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神]拥有两个游戏账号的我成为了魔神》 负分,给我滚 “负分,给我滚!” 塞莱斯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怀念拉帝奥教授“温柔”的教导。 她好不容易从教授手下活着毕业,虽然论文只有堪堪20分,但是相比于负分,这怎么不是一种巨大的进步呢! 还没等她收拾好心爱的小包裹,踏着小碎步去投靠“人美心善”的砂金先生,治愈一下这些年搞学术的寒心,正式开启自己的公司社畜生涯。 她就穿越了,还别有心意地穿到了一款叫做“提瓦特”的现象级游戏中。 塞莱斯特第一反应是怕不是啊哈在整我。 她试图呼唤无处不在的记忆星神。浮黎大人,您在吗?求求您,拿着最爱的光锥降临吧! 完了,这里没有浮黎,真的是异世界。 先说回事情原委。 终于可以毕业的那天,塞莱斯特强忍着根本忍不下去的笑意,总算是告别了她最最最亲爱的导师。 要是没有拉帝奥教授每天零分和负分的欣欣教诲,怎么会有现在快要和砂金先生双宿双飞(梦里)的她呢! 砂金先生,可是一听她是拉帝奥的学生,就笑着收下了她这个不成器的下属……虽然拉帝奥教授在听到她未来的上司是砂金后,立马就想给她一个负分。 但塞莱斯特这么多年在教授手下只学会了立马道歉和死不悔改。 抱歉了,教授,我再也不能做您的学生了,这实在是…… 太让人开心了! 为了庆祝塞莱斯特毕业,她最好的狐朋狗友穹便给她推荐了一款自由冒险3D动作恋爱悬疑益智手游,虽然定语很长,但忽略一下。总之,这款游戏叫做《提瓦特》。 塞莱斯特久久不能忘怀穹提起这款游戏时那种少女怀春般的神情。奇了怪了,穹的真爱不是只有垃圾桶吗? 是怎样的魅力战胜了垃圾桶? 怀着一股类似朝圣般的心情,塞莱斯特打开了这款游戏。 她跳过了介绍,立马奔向捏脸界面。 塞莱斯特一向是纯美女神最忠实的信徒,简单来说,她是个非常忠诚的颜狗。一向信奉着角色可以不强,但一定不可以不美;强度是一时的,美貌是一世的。 她一坐就是大半天,穹都在发消息问塞莱斯特怎么还没有上线,她终于完成了自己的捏脸大业。 在经过来自各个角度的检阅,确保脸上没有任何一寸的死角后,塞莱斯特不禁发出这样的感叹。 瞧啊,这就是艺术!赞美伊德莉拉的美貌盖世无双! 便带着一丝诡异的微笑满意地点开了游戏。 诶,居然还有两个模式,日常模式和魔神模式。 穹可没有提到,塞莱斯特发短信过去问他选哪个。但没等穹回复,她就用不同发色和瞳色的同一张脸,注册了两个号。 开什么玩笑,好女人,当然是两个都要! 【塞莱斯特 身份:人之魔神(?) 年龄:不详 外貌:白发金眸的异星神明 技能:英雄塑造、无形之风、锻造术 宝具:永恒的理想乡 主线任务:指引七神归位 隐藏任务(尚未解锁):???】 【九方 身份:人类 年龄:15岁 外貌:黑发蓝眸的璃月少女 技能:时间的第五法(残缺)、炼金术、多面人生 宝具:隐藏的血脉(尚未开启) 主线任务:为冰之女皇献上七枚神之眼 隐藏任务(尚未解锁):???】 【是否确认?Yes r nt.】 塞莱斯特虽然看不太懂这个面板,但她还是毅然决然地点了确认。 【请再次确认?Yes r nt.】 诶,这破游戏还怪好嘞,还要再确认一遍。 她点了确认,然后……她就穿越了。 房间空无一人,手机滑落到地上,暗下去的屏幕被一条短信点亮。 【垃圾桶lve的银河棒球侠(穹):什么两个模式?我怎么不知道?】 事后,塞莱斯特无数次悔恨自己为什么不迷途知返,它明明给了她再确认的选项,但是现在已经无可奈何。 她已经是个魔神了,不光如此,她还是个教令院学生,没毕业的那种。 而且不要以为魔神就可以高高在上,养尊处优。 塞莱斯特一降临提瓦特,就被困在了一个名为沙尔·芬德尼尔的副本里,虽然总算在这里喝上了一碗热汤,不用过上在天天古蒙德喝西北风的日子,但是很快,从天而降的寒天之钉就彻底覆灭了这个国家。 她不得不用右眼隐藏银白之树的枝丫,带上伊蒙洛卡一族仅存的族人,过上了拖家带口的艰辛生活。 神明的一面已经很悲催,但属于人类的那面也好不到哪去。 九方不仅要天天在教令院卷生卷死,她本不想卷,但谁让她不懂提瓦特语呢!再不学会,估计不但会被教令院开除,还会被她亲爱的上司——博士,给弄死。 她就知道技能栏那个【多面人生】不怀好意,谁能想到,她居然还是愚人众的卧底,九方自己发现都惊讶了。 天啊,我不仅白天得去教令院做根本做不了一点的学术,晚上还得去愚人众给博士打工做研究。 这生活还不如在博识学会呢! 九方在心里第一百零八次怀念拉帝奥教授。现在回想起来,教授就算用粉笔击中她的额头,那力道,虽让她的额头红肿了一片,但多么地温柔啊。 生活已经如此操蛋的同时,提瓦特大陆还会时不时给她来点外地人震撼。 比如,塞莱斯特在沙尔·芬德尼尔明明获得了春与希望之神的神职,但她一出副本就发现外边流行的不是她这一款偏辅助的魔神。 什么高塔孤王迭卡拉庇安,什么北风狼王安德留斯,听着就非常能打,实际上……祂们也可以秒杀不知几个塞莱斯特。 凭什么啊,大家都是魔神。 又比如,九方发现可以用现在提瓦特的历史给过去的塞莱斯特泄露未来的走向,却深受教令院太过拉胯历史研究水平的打击。 如何打败迭卡拉庇安的历史书是这样写的: 风神巴巴托斯与某位不知名的少年,某位不知名的射手,以及一位红发的流浪战士,一起战胜了迭卡拉庇安。 看了让人直呼历史的精妙,看似什么都说了,实则什么也没说。 还比如…… 心酸的事总是一件接一件,完全说不过来。 就这样,在各种鸡飞狗跳的日常中,塞莱斯特,也可以称为九方,她的提瓦特生涯就这么拉开了帷幕。 杀死论文的少女(1) 我格格不入于一切,和所有相同: 我处于一个清醒的睡眠中,做着疯狂的梦。 ——费尔南多·佩索阿 天才是教令院的特产。 艾尔海森见识过很多天才,但九方——艾尔海森的师妹,他并不知道该把九方归于哪一类。 记录理应精确,每行字母都要准确而精妙地表达它的意义,它们的排列应该像歌曲中的音符那般严丝合缝。 但音符被打乱了,纸上满是谬误。它们有些或是来自词语的拼写,或是句子的组合,又或是错乱的格式。 这份知论派的论文,就像是一场天灾。 论文的署名是九方,破格入学的“天才”。 即使是艾尔海森也听过她的名字,在擦肩而过的学者们的议论中,亦或是在图书馆的窃窃私语中。 学者们称呼她为,能破译古蒙德语的天才。 但仅仅从这篇论文中,艾尔海森看不到任何天才的痕迹。 论文就像大街上随便拎出一个大字不识的沙漠佣兵写的那样。佣兵轻蔑地打量着教令院的学者,扯了扯嘴角说,你们也不过如此。然后用他的拳头随机撂倒一个无辜观众。 艾尔海森就是那个无辜的观众。 他难以置信九方竟然还是个知论派的学者,一个就连最基础的拼写都会搞错的知论派学者。 大多数时候,艾尔海森都能与教令院大多数人保持着相安无事的关系。因为他从不对其他人的事指手画脚,他尊重所有人,但也与所有人格格不入。 但那是对普遍意义上的教令院学子的做法。 看了这篇论文后,艾尔海森便无法心平气和。 这可能是出于他知论派学者的本性,他怎么能允许文字的美被破坏。它们如此残酷地被九方扼杀了,就像童话里的公主等着艾尔海森拯救。 于是,他去找了论文的主人。 那是个大约十四、十五岁的少女。 她看到了艾尔海森手里攥着的论文,标题那里署着她的名字。 “你就是负责我论文审核的学长?” 艾尔海森没有回答她,只是把论文像扔垃圾一样扔到了房间中间的桌子上,他平时不做这么没有礼貌的事。 被丢到桌子上的论文正好展开了它中间的一页,密密麻麻的红色批注,就像鲜红的血覆盖上了论文每一处的错误。 忍得真好,明明要气炸了。 九方心想,并叫住了正打算离开的艾尔海森,“所以,我的论文,是不通过吗?” 身穿紧身衣的男人停住了,“回答这样显而易见的问题是在浪费我的时间。”他一向习惯用讽刺来表达愤怒。 “但是,会通过的。”他身后的女孩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语气,“即使你认为它是垃圾,”声音微微停顿,“好吧,我也认为它是垃圾。” “不过,里面的内容怎么样?” “你是指你论证沙尔·芬德尼尔的公主就是春之女神塞莱斯特的部分?小姐,你以为你是在写推理吗?” “推理,我还没有看过这里的推理,谢谢你的提醒,我有空会去欣赏一下的。” 九方就像是没有听见他语言里的讽刺。 艾尔海森感到无法忍受,他既觉得这浪费了他的时间,但如果不纠正九方,又如鲠在喉,“文字自诞生以来,就一直沉默地记录着一切。学者的任务是透过文字,去收录文字背后的真相,而不是去创造和臆想。” “是的,我明白,”九方突然向前拉过了他的手,艾尔海森没有来得及躲闪,便被她拉到房间的阴暗一角。 那是一面布满痕迹的墙,墙上密密麻麻地粘贴着被剪裁下的论文和书籍的残页,它们以某种未知的规律摆放着,红色的箭头到处都是,就像红色的线连接了所有文字,这些红线最终汇成了河流,指向了最终的真理——沙尔·芬德尼尔的公主乃是春之女神塞莱斯特。 这太过疯狂,艾尔海森扫过这些被裁减得支离破碎的文字,它们散发着一种魔力,那种魔力叫做真理。而学者是真理最忠实的奴仆。 “这并不是实际的证据 ,你无法用别人的文字去推导真理。” “你说的没错,所以我申请了去蒙德的实地研究,”九方散漫地坐到了桌子上,毫不在意地坐在自己的论文之上。 “但如果论文被毙掉了的话,一切都玩完了。所以……你会帮我的吧,不知名的学长?” 即使是最傲慢的天才,也不会把论文垫在屁股下面。她好像狂热于历史的真相,但又对自己的学术成果不屑一顾。 真理具有压倒一切的破坏性的,它会破坏人的处世准则。 为避免麻烦,艾尔海森一向与人保持疏远,在他看来,教令院学者都已经在寻求真理的路上迷失了自我,误将真理当成自我实现的工具和捷径。 但九方不同,她把真理当成买一赠一的赠品。 “……明天,在工作时间内来教令院一楼思辨区找我。” 如果忽略那些愚蠢的拼写错误,那篇论文确实闪着真理的曙光。 况且,错字必须被纠正。 在听到了想要的回答后,九方从书桌一跃直下,她拿起书桌上被坐得皱巴巴的论文,把它直接扔进了垃圾桶。 “不能总叫你不知名的学长吧?你说对吧,紧身衣男。” 这个紧身衣男的穿衣风格,总会让她想到拉帝奥教授。怎么回事,现在学者的标配不是文弱,而是肌肉吗? 在意识到了不能跟九方一般计较后,艾尔海森妥协了,没有去争辩紧身男的称呼,“艾尔海森。” 艾尔海森离开时,墙上的时钟刚好对其了下午5点。 九方看着钟表若有所思,还是个不加班份子呢。决定了明天就试着拖到五点后好了,真想看看那张处事不惊的脸会变出什么表情。 不过,这个点,我该去学习母猪的产后护理了。 九方从书桌旁边拿出笔和本子,朝着生论派的阿弥利多学院走去。 “你想学习母猪的产后护理?” 提纳里重复了一遍九方的话,他的眉毛因为难以置信而皱在一起。 这听上像是在开玩笑,提纳里从未被教令院的学生如此戏谑过,如果换生论派的其他人估计会勃然大怒,生论派又不是什么养猪场。 九方抓到提纳里的手放在胸前,如果她成年了,或许会显得冒昧,但还没有成年的少女总是拥有一点任性的特权。 她努力瞪大眼睛,这样眼睛就会像猫一样圆圆的,每次她想要蒙混过关,都会摆出这样的表情。 虽然熟悉她的人看到只会警惕,比如拉帝奥教授,他会第一时间拿粉笔扔在九方头上。 但是提纳里被那水灵灵的蓝色眸子盯着,就陷入那片蓝色的海中,那么的清澈的海。他不由得放下了戒心。 “虚空终端中找不到这样的知识。提纳里学长,请相信我,我的提问没有戏弄你的意思。我是真心想要知道如何做,或许这不太像学者寻求的知识,但是对我来说,它很重要。” 毕竟,这能大大解决塞莱斯特那边的粮食危机,虽然……猪还是野猪,还没有煽过,肉还有骚味。 但即使是九方,也不好意思一见面就问一位美少男煽猪的诀窍。她决定跟提纳里打好关系,可持续地从他身上撸羊毛。 提纳里倒是相信了九方,可教令院的大部分人都不吃猪肉啊,他们生论派大多研究的是植物和蕈兽,更何况提纳里的主攻方向是植物学。 但好心的狐耳少年还是答应了下来,“虽然我并不研究这个,但是这方面的知识,我会帮你留意的。” “我问过很多人,他们都拒绝我了”,少女的眸子一下子亮了起来,“谢谢你,提纳里。” 她忍不住地说道,“虽然你可能不知道这有多重要,但我要替很多你不知道的人感谢你……很多人都会因此得救的。” 九方突然的庄重反而让提纳里感到不自在,提纳里不觉得自己有做什么了不起的事,但九方那么认真得看着他,就好像他拯救了她的世界。 “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作为报答,我会为你寻到。” “哪里需要什么,”提纳里轻笑着,他可能不知道他笑得有多温柔,容易击中别人的心,“你向我求助,所以我帮你,你不需要做任何事。” 九方正想说什么,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提纳里,我们该走了。” 九方转身,见到了头戴胡狼帽的白发少年;与此同时,塞莱斯特也透过九方的眼睛看见了白发少年。 这感觉相当奇妙。 九方看见的是白发的少年,但塞莱斯特看见的却是闭着眼睛的青年。突然之间,青年睁开了双眼,露出了鎏金的瞳孔,透出面前的九方,望向了远在数千年前的塞莱斯特。 恍惚间,塞莱斯特仿佛置身于茫茫大漠中,没有太阳,取代太阳位置的是一位神王,他背对着塞莱斯特,风吹动着他的斗篷和及腰的白发。 然后,“太阳”从高空坠落了下来,他没有挣扎,周围的黑暗一点点吞噬他的身体。他忽然好像意识到了,看向了塞莱斯特,嘴唇动了几下,好像在说什么。但塞莱斯特没有听清,他猛地伸出手,不是拉着塞莱斯特陪他一起坠落,而是用力一推,把她推出了黑暗的吞噬。 塞莱斯特回头,只见那双金色的眼眸,在黑暗中闪着惊心动魄的光。接着,就沦入了彻底的黑暗。 塞莱斯特立马意识到了,这是所谓的神明凭依——神的力量凭依给了神性适度高的人。这个不知名的少年这是神明凭依的对象。 塞莱斯特的判断同时传给了九方,毕竟她们共享同一个思想,本就一人,不过身处不同时空。 九方知道这个世界是有神的,须弥人信奉已经陨落的大慈树王,现存的小草神则籍籍无名。而那位神王,不可能是树王和小草神。 她心里默念着答案,那是沙漠的君主,私掌智慧的神明——赤王阿赫马尔。 不过阿赫马尔,九方确信不管哪个时空的自己都没有与这位神明打过交道。可看神情,他明显认识她,不、更准确一点,他认识的是塞莱斯特。 那么存在的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未来的塞莱斯特跟赤王存在某种联系。 “对不起,赛诺,稍微耽搁了一下。” 提纳里的声音将九方从思绪中唤醒,“九方,我先走了,下次就在这里找我就行。” 被称为赛诺的少年期间只抬头看了九方一眼,面容上看不出什么异样。 赛诺,九方默默念着这个名字。 传说中风头正盛的风纪官,听说是下一任大风纪官的候选人,而与他名头一起广为流传的还有他铁面无情和不苟言笑的性格。 九方想到自己愚人众的隐藏身份,这样的自己去接触一位风纪官,无疑是火中取栗。但是,当诱惑足够大时,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九方都愿意一试。 提瓦特隐藏了太多的秘密,这个世界远非它表面看上去那么美好,九方或许可以一退,但是塞莱斯特不行,她已经身处风暴中心。 九方还不想另一个自己因为触碰了未知的禁忌而枯萎,就像沙尔·芬德尼尔的忍冬之树一样,因为尝试触碰天空,而被从天而降的寒天之钉贯穿。 她还能想起忍冬之树痛苦的哀嚎,它向塞莱斯特祈求,但树已经迎来了注定的命运,塞莱斯特只能带走它的枝丫,期望某一天枝丫可以迎来新生。 但就跟草神和树王一样,枝丫也并非之前的大树。作为她最初容身之所的树,已经彻彻底底被钉死在了那个冬天。 不过,今天是不错的一天。艾尔海森、提纳里和赛诺,九方望着窗外的星空,虚假的星星无法揭示命运的所在。但莫名,九方感受到了命运齿轮的松动。 第二天,马上就会到来,随之而来的是第三天、第四天……,多么奇妙,命运就藏在无数个明日之后。 而要到达明日的前提是,你得活过今日。 九方想,不管是我、塞莱斯特,还是依附塞莱斯特庇佑的古蒙德人们,我们都必须飞速地奔跑,为了追上我们的明天。 不是依靠神的力量和权柄,而是靠人的智慧——将秘密隐瞒在高天之下。 千风颂诗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有些小可爱没有看过古蒙德的背景 我在文章开头先介绍一下: 古蒙德加上巴巴托斯在内,一共有三位魔神 一位是高塔孤王,烈风之魔神迭卡拉庇安,祂为人类建造了供他们躲避风雪的王城,现在旧址叫做风龙废墟。在原神本篇的设定中,算是一位复杂的存在,明明愿意庇护人类,但却是不折不扣的暴君; 一位是北风狼王安德留斯,在故事的时间线中,目前祂与迭卡拉庇安正在进行魔神战争 最后一位就是我们的巴巴托斯了,他目前还不是我们熟知的那位风神,还是没有人形的风精灵,力量也很弱小 在原神本篇中,巴巴托斯听到了古恩希尔德(琴的先祖)虔诚的祈祷,获得力量,并继续庇佑古恩希尔德 科普小课堂到此为此,大家继续看文!! 什么是希望? 用生命的语言描述死亡。 什么是绝望? 用死亡的语言描述生命。 ——阿多尼斯 在王城,生活永远是那么艰难。 狂风永远不会休止,即使是在西塔·古恩希尔德的梦里。 她的先祖曾经为了躲避城外的暴风雪而祈求烈风之主迭卡拉庇安的庇佑,烈风的主人为向祂祈求的人类建立了王城,不过那是神用来装他心爱鸟儿的牢笼。 神说,歌唱(赞颂)吧,人类。 可鸟儿的喉咙被烈风撕碎,破碎的歌却成了烈风之主的赞美诗。 耳旁永远呼啸的烈风让祂早已听不见鸟儿的吟唱。 离开了王城,西塔第一次直立起身子。 她还小,脊柱没有像她的族人那样因为长期的匍匐而扭曲。 那些大人他们在狂风下匍匐太久,身体已经无法直立,灵魂也从未告诉过他们直立的意义。 西塔想,这下我比他们都高了。 风雪很大,冷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身上,但这风不像王城的风,它是自由的,它的身子是浸透在雪中,松柏中,和不知名的花中。 风里藏着未知的气味,对于西塔这样的小孩,就像是一场冒险。 而带领这次冒险的是拥有透明身体的仙灵,仙灵本是古老的种族,它们会热心地指引人类去宝藏之地。 可现在哪里有什么宝藏呢? 风雪已经覆盖了一切,唯一的宝藏不过可供栖息的一所。 不同于西塔的欢乐,她的父亲,古恩希尔德一族的族长一直忧心忡忡。 他犹豫了太久,勇气在时间里流逝,但求生的渴望逼迫他带领族人离开王城,博一个生存的希望。 前路都被冰雪覆盖,异族的仙灵成为了唯一的指路明灯。 可风雪越来越大了,灯的光芒时闪时灭,终于,在一场暴风的呼号中,再也寻不到了。 绝望还没有来得及袭上古恩希尔德一族的心,死神的影子已经悄然降临。影子紧紧跟随着他们,一旦有人掉队了,就会被影子粗暴地拽走。 血还没有流出,人就会变成了冰的同伴。 恐惧的气味在族里弥漫。 即使是西塔,她也知道他们正在被死亡追猎。 人能干什么呢? 他们只有孱弱的四肢用来取悦神,不堪重用的大脑用来铭记神的威名。 他们只能祈祷,祈祷有神明可以来拯救陷入绝望中的他们。 可祈祷声那么微弱,被风声吞噬了。 因为人们已经不再相信神。 迭卡拉庇安,为何你从未看过你的子民,为何你从未听见他们心碎的歌声。 神不会来,那些大人心照不宣着。 可西塔,这个族里唯一还存活着的孩子。 她还太小,她的心还没有蒙上狂风的怒号,她是属于那些献给神明的祈祷歌的孩子。 神啊,请救救我们,救救我的父亲、母亲、伯父……她心里默念着那些名字,她的亲人们。 当人的意志太过强烈时,神也会投下注视的目光。 女孩的祈祷,伴随着冰雪,一起传入了塞莱斯特的耳中,明明风雪声那么大,但稚嫩的孩童之音却愈发清晰。 【突发事件:古恩希尔德一族的逃亡】 “哈伦,我要去迎接我的客人,准备好食物和衣物,他们大概有60人。”塞莱斯特起身对她身旁来自伊蒙洛卡一族的勇士说道。 没有等哈伦的回答,她便消失在原地。 “遵命,吾主。” 即使这里的食物和衣物都捉襟见肘,但哈伦不会去怀疑来自他主人的任何命令,他只把自己当作神明主人的一把刀。 刀不需要发出异议,他只需要执行来自神明的全部命令,并为他的主子厮杀到最后一刻。 远远地,塞莱斯特看到了星光般的风顺着古恩希尔德一族前进的路前行。 他们遗留的脚印早已被风雪掩盖,但是却掩盖不了神力的痕迹。 那是一位陌生的魔神遗留下的痕迹,虽然很淡,但是无需质疑,那是来自神的庇佑。 塞莱斯特顺着光,一路追到了星光的中心。 人们虽然看不见,但塞莱斯特能看到那是小小的风在队伍里最小的女孩的手心里生长,女孩握着风,就好像握住了星辰,庞大的宇宙在她柔弱的手心生成。 这还是塞莱斯特第一次看见魔神的诞生,不是来自于狂风和冰雪,而是来自于人们孱弱的祈祷。 塞莱斯特悄悄用神力停止了呼啸的风和雪。 他们太吵,不能赞颂神的诞生。 赞颂神的诞生的,应该是春日的微风,是飞舞的蒲公英种子,是最纯洁的塞西莉亚花淡雅的香气。 塞莱斯特变出权杖,点到大地,坚冰便急速退却,花与叶夺回了自己的家园。笼罩天空的阴云已经消散,光明像薄纱一样,被微风盖在西塔的身上。 这是什么?好温暖,就像好久没吃过的土豆泥。 这是西塔第一次见到阳光。 原来,乌云下的天,是一片碧蓝的延伸无尽的海。 女孩松开了祈祷的手,宇宙从她手心升起,逐渐有了真实的模样。 黑色的绒毛覆盖了面部,头顶上生着两片渐变的羽毛,晴天娃娃般的身躯点缀着青色的条纹,小小的三片翅膀支撑着祂的飞行。 那是千风中的一缕化作的魔神。 虽然小小的风精灵还没有神明的威严。 但塞莱斯特从未小瞧自己未来的同伴,她等待着这位新生的魔神,向她走来,宣誓自己的降临。 但精灵还不理解这些,他还不懂神和神之间的斗争,为了维护尊严,必须摆出强大的架子,防止同类的轻视和觊觎。 他只是很惊喜,他第一次看见太阳,看见花,看见种子,看见风,也看见了站在温柔千风中的女神。 于是,他欢喜地向她奔去,那是独属于孩子的纯真。 风精灵如此发问,“你是谁啊?”。 “在问别人名字之前,阁下不应该报上自己的名字吗?” 风精灵愣住了,他并不清楚自己的名字,或许这世间的魔神诞生都会知道自己的神名,但风的精灵只知道风的絮语,“我还不知道我的名字。你能为我取一个名字吗?” 名字是独一无二的存在,是祝福,是行走在世间的凭证,是无法轻易交换的宝物,尤其是对于神。 塞莱斯特沉默着,这可不在她的能力范围内。 但就像小王子给狐狸取了名字,从此王子和狐狸都是彼此独一无二的存在。 神的直觉告诉她,这将是一切故事的开始。 “风中诞生的精灵,既然如此,你就叫做温迪(风)吧。” 风带来了故事的种子,时间使之发芽。 命运的石头落下,彻底改变了蒙德的未来。 千风颂诗(2) 对自由的思考,从来都不属于奴隶。 ——《论人类不平等的起源》 西塔从来没有见过那么高的树,王城的树木都是矮矮的,被暴风吹得东倒西歪。 这里的树却很高,它们笔直地矗立着,就像沉默无言站立在王城前面的守卫,只有高塔孤王迭卡拉庇安的守卫才能在暴风中笔直地站立。 西塔还记得那些守卫的表情,他们都板着一张脸,惨白的面容上只有一股死寂,他们是阴暗的,唯有眼睛透着一点执拗的光,西塔害怕那样的目光。 他们会死死盯着每个在王城前路过的行人,用他们近乎把人吞吃入腹的表情,就好像死人想要吸食活人的精气。 但这里是不一样的,树明明比那些守卫更高更大,但是它们是可爱的,西塔不知道怎么形容,她完全不会害怕这些高大的“守卫”。 西塔还看见了一些会动的“玩偶”,它们浑身长着棕色的毛,有一条扫帚式的大尾巴,在树枝上灵活地跳跃着。 后来,塞莱斯特告诉她,那不是玩偶,那是松鼠,是一种动物。 西塔知道什么是动物,但王城里面只有为侍奉迭卡拉庇安而饲养的牲畜,它们是由神官管理的。那些牲畜通常是很大的,它们的眼睛常常是浑浊的,直到被宰杀,一生都要在浑浑噩噩中度过。 那样牲畜般的眼神,也出现在古恩希尔德一族。 奇怪的是,孩子们没有,可那些按理来说更聪明的大人身上就有,而且年纪越大,他们的眼睛就愈发死寂。 西塔害怕这些大人,她更喜欢跟小孩子们玩,可是逐渐这些孩子都不见了,他们还来不及长大。 西塔问父亲,父亲说他们都变成了天空的星星。 “那么我呢?我也会变成星星吗?天上的世界那么好玩吗,为什么他们都走了。” 西塔的父亲——古恩希尔德一族的族长,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西塔看到父亲的眼睛里有着水水的东西。 那是眼泪吗? 西塔不知道,父亲从来没有哭过,身为族长怎么可以哭呢。西塔把这归于自己看错了。 然后,族里就爆发了一阵争吵,西塔不再被允许去拜访她的一些叔叔伯伯,再之后,父亲就带着一些族人一起离开了王城。 母亲没有来,她在去年的冬天变成了天上的星星。 父亲说,母亲永远会在天上陪着西塔。 可西塔不想要天上的星星,她想要可以拥抱的温暖的人。 西塔问父亲,我们要去哪里? 父亲告诉她,他们要去找传说中的春之地,那里没有暴风和冰雪。 西塔问,什么是春天? 父亲说,他也不知道,但是他们必须找到春天。 西塔想,现在她知道什么是春天了,是环绕神殿的树影重重,是在树间自由悦动的小动物,是开在地上不知名的白色小花,和这里人的脸。 他们的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没有因为恐惧而瞪大的双眼,没有被风吹得干裂的嘴唇,也没有那死寂的可怕目光。 他们浑身都很干净,西塔低下了头,她身上的袍子是不知道多少年的老古董,上面满是一些歪歪曲曲的缝补痕迹。针和线是很珍贵的,只有破到漏风才会被允许缝补。 她还闻到了从没有闻到的气味,那气味可能来自她乱糟糟的头发,可能来自她许久未清洁的身体,也可能来自她身上一些发臭的伤口。 西塔还可以闻到牵着她手的塞莱斯特身上的味道,像是花香和草药的香气。牵着她的手,也跟西塔的不一样,那上面没有伤痕。 西塔突然觉得心头一阵难过,她想要挣脱塞莱斯特的手,她低下头不去看这里的那些人。 后来,她才知道那种心情叫做无地自容,也可以称作自卑。 王城的生活很辛苦,可是她从未有过这样的心情,但现在她看见美好就想落泪,这里不属于她。 但手被紧紧攥住了,塞莱斯特弯腰低下头,用她的眼睛默默注视着西塔,“小家伙,怎么啦?” 西塔想说她现在心里很难受,但她不知道她为什么难受。她一急,眼泪就顺着脸止不住地往下流。 塞莱斯特看上去有些惊讶,她掏出自己的手帕,轻轻擦拭着女孩脸上的泪。 西塔想安慰塞莱斯特,“我没什么,我不难受。” 她试着发出声音,却发现她无法完整说出一个句子,喉咙里面像是吞了一千根针,刺得她好难受,于是她发出了一些像小动物的哀嚎。 塞莱斯特没有再说什么,她只是吩咐一个叫做哈伦的高大的男人,将古恩希尔德其他族人带去房间里休息。 期间,父亲回过头想要带走西塔,又或者想要为西塔的无礼为女神赔罪,但塞莱斯特只是摆摆手让他走了。 塞莱斯特一直等到西塔不哭了,才把人带去“宴会”。 说是宴会,但在塞莱斯特看来,非常寒碜和简朴了。 没有什么华丽的装饰,有的只是一些树枝和花做的花环,也没有什么大鱼大肉,久处于饥饿的人肠胃太弱,吃不得太多荤腥。这里只有一些野菜和谷物做的粥,被放在宴会正中央,用一口大锅架起,汩汩地冒着热气。 餐具也是非常朴素的,是用泥巴烧成的碗。 这一切都是人类为招呼自己的同胞而准备的,塞莱斯特并没有插手,神也并非万能,她的一切都来自于神职赋予的神力,和远在未来九方的知识。 准确来说,那也不是九方的知识,而是教令院的知识,那是人类智慧当之无愧的结晶。 古恩希尔德一族排着队领着属于自己的那份食物,没有争抢,他们都安安静静地小心翼翼捧着自己的碗,围在那口大锅周围。 能听到的是他们喝粥的声音,呼呼的。粥很快就喝完,他们仔细舔着碗上残留的液体,尽管他们还是很饿,但没有人敢去要第二份。 在王城的日子,迭卡拉庇安从来不会给予更多的东西,他只会给予庇护,让王城的人们免于遭受冰雪的侵蚀,可别的什么也不会有。 他从不询问自己的臣民,也从不听取人们的呼声。 人们早已习惯在神的威严下瑟瑟发抖。不要去要求你的神明,那是贪婪和大不敬,神官们如此说道。 哈伦看着这群“羔羊”咋了咋舌,他明明准备了足够这群人吃饱的量,但是没有人向前一步。 他看向他侍奉的神明塞莱斯特,神明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出手。 哈伦也知道塞莱斯特不会做什么,跟别的神不同,塞莱斯特会回应所有对她祈求的人们,哪怕那些并不是她的子民。 但如果子民不开口,那她永远也不会伸出援助之手,哪怕她一眼就能看出那些人内心的想法。 塞莱斯特旁边的小精灵(哈伦事后才知道那居然是一位魔神),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围绕他的身躯聚起了一阵细微的风,那风绕着古恩希尔德一族打转。 