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八零香江当巨星》 第一章 一九八三年仲春,香江清水湾大浦仔徐氏电影制片厂旁。 钢牙旺下车走过去时,几个等着上工的武师,正站在片厂门口,一边抽烟一边围着一个年轻人说笑。 那年轻人留着一个三七分,中等个头,身形单薄,看着不过十七八岁,面容白皙俊俏,带着点雌雄莫辨的秀丽,但眉眼间又有几分凌厉的英气。 总之是个极好看的少年。 他抿唇靠在墙边,神色平静,任由几个武师打趣他。 一个瘦小男人拍着他的肩膀,戏谑道:“生得咁靓仔,做乜嘢武师,食拖鞋饭几好啊?”[咁:这么;乜嘢:什么;食拖鞋饭:吃软饭] 其他几人闻言,一阵哄笑。 而少年只是淡淡笑了笑,依旧淡定如常。 又有人接话道:“是啊,做武师是要真打真摔的,你这细皮嫩肉别碰一下就坏了,我看靓仔你还是另谋生路吧?” 少年依旧只是淡笑。 与此同时,他视线落在正朝这边走来的钢牙旺身上,眸光微微一跳,直起身子。 其他几个武师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立马一窝蜂凑上来:“旺哥!” 钢牙旺抬起手中马经报,在几个人头上各敲了一下,故意板着脸道:“做乜嘢?欺负新人?” 几人大笑,刚刚那瘦小男人,摸着脑袋嘿嘿道:“头回在武行见到长这样的,跟人讲笑呢!” 钢牙旺瞪他一眼,那少年已经走上来,毕恭毕敬鱼与打招呼:“旺哥,我是炳哥介绍来的宋禹。” 他粤语带着明显口音,显然并非香江人,虽然看着年岁很小,但不卑不亢,颇有几分从容不迫。 钢牙旺点点头,上下打量对方一番,朝他咧嘴一笑,露出两颗银光闪闪的钢牙:“阿禹是吧?行,先去开工。” 宋禹点头,轻笑道:“谢谢旺哥。” 钢牙旺不甚在意地摆摆手,又对其他几人道:“你们几个先带阿禹进去,我去买两份马经再来。” “冇问题啦!” 宋禹默默跟着几个武师往制片厂内走去。一边走一边暗暗打量四周这带着时代感的建筑和景色。 及至此时,他还是觉得跟做梦一样——自己竟然穿越进了一本书中世界? 宋禹原本是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一个演员。 十八岁出道,二十出头拿下影帝,三十岁不到三金加身,事业虽有波折,但尚算顺风顺水,也赶上了票房爆发片酬暴涨的好年景,轻轻松松名利双收。 只是娱乐圈随之进入资本逐利的时代,整个电影行业生态日渐畸形,流量当道,烂片横行。 穿越前的宋禹正在拍摄的一部电影,就被资方塞进一个流量爱豆,与他同为男主。不是他对流量有偏见,实在是大银幕太考验演技,一点瑕疵都会被放大。生硬的烂表演放在银幕上,是对观众的不尊重——毕竟电影是需要真金白银买票进影院的。 最让他愤怒的是,拍摄过程,他与这位流量有几场动作戏,自己这个“老戏骨”亲自上阵,流量小生却让替身来完成,实在令人难以忍受。 入行十几年,他早已功成名就,财富自由,自知无力改变环境,余下职业之路,也就没什么再值得自己去花精力和心思去挑战。 于是萌生了隐退之意。 下定决心之日,宋禹整个人就豁然开朗,难得心情愉快,晚上收工回到酒店,也懒得温习剧本,而是随便打开了一本放松。 不想,故事出乎意料精彩,让他熬夜看了伴宿。 是以八九十年代香港为背景,因为人物和故事皆杜撰,并非真实世界,因而化名香江。 讲得是底层出身的主角温驰骏,一步一步从小人物打拼,成为电影大亨,制霸香江娱乐圈的传奇故事。 剧情跌宕起伏,人物丰满立体,时代风貌跃然纸上。 宋禹看得很痛快。 天空露了鱼肚白,才不情不愿放下书。 哪知刚会周公,便听得黑沉沉的梦中世界里,传来一道电影旁白般的机械嗓音。 “想要更高挑战?” “那就去名动香江,成为影史传奇。” 再醒来,他就发觉自己穿进了睡前那本书中——一九八三年的香江,变成了一个与自己同名同姓的少年。 这操蛋经历,完全超出宋禹的认知。 他是觉得人生无趣,没了挑战,但也不是要这种有违人类认知的刺激挑战好吗? 而且自己穿成的这个宋禹,在书中从未被提及,显然是个无足轻重的路人甲。 他好歹做了十几年主角,一朝穿越,竟然连个配角反派都没捞着,这落差实在过于巨大。 浑浑噩噩两日,及至穿越的第三天,也就是昨天,一个叫炳哥的人上门来找到他,让今早去清水湾徐氏片场找钢牙旺开工,宋禹才隐约搞清楚原身这个路人甲在书中的身份。 这还要从书中重要配角钟鸣生这个大明星说起。 原书剧情是从一九八五年开始,距离现在还有两年多。 钟鸣生遇到主角温驰骏时,温大佬还是寂寂无名的小人物,钟鸣生自己则是曾经大红,又陷入低谷的过气小生。 而钟鸣生之所以陷入低谷,是因为两年前一桩拍摄事故,给他心理造成重创,不得不暂别这一行。 这是书中钟鸣生与温驰骏见面时的一段回忆描写。 回忆中,彼时是当红新星的他,因为得罪某个背景复杂的大佬,对方为整他,在他拍摄的片场动了手脚。 他作为重要配角,自然躲过一劫,但同剧组的武师,却因此受牵连,造成一死一瘫痪,目睹这一事故的钟鸣生,心理承受不住,就此消沉。 书中并未提及这两个武师的名字,只提到重伤瘫痪的是个资深武师,有两颗钢牙,死亡那位则是个从大陆来香江半年,刚刚入行的小武行,不过十八岁。 作者在描述这位小武行的死,也只用了三言两语——摔下四楼,地上钢钎插进胸口,衣服撕裂,露出白皙胸膛上一块淡红色胎记,又很快被鲜血掩盖。 昨天那位炳哥来找他时,告诉他要去的是《神偷黑桃A》剧组,宋禹原本没太在意,直到今早照镜子,无意中看到这具身体胸口的一块红色胎记。 原书中那只言片语的剧情,才蓦地浮上脑海。 如果没记错,钟鸣生回忆中那部出事的电影,就叫《神偷黑桃A》。 而刚刚见到顶着两颗大钢牙的钢牙旺,则让他彻底确定了自己这具身体的身份——就是钟鸣生回忆中,从四楼跳下来,被钢钎贯穿胸口,当场嗝屁的小武师。 嘿,不仅穿成了个路人甲,还是马上要一命呜呼的炮灰。 宋影帝表示很想骂娘。 * 根据原身的记忆,这个小宋禹过去十八年的人生,只能用乏善可陈来形容。他出生北方小城,还在襁褓中,亲爹就加入逃港潮,抛妻弃子跑来香江谋生。 贫穷动荡的时代,不到十岁,亲娘又过世,一直跟着外祖父生活,及至去年,外祖父也撒手人寰,留下他孤苦伶仃一人。好在没过多久,他就收到了十几年未见的亲爹来信,让他去香江父子团聚。 大陆已经改革开放,一切手续还算顺利。去岁年底,他拿着单程证来到了香江,与生父团聚。 可惜他不是主人公,因而故事中抛妻弃子去大都市淘金的渣爹,摇身一变成为富豪的桥段,并未在他身上上演。 香江遍地黄金,但能捡到的人屈指可数。原身爹来香江十几年,没能辉煌腾达,人到中年落得孤家寡人一个,还染上重病,这才想起老家还有个儿子。 也就是说,原身爹找到儿子,并不是为了什么父子团圆,而是找来儿子侍疾尽孝。 原身心怀期待来到香江,面对的就是一个穷困潦倒病卧在床的亲爹。 原身是个善良孩子,尽心尽力照顾生父,但渣爹还是只活了三个月,留他独自一人在陌生的香江。 语言不通的少年,要在香江找一份养活自己的工作并不容易,好在他学过功夫,一番周折后,寻到一点门路,进了武行谋生。 今天便是他第一天开工的日子。 在原世界中,小武行的人生即将在数日后终结。 只是如今,原来那个淳朴少年的芯子,变成了影帝宋禹。 第二章 钢牙旺口中叼一根香烟,脚下迈着八字步,走到片厂旁荣记士多店门口,朝柜台里的阿伯告大声道:“荣伯,拿两份马经!” “阿旺,咁早就开工啦?”士多店的老板荣伯拿出两份马经报递给他。 “搵钱么,当然是越早越好啊!”钢牙旺接过报纸,将一元硬币放在柜台,笑呵呵道,“不用找啦。” 荣伯堆起一脸笑:“多谢晒阿旺,开工当心点啊!” 钢牙旺拿着马经,头也不回地摆摆手,朝制片厂走去。 钢牙旺本名吴中旺,观塘人,刚过完三十岁生日。 八十年代的香江,高楼大厦,摩登男女,富豪名媛,到处都弥漫着纸醉金迷的味道。 但这一切跟穷人没有任何关系。 钢牙旺出生在观塘竂屋区。竂屋区的穷孩子,大都只有两条出路,一条是去码头工厂卖苦力,一条是混堂口当烂仔。 活到三十岁,每每思及此,钢牙旺就难免生出几分自豪,他既没有去做苦力,也没有当烂仔,他选了第三条路——进武行。 他幼时调皮捣蛋,父母怕他学坏,送他去了戏剧学校学艺。可惜没赶上好时候,彼时戏剧没落,听戏的人越来越少,他一身唱做念打的本事没了用处。 但他运气又实在不错,戏剧没落伴随的正是电影的发展。 六十年代开始,香江武侠动作片异军突起。 唱做念用不上,但他最擅长的“打”却是有了用武之地。他靠着戏校学的那套拳脚功夫,顺利进了武行。 如今已是一名资深龙虎武师。 他身手好,肯吃苦,深得导演欢迎,多时一个月能开二十五六天工。 如今香江人均薪水不过两千块,但龙虎武师做一次替身便有一两百收入。他这样的资深武师,一月下来万八千早不成问题。 武行薪水日结,不需像写字楼白领,要苦熬一个月等出粮。 这样的收入,连中环的精英们也是艳羡的。 但高收入必然也伴随着高风险。 五六十年代武侠片刚兴起时,武打动作还是戏剧舞台那一套,及至六十年代中后期,原有的武打套路,渐渐无法满足观众的口味。 就在这时,李小龙横空出世,从传统武侠进入功夫片时代,舞台动作变为拳拳到肉的真功夫,大大提高了观众的观影体验,赋予动作片新生命的同时,也对武行有了更高的要求。 武师们受伤便成了家常便饭。 都说混堂口的是在刀尖上讨生活,做武师的风险完全不比混堂口低。 钢牙旺之所以叫钢牙旺,就是前些年表演跳楼时,不慎摔断两颗门牙,后来装了两颗钢牙,从此便有了个钢牙旺的花名。 断牙只是钢牙旺十几年武行生涯中,受过最微不足道的一次伤。 除此之外,他还断过手断过腿,最长一次在医院躺了两个月。 武师身上的伤,是他们的勋章,也是彼此攀比较量的资本,看得就是谁更敢拼谁更生猛,你能做别人做不了的动作,受别人没受过的伤,那就会得到同行的尊重和敬佩,也会拿到更高的酬劳。 只是,武师虽然收入高,吃的却是青春饭。过了三十,便开始走下坡路,若是能做上演员走红,或是混上武术指导,那自然不用愁后路。 但全香江数千武行,做上武指的不过寥寥数十人,能当演员混出头的,更是两只手数的出来。 钢牙旺相貌平平,如今还顶着两个大钢牙,偶尔在影片中跑了个龙套,打个酱油没问题,但要做个真正的动作演员,那肯定没他的份。 而他又没能进去那几大有名的武术班底,一直是个散兵游将,如今自己拉着几个兄弟干,武术指导也不做指望,能日日有工开,就心满意足。 刚入行那几年,他跟大多年轻武师一样,总觉得钱来得太容易,又因常常受伤,还亲眼见过摔死摔残的同行,便秉着今朝有酒今朝醉,日日结了薪水,就去饮酒赌钱吃喝玩乐,一个月赚大几千,一年到头兜里比脸还干净。 及至这两年,年岁渐长,眼见已经三十而立,方才对未来有了危机感,又想着早点存够钱,买好楼将女友阿丽娶回家,便戒了恶习,只隔三差五买马买彩,幻想何时能发一笔横财,过上住大屋开豪车的日子。 当然,这也只是幻想。 钢牙旺是知足常乐的人,他不想阿丽一直为自己担惊受怕,已经打算好,做完这部戏,便与阿丽开一间冰室,安安稳稳过小日子。 想到未婚妻阿丽,他嘴角不由自主弯了弯,一边研究着手中马经,一边朝片场走去。 * 与此同时,宋禹已经跟着几个武师走进了制片厂内。 这处制片厂属于一家叫做徐氏影业的电影公司,类似于影视基地,里面又分为好几个小片场,能容纳几个剧组同时开机拍摄。 徐氏影业是这个世界里,历史最悠久也是当下最大电影公司之一。 这两天,宋禹已经差不多摸清这个世界的状况,跟现实世界没什么两样,只是现实世界耳熟能详的名流富贾各路巨星,在这里都不存在,唯一一个便是现实中七三年已经过世的李小龙。 他猜想是作者的一个致敬。 总之,对比宋禹生活的现实世界,这里类似于一个平行世界。 眼前这个片场,是个空旷的大棚屋,约莫十几米高,跟一个小体育馆差不多。 片场中已经到了不少人,正在忙忙碌碌做准备。 一个矮胖敦实的男人,拿着一卷剧本指挥着。嗓门洪亮如钟,时不时冒一句粗口,看起来性子很火爆。 正想着,钢牙旺从后面走上来,走到那矮胖子跟前,笑呵呵打招呼:“米哥,早!” 矮胖子转身看向他:“旺哥,你来了,我让你带的人都够了吧?” “够了,连我一起六个。” 矮胖子拍拍手:“行,那就开工,你叫两个人去搭纸皮箱,剩下武师先套招准备。” 这矮胖子,显然就是这部电影的动作指导了。 在两人说话间,宋禹不动声色打量了一眼周遭,片场人不多,加上钢牙旺带来的几个,也才二十来人。 旁边的牌子写着电影名字——《神偷黑桃A》。 这个时代的片子题材不受限,黑\道小偷都能当主角。 他这两天为了解这里,买过好几份报纸。钟鸣生在娱乐版块里,算是常见名字。 他是这两年徐氏力捧的小生,先前都是演爱情片,但毕竟如今功夫片盛行,所以徐氏给他安排了这部动作片,希望他能拓展戏路。 不过此刻,宋禹并没看到疑似钟鸣生的小生在片场,应该是今天没有他的戏。 又见基本都是动作组的工作人员,猜测今天要拍的是配角们的打斗戏。 说起来,宋禹当年之所以选择考影视院校做演员,其实很大一部分原因,来自童年时期的武打片,那时他就想做个武打明星。不过等他长大入行,动作片早已式微,曾经繁盛的港片也是明日黄花,没落多时。 没想到,他现在竟来到了曾那个辉煌时代,电影行业欣欣向荣,动作片正是最好的时候。 思及此,穿越的郁卒,倒是散去了几分。 他是科班出身,对武行自然也有一些了解。 电影原本是西方产物,电影行业包括导演编剧周在内所有工种,都是来自于西方,唯独武术(动作)指导(导演)是产生于中国动作电影,确切地说,就是来自港片。 也产生了独特的武行文化。 在动作片鼎盛时期,导演虽然也是片场老大,但除了名导大导,在拍摄过程中,导演和动作指导,各自负责文戏和武戏,话语权和责任可以说是分庭抗礼。 宋禹刚刚观察了一下,《神偷黑桃A》的导演显然不是什么大导,今天拍打戏,导演人虽然在,但这会儿正在旁边坐着,优哉游哉吃早茶,一切全凭矮胖子指导指挥。 钢牙旺得了矮胖子的吩咐,指了指刚刚那瘦猴青年和他道:“虾仔阿禹,你两个去搭纸皮箱,剩下几个同我去准备。” 被点名的宋禹回神,默默点头。 虾仔自来熟地揽住他肩膀:”走,同你虾仔哥去干活。” 龙虎武师在动作片全盛时代,是高收入工种,宋禹一个刚进武行的新人,一时半会肯定是当不了武师的,估计要打一阵子杂,才有上场机会。 他跟着虾仔去摆纸皮箱,这箱子是用来跳楼用的。 他一边摆弄,一边抬头往上瞧了瞧。 刚刚那矮胖子已经带着钢牙旺几人上楼,正站在栏杆处手舞足蹈指导着几人动作,时不时比划一下,还亲自翻了两个跟头。 别说,真是一个灵活的胖子。 看样子要拍的是几个人在上面打斗,然后摔下来的戏。 宋禹目测了下,纸皮箱上方到到几人站立的栏杆处,将近十米。 没有经验的人,十米跳台跳水,都能被水拍晕,这只垫了三层纸箱外加一层海绵垫,不吊威亚直接摔下来,只怕很容易就会受伤。 这个时代跟他所处的时代显然不同,鲜少科技和狠活。 不像他拍戏那些年,后期特效已经足够发达,哪怕是武行,这种高风险的动作,也几乎没有。 而现在,所有动作都是真身上阵。 他曾跟港圈合作过几部戏,听前辈讲过,当年他们为拍戏有多拼命,就是武打巨星,也免不了会受伤,至于武师,那都是拿命搏,受伤是家常便饭,闹出人命也不是一回两回。 这样看来,原身入行没多久就嗝屁,也就不奇怪了。 武行命贱啊! 以前自己做明星,未曾感同身受,如今换了个身份,才深刻体会这个行业的贵贱之分。 他看着这高度,想到自己以后也要做这些动作,暗暗深呼吸了口气。 但如今的他不是什么影帝巨星,只是一个进武行讨生活的十八岁少年,又没有其他谋生技能,再危险也得先干着。 好在他原本就有一个打星梦。要名动香江,成为影视史留名的巨星,他倒也没有走错路入错行。因为大部分武打明星走的都是从武师到演员这条路。 而在这个时代,最容易成为巨星,影响力最深远的,就是动作明星。 原身也算是帮他迈出了第一步——而他要做的就是能躲过原身嗝屁的命运。 如今当务之急,则是先打杂熟悉环境,学点武师们的经验。 他可不想到时一上场就受伤,疼是一回事,主要是受伤会耽误事。 一旁的虾仔见他一直往上面瞧,笑道:“怎么?怕啊?想做武师这点高算乜嘢,我同你讲,你虾仔哥可是从五层楼跳过的,厉害吧?” 宋禹笑着看向他,这人瘦瘦小小,嘴巴应该比身手厉害,不然也不会被钢牙旺叫来这里摆纸箱,而是上去准备跳楼了。 他想了想,小声问:“虾仔哥,指导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你说米哥啊?人家是周家班三爷的大弟子,当然厉害了,已经指导好几部片子,去年票房季军《猛虎下山》就是他指导的。” 周家班? 在原书中鲜少提及,因为已经不复存在,但在原身记忆中,这不是一个陌生名字。 原身为了进武行,对这个行业做了不少功课。 周家班是如今香江电影行业最有名动作班底之一,也是徐氏影业御用班底。 过去十几年,叫好叫座的动作片,一半出自周家班之手。班主周成忠,人称三爷,在行业摸爬滚打二十多年,既是武术指导,也做导演,是业内赫赫有名的人物。 三爷大弟子,那就是花名肥仔的周家米了。 宋禹看了眼上面的矮胖子,果然胖子也能干武行,就跟洪金宝大哥一样,思及此,不由得有点好笑。 铺好纸皮箱,他又仔细检查一遍,虾仔见状,在一旁笑道:“阿禹,差不多就行了,莫同个乸型一样啦!”[乸型:类似娘娘腔] 宋禹没听懂乸型是什么意思,但想来不是什么好词。 他退到一旁。 作为东方好莱坞的香江,小小弹丸之地,鼎盛时期,每年产出电影几百部,讲究的便是效率。拍摄周期最短的电影,甚至只用几天就能完成。 这片场都是资深武师,很快就做好准备。 周家米从楼上下来,举着喇叭道:“各部门准备!” 摄像收音齐齐就位。 宋禹认真地观察着这场拍摄。 他虽有十几年的电影拍摄经验,但对这种简陋到甚至可以用简单粗暴形容的片场,充满了好奇。 因为就是在这个年代,如此简陋的条件下,成千上万的电影人,打造出了一个能与好莱坞抗衡的电影黄金时代,留下无数经典之作。 以前只看过影片和资料,听老一辈回忆,如今自己来到现场,到底还是不一样。 繁盛的背后,必然充满了残酷和血泪。 拍摄开始,上方六七个龙套,现实大混战,接着便是下饺子似的往下跳。 前面三人顺利跳下来,落在纸皮箱的软垫上,只是轮到一个身体向后越过栏杆,背摔下来的武师,却因为动作微微犹豫,身体卡在栏杆处,没能及时落下来。 这武师,宋禹还记得,正是自己在片场门口,与虾仔一起开自己玩笑的那个,好像是叫阿华。 宋禹拍过动作戏,哪怕是吊着威亚,正面跳和背摔也有着很大差别,更何况是现在这样硬摔。将近十米的高度,就算是经验丰富的武师,犹豫也正常。 “咔!咔!咔!” 周家米不耐烦挥手,拿起手中剧本卷筒,指向上方那武师,怒骂道:“扑街!做唔到就唔好做,不要耽误大家时间!” 宋禹心说,这位肥仔指导,脾气果然是很火爆啊。 阿华还没反应,上方的钢牙旺赶紧笑眯眯挥手道:“米哥米哥!再试一次!” 周家米黑着一张胖脸,没好气吼道:“铺好纸皮箱,再来一次!” 虾仔忙拉着宋禹去整理纸箱。 楼上的钢牙旺拍拍刚刚那武师的肩膀,问道:“阿华,怎样?到底行不行?” “行,怎么不行!”阿华拍拍胸口,但因为刚刚的失败脸色有些尴尬,“我好几天没跳这么高,动作有点生疏,这回肯定没问题。” 钢牙旺点头:“自己当心点,用好力度,保护脆弱部位。” 阿华不甚在意摆摆手道:“我知啦,又不是第一天干武师。” 下方的宋禹将两人的对话听在耳朵。 这年头做武行对穷孩子是个好出路,但在这行业里,武师的命也确实贱。 “准备好了吗?”周家米不耐烦催促。 宋禹仔细检查了下垫子才退开。 上方钢牙旺比了个k的手势:“米哥,好啦!” 周家米举起喇叭:“A!” 宋禹紧紧盯着阿华的身影,只见他在跟对手过完招数,被打得往后退到栏杆处,身子猛得后仰,这一回,毫不犹豫背摔下来。 砰的一声,重重砸在纸皮箱上。 宋禹的心脏也心惊胆战般狠狠跳动了一下。 等所有人都落定,才有人前去检查武师们的状况。 虾仔跑到阿华旁边:“阿华,你冇事吧?” 阿华揉着肩膀,龇牙咧嘴露出吃痛表情,摆摆手道:“没事。” 刚说完,又疼得倒吸两口冷气,显然是受伤了。 周家米走过来,扫了眼他,没什么感情色彩道:“带他去王师傅那里上药,其他人准备下一场!” 宋禹看着虾仔扶着阿华离开,暗暗舒了口气。 人人只见电影盛世,大明星的风光,却不知背后多少无名武行的血泪。 第三章 宋禹虽然心中感慨,却也没太多心思同情武师这行,人家好歹拿着高薪,自己现在想做武师都还不成,只能在片场打杂,能寻着机会跑了个龙套就谢天谢地。 他穿来这几天,检查过原身和渣爹留下的家当,存款和值钱的家当是一分没有,还为了给渣爹治病,欠了一笔数额不算小的外债。 而且这债还是高利贷。 他一个原本身家数亿的大明星,如今生计都成了问题。 想到如今这处境,他就有点头痛。 剧组今天拍的是日戏,但也拍到暮色四合才收工,好在剧组管两顿饭。 动作组薪水日结,宋禹打了一天杂,多是摆放道具,连个龙套都没跑到,拿了五十块薪水。 武师们则大都一百五到两百之间,据说做替身,可以翻倍,但今天没有主角戏,也就没机会做替身,薪水便相对要少一些。 但比起香江普通人收入,仍旧相当客观。 华灯初上的八点半,收工的人们,陆陆续续从片场走出来。 “阿禹,要不要一起去饮酒?”钢牙旺笑眯眯拍着宋禹肩膀问。 这一天下来,宋禹看得出,钢牙旺心胸宽阔为人豪爽,人品很不错,对兄弟们也仗义。跟着他的几个兄弟包括虾仔阿华,虽然言行举止粗俗,但心眼儿也都不坏。 这也不足为奇,毕竟干这行的,大都没读过什么书。 因为没读过书,又干得是危险行当,这些人惯会吃喝玩乐,赚多少花多少。他现在穷得叮当响,哪能跟他们一样当散财童子。于是笑着摇摇头回道:“我家里还有点事,得早点回去。” 钢牙旺也没强求,笑呵呵道:“明早八点去油麻地北海街十九号集合,那里有片场巴士。” 宋禹点头:“晓得的,旺哥。” 与坐上钢牙旺面包车的一行人挥手道别后,宋禹也去了巴士站,坐上了回深水涉的小巴。 深水涉如今是除了九龙寨城之外,最大贫民区,肮脏拥挤的街道,破败陈旧的唐楼,蝇营狗苟的穷人,与香江的繁华形成鲜明对比。 从巴士站下车,又步行了十来分钟,宋禹走到了如今所住那五层高的老旧唐楼下。 想到那鸽笼一般的房间,他实在是有点不想回家。 犹疑间,目光不经意瞥到一楼档口“林记糖水铺”的招牌。 虽然在剧组吃过晚饭,此时并不饿,为了迟点回家的宋禹,还是转身朝糖水铺走了过去。 糖水铺不足二十平米,六张小桌,这会儿过了九点,店内只得一对阿叔阿婆慢条斯理饮着糖水。 还有内侧收银台行内,一个手捧一本书低头的青年。 宋禹淡淡瞥了眼那人,就收回目光,在门口一张空位坐下,歪头去看内侧墙上的食单。 都是典型的粤式糖水和点心。 他入行这十几年,过了二十五岁,为保持身材,开始控制饮食,很少吃甜品。但如今这具身体只有十八岁,也不是明星,大概率还得干很久的体力活,自然也不用多讲究。 正犹豫着点份什么,一道冷沉的声音从身旁响起:“你好,食乜嘢?” 宋禹盯着墙上的食单回道:“一份番薯糖水,谢谢!” 说完,才转头朝人不经意看了眼。 只是这一看,却几乎是叫他昂起头来,因为糖水店这位侍应生实在过于高大,简直像是拔地而起一般,只有用力昂起头才能看到那张脸。 而目光终于落在对方脸上时,宋禹差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这侍应生自然就是刚刚在收银台内捧着书的青年,眼下近看清楚脸,顶多二十出头,甚至还有几分少年模样。只是身形过于高大挺拔,只怕快一米九,虽然五官周正俊朗,但皮肤偏古铜色,眉眼锋利,眼窝深邃,眸子比寻常亚洲人的黑眼珠略浅,是一种带着天然冷意的深灰,脸上此时没有任何表情,更显冷峻,加上缠绕在结实手臂上那两道梵文刺青。 宋禹本能没敢多看。 八十年代的香江,杀人放火帮会横行,满大街都能看到混堂口的烂仔。 眼前这人怎么看怎么不像良民。 没想到喝个糖水,都能遇到疑似危险分子。 侍应生自然不知他想法,继续问:“还要其他吗?” “不用了谢谢,”宋禹不动声色将目光收回。 “好的,稍等。” 语气倒是挺有礼貌。 待人转身进后厨,宋禹不由自主舒了口气。 很快,危险分子便端着一碗糖水去而复返:“你慢用!” “谢谢。” 宋禹低头看向碗中,分量还挺多。 他拿起勺子喝了口番薯糖水,味道甘甜,出乎意料的润口。 “家俊,没把客人给我吓走吧!” 正慢条斯理喝着,身后冷不丁响起一道声音。 宋禹下意识看了眼从门口走进来的人。 是个身形微微佝偻的阿伯,看着五十多岁的模样,但本身年龄兴许更年轻,毕竟市井讨生活的人,原本就容易苍老。 他手中提着大包小包两大袋食材之类的玩意儿,刚走进门,先前那危险分子青年,便从收银台迎上来,将他手中袋子接过:“舅父,你歇着,现在人不多,我看着就行。” 阿伯挥挥手:“不用不用,你杵在这里,客人都不敢来,你去玩你的。” 青年倒也没坚持,将两包东西放入后厨后,便从里面出来,径自走出糖水铺,路过宋禹这桌时,还淡淡瞥了他一眼。 那冷飕飕的眼神,让宋禹赶紧低下头,佯装专心喝糖水。 一碗糖水喝完,已经快十点,明天还要开工,不想回家也得回了。 糖水一块钱一份,宋禹给了钱,慢悠悠走了出去。 只是刚出门,就脸色一变。 只见三个烂仔打扮的青年,正从旁边通往他家那个楼道里走出来。 原身的记忆告诉宋禹,这几个烂仔,正是收高利贷的,在他穿过来前,原身已经被骚扰过好几次。 看这情形,应该是刚去过他家,只不过扑了空。 “家俊!”那三人打头的是个光头,出了楼道后,忽然加快脚步,走到一个正站在路边抽烟的青年身旁,热情地跟人打招呼。 这青年不是别人,正是刚刚糖水店那青年。 看这三个烂仔,对他态度颇有几分恭顺。 自己果然没看错,这确实是个危险分子。 宋禹趁着没被人发现,准备默默退回糖水铺先躲起来。 然而他运气实在不算好,脚下刚动,那烂仔中的一个,便发现了他,大叫一声:“扑街仔,你躲乜嘢?” 他这一叫,其他三人包括那位糖水店“家俊”,也一起朝他看过来。 三个烂仔看到目标,立马凶神恶煞冲过来。 光头首当其冲,一把揪住宋禹衣服,气势汹汹道:“扑街仔,仲唔还钱,是唔是要我直接砍你手交差!” 说着就抬起砂钵大的拳头,朝人捶下来。 这人鼓着眼睛,喘着粗气,十足的恶人架势。用足劲儿的这一拳下来,若是砸中脑袋,只怕能要人半条命。 宋禹被他狠狠揪着衣领控制住,换作寻常人,想来是躲不过这一拳头了。 宋禹脑子也确实没反应过来,只是他这具身体,却根本不需要他的大脑指令,便本能一般,一个敏捷转身,用巧劲儿卸掉了光头揪住自己的那只手,让对方砸下来的大拳头落了空。 光头被他这动作,弄得踉跄一下。 与此同时,宋禹拔腿就跑。 他又不是傻子,还能老老实实挨打? 只是三个收贷的烂仔也不是吃素的,他刚跑到糖水店高个青年身旁,就被三人堵住去路。 “扑街仔!仲想跑,唔要命啦!?” 光头追上来,大吼大叫。又是虎虎生辉一拳对他挥出。 在光头拳头砸过来时,宋禹眼明手快往高个青年身后一躲 他发誓,自己绝不是故意把这糖水店危险分子当盾牌,只是他这么大个子杵在这里,不拿来使用实在是暴殄天物。 光头拳头下意识随着他动作转变方向,等反应过来不对劲时,已经收不回来。 眼见拳头就要砸中大个子下巴,对方却轻飘飘抬手,一把攥住了光头手腕,让这钵大的拳头,堪堪在距离他下巴两公分处停住。 光头也是吓了一跳,在对方甩开自己拳头后,赶紧退后两步,心有余悸般轻呼一声,显然是后怕自己差点打中面前的人。又气得朝宋禹大吼一声:“找死,扑街!” 宋禹上前一步,抬头看了眼面无表情的青年,心虚道:“唔好意思,家俊!” 他记得刚刚光头叫的就是这个名字。 家俊转头淡淡看他一眼。 光头一愣:“家俊,你认识这扑街仔?” 家俊不置可否,只将目光从宋禹脸上不着痕迹收回,看向光头,淡声开口:“收账就收账,做乜要打人?” 光头苦着脸道:“家俊,你有所不知,这扑街仔同他死鬼爹欠我们钱三个月,一分都未还。” 家俊面无表情道:“你们将人打伤,就能还钱了?” 光头愣了下,嚅嗫道:“江湖规矩,不都是还不了钱就打断手么?” “打断手做不了事,更还不了钱,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光头一时噎住,想反驳,又发觉对方说得没错。 家俊又瞥了眼宋禹,淡声问道:“你什么时候能还钱?” 宋禹面露犹豫。 他是一点都不想认这笔烂债,但如今自己变成了这个宋禹,钱又是原身和他那死鬼渣爹一起借的,想赖掉的唯一方式,估摸就是离开香江了。 但如今这时代,还有哪里比香江更好? 所以,想要安生在这个世界活下去,只能还掉这笔账。 他思忖片刻,道:“光头哥,我现在已经搵到工,再俾我两个月时间,我连本带利还给你。” 只要能当上龙虎武师,省吃俭用两月,应该能还掉这笔钱。实在赚不到,到时候再想办法,反正先解决眼前麻烦,过几天安生日子。 光头大约是不大相信他的话,一时举棋不定,只得求助似地看向面前的家俊。 家俊道:“光头,既然他说两个月后还,总比你打伤人,一分钱都收不到好。” 光头没好气道:“要是过了两个月还不了呢?” 宋禹道:“那就任凭光头哥处置。” 光头的目的是收钱,打伤人收不到钱,对他也确实没好处。他又看了眼面前的家俊,最终咬咬牙点头:“行,那我就两个月后再来寻你,连本带利两万块,一分都不能少。” 宋禹简直要被气笑了:“光头哥,我借五千,五个月变两万,纵观整个香江,也没你们这么黑心肝的高利贷吧?” 林家俊也冷声道:“是啊,你们放贷也得讲规矩,哪有这么坐地起价的?” 光头咬咬牙,啐了口:“行,看在家俊你的面子上,那就一万五,如果到时候还不出来,我把你卖去钵兰街做鸭。” 说着不怀好意上下打量一番宋禹。 宋禹面无表情扯了下嘴角。 光头说完,又拍拍家俊的肩膀:“家俊,今日就看你的面子,放这扑街仔一马,等两个月后,我可就不会再客气了。” 家俊只是淡淡点头,并不说话。 及至三人驱车离开,宋禹才终于松了口气,转头对上身旁这大个子:“刚刚多谢你。” 对方只是简单三言两语,就替自己解决了眼前大麻烦,他心中着实感激不已。 虽然是个危险分子,但有着一颗助人之心,这大概就是有点侠义之气的江湖人士吧。 “借了这些人的钱,赖不掉的,早点凑到钱早安生。”家俊面无表情看他一眼,将手中快要吸完的烟头,随手在旁边的电线杆子摁灭,轻轻一弹,烟蒂准确无误落入不远处的垃圾车内。 宋禹道:“我知道的。” “林家俊。” “啊?” “我的名。” “哦,我叫宋禹。” 家俊点头,一边往糖水铺走一边头也不回道:“我家糖水铺招牌是红豆芋头,下回可以尝尝。” 宋禹目送这人高大身影走向林记糖水铺,点头回道:“好啊。” 第四章 宋禹拖着沉重的步伐上了楼。 他住在三楼一个单元里的小隔间,十平米大小,跟鸽子笼没什么区别。这在香江叫劏房,多在唐楼中,由一套房子分成几个小间出租,跟内地大城市的隔断房差不多。 宋禹从小家境富裕,十八岁就出道,大学毕业已在业内站稳脚跟,哪里住过这么小的房子。 他打开门进去,那逼仄的压抑感就扑面而来,让他恨不得原地遁逃。 然而这世界,没有让他能逃离的地方,他也只能尽力让自己接受现实。 如今他变成这个宋禹,亟不可待要解决的两大问题,一个是一万五的高利贷,第二便是改善居住环境。 两件事说到底都是得赚钱。 幸而原身生活习惯尚可,房间虽小,收拾得还算整洁干净。一张上下铺单人床,渣爹过世前,父子俩便是各自占一个床铺。 渣爹没了后,下铺被原身拆掉,用来挂衣服,还有一张小桌。让宋禹庆幸的是,这么小的房间,竟然还隔出了个洗手间,至少不用去公厕。 宋禹走进那一个人都有些站不开的洗手间,随意冲了个凉水澡,走出来一边擦头发,一边对着镜子照了照。 原身跟他有七成相似,只是更俊秀,简直可以用漂亮来形容。这长相放在几十年后的内娱,轻轻松松就能成为流量偶像。 但在这个动作片盛行的时代,实在不算是个优势。 不过观众都是视觉动物,长得好看总归都会派上用场。 他转头看了眼上铺墙上两张李小龙的海报。 学过功夫的原身,来到香江后,想必也梦想过能在电影圈闯出一番名堂。 虽然现在自己还在为高利贷和生计发愁,但来都来了,总还是要有点远大目标。不光是为了自己,也算是为了原身这个悲催的少年。 思及此,宋禹难得生出一股振奋之感。这是他从业十几年,已经消失很久的热血。 穿来第四天,宋禹难得睡了个好觉。 只是翌日天刚麻麻亮,这栋唐楼里就响起夫妻吵架孩子哭闹锅碗瓢盆声,交织成一出出“美妙”的交响乐。 被吵醒的宋禹睁开眼睛,窄窗外的天空已露出一点鱼肚白,他摸出原身那块廉价手表看了眼,刚过六点。原本还想再睡一会儿,但劏房隔音实在太差,一声小儿的尖叫穿过房门,他残存的睡意便彻底被打散,干脆爬起来。 简单洗漱后,他用电水壶烧了一壶热水,又摸出原身留下的饼干盒,里面还有十几块威化饼,他这两日早上都是用这个充饥。 他一边吃着威化,一边从简易小木柜中,摸出一个小铁盒,里面零零星星十几块钱,是原身所有家当。 若是昨天没拿到五十块薪水,自己很快就要饿肚子了。 饶是如此,现在总共也就六十多块钱,别说是还高利贷,但凡接下来日子,少开几天工,生计都得堪忧。 他已经打探过,武师薪水一天一两百,如果能做到主角替身,一场戏就能一两百,每天能开工的话,一个月下来过万不是问题。 在这个时代,是绝对的高薪。 所以自己当下最紧要的,就是赶紧从打杂的,正式成为一个龙虎武师。 这样想着,他吃完早餐歇了片刻,见还有时间,想了想,便换上衣服,去了楼顶天台。 做武师是需要有真功夫的,如今这个时代,那更是要动真格。 他以前健身房学的那点搏击术,显然是没什么用处。 好在原身是从小学武,学的是真正的北派红拳。 宋禹来到天台,没见有人,深呼吸了口气,闭上眼睛,调动原身记忆。 如同刻在骨子里的一招一式,从脑海中浮上来。 在睁开眼时,他已双手握拳打出。 撑手带云手,打得天下无敌手。偎身靠子拧心肘,打人凭的六合手。 猛虎爬壁,罗汉负宝,判官脱靴,小鬼脱衣,浪里拾柴…… 手是两扇门,全凭腿打人。手打三分,腿打七分。 迎风腿、旋风腿、饿马奔槽、腾空双飞燕,金锁银扣腿…… 宋禹做梦都不想到,身体有一日会变得这么敏捷轻盈,根本不需刻意回想,拳法招式便本能而出。 他知道原身习武,但直到自己打出来,才知道这个小宋禹不是三脚猫功夫,而是有着真才实学的高手。 一套拳打下来,他额头微微冒汗,神清气爽,一股激荡之气在胸口盘旋。 收回手站在原地,闭眼吸纳吐气片刻,只觉通体舒畅。 睁开眼睛,正要转身下楼,忽然听得两声掌声传来。 宋禹循声转头。 却见是天台一角栏杆上,不知何时坐了个人。 见自己看过来,那人轻飘飘从栏杆跃下。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昨天糖水店那个林家俊。 此时晨光已升起,将灰暗陈旧的唐楼天台照得分明,也将这青年照得分外清晰。 他穿一件白汗衫,下身是牛仔裤,很寻常的装扮,放在哪个时代都不过时,头发比板寸略长,一张古铜色的脸轮廓分明,眉毛浓黑眼眸深邃,没有表情的一张冰山脸,在白天看起来愈发冷硬。 也越发英俊。 他这个一看就不同凡响的长相,让宋禹不由自主快速回想了下书中各路人物。 广东人名中喜欢用家字,家俊这个名字更是再常见不过,走在人潮拥挤的大街上喊一声“家俊”或“阿俊”,起码好几个人一起回头。 书中似乎也有一个角色叫家俊,一个反派手下的炮灰配角,高材生文质彬彬,戴一副眼镜。 但显然跟面前这位没有任何关系,而且那炮灰也不姓林。 除此之外,宋禹就不记得书中还有什么家俊了。 显然,这位家俊跟自己一样,也只是这本书中的路人甲。 思及此,他在心中叹了口气。 说实话,这人还挺有主角气质的,且不说身高五官,光是这气质,往人堆里一站,也是鹤立鸡群。 想到对方昨晚算了帮了自己一把,宋禹赶紧笑着主动跟人打招呼:“早啊,家俊!” “早!”家俊面无表情应道,“身手不错,北派功夫?” 宋禹点头:“嗯,红拳。” 家俊又问:“红拳哪一派?” 宋禹:“关中红拳。” 家俊点点头,又看他一眼,便转过身往楼道楼走去,头不回淡声道:“在香江,只要肯吃苦,就能搵钱,好好干,早点把高利贷还了。” “明白的,多谢。” * 打完拳出门下楼,时日依旧尚早,宋禹优哉游哉坐上小巴车。 香江弹丸之地,又同在九龙,不过十来分钟就到站,再走几步便是北海街19号。 这个地方宋禹在前世有所耳闻,曾是著名的“武师会”。 在香江电影的黄金时代,产量最高时每年能产出三四百部电影,这就意味着,每天都有数十部电影在拍,而其中大部分电影又都是动作片,一部电影需要至少几十个武师。 这些武师由专门的人头大哥通知,统一在北海街19号集合,然后坐上影视公司大巴前往片场。 龙虎武师大都是穷苦人家出身的粗人,没什么文化,素质自然也搞不到哪里去,是个鱼龙混杂的行当。 宋禹还未走近,就远远看到街边乌泱泱一群武夫,抽烟的讲脏话的,一股子生机勃勃的市井江湖之气。 换作往常,他对这些人是要敬而远之,但如今他也要成为他们其中一员,自然没理由再清高。 他走过去,很快看到两道眼熟的身影,正是昨天钢牙旺手下的虾仔和阿华。 “虾仔哥,阿华哥!”他稍稍拔高声音打招呼。 在虾仔和阿华循声看过来时,还有几双眼睛也看向他。 就像昨天虾仔阿华在片场外见到他一眼,这些眼神都流露出显而易见的戏谑和轻慢。 这也不怪他们,实在是原身长得太过俊秀,一个漂亮的小白脸,怎么看都不像是个能做武师的。 有人大声调笑道:“细佬仔,这里是武师会,不是读书会,是唔是走错地方啦?”[细佬:弟弟] 宋禹只是淡笑,并不理会这嘲笑。 这些卖武力的家伙,大多没什么坏心眼,就跟昨天钢牙旺几个兄弟,虽然初见时取笑他,但开工后就把他当成了兄弟。 这会儿见到他,虾仔热情跑过来:“阿禹,你来啦!食咗早餐未呀?” 宋禹笑回道:“食咗啦。” 虾仔递给他一枚茶叶蛋:“再来点。” 宋禹也没客气,接过茶叶蛋咬了口道:“你们来这么早?旺哥还没来?” 虾仔道:“旺哥自己开车,不坐班车的。” 宋禹点点头,想起昨天钢牙旺那辆面包车。如今的龙虎武师是高收入,资深武师一个月薪水就能买一辆车,是后世的武行不能比的。 这样看来,哪怕他没机会当演员,也不算入错行。 他想到什么似的,又问阿华:“阿华哥,你伤怎么样了?不用休息一天吗?” 阿华不甚在意耸耸肩,笑道:“冇事啦,做武师受伤是家常便饭,我们这行又不是坐办公室拿月薪的,都是手停口停,这点小伤都要休息,趁早别干啦。” 阿华中等个子,身材很结实,相貌平平无奇,要不是他和虾仔一起,宋禹大概都认不出他来,倒是挺适合跑龙套。 他话音刚落,一旁的虾仔又笑眯眯抬手朝一个方向打招呼:“龙哥飞哥!” 宋禹循声转头,看到两到熟悉身影,正是昨天片场周家班的两个武师。 昨天开工一天,他对这世界的武行,有了个初步了解。 武行中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像他现在这样的打杂龙套是最底层,往上就是高级特技人员龙虎武师,再往上便是武术指导和动作演员。 而整个武行又分门别派,几大知名班底占据主要资源,剩下散兵游将,都是靠着这些班子讨口饭吃。因而几大班底的武师地位,远远高过外面的武行。 昨天在片场,宋禹就领教过,无论是武指周家米,还是周家班的其他武师,对待他们这些外面的武行人员,都很有几分高高在上。 这会儿虾仔跟两人打招呼,对方也是昂头淡淡回应,一副眼睛长在头顶上的模样。 虾仔又赶紧谄媚地抽出烟递给两人。 两人倒是接过了烟,但依旧神情倨傲。 就在这时,又听旁边有人唤道。 “成哥大忠哥良哥。” 宋禹循声看去,只见是三个人大摇大摆走过来,一群人立马呼啦啦簇拥上去。 他虽然不认识这几人,但也能猜到他们地位不一般。 他正,忽然听得旁边周家班阿龙狠狠啐了口, 与此同时,虾仔悄悄拉了他一把,将他拉到了后面两米处。 宋禹小声问:“那谁啊?” 虾仔道:“田家班的。” 宋禹当然知道田家班,如今香江武行,最有名的是四大班底,除了最老牌的周家班,剩下便是田家班李家班吴家班。 其中风头最盛的又是嘉运影业旗下的田家班。 原因很简单,因为田家班班主是当下最有名的动作明星田真,主演的片子票房连续三年霸榜,田家班自然最有钱。 看这三人打扮就看得出来,浑身上下都是路易威登。 田真和周家班颇有几分渊源,他原本是周三爷的弟子,周家班不遗余力捧他,没多久就走红,但红了不到两年,便脱离周家班自立门户。 如今跟嘉运影业合作,这几年无论是嘉运,还是田真和他的田家班,都风头正劲,已经全方位碾压徐氏和周家班。 据说这田真才二十多岁,年少成名,性格嚣张跋扈,连带他的班底也一样。 这些小道消息都是原身在八卦小报上看到的。 而此时的宋禹也很快明白,为何虾仔将自己拉到一旁。 只见那三人越过簇拥的众武师,朝阿龙阿飞这边走过来。 “龙哥飞哥,你们今日也出工?”其中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笑呵呵开口。 阿龙皮笑肉不笑道:“我们是手停口停,比不得成哥你们,你们大佬手上漏点,也够你们吃上十天半个月。”顿了顿,又道,“你们大佬不是给你们每个人都买了车么,怎么今日不开车?” 横肉男人笑道:“送去保养了,你都不晓得这小车比女人好娇贵,不仅加油,又要洗又要保养,好费钱的,还不如像你们一样坐免费片场大巴。” 阿龙听得他的嘲笑,脸色一沉,反唇相讥:“鱼佬成,你唔好咁寸,当心哪天摔断手脚,又得回菜场跟你老豆一起杀鱼。” 那横肉男人被骂了老底,气得伸手将人一推,骂道:“冚家铲!” 他先动了手,阿龙自然也不甘示弱,双方顿时打起来。 都是练家子,打架自然是专业的。 虽然手中没有武器,却也是拳拳到肉,一招一式都是实实在在。 周围武师看热闹不嫌事大,瞬间散开,发出一声声起哄,却无一个人上前劝架。 宋禹被虾仔拉得老远,对方凑到他耳边小声道:“不用怕啦,武师打架同饮水一样寻常!” 宋禹看了眼对方紧紧抓着自己的手,轻咳一声,问道:“虾仔哥,你练什么的?” 虾仔道:“我学杂耍的。”