟这档恋综又不是帮素人圆梦,而是以邀请的男明星和女明星为主角,根据他们的理想型,去为他们找假象恋爱对象,肯定要多做一些素人备选啦。” 许可:“哦……” 赵慕予也在心底“哦”了一声。 难怪临近节目开录,她还可以加入进来,原来是人越多越好。 不过,在得知这个信息后,她的第一反应不是失落,居然是感到庆幸,甚至希望自己被刷掉。 退缩的念头一冒出来,赵慕予立刻强迫自己打消了,心想一定是昨天江舟池带来的负面影响还在干扰着她。 乔楚见赵慕予不说话,还以为她听了自己的话有了压力,赶紧缓解她的情绪:“慕慕姐姐,你别担心,我用我大学三年所学的知识发誓,你绝对具备一个综艺需要的所有特质!所以这次面试对你就相当于走个流程,你肯定会被选上的!” 赵慕予没说话,用笑代替回答。 电视台很大。 从进门到抵达目的地,她们总共花了快十分钟。 长长的走廊被各个节目组的办公室分割,每个都是眼下正当红的综艺。 乔楚指着其中一扇贴着《糟糕!是心dong》的门,给她们介绍道:“我们节目都是户外录制,所以没有安排演播厅,这里就是我们组平时开会办公的地方啦。” 和以“有情人终成眷属”为目的的恋综不同,《糟糕!是心dong》是一档明星和素人假想恋爱的综艺。 假想恋爱的意思就是,参加节目的双方会扮演假想情侣,在节目录制期间,真情实感地投入到这段感情里,为观众表现出恋爱中的点点滴滴。 至于最后呈现出来的效果究竟是“心动”还是“心冻”,就得看双方的化学反应了。 这也是为什么节目名要用拼音卖个关子。 把仨人带到会客厅后,乔楚给她们倒了几杯水:“你们先在这儿坐一会儿,我去叫沛沛姐。” 赵慕予:“好。” 本来她们以为乔楚会花上一点时间,结果没过几分钟,乔楚就和一位外表干练的短发女生回来了。 对方一眼定位到最边上的赵慕予,伸手向她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施沛,叫我沛沛就行。如果顺利的话,整季节目就由我负责你的拍摄工作。” “你好。”赵慕予起身回握住施沛的手。 施沛没有废话,直奔主题道:“一般节目开录前,我们会和每个嘉宾开至少三次会,不过这次因为时间比较赶,再加上是我们节目监制的舅舅极力推荐,所以咱们就省去那些步骤了。要是今天聊下来还不错的话,就可以把合同签了。” “……节目监制的……舅舅?!”一不小心吃到瓜的丁 晓晓没控制好情绪,发出了一声惊呼,默默和许可对看了一眼。() 好家伙。 ▅想看陆路鹿的《慕已成舟》吗?请记住[]的域名[ 敢情她们最大的靠山是校长啊。 赵慕予也没想到自己一眨眼就成了关系户,之前的结论又被推翻了。 原来她能够临时加入不是因为节目组缺人,而是校长的“鼎力相助”和“推波助澜”。 见丁晓晓反应这么大,施沛笑道:“看来我们监制的舅舅没和你们说啊,那你们就当不知道这事儿吧。” 而后她对乔楚交代道:“乔楚,你带赵老师去梳化完就来一号摄影棚备采吧。” 乔楚:“好。” - 采访专用的摄影棚虽然大,但布置得相对简单,简单搭了一个景,放一张小桌子和椅子就能用了。 而为了呈现出最好的画面效果,摄影棚里的灯光通常亮得令普通人一时间难以适应。 同样令普通人难以适应的还有那一台台黑漆漆的摄像机。 赵慕予在镜头前坐下,看见了镜头外的丁晓晓、许可还有乔楚,三个人正在为她鼓劲加油。 她笑了笑,心情放松了一点。 等施沛也进入摄影棚后,备采也开始了。 不过就像乔楚说的那样,这次的事前采访问的都是一些关于她本人的一些简单问题。 比如—— “单身多久时间了,上一次恋爱是在什么时候。” “单身”是上这个节目唯一也是必备的条件。 赵慕予未加思索,回道:“单身一十六年了。上一次恋爱应该是在下一次。” 话音一落,整个摄影棚先是安静了一秒,随后又被一道道善意的笑声打破,连摄影大哥都被这一本正经又无厘头的回答逗乐了,镜头晃了一下。 所有人都没想到她居然是个母胎单身。 施沛倒是对这个充满趣味的回答很是满意,顺着这话又继续往下问:“一直没谈恋爱是因为没遇到合适的吗?” 赵慕予:“算是吧。” 施沛:“那你的理想型标准是什么呢?用具体的明星举例也行。” 这一个问题赵慕予多花了几秒钟思考。 因为她活了一十六年,从来没有认真想过自己喜欢哪种类型,但好在她清楚地知道自己不喜欢哪种类型。 思考完毕,她回道:“没什么标准,只要不是演员,没有传过绯闻就行。哦,也不需要太火。” 施沛:“为什么把演员这个职业排除在外呢。” ——因为我会分不清他到底是在演戏,还是真的喜欢我。 真实的答案就盘旋在赵慕予的心头。 可一阵沉默后,她并没有将这个答案说出口,而是用一句玩笑话不痛不痒地带过:“因为男演员看狗都深情。我不想当狗。” - 位于银河市郊区的影视城内。 《烈焰》结束了在南城的一个月拍摄,转场到了这里。 章宇抱着遮阳伞,坐在阴凉处,看着正在拍摄中的江舟池,想到他昨晚半夜才回酒店,心里好奇得要死,但也没问他消失的那几个小时去了哪里。 ?陆路鹿提醒您《慕已成舟》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因为问也问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见一声“咔”后,章宇回过神,撑着伞举着风扇朝江舟池跑过去,把手机递过去:“舟哥,刚才静姐给你打了个电话。” 说的是不止娱乐的经纪总监,潘静。从公司创立之初,她就跟着秦山一起干了,如今管理整个公司的经纪工作。 闻言,江舟池接过手机,翻到潘静的号码,回拨了过去。 电话接通后,潘静率先开口:“老板,你要的《糟糕!是心dong》的节目资料我已经发到你的邮箱了。” 江舟池“嗯”了一声,坐在一旁的休息椅上,拿过平板,点开邮箱。 潘静没挂断电话。 因为她想到之前《糟糕!是心dong》节目组的人来找他们谈过很多次,想邀请他们公司的演员参加节目,不过都被拒绝了。 虽说这个节目热度大,但他们公司的演员向来很少上综艺。 毕竟对一个演员来说,必要的神秘感更有助于演戏。上综艺节目或许会带来一定的流量,可也存在一定的风险,形象容易被固定不说,还会被扣上“戏还没拍几部就上综艺捞钱”的帽子。 为了能提前有个心理准备,潘静多问了一句:“你是打算让卫哲去上这个节目吗?” 卫哲是公司最近签的新人演员。最近因为客串了一部悬疑剧的配角,在网上火出了圈。 江舟池:“不是。” 说话间,他已经打开了邮箱附件。 文件里,所邀请的艺人和素人的配对情况被列得清清楚楚。 其中有一张证件照,和其他精心修饰过的形象照格格不入,却和之前那张丢失的那张校园卡上的照片一模一样。 潘静看不见江舟池的脸,只能从回答判断。 听他这么一说,她放心了:“不是就好。因为我问过节目组的人了,名单早就定好了,这个时候要想加人进去的话,虽然对方肯定会选我们,但同时也会传出不好的流言。” 江舟池仍睨着平板,指尖落在“赵慕予”三个字旁,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 视线却不经意扫过手背。 上面仿佛还残留着昨晚眼泪的温度。 听了潘静的话,他也没多少反应,只收回视线,盯着和赵慕予配对的男艺人的照片,语气随意道:“那就让其中一个人主动退出好了。” 潘静:“……?”! () 第 28 章 ·028· 电视台。 一号摄影棚。 摄像机一关,全程提着一口气的赵慕予终于可以稍稍放松一下了。 镜头外的丁晓晓和许可一看,一边和工作人员们说着“辛苦了”,一边朝她跑来,又是给她捏肩,又是给她递矿泉水,好像真把自己当成了她的助理似的。 赵慕予实在是受不起,赶紧从椅子上站起来,两只手分别一把擒住俩人的手。 丁晓晓和许可:“?” 行动受到限制,丁晓晓最先反应过来,钦佩道:“赵老师,你这擒拿术学得可以啊,什么时候教教我。” 赵慕予:“……” 一旁的施沛正在检查素材,这时突然想起什么,走过来问道:“对了,你们买返程的机票了吗?” 赵慕予一听,放开了丁晓晓和许可,转身回道:“还没有。” 施沛:“行,那先不着急买。等下午总导演回来了,我们组开一个会,最后确认一下,最迟六点可以给你结果。如果没什么问题,到时候还要麻烦你跑一趟,过来签一下合同。” 赵慕予:“好。” 等到施沛离开,出去了一趟的乔楚回来了,对她们道:“走吧,慕慕姐姐,我送你们下楼。” “没关系,我们认路了,你去忙吧。”赵慕予知道乔楚工作多,没再占用她的时间。 乔楚却凑近了一点,悄悄道:“其实是我想偷一会儿懒。” “……嗯?”同为打工人,赵慕予十分了解带薪摸鱼的快乐,于是没有剥夺乔楚偷懒的机会,“那走吧。” 刚才上楼的时候,为了不耽误时间,她们走得比较匆忙。 这会儿下楼,时间充裕,丁晓晓终于可以看看热闹了,路过了很多演播厅,全都是一些当下爆火的综艺节目,看得她眼睛都累了。 乔楚感受到了丁晓晓的蠢蠢欲动,善解人意道:“晓晓姐,要是有你感兴趣的节目,可以进去观看现场录制。” 丁晓晓还在眼馋地盯着最近正好在追的一档音综,一听这话,心动但拒绝了:“还是不了,我的使命是守护好赵老师。” “那你还是去看看吧。”赵慕予也不想丁晓晓为了她牺牲自我,十分硬核地劝道,“我担心你越守护越不幸。” 丁晓晓:“……” 她佯装生气地伸出两只手,作势要去掐赵慕予,却扑了个空。 被赵慕予躲开后,丁晓晓却没有追上去,而是盯着她脚踝上的那一抹暗红,好奇道:“诶,赵老师,你怎么又把红绳戴上了?” 话音一落,赵慕予脸上浅浅的笑微微一滞。 昨晚的事再一次浮现在她的眼前。 好在她没有晃神太久,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和平时一样,用最淡定的语气,说着玩笑话:“大概是想依靠玄学的力量,保佑今天事情可以顺利吧。” 乔楚把这话当真了。 她赶紧宽慰道:“你可千万别 担心啊,慕慕姐姐,你刚才表现得很好!真的!我还想问问你呢,你说你平时又不怎么看综艺,怎么综艺感这么好。()” 嗯?()”赵慕予第一次收到这种夸奖,“电视台还培训了你们怎么安慰嘉宾吗?” “不是安慰,是真心话!我发誓!” 乔楚生怕赵慕予不相信,立马竖起三根手指,一脸真挚道:“先说啊,我绝对不是拉踩,但是说实话,之前那些素人嘉宾的备采我都看过了,和经常上节目的艺人之间确实还是存在一定差距。要么太拘谨,要么太油,但你的度把握得刚刚好,所以绝对没问题。开会就是走走流程,给总导演看看,最后的结果肯定没什么悬念。” 见乔楚说得这样认真,赵慕予倒是有些后悔刚才撒的谎了。 而丁晓晓自豪得就像是自己被夸似的,接过这话:“那是当然了,我们赵老师的黑色幽默可是一绝,放在……等等!” 没说完的话被她自己打断。 丁晓晓好像突然发现了什么疑点,视线突然变得犀利,问乔楚:“那参加节目的艺人备采你应该也看过了吧?” “……呃。”乔楚百密一疏,没想到会在这种小细节上暴露自己。 丁晓晓一看这反应,就知道乔楚肯定是看过了,一把揽过她的肩,正大光明打探道:“来,偷偷告诉姐姐,网上那些爆料贴里的人选有真的吗?我保证不和其他人说!” “……诶,谁给我打电话了。喂?”乔楚巧妙地绕过丁晓晓的手,拿出连屏幕都压根儿没亮的手机,一边假装接电话,一边用嘴型和她们说了一句“那我先走了啊”,便拔腿跑走了。 看着乔楚匆匆离去的背影,丁晓晓不禁感叹道:“没想到我们的楚楚妹妹这么有职业道德,就是演技不太好。” 许可:“和你儿子比的话,那确实差得远。” 一说到江舟池,丁晓晓又来了劲儿。 她收回视线,握拳道:“听说我儿子的剧组这几天转场到了银河市拍摄!为了可以和我儿子在同一片空气下多呼吸呼吸,今天下午我带你们到处好好玩一玩!” 许可没有异议。 赵慕予也没有异议,只要不是去剧组蹲点江舟池就行。 也多亏了丁晓晓的安排和带领,在银河市剩下的这半天时间,赵慕予和许可过得很充实,最后以“傍晚回到电视台签合同”圆满收场。 一周后。 赵慕予收到了节目组的通知,定下了第一次正式录制的时间,正好是下个月的国庆节期间,地点还是在银河市。 许可和丁晓晓得知这个消息后,依然打算陪她一起去,但她不想占用俩人宝贵的国庆假期,于是用“有乔楚在,不用担心”作为理由婉拒了。 半个多月的时间一晃而过。 日历很快翻到了被画上红圈的十月四号。 和上次一样,赵慕予提前了一晚抵达银河市。 不过这次住的是节目组提供的酒店。 晚饭过后 () ,她又接到了丁晓晓的视频电话,检查她明天要穿的衣服,叮嘱她今晚做好皮肤管理工作,最后告诉她一个重爆消息:“对了,赵老师,我还给你请了一个造型团队,明天早上八点会到酒店,你到时候记得开门哦。” “……啊?” 这个消息确实够重磅。 炸得赵慕予停下了手上收拾东西的动作。 “嘿嘿,你又不懂了吧。”丁晓晓语气得意,给她解释了一下,“像这种综艺节目啊,要么自己化妆,要么自己带化妆团队,节目组是不会负责你的妆造的。” 听完这话,赵慕予突然深深意识到,哪怕丁晓晓之前和她科普过很多,但她还是一个在录节目这件事上什么都不懂的小白,竟然完全没考虑到这一点。 对于这样无微不至的好意,她还有点不太会回应,只能真心地感谢道:“谢谢你,晓晓。” “……诶?”这次轮到丁晓晓愣住了。 她显然没想到会得到这个回答,有点不好意思了:“赵老师,你突然对我这么客气,弄得我好不习惯啊。” 很会中译中的赵慕予听懂了这话真正的意思,笑道:“看来我之前对你很不客气啊。” “那倒也没有,只是我感觉你好像总是拒我于千里之外,怎么捂也捂不热你的一颗心。”丁晓晓说话向来直来直往,一点儿不藏着掖着,“不过你毕竟是冰山美人嘛,冷一点也正常,我完全理解。” 一听这话,赵慕予脸上的笑更明显了一点:“那再次谢谢你的包容。” 丁晓晓的感觉没有错。 她之前的确对丁晓晓有点不冷不热,不过不是因为丁晓晓本身有什么问题,而是因为“江舟池的忠实粉丝”这个身份。 一旦走得太近,她肯定免不了会听丁晓晓成天念叨江舟池的事,所以干脆就疏远一点。 但自从上次丁晓晓和许可陪着她一起来银河市,为了她忙前忙后,她就已经摘下了有色眼镜,把丁晓晓当成了和江舟池无关的独立个体看待。 “那你早点休息吧,这次可千万别再走上次的病弱风啦。”丁晓晓没有再打扰赵慕予。 说完,她便结束了通话。 可这话在赵慕予的心底掀起了一阵波澜。 由于上次的酒店经历太过曲折和深刻,她仍然对一个人住酒店这件事心有余悸,生怕江舟池这次又冷不丁地出现在她的房间门口。 好在这一晚风平浪静,她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 她睡得也比第一次好。 早上十点,准备完毕的赵慕予准时来到酒店楼下,坐节目组的车去第一次见面的地点。 一下楼,她就在酒店外看见了节目组的人。 乔楚也在其中,看见赵慕予后,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夏秋接驳的十月,气温不冷不热。 赵慕予穿了一件棕色的露肩针织上衣,配一条白色阔腿牛仔裤,简单又亮眼。虽然只化了一个淡妆,但她的底子好,只需要一 点点的色彩就足以呈现她全部的漂亮,多了反倒多余。 等到赵慕予走近后,乔楚毫不吝啬地赞美道:“哇,慕慕姐姐,我还是第一次看你化妆呢!太好看了吧!” “……谢谢。”赵慕予听了这话,一时间不知道是该笑还是哭,没好意思告诉乔楚,其实上次见面她也是化了妆的。 乔楚一边给赵慕予戴麦,一边和她爆料道:“昨晚晓晓姐还悄悄找我打听今天的男嘉宾是谁,不过我一个字也没给她透露。” 赵慕予听完一笑。 是丁晓晓做得出来的事。 “——乔楚,好了没!要走了!”远处传来一道男声。 乔楚应道:“马上来!” 赵慕予:“你不和我坐一辆车吗?” 乔楚摇了摇头:“我得提前去现场布置布置,沛沛姐和你一辆车。” 说着,她加快手上的速度,给赵慕予戴好麦后,指着不远处驶来的一辆黑色商务车说:“就是那一辆。那我先走了啊,待会儿见!加油加油!” 乔楚走得匆忙。 赵慕予连一声道别都没来得及说,人就已经跑远了。 她要乘坐的那一辆车也停在了酒店门口。 赵慕予坐了上去。 当车门关上,摄像机的红灯亮起,她的心里莫名生出一股尘埃落定的怅然若失。 节目真的开始了。 明明事情在朝着她希望的方向发展,可是,向前走,同时也意味着和过去彻底告别。 “紧张吗?” 耳边传来施沛的声音,将赵慕予纷杂的情绪打散。 她回过神:“嗯,有点。” 户外录制和在摄影棚里又是不一样的感觉。 车里到处都是gopro(运动相机),对她来说一切都是新奇的。 但新奇也避免不了紧张,毕竟她第一次被这么多摄像头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拍摄,要说完全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 好在这一路上,施沛又对她简单进行了一些提问采访,大概就是一些对接下来的见面有什么期望之类的问题,暂时分散了一点她注意力。 经过大约半个小时的车程,抵达了目的地。 都说综艺节目会有剧本。 实际上,剧本确实有,但不会精确到每个人应该说什么话,否则就成了演戏。 所谓的剧本其实就是节目的流程安排而已,会给每一期的录制定好一个大方向。 比如。 今天的见面地点定在了一间美术馆,这就是节目组的安排。 至于见面以后发生的事,就全靠嘉宾自己发挥了。 下车后,赵慕予就真成了“孤军奋战”,因为跟拍导演不能再和她说话了。 她调整好了呼吸,拿着任务卡,走进了美术馆,开始寻找节目组指定的那一幅画,过程中却发现馆内还有好几个女生,分别站在不同的画作前,就像她一样。 难怪任务卡上写了一句暗号,看样子男嘉宾要历经几番波折了。 然而等待总是枯燥的。 尤其是等待一个令人毫无期待感的陌生人。 在赵慕予将面前的那副山水画盯出两个窟窿之前,安静的美术馆里终于渐渐传来了说话声。 她循声望去,透过人头攒动的摄影组,看见了一个清爽干净,笑容阳光的男人。 那一刻,她突然相信丁晓晓之前说过的节目组不会请十八线糊咖的话了。 因为连她这种不关注娱乐圈的人居然都认出了对方,是最近大热的一位歌手,名叫闫卓。 经过了前面几个女生的“误导”后,闫卓朝赵慕予走了过来。 四目相对的刹那,闫卓的表情里多了几分惊艳,赵慕予却尴尬得只想移开眼睛,连笑容都忘了挤一个出来。 可就在闫卓即将走到她面前的时候,远处的节目组大部队忽然出现了一阵骚动。每个人的表情都带着一丝讶异,在交头接耳说着什么,但又听不清具体内容。 现场一片混乱。 没一会儿,有工作人员走了过来,通知道:“两位老师,不好意思,拍摄先暂停一下。” 说完,冲摄影组使了个眼色。 摄影大哥们一看,纷纷收起机器,过去和大部队汇合去了。 一句话都还没来得及说的赵慕予:“?” 她一脸茫然。 闫卓的脸上同样写满了困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直到他的经纪人一脸凝重地走过来,把他叫走了。 只有赵慕予还不明所以地站在原地。 她顿时有种被独自留在了一座无人岛上,不知道该去往何处的迷茫。 幸好乔楚及时跑了过来。 赵慕予赶紧问道:“这是出什么事了吗?” “出大事了!”乔楚喘了喘气,把手机举到赵慕予的眼前。 赵慕予看了看。 只见屏幕上显示的是微博界面,而最上方搜索框里的词条正是——闫卓恋情。 赵慕予瞪大双眼。 恋情?! 她盯着屏幕,难得有一次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微博的实时评论还在不停地从屏幕上飘过。 【妈的!最烦装单身的男人了!】 【昨天刚爱上,今天就塌房!有女朋友还参加什么恋综啊!为了热度连脸都不要了?】 【节目组下回选人的时候,麻烦好好做一做背调好吧。】 【谁会来救这个场啊?】 【只有我心疼女嘉宾吗?节目还没开始呢,就被戴绿帽了。】 乔楚看见了一些不好的评论,赶紧收起手机,转移话题:“呃……事情大概就是这样。现在这个热搜都已经冲到第一了。咱们节目也冲到了热搜第一。” 赵慕予倒是没怎么在意那些评论,还在好好消化这个具有冲击性的消息。 现在事情的发展远远 超出了她的预料,她怎么也不会想到第一次的录制还没开始就这样结束了。 不远处,摄影组和导演们已经开始从现场撤离了。 赵慕予见状,想起正事,又问道:“那今天应该不会录了吧。” “应该不会录了。节目组现在正赶着回去开紧急会议呢。”乔楚和赵慕予说了一下目前的状况,“素人倒是有很多备选,可艺人总共就签了三个,也不知道到时候能找谁来救场。” 说完,她又像是想到什么,“啊”了一声,赶紧补充了一句:“不过慕慕姐姐你别担心!就算是救场,也绝对不会给你找那种乱七八糟的人!毕竟我们节目很多人挤破了头都想上呢!” 赵慕予无所谓地笑了笑,倒是不担心这事儿。 只不过她好不容易做好了心理建设,这下又要再重来一遍了。 这时,乔楚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她低头看了一眼,是施沛发来的消息:“慕慕姐姐,沛沛姐让我先送你回酒店,等他们回台里开完了会,再看看接下来怎么办。” “好。” 回酒店的路上,赵慕予的微信也被不少人轰炸了。 其中被顶到最上方的是她和许可丁晓晓三人的小群。 丁晓晓:【赵老师,我已经在网上看到节目的路透照了嘿嘿嘿嘿。】 丁晓晓:【没想到你的假想男友居然是闫卓,我昨晚还在单曲循环他的新歌呢。】 丁晓晓:【除了“不太火”这一条不符合你的要求之外,其他条件完全就是你想要的,没有绯闻,也不是演员,之前在综艺上也表现得很不错,幽默,又有礼貌,我觉得可以和你擦出火花!】 许可:【居然是闫卓?我嫂子之前还让我帮忙抢他演唱会的门票呢,结果秒空!】 丁晓晓:【我朋友圈有人抢到了!下次可以找我帮忙!这么多年,我抢我儿子的路演票已经练出手速了!】 …… 许可:【……】 丁晓晓:【……】 丁晓晓:【卧槽!超过两分钟不能撤回消息了!!那我手动撤回上面的话!!闫卓死渣男!!】 丁晓晓:【不过,闫卓的恋情对赵老师来说应该是无人员伤亡哈?】 许可:【木鱼,你那边情况怎么样?节目还在录吗?】 赵慕予看了好一会儿,才看完俩人之前的聊天内容,回复道:【没录了,现在回酒店等节目组的开会结果。】 - 电视台。 位于三楼的会议室。 长长的会议桌旁坐着《糟糕!是心dong》全组的工作人员。 没一会儿,总导演脸色极差地走了进来,坐在最前面的位置上,“啪”地放下平板:“都说说看吧。” 全场震了一震。 艺统组组长第一个发言:“超哥,我们刚才和闫卓那边简单谈过了,对方说闫卓早就和女朋友分手了,恋情不属实。” 总 导演:“不管他是什么时候分的手,现在恋情已经被曝光了,观众只会认定他是在有女朋友的情况下参加恋综,分手只不过是迫于舆论压力而已。” “但……” “行了,现在什么也别说了,去和他经纪人去谈解约的事就行。”总导演没有花太多时间听闫卓一方的解释。 说完,他看向会议桌旁的其他人:“你们手里都有哪些备选方案,讲一讲。” 此话一出,不发言也得发言了。 一时间,会议室的空气被七嘴八舌的讨论声填满。 可就在即将定下新人选之际,艺统组的组长突然握着手机,重新冲进会议室,激动道:“超哥超哥!不止娱乐的人刚才打电话来说……说……说……” “……说什么了,你倒是说啊。”一听“不止娱乐”几个字,总导演眼睛一亮,结果半天又听不到重点,急得干脆自己发挥想象力,把话补充完整,给对方选择,“是严修要来还是柏时要来?” 这俩都是当下热度最高的男演员。 艺统组组长稍微冷静了一点,可声音还是有些颤抖,说出了后面半句话:“说是江、江舟池愿意来!” 话音一落,整个会议室瞬间安静得掉针可闻。 刚才急得不行的总导演也好像突然耳背了,确认道:“你说谁?” 这一回艺统组组长也不结巴了,深呼吸了一口气,大声又流畅地复述了一遍:“江!舟!!池!!!” 总导演:“……” 他当初连节目拟邀这种纯粹为了拉赞助的环节都没想过用江舟池制造噱头,毕竟投资方和网友一看就知道节目组是在溜粉。 除了总台的节目,其他综艺的网传名单里一旦出现江舟池的名字,一律被认为是溜粉,更别提这种对他来说一点商业价值也没有的恋综了。 这是大家已经在网上达成了共识的事。 可现在,在他的节目差点开天窗的时候,从来不上综艺的江舟池居然愿意来参加?! 总导演的表情从“不敢相信”变成“就算这块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有毒,我也高低得去尝尝咸淡”的坚定。 他从震惊里了缓过来,没有再耽误时间,手一挥,指挥道:“快快快!下楼!咱们马上去一趟不止娱乐!” - 为了避免节目组临时有什么安排,从美术馆回到酒店后,赵慕予就一直待在房间里没出去。 乔楚也一直陪着她。 虽然活动范围有限,但这一天下来,赵慕予过得倒不无聊,因为她被乔楚拉着看了一天的江舟池的电视剧。 “……” 晚上九点左右,乔楚终于收到了同事的微信,赶紧把最新消息告诉赵慕予:“慕慕姐姐,明天重新录制,时间换成了下午一点哦。” “这么快?”赵慕予有些意外,还以为这么大一件事,至少得处理个三五天。 “没办法,我们台的办事效率就是这么高。”乔楚自信甩了下头 发,结果差点没把脖子扭到。 这下她老实了,言归正传道:“其实是因为月底节目就要开播了,再不抓紧时间录制,到时候真要开天窗了。” “哦……对。”赵慕予差点忘记这事儿了。 收拾好东西,乔楚没再逗留:“那我先回台里了,明天见哦。” 赵慕予:“我送你。” “不用不用!”乔楚拒绝了这番好意,“你今天应该也受到了不小的冲击,就好好休息吧。” 赵慕予一听,也没有强求:“那你路上注意安全,回了台里给我发个消息。” “没问题!” 乔楚一走,酒店房间里只剩下赵慕予一个人。 她一头倒在床上,一想到明天又要经历一遍今天的尴尬,忽然间有点怀疑自己决定参加综艺的事是否正确了。 …… 自我怀疑开刚了个头,赵慕予便赶紧拍了拍自己的脸,清醒过来,绝不让一点儿退缩的念头侵蚀意志。 无意间,却瞥见了脚踝上的那条红绳。 她还在拍脸的动作一顿,有点病急乱投医了,晃了晃脚踝,就像是和它对话似的,向它祈祷道:“保佑我明天能顺利一点吧。” 次日。 下午一点。 赵慕予准时来到酒店门口。 之后,在车上的流程和昨天上午一样。 不过,和昨天不一样的是,今天的见面地点似乎少了一点“精致度”,就选在了一间普通的咖啡厅。 更不一样的是,赵慕予一下车,就看见站在节目组人群里的乔楚疯狂冲她使眼色,好像很想和她说点什么,又碍于镜头,没办法说,最后憋得脸都红了。 赵慕予一头雾水。 她拉开门,走了进去。 今天天气正好,空气里弥漫着秋日独有的惬意。 被包了场的店里只有一位客人,坐在落地窗旁,半靠在椅中,兴致缺缺地望着窗外的玻璃花房,一剪侧影清冷而疏离,在倾城的日光里有些画面过曝。 赵慕予看不太清,加快步伐,走了过去。 下一秒。 男人缓缓转过脸,大概是听见了脚步声,朝她看过来。 一张无可挑剔的脸完整沐在明媚阳光下。 冷淡漆黑的眼,高挺的鼻梁,令人想入非非的唇。 每一处都值得人目光流连。 可赵慕予最先看清的是那一颗鼻尖痣。 那一瞬间,她想也没想,甚至忘了还在录节目,转身就往外走。 眼见着快要走出镜头了,身后却忽地响起一声“赵小姐”,在一片喧嚷嘈杂中突围而出,声线轻懒冷淡,漫不经心地提醒她:“出口在我这边。”! 第 29 章 ·029· 节目开录前一天。 章宇是在吃完晚饭,回房车的路上,接到江舟池明天要去录制恋综的通知的。 看见潘静消息的那一刻,他第一反应是对方被盗号了,第一时间火急火燎地冲上房车,吼道:“舟哥,你怎么突然多了一个恋综录制的行程啊!是不是秦总逼你……” 江舟池依旧坐在靠窗的老位置上,脸上没多少表情,正在看手机。 而他的对面还坐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剧组的秦山。 章宇:“……” 他立马闭上了自己这张该死的嘴。 秦山听了章宇说了一半的大不敬的话,也没生气,只是打从心底想知道他脑子里装的是什么豆腐渣:“章宇,是你能耐了,还是我能耐了,居然觉得我可以逼你老板做他不喜欢的事。” “……对不起秦总,是我鲁莽了。”章宇没有狡辩什么,郑重地向秦山鞠了个躬道了个歉。 不过,他想说的话也没有憋在心里,继续全都往外说了出来:“老板,你要是想参加综艺放松放松的话,那有那么多正经综艺供你选择,怎么你偏偏选了个最没有性价比的恋综呢,而且还是去救场,咱又不缺那点热度!” 句句都在理,句句都是废话。 秦山:“你觉得你老板是那种为了热度就去上节目的人吗。” “……当然不是啊!”章宇很果断地否认了。 要是为了热度,他老板早就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都在大众面前露脸了,而不是每拍完一部戏就神隐到下一部戏开机之前了,丝毫不担心在这个演员更朝迭代速度之快的时代,观众会忘记他似的。 可是,以前每次拍戏,他老板只要进了组,为了保持角色状态,都会一直在剧组待到杀青的那一天,期间从来不会请假外出,更别提参加这种娱乐综艺了啊。 这样一复盘,章宇更加想不通了:“不是为了热度,那是为了什么。” “来吧,说说看吧,你到底是为了什么。”秦山也想知道理由,视线一转,终于把说话权交给了置身事外的当事人。 江舟池全程没看秦山和章宇一眼,视线至始至终都落在他很少打开的微博界面上。 闫卓恋情的热搜已经冲到了第一,节目的词条也冲到了第二。 一点进去,要么是一片骂声,要么是节目的路透图,图里有闫卓,有录制地所在的美术馆,却唯独没有他想看见的人。 在察觉到了两道兴师问罪的视线后,江舟池也没抬眼,漫不经心地回:“为了谈恋爱。” “…………哈???”章宇以为自己耳朵或者脑子出了问题,要不然怎么可能听见他老板说出这种恋爱脑的话。 “老板,你是不是最近拍戏压力太大了,又找不到排解的方法?咱们可以一起想办法啊,你现在这样走极端可不行啊,万一……” 章宇又开始了忧心忡忡的劝说。 秦山却没有加入章宇的 劝说行列,而是突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什么事。() 他马上给潘静发了个消息,让她发一份《糟糕!是心dong》的节目资料过来。 ?想看陆路鹿写的《慕已成舟》第29章·029·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章宇还在滔滔不绝地试图说服他误入歧途的老板回头是岸。 谁知没过多久,便冷不丁听见秦山说了一句:“章宇,你出去等一下,我有话和你老板说。” “……啊?”他一愣,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要被赶下车,不明不白地“哦”了一声,老老实实走了下去,关好车门,守在门外。 车里只剩下两个人后,秦山把手里的手机“啪”地丢到桌子上:“怎么,阻止不了你的小青梅上恋综,就干脆自己上啊?” 光滑的机身在桌上滑行了一段距离,正好停在江舟池的面前。 他终于分了点注意力给秦山,轻扫了一眼秦山的手机。 只见文件的其中一页被无限放大,于是整个手机屏幕被一张证件照占据。 见江舟池不说话,秦山继续狠狠输出:“行。就算你是真的想谈恋爱了,可这综艺明天就要录了。章宇说你已经连着拍了两个通宵的戏了,眼睛都没怎么合过……” “我会安排好时间。”没等秦山把话说完,江舟池便打断了他。 秦山没有反驳这一点。 他当然知道以江舟池的能力和敬业程度,绝对不会耽误任何一样工作,而且说不定很早之前就在计划这件事了,否则也不可能会得到导演的同意。 他担心的是,长时间这样高强度工作,江舟池的身体会吃不消。 秦山不理解:“可你干嘛要这样瞎折腾自己啊。” 江舟池的视线还落在那张证件照上,盯着看了良久,才没头没尾说了一句:“节目一共录十二期。” 秦山:“?” 突然提这事儿干什么。 秦山没听懂,正想追问,却对上了江舟池抬起的视线,听他认真道:“我和她至少可以见六次。所以,不是瞎折腾。” ——而是充分具备了意义。 秦山在心底把后面半句补充完整,忍不住叹了口气。 是他低估了江舟池对那小青梅的执念了。 别说是为了她参加综艺了。就算是让江舟池退圈,他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一想到这儿,秦山没有再白费力气,打消了劝江舟池放弃的念头。反正这么多年了,他也没见江舟池什么时候听过他的话。 “行吧,那我祝你成功。” 丢下这句说不上是真心祝福还是摆烂的话后,秦山离开了。 没一会儿,章宇重新上了车。 也不知道是不是秦山给他说了什么,上车以后,他没有再提综艺的事,和往常一样,只负责通知:“老板,可以下去拍了。” 这一拍,直接拍到了第二天凌晨五点才收工。 下戏后,江舟池回酒店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就又踏上了去录制综艺的路。 章宇坐在副驾驶 () 座,核对完节目流程后,看了眼导航,说:“老板,你再睡一会儿吧,从这里过去还要两三个小时呢。” 空气安静。 没得到回答,章宇看了一眼后视镜,见江舟池又在出神地望着窗外街景,识趣地闭上了嘴巴,没有扰他清净,免得又得到一个“在想应该怎样撕碎一条裙子”的古怪回答。 然而这一回江舟池想的事情很简单。 他在想,待会儿赵慕予见到他,会是什么反应。 这是他在每次去见她的路上都会想的一件事。 虽然十次里,她有九次都是不乐意的嫌弃表情,剩下的一次是反应平平或直接无视。 但他还是乐此不疲,知道总有一天他能在她的脸上看见他想要的开心或惊喜。 遗憾的是,今天并没能成为那一天。 当落地窗外的蝴蝶终于落在层层叠叠的蓝色花瓣上时,江舟池听见了赵慕予的脚步声。 他转回视线,刚看清她脸上的慌乱,就见她转过了身,打算跑走。 和预料中的反应一模一样。 江舟池唇角一松,在她落荒而逃之际,不紧不慢地开口,提醒她:“赵小姐,出口在我这边。” 话音一落,赵慕予也定在了离江舟池好几米远的位置上。 她没有再继续往外走,但也没有回头,于是视线正好落在周围工作人员的身上,从他们的脸上清清楚楚看见了一丝诧异,大概是没想到江舟池会知道她姓“赵”。 可赵慕予现在没空担心那一句“赵小姐”会不会暴露什么,还在消化江舟池出现在这里的事实。 她没忘记上次在酒店房间和江舟池的不欢而散,原以为他这次又会消失很久,却没想到他居然会顶替闫卓的位置,来参加综艺。 赵慕予怀疑自己又做了一个关于他的噩梦,垂在身侧的手立刻偷偷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下一秒,剧烈的疼痛感刺激神经。 赵慕予接受了这不是噩梦的事实,而后看见镜头外的施沛举起了写字板,上面写了三个大大的问号和一句:【转过去说话呀赵老师!】 这下赵慕予终于想起来自己还在录节目的事了。 然而想起来也没用,因为她的大脑已经彻底停止了运转,完全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才合理。 江舟池仍望着不愿转身的赵慕予。 在说完了刚才那一句话后,他便没有再开口,原本打算耐心等待她接下来的反应。 可现在他改变了想法。 因为光是一个背影,都能看出她的六神无主。 这样的状态很少出现在她的身上。 在局面僵持了一两分钟后,江舟池目光轻敛,转头看向围在不远处的节目组工作人员,示意了一下暂停拍摄。 总导演第一时间接收到这个信号。 他入行二十几年,经手的每档综艺都是现象级的爆火,而且全是综艺界的常青树,什么场面 都见过,知道录制出事故也是一种节目效果,和周围人说了一声“先休息几分钟”,便朝江舟池走了过去。 章宇也在第一时间冲到了江舟池的身边。 刚才看见赵慕予走进来的时候,他的眼珠子被吓得差点从眼眶里掉出来,来到江舟池的面前后,压低声音,大呼小叫道:“舟哥,这节目的女嘉宾怎么会是之前云城大学的那个黑粉啊!” 江舟池的视线还落在赵慕予的身上,闻言,也没看一眼章宇,反问道:“为什么不能是她。” 章宇:“?” 什么意思! 怎么他老板不但不惊讶,反而还一副早就知道甚至还一手促成了这个结果的样子! 章宇隐约觉得自己好像漏掉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正打算追问,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江老师”。 他只得先暂时收起心里的疑惑,回头一看。 是节目总导演。 走过来后,总导演向江舟池自我介绍道:“初次见面,我是《心动》节目组的总导演,周超,非常高兴你可以加入我们的节目。” 昨天他去不止娱乐,没有见到江舟池本人。 今天一来现场,还没来得及说上话,节目就已经开始了录制,因此这会儿是他第一次正式和江舟池打招呼。 陌生的话音一落,江舟池收回了视线。 但他依旧坐着,没起身,只微微抬起头,看着站在面前的总导演:“你好。” 其实总导演本来还想说一句“我是你的影迷,特爱看你的戏”,只不过碍于这句话拍马屁的嫌疑太大,他给硬生生憋了回去。 但他是真的很喜欢江舟池的演技,也经常被亲朋好友拜托要江舟池的签名照。 可综艺和戏剧本就是两个圈子。 如果演员不上节目,他平时也没什么机会能接触到,所以特别珍惜这次的机会,关怀备至道:“你第一次参加综艺录制,可能对很多事还不习惯。要是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或是对节目流程有什么看法想法,欢迎随时和我们说,我们及时做调整。” 言语间全是对他无微不至的关心和体贴。 江舟池听完,平直的唇角挂上了一个笑,但没什么温度,仅仅是出于社交礼貌,回道:“这话你不应该对我说。” “……啊?”总导演没听懂。 江舟池却没解释什么,而是视线越过总导演,投向了他的身后。 总导演见状,立马顺着江舟池的视线回头一看,而后看见了被一群工作人员团团围住的赵慕予。 赵慕予还不知道节目组已经暂停了拍摄,只是忽然之间看见原本还在镜头外的工作人员全都一蜂窝地朝她涌来,有种横扫千军的气势。 她立马回过神,心想估计都是冲着江舟池去的,于是识趣地往旁边挪了挪,赶紧把路让了出来。 谁知一群人冲到她的面前便停下了脚步,围在她的身边,争先恐后地抒发自己的情感。 “天啊啊啊 赵老师!你这次可是因祸得福了啊!我今天早上在现场看见江舟池的时候,人都傻了!没想到居然会是他来救场!你这下算是直接从三菜一汤变成了满汉全席啊!吃得太好了!” “你是不是见到江舟池太紧张了,紧张得说不出话来了,才想转身逃走的?没关系,这很正常!趁现在赶紧深呼吸调整一下!” “呜呜呜赵老师真是太羡慕你了!你之后有什么想对江舟池做的事吗!我去贿赂我们的综艺总编剧,让她通通给你安排上!我享受不到的快乐全都让你享受到!” …… 冲过来的大约有十五六个人。 每个人一人一句,赵慕予压根儿插不上话,最外一圈的乔楚也挤不进来。 直到一道刻意的咳嗽声闯入这片吵闹里,闹哄哄的空气才稍微安静了一点。 等看清楚咳嗽的人是谁后,原本还七嘴八舌说个不停的众人纷纷散去。 只有施沛、乔楚和一个面生的小姑娘留了下来。 拥挤的空间重新变得宽敞,咳嗽的人也走到了赵慕予的面前。 施沛最先反应过来,给赵慕予介绍道:“赵老师,这是我们节目的总导演。” “你好,叫我超哥就行。”总导演也没有废话什么,和赵慕予简单问候完,便直奔主题,聊起了被打断的录制,“我看你刚才状态好像不太好,是第一次拍摄,不太适应吗,还是对节目有什么疑惑?” 昨天拍摄的时候赵慕予并没有见到这位总导演,心想应该是有江舟池在,他今天才来现场。 正好,有些话只能和总导演说。 赵慕予没有拐弯抹角,甚至连稍微委婉一点的说辞都懒得想了,直截了当道:“如果对嘉宾不满意的话,能重新换一个人吗?” “……?” 话音一落,在场的四人皆是一阵沉默,万万没想到赵慕予会提出这个要求。 最后,打破沉默的是一道语气不太友善的女声,讽刺道:“这位赵小姐,麻烦你自我认识清晰一点!” 赵慕予闻声,扭头看了一眼。 说话的是那个面生的小姑娘,模样稚嫩,应该刚上大学,又或者还没有高中毕业。 对上赵慕予的视线,她也没有闪躲,掷地有声道:“我哥哥是这个节目求都求不来的人,现在愿意来参加,节目组烧高香都来不及呢,还有很多赞助商冲着他临时加投了很多广告,怎么可能为了你换掉他啊!” 赵慕予当然也知道节目组肯定宁愿换掉她,也不可能为了她换掉江舟池。 于是她顺着这话,退而求其次道:“那就换掉我吧。” “——绝对不行!”一听赵慕予这话,总导演吓得音量都提高不少,立马否决了她的提议。 赵慕予:“为什么不行?” ——因为这是江舟池提出的唯一要求啊! 这句大实话总导演没办法说给赵慕予听,想到了昨天去不止娱乐谈签约的具体事项的情形。 本来他已经做好了咬牙接受一切不平等条约的准备,毕竟之前他曾多次邀请江舟池上节目,但都以失败告终,这次好不容易被老天爷眷顾了一次,说什么也不能错过。 谁知道不止娱乐的经纪总监潘静一个过分的条件都没提,甚至连出演酬劳都没怎么谈,只要求了一点——保证女嘉宾不退出节目。 虽然他好奇原因,但做了这么多年的综艺,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二话不说,答应了这个毫无难度的条件。 现在来看,这哪里是毫无难度啊。 简直就是地狱级的难度! 见赵慕予退出节目的意愿十分明确,总导演只能当一次坏人,搬出合同来压她:“因为如果你选择退出的话,那就算违约了,需要赔偿一百万违约金。” 赵慕予:“……” 当完坏人,总导演又顺势提出解决办法,和她商量道:“不如咱们先录一期看看吧。实在不行,等之后再想想其他办法?” 现在想不出来的办法,难道之后就想得出来了吗? 赵慕予没有信,知道这话只是总导演的缓兵之计,立马开始在脑子里罗列可以借钱给她凑违约金的人。 可当列到丛涵的时候,她不期然看见了一旁的乔楚。 只见对方正一脸恳切地看着她,用眼神请求她不要退出。 这让赵慕予忽然想到昨天晚上,乔楚回到台里,加班到了三四点。 再一看现场这么多工作人员。 昨天已经白跑了一次,要是今天又什么都拍不到,两天都白干了。 一想到这儿,赵慕予肩膀往下一沉。 她不是什么菩萨心肠,但不想因为她而耽误大家的工作进度,拧着眉,艰难抉择了一番后,别无选择,只能先同意总导演的提议:“好吧,那就先录录看吧。” 一颗心悬到嗓子眼的总导演这下安心了。 可小姑娘还不满意,挑剔道:“你干嘛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啊,这么不待见我哥哥,该不会是我哥哥的黑粉吧!” 被小姑娘这样三番四次针对,赵慕予也没有生气,反问她:“是黑粉就可以退出了吗?” “……当然不可以!”小姑娘好像受到了什么侮辱,一脸怒气,“只有我哥哥嫌弃你的份儿,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挑三拣四!” 总导演的职业病犯了,听见“黑粉”一词后,一不小心把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默默道:“如果你是黑粉的话,那咱们节目就更有话题度了。” 赵慕予:“……” 一时间,她竟不知道自己是应该先夸总导演敬业,还是应该先骂他比资本家还冷血无情。 一旁的施沛适时清了清嗓子,提醒总导演注意一下。 “哦我的意思是——”总导演立刻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赶紧圆回来,对小姑娘训斥道,“和赵老师道歉!不准这么没礼貌!” 小姑娘当然没有道歉,还和总导演吵了起来。 赵慕予趁 乱小声问乔楚:“现在粉丝后援会会长也可以参与节目的录制吗?”() 啊?乔楚一脸茫然。 ?本作者陆路鹿提醒您《慕已成舟》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等反应过来赵慕予指的是和总导演吵架的小姑娘后,乔楚被逗笑了,心想从小姑娘刚才的表现来看,说她是江舟池粉丝后援会的会长确实也不为过。 乔楚给赵慕予解释了一下:“不是,他是超哥的侄女,叫吕笑淼,也是江舟池学长的毒唯,知道江舟池学长今天来录节目,特意从学校赶过来看现场录制。” “哦……” 难怪对她说话阴阳怪气的。 赵慕予周围大多是江舟池的路人粉或是妈粉,还是头一次遇见毒唯,战斗力果然不同凡响。 几句话的工夫,小姑娘已经跑走了。 总导演一脸尴尬,代替她向赵慕予道歉:“真是不好意思啊,赵老师,这是我侄女,平时被家里惯坏了,说话没大没小。” 赵慕予并不介意:“没关系。” “那你先准备准备,咱们五分钟后继续拍摄。”总导演没再耽误时间,抓紧办正事,也给乔楚使了个眼色,叫走了她。 一眨眼,赵慕予再次变成孤身一人。 她握着双手,站在原地,深呼吸了一口气后,打算面对自己选择的残酷现实。 谁知一转过身,就又看见了江舟池。 落地窗外的玻璃花房里花团锦簇,留住了春天,却也沦为了江舟池的背景。 他仍坐在窗边的位置,凛冽的眉眼浸在光里,周围空空荡荡,只站了一个章宇,看样子刚才应该没人去打扰他。 不过他的耳根子并没有比她清净多少,因为一旁的章宇嘴皮不停翻动,叽里呱啦和他说着什么。 可他明显没有听,一双眼正直勾勾地看着她,丝毫不在意这一幕落在旁人眼里会有多可疑。 赵慕予紧抿着唇,移开了眼。 老实说,她还没有想好,待会儿她到底是应该按照以前的老规矩,得心应手地和江舟池装不认识,还是至少透出一下他们以前是校友的信息,否则他刚才那一声“赵小姐”实在是解释不通。 但她现在可以确定的是,她绝对不可能在节目里暴露出和江舟池的真实关系。 就在赵慕予还在左右为难之际,一旁传来工作人员的声音:“来!打板了啊!” 章宇一听,立马从江舟池的身边撤离了。 赵慕予也敛起了思绪,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暂时抛在了脑后。 工作人员的声音还在继续:“三——二——一!” ——啪! 随着打板声落下,摄像机的红灯再次亮起。 赵慕予调整好了状态,重新回到镜头里,朝江舟池走了过去,在他的对面坐下,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但毕竟是发生过。 所以,当对面的江舟池似笑而非地朝她看过来时,赵慕予下意识地就想躲开他的视线。 好在下一秒,她就清 () 醒了过来,心想她的眼睛又不可能飘来飘去,否则显得她好像做贼心虚似的,于是大大方方地迎了上去。 这下也终于完整看清了江舟池的脸。 刚才那段拍摄暂停的小插曲似乎没有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他依旧状态松弛,半倚着椅背,完全不像是在录节目,更像是坐在自家院子里。 而且,和昨天一看就明显精心打扮过的闫卓不一样,哪怕是上节目,他也不怎么在意自己的外型,头发好像只吹干就完事了,一点儿造型也没做。 不过,他有任性的资本。 就算黑发松散在额前,也是一种凌乱的美感,反正有他那一张脸就够了。 当视线重新和江舟池的眼睛相撞时,赵慕予不再保持沉默,向他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赵慕予。” 江舟池却没有回应她的这段自我介绍,而是说:“好久不见。” 赵慕予一愣。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极力克制住去看周围人反应的冲动,也克制住在桌下踢江舟池一脚的冲动,没想到他居然一来就直接摊牌了,完全打乱了她还没来得及计划的计划。 尽管如此,赵慕予依然没打算就这样承认什么。 她的心里还存着最后一丝的侥幸,决定先装傻,皱眉假装思索了一番后,一脸不解道:“我们什么时候见过吗?” 江舟池和赵慕予布满疑惑的眼睛对视了两秒,而后微微别开脸,唇角笑意明显。 她在演戏上实在没什么天赋,以为皱皱眉头,眼睛睁大一点,就能体现出自己的疑惑了。 在赵慕予露出更多的破绽之前,江舟池收起了玩心。 他的神情恢复如常,转回了视线,回道:“上次在云城电影路演的时候,你向我提过问。” 赵慕予:“……” 原来说的是这件事啊。 赵慕予暗自松了口气,被吓得扑通狂跳的一颗心也慢慢冷静下来。 行吧。 那就按照这个设定来吧,也省去了她的纠结。 反正这事儿之前也上过热搜,大家只会觉得他是一个连只见过一次的观众都能记住的好演员,不会往其他方面多想。 赵慕予没纠结太久,很快就接受了这个安排,就当那次路演是她和江舟池的第一次见面。 于是她“啊”了一声,装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意外道:“你说的是那一次啊。我还以为你都忘了呢,没想到竟然还记得我。” “嗯?”江舟池眉宇微挑,没有认同赵慕予这句姑且算是客套的话,“这不是很好想到吗。” “……啊?”赵慕予没有听懂。 但这不妨碍她的心里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总感觉江舟池接下来没什么好话。 这一次,赵慕予的脸上流露出了真实的困惑。 江舟池漆黑眼底也描上了一点色彩,轻淡的嗓音里蕴着些许谑意,看着她,缓声道:“毕竟你是我的理想型,怎么会不记得。” 赵慕予:“…………???”! 第 30 章 ·030· ——毕竟你是我的理想型。 随着这道话音落下,整间咖啡厅只剩下咖啡机运转的声响。 磨碎咖啡豆的同时,似乎也磨碎了一些赵慕予苦心营造出的假象。 很快,她便隐约听见镜头外的工作人员倒抽了一口气,以及一阵窃窃私语声,大概是被江舟池的直接吓得不轻,又或者觉得自己吃到了一个惊天大瓜。 但对于赵慕予来说,比起惊吓,她更多的是无语,想到了江舟池之前评论过的那条微博。 ——要嗑就去嗑他和路演上提问那女生!眼神明显不一样好吧!别说什么他看电线杆都拉丝,我怎么没见他用这种眼神看过其他女明星呢。我赌对方绝对是他的理想型!不是的话,我倒立吃屎! ——不用吃了。 他真的是一个很喜欢翻旧账的人。 这都多久以前的事了,居然还拿出来说,是想向之前那些说他借此炒作的营销号喊话,证明自己没有炒作,说的都是真心话吗。 可这怎么可能是他的真心话。 而且,澄清就澄清,干嘛又拉她下水啊。 赵慕予双手握拳,知道江舟池只不过是又在故意玩她。 这就和上次路演的时候,他莫名其妙问她为什么不看着他是一样的性质。 因此,赵慕予的内心没有一丝的波澜,但脸上多了一点敷衍专用的笑容,客套道:“谢谢你,让我听了一个很开心的笑话。” 江舟池的表情却没有和赵慕予同步,嗓音散淡,似是有些遗憾,慨叹道:“原来赵小姐喜欢把真心话当成笑话听。” 赵慕予:“……” 还有完没完了啊。 她好不容易把话圆了回来,这下又被他带到了令人浮想联翩的阴沟里。 赵慕予本就没多少真情实感的笑容摇摇欲坠,也不知道现在和江舟池的这种相处模式到底行不行,但见节目组的人也没出来制止,只能继续装下去。 既然江舟池拆她的台,她也以牙还牙,果断给他塑造了一个浪荡形象,故作惊讶道:“原来江先生这么容易就对陌生人说真心话啊。” 被赵慕予这样一怼,江舟池也不恼,看着她拙劣的演技,扯唇一笑,没接话。 见状,赵慕予知道自己扳回了一城,忍不住挑衅道:“怎么不说话了。” 江舟池:“剩下的话打算等我们变熟了再说。” 赵慕予:“……” 剩下的是什么话。 而且既然要等到变熟再说,那干嘛现在就提前预告,不知道这样会给人留下更多想象的空间吗! 赵慕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在心底把江舟池骂了个底朝天,面上还得装出不在意的样子。 在她调整情绪期间,江舟池又开了口:“不过,你刚才看见我好像很失望。” 一听这话,赵慕予停下了复杂的心理活动。 她当然失望。 毕竟她在第一次备采时提到的“非演员”、“没有绯闻”、“不红”这三点里,他没有一点符合,甚至可以说每一点都正正好相反。 她要是高兴得起来,那她不是脑子坏了就是眼睛瞎了。 可她以为这件事她和江舟池两个人心照不宣就行,没想到他又不计后果地戳破了这层窗户纸,非要逼她正面回应。 而且,仔细想想,从她走进咖啡厅,到现在坐下聊天,江舟池总共就和她说了八句话,其中有五句话都直接得令人无法招架。 ——好久不见。 ——这不是很好想到吗。 ——毕竟你是我的理想型。 ——原来赵小姐喜欢把真心话当成笑话听。 ——不过,你刚才好像看见我很失望。 为了回复这几句话,赵慕予的大脑都快烧干了。 她也想让江舟池尝一尝这种滋味,于是没有再客气什么,又或者说没有隐瞒自己的真实想法,如实回道:“因为你和我的理想型标准差得太远了。” 这个回答直接得甚至有些不客气,但没有在江舟池的脸上掀起任何波澜。 他对此并不意外,神色依旧闲适,问道:“不知道你理想型的标准是什么。” 赵慕予没有具体罗列出各种条条框框,也没有说一些常见的空泛的“善良”、“性格好”、“聊得来”之类的特征敷衍了事。 她只用了一句话进行简单概括:“反正和你完全相反。” 比刚才还要不客气。 江舟池一脸淡然,“哦”了一声:“那辛苦你了。” 赵慕予:“?” 她没听懂:“辛苦什么。” 江舟池:“辛苦你接下来要和一个和你的理想型完全相反的人相处三个月。” 赵慕予:“……” 他的语气有种置身事外的随意,仿佛那个和她理想型完全相反的人不是他似的。 赵慕予差点被他的厚脸皮噎得说不出话来,微微一笑道:“不辛苦,应该的。” 这时,咖啡店店员端着托盘走了过来。 赵慕予趁着这个空档,稍微平复了一下情绪。 “您好,您点的咖啡到了。”店员在桌上放下两杯咖啡,“一杯热太妃烤榛果拿铁,一杯冰美式。请慢用。” 两杯咖啡是被随意放下的。 在店员走后,江舟池把自己面前的那杯拿铁和对面的冰美式对调了一下。 还在平复心情的赵慕予表情一顿。 哪怕是以前经常奋斗到深夜的高三,她也从来不喝咖啡,直到工作以后才喜欢上了这一款打工人的必备利器,而且只喝拿铁。 盯着咖啡杯里的小刺猬拉花,赵慕予将心里的疑惑无意识地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我……” 话没说完,又突然没了声儿。 大概是意识到了这不是一个可以在这里问出来的问题。 江舟池懒低着眼眸, 视线垂落在面前的那一杯冰美式上_[,修长手指捏着吸管,在玻璃杯里缓缓搅动着。 冰块撞壁,发出清脆声响。 听了赵慕予的欲言又止,他好心地帮她把后面半句话补充完整:“怎么知道你喜欢喝拿铁吗。” 话音一落,赵慕予回过神,满脸懊恼,后悔自己刚才说话不过脑子。 还没等她做好江舟池又要语出惊人的心理准备,她就又听他说了一个“不知道”。 赵慕予微微一愣。 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可她怎么还是莫名不安呢。 江舟池已经松开了吸管,眼帘轻掀,看向赵慕予,不急不躁地补上一个解释:“我不知道你喜欢拿铁,只是点了我喜欢的口味而已。” 赵慕予:“……” 果然。 她敢打赌,江舟池绝对是故意的。 故意让她出糗。 好在赵慕予从来不会因为这种小事觉得丢脸,坦然道:“哦,不好意思,是我自作多情了。” 江舟池往后一靠,重新倚着椅背,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没再说话。 赵慕予也没有话落在地上没人接的尴尬。 她对这份清净求之不得,终于可以专心喝咖啡看风景了,却不知道在录综艺的时候,要是画面安静了三秒以上,就能算是演出事故了。 江舟池倒是知道,但不在意。 于是节目组的作用在这种时候体现了出来。 见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的意思,工作人员走了过来,为他们递上一封装着任务卡的信封。 赵慕予接了过来,拆开信封,拿出任务卡,却察觉对面有道视线正盯着她,下意识不耐烦道:“看我干嘛。” 江舟池抬眉笑笑,语气耐人寻味:“虽然我和你的理想型完全相反,不过应该还是有资格看一下任务卡吧。” “……哦。” 之前的任务卡都是她一个人看的,赵慕予养成了习惯。 被江舟池这样一说,她忽略了话里的嘲讽意味,伸长手,把任务卡举到中间,打算和他一起看,结果又看见施沛举着写字板提醒她:【念出来。】 赵慕予:“……” 她果断把任务卡塞给江舟池:“你专业一点,还是你来念吧。” 微凉指尖擦过江舟池的掌心。 他神色未变,收拢手指,照着赵慕予说的做,念出了任务卡上的文字。 【亲爱的江舟池先生,赵慕予小姐: 恭喜你们成为情侣。 家是每个人温暖的港湾。为了能让你们更快更深入地了解彼此,节目期间,你们将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不过专属于你们的甜蜜小屋还等着你们去亲自挑选。请开车前往下一个地点吧。】 租房子这一环节在签合同的时候提到过,所以赵慕予对这个任务并不意外。 毕竟选房租房也是现实中的情侣经常会面临的一道难题,而他们又是假想情 () 侣,自然也要在节目中呈现出这一点。 江舟池念完了任务卡,赵慕予也把信封里的车钥匙拿了出来。 空气又安静了。 正当赵慕予犹豫着现在是要起身离开还是继续坐着,刚才的打板大哥又出来打了个板,宣告第一部分的拍摄暂告一段落。 摄影组开始收设备,准备转场去下一个地点。 赵慕予一看摄像机的红灯灭掉了,施沛也远远冲她说了一声“赵老师可以稍微休息一下了哦”。 她松了口气,却又瞥见总导演笑容满面地走了过来。 见状,赵慕予立马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没有再和江舟池这个危险生物多待一秒。 总导演:“?” 本来他是想过来反馈一下刚才的拍摄效果,大赞她和江舟池之间的化学反应。 要知道,真人秀通常都是一个循序渐进、需要磨合的过程,很少有嘉宾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能确定好互动基调。 但她和江舟池做到了这一点。 所以他特别庆幸自己当初选择了她。 因为原本他更看好另一位知名度更高的素人女嘉宾,要不是监制极力推荐,他恐怕已经错过他的“收视保证”了。 可现在怎么他的“收视保证”怎么看也不看他,直接就走了呢。 总导演有点受伤,还以为重新录制后,赵慕予不会再像刚才那样抗拒,没想到机器一关,她就又恢复了原样,忍不住问江舟池:“赵老师这是去哪儿?” 江舟池望着赵慕予离开的方向。 没了摄像机,她便不再伪装真实情绪,连背影都透露出对他的不满。 听见总导演的话,江舟池也没收回视线,习以为常道:“找个没人的地方骂我。” 总导演:“?” - 录制一暂停,工作人员也稍微休息了一下。 刚才团团围住赵慕予的几个小实习生这次没有再去打扰她,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忙里偷闲,找了个角落圈地自萌。 乔楚也在其中。 不过她不是自愿留下,而是被同学强行按住。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并没有和同学说自己和赵慕予的关系,所以暂时躲过了被拷问的命运。 但没躲过和她们一起八卦的命运。 远离了大部队后,和乔楚同寝室的童童最先发表看法,激动道:“没想到赵老师居然就是之前全网疯找的‘路演提问女主角’啊。该不会那个时候江舟池就对赵老师一见钟情了吧!那刚才那句理想型应该也不是玩笑话了啊!” 虽然第一部分的录制只有短短一个小时不到,但江舟池和赵慕予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爆点,也成了她们深入讨论的话题。 乔楚对门寝室的白雪则是捧着心口,一脸被甜晕的模样,幸福道:“完蛋了,节目刚录半天,我就已经嗑上cp了。你们说我要不要现在去建一个超话啊,到时候等节目播出,我就有大别墅了耶!而且 你们有没有觉得江舟池和赵老师之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场?就是那种……那种……” 白雪绞尽脑汁,冥思苦想了半天也没想到一个贴切的形容。 好在童童博览群书,为她补充道:“人前装不认识,人后慢点轻点太深了?” “噗——”乔楚原本没打算参与这段谈话,但被这大尺度的想象力惊得把刚喝的咖啡全喷了出来,“咳咳咳!” 童童拍了拍乔楚的后背,一边帮她顺了顺气,一边淡定道:“乔楚还是看少了,这点尺度都接受不了。” 而白雪听了童童的形容,立刻拍手叫绝:“对对对!就是这种成年人之间的拉扯感!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主要是江舟池的眼神……你们懂吧!” 乔楚不懂。 童童懂,非常懂,并且再次为白雪点到为止的描述增加具体细节:“明明眼神都要do起来了,可说的话又句句是试探,嗑的就是这种反差感!” 乔楚:“……” 白雪被甜晕之余,还残留了一丝理智:“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怎么总觉得赵老师对江舟池说的每句话都很客气,但又每句话都带刺呢?” “nonono。不是你的错觉,我也有这种感觉。”童童十分清醒,清醒地沉沦,“但这才刺激啊!清心寡欲的高岭之花有一天突然看上了别人花园家的带刺玫瑰,偏要强人所难,步步为营,被刺得手指鲜血直流也不放开,就问你带不带感!” “带感!”白雪回答得毫不犹豫。 被咖啡呛的乔楚终于缓了过来。 她忍不住打断了两位大学同学越说越离谱的言论,拍着二位的肩,感叹道:“哎,难怪网上老说cp粉爱脑补呢,我就没看出来你们说的那些东西。你们平时还是少看点吧。” 白雪不认同,反驳道:“这不是脑补,这是合理的推测!要不然你说连总台节目都很少上的江舟池为什么会突然参加咱们节目?” “因为……” 乔楚想解释,可嘴巴张开了,才发现自己居然一时间找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童童也打算声援白雪,却被白雪猛拉了一下衣服,见对方正一脸惊慌地看着她的身后。 她不解回头。 只见赵慕予正站在她们身后的拐角处,一副认真听她们胡言乱语的模样。 空气安静了三秒。 刚才嘴皮子还利落得不行的童童这下结巴了:“赵赵赵老师,你、你什么时候来的啊?” “嗯?” 本来赵慕予还想听听看她们会如何解读江舟池参加节目的动机,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听见童童的问题后,她回想了一下,不太确定道:“应该是从那句‘人前装不认识,人后慢点轻点太深了’就来了。” “……” “…………” “………………” 童童的脸顿时一片煞白,赶紧解释道: “对不起对不起!我们几个就是瞎聊!要是有冒犯到你的地方,我们和你道歉!” 赵慕予见状,安慰道:“没事,我只是路过,但路正好被你们挡住了,所以干脆停下来听一会儿。” 一听这话,童童这才发现她们挡住了通往外面院子的唯一出口,连忙拉着白雪和乔楚往旁边一站,让出了路:“您请!” 闻言,赵慕予也没有再逗留,停下的脚步重新迈开。 只不过刚走了没两步,她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回头道:“你们可以继续瞎聊,我不介意。” 童童和白雪:“……” 这种言论自由的感觉……怎么还不如被捂嘴呢。 童童和白雪隐隐觉得自己好像被威胁了,你抓着我的手,我抓着你的手,给彼此力量。 只有乔楚知道,赵慕予是真的不介意,最后说的那句话只是担心自己扰了她们的兴致而已。 不过乔楚没有和俩同学解释什么,看着赵慕予离去的背影,有点担心,但见她好像是想一个人静一静,便没有跟上去打扰她。 等赵慕予消失在视野后,乔楚也收回了视线,问还呆如木鸡的俩人:“还瞎聊吗?” 童童和白雪双双摇头。 乔楚也没再说什么,拉着俩人继续回去干正事了。 - 由于工作人员收拾东西还需要一点时间,所以赵慕予打算趁这点时间出去透透气,否则可能撑不到下一个录制点了。 至于刚才俩小姑娘说的话,她也确实不介意。 不过,她和乔楚一样,同样没有在江舟池的眼神里看出来她们说的那些东西。 而且,现在还有一个更严重的问题——她的一言一行居然被她们解读得十分透彻,连她说话带刺都看出来了。 可明明她已经很努力克制住对江舟池的负面情绪了啊。 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在一阵沉思和反思中,赵慕予走出了咖啡厅。 带着花香的微风吹拂而来,她抬起了头,被不远处的玻璃花房吸引。 每一朵花都有每一朵花的美,尽情盛放在秋日阳光里,一派鲜活生动的景象。 多看看美好的事物总能改善一下心情吧。 急需转换心情的赵慕予没有犹豫,径直朝花房走去,而后拿出了手机。 本来她想打开微信,但一看那“99+”的新消息提示,差点没狠下心点进去。 不用看也能猜到,她的微信列表肯定又被各种打听节目的消息塞爆了,而且数量远超昨天。 与此同时,手机屏幕上方还在不停地弹出各个app的新闻推送。标题大同小异,全围绕江舟池参加恋综的事展开。 看样子网上已经有他的路透图了。 从来不参加综艺的人,破天荒参加综艺就算了,参加的还是一档恋综。 这个消息不管是放到哪一个社交平台,都足以让网友沸腾一阵子。 赵 慕予没去网上凑热闹,打开微信后,一条新消息也没点开看,直接去找苏糊的消息框,否则又会看见满屏的“江舟池()”。 谁知新消息太多了,她往下翻了半天也没翻到,转而打开通讯录,找到苏糊的微信头像,点进聊天界面,问道:【糊涂虫,你现在有空吗?方便打电话吗?】 以往不管遇见什么事,赵慕予都习惯自己处理。 但自从上次在桐市那一晚,苏糊给了她一些启发后,她开始试着依赖苏糊这个朋友,想看看这次苏糊又会从什么角度看待这件事。 消息发出去后没过多久,手机屏幕亮起。 是苏糊的电话打了过来。 赵慕予接了起来。 这个世界上,好朋友分两种。 一种是每天都会联系,一种是就算很久不联系关系也不会疏远。 苏糊和赵慕予属于后者。 平时她们基本不怎么聊天,而赵慕予主动要求打电话的情况更是少之又少。 电话被接通后,苏糊的语气有些担心,问道:怎么了,木鱼?()” 赵慕予低着头,手指抚摸着娇柔的蔷薇花瓣,没有废话,直接道:“我今天又来录节目了,见到了新的男嘉宾。” 录节目的事她没有瞒着苏糊。 苏糊也知道昨天节目就开录了,只不过她的信息只更新到了闫卓的恋情事件,还没有看今天的热搜。 听赵慕予这样一说,她大概猜到了一点,问道:“你对新嘉宾不满意吗?” 赵慕予没有正面回答满不满意,只说:“是江舟池。” “哦……” 虽然只是一个名字,但也足够让苏糊了解赵慕予此时此刻的心情。 确实不是一个简单的“满意”或“不满意”可以概括的。 苏糊:“那你现在是怎么打算的呢。” 赵慕予先把总导演的缓兵之计和一百万的违约金给苏糊说了说,最后说出自己的打算:“本来我也想试一试的,但刚才试过以后,我发现还是不行,所以,你现在有多的存款吗?我再找霓霓借一点,看能不能凑齐违约金。” 苏糊很少听赵慕予说这种病急乱投医的话,忍不住笑道:“那你为什么想退出呢。” 闻言,赵慕予微微一愣。 她没有仔细想过原因,只是直觉认为自己就应该退出节目,反问道:“不退出的话,难道真和江舟池在节目里谈恋爱吗?” 苏糊:“为什么不行?” 话音一落,赵慕予也停下了指尖的动作,静静等着苏糊的开导。 苏糊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如果你喜欢他的话,那就把这几个月的节目当做是给自己的一个礼物,管他对你是什么感觉呢,反正节目宗旨就是谈恋爱,你先爽了再说。如果你不喜欢他,那更好办了呀,你就当成是找了一份高酬劳的兼职,配合节目随便演一演就行了。毕竟现在的工作都是钱难赚屎难吃。” 嗯。 好像 这一次,赵慕予没有像上次那样立马豁然开朗,但堵在她心口的那股郁闷还是被苏糊的这番话冲散不少。 ▋想看陆路鹿写的《慕已成舟》第30章·030·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或许换个角度思考,问题就不是问题了。 见赵慕予不说话,苏糊以为她还是很苦恼,给她加油打气道:“别丧气,木鱼,也先别把问题想得太严重,别忘了你可是走一步算一步的冠军啊,‘到时候再说’是你的座右铭。提前焦虑没有任何用。反正我支持你继续参加,万一最后有一个好结果呢。” 这一连串的鸡汤让赵慕予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笑容。 是啊。 走一步算一步呗,现在这样弄得好像大难临头的样子干嘛。 “我……” 赵慕予正想回答苏糊。 可刚开口,她手里的手机突然开始振动。 一看,是赵母打来的视频通话。 赵慕予担心赵母是有什么急事,只得提前结束和苏糊的聊天,和她说了一声便先挂断了和她的通话,接通了赵母的视频。 屏幕上的画面还没稳定下来,就传出了赵母的声音:“慕慕啊,我刚刚在抖音上刷到了小江录节目的视频,和他一起那女生我怎么越看越像你啊。” “……” 赵慕予没想到赵母的冲浪速度居然这么快,在“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和“早死早超生”之间,选择了后者,坦诚道:“就是我。” 说完,她提前把手机音量调小了一点。 正如赵慕予预料的一样,这话说完,电话那头先是安静了三秒,随后爆发出一声巨大的:“什么?!” 震惊完,赵母开始了对赵慕予的教训:“我说你这个国庆怎么不回桐市呢,敢情是跑去录节目了?!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不和家里说一声!” 赵慕予:“这算什么大事。” “等节目播出的时候,全国人民都能在电视上看见你,这事儿还不大啊!”说完,赵母反应过来重点偏了,“不对,你先和我说清楚,你为什么突然上节目,不会也要进娱乐圈了吧。” 以前家里要是有谁可以上电视当明星,那可是值得炫耀一辈子的事。 可自从江舟池越来越少回桐市后,赵母就对进娱乐圈这件事越来越不支持了。 而赵慕予也还没想好理由。 她第一次做一件这么漏洞百出的事,而这全因为江舟池。 最近她被他搞得晕头转向,居然忘了提前想好借口来应对她妈。 现在临时编吗? 说是为了学校的kpi,把责任推到校长的头上? 但这种栽桩嫁祸的事她确实做不出来。 赵慕予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 就在这时,背后响起一道声音,声线平稳,叫了一声屏幕里的赵母:“阿姨。” 熟悉的清冽气息从后面将赵慕予温柔包裹。 她身子一僵,没有回头看,不知道江舟池怎么找到了这里来,也不 () 想当他的人形手机支架,于是把手机塞进他的手里,而后往旁边一站,拉开距离。 赵母看清江舟池的脸后,惊喜道:“哎呀,小江,你怎么也在,快让阿姨好好看看!” 闻言,江舟池把手机举高了一点,让赵母好好看了看,而后替赵慕予回答她的上一个问题:“是我邀请慕慕上的节目。” 一贯冷淡的嗓音没多少情绪,却将“慕慕”两个字说得亲昵又自然。 赵慕予眼底闪过一丝意外,扭头看了一眼江舟池。 她已经想不起来江舟池上一次叫她“慕慕”是什么时候了,更没想到他会帮她圆谎。 可赵母听了这话,语气里的疑惑更多了,不解地“啊”了一声:“但我听说这不是一个谈恋爱的综艺吗?” 江舟池没有否认:“所以我才邀请慕慕。” 赵母沉默了三秒,清了清嗓子。 赵慕予:“……” 难怪帮她呢。 原来又是在变着法子坑她。 后知后觉看出江舟池的意图后,赵慕予急得直接把脸凑到了手机前,匆匆丢下一句“妈我晚上再和你说啊先挂了”便猛地按下结束通话键。 动作间,柔软发顶轻擦过江舟池的下颌。 一阵若有似无的痒意撞碎了他眼底的平静无波。 赵慕予没有察觉到这个姿势的危险。 挂断电话后,她从江舟池的手里拿回手机,没好气道:“你又在和我妈胡说八道一些什么。” 闻言,江舟池垂眼睨着她,神色散漫,反问她:“这次不当成笑话听了吗。” 一开始,赵慕予没听懂,直到想起来他刚才说的那句——原来赵小姐喜欢把真心话当成笑话听。 所以,他现在是想说,“因为是恋综所以才邀请她”这句话也是他的真心话吗? 赵慕予忍不住陷入了思考,又猛地反应过来,她干嘛要思考到底江舟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毫无意义。 她清醒过来,想让江舟池少说这些有的没的。 谁知话还没说出口,花房外清晰传来工作人员的声音。 赵慕予一听,立刻闭上嘴巴,甚至屏住了呼吸。 透明的玻璃花房周围什么遮挡都没有,一眼就能看清花房里的情况。 也能看清她和江舟池在里面单独相处。 一想到这儿,赵慕予难得紧张,扭头朝外面看了一眼,确定对方的位置所在,这样才好想对策。 手腕却忽地一紧。 下一刻。 工作人员的身影出现在了花房外。 他从刚才就在找江舟池和赵慕予了,可咖啡厅里没找到,便又跑到院子里看了看,依然没发现人影儿。 扫视了一圈空无一人的花房后,他挠了挠头,奇怪道:“诶,两位老师人呢?” 一门之隔的小木屋里。 狭小而封闭的空间里光线昏暗,令赵慕予又想起了很多年前,她被江舟池抵在门板上的情形。 和当年一样,她不敢出声,只能狠狠地瞪着眼前的男人,用眼神警告他别太过分。 然而毫无威慑力。 下一瞬,赵慕予身子一僵。 今天她穿的是一件拼接牛仔外套,正面平平无奇,背后却隐藏了设计师的一些小巧思,后背镂空了一大片不规则的圆。 虽然她在里面穿了件短袖,但也还是露出了一截后腰。 而那片肌肤此刻正被一只滚烫的大掌覆盖。 刚才在咖啡厅里,她转身离开的时候,江舟池就想这样做了。 当掌心下的柔软腰肢抑制不住地一阵轻颤时,他懒懒开了口,语调漫不经心,问她:“昨天录节目也是穿的这件吗。”! 第 31 章 ·031· ——昨天录节目也是穿的这件吗。 赵慕予还在和腰间的那只大手作斗争,以为江舟池又要开始犯病了,却没想到他会问这样的一个前后毫无关联的问题。 而且,又和衣服有关。 相同的元素,让赵慕予不可避免地想到了之前在酒店的那一晚。 当时,他也是因为她买的新衣服突然之间变得不可理喻起来。 可是,当她现在再回想起那天晚上的情形,在她脑海里浮现出的画面却不是江舟池对她做的那些混蛋事,而是那一道有些孤寂的关门声。 上一次他这样一言不发地离开,还是在她十八岁生日那一年,她许下那个让他滚的愿望的时候。 然后,他在她的世界消失了两年。 所以,她以为江舟池这次也会消失很久。 谁知这才过了一个月时间,他就又出现在了她的面前,甚至还好了伤疤忘了疼,又犯了一个和上次一样的错误。 赵慕予不知道江舟池这次在意她的衣服又是为了什么。 耳边呼吸温热。 赵慕予没急着说话,等听见外面工作人员离开的脚步声,她不敢动弹的身体才终于恢复正常,用力地一把推开了枕在她肩窝的男人。 江舟池预料到了赵慕予的行为,但没怎么设防,顺着她双手的力道,站直了身。 只是指尖还残留着她腰间皮肤的温度,以及触感。 赵慕予顺了顺呼吸。 重新开口说话时,她被回忆软化的一颗心再次变得硬邦邦,不客气地提醒赵慕予:“我昨天穿没穿这件衣服和你有什么关系。别忘了你没有资格对我管东管西。” 她也不想每次都对江舟池说一些很难听的话,可谁让江舟池的道德感比一般人低,脸皮也比一般厚。要是她不说得难听一点,根本赶不走他。 然而这一次,这句难听的话也失去了效果。 话音落下,江舟池的脸上并没有如赵慕予所愿,出现一丁点被她伤到的冷漠,反而眉眼间沾染了一点别样色彩,看着她,拖腔带调道:“现在有资格了。” 赵慕予:“?” 现在有什么资格了?她这个当事人怎么不知道? 这话赵慕予琢磨了好几秒,大脑才转过来弯,反应过来江舟池说的“资格”指的是,因为录节目他有了一个她假想男友的资格。 她先是一愣,随后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据说他曾拒绝过好几次某个顶奢品牌全球代言人的合作。 可连顶奢代言人的资格都看不上的人,现在居然会因为有了一个她假想男友的资格而得意。 赵慕予压住上扬的唇角,没有就这样被唬弄过去,继续不留情面道:“你那是假资格,更何况现在是非录制时间,你还是没有资格。” 也许是觉得赵慕予说得在理,江舟池像是被这话点醒了一般,“啊”了一声,顿悟道:“看来你是希望我待会儿 在节目上问了。” 赵慕予:“……” 又开始威胁人了。 赵慕予一口气已经提到了心口,结果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来。 