那么轻柔的风,甚至连衣角也没有吹起,却在人们的心里泛起涟漪。 古恩希尔德还是沉默着,但明显有什么不一样了,他们之间的眼神开始明显地交锋,就像在打一场安静的战争。 一些人想要起身,却被另一些人牢牢拉住。 坐在中心的古恩希尔德族长沉思着,他时不时看向自己的族人,又看向哈伦,目光再转向中间的那口锅,他正要起身之时,他身旁的西塔却先他一步走向了哈伦。 西塔说 ,“先生,我可以再要一碗吗?” 哈伦看了看女孩,又看了看因为女孩的举动而紧紧盯着这一边的古恩希尔德一族,他们的目光中惊恐大于期待。 “当然可以。” 哈伦给西塔盛了满满一碗粥,他的举动点亮了古恩希尔德一族的眼睛,那些眼眸不再畏畏缩缩了,他们终于直视了哈伦和塞莱斯特。 仿佛从笼中释放那样,越来越多的人站起身走向哈伦。 塞莱斯特也终于露出了笑容,她的手中突然变出了一把里拉琴,她的手指在琴弦上翻飞,音乐像是飞鸟一样奔向了宴会。 “五月之末,万物葱茏也不能覆盖 山水退让,而你若来,依旧被一个幻境溺灭 …… 许多时候,我背对着你,看布谷鸟低悬 天空把所有鸟的叫声都当成了礼物 才惊心动魄地蓝 ……” 风精灵温迪还是第一次听到乐曲,跟人声不同,就像小溪间流动的潺潺流水,又像是他拥有的微风。 在他诞生的第一个夜晚,他只觉得很美好。星星闪烁,人们都在笑,音乐像微风吹拂过每个宴会的成员。 就在这一刻,温迪爱上了宴会和音乐。 而后来,他成为了风与牧歌之神,在各种热闹的宴会中弹奏着一首又一首的曲子。 希望宴会永不终结,希望音乐永不结束。 杀死论文的少女(2) 如果有一天你看到我疯了,其实就是你疯了。 ——《天才在左,疯子在右》 最初的课题只有一个,那就是扮演“九方”这个角色。扮演立体的人往往让人无从下手,但扮演一个天才的标签却轻而易举。 如何扮演天才? 一点点像魔术师一样迷惑人心的小技巧,一些像狐狸一样的狡猾,再添加上大量的玩世不恭,把真心藏匿在假面之下。 这需要足够孤高,孤高到大部分人跟你格格不入,但又不能完成与世隔绝,天才的世界也需要配角的陪衬;需要足够敏锐,敏锐到所有人都认为你有特殊的才能,但又不能太过敏锐,离世界的秘密远些才能得到安宁;需要足够怪异,怪异到所有人都会把你的犯错看出天才的捉弄,但又不能犯错太多,需要的是高明的“戏弄”。 九方在提瓦特的记忆是从教令院开始的。 在她记录在教令院的履历上写着,她是璃月人,因为掌握了出色的古蒙德语,被须弥室罗婆耽学院(知论派)录取。 入学年龄是10岁,相当年轻,因此九方被誉为知论派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但在这个天才的头衔下,空无一物。 教令院很多人知道九方,但几乎没人与她打过什么交道。就这样过了5年,在九方15岁的时候,世界之外的她穿越来到了这个世界。 因此,九方才成为了九方。 但九方毕竟来自于世界之外,她最初甚至不会说提瓦特的语言,另一个自己塞莱斯特在沙尔·芬德尼尔学会了古蒙德语,因此九方只会古蒙德语。 多么精妙的巧合,跟背景设定中九方会古蒙德语完全吻合,可那时是5年前,而学会古蒙德语的并不是九方而是塞莱斯特。 一切都纹丝合缝,就像是莫比乌斯之环。 可能的解释有,要么教令院所有人的认知和记录都被修正,要么就是——这不是什么巧合。 不过现在解密的拼图缺失得太多,无法拼出一个真相。 困扰九方的反而是如何在不会提瓦特语的情况下扮演一个天才少女。 感谢室罗婆耽学院对天才或者怪人的包容。 九方在最初的日子一直用古蒙德语跟同学派的学者交流。 她一面装作高傲的样子,操着一口文绉绉的古蒙德语,一面暗暗记忆学者们的提瓦特通用语。如果拉帝奥教授知道了一定会很感动,他愚笨的弟子总算看着聪明了点,不会败坏他的门庭。 因此,她得以在短时间内掌握了大部分的提瓦特通用语,虽然还是会用很多偏僻的古代词汇,但正好贴合扮演一个怪人。 可是,口语跟书写还是存在相当的差距,九方的文字水平远不足以支撑她的写作。 但,论文是必须写的,人设是必须演的,羊毛是必须撸的,艾尔海森是特别好用的。 他永远游离在众人之外,而九方需要这样的“朋友”,这样才能方便保护她的小秘密。 “你是故意这么做的吗?为了什么,折磨我?” 艾尔海森将九方写的论文最新版展开,那是一篇很大胆的论文,即使是在教令院也非常罕见。 真是天才的设想。看了这篇论文,只要不是蠢货,谁都会这么想。 得到精进后的论文有着更鲜活的推导,它非常简洁,有着公式一般的美。 但是与这样的美形成对比的却是,非常显而易见的拼写错误,虽然比初版要好,但也并不是一个教令院学生该有的水平。 作者就好像有拼写障碍一样,但是这不符合九方的情况,她是众所周知的天才。 所以,结论是她故意的。她知道自己的书写错误,但她什么也没做,除了拿到艾尔海森面前来试图激怒他。 “回答这样显而易见的问题是在浪费我的时间。” 初次见面的场景逆转了过来。 九方的声音上扬着,仿佛她打了一场胜战。 艾尔海森觉得很头疼,他或许一开始就应该直接走人,而不是陪一位任性的天才玩“文字游戏”,何况他并不觉得有趣。 但他也不想对九方发火,那样就顺了九方的意,她就是恶劣地想要捉弄艾尔海森,想要看到他平静的假面崩坏,露出气急败坏的脸。 艾尔海森不会让她得逞。 于是,他没有再说什么,把九方当作空气一样无视。 他在意的只是文字上的拼写错误。赌上一位学者的尊严,错别字是应该被纠正。 艾尔海森只想早点改完,然后把这位“天才”送走,然后永远也不要扯上什么联系。但他又深知九方在没有得到满意的反应前,她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自己。 “艾、尔、海、森!” 九方将他的名字拆分开,每个字都附上不同的音调。 艾尔海森第一次听见自己的名字以一种恶心的黏腻感被念出来,就像放几天发霉的须弥奶糊。 然后一块怀表伸到了他眼前,时钟精确地报送着时间——下午5点。 这是每天艾尔海森离开教令院的时间,他一直信奉学习是学习,生活是生活,两者应该井水不犯河水,保持着一种精巧的平衡。 但现在平衡要被打破了,艾尔海森立马意识到了九方打算做什么。这个烂人,他在心底咒骂着。 “本季度我论文的最后申请时间是明天,也就是说——” 九方突然把脸凑到了艾尔海森面前,近到他能望进九方的眼底,明明是在恶作剧,可她看起来永远像森林里的小鹿一样无辜。 “也就是说——” “说!” 九方似乎执意要让眼前面无表情的男人说出她想要的话,但艾尔海森只是别过脸,不理会九方。 书桌上的气氛仿佛凝固了,九方一直紧紧盯着艾尔海森的侧脸,她靠得那么近,呼吸的温热散在了艾尔海森的侧脸上。 艾尔海森感到不适应,左脸传来微微湿润的感觉,可他没有动,动了就像认输一样。可若有若无的香气在他的鼻尖环绕,那可能来自九方的香包,一种来自璃月的小玩意。 这香气让他突然意识到九方是个少女。 他试图想了一下九方的脸,以普通人的审美来看,算得上很好看。他在心里揣摩着,或许这就是九方肆意妄为的原因,男人普遍会对好看的异性抱有很高的包容度。 但那并不是艾尔海森的做法,他想起九方,只能想到一堆错误的字符,而且还是蓄意弄错的字符,这简直是罪加一等。 艾尔海森可不相信能进入教令院的人,会搞不定最基本的文字书写。 而且他才没有什么愚蠢的怜香惜玉之心,艾尔海森不会为九方作出任何退步。 可是,青色的衣袍和紫色的衣袖不顾主人的意见肆意地覆盖在一起,两张都称得上美的面庞靠得又是如此近,少女粉色的唇隔几英寸就要吻上男人的侧脸,轻柔的风在他们俩发丝上打转,遮掩了双方都说不上友善的眼神。 卡维就在这样的风中,被风迷惑了。 风欺骗卡维,让一切都看起来那么唯美,就像母亲小时候给卡维念过的爱情诗。 巧的是,卡维认识面前的“男主角”——艾尔海森。 这可不太常见,他心想,艾尔海森像是和文字手拉手相伴终老的人。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艾尔海森和异性靠得这么近。 卡维在心里揣测着少女和艾尔海森的关系,他不太愿意承认他们俩是情侣,凭什么艾尔海森这种人都能找到,可伟大的大建筑师卡维至今没有陷入爱河! 而且基于被艾尔海森各种抬杠的经验,他很难相信那个艾尔海森会有什么浪漫的思绪,他脑子里明明只有各种各样的文字和理论。 对峙着的两人很快意识到了第三个人的存在,九方和艾尔海森都移开目光,盯住了外来者。 卡维觉得气氛有点不妙了,他本能地想逃了,“要不你们继续?我走,我立刻就走。” “站住!” 两道不同的声音交迭在了一起,卡维也只能停住脚步,果然和艾尔海森扯上关系就没有好事。 九方只是条件反射让面前这个陌生的男人留下,要不然总感觉会传出什么不妙的传闻。其实她不知道该解释什么,本来他们俩也什么也没有,但如果一解释,就会显得欲盖弥彰。 于是,九方试图用目光示意艾尔海森说点什么,让他们摆脱这样尴尬的局面。 艾尔海森看懂了九方的求助,他感到一阵荒谬的同时,又庆幸来的是卡维。虽然他并不认可卡维过分的同理心,但也不得不承认,卡维是真正意义上的善人,他从不做让他人为难的事。 艾尔海森只是沉默着,因为没有解释的必要。 但是,九方不知道,她打算扮演的是任性如魔女般的天才,又不是什么乙女漫画女主角,她还不想给自己加上什么复杂的感情线。 “请问你是?” 九方整理了一下仪容,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一位淑女,而不是跟学长在图书馆里面偷情的女学生。 金发男子嘴不自然地抿起,手指捏住了工具箱的一角,一些尴尬的神情在他秀丽的脸上浮现,“卡维,我是妙论派的卡维。” 他本来还想说什么,但是嘴被紧紧抿住,两团不自然地红晕轻轻扫上他的脸颊。 卡维想说自己什么也没有看到,也什么不会说出去,但是这无疑会显得更加尴尬。于是他只能低下头,看着地板,就好像地板里藏着他最爱的设计图纸。 “如果没有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艾尔海森没有管进退两难的两人,他收拾好他遗落的手稿,就自顾自地走了。时钟指向了5点10分,今天晚了10分钟下班,啧。 九方和卡维都是心思灵巧之人。艾尔海森的离去,让他们都意识到了这就是一场误会,毕竟没有热恋中的男子会离女主角而去。 “不愧是艾尔海森。” 不知道是谁这么说,但两人都噗嗤一声笑了。 “你好,我是九方。你也认识艾尔海森吗?” 九方感到她应该和卡维有很多共同语言,毕竟他们都被艾尔海森“折磨”过。 “是的,我跟他有几分孽缘。不说这个了,虽然初见有点尴尬,但现在……我们去喝一杯怎么样?” “好啊。但在此之前——” 九方推开了面前的窗户,她把大半个身子探出窗外对楼下的艾尔海森喊话,“听好了,艾·尔·海·森!你休想摆脱我,我明天会给你一场大礼的,你给我好·好·等·着!” 艾尔海森戴着耳机,没有回头。 但九方知道,他肯定听见了,毕竟他的耳机大多数时候都是隔绝其他人搭话的摆设。 卡维有些惊讶地看着九方,他还是第一次见跟艾尔海森杠上的学妹,难不成她真的在追求艾尔海森? 但这个学妹明显不是一般人,要不然以艾尔海森的能力,早就摆脱了。 “我们去喝酒吧!等等,我还没有到喝酒的年纪,我们去喝——咖啡?” 但无论怎么样,都有艾尔海森的好戏看了。 千风颂诗(3) 有些鸟注定是不会被关在笼子里的,因为它们的每一片羽毛都闪耀着自由的光辉。 ——史蒂芬·金 新生的生命总充满了有数不尽的问题,他们总是用那孩子样的稚嫩眼光打量这个世界,塞莱斯特不讨厌这样的存在。这个世界的孩子要么永远停留在孩童时期,要么过早被夺走了童真的心灵。 “塞莱斯特,这是什么呀?它闻起来好香。” “那是塞西莉亚花。” “塞莱斯特,那是什么动物?它有白色的翅膀。” “那是飞鸟。” …… 起初,问题总是很简单的,但提问的人不是西塔,而是新生的魔神温迪。 西塔虽然是个小孩子,但过早展示出了遗传自父亲的领导气质。 她现在还很小,然而跟魔神不同,她马上就会长大,她要学习的是如何像她的父亲一样领导一个族群,尤其是在他们要侍奉一位新神的时候。 最初的一晚后,西塔就再也没有哭过,她的眼睛总是看是注视着塞莱斯特,和塞莱斯特旁边的哈伦。 她在学习哈伦,学习他如何侍奉他的神。她还太小,不懂得隐藏自己的心思,她的一切都摆在台面上。 塞莱斯特没有制止她,这是西塔的选择,大人总会觉得小孩子什么也不懂,但是那是错的,新生的小动物最容易捕捉外界的风声。 西塔已经意识到了,塞莱斯特不是他们以前侍奉的烈风之主迭卡庇安。她看似温和,却从不与人亲近,她看似大度,却从不给她的子民一点指引。 迭卡拉庇安需要他的人民爱他,需要听到神官对他的赞颂,可塞莱斯特却从不需要这些,她不需要人。 西塔感到疑惑和不安,她只能观察女神旁边的神官哈伦。 虽然相比于神官,哈伦把自己定位为女神的战士,随时准备为神而战,哪怕身躯会被其他神撕碎也在所不惜。 但哈伦并不认为这有什么,他从来没有西塔的不安,他的命运如此地确切,如果女神需要他战死,那么他就会奉献出自己的生命,没有一丝迟疑。 但那并不是塞莱斯特想要看到的,那不是人的道路,那是武器的道路,可哈伦的心太过澄澈,容不下其他的疑惑。 他从未思考,看似自由,却是神最忠实的奴隶。 西塔之后就会意识到她和哈伦存在本质的不同,但她现在只是学习着哈伦,全心全意地为神明奉献,以求神的恩赐,赐予他们活下去的庇佑。 真正的孩子只有温迪。 明明诞生在古恩希尔德一族的悲鸣中,但他却不屈服于痛苦、哀嚎和生存的无奈,他的眼睛永远注视着高空,他的心里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爱,充满了微风、鲜花和飞鸟。 温迪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神职,他还没有觉醒魔神的力量,现在的他只是小小的风精灵和相当弱小的魔神。 但塞莱斯特从来没有轻视过温迪,她总是小心翼翼地呵护着温迪的奇思幻想。她知道,温迪是一位跟她,还有烈风之主迭卡拉庇安和北风狼王安德留斯截然不同的魔神。 迭卡拉庇安和安德留斯以他们的方式给与了人类指引,但那不是蒙德人的答案,人们选择背弃这两位魔神。 而塞莱斯特呢? 她本就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提瓦特魔神,她的一半是属于人的,她还没有傲慢到可以指引人们道路。所以她选择回应和支持,如果这是人们出于自由意志的选择,那么塞莱斯特就会祝福人类的道路。 来自九方的那一面告诉塞莱斯特,是人选择了神,而不是神选择了人。 现存的七神,每位都走着相当独特的道路,那是各国人的选择,是历史的众望所归,而不是神的选择,从来也不会是神。 而蒙德的答案是自由——自由引导人民。 塞莱斯特无法说出自由的真谛,因为强加给古蒙德人的自由不是真正的自由。她只能将答案藏在给温迪讲的每一句诗歌里,说的每一句言语中,所以她必须小心翼翼呵护温迪的梦,那里面可能藏着通往未来的钥匙。 在真正的风之魔神巴巴托斯出现前,她必须保护她仅存的神明盟友和蒙德的人类火种。 温迪不需要知道这些,属于魔神的一面总会指引他找到他的答案——他的神职。塞莱斯特只需要等待,等待她在温迪身上种下的种子开出花来。 “塞莱斯特,什么是死亡?” 时间会将温迪的问题变得复杂,在他还不懂为人类的死去悲伤的时候,就必须直面死亡的真面目。 死的人是古恩希尔德的族长,也就是西塔的父亲。 西塔没有哭,她把父亲的坟墓葬在了北边的山坡上,可以望见王城的方向——那里葬着她的母亲。 那时西塔才13岁,但她必须开始当一位族长了,她说不上有多悲伤,在她原本的预料中,父亲……应该会更早地死去。在那座王城中,没有人可以活过30岁,她至少有足够的时间与父亲告别。 也与过去一同告别。 她望着王城,她原以为自己的一生都会在那座坚固的城堡中,与许许多多的古恩希尔德一样出生,度过非常短暂的一生,然后在地底下长眠。 但父亲的决定给了她和族人一个全新的可能,他们第一次看见了春天,他们还不想在春天里太快逝去,他们才知道这个世界有多美好。 西塔开始思考,她终于意识到了自己跟哈伦的不同。 她热爱和感恩春之神,但是她从不想把未来、希望和梦想全部交付给神明,她开始有了自己想要的——她想要守护自己的族人,想要有更大的家园,想要种植更多的谷物,想要不在风暴和冰雪中瑟瑟发抖。 她望着王城,那是她的故乡,她失落的家园。她起了一个僭越的想法,她想要把她的家园从迭卡拉庇安那里夺回来。 可是,她毕竟是人类,人类能做什么呢?他们不过是魔神随意饲养的宠物,他们的武器刺不穿神的皮肤,他们的咒骂都进不了神的耳朵。 那段时间里,西塔很是沉默,她的头发依旧像金子一样闪耀,她的眼眸却黯淡着,她在寻求一个答案——在这样的世界里,人能做什么?人可以做什么? 温迪注意到了小伙伴的沉默,可他毕竟是神,不懂人的困扰,他把这归结于死亡,是死亡让西塔痛苦。 于是,他向塞莱斯特寻求答案,“塞莱斯特,什么是死亡?” “死亡,就像风消散在了风中。” “那为什么会感到悲伤?” “因为你无法捕捉风,”塞莱斯特抬起手召唤出一阵微风,它们在她指尖打转,却很快消散了,“风很快就会流逝,与其他的风融合在一起,你无法在风里再找到它——它永远地遗失了。” 温迪没有听懂,他还不懂悲伤,他爱人,但他还没有遇到那个对他来说独一无二的人,他还没有来得及爱上一个人。 人类的生命在魔神漫长的光阴中显得太过渺小。 “终有一日,你会遇见对你来说特别的人,那个时候,你就会懂什么是悲伤。”温迪听到塞莱斯特如此嘱咐他,她的神情带着点为难,她似乎想要温迪遇见这样的人,但又不想温迪为人的逝去而痛苦和心碎。 “那,如果我遇不见呢?” “温迪,你太小看人类了。这里确实是神明的时代,但是从来都是人在创造历史,而不是神明。总有地上的生灵,敢于直视神明的威严。” 就比如,西塔。 塞莱斯特在等,等西塔向自己询问,她不会去打断西塔的思考,这是非常珍贵的,人的意志的觉醒。 “塞莱斯特大人,请问人的意义是什么?人如此孱弱,可又如此贪婪。我、我们想要更多——神不能满足的欲望,神不屑一顾的渴望。请求您告诉我,为了逃离内心的痛苦,我应该做什么?” “我不能告诉你人的意义,只有人才可以赋予人的意义。但是,不要害怕痛苦,我的女孩。倾听你内心的声音,告诉我,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我想要的?” 西塔脑子里浮现出很多人的脸,过去的风暴和冰雪,神官们对她的谩骂和轻视,这些就像碎片一样无意义地散落一地,她试图将它们拼好。 最后的碎片停留在温迪的笑脸和塞莱斯特温柔地给她戴上花环的神情。 那个答案突然击中了她,“我想要守护我们的家园,我想要保护塞莱斯特大人、温迪和大家……我想要回到那座王城,想要夺回王城里人们的未来。他们不应该这么长大,然后死去……这不对,人类、我们不应该这样……我们要活着,但又不能这么活着,不能活着恐惧、无助和悲伤中……” 西塔说着说着停住了,她还无法把这些碎片很好地串联起来,她还不懂她到底想要的究竟是什么,那应该是一个简明的答案。但她无法好好表达这些,这些从来没有人谈论的东西,这些一直在她脑海里打转的东西。 “塞莱斯特大人,请告诉我,我想要的东西到底应该称为什么?” “那是——自由。自由的真谛就是免于恐惧和奴役。” 自由,西塔默念着这个陌生的带着魔力的词汇,她预感到了这将会成为她追逐的一切。 女神带着温和的笑容,她为面前的少女感到骄傲,“不要害怕痛苦,没有一种觉醒是不带着痛苦的。保持思考,去思考人的意义到底是什么……不要担心,我会帮你们的,但是,也仅限于帮助。你们想要的自由,要靠你们人类自己获得。” “每天晚上都来这里等我吧,西塔,以及跟你一样向往自由的人。我将会教会你们如何对抗,甚至杀死神明。” 学习武艺和谋略的日子,比西塔想象中还要辛苦。 最初只有西塔一个人,但渐渐地越来越多的族人参与了进来,最后这个小小庇护所的所有人都加入了。 人们不完全是为了自由,比如哈伦,他只是为了磨炼自己的武艺,又比如温迪,他只是想看看人们在干什么。 但是与身体的疲惫和肌肉的酸痛不同,西塔感觉痛苦和孤独逐渐远离了她。她的手掌起初是无力的。握剑的手上起了一个又一个血泡,血泡被磨平了就变成了老茧,老茧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手——那是剑士的手,她的手第一次有了力量。 【英雄塑造EX(技能):传承自阿瓦隆的半妖精梅林,技能将赋予宿主梅林般的英雄塑造能力,并提升技能对象20%的攻击力和20%的回复力。】 在女神的神力(技能)下,人们的力量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增长,他们中有些人学会了元素力,可以掌握风、雷或水等力量;有人则变得力大无穷,身躯就像石头一样坚硬;有人则掌握了一手精妙的剑术,剑会破除前路的障碍。 而这一切都是女神慷慨的馈赠,她熟知每个人的特点,为每个人安排传授独特的武艺。 她把剑交给了西塔,“我只会教给你剑术,但是你需要自己去寻找剑术的真谛,你的剑到底是为什么而战?是守护还是杀戮?” 西塔没有回答,她握住了那把剑,连同未来一起,紧紧攥在手中。 杀死论文的少女(3) 时光飞逝如传递紧急讯息的信差。然而那只不过是我们的明喻。人物是捏造的,急促是虚拟的,讯息与人无涉。 ——辛波斯卡 学者的一切由论文组成。 论文汇聚了学者的时光、心血和生命。 论文的署名通常是慎而又慎的,没有人慷慨到与别人分享自己的成果。而窥视其他学者的最新研究则是严重的剽窃行为。 教令院的学者遵守着这样的法则,他们喜欢与其他人交流,感受彼此间灵感互碰中溅出来的思绪火花,但他们又会藏好最精妙的思想,直到汇聚这思想的论文发表。 如果说思想是学者的证明,学者们通过论文上承载的思想而相识和交流,那么论文就是学者的通行证。 每个教令院学子都知道论文的重要性,他们都想要一份震古烁今的论文上有着他们的一席之地。这是他们追求的一切,人会死去,但论文会永存,他们对于人类的贡献会永远闪耀在须弥的学术星空。 “这就是你的‘大礼’?” 艾尔海森看着面前的报告书,上面的署名上加了第二作者,是他的名字。 他皱起眉毛,以这篇论文上承载的思想而言,确实算得上大礼,但以这篇论文上每一页都有的书写错误而言,这是对艾尔海森的严重构陷。 对于须弥的学者,这相当奇怪。每个入学的学子都被告知要保护自己的学术成果,防止被其他人偷窃。 而九方却将一篇可以让她在知论派大出风头的文章无偿地与他分享。 其他的学者可能会因这种天降之喜而欢呼雀跃,但艾尔海森却不会,第一,他也是天才,他从来不需要借助别人的论文;第二,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惊喜后面往往藏着巨大的陷阱。 他继续翻看着报告书,上面写的项目立项答辩日期是下个月,签字确认的学者中有他导师的名字。 这篇论文因为其中存在最基础的拼写错误和过于大胆的论文立意,本就不应该被通过。 但九方加上了艾尔海森这个保险栓,这些学者增添了对论文的信心,毕竟里面存在着知论派不可多得的思想。学者们都爱护这些新思想,那应该被培育,应该被呵护,直至它长成可以支撑学院大树的枝丫。 艾尔海森思考着他申诉的可能性,这在教令院算不上常见,毕竟是申诉撤销第二作者的名头。 这种行径通常与学术争端相关,但往往的是其他人要求撤销别人的,而很少有人主动撤销。而不寻常会吸引风纪官的目光。这群风纪官在教令院无处不在,他们是专属学者的监狱守卫,把疯狂的学者锁在常理之内。 但最关键的一点是,申诉不太可能成功。 他可不想在原因那一栏填上:九方有意捉弄自己,所以把自己放在了第二栏,或是九方不会论文的正确书写方式,所以她利用了艾尔海森的名头。 不管哪一种都缺乏说服力,大部分学者都不会拿论文的事捉弄别人,而且只要是能进教令院的人,都能正确书写论文。 虽然艾尔海森个人更倾向于第一种答案,但是他的内心存在疑窦:九方表现得对论文不屑一顾,但却又那么执着于论证她的理论。一个这样的学者,真的会跟艾尔海森开什么玩笑吗?况且他们素不相识,她没有捉弄他的动机。 但第二种,无论如何都无法想象,不可能一个学者连基础的字母拼写都不会。 艾尔海森放弃了申诉,转而寻求其他的突破点。 他查看着通知书短短几行的审核意见,与他想的别无二致,这篇论文除了书写错误外,存在一个致命的缺点——缺乏实际证据。所以关于蒙德考察的项目被很痛快地批复下来了,只要下个月答辩通过,她立马就可以走人。 艾尔海森意识到了这点,同时也发现了九方的目的,她想让他帮她通过下个月的答辩。但是真的是这么浅显的理由吗? 如果她真的如她天才的名号一样的话,那么她不会需要艾尔海森的帮助。那如果九方不是真正的九方呢? 推理到这里,已经非常明显了。排除掉其余的选项,艾尔海森得出的答案是面前的这个人并不是九方,而是冒充九方的假货。 因为是假货,所以才会不懂教令院的书写格式和书写要求;因为是假货,所以才会需要艾尔海森这个外人的帮助;因为是假货,所以才会对论文不屑一顾,毕竟不是真正的学者。 但这些正如艾尔海森批判九方的那样,缺乏实际证据。 所以面前的人是谁?艾尔海森打量着面前的少女,她看上去相当自然,没有一点的谨慎和畏惧。 艾尔海森揣测她可能是某个信奉春之女神的狂教徒,那么问题是真正的九方又在哪里。 他感到一阵烦躁,这明明是风纪官的事,但他现在不能去告发九方,没有证据只会把他自己置于风口浪尖。所以现在只能一边与面前这个假货周旋,一边寻求证据。 他总不能放真正的九方不管,毕竟还算是他的同门师妹。 九方看着面前的艾尔海森,他总是能在一堆乱麻中鞭辟入里。 艾尔海森比她想象中聪明太多,但聪明人的弊病就是容易多想,他们总是会相信自己的推断,但却又无法逃离世界法则的束缚。 有谁能想到呢?九方确实是教令院的外来货,可她也是真正的九方。 不管艾尔海森怎么推测,真相总是会碾碎他的推理,哪怕这并不符合严谨的推理,但提瓦特从来不会遵循人类的法则。 相反,九方希望艾尔海森多想,最好他能聪明到发现她愚人众的身份。 艾尔海森看似对一切漠不关心,可是他却非常注重维护这个世界合理的运作方式,他擅长用理性丈量一切,但属于人的一面,让他逃不了那些来自同胞的求助。 这才是九方需要的——足够聪明和理智、又心怀善意的同伴。 他不会过早暴露九方的身份,他们只会心照不宣地交换情报以换取双方利益的最大化,虽然这其中难免有博弈,但是这各凭本事。 九方已经为她的轻慢付出了代价, 她只是出于找乐子而在界面中抽取了愚人众卧底的身份,可她无法赞同博士的所作所为。虽然她没有见过愚人众其他执行官的做法,但是如果都跟博士一样。她不介意送他们一起下去跟博士作伴。 这会很危险,但九方或者说塞莱斯特,她已经在沙尔·芬德尼尔见过太多的死亡。在她将古树的枝丫藏匿于右眼时,她就知道她将永远与危险为邻了。在高天的威胁下,愚人众反而显得和蔼可亲。 书桌上的两人各占据一方,他们各怀鬼胎、无声地对峙着。 但无论如何,论文已经将他们两个紧紧联系在了一起。 而这一切都是有时限的,一个月。 艾尔海森必须在这一个月内寻求突破点,而九方则要在这一个月中从艾尔海森那里获取足够的知论派知识,她还不想自己以后的学者生涯永远要依靠艾尔海森。 虽然,她不得不承认,如果排除掉他毫不留情的嘴和越来越冰冷的眼神,艾尔海森简直是完美的共犯和同谋。 应当知道,艾尔海森是永远不会加班的。 下午5点的钟声一响,他就毫不留情地走了。九方也不想再拖着艾尔海森,来增加他的厌恶度,她还在期盼艾尔海森发现她愚人众的身份,早日加入她一起恶心博士呢! 艾尔海森是下班了,可愚人众九某却要上班了。 在设定上,九方是直属于博士的研究人员,研究的方向是邪眼,研究的手段则是人体改造。 博士不允许他的研究人员脱离掌控。他甚至不会允许太过正派的手段出现在他心爱的研究人员身上,他自己做着百无禁忌的研究,但却时时刻刻监视着研究人员。 他深深知道,把一群天才死死捆绑在一起的唯有共有的罪恶和世所难容的禁忌。他擅长发现天才,然后用罪恶让天才变得世所难容,再冠上追求真理和冰之女皇的名头,这样他就会拥有一群最忠实的疯子研究员。 而人体改造就像□□的入教典礼一样,每个研究人员都必须参与,直视人的身躯被手术刀划开,鲜血从手术台下渗出,伴随着逐渐冰冷的躯体痛苦的抽搐,充满怨恨和恐惧的双眼会永久在研究员的噩梦里徘徊。 然后,博士会告诉他的疯子研究员,他们是在为了冰之女神伟大的事业而奋斗,一点点实验体的伤亡是必要的牺牲。他们的研究是如此伟大,以至于可以撼动其他国家。 他没有说谎。 那项研究叫做邪眼,是模仿神之眼的产物。有了邪眼,普通人也能使用元素力,尽管副作用可能会终结他们的生命。与邪眼相伴的研究是对愚人众士兵大规模的人体改造,这两项技术一起让至冬国一跃成为了提瓦特最强的外交国。 虽然博士把他的所作所为都包装成对冰之女神的效忠,但百无禁忌之人怎么可能心怀对神明的畏惧和敬仰? 