说着又补充一句,“他们几个都是拳馆里出来的,我打架是比他们差小小啦。” 宋禹轻笑,早年香江武行,大都是学戏和杂耍出身,后来从套路转为真打实斗,便越来越多习武出身的武师。 两人正说着,一道身影飞摔而来。 虾仔吓得大叫一声,只本能抱住头。而宋禹却是眉头一皱,眼明手快,右腿猛得一伸,准确无误垫在那人后脑勺下,替对方卸了力,也阻止了对方脑袋和坚硬地板亲密接触。 这人正是周家班的阿龙,对方匆忙道了声谢,又手脚并用爬起来,冲上前继续战斗。 就在双方打得不可开交,眼见要挂彩时,两辆大巴车在路边停下,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从车上跳下来,一嗓子嚎道:“又打架!有这劲儿不如用在片场啦!都赶紧上车,误咗开工,你们都别干啦!” 正在打斗的几个,终于不情不愿停下,各自上了车。 虾仔领着宋禹找了个后排座位,只是还没坐下,就被一只手拍了拍肩膀。 虾仔转头一看,见是阿龙,忙堆着一脸笑道:“龙哥,有事吗?” 阿龙道:“我坐这里,你找别的位子。” “好的。” 虾仔离开,阿龙在宋禹身旁坐下,转头看向他道:“刚刚多谢你。” 宋禹轻笑:“龙哥,唔使客气。” 阿龙上下打量他一眼,蹙眉道:“刚入行的?” “嗯,昨天第一天开工。” 阿龙自然还记得他,毕竟动作组这样的长相实在少见。 昨天见到这人,还以为他是跟着钢牙旺打杂的,但刚刚自己和田家班的人动手,朝后摔下时,他用脚背垫住自己的头,不仅是没让他后脑勺磕在地上,还用巧劲儿卸掉冲击力,让自己立刻能竖起来。 不是练家子做不到这样。 “习过武?”他问。 “嗯。” 阿龙看了看他,昨天在片场见到人,没近距离。此刻隔着这么近,心中不由得暗暗吸了口冷气。 这可真是个靓仔。 他想了想,道:“今日有大群戏,需要很多龙套,你跟着我,我带你上场。” 宋禹看着对方,刚两方人打得那么凶,但脸上竟然没挂彩,看来双方都还算讲道义,知道今天要开工,都给彼此留了脸面。 他笑着点头:“谢谢龙哥关照。” “不用,既然习过武,好好干,争取早点做上龙虎武师。” “嗯。” 武师们不管脾性素质如何,但都是是江湖人,讲道义。宋禹刚刚帮了阿龙,对方自然会做出回报。 这个回报正合宋禹的心。 第五章 徐氏制片厂有ABCD四个片场,如今旗下四部电影同时在拍。 《神偷黑桃A》是在C片场。 今天依旧没有男主钟鸣生的戏,对于讲效率的香江电影人,这种一连几天没有主角戏的情况,并不罕见,上升期明星,同时接几部戏很常见,也就是后世所说的轧戏。所以主角戏份很多时候都会集中在一起。 他记得钟鸣生还同时在拍一部爱情戏。 今天《神偷黑桃A》主要拍男二的戏份。男二演员叫陈向辉,也算是徐氏影业下一个名气不小的影星,曾经主演过不少电影,只是近年电影票房扑街,名气下滑,已经很难挑大梁,只能给新晋小生做配。 宋禹记得很清楚,原书中并没有这个人,想来两年后,早已被行业抛弃。 戏中陈向辉的角色叫阿金,是一名探长,一直在追缉钟鸣生扮演的黑桃A。今天拍的这场戏,就是在一场珠宝展,金探长收到消息黑桃A要来盗宝,于是带领几个手下,穿上便衣,假装成看展客人,准备将黑桃A当场抓获。 哪知,珠宝展忽然出现一枚定时炸弹,所有客人都吓得疯狂往外跑。 金探长知道是神偷黑桃A故意制造的混乱,眼睁睁看着展出的天价珠宝在混乱中消失,他赶紧带人将门锁上,却被失控的人群起攻之。 今天要拍的就是这场混乱群戏。 宋禹照旧和虾仔几人帮忙布置片场。 这场戏不算是全武戏,导演和武指周家米一起指导。金探长手下三个警察,都是周家班的人扮演,阿龙扮演珠宝展安保队长,跟着他的保安则是钢牙旺几人。 有了阿龙的安排,宋禹自然也得了一套保安服。 换衣服时,钢牙旺好奇面问道:“阿禹,你跟阿龙认识了?” “嗯,今早坐同一班车。” 钢牙旺挺为他高兴:“可以啊,跟周家班的人混熟了,到时候能多上几次戏,早点当上武师。” 宋禹笑:“借旺哥吉言。” 如今拍电影,最讲究效率,只粗粗演练一遍,就准备进入拍摄。 导演拿着喇叭叫唤:“各部门准备!” 今天是大群戏,除了他们这些武行,还有几十个扮演客人的群演,要做的就是定时炸弹一出现,便蜂拥往外跑,制造出混乱场面。 陈向辉已经换上装,领着周家班三个人站好位。 阿龙扮演的安保队长则带着手下,站在他们对面,等场面一乱,金探长大叫不要慌张时,便带手下越过人群朝对面冲过去,跟金探长会合。 阿龙将宋禹拉到自己身旁,低声叮嘱:“你记住跟紧我,不要被人冲散了,等跟陈向辉会合后,你站位一定要离他越近越好。” 宋禹了然点头。 虽然他没跑过龙套,但对这行门道略知一二。 跑龙套一个窍门就是离主角越近越好,这样就能和主角一起进入镜头,得到连戏的机会。 一场戏,少则几个镜头,多则几十个。像今天这种大群戏,在全片中足有几分钟,和主角一起进入镜头的龙套角色,之后只要是连续的戏份,就能继续和主角一起出现在镜头中。 这是龙套能上戏最多的机会,也是最好的露脸机会。 阿龙这番专门的叮嘱,确实是提醒了宋禹。 一切准备就绪,场记打板,随之是导演的一声:“A!” 说实话,第一次跑龙套,宋禹觉得自己比当年第一次拍戏还紧张。当年虽然是新人,但毕竟是主角,根本不用争取镜头,只要认真演就好。 他谨记着阿龙的叮嘱,牢牢盯住对方身影。 无奈群演太多,要冲过混乱的人群,实在不是件易事,瘦弱的虾仔很快就被人撞到,嗷嗷直叫,可谓是本色演出,只可惜他离主角太远,甚至与阿龙这个安保队长都隔了一段距离,大概率是得不到什么镜头。 好在宋禹这具身体比他想象得更灵活,左闪右躲,轻飘飘就从人群中越过,成功跟上同样敏捷的阿龙,与陈向辉会合。 “探长,什么情况?”保安队长问道。 金探长满脸焦急回道:“是黑桃A搞的鬼,故意制造混乱!” 保安队长转头,忽然叫了一声:“啊!珠宝不见了!” 金探长也循声朝刚刚的展台看去,看到空空如也的玻璃展柜,顿时大惊失色叫道:“快随我关门拦人,以防他浑水摸鱼逃走。 在两人对台词时,宋禹悄悄走位,来到陈向辉身侧,让自己进入镜头。 然而就在陈向辉从展台收回视线时,目光正好不经意从他脸上扫过,眉头蓦地一皱,抬手打断拍摄:“等下!” 导演大声道:“辉哥,乜事啊?” 宋禹见陈向辉朝自己看过来,顿感不妙。 只见对方板着脸抬手对自己一指,没好气道:“站开点啦靓仔?是唔是想抢戏啊?一个龙套抢主角戏,有没有搞错?” 宋禹还没说话,已被阿龙一把拉在身旁护着,笑道:“辉哥,唔好意思,新人来的。” 陈向辉瞧着宋禹,冷哼一声:“下条站远点!” 导演不耐烦喊道:“行了行了,龙套别乱跑,重新再来一条!” 群演和武行们都重回位置,阿龙在嘈杂中啐了口,低声骂道:“叼那妈!看个龙套长得靓仔就怕被抢戏,有本事整部戏你一个人演啦,做乜还在这里俾人做配!”说罢,又拍拍宋禹肩膀,“冇事啊,你站我旁边就行,米哥会给我镜头的,我有你就有。” “明白的,龙哥。” 宋禹见过不少主角担心被配角抢戏的,怕配角长得好戏好,片子出来,被抢去风头。所以在妆发和镜头上,会特别注意。 说实话,他自己也曾有过。 但像这样,一个男二号担心被个龙套抢戏的,还是第一回。 他默默打量了眼陈向辉,三十多岁的年纪,形象若是放在打星中,算是相当不错,但可惜他不是打星,在俊男靓女匀云集的香江黄金时代,那就实在乏善可陈,因此知名度也一直没能登顶,如今更是江河日下。 估计看着一茬一茬冒头的新人,危机感十足。 也不知是该说陈向辉心眼儿太小,还是怪原身长得太俊美。 想到两年后原书剧情开启,这个人都不知去了哪里,对方刚刚的苛责,也就不让他在意了。 陈向辉是落日,自己是朝阳。 第二条拍摄,宋禹这回只紧跟着阿龙,与陈向辉至少距离一米远。 阿龙作为周家班的人,比不上陈向辉,但肯定会有镜头,宋禹跟在他身后,蹭了不少。 香江电影鼎盛时期,虽说比肩好莱坞,创作无数经典,也涌现了不胜枚举的巨星,但高效率高产出的背后,也必然伴随着流水线般的粗制滥造,许多片子很少讲究细节。 导演当然不会将时间浪费在大群戏上,差不多就得了。 随着一声“咔”落下,这一条顺利结束。 “大家记住自己站位,休息片刻准备下一场。”周家米道,又招呼钢牙旺,“旺哥,准备一下你替辉哥撞展柜的戏。” “好的,米哥。” 钢牙旺跟着周家米来到中间一张玻璃展柜前,听他指导戏。 宋禹和其他几个武师也走过去,围在一旁听着。 周家米神色严肃道:“混乱之中,金探长被失控往外冲的客人,狠狠冲撞着,躲避间差点撞上一个孕妇,为了躲闪,他最终撞在这个活动展柜,连人带柜一起倒在地上。你要做的是,用身体的力量,将玻璃砸碎,制造电影的视觉冲击。” 钢牙旺点头:“明白。” 周家米拍拍对方的肩膀:“你自己当心点,别快结婚了弄出什么重伤,那你老婆就该骂我们了。” 钢牙旺笑呵呵道:“我还要多谢米哥给我这么多替身机会呢,让我多搵些钱,能早些买楼开店娶老婆。” 周家米道:“都是干武行的兄弟,谁有需要就多帮一点,去把护具戴好,争取一条过。” 钢牙旺点头:“行。” 他走到一旁去穿戴护具,宋禹跟上去看了看那些简单的护具,想起书中钟鸣生那场事故,除了原身这倒霉孩子出事身亡,钢牙旺也身受重伤瘫痪,不由得忧心忡忡道:“旺哥,你当心点啊!” 钢牙旺瞥了他一眼,不甚在意笑道:“小意思啦,撞玻璃就是武师的基本功。”说着又道,“这都有技巧的,你待会儿在旁边仔细学着点。” 宋禹点头:“嗯。” “哎那谁……”正说着,陈向辉走了过来,指着钢牙旺道,“你待会儿撞的时候,动作漂亮点,我是探长,就算是摔倒,也得摔出帅气。” 钢牙旺笑呵呵点头:“明白的辉哥,肯定让你满意。” 宋禹觉得他旺哥真是个好脾气。 陈向辉神色倨傲地“嗯”了一声,目光瞥了眼一旁的宋禹,嘴角往下撇了撇,是个很不友善的表情,然后转身去了旁边休息。 宋禹明显能感觉到对方的敌意,简直有些莫名其妙。 不至于自己一个龙套想蹭他点镜头,就这么大敌意吧? 直到大家准备时,虾仔凑过来,凑到他耳边,才小声解答了他的疑惑。 “阿禹,你刚入行,有所不知。辉哥前年拍一部男主戏,原本是指望着靠这部戏翻身升咖位。戏上了后,票房确实不错,年度第五。然而没想到的是,辉哥在戏中的光环,全被男配钟鸣生抢了去。原因很简单,因为钟鸣生年轻英俊,捕获了全城师奶少女的心。这是钟鸣生第二部戏,靠这个配角,一跃成为电影圈炙手可热的新星。。如今辉哥只能给钟鸣生做配,不怪他看到你这种年轻靓仔,就恨得牙痒痒。” 宋禹闻言,好笑地摇摇头。 这倒是解释得通了。 也不怪娱乐圈的人容易心态失衡,这一行实在是瞬息万变,前天还在寂寂无名的小角色,今天就摇身一变成为了大咖。 所以当初他入行时,老师对他最多的叮嘱就是,在这行切记捧高踩低,这不只是事关道德人品,而是要给自己留后路。 今天你欺负一个小角色,明天别人就站在你头顶,你要怎么应对? 这个陈向辉显然做不到这点,不说他对自己的敌意,对武师也是态度轻慢。 他在书中连个名字都没有,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话说回来,这个圈子里,踩高捧低其实才是常态。 人性如此。 第六章 正想着,钢牙旺已经去站位,其他群演也各就各位,阿龙几个不用入镜,就只在一旁看着。 “各部门准备!” 宋禹一错不错盯着钢牙旺,这辈子自己的电影路既然是从武行开始,那自然得学习如何做个武师。 动作片里破窗确实是最常见的,回头他肯定也得做这种动作。 钢牙旺当了十几年武行,这个动作自然轻车熟路。 随着周家米一声“A”,金探长在推搡中被人狠狠一撞,为了躲开惊惶的孕妇,他整个人飞扑上移动玻璃展柜。 砰的一声,连人带柜倒在地上,随之而来的还有玻璃哗啦碎地的声响。 “咔!” “过了!” 虾仔和宋禹赶紧上前去扶钢牙旺:“旺哥,怎么样?” “冇嘢啦!”钢牙旺不甚在意地摆摆手,又随手去摘卡在手掌的几块玻璃碎片,这动作仿佛只是擦手一样简单。 如果不是他手掌心在渗血,宋禹都要怀疑这些龙虎武师是铜墙铁壁之身。 导演道:“收拾一下,准备下一场。” “等等等等!”陈向辉忽然跑过来对周家米道,“指导,刚刚这个不行啊,堂堂一个探长,怎么摔得跟王八一样,再来一条吧。” 周家米胖脸上露出一个不耐烦的神色,但还是耐着性子道:“辉哥,这条可以了。这都是真玻璃,没见武师手都受伤了么?” 陈向辉不甚在意道:“武师不就是干这个的么?不受伤还要你们替身做什么?我自己来不就可以了么?” 周家米还要拒绝,被钢牙旺挥挥手阻止:“米哥,没事的,我可以再来一条。” “行吧,重新布置道具,再来一条。”周家米淡声道,只是在陈向辉转身回休息区时,他黑着脸啐了口,低声骂道,“冚家铲!” 片场中永远暗涌丛生,明星轻慢武行,武行都是粗人,自然也不会任凭人欺凌,何况是这个动作片鼎盛时期,武行也都有一股子心气儿。 钢牙旺第二条摔得漂亮多了。 而宋禹也知道为何他能摔得这么漂亮,却在第一条时看着像个王八——那是为了保护自己。追求动作漂亮的第二次,他不仅是手掌心,就连手肘都扎了不少玻璃,下戏后在一旁清理了好久。 这两场戏拍下来,已是中午放饭时。 “哇,今日有叉烧饭。”虾仔领着宋禹排队领了饭,喜滋滋抱着几分盒饭来到钢牙旺几人休息的地方。 一天半下来,宋禹已经跟这些人混熟。 他虽然长了个小白脸样子,但做事麻利,绝不是什么乸型,大家也就不再拿长相开他玩笑。 钢牙旺手上已经绑了纱布,但并未影响他动作,显然这点伤已是家常便饭。 宋禹真情实感道:“旺哥,你真拼啊!” 钢牙旺笑呵呵道:“细佬仔,旺哥我三十岁了,不是十八岁,武师年纪大了,容易受伤,恢复又慢,跟后生仔不能比,剧组都不愿用了,有人用就肯定要努力点。”顿了顿,又补充道,“这行是食青春饭的,你知唔知,许多武师年纪大后,没工开,身无长技,只能跑的士卖鱼丸,甚至还有去做贼的。我同你们讲,以后啊别一收工就去喝酒赌钱,早点存钱想后路才是正道。” “知啦,旺哥!”阿华几人敷衍道,显然也并未听进去。 宋禹却是听进心中,他当年拍陆港合拍片,遇到过几个武行前辈,聊起武行辉煌与没落,赚钱多时吃喝玩乐,很少存钱,但出头的又只有寥寥几个,大部分干不了这行后,就只能做底层苦力活儿,开出租卖咸鱼做小生意的,这些尚能糊口。有些武行留下一身伤病,做不了重活,晚年生活极其困苦,还是靠大佬们牵头的武行协会资助,才能度过难关。 钢牙旺现在就能未雨绸缪,如果不出事,未来日子过得想必不会差。 他看了看乐呵呵的钢牙旺,想到对方在原世界中的结局,暗暗舒了口气。 他不想死,自然也不愿意看到钢牙旺出事。 * 吃完饭,宋禹一个人去了洗手间。 刚进门,发觉陈向辉和他助手也在。 他礼貌打了声招呼:“辉哥。” 陈向辉轻哼一声算作回应,他站在便池前,不知是到了年纪,还是身体有问题,似乎尿得不顺利,淅淅沥沥半晌也没完事。 听到一旁的宋禹,哗啦啦的放水声,脸色顿时有点不好。 宋禹没打算跟人套近乎,迅速放完水,整好裤子,走到盥洗池前,洗了洗手,又低下头去洗脸。 陈向辉邪乜着眼睛,慢悠悠扎好皮带。 宋禹的出现,让他心情变得很不好。 年轻英俊,比当初的钟鸣生姿色还要好上几分。他本来是看不上这种小白脸的,因而当初和钟鸣生拍戏时没太在意,那晓得,等电影上映,一个戏份还不到自己一半的配角,将自己这个主角光环全部抢走,一跃成为炙手可热的新星。 拍戏时自己对他颐指气使,再见时却得给对方做配。 心里那股子气憋了太久,从钟鸣生身上找不回来,但发泄在这个小子这里还是可以的。 见宋禹低头洗脸,陈向辉朝助手阿光使了个眼色。 阿光即是助手也是保镖,跟了他多年,一个眼神就知道老板要做什么。 阿光默默上前,朝宋禹腿下伸脚,准备佯装不小心轻轻绊他一下,让人栽进盥洗池中。 而与此同时,低着头的宋禹,双眼微微眯起,余光瞥到镜中一道身影朝自己靠近。 在对方伸出脚时,不动声色轻飘飘挪开,像是无意识巧合一样,却让对方的脚扑了个空。 这一扑空,男人身体自然一个趔趄。 他佯装觉察动静,起身转头看向快要贴在自己背后,摇摇晃晃的男人,眨眨眼睛,指着盥洗池,一脸无辜问道:“你要用吗?” 他的表情实在是太人畜无害。 男人脸色讪讪,转头看向陈向辉。 陈向辉的脸色更差了,走到盥洗池随便打湿了手,招呼手下:“走!” 宋禹目送两人出门,嘴角轻轻扯了下。 而就再两人刚开门踏出去时,阿龙正好迎面进来。 他敷衍地对陈向辉打了声招呼,进屋关上门,看了眼宋禹,蹙眉低声问道:“姓陈的找你茬了?” 宋禹摇头:“没事。” 他没多说,但阿龙猜到一定有过什么,想他是怕惹事,也没多追问,只道:“你等着,下午拍戏我让他好看。” 宋禹抬头看向他,好奇问:“龙哥,你想干什么?” “你等着瞧就好了。”阿龙勾唇一笑,“拍了几天,这仆街没少给我们武师添麻烦,旺哥今天替他,本来摔一次就行,他非得让人摔两次,反正不是他受疼。米哥都要烦死他。” 每个行业都免不了各种明争暗斗,娱乐圈更是个中翘楚。 武行和演员间的矛盾,从来不是什么稀奇事。 宋禹初来乍到,看热闹就好。 * 下午一场重头戏,是金探长在混乱中,再次摔倒,几个手下去扶他,最终都跟多米诺骨牌一样摔在地上。 这是很常见的电影场面,既能表现出混乱,又带着一点喜剧效果。 这场戏在动作上没什么难度,自然不需要用上替身,几个手下都是周家班的人,在这方面很专业,知道如何滚在一起又不伤害到对方,排练时一遍就过。 正式开拍。 宋禹站在旁边默默看着。 只见在混乱中,先是金探长一个手下被人撞上,他去扶对方时,被对方带倒,其他几个手下见状赶紧过来帮忙。但在推搡中,不仅没扶起人,还引发连锁反应,全都摔倒在地,滚作一团。 原本在排演时,周家班几个人都是假动作,并未真的压上陈向辉。 然而此时,三人却一点没客气,只差叠成罗汉,堆在陈向辉身上。 只听陈向辉在混乱中大叫:“压到我了,快起开!” 然而几人不为所动,依旧牢牢将人压着,还将他声音摁下去。 宋禹甚至看到最上面的阿飞还暗暗使了力气。 周家米见状也只挑挑眉头,佯装什么都没发现,继续拍摄,等人压了快两分钟,才终于喊“Cut”。 周家班三人挪开,周家米上前去扶人,佯装关切道:“辉哥,你没事吧?” 陈向辉原本梳得整整齐齐的油头,此刻乱如鸟窝,双颊涨红,面带菜色,喘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指着刚刚几个武师怒而大骂:“你们是不是故意的?” 几个武师眼观鼻鼻观心,露出满脸无辜。 周家米啧了声,安抚道:“辉哥,这是咩话?兄弟们都是为了拍好戏,刚刚咁混乱,冇留意你情况,都情有可原啦!” 陈向辉对他怒目而视:“他们没留意,你是指导总能睇到吧,点解不喊咔?” 周家米摊摊手:“你都话我是指导了,当然只看拍摄效果,效果好自然不喊咔啦。辉哥,刚刚这条效果都好好的,你唔好嬲啦。”说着朝刚刚几个武行一指,“你们几个还不同辉哥道歉?” 几人从善如流,又语气敷衍,吊儿郎当道:“辉哥,对唔住啦!” 这部电影是周家班主导,几个小武师陈向辉是不放在眼中,但周家米是周三爷弟子也是亲侄子,自己真跟他闹掰,后面戏不好拍,于是只能吃下这个闷亏,黑着脸道:“行了,下不为例。” 宋禹转头看向不远处的阿龙,只见对方朝自己扯了下嘴角,露出一个得意的神色。 宋禹也弯唇轻笑了笑。 与此同时,虾仔不知从哪里跑过来,小声啐道:“让他瞧不起人,还以为武师是好欺负的呢。” * 之后的戏都很顺利,宋禹跟着阿龙跑了好几个龙套,但动作戏始终没有轮上他, 毕竟初来乍到,周家班和钢牙旺带来的人已经够用,轮不到他也正常。 这日收工已临近九点。 宋禹得了八十块薪水,虽然比不上龙虎武师,但这个酬劳在当下已经不算少。甚至在几十年后的横店,跑一天龙套,也不过一两百。 从片场出来,虾仔阿华几人,兴高采烈讨论区哪里喝酒,唯有宋禹心事重重。 想着那一万五的高利贷,他还是有些发愁。 然而他一个无亲无故的大陆仔,连粤语都还说不太流利,想要一飞冲天肯定不可能,现在唯一一条路也就是先做龙虎武师再转动作演员。 而要等他混出头做上演员,那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 他是能等,收贷的不能等。 先走一步算一步吧。 “对了虾仔哥,你认识温驰骏吗?”他想起什么似的,歪头问身旁手舞足蹈的虾仔。 虾仔想了想,摇头道:“不认识,没听说过。谁啊?你在香江还未联系上的亲戚吗?” 宋禹摇摇头:“没有啦,就是偶尔听到这个名,随口问一下。” “哦,那我没听过。”顿了下又补充一句,“反正我们武行里没这个人啦。” 原书中,温驰骏出场时,刚凑钱准备攒第一部电影,那是一九八五,比现在晚了两年。 书中对他过往只简单提过几句,出身寒微,白手起家,出场时是个名不见经传的穷小子。 作者对此人的描述,则是不止一次提及外表英俊冷漠,让人不好接近,行事作风狠辣诡谲,短短两年就在圈里站稳脚跟,八十年代娱乐圈深受帮会之苦,但他却杀出重围,治得那些堂口帮会服服帖帖,再不敢作乱。 宋禹原本想着,自己混娱乐圈,如果能有机会在这位大佬微末时,就与他相识相交,还怕未来没有名动香江的机会? 然而香江娱乐圈就这么大点,虾仔又号称包打听,连他都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可见未来大佬温驰骏很可能还不在这一行,如今还不知在哪里搵食呢。 好在《神偷黑桃A》的男主是钟鸣生。 在原书中,他和温驰骏算是患难搭档。一开始,温驰骏寂寂无名,想拍电影,没人没钱,遇到消沉两年的钟鸣生,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说动对方,让他成为自己第一部电影的主角。 运气不错,那部电影成为年度票房冠军。 此后,温驰骏经历的风风雨雨,都有钟鸣生的身影,两人既是搭档也是好友,最终一个成为香江巨星,一个成为站在娱乐圈之巅的大佬。 虽然现在温驰骏不好找,但钟鸣生已经出现,先搭上钟鸣生这条线,总会有机会认识温驰骏。 思及此,宋禹微微松了口气,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何况如今这副皮囊才十八岁。就算是上一世,自己虽然出道就演主角,但真正大红,也是在快毕业时。 如今自己迫在眉睫的任务,就是完成当上龙虎武师这个小目标。 当然,还要能顺利避开原身在书中的嗝屁结局。 第七章 回到深水涉唐楼已是九点多,宋禹将钱小心翼翼放好。 全部加当一百三,距离一万五高利贷还差一万四千八百七。 活了三十年,从来没缺过钱,现在竟然要为一万多发愁,他自己都觉得好笑。 明天下午开工,倒也不用急着早睡。 他拿了两份路上随手买回的娱乐杂志,躺在床上随便看着,但唐楼里这会儿实在嘈杂,锅碗瓢盆嬉笑怒骂,不绝于耳,弄得他心浮气躁。 想了想,干脆出门去天台吹会儿风。 来到天台,带着海腥味的风吹来,还算凉爽。 他站了片刻,很快改变了单纯吹风的打算。 毕竟有今早的经历,转头看了眼周遭,确定没有人,他深呼吸一口气,猛得朝前一冲,准备狠狠倒在地上。 昨天阿华无威亚从十米高跳下,今天在片场,钢牙旺又连续两次撞破玻璃柜。 既然入了武行,要做龙虎武师,摔打挨揍是基本业务能力,他得先练好,这样有机会上场的时候,才能表现出色,让武术指导继续用自己。 然而想是一回事,真去做又是一回事。虽然原身身手极好,他几乎可以本能地用上,摔倒在地的巧劲儿,自然也轻车熟路。 但他狠狠冲出两米,在做出摔地的动作前,还是猛得刹住了车。 呼! 宋禹重重吐了几口气。 看着武师们轻而易举就能做出的动作,轮到自己,竟然这么难。 或者也不能说难,而是对疼痛和受伤的畏惧。 可如果连这点心理障碍都突破不了,他还怎么在武行混? 他闭眼深呼吸了一口气,决定由慢到快,一点点来。 一次。 两次。 三次。 速度和力道都慢慢提升,直到第五次,砰地一声,身体重重砸在水泥地面。 楼下随之传来怒骂:“大晚上不睡觉在天台发乜嘢癫?” 宋禹差点忘了这唐楼不隔音,不由得有点好笑,一边揉着发疼的手肘一边爬起来舒了口气。 这一摔他是用了全身力气,虽然用了巧劲儿,还是摔得够呛,只怕手肘已经红肿。 而这样的摔打,对武师来说,只是家常便饭。 他没想到自己有一朝一日从事干电影这行,要从卖苦力干起。 但他这人一向是无论做什么事都力求做好。 既然要做龙虎武师,也要做顶级的龙虎武师。何况有原身这么好的身手,他可不能浪费了。 摔地影响楼下住户,那就练撞墙。 他将目标锁定到楼道那个小阁楼。 有了第一次狠摔的经验,再去撞墙时,心理上的恐惧就小多了,不过也不敢用太大力,主要是这唐楼不知少年楼龄,万一被撞坏,那就麻烦大了。 他深呼吸一口气,朝阁楼墙面冲过去,却在快靠近时,忽然瞥到阁楼那原本黑漆漆的门口,不知何时多了一道高大的黑色身影。 宋禹神色一变,脚下也瞬时失去节奏,一个趔趄,原本是肩膀撞墙,直接变成了脑门要与坚硬墙壁亲密接触。 不过,预想的疼痛并未传来。 回过神,发觉是一只大手贴在墙面,自己的脑门正撞在这只手掌中,有了这个肉垫子,自然不觉疼痛。 那大手将他头轻轻一推,他便顺势站定,定睛看向来人,虽然光线昏沉,还是一眼认出正是楼下糖水店的林家俊。 对方依旧是个面无表情的冰山脸,只望着他的眼神,似乎有些古怪,收回手后,轻咳一声,试探似的开口道:“一万五虽然不是个小数目,但香江机会多得是,年轻人只要肯吃苦,很快就能赚到的,不至于就寻短见。” 宋禹:“……” 我不是我没有别胡说! 这个误会可真是令人啼笑皆非。 他好笑地摇摇头道:“家俊,你误会了,我是在练功。” 家俊愣了下道:“你们这北派红拳这么练的?” 宋禹没多解释,只道:“……算是练抗击打能力。”顿了下,又不着痕迹转移话题,“你来天台乘凉?” 林家俊点头:“嗯,太吵睡不着。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盒烟,抽出一根递给宋禹。 宋禹摆手:“谢谢,我不抽烟。” 原来他是抽的,但现在这具身体不抽,他对香烟也就没什么欲望了。 他忽然想起原身记忆里是没有这位林家俊的,不免好奇问:“以前没见过你,刚搬来的。” 说完又觉得不对,林记糖水铺应该开了不少年头,他定然不是刚搬来的,只是为何原身对他没有任何印象? 林家俊淡声道:“这几个月在外面做事,前两天才回来。你是新搬来的吧?” 原身确实是在来了香江后,才和渣爹搬来这唐楼的,宋禹点头:“嗯,刚搬来四个月。” 说着,不着痕迹打量了眼对方。今天他穿了一牛仔马甲,因为肩宽窄臀个子高,这样装扮,也很帅气。 很快目光又落在对方拿着烟盒的手臂上,结实的肌肉上绑着一圈纱布,忍不住好奇问:“你受伤了?” 家俊轻描淡写看了眼手臂,点头道:“嗯,一点小伤。” “怎么伤的?”宋禹又随口问。 家俊看了他一眼,淡声道:“被人打伤的。” 宋禹:“……” 就知道不是什么遵纪守法良民。 虽然感谢对方昨天帮自己应付了高利贷,但他也确实不想和这种混社会的牵扯太多,毕竟这可是八十年代帮会横行的香江。 他轻摸摸鼻子,抬手在空中虚虚晃了下,道:“那我下楼休息了,就不打扰你歇凉了。” 家俊点点头,不等宋禹转身,又冷不丁开口:“对了,你身手不错,要是没寻到合适的工,可以来我这边做,偶尔会可能受点伤,但只要不怕吃苦,酬劳很不错,努力点,两个月应该够还上你的债。” 宋禹瞥了眼他受伤的纱布,想起曾经看过的影片中,那些靠打打杀杀吃饭古惑仔,赶紧摇摇头,讪讪笑道:“不用了俊哥,我已经找到工作,不出意外,应该能还上钱。” 开什么玩笑,就算在武行混不下去,他也不可能去混黑\\社会啊? 家俊闻言,并未多问,只点点头淡声道:“那就好,祝你顺利。” “谢谢。” 宋禹走进楼道,暗暗舒了口气。 * 翌日下午到片场,布景还是昨天的珠宝展,但今天的重头戏是黑桃A。 也意味着,宋禹能见到钟鸣生了——原书中的重要配角,以及原身之死息息相关的人物。 钟鸣生是两点准时抵达的片场。 宋禹虽然没见过本人,但在报纸上看过照片,因而对方进来时,他一眼就认出。 钟鸣生刚二十出头,是个很标准的英俊小生长相,出道时是演爱情片,但在动作片当道的时代,转来拍武打片是难免的。实际上,在原书中,他正是因为戏路广,动作片爱情片喜剧片文艺片都能演,才最终成为一代巨星。 原书中钟鸣生作为主角团成员,人品自然没有问题。按着书中描述,是个敬业勤奋,性格绅士温和的好青年。 不然也不会因为那场拍摄事故留下心理阴影,消沉两年。 这也是宋禹打算接近他的原因之一。 “米哥旺哥!”抵达片场的钟鸣生,主动过来跟武行们打招呼,手上拿着两大袋点心,“我过来路过兴隆饼家,给兄弟们顺手买了点。” 他如今已经是香江炙手可热的新星,但只带了一个助手,很是低调。 周家米笑道:“阿生你真是客气。” 钟鸣生道:“一起做事,大家互相关照嘛。” 周家米让人分了点心,道:“阿生,待会儿跳楼戏,还是阿龙替你。” 钟鸣生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米哥,我想自己试一试,毕竟想转型演打戏,不能全靠替身。” 周家米道:“阿生,我知你想自己来。但你是第一次拍动作戏,整部戏只有一个月的拍摄期,万一你受伤,耽误进度,我没法交代。” 钟鸣生道:“五米高的距离,下面有纸皮箱和海绵垫,不至于受伤。”顿了下,“真要受伤耽误进度,你们损失我来赔。” 周家米见他执意要亲身上阵,玩笑道:“我也就是这么一说,阿龙少一个替身,就少搵一份钱。” 钟鸣生笑道:“要是顺利拍好这场戏,我给大家发红包。” 周家米道:“有阿生你这话,我们还有什么说的。”说着,大手一挥,“虾仔你带人去铺纸皮箱,海绵垫用两层。” 虾仔道:“冇问题!” 带的人自然还是宋禹, 因为是钟鸣生上场,宋禹顿时打起十二分精神,每一个纸箱子都摆放得小心翼翼。 虽然知道大概率不是在这场出事,毕竟自己都没上场,而且书中提过,那是在一栋废弃楼房 的拍摄中,显然也不是这个片场。 但小心驶得万年船,谨慎一点总是好的。 钟鸣生和周家米聊了几句,便走过来看纸箱的情况,见宋禹做事这么仔细,不禁对人多看了几眼,咦了一声,笑问:“你是新来的吧?” 宋禹边干活边点头:“嗯,前天才跟着旺哥进组。” 钟鸣生笑说:“难怪呢,我说这样子,我不可能没印象。你也是武师?” 宋禹如实道:“我才刚入行,想当龙虎武师,还没当上呢。” “慢慢来,先跟着其他武师学□□有机会的。” “我知的。” 宋禹没刻意顺杆子套近乎,毕竟两人现在身份差异巨大,把握不好度,肯定会引起对方反感,反正还剩半个多月拍摄时间,一步步慢慢来。 铺好纸皮箱和海绵垫,宋禹又小心翼翼检查了一遍,才放心地跟周家米比了个k的手势。 五米高度其实才昨天武师们跳的一半,但对于没没有任何武师经验的人,在不吊威亚的情况下,直接跳五米,哪怕是下方有纸皮箱海绵垫,心理上一时也会有压力,就跟昨晚自己在天台练摔跤一样。 何况还要做出好看的动作。 不过钟鸣生的胆量,显然比宋禹预想得要大很多。 只见他站在楼上,深呼吸了口气,朝周家米打了个准备好的手势。 打板,开拍。 碰的一声,钟鸣生没有任何犹豫,一跃而下,身姿优美地落在海绵垫上。 他是当红小生,也是这部电影的主角,身体金贵,这一落下,包括导演在内的一众人,立马上前去看情况。 “阿生,怎么样?” 陷在厚海绵的钟鸣生坐起身,笑着摆摆手:“冇事,我k的!” 众人顿时松了口气。 周家米朝周围招招手:“过啦过啦,准备下场。” 站在一旁的宋禹,看到钟鸣生安然无恙从纸皮箱上跳下来,刚刚悬着的一颗心,也终于落了地。 与此同时,姗姗来迟的陈向辉,在嘈杂中走到到钟鸣生跟前。 钟鸣生谦逊地主动跟他打招呼:“辉哥,你来了!” 陈向辉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不紧不慢道:“后生仔就是好,说跳就跳,令人好生羡慕啊!” 钟鸣生不知有没有听出其中的阴阳怪气,依旧谦逊礼貌:“嗯,年纪轻所以要学习的东西还很多。”又道,“辉哥,那我去准备下场戏了。” 陈向辉点点头,拖着长长尾音道:“嗯,我也去准备,长江后浪推前浪,我们前浪再不用点力,就该吃不上饭咯。” 钟鸣生只是笑笑,没再说什么。 陈向辉满腔嫉妒和甘没出发作,路过宋禹时,狠狠瞪了他一眼。 宋禹无语地扯了下嘴角。 这一天,都是主角神偷黑桃A和警察们的近身戏,别说是宋禹,连安保队长阿龙都没戏份。 当然,宋禹也没闲着,除了打杂,就是在旁边学习主角和武师们的各种套招。 他演过好几部警匪悬疑题材,有大量的动作戏,还算有经验。但拍摄中,主角和武师的动作戏要求肯定是不一样的,而且时代不同,动作套路也不同。 他现在要学习的是这个时代的武师业务能力。 也不知是不是原身习武的原因,他看武师们的动作,很容易就记下。 虽未亲身实践,半天下来,也自觉收获匪浅。 鉴于钟鸣生的敬业,拍摄进度很顺利,原本以为夜戏会拍到十一点,没想到九点已拍完倒数第二场戏,只剩下最后一场文戏。 动作组则提前收了工。 宋禹离开片场前去了趟卫生间,正要从隔间出来,忽然听到有人推门而入,紧接着两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生哥,你收工后真要去丽宫?”是钟鸣生的助手彬仔。 钟鸣生道:“没办法,黄生势力太大,我们得罪不起,喝个酒唱个歌罢了,我一个男人,吃不了什么亏。” 他入行三年多,深知演员外表光鲜,却有太多身不由己,能不得罪人自然是最好的。 彬仔道“就因为你是男人,谁不知道那姓黄的好男色。若真喝酒唱歌也就罢了,就怕另有所图。” “大庭广众之下,我又是名人,他不敢乱来的。” “他们那种人,什么不敢?” “放心吧,我有分寸。” 水流声响起片刻,又停止。说话的两人很快离开,卫生间里重回安静。 宋禹默默从隔间走出来,俊秀的眉头微微蹙起。 他不知道两人口中的黄生是谁? 但“丽宫”这两个字却有点印象。 温驰骏做第一部电影,因为寂寂无名,资金匮乏,找不到愿意合作的演员,最终找到已经两年多没露面的钟鸣生。 两人是有渊源的,这段渊源来自钟鸣生的回忆。 在两年前那场一死一瘫痪的拍摄事故前,他曾在一个叫丽宫的地方遇到危险,是偶然路过的温驰骏出手救了他,他为此铭记于心,所以才在温驰骏需要人的时候,从消沉中打起精神,决定复出重新做回电影演员。 按着时间推算,不出意外,今晚的丽宫,就是钟鸣生回忆里遇险那段。而他口中的黄生大概就是他得罪的大佬,原书中导致拍摄事故的罪魁祸首。 这……是不是意味着今晚温驰骏也会出现在丽宫? 如果自己去丽宫,是不是就能见到温驰骏了? 还是微时的温驰骏。 思及此,宋禹心中微微有些激动,深呼吸了口气才稍稍平静。 看来,今晚他也必须去一趟丽宫了。 从卫生间出来,钢牙旺几个已经要离开。 虾仔见到他,咦了声:“你去哪里了?刚一转背发觉你不见了。” 宋禹随口道:“去了个洗手间。” 虾仔笑嘻嘻揽着他的肩膀:“旺哥请兄弟们去食夜宵,你唔会又唔去啦?” 宋禹笑着对钢牙旺道:“旺哥,不好意思,今晚我是真有事。” 虾仔啧了声:“有乜事啊?比食夜宵还重要?” 宋禹随口胡诌:“我初来乍到嘛,有好多事要处理。”顿了顿,又补充一句,“就我阿爸留下的一些烂摊子,今晚我得去见人。” 他便宜渣爹刚死一个月不到的事,众人都晓得,听他这么说,钢牙旺善解人意道:“食不食夜宵唔紧要啦,先办好自己事,初来香江,是比较麻烦,有乜需要帮忙的告诉旺哥。” 说着还拍拍他的肩膀。 “好啊,多谢旺哥。”这句感谢是真心实意。 一行人走出这片影视基地,钢牙旺去取车,宋禹佯装不经意问虾仔:“虾仔哥,你知道丽宫吗?” 虾仔道:“你话湾仔骆克道那间夜总会?” 宋禹也不知是不是,便点点头道:“嗯。” 虾仔嘿了声,转头看向他,笑道:“你个细佬仔刚来香江,就想去丽宫啦?那可不是我们普通小武行去得起的。”又转头问阿华,“华哥,你都没去过几次吧?” 阿华点头:“是啊,都是导演明星请客才去过两次,一杯最便宜的酒就上百块,还是会员制,有预约才能进。” 虾仔朝宋禹挤眉弄眼,拍拍他肩膀:“细佬仔,好好干,日后若你成了大明星,请你虾仔哥去丽宫喝一杯。” 宋禹佯装谦虚道:“虾仔哥别开我玩笑了。” 钢牙旺车子开来,宋禹目送几人离开,才朝巴士站走去,坐上开往骆克道的车。 第八章 从新界清水湾,坐巴士过海底隧道,抵达港岛。 宋禹看到的便是一片新天地。 这是香江三大区最富贵迷人眼的一带,皇后大道,中环,兰桂坊,铜锣湾……还有宋禹抵达的这条骆克道,是香江如今最热闹的红灯区之一。 灯红酒绿,纸醉金迷,让这座繁华的东方都会,成为真正的不夜城。 骆克道背靠维港,东临铜锣湾,从二战开始,美军军舰常年在维港停靠补给,停歇期间,大批美国大兵涌上岸消费,寻欢作乐,渐渐形成以酒吧夜总会为主的一条街。 及至到九七之后,才渐渐没落。 丽宫是一栋单独的五层西洋风建筑,是骆克道一众酒吧夜店中最奢华的一家。偌大霓虹灯牌在,在夜色中鹤立鸡群,宋禹一眼就看到。 他沿着夜色下的街道,往丽宫走去。一路上,醉醺醺的鬼佬拥着穿着清凉摩登的香江丽人,随处可见。 宋禹很快走到丽宫门口,穿着马甲制服的英俊门童立在门边。有豪车停下,门童立刻上前开门,帮忙去泊车,服务相当周到。 宋禹看到,宾客进门,都会递上一张卡,确实是虾仔所说的会员制。 想他曾经也是影帝,出入都是个高档场合,如今却是连个夜总会都进不了。 不过俗话说,只要思想不滑坡,方法总比困难多。 就在他思索间,一辆加长林肯在丽宫门口停下,从里面下来乌泱泱一群人,都穿着衬衣西裤,清一色的年轻标致。 谢天谢地,宋禹今天正好穿着一件白衬衣,那是原身来香江与渣爹团聚,专门去商场购买的,在大陆小城,花了他十块大洋,质地相当不错。 霓虹闪烁,夜灯昏沉。 同样年轻标致的宋禹神不知鬼不觉混入了了这群人尾巴。 他听到门童躬身开门,毕恭毕敬对打头那拿着手杖的中年男人道:“黄生,有请!” 黄生? 不会就是钟鸣生今晚要见的那人吧? 他暗暗打量了眼那人,因为隔着几个脑袋,只能看到对方背影,除了大腹便便的身材,和一身花衬衣,以及一个半秃的脑袋,便看不到其他。 但看这阵仗,十有八九了。 也多亏了这大阵仗,宋禹才顺利混入了丽宫。 如果说门口除了偶尔有酒鬼路过外,还算安静,那么一进丽宫大厅,便是纸醉金迷和歌舞升平。 舞台上的歌女舞女们正在唱歌跳舞,下面坐着一众非富即贵的人。 不过姓黄这一群人并未在在大厅停留,而是在侍应生引领下,坐玻璃电梯上了三楼。 宋禹怕被人发现,没跟他们进电梯,在大厅角落找了个无人空位,装模作样看表演,余光却始终留着电梯。 如他所料,没过多久,就看到戴着一顶鸭舌帽的钟鸣生,跟着侍应生进了电梯。 宋禹看到只身赴约的钟鸣生,眉头微微蹙起。其实按着原书剧情,钟鸣生大概也不会发生什么大事,因为有温驰骏出手相助。 自己来这里,也是想见到温驰骏。 但此时,他忽然灵光乍现,也许今晚就是个测试自己能不能改变剧情线的好机会。 宋禹环顾了眼四周,瞥倒一个刚为一桌客人上完酒水的侍应生,忽然急匆匆朝旁边走廊走去——那是洗手间的方向。 宋禹起身,默默跟上。 外面歌舞升平,走廊里倒是没什么人。 他推开男洗手间的门,刚刚那侍应生正站在便池前,刚刚放完水,神清气爽地舒了口气,整好裤子走到盥洗池前洗手。 大概是想趁着上厕所投个片刻工夫的懒,他动作慢悠悠,还拿水对着镜子慢条斯理打理头发。 宋禹站在他身旁,从脑中调出原身学过的本事。 说实话,虽然很清楚原身伸手很好,但毕竟第一次用在实战中,难免有点举棋不定。 以前拍电影的经历告诉他,干这种事最忌就是拖泥带水。 思及此,他不再犹豫,猛得一个手刀朝人脖子劈去。 力道和位置都是原身记忆里的东西,既可以让人瞬间晕倒,又不会让人受多大的伤。 看到人软软倒下去,宋禹重重舒了口气,眼明手快将人扶住,直接拖进隔间,打上门闩。 为了确定自己没伤人,他还特地伸手探了下对方鼻息,感觉到呼吸平稳,才放下心来。 他今天穿得是黑裤子和白衬衫,脚下虽然是一双布鞋,但也是黑色的,不仔细看也不会留意,所以他只拖了侍应生的马甲和领结,穿在自己身上。 这侍应生跟他身形相差不大,马甲还挺适合。 因为不确定这人会什么时候醒过来,为了保险起见,他换好衣服,又脱了了对方衣裤,当做绳子将人绑好,还用对方内裤将嘴巴塞住。 他这辈子没干过这么缺德的事,到底是心里过意不去,想了想,将今天得来的五十块薪水,塞进了侍应生裤子口袋。 外面有人进来放水,等到再次恢复宁静,他才从隔间上方爬出去,随手用水将头发整理成一个标准的侍应生发型,端上侍应生放在盥洗台的托盘,轻飘飘走出了洗手间。 他能这么轻车熟路,不仅是仗着原身的身手,还有自己曾经拍戏的经验,这几乎是剧本中常见桥段。 艺术来自生活,自然也可以将艺术用于生活。 宋禹端着托盘上了三楼。 比起热闹嘈杂的大厅,这便是另外一片天地。 所有包厢门都紧闭着,走在外面几乎听不到任何房间里的动静,他不由得感叹隔音技术在这个年代就已如此发达。 他没有费心去找那黄的房间,带了七八个人,显然是最顶级的VIP房,何况他已经看到门口站着的两个白衣黑裤标致青年。 看样子,这些人应该都是保镖。 什么毛病? 保镖都这么年轻英俊? 宋禹忍不住默默吐槽。他走到门口,其中一人伸手拦住他:“做乜?” 宋禹彬彬有礼道:“我来收拾。” 男人上下打量他一眼,确定他是丽宫侍应生,收回手放行:“进去吧。” 宋禹顺利进入包厢。 奢华复古的装修风格,是典型的老钱风,处处都是金钱的味道。这大概也是丽宫唯一没有美女作陪的包厢,沙发上六个大男人,正兴高采烈玩牌。 钟鸣生和姓黄的坐在正中,这姓黄的面阔小眼,满脸横肉,放在影视剧里,就是个标准反派长相。 实际上也是。 沙发前的茶几已经好几个空瓶。 而钟鸣生白皙的脸,已经变得酡红,眼神也明显带着几分迷离。 宋禹默默上前,低着头收拾酒瓶,又拿了帕子擦拭桌面的水迹。 姓黄的一门心思在钟鸣生身上,没注意进来的小侍应生。他忽然将手中一把牌摊开,朗声笑道:“阿生,你又输了,来来来再喝!” 钟鸣生知道自己醉了,而且可能不只是醉这么简单。他天生酒量不错,入行这几年,酒局自然少不了,几杯酒根本不会让他这么不舒服。这也是为何黄择天说请自己来丽宫喝酒,他敢只身前来赴约的缘故。 