因为江舟池绝对干得出来这事儿。 从他刚才的种种表现就可以看得出来,录不录节目对他来说根本没什么区别,反正他只管说自己想说的话,丝毫不在意会不会被旁人看出什么蹊跷。 赵慕予又有点恼了,被江舟池逗出来的那一点笑意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你到底什么意思。” 江舟池却没回答,只尾音轻扬,“嗯”了一声,似乎没听懂这句没头没尾的话。 赵慕予:“你不是光拍电影都忙得要死吗,还来参加这种综艺干什么。” 江舟池:“因为你参加了。” 赵慕予:“……” 又来了。 赵慕予一个字没信,冷哼一声:“我倒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变成了我的跟屁虫。我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江舟池:“现在知道也不晚。” 赵慕予:“……” 她还想说点什么,但突然反应过来,节目组都在找他们了,她还和江舟池在这里废这话干什么。 清醒过来后,赵慕予没有再和江舟池浪费时间了,结束了这个话题:“行,你爱当就当吧。” 说完,她转身拉开小木屋的门,打算出去。 谁知脚还没迈出去,余光便瞥见身后的江舟池也慢悠悠跟了上来,一副要和她一起出去的样子。 “……你干嘛。”赵慕予停下脚步,无语地盯着他。 江舟池:“当跟屁虫。” “……你能不能分一下时间地点!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俩刚才一起躲在这里吗!”赵慕予没控制住,终于还是吼了他一声。 发泄完,她又平息了一下怒气,心平气和道:“我现在先出去,你大概过三分钟再出来。还有,待会儿重新录制以后,你别再和我说一些不三不四的话了。” 却不料江舟池听完,如同听了一个什么笑话,眉梢轻挑,用词很礼貌,语气很冷淡,问她:“请问你现在是在用什么资格管我。” 赵慕予:“……???” 怎么又把话题绕回到“资格”上了。 就为了报复她刚才的那句“假资格”吗? 赵慕予一噎,明明应该生气,却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当年和江舟池第一次一起上学的事。 那时候,她要求他不准在外面说认识她,结果在公交车上被他怼了一句“我认识你吗”。 现在的状况简直就是当年的翻版。 赵慕予意外,又不意外。 对于江舟池的锱铢必较,她已经领教过很多次了。 在外人看来,他是个情绪稳定的人,因为对所有事都不在乎,也就很难产生什么情绪波动。 可他总喜欢对她斤斤计较,每次因为她的一句话生气,也从来不会直说,只会用同样 的方式让她感同身受。() 赵慕予心里清楚,不解决资格的问题,她今天是走不出这个小木屋了。 ?想看陆路鹿写的《慕已成舟》第31章·031·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于是她不再对此避而不谈,也懒得废话,直接让江舟池开条件:“说吧,我要怎么做你才愿意和我分开出去。” 可江舟池没有回答,只半敛着眸,睨着她,反问道:“我现在有资格管你了吗。” 赵慕予:“……” 她知道江舟池的执拗劲儿又上来了,被他磨得没了耐心:“你到底想管我什么。” 江舟池:“刚才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 赵慕予:“……” 还真是不达目的不罢休啊,非要听见她的回答才行。 赵慕予是一个特别随遇而安的人。 可江舟池总能激起她那少得可怜的胜负欲,要不是场合不对,她恐怕又和他硬碰硬了,但这会儿只能顺着他的意,回道:“昨天穿的不是这一件。不是。行了吧。” 闻言,江舟池松散了神色,没说话了,只抬起左手朝她伸去。 赵慕予一看,立马条件反射地捂着脖子,以最快的速度往旁边迈了一大步,一脸警惕地盯着他:“我不是都回答了你的问题吗,又想干嘛。” 小木屋的门重新缓缓合上。 屋内亮了一瞬的光线再次暗下来。 江舟池轻瞥了一眼赵慕予闪躲的动作,收回落空的手,神色未变,淡声道:“头发乱了。” “……哦。” 原本是想帮她整理头发。 意识到自己误会了江舟池后,赵慕予也没有对他产生一丝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愧疚,要怪只能怪他不干人事的前科太多,任何一个正常的举动都会被她认为是别有用心。 赵慕予放下捂住脖子的手,理了理头发,也没领江舟池的情,反而小声吐槽了一句:“装什么好人。我头发乱了还不都是因为你。” 江舟池听得清清楚楚,也没反驳什么,对赵慕予的不满照单全收,“嗯”了一声:“怪我。” 赵慕予:“……” 江舟池替她重新拉开了小木屋的门。 赵慕予没有犹豫一秒,立刻走了出去,等到完全离开玻璃花房才放松警惕。 耳边也回荡起了刚才苏糊对她的开导。 面对如此不要脸的江舟池,她真的可以自己先爽了再说吗? 对此,赵慕予已经不抱什么信心和希望了,只觉得自己的前路一片黑暗。 更黑暗的是,当她刚重新踏上院子的草地,就远远看见毒唯小姑娘吕笑淼正蹲在院子和咖啡厅之间唯一的通道口玩蚂蚁。 大概是察觉到了有动静,对方抬头看了一眼,看见是她后,脸上放松的表情立马又变成了看见敌人的敌意,拍拍手,站了起来。 看样子是特意来堵她的。 赵慕予得出这个结论,也没有退缩什么,唯一担心的是小姑娘刚才看见了江舟池进玻璃花房。 另一边 () ,吕笑淼已经双手叉腰,摆出了要和她好好较量一番的架势。 等到赵慕予走到自己的面前后,她也没有废话,还是那般趾高气扬,直接命令道:“我哥哥最近连拍了好几个通宵的戏,所以待会儿去下一个地点,车由你来开!” 本来面对这种不理智的行为,赵慕予的做法通常都是无视,否则对方只会越来越来劲。 可现在她没有选择的权利,必须转移吕笑淼的注意力,要不然被吕笑淼看见江舟池也从玻璃花房走出来,她刚才的忍气吞声岂不是全都白费了。 于是赵慕予停下脚步,笑眯眯地问她:“你哥哥知道你私下到处刁难人吗?” 一听这话,吕笑淼的气势顿时减半,放下叉腰的手,音量还是很大,但是底气明显没上一句话足了,反驳道:“我、我哪有刁难你!我明明是在和你好好说话!” 对于吕笑淼的转变,赵慕予倒是有些意外。 她没想到自己只不过是提了一下江舟池的名字,居然就能一秒让张牙舞爪的小姑娘变乖,毕竟刚才总导演对小姑娘的严厉训斥可是一点儿用也没有。 赵慕予一不小心掌握了和小毒唯的相处方式,于是没再说一句话,径直朝咖啡厅里走去。 吕笑淼见状,被赵慕予不清不楚的态度弄得心里没底,赶紧追了上去,对她再三强调道:“你可不许和我哥哥告状啊!” 赵慕予:“你这是威胁我吗?” “……我是在拜托你。”吕笑淼低声下气,身上那股趾高气昂的劲儿彻底消失了。 赵慕予终于松了口:“那就看你表现吧。” 吕笑淼:“……” 她才是被威胁了吧?! 吕笑淼没有被这句模棱两可的回答唬弄过去,还在缠着赵慕予要一个明确的保证。 这时,施沛拿着麦走了过来,应该是要重新开始拍摄了。 尽管如此,吕笑淼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不依不饶道:“那你先给我一个标准,什么样的表现才可以让你不在背后告状。” “反正你现在这个表现肯定不行。”赵慕予回答了,又没回答。 吕笑淼:“……” 她知道赵慕予说的是干扰拍摄的事,站在原地权衡了半天,最后还是乖乖离开了。 施沛还在一旁等着。 虽然她不知道她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见吕笑淼就这样走掉了,不禁对赵慕予佩服道:“赵老师,你真厉害,居然可以让淼淼听你的话。” 赵慕予不能告诉施沛,她这是狐假虎威,借了江舟池的势而已,于是只能用谦虚的微笑代替回答。 施沛又问:“不过你刚才去哪儿了,艺统里里外外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你。” “……” 该来的还是来了。 赵慕予最讨厌说谎了,却又被现实逼得不得不说谎,稳了稳心神,面不改色心不跳道:“出去接了个电话。” 好在施沛并没有生疑。 她“哦”了一声,一边给赵慕予重新戴麦,一边说:“刚才我忙着核对接下来的流程,都还没来得及和你说呢,开场部分你的表现得很棒,我们总导演特满意。” “……啊?” 赵慕予听了这话,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应该开心还是郁闷。毕竟总导演不满意的话,还能有换下她的可能性。 她发自内心地好奇道:“好在哪里?” 施沛:“好在你和江老师的对话有来有回,特别有梗呀。就算你们什么都不做,只是坐在那儿聊天,节目也有看点。这一点特别难得。你知道我们综艺人最怕的就是节目无聊吧。” 一连串夸奖的话不带停顿地一口气说了出来,看起来施沛是真的很满意,而不是对她的恭维。 赵慕予在心底叹了口气,没想到自己又无心插柳了,对江舟池一系列虚伪的表现居然变成了节目效果好。 施沛继续道:“不过刚才开场的时候,我看你转身就走,还以为你是因为见到江老师紧张呢,没想到你表现得这么自然。你真的是第一次上节目吗?” “……嗯。” 虽然赵慕予很不想承认,但这还得“感谢”江舟池。 因为如果坐在她对面的不是他,她或许还不会表现得这么自然,更多的只会是尴尬。 等到麦戴好了,暂时停下的节目拍摄也要继续了。 施沛没有再和赵慕予闲聊,只最后和她交代道:“待会儿开机后,我们从走出咖啡厅开始拍哦。” “好。” 施沛走后,赵慕予放松的神经重新紧张起来。 为了打接下来的新一轮硬仗,她开始调整自己的心态,却不经意间瞥见江舟池也回来了。 章宇应该也是找他找了很久,一见到他,立马松了口气,迎了上去,把麦递给他后,又和他叽里呱啦说着什么。 可江舟池听得心不在焉,某一个瞬间,像是察觉了她的视线,忽然朝她看来。 目光相撞的瞬间,赵慕予立马转回脑袋,只留给江舟池一个后脑勺。 江舟池轻笑着,收回视线,戴好了麦。 耳边章宇的聒噪还在继续:“舟哥,你刚才去哪儿了,那个黑粉没有对你做什么吧!” 江舟池没有回答,但垂眸瞥了章宇一眼。 “……”章宇之前看过这个眼神,立马读懂了其中的含义,改口道,“那个赵同……赵老师没有对你做什么吧!” 亏他还一直以为她是云城大学的学生呢,今天才知道原来竟然是老师。 都已经为人师表了,之前居然还做出在他老板脖子上写字的没素质举动,实在是有辱师德! 章宇越想越气。 他的老板却丝毫不觉得自己受到了什么侮辱,语气还带着一点遗憾,回道:“没有。” 章宇:“?” - 重新被镜头对准后,赵慕予也重新戴上了和江舟池和平共处的面具。 节目组准备的车就停在咖啡厅外。 赵慕予先走了一步。 谁知刚一推开咖啡厅的玻璃门,她就被外面的世界吓了一跳。 国庆节期间的银河市,每一寸空气都洋溢着假日的热闹,道路两旁的国旗随风飘扬,而对面车水马龙的街头更是人头攒动,挤满了举着手机或相机的路人。 赵慕予脚步一顿,还是第一次见识这种盛况。 虽然她料到了肯定会有人在网上看见节目录制的消息后跑来现场蹲点,但没有想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居然能聚集这么多的人。 一时间,赵慕予又默默关上了门,退回到了咖啡厅里。 正当她还在思考应该怎么应对这种情形的时候,一只手臂忽然越过她,轻轻往外一推,重新推开了玻璃门。 身后的熟悉气息推着赵慕予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 下一秒,原本还算安静的人群突然爆发出一阵直冲云霄的尖叫声,吓跑了在树枝上歇脚的麻雀,也引得马路上不少车辆都放缓了行驶速度。 耳膜遭受到物理攻击的赵慕予回过了神。 她还没来得及回头看,头顶便压在一道轻柔的力度,而后眼前的光线忽地一暗,像是被什么挡住了。 赵慕予一愣。 反应过来是自己的头上被扣上了一顶帽子后,她用手指把帽檐往上顶了顶,腾出更多的视野空间,疑惑地望向身边的男人。 等赵慕予完全走出咖啡厅后,江舟池关上了玻璃门,低头回应她的视线,读懂了她的疑惑,解释得轻描淡写:“看不见就不怕了。” “……哦。”赵慕予讷讷地应了一声,而后抿着嘴唇,不自在地移开了眼。 原来是担心她看见这么多人害怕。 赵慕予可以游刃有余地面对混蛋的江舟池,却对细心体贴的江舟池无所适从。 好半天,她才小声咕哝了一句:“我不是怕。” 她的确不是怕人多。 她只是因为光应付镜头都有点力不从心了,现在还要被这么多人围观,总觉得很羞耻,很担心自己会尴尬得说不出话来而已。 所以,当务之急是快点离开这里。 找到解决现状的方法后,赵慕予朝江舟池摊开手,找他要车钥匙:“我来开车吧。” “嗯?”江舟池挑眉看她。 赵慕予没忘记刚才吕笑淼说他最近连续拍了好几个通宵戏的事,一句“我怕你疲劳驾驶,到时候大家一起死了”大实话差点脱口而出。 幸好她这次控制住了自己的嘴巴,随便找了一个借口:“你刚才请我喝了咖啡。礼尚往来,我请你坐车好了。” 江舟池却说:“不急。” 他脚步未停,已经走到了车旁,打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看向还一动不动地站在咖啡厅门口的赵慕予,嗓音缓淡道:“到时候用别的东西还。” 赵慕予:“……” 她也就是假装客套一下,他不配合就 算了,居然还得寸进尺,找她要其他的还礼。 看来她刚才在小木屋对他的叮嘱又成了耳旁风。 赵慕予习惯了,维持住脸上的平和笑容,也没问江舟池“别的东西”指的是什么,心想咖啡厅距离下一个地点也没多远,十几二十分钟就到了,便没有再坚持什么,否则又没完没了。 她重新迈开停顿的脚步,朝江舟池走了过去。 可还没等她坐上车,对面忽地又传来一阵尖叫,比刚才多了一点撕心裂肺的味道,好像自己宝贵的宝贝遭到了坏人的玷污似的。 正准备上车的赵慕予:“?” 她不明所以,环顾了一圈四周,寻找原因,最后视线停留在江舟池身上。 只见他的手还搭在车门上,而她站在车门内,被他高大的身躯挡得严严实实,从对面路人的角度来看,就像是在抱她似的。 赵慕予:“……” 没有哪个粉丝愿意亲眼看见自己的偶像和其他人这么亲密接触。哪怕只是录综艺也不行。 对此,赵慕予充分理解。 弄清楚大家心碎的原因后,她赶紧后退了半步,和江舟池拉开距离,这次是发自内心地和他客气道:“没事,你不用管我,你也上车吧。” 闻言,江舟池没有说话,只侧头朝马路还在鬼哭狼嚎的围观群众望去。 只不过淡淡一眼,却如同一桶冷水,有效地平息了仍在不断升温沸腾的人潮。 午后阳光强烈,又隔着一定的距离,其实大家都不怎么看得清他的脸,但感受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气场有些疏冷。 下一秒,有理智的粉丝站了出来,组织纪律,呼吁道:“麻烦大家都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安静一点!不要干扰拍摄!” 随着这道话音落下,连最后一点哭喊的余音也消失了。 江舟池收回了视线,神色淡然,丝毫不觉得自己刚才又做了一件很有可能会被营销号写成怼粉丝的事,看着赵慕予,说:“现在可以上了吗。” 赵慕予:“……” 她知道再拖下去,对大家都没有好处,于是没有再磨磨蹭蹭,大步跨上前,一头钻进了副驾驶座。 几分钟后。 白色的玛莎拉蒂轿跑终于平稳地驶上了前往下一个地点的道路。 但赵慕予还在想刚才的事,试着代入了一下自己,忍不住感叹了一句:“你参加这种恋综,粉丝应该会难过吧。” 江舟池望着前方道路,没有因为这话出现半点情绪波动,目光清淡,嗓音平缓道:“我的粉丝不会因为我过得幸福而难过。” 言外之意,会难过的都不是他真正的粉丝。 赵慕予:“……” 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出道这么多年,他一直不接综艺,是他做过最明智的选择。 赵慕予没有再接这话,心想节目组应该会剪掉这一段,否则到时候播出来,指不定会闹出什么脱粉事件呢。 没人说话的车厢里也安静了下来。 车上没有摄影师跟拍,只有无处不在的gopro,于是赵慕予和江舟池在车里的这段时间几乎等于是独处。 只不过这一次,赵慕予没有再像刚才在咖啡厅那样享受清净了。 因为刚才开拍前,施沛唯一叮嘱了她一点,那就是尽量不要让空气留白太久。虽然后期会剪辑,但全程不说话的话,连可以剪辑的素材都没有。 这一点倒是让赵慕予有些为难。 其他嘉宾因为是互不认识,有很多可以聊的话题。 可她和江舟池参与了彼此的人生这么多年,连对方喜欢吃什么讨厌吃什么都了解得清清楚楚,实在没什么东西可聊。 赵慕予只能努力想话题。 江舟池看出了她的苦恼,寡淡的神色里终于多了一点色彩,但没有帮她什么,还说起了风凉话:“你再想不出来应该说什么,就要下车了。” 赵慕予:“……” 干嘛还给她施加压力啊。 那不如就问一问他们疏远后,她没有参与的那些年,他的身上都发生了哪些改变吧。 被江舟池这样一逼,赵慕予反倒找到了聊天方向,先问一个和任务相关的问题:“你对房子有什么要求吗?” 江舟池的答案很简单:“能住就行。” 赵慕予:“……” 江舟池从她的沉默里听出了不满,唇角轻牵,知道她大概是觉得他在敷衍了事,于是又在刚才的回答上多加了一个解释:“平时在剧组拍戏,很少回家。就算回去,也是睡一觉就走。” “哦……” 这个补充比一开始的回答具体多了,可赵慕予的语气忽然低了下去,脑袋也埋了下去。 江舟池听出了赵慕予的情绪变化,脸上笑色逐渐转淡,转头看她,却只看见一个情绪低落的侧脸。 他眸光一闪,没有犹豫,直接抬手关掉了面前的两台机器,而后轻揉她的头发,声线还是一如既往的清冷,不经意道:“怎么,对这个回答不满意吗。” “……不是不满意。”赵慕予还陷在自己的情绪里,没有察觉机器已经被关了,更没有意识到江舟池的动作。 她知道,江舟池说的那些都是演员最普通的日常。 可是,一想到他每次拍完戏,一个人回到宽敞但冷清的家,只是为了睡一觉,她的心就莫名地一阵抽疼。 她延迟认同她妈之前的那番话,心想或许当初真的不应该鼓励他进这个圈子。 好在现在有小萨摩耶陪他了。 赵慕予第一次庆幸自己当时没有领养小狗,手指无意识地拉扯着安全带,盯着自己的鞋子,继续问:“那你不拍戏的时候,都喜欢做些什么。” 江舟池:“坐飞机。” “……啊?”这个奇怪的回答让赵慕予抬起了头。 她不解地扭头看了江舟池一眼。 江舟池又完整地回复了一遍:“不拍戏的时候,喜欢坐飞机。” 赵慕予:“?” 她倒是不知道江舟池什么时候有了一个坐飞机的爱好,想了想坐飞机能干什么事,最后得出一个结论:“看来你很喜欢旅游啊。” 前方红灯。 江舟池缓缓停在斑马线前。 听了赵慕予的话,他手指轻敲方向盘,看着红色的信号灯,眉眼间的锋利被阳光融进秋日午后湛蓝的天空,只剩下了冷柔的缱绻,嗓音低而轻缓道:“是为了去见想见的人。”! 第 32 章 ·032· 话音落下,江舟池也侧过了头。 对视猝不及防。 那一秒,赵慕予只觉得周围的世界仿佛在以慢镜头翻涌。 在这一阵天旋地转之中,视野的中心,唯一不变的是江舟池看着她的那一双眼睛。 乌沉沉的,黑到极致,如同染了墨,又像是盛夏的天慢慢黑下去,亮起一点萤火虫的光。 赵慕予差点迷失在其中,以至于都没怎么仔细听他说的话。 直到红灯跳转绿灯,江舟池轻轻调开视线,刚才那个落进赵慕予耳朵里的回答才慢几拍地进入她的大脑。 ——为了见想见的人。 话里蕴着几分像水中月一样明晃晃又抓不住的暧昧。 然而赵慕予没有时间认真思考江舟池说的想见的人到底是谁,因为她突然想起来了摄像机的存在,吓得连呼吸都暂停了好几秒。 刚才她和江舟池的那些对话倒是没什么问题。 有问题的是最后的那个对视。 要是被拍到了…… 她甚至不敢去想后果是什么。 赵慕予的眼睛仍望着江舟池的侧脸,不敢转过去面对架在挡风玻璃前的那一台gopro。 就在这时,对讲机里传来施沛的声音,奇怪道:“赵老师,gopro是没电了吗?怎么突然没有画面了?” 一听这话,赵慕予原本还在剧烈跳动的心脏忽地冷静了一下。 她立马扭头一看,这才发现两台gopro的红灯不知什么时候灭掉了。 赵慕予:“?” 她正想问问江舟池是怎么一回事,就见他拿起了对讲机,嗓音如常道:“机器温度过高,自动关机了。” 施沛:“好的好的。下个路口就到泰德房产了,那我们就先不换机器了,待会儿下车再说。” 施沛信了江舟池的理由。 可赵慕予没有信,因为她太了解江舟池了,知道事情肯定没有这么简单,于是伸手摸了摸机器。 果然。 冷冰冰的,哪有什么温度过高。 幸运逃过一劫,赵慕予却没顾得上庆幸,开口说话之前,先把自己身上的麦关了。 录制之前,丁晓晓曾经对她再三强调,说音频老师是整个娱乐圈知道最多八卦的人,有很多大瓜都是因为没关麦流出来的。 所以,如果在录节目期间,她想说一些节目不能播的话的时候,一定要记得关麦。 赵慕予时刻牢记这一点,关好了自己的麦后,又用肢体动作提醒江舟池关麦。 江舟池余光瞥见身边的姑娘正在对他比手画脚,于是腾出看路的眼,看了她一眼,并表示:“没看懂。” 赵慕予:“……” 空气安静了几秒。 而后,一只手探进了江舟池的腰和椅背之间的空隙里,如同一只到处寻找食物的小仓鼠,在他的腰上东摸摸西摸摸,终于 摸到了麦克风后,立马按掉开关,抽回了自己的手。() 然而似痒还无的触感还停留在江舟池的腰后,随着血液,流遍全身。 ?本作者陆路鹿提醒您《慕已成舟》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他仍望着前方,只眸底闪过一丝暗沉。 赵慕予没有察觉,终于关好了彼此的麦后,在副驾驶座上重新坐好,抓紧时间问清楚:“刚才这两台gopro是你关的?” 江舟池喉结轻滚,“嗯”了一声,一点儿没否认,很坦然地承认了。 “……你没事关机器干嘛!”赵慕予气得差点从副驾驶座上弹起来。 她觉得自己迟早有一天要被江舟池的胆大妄为吓得心脏骤停:“要是被节目组发现了,还以为我们刚才在车里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呢!” 江舟池嗓音依旧平静,说:“确实见不得人。” 赵慕予:“?” “要是见得人,你也不会被吓得脸色现在还没恢复正常了。”说完,江舟池轻扫了她一眼,目光意味深长。 赵慕予:“……” 强词夺理就算了,居然还好意思笑话她? 赵慕予心里的一股火直接噌噌窜到喉咙,都能直接当喷火龙了。 可找了一圈,她也没在车上找到可以帮她降火的矿泉水,只好放弃了和平手段,冷哼了一声,双手环胸,反讽道:“那我现在还得和你说一声谢谢是吧。” 可江舟池把这话选择性地当成了夸奖听,没有和赵慕予客气什么,回道:“不用谢。” 赵慕予:“……” 其实她还有很多骂人的话可以说,但担心关麦的时间太久,引起怀疑,于是强压着怒气,闭上了嘴巴,只在重新打开自己和江舟池的麦时,趁机曲起食指关节,狠狠戳了一下江舟池的腰。 她今天要是不替自己出这一口恶气,实在是过不去心里那一关。 江舟池轻轻一哼笑,也没阻止,任由赵慕予发泄。 没一会儿,轿跑驶到下一个路口,停了下来。 由于市区人太多,所以节目的录制地点基本都定在了相对人少一点的郊区。 而刚才咖啡厅外的那群粉丝暂时还没有追过来,又或者是节目组派了人进行秩序管理。 摄影组已经在路边等着了。 赵慕予一看,立刻用最快的速度管理好自己充满杀意的表情,直到确保脸上不会露出任何的破绽,才开门下了车。 紧接着,马上有工作人员过来检查车上的两台gopro。 本来赵慕予正打算朝前继续走到指定地点,见状,立马停下脚步,定在原地,守在一旁,生怕他们看出机器不是因为温度过高而被人故意关掉。 可还没等工作人员检查出结果,施沛又走了过来,关心道:“赵老师,刚才在车里没发生什么事吧?” “……没有啊。”赵慕予忍住心虚,尽量用自然的语气回答。 “没有就好。”施沛松了口气,“要是刚才有什么精彩画面被错过了,总导演恐怕会马上要 () 求换一个牌子的gopro了。” 赵慕予:“……” 原来是在担心节目效果啊。 看来她到底还是做贼心虚了。 这时,工作人员检查好了机器,换了两台新的,其他也没说什么。 拍摄继续。 赵慕予悬着的心也落回了原处,重新进入拍摄状态,找到了任务卡上提到的那一家泰德房产。 只见店面门口站了一位精神矍铄的奶奶,身上戴了麦,看见她以后,露出了一个和蔼的笑容,和她打招呼道:“小姑娘,你好啊,我是今天带你看房的何奶奶。” 赵慕予有些意外,没想到中介会是一位老奶奶,快步走上前,礼貌道:“何奶奶好。” 老人家看出了赵慕予的疑惑,解释道:“你们今天要看的房都是我自己的房子。反正我一个老太婆,每天闲着也是闲着,就没请人帮忙,每次都是亲自带房客看房。” 末了,她又好奇道:“不过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呢?” “嗯?” 一听这话,赵慕予眼里刚消除的疑惑又升了起来,扭头环顾了一圈四周,这才发现江舟池居然凭空消失了。 她奇怪皱眉,正想问问节目组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就在不远处的超市门口发现了江舟池的身影。 走过来的时候,他的手里多了两瓶农夫山泉,一瓶给了房东奶奶,一瓶拧开瓶盖,递给了她。 赵慕予却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的矿泉水瓶。 江舟池也没有催赵慕予接过去,轻轻挑眉,问:“怎么,喜欢喝怡宝?” 说完,他便收回手,重新拧紧了瓶盖,一副要再去买一瓶怡宝回来的样子。 赵慕予:“……” 她赶紧把矿泉水接了过来,在心里嘟囔了一句“干嘛又装好人”,嘴上却老老实实客客气气地和江舟池道谢:“谢谢。” 而后,她移开视线,喝了一口水,掩饰自己的真实情绪。 却不期然对上房东奶奶慈爱的视线。 赵慕予:“?” 房东奶奶平时不怎么看电视,所以没有认出江舟池,只是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赵慕予,有种过来人看现在小年轻谈恋爱的了然,笑道:“你俩应该刚确定恋爱关系不久吧?” “——噗。”赵慕予刚喝了一口水,结果被房东奶奶这一句冷不丁的调侃惊得全喷了出来,这辈子第一次这么失态。 房东奶奶见状,还以为自己的话冒犯到了赵慕予,很是不好意思,和她道歉:“对不起啊,我是说错什么话了吗?我记得节目组和我说的就是一对小情侣要来租我的房子啊。” 赵慕予摆了摆手,想让房东奶奶别在意自己,但被呛得直咳嗽,完全没余力说话。 下一秒,她手里的矿泉水被拿走了。 江舟池拧上了一直往外洒水的水瓶,一边轻拍赵慕予的后背,替她顺气,一边帮她回答房东奶奶:“今天刚确定。” 此话一出, 赵慕予的咳嗽声也戛然而止了。 这次是真的被吓的。 这下她不光是脸被咳得通红,连白净的耳廓也染上了一片绯色,在阳光下变成了透明的粉色。 可赵慕予没办法怪江舟池乱说话,因为他的回答没什么毛病,顶多算是不严谨。 不过,这个不严谨是客观原因造成的,毕竟摄像机还开着,他总不可能说“没有确定恋爱关系,只是录节目而已()”吧。 尽管如此,赵慕予一时间还是无法适应自己和江舟池之间的关系被定义成恋爱关系§()”。 这也是为什么她刚才在听了房东奶奶的那番话后会喷了。 房东奶奶听了江舟池的回答,倒是放宽了心,自己看人的眼光也被捍卫了:“我就说嘛,看你俩相处这么客气,肯定是刚谈恋爱。想当年我和我家老头子也和你们一样,刚确认关系的时候,连对方的眼睛都不好意思看,过了三个月他才敢牵我的手,当时给我急得呀,真恨不得给他写一封信,教他怎么牵我的手。” 在房东奶奶的娓娓而谈里,赵慕予终于缓了过来,眼睛也多了一点明亮的光彩。 她很少听见老一辈讲自己的爱情故事,因为那一代的婚姻大多都没什么爱情,这会儿听房东奶奶这么一说,忍不住好奇道:“那您第一次牵手,是什么感觉?” “当然是开心啊。”哪怕已经是四十几年前的事了,房东奶奶现在回忆起来,脸上也还是露出了一丝少女的神情,“那一晚上我觉都没睡呢。” 赵慕予听得抿唇一笑。 遇见对的人真好。就算老了,也还可以拥有这么多美好的回忆。 房东奶奶却没在往事里沉浸太久。 很快,她就抽离了出来,在江舟池的身上圆了当年没能写信手把手教老伴儿的遗憾,对他叮嘱道:“小伙子,你可要给劲儿一点啊,千万别像我家老头子,让小姑娘等那么久。像平时什么走在人多的地方啊,车多的马路上啊,什么话也别说,直接牵就行了。” 赵慕予:“?” 这话立马收走了她眼里的感动。 她惊讶地瞪大双眼,没想到房东奶奶会把话题又绕回来,而且还回来得这么彻底,居然开始直接对江舟池进行手把手教学了。 江舟池的视线还落在赵慕予的脸上,看见她弯了弯唇,又看见她红着脸,想藏起双手又找不到兜。 听见房东奶奶的话后,他回道:“好。” 赵慕予:“……” 聊了这么多,房东奶奶见时间不早了,和他们说了一句“我先进去拿一下包咱就去看房啊”便转身走进了身后的泰德房产。 赵慕予还在消化房东奶奶说的上一句话。 突然之间,她体会到了乔楚之前看她第一次备采的感受,很想问问房东奶奶是不是以前录过节目,怎么这么会呢。 又或者房东奶奶其实是拿了什么隐藏的任务卡,或是被节目组交代了帮忙推推进度? 可节目组也不至于 () 这么心急吧。 这才第一次录制,就牵手了,那最后一次录制岂不是…… 赵慕予被自己超尺度的想象吓到了,脸一热,根本不敢看江舟池,只会到处东张西望。 可下一瞬,她的脸颊忽地一凉。 赵慕予一怔,没回头看,但余光能瞄到江舟池把矿泉水瓶贴在她的脸上,像是帮她降降温,接着听他淡声道:“害羞早了。()” 赵慕予:??()” 江舟池:“现在还没牵手。” 赵慕予:“……” 非要戳穿她吗! 赵慕予拿开脸上的那瓶矿泉水,非常不自然地对江舟池笑道:“哈、哈。这有什么好害羞的啊,我脸红是因为太热了。” 她一边说着,还一边用手给自己扇了扇风,试图增加自己话里的可信度,证明自己是真的很热。 这一回,江舟池没再拆穿她,“嗯”了一声,配合道:“今天寒露,确实容易秋燥。” 赵慕予:“……” 回去拿包的房东奶奶及时回来:“好了,走吧,小区就在前面不远。” 虽然任务卡上说“节目期间住在一起”,但其实这个规则是假的,嘉宾并不会真的在一起过夜,只不过是多了一个在家里录制的场景而已。 当然了,最后选择哪一套房,还是由嘉宾自己决定。 第一套房是一套复式loft,装修得很温馨,很适合年轻人。 一进去,房东奶奶首先为他们整体介绍一下:“我这套房子风水特别好,有好几个房客在这里住没多久就怀孕了,工作也升职了,搬去了更大的房子。” 说着,她又盯着俩人,夸道:“你俩都长得这么好看,以后的孩子肯定也很漂亮。打算什么时候结婚要孩子啊?” 赵慕予:“……” 又是一个令人始料不及的神转折。 赵慕予现在总算知道丁晓晓为什么一再对她强调上节目要真实了。 真实确实会带来意想不到的节目效果。 幸好这一回她没再喝水,要不然还能再喷一次。 可她又不能告诉房东奶奶他们只是在节目里扮演情侣,不是真的情侣,更不好意思扫房东奶奶的兴,只能一边笑着,一边悄悄扯了扯江舟池的衣袖,坏人让他当。 江舟池却微垂着眼,视线落在捏着他衣袖的白皙手指上。 是难得对他的依赖。 他微不可察地勾了下唇,在被赵慕予扯了三次后,抬起了眼,看着房东奶奶,帮她解了围,但没当坏人,说了一句“还不急”:“毕竟现在还没牵过手。” 赵慕予:“……” 怎么又提到牵手的事了。 她还扯着江舟池衣袖的手狠狠往下一拽,力度之大,恨不得把他整个胳膊卸下来。 江舟池神色未变。 房东奶奶听得笑了笑,没有再耽误他们看房:“那你们先随便看看。” 赵慕予应了 () 一声,开始和江舟池正式参观房子。 整体看下来都挺好,唯一的缺点是没有阳台,以及,房客很容易怀孕。 接下来看的第二套和第三套房就是中规中矩的一居室。 下楼后,房东奶奶问他们:“还要再去看看别的吗?” 赵慕予是一个在生活中物欲特别低的人。 她对房子的要求和江舟池一样简单,能住就行,所以三套房看下来,她没觉得哪套特别好,也没觉得哪套特别差,随便选哪一套都行,看再多估计结果都一样。 于是赵慕予回了房东奶奶一句:“不用了。我们这就商量一下选哪套。” 房东奶奶:“行。” 赵慕予拉着江舟池往旁边走了走,知道他肯定也是随便哪套都行,所以也没问他喜欢哪一套,直接提出了自己想到的选择方式:“我们猜拳吧。我赢了就选第二套,你赢了就选第三套。” “嗯?”江舟池似乎对这个规则存在什么疑虑,问她,“第一套怎么就被排除了。” “……” 这还用问吗! 赵慕予怀疑江舟池又是在明知故问,微微一笑:“因为那套房的寓意太好了,就留给更有需求的人吧。” 可刚出了一个“布”,她的视线就越过江舟池,不经意间看见了对面的一套独栋别墅。 秋日下午四五点的阳光温暖而干燥。 只见大大的院子里种满了不同颜色的月季,晃荡的秋千上坐着两个大人,正在聊天,草坪上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正光着脚,一边跑一边吹泡泡,身边还跟了一只金毛犬,兴奋地追着泡泡。 一时间,她忘记了说话,也忘记了看猜拳结果。 江舟池注意到了赵慕予的分心,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问她:“喜欢对面的房子吗。” 闻言,赵慕予收回飞走的思绪。 她第一次录节目,虽然偶尔也会有想违反规则的时候,但最后还是会遵守,所以她没有回答江舟池的问题,只提醒他:“我们的预算是五千。” 像在银河市这样的大城市,哪怕是五千块,也只能在非市中心的郊区地段租到一套五六十平的一居室,别墅就不用想了。 江舟池却不以为意,做事还是那般随心所欲:“那是节目组的预算,不是我的预算。” 赵慕予一愣,看着江舟池的眼睛,听懂了这话的意思。 他是打算自己出钱。 而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回答又在节目组中间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乱,大概是在现场讨论像江舟池这样打破规则行不行。 房东奶奶听见江舟池的话,又看了看陷入纠结的赵慕予,说道:“小姑娘眼光真好,我在对面也有一套别墅,是我装修得最满意的一套。不过租金有点贵,一个月要六万。要我带你们去看看吗?” 赵慕予回过神。 钱只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这个房子他们只在录节目的时候使用,其他大多时候都 空着。如果真租别墅的话,太不划算了。就算钱多,那也不是这样浪费的吧。 而且,她看上的也不是别墅,只不过是向往刚才那一家人平淡而又幸福的生活而已。 这样一想,赵慕予坚定了差点动摇的心,回答房东奶奶:“没事,不用去看了,我们就选第二套吧。” 江舟池看了赵慕予一眼。 房东奶奶也没有强行推销自己的别墅:“行,那咱们现在回去签合同吧。” - 合同都是提前准备好了的,倒是没花太多时间,很快就签完了。 但中途出了一点小意外。 离开之前,房东奶奶的孙女正好来了,认出了江舟池,先是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地尖叫了十秒,而后对他开始了各种表白,最后请求合照和签名。 托乔楚的福,赵慕予之前在桐市已经亲身经历过一次这种事,这次就没有再留下来看完全程了。 趁着大家没注意,她悄悄溜了出去。 江舟池的视线被关上的门截断。 赵慕予没有察觉,在走出泰德房产的那一刻,她的心也跟着放松下来,因为按照流程来看,今天的录制到这儿就结束了。 可她站在路边,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打板大哥出来打板。 摄像机也还亮着。 赵慕予疑惑地看向镜头外的施沛。 施沛读懂了她的疑惑,立马再写字板上刷刷写下几个字:【咱们再继续录制最后一部分!】 赵慕予:“?” 怎么还要录制呢。 她记得昨天沟通流程的时候说过,今天只有咖啡厅见面和租房两个环节。 赵慕予皱了皱眉,已经准备摘麦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忍不住问施沛:“那要录什么内容。” 施沛却在写字板上写下:【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赵慕予一看,眉头皱得更紧了。 怎么还卖起了关子呢。 赵慕予还在思索接下来还能录什么,头:“走了。” 她回过神。 只见江舟池结束了粉丝合照时间,走了出来,从工作人员手里接过两台手持gopro,好像对租房环节之后还有录制这件事并不意外。 见状,赵慕予更好奇了,跟上江舟池的步伐,问道:“去哪儿?” 江舟池:“让你还咖啡的礼。” “……哦。”赵慕予没想到江舟池还记着这事儿,“你想要什么还礼。” 江舟池:“请我坐地铁。” “……啊?” 坐地铁? 赵慕予没想到江舟池居然会要这个当做咖啡的还礼。 不过—— “这附近有地铁站吗?”赵慕予觉得他想一出是一出。 江舟池却“嗯”了一声,下颚轻抬,示意她看前面。 赵慕予望过去,远远看见一个地铁站的标志 后_[,这下无话可说了,老老实实和他去坐地铁。 除了两台gopro,节目组只派了一个摄影师跟拍,剩下的大部队都没有跟上来。 郊区地铁的乘客也很少。 一走到地下,一阵又一阵的凉风像浪似的扑面而来。 既然是请江舟池坐地铁,地铁票当然是赵慕予买,但选择终点的时候,她遇到了一个小问题,回头问江舟池:“我们到哪一站下?” 江舟池的回答十分随意:“你看哪个站名顺眼,就选哪一站。” 赵慕予:“……???” 哪有这么随便的啊。 她用最灿烂的笑容伪装最真实的情绪,笑吟吟道:“我看你挺不顺眼的,能不选你吗。” 见赵慕予把上一句话当真了,江舟池淡扯着唇角,手臂越过她,一边在购票机上选好下站点,一边回她:“不能。” “……” 赵慕予转回脑袋,扫码付了钱,而后取出地铁票,连同口罩一起“啪”地一下塞进江舟池怀里。 直到坐上了地铁,她才把买票时在江舟池那儿受的气清除干净。 这条线路的地铁座位排布像公交车。 车厢几乎是空的,赵慕予随便选了一个空位坐下。 桐市没有地铁,所以,这是她第一次和江舟池一起坐地铁。 gopro她也是第一次用,没什么经验,不知道应该拍什么,干脆把镜头一直对准江舟池,反正多拍他总不会出错。 光拍还不够,她还得多说话,免得画面又太久没有声音,于是她只能又开始没话找话聊了,采访似的,问道:“你平时经常一个人坐地铁吗?” “偶尔。”江舟池坐在靠外的位置,gopro在他手里成了摆设,被挂在前座椅背上,“心情不好的时候喜欢坐。” ——什么时候会心情不好? 赵慕予差点把这个问题问出来,忍住后,又问:“那你今天为什么要来坐地铁,是因为心情不好吗?” 江舟池:“不是。” 赵慕予张了张嘴,正打算继续问,却见江舟池忽地转过脸,视线落在她的身后,说:“回头。” “……嗯?”赵慕予没听懂,但还是照做了。 下一秒。 隧道里的黑暗被一片橘色的霞光取代。 窗外,是一片蔚蓝色的大海。 海水卷起秋日晚霞,漫天夕阳倾泻而下,整个车厢都浸在温柔的黄昏里。 赵慕予的眼睛里也落满了余晖,其中的欢喜被映亮,像一对流光溢彩的琥珀。 她没想到这趟地铁会从地下开到地面,一时间看入了神,直到感觉到后腰覆上了一股力道,好像碰了一下她腰间的麦。 赵慕予身子一僵,知道是江舟池的手,却不敢做出任何反应。 她只下意识挺直后背,打算往旁边挪挪,耳后却响起他的声音,闷在口罩里,声线里的清冷被过滤得一丝不剩,但散漫依旧,对她说:“生日快乐。”! () 第 33 章 ·033· “赵老师?” 赵慕予听见同事童静的声音在自己的脑袋上方响起。 她模糊的视野逐渐清晰起来,电脑屏幕上的课件也重新映入眼帘,赶走了盘旋在脑海里的画面。 她已经结束了第一期的节目录制,回到了云城。 国庆假期也早已结束。 今天是收假上班的第五天。 童静趴在赵慕予的办公桌的隔板上,听她尾音上扬“嗯”了一声后,继续问:“想什么呢,想得这么入神?” 这话让赵慕予彻底回过神,抬头看了一眼。 只见童静正炯炯有神地看着她,一脸眉开眼笑,欲言又止,蠢蠢欲动的表情。 赵慕予:“……” 她对这种表情已经不陌生了。 自从她从银河市录完节目回来,几乎每个人见到她都会露出这种表情。 而她现在的生活状态可以用一句歌词来形容和高度概括。那就是——每条大街小巷,每个人的嘴里,见面第一句话,就是“恭喜恭喜”。 赵慕予知道童静肯定是想拿节目的事打趣她,为了耳根子的清净,她没有犹豫,果断选择撒一个小谎,回道:“应该没想你希望我想的。” 不过,这也不算谎话。 因为她确实没有想江舟池。 她想的是他们最后一起看的那一幕晚霞,和那一声“生日快乐”。 由于那两天的录制可谓是状况百出,以至于她光想着节目的事,压根儿忘了那天是她的生日。 后来,地铁到站,节目组的车已经在地铁站外等着了。 这一回,这一天的录制是真的结束了。 她和江舟池在地铁站外分开,直到回了酒店,录完了备采,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临时加的坐地铁环节,只是江舟池为了带她看晚霞而已。 童静旺盛的好奇欲并没有因为赵慕予的回答减退半点,反而更激动了一点,就像是抓住了她什么小辫子:“赵老师,你这就叫此地无银三百两哦。我可什么都没说,你怎么知道我希望你想什么呢。” 赵慕予:“因为我会读心术。” 童静:“……” 还是原来的赵老师,用这么冷静的语气说着玩笑话。 童静知道是自己草率了,心想既然都被看穿,便也没再隐藏真实想法,承认道:“好吧,我确实希望你是在想江舟池。你说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呢!江舟池诶,出道十年了,一档综艺没上过,居然一上就上了一个恋综!你说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句话她在心里憋了好几天了,今天终于说了出来。 可惜赵慕予也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只能帮童静另外想了一个办法:“需要我下次帮你问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吗?” “……不用不用。” 童静干笑了两声,默默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她知道,这是赵慕予独 有的聊天风格_[,但绝对没有恶意,话的人意识到自己话太多了而已。 谁知刚一坐下,办公室门口便传来一阵吵闹声。 一看。 办公室的窗边门外不知时候挤满了人,全在探头朝赵慕予所在的办公桌望去。 童静已经对这幅景象见怪不怪了。 最近,云城大学的日人流量再创新高,远超今年四月初赵慕予上热搜的那一次。 而大二英语组的办公室更是一天比一天热闹。每天都有不同的老师来串门,试图找赵慕予打听录节目的事,又或者拜托她要江舟池的签名照。 童静带着和善的笑容,朝门口走去,劝道:“各位同事们,拜托你们别再像看动物园的猩猩一样看我们赵老师了,好吗?” “童静,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啊。”隔壁办公室的一同事一听这话,不乐意了,“凭什么说我们赵老师是动物园的猩猩,明明是天鹅!高贵给办公室里的某个人听。 赵慕予:“……” “行行行。不管是猩猩,还是天鹅,反正都别看了,散了吧。”童静也没废话什么,直接“唰”地一下拉上了窗帘,办公室前后两扇门也打算全关上。 结果去关后门的时候,刚上完课的丁晓晓就一边捧着手机,一边发出“嘿嘿嘿”的笑声,旁若无人的走了进来。 童静:“?” 她好奇地凑过去,瞅了一眼丁晓晓的手机。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满屏的弹幕,她费了好大劲儿,才勉强看清了其中几条。 【好消息:江舟池上综艺了。坏消息:是恋综。】 【可恶!!为什么图这么糊,还是看得出来女嘉宾很漂亮啊!!到时候节目开播我不会从唯粉转成cp粉吧!!】 【前面的朋友,欢迎加入我们啊!!指路超话慕已成舟等节目播出,收留心碎唯粉】 【啊啊啊啊啊刚才那张图两个人是牵手了吗?!!我要闹了!!我真的要闹了!!】 【节目组别剪了!!直接给我放出母带!!我现在就要看!!】 【饿饿!!!饭饭!!!】 尽管如此,童静依然没看出来这到底是一个什么视频,就着丁晓晓没停下的笑声,好奇道:“晓晓,你看什么呢,笑得这么猥……开心。” 视频即将结束播放。 丁晓晓又把进度条手动拉回到开头,脸上的姨母笑不减,听见童静的话后,回道:“看网友嗑我儿子和赵老师糖呀。” “啊?”童静也看过不少综艺,但还是第一次听说未播先嗑这种事,“节目不是还没播吗,这就已经嗑上了?” “那是当然。”丁晓晓的眼睛终于从手机屏幕上暂时移开了,一脸骄傲道,“毕竟这可是我儿子第一次上综艺,而且还是恋综,大家都拿放大镜看呢。网上的那些路透图也早就被各位嗑学家分析烂了 () 。” 哪怕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周,江舟池参加综艺的新闻在各个平台上的热度也依然居高不下。 但毕竟节目还没播,网上的物料也就那么多,丁晓晓已经走遍了每个分析视频,连弹幕都能背下来了,现在急需新饭。 一想到这儿,丁晓晓果断收起手机,一个滑步,滑到靠窗的办公桌前,眼巴巴道:“赵老师,你下次录制是什么时候啊?再不出新的路透图,我真的就要被饿死了。” 赵慕予:“……” 她正在修改课件,不料隔板上突然冒出来一颗眼冒绿光的脑袋,她手一抖,在“保存修改”和“不保存修改”之间选择了后者。 很好。 赵慕予鼠标一丢,抬起了头。 老实说,这次最让她感到意外的就是丁晓晓。 本来她以为丁晓晓会是缠着她最厉害的人,却没想到在她周围所有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里,最理智的反而是丁晓晓,从录制第一天到现在,没有问她任何一件关于录制时具体发生的事。 理由是,想给自己留一个悬念和期待,等到节目播出的那一天揭晓。 不过,虽然没缠着她,但这几天只要一有空,丁晓晓就会去网上各种冲浪,看有没有什么新的物料可以看,莫名有种舍近求远的意思。 好在节目录制时间不是什么秘密,赵慕予回答了丁晓晓这个问题:“应该是下周六。” “下周六?下周六……”丁晓晓掰着手指数了数,杠铃般的笑声又从嘴角流了出来,“嘿嘿嘿还有八天,我就能见到新鲜的我儿子了。只不过那天我爷爷老人家过生日,要不然我绝对冲去第一线了!” 赵慕予倒是庆幸丁晓晓有事不能去。 因为她实在无法想象,如果丁晓晓到时候也混在围观节目录制的人群里,看着她如何对江舟池皮笑肉不笑,她会有多尴尬。 表达完自己的遗憾后,丁晓晓又开始表达自己的欣喜:“不过说实话,我做梦的时候有想过我儿子会参加综艺,但真的没想过他参加的会是恋综!” 自从在网上看见江舟池参加综艺的消息,这句话丁晓晓就已经说过不下二十遍了,好像至今都没有从受到的冲击里缓过来。 不过,和赵慕予之前在咖啡厅外遇见的粉丝比起来,她对于江舟池上恋综这件事绝对是百分百支持的。 甚至有点过于支持了。 比如。 丁晓晓对着手指,和她撒娇:“赵老师,要是节目结束后,你真和我儿子私底下真的有了什么……就算你不能第一时间告诉我,但也绝对不要瞒着我哦。到时候我要给你们准备一个超大的份子钱!” 节目还没播,她就已经在畅想结束以后的事了。 再比如。 “还有还有,你要是哪天和我儿子抱抱了,你一定不要急着洗那一套衣服啊!先让我抱着睡一晚再说!如果是亲亲的话……嘿嘿嘿……” 熟悉的笑声又出现了,让一句“大可不必吧” 堵在了赵慕予的喉咙。 她用微笑代替回答,免得打击丁晓晓的热情。尽管也不一定能打击得了。 空气短暂安静下来的同时,办公室里又突然响起一道推门声。 童静一听,以为又有人来看热闹了,不耐烦道:“哎呀,怎么说不听呢,都说了保持距离,别来打扰……” 话没说完,她看清了门外的人,剩下的话也咽了回去,立马站直了靠着办公桌的身子,惊慌道:“唐唐唐校,您怎么来了?” 话音一落,赵慕予和丁晓晓纷纷望向门口。 只见校长提着两盒礼品盒包装的东西,走进办公室,笑容满面道:“我来找赵老师。” 赵慕予:“……?” 校长居然没有叫她去校长办公室,而是亲自来了她的办公室? 看来接下来又有一场无比艰难的硬仗要打了。 赵慕予立马调整好状态,起身迎上前:“有什么事吗,唐校?” “没什么事,就是我这几天正好在外地出差,今天刚回来,给你带了点当地特产。你们分着吃啊。”校长把手里的礼品盒放在桌上。 “……好的。谢谢唐校。”赵慕予还是第一次这么心里没底,完全猜不到校长这次到底要拜托她做什么事,竟然还带了东西来。 童静给校长倒了一杯水。 校长随便找了个空座坐下,对赵慕予关心道:“你这次节目录制得怎么样啊,还适应吗?要是节目组需要来咱们学校拍摄一下你工作的环境什么的,随时和我说啊,我给你安排。” 赵慕予知道校长这是又想借机宣传学校了,微微一笑:“好的,谢谢唐校。” 校长:“要是方便的话,下次录制的时候,你能不能帮我要几张江舟池的签名照?to签的那种。” “……”赵慕予脸上的假笑变得更假了。 校长还是这么会聊天,在真正的意图前面总会加几句可有可无的关心来混淆视线。 但好歹算是知道他这次的真正目的了。 赵慕予心里有了底,同时也心存疑惑,心想他不是节目监制的舅舅吗,怎么不让自家外甥女去帮他要签名照呢。 不过疑惑归疑惑,她并没有问出来,正想回答,又听校长说:“to谁我都给你列好了。” 说完,校长从兜里掏出一张折叠过的a4纸,摊开后,放到赵慕予的桌上。 纸上密密麻麻全是名字。 …… ………… ……………… 怕不是把族谱拿来了吧。 这么多名字! 哪怕淡定如赵慕予,也还是被校长的惊人之举吓得够呛。 丁晓晓看着那一张a4纸,也惊呆了:“唐校,你这是在为难赵老师还是在为难江舟池啊。这名字加起来得有几百个吧?” 话音一落,赵慕予和童静纷纷对丁晓晓投去赞赏的目光。 果然职场还是得靠年轻人整顿 。 校长却浑然不觉自己被内涵了,说出自己想法:“我是这样想的啊。你看,节目一共录六次,除去第一次,那还剩五次。赵老师每次帮我要一点,要一点,那最后这张纸上的名字不就全有了吗。” 赵慕予:“……” 丁晓晓:“……” 童静:“……” 想得还挺好。 建议下次不要想了。 这下赵慕予连假笑都不知道该怎么笑。 幸好这时许可下课回来了。 她先是问候了一声校长,而后见赵慕予还坐在位置上,一秒掌握现在的状况,帮赵慕予脱身:“木鱼,你还不回去吗?不是说今天节目组五点半要来你家里拍点什么东西吗?” “……现在几点了?”赵慕予差点忘了这事儿,听许可这么一说,四处找钟看时间。 一看已经快五点了,她在心底谢天谢地谢许可,赶紧收拾好东西,和校长说了一句“唐校,那我就先回去了”,便从这个无解的困局里逃走了。 第二次的录制主题是搬新家,需要拍摄一些她在家收拾行李箱的画面,所以有了这次的拍摄。 不过由于内容简单,所以这次飞来云城的只有一位摄像大哥和施沛。 等赵慕予赶回去的时候,正好和俩人在小区门口遇上,于是一起坐电梯上了楼。 谁知电梯门一打开,赵慕予就和同样刚回来的丛涵撞上了。 赵慕予:“……” 最近,丛涵忙着到处拉投资,已经好几天没回过家了,也好几天没见过赵慕予了。 但她和江舟池录恋综的事他倒是一点儿没落下,毕竟走在街上都能听见路人讨论,想落下都不行。 听见电梯响,丛涵回头看了一眼,见是赵慕予回来了,正想和她打招呼,结果被她用眼神恐吓了回去。 他还没抬起的手一顿,看见了赵慕予的身后站着一个提着摄像机的大哥,知道她这会儿正在录制节目,于是难得没有犯贱非要坏她的事,一句话没说,转回头,打开1702的门,老老实实走了进去。 施沛却还在一脸好奇地盯着丛涵看。 直到丛涵关上了1702的门,她才收回视线,问赵慕予:“赵老师,你的这位邻居看着好眼熟啊。” “……啊?”赵慕予没想到施沛会注意到丛涵。 她生怕施沛认出来丛涵是江舟池的朋友,因为丛涵这人从小就很高调,高中就一直炫耀和江舟池的关系,以至于现在网上还流传着他们高中的合照。 赵慕予看了一眼1702的门,回道:“估计就是张了一张大众脸吧,我第一次看见他也觉得眼熟。” 耳朵贴在门上偷听的丛涵:“……” 好在施沛没有多想,长长地“哦”了一声,和摄影大哥进了1701。 关于这次要带哪些东西去新家,赵慕予昨晚已经提前列好了清单,所以收拾起来也特别快,只需要过程中简单介绍一下带每 样东西的理由就行。 不到两个小时,拍摄就顺利结束了。 临走前,施沛没忍住,偷偷告诉赵慕予:“赵老师,下次拍摄会有小惊喜哦。敬请期待!” 赵慕予:“?” 怎么最近老是遇见一些预告。 赵慕予的胃口被成功吊起,但知道施沛肯定不会和她说具体是什么惊喜,便也没有多问什么,很配合地回了一个“好”。 不过,比起期待,她更多的是好奇。 第二次的录制就在这样的好奇中如期而至。 录制当天。 下午一点。 赵慕予还是住的节目组提供的酒店,这次提前了十分钟下楼。 可还没走出酒店,她就又在节目组的大部队里看见了吕笑淼的身影。 自从上次她说了那句“看表现”后,小姑娘就没再来找过她什么麻烦,但只要摄像机一关,就像是移动摄像头似的,一直盯着她看,好像生怕她会和江舟池告状似的。 和赵慕予的视线对上后,吕笑淼立马用两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她。 意思是,她会紧盯着她,别放松警惕。 赵慕予云淡风轻地移走了视线,当没看见,直接无视了。 吕笑淼:“……” 等赵慕予走出酒店以后,乔楚和白雪、童童朝她走了过来,说:“慕……赵老师,我同学有话想和你说。” 闻言,赵慕予露出一丝意外,不记得自己和这俩小姑娘之间有什么交集:“想和我说什么?” 童童和白雪你推我,我推你,最后还是童童先开了口,郑重道:“赵老师,我和白雪再次向你表达最诚挚的歉意!对不起!” “嗯?”赵慕予一脸不解,不知道这没头没尾的道歉是为了什么,“你们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吗?” 闻言,童童和白雪对视了一眼:“就……上次在咖啡厅,我们不是瞎聊被你听见了吗。我们真的不是在说你的坏话!” 赵慕予“哦”了一声,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没想到她们还在想着上次的事,而且看样子应该是从上次拍摄结束一直提心吊胆到这一次。 这让她反倒对俩小姑娘有些抱歉了,反思道:“是我上次表现得很生气吗?如果是的话,我和你们道歉,我真的没有怪你们。” 话音一落,童童和白雪皆是一愣。 虽然之前乔楚也一直和她们说赵慕予没有生气,但她俩总觉得这话只是安慰。 可现在看来,好像真的是她俩自己误会了。 听了赵慕予的道歉,俩人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连连摆手道:“你不用道歉,本来就是我们不对,我们以后肯定会管好自己的嘴!” 赵慕予:“不过,关于你们上次说的话,我确实有一个疑问。” “什么疑问?” 赵慕予:“我对江舟池表现得真的很不客气吗?” “……?” 童 童实话实话:“有那么一点点吧。”() 白雪猛摇头:没有没有。 ?陆路鹿的作首发更新,域名[ 口径不一的两句话同时说了出来,一看就知道没有提前商量过。 赵慕予挑了挑眉,没说话。 童童一看,立马改口:“没有没有。” 谁知白雪也同时改口:“有点,但不多!” “……” 为了避免再次弄巧成拙,童童不打算挣扎了,免得越努力越不幸:“赵老师,其实你对江舟池客不客气都没关系,反正江老师喜欢的是——” 话没说完,她的嘴巴就被白雪捂住了。 白雪小声警告道:“别提前剧透!” 而后说了一句“赵老师,那我们先去忙了啊。祝你今天录制顺利,和江老师再创辉煌!”便拖着童童往大部队走去。 赵慕予不明所以,问乔楚:“这是怎么了?” 俩同学一走,乔楚终于可以不用和赵慕予装不认识了,但也只对她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卖起了关子:“等到时候节目播出你就知道了。” 不过赵慕予还是从这话里听出了一点端倪:“节目已经剪出来了?” “嗯嗯!”乔楚点了点头,忍住和赵慕予分享观后感的冲动,“第一二期都剪了出来,已经被我翻来覆去看了八百遍了,终于盼来了第二次录制。今天拍摄完,我就有新东西可以看了!” 说完,她又走近了一点,向赵慕予悄悄打听道:“不过,你和江舟池学长在地铁上,看见晚霞的那一刻,他是不是和你说了一句什么话啊?后期居然说那一段没音频,好奇死我了!” 听乔楚提起地铁上的事,赵慕予的表情顿时变得不太自然。 幸好当时江舟池关了他俩的麦,否则不知道又会引起什么轩然大波。 赵慕予这次也卖了个关子:“等到时候节目播出,看看有没有网友能猜出来吧。” 乔楚:“……?” 她的期待落空,正纠结着要不要再旁敲侧击问一问,却看见节目组的车开了过来,只好闭上嘴巴,目送赵慕予上车。 和之前不一样,这次由于是直接在新家小区门口录开场,所以车上不需要再拍摄什么内容。 可没了施沛的采访转移注意力,赵慕予一时间还有点不太习惯,安静的空气反而让她的大脑更吵闹了。 她的思绪又开始了无边无际的漫游。 第一个想到的点是,在这段没录节目的日子里,她和江舟池一次也没有联系过。 本来这放在平常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但也许是因为在录节目,她没办法用最真实的状态面对江舟池,待会儿见到他必须和他说话,以至于她竟然有点担心等一下他俩会不会有一种生疏感。 她第一次产生这种担忧是在曾经一个暑假。 当时她和江舟池之间刚破冰不久,就去了外婆家。 等到在乡下疯玩了一个月,回到桐市,再见到江舟池的时候,她突然间丧失了和 () 他说话的能力,又或者说是相处系统紊乱了,不知道自己是应该好好和他说话,还是和以前一样怼天怼地。 那段时间,她觉得她和江舟池的关系简直可以用刘海尴尬期来形容。 不过,从头到尾,尴尬的只有她一个人。 江舟池对她倒是一如既往的……奇怪。 “要开始录制了哦,赵老师。”施沛和摄影组沟通完回来,一看赵慕予还坐在车上,敲了敲车窗,提醒她。 赵慕予漫游的思绪回到地球,一看,见已经抵达目的地,立马回过神,下了车。 上次录制的时候还是初秋。 只不过半个月的时间,空气里已经有浓浓的炒板栗和桂花的香味了。 赵慕予拖着行李箱,走到小区门口,没找到江舟池的身影,也没有先进去,而是和自己的行李箱一起,站在小区门口等他。 可是,同样是等待,却和第一次在美术馆里等闫卓的感受截然不同。 这一次,赵慕予一点儿也不觉得难熬,专注地低头踢着地上的小石子儿。 在她快要踢光脚边小石子儿的时候,头顶压下了一道熟悉嗓音,被午后的太阳晒得松散懒淡,问她:“你这是在拿石子儿撒气吗。” 话音一落,赵慕予正要落下的脚尖停顿在地面。 她抬起了头,在一阵秋风里,撞进了一双乌黑眼眸。 阳光被桂花树叶层层筛选,变成斑驳树影,落在了他的脸上,却不损他的气质分毫,头发还是很随意的样子,但看起来比上次状态好一点,最近应该有好好睡觉。 确认完毕,赵慕予收回了视线,觉得江舟池这话是在给她扣一个莫须有的帽子,回道:“我有什么气好撒的。” 江舟池:“我迟到的气。” 按理来说,这种情况通常都会客套一下说“你没迟到是我早到了”。 但赵慕予不按理说,听了他这番很有自知之明的话后,“哦”了一声,假装看了一眼时间,一本正经道:“确实迟到了。迟到了十三分钟。” 江舟池也没为自己解释什么,“嗯”了一声,承认错误:“所以,你想怎么拿我撒气。” 赵慕予:“?” 没见过这么上赶着让人拿他撒气的,好像被撒气也是一种奖励似的。 虽然赵慕予清清楚楚算出了江舟池的迟到时间,但知道他肯定又是从片场赶过来的,没有真的和他计较什么,松开拉着行李箱拉杆的手,回道:“帮我拖行李箱。” 闻言,江舟池也没说什么,只看着赵慕予,眼神玩味。 赵慕予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猜到了江舟池肯定又想说“怎么,心疼了吗”之类的屁话,没给他机会,率先朝小区里走去。 谁知还没走进小区门,就听见身后男人懒洋洋说了一句:“走错了。” 赵慕予一听,立马停下脚步,见江舟池已经拖着行李箱朝前走了,赶紧追了上去。 一开始,她觉得江舟池应该是 从另一个门进小区,但越往里走,她越觉得不对劲,忍不住提醒他:“应该是你走错……()” 这个方向不是去往他们上次看的第二套房,而是别墅区。 然而话还没说完,江舟池便停在了一栋独栋别墅前,告诉她:到了。囍[” 赵慕予:“?” 她一愣,还有点没弄清楚状况,但见院子里随处可见摄影机,可以确认这里就是拍摄地,忽地就想起了上周施沛和她说过的那句“下次拍摄会有小惊喜哦”。 原来“惊喜”指的就是之前签约的一居室被换成了别墅吗? 可是—— 赵慕予还想说些什么。 但江舟池推开了院子的门。 而后蹿出一道雪白的身影,朝赵慕予飞奔而来,将她撞了个满怀。 哪怕没看清,赵慕予也知道是小萨摩耶。 她脸上的不解转眼被惊喜取代,一时间忘了房子的事,稳稳地接住了它,把它抱在怀里,又是它揉的脸,又是揉它胖了一圈的身子,和它打招呼:“好久不见啊,滚滚。” 话音一落。 赵慕予明显感觉到周围的空气凝固了一瞬。 一开始,她并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直到看见一旁的工作人员全都用用一脸“你怎么知道江老师家的狗叫什么”的疑狐和震惊表情看着她。 江舟池倒是没什么特别反应,只在和她目光交汇的刹那,极轻地挑了下眉,眼底兴味盎然,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淡定从容。 赵慕予:“………………” 完蛋了。 她怎么直接把小萨摩耶的名字叫出来了啊!!!! () 第 34 章 ·034· 在空气极度安静的几秒里,赵慕予已经想好了自己是选择树葬还是水葬。 她怀疑自己录的不是恋综,而是一档降智的节目。 因为继上次喷了一口矿泉水后,她居然又犯了一个这辈子没犯过的愚蠢错误。 可这能怪谁。 怪江舟池这次要带小萨摩耶来,却没有提前和她说一声,提醒她一下别说漏嘴吗? 还是怪上次在桐市吃饭的时候,丛涵这个大嘴巴话多,告诉了她小萨摩耶的名字? 要怪只能怪她自己没有时刻保持警惕,被小萨摩耶一主动投怀送抱,就连脑子都不要了。 而且,现在也不是找替罪羔羊的时候。 赵慕予立马从对自己的悔恨里冷静下来,分析了一下当下的形势。 从周围工作人员的反应来看,应该是知道小萨摩耶叫什么名字,所以“假装认错了狗”这个借口没办法用了。 那…… 还能用什么借口啊! 赵慕予疯狂头脑风暴,当年高考最后一场考试只剩一分钟的时候都没这么努力过。 但越是着急,大脑越是一片空白。 就在这时,她听见了江舟池的声音。 原本还在看好戏的男人朝她走了过来,把还在乱舔她的滚滚从她的身上抱下来,随口问了一句:“看本人和看视频有什么区别吗。” 也许是没想到江舟池会帮她,赵慕予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还在呆愣愣地看着他。 还好乔楚很快反应了过来。 作为全场唯一算是知情的知情人士,她当仁不让地站了出来,帮赵慕予解围,引导大家往正常方向去想:“看来两位老师私底下有聊过宠物的话题啊。” 此话一出,工作人员脸上的惊疑稍微有所减少。 赵慕予乱成一团麻的大脑也终于找到了一点自救的头绪。 她回过神,先是和乔楚一起补上她捅出的窟窿:“嗯,上次有聊过一点,还发了一些视频给我看。” 说完,她又重新看向江舟池,回答他刚才的问题:“本人不太上镜,现实里比视频里更好看。” 见赵慕予已经可以游刃有余地说一些玩笑话了,江舟池知道她应该是缓了过来,唇角轻勾起一道弧,淡声道:“谢谢。” 赵慕予:“……?” 怎么这么不要脸呢,连小萨摩耶的夸奖都要冒领。 赵慕予觉得江舟池好像误会了什么,解释道:“我没夸你,我说的是滚滚。” 江舟池也没说什么,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而后将怀里的小萨摩耶转了个向。 面向着赵慕予后,它立马睁着湿漉漉的大眼睛看她。 赵慕予忍住伸手摸它脑袋的冲动,又冷不丁听江舟池补充一句:“我是替它谢谢你。” 赵慕予:“……” 最好是这样。 不过,不是也没什么。 看在他今天立了大功的份上,她今天就当一次肚子里能撑船的宰相吧。 赵慕予抬起头,对江舟池没灵魂地微微一笑,就当是对他的回答了,然后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摸小萨摩耶的脑袋,对它回道:“不客气。” 这时,工作人员中间传出另一道男声,用做背采的语气,向他们提问道:“那两位老师是已经互加了微信吗?谁加的谁呢?” 赵慕予循声望去。 说话的是江舟池的跟拍导演。 毕竟是在录节目,就算是私底下发生的事,也需要在节目里说清楚。 赵慕予理解这一点,甚至还有点庆幸这个问题在现在被问了出来,因为整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一个谎话。要是背采的时候问,她和江舟池又没统一口径,说出两个完全不一样的答案,那就好看了。 既然江舟池刚才已经帮她撒了谎,这次的谎赵慕予决定自己撒,于是回道:“是我……” 可话还没说完,江舟池便接过了话头,说:“我加的赵老师。” 一声久违的“赵老师”,赵慕予却无暇顾及。 虽然当年确实是江舟池先加的她。 但…… 赵慕予看见了镜头外急得快休克的章宇,知道对方在担心什么。 现在是在录节目,江舟池说的这些话也都会播出去。到时候观众看了,只会觉得他对她很主动,而这件事对他的形象没任何好处。 她不知道江舟池突然这么诚实是为了什么。 反正这话已经如同卷起的狂风,在平静的海面上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周围工作人员又开始了窃窃私语。 江舟池却像个局外人似的,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又丢下了一颗炸/弹。 把小萨摩耶放回到草坪上后,他拖着俩行李箱,开门进了屋。 赵慕予也错过了和大家解释的最好时机。 她只能认了这个栽,打算跟上江舟池的步伐,却又看见镜头外的施沛举起了写字板。 只见上面写了一大段话:【赵老师,虽然你已经知道一些关于狗狗的事了,但是观众不知道,所以待会儿在节目里还是需要聊一点关于狗狗的话题哦。】 赵慕予比了个“ok”。 换好拖鞋后,她走进屋内,被小小惊喜一下。 房东奶奶没有夸大其词,这套房确实是装修得最好的一套。 色彩斑斓的复古田园风不管和哪个季节都很搭,就像是森林里的童话小屋,连她这种对房子只有“能睡就行”要求的人都一眼喜欢上了。 不过,赵慕予没忘记刚才被遗漏的一个问题,和江舟池一起参观完房子后,问他:“可上次我们最后不是选的第二套房吗,为什么换成了别墅?” 话一说完,她又忽地想起上次江舟池问过她,是不是喜欢别墅区的房子。 从一居室换成别墅……应该不是为了她吧? 一想到这儿,赵慕予不免又开始担心 万一江舟池一会儿又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怎么办。 一时间?[(),应该当不知道才对,反正到时候备采肯定会问他。 江舟池重新回到了客厅,正在清理行李箱的轮子,闻言,也没抬头,语气平淡道:“为了给滚滚一个更好的生活环境。” 赵慕予:“……” 这话她倒也没办法反驳。 之前看的都是一居室,住两个人刚刚好,但如果再加一只大型犬,空间变得拥挤不说,狗狗也没有什么活动区域。 尽管如此,赵慕予还是觉得太浪费了,不换别墅,换成二居室也行吧。 然而事已至此,又不能毁约,她只能想办法提高房子的利用率,“哦”了一声,提议道:“那剩下的几期节目都在这房子里录吧,也别出去了。反正这房子这么大,在里面什么事都能做。” 这话听起来有几分破罐破摔的意思。 江舟池手上动作未停,但眉梢一抬,撩起眼,盯着还在打量客厅的赵慕予看了两二秒,尾音轻勾:“嗯?” 赵慕予的心里也下意识跟着他“嗯”了一声,心想嗯什么嗯,她说了什么很难理解的话吗。 她收回了环顾四周的视线,看向随意坐在地毯上的江舟池,却猝不及防撞进他那一双似笑非笑的眼。 赵慕予:“……” 原来是在“嗯”她那句“在里面什么事都能做”。 赵慕予在江舟池的眼睛里读到了一些节目不能播的内容,恨不得能用眼神捅死他。 本来别人不会多想,但被他这么一“嗯”,不多想的人也会浮想联翩了。 一蓬蓬的热气又从衣领里往外钻,蒸得赵慕予有些脸红耳热。 她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解释道:“我说的在这房子里什么事都能做指的是,我们可以在这里种种花,给萨摩耶搭搭狗窝,还可以……” 她说得认真,江舟池也听得认真,只在她快编不下去的时候,适时给了她一个台阶下:“再解释下去,就真成欲盖弥彰了。” 赵慕予:“……” ——那你刚才倒是别“嗯”啊。 赵慕予一时嘴痒,差点没忍住说出这句话。 江舟池已经清理好了行李箱,见她还站在客厅通往院子的玻璃推拉门口,示意她:“过来。” “……过去干什么。”赵慕予下意识提高警惕。 江舟池也没介意赵慕予的一脸防备,拉回正题:“介绍你的行李箱。” “……哦。” 昨天和施沛对过的录制流程重新浮现在赵慕予的脑海里。 为了不让节目内容显得混乱无序,节目组会给每一次的录制制定一个大主题。 比如,上一次的主题就是初见,而这一次录制的主题是布置新房,所以待会儿他们还要去逛超市,置办生活用品。 但在这之前,需要在家里录一个行李箱的开箱,互相分享一下这次来新家都 赵慕予想起正事,走了过去,把行李箱放倒在地上,接着在江舟池的旁边找了一个空位,也学他盘腿坐下。 ◇想看陆路鹿写的《慕已成舟》第34章·034·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那就先看看我的吧。”赵慕予打开了行李箱。 江舟池“嗯”了一声,视线却落在彼此交叠的腿上。 她的膝盖正随着她一前一后拉行李箱拉链的动作,轻轻磨蹭他的大腿外侧。 而她的裤腿也微微往上移了位,露出脚踝,还乖乖戴着红绳。 赵慕予没有察觉江舟池的视线,摊开行李箱后,开始了自己的介绍。 她带的东西都很普通寻常,就是一些衣服,一些平时喜欢吃的零食,一些有的没的小玩意儿。 很快介绍完后,她对江舟池说:“好了,该你了。” 江舟池的行李箱比她的大一倍。 东西也多一倍。 赵慕予看清里面的物品后,一时间觉得自己和江舟池比起来,实在是有点过于敷衍了。 最上面一层全是和小萨摩耶有关的东西。 这让赵慕予想起了刚才施沛的提醒,正好可以趁这个机会聊一些狗狗相关的话题,于是主动问道:“你当初为什么会想收……会想养一只狗狗呢,是平时在家比较孤单吗?” 这个问题多少夹带了一点她的私货。 因为她想知道江舟池平时一个人会不会觉得孤单。 遗憾的是,江舟池的回答并没能解答她的疑问,说的是:“暂时帮人代养。” 赵慕予“哦”了一声,心想他确实算是帮丛涵代养,没什么毛病,又问:“那为什么选择萨摩……” 话说到一半,她就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毕竟小萨摩耶是丛涵丢给江舟池的,他哪有选择狗狗品种的机会啊。 想起这一事实后,赵慕予打算撤回这个问题,却见江舟池转过头,看了一眼还在院子里玩球的小萨摩耶,回道:“因为它会笑。” 赵慕予正顺着江舟池的视线方向往外看,就忽然听见了他的回答。 她没来得及细想。 江舟池已经调回了视线,盯着赵慕予大多时候都紧抿着的嘴角,说:“希望它真正的主人以后把它带回家,每天看见它的时候,也能多笑笑。” 话音一落,赵慕予正好转回脑袋,和江舟池沉沉的黑眸相撞。里面蕴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她一愣,觉得自己的心仿佛也被撞了一下,甚至没顾得上思考他所说的“真正的主人”是谁,便移开了眼,用一句“那还挺好”潦草地带过了这个话题。 而后,她指着江舟池的行李箱,转移话题道:“你怎么带这么多睡衣。” 最上面一层的狗狗用品全拿出来后,放在下面的其他物品露出了真面目。 对视中断。 江舟池的视线落了空,又轻轻往下一移,落在了赵慕予隐隐透着一丝慌乱的侧脸上,淡声回答她的问题:“还有你的。” () “……啊?”怎么还有她的呢。 江舟池却没再解释什么,而是把自己行李箱里的东西一样一样往她的行李箱里放。 不光有睡衣。 还有卫衣,保温杯,手表,狗牌手链,驱蚊手环…… 东西多得赵慕予眼睛都看不过来了,在她单调乏味的行李箱里堆成了一座小山。 她不禁怀疑自己是来江舟池这儿进货的。 而且,全是情侣款。 过了好一会儿,江舟池才分完所有的东西,并不强人所难:“不喜欢可以不用。” 赵慕予没想到江舟池还有这么明事理的时候,正想松一口气,结果又听他补充了一句:“不过,用了就别始乱终弃。” 江舟池看着她。 执拗的眼神和当时不准她摘红绳的时候一模一样。 赵慕予:“……” 一般不都是女生要求男生用情侣物品吗,怎么到了他这儿,全反过来了呢。 赵慕予还有点没从江舟池不按常理出牌的操作里缓过来,忍不住小声感叹了一句:“原来你谈恋爱是这种风格啊。” 江舟池听见了,挑了挑眉,唇角笑意轻慢:“还有其他风格,有兴趣试试吗。” “……比如?”赵慕予还真有那么一点感兴趣。 “比如,和我本人完全相反的风格。”说完,江舟池又换了一个赵慕予更容易理解的说法,“又或者说是完全符合你理想型标准的那种。” 赵慕予:“……” 关于“理想型”的这一页看来是彻底被焊死了。 赵慕予的拳头刚要握紧,却在某个瞬间,突然想到了一种假设情况。 假如,这次来参加节目的不是她,而是其他女生,江舟池应该也会准备这些东西,和对方说这些话吧。 毕竟对着谁演戏不是演戏呢。 之前《侧耳倾听》的蛋糕就是最好的例子。 一想到这儿,赵慕予忽然间连握拳的力气都没有了,眼睛也慢慢黯淡下去,心又像吃了一整颗的柠檬,变得酸酸涩涩。 不过,说起来,她还不知道江舟池的理想型标准呢。 之前他在采访里都是聊工作,不聊私人感情问题,所以他从来没有在公开场合谈过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新的话题成功转移了赵慕予的注意力。 她丢开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整理好了自己莫名其妙的情绪,礼尚往来,问江舟池:“那你的理想型标准是什么?” 不料江舟池的回答比她当时还要敷衍,直接说了一句:“到时候看节目就知道了。” 赵慕予:“……???” 这个节目怎么从工作人员到节目嘉宾都这么爱卖关子啊。 赵慕予最讨厌被吊胃口了,被这话哽得连力气都回到了身体里,重新握紧了拳。 她对江舟池露出了难得的微笑,表情十分和善道:“你是怕我现在听了会现场报复吗?” 江舟池:“嗯。” 赵慕予:“……” 现场的工作人员都很有眼力见。 见气氛又有了一点不妙的趋势,专门负责递送任务卡的工作人员选择了一个恰当的时机,为他们送上信封。 而对于赵慕予来说,任务卡就如同一个暂时停止战争的标志。 接过来后,她缓和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见这次任务卡上的文字比较少,她便没再指使江舟池,自己直接念了出来:“第一天搬进新家,有没有发现家里还少了一点什么呢?请仔细确认好家里缺少的物品,开车前往附近的商场进行采购吧。” 看来节目组开始催进度了。 赵慕予知道今天要做的事情比较多,于是没有再耽误时间,从地上站了起来:“走吧,去确认一下家里还缺哪些东西。” 别墅一共有两层,空间不小。 赵慕予打算分一下工,自己负责卧室卫生间,江舟池负责厨房。因为她对厨房不熟,除了一些常见的调味料,她压根儿看不出来还缺了哪些东西。 