至冬的强大不过是博士研究的副产品,他追求的只有知识和真理本身,他对人体改造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感,“所谓的人,不过是足够复杂的机器。” 而探寻真理和知识的路需要更多的祭品,所以博士前往了蒙德。 博士有自己的计划,他不会透露给他的研究员,九方知道的只有博士前往蒙德这个消息。但不管他去哪里,哪里的人们就得遭殃。 九方不想放任博士的计划成功,于是她向她的上司(博士)申请前往蒙德,博士同意了。只要研究员能做出成果,他对他们总是格外偏爱和纵容的。 九方换上了雷莹术士的衣服,愚人众的制服有一点好的就是——非常具备保密功能。 愚人众士兵的身份总是被隐藏在层层面具和制服之下,就像他们的身为人的功绩被隐藏在了冰之女皇的威严之下。 她在愚人众的名字叫做莎夏·雪奈茨芙娜,这是她被送往教令院之前的名字,与其他壁炉之家的孩子一样,他们共享着姓氏,女孩子是雪奈茨芙娜,男孩子则是雪奈茨维奇。 “莎夏大人,这是给您的信件。” 愚人众的警卫人员将两份信件恭敬地放到了九方的办公桌上,两封信件有着同样的信封,上面勾勒着虹彩蔷薇的花纹。显然,信来自枫丹。 九方打开两封信的火漆,将信纸平铺在桌上,两道不同的笔迹都在信的右下角署上了名字,分别是林尼·雪奈茨维奇和琳妮特·雪奈茨芙娜。 窃取神明那刻(1) 这个世界上的每样东西都生死未定,都充满了风险,那些不接受风险的人,那些不了解命运的人,在角落里日渐衰落。 ——埃莱娜·费兰特 九方打开这两封信。 【致我亲爱的莎夏: 我从父亲大人那里听说你要前往蒙德。 你最近还好吗?自从你被博士带走后,我们有五年未见了。我很高兴莎夏你的才华终于得到了重用,但是偶尔也记得回家一趟,我、琳妮特、父亲大人和壁炉之家的孩子们都很挂念你。 不用担心我们,壁炉之家一切安好。另外,公爵莱欧斯利一直在打听你的下落,虽然父亲大人认为和公爵大人保持联系是好事,但一切都取决于你。 期望和你早日重逢。 林尼】 【致我亲爱的莎夏: 莎夏,你还好吗? 我们一切都好,我和哥哥学会了新的魔术,菲米尼的潜水也越发娴熟了,你呢?你总是对一切都闭口不谈,我们只能从父亲大人那里听到你的消息,她提到你时,总是说你是她最骄傲的孩子。莎夏,你一直都是最棒的,我们都为你骄傲。但是,你应该知道我在担心什么。 我不知道哥哥给你写了什么,他从不给我看给你的信件,不管他写了什么,他跟我一样挂念和担心你。枫丹现在还风平浪静,可以的话,早日回来吧。 如果你回枫丹,就为我带一束塞西莉亚花吧,我和哥哥会用它给你献上最好的魔术。 琳妮特】 九方还是第一次收到来自壁炉之家的来信。 从信件的内容来看,林尼和琳妮特多半是她在壁炉之家的小伙伴,父亲大人指的应该是掌管壁炉之家的愚人众执行官仆人。 但是,她要前往蒙德的消息,为什么会这么快传到了仆人的耳朵里?看来,仆人对她“另眼相看”,哪怕她现在是博士的部下。 而这样的关照多半也不是出于什么亲情吧。九方不知道仆人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但面对一位执行官,最好还是小心为上。 林尼和琳妮特都在信中写了希望九方早日回枫丹,但是……信件上有一些违和之处。 琳妮特说她和林尼会魔术,九方突然想到了什么,她把两封信放在一起比对。果然,和她想的一样,信有一点魔术小技巧。透过烛火的光,九方把林尼的信和琳妮特的信重合在一起,信纸上浮现出了真正的信息——不要回枫丹。 看来这才是林尼和琳妮特真正想要告诉九方的,那么真正希望九方回枫丹的应该是——仆人。 是她透露给林尼和琳妮特,九方会去蒙德,也是她嘱意林尼和琳妮特在信上让九方回枫丹。 很显然,林尼和琳妮特也不是那么信任他们的父亲大人。不过,看来以前的九方和他们情谊很深。 九方本来以为在她穿越成为九方之前,这个角色应该没有设定什么具体的过去,但是……现在的问题是这个所谓的穿越真的是穿越吗?还是以前的九方就是现在是九方? 她想到了在博识学会拉帝奥教授手下挣扎求生的经历,拉帝奥给她的负分和零分那么地真实,让她深深地意识到学术是碰不了一点的。 她毕业后好不容易从博识学会离开,正准备投向公司的环抱,上司还是那个跟拉帝奥教授不合的砂金。虽然教授不喜欢他,但砂金——她一见钟情的老婆,他怎么可以这么好看!然后,她就穿越了…… 这些回忆历历在目,让她难以确认她到底是谁?是那个拉帝奥教授的不争气的学生,还是提瓦特的九方? 她现在无法得出答案,九方逼迫自己从回忆里面挣脱出来,来面对提瓦特的现实。 她仔细看着信,林尼信件上还提到一个人,枫丹的公爵莱欧斯利。 九方在蒸汽鸟报上看到过这位公爵的名字,据说是掌管枫丹梅洛彼得堡的监狱长。那篇小报写得花里胡哨,但没有多少有用的信息。 一个非常神秘的典狱长在打听她? 九方总感觉有点不妙,不会是过去的那个九方做了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吧? 但她都是愚人众了,还是博士的部下,做的不都是违法乱纪的事吗。九方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国籍,虽然她是璃月面孔,但既然是在枫丹长大,不会她真是枫丹国籍吧,这下还真没有外国人的外交豁免了。 九方觉得是自己想太多了,愚人众总不会真不管她的死活。 如果能向林尼或者琳妮特打听清楚为什么公爵要找她,当然是最好。但是,以林尼和琳妮特在书信中的谨慎态度来看,愚人众肯定监视了他们的往来书信。她没有办法在信件里进一步试探更多的信息。 麻烦事一件接着一件,既然林尼说一切都取决于九方。那她就真当他真的就是这个意思。 不管了,我爱摆烂,一直摆烂一直爽。 九方叫来了她的副官,她在愚人众的字迹不能和在教令院一模一样,而且……她现在还没有完全弄懂提瓦特通用语的书写,更何况还要写一些花里胡哨的枫丹花体字。 以防万一,还是交给副官吧。 “莎夏大人,请问有什么吩咐?” “以后我的信件都由你负责回复。教令院的风纪官似乎抓住了我们的一些小把柄……我们必须要更小心,这一切都是为了伟大的冰之女皇。” “是的,大人。一切为了伟大的冰之女皇!” 在确保回信全是套话没有一句有用的信息后,九方就离开办公室。她要去查看愚人众在须弥的数据库。 已知的是,教令院垄断了知识,不光是对一般民众,还包括大部分的学者。在教令院明面上的藏书室外,有很多隐秘在暗处的图书室——里面都是些会被风纪官追缴的知识。 博士在与教令院达成某些合作后,教令院便拿出一些知识作为合作筹码和交换条件,拿这些知识与博士交换了某些他们需要的技术。但九方暂时还不知道他们交易的详情。 仅仅基于这个数据库里的东西,能发现教令院所求甚大。 她翻看着关于赤王的论文,跟教令院明面上说赤王是暴君和痴愚之神的定论不同,这篇论文的作者认为赤王是位贤明的王,甚至把赤王和他们敬爱的大慈树王相提并论,并称为智慧之神。 论文后半部分盛赞了赤王半永恒技术的伟大,可最关键的有关技术的再利用的描述被撕掉了。 看来,教令院并不想分享关于半永恒技术的研究。 论文旁边有一位名为赞迪克的学者留言道,“这种程度的研究,还需要保密?” 九方默默把论文放下,她觉得写得挺好的,总感觉自己被隔空嘲讽了。 数据库的资料很多,但九方不想再来这里。 书籍的所有调阅信息都会被周围的愚人众士兵记录下,九方可不想被发现她在找什么。 她装作漫不经心地快速翻阅着一本本的书籍和论文,实际上让塞莱斯特偷偷记下了所有的内容。虽然九方和塞莱斯特是同一个意识,但是就像互联网主机和分机的一样,塞莱斯特这台神明躯体的计算机的运算和记录能力明显高于九方。 而且最好的是,塞莱斯特记录下的所有内容都会无偿共享给九方。 不知过了多久,略过大部分教令院用来滥竽充数的论文,她在脑中把有用的论文做了一个简单的分类。 她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那就是教令院在偷偷研究着神的权能。 在须弥的土地上,大慈树王、赤王和花神都已经陨落了,唯一的神只有小吉祥草王。在神明明存在的前提下,教令院却一直在研究神的权能,说不敬的程度都太轻了,这是对神明的僭越。 而且,教令院不光想要理解神的权能,他们更想要获得,甚至超越神的权能。 很重要的一点是,教令院把这样的知识分享给了博士,这像是博士想要尝试的研究。 如果教令院想要在这一方面与博士合作,博士一定会答应。 关键在于教令院和博士想要怎么做? 属于塞莱斯特的一面告诉九方,这在操作上不具有可行性,魔神的本质并不是人类可以制造的,神的权能也不是人类可以复制的。 那么如果他们最终想要的成品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神,而是一具方便掌控的“伪神”呢? 这也更符合常理,他们已经有小草神了,他们现在可以把草神困在净善宫,可是他们无法永远囚禁祂,那毕竟是神。神的寿命远远大于人,这一代的教令院可以做到囚禁神,可下一代,或下下代呢? 他们现在还不敢动小草神,她毕竟是大慈树王钦定的继承人,如果小草神被抹杀,那么教令院在须弥的合法性也会不复存在。 但……如果有新神,他们就可以逼小草神退位,新神会成为名义上的掌权者,一个不完全的神会比小草神更好掌控。 这时,教令院只要引导民众的信仰相信新神,那么对小草神的信仰就会彻彻底底从须弥消失,就像已经消亡的花神和赤王一样。 联想到小草神在须弥形同虚设的现状,九方尽管觉得难以置信,也不得不认为那可能真的是教令院想要做的——去创造一位“不完全,但方便掌控”的伪神。 在可行性上,只要教令院找到足以容纳神力的躯壳,再往这个躯壳里灌输他们收集的神力就可以完成。 虽然这样的存在,与其说是魔神,更像是神力的容器和教令院的棋子。 九方没想到自己只是来查赤王,竟然还能发现这些不该说是惊喜,还是惊吓的东西。她突然觉得蒙德可以不去了,阻止博士祸害研究对象的相关级别明显没有阻止教令院的阴谋来得大。 唯一的好消息是在这个时间点上,博士前往蒙德至少证明了这个计划应该还没有到推行的紧要关头。 毕竟,容纳神力的容器也并不好找。 如果自己能觐见那位小草神,或许就可以从根源上阻止这件事。 应该是可以的吧……虽然在传闻中小草神非常没用,但是祂毕竟是全知全能的智慧之神。可是,如果祂是有一位有作为的神,又怎么会被教令院软禁近百年? ……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九方一向秉持着宽待自己严待别人的理念。 放过自己,在他人身上找原因,自己才能度过一个相对不错的提瓦特生活。虽然目前路上处处是陷阱,令她大感疑惑,自己想做点好事怎么就这么难呢? 于是,她换下雷莹术士的衣服,决定去见导致她发现一系列麻烦事的罪魁祸首——赛诺。 如果不是见到了赛诺,自己就不会去查什么赤王,如果不查什么赤王,就不会有这一大堆破事。 感谢愚人众的情报网,她很快就发现了赛诺的所在地,他此时正在冒险家协会旁边的一座酒馆里。 酒馆的气氛倒是比九方想象中要好,可能是因为里面大多数都是前来休闲娱乐的学者。但大家都心照不宣地避开了风纪官的所在的桌子,赛诺就一个人坐在那里。 桌子上摆放着一份金字塔样式的料理,一份杂菇荟萃,两杯酒,正中央是没有开封的样式精美的卡组,上面的名字是七圣召唤。 两杯酒?看来赛诺在等人。 九方走向赛诺,她斟酌着发言 ,“你好,我是知论派的九方。我看到你的桌子上有七圣召唤。我还没有玩过,听说很好玩。虽然有点冒昧,请问你可以教我吗?” 九方决定将从七圣召唤作为切入点,毕竟不会有学者主动去跟风纪官探讨什么学术问题的,除非他们想要进监狱一日游。 “你还没有玩过七圣召唤?” 赛诺看起来有点震惊,然后用一种不容拒绝的语气开口了,“坐下,小姐。我现在就为你传授七圣召唤的知识。这种建立在规则之上,却又充满灵活变通的游戏,简直就是一门艺术。” “啊?……嗯,好。” 九方乖乖坐下,虽然赛诺的态度出乎意料的热切,但不管怎么说,目的达到了就好。 赛诺在介绍完规则后,就打开了他的牌组,“我将提纳里的牌组借给你,你用他的跟我打。” 九方拿到了牌组,她抬头看着赛诺。赛诺看上去非常认真,一点都没有轻视她这位新手的意思,看来也没有什么放水的打算。 没想到风纪官竟然是个游戏迷,不错的意外收获。 九方决定赢下第一局,这种游戏迷通常会在意和他们势均力敌的对手。 很快,九方就知道她想得太简单了。 赛诺显然在这个游戏上颇有建树,不仅在技术上游刃有余,甚至还在投骰子的手气上都好过她。 这样下去,很快就会输掉。 九方决定找她最最最亲爱的半身——塞莱斯特。毕竟魔神这台“超级电脑”的运算能力明显大于人类。 现在与赛诺对弈的选手变成了塞莱斯特。 赛诺没想到今晚会有意外之喜。 他在七圣召唤上无敌太久了,他本以为须弥已经没有可以和他匹敌的人了。但没想到一个第一次打七圣召唤的新人竟然有如此强的实力。他感到了初玩七圣召唤那时的热血沸腾。 他决定把九方在他心里定位从陌生人升级成惺惺相惜的牌友。 棋局进展到最后一局,九方赢了。因为她是先手,赛诺只是输她一步。 她并没有感到有多开心,反而认为风纪官的工作阻止了赛诺在这种益智游戏上所向披靡,耽搁了赛诺真正的天赋。 “让我们再来一局,我的朋友。” 好了,现在是朋友了。 九方就知道,这种游戏迷最喜欢能跟自己打得不相上下的对手。九方倒是无所谓再来一局,只是有一点废塞莱斯特,她赢得也不轻松。 带着点无可奈何的温润声音中打断了他们两人,“好了,你们两个!” 原来提纳里已经在旁边站了好久了,只是不想打扰他们,才没有过来。 “提纳里学长!” 九方挺喜欢这位温温柔柔的狐耳学长,总让她想起仙舟的美丽狐仙姐姐,虽然狐仙姐姐欺骗了她一大笔钱,还让她被穹嘲笑。但是,狐仙姐姐是没有错的。 “提纳里你来得正好。做个见证吧,我与九方的下一次对决。” 安德留斯拒绝爱人(1) 人性从来是老样子—— 可以改变,但没法完美,有所摇摆,但不会进步。 ——佩索阿 安德留斯拒绝爱人。 北风狼王安德留斯在魔神中算得上古怪的存在,祂拥有爱人的心,却拒绝人类的亲近;祂收留孩童和流浪汉,却会毫不留情地赶走他们;祂拥有人类的拟态,却终日以狼王的本相游荡。 但这样的狼王竟然会在日后成为蒙德的四风守护之一,这相当奇怪和不符合常理。 至少,对于现在的安德留斯而言。 奎德·劳伦斯本以为妹妹会在昨晚死去。 他们被逐出了劳伦斯一族,因为奎德偷窃了族长的午餐——一大块黑麦面包。奎德的妹妹安实在是太饿了,像只幼猫一样奄奄一息,如果再不吃东西,妹妹就会饿死。 劳伦斯一族一向信奉着弱肉强食的法则,弱者只会被劳伦斯一族抛下。 奎德本来不会被抛下,他是族里最凶猛的,就像一头幼狼随时准备撕咬任何敌人。但他太不像个劳伦斯,他对弱者有着超乎想象的同情心,他很少跟劳伦斯一族的其他男孩子玩在一起,而总是在照顾着他先天孱弱的妹妹。 奎德偷盗了面包后,族长把他和妹妹永远逐出了劳伦斯一族,“奎德,你本来可以有更好的选择,我知道你是为了你那个废物妹妹。这太蠢了,奎德……你要为你的愚蠢付出代价。” 之后,他们就被放逐到了奔狼领,传说中北风狼王安德留斯的领地。 奎德没有见到安德留斯,但看到了许许多多狼的眼睛,在风雪中闪着令人心惊胆战的光。那些狼没有靠近,它们就隔着一段距离,盯着奎德和安。狼和狼紧紧挨着,以抵抗风雪的冰冷。 可奎德和安没法取暖,奎德不敢把安一个人丢下去取柴火,可带上安,只会加速安的衰弱。 那天晚上,奎德把安紧紧抱住怀里,试图温暖她。但安始终没有挣开眼睛,奎德知道他就快就要失去安了。 可他什么也做不了,他想起他的父母,为了劳伦斯一族战死了,他曾经有个哥哥,但因为一场风寒,死了。 安是他唯一的亲人。 奎德没有向神明请求,神明是谎言,祂们从不肯低下头来听人们的声音,祂们给了人类虚幻的希望,却亲自戳破名为希望的谎言。 在度过了一个很漫长的夜晚,天终于要亮了。 奎德松开安冰冷的身体,她看起来睡得很好,做着一个香甜的梦。 安会永远留在那个梦中,奎德要为妹妹做最后一件事——他要安葬他的妹妹。 他起身去寻找一个合适的安眠之地,但四处都是冰雪和寒风,植物都光秃秃的,看起来很可怜,它们都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奎德不敢走太远,他怕狼吃掉妹妹。 他最终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地方,这个世界永远都充满着无奈的妥协。 他突然发现躺在那里的妹妹动了一下。 “安?” 他碰了一下安的脸,热的。 【无形之风(技能):赋予宿主千变万化的能力,无人可以揭穿虚假的拟态。】 那是塞莱斯特假扮的安,她刚来奔狼领,就发现了地上躺着的可怜女孩的尸体,看来她来得太晚了。 她叮嘱风,把这个可怜的小女孩埋葬在塞西莉亚花丛下,那里不会再有寒风、冰雪和饥饿。风拖着女孩离开了,同时也带来了一个和小女孩很像的气息。 塞莱斯特猜测可能是女孩的亲属。 她化作刚才的小女孩,以魔神的本相去接触脾气古怪的安德留斯太过冒险,安德留斯总不见得对一个小女孩出手。 “安?” 塞莱斯特装作被少年唤醒的样子,她谨慎地没有开口,只是用她的双眼注视着少年。 难以置信的狂喜一下子击垮了奎德,他原以为自己不会哭,但现在他却泪如雨下,“太好了,太好了,安……我还以为,以为你已经死了。” 奎德一边说着,一边抱紧了塞莱斯特。女孩身体上传来的温暖让他感觉这一切不是梦。 塞莱斯特任由他抱着,等到他松手时,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发出了几声嘶哑的声音。这个时候,装作自己嗓子受伤是个好选择,她又不清楚安和面前的少年是怎么相处的。 “安?你的嗓子怎么了?” 这几天妹妹太虚弱,奎德没有注意她身上是否多了其他伤口,他只是以为妹妹太饿了。奎德示意让安张开嘴,他看到了安喉咙上的破疮(拟态出的伤口),“是不是我不在的时候,劳伦斯的那帮人欺负你了?” 塞莱斯特没有回答,只是默默流出了几滴眼泪。 这让奎德一下子确认了,他非常气愤地握紧拳头,咬住牙关。 复仇的火焰在少年心中升腾,但他很快就抑制住了。还不是时候,有朝一日,他一定会好好教训曾经欺负过他和妹妹的那帮人。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怎么活下去,毕竟他也很久没有吃东西了。 他让安躲在一处草丛里,“安,听好了。不要出声,不要让狼群发现你的存在。哥哥去找食物了,我马上就会回来。” 塞莱斯特等少年走远,就从草丛里出来,无声无息地跟在奎德身后。 她并不放心让一个半大的孩子在奔狼领里找食物。 奎德在追踪狼的脚印,虽然危险,但跟着狼群才能找到猎物。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终于听到前方传来厮杀的声音,然后是一阵鹿的悲鸣,看来狼群捕猎成功了。 他小心翼翼地匍匐着身子,透过低矮的灌木,看着狼群正在大快朵颐,有一只特别大的狼在望风,它的耳朵抖动着,在捕捉着风的信息。它似乎闻到了什么,把头凑到了地面,谨慎地嗅着地面传来的气味。 奎德放缓自己的呼吸,他吃了几口雪,以防止呼吸吐出的白雾暴露了他的存在。 狼嗅了一会儿就继续望风了,大概十分钟后,它发出一声长啸,狼群立马停止了进食。那头狼从鹿身上撕下一大块鹿肉,把它丢到地面,然后向着森林的深处走去,其他的狼拖着鹿其余的尸骸跟着它一起消失了。 奎德等了一会,才慢慢从躲藏地爬了出来。那群狼应该短时间内不会回来了,奎德看着狼遗留下的那一大块鹿肉,就好像是特意送给奎德的一样。但他来不及细想,就拿起那块肉去找安了。 塞莱斯特本来以为少年需要她的帮助,但没想到奔狼领的狼会主动帮助人类,比起狼的慷慨,她更觉得是北风狼王安德留斯的示意。看来,安德留斯也没有传闻中的那么冷酷无情。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久,少年为安搭好了一个避寒的屋子,他出去打猎时,时不时就会得到狼群的馈赠。但奎德和狼群依旧保持着一个相当的距离。 事情的转机在于塞莱斯特救下了狼的幼崽。 幼狼总是很活泼,它们在狼群的庇佑下,可以度过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但有一只幼狼,它和它的族人走散了。奔狼领太大了,幼狼还不太会狼的长啸,它只能不停地叫唤着,它必须这么做,要不然它没过多久就会冻死或者被其他动物杀死。 风将幼狼的呼喊传到了塞莱斯特耳中,她立马把奄奄一息的幼狼抱到了兄妹俩的小屋子里,她生起了篝火,又喂了幼狼一些食物。 期间奎德回来了,他发现幼狼,很是惊讶。他也看出了幼狼状态不佳,为了回报狼群这几天的恩情,他留下来和妹妹一起照顾着可怜的狼。 狼群闻着气味,很快就寻到了他们的小屋,将屋子团团围住,它们发出威胁的嘶吼。奎德听见了,在他准备从屋子里出去时,塞莱斯特握住了他的手,示意要一起面对狼群。 塞莱斯特抱起幼狼和奎德一起从屋子里出去,狼群一看见她怀里的幼狼,就按捺不住骚动,它们想要攻击安。 但那头巨大的狼站了出来,它走到了塞莱斯特面前,没有攻击的意思。塞莱斯特放下怀中的幼狼,让它开心地奔向狼的怀抱。 巨大的狼舔了舔幼崽的皮毛,叼起它,把它送到了母狼身旁。狼群接到了小狼就离去了,但那头巨大的狼还留在这里。 狼靠近了塞莱斯特。 奎德立马挡到了妹妹的身前,换来了狼轻蔑的一瞥,就好像就在嘲讽奎德的愚蠢。如果它真要攻击,这小子怎么可能是对手? 塞莱斯特没有后退。 狼慢慢怂下身子,示意让塞莱斯特和奎德爬上它的背。奎德把妹妹送上狼背,才爬了上来。 狼等他们都准备好了,就开始飞速地奔跑。塞莱斯特和奎德只得抓住它的皮毛,以防止从它身上掉下去。 他们穿梭过两侧呼啸的风,穿过了一座森林,来到了一片雪色的月光之下。 太过巨大的身躯遮蔽了月光,深蓝的元素力流淌在狼王身上,照亮了周遭的黑夜,北风簇拥着它们的王,祂每走一步,大地就颤抖;祂每一呼吸,风雪都会为祂停滞。 那是——奔狼的领主,北风的狼王,魔神安德留斯。 这是塞莱斯特第一次见安德留斯,与温迪和她自己不同,这位魔神充满了威慑力。 一看见安德留斯,塞莱斯特就意识到她不是安德留斯的对手,那么比安德留斯还要强大的迭卡拉庇安,又该是何等地强大? 奎德的身躯颤抖着,但他没有下跪,甚至还直视了安德留斯寒冰般的眼睛。 了不起。 塞莱斯特在心中赞叹着奎德的勇气。 安德留斯也没有计较奎德的“冒犯”,相反祂相当欣赏奎德。 这里是奔狼领,祂身为领主,知道领地里发生的一切。这个少年倒与其他狡诈卑鄙的人类不同,他会保护对自己无用的妹妹,会回报狼群对他的赠礼。 而且,他敢于直视一位魔神。 安德留斯可从不认为自己爱人。 祂从不低下祂的头,祂的狼们只会对着天空发出长啸,但人却不同,他们在强者面前卑躬屈膝,却在弱者面前耀武扬威。 安德留斯见过太多在他面前装无辜的人,他们打着信仰祂的名义,去肆意打压和欺辱那些弱于他们的同族。 不过是懦夫的行径。 安德留斯瞧不上这样的存在,哪怕神明有爱人的天性,但祂并不想和人扯上什么关系,祂甚至拒绝变成人的样子,这太过令神恶心了。 但安德留斯会收留那些孩童和流浪汉,孩童和流浪汉都是被人类遗弃的——孩童被人类父母遗弃,而流浪汉则被人类社会遗弃。 安德留斯同情他们,祂役使祂的眷属去帮助人类的弃子,既然不能以人的方式生存,那么就以狼的方式生存。 “高洁的人之子啊……奔狼领不会拒绝你,狼群将会是你的同伴……但若有一日,你失去你的高洁,狼将会撕碎你的喉咙。” “你现在还有选择的机会,是离开这里?还是留下?……你只能选择一次。” 安德留斯拒绝爱人(2) 任何救赎都源于抗拒形形色色的最终结果。 ——齐奥朗 “你现在还有选择的机会,是离开这里?还是留下?……你只能选择一次。” 奎德听见北风狼王安德留斯如此询问自己,按理来说,他应该满口答应,然后跪下来感谢神明的慷慨。但属于人类的不甘心和一股子对神的怨恨,让他没办法轻易开口。 人类就像神明的宠物,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奎德最需要神的时候,那是他父母快要死去的时候,地很冷,他就跪在上面,那么真诚地祈求神明可以降临。可是,直到地的寒气把他的心也一同冻僵,神也没有来。 如果神从不倾听人类的愿望,那又为什么给与人一个虚幻的希望。 从那时起,奎德就不再向神明祈求一点神的仁慈。 然而,命运给他开了一个玩笑,在他最需要神的时候,神从不肯注目他们这些卑贱的人类;而反而他不再需要神的时候,神反而出现要庇佑他了。 奎德看着身旁安稚嫩的脸,他想还是跪下去吧,这样妹妹也能获得神的庇佑。这样的世界,人的骨气又算得上什么?活着,本身就让他筋疲力尽了。 塞莱斯特(安)突然回头望了他一眼,然后笑了。 奎德听见她说,“尊贵的领主大人,感谢您的好意,但我不能留在这里。我不愿意永远过着离群索居的生活,我是人……我要回到人之中去。” 这还是奎德这几天第一次听见塞莱斯特开口,奎德一边开心妹妹喉咙的伤好了,一面又因为妹妹大胆的发言而后怕,他害怕地看着安德留斯,生怕这位狼王不悦,把他们俩都吞入肚中。 塞莱斯特觉察到奎德的情绪,过来握住了他的手。妹妹手传来的温度,让奎德稍微感到安心,“那么你呢,哥哥?不用考虑我,你只需要选择是与狼同行,还是回到人类中去?” 塞莱斯特一眼就看穿了奎德的那些“小心思”,但是北风狼王安德留斯是高洁的神,祂不屑于折辱人,也不需要人献上自己的尊严。 相反,祂对于自己欣赏的人类,相当地好脾气。 奎德思考着,妹妹已经拒绝了狼王,他不可能放妹妹一人离开。但是,安一直用她温柔的目光看着奎德,那不太像一个小女孩的神态,更像是长辈看向自己宠溺的小辈。 这让他难以草率地开口,他认真想了一下,一辈子待在奔狼领就意味着舍弃掉他过往的一切,余生就像狼一样生活。 虽然安全,没什么不好,但是总感觉缺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可是离开这里,又能去哪里?他本来想说安去哪里,他就跟着去哪里。但他突然意识到,安和他是两个人,妹妹总有一天会长大,她总有一天会离开他。 “等你想好了答案再来找我,这段时间你可以呆在奔狼领,”北方狼王安德留斯看穿了少年的犹豫不决,但祂决定包容人类的不成熟之处。人总是这么犹豫不决,他们那么不完美,可是为何祂总忍不住对人投下注视的目光。 狼王转向了另一个大胆拒绝祂的人类,居然还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女孩。她看上去一点都不怕祂,“至于你,你想离开的时候,就离开吧,狼群不会阻止你。但是……离开了就别想再回来。” 自那以后,塞莱斯特和奎德就没有再见到过安德留斯。狼群倒是接纳了他们,在风雪很大的日子,那些狼会亲切地围着他们给他们取暖,狼的皮毛摸上去很舒服,一点都不像它们看上去那么的可怖。 那头塞莱斯特和奎德救下的小狼非常喜欢他们兄妹俩,奎德给小狼取名卢皮卡。 狼群打猎的时候,卢皮卡就紧紧跟在塞莱斯特和奎德身旁,奎德用木头做的剑打中猎物,卢皮卡就机灵地帮奎德制服猎物,塞莱斯特则会把猎物的皮毛分出来,做成衣服或者取暖的被子,再将肉处理好,涂上一些用野果做的果酱。 这样的日子里,他们三个一直都是最好的伙伴和家人。 时间在不断推移,安变成了曼妙的少女,奎德也成了健壮的剑士,但是……他们的处境却在恶化。 北风狼王安德留斯和高塔孤王迭卡拉庇安的战争越来越频繁,祂们打斗溢出的元素力使奔狼领的环境进一步恶化。 动物在越变越少、植物生长和开花的日子越来越短暂,与之相对的是这片大地上北风呼啸,如同砂砾的冰与雪在寒风中喧叫,飞舞着撕裂肌肤,凝结血液。即使对于拥有厚厚皮毛的狼,都太过难熬。 奎德曾经想过要不要带着安离开这里,这里已经不适合人类居住了。但他放不下那群狼,在这么多年的时光中,狼群早已成为了他真正的家人,只是偶尔午夜梦醒中,他会想起在劳伦斯族地的生活,虽然算不上什么美好的回忆,但是只有这样他才能感觉自己是人类,而不是狼。 他不知道安会不会这么想,安是他唯一可以对话的人,如果没有安,他早已丧失了语言的能力。 “安,你想离开这里吗?你曾经说过,想要回到人群中去。” “是的,但哥哥……现在还不是时候。我知道你放不下卢皮卡它们,其实我又何尝不是。” 奎德没有多说什么,他知道安和他一样固执,他们都不会放下自己的伙伴不管。 塞莱斯特在等,在等一个时机。 安可以永远做一个好妹妹和狼的好朋友,但是塞莱斯特不可以。风会捎来安德留斯和迭卡拉庇安的信息,不太妙的是,安德留斯明显处于劣势。 魔神的大部分力量来自于人类的信仰,王城的人们会源源不断地提供信仰之力给迭卡拉庇安,但安德留斯拒绝爱人,祂几乎收不到人类的信仰。这样的局势虽然在塞莱斯特预想之中,但祂们之间战力的悬殊比她想象中更大。 