但明显这酒有问题,他身上怪异的燥热,绝非单纯酒精的作用。 他万万没想到黄择天这么胆大包天,在公众场合都敢对自己下药。 其实也不奇怪,在香江这片光怪陆离的土地,有钱人就是能为所欲为,是他自己太单纯。 钟鸣生见有侍应生进来,便趁着机会笑着摆摆手:“黄生,我有点醉了,先去外面透口气,再回来同你喝这杯酒。” 黄择天倒是很爽快,笑呵呵道:“好好好,需要我陪你吗?” “不用不用。”钟鸣生摆手。 “行,你快去快回,黄生我在这里等你返来,我们继续玩。” 宋禹听这人竟然如此好说话,不由得暗暗暗暗打量了人一样,只见对方笑容可掬,表面上是和蔼爽朗的笑容。 但宋禹演戏这么多年,对人的表情研究,也算是半个专家。 这笑意背后分明藏着赤裸裸的不怀好意,是对自己的猎物胜券在握的不怀好意。 钟鸣生得了对方首肯,几乎是逃也般离开,然而刚打开门,就听里面的黄择天大声吩咐:“阿东,阿生醉咗了,要去外面透气,你看着点,别让他摔了。” 门外的保镖应道:“收到,黄生。” 钟鸣生眉头蹙了蹙,忍着身体灼热难耐,走了出去。 与此同时,装模做样收拾好的宋禹,也端着托盘出了门。 钟鸣生单手撑着墙,慢慢在走廊走着,脚下分明是有点飘忽,原本在包厢门口守着的一位保镖在旁边跟着他。 宋禹就走在两人身后。 这回,他发觉自己刚刚弄错了一件事,这三楼如此安静,并非是隔音效果,而是整层楼只有姓黄的那间包厢有人。 换句话说,这层楼已经被姓黄的包下。 所以先前钟鸣生所说的“大庭广众之下”毫无意义,因为这已经变成了姓黄的私人空间。 钟鸣生显然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他走到电梯处,正要摁开门键,却被旁边保镖伸手拦住:“钟生,唔好意思,黄生交代过,你唔可以下楼。” 钟鸣生摆摆头,愠怒道:“我下楼与你们何干?” 保镖道:“钟生见谅,我都是听命行事。” 钟鸣生非要去摁键,却被对方毫不客气攥住手腕。他没学过武,而对方又是人高马大的职业保镖,被摁住手腕,便动弹不得。 加之身体又被酒精和药物控制,更是一点还击之力都没有,连怒叫的声音都没什么力道。 “你放开!快放开,还有没王法啦!” 保镖不为所动,余光瞥到走过来的宋禹,转头冷声道:“赶紧下去,没有吩咐,不要再上来。” “收到。”宋禹假装诚惶诚恐,低着头走进电梯。 钟鸣生视线模糊,也认不出人,只看出他的侍应生制服,本能喘着气求救道:“救我!” 丽宫就是有钱人寻欢作乐胡作非为的地方,作为丽宫的侍应生,这种场面应该是早就见惯不怪,所以宋禹一副眼观鼻鼻观心,事不关己的模样。 那保镖自然也没将他放在心上,拖着钟鸣生便往回走。 然而就在电梯门快要阖上时,一只手从里面伸出来,门又慢慢打开。 宋禹将手中托盘放在电梯门口地毯,只拿起一只酒瓶,飞快冲上前,一瓶子砸在那保镖后脖颈,又顺势一脚将人踢开。 有原身的身手,又有拍戏经验,这一套动作,堪称一气呵成,前后不过两秒。 第九章 不等钟鸣生反应过来,他已经一把将人拖起,往电梯跑去。 在听到动静的人赶来前,电梯门成功阖上。 “快追!快追!”他隐约听到楼上有人大叫。 在电梯下降中,他一手扶着钟鸣生,一手脱下马甲领结,还不忘转头问:“你没事吧?” 钟鸣生虚弱地摇摇头:“没事。” 宋禹心说没事才怪,浑身烫得跟从沸水里捞出来一样,显然不是喝醉酒这么简单,只怕还被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药。 这种影视剧都嫌烂俗的梗,竟然会让他碰上。 好吧,这本来就是书中世界,而且还是一个有着混乱背景的书中世界。 “那你撑着点,我们先出去再说。” “嗯。” 刚踏出电梯,就听到有人追上来。宋禹不敢掉以轻心,扶着虚软的钟鸣生快速往外走,路过一处火警警报,他顺手摁下。 刺耳的铃声,顿时响彻整个大厅。 丽宫大厅里原本井然有序的热闹,忽然就变成一片混乱,舞者宾客皆发疯朝出口跑。 一时间人头涌动,尖叫怒骂不绝于耳。 宋禹和钟鸣生被淹没其中,在推搡中顺利走出丽宫。 只是来到外面,刚呼吸了两口新鲜空气,一口气都还没松下来,就听到后面有人道:“在那里!快追!” 他转头一看,果然隔着人流,看到姓黄的几个手下追出来。 还没完了! “生哥,我带你去打车。” 丽宫门口乱糟糟一团,他扶着钟鸣生朝旁边走去,红灯区倒是不缺的士。只是后面穷追不舍,他们不能等。 他瞧见一辆车在路边停下,正要扶着钟鸣生过去,却被一道身影捷足先登。 与此同时,姓黄的手下已经追上来,指着两人大叫道:“在那里,拦住他们!” 宋禹转头瞅了眼六七个追上来的人,顿时心乱如麻。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刚刚那辆出租车竟然往后倒过来,在两人面前停下,后门从内打开,林家俊那张熟悉冷峻脸忽然出现在他视线。 “快上来!” 宋禹看到这人,微微一愣,但也顾不得其他,反应过来,赶紧扶着钟鸣生上车,一把将门关上。 在人追上来前,出租车绝尘而去,只给那几人留下一屁股尾气。 宋禹重重喘了口气,先看了眼闭眼靠在椅背,胸口微微起伏喘息的钟鸣生,才越过他看向另一边的林家俊:“多谢了。” 什么缘分?竟然在这种地方遇到这位道上大哥。 家俊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对方打为道上哥,转头透过后挡风玻璃,看了眼路边几个气急败坏的家伙,然后转头,越过身旁闭着眼睛痛苦喘息的钟鸣生,看向宋禹问道:“你惹上什么人了?” 宋禹指了指钟鸣生:“不是我,是这位先生遇到麻烦,正好被我撞上,我下不下去,就顺手帮了他一把。” 他语气风轻云淡,但内心却忍不住有些兴奋。 没错,这一回,是他救了钟鸣生,而不是那位还不知在哪里讨生活的温驰骏。 钟鸣生今晚甚至都没见到什么温驰骏。 他改变了原书剧情。 也就意味着这个世界原本写定的剧情和人物命运,是可以被改变的。 那自己就可以不用死,钢牙旺也不用受伤。 甚至还把钟鸣生欠温驰骏的那份人情转移到自己手中。 穿过来这几天,终于遇到了一件值得开心的事。 他几乎忍不住弯起嘴角。 这小表情落在家俊眼中,微微蹙眉:“你们刚刚是在丽宫?” 宋禹想也没想便点头:“嗯。” “你在丽宫?”家俊又重复了一遍,只是这回“你们”换成了“你”。 宋禹微微一怔,顿时警铃大作,钟鸣生出现在丽宫很正常,但他一个穷鬼少年去那种地方,就明显不正常了。 他赶紧胡乱找了个借口:“我在报纸看到招聘启事,过来应征,想着能不能多打一份工,没想到遇到这种事。” 林家俊点点头,没再多问。 就在这时,钟鸣生痛苦地□□了声:“好难受!” 宋禹探了下他额头,烫得他手一缩:“不行,你这烧得厉害,得马上去医院。” 钟鸣生虽然浑身难受,脑子却还没糊涂,他摇摇头,气若游丝道:“不能去医院,会遇到记者。” 在娱乐业发达的八十年代,香江娱记可谓是无孔不入,刚刚丽宫就有两个疑似人士。大医院一定有这些狗仔的眼线,要是被狗仔发现一个冉冉升起的电影小生,吃了不该吃的药,还不知会怎么乱写呢? 宋禹在这行干了十几年,为避免麻烦,去医院也经常跟干谍战一样。 他蹙起眉道:“可你这样不去医院,万一出什么事怎么办?” 钟鸣生没说话,只痛苦地喘着气,倒是家俊朝司机道:“大佬,去九龙寨城。” 宋禹一愣:“九龙寨城?”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这可不是什么好地方,香江最大贫民窟,黄赌毒泛滥的三不管地带。 家俊淡声道:“那边很多黑诊所,但不乏医术高明者。” 宋禹试探道:“会不会很危险?” 林家俊道:“没事,那边我熟。” 果不其然是混道上的。 宋禹初来乍到,也想不到其他办法。而且虽然他认定林家俊是危险分子,但总觉得他只是长得凶,并非什么恶人。 毕竟这年代的香江,堂口还合法,并不全做伤天害理之事,自然也不乏侠肝义胆之辈。 他选择相信这位糖水店冷面小哥。 的士很快穿过过海隧道,进入九龙区,又一路进入九龙城,那密密麻麻拥挤不堪的楼群闯入视线。 这就是传说中的九龙寨城了。 已近凌晨,这里依旧热闹,拥挤的街道,破旧的唐楼,各种灯牌交错空中,到处是通宵营业的诊所按摩店。 的士在一间诊所门口停下。 “到了。”家俊率先打开车门。 说实话,虽然已经选择相信这位大哥,但宋禹心中还是难免忐忑,毕竟钟鸣生是明星,而林家俊显然也知道。 这年代,除了富豪,最容易被法外狂徒惦记上的就是明星。如果对方心生歹念,想绑架钟鸣生,三不管地带的九龙寨城,就是最好绑票之地。 他与林家俊只见过两面,除了能猜到他的职业,其余一无所知。 万一最坏的情况发生,自己可就不是钟鸣生的救命恩人,而是绑匪的帮凶了。 他一时踌躇,暗自掂量以自己的身手,还能不能再次带着钟鸣生脱身。 下车的家俊见车内半晌没动静,给了的士费,微微弯身看进来:“下车啊,这家医馆大夫医术不错,这会儿也正没人。” 宋禹望着暗灯下那张刚毅冷峻的脸,耳边是钟鸣生痛苦的呻\\吟。 他心一横,既然选择了相信人,那就相信到底。 大约是见他磨磨蹭蹭,家俊已经伸过长臂,要来扶钟鸣生。宋禹回过神来,赶紧扛起钟鸣生手臂:“我来就好!” 家俊手臂滞在半空片刻,神色莫测看他一眼,到底还是默默收了回去。 宋禹拖着钟鸣生从这另一侧下车,钟鸣生大致是药力发作厉害,整个人已经完全没力气,他个子不算太高,但也是超过一七五的成年男子。 宋禹这具身体虽然习过武,可毕竟只有十八岁,加之常年营养摄入一般,是个瘦胳膊瘦腿的少年,扛着这么个大男人,还是有几分吃力的。 不过很快,他就觉身体一轻。 是从车尾绕过来的林家俊,直接将钟鸣生整个人接手。 宋禹转头看向对方,只见他单手从后绕过钟鸣生腋下,像是拎货物一样,轻而易举就将人半提起,大步朝诊所门口迈去。 犹愣在原地的宋禹,看着夜灯下对方那结实的手臂,又看了看自己的细胳膊。 这差距! 难不成就是传说中的绝对力量。 “华叔,在吗?” 家俊扶着人进门唤道。 里面很快走出来一个戴着圆眼镜,身穿唐装的老伯,见到人先是咦了一声:“阿俊,又同人打架了?” 跟进们的宋禹脚下一顿,好一个“又”字。 林家俊语气倒是平静:“没有,是一个朋友被人下了东西,难受得很,你看有什么药,赶紧给他打一针。” 他将人扶上诊所内的诊床上,钟鸣生浑身发烫迷迷糊糊地□□着,明显已经失去意识。 华叔走上前扒开他眼皮看了看,皱眉啧啧两声:“这药下得够狠啊!”又忍不住咕哝,“点解男仔也被人下这种药,不过这靓仔睇着有点眼熟呢。” 林家俊面无表情打断他:“靓仔都长差唔多啦!” “也是。”华叔道,“冇事,我先给他打一针,一个小时药效就能下去。” 宋禹实在不大放心这黑诊所,赶紧上前问道:“阿叔,这针安全吗?” “当然安全啦,都是进口药。”顿了下又想到什么似的,问道,“五十块一针,你们冇问题吧?” 家俊很爽快:“冇问题,打吧。” 宋禹还是有些不放心,但看了眼诊床上的钟鸣生,也只能赌一把。 家俊歪头淡淡看了他一眼,轻笑一声:“放心吧,华叔是城寨的神医,这种病患见多了,很有把握的。” 华叔闻言,一边去准备药水,一边笑呵呵道:“是啊,城寨里三天两头都有这种病人,别说这种药,就是吸□□过量只剩一口气过来,我也救活过。” 林家俊轻笑:“是啊,城寨里有句话叫做,阎王叫你三更死,华叔留你到五更。” 听他这么说,宋禹总算放心,不由得笑了笑,好奇问道:“你在这里住过么?” 林家俊微微怔了下,淡声道:“嗯,小时候住过。” “难怪。” 第十章 针是肌肉注射,华叔虽然年纪大,但手脚麻利,很快就打完一针。钟鸣生早没力气,连针头扎进臀上肌肉,也只是低低轻哼一声,眼皮都没睁开一下。 宋禹屏声静气地站在床边看着。 生怕未来巨星就这么被一针送走了。 好在,事情没自己想得这么糟。 也不知是什么外国神药,不过几分钟,钟鸣生原本急促的呼吸,就慢慢变得稳定平缓,脸上痛苦的神色也明显缓和下来。 “没事了,你们去外面等他醒来就行。”华叔瞅了人一眼当然道,很有几分世外高人的气质。 林家俊点点头:“麻烦华叔了。” 语气礼貌温和,与他冷硬外表很有几分反差。 华叔笑道:“你给照顾生意,有乜麻烦的。”又问他,“说起来,上回见你至少两年了吧? 在这外面过得如何?” 林家俊轻笑:“托福,还不错。” 华叔道:“好好好,比你大佬他们有出息。” 林家俊微微蹙了蹙眉,显然不欲在这个话题多说,只道:“我去外面抽根烟。” “去吧。” 林家俊拿出烟盒对宋禹示意了下,一言不发走出了诊所。 宋禹望着对方默默点头,这人话不多,因而尽管年轻,也显得有几分深沉神秘。 他又看了眼床上已然睡得安然的宋禹,将布帘拉上,自己也走了出去。 林家俊蹲在门口台阶,慢条斯理抽着烟。 “今晚多谢你。” 家俊摇头不语。 宋禹在他身旁蹲下,站着已经矮人一截,蹲着也感觉比人小了一号。 他随意朝周扫了眼,夜色中的窄巷里,偶尔有醉醺醺的酒鬼烂仔走过,不远处的墙角还瘫坐着几个瘾君子,正在吞云吐雾。 大约是感觉到他的不适,家俊淡声道:“是不是第一次见这么可怕的地方?” 宋禹道:“嗯,以前听说过。” 家俊道:“你知道九龙城寨的特产是什么吗?” 宋禹摇头。 家俊道:“是鸡鸭狗,鸡是妓院,鸭是烟馆,现在叫毒档,狗是狗肉馆。” 宋禹轻笑:“是吗?头次听说。” 家俊抬手指了指左边不远处地上两个瘾君子:“那种把白\粉放在锡纸,拿火烫热纸底,用吸管吸的叫‘追龙’。”又指向右边一人,“用火柴盒吸的‘吹口琴’。如果直接渗入香烟,叫高射炮。” 宋禹看过电影《追龙》,那些只在电影里看过的画面,如今亲眼看到不免有些惊心动魄。也更加切身体会,这个世界的危险。 他轻咳一声:“你懂得真多。” 不愧是混道上的。 家俊歪头轻飘飘看向他,隔着一层缭绕轻烟,那深邃冷冽的眼神便显得晦暗不明。 他将烟夹在修长指尖,轻轻掸了掸灰,淡声道:“香江不比大陆,鱼龙混杂,你刚来就管闲事,嫌命长?” 宋禹反应过来,他说这么多原来是提醒自己,他笑了笑,道:“你怎么知道大陆就不鱼龙混杂了?” 这倒不是乱说,八十年代大陆刚开放,整个社会,就如洪水出闸一样,治安还真比不上香江。 家俊愣了下,也笑:“倒也是,香江这些年出的悍匪,都是大圈仔。”他顿了下又说,“不管怎样,人生地不熟,还是明哲保身为好。” 他看着是个猛男硬汉,说话倒是有几分文绉绉。 宋禹点头:“嗯,我有分寸的。”他默了片刻,又说,“家俊,你帮了我两次,我欠你两个人情。” 林家俊淡淡看他一眼,轻笑:“今晚不算,我们都是助人。”说着转头朝诊所门内瞧了眼,低声道,“也不知那衰仔几时才能醒来?” 宋禹好笑道:“人家是大明星好不好?你不会没认出来吧?” 家俊打了个哈欠,不甚在意道:“钟鸣生嘛,我识的,前先去午夜场睇他电影,比个女仔还能哭,我都看睡着了。” 宋禹被逗笑,他没看过钟鸣生的电影,不过先前都演爱情片,哭戏多很正常。 他瞥了眼身旁人高马大模样冷峻的男人。 这种人不看爱情片也正常。 * 钟鸣生在一个小时后准时醒来。 这时已是凌晨一点,和林家俊蹲在门口闲聊了几句,宋禹就扛不住睡意,进了诊所,拉了张椅子坐在诊床边阖眼小憩。 但天不时地不利,自然是睡不沉的,床上的人一动,他也就醒了过来。 “生哥,你怎样?” 钟鸣生揉着发痛的额角,先是环顾了下四周,才将目光落在他脸上。 虽然喝了酒又被下了药,但他并未断片。他清清楚楚记得先前发生了何事,自己是如何发觉不对劲,出来后将逃走没成功,又是如何被一个侍应生救下来,然后那侍应生又是如何带他逃出丽宫,坐上出租车的。 只是当时视线模糊,他自觉得眼熟,并未反应过来对方是谁。 眼下看到床边的人,他自然一眼就确定对方那个侍应生,只不过……他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你不是片场新来的小武行吗?怎么是你?” 宋禹道:“是啊,我今晚去丽宫应聘侍应生,无意间听到人说那个黄老板包下三楼,好像是要对谁做坏事,又正好看到你进电梯,担心生哥你出事,就装作侍应生上去看了下,没想到真是。” 钟鸣生闻言苦笑:“我也没想到有人这么无法无天,幸好你出手相助,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他想到满脸横肉的黄择天,忍不住后怕地打了个寒噤。 宋禹道:“举手之劳罢了,生哥吾使客气。” 钟鸣生道:“黄择天手下那么多人,点会是举手之劳?” 宋禹又说:“我和生哥你同个片场做事,遇到这种事,没可能袖手旁观的。” 虽然并未打算挟恩图报,但也确实是有所图,图对方是原书主角团的成员。因而这话说得确实有点冠冕堂皇。 正说着,林家俊走了进来:“醒了?” 宋禹忙道:“对了,在的士上你说不要去医院,是家俊帮忙找的这家诊所。” 钟鸣生看了眼来人,有些发虚地下床,对林家俊伸出手道:“多谢了,钟鸣生。” 家俊轻描淡写和对方握了下手:“林家俊,叫我家俊行。” 钟鸣生点头:“嗯,多谢家俊。” 林家俊显然对见到明星没什么好奇,只道:“你应该没什么大碍,诊所有电话,你叫人来接你,回家好好睡一觉,我和阿禹也好早点回去。” “嗯,真是唔好意思,咁晚了还要麻烦你们。” 宋禹道:“人没出事最紧要。” 兴许是半夜路况通畅,钟鸣生的助手接到电话,不到半个钟头就赶到。 助手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应该跟他关系匪浅,接到人时,脸都吓得青白,知道大概来龙去脉后,连连鞠躬给宋禹和林家俊道谢,只差跪在地上。 “阿禹家俊,我走了,你们也回去休息,回头我再好好感谢。” 宋禹笑眯眯道:“生哥,你好好休息。” 林家俊则只是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等钟鸣生的车子绝尘而去,林家俊歪头看了眼宋禹:“我们也走吧。” 说罢,他迈步踏下台阶,没听到身后动静,又转过头道:“这里打不到车,要走去外边。” “哦。”宋禹点头,走下台阶跟上他。 已近凌晨两点,哪怕是九龙寨城也变得安静,但越是安静,越显得鬼魅危险,尤其是不是还会冒出几个不知醉鬼还是瘾君子的家伙。 能想象的罪恶,都能在这黑夜的城寨发生。 如果不是有林家俊,宋禹是绝不敢一个人晚上在这种地方夜行的。 他不动声色打量了眼身旁的青年,夜灯下对方那张脸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唯有眉头轻轻蹙起,看得出他虽然不怕,但显然不喜欢这里。 两人就这么默默走了不到两百米,前方忽然出现一群人。 中间打头那个,穿着衬衣西裤,待一副眼镜,乍一看像个斯斯文文的公子哥——如果没有他身旁那些人的话,宋禹一定会这么认为。 穿来这几天,住在深水涉这种地方,他见过不少混堂口的烂仔,“斯文公子”身旁几人,穿着打扮一目了然,分明就是烂仔。 由此可知,斯文公子只怕就是烂仔头。 他是演员,见识过各种各样的剧本,反差感是最常见的人设之一。所以看到这一幕倒也不奇怪。 越是斯文,越是败类。 他拉了拉林家俊的手臂,示意他和自己走到边上给人让路。 然而林家俊不为所动,只继续往前走。 直到与斯文公子面对面迎上,双方都不得不停下脚步。 “行开!”家俊先开了口。 宋禹心头一震,不敢相信他竟然这么莽撞,这还是九龙城寨,对方五六人,他也敢惹事。 他以为对方虽然混道上,但以他刚刚提醒自己明哲保身的风格,应该不是个会惹是生非的人。 怎会如此? 宋禹有点傻眼了。 更多的是不安。 只见那斯文青年慢条斯理扶了扶眼镜,轻笑道:“这是我的地盘,该行开的应该是你。” 林家俊不由分说伸出手,一掌将人薅开,难得有些不耐烦的语气:“阿禹,我们走!” 宋禹心脏扑通扑通直跳,他虽然有些懵然,但也看得出林家俊心情似乎很不好。 “家俊!”被推开的青年,忽然伸手将人抓住。 宋禹愣了下。 认识? 不料,下一刻,就见家俊回手狠狠一甩,他能将钟鸣生随手提起的手劲儿,自然也轻而易举将青年甩开。 甚至不是甩开这么简单,而是将人甩出一米远,颇有些狼狈地摔在地上。 男人几个马仔忙不迭去扶人:“祖哥!” 有人不忿道:“家俊!” 但家俊看也没再看人一眼,只拉着宋禹大步走开。 “算了!”青年的声音在后面响起,大概是在阻止手下追上来。 及至走出城寨,屏声静气一路的宋禹才终于小声开口:“家俊,你跟那些人认识?” “嗯。”林家俊点头,鄙薄地扯了下嘴角,“九龙寨城和兴社的人,一群坏事干净的人渣。” 宋禹:“……” 这算不算同行相轻? 他不知道什么是和兴社,香江几百个堂口,路边拉车都能组成一个堂口,烂仔加起来十几万人不止,恩怨纷争剪不断理还乱。他只能猜测家俊跟刚刚那人有仇,而且是对方理亏,不然也不会被甩在地,还不计较。 他虽然心中好奇,也没多问,因为很清楚有些事知道多了不是好事。 第十一章 两人没等多久,便叫到一辆的士。因为困倦交加,加之一晚上也算惊心动魄,宋禹只恨不得当场睡去,而林家俊显然也不打算说话,于是一路沉默无言。 好在从九龙城到深水涉不过几公里,夜晚道路畅通,这十来分钟的沉默,也就显得没那么尴尬。 宋禹从口袋里掏钱准备付车费,但掏了半天只掏出几毛钱的硬币,这才想起今天的薪水已经给了丽宫那位倒霉的侍应生。 “我给吧。”林家俊倒是善解人意,毕竟知道他是个欠一万五巨款的穷鬼。 “谢了!” 家俊看了他一眼,不甚在意地摇头。 宋禹跟着他下车,想了想,又冲着他往糖水店走去的背影道了声谢。 家俊没回头,只摆摆手当做回答。 宋禹舒了口气,朝黑洞洞的楼梯口走去。 回到鸽笼房,随便冲了个凉,便爬上床呼呼睡去。 因为知道钟鸣生开不了工,剧组肯定要停工一天,他放心大胆地睡了个昏天黑地,及至日晒三竿才缓缓睁开眼。 年轻就是最大的本钱,虽然昨晚熬了夜,但睡一觉又精神百倍。 洗漱结束,宋禹拿出装钱的盒子,看了眼可怜巴巴的家当,昨天花掉五十,相当于白干一天,今天又不开工,没有收入,还得花钱吃饭。 距离一万五又远了一步。 他郁闷地叹息一声,拿了十块钱揣进兜里,换上衣服,出门下楼。 虽然如今是彻头彻尾的个穷鬼,但穷鬼也得看书读报,没有网络的时代,杂志报刊是了解这个世界最重要的渠道。 他在报刊亭买了一份正经日报,又拿了好几样娱乐杂志和小报,总共花了三块钱。 谁能想到他一个年入几千万的影帝,有一天会因为几块钱而肉疼。 这会儿已经快中午,他原本是要随便找点便宜的饭凑合一顿,但余光瞥到林记糖水铺,不由自主踅身走了过去。 糖水店客人多是早上和晚上,这会儿只得零星一两个老人慢条斯理打发时间。 宋禹点了上次林家俊说的招牌——红豆芋头。 来上糖水的是之前那个中年阿叔,应该是糖水店老板。他记得林家俊叫人舅父。 他跟舅父一个姓? 宋禹道了声谢,佯装不经意问道:“阿叔,家俊今日没在?” 林叔道:“家俊啊,一早就开工去了。” 宋禹心说干他们这行还挺辛苦,昨晚熬大夜竟然还要一早开工,看来不是做老大的。 不过也不奇怪,他看着也就二十来岁的模样,肯定还做不了老大。 宋禹又随口问:“阿叔,你是家俊舅父?” “是啊,我老婆死得早,又只得一个女,早早嫁了人,身边就这个外甥帮衬,跟我亲仔一样啦,你没见他都跟咗我姓乜?” 这阿叔倒是知无不言。 宋禹轻笑:“是吗?” 林叔问他:“你是这楼里新搬来的吧?” “嗯,搬来也有几个月了,先前没来喝过糖水。” “我这糖水仲唔错吧?” “是啊,好好饮嘅。” 宋禹这几天在片场,成天和武行兄弟们聊天,粤语是日渐流利。 林叔离开,他一边慢悠悠喝着糖水,一边翻阅买来的报纸。 先是简单浏览了下日报里的时事财经新闻,然后开始看娱乐八卦。 宋禹并不是一个八卦的人,以前在娱乐圈,连自己的新闻都不看。但现在没办法,自己是行业底层,要了解整个行业生态,只能从娱乐新闻入手。 香江报业发达,各种花边新闻以敢写敢报闻名,撑起报业半边天,是香江市民茶余饭后最大消遣。 这些花边不仅有明星八卦还能看到不少豪门秘辛,只是真真假假就不得而知了。 至于标题名字,充斥着各种低俗字眼,诸如沟女仔,偷食,阔少,夜御三女,D奶……之类。 宋禹看得脑仁儿发疼,都是一扫而过,及至看到一家小报专写名流的专栏,目光才停留下来。 今天的主角叫黄择天。 如果没猜错,应该就是昨晚丽宫那姓黄的王八蛋。 他好奇读下去。 这篇文章还挺长,算是一篇黄择天小传,只不过是花边式写法,极尽浮夸之能事。 这个黄择天原本是三合会出身,后来做海运,摇身一变上了岸,成了香江海运大王。娶的老婆是以前的香江小姐,但结婚没两年,黄太太便长居加拿大,鲜少回来。在这个年代,香江富豪就算没有三妻四妾,那也是万花丛中过,唯独这个黄择天身边从不见美女,却经常捧男歌星男影星,连身边保镖都是一水儿年轻帅哥。 宋禹想了想昨晚在丽宫看到他手下,还真是个个生得不错。 这文里还说黄择天曾看中一个男歌星,男歌星不从,被惹怒的黄择天,让人把男歌星玩得肠子都漏出来,此后便在舞台消失。 总之是个正经八百的老王八蛋。 如今钟鸣生被他看上,这次是躲过了,但也把人得罪了。 下次呢? 原书中这位大佬对钟鸣生的“略施薄惩”,可是造成了原身和钢牙旺的一死一伤。 思及此,宋禹对那姓黄的王八羔子,忍不住就有点咬牙切齿。 不想待在鸽笼似的劏房,又穷得叮当响不能乱花钱。宋禹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如此热爱工作,一天不开工就度日如年。 他坐便宜的小巴,吃廉价的盒饭,去书店蹭书看,终于算是将这一天混过去了,傍晚用公用电话给钢牙旺打了个电话,问他明天开工的情况,确定顺利开工,才总算松了口气。 暮色四合时,回到唐楼楼下,他下意识停下脚步朝林记糖水铺看了眼,正想着要不要再去吃一碗,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下。 他转过头,却见是林家俊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后,骑着一辆摩托,单脚撑地,一只手正摘下头盔。 别说,这姿势还挺帅气。 宋禹笑着跟人打招呼:“家俊,收工了?” 林家俊点头,将车子在人行道停好下了车,随口问道:“要去喝糖水?” 人家说了这话,那就顺水推舟去喝一碗。 “嗯。”宋禹点头。 “走吧。” 宋禹看到他额头一块擦过药的红肿,轻咳一声问道:“你额头?” 家俊不甚在意道:“哦,不小心磕了一下。” 宋禹心道果然是高危职业。 两人走进糖水店,这会儿店内几张桌子差不多都坐满,只有最里面那张还空着。 林叔正端了两碗糖水给客人,见人进来,显然一眼就瞧见林家俊额头的伤,眉头当即皱起,迈着小碎步上前道:“阿俊,又受伤了?” 林家俊摆摆手:“磕了一下,没事啦。舅父,给我来一碗绿豆汤。 两人在里面那空着的位子坐定,林叔走上来问宋禹:“靓仔,你饮乜嘢?” 宋禹笑着回道:“我也一样。” 待林叔进了里间,他环顾了下四周,随口问对面的人:“你们就住在这里?” 家俊点头,指了指头上:“嗯,上面有小阁楼。” 这第一层也没多高,想来那个阁楼十分窄小,他这么大只估摸着也不好受。旋即又想到自己的鸽笼劏房,还真是有几分同病相怜。 林叔很快端着两碗冰镇绿豆沙出来,放在桌上后,便开始对着外甥数落:“讲过多少回了,你莫再做这份工了,三天两头带一身伤回来,我成日都担惊受怕。若不然你返学校继续读书,如今你也才廿岁,考大学仲不迟,你读书一向都好好嘅,以后毕业去写字楼做精英几好。” “去写字楼不也是给人打工?”低头吃着绿豆□□家俊轻笑了笑,道:“舅父,不用担心啦,我有分寸的。” “你有分寸有乜嘢用?刀枪唔长眼嘅。” 家俊抬头轻笑:“舅父,兄弟们都是专业的,小磕小碰难免,但哪能真出事?你煮糖水还会被烫呢。” 林叔见他油盐不进,吹胡子瞪眼似的,伸手虚指了指他,哼哼唧唧去了柜台。 一直没说话,但竖着耳朵听这舅甥讲话的宋禹,这时抬起头,轻咳一声,佯装不经意道:“林叔说得对,你这份工确实太危险,手臂还没好,额头又伤,不为你自己着想,也该为他老人家想想。” 家俊撩起眼皮,深邃灰眸似是有些古怪地看了看他,默了片刻,才淡声道:“想搵多点钱嘛,总该比别人辛苦点。” 这是打定继续做烂仔这份职业了。 宋禹也没多说,毕竟这也不关他的事,只心下打定主意,和这种人保持一定距离就好。 第十二章 翌日早上起床,因为想到要开工,宋禹就精神满满,连带心情也好了不少。 如今他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工作使人快乐”。 钟鸣生今日比他们动作组的人先到片场,还给所有人打包带了茶点。 他做事也很周全,叫宋禹去说话,也没当着其他人面,只用眼神示意了下。 宋禹明白他是为自己着想,一个刚来的小武行,和主角走太近,十有八\\九会被其他人排挤。 宋禹得了对方暗示,一边吃着茶点,一边趁着人不注意,默默去了他的休息室。 “生哥,你怎么样了?没事了吧?” “休息一天,已经没事了。”钟鸣生笑着望向他,“现在想来也是后怕,真不知如何感谢你。” 宋禹好几天没吃过好东西,嘴巴塞得鼓鼓的,不甚在意道:“不用客气。” 钟鸣生拿出两个厚厚的信封递给他:“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和家俊一人一份,还请收下,帮忙转交。” 宋禹确实缺钱,看这信封厚度,只怕有大几千,对如今的自己可谓是一笔巨款。但他帮钟鸣生,一是想看看剧情会不会因自己改变,二是为了搭上对方这条线。 虽然不打算挟恩图报,但也不想这份恩情被几千块买断。 他赶紧摆摆手,作出视钱财为粪土的模样:“生哥,我说了帮你就是举手之劳,怎么能要你钱?说出去都得被武行兄弟笑话,你不用放在心上啦。至于家俊,我与他并不熟,这钱我也不能帮他收,你要酬谢他,回头遇到他亲自给他就好。” 他是职业演员,什么表情是真心实意,什么表情是假客气,自然能把握很精准。 而钟鸣生同样也是个演员,当然也能看出他是不是真心不想收钱。 确定对方不是假客气后,钟鸣生只得将装钱的信封收回去,想了想,道:“你学武出身?” “嗯。” “现在还不算是武师吧?” 宋禹点头:“我初来乍到,还在跟旺哥米哥他们学习。” 钟鸣生点点头:“行,我让你这部戏就当上龙虎武师。” 这个答谢,宋禹当然没有理由拒绝,他露出惊喜且感激的模样:“谢谢生哥。” 从休息室出来,分明没人发现他刚刚去了哪里,也是因为他在片场确实是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 今天要拍的戏,依旧是在珠宝展,警察和保安锁上门后,成功发现乔装改扮的神偷黑桃A,准备来个瓮中捉鳖。 第一场戏是安保队长先带领手下包抄上去,和神偷交手。 主要是阿龙和钟鸣生过招,其他几个小喽啰,只需要表演往前冲,然后被神偷轻而易举一拳一脚打倒在地。 把摔倒的动作演好就行。 这不是很难的戏,阿龙和钟鸣生套好招,所有人一起排演两遍,便正式开拍。 拍戏尤其是打戏,因为要保证动作流畅,临场即兴发挥的余地很大。上场前,阿龙拉过宋禹,小声叮嘱:“等我跟阿生打的时候,你留意着站位,想办法离他近一点,让镜头拍到你。” “明白。” 还是之前说的“连戏”的问题,只要能跟主角一起进入镜头,那接下来就能有好几个镜头。 安保队员都是武行扮演,他们懂得怎么挨揍怎么摔,但不见得会表演。 而宋禹的长处就是会表演。 在安保对长带着他们几个手下包抄上神偷黑桃A时,他成功在钟鸣生右侧位置站位,这个位置正对机位。 当然机位随着钟鸣生的动作而移动时,他也跟着一起移动。 他是第三个冲上去的保安。 在眼睁睁看着两个同伴都被黑桃A轻而易举踢飞后,他这个小保安自然会露出惊恐犹豫的表情。 武术指导虽然只会安排他们怎么打怎么摔,至于脸上的表情,并不用特别在意。 但谁也不会排斥好的表演。 宋禹是影帝,这种小表情简直信手拈来。 当然,作为一个龙套,他知道什么叫做恰到好处,见好就收,所以他只让自己的表演发挥三秒,便大吼一声冲了上去。 在钟鸣生抬腿碰上他时,他就像之前排练的一样,飞摔出去,但他没摔太远,始终距离钟鸣生不到一米,方便他站起来后,再次跟着主角进入镜头。 实际上他也做到了,在阿龙和钟鸣生过完招,被打倒在地时,他这个小保安,在钟鸣生身后跌跌撞撞站了起来,再次成功进入镜头。 与此同时,导演喊了“咔”,这场戏顺利结束。 “过了!”周家米拍拍手,“大家记住刚刚的站位,准备一下,进入下场。” 宋禹抬手:“收到,米哥。” 下一场是打倒一群安保队长的黑桃A,见探长带人冲过来,不想多纠缠,转身往楼上跑去,准备从二楼破窗离开。 但警察和安保人员,怎么可能眼睁睁看他逃走,全都一窝蜂追上去,几个龙套一时拥堵在楼梯口,一时被卡住,算是一个喜剧效果。 紧随其后的金长辉,及时将人推开,冲上去成功截下黑桃A,两人在楼道交手。 这场戏的重头戏是钟鸣生和陈向辉在楼梯的打戏,他们这些龙套的戏份,就是跑过去一窝蜂卡在楼梯,被赶来的探长拉开。 一切准备就绪,镜头从刚刚结束时开始,因为宋禹是第一个站起来,又在镜头中,自然也是第一个追上去的。 虽然这一段镜头拍不到他的脸,但也有他全身。 他始终与钟鸣生保持一米的距离,在踏上几个楼梯后,身后警察保安蜂拥而至,一群人成功卡在楼道里,顿时一片混乱,制造出喜剧效果。 不过没持续多久,金探长就跟上。 在排演中,扮演金探长的陈向辉,是气急败坏将中间两人往旁边推开,这两人正是宋禹和阿华。然而开拍时,陈向辉却临时变了路数,他没有推人,而是揪住宋禹的衣领,猛得把他往后一扯,再顺势往下一推。 他用了十足的力度,宋禹又毫无防备,整个人哐哐哐从楼梯摔了下去。 龙套摔倒,只要导演不喊停,拍摄并不会停止,一众武师虽然惊讶,却也很专业地继续工作。 陈向辉的表演更是毫无影响,甚至比排练时更加流畅——他当然不影响,因为他就是故意的。 刚刚钟鸣生和安保人员的打戏,他就在旁边看着,那个小武行,分明故意抢镜头好连戏。钟鸣生都不在意,他当然也不必在意。但是看着钟鸣生和小武行两章年轻英俊的脸,同时出现在镜头里,他就抓心挠肺般的难受。 要怪就怪这个小武行倒霉。 他对钟鸣生无法发泄的嫉妒,总得有个出口。 宋禹这几天摔跤不是白练的,虽然猝不及防被人推下,但在倒地时,及时卸了力,而且尽量让这个跤摔得好看。 因为他知道,此时还是远机位,拍的是整体画面,他这个摔倒也会进入镜头,直到探长追上黑桃A,镜头才会拉近,只剩下这两个主角。 周家米自然将这一幕看得分明。 片场拍戏,这种事不少见,龙套配角受欺负更是再寻常不过,如果很严重,他一般会喊停。 但他看出宋禹虽然被推得猝不及防,但摔下时,分明是用了武师的表演方式,不是普通摔倒,所以他便让拍摄继续。 “咔!” 这场戏在黑桃A丢出绳索,勾住二楼栏杆时结束。 周家米一喊停,上方几个武师,立马转身跑下来看宋禹情况。 “阿禹,你没事吧?” 宋禹从上坐起来,摆摆手道:“没事没事。” 周家米也走上前,笑道:“阿禹,刚刚摔得不错。” 宋禹:“谢谢米哥。” 这时上方的钟鸣生和陈向辉也走了下来。 陈向辉堆着一脸笑假兮兮道:“哎呀,真是对唔住啦师父仔,刚刚我一下没推动,怕影响表演节奏,情急之下就往后下拉了,没想到师父仔没站稳。” 在场武师们大约都遇到过类似的事,好几人没忍住发出哂笑,倒是宋禹站起身笑呵呵摆摆手:“冇事啦辉哥,都是为了拍戏。” “那就好。”陈向辉拍拍他的肩膀,“武师嘛,本就干的是摔摔打打的活。” 钟鸣生刚刚的角度只看到宋禹摔下去,并不知到底怎么回事,这会儿见武师们的表情,又听两人的话,才猜到原委,他皱眉瞥了眼陈向辉,又看向宋禹,低声问:“真没事?” “没事。” 周家米拍拍手:“准备下一场!” 众人散开。 * 中午吃饭,武师们蹲在地上围坐一团。 阿龙凑到宋禹身旁小声道:“那扑街就是故意的的,回头我想办法给他点颜色瞧瞧。” 宋禹确实不以为意道:“没事啦,拍戏难免有点意外。” 阿龙道:“你不用怕他,明星了不起,进了武行就都是兄弟,兄弟被欺负,我们不会坐视不管。” 宋禹看了看他,来片场几天,成日跟这些武师们打交道,虽然在武师内部,也有三六九等之分,大班子的看不上散兵游将,资深的在新人面前也会高高在上。 但总体来说,有本事的人,大家就会尊重。钢牙旺这种能做各种危险动作,敢打敢拼,连周家米对他也很客气。 另外,干这行的都当自己是在混江湖,很讲义气,在内可以有三六九等,甚至各种争斗,但对外大家都是武师,哪个武师被欺负,就是跟武行过不去。 即使是宋禹这种刚入行还未但真正当上武师的,也享受到了这个待遇。 当然,阿龙对自己的仗义,也是因为上回自己救了他。 他想了想,笑道:“我不是怕他,拍戏做点手脚不是什么大事,只要把戏拍好就行。为这点事,我们去找人麻烦,到时候影响拍戏就不好了。” 阿龙歪头看了看他,轻笑:“你一个细佬仔,还挺稳重。” 宋禹也笑:“谢谢你龙哥。” 阿龙摆摆手:“吾使客气啦!” 下午的拍摄很顺利,一切风平浪静,晚上八点出头就收了工,比预计早了一个钟头。 宋禹今天成功跑了好几个龙套,成功拿到一百块薪水,虽然相对一万五的高利贷,依旧是杯水车薪,但总该是个好开始。 他今天好几次摔跤摔得很漂亮,显然已经叫武指看在眼里,以后上场的机会应该会多起来。 从片场出来,他与武师们道别,一个人慢条斯理朝小巴站走去,只是然还没走到小巴站,忽然一辆小车在身旁停下。 车后排的窗户打开,钟鸣生俊朗的脸探出来,轻笑道:“阿禹,上车!” 宋禹一愣:“啊?” 钟鸣生:“我请你去吃晚茶。” 宋禹稍作犹豫,便展颜一笑:“那就恭敬不如从命,谢谢生哥了。” 上午拒绝了他的酬谢,现在连一顿晚茶都要拒绝,就有点过犹不及了。 第十三章 上了车,只听钟鸣生叮嘱副驾驶的助手:“彬仔,你仔细盯着点,看有没有黄择天的人跟着我们。” 彬仔点头:“嗯,我会盯着的。” 钟鸣生满脸倦怠地揉了揉额头,叹息一声:“前晚幸好有阿禹你帮忙。对了,你说你是去丽宫应聘侍应生?” 宋禹点头,随口胡诌:“是啊,我担心武行不稳定,听人说丽宫侍应生薪水高,又是晚上上班,就想去看看,能不能再多打一份工。去了才发觉,虽然是晚上开工,但下午就得去准备,只能作罢。” 钟鸣生了然点头,想了想道:“你入武行,是想朝武指发展,还是做演员?” 宋禹如实道:“还是希望能做演员。” 钟鸣生笑:“我也觉得你适合走演员这条路,虽然现下打星没什么小生,但并不是真的如外界所说,这一行小生长相不受欢迎,而是习武出身的男子,确实很少有长得太英俊的。”他沉吟片刻,认真道,“我个人感觉,现在香江动作片市场,就缺少一个正小生,可惜我没学过武,拍动作片只是拓宽戏路,并不能走功夫明星这条路。” 宋禹听着钟鸣生的话,觉得他分析挺有道理。 纵观现实中整个港片黄金时代,动作片演员众多,但也只出过三位真正的功夫巨星——李小龙成龙李连杰。 而除了黄金时代才会有的时运机遇之外,三人各具特色的风格,也至关重要。李小龙革新传统武侠,进入动作片时代。成龙加入喜剧元素,李连杰则是作为武术冠军极具观赏性的武打动作再加上形象上的优势。 而如今这个时代,除了已经过世的李小龙,其他现实里的人都不复存在。目前打星不少,但还没有人一骑绝尘。包括势头正盛的田真,从各方面来看,都没有成为巨星的潜质。 昨天他还看到报纸上吐槽,说李小龙之后,动作片已后继无人,当红的几个,时常被毒舌的报刊被拎出来嘲笑。 这对自己来说,其实是一件好事。 宋禹羞赧地笑了笑,露出一个标准的刚从内陆来香江的嫩头青模样:“你说这些我也不懂,做演员对我也还遥远,能先做上龙虎武师,多点收入,我就心满意足。” 钟鸣生入行也有三四年,这行业鱼龙混杂,动作组的武师们,虽然相对比较爽快,但都是些草莽出身的武夫。他表面对人客客气气,内心其实也是敬而远之,难得遇到宋禹这样一个淳朴少年,他自然而然就放下戒备,何况对方确实对自己有大恩。大 他笑了笑:“我会帮你。” 正说着,前方彬仔冷不丁道:“生哥,后面一直有辆红色车子跟着我们。” 钟鸣生闻言,蹙眉回过头朝后看去,很快松了口气:“没事,那是陈向辉的车,不用管。” “哦。” 钟鸣生知道宋禹住在深水涉,便选了九龙尖沙咀的翠云居,是家民国时期的老字号。 在包厢坐定后,茶博士很快上来岭南最常见的凤凰水仙茶,近十样茶点,热气腾腾摆上来,摆放在小巧的竹蒸笼和精致瓷盘里,令人食指大动。 钟鸣生见宋禹有些拘束,笑着道:“尝尝味道如何?” 虽然片场伙食不算差,但也只是有荤有素,跟正经美食没什么关系。宋禹原本就爱吃粤式茶点,今天终于能进茶楼,好好吃上一顿。 “看着就好吃。”他笑眯眯点头,夹起一枚最近的凤爪放入碗中。 钟鸣生见他这模样,越发觉得他单纯无害,想了想问:“你来香江还没多久吧?” 宋禹道:“嗯,才四个月,来跟我父亲团聚,哪晓得才三个月,他就过世,留我一个人在香江。”见钟鸣生露出怜悯之色,又赶紧笑道,“不过也幸好来了,比起内陆老家,香江的机会实在是太多,至少片场盒饭每天都有肉。” 钟鸣生失笑:“我也是五六岁也才来香江,一开始我们家住元朗那边的村屋,后来生活才渐渐变好。香江机会确实多,不谈出人头地,但只要努力,锦衣玉食不难的。好的武师薪水也能顶大学教授。” 宋禹道:“这倒是,我从小学武,如今也算是有了用武之地。” 两人边吃边聊着,确切地说是宋禹吃,钟鸣生只那筷子意思了几下,剩下便是喝茶,不知是不是为了保持身材。 哪知,一顿晚茶还未过半,包厢的门忽然被人推开,原本以为是侍应生,但下一刻,钟鸣生的脸色便僵住。 背对门口的宋禹,见他神情不对,下意识回头看去。 这一看,他也是一愣。 满脸横肉的黄择天,打着哈哈不请自入:“阿生,这么巧啊!” 钟鸣生原本就偏白的脸色,顿时更显得苍白,赶紧唤道:“阿勇彬仔!” 然而原本在外面等候保镖和助手,没有任何回应,傻子也明白怎么回事。 钟鸣生大怒:“黄生,你想做什么!?” 黄择天摆摆手,走到圆桌径自坐下,两个穿白衣的英俊保镖一言不发站在他身后,其中一个后脖颈隐约绑着纱布,正是前晚被宋禹砸的那个。 宋禹默默低下头。 