谁知分配任务的话还没说出口,她就听江舟池说:“确认好了。” 赵慕予动作一顿,回头看他:“你什么时候确认的?” 江舟池:“刚才参观房子的时候。” “……” 赵慕予再一次觉得自己被江舟池衬得像是个糙汉。 不过,她并不意外江舟池的细心。 很早以前,她就知道,虽然江舟池看起来很像是需要别人伺候的大少爷,事实上,他很会照顾人,和丢二落四粗心马虎的她完全不一样。 如果没有江舟池,她上学时手机不知道还会丢几个。 赵慕予收回正准备迈向楼梯的腿,转而往玄关走去:“那就走吧。” 和上次一样,在车里的录制没有摄影师跟拍。 但赵慕予吸取了上次的教训,一上车她就紧紧地盯着前面的两台gopro,再也不东张西望了,以免江舟池又背着她搞什么小动作。 幸好这一路上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大约二十分钟的车程后,他们顺利抵达附近的商场。 一走进去,赵慕予先是看了一眼导向标识牌,而后只管大步往前面的家居区走,余光却一不小心瞄到身后的江舟池推了一个购物车。 见状,她立马调了个头,朝江舟池走过去,和他一起推车,心想自己可不能再当甩手掌柜了。 周末的商场里人不算少,好在就算有认出江舟池的路人,也都忍住了尖叫,在一旁安静围观,没有影响和干涉拍摄。 赵慕予的压力比上次在咖啡厅的时候小了一点。 但也许是压力过于小了,她的身体跟着放松,走着走着,她搭在推车扶手上的手指好像勾到了什么东西,凉凉的。 她以为是购物车上的挂件,玩了好一会儿。 直到低头一看。 只见她的小 拇指不知怎的勾住了江舟池的手指。 那一瞬间,赵慕予的脑海里只闪过两个字——牵手。 上次房东奶奶对江舟池的教学还历历在目,她的心跳莫名又乱了拍,下意识就想松开手,却听见江舟池的声音。 他没有看她,视线落在手机上的购物清单上,漫不经心地提醒她:“你现在松开的话,别人会以为你吃完我的豆腐就翻脸不认人。” 赵慕予:“……” 简直就是强词夺理。 不小心碰一下他的手就叫吃豆腐了? ——那这豆腐也太容易吃了吧。 赵慕予原本想这样说。 谁知道话说出口,变成了——“你的豆腐也太好吃了吧。” 话音一落。 江舟池的视线从货架上落回到赵慕予的脸上,这次没有再冒领夸奖,声线懒淡道:“谢谢。” “……” “…………” “………………” 她今天出门一定忘了带脑子! 赵慕予费了好一番力气,才忍住没咬自己的舌头。 最后,她没有听信江舟池“吃豆腐”的危言耸听,还是决定当她的甩手掌柜,放了开推车,把手背在身后,假装带路的样子,走在了前面。 这样的场景江舟池经历过无数次。 和以前的每一次一样,这一次,他也不紧不慢地跟在赵慕予的身后。 赵慕予的手机里也有一份清单。 江舟池负责推购物车,她就负责照着清单采购生活用品,一个劲儿地往推车里丢浴室拖鞋、牙刷、毛巾…… 等到选四件套的时候,赵慕予稍微犯了一点选择困难症,没想到这里居然有《侧耳倾听》的周边,而每一种图案她都喜欢。 就在她纠结不定之际,一旁十分少女心的小碎花床品映入了她的眼帘。 那一瞬间,赵慕予福至心灵,眼睛一亮,指着小碎花,扭头问江舟池:“我们买这个吧。” 江舟池正在把赵慕予乱拿的东西放回原处,闻言,抬眸看她,不期然看见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他在其中读到了一段十年前的回忆。 …… 高一暑假的一天。 赵慕予几人去丛涵家给他过生日。 吃完蛋糕,丛涵闲着无聊,突然提议要玩更无聊的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 赵慕予当然是选择不参加。 李寂:“加一。” 江舟池和陈淮望虽然没说话,但他俩不用说,丛涵也能知道这俩大爷肯定不会参加。 游戏没得玩的丛涵:“……” 他不得不拿出寿星的威严,拍桌道:“我刚才许的第一个生日愿望是,今天所有人都能配合我!” “那你这愿望许得倒还挺有先见之明啊。”李寂对丛涵的未卜先知予以充分的肯定,给了他一个面子,改口道,“行吧,那今天我就勉强配合一下你 吧。” 丛涵满意了。 又看了看沙发上的俩大爷。 陈淮望他就不指望了,但江舟池他可以努力争取一把看看,于是转头看向赵慕予,要求她重新表态:“你呢!” 赵慕予:“……” 丛涵连自己的生日愿望都搬出来了,要是她还不配合的话,那就有点不是人了。 于是赵慕予也勉强退了一步:“我就玩到我输的那一轮。” 丛涵:“成交!” 最后,除了陈淮望,他们四个人围坐在茶几前的地上,开始了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 鳄鱼咬人玩具是这个游戏的载体,规则是每人按下一颗鳄鱼的牙齿。要是被鳄鱼咬了手指,就算输了,要接受真心话大冒险的惩罚。 所以,这是一个纯靠运气的游戏。 本来赵慕予以为自己很快就会输,结果没想到成了幸运儿,四轮下来,一次都没中招。 第五轮的倒霉鬼是第一次输的江舟池。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丛涵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江舟池:“大冒险。” 丛涵一听,果断把机会让给了赵慕予:“我专攻李寂。江舟池就由你来出题吧。” 赵慕予收下了丛涵的权利转让,但不像刚才他整李寂那样净想一些损招。 她没有为难江舟池:“那就来个简单的吧。用水彩笔在脸上画画,回了家才能洗干净。” “……你管‘顶着一张大花脸在大街上走’的惩罚叫简单?”丛涵怀疑赵慕予对“简单”有什么误解,“人固有一死,但最好不要是社死,这句话你没听过吗?” 赵慕予懒得和丛涵废话,直接问当事人:“你就说同不同意吧。” 江舟池后背靠在沙发上,完全没有要挣扎的意思:“画吧。” 赵慕予得意地扬了扬下巴,示意丛涵可以动手了。 却见江舟池直勾勾地看着她,说:“你来画。” 赵慕予:“……” 这么信得过她? 赵慕予倒没有客气什么,毕竟她早就想在江舟池的那张脸上乱涂乱画了。 被江舟池指定后,她果断拿起一旁二十六色的水彩笔,打开笔盒,一脸认真地挑选颜色。 江舟池建议她:“用黑色。” “不要。”赵慕予想也没想,直接拒绝。 本来她还有点犹豫不决,一听江舟池的建议,顿时不纠结了,立马从水彩笔盒里选出最鲜艳少女的粉红色,转过身子,手肘撑在沙发上,往前一凑,在江舟池的脸上专心画了起来。 彼此之间的距离一时拉得很近。 江舟池任由赵慕予摆布,垂下眼,感受着水彩笔在脸上游走的触感。 她的呼吸喷洒在皮肤上的触感。 她别在耳后的长发垂下,若有似无地扫过他颈侧的触感。 每一处的触感都像月光一样。 轻柔,却又抓 不住。 赵慕予沉浸在自己的创作里,对此浑然不觉,很快就在江舟池的额头上画好了一个“王”。 谁知这一轮好像开启了江舟池的霉运。 接下来,每一轮都是他输。 而赵慕予成了最大的赢家,在江舟池的脸上画得不亦乐乎。 丛涵在一旁看得直摇头。 他们的赵女侠也只有在江舟池的面前才会这么傻了,居然完全没发现江舟池这是掌握了玩具的规律,每次都是故意输的。 赵慕予还在认真创作。 江舟池皮肤生得冷白,甚至连一点毛孔都没有,简直就是一张再完美不过的画布了,以至于她一时间没能控制住自己的创作欲。 最后,江舟池的脸上群英荟萃,元素开会。黑眼圈,红晕,胡子,什么都有。 创作大师赵慕予对自己的巨作十分满意,独自欣赏了一番后,认可道:“嗯,你这张脸现在终于顺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谁知说着说着,她实在装不下去了,嘴角压抑的笑意越来越明显,最后干脆笑得整个人都倒在了沙发上。 丛涵难得见赵慕予这么开心,再一次为自己的英明神武感到自豪,采访道:“怎么样,好玩吧。不后悔参加这个游戏了吧。” 赵慕予还在笑,完全顾不上回答丛涵的话,只能回他一连串笑声。 江舟池的手臂被她压着,也没抽出来,只轻轻一用力,抬起她柔软的脖颈,把她送到了自己的面前。 距离和刚才一样近。 赵慕予的笑声戛然而止。 江舟池的脸近在咫尺,她却再也看不见他脸上那些滑稽的痕迹,视野里只剩下他的黑眸。沉沉的,像是窗外的夜,能吞人。 …… 当年吃的闷亏赵慕予决定在今天报复回来。 在等待江舟池回复期间,她的嘴角已经提前弯起了胜利的弧度。 她知道江舟池一向不喜欢花里胡哨的东西,平时的衣服也基本就是黑白灰二种颜色,所以肯定不会接受小碎花,见他不说话,又故意问了一句:“你介意用小碎花吗?” 江舟池:“不介意。” “……嗯?” 怎么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 这还是当年那个连用粉色水彩笔都介意的江舟池吗。 就算他们不一定真的会睡在那张床上,用这套床品,也不用这么无所谓吧。 做好胜利准备的赵慕予笑容微微凝固,千算万算,没算到江舟池这次居然这么容易就接受了的小碎花,一点儿整蛊人的成就感也没有。 她不死心,又再确认了一遍:“你真的不介意?” 江舟池低下头看她。 商场里灯光明亮,却没什么温度。 而她微仰着头,褐色的眼瞳盛满了冷光,仿佛浸着一汪水,鲜润明媚。其中只映照他一个人。 江舟池垂下眼睫,平静的眸底掩藏的是对她的渴望。 可这种渴望眼下没办法在她的身上得到缓解,于是他只能用其他方式。 比如。 逗她玩。 在赵慕予藏不住期待的视线下,江舟池神色淡然,嗓音散漫,反问她:“关了灯都一样,介意什么。” 赵慕予:“…………”! 第 35 章 ·035· ——关了灯都一样。 这话没什么毛病。 只是很容易让一些心思不纯的人想歪罢了。 然而江舟池神色坦荡,语气里也没有半点引人遐想的暧昧,听起来只不过是在陈述一个再常见不过的物理现象而已。 赵慕予在一旁看得叹为观止,头一次这么深刻地认识到了演技好的好处。 如果她这个时候装出害羞的样子,提醒江舟池说话注意点,反倒只会显得她的思想肮脏。 于是她没有对江舟池的话进行任何负面评价,但也没有因此放弃小碎花,顺着他的回答往下说:“有道理。那我们就买这个吧。” 说完,她把小碎花四件套往购物车里一丢,便扭头继续朝前走去。 一转眼,江舟池的视野里就又只剩下了赵慕予那颗熟悉的后脑勺。 看不见她澄澈的眼睛,心里的欲念也断了根。 等在家居区买完了清单上的东西,他又被她带到了食材区,为今天的晚餐做准备。 虽然刚才的小碎花事件失败得彻底,但赵慕予想要整蛊江舟池的决心不减反增,反而被激起了更多的斗志。 走到生鲜蔬菜区后,她把目标转移到了货台上那一筐筐新鲜的蔬菜瓜果上,有了新的主意,转过头,假装不知道,问身后的江舟池:“对了,你会做饭吗?” 江舟池也假装没听见赵慕予心底打如意小算盘的声音,点头道:“嗯。” 赵慕予:“那你有什么拿手好菜吗?” 江舟池:“没有。” 闻言,赵慕予脸上闪过一丝意外,难得一次在江舟池的话里听出了真谦虚的意味。 他确实没什么拿手好菜,因为他做的每一道菜都好吃。 大概是因为每次都是赵慕予主动抛出话题聊天,坐享其成的江舟池难得良心发现了,这一次反问了她:“你会做吗。” 赵慕予:“……” 她会不会做饭他心里没点数吗。 以前请他品尝的那些黑暗料理还没吃够是吧。 赵慕予抿着嘴唇,背着镜头瞪了江舟池一眼,心想她刚才明知故问,是为了给他加分。他倒好,明知故问是为了揭她的短。 幸好她熟练掌握了见招拆招的技巧,瞪完不知感恩的男人,又换上和颜悦色的表情,回道:“会啊。我的拿手好菜是让人吃瘪。” 闻言,江舟池看着赵慕予,“嗯”了一声,语气意味深长:“看出来了。” 赵慕予:“……” 然而每次面对江舟池,吃瘪的都是她自己。 赵慕予不给自己找不痛快了,完成了前期铺垫工作,又按照计划,提议道:“那我们今晚在家自己做饭吃吧。” 说完这话,她不等江舟池回答,便直接在蔬菜货台上挑选了起来。 明明不会做饭,她也没有要问一下会做饭的人今晚想做什么菜的意思,就好像自己心里已经有了一 张清晰的食谱。 江舟池既没插手,也没上前选一些自己想要的菜,只站在一旁看着,看赵慕予装了一袋胡萝卜,菠菜,西蓝花。 直到赵慕予心满意足地收了手,他才问了一句:“确定要买这些吗。” 一听这话,赵慕予猜江舟池这是终于忍不住了,控制好嘴角,语气肯定地回道:“确定啊。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还好。”江舟池嗓音闲散,把原本可能会很严重的后果说得云淡风轻,“只不过你可能会被人觉得是在针对我。” 赵慕予:“……” 她当然是在故意针对江舟池,但怎么可能承认,装傻道:“为什么这样说?” “我以前在一个采访里提到过讨厌吃什么蔬菜。”说着,江舟池垂下了眼眸,扫过购物车里一袋袋的蔬菜,“正好,每一种都被你选了。” 赵慕予:“……” 很好。 江舟池又直接把话摊开了说,这下她连一点空子都没办法钻了,总不能也和他摊牌,回一句“怎么了我就是针对你不行吗”吧。 赵慕予再一次和整蛊的胜利擦肩而过。 但她依旧没放弃,退而求其次,不能让江舟池吃不喜欢吃的蔬菜,那就让他吃瘪好了,微笑道:“不好意思啊,这次你是真的误会了。我买的这些都是为了给滚滚加餐,不是给你吃的。” 末了,她又扯下一个新的塑料袋,递给江舟池:“你想吃什么自己选吧。” 江舟池没有再拆穿她什么,只不经意地问了一句:“所以,哪次是假的误会。” 赵慕予:“……” 倒是会抓重点。 赵慕予的脚都快被自己搬起的石头砸肿了,不自讨苦吃了,回道:“哪次都不是。” 说完,她没有再开口说话。 等到江舟池选完了蔬菜,赵慕予继续走在前面,拉着购物车,往旁边的生鲜区走去。 纤瘦背影不再像刚才那样充满斗志。 江舟池依旧跟在赵慕予身后,见状,一反平日随心所欲的做事风格,破天荒地反思了一下自己。 他好像确实有点过分了。 从刚才的床上用品,到现在的蔬菜,她今天逛商场的目的似乎不是为了买东西,而是想方设法给他挖坑。 可她难得这么有兴致,为了捉弄他费尽心思,他应该让她成功一次才对。 然而赵慕予已经认清当前形势,放弃幻想了。 都说事不过三。 这两次的失败让她彻底打消了报复江舟池的想法,和江舟池之间的相处恢复了表面的风平浪静。 在食材区选购完毕,逛商场置办生活用品这项任务就只剩下了最后的结账。 可在去往结账台的必经路上,赵慕予远远地看见了前面的安全套专区好像正在搞什么促销活动。 只见一个胖胖的售货阿姨正用小蜜蜂卖力热情地做着宣传工作,逢人就上前推销一把。照这架 势,看样子就算是路过一条狗,恐怕都会被她问上一句“要不要看看我们家的产品”。 赵慕予一看,莫名有种预感,感觉自己和江舟池今天可能逃不过这一劫。 但她还是试图挣扎一下,于是悄悄扯了扯江舟池的衣袖,示意他往边上挪一挪。 江舟池接收到了赵慕予的提醒,也看见了前面那位售货阿姨,但脚下的步伐没有加快半分。 和赵慕予的如临大敌比起来,他称得上是气定神闲,反手握住了她那只还在不停拽他衣袖的手,而后拉起来,重新搭在推车扶手上,不紧不慢道:“紧张什么。” 赵慕予:“……” 她确实没什么好紧张的,毕竟大家都是成年了。 可就算成年了,也还是会因为和父母一起看电视结果电视里正好演到激情戏而感到尴尬吧。 虽然例子可能有些不恰当,但这就是赵慕予此时此刻的真实感受。 一想到待会儿她和江舟池可能会被售货阿姨各种推销产品,她的头都大了,也没工夫和江舟池解释太多,随便找了个借口,敷衍道:“我没紧张啊。我是看时间不早了,催你走快一点而已。” 话虽如此,可接下来的一段路,她全程目不斜视,久违地找到当年在数学课上不敢和提问的数学老师对视的感觉。 不幸的是,和当年一样,越是怕什么,越是来什么。 当他们离安全套专区越来越近的时候,还是被售货阿姨盯上了。 不过不是她被盯上。 而是—— “诶,江舟池!” 售货阿姨刚和一对小情侣推销完产品,一转过身,就发现了江舟池。 她立马走了过来,看见周围的摄影组后,激动道:“你是在录那个恋综对吧!哎哟,你是不知道,我女儿知道你上这个节目那一天,在家里哭得都能水漫金山了,一边哭,还一边在网上到处找节目的照片看呢。” 闻言,赵慕予暂时忘记了刚才的忐忑不安,看起了江舟池的好戏。 江舟池读懂了赵慕予的眼神,说的是——让你刚才说风凉话,这下该紧张的是你了吧。 他轻抬了下眉梢,全然忘记了刚才要让着她的那番反思,不慌不忙,回答售货阿姨:“那您今天可以多拍点照片给您女儿看了。” 赵慕予:“……” 售货阿姨则是笑得合不拢嘴:“好好好!没问题!” 只不过她刚掏出手机,就注意到了一旁的赵慕予,一脸惊喜地夸赞道:“哎呀,这就是你的女朋友吧?原来长得这么好看啊,完全可以当明星了呀,我看比娱乐圈里好多女明星都漂亮呢!” 相同的字眼,落进不同人的耳朵里,演变成了不同的意味。 赵慕予一听“女朋友”三个字,脸上的表情立马又变得不自然起来,想起了上次被房东奶奶定义的“恋爱关系”。 而一旁的江舟池听得轻挑起了唇角,漆黑眼底漾开一丝愉悦。 都说在娱乐圈里只要红到了一定程度,周围就全是好人,所以,他平时听惯了各种好话。 虽然还不至于到麻木的程度,但也确实不会有什么波动,更别提售货阿姨这句乍一听和他无关的夸奖了。 可是,只是乍一听无关而已。 因为夸的是他的女朋友。 江舟池很会听重点,没有谦虚,认同了售货阿姨的这番夸奖:“我也觉得。” 话音一落,赵慕予立马转头看了江舟池一眼。 如果他是觉得她可以进娱乐圈的话,那这样说没什么问题。 但如果他认同的是售货阿姨说的后半句话,那这个回答不知道又会得罪多少人。 正当赵慕予还在苦思冥想应该怎么把江舟池的回答往前一种可能性引导,结果就被他的下一句话堵死了退路。 察觉到赵慕予的视线后,江舟池低了下头。 他看着她的眼睛,还是一如既往地不顾时间和场合,只说自己想说的,声线平缓,完整了刚才的答案:“不止是娱乐圈,她比任何人都漂亮。” 这话和他的眼神一样,直白又不加掩饰,把售货阿姨看害羞了。 她一边给自己扇了扇风,一边“哎哟”道:“到时候我女儿又要边哭边看节目了。” 赵慕予:“……” 她的左脚蠢蠢欲动,很想和江舟池的鞋子来一个亲密接触。 这下她不仅要纠正售货阿姨“踩一捧一”的言论,还要收拾他的烂摊子,再也顾不上“女朋友”三个字了,晚一步回答售货阿姨的话:“谢谢阿姨夸奖,大家都是不一样的漂亮。” “你太谦虚了。”售货阿姨还在呵呵笑,“不过男朋友是江舟池的感觉怎么样啊,应该很好吧,睡觉可能都会笑醒吧!” 话音一落,赵慕予感受到自己的身上多了一道视线。 来自江舟池。 他在看她,同样在等她的回答。 可她的答案是什么,难道他还不清楚吗。 赵慕予四面楚歌。 她又不可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不好”,但也不想当着江舟池的面说“好”,于是折了个中,评价道:“感觉还可以吧。” 售货阿姨听完,话锋一转:“那要不要买点咱们的产品回去试试?” 赵慕予:“…………?” 话题终于还是绕到了这件事上。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赵慕予愁得两只眼睛都快涣散了,心想西天取经都没有这么难吧。 其实今天她但凡不是和江舟池一起逛商场,她都能得心应手地应对现在的状况。 可现在站在她身边的偏偏就是江舟池。 哪怕她当年还亲眼目睹过他拿过一盒冈本,这会儿依然无法消除心里的那份不自在。 因为心境不一样了。 售货阿姨还在继续推销:“咱们国家在这方面的科普太少了,正好你们这个节目可以多宣传宣传安全套的用处啊。它 可不只有避孕这一个作用,更多的是可以预防各种疾病。” 这句话的每个字包括标点符号赵慕予都认同。 她也知道售货阿姨的出发点很好,但眼下还是希望售货阿姨暂时先别出发。 一旁围观的路人也很有参与感,听了售货阿姨的话,提醒她:“阿姨,你现在说的这些在电视节目里可播不了,宣传了也是白宣传。” 这话给了赵慕予启发。 她失去光彩的眼睛重新被注入灵魂。 既然这一段在节目里不会播,那她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吧,直接告诉售货阿姨她和江舟池是假情侣用不了这些东西不就行了吗。 赵慕予没有犹豫,当即决定将自己的想法付诸行动。 却被售货阿姨抢了先。 “没事,不能宣传也行。”售货阿姨也不是死缠烂打非要蹭热度的人。 见宣传不行,她找回了自己的初心,只推销商品,对俩人说:“你们就买来自己用呗。正好这两天搞活动,买二送一,还送按摩精油呢。” 赵慕予继续张嘴。 谁知这次又被江舟池抢了话。 也不知道他今天哪儿来的闲情逸致,又主动回答了售货阿姨的话:“我们暂时还用不上。” 赵慕予:“……” 果然是在录节目。 换作平时,他恐怕连搭理都不会搭理,直接就无视了售货阿姨吧。 而且,拒绝就拒绝,干嘛还加个“暂时”两个字,说得好像她和他之后就能用上了似的。 赵慕予对江舟池的回答有诸多不满。 好在过程虽然曲折,至少结果是她想要的。 因为售货阿姨在听了江舟池的回答后,终于连产品也不推销了,只找他要了一个签名和合照,就转攻其他情侣和夫妻了。 赵慕予见状,松了口气,赶紧推着购物车,走完了安全套专区和收银台之间剩下的最后一点距离,把今天买的商品结了账。 等回到小区,已经快下午五点了。 小萨摩耶在院子里玩了一下午,大概是玩累了,一看见他们,立马摇着尾巴,跟在他们的身后,要和他们一起进屋。 赵慕予赶紧打开门,打算先让小萨摩耶进去。 谁知大门一开,它反倒一动不动地坐在门口,没再往里跑。 赵慕予不解,正想问江舟池这是什么意思,就见他放下了手里的购物袋,在玄关柜上抽了几l张湿纸巾,蹲在小萨摩耶的面前。 小萨摩耶立马抬起自己的前爪,递给江舟池。 等到四只狗爪上的尘土都被擦干净后,它才撒开脚丫子,屁颠屁颠地跑进了屋。 收拾好了小萨摩耶,江舟池继续朝里走,却见赵慕予还傻站在门口,扬了扬眉,问她:“怎么,也要给你擦擦手吗。” “……不用了谢谢。”赵慕予回过神,无视了江舟池眼神里的谑意。 她也不是没见过江舟池这么细致的 一面,但还是有些意外他和小萨摩耶之间的默契,心想看来小萨摩耶交给他养果然比她养更合适。 赵慕予换上拖鞋,先江舟池一步,若无其事地走进了屋,和他分工明确。一个负责厨房,一个负责厨房以外的空间。 她当然是后者。 放下购物成果后,她先是把床上用品丢进洗衣机里清洗,接着又把各种生活用品放到对应的空间里,最后背着手,走进厨房,像御膳房总管似的,在里面巡视了一圈。 无论做什么事,江舟池都井井有条,效率很高。 在她收拾整理外面的半个小时里,他就已经处理好了所有的蔬菜和活虾,分装在不同的盘子里,这会儿正在切牛肉。 尽管赵慕予不会做饭,但由于足够了解江舟池,所以她光是看一眼都有哪些原材料,就能知道今天晚上他们吃——辣椒炒牛肉,话梅排骨,蒜蓉粉丝虾,酸辣土豆丝,清炒豆角丝,番茄蛋花汤。 全是她喜欢的菜。 可赵慕予对此既不惊讶,也不感动。因为她知道,江舟池之所以没做他喜欢的菜,是因为他压根儿就没有喜欢吃的。 巡视完毕,赵慕予回到了江舟池的身边,假装问了一下:“我能帮你做点什么?()” 江舟池头也没抬,说:帮我去客厅看电视。?[” 赵慕予:“……?” 这是嫌她会帮倒忙,赶她去客厅吧。 赵慕予把江舟池的弦外之音听得明明白白,在心底轻哼了一声。 虽然她十分习惯“他做饭她玩”的模式,但那都是他们私底下的相处。 要是她在节目里还这样,到时候被她妈看见她什么事都不做,不知道又会念叨她多久。 赵慕予没听江舟池的话,反而被他这么一说,更坚定了要赖在厨房不走的决心,哪怕只是在一旁站着也行。 理由是:“你可别陷害我啊。要不然等节目播出,我就成一个好吃懒做的人了。” 闻言,江舟池也没有非要赶赵慕予走,让她自己选择想做的事,问她:“你能做什么。” 赵慕予想了想:“我能帮你试菜。” 江舟池没说话了,但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看了她一眼。 眼神很明显,说的是:要不要听听看你在说什么。 赵慕予被看得莫名没了底气,清了清嗓子,换了一个回答:“那待会儿吃完了饭,我洗碗。你不准和我抢。” 江舟池:“有洗碗机。” 赵慕予:“……” 很好。 所有的路都被完全堵死了。 赵慕予放弃了要帮忙的想法,和江舟池纯聊天,想起了一个以前也没有问过的问题,好奇道:“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啊?” 江舟池:“高一。” 高一? 那就是他刚搬回桐市那一年。 赵慕予回忆了一下,不记得当年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那年你为什么会突然想起来 ” 一开始是为了填饱肚子,后来是因为有个人喜欢吃。?”江舟池正在腌制牛肉,说着,朝赵慕予伸出左手。 “哦……” 有个人? 谁啊? 赵慕予拿过一旁的料酒递给江舟池,听了这话,没忍住在脑子里列出一串的人选名单,却没盘算出个所以然来。 脑子里想着事,她手上的动作也没停下。 把用完的料酒放回到远处后,她又把黑胡椒递给了江舟池,就这样站在他的旁边打下手,直到备好了所有的菜。 炒制过程很快。 每出锅一道菜,赵慕予都会先给工作人员端一份出去,得到了一声声中气十足的“谢谢赵老师”。 厨房里的炒菜声还在继续。 赵慕予没有冒领这份功劳,一本正经道:“该谢的是江老师。” 众人:“谢谢江老师!” 在端到第三盘的时候,乔楚趁机凑过来和赵慕予说悄悄话:“慕慕姐姐,你刚才和江舟池学长配合得也太默契了吧。” 赵慕予:“配合?” 她什么时候和江舟池配合了? “对呀!”乔楚开始手舞足蹈地比划着,“他只是伸一下手,你就知道他要什么东西,完全不像是第一次一起做饭!” 赵慕予:“……” 确实不是第一次。 她刚才那些行为也完全是肌肉记忆,因为江舟池今天做的每一道菜都是他以前经常给她做的,她清楚要用的所有调料和制作流程。 可在乔楚指出来之前,赵慕予压根儿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 一时间,她不禁又替自己捏了一把冷汗,临时编了个理由,故作淡定道:“可能是我在家给我妈打下手打惯了吧。” 乔楚倒没想那么多,正好这时童童让她过去吃最后一块排骨,她便没再拉着赵慕予聊天,跑回了大部队里。 赵慕予松了口气,再一次在心底提醒自己记得谨言慎行。 半个小时后,所有的菜都端上了桌。 饭桌上的气氛难得和谐。 因为赵慕予光顾着吃饭了,根本没工夫说话,也就没时间和江舟池斗嘴了。 晚饭结束后,有一小段的休息时间。 宣传组的工作人员趁着这个空档,走进来提醒了一句:“两位老师,今天节目官宣嘉宾。你们现在要是有空的话,可以发一下微博了哦。其他两对嘉宾已经发了。具体要求赵老师你可以看看微信,我都发给你了。” 赵慕予应了一声,正奇怪对方怎么只叮嘱她看微信,没叮嘱江舟池,章宇就从人群中窜了出来。 只见他硬生生地挤到她和江舟池的中间,捧着手机,对江舟池邀功道:“老板,文案我都写好了,你看看。要是没什么问题的话,我这就帮你把微博发了。” 赵慕予一听这话,撇了撇嘴。 当老板果然不一样,琐碎的事都有人帮着做了。 () 章宇的余光察觉到了赵慕予的视线,转过身,对她不客气道:“看什么看。” 在第一次见面时,赵慕予就明显感受到了章宇对自己的敌意,于是故意抬高视线,落在江舟池的身上,微微一笑道:“看你老板长得好看。” 章宇:“…………” 他就知道! 这个黑粉总有一天会对他的老板见色起意! 章宇深呼吸了一口气,正准备反击,却突然听见他老板的声音,嗓音低缓地问她:“那你平时怎么不多看看我。” 赵慕予:“……” 章宇:“?” 他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老板,这种不正经的话下次就别回了,要不然她只会越来越来劲。” 被内涵的赵慕予皱了皱鼻。 虽然章宇对她的态度不怎么样,但对江舟池没得说,于是她说了句真心话:“你的小助理还挺护着你。” “…………舟哥,她骂我!”章宇立马扭头朝江舟池告状。 赵慕予:“?” 她骂的不是江舟池吗。 明明是大灰狼,成天装什么人畜无害的小白兔。 也就只有章宇这种老板脑才会认为江舟池会被她欺负了。 不该计较的赵慕予从不会计较,但该计较的她一点儿也不会少计较,问道:“我骂你什么了。” 章宇:“骂我小。” 赵慕予:“……” 她连白眼都懒得翻了,和江舟池丢下一句“多给助理发点工资看脑子吧”便朝客厅走去。 章宇:“…………”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怀疑自己的耳朵,再一次和江舟池告状:“舟哥,她骂我脑子有问题!” 江舟池仍望着赵慕予的背影,嗓音恢复了往日的冷淡,说:“没听出来。” 章宇:“………………!!!” 这句话可比刚才那一句骂得明显多了,居然没听出来? 这还是他那个连标点符号都看得出来是在骂人的老板吗! 章宇一阵心寒。 从录节目第一天起,他就觉得他老板不对劲了。 无缘无故参加一档恋综就算了,居然还对这个疑似黑粉的女嘉宾格外不一样,现在就连节目工作人员都怀疑他老板参加节目的目的是为了追她。 他绝不允许他的老板遭受这种污蔑,当即就和那几l个工作人员好好掰扯了掰扯,却没想到自己会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章宇心已死,什么话也不想说了,打算转身离开,但冷不丁听见一句:“想涨多少工资——” 话还没说完,章宇就转过了身,当即原谅了江舟池刚才胳膊肘往外拐的行为,感动道:“谢谢老板!” 江舟池没有被章宇打乱节奏,有条不紊地继续说完后半句话:“——才够你去医院看脑子。” 章宇:“…………” 连秦总的话都不听的人, 怎么还这么听那个黑粉的话呢! 章宇万万没想到自己涨工资居然是因为赵慕予极具侮辱性的一句话。 可他不但不感谢赵慕予,反而把他老板的反常都怪到了她的头上,朝已经走远的她唰唰射去一把把不客气的眼刀。 赵慕予没看见。 回到客厅,她从包里翻出手机,打开微信看了看。 官宣微博的要求很简单,文案自拟,只要带上相关话题就行了。 虽然赵慕予平时不玩微博,对于这种节目文案也一窍不通,但由于她的微博是参加节目以后才注册的,目前粉丝数32,基本上都是僵尸粉,所以她没什么心理负担,反正不管发什么内容也不会有多少人会看见。 退出微信后,她打开微博,也没怎么纠结,很快就敲下了一段文字,按下了发送。 赵慕予:大家好,我是赵慕予。心动还是心冻都无所谓,只要不是心梗就行。期待节目上线。糟糕!是心dong!素人官宣心dong定档1028 刚一发出去,就听见乔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诶,慕慕姐姐,你的微博都已经发啦?我还说过来帮你一起想想呢。” 赵慕予转过身,正想回答乔楚,却又看见童童和白雪走了过来。 白雪正在低头看手机,也不知道看见了什么,发出了一声很短暂的尖叫。 意识到周围还有人后,她及时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一边狂跺着脚跑了过来,一边激动道:“赵老师赵老师!江老师关注你的微博了!” 赵慕予:“?” 这是什么很值得激动的事吗? 赵慕予不懂:“关注合作伙伴很正常吧。” “不不不!不正常!”童童立马帮白雪补充道,“江老师和那么多人合作过,可是一个合作伙伴都没关注过!” “……啊?”赵慕予一愣。 她平时不玩微博,也没听周围人讨论过江舟池的微博关注,所以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 白雪又把自己的手机举到了赵慕予的跟前,说:“不信你看!” 于是赵慕予的视线顺势落在了江舟池微博的关注一栏。 确实是“1”。 还没等赵慕予反应过来,她又看见屏幕上显示“博主有一条新微博”。 应该是章宇帮江舟池微博了。 赵慕予没忘记刚才章宇邀功的语气,倒想看看他写的文案有多好,和白雪说了一声,便把微博界面往下一拉刷新了一下。 伴随着“咻”的一声,新微博跳了出来。 可江舟池并没有单独发一条原创微博来宣传节目,而是转发了一条莫名其妙的微博。 江舟池v:她赵慕予(转发)//新浪育儿v:悄悄问一句:你家谁说了算? 赵慕予:“……???”! 第 36 章 ·036· 赵慕予没看懂江舟池这条微博的意思。 白雪和童童也没看懂。 但不妨碍她们激动得狂捶对方的手臂,以此缓解不能当着赵慕予的面说一些不能说的话的难受。 周围的工作人员也全都拿着手机在讨论。 除了宣传作品,江舟池一年到头来也发不了几条个人微博,更别提这种不明不白不清不楚又留给人无限想象空间的微博了,甚至还直接了对方,生怕别人不会误会似的。 短短几分钟,这条微博就被蹲点的粉丝和闻讯赶来的吃瓜群众刷出了将近上万条评论。 【啊啊啊啊终于官宣啦!!期待节目!!期待哥哥的综艺首秀】 【吓死我了哥!!我还以为你本人官宣了!!下次记得带节目话题啊!!】 【呜呜呜我的宝贝鹅子真的长大了,居然都已经到了可以参加恋综的年纪了tt】 【拍综艺而已!!怎么搞得这么真的啊[流泪][心碎]】 【悬着的心终于吊死了……再次不能欺骗自己之前的那些路透图是ai换脸了……】 【老天爷什么意思?昨天我才爱上江舟池,今天就失恋了?】 【楼上的姐妹,怎么就失恋了呢。这就只是个节目而已,千万别当真啊。】 【谁家好人这样发节目的官宣微博啊。江舟池别不是混在假的里面玩真的吧?】 …… 江舟池她词条已经冲上热搜。 白雪和童童还在捧着手机刷评论,直到屋子里响起一声撕心裂肺的“老板”,来自章宇,大概是发现了他老板又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 这一声惨叫也让还在网上看热闹的工作人员们想起来了还有拍摄。 打板大哥走进客厅,提醒道:“来,两位老师,准备打板,开始继续拍了哦。” 章宇一听这话,硬生生把没来得及的话吞回了肚子里,老老实实从江舟池的身边走开了,但路过赵慕予身边的时候,恶狠狠瞪了她一眼。 赵慕予:“?” 瞪她干什么。 又不是她拿着刀抵着江舟池的脖子逼他发的微博。 赵慕予才没有白白受着章宇的这个气。 就算摄像机的红灯已经亮起,她的眼睛也依然死死地盯着章宇,身后却冷不丁响起江舟池的声音,问她:“去遛狗吗。” 闻言,赵慕予的视线一顿。 虽然她周围的同事都一致认为她心态好,就算天塌了也能当被子盖,但和江舟池比起来,她这不算什么。 都什么时候,没看见大家又被他搞得一团乱吗,居然还有心情问她要不要去遛狗。 怎么不问她要不要去跳楼。 赵慕予转过身,看着一脸霁月光风的江舟池,捏着拳头,微微笑道:“走吧。” 反正他总是这样随心所欲,不计后果,她生气也没用。 再说了,小 萨摩耶是无辜的,该遛还是得遛。() 说完,她又看见江舟池的手里拿着胸背带和牵引绳,应该要给小萨摩耶戴上,于是主动提议:我来试试吧。 ?本作者陆路鹿提醒您《慕已成舟》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江舟池垂眼,轻扫了一眼赵慕予攥紧的拳头,没说什么,把东西给了她。 赵慕予第一次给狗狗穿戴这些东西,本以为会耗费一点时间和体力,但在江舟池的帮助下,不费吹灰之力就完成了。 很快,她便牵着狗,和江舟池出了门。 小区外面有一个小型的绿道公园,比小区更适合遛狗。 出去的时候,天边晚霞已经消失殆尽,但天还没有完全黑透,仍残留了一丝深蓝色的光亮。 初秋的十月大概是一年之中最后一个舒服的月份了。 再过一个月,天气就要逐渐转凉了,还颤颤巍巍挂在树上的树叶也要差不多掉光了。 赵慕予呼吸着天然桂花味的空气,看着东嗅嗅西闻闻的小萨摩耶,心里被满满的幸福感填满,第一次觉得参加这个节目还不错,至少帮她实现了养狗遛狗的愿望。 不过,当她的余光瞄到身边的江舟池,幸福感顿时减了半。 她想起了刚才的微博事件,心想与其在网上被网友们猜来猜去,不如在节目里直接摊开了说清楚,免得到时候又流出什么奇奇怪怪的传闻。 赵慕予转了转视线,假装不经意地提起:“对了,刚才工作人员不是让你发宣传节目的微博吗,你发的那条微博是什么意思?” 江舟池的视线也落在小萨摩耶的身上,闻言,嗓音平淡道:“字面意思,陈述事实。” 赵慕予:“?”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又听见江舟池问:“我们家不是你说了算吗。” “……当然不是啊!”赵慕予毫不犹豫地反驳了这话,“你什么时候听过……” 话没说完,她意识到了江舟池这是在随地大小演,清醒了过来,闭上了嘴巴,没有再和他争论这个问题。 行吧。 估计这应该就是他们演员所谓的“沉浸式表演”吧。 虽然这是一个真人秀节目,但重点不是“真人”而是“秀”,所以,哪怕他是以江舟池的身份出演节目,他也不是百分之百的江舟池,而是扮演她假象男友的江舟池。 有了这个前提,那么他刚才发那条微博也就说得通了。 赵慕予相信聪明的网友们最后肯定也会推出这个结论,不会当真,于是没有再纠结微博的事,只顺着这个话题,往下延伸道:“你拍戏也会这么入戏吗?” 一个“也”字充分说明了问题。 江舟池没有回答,而是说:“不一样。” 赵慕予扭头看他:“哪里不一样。” 江舟池依旧望着前方,婆娑树叶虚虚晃晃地在他的身上投下影子,却没能磨掉他眉眼间的恣意:“录节目不是拍戏,不需要入戏。” 赵慕予呼吸一滞。 江舟池在这时忽然低头看她。 () 那一瞬间,赵慕予快速地转回脑袋,没有和他对视,以免又被他的那双眼睛蛊惑了。 视线被躲开,江舟池的神情也没多少变化,只是抬了抬眉,盯着赵慕予的侧脸看了几秒,便敛回了眼。 可赵慕予的心里还在想他刚才的回答。 ——录节目不是拍戏,不需要入戏。 所以,他的意思是,他没有对她演戏吗。 赵慕予又不知不觉陷入了对江舟池心理的分析里。 等到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不看江舟池的眼睛,她也会被他蛊惑。 赵慕予觉得自己可能没救了。 好在小萨摩耶没有留给她太多悲春伤秋的时间,忽然间也不知道被远处的什么东西吸引了,一个劲儿地埋头往前冲,将她握着牵引绳的右手勒得一疼。。 赵慕予毫无防备,再加上力气也敌不过比一开始的体型大了一倍的小萨摩耶,于是整个人被它拽得猛地往前一个趔趄。 眼见着遛狗就变成被狗溜了,她赶紧回过神,正想用自己全部的体重和小萨摩耶抗衡,手背却覆上了一道微凉的温度。 她那被快要被小萨摩耶拽跑的慌乱步伐也稳定了下来。 赵慕予愣住,视线正好落在那只将她右手完全包裹的大手上。 虎口处贴了一张胶布贴,遮住了纹身。 一时间,赵慕予的右手连带着半边身体都僵住了。 可江舟池很快就放开了手,似乎就只是帮她拉一下牵引绳而已。 也许是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绪,小萨摩耶终于冷静了下来,没有再乱跑,乖乖地回到主人的脚边。 赵慕予却没有再说话。 因为摄影大哥从他们的正前方绕到了他们的身后,没有再跟上来,而是站在原地拍他们背影,应该是作为结束镜头使用。 等到他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镜头里,打板大哥出来打板了。 赵慕予耳尖地听见了,又或者说是一直在等一声打板。 终于等到后,她第一时间反手关了麦,把它摘了下来,好像这样才算是真的结束了拍摄。 另一边,章宇为了不让江舟池再和赵慕予调头走回来,直接让司机大哥把车开了过来,而后开门跳下车,先把小萨摩耶抱了上去,接着又对江舟池说:“老板,快上车吧,剧组还等着呢。我已经和节目组说了,他们明天直接来片场拍你的备采。()” 赵慕予知道章宇这是在防她,前半句话也是故意说给她听的,提醒她别耽误他们宝贵的时间。 她并不介意,反而感谢章宇这么急着带江舟池离开,于是一句话没说,转身就往回走。 可和江舟池擦肩而过时,她的外套兜忽地沉了下,好像多了一个什么东西。 还没等她伸进兜里确认,就听见江舟池的声音兜头落下,语气淡淡道:下次别捏拳头了。?[” 随着话音落下,赵慕予的脚步也微微停顿了下。 黑色商务车扬长而去。 ?想看陆路鹿的《慕已成舟》吗?请记住[]的域名[ - 星期天晚上,赵慕予结束了周六的拍摄,独自回到了云城的公寓。 前天去的时候,她还拖着一个行李箱,回来的时候就变成了两手空空,行李箱被留在了银河市的别墅里,连同江舟池送她的那一大堆东西。 除了—— 洗完澡,赵慕予在将换下的衣服丢进洗衣机之前,习惯性地摸了摸兜里有没有什么东西,结果从外套兜里摸出来一个木鱼造型的捏捏乐。 是昨晚录制结束后,江舟池放进她兜里的。 他让她下次别再捏拳头。 也许是自己都忘了这件事,在看见玩具的第一时间,赵慕予先是一愣,而后垂下手,靠着洗衣机,陷入了沉默。 她想起今天上午,她去电视台做备采的时候,施沛问她:“江老师送给你的那些东西以后会用吗?” 当时她没有把话说死,还是给江舟池留了一点面子,说的是:“有用得上的就用。” 现在看来,她是在给自己留余地才对。 江舟池还是这么狡猾,总是能精准拿捏她的喜好,悄无声息地就渗进了她的生活里。 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早就习惯了他的存在,无法摆脱。 可谁让这款捏捏乐很实用呢,录节目的时候,只要她控制不住想要骂江舟池的时候,她揣在兜里的手就可以使劲儿捏一捏它,转移怒气。 江舟池大概也是猜到了这一点,才会送她这个玩具。 尽管如此,赵慕予也没打算故意丢掉玩具来证明自己没有受到江舟池的影响。 她先把捏捏乐放在了一旁,继续检查其他衣服,没再摸出别的东西后,关上了洗衣机,按下开始键,而后拿着捏捏乐,回到客厅,把它放进了常用包里,决定物尽其用。 备课备不下去的时候,捏一捏。 在学校开会听领导讲废话的时候,捏一捏。 有资料需要人事审核却被一直拖进度的时候,捏一捏。 最后,赵慕予的捏捏行为终于引起了同事的注意。 这天,吃完午饭回办公室的路上,童静终于忍不住,问道:“赵老师,你怎么从上次录完节目回来,这个捏捏乐就一直不离手了呀,是江舟池送你的吧?你们交换联系方式,互加微信没有啊?” “——嘘!” 话刚说完,还没等赵慕予回答,童静就被丁晓晓竖起食指,堵住了嘴巴。 丁晓晓语重心长道:“童老师,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给自己留一点看节目的悬念。” “……好的。”童静很听劝,立马遏制了自己的好奇心,却又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重新兴奋道,“对了,节目这周六就要播了吧?!那不就是后天?!” 丁晓晓:“对啊!!!” “不过那天我要带我儿子去游乐园玩,不能第一时间看了。”童静很是遗 () 憾。 赵慕予马上回:“没事(),不看也行。 那怎么行!童静强烈不同意10(),“我不但要看,还要大看特看,0.5倍速看,反复往回拉进度条看,看完了再走遍超话的分析贴和b站的分析视频!” “英雄所见略同!我也是这样安排的!”丁晓晓一听,立马伸手握住童静的手。 说完,丁晓晓又向赵慕予保证道:“不过赵老师,你放心啊,我们cp粉会圈地自萌的,绝对不会舞到你这个正主面前。” 赵慕予:“……” 许可也和她们走在一起,但难得没有加入丁晓晓和童静的狂欢里,而是扫视了一圈四周,提醒道:“木鱼,等这周节目播了,你以后出门还是戴戴口罩吧。” 话音一落,还在闲聊的仨人停了下来,这才注意到她们已经从食堂走到了学生宿舍的门口。 正值午饭时间,教室里寝室里的人全都出来觅食了,是一天之中校园里人最多的时候。 可就算是觅食,也没耽误大家八卦。 她们的周围路过多少人,就会朝她们投来多少道好奇的目光,全都精准地落在赵慕予的身上。 在和其中一两双眼睛对上后,赵慕予淡定地转回了视线。 本来她以为经过这两次录制,她已经习惯了“生活热闹一阵子,再慢慢平静下来,直到下一次录制”的节奏,却没想到这个她好不容易适应的节奏在上周被打乱了。 因为《糟糕!是心dong》已经开始陆陆续续放出一些预告和宣传片,为这周的播出预热了。 她的脸也不再像之前网上流传的路透图里那样模糊,而是高清得不能再高清了,于是在路上认出她的人越来越多。 好在托江舟池的福,之前录制的时候,她有幸见过比这更大的阵仗,所以对外界的好奇打量已经多多少少免疫了。 但是其他仨人还没有免疫。 丁晓晓和童静最先反应过来,立刻一左一右挽着赵慕予,加快了脚步,几乎是架着她回到办公楼。 这下许可不用再操心赵慕予被人认出来的问题,有精力聊闲天了,加入了丁晓晓和童静,问道:“对了,木鱼,这周六你有什么安排?” 话音一落,童静和丁晓晓立马齐刷刷地盯着赵慕予。 赵慕予读懂了俩人的眼神。 童静说的是:“到时候你该不会要和江舟池一起看节目吧?” 丁晓晓说的是:“你肯定会从早上就开始期待节目然后点一堆外卖美美等待节目的播出吧!” 遗憾的是,俩人的眼神没一个猜对了。 赵慕予辜负了她们的期待,回道:“没安排。” 仨人:“?” 赵慕予确实没什么安排。 当时间从日历上跳到十月二十八号,也到了节目播出的日子。 这一天,对赵慕予而言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和过去的许多个周六一样,她一觉睡到了大中午 () ,起来后随便叫了个外卖吃,下午收拾了一下家里,看了一部电影虚度到晚上,晚饭过后洗了个澡,然后躺在了沙发上看书。 完全没有要收看节目的意思。 不过,赵慕予没安排,不意味着其他人没有安排。 临近八点钟的时候,她家门铃响了。 赵慕予翻书的动作一顿,扭头看了一眼玄关,起身。 门一开,只见许可和丁晓晓站在外面。 丁晓晓举起手里满满两口袋热气腾腾的食物,冲赵慕予晃了晃,兴高采烈道:“赵老师,我这个婆婆携友人来你这个儿媳妇家里做客啦!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友人许可没有多说什么,只朝她摊了摊手。 赵慕予心领神会,知道这是丁晓晓的主意,也没说什么,请她们进来了。 谁知俩人刚在沙发上坐下,门铃又响了。 这一次,站在门外的是丛涵和李寂。 丛涵还是一副像回自己家的样子,门刚打开,他就拎着啤酒,轻车熟路地往里走。 却被赵慕予一个跨步挡住了。 丛涵:“?” 他脚步一顿:“怎么,不欢迎我俩来你家吃你和江舟池的狗粮啊?” 李寂当即撇清关系:“我被他拖来的。” 在刚才看见丁晓晓的时候,赵慕予就猜到了丛涵肯定会来。 于是她没说话,只从玄关柜上的口罩盒里拿了个口罩,丢给丛涵:“想要进来就戴口罩,全程不能摘下,否则就别进了。” “……为什么?”丛涵不理解,但大为震撼,忍不住抚摸着自己的脸庞,对李寂疑惑道,“难道我最近已经帅气逼人到了需要遮掩否则会帅瞎旁人的程度了吗?” 李寂:“滚。” 丛涵:“……” 赵慕予没忘记上次施沛差点认出丛涵的事。 而和施沛比起来,丁晓晓对江舟池的了解程度更加不容小觑,说不定一看见丛涵就能认出他来。她不想冒这个险,只能出此下策了。 不过她也没和丛涵多解释什么,作势就要关门。 丛涵二话不说,立刻眼疾手快地拿过赵慕予手里的口罩。 为了可以当着赵慕予的面吃狗粮,看她到时候尴尬得坐立难安的样子,他只能同意了这个不平等条约,戴上后,说:“行了吧!” 赵慕予没再说什么,正想往旁边一站,让出路来,谁知这时铃声又响了。 不过这次不是门铃,而是她的手机。 是尤霓霓打来的视频通话。 电话一接通,手机屏幕就跳出尤霓霓的脸。 原本尤霓霓今天是打算飞来云城的,但临时加班,计划被迫取消。 尽管如此,她也没有放弃和赵慕予一起收看节目的念头,决定远程观看,于是就有了现在的这通视频通话,给自己安排得明明白白:“木鱼!赶紧给我找个视野最好的位置,我要和你们一起看你和我哥哥谈恋爱!” 赵慕予:“……” 她现在已经分不出多余的精力来管尤霓霓了,而后把丛涵和李寂放了进来。 结果丛涵一走进去,就看见客厅里还有两张陌生面孔,又停下脚步,回头看赵慕予。 赵慕予见状,走了过去,给他们四个人相互介绍了一下对方。省去了丛涵李寂俩人和江舟池真实关系的那一种。 “哇,没想到赵老师还有两个竹马啊。”丁晓晓是一个大写的e人,在陌生人面前也一点儿不怯场,还很会活跃气氛,对丛涵好奇道,“不过这位朋友怎么还戴口罩呢?” 丛涵:“我……” 谁知刚开了一个头,就被赵慕予抢走了话头:“他感冒了,害怕传染大家。” “哦哦……”丁晓晓一听,拉着许可默默往旁边挪了挪,离丛涵远了一点,但嘴巴没停下,开始了和李寂的闲聊。 丛涵:“……” 他和李寂在沙发的另一边坐下,现在算是知道赵慕予为什么要让他戴口罩了。 原来是他见不得人。 全部的客人都已经落座,赵慕予这个主人还站在客厅和餐厅交界处。 看着挤满了人的客厅,她突然有点头疼。 她的小公寓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 丁晓晓已经把这里当成了自己家,见赵慕予还站着,赶紧冲她挥了挥手,招呼道:“赵老师,快过来坐呀!” “……好。”赵慕予应了一声。 谁知就在这时,她、丁晓晓还有许可的微信接连响起。 丁晓晓一听,还没看是什么消息,就开始提前骂道:“哪个领导谁这么闲啊,大周末的还在群里安排工作,没家人没朋友吗!” 赵慕予看得很开,心想大不了就是让她此刻本就不平静的生活雪上加霜,也没抗拒看消息,打开了微信。 而丁晓晓嘴里那个没家人没朋友很闲的领导不是别人,正是校长。 只见他在全校的大群里了全体成员:【今晚八点二十,赵老师和江舟池的恋爱综艺将在星云卫视和星云tv双平台播出。有空的同志们记得准时收看,没空的等有空了再看。全体成员】 校长:【[红包]】 校长:【[红包]】 校长:【[红包]】 赵慕予:“……” 果然是雪上加霜的消息。 赵慕予知道校长肯定会有所行动,但没想到他会大张旗鼓到这种程度,一时心情复杂,问了问同样在看微信的许可和丁晓晓:“唐校这是在帮我,不是在害我对吧。” “……呃。”丁晓晓还在抢红包,三个都没落下。 听见赵慕予的话后,她也觉得校长的行为确实有点欠妥,但拿人手软,稍微帮校长说了一下话:“当、当然是在帮你了!如果不是帮你的话,他还会要求大家写一篇观后感呢!” 赵慕予:“……” () 嗯。 十分清奇的安慰角度。 赵慕予一点儿也没有被安慰到。 好在还有许可。 她是真的在安慰赵慕予:“没事,木鱼。大家都知道唐老鸭是个什么样的人,肯定不会把他的行为上升到你的身上的。” “对对对。”丁晓晓立马附和了一声,抢完红包,又切换到星云tv的app,刷新了一下界面。 见第一期节目后面的“预告”两个字终于变成了“正片”,她迫不及待道:“快快快,节目上线了!赵老师,你家遥控器呢!” 虽然节目是电视台和网络平台同步播出名单,但丁晓晓通常选择在网络平台上看。一是可以快进,二是因为有弹幕,可以看个乐子。 不过今天她选择看电视。 然而赵慕予翻遍了茶几和沙发,也没找到遥控器,放弃道:“直接用手机投屏吧。” “——不行!”丁晓晓大声拒绝。 “……啊?”丛涵对丁晓晓的过激反应不理解,“为什么不行,投屏不是更方便吗,还不用看广告。” “呃……因为……因为……”丁晓晓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一个明确的理由来。 赵慕予却听懂了丁晓晓没说出口的担心:“你是害怕我被弹幕影响心情吗?” 丁晓晓一愣,没想到自己的心思被赵慕予看得明明白白。 原因确实如赵慕予所说,是弹幕的缘故。因为星云tv有个bug,投屏到电视上的话,弹幕没办法关闭。 而她身为追星人,最了解粉丝了。就算江舟池的大部分都是理智粉,但也难免会存在一些非理智粉。到时候万一在弹幕里发一些难听伤人的话怎么办。 丁晓晓没有否认,点了点头。 丛涵一看,赶紧开导丁晓晓:“那你真是太不了解你们赵老师了。别人骂她,她从来不会放在心上,晚上睡得比谁还香。但她骂别人,绝对能让别人辗转难眠三天三夜。” 对于丛涵这番褒贬不明的话,赵慕予不予置评,只对他微微一笑道:“看来你今晚是体验一下辗转难眠的滋味了。” 丛涵:“……” 他果断转移了话题:“用谁的手机投屏?” 被丛涵说服的丁晓晓:“我!” 节目这次总共邀请了三对嘉宾。 另外两对里的明星嘉宾分别是一位男歌手,和一位女主持人。 而一期节目总时长九十多分钟,每一组分下来大约平均三十分钟左右。 丁晓晓本来还在搜江舟池和赵慕予具体出现的时间,结果屏幕上正巧飘过一个“慕已成舟指路“62:28”的弹幕,于是她连忙把进度条拉到对应的位置。 满屏的“空降成功”。 虽然闫卓被爆恋情,退出了节目,但为了完整呈现出江舟池参加节目的前因后果,节目组并没有剪掉这一段,因此节目还是从赵慕予和闫卓第一次录制的美术馆开始。 一时间,弹幕里全在骂闫卓,客厅里的丁晓晓也在骂。 幸好这一段并不算长。 当暗下去的画面重新变亮时,屏幕里终于出现了大家万众期待的那一张脸。 和刚才闫卓那一段一样,在两个人第一次见面之前,先播了一段可以让观众认识和了解嘉宾的事前采访。 丁晓晓立刻安静下来,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视机,恨不得能穿进去。 赵慕予也是第一次看这一部分,比刚才专注了一点。 江舟池的备采背景看起来不像是在电视台,大概是在剧组酒店随便搭了个景。 而他姿态随意,坐在椅子上,听跟拍导演问道:“出道十年,你从来没有参加过任何综艺,这次为什么会选择参加一档恋爱综艺呢。” 第一个问题就很刁钻。 江舟池却没怎么思考,回道:“为了谈恋爱。” 丛涵:“……” 倒也不用这么直接吧。 跟拍导演顺势问了第二个问题:“那你的理想型标准是什么呢,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赵慕予的耳朵捕捉到了“理想型”三个关键字,解开了心里的一个谜团。 难怪上次拍摄的时候,她问江舟池的理想型标准是什么,他让她到时候看节目,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呢。 赵慕予注意力立马更集中了一点,倒要听听看他的答案到底有多难当着她的面说出口,她还必须通过节目确认。 下一秒。 江舟池的声音再次响起,说:“喜欢不喜欢我的。” 屏幕上立马飘过一连串的弹幕。 【哈哈哈哈不愧是我老公,连理想型标准都这么特别!】 【什么意思啊?能不能来个大神解释一下?】 【这是一点儿机会也不给粉丝吗!难道我只有脱粉变成黑粉才有机会成为江太太吗!!】 【嘿嘿!那我符合资格!根据田忌赛马规则可知,上流的你正好配下流的我】 而客厅里的人的反应和弹幕截然不同。 在听了这个回答后,每个人的脑袋上都多出了一个问号。 除了赵慕予。 她的头上多了三个问号。 赵慕予没想到江舟池的理想型标准比她的还要抽象,一时间不禁有些怀疑他是因为不想回答所以随便说了一个答案糊弄人。 而后,她又想起上次拍摄,童童对她没说完的那句话。 ——赵老师,其实你对江老师客不客气都没关系,反正江老师喜欢的是…… 是在呼应江舟池的这个回答吗? 赵慕予无从得知答案。 跟拍导演大概也没想到会是这个回答,继续问道:“那等对方喜欢上你,你就不喜欢了吗?” “她不用喜欢我。”江舟池没有被这话牵着鼻子走,跳出了惯有思维,“只要愿意一直留在我身边就好。”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神色寡淡 ,并没有觉得这是一件多令人遗憾的事。 可弹幕里已经哭倒了一片。 【呜呜呜为什么这话听起来这么感伤qaq】 【一股浓浓的be味……这是知道对方永远不会喜欢他,才这样说的吧……】 【我的儿啊!!你到底是爱上了怎样一个不可能的人啊!!怎么会说出这么卑微的话!!】 丁晓晓盯着电视屏幕,也陷入了沉思,喃喃自语道:“我怎么觉得我儿子有喜欢的人了呢。” 这话清晰地落进赵慕予的耳朵,再潜入她的大脑,最后化成了一缕不知是苦还是酸的滋味,缠绕在她的心头。 就在这时,门铃声又突然响起。 所有人的思绪全被打断,也从江舟池的回答里抽离了出来。 为了不错过任何一帧画面,丛涵果断先按下暂停,问:“谁点外卖了?” 丁晓晓第一个否认:“我没点。” 许可和李寂也双双否认。 而后仨人将目光转向唯一一个还没有回答的赵慕予。 她被看得回过了神,慢一拍地加入他们刚才的对话,想起来之前在电梯里看见过一张关于创文明城市调查的通知,回道:“应该是社区工作人员。” 说完,她直接起身朝玄关走去。 门一开。 走廊的感应灯应声亮起。 只见门外的男人穿着一身黑色冲锋衣,如同披着夜色,没戴帽子,也没戴口罩,一张脸暴露在冷调的白光下,鼻尖痣勾人。 赵慕予还握着门把的手微微一僵。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一声招呼不打,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了,一时间她竟还有些不适应,心想看来三个月的期限一过,他就又恢复了本性。 真不知道这到底应该算是守信,还是不守信。 江舟池习惯了赵慕予见到自己时的毫无反应,听见客厅里传来的说话声后,朝里看了一眼,意有所指道:“看来你家里今天很热闹。” 赵慕予:“……” 她回过神,语气没了录制时伪装出的客气,再次变回最常见的不待见,硬邦邦道:“你来干什么。” 江舟池:“来看节目。” “……你家里没电视吗?”赵慕予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江舟池收回了视线,垂下眼帘,看着浑身是刺的赵慕予,散漫不减,淡声道:“我家里没你。” 赵慕予:“……”! 第 37 章 ·037· ——我家里没你。 这话直白得赵慕予一时间竟找不到可以反击的点。 可她没有被这话动摇一丝一毫,只后悔自己没有把捏捏乐揣在兜里,害得她这会儿又只能捏自己的拳头了。 就在这时,身后忽地传来丛涵的大嗓门。 见赵慕予迟迟没回来,他扯着嗓子,冲门口喊道:“赵慕予,谁来了啊?是社工吗?” 一听这话,赵慕予从江舟池的突然出现里清醒过来,猛地想起来家里还有丁晓晓和许可俩人在。 但凡她俩伸长脖子朝门口看一眼,就能看见门口的江舟池。 赵慕予生怕这个担心真的发生,赶紧一边将江舟池往门旁边推了推,推出大家的视野范围内,一边回道:“不是,是物业。” 话音一落,江舟池唇角扯出一丝哼笑。 他将抵在他胸口的那只手扣进掌心,拉到身侧,语气缓缓,和她计较道:“这次我不卖保险了吗。” 被拽得差点撞进他怀里的赵慕予:“……” 这都多久以前的事了,怎么还记着。 赵慕予现在没空搭理江舟池的找事,用眼神警告他别再说话,同时往回使劲儿抽出自己的手。 屋子里,丛涵还在好奇赵慕予不进屋的原因:“物业这么晚了找你干什么?” “说是楼下的住户家里漏水了,让我下去看看。”赵慕予临场发挥的能力日益见长,谎话信手拈来,“节目你们先看着吧,不用等我了,我去楼下看看是什么情况。” 她知道江舟池一时半会儿是不会走的,而她和他一直在门口这样周旋也不是办法,屋子里的人迟早会看出问题。 于是赵慕予说完这话,便走出了1701,反手关上了门。 被留在屋里的四人:“?” 大家还是头一次遇见主人把客人丢下的情况,一时间,你看我,我看你,有种小朋友出去玩突然没了家长带领的茫然感。 幸好还有丛涵。 他一向也当1701是自己的半个家,于是担起了临时主人的责任,主持大局道:“那咱们就不管赵慕予了,继续看吧。” 说完,他就要按下继续播放键。 丁晓晓却难得没有被自家儿子的美貌冲昏头脑,还保持着理智,望着玄关方向,有些担心道:“可我们真的不用派个人去陪一下赵老师吗?万一楼下住户是一个男的,物业也是男的,赵老师岂不是很危险?” 许可倒是忽略了这个安全隐患的问题,一听丁晓晓的话,立马起身道:“我去看看。” 可刚站起来,就被李寂阻止道:“不用了。” 丁晓晓和许可一听,不解地看着李寂:“为什么?” 丛涵眼珠一转,立马领会了李寂的意思。 他那颗时好时坏的脑子今天状态不错,被李寂这么一提醒,终于慢半拍地猜到了刚才按门铃的人是谁。 他赶紧帮着李寂 一起打掩护_[,楼下住户也是个女生,不会有什么问题的,放心吧。” “哦……” 丁晓晓和许可没有怀疑这个原因的真实性,毕竟丛涵和李寂是赵慕予的朋友,对这里的情况肯定比她俩清楚,更不可能知道赵慕予有危险而不去保护她。 见俩人接受了这个理由,丛涵如愿按下继续播放键。 当静止的电视画面重新动起来的时候,大家发现了,赵慕予不在场有她不在场的好处。 比如,有些不能当着她的面说的话终于可以说了。 丁晓晓还在想刚才江舟池备采时的回答。 她一个人琢磨不出来,便集思广益,和许可讨论道:“我还是第一次听我儿子说他的理想型标准呢,没想到居然喜欢不喜欢他的。你说赵老师是不是也算是符合这个标准了?之前每次我和她聊我儿子,她都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应该就是因为不喜欢我儿子吧。” “……这个嘛。”这个问题有点难住许可了。 赵慕予确实符合江舟池的理想型标准。 毕竟之前赵慕予曾亲口和她说过自己不喜欢江舟池。 但赵慕予没有对丁晓晓说过。就算丁晓晓或多或少看出来了,那她也不能替赵慕予就承认了。 于是许可打算编一个善意的谎言。 谁知还没开口,一旁的丛涵就替她回答了丁晓晓的问题,十分肯定道:“赵慕予当然符合了。你儿子这理想型标准明显就是照着她说的嘛。” “……啊?”丁晓晓扭头看丛涵,不知道他为什么说得这么笃定。 李寂也跟着“啊”了一声,但话里的疑惑意味不强,更多的是提醒丛涵这个大嘴巴注意一点。 丛涵反应了过来,还在得意的二郎腿停下了。 正当他想圆一下自己的话,就见丁晓晓已经听出了蹊跷,奇怪道:“怎么听起来你对我儿子很了解的样子?你也是他的粉丝吗?” 丛涵:“……” 这个理由倒是不错。 他摸了摸脖子,果断把丁晓晓的话直接拿过来用了:“当然。他高中刚出道我就喜欢他了。” 丁晓晓却又问:“可你怎么知道他的理想型是照着赵老师说的,不是照着其他人说的?” 丛涵摸脖子的手一顿。 好在丁晓晓说完这话,又自己找到了合理的解释:“哦对!你和赵老师既然是发小的话……那你也是桐市人咯?那你高中读的哪所学校啊?该不会也和我儿子同校甚至是同学吧,所以才这么了解他?” 丛涵:“……” 他没想到丁晓晓这随口一问,就问了那么多致命性的问题。 幸好这时李寂没有再保持沉默,轻咳了一声,把大家的视线从丛涵的身上引导到正前方,说:“两个人快见面了。” 这句话效果显著,成功将丁晓晓的注意力瞬间转移回了电视机上。 她马 ,重新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视。 等到画面里再次出现赵慕予■[,丁晓晓既期待又忐忑,紧紧地搂着许可的手臂,躲在她的身后,一副想看又怕自己紧张得受不了的模样。 在赵慕予推开咖啡厅玻璃门的时候,丁晓晓甚至不由地屏住了呼吸。 好在这个令她幸福而煎熬的过程并不漫长。 因为很快,赵慕予就走到了咖啡桌旁,在看见江舟池的瞬间,转身就走。 丁晓晓脸上的兴奋顿时卡了壳。 她“诶”了一声,既意外又困惑,连躲在许可身后的身子也不由地坐直了。 可还没等丁晓晓和许可讨论这是什么情况,她就听见电视里,江舟池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赵小姐,出口在我这边。” 随着这道话音落下,电视里的画面也定格了一两秒,而后开始播放片尾的广告,宣告本期节目到此结束。 还在等着看赵慕予反应的众人皆是一脸失望。 丁晓晓立马松开许可的手臂,“啪”地一下捏断了手里的烤串竹签:“可恶!居然卡在这里!” 丛涵把手里的空啤酒罐一丢:“我靠,这节目组也太会剪了吧。这是恋综,又不是悬疑剧,干嘛还制造悬念啊!” 弹幕上也一片哀嚎。 【啊啊啊虽然现在节目嘉宾已经官宣了,但是当时江舟池怎么知道女嘉宾姓什么啊!!!】 【节目组,怎么回事!这时长怎么比男人的平均时长还短!!太不像话了吧!】 【加更加更!!什么时候出个未剪辑版!!我有钱!!给我看!!】 【什么意思,怎么连下集预告都没有啊???】 【朋友们……七年后见……】 丁晓晓也果断拿起手机开始发弹幕,一旁的许可却又担心起了赵慕予,奇怪道:“木鱼怎么还没回来?” 丁晓晓一听,放下了手机。 “估计是漏水问题比较严重吧。没事,别担心。”丛涵是个称职的爱情保安。 一旦发现丁晓晓和许可又开始关注赵慕予,他就立刻站出来转移俩人的注意力,提议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看一下前面两对嘉宾?” 这回轮到李寂打辅助了,附和道:“看吧。” 然而丁晓晓和许可这一次隐隐约约嗅到了一丝不对劲的味道,看了对方一眼。 尽管如此,她们也没有非要弄个清楚,心想赵慕予应该是有什么自己的事要去办,又不方便和她们说,就当不知道好了。 - 赵慕予确实有东西要办。 不过她不是办事,而是办人。 从1701出来后,赵慕予没有犹豫一秒,一把拽着江舟池就径直朝1702走去,心想幸好丛涵的家是密码锁,要不然她还真不知道应该把江舟池这么大一个人藏在哪里。 等门一关,赵慕予的脸上又彻底变成了面无表情。 她双手抱胸,倚着门框, ,站在玄关处?,没有进屋的打算。 见江舟池也站着不动,她扬起下巴,指了指客厅的电视,说:“你不是要看节目吗,还站在这儿干什么,赶紧去看啊。” 这话说得有些阴阳怪气,可江舟池听完也只是半挑着眉,没说什么,朝里走去。 只不过在转身的瞬间,他的手里又重新扣住了赵慕予的手腕。 赵慕予:“……” 被这么一拽,她直接从门框上站直了身子。 眼见着就要走出玄关这一块区域了,赵慕予反应过来,连忙用另一只手扒着玄关柜,来抵抗江舟池的力量,莫名其妙道:“你看你的电视,拉我干嘛。” 感受到来自身后的阻力后,江舟池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眼赵慕予扒在玄关柜上的手,没再强行朝前走,免得弄伤她,只说:“陪我一起看。” 赵慕予:“……” 她就知道江舟池今天又是冲着折腾她来的,但还是不想这么快就妥协。 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心理,她问道:“如果我拒绝的话,你是不是又要做一些混蛋事了。” 江舟池:“嗯。” 赵慕予:“……” 还真是一点儿不假思索啊。 赵慕予眉头又紧紧皱起,站在原地权衡了好一会儿。 最后,她还是败给了江舟池的执着,松开了扒着玄关柜的手,和他一起走了进去。 尽管如此,赵慕予没有忘记1701还有四个人在等着她。 为了不让他们担心,在沙发上坐下后,她先给丛涵发了条微信,把1702的情况和他说了说,而后又和丁晓晓还有许可撒了个小谎,告诉她们她需要去楼下找维修师傅,可能会晚一点回去。 等到她处理好了这一系列因江舟池而起的连锁反应,终于可以放下手机的时候,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也已经打开了节目,空降到了最后一部分。 赵慕予一看,赶紧拿起遥控器:“前面这一段我看过了,没什么好看的,直接快进到后面就行。” 说完,她就要按下快进键。 可就在快要成功之际,她的手腕一紧。 “我没看过。”江舟池拉下赵慕予抬起的手,没收了她手里的遥控器,而后淡淡瞥了她一眼,嗓音凉淡道,“心虚什么。” “……谁心虚了,我心虚什么,我有什么好心虚的。”赵慕予立马对江舟池的泼脏水行为进行了否认。 殊不知自己一开口就漏了馅。 因为她有底气的时候,绝对不会像鬼打墙似的把一句话颠来倒去地重复说。 闻言,江舟池的唇角勾起一道懒淡的弧,难得见赵慕予做贼心虚一次,便没有再拆穿她。 见遥控器是抢不过来了,赵慕予只能接受现实,硬着头皮,开始和江舟池一起看开头那一段。 不过,她不是因为做错了什么事而心虚,而是担心江舟池看出来她对他的态度和对闫卓的态度截然 () 不同。哪怕她和闫卓在节目里一句话都没有说上。 节目一开始,是她备采那一段。 当问题进行到“理想型标准”这一题时,江舟池听完她的回答,眼底的平静起了一丝波澜,评价道:“看来我确实和你的理想型标准完全相反。” ——你的理想型标准是什么。 ——反正和你完全相反。 赵慕予知道江舟池这是在映射她之前在咖啡厅里回答他的话,不甘示弱道:“你的理想型标准也确实让我听了会现场报复你。” 其实她想说的不是这一句。 她是想问他,为什么会说出那样的回答。是不是真的像弹幕里说的那样,喜欢上了一个永远不可能和他在一起的人。 然而自尊心不允许她这样问。 听了赵慕予的嘲讽,江舟池转过脸,看着她,抬眉轻笑:“我以为你会夸我。” 赵慕予:“?” 一听这话,她的情绪恢复了正常。 她不知道江舟池这又是哪儿来的自信,居然会觉得一个“喜欢不喜欢我的”这种敷衍的回答也会得到她的夸奖。 赵慕予不屑地嘁了一声,回道:“这有什么好夸的。” 江舟池:“夸我没有直接说你的名字。” 话音一落,赵慕予刚平静下来的心情又被吹皱了。 她迅速移开了和江舟池对上的视线,重新看着电视机,在心底不断告诫自己别想太多。 就算江舟池在备采里回答“理想型标准”的时候,直接说出了她的名字,那也不过是在玩之前那条微博的“理想型”梗而已,没有任何的特殊含义。 没人说话的空气里只剩下了电视声。 赵慕予努力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在节目上,以免再去想一些有的没的。 而当节目再次进行到美术馆部分的时候,她被迫又看了一遍对着闫卓尬笑的自己。 江舟池的视线却落在了闫卓的身上,眸光微凉。 哪怕只有两三秒的画面,他也清楚地看见了闫卓在见到她的那一刻,眼睛里流露出的贪念。 赵慕予没有察觉,还在强迫自己集中到电视上。 等到好不容易终于播放到刚才被将江舟池打断的那一部分,她放在睡衣兜里的手机又突然响起了一阵微信电话的铃声。 赵慕予只能示意江舟池按下暂停,而后掏出手机一看。 见又是赵母打来的视频电话,她没急着接,而是先警告了一下江舟池:“我妈打来的,待会儿你不许随便发出声音。” 江舟池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问她:“做到了有什么奖励吗。” “……你都几岁的人了,就这么一件小事还要什么奖励。难道让你不说话是一件很难的事吗?”赵慕予对于江舟池的讨价还价很是无语。 江舟池却“嗯”了一声,眉眼坦荡,一点儿也不像昧着良心说话的样子,回道:“很难。” 赵慕予:“……” 她从一开始就不该和他废这么多话。 赵慕予意识到这是一个死胡同话题,便没有再和江舟池东拉西扯,没好气地丢下一句“等你做到了再说()”敷衍过去,而后清了清嗓子,按下了接听键。 她吸取了上次在咖啡厅玻璃花房的教训,这次接通后,第一时间翻转了手机镜头,再转过身,盘腿坐在沙发上,背对着江舟池。 这样一来,镜头冲着厨房方向,怎么也不可能再带到客厅里的江舟池了。 可赵母没看见赵慕予的脸,一阵奇怪道:怎么还给我看厨房呢,黑漆漆的有什么好看的。?[” 赵慕予随便胡诌了一个借口:“敷了面膜,不太方便。” 赵母却对赵慕予难得的讲究嗤之以鼻:“这有什么不方便的,你什么样子我没见过。” 赵慕予:“……” 聊天时间持续得越久,暴露的可能性就越高。 赵慕予没有在这种事上浪费时间,直奔主题,正想问赵母这次打电话来又是为了什么事,却看见她突然转了一下手机。 屏幕里立马多出了江爸的脸。 对方还正在和赵爸喝酒,察觉到赵母正在拍自己后,放下酒杯,冲屏幕里的她挥了挥手:“慕慕,好久不见啊。” “江叔?”赵慕予一脸意外,下意识把手机举高了一点,好让身后的人也可以看见,好奇道,“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吗,你们怎么聚一块儿了。” 话音一落,赵慕予忽地感觉到自己的头发有轻微的拉扯感,眉头一皱,回头看了眼身后的男人。 只见他懒懒地靠在沙发上,如冷玉般的手指一圈一圈缠绕着她的长发,仿佛又得了一件消磨无聊时间的新玩具。 在察觉到赵慕予的注视后,江舟池撩起眼帘,随意朝她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手上动作未停,好像玩的不是她的头发,而是自己的东西。 赵慕予:“……” 这大概就叫“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吧。 赵慕予抿了抿唇,没有非要制止江舟池的行为,就当是为了堵住他的嘴巴付出的代价吧,免得他又整出其他的幺蛾子。 电话另一头,只看得见厨房的赵母没有察觉赵慕予的异样,回答她刚才的问题:“我们聚在一起当然是为了收看你和小江的节目啊。” 赵慕予:“……” 差点忘了这件事了。 这坑是她自己跳进去的,怪不了任何人。 但有了第一次,赵慕予绝对不可能再跳第二次,于是没有再接赵母这话,适时地保持了沉默。 遗憾的是,沉默这一招对于赵母来说没有任何作用。 她就当赵慕予是无话可说了,继续说自己的:“本来你舅舅姑妈表叔都要来家里一起看,被我拒绝了。” 而后,她又和赵慕予讨论起了节目内容:“不过,上次小江不是说是他邀请你上的节目吗,怎么我刚才在电视里看你见到他好像很惊讶的样子,就像是事先不知 () 道一样。” 赵慕予从赵母的这句话里得到了两个信息点。 第一个信息点是,她妈是真的认认真真看了节目。 第二个信息点是,第一期节目的结尾看样子是卡在了她看见江舟池后转身就走的瞬间。 赵母问的问题很细节,好在当时第一次录制结束,赵慕予就给赵母打了电话回去,重新解释了一下恋综的事。 至于理由,她稍微借鉴了一点苏糊“这就是一个高酬劳兼职”的说法,再额外加了一个“学校年底考核还能加分”的说法,好不容易才终于让赵母接受了这件事。 于是赵慕予现在可以顺理成章地撇清关系:“我上次可没和你说是江舟池邀请我的啊。那都是他说来哄你的。” 可惜赵母对于江舟池的信任一向比对自家女儿的信任多得多。 所以她没有把赵慕予的后半句话放在心上,问道:“那你实话和我说,你和小江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几个大人。” 赵慕予:“……” 要说她没有事情瞒着她妈,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赵慕予视线飘忽,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底气十足,但多少还是有点露怯:“没有啊,我能有什么事瞒着你们。” 赵母就知道赵慕予肯定不会就这样承认,也不拐弯抹角了,免得给她钻空子的机会,直接问道:“你和小江真没谈恋爱?” “当然没有啊。”这回赵慕予的语气比刚才坚定了许多,回答得斩钉截铁。 然而赵母一个字也没信。 她没忘记自己上次给赵慕予打电话时,江舟池和她说的那番话。那语气比赵慕予可比真诚多了。 而一旁的江爸在听见了赵慕予的话后,了然笑道:“慕慕你是没看上我家那小子吧。” “……啊?”赵慕予没想到平时沉默寡言的江爸也来凑这热闹。 这话她否认也不是,要不然多不给江叔面子啊。可她要说“看上了”,那她多不给自己面子啊,待会儿不得被江舟池嘲笑死。 赵慕予左右为难,只能用万能的微笑先应付着。 好在有赵母。 她的胳膊肘永远往外拐,和江爸互相谦虚了起来:“老江,你这就太没有自知之明了啊。要说看不上那也是小江看不上她,哪儿能是她看不上小江呢。” 换作平时,赵慕予肯定早就不服气地反驳回去了。 但今天她难得认同了一次赵母的拉踩,没有再说半句话,只想快点把这一页揭过去。 和江爸开完玩笑,赵母又把话题拉了回来,换了个方式试探赵慕予:“那你说你和小江又没有真的谈恋爱,还在一个收视率那么高的节目上那样演,到时候全国观众都知道你和小江这一段了,以后还怎么出去相亲。” 一听这话,赵慕予又不乐意了。 可还没等她开口,赵爸就帮她反击了回去。 大概是喝了点酒,他的语气有点激动:“你这叫什么话。上节目 又不是犯了什么罪,怎么就不能相亲了呢!” 赵母瞪了一眼赵爸这个猪队友,心想她这不是在诈女儿吗,他不帮忙就算了,怎么还倒添乱。 赵慕予有了赵爸的支持,底气更足了,立马附和道:“对啊。上节目又不是犯罪。要是对方觉得这是我的什么人生污点,只能证明他心胸狭隘。这种人不嫁也罢。” “对!不嫁!”赵爸酒意上了头,越说越来劲,“老爸养你一辈子!” 赵母:“……” 她被赵爸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气得说不出话来了,连瞪都懒得瞪他了。 