安德留斯全力的一击甚至撕不开王城防御的一道口子。 迭卡拉庇安没有什么战斗的意识,祂只是呆在祂的王城,如果安德留斯出击,祂就会反击,如果安德留斯没有动作,那么祂也没有攻击的意思。 安德留斯对迭卡拉庇安的杀意是真的,虽然祂并不爱人,但从王城传来的人类的痛苦和祈祷,总会被北风传到狼王的耳朵里。祂无法放任不管,这是所有魔神的本性,也是魔神间原初碎片相互吞噬的本能。 但迭卡拉庇安又是怎么一回事?祂明明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但祂却永远居于自己的高城之内。 塞莱斯特已经了解了安德留斯,但是却对这位高塔孤王的真实一无所知,迭卡拉庇安不是后世描述中的那种暴君,祂更加复杂和难以琢磨。塞莱斯特打定主意之后要去王城一探究竟。 但现在面临的当务之急是让狂躁的北风停下,安德留斯恐怕不会轻易答应。北风是祂的化身,安德留斯真的意识到了这样的环境不仅不适合人,而且也不适合狼吗? 祂恐怕没有,对于祂来说,北风就像蒲公英般柔远,像狼群般温顺。 况且,就算祂意识到了,祂也停不下来,这是祂身为魔神的本质,祂的本质就是酷烈的北风。让安德留斯停下北风,相当于让安德留斯放弃自己的存在。 而塞莱斯特不方便直接出手,她的突然来访恐怕会衍变北风狼王和春之女神间的战争。那不是塞莱斯特想要看到的结果。 但是如果制造一个契机,一个可以让塞莱斯特光明正大地出现的契机,一个可以让安德留斯意识到北风不适于人和狼的契机,以及一个可以让奎德尽早确定心意的契机,那么一切都会迎来转机。 塞莱斯特心中已经有了计划,她正要施行时,却发现迎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客人。 那是个自火之国而来的流浪剑士,他有着一头红色像是在燃烧着的头发,头发很久没有打理过了遮住了他红色的眼睛。衣服虽然破旧,但难以掩盖华贵的质地,手持着一把古朴的黑红大剑。 剑士很是沉默,但那样火红的生命一下子就让塞莱斯特想起了蒙德历史上的那位流浪剑士。 在九方给她分享的书本中,不知名的少年、射手、红发的流浪骑士与风神巴巴托斯一起推翻了高塔孤王的统治。 神的直觉告诉塞莱斯特,这位流浪剑士正是历史上的那位红发骑士。 流浪剑士可以掌握火元素的力量,他用大剑劈开了凌厉的北风,火光把灰暗的天空映衬得好似晚霞留影。 他非常强,但他的状态一点也说不上好。 鲜血把白色的内衬染成了红色,随着他每一次剑的挥舞,地上就会留下一大滩血。可是他出剑如此坚决,一点也没有看不见伤势给他带来的影响。他的背脊始终挺立着,就好像一头倔强的狮子,他没有被北风吹垮,也不会敬畏神的威严,他就那么坚定地前进着。 塞莱斯特知道安德留斯已经意识到了奔狼领迎来了一位“客人”。 安德留斯巨大的身影在北风中影影绰绰,祂注视着流浪骑士。 时间像鲜血一样流逝,如果塞莱斯特现在不出手的话,红发骑士可能就会伤势过重致死,可她出手,安德留斯会毫不留情地杀死闯入祂领地的魔神。 快要没有时间了,塞莱斯特必须做出决定。 她决定冒一次险,她没有使用魔神的本相,依旧是套在安的壳子下,她假装手里拿着才采好的草药,才发现浑身是血的剑士。 “你是?你怎么了?” 塞莱斯特在安德留斯的眼皮下,飞速地向骑士跑去。 红发骑士依稀听见了一道女声,他伤得太重了,听不真切。 眼睛也快要睁不开了,突然他的手臂被握住了,一道温暖的身躯靠近了他。意识到是人类,他再也撑不住了,眼皮很重,身躯正要倒下,却被少女接住了。 塞莱斯特不敢用魔神的力量偷偷治疗他,那一定会暴露她的身份。 但这里,并不是什么疗伤的好地点。 在安德留斯的注视下,她也没办法用风的力量托起骑士的身躯,她只能装作普通的少女一样吃力地拖着鲜血淋淋的骑士,他们必须跨越北风,越过冻土,穿过死一般漫长的黑夜。 不要死啊,塞莱斯特在心里祈求着,但骑士的血还在流淌,顺着他濡湿的衣服爬上了塞莱斯特的全身,黑夜和北风紧紧跟着他们俩。 忽然,火光照亮黑夜的一角,紧接着是狼欢快的叫声,奎德和卢皮卡发现了他们。 骑士被奎德背到背上,卢皮卡用皮毛遮挡来自四周的寒风,塞莱斯特举着从奎德那里接过的火把。 这个黑夜不再漫长了,火光就像红发骑士的生命,虽然微弱,但点燃了每个人心中的希望。 窃取神明那刻(2) 我会走得很远,远过这些山丘,远过这些大海,直到靠近星星。 ——洛尔迦 九方在躲赛诺。 她接近赛诺不过是想打听有关赤王的消息,赛诺知道自己深受赤王的注目,甚至得到了赤王力量的馈赠;但很明显,他对赤王的认知跟须弥大部分的学者别无二致。 但自七圣召唤的那晚后,赛诺就把她当成了至交牌友,这不仅是因为她在七圣召唤上可以与他不相上下,而且她还能第一时间领悟赛诺冷笑话的好笑之处。这连提纳里都做不到。 而直来直去的风纪官一旦认准了一个人,就会像追查犯人一样锲而不舍,完全不会在意旁人的目光。 九方这几日享受了来自知论派学者的目光洗礼,他们发现赛诺下班后老是在知论派游荡,很是胆战心惊了一阵;但没过多久,就发现赛诺是为九方而来,他们看九方的眼神从怀疑她是不是犯事了,到变成了现在看似偷偷实则光明正大地看八卦。 他们显然误会了九方和赛诺的关系,不过也难怪他们误会。毕竟一位是知论派的天才,一位是素论派的天才,又都是那么年轻,看上去又是那么登对,难免会引发罗曼蒂克的联想。 九方其实并不在意这些,她在意的是赛诺找她太紧,她完全没有时间去调查其他事,而且她愚人众的身份如果被赛诺发现,这位铁面无私的风纪官可不会看在同为牌友的份上,放她一马。 此时,她正躲在因论派的某一处墙角,走廊尽头的镜子闪过风纪官紫色衣袍的一角,他朝左边走了。九方在计算在时间,她倒数5秒后,从赛诺身后的死角朝着另一边蹑手蹑脚地过去。 赛诺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在他转身发现九方前,她溜进了最近的房间。 “……你在做什么?” 身后响起的声音吓了九方一跳,她本来就没有站稳,这下更是朝旁边倒去。 但万幸有人接住了她,她落入了一个由阳光、蔷薇和美酒构成的怀抱。 阳光是他金色的发丝,被梳好的头发此刻有点凌乱,随着炫目的耳饰一同蜿蜒,落在雪白的脖颈处。九方的呼吸就吐在这片雪白中,蔷薇的花香混合在须弥酒的气息,不知为何,她有点醉了。 她的双手被另一双更加有力的带着细茧的手给握住,就像一个浅尝辄止的吻,卡维在确保她站稳后,就很快松开了她。 九方不是第一次见卡维,他们的初遇在一个空气都带着尴尬的午后。之后,卡维带她去了附近的咖啡厅。 九方不记得卡维和她到底谈了什么,那多半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寒暄和交际,但她能想起青年红色的眼眸,人怎么可以有这样好看的眼眸,就像把世间所有的美酒都装入了眼中。 九方讨厌这样的感觉,那是跟艾尔海森相处时不会有的悸动,明明艾尔海森也有一双奇特而美丽的绿色眼睛。她说不上哪里有什么不同,只能把原因归咎到咖啡太过醉人。 自那起,九方再也没有找过卡维,她讨厌脱离她控制的思绪,讨厌难以抑制的心慌,更讨厌没由来的在意。在某种程度上,九方和艾尔海森很像,他们都非常追求理性,并且把它视为至善。 但无论如何,卡维已经出现在她面前。 他看上去和初遇不一样,他好像被生活弄乱了。他的发丝凌乱着,衣服上褶子有如心事般重重叠叠,脚边散落的各式各样的建筑手稿在哀叹冷遇的命运。 卡维有些无奈地看着闯入他世界的少女,他本想装作无事发生,却无法掩盖这一地的狼藉。即使是妙论派的大建筑师,也无法逃脱一遍又一遍修改建筑稿的折磨。 九方没有回答卡维之前的问题,她只是低下身子,去捡身边散落的手稿,它们都是很好的成品,但旁边凌乱不失美感的字迹一遍又一遍地否认了它们的存在,那是卡维的字迹。 他总是不满意的,好的建筑设计要倾尽设计师的一切心血,建筑的美观性、安全性和实用性三者缺一不可。但卡维所追求的却不仅限于此。他的设计稿要像跃跃欲试的飞鸟自由遨游,那纯白的羽翼要越过现实的桎梏,飞向美学的国度。 但鸟儿被现实锁住了,卡维没能实现建筑上的飞跃。 九方把建筑手稿整理好递给了卡维,她指着其中的某一页,“这个设计并不是完全没有施行的可能,蒙德的垂香木在密度和质量上都符合你的要求。” “你是说垂香木?” 卡维的双眼一下子亮了起来,他还没接过手稿,就去书架的一角精准地拿出了一本介绍蒙德树木的书,他的手指上下翻飞就像在弹奏无声的建筑乐章,“……你说得对,这确实可行。而且这样的话,这个设计甚至还可以变得更好。” 他按捺不住灵感的爆发,从书桌里拿出一张白纸,直接用铅笔勾勒出新的设计图稿,不仅在细节上多了很多精巧的设计,而在整体结构上,采用了不同的悬梁设计。卡维画得相当逼真,透过手稿,仿佛能窥见真正的建筑本身。 他沉浸在建筑美学的国度,没有分给九方一个眼神。身躯因为兴奋而微微颤抖,嘴唇颤动着好像在默念什么,双眼紧紧盯着面前的图稿,他在建造属于他的美学王国。 九方没有去打扰卡维,她找了房间的一角安安静静的坐下,开始回想提瓦特的事,博士、愚人众、艾尔海森、赛诺……她认识了好多人,她感觉自己陷入了一场巨大的舞台,她在上面一个人跳着舞,可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谢幕,其他人从她身旁穿过,可她不敢叫住他们,毕竟她可是无恶不作的博士手下啊。 她无法卸下伪装,她太累了,周旋在教令院和愚人众之间令她身心俱疲,眼皮慢慢地变重,意识逐渐远离了身躯。 今天稍微休息一下吧,偶尔奢侈一次也是可以的吧。 等到卡维从自己的建筑稿中脱身已经过了几个小时了,他环顾了房间,发现了一个小小的蜷缩起来的身躯。这么久他一直在画图,完全遗忘了九方。 卡维有点愧疚,是九方的建议给了他关键的灵感,不过他却把九方抛在一旁不管不顾。如果让母亲知道,一定会笑着埋怨他居然会忽略女孩子,跟他那个沉迷于学术的父亲一样。 不想打扰九方休息,卡维轻手轻脚地朝着九方走去。 她睡得不是很好,即使在睡梦中眉头也紧紧皱起,眼睛下面有青色的阴影,估计很久都没有好好休息了。少女的脸没有同龄人圆润,反而因为消瘦而微微凹陷,脸上的眼睛却又大又秀丽,让卡维想起他曾经喂过的眨巴着水润眼睛的小猫,可九方不会像猫咪一样冲着卡维喵喵叫撒娇。 她看上去需要好好休息,卡维不忍心叫醒她。房间里没有可以避寒的毯子,他只能脱下自己的外套搭在少女身上,希望衣服上的酒气不要熏到她了,毕竟还是个不能喝酒只能喝咖啡的小女孩。 在脱下衣服给她盖上后,卡维突然觉得有点为难,他现在不太好离开,留九方一个人在陌生的房间里苏醒,但是如果留下来,以他们的关系并不合适,那属于情侣和夫妻,而不是才只见过两次的还算不上朋友的人。 “水……水……” 卡维听见微弱的声音从身旁传来,他起身去拿杯子,装了一杯温度适应的水给少女喂下。 少女有点干裂的嘴唇,随着水的滋润,逐渐恢复了红樱桃般的釉色。卡维有些难为情地移开了目光,却突然想起,这个杯子是他喝过的。他没源地开始心慌意乱,这好像房间里放了几个被毙掉的建筑手稿。 他刚才还坐在少女旁边,但现在却再也坐不下去了。他拿好杯子,但没有把杯子放回原处,他总觉得这样是不适当的,他不应该再用这个杯子了,但究竟是为什么,他不敢细想。 九方感到脖子有点酸痛,可能是睡觉姿势不对导致的落枕。她醒来的时候,星星还占据着一半的天空,星光隔着窗户,影影绰绰的。她慢慢起身,有东西从她身上滑落,在快要掉到地上前她接住了它——那是卡维的外套。 她嗅了一下外套,外套除了蔷薇和酒的气味,还多了一股若有若无的独属于少女的香气,她突然不想把外套还给卡维了,这太难为情了。 说到卡维,卡维缩在离她最远的房间一角,他就坐在那个椅子上,脸靠着书墙,只留给九方一个过分绮丽的侧影。 九方没有去打扰他,他一定很累了。他的手稿画的明明只有建筑稿,可九方却好像看见了卡维的心血一滴滴顺着笔尖往下流淌,在一遍又一遍地否定自己的心血后,他终于到达了他理想的美学国度。 晚安,卡维,做个好梦。 九方在心里默念着,她蹑手蹑脚来到书桌旁,撕了一道小小的纸张,在上面写到,“我先走了,谢谢学长的照顾,外套我洗好后再还给学长。” 然后就抱着卡维的外套,轻轻关上了门。 门一关上,卡维就睁开了眼睛,他本来就没有睡着,只是一时间不知道怎么面对九方,虽然他并不知道为什么他之前可以和九方坦诚相处,而现在不行。 或许是因为之前九方给他提了真知灼见,可他忽略了她很久?又或许是,他突然意识到了面前的是个少女,一个拥有圆润双唇的少女,虽然她现在还喝不了酒,但很快就会有很多教令院的男孩试图约她出去喝酒。 卡维走到书桌前,没有开灯,借着星光看着九方的留言。九方还客客气气地叫他学长,可她明明一直直呼艾尔海森的名字。 每次卡维看见她,她总是和艾尔海森在一起,虽然艾尔海森永远摆着那张看不出情绪的臭脸,但却跟以前卡维记忆中的不同。 艾尔海森一向是会选择性回应的,他不会回答一些他自认愚蠢的问题,但艾尔海森总是愿意回应九方的。九方在他面前,永远带着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嚣张劲,但艾尔海森却没有计较这一点。 要知道艾尔海森可从来没有对他卡维好脾气过,他的话一向都是冲着噎死卡维来的。 卡维想起这个,不悦了起来。他生怕艾尔海森和九方有点什么,却又怕艾尔海森和九方什么都没有,全是九方的一厢情愿。 他还是第一次见缠着艾尔海森不放的姑娘,而且还缠成功了,据说他们俩还要合作写一篇论文。 卡维自认为对艾尔海森没有偏见,他只是不赞同艾尔海森在处理某些事上的冷酷的态度,但一想到九方……他本来不应该掺和,但九方不适合和艾尔海森在一起。她那样的姑娘,应该找一个疼爱她的丈夫,而不是艾尔海森。 卡维在心里默默寻找着其他可以替代艾尔海森的存在。 这个不行,在学术上没有什么建树;那个也不好,太过花心了;另一个更是不行,张得不好看…… 他细数着这些名字,不得不承认艾尔海森在教令院确实是独树一帜的优秀。 但他还是不看好九方和艾尔海森。 卡维只好承认他对艾尔海森有偏见。 但九方和艾尔海森? 他们不能在一起,他们怎么可以在一起。 窃取神明那刻(3) 一千把火。浓烟和忧伤。他们称之为爱。 ——鲁米 艾尔海森讨厌未经允许前来的客人。 他和九方还在修改她的论文,更准确一点,是九方在修改,而艾尔海森负责一针见血地点出九方的错误。九方算不上蠢,几个简单的词足以让她知道怎么做。但有人却不知道。 艾尔海森指的是卡维。 虽然卡维坐在哪里是他的自由,但艾尔海森清楚卡维是故意的。 他夹枪带棒地试图气走这个爱好多管闲事的大建筑师,但目的只达成了一半,卡维确实很生气,像只炸毛的孔雀,但他的脚却死死站在这里,不肯挪移半步。 卡维应该是误会了什么,他好像同情上了九方,因为九方看起来对艾尔海森逆来顺受,一往情深? 卡维总是这样,他拿自己的心去丈量所有人,其他人还没有疼痛,卡维却先他们一步共情了起来。 其实艾尔海森并不觉得卡维有什么不好,他唯一的不好就是总是把自己置身危险,他想要和所有人亲近,但卡维还不知道人际关系就像罗网,陷得越深就越是难以挣扎。 他总是一厢情愿地认为人和人的情感是可以共通的,他明明是天才,却自愿收敛好自己的翅膀和庸人挤在一起。 他想温暖他们。 艾尔海森无法理解这样的行为逻辑。像是自愿蒙上双眼的殉道者,是扑火的飞蛾。 但艾尔海森还不想看到天才被拉下来,然后坠落到地面,摔得粉碎。他尝试过叫醒卡维,结果就是他和卡维永远针锋相对,卡维不理解他为什么一直可以理智,而艾尔海森也不理解他从何而来的同情心泛滥。 而现在,跟他们每一次的争吵一模一样,不过还多了一个非常麻烦的小姐。 艾尔海森一直在暗中调查九方,九方跟教令院大部分人格格不入,她在教令院的交友圈甚至还比不上艾尔海森自己,她在有意地隔开自己和其他人,因为她有要隐藏的秘密。 跟她算得上熟悉的,教令院不过四人,他自己、卡维、提纳里和赛诺。 艾尔海森清楚卡维是怎么和她搭上联系的,而赛诺……目前看来是单纯的牌友,虽然他不明白九方为什么要跟风纪官交好,赛诺可不会念在感情的份上手下留情。 至于提纳里,艾尔海森偷偷听过提纳里和九方的闲聊,九方问的都是一些非常接地气的问题,像是怎么培育果树之类的,完全不像一个学者会感兴趣的东西。 既然突破口不在交际关系上,艾尔海森就调用了九方所有的记录。 记录显示了一个普通学子的须弥生活,但普通才是败笔,那不是一个天才应该有的履历。 然而,教令院的记录一向是由专人负责管理,九方买通了他们? 艾尔海森试着向记录人员打探,但他们一无所知。 而像九方这样的记录,教令院数不胜数,里面不知道藏了多少有问题的存在。九方只是海面下冰山透露的一角,艾尔海森通过她得以窥见了巨大的阴谋。 他本来以为九方只是一个绑架真正九方的冒牌货,但他现在觉得九方本人就是被塞进教令院的棋子,她背后一定还隐藏着一个跟教令院牵连甚广的组织,帮她掩人耳目。 目前的信息不足以让艾尔海森猜到这个神秘组织的目的,但高层中的某些人一定暗中勾结了这个神秘组织。如果说线下的记录尚可伪造,虚空终端中的记录就一定需要教令院高层的协助。 现在还不可以打草惊蛇,艾尔海森抽出时间帮九方,不过是想从九方那里打探更多的信息。 但九方的态度很奇怪,她应该感觉到了艾尔海森的怀疑,但她奇妙地放任了怀疑。就像是在放饵,等待艾尔海森一步一步朝真相上钩。 无论如何,这场无声的较量必须持续下去。 艾尔海森的种种考量,卡维通通不知情。 他只知道他不想让提供灵感的学妹,在艾尔海森这棵不开花的铁树上一头撞死。像九方这样的女孩,应该去找那些会哄着她温柔对她的男人,而不是忍受艾尔海森的挑刺。 艾尔海森的回答总是那么简短,他的每一次皱眉和停顿总能被卡维解读为不耐烦和没好气。 卡维想,九方还不如问他,虽然他不如艾尔海森懂知论派,但是知识很多地方都是共通的,他一样可以解答九方的问题。 但他没有插话,他还不想戳破一个少女的慕艾之情。 九方已经很努力地向艾尔海森靠近了,这个年纪的少女,总是会把自己的爱情放大为一切,在她眼中的艾尔海森肯定是完美的,任何阻挡在她和艾尔海森的障碍都是面目可憎的。 卡维不想被九方讨厌,但又没法放任她这么一厢情愿下去,他不想看到少女某一天情伤哀恸。 作为学长,他理应为学妹做点什么。 然后卡维就坐在了艾尔海森和九方中间。 九方虽然有点惊讶,但没有多说什么,但艾尔海森就不一样了,他的嘴做到了句句戳卡维心肺的。他更加想要让九方早日认清艾尔海森真面目。 他稳稳地坐在了这里。艾尔海森,你休想越过我。 旁观卡维学长和艾尔海森的相处模式,九方只觉得很有趣。他们俩的斗嘴,给她痛苦的改论文生活带来了一丝欢乐。 不过这两位显然有着一番爱恨情仇在,她想说你们吵架不要带上我,她只是个无辜的观众。 不过卡维学长为什么一定要坐在她和艾尔海森的中间?是怕她玷污了艾尔海森的清白吗? 可她跟艾尔海森只有互相勾心斗角,没有一丝眉来眼去。 “方便我加入吗?” 有人移开了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一双狐耳捕捉着附近的响动,狐尾就像毯子一样搭在身上。提纳里的声音总是很轻柔。 九方心里想,这里已经很拥挤了,提纳里你就不要来掺和了,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自己应该退场,把场地留给艾尔海森和卡维,他们俩好像很有话聊。 可一开口,她却说,“提纳里,你来得正好。你也要来加入我们吗?” “嗯?” 提纳里总觉得那句加入我们,意有所指。而且狐狸的直觉告诉他那是恶作剧,虽说他倒是可以容忍小小的恶作剧。 但提纳里并不熟悉卡维和艾尔海森,而且他也不想加入他们两个人中间,这两人之间总有一种莫名的气场, “小呆瓜,别开玩笑啦。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 九方的第一反应是干的坏事暴露了。但到底是哪件?可怀疑的目标太多了,是给蕈兽头顶染色,是把致幻蘑菇放在其他蘑菇里,还是说偷拔提纳里尾巴上的毛做毛毡? 她带点心虚的看着提纳里,他看上去还是那么春风拂面般的和蔼可亲,应该……不是来算账的吧。 提纳里看到了面前少女愧疚中透露着心虚的目光。他福至心灵,想到了刚刚交上去的蘑菇,看来那里面大概率被混杂了致幻蘑菇,虽然不会给人带来太大伤害,但是……也不能总纵容她。 这些事先放一边,提纳里这次来找九方是为了赛诺。 赛诺这几天“着迷”般的追着九方不放,大部分人会认为是情窦初开的表现,但以提纳里对赛诺的了解,赛诺跟七圣召唤结婚的概率都比他突然在男女之事开窍大得多。这个沙漠矮子,头脑里面只有审判、七圣召唤和冷笑话,他哪里会生出什么纤细的爱慕之心。 提纳里光是想到,就觉得非常违和。他问过赛诺原因,但赛诺的回答让他更加迷惑。 “你怎么老是追着九方不放?这样会被女孩子讨厌的哦。” “……我总感觉我曾经见过她,而且如果我不好好看着她,她马上就会消失掉。” 赛诺说的时候,他自己甚至都不知道这种心情的由来,但是这个想法却深深地扎根。赛诺知道自己在恐惧,恐惧九方有一天会消失,恐惧他再也找不到她。但是,这是为什么呢? 他们只见过两面,第一次是他在等提纳里,第二次则是打七圣召唤,他承认九方是个不错的朋友,但是……那不是对朋友的感情。 赛诺不会担心提纳里会消失,但他也不觉得是爱情,他连爱的甜蜜都没有感受过,怎么可能会快进到怕失去对方的地步。 虽然这样有点冒险,但风纪官决定听从自己的直觉,毕竟他是冒(帽)险(显)家。 “找我?” “嗯,你现在方便吗?我想跟你聊一下赛诺的事。” 赛诺? 卡维听说着这位风纪官响当当的名头,他是居勒什的弟子,自丽莎后,素论派首屈一指的天才。但这位天才毕业后没有投身学术,反而成为了风纪官,而且还成为大风纪官的热门人选之一。 他没想到看似乖巧的九方居然跟赛诺还能扯上关系,九方不会是做了什么被赛诺盯上了吧。 “你说的赛诺,是风纪官赛诺吗?那位风纪官找九方什么事吗?她一向乖巧,我可以为她作证。” 卡维选择性忽视了九方在艾尔海森面前的嚣张,除开这个不谈,九方还是很乖巧的。 乖巧? 艾尔海森在心中嘲笑,卡维怕是不知道他眼中乖巧的学妹都在干什么? “是风纪官赛诺。但是,只是私事,不必担心。” 提纳里一面在心中感叹风纪官在教令院的名声已经臭到这个程度,一面开口为他的竹马解释。卡维似乎很关心九方,但是即使是陌生人,卡维也不会见死不救的。 九方慢悠悠地看了一眼艾尔海森,艾尔海森很快意识到了,他们的目光在空气中交错,“现在……方便。抱歉啊,艾尔海森、卡维学长,我就先走了。不过,今天我本来就有事,提纳里,我们速战速决。” 九方和提纳里一起离开了,只留下相看两生厌的艾尔海森和卡维。 “你还不走吗?九方已经走了。” “要你管,我要在这里画设计图。” “好,不过我要走了。你慢慢画吧,大建筑师。” “?你!” 安德留斯拒绝爱人(3) “若沉浸幸福,我沉醉,我腐烂,我将消失殆尽,竟不如痛苦,禁锢我,玩弄我,将我一刀贯穿。” ——兰波 粗糙、磨砂质感的温热从脸上传来,加雷斯·莱艮芬德从一场长眠中苏醒,他缓慢地睁开了眼睛,黑灰色的身影垂下一大片阴影,从阴影中伸出了一条舌头,舌头在舔舐着他的脸颊。 狼! 加雷斯突然意识到了伏在他身上的是狼,他想起身,但身体不听他使唤,全身就好像破布一样被撕得破破烂烂。 “卢皮卡!” 清澈如同泉水的女声带着点严厉,狼挺委屈地呜咽了几声,从他身上跳了下来,还踩到了加雷斯的某处伤口,红发男人没忍住闷哼了一下。 拿着草药的少女在他身旁坐下,她小心翼翼地解开了加雷斯身上的包扎,那里的伤口开裂了,血一股股地往外冒,“我很抱歉,没有看好卢皮卡。不过,它不是故意的,它只是想叫醒你。” 被称为卢皮卡的狼乖巧地坐在一旁,本该透露着寒气和杀意的狼眼却只有一股子傻瓜般的无辜。 加雷斯想,这倒不像狼,更像一条傻狗。 少女把加雷斯扶起来,怕他不舒服还塞给他一个用狼毛做的软垫,“你醒了就好。不过你的伤口开裂了,我需要重新给你处理一下。” 少女说着说着停顿了,美丽的蓝色眼睛有点为难,“不过,我没有找到可以用来麻醉的草药。可能有点疼……你需要糖吗?我自己用果酱做的。” “不必了,谢谢你的好意,小姐。” 加雷斯没有想到这样艰苦的地方,竟然还有糖。这样珍贵的物品,他们应该保管好,而不是交给一个陌生人,尤其是一个未知的可能会伤害他们的男人。 少女处理伤口的动作很是麻利,她拿着磨尖的刀迅速去掉了死肉,在血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在上面敷上了一层细细密密的绿色药膏,接着再拿一大块兽皮紧紧地包扎好了伤口。 加雷斯默默忍受着肉被挖出的疼痛,然后是药膏清凉和伤口火烫双重知觉给他的苦楚,他一声不吭,但豆大的汗顺着他俊秀挺拔的五官,从下巴低落。 “谢谢你,小姐。” 难以掩盖的痛楚让他的声音带上一层沙哑和磁性。 嘴唇摩挲发出的声音,顺着脸不住向下低落的汗珠,相当地……性感。 塞莱斯特一边忍不住这么想着,一边拿出了她的手帕,是用兔子的短绒做的,十分柔软。她将手帕轻轻附上了骑士英俊的脸,轻柔地擦拭着他的汗水。 加雷斯不太习惯这样近距离地接触,少女看他的眼神,有如凝视情人,加雷斯只在他的兄弟们和领主的贵妇人调情时见过这样的眼神。 而且说是擦拭,轻柔地就像羽毛一样勾人,他不太习惯这样温柔的应对,他握住了少女的手腕。握住手可能更能制止少女,但是他怕冒犯了少女,他还不想惹女孩子生气。 “小姐,让我自己来就好。” “好啊,这个手帕,现在是你的了。” 塞莱斯特突如其来的柔情不过是一时之间被骑士的好皮相所俘获,她并不习惯照顾别人,这几日一直是哥哥奎德在照顾加雷斯,塞莱斯特不过准备好了草药和衣物。 虽然骑士拒绝了她,塞莱斯特还是在旁边的小桌子上,放上几块小小的糖果。然后拿起了刚采摘好的草药,准备出去分拣它们,留骑士一个人好好休息 “卢皮卡,我们走,”塞莱斯特呼唤一旁的卢皮卡跟她一起,“你有什么需要呼唤我就行,我和卢皮卡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加雷斯方才听少女说手帕现在是他的了,他有点为难。 他不会不清楚骑士收到贵妇人的手帕意味着什么,但面前的少女应该不知道这代表什么。但是,收一个未婚少女的手帕,实在是有失骑士的准则。加雷斯想了想,还是打算之后洗干净再还给少女。 她准备出去了,加雷斯叫住了她,他还不知道自己这位救命恩人的名字。 “虽然有点冒昧,不过小姐您的名字是?” 少女往前走的步子停住了,她回过头,冰蓝色的发丝在空中挥舞出美丽的弧度,加雷斯注意到她的眼睛也是冰蓝色的,但一点都不冰冷,反而像是寒冰初化那般露出里面炽热的情谊。 “安,安·劳伦斯。我的哥哥是奎德·劳伦斯,你晚上就会见到他。对了,我还没有问你的名字呢。所以,你是谁?” “安小姐,我是加雷斯,加雷斯·莱艮芬德。” 加雷斯隐去了这个名字下的阴谋与血腥,现在他只是一个叫加雷斯的男人,没有什么头衔,也没有什么骄傲和尊贵。 “莱艮芬德。” 塞莱斯特此刻心情正好。 她逮到了一个莱艮芬德,这个姓氏哪怕是在现在的蒙德都赫赫有名,而加雷斯极有可能就是现在莱艮芬德的先祖,推翻高塔孤王的关键人物。 加雷斯听见安念着他的姓氏,她这个年纪的少女讲话总带着砂糖和果酱般的甜腻,但她念的不是他的名字,她难道听说过莱艮芬德吗? ……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少女说完离开了,只留下了加雷斯。 他重伤未愈的身体在叫嚣着让他早点休息,但是疼痛却像钉子一样钉住了睡意。加雷斯握紧了拳头,还不是太糟,他在犯下重罪后,竟然还活了下来。 但他也仅仅是活下来,他什么都没有了,王储的骄傲、骑士的美德、同伴的情谊……他明明成功了,可是他追逐的东西却抛弃了他。 正义,他追逐的难道一直是虚幻的影子吗? 他看到了旁边的糖果,它们有着梦幻的彩虹般的色彩,以前的加雷斯肯定不会尝这样转瞬即逝的甜,但是现在的他需要。 糖果在口腔里很快融化了,只留下一些残留的甜味,就像回忆,消失后只留下或甜或苦的踪迹,再也抓不住了。 红发骑士陷入了梦乡。 在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前,奎德和狼群回来了,他们今天打猎走了特别远的路。猎物们难以忍受奔狼领越来越极端的气候,都逃了出去。 但万幸的是,他和狼群发现了一头渡河中途不幸被水淹死的大麋鹿。虽然奎德不知道麋鹿为什么会被水淹死,但这不妨碍他和狼群一起感谢来自大自然的馈赠。 肉被烧灼的肉香气和柴火噼里啪啦的声音唤醒了加雷斯,他本来就有点饿了这下更是想要饱餐一顿。 但是,他没有动,骑士的美德让他忍受饥饿,表露自己的痛苦和欲望是可耻的。 两道脚步声过来了,一道沉稳地落到地上,不疾不徐,另一道则轻盈又欢快,如水珠落地。加雷斯揣测轻盈的是安,另外的一个应该是安的哥哥,奎德。 “我是奎德·劳伦斯。我听安说你醒了,你感觉怎么样?” 