黄择天看着怒火中烧的钟鸣生,笑呵呵道:“阿生你唔使急,我就是来同你讲两句话,让你的人暂时避开一下。放心,这里是翠云居,打开门做生意,楼上楼下都是食客,我能做乜嘢?”说着,这才淡淡看了眼桌上的宋禹,“这位你朋友吧,还请也暂时回避一下。” 只是他话刚说话,忽然就蓦地一愣。 原来是他终于正眼看清了这桌上年轻人的模样,竟是个罕见俊俏的少年。 他这些年,见过不少美男子,但眼前这位陌生的后生仔,还是让他一眼就生出几分惊艳之感。 宋禹没注意对方神色,只看向钟鸣生,用眼神示意对方,有什么事叫他。 然而他还没站起身,黄择天忽然笑呵呵拍了拍脑门,笑道:“瞧瞧我,明知道阿生你对我有误会,害怕同我单独说话。行行行,你这位朋友不用走,留下来一起。” 宋禹有些莫名,但还是重新坐定。 不过他很快发觉不对。 只见黄择天笑盈盈看向自己,问道:“这位靓仔也是演员?好像未睇过你的戏?” 宋禹望着那双淫邪的眯眯眼,这种被人带着性凝视的感觉实在让他很不舒服,若是从前,他甩手就能走人。但现在他只是一个寂寂无名的小角色,不好轻易得罪人,只能硬着头皮回答:“我是武师。” 黄择天夸张地啧了声:“这么靓仔的武师,我可是头回见。听口音,刚来香江没多久吧?” 宋禹自认刚刚几个字,自己说得很标准,没想到这人竟然还是一下就听出来。 黄择天什么人,钟鸣生再清楚不过,见此情形,用脚指头也能猜到对方想干什么,顿时警铃大作。 宋禹与他不同,自己好歹是个有名气的电影明星,还有徐氏做后盾,只要注意点,不给对方机会,大概率还是安全的。 但宋禹只是个毫无背景的小武行,黄择天要是看中他,想对他做点什么,那就太容易了。 思及此,他顿时心如擂鼓,又是害怕又是职责,要不是自己,黄择天根本就不可能见到宋禹。 他顾不得其他,猛得站起身拿出两张钞票放在桌上,道:“唔好意思黄生,我们还有事,失陪了。” “啧阿生,前晚那场误会都还没说清楚,怎么就要走?我看阿生你真是对我误会太深。” “前晚什么情况,黄生你心知肚明。” 黄择天朗声笑道:“我是当真不明,就知阿生你说出去吹个风醒醒酒,那晓得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咗。后来丽宫不知怎么响了火警,一片混乱,你唔知我多担心你?这两日思来想去,觉得应是阿生你误会咗我。”他顿了下,又才不紧不慢继续,“我就是喜欢看阿生你的戏,想同你交个朋友,没别的意思。” “多谢黄生抬爱,黄生大老板,钟某高攀不起。”钟鸣生不欲与对方拉扯,只想带着宋禹赶紧离开。他走到宋禹身旁拍拍他肩膀,“走吧。” 宋禹默默看了看他,起身随他出门。 这回黄择天倒也没让人拦,只似笑非笑看着两人离去。当然,主要是盯着后面那道清瘦单薄的少年背影。 走出门才发觉,钟鸣生才发觉翠云居二楼似乎是被清了场,除了黄择天的手下,什么人也没有,阿勇和彬仔,正被几个人反剪双手捂着嘴巴,强行控制着。 他见状当即大喝:“放开!” 几个人不为所动,还是屋内黄择天的声音不紧不慢传来:“把人放开。” 两人这才恢复自由。 彬仔立时跑过来,紧张兮兮问:“生哥,你怎么样?” 钟鸣生摇摇头,将帽子压好,低声道:“没事,我们走。” 彬仔看了看走廊里几人,怒不可遏道:“简直无法无天!” 宋禹表示深以为然。 他跟着几人下楼,脑子里却想的是,原身意外身亡,当真只是单纯倒霉被钟鸣生牵连? * 与此同时,还留在包厢的黄择天,优哉游哉叼上了一根雪茄烟,一双眼睛在烟雾中眯了眯,嘴角露出一个愉悦的笑容。 碰到符合胃口的美人,总是开心的。 他招招手,对身后手下道:“马上去查刚刚那个小武行。” 站在他身后脖子带伤的手下试探开口:“老板,这小武行好像就是前日打伤我,把钟鸣生带走的侍应生。” “是吗?”黄择天微微一怔,旋即嘴角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那就有意思了。” 第十四章 “阿禹,我可能给你惹麻烦了。” 这厢,宋禹刚跟着钟鸣生上车,对方就看着他忧心忡忡开口。 宋禹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以黄择天那老色胚的嗜好,自己现在这副皮囊被对方盯上,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事。 而自己要是真被黄择天盯上,确实跟钟鸣生脱不了关系。但也没必要怪在对方头上,因为原身本就是因为这件事丧命。 这是小宋禹曾经被书写的命运。 自己现在要做的只是,是如何躲开原身的死亡事件。 说实话,他不仅不怪钟鸣生,有了这份亏欠,就意味着对方又欠自己一个人情,只要自己能活下来,以后终究能用上。 他想了想,笑道:“你不用太担心,我想那个黄老板应该也不会对我怎样。” “但愿如此吧。”钟鸣生叹了口气道,“总之,有什么事,你一定要告诉我,别自己扛着。” “嗯,明白的。” 钟鸣生知道宋禹和林家俊住一栋楼,送他回家,也是顺便登门正式感谢林家俊。 到了唐楼下,宋禹先下车,朝糖水店门口看了眼,看到林家俊那辆摩托车,道:“生哥,阿俊应该在他家糖水店。” 钟鸣生闻言,戴好帽子下车,跟上对方。 “林叔!”宋禹掀开门帘,看到正在忙碌的林叔,笑着打招呼,“家俊在吗?” 林叔看着他笑了笑,高声道:“家俊,靓仔来搵你啦。” 这会儿已经过九点,糖水铺只得一对小情侣坐在靠门的位置。宋禹领着身后的钟鸣生走进去,找了张位置坐下。 林叔的话刚落音,便听楼上响起咚咚的脚步声,片刻后,一道高大身影,从墙角木梯走下来。 家俊看到靠墙而坐的两人,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浅笑,让那张脸冷硬的冰山脸,看起来温和了少许。 他走过来问道:“找我有事?” 钟鸣生道:“我来感谢你。” 家俊不以为意地低笑了声:“举手之劳而已,还专门上门一趟,太客气了。” 钟鸣生忙不迭道:“要的要的。” 宋禹适时道:“生哥,你要喝什么?” “绿豆汤就行。” “那我也一样。” 家俊道:“稍等,马上来。” 他转身进了后厨,钟鸣生小声道:“家俊看着不大好接近,但好像挺好说话的。” 宋禹深以为然点头:“是啊。” 虽然他与林家俊完全称不上熟悉,但以他识人的经验,这人确实不像外表看起来那样冷酷。 正想着,林家俊已经端着托盘去而复返。 托盘上三只碗,显然他给自己也准备了一份。 他上好糖水,随手拉了把椅子,在桌旁坐下,随口问钟鸣生:“你身体没事了吧?” “没事,已经正常开工。” 家俊点点头,没再多问,只拿起勺子搅动碗中绿豆汤。 虽然钟鸣生刚刚说他好说话,但看着这张面无表情的冰山脸,还是很难像面对宋禹时那样放松,他犹疑片刻,从手包中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放在家俊面上:“家俊,一点心意,还请收下。” 家俊扫了眼面前糖水碗旁边的信封,轻描淡写道:“酬谢?” 钟鸣生点头:“嗯,你和阿禹帮咗我大忙,我都唔知点报答,只好俗气一点。” 林家俊垂眸道:“这个忙对你可能是大忙,对我确实只是举手之劳,值不了这个钱。”说着伸出手将信封推回到钟鸣生面前。 他这不苟言笑的长相,任何话说从他口中说出来,都不可能像是假惺惺的客气,钟鸣生嚅嗫下,没再坚持,只无奈般叹了口气,讪讪道:“你怎么和阿禹一样?” 原本一直垂眸的林家俊,眼皮轻飘飘掀起,看向钟鸣生对面的宋禹。 宋禹笑说:“我就知家俊不会收,对我们来说,真就是举手之劳。” 钟鸣生笑着点点头:“好,那就当我钟鸣生交了你们两个朋友。” 宋禹心说这位大明星未免也有些太没防备心,当然——也可能只是说的一句客套话。 他正要客气两句,却见家俊复又垂下眸,淡声道:“钟先生是大明星,还是不要随便交朋友。” 钟鸣生刚刚这句话,也确实是客套大过真心,若说宋禹他还有几分了解的话,这个林家俊,那就完全一无所知,看他穿着打扮,以及手臂上的刺青,只怕不是什么善类。 但客套归客套,被人这么直戳戳点破,还是有点尴尬,他嚅嗫着正要说点什么,宋禹已经笑着开口:“生哥,这事你真别放在心上,至于交朋友,讲究的是投缘,若是投缘,那自然是顺理成章。” 钟鸣生笑了笑:“你说得不错。” 他不敢和林家俊说太多话,想了想,便低下头佯装认真喝绿豆汤。 因为之前吃过晚茶,宋禹和钟鸣生的绿豆汤都只象征性地喝了小半碗。 从糖水铺出来,目送钟鸣生车子离开,宋禹舒了口气,转头看向林家俊,指了指楼上:“那我也上去了。” 家俊却是问道:“你在钟鸣生剧组打工?” 宋禹道:“嗯,我在做武行。” 家俊点点头:“你身手不错,也算是物尽其用。” 宋禹心道,那是当然,总比用在混□□好。 家俊又问:“为什么不收他的钱?” 宋禹心说这个问题问得好,毕竟他很清楚自己欠了一万五高利贷,正是缺钱的时候。面对一笔正当所得的巨款,却不为所动,怎么看都有点奇怪。 他轻咳一声,一本正经道:“你也说了帮人就是举手之劳,不值那个钱,我初来乍到,哪里敢随便就收人家那么多钱。” 虽然是同一个理由,但他加了一个“不敢”,便符合了他身份,显出了几分合情合理。 家俊神色莫测地看了看他,点头:“也是。” 他没再多说,只挥挥手与他道别,转身朝糖水铺走去。 宋禹也回了自己的鸽子窝。 洗澡的时候,碰到手肘,才发觉竟然肿起了一块,应该是今天被陈向辉推下时磕伤的。之前没注意,大概是这具身体从小习武,对疼痛的忍耐,要比普通人高。 好在家里有跌打损伤药,宋禹爬上床一边擦药,一边想着今天的事。 其实要说拒绝了钟鸣生的酬谢,一点不肉疼,那肯是假的,毕竟一万五这个大麻烦就摆在自己面前,实际上他若是他以此让钟鸣生帮自己解决掉这笔债务,都无可厚非。 但做人要为长久着想,不能只顾眼前这点利益,哪怕这利益能解燃眉之急。 当然,他之所以对钱还算淡定,是因为他当前要面临的大麻烦,比这一万五的债务要麻烦太多。 翌日剧组下午开工连大夜戏,为了保持充沛精力,宋禹好好睡了个饱觉,临近九点才出出去觅食。 哪知刚从唐楼里走出来,就有两道熟悉的身影走上来,拦住了他去路。 之所以说熟悉,实在是宋禹记忆里相当不错,那晚在丽宫只打了个照面,便记住了黄择天门口那两位帅气手下的模样,尤其是对于被自己打伤的,那就更不可能忘记。 “宋禹是吗?黄生想同你聊聊那晚丽宫的事。”男人语气不善开口 宋禹眨眨眼睛,露出一脸无辜的茫然:“什么丽宫?” 男人摸了摸脖颈,冷笑一声:“不用跟我们装傻,那晚打伤我,带走钟鸣生的侍应生就是你。” 宋禹知道继续矢口否认没用,轻笑了笑道:“当时情急之下,出手重了点,实在对不住啦。” 男人摆摆手面无表情道:“你不用同我道歉,有什么话见了黄生再说。” 宋禹目光越过两人看向停在不远处的黑车车辆,知道去不去是由不得自己了,他想了想问:“黄生要我去哪里见他?” “翠云居。” 宋禹稍稍松了口气,好在是自己昨晚刚去过的地方,而不是什么私宅或酒店。 他也确实应该会一会黄择天,摸清他路数,对于避开灾难总有好处的。 第十五章 包厢还是昨晚和钟鸣生来的那间,显然是故意的。 宋禹抵达时,桌上已经摆好茶点,黄择天正慢条斯理吃着,见人进来,笑眯眯招手道:“来来来阿禹,坐!” “你好,黄老板。”宋禹客客气气回应,与他隔桌而坐。 黄择天挥挥手示意屋中手下出去。 包厢顿时只剩两人,他笑容可掬望着他宋禹,露出个自认和颜悦色的模样:“做武师好辛苦的吧?” 因为眼睛小,这笑容便让那双眼睛只剩一条缝,更显得一股子淫邪之气。、 如果是原身,遇到这种事,只怕是根本不知如何应对,但宋禹在娱乐圈摸爬打滚十几年,这种人实际上遇过不少,早有心理准备。 当然,从前的他家境优渥,科班出身,又年少成名,不需要去靠抱大腿换机会和资源,不然恐怕也躲不过这种事。 他笑了笑道:“出来做事,哪有不辛苦的,黄老板肯定也是日理万机。” 黄择天哈哈大笑:“说得不错,阿禹今年才十八岁吧,刚从内陆来香江四个月,父亲又上个月病故,不容易啊!” 宋禹暗暗惊讶,在没有互联网的时代,昨晚才见面,今天上午就将他的底细调查这么清楚,看来时代的局限性对有钱人的限制也是有限的。 他心中惊讶,脸上自然也故意表现出来:“黄老板怎么知道这些?” 黄择天呷了口茶,老神在在靠在椅背,挑眉道:“我黄择生想知道什么还不简单?只要我愿意,连你在大陆过去十八年的生活,也能了解得一清二楚。” 宋禹露出满脸的惊愕和敬佩:“黄老板好犀利!” 他这没见过世面的反应,明显取悦了黄择天:“还好还好。”说着伸手指了指桌上茶点,“来来来,边吃边聊。” 宋禹倒也没客气,一来不觉得黄择天会故技重施,在茶里下东西,二来也是真的饿了,既然能省一顿饭,何乐不为。 黄择天见他大大方方地夹起一枚虾饺送入口中,冷不丁笑道:“那日在丽宫怎么回事,阿禹是不是可以解释一下?” 想必对方已经查过丽宫,也知道当晚有适应生被脱了衣服绑在厕所,肯定能联想到是自己所为。所以对钟鸣生的说辞,就没法再用了。 宋禹道:“那晚我本是去丽宫找人,偶然看到生哥一个人上了三楼,又无意间听到侍应生悄悄讨论黄生包了三楼要对生哥……”他没说得具体,因为已经不言而喻,顿了片刻,又才继续,“我初入行,生哥在片场对我很照顾,所以我就自作主张,假装成侍应生去三楼看情况,后面的事,黄生也知道了。” 黄择天点点头:“原来如此。”说着,呵呵笑道,“那可真是一场误会,我本只是请阿生喝个酒,也不知怎会传出那种话,甚至连阿生也误会了我。” 宋禹眨眨眼睛,露出一脸单纯:“是吗?原来会误会啊!”说着摸了摸耳朵,“那真是不好意思,是我那晚冲动了。” 原身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小子,自带一股淳朴单纯,宋禹不要刻意扮演,只要把自己这一面收敛起来,那就会原汁原味的小宋禹。 黄择天五十年代来香江,从一穷二白到如今坐拥数亿身家,自认阅人无数。像宋禹这种初出茅庐的少年,根本是动动脚趾,就能看出是个什么样的人。 简单淳朴没什么心眼,习武出身多少有点江湖义气,因而才会不考虑后果就去救钟鸣生。但也因为没见过世面,眼皮子浅,来了香江,难免就被金钱欲望迷了眼。 比起已经成名的钟鸣生,要搞定这种白纸一样的乡下小子,那可就简单太多了。 黄择天笑了笑道:“虽然是误会一场,但阿禹的义气之举,黄某我很是欣赏。我这个人一向看人很准的,阿禹你绝非池中物,在武行混实在是浪费人才。” 宋禹也笑,露出被人夸赞的谦虚:“黄老板谬赞了。” 黄择天摆摆手:“我这个人最惜才,今日找你来,一是解除那晚误会,二是诚心邀请你来我手下工作。” 宋禹微微一愣——当然是演出来的,尼玛这是想让自己加入他后宫团啊? “怎么?不愿意?” 宋禹忙不迭摇头:“黄老板赏识,让阿禹受宠若惊,只是我除了会点功夫,什么都不会,连粤语都还说不流利,实在是想不出来,我能为黄生做什么?” 黄择天朗声笑道:“我正是看中阿禹你的拳脚功夫,你初来乍到,年纪又轻,很多东西不懂很正常。你来我这里先从保镖做起,再看对什么感兴趣,擅长什么,慢慢学,我名下四家公司,十几间工厂,还有各种商铺,总会有你感兴趣的。” 说实话,这大饼画得其实还挺诱人,如果宋禹真是个来香江淘金的乡下小子,只怕也会禁不住诱惑,就跟他那个保镖团的人一样。 他笑了笑道:“谢谢黄老板,实不相瞒,我现在感兴趣的就是做武行拍戏。” 黄择天点点头:“年轻人想做明星嘛,很正常啦!不过做明星再红,哪怕红过当年的李小龙,一年收入千万也就顶天了,在香江排不上号的。男子汉大丈夫,还需野心再大点。”说着话锋一转,轻飘飘道,“这样吧,我先给你两万月薪。” 在平均薪水一两千的年代,两万块是什么概念? 换做普通人,那还需要考虑? 宋禹脸上露出心动的犹豫——当然也是演的。 黄择天表示很满意,摆摆手道:“不需你现在就给我答案,回去慢慢考虑就好。” 宋禹道:“谢谢黄老板。” 黄择天站起身,走到他身旁,大手搭在他肩膀,暧昧地拍了怕:“后生仔,机会唔等人啦,好好考虑吧。” 宋禹笑着点头:“我知的。” 黄择天带人离开,宋禹留在包间,继续慢条斯理吃着茶点。他在想,原身是不是也遇到过这局面? 这个十八岁出来香江的少年,是如何应对的? 是不是就是因为处理不当,最终招来杀身之祸? * 今天的戏,已是珠宝展戏份收尾部分,也是重头戏,光是神偷和探长在楼梯的追逐对战,就拍了好几场,其中难度高的部分,自然都是用替身。 而宋禹的龙套小保安,昨天出了镜头,今天就没有什么戏了,他又恢复了打杂工作。 及至吃过晚饭,休息片刻后,进入今天最重要的一场拍摄。 神偷被金探长和一众警察保安拦截在二楼,最终甩开众人,破窗而出,逃之夭夭。 若是现实中,直接破窗就好,但这是动作片,需要打戏的观赏性。 武指设计的动作,为表现神偷黑桃A的身手敏捷,在避开众人追击时,连翻三个跟头,最后一个跟头,连接破窗动作。 这一串高难度动作,自然要专业武师来完成。 原本阿龙是周家班的筋斗王,之前钟鸣生的动作也大都是他替,但这一场,他扮演的安保队长,距离神偷很近,第一个跟头翻出去时,他还在镜头内,这就导致替身需要其他人来完成。 “来来来,谁能做的都来试一下。” 周家米讲完戏,招手让武师们排演,包括阿飞阿华在内的几人,都陆续尝试。 虽然翻跟头破窗对专业武师来说,都不是什么高难度动作。但神偷黑桃A的身手,主打一个轻盈漂亮。 几个武师力量有余,轻盈不足,效果显然都不算好。 试到最后,周家米一张胖圆脸,都快变成扑克脸,忍不住口吐芬芳:“叼那妈!这点动作都做不好,做乜武师?干脆返屋企种番薯好啦!” 众武师也垂头丧气,跟鹌鹑似的,任由被骂。 在一旁看了很久的钟鸣生,走到宋禹身旁,小声问:“阿禹,你要不要试试?” 宋禹愣了下,他刚刚也是看动作难度高,根本没想过自己可以完成,但此时被钟鸣生提醒,脑子里蓦地浮上原身翻跟头的画面。 没错,原本的自己是做不了,但现在这具身体,早不是从前的自己。 他转头看向钟鸣生,点点头。 钟鸣生轻笑了声,朝周家米道:“指导,让阿禹试一下吧,他年纪小,身体或许更灵活。” 虽然武行是青春饭,但十八岁的宋禹在这个片厂里,还是最年轻的一个。 满脸暴躁的周家米,朝两人看过来,不耐烦道:“阿禹,你行不行?” 宋禹道:“我试试吧。” 周家米:“行,你先翻几个跟头,再连动作。” 宋禹点点头,走上前,闭上眼睛回想着原身练过的动作,实际上这几天他除了练摔跤,也练过跟头空翻,对原身的功夫,已经轻车熟路。 吸气,运力。 三个连翻,一气呵成。当真是身轻如燕,连落地都只有一丁点声响。 “好!”旁边武师忍不住鼓掌。 宋禹舒了口气,转头问:“指导,可以吗?” 周家米扑克脸终于又缓和成原本的圆胖脸,他点点头:“不错,我们再来连着动作练习两遍。” 排演是用的木板代替玻璃,宋禹练习得很顺利。 “好,去换衣服,准备开拍!”周家米拍拍宋禹肩膀,“玻璃是薄玻璃,很容易撞开的,重点就是不要犹豫,争取一次完成,免得吃两次苦。” 宋禹了然点头,不管什么玻璃,只要是破玻璃,就难免受点小伤。 他走到旁边换衣服,钢牙旺过来叮嘱道:“阿禹,这是第一次拍破窗戏,虽然不会受什么大伤的,但一个不慎,也可能很麻烦。你注意,一定要用手肘挡住脸,最重要是护好眼睛。以前我们有个武师,就是被玻璃扎中右眼,瞎了。” 虽然这话说得宋禹更忐忑了,但还是很感激对方的叮嘱,笑着点头:“嗯旺哥,我记住了。” 钢牙旺又笑着补充:“还有命根子也要好好护着。” 宋禹失笑:“明白。” 上了二楼,站好位置。 宋禹闭眼深呼吸一口气。 这是他成为武师的第一步,只有完美完成,才能得到更多机会,成为一个真正的龙虎武师。 他不能失败。 甚至,不能有一点瑕疵。 周家米拿着喇叭道:“各部门准备!” “A!” 宋禹睁开眼睛,猛得提力。 一、二、三……完美的三个跟头,紧接着碰的一声巨响,伴随着玻璃哗啦啦的声音,他身体轻盈又不失力量,成功破窗而出。 “CUT!” 棚内响起鼓掌声,这是武行不成文的规矩,谁完成了高难度动作,其他人都会鼓掌。 周家米跑上前,趴在窗口,看向下方海绵垫的少年:“阿禹,冇事吧?” 宋禹起身,抖了抖身上的玻璃随便,朝上方打了个OK的手势:“我没事,米哥,怎么样?可以吗?” 周家米笑道:“一百分,完美收工。” 宋禹重重舒了口气,感觉到脖颈处有点刺痛,随手摸了摸,果然摸到几块玻璃碎渣。 第十六章 回到棚内,阿龙几个过来给他清理身上玻璃,几个武师围着他嘻嘻哈哈。 他这个跟头,不仅是完成了人生第一次替身,也算是正式打入武师们的世界。干这一行,你身手好敢拼命,大家就把你当成人物。原先片场不少武师,见他是个小白脸,并未将他当做一回事,就连钢牙旺也只是人好心善才对他关照。 但现在,武师们彻底将他当成同僚,虾仔更是对他露出崇拜之色:“想不到阿禹你身手这么好!” 阿龙也笑着附和:“是啊,第一次就一遍过。天生吃这口饭的。” 脖子上一块玻璃杯拔出来,疼得宋禹倒吸一口凉气。 阿龙道:“这玻璃差一点就扎中你大动脉了。” 宋禹脸色微变。 阿龙见状笑道:“做武师就这样啦,受伤是家常便饭,习惯就好。” 宋禹也笑,想到什么似的,问:“龙哥,你受过最重的伤是什么?” “我啊?断了三根肋骨咯。”阿龙不甚在意道,又拍拍他的肩膀,“不用担心啦,也有人做了好多年,最终就手肘骨折,说不定你也这么好运。” 宋禹:“……”听起来也不是什么好运。 不过总得来说,第一次做替身,他还是很开心。虽然脖子被玻璃扎伤了好几处,但都是皮外伤,这在武行里,实在是不值一提,他如今做了这行,自然也不会放在心上。 而拿到两百块酬劳的欢喜,也让他暂时将上午的黄择天抛之脑后。 哪知,收工后,刚从小巴站走到唐楼下,忽然被三道身影拦住去路。 宋禹记性一向不错,自然还记得这三人就是前几日那个收高利贷的烂仔。 明明已经说好两个月,忽然又出现在这里,让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念头刚冒出来,就听光头喊道:“衰仔,我们大佬发话了,你的账不能等两个月后,必须现在就还。” 宋禹:“……” 尼玛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宋禹脑仁有些发疼,堆出一脸无奈的笑:“光头哥,两个月是你亲口答应的,怎么出尔反尔?你们混江湖的,怎么不讲信用,不怕人笑话咩?” 光头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细佬仔,唔是我不讲信用,是我大佬不同意,我这两日好努力同他讲,但他死活唔同意,我都冇办法。” 宋禹道:“可我现在真拿不出钱。” 光头道:“我大佬说了,拿不到钱,就让我抓你回去由他处置。他知你生得靓仔,去骆克道那边酒吧给鬼佬卖屎忽,用不了几日就能把账还清。” 宋禹真的很想骂人。 说实话,他是不信光头所谓的大佬不同意,他当初能答应自己两个月后再还钱,说明他有这个话语权,现在忽然出尔反尔,十有八九事出有因。 至于什么因,其实用脚趾头想想也能猜到。 黄择天一个晚上能把自己身世查清,自然也查得到自己欠了多少高利贷。上午在茶楼,看似好说话地让自己回去考虑,但怎么可能真的任由自己说了算。 对方想得很简单,自己一个初来乍到,举目无亲的穷小子,被高利贷逼得走投无路,只能去求他。 按常理来说,这确实是自己唯一一条路。 如果原身也经历过同样的状况,显然并没有选这条路,甚至可能就是因此得罪了对方,所以才丢了性命。 只是这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短暂的生命里遇到过什么,书中连只言片语都未曾给予,被提及的死亡,也只是为了给钟鸣生的回忆增添一点戏剧冲突。 他正感叹着,光头忽然推了他一把,恶声恶气道:“听到没?” 宋禹忽然觉得一阵心烦。 他家境富裕,年少成名,难免心高气盛,但为了形象,在公众面前总要扮演完美人设,但本质并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 穿来这几日,因为这个倒霉的身份,也一直夹着尾巴做人。 被对方一推,牵动脖颈处那些细小伤口,顿时怒气涌上来,一把将人推开,怒道:“别碰我!” 虽是随手一推,却是用了十足的力,而原身习武出身,这力跟普通人截然不同,简直是带着一股罡风。 五大三粗的光头,直接被他推出两米远,扑通一声跌在地上。 光头不曾想他一个小白脸,有这般力气,又因为当着两个小弟面摔了个四脚朝天,顿时恼羞成怒,爬起来怒喝道:“仆街,欠钱还敢动手?我今日不好好教训你一顿,就不叫庙街光头强!” 宋禹:“???”光头强。 当然,此时此刻实在是不适合当成笑话,因为光头已经带着两人冲上来。 他确实欠了钱——虽然借钱的是原身,但他占用了别人身体,自然也就继承了债务。 可欠钱并不意味着就得老实挨揍,何况他现在正怒火中烧,急需发泄一顿。管他后果如何,先发泄了再说。 他没有半刻犹豫。 在三人冲上来时,他也出了手。 他是知道原身身手不错的,但并不确定实战能力,此刻全凭本能。 在大脑反应过来前,脑袋已经躲开两只冲过来的拳头,双手竖掌为刀,劈中两人肩膀,脚下连环飞踢。 不过电光火石间,三人已经嗷嗷叫着倒地。 这可是彻底激怒了光头,他大叫一声:“叼那妈!”从背后抽出一把锃亮的砍刀,“仆街,找死!” 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涨红双眼,朝宋禹冲过来。 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敌过四手,也挡不住刀枪,宋禹眉头一皱,正要想办法躲开,光头忽然定在了原地。 确切的说,是被人箍住脖颈拦下来。 拦住他的正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林家俊。 光头个子不高,却也是五大三粗,但被林家俊单手箍住脖颈,顿时像只被人扼住命运后脖颈的小虾仔,只能原地张牙舞爪扑腾。 “家俊……俊哥,你做咩?” 家俊面无表情问:“这话应该是我问你吧?” “我来收账啊!这衰仔不还钱,还打人!” 家俊放开他,皱眉道:“前几日不是说好,两月后再还吗?怎么又来收?还讲不讲信誉了?” 光头揉了揉脖子,苦着脸道:“我也不想啊,你都知我是为大佬做事,大佬发话,我有乜办法?” 林家俊皱眉:“收账的事,不是你说了算咩?” 光头道:“是啊,平日都是我说了算,但今次不知我大佬发乜癫,非要我即刻收返这衰仔的账,若不然就将人带返去由他处置。” 林家俊转头看了看立在原地面色沉沉的宋禹,又问:“你大佬没同你说原因?” 光头道:“大佬只吩咐我做事,乜嘢都未同我讲。”说着恶狠狠瞪了眼宋禹,“要问就问这衰仔得罪了谁?肯定是有人借我大佬手整他。” 家俊看了看宋禹。 光头苦着脸继续道:“家俊,你莫为难我,我就是个马仔,都是听命行事。这仆街没钱还,我只能将他捉去给大佬。” 家俊道:“光头,做人留一线,你也看到这细佬身手了得,把人逼急了,你大佬是没事,你这个马仔肯定是要先倒霉,再给他点时间。” 光头那脸已经皱成苦瓜,最终一咬牙,伸出三根手指:“行,看你面子,我再给三天,就三天,三天后我再来。有钱拿钱,没钱要人。身手再好,我带十几个兄弟拿上武器。” 家俊道:“行,那就三天。” 宋禹:“……”不是,我没答应啊,这人怎么就替自己答应了? 当然,答不答应其实也由不得自己。 “衰仔,三日后这个点,我在林记糖水铺恭候你。”光头指着他狠狠道,又朝地上啐了口,带着两个小弟走了。 等人离开,家俊走到宋禹跟前,淡声道:“身手是不错,不过再香江,拳头再厉害,单枪匹马也没用。” 宋禹叹了口气:“谁想到他们这么快出尔反尔。” 家俊问:“是不是因为你帮了钟鸣生,那人是谁?黄择天?” 宋禹微微惊讶:“你怎么知道?” “香江就这么大点,猜都能猜到。”家俊上下打量他一眼,忽然意识到什么似,蹙起眉头,“莫不是黄择天又打上了你的主意?” 宋禹不置可否,只无奈地摊摊手。 家俊道:“既然是钟鸣生给你惹来的麻烦,你就让他帮你解决,一万五对个大明星不算什么。” 这确实是解决燃眉之急的唯一办法。 虽然他很清楚,就算是还清债务,黄择天也一定还会从其他地方下手,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跟打怪一样,来一桩解决一桩。 思及此,他重重吐出一口浊气,道:“刚刚谢谢你。” 林家俊摆摆手:“黄择天不是好惹的,麻烦还在后面,你自己当心点。” “嗯,明白。” 家俊看了看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钢笔和小便签本,写了一串数字递给他:“这是我呼机号码,有事可以找我。” 宋禹接过纸条,惊讶他这种人竟然还随身携带钢笔和便签本,虽然纸条上只有一串数字,但也能看出字迹相当不错,这多少有点出人意料。 他正要感激,只见对方收好钢笔,淡声道:“你在香江无亲无故,我们也算相识一场,真出咗事,我会帮你收尸。” 宋禹:“????” 他呼之欲出的感激,顿时化为乌有。我要真死了,在阴间打你呼机让你帮忙收尸咩? 不过话说回来,上辈子,林家俊是不是当真帮原身收过尸? 第十七章 回到劏房,宋禹因为受伤,只简单洗了下便上床。 他很清楚,去找钟鸣生帮忙,眼下的麻烦就能解决了,甚至这也是唯一的办法。 但他实在是很不情愿,如果拿了钟鸣生的钱,也就意味着,对方欠自己的人情还清。而且因为是高利贷,对方只怕从此对自己敬而远之,一个明星一个小武行,再次成为两个世界的人。 人情没了不说,大麻烦却还继续存在。 可思来想去,想不到别的办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翌日开工,宋禹一直心不在焉,连中午吃饭,也一个人待在一边,没加入武师们的话题。 他的模样很快被钢牙旺看在眼中,趁人不注意,凑到他声旁笑呵呵小声问:“阿禹,发生咩事?同旺哥讲啦!” 这些日子下来,宋禹已将钢牙旺当大哥,也没跟他隐瞒,说自己先前为给父亲治病,借了高利贷,原本说好两月,现在被追债——当然忽略了黄择天那一段。 钢牙旺问:“欠咗几多钱?” “一万一。”两个月后是一万五,现在还清就是一万一。 钢牙旺点点头:“好好在这个行干,也就是两个月的事。” “是啊,谁知道他们忽然反悔。” 钢牙旺拍拍他肩膀笑眯眯道:“细佬仔,车到山前必有路,安心做事,不用急啦!” 钢牙旺没再说什么,宋禹只当他这句无关痛痒的安慰,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也没放在心上,只继续想着要如何同钟鸣生开口。 好在有三天时间,可以让他好好酝酿一下说辞,尽可能把这条线保住。 夜晚八点收工。 宋禹照旧和人道别,一个人走去巴士站,只是还没走几步,钢牙旺那辆小面包车忽然停到他旁边。 钢牙旺伸出一张笑眯眯的脸,一对钢牙在暮色中闪闪发光,他伸手递过一个牛皮纸包,道:“阿禹,这是兄弟们给你凑的钱,拿去先把账还了,高利贷都是黑\\社会,早点了事省得麻烦。” 鸡仔趴在后排窗嘿嘿道:“旺哥手头最宽裕,一个人凑了五千,米哥两千,其他兄弟有一千有五百,我就是那个五百。” 钢牙旺笑道:“心意不分钱多钱少,兄弟有麻烦,谁也不会坐视不管。” 宋禹在惊愕中半晌回不过神。 他自然知道武行就是个江湖,讲的是规矩和义气,但自己与这些人相识,加起来也不过一礼拜。 他曾在娱乐圈混迹十几年,见惯了算计和防备,没想到初来乍到这个世界,竟然会遇到一群如此赤诚之人。 其实他一开始心底深处是有些轻视这些人的,因为大都粗鄙没文化,在片场聊天不是赌钱就是女人。 但如今却仿佛是应了那句俗话,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若这钱是一个人借给他,他可能还会略有犹豫,但是一帮人凑的,他也就没再客气。接过钱,笑着道谢:“多谢各位大佬,我会努力做事,早些还给你们的。” 钢牙旺爽快地摆摆手:“唔使急啦,这班衰仔都存不住钱的,早还早被他们散完,就当在你那里存钱啦。” 宋禹知道他是为了让自己没压力,笑着点点头:“总之多谢大家啦。” “好啦好啦,早点返屋企把钱还了,了却一桩麻烦。” 钢牙旺驱车离去,留下宋禹在夜风中,情绪久久不能平息。 他暗暗发誓,这辈子他一定不会再让钢牙旺重蹈覆辙,变成残废。 * 与此同时,林记糖水铺,此时只得一对阿叔阿婆在喝糖水。家俊在打扫屋子,林叔则从阁楼下来,拿着一个纸皮袋递给他:“家俊,你同舅父讲真话,是不是遇到乜大麻烦?点解要咁多钱?” 家俊笑道:“舅父,是朋友遇到麻烦,很快就会还给我的。” 林叔蹙眉:“当真?不是骗我?还是你大佬他们遇到麻烦?” 家俊脸一沉:“他们死咗我都唔会多睇一眼,点会为他们花钱?” 林叔叹了口气:“不是他们就好。” 家俊拿过纸包,打开随意数了下,随口道:“放心啦舅父,我唔会同他们再有任何关系。” 林叔点头,道:“这些钱都是你存在我这里,未来给你娶老婆用的,你可一定要让那朋友还回来。” “谁敢拿我钱不还?”家俊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再说,娶老婆都唔知要等何年何月,吾使担心啦舅父。” 林叔拍了他一巴掌:“你都满咗廿岁,也该搵个女仔拍拖啦。” 家俊显然对不甚在意:“这种事都看缘分,强求不来的。” 舅甥两人正说着,一道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家俊林叔。” 家俊转头,看到俊美少年笑盈盈走进来,状似心情不错的样子。 林叔笑问:“靓仔来啦,想饮点乜嘢?” “绿豆汤就好。” “好,你稍等。” 他在临门空位坐定,家俊走过来,在他对面坐下,上下打量他一眼,轻笑道:“看来是事情解决了?” 宋禹点头:“家俊,你能联系上光头吗?我现在就把钱还给他。” 家俊点头:“我这里有他呼机。” 说着走到收银台,将一个电话簿拿出来,翻出一个号码播了寻呼台,然后复又坐回来,待林叔上来绿豆汤,他随口道:“舅父,待会儿要是光头回来电话,你让他来店里。” “行。” 林叔回了收银台坐下。 家俊随口问:“你找了钟鸣生?” 他与宋禹其实完全谈不上交情,或者说这零星的一点交情,完全不够他给他借这么大一笔钱,他又不是圣母玛利亚,看到认识的人遇上麻烦就得出手相助。 但想到这么个初来乍到的年少,要是真被黄择天欺辱了去,总还是于心不忍。 而他之所以让舅父取钱,就是有种预感,总觉得宋禹不会找钟鸣生要钱。 但看样子,是他想多了。 不想,宋禹却是摇摇头:“我原本是想和钟鸣生说的,但总有点开不了口,谁知片场武行兄弟知道我的事,竟然给我凑了钱。” 他说这话时,还是有点激动,连带双眼都亮晶晶的。 家俊微微一怔,旋即又轻笑开:“是吗?解决了就好。” 宋禹连连点头:“我才入行几日,没想到兄弟们这么仗义。” “武行兄弟本就是义字当先,他们帮你说明已经把你当自己人。” * 光头强很快过来,大约他和林家俊有过什么约定,鬼鬼祟祟探进一个脑袋,跟林叔打了声招呼,便又出去。 家俊点点头,对宋禹低声道:“走吧。”又对收银台的林叔道,“舅父,我出去抽根烟。” “嗯。” 他与宋禹一起出了店门,走到那辆停在路边的面包车旁,才发现今日光光头带了七八个人,大约是因为昨晚在宋禹手头吃了亏的缘故。 他接到电话让他来糖水铺,猜到是因为宋禹的事,眼下看到两人一起,知道自己猜对了,昂头啧了声:“家俊,你叫我来,是这仆街仔要还钱?” 家俊点头:“嗯,欠条带了吗?” 光头拿出一张摁过手印的欠条:“放心啦,我们干这行是讲规矩的,还钱还能不给欠条?” 宋禹拿出油皮纸包:“光头哥,这是连本带利一万一。” 光头双眼一亮,就要去拿纸包,却被宋禹避开。 “你咩意思?”光头皱眉怒道。 宋禹道:“一手交钱一手交借条。” 光头嘿了一声:“我怎知你钱够不够,数完没问题,自然把欠条给你。” 宋禹嗤道:“谁知你会不会反悔?” “你……” 宋禹阴阳怪气道:“又不是没做过。” 光头被噎了下。 “行了!”家俊打断两人,眼明手快将光头手中欠条拿走,低头看了眼,确定如假包换,道,“我做个中间人,光头你数钱,要是不够我就把欠条再给你,够了我给他。” 光头和宋禹自然都没意见。 光头拿过纸包打开,食指蘸了点口水,一张张开数,数了两遍,确定没问题,才点点头:“行家俊,欠条可以给他了。” 家俊把欠条递给宋禹。 宋禹低头看了看,确定没问题,当着光头的面撕得粉碎:“账结清了,光头哥以后可别再找我。” 光头点点头,不管自家老大是出于什么原因,收了谁指令,自己只自负责收账,既然这衰仔已经还完钱,自己的任务也就完成了。想着,嘿嘿一笑:“我是唔会再搵你啦,不过呢有冇其他人会来搵你,我就唔知啦,香江遍地大佬,随便得罪一个,都够你吃一壶,好自为之吧细佬仔。” 一行人驱车离去。 宋禹当然知道这事还远远没解决。 但心中还是觉得高兴,一来是解决了燃眉之急,二来是没有用掉钟鸣生这个人情,还得到了意想不到的善意,无论如何都是值得开心的事。 以至于立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来旁边还有个人。 他转过头,见林家俊歪头神色莫测地望着他,那天然带着寒意的深灰色眸子,显出几分探究。 “怎么了?” 家俊道:“你是不是高兴太早?” 宋禹笑道:“不管怎样,少了高利贷这个麻烦,总该是高兴的。” 家俊点头:“这倒也是。” “家俊谢谢你。” 家俊不甚在意耸耸肩:“我又没帮你还钱,谢我什么?” “你帮我应对光头他们,已经是帮大忙。” 家俊轻笑摇头:“好啊,那以后多来糖水铺照顾生意。” “一定的。” 第十八章 过了两日风平浪静的日子。 《神偷黑桃A》迎来全片重头戏之一。 黑桃A从展览逃走后,一路被追至海边,前是黑茫茫大海,后是持枪追击的警察。 那海堤足有二十多米高,下方海浪翻滚,金探长断定他走投无路,让他束手就擒,哪知黑桃A却挑衅一笑,然后纵深跃下海堤,消失在夜色下的海浪中。 普通人从二十多米跳入水中,大概率会水浪被拍晕。小则轻伤重则丧命都不是没可能,何况下面还是黑不见底的海水,一个浪头指不定就被卷去哪里,救援稍微迟一点,没摔死也能淹死。 钟鸣生自然是做不了这个动作,一众武行谁来做就成了问题。 既要会跳,还得水性好。 如果说那日翻跟头,是武师们水平不够,那今日就遇到了在武行中,常见又不常见的问题——敢或不敢? 这个年代的武行都是拿命博,甚至有股不好的风气,相互攀比着谁敢做更危险的动作? 但武行也是人,面临真正的危险,谁也会恐惧。 当一切布置妥当,海上救生艇也准备就位,周家米喊出谁来后。 没有一个人举手站出来。 刚刚一众武师,都站在海堤边观察过,若是白天,或许尚可,可黑夜提高了危险,也加深了众人心中的恐惧。 看着噤声的众人,周家米高声道:“这个动作五百块。”说着,开始点名:“阿龙,你行不行?” 武行最忌讳说不行,但阿龙摸头的动作,给出了答案。 “阿飞呢?” “我……” 周家米一连叫了几个,最终叫道钢牙旺:“阿旺,你呢?” 钢牙旺深呼吸一口气,站起身:“米哥,我试试。” 周家米指了指周家班几个人,咬牙切齿骂道:“一群怂货。” 这几人打着哈哈道:“还是旺哥犀利。” 宋禹看着钢牙旺走上前,去和周家米商量怎么落水,虽然知道那场让他瘫痪的事故不是今晚,但有没有可能正是今晚受了伤,才会在那次事故中二次伤害从而瘫痪? 即使不是,这个动作,对于钢牙旺的年龄,以及身上旧伤,也实在是伤害太大。 既然自己要成为一个真正的龙虎武师,不如就从这里开始。 思及此,宋禹生深呼吸一口气,走过去道:“米哥旺哥,我来试试吧?” “你?”周家米和钢牙旺转头齐齐看向他。 宋禹点头:“旺哥受过伤,这个动作对他太危险。” 钢牙旺皱眉:“阿禹,这可不是开玩笑,我知你身手不错,也年轻,但武行靠得不仅是身手和胆量,还得要经验,我有经验才敢试。你没半点经验,怎能一来就做这个动作?”说着摆摆手,“别胡闹,在一旁看着就行。” 宋禹为有这样的大佬而感动,越是感动就越打定主意要将这个危险揽过来,他笑了笑道:“旺哥,你不用担心,我从小生长在江边,十来岁就经常从十几米桥上往下跳,经验丰富得很,不然也不敢逞这个能。” 钢牙旺将信将疑:“当真?” “千真万确,我可不会拿自己性命开玩笑。” 他确实没说谎,不过十来岁就跳江玩儿的不是他这个灵魂,而是这具身体。 周家米听了他的话,点点头道:“行,那就阿禹跳,年轻人骨头软,受伤几率小点。” 钢牙旺笑着摇摇头,又伸手拍拍宋禹肩膀:“我跟你好好讲讲跳的技巧。” 宋禹点头。 钢牙旺入行十几年,作为资深的龙虎武师,能学习的地方很多。 “身体一定要直,脚落地,最好像针一样插入水中,水拍到身体的面积越小越好。落水时屏住呼吸,无论如何要保持意识清醒。晚上救援不方便,若是你陷入昏迷,救生艇不能及时发现你,很可能会出大问题。” 宋禹洗耳恭听:“明白旺哥。” 钢牙旺拍拍他肩膀:“你去做会儿心理准备。” 宋禹点头,同周家米示意了下,走到海堤边缘,朝下方看了看。 他其实不恐高,但是黑沉沉的夜色中,这仿若深不见底的高度,再伴随着海风翻滚海浪呼啸,还是涌上一股巨大的恐惧。 也难怪这么多武师都不敢尝试。 他闭上眼睛,让自己彻底变成原来的宋禹。 原身儿时的记忆涌上来,一座靠江的小城中,没有电视电脑的年代,虽然生活贫瘠,却也算无忧无虑的童年。 那条穿城而过的大江,便是他们最大的娱乐。 无所畏惧的孩子们,从桥上鱼贯而下,在水中有如浪里白条一样。 每一次跳下,风从耳边呼啸而过,身体轻盈如翱翔的鸟儿,身体和心灵被快乐和自由填满。 于是,宋禹心中的恐惧,也被那自由快乐替代。 他弯起嘴角,睁开眼睛,朝周家米比了个OK的手势。 “各部门注意!” 宋禹在夜风中深呼吸一口气。 “A!” 闭上眼睛的宋禹,带着原身跳江的快乐,以及钢牙旺交给他的注意技巧,毫不犹豫纵身一跳。 