赵慕予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谁知就在这时,原本安静玩她头发的男人又打破了和她的约定,忽然开口说了话:“阿姨,慕慕不需要相亲,我会对她负责。” 赵慕予:“?” 又在说什么屁话。 赵慕予下意识就想怼江舟池两句,但又想起来江爸还在呢,于是硬生生把话憋了回去。 而赵母听见江舟池的声音,先是一阵意外,而后想起了上次在玻璃花房里,他和她说过的那番话。 ——但我听说这不是一个谈恋爱的综艺吗? ——所以我才邀请慕慕。 现在又多了一句“慕慕不需要相亲,我会对她负责”。 话都说到这种份上了,要是她还看不出来江舟池的心意,那这五十几年真是白活了。 赵母就知道自己的直觉没有错,刚才在赵慕予和赵爸那儿受的气一下子全消了,笑得合不拢嘴:“哎呀,小江也在呢,快让阿姨好好看看。” 赵慕予知道赵母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目的是为了让江爸看看江舟池。 为了不让赵母的用心良苦落空,她决定好好配合,打算转过身,把手机镜头对准江舟池。 可刚一动,一股专属于某人的清冽气息忽地从她的身后漫过来,将她包裹其中。 赵慕予表情一凝,只觉得自己的后背似乎贴着江舟池的胸膛。 余光里,她看见江舟池一只手撑在她膝盖旁的沙发上,另一只手臂越过她的肩膀,而后轻触了下她的手机屏幕。 后置镜头立马变成前置。 赵母还等着给江爸看江舟池呢。 结果等她看清手机屏幕里的画面后,被吓得赶紧把伸出去的手收了回来,脸上写满了震惊,盯着手机屏幕,结结巴巴道:“你……你们……” 只见画面里,赵慕予穿着一身睡衣,而江舟池坐在她的身后。 为了看屏幕,他往前倾了倾,头正好靠在赵慕予的脸侧,看起来就像是从后面抱着她似的,亲密又无间。 “怎么了?”赵爸被赵母奇怪的反应勾出了好奇心,作势凑过来看手机,却被一把推开了脑袋。 赵母一边平复了一下心情,一边赶紧换了一个没人的位置,突然间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难怪刚才她家姑娘不让她看脸呢,原来是在这儿给她演金 屋藏娇啊。 光是一个画面_[,也还是老脸一红。 一时间,她又变得像玻璃花房那次一样,有很多话想说,但千言万语全都堵在了喉咙口,不方便说出来,最后只能故作镇定地丢下一句“你俩注意一点安全”便匆匆挂断了电话。 看着结束通话的手机屏幕,赵慕予愣了一下,还在想着江舟池突然转换镜头的事。 好几秒,她才反应过来赵母说的那句“注意一点安全”指的是什么,手里的手机顿时从她失去力气的右手滑落到沙发上。 很好。 这次的误会可比上次在玻璃花房的时候大多了。 她已经可以预见她下次回桐市,会被赵母如何魔音绕梁地追着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一想到到时候的情形,赵慕予就一阵头疼,忍不住想要骂人。 但在说话之前,她先狠狠给了身后的男人一个肘击。 赵慕予知道,江舟池肯定又会预判她的预判,及时躲开她的攻击,所以手上的一点儿力气没收着,百分百地投入。 却不料她这次竟然预判失败了。 江舟池完全没躲,而她的手肘也如愿攻击到了他的小腹。 可她没听见江舟池发出任何吃痛的声响,反而嗤出了一丝哼笑,温热气息喷洒在她后颈的皮肤上,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空气里莫名平添了几分危险的气息。 赵慕予脑子的那根弦又绷紧了,打算先下嘴为强,占领道德高地,指责是江舟池先对她不仁,她才不义的。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将这个计划付诸行动,她那实施犯罪的手肘就被一只宽大的手掌包裹住了。 而后,她听见了江舟池的声音。 和刚才那一声漫不经心的笑不同的是,他的嗓音里裹挟了一丝若有似无的可怜,冷而柔,同她低声道:“疼。” 赵慕予思绪一顿。 又开始装惨了。 真要疼的话,刚才怎么没见他吱声儿呢。 反驳的话在赵慕予的心底像气泡一样一个劲儿地往外蹦,但她一句也说不出来,因为江舟池将她的手臂往后轻轻一带,去感受被她打疼的地方。 这让她莫名想到了犯人被带到案发现场指认作案过程。 可最后,她的手肘并没有落在刚才被她肘击攻击过的小腹上。 而是一个更往下的位置。 哪怕是隔着薄薄的睡衣,赵慕予也能感受到那一寸空气里的温度明显比周围更高一些。 她浑身一僵。 下一瞬。 江舟池的声音再次响起,嗓音里的清冷却不复存在,滚烫而低哑道:“用手揉,还是用嘴吹,选一个。” 赵慕予:“……”! () 第 38 章 ·038· ——用手揉,还是用嘴吹,选一个。 这话说得还真像是那么一回事儿。 要不是赵慕予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自己刚才没有打错位置,她可能真被江舟池骗了过去。 一时间,她的拳头又硬了,再次后悔没把捏捏乐随身带在身上,不客气地回道:“选你个头!” 当然了,她也知道自己敌不过江舟池的力量,于是骂完后,也没有非要抽回自己被他控制的手肘,继续面无表情地放狠话:“你要是不想断子绝孙的话,我劝你最好放开我。” 然而这话说完,回应她的是一阵沉默,以及她腰间没预兆地一沉。 赵慕予低头一看。 江舟池放开了她的手,转而手臂箍在她的腰间,从后面环住她,在她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之前,将她往后一揽。 赵慕予猝不及防,刚想挣扎,后背便忽地撞进一个宽阔温暖的胸膛。 一转眼的工夫,她的身前背后全覆上了他的体温,躲也躲不掉。 江舟池目之所及,是一片令人心猿意马的白。 她刚洗过澡,长发被随意扎起,一截白皙修长的脖颈被完整暴露在空气里,明晃晃的,勾人。 江舟池眸色微黯,没给赵慕予任何的反应时间,径直低了下头,凉薄的唇不由分说地落在了她细嫩的皮肤上。 第一下,是刚才闫卓看她的那一眼。 第二下,是她第无数次撇清和他的关系。 第二下,是她的心里还想着和别人见面相亲甚至是结婚。 赵慕予背对着江舟池,看不见他的脸,只能感觉到颈后倏地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感,下一瞬又被轻柔的温热覆盖镇痛。 这种感觉太过熟悉,熟悉到她就算不看,也能知道江舟池又在对她做什么混蛋事。 之前在楼梯间,她胸口上那枚一周才淡下去的痕迹就是这样来的。 赵慕予一阵气结。 看吧。 她在江舟池这里永远得不到任何好处。 明明她已经按照他的要求,陪他看了节目,到头来还是要被他这样捉弄。 就算赵慕予已经习惯了江舟池的反复无常,但也不意味着她可以坦然接受这一切,原本正常的音量不由地提高了不少,骂道:“你又在发什么神经!” 江舟池却没有回答,嘴唇沾染了她的气息,移到了她的耳后,似有若无地轻啄着她的耳垂,问她:“录节目好玩吗。” 赵慕予:“……” 哪有人在这种情况下还闲聊的? 赵慕予没有再坐以待毙,一边用力掰开江舟池箍在她腰间的手臂,一边带着一点赌气的意味,回道:“不好玩!” 话音一落,她的耳畔传来一声低笑,而后有只微凉的指腹轻轻抚上了她的嘴唇。 赵慕予一愣,差点又一口咬上去了。 控制好咬人的冲动后,她立刻往旁边偏了偏脑袋,一 把拍掉江舟池又在乱来的手,气急道:“你能不能讲点理,又动手动脚的干嘛啊。()” 江舟池:看看你的嘴巴有多硬。?()” 赵慕予:“……” 她费了好一番力气,也没能让腰间的那只手臂松动分毫,只能暂时放弃了,重新活用嘴巴,提醒江舟池别忘了他今晚来这儿的目的:“你还看不看节目了?不看就赶紧走!别浪费我的时间!” 谁知道她死马当活马医,竟然医活了。 这话说完,她听见江舟池“嗯”了一声,嘴唇依旧在她的颈间耳后厮磨,好一会儿,才嗓音低哑,似是喟叹了一声,说:“是该走了。” 话音一落,赵慕予的腰间也忽地一松。 江舟池放开了赵慕予,挂断了章宇打来的第二十三通电话。 赵慕予:“……?” 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自己终于重获了自由,于是想也没想,第一时间转移到远离江舟池的沙发另一头,先拉开和他的距离再说。 不料等到她缩在角落里,转过身的时候,却发现江舟池已经站了起来。 她一愣,仰头望着他,心里的疑惑又没过脑子就直接说了出来:“你真就走了?” 其实她只是单纯对于江舟池大老远跑来居然真的就只是为了看节目,而且还只是为了看节目前半段这件事感到意外而已。 但话一说出口,她就后悔了。 因为话音一落,江舟池便停下了动作,低着头,挑眉看她。 一句话没说,但眼神十分明显,说的是:舍不得? 赵慕予轻抿着嘴唇,移开了眼,没有搭理,就当没看懂他的眼神。 可江舟池没有就这样算了。 既然赵慕予没看懂,他不介意用说的复述一遍,语调散漫道:“再留下来陪你一晚也行。” 赵慕予:“……” 她就知道江舟池会借题发挥,没有对他客气什么,直接一脚踹在他的大腿上,阻止了他要重新坐下的动作:“赶紧滚吧。” 谁知这一脚踢出去,就再也收不回来了。 一只大手握住了她的脚踝。 他的指腹在红绳上细细摩挲,眼神虔诚,如同亲吻。 赵慕予:“……” 她被自己不要脸的比喻吓到了,赶紧甩掉这些肮脏的想法,往回抽了抽自己的脚踝。 与此同时,她也想起来自己还有一笔账没有和江舟池算,于是趁机转移话题道:“还有,你刚才在电话里和我妈捅的那个篓子,你下次回桐市自己解决。我才不要帮你收拾烂摊子了。” 本来之前赵母还不怎么摸得准她和江舟池的关系,结果被他刚才的视频通话一弄,现在是认定他俩之间有什么了。 闻言,江舟池抬眼看赵慕予,表情似笑非笑,和她确认道:“确定要我解决吗。” 赵慕予:“……” 他的解决办法肯定是往越描越黑这个方向走的。 () 经江舟池一提醒,赵慕予想起了这一现实。 她重新别过头,不再看江舟池,也不和他废话了,继续催道:“行了,你可以滚了。” 余光里,江舟池没有再对她做什么,只俯身将她的左腿放回到沙发上,而后留下一句“下周见”,便朝玄关走去了。 没一会儿,空气里响起关门声。 还在装模作样的赵慕予松了一口气。 可她没急着离开,还在沙发上坐了好一会儿,直到消化好了刚才发生的所有事,整理好了心情,才放下扎起的头发,遮住颈后的痕迹,起身回了1701。 结果门一打开,客厅里静悄悄,空荡荡。 没有外卖垃圾,也没有刚才热热闹闹看节目的人。 许可和丁晓晓估计是看一直等不到她,先回了家,而丛涵大概是不想来打扰她和江舟池,去李寂家待着了。 这下赵慕予倒是轻松了不少,至少不用再绞尽脑汁编理由来欺骗许可和丁晓晓了。 进去后,她没有再在客厅待着,直接去卧室床上躺着了。 之后的几天赵慕予也都没有出过门,一直宅在家里,直到下周三。 十一月初的秋天已经彻底摆脱了夏末残留的温度,一天天/朝冬季过渡,风里也多出了一丝萧条的寒冷。 上午有两节课的赵慕予早早地出了门。 谁知刚一走到小区门口,保安亭里的大叔就冲她亲切道:“赵老师,这么早就去上班了啊。” 赵慕予:“?” 她脚步一顿。 她搬来这个小区两年了,保安大叔还是第一次和她打招呼,甚至还知道她的名字和职业。 虽然没弄清楚是什么情况,但赵慕予还是和保安大叔微笑着点了下头,礼貌回道:“是啊。” 保安大叔:“路上注意安全啊。” “……好的,谢谢。”赵慕予一头雾水。 这样的懵逼状态一直持续到她进地铁站。 七点多的地铁虽然不像高峰期那样拥挤,但也绝对没有空座。 赵慕予习惯性地站在靠门的位置。 结果还没坐几站,她就见一个穿着初中校服的陌生小女生突然冲她挥了挥手,主动给她让座道:“姐姐,你坐我这儿吧。” “……啊?”一听这话,赵慕予先是下意识低头自我打量了一下,确定自己小腹平坦,没有一点孕妇的特征后,婉拒道,“没事,我不是老弱病残孕,站着就行。” “可我想让你坐……”被拒绝的小女生立马哭丧着一张脸,好像她要是不答应,下一秒就能哭出来似的。 赵慕予:“?” 幸好这时候地铁到站停靠。 她也顾不上还有三站才是云城大学站,丢下一句“你坐吧我到站了”便匆匆下了车,打算换乘下一趟地铁,却在不经意间看见了小女生书包上挂着的江舟池的小卡。 那一刻,赵慕予终于拨开了眼前的迷雾,找到了今天 她周围充满着善意的原因。 自从上周六节目播了,她就一直待在家里没出去过,直到今天上班,以至于她一开始并没有把这些异常现象和节目播出联系起来,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大家是看了节目,认出了她。 好在赵慕予在参加节目之前就做好了心理建设,提前设想过了这些事情的发生,所以还算快地消化好了上节目给她带来的生活变化。 但也有她没能提前预料到的情况。 比如—— 从地铁站出来后,赵慕予的步伐比以往更快一些,尽量缩短待在外面大马路上的时间。 本以为在学校里会更安全一些,却不料刚走到一教楼下,就有两个小姑娘手牵着手,跑到她的跟前,期待又忐忑地问道:“赵老师,请问我们可以和你合照吗?()” 赵慕予:≈hellip;?∷[” 找她帮忙要江舟池的签名照她还可以理解,可和她合照又是为了什么? 赵慕予没想通,也没有纠结这个问题,反正拍一张照又不会少一块肉,同意道:“好啊,照吧。” 俩小姑娘一听,开心得手舞足蹈,赶紧举起手里的手机,和她自拍了起来。 其他原本还在旁边围观的同学一看,立马全都走了过来,纷纷举手表示也要和她合影。 赵慕予:“……” 都说不患寡而患不均。 既然她刚刚都同意了俩小姑娘的合照,也就没道理再拒绝其他人的请求,于是她只能一一答应下来,最后实在是因为来不及了,用了一句“我上课快迟到了”才得以从这个混乱的场面里脱身。 赵慕予匆匆赶到教室。 结果她一只脚刚迈进去,里面就爆发出一阵连绵不绝的起哄声,甚至还有人守在门口给她放礼炮,和之前想方设法阻止她上恋综的态度截然相反。 赵慕予;“……” 幸好这些都是她班里的学生,可以用老师的身份压一压。 很快,赵慕予就控制好了局面,走上讲台,正常上课,只不过和平时比起来更累一点。 两堂课下来,她短时间内不想再多说一句话了,做好了在节目结束前她都不会过上一天安宁日子的准备,不禁想起了自己参加这个节目的初衷。 之前,她之所以愿意接受这些因参加节目而带来的麻烦,是因为她一心想着靠这个节目冲淡对江舟池的喜欢。 可结果呢。 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把这些俗语全用来形容此刻的她都不为过。 下课回办公室的路上,赵慕予吸取教训,把包里原本随身携带准备给江舟池用的那些帽子和口罩用在了自己的身上。 上次她还觉得许可让她在节目播出后出门戴口罩的提议夸张了一点,现在经过了早上的这一系列事件,她果断决定听从许可的建议。 奇怪的是,只不过两节课的时间,当她再次走在校园里的时候,同学们对她的态度似乎发生了一点微 () 妙的变化。 大家不再争先恐后地上前要合影,而是变成了远观,嘴里还在讨论着什么。 赵慕予不明所以。 等到她回到办公室,这种不对劲的感觉愈发强烈。 因为原本还凑在一起聊天的几个人一见到她,立马散开了。 赵慕予见到这番情形,第一反应是以为她们又在网上嗑她和江舟池的cp,不想被她发现。 然而丁晓晓看见她的反应不再是以往那样热情地迎上前对她嘘寒问暖,而是反常的慌张,一边把自己的手机藏在身后,一边故作镇定地和她打招呼:“赵、赵老师,你回来了啊。()” 赵慕予走到办公桌前,放下了抱在怀里的课本和电脑。 她难得见丁晓晓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视线扫过其他几个同事,半开玩笑道:怎么了,你们刚才在说我什么坏话吗??()” 丁晓晓的注意力还放在刚才的聊天上,一时把这话当了真,大声否认道:“怎么可能!我们是绝对不会像网上那些键盘侠造谣狗一样说你坏话的!” 话音一落,其他几人纷纷推了一把丁晓晓。 丁晓晓:“……” 她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懊恼地打了下自己的嘴巴,赶紧把话圆回来:“我的意思是,我们夸你还来不及呢,怎么会骂你呢。你过几天又要去录节目了吧?” 尽管如此,赵慕予还是猜到了发生了什么事。 她没有被丁晓晓的转移话题唬弄过去,回了一个“嗯”后,拿出手机,打算自己去网上看看。 丁晓晓见状,立马冲了过来,要抢赵慕予的手机,嘴里还在不停地劝阻道:“赵老师!真的没什么好看的!你就别好奇了!” “好不好看得看了以后才知道。”赵慕予挡住了丁晓晓试图抢手机的手,反过来安慰她,“放心,我还没那么不堪一击。再说了,我总不能被人说了坏话还最后一个知道吧。” 道理丁晓晓都懂,她也知道赵慕予心态好。 可现实生活中遇见的不好的事和网上那些毫无底线的恶意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她还想说些什么。 这时,许可走了过来,拍了拍丁晓晓的肩:“没事,让木鱼看吧。” 一听这话,丁晓晓左右为难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松开了手。 赵慕予如愿打开了微博。 果然,她的名字已经出现在了热搜上,后面还跟了一个“热”字。 上热搜的起因是有人搬运了豆瓣某小组昨晚半夜突然冒出来的一个标题为“吃瓜爆料丨关于和影帝上恋综的女嘉宾”的帖子。 赵慕予点进这条微博后附的原贴链接看了看。 主楼:【这节目刚有路透图的时候,就有很多人给楼主投稿这个女嘉宾的瓜,正好前两天节目也播了,今天发出来给大家看一看。其他人有瓜的也可以在楼里说说。自由心证。】 爆料人1:【其实也不算是爆料吧,云城外国语大学的应该都 () 知道这些事。当时她大一刚进校,就因为长得漂亮在学校论坛上火了。我也慕名去看了,本人长得还行,钱应该没少花。不过别看她长得清清冷冷的,其实是个海后,很会鱼塘管理,利用追她的男生帮她做各种事。我认识的好几个学长都被骗过。】 爆料人2:【zy这人特别傲,读书那会儿,别人送情书给她,她要么理都不带理,要么说几句挖苦嘲讽对方的话。】 爆料人3:【我大学室友和她是高中同学,听说她的私生活有点混乱,以前高中经常看见她和不同的男生进进出出,而且她和江舟池也是同一个高中。两个人说不定早就认识了,可以深扒看看。】 …… 回帖23:【3楼的ip是桐市!信你!】 回帖145:【我也是云外的。我证明,爆料人1说的都是真的。】 回帖545:【海后不是挺好吗,想看看影帝最后会不会栽在她的手里!苍蝇搓手.jpg】 …… 回帖已经快一千条了。 赵慕予不停地往下滑着手机,看得很认真,没说一句话。 见状,丁晓晓心想她肯定是被伤到了,一时间有些后悔同意她看手机了,帮她骂出声:“赵老师,这些人就是仗着是匿名贴,才满嘴胡说八道。要是在现实中,他们肯定连一个屁都不敢放!你千万别放在心上啊!” 童静也说了说自己的猜测:“我估计这些都是星云台对家搞出来的事。看上周节目刚播就那么火,坐不住了,故意给节目嘉宾泼脏水降节目热度呢。” 等回帖内容变得大同小异,再也编不出什么新花样后,赵慕予没有再往下看了。 她放下了手机,说:“也不全是脏水。” “……啊?”办公室所有人都发出了相同的疑问。 赵慕予继续道:“大学一进校就在论坛火了,我对送我情书的人爱搭不理,和江舟池同一个高中,这些确实是事实。” “……” “…………” “………………” “嗐!” 见赵慕予压根儿没把这些爆料当回事儿,还有心情开玩笑,担心了大半天的大家顿时哭笑不得。 丁晓晓悬着的心落回原处。 一直倚着办公桌隔板的童静也拉过了一旁的椅子坐下,由衷感叹道:“赵老师,你这阳光心态不进娱乐圈真是可惜了啊。” 赵慕予淡然一笑:“现在不也正好派上用场了吗。” 她确实没有被这个帖子影响心情,但要说完全不生气,当然也不可能,只不过她更多的是觉得可笑,好像每次给女生造谣,就只会用一种方式似的。 确认赵慕予没事后,大家安心地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上,没有再讨论这一段小插曲。 只有许可还站在赵慕予的办公桌旁,见她的右手一直压着胸口下方,关心道:“胃又不舒服了吗?下午我没课,陪你去医院看看吧。” “没事。” 赵慕予喝了一口热水,“我已经预约了明天的检查。” 一听这话,许可放心了一点,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赵慕予也打算开始进行今天的工作了。 谁知电脑都还没来得及开机,她放在桌上的手机又亮了起来。 来电显示是“最最最爱”。 赵慕予一看,拿起了手机。 刚一接通,听筒里就传来尤霓霓的声音,语气轻快道:“木鱼,你今天有没有想我呀。” 赵慕予习惯了尤霓霓的肉麻,一边打开电脑屏幕,一边回道:“如果想打你也算是想的话,那就有想。” 电话那头先是安静了一两秒,而后哼哼道:“木鱼,你还是这么口是心非。不好意思直接说想我,就故意说一些不好听的话对不对。” 赵慕予轻轻一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尤霓霓没事给她打电话这件事已经够反常了,这次还没有用挂电话来抗议她的暴力言论,一看就知道肯定是看见了热搜,担心她心情不好,特意和她说一些有些的没的。 为了替尤霓霓省去绕弯子的麻烦,她直接问道:“你打这通电话是想安慰我呢,还是想替我骂那些人。” 一听这话,尤霓霓又沉默了一阵,大概是在纠结要不要承认自己看了那些帖子,最后还是选择了后者:“真是气死我了!要不是人肉搜索犯法,我真想看看那些自称是你高中校友的到底是哪条阴沟的臭虫!节目才播一期,这些人就急着防爆了……” 她开始了沉浸式骂人。 赵慕予也给足了尤霓霓发泄的空间,中间没有插一句话。 直到手机呜呜振动,插进来一条新通话,她才不得不打断道:“节目组的人给我打电话了,你也去喝口水歇会儿吧。” “哦……”尤霓霓一听是节目组,也不好再拖着赵慕予,只最后叮嘱了她一句,“那你不许背着我一个人难受啊!” “知道了。” 挂断了尤霓霓的电话,赵慕予又接通了乔楚的电话,听她担心道:“慕慕姐姐,网上的那些帖子你都看了吗?” 闻言,赵慕予心想节目组可能是担心节目受影响,于是主动问道:“是需要我出来澄清一些什么吗?” “不是不是。那种没凭没据的爆料给它脸了,还澄清呢。”乔楚语气愤愤不平,意识到自己失态后,恢复冷静,关心道,“那个……你没事吧?” “没……” “——啊!!!” 办公室里突然响起丁晓晓的尖叫声,打断了赵慕予没说完的话。 电话那一头,乔楚也好像也遇到了同样的状况,和她说了一句“慕慕姐姐,我这边好像出了点什么事,我去看看啊,晚点再来找你”便匆匆挂断了电话。 赵慕予则是看着丁晓晓。 只见她“腾”地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手机都快拿不稳了,颤抖着声音说:“我、我、我儿子的工作室发微博了!” “ ”许可一脸好奇,说什么了??” 丁晓晓还没有平复好心情,激动得说不出话来,直接把手机递到许可和赵慕予的中间。 赵慕予看了一眼屏幕。 江舟池工作室v:(转发)//铭宇律师事务所v:受江舟池工作室的委托,本所就近期部分网络用户涉嫌侵犯赵慕予女士名誉权等合法权益行为,进行侵权证据保全及诉讼维权工作。网络言论有自由亦有底线,我们已就此次恶意编排并传播侮辱性谣言等行为持续取证、备诉,特此声明。[分享图片][分享图片] 图片点开就是具体的律师函。 丁晓晓还在嗷嗷叫,收回了手机:“呜呜呜呜我就知道我没有粉错人!我儿子就是真男人!连合作伙伴的权益都维护!那些爆料贴已经开始删帖了!” 可赵慕予依然保持着刚才看手机的姿势,视线一动不动地固定在半空中。 许可见状,用手肘撞了撞丁晓晓,示意她先别急着吹彩虹屁了。 丁晓晓这才注意到赵慕予的异样,好奇道:“赵老师,你这是感动得说不出话来了吗?” 赵慕予依旧没有回答。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从自己的世界里抽离出来,有些恍惚地说了一句“我出去打个电话”便起身离开了。 丁晓晓:“?” 她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扭头问童静和许可:“赵老师该不会是感动得找个地方哭去了吧。” 童静笑道:“晓晓,我看你才是被你儿子感动得失去了思考能力吧。赵老师这一看就肯定是去给你儿子打感谢电话了呀。” 说完,她又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不过我怎么觉得你儿子对赵老师格外不一样。” “嗯?”丁晓晓显然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听童静这么一说,凑到了她的跟前,追问道,“哪里不一样?” 童静:“你又不是不了解你儿子,他可是连自己的黑粉都懒得告,更别提帮忙维护合作伙伴的名誉了。这是以前从来就没有过的事儿。” 虽然话是童静说的,但好像说完了这话,她才意识到一些东西,和丁晓晓默默对视了一眼。 安静了三秒后,俩人握着彼此的手,兴奋地异口同声道:“我们该不会是搞到真的了吧!” 许可:“……” 她一边叹了口气,一边摇了摇头,没有加入童静和丁晓晓乱中嗑cp的队伍,担心的视线还跟随赵慕予离开的背影,直到看不见才收回来。 - 童静猜得没错,赵慕予确实是想给江舟池打电话。 而且,这个想法刚从脑海里一冒出来,她就像再也等不及似的,立即将它付诸了行动,拨下了江舟池的号码。 直到走出办公室,她那一时发热的头脑被楼梯间里的秋风一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江舟池这会儿应该还在拍戏,哪儿来的时间接电话。 也不知道她在急什么。 清醒过来后,赵慕予在心底 () 唾弃了自己一番,丧气地垂下脑袋,打算挂断这一通不会有结果的电话。 那一声声枯燥而规律的嘟嘟声却在这时骤然消失。 电话被接通了。 赵慕予的呼吸跟着停顿了一下。 其实她还没有想好要和江舟池说些什么,只是忽然很想听听他的声音。 可电话那一头迟迟没人说话。 赵慕予握着手机,没什么把握,试探着叫了一声:“江舟池?()” 嗯?▽[” 窗台外,槐树枯黄,再也不见夏日的浓郁绿意,一切都被深深的秋日气息包裹着。 可这一个单字的回答驱散了笼罩在赵慕予心头的那丝愁绪。 听见江舟池熟悉的声音,她松了一口气,又问:“你怎么不说话。” 谁知这话一说出来,电话那头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还在做各种调度的片场一片嘈杂与混乱。 一年四季常绿的冬青树下随意搭了一张椅子。 江舟池靠着椅背,搭在脸上挡光的剧本随着动作轻轻滑落,露出一双倦懒眉眼。 在听筒里第二次传来声音的那一刹那,他缓缓睁开了眼,在赵慕予等待的呼吸声里,低声道:“我还以为是在做梦。” 过去十年,他梦见过她无数次。 可梦里的她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温柔得像是春天刚破土而出的茸茸青草,风一吹,便挠得人心痒痒。 这次的回答比刚才的一个“嗯”长。 赵慕予也听出了江舟池一贯清冷的嗓音里泛着一丝初醒的哑,一愣:“你刚刚是在睡觉吗?” 江舟池被睡意萦绕的眼底逐渐恢复清明,回道:“等戏无聊,眯了一会儿。” 章宇一听这话,在旁边那叫一个急啊,又是拍手又是跺脚的,恨不得能把手机抢过来自己说。 哪里是什么等戏无聊了所以眯一会儿。 明明是因为他昨天半夜忙着处理爆料帖的事,还没来得及合眼,就开始了今天的拍戏,直到现在才有一点儿时间睡一会儿觉,结果就被她一个电话吵醒了。 章宇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对赵慕予隐瞒这些为她做过的事,心想就应该告诉她实话才对,看她以后还好不好意思在节目里对他那么不客气! 可惜,隔着手机屏幕,赵慕予感受不到一分一毫章宇的怒气。 她“哦”了一声,想起之前也不是没有过这种情况,便把江舟池的话当了真,吵醒他的愧疚感也消减了一些。 没人说话的空气里一时间再次只剩下风声。 赵慕予的手指在被雨水浸得鼓包的窗台上轻挠着,好一会儿,才轻轻开口,打破沉默:“我看见你工作室发的微博了。” 这也就意味着她看见了那些帖子。 还是晚了一步。 江舟池眼底掠过一丝暗沉,但嗓音如常,不着调地问了一句:“好看吗。” 赵慕予没有回答这个插科打诨的问 () 题,又安静了一瞬,说出了她打这通电话的最初目的:“你为什么帮我。” 江舟池声音很淡:“因为我说了会对你负责。” ——慕慕不需要相亲,我会对她负责。 这是他上周六和赵母说过的话。 赵慕予没有忘记,却也没有当真。哪怕是现在,她也觉得江舟池不过是随便说说。 尽管如此,她依然对江舟池心存感激,认真道:“谢谢你。” 电话那头又空白了几秒。 再开口时,江舟池的声音依旧散漫,回道:“还不够。” 赵慕予:“……” 这是又想狮子大开口,找她要别的谢礼了吧。 赵慕予吃亏上当过太多次,早就把江舟池每句话可能隐含的潜台词摸得透透的了。 虽然她是真的很谢谢江舟池帮了她,但对他的谢意也没有多到可以放任他得寸进尺的地步,恢复了以前的态度,凶巴巴地哼道:“不够就算了。爱要不要。” 一点儿也没有要退让一步的意思。 江舟池习以为常。 这时,片场远远地传来了场务大哥的大嗓门,喊道:“江老师,可以过来拍了哦!” 赵慕予听见了。 这一次,她没有再像上次那样舍不得挂电话,也没有再用一句冷冰冰的“挂了”作为结束语,而是说:“周六见。” 这话像是约定,也像是一种对和他见面的期待。 江舟池指尖轻敲着手机,唇角牵起一道弧度,清冷笑色蔓延到了眼底,低低应道:“好。周六见。” 一旁的章宇看着这一幕,心情很是复杂。 这周六是第三次节目录制的日子。 虽然他老板这段时间录节目忙得几乎没有怎么好好睡过觉,但他可以明显感受到他老板的心情比以前好。 尤其是在节目录制当天。 对此,章宇可谓是忧喜参半。 喜当然是因为这段时间江舟池的身上发生了一些好的变化。 在章宇的眼里,江舟池一直是一个对这个世界没有任何期待的人,每天好像就是随便活着。可现在不一样了,他的生活里有了可以一直让他牵挂的人。 忧的是这个人是赵慕予。 不过,为了这个“喜”,章宇决定以后摘下对赵慕予的有色眼镜,看能不能解决这个“忧”。 - 第三次节目录制当天。 录制地点还是在银河市,时间是上午十一点。 由于最近《烈焰》的拍摄地又从银河市换到了榆市,所以江舟池在结束了当天凌晨的戏份后,赶了一趟早班机飞回去。 结果飞机一直延误,两个多小时的飞行时间被拖长了一半,等到落地已经快上午九点了。 刚坐上车,章宇开机还没多久的手机就响个不停。 他一边查看消息,一边挑选有用的信息和江舟池汇报,可说着说着,声音里透出了一股惊恐,结结巴巴道:“老、老板……” 江舟池坐在后座,一如既往地望着窗外的街景,来打发在见到赵慕予之前的最后一段无聊时光。 听见章宇慌张的声音,他转过脸,懒淡的视线不轻不重地落在章宇的身上。 可章宇不敢回头,只敢从后视镜里偷瞄他,继续没说完的话:“赵、赵老师被狗仔拍到和别人的恋情了……现在已经冲到热搜第一了……”! 第 39 章 ·039· 周五的晚上,赵慕予第四次踏上了前往银河市的路途。 之前都是几个小实习生轮流来机场接她。 这一次终于轮到了乔楚。 一坐上车,乔楚的嘴巴就没有合上过,一路上都在和赵慕予聊第一期节目播出后反响有多好。 例如,广告商在他们这一组又追加了多少广告,节目相关词条在热搜霸屏了多久,二创视频在其他平台拥有了多高的热度。 最后,话题当然还是绕回到了江舟池的身上。 虽然距离爆料贴事件已经过去了三天,但乔楚显然还没有从工作室发的那条微博里抽离出来。 她感叹道:“我真的没想到江舟池学长居然会这么护短诶!老实说,我喜欢他这么多年了,从来没见过他这么维护过谁。慕慕姐姐,你对他来说肯定是特别的!” 赵慕予没有把乔楚的话往心里去,只顺嘴接了一句:“特别麻烦才对吧。” 乔楚却当她是在妄自菲薄,立马和她分析了一波:“虽然你说你和江舟池学长高中以后就没怎么联系了,但说不定他一直都还记着你的呢!来参加节目也是冲着你来的!” 一听这话,赵慕予疑惑地“嗯”了一下,好奇道:“这还是当初那个教育童童和白雪不能用cp脑看待问题的乔楚吗?” “……呃。” 乔楚知道自己这是打脸了。 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勇敢地承认自己的失误:“我这不是把话说太早了吗。再说了,第一次录节目的时候,我真的没看出来他对你有什么啊。我是经过这几次的录制,再加上这次的事,才改变想法的。” 这时,商务车抵达酒店。 司机大叔帮忙把行李箱搬下了车。 乔楚一手推着行李箱,一手挽着赵慕予,继续在车上的话题,问了一个从前天就憋到现在的问题:“不过慕慕姐姐啊,你那天在网上看见江舟池学长帮你收拾那些网络垃圾的那一刻,有没有很心动?” 这个问题有些令人猝不及防,如同春天掉落湖面的花瓣,在赵慕予的眼底激起了几圈涟漪。 她的气息短暂地乱了节奏,想说,不止那一刻。 面对江舟池的每一分每一秒,她都在心动。 然而这话赵慕予终究只能埋在心底,嘴里说出来的是心口不一的谎话:“还行吧。” 乔楚一听,真心佩服道:“哇慕慕姐姐,你的要求真的很高诶。要是换成我,光是看一眼江舟池学长的脸就已经无条件爱上了,没想到到了你这儿,经历了这么多事,居然才只能得到一个‘还行’的评价。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一直没谈恋爱了。” 因为说的是谎话,所以赵慕予没办法再回答乔楚什么,只能笑了一笑。 乔楚又说:“你都不知道,当时总导演看见工作室那条微博的时候,在办公室急得跳脚。如果不是因为时间来不及,他可能都已经找云城当地电视台的朋友帮忙,去你学校把 你的反应全程记录下来了。” 对于总导演的“敬业”,赵慕予倒是不意外。 毕竟这一段如果真在节目里播了,肯定会成为一个小爆点。 可乔楚并不认同总导演的做法:“但要我说啊,还好他没派人去拍,要不然那不就成了作秀吗。只有没有摄影机在的时候,每个人的反应才是最真实的。所以,江舟池学长是真的很护着你,而不是为了做给谁看。” 最后一句话乔楚说得格外郑重。 赵慕予听完,发了很长时间的呆,连什么时候到了酒店房间都不知道。 乔楚也没有再缠着赵慕予说个不停,打开房门,照例帮她检查了一下房间,没发现什么问题后,便打算回台里了:“那慕慕姐姐你好好休息哦,我先回去了,明天见。” 赵慕予回过神,应了一声,起身送乔楚出去。 转身回房间的时候,她看见了放在墙角的行李箱,走了过去,打开了它。 和上次专门为了在节目中展示的行李箱比起来,这次她的行李箱有灵魂多了,里面装的不再只有一些无聊的衣物,多了给滚滚买的礼物。 还有江舟池的。 以及一些露营小玩意儿。 因为第三次的录制主题是秋游。 赵慕予打算把明天要用的东西单独装在一起,可整理着整理着,她突然发现,自己每来一次银河市,心态都会发生一些变化。 比如,她已经从一开始的抗拒,变成了对节目录制开始有了期待。 她期待明天可以和江舟池制造新的回忆。 于是这一晚对赵慕予来说,就像是小时候去郊游的前一晚。 她心想自己明天肯定会很早就醒了。 而事实是,第二天早上七点,赵慕予被一阵急促的门铃声吵醒了。 她的意识还没怎么清醒,迷迷糊糊间,以为是妆造团队来了,连拖鞋都来不及穿就跑去开了门,却不料门外站着的是乔楚和施沛。 赵慕予一愣。 乔楚脸上的表情她并不陌生。 第一次和闫卓录制那一次,乔楚也露出过类似的表情。 赵慕予的困意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第一反应是江舟池该不会又闹出什么绯闻了吧。 她先打开了门,往后退了退,让出路,等乔楚和施沛进来后才开口问道:“又出什么事了吗?” 乔楚一脸为难,没有说话。 施沛语气有些凝重,言简意赅道:“你被人拍到恋情了。” 赵慕予:“?” 她被人拍到恋情了? 每个字赵慕予都听得懂,但合在一起,就成了天书。 她紧皱着眉,也没有再问什么,直接往回走到床头柜旁,拿起手机,上微博看了看具体情况。 这一次,她的名字直接挂在了热搜第一。 一点进去,就能看见狗仔发的微博视频,标题是:【来看看你被骗了吗?某热播综艺女嘉宾 和男友在街上开心打闹!】 光是看视频封面,赵慕予都能认出来,她所谓的男友是丛涵。 而且,本来她以为这标题已经够离谱了,谁知等看了视频,她才发现更离谱的是视频里的狗仔解说,胡编乱造的能力简直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明明她和丛涵只有打没有闹,更没有开心,结果到了狗仔的嘴里,就成了丛涵陪她从医院出来后,为了逗她开心,故意和她打打闹闹,还什么贴心护着她走里面,不被行人撞。 赵慕予看笑了,每一句解说都能找到反驳的点。 然而网友不知道。 和上次没凭没据全靠一张嘴的爆料不同的是,这次的爆料有视频,有图片,于是网上的舆论也不再像上次一样大都帮着她骂爆料人,说什么的都有。 【节目组是不是应该去找个寺庙拜一拜烧烧香了?连着两个嘉宾都被爆出绯闻,亏我这周还一直在和周围人推荐这对cp呢,这下好了,还让我怎么嗑糖啊!能换个人吗?看着膈应!】 【我的老天爷!为什么要在今天更新的日子放出这种料啊!!我可是盼了七天才盼到今天!!我晚上还看不看节目了啊!!】 【当初一个劲儿骂闫卓心疼女嘉宾的那些人呢?哑巴了?这次怎么不出来骂了?】 【既然都有打闹的视频,那有本事把搂肩的视频也放出来给我们看看啊,只有一张照片算什么,谁知道是不是抓拍啊?就不能允许别人有个异性朋友了吗?】 【就算是异性朋友,那也好歹有点分寸感吧。现在节目还在录呢,就不能敬业一点,非要在节目录制期间和男性友人在大街上打打闹闹?把我家哥哥当成什么了!】 …… 评论还没看多少,赵慕予手里的手机就被施沛拿走了,听她提醒道:“赵老师,这段时间你就先别看你的微博了,肯定会有很多不理智的粉丝攻击你。” 赵慕予的大脑还有点没恢复正常运作。 她坐在床边,缓了好几秒,才想起来自己应该解释一下:“这是我朋友,不是男朋友。” “我们当然相信你不是这种人,不过现在重要的是网友会不会信。”说完,施沛又拍了拍赵慕予的肩,宽慰道,“没事,不急。你先去洗漱,等咱们待会儿回台里开个会,看看怎么处理这次的舆论。” 赵慕予点了点头,走进了卫生间。 - 直到踏上去电视台的路,赵慕予混乱的大脑好像才慢慢冷静下来。 可望着飞快倒退的街景,她的脑子里又不受控地浮现出狗仔视频里的画面,忍不住复盘了一下当天的情况。 …… 星期三那天,赵慕予和许可说她会去医院检查的事并不是为了敷衍许可。 她第二天确实预约了胃镜的检查。 只不过到了医院,她才知道全麻胃镜需要有人陪护,于是打开手机通讯录,翻找了一圈,最后给最闲的丛涵打了一个电话。 丛涵接到赵慕 予电话的时候,一听需要陪护人,还以为她是要做什么大手术,需要人签手术同意书,吓得连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也顾不上问,挂了电话就从家里赶到医院。 一踏上对应楼层的走廊,他就看见坐在候诊室外的赵慕予,立马冲了过去,双手抓着她的肩膀,猛地摇晃道:“赵慕予,你怎么了赵慕予!你不要吓我啊!” 话音一落,周围人全都朝她投来异样的眼光。 被迫社死的赵慕予:“……” 又不是在演电视剧,搞这么夸张干什么。 赵慕予的嘴角在微笑,但说出口的每个字都饱含杀意,压低声音,威胁道:“不想死的话就赶紧闭上嘴巴给我坐下。” 丛涵:“……” 他大概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了,冷静下来后,坐在了赵慕予的旁边。 赵慕予把刚才没来得及在电话里说的做胃镜检查的事重新说了一遍。 丛涵听完以后,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叹了一口气,语气老成道:“你说你这么年轻,怎么就得了胃病呢。” 赵慕予不以为意,还有心情说玩笑话:“这不刚好证明我事业有成吗,连饭都不能按时吃,才得了胃病。” “……你还挺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呢。”丛涵一脸嫌弃,“我看你纯粹就是因为懒!” 赵慕予的确是因为懒,懒得做饭,懒得吃饭,所以经常一天只吃一顿。 见赵慕予不说话,丛涵知道她这还是没有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儿,双手抱胸,搬出了比他的话更管用的人,说:“就应该让江舟池好好管管你。” 一听这话,赵慕予表情微变,不再用沉默应万变,警告丛涵:“不准和他说我来医院的事。” 丛涵见赵慕予终于不再无动于衷,又开始得瑟了起来:“为什么。怕他担心你啊?” 担心倒是其次。 主要是,他又会变得很磨人。 赵慕予没有和丛涵解释太多,因为说再多他也听不懂,简单直白道:“反正你就是不准和江舟池说。” 丛涵:“……” 威胁人的方式还是这么简单粗暴,毫无技巧,全是感情。 丛涵心里清楚,只要是赵慕予不愿意说的事,旁人问再多也没用,也就没白费那工夫,答应了她,顺便敲了她一笔:“那这次是你欠我一个人情啊。” “再说吧。”赵慕予照常敷衍了一句。 丛涵:“……” 他没被这话忽悠过去,打算问个清楚,可这时广播里里突然开始播放:“请23号患者赵慕予到5号诊疗室就诊。” 赵慕予起身朝诊疗室走去,丛涵在等候区等待。 麻药很快发挥了药效,赵慕予躺在病床上,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等到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被推到了普通房间,一睁眼,就看见了丛涵的脸。 他坐在病床旁,先是关心了一下她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确定她没有大碍后,放心了, 又用一贯的犯贱语气,你在网上看过那些打全麻的人说胡话的社死视频吗?” 赵慕予:“……?” 她知道丛涵不会没缘由地提起这个话题,肯定是因为她刚才做了什么事。 尽管如此,她也没有中丛涵的套,假装没听见,转过身子,背对着丛涵,重新闭上了眼睛。 丛涵猜到了她会是这个反应,分享欲并没有因此减退,假装叹了口气,用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口吻,继续说着风凉话:“哎,刚才有个人可是一直在喊江舟池的名字啊,连隔壁病床的阿姨听了都在感慨江舟池真是太红了,到哪里都有粉丝。” “……放屁。”赵慕予一个字都没信。 “不信?”丛涵掏出手机,打开相册,递到赵慕予的跟前,一副讨嫌样地和她炫耀道,“我就知道你不会信,所以全给你录下来了,要看看吗?” 察觉到丛涵的手在自己眼前晃悠后,赵慕予迟疑了一会儿,还是睁开眼睛,看了一下。 只见相册里确实有几个封面是她躺在病床上的视频。 赵慕予也没有点开视频确认,直接打算删视频,却被躲了过去。 丛涵一眼看出赵慕予的意图,立刻收回了手,往后退了几步:“想销毁罪证?门都没有!我等一下就把这个视频发给江舟池,让他开心开……” 话没说完,他看见赵慕予突然转身下了床。 可麻药的药效还没有褪去,赵慕予的脑袋还有点晕,身上也没什么力气,脚一落地,整个人就直直朝地上栽去。 丛涵一看,连忙眼疾手快地伸手去扶她。 赵慕予趁机抢过丛涵的手机。 虽然她不相信丛涵的话,但还是把相册里关于她的视频删得一干二净,而后把手机丢回丛涵的怀里。 丛涵:“……” 靠! 早知道就提前给江舟池发一份过去了! 无事一身轻的赵慕予重新躺回病床上:“你回去吧,我自己等结果就行。” “那可不行。”丛涵稳稳地坐在椅子上,“送佛送到西。万一我现在走了,你回头不认账了,不还我那一个人情了,那我岂不是亏大发了。” 赵慕予:“……” 她没管丛涵,本来还想再睡一会儿,但一想到刚才的视频,她担心自己万一睡着了又说一些胡话,于是硬生生忍住了困意。 等到麻药劲儿过去,检查结果也出来了。 赵慕予拿着报告找医生看了看,最后开了一点药,结束了一上午的折腾。 一走出医院,赵慕予重新戴上了帽子。 丛涵知道这是节目播出带来的连锁反应,也没拿这个打趣她,但想起了一个因为上次人多没来得及问她的问题,正好趁这个机会问道:“和江舟池上节目感觉怎么样?” 正值午饭时间,大街上全是出来吃午饭的上班族。 赵慕予一边避着行人朝公交站台走去,一边 () 回道:“要是我回答了你的这个问题,刚才的人情就一笔勾销了。” 丛涵:“……” 他停下脚步,故意落了赵慕予几步,在她的后面又是对她飞踢腿,又是对她拳打脚踢的,靠着一系列行云流水的假动作来发泄对她的不满。 在他进行到最后跳起来打后脑勺一招时,走在前面的赵慕予忽然转过了身子,一把擒住了他的右手,将它反剪到身后。 “……疼疼疼!”丛涵疼得直叫唤,求饶道,“赵女侠,我错了我错了,赶紧松手。” 赵慕予开出自己的条件:“我松手的话,那和欠你的人情也抵消了。” “……我靠,哪有这样抵消……”丛涵觉得赵慕予简直就是在趁人之危,本来还想再挣扎挣扎,结果她手上又加重了几分力气,他不得不屈服,“行行行,抵消了抵消了。” 赵慕予松开了手。 丛涵赶紧揉了揉快断了的胳膊,结果没走几步,又突然停了下来。 赵慕予以为丛涵又要开始第二轮的犯贱行为,做好了再次拧手的准备,却见丛涵皱着眉,环顾了一下四周,一脸警惕道:“我怎么总觉得有人在拍我们呢。” 一听这话,赵慕予觉得他又在没事找事了,回道:“拍你脸没洗干净吗。” 丛涵:“………………” 他脸没洗干净还不是都因为一接到她的电话就从床上爬起来滚来了医院! 丛涵没急着反驳回去。 以前和江舟池在一起的时候,他也经常有这种感觉,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猜测,一边继续观察着周围,一边紧跟上赵慕予的步伐。 结果由于观察得太入神,一不小心撞到了赵慕予,被她误以为是偷袭,又被她像警察抓罪犯似的反扭到了背后。 丛涵:“……” 最后,他只得放弃了揪出偷拍者的想法,老老实实和赵慕予坐上了公交车。 …… 当时的赵慕予不以为意,直到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原来丛涵的怀疑是对的。 狗仔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就开始跟着他们了,只可惜她没有把丛涵的话听进去,又或者说压根儿就没有想到自己会被狗仔跟踪。 现在唯一庆幸的是,那天丛涵有事去了外地,好几天都没有回家,要不然还要再多一个和她同进一栋小区楼的“铁证”。 “慕慕姐姐?”乔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赵慕予回过神,扭头看乔楚:“嗯?” 乔楚见她上了车就一直不说话,知道她还在想着热搜的事,小声安慰道:“你别担心,台里肯定会想办法处理好的,江舟池学长也不会坐视不管的,上次的爆料贴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一听这话,赵慕予的视线不自觉地抬高了一点,望着车窗外没有一丝阴霾的天空。 江舟池这会儿应该还在飞机上。 不知道等他下了飞机,看见丛涵是她男友的乌龙新闻会是什么反应。 大概 会嘲笑她吧,笑她都参加了节目,还没有一点注意自己言行的觉悟,就这样被人抓住了把柄。 - 等到了电视台,赵慕予才发现情况好像比想象中还要更棘手一点。 所有的工作人员全都在工位上忙得焦头烂额。 总导演在办公室里也在一直揪头发,时不时看一眼外面。 终于等到赵慕予来了后,他立刻走出办公室,拍了拍门,通知道:“现在手上没工作的都来会议室开会了。” 参加恋综的嘉宾被拍到恋情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所以,这一次赵慕予的事和上一次闫卓被爆恋情其实本质是一样的。 要不是江舟池那边之前有明确要求过女嘉宾必须是赵慕予,为了节目的信誉度,总导演这次可能也直接就换人了。 毕竟如果处理不好这次的绯闻,那么这件事就会像一根刺一样,一直哽在观众的喉咙里。 到时候大家看节目,不仅总会想起赵慕予已经有了男朋友,还会认为她在节目里不管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或举动,都是假的,演出来的,最后再也没办法沉浸在她和江舟池的感情里。 等所有人都在会议室坐下后,总导演没有废话,直奔主题,示意赵慕予:“赵老师先和大家讲一讲整件事的经过吧。” “好。” 赵慕予没有再被一些乱七八糟的思绪影响,很快进入状态,语言简练,逻辑清晰地把那天发生的事完完整整说了一遍。 大家听完,确定她这边确实不存在任何的问题。 宣传组的工作人员率先提议道:“超哥,不如直接开一场直播澄清吧。” 总导演一手扶着额头,另一只手在桌面上轻敲着手里的签字笔,沉思道:“再等等。” 虽然他的想法和宣传组的不谋而合,但现在不敢贸贸然行动。因为不止娱乐交代过,拍摄节目期间,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先去找他们谈。 而且这次这件事明显就是有计划的,故意利用江舟池在飞机上的时间差来引导舆论。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人推开。 不止娱乐的人来了。有公关部的,也有经纪部的。 秦山也在其中。 一走进来,他的视线就直接找到会议桌旁的赵慕予,和总导演说道:“张导,我想和赵老师单独聊两句,不知道方不方便。” “嗯?”总导演先是一愣,没听说秦山也会来,更没想到他开口第一句话会是这个,反应过来后,回道,“方便,当然方便。” 说完,他又问了问赵慕予的想法:“赵老师,你没问题吧?” 赵慕予上一次见到秦山,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 那时候他还不是秦总,而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小经纪人。 她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秦山,但对于他想和她聊一聊这件事并不意外,听见总导演的询问后,“嗯”了一声,回道:“没问题。” 说完,她站起身,和秦山走 出了会议室。 乔楚几个实习生坐在靠墙的一排椅子上。 见状,白雪担心道:“秦总怎么也来了,赵老师不会有什么事吧?()” 应该不会吧。()”童童的视线追随着赵慕予,同样不太确定,“虽然秦总是出了名的狠手段,但也不至于不讲理吧。这次的绯闻又不是赵老师的错。” 会议室里所有人都一致认为秦山是冲着绯闻事件而来。 可秦山并没有把绯闻当回事儿,反正节目没了就没了,对他来说没差。 等走到没人的走廊尽头,秦山停下了脚步,没有和赵慕予虚假地寒暄什么,开门见山道:“我相信你应该猜得到我很反对他参加这个节目。” 这个话题来得直接又突然。 赵慕予沉默了片刻,才开口回道:“我也很反对。” 秦山却好像觉得她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语气里多了一点责怪:“要不是你要上这个节目,他也不会参加了,更不会为了协调剧组和录制节目的时间,连觉都没得睡了。” 这话如果换成是江舟池和她说,赵慕予可能会事不关己地回一句“我又没逼你,是你自己非要参加的”之类的风凉话。 可现在说话的是秦山。 于是赵慕予没有反驳,也没有为自己辩解什么。 十年前,当秦山还是江舟池经纪人的时候,其实他对她挺好的。 直到她开始疏远江舟池,秦山对她的态度才渐渐变成了陌生人,甚至演变成了现在的不客气。 秦山说完,大概意识到了自己语气不太好,转过身,背对着赵慕予,看着窗外的绿树,平复了一下情绪。 面对赵慕予,他确实很难做到心平气和。毕竟他之前亲眼见过她如何莫名其妙地冷落江舟池,把江舟池当成垃圾一样厌恶嫌弃,也见过江舟池为了她把自己折磨成什么样。 他不希望江舟池再回到那个时候。 等到重新开口时,秦山的语气平静了许多:“有些话本来在他参加节目的时候,我就想和你说了,只不过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今天正好。既然你现在参加了这个节目,就算你不喜欢他,也麻烦你看在他为你为了不少事的份上,对他好一点,他不欠你什么。” 说完这话,秦山没有再待在这里,转身朝会议室走去。 赵慕予还站在原地。 攥紧的双手指甲深深地刺进掌心。 只不过秦山还没走两步,潘静就从会议室里跑了过来,匆匆道:“秦总,老板他们已经下飞机了……” 一听这话,赵慕予思绪稍敛,回头朝潘静看了一眼。 可还没等潘静把话说完,秦山便打断了她。 一想到江舟池在看见网上的那些新闻后,肯定又会做出一些惊人之举,他就一阵头疼,立刻吩咐道:“赶紧给章宇打电话,让他把他老板的手机藏起来,直接丢了也行,反正就是不能让他老板碰一下手机。” 可潘静听了秦山的安排,没说话了, () 只露出一脸“生而为人我很遗憾”的表情。 秦山:“……” 这下他也不说话了,朝潘静手一伸,潘静便把手机递了过来。 秦山拿起手机一看。 只见屏幕上正显示着江舟池的微博。 一分钟前,他发了一条新微博。 总共三句话—— “和赵老师一起的是我朋友,代我陪赵老师去医院。 别骂任何人。 狗除外。” 最后,附了一张已经微微泛黄的照片。 照片里,是穿着高中校服的他和丛涵,以此证明俩人确实是朋友。 从不在网上分享私生活的人,为了澄清一个破新闻,连十几年前的老照片都放出来了。 秦山闭眼缓了缓,懒得再评价什么了,把手机丢回给潘静,一边继续朝前走,一边说:“行了,叫人都回公司了。” “啊?”潘静接过手机,跟上秦山的脚步,“这就回去了?虽然老板发了微博,但事情应该还没有完全解决吧?狗仔那边呢?” 秦山冷哼:“既然你老板这么有能耐,发微博也不通知我们,那就等他自己解决呗。” 潘静:“……” 这又是在置哪门子的气。 潘静一边纳闷,一边劝道:“秦总,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就先别……” 说话的声音随着距离越来越远。 俩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赵慕予也回过了神,想看看手机,却发现没有带出来。 等到她回到会议室的时候,里面的气氛不再像刚才那样沉重,每个人都拿着手机在讨论着什么。 赵慕予拉开椅子,刚在座位上重新坐下,乔楚就从后面凑了上来,迫不及待地给她展示了一下手机,小声激动道:“看吧!慕慕姐姐!我就说江舟池学长一定不会坐视不管的!” 乔楚一边说着,一边滑动页面,给赵慕予看评论,想要消除早上那些恶评给她带来的不良影响:“你看,大家已经开始帮你说话了。” 【我就说偷拍照片里的男人长得很像涵哥嘛,还没人信我!】 【是因为你工作忙没空,所以特意让自己的发小陪赵老师去医院吗?呜呜呜呜又嗑到了!】 【哥……你这次不会是来真的了吧……】 【好的!这就去辱骂死狗仔了!!】 【看吧,都说了让子弹再飞一会儿,刚才骂人的是不是应该道了个歉了?】 【扶我起来!我还能嗑!】 【早上那些在赵老师微博里发癫的人赶紧把自己的评论都删了啊!要不然就等着被哥哥拉黑吧!】 耳边乔楚的声音还在继续。 可赵慕予的注意力仍停留在刚才那张旧照片上,哪怕乔楚已经把手机拿开了。 难怪刚才秦山在看了潘静的手机以后直接就不管江舟池了。 换作是她,她也会感到一阵寒心,毕竟这么多年来,江 舟池连自己的绯闻都从来没有澄清过,特意在网上解释。 而且,从时间上来看,他应该是飞机一落地,就忙着处理她的事了。 一想到这儿,赵慕予又紧抿起了嘴唇,陷在了自己的思绪里,久久没回过神来。 工作人员则是已经开始了新一轮的方案讨论。 江舟池的这条微博算是解决了他们的燃眉之急,舆论已经开始在慢慢扭转了,但还需要他们更完善一点。 不知过了多久,会议室一角又响起一声惊呼:“超哥超哥,爆恋情的那个狗仔又发微博了!” “……怎么,还有什么大料等到现在才放吗?”总导演好不容易才松了半口气,这下听得心又悬了起来,揉了揉额角。 “不是!是发了一个道歉微博!” “……道歉?”总导演揉额角的动作一顿,赶紧转过面前的电脑,搜索了一下狗仔的微博。 会议室里其他人也纷纷重新拿出手机,打开狗仔的微博,一探究竟。 一时间,没有人再开口说话,全都沉浸式吃瓜。 微博内容倒是很简单,就是发了几张聊天记录,和转账记录,证明自己也是收钱帮人办事,并不是要故意抹黑谁。 当然了,狗仔也没有指名道姓直接说出来自己收了谁的钱,但有网友从这些截图里寻找到蛛丝马迹,最后扒出来收买狗仔的是—— 一目十行的人很快就看完了全部内容,既愤怒又无语道:“什么啊,这一切居然是闫卓搞的鬼?他明明是因为自己想红,非单身还瞒着节目组,居然还好意思报复赵老师,让狗仔去跟踪偷拍?又不是赵老师曝光他的恋情!” 速度慢一点的也看完了,大开眼界的同时,好奇起了狗仔的心路历程:“不过这狗仔是连饭碗都不要了吗,就这样自爆了?怎么想的。” “咱们的饭碗都要差点没了,你还管狗仔的饭碗呢!再说了,反正狗仔也不要脸,黑红也是红。这一波他也算是名利双收了。” “那到底是谁策反的狗仔啊?是不止娱乐的人去和他谈的吗?那还真是有点手段啊。” 安静了一阵的会议室里重新被七嘴八舌的讨论声填满,每个人都有话说。 正当场面乱得不可开交之际,会议室的门再次被推开。 细微的动静镇压了空气里的吵闹声。 气氛有一瞬的静止。 大家暂时停下了讨论,不约而同地扭头望向门口。 只见视线的中心,是刚在微博引发了一场躁动和混乱的江舟池。 他的步调不疾不徐,走了进来,神色闲散又淡,丝毫不见一点被网上新闻影响的痕迹,在众人震惊的注视下,眉梢轻挑:“怎么,我是来早了,还是来晚了。” “……来得刚刚好!来得刚刚好!”总导演率先反应过来,赶紧起身迎道,“正好我们还在讨论接下来怎么处理这次的事呢,你要坐下来听听看吗?”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回过神,站起来,打算把自己的座位让给江舟池。 “不了。” 江舟池脚步未停。 他的眼睛里只有一个人,径直走到她的面前后,轻扣住她的手腕,将她从椅子里拉了起来,嗓音轻淡,示意道:“人我先带走了,你们慢聊。” 赵慕予:“?” 全场其他人:“??”! () 陆路鹿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40 章 ·040· 赵慕予的大脑在江舟池出现的那一刻就已经停止了运转。 她发现,好像她自从进了这间会议室,外界对她造成的冲击就没有停下来过。 先是江舟池发了一条超出所有人意料的微博,再是狗仔平地一声雷的自爆,最后是江舟池这番也近乎是自爆的行为,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就把她拉走了。 真就不怕被大家看出来什么蹊跷吗。 哪怕赵慕予现在的大脑被这一连串的事件轰炸得一片空白,也依旧尚存一丝理智。 反应过来后,她没有跟着江舟池一起胡来,抽不回自己的手,只能拽了拽扣在她腕间的那只手。 来自衣袖的拉扯感让江舟池停下了脚步。 他回过头,看着赵慕予。 赵慕予却没有回应江舟池,而是往会议桌看了一眼,不能正大光明地提醒江舟池别忘了这是什么场合,只好侧面提醒:“大家还在开会。” 结果最后被这话提醒的人是总导演。 他终于想起来现在不是吃瓜的时候,连忙上前拦道:“那个,江老师,不留下听我们开会也没关系,但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商量。” 闻言,江舟池目光轻敛,终于落在了总导演的身上。 总导演赶紧继续往下说:“就是你看啊,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可能也没时间再拍第三期节目了,所以不如咱们录一段纯聊天的内容怎么样?大概就是你和赵老师坐下来,聊一聊这次的绯闻,也好让观众了解一下你们对这件事的看法?” 这个提议很务实,也很真诚。 可惜没能打动江舟池。 他连礼貌性的委婉都懒得做一下,很直接地就拒绝了:“不怎么样。” 总导演:“……” 赵慕予:“……” 虽然她也觉得总导演的提议不怎么样,但就这样直接拒绝未免有也点太不留余地了,万一可以讨论出更好的方案呢。 赵慕予没有江舟池那么大牌,更何况这些事都是因她而起,她有义务配合节目组的工作。 而且,工作人员真的对她都很好。 出了这么大一件事,她也没有听见一个人偷偷抱怨她给他们增加了很多工作量,反而还都在安慰她,让她别担心,肯定会有办法解决的。 于情于理,赵慕予都不可能像江舟池这样肆意妄为。 于是她打算和他刚才的那句拒绝撇清关系,想告诉总导演她可以拍。 谁知她一个字都还没说出口,江舟池就已经重新迈开步伐,不由分说地将她带离了会议室。 总导演见状,知道江舟池是真的不愿意拍摄,也不好再去阻拦什么,识趣地让开了路。 而会议室里其他人看着江舟池和赵慕予离去的背影,则是惊讶得下巴都快脱臼了。 当然其中也不乏像白雪童童这样的cp粉,激动地握着彼此的手,嗑得津津有味面色潮红。 但不管是惊讶,还是嗑糖,无一例外,每个人都陷入了“这俩人真的只是单纯的节目合作关系吗”的迷思里。 最后,终于有人忍不住问道:“超哥,江老师直接把赵老师带走是什么意思啊?” 总导演还想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一听这话,他坐回椅子里,把笔往桌上一丢,回道:“你问我,我问谁去。” “……” 会议室外。 章宇没有进去,正在门口等着。 一见到自家老板出来,他刚想迎上去,结果就看见他老板的手里竟然还牵着赵慕予,吓得他的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赵慕予充分感受到了章宇的震惊。 好在现在走出了会议室,她也就不用再顾虑其他人的目光,可以直接提醒随心所欲的某人了:“你可以放开我了。” 江舟池没回头,嗓音又懒又欠揍,说:“还没牵够。” 赵慕予:“……” 换作平时,她可能还会再挣扎挣扎,或是和江舟池再吵上个几句。 但她今天没有心情吵架,听江舟池这样一说,没有白费力气,很干脆地闭上了嘴巴,就这样被他一路牵着,来到了地下停车场。 黑色商务车已经停在了门口。 上车后,江舟池问她:“去你那儿,还是我那儿。” 赵慕予知道江舟池是有话和她说,正好她也有话和他说。 至于这个谈话的地点应该定在哪儿,她没有急着回答,先认真思考了一番。 等开完了会,节目组的工作人员说不定会来酒店找她。要是看见江舟池也在她的房间里,恐怕真的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可去江舟池的家……谁知道会不会又发生什么不可控的事。 赵慕予暂时没有选择这条羊入虎口的路,给出了第三个选择:“有什么话不能现在就说吗。” 江舟池没说话了,只朝副驾驶座看了一眼。 见状,赵慕予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而后看见了章宇那一双竖得比兔子还长的耳朵,一副认真偷听绝不漏掉半个字的架势。 赵慕予沉默了。 还真是四面楚歌啊。 赵慕予紧盯着章宇的耳朵,纠结了好一会儿,别无选择,只能选择了那一条铤而走险的道路:“去你家吧。” 章宇一听,立马通知司机大哥。 赵慕予:“……” 也许是为了防着章宇监听,一路上,江舟池没有再开口和她说什么,一直低头看手机,也不知道是在处理工作,还是单纯在玩。 至于他的手,从始至终握着她的手腕,没有放开过。 大约开了一个小时,商务车停在了市中心一处住宅的地下停车场。 憋了一路的章宇决定用行动代替语言,打算紧紧守护在江舟池的身边。 谁知他刚打开车门,就被外面的男人关上了。 他一脸不解,赶紧降下车窗, 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就听他老板说:“不用跟了。” 章宇:“??” 什么意思? 这是打算和这个黑粉单独相处?! 章宇急得差点伸手去抓江舟池的衣服。 好不容易忍住这股冲动后,他抓着车窗玻璃,背着赵慕予,苦口婆心道:“老板,你糊涂啊!就算对方是个女生,但也不能掉以轻心啊!万一她带了什么工具,要对你实施一些不法行为……老板!老板!!你听我把话说完啊老板!!!” 话说到一半,章宇语重心长教育的对象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而他还被关在车里,只能冲江舟池的背影伸长手苦苦呐喊,喊得嗓子都快破了,也没得到半个回应。 倒是赵慕予回头看了章宇好几眼。 等走进了电梯,她发自内心地好奇道:“为什么你的小助理总认为我会对你图谋不轨?” 在第一次被章宇莫名其妙针对后,赵慕予就对这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了。 江舟池闻言,低下头,静静打量了一脸疑惑的赵慕予两三秒,若有所思道:“可能是因为你平时看我的眼神太如狼似虎了。” 语气还很认真。 “…………放屁!” 堵在赵慕予胸口的那股闷意仿佛在这一刻全被江舟池的不要脸给冲散了。 她不再没精打采得如同正午被晒蔫儿的花草,骂完人后,转回脑袋,宁愿看空气也不愿意再多看他一眼的架势。 江舟池也收回了视线,落在面前那扇金属电梯门上。 上面映出赵慕予的身影。 她在他的面前很少有安静听话的时候,可今天不管是在电视台,还是在车上,她既不和他甩脸色,也不反驳他说的每一句话,乖顺得让人舍不得欺负她。 好在现在终于恢复了以前对他张牙舞爪的模样。 江舟池冷淡的唇角微微松动,多了一道不易察觉的弧度。 赵慕予看完了空气,又开始看屏幕上不停变化的数字。 三十二层楼的高度顷刻间便被电梯速度消除干净。 电梯门一开,赵慕予率先走了出去。 一层楼只有一户的设计让人想走错地方都不行。 只不过她刚站定在门口,等着江舟池开门,就听见他说了一个密码。 赵慕予撇了撇嘴,心想倒是信得过她,也没客气什么,直接按下密码,打开了门。 自从上了大学,江舟池就定居在了对于工作而言更方便的银河市。 而这也是赵慕予第一次来他在银河市的家。 当年他签了公司后,以前住的老小区安全性不高,所以公司给他单独租了一套房子。 尽管那已经是当时桐市最好的楼盘了,但一套房子的钱加起来可能都买不了银河市这套大平层的半个卫生间,一整面墙的落地窗将整座城市的景色尽收眼底。 赵慕予不由地停下脚步,定在了玄关处,欣赏着窗外 开阔的风景。 江舟池已经在她的脚边放好了一双拖鞋。 她低头一看。 映入眼帘的又是《侧耳倾听》的图案。 赵慕予微微一怔。 她没想到江舟池的家里也随处可见《侧耳倾听》的周边产品。 如果不是因为他也喜欢上了这部动画,那就只剩下“特意为她准备的()”这一种可能性了。 但这可能吗。 听起来就像是他一直在等着有一天她会来他家里似的。 赵慕予一动不动盯着拖鞋,思绪又开始了漫无目的的遨游。 就在这时,她的耳边落下了江舟池的声音,淡淡问她:怎么,不喜欢这一双吗。?” 话音一落,赵慕予回过神。 她没再胡思乱想什么,口是心非地回了一句“还行吧”,便换上了拖鞋,朝里走去。 一进到客厅,赵慕予就又得到了小萨摩耶的热情迎接。 在听见脚步声的瞬间,它便叼着球,一路朝她飞奔而来,摇着尾巴,围着她一个劲儿地转圈圈。 小动物永远可以治愈人类。 看见像一团雪球似的小萨摩耶后,赵慕予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笑容,读懂了小萨摩耶的期待,蹲在地上,接过它叼在嘴里的玩具球,一把扔了出去,就这样和它玩了起来。 直到过了不知多久,空气里传来一阵手机铃声。 赵慕予停下动作,抬头循声望去。 只见江舟池不知什么时候换了一套家居服,正好从房间里走出来,低头看了眼来电显示,按下接通键,点开扬声器,而后把手机随手丢在了沙发上。 下一秒,电话那头便传来了丛涵熟悉的大嗓门,嚷嚷道:“我靠!江舟池,这什么情况啊!怎么我睡一觉起来,天都变了!” 天知道他刚刚一睁眼,原本是想拿手机看时间,结果看见被各种信息挤爆的手机屏幕的时候,整个人有多无助。 等到他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后,整个人从无助变成了崩溃。 这么多年了,他一直在等着哪天能在热搜上看见江舟池和赵慕予官宣的好消息,结果万万没想到他没等到这俩的官宣,反倒等到了他和江舟池的官宣,以及他和赵慕予子虚乌有的恋情,吓得他赶紧打了这一通电话。 可电话那头的人一句话不说。 丛涵心里有点发毛。 毕竟他早就见识过江舟池对赵慕予变态的占有欲,已经想象到了自己会死得有多惨。 但嘴巴上他还没有放弃挣扎,撇清关系道:“江舟池,你别不说话啊!你以为我想和赵慕予传绯闻吗!我也是无辜的好吗!” 这话刚一说完,丛涵就听见了一道熟悉的女声,语气比他还嫌弃,回道:“我也不想和你传绯闻,谢谢。” “……赵慕予?”丛涵没想到会听见她的声音,“你怎么和江舟池在一起?” 赵慕予省去了麻烦的解释:“在一起在背后说你的 () 坏话啊。” 丛涵:“……” 虽然又被阴阳怪气了,但他还是把赵慕予当成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赵慕予,你可要帮我作证啊!当时是你突然打电话让我去医院的!还有,我是不是和你说过,我本来打算把这事儿告诉江舟池的,是你……” 话没说完,丛涵的话音戛然而止,大概是意识到了自己一阵头脑发热,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出来。 可这个时候急刹车有什么用。 赵慕予被丛涵气得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想她就不该指望丛涵这个大漏勺能替她保守什么秘密。 她可以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上多了一道沉沉的视线。 江舟池在看她。 丛涵似乎也感受到了电话这一头的气氛好像有点不太妙,打算撤退了。 他不小心说漏嘴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有些话他不方便当着赵慕予的面说和江舟池说,于是丢下一句“我晚点再打给你”便挂断了电话,把混乱的局面丢给赵慕予一个人收拾。 赵慕予倒没想到丛涵居然连话都还没和江舟池说上,就这样挂结束了通话。 这实在不符合他死缠烂打的做事风格。 赵慕予隐约看出了一点端倪,正好可以借此转移话题,于是在江舟池开口之前,抢先问道:“你俩有什么话不能现在说,该不会其实是你俩在我的背后说我的坏话吧。” 江舟池也反常地没有追问医院的事,在她说这话的时候,刚好路过她的身边。 闻言,他低头看她,模样认真:“我会当着你的面说。” 赵慕予:“……” 她的眼神立马变成瞪视,又想骂人了。 结果这时铃门铃响了。 江舟池过去开门。 赵慕予也暂时停下了和小萨摩耶的玩闹,视线一路跟随江舟池,以为是章宇仍旧放心不下他,忍不住还是跟了上来。 可江舟池回来的时候,身后没有章宇的身影,反而是他的手里多了几个外卖袋子。 一看时间,原来已经中午十二点多了。 江舟池拎着袋子去了厨房,出来的时候,见赵慕予还抱着小萨摩耶坐在地上,迈腿过去,拍了下她的脑袋,低声道:“别玩了,去洗手。” “……哦。”赵慕予讷讷地应了一声,放开小萨摩耶,站了起来。 之前她在酒店也点过外卖。 也许是银河市每家店都太火爆了,又或者是人太多,反正不管距离远近,配送时间几乎都是五十分钟以上。 可现在距离他们到家才二十分钟不到,外卖却已经到了。 所以,刚才江舟池在车上一直玩手机,其实是在提前点外卖吗? 去卫生间的路上,赵慕予一直在想着这件事。 等洗好了手,来到餐厅区域,她才想起来自己现在根本没什么胃口吃东西,正想和江舟池说一声,却看见了摆在餐桌上的午餐。 是 南瓜粥。 也是她每次生病或是没胃口的时候,唯一吃得下的食物。 赵慕予又是一愣。 回过神后,她把原本想说的话咽回肚子里,乖乖拉开餐椅,在江舟池的对面坐了下来。 没了小萨摩耶转移注意力,赵慕予的思绪又重新回到了今天发生的各种事上。 她有很多话想对江舟池说,多得她一时间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只能先开口:“我……” 谁知刚起了个头,就被江舟池淡声打断道:“先吃饭。” “……哦。”赵慕予心想趁着吃饭的时间整理一下思绪也不错,于是难得听了一次江舟池的话,闭上嘴,先吃饭。 等到一碗南瓜粥几乎见了底,她也差不多有了头绪,放下手里的白瓷勺,问了第一个问题:“是你去找了狗仔,让他发的那条微博吗?” 江舟池却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赵慕予就当他是默认了,继续道:“他今天能被你用钱收买,供出闫卓,你就不怕他明天收了其他人的钱,供出你吗?”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语气里明显多了一点担心。 江舟池半截手腕搭在桌沿上,懒懒靠着椅背,闻言,漆黑眼底划过一丝兴味,大概是很少见到她这么单纯的一面,反问道:“谁说只能用钱收买了。” 赵慕予:“?” 不是用钱? 这一题触及了赵慕予的知识盲区,她想不出还能有其他什么办法可以让狗仔道歉,追问道:“那你是用的什么收买?” 江舟池略一思忖:“威胁?” 赵慕予:“……” 明明应该回答她的问题,不确定的语气却更像是在问她这个答案对不对。 赵慕予知道,江舟池这是不打算告诉她的意思,不满地瞪了一眼,而后赌气似的站起身,朝客厅走去。 江舟池还倚着椅背,看着赵慕予散发着怒气的背影,轻轻勾唇一笑。 等到她拿起沙发上的包,调头往外走的时候,他才不紧不慢地起身,迈步走上去,在和她擦肩而过之际,扣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拉回到了沙发旁。 赵慕予被这么一拽,毫无防备,跌坐在了沙发上。 缓过来后,她猛地抽回自己的手,转过身,背对着江舟池,没好气道:“既然不乐意和我聊天,干嘛还不让我走。” 江舟池:“没有不乐意。” 赵慕予冷哼了一声,才没有被这么一句毫无说服力的解释动摇:“那你刚才为什么不回答我你用的什么方法收买狗仔。” 面对赵慕予的质疑,江舟池一派从容,平稳的嗓音里也听不出一丝骗人的意味,说:“因为是公司处理的,不是我。” 赵慕予:“……?” 一听这话,她心里快要溢出来的不满稍微往下降了降,想了想,转回了身子,不再用后脑勺看江舟池。 如果是公司出面的话,那应该会采取正规手段吧? 赵慕予一边分析这句话里隐藏的信息,一边琢磨这话的真实性。 毕竟她被江舟池骗过太多次了,不得不多留一个心眼,重新看着江舟池,再三确认道:“真的是公司处理的?” 不确定的语气,担心的表情,看起来好像真的很怕他会做什么违法犯罪的事似的。 江舟池半挑起薄唇,没有再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需要我发誓吗。” 说完,还没等赵慕予说话,他便举起了右手。 见状,赵慕予赶紧把江舟池的手按了下去,生怕他又说出什么天打雷劈的话。 本来她还是不太放心,但见他都已经做到了发誓的份上,决定相信他一次,退了一步:“好吧,勉强信你一次。不过如果被我发现你骗了我……” “没有如果。”江舟池打断了赵慕予的假设。 赵慕予一愣,好一会儿,才“哦”了一声。 