奎德和安张得很像,他们本就是兄妹,分享着同样的冰蓝头发和眼眸。 奎德的气质说不上冰冷,而带着一种如狼如北风般的凛然。与安不同,安望向加雷斯的眼睛,只会让加雷斯想起蓝色的绒花和一些纠缠在他心中莫名的情绪;而奎德的眼睛,就像野兽一样。 他应该没有攻击的意思。 加雷斯猜测着,虽然一股天然的威严和审视却透过那双眼睛渗透出来。 奎德本人并没有意识到长久的与狼同行,早就让他与狼,北风和冰雪同出一脉,隐隐透出属于狼王或是人君般的气场。 “多谢关心,我的状态尚可,非常感谢奎德阁下和安小姐的救命之恩。我加雷斯·莱艮芬德,一定会报答两位的恩情。” 奎德不太习惯加雷斯考究的吐词和庄严的说话方式,这会让他想到王城的神官,那群傲慢和不可一世的家伙。 但加雷斯倒不属于神官之流,他有种冰冷的热情,就像是散发着寒气的火焰,虽然看似难以接近,但火焰总是温暖的。 简单的介绍和寒暄后,奎德搀扶着加雷斯去外面用餐,本来是打算在屋子里解决的,但加雷斯并不想被当成一个病患照顾。 柴火噼里啪啦地燃烧,除了卢卡斯,狼群的其他狼没有靠近篝火,它们留了一大块地给塞莱斯特、奎德和加雷斯。 卢卡斯吃饱后,就在塞莱斯特脚边咬骨头磨牙,一只狼倒是玩得不亦乐乎。但旁边的三个人都共享着一片沉默。 奎德想询问加雷斯的过去,他是被谁伤成这样的,外面的人这几年怎么样了?但他犹豫了,那应该不是什么好话题。而且,他真的应该问吗?如果他选择和狼继续同行,何必徒增烦恼。 加雷斯则在思考自己未知的前路,他本应死去,带着他的荣耀和尊严一起,可他活下来了,但又不能像之前那样活了。他还是那个加雷斯·莱艮芬德,可这个名字如今没有任何意义,他是骑士,也是王子,可他的王座早已坠落。 塞莱斯特没有打破这片沉静,她不急于一时,虽然他们没有太多时间,但是身为女神,她会尽可能延长这段珍贵的时光。不管是奎德,还是加雷斯,他们都不适合呆在奔狼领,这里没有属于人类的道路,他们必须离开这里。 北风好像更凛厉了,火光在风中不安定地左右摇晃,塞莱斯特用木棍拨弄着火焰,她能感到北风狼王安德留斯在看着他们,准确来说,在看着加雷斯。 加雷斯必须通过狼王的考验,不然就会被安德留斯杀死。 塞莱斯特和奎德是被人类流放的孩童,安德留斯会宽待他们。 加雷斯却不属于会被安德留斯宽待的人,加雷斯是在阴谋和欲望中成长的王子,虽然他本人拿骑士的美德要求自己,但王子终究是王子,身上早已沾满阴谋、虚伪和欲望的污血。 他既然已经踏入了奔狼领,安德留斯作为此间的主人,会决定他的去留,尽管是以一种非常残酷的试炼。 而目前,还没有人可以通过安德留斯的试炼。 安德留斯拒绝爱人(4) 过去是一个幽灵,虚无缥缈,没什么影响力。只有未来才有分量。 ——塔拉 “你会被北风狼王大人杀死吗?” 加雷斯单膝跪下,用手鞠起一捧水,他将脸埋在这捧水中,冰冷刺骨的水唤醒了他刚起迟钝的大脑。 他没有转身看向背后的奎德,小心翼翼地拿起了放在一旁破碎不堪的大剑,剑再也禁不起一场战斗了,它快碎了。 “我不知道,奎德。或许吧……” 奎德听见加雷斯的回答,他想说什么鼓励的话,但是加雷斯应该不需要。几日的相处,红发骑士就像沉寂下去的火焰,他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对很多事都把持一种礼貌但保持距离的“骑士风度”。 当安德留斯告诉他,如果他伤养好后,不能通过试炼就会杀死他。 加雷斯的双眼中掩盖不住的复杂,那不太像憎恨,憎恨要更加歇斯底里,那也不太像坦然接受,接受要更加面无波澜。 比憎恨和平静更加复杂的感情是什么? 奎德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在加雷斯的眼睛里看见了火焰,想要把一切都燃烧殆尽的火焰。 “你想要修好你的剑吗?” 突然靠近的身躯是寒风和冰雪都没有的春的气息,加雷斯微微侧身,他不太习惯妙龄少女的过分接近,那太近了,就像是情人之间的耳语。 加雷斯没有责怪安,她自小跟狼群一切长大,她当然不知道要跟男人保持距离,但身为骑士,他不能心安理得地享受少女的靠近。 “是的,我想要修好它,它是我最忠实的伙伴。安小姐,你有什么建议吗?” 加雷斯其实并没有什么报有期待,但安的话却给了他一点希望,“传说,春与花的女主人,春之神塞莱斯特掌握精妙的锻造术,她会回应人们的呼唤,赐予战士武器与祝福。” 奎德也听说过这位春之神塞莱斯特,不过那更接近于传说。王城里不允许人们谈论和信奉除迭卡拉庇安之外的神明,这位春之神只流传在人们似是而非的的故事中。 奎德甚至不知道是否真的存在这样一位女神,而给与加雷斯虚幻的希望是残忍,还是说连希望也没有才是最大的残忍。他决定先不揭穿安的话,他相信安的选择。 “掌握锻造术的春之神?” 魔神总是千奇百怪的,一个会锻造的女神也并不奇怪,但是神明都是神秘莫测的,加雷斯没有信心见到这位女神,更别说得到她的帮助。 但是,总要去做,坐以待毙不是加雷斯的处世原则。 “那么,安小姐,请告诉我,怎么样才能见到那位女神?” “从这里往东走,如果女神听到你的祈求,自然会派出她的使者来接应你。” 奎德也听到了安的回答,这种事他可从来没有听说过。 安是想用这种方式让加雷斯直接离开奔狼领,从而逃离北风狼王的试炼吗?但是,行不通的。北风狼王的试炼可不会允许有人临阵脱逃。 在谢过安后,红发骑士穿上他七穿八烂的盔甲,就拿着他的破剑朝东走了。破破烂烂的骑士,破破烂烂的盔甲还有他破破烂烂的剑,即使是奎德也觉得太过鲁莽,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生命总要为自己的前路博一个生机。 “他就这么走了?……这样真的好吗,安?他逃不掉的。” 奎德忍不住对安抱怨着,虽然他也跟安一样不想看见骑士失去生命,但是身为骑士的加雷斯怕是宁愿不敌狼王死去,也不愿意做个懦夫。 在这样的时代,做懦夫很容易,人们只要下意识地曲下膝盖就行,但是总有一些与众不同的人,会愿意用生命去维护身为人的尊严。 很不巧,加雷斯就是这样的人。 “哥哥,我可不是让他去东边逃命……你瞧好了,他会回来的。” 奎德听见妹妹这么说,他即使不理解,但也纵容了安。 他们是血脉相连的兄妹,不理解的情绪会在同出一脉的血缘下融化,他们曾经就是那样做的。安的聪慧和知识就像是从头而降,她知道哪里会有最新鲜的浆果,哪里的水是最清澈和甘美的。 他当然也问过安,但是在存在神明的时代,有再多的奇异之处又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呢。 东边,加雷斯借着太阳的方位谨慎地辨别着方向。四周都是相似的萧条之景,唯一明确的就是不变的太阳。 加雷斯的伤还没有好全,他的体力消耗地比他预想中要快,额头冒出了细汗,他微微喘气形成了一阵白雾。一句朝东去,他竟然真的朝东去。加雷斯在心里忍不住自嘲自己如今的境遇,他像是疯了。 他在心里默默向春之女神献上祈祷,他精细着抱有一种堪称稀薄的期望。 走了许久,等到加雷斯回过头,发现自己来时的脚印已经被风雪掩埋,这下回去也难了。如今看来,只能前进了。 突然,箭矢破空的声音划开了平静。 加雷斯凭借直觉快速地躲到了树后,他吃了一口雪,以掩盖自己呼吸产生的白雾。 箭矢就落在他的右前方,那一定来自一个强大的战士,箭矢稳稳地扎入了树干中。如果他中了这一箭,加雷斯忍不住后怕。 来人的脚步很轻柔,加雷斯没办法准确辨别方向,但又一只箭射向了他的左前方,“出来吧,不知名的战士。我知道你是为何而来。” 加雷斯没有搭话,他只是握紧了自己快要碎裂的剑,还剩下一剑,如果可以一次出剑结果掉对方的话,那么就还有机会。 没等他思考好,下一支箭就射向了加雷斯躲藏的树,他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那么就是现在! 加雷斯从树后闪现了,火元素在破碎的大剑上汇聚,“火焰,燃尽!” 见到火焰,来人拔出了身侧的佩剑,剑与剑厮杀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风元素巧妙地将剑身的火焰引向高空,凤凰般的火鸟被风吹散了方向,在一声清脆的鸣叫后不甘心地消散了。 那鸣叫同样来自于加雷斯的剑,剑碎成了两半,飞出去的一截剑身深深的扎入雪里,倒映出加雷斯与头戴兜帽的敌人对峙的身影。 吹散火焰的风同样吹乱了兜帽,黄金般的发丝在空中自由地飞舞,她抬起了蓝色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什么情绪,就像湖水一样平静。 西塔·古恩希尔德没有乘胜追击,她向后一跃,与红发骑士拉开了距离。 “我知道你是为伟大的春之女神而来,感到荣幸吧,女神答应了你的请求。” 西塔是接到塞莱斯特命令后等在这里的,塞莱斯特要赋予红发骑士神造的兵器。身为侍奉神明的人,西塔不能质疑来自神明的旨意,但是这不妨碍西塔给予骑士一个小小的试炼,以免他践踏神的威严。 黄金头发的女人声音在空旷的深谷中响起,加雷斯一时竟难以看透她的年龄,她的面庞很是年轻,但是那股威严和庄重却作不了假。 这就是春之神塞莱斯特的使者吗? “尊敬的使者大人,加雷斯·莱艮芬德向您和春之女神致以崇高的敬意。请问,我该如何做以报答神明的恩赐。” 加雷斯没有被惊喜冲上头脑,魔神是莫测的存在,祂们上一秒可以施加祝福,下一秒就可以赐予死亡。所有的神明都需要足够谨慎小心地应对。 西塔很满意加雷斯的回答,只有蠢货,才会把神明的援手当成理所应当;但她面上没有表露出来,按照塞莱斯特的吩咐,她开口了,“点燃你的火焰吧,在风中献上你的血液、过去和未来,剑会在火光中迎来重生。” 西塔操纵风元素拾起了落在一旁的半截剑身,她向加雷斯伸出了手,示意加雷斯把他的另一半剑交给她。 两截剑都被托到了西塔的风中,它们在风中安稳地被拼接在了一起。 加雷斯召唤出火元素,烈火带着加雷斯的鲜血,融入了风中。 火焰一遇到风,就扩大了一倍多,不住地发出狂躁的嘶吼声,吞没了剑的身影。 【锻造术(技能):属于神明的锻造术,能够制造传说中的神器。已习得,可传授给他人。】 塞莱斯特远程操纵着锻造术,她用魔力让剑有了火的躯壳,风的灵魂,但是剑还不完全……这并非她期望的可以杀死神明的武器。 而这道欠缺,要靠加雷斯自己去弥补。 风渐渐停息,加雷斯从火焰中拔出了自己的剑,它浑身黑铁一般,火元素就像花纹一样覆盖在剑身,看似沉重的剑,却像风一样轻。 这是加雷斯曾经的那一柄剑,但跟过去不一样,它被赋予了其他的力量,加雷斯尝试感受这份力量,但剑没有回应他。 “这柄剑还不完全。让它拥有全部的力量,是女神给与你的试炼。” 西塔看着剑从火中脱胎而出,她内心赞叹真是神兵。但跟她的佩剑不同,那是一把沉默的剑,就跟女神说的一样。剑还缺失了什么,需要红发骑士自己去找到。 “风会指引你回去的方向。” 西塔没有询问骑士是否愿意留下,骑士的力量对于庇护所的人们也是巨大的帮助。但是,女神说还不是时候,加雷斯还有自己要做的事,未来他们会成为一起抗击高塔孤王的同伴。 她就这么注视着未来同伴的身影逐渐变小,直到消失在天的尽头。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没有传达的话语消散在风中,原地已空无一人。 窃取神明那刻(4) 终将归于黑暗的眼睛,即使曾经光彩照人,也只不过是一面模糊而黯然神伤的镜子。 ——波德莱尔 翠绿色的剑抵在了少女的脖颈上,只需要前进一寸,就能刺穿九方的脖子。 “不动手吗?” 九方没有回头,她现在进行的人体改造手术不容许她过度分心。她的助手已经被击晕,她只好自己去拿放在一旁的手术刀和手术钳,锋利的刀口划开了雪白的肌肤,露出里面血肉丛生的狼藉。 平稳的滴滴声从仪器上传来,那是用来帮助手术台上的患者稳定心率和血压的。 艾尔海森牢牢握紧他的武器裁叶萃光,文弱的学术分子正是拎着这把剑打晕了驻守在这个实验室的守卫,正大光明地潜入这里的。 “你在做什么?或者说,你们在做什么?” “如你所见,人体改造。” 九方小心地在肾脏处划开一道小小的口子,她得足够细致,如果这个部位大出血,她的患者或者说实验对象就有大麻烦了。接着,她拿出了旁边成分不明的液体,轻轻摇晃了一下,液体发出荧光般的梦幻蓝色,她将其注射进小创口里。 剑又向前抵近了一寸,血珠没有染上翠绿的剑身,顺滑地从剑尖流下。 “停下。” 艾尔海森警告着。 “我停下,他就会死。” 九方将小口子缝合好,创口没有给患者带来麻烦,但就像是把油泼进烫锅里,人类的躯体与注射进的液体起了剧烈的排异反应。血压和心率急剧上升,机器在颤抖着,伴随心跳声发出了阵阵不详的警告声。 “艾尔海森,如果你方便的话,把旁边那台机器的声音关掉,太吵了。” 艾尔海森当然不会按九方说的做,她说话的语气就跟在教令院一模一样。面前的少女从始至终都背对着他,没有露出一丝的恐惧,她要么是不害怕死亡,要么就是她有能威胁艾尔海森的筹码。 “需要我提醒你,你现在的处境吗?” 九方突然拔高的声音盖住了艾尔海森的回答,她自顾自地开始介绍起了她的患者。 “我手术台上的这个男人,名字是佐涅夫·雪奈茨维奇。他从小就是孤儿,被壁炉之家收养长大,没有什么出众的才能,但凭借对冰之女皇的忠心,混上了一个愚人众小队长的位置。前年……他结婚了,有了妻子,还生养了两个可爱的孩子。但为了让家人过上更好的生活,他申请外派到须弥,还为了获得更高的收入,自愿接受了人体改造。” 九方最后总结道,“这里没有什么太大的阴谋,有的只是一个自愿接受人体改造的男人,和一个被你拿剑指的倒霉医生。” 她说着说着突然从手术台移开,一点都没有顾忌后面的艾尔海森,如果不是艾尔海森及时收回了剑,她绝对会变成一具死尸。 九方在机器上摸了几下,终于找到了关闭声音的按钮。她倒是满意了,可被她抛下的患者,伤口在不断地渗血。 “这下可糟糕了,”九方拿出纱布和剪刀试图帮助患者止血,但是她只有一个人,“艾尔海森,放下你的剑,过来帮忙。如果你不想看见两个孩子的父亲失去生命的话。” 艾尔海森知道九方是在搪塞自己,她隐瞒了更加重要的信息,但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他也没办法眼睁睁看人在自己面前死去。 他权衡了一下九方和自己这位文弱的学术分子之间的武力差距,看来确实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但即使如此,他还是谨慎地拉开了距离。 “止血钳。” “线箭。” “手术镊。” 一句句命令,直接而高效地传递着,艾尔海森就像九方的助手,他们默契地合作了一场手术。 九方没有心情顾虑艾尔海森,她的手稳稳地操起刀,就像在指挥乐队,每一刀就像音符,奏起生命的乐章。她太过专注,丝毫没有注意到额头冒出的汗在顺着脸向下流。 艾尔海森当然发现了,往常这个时候,助手会帮助医生擦拭,防止汗水模糊医生的视线。他的内心颇有一番纠结,但还是屈服于台上患者的生命。他拿起放在一旁的毛巾,轻柔地帮九方擦拭。 毛巾一贴上九方的脸,就吓得她一机灵,她手上的动作倒是丝毫没有迟缓,只是古怪地瞧了一眼艾尔海森,乖乖接受了他的好意。 虽然他们上一秒还是敌人,但是现在,他们都是为了拯救手术台上这个男人生命。 最后的收尾很完美,透明无色的线在伤口上绕了一圈,便将两侧的皮肤严丝无缝地缝合起来。等麻药的药效一过,患者就会苏醒,迎来他的新愚人众生涯。 艾尔海森倒没有再拿出裁叶萃光,他拿起一旁的手术刀,像切开豆腐一样滑过患者皮肤的刀已经证明它的锋利。常年拿笔的纤长手指拿刀也是那么顺畅,刀在艾尔海森手上非常温顺,随着他把玩的动作在指尖跳跃飞舞。 看起来我要是回答错了,艾尔海森马上就会把小刀掷到我身上。九方心想,她此时脱力地靠着墙坐在地上,她白天要前往教令院写论文,晚上还要奔赴愚人众做手术,着实累坏了。 这个时候,她倒是羡慕起了艾尔海森准时下班的生活,“艾尔海森,有些时候,还真是羡慕你啊。” “别扯开话题,我的时间很珍贵。说吧,你把卡维怎么了?” 艾尔海森本来不愿意这么快打草惊蛇,但他在家中收到了来历不明的信,信上写了一个地址,随信寄出的还有沾染上血摔成碎片的耳饰。艾尔海森认得,它以往缀在白玉似的耳垂上,缠在晨曦般的金发中,那是卡维的耳饰。 这太像陷阱。 艾尔海森在前往这个地址前,去了各个卡维可能出没的地方打听了他的下落,得到的回复都是卡维去大巴扎采光了。但艾尔海森找遍了大巴扎每个酒馆和小巷,也没有发现卡维的身影。 艾尔海森没有傻到一个人做什么孤胆英雄,他准备了寄往缄默之殿的东西,风纪官们如果收到,就会第一时间赶来。 “卡维学长,他真是一位好人啊~”九方拖长声调慢悠悠地说,“我没有把他怎么样,他现在应该喝醉,在呼呼大睡吧。” 带着尖锐的破空声,手术刀被大力地投掷出,九方脖颈处的头发被斩下,头发被死死地扎到墙上。 “如果你再不说实话,下一把刀会在你身上开个洞。” 艾尔海森拿出了另一把手术刀,这个手术台上的器具倒是方便了他严刑逼供。 当坏人就是会有很多生命危险。九方在心里叹息到,她没有再激怒艾尔海森,搞不好他真的会给她来一下。 她摸了摸自己的实验口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大把同样的耳饰,那是九方问卡维要的同款耳饰。她把这些耳饰撒到地上,方便艾尔海森看清楚。其中一个耳饰在地上转了几圈后,在艾尔海森脚边碰了壁,不甘心地倒地了。 艾尔海森一下子就意识到自己被耍了,他即使生气也尽力保持了冷静,常年习惯思考的头脑让他一下子就意识到了问题的关键,九方为什么要做这个?动机是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做?” 九方没有回答艾尔海森的问题,她转头收拾起了地上散落的耳饰,她扔地很爽,现在就要狼狈地一个一个捡回来。 “说起来,风纪官快要来了吧。艾尔海森你记好了,你是救被邪恶组织俘虏的我而来的。” “什么意思?” 这里难道不是九方所属组织的据点吗? “这里不是愚人众的据点,而是另一个胆大到敢剽窃愚人众技术组织的据点。愚人众早就想销毁这里,现在多谢你了,风纪官会帮我们做好的。至于……重要的技术和信息,我早你一步销毁了,他们什么也不会发现。” 九方在收拾到一地的耳饰后,就扯着艾尔海森的裤子起身了。虽然艾尔海森一脸嫌弃,但她装作什么都看不见。 她指了指在手术台上这个男人,“刚才我说谎了,他才不是什么至冬人,他是须弥人,是来自沙漠的亡命之徒。这个组织在进行跟愚人众类似的人体改造,但是他们的改造非常粗糙,如果不是我,这个男人真的会死在手术台上。” 她把刚才装蓝色液体的容器小心地收进口袋里,这个可不能让风纪官发现,“而且你放心好了,刚才也不是在进行什么人体改造,愚人众可没好心到会帮其他人免费获得力量。” “你们想摧毁这里,你就挑选了我,做你的棋子。但是你引我入局的原因是什么,愚人众想要摧毁这里,不需要借助风纪官的力量一样可以。” 艾尔海森听说过愚人众,来自至冬遍布七国的强大组织,旗下很多士兵虽然没有神之眼,但却获得了匹敌神之眼拥有者的力量。教令院早有学者怀疑和忌惮愚人众,但是学院高层的态度却非常温软。 “是的,愚人众可以,但我不可以。我虽然属于愚人众的一员,但并不认可它的一些做法。而且……愚人众和教令院高层达成了秘密合作,他们图谋的东西……”,九方隐去了具体内容,接着说道,“艾尔海森,我想和你合作,这不光是为了我自己,也是为了你之后能过上和平和安稳的生活。” “这就是你的诚意?你什么都没有告诉我,我为什么要和你合作。” “你确定要听?一旦听了,你可就没法下这个贼船了。这可是我难得的体贴呢,我甚至给了你选择的机会。” “你如果真的体贴我,就不会给我寄什么恐吓信。我需要你告诉我实情,之后的事我自己会判断。” “是吗?那你可听好了。” 九方的身躯慢慢覆上艾尔海森,她在艾尔海森的耳旁吹了口气,艾尔海森反射性地想要后退,但被九方抓住了肩膀,他听见九方在靠近自己心脏的一侧甜蜜地诉说着阴谋,“他们想要造神。” 还没等艾尔海森下一步问询,大门被雷电粗暴地破开了,赛诺像飓风一样闯了进来。 少女的身躯突然软了下来,无力地瘫倒在艾尔海森身上,但手还死死抓着艾尔海森。艾尔海森本来想要挣脱开来,但赛诺一下子冲到他跟前,“九方晕倒了吗?是你救了她?” 想到刚才从九方嘴里听到的重磅消息,艾尔海森即使心有不甘,也不得不咬着牙承认了,“对,就是你说的这样。” 九方晕得可真是恰到好处,她可以美美地躺在病床上修养,他却要一个人面对一群风纪官的问询。 艾尔海森可没有那么大度 ,他决定给九方一个教训。 窃取神明那刻(5) 人生的一半是在欲语还休、扭头不看和沉默寡言中度过。 ——加缪 宿醉后的头疼还纠缠着卡维,迎面撞上的艾尔海森倒是一点也不客气。 “你昨晚去喝酒了?还喝得神志不清,呼呼大睡?” 卡维昨天确实酩酊大醉。 九方非要缠着他玩游戏,他输了就喝酒,九方输了喝咖啡,虽然并不公平,但看在九方开心的份上,卡维还是大度地接受了。 然后卡维就被灌了一杯又一杯,他很快就神志不清晕了过去。醒了后,发现自己在妮露小姐的屋子里,妮露事后解释到是九方把卡维安置在这里的。 虽然卡维不知道艾尔海森是怎么知道的,但这不妨碍他下意识地和艾尔海森拌嘴,“是又如何,这与你艾尔海森有什么关系。” “没有,”艾尔海森摇了摇头,像是自嘲又像是阴阳怪气,“跟我当然没什么关系。我只是奉劝酒量不佳的大建筑师少喝点酒,不然……” 艾尔海森心想,自己真是疯了,卡维的死活与他艾尔海森有什么关系,他何必一而再、再而三地自讨苦吃。 接下去的话艾尔海森没有说,但卡维知道肯定是来挖苦他的。还没有等到卡维回敬,艾尔海森就冷着脸,撞开拦在他面前的卡维走了。 卡维揉了揉被撞得生疼的肩膀,也不知道艾尔海森吃错什么药了,一大早火气这么大。 还好,好脾气的卡维学长,不会跟艾尔海森学弟计较太多。 说回九方,她睡了美美的一觉。 被子就像羽绒一样舒服,身下的床垫又那么的柔软。这可比我在愚人众的沙发舒服太多了,她才睁开的眼睛就又闭上了,挣脱被子的怀抱实在太考验九方的毅力了。 “你醒了吗?” 病床旁边的赛诺可没有忽视九方刚睁开的眼睛。 他在室内没有戴那顶紫色的胡狼帽子,白色的头发就露了出来,发丝倒没有男孩子的毛躁,像丝绸一样顺滑地垂了下来。没有经过打理的刘海遮住了一只锐利的眼睛,另一只眼睛则在暖色的灯下,被光遮住了锋芒,看人便柔和了起来。 怕惊扰了病人,赛诺的语气也是难得的温柔。 “赛诺?” 九方一时之间没有听出这是赛诺的声音,胡狼少年无论何时都是正义凛然和精神抖擞的,更何况,他还从来没有用过这么温柔的语气和九方说过话。 她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摘下帽子的赛诺简直换了一个人,他的气质更加柔和,红棕色的眼睛就像流淌着蜜糖。 “嗯?怎么了吗?” 赛诺注意到了九方探寻的目光,他不解地微微侧头看向她。 “没……没什么。” 九方很快就从他身上移开了目光。 赛诺刚才歪头看她的样子,就像是一只白毛红瞳的小猫咪一边眨巴着眼睛,一边用爪子勾了勾她的手心,小猫咪当然不知道自己有多可爱,九方可不敢再看,她生怕自己控制不住伸手亵渎了赛诺。 “你醒了就好,提纳里帮你检查过了,你的身体并无大碍。其余的事,我们已经问过艾尔海森了,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如果提纳里在,一定会拦着赛诺,不让他在女孩子刚醒的时候就问她被俘虏的细节。 赛诺其实也想到了,但他不觉得九方是个脆弱的人。提纳里总是会过度保护他身旁的人,赛诺承认这很体贴,但他有他的处事方式,他期望的是九方变得足够强大,而不是总躲在其他人的庇护下。 九方思考了一下,她已经把一部分愚人众的脏水泼到了倒霉蛋组织身上,现在确实也没有什么好再栽赃陷害的了,“嗯……具体的细节,我记不太清了,我只记得我晕乎乎地被艾尔海森救起。抱歉,赛诺,帮不了你们什么忙。” “没什么,你没事就好。那个组织已经被我们覆灭了,虽然还有一些残党,但他们逃不掉风纪官的追捕,剩下的事情你就不用担心了。” 赛诺不想九方与这个组织再有什么牵连,很多时候知道的越多,越会把自己置身危险,为了防止少女问东问西,赛诺打算用赤念果堵住她的嘴。 他拿起一颗赤念果,用刀轻轻拨开红色的皮,甜美的汁水就迫不及待地从果肉中溢出,“吃吗?” 这正合了九方的意,她本来还打算装作无知少女多少问点什么。虽然赛诺知道的她全知道,赛诺不知道的,她还是知道。 这下不用装了,九方乐得轻松,她甚至还指挥起了赛诺,“我想要削个兔子样,可以吗?” “兔子吗?好。” 赛诺没有拒绝她,他的手指上下翻飞着,赤念果的汁水很多,但他娴熟的技艺一点也没有让手指沾上黏糊糊的红色汁液。不一会儿,一个红红的小兔子就雕了出来,赛诺把它放在盘子上递给了九方。 九方接过了盘子,如果是白色的应该会很可爱,但红色就像兔子被剥去了皮,她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什么嘛,还以为会很可爱,简直就像被剥皮的兔子一样,好丑。哈哈哈哈。” “……是你要兔子的吧,不许嫌弃它。” 赛诺有点恼了,他明明想哄九方开心,但是九方居然嘲笑他的兔子丑,不过,他看了一眼兔子……确实是不太可爱。 再笑下去,赛诺怕是要生气了,九方尽力压抑住自己的笑意,“好了好了,我不笑了。抛开它不可爱的一面不谈,它还是挺可爱的。” 她拿起勺子,“兔子就乖乖地被我吃掉吧。” “幼稚。” 赛诺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是谁,一下班就拉着九方打牌。 手指轻扣发出了礼貌的敲门声,在得到门内的许可后,一道金色的身影就抢先提纳里一步从门后滑了进来。 “卡维。” 提纳里有些头疼地唤了青年一声,卡维在听说九方的遭遇后,就担心得不得了。虽然提纳里在路上三番五次强调九方没什么事,但还是拗不过卡维,只好带着他一起来探望九方。 少女此时还穿着昨天和他喝酒的那身衣服,嘴角有一些可疑的红痕。 难道是被那群穷凶极恶歹徒殴打了吗?卡维又心疼,又内疚,他昨天要是不喝醉,九方就不会被虏走了。 “你……” 卡维本想问九方还好吗,但内疚和心疼混杂的情感就像面纱捂住了他的嘴。很多时候,语言是没有办法传达一个人的心的。他只是个建筑师,可没有知论派的巧舌如簧。 “卡维学长?我没事的,不用担心。” 九方没想到能在这里看见卡维,对卡维的,她有点愧疚,但不多。 等到她看见卡维一副眼眶微红,眼泪欲落不落的样子,她本来就没有多少的良心却突然开始痛了起来。 “对不起……要是我没有喝醉就好,你就不会遭遇这些了。” 她被歹徒虏走一定很害怕吧,但是她却没有怪我,反而还在安慰我。 他刚才还没有哭,但一听到九方在安慰他。他那深陷的眼窝里就出现了几滴亮晶晶的东西,长长的睫羽上挂着摇摇欲坠的泪水,眼睛不安地颤动了几下,泪珠就顺着脸向下不住地淌,留下斑驳的痕迹。 卡维不想让九方看见自己的失态,他双手捂着脸蹲了下去,泪水顺着指缝无声地滴落在洁白的被褥上。 此时,一只柔软的手轻轻握住了他,另一只手则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发丝,少女充满怜爱和温柔的声音近在耳边,就像母亲在安抚她受惊的孩子,“我没事的,我就在这里。卡维学长什么也没有做错。” 卡维好久都没有哭过了,他上一次这么哭,还是在母亲改嫁时。明明母亲找到了新的幸福,卡维发自内心地为她高兴,但祝福的话语下,眼泪不听使唤地往下流。卡维没敢让母亲看到,他已经长大了,不能再像个孩子。 九方长得不像他的母亲,他却感到了一股久违的安心感,一瞬间就像是回到了被无限度的宠爱和宽容的孩童时期。 这样的情绪却让卡维更加抬不起头。 他非常在乎自己的外在,他拼了命想要给大家展示一个宽容、友善和可靠的学长形象。他看上去那么潇洒,又是那么的才华横溢,仿佛挥挥笔就能完成精巧的设计。但是只有卡维知道,那全是假的。 他每日都花时间梳理羽毛,就像一只耀眼的孔雀,但是他的家却阴暗破败,那里只会有他一人;他装作轻松,与大家高谈论阔,实则几乎每天都要熬夜修改一遍又一遍的设计稿;他看似交友甚广,与朋友无话不谈,但是他从未提起自己的不易与辛酸。 因此,他害怕艾尔海森,他总能一眼戳穿卡维的伪装。 而现在,他戴的面具被他自己摘下了,那个脆弱、孤独和胆小的卡维出现了。 九方,卡维默默念着她的名字,平复着自己的呼吸。奇怪的是,他害怕被艾尔海森戳穿,但并不害怕面前的少女,实际上他想要卸下所有的伪装,落入她的怀抱,在她的怀里静静地沉睡。 “你哭够了没有。” 一道不客气的声音打断了室内沉重的气氛。 “赛诺。” 提纳里有些为难,这个沙漠矮子从来都不看任何气氛,但他提纳里可是会替赛诺感到尴尬的人,尤其是挂着泪珠的卡维面带怒意地回头瞪赛诺的时候。 “你什么时候在的?” 被人打断了情绪,卡维也伤心不起来了。