带着腥味的海风,从四面八方灌入他心中,但没有恐惧,没有害怕,只有无尽的自由和快乐,就像是回到了脑海中那快乐的童年时光。 噗通! 伴随巨大的落水声,黑色海水铺面盖地涌上来。 宋禹有一刹那的窒息和眩晕,但他谨记着钢牙旺的话,用尽全力保持意识清醒,不顾身体的疼痛,努力让自己浮上水面。 只是下一秒,一个浪头打过来,再次将他淹没,他也瞬间陷入黑暗。 “快快快!救人!”周家米在堤上拿着喇叭大叫。 救生艇连忙往落水方向划去,几个穿着救生衣的武师们跳下水去捞人。 “米哥,人不见了!” “快找!”周家米心急如焚。 浪头让宋禹短暂昏厥过去,但很快又凭着意志力醒过来,然后发觉自己正被海水裹挟着往下坠,而全身又疼得厉害,使不上什么力。 好在原身身体素质和他强大的意志力,让他终于在窒息中挣脱海水束缚,浮上水面,空气重新进入肺中,有如劫后重生。 他这才发觉自己已经飘离刚刚的位置二十来米远,而几个黑色人头,正在沉沉浮浮寻他。他赶紧举手招了招:“这里!” 众人看到他,终于是重重松了口气。 周家米大叫:“阿禹,你撑着点,别再沉进水里。” 虽然救生人员还未到,但一只救生圈及时飞落到宋禹身边,他赶紧身手抓住,整个人靠上去。 浑身疼得厉害,再没有半点力气扑腾。 最终是被几个武师抬上的救生艇。 宋禹知道自己受伤了。 确定安全后,他整个人放松下来,彻底昏了过去。 再睁眼,入目之处先是一片白花花的墙顶。 宋禹转了转眼珠子,看到的便是一张张熟悉的面孔。 “米哥旺哥,这是哪里?” 钢牙旺笑眯眯道:“你先前提跳海晕过去了,这里是医院。不过你吾使担心,医生已经做完检查,没有伤筋动骨,就是软组织挫伤,加上呛了水才会晕过去。” 宋禹闻言放下心来,点点头看向周家米,问道:“米哥,那条过了吗?” 周家米笑道:“过了,一百分。”说着伸出手给他举起一个大拇指,“阿禹,从今日起,你就正式成为一名龙虎武师了。” 众人笑闹着鼓掌。 周家米脸一沉:“这是医院,都安静点!” 几个武师立马安静,只是依旧朝病床上的人挤眉弄眼竖大拇指。 宋禹十几年从影生涯,二十出头就获过大奖,赢得的赞誉数不胜数。 然而此时只是被几个武师们竖起拇指,却感受到从未有过的骄傲。 他咧嘴一笑:“谢谢米哥!日后还请各位大佬们多关照。” 第十九章 宋禹这具身体底子好,不过两日就完全恢复,顺利复工。 他这一跳跳成了动作组宠儿,以前武师们顶多是把他当做小弟一样关照,如今却是有好机会都让给他。 武行就是这样,都是草莽粗人,你有本事有胆识,大家就会敬重你拿你当人物。 “阿禹,那日跳海的戏我听说了,我还想谁能完成呢,没想竟然是你。”休息时,钟鸣生过来找他说话,笑着道,“我原本还说要帮你当上龙虎武师,看来根本不需要,你这本事,动作片这条路算是走对了。” 宋禹谦逊道:“当上龙虎武师也只是开始,还有很多东西要学。” 钟鸣生点头:“慢慢来,你还年轻,机会多得是。”说着,话锋一转,“对了,黄择天有冇寻你麻烦?” 宋禹犹豫片刻,如实道:“找过一次,说给我开高薪让我去给他做事,我没答应。” 钟鸣生俊美的眉头蹙起,自己到底还是连累了人。 他思忖片刻:“你最近注意点,遇到麻烦告诉我,我呼机和电话你都知的。” 宋禹点头:“嗯好的,多谢生哥。” 钟鸣生笑得有些无奈:“是我连累了你。” 宋禹不以为然道:“生哥,都是姓黄的太混蛋,怪不上你的。” 钟鸣生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宋禹很清楚,黄择天对钟鸣生可能还会有所顾虑,毕竟人家已经是风靡香江的师奶杀手,各路娱记盯着,闹出什么事,不好善后。 但对自己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武行,那可就没什么顾虑了。 往常收工,钢牙旺几个兄弟去喝酒,宋禹总借口不去。如今大家都以为他从前不去,是因为欠了高利贷,所以再寻借口就不行了。 “走啦阿禹,兄弟们的钱,你慢慢还,没人催你的。” 收工后,他原本想去小巴坐车回家,却被虾仔几个强拉上车面包车,他只能恭敬不如从命。 说实话,他之前不跟他们吃夜宵喝酒,其实并非因为欠了高利贷,怕要掏钱,而是因为心底对这些莽夫有些排斥,并不想真正跟他们混在一起。 但如今那点优越感早随风飘散,他现在就是一个底层出身的武师,与这些人没有任何不同。 况且,晚上跟着他们混,也能少点落单机会。 他有感觉,黄择天正派人盯着自己。 一行人去的是一间鱼龙混杂的廉价酒吧,武师们都是爽快人,平日喝酒是轮流着请,所以谁也不会有压力。 八十年代香江,作为殖民地,深受西方影响,社会生活腐朽开放。有钱人纸醉金迷,他们这些武行也能夜夜笙歌。 一行人叫了几个陪酒女朗。 虾仔拿出一副扑克牌,给大家表演扑克魔术。 “来靓女,想要一张什么牌?” “红桃A。” “没问题。” 虾仔随手切了几下牌,从中抽出一张,果然是红桃A。 宋禹没看出其中窍门,但也知道这种小戏法不算多难。 陪酒女郎笑嘻嘻夺过牌;“你肯定悄悄换牌了,有本事我洗牌,你不要碰,要是你能抽中我叫的牌,我亲你一口。” 虾仔道:“好啊。” 女郎切好牌,将牌在桌面划开,道:“我要一个方片三。” 虾仔笑嘻嘻道:“你自己说的啊。” 他手指从牌背面划过,又退回到中间,抽出一张翻开。 果不其然就是方片三。 女郎兴奋惊呼,凑上前就在他脸上啵了一口。 宋禹失笑:“虾仔,你这本事要是在澳门,岂不是早就发家致富?” 虾仔摆摆手:“我这点本事算什么?我跟你说我师姐玩牌才厉害。”说着有嘿嘿一笑,“不过我们学这门手艺,在关二爷面前发过毒誓,绝不赌钱。” 阿华笑道:“是啊,你不赌钱,你就爱咸湿,你个咸湿佬。” 几人笑闹片刻,几杯酒下肚,见宋禹对美女敬而远之,又笑着将美女往他身上推:“阿禹,仲没碰过女人?那今日就好好碰一碰,琳达莉莉,快去服侍这个靓仔?” 两个脂粉味浓郁的陪酒女郎,立马笑盈盈凑过来,要对宋禹上下其手。 宋禹惊得跳起来,赶紧借口上厕所尿遁了,徒留几人在卡座笑他是“童子鸡”。 来到洗手间,宋禹赶紧用冷水洗了把脸。 他竖起身,望向镜子中的自己,忽然觉得不对劲。 原本空荡荡的身后,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冒出一道身影,他蓦地转头,那人手中一道喷雾喷过来,他想屏住呼吸,却还是吸入少许。 好在无论是什么药,都不可能马上药效发作,他赶紧要夺门而出。然而那人动作比他更快,一脚将门抵住,伸手来掐他脖颈。 宋禹眼明手快,退后一步,没让他得逞。 不想,刚站定,又感觉身后一股劲风朝自己袭来。 原来这小小的卫生间竟然不止埋伏了一人,且显而易见都是高手。 幸而原身也不是吃素的,只凭本能,便顺利避开身后那道带劲风的手刀。 一前一后夹攻,宋禹前挡后避,身姿矫捷,顷刻间已经过了好几招,并未让他们抓住。 只是没想到,那药效发作得这么快,不过数十秒,他明显感觉到力量变虚,身体反应速度随之慢下来。 一个迟钝,伸出的拳头没打中人,却被对方顺势握住手腕反剪,另一人瞅准空隙,一脚踹在他膝窝。 他身体一软,跪倒在地。 力量的流失,让他被两人成功钳制住。 与此同时,外面响起敲门声。 “阿禹,点解咁久?唔会掉进马桶了吧?”是阿华的声音。 宋禹睁大眼睛,就要呼救,然而嘴巴却蓦地被一只大掌紧紧捂住。 外面响起脚步声,似乎是没得到回应,讪讪离去。 宋禹绝望地闭上眼睛。 然而下一秒,卫生间紧闭的门,忽然从外边被踹开。 “叼那妈!我就知唔对劲,你们是谁?”阿华大骂,冲进来就对人踹过来。 钳住宋禹的男人,要躲开这一脚,不得不将手放开。 宋禹趁机打了个滚,挪到卫生间门口,气喘吁吁扶着门框站起身,虾仔见他面色青白,头冒虚汗,赶紧将他扶住:“阿禹,你怎样?” 宋禹喘着气:“我被他们喷了药,现在没力气了。” 阿华一人对俩,很快被打翻在地,虾仔见人冲上来要抢宋禹,赶紧扶着人往走廊撤。 与此同时,钢牙旺也带着另外两个兄弟赶来,见到的便是虾仔被人一脚踹翻,宋禹被人拖走。 “做乜?”他吼一声,冲过来。 局势瞬间反转。 这两人是高手,但武师们也绝不是吃素的,哪怕不算虾仔,四打一也足够。两人也不敢闹出大动静,过了几招,见状不对,对视一眼,推开人飞快逃走。 宋禹被扶回卡座,灌了几杯温水,才渐渐缓过来。 钢牙旺问道:“阿禹,那两什么人?作何要绑你?” 宋禹喘着气道:“我唔识,不过应该是黄择天的人。” “黄择天?你点惹上那种大佬?” 宋禹摇摇头:“我没惹他,偶然打过一次照面,他就要我去他手下做事,我未答应。” 几人面面相觑,虾仔恍然大悟,叫道:“我知啦,黄择天是个屎忽鬼,他睇上阿禹啦。” 屎忽鬼,在粤语里是骂人的话,也有同性恋的意思,看来黄择天是什么人,真是全香江都知。 阿华啐了口:“有冇搞错?光天化日绑人?” 宋禹已然恢复大半,坐起身道:“多谢大家,要不是你们及时发现,我估计已经被绑走。” 虾仔哈哈大笑:“是啊,只怕今晚屎忽要开花啦。” 钢牙旺瞪他一眼,他赶紧讪讪闭嘴。 钢牙旺思忖片刻道:“香江怎么讲就是法治社会,阿禹你是拿正经单程证过来的,又不是偷渡客,黄择天再有钱嚣张,也不可能当众绑人,不然刚刚也不会埋伏在洗手间给你用药了。但你暂时不能落单了,先去我那里住几日,其他再想办法。” 宋禹心中感激,却并不打算答应,谁知道上辈子钢牙旺受伤瘫痪,是不是就是因为被牵扯进来。 他摇摇头:“多谢旺哥……”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钢牙旺打断,“就咁决定啦,现在就同我返屋企,好好睡一觉。” 宋禹的婉拒遭到无视,直接被钢牙旺带回了家。 第二十章 宋禹确定钢牙旺是个热心肠讲义气的烂好人。 可是在弱肉强食的原世界里,无论是原身这个淳朴的少年,还是钢牙旺这个烂好人,都未到得到善终。 因为他们不过是原世界里无关紧要的路人甲,是好是坏并不重要。 可这对宋禹来说很重要。 钢牙旺租住在观塘一间三百来尺的小公寓,也就是不到三十平米,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女友阿丽未同他住一起,这样一间房,一个人住是绰绰有余了,比起宋禹那鸽笼子似的劏房,已经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房间还意外得整洁干净,连宋禹进门都不由得啧啧称赞:“旺哥,你这公寓不错啊。” 钢牙旺笑:“你阿丽姐经常过来俾我收拾的,不然我一个大男人房间哪能这么干净。”提到未婚妻,他语气格外温柔,“你阿丽姐煲汤好好,等她过来,让她给你煲个拿手的。” “好啊。”宋禹笑。 “来,这就是你阿丽姐了。”两人走进屋,钢牙旺指着一面照片墙上最显眼一张相片道。 上面是他和一个年轻女子的合影,女人很漂亮,穿着花裙子,烫一个波浪头,戴着圆圈耳环,是香江最常见的摩登女郎。 “阿丽姐好靓啊。”宋禹笑着赞道。 钢牙旺有些得意道:“那是,你阿丽姐当年可是观塘一枝花,从前在茶楼做女招待,多少男仔为了看他每天去喝茶,我就是其中之一,整整在茶楼喝了两年茶,她才第一次答应我去看电影。” 宋禹被他逗笑:“看来旺哥你追求阿丽姐花了不少心思。” 钢牙旺有些得意道:“这倒是,追她的可不少小开阔少,不过她最终死心塌地跟了我这个武师。” 宋禹:“说明阿丽姐有眼光,知道旺哥你才值得托付终身。” 钢牙旺哈哈大笑,又指着其他照片道:“看,我做武行这么多年留下的照片。” 上面除了和武师们的合影,还有不少与明星的合照,一样扫去,就看到几个当红明星。 钢牙旺指着照片道:“吴梦天看到没?大明星,我以前给他做过替身,那时他刚出道第一次当主角。”说着啧啧两声,“还有田真,当初我们一起做武师,叫我大佬的,现在人家已是嘉运一哥。” 说着叹了口气:“说实话,干这行最讲命,努不努力没多大用,我们做武师最拼命,但有几个拼出来的。田真当年连三楼都不敢跳,现在却成了大明星。” 这话确实在理,宋禹从影十几年,见过太多一夜爆红和死捧不红,别的行业或许是三分靠打拼七分天注定,只有他们这行运气最重要。 大红靠命,不是说说而已, 即使他是公认有演技有颜值,但还是要承认,能少年成名走红十来年,是命运眷顾。 看完照片墙。 钢牙旺又想起什么似的,问:“身体冇事了吧?” “嗯。” “那赶紧去冲个凉,早些休息。” 宋禹从善如流去了卫生间,他没带换洗衣物,好在钢牙旺与他身形相差无几,只是稍显宽容。 从浴室出来,钢牙旺正打开电视,又拿过装录像带的框子,道:“阿禹,你看喜欢乜片子,自己挑。” 宋禹笑:“我看有旺哥的。” 钢牙旺也笑,指着左边一堆:“我参演都在这里。”又问,“录像机会用吧?” “嗯,会的。” 钢牙旺去洗澡,宋禹随手挑一个录影带,是七二的一部动作片,那时李小龙已经横空出世,革新了以武侠题材为主的动作片时代,就是这一年,他自导自演的《猛龙过江》,让他成为世界巨星。 只可惜隔年就英年早逝。 钢牙旺这部片子也是现代动作片,主演叫孟庆,是这个世界的人,当年应该很有名气,但过了十年,功夫片沉沉浮浮,如今似乎已经淡出影坛。 宋禹坐在地铺,认真看着电视屏幕。 十四寸的小电视,虽然是彩色屏幕,却也失真得厉害,和他的时代,完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但不知是不是因为他还有着原身的记忆,竟然很快就看得津津有味——毕竟原身在老家时只看过黑白电视。 “看什么呢?” 钢牙旺一个战斗澡很快洗完,光膀子擦着头发走出来,他肌肉结实,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这是他作为一个龙虎武师的勋章。 宋禹道:“在看这部《黑石传说》。”说着指了指其中一个刚被打倒的背影,“旺哥,这是你吧?” “嗯,好眼力。” 宋禹笑:“那时候还挺靓仔的嘛。” 钢牙旺哈哈大笑:“你个靓仔说我靓仔,我都唔知点回了?不过那时牙齿还未断,还是一口白牙,没有大钢牙。” 他丢开毛巾,在宋禹身旁坐下,道:“你还挺会挑,这部戏我第一次做男主演替身,也是我第一次拍现代动作片,跟之前套路不一样,全都是来真格。等会儿主角从高架桥跳下,就是我第一次完成这种高难度动作,从此成为一个真正的龙虎武师。” 片子已经演到马路追逐,为躲避□□追兵,男主角趴在高架桥,看到下方有一辆大卡车经过,从桥上一跃而下,跳入卡车车斗。 这种动作戏很常见,观众看时觉得稀松平常,但拍摄难度却很高。 宋禹记得在现实世界里,影后杨紫琼,九十年代拍动作戏骨折,就是类似的场景。 屏幕中,男主角趴在桥栏杆时,镜头拉远,面容免得模糊,作为内行人,宋禹知道原本的男主孟庆,此时已经变成少年旺哥。 在追兵快靠近时,男主越过栏杆,纵身一跃,准确无误地落入下方一辆经过的卡车车斗。 这动作很漂亮,身形利落轻盈,落地时还打了滚,只是在进入镜头的脸,就成了男主孟庆。 作为替身的武师,永远是被人看不到的幕后英雄。 “怎么样?”钢牙旺颇有几分得意地扬扬眉头。 宋禹举起拇指笑道:“好犀利!” 钢牙旺也笑:“我也不瞒你,我做完这部片子就准备退了,和你阿丽姐结婚,开间冰室,店面都已经找好。” 宋禹惊讶:“旺哥,你不做武师了?” 钢牙旺笑着点点头,叹了口气:“干这行,虽然赚到唔少,却都是拿命拼换的,三天两头就要伤一回。我们自己是习惯,但家人始终提心吊胆,我不想让阿丽成日为我担心了。” 宋禹深以为然点头:“也是,武师干不了一辈子,当不上武指成不了明星,还是要早点另谋出路。只是,做了这么多年,旺哥你舍得?” 钢牙旺倒在地铺上,双手枕头,笑呵呵道:“舍不得也要舍,我跟米哥商量了,让他专门给主角排一场跳车戏,由我来替,从哪里开始,从哪里结束,算是给我的龙虎武师生涯画一个完美句号。” “好啊,这很有意义。”宋禹深笑道,但忽然想到,按着拍摄计划,钢牙旺跳车戏是在那场出事故的跳楼戏之后。 也就是意味着,原世界中,钢牙旺武师生涯是结束在跳楼受伤,而不是对他具有意义的跳车戏。 思及此,宋禹心中不禁有些难受,半晌没再说话。 钢牙旺浑然不觉,又笑着开口:“阿禹,你身手好生得又咁靓仔,好好干,会有出头之日的,说不准你就是下个李小龙。” “借旺哥你吉言。” “不用做第二个李小龙,第一个阿禹就好。” “嗯。”宋禹笑着点头,想了想,由衷道,“旺哥,你待我咁好,等我发达了,一定不会忘了你。” 钢牙旺摆摆手,笑道:“都是好兄弟,讲这些做乜。”他顿了顿,似是想到什么,怅然版叹息一声,“我从前也有个细佬,生得好靓仔,可惜不学好,跟人去混堂口当烂仔,后来被人砍死在大街上,死的时候跟你现在一般大。我看到你就想,要是我细佬同你一样听话,那该多好。” 宋禹道:“我以后就是旺哥你的细佬。” 钢牙旺开心大笑:“行啊,细佬仔。” “等你和阿丽姐开了冰室,我和兄弟们天天光顾。” “好,我等着。” 两人躺在地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不知不觉进入各自梦乡。 钢牙旺的梦里,他和阿丽开了冰室,搬入新居,生几个小萝卜头。 第二十一章 接下来几日,宋禹每天与钢牙旺同进同出,时不时还要和兄弟们一起去饮酒吃夜宵,没了落单机会,黄择天自然也没了下手机会。 就这样风平浪静了三天。 这日,从早拍到晚上九点收工,众人都累得够呛,便各自早早回家,没再去找乐子。 宋禹坐在钢牙旺的面包车,从清水湾往九龙方向,要经过一条僻静之路,一路车辆稀少,人迹罕至,好在夜灯明亮,坐在面包车里,听着披头士的音乐,吹着海风,难得放松。 正昏昏欲睡间,忽然听到驾驶座的钢牙旺咦了声:“那不是陈向辉的车么?” 宋禹闻言,睁开眼睛,看向前方,果然见一辆熟悉的黑色宾士车停在路边,陈向辉就站在路边,他的司机和助手正趴在打开的前引擎盖捣鼓着。 钢牙旺将车子开过去停下:“辉哥,车子抛锚了吗?” 陈向辉点点头,表情看起来有些烦躁:“是啊,也唔知点解忽然死咗火。”说着又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双眼一亮,“对了阿旺,你是唔是会修车的?” 钢牙旺边点头边下车道:“懂一点,我来看看。” 陈向辉的司机应该是修了一阵子,脑门都冒了汗,见有人来帮忙,赶紧让开位置。 宋禹跟着钢牙旺下车,朝立在一旁的陈向辉礼貌打了个招呼。 陈向辉笑盈盈道:“阿禹现在跟阿旺住一起?” 宋禹不置可否地摊摊手,这人一向看不上动作组的人,这会儿倒是有点出乎意料地热情,只怕不止只是想钢牙旺帮忙修好车。 “阿旺,怎么样?能修好吗?”陈向辉问。 “能修,只不过有些麻烦,得费点功夫,辉哥你赶时间吗?” 陈向辉道:“我今晚没事,你慢慢修,我唔急。” “行!” 六月份的香江,早已入夏,虽有海风拂过,但钢牙旺躬身在热烘烘的引擎盖干活,还是很快满头大汗。 陈向辉关切问道:“阿旺,你口渴吗?” 钢牙旺道:“还行。” 陈向辉从钱夹抽出一张钞票递给宋禹:“阿禹,你去前面拐角处的士多店,买瓶冰可乐俾你旺哥。” 钢牙旺从引擎盖下抬头,瞥了眼前方空无一人的街道,随口道:“不用了,应该很快就好了。” 他没忘记宋禹正被黄择天惦记着,虽然前面没多远,应该没这么巧,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不能让宋禹落单。 陈向辉却是笑了笑道:“阿旺,你怕阿禹一个人走丢啊?”说着朝司机一指,“阿光,你跟阿禹一同去。” 钢牙旺还要说什么,被宋禹轻笑着打断:“旺哥没事,我去去就来,你热一头汗,是该喝瓶冰可乐降降温。” 他接过陈向辉手中钞票,又对司机阿光道:“你稍等,我去拿个东西。” 回头车内,从副驾驶椅下摸出一串九节鞭塞入后腰,回到路边,朝司机示意了下,一同往前方拐角走去。 虽然有点冒险,但他还是想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测。 不过几十米的距离,马路很快转弯。 钢牙旺将脑袋伸出来,看了眼前方,见宋禹身影消失在夜色下,心中不由得有些不安。 而这厢宋禹刚转过弯,前方空无一人的街道,忽然就冒出四个人高马大的男人,他下意识朝身旁瞥了眼,陈向辉的司机阿光不知何时不见踪影。 也就是说,就算自己被抓走,也没有证人。 他之所以猜到有问题,还是敢来冒这个险,是因为穿来这么久,他已经对原身身手很了解。只要不中陷阱不被下药,一个人打三四个没问题,再说钢牙旺就在不远处,见势不好,可以马上往回撤呼救。 四个人一言不发,朝他围过来。 宋禹也一言不发从后腰抽出九节鞭。 这钢鞭是钢牙旺的,很凑巧的是,原身学过三样兵器,其中最擅长就是棍和鞭。 宋禹轻笑了笑:“黄老板每次都这么大阵仗吗?那我也就不客气了。” 那四人也不是赤手空拳,但可能是有不伤人性命的任务,所以手中武器只是球棍。 这次,宋禹没等对方先出手,便先发制人,打乱对方节奏。 银色铁鞭在夜空中,如银蛇吐信。 身形矫捷如兔,变幻莫测。 抡、扫、缠、绕。 噼里啪啦。 几人手中球棍,很快被击落在地。 紧接着,便是银鞭落在人身体的闷响,伴随着男人粗重的痛呼。 或许他力量并不敌这些人,但空旷街边,足够他发挥灵活优势,又有九节鞭护身,四人压根没机会近身,而且很快都吃了好多鞭。 都是肉体凡胎,哪里受得住这练家子的鞭子,短短两三分钟,几个人已是挂了彩,眼见带走人无望,几人也不想继续吃苦头,互相看了看,心领神会点点头,一溜烟跑了。 宋禹重重舒了口气,伸手抹了把头上的汗,将九节鞭塞回后腰。 果不其然。 他之前就想过,拍摄事故既然是人为,那一定是有人在片场动手脚,最有可能的便是动作组的人被收买。 但这些日子下来,动作组十来人,没有一个有嫌疑。 而剧组除了动作组会接触场地和道具,还有剧组的剧务,买通剧务显然比动作组武师要容易很多。 那谁来买通呢? 黄择天这种大佬不可能直接买通个小剧务。 肯定还得是一个了解拍摄情况,熟悉拍摄进度甚至还有点话语权的人,帮他处理这些事。 上次钟鸣生请自己吃晚茶,吃到一半黄择天就现身,要说纯属巧合,恐怕黄择天自己都不会信。 要么是他派人盯着,要么是有人给他通风报信。 那天,钟鸣生的助理彬仔一直注意着周围情况,明星常年被娱记盯梢,对付跟踪很有一套办法,既然那天确定甩掉了黄择天的人,那就只能是有其他人通风报信。 好巧不巧,陈向辉的车那天就一直在后面,只是钟鸣生以为是同路,没放在心上 而现在,宋禹已经百分百确定,黄择天的眼线和帮手,就是陈向辉。 这也意味着,上辈子原身的死亡和钢牙旺的重伤瘫痪,陈向辉也是凶手之一。 思及此,宋禹骂了句脏话,走到前方士多店,买了几瓶冰可乐,不紧不慢折返。 而这时钢牙旺也将车子修好,见人走回来,重重松了口气,忍不住抬手朝人挥了挥。 宋禹也笑着挥手回应,加快步伐。 “咦,阿光呢?”钢牙旺见他只有一个人回来,奇怪问道。 宋禹道:“好像内急去旁边灌木放水去了。” 他将几瓶饮料分发给几人,在递给陈向辉时,顺便把零钱也还给他,望着他的眼睛,似笑非笑道:“多谢辉哥请食可乐。” 陈向辉被他看得脸色讪讪,干巴巴道:“阿旺帮我修好车,应该的。” 与此同时,那消失的司机,已经气喘吁吁跑回来。 陈向辉没好气斥道:“屎尿咁多!” 阿光神色古怪看了眼笑盈盈的宋禹,抹了抹头上的汗,小声道:“老板,车修好了没?” 陈向辉:“好了,赶紧去开车。” “哦。”司机点头哈腰,赶紧钻上了驾驶座。 钢牙旺挥挥手,笑眯眯道:“那辉哥,我们也走了。” 陈向辉笑容可掬道:“谢谢了阿旺。” 钢牙旺豪爽地摇头:“辉哥,吾使客气。” 回到车上,钢牙旺随口道:“刚你去买水,我总觉得不放心,还好没事。” 宋禹道:“刚刚确实遇到黄择天的人了。” “啊?”钢牙旺惊愕地看向他。 “打了一架。” 钢牙旺急道:“怎么不叫我?” 宋禹笑着从腰间抽出九节鞭扬了扬,塞回椅子下,道:“我有准备,又是在马路上,他们估计怕惊动人,很快跑了。” 至于自己怎么一对四的,就不用详细说了。 钢牙旺先是松了口气,继而又皱起眉头:“看来这个黄择天是不拿下你罢休啊,接下来你还是不能落单。不过……”他忽然话锋一转,“刚刚就这么巧?陈向辉让你去买水,黄择天的人就正好在前面等你?” “是啊!”宋禹勾唇轻笑,“还正好车子在半路死火,正好遇到你能修,正好见你热,叫我去买水,正好一起去的司机都不见了。” 钢牙旺不紧不慢开着车,转头睁大眼睛看向他:“是陈向辉故意安排的?” 宋禹摊摊手:“我没证据不敢说,但这么巧的事叫我如何不多想?” 钢牙旺愤怒地啐了口,咬牙切齿道:“肯定是他!这仆街一向见钱眼开,惯会巴结有钱人,没少干缺德事,我们武行好多人都受过他的气。”说着想了想,“放心,明日去片场,我定要俾他点颜色瞧瞧,替你出这口气。” 宋禹好笑地摇摇头:“吾使啦旺哥,还不知黄择天留了什么后手,敌不动我不动,小心为上。” 钢牙旺还黑着脸气哼哼,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第二十二章 今日冒险一试,让宋禹对自己如今的身手又有了更准确的了解——原身那些漂亮的身手,不是花架子,确实是个个近身对战高手。 这个认知让他心中暗暗舒了口气。 他可没忘记,在回归之前的香江娱乐圈,被多少黑势力搅和过,绑架强\奸,拍□□,强迫拍片,甚至某位巨星的经纪人被在酒店门口枪杀,最终连凶手都没抓到。 原书中温驰骏这些事,一样也没少遇到过。 想必自己往后也必然也避免不了。实际上,现在的黄择天不就是么? 虽然一个人的拳脚,跟大佬们的势力比起来,无异于蚍蜉撼大树,但聊胜于无,有点傍身的拳脚功夫,总好过任人宰割。 而且如今香江再混乱,也自称是走在文明前列的法治社会。 除了三不管的九龙寨城,任何人要干违法之事,也不可能完全无所欲为,不然黄择天也就不会只挑自己落单的时候了。 & 《神偷黑桃A》的拍摄时长是一个月,如今已经过半。 今日陈向辉有一场重头戏,他演的探长在追赶黑桃A时,不慎受伤,却不顾身上流血继续追人。 这会儿他倒在地上,跟在他身后的手下赶紧上前查看情况,这手下是阿华扮演,除了演龙套,还要顺便在查看探长情况,趁机给对方挤血包。 镜头对准地上陈向辉时,他脸上脖子上已经全是“鲜血”。 “咔!” “这条过了,准备下一条。” 陈向辉从地上跳起来,一把将身旁武师推开,盯着一身血浆,破口大骂:“痴线,点挤咁多,有冇长眼啊?” 阿华无所谓地摊摊手道:“唔好意思辉哥,就两秒钟,没办法控制那么精确,导演说过了不就行了。” 陈向辉吸了吸鼻子,忽然觉得不对劲:“为什么血浆这么臭?跟屎一样?” 阿华耸耸肩道:“我不知啊,血包都是剧组统一准备的。” 说着也不理会他,朝旁边的钢牙旺走去,两人挤眉弄眼相视一笑,凑在一起叽里咕噜。 因为要接下一条,陈向辉虽然知道被动作组这些人整了,也只能强忍着怒气,顶着一身恶臭拍完,才跑去洗手间清洗。 “一群烂武师,敢整我?回头叫你们知道我厉害。” 上上下下洗了一遍,可那臭味还是挥之不去,陈向辉回到休息室,黑着脸怒骂,他想忽然到什么似的,看向保镖阿光:“昨晚你当真看到那个小武师,一个人打走黄生四个手下?” 阿光点头:“嗯,我提前躲在旁边草丛,眼睁睁看着他就拿一条九节鞭,打走了四人,身手十分了得。” 陈向辉哂笑:“会功夫了不起啊,以为自己能成李小龙咩?回头告诉黄生,就说这小武师是个硬茬,他得动真格才行,弄得他做不了武师,搵不到钱,到时候黄生想怎么样还不容易?” 阿光点头:“明白。” 陈向辉伸了伸胳膊自言自语道:“钢牙旺帮他整我?我连你一起整。”因为身上的臭味,又黑着脸狠狠啐了口,“冚家铲,晚上还要去吃刘老板的茶,一身味,这么去?” 又赶紧找出随身携带的古龙水,往身上猛喷。 * “哈哈哈,刚刚看到没?陈向辉路过茶水嫂身边,都被嫌弃了。” 钢牙旺的面包车里,几个武师正回味着今天的“恶作剧”。 宋禹虽然觉得幼稚,但想到陈向辉那吃屎一样的脸色,也不免觉得好笑,况且武师们幼稚的小动作也是为了给他出气。 于是他也笑道:“多谢各位大佬!” 钢牙旺摆摆手:“都是兄弟,哪能看你受欺负?” 虾仔笑嘻嘻从后排伸过手,拍拍他肩膀:“阿禹,你不用怕,有我们一班兄弟罩着你,黄生那屎忽鬼休想动你。” 宋禹大笑:“谢谢啦!今晚夜宵我请客。” “好啊!” 这几天下来,因为一直有上场做替身的机会,宋禹那装钱的盒子里,已经攒了小两千,今日又是两百五收入。 照这样下去,这部戏拍完,应该就能还掉一半钱。听说拍戏杀青,导演主角还会派红包,若是上映票房好,还能再拿一波。 不过上映都是后话了,就算是这个讲究效率时代,至少也得一个月后。 反正现在自己身手已经被认可,接着进组应该不是问题,还完钱是迟早的事,又不是高利贷,没什么心理压力。 武师们的快乐很简单,白天成功整蛊了陈向辉,就足够让他们快乐一整晚。 在街边打边炉,喝汽水,周遭楼宇林立,灯牌交错闪烁,这是八十年代的不夜城香江,光怪陆离,又充满生机。 宋禹心情也很不错,只是想到即将到来的明天,那不错的心情,又难免蒙上一层阴霾。 明天是一场跳楼戏。 如果没弄错,这就是原世界中钟鸣生回忆里的那场拍摄事故了。原身小宋禹在这里身亡,而钢牙旺也因此重伤瘫痪。 如今自己算是有了预知,所以要避开这场事故,照理说很容易,明天找个借口不上场就好。 但他总还是有些忧心忡忡,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吃过夜宵,回到钢牙旺的公寓里,宋禹试探道:“旺哥,明天要从四楼跳啊!” 那是一场群戏,被警察堵在四楼的黑桃A,直接从楼上跳下,当然不是直接落地,而是先掉在二楼遮阳棚,经过缓冲,再掉在地上。 除了黑桃A,其他则是从二楼三楼跳下。 如今钟鸣生的武戏大都是他做替身,按着剧本,明天这场戏,他第一个先从四楼跳下,紧接着替陈向辉的钢牙旺从三楼跳。 两人几乎一起落在遮阳棚上。 那遮阳棚是尼龙布所制,跟海绵垫性质差不多,只要不跳歪,对专业武师来说,危险不算太大。 而原世界里,宋禹和钢牙旺出事,显然也不是因为不专业, 而是有人做了手脚。 钢牙旺听他这么问,打着哈哈道:“点?唔敢跳啊?二十几米海水都跳,这个有乜惊的?二楼遮阳棚缓冲,地面是草皮,唔会有事的啦!” 宋禹道:“不是怕,就是第一次跳楼,有点兴奋。” 钢牙旺笑道:“别想了,明日到了现场,我再教你。”说着打了个哈欠,“我去冲凉啦。” 宋禹点头,目送对方进入洗手间后,默默出了门。 他飞速来到楼下,在这里住了几日,周围环境已经熟悉,他来到最近的一家药店,买了一份泻药,又顺手买了两瓶牛奶。 回到公寓,钢牙旺正好洗完澡出来,看到他从外面进来,咦了一声:“你出去了?” 宋禹举着手中奶瓶:“今晚喝了酒,喝点牛奶好睡觉。” 钢牙旺皱眉训斥道:“一个人出去,也不怕黄择天有埋伏。” 宋禹笑眯眯道:“没事的,黄择天的狗腿子肯定也要休息的。” 钢牙旺摇摇头,接过他递过来的牛奶,斜眼上下打量他一番,戏谑道:“还是别大意了,不然哪天屎忽开花。” 宋禹只觉菊花一紧,干干笑了笑。 两人喝过牛奶,就在地铺睡去。 天空露出鱼肚白。 浴室里第八次传来冲水声。 “旺哥,你还在啦啊?”地铺上的宋禹揉了揉眼睛问道。 钢牙旺有气无力躺下:“叼那妈!唔知食错乜嘢?拉了成晚。”又奇怪问,“昨日我们吃一样的东西,你怎么没事?” 宋禹语气无辜道:“是不是打边炉时,你蘸辣椒酱太多?” 钢牙旺有气无力道:“可能吧。” 宋禹道:“今日你就别去开工了。” 钢牙旺叹了口气:“是啊,这样子也开不了工,等天大亮,我打电话让阿华来接你。” 说实话,宋禹也没想到那泻药这么猛,让钢牙旺拉了足足八次。 怪心虚的。 不过能成功让钢牙旺今天留在家中,这点心虚就不算什么了。 对宋禹来说,要避开灾难最万无一失的办法,就是自己和钢牙旺今天都不去片场,实际上做到这个也不难。现在钢牙旺被自己用泻药放倒,自己再随便找个借口也很简单。 但他还是决定去片场一趟。 既然这场戏有问题,他担心自己和钢牙旺躲过了,倒霉鬼会变成别人。 进入剧组也半个来月,动作组的兄弟们都差不多混熟,虽然和周家班那几个,不像与钢牙旺虾仔这么亲密无间,但也都给他借了钱,周家米这个火药桶甚至给他借了两千,片场出大事故,他这个动作指导的职业生涯,也会受重创。 原书世界两年后才正式开启,他记得很清楚,周家班有被提及过几次,但周家米却从未出现,只怕就是这场事故断送了他的职业生涯。 所以宋禹现在不仅是要让自己和钢牙旺躲过这一劫,而是尽量让这场事故不再发生,谁都别因此受伤。 第二十三章 清晨的片场。 “怎么了啊?腿崴了?”正在布置片场的周家米看到宋禹一瘸一拐走过来,皱眉问道。 宋禹点头唉声叹气道:“是啊,不知边个扑街在草丛里放了块石头,一个没留意就踢到,真系衰!” 周家米蹙着眉头打量他脚下一眼:“那看来今天是上不了?” 宋禹假惺惺道:“应该没事吧?” 与此同时,钟鸣生已经走过来,关切问道:“阿禹,你脚受伤了?” 宋禹道:“不是受伤,就是崴了一下。缓一会儿应该就好,不影响拍摄。” 钟鸣生却是摇头郑重其事道:“不行,脚崴了肯定不好使力,这是四楼,一个力度没用好,就会有危险。米哥,你安排其他人替吧?” 周家米点头:“放心,我也不会派个崴脚仔上的,阿禹,你在旁边歇着去。”说着,又没好气咕哝道,“真是撞鬼了,今天正是要人的时候,一个两个都上不了。” 他一边继续指挥布置场地,一边叫道:“阿龙,你替黑桃A,阿华替探长,三楼六人变成五人,重新站位。阿龙从四楼先跳,落下时阿华跟着跳,身下人紧随其后,主要看位置,不要砸到其他人。” 宋禹看着眼前这栋五层高的房子,是影视基地一栋专门用来拍摄户外戏的公寓楼,二楼上方的遮阳棚已经支起来,是一块很大的尼龙布,从四楼跳下落在上面,只要支撑没问题,理论上很安全。 经过遮阳棚的缓冲,再落在一楼草地,位置没偏,别说是专业武师,普通人大概率也不会受什么伤。 宋禹回想着书中只言片语的描述—— 一根钢钎从小武师胸口穿过。 他目光露在楼下草皮,那里长这半尺高的草,理论上来说,能起到很不错的缓冲作用。 在周家米上楼和武师们商量动作时,宋禹也默默挪到了楼下,一点点小心翼翼检查地面情况。 但能落地的这一片位置,他仔细检查了一遍,地面上什么异常都没发现。 其实也不奇怪,布置场地时,武指一定会让人仔细检查,确保万一一时。 那钢钎怎么来的? “喂,你做乜嘢!草皮刚铺新的,你别踩塌了。”周家米站在窗口比划,看到楼下鬼鬼祟祟身影,探出胖脑袋大吼道。 “哦。”宋禹应道。 难怪这草皮这么整体,原来是新铺的。 他抬头看了看上方窗户和遮阳棚的位置,闭眼想象了一下,若是原身跳下来,以他的体重身手和遮阳棚的缓冲力,最终大致会在那里? 最后,他猛得睁开眼睛,视线落在面前两米之遥的那块草皮,迈步走过去,弯身用手开始刨土。 “喂!”他这动作再次落在上方周家米眼中,语气已经带着不耐烦的怒气,“莫搞草皮!我讲话有冇听?” 宋禹充耳不闻,继续刨土。 周家米骂了句粗口,干脆折身蹭蹭下楼。 宋禹手上动作越来越快,终于摸到什么不对劲的东西,双眼一睁,将上面的土扒开,却发觉是一个木箱子。 周家米这时已经气冲冲跑下来,正一边骂着一边要走过来给宋禹一脚,然而那小胖腿刚提在半空,忽然就凝滞住。 他看到了宋禹面前这个箱子。 “米哥,这怎么有个箱子?” 周家米将腿放下,走上前看了看埋在土里的那箱子,脸色忽然变得铁青,眼神中还涌上一股害怕,低声骂道:“冚家铲!边个要整我?玩咁大!” 宋禹道:“……这是什么?” 周家米摆摆手:“你走开点。” 宋禹从善如流。 这是其他几个武师也凑上来,看到这箱子,俱是脸色大变。 七嘴八舌道:“叼那妈!点会有这东西?” 周家米眉头紧拧,蹲下胖身体,小心翼翼将箱子从土里搬出来,沉着脸道:“这是特殊道具,应该是上个剧组埋了后,拍完忘了收拾。” 他将箱子放在地上,伸手摁了一下,箱子中顿时两根钢钎直直钻出来。 用钻或许还不确切,更像是猛得射出来。 众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试想若有武师从上面落下来,触发机关,这钢钎的力度,或许不足以贯穿人,但加上人摔落的重力,显然能把人穿车肉串。 众人显然都被吓到,面面相觑,一时都不敢说话,尤其刚走过来的阿华,他要替钟鸣生,第一个跳,大概率被串成肉串的就是他。 双颊瞬时发白。 “肯定是周哥他们剧组,之前周哥他们拍戏,好像是很多机关戏。” “叼那妈,回头见到人,非得跟他们干一架,这是要害死人的!” 几个武师心有余悸地叽叽喳喳讨论,似乎并未去想这东西是故意有人放的,毕竟事关性命,谁也不会想到有人会用这种方式在片场杀人。 周家米黑着脸沉默片刻,吩咐道:“大家把地面重新排查一遍,里三层外三层检查清楚。” “收到。” 武师们去检查地面,周家米又转头问宋禹:“这东西埋在地下,你怎么发现的?” 宋禹道:“我进武行这些天,每日摆纸皮箱,都会认真检查,就怕兄弟们因为道具问题受伤。今日我脚崴咗,不能上场,就习惯性看看落地的草皮有没问题。脚伤了,动作就慢点,然后便感觉到一处好像格外硬一点,还以为是土下有石头,就准备刨出来。没想到……” 周家米重重舒了口气,刚刚他还嫌对方捣乱,现在却是感激不尽,伸手拍拍他肩膀,道:“幸好你发现了,不然今天肯定要出大事。” 宋禹嚅嗫着唇,试探问道:“这真的是上个剧组忘了吗?” 刚刚周家米第一时间说的可是有人要整他,但等其他人过来,便改口说是上个剧组遗漏下的。 这明显是大事化小。 周家米过了刚刚的震惊和后怕,已然恢复正常,摇摇头低声道:“现在还不知,不过拍电影遇道什么事都不用奇怪,香江现在几家电影公司,竞争堪比打仗,演员成了红角,也会被各方盯着。阎王打架,小鬼遭殃,我们武行就是小鬼。”说着拍拍他肩膀,“不管是意外还是有人故意为之,这种事不会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你做得很好,入了这行,就得小心。” “明白。”宋禹深以为然地点头,想了想,又问,“我们现在要做什么吗?” 周家米摇头道:“继续拍摄,不要影响进度。” 这胖子心理素质还真是不一般。 宋禹环顾了四周,佯装随口问:“今日辉哥没来?” 周家米道:“今天他戏不多,都是打戏,就让替身上了。” 宋禹心下了然,那家伙不知是机警还是心虚,总归不在现场,这事肯定就怪不他头上。 宋禹笑:“还是当演员好,打戏有人替,自己在家里躺着数钱就好,” 周家米笑着看了看他:“不急,你有身手有长相,会有机会的。” 宋禹只是谦虚地摸摸耳朵。 看到武师们掘地三尺检查地面状况,他也就放心了,转头见坐在远处遮阳伞下的钟鸣生在朝自己招手,和周家米道了别,一瘸一拐走了过去。 崴脚是假的,演技是真的。 “你脚要不要去找跌打师傅按一按?”钟鸣生见他这姿势,让他在自己对面马扎坐下,忍不住关切问道。 刚刚那边发现箱子,钟鸣生只远远看着,没走过去凑热闹,但也看出怎么回事,一时只觉心惊胆战。 他心思敏感,没把这东西当成意外,而是不由自主和黄择天联系起来。 他小声道:“我听虾仔说,黄择天找过你麻烦,现在你住旺哥家,每天和他同进同出,没让对方有机会再下手。” 宋禹点头:“嗯。” 这事他没跟对方说,但片场就这么大点,人就这么多,这点破事全剧组应该都已经知道。 钟鸣生蹙起眉头,满脸愧疚:“唔好意思,都怪我把你卷进来。” 宋禹摇摇头,想了想问:“他最近有找你麻烦吗?” 钟鸣生道:“跟踪过一次,但我出入都带了人。” 宋禹点头:“那就好。” 钟鸣生转头遥遥看向正在忙碌的拍摄楼,试探道:“你说刚刚那木箱,是不是黄择天找人做的?” 宋禹道:“我是你这场戏的替身,要是出事,那就是一箭双雕,我是直接受到惩罚,你则是名誉工作受损。” 像书中所写一样,一蹶不振两年多,直到遇到温驰骏,才重新振作。 钟鸣生气得呼吸都变得粗重,咬牙切齿道:“不就是没顺从他的意,竟然想要人命,真是无法无天!” 宋禹扯了扯嘴角,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只是自己对黄择天的“得罪”,对方要给他教训,比如断胳膊断腿,从此告别武师生涯,这样就只能靠他吃饭,算是是合情合理。 但直接要他这条命,怎么都说不过去。 他之前也以为,原身丧命,应该有几分意外在其中,但刚刚看到那木箱道具,几乎可以确定,这不是意外,就是冲着他的命来的。 既然黄择天不可能要他的命,那就是有人借着黄择天这个机会要他的命。 他原本是想不通自己和陈向辉虽然关系一般,但也无仇无怨,怎么也不至于要自己死吧,何况陈向辉说到底也就是个明星,又不是□□。 但联想到最近看过的小报,陈向辉有烂赌的嗜好,一个赌鬼做出什么事都不稀奇。而他对钟鸣生应该一直嫉恨在心,当年给他做配的小新人,摇身一变成了当红小生,自己得给他做配——据说徐氏经理答应让他出演《神偷黑桃A》男主角,但临开机主角变成钟鸣生,只给了他一个配角。 钟鸣生只知道黄择天对他虎视眈眈,却不知同剧组的前辈,早对他恨之入骨。 赌鬼加妒忌,足以让一人变得疯狂。 黄择天的出现,给陈向辉提供了动机。 一场拍摄事故,以一个小武师的死,来断送钟鸣生的职业生涯,对他来说,想必很爽。 宋禹虽然成长在一个安稳平和的年代,但入行十几年,很清楚一件事——那就是不要低估人性的恶。 好在这一次,他不会再成为那个被钢钎对穿的短命小武师。 他原本是想把自己的推断告诉钟鸣生,但考虑下,还是算了。 钟鸣生不是温驰骏那种杀伐决断的大佬,心思单纯敏感,真告诉他,反倒麻烦。 宋禹没忘记,他之前可傻白甜到只身去赴黄择天的鸿门宴。 两人正说着,那边已经准备开拍。 在听到“各部门准备”后,宋禹下意识朝那栋公寓楼看去。 因为隔了挺远的距离,站在四楼窗户的那道身影,看得并不清晰。 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心脏突突突莫名狂跳起来。 他目光一错不错盯着那身影,不由自主站起来往那边走过去。 “A!” 随着熟悉的声音落下。 窗口那道身影也随之往下跳去。 