在空气安静了半晌后,她又小声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这三个字在江舟池平静的眼底掀起波澜。 很久以前,赵慕予的“对不起”就像“你吃了吗”一样不稀奇,一看他不高兴了,就说一声“对不起”,但下次照样继续惹他生气,一点儿也不改。 可现在不是以前。 她也不再是会动不动就和他说对不起的赵慕予了。 江舟池身上的散漫褪尽,垂着眼,沉默了片刻,说:“今天秦山和你说什么了。” 陈述的口吻,不是在向她确认秦山今天是不是来找了她,而是在确认秦山和她说了什么。 赵慕予一惊,不知道江舟池是怎么猜到秦山找她的事,想也没想,下意识就否认道:“什么也没和我说。” 听了这回答,江舟池没再追问,而是直接拿起茶几上的手机,拨下了一个号码。 赵慕予瞥见了手机屏幕上的备注,是“秦山”。 她一看,连忙扑了过去,第一时间按下了挂断键:“你打电话给他干嘛!” “问他和你说了什么。”江舟池一手护着赵慕予,防止她摔下去。 “……你就这么信不过我吗。”赵慕予生怕江舟池真的给秦山打电话,只能采取道德绑架了,“我不是都说了吗,他没有和我说什么。” “那你对不起我什么。”江舟池掀眼看她,“是没照顾好自己,还是生病了瞒着我。” “……” 赵慕予抿了抿嘴唇,松开手,退回到原处。 她知道,江舟池是想告诉她,她用不着和他道歉。 同时,也顺便和她算了算刚才丛涵说漏嘴的账——她伙同丛涵,瞒着他她去医院的事。 换成平时,赵慕予又该对江舟池的斤斤计较感到不满了,但今天她对他只有抱歉,没有回答他的问题,重新说自己没说完的话:“最近这几天你一直都在帮我收拾烂摊子,给你惹了很多麻烦,和你说句对不起也是应该的。” “没有什么应不应该。” 江舟池转过眼眸,看着赵慕予,声线轻淡:“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不需要和我道歉,也不需要为了这件事改变自己什么。” 赵慕予察觉到了江舟池的视线,却没有回头,而是埋着脑袋,盯着自己的手指看。 她第一次希望自己没有拥有中译中的能力,这样她也就不会听懂,江舟池这是在保护她,也是在给她随心所欲做自己的自由,反正出了事有他给她担着。 在一阵沉默中,江舟池又不紧不慢,补充了一句:“还有,我比较喜欢听你说谢谢。” 赵慕予:“……” 应该是更喜欢趁机敲她一笔才对吧。 赵慕予没有拆穿江舟池,也暂时没心思和他斗嘴,还在想着他刚才说的话。 可江舟池没有再给她胡思乱想的空间,抬眸看了一眼挂钟。 距离午饭已经过去了半小时。 “药呢。”江舟池简单干脆地结束了上一个话题。 “……嗯?”赵慕予的思绪却仍停留在之前,脑袋还没有转过来。 药? 哦…… 赵慕予差点忘了自己今天还没有吃药,回了他一句“在包里”便低头翻找了起来。 等到她找到那一小袋药的时候,江舟池已经给她倒好了一杯温水回来。 赵慕予接了过来,一口温水几颗药地吃完了中午的量。 刚准备把玻璃杯放回到茶几上,她又听见了江舟池的声音,不经意地问她:“后悔参加节目了吗。” 一听这话,赵慕予动作一顿,双手仍捧着原本要放回的玻璃杯,微微低下了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还残留着余温的杯壁。 她听懂了江舟池为什么会这样问她。 从前几天一蜂窝冒出来的爆料贴,到今天的绯闻,如果她没参加这个节目,就不会遇见这么多糟心事。 可是,这个圈子就是这样。 只要走到了聚光灯下,每个人都会拿着放大镜看你,恨不得连你祖上三代犯过的错都给你揪出来。 有时候可能只是睡了一觉起来,就有可能从人人追捧的巨星变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不管是谁路过都要踩你一脚。 而这样的污蔑江舟池早在出道第一年就经历过了。 当时他出演了一部电影的配角,结果上映后,人气远远超过了主角。他在网上的热度居高不下,电影在映期间几乎就没从热搜上下去过,每个平台也都在讨论他。 没过多久,网上就有铺天盖地的通稿开始黑他,说他是抢了别人的机会才得到了这个角色,说他有后台,说他接受了潜规则。 最过分的一篇黑稿还把他的家人牵扯了进来,说他妈妈抛夫弃子,当了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三。 那时候他什么也没有和她说,也没有在网上为自己澄清过任何一件事,每天照样上学或工作,仿佛网上的这些谣言就是一个什么也不是的屁。 当时的她当然一方面帮着江舟池痛骂网上 那些不负责任的报道_[,因此其实也没有怎么太担心他。 直到现在,她只不过是遭遇了他经历的万分之一,才知道,怎么可能真的一点儿不受影响呢。 这种明明什么也没做,却被所有人冤枉的滋味很不好受。 所以。 赵慕予停下了摩挲杯壁的手指,抬起了头,转过脸,看向江舟池,认真道:“不后悔。” 如果她这次没有亲身经历过这些,恐怕永远也不可能做到真正地和他感同身受,也不会知道明亮的聚光灯背后其实还有一片巨大的暗影,随时都能将人吞没。 他承受的压力比她想象中还要大。 ——不后悔。 一个算是在江舟池意料之中的答案。 可有一点是他没有想到的。 江舟池懒靠着沙发背,没有再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赵慕予,看着她的眼睛。 赵慕予原本充足的底气在沉默的空气里渐渐流逝。 他有一双洞悉人心的眼睛,就算只是被他淡淡看一眼,她的所有心思都有可能被看穿,更别提像现在这样被他深凝着了。 赵慕予不自在地移开了眼,给自己刚才的回答临时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补充道:“上这个节目赚的钱比我工作两年的工资加起来还多,我有什么好后悔的。” 一时间,江舟池的视野里只剩下了赵慕予的侧脸。 可他还在想她刚才看着他的那双眼睛。 干净澄澈,如琉璃,如窗外的秋日晴空,他在里面看见了一丝对他的心疼。 哪怕是错觉,也足够支撑他度过无数个没有她的夜晚。 见江舟池一直说话,赵慕予用余光偷偷瞄了瞄他,发现他的视线还落在自己的身上,赶紧又新想了一个话题,转换了一下气氛:“好了,我说完我想说的了,该轮到你说了。” 江舟池却问:“说什么。” 赵慕予:“?” 她眉头一皱,奇怪道:“难道你没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江舟池:“没有。” “……那你把我带回你家干什么?”赵慕予一脸不解,忍不住又转头看了一眼江舟池,还以为他也同样有什么话要和她说呢。 断掉的对视被重新接上。 光芒流转的浅褐色眼瞳里再次只映着他一个人。 江舟池想起了上次在超市,被她这双眼勾起却没能得到纾解的欲望。 于是他懒懒地坐了起来,手撑在沙发上,倾身靠近赵慕予,将彼此之间的距离缩短到两道呼吸紧紧交缠,眸光暗沉,但说的话不怎么着调,散漫道:“带你回来陪我睡觉。” 赵慕予:“……???”! () 第 41 章 ·041· ——带你回来陪我睡觉。 这么不要脸的话也亏他说得出口。 见江舟池又没个正形,赵慕予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可她还没来得及后退拉开距离,腰间又覆上了一道熟悉的力度。 江舟池单手圈住赵慕予的腰,轻轻一用力,便将她拉到了自己的身边。 带她回来其实是因为,刚才那间偌大的会议室里明明全是人,可她坐在其中,看起来很孤单。 不过,想让她陪他睡觉也是真的。 赵慕予还在和腰间那只万恶的手臂作斗争,忽然间感觉自己肩头一沉。 她呼吸一滞,身子也整个僵住,只能用余光瞥见江舟池的头靠在了她的肩上。 除此之外,他再也没有别的什么出格行为。 赵慕予:“……” 原来这一次是她思想肮脏了。 他真的就只是让她在一旁陪着他睡而已。 赵慕予皱了皱鼻子,一边自我唾弃,一边怪江舟池故意误导自己,同时还有些担心他的身体,问道:“你这样睡会舒服吗?” 江舟池的脑袋还在她的颈窝里蹭来蹭去,好像在找一个舒服的位置,闻言,低低“嗯”了一声。 赵慕予却没有相信这个回答。 这样舒服才怪呢。 见江舟池又握住了她的手腕,像是怕她会逃走似的,赵慕予难得纵容了他一次,答应他:“你躺下来好好睡,我不会走。” 过了两三秒。 枕在她肩上的重量消失了。 江舟池抬起头,看向她,什么话也没说,但眼神明显在确认这话的真实性。 赵慕予看懂了,再一次保证道:“骗你是小狗。” 闻言,江舟池唇角轻牵,听了劝,这一次没有再靠着赵慕予的肩,而是躺在了她的腿侧,可握着她手腕的手依然没放开。 赵慕予任由江舟池牵着。 在他闭上眼后,她重新低下头,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换作以前,她这会儿已经拿着画笔,在江舟池的脸上悄悄画了起来。 可今天她没有用画笔,而是用眼睛,仔细描摹他的五官,第一次这样肆无忌惮地盯着他看。 睡觉的时候,他眉眼间的锋利感不再,但眼圈下方覆着一层淡淡的青色,让她想起了上午在电视台走廊上,秦山和她说的那番话。 ——更不会为了协调剧组和录制的时间,连觉都没得睡了。 看来他确实是在挤时间来拍综艺,没有好好睡觉。 一时间,赵慕予的心口又有点闷得慌,却不知道应该如何缓解,最后只能将被江舟池扣在掌心的手腕轻轻往下一转,小心翼翼地回握住了他的手。 或许是因为神经紧绷了一上午,有些累了,又或许是因为屋内温度适宜,是瞌睡虫最好的温床。 看着看着,赵慕予的头靠着沙发,不知不觉也睡着了。 不过她的睡眠比较浅,迷迷糊糊间,一直能听见空气里各种细微的动静。 家电运作的声音。 窗外偶尔掠过的鸟叫。 以及,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响起的一阵时快时慢的脚步声。 赵慕予睁开了眼。 然后和走进客厅的章宇来了一个对视。 赵慕予:“……” 章宇:“……” 他看了一眼躺在沙发上的江舟池,很难得见到他老板睡得这么沉,又看了一眼趴在沙发边的小萨摩耶,最后露出一脸痛心疾首的表情,心想自己还是来晚了。 不管是人还是狗,都被赵慕予蛊惑了! 为了不吵醒江舟池,章宇没有和赵慕予说话,而是拿出手机,在备忘录敲敲打打下一句话,拿过去给她看:【接下来我来照顾我老板就行了,你可以走了。】 赵慕予看完没说什么,看了眼时间。 已经快五点了。 确实该走了。 赵慕予清醒过来。 她试着转动了一下手腕,顺利从江舟池的手里抽回自己的手后,松了口气,拿起包,最后摸了摸小萨摩耶的脑袋,便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直接朝玄关走去。 倒不是因为她有多听章宇的话,而是因为要是等待会儿江舟池醒了,她可能又会很难脱身了,不如趁现在走。 章宇却是一脸懵。 他原以为赵慕予又会耍什么花招,没想到她今天这么好说话,居然真就走了。 不过,懵归懵,不用再想方设法赶赵慕予走,章宇倒是一身轻松。 目送她离开后,他先带着小萨摩耶下去溜了几圈,打算把赵慕予从它的脑子里彻底抹除干净。 谁知等他回来的时候,躺在沙发上的男人已经坐了起来。 “诶,舟哥,你醒了啊。” 章宇正愁应该怎么叫醒江舟池呢,没想到天助他也。 他赶紧快步走上前,和江舟池说了说正事:“制片人知道今天节目没法拍了,想让你早点回剧组,所以改签了机票。你现在收拾收拾,咱们就可以出发了。” 江舟池却对章宇的话置若罔闻,视线仍落在赵慕予刚才坐过的位置上,可再也不见她的身影。 她又骗了他。 说过不会走,可还是一声不吭地丢下了他。 - 自从跟着江舟池回了家,赵慕予今天一下午都没看过手机。 等到回了酒店,她也一头就倒在了床上,望着天花板,放空了好一会儿思绪,才拿出手机看时间。 结果一按亮屏幕,映入眼帘的是满屏的未接来电和未读微信消息。 其中备注为“妈”的电话号码和微信占据了半壁江山。 赵慕予一看,赶紧从床上坐了起来,给赵母回了一个电话过去。 虽然她之前在她妈面前说得理直气壮,认为参加节目是她自己一个人的事,不需要和家 里商量,但现在她必须要承认,她挺对不起她妈的。 前几天爆料贴的事刚消停,结果又闹出了和丛涵的假恋情,估计她妈和她爸今天也不好过。 赵慕予发誓,今天不管赵母怎么骂她,她绝对不会还嘴。 谁知电话被接通后,听筒里先是传来一阵麻将声,接着才是赵母的声音,语气完全没她想象中的担心或生气,反而还有些莫名其妙,问她:“怎么了,突然给我打电话干什么?” 赵慕予皱着眉,下意识拿下手机看了一眼,确定自己没有拨错号码,反问道:“不是你先给我打的电话吗?” 一听这话,赵母“哦”了一声,好像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回事,丢出去一个“一筒”,回道:“那都是上午的事儿了,你现在才给我打回来,黄花菜都凉了。” 赵慕予:“……” 那也不至于这么快就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吧? 赵慕予没接话,还在等着赵母找她算账,结果只听见赵母中气十足地说了一声“碰”。 “……” 这该不会又是什么新的整治她的方法吧? 赵慕予一头雾水,不再干等着赵母了,主动问道:“那你现在就没什么想问我的了吗?” “没了啊。”赵母知道赵慕予打电话来是为了上午的事,解释道,“网上那些事小江都和我说清楚了,我还有什么好问你的呢。” “……啊?” 江舟池? 赵慕予一愣。 赵母继续说:“我上午给你打电话不是没打通吗,后来没过多久,我就接到了小江的电话,说就是闹了一个乌龙,让我别担心。” 终于弄清楚了赵母如此平静的原因,赵慕予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直到电话那头赵母“喂”了一声。 她眼睫轻颤了一下,回过神,没有再耽误赵母打麻将,说了一句“那没什么了,你安心打麻将吧”便挂断了电话。 然而她的思绪依旧停留在赵母刚才的话上。 连她都忘了要给家里说一声,可江舟池考虑到了这一点,考虑到了她会因为网上的事无暇顾及其他,于是帮她承担起了她的那一份责任。 赵慕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再一次被江舟池的细心打败。 不过赵母的这件事也正好提醒了她,今天一天她可能错过了很多重要的事,于是她没有再把时间浪费发呆上,打开了微信,翻了翻未读消息列表,按照事情的紧急程度进行回复。 下午两点左右,施沛给她发了一条微信消息:【赵老师,江老师这次只请了一天的假,晚上九点的飞机就要飞回剧组了。今天应该是没办法拍摄了。等我们处理完网上的事,开会讨论好了下次拍摄的时间告诉你。】 赵慕予手指敲着键盘,打下了一个“好”,却又突然想起什么,删除了这个字,给施沛打了一个电话过去。 - 重新录制第三期节目的时间定在了下周一。 星 期天的晚上,赵慕予和节目组的第二批工作人员一起从银河市飞去了榆市,为第二天的拍摄做准备。 飞机上,她和施沛坐在一起。 两个多小时的航程,说长吧,还不够睡一觉。说短呢,一部电影看完还能剩下不少时间。 施沛见赵慕予也是无聊地看天上的云,干脆和她聊起了天。 昨天赵慕予走得匆忙,施沛有很多话没来得及和她说,趁着这个机会,拿出手机,悄悄问道:“赵老师,昨天江老师在微博上说的那个朋友,就是上次我在你家门口撞见的那个邻居吧。” 闻言,赵慕予收回望向舷窗外的视线,低头看了一眼施沛递过来的手机。 屏幕里,是前天江舟池发在微博上的那张老照片,而丛涵的脸被无限放大。 该来的还是来了。 好在赵慕予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 这种时候她要是再否认,那就纯属掩耳盗铃自欺欺人了,于是没有再像上次那样找借口,点头道:“嗯。” 施沛一听,立马拍了下双手:“难怪我当时觉得他很眼熟呢!” 感叹完,她又想起上次赵慕予对此给出的解释是“对方长了一张大众脸”,好像刻意不让她往其他方面想。 所以,这到底是巧合,还是她和江舟池早在节目之前就认识了呢。 一时间,施沛的脑子里冒出了无数个版本的故事,每一个都足够震惊她八百年。 不过她没有说出来找赵慕予求证,而是在自己的嘴巴上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向赵慕予保证道:“你放心,我不会和其他人说的,就当是报答你这次给节目组提供了一个很好的创意!” 闻言,赵慕予弯唇一笑,知道施沛说的是她对第三次录制提出的提议:“昨天打电话和你说的时候,我还以为节目组不会同意。” “啊?怎么会呢。”施沛没想到赵慕予居然还有这种担心。 她立刻把真实情况说了说:“本来我们还正愁呢,如果按照原计划,还是拍摄秋游露营的话,江老师那边的时间不太好协调,可能得等到下周才有档期。可这样一来,节目存货又不太够了,所以你提出的去剧组探班的点子正好解决了这个麻烦。我们感谢你还来不及呢,怎么会不同意呢。” 说完,她为赵慕予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赵慕予没有再说什么,收下了施沛的这番夸奖,但内心清楚自己担不起施沛的大拇指。 因为她之所以提出去剧组探班江舟池的想法,其实夹杂着她的私心。 而这个想法的灵感又来自她当年探班江舟池的经历。 第一次是在她高一那年的除夕夜。 那时候江舟池刚进娱乐圈,接到了第一部戏,整个寒假都用来了拍戏,就连过年也在剧组。 本来赵慕予没觉得这有什么,可有一天晚上,她莫名其妙圣母心泛滥,冒出了陪江舟池一起过年的念头,于是立马和秦山说了一下自己的想法。 秦山倒是 没有反对什么,只说那一天江舟池一整天都有戏,要来的话最好晚一点,最后给了她一个地址,让她到时候到了给他打电话就行。 有了秦山的帮助后,赵慕予成功了一半,剩下她只需要翻过家里人这座大山就行了。 幸好这座山也不难翻。 她随便找了一个理由,说是要和尤霓霓还有苏糊一起吃饭看春晚,每个人都带上自家的年夜饭。 而她家呢,也不是那种传统老古板的家庭,觉得除夕夜必须和家里人一起吃饭,所以同意了她的外出申请,还在除夕这天,给她提前做好了一份年夜饭,装进保温桶。 下午五点,赵慕予出了门。 谁知一出小区大门,就撞见了丛涵。 他应该是过来爷爷家团年,手里还提着各种保健品礼盒,一见到她,远远地和她打招呼:“赵慕予,去哪儿啊,该不会要去找江舟池吧。” 赵慕予:“……” 她脚步一顿。 本来丛涵只是随口这么一问,却不料这话说完,居然看见赵慕予的表情变得有点不太自然。 他顿时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样,新奇道:“靠!你有这种计划居然不提前告诉我!要不然我也能和你一起去了!” 丛涵最大的毛病就是没有自知之明,还好赵慕予很会让人看清自己,委婉不了一点儿,直截了当道:“就是因为我不想你和我一起去,才没有提前告诉你。” 丛涵:“……” “走了。” 丢下这句话,赵慕予没再和丛涵废话,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去了客运站。 这是她第一次一个人坐长途车,可一路上她没有紧张,没有害怕,全是期待,不知道江舟池看见她会是什么反应。 应该会……高兴吧? 毕竟在团圆的日子吃到家乡菜应该是一件挺幸福的事吧。 桐市到乌城将近四个小时的车程。 出了客运站,赵慕予又打车去了秦山给的地址。 等到她最后终于来到片场的时候,已经快晚上十点了。 尽管如此,片场外依然有大量的粉丝守在门口,应该都是来蹲主演的。 这是一处地处郊区的专供影视拍摄的摄影棚,棚内搭了很多实景,场地也很大,前门后门都有保安守着。 赵慕予找了一个人少一点的地方,给秦山打电话,谁知一直没人接。 她心想对方估计正在忙,于是发了一条微信消息,告诉他自己的位置,而后也和其他粉丝一起守在门口。 摄影棚内。 秦山确实在忙。 忙着和其他经纪人聊闲天。 直到江舟池拍完倒数第二场戏,休息的时候,他拿出手机看时间,才发现有很多个来自赵慕予的未接来电,以及一条微信消息,发送时间是两个小时前,吓得他赶紧解锁查看。 谁知刚点开微信,还没来得及看清内容,他的手里一空。 手机 被人拿走了。 秦山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回头一看。 只见江舟池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一言不发地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消息,本就鲜少情绪的眉眼被屏幕冷光映照得更加冰凉,只是看一眼都能冻得人直打颤。 秦山怀疑谁把棚内的暖气关了。 他知道江舟池有多在乎这个小青梅,被极具压迫感的空气压得喘不过气,正想为自己解释解释,结果手机就被丢了回来。 他赶紧像个猴儿似的手忙脚乱地接住。 等到再抬起头的时候,江舟池已经径直朝外走去。 这是秦山第一次见到江舟池生气。 可看着江舟池的背影,他第一反应居然是松了口气,而后忍不住在心底骂了自己一句“真他妈没出息”。他一个快三十岁的人了,居然被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慑住了。 等到江舟池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秦山才想起来他拍的是室内戏,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卫衣就出去了,于是赶紧一边给赵慕予回了电话,一边拿上江舟池的外套追了出去。 赵慕予接到秦山电话的时候,正蹲在墙角表演小鸡啄米。 挂断电话后,她赶紧拍了拍脸颊,让自己清醒一点,而后重新来到侧门外,等待和秦山汇合。 谁知最后她等到的却不是秦山。 郊区的拍摄地没什么路灯。 在一片昏暗夜色中,赵慕予看见有人正朝她走来,身影高大而挺拔。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他的轮廓也越来越清晰。 最后,那颗鼻尖痣映入眼帘。 赵慕予一怔,微微仰起头。 虽然她和江舟池每天晚上都有打电话,但毕竟有那么久没有见过面了,一时间有种还没做好见他的准备。 正当她犹豫着是应该和他挥一挥手说一声“嗨好久不见”,还是应该假装正经地问一句“怎么是你出来接我”,便猝不及防地落进了一个陌生的怀抱。 然而萦绕在鼻尖的气息十分熟悉。 和这除夕夜的冷空气很契合。 专属于江舟池。 赵慕予大脑顿时一片空白,整个人也僵硬得像石头,陷进他的怀里,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应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也不知道怎样控制住自己的狂跳的心脏。 这时,周围的说话声钻进耳朵。 赵慕予想起来还有很多人在,正想小声提醒江舟池旁边有人在看,却忽然发现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卫衣,赶紧从他的怀里抬起头,问:“你怎么穿这么少就出来了?” 江舟池还埋在她的肩上,拥着她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一些,在她耳边低声道:“想快点见到你。” 赵慕予:“……” 这话她该怎么接? 赵慕予找不到答案,最后干脆不接了,打算直接伸手推一把江舟池,示意他放开自己。 然而下一秒,身后传来了一道非常刻意的咳嗽声。 赵慕予一听,如同 被受惊的兔子,一下子就从江舟池的怀里跳了出来,还和他拉开了距离,不自在地左顾右盼。 江舟池则是轻瞥了一眼秦山。 秦山:“……” 他又坏事了是吧。 秦山尽量忽略江舟池眼神里的凉意,把手里拿着的外套披在他的肩上,将功补过道:“木鱼啊,我让司机把车开过来了,你们等一下就去车里坐着吧。” “啊?啊……好。”还在假装看风景的赵慕予应了一声。 很快,一辆商务车便停在了他们面前。 赵慕予上车后,见秦山还站在车外,似乎没有上车的打算,邀请道:“你也上来一起吃吧,我带了很多。” 秦山倒是想吃,可一看江舟池冷着的一张脸,心想他今天要是真上车和他们一起吃了,恐怕会消化不良三个月。 于是他心领了赵慕予的这份好意,婉拒道:“没事。你们也很久没见面了,好好聊聊天,等一会儿开拍了我再来叫他。” 说完,秦山就识趣地退了场。 赵慕予见状,也没有再强求什么。 司机大叔把车开到一个没什么人地方就下去抽烟了,把车里的空间留给他们两个人。 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 外面是震耳欲聋的烟花爆竹声,倒是很有氛围感。 赵慕予把抱了一路的两个超大容量的多层保温桶放在商务车自带的桌板上,拧开盖子,一层一层拿了下来,顺便摸了摸温度,最后排除了两道炒菜,对江舟池说:“这俩菜可能已经有点凉了,吃别的吧。” 江舟池却没动,依旧看着她。 车里暖气很足。 她被冻红的鼻尖渐渐恢复了血色,寒意在她的眼里似乎也化成了一汪水,温润又明亮。 开口时,江舟池平缓的声线听不出什么情绪,问她:“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你要来。” “要是都告诉你了,那还叫什么惊喜啊。”赵慕予知道江舟池肯定会追究这件事,早就想好了应对方法,把筷子递给他,转移了话题,“好了,快吃吧,要不然一会儿就都凉了。” 闻言,江舟池压下了眸底的情绪,暂时结束了这个话题。 她带来的每一道菜都色香味俱全。 除了有一道,既看不出来原材料是什么,也看不出来成品是什么菜,一看就知道出自哪位“大厨”的手。 江舟池最先尝了这一道。 赵慕予没有看见,注意力放在了江舟池的右手上,发现他的腕间还戴着那条她每晚都确认是否存在的红绳。 “你拍戏可以不用把它摘下来吗?”她好奇道。 江舟池“嗯”了一声:“镜头带不到。” 专业的事赵慕予不太懂,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后,闭上了嘴巴,没有再打扰江舟池吃饭,坐在一旁安静看着。 可也许是车里太舒服了,她坐着坐着,忽然睡意来袭,小声打了个哈欠。 江舟池听见了 (),问道:要睡一会儿吗。 赵慕予摇了摇头?,心想自己大老远跑来可不是为了睡觉的,硬撑道:“没事,反正我买的早上六点的车票,待会儿在车上睡就行了。” 一听是早上六点的票,江舟池神色一敛,淡声道:“你可以多待一天,明天我没戏。” “那可不行。”赵慕予眼皮越来越沉,大脑也被瞌睡虫侵蚀得失去警惕心,一不小心说出了真实原因,“我妈还不知道我今天……” 话没说完,她的眼睛忽地瞪大,清醒过来。 然而江舟池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已经多了一点沉甸甸的重量。 赵慕予心虚地坐直了身子,直直地望着前挡风玻璃外漆黑的夜色,不敢回应江舟池的视线。 没人说话的空气陷入了无止境的沉默。 最后,赵慕予实在受不了这压抑的气氛了。 反正都漏了馅儿,她也懒得再装了,和江舟池坦白道:“我也不是偷偷背着我妈来找你,就是……你知道的,如果和她说了,她肯定又会念叨我很久,所以我才没和她说实话。你可不许说漏嘴,或是和她告状啊。否则的话!” 说完,她握起了硬邦邦的拳头,举到江舟池的眼前,正大光明地威胁他,总是能理直气壮地把不利于自己的局面扭转成另一个样。 遗憾的是,这番威胁对江舟池毫无用处。 他抬起另一只手,宽大的手掌将赵慕予的拳头完全包裹进掌心,拉下她的手,说:“我也会念你很久。” 赵慕予:“……” 覆在手背上的温度不再陌生。 赵慕予想起了刚才的拥抱,心跳又有了加速的趋势。 一时间,她也顾不上江舟池说了什么,一边控制自己的思绪,一边试图把自己的拳头抽出来。 可江舟池没有松开分毫,嗓音低缓道:“以后不用给我什么惊喜了。” 话音一落,赵慕予的动作一顿,如同被兜头泼了一盆凉水,一直停不下来的心跳也恢复了正常。 下一秒,她又听见江舟池说:“只要你每天晚上和我视频通话,就已经足够了。” 赵慕予一愣。 还没等她分辨清楚自己听见这句话到底是开心还是意外,江舟池又开了口,最后道:“所以,下次不准再这样了。” “……” 说到底,还是在禁止她以后做类似的事。 在这三句话的工夫里,赵慕予的心情起起落落落落。 她撇了撇唇,心里不怎么服气,但嘴上还是“哦”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不过,知道是一回事,会不会照做又是另外一回事。 她理解江舟池这是因为担心她的安全问题才这样说,可她又不是小孩子了,有脑子,有智慧,所以,她不光有下次,还有下下次,下下下次…… 然而。 当时信誓旦旦说要明知故犯的她恐怕怎么也不会想到,那时候她心里想的下次,下下次,一 () 直等到了十年后才有机会慢慢实现。 - 下了飞机已经快晚上八点。 大家回到酒店,随便吃了点东西,便各回各的房间了。 第二天早上,外面天还没亮,赵慕予就坐着节目组的车,来到了江舟池所在的酒店。 章宇已经在酒店大堂等着了。 一见到赵慕予,他的脸色又变得像天一样黑。 本来他已经下定决心要为了他的老板改变对赵慕予的态度,结果当天就闹出了她的绯闻,而且还是和丛涵哥的绯闻。 这让他实在很难对赵慕予有什么好脸色,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连丛涵哥都勾搭上了,再加上一开始在云城大学的那一段“黑粉”黑历史。 种种原因导致章宇反复横跳,依旧对赵慕予存有很强的戒备心。 为了他老板的安全着想,他打算趁现在摄影机还没开机,先问清楚,于是走到赵慕予的身边,直接道:“你为什么要给节目组提议当我老板的一日助理。” 摄影组还在做准备工作,赵慕予也正在给自己戴麦。 当章宇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听清他的问题后,她也不意外。 探班不是这次录制的全部内容,给江舟池当助理也才是她真正的私心。 可她要当这个助理,必定要过章宇这一关,又或者说,要向他请教一些东西,所以节目组已经提前和章宇沟通过了,但还没有告诉江舟池。 赵慕予没有转过身子,一边继续戴麦,一边回道:“因为我想要更了解他。” 不管是江舟池的工作,还是他的生活,她都想要了解,将过去十年时间的空白填补上。 而且这样一来,江舟池也不用再大老远飞回银河市,拍完节目又掐时掐点地飞回去,对他来说更轻松一点。 然而章宇没想到自己会从赵慕予的嘴里听见一个这么真诚的回答。 他习惯了赵慕予对他老板的不客气,不知道她今天怎么突然转了性,一时间还有点无法适应。 最后,章宇除了一句略显呆傻的“哦”,也找不到其他话可以说,顿时有种拔剑四顾却索敌失败的迷茫感。 “诶,小章,你这么早就来了啊。”这时,忙完的施沛注意到了章宇。 她走了过来,顺便把麦递给章宇:“今天要麻烦你啦。” 话音一落,章宇立马换上了最标准的笑脸。 但凡面对的是非黑粉这种极端人物,他都是个绝对不会给老板丢分的称职助理,熟练又得体地回应着施沛的客套话。 俩人一番简单的寒暄过后,摄影机的红灯也亮了起来。 打板大哥出来打了板。 施沛退到镜头外。 章宇重新回到酒店大厅。 由于观众们并不知道他和赵慕予已经认识了,也不知道赵慕予来酒店的目的,所以一开始,他俩还得演上一段,给观众交代一下事情的前因后果。 章宇常年泡在剧组里,入 戏相当快。 等到赵慕予走到他面前的时候,他已经换上了刚才面对施沛的同款表情,和赵慕予自我介绍道:“你好,我是舟哥的助理,你叫我小章就行了。听说你今天要来当舟哥的一日助理?” 赵慕予第一次见到这么正经的章宇,努力压住唇角,才忍住没笑出来,否则章宇对她的恨恐怕又要更多一点了。 等章宇说完,她点了点头,戴上了自己准备的工作牌,拿出包里的小本子,一边做好记笔记的准备,一边回道:“今天就拜托你了。请问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事项吗?” “没什么需要注意的。” 电梯门打开。 章宇走了进去,继续说:“我相信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到比当我老板的助理更轻松的工作了。他没那么多难伺候的毛病,不会在大热天使唤助理跑到几公里以外买一杯不能融化的冰咖啡,也不会为了助理点外卖时忘了备注不要葱而大吵大闹。” 章宇很会做节目。 滔滔不绝夸完自家老板后,他又对着镜头发誓:“以上都是真心话。绝对没有收我老板的红包。” ——叮。 电梯到了。 赵慕予走了出去,从章宇的这一长段话里只得到了一个有用信息:“看来其他的艺人助理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中啊。” 章宇:“……” 本来章宇只是单纯想夸他老板,绝对没有想映射任何人,但被赵慕予这样一说,他意识到了自己有点踩一捧一了。 于是他重新扭头对镜头说:“麻烦后期老师帮我把刚才举的那两个例子都剪掉,谢谢。” 说完,章宇继续给赵慕予交代了一下今天的助理工作内容。 “今天舟哥只有三场戏,中午应该就能拍完。下午是媒体的探班日,会有一到两个小时的采访时间。采访的问题大纲我已经发给你了,不过舟哥更喜欢看纸质版,待会儿你打印出来,等他空了拿给他看看就行。还有就是,到时候采访,可能还是会有记者提一些超纲的问题。要是你听见有什么不合适的,要及时挡下来。” 说话间,他们来到了江舟池的房间门口。 章宇最后叮嘱道:“对了,如果非要说我老板有什么缺点的话,那就是——” “有很严重的起床气,不能硬叫他起床。”没等章宇说完,赵慕予就自然而然地接过话头,把后面半句补充完整。 话音一落,章宇的脚步猛地一顿,回头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当然是因为我在亲身经历过无数次后,总结出来了一段血泪经验。 赵慕予及时咽回了这句大实话。 她没有因为自己说漏了嘴而感到慌张,十指在空中胡乱弹了几下,模拟出敲键盘的动作,回道:“网上什么都有。” 章宇:“……?” 他老板在哪个采访里说过自己起床气重吗? 他怎么完全没有印象? 章宇觉得奇怪,但碍于摄像机的存 在,把所有的疑问吞回肚子里。 确认自己把该交代的都交代完毕后,他没有再和赵慕予多聊什么,把房卡给了她,客套了一句:“那今天舟哥就拜托你了。” “应该的。” 赵慕予接过房卡,对着门锁一刷。 “滴”的一声响,门开了。 江舟池住的是一间套房。 赵慕予穿过客厅,来到了卧室门口,动作很轻地把门把往下一压,打开了门,等摄影大哥进去后,她才进去。 没开灯的房间里一片漆黑。 赵慕予的手在墙上摸索着一番,先开了一盏相对柔和的壁灯,驱散了黑暗。 等到眼睛适应了卧室里的昏暗光线,她最先看见的是摆放在房间正中央的那一张大床。 只见江舟池侧躺在床上,半张脸陷进蓬松的被子里,只露出被凌乱额发半遮住的眉眼。 虽然壁灯不算亮,但突如其来的光线大概还是刺激到了他,让他轻蹙起了眉头。 赵慕予见状,轻手轻脚,走到了床边,弯着腰,轻声叫道:“江舟池?” 空气安静了三秒。 和预料中一样,毫无反应。 赵慕予又伸出一只手,隔着被子,拍了拍江舟池的肩:“江舟池,起床……” 这一次,她话还没说完,腕间便忽地搭上了一道力度。 赵慕予一惊。 下一秒。 她整个人往下一沉,毫无防备,被拽进了温暖的被子里。 可萦绕在鼻尖的气息又冷又淡,像是深呼吸了一口冬日森林里的空气。 江舟池一只手扣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圈着她的腰,埋在她的颈间,下颌冒出的胡茬轻蹭着她的皮肤,有点疼,但更多的是痒。 赵慕予的大脑持续空白。 直到耳边响起江舟池的声音,低低地叫了她一声“小狗”。 赵慕予:“?” 他明显还没有清醒过来,嗓音里仍带着浓浓的睡意,又轻又哑,在她耳畔缓缓低喃道:“上次为什么又丢下我偷偷离开。” 还在瞄摄影机的赵慕予:“……?”! 第 42 章 ·042· ——上次为什么又丢下我偷偷离开。 这句话里的每个字单拎出来都很炸裂。 赵慕予整个人也快炸了。 别说是观众们了,就连节目组的工作人员都不知道她上次去了江舟池的家。 而且,什么叫“又”? 她什么时候像上次一样偷偷溜走过吗? 赵慕予对这一段完全没印象,现在也没时间再去回忆往事。 一方面,她必须得压住逐渐失控的心跳,不断升温的脸颊,以及混乱的思绪。另一方面,她还得应付正对着她拍摄的镜头,不能让镜头外的人看出她的不对劲。 于是赵慕予悄悄掐了一把江舟池,试图让他清醒过来,却不料他身上全是硬邦邦的肌肉,完全找不到可以下手的地方。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江舟池是穿着衣服睡觉的。 没办法,赵慕予只能另寻出路。 她一边在被子下用力推开江舟池,至少和他拉开一点距离,一边对着镜头苍白地、干巴巴地解释了一下江舟池刚才的言行:“看样子江老师还没睡醒,在做梦,说梦话。” 紧接着,她又提高了一点音量,换了一种更简单粗暴的叫醒方式,半威胁道:“江老师,你要是再不醒一醒,形象可就都没了啊。” 话虽这么说,但赵慕予其实并没有多少把握能成功,因为江舟池才不是那种在乎自己形象的人。 忐忑等待了几秒,这话似乎发挥了那么一点点的作用。 还箍在她腰间的力量似乎稍稍有所松动。 赵慕予灵敏地察觉到了这点变化,还抵在江舟池胸膛上的双手立马加重了几分力度,用力一推,终于成功退出了他的怀抱。 她连忙撑起自己的身子,重新站在地上后,下意识地远离床边,用整理头发的假动作来掩饰自己的真实情绪。 而被她一把推开的江舟池也缓缓睁开了眼,但漆黑眸底还缭绕着一层薄薄的雾气,仿佛还陷在刚才的梦里,没有醒过来。 赵慕予看得动作一顿。 别说是岁月善待美人了,就连睡神也善待。 按理说,每个人刚睡醒的时候应该都是一天当中最丑的一刻。 可江舟池呢,哪怕黑发凌乱散在额前,眼睛也还没有恢复清明,却也一点儿不显狼狈,反而柔和灯光落在他的眼角眉梢,为他平添了几分清醒时没有的脆弱感。 眼见着自己又有了看入迷的趋势,赵慕予赶紧清醒过来。 她想起了正事,和江舟池介绍了自己的新身份:“江老师,醒了吧?今天我是你的一日助理,有什么需要你就和我说。” 江舟池的一只手臂还横在枕头上,怀里却空空荡荡,没有了刚才的那一抹柔香。 也提醒着他,这不是梦。 当空气里再次响起赵慕予的声音,江舟池敛起了心绪,微微抬高视线,盯着她看了几秒,好像是在思考她这话的意思,而后什 么也没说,只朝她伸出了右手。 “……嗯?” 什么意思? 赵慕予没看懂。 江舟池开了口,但嗓音还没有恢复以往的清冷,仍泛着一丝哑,说:“拉我起来。” 赵慕予:“…………” 给她没事找事是不是已经刻进他的dna里了? 还没睡醒就开始使唤她了。 而且,装什么柔弱啊! 赵慕予微笑着,来压抑自己想骂人的冲动,重新走到床边,两只手抓着江舟池的手腕,费了一番力,才把他从床上拉了起来。 但也只是起来了。 江舟池依旧坐在床上,没有要下床的意思。 赵慕予倒是知道他每次起床以后的开机时间都特别长,所以也没催他什么,打算给他放点什么音乐醒醒脑。 可这时江舟池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忽然转过头,又看了她一眼。 四目相对的瞬间,赵慕予脑内的警铃马上拉响了警报。 虽然江舟池一句话没说,但她看出来了,知道他肯定又想问刚才那个她没有回答的关于上次为什么偷偷离开的问题。 于是她赶紧清了清嗓子,抢先说道:“你先起来洗漱,有什么等会儿再说,我去外面等你。” 说完,她没再管江舟池,转身走出了卧室,把另一个摄影大哥留给了他。 房门关上。 江舟池也收回了视线,背对着床头灯,整张脸浸在半明半暗的光线里,唇角弧度隐现。 来到客厅后,赵慕予处于高度紧张状态的身心稍微放松了一点。 本来她想坐着休息一会儿,但又想起来刚才章宇和她说过,江舟池每天早上会喝一杯咖啡,于是趁着这个空档,去楼下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咖啡店买了一杯冰美式,给同样早起的工作人员也带了一份,顺便打印了下午采访的提纲,做到了真正的高效工作。 等她匆匆赶回酒店房间的时候,又和两手提着早餐的章宇在门口撞上了。 所谓狭路相逢。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赵慕予觉得章宇好像瞪了她一眼,但他说话的语气又客客气气,也没有和她抢着进去,单手为她指引道:“赵老师,你先请进。” 赵慕予倒是不意外,一边往里走,一边在心底感叹了一下摄影机的力量。 江舟池已经洗漱好了,正在戴麦,闻声,停下动作,朝她走了过来,接过了她手里装着满满咖啡的几个打包盒。 章宇晚一步进来,见状,美滋滋地做好了自己手里的东西也被他老板接过去的准备,结果他老板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章宇:“……” 赵慕予手里一松,也没和江舟池客气什么,一边拿出行程表看了看,一边使唤道:“你把咖啡给大家分一下吧。” 五点四十五梳化。 这会儿已经快五点了。 赵慕予见时间不早了,连忙又重新拎起章宇放在桌 上的各种品类的早餐,问江舟池:“我们现在得出门了,这些早餐你在车上吃可以吧?” 江舟池却说:“是你的早餐。” 赵慕予:“……?” 难怪刚才章宇又一脸怨念地看着她,原来是因为特意跑下楼给她买早餐了。 这叫什么? 换乘助理吗? 一时间,赵慕予的心情有些复杂,心想拒绝来拒绝去白浪费时间,也就没再费那工夫,接受了江舟池的这份好意,选了一个最方便的面包,便和江舟池下了楼。 等到坐上去片场的车,忙忙碌碌的一个早晨终于得了一点空闲。 不过赵慕予只是身体闲了下来,大脑依然高速运转着。 她没忘记刚才和江舟池说的那句“有什么事等洗漱完再说”,生怕空气一安静,他就又旧事重提,赶紧随便找了一个话题和他瞎聊天,好奇道:“你平时都这么早去拍戏吗?” “不一定。” 江舟池有一下没一下地晃动着咖啡杯里的冰块。 见赵慕予一直刻意逃避兑现刚才的承诺,他也没追究什么,回答她的问题:“这部戏第一次起这么早。” 说完,他似是想起什么,转过脸,看着她,漆黑眼眸里蕴着些许耐人寻味的光,淡声道:“被助理威胁起床也是第一次。” 赵慕予:“……” ——江老师,你要是再不醒一醒,形象可就都没了啊。 他说的威胁大概指的是她刚才说的这句话。 不过,突然提这件事干什么,是想映射她的助理工作有做得不到位的地方吗? 赵慕予无法准确翻译出江舟池的弦外之音,也懒得琢磨了,干脆自己先提出来,虚心道:“这是我第一次当助理。如果我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你尽管提出来,我会酌情考虑要不要改一下。” 特别敷衍的认错态度。 特别赵慕予。 江舟池垂下了眼睫,看着咖啡杯壁上冷凝的水珠,习惯了她的知错不改,也没有要给她提意见的打算,而是问:“为什么要当我的助理。” 和意料中不同的一个回答,赵慕予反应了几秒,才随便胡说道:“当然是因为好玩啊。” 闻言,江舟池如同听了一个什么笑话,眉梢轻扬,反问她:“确定好玩吗。” 赵慕予:“……” 本来是不确定的。 但现在被江舟池这样一反问,她可以确定肯定不会好玩了,因为他肯定会故意给她制造很多麻烦,让她好好见识一下助理的工作到底有多“好玩”。 尽管如此,赵慕予依然没有说出之前和章宇说过的答案,又重新换了一个理由,改口道:“好吧。其实是因为你拍戏太忙了,我呢,又闲得慌,所以来给你打工了。” 说完,她没再给江舟池说话的机会,从包里拿出采访资料,塞进他的怀里:“这是下午媒体采访的问题提纲,你先看看,我吃会儿面包。” 不 轻不重的一道力度隔着几张薄薄的打印纸,落在他的小腹上。 江舟池依旧垂着眼,遮住了眼底的暗潮涌动。 问题提纲只不过是为了堵住他的嘴巴,但他没有拆穿赵慕予什么,很配合她的工作,捏着纸张一角,在她吃面包的时候,认真看起了资料,没有再说话。 大约二十分钟,他们抵达了片场。 电影的拍摄不像电视剧拍摄,不需要提前放出一些路透来为作品增加热度,所以保密工作一向都做得比较好,现场不会有大量的粉丝聚集蹲点。 但有大量的工作人员聚集在片场的入口处。 一看见江舟池从车上下来,场务大哥便组织大家道:“来!让我们好好谢谢江老师的款待!三——二——一——” 伴随着场务大哥的这声口号落下,现场工作人员整齐划一,大声道:“谢!谢!江!老!师!” 江舟池停下脚步,看着一反常态的工作人员们,眉峰一扬。 赵慕予从另一道车门下来。 脚刚一落地,她就被这大阵仗吓得猛地抬起头,很难得见到这么早上班还这么有活力的打工人,整个人清醒了不少,走到江舟池的身边,感叹道:“看来你有一个很好的工作氛围啊。” 江舟池却难得没有回应赵慕予的话,正望向不远处。 只见空地上停了三辆餐车,在秋日的清晨冒着腾腾热气,分别供应不同的饮品、早餐和甜品。 而餐车上和易拉宝上的照片并没有用精美的作品图或杂志照之类的,更像是出自某个人手机里的偷拍照,像素低,风格不一,但有趣。 很容易让人猜到偷拍的人是谁。 江舟池眸光一闪,低头看了一眼赵慕予。 赵慕予察觉到了江舟池的视线,挺直腰板,背着手,有种深藏功与名的架势,回道:“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不用谢我。” 虽然她今天的身份是江舟池的助理,但毕竟还在拍节目,别人依旧会把她当成是江舟池的……女朋友。而女朋友来到男朋友的工作场合,一些基本的职场礼仪还是要做到位的。 所以,她给江舟池送了餐车应援,请全剧组的工作人员吃早餐。 听了赵慕予的话,江舟池轻轻勾起一个笑,提醒她:“你偷拍的那些照片侵权了。” 赵慕予:“…………” 真是太解风情了。 赵慕予表情一凝,手揣进兜里,捏了捏随身携带的捏捏乐,缓和了一下情绪后,抬头对江舟池微微一笑,把他上次的话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我比较想听见你说谢谢。” 江舟池:“谢谢。” 赵慕予:“……?” 她没想到江舟池居然说得这么干脆,一时间差点没反应过来。 愣了好几秒,她才移开眼,回了一句:“不用谢。” 江舟池看着她又变得不自在的表情,幽深眼底情绪浮动。 从今天一睁眼,她好像就在给他制造不同 的惊喜。() 这是她独特的别扭的表达谢意的方式。 ?陆路鹿的作首发更新,域名[ 以前江舟池对此很熟悉,但如今已经有些陌生了。 好在一切都在慢慢变回以前的样子。 江舟池眉眼轻敛,见赵慕予还单独拎着一份礼物,问道:“这是给导演的吗。” 闻言,赵慕予回过神,顺着江舟池的视线往下一看,看见了自己手里提着的茶,点了点头。 今天来到片场,最应该拜访的人应该是导演。 但她一想到要和导演介绍自己是江舟池的“女朋友”,还要说一些麻烦他多多照顾江舟池的客套话,她就尴尬得忍不住想要逃离现场,实在是跨不过自己心里这道坎。 于是赵慕予果断把这个任务派给了江舟池,拜托他:“不如你待会儿帮我转交给导演吧?” 在熟人面前威风凛凛的老虎,一旦到了外面,就抹去了额头上的“王”字,变成了认生的小猫。 遗憾的是,江舟池没起恻隐之心,但起了玩心,一本正经道:“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赵慕予:“……” 该有原则的时候没有原则! 不该有原则的这么有原则干什么! 赵慕予没有放弃请江舟池帮忙的想法,打算继续游说。 可这时江舟池已经提步朝片场里面走去,看样子应该是带她去见导演了。 见状,赵慕予赶紧追了上去,脑子里也赶紧复习了一下之前在网上查的关于导演的资料。 哪怕她平时不怎么爱看电影,更不关注娱乐圈的事,也听说过这位大名鼎鼎的唐向贤导演。香港人,如今定居北京,九十年代就开始拍电影了,捧出了无数个影帝影后,也得到了无数的奖项。 当然了,这些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信息。 为了更好地了解唐向贤导演,她特意去网上做了一番功课,却意外发现,原来他和江舟池不仅合作过了很多次,而且江舟池的第一部电影就是他的作品。 那一年,江舟池得到了自己的第一座最佳男主角,而唐向贤导演也捧回了自己最想得到的一座奖杯,称得上是互相成就—— 赵慕予刚复习到这一部分,就一头撞上了江舟池的后背。 她吃痛地揉了揉鼻子。 还没等她控诉江舟池干嘛一声招呼不打就停下来,就听他好整以暇地问道:“这是对我不帮你的恶意报复吗。” 赵慕予:“……” 还真会恶人先告状! 赵慕予抬头瞪江舟池,却瞥见了坐在监视器后的唐向贤导演,赶紧躲在江舟池的身后,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先处理正事。 这一回,江舟池满足了赵慕予的要求。 他转过身,没有一点儿铺垫,嗓音散淡,直接道:“唐导,回头看看。” 赵慕予:“……” 看得出来他和导演关系很好了。 唐向贤正在看监视器,听见江舟池的声音后,摘下了耳机 一见到赵慕予,他眼睛一亮,明明今年已经六十三岁了,但本人看起来顶多五十岁,有种老顽童的可爱童趣。 ▄想看陆路鹿的《慕已成舟》吗?请记住[]的域名[ 赵慕予连忙上前一步,打算自我介绍一下。 谁知在她开口前,唐向贤导演便站了起来,主动和她打起了招呼,语气很和善:“哎哟,这不是赵老师吗,来探阿舟的班啊?我昨天还在看你俩的节目呢。这么多年了,终于见到你本人了。” 赵慕予一直听说大导演或多或少都有点怪癖,所以一路上都在担心唐向贤导演会不会不太好相处,却没想到他这么平易近人,悬着的心落回去了一点。 不过,看节目什么的,应该就是客套话了吧? 而且,节目不是才刚播两期吗,怎么就“这么多年了”呢? 赵慕予心里冒出一连串的疑问,可最后说出口的只有一句平平无奇但礼貌的:“谢谢唐导。” 关于今天要来录节目的事,节目组也提前和剧组沟通过了。 所以唐向贤看见周围那么多台摄影机也不意外,反而还邀请赵慕予:“正好今天阿舟拍的这场戏群演多,你要不要来客串一下?” 赵慕予:“?” 这么突然的吗? 赵慕予下意识看了一眼镜头外的节目工作人员,怀疑他们是不是担心江舟池今天大半天都在拍戏,和她互动太少,素材不够,所以又请了剧组的人来帮忙。 谁知施沛好像提前猜到了她会有这种怀疑,在她看过来的瞬间,立马举起写字板,撇清关系:【唐导个人行为,和节目无关。】 赵慕予:“……” 这下她有些为难。 如果是节目组的意思,她可能会选择硬着头皮上。 但如果是导演个人的想法,她还是想拒绝看看,但又不知道如果拒绝了导演的这番好意,会不会对江舟池造成什么影响,于是看了江舟池一眼。 江舟池神色松懒,接收到了赵慕予眼神里的求助信号,却没有直接帮她,而是教她:“不想拍可以拒绝,唐导不会恼羞成怒。” 赵慕予:“……???” 她没想到江舟池不帮她也就算了,居然直接把她的心理活动说了出来。 赵慕予瞬间有种被他从背后捅了一刀的背叛感。 但现在不是和他算账的时候。 赵慕予强装镇定,脸上带笑,看了看唐向贤,不料对方不但没有因为江舟池的话感到不高兴,她甚至在他的脸上看见了丁晓晓最常露出的八卦表情。 在她和江舟池说话期间,他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还在听了江舟池的话后,用眼神鼓励她大胆说,似乎已经做好了被她拒绝的准备。 这让赵慕予的心理压力稍微小了一点。 她组织了一下语言,回答了唐向贤的邀请:“谢谢您的邀请,不过我不会演戏,就还是别给您的电影抹黑了。” 唐向贤一听,倒也没勉强赵慕予,笑声爽朗道:“没事,反正家 () 里有一个会演戏的就够了。” 赵慕予:“?” 这话她又不知道该怎么接了(),只能笑。 幸好这时章宇在旁边适时提醒道:舟哥∟[,时间差不多了,该去梳化了。” 虽然今天赵慕予是助理,但章宇也没有因此偷懒而忘记自己的职责,必要时候及时站出来,好让他老板好好比较看看,到底谁才是称职的助理。 一听章宇的话,唐向贤也没留再江舟池什么,反而催道:“好了,阿舟,你先去梳化吧,我和赵老师再单独聊两句。” 赵慕予:“?” 导演能和她聊什么? 正当赵慕予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先问问看是有什么事的时候,头:“一个人去不了。” 话音一落,赵慕予和唐向贤纷纷看向江舟池。 可江舟池只回应了其中一道,低头看赵慕予,用极其散漫的语气,直白道:“我离不开她。” 赵慕予:“……” 唐向贤:“……” 看样子接下来可以给他加一场不要脸的戏了。 唐向贤知道江舟池是在担心什么,打消他的顾虑:“哎呀,放心啦,我不会吃人的,待会儿赵老师肯定会完好无损地回到你的身边。” 赵慕予听唐向贤这样说,没有再犹豫什么了,对江舟池说:“没事,你去忙吧,我和唐导聊完了就来找你。” 闻言,江舟池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确认她没有勉强自己,便没再说什么,只提醒了她一句:“三号车,别上错了。” “……知道啦。”当她是小孩儿吗。 等江舟池离开后,唐向贤没急着说话,而是示意工作人员把设备先关了。 工作人员也乖乖照做,因为总导演吩咐过,一切以剧组为主。 赵慕予见状,莫名想起了上次秦山找她的事。 有了那一次的经历,她对这种单独聊天不说是有了心理阴影,但整个人的状态肯定是紧绷的,做好了又要被含沙射影的准备。 谁知道实际情况和她的设想差了十万八千里。 因为唐向贤单独留她下来,并不是为了帮江舟池出气什么的,而是听说她以前修了俄语,读的也是语言大学,所以请她推荐了几个俄语老师,说是电影拍摄需要。 提心吊胆的赵慕予:“……” 她松了一口气,拿出手机,把以前的老师推给了唐向贤,但不免又心生疑惑,心想这种事也用不着避开江舟池,还关摄像机吧。 这时,唐向贤似乎看出了赵慕予的疑惑,主动提起:“其实我单独找你,是想好好谢谢你。” “啊?”赵慕予一头雾水。 她确定自己今天和唐向贤导演是第一次见面,不知道对方的感谢从何而来:“谢我什么?” 唐向贤:“如果不是因为你,阿舟当初也不会进娱乐圈了,也就不会来拍我的电影了。你说我是不是应该谢谢你。” ” 那倒没有。№()”唐向贤否认了,脸上还露出了一点遗憾的表情,和赵慕予告状,“我倒是一直和他打听你呢,可阿舟这小子一个字也不愿意和我多说,都是我一点一点猜出来的。” 想起当年的事,唐向贤一时也有些感慨万千。 当年他就是因为看上了江舟池身上的那股天生不爱人的冷漠和野性,才力排众议,一意孤行,启用了一个刚出道的新人演员来出演他的电影男主角。 后来,事实证明,他没有看错人,江舟池完美诠释出了他想要的感觉。 唯有一点和他预期不同——江舟池并非天生不爱人。 平时在片场,每当那一道专属于某人的手机铃声响起,江舟池就会像是变了个人一样,哪怕看起来依旧冷冷淡淡,但骨子里的那股厌世感再也不见踪影。 可过了几年,当他第二次和江舟池合作,他再也没有听见过那道铃声响起,江舟池在片场也不再手机不离手,而是经常盯着一张照片看一下午。 直到这一次。 他重新在江舟池的身上看见了第一次合作时的状态。 所以,前段时间江舟池突然和他说要上一档恋爱综艺的时候,他想也没想,直接同意了。 因为他知道,江舟池是要去追照片里的姑娘了。 而他也终于在十年后见到了本人,忍不住向赵慕予求证自己这么多年来的猜测是否正确:“我应该没有猜错吧?” “嗯……” 赵慕予有点为难,不忍心打击导演的信心,措辞尽量委婉:“我和江舟池确实从小认识,但他进娱乐圈应该不是为了我。” 唐向贤:“?” 怎么可能呢! 唐向贤不相信自己的判断居然出了错,正想罗列出更多的证据向赵慕予证明,却被突然跑过来的副导演打断了思路:“唐导,现场的景出了一点问题,你过去看看?” 这话给了赵慕予顺理成章离开的机会。 她赶紧说了一句:“那您去忙吧,我就不打扰您了。” 唐向贤一听,只得暂时放下没说完的话,跟着副导演去看现场了。 赵慕予也去找江舟池了。 电影拍摄场地的流动性比较大,所以通常没有固定的化妆间,梳化工作一般都是在房车里完成。 赵慕予很快就找到了刚才江舟池说的三号房车,却没急着上去,而是站在车前,盯着挡风玻璃上贴着的“江舟池专用”几个字看了好一会儿。 一直以来,她都刻意屏蔽和江舟池有关的消息,所以对他的成功并没有多少实感。 直到现在,她才真切地意识到,他真的靠自己,一步一步走到了最顶峰。 他再也不是以前那个要么坐在片场,要么坐在剧组搭建的冬冷夏热的帐篷里等戏的江舟池了,已经有了专属于自己的房车。 () 赵慕予既开心,又有些难过。 不过她没有在这样矛盾的情绪里沉溺太久,及时想起了摄像机的存在,整理好心情,上了车。 章宇正坐在一旁打盹。 一察觉到有人上来,他立马清醒过来,严阵以待。 江舟池则是坐在镜子前,听见脚步声后,朝赵慕予望了过去。 虽然赵慕予确定自己已经调整好了状态,但还是很怕又被江舟池那双眼睛看出什么不对劲,果断先声夺人道:“别问我唐导和我说了什么。秘密。” 闻言,江舟池扯唇一笑,真的一个字也没问。 赵慕予松了口气,原本打算随便找个座坐下,却被江舟池脸上的妆吸引了注意力。 和光是出妆都要两三个小时的古装戏不同,《烈焰》是一部现代现实题材的电影。大多时候,江舟池都是素颜出镜,但因为今天的戏份是和打斗有关,所以需要化一点受伤的特效妆。 而给江舟池化妆的是一名男化妆师,名叫辰安。 一时间,赵慕予有种在收看电影幕后大揭秘的感觉。 她感到十分新奇,走了过去,在一旁目不转睛地、各种角度地盯着看,看得江舟池开口问她:“要试试吗。” 一听这话,辰安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也看着赵慕予,等着她的回答。 赵慕予倒是想试一试,可技术不支持:“我不会。” 辰安倒是爽快:“没事,你要是想试的话,我可以教你,不难,就像画画一样。” 这话成功动摇了本就不太坚定的赵慕予。 最后,她决定试一试。 好在她有点天赋,再加上刚才在旁边看了那么久,在辰安的指导和帮助下,很快就上了手,越画越投入,连唇角都不自觉地轻弯着。 江舟池感受到了她没说出口的快乐,脸上笑色很淡,问她:“好玩吗。” 赵慕予毫不犹豫:“好玩。” 她想起了以前在江舟池脸上涂鸦的时光。 可是,以前的她从来没在意过彼此之间的距离。 而现在,在回答完江舟池的问题后,赵慕予原本集中在他脸上的视线忽然转移到了他的眼睛上。 目光交汇的瞬间,那道被她忽略的呼吸逐渐变得清晰,若有似乎地拂过她的唇畔,如同一个轻柔的吻。 赵慕予的心顿时错跳了一拍。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现在和江舟池的距离有多近,赶紧直起身子,把工具全部还给辰安,礼貌道:“我玩够了,不耽误你工作了,谢谢。” 说完,她僵着背,径直走到角落的位置坐下。 辰安:“?” 他一脸茫然,看了一眼江舟池,不知道赵慕予怎么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不画了。 江舟池却什么也没说,只挑眉示意辰安继续。 辰安见状,懵逼地重新拿起工具,接上赵慕予未完成的工作。 快收尾的时候,他又想起了一件事,提议道:“对了,江老师,今天这场戏你身上需要几个唇印,不如就用赵老师的吧?” 闻言,江舟池从镜子里看了一眼还在发呆的姑娘,淡声道:“赵老师应该不会同意。” 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的赵慕予:“……” 这话说得她好像特别难搞,还很不配合工作似的。 赵慕予回过神,没有理会江舟池的挑拨离间,为自己正名,请教辰安:“怎么用我的唇印?” “简单。”辰安把工具一放,教赵慕予,“直接亲一下江老师就行了。” 赵慕予:“…………嗯?” 这叫简单?!! 第 43 章 ·043· 赵慕予原本以为就是间接利用一下她的唇印,万万没想到居然是让她直接亲江舟池。 难怪江舟池说她不会同意。 她确实不会同意。 赵慕予放弃了为自己正名的打算,想也没想,改口拒绝道:“那还是算了吧。” 所有人:“?” 大概是没想到赵慕予会拒绝得这么干脆,房车里摄影组、电影组的人全都望着她。 除了江舟池。 他仍懒懒地靠在椅背上,脸上毫无意外之色,也没有遭到嫌弃的不悦,依旧是一派从容淡定的姿态,为再次猜中了赵慕予的心思。 赵慕予见状,差点又被激起胜负欲,想一口答应了。 幸好她及时冷静了下来,完善了一下自己刚才的拒绝:“我的意思是,这种专业的事还是交给专业人士来做吧,我就别给你们添乱了。” “没有专业人士。”一旁的章宇终于看不下去了,加入了这段聊天。 虽然他也不希望他老板被赵慕予亲,但要拒绝也是他老板拒绝吧。 章宇继续为赵慕予科普:“一般遇见这种情况,不是我上,就是副导演,再不然就靠辰哥巧夺天工的化妆技术了,但那样就简单问题复杂化了。” 赵慕予:“?” 她从章宇的话里发现了一个规律,奇怪道:“可要的不是女生的唇印吗,怎么全是男生?” 章宇一听这话,在心底冷笑了一声,心想赵慕予还挺会听重点。 他忍不住转过身子,背对着镜头,脸上在笑,但每个字都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用只有赵慕予听得见的音量,咬牙切齿道:“所以你知道我老板同意让你来,有多给你面子了吧!” 赵慕予:“……” ——这面子不要也罢。 原本赵慕予是这样想的。 可当辰安在结束了特效妆的工作,问“那今天谁上?还是我用画的?”的时候,她又改变了心意。 原因无他,只因她想起了之前苏糊对她的那一番劝说。 ——管他对你是什么感觉呢,反正节目宗旨就是谈恋爱,你先爽了再说。 嗯。 她先爽了再说。 赵慕予重拾起了自己上节目的初衷,没有再左右摇摆,重新回答辰安:“还是我来吧。” 然而这话说完,大家看她的表情又充满了困惑。 赵慕予也知道自己的反复横跳十分可疑,但她表现得非常镇定,还想了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解释道:“刚才我以为这种事一般由专业人士负责,所以才拒绝,不过既然没有专业人士的话,那么我来也行吧。这样不是更方便吗?” “是,对,这样更方便。”对于赵慕予的变卦,辰安当然是喜闻乐见,一边附和她的话,一边把口红递给了她。 谁知就在这时,江舟池再次开了口,淡淡道:“不用了。” 不止是唇印。 他想要她的一切。 但不是在节目里,更不是在她为了别人而强迫自己的情况下。 可话音一落,房车里的空气又是一静。 所有人再次不约而同地看向江舟池。 然而他并没有解释什么,视线从镜子里的赵慕予身上收回,嗓音如常,对辰安说:“直接画就行了。” “……啊?” 辰安的心情堪比坐过山车,起起起伏伏伏。 其实刚才他提议用赵慕予的唇印只是随口一说,因为他知道江舟池一向不喜欢被人碰,就算是平时拍戏,都不可能和女演员有任何的亲密接触,更别提是这种节目录制了。 结果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江舟池没拒绝,拒绝的是赵慕予。 现在好不容易赵慕予同意了,结果江舟池又不同意了。 辰安看不懂了,也没有多问什么,反应过来后,回道:“行。” 说完,他拿回了没递出去的口红,又对赵慕予说:“那赵老师你就坐一下,休息一会儿吧。” 赵慕予想,这大概就是风水轮流转吧。 她回了辰安一个“好”,全程没有流露出一丁点失落,重新回到刚才的位置坐下。 章宇走了过去,语气说不上是幸灾乐祸,还是恨铁不成钢,教育道:“看吧,刚才我老板给你机会占他便宜你都不要,现在他生气了,没得便宜占了吧!” 赵慕予还在想江舟池的拒绝。 是生气了吗。 还是压根儿就不想被她亲呢。 抑或是从头到尾都是在逗她玩呢。 赵慕予的大脑里一时间冒出了无数种可能性,她无法确认哪一种才是正确的。 不过,这并不影响她回答章宇的话,因为她的嘴巴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几乎没怎么思考,怼人的话便脱口而出:“没关系,以后有的是机会。” 章宇:“…………” 倒是很会给自己画饼嘛! 章宇又是一声冷笑,没有再说话。 很快,辰安完成了唇印的绘制,今日份的梳化也到此结束了。 江舟池换上戏服,来到片场,摘下了节目组的麦,开始了今天的戏份拍摄。 在他拍戏这段期间,为了保护电影,节目没有再进行录制,只简单拍了一点赵慕予看江舟池演戏的反应,便关上了机器。 工作人员暂时得了一点空闲。 施沛整理好了工作,过来找独自站在不起眼角落里的赵慕予,邀请道:“赵老师,现在不用录节目了,你要和我们一起去周围逛逛吗?” 赵慕予透过人群,仍望着从节目镜头走到电影镜头下的江舟池。 听见施沛的声音后,她收回视线,没急着说话,好像还在想应该怎样回答。 施沛一看,知道赵慕予这是想留下来看电影拍摄,笑着说:“得,你什么也不用说了,我撤回我刚才的邀请。” 说完,她没等赵慕予说 话,便识趣地离开了。 赵慕予无奈一笑,知道施沛这是误会了,但没有追上去解释什么,重新回到自己的世界里。 她留下来并不是想看江舟池拍戏,只是看着已经进入角色的江舟池,想起了刚才唐向贤导演说的话。 虽然她不知道导演怎么会误认为江舟池是为了她而进的娱乐圈,但她当年确实对这件事“推波助澜”了一把。 一切的起因都是源于一条微博。 …… 十一年前。 六月。 一个寻常周末。 赵慕予一个人在家,正在房间里写作业,结果被隔壁突然传来的丛涵的大嗓门吵得根本静不下心,果断放下笔,撸起袖子去隔壁收拾人。 谁知一进去,就听见丛涵更大声地嚷嚷道:“我靠,哪个孙子把你和陈淮望打篮球的视频传到网上去了!还上热搜了!” 江舟池正在厨房给住院的江爸做饭,对丛涵的大呼小叫充耳不闻,只在听见另一道脚步声时,回头看了一眼,问她:“饿了?” 赵慕予:“……” 她怀疑自己在江舟池眼里就是一只猪,饿了就跑过来找他要饭吃的那种。 赵慕予没有回答江舟池,收拾丛涵的计划也暂时搁置了,被他刚才的话转移了注意力,问道:“什么热搜?” 丛涵有了观众,立马把手机递给赵慕予。 她接过来一看。 视频还在自动播放,是前几天江舟池和陈淮望打篮球的画面。 少年,夏天,青春,组成了这个视频的全部,微博后面还带了里走出来的男主从此校园文男主有了脸两个词条。 赵慕予了解清楚完事情的来龙去脉,把手机还给了丛涵,不理解他的激动:“上热搜就上热搜了,你这么大惊小怪干什么。” 丛涵一脸怒气:“因为这个孙子侵犯了我的创作权,从我朋友圈偷视频,居然都没告诉我一声!还不标注来源!” 赵慕予:“…………” 无不无聊。 赵慕予连白眼都懒得送给丛涵。 这时,江舟池炒好最后一道菜,端了出来,一边装进保温桶,一边叮嘱赵慕予:“吃完了碗放着,我回来洗。” 话音一落,赵慕予不满地皱了皱鼻,严厉声明道:“这次我不会再摔碎你家的碗了。” 闻言,江舟池轻扫了一眼她还贴着创口贴的食指:“换盘子摔吗。” 赵慕予:“……” 江舟池出了门。 丛涵留下来蹭了一顿饭。 当时他们仨谁也没把这个热搜当回事。 谁知一周后。 一天下了晚自习,赵慕予和江舟池一起回家。 由于最近小区附近接连发生了好几起抢劫案,所以这段时间她放了学都和江舟池一起走。 下了公交后,赵慕予放着正常的路不走,习惯性地跳上路边的花坛,体验 走钢丝一般的刺激。 江舟池则是慢悠悠地走在平地上,稍微落后她半步,在后面护着她。 可走着走着,赵慕予隐约察觉不对劲,小声叫了一下他的名字:“江舟池……” 江舟池:“嗯。” 赵慕予:“你有没有觉得有人在跟踪我们?” 江舟池又“嗯”了一声,听不出半点慌乱。 赵慕予:“……?” 没见过被跟踪还这么淡定的人。 赵慕予见江舟池也有被跟踪的感觉,确定不是自己的错觉,于是立马跳下花坛,拽着他的衣袖,加快步伐,躲在转角处的小巷里。 等追上来的跟踪者走到巷子口时,她果断举起书包,打算来个人赃俱获。 不料她刚从巷子里跳出来,对方立刻举手大喊:“诶诶诶,小姑娘,别误伤啊!我是好人!” 赵慕予要打人的动作一顿。 只见跟踪他们的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见她放下手里的书包后,说出了自己的来意:“我是来找江舟池同学的。” 一听这话,赵慕予的戒备心更重了。 自从和江舟池越来越熟后,她就从不同的人嘴里听见了很多关于五岁以前的事。 其中,丛涵说得最多,说那时候每次江舟池被人欺负,都是她站出来保护他。 虽然她对此毫无印象,也知道丛涵经常是满嘴跑火车,但也许是因为丛涵说过太多次,给她戴了太多顶高帽,她渐渐迷失了自我,对江舟池莫名产生了一种要保护他的责任感。 就像现在。 赵慕予听完,立刻往旁边一站,挡在了江舟池的面前,问:“找他有什么事。” 男人递过来一张名片,自我介绍道:“我是星云娱乐的经纪人,叫秦山,想问问江舟池同学有没有兴趣进娱乐圈发展。” 赵慕予:“……?” 经纪人? 赵慕予一愣,身上的不友善稍微收敛了一点,接过名片,正打算仔细看看,结果就听身后的江舟池冷冷淡淡地丢下一句“没兴趣”,而后直接拉着她离开了。 赵慕予:“……” 秦山:“……” 换成丛涵,可能又会大惊小怪好一阵了。 但赵慕予和江舟池一样,对这种事不感兴趣,所以第二天睡一觉起来就忘了。 然而秦山并没有忘。 自从那天以后,他还来找过江舟池很多次。 有时候是在上学、放学的路上,有时候是在吃饭的餐厅,就这样持续了足足一个月之久,并且还有继续持续下去的趋势。 尽管如此,江舟池依旧没放在心上。 可赵慕予放在了心上。 又是一个周末,她出门去书店买练习册,一路上脑子里都在想着这件事。 快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她的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提醒她:“慕慕,小心,别撞到路灯了。” 赵慕予 闻声,回头一看。 是江爸。 他的腿脚不太方便,正推着一辆餐车,往小区外走去。 赵慕予见状,赶紧过去帮他一起推:“江叔叔,你今天这么早就出摊了啊。” 自从搬回桐市后,江爸便在小区门口支了个摊,每天早上和下午都会出来卖包子馒头。 不过一开始,赵慕予并不知道他是江舟池的爸爸,只是单纯觉得他家的包子好吃,经常照顾他家生意。 直到有一天,她和江舟池一起放学回家,看见有几个小混混欺负他瘸了一条腿,故意找他的茬,要收他的保护费。 她一看,想也没想,立刻就要上前制止混混的行为。 谁知她一只脚刚迈出去,手腕就被人拉了一下。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她便看见江舟池走了过去,听见江舟池叫了他一声“爸”。 而那些混混一见到江舟池,就像是认识他似的,脸上的嚣张骤然消失,什么话也没说,灰溜溜地走掉了。 她却没顾得上好奇其中原因,还定在原地,消化江舟池的那一声“爸”。 自那之后,她对江舟池的态度虽然算不上三百六十度大转变,但比起之前也算是好了很多。 而其中最难的一点是,她还得把握好这个度,不能被江舟池看出来,否则说不定会被他认为她是在可怜他。 江爸听了赵慕予的话,回道:“今天做得早,就早点出摊。” 赵慕予:“你不是刚出院吗,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 江爸笑:“在医院都躺了快一个月了,再休息,人都废喽。” 俩人推着车,走到了门口。 江爸没再耽误赵慕予的时间:“谢谢你帮叔叔推车,快去忙你的吧。” “好。”赵慕予应了一声。 可走到公交车站,她又调头回来,从后门回到了小区,给尤霓霓打了一个电话,向她打听道:“霓霓,你知道星云娱乐吗?” “当然知道啊!”一聊起追星相关话题,尤霓霓一屁股都是劲儿。 她立刻放下手里的哥哥,为赵慕予科普道:“银河市孟氏集团旗下的娱乐公司,财大气粗,眼光还特好,这些年投资的电影基本都爆了,每年春节档的票房冠军都是他家出品的,现在娱乐圈的那些一线大腕啊,年轻流量啊,也几乎全是星云的。” “哦……” 赵慕予对娱乐圈不了解,但从尤霓霓的这番描述里,不难听出这是一个很有名的大公司。 而这么大一个公司,经纪人居然专门从银河市跑到小小的桐市来找江舟池,甚至还锲而不舍地找了这么多次,应该是真的很想签他了。 “怎么了,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尤霓霓知道赵慕予一向不关心娱乐圈的事,却没想到她今天居然问了一个娱乐公司的事,八卦的雷达顿时响了,猜测道,“该不会是有星探来找你了吧!” 赵慕予:“……” 差点就被猜中了。 她还在想星云娱乐,随口回道:“没什么,就是好奇问问。” 尤霓霓当然没信,但见赵慕予没有和她说的打算,也就没有再问什么。 结束这通电话后,赵慕予又在书桌前坐了好一会儿,直到江舟池差不多打工回来,她才起身,翻找出一个月前从秦山手里拿过的名片,去了隔壁。 还没进去,就听见丛涵和李寂的声音从没关严的门缝里传出来,正在激烈地讨论着什么。 赵慕予拉开门。 听见这番动静,丛涵和李寂回头看了一眼,一见是她,没有任何反应,转回头继续讨论。 这时,换了一身衣服的江舟池也正好从房间里出来。 见赵慕予来了,他也没说什么,只把刚打包回来的糍粑冰粉从冰箱里拿出来,递给了她。 赵慕予:“……” 又把她当猪了。 赵慕予接了过来,蹲在茶几旁,一边吃冰粉,一边听丛涵和李寂的聊天,很快就弄清楚了俩人今天来江舟池家的原因。 刚才在路上,他们又遇见了秦山。 虽然他俩知道有公司想签江舟池,但一直不太清楚具体情况,以为是什么野鸡公司呢,结果今天才知道对方是星云娱乐的,于是立马跟江舟池回了家,打算给他做做思想工作。 聊着聊着,李寂提出了一个疑点:“不过江舟池和陈淮望不是同时上的热搜吗,怎么这经纪人没去找陈淮望呢。” “陈淮望?”丛涵坐在沙发上,双手抱胸,一声冷笑,“他一出道,恐怕马上被要被全网爆黑料了。” 李寂:“……” 这话说得也不无道理。 李寂不和丛涵瞎扯了,言归正传,问江舟池:“所以,你有什么打算?” 江舟池给犯懒的赵慕予拿了一张小凳子,说:“没打算。” 丛涵一听,赶紧追问:“你不打算先去了解了解具体情况?” 江舟池:“不打算。” 他的视线落在赵慕予的身上,见她没吃两口就眉头紧皱着放下了勺子,问她:“不好吃?” 赵慕予摇了摇头。 她只是在想应该如何开口。 可想了半天,她也只想出来一个不痛不痒的问题,抬头问江舟池:“你对演戏有兴趣吗?” 江舟池坐在沙发上,闻言,挑眉反问:“你觉得呢。” 赵慕予:“……” 她就多余问这一个问题。 毕竟认识江舟池这么久,她就没见他对什么东西感兴趣过。 赵慕予再次陷入了自己的思考,却又听见江舟池的声音,好像看出了她的想法,说:“你希望我去演戏吗。” 赵慕予盯着面前的那一碗冰粉,没有正面回答这话,而是说:“我只是觉得你可以先去试一试,看看自己对演戏感不感兴趣。万一你以后真成了明星,我还可以和别人炫耀呢。” 闻言,江舟池眼睫轻垂。 她不是会和别人炫耀的人,这样说只不过是想劝他去尝试一下。 而赵慕予的心理其实也很矛盾。 一方面,她不希望江舟池这么早就进入那么复杂的环境。 但另一方面,她仔细想了一想,又觉得他进娱乐圈好像也没什么坏处。 毕竟现在江叔叔做手术需要钱,他们生活也需要钱,到处都离不开钱,光靠江叔叔的摊子只能勉强维生。 虽然这个重担不应该在这种时候落在江舟池的身上,但现在情况已经这样了。既然出现了一条可以改善现状的路,倒不如去试试看。 这样一想,赵慕予没有再纠结了,坚定地鼓励道:“反正不行就回来,我们不会笑话你的。” “对啊!”丛涵立马附和,“试一试又不会少一块肉,万一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呢。” “不过——”赵慕予盯着江舟池,又忽地话锋一转。 光看他的长相,没有一处可挑剔的地方。 但除了长相,他的身上好像也没有一处可以拿得出手的。 