他吓了一跳,他身后什么时候出现的人。 “……我一直都在。” 赛诺觉得莫名其妙,这个金发男突然闯了进来,然后看着九方就开始哭,不知道的,还以为九方马上就要命不久矣了。 而且,他这么大一个人,坐九方旁边,这个金发男硬是看不见他。赛诺本来就讨厌别人哭,男人哭就更讨厌了,他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才打断了他。 九方倒是没良心地看了看赛诺,又看了看卡维,她被室内这滑稽的一幕逗乐了。 干得好,赛诺。 九方在心里赞扬他,要不然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哄卡维学长,况且也是她对不住学长在先,昨天不仅灌醉了卡维,今天还把卡维弄哭了。 提纳里看着满室的混乱,狐狸耳朵都耷拉了下来。 唉,他一边叹气一边摇头,早知道就把艾尔海森一起拉来了,艾尔海森那么可靠,一定能镇住这一屋子牛鬼蛇神。 殊不知,此时的艾尔海森却有“正事”要忙。 安德留斯拒绝爱人(5) 谈论你所爱的事物,最好的方法是轻轻说起它。 ——加缪 火焰迎面撞上了北风,但很快被北风呼啸着吞噬。 这是场悬殊的战斗,双方根本称不上势均力敌。虽然北风狼王不想看轻他的人类对手,但加雷斯的实力远远不够让一位魔神为之侧目。 自这次试炼开始,北风狼王始终端坐在祂的王座上,轻慢地操纵他忠实的奴仆,北风和寒冰,一次又一次压倒、击碎和覆盖加雷斯的火焰。 红发青年的身影在寒冰铸造的试炼台上那么地渺小,但他剑上的火焰却始终没有熄灭,战斗的姿态就像为冰雪和北风献上了壮大的剑舞。 那么绚丽的舞蹈,他的舞伴却一点都不想让出舞台,过于强大的力量赋予了透明的风和冰雪自由变换的虚影。 加雷斯就像和幽灵在战斗,他的剑无法击中没有实体的对手,人怎样才能伤害一缕风呢? 他只能徒劳般地举起剑,召唤出他的火焰,但火焰一熄灭,无处不在的北风和冰雪就会重新占领这方天地。 加雷斯已经感觉不到四肢了,它们都冻坏,投降了。 绝望就像寒气一样从脚爬到心脏,可他的心还没有认输,还在倔强地跳动着。寒冷让他的脸都蒙了一层霜雾般的灰白色,但那双眼睛依旧亮得惊人。 加雷斯早已体验多次这样的绝望,它夺走了生命、梦和希望,加雷斯不会再让它夺走他身为剑士的尊严,他会战斗到最后一刻。 他会输,加雷斯心里很清楚。但每个人的终焉都是死亡,重要的并不是苟延残喘地活着,而是如何像英雄一样死去。 因此,他的剑舞还没有停下,它响彻在彻骨的冰寒和嘶吼的北风中,那小小的火焰那么执拗地宣告自己的存在,它明明在魔神面前那么微不足道,但那样的火光却明亮有如太阳,夺走了所有人的目光。 “这样下去……加雷斯会死的。” 奎德原本以为获得神兵会给加雷斯一线生机,但是魔神太过强横的力量摧毁了他的乐观。他和加雷斯相熟不过几日,但奎德已经无法放任自己的朋友死在狼王的风下。 “那你要去帮加雷斯吗?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安的话像冰水一样泼在奎德身上,帮助加雷斯,就背叛了试炼的规矩,这意味着要与北风狼王为敌。 他会失去现在珍惜的一切,狼王不会再庇护他,狼群不会再接纳他,他将被杀死,就像其他视图挑衅神权威的人一样,尸体被扔出奔狼领。 但是,奎德的目光久久无法从加雷斯身上移开,他本不忍心看到好朋友被风撕扯,可那样耀眼的火光却冲破了奎德所有的懦弱和胆怯。 在太过炫目的光下,悲哀就像空气一样溺死了奎德。 他想冲着加雷斯大喊,为什么,为什么你还在那么努力地战斗,你难道不知道,这场战斗已经注定了结局吗? 你在为什么而战,加雷斯! 他本不应该认可加雷斯,他想要移过头不再看,但他没有动,奎德还死死地盯着战局。 别输,他在心里呐喊着,别输给对人类不屑一顾的神! 不屑一顾的神?这样的呐喊就像一巴掌打醒了奎德。 他明明受到北风狼王的优待,却从未有一日在内心真正感恩过这位神明。 取代了对神的爱和尊重的是熊熊燃烧的愤怒。 如果神明看不上人类,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地伸出手救人类,可如果神爱人类,那又为什么把人类像牲畜一样圈养,又放任他们自相残杀。 真冷啊,这四周永远都是北风、冰雪和死亡,那是因神而起的北风、冰雪和死亡。 真的是神庇护了人类吗?还是魔神的力量永远改造了蒙德,让这里成为了千里冰封之地。 奎德摆脱不了这样疯狂的想法。 他又想起了曾在王城的日子,他们就像牲畜一样出生、活着然后死去,神明(迭卡拉庇安)的光辉从未照耀过人,反而祂每次出行的烈风压弯了人的脊梁,摧折了人的容颜,只剩下一张张死灰色,透着麻木和恐惧的脸。 “哥哥?奎德!” 安的声音从漫长的回忆里唤醒了奎德。她叹了一口气,奎德听见安说,“去做你想做的事吧,不必顾忌我。哥哥,你要为自己活一次,不要忘记你是为什么来奔狼领的。” 奎德想说他是为了拯救安的性命才来的,但是……那远非全部。 如果想要妹妹活下去,只要他心甘情愿地匍匐在劳伦斯族长脚边,当一条听话的狗就行。那明明是别的族人想都不敢想的殊荣,但奎德却不愿意,他宁愿用不光彩的手段偷盗。 是啊?他为什么不肯当族长的狗呢? 他还没有想好答案,就已经从观战台上跳了下去,他甚至都没有什么像样的武器,只拿了一把护身的木剑。 奎德一降落到试炼台,北风就锁定了他。 北风狼王安德留斯疑惑地看着奎德,祂不明白奎德为什么要破坏他神圣的试炼,但神的尊严不允许人的践踏。既然他加入了,那么北风将会成为奎德的敌人。 “奎德,你为什么在这里?” 奎德朝着加雷斯举起了剑,凛然的剑意快要刺向加雷斯时,却转了个圈 击退了从加雷斯侧后方席卷而来的冰弹。 像豹子一样身手矫健的少年没有回头看加雷斯。那个答案越来越明确,就像心跳一样咚咚巨响,又似血液一样流淌在奎德身上。他忽略了那个答案太久,好在他现在终于发现了—— “加雷斯,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会战斗,我不是为你而来,而是为了我自己。” “我是为了不做任何人或神的狗而战斗的,我不会屈服,哪怕是赌上我的生命!” “……我明白了。” 加雷斯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把他的后背交给了奎德。或许他们的命运是今天一起死在这里,但是已经无所谓了。 这样的生活,即使重复一百万次又有什么意义呢!不如燃烧,更加彻底的燃烧! 火焰再一次升起了。 “乖狗狗,不可以乱跑哦。” 塞莱斯特安抚了一旁急得团团转的卢皮卡。 即使是她也没有想到,奎德就那么义无反顾地跳了下去,说是匹夫之勇都高估了奎德,她虽然在心里责怪着他,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这不就是我一直想要看到的吗?人们终于不再匍匐于神之下,他们终于有了自由的意志,哪怕……会失去生命。 但塞莱斯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她的火种们要好好活过这个冬天,去见证蒙德的崭新未来。 既然人都这样有勇气了,那么作为神,她也不能再躲躲藏藏了。 【宝具:永恒的理想乡。】 【宝具描述:提升己方最大生命值和防御力,解除弱化状态,给与最大限度生命和充能回复,并赋予战斗力提升和元素加成状态。】 未知的风裹挟着春花与绿意悠悠穿过了北风和寒冰的围剿,轻轻托起塞莱斯特的身躯,在风的加冕和花的亲昵中,塞莱斯特拿起了她的权杖,轻点地面,“花之魂魄,星之内海,此处乃无壁无城亦无国的原始之空,显现吧!那是能够治愈一切伤痕和怨恨,永恒的理想乡。” 无以伦比的奇迹降临了。 花和叶的种子冲破了冻土的封锁,天空一样不断向外延伸,碧色和绯色交织在一起困住了原始的纯白;树在生长,它们的枝丫相互交错,北风就在这些枝丫里无助地打转;还在负隅顽抗的冰雪无奈地消融了,化成了春水,在这些鲜活和热烈的花和叶里流淌;耳边呼啸的风声也不甘地偃旗息鼓,化成了浅浅鸣鸟和簌簌吹叶。 就像一场太过温柔的幻梦。 奎德的手指拂过格外柔软和娇嫩的花瓣,它们如此脆弱,却征服了寒冬。 “够了!” 威严的声音吓住了花和叶,它们不安地摇曳起来。 北风狼王安德留斯再也无法端坐在他寒冰的王座之上。像城堡一样巨大的身躯,每走一步便地动山摇起来,狼爪践踏过这些未经允许盛开在他世界的花。北风和冰雪便再一次耀武扬威起来,它们随着狼王的步伐一步步开疆拓土。 安德留斯看向塞莱斯特,不过是一个现在才敢现出真身的鼠雀之辈。 老牌魔神的敏锐让祂一下子就意识到了对面不过是才诞生没多久的魔神,权能弱小到祂连吞噬对方的心情都没有。 “渺小的女神哦,为何要破坏试炼,是为了向我宣战吗?” “尊敬的安德留斯冕下,我并无恶意。但如果您想要看到人类武者最强的技艺,不妨给他们一个更公平的舞台。人类是很脆弱的,他们会累,会受伤。我不过给他们施加了一点小小的祝福,想必不会影响试炼的结果。请继续吧,我会见证这场战斗。” 安德留斯追求的是绝对的力量,像北风一样摧枯拉朽,祂看不上这样温软和暖的祝福。塞莱斯特在赌,赌安德留斯并不会认为这破坏了游戏规则,毕竟她还没有亲自下场和狼王元素力对轰。 “哼。” 安德留斯轻蔑地哼了一声,不过是激将法,但即便如此,祂也不觉得这能影响最后的结局,那么不妨暂且看看这两个人类能做到什么程度。 奎德和加雷斯转身看向高台,但距离太远了,他们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白色身影被风托在半空,长长的衣袖逶迤坠在铺满繁星的花海中,足有一人高的权杖立于风中,散发出星海一般的光辉。 可是,安呢? 但现在不是能够分心的时候,真正的战斗……开始了。 安德留斯拒绝爱人(6) 我行走,一只脚踩在灰烬里,一只脚踩在时光的边缘。 ——阿多尼斯 一轮银月悬在高天之上,皎洁的月光铺漫人间,寒风在肆虐,偶尔还传来一阵又一阵的狼嚎。 加雷斯和奎德的战斗被极大地拉长了,天空在交换了几个星星与太阳后,到极限的并不是身体,而是精神。 安德留斯没有出全力,祂随意挥出的一击刚好卡在奎德和加雷斯勉强能够抵挡的那条线上,而来自春之女神的援助还在源源不断地治愈他们的身体。 以至于,眼睁睁看着无数个断肢再生,刚被风砍下的手臂还可怜巴巴地掉在地上,新生的手臂就从一块恶心的肉瘤中扭曲地生长了。 最难忍的反而不是血淋淋的伤口,而是有如虫类蠕动般的瘙痒,那来自新生的残肢,就像蛇类褪去旧皮。 奎德和加雷斯现在都“崭新”了,只有他们的头颅还好好地安在躯干上,没有被挪个地方。 拿剑太久,汗水会把剑柄和皮肤紧紧黏在一起,加雷斯已经分不清,是他在操纵剑,还是剑反过来奴役了他。 他们已经赌上一切了,但一切都好像没有意义,他们至今都没有撕开北风的一道口子,更别提伤到魔神安德留斯了。 加雷斯不清楚安德留斯和春之女神到底在想什么。 安德留斯有一击就让他们殒命的实力,但祂却收着力道,那力量欺骗了加雷斯太久,让他以为自己真的有直面魔神的实力;而另一位魔神,她的到来,到底是救赎还是反向让他们更加绝望? 身旁传来木剑破碎的声音,这把剑终于受不住了,解脱般的“自杀了。 奎德没有心情理会他的剑,与加雷斯不同,他感觉自己每一次攻击都会与安德留斯更近一点,即使那只是一厘米。 奎德不在意到底是一厘米,还是一毫米,或是更短。 虽然他也跟加雷斯一样饱受折磨,□□被撕裂会愈合,可一次次受伤带来对精神力的伤害却不会被治愈。 他的脑子现在很迟钝了,他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来,又为什么战斗,但他的内心被一个声音牢牢占据:战斗到赢为止! 被狼群养大的孩子,就像狼一样死死咬住了目标。 奎德再也不会放开手,此生或许只有一次,与魔神战斗的机会。 属于人的懦弱、恐惧、疼痛被他抛下了,他的精神力反而高度集中了,冰蓝的瞳孔因为太过专注,反而发出像狼一样令人胆寒的光。 既然剑已经破碎,那就用拳头打、用腿踢、用牙齿咬,他会无数次地愈合,可对面的魔神却只有一次的机会,只要有一次命中,只要有一次,他们就赢了! 加雷斯看着奎德一次又一次地向着安德留斯挑战,他看起来一点都不会气馁,痛苦没有摧毁他,反而在打磨他,就像躺在湍流中的宝石,急流只会带走宝石表面的岩衣,留下褪去杂质后熠熠生辉的模样。 奎德跟自己不同,他更纯粹,认准了一件事便一定要做到。 而加雷斯不一样,他会思考,思考自己的过去、现在和未来,但那只会带来更多的痛苦。 他或许有幸福的回忆,但加雷斯记不清了,他能记起来的就只有从天而降的大火、人们尸骸交迭在一起、那顶王冠被他砸得粉碎……这些星星点点的记忆,甚至并不连贯,却把加雷斯钉得死死的。 而现在,忍受着非人的折磨,加雷斯没有呼号,他可以忍住来自身体的任何痛苦,他早已在火中重生过一次;但他忍受不了的是,那些纠缠他的念头:他的努力是泡影,他的尊严算不了什么,他的人生是场玩笑…… 加雷斯明明想逃避的,可他连未来也没有了,他早已无法自由自在地憧憬未来了,而且……充满痛苦的未来真的有抵达的必要吗? 但他还是一次一次地拔剑、挥剑,不断地劈砍攻击。 这是为了捍卫加雷斯的存在方式,他有多个身份,骑士、王子、国王、罪人……其中,他还是最喜欢骑士的身份,这个身份听上去都是美好,要为弱者而战,要为同伴而战,要为正义而战之类的。 他喜欢把自己藏在这个名头里,这样内心深处呼喊悲号的自己就好像站在了阳光之下。 可看着奎德,现在的他却再一次从阳光中被拉入了黑暗。 击碎他的不是北风狼王,是同为人类的奎德的纯粹和赤诚——那是他早已失去的东西。 这会一遍一遍告诉他,奎德是真正的表里如一的骑士,而他则是个惯会伪装的冒牌货。 他必须做点什么,在熟悉的黑暗中他就像火焰一样冷却了下来。 加雷斯现在很冷静,他理智地判断着形势。 狼王不会给他们下死手,那位女神不会再提供帮助,而奎德……只有一腔孤勇,是赢不了的。 魔神和人的差距远远大于大象和蚂蚁,如果再僵持下去…… 加雷斯不清楚奎德能不能再保持希望,毕竟他眼中一步步缩小的差距,不过是魔神的有意纵容。 但加雷斯不想看到那一幕,他理想中的骑士——奎德,在他面前也变得跟他一样褪去了色彩,只留下一个空白的壳子在伪装生活。 在这一刻,他下定了决心,他这条命是奎德和安救下来的,那么作为“骑士”,为报答自己的救命恩人献上自己的生命,也是应有的美德。 他收回了大开大合的剑,将剑持在自己胸口,没有再顾忌周围的攻击,加雷斯默念了呼唤火神之力的咒语,那是一串不详而诡异的音符。 随着音符而跳起诡异舞蹈的是黑色的焰火,它们从长满繁花的地面上伸出了无数黑色的手,四处抓取着活物,那些树木被手臂连根拔起,还没等挣扎,就变成了灰烬。 塞莱斯特感受着这股火焰的力量,那来自一位已经陨落的魔神执念,这些执念要燃烧是需要燃料的,加雷斯把自己当成了柴火,如果再不阻止的话…… 她顾不上会不会打破与安德留斯的约定了,从高墙下一跃而下,在风的加持下,来到加雷斯身边。 她没有为火焰退步,即使火焰已经攀上裙子的一角燃烧,她向红发骑士伸出手,想要拉出已经被火焰覆盖的青年。 加雷斯的身躯和面容都被火烧得模糊不清了,但他手中的剑却完好无损。 他没有接受塞莱斯特的帮助,反而将剑递到了塞莱斯特手中。 他下颌处颤动了几下,那可能是他嘴唇的位置,发出的声音像只支离破碎的风车,风也不能再让他转动了。 塞莱斯特听见加雷斯说,“感谢您的慷慨,现在,物归原主了。” 塞莱斯特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结果,她把剑一把丢开,失去主人的剑有什么再拿回的意义。 她从来没有想过加雷斯要为试炼献出生命。 安德留斯收手就意味着祂也对杀死他们于心不忍,只要他们能再坚持一两天,只要他们会相信她不会置他们不顾,那么都不会是这样的结果。 而背后安德留斯的脚步却越来越近,强大的元素力被聚集在一起,它们都换了一副模样,过于冰冷和尖锐的北风让空气都为之凝固。 在极寒之下,只有不详的黑焰在燃烧着仅剩不多的生命。 一阵熟悉的狼嚎响起,卢皮卡没有因为极寒和黑焰退后,它反而勇敢地挡在了奎德面前。 那些黑焰因为主人的心意都绕开了奎德,围着他形成了一个圈,随着极寒的靠近,火焰圈逐渐缩小,但仍在沉默地守护着他。 但卢皮卡不知道这些,它只看见恐怖的黑色火焰离奎德越来越近,对家人的担心替代了生物求生的本能,它勇敢地扑向黑焰,想要把奎德拉出火焰的包围圈。 “不!快回来,卢皮卡!” 塞莱斯特朝着卢皮卡大喊着,但一向乖巧的卢皮卡没有回应她,卢皮卡认识的从来是安,而不是什么魔神。 为了补救,她召唤出风的力量去庇护卢皮卡,但是已经太晚了……火焰已经顺着卢皮卡美丽的皮毛向上爬,最初是脚,然后是躯干,最后是头。 美丽的狼在死去之前,用还没有沾上火焰的头将奎德顶出了火焰圈。 “卢皮卡!” 奎德伸出手去够卢皮卡,他还来不及接受这么突如其来的离别,但是一股风的力量却紧紧束缚住了他,那不是来自塞莱斯特,而是来自北风狼王安德留斯。 那风不像安德留斯平时使用的那样,那是温和的,不会伤害人类的风。 最后,留在奎德眼中的只有那双跟其他狼不一样的蓝色眸子,如初见一般温和而信任地看着他。 可转瞬间,就被黑焰吞噬了。 安德留斯叹息地看了看死去的狼。 祂忠实又美丽的子民,在最后的一刻也保持了高洁,与人类真是一点都不同。 但是祂的风还是牢牢护住了奎德,这个祂看着长大的孩子,这个胆敢忤逆祂的孩子,可又是祂……最无法下手的孩子。 对于加雷斯,安德留斯难得起了愧疚之心。 这个红发男人算不上高洁,也算不上诚实,他的伪装只能骗骗身为人类的安和奎德,却骗不了身为魔神的祂。对于这样的存在,安德留斯本来是很厌恶的,如果不是看在奎德和安的份上,祂不会容忍加雷斯那么久。 可人类真是太复杂了…… 即使是在一片淤泥中,谁说不能开出纯白无瑕的花呢? 安德留斯无法理解。 祂能看见加雷斯的内在,那是一片扭曲盘桓的黑色火焰,日日夜夜烧灼折磨加雷斯;祂也能听到围绕在加雷斯身侧的那些永无宁日的风,永远透露着数不尽怨恨和厌恶。 但是,就是这样的加雷斯竟然选择成为一位高洁的骑士。 安德留斯心里清楚加雷斯是为了不熄灭奎德眼中的希望,才选择了挺身而出。可祂又何尝忍心呢……这些人类从来都不肯信任一下神明,不管是祂,还是那位突然出现的女神。 除了叹息,安德留斯没有什么想说的了。 祂在最后一刻认可了加雷斯,但身为奔狼领的领主,祂要保护祂的子民,祂有义务熄灭由魔神残渣聚集而成的黑焰。 加雷斯以为区区魔神残渣就能战胜神明吗? 人类的一切举动,虽然有伟大的影子,但最后还是成为神明的不屑一顾。 安德留斯每走一步,大地便发出一阵恐惧的颤动。 祂的身躯因为北风和寒冰的力量而愈发像座不可逾越的冰山,额前的三道月牙般的翎羽高高立起,祂的眼睛也与逐渐寒冰融为了一体。 清冷的月亮挥下一道冰霜的光,安德留斯张开嘴,朝着明月发出一阵长啸。 伴随而降的是,自天而来的冰箭,它们远比月亮和黑焰更加明亮,照亮了一整个奔狼领的天空;它们熄灭了四散的黑焰,黑焰只能不甘地化成烟,被北风卷到天上去,扔出了奔狼领。 而下一次的攻击则瞄准了加雷斯,他是火焰的源头,不解决他,黑焰就会卷土重来。 出于对加雷斯的尊重和希望他早日解脱的心情,安德留斯没有采用刚才的攻击方式,反而用起了祂跟烈风之主迭卡拉庇安战斗的招式。 我敬重你,我的对手——加雷斯。 安德留斯张开了狼吻,元素力在吻部汇聚成一团硕大的冰焰,然后在经过极具的压缩后,只剩下了介子般的一点,而看起来最不经意的一击往往有最致命的伤害。 可塞莱斯特还没有放弃加雷斯,她一边用元素力熄灭他身旁的火焰,一边治疗他受损的身体。 然而,是加雷斯决定燃烧的,风……无法停歇这样的野望。 即便如此,塞莱斯特还是挡在了加雷斯身前,她不再关心什么后果了,或许她挡不住来自安德留斯的致命一击,或许她还会连累远在庇护所的西塔和温迪他们;但是……总有一个瞬间,你会想只为自己而活一次;你会想不顾一切后果、不惜一切代价去做一件事。 加雷斯和奎德他们已经倾尽了做人的勇敢和坚韧,那么她可不能被他们俩扔下,她才不是什么怯弱的神啊! 明明前途未卜,但塞莱斯特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与人们真正地站在了一起,即使自己是魔神,是跟他们不一样的存在;但是他们却平等了。 就在这生死的瞬间里! 在冰焰即将发出的时刻,世界都寂静了。 而打破黑夜般寂静的是——刀刃深入皮肉间的声音。 有冰蓝色的血液一滴一滴顺着黑色的大剑流在地面上,一落下就开出了一朵极寒的花。 安德留斯难以置信地盯着自己的伤口,祂伤得不算太重,但却比其他严重的伤口更触目惊心。 因为那来自奎德。 奎德没有去保护加雷斯,那不是加雷斯想看的。如果是你的话……一定是想让我这么做吧。 他捡起了被塞莱斯特扔在一旁的加雷斯佩剑,并用它刺伤了安德留斯。 他刺得如此用力,以致于只有剑柄还留在外,剑身狠狠刺穿了完美的魔神躯壳。这把剑终于活了起来,它大口地吞噬着魔神的血肉,引伸至剑柄的纹路在发着幽蓝的光。 此刻,剑弥补了它的残缺,它成为了真正可以弑杀神明的武器。 “我们赢了,奎德。” 那是来自加雷斯的声音,明明他的声音又沙哑又微弱,但是却像巨大的心跳声,那么响又那么清晰地在所有人耳边跳动着。 “是的,我们赢了。我们赢了啊,加雷斯……” 奎德还保持把剑刺入安德留斯的姿势,他的动作是那么坚决,可是纵横的泪却顺着脸颊不住往下流。 这一点都不像奎德,明明他们赢了啊。 冰霜一样的睫羽轻轻盖上了同是寒冰的眼眸,奎德得以挤开一个滑稽的微笑。 加雷斯也想回敬他一个笑容,可五官已经被火焰烧没。 可在内心中,他像稚子一样微笑了,在最后他终于做了一件正确的事。 跟过去不一样了,他心中再也没有任何怨念和苦痛;他再也不会怨恨自己不公的命运,不会再仇视他的敌人,不会再被困在火焰中无法脱身。 终于,他自由了。 在死的那刻,巨大的幸福降临在了这个一生都充满悲哀的骑士身上。 再见了,奎德…… 声音被风一吹就散了,黑焰终于陷入了久恒的沉眠之中。 剑被奎德从安德留斯身上拔出,吞噬了魔神力量的剑却不是流淌着北风和寒冰,而是像它的主人一样—— 燃起一抹炽热的火焰与绚丽的朝辉一起彻底融化了横亘整个黑夜的寒冰。 飞鹰堕入尘埃(加雷斯番外) 一旦堕入笑骂由人的尘世,威猛有力的羽翼就寸步难行。 ——波德莱尔 那是从天而降的大火,将一切都烧毁了,连同加雷斯的过去、现在和未来一起。 “加雷斯……” 加雷斯耳边总围绕着这些声音,他们呼唤着他,曾经是那么亲切,但现在却成为了他的梦魇。 一道声音将他从梦魇中唤醒。 “尊敬的王子殿下,请前往火神殿吧,国王陛下和大祭司在等您。” 是啊,终于到了这一天——他即将加冕为新皇的这天。 他望向镜中的加雷斯,那个他有着一张完美有如天神的脸,火红的头发就像火焰一样张扬地燃烧,繁琐而华丽的国王礼服在身上服服帖帖地顺从着,与礼服相搭的是华而不实的祭典式佩剑。 加雷斯拔出那把剑,刀刃一出鞘,便有如寒光在喉。 但是,“换一把剑吧,把我那把狼的末路拿来。” “可是殿下……” 侍从想说什么,但很快屈从在加雷斯越发威严和冰冷的眼神中。女仆恐惧着颤抖地为他奉上了一把黑铁式的古朴大剑。 那实在与盛大的加冕仪式格格不入,那把剑看起来又笨重又粗俗,可王子却偏偏情有独钟。 加雷斯换上了狼的末路,握着那把剑,他终于有了实感,他想做的事终于近在眼前了。 握剑的右手忍不住地因为兴奋而不断颤抖,加雷斯面上一片平静,只是轻轻用左手盖在了颤抖的右手上。他还不可以露出一点破绽,即使这里只有害怕大于尊敬的侍从。 “我最亲爱的孩子,王国最英勇最高洁的骑士,火之神最虔诚的教徒——加雷斯,在神明的见证下,你将继承我的王座,成为……” 还没有来得及说完,即将被戴上的王冠重重地摔在地上,上面缀的宝石散落一地。 一颗头颅便落下了。 神情永远凝固在不敢置信的那秒,那是老国王,加雷斯的生父。王国曾经最有威严的人,现在他的头颅狠狠地摔落到地面上,却无人在意。 第二颗头颅来自大祭司。 他见证了老国王在面前被斩首,□□竟然因为极度恐惧而失禁了,他一面高声呼唤着守卫,一面滑稽地四肢并用向门外爬去。 神明的祭司,竟然没有一点直面死亡的骨气。 加雷斯在心里嘲笑着,他很快就追上了祭司,纠着祭司的头发把他拽向了冰冷的高台。 那张因为年迈而挤满橘子皮一样褶皱的脸失去了往日的高高在上和傲慢,双眼过度惊恐而已经肿胀地像鸡蛋一样,嘴一边颤抖一边高声说,“你不可以杀我,我可是祭司,你会忍怒火神大人的……” 先是拿神明恐吓,再是用金钱收买,最后则是失态的谩骂。 “加雷斯,你这个罪人。你的灵魂会堕入最黑暗的地狱,你永远都不会有得到神明宽恕的一天……” 未尽的咒骂随着头颅的落地终止,而直到他咽气,他念念的神明也没有来。 为什么呢? 加雷斯在心里嘲弄着,他们所信奉的火之神不过是一个空有神明名号的懦夫,祂无力守护自己的威严,永远躲在国王和祭司背后,祂从未庇护王国的子民,任由他们被国王和祭司层层盘剥。 就是这样的火之魔神,加雷斯也不打算放过祂。 拥有更大权能的魔神降临了。 他们的神明擅长躲猫猫,但今日的祭典,祂一定在,所以祂无处可逃。 更强大的那位就像猫玩弄老鼠一样,先是用爪子拨弄来拨弄去,在欣赏了猎物惊恐而卖力的逃生后,终于心满意足。猎物发出了一阵极其痛苦的悲鸣,祂怨恨着,但懦弱的本质让祂不敢对上更强大的魔神,于是祂把所有的诅咒都对准了加雷斯。 “加雷斯,你这个叛徒!” 黑焰般的魔神残渣化成一条巨大的黑蛇,将加雷斯吞入腹中。 更强大的那位没有出手,祂像是看戏一般任由残渣四处发疯,还开口嘲弄着“……哟,还挺大脾气的,可惜本事是一点也没有。” 话音刚落,如同飞鹰一样的火焰便破开了黑蛇的肚子,加雷斯从肮脏的残渣中走出,那些黑焰还没有放弃纠缠加雷斯,它们就像藤蔓一样顺着加雷斯的身体爬行,但加雷斯还是自如地行动着,就像黑焰不存在一样。 “需要我出手吗?加雷斯,我还挺喜欢你这破脾气的。” 魔神咧开嘴,露出一个极其扭曲的笑容,“哪怕你背叛了自己的神明,没有一点忠诚;杀死了自己的父亲,没有一点仁慈;毁灭了自己的王国,没有一点正义。” 加雷斯没有反驳,也没有祈求,黑焰钻入了他的皮肤,成为了他如影随形的罪恶痕迹,“记住你答应我的事,建立你的统治,但不要伤害这个王国的普通人。” 眼前这个魔神,虽然性格恶劣,但却会庇护普通人类,王国只是换了新神,太阳还是会照常升起,月亮也会照常落下,一切都会变好的。 但是,不要再有什么国王了。 加雷斯拿起摔落在一旁的王冠,它即使破碎了,也带着惊心动魄的美丽,来自上面还没有掉落的宝石,它们闪耀地太好看了,以至于加雷斯一看到就会作呕,那见证了层层的剥削,凝固着人民的血泪。 “诶?你不想做国王吗?我本来打算让你成为我崭新王国的新王呢!”魔神就像人类一样大喊大叫着,可面上却是和蛇一样的阴冷。 加雷斯没有回复,他脱下了染上血的礼服,拿上那把狼末,离开了火神殿。他此生再也不会踏入这里了。 但是,火焰再次从天而降了。 加雷斯信错了神,新的神明倒不是懦弱,而是残暴。 从天而降了的火焰烧毁了无数个村庄,人们还没有发出惨叫,就步入了死亡。这火焰多么像曾经烧毁加雷斯家乡的火焰啊。 那个时候,加雷斯还是个普通的红发骑士,他和这个小镇上的所有骑士一起长大,一起训练,一起迎击,也是一起……反抗来自国王和祭司的命令,那要求他们交上几整车的粮食,可是就算不吃不喝,小镇也没有那么多存粮。 他们本身是虔诚的教徒,是王国的骑士;但是,为了守护弱者,为了保卫家园,他们不得不举起反旗。 可纯白绣着鸢尾花的旗帜很快便染红了,来自国王和教士的精英军队像飓风一样到来,缺衣少食的自卫队骑士和人民不是对手。 他们很快就四散奔逃,加雷斯和他的骑士同胞被俘了。那些军队畜生拿俘虏的生命取乐,割下他们的四肢,逼他们像蛇一样匍匐前进。骑士们的剑都被折断了,连同生命和尊严一起。 加雷斯却被放过了,他如同火焰一样的红发,那是王室的证明,原来他跟其他骑士不一样,他是老国王的私生子,留着跟骑士同胞们不一样的肮脏的血。 而老国王有很多私生子,王子的身份只能救加雷斯一命,给不了他其他优待。 加雷斯被吓坏了,拿着剑狂奔着回去了出生的村庄。 村子笼罩在死一样的沉寂中,装放食物的罐子被打破了,碎片满地都是。墙上有着无数条溅落的血迹,就像一张张巨大的血手印。而不远处一个没有呼吸的尸体倒在血泊里。 熟悉的屋子有如迷宫,加雷斯在这些屋子里穿行,他找不到一个活人。所有人都被杀了,妇孺和小孩的尸体被随意叠在一块。 终于,他在村子的水井附近发现了养父母的尸体,他们尸身被胡乱堆在一起,脸灰白着,身上有被马蹄践踏和鞭子鞭打的痕迹。 加雷斯忍不住浑身抽搐,他尽力轻轻地用手阖上养父母的双眼,他不想再惊扰他们的宁静。 他久久地凝视着养父母的脸,却那么地陌生。他现在发现了,他跟他的养父母张得并不像。 而这里总是很热,尸体放不了多久,就会腐败发臭。 可什么东西都被军队夺走了,加雷斯没找到合适的工具,他只能用双手刨出一个又一个可以容纳尸体的深坑,他的指甲早已磨损,皮肤早已脱落,手的血肉跟泥土混在一起。 