宋禹双眼睛蓦地睁大,发疯一般跑过去。 不对! 那不是阿华,那是钢牙旺。 旺哥怎么会出现在楼上?而且站在了原本属于自己的位置,做原本自己要做的动作。 第二十四章 宋禹确定地上已经没有伤人的钢钎,钢牙旺不会像原世界里,被刺伤脊椎,半身瘫痪。 但原本不该出现在的人,忽然出现,还是让他脑子一片空白。 他一边发疯狂跑,一边望着那下坠的身影。 然后眼睁睁看着那身影落在二楼上方红色遮阳棚上。 只是那原本用来缓冲的遮阳棚,却变成了一张虚张在空中的布,在人影落上来时,轻而易举就被压下,没有半点支撑力。 于是那人影,便直接砰地一声落在地上。 那地是泥土地,四层高楼,没有任何缓冲,也有可能要人性命。 原本在二楼准备起跳的武师们,以及楼下摄影导演和工作人员,见这情况都吓傻了。 周家米率先冲过去,大叫道:“阿旺,你点嘛?” 地上的钢牙旺痛苦地吐出一口血,张开口想要说话,但什么都没说出来,眼睛一闭,晕死过去。 宋禹跑过来,看到围满了人,没再上前,只隔着人群,忘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人,又抬头看向楼上那虚虚挂着,快要掉落的遮阳棚。 原来被动手脚的地方,不止地上,还有半空的遮阳棚。 这是真不给他留活路啊? 可他偏偏只检查了地面,没去看遮阳棚。 怎么就这么大意? 旺哥明明被自己用泻药留在了家中,为什么又忽然出现在这里? 明明他是替的陈向辉,怎么变成了自己的那个位置? 他本以为万无一失,顺利避开了原世界的悲剧,为什么还是没能完全避开? 干这行的处理事故很熟练,不用等来救护车,已经抬过担架,将人放上去送去医院。 谁也没心思注意待在原地面如白纸的宋禹。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片场只剩零星几个收拾残局的人。 只有钟鸣生在惊慌失措之后,及至发觉待在原地的宋禹,跑过来,拍拍他的肩膀,满脸焦灼道:“阿禹,你快坐我车,我们去医院。” 宋禹回过神来,转头看了眼草地上那滩还没完全干涸的血迹,抹了把脸稍稍镇定:“好,谢谢生哥。” 钟鸣生送宋禹到医时,还没上楼,就被老板呼走。替身出事,他这个主角,想必有一堆麻烦事要处理。 钢牙旺已经进手术室。 一众武师在外面心急如焚,虾仔和阿华更是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踱来踱去。 见宋禹过来,虾仔像是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一般,一把将他手臂攥住,红着眼睛道:“阿禹,你说旺哥会唔会有事,刚刚吐了好多血。” 宋禹没回对方的话,显然对方也没打算要一个答案。 他走到阿华跟前,问道:“华哥,到底怎么回事?” 阿华双眼通红看向他:“先前看到地上那个道具箱子,我心里莫名有点惊,正好旺哥来了片场,他说他做一次少一次,见我唔够胆,就替我去跳。”说罢,忽然猛揪住头发,脑门狠狠往墙上撞了两下,“都怪我,都怪我!躺在里面的人本该是我。” 宋禹大概知道了来龙去脉,钢牙旺大概是肚子没什么问题,在家闲不住,便来了片场。 这是他武师生涯最后一部戏,自然是能多做几次是几次,见阿华打退堂鼓,便替对方上了。 像是冥冥中注定一般,到底没能躲过这一劫。 要说钢牙旺是替谁受的伤,其实不是阿华,而是自己。 他看着手术室上的灯,默默祈祷。 也不知过了多久,手术室门口的灯终于由红变绿。 门咯吱一声打开,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出来,一群武师们立刻围上去,吓得医生连连后退,大概是以为是什么黑\社会。 “医生,人怎么样了?”周家米将其他人推开,郑重其事问道。 医生满脸凝重道:“情况很麻烦,虽然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头部受重创,要先等醒过来才行。” “什么时候才能醒?” 医生斟酌片刻,摇摇头:“这个不好说,乐观的话三两天,或者十天八天,也或者……”他略问顿了下,“最糟糕的情况,可能会成植物人。” 众人俱是脸色大变,宋禹脚下也不受控制地踉跄了一步。 虾仔当即要大哭大叫,还是被周家米低声喝止。 周家米道:“麻烦医生了。” 宋禹冷静过来,想到什么似的,问道:“医生,请问伤者脊椎有唔受伤?” 医生摇摇头道:“除了头骨之外,伤者肋骨和小腿骨都有多出骨折,好在脊椎没受伤,没有瘫痪风险。” 到底还是跟原世界不一样了,但这也实在不算是什么好消息。 毕竟脑袋受伤可能留下的后遗症,并不会比瘫痪轻,更何况还有醒不过来的风险。 钢牙旺未婚妻阿丽接到消息,很快就赶来医院,女人跟照片里一样漂亮,但哪里还顾得上美不美丽,看到昏迷的钢牙旺哭得昏天黑地。 宋禹几乎难以面对,因为不敢想象如果钢牙旺真的醒不来,该怎么办? 就如原世界里,瘫痪的钢牙旺将面临什么样的生活? 要知道,保险公司是不给武师投保的。 他美丽的未婚妻会不离不弃吗? 冰室有没有开起来? 无人提及,也无人关心。 因为旺哥只是原世界里,无足轻重的路人甲,就跟那个从大陆来香江的小宋禹一样。 而现在的宋禹,却要真实去面对路人甲们的生活。 宋禹没在医院待太久,一来是钢牙旺有未婚妻和其他好兄弟照顾,轮不上他这个才认识不到一个月的细佬仔。 二来,他实在是需要好好冷静冷静。 他无法说服自己,钢牙旺出事跟自己无关。 无论是他所掌握的“先机”,还是那个本来该自己跳下来的动作,都意味着钢牙旺出事,就是自己的失责。 他恨不得狠狠给自己两个大耳刮子。 如今钢牙旺在医院,他也不好一人去他公寓住,只能坐车回了深水涉的唐楼。 片场刚出事故,黄择天为了避嫌,应该不会马上来抓他。 他现在心里憋了一肚子怨气火气,到希望对方来找事,正好让他发泄一番,至于什么后果麻烦,他一点都不想考虑。 甚至恨不得去杀人。 什么名动香江? 不过虚无缥缈的目标罢了。 他现在只在意身边真实具体的人。 第二十五章 睡是睡不着的。 辗转反侧半晌,最终下楼买了包烟,跑去楼上抽。 早几年被人拍到在公共场合抽烟,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随着网络环境的严苛,他担心自己哪日忍不住犯烟瘾,在不合适的地方抽烟被拍下,干脆把烟戒了。 但今晚,除了抽烟,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排解心中郁卒。 “最近没看到你回家?” 他正坐在栏杆上,兀自吞云吐雾,一道低沉的声音传来。 转头一看,却见夜色中,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正朝自己走过来,正是好几日未见的林家俊。 宋禹将烟盒朝他伸去:“来一根?” 林家俊没客气,从烟盒里抽出一根,宋禹原本要把打火机也递给他,对方却冷不丁往他面前一凑。 宋禹还未来得及往后避开,对方衔在唇上的烟头,已经与自己口中这支贴上,他只得定在原地。 他这根烟已经只剩一半,对方凑过来点烟,两张脸顿时只隔了十公分的距离。 林家俊带着强烈荷尔蒙的温热气息,与香烟味混在一起,传入鼻子中。 两只烟头相碰,林家俊只轻吸一口,那烟便被点燃,他也轻描淡写移开。 宋禹不自在地歪过头,看向远处霓虹,用力吸了一口烟,又随着重重舒气而吐出来, 家俊轻轻一跃,跨上栏杆,与他对立而坐。 “这几天没看到你,是又惹到什么麻烦了吗?” 转头在夜色中看他一眼,半开玩笑道:“还好,没打你呼机让你帮忙收尸,说明麻烦不算大。” 家俊轻笑出声,看了看他,继而又微微蹙眉正色道:“听说钟鸣生剧组今天出了事故,有武师受重伤。” 宋禹无奈地笑了笑,垂眸随手掸了掸烟灰:“你消息还挺灵。” 家俊歪头看着他动作,眸光微微跳动了下。他初见这人,原以为是个刚从大陆过来,没见过世面,什么都不懂的乡下少年。 但几次接触下来,发觉这人似乎很有点不一般。 眼下分明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却莫名有种超越年龄的深沉。 家俊问道:“看来你一个人抽闷烟是因为这事。” 宋禹不置可否:“受伤的是我大佬,现在还昏迷着,不知几时能醒来?”顿了顿,又怅然补充一句,“可能永远醒不来。” 家俊道:“吉人自有天相,你也不用太担心。” 宋禹撩起眼皮看他一眼,想他也不过是这世界中的路人甲,摇摇头淡声道:“谁知道呢?” 他吸了口烟沉默片刻,冷不丁问道:“家俊,香江办案能力怎么样?” 家俊嗤笑一声:“有了廉政公署后,比十年前是好咗很多,至少警队中很难再见明目张胆的社团成员。但你也睇到了,满大街都是混堂口的烂仔,杀人放火日日都有,穷人犯事明天就能送你进大牢,有钱人作恶却无人能管。” 宋禹心下了然,无论是黄择天,还是陈向辉,与钢牙旺一个小武行比起来,都是云泥之别。何况是在片场出事,以现在徐氏影业江河日下状况,大概率也不会想把事情闹大。 这就是为何,白天周家米看到地上钢钎,对其他人只说上个剧组粗心大意留下的,为的就是不想把事情闹大,影响拍摄进度。 包括钟鸣生被黄择天骚扰,也没去找徐氏高层去求助。 在这个世界里,穷人命如草芥,有钱人作恶,是很难受到法律制裁的。 宋禹想到还在医院昏迷的钢牙旺,狠狠吸了最后一口烟,将烟头在水泥栏杆上摁灭,跳下来对家俊摆摆手:“我下去了,你慢慢抽。” 家俊抹默默望着夜色下茕茕孑立的清瘦背影,及至对方快走到下楼的门口,才冷不丁开口:“有事可以呼我。” 宋禹头也不回摆摆手:“嗯,真要人收尸时,肯定找你。” 家俊挑了下眉头,良久之后,低低笑了声。 宋禹没回他的鸽子窝,而是下楼,直接了叫了一辆出租车去了清水湾。 这会儿已接近凌晨,今晚大致是没有剧组拍夜戏,整个影视基地跟鬼城似的冷清。宋禹走到白天那栋公寓楼,忽然看到二楼窗内隐约有灯光闪烁。 他皱了皱眉头,疾步走上二楼。 “什么人?” 一束点灯光朝他照过来。 “阿禹?” “虾仔哥阿华哥,你们点在这里?” 虾仔收起电筒,哭丧着脸道:“旺哥还躺在医院,我和阿华睡不着,就过来看看。米哥下午已经找了负责场地的剧务和道具工,两人都讲唔知遮阳棚点会松咗。武师嘛命贱,受伤常有的事,老板也让米哥当意外赶紧处理,不要影响拍摄进度。但我和阿华……”他顿了顿,又才继续,“怀疑有人搞我们。不然哪里那么巧,地上有机关,遮阳棚又正好松了。” 阿华点头:“旺哥入行这么多年,谁都知道他是好脾气,从未得罪过人,谁会搞他?肯定是有人想搞我,但谁知道临时换成旺哥,替我受了罪。” 两人能想到这不是意外,倒也不算完全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宋禹想了想道:“那个位置本来是我跳,也可能是搞我。” 两人齐齐看向他。 虾仔摇头道:“你都才入行半个月,边个会搞你?” “你们忘了黄择天么?” 虾仔和阿华面面相觑。 “黄择天屎忽鬼,要的是你人,要你命做咩?” 是啊,黄择天要他的人,要他命做什么? 宋禹正不知如何解释,下方忽然传来汽车马达声,他将手指放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两人配合地安静下来,小心翼翼趴在床边,朝下方看去。 周围没有夜灯,只有天上月辉洒下来。 一辆黑色车子慢慢驶过来。 不知虾仔和阿华有没有认出这车子,但宋禹是一眼就认出来。 虾仔正要起身去看究竟,被宋禹眼明手快一把拉下来,小声道:“别出声,先看看什么情况。” 虾仔忙不迭点头,又默默缩了回去。 其实在这之前,宋禹也只是依据原书钟鸣生的回忆,确定这件事是黄择天所为,而不是单纯的意外。至于是不是跟陈向辉有关,则只是他的猜测,没有任何证据。 但此刻看到陈向辉这辆熟悉的宝马车,他知道自己的猜测没错。 车子在楼前停下,司机阿光来到后排将车门打开,陈向辉从车内下来。 月华如水,将人照的分明。 虾仔忍不住小声道:“他这个时候来这里做乜?” 宋禹低声回:“先看着。” 陈向辉今天白天没来片场,这个时候跑来,多少有点罪犯重返现场的心理。 因为是深夜,一些响动在静谧中变显得格外清晰。 楼下说话声,自然也听得一清二楚, 陈向辉拿出一根烟含在唇上,阿光立马上前为他点上。 “今晚钟鸣生有得忙咯。”陈向辉重重吸了口烟,颇有几分愉悦地吐出来,“明日各大报刊娱乐头条,应该就是新晋小生转型打戏,唔敢亲身上阵,替身替他跳楼,摔成植物人。” 阿光说道:“但医院那边不是说,仲要观察咩?” 陈向辉摇头:“不重要,谁会真关心一个武师是不是会真成植物人?” 阿光道:“可惜受伤的是钢牙旺,唔是那个小武师。” 陈向辉摊摊手:“无所谓啦,还要多谢黄生给我提供思路,他是想给小武师一点惩罚,但我的目的是钟鸣生,钢牙旺出事的负面影响,可比一个小武师大多了。一个廿岁出头的小生,让三十岁的武师俾他做替身,未出事倒也罢了,出咗事只怕要被唾沫淹死。至于那个小武师,再找机会俾黄生交差就是。” 演员拍打戏用替身是很寻常的事,不然要武师有何用? 这是钟鸣生第一部动作戏,没出事当然没人在意一个小生用没用替身,可一旦出了事,就可大可小了。他是徐氏力捧的小生,外面几家电影公司,尤其是嘉运这个死对头,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再有人趁机搅混水推波助澜,找几家娱乐报纸对此大做文章,骂他不敬业害死人,当红小生转头就能从头黑到尾。 想到钟鸣生马上要从云端跌下来,陈向辉顿时觉得神清气爽,走上前踢了一脚地上杂乱的草地,道:“可惜啊,俾他们发现地上的道具箱,不然现在人已经躺在太平间而不是病房,那样的话,踩死钟鸣生就容易多了,指不定以后只能去给黄择天卖屁股。”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笑起来,那笑声在夜色中,听起来格外刺耳。 阿华怒不可遏,蹭的起身,宋禹眼明手快将人拉住,捂住他嘴巴压低声音道:“华哥,别冲动!” 阿华是典型的粗人莽夫,二十出头的年纪,一股子蛮力,宋禹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人压制住,但还是闹出一点动静。 “谁?”下方的陈向辉咦了一声,抬头朝楼上看来。 26.第二十六章 好在宋禹已经及时将阿华摁在墙后, 只留一个黑洞洞的窗口。 司机阿光道:“应该是野猫吧。” 陈向辉点头,愉悦地挥挥手:“走, 等明天看报纸大新闻咯。” 两人回到车上,汽车的马达声划破夜晚的宁静,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宋禹终于将人放开,气喘吁吁瘫坐在一旁。 阿华怒道:“你拦我做乜嘢?我要弄死那扑街。” 宋禹抬头借着一点月色,看向满脸愠怒的男人,喘着气一字一句问道:“阿华, 你想给旺哥报仇吗?” 他原本还想着,得先找到证据证明这事跟陈向辉有关,没想到老天有眼,竟让他和阿华虾仔一起听到对方的“坦白”。 阿华怒道:“废话, 我刚刚就是要下去弄死他!” 虾仔这会儿才从震惊中回神:“我们去报警!” 阿华啐了口道:“你系唔傻?如果差佬有用,香江就唔会有那么多□□啦!” 宋禹道:“若是有证据, 当然可以报警,但现在只有我们知道, 什么证据都冇,老板们肯定也是想大事化小,我们几个小武师去报警冇用的。” 虾仔睁大眼睛,完全慌了神, 他入行三年,全靠钢牙旺带着,因为胆子小身手差,大都是打杂跑龙套, 对外宣传自己是龙虎武师,其实哪算得上。 但收入也比同龄人多很多,每天跟着兄弟们吃喝玩乐, 不亦乐乎,谁曾想会遇到这种事。钢牙旺对他很照顾,跟亲大佬没什么两样,刚刚听到陈向辉的话,他脑子一片空白,但除了愤怒,却不知如何是好,所以才说出报警的话。 此刻听到宋禹的话,更是六神无主:“那点搞?” 阿华一拳捶在墙上:“都怪我,要唔是我怂,躺在医院该是我。” 宋禹站起身,道:“华哥,真要怪,那也是怪我,如果不是我惹上黄择天,也不会有今日之事。” 阿华涨红双眼看向他:“怪你做乜?刚刚都听到,是陈向辉要搞钟鸣生,把我们武师当炮灰,谁跳下来都要出事。”说着又狠狠抓了抓头发,“我一定要俾旺哥报仇,叫他们知道我们武师不是好欺负的。” 宋禹沉伸手搭在他肩膀,认真道:“华哥,旺哥现在还躺在医院,不知几时才能醒来。但他肯定不想我们任何人,因为他出事。” 阿华闻言一把将他狠狠推开,大吼道:“你咁系无所谓啦,你才跟咗旺哥几日?我十七岁就跟咗佢入行,到今日已超过五年。我屋企穷,如果唔是旺哥,现在只怕早就混堂口当烂仔。” 虾仔吓得瑟瑟发抖,想上前安抚他,也被他一把推开。 宋禹走上前,也拔高声音:“虽然我同旺哥认识才半个月,但他对我怎样,你们看得清楚,我欠高利贷他帮我还,我被黄择天盯上,是他护咗我,这样的大佬跟亲大佬有乜区别?况且这事是我惹出来的,我比你更想找回公道,我只是不想看你冲动送死,仇没报把自己送进大牢。” 阿华也早失了方寸,哑声吼道:“那现在要点搞?难道乜都唔做,干等着旺哥能不能醒来?眼睁睁看着陈向辉为所欲为?” 宋禹沉吟片刻,一字一句道:“当然不能干等,这个仇肯定要报,只是不能冲动行事。”他顿了下,问道,“华哥,你是唔是经常赌钱?” 阿华一愣,面色讪讪:“以前是赌得多,这两年旺哥总叫我攒钱,就少许多了。”说着有点没好气道,“跟陈向辉那种赌鬼比起来差远了。你问这做乜嘢?” 宋禹道:“你别多想,我只是想问你,香江是不是有专门拉赌客的掮客?” 香江禁赌多年,除了三不管的九龙城寨,有钱的赌鬼只能去澳门和公海赌船,但地下赌场这种东西,从来不是稀奇事。自然也就会有专门攒人的掮客。 阿华点头:“是啊,我一个兄弟就是干这行的,经常帮人攒局,富豪明星都有的。” 宋禹弯唇一笑:“行,既然陈向辉这么想当主角,那我们就专门为他做一场戏,让他好好当一回男主角。” 如果顺利,大约也是对方人生中最后一次男主角。 阿华和虾仔异口同声:“你想做咩?” 宋禹道:“不是我,是我们一起为陈向辉做一场戏。”说着,又补充一句,“除了我们三人,谁都不能说。” 既然这个世界走正规途径伸张正义难如登天,那他就入乡随俗。 * 和阿华虾仔商量完毕后,宋禹打的士独自回了深水涉的劏房。 这一觉睡得自然不太踏实,天未亮就醒来,干脆跑到楼顶打了两套拳。 七点下楼,宋禹在路边买了一份报纸,转身走进已经开门营业的林记糖水铺。 店内,林家俊正在擦拭桌椅,他先前就注意到这个大个子似乎有点洁癖和强迫症,白T恤都很干净,一头短发也总是打理得纹丝不乱,眼下拿着抹布,连桌腿都要仔细擦过一遍才作罢。 “早!”宋禹打招呼。 蹲在地上的家俊起身转头:“早!” “有吃的吗?” 家俊道:“有粥。” “给我来一碗红豆粥。” 家俊冲后厨道:“舅父,一碗红豆粥。” “马上。” 林叔很快端着一份热气腾腾的红豆粥出来。 “靓仔,咁早就开工?” 宋禹不置可否,只客气道:“唔该,林叔。” 昨日刚出事故,剧组至少停工三日。片场不开工,他自己要开工。 他曾经也当过一次导演,虽然是玩票性质,却也获得不错的口碑,接下来这场戏,希望不会出大错。 他一边喝着粥一边看着手中报纸 果然几份报纸头版都是钟鸣生替身成植物人的消息,香江媒体取名总喜欢危言耸听大搞噱头。 这些标题也是一个比一个博眼球。 钟鸣生是新晋小生,这回转型拍动作片,电影开机前便大肆宣传过一轮,多少人等着这部戏上映。 拍摄事故可大可小,在信息不发达的年代,死一个武师都不算大事,但如果有人故意拿此做文章,搞臭他名声,让他人人喊打,也不是什么难事。 想想在原世界里,钟鸣生就是因为这一死一重伤,一蹶不振两年多,直到遇上书中主角温驰骏,才重新振作,咸鱼翻身,成为温驰骏制霸香江娱乐圈的一员大将。 而今天这些报纸口径如此统一,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估摸着钟鸣生这两天要被娱记堵得门都难处。 因为早有预料,所以看到这些,宋禹倒也没觉得多惊奇,何况这回,自己到底还活着,而钢牙旺也还有恢复的机会。 因为看得沉迷,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后知后觉觉察不对劲,转头一看,却见是站在收银台内的林家俊,正一边擦着柜台,一边定定望着自己。 这人实在生了一张冷峻过头的脸,一双深灰色眼睛常年如浮着碎冰一样,加之脸上很少了有表情,看起来就总有点凶狠瘆人。 如果不是和他已经算得上相熟,被这样看着,宋禹得吓得心中打鼓。 不过,虽然现在心中没打鼓,却也被他瞧得有些奇怪,挑眉道:“怎么了?” 家俊继续擦着桌面,淡声问道:“粥好喝吗?” 宋禹一愣:“……还可以。” 家俊道:“厨房有豆沙饼,你要吗?” 宋禹:“也行。” 家俊放下抹布,转身进入后厨,片刻后,端着一小碟子豆沙饼,放在宋禹桌上,自己也在他对面坐下。 宋禹抬头奇怪地看了看他:“你是有话要对我说吗?” 他这话问得有点迟疑。 作为一个演员,他一向很擅长观察人的表情,但自己这本事,在这位大个子面前,却有点英雄无用武之地——实在是这家伙是个面瘫脸,所有表情都指向于面无表情。 家俊道:“香江比你以为得复杂,做任何事都要三思。” 宋禹微微一怔,怀疑对方看出自己要干什么,但怎么想都不可能,也就没太在意,只淡声道:“我没以为香江很简单,做事也肯定会三思。” 这已经不是对方第一次对他说类似的话,说实话,他对此颇有几分感激,毕竟萍水相逢点头之交。 但又总觉得这样的叮嘱提醒,从他口中说出来有点违和。 这家伙可是连九龙寨城的烂仔头都敢动手的,也好意思提醒别人三思后行? 他上下打量了眼对方,先是看到对方手臂刺青,没看到身上有新伤,又随口道:“你们最近挺风平浪静的。” 家俊眉头蹙了下,又松开:“还可以。” 宋禹喝完粥吃完红豆饼,付了账后,拿着几分报纸施施然离开。 * 九点钟,林记糖水铺,晨间客人散去。 林叔收好一桌,问收银台内的外甥:“家俊,今日不返工?” 家俊心不在焉地擦桌子,半晌没回应。 林叔走过来,抬手在他面前挥了挥:“傻仔,魂丢了啊?” 家俊这才回神,抬头看向舅舅,嚅嗫道:“舅父,你觉得阿禹点啊?” “你话那个靓仔?” “是啊。” 林叔笑眯眯道:“模样是生得几好,做大明星都是够的,也好有礼貌,可惜你姐姐已嫁咗人,不然我都好中意这样的男仔做女婿。” 家俊嘴角抽搐了下,道:“我是问你觉不觉得他同别人不一样?” “乜不一样?唔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无非就是生得靓仔一点。”林叔摆摆手,“你关心个男仔做乜?快点去搵个女朋友吧?” 家俊面无表情地低头,想了想,拿过电话播了个号码,那头很快接起。 “师哥,你那边点嘛?需不需我帮手?” “武师受伤而已,你同师父讲,公司在处理,吾使担心啦。” “嗯,需帮手同我讲。” “好。” 27.第二十七章 宋禹去了医院, 到的时候,钢牙旺带的几个武行兄弟阿华和虾仔都在,病床边坐钢牙旺未婚妻阿丽, 大致是哭过好久, 又没怎么休息, 美丽的面容憔悴不堪,一双大眼睛肿成核桃样。 而插着氧气的钢牙旺静静躺在病床上,面容平静,只仿佛沉睡一般。 宋禹不敢想象,原世界中的钢牙旺自此瘫痪, 他和阿丽要面对什么样的生活。 当然, 现在情况或许更糟,毕竟还有可能醒不过来。 他将一束康乃馨插在床头,如今钢牙旺还在重度昏迷, 不能吃不能喝,送水果补品无济于事, 武师们又都是粗人, 直接塞了钱给阿丽,但并没用, 反倒是这束鲜花, 让沉重气氛稍稍缓和。 宋禹放了五百块钱在花下。 他与阿丽从前并未见过, 作为一个陌生人,也不好说什么安慰的话, 在旁边看了看钢牙旺,觉察手被人碰了下,转头见识阿华一脸严肃的对自己使了使眼色。 他点点头。 阿华开口道:“阿丽姐,我们先走了, 有事呼我和虾仔。” 阿丽点头:“嗯。” 三人走出门口。 阿华低声道:“阿禹,我照你说的同我那掮客兄弟讲,说有家私密性很好的新赌场,让帮忙攒人,特别说了让他约到陈向辉。这几日不开工,陈向辉肯定是要去赌的,应该冇问题。” 虾仔接话道:“场地已经找好,是新界一家仓库,装修不错,赌桌赌具从片场直接拉过来就行,再弄点灯光,跟澳门差不多。我师姐也说没问题,这个忙她肯定会帮。” 阿华道:“现在问题是,时间这么紧迫,我们能做出一个假赌场,但哪里去找专业的荷官侍应生?” 宋禹道:“既然是做戏,那就不用专业人员,找来演员就好。你们认识不少相当演员的龙套吧,找几个过来,就说是拍保密戏,今明两天好好排练,应该是没问题。”” 阿华点点头:“其他人排练一下好说,但要进贵宾室上桌做局的那个假赌客,我怕临时找人会露馅。” 宋禹道:“嗯,所以这个假赌客,不能找临时演员。” 阿华蹙眉问:“那点搞?” 宋禹道:“这个假赌客,我来扮演。” “你?” 两人都齐齐看向他。 阿华反应过来,急道:“你不是说,这个假赌客身份是出身南洋的英国富商,三十多岁,你点扮演?” 宋禹扯了下嘴角:“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 八十年代香江电影里的化妆术已经足够,剩下便是演技了。而他从影十几年,三金加身,不说一人千面,也算什么角色都能驾驭。 这场戏中这个至关重要的角色,必须由他亲自来扮演。 阿华和虾仔看着他,明明只是个十八岁的少年,却无端让人生出一股信任。 竟都没再多问。 * 翌日傍晚,夕阳西下。 深水涉唐楼中,走出来一个三十出头的中年男人,身穿衬衣马甲,脚下踏一双棕色皮鞋,戴同色的鸭舌帽,眼睛是细长单眼皮,留着胡须,手持一根手杖,浑身充满贵气,一眼看去便是英伦华裔有钱人。 只是让人禁不住疑惑,为何会出现在深水涉穷人区。 一辆黑色宾士车停在街边,正是这位中年男人走去的方向。 与此同时,林家俊骑着摩托车归来,在人行道停好车,拿着头盔往糖水铺走时,恰好与这衣冠楚楚的男人擦身而过。 他下意识看了人一眼,对方也正好看向他,但眼光又飞快收回。 家俊皱了皱眉头,走了几步,总觉得不对劲,顿住脚步回头,只那人躬身打开宾士车后车门,坐了进去。 家俊望着宾士车在夕阳中绝尘而去,很快消失在深水涉脏乱拥挤的街头。 * 这厢的宾士车内。 虾仔不可置信地上下打量着身旁衬衣马甲的男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至于用力眨了眨,又抬手狠狠揉了揉:“你真系阿禹?” 宋禹勾唇一笑,从嘴巴里吐出一串伦敦口音的英语:“不好意思先生,你认错人了,我是生于大马长自英国的于中信,你可以叫我史蒂文。” 这陌生的嗓音,让虾仔眨眨眼睛,愈发没反应过来:“啊?真不是阿禹啊。” 宋禹噗嗤一笑,换回原本的声音:“虾仔哥,你是不是傻了?我不是阿禹,怎会坐这里?” 这车是他们租来的,阿华认真开着车,从后视镜看了眼这两人,笑道:“阿禹,你这装扮这气质,还是真是叫人一点都认不出来。” 虾仔终于反应过来,用手抓住宋禹手臂,激动道:“你真是阿禹?” “是啊!”宋禹松了口气,“看来我这扮相是成功了,你们都认不出来,陈向辉肯定也认不出。” “那是。”虾仔激动点头,只是又不免好奇,“你刚刚英文说得好正,你不是才来香江半年不到,白语都讲不标准,怎会讲英文?” 宋禹随口道:“大陆这几年开放了,又不是原始社会,也可以学英语的。” 他从小在国际学校上学,英语自然没问题,甚至还会英式美式两种口音。 虾仔憨笑着摸摸头:“原来这样啊。” 宋禹比他还小三岁,平日里,他将对方当做弟弟,什么玩笑都能开,但如今细佬仔摇身一变成了三十多岁的南洋英伦华商,看起来简直是如假包换,以至于他内心不由自主生出一股畏惧感,再不敢乱开玩笑。 过了半晌,他才忍不住试探道:“阿禹,你以前在大陆,是唔是做大老千嘅?” “啊?” “以前老上海说的什么,拆白党?就是骗子。” 宋禹反应过来,噗嗤笑出声:“拆白党那是骗人女人钱财的,我只是喜欢演戏。” 虾仔哦了一声,显然是有点不相信。 开车的阿华道:“看来阿禹你是天生吃演员这碗饭的,又能打又能演,以后指不定能成巨星。” 宋禹笑了笑没说话,车内的气氛,渐渐由刚刚那一点戏谑转为沉重。 钢牙旺还在医院昏迷着,今晚这局谁也不知会不会顺利。 宋禹第一次确切地感受到什么叫做命运的未知。 * 夏夜如约而至,八十年代的新界还很荒芜。 黑漆漆的海边,只得一栋仓库模样的房子正亮着灯,门口还停着好几辆小车。原来这房子外面看着是平平无奇的仓库,里面却是一座金碧辉煌的赌场。 远离闹事,夜晚营业,不用担心差佬突击扫查。 十分钟前,赌场大厅里,几十个男男女女排队而立,其中几个白衬衣黑马甲配领结,头发用摩丝打理得整整齐齐,几个身材火辣的美女穿着旗袍尽显曼妙,分明就是赌场侍应生与荷官。 剩下二十来人,穿着各异,没什么特色,便是赌徒了。 一个男人站在前面道:“大家各就各位,十分钟后,正式进入你们各自角色,这是一场特殊拍摄,机器都藏在暗处,无人喊停,不管看到什么,都一直演下去,结束后,每个人会有两百块报酬,谢谢大家配合,也祝大家表演愉快!” 这些都是从片场拉来的群演,平时大都打个酱油出现不过一两秒,报酬自然也就那十块二十块,哪里演过这种长时间的群戏,不仅昨天专门培训过,还有两百块报酬,每个人都摩拳擦掌,势必要将自己的角色演好。 十分钟后,侍应生荷官赌客们就位,仓库里真正变成了一个热闹喧嚣的“赌场”。 九点钟,几辆豪车陆续在门口停下。 西装革履的侍应生迎上来。 “李老板王老板陈老板有请!” 要说阿华那位掮客兄弟,确实有点本事,攒来的人这几位都是香江生意场有点身份的老板。 大约都彼此见过,互相笑着寒暄打招呼。 “这地方不错,清净!今晚好好玩个痛快。” 三人刚进去,有一辆宾士车在门口停下,从车后排下来的,正是陈向辉。 这两日片场停工,听说钟鸣生忙得焦头烂额,被狗仔堵得出不了门,甚至还有疯狂影迷,给他公寓门口扔臭鸡蛋和狗屎。 这实在是让陈向辉心情大好,心情一好,手便也痒起来,想去澳门又不方便,今晚终于攒到一个爽快局,据说是个香江新开的场子,很多大老板来玩,私密性很强,完全不用担心被狗仔拍到。 他扫了眼周围的车辆,果然很多豪车。 而迎上来的侍应生,生得相当标志,举手投足一看就经过专业训练,他重重吐口气,跟着侍应生走进去。 金碧辉煌的大厅内,衣香鬓影,纸醉金迷,椭圆形的赌台上,直接堆着小山似的筹码,在玩骰子的桌上,有人疯狂喊着大小。 一个赌鬼的肾上腺就这么轻易被刺激。 “陈生,这是我们贵宾室,已经有几位老板在里面等着开牌了。” 陈向辉走进屋。 “这不是我们大明星阿辉么?” 已经坐在牌桌先饮茶的三位老板,看到陈向辉进来,其中一个笑嘻嘻打招呼。 这位李老板是报业老板,自然与陈向辉认识。 陈向辉看到熟人,彻底放下心来,笑着跟人握手,问:“李老板好,这两位是……” “来来来,我介绍。”李老板热情道,“这是永利商行的陈老板,这是华兴贸易的王老板,两位老板,阿辉我就唔用介绍了吧?” 二人笑呵呵点头:“阿辉么?咁识啦,大明星嘛!” 陈向辉也笑,这两个老板他先前虽然不认识,却也知道他们的名字。 今晚这个高端局确实很合他心意。 陈老板道:“好像还差一个人是吧?” “听阿东讲,还有个英国来的南洋商人,第一次来香江,想好好玩一场。” 话音刚落,贵宾室的门便被推开。 侍应生领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进来,鸭舌帽小胡子单眼皮皮肤黝黑,握着手杖,气质金贵,一看就是养尊处优。 “几位老板好,这位是于先生。” 宋禹从口袋里拿出一枚金色名片夹,从里面抽出三张烫金名片,温文儒雅道:“几位老板,初次见面,还请多多关照。” 他音色低沉,粤语带着一点南洋口音,但夹在其中的英语,是标准伦敦腔。 几人交换名片,李老板笑着寒暄道:“于先生,来香江是做生意吗?” 宋禹道:“是啊,家中在香江有一点小生意,派我来打理。” 他穿着名牌衣,腕上是一块百达翡丽,手中提着一枚小箱子,气定神闲在位置坐下后,将箱子递给侍应生:“麻烦,帮我换成筹码。” 侍应生点头,将箱子放在桌上打开检查。 满箱一沓沓整齐的千元大钞,顿时映入几人眼帘。 陈向辉的双眼差点看直了,这一箱钞票至少上百万,他的心兴奋地跳起来。 这可是一头肥羊啊。 他看了眼接过侍应生手中雪茄烟点燃的男人,没看出半点异样,只觉得浑身闪着金光,连带语气忍不住恭维谄媚:“于先生家中做哪一行的?” 宋禹轻笑了笑,朝他看过来:“祖辈开橡胶园,父亲这一辈拓展了些业务,主要在欧洲做贸易,所以我虽是南洋人,却在英国长大。” 他手上的百达翡丽在水晶灯下,熠熠发光。 这块手表当然是假的,是他专门去水货市场挑的。 穷玩车富玩表,作为一个片酬最高时过亿的影星,他自然是有钱人,闲暇也爱收藏名表,算半个鉴表专家。 这只假表是他能挑到的,看起来最真的一只,但遇上内行,其实也是很容易就露馅。 但奢侈品从来就是因人而异,从前网上就总说,拿着爱马仕挤地铁,真也变成假,拿着假货开豪车,假也变成真。 现在的他,就是用演技,让一切都变成真。 侍应生拿着那一箱道具钞,为他换来筹码,他随手扒拉下,吐出一口雪茄烟,笑盈盈道:“我听说赌场两点结束营业,希望这些筹码够我玩足五个钟。” 28.第二十八章 五人□□, 港片赌场里最常见的扑克游戏,也是赌徒们最热衷的赌钱方式。 因为玩起来最刺激,赢钱也最可观。 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走着, 美女荷官面带职业微笑,兢兢业业发着牌。 贵宾室烟草香味弥漫, 不知不觉已经两个多钟头。 陈向辉桌前的砝码, 堆成一座小山, 他一双眼睛早已泛红。 “于老板,仲跟?”李老板看着宋禹桌上少掉一半的筹码, 笑问。 宋禹摊摊手,将雪茄烟摁灭在烟灰缸,笑道:“今晚手气好像有点臭。”他拿起纸巾轻轻擦拭了下手指,从筹码中又拿出三分之一,不甚在意道,“但还有这么多筹码, 继续跟。” 轮到陈向辉先拿最后一张牌,他看着牌面, 面露惊喜, 推出一堆筹码:“我加注!” 两人弃两人跟, 跟的自然有宋禹。 最后亮底牌。 “哇哦, 阿辉今晚手气咁好!”输钱的李老板将输掉的筹码推到陈向辉跟前。 陈向辉笑呵呵将所有筹码搂过来:“几位老板承让了。” 他赌钱这么多年,输多赢少, 今日第一次手气这么顺, 面上看着还算平静, 但整个人其实开始迷失心智。 这就是被输赢控制的赌徒。 美女荷官再次洗牌发牌,不着痕迹看了眼宋禹。 今晚这个假赌场里,唯一真实便是贵宾室的四个赌客。 这美女荷官自然也是假的, 她正是虾仔的圣手师姐。 又到一局结束。 “哎呀,看来这局运气不错!” 宋禹掀开底牌,红桃同花顺,堪堪赢过陈向辉手中点数。 陈向辉撇撇嘴,刚刚赢了那么多,自然是不在意。 只是牌桌上的气运,似乎从这一局开始转向。 “唔好意思,又是同花顺。”宋禹再次赢下一局。 陈向辉的脸色微变,眼睁睁看着荷官将筹码推到那南洋商人跟前。 他的心渐渐浮躁起来。 一连三局,他面前原本堆成小山的筹码,不知不觉少了一半,而宋禹面前的筹码又多起来。 又是一局。 宋禹拿到第三张牌,眉头微微蹙了蹙,将这张牌埋下,抽出原来的底牌一张黑桃J亮牌。 这是□□游戏中常见的换牌战术,用来迷惑对手。 “□□!”宋禹将所有筹码推出来。 □□即是压上赌注,这可是牌场上最冒险的一招。 他已连赢三局,见他这么大胆,几个老板犹豫不决,最终两人选择放弃。 陈向辉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牌,打开底牌看了看,又抿唇贪婪地看了眼桌上那一堆筹码。 他的牌是红桃同花顺,AKQJ10,这几乎是□□中能拿到最好的一组牌。 除非……除非对方底牌是也是黑桃A,才能赢过他。 但他不相信对方运气这么好。 陈向辉不动声色打量了眼对方表情。 对方看似气定神闲,但呼吸分明有微微的急促,眼神也略显犹疑。 他是演员,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陈向辉勾了勾嘴角。 没错,这人在虚张声势,为得就是让自己弃牌。 他展眉一笑,将所有筹码推出去:“我跟!” 宋禹弯起嘴角,不紧不慢抽出底牌,一张黑桃A赫然在桌面摊开。 陈向辉脸色大变。 怎么可能? 李老板几个打着哈哈道:“于老板好手气。” 他们押注不多,早早弃牌,损失很少。 然而这一把□□,却让陈向辉输光了所有筹码,这筹码不仅包括他之前赢的,还有自己带来的所有赌金。 宋禹笑扒拉着一堆筹码,道:“唔好意思陈生,这把实在是手气太好!” 这时一旁伺候的侍应生走上来,礼貌询问:“陈生,需要再为您兑换筹码吗?” 陈向辉输红了眼,粗声问道:“可以记账吗?” 侍应生道:“普通人不行,但陈生肯定冇问题,签字画押就好。” 陈向辉大手一挥:“行,给我兑五十万筹码。” 侍应生连连点头,很快拿了筹码和账单过来,陈向辉扫了眼账单,毫不犹豫签名画押。 只可惜,运气之神再未光顾他,其他三位老板有输有赢,最终大致持平。 唯独陈向辉的筹码,来一堆少一堆,而他对面的宋禹面前,则堆起了一座小山。 在最后一局结束时。 赌场两点钟打烊的声音也响起。 陈向辉却已经完全失心疯一般:“再来再来!” 美女荷官却放下牌,礼貌笑道:“唔好意思,今晚打烊了。” 其他几人也打着哈欠到:“阿辉,今晚就到这里吧,日后再约。” 陈向辉见人都起身道别,明白今晚确实是要结束了。 他脑子里懵懵然,准备跟随几人走出去,却被两个侍应生拦住。 “唔好意思陈生,你今晚的账单还需要你再核对一遍。” 陈向辉懵懵然走进赌场经理办公室,那经理长得五大三粗,两条手臂上纹满刺青,一看就是混道上的人。 他叼着一根雪茄烟,翻开桌年账单,笑道:“陈生,今晚你总共记账六百万。” “乜嘢?”陈向辉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男人笑着将账单往他推去:“账单就在这里,你亲自签名画押的,还请你自己核对一下。” 陈向辉脑子顿时一阵乱麻,颤抖着手将账单拿过来,一张张翻开。 每一张都是他的笔记和指印,如假包换。 自己竟然输了这么多? 他脸色惨白,双眼布满血色。 “冇问题吧?”赌场经理敲敲桌子,“我们赌场账单日是三天,还请陈生三日内将钱还来。” 在八十年代的香江,电影明星自然是高收入,陈向辉这种知名度的影星,早几年当红时,一部戏大几十万片酬,一年四五部戏,加上各种商务活动,一年下来两百来万收入是有的。 但前几年他主演的电影,票房连年扑街,徐氏不再重用他,这两年在大戏里很难演男主,片酬自然也大幅回落。 偏偏他奢靡生活早已养成,又有烂赌嗜好,别说攒钱,不演吃卯粮已经不错,让他一下拿出六百万,那绝对是个天文数字。 陈向辉浑浑噩噩走出这地下赌场,外面的车辆已经散得差不多,那个赢了自己六百万的南洋老板也早不见踪影。 他纵横赌场十几年,知道什么叫买定离手愿赌服输。 却也是第一次欠了赌场六百万。 他是电影明星,赖不了账,而这种开地下赌场的背后老板,定然也是他得罪不起的。 “辉哥,点嘛?”忠心耿耿的司机阿光替他打开车门,见老板一脸失魂落魄,忍不住问道。 陈向辉没反应,只一言不发钻进后车座,哑声道:“开车!” “哦。” 黑色宾士车很快消失在人烟罕至的新界海边,只剩那仓库的灯犹在黑暗中亮着。 * “咔!” 嘈杂的大厅里,一道声音响起。 荷官侍应生和赌客们摇身一变,变成一窝蜂挤上来等安排的群演。 阿华吆喝道:“今晚大家表现很好,排好队,一人两百,领完钱出门等小巴车送大家回城。” 一众群演喜笑颜开,有人忍不住道:“大佬,刚刚好像看到陈向辉,这个戏是他主演吗?” 阿华道:“嗯,是的。” “这戏几时上映?” “唔知吖。” “大佬,下次有机会再搵我。” “冇问题,你个赌客演得好好,是唔经常赌钱啊?” “嘿嘿。” 大戏落幕,曲终人散。 偌大的仓库只剩几个“主创”。 宋禹虚弱地坐在沙发上,伸手脱掉帽子,卸掉妆容,三十几岁的一张脸,渐渐变回青春靓丽的十八岁。 只是神情倦怠,面色苍白。 坐在他旁边的苏宝玲,两条修长的腿翘起二郎腿,拿出一根香烟先替自己点上,又抽出一根随手递给宋禹。 宋禹接过香烟,含在唇上。 拿起打火机摁了两次,都没打燃火。 不是打火机有问题,而是他的手忍不住颤抖,虚弱地几乎使不上力。 宝玲轻笑一声,拿过打火机为他点上。 宋禹闭上眼睛重重吸了口气,才渐渐缓过一些。 宝玲笑:“惊啊?睇你在牌桌上游刃有余,还以为你天生胆大包天,原来也是会害怕的细佬仔。” 宝玲便是刚刚贵宾室的荷官,虾仔的师姐。宋禹闻言苦笑,他是会演戏,但也从未演过自导自演一镜到底五个小时的戏。 何况这不是单纯的一场戏,而是游走在法律边缘的一场戏,稍微露馅,就得出大事。 他看向宝玲,笑道:“今晚最感谢的还是宝玲姐你。” 宝玲咯咯大笑:“旺哥是个好人,对虾仔都几照顾,俾人这么欺负,我都看不过去,肯定要帮你们。有乜需要我的,尽管开口啦。”说着上下打量他一番,笑道,“你小小年纪,能做这么场大戏,演个三十多岁的华商,一点没让人怀疑,唔是一般人,以后多照顾着虾仔。” 宋禹失笑:“这都是大家一起做的。” “师姐阿禹,走吧!这里明日再让人来收拾。” 虾仔收拾完,冲两人叫道。 宝玲起身朝宋禹看了眼,笑道:“走吧弟弟仔。” 宋禹也笑,却不起身,只将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靠在沙发上摆摆手:“我好困,就在这里歇着,你们回去吧。” 说是困,不如说是累。 五个小时的高度注意力,神情嗓音,以及和宝玲的配合,一点都不敢疏忽,现在卸下来,整个人是虚弱地一点力气都提不上来。 虾仔走过来,蹙眉问道:“阿禹,你脸色唔好,冇事吧?” 宋禹摇头:“我只是需要立刻睡一觉。” 虾仔道:“那你睡,明日我们再来接你。” 