赵慕予鼓励完,不禁又忧从中来,担心道:“你这张脸什么表情都没有,真的会演戏吗,到时候会不会有很多黑粉啊。” 闻言,江舟池轻掀眼帘,唇角只不过牵起一道不怎么明显的弧度,眉眼间的冷淡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看向赵慕予,嗓音散漫:“嗯?” 赵慕予:“……” 是她多虑了。 差点忘了他之前在大人面前演“别人家的孩子”演得有多好了。 赵慕予没有再担心江舟池的演技问题,清了清嗓子,认真道:“如果这娱乐圈最后真让你闯了进去,那我还有一个要求。” 江舟池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等着她的下文。 赵慕予也整理了一下语言。 娱乐圈总会混淆真实和虚假的界限。 她害怕她以后会分不清江舟池到底是在演戏,还是真心。 所以,她的要求是:“以后你绝对不能在我面前演戏。和我说的每句话,对我露出的每一个表情都必须是真实的。否则的话,后果自负。” 这话说完,江舟池漆黑的眼眸里仿佛潜入了几缕盛夏的晚霞,盯着她看了很久。 …… 如今十年已经过去。 赵慕予依然清楚地记得,当时江舟池给她的回答是“好”。 然而,他还是骗了她。 “——怎么样,我老板演技好吧。” 耳边突然响起章宇的炫耀声。 只见他不知什么时候晃悠到了她的身边,大概以为她是看江舟池演戏看得入了神,忍不住得意道:“在现场看了我老板演戏,你这个黑粉还当得下去吗。” 赵慕予回过神,视线重新聚焦在不远处的拍摄地上。 这会儿正在拍江舟池和柳瑶的戏份。 两个角色之间没有任何的感情线,但演戏的时候,柳瑶看江舟池的眼神总是带 着一点爱慕,硬生生演出了一种单恋者的感觉。 但愿她在江舟池的面前不是这样。 赵慕予移开了视线,回答章宇:“当得下去。” 说完,她没有再待在这里,掉头就走。 章宇:“……” 他也掉头就走。 大约半个小时,章宇终于听见导演喊了一声“咔”,立马冲到江舟池的面前,和他告状。 江舟池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视线正落在远处的冬青树下。 树下站着一道孤零零的身影。 他提步走了过去。 章宇:“……” 赵慕予换了个地儿发呆。 察觉到有人靠近后,她抬头看了一眼,见是江舟池,又撇着嘴,移开了视线,没有要和他说话的意思。 江舟池早就习惯了她的无视,并不在意,提醒她:“记得吃药。” 赵慕予:“哦。” 江舟池:“困了可以去车上睡一会儿。” 赵慕予:“哦。” 闻言,江舟池眼底划过一丝兴味。 两个毫无情绪起伏的“哦”字不加掩饰地透露出了她的反常,只不过她自己还没有发现。 见江舟池还打算说些什么,赵慕予没耐心听下去了。 她终于转回了脑袋,看了一眼江舟池,在他开口之前抢先道:“江舟池,你好烦啊。刚才拒绝我,现在又说这么多废话干什么。” 每个字里都透着浓浓的不耐烦。 江舟池却听得松懒了眉眼,盯着她看了半瞬,而后嗓音里带笑,尾音轻扬地“嗯”了一声。 “……嗯什么嗯。”赵慕予没好气。 江舟池:“我拒绝你什么了。” 赵慕予知道他这是在明知故问,也意识到了自己又在他的面前暴露了真实情绪。 但她并不打算欲盖弥彰地解释什么,心想暴露了就暴露了,破罐破摔地别过了脸,没有正面回答江舟池,只说:“拒绝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江舟池没说话了,只看着她,唇角弧度依旧。 赵慕予没听见江舟池的声音,但他的视线存在感强到不容人忽视,烦得她皱起了眉头,想让他该干嘛干嘛去,别在这里碍她的眼。 谁知就在她转头准备说话的这一瞬间,她的后颈忽然覆上了一道熟悉的力度。 江舟池抬起手,宽大的手掌几乎完全掌控了她的整个后脑,微俯着身,轻轻一用力,将她压向了自己。 赵慕予对此毫无防备。 还没反应过来,她的眼前便忽地一黑。 她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感受到自己又无法抗拒地陷进了专属于江舟池的空淡气息里,而她的嘴唇似乎正贴着什么东西,有点硬,温度微凉。 下一秒,江舟池扣在她颈后的手指收紧了几分。 怀里姑娘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一眨一眨,轻轻扫过他的皮肤,勾起无限的痒意。 在眼底情绪快要失控之际,他松开了手,低声问她:“还想亲哪儿。” 赵慕予:“?” 她还有点懵,只听见了江舟池的声音,但没有思考他在说什么。 好在一片黑暗的视野里重新有了光亮。 于是一对锁骨映入她的眼帘,如同潜伏在山间的龙脊。 而在那一片冷白的皮肤上,比刚才多出了一道淡淡的唇印,颜色和她的口红一模一样。 …… 她刚才……亲了江舟池?! 这个认知如同一颗炸弹,在赵慕予的脑袋里轰然炸开。 她甚至没来得及控制自己的反应,就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脸颊不断升温,升温,最后,烫得能当暖手宝了。 等到终于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后,赵慕予的耳根红得像是偷了枫叶的颜色,一双褐瞳也被惊愕占据得满满当当,想也没想,立刻一把推开了江舟池。 “你……!”赵慕予想说话,但脑子乱成一团麻,连自己想说什么都不知道,难得结巴了,随后又想起来这里是在片场,连忙扭头朝四周看了看。 幸好这里位置比较偏,没什么人。 也幸好江舟池背对着片场的人群,完全挡住了她,应该没人看见。 这让赵慕予的紧张稍微缓解了一点,语言功能也终于恢复正常,骂道:“你疯了吗!” 江舟池却像是没有感受到赵慕予的怒气,脸上还挂着漫不经心的笑,懒洋洋地“嗯”了一声。 他连做梦都在渴望的姑娘想亲他。 怎么能不疯呢。 听见江舟池的那一声“嗯”后,赵慕予被他的理直气壮和大胆气得说不出话来。 没人说话的空气再次陷入了沉默。 可江舟池依然在看她。 空气里的每一寸因子都在他的眼神里都变得莫名暧昧缱绻。 赵慕予浑身又不自在了起来。 以前她还或多或少能读懂江舟池的情绪或行为。 可现在她实在是看不懂他了,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正当赵慕予犹豫着是直接扭头就走,还是继续和江舟池好好理论理论的时候,章宇跑了过来,提醒他老板该去拍戏了。 她一听,闭上了嘴巴。 江舟池看着她气鼓鼓的侧脸,勾唇轻笑,没有耽误时间,重新朝拍摄地走去。 赵慕予一直在用余光观察。 等到江舟池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见,她佯装无动于衷的心跳再次变得混乱而不可控。 她还在想刚才亲江舟池的那一下。 谁知没一会儿,章宇又跑了回来,递给她一杯温水,又教育起了她:“赵老师,你已经是个成年人了,能不能别老是麻烦我老板啊。早上提醒你吃早餐,这会儿提醒你吃药,等下是不是还要提醒你去上厕所啊。” 赵慕予:“……” 她说了一声“谢谢”,接过水杯,见章宇还站 在她的面前一动不动,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章宇面无表情:我老板让我亲眼看见你吃完药才能走。 ?本作者陆路鹿提醒您《慕已成舟》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赵慕予:“……” 到底是有多怕她忘记啊。 赵慕予服了江舟池了,拿出包里的药,当着章宇的面,吃得一干二净。 章宇意满离,重新回片场守着江舟池拍戏了。 这一拍,就是一上午。 等到赵慕予在片场周围溜达了一圈回来,拍摄还在继续,而章宇又来盯着她吃午饭了,顺便提醒她:“采访大概两点开始,你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要准备的。” 赵慕予一听,松了一口气,心想无所事事了一上午,终于有事情做了。 为了这次的媒体探班,剧组特意找了一间会议室。 江舟池下了戏就直接过来了。 赵慕予却没那么准时。 她知道最近综艺的热度很高。 为了不喧宾夺主,模糊本次电影采访的焦点,等到所有记者都入座后,她才悄悄从后门溜进去。 这一招很成功。 全场没人注意到她。 除了坐在最前方的江舟池。 在她出现的那一刻,他的视线便落在了她的身上,看着她全程猫着腰,像一只躲人类找松果的小松鼠,最后找了一个最角落的位置坐下。 赵慕予没有察觉。 直到坐下后,她终于可以挺直腰板,打算看看今天接受采访的有哪些人,却猝不及防撞进一双熟悉的漆黑眼眸,才发现江舟池正在看她。 她刚抬起的脑袋立马又埋了下去。 很快,这次的媒体探班采访便正式开始了。 赵慕予重新集中注意力。 平时她连江舟池的作品都不看,更别提他的采访了,所以今天是第一次看。 但老实说,体验感很好。 娱乐圈里不乏大脑空空、连自己演的角色都理解不透彻的演员,可江舟池的每个回答都言之有物,嗓音也有着令人不由自主专注听他说话的魔力,还时不时抛出一两个有趣的点,听得在座的记者哈哈大笑。 将近两个小时的采访一点儿也不枯燥乏味。 赵慕予听得意犹未尽,总算知道为什么网上都在说看他的采访是一种享受了。 更幸运的是,所有记者都按照提纲上的内容提问,没有发生超纲的情况,完全用不着她出场。 于是快要接近尾声的时候,赵慕予给摄像大哥使了一个眼色,打算先退场。 谁知刚起身,便和前面两排的一个转身拿包的女记者来了一个对视。 四目相对的瞬间,对方一眼认出了她,惊呼道:“赵老师?” 这话引起了同行们的高度关注。 话音一落,其他人纷纷回头朝她看了过来。 上周六,第二期节目已经播出了。 由于绯闻事件处理得很及时,最后并没有对节目造成什么 () 影响,所以,在节目播出的当天晚上,慕已成舟cp超话直接涨粉将近十万,而且登顶了cp超话总排名。 最后地铁上那一段的节目cut在网上更是被传疯了,都在猜测夕阳出现那一刻,江舟池和赵慕予到底说了一句什么。 而二十多分钟的节目,更是被网上的嗑学家们剪成了四五十分钟的分析视频,从各种细节、微表情以及双标行为来证明江舟池对赵慕予不一样。 今天来剧组探班的记者又都是老熟人。 电影相关话题也聊得差不多了,大家开始关心起了恋综的事。 见真的是赵慕予,有人忍不住打趣道:“江老师,今天女朋友今天来探班了啊,不和我们介绍一下吗?” 赵慕予:“……”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败在了最后一刻。 这下她走也不是,坐也不是,就这样保持着要站不站的姿势,定在了原地。 江舟池看着僵硬得如同雕塑的赵慕予,懒散一笑,把大家的注意力从她的身上拉回来:“她胆子小,你们别吓她。” 话音一落,赵慕予浑身僵得更厉害了,也不知道江舟池到底是在帮她,还是在害她。 就在这时,她又听见江舟池不经意地问了她一句:“要再继续坐一会儿,还是出去透透气?” 一听这话,赵慕予确定了江舟池确实是在帮她,立马回答了一个“出去透气”,而后以最快的速度快步走出了会议室。 少了一个目标,在场的记者只能对着江舟池火力全开了。 就算他们知道现在是在录节目,但也没想到江舟池居然就这么明晃晃地护起了短,于是问题一个接一个地抛了出来。 “江老师,和我们聊聊节目吧。节目拍摄过程中你有真的心动过吗?” “上周播的第二期节目里,你说赵小姐是你的理想型,是真的吗,还是只是在做节目效果?” “这次你突然接恋综,是不是接下来终于打算接一些爱情类型的本子了?” 记者们七嘴八舌地提问。 江舟池却只选择性地回答了最后一个:“不是。” 被回答的记者又继续追问道:“那你出道这么多年,为什么从来不接爱情类型的剧本呢。” 这个问题江舟池不是第一次被问,而他的回答也始终如一:“没有合适的剧本。” 记者们一听,纷纷叹气,知道今天也是听不到真实答案的一天。 会议室外。 赵慕予顺利逃出来,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包里的手机又突然响了起来。 不用看也知道是江舟池的手机,因为她的手机开了静音。 助理的工作之一就是帮艺人保管各种东西,其中当然也包括手机,所以赵慕予今天特意背了一个稍大一点的包。 她靠着墙,拉开拉链,拿出手机,打算告诉对方江舟池正在忙。 谁知大概是刚才太紧张了,手里生出了一层薄汗,以至于她没能拿稳手机,一不小心摔在了地上,摔得手机直接从手机壳里掉了出来。 赵慕予:“……” 她对自己的没出息感到无语,赶紧蹲下去捡,却在拿起手机壳的那一刻,整个人一僵。 只见手机壳里放着一张比邮票大不了多少的大头贴。 正面朝上的照片里,穿着校服的少女扮了一个最丑的鬼脸,几乎快要看不出来原本的样子了。 可赵慕予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因为这是原本属于她的,却早在十一年前就遗失的大头贴。! 第 44 章 ·044· 十一年前。 对于男生之间的友情,赵慕予一直有一个难以理解的地方—— 哪怕分开很多年,他们好像也不需要花太多时间找回以前的记忆,轻而易举便能重新熟络起来。 就像丛涵、李寂和江舟池。 在公交车上重逢的那天早上,他们只不过是一起坐了几站公交,两个人和江舟池就好得像亲兄弟一样。尽管是他俩单方面的那种好。 而她呢,自从在公交车上被江舟池那句“我认识你吗”呛完以后,她就清楚地认识到了一个现实——让她照顾江舟池,无异于让她伺候一位大少爷,她妈给她的零花钱就是她的窝囊费。 就算她再馋零花钱,也不愿意受这份窝囊气了。 所以,自那之后,她没有再主动和江舟池说过话,更没有找过他,和他的关系解冻已经是开学一个月以后的事了。 三月的一个傍晚。 赵慕予放学回家。 下了公交车,她看见有个和她穿一样校服的少年走在她的前面,也不知道在低头看什么,快要撞到电线杆上了都不知道,于是下意识出声提醒了一下:“诶,小心杆!” 话音一落,前面的少年停下了脚步,转过身。 早春的夕阳落在他的眼角眉梢,削弱了他身上与生俱来的那股冷冽感。 却没能削弱他的那颗鼻尖痣。 是江舟池。 赵慕予:“……” 他俩上学回家都是同一条路,难免会遇见。 见江舟池只看着她,也不说话,赵慕予有些不爽,索要自己应该得到的那一句感谢:“看什么看,不应该谢谢我吗?” 闻言,江舟池唇角扯出一丝笑,反问道:“谢你什么。” 赵慕予眉一皱,正想骂他怎么这么没有礼貌,就又听他淡声道:“叫我小心杆吗。” 明明她的那句“小心杆”充满了与人为善的正义感,可被他用懒散的嗓音,轻缓的语气说出来,听起来就像是很不正经的“小心肝”似的。 赵慕予:“……” 看来她真没看错人。 他就是一个不懂感恩的家伙。 赵慕予撇了撇嘴,没有和江舟池玩这种无聊的谐音梗,就当自己的好心喂了狗,收回视线,从他的身边径直越过,继续走自己的路。 本以为这种乌龙事件发生一次就够了。 结果没过几天,赵慕予又被迫和江舟池说了话。 这一次是早上。 赵慕予一不小心睡过了头,睁开眼的时候,已经七点一刻了。 幸好赵爸还在家,打算载她去学校,在她差不多快要洗漱好的时候,先去车库取车。 赵慕予收拾完,匆匆跑下楼,在小区大门口等着。 结果赵爸骑着电瓶车从车库出来的时候,一边讲电话,一边从她的全世界路过,一秒没停,“咻”的一下就骑走了。 赵慕予:“?”() 由于电瓶车的速度太快,发生得也太过突然,其实赵慕予没怎么看清。 ?想看陆路鹿的《慕已成舟》吗?请记住[]的域名[ 她的第一反应是自己应该认错了人,冲到街边仔细看了看,确定对方就是赵爸,立刻一边小跑着往前追了几步,一边扯着喉咙大喊道:“爸——!” 谁知赵爸压根儿没听见,越骑越远。 倒是前面的少年听见回了头。 又是江舟池。 他穿着一身校服,却好像不急着去上学似的,站在路边,听见她的那一声“爸”后,掀起眼帘,不轻不重地朝她看了一眼。 赵慕予:“……” 她真不知道自己今天是得罪了哪尊大神,社死就算了,还好死不死被她最不想看见的人撞见。 和江舟池目光交汇的瞬间,赵慕予没好气道:“没叫你。” 江舟池看起来倒是比之前好说话一点,“嗯”了一声,回道:“知道。” 赵慕予却没有放松警惕,总觉得他并不知道,而且后面肯定还有倒霉事等着她。 果然,下一秒,她就又听见江舟池淡淡开了口,自我认识也不知道是清晰还是不清晰,缓声道:“毕竟你只会叫我小心肝。” “……” “…………” “………………” 托江舟池的福,继公交车上那句“我认识你吗”后,赵慕予再一次体验到了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滋味。 她的拳头狠狠地硬了。 幸好这时赵爸发现自己落下了她,调头回来接她了,及时阻止了一场杀人事件悲剧的发生。 去学校的路上,赵慕予对这两次乌龙事件进行了深刻的反思,暗自下定决心,以后再也不会随便当好人了,也绝对不会再在大街上大声喊谁了。 然而这两次和江舟池的过节好像是老天爷对她的考验。 考验她能不能做一个能伸能屈,忍辱负重的人。 在一个祸不单行的早上。 这一次,赵慕予不光睡过了头,更惨的是,赵爸不在家,而凌晨就出门赶飞机的赵母大概不太清醒,居然把门从外面反锁了。 在尝试了好几次开门都以失败告终后,赵慕予目瞪口呆,还咬在嘴里的面包掉落在手里。 她接受了自己被她妈锁在家里的现实,现在唯一能救她的办法就是有谁能从外面帮她开一下门。 好在老天爷还没有完全放弃她。 就在这时,赵慕予听见对面传来一阵动静,赶紧回过神,眯着眼看了一下猫眼。 只见江舟池从对门走了出来。 那一瞬间,赵慕予如同看见了救世主一般,没想到江舟池居然也和她一样起晚了,连忙一边用力拍了拍门,吸引他的注意力,一边大声喊他的名字:“江舟池!江舟池江舟池!” 随着话音落下,门外的少年停下了脚步,转头轻瞥了一眼她家的门。 赵慕予还凑在猫眼前,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他那一双 () 漆黑无光的眼眸里。 虽然她知道江舟池在外面看不见她_[,急忙转过身子,背靠着门,不再透过猫眼看他。 下一秒,江舟池的声音透过门板,落进她的耳朵,散漫道:“这次不叫小心肝了吗。” 赵慕予:“……”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和她开这种玩笑。 换作之前,赵慕予肯定早就怼回去了,但现在她毕竟有求于江舟池,于是暂时忍下了这一口气。 她重新转过身,对着门,和江舟池快速说了一下事情的前因后果,请他帮忙:“我妈不小心把门从外面反锁了,你能帮我开一下吗?我在楼上把钥匙扔给你。” 可这话说完,外面迟迟没再响起江舟池的说话声。 赵慕予一阵疑狐,又看了一眼猫眼,却只看见江舟池下楼的背影。 赵慕予:“…………” 她的心顿时又跌入谷底。 是她异想天开了,居然想拜托一个连话都懒得和她说的人帮她的忙。 赵慕予丧气地垂下脑袋。 但她没有消沉太久,马上重新振作起来,开始分析求助守门的张大爷这一方案的可行性,却隐隐约约听见一阵什么东西敲打玻璃的声音。 一开始,赵慕予还以为自己绝望得产生了幻听。 直到她循着这一道声音,找了找源头,发现真的有人在用小石子砸她家客厅的窗户后,连忙跑过去,往下一看。 只见她以为对她弃之不顾的江舟池正站在楼下,在她从窗户里探出了一个脑袋后,对她说着什么。 可四层楼的高度,赵慕予听不太清他的声音,又或者是他压根儿就没出声,她只看见他的嘴型好像是在说“钥匙”。 钥匙?! 赵慕予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江舟池这是打算帮她的意思后,死掉的心立马原地复活,心里一喜,赶紧把钥匙从窗口扔了下去,而后跑回门口等待。 没过一会儿,她终于听见了钥匙插进锁孔,拧开门锁的美妙动听的声音。 门被打开了。 江舟池站在门外,把钥匙还给她。 赵慕予接了过来,正向说一声“谢谢”,却发现自己的钥匙扣被摔碎了不说,更重要的是—— “诶,我的大头贴呢!”她瞪大双眼,盯着空空如也的钥匙扣。 亚克力材质的钥匙扣是双面的。 一面放的是她和尤霓霓苏糊仨人漂漂亮亮的大头贴合照,另一面放的是她在尤霓霓的死缠烂打之下,不得不拍的一张单人鬼脸照。 可现在,那张她的鬼脸照竟然不翼而飞了! 赵慕予的心情堪比丢了一整本的黑历史日记,心想应该是刚才掉在了楼下的灌木丛里,一时间也顾不上和江舟池说什么了,一头飞奔下楼,钻进灌木丛里仔细寻找。 春天万物复苏。 一丛丛的灌木丛也比冬天更加富有生气。 () 赵慕予在里面找得头发上插满了各种植物的叶子,也没看见大头贴的影子。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听见了江舟池的声音,提醒她:“七点半了。()” 啊??()” 赵慕予还在沉浸式找大头贴,这话说完,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 见江舟池站在灌木丛外,她一愣,还以为他早就走了,没想到他还在等她。 她知道,要是现在再不走,就不是迟到了写检讨这么简单了。 然而她还是放不下那张大头贴。 “你先走吧。”说完,赵慕予重新埋着头,继续在灌木丛里地毯式搜索,嘴里还在不停地碎碎念,“我今天一定要找到。那么丑的照片要是被别人捡到,我以后还怎么在小区混啊!” 一想到这个社死画面,她就忍不住头皮发麻,手指蜷缩,脚趾抓地,浑身难受得像是有成千上万只小虫子在身上爬。 更重要的是,要是被尤霓霓发现照片没了,肯定要怀疑她是故意扔掉的。 赵慕予背不起这个黑锅,找得更加卖力了。 谁知这时,江舟池的嗓音又从她的头顶砸下,轻描淡写问了一句:“确定别人认得出来是你吗。” 一听这话,赵慕予动作一顿。 她抬起头,又看了江舟池一眼,听他继续往下说:“如果别人还认得出来是你,说明不算丑。如果丑得认不出来,那也不用担心什么了。” “……嗯?” 赵慕予第一次听江舟池说这么长一段话。 而且,怎么听起来竟然好像还很有道理的样子? 赵慕予依然蹲在地上,保持着仰头看江舟池的姿势,没有说话,心里想的是,他简直就是逻辑鬼才啊。 江舟池读懂了赵慕予眼里的认可和佩服,一点儿也不谦虚地收下了她没说出口的夸奖:“嗯。” “……行。”赵慕予被成功说服了。 至于尤霓霓那儿,只能下次出去玩的时候,她再补拍一张了。 解决好了拖住她脚步的两大难题后,赵慕予没有再纠结照片的事,站了起来,和江舟池一起去赶公交车了。 路上,她和江舟池说了“谢谢”,也问了他为什么这么晚还没有去上学,是不是也睡过头了,还聊了很多有的没的。 那是她第一次和江舟池没有任何的斗嘴,十分融洽地相处。 也是那天过后,她和江舟池的关系得到了充分的缓和。 毕竟她不像江舟池,她是一个非常懂得感恩的人,始终记着江舟池帮她开门的恩情。 至于大头贴的事,没过几天,就被她完完全全抛在了脑后。 而当时的她可能做梦也不会想到,十一年后,她会在江舟池的手机壳里发现当年找遍了灌木丛也没找到的大头贴。 - “诶,赵老师,这张大头贴里的女生是你吗?” 下课回来的丁晓晓见赵慕予正坐在椅子里发呆,好奇地凑过来一看。 () 正在看大头贴的赵慕予闻声,回过神,想起了当年江舟池说的那句——如果别人还认得出来是你,说明不算丑。如果丑得认不出来,那也不用担心什么了。 虽然已经过去十一年了,但她莫名想验证一下这句话的正确性,于是反问丁晓晓:“你觉得是我吗?” 一听这话,丁晓晓盯着大头贴,仔细辨认了一下,纠结道:“眼睛告诉我,这是你。但理智又告诉我,你不可能会做这种搞怪的动作。” 赵慕予一笑,一边把手里的大头贴随手放回本子里,一边给了丁晓晓一个明确的答复:“那就听你眼睛的吧。” 丁晓晓惊讶地瞪大双眼,“啊”了一声:“真的是你啊!” 见赵慕予已经收起了大头贴,还没看够的她一脸遗憾,趴在隔板上,追问道:“那是你几岁的时候啊,好可爱哦。” 赵慕予:“初高中的时候吧。” “哦……”丁晓晓算了算,“那也是十几年前的事了。也不知道我儿子那时候是不是也这么可爱。” 赵慕予已经习惯了丁晓晓“起承转江舟池”的聊天套路。 丁晓晓也没让她失望,话锋一转,又转到了江舟池的身上:“赵老师,你看啊,你现在总共已经录了四次节目了,应该对我儿子有比较深入的了解了吧?是不是和你在网上看见的那些洗脑包完全不一样?” 第四次的录制在上周四顺利完成。 而第三次的去剧组探班的节目录制已经是半个月前的事了。 那天,在会议室外,赵慕予捡到她的大头贴后,并没有去问江舟池是怎么一回事。 而江舟池也似乎没有发现大头贴被她拿走的事,在第四次节目录制的时候,从头到尾没有提过这件事。 她悬着的心也稍微落回了原处。 听完丁晓晓的问题,赵慕予敛起心绪,没有掉进她的坑里,滴水不漏地回:“我没在网上看过什么洗脑包。” 丁晓晓:“?” 重点是洗脑包吗? 丁晓晓打算再重新表述一下自己的问题。 可这时,童静下课回了办公室。 一见到丁晓晓,她立马激情发言道:“晓晓,你昨天晚上发给我的那篇同人文写得也太好了吧!我觉得你儿子在床上肯定就像文里写的那……唔?” 话没说完,童静的嘴巴就被冲过去的丁晓晓捂住了。 丁晓晓一边给童静使眼色,一边给赵慕予催眠道:“赵老师,你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听见。” 赵慕予很配合,没有多问什么。 这段时间,多亏了丁晓晓和童真等同事的种种表现,她大概知道了嗑cp大致上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是抱着随便嗑嗑的态度,点开了分析向的剪辑视频,结果一不小心看上了头,每天嗑到凌晨三四点。 第二个阶段是,坚信自己搞到真的了,天天泡在超话里,随时刷新,看看有没有什么新帖子新糖可以嗑 ,开始嗑数字糖、卡点糖、同款糖。 第三个阶段是,当节目播完以后,正主逐渐没了交集,正式进入枯水期,于是开始到处找同人文,代餐文来填补内心的空虚。 当然,如果在前两个阶段就出现了空虚的情况,那就会提前进入疯狂找同人文看的阶段。 不过,童静的嘴巴堵上了,还有其他嘴巴没堵上。 隔壁办公室的一同事听见童静的那一声“晓晓”后,也冲了过来,同样激动道:“晓晓!还有没有其他推荐!肉炖得越香越好的那种!” 话音一落,刚准备投身工作的赵慕予动作一顿,看了丁晓晓一眼。 也多亏了她们,她知道了所谓的“肉”指的是什么。 和赵慕予四目相对的丁晓晓:“……” 这下是彻底暴露了。 丁晓晓没办法再装下去了,只能选择强词夺理了:“赵老师,还希望你理解一下。毕竟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光吃素的哪行啊,需要时不时吃点荤的补补身体。” 话虽如此,但丁晓晓还是觉得这不能怪她们太饥渴。 要怪就只能怪她儿子和赵老师之间的化学反应太强了。 其实俩人在节目里并没有什么特别亲密的接触,但只要两个人一对视,空气里的荷尔蒙立马强到蚊子都能怀孕的程度,于是同人文太太激情炖肉,剪刀手太太激情剪色气向午夜场,各种产粮。 她们要是不吃这一口饭,那就是在暴殄天物啊。 赵慕予却没有被丁晓晓的歪理唬弄过去。 她刚想说话,结果又被一道焦急的男声打断:“赵老师赵老师赵老师!” 她被迫停下,循声望去。 说话的是上次说要把表哥介绍给她的英语课代表。 冲到她的办公桌前后,他双手合十,对她苦苦哀求道:“赵老师,求求你告诉我,你和江舟池到底是不是真的在一起了!” 赵慕予:“?” 课代表表情恳切,只差没有跪下来求她了:“我女神说,只要我问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今晚就和我一起吃饭!” 闻言,赵慕予安静了三秒,而后对他微微一笑道:“你今晚应该没时间吃饭了。” “啊?”课代表没听懂,“为什么?” 赵慕予没急着回答,从桌上抽出一张打印纸,在上面写着什么,而后递给课代表,说:“这是你今天的作业,明天上课之前交给我。” 课代表:“………………” 他暂时还没有被爱情冲昏头脑,知道赵慕予在纸上写下的那一串作业需要花多长的时间才能做完,立刻改口道:“赵老师,我刚才什么也没说,今天也没来找过你!再见!”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狂奔出了办公室。 赵慕予已经习惯了。 随着节目的播出,最近她的周围有不少人托朋友来问她,她和江舟池到底是不是真的。 好在来问的要么是同事,要么是学生,她 可以随便用两句话就打发过去。 当然了,也有不好打发的。 比如—— 半个小时后。 赵慕予又坐在了校长办公室里。 和以往无数次一样,校长见到她,依然是笑容满面,先客套道:“赵老师,这段时间又要录制节目,又要上课,一定很累吧。” 赵慕予也同样客套道:“不算太累。” 校长没有铺垫太多,很快就直奔主题道:“其实今天找你来,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吧,我最近看节目,有几个疑问,想问问你。” 赵慕予做好了又要受到冲击的心理准备:“您说。” 校长立马放下手里的保温茶杯,身子往前凑了凑,神秘兮兮道:“你偷偷告诉我,你和江舟池其实早就在一起了吧?” “……没有。”赵慕予回答得毫不犹豫。 可校长还沉浸在自己的想象里,完全没听见这句否认。 他自豪地捋了捋自己头上那仅有的两根被风吹乱的头发,望着窗外光秃秃的枝桠,继续自说自话:“当时江舟池突然来参加节目,我就知道他肯定是冲着你来的。看来他还真是在路演上对你一见钟情了啊。这么说起来的话,我也算是你们半个媒人了吧?真没想到我有一天居然还能给江舟池……” “……唐校!”赵慕予稍微提高音量,又叫了一声校长,打断了他越来越离谱的自言自语。 这一次,校长终于有所反应,扭头看她:“怎么了?” 赵慕予没有再省略关键词,完整地否认了一遍:“我没有和江舟池在一起。” 校长缓了几秒,好像才终于从自己的世界里抽离出来,“哦”了一声:“知道知道,我知道。” 然而赵慕予觉得校长并不知道。 果不其然。 下一秒,她就见校长冲她挤眉弄眼,向她保证道:“放心,我会替你们保密的。” 赵慕予:“……” 还真被她猜对了。 赵慕予深呼吸了一口气,又澄清了一遍:“我和江舟池真的没有在一起。” “我知道,真的知道。”校长重新端起了保温杯,吹开茶沫,喝了一口,心旷神怡道,“到时候你们结婚一定要记得请我喝喜酒啊。” 赵慕予:“……” 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全障碍交流。 赵慕予觉得自己要是再澄清下去,不出意外的话,那么校长的下句回答将会是——放心,我真的真的知道。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 于是她认清形势,放过自己,知难而退道:“您这要没其他事的话,那我就先回去了。” “好好好。”校长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便没有再留赵慕予,“快去忙你的吧。” 赵慕予立刻起身离开。 从办公室出来后,她长叹了一口气,怀疑这是老天爷对她上次欺骗校长说她有男朋友的惩罚。 一想到可能明天学校里 就会开始流传她的江舟池在一起的流言,赵慕予的心情就无比沉重,垂头丧气地踏上走廊。() 谁知还没走两步,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v本作者陆路鹿提醒您《慕已成舟》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一看是施沛打来的电话,她的第一反应是自己又在网上出了什么事,连忙加快脚步,等走到了远离校长办公室的楼梯间才接起来。 好在她担心的情况并没有发生。 电话接通后,听筒里传来施沛的声音,听起来非常高兴,迫不及待道:“赵老师赵老师,告诉你一个超级好消息!” 一听这话,赵慕予又觉得老天爷对她还是存有一丝慈悲心的。 她现在的坏心情确实很需要一个好消息来改善一下,好奇道:“什么好消息?” 施沛:“是这样的,咱们一开始合同不是签的录制六期吗,但现在节目播出后,各方的反响都出乎意料地好,所以台里刚才开了个会,通知我们再多增加几期录制!” 赵慕予:“……” 随着话音落下,她脸上的期待凝固了。 她每次录制都在掰着手指算,好不容易盼到了只剩下最后两期节目的录制,结果现在施沛告诉她,打算再额外增加几期。 看来她和施沛对于“好消息”的定义不太一样。 电话那一头,施沛没有察觉赵慕予的情绪变化,还在继续兴奋:“如果你这边没什么问题的话,下次录制的时候,咱们就可以另签一份新合同。当然了,你的费用也会比一开始高很多!” 遗憾的是,金钱在此刻已经对赵慕予构不成任何诱惑了。 她一边下楼,一边问道:“你们问过江舟池了吗?” 施沛:“问过了!江老师那边说,你这边同意,他就同意!” 赵慕予听完,又是一阵沉默。 江舟池倒是省事,直接把这个大麻烦丢给了她。 如果她不同意,那她岂不是成了让节目泡汤的千古罪人了。 由于“好消息”来得太过突然,赵慕予需要一点时间考虑,没办法在这么短时间内做出决定,只能先回一句:“我晚一点再给你答复可以吗?” 施沛:“当然可以。你好好考虑一下,咱不急。” 挂断电话,赵慕予也正好走出办公楼。 走下最后一级台阶,她停下了脚步,仰起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上一次她从校长办公室出来,和许可站在这个位置,看见便利店外江舟池的人形立牌,还是七月的夏天。 如今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十二月的初冬。 万物枯萎,一片凋敝。 唯独她的心还在为了一个人盛开。 赵慕予在心底长叹了一声。 她之所以一直掰着手指算节目还剩多少期录制,是因为她发现,每和江舟池多见一次面,她好像就喜欢他更多一点。 尽管如此,她刚才依然没能直接一口拒绝施沛的提议。 因为如果节目结束了,她和江舟池之间好像也会就此 () 划上句号。 可她舍不得,还想和江舟池继续下去。 - 最终,节目一共延长了六期。 录制时间也从之前的不定时固定到了每个周六。 一时间,她和江舟池变得就像是真的异地情侣一样,一周见一次。 第五次,他们补上了之前错过的露营,一起搭了帐篷,吃了露天烤肉,最后坐在篝火前,在火苗燃尽之时,看了一场计划之外的日出。 第六次,他们穿上校服,重新回到学生时代,参观了她的大学,还去游戏厅晚了一下午。结果她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非要提议比赛玩游戏,结果最后输给江舟池,还欠他了一个愿望。 第七次,他们飞去了炎热的海边,从冬天回到夏天,也好像从现在回到了过去,在十年之后,第一次一起跨年。 …… 可是,不管增加了多少次的录制,最后一次总会到来。 新的一年。 一月底。 赵慕予第十三次来到银河市。 和之前录制一整天不一样,这一次将录制两天一夜,而主题只有一个——尽情地玩。 因此,本次的主要行程是去滑雪,地点就在银河市附近的一座雪山,到时候她和江舟池开车自驾过去,大约三个小时的车程。 见面地点就在她入住的酒店楼下。 出发时间是下午两点。 录制当天。 十二月初下了一场初雪的银河市在昨晚迎来了冬天的第二场雪。 赵慕予和往常一样,提前了十分钟下楼。 刚一走出酒店的大堂,她就被一阵夹杂着雪花的寒风迎面撞上,冻得她忍不住拉高了围巾,遮住大半张脸。 本来赵慕予以为江舟池这次又会像之前一样迟到,谁知还没走两步,她就远远看见酒店外的花园旁聚集着扛着机器的工作人员。 人群的中央,是江舟池。 他又穿了一身黑,在一片白的世界里极其夺目,没有像她上次那样靠踢小石子儿打发时间。 可他就算只是随意站在那儿,看起来也像是在拍电影。 赵慕予却无暇欣赏。 她想起了上次自己斤斤计较他迟到了十三分钟的事,生怕被他趁机报复,立马拖着行李箱,一路小跑着过去。 下雪天,酒店没什么客人。 所有的声响也仿佛都被雪花吸走。 于是行李箱在地上拖拽的动静便格外明显。 在赵慕予距离花园只剩最后几米的时候,江舟池突然回过头,朝她看了过来。 赵慕予一看,不想被江舟池误认为她是因为迫不及待想见到他才这么着急,又立即停下了脚步。 却忘了雪天地滑。 当赵慕予脚下紧急刹车后,她不但完全没有减速,反而一个呲溜,整个人就像是一颗保龄球似的,直直地朝江舟池这个“保龄球瓶”奔去。 她瞪 大了双眼,已经想好了自己等一下会摔得有多惨。 可几秒后。 预想的摔个底朝天并没有发生。 她只是眼前忽地一黑,似乎撞进了一个温暖熟悉的怀抱。 好一会儿,赵慕予都没缓过来,直到耳边响起那一道懒散嗓音,欠揍道:“又玩偷袭吗。” 赵慕予:“……” 虽然冬天衣服柔软厚重,但她还是撞得鼻子一疼,眼角渗出了一点眼泪。 此刻她却顾不上安抚受伤的鼻子。 意识到自己又犯了一个愚蠢的错误后,赵慕予连忙往后一退,从江舟池的怀里退了出来,装得像个没事人一样,和他道歉:“不好意思,我脚滑了。” 她以为江舟池肯定又会拿这件事大做文章,却没想到他什么也没说,只淡淡看了她一眼,道:“是挺狡猾。” 赵慕予:“……” 表达完歉意,她对江舟池又理直气壮来了起来,脸上挂着笑,嫌弃道:“今天天气已经够冷了,你就别讲冷笑话了吧。” 江舟池尊重她的喜好,没有再说什么,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转身朝前走。 赵慕予见状,抢在江舟池的前面,冲向停在路边的轿跑,打开车门,提前占领了驾驶座的位置。 坐上车后,她见江舟池还站在外面,不打算上车似的,于是降下车窗,模仿他一贯逗她的语气,问道:“怎么,还要我给你开门吗?” 江舟池“嗯”了一声。 赵慕予:“?” 江舟池:“后备厢的门。” 赵慕予:“……” 放完行李箱,江舟池坐上了副驾驶座。 保住驾驶座的赵慕予安心了。 在导航里输入好目的地后,她启动车子,朝着雪山出发。 由于上次当了江舟池的一天助理,赵慕予加上了章宇的微信,也就多了一个了解江舟池的渠道,知道他这几天又连续拍摄了好几个通宵。 于是等车平稳行驶在路上后,她先是拉着江舟池瞎聊了一通,见差不多凑够了剪辑量,便结束了聊天,难得贴心道:“你睡一会儿吧。” 江舟池却拒绝了,理由是:“现在睡了,晚上睡不着。” 赵慕予:“……” 行吧。 她又不能强行合上江舟池的眼睛,只能由着他去。 只不过该聊的话题刚才都聊得差不多了,赵慕予一时半会儿找不到新话题,莫名其妙想起了第六次的录制。 自从欠了江舟池一个愿望后,她就总觉得自己像是欠了他一屁股债似的,一天不还清,她的心就一天不安宁,很怕江舟池哪天突然以此为由突然折腾她。 与其成天提心吊胆,倒不如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这样一想,赵慕予果断主动出击,问道:“对了,你想好要我帮你实现什么愿望了吗?” 江舟池靠着椅背,眼睫微垂,精神也懒懒的样子,却不知想到什么,轻抬了下唇角,说:“刚才你已经帮我实现了。” 赵慕予:“?” 刚才? 刚才她对他做什么了吗? 赵慕予回想了一下,确认自己刚才一件好事也没做,一头雾水道:“我帮你实现什么愿望了?” “‘希望赵老师主动对我投怀送抱’——”江舟池语调缓缓,说到一半,转过脸,看着她,把后面半句话补充完整,“帮我实现了这个愿望。” 赵慕予:“…………”! 第 45 章 ·045· ——投怀送抱。 赵慕予敏锐地抓住了这一个关键词,“嘁”了一声。 这是在映射她刚才在酒店外面,一不小心撞进他怀里这件事吧。 亏她还以为他今天良心发现,不会再拿这件事做文章,没想到原来他是在这儿等着她呢。 幸好赵慕予早就习惯了江舟池的回马枪。 她灵活地避开了,故意夸张地感叹道:“原来江老师的‘投怀送抱’标准这么低啊,不小心撞到你也算。那平时生活里应该有很多人对你投怀送抱吧。” 江舟池:“不多。” 赵慕予:“?” 江舟池:“毕竟都没你脚滑。” 赵慕予:“……” 脚滑。 狡猾。 这一支回马枪赵慕予没能避开,握着方向盘的手不自觉地用力了几分。 眼见着形势对自己不利了起来,她及时止损,没有再和江舟池继续探讨“投怀送抱”的话题,言归正传道:“不过,你确定要把愿望用在这种事上吗。” 江舟池倒是一点儿不介意打自己的脸,坦诚道:“不确定。” 赵慕予:“……” 看吧。 为了捉弄她,连愿望都不浪费了,现在知道后悔了吧。 赵慕予在心底轻哼了一声。 但看在是最后一次拍摄的份上,她难得大发慈悲一次,没有追究江舟池的言行,给了他一个反悔的机会:“刚才的愿望我就当没听见,再给你一次机会。但也是最后一次机会了。所以,你下次想好了再说。” 江舟池没说话了,只是很有兴味地看着她。 赵慕予的余光瞥见了。 原本她不打算说什么,但见江舟池一直没收回视线,被他看得有些莫名其妙了,终于没忍住,问了一句:“干嘛这样看我,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什么。” 她的语气又恢复了往日的不客气。 随着话音落下,江舟池转回了头,望着前方路况,漫不经心道:“就是以为你刚才被菩萨附身了,看来是我想多了。” 赵慕予:“……?” 这句话里的弯弯绕绕太多,她琢磨了好一会儿。 等听明白话里真正想要表达的意思后,她偷偷瞪了江舟池一眼。 好好一个人,怎么就长了一张这么不会说话的嘴呢。直接谢谢她重新给了他一个许愿的机会不就行了吗,干嘛还要拐着弯笑话她八百年才发作一次的善心啊。 被这么一内涵,赵慕予也没有善罢甘休,不甘示弱地回击道:“你确实想多了。要是我真被菩萨附身,和你说的第一句话肯定是,大胆泼猴,休得无礼!”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还特意模仿了一下影视剧里菩萨特有的语气。 不能说一模一样吧,只能说各有千秋毫无关系。 江舟池看着窗外,没有再接 话,只是唇角笑意明显。 剩下的路途,赵慕予就这样和江舟池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虽然聊不到两句,她就会被江舟池哽得说不出话,但这一段枯燥的开车路程也因为有了他的陪伴,显得没那么无聊了。 不过,也许是大家都赶着周末出来玩的缘故,今天路上有点堵车。 他们抵达目的地的时间比预计的晚了大概一个小时。 好在雪山小镇的天气比银河市好,不但没有下雪,还放了晴。 天边仍剩最后一丝晚霞没有落尽。 在停车场停好车后,赵慕予负责拿任务卡,照着上面的地址找民宿,江舟池一如既往,负责拖着行李箱,跟在她的身后。 谁知道还没走两步,她就被一股神秘的力量阻止了前进的步伐。 赵慕予一阵疑惑,还以为自己被什么绳子绊住了脚,结果低头查找原因的时候,竟看见一个三四岁左右的小女孩正紧紧地抱着她的大腿。 这下她更加疑惑了。 只见小女孩扎了两个小啾啾,小脸肉嘟嘟,脑袋圆溜溜,穿着粉粉嫩嫩的棉袄,粉雕玉琢的,像个糯米小团子,一看就很好捏的样子。 一对上她的视线,小团子的两只胳膊把她抱得更紧了,冲她奶呼呼又脆生生地喊道:“妈妈!” 赵慕予:“……???” 她第一反应是,这该不会是节目组安排的演员小朋友吧,于是赶紧看了一眼周围的工作人员。 结果工作人员比她还懵逼,你看我,我看你。 赵慕予懂了,心想这应该就属于节目组也没有预料到的变数了。 掌握好了情况后,她弯下腰,问小团子:“你是不是和妈妈走丢了?” 小团子摇了摇头,但也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又朝一旁的江舟池转过了小脑袋。 只可惜身高过于悬殊。 为了看清江舟池的脸,她不断地往后仰头,直到小小的身体都快仰到地上去了才看清楚,而后伸出另一只手去牵他,嘴里还叫着:“爸爸!” 赵慕予:“?” 她顾不上疑惑,更在意小团子去牵江舟池的手。 她自认为自己对小孩子算是没什么爱心的那一种,但和江舟池比起来,她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因为他不止是对小孩子没爱心,而是对所有的生物都没有爱心。 赵慕予很怕江舟池会直接甩开小团子的手,对她幼小的心灵造成心理阴影,打算去拦截她的手。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在她行动之前,那只肉肉的小手已经紧紧握住了江舟池的食指。 可破天荒的是,江舟池竟然没有甩开那只小肉手,而是任由小团子牵着他。 赵慕予表情一顿。 江舟池将她的惊讶尽收眼底,轻轻一挑眉,说得理所当然:“都叫我爸爸了,我也应该有点表示。” “……最好是这样。”赵慕予哪会相信这 种鬼话,满脸的怀疑。() 江舟池淡扯着唇角,也没有要说服她的打算。 ?想看陆路鹿的《慕已成舟》吗?请记住[]的域名[ 他的确不是因为在意那一句“爸爸”。 而是因为“妈妈”是她。 赵慕予还想再继续问问小团子具体情况,可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道焦急的女声:“桃桃!” 她直起身,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年轻女人跑了过来,一把抱起小团子,教育道:“妈妈和你说过多少次,不准一个人乱跑!怎么这么不听话!就不怕妈妈担心吗!” “我没有乱跑。”桃桃挺直小腰板,有理有据,“我在找我的‘爸爸’‘妈妈’。” 桃桃妈妈没再理会桃桃的胡话,转而向被她打扰到的无辜路人道歉:“真是不好意思,是我没看好孩子,打扰你们……江江江舟池?!” 原本带着歉意的语气突然转了个调,连音量都提高不少。 在看清被自家女儿打扰的“路人”后,桃桃妈妈不可置信地捂住嘴巴,一时间震惊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做梦也没想到女儿的眼光这么好,竟然给自己找了一对明星爸妈。 “天呐,我……我……”桃桃妈妈激动得语无伦次,目不转睛的盯着江舟池,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我是《糟糕!是心dong》的忠实观众!特别特别看喜欢你和赵老师这一对!没想到今天居然能偶遇你们录制!能、能和你们合张影吗?” 赵慕予正想回答,却又听见了桃桃的声音。 桃桃一看妈妈的反应,确认自己没有认错人,双手叉腰,对着江舟池得意道:“看吧,你就是我的爸爸!” 虽然她的年纪小,但口齿清晰,还很有逻辑,头头是道地说:“我妈妈昨天还看着你的照片叫老公呢。我妈妈的老公,那就是我爸……唔唔唔?” 在最后的关头,桃桃妈妈反应了过来,及时捂住桃桃的嘴,一脸尴尬,和江舟池解释道:“我就是平时喜欢给她看看你的视频,绝对没有说你是她的爸爸!” 江舟池神色淡然,并不在意。 赵慕予倒是想象一下桃桃刚才描述的画面,忍不住代入丁晓晓,心想她以后要是有了孩子,她孩子听她一口一个儿子地叫江舟池,会不会也以为江舟池是自己的亲哥哥。 不过—— “桃桃为什么叫我妈妈?”赵慕予好奇道。 一听这话,桃桃妈妈的脸上重新带上歉意,回道:“因为前面正在举办的一个亲子活动,奖品是她一直想要的一个非卖品的玩偶,但规则是必须一家三口参加。我和她爸爸呢,又早就分开了,所以她到处找人乱认爸爸妈妈呢。” 原来如此…… 弄清楚了原因,赵慕予看桃桃的眼神不由地柔和了几分。 ——哪怕是可爱的人类幼崽,也无法触动她的心。 在遇见桃桃这个小团子之前,赵慕予曾坚定地这样想。 因为随着年龄渐长,她原本就少得可怜的爱心更是仅对小动物可见。 可 () 现在,大概是桃桃刚才那一声“妈妈”激发了她少得可怜的母性,又或许是因为得知桃桃是单亲家庭,她竟然生出了想帮桃桃玩游戏赢奖品的想法。 桃桃妈妈看出赵慕予的动摇,赶紧打消了她的念头:“她也就是一时兴起,等过一会儿就全忘了。你们还要录节目吧?那我们就不打扰你们了,今天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说完,她连合照都顾不上要了,抱着桃桃快步离开,没再给赵慕予一丁点儿助人为乐的机会。 而桃桃趴在妈妈的肩头,虽然表情很是委屈,但没忘记和他们挥手告别。 直到母女俩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赵慕予才收回视线。 她有些遗憾,但很快整理好了心情,还想着江舟池刚才一反常态的“善良”,一边继续找民宿,一边状似不经意地说:“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小孩子。” 江舟池没有否认:“确实不喜欢。” 赵慕予:“?” “那我看你刚才对桃桃还挺好呢。”说着,赵慕予忽然灵光一闪,给江舟池挖了一个坑,“该不会是因为有摄影机在吧?” 江舟池一低头,就对上她写满了坏心思的眼睛,神色未变,一本正经道:“因为有你这尊菩萨在,不敢无礼。” 赵慕予:“…………” 她真是恨不得能邦邦邦地抡江舟池几拳。 压下了这股冲动后,赵慕予头发一甩,没再搭理只会翻旧账的男人,直直地朝前走去。 节目组定的民宿酒店就在雪山脚下,是一个带院子的小别墅。 和银河市那一套只在拍摄期间使用的新房不同,这一次,赵慕予和江舟池会真的一起住在这间民宿里。 当然了,是在不同的房间。 除了房间里的浴室,民宿的每个角落里几乎都架了摄影机,又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拍摄。 不过由于明天要早起,所以今天晚上没多少拍摄内容,只计划拍一段吃晚饭,以及一些睡前的日常互动。 比如,两个人挤在卫生间的镜子前,一起刷牙,洗脸。 虽然在得知这个拍摄计划的时候,赵慕予的内心充满了省略号和问号,但因为这是节目组规定好了的流程,不得不做,她也只能接受了。 晚饭过后,她回房间换好了睡衣。 出来的时候,对面房间的江舟池也正好换好衣服,而不算宽敞的走廊上只容得下一人通行,于是她差点又一头撞进他的怀里。 好在江舟池及时停下了脚步。 可等到她也停下来后,他既没有继续往外走,也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从上而下地打量着她。 赵慕予反手关门的手还搭在门把上。 现在被江舟池这样一看,她不但没有松手,还不自觉地又握紧了几分,一时间不自在得又不知道该怎么摆放自己的手脚了。 因为她今天穿的是江舟池之前送给她的那一套睡衣。 在江舟池又口出狂言之前,赵慕予强迫 自己镇定下来,先开了口。 她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借用他上次的理由,欲盖弥彰道:“你别误会啊。我就是随手拿了一套衣服,不是特意穿给你看的。再说了,反正不管穿什么,关了灯都一样。” 江舟池“嗯”了一声。 赵慕予:“?” 她没想到江舟池居然会认同她的话,正想松一口气,结果下一秒又听他补充了一句:“一样好看。” 赵慕予:“……” 这是在夸他送的睡衣好看是吧。 赵慕予早就摸清了江舟池的说话逻辑,倒是被这话缓解了不自在。 她放开了门把,而另一只手还藏在身后,转移话题道:“对了,你之前送了我那么多礼物,这次我也有东西送你。” 江舟池轻轻一挑眉,说:“可以拒绝吗。” “……当然不行!”赵慕予没想到江舟池连看都没看就想着拒绝,立马板着一张脸,不再卖关子,直接拿出藏在身后的手,把礼物递了过去。 江舟池垂眸一看。 是一个洗脸发带,hellokitty的造型。 粉粉的,很少女。 和之前的小碎花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不过,这一次赵慕予可以摸着自己的良心发誓,她真不是为了故意整江舟池,而是因为节目播出后,有太多的粉丝在她的微博下面留言。 内容基本上都是—— 【赵老师!!你可真是我们的明灯啊!!我做梦都没想到我哥哥会接受小碎花!!是你带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既然如此,不如下次让我哥哥试试这一件衣服吧![图片][图片]】 【姐姐姐姐!看看我!!你有没有觉得这款脸链特别适合我哥哥!![图片][图片]】 【我这辈子能不能看我哥哥走可爱路线就靠你了啊姐姐!!】 这些都是喜欢他的粉丝的真实心声,她当然要尊重。 见江舟池一动不动,没有要接过发带的打算,赵慕予清了清嗓子,问道:“怎么样,喜欢吗?” 这一次,江舟池没有再像上次接受小碎花一样接受hellokitty。 他明确表达了自己的喜恶:“不喜欢。” 赵慕予“啊”了一声,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失望,又玩起了明知故问,追问原因:“为什么?是因为太少女了吗?” 江舟池没急着抬眸,闻言,又轻扫了一眼赵慕予另一只手上拿着的发带,意有所指道:“因为和你的不是情侣款。” 赵慕予:“…………” 她看好戏的表情骤然凝固。 她不再废话,直接把发带塞进江舟池的怀里,而后微笑着,大方表示道:“没关系,我不介意你当我的姐妹。” 说完,她用行动证明自己不是说说而已,立马挽着江舟池的手,拉着他朝卫生间走去,就像是真把他当成姐妹似的。 江舟池倒也没说什么,任由赵慕予 拉着自己走,只是视线一直落在彼此交缠的手臂上。 民宿的卫生间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反正站两个人刚刚够,三个人就略显拥挤了。 于是摄像大哥没有进来,就站在外面拍摄,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全靠gopro记录。 赵慕予比素颜的江舟池多一个卸妆的步骤,一进卫生间,便马上拿出洗漱包,行动了起来,仿佛在和谁比赛一样。 江舟池帮不知道在急什么的她卷起了睡衣衣袖。 结果用洗面奶的时候,赵慕予的眼睛里一不小心进了水,被洗面奶的沫儿刺得睁不开眼,一只手在半空中胡乱扑腾着,想拿洗脸巾擦一擦。 谁知刚一抬起手,手里就多了一张她想要的洗脸巾,已经提前被浸湿拧干。 赵慕予一愣。 应该是江舟池递给她的。 她说了声“谢谢()”,赶紧擦了擦眼睛,好不容易可以睁开了,可眼睛好像依然有点不舒服。 江舟池停下手里的动作,问她:还痛吗。?[” “不痛。”赵慕予摇了摇头,还在不停地眨眼睛,试图挤出那股异物感,“好像是睫毛掉进眼睛里了。” 话音一落,她的下巴被一只手轻轻捏住。 江舟池转过了她的脸。 赵慕予身子微僵。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她便看见江舟池的那颗鼻尖痣离她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几乎快要碰到她鼻子的距离上。 她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她知道,江舟池是在帮她看睫毛是不是真掉进了眼睛里,然而距离太近,她的思绪又开始不可控了起来,想起了很多不该在这种时候想起的事情。 赵慕予没办法拉开距离,只能全程仰着头,眼睛一直朝上看,盯着天花板上的灯,生怕一不小心就和江舟池对视了。 好在这个过程不算太漫长。 很快,江舟池找到了那根掉进她眼睛的睫毛,轻轻吹了一下。 赵慕予的眼睛随之眨了眨。 又过了一会儿,她听见江舟池低低地叫了一声“赵老师”。 赵慕予依旧处在大气不敢出一下的状态。 一听这声儿,她像蚊子似的,气若游丝地“嗯”了一声,表示疑问,下巴却一轻。 江舟池松开了她,但没有后退拉开距离,一手撑在洗手台上,微弯着腰,好整以暇地问她:“你这样一直对我翻白眼,礼貌吗。” 赵慕予:“…………???” 这叫翻白眼? 难道他没见过她真正翻白眼是什么样的吗? 见江舟池又开始泼脏水,赵慕予一时间忘记了自己现在的处境,一直往上看的眼珠一下子回到正常位置。 还没等她适应视线从向上看恢复到水平方向,便撞进了一双蕴着淡淡戏谑的黑眸里。 赵慕予:“……” 她好像突然明白了江舟池泼脏水的意图,没有让他得逞 () ,冷静下来,淡定道:“我只是想让你多看看平时你看不到的我的眼白。” 倒是难得见她有这么强词夺理的时候。 江舟池嗤出一丝轻笑,干脆利落地结束了翻白眼的话题,问道:“眼睛还难受吗。” “……嗯?” 眼睛? 这话让赵慕予暂时放下了和江舟池之间的个人恩怨。 她试着转了转眼睛,又眨了眨,发现那股异物感终于消失了,忍不住弯起嘴角,抬头对江舟池开心道:“不难受了!” 江舟池看着她,没说话了。 赵慕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对江舟池笑得过于灿烂了,立刻把嘴角往下压了压,而后转过身,重新面向镜子,若无其事地开始挤牙膏刷牙。 据说节目组之所以设计这个环节,是因为专门做过一个关于“最想和恋人做的十件事”的调查。 其中,“和喜欢的人一起挤在镜子前洗漱”这一项名列前茅,因此有了今天拍摄的这一环节。 虽然赵慕予一次也没有幻想过这种事。 可是,当她现在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和江舟池并肩而立,她好像可以理解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女生憧憬这个情景了。 因为这是藏在最平常的小事里触手可及的幸福。 不需要花太多的钱,也不需要花太多的时间,就可以得到。 赵慕予看得有些出了神,直到和镜子里的江舟池目光交汇,她才回过神,垂下眼,专心刷牙。 等洗漱完,今晚的拍摄也接近尾声了。 赵慕予走出卫生间,在和江舟池分开之前,不经意地丢下了一句“晚安”,便转身回了房间。 江舟池看着被关上的房门,漆黑眼底落满了星光。 - 第二天早上,阳光透过没拉严的窗帘,抢在闹钟之前,叫醒了床上的赵慕予。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在视野变得清晰之前,先感受到了一阵暖意,不自觉地弯起嘴角。 不管是桐市还是云城,冬天一大半的时间都是灰蒙蒙的阴天,难得有这样的大晴天,连带着人的心情也跟着好了几分。 赵慕予晒了一会儿太阳,没有赖床,提前关掉闹钟。 起床后,她和江舟池在民宿里简单吃了一点东西,便开车上了山。 虽然时间还早,但由于最近正值寒假假期,又是滑雪旺季,所以雪场里已经有很多人。 赵慕予换好滑雪服出来,江舟池已经在外面等着她了。 除了节目组的工作人员,他的周围还聚集了一圈又一圈的粉丝和路人,全都举着手机对着他一顿猛拍,无一例外。 江舟池没受什么影响,只在听见人群里爆发出一阵不小的动静后,转过眼眸,朝她看了过来。 其他没发现她的人见状,也纷纷望向她。 一时间,赵慕予的身上多了无数道视线。 好在经过这几个月时间的拍摄,她的心态已经得到了 很好的锻炼,不再像第一次在咖啡厅外那样,避免和江舟池在大庭广众之下互动。 她学会了无视除了江舟池以外的任何人。 走过去后,赵慕予接过江舟池手里帮她拿的滑雪板,见他也玩单板,有些意外。 以前上学那会儿,她经常和尤霓霓约着去滑雪,但自从工作以后,她就没了这份兴致,仔细算一算,已经差不多快有两年没滑过了。 可在她的印象里,江舟池并不会滑雪,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学会了。 赵慕予一边穿雪板,一边好奇道:“你上次滑雪是什么时候?” 江舟池:“上个月。” 赵慕予:“?” 在这么忙的行程里,他还抽得出时间去滑雪? 赵慕予的眼神里不禁流露出了几分佩服,又听江舟池淡淡道:“为了拍戏。” “哦……” 那看来他学滑雪也是拍戏需要了。 赵慕予心里的疑惑得到了解答,雪板也穿好了,原地蹦跶着,打算调转一下方向。 可也不知道是因为太久没用过雪板了,还是因为对接下来的滑雪太期待了,她刚跳起来,整个人就“噗通”一下,径直跪在了地上。 也跪在了江舟池的面前。 空气安静了三秒。 而后周围响起了一阵善意的笑声。 赵慕予:“……” 很好。 一上来就在江舟池的面前出了一个这么大的糗。 赵慕予保持镇定,脸上没露出半点窘态,正想站起来,面前却突然多出一只手,手心里还放着一管她爱吃的葡萄软糖。 她一愣。 还没等她看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她的头顶便落下江舟池的嗓音,被阳光晒得松散,问她:“用这个抵压岁钱,够吗。” 话音一落,周围的笑声更明显了一点。 赵慕予:“……” 是在嘲笑她给他拜了个早年吗。 赵慕予没有拿糖,而是用力地一巴掌拍在江舟池的掌心,没好气道:“不够。” 江舟池轻笑,在她的那一巴掌落下的时候,握住了她的手,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好不容易终于站在雪道上的时候,赵慕予又想提议和江舟池比赛,赌注还是实现对方一个愿望。 但她又转念一想,要是这一次她又输给了江舟池,那她岂不是负债累累了? 于是赵慕予没再给自己添堵,丢下一句“我先走了”便滑了下去,留给江舟池一个潇洒的背影。 其实她不是喜欢运动的性格,之所以钟爱滑雪是因为每当她从山顶冲下去,看着远处广袤辽阔的雪景,看着被白雪覆盖的森林在余光里飞速倒退,那一瞬间,好像什么烦恼都不值一提了。 在初级雪道滑了几次,赵慕予重新找回了当年的感觉,果断换到了中级雪道。 不过,不管是初级雪道,还是中级雪道,每一次,江舟池都是跟在 她的身后滑下来。 赵慕予莫名感到安心。 在最后换到高级雪道,又一次往下俯冲的时候,她想回头看看江舟池能不能跟上,却不料身体在这时突然失去平衡。 她一惊,连减速都来不及,整个人就摔了下去,在雪地上翻滚了好几圈,朝防护网直直冲去。 可等到终于停下来的时候,预想中的疼痛感并没有袭遍她的全身。 赵慕予一阵疑惑,睁开了躲避危险时下意识闭上的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被滑雪镜遮住了一大半的脸,她只看得见一颗鼻尖痣。 江舟池一只手臂从身后环着她的肩,另一只手托着她的头,看似将她紧紧拥在怀里,实则几乎是把自己当成了人肉垫子护着她,防止她撞到防护网外的树上。 确定她没什么事后,江舟池眼神一松,没再撑着自己,放松的身体往后一倒,躺在了雪地上。 周围的工作人员见俩人迟迟没起来,还以为他们受伤了,连拍摄都顾不上了,立刻放下手里的设备,冲过来扶他们。 赵慕予这才回过神,赶忙脱下雪鞋,没再压在江舟池的身上,而是跪在他身旁,担心道:“江舟池,你没事吧?” 江舟池依然躺在地上,望着比盛夏时节还要蓝得透明的天空。 听见赵慕予的声音后,他微微转过头,看着她,嗓音散漫:“有事的话,你会对我负责吗。” 哪怕滑雪镜遮住了他的眼睛,赵慕予依然能看见他眼底的玩味。 赵慕予:“……” 还能开玩笑,应该是没什么事了。 赵慕予没有回答这话,只站起身,朝江舟池伸出手,将他拉了起来。 虽然江舟池安然无恙,让她放心了一点,但她心里依然对刚才的那一摔心有余悸。 尽管滑雪摔倒是常有的事,可她不敢想象,要是江舟池为了保护她而受伤的话,她会有多后悔。 赵慕予顿时丧失了玩乐的兴致,见时间也不早了,抱着单板和江舟池走到平地上后,提议道:“你应该饿了吧,我们去吃点东西?” 江舟池知道赵慕予这是还没有缓过来,说了一个“好”。 回到山顶的餐厅需要坐缆车。 而缆车可以容纳四个人。 于是摄影大哥也跟着上了缆车,就坐在了他们的对面。 突然从户外进入一个狭小的封闭空间,赵慕予一时间还有点不太适应,有些束手束脚,生怕碰到坐在她身边的江舟池。 不过,越是安静,气氛越是奇怪。 于是赵慕予主动开口,打破了沉默,说:“对了,为了感谢你刚才的救命之恩,待会儿我请你吃泡面,加火腿肠的那种,味道随便你选。” 豪迈的语气说出了一种要请他吃满汉全席的气势。 江舟池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眉梢轻挑。 赵慕予:“……?” 怎么。 嫌弃泡面难登大雅之堂吗。 赵慕予才不是舍不得花钱,而是因为在她心里,热气腾腾的泡面和滑雪就是绝配。 她打算纠正一下江舟池的错误认知,可余光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她扭头望向窗外,而后眼睛一亮,小声地“诶”了一声。 雪场的旁边是一大片的森林,在银装素裹的冬天独自常绿着。 而此刻,除了白和绿,还有另外一抹色彩,穿梭在树林间,浅棕色的毛发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赵慕予的眼睛里也顿时跳动着惊喜的光芒。 是一只野生狐狸。 她睁大双眼,整个人都快趴在缆车窗户上了,恨不得能凑得更近一点。 来之前,赵慕予就听说在这个雪场附近有各种野生动物,但能不能看见全凭运气,所以她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却没想到今天居然这么幸运,真遇上了。 她没有独享这个好消息,赶紧扯了扯江舟池的衣服,提醒他:“快看,有野生狐狸!” 江舟池比她淡定,问:“哪儿。” 赵慕予:“……” 真是有福都不会享。 赵慕予急得立马一边拿食指用力戳着窗户玻璃,一边转过头,想告诉江舟池具体的方向。 却不料江舟池正好朝她倾身靠近。 下一秒。 她的嘴唇碰到一片柔软的温热。! 第 46 章 ·046· 赵慕予没说出口的话被堵在了嘴边。 原本完整的视野也不知什么时候缩小到了只剩下江舟池那一双近在咫尺的眼睛。 而她的嘴唇落在了他的唇畔。 只差那么一点点,就要亲到他的嘴唇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赵慕予瞳孔猛地一缩,整个人就像是弹力球似的,连忙往后一退,想要拉开距离,却忘了身后就是车厢壁,没留给她多少空间。 于是她的后脑勺下一秒便“嘭”地一下,狠狠撞在了窗户玻璃上。 却没有感受到任何的疼痛。 赵慕予的视线还呆愣愣地落在江舟池的身上。 只见他伸出手臂,将手掌垫在了她的脑后,就像是提前预料到了她的反应一般。 赵慕予的大脑还在持续空白中。 好在这时车厢里突然响起摄像大哥崩溃绝望的“啊啊啊”的叫声,吓得她不得不回过神。 赵慕予:“?” 她疑惑地转过头。 坐在对面的摄像大哥正一脸“我真该死”的表情,恳求道:“江老师,赵老师,刚才那一幕能再来一下吗!我刚才光顾着去拍野生狐狸了,没有拍到你们!” 压在掌心的力度消失。 江舟池也收回了手,重新靠在椅背上,表情没什么变化,在听了摄像大哥的请求后,淡淡表示道:“这得看赵老师愿不愿意了。” 赵慕予:“……?” 他什么时候这么尊重她的想法了? 本来在得知摄像大哥没有拍摄到刚才那一幕的时候,赵慕予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却没想到江舟池又给她揽了一个大麻烦。 话音一落,摄像大哥立马转头看着她。 一个三十几岁的大男人,对她露出了三岁小孩要糖吃的哀求表情,只差没有哭着求她了:“赵老师……” 遗憾的是,赵慕予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爱莫能助。 她想也没想,直接用双手比了一个“x”,一脸的正气凛然,拒绝了摄像大哥的请求:“拒绝弄虚作假。” 摄像大哥:“……” 他没有放弃,打算再争取一下。 然而老天爷也不帮他,平稳行驶的缆车突然晃动了一下。 赵慕予一看。 到山顶了。 缆车车门一打开,她便立马跳了下去,没再给摄像大哥说话的机会,直奔餐厅而去。 赵慕予打算用食物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免得再去想刚才那一个不算吻的吻,于是一进到餐厅,就开始了疯狂选购。 等到结账的时候,她买的东西占据了半个收银台。 站在她后面的江舟池扫了一眼她的战利品,眉梢极轻地挑了一下。 赵慕予捕捉到了这一瞥,以为江舟池是在震惊她的食量,故意问道:“怎么,没见过能吃这么多的女生吗?” 江舟池并不介意她语气里莫名的 挑衅意味,说:“我还以为你刚才吃豆腐已经吃饱了。” 赵慕予:“…………” 她就知道,江舟池不可能这么轻易地放过刚才在缆车上她的失误。 可是,被他这么一说,原本被她刻意忽略但一直困扰着她的那份不自在反而一点点消失了。 虽然她经常埋怨江舟池总是捉弄她,实际上,她心里也清楚,每次遇见这种事,与其像她这样藏着掖着、避而不谈,倒不如像江舟池这样大大方方摊开了说,反复地说。 这大概就是脱敏治疗吧。 唯一的坏处是,这会显得在意这件事的从始至终都只有她一个人,江舟池则是完全不受影响。 好在这么多年,赵慕予早就习惯了。 她已经学会了怎么样在最短的时间内调整好自己的状态,甚至还可以游刃有余回江舟池一句:“豆腐太清淡了,吃得不过瘾。” 闻言,江舟池抬眉笑笑,没再说什么,坦然接受了她对于他“清淡”的评价。 结完账,赵慕予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虽然今天是最后一次的节目录制,可她和江舟池好像无意中形成了一种默契。 他们都没有赋予这一天什么特别的意义,而是把它当成和平时没有任何区别的最普通的一天。 在餐厅吃完了丰盛的泡面,他们消了消食,又在雪场玩了其他的游乐项目,最后,一起从山顶走下山脚,走到太阳逐渐西坠。 就算是到了分开的那一刻,他们也没说什么煽情而伤感的离别词。 只不过在收到节目组递来的最后一张任务卡的时候,赵慕予没有再像往常一样念出来。 打开后,她自己看了一眼,而后便把任务卡装回到信封里,语气和往常一样,甚至还带着一点轻快,向江舟池提议道:“我们来猜拳吧,一局定输赢,输的人先走。” 这一次,江舟池又没能看见任务卡。 可他没有再像第一次在咖啡厅里那样,要求赵慕予分享。 因为她的话是最好的提示,足以让人猜到,卡片上面写的大概是他们之间的假想恋爱关系到此结束之类的话。 在江舟池同意了提议后,赵慕予又和他玩起了心理战,把自己的战略提前说了出来:“我准备出剪刀,你呢。” 江舟池:“石头。” 赵慕予:“……” 都到最后一刻了,也不让她赢一次。 赵慕予在心底轻哼了一声,决定用实力说话,干脆地说了一句“好,那来吧”,便没再废话什么,喊起了“石头剪刀布”的口令。 她知道,被独自留下的人很孤单,所以,她想让江舟池先回去。 然而,当随着口令落下,一大一小两只手同时伸出来以后,赵慕予还是输了。 她原本要出的“剪刀”变成了“布”,想赢江舟池的“石头”。 而江舟池似乎又预判了她的预判,说好的“石头”也变了卦,变成了“剪刀 ()”。 看着最后的猜拳结果,赵慕予沉默了几秒,抿着嘴收回了自己的布?”,不满地小声嘟囔了一句:“又耍赖。” 江舟池听见了,薄唇轻牵,没有为自己辩解什么,淡声道:“愿赌服输。” 赵慕予:“……” 早知道就说三局两胜了。 如今事情已成定局,赵慕予没办法再反悔,只能遵守自己定下的规矩,认输道:“行吧,那我就先回去了。” 江舟池看着她,没说“再见”,也没说任何和道别有关的话,只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节目组的车已经开了过来,停在雪场的入口处。 赵慕予转过身,背对着镜头,一步一步朝那辆车走过去,没有再回头。 - 虽然留在原地的摄影组只拍摄到商务车驶出镜头外为止,但这辆车是真的要开回民宿。 施沛已经在车里等着了。 在赵慕予上车后,施沛帮她摘了麦,而后为她送上一束花,祝贺她:“赵老师,杀青快乐!” 赵慕予笑着接了过来,说了一句“谢谢”。 “晚上咱们还有一个杀青宴,待会儿回了民宿,你先收拾一下东西,休息休息,等吃晚饭了我再过来叫你。”施沛和赵慕予说了说接下来的安排。 末了,她又遗憾道:“可惜江老师还要赶回剧组拍戏,一会儿就要去赶飞机了,没办法参加杀青宴了。不过还好节目收官的时候,还会再办一个庆功宴,到时候应该还可以再聚一次……” 赵慕予听着施沛对未来的憧憬,没有插话,还在想着这段话里的三个字。 “到时候”。 到时候,她和江舟池应该又变回到参加节目前的状态了吧。 赵慕予也说不上来自己现在的心情是什么样。 她只知道,如果她现在回民宿的话,说不定会碰见江舟池,于是下车后,她没急着回去,而是去周围闲逛了一会儿,没有浪费这一个难得的好天气。 白天放晴了一整天,此刻晚霞也还没有散尽,给单调乏味的冬天增添了不一样的色彩。 而开阔的大自然似乎总能给人带来力量。 只不过是在附近走了一圈,赵慕予说不清道不明的心境便渐渐明朗了起来,甚至还反常地为了一群打雪仗的小孩子停下了脚步。 她在一旁安静地看着,看他们在雪地里打滚,听他们的笑声,脸上也不自觉地带上了一点笑容。 谁知乐极生悲。 就在这时,一个小男孩预估错了小伙伴的方向,一颗体积不算小的雪球正以她来不及避开的速度朝她的脸砸来。 赵慕予下意识皱着脸,闭上了眼。 下一秒,她听见了雪球砸在衣服上的声音,可她的脸上并没有传来任何被雪球砸中的痛感,以及寒雪的冰冷。 赵慕予疑狐着,慢慢睁开了眼。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黑色,以及一个银色的拉链头,光 () 滑的表面映出她的身影。 她一愣,而后微微抬高了视线,掠过起伏的喉结、鼻尖痣,最后和一道清清淡淡的目光相撞。 只见江舟池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的面前,帮她挡下了刚才的那一颗雪球。 恍惚间,她仿佛看见了十年前的少年。 那一年,桐市难得下了一场第二天不但没有融化反而还堆积起来的大雪,于是学校取消了课间操,把时间留给大家在操场玩雪。 她对此没兴趣,打算回教室,结果路过篮球场的时候,一个男生团了一个又大又扎实的雪球,准备用来偷袭同伴,却被同伴躲开。 最后,她成了那个倒霉鬼。 那时候,江舟池也像现在这样,挡在了她的面前。 看着突然出现的江舟池,赵慕予产生了片刻的混乱,一时间有种节目还没有结束的错觉。 但江舟池的领口没有再别着麦。 节目是真的结束了。 这个认知如同一颗小石子。 虽然微不足道,却也足以让一杯装满水的杯子溢出来。 而她刚才在拍摄时一直不断压抑累积的情绪就是那杯水,在这一刻决了堤。 可心里越是舍不得,赵慕予脸上的笑容越是明媚。 她很快回过神,对于江舟池帮她挡雪球这件事表示了一下感谢:“谢了。()” 江舟池却没有说话,只是垂眸看着赵慕予。 不管是她此刻的笑,还是她驻足观看小孩子玩雪的反常行为,一切都在彰显着她的好心情。 遗憾的是,江舟池没能被感染分毫,黑沉沉的眼底平静无波,声音很淡,问她:节目结束了,开心吗。?” 闻言,赵慕予微微一怔,不知道江舟池为什么会这样问。 但她回答得毫不犹豫:“当然开心了啊。终于不用再每周都和你见面了,怎么能不开心呢。” 说这话的时候,赵慕予揣在兜里的手又不自觉地攥成了拳。 看样子她刚才在车里的想法还是保守了。 根本不用等到“到时候”。 半个小时前,她还在节目里和江舟池好好说话,好好道别。 可不过转眼的功夫,气氛就急转直下了。 她又变得咄咄逼人,和他的关系不仅回到了原点,甚至是回到了原点的左边。 赵慕予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或许是因为没了摄像头,她就不能再用“演戏”当借口来掩饰自己的真心了,于是只能回到老样子,靠难听的话和冷冰冰的态度来阻止江舟池的靠近。 赵慕予很怕自己又不受控地伤害江舟池,没等他说话,便匆匆结束了这段偶遇:“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收拾东西了,你也去忙你的吧。” 说完,她转身朝民宿走去。 江舟池再次被独自留在原地,像刚才先送赵慕予离开一样,看着她没有任何留恋的背影。 她一向洒脱,从不拖泥带水 () ,所以,每当他觉得他们之间在一点点变好的时候,她总会适时地出来提醒他,该醒醒了。 - 民宿里的摄影机已经全都被拆掉了。 节目组明天才回银河市,赵慕予也是明天的飞机飞回云城,但今天晚上她就不住在这里了,换到和节目组的同一个酒店。 