而在那些熟悉的人脸被埋入土里之前,加雷斯仿佛看见他们阖上的双眼睁开了,他们怨毒地望着他,咒骂到:你这个肮脏的私生子、无耻的叛徒,凭什么你活了下来,我们却要在这里沉眠! 是啊,为什么要留我一个人活下来? 是因为我身上留着的这罪恶的血吗?它来自我的仇人,国王杀死了所有我在乎和在乎我的人! 对自己的厌恶,就像一阵极其难受的反胃感。 加雷斯想,与其流着污血残存人世,不如就埋在这里,与过去的最亲爱的家人和朋友一起。 一想到死,他的心反而沉静了下来,恐惧和厌恶都远离了,只有跟这些尸体一样的死寂。 在埋葬好这些过去他深爱的人后,他拔出了剑,他愧对的剑,他没有打倒他们的敌人,他只能把剑对准自己。 加雷斯自刎了。 可狼末没有斩下他的头颅,降临的是火焰。 那是传说中的力量,一些人类会受到元素力的眷顾,从而获得更强的力量。但那火焰并不温柔,它无情地烧灼着加雷斯。 加雷斯从未想过人世间会有比着更强的折磨,他的血液蒸发了,又在火焰中新生,他的骨头在烧毁重生,骨刺狠狠刺穿了他的皮肤,他甚至发不出声音,因为声带已经化为灰烬。 火焰在给与身体巨痛的同时,他的精神却变得无比坚韧,他无法晕倒,无法神志不清,他就那么清醒地看着自己的重生。 在巨大的折磨后,一具新生的身体从火焰里走了出来,火焰给了他更加强健的躯壳,更加坚韧的精神,以及更加尊贵的地位。 加雷斯不再想自杀了,他终于获得了力量,如果不亲手斩下仇人的头颅,他要怎么对得起他死去的同胞和亲人。 在离去前,他眷恋地看了一眼他的村子,他失落的家乡。 为了防止强盗的来访惊扰了这里沉眠的人,他放了一把火。 火焰会把所有的痛苦都带走,火中不会再有绝望了。请安眠吧,我的家人们,我会为你们报仇的。 被迎入王宫的加雷斯不再是那个普通的心怀正义的骑士,他成了淬着毒和沾满血的王子。 以前,加雷斯不知道该怎么虚与委蛇,但他现在很清楚对抗像蛇一样阴狠像獾一样狡诈的敌人,最好的方式就是变得和他们一样,而且要更狠、更绝情、更冷酷! 在暗中杀掉那些或无辜或有罪的兄弟,收买大部分王国的官员和祭司后,加雷斯终于要登上那个至尊的位置。 然后,完成他“正义”的复仇。 一切都跟加雷斯设想的一样,但是加雷斯被骗了,他为他深爱的人们带来更大的伤害,更多的死亡和更令人绝望的敌人。 “加雷斯,你回来了。” 居于王座的魔神,轻蔑地看着台阶下的加雷斯。 祂是很坏心眼的,祂爱玩弄人类,爱看他们的梦破碎的模样,喜欢听人类绝望的呼号,于是祂说,“是愿意效忠我吗?我好高兴啊,加雷斯,我心爱的人类,我可爱的骑士。” 加雷斯本来以为自己不会再来,但是他必须弥补自己的恶。虽然加雷斯心里清楚自己恐怕不是魔神的对手,但是作为骑士,他必须为弱者而战。 这是他存在的唯一意义了。 魔神好笑地打量着加雷斯,他身上的魔神残渣有增无减,他早已心魔丛生,又何必摆出一副骑士的样子呢? 祂突然有了更好的主意,祂何必要杀死加雷斯,让他活着不是更能折磨他吗?想想啊,加雷斯之后将会永远活在对人们的愧疚中,是加雷斯被祂欺骗,为自己最想守护的人民引来了最恶劣最狠毒的魔神。 魔神终于忍不住了,祂因为这个主意捂着肚子笑了起来,可加雷斯没有理会魔神的发疯,他只是拿起了狼末,向着魔神不停发动攻击。 即使魔神为自己的好点子而兴高采烈,在一次次被打断后,还是不耐烦地挥出一道火鞭,狠狠抽在加雷斯身上,“别扫我兴啊,加雷斯,我的耐心可不怎么样。” 加雷斯依旧没有理会这位魔神,他的眼眸死死瞪着祂,不是恐惧和怨恨,而是平静和安定的敌意。 魔神感受到了被嘲弄,祂就像戏台上的小丑,加雷斯一点面子都没给祂。 祂还是动怒了,没有再维持那张人类的面皮,露出了秃鹫一样的魔神本相,“加雷斯,竟然这样,那你就去死吧!” 巨大的秃鹫卷起一阵火焰的飓风,把加雷斯向高空抛高抛远。 在意识快要消亡之际,加雷斯本以为自己会死,但他的火焰还在不甘心地燃烧,为什么呢?为什么还不肯放弃?为什么还得不到解脱? 他明明已经很努力了,他报了仇,阴谋杀死了不合格的神,但是为什么……命运要一遍一遍地嘲讽他,他做的一切难道都没有任何意义吗? 或许,他死在那个小村庄更好,那样就不会有被他连累现在身处地狱的人们了。 而这一切问题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复。 粗糙、磨砂质感的温热从脸上传来,加雷斯从一场长眠中苏醒了。 安德留斯拒绝爱人(完) 星夜倚着火舌,泥土多么糙硬, 我就在那片硕果累累的杏树下埋葬了死者:他永生。 ——骆一禾 塞莱斯特之前等待的那个契机到来了,那个能让她魔神本相出现的契机,那个能让安德留斯转变的契机,那个能让奎德成长的契机。 一切都改变了,以一种所有人都没有意料到带着疼痛的残酷方式。 奎德的世界在一夜间翻天覆地转变了。 第一个逝去的是奎德的妹妹安。 她原来很早就死在那个寒冷的冬夜了,奇迹并没有降临,奎德追逐和保护的只是虚假的光。 对于春之魔神塞莱斯特,奎德没有太多的想法,他的心早就因为过度悲伤而麻木混乱了。 奎德试图回忆最初的那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妹妹安,她总是小小一团,窝在他怀里取暖,那个时候,他们都很小,彼此都是对方的全世界。 奎德想抓住过去那种温暖的感觉,但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反而,能记起来的只有魔神假扮的安,他记得触摸她迷人长发微凉细腻的触觉,他与她说话时她冰蓝色的眼睛注视奎德的温度。 那本该是幸福的回忆,但现在……奎德不知道如何面对。 如果接受魔神安,那他失去的妹妹安呢?她还那么小,如果连奎德都不记得她,那么真的就太可怜了。 奎德当然知道对于死人来说,活人一切的想法都不再重要。死者早已长眠了,生前的种种都与她无关紧要了。 但,这对奎德却相当重要。 奎德是个自私的人,如果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可能会开心很多,但是在知道的那一刻,奎德的灵魂已经到地下跟妹妹躺在一起了。 大家肯定不会理解这样的想法……所以奎德才成为了劳伦斯一族的异类,为什么他每次都会宁愿选择痛苦的一面,而不去拥抱看起来更光明的未来呢? 奎德不知道答案,或许这就是独属于奎德·劳伦斯的缺陷吧。 第二个逝去的是奎德的伙伴卢皮卡。 奎德从来没有想过会牵连到卢皮卡。奎德曾经救了它的命,所以它现在就要把命还给奎德吗? 多么荒谬…… 卢皮卡逝去那天,整个狼群的狼为它们的家人悲鸣了整整一夜,但是没有一匹狼对奎德怀有敌意,相反它们第一次围坐在了奎德身边。 奎德听着它们的悲鸣,狼是有感情的生物,奎德无法像狼那样祭典卢皮卡。奎德只能拿出卢皮卡曾经换牙掉下的乳牙,挖了一个小小的坑,留下一颗给自己,然后把剩下这些牙都埋了下去。 奎德为卢皮卡树了一个小小的碑,但奎德不知道该题什么,犹豫了许久,只好写到,“你的高洁和友爱将永存于世”。 说实话,挺傻的,卢皮卡可能根本不在意什么高洁和爱吧,它只想要痛痛快快地在草地上奔跑,肆意度过自己潇洒的狼生。 现在,它会永远在另一个世界奔跑了。 第三个逝去的是加雷斯。 在他活着的时候,他们从未建立太过深刻的友谊,但是当他死了,奎德却突然发现他那么重要,以致于奎德整个世界都彻彻底底改变了。 加雷斯是外来户,他甚至都不是蒙德人,奎德问过他,他只说自己来自火之国,其他却不愿意透露了。 那个时候奎德想这样也好,也省得他心里那个王城的影子变大吞噬奎德的现在的生活。奇怪的是,在王城的时候,那么想要逃离那座满是狂风的城市;但在奔狼领,一个看似处处都好的地方,那个王城却变得极具吸引力了。 奎德毕竟还是人类,拥有人类的“贪婪”,明明已经很幸福了,却还是想要回到人类之中去。即使奎德深知人类对自己的同类有多残酷,但是他想要与更多人交谈,想要得到来自同类的认可。 孤独往往比谩骂和责罚更难忍耐。 但奎德必须适应这样的孤独。 所以加雷斯来后,他们都保持一种礼貌的社交距离。加雷斯会离开这里的,奎德不能像习惯安的陪伴一样,习惯加雷斯在的日子。 而就算是安……也终有一日,会与奎德渐行渐远。她太不寻常了,奎德能感觉到安有自己的考量,但那个时候,奎德以为安会把自己也放在她的考量里。 但直到最后,奎德才发现,最后剩下的人只有他自己,他眼中的安从没有一天真正存在过。 而加雷斯,他是个活在矛盾中的人。 他常常拖着没好的伤口,来帮奎德狩猎,因为他不习惯接受别人的好意。 虽然奎德和安明确拒绝他的帮助,让他老老实实躺好养伤,但第二天往往会发现他背着他们,自己一个人偷偷去深山捕猎。 换下了的衣服上又布满了伤口开裂的血。 奎德本来很生气他一点都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但是加雷斯却那么坚定地告诉他,“奎德,我死不了的。不管……,但我始终还活着。” 奎德听不清加雷斯隐下的话,但他说这话的时候,多的是对他自己的自嘲,眼里流淌出一种非常复杂的情绪,就像他有着超乎常人的绝望。 那一刻的表情让奎德一度怀疑加雷斯会案地里瞒着自己和安自杀。 奎德只得每天加大力度盯着他,他害怕一移开视线,加雷斯就不见了,像泡沫一样转瞬消逝。 但是,真如加雷斯所说。 虽然他非常作贱自己的身体,但那个身体恢复力简直称得上奇迹。 奎德开始相信,加雷斯真的死不了了。 而等加雷斯的伤一好,北风狼王安德留斯就通知加雷斯,要么参加祂的试炼,要么现在死。 魔神总是那么残酷,奎德没有向安德留斯求情,祂能容忍一个成年人在奔狼领呆到养好伤已经算是法外开恩了。 虽然安德留斯看似给了加雷斯一个选择的机会。但是,好像给不给也都没差。 奎德还没见过一个人活着离开试炼,即使试炼的规则是伤到安德留斯就算赢,魔神和人类之间毕竟隔着天堑。 但加雷斯的反应却相当平淡,他没有害怕,也没有怨恨魔神的无情,就那么平静地接受了。 就像加雷斯从来就没有信任过魔神一样。 要参加试炼,还差了一把武器。加雷斯的那把叫作狼末的大剑已经断裂了,他一个剑士总不能赤手空拳去战斗。 为了得到女神的帮助,他离开了奔狼领,等他回来的时候,拿着一把比之前的剑更威风更强大的剑。 虽然加雷斯告诉奎德剑还并没有获得完整的力量,但奎德莫名就笃信加雷斯不会死,他会拿着他的剑活过试炼。 然而,在最后,加雷斯还是死了。 明明安德留斯早就留手了,祂不是那种爱玩弄人的神,留手的唯一可能性就是祂认可了加雷斯。毕竟他可是加雷斯,那个完美无暇的骑士啊。 而女神塞莱斯特,她也看重加雷斯,想来绝对不会让加雷斯在她眼皮子下被狼王杀死。 但,加雷斯死了。 为了胜利,葬送了自己的一切。 加雷斯,告诉我,这一切对你而言是否有意义? 你到底在找寻什么? 奎德永远等不到加雷斯的回答了。 离开奔狼领吧。 奎德决定了,他再也不会回头了。 不是因为这里葬送了他曾经拥有的一切,而是因为他想要握住自己的未来,连同加雷斯的那份一起。 “奎德……奔狼领将永远不会拒绝你了。” 奎德离开的那天,北风狼王安德留斯出现了,之前奎德给祂造成的伤势已经痊愈到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了。 但是,安德留斯却再也不是往昔那个高高在上的魔神了。 祂曾经那么高傲,没有祂的允许,人不可以来到奔狼领;而人一旦离开,就会被视作奔狼领的“背叛者”,不许再踏入这里半步。 因为安德留斯很困惑。 一切都一团乱麻了,祂以前追求的高洁的存在方式,一旦沾上了尘世的泥巴,便再也辨别不清了。 祂明明那么痛恨伏在地底的生灵,祂厌恶人类世界的虚伪、野心和罪恶,可是为什么? 一旦注视到那么鲜明的火焰,便再也无法移开视线。 加雷斯。 安德留斯将永远保存这个名字,直到生命的尽头。 祂或许永远也无法真正理解加雷斯,但是……祂已经做错了,祂亲手扼杀了祂所珍爱的高洁。 安德留斯输了,祂彻底输给了一个人类。 祂还能回忆起,在加雷斯逝去之时,风中传来的讯息,那消弭了谎言、罪恶和仇恨。加雷斯就那么平静,那么心满意足地沉睡在了风中。 安德留斯甚至没有在加雷斯的生命里留下太深的印象,明明祂是罪魁祸首。 这一切都太奇怪了,狼王开始困惑了。 可祂忠爱的孩子也要离开了,祂还没有准备好。恍惚之中,祂挽回了,“奎德……奔狼领将永远不会拒绝你了。” 奎德,欢迎你再次回到奔狼领。 在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安德留斯固守多年的规则就那么轻易地破了,不过……倒也没有什么不好了。 另外,“加雷斯的事,我非常抱歉。” 抱歉,这次是神明错了。 你们彻底赢了,人类。 “塞莱斯特大人,请问那个红发骑士呢?” 西塔忍不住询问了骑士的下落,女神没有带回约定好的骑士,她家的神明大人一回庇护所,就超乎寻常地拨弄了很久支离破碎的曲调。 指甲划出了一段尖锐的破音,“我弄丢他了,西塔。” 女神一边说着,一边转过了身子,她脸上流淌着眼泪,但是却没有一点悲伤的神情,相反她是笑着的。 “我彻底找不到他啊,但我好高兴,好高兴,”女神再也不是一副淡淡的神情了,她的心开始跳动了,“那一定是人类理想的存在方式。那是光!照亮我的光出现了!” 人之魔神的神职开始发热了,塞莱斯特整个人像被泡入温泉之中,她感到好温暖,但又好悲伤。 “……那么之前您说的另一位大人呢?” 西塔没有安慰自己的神明,她不懂塞莱斯特此刻的疯狂,而女神也不会需要她的同情。西塔早就明白了,女神唯一想注目的只有人本身,西塔必须尽自己的一切来完成自己的理想。 “……奎德离开了,他恨我吗?我不知道,我骗了他好久。” 女神也有摸不准的东西,爱和恨从来都是交织的,她有点害怕这个问题的答案。如果可以,更想要被人类所爱,她就是这样软弱的神明啊。 “不过,奎德一定会和我们殊途同归的……因为,他是奎德啊。” 过了很久,某一天劳伦斯族地迎来了一位意料之外的客人。 那在一个暴雨夜。 天空像被野兽撕开了一大道口子,瀑布般的大雨倾盆而泄,亮如白昼的闪电划过夜空,紧接着便是震耳欲聋的雷鸣。大地上每一个角落都被暴雨和雷声无情地侵蚀着,密集有如鼓点般的落雨在王城中奏响黑色的交响曲。 劳伦斯族地的人们匆匆奔跑寻找着庇护,木制的伞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他们在大雨中睁不开眼睛,想尽力看清前路,却难以对抗这疯狂的雨势。 但有一位看不清模样的青年逆着狂风,踏着不缓不慢的步伐一步步坚定地朝着族地前进,暴雨迎面攻向他,可雨还没有落到青年身上,便被他周身缠绕的火焰蒸发了。 青年没有带任何东西,除了背上的一把黑红色的古朴大剑。 大大小小的水珠还在肆意从空中坠落,几乎淹没了所有的声音。但顺着与生俱来的第六感,人们仿佛听到了清晰的脚步声,哒、哒、哒…… 透过重重雨帘,人们努力去辨认暴雨中的青年面孔。 那是怎样地一张脸啊…… 他应该很年轻,不过十六十七岁,头发是一种比坚冰更浅、比溪流更深的冰蓝色,五官就像是用冰霜精心雕刻过,嘴唇的颜色又是那么地苍白,但这并没有让他变得死气沉沉,点燃那张脸的是一双淬着火焰的眼睛。 那火焰是自寒冰中开出来的。 感受到了旁人的目光,青年随意地瞥了一眼呆愣地看着他的劳伦斯族人,那人便抖了一个激灵从那双魔性般的眼睛中挣脱出来。 简直就像是人君或是天神,那人想着,便恭敬地低下头,不敢再看。 没有人阻止奎德进入劳伦斯族地。 周围人都恭顺地低下头,竟无人敢上前拦住这位突然拜访的“客人”。 奎德顺着自己的记忆,找到了族长的所在。 守在族长面前的护卫试图阻拦他,但还没有等奎德拔剑,劳伦斯族长就认出了这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奎德?” 族长很苍老了,他比奎德离开那时更瘦削了,脸上的皮都耷拉着,身躯也不再有力,连发出的声音都像是破旧快碎的老式风箱。 “是的,老族长。奎德——奎德·劳伦斯回来了。” 奎德耳边仿佛又传来了加雷斯的声音,他说—— “奎德,虽然我没有指导你的资格,但是……我希望你回到人群中去。” “不要太相信魔神,对于神的盲信是太过愚蠢的行为。虽然人可能永远也赢不了所谓的神……但是,和人们站在一起吧,像狼群一样活下去。” “身为罪人的我早已失去这样的资格,但是你跟我不一样。” “去吧,奎德,不要再犹豫了。” 我明白的,加雷斯。 一个人是弱小的,所以我需要建立自己的“狼群”。 “劳伦斯一族,是时候改革了。这一次,会让劳伦斯一族站在人类的顶点之上,哪怕是魔神,也不能将其撕碎。” 窃取神明那刻(6) 我将是众人,或许谁也不是, 我将是另一个人而不自知,那人瞅着另一个梦——我的不眠。 ——博尔赫斯 “艾尔海森先生,请问你真的要取消这笔款项的申请吗?” 工作人员向艾尔海森提问着。 这笔款项虽然金额不算特别大,但也够一个普通教令院学子完成实地调研了。而且申请的进度只剩下盖章那步,即使临时用不上了,又何必取消呢? “是的,我确定。” 艾尔海森点头,这笔款项当然不是他自己的申请,而是九方去蒙德调研的申请资金。而身为论文的第二作者,艾尔海森相应也拥有了相关资金权限。 虽然艾尔海森清楚这种程度的下绊子,对于身为愚人众卧底的九方而言只是个小麻烦。 但这刚刚好。 如果九方之前说的都是真的,那么艾尔海森就无法坐视不理,他不能现在就和九方撕破脸面。 但同时,他也不能把全部的主动权都交到对方手上,他必须宣誓自己的立场,如果九方胆敢再算计到他头上,那么他也会用他的方式狠狠回击。 而这,不过是个小小的报复。 “好的,先生。这就为您办理。” 工作人员即使不理解,但也打算照办了。常年打工人的经验告诉他,降低自己的好奇心,乖乖做好分内事才是长远之道。 只见他熟练地从一旁堆成一摞的表格中抽出一张,正打算递给艾尔海森签字的时候,突然看着其中的一行字愣住了。 “抱歉,先生,您没有相关权限。按照九方小姐之前的请求,这笔款项的所有权已经变更了,而惠及对象写的是您的名字,艾尔海森。” “也就是说,这笔款项现在是您的了,而如果先生你还想要取消,那么只能去找九方小姐前来办理。” 而九方此时正身处大巴扎的一个咖啡厅内,她倒不是没事到这里来放松的,而是在这里等妮露。 “九方,抱歉啊,久等了吧。我刚才在排练花神祭的舞蹈。” 妮露说这话时,气还没有喘匀。一路的狂奔,让她本来就饱满有如花瓣的脸更是抹上了一层烟霞色。 “没事,我也是刚到。” 九方轻车熟路地说着谎,其实她等妮露快一个小时了,但九方不想让妮露为难。况且,九方自己好久都没有好好休息了,刚才的一个小时她才能轻轻松松地任由思绪四处飘舞,不考虑各种各样的麻烦事。 而这样安逸的时间太宝贵了。即使这次,她找妮露还是有正经事。 “上次的事情,谢谢啦。” “没事的,九方你也帮过我很多。不过,特意把别人灌醉还是不好的哦。” 妮露不是傻子,虽然有很多人都把她视作一个只是跳舞好看的小妞,但妮露这么多年在祖拜尔剧团摸爬滚打,她怎么可能看不出九方是特意在灌对方酒。 虽然那个金发男看起来潇洒美丽,但人却不怎么“聪明”。他一点都没有反抗,相反还乐呵呵地任由九方灌他酒。而九方看起来也不像是讨厌他。 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妮露在心里感叹着。 “对了妮露,你有打听到小草神的其他传闻吗?” 妮露是小草神忠实的信徒,但她回答不上来九方有关草神的问题,因为小草神从未有一次真正现身过。但妮露答应九方,会帮她打探流传民间的有关小草神的故事。 “嗯,前不久我偶然之间认识了一位叫做迪娜泽黛的人,她说她曾经见过小草神。” “……说下去。” 之后,九方听到了这样一个故事。 有一个叫做迪娜泽黛的少女,她小时候身体不好。有一夜小迪娜泽黛惊醒,屋子里什么也没有,她害怕极了。但出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声音,这个声音不仅安慰了小女孩,还告诉了她外面的世界。 虽然她的父母不相信有什么声音,但迪娜泽黛还是认为那个声音就来自小草神,因为她此前从未知道过“提瓦特”,是小草神大人的言语将从她从那个布满药味的房间带到了更广阔的世界。 果然…… 还是跟之前听到的传闻相差不大。 一样的梦境,一样的没有实体只有声音的小草神,一样的来自神明的温柔爱护和指引。 九方不是没有怀疑过这些传闻的真实性,但在怀疑之前,她必须尽可能收集足够的信息。 而这些信息,恰好都有着相通之处。 如果说是谣言,那无法解释为什么时间跨度很大的信息,拥有了相差无几的故事内核。 而如果说这是像样板戏一样对草神传说的编造模板,那也不太像。因为教令院常年忽略小草神信仰。而如果不是教令院的所作所为,九方实在难以想象须弥还有什么组织会编造有关草神的传说。 那么,暂且还是把这些当成真实的。 但是,有个问题,那就是须弥人大部分是不做梦的。 教令院主流的观点认为梦是愚昧的妄念,而须弥人受到神明赐福,得以摆脱了梦境的混乱无序。 九方当然怀疑过教令院的这套说辞。 真是笑话,难道其他会做梦的六国人就是愚昧蠢笨的吗? 虽然碍于须弥社会主流风气,大部分须弥人都不会承认自己会做梦。但九方还是借助愚人众信息网,打探到了有哪些须弥人还拥有梦境。 首先就是须弥的孩子们。小孩子普遍没有什么做梦就是愚昧的妄念这种无聊透底的想法,相反他们的梦和其他国家的小孩子没什么两样,都充满了奇妙的童真童趣。 其次是驻扎在教令院的愚人众,他们中即使是须弥人,也会做梦。 最后则是沙漠地区的居民。这些居民要么没有神明信仰,要么信仰已经逝去的赤王,但与教令院的流传说法不同,沙漠地区从来都不会认为梦境就是愚昧的。 剩下的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小样本,但是碍于标准误和标准差的存在,此时剔除不做处理。 九方试图思索这几类人的共同处。 首先可以排除的是血缘和国籍的影响,因为愚人众的须弥成员和非须弥成员都会做梦。 之后排除的是地区的影响,因为身处须弥城的小孩子和身处沙漠的一般居民都会做梦。 最后排除的是年龄的影响,因为沙漠地区的成人和小孩都会做梦。 那么有什么,是小孩、愚人众和沙漠居民的共同点呢? 九方试图思索答案,但是找不到什么具体的头绪。 但是,反过来想,如果把做梦视为一种能力,而不会做梦则是剥夺了这份能力。 如果她是教令院的一员,她会通过什么可行的方式不引起怀疑地剥夺大部分人的梦境呢? 答案出现了,那就是——虚空终端。 虚空终端是大慈树王的造物,至今也发挥作用,满足条件一,具有可行性; 人们每天长时间佩戴,满足条件二,不引起人们怀疑; 教令院主管虚空终端,他们负责分发和管理,满足条件三,可甄别用户。 这样一来,小孩、愚人众和沙漠居民的共同点就是——不会(长期)佩戴虚空终端。 小孩,因为年纪太小,所以没有得到虚空终端。 愚人众则是碍于内部规定,他们只有在须弥城办事时会佩戴虚空终端,这是为了防止教令院在终端上做手脚窃听愚人众机密。 而沙漠居民是被教令院排除在外,只有一小部分人能得到权限受限的虚空终端。 这样的话,一切都说得通了。 而且如果跟传闻一样,小草神会在梦境中出现,那么梦境想必是祂的权能之一。而教令院竟还在和自己名义上的主子对着干:他们偷偷摸摸通过虚空终端收割梦境的能量。 其中一部分想必是用于虚空终端本身的维护,不然没道理在树王死后,虚空终端还能运行这么久。 而这部分想必也得到了小草神的许可。毕竟小草神不可能这么多年过去了,对教令院收割梦境能量还一无所知吧。 可剩下的那部分能量呢?教令院准备用去哪里? 这部分小草神知情吗?知情的话,祂到底是什么态度呢?认可、沉默还是被软禁了无法发声? 而如果不知情…… 九方想起来了教令院一定瞒过了小草神的那个阴谋——他们想要造神。 这样说来,这部分能量当作制造神明的能源倒也非常合适。 教令院的研究和计划都比九方预想中更深远和完整。 造神的能源(梦境)、造神的环境(小草神籍籍无名)和造神的技术(与愚人众合作),他们都准备好了。 剩下的就是准备好可以容纳“神明”降世的躯壳了。 “抱歉啊,九方。跟小草神大人相关的传闻我没有打听到太多,帮不上你什么忙。” “没事的,妮露。你在这里,已经帮我很大忙了。如果能看见妮露的花神之舞,那么我就‘死而无憾了’吧……” “……你又在说什么让人难为情的话,这样下去,我就不理你啦。” 九方一边跟妮露打闹,一边在脑子里思考之后的计划。 首先,她必须告诉小草神教令院的阴谋,不过她去不太合适,她毕竟还是个愚人众,她可不想让小草神怀疑是愚人众阴谋栽赃教令院。 而且,她还不想太快出现在一位神明的视野内,这样以后她干什么事偷偷摸摸的难度都会加大。 艾尔海森。 九方默念着这个名字,这个时候艾尔海森就是她最最最亲爱的盟友。 而且他一个须弥人,总要为自己的国家和神明尽一份力。总不能事事都让九方这个外国佬操办。须弥又不是她的国家,况且愚人众信仰的还是冰之女皇,女皇陛下对除她之外的神明都没有什么太友好的态度。 要不然,愚人众也不是这副做派了。 而现在……已经是这个时间了,想来艾尔海森应该收到她的赠礼了吧。 虽然估计,他憋气的“内伤”更严重了,不过如果艾尔海森想要过普通人的生活,资金就是必不可少的。 与其让艾尔海森给九方退了白白便宜教令院,九方宁愿把资金拿出来送给艾尔海森,虽然他……可能并不是很开心。 但作为一个成年人,要学会尊重摩拉啊! 她九方也不是那种会拿摩拉羞辱别人的人。 谁让愚人众也挺抠的,每笔实验资金都是专款专用的。 她又不是战斗狂公子的手下,只有公子手下的人可以胡编乱造一个申请理由,像是什么公子今天又打坏了某栋房子之类的。 相反,九方每次申请款项,都要拿出相应的成果,不然不光管赚钱的愚人众富人手下不会放过她,而且做不出成果一旦被开除出博士的研究队伍,就是死路一条。 他们这些研究员还真是就拿一点死工资,却要为愚人众效死力。 九方这个时候就羡慕起了艾尔海森,他又不像九方自己,他不仅可以每天按时上下班,还可以收到来自她这个美少女的友情资助资金。 所以,就算艾尔海森再生气,她也会装作看不到。 他有什么好生气的,我才是过得最不容易的一个。 在这样的精神胜利法下,九方就这样说服了自己,虽然她完全忽略了艾尔海森的麻烦都是她自己一个人带来的事实。 摊上这样的“共犯”,想来艾尔海森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窃取神明那刻(7) 在这破碎的时代,只言片语足以构成我们的交谈, 零落的记忆便是我们共有的历史。 ——艾略特 穿过喀万驿,庞大有如巨人的防沙壁下开了一道小小的口子,那便是连接须弥雨林和沙漠唯一的合法通口。 赛诺走得静悄悄地,没有引起同为风纪官同僚的疑心。他书面上的借口是调查上次的须弥“人体改造”案。对,就是九方那个案子。 但除了赛诺自己,谁也不清楚他到底想调查什么。 沙漠的风沙一向那么大,烈日没有遮掩地直直扫射下来。 如果是提纳里那个家伙,走一会儿估计就要找个阴凉处歇息了吧。赛诺心想着,虽然完全不明白为什么提纳里明明拥有沙漠阔耳狐的古老血统,却一点都受不了热。 但赛诺可不像提纳里那么娇气,虽然他大部分时间都在教令院度过,但赛诺不会忘记沙漠,他毕竟还是沙漠的子民。 正当他想到远在森林的友人,一阵狂风突然无故升起,席卷出块块如乌云一样笼罩天地的沙尘暴。这些尘沙裹挟着细沙、仙人掌和镀金旅团杂物一起向赛诺袭来。 啧。 风纪官发出不爽的叹气声。不知道是不是赛诺的错觉,这些年来沙漠地区的极端天气越来越频繁,沙尘暴、地动、干旱越来越变成家常便饭。 而不光是沙漠地区,就连雨林也…… 赛诺听提纳里说过雨林的情况。以提纳里本人的学术天赋,他本可以舒舒服服地留在教令院生论派任教,甚至还可以成为最年轻的贤者。 但提纳里必须去雨林了。 一是提纳里所在的古老种族曾经与大慈树王许下过守卫雨林的诺言,二是提纳里本人放心不下情况越来越恶化的死域。死域仿佛在生长一样,尤其是最近几年,它们更加频繁、也更加顽固和难以根除。 虽然有巡林员在负责处理,但提纳里决定用自己的所学尽可能减缓死域扩张的速度。 他没有说根除,赛诺心里也清楚原因。 那是即使在教令院也鲜有人知的原因——世界树正经历一场病变。 没有人知道世界树感染了什么样的疾病,也没有人知道如何治愈或根除世界树的顽疾。 世界树的疾病就跟教令院的历史一样漫长,自从身为世界树化身的大慈树王离世后,学者便再也无法知道世界树的具体情况,他们只能通过地表的异常来粗略判断。 而目前……不容乐观。 世界树的情况一天变得比一天更糟,可学者们还没有拿出具体可行的解决方案。而这会无疑导致……更多的疯狂和铤而走险。 现在的赛诺就来源于一场学者的疯狂。 他最初只是一个普通的沙漠小孩,但是有学者拿他们这些无人看管的孩子做了人体试验,只有赛诺活了下来——作为赤王一部分力量的载体。 但实验没有成功……降临的不是赤王的智慧,而是残缺的赤王力量。 