宋禹闭上眼睛:“嗯。” 三人离开,还顺手关掉了灯。 宋禹陷入巨大的黑暗中。 他已经困得连眼皮都睁不开,却又无法完全睡着。 脑子昏乱如麻,半梦半醒间,忽然觉得不对劲,他猛得睁开眼睛,从沙发坐直:“谁?” 屋内关了灯,只有窗外一点月光洒进来,让黑暗多了一点微弱的光。 借着这暗光,他看到入口处不知何时多了道人影。 这身影格外高大,不知是不是因为黑暗的缘故,看着简直不像正常人类。 五个小时的神经紧绷,让宋禹像一只惊弓之鸟一样,不等对方回应,已经猛得起身冲上去。 他速度很快,如带风一般。 也不知是不是原身习武的缘故,让他五感在黑暗中异常灵敏,一口气跃过赌台,大鹏展翅般扑向那道高大身影。 不想,那人速度完全不逊他,一个闪身,便避开他手脚。 宋禹身体已经先于脑子反应过来,继续朝人影缠上去。 顷刻间,两人便在黑暗中过了好几招。 原身北派红拳快准狠,却并未马上讨到便宜。 他心里一紧,打起十二分精神,又快速朝对方攻去,也不知为何对方似乎只守不攻,又是几个回合,宋禹终于一拳狠狠砸中对方胸口,砸得对方闷哼一声。 他正要趁此机会,再接再厉,对方却忽然闪身,在墙上拍了一下。 啪的一声。 原本黑暗的仓库,骤然变亮。 宋禹扬起的拳头,也凝滞在半空。 他望着靠在墙上喘气的大个子青年,不可置信睁大眼睛:“家俊?” 家俊无奈地看向他,伸手虚指了指他扬在空中的拳头:捂着胸口道:“大佬,能否先把拳头放下来。” 宋禹轻咳一声,放下拳头,蹙眉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家俊环顾了眼屋内摆设,浓眉也皱起道:“傍晚看到你穿着打扮古怪,有点好奇,就跟了过来。” 他原本是想说不放心的,但两人不过点头之交,他哪门子的不放心?于是到嘴边的话,又换成好奇。 宋禹微微一怔,想起下午出门时,是与他擦肩而过打过照面。 可虾仔阿华见到他都不认不出来,在赌桌上五个钟头,也没露馅,这人怎么只是打个照面就认出他的? 他心下几乎是悚然一惊,下意识问道:“你怎么认出是我?” 其实下午那一瞥,家俊并未认出人,只是一种本能的感觉,还有擦肩而过时,对方身体的气味。 他轻咳一声:“我闻出了你的味道。” 宋禹更是大惊失色,他为了扮演这个装逼的英伦南洋华商,还故意喷了古龙水。难道自己有什么味道,古龙水都压不住? 他下意识提起衣服闻了闻,除了古龙水以及微微的汗味,什么都没闻出来。 难道是所谓的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 家俊道:“别闻了,我鼻子比较灵敏。” 宋禹放下衣领子,心说你是狗变的么?虽然对方说是好奇跟了上来,但他总觉得有点不合常理,傍晚到现在七八个钟头,他的好奇心真够长的。 家俊自然看出他严重狐疑,却并未在意,只转头看了看淡声问道:“你们这里是在做什么?” 宋禹摊摊手:“拍戏啊。你来恨久了吧,应该有看到群演出门。” 家俊点头:“不仅看到了群演,还看到了陈向辉。” 宋禹笑:“这不正是因为在拍戏么?” 家俊不置可否,上前看了看赌台,问道:“拍赌场戏?片场不合适,要来这个地方?” 宋禹摆摆手:“导演安排我点知?我就是个临时过来凑数的小武师,” 家俊转头定定看向他,半晌没说话。 还是宋禹继续道:“家俊,你傍晚跟我来一直在外面待到现在?你的好奇心真强。” 为以防万一有人打扰,先前拍戏时,外面有两个武行兄弟把手,他定然是进不来的,不然也不会等到人走楼空的现在。 家俊道:“我看有人守在外面,就没进来,等人都走了,又没见到你出来,才进来看看情况。” 宋禹走到他跟前,笑着点点头,戏谑道:“我知啦,你是怕我出事,来给我收尸的。” 他原本只是开玩笑,但配上一张过于俊美的脸,便实在有点撩逗的味道。家俊眉头蹙起,一本正经道:“我确实是担心你才跟过来。” 这回轮到宋禹怔住。 他知道这个大只佬应该是个人品不错的人,但两人这点交情,足够让他过来还默默在外面守了大半夜? 思及此,心中不免有点感激,他抬手随意指了下屋内,道:“你别担心,这就是拍戏,如果真是赌场,怎么可能我一人在这里?” “那就好。”家俊点点头,又似随口问:“你演什么?” 宋禹笑说:“你傍晚看到我的装扮了,我客串赌客,一个家财万贯的英伦南洋华商。怎么样,还挺像吧?” 家俊看着他点头:“嗯,是很像。” 他一开始跟过来,悄悄越过看守的人,从窗户里缝隙往里看,发现这是一家秘密赌场。因为看到宋禹是乔装改扮进的赌场,怀疑他要做什么事,担心出状况,便一直在外面候着,生生喂了一晚上蚊子。 然而挨到两点多,却见先前那些赌客荷官嘻嘻哈哈出来上了小巴,言谈间竟是群演,让他一头雾水。 等人走后,他没见着宋禹的身影,料想还在里面,便偷偷潜了进去,听到对方说这里是拍戏,之前的疑惑好似得到解答。 但显然这只是一个看似合理的答案。 香江电影圈就这么大,有没有这个戏,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 当然,他并没打算去打听,因为他非常确定,宋禹的话一句都信不得。 无论如何,他只是不想看到对方出什么事。 宋禹不动声色打量了眼林家俊,说实话,因为对方是个面瘫,从他表情里很难看出真实想法,反倒让自己有点不敢跟他你来我往打太极。 对方这种大概就是以不变应万变,不管你使出多少招数,人家就是一招——面无表情。 搞得他还怪心虚。 而且至今,他也并不太确定,林家俊这面瘫脸之下,到底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直肠子,还是城府颇深心眼多。 但不管怎样,他觉得自己不对劲就跟过来,确实算是热心肠——虽然有点多管闲事的嫌疑。 宋禹欲盖弥彰走回沙发坐下,摆摆手道:“家俊,谢谢你关心我,我没事,你放心回去休息吧。” 家俊问:“你不回去?” 宋禹打了个哈欠:“我就在这里睡着,等明天剧组来收拾。” 家俊:“这里这么偏远,仓库有这么大,你一个人不怕?” 宋禹心里忽然打了个突,他胆子一向是不算小的,但也不知是不是今晚太紧张,这回儿被他一说,顿时心里有些发虚。 家俊继续道:“一起回吧,坐我的车。” “哦……好。” 至少这一刻,他更愿意回到自己那个鸽笼般的劏房。 29.第二十九章 宋禹见过林家俊的座驾, 自然不会以为他口中的车是四个轮。 两人走出大门,宋禹上好锁,看着林家俊从旁边灌木中推出他那辆摩托车。 将车子推到他跟前后, 他打上脚撑, 从裤袋里掏出一条手帕, 取过头盔擦了擦递给他:“戴上吧。” 宋禹见只有这一个头盔, 便道:“你骑车你戴。” 家俊:“你戴。” 宋禹见他坚决,只得接过来戴上, 正要跨上后座, 对方忽然抬手道:“等等!” 宋禹:“嗯?” 只见对方拿着手中帕子,仔细擦了擦整个车座, 长腿一迈跨上去,道:“好了。” 宋禹:“???” 不是!你一个快一米九的猛男, 要不要这么爱卫生? 宋禹在他身后坐定, 想到什么似的问道:“你胸口没事吧?我刚刚那一拳好像挺重的。” 家俊不甚在意道:“你那小拳头能重到哪里去?” 宋禹:“……” 感觉拳头又硬了。 只听家俊又道:“不过你身手确实很好。” 宋禹握紧的拳头又松下来, 轻咳一声:“你也唔错。” 家俊低低笑了声:“坐好啦。” 马达轰鸣, 摩托车驶上空无一人的深夜马路。 带着海腥味的夜风吹过, 让香江闷热的夜晚,便得清凉舒适。随之吹如宋禹鼻间门的还有前面青年的气息。 身后有后备箱靠着, 宋禹只虚虚扶着对方肩膀,也不知怎的,他想到对方说自己的味道,不由自主往前凑了凑, 想闻一闻对方是什么味。 家俊没有喷香水,但除了一点点带着荷尔蒙汗味,没有半点异味,是一个很干净清爽的年轻人。 宋禹忍不住低笑出声。 这温热气息似有似无从家俊后后脖颈拂过, 他只觉心头莫名发颤,轻咳一声道:“坐好!” 宋禹心虚以为是自己偷闻他被发现,赶紧坐定,双手搭在肩膀还是不方便,不由自主滑下去抱住他腰。 “咦?家俊,看不出你腰还挺细的。” 而且还摸到了肌肉。 身材高大,宽肩窄臀,是一副顶好的身材。 宋禹毕竟是混娱乐圈的,对身材相貌总比普通男人更注意。 家俊轻喝:“别乱摸!” 宋禹不以为意地笑,片刻后,想到什么似的,道:“家俊,我觉得武师是个好职业。” 他身手不错,其实可以做武行,模样又英俊,指不定还能当电影明星,总比混□□有前途。 虽然他只是原世界的路人甲,但给了自己这么大的善意,当然希望他前途光明,出人头地。 好吧,想到对方那张面瘫脸,当演员还是算了吧。 家俊道:“做武师是唔错,不过也很危险,你大佬刚受伤,你自己也要当心点。” 提到钢牙旺,宋禹原本因为晚风或者这个青年而微微放松的心情,又沉重起来。 他没再说话。 回到深水涉唐楼下,除了昏黄的一点夜灯,和街巷零零星星的广告灯牌,整个街区漆黑一片。倒是天空隐约已经露出一点微光。 距离天亮已经不远了。 家俊将车子骑到糖水店门口停下,长腿撑在地上,等宋禹稳稳下车,才不急不慢下来。 宋禹摘下头盔还给他:“家俊,多谢啦。” 家俊头盔,掏出手帕随手擦了擦,摇头道:“嗯,赶紧回去休息吧。” 宋禹看着他手上的动作,嘴角抽搐了下:“你也是。” 他摆摆手,转身往楼梯口走去,在进入楼梯时,听到卷闸门慢慢打开的声音,应该是林家俊怕吵到林叔,故意放轻动作。 他自顾地摇摇头,舒了口气。 今晚还算顺利,只是此刻回想,还是心如擂鼓。 这是在从前他做梦都不想到的事,为了替钢牙旺和原身讨公道,他竟然设这种铤而走险的局。 但他就是睚眦必报的性格,在弱肉强食法律缺位的世界里,不得不选择放弃从前信奉的原则,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只是一切才开始,他也不敢保证接下来会不会出什么纰漏。毕竟他虽然避开了原身的死劫,但依旧只是原书的边角料,会发生什么,一切都是未知数。 如果能认识原书主角温驰骏,借点对方主角光环就好了。 可惜现在的温驰骏都不知道躲在哪个犄角旮旯讨生活。 宋禹一边想着,一边回了楼上,澡也没洗,爬上床便睡了个昏天黑地。 * 钢牙旺依旧昏迷不醒,但一个武师受伤,对一部电影影响甚微,不长不短正好休息三天,剧组又正常开工。 比起钢牙旺的伤,高层更在意外界对钟鸣生的负面舆论,两天花了不少财力压新闻,但只要钢牙旺没醒,这影响肯定不会短时间门内消除。 钟鸣生这几日大约是没休息好,来片场时,面色极差。 “阿禹,旺哥还好吧?”医院门口守着狗仔,钟鸣生没去医院,只托人送了些钱,钢牙旺的消息只能从别人口中得知,始终还是不放心,见到宋禹,便拉着他忧心忡忡问 一个还在重度昏迷中的人,实在说不上好,但比起原身世界的瘫痪,似乎又还有希望。宋禹看了看面色脸色倦怠,双眼布满红血丝的英俊青年,道:“还在昏迷,希望能早点醒过来。” 钟鸣生重重叹了口气。 宋禹道:“生哥,你安心拍戏吧,外面那些新闻不用太放在心上。” 毕竟如今自己没死,钢牙旺也还有机会恢复,比起原书,已经要好了太多太多。 就在这时,陈向辉也来了片场,钟鸣生抬头看向来人,原本忧伤的面色,露出一丝怒色。 宋禹也朝陈向辉看去。 如他所料,输了六百万的陈向辉,脸色相当难看,仿佛一夜之间门老了好几岁。原本还算“风韵犹存”,今日却看出了一点苍老之态。 然后他听到钟鸣生难得低低骂了句粗口。 香江娱乐圈只有这么大,钟鸣生也入行三四年,作为一个当红小生,定然也有不少人脉资源,想必已经知道这两天外面那些新闻,有多少陈向辉的功劳。 可惜他现在还不知道事故就是陈向辉一手炮制。 陈向辉朝两人看了眼,先前在片场那惯常的虚伪假笑,这会儿荡然无存,只剩一脸愤恨的沉郁——当然,这愤恨是对钟鸣生。 他一夜输了六百万,那种地下赌场幕后老板,都是道上的狠角色,自己一个电影明星,对方要拿捏自己有太多手段,想赖账肯定是赖不掉的,只能想办法筹钱。 若是早年自己正当红,卖自己面子的人不少,六百万不是难事,但今时不同往日,那些大佬们如今对自己也就表面客气一下。 他昨天找徐氏老板借钱,不仅没借到一分,还在电话中臭骂了他一顿,让他别对钟鸣生搞小动作,不然让他滚蛋。 呵,早年自己主演的电影票房好时,就把自己供着,现在徐氏电影票房一年不如一年,自己就成了弃子。 他可是为徐氏卖命了十几年,在高层眼中,竟然是一点也比不上个才走红两年的小生。 他心中恨意丛生,恨赌钱的运气不佳,恨徐氏那些大佬无情,恨钟鸣生抢自己风头。 路过两人时,他从鼻子里冷哼一声。 钟鸣生性格温和,虽然恼怒,但对方到底是前辈,只能郁闷作罢。 宋禹道:“生哥,马上要开拍了,你去准备吧。” 钟鸣生点头。 他一离开,阿华和虾仔默默走过来。 阿华小声道:“阿禹,你说陈向辉万一准时还了那六百万怎么办?” 宋禹转头看向他,又看了看虾仔,两人神色忐忑,但分明又带着点期待般的兴奋。 人之常情。 他们当然是想给钢牙旺报仇,但六百万对普通人的诱惑,实在是非同寻常。这些人原本就不是什么善类,不做武行,大概就得去混□□,若是陈向辉真还了这六百万,他们想必就会毫无压力地拿下。 宋禹轻笑了声道:“别想了,他拿不出来的。” “哦。”阿华摸摸头,讪讪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着怕万一他拿出来了,我们下一步计划就没办法进行了。” 宋禹笑说:“要真拿得出,你们准备收下?” 阿华轻咳一声:“我是想着旺哥万一有什么后遗症,有这笔钱,他就后顾无忧了。” 宋禹道:“你确定后顾无忧了?” 阿华一愣。 宋禹认真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真拿了这笔钱,陈向辉迟早会发现是我们做局坑他。我们没把他踩死,以他的身份,回过来踩我们这些小人物就容易多了。” 虾仔忙不迭点头,诚惶诚恐道:“没错没错,我现在都有点不敢睁眼看他,就怕他发现不对劲。” 阿华看了看面前的俊美少年,明明只是个从大陆来的后生仔,但决定设局到现在,始终有着超越年龄的冷静从容。 让人不由自主对信服。 他舒了口气,点头:“好,都听阿禹你安排,一定要替旺哥寻回公道。” 宋禹轻笑了笑:“旺哥有你们几个好兄弟,是他福气。” 就在这时,周家米拿着喇叭开始火气冲天地吆喝:“都打起精神,别一个个跟屋企死了人一样!”又朝阿华一指,“阿华,你大佬受伤,他的位置你替,快去准备!” 阿华脸色一冷,低低啐了口:“死肥仔,叼那妈!” 他声音很低,但周家米还是隐约听到,他指着人吼道:“你讲咩!” 虾仔忙拉着阿华笑眯眯道:“收到米哥,我们这就去准备。” 宋禹小声道:“华哥,发生这种事,上面肯定给了米哥压力,他也不好受,你别跟他置气。” 阿华冷笑:“他是指导,周家班大师兄,犀利得很,跟老板们能交差就好,哪会在意我们武师的死活。” “行了行了,赶紧去准备。”虾仔推他。 看到两人走开,宋禹也去干活。 今天片场的气氛实在是不好,两个主角状态不佳,其他动作组成员死气沉沉,周家米又跟炮仗似的一点即燃,弱小无助可怜的导演,时不时要负责灭一下火。 中午休息,宋禹路过茶水间门,正要进去,却听周家米在发火:“就给一千块钱慰问?打发乞儿呢?” 阿龙道:“现在徐氏都去做电视,根本不想在电影上花几个钱,迟早被嘉运那几家新电影公司干掉。旺哥出事,医药费都恨不得不出,能给一千就唔错了。” “行了,我自己再添两千,你们拿去给阿华,让他们带给旺嫂。” “米哥,这钱兄弟几个一起出吧。” “别废话,我是指导,出事本就该我负责。” 宋禹默默走开。 虽然周家米是个火药桶,但为人确实仗义,周家班几个兄弟也很不错,想来周家班的风气挺好。 晚上收工。 宋禹几人坐在面包车中,跟上了陈向辉那辆黑色宾士。 虾仔将装这钱的信封小心翼翼放好,道:“老板们还算不错,给了旺哥三千慰问金。” 宋禹道:“公司就给了一千,另外两千是米哥自己添的。” 虾仔一愣:“他要给钱怎么不以自己名义?” “大概是怕大家对公司有意见,不好好做事,加上他觉得这事儿是他责任。” 虾仔叹道:“米哥虽然脾气差了点,但人其实还可以。” 阿华道:“要不是他人还不错,谁愿意在他手下受这个鸟气?” 宋禹笑了笑:“周家班的人嘛,有点傲气也正常。” 虾仔道:“虽然周家班现在比不上嘉运田家班威风,但做武行的,谁不想进周家班呢?可惜他们很少收新人,想进去实在是太难了。” 宋禹闻言,若有所思点点头。 自己在武行单干肯定不是长久之计,还得先进个好的班底。 虽然徐氏影业江河日下,周家班也受到影响,但进了这种资深武行班底,一定受益匪浅,哪怕日后周家班不复存在,从里面来的人也不愁出路。 而且周家班现在打不过田真的田家班,就是一直没能捧出田真一样的红角,自己能进去,是个好机会。 这样想着,车子已经不知不觉开到九龙尖沙咀。 前方的宾士车停在翠云茶楼门口,戴着帽子的陈向辉,领着司机阿光走进了了茶楼。 又过了几分钟,一辆加长林肯在茶楼门口停下,穿着花衬衣的黄择天从车内下来,在几个穿着衬衣西裤的保镖簇拥下,也踏入了茶楼。 街对边的面包车内,虾仔啧啧道:“阿禹,还真叫你猜中了!” 宋禹道:“黄择天会让他在片场做手脚,说明两人交情不浅,他在公司里借不到钱,又刚刚替黄择天办了事,办得好不好姑且不提,走投无路之下,肯定会来找黄择天。而且,六百万对黄择天来说,不算太大的数字。” 没错,他这场大戏最终的目标,就是让陈向辉和黄择天狗咬狗。 * 翠云居二楼,侍应生领着黄择天进入包厢。 “你好,黄生。”陈向辉笑盈盈起身上前迎接,殷勤地伸出双手。 但黄择天只是微微笑了笑,带着一点并不掩饰的倨傲,并未与他握手。 陈向辉笑容一僵,但毕竟是演员,很快就自然而然地将手收回,脸上笑容未减半分,道:“黄生,快坐!” 黄择天点点头,与他隔桌而坐,抬手伸了伸,立在他身后的手下,便递过一支雪茄烟,为他点让。 他惬意地吸了口气雪茄,隔着烟雾望向陈向辉,似笑非笑,半晌没有说话。 陈向辉心中对此人其实向来鄙夷,一个凭着运气背叛兄弟发家的粗人,有着人尽皆知的变态爱好,就与他那长相一样。 若不是有利可图,他哪里愿意与这种人共处一室共坐一桌。 而对方让自己办的事,确实没办好,如今又要开口借钱,实在是很心虚。 他轻咳一声,起身亲手为黄择天斟上一杯热茶,伸手恭谦一笑:“黄生,请饮茶。” 黄择天吸了口烟,将茶杯往前推了推:“阿辉,你我就不需来虚的,有乜话直说吧。” 陈向辉笑道:“黄生果然爽快,今日请黄生喝茶,确实是有点小忙想劳烦黄生。” 黄择天轻笑:“嗯,你讲!” 陈向辉轻咳一声:“我最近遇到点麻烦,急需一笔钱,不知黄生可否……” 黄择天挑了挑眉:“又输咗钱?” 陈向辉讪讪道:“你也知我就这点爱好。” “需要多少?” 陈向辉嚅嗫了下唇:“六……百万。” 黄择天闻言哈哈大笑,露出一口大黄牙:“阿辉,你可真是会讲笑,六百万叫做小忙?” 言语中是毫不掩饰的讥诮。 陈向辉忍住恶心,继续谄媚道:“六百万对黄生来说不就是洒洒水的事。” 黄择天重重吐了口眼圈,又伸手掸了掸烟灰,拉长声音道:“阿辉,我们做生意的钱呢,也是一蚊一蚊赚返的,六百万可不是洒洒水。”说着又抬起眼帘,用那双三角眼似笑非笑看向他,“何况,我让你帮忙做点小事,你做唔好。” 陈向辉道:“黄生,你放心,不就是要给那个小武师教训么?我肯定能办到。” 黄择天敛了脸上笑意:“我是让你一箭双雕,给钟鸣生和小武师教训,让他们知道忤逆我没好下场,但不是让你用小武师的命,踩死钟鸣生。阿辉,你在片场做的手脚,我一清二楚,没想到你比你演过的恶人还要心狠手辣。” 陈向辉面色僵硬,讪讪道:“黄生,你误会咗,我只是帮你给他们一点威慑,并未想要谁的命。” 黄择天摆摆手:“不重要,反正也没闹出人命。” 陈向辉:“黄生,我要不是走投无路,也唔会同你开这个口。” 黄择天哂笑:“我说了,六百万不是小忙。” “只要黄生帮我这个忙,让我做乜,开口就行。” “阿辉,我可以帮你。”黄择天冷不丁道,又倾身向前一字一句道,“钟鸣生和小武师,只要你要帮我搞掂其中一人,我就给你六百万。你没听错,是给,不是借。” 陈向辉听到“给”字,双眼一亮,只是又不禁心中愤恨,两人凭什么值六百万,尤其是那个小武师。 但无论如何,这对他来说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只要能搞定其中一人,那六百万账就解决,自己依旧还能拍电影当明星,不用担心被□□骚扰追债。 他举起茶杯,笑盈盈道:“黄生,我定不辱使命。” 这回他的笑是真心的笑。 陈向辉毕竟是明星,对一个小武行其实不太放在心上的,他当然更想把钟鸣生送上黄择天的床。 想到徐氏力捧的当红小生,被猪头样的黄择天压在身下□□,他就有种抑制不住的快感。 可惜钟鸣生很警惕,尤其是最近被狗仔盯梢骚扰,身边更是加了两个孔武有力的保镖,实在让人无从下手。 翌日收工,陈向辉借由给剧组去去晦气,请动作组吃夜宵。 他当然也邀请了钟鸣生,但对方好不用客气拒绝。 最后一点希望破灭,他只能把全心全意把目标对上那个小武师了。 * “开机到现在,连顿饮料都没请过的人,竟然请我们吃海鲜大餐,还是在输了那么多钱后。阿禹,看来叫你算对了。” 计程车上,虾仔忍不住道。 宋禹道:“他找了黄择天,对方给他钱的条件,肯定是让搞定生哥和我,生哥他现在动不了,今晚肯定是让我下手。待会按我说的配合,千万不要出了纰漏。” 虾仔点头:“嗯放心,东西都准备好了,只要他按着你说的去四季酒店,就一定不会出错。” 宋禹弯唇一笑:“一定会去的,他常住810套房,给黄择天的房肯定会开在对面或旁边,今晚我们要让那两人在那里表演一出大戏。” 阿华咬牙切齿笑道:“最近为了这仆街花了那么多钱,这场戏必须让我们看足。” 宋禹勾了下嘴角:“不出意外,一定很精彩。” 虽然很多东西不能预计,也无法掌控,但他相信以他这么多年熟读各种剧本,演了几十部戏的经验,只要有了因,那个果就必然会发生。 30.第三十章 吃饭的海鲜酒楼在港岛铜锣湾, 距离中环的四季酒店只有几分钟车程。 三人出租车跟在最后面,下车后,虾仔左右看了看, 轻笑道:“还真是离四季酒店挺近的。” 宋禹低声道:“走吧, 待会儿就看虾仔哥你了。” 虾仔拍拍胸口:“放心,我妙手虾仔, 绝对不会出错。” 宋禹笑了笑,虽然相识时间还不足一个月,但一起演了这么一场秘密大戏, 他和虾仔阿华已经成为过命的好兄弟。 两人虽然文化程度不高, 但重义气明是非, 值得他结交。 三人跟着进了酒楼。 “来来来,大家坐。”进了预订的包厢,陈向辉笑容可掬地招呼。 动作组总共十来人, 一个包厢一张大桌,正好坐下。 陈向辉右手边是周家米,左边是阿龙,阿龙左侧便是宋禹了。 这是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 这顿饭陈向辉很是下了点血本, 龙虾鲍鱼各种大菜点了满满一桌,还开了好几种好酒。 陈向辉最先举起酒杯, 道:“最近大家辛苦了, 我祝阿旺早日康复。” 其他人也站起来附和:“祝旺哥早日康复!” 好菜好酒, 让武师们一扫这几日的阴霾,大快朵颐, 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酒过三巡,大家都喝得有些微醺。陈向辉再次站起身, 一手拿着酒瓶一手拿着酒杯,道:“大家能在一个剧组相聚,都是缘分,都是兄弟,为了感激各位师父仔的帮助,我一个一个敬大家。”说着先转头对上右边的周家米,给对方酒杯满上,“来米哥,我敬你。” 周家米站起身笑道:“好,那我干杯,辉哥你随意。”说着便豪爽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陈向辉喝了口酒意思了一下,又转向阿龙,给他满上:“阿龙来,干杯!” “好辉哥!” 两人喝完,陈向辉绕过他走到宋禹这边,笑道:“阿禹来!” 宋禹将杯子推上前一点,陈向辉放下手中酒杯,双手握着酒瓶为他倒酒。 他倒酒的动作看似随意,但手掌分明刻意挡住了杯沿。 宋禹弯了弯嘴角。 陈向辉倒好酒,笑盈盈将酒杯推回他跟前。就在这时,宋禹另一侧的虾仔起身打着哈哈道:“辉哥,一个一个多慢,我跟阿禹一起陪你喝。” 陈向辉抬头看向他,挑挑眉轻笑:“好啊。” 说着走到他与宋禹中间,一边给他倒酒,一片不动声色地看着另一边的宋禹拿起那装满酒的玻璃杯。 “来!干杯!”陈向辉放下酒瓶,举起自己那只酒杯,与身旁两个后生仔碰了碰,慢条斯理仰头喝了两口。 余光瞥到宋禹将整杯酒一饮而下,嘴角不由自主勾了勾。 就这样敬完一圈,一顿晚餐也到了尾声。 周家米起身拍拍手做结束:“谢谢辉哥的晚餐,也希望接下里的拍摄,能一帆风顺,大家今晚喝得不少,都早点回去休息,明天准时开工。” “好,谢谢辉哥!”武师们歪歪扭扭站起身,皆是满脸醉态。 出了酒楼大门,一行人道别,有车的开车,没车的打车。 宋禹一个人踉踉跄跄走到街边,正要抬手招计程车,一辆黑色宾士车在他面前停下吗,同样已经醉了的陈向辉,从后座露出一张脸,道:“阿禹,你醉得厉害,我送你回去。” 他话音刚落,宋禹又是一个大踉跄,差点倒在地上,之所以没倒地,是因为被及时下车的司机阿光稳稳扶住。 “不……不用!”宋禹婉拒的话细若蚊吟,身体更是软倒在阿光的臂弯。 他面颊酡红,双目半阖,软软的似是一点力气没有,任由着阿光将自己塞进了后车座。 坐上车后,整个人更是软倒在靠背上,难耐般蠕动着身体,口中喃喃:“好热……好难受” 陈向辉看着小武师这状态,忍不住翘起嘴角。 只是不知是不是喝酒太多,他也觉得浑身燥热得很,便吩咐阿光:“快开车!” “收到。” 陈向辉用力深呼吸了两下,试图将燥热赶走,又不耐烦低骂道:“叼那妈!今晚的酒后颈还挺足。” 阖眼靠在椅背的宋禹,不动声色掀开一丝眼帘,瞥了眼抓耳挠腮般的陈向辉,嘴角微微牵动了下。 复又阖上眼睛。 几分钟的车程,很快便到四季酒店。 宋禹被阿光扶下车时,整个人跟烂泥似的,只闭着眼睛呓语呢喃。 见老板脚下踉跄,阿光不忘关切问:“辉哥,你怎么样?” 陈向辉只觉浑身燥热难耐,意识涣散,他在心里头骂了句脏话,用力摆摆头:“赶紧上去,我得睡会儿。” “好。” 陈向辉是酒店常客,又提前订了房间,很快便拿了钥匙进入电梯上楼。 饶是他觉得自己下一刻就要到底昏睡过去,还是打起最后一点精神,亲眼监督阿光将宋禹扶进811房间,自己才踉踉跄跄回到隔壁常住的810房。 他意识已经涣散,迷迷糊糊间对阿光道:“你下去等黄生,把隔壁811钥匙给他,明早来接我。” “明白,辉哥你好好休息。” 陈向辉摆摆手,关上门,转身踉踉跄跄朝卧室的大床走去。 虽是套房,但面积也并不算大,那床离门口不过十几米,但他身体和脑子却完全不受控制,还没躺在床上,人已经彻底失去意识。 与此同时,隔壁床上原本该被酒精和药物控制的少年,却神色无恙地爬了起来,除了脸上还残留着点酡红,一双眼睛闪着锐利的光芒,哪里还有半点迷离。 酒楼里的推杯换盏,他都是趁人不注意糊弄过去,总共就喝了陈向辉敬的那一杯酒——一杯杯掉包过干干净净的酒。 感谢原身不能喝酒的体质,这一杯下肚,白皙面颊很快变得酡红,让他把醉酒加被下药的状态演得栩栩如生。 而隔壁的陈向辉,却是真的喝下了被下药的酒水。 虾仔的妙手,神不知鬼不觉将酒掉了包。 宋禹舒了口气,小心翼翼打开房门,朝走廊左右看了看,一个鬼鬼祟祟的青年立马冒出来,踩着地毯,无声来到他跟前,另一个则是站在不远处的电梯口,跟两人对了个眼色,又比了个OK的手势。 宋禹会意,和虾仔来到隔壁门口,先是敲了敲门,没有任何回应,才对虾仔点点头。 虾仔拿出一张硬卡片,慢慢插进门缝隙,咔咔咔晃动了几下,门顺利被打开。 感谢在监控还远远没有在民用普及的年代,哪怕是高档酒店也没有闭路电视,他们所有的行为,都不会被记录下。 两人默默走进去,留下穿着酒店制服在外面放哨的阿华。 一进屋,看到的便是倒在门口地毯上的陈向辉,他已经陷入昏迷,但因为药物的关系,即使是昏迷,也在地上难耐地扭动着,一只手还伸在身下。 宋禹试探着唤道:“辉哥。” 没有回应,酒精和药物的作用果然不容小觑。 宋禹松了口气,对虾仔道:“我们把人扶上床。” “嗯。” 两人合力将浑身滚烫的男人扶上卧室的大床,还顺手将他衣服脱下,让他趴在床上,被单虚虚搭在下半身,只露出腰线以上的裸背。 然后打开床头一点氛围灯,让整个卧室变得暧昧起来。 不得不说,陈向辉还是有点资本的,虽然三十多岁,但身材保养不错,背部线条堪称漂亮,尤其是在柔光映衬下,颇有几分诱人。 加之光线实在昏沉迷离,不凑近看正脸,谁也认不出这是陈向辉。 虾仔看着床上的人,有些不确定低声道:“阿禹,要是黄择天发现了怎么办?” 宋禹道:“那就再找机会。不过……”他看了眼床上难耐呓语的男人,点燃床头熏香,不甚在意地耸耸肩,“那就算他运气好了。” 而他并不相信对方运气这么好。 熏香很快弥漫开来,这是宋禹专门找的好货,催情效果绝佳,他才吸了两口,就有点飘飘欲仙。 “我们走。”他拉走虾仔,捡起陈向辉丢在地上的酒店钥匙,又将准备好的一张靡靡之音唱片塞进客厅录音机。 暧昧的音乐,迷离的灯光,弥漫开来的催清熏香,让这间套房变成了一个妖精洞,寻常人进来,都得迷失在此。 虾仔打了个寒噤,道:“赶紧走赶紧走,再多待片刻,我都有点扛不住了。” 宋禹试探着打开门,看到不远处的阿华打了手势,才拉着虾仔出门。 在门关上时,他拿出准备好的帖纸,将810门牌号改成了811。 其实不算很完美,只要稍微仔细看,就会发现端倪。 但谁又会去仔细注意门牌号呢? 与此同时,阿华压低声音道:“有电梯上来了!” 宋禹双眼一震,将手中钥匙远远丢给他,飞快推着虾仔钻回了隔壁的811。 门刚阖上,电梯门就打开,穿着制服的阿华迎上去:“先生,您多少号房?” 黄择天没回他,他是被人伺候惯的,只随手将钥匙递给他,示意他帮自己去开门,然后看了眼空荡荡的走廊,对跟着的两个保镖道:“你们回去,明早来接我。” “收到。” 电梯门阖上下行。 阿华佯装看了眼手上钥匙的门牌号,彬彬有礼道:“这边有请。” 他领着心情显然相当不错的黄择天,一路来到摇身一变从810变成811的房间,他悄悄换了钥匙,将门打开,又将钥匙还给对方:“先生,房间到了,我替您开门。” 黄择天点点头,门牌都没看,随手抽出一张大钞递给他做小费。 “谢谢先生。” 等黄择天进屋,房门在面前阖上,阿华重重舒了口气,随手抹了把额头,竟然出了一头冷汗。不由得想起那晚在他们的假赌场里,宋禹生生表演了几个钟头没露馅。 那心理素质真叫人佩服。 他默默走到隔壁,还没抬手敲门,门已经从里面悄无声息打开,他赶紧钻了进去。 “第一次从五楼跳,都没这么紧张过。”阿华拍着胸口对里面两人道。 宋禹笑:“没露馅,说明你有当演员的潜力。” 阿华也笑:“还真是。” 虾仔问:“我们现在做乜嘢?” 宋禹道:“等个半小时,要是隔壁没人出来,我们就过关了。” 虾仔想了想,走到客厅墙边,将耳朵贴上去:“我来听听,看男人是怎么搞的?” 阿华嗤了声道:“这是大酒店,你以为是你家唐楼,隔壁放个屁都能听见。” 虾仔撇撇嘴,但贴了半晌,没听到什么,也只能作罢。他走过来,上下打量了番宋禹,好奇道:“阿禹,我怎么看你一点不紧张?” 阿华闻言也看过去:“是啊,你都不紧张吗?” 宋禹在沙发坐下,笑道:“紧张啊,我好紧张噶!” 虾仔和阿华都嗤了声,两人凑过来在他身旁坐下。 阿华道:“如果这次能让陈向辉和黄择天成功狗咬狗,为旺哥报仇,以后你阿禹就是我亲大佬。” 虾仔也猛得点头附和:“我也是。” 宋禹赶紧摆手,一副怕了他们的表情:“你们两个大佬可别这折煞我,而且这件事本来就是因我而起,是我连累旺哥,这个仇我一定要报的。” 阿华耸耸肩:“要真怪,你还是因为钟鸣生受连累。依我看,这谁也不能怪,就怪黄择天变态,陈向辉恶毒。” 虾仔点头:“没错。” 宋禹笑:“这倒是。” 阿华道:“如果能让这两人狗咬狗,我们也是为民除害。” 宋禹笑着点头:“嗯。” 他一来是为原身和钢牙旺报仇,二来也是想除掉后患。 虾仔睁大眼睛,兴奋道:“天天拍武侠片,我们这也算是大侠了。” 阿华戳了戳他脑门:“就你还大侠呢?” “我怎么不是大侠了,阿禹,你说如果不是我,今天这事儿能成吗?” 宋禹笑:“嗯,虾仔哥这次功不可没。” 虾仔被夸得嘿嘿直笑。 插科打诨间,宋禹一直注意着墙上的挂钟。 他紧张吗? 当然是紧张的,一旦黄择天发现了异样,认出陈向辉,又对他没兴趣,今晚就算是白费了。 然后发觉走错房间,找到自己这里来,又是一个大麻烦。 所以每一分每一秒对他都很重要。 钟表时针多走一分钟,就放心一分钟。 与此同时,在他们看不到的隔壁套房,黄择天听着录音机的靡靡之音,闻着淡淡熏香,只觉得整个人渐渐飘飘欲仙。 陈向辉那肠粉倒是准备得挺周全。 他看了眼卧室床上,迷离灯光下那一截露在空气的脊背,顿感浑身燥热。 他为自己倒了杯水,从口袋里掏出一板蓝色药片,抠出一粒就着温水吞下,闭着眼睛在原地酝酿片刻,感觉到药效开始起作用,才慢慢转身走进房内。 “小宝贝,黄爷来疼你了!” 他猴急地爬上床,在暧昧的音乐声中,闭着眼睛喘着粗气覆在那因为难耐而那微微扭动的身躯上。 31第三十一章 挂钟的时针终于走完半个小时, 而外面始终没有响起开门声,宋禹的心总算落地。 “你们下楼休息吧,顺便把隔壁门牌号恢复, 我要是有事叫你们。” 他们能顺利进酒店,自然是提前订了房间。阿华笑道:“幸好全叫阿禹你料中了,不然我们这房间可就白定了,一晚上几百块,够我跳几次楼了。” 虾仔笑嘻嘻道:“走走走,我还是第一次住这么好的酒店, 得好好享受一下。” 两人小心翼翼出了门,宋禹也起身进房,懒洋洋躺在柔软的大床上。 干他这行的, 常年在外拍戏,酒店就是家,住多了便有种飘零感,难免厌倦, 但穿来之后一直住在窄小的劏房里,如今躺在酒店床上, 不仅舒适, 还有一种微妙的归属感。 感谢陈向辉给他开的房间。 那就祝告别的他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吧。 宋禹自顾笑了笑,闭上眼睛。 而隔壁套房里, 此时正是热火朝天。在熏香和药物下, 被肮脏的欲望裹挟, 床上两人早和畜生没什么区别。 黄择天其实很快就发觉不对劲。 但他确实是个变态, 有着不一样的癖好,对方的痛苦嚎叫,让他兴致高昂, 哪还会在意其他。 这个夜晚还长。 * 翌日清晨,陈向辉在浑身疼痛中睁开眼睛,看到近在咫尺的一张丑陋的老脸,当即哀嚎一声,砰地一声跌下床。 这动静让黄择天也醒了过来,他懒洋洋伸了伸胳膊,看向床下一脸惨白的男人,笑道:“阿辉,早啊!” 陈向辉睁大眼睛,他昨晚进了房间后就断片了,现在回想也只是觉得自己做了个痛苦的噩梦,但显然,那不是一个梦。 他手忙脚乱从地上爬起来,发觉浑身上下疼得厉害,尤其身后那处,火辣辣的撕裂感。愤怒和羞耻顿时涌上来。 他看着一脸餍足,打着哈欠的黄择天,一股恶心直冲脑门,恼羞成怒吼道:“黄生,你做乜搞我?!” 黄择天坐起身,不甚在意道:“我还要问你呢?你让我来房间,自己却躺在床上,不就是让我搞你么?” 陈向辉道:“我是让你去小武师的房间,你来我房间作何?你是怎么进来的?” 黄择天下床,一边穿衣服一边漫不经心道:“当然是你司机拿给我的钥匙,我还要问,为什么是你在床上,小武师呢?” 陈向辉看着对方那满身松弛的肥肉,恶心得想吐,而对方这话显然不是说谎,他脑子更加懵懵然。 两间房他各自要了两套钥匙,隔壁一套给了阿光,让他交给黄择生。 难道是昨晚自己喝醉,给阿光拿错了钥匙? 想到什么似的,他跌跌撞撞走出房门,找到自己随手放在玄关边柜的的钥匙,果然是两套房子各一套。 也就是说,他让阿光拿给黄择天的钥匙,确实是自己房间的。 黄择天打着哈欠跟出来,陈向辉转头看向他,气急败坏怒道:“你是眼瞎了吗?就算是我给你拿错了钥匙,但你没看到床上躺的是我吗?” 黄择天不甚在意地耸耸肩:“阿辉,你都说了自己拿错钥匙,别说我一开始确实没发现,就算发现是你又怎样?你浑身软得跟水一样,不就是等我来搞么?” 陈向辉恨不得杀了这个人,但想着那六百万,还是克制住恶心和怒气,道:“黄生,既然你搞也搞了,我认了,那六百万你可以给我了吧。” 黄择天似笑非笑看他一眼,从口袋里掏出支票本,刷刷签下一张,递给他,挑起眉头道:“阿辉,我是不知道你到底怎么安排的,但我可是说好了,你自己献身也没用,没有得到小武师或者钟鸣生,那六百万我是不会给的。”说着恶意地打量他一番,“虽然阿辉你这个年纪这身皮囊,我原本兴趣不大,但昨晚毕竟快活了,我向来不吃白食,这十万块你拿去。” 一个寂寂无名的小武师,价值六百万,而他堂堂一个电影明星,竟然只值得十万。 陈向辉的屈辱和愤怒再也克制不住,他浑身颤抖地夺过支票,撕成两半揉成团砸向黄择天的脸,大骂道:“姓黄的屎忽鬼,你拿着这钱去食屎吧?” 黄择天自认是个呼风唤雨的大佬,常年被人捧着,哪里受得了这气,当即脸色一垮,一耳光抽向陈向辉。 陈向辉躲避不急,生生挨了这响亮的一耳光,直接让他失去理智,怒而扑向对面肥头大耳的男人。 两人在地上扭打成一团。 原本是不相伯仲的两人,但陈向辉身体受了一晚的罪,虚得很,而黄择天又是草莽出身,打架动手那是专业的,下手极其狠辣,何况他本就看不上陈向辉,根本就不会留情面。 两人扭打间,一只花瓶不慎从沙发旁的小桌摔落,碎成几片,黄择天随手抓起一块,就朝陈向辉脸上划去。 陈向辉毕竟是个演员,脸上传来的疼痛让他恢复少许理智,赶紧捂住脸颊,嚎叫着求饶:“黄生,别打了别打了!” 黄择天一脚将他踹翻,丢开花瓶碎片,狠狠啐了口:“叼那妈!跟我动手?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说着还是不解气,又上前将人踹了两脚,才转身骂骂咧咧离开。 听到门关闭的声音,陈向辉才勉强从地上坐起来,他松开捂着脸的双手,看到满手鲜血,吓得跌跌撞撞往外跑。 刚出门,正要遇上来接他阿光。 要不是跟了对方十来年,阿光都差点认不出这满脸血的男人是自己老板,他大惊失色上前将人扶住:“辉哥,你怎么了?发生了咩事?” 陈向辉喘着气惊慌失措道:“快快快!送我去医院。” 他是靠演戏吃饭的,原本就已经在走下坡路,如果脸毁了,那天就彻底完了。 两人跌跌撞撞走向电梯时,隔壁811的房门,慢慢打开。 宋禹站在门口,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嘴角轻轻勾了勾。 房间虽然隔音,但两间客厅只有一墙之隔,刚刚他便听到了隔壁的打斗声,看来是黄择天占了上风,与他预计的相差无几。 只不过他没想到,陈向辉的脸竟然受了伤。 这简直是大快人心。 他折回客房,给阿华和虾仔房间拨了电话,将两人叫下来。 “怎么样了?”开门时,两人鬼鬼祟祟小声问道。 宋禹轻笑道:“他们都走了,我们也走。” “走了啊?” 宋禹点头低声道:“早上两人打了起来,陈向辉好像受伤了,而且是脸上受伤,只怕这部戏要换角了。” “真的啊?”阿华笑道,“那可真是罪有应得,最好是毁了容,再也没办法拍戏,以后去街上捡垃圾过日子。” 宋禹也笑:“行了,我们赶紧走,免得到时候被发现。” 为避人耳目,三人分头下楼,到了马路上才集合,一起打车去片场报道。 毫无疑问的,陈向辉请了假,导演去医院一打听,发觉对方脸上受伤,这意味着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回归。 此时,拍摄进度已经进入尾声,他的戏份虽然所剩不多,却也严重耽误进度。 导演急得团团转,跟老板报告后,唯利是图的老板大手一挥,让编剧改剧本,将他的戏份直接砍掉,而为了前后连贯,意味着前面的戏份也得删除大半,重新加入一个角色补拍。 香江电影最不缺的就是效率,老板发话,导演立马让编剧改戏,又找了一个演员,加上戏份补拍。 不过四天,竟然就追上了原本的拍摄进度。 当然,这几日为了赶戏,包括钟鸣生在内的所有演员武师,都是从早拍到晚,收工时常常已经过了凌晨。 钟鸣生对宋禹他们几个所作所为一无所知,但见陈向辉受伤住院,觉得是遭了报应,还是挺开心的。 宋禹也没打算告诉他这些事,原书中钟鸣生是个性格温和道德颇为高尚的好青年,在娱乐圈摸爬滚打多年,也依旧保持这一颗赤诚之心。 他做的这些事,定然跟他三观不符。 在这个时代里,过于正直善良,并不会有好下场,钟鸣生之所以能保持本心,无非是遇到光环开大的主角温驰骏,不然早被人啃得骨头都不剩,哪里还可能重新站起来,成为一代巨星。 忙到第五天,终于在九点前收了工,宋禹几人也终于得了空去医院。 双人病房里,钢牙旺依旧静静躺在病床上,阿丽守在病床边,这些日子下来,原本的靓丽女郎,已是满脸憔悴。 几人轻手轻脚走进去,虾仔低声问道:“阿嫂,旺哥怎么样了?” 阿丽只摇摇头,没有说话,显然连日心力交瘁,让她没了说话的欲望。 宋禹走上前,站在床头边,看向床上的男人,也许是照料得不错,面色倒是比之前好了不少。 他微微弯下身,低声道:“旺哥,我来香江这么些日子,多亏你照料,你就是我亲大佬。未来还长着,我们不是谁的路人甲,我如今还好好活着,你也要好起来,证明我们在这个世界存在的意义。” 阿华和虾仔只见他低声嘀嘀咕咕,也听不清在说什么,凑过来好奇问道:“阿禹,你同旺哥讲乜嘢?” 宋禹轻笑着摇摇头:“没什么,就是叫旺哥早些醒过来,别再装睡了。” 虾仔闻言,龇牙咧嘴大声道:“没错旺哥,你赶紧醒过来,别装睡了!你不管我们,也看看阿丽姐,为了你都累成什么样子了。” 宋禹:“……” 阿华一巴掌拍在他头顶:“别说胡说!” 只是刚落音,几个人都瞧见钢牙旺放在身侧的手微微动了动。 阿华睁大眼睛:“虾仔,快告诉我,是我看错了!” 宋禹目光落在钢牙旺手上,赶紧凑上前道:“旺哥你醒了是吗?如果听到我的话,就动动手指。” 几个人一错不错地看向钢牙旺那粗糙的手,只见原本微微蜷缩的手掌,一点点缓慢打开。 “快快快,去叫医生!”阿华大声道。 阿丽从怔忡中回神,赶紧起身冲出去喊医生了。 虾仔叫道:“旺哥,你别再睡了,快醒醒!” 