收拾好所有的东西后,她打算先把行李箱放到客厅。 谁知一打开门,她就看见了对面的江舟池。 没开灯的房间里只残留着一丝橘色的余晖的光亮。 而室内暖气充足,他刚洗完澡,头发半干,穿了一件黑色短袖,坐在床尾,大概是在等章宇来接他,这会儿正无聊地看着空气发呆。 赵慕予拉行李箱的动作一顿。 本来她不打算再和江舟池说什么,可在收回视线之际,她无意间瞥见他短袖下的右手手臂似乎青了一块,往外走的步伐立马停下,转而朝他走去。 她想要确认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可走近后,她才发现,江舟池的手臂上不仅有淤青,而且还被磨破了皮,露出一大块淡红的肉。 光是看一眼,赵慕予都觉得疼,不由地紧皱着眉:“你怎么……” 她想问问江舟池什么时候怎么受的伤。 可话刚开了个头,她就像是想起什么,闭上了嘴巴,没说完的话音也消散在空气中。 应该是今天上午在雪场,他护着她一起摔在雪地上的时候磕到了手。 当时她还以为他真的没事,没想到还是受了伤。 赵慕予没再说话,脸上多了几分自责,弯着腰,先简单看了看江舟池身上其他地方,确定没有别的伤口后,起身道:“我去问问有没有医药箱。” 谁知刚一转身,她的手腕忽地一紧。 下一秒,她被拽得脚下步伐不稳,跌跌撞撞落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江舟池仍坐在床尾,双臂箍着她的腰,将她圈进了怀里。 赵慕予身子微僵,好在大脑还没有停止思考。 反应过来后,她立刻抬起手,想要挣脱江舟池的桎梏,却听见他低声说了一个“疼”。 在他说话时,赵慕予的心口处仿佛还能感受到一阵轻微的震动。 她的手立刻停在半空中,不敢再乱动半分,生怕又碰到江舟池的伤口。 最后,她试图推开江舟池的那只手终究还是没能落下去,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 …… 十年前。 自从江舟池出演的第一部电视剧播出后,赵慕予的生活就不得安宁了起来。 她不光每天要在学校听周围的同学讨论这部剧的剧情,就连上学放学的路上也逃不过,因为路人也在讨论。 唯一值得庆幸一点的是,江舟池没有再住在她的对门,而是搬到了公司专门给他租的隐私性更高的高档小区里,否则她的生活肯定更要乱成一团。 在电视剧最新一集剧集收视率创新高 的这一天?[(),回到了家。 谁知一打开门,她就听见赵母正在愤怒地骂着谁:“当年那么狠心,丢下自己的亲儿子,去给别人当后妈。现在看儿子当明星了,出名了,又回来找儿子。真恶心人!” “诶,慕慕回来了啊。”赵爸正坐在餐桌旁摘菜,一看赵慕予回来了,连忙给赵母递了一个眼神,示意她别当着孩子的面说了。 赵慕予一边在玄关柜上放下钥匙,一边问道:“谁恶心人啊?” 赵爸:“没谁……” “什么没谁!”赵母压根儿没理会赵爸的眼神暗示,没等他把话说完,就打断了。 她不但没打算把瞒着赵慕予这事儿,而且还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叮嘱道:“慕慕,你记住了。以后你要是在咱们小区附近看见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问你是不是小江的同学,你理都别理,直接瞪她一眼就走!” 赵慕予:“?” 就算是她一个星期不收拾屋子,她也没有见过她妈这么生气过。 她闭上了嘴巴,没有说话,但用疑惑的眼神询问她爸,她妈描述的女人到底是谁。 赵爸叹了一口气,还是回答了她:“小江的妈妈。” 闻言,赵慕予眼里的疑惑更深了。 江舟池的妈妈? 虽然江舟池已经搬回桐市快两年了,她一次也没听他提起过他的妈妈,但她本来也不是会关心这种事的性格,所以从来也没问过。 听赵爸这么一说,赵慕予的好奇心被勾了出来,也在餐桌旁坐下,追问道:“怎么突然聊起江舟池的妈妈了?” 赵爸:“因为……” “还不是因为她今天突然跑来找你江叔,说是想儿子了,让你江叔带她去见他!”赵母又抢了赵爸的话。 给赵慕予解释完原因,她又继续和赵爸吐槽道:“当初嫌我们桐市太小了,非要让老江辞了厂里安稳的工作,搬去那什么北城,在工地上找了一份工作,害得老江被钢筋刺穿了腿。她呢,嫌老江残疾了,还拿着老江的赔偿金乱挥霍,最后和一个开奔驰的有钱人看对了眼,吵着闹着要和老江离婚,连孩子都不要了!” 赵慕予张大嘴,无声地“啊”了一下。 原来江叔叔的腿是因为这样受的伤啊。难怪他们十年前突然搬走,又突然搬回来。 赵母还在气头上,狠狠拍了下桌子:“真不知道老江上辈子欠了她什么!” “好了好了,别气了。”赵爸放下手里的菜,去给赵母倒了一杯水,“你这是生怕老江在隔壁听不见你这些话吗,怎么还越说越大声了呢。” 这话有点效果。 赵母的情绪稍微冷静了下来,接过赵爸递过来的温水,喝了一口,给自己降了降火。 赵慕予也没再追问什么,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间,花了好一会儿才整理好思绪,消化完赵母刚才说的那些话。 至于赵母对她的那番叮嘱,她倒是没怎么 () 放在心上。 ——毕竟她怎么可能会遇见江舟池的妈妈呢。 当时赵慕予坚定地这样认为。 谁知没过几天,赵母的话居然应验了。 她真的遇见了江舟池的妈妈。 不过,不是在她家小区楼下。 而是在江舟池的小区楼下。 周末的时候,她的数学练习册落在了江舟池的书房里,于是星期一下了晚自习,她和江舟池一起回了他的公寓。 还没走到单元楼,赵慕予就远远瞧见楼下站着一个女人,手里还牵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 她以为对方是在等别人,却不料小女孩一见到江舟池,立马甜甜地叫着“哥哥”,张开双臂朝他跑来。 闻言,赵慕予一愣,下意识偷瞄了一眼身边的江舟池。 他本就生得眉眼锋利,脸上没什么表情的时候,更是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在听见小女孩那一声“哥哥”后,冷冷地睨着她。 别说是小孩子,就算是成年人见到他这样,都会心里颤一颤。 小女孩一看,立马停在原地,嘴一瘪,哇哇大哭了起来。 程荷赶紧走了过来,一把抱起小女孩,一边轻声哄着她,一边看着江舟池,有些欲言又止地叫了一声“阿舟”。 江舟池依然没说话。 可在这一声“阿舟”落地后,赵慕予可以隐约感受到他向来平稳的情绪出现了波动,这下可以确定,面前的女人就是他的妈妈了。 不过,她和赵母描述的“花枝招展”不太一样。 她的装扮并不惹眼,反而穿着一袭素锦旗袍,气质温婉。哪怕皮囊不再年轻,可岁月赋予了她更多的风韵,是个当之无愧的美人。 尽管如此,赵慕予没忘记前几天赵母在家里说的那些话。 其中有一个最关键的信息——江舟池的妈妈当年抛下了他,和别人走了。 一想到这儿,赵慕予立马快步走上前,挡在了江舟池的前面,充当起了他的经纪人,客客气气道:“不好意思啊,阿姨,我们不签名不合照。” 程荷一听这话,还以为赵慕予误会了什么,和她解释道:“我不是粉丝,是阿舟的妈妈。” 赵慕予的态度依旧很客气,甚至还对程荷微微一笑,回道:“连他的粉丝都不是,又有什么资格说自己是他的妈妈呢。” 说完,她在程荷错愕的表情里,拉着江舟池的手腕,头也不回地朝单元楼走去。 直到进到电梯里,她才松开江舟池。 狭小空间里,空气有些闷得慌。 江舟池一言不发。 赵慕予也没有说话,只是埋着头,盯着自己刚才牵过他的那只左手,上面还残留着他的体温。 明明现在还是炎热盛夏,他的手却很凉,如同刚在冰水里浸过一般。 十几秒的光景,电梯门打开。 赵慕予回过神,先走出电梯,拿出钥匙开了门,而后轻车熟路地走去 书房,把落下的数学练习册装进书包里。() 原本她打算拿回自己的书就直接回家,谁知出来的时候,她没在客厅看见江舟池的身影。 ?本作者陆路鹿提醒您最全的《慕已成舟》尽在[],域名[ 房间里也没有。 最后,赵慕予来到阳台,视线落在那张摇椅上。 那是她送给江舟池的搬家礼物。 以往,都是她霸占这个位置,可现在,江舟池独自坐在椅子上,望着什么也看不清的窗外。 一到了晚上,桐市便陷入了黑暗,并不灯火通明。 而此刻,整个夏夜的孤寂仿佛都落在了江舟池的身上,将他困在其中。 赵慕予的心仿佛被人一把揪住。 她一向很有边界感,在不确定这种时候江舟池是更需要一个人静一静,还是需要有人陪的情况下,她通常会选择离开,不打扰他。 然而她今天的脚步似乎有些不受控。 等到赵慕予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不由自主地朝江舟池走了过去。 她见过江舟池目空一切的嚣张,也见过他的傲气恣意,却唯独没见过他的脆弱,如同在尘世间颠沛流离了很久的一盏琉璃灯,轻轻一碰,就会碎掉。 赵慕予想说点什么。 可是,当她站在距离江舟池几步之遥的位置上,开口的时候,说出来的话又硬得像是一块石头,毫无人情味可言,干巴巴道:“江舟池,你可别哭啊,我不会安慰人。” 话一说出口,赵慕予就懊恼地皱起了眉头,一时间恨不得把自己不会说话的舌头直接给咬断。 江舟池的视线还落在窗外,听见赵慕予的话,想扯出一个笑给她看,却发现有点难。 她什么也没有问他,应该是都知道那些事了。 空气不长不短地沉默了一阵。 江舟池压下了堵在喉头的情绪,开了口,可嗓音依然泛着一丝哑,回她:“还没到哭的程度。” 一听这话,赵慕予轻抿着嘴唇,又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她害怕江舟池什么事都一个人憋在心里,那还不如哭出来呢,于是改口道:“其实……你要是想哭,也是可以的。” 闻言,江舟池终于收起视线,侧过头,朝赵慕予望了过去。 他看见了她脸上的担心和沮丧,压在唇角的重量似乎轻了一点,说了一个“不急”:“等你学会安慰人了再哭也行。” 赵慕予:“……” 虽然江舟池一说话,就好像又回到了平时欠揍的样子,但她始终没忘记他那只冰凉的手,于是难得没有和他斗嘴,打算去给他倒一杯热水。 谁知刚一转身,刚才那道冰凉的温度忽地覆在了她的腕间。 赵慕予低头一看。 还没反应过来,她整个人便被拽了回去。 江舟池大概以为她要走,扣住了她的手腕,把她拉到双腿之间,另一只手臂环着她的腰,将她拥入了怀中。 那一瞬间,赵慕予呼吸一滞,整个人也如同被冰冻了似的,浑身僵 别说是和异性了,她长这么大,就连和同性之间都没有这样亲密接触过,顶多是挽挽手臂或是牵牵手。 ▊陆路鹿提醒您《慕已成舟》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好一会儿,赵慕予被炸得什么都不剩的大脑才恢复运转,耳根和脸颊也开始逐渐发烫,心脏更是有了要挣脱束缚的趋势。 为了消除这些陌生的生理反应,她下意识就要伸手推开引起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然而江舟池像是感知到她的想法,在她有所行动之前,在她腰间的手臂将她箍得更紧了一些,低低道:“就一会儿。” 只不过是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便让赵慕予一秒打消了推开江舟池的念头,任由他抱着自己。 因为他的嗓音褪去了一贯的散漫,低沉轻哑,听起来好像很难过。 而人在难过的时候,大概都需要朋友的一个拥抱吧。 赵慕予抬起的手悬在半空中。 她低下头,看着江舟池,很想摸摸他的头发,又觉得这个行为过于肉麻,于是把手重新放了下去,最后只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她也不知道这个动作可以带来多少的安慰效果,但她这张嘴实在说不出什么安慰人的好听话,能为他做的似乎只有这些了—— 原本赵慕予是这样想的。 可很快,她发现她有点高估自己了。 当空气陷入无休止的安静之际,她忍不住看了一眼客厅里的挂钟,叫了他一声:“江舟池。” “嗯?” “不是说就一会儿吗,现在已经快二十分钟了,你到底还要抱多久。”赵慕予往后抬了抬小腿,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膝盖,找回了当年军训时站军姿的感觉,“我腿都要站麻了。” 她的语气里带着小小的抱怨。 可随着话音落下,缭绕在江舟池眼底的雾气渐渐散去。 他轻弯着唇角,还箍在她腰间的手依旧没有放开,而是稍一用力,将她抱到了自己的腿上坐着。 …… 江舟池知道,十年前的赵慕予不忍心推开他,只是因为可怜他。 就像现在一样。 可是,就算她不喜欢他,就算她只是可怜他也没关系。 只要她愿意为他留下就行。 深深浅浅的情绪在江舟池的漆黑眼底不停翻涌,最终又归于平静。 他敛起心绪,还环在赵慕予腰间的手臂也一松,放开了她,没有任何铺垫,突兀地提起了昨天在车上聊过的话题,缓缓开口道:“你欠我的愿望,我想好了。” 话音一落,还浮现在赵慕予脑海中的往事渐渐远去。 她回过神。 在察觉到束缚在她腰间的力道消失后,她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半步,先拉开和江舟池之间的距离,而后才开始思考他说的话。 愿望? 赵慕予怀疑江舟池又在没事找事,语气里的不客气逐渐明显,回道:“你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节目都结束了,才想起来许愿。” () 其实她大可不必兑现这个在节目期间许下的承诺。 可在她说完这话后,江舟池什么也没说,只是安静地看着她,看得她忍不住在心底叹了一口气,认了栽。 赵慕予已经习惯了自己在面对江舟池时的毫无原则。 她一边自我唾弃着,一边做出了让步,倒想看看他这次又想出什么坏招捉弄她,问道:“说吧,什么愿望。” 窗外夕阳似乎又沉了几分。 房间里还剩下最后一丝天光。 江舟池坐在半明半暗的光线里,乌沉沉的眼眸里漆黑无光,只映着她一人的身影。 再次开口时,他的声线又轻又缓,像盛夏漫无边际游荡的云,说出了愿望:“可怜我,然后和我在一起。” 这句话里的每个字赵慕予都听得清清楚楚。 却丧失了思考能力。 当最后的尾音消散在空气里,赵慕予的大脑也空白了一片。 她呆愣着,落下的视线和江舟池抬起的眼睛在空中相撞,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 她看了很久,久到她想起了上次在银河市的酒店房间,江舟池也是用这副近乎乞怜的语气,问她什么时候能给他一个资格。 不同的是,这一次,她在他漆黑的眼睛里,平缓的话音里,感受到了他的真心。 可是,真的是他的真心吗。 赵慕予无法确定。 好一会儿,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她别开了眼,看着窗外的一片白茫茫,等到心里翻腾的情绪稍微平静下来后,才故作生气,没好气地回道:“你少拿这种事开玩笑。要是想不出来愿望,就别硬想。” 这话说完,空气安静了片刻。 直到响起一声轻笑,没什么温度。 赵慕予听得垂放在身侧的双手不自觉地握紧。 江舟池仍看着赵慕予,唇畔含笑,眼底却没有半分笑意,也没有任何的意外之色,像是早就料到了她的这个回答。 但这一次,他没有就这样不了了之,问她:“我以前有哪一次骗你骗得很厉害吗。” 赵慕予没听懂这句话,可听出了字里行间的自嘲意味,又转回头,重新看着江舟池。 还没等她问这是什么意思,她就又听江舟池继续道:“否则怎么现在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 “想让你可怜我是真的。” “想和你在一起也是真的。” 他又重复了一遍他的真心,赵慕予的掌心也被指甲刺得更深了一些。 好不容易平复的情绪又有了失控的趋势。 她的气息有些乱,抿着唇,想说些什么,然而最终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只是看着江舟池的眼睛。 其中蕴着许多她看不懂的情绪。 在赵慕予理出头绪之前,江舟池已经垂下了眼睫。眉眼间的脆弱也再不见踪影,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她的错觉。 江舟池将所有的不安与渴 望悉数掩藏在眸底。() 他没有非要这个愿望不可,也没有为难赵慕予什么。 ?想看陆路鹿的《慕已成舟》吗?请记住[]的域名[ 在她的沉默不言里,他轻描淡写地翻过了这一页写了十年的篇章,帮她想了一个更简单的办法:“如果这个愿望你懒得帮我实现,把照片还给我也行。” 赵慕予:“?” 照片? 赵慕予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江舟池说的照片是指她的那张大头贴。 看样子他还是发现她拿走了大头贴的事。 赵慕予继续沉默,没急着回答。 因为她还没有想好自己到底应该是把大头贴还给江舟池,还是应该告诉他,那是她的东西,他没有资格要回去。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章宇的声音:“舟哥,该走……” 说到一半的话音戛然而止。 大概是察觉到了房间里的气氛不太对劲。 赵慕予闻声,下意识转过身,背对着章宇,不想去看他那一脸仿佛吃多了被噎住的表情,也不想和章宇解释她和他老板现在是什么情况。 好在章宇没有多嘴问什么。 江舟池也没有再找她要一个明确的答案。 一时间,没人说话的空气充斥着各种白噪音。 在房间里走动的脚步声,穿衣服的窸窣声,以及,行李箱在地毯上拖行的声音。 等到这些声响消失的时候,房间里变得空空荡荡。 赵慕予独自站在窗前。 不知过了多久,弥漫在她眼前的夜色被明亮的灯光驱散。 紧接着,身后响起施沛的声音,好像是终于找到了她,松了一口气:“赵老师,我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你,原来你在这儿啊,怎么没开灯呢。” 这道声音拉回了赵慕予的思绪。 她回过神,这才发现窗外的天已经黑了。 施沛还沉浸在杀青的喜悦中,没有察觉赵慕予的异样,走了进来,问道:“你的行李箱收拾好了吗?” 赵慕予调整好状态,转过身,点头回道:“收拾好了。” 施沛:“那我们可以去吃饭了哦。” “好。” 杀青宴的餐厅就定在了节目组入住的酒店附近。 从筹备节目到节目正式开拍,再到今天终于杀青,工作人员们结束了长达半年之久的工作,把所有的情绪全在今晚释放了出来,通过不醉不归的方式。 最后,连乔楚几个实习生都喝得醉醺醺。 赵慕予倒是滴酒未沾。 结束的时候,已经将近凌晨两点。 她和其他还清醒着的工作人员帮忙把醉得不省人事的女生们扶回了酒店。 等安顿好了她们,赵慕予才回到自己的房间,洗漱完,躺在床上,却是一夜无眠,在第二天一大早,迎着朝霞,出了门。 她没有吵醒还在沉睡的大家,一个人去了机场,办理了值机,候机,最后登机。 而在这一路上,赵慕予的大脑都在放空。 又或者说,她的大脑被这段时间的各种记忆塞满了。 她想起了在桐市,她送江舟池去高铁站的路上,他说的那一句“因为我想见你”。 想起了在银河市的酒店里,他说的那一句“那你什么时候愿意给我一个资格”。 想起了昨天傍晚,他说的那一句“想和你在一起也是真的”。 每想起一句话,她心里筑起的高墙就被敲碎一块。 直到听见空乘人员提醒大家关掉电子设备,她才从漫无目的的宇宙漫游中回到现实世界里。 周围乘客的说话声重新涌入她的耳朵里。 模糊的视野也逐渐清晰。 旁边的小女孩在哄自己的洋娃娃,后座的中年大叔在和电话里的友人道别,斜前方的一对小情侣在为了落地后先吃烤肉还是先吃火锅争吵。 一切都稀松平常,和以往没什么不同。 赵慕予听着这些声音,看着这些画面,心里的那道高墙彻底坍塌,而思考了一整夜和一早上的问题也在这一刻有了答案。 她拿出手机,打开了微信,回答了昨天欠下的问题。 ——好。 ——我帮你实现愿望。! () 第 47 章 ·047· “赵女侠”这个称号在赵慕予三岁那年就跟着她了。 那时候,她是小伙伴里最勇敢的人,每次遇见大孩子来和他们争抢游乐设施,她总是第一个站出来保护大家的人。 赵慕予也一直以为自己很勇敢。 直到遇见了江舟池,她才发现,原来她是一个连自己被利用了也不敢去当面质问的胆小鬼。 - 赵慕予发现自己喜欢上了江舟池这件事,是在高一那年。 当时江舟池刚签公司没多久,拍的戏也还没有播,所以校园生活和之前没什么不同。每天照样上学放学,也照样配合她玩装不认识的游戏。 赵慕予的生活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因为江舟池有手机了。 以前的她只要安心待在教室里,就不会和江舟池产生任何交集。 可现在,她时不时就会收到他的消息。要是回晚了,还会被他不停地翻旧账。 这让赵慕予十分怀念以前的清净日子。 四月的某一天。 课间操时间。 刚一走出教室,赵慕予兜里的手机就振动了几下,就像是踩着点似的。 不用看也知道是江舟池发来的。 赵慕予后悔没把手机放在教室里,打算无视,却在抬头时瞥见了几米外的江舟池。 他的身高和长相一样优越,几乎看得见每个人的头顶,也将她不读不回的行为轻易地尽收眼底。 赵慕予:“……” 她被抓了个现行,这下不敢再装不知道了,老老实实地拿出手机看消息。 没一会儿,她的手臂突然被人挽住,紧接着,激昂的《运动员进行曲》里乱入了尤霓霓的声音,对她哼哼道:“木鱼,我今天早上又看见你和齐禹一起来上学哦,最近还经常看手机。你该不会是在背着我偷偷谈恋爱吧!” 楼梯上挤满了人。 赵慕予被人潮推着往楼下走,一听这话,回消息的手一顿,抬起头,否认道:“当然没有。” 尤霓霓一个字也没信,紧盯着赵慕予,目光如炬道:“笑得这么甜,还说没有!” 赵慕予:“?” 她? 笑得甜? 赵慕予不明所以,这辈子也没想过自己这张臭脸有一天居然会和“甜”沾上边。 尤霓霓看懂了赵慕予的疑惑,也没有再废话什么,直接握着她的手腕,抬起她的手,把她手里的手机举到她的面前。 灭掉的手机屏幕里清晰映出赵慕予的脸。 一向平直的嘴角仍抿着一个浅浅的笑,柔化了不笑时自带生人勿近感的眉眼。 赵慕予:“……” 在和屏幕里的自己四目相对的那一刹那,她的心蓦地慌了一下。 她连忙放下手,没再敢多看自己一眼,但面上没表现出一丝慌乱,嘴巴也一点儿没软,回了尤霓霓一句:“是你的 眼睛吃糖吃多了,看什么都甜。”() 尤霓霓:≈hellip;? ?想看陆路鹿写的《慕已成舟》第47章·047·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居然还倒打她一耙? 尤霓霓不服气,立刻找左手边的苏糊评理:“糊涂虫,你说!到底是我的眼睛有问题,还是木鱼死不承认!” 苏糊没有加入这场混战,选择了明哲保身:“是我的耳朵有问题,什么也听不见。” 尤霓霓:“……” 拥挤的人潮逐渐从教学楼流向操场。 尤霓霓个子娇小,站在做操队伍的前面,赵慕予得以暂时逃脱尤霓霓的拷问。 然而她的心并没有因此平静下来,脑子里还在想着刚才的事。 她一直以为,她每次看江舟池消息的时候,一定是一脸的不耐烦,直到刚才,她看见手机屏幕里的自己,才知道,原来她的表情真的如尤霓霓所说,像吃了蜜一样的甜。 赵慕予的世界坍塌了。 虽然她对于谈恋爱没什么兴趣,但每次看见周围的同学为了喜欢的人一会儿开心又一会儿难过的,总难免感到好奇,好奇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现在,她好像终于体会到了怦然心动的滋味。 可是,怦然心动的对象是江舟池。 或许是因为当初对江舟池的第一印象太差,又或许是因为压根儿就没想过自己会喜欢江舟池,当意识到了自己的感情后,赵慕予的第一反应是否认,拒绝接受,死不承认。 甚至有点到了走火入魔的程度。 在江舟池第一部电视剧大结局这一天。 中午,赵慕予和尤霓霓、苏糊一起出去吃饭。 不过她有点感冒了,没什么食欲,只吃了两口米线就放下了筷子。 回学校的时候,她们仨在转角的药店门口遇见了同班的关系还算不错的杨卉和蒋雪。 只见药店里的电视机正在重播江舟池昨晚的电视剧,而杨卉和蒋雪头挨着头,正挤在一起,目不转睛地盯着看电视看,嘴里还在同步发表着感慨:“呜呜呜昨天的剧情虐死我了,我还想着今天来学校看看江舟池疗伤呢,可他怎么没来学校!” 蒋雪还算理智:“不来也好,免得又要引起大骚动了。咱们学校现在应该没有不喜欢江舟池的人吧。” 爱看热闹又热心肠的尤霓霓正好听见这句话,凑了过去,把蒋雪的感慨当成了一个问题,回答她:“有啊。” 杨卉和蒋雪:“?” 俩人闻声回头,先是和她们仨打了一声招呼,又问尤霓霓:“谁啊?” “木鱼啊。”尤霓霓指了指手里挽着的赵慕予,“至今一集电视剧也没看过。” 蒋雪一听,脸上的八卦表情消失,“嗐”了一声:“那是因为木鱼有喜欢的人了,不看其他男生可以理解啦。” 作为被讨论的当事人,赵慕予完全不知道自己还有除了江舟池以外喜欢的人,问道:“我喜欢谁?” “齐禹啊。”杨卉和蒋雪异口同声。 赵慕予:“…… () ” 她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在传她和齐禹在一起的事,想也没想,郑重澄清道:“我没有喜欢齐禹。” “哦……” 话虽如此,但杨卉和蒋雪没怎么信,只当赵慕予是不好意思。 而且,她只澄清了不喜欢齐禹。 杨卉和蒋雪更关心赵慕予是不是全校唯一不喜欢江舟池的人,确认道:“那你喜欢江舟池吗?” 一听这话,赵慕予没再像刚才那样不假思索,稍微停顿了一两秒。 她知道,俩人指的喜欢应该是对偶像的那种喜欢。 可她做贼心虚了,生怕被旁人看出一丁点端倪,于是否认得特别彻底:“也不喜欢,而且这辈子应该都不会喜欢他那种性格的男生。” “……” 这么严重啊? 蒋雪和杨卉互看了一眼,倒也没问原因,毕竟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嘛。 一进校,赵慕予在班里同学眼里的形象就是“长得漂亮但看起来不太好惹”。所以,就算很多人想和她当朋友,也会因为她的那张冷脸望而却步、犹豫再三。 好在今天有了尤霓霓这座桥梁。 于是她们趁着这个机会,和赵慕予多聊了两句,特好奇道:“那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啊?” 赵慕予:“?” 话题怎么绕到了这件事上。 赵慕予没怎么仔细思考,继续自己的否认大作战,照着和江舟池完全相反的类型说:“当然是喜欢有礼貌,性格好,脾气温和的男生。” 空气安静了三秒。 而后杨卉和蒋雪第一次异口同声道:“那不就是齐禹吗!” 赵慕予:“……?”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微微一笑,没有再白费力气解释什么了。 午休时间也快结束了。 她们没有再在药店门口逗留,继续往学校走。 关于江舟池的话题却没有就此结束,讨论声继续:“那你们说江舟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啊?我听说咱们的苏大校花之前约过他好几次……” 几道身影渐行渐远。 没人注意到在她们刚才逗留的那家药店里,一排排药架的后面,站着一个戴口罩的少年,一只手拿着一盒感冒药,另一只手拎着打包的南瓜粥,将她们的每句话都听得清清楚楚。 第一天,正好是周六。 闲不下来的丛涵提议去江舟池家为他庆祝电视剧圆满大收官。 赵慕予的感冒还没好,而且还有加重的趋势,本来不太想去,但她又想到自己好像已经快一个星期没有见过江舟池了,有点动摇。 最后,她还是强忍着身体上的不适,在周六的下午,和丛涵还有李寂俩人来到了江舟池的家。 门一打开,丛涵就举起手里的大包小包,和里面的人打招呼:“嗨,大明星!” 李寂紧随其后:“好久不见,大明星。” 可到了赵慕予这里,队形就乱了。 她走在队伍的最后,见到江舟池,一句话也没说,随意抬了下手就当是和他打招呼了。 江舟池关上门,没有急着进去,懒懒地倚着门框上,一边看赵慕予换鞋,一边针对她刚才的敷衍,计较道:“不叫大明星吗。” 赵慕予:“……” 倒是一点儿也不谦虚。 赵慕予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周,他飞去了不同的城市为电视剧跑宣传,可眉眼间不见丝毫工作的疲惫,站在夏日午后的阳光里,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都牵动着她的心。 看着江舟池那双熟悉的黑眸,赵慕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今天今天来他家,其实只是因为想他了。 这个认知让她快速移开了视线,嘴上不屑地哼道:“少得寸进尺,没叫你大煞笔就不错了。” 丛涵听见了这话,立马教训道:“大胆赵慕予!怎么可以对我们的大明星这么粗鲁!” 虽然赵慕予不是第一次被丛涵教训,但还是第一次被他训得感到一阵庆幸。 多亏了江舟池,她意外发现了自己演戏的天赋。 因为哪怕是她已经察觉了对他的喜欢,她在他的面前依然可以表现得和以前没有任何不同。该是什么样,还是什么样。 所以,在其他人看来,她对江舟池是一如既往的不客气,根本不会往其他方面想。 换好了鞋,赵慕予没再搭理江舟池,对丛涵也是轻飘飘地丢下一句“是你们的大明星,又不是我的”,便轻车熟路地朝阳台上的那张躺椅走去。 丛涵:“……” 他再次成为赵慕予的嘴下败将,说不过她,寻求场外援助:“这你不管管?” 江舟池帮赵慕予把脱下的鞋整理好,闻言,轻叹道:“管不了。” 丛涵:“……” 管不了就算了,怎么还一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样子。 丛涵无语了三秒,没再寄希望于江舟池这个对赵慕予毫无底线的人能帮他,开始重新投身布置客厅的工作中。 他是个很有仪式感的人,这几天一直为了今天的庆祝会忙前忙后,还买了很多装饰道具。 结果他刚拆完包装,就看见赵慕予躺在躺椅上,又对她指指点点道:“赵慕予,今天我们是来给江舟池庆祝的,你不来帮忙就算了,怎么还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呢。” 李寂正在给气球打气,也注意到了赵慕予的不对劲,但比丛涵多根筋,合理推测道:“赵女侠这是哪儿不舒服吧。” 屋内开着冷气,窗外的阳光失去了盛夏的温度,落在身上,反倒有种冬天晒太阳的惬意。 赵慕予的脑袋还在隐隐作痛,被晒得有点昏昏欲睡,听见李寂的话,心想还好这个屋子里还有正常人,“嗯”了一声:“前几天吹空调吹感冒……” 谁知话音还未完全落下,她的额头便覆上了一道不算陌生的温度。 原本沉得快要睁不开的眼皮突然有了力气。 赵慕予直愣愣地盯着江舟池。 只见他不知什么时候蹲在了她的身边,距离近得她可以闻到他身上沐浴露的味道,似乎在他们来之前刚洗过澡。 赵慕予的心跳顷刻间骤然加速,逼乱了呼吸。 她不敢出声,下意识屏住了气息,放在身前的双手也不自觉地攥紧了衣服。 好在江舟池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还在确认她的体温,排除了发烧的可能性后,收回了手,抬起眼,问她:“吃过药了吗。” 四目相对的瞬间,赵慕予顿时清醒过来。 她连忙翻了个身,背对着江舟池,藏起自己的不自在,声音倒是和平时无异,不在意道:“小感冒而已,用不着吃药,多喝点热水就行了。” 丛涵听见这话,“啧”了一声,顺嘴吐槽了一句:“你怎么活得像个男人。” “那请问活得像女人的你,我应该怎么活?”赵慕予不耻下问。 丛涵:“……当然是吃药啊!这还需要我教你……” 话没说完,他看见江舟池从赵慕予的身边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地朝另一个房间走去。 见状,丛涵有些纳闷,还以为江舟池这次至少会帮他说一下话,却没想到他直接就走了,忍不住偷偷问了下李寂:“江舟池这是终于醒悟了,还是害怕被赵慕予传染啊,连她生病都不管了?” 李寂:“?” 真不知道他的脑子里装的是什么牌子的豆腐渣。 李寂都懒得搭理丛涵:“你以为谁都像你这么贪生怕死吗。” 丛涵:“……?” 这时,江舟池又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手里还拎着一个药箱。 丛涵一看,自顾自地“哦”了一声,恍然大悟。 原来不是去避难,而是去拿药了啊。 看着打开的药箱里放着种类齐全的药盒,丛涵凑了过去,好奇道:“你什么时候开始在家里备这么多药了?” 说完,他又自己想到了一种可能性,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对着江舟池左看看右看看,担心道:“是不是你最近太忙,没休息好,免疫力下降了,生了很多病?” 一听这话,连赵慕予都不由地把注意力放在了身后的客厅里。 因为备药确实不是江舟池的风格。 之前他还住在她家对门的时候,有一次他生病了,她跑去看他,在他家里翻箱倒柜找了很久,才好不容易翻出来一盒感冒冲剂,结果一看有效期,已经过期半年了。 赵慕予还在等着江舟池的回答,却迟迟没听见他的声音。 她有些疑惑,正想回头看看客厅,视野里却突然多出一道身影。 江舟池重新回到她的身边,这次没有再蹲下来,而是站在椅子旁边,一只手的掌心里放着不同颜色的药丸,另一只手拿着水杯,递到她的面前。 赵慕予愣住。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江舟池的声音又忽地从头顶落下,嗓音懒散,缓 赵慕予:≈hellip; ?想看陆路鹿的《慕已成舟》吗?请记住[]的域名[ 她回过神,坐了起来,接过药和温水,想和江舟池说一声“谢谢”,不料话一说出口就变成了:“你该不会想趁机毒死我吧。” 毫无根据的一个揣测。 江舟池哼出一丝笑,告诉她一个常识:“通常只有做了亏心事的人才会有这种担心。” 赵慕予:“……” 她最近确实对江舟池做了不少亏心事。 但承认是不可能承认的。 赵慕予就当没听见,没再给自己挖坑,若无其事地吃完了药,又听江舟池问:“在这里睡,还是回房间。” “这里。” 赵慕予懒得挪窝了,说完这话便继续蜷缩在躺椅上,不再和睡意抗衡,闭上了眼睛。 感冒药很快就发挥了药效。 没过多久,赵慕予便感觉客厅里丛涵说话的声音正在逐渐远去,直到完全消失不见。 世界变得清净了。 赵慕予沉沉地睡去。 中途,她被热醒了一次,艰难地半睁开眼睛,隐隐约约瞥见了一道人影,正俯着身,用温热的毛巾替她轻轻擦去覆在额头颈间的那一层黏腻的汗水。 她浑身上下顿时清爽了不少,但不太确定这个好心人是谁,试探性地叫了一声:“江舟池?” 而后,她听见了一道低淡的“嗯”。 赵慕予缓了三秒,完全睁开了眼。 虽然她的意识还模糊着,但视野里的景象已经变得清晰,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被从躺椅抱到了卧室,心想在床上确实比在躺椅上舒服一点。 江舟池放下了毛巾。 见床上的姑娘正直勾勾地盯着他看,难得有这么呆愣的时候,他轻轻一笑,替她拂开黏在脸颊上的发丝,低声问道:“还睡吗。” 赵慕予眼睛一眨,突然清醒过来。 等意识到了这些行为有多亲密,她的心脏又剧烈跳动起来,立刻拉高身上的薄被,盖在自己的脸上,没有正面回答,只说:“帮我把门关好。” 江舟池没再说话。 没一会儿,空气里响起的关门声代替了他的回答。 赵慕予还闷在被子里,脸颊早已红透,眼睛却没闭上,反而睁得比刚才还要大,还在想刚才的事。 其实,在意识到自己喜欢上了江舟池那一天开始,她除了一边克制自己的感情,还在一边偷偷观察江舟池,因此发现了很多以前没有注意到过的细节。 比如。 江舟池把她的每个喜好都记得清清楚楚,会在她每次需要帮助的时候,恰好出现在她的身边,会在主席台上演讲的时候,只看着她一人,会在难过的时候只依赖她。 也会像刚才那样,细致地照顾她。 而她还在江舟池的眼睛里看见了和她相同的情愫。 这个发现就像一罐被剧烈摇晃过的汽水,在被打开易拉环的瞬间,汽水如同 () 烟花一样绽放,却不像烟花那般灿烂过后便了无痕迹,而是在她的心间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甜味。 也让她找到了自己一直不愿意面对这份喜欢的真正原因。 不是因为她对江舟池的第一印象不好,也不是因为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喜欢他,而是因为她害怕江舟池不喜欢她。 可现在,这种担心消失了。 光是想到江舟池应该也是喜欢她的,赵慕予的脸颊就忍不住微微发烫。 她心情是雀跃的,窃喜的,还有一点点不可避免的忐忑。 被子里的空气逐渐稀薄。 在缺氧之前,赵慕予终于探出了脑袋。 她呼吸了一下新鲜空气,又翻了个身,双手双脚够缠着被子,埋在被子里,鼻息间全是属于江舟池的味道。淡淡的,像被阳光晒了一整天的云。 于是她的心慢慢平静下来,嘴角轻弯着,重新闭上眼睛,打算等一会儿睡醒了,就去找江舟池好好聊一聊。 谁知也许是因为身心放松了下来,这一睡,赵慕予直接睡到外面的天都黑了下来。 而她也是被饿醒的。 感冒带来的难受感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赵慕予原地复活,下了床,打开房门,走到客厅,却发现丛涵和李寂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 江舟池也不见踪影了。 赵慕予一阵奇怪,但也没急着去找他,打算先给自己倒一杯水喝。 可这时,书房里传来一阵动静。 秦山的声音透过没关严的门缝传出来,听起来很是无奈,重重地叹道:“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啊。虽然我确实想让你谈个恋爱,找找演感情戏的感觉,但也没让你利用你的小青梅啊!” 随着话音落下,赵慕予的脚步也定在了原地。 秦山每次见到她,总是“小青梅”“小青梅”地叫,所以她对这个称呼并不陌生。 可是。 “利用”。 这两个字清晰地落入赵慕予的耳朵。 还没等她弄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空气又响起了江舟池的嗓音,还是那么漫不经心,不以为意道:“在其他人身上找不到感觉。” 秦山:“……” 书房里。 秦山听了这话,双手叉腰,看着窗外的夜色,平复了一下心情,又担心道:“那你再这样下去,要是让你的小青梅误会了怎么办。” 江舟池坐在桌前,垂着眼,看着手里大头贴。 照片里是静止不动的,可他还是听见了她的声音。 说着。 ——也不喜欢。 ——这辈子应该都不会喜欢。 江舟池神色平静,声线拉得毫无起伏:“她不会误会。” 赵慕予听到这里,转身离开,没有再待下去。 下午来的时候,她是和李寂丛涵坐的出租车,而现在回去,她没有选择任何一样交通工具,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 周末的夜晚比平时热闹,却没能取代刚才的一切。 在书房门口听见的那些对话仍不断回荡在赵慕予的耳边。 其中,那一句“她不会误会”最为清晰。 现在回想起来,赵慕莫名想笑,没想到自己在江舟池的眼里这么有定力,可以完全不被他动摇。 看来这段时间她的演技也骗过了他。 对此,她应该感到庆幸才对,庆幸自己的喜欢没有被江舟池看出来,庆幸在和他告白之前听见了这些话,否则现在可能已经成了一个笑话了。 赵慕予这样安慰着自己。 然而。 然而。 她视野里的画面还是逐渐被一片滚烫的水汽模糊。 她只感到了难堪。 原来她以为的那些喜欢,都是他演出来的。 可是,她之前明明警告过他,就算以后进了娱乐圈,也不准在她的面前和她演戏。 - “姑娘,醒醒,到云城了,该下飞机了。” 陌生的声音叫醒了赵慕予。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了坐在她隔壁的阿姨正轻轻拍着她的肩膀。 见她醒过来,阿姨又递给她一张卫生纸,关心道:“这是做了一个很难过的梦吗,怎么哭得这么伤心。” 闻言,赵慕予一愣,反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才发现上面全是泪水。 一声“谢谢”后,她接过纸巾,在阿姨已经离开后,才轻声说了一句:“是做了一个帮我重新找回勇气的梦。” 没做完的梦的后半截,是她过去十年如何像厌恶垃圾一样厌恶江舟池。 原本一开始,她没打算做到这种地步,也没打算自取其辱,找江舟池问个清楚,只想着慢慢疏远他就好。 毕竟谁的青春没一笔黑历史呢。 可是,那晚过后,每当江舟池还是和以前一样对她好的时候,她就忍不住想起他和秦山说的那番话,想起自己的愚蠢,于是那些难听的伤人的话成了她报复他的武器。 哪怕在刺伤江舟池的同时,她的难受不减反增,她也不在意,只要可以让他也感到痛就好。 这种近乎自残的快感在她的身上持续了十年之久。 直到昨天,当江舟池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帮她挡下雪球的那一刻,她才清楚地意识到,她还是很喜欢他。 很喜欢,很喜欢。 喜欢到不想和江舟池就这样就结束。 喜欢到她想要勇敢一次。 哪怕往前一步就是会让人粉身碎骨的悬崖,她也愿意朝江舟池迈进这一步。 所以,她想相信他一次,相信他的愿望是他的真心。 - 一月中旬。 距离最后一期节目拍摄已经过去半个月了。 结束了寒假的云城大学也开学一周了。 大一英语组,办公室。 临近下班时间 ,大家都开始了摸鱼。 童静从椅子上站起来,打算去洗杯子,却发现对面的赵慕予时不时就拿起手机看一眼,实在不符合她以往的风格,不禁好奇道:“赵老师,你在等谁的消息吗?” 赵慕予一听这话,放下了手机,面不红心不跳地撒着谎:“等快递的消息。” 童静倒是没怀疑什么,也没问是什么快递值得她这么期待,只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惆怅道:“想想之前每周五这个时候你已经飞去银河市准备录节目了,今天却还坐在这儿。时间过得可真快啊,怎么不知不觉就录完了呢。” 这话一不小心戳到了丁晓晓的痛处。 她立马坐着椅子滑到赵慕予的旁边,趴在她的椅背上痛哭道:“呜呜呜赵老师,节目还没有播完呢,我就已经开始难过了!以后没有你和我儿子甜甜谈恋爱的日子我可怎么过啊!” 赵慕予拍了拍丁晓晓的肩,安慰她:“一笑而过吧。” 丁晓晓:“……” 她的难过因为这话稍微缓了一缓,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赵老师,你是不是被我儿子传染了,怎么也开始讲这么冷的笑话了呢。” 一听这话,赵慕予收回了手:“好好说话,别骂人。” 丁晓晓:“……?” 说他俩越来越像也是骂人啊? 难道几个月节目录下来,两个人的感情一点儿都没升温吗? 可她看节目的时候,明显看得出来赵老师的前后变化啊,广大网友也看出来了。 丁晓晓憋了一个寒假,终于憋不住了,悄悄打探道:“赵老师,就是,那个啊,你现在和我儿子还有在联络吗?该不会录完最后一期节目就拜拜了吧?你知道他明天飞去洛杉矶是有什么工作吗?” 话音一落,赵慕予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凝。 丁晓晓经常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但今天误打误撞说对了。 因为她和江舟池真的在录完最后一期节目以后就“拜拜”了。 从雪山小镇飞回云城的那一天,在飞机上和江舟池发完那条消息后,赵慕予总觉得她家门铃又会在某个出其不意的时刻响起。 然后门一打开,江舟池站在外面。 可现实是,她的江舟池的聊天记录仍停留在她的那一句“我帮你实现愿望”。 江舟池没有突然来找她,没有回她的微信,甚至连一通电话都没有打过,好像就这样直接人间蒸发了,连他明天要去洛杉矶的消息她也只能从丁晓晓的嘴里得知。 见赵慕予不说话,丁晓晓知道自己应该是猜对了。 她没追问原因,只捧着受伤的心,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化悲伤为下班的动力,等六点一到,第一个冲出了办公室。 赵慕予还在椅子里坐了一会儿,而后收拾好了东西,也下了班。 回到家,她换了一身睡衣,便一头倒在沙发上躺着,等到天黑透了,才兴趣缺缺地拿起手机,随便点了一个外卖。 这段 时间,但今天被丁晓晓这么一说,她就像是被揭开了伤疤,心里的委屈再也无法无视。 她好不容易跨出了这一步,结果又被江舟池兜头浇了一盆冷水。 十年前的难堪赵慕予不想再体验一次。 又过了好一会儿,她重新拿起手机,打开微信,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敲了起来。 一边打字,她的嘴里还一边嘀咕着:“这都多少天了,就算是交给老天爷做决定,每天扯两片千瓣莲的花瓣,也该扯出来答案了吧。同意我帮你实现愿望也好,不同意也好,好歹回一个消息啊,到底有没有礼貌……” 这段时间累积的情绪全在这段话里了。 发送出去后,赵慕予依然觉得不解气,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不管你同不同意,反正我后悔了,不想帮你实现愿望了。】 谁知这话一发出去,聊天框里突然跳出了一条新消息。 江舟池:【撤回。】 赵慕予:“?” 这是……诈尸了? 赵慕予愣了几秒,还以为自己眼花了,都没顾得上计较其他,下意识回了一句:【撤回什么。】 江舟池引用了她那句“反正我后悔了,不想帮你实现愿望了”:【这句话。】 赵慕予:“……” 一声不响消失大半个月,现在突然出现,连原因也不解释一下,一上来就让她撤回消息。 当她是他养的小萨摩耶吗,这么听他的话。 早干嘛去了。 赵慕予的倔脾气又上来了,就要和江舟池对着干,想也没想,敲下拒绝:【不撤。】 这一次,江舟池没有再秒回了。 赵慕予盯着屏幕看了很久,也没有再等到他的回复,冷笑着“嘁”了一声,心想这就放弃了,比她还懂知难而退。 这下她更气不过了。 正打算再继续骂两句,门铃却在这时响起。 赵慕予打字的手指一顿。 下一秒,她腾地一下从沙发上坐起来,扭头看了一眼玄关。 也不知道门外站着的是外卖员。 还是江舟池。! () 第 48 章 ·048· 节目录制结束后,江舟池回到剧组,也仿佛回到了过去十年里的任意一天。 每天的日常除了拍戏,还是拍戏,连手机也不看了。 生活上,他没什么需要联系的人,工作上有事找章宇就行,所以手机对于他而言,一直都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但也不是完全一无是处。 比如,放在高中阶段,手机的唯一用处是用来不定时不定点地给赵慕予发消息。 而放在现阶段,唯一的用处大概是用来存放赵慕予的那张大头贴。 可如今,大头贴没了,手机便彻底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于是,它被随意丢在酒店房间的某个角落里,一直到电量耗光,自动关机,也没有再被它的主人碰过。 二月上旬。 电影完成了最后的拍摄。 杀青后,一天不得闲的江舟池回到银河市,有了二天假期。 这二天时间里,章宇一次也没来打扰江舟池,直到假期结束,要重新开始工作了,他才找上门。 谁知一打开门,他首先感受到的是毫无生气的空气,而后他看见了坐在落地窗前的江舟池,如同一座雕塑,望着窗外的风景,又或者只是在放空。 章宇见状,心一紧,吓得下意识就想走过去,幸好及时冷静下来。 他停下脚步,想起了自己刚当江舟池助理的第一年。 那年新年,他收到了入行以来最大的一个红包,激动地给江舟池打了个感谢电话,说了不少吉祥话,也表明了自己明年会更加努力工作的决心,末了问道:“舟哥,你对明年有什么新的展望吗?” 不同于他这边又是烟花又是春晚的热闹,电话那头寂静而冷清。 透过听筒传来的声音倒是一如既往的散漫,用一种稀松平常的语调,说着厌倦了这个世界的话:“没死就活着,死了就埋了。” 那是章宇第一次在江舟池的身上见到这种不把生死当一回事的态度。 好在这二年来,就只有这么一次,所以章宇只当是自己当时想多了,没怎么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谁知道最近这半年来,这种情况频繁发生。 第二次是几个月前,他坐在没开灯的房间,手掌被玻璃划伤也浑然不觉。 接下来,就是这一次了。 自从节目拍摄结束后,他似乎也被留在了那一天,或是被困在了那一天,再也没有走出来过。 平时拍戏的时候还好,可一旦从角色里抽离出来,回到江舟池的身份,他就变得像是失去了所有喜怒哀乐,能一个人坐一整天。 章宇在心底叹了口气。 看来他老板是真的陷进去了。 不过幸好今天来的不是秦总,要不然看见他老板这个样子,大家的耳根子又别想再清净了。 走进客厅后,章宇没急着和江舟池说话,先自行收拾了一下能收拾的东西。 可收拾 着,收拾着,他发现了电视机柜上正在充电的手机。 章宇动作一顿。 他知道江舟池在节目结束后就没有再碰过手机,所以,二天前,把江舟池送回家的时候,他第一件事就是找出江舟池的手机,给它充上电,要不然休息的这几天有事都找不到人。 结果,他上次走的时候手机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看样子这二天他老板又完全没碰过手机。 这事儿要是放在以前,那再正常不过了,但放在现在,就很不正常了。 尽管如此,章宇还是打算把手机给江舟池带上,心想万一呢,万一等到了想等的人的消息呢。 于是他走了过去,拔掉了充电线。 手机屏幕随之亮起。 章宇被吸引了注意力,下意识看了一眼。 谁知就是这一眼,看得他瞪大了双眼,激动得话都说不清楚了,结结巴巴道:“老老老板,赵老师给你发微信了!” 这话里似乎终于有了一个可以触动江舟池的关键词。 随着话音落下,他长睫一颤,终于敛回了落在窗外的视线,侧头看向章宇。 章宇立刻冲到落地窗前,把手机递给江舟池后,寸步不离地守在一旁,还没有平复好心情。 这种感觉就像是在沙漠里走了二天二夜,终于远远地看见了一片绿洲,却又不确定到底是真实的绿洲,还是只是海市蜃楼。 章宇在忐忑中期待。 感觉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但实际上不过两二秒的光景,他便明显感受到屋子里死气沉沉的空气慢慢有了生气。 窗外依旧是白雪皑皑的冬天。 然而覆在江舟池眉眼间的风雪已经消融。 消息看完,他收起手机,站了起来,什么话也没说,径直走向门口。 章宇一看,知道江舟池这是要去云城了,却反常地松了一口气,悬在半空中的心也落回了原处。 还好,还好是真实的绿洲。 虽然距离节目录制结束已经半个月了,可章宇始终没忘记录制最后那天,他在民宿房间,撞见江舟池和赵慕予两个人的情形。 那是他第一次在江舟池的身上看见近乎渴望的神情。 所以,这一次,他没有再像之前那样要死要活地阻拦江舟池。 只不过在江舟池的身影快要消失在视野里之前,他想起了一件正事,赶紧叮嘱道:“老板!明天还要飞洛杉矶,晚上十二点之前你一定要回来啊!要不然我会被秦总杀……” 没说完的话被关上的门截断。 章宇站在原地,默默补充完整了后面两个字:“死的。” 算了。 死就死吧。 能看见他老板幸福,他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 银河市飞云城的航班不算多。 哪怕是最近的一趟,落地的时候也已经是晚上了。 过去十年, 在每一次去见赵慕予的路上,江舟池都会想她一会儿见到他会是什么反应。 可这一次,在将近二个小时的航程里,他想了想自己的反应。 最后,在众多的可能性中,他只得出一个结论。 不能吓到她。 下了飞机,又是一个小时的路程。 刚到小区楼下,江舟池的微信响了,收到了赵慕予的消息。 这一次,他没有再错过半个月之久,拿出手机,认真看完了那一段长长的话。 藏在字里行间的不满强烈得快要溢出屏幕了。 可江舟池看得眉眼舒展,唇角带笑。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回复,一向淡然的姑娘难得急躁,聊天框里又跳出了一条新的消息。 ——我后悔了,不想帮你实现愿望了。 江舟池脚步微顿。 屏幕的冷光映进漆黑眸底,又夺走了好不容易才恢复的温度。 他盯着那一行字,原本含笑的薄唇重新抿成了一条锋利的直线,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轻敲:【撤回。】 在电梯门打开之前,江舟池得到了一个倔强的回答:【不撤。】 看着这两个字,他沉默了一息,没再回复什么,收起手机,走出电梯,按下了1701的门铃。 屋内。 一听见门铃响,还躺在沙发上的赵慕予立马弹坐起来。 她转过头,对着玄关思考了一秒,连拖鞋都顾不上穿,光脚踩在地板上,咚咚咚地跑去开了门。 门外。 走廊灯应声亮起。 冷白的灯光落在了那张她一直想见到的脸上。 漆黑的眼,冷淡的鼻尖痣,寡漠的神情,一切看起来都和过去一样。 唯一不一样的大概是,他不再那么从容不迫,在寒意未褪的二月冬末,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毛衣,连外套都没有,就像是急着出门似的。 赵慕予仰着头,微微一怔,无端想起了第一次去他的剧组探班的时候。 那一次是因为事发突然,他来不及穿外套,可这一次留给了他半个月的时间,他还用得着这么匆忙吗。 一想到这儿,赵慕予心底那一抹在见到江舟池的瞬间涌出的开心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要是在半个月前,在她发完消息后,江舟池像这样突然找上门来,她可能还会有种关系突然转变,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他的别扭感。 但现在。 被江舟池忽略了整整半个月的不满占据了赵慕予全部情绪。 于是她不但没有一丁点儿的别扭,反而还自在得很,自在得全然忘记了之前暗自下定决心不再对他恶言相向,又熟练地阴阳怪气道:“大明星大驾光临,不知道有何贵干啊。” 她管理好表情,重新板着一张脸,松开开门的手,双手抱臂,挡在门口,一副不打算请他进来的模样。 江舟池的神色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刚才那条消息带来的阴霾也 被这话一扫而空。 这一次,她的反应和过去每一次都一样,却又不一样。 没有直接无视他,但说话依然夹枪带棒。 静止了半个月的时间在这一刻重新流动了起来。 短暂的安静过后,江舟池依然没有说话,只抽出了赵慕予拿在手里的手机。 屏幕还没有灭掉,界面依然停留在和他的聊天框上。 在两分钟的最后期限里,他撤回了她刚才那一句关于后悔的言论。 亲眼目睹这一切的赵慕予:“?” 这一系列动作堪称行云流水,她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手机就已经重新回到了她的手里。 赵慕予叹为观止。 还是那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江舟池。 她不同意撤回那一条消息,他就亲自动手操作。 问题是,经过她的同意了吗? 赵慕予被江舟池的理所当然气笑了,继续对他冷嘲热讽:“怎么,大老远跑来就是为了来撤回一条我的消息吗?” 江舟池垂眸锁住她,嗓音轻懒道:“来确认你说的是帮我实现哪一个愿望。” 赵慕予听了这话,眉头疑惑地轻皱。 一开始,她没听懂,心想难道他还有很多个愿望吗。 好在很快,她便想起来,当时在民宿里,江舟池一共提了二件事:可怜他,和他在一起。如果这个愿望不想帮他实现,那就把照片还给他。 回忆完了事情的前因后果,赵慕予的眉头松开了,但嘴唇紧抿着,怀疑江舟池是在明知故问。 如果她想帮他实现的是还照片的愿望,那她至于用得着想一天一夜才回复他吗。 赵慕予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渐渐流露出了一丝真实的不满,知道江舟池这是想让她再复述一遍和他在一起的话。 不过,她才没有掉进这么明显的一个陷阱。 她打算让江舟池也尝一尝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滋味,没有浪费他特意给她提供的钻空子的机会,故意和他作对:“当然是帮你实现还你照片……” 谁知话没说完,走廊上又响起一声“叮”,打断了她的话。 只见江舟池身后的电梯停在了十七楼。 这一次,应该真的是外卖到了。 赵慕予的游刃有余被这个认知瞬间打碎。 她放下抱臂的双手,又变得紧张起来,就像之前那次一样,将原本不欢迎的男人猛地一把拉了进来。 屋内的光线比走廊更加明亮。 江舟池垂着眼,视线落在了赵慕予光着的一双脚上。 小公寓里没有地暖,也没有暖气,就算穿了袜子,也依然抵挡不了地板的冰凉。 赵慕予没有察觉江舟池的视线,注意力还放在门外。 把人拉进来后,她抢在电梯门打开之前,半掩上了门,等外卖员从电梯里出来,直接从门缝里伸长了手去接外卖,没让外卖员靠近半点。 等 到有惊无险地度过了这一小插曲,赵慕予关上门,转过身。 和上次一样,不请自来的江舟池已经非常自觉地换上了拖鞋,往里走去。 只不过,不一样的是,这回他没有再像参观她家似的站在客厅里,而是拿起她沙发旁的拖鞋,重新回到她的面前,单膝跪在她的脚边,握着她的脚踝,帮她重新穿上。 赵慕予低着头,脑袋还没反应过来,但身体很配合,抬起了右脚,就这样呆愣愣地看着江舟池帮她穿拖鞋。 右脚穿好了,然后是左脚。 江舟池的指腹若有似乎地拂过她脚踝上的红绳,淡淡开了口,说:“下次可以不用这么急着见我。” 话音落下,他抬起头,看着她,站起了身。 赵慕予:“……” 倒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这道话音唤回了赵慕予的心神。 她没和江舟池说一声“谢谢”,心安理得地接受了他的穿鞋服务,晃了晃自己手里的塑料袋,呛道:“少自恋了。谁急着见你了,我是急着去拿我的外卖,哪儿知道你会来。” 说完,她扬起下巴,径直越过江舟池,洗了个手,走到餐桌旁坐下。 江舟池的视野里又只剩下一扇关上的门。 他习以为常,扯唇一笑,同样朝餐桌走去,坐在了她的对面。 赵慕予撕开纸袋封口的不干胶,拿出里面的汉堡薯条鸡翅,正准备开始享用自己的晚餐,却发现江舟池的面前什么也没有。 她动作一顿,良心未泯,还是解释了一下:“我不是吃独食,这是在你来之前就点好了的。” “吃独食也行。”江舟池懒懒散散地靠着椅背,一副打算看她吃播的样子,说完,不在意地轻抬下颚,示意她继续。 可赵慕予怎么继续得下去。 他难得这么大度,她反而有些良心不安,一言不发地盯着对面的江舟池。 刚才她光顾着惊讶他的突然出现,没怎么注意到他的变化,现在这样面对面坐着,她才发现他比上次分开的时候清瘦了不少。 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没有好好吃饭,还是因为拍戏需要。 这一人份的垃圾食品就算分给他一些也吃不饱。 最后,赵慕予还是决定当一次好人,问道:“泡面,吃吗。” 其实不饿。 只是很久没吃过她煮的泡面了,于是江舟池“嗯”了一声。 赵慕予一听,放下了手里的汉堡,起身打开零食柜,拿出一包泡面,走到厨房,开始给江舟池煮泡面,问了问他的喜好:“鸡蛋要吗?” 江舟池:“不要。” 赵慕予:“午餐肉呢。” 江舟池:“不要。” 赵慕予:“……” 看来他还不是很饿。 食客没什么要求,赵慕予这个厨师反而乐得轻松。 水开后,她把面饼丢进锅里,一包一包拆开调味料,余光却瞥见江 舟池不知什么时候跟了过来,正倚着厨房门框,安静地看着她。 忽然间,赵慕予好像想起什么,突然回过头,严厉警告道:“你可别做什么奇怪的举动啊。” 又被莫名其妙凶了一下的江舟池闻言,挑了挑眉:“嗯?” 赵慕予:“……” 她意识到了自己有点杯弓蛇影了,若无其事地说了句“没什么”,而后转过身,一脸懊恼地皱了皱鼻。 这段时间,她接收到的信息太多了。 虽然办公室里的同事很尊重她,确实没有当着她的面嗑cp,但毕竟都在同一个空间工作,她有时候还是难免会听见一些她们的聊天。 而她刚才的那句警告就是因为这周听见了丁晓晓的童静的一段对话。 那天中午,两个人第无数次重看之前的节目,正好看到她和江舟池在新房的厨房做菜那一期。 童静感叹道:“晓晓,你儿子的背看起来也太有安全感了,从背后抱起来一定很舒服。” 丁晓晓这一次没有无条件偏爱江舟池,反而帮她说起了话:“赵老师的腰看起来也很好抱啊。你幻想一下啊,赵老师做饭的时候,我儿子双手撑在料理台上,从后面圈住赵老师,赵老师被吓得回过头,我儿子正好低头亲她一下,然后嘿嘿嘿嘿……” 后面不可描述的画面被丁晓晓猥琐的笑声取代。 赵慕予一边用筷子搅弄着锅里的泡面,一边回忆着之前的事,手腕却在这时被握住。 虎口处的纹身不期然和她打了个照面。 赵慕予一愣。 江舟池走到了她的身边,不仅拿走了她手里的筷子,还把她拉到了一旁,取代了她的位置,淡声道:“虽然老师是蜡烛,不过煮泡面的时候就不用燃烧自己了。” 赵慕予:“?” 她不解,见江舟池垂眸扫了一眼她的衣服,于是顺着他的视线,低头一看。 只见她的珊瑚绒睡衣袖口不知什么时候被火苗烧黑了一小块。 要不是江舟池及时走过来,她恐怕真要“燃烧”自己了。 赵慕予:“……” 她没想到自己能粗心到这种地步,哪怕只是在旁边看着江舟池,也不敢再分心了。 好在泡面煮起来很快。 前后加起来不过五六分钟,一碗热气腾腾的泡面就出了炉。 赵慕予和江舟池重新在餐桌旁坐下。 或许是刚才的燃烧事件还留有余威,或许是嘴巴都用来吃东西了,这一次,她没有再和江舟池说话,把老祖宗定下的“食不言寝不语”规矩遵守得很好。 饭后。 江舟池自己洗自己的碗。 赵慕予则是收拾好了外卖垃圾,像个监工似的,在一旁监督江舟池洗碗。 监督着,监督着,她想起了她和江舟池之间还有很多正事没有处理。 第一件正事和刚才在门口被外卖打断的话题有关。 于是赵慕予 清了清嗓子,终于可以翻一次江舟池的旧账了,兴师问罪道:“你当年为什么要偷我的大头贴。”() 其实她是想问江舟池,为什么要许一个和她在一起的愿望。 4想看陆路鹿的《慕已成舟》吗?请记住[]的域名[ 因为她以为在她同意帮他实现愿望后,他们之间的关系会发生一点微妙的变化。 可照目前的状况来看,她和江舟池的相处模式和之前比起来,不能说毫无变化吧,但也是朝着更坏的方向变化。 她还是浑身带着刺。 江舟池也还是总爱捉弄她。 在彼此的身上似乎都看不见两个人在一起必须具备的条件——互相喜欢。 然而这个问题赵慕予最终没能问出口,原因很简单,害怕江舟池给出的答案不是她想要的。 江舟池低着头,仔细清洗着泡面锅,听了赵慕予的问题,不紧不慢地纠正她:“是‘捡’。” 赵慕予:“……” 行吧。 反正现在是死无对证了,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赵慕予没有和江舟池抠字眼,就按照他的说法,重新问了一遍:“为什么捡到了我的大头贴不还给我。” 洗碗台的前面是一扇窗。 江舟池闻言,抬起了头,盯着赵慕予映在窗户上的身影看了一会儿,语调轻缓,拖腔带调道:“大概是为了辟邪吧。” 赵慕予:“……” 她的那张大头贴确实丑得可以辟邪。 拿她大头贴辟邪也确实是江舟池会做得出来的事。 尽管如此,赵慕予的拳头还是硬了。 她也盯着映在窗户上的江舟池,狠狠瞪了他一眼,开始和他算另外一笔账:“那你这段时间为什么一直不回我的消息。” 几秒的对视过后,江舟池垂下了眼,声线平缓道:“因为我今天才看见。” 今天才看见? 赵慕予听见这话,第一反应是,江舟池该不会是今天一看见消息就飞来找她了吧。 而后,她才意识到自己关注错了重点。 刚才她还骂江舟池自恋。 她也挺自恋的。 虽然“今天才看见”这句话听起来很像是借口,但是放在江舟池的身上,又显得非常合理。 赵慕予没有怀疑什么。 正想问江舟池是不是最近拍戏很忙,却又听见了他的声音,褪去了一丝散漫,多了一分真心,将刚才的回答补充得更完整了一些:“我以为节目结束以后,你不会再来找我了,所以一直没看手机。” 一听这话,赵慕予刚整理好的思绪又乱了。 好不容易压下去的自恋也又有了冒出来的趋势,心想这话怎么说得好像他的手机只为了她存在似的,她不找他,他就连手机都懒得看了。 赵慕予没有向江舟池求证心里的疑惑。 江舟池又问她:“这个理由能接受吗。” “……勉强接受吧。”赵慕予回过神,“那你今天特意飞过来,就是为了 () 确认一下我帮你实现哪个愿望吗?” 江舟池很大方,表示道:“你要是还想做点其他事也行。” 赵慕予:“……” 又开始扭曲她的话了。 赵慕予抿了抿嘴唇,没有被江舟池带跑偏:“我的意思是,这种事你直接在电话里确认不就行了吗,干嘛还专门跑这一趟。”来来回回多折腾。 最后半句话她没有说出口。 江舟池也没有在意,清理好了锅碗的油渍,开始冲洗洗洁精的泡沫,回道:“因为我想见你。” 令人心跳大乱的话又被他这样云淡风轻地说出来,赵慕予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 可江舟池似乎也没想听她的答案,轻淡的嗓音在水流声里继续:“不管只是待一会儿就走,还是做了其他事再走,都只是因为我想见你。” 这话直白得赵慕予没有任何可以逃避的空间。 她又想起在节目里,江舟池曾说过,平时不拍戏的时候喜欢坐飞机,原因是为了去见想见的人。 当时的她没顾得上深究这个人到底是谁,而现在答案似乎已经呼之欲出了。 换作之前,赵慕予可能又已经在心底自行否认了这个呼之欲出的答案。 但或许是因为她选择了慢慢相信江舟池,如今再听这种容易让人误会的话,她的心情和之前截然不同。 这一次,她尝到了一点点的甜。 就像当初她在江舟池的眼睛里看见和她相同的感情一样。 不过心里的甜赵慕予没有在面上表现出分毫,不冷不热地“哦”了一声,听起来像是无动于衷。 江舟池却在窗户上看见了赵慕予嘴角抿着的笑。 虽然模糊,但真实存在。 江舟池抬了下唇角,关掉水龙头,把碗筷放回原处,缓声问她:“现在还后悔帮我实现愿望吗。” 话音一落,赵慕予轻哼了一声。 她知道,现在轮到江舟池和她算账了。 不过她没有直接说“不后悔”,而是拐着弯,又映射了一下江舟池刚才的行为:“我的话都被你撤回了,还怎么后悔。” 完成了所有的清洗工作,江舟池转过身,半靠着料理台,一边垂着眼,慢条斯理地擦干手上的水渍,一边问她:“那你打算怎么帮我实现愿望。” 赵慕予:“?” 什么意思? 她没听懂,以为江舟池还是在确认她究竟是帮他实现哪个愿望,这次没再钻空子,用还大头贴作为借口,而是大方承认道:“不就是和你在一起吗,还能怎么实现。” 江舟池却不满足于此,继续问:“在一起,然后呢。” 赵慕予:“……?” 又开始磨人了。 到底是想听她说什么话。 在一起就意味着他们是男女朋友的关系了,这一点赵慕予当然知道。 可她又没谈过恋爱,怎么知道确定关系以后会做一些什么事呢,眉头 一皱,想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干脆说起了废话文学:“然后该干嘛干嘛啊。”() 闻言,江舟池掀唇笑笑,没说话了,把纸巾扔进垃圾桶里后,起身朝她走了过来。 ☉想看陆路鹿写的《慕已成舟》第48章·048·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干嘛。”赵慕予立马又一脸警惕的表情。 江舟池漫不经心:“干在一起以后该干的事。” 一听这话,赵慕予差点又和之前一样条件反射地躲开了。 下一秒,她想起来他们现在已经在一起了。 既然在一起了……那做再亲密的事都不为过吧。 赵慕予不停地在心底给自己缓解紧张,但呼吸还是不可避免地急促了起来,双手不自觉地紧紧揪着裤腿。 在江舟池走到她的面前,抬起手,朝她伸过来时,她甚至不由地屏住了呼吸,闭上了眼。 可是,她预想的情况并没有发生。 她只听见了一声“赵老师”。 赵慕予一阵疑惑,睁开了眼。 江舟池低着眸,看着她微红的脸颊,漆黑眼底蕴着一丝兴味,低声道:“在想什么不该想的事呢。” 赵慕予:“?” 她还有点没反应过来,确认了一下发生了什么事。 只见江舟池的手确实撑在了她的身侧,只不过是为了关掉她身后的热水器,而不是为了……亲她。 赵慕予:“……” 又被耍了。 更气的是,她居然还对预想的情况有所期待。 赵慕予把对自己的不满迁怒到江舟池的身上,没好气地瞪着他,用手肘重重地捅了一下他的手臂,而后转身走出厨房,没有再在这个狭小又危险的空间里待着。 一重新踏上客厅,她就看见了墙上的挂钟。 不知不觉,竟然已经九点多了。 平时这个时间点,她已经准备洗澡洗漱,然后去床上躺着了,可今天有江舟池在,打乱了她的日常安排。 而且,江舟池今天应该不会住在她这儿吧。 就算是男女朋友,她应该也可以拒绝他的留宿,把他赶到隔壁1702去吧。 对于更进一步的发展,赵慕予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开始为了还没发生的事情提前担心,却被一声微信响打断了思路。 她一听,走了过去,拿起手机看了看。 是章宇发来的消息。 自从和章宇加了微信后,录制节目期间,一直都是她找章宇问江舟池的事,章宇还是第一次主动来找她。 他的态度更是难得卑微,真诚地请求她:【赵老师!请你务必在今晚十二点以前把我老板遣送回来!拜托了!![磕头][磕头][磕头]】 赵慕予一看,想起了今天下午丁晓晓提到过的江舟池明天要飞去洛杉矶的事,估摸着应该是什么很重要的工作,章宇才特意来拜托她,而不是去提醒他的老板。 不过,这倒是替她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赵慕予放下手机 () ,转身问道:“你明天是不是还有工作。” 江舟池也没问她怎么知道,轻瞥了一眼她的手机,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赵慕予:“那你现在可以还赖在这里吗?” 循循善诱的语气像是在教育小朋友。 江舟池唇角翘着好看的弧度,认真回答她:“不可以。” 说完这话,也没有任何下一步的行动。 赵慕予:“……” 嘴巴说的话不关两条腿的事是吧。 赵慕予本来还想着看江舟池自己自不自觉,没想到他又没让她失望,完全不打算走。 反正他两手空空地来,也没什么东西要收拾,于是她开始赶人,立马拉着他往玄关走:“那你赶紧回去吧。” 走到玄关柜前,赵慕予松开了手,打算催他穿鞋。 谁知刚准备说话,她刚放开的手便被人反手握住,还没反应过来,就又落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赵慕予:“……” 又来了。 他总喜欢在她毫无防备的时候搞偷袭。 赵慕予习惯了,但这次没有任何的挣脱,抬头看他,无奈道:“又怎么了。” 江舟池却没有看赵慕予。 他的后背懒懒地抵在墙上,低垂的视线落在她仍被他扣在掌心的腕间,没有回答她的话,只低低地叫了她一声:“慕慕。” 和之前在玻璃花房里的那一声“慕慕”不一样。 这次不是说给赵母听的。 而是只说给她一个人听的。 赵慕予的心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有片刻的怔忡。 一时间,她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节目录制的最后一天。 她和江舟池一站一坐在那间民宿房间里,他的语气也像现在这样,好像想了很久,才开口和她说一些话。 不过,不一样的是,赵慕予不再对江舟池爱答不理,连看他的眼神也不自觉地放柔了几分,应了他一声。 没来得及开灯的玄关处光线不比客厅明亮。 江舟池依旧垂着眼,神情有些模糊不清,但低沉的嗓音清清楚楚,说着:“既然可怜了我,就可怜到底。别半途而废,也别后悔。” 赵慕予表情一凝。 她知道,江舟池说的后悔是指她帮他实现愿望。 又或者说是,后悔和他在一起。 莫名的,赵慕予里听出了一丝不安。 一丝或许从他刚才进门就存在的不安。 一时间,赵慕予的情绪莫名跟着低落了几分。 当年,她没能在江舟池难过的时候,摸一摸他的头发。 现在,她垂放在身侧的双手依然没能抬起来抱一下江舟池,但声音不再像刚才那样硬邦邦,和他好商好量道:“要是你现在乖乖离开的话,我就保证绝对不后悔。” 江舟池倒是听话,说了“好”,可还是没松开她的手腕,指腹在她的腕间轻轻摩挲。 赵慕予莫名想到了之前被小萨摩耶缠着不让走的情形。 她没有见过江舟池这么黏人的时候。 好像真的很舍不得她。 赵慕予是一个吃软不吃硬的人。 看着江舟池这副模样,她在心底叹了口气,终于还是把十年前没能对他做的事补上了。 她伸出手,摸了摸江舟池,语气又软了几分,安慰道:“行了,别搞得好像今天是最后一次见面似的。我们又不急这一时,反正……来日方长嘛。” 轻柔的力度从头顶压下。 江舟池指腹的摩挲停顿了一瞬。 换成以前,她早就不耐烦了,今天却不但没有推开他,还耐着性子对他连哄带骗,和他说,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 她把他划进了她的未来里。 更不想放开她了。 本来说好不能吓到她。 可是。 还是很想要她。 江舟池松开了手,转而低下头,埋在赵慕予的颈窝里,原本松松圈在她腰间的手臂收紧了几分,像是想把她揉进自己的每一寸骨骼里。 他开始了耍赖,一边轻蹭着她的脖子,一边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我改名叫方长了。” 赵慕予:“?” 江舟池邀请她:“来日吧。” 赵慕予:“………………” 她的“日”是名词不是动词!! 陆路鹿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49 章 ·049· 赵慕予原本还在轻摸江舟池头发,一听这话,立马停下了动作。 她没有回应这一句不着调的“来日吧”,只叫了他一声:“江舟池。” 江舟池:“嗯?” “你真的很不会见好就收。”赵慕予的拳头重新攥紧,不但音量逐渐提高,声音也恢复了以往的不客气,“我好好和你说话的时候你不听,非要我骂人吗!赶紧换了鞋就走!” 刚才的温馨气氛顷刻间荡然无存。 江舟池还枕在赵慕予的肩上,闻言,低声轻笑,坦然接受了她的这份评价。 他确实不会见好就收,总是贪心地想要更多。 不过,被这么一吼,他终于没有再赖在赵慕予的身上,直起了身,听了她的话,换下了拖鞋,而后拿起玄关柜上的帽子和口罩,打算离开了。 赵慕予见状,知道江舟池这是愿意走了,松了一口气,赶紧给他打开门。 室内再怎么也比室外暖和一点。 于是直到门一开,风一吹,赵慕予才又注意到了江舟池那一身单薄的毛衣,想起他刚才手还有点凉,打算让他去1702拿一件外套。 谁知就在这时,1702的门正好打开了。 丛涵出来丢垃圾。 结果一开门,他就看见了江舟池,先是愣了三秒,确认自己没有眼花后,立刻吓得整个人贴在墙壁上:“我靠,江舟池,大晚上的,你怎么会从赵慕予的家里出来!” 说完,他又用一副见鬼的怀疑人生的表情,冲赵慕予震惊道:“还有你,赵慕予,你怎么会用这么含情脉脉、依依不舍的眼神看江舟池啊!发生了什么事!” 赵慕予:“……” 生怕整栋楼的人不知道江舟池来了是吧。 赵慕予懒得纠正丛涵夸张的用词,只想让他小声一点。 然而丛涵压根儿不给人说话的机会。 他的八卦雷达迅速启动,没等赵慕予回答,就已经自己想到了一种可能性,双手捂着嘴,倒抽了一口凉气:“你俩……该不会在背着我搞地!