出于愧疚,发现他的学者居勒什收养了赛诺,并用贤者的力量庇护他,让赛诺像个普通孩子一样长大。居勒什一定想让赛诺远离阴谋和黑暗,像大多数学者一样过完安安稳稳的一生。 但赛诺还是选择踏上了风纪官之路,赤王的智慧虽然没有降临到他身上,但赤王的力量赋予了赛诺远超常人的果断和坚韧。 拥有赤王力量的自己,应该去管束学者的疯狂,去保护像过去自己那样的弱者不沦为某个“伟大”实验的牺牲品,而不是坐在办公室一辈子与其他学者辩经求学。 而有关那次实验的具体细节已经被永久封存,学者们知道的只是一部分真相,他们一定以为实验失败了,赤王的智慧无法降临于世帮助他们解决现存的须弥问题。 但是只有赛诺自己清楚,实验确实是失败了,但失败的原因并不是学者们想的那样。因为赤王和祂的智慧已经从提瓦特大陆彻底消逝。 而是因为……赤王还存在着。 是的,“存在”。 赛诺只能用这个词来定义赤王的现状,祂绝不是已经陨落了,而只是在目前的须弥无法发现祂的存在。 虽然赛诺也不清楚赤王到底在哪里,以及是否会有一日归来须弥。然而,只要他还能使用这份来自赤王的力量,那么赤王就必然“存在”着。 而那些学者搞错了实验的前提,不应该去召唤赤王遗踪,而是去唤醒——去唤醒赤王。 这么多年来,赛诺都对这个秘密三缄其口。因为要保护秘密最好的方式,就是连拥有秘密这个事实都一并隐瞒下来。 可是……最近在沙漠地区流传着奇怪的“谣言”。 那谣言在沙漠民和雇佣兵的口口相传中日渐壮大,他们说:赤王即将复活归来,会带领沙漠民夺回属于沙漠的荣光。 这样的流言赛诺本来并不放在心上,因为就连与赤王力量相连的他都不清楚赤王的状况,这群沙漠民哪来的情报。 而且赤王即将归来的故事一直流传在沙漠地区。赤王在传说中应该都已经归来几百年了,但至今还未归来。 赤王“如归”: 赤王归来了吗?“如归”。 赤王没有归来吗?都说了“如归”嘛。 就像个拙劣的冷笑话,连赛诺自己都不会觉得好笑的那类。 按理来说,这次应该跟往常一样,谣言生于对教令院冷遇沙漠的不满,灭于对沙漠自身的无助。 但这次却很特别,竟然在“谣言”下生长出了几个还算大型的佣兵团,这些佣兵相信赤王这次真要归来,而且已经决心为他们的神献上生命和鲜血。 赛诺此次就是要调查这个,但这些佣兵团现在还算老实,即使他是风纪官,也没有权利越过三十人佣兵团查办它管理下的沙漠佣兵。 况且,赛诺并不认为根源出在这些佣兵团上。 虽然大部分的沙漠佣兵都在做刀口舔血的脏活累活,大多数须弥人都会一边嫌恶这群沙漠疯狗,一边又恐惧他们发疯。 但是,如果能过上安稳平静的生活,谁又愿意天天把脖子悬在刀刃上呢?真正让这群佣兵凶狠的不是天性中对血和财宝的贪婪,而是来自教令院最无情的禁锢和封闭。 而那座巨大的保护了须弥雨林的墙,同时也斩断了沙漠地区向上触摸天空的翅膀。 难怪……沙漠地区有那么多人憎恨着大慈树王。 是祂筑起了不可逾越的高墙,困住了一辈又一辈的沙漠子民。从来都不是沙漠子民不肯融入须弥,而是来自墙另外那头的傲慢和压迫把他们越逼越远。 因此,赛诺绝不会认为就是这样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生活的佣兵团有能力做到如此规模如此声势,何况沙漠人之间错综复杂的隔阂也阻挡了沙漠地区的信仰一统。 沙漠还没有来得及形成合力,而且财力、实力和情报他们都不及教令院,除非赤王真的现在苏醒外,这群佣兵翻不出什么大浪。 但即使是这样,赛诺也有义务去调查。为了阻止一群人犯下危急他们生命的大错,就算扼断他们的翅膀,杀死他们的希望,也是风纪官必要的手段。 虽然提纳里总说这不是风纪官的手段,而是赛诺个人风格的延续。但是,马上要成为大风纪官的他的意志,理应成为风纪官群体的意志。 任何的仁慈只会助长野心的滋生,只有彻底的雷厉风行才能第一时间阻止阴谋蔓延,减少损失,从而更好保护雨林和沙漠双方。 这就是风纪官赛诺一向笃行的正义。 他会查明真相,会阻止阴谋,会保护不管来自雨林还是沙漠的须弥子民。 在附近一个山洞躲过了沙尘暴的侵袭,又杀死了躲藏在沙尘暴下试图偷袭他的野兽后,赛诺终于可以再动身了。 很好,他追猎的目标还没有发现自己已经惊动了来自须弥的“猎犬”。 那么,追查继续—— 而另一头,赛诺的好友提纳里却是截然不同的处境,他正被自己的老师纳菲斯“追杀”着。 “提纳里,你确定不留在教令院吗?你是我最出色的弟子,你理应留下,这不光是为了你个人的前途,还是为了生论派的发展,你难道就不想继续做研究吗?” 提纳里就知道一旦告诉纳菲斯老师,老师一定不认可他的做法。 在老师看来,这太大材小用了,他提纳里以后应该成为跟纳菲斯一样流芳于世的大学者,为生论派的发展添砖加瓦。而不是去什么道成林干什么不需要学术素养的巡林官活儿。 “是的,纳菲斯老师,我已经下定决心要去道成林了。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会荒废自己的研究,反而我认为只有在第一线,才能做出最好的研究。” 提纳里确实也是这么想的,但他把更多的忧虑省下不谈。 纳菲斯老师一定也清楚道成林的现状,只是老师认为只有留在拥有最完备实验设施和最贴心实验助手的教令院才能更好推进研究。 而提纳里……他当然也盼望关于死域的研究进一步精进。但是,他不能只在安全的地区远远旁观。而就在他们说话的这刻,死域一定还在向前蚕食森林的生命。 他提纳里不仅拥有学者的广见博识,而且草系神之眼还赋予他卓越的战斗力,这样的他理应去第一线“战斗”,而不是躲在巡林官的“庇护”下。 而且身为生论派的学者,他理应将最新的知识传播到巡林官群体内,让他们知道如何战斗才能减少伤亡,如何清理死域才能减少复发的可能性。 纳菲斯看着已经初步褪去稚气的青年,他很好,即使在人才辈出的教令院也是不得了的新鲜血液。但是……提纳里对教令院暗中的波诡云谲所知甚少,他还不知道教令院的学者已经步入了一条更危险的道路。 纳菲斯当然不认可那样的做法,但即使如此,他还是沉默了。 虽然他也知道,这其中包含了太多的野心和阴谋。可如果不能走那条道路,又有谁来拯救须弥呢? 而且……他们生论派对死域的研究仍没有结果。 尽了一代又一代学者的努力,也不过是放缓了死域侵袭的速度。 纳菲斯以前跟面前的提纳里一样,想要为须弥尽一份力量,他是那么地爱植物、森林乃至所有生命,他努力了太久……可他看不到尽头。 根除世界树的顽疾真的是人类能够做到的吗? 如果连小草神和贤者们都感到无能为力了,那么更加疯狂的计划也是无法避免的吧…… 纳菲斯想了想,如果他领导的学术计划能给他更多底气,他一定不会放任自己最有才干的弟子离开。 但是……让现在的提纳里去道成林,也未尝不是一种对他的保护,离这里远远地才能避开阴谋的侵袭。 而大贤者他们还能容忍他纳菲斯沉默到什么时候呢?他们恐怕不久就要发起清算了吧。任何胆敢阻止大贤者计划的人都要彻底闭嘴。 “……好吧,提纳里。但是,答应我。即使是做巡林官,也不要松懈对死域的研究。这是独属于我们生论派学者的至高使命,终有一日我们将会治愈须弥大地的所有顽疾。” 纳菲斯坚定地诉说着“谎言”,即使他自己内心已经动摇,但是那一定就是属于生论派学者的使命—— 我们将永恒追求“治愈”真理,哪怕这条路上毫无希望,哪怕耗尽我们一生的光阴。 你懂的吧?提纳里。 留给我们人类的时间不多了,不要等到那个阴谋摧毁生论派过去所有的研究成果。生论派过去的努力绝不要被覆盖在新神的庆典声下,沦为神明和世人嘲弄的一笑。 去道成林吧,不是为了逃避阴谋,而是为了拯救世界。 窃取神明那刻(8) 命运不会沉睡,它会因恐惧而畏缩和颤抖。 ——亚当·扎加耶夫斯基 “莎夏大人,这是您的通行证,请收好。” 站在洞口的愚人众士兵恭恭敬敬地向九方递上一张通行证,那是张看起去平平无奇的小卡片,唯一的装点就是署上了莎夏·雪奈茨芙娜的名字。 九方矜贵地点了点头表示回应,接着便撇了一眼身旁的愚人众下属,那位便一个箭步上去接过了通行证。 不愧是博士手下的一流研究员。虽然她的面容全都套在雷萤术士服装之下,但是那股趾高气扬的高高在上感,跟博士如出一辙。 洞口的士兵在心里思索着。本来按照规定,他应该让这位大人和她身旁的下属都取下面具来验明身份。但是……这里可是愚人众,是凭借实力,而不是规则说话的地方,强者自然可以践踏一切规则。 因此,他又何必多此一举,自找不快。于是,士兵便什么也没说,毕恭毕敬地目送这位大人和她的下属进了据点。 “你在做什么?” 艾尔海森不理解九方到底站在那里看什么。虽然九方带着他非常顺利地混进了这处愚人众和教令院合作的实验据点,但即使是艾尔海森也觉得九方太过优哉游哉了。 “来,你也过来看看这个据点的疏散图。” 九方让出一个位置给艾尔海森。 虽然这里是见不得人的据点,但也严格遵守了妙论派建筑的那股严谨劲儿,它不仅规划好了各个紧急出口,甚至考虑到火灾、塌方、外敌入侵等的逃生通道。 九方非常赞赏这种严谨的态度,他们这种坏人就是应该考虑得更周到,免得一场意外全灭了。而且按照九方做愚人众时的亲身经验,提瓦特大陆总有数不胜数的意外发生。 “你记好的话,我们就走吧。” 艾尔海森瞄了一眼就准备离开了,九方急忙跟上他,她现在可是艾尔海森名义上的上司,怎么能让下属走前面。 不过刚才进入口的时候,艾尔海森演得还真像。艾尔海森这个男人从来都是只在必要的时候演戏,其他时候都是一副我行无素的模样。 不过,这样也好。九方也不想和一个时时刻刻都跟她飙戏的人演对手戏,而艾尔海森好在他自己就能辨明何时扮演,何时真实。 一路上,愚人众的下属都规规矩矩立正向九方和艾尔海森敬礼,但他们俩都面无表情地无视了过去。 虽说两人都戴着面具,也看不出来什么表情了。 艾尔海森在谨慎地观察着这个据点。 他还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没想到这个据点就在阿如村附近。而且比起说是愚人众的据点,不如说是教令院的据点。不管是妙论派的经典地下设计,还是素论派的元素反应机关,这里时时刻刻都散发出一种艾尔海森非常熟悉的教令院学者的气息。 身旁敬礼的愚人众都穿着大差不差的制服,谁也看不清制服下的那张脸,估计……一些教令院的学者也混在其中吧。 难怪九方一直不肯摘下自己的面具,如果艾尔海森是因为一摘下面具就暴露,那么九方就是在防范愚人众里面的教令院学者。虽然教令院现在和愚人众看起来像“蜜月期”,可双方一旦撕破脸面,教令院肯定会狠狠清算教令院里面的愚人众暗桩。 “莎夏大人,这是这季度的研究报告,请查阅。” “放那儿吧……对了,把门给我关上。没有我吩咐,不得入内。” 门一关上,九方就把研究报告递到了艾尔海森手上,“之前的资金就当我白送的赠礼,这份资料才是给你艾尔海森的赔罪。你应该也知道,做到这个份上,我早就显示出了我合作的诚意了吧。” 九方倒没有说错。即使是她,如果被发现带外人参观愚人众机密也是重罪,甚至还会被视作愚人众的叛徒。 虽然她本人做的事也和叛徒大差不差了,但艾尔海森能感觉到她的立场绝不是全然的愚人众对立面。相反她算得上认可愚人众的大多数做法,只是有针对性地对博士不满,想要破坏博士的计划。 但现在的重点应该放在这份资料上。 “病例记录 患者姓名:阿图雅。性别:男。职业:盗宝团。 …… 入院基本情况: 肢体末端皮肤遍布鳞片状疮痂。背部、胸部等体表多处溃烂。四肢无力,运动不畅。四肢无力,运动能力差。 头脑清晰,精神疲惫,睡眠差,食欲不佳。 负责医师:阿毛迪 第一周住院情况: 肢体末端有新增疮痂 ,体表溃疡面积增大。 神智清晰,精神疲惫,睡眠差,食欲不佳。 负责医师:阿毛迪 …… 第九周住院情况; 鳞片坏死得到有效控制,体表疮痂无新增。 病人昏迷 …… 第二十一周住院情况: 体表疮痂得到初步控制,新肢体机能恢复。长期咳血,易昏厥。 神智清楚,精神状态良好,睡眠质量好。” 艾尔海森一页页翻看着,直到最后的诊断报告总结部分,上面写道: “……经过二十周治疗,第2321号样本的新皮肤和左臂恢复良好,食欲和睡眠无改善,精神波动超出正常区间,多次高呼‘赤王的声音在指引我’。研究认为:实验对象存在一定的妄想倾向,另外其供述的声音与沙丘内部结构的共振现象存在一定关联,应加以调查……” “……全体样本具有共性,有理由提出假设:体内的元素量水平与所谓的魔鳞病存在因果关系,应进行更多对照试验排除冗杂因素…… 注意:人体元素量富集过程可能是动态持续……多例样本在试验后期由于体内元素量水平不可逆地回升,导致试验失败……应做好长期试验的准备,扩大更加丰富的素材库,且应关注素材精神不安定等因素……可将探索魔鳞病的神经认知转变作为研究的下一个课题……” 从手上这一份报告,可以看出愚人众在研究魔鳞病,一种须弥特有的绝症。愚人众的博士会对这种病感兴趣,艾尔海森并不感到有多意外。 但为什么九方会带他来这个据点? 魔鳞病的资料看上去与他们想要探寻的“造神”阴谋没有多大联系。艾尔海森可不觉得,对方只是出于便利,随便带他来一个地方,再交出一份无关紧要的情报换取信任。 “有意思的情报,看来你们对魔鳞病的研究颇深,但是……通过这个,你想告诉我什么?” “魔鳞病是死域在人身上的体现,也是世界树疾病的一种可观测现象。在研究魔鳞病的途中,在向患者注入魔神残渣后,我们发现了神明智慧的潜在痕迹……而教令院前来接手了这些研究,并用仪器制作出了神明罐装知识。” “……我不能直接带你去参观制作这些神明罐装知识的实验室,那属于教令院主管的范围。我只能带你来这个制作神明罐装知识的下流工厂。” “虽然无法拿出造神最直接的证据,但是……凭你的聪明才智,你去调查的话也一定能发现相应的线索。据我所知,教令院已经打算扩大神明罐装知识的生产,他们打算借助沙漠佣兵的力量,去收集更多接触过神明知识的人类……虽然我还不清楚他们的具体做法是什么,不过……这是你应该验证的东西,我已经拿出了相应的情报。” 九方确实没有提供最直接的证明,她应该还隐瞒了不少的东西,这算是她对盟友的考验。如果信息都透露到这个份上了,艾尔海森都无法验证真伪,那么合作就此到头,对双方来说都算好事。 毕竟,他们俩都算是背叛了自己的阵营,九方一开始就打算破坏博士的计划,而艾尔海森则是无法放任规则被打破。 学术、知识……一切事物都有边界。一旦跨越边界,万物运行的规则和秩序都会被破坏。而教令院恰恰打破了平衡的边界。 打破通话的是连门都掩盖不了的沉重脚步声。 大门突然被匆忙地推开,气喘吁吁的愚人众下属顾不上礼貌冲他俩大喊着,“莎夏大人,请赶快转移!该死的风纪官找上门了!” 九方心里泛起一种“果然,我就知道会出意外”的悲凉感。 她看向艾尔海森,思考了一下自己运气差的程度,还是叹了一口气,抛给艾尔海森一枚火系的一次性改良邪眼。 他俩多半扛不到成功转移,就得直面风纪官。而且九方自己还算不上什么战力,为了防止暴露,艾尔海森也还是不要用草系神之眼了,毕竟他今天穿的可是愚人众火铳游击队的制服。 “如果战斗的话,用这个。你也不想这么快暴露吧。快走,我们得马上转移了。” 九方话还没有说完,她身侧的墙就被雷电暴力破开,幸亏艾尔海森眼疾手快立马拉过九方,要不然她就要被埋在砖块下了。 从那个破洞进来的是紫色雷电的“阿努比斯”,他浑身都覆盖上了一层具现化的细细密密的闪电,随风飞舞的胡狼帽子遮住了所有的表情,只留下紧紧抿住的薄唇。 他身上的杀气顺着雷电酥酥麻麻地传递,连空气中都透着像死一样的静谧和恐惧。 九方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赛诺。 他不再是那副和她一起打七圣召唤的搞笑男面孔了,这一路上他一定干掉了很多人,以至于他浑身的金饰都盖上了一层像雾一样的红色血污。 “停止反抗,不然——我会打到你们无法反抗为止。” 赛诺看见了两个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愚人众。虽然这一路上他干掉了无数愚人众小喽啰,但属于风纪官的直觉告诉他,这两个一定是大鱼。 这倒是意外的收获,虽然没有找到有关“赤王复活”传言的线索,但是却钓出了比这更大的鱼。 跑是不可能不跑的,她和艾尔海森绝对不能被赛诺抓住。赛诺可不会看在什么情谊的份上放他们俩一马。 而且,九方还不确定赛诺的立场……作为下任的大风纪官,赛诺是否知道大贤者的所作所为,他对此又是什么态度? 他们不能坐以待毙。 九方和旁边的艾尔海森交换了一个眼神,艾尔海森就丢弃了并不熟悉的愚人众火铳,从旁抽出一把刀,狠狠地劈向赛诺。 这还是艾尔海森第一次动用邪眼的力量,这股力量与他的草系神之眼在运用上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这股力量更加狂暴和难以操纵。 赛诺稳稳地用赤沙之杖架住了对面的攻击,敌人用刀的方式还算老套,只是这股动用元素力的方法却很青涩,还控制不好火元素吗? 但不管怎么样,都不是他赛诺的对手。 那么,快点结果这两个人吧……毕竟,外面还有等他救的魔鳞病患者。 赛诺周身的元素力突然暴涨,他认真起来了。这样下去,恐怕她和艾尔海森今天都得栽在赛诺手上。 幸亏九方不仅提前看过逃生通道在哪里,还准备了一堆应对这种特殊情况的“小道具”。 “躲开!” 九方大喝了一声。 正在战斗的两人都发现一堆形似神之眼的东西向他们头顶扔来。虽然不清楚那具体是什么,但两人都没有再缠斗下去,立马分头躲闪。 躲避是正确的选择。 这是九方瞒着博士研制的“特化”邪眼,不同于仿照神之眼生产的一般化邪眼。 这些“特化”邪眼提前就储存好了元素力,只要一受到重大刺激,就会立马爆炸。也就是说,这些都是小型的炸弹。而且根据颜色的不同,功效也不同。 九方还在里面特地加了烟雾、催泪等效果,主打一个打不过就快点跑路的设计思路。 这些突然爆炸的东西,赛诺还是第一次见。 虽然爆炸形成的烟雾把能见度降到最低,但赛诺依旧可以凭借直觉追上他的猎物。他正要去追时,眼睛却受到了莫名的刺激,不断地向下流泪。 赛诺楞了几秒,他还是第一个见这种让人流泪的生化攻击,他平时处理的都是真刀真枪的战斗。 现在的敌人打不过自己……就变成这副无耻的样子了吗?这一点也不像堂堂正正的战斗。 等他回过神来,房间里面的两个人已经跑没影了。 可恶…… 不过现在不是狂追不舍的时候了,得赶快通知生论派的人来,那些魔鳞病的患者等不了了,他们必须马上得到治疗。 赛诺正准备离开,突然踩到了一小块东西,他捡了起来。 那是一块平平无奇的通行证,唯一不普通的地方是它标注上了名字,“莎夏·雪奈茨芙娜”。 看来,这就是他逃掉的猎物之一。 虽然这次被小把戏糊弄住了,不过……这样的好运下次可不会再降临。 等着吧,这位莎夏·雪奈茨芙娜,我绝对会将你绳之以法。 窃取神明那刻(9) 我身负的奴役是并不纯粹的词语,一个概念和一个声音的产物; 不是象征,不是镜子,也不是□□。 ——博尔赫斯 阿如村少有这么热闹的时候。 先是两个做赤王研究的学者,再是风纪官,最后竟还来了一大群生论派学者。 难道这次的沙尘暴在地下炸出了这么多人吗? 坎蒂丝腹诽着,还是按照阿如村的待客之道,将他们都带去了族长的会客室。 “赛诺?你怎么在这里?”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你身旁的那位是?” 赛诺不善的目光打量着艾尔海森。换作平时,一两个学者拜访阿如村算不上异常,但放在今天…… “他是艾尔海森,是我在知论派的学长。我这次是和他一起来阿如村做有关赤王的研究……不过,没想到会突然遇上了沙尘暴,幸好坎蒂丝姐姐及时出手,把我们俩都带了回来。” 从这两人的衣着状况和神态来看,他们应该没有说谎。而且,那个男人身上佩戴的是草系神之眼,看来不是刚才逃走的人。 何况,就算是赛诺,也不想疑神疑鬼到怀疑自己的朋友。 “不过,赛诺你怎么会出现这里?难不成……是在追查什么案子?” 九方确实想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以她之前从愚人众那里得到的情报,赛诺应该是领着一群风纪官去须弥地区调查“人体改造”案了。而且,愚人众也在相关区域目击到了风纪官的活动痕迹,可为什么赛诺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难不成……有人泄露了愚人众的情报吗?还是说他这次只是来沙漠办事,碰巧撞上了? 赛诺沉默了。 这次的案子非同寻常,身为风纪官,他当然能看出研究室里面充斥着教令院的痕迹。但,那里面的人又都身着愚人众制服。 那到底是教令院在和愚人众合作?还是说愚人众占用了教令院以前废弃的据点? 但,不管怎么想,这件事都跟教令院脱不了干系。 赛诺倒不是害怕跟教令院对上。 他成为风纪官,从来都不是为了听命于教令院。但是以他的聪慧,他也知道风纪官的权利实际上来自教令院。 如果是他一个人,就算被教令院通缉……那倒也没什么。 但他不想牵扯进无关的人,他们也不像赛诺自己那么能打。而且身为风纪官,赛诺应该保护他们,而不是把他们拉入危险之中。 “……确实是有些发现,但是你们无需在意。” “这样啊……” 九方就知道赛诺不会那么轻易告诉她。但明面上身为赛诺的友人,她不能再问了,过度的在意就是暴露身份的开始。 一个熟悉的翠绿身影推开了门。 “赛诺,你没事吧?那些患者呢?” 九方还是第一次见生论派的人来得这么齐全和迅速。 以提纳里为首的生论派学者和教令院医师们都乌拉拉一堆涌入了这间会客室,原本还算大的空间一下子变得人挤人了。 “各位,请跟随我来。那些患者被这位风纪官大人转移到了别处。” 即使坎蒂丝身为阿如村的守护者,这也是她第一次从沙尘暴里捞出了这么多人,先是两位学者,再是这位风纪官。 而且,风纪官还在沙尘暴中一手提拉一个患者,朝着坎蒂丝扔去。 饶是坎蒂丝都佩服上了赛诺,她自己是因为长期与沙尘暴战斗才能在飞扬的尘土中自如穿梭。而这位风纪官却能在身上扛着手里提着数位患者的时候,稳稳踏在沙尘暴中心,丝毫不受风暴影响。 而且他一把手上的患者转移(扔)到坎蒂丝手上,就猛地一头扎进了风暴深处,去救更多神志不清的人。 而那些人里不光有魔鳞病患者,也有愚人众士兵。 身为守护者的坎蒂丝从内心里佩服赛诺的勇气和正义。虽然他们此前从未相识,不过连昏迷不醒的敌人都会救的人,不会成为阿如村的威胁。 虽然她现在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她愿意相信这位风纪官,并给与他最大的支持。 屋子里的学者们就随着坎蒂丝像潮水退潮一样流出了会客厅,但唯有一个人留了下来。 提纳里虽然也很担心那群魔鳞病患者。但身为赛诺的友人,他无法对赛诺不管不顾。 赛诺的模样还真是难得一见的狼狈。 以往整洁的衣服上全是泥沙,就连像月光一样皎洁的白发都变成了一团乱糟糟的混着沙土的蓬草。而来自耳廓狐血脉的天赋,提纳里能闻到赛诺身上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虽然从风纪官面上什么也看不出,不过提纳里偷偷瞄了一眼赛诺的右手臂,那一定骨折了。 不过提纳里不会拆穿赛诺。 他虽然担心,但是在担心之上的是对赛诺的尊重。他这位好友,一向有自己的主意,也从不冒额外的险;而赛诺要装作若无其事,恐怕是为了应对潜在的敌人吧。 提纳里知道的,沙漠很多人都对来自教令院的他们抱有敌意。 而风纪官可以震慑这些暗中的恶意。哪怕现在身处相对安全的阿如村,赛诺也不会放下自己守护的职责,他现在……还不是放松的时候。 虽然提纳里很想为好友分担,但这是赛诺身为风纪官的职责,他不能越俎代庖,那是对赛诺的侮辱。 “赛诺,一听到了你的紧急通讯,我就急忙报告老师,领着他们一起来帮忙了。患者的事交给我们就好。如果有什么新的发现,我们也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所以,追查犯人的事就交给你了,像胡狼一样的风纪官永远不会让我们失望。而我们生论派应该做的,就是不让风纪官的努力化为泡影,尽可能多地拯救生命。 “另外,为了以防万一,我把特质的药膏放这里了。如果有人需要的话,直接使用即可。” 你能听懂的吧,赛诺。我不会戳穿你,但也请你好好养好伤,保重自己。 提纳里说完,看了一眼还留在屋子里的艾尔海森和九方。虽然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俩人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不过现在不是什么问话的好时候,他得快去那边帮忙才行。 提纳里走后,九方也决定出去透透气。 “赛诺,我和艾尔海森就先出去了。你好好休息一下吧,我们就不打扰了。” 赛诺点了点头。他虽然精神尚可,但需要一点时间来理清思路。 新发现的据点……有点过于蹊跷了。他明明是追着镀金旅团来的,却被他们引到了这个据点。说是巧合,不如说是镀金旅团将计就计的结果。 而且……教令院恐怕掺杂颇深,这次到底是跟以往一样几个学者的疯狂,还是说教令院高层合作愚人众,一起参与其中? 话说回来,生论派来得太快了一点…… 虽然是赛诺自己紧急传信给提纳里的,但是……也不该这么快。 …… 难道? 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赛诺像道迅雷一样立马从会议厅窜了出来,可是来不及了,另一场更大的沙尘暴出现了。 赛诺绝不会相信那是什么巧合,第二次沙尘暴的位置和第一次一模一样,肯定是有人恶意销毁证据。 不过……没有时间管证据了。 赛诺朝着另一头飞奔过去,提纳里还在那里! 坎蒂丝当然也听到了第二次的沙尘暴声,这并不寻常。这么多年的经验告诉她,那绝对是人为的事故。 冷静下来,坎蒂丝。 她集中精力去听四周的风声,而风的气息变了,掺杂了一种像时钟一样滴滴答答的倒计时声,该不会是? “快跑!你们立马得离开这里!” 顾不上会不会有学者受伤了,坎蒂丝召唤出了圆盾,像之前的赛诺一样把学者们像是扔猪仔一样扔了出去,还来不及走的学者被她用圆盾顶了出去。 而她自己还不能现在离开。如果她走了,这里躺下的患者该怎么办? 守护的决心和意志让她身上的水系神之眼的光芒大作。身为阿如村的守护者,我会保护好客人的,你们休想从我手里夺走他们的生命。 滴答声骤停,屋子被从内爆破裂开了一道道大缝,一大块整的墙面和其余的杂物一起从天花板上噼里啪啦地坠落了下来。 爆炸引起了大量粉尘群聚,坎蒂丝看不太清四周,只能听见有东西急速坠落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近了——就是现在! 坎蒂丝举起了圆盾,召唤了一大道水墙。 但比水墙更快一步的是赤沙之杖,它裹挟着雷霆之力,巨大的力量将四散的砖瓦都碾碎成了如雪花一样纷纷下落的尘埃。 一道紫色的身影从赤沙之杖身后飞来。赛诺牢牢握住了他刚扔出去的武器,抓武器的右手发出了一阵不堪重负的惨叫,扭曲的骨头刺破了皮肤,血从伤口里面汩汩地冒了出来。 但赛诺并没有在意这些,他受伤的右手仍牢牢地握着赤沙之杖。 好在,这次他没有来晚。 “……好大的阵仗啊。” 九方看着突如其来的沙尘暴和突然爆炸的房屋不由得发出感叹。 愚人众或是教令院高层,他们销毁证据真是又迅速又果断,希望……没有造成什么人员伤亡。 “这不就是你们愚人众的一般做派吗?现在证据销毁了,你们可以暂时从风纪官的追捕下安心了。” 艾尔海森讽刺道。 不过这倒是证明了生论派刚才随行的人中也有愚人众或者教令院高层的人,他刚才在这里可没有发现有什么可疑人员去了伤员处,唯一有机会动手的只有那帮生论派的人。 “安心?” 九方突然笑了起来,她倒是想安心,但艾尔海森可一点都不想让她好过。 “你以为我没有发现,在最后撤离的时候,你把我的通行证扔到赛诺脚边的事吗?” “……一点点的小回敬,比不上轰炸的大手笔。” 艾尔海森也清楚九方一定意识到了。 但那有什么问题呢? 合作的前提要么是双方互相信任,要么……就是双方都有把柄在对方手里。阵营不同的他们看来是无法彻底信任对方,那么制造一个九方的弱点掌握在艾尔海森手里才是夺取主动权的明智之举。 如果九方逃不了赛诺的追捕,那么显然是她自己的问题,艾尔海森不过是做了一个热心市民应该做的,将罪犯绳之以法。她连这都做不到的话,“造神”的事倒不劳烦这位愚人众小姐操心了,她只会把艾尔海森一起带进沟里。 九方在试探他的实力,他艾尔海森何尝不是在考验九方的本事。 他们俩彼此彼此罢了。 说实话,九方倒没有很生气,愚人众备受怀疑是很正常的事,而且……谁又知道,她不可以反过来利用赛诺揭示教令院高层的阴谋呢? 风险和机会从来都是密不可分的,越高的风险,往往蕴含着最大的机会。至于会不会翻车,那就是九方自己的事了,她怪不了别人。 “是吗?不过,友情提醒你一下,注意一下赛诺来这里的理由,说不定……会是破解谜题的钥匙。”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