下!恋!吧!” 赵慕予的耳膜都快被丛涵吼破了。 她皱着眉,用手捂住耳朵,没和丛涵废话什么,指挥道:“你先进去给江舟池拿一件厚外套。” “……哦。”丛涵习惯了听赵慕予的指挥。 话音一落,他条件反射地就要转身往屋里走,执行她指派的任务。 可还没走两步,丛涵又像是突然意识到一件很重要的事,猛地转过身,表情比刚才还要震惊一百倍,朝赵慕予走过来,试图握住她的肩膀狂摇她。 这是他用来表达激动的时候最喜欢做的动作。 然而一双手刚抬起来,他的身上就压下了一道没什么温度的视线。 丛涵一个激灵,想起来还有江舟池这个变态在场,不动手了,只动嘴,兴奋道:“不对啊,赵慕予,你居然没否认我的话!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良心 了!终于愿意给江舟池一个名分了吗!()” 赵慕予:≈hellip;?[” 都什么年代了,还名分不名分的。 赵慕予不打算理会丛涵的胡说八道。 可在丛涵说完后,她的余光瞄到江舟池转过了脸,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似乎同样想知道她是不是愿意给他名分了。 赵慕予抿着嘴唇,偷偷瞪了江舟池一眼。 不帮着她就算了,居然还跟着丛涵一起瞎闹,嫌场面还不够乱吗。 赵慕予有些头疼,已经很久没有在短短半个晚上之内情绪反复起伏这么大了。 刚才被江舟池引爆的暴躁好不容易才压下去,现在又被丛涵引爆了,她握着拳头,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对丛涵吼道:“你先去拿了外套再说!” 丛涵:“……” 丛涵吓了一跳,又“哦”了一声,这回没再和赵慕予东拉西扯什么,老老实实进屋去拿衣服了。 赵慕予的耳根子终于清净了。 为了不再被丛涵的魔音攻击,趁着他回屋的工夫,她抓紧时间,和江舟池叮嘱:“待会儿丛涵给你拿了衣服,你就让他送你去机场。落地了记得给我发消息。不准再动不动就消失十天半个月。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照顾自己。” 她也没怎么在意逻辑,只把自己想说的全都一股脑说了出来。 直到说完了,确认自己没遗漏什么后,赵慕予才结束了这段单方面的对话,问江舟池:“你有什么要交代我的吗?” 江舟池安静地看着赵慕予,原本冷淡的眉眼她刚才的碎碎念里绵延出了一抹冷柔。 在听见她的问题后,他“嗯”了一声,交代她:“记得想我。” 赵慕予:“……” 一抬起头,她就又撞进江舟池的黑眸。 里面情绪清冷而又炙热,看得她呼吸一滞。 这时,丛涵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应该是要出来了。 赵慕予回过神,没有再多说什么,飞快又小声地丢下一句“知道了”便关上了门。 丛涵一出来,没见到赵慕予,急得就像是丢了钱似的,嚷嚷道:“赵慕予人呢!我还有很多问题没有问呢,怎么就不见了!” 江舟池收回落在1701门上的视线。 刚才匆匆一瞥里,那抹耳廓的绯红还停留在他的眼里。 他神情微敛,转眸看着丛涵,嗓音如常,替赵慕予回道:“问我也行。” 屋内的赵慕予:“……” 丛涵:“……” 这么冷淡的语气像是会回答他问题的样子吗? 丛涵没有自讨没趣,把外套递给江舟池,没等他开口,便自觉道:“走吧,送你去机场。” 1701内。 赵慕予正趴在门上,眯着眼看猫眼。 等看见江舟池和丛涵走进电梯,电梯门关上,她才收回视线,整个人贴在冰凉的门板上,给还在发烫的脸颊降温。 () 这一晚,赵慕予又失眠了。 上一次失眠,还是在离开雪山小镇的前一晚。 当时是因为想江舟池的愿望,想得睡不着。 这一次也是因为想江舟池。 不过是因为想他这个人。 - 这一次,江舟池要在国外待一周,为了补拍一些电影戏份。 十二个小时的时差正好一个白天,一个黑夜。 他有好好听赵慕予的话,没有再隔个十天半个月地联系她,而是在她每晚睡前都和她打电话,就像她高一的那个寒假一样。 只不过,直到这么多年后,赵慕予才明白,那时候的她看似被江舟池用红绳威胁,不得不每晚和他视频通话确认,实际上,她的心里是藏着欢喜的。 就算她和江舟池之间并没有那么多可以聊的话题,但好像只是听一听他的呼吸声也足够了。 这样的通话从江舟池落地洛杉矶的周六一直持续到周三。 周三的晚上,一接到江舟池的电话,赵慕予就先明确规定道:“我明天有课,所以今天十一点之前必须挂断电话。” 江舟池说“好”。 然而,到了最后,舍不得挂断电话的是赵慕予。 开了扬声器的手机放在枕头上。 她已经困得快睁不开眼了,隐隐约约听见电话那头传来雨点敲打玻璃的动静,被睡意裹满的声音像拖长的尾迹云,语速很慢,问道:“你那边在下雨吗?” 江舟池听出来她犯了困,“嗯”了一声后,拿下手机,放在车窗旁,没再说话。 赵慕予本来就昏昏欲睡了,这会儿被白噪音这么一哄,意识更是不受控地渐渐滑入了梦境。 她喜欢听雨声,这是周围人都知道的事。 可是,没有人知道,她一开始喜欢雨声是因为,她和江舟池一起拥有过很多个下雨天。 其中,有两个雨天她记得最深。 第一个是刚上高一那会儿。 一个周末的下午,赵慕予去学校帮身为宣传委员的苏糊一起画黑板报。 眼见着就快要结束了,苏糊突然接到家里的电话,让她去医院给生病的奶奶送饭。 赵慕予一听,二话不说,直接把不好意思丢下她的苏糊赶了回去,一个人留下来进行收尾工作。 谁知道她收拾好东西,正准备回家的时候,九月的秋老虎突然闹起了脾气,下起了瓢泼大雨,外面的天也一下子黑了下来,看起来一时半会儿不会停的样子。 赵慕予给赵母打了个电话。 刚一被接通,听筒里首先传出来的是麻将声,接着才是赵母的声音,问道:“喂,慕慕啊,怎么了?” 赵慕予一边关上教室的窗户,一边说:“我没带伞,你打完了麻将来学校接……” “——杠!”赵母的注意力还在麻将上,没怎么注意听她的话,“你说什么?” 赵慕予:“……” 她又再说了一遍刚才的话。 这回赵母听清楚了,应道:“行,知道了,挂了啊。” 距离赵母五点结束的麻将时间还有半个小时。 赵慕予没事干,也不想看书,闲着无聊,干脆坐在窗边听起了雨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她回头一看。 少年一身黑色短袖,衬得眉眼锋利,好在神色松散,正懒懒地垂眸看着她,发梢还残留着外面的水汽,鼻尖痣上也落了一滴雨水。 是江舟池。 赵慕予一愣。 她并不意外江舟池知道她在学校,因为她和他说了今天要来帮苏糊画黑板报的事。 她意外的是,江舟池会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她的面前。 回过神后,赵慕予正想问问他怎么也在这儿,又突然想起什么,求证道:“是我妈让你来的?” 江舟池却没有回答赵慕予的问题,只问她:“走吗。” “……走。”赵慕予也没觉得哪里不对,不想再被困在这场秋雨里,回答得不假思索。 周末的校园里空无一人,走廊上的灯也没开,再配上阵阵暴雨,完全就是恐怖片的氛围。 天不怕地不怕只怕黑的赵慕予紧紧跟在江舟池的身边。 等到快要走出教学楼的时候,她的余光瞥见江舟池撑起了雨伞。 伞很大。 可是,不管伞面有多大,容纳两个人也显得拥挤。 一想到待会儿要和江舟池挤在同一把伞下,赵慕予的心就开始扑通扑通跳动,动静大得几乎快要盖过雨声。 为了掩饰自己的紧张,她没话找话说,清了清嗓子,提前警告道:“待会儿你可别给我玩那种伞都给我撑最后自己全淋湿的戏码啊,我不吃这一套。” 江舟池闻言,转过头,盯着她看了两三秒,扯唇哼笑:“难道我就不能准备两把伞吗。” 赵慕予:“……” 倒是一个她没有考虑过的角度。 赵慕予“哦”了一声,正准备钻进江舟池伞下的脚步一顿,接过了他递来的另一把雨伞。 每逢下雨天,不管是小雨还是暴雨,桐市的交通必定瘫痪。 每条马路都被堵得水泄不通不说,而且还不一定挤得上公交车。 至于出租车,那就更不用说了,来一辆,被人抢占一辆。 出于各方面的考量,在走出学校大门后,赵慕予提议道:“我们走回去吧。” 说完,她又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子,小声惋惜道:“就是可惜了我这双新买的帆布鞋,第一次穿就报废了。” 江舟池听见了,算是安慰她,说:“那就尽量让它死得其所好了。” 赵慕予:“?” 她对这个说法产生了好奇心,不耻下问道:“怎么死得其所?” 江舟池下颌轻抬,指着前方不远处的一个大水坑,示意道:“去踩水。” 赵慕予:“……” 幼稚。 看在江舟池特意来给她送伞的份上,赵慕予没有和他计较,只“咻”地转动了一下伞柄,甩了他一身的雨水,而后扭头朝前走。 小区离学校不算远,走路大约二十分钟。 只不过这一路上,赵慕予一会儿拉着江舟池去文具店逛逛,一会儿拉着他进面包店吃吃,二十分钟的路程硬生生走成了半个小时。 刚到家,她又接到了赵母打来的电话,问她:“慕慕,我到学校了,你人呢。” “……啊?” 赵慕予反手关上门,听了这话,愣住了:“我到家了啊,你不是让江舟池来接我了吗?” 赵母:“我让小江来接你?没有啊。” 外面吵,雨声也大,说完这话,赵母也没多问什么,只交代道:“你到家了就行,先把饭煮上,我可能会晚点回来。这雨太大了,路上都堵死了。” “哦……” 赵慕予讷讷地应了一声。 而她的一双眼睛一直盯着关上的大门,好像能透过门板,看见对门的江舟池,看出他今天是不是专程来学校接她的心思。 第二个印象深刻的雨天,也是她和江舟池经历的最后一个雨天。 那是在她高二那年。 当时,距离江舟池高考还剩最后一周,而她和江舟池之间的关系已经坏到了极致,是连看都不愿意看他一眼的程度。 一天中午,赵慕予生理期,肚子疼,没去吃午饭,一个人坐在教室,趴在课桌上睡觉。 窗外,小雨淅淅沥沥。 没开灯的教室里,光线昏沉,空气闷热。 校园广播里的歌曲放了一首又一首,最后用《黑色毛衣》作为结束曲。 其实赵慕予也没怎么睡着,但突然之间,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眉头轻皱,忽然睁开了眼睛。 在一阵雨声里,在那一句“再说我爱你,可能雨也不会停”的歌声里,她看见了一双漆黑眼眸,里面只映着她一人。 只见江舟池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她的身边,头枕着搭在桌面上的手臂,看起来就像是在看她睡觉。 刚醒来的赵慕予还有些意识混沌。 等反应过来这不是梦境,也不是幻觉的时候,她眼睛里的睡意悉数褪去,瞳孔猛地一缩,坐了起来。 江舟池还枕着手臂,没有动。 视野里,只剩下了一面被写满各种文字的白墙。 片刻的安静后,他也坐了起来,声线平淡,问赵慕予:“怎么不再多睡一会儿。” 又是这副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的语气。 赵慕予的演技没他好,做不到像他一样若无其事,直直地望着前方黑板,冷冰冰道:“我睡多久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江舟池看着她的侧脸,“嗯”了一声:“有关系。” 赵慕予没有说话,控制住了下意识想看向江舟池的视线,听他继续轻描 淡写地说:“你醒了,我就没办法再看你了。()” 赵慕予呼吸一滞。 又是这种暧昧不清的话。 看样子真的一点儿也不怕她会误会。 赵慕予攥紧了双手,不想再和江舟池待在同一个空间里,打算离开教室,可她坐在靠墙的窗边,出去的路都被江舟池挡住了。 尽管如此,她也没有开口让江舟池让开,而是把后座的桌子挪了挪,腾出一条路。 然而就在这时,江舟池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地走出了教室。 赵慕予停下了未完成的动作。 当广播声停止,整间教室重新被寂静笼罩的时候,她重新坐下了下来,盯着放在她桌上的那一盒新买的止疼药。 她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一个雨天,在她那双新帆布鞋被雨水泡坏的第二天,江舟池送了她一双一模一样的新鞋。 只不过下场和这盒止疼药一样,都被她丢进了垃圾桶里。 - 早上七点。 闹钟准时叮铃铃()”地响起,吵醒了睡梦中的赵慕予。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摸到手机,关掉了闹钟。 空气恢复清晨的宁静。 赵慕予的意识却还没有恢复清醒,仍在想着刚才的梦,直到被一片凉意刺激,察觉身下的枕头湿了一大片,才发现自己又哭了。 这一次,这些眼泪是为了江舟池。 为了她年少时的不成熟。 原来过去十年,她都是这样对江舟池的,只顾着发泄自己的情绪,全然不顾他的感受,用尽一些可以让他感到疼痛的方法伤害他。 可是,她都这样了,江舟池也没有想过离开她,而是十年如一日地赖在她的身边。 赵慕予翻了个身,埋在被子里,新沁出的眼泪很快就浸湿了被单。 这几天,她也有好好听江舟池的话,每天都有记得想他。 此时此刻,尤其想。 好在今天她要去学校,没有那么多时间留给她任性地想他。 在迟到之前,赵慕予强迫自己抽离出来,起了床。 这学期,她的课被排在了周四和周五。 谁知一走进办公室,许可就发现了她的异样,关心道:“木鱼,昨天没睡好吗,眼睛怎么有点肿?” 赵慕予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早上起床以后,她还特意用冰袋冰敷了一会儿,结果也没能消肿。 不过,也不能算是没有睡好。 她走到办公桌前坐下,想了想,回道:“可能是睡得太好了吧。” 许可笑了笑,倒是没怀疑什么,反而认同道:“你的状态看起来确实比上周好多了。” 一听这话,赵慕予下意识拿起手机照了照自己。 变化有这么明显吗? 她怎么没看出来? 赵慕予还在研究自己的脸,耳边突然传来丁晓晓元气满满的声音:“艾瑞巴蒂 () ,早上好啊!我儿子马上就要官宣一个新代言了,到时候我请大家吃饭!” “丁老师阔气!” “丁老师豪爽!” “丁老师万岁!” “应该的,应该的。”丁晓晓在一声声的夸奖里迷失自我。 赵慕予一听,放下了手机,在丁晓晓坐下后,把椅子挪到她的身边:“晓晓。” “怎么了,赵老师。”丁晓晓心情愉悦,语气轻快,却又在下一秒想起什么,转身看她,“你该不会这次又不去吃饭吧!” 赵慕予:“……” 确实不打算去。 但这不是重点。 自从上周五在走廊上被丛涵撞见,她总是会时不时想起来他的那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良心了”。 再加上今天早上的梦。 赵慕予好奇在其他人的眼里,她对江舟池的态度是不是也很恶劣,于是问丁晓晓:“你看节目的时候,觉得我对你儿子怎么样?” 丁晓晓:“挺好的呀。” 赵慕予以为“还行”就是最好的回答了,没想到居然会得到一个“挺好的”评价,好奇道:“好在哪里?” “好在你对我儿子爱搭不理,完美符合了他的理想型标准——喜欢不喜欢他的女生。” “……” “…………” “………………” 原来是这种“好”。 赵慕予的沉默震耳欲聋。 丁晓晓没听见,也没有察觉她的不对劲,反而很有兴致地唱起了她和江舟池的剪辑视频里最常用的一首bg:“大雾四起,偷偷藏匿,我在无人处爱你” 赵慕予继续保持沉默。 她没有再问丁晓晓什么了,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不过,她的反思并没有因此停止。 而反思带来的后果是,到了下班的时间点,她还剩下一点工作没有做完。 赵慕予:“……” 谈恋爱果然耽误事。 下午六点,其他同事陆陆续续下班,就连下课回来的许可也走了,提醒她:“木鱼,外面在下雨,你待会儿走的时候记得带把伞哦。” “好。” 赵慕予应了一声,眼睛仍盯着电脑屏幕。 这回她没有再分心,以三倍的工作效率高速完成了剩下的工作后,电脑一关,准备下班。 谁知还没走出办公室,她又忽地脚步一顿,发现雨伞又丢了,只能一边叹着气,一边老老实实重新回到办公桌前坐下。 这已经是她这个月丢的第五把伞了。 也是她过去二十几年来丢的第无数把伞。 赵慕予怀疑自己和雨伞犯冲,打开手机,在外卖平台上买了一把雨伞。 在等待雨伞送来的空档里,她也没闲下来,又想起一件事,就着校园广播里的歌曲声,打开微信,找到章宇的聊天框。 自从上周她成功帮章宇 “遣送”了他的老板后,章宇对她的态度就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再也不对她阴阳怪气了。而是有问必答,知无不言。 于是她问了问章宇:【你老板明天几点的飞机啊?】 她想,要是时间合适的话,她就飞去银河市找他。 然而这一次,章宇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他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告诉她江舟池回来的具体时间。 最后,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他甚至给她发来了一张照片,问她:【赵老师,之前多亏了你,我老板给我涨工资了,正好这次出差,我看见了这个青蛙零钱包。你喜欢吗?我送给你吧,就当是前段时间对你不礼貌的赔礼了。】 赵慕予:【不喜欢。】 章宇:【……你饭卡的卡套不就是一只丑青蛙吗,怎么又不喜欢了呢。】 赵慕予:“?” 看见这话,她一阵奇怪:【你怎么知道我饭卡的卡套是青蛙?】 章宇很快就把回复发送了过来,但没过两秒又立马撤回了。 然而赵慕予还是看见了。 章宇说的是——“因为我老板之前捡到了你的饭卡啊,我看见了。” 赵慕予眼底的疑惑和意外被屏幕的冷光映亮。 江舟池……捡到了她的校园卡? 她在云城大学工作了两年。 在这两年时间里,她的饭卡只在去年七月掉过一次。 而那一次,捡到她的校园卡并且还给她的,是活雷锋同志,并非江舟池。 聊天框里,还在不断跳出章宇的消息,似乎是想掩盖自己刚才的失误。 赵慕予却没有再看一眼。 因为她想起了活雷锋同志最早一条朋友圈是在十年前。 想起了在他的朋友圈里看见了那张她曾在江舟池手机里也见过的夕阳照。 想起了他经常聊着聊着就消失,又在一个意想不到的时刻出现,就像是在从事某种神秘而又不稳定的工作。 这些曾经被她漏掉的细节如同一块最关键的拼图,拼凑出了一个完整的答案。 赵慕予呼吸停止了一瞬,指尖轻颤,退出了和章宇的聊天,想再确认一下这个答案是否正确。 然而刚一点进活雷锋同志的朋友圈,她的手指又倏地停在了屏幕上。 之前刚加上他微信那会儿,她光顾着确认他的身份,只随便翻了翻朋友圈,并没有怎么仔细看。 直到现在,她才看见,原来他的头像下面的签名处还有两行小字,写着。 ——我词不达意,恰好你讨厌煽情。 ——这些记录或许是你唯一会接受的“我爱你”。 每一个字都深深地印进赵慕予的眼眸里。 将那些剩下的、被她忽略的细节继续从她的记忆深处勾出来。 于是她又想起来,在活雷锋同志错将《侧耳倾听》的周边给她的时候,她问他为什么要扔,他说想送的人不要。 想起了在她发现他的定位是桐市的时候,她问他也是桐市人吗,他说喜欢的人是桐市人。 原来,他发这么多朋友圈是为了记录下没有她的这十年给她看。 原来,他早就对她说过喜欢了。 赵慕予从早上就想见到江舟池的心情在这一刻达到了她再也无法抑制的顶峰。 甚至窗外的校园广播里很应景地放起了那首她在梦里听过《黑色毛衣》。 下一秒。 啪嗒。 一滴眼泪突然滴落在手机屏幕上。 赵慕予回过神,赶紧用衣袖擦干,却无济于事,因为又很快有了新的水迹。 她放弃了做无用功,抽出桌上的纸巾,压住了自己的眼睛。 直到不再有新的眼泪冒出来,她才重新拿起手机,哪怕情绪还没有恢复,哪怕不确定江舟池是不是在拍戏,也还是拨下了他的号码。 她只是想听听他的声音。 和上次她闹出绯闻时一样,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了。 赵慕予的左手紧握成拳,竭力稳住颤抖的声线,装得若无其事,连语气都是前所未有的轻松,问道:“大明星,在干什么呢。” 江舟池:“在等赵老师下班。” 话音一落,赵慕予微微一愣,隐约听见电话另一头似乎有风声,有雨声。 还有那一首《黑色毛衣》。 赵慕予的脑袋里冒出了一个猜想。 虽然知道可能性不大,但她还是立刻站起来,朝楼下看了一眼。 下雨天的校园里略显冷清,除了一地的枯叶,没什么行人来往,于是她一眼便看见了那一顶黑色雨伞。 在她走到窗边的刹那,伞下的人像是感应到了她的视线,抬起头,隔着三层楼的高度,望向她。 也许是因为有雨伞作为遮挡,他没戴口罩,也没戴帽子,一张脸完整暴露在空气中,却被阴天昏暗的光线模糊了。 赵慕予看不清楚。 可好不容易才止住的眼泪又有了溢出眼眶的趋势。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犹豫,在和江舟池视线交汇之际,转身就朝楼下跑去。 雨还在下。 江舟池已经提前走到台阶下等着她了。 赵慕予跳下最后几级楼梯,飞奔过去,一把抱住了他。 距离和速度带来不小的冲击力,撞碎了江舟池一贯平静的神色。 在他过去设想过的赵慕予见到他的所有反应里,唯独没有想过,她会像一只小鸟一样,义无反顾地扑进他的怀里。 江舟池垂下眼睫,遮住了眼底的波澜,嗓音轻缓,猜测她反常的原因:“被领导骂了吗。” 赵慕予埋进他的怀里,听见这话,摇了摇头,只是叫着他的名字:“江舟池。” 江舟池低声应道:“嗯?” 赵慕予:“以后我会好好对你的。” 没缘由的一句承诺,和今天的这场雨一样毫无预兆。 江舟池眸底的那点闲散逐渐淡去。 他将赵慕予完全纳入伞下,另一只手轻轻捏了她的后颈,像是在缓解她的情绪,又像是逗她开心,问她:“为什么,是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了吗。” 赵慕予想点头,又想摇头,最后混乱得额头直蹭江舟池的胸口。 江舟池唇角一松,轻捏着她脖颈的大手转而摸了摸她的脑袋,没有再问她什么了,留出时间给她整理心情。 赵慕予又收紧了几分手臂。 其实,她有很多话想和江舟池说,可所有的情绪都堵在了喉咙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只能紧紧地抱着他。 这一瞬间,辽阔天地仿佛静止,唯有校园广播里的歌曲还在继续唱。 唱着,再说我爱你,可能雨也不会停。 不过,就算雨不停也没有关系。 因为从此以后,她有了新的雨伞。 一把她再也,再也不会弄丢的雨伞。! 【正文完结】 等到一首《黑色毛衣》播放完毕,赵慕予的情绪终于稍微稳定下来,也找回了一点理智。 她想起来他们现在是在公共场合。 虽然下着雨,学生们都安心待在教室或宿舍,但难免还是会偶尔路过一两个人。 要是认出江舟池可就麻烦了。 赵慕予逐渐从自己的情绪里抽离出来,被千思万绪堵住的喉咙也恢复了正常,抬头对江舟池说:“你再等我一会儿,我上楼拿一下东西。” 说完,她转身就想快点冲上楼拿了包再下来。 可江舟池没有放开赵慕予。 阴天昏沉的光线夺走了世间万物的色彩,周遭一切都显得灰蒙蒙。 而她微微泛红的眼眶是唯一醒目的颜色,看起来刚才似乎伤心地大哭了一场。 江舟池抬起手,指腹轻轻划过她的眼角,替她拭去还湿润着的泪痕,低声问她:“为什么哭。” ——因为太想你了。 这种肉麻的话赵慕予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但她也不想让江舟池担心什么,于是埋下脑袋,故意在他另一只撑伞的手的袖口又蹭了蹭脸,把剩下的眼泪全都蹭干后,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因为太饿了。” 话里是满满的敷衍意味。 江舟池却难得没有计较,轻抚赵慕予眼角的手落了空,便顺势垂放下去,握住她的手腕,拉着她往办公楼走去。 原本赵慕予还担心江舟池会拆穿她的谎话,结果没想到他什么也没问。 一时间,她没反应过来,问道:“去哪儿?” “不是还有东西在楼上吗。”走进大厅,江舟池收起雨伞,挂在存放雨伞处,按下了电梯,低头看她,嗓音散淡,“拿了以后回去吃饭,免得赵老师再被饿得哭鼻子。” 赵慕予:“……” 谎话没被拆穿,却又被江舟池取笑了一番。 然而赵慕予的脸上不见半点以往的恼意,嘴角还抿着一道浅浅的弧度。 她拖着音,长长地“哦”了一声,没有拒绝和江舟池一起上楼,在电梯门打开后,跟在他的身边,走了进去。 因为她也不愿意和他分开一秒。 好在下班时间的办公楼基本上已经空了,不用担心会被人撞见。 重新回到办公室后,赵慕予先去窗边把窗户都关上,接着才朝办公桌走去,准备拿包走人。 谁知一转过身,她就在她的桌子上看见一个眼熟的本子,顿时倒抽了一口气。 那是她今天在反思的时候拿出来看的,结果后来忙着赶工作,忘记收起来了,本子就这样摊在了办公桌上。 里面不光夹着当初江舟池写下的那张欠条,她从江舟池那儿拿回来的大头贴也夹在了同一页。 赵慕予生怕被江舟池发现,立马冲过去,想要合上本子。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当她急急忙忙冲到桌前,双手撑 在桌上刹住脚步的时候,视野里忽地多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指尖压在本子上,阻止了她还没来得及进行的下一步行动。 江舟池站在办公桌旁,垂眸睨着那张夹在本子里,被揉得皱皱巴巴的一张a4纸。 对折了又对折的纸上露出一半熟悉的字迹。 是他去年七月留下的。 赵慕予见状,悬着的心终于还是吊死了。 她丧气地耷拉着脑袋,想起了一个很久很久之前做过的梦。 梦里,江舟池也看见了这张欠条,表情是嘲讽,也是玩味,大约是觉得她妥帖存放的秘密特别可笑。 而现实中,江舟池在认出这张欠条后,眉梢轻挑,掀起了眼帘,漆黑眸底隐约有光,很有兴味地看着她,似乎是在找她要一个解释。 可是,她能怎么解释呢。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当初为什么没有直接扔掉它。 赵慕予一时半会儿想不出什么解释,也懒得费那劲儿找借口了。 她破罐破摔,毫无技巧,直接用最简单粗暴的话堵住江舟池的嘴巴:“不许借题发挥,也不许问我为什么要留着这张欠条。” 江舟池倒也很配合,听了这话,果真一句话没说,只拿走了夹在本子里的那张大头贴。 在赵慕予疑惑的眼神里,他一脸淡然,嗓音散漫,合理化了自己这番不问自取的行为:“封口费。” 赵慕予:“……” 从小到大,赵慕予都不是一个在意自己外表的人。 只要不会发生之前她担心的那种被整个小区的人看见大头贴的社死情况,其实这张丑照片在谁的手里她都无所谓。 可是现在,她的心态发生了一点小小的变化。 赵慕予不希望江舟池一天到晚看她的丑样子,也不理解他对这张大头贴的执念。 她一边把本子放回原处,一边小声嘟囔了一句:“你要是想要我的照片,可以重新拍一张啊,干嘛非要这一张。” “因为这张很特别。” 江舟池收好了照片,一手拿起赵慕予放在椅子上的包,一手拉着她重新往外走去,关好了办公室的灯和门。 再磨蹭下去,她可能真的要被饿哭了。 赵慕予还在想江舟池的回答,脚步比他慢了几步,追上去问道:“特别?哪里特别了?” 说完,她没忍住,又用了一下自己的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你该不会是想说特别丑吧。” 话虽这么说,但她的语气隐隐包含着“你敢说‘是’的话,那就死定了”的威胁。 一点似笑非笑的情绪缠绕在江舟池的眼角眉梢。 他没有告诉赵慕予,特别在于,在得到这张大头贴的那一天,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也是她第一次主动和他说了很多的话,甚至聊天聊到差点坐过公交站。 他只是四两拨千斤地一笔带过:“‘特别丑’是你说的。” 言外之意,和他没 关系。 赵慕予:“……” 看样子他是不打算告诉她这张大头贴特别在哪里了。 赵慕予放弃了追问。 电梯门打开。 她走了出去,看见大厅里的外卖柜后,想起自己买的雨伞还没到,连忙打开外卖平台。 一看还有半个小时才送达,她没有再等下去,和江舟池重新走出了办公楼。 连绵不断的雨丝就像是替冬天表达对这个世间的留恋,雨势不大,但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这一次,他们撑了同一把雨伞。 在伞下的一方天地里,没人说话,只剩下了簌簌雨声。 赵慕予望着前方被一片水雾模糊的道路,眉头紧锁,正在和自己做着艰难的心理斗争。 最后,她还是抬起了右手,钻进江舟池撑伞的臂弯里,紧紧地抱着他的手臂,半靠在他的身上。 虽说她和江舟池连抱都抱过了,挽一下手算不了什么,但刚才是因为她一心只想着见江舟池,忘记了顾虑其他,现在却是十分清醒,清醒地第一次主动对江舟池做出这种亲密行为。 心里是害羞的。 然而在真正迈出这一步后,赵慕予又觉得好像不过如此。 她松了一口气,又有点开心,毕竟万事开头难,等以后再做这种事她应该就不会这么纠结了。 只不过这份开心在察觉到身旁江舟池的视线后,又慢慢变回了害羞。 他在看她。 赵慕予却没有回应江舟池的视线,反而故意板着脸,严肃道:“别看我,看路。” 江舟池没听,一双眼仍盯着她。 赵慕予:“……” 她当然知道江舟池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换成之前,她可能还会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掩饰自己的真实心意。 但是这一次,她诚实地面对了自己的心,挺直腰板,理直气壮道:“怎么了,我挽我的男朋友不行吗?” 闻言,江舟池眸光微闪。 “我的男朋友”。 这个词对于她来说,过于肉麻了。她要说出来,应该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 看着赵慕予故作淡定的侧脸,江舟池喉结轻滚。 忽然,很想亲她。 在这个欲望膨胀到一发不可收拾之前,他轻敛下眼瞳,收回视线,将晦暗悉数掩藏在眼底,嗓音如常,说了一个“行”,礼尚往来道:“我的女朋友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赵慕予:“……” 果然。 不管是“男朋友”还是“女朋友”,这二个字都会激起她一身的鸡皮疙瘩。 赵慕予努力克服忍不住蜷缩起手指脚趾的冲动。 整个世界却在这时忽然变成了橙色。 校园里的路灯亮了。 氛围莫名浪漫。 一时间,赵慕予的注意力被转移了,余光却瞥见江舟池肩上落下了一大片的 阴影。 于是她握着他的手腕,把大部分偏向她这边的雨伞往他那边移了移:“这次也别玩那种雨伞都给我撑最后自己全淋湿的戏码。” 江舟池淡笑着,“嗯”了一声,了然道:“毕竟你不吃这一套。” 一听这话,赵慕予知道江舟池也没有忘记这件事。 她轻轻弯了弯唇,终于可以把一个藏了十年的问题问出来,扭头看江舟池,问道:“其实那次你是特意来学校接我的吧?” 她的脸上带着一点小得意,终于不再是刚才那副哭红双眼的模样,江舟池便没有否认什么。 十年前的猜想在今天得到了确切的答案,赵慕予的表情本应该更得意才对。 可她只多得意了几秒,便收敛了起来,连笑容都慢慢消失了。 因为她想起了江舟池送给她的那双帆布鞋。 当年她把它丢在楼下垃圾桶里的时候,故意选了一个会撞见江舟池的时间,就是为了当着他的面丢。 她还欠他一句“对不起”。 又或者说是很多句。 可现在并不是一个适合说这句话的好时机。 于是赵慕予换了一种方式道歉,大方道:“为了谢谢你当年的恩情,那我就再奖励你一个送我一双帆布鞋的机会吧。” 她在用自己的方式一点点把他们过去的罅隙补上。 江舟池却没有顺着她的想法接这话,而是说:“换一个奖励。” 话音一落,赵慕予的眉头重新皱起。 她好不容易才想到这个奖励,万万没想到江舟池居然还看不上,不禁有些怀疑他是不是没看出她的用心良苦。 不过,谁让她对不起他呢。 赵慕予理亏,没有和江舟池长篇大论什么,接受了他的讨价还价,也没再另想奖励,而是直接把决定权交给他:“说吧,你想要什么奖励。” 她一边说着,一边走着走着,又走到了路沿上,像是想久违地体验一下走钢丝的感觉。 不料江舟池在这时忽然停了下来。 赵慕予没有心理准备,跟着停下脚步,结果失去了平衡,差点摔下去,幸好及时扶住了江舟池抬起的手臂。 等稳住了摇摇晃晃的身体后,她转过身子,面向着江舟池。 虽然赵慕予站在路沿上,但这点高度还不足以缩小他们之间的身高差,于是她微抬起头,望着江舟池,不解道:“你想要的奖励是有多复杂啊,怎么还要停下来说。” 不透光的黑伞将路灯连同雨滴一起隔绝在外。 昏暗的夜色在伞下提前降临,模糊了江舟池的神情。 淅沥雨声里,他那副轻淡嗓音更显得漫不经心,然而看着赵慕予的一双黑眸情绪浓烈,缓声道:“想要你和我接吻。” 赵慕予:“……?”! 第 51 章 ·051· 由于江舟池的不按常理出牌,赵慕予的大脑又短暂地陷入了一片空白。 ——想要你和我接吻。 要是放在以前,她听见这话,第一反应肯定是先瞪一眼乱说话的江舟池,再骂一句难听的话。 可现在不是以前。 因为她也想对江舟池这样做,所以等到稍微反应过来一点后,她并没有直接拒绝,但还是有点不知所措,难得结巴:“现、现在吗?” “嗯?” 江舟池眉宇微挑,倒是没想到赵慕予的关注点会是这个,眼底漾开一丝笑。 也许是太过意外,她的眼睛睁圆了,嘴巴微张着,连睫毛都紧张得眨个不停,看起来又呆又乖,和平时成熟又冷静的模样截然不同。 江舟池身体里压抑的欲望再次被唤醒。 好在他向来擅长忍耐,一时又起了玩心,学着赵慕予的语气,认真回道:“待会儿也行。” 赵慕予:“……” 一听这话,她忽然清醒了过来,微微地拧着眉,一时间无法确定江舟池到底是真的想和她接吻,还是又在捉弄她。 赵慕予抿着嘴唇,不说话了。 就像是失望了。 见她不再不停眨眼,又慢慢变回到原来的样子,江舟池改变了主意,轻叹着,推翻了自己刚才的话,说:“还是现在吧。” 说完,他欺身靠近。 赵慕予一看,顿时回过神,连忙伸出手,横在彼此之间,一巴掌糊在了江舟池那张在她视野里不断放大的脸上。 原本她以为江舟池会因此知难而退,却感觉到掌心下他唇角轻扬。 还笑。 这下赵慕予确定江舟池就是在捉弄她了。 她不满地皱了皱鼻,嘴唇抿得更紧了一些,忍不住想要加重手上的力度狠狠推开江舟池的脑袋。 然而在她将想法付诸行动之前,江舟池拉下了她的手。 被切断的两道视线再一次在半空中交汇。 赵慕予重新撞进江舟池那双近在咫尺的漆黑眼眸,有一瞬的晃神。 还没反应过来,她就又听江舟池退让了一步,嗓音懒散道:“现在不行的话,那就先收订金。” 赵慕予:“?” 什么订金? 赵慕予没听懂这话,正想问问是什么意思,却见江舟池忽然低下头,在她的掌心落下一个轻柔的,如同羽毛般的吻。 其实不过一两秒的光景,埋在她掌心里的男人便抬起了头,可她的眼睛仍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的手掌看。 嘴唇的温度和触感还残留在她的掌心。 见赵慕予又一副灵魂出走的呆愣模样,江舟池轻蹙着眉头,似是有些为难,声音却带笑,问道:“还不够?” 赵慕予:“……” 话音一落,她还在飘荡的思绪立马回到身体里。 慌张间,她忘记了自己刚才说要对江舟池好的 承诺_[,假装嫌弃地回道:“够了,够够的了。” 江舟池眉头松开,唇角弧度明显,不再只把笑意蕴在声音里。 赵慕予见状,知道江舟池肯定又没有把她的话当一回事,说不定还以为她是在不好意思呢。 嗯…… 当然,她确实是不好意思了。 可一想到江舟池只不过是在逗她,赵慕予的胜负欲就又冒了出来,不想承认这一点,加重话语间的力度,板着脸,严肃地补充了一句:“以后你别再搞这些有的没的了,很无聊。” 闻言,江舟池脸上的笑色逐渐转淡。 他低垂着眉眼,就像是遭到了她严厉的训斥似的,连嗓音听起来都低落了不少,轻声道:“我以为你会喜欢。” 赵慕予:“……?” 厚脸皮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玻璃心了? 她还没说什么重话呢,怎么就委屈上了? 虽然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性是江舟池在装可怜,但为了那百分之一的不确定性,赵慕予还是心软了,说出了真心话:“喜欢,我很喜欢,行了吧。” 这话听起来很像是在敷衍了事。 不过,对于江舟池而言已经足够了,不再低敛着眉眼。 赵慕予知道这是哄好他了,松了口气,收拢五指,握紧了自己的手,就像是握住了江舟池刚才的那个吻,从路沿上跳了下来。 他们在学校里逗留的时间已经够久了。 天都快要黑下来了。 要是再待下去,一会儿上晚课的学生就该“倾巢而出”了。 赵慕予抓紧时间。 这一次,她没再挽着江舟池,而是用另一只手牵着他,不仅拉着他朝学校大门走去,而且走得比他稍快一步,免得被他发现她发烫的脸颊。 今天是没办法搭乘公共交通工具了,可现在叫网约车的话,至少要排队等二十分钟。 赵慕予只能去路边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幸运地拦到一辆出租车。 谁知还没迈出去两步,一股来自腕间的反作用力便阻止了她的脚步。 在江舟池不轻不重的一句“走错了”的提醒里,她被带着往和大门相反的方向走去。 赵慕予:“?” 她不明所以,转过身一看,发现他们正朝停车场走去,反应过来,江舟池应该是开了丛涵的车。 被这个认知牵连出来的还有另外一件差点被赵慕予遗忘的事。 等到他们上了车,终于驶上了马路,她才慢悠悠地提起,兴师问罪道:“对了,你这次提前回来为什么都不和我说?” 闻言,江舟池的指尖在方向盘上轻敲着,不经意地勾了下唇。 刚才赵慕予朝他飞奔而来的那一个瞬间随着这话再次浮现在他的眼前。 这个画面曾经对他而言是妄想,如今已然实现,他也可以如愿说出那一句:“为了看你惊喜的表情。” 然而“惊喜 她撇了撇嘴,轻哼着,咕哝了一句双标,双手抱在了胸前。 ㊣本作者陆路鹿提醒您最全的《慕已成舟》尽在[],域名[ 这是她要认真和江舟池算账的标志,而不是再像刚才那样有一下没一下地闲聊。 “以前你不是让我别给你制造什么惊喜吗,怎么到了你这儿就可以了。”赵慕予开始翻旧账,表情和语气都透着一股不满,“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是吧。” 赵慕予记得的事,江舟池也一件都没有忘。 他知道她说的是十年前的那个除夕夜,她突然出现在剧组陪他过年,却被他不领情地拒绝下次再有同样的事发生。 也知道当时的赵慕予虽然嘴上答应得好好的,保证不会有下一次,实际上心里一点儿也不服气,甚至已经开始在琢磨下一次要怎么做了。 只可惜,之后的十年里,他再也没能等到她的“下一次”。 作为弥补,江舟池把当年没收的制造惊喜的权利还给她:“你也可以放火。” 赵慕予一听这话,却不屑地“嘁”了一声。这次轮到她不领情了:“不好意思啊,晚了。现在我已经不稀罕‘放火’了。” 其实她的不满并不是因为江舟池瞒着她,也不是因为他又玩双标。 而是因为他提前回来,也就意味着他要把一周的工作量压缩到五天之内完成。 也不知道熬了多少个大夜。 明明她走之前,还特意叮嘱过他,要好好睡觉,好好照顾自己,结果又被他当成了耳旁风。 教训人的话赵慕予已经懒得说了。 她只把江舟池当年和她说的那番话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 “反正,我以后不需要什么惊喜,只要可以见到你就行了。所以,下次你有什么工作,该几天完成,就几天完成,哪怕晚几天都行,就是别再像这次这样提前回来。” 江舟池也没为自己辩解什么,只简单又直白道:“可我想早点见到你。” 他说得漫不经心,赵慕予却听得表情一顿。 一时间,她的心情有些复杂。 虽然她没谈过恋爱,但她想,刚在一起的情侣在热恋期应该都是这样吧,恨不得每分钟都黏在一起。 所以,听见江舟池说想早点见到她,她的第一反应当然是开心。 只不过随之而来的还有担心。 要是江舟池又因为她而折腾坏了身子,估计过不了几天秦山又得找她谈话了。 可这种担心不能说给江舟池听。 赵慕予只能低头玩自己的手,大约是对于江舟池的随心所欲有些无奈,小声嘟囔了一句:“那你干脆别工作了,天天待在家里盯着我看得了。” 本来这话她只是随口这么一说,谁知下一秒就听见江舟池“嗯”了一声,认同了她的胡言乱语:“好。” 赵慕予:“……?” 嗯? 赵慕予以为自己听错了,还没来得及确认,又听江舟池 () 嗓音平缓,继续道:“等到了四月,我就可以待在家里天天看你了。” 现在这些还没有完成的工作都是之前早就定好了的,推不掉。 好在所有的工作安排都会在下个月结束,他就能有更多的有时间陪她了。 赵慕予却没有把这话放在心上。 她望着车窗上的雨滴,心想说得和真的似的,就像往常敷衍江舟池一样,随意回道:“我还要上班呢,可没时间天天待在家里给你看。” 江舟池倒是不在意,反而把这话当成是她的一个顾虑,反过来开导她:“等你下班就能看了。” 赵慕予:“……” 等等。 他该不会真的是在认真计划这件事吧?! 见江舟池好像并不是随便说说而已,赵慕予隐约察觉到一点不对劲,转过脑袋,看了他一眼。 雨夜的路灯被蒙上了一层水雾的效果,他的侧脸浸在昏黄的光线里,面容有些模糊,但绝对没有半点玩笑之意。 赵慕予的心一沉,人都傻了。 完了。 她刚才的随口一说怕不是给江舟池提供了一个折腾她的新思路吧! 赵慕予终于意识到自己闯了一个大祸。 她赶紧收拾自己的烂摊子,急得转过身子,同江舟池比手画脚,解释道:“我刚才和你说着玩的,你怎么还当真了呢。现在科技这么发达,不一定非要待在家里才能盯着我看吧,视频通话也行啊。” 江舟池却说:“不行。” “……为什么不行。”赵慕予问。 雨天交通拥挤。 马路上的每辆车都在龟速中前行。 江舟池单手搭在方向盘上,直视着前方,将赵慕予还在半空中乱比划的手握住,而后牵到自己的唇边,淡声道:“因为在视频里不能抱你,亲你。” 说完,又低头亲了她一下。 这一次,是手背。 赵慕予微微一愣。 刚才留在她掌心的那份触感还没有消失,这会儿又一个吻落在她的手背上,打乱了她原本清晰的思路。 一时间,赵慕予暂时顾不上和江舟池讨论刚才的话题了,一心只想抽回自己的手。 结果江舟池不但没有松开分毫,反而拉下她的手,放在了他的腿上。 赵慕予别无他法,只好一边轻轻掐了掐江舟池的腿,一边威胁他:“快放开我,否则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小猫小狗挠人似的力度不痛不痒。 江舟池扯唇一笑,在刚才“不能抱,不能亲”的答案基础上,又加了一点,不紧不慢地补充道:“也不能被你像这样,摸大腿。” “…………我这明明是在掐你,不是在摸你好吗!”赵慕予没想到江舟池还能这样颠倒黑白,被激得不由地提高了音量。 “嗯?” 江舟池抬了下唇角,问她:“那什么才叫‘摸’。” “当然是——” 赵慕予被泼了脏水,听了这话,被自证清白的着急冲昏了头脑,下意识就想给江舟池示范什么才叫“摸”。 好在下一秒,她及时反应过来自己又掉坑里了。 赵慕予立马停下动作,手撑在江舟池的腿上,朝他凑近了几分,怒道:“江!舟!池!”! 第 52 章 ·052· 在赵慕予的这一声吼里,堵了好一会儿的道路终于通畅了起来。 江舟池轻笑着,也终于放开了她。 赵慕予立刻抽回自己的手,而后转正身子,整个人往车门方向挪了挪,紧紧贴着车门,远离江舟池这个危险人物。 因为江舟池打岔而暂时转移的注意力又回到了正事上。 她知道,江舟池说到做到,而刚才那句“等到了四月,我就可以待在家里天天看你了”意味着他四月之后都不会再接新的工作。 这番任性的行为让赵慕予又陷入了苦恼之中,体验了一把“甜蜜的负担”的滋味。 就算江舟池现在赚的钱这一辈子都花不完。 就算他和她在一起之前,也绝对不是什么一心搞事业的人设,反而经常拍完一部戏就消失好几个月,害得粉丝隔找人。 她也不希望他为了她改变原有的节奏,推掉一些本应该接下来的工作。 赵慕予表情变得认真,重新思考了一下应该怎么样才能打消江舟池这个“不务正业”的念头。 最后,她想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扭头望着江舟池,和他商量道:“这样吧,咱们各退一步。你不准因为我耽误你的工作,我呢,反正比你闲,只要是没课,不开会的时候,我就飞去找你。怎么样,同不同意?” 江舟池半秒也没多想,很直接地回道:“不同意。” 赵慕予:“……” 就不知道他没那么容易被说服。 赵慕予忍不住一边摇头一边叹气,心想他还是那个难伺候的江舟池。 好在她习惯了江舟池的挑剔,过去拥有的丰富作战经验如今也能用上,没有废话什么,直接问:“理由呢。” 江舟池:“这样你会很累。” 闻言,赵慕予一愣。 原来是因为担心她啊。 看来这次真的是她小人之心了。 赵慕予的语气不再像刚才那么严肃,轻快了一些,回道:“不累啊。我们之前拍综艺的时候,我不也是一周飞一次银河市吗。而且……我是去见你,又不是去做什么别的事。” 说着说着,她的音量逐渐变小。 到最后半句的时候,比蚊子声大不了多少。 可是,她想要传达的意思分毫不差地落入江舟池的耳里。 言外之意是,只要是可以见到他,就算累一点,她也心甘情愿。 江舟池漆黑眼底情绪微微浮动。尽管如此,他依然没有松口的打算,还想再说点什么。 赵慕予看出来了,在江舟池开口之前,来了一记绝杀,情感绑架道:“我更喜欢可以无条件听我话的男朋友,而不是一味地和我唱反调的男朋友。” 说完,她又再给了江舟池一次机会,把刚才的问题重新问了一遍:“现在能同意了吗?” 江舟池做不到无条件。 不过,这一次他愿意听一次话,因为 她开出的条件实在诱人。 于是江舟池没有再在这个话题上原地踏步,“嗯”了一声:“那就更喜欢我一点。” 赵慕予:“……” 这到底是会抓重点,还是不会抓重点? 赵慕予轻抿着嘴唇,又像是陷入了和自己的心理斗争中,最后,声音比刚才更小了一点,回道:“知道啦。” 说完以后,她转过脑袋,装得若无其事,望着窗外,耳根又渐渐被羞意染红。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个大麻烦总算是解决了。 压在赵慕予心上的一块大石头也落了地。 她的心情轻松了一点。 这时,衣兜里的手机响起几声微信消息的提示音。 一看,又是章宇发来的消息。 刚才在办公室的时候,章宇发来的那一长串消息赵慕予还没看呢,这会儿也没怎么打算看。 但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才章宇支支吾吾,闪烁其词,一直不回答她江舟池明天几点航班回来的问题,敢情是在帮着他的老板一起瞒着她啊。 赵慕予找到了新的话题,和江舟池感叹道:“章宇可真是你的好助理,刚才他为了替你隐瞒提前回国的事,一直和我东拉西扯,还说要自掏腰包,送我一个青蛙零钱包呢。” 在听见“青蛙”两个字的时候,江舟池眉眼一凛,平静的神情出现了一丝波动。 赵慕予没有察觉江舟池的变化,熄了屏,视线仍落在手机屏幕上。 她和江舟池说这些不是为了告章宇的状,而是为了给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做铺垫,感叹完,又话里有话道:“要是你以后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章宇该不会也帮你瞒着我吧。” 随着话音落下,横在空中的信号灯变成了红色。 江舟池减速停在了一辆出租车后,听了这话,反问道:“不该做的事是什么。” 赵慕予张了张嘴,正想举例回答,却被江舟池抢了白,听他语速缓缓道:“出轨,吸/毒,嫖/娼——” 下雨天的一个红灯能堵好几分钟。 在一片红色的尾灯里,江舟池的侧脸轮廓被镀上了一层暧昧的光。 说到最后,他转过头,原本清冷眼眸也被这一片红映出了几分炙热,看着赵慕予,说:“还是求婚。” 赵慕予:“?” 完全出乎意料的一个转折。 赵慕予又是一怔,听得双眼微微睁大,心想这几个例子是可以放在一起相提并论的吗。 而且,他俩在一起还不到一个星期呢,他怎么就已经在想求婚的事了。 应该只是因为正好说到了相关话题,他才提到这事儿的吧。 赵慕予又不知道应该怎么接这话了。 因为她怕江舟池是认真的。 信号灯跳转成绿色。 周遭红色的尾灯接连灭掉。 江舟池收回了视线,重新望着前方路况,继续开车。 () 赵慕予却埋下了脑袋,盯着自己的鞋子,好一会儿才叫了一声“江舟池”,纳闷道:“你后面是还有什么其他事急着去做吗,这么赶进度干什么,就不能循序渐进一点吗?” 闻言,江舟池不置可否地轻轻一笑。 过去十年,他积攒了很多想要和她一起做的事。只不过现在看来,似乎还是有些操之过急了。 江舟池不想吓到赵慕予,嗓音恢复了一贯的散漫,顺着她的话,回道:“能。”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赵慕予本应该松一口气才对。 可她大部分思绪还是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求婚”占据,甚至无暇再去计较以后江舟池会瞒着她做什么不该做的事,剩下的路都没怎么开口说过话。 直到车子驶入小区地下停车场,赵慕予才暂时把这件事抛在脑后,想起了另外一件更重要的事。 傍晚时分,正是使用电梯的高峰期。 于是在下车前,赵慕予翻出包里的帽子和口罩,给江舟池戴上,给自己也戴了一个口罩。 至于帽子,没有多余的了,她只能拉起外套的帽子代替。 结束了这些伪装工作后,她正想下车,江舟池却伸过手,替她理了理被帽子带起的乱糟糟糊在她脸上的发丝。 赵慕予一看,没再急着开门,乖乖坐着,等江舟池收回手,和他一起下了车。 负一楼的电梯还很空。 可等到了一楼,电梯门一开,瞬间变成了另外一个世界。 只见电梯外站满了或下班或放学回家的人,如同一波浪潮,一蜂窝地涌进来,将原本中间还留有一点空隙的赵慕予和江舟池冲散。 赵慕予被这突如其来的人潮挤得没反应过来。 还没等她想好是要和江舟池分开站,还是抓紧时间往他那边挪一挪,她的右手便忽地一紧。 江舟池将她拉到了他的身边。 赵慕予一愣。 以往,江舟池一直都是握住她的手腕。 可这一次—— 赵慕予低下了头。 在拥挤的空间里,江舟池修长的手指嵌进了她的指缝,掌心贴着她的掌心,和她十指紧扣。 看来他有好好记着房东奶奶之前说过的话,在人多的时候牵了她的手。 赵慕予很快收起视线,重新抬起了头,嘴角在口罩下轻轻弯起,和江舟池并肩站在电梯的最角落里。 遗憾的是,这份欢喜并没有持续太久。 电梯里不仅人头攒动,而且充斥着各种各样的说话声。 其中,赵慕予听得最清楚的是站在她前面的俩女生的聊天。 俩人大概是朋友。 短发女生正在低头刷手机,刷着刷着,突然感伤道:“呜呜呜这周六就是最后一期节目了,我的慕已成舟要saygoodbye了!到时候我肯定会有很严重的戒断反应!怎么办!” 站在她身边的绿衣服女生没有和她感同身受,十 分理智道:“综艺都是有剧本的,看看就得了,怎么还追得这么真情实感呢。” 短发女生一听这话,立马不服气地反驳道:“就算有剧本,那也不代表我的cp是假的啊!还有那么多因戏生情的演员呢!” 绿衣服女生倒也没有和她争论什么:“行吧,就算不是假的,那也应该是你家哥哥单箭头吧,我看赵慕予好像对他没什么感觉的样子。” 赵慕予:“……” 虽然在节目播出的这段期间,她不是没有在电梯里听别人讨论过这个节目,可被这么贴脸开大还是头一回。 更重要的是,居然还正好是和江舟池在一起的情况下。 赵慕予下意识偷瞄了一眼身边的男人,见他神色如常,表情没什么变化,就像是没听见这段对话似的。 可是,怎么可能没听见呢。 他现在这样,分明就是在压抑自己的情绪。 赵慕予察觉到自己的右手被江舟池握得更紧了一些,在心底叹了口气。 她盯着电梯屏上缓慢上升的数字,已经开始为了待会儿下了电梯以后她要如何哄人这件事犯愁了,只希望电梯能快一点,再快一点。 然而高峰期的电梯楼层键几乎亮了一大半,每隔两三层楼就停一下。 短发女生的辩论声还在继续,“哼”了一声:“一看就知道你没有看超话里的分析贴。赵慕予才不是不喜欢我哥哥呢,而是喜欢得不能再喜欢了!” 绿衣服女生:“确定不是你们cp粉的cp脑太严重吗,明明只是一个正常的眼神,都能被你们解读成拉丝啊,吃醋啊。” “……算了,山猪吃不来细糠,我cp之间的绝美爱情岂是你这个断情绝爱的唯粉可以get到的!”道不同不相为谋,短发女生没有再白费力气,果断放弃了说服朋友。 赵慕予见状,松了口气,生怕俩人再辩论下去,她就要成为她们这段闲聊的牺牲品了。 谁知就在这时,她身边的江舟池突然开口说了话,冷淡的嗓音里蕴着一丝意味不明的兴味,懒懒散散地问:“什么分析贴。” 电梯里的空气在他说话的这一秒正好骤然安静下来。 于是他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话音一落,全电梯的人都朝他看了过来。 赵慕予:“…………”! 第 53 章 ·053· 当被全电梯的人注视着的时候,赵慕予的脑海里冒出了两个念头—— 要么她掐死江舟池,要么她掐死她自己。 偷听别人的聊天也就算了,怎么他还试图加入呢,就真不怕被人认出来吗! 而且,他不是对于外界从来都不感兴趣吗,今天哪根筋不对,怎么突然变得好奇心这么重了。 赵慕予没急着说话。 静观其变的同时,她悄悄用力拽了一把江舟池的手,警告他安静一点,不准再乱搭话。 可惜,已经晚了。 短发女生在听见那一句“什么分析贴”后,心想这句话好像是在问她,于是也回头看了一眼,却猝不及防对上一双情绪寡淡的黑眸。 那双眼眸先是轻扫了一眼她身边的朋友,而后才垂眸睨着她。 哪怕一张脸几乎被帽檐和口罩遮住,也依然看得出来他五官出众,眉眼锋利。 短发女生看得一愣,不知道他只是随口这么一问,还是真的想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分析贴。 可要说他和她是同道中人吧,她未免又有点自作多情的嫌疑,毕竟他这副疏离而又清冷的模样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会嗑cp。 还在静观其变的赵慕予一看形势不对,生怕全电梯的人再看下去,江舟池的身份就瞒不住了。 她没有再保持沉默,适时开口,转移短发女生的注意力,替江舟池道歉道:“不好意思,不用理他,他就是话多,什么话题都想插嘴聊两句,没别的意思。” 一听这话,短发女生稍微回过神,想挪开眼看赵慕予,然而视线就像是被涂上了502胶似的,依旧紧紧地黏在江舟池的身上,挪不开一点。 ——叮。 电梯在这时停下。 十七楼终于到了。 电梯里还是有很多人。 赵慕予指了指外面,示意道:“那个,我们到了。” 短头发女生毫无反应。 好在绿衣服女生是清醒的,听了这话,连忙拉着她往旁边靠,给他们让出了路。 赵慕予说了一声“谢谢”,而后一秒也没有再多耽误,立马拽着江舟池快步走出了电梯。 短发女生的视线一直跟随着江舟池移动。 直到电梯门关上,她才如梦初醒般彻底回过神,倒抽了一口冷气,一手捂着嘴巴,一手扯了扯朋友的衣服,问道:“梦梦,梦梦,你有没有觉得……刚才那人的声音听起来特别像我哥哥啊?!” 绿衣服女生也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是有点像江舟池。” 这个话题引起了大家的共鸣,也成为了电梯里其他年轻人之间的桥梁。 哪怕大家互不认识,但追星的喜好一致,不少人在刚才听见她们聊综艺节目的时候就想加入了,现在正好是个好机会。 于是众人十分自然地聊了起来。 有人接着短发女生的话继续往下说:“不仅声音像,就连身高 和气质也很像诶!而且在电梯里,他还戴帽子口罩!应该就是因为不想被人认出来吧,要不然干嘛把自己捂得这么严实!” 这时,又有其他人想起了一件很关键的事:“不是说赵慕予也住在咱们小区吗,该不会……” 这话说了一半,便没了后文,却让电梯里的人不约而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虽然没有一个人说话,可每个人看向彼此的眼睛里都闪烁着相同的不可置信和激动,传递着同一个信息—— 该不会真让他们撞见本尊了吧! 电梯外。 十七楼的走廊上。 赵慕予逃离出危险的处境,神经不再那么紧绷,但还是有点生江舟池的气。 她从他的手里抽出了自己的手,顺便把帽子和口罩也摘了下来,免得影响发挥,开始追究江舟池在电梯里的胡闹:“你刚才没事突然说话干什么!” 江舟池的左手一空。 他垂下了眼睫,盯着自己那只落空的左手,眉眼被额前碎发投下暗影覆盖,神色不明,回道:“有事才说的。” 赵慕予:“……有什么事。” 江舟池:“想看看那帖子是怎么分析出来你对我喜欢得不能再喜欢的。” 话音一落,赵慕予还想继续训人的话一口气提到嗓子眼,最后还是化成了心底的一声叹息。 果然。 他还是把刚才绿衣服女生说的她对他没感觉这句话听进去了。 弄清楚江舟池说话的原因,赵慕予的气势弱掉了一大半。 她承认,之前录节目的时候,为了不暴露对江舟池的真实感情,她故意演得好像不喜欢他似的,但她还以为自己多多少少会露出一点破绽,没想到还真的骗到了一部分观众。 不管是丁晓晓,还是刚才电梯里的绿衣服女生,都真的以为她不喜欢江舟池。 一想到这儿,赵慕予不禁又反思了一下,顺便稍微平复好情绪,收起了那一点不满。 她不再责怪江舟池什么,和他好声好气道:“那你也不能直接问啊,万一被人认出来怎么办。” 这回江舟池倒是没再反驳什么,听话地“哦”了一声,掀起眼帘,视线重新落在赵慕予的身上,语气认真,向她虚心请教道:“怎么拐着弯问。” 赵慕予:“……” 这是重点吗。 看样子他是真的对那个分析贴很好奇了。 而好奇的原因不外乎就是想确认她对他的感情到底是什么样的。 赵慕予想了想,没有回答江舟池这个过于刁钻的问题,只说:“反正……刚才那个女生说的不是事实。” “嗯?”江舟池眉梢不解地轻轻挑起,似乎没听懂她这含糊不清的话指的是什么事。 赵慕予:“……” 一定要她把话说得那么清楚吗。 不过,谁让她自己没事找事做,生怕江舟池误会,非要和他解释一下呢。 既然她选择 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那她就要承受这份痛,牙一咬,拳一握,说得更具体了一些:“就是……说我对你没什么感觉,不是事实。” 江舟池听完这番解释,却没有就此打住,反而露出愿闻其详的表情,继续往下问:“那你对我有什么感觉。” 赵慕予的嘴巴张了张,但一个字也没说,就又闭上了。 大概是因为人如其名,从小到大,她都像是一块硬邦邦的木鱼,怼人的话信手拈来,可好听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 而这大概也是她可以和尤霓霓成为朋友的原因。 她喜欢尤霓霓的性格,从来不会口是心非地说一些违心话,可以随时随地和周围人表达自己的喜欢,不管多肉麻的话都能一点儿不嘴软地说出来。 哪像她,就算有一百分的心动,一旦从她的嘴里说出来,最多剩下七八分。 最后,赵慕予哪怕把牙咬碎,把手指捏断,也还是没能把“喜欢”两个字说出来。 她耍了个小聪明,把问题又丢回到江舟池的身上,抬起下巴,带着点骄气,回道:“你对我什么感觉,我就对你什么感觉。” 虽然这是一个投机取巧的答案,可江舟池听完,牵唇轻轻一笑。 这一次,他学会了见好就收,没有逼赵慕予说出那两个字,因为她愿意主动和他解释已经很不容易了。 赵慕予见状,心想这个话题应该是应付过去了,又问他:“你现在还好奇那帖子吗?” 江舟池:“没刚才好奇了。” 意思是,还是好奇。 赵慕予:“……” 行吧。 只要她的话多少起了一点作用就行。 赵慕予对自己的要求不高,也没有强求江舟池现在就必须打消所有的好奇。 勉强收拾好了这个烂摊子后,她的手伸进包里,开始翻找钥匙,准备开1701的门。 可钥匙还没摸到,她又被江舟池牵着往反方向的1702走。 赵慕予知道江舟池这是要过去还丛涵车钥匙,但不理解:“你自己去还车钥匙就可以了吧,还要我陪你吗?” 江舟池却说:“是去吃饭。” “……啊?”赵慕予马上脚步一顿。 江舟池也停下了脚步,察觉到了她的抗拒,回头看她,问道:“不想吃饭,还是不想进去。” 赵慕予:“……” 是不想进去。 自从上次在走廊上躲过了丛涵的八卦,这几天,她再也没和丛涵打过照面。 要说她存心躲着丛涵吧,也谈不上,但她肯定是能避则避,因为她没忘记上次丛涵那恨不得震破她耳膜的魔音。 要是她现在进去的话,就纯属羊入虎口了。 不过……入虎口就入虎口吧。 反正她和江舟池的事迟早都会被丛涵这个大嗓门大嘴巴知道,不如早死早超生。 想通这一点后,赵慕予没有再退缩什么,紧盯着17 02的门,就像是下了很大一个决心,终于迈开了沉重的步伐,视死如归道:“走吧,去吃饭。” 丛涵在厨房里的作用和她一样,属于只会吃现成的,洗洗碗还行。至于做饭,能不烧了厨房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所以,今晚这顿饭出自—— “诶,赵女侠下班了啊。” 1702的门一打开,李寂正好端着热气腾腾的海带炖猪蹄汤,从厨房走了出来,看见赵慕予后,和她招呼道:“再坐一会儿啊,还有最后一道菜,马上好。” 本来赵慕予没觉得有多饿,可这会儿闻到饭菜的香味,忽然感觉到了一阵饥肠辘辘。 于是她朝餐桌走了过去,打算先过过眼瘾,却不料看见了一桌十分眼熟的菜,问李寂:“你是有什么事要求我吗,怎么做的全是我喜欢吃的?” 李寂没有冒领这个功劳,撇清关系道:“菜是江舟池买的,我只负责做。” 赵慕予:“?” “明知故问是吧。”这时,在厨房里帮忙的丛涵也走了出来。 他听见了赵慕予的话,在冰箱里给自己拿了一罐啤酒,而后走到她的面前,回答了她的疑惑:“还能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江舟池偏心啊,买的全是你爱吃的菜。” 话音一落,赵慕予的眼底闪过一丝意外,扭头看了一眼江舟池。 江舟池也没客气什么:“不用谢。” 赵慕予:“……” 她并不意外江舟池偏心她,只是还以为他今天一下了飞机就来接她了,没想到他居然还有时间去买菜,好奇道:“你今天几点飞机到的云城啊?” 丛涵抢答:“下午四点半,我去接的。” 赵慕予一听,立马在心底推算了一下江舟池的回国时间。 也就是说,他们昨天晚上打电话的时候,他就已经在去机场的路上了吗? 而且,四点半就落地了,他明明可以好好休息一下,却连时差都没倒一下,就又为了她忙东忙西。 赵慕予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刚才在车上她还没有怎么当回事,可现在看来,她以后真的要严禁他再制造这种以牺牲他的休息时间为前提的惊喜了。 丛涵看出了赵慕予对江舟池的歉疚,继续说风凉话:“所以你现在知道你的脸有多大了吧。不就是下个班而已,还得麻烦我们的大明星亲自去接你,自己没长腿吗?” 虽然赵慕予心疼江舟池,但并不代表她会对丛涵客气什么。 被丛涵这样一内涵,她回过神,冲站在她面前的丛涵微微一笑道:“我男朋友来接我下班,有什么问题吗?” 话一说出口,连她自己都愣了一下,心想果然是一回生二回熟啊。 现在再说“男朋友”三个字,她已经不会再像第一次说的时候那样觉得烫嘴了。 而丛涵听了这话,就像是被人点了穴似的,又用一副仿佛见鬼的表情盯着赵慕予看。 空气安静了三秒。 赵慕予扳回一城,正想再说丛涵两句,却忽然被一旁的江舟池一手拉着手腕,一手扣住后脑勺,按在了他的怀里。 她一愣。 下一秒。 刚喝了一口啤酒,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的丛涵直接喷了:“噗——” 幸运逃过一劫的赵慕予:“……”! 【全文完】 赵慕予整个人埋在江舟池的怀里,对于身后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但从丛涵那一声巨大的“噗”里,她完全想象得到刚才的画面有多触目惊心,以及恶心。 她不禁抬起手,满怀感激地拍了拍江舟池的后背,佩服他的反应速度,心想她要是真的被丛涵喷了一脸啤酒的话,她肯定会疯的。 当然了,现在距离“疯”也没差多远了。 等丛涵停止了喷洒行为,赵慕予也从江舟池的怀抱里退了出来。 她先是低头看了一眼脚边一地的狼藉,而后拉着江舟池往旁边的空地站了站,把餐桌上的卫生纸丢给丛涵,嫌弃道:“你脏不脏啊,赶紧去拿拖把把地拖干净。” 丛涵接住了卫生纸,没认这个罪。 他还觉得自己是个受害者呢,稍微缓过来后,一边抽出纸巾擦了擦嘴巴,一边反过来怪赵慕予:“谁让你在我喝东西的时候说这么惊悚的事啊!” 赵慕予的眼里现在只有地上那一滩水。 她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于是没有理会丛涵的胡说八道,自己去拿拖把了。 但江舟池难得理会了。 “惊悚”。 用这个词来形容一段恋爱关系,倒是有创意。 只不过这个“创”到底是创新的“创”,还是创人的“创”,还有待确认。 被赵慕予放开后,江舟池站在原地,抬眸轻瞥了一眼丛涵,嗓音凉淡地问他:“哪里惊悚了。” 丛涵:“……” 现在是和他咬文嚼字的时候吗! 刚才赵慕予的那一句“我的男朋友”还在丛涵的耳边3d环绕播放。 本来他不打算和江舟池就“惊悚”一词解释什么,结果见江舟池一直没收回视线,依然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 丛涵:“……” 他知道,江舟池在意一切和赵慕予有关的事,甚至到了迷信的程度。就算只是一个毫无意义、仅仅用来表达情绪的形容词也会斤斤计较,不允许别人说半点不好。 丛涵见状,果断举手投降,改口道:“是惊喜,惊喜,行了吧,怪我嘴瓢。” 说完,他又向江舟池求证道:“你和赵慕予真在一起了?” 江舟池却没说话了,而是调转视线,投向拿着拖把走回来的赵慕予。 赵慕予:“……” 她明确地读懂了江舟池的眼神。 意思是,由她来回答丛涵的这个问题。 也许是因为她之前否认过太多次他们之间的关系,以至于现在每当被人问起他们是不是在一起了,江舟池从来不会主动回答,而是和提问者一起看着她,等着她的答案。 他永远把他们关系的决定权交到她的手里,由她来定义。 这一次,赵慕予没有再否认,也没有再回避这个问题,毕竟她刚才的发言已经说得够清楚明白了。 重新回到餐厅区域后,她先把拖把递 给丛涵,接着大大方方地牵起江舟池的手,举到半空中晃了晃,承认道:“对啊,我们在一起了,你有什么意见吗。” 丛涵能有什么意见。 他只有一大堆的问题想问,其中第一个问题是:“什么时候的事!” 赵慕予没有隐瞒,交代得清清楚楚:“上周五晚上。” 丛涵:“…………” 他就知道! 他就!知!道! 他的雷达从来没有出过错!上周五那天晚上他俩果然有情况! 可是,明明上周五在走廊上被他撞见的时候,赵慕予都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怎么短短一周时间不到,就把“我的男朋友”这几个字说得这么顺嘴了? 丛涵抱住拖把杆,继续问赵慕予:“你怎么突然想通了?” 这话具有明显的偏向性。 赵慕予不知道丛涵怎么这么肯定这段关系的主动权就一定掌握在她的手里,帮他拓展了一下思维:“什么叫我突然想通了,就不能是江舟池突然想通吗。” “他想通?”丛涵冷笑了一声,语气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他能想通什么,想通终于不在你这棵树上吊死啊?” 赵慕予:“……” 说得好像江舟池选择在她这棵树上吊死是一个极其不明智的选择似的。 赵慕予没有听信丛涵的一面之词,直接问当事人:“你不乐意在我这棵树上吊死吗?” 江舟池一脸淡然:“乐意。” 丛涵:“……” 好嘛。 他明明是在帮江舟池出气,江舟池倒好,不领他的情就算了,居然还反过来捅他一刀。 丛涵又成了俩人py的一环,把这份怨气化为劳动力,一把哗哗哗埋头拖地,一边鬼吼鬼叫:“苍天啊!大地啊!还有没有王法了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事,要被这对情侣这样对待!国家就不能出台保护单身狗的相关法律政策吗!” 赵慕予听不下去了,打算去阳台躲一躲。 结果一转身,又对上江舟池意味不明的视线。他也不说话,就这么盯着她看。 赵慕予疑狐皱眉,被江舟池看得一阵奇怪,抬起手,遮住了他的眼睛,不明所以道:“干嘛又这样看着我,想说什么就说。” 江舟池挑眉轻笑,拉下她的手,扣进掌心,语调散漫,把她没看懂的眼神用说的方式表达了出来:“谢谢你给我名分。” 赵慕予一愣。 她知道,江舟池指的是她没有再在丛涵的面前否认他们关系。 不过,这本来不就是她应该做的吗,怎么他还这么一本正经地谢谢她呢, 这是不是正好侧面说明了她以前真的对他很不好? 赵慕予今天已经反思得够多了,现在又找到了一个值得反思的地方,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时,厨房门打开了。 赵慕予一看,立马丢下一句“我去洗手”便趁机溜走,跑去了 洗手间。 看着赵慕予的背影,江舟池牵唇一笑,没有跟过去,去厨房帮李寂把其他菜端上桌,摆好碗筷。 一分钟后。 所有人在餐桌旁坐下。 丛涵立刻和错过了热闹的李寂好好讲了一遍刚才发生的事。 李寂听完,“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丛涵:“……???” 什么反应。 就只有一个“哦”??? 他没想到李寂居然这么淡定,差点没反应过来:“不是,我是说——” 他指了指江舟池,又指了指赵慕予,用更直接的语言又再说了一遍:“这俩人!这俩人在一起了!谈恋爱了!成为男女朋友了!” 李寂也被迫又听了一遍。 这次他说的话比刚才长了好几倍,回道:“我耳朵没聋,眼睛没瞎。” 丛涵:“……” 他对于李寂平淡无奇的反应很是不满意:“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样不仅很没有礼貌,而且还显得我刚才很大惊小怪。” 话音一落,赵慕予不咸不淡地补了一刀:“你现在也很大惊小怪。” 丛涵:“……” 他没搭理赵慕予,继续问李寂:“你怎么一点儿都不惊讶。” 李寂夹了:“迟早的事,有什么好惊讶的。” 丛涵:“……” 一时间,他有种被全世界霸凌的孤独感,吨吨吨喝了几口啤酒解忧,而后又问赵慕予:“小学妹知道这事儿吗?” 一听这话,赵慕予表情一变。 完了。 或许是独立惯了,又或许是自从和江舟池确定关系后,她最近这几天一直忙着适应这段新关系,她压根儿就没有要把这个消息和周围朋友同步更新一下的意识。 要是被尤霓霓知道,她的耳朵又难逃一劫了。 赵慕予想也没想,警告丛涵:“你不准多嘴,我会自己告诉她。” 丛涵也没想多嘴。 他只是希望可以在尤霓霓的身上找到认同感,而不是像李寂这副死人样,一丁点儿的情绪价值都没办法提供给他。 丛涵自我开导了一会儿,打算聊点正事,转换一下心情,于是问江舟池:“这次打算在云城待几天?” 闻言,江舟池眉眼轻敛,停顿了几秒才说:“今晚就走。” 话音一落,赵慕予夹菜的动作顿住,立马扭头看江舟池。 江舟池预料到了赵慕予的反应。 察觉到她的视线后,他转过脸,看着她,假装没看懂她的眼神,把它解读成了另一种意思,煞有其事地问她:“想吃哪道菜夹不到。” 赵慕予:“……” 桌子就这么大,她的手是有多短才会夹不到想吃的菜。 赵慕予知道江舟池又在逗她玩,在桌下偷偷踢了他一脚,嘴巴上也不客气:“想吃你这个大头菜。” 江舟池嘴角勾起浅浅弧度, 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把手臂伸到赵慕予的嘴边:“吃吧。” 丛涵:“……” 今天他不当爱情保安,改当爱情判官了,见状,立刻“啪”地一声,拍了下桌子:“请尊重农民伯伯和李寂的劳动成功!禁止在饭桌上打情骂俏!” 赵慕予:“……” 这一次,她认同丛涵的话,一把推开了江舟池的手臂。 李寂适时开口,把话题拉回到正题上,问道:“怎么这么赶,明天还有工作?” 江舟池点了点头:“嗯。” 赵慕予心里的失落并没有江舟池刚才的打岔而变得少一点。 虽然刚才在车上,她还口口声声、义正辞严地叮嘱江舟池,不准因为她而耽误工作,但她以为他这次回来至少可以待一晚再离开,没想到今天晚上就要走了。 赵慕予看了下时间。 已经七点半了。 就算满打满算,他们也只剩下四个半小时相处了。 一想到这儿,赵慕予顿时什么心情都没了,连带着食欲都受到了影响,吃什么都不香了。 李寂见赵慕予突然停下了筷子,关心道:“怎么了,今天的菜不合你的口味?” 赵慕予正想开口,结果又被丛涵抢了先。 “李寂,我看你还是别说话了吧,一开口就暴露了你没谈过恋爱的事实。”丛涵翘着二郎腿,手搭在李寂的椅背上,一副好像谈过很多段恋爱的样子,开始指点江山,“她这明明是舍不得男朋友了,还有……” 没等丛涵说完,赵慕予便用眼神打断了他的话,不想自己的心里话全被他一五一十说出来。 江舟池却破天荒对丛涵的话感了兴趣,懒懒地靠在椅背上,意态闲适,示意丛涵继续往下说:“还有什么。” 赵慕予:“……?” 丛涵:“!” 在和赵慕予的斗嘴中,丛涵难得一次得到江舟池的支持,一时得意忘形,冲赵慕予讨打地晃了晃脑袋。 不过,得意归得意,他心里十分清楚江舟池为什么帮他。 于是他也好人做到底,没有回答江舟池的问题,而是声讨赵慕予:“赵慕予,你可长点心吧,看看你男朋友多可怜啊,还得从别人嘴里听自己女朋友有多舍不得他。你平时就不能多说一点好听的话,哄他开心开心吗?” 赵慕予无话可说,抿着嘴唇,在心底回了一个“不能”。 她确实没办法像丛涵那样,把舍不得江舟池的话那么自然地说出口。 见赵慕予又不说话了,丛涵这回没再缠着她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他这个恋爱导师点到为止,结束这个话题的同时,又开启了一个新的话题:“所以,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江舟池没说话,只朝赵慕予轻抬了下眉,意思是,问你呢。 赵慕予:“……没什么打算。” 她不是在敷衍丛涵。 而是因为她确实没有任何打算。 毕竟谈恋爱又不是工作,做那么多打算干什么,走到哪一步就算哪一步。 然而由于之前赵慕予做过太多没心没肺的事,丛涵一听这话,第一反应是,她只是玩玩而已,没有认真对待这段感情。 他立刻严肃教育道:“你可别把江舟池一吃干抹净就翻脸不认人啊,一定要对他负责到底!” 赵慕予:“……” 也不知道她在丛涵的眼里到底是怎样一个渣女形象。 虽然丛涵说得极其走心,可在赵慕予听来,她只觉得丛涵要么是在没话找话说,要么就是在瞎操心,所以闭上了嘴巴,没再接这话。 丛涵却不依不饶,非要得到一个明确的保证不可,屈指敲了敲桌面:“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赵慕予一点儿弯没拐,直截了当道:“懒得搭理你的意思。” 丛涵:“……” 他企图再次寻求江舟池的帮助,不料一抬头,却见江舟池垂着眼,一副想事情的模样,似乎没听他们说话。 见状,丛涵伸手在江舟池的眼前打了个响指,好奇道:“哈喽,大明星,我和你女朋友在聊正事呢,你能不能有点参与感,又在想什么呢。” 话音一落,江舟池不经意地敛了下眼瞳。 他重新撩起眼帘,看向坐在对面的丛涵,说话拖腔带调,缓声道:“在想,我的女朋友什么时候才会把我吃干抹净。” 丛涵:“……” 赵慕予:“…………?”! 陆路鹿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