钢牙旺手指再次动了动,与此同时,原本阖着的双眼,一点点打开。 “我的旺哥——”虾仔看到对方睁眼,立马扑上前哀嚎大哭,“你终于醒啦!” 钢牙旺眼珠子动了动,嘴唇缓慢开启,发出一点微弱的声音:“你……们……这是怎么了?” 宋禹看着两个扑在床边鬼哭狼嚎的家伙,嘴角不由自主弯起,心头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自己到底还是成功改变了原身和钢牙旺的命运。 当书中世界走入现实,每个人都是自己的主人公,而不是谁的路人甲,对他来说,身边人的命运远比所谓的主角温驰骏更重要。 * 医生很快过来检查,确定钢牙旺摆脱深度昏迷,只是暂时还很虚弱,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也是未知。 但无论如何,人是醒过来了。 所有人都重重松了口气,阿丽更是激动不已地大哭了一场。 三人好好将人安抚下来,才离开病房。 虾仔笑道:“要是旺哥傻了,我赚钱养他。” 被阿华一巴掌扇后脑勺:“你养自己都费劲,还养旺哥?” “我一个月几千块,怎么养自己就费劲了?” “你存下钱了吗?” 虾仔呵呵干笑:“别说我,你自己还不是一样。” “不以后不赌钱了,肯定能攒下钱。” “你管得住自己?” “以前可能管不住,这回看到阿禹做的这场大戏,定然能管得住。我算是知道了,赌鬼是没有好下场的。” 宋禹笑:“没错,沾上黄赌毒,都不会有好下场。” 几人正说着,前方一间病房内,忽然传来一阵吵闹,紧接着一个男人跌跌撞撞退出来。 这人三人都认识,正是陈向辉的司机阿光。 他捂着额头,站在门口道:“辉哥,还是让我陪着你吧,你一个人在医院,我不放心。” “滚滚滚!谁都别烦我!”陈向辉的恶龙咆哮从房内传来。 三人面面相觑,默默走上前。 因为门没关,只需一眼,房内情况便一目了然,只见脸上裹着纱布的陈向辉,正暴跳如雷般在里面,一边大骂着,一边砸东西,发疯一般。 而他不经意一抬头,也看到了外面路过的三人,原本举着一只玻璃杯的手,停滞在了半空。 见对方看到他们,虾仔笑嘻嘻道:“辉哥,你在这里住院啊?你点嘛?有冇事?” 因为裹着纱布,宋禹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但那双露在外面的眼睛,明显带了些魔怔。对方没有回虾仔的话,只是恨恨盯他。 宋禹弯唇笑了笑,走上前一步,像是想到什么似的,道:“哦,对了辉哥,那次你请大家吃饭,我喝醉了发觉第二天是在四季酒店的房间里醒来,是辉哥你帮我开的房吧?谢谢辉哥了。” 他神色无辜,语气谦逊温和,完全是真情实意的感谢,一点都看不出半点虚假——三金影帝的演技自然不容质疑。 但却像是一根根的针刺,狠狠扎向陈向辉,他望着这俊秀的少年,听着对方轻飘飘的感谢,不由得想起那晚的屈辱,以及黄择天的十万块支票。 他举在半空的手颤抖起来,连带着身体都忍不住战栗,然后狠狠将杯子摔在地上,冲过来扑向宋禹,怒吼道:“扑街仔都乖都怪你都怪你!” 然而宋禹却只轻飘飘一挪,便避开了对方的攻击。 陈向辉脚下一个趔趄,狠狠摔在地上。 阿光见状赶紧去扶人,这时听到动静的护士走过来,道:“怎么又在闹了,都几点了,其他病人还得休息呢,快把人扶进去!” 陈向辉充耳不闻,依旧大喊大叫,还是阿光将人拖了进屋,将门紧紧关上。 宋禹摇摇头,低声道:“我们走吧。” 走进电梯,虾仔低声道:“陈向辉不会要疯了吧?” 阿华幸灾乐祸道:“昔日知名影星沦为颠佬,狗仔们有得写了。” 宋禹笑了笑没说话。 陈向辉对黄择天来说,不过是一条不值一提的狗,但疯狗咬了人也是会死的。 他要让陈向辉这条疯狗,将黄择天咬死,为民除害,永绝后患。, 32第三十二章 回到深水涉唐楼, 已过十一点。 临时糖水铺还开着门亮着灯,只是门内已经没了客人,只有林家俊坐在一张桌上, 低头看着书。 也不知为何, 看到夜色中店面里那柔和灯光, 宋禹心中莫名觉得有些温暖。 他想了想, 踅身走过去。 “还有吃的吗?” 家俊抬头看向他:“回来了?” 宋禹点头。 家俊合上书, 随口道:“今天好像早一点。” 宋禹道:“今晚收工很早,去了趟医院看大佬,不然更早。” 家俊问:“还有红豆糖水和绿豆汤, 你要喝什么?” “绿豆汤就好。” 家俊转身进了后厨,宋禹目光落对方放在桌上的那本书上, 又是一本清朝武侠。他记得之前几次见他看书, 也都是武侠。 等人端着绿豆汤出来,他随口问:“你喜欢看武侠啊?” 家俊说:“还行, 随便看看。你想看吗?” 宋禹抬头看了他一眼,深灰色的眼睛, 依旧看着冰冷,但内里显然不是这样。他笑了笑道:“你有吗?给我借两本打发时间。” “嗯。” 家俊放下绿豆汤,转身上了阁楼,很快去而复返, 只是手臂中多了一堆书。 他将书哗啦啦往桌上一放:“你自己看着挑。” 宋禹愣了下:“这么多?” “楼上还有,你看完了再从我这里拿。” 宋禹一边喝绿豆汤,一边扫了眼书籍,从里面挑出两本没听过的。 家俊道:“这是香江一个武侠作家,不是很有名,但我觉得他风格独特, 我很喜欢。” 宋禹还不太习惯看竖版书,目光落在作者名字上——黄衫客。 这是古代大侠的名字。 也是原世界中重要配角之一,名誉香江的才子作家,温驰骏旗下御用编剧。 当然,黄衫客走红是几年之后的事了,在遇到温驰骏之前,一直怀才不遇。 宋禹回想着书中剧情,抬头看了眼林家俊,轻笑道:“你眼光不错。” 家俊有些奇怪地看向他。 宋禹反应过来,自己这话有些奇怪,又赶紧补充:“我的意思是,我们口味还挺相似,我之前路过书店,看到过这本书,看了几页,觉得很不错,只是没时间再去看,没想到你这里有。” 家俊嘴角弯了弯,露出一个不像笑容的微笑,道:“行,你喜欢就拿去看。” “多谢啦家俊。” 家俊摇摇头,抱起剩下一堆书,返回楼上。 时间不早,等他下来,宋禹已经喝完绿豆汤起身:“家俊,我回去了,等书看完还给你。” “不用急。” 宋禹和他挥挥手,拿着两本书出了门,走到楼梯口,他行到什么似,又转头朝糖水铺看去,只见林家俊一边拉卷帘门一边朝自己这边看着,见自己看过来,抬手挥了挥,将头缩进去,一把拉下卷帘门。 糖水铺的灯光,终于隐没在黑夜中。 宋禹皱了皱眉头。 怎么感觉这家伙好像是在等自己这个最后的客人? * “旺哥,你怎样了?” 翌日中午,宋禹吃过盒饭,抽了个空挡,一个人跑去了医院。钢牙旺还躺着,已经恢复不少意识,只是反应似乎还是有些迟钝。 “阿……禹。”钢牙旺眼神有些涣散地看向他。 能出认出人就是好事。 宋禹将一束康乃馨放在床头,道:“旺哥是我,你别说话,我就是来看看你。” 钢牙旺努力对他挤出一个笑容。 宋禹也笑,又转头问阿丽:“阿丽姐,医生怎么说?” 阿丽脸色比昨日好了些,叹了口气道:“医生说应该能恢复,不出意外,生活自理没问题,至于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就不好说,总归干不了重活了。”说着有长叹一声,“能好起来就行,反正也不干武师了。” 钢牙旺眼珠子动了动,气若游丝道:“阿……丽,我对不住你。” 阿丽双眼顿时一红,嗔道:“你赶紧好起来,冰室马上装修好,等你当老板呢。” 钢牙旺艰难朝她伸出手:“嗯,我会好起来的。” 阿丽握着对方的手,两人旁若无人地靠在一起说起了私密话。 宋禹摸摸鼻子,默默退出了病房。 * 宋禹出了医院,买了一份今天的新报纸,打开娱乐版扫了眼,又折好将这一版露在外面,然后走到附近一家花店。 买了两束康乃馨让店员包好,拿了两张卡片,分别写上两行字,将报纸插在其中一份花束中,让店家帮忙送到医院403病房。 然后出门打车回了片场。 半个小时后,403病房中,脸上刚刚拆线的陈向辉看着镜子中,两条蜈蚣般的疤痕,以及密密麻麻的小伤疤,眼神中都是怔忡和愤恨。 医生告诉他,疤痕后期修复至少一年,而且也不能完全恢复。 以他现在这副尊荣,这一年他是不可能再拍戏,徐氏原本就在慢慢放弃他,停工一年,加上不能完全恢复的脸,只怕日后只能打酱油。 就在这时,有人敲门:“陈生,有人来送您花。” 陈向辉躺在床上,别过脸,没好气道:“进来。” 捧着两束花的护工,将花放在他桌上, 等人出门,陈向辉才再次坐起来,歪头看了眼床头上的两束花,随手取过里面的卡片。 祝陈老板早日康复——JC顾 陈向辉皱了皱眉头,正想着这人是谁,忽然灵光一闪,想起这是地下赌场那位神秘老板。这看起来是送花,实际上是来催债。 他烦躁地将报卡片丢开,又去看另一张。 阿辉早日康复——黄择天。 陈向辉看着黄择天三个字,顿时炸了毛。 这回不仅直接甩开卡片,更是拿起两束花狠狠砸在地上,还跳下床狠狠用脚踩烂。 就在他发疯一般踩踏花束时,目光忽然瞥到随花束落在地上的报纸。 娱乐版上,图片中,英俊帅气的钟鸣生正对着镜头笑。 下面两排大字,拍摄事故有惊无险,钟鸣生一扫早日阴霾,徐氏宣布为其打造三部动作大戏,力捧成为旗下一哥。 陈向辉盯着报纸上钟鸣生,只觉得对方的笑容,是在嘲笑自己。 顾老板和黄择天的花,报纸上的钟鸣生,这几样合在一起,将原本就因为脸上的伤而郁卒愤怒的陈向辉,彻底变得疯狂。 他发泄般狠狠踩着花,踩着报纸上钟鸣生的脸,狰狞的表情配着脸上的疤痕,看起来跟恶鬼没什么两样。 推门而入的阿光,猝不及防看到老板这模样,差点吓了一跳。 “辉……辉哥……” 一连叫了好几遍,陈向辉才喘着粗气停下来,他抬起头,目眦欲裂地看向门口的人。 阿光赶紧将门关上道:“辉哥,住院手续办好了,可以回家了。” 说着小心翼翼走上前,摸到床头边的一枚口罩,递给对方。 陈向辉一把接过口罩戴上,脸上还未完全愈合的伤疤,在口罩的摩擦下,疼得他倒吸了一口冷气,原本泛红的双眼,变得更加沉郁。 满腔的恨意,在心中蔓延。 他该最恨谁? 放弃他的老板?抢了他风头的钟鸣生,让他受辱还毁容的黄择天? 没错,就是黄择天。 想到那晚受辱的遭遇,早上那张羞辱人的十万块支票。他对黄择天的恨意,此刻达到了顶峰。 大老板了不起? 还不是因为脏事做得多,踩着多少人的血肉上位,又有多少仇家等着他呢。 * 九龙城寨荣记狗肉档。 已是午后,档口没没什么人,只地下一滩血水,一个光着膀子的中年男人,正拿刀处理狗肉。男人皮肤黝黑,手臂肌肉虬结,身上好几处陈旧伤疤,看着很是瘆人。 见有人过来,抬起头朗声道:“靓仔,要食乜?” 这人从额头到鼻子,一道狰狞伤疤,显得很有几分凶悍之气,好在语气热情豪爽。 宋禹走进档口,随便找了张位子坐下:“老板,有什么好吃的?” 男人道:“狗肉档咁食狗肉啦。” 宋禹笑:“那就来一份招牌菜。” “好!” 男人折身,一瘸一拐去了后厨。 宋禹默默看了眼他的跛脚,将目光收回,宋禹转头打量了一番这小小的狗肉档,老板伙计就只得一人。 香江五十年代就颁布法令禁食猫狗肉,但两广人爱吃狗肉者甚多,于是在三不管的九龙城寨,诞生了大量狗肉馆,也就有了鸡鸭狗汇集地之说。 这位看似不起眼的档口小老板,在小报八卦秘辛中,跟着黄择天出现过好多次。 黄择天当年在码头做苦力,多亏同乡一个把头照料,后来跟着这位大佬一起,渐渐干出了点名堂。 做得自然都是些偏门,见不得人的勾当。 彼时廉政公署成立,各帮会保护伞纷纷倒台,横行跋扈多年的黑势力,渐渐得到遏制。也就是这时,黄择天与一名新晋探长联手,把所有罪行推到大佬头上,甚至为将自己摘干净,还打算灭口。 不想,这位大佬命大,竟然捡了一条命逃进九龙城寨。 只是,黄择天摇身一变洗白上岸,成为呼风唤雨的富豪。那位大佬却只能在九龙城寨开狗肉档杀狗卖狗,苟且偷生。 至于为何小报为何清楚这些成年秘辛,据说是因为只要是来狗肉店的食客,都会听到老板荣叔讲他过往故事,听他大骂黄择天背信弃义。 宋禹今日就是来听故事的。 荣叔很快上了火锅。 宋禹没吃过狗肉,说实话内心还是挺抗拒的,但还是佯装一副饕餮模样,哇了一声:“闻起来好香!” 荣叔给他点上火炖着,约莫是见没其他客人,便在他对面大喇喇坐下,笑问:“靓仔面生,不是寨城里的人吧?” 宋禹轻笑点头:“嗯。” 荣叔道:“为了这口专门来的?” “嗯。” 荣叔大笑:“是啊,如今在香江想吃这口,只能来寨城,现杀现宰保管新鲜。” 宋禹笑笑不说话,只转而道:“老板这档口开多久了?” 荣叔道:“快七年啦。” 宋禹又似不经意问道:“老板就是寨城人吗?” “咁唔系啦。”荣叔道,“你别看我就守着这么个小狗肉档,八年前我在外面可是大佬,住大屋开豪车,身边最少跟着五六个马仔。搞海运的大佬黄择天知道把,他从前就是我马仔。” 宋禹露出惊讶的表情。 “点?不信?”荣叔说到往事,就像这些年每一次打鸡血一样,“你去外面打听打听,就知我是不是讲大话了。” 宋禹轻笑道:“信的,九龙城寨卧虎藏龙人尽皆知。” 荣叔低哼一声:“我这辈子就亏在识人不清,错信了黄择天这个兄弟,当初我见他一人来香江,帮他助他提拔他,没想到却是养了条白眼狼,不仅夺走我身家财产,还差点要了我的命,得亏我命大。”说着拍拍右腿,义愤填膺道,“我这条腿就是被他弄断的,要不是得了城寨大佬收留,我早就没了命。现在他在外面吃香喝辣当大佬,我躲在城寨杀狗卖狗,只怕下一世得变成狗。” 果然跟小报写得一样,这位前大佬逢人就要讲自己的故事。 愤恨、不甘、无力,都化成了每天祥林嫂般的讲述。 “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宋禹故作叹息一声,“你说的这个黄择天,是不是喜欢搞男仔?” 荣叔狠狠啐了口:“是啊,屎忽鬼死变态!” 宋禹轻笑:“我好像这两日正好看到一条八卦,说他和影星陈向辉闹了矛盾,害得陈向辉脸受伤毁容。演员的脸那就是命,陈向辉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荣叔皱眉:“是吗?” 宋禹摊摊手:“应该是吧,我看报纸上写他在拍的《神偷黑桃A》都换角了。” 荣叔沉吟片刻,点点头,似是自言自语道:“莫非我的机会来了?” 宋禹:“嗯?” 荣叔赶紧笑着摆摆手:“冇事,你慢慢食,味道点样?” 宋禹笑着点头:“很好。” 正说着,有人走进来。荣叔闻声转头,双眼一亮,赶紧起身迎上去:“阿祖,你来了?” 宋禹余光瞥了眼来人,顿时心里一个咯噔。 一来是他记性不错,二来是这人也实在有些特色,一种与九龙城寨格格不入的特色。 那天是晚上,光线昏暗,或许会在视觉上造成错觉,但眼下是青天\白日之下,看的一清二楚。 此人穿白衬衣黑西裤,脚下踩着一双锃亮的皮鞋,头发打得很整齐,用摩丝做了定型,戴一副金丝眼镜,面容白净,怎么看怎么像是一个斯斯文文的文化人。 然而他身旁跟着的两个花臂男,显然在告诉别人,这位斯文青年跟文化人大概没什么关系。 林家俊那晚说过,这人是九龙城寨和兴社的,一群没人性的烂仔,看架势这人只怕就是龙头。 宋禹该传达的信息已经传达,不想在这狗肉当久留,装模作样吃了几口,拿出两张二十元大钞放在桌上,也没叫荣叔出来找零。 只是刚转身走了一步,路过身后饭桌时,忽然一只穿着黑皮鞋的腿伸出来,拦住他去路。 宋禹不得不停下脚步,佯装茫然地看向桌内的男人。 男人抬手扶了扶眼镜,眉头微微挑起,一字一句单身开口:“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这么近距离,宋禹彻底看清了对方长相,是一张很英俊的脸,轮廓分明,长眉长眼,眼眸深邃,嘴角带着点天然弧度,即使不笑,也仿佛在轻笑着。 这实在是一张很具迷惑性的脸,如果不是知道他身份,宋禹必然不会对他有任何警惕。他眨眨眼睛:“先生应该认错人了。” 男人微微歪头,似笑非笑道:“是吗?” 宋禹笑了笑:“是啊,我不是寨城中的人。” 男人慢条斯理将腿收回。 宋禹暗暗松了口气。 正要抬脚继续走,却听男人又道:“你和林家俊是朋友?” 宋禹悚然一惊,想到那晚情形,林家俊和这人看起来是有过结的。对方不会要拿自己开刀吧? “林家俊?你说林记糖水铺那大只佬?” “就是他。” “哦,认识,不算朋友。” 男人歪头上下打量他一眼,继续问道:“怎么认识的?” “我住他那栋唐楼,偶尔会去糖水店喝糖水。” 男人点点头:“原来如此,那就是会经常见面咯?” 宋禹正想着怎么不着痕迹解释自己和林家俊不熟,只见男人朝身旁的人抬手示意了下,那花臂大哥立马会意,从一只皮包中掏出便签本和笔递给他。 宋禹不知他是要作何,却也知道自己还不能走。 男人刷刷写下两个号码,又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叠钞票,连带便签条一起递给他:“这是我的电话和呼机,家俊那边要是有什么事,还请告诉我。” 别说,这人就连说话都是文质彬彬。 但对宋禹来说,对方递手中的东西,跟烫手山芋没什么两样,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不接怕被对方打死,毕竟这里杀人放火也没人管。 男人见他不动,轻笑了笑道:“唔使惊,我同家俊不是仇人,他是从寨城里走出去的,我们相识多年,我很关心他在外面过得好唔好?” 宋禹狐疑地看向他。 男人又笑道:“怎么?不信吗?” 宋禹忙不迭摇头。 男人这回直接将便签和钞票塞进他手中:“不过,你要替我保密,不要让他知道。” 宋禹像是被烫到一样,赶紧将手中东西放回桌上:“大佬,我不能拿你的钱,我和家俊只见过几次,这事我恐怕替你办不了。” 男人望着他轻笑,依旧是个温文尔雅的斯文模样,但说出的话却显然不是那么一回事。 他不紧不慢道:“帮不帮得了,钱能不能拿,我说了算。” 宋禹:“……”□□都这么不讲道理的吗? 望着对方不容置疑的眼神,宋禹只能不情不愿将东西拿回手上。 男人笑着挥挥手:“别害怕弟弟仔,我不吃人,去吧。”顿了下,又补充一句,“对了,呼我就说找祖哥。” 宋禹如释重负,敷衍点头,抱着一沓钱和便签,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及至走出九龙城寨,他都感觉有点跟做梦一样,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鼓鼓囊囊的裤袋,这一沓钞票大概两千。 他穿来这快一个月,穷得每天都想天上掉馅饼,如今当真掉了两千块的馅饼,却一点让他高兴不起来。 用脚趾头想想,□□大佬的钱,不是随便拿的。 而他也绝不可能去出卖林家俊——哪怕那位大佬看起来并没有谋害对方的意思,但总共让人心惊胆战。 好在这人是在九龙城寨混的,应该是很少出来,不然也不会找他帮忙盯着林家俊。 总之,这地方自己以后是绝对不能来了。 思及此,他拿出写着那位祖哥电话号码的便签,跟烫手山芋一样丢入了垃圾桶。, 33.第三十三章 晚上收工, 宋禹和虾仔阿华又去了医院。 钢牙旺醒过来后,恢复还不错,虽然还虚弱, 但气色好了不少,这两日也已经能坐起来靠在床上进食。 只是因为腿部骨折,一时半会儿不能下床。 此刻他正靠在床上, 吃着阿丽给他递来的水果。 虾仔扬起手中保温盒:“这是我们几个专门去吴嫂鸡店给你打包的鸡汤, 趁现在还不晚, 你赶紧喝点补补身子。” 钢牙旺笑:“我已经没什么事,你们几个也别老王医院跑,收工了都早点回去休息。”说着又想到什么似的, 看向宋禹, “黄择天最近有没骚扰你?” 宋禹摇头:“冇啊。” “那就好, 总归别收工返屋企别一个人。” 阿华接话道:“放心啦旺哥, 只要收工晚,我和虾仔都送阿禹回去,不会有事的。” 宋禹轻笑了笑,心中不禁有些感动。最近黄择天没来骚扰自己, 大概也是片场发生了事故,加上和陈向辉那点破事,估计一时没了兴致。 不过这样的安宁,显然也不会持续多久。 就看陈向辉和荣叔会不会有动作了。 钢牙旺又想到什么似的, 问道:“对了,米哥原先安排我跳车那场戏, 拍了吗?” 阿华道:“这几天再赶进度补拍陈向辉之前的一些戏,这场戏应该是三天后。” 钢牙旺点点头:“那有安排谁来做?” 阿华摇头:“这种危险动作,一般不会让周家班的人做, 但我们几个只有旺哥你做过,米哥在考虑,是不是再去外面找人。” 钢牙旺叹息一声:“当年我就是成功完成这个动作,成为了一名龙虎武师,原本想用这个动作结束自己的武师生涯,没想到还是未能如愿。” 宋禹看着对方怅然的表情,思忖片刻,冷不丁道:“旺哥,我去米哥说,这动作我来做,你是我大佬,又是因为我才受伤,理应我替你完成这个夙愿。” 至于对方昏迷这些日子,他们几个到底做过什么,那就是他和虾仔阿华永远的秘密了。 钢牙旺蹙眉看向他:“不行不行,这动作不是比胆量和身手,靠得是经验,你才做武师,哪能直接上?” 宋禹笑:“放心吧旺哥,我从小习武,跳海都完成了,这个不会有问题的,就这么说定了。”他转头看向虾仔阿华,“ 华哥虾仔哥,到时候你们给我拍照,留作纪念。” 两人稍作犹豫,不约而同点头:“好啊,那就祝阿禹你一切顺利。” 他们都很清楚,这个动作对钢牙旺意义重大,他自己没机会再完成,能稍稍弥补遗憾,为他武师生涯画上句号的,就是他们几个兄弟替他完成。 但这个动作难度太高,他们谁都没有把握能做,而宋禹虽然经验尚浅,身手却比他们好,性格也更冷静,由他去做,比所有人都更有保证。 这就是最好的选择。 宋禹自然也是这么想的,钢牙旺这回虽然避开了瘫痪的命运,但也还是因为自己错过了对武师生涯告别的最后一跳,难免留下遗憾。 自己虽然不能完全代替他,但这一跳是为了他而去做,多少能弥补一些。 几人又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医院 阿华开着钢牙旺的面包车,将宋禹先送到深水涉唐楼下,才和虾仔回家。 宋禹走上人行道,像往常一样看向林记糖水铺时,想到兜里揣着的那一叠□□大佬塞的钞票,不由得有些心虚。 这会儿才九点多,糖水店里还有零星客人,林叔坐在收银台后,林家俊则像大多数一样,坐在一张空位上看书。 因为心虚,宋禹犹豫片刻,终究还是直接朝楼道走去,默默上了楼。 原本正专心看书的家俊,仿佛有感应般,抬头朝门外看去,果然看到晚归的宋禹,只是这回少年没朝糖水铺走来,而是直接回了家。 家俊眉头微微蹙了下,但也没多想,又继续低头看书。 回到劏房,随便冲了个凉,宋禹抓起白天那沓钞票爬上床。 都是簇新的百元大钞,应该是刚刚从银行取出来,不多不少正好两千五。不算是多大的数字,换在四十年后,大概也就相当于两万块的购买力。 问题是这钱是黑\帮大佬给自己的,那意义就很不一样了。 反正让他出卖林家俊那是不可能的。 他深呼吸了口气,将钱塞进枕头下。 * 翌日清晨,宋禹来到天台锻炼。 那场跳车戏是从上方立交桥,跳到下方驶过的卡车后厢,高度大概十几米。 这是第一个危险, 另一个危险,则在于香江马路上拍戏无法清场,也就意味着下方卡车必须正常行驶,无法为了拍摄完全减速慢行。 武师必须做到精准坠落,稍有不慎,可能就掉在地上,就算没摔死,也可能被来不及刹车的车辆撞死。 这需要的不仅是胆量和身手,还要反应能力,只要有一点迟疑,就可能出现重大事故。 宋禹闭上眼睛,在脑海中构想着画面。 他想象自己站在立交桥上,下方是车水马龙的车道。一辆货车行驶过来,就在要穿过立交桥时,他纵身一跃,落在后车厢的海绵垫上。 “跳!” 他在原地自言自语演练着,忽然一道低沉的声音传来:“练什么呢?” 宋禹吓了一跳,看到站在通道门口的林家俊,他抱着双臂靠在门框边,也不知看了多久。 因为昨日拿了黑\帮大佬的钱,如今见到他,就难免心虚。 他摸摸鼻子:“过两天我要做跳车的动作,提前练一练。” 家俊神色莫测地看了看他,走上前轻描淡写问:“是从车里跳下来,还是跳到车上?” 宋禹道:“从立交桥跳到卡车后车厢。” 家俊眉头蹙了蹙:“这是高难度动作,你才入行不到一个月就做?” 宋禹如实道:“这本来是带我的大佬为了告别武师生涯,要做的动作,他不是受伤了么?我就想替他完成。” 家俊了然点头:“那确实意义非凡。”他沉吟片刻又道,“十几米落地距离是一秒半左右,四五十迈的车子行驶十米距离还不到一秒,要精准落在车厢,就必须在车厢距离十米时离地,只要稍微犹豫,就可能出大事故。” 宋禹一愣,好笑道:“你还挺清楚的。” 家俊不置可否,只望着他问道:“你确定要做这个动作?” 宋禹谈谈手:“我现在是龙虎武师,只要是这行有的动作,我都想尝试。” 家俊点点头,倒也没多说什么,只道:“行,那你自己当心点。” 宋禹看了看他,到底没忍住,试探道:“对了家俊,我昨天在街上遇到了那晚九龙城寨哪个大老二。”见对方眉头蹙起,又补充一句,“就是那个看着斯斯文文,被你一把推开的男人。” 家俊脸上闪过一丝厌恶:“是吗?他在做乜嘢?” 宋禹道:“他竟然认出了我,还问我和你是不是朋友?” 家俊眉头蹙得更深:“他没为难你吧?” “没有没有。”宋禹赶紧道,“就是跟我打听了下你的情况。” 家俊冷哼一声:“以后撞见了不用搭理他。” “哦。”宋禹又试探问,“你们是有仇吗?” 上回没好问的问题,这次到底还是问出了口。 “嗯。”家俊点头,原本就冷峻的脸上更浮上几分冷意,“我与他有深仇大恨,我妈就是被他害死的。” “啊?”宋禹顿时有些怔然。 他原本以为两人是帮会之间的仇恨,没想到竟然是这么大的私人恩怨,也难怪那人虽是大佬,但分明有些忌惮家俊。 害死别人亲妈,那自然是怕对方上门寻仇。 他轻咳一声,摸摸鼻子讪讪道:“原来是这样,那你……” 家俊见他这模样,语气稍稍放缓:“不用紧张,很多年前的事了,他不是直接凶手,凶手已经自食恶果。我没打算再找他算账,只要别来我眼前烦我就行。” 宋禹若有所思点点头,对方让自己盯着林家俊的动机,也就明了了。 家俊有些厌烦地摆摆手:“总之,以后再遇到他,不要搭理,他要为难你,你告诉我。” “哦。”宋禹点头,想了想,道,“那人毕竟是堂口大佬,你不打算报仇,对方可能也不会对你放心,你还是小心为上。” 家俊一双深灰色眼睛看向他,嚅嗫了下道:“没事,他不敢的。” 宋禹心说难不成你背后势力更强大? 但到底没再多问。 * 上午十点,九龙城寨,荣记狗肉档口,老板荣叔坐在门口清理狗肉,手起刀落,满地鲜血。 两个男人走进屋,都戴着帽子和口罩,捂得严严实实。 正是陈向辉和他手下阿光。 出院后为了躲避地下赌场的追债,陈向辉东躲西藏,跟臭水沟见不得光的老鼠一样,连身形都已有些佝偻,哪里还有半点明星的样子。 “两位老板,食乜嘢?”荣叔在门口大声道。 “两斤带皮不加辣。” 荣叔握刀的手,微微一顿,起身走进档口内,将门从里面关上。 * 三天后,宋禹迎风站在立交桥上,下方是车水马龙的街道,街边是等待拍摄的工作人员。 虽然每天在天台,靠着脑海构想,练了好多次。但所谓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此刻站在实地,才觉得有多可怕。 之前跳海,得益于原身的经验和好水性,但今天这个跳桥动作,跟原身从桥上往河里跳,有着很大的区别。 经验自然也就用处不大。 此时宋禹看着下方川流不息的车辆,也才意识到钢牙旺作为武师的厉害之处,也明白他为何要用这个动作来告别自己的武师生涯。 这是一个必须成功的动作。 就在他思考间,周家米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阿禹,我先让车子开两次,都是四十迈,这是这条路上能开的最慢的速度,你先站在这里看着车子,找找感觉。”说着郑重其事道,“记住,一旦我发令喊你跳,你必须马上跳,一丝都不能迟疑,明白吗?” 宋禹神色严肃地望着下方那辆不算太快驶过的大卡车,心脏忍不住砰砰直跳。 比起上次黑夜中跳海的未知恐惧,眼下的恐惧就要直观很多。 宋禹很清楚知道,一旦自己迟疑哪怕一秒,就极有可能错过卡车车厢,落在地上,十几米的高空坠地,没有任何防护缓冲,就算不死也得残疾,若是后面车辆不能未能及时刹车,再被撞击碾压,基本上就没命了。 当然,这肯定是最坏的结果。 白天也有白天的好处,能清清楚楚看清下方的车辆,卡车过桥时会稍稍降速,后车厢也足够长,只要动作做到位,掉出去的几率还是很小的。 只是作为从未做过这个动作的新武师,心里还是忍不住发虚。 见他没有反应,周家米又大吼一声:“听到没?” 宋禹回过神来,赶紧点头,大声回应:“明白!” 周家米见他有些心不在焉,有点不放心地看了他一眼,黑着脸冷喝道:“阿禹,你到底行不行?不行就换人!” 宋禹转头看向他,深呼吸一口气:“没问题!” 周家米点点头:“仔细点看车子。” “嗯。” 两人站在桥栏杆处,齐齐往下看去。 片刻后,剧组的卡车,不紧不慢驶过来,穿过立交桥,在前方掉头。 过了一会儿,又重新开了一遍。 宋禹目不转睛看着,在心中对动作和时间。 一旦投入工作,他的心也渐渐冷静下来,等车子第二次驶过桥下,他果断坐上桥栏。 周家米见状,退到一边,对上下两边工作人员打了手势,举着喇叭道:“各部门准备!” “A!” 同一辆卡车,顺着车流,再次从不远处不紧不慢驶过来,宋禹松开握着桥栏杆的手。 心脏依旧噗通噗通剧烈跳着,但除了恐惧,还夹杂着一股兴奋。 这一跳是为了旺哥,这是旺哥武师生涯的结束,也是自己人生的另一个开始。 “跳!” 随着周家米的一声令下,宋禹毫不犹豫纵身一跃。 十几米的高空,清瘦单薄的身体如雀鸟一样,在阳光下飞落。 宋禹闭着眼睛,明明在空中停留的时间,只有短短一秒,但时间却好像忽然停滞,一切都变得清晰。 呼啸而过的风声,川流不息的汽车声。 脑子里甚至走马灯一样,前生今世重重片段一帧帧闪过。 砰的一声。 身体重重落在车厢的海绵垫上。 跟随落地的,还有宋禹一颗悬着的心。 “咔!” 路边和桥上传来响亮掌声与喝彩声。 宋禹睁开眼睛,重重松了口气,翻过身瘫在垫子上,看着上方晴朗日空,忍不住弯唇笑开。 卡车穿过桥下,在前方路边停下。 早已准备的人立马跑过来,包括阿华虾仔阿龙在内的武师,手脚麻利爬上卡车查看情况。 “阿禹,你点嘛?” 宋禹舒了口气,笑道:“没事!” 他慢悠悠坐起身。 毕竟是从十几米跳下来,就算有软垫,也浑身到处都疼,但能感觉出没什么大问题。 虾仔过来扶他:“阿禹,我都用相机拍下了,旺哥也来看你了。” “旺哥?” 宋禹转头,果然见着路边一张轮椅上,赫然坐着钢牙旺。 见自己看过去,钢牙旺抬起手对他竖起大拇指,兴许是身体还虚弱,声音还是有点气不足,却也叫宋禹听得分明。 “阿禹,好犀利!”对方说的是。 而对方笑着的双眼里,分明有泪光闪烁。 宋禹抬手用力挥了挥,喉间也有些哽咽,但却是由衷笑开:“谢谢旺哥!” 这一声谢谢包含太多,无需说明。 上辈子他在娱乐圈打拼十几年,虽然年少成名顺风顺水,但却见过太多虚情假意和算计,几乎从未体会过真正的情谊。 这辈子,他体会到了。 他收回手,准备翻身下车,然而却发觉脚踝处传来一阵剧痛,不由得轻呼一声。 “怎么了?”阿华问。 宋禹皱起眉头:“我腿好像伤了。” 车上几人顿时紧张起来。 阿龙一跃而下,不顾宋禹婉拒,与阿华接力将人从车上抱下来,到了地上也不让他下地,跟周家米说了声,直接送人去了医院。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34.第三十四章 晚上收工, 宋禹和虾仔阿华又去了医院。 钢牙旺醒过来后,恢复还不错,虽然还虚弱, 但气色好了不少,这两日也已经能坐起来靠在床上进食。 只是因为腿部骨折,一时半会儿不能下床。 此刻他正靠在床上, 吃着阿丽给他递来的水果。 虾仔扬起手中保温盒:“这是我们几个专门去吴嫂鸡店给你打包的鸡汤, 趁现在还不晚, 你赶紧喝点补补身子。” 钢牙旺笑:“我已经没什么事,你们几个也别老王医院跑,收工了都早点回去休息。”说着又想到什么似的, 看向宋禹, “黄择天最近有没骚扰你?” 宋禹摇头:“冇啊。” “那就好, 总归别收工返屋企别一个人。” 阿华接话道:“放心啦旺哥, 只要收工晚,我和虾仔都送阿禹回去,不会有事的。” 宋禹轻笑了笑,心中不禁有些感动。最近黄择天没来骚扰自己, 大概也是片场发生了事故,加上和陈向辉那点破事,估计一时没了兴致。 不过这样的安宁,显然也不会持续多久。 就看陈向辉和荣叔会不会有动作了。 钢牙旺又想到什么似的, 问道:“对了,米哥原先安排我跳车那场戏, 拍了吗?” 阿华道:“这几天再赶进度补拍陈向辉之前的一些戏,这场戏应该是三天后。” 钢牙旺点点头:“那有安排谁来做?” 阿华摇头:“这种危险动作,一般不会让周家班的人做, 但我们几个只有旺哥你做过,米哥在考虑,是不是再去外面找人。” 钢牙旺叹息一声:“当年我就是成功完成这个动作,成为了一名龙虎武师,原本想用这个动作结束自己的武师生涯,没想到还是未能如愿。” 宋禹看着对方怅然的表情,思忖片刻,冷不丁道:“旺哥,我去米哥说,这动作我来做,你是我大佬,又是因为我才受伤,理应我替你完成这个夙愿。” 至于对方昏迷这些日子,他们几个到底做过什么,那就是他和虾仔阿华永远的秘密了。 钢牙旺蹙眉看向他:“不行不行,这动作不是比胆量和身手,靠得是经验,你才做武师,哪能直接上?” 宋禹笑:“放心吧旺哥,我从小习武,跳海都完成了,这个不会有问题的,就这么说定了。”他转头看向虾仔阿华,“ 华哥虾仔哥,到时候你们给我拍照,留作纪念。” 两人稍作犹豫,不约而同点头:“好啊,那就祝阿禹你一切顺利。” 他们都很清楚,这个动作对钢牙旺意义重大,他自己没机会再完成,能稍稍弥补遗憾,为他武师生涯画上句号的,就是他们几个兄弟替他完成。 但这个动作难度太高,他们谁都没有把握能做,而宋禹虽然经验尚浅,身手却比他们好,性格也更冷静,由他去做,比所有人都更有保证。 这就是最好的选择。 宋禹自然也是这么想的,钢牙旺这回虽然避开了瘫痪的命运,但也还是因为自己错过了对武师生涯告别的最后一跳,难免留下遗憾。 自己虽然不能完全代替他,但这一跳是为了他而去做,多少能弥补一些。 几人又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医院 阿华开着钢牙旺的面包车,将宋禹先送到深水涉唐楼下,才和虾仔回家。 宋禹走上人行道,像往常一样看向林记糖水铺时,想到兜里揣着的那一叠□□大佬塞的钞票,不由得有些心虚。 这会儿才九点多,糖水店里还有零星客人,林叔坐在收银台后,林家俊则像大多数一样,坐在一张空位上看书。 因为心虚,宋禹犹豫片刻,终究还是直接朝楼道走去,默默上了楼。 原本正专心看书的家俊,仿佛有感应般,抬头朝门外看去,果然看到晚归的宋禹,只是这回少年没朝糖水铺走来,而是直接回了家。 家俊眉头微微蹙了下,但也没多想,又继续低头看书。 回到劏房,随便冲了个凉,宋禹抓起白天那沓钞票爬上床。 都是簇新的百元大钞,应该是刚刚从银行取出来,不多不少正好两千五。不算是多大的数字,换在四十年后,大概也就相当于两万块的购买力。 问题是这钱是黑\帮大佬给自己的,那意义就很不一样了。 反正让他出卖林家俊那是不可能的。 他深呼吸了口气,将钱塞进枕头下。 * 翌日清晨,宋禹来到天台锻炼。 那场跳车戏是从上方立交桥,跳到下方驶过的卡车后厢,高度大概十几米。 这是第一个危险, 另一个危险,则在于香江马路上拍戏无法清场,也就意味着下方卡车必须正常行驶,无法为了拍摄完全减速慢行。 武师必须做到精准坠落,稍有不慎,可能就掉在地上,就算没摔死,也可能被来不及刹车的车辆撞死。 这需要的不仅是胆量和身手,还要反应能力,只要有一点迟疑,就可能出现重大事故。 宋禹闭上眼睛,在脑海中构想着画面。 他想象自己站在立交桥上,下方是车水马龙的车道。一辆货车行驶过来,就在要穿过立交桥时,他纵身一跃,落在后车厢的海绵垫上。 “跳!” 他在原地自言自语演练着,忽然一道低沉的声音传来:“练什么呢?” 宋禹吓了一跳,看到站在通道门口的林家俊,他抱着双臂靠在门框边,也不知看了多久。 因为昨日拿了黑\帮大佬的钱,如今见到他,就难免心虚。 他摸摸鼻子:“过两天我要做跳车的动作,提前练一练。” 家俊神色莫测地看了看他,走上前轻描淡写问:“是从车里跳下来,还是跳到车上?” 宋禹道:“从立交桥跳到卡车后车厢。” 家俊眉头蹙了蹙:“这是高难度动作,你才入行不到一个月就做?” 宋禹如实道:“这本来是带我的大佬为了告别武师生涯,要做的动作,他不是受伤了么?我就想替他完成。” 家俊了然点头:“那确实意义非凡。”他沉吟片刻又道,“十几米落地距离是一秒半左右,四五十迈的车子行驶十米距离还不到一秒,要精准落在车厢,就必须在车厢距离十米时离地,只要稍微犹豫,就可能出大事故。” 宋禹一愣,好笑道:“你还挺清楚的。” 家俊不置可否,只望着他问道:“你确定要做这个动作?” 宋禹谈谈手:“我现在是龙虎武师,只要是这行有的动作,我都想尝试。” 家俊点点头,倒也没多说什么,只道:“行,那你自己当心点。” 宋禹看了看他,到底没忍住,试探道:“对了家俊,我昨天在街上遇到了那晚九龙城寨哪个大老二。”见对方眉头蹙起,又补充一句,“就是那个看着斯斯文文,被你一把推开的男人。” 家俊脸上闪过一丝厌恶:“是吗?他在做乜嘢?” 宋禹道:“他竟然认出了我,还问我和你是不是朋友?” 家俊眉头蹙得更深:“他没为难你吧?” “没有没有。”宋禹赶紧道,“就是跟我打听了下你的情况。” 家俊冷哼一声:“以后撞见了不用搭理他。” “哦。”宋禹又试探问,“你们是有仇吗?” 上回没好问的问题,这次到底还是问出了口。 “嗯。”家俊点头,原本就冷峻的脸上更浮上几分冷意,“我与他有深仇大恨,我妈就是被他害死的。” “啊?”宋禹顿时有些怔然。 他原本以为两人是帮会之间的仇恨,没想到竟然是这么大的私人恩怨,也难怪那人虽是大佬,但分明有些忌惮家俊。 害死别人亲妈,那自然是怕对方上门寻仇。 他轻咳一声,摸摸鼻子讪讪道:“原来是这样,那你……” 家俊见他这模样,语气稍稍放缓:“不用紧张,很多年前的事了,他不是直接凶手,凶手已经自食恶果。我没打算再找他算账,只要别来我眼前烦我就行。” 宋禹若有所思点点头,对方让自己盯着林家俊的动机,也就明了了。 家俊有些厌烦地摆摆手:“总之,以后再遇到他,不要搭理,他要为难你,你告诉我。” “哦。”宋禹点头,想了想,道,“那人毕竟是堂口大佬,你不打算报仇,对方可能也不会对你放心,你还是小心为上。” 家俊一双深灰色眼睛看向他,嚅嗫了下道:“没事,他不敢的。” 宋禹心说难不成你背后势力更强大? 但到底没再多问。 * 上午十点,九龙城寨,荣记狗肉档口,老板荣叔坐在门口清理狗肉,手起刀落,满地鲜血。 两个男人走进屋,都戴着帽子和口罩,捂得严严实实。 正是陈向辉和他手下阿光。 出院后为了躲避地下赌场的追债,陈向辉东躲西藏,跟臭水沟见不得光的老鼠一样,连身形都已有些佝偻,哪里还有半点明星的样子。 “两位老板,食乜嘢?”荣叔在门口大声道。 “两斤带皮不加辣。” 荣叔握刀的手,微微一顿,起身走进档口内,将门从里面关上。 * 三天后,宋禹迎风站在立交桥上,下方是车水马龙的街道,街边是等待拍摄的工作人员。 虽然每天在天台,靠着脑海构想,练了好多次。但所谓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此刻站在实地,才觉得有多可怕。 之前跳海,得益于原身的经验和好水性,但今天这个跳桥动作,跟原身从桥上往河里跳,有着很大的区别。 经验自然也就用处不大。 此时宋禹看着下方川流不息的车辆,也才意识到钢牙旺作为武师的厉害之处,也明白他为何要用这个动作来告别自己的武师生涯。 这是一个必须成功的动作。 就在他思考间,周家米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阿禹,我先让车子开两次,都是四十迈,这是这条路上能开的最慢的速度,你先站在这里看着车子,找找感觉。”说着郑重其事道,“记住,一旦我发令喊你跳,你必须马上跳,一丝都不能迟疑,明白吗?” 宋禹神色严肃地望着下方那辆不算太快驶过的大卡车,心脏忍不住砰砰直跳。 比起上次黑夜中跳海的未知恐惧,眼下的恐惧就要直观很多。 宋禹很清楚知道,一旦自己迟疑哪怕一秒,就极有可能错过卡车车厢,落在地上,十几米的高空坠地,没有任何防护缓冲,就算不死也得残疾,若是后面车辆不能未能及时刹车,再被撞击碾压,基本上就没命了。 当然,这肯定是最坏的结果。 白天也有白天的好处,能清清楚楚看清下方的车辆,卡车过桥时会稍稍降速,后车厢也足够长,只要动作做到位,掉出去的几率还是很小的。 只是作为从未做过这个动作的新武师,心里还是忍不住发虚。 见他没有反应,周家米又大吼一声:“听到没?” 宋禹回过神来,赶紧点头,大声回应:“明白!” 周家米见他有些心不在焉,有点不放心地看了他一眼,黑着脸冷喝道:“阿禹,你到底行不行?不行就换人!” 宋禹转头看向他,深呼吸一口气:“没问题!” 周家米点点头:“仔细点看车子。” “嗯。” 两人站在桥栏杆处,齐齐往下看去。 片刻后,剧组的卡车,不紧不慢驶过来,穿过立交桥,在前方掉头。 过了一会儿,又重新开了一遍。 宋禹目不转睛看着,在心中对动作和时间。 一旦投入工作,他的心也渐渐冷静下来,等车子第二次驶过桥下,他果断坐上桥栏。 周家米见状,退到一边,对上下两边工作人员打了手势,举着喇叭道:“各部门准备!” “A!” 同一辆卡车,顺着车流,再次从不远处不紧不慢驶过来,宋禹松开握着桥栏杆的手。 心脏依旧噗通噗通剧烈跳着,但除了恐惧,还夹杂着一股兴奋。 这一跳是为了旺哥,这是旺哥武师生涯的结束,也是自己人生的另一个开始。 “跳!” 随着周家米的一声令下,宋禹毫不犹豫纵身一跃。 十几米的高空,清瘦单薄的身体如雀鸟一样,在阳光下飞落。 宋禹闭着眼睛,明明在空中停留的时间,只有短短一秒,但时间却好像忽然停滞,一切都变得清晰。 呼啸而过的风声,川流不息的汽车声。 脑子里甚至走马灯一样,前生今世重重片段一帧帧闪过。 砰的一声。 身体重重落在车厢的海绵垫上。 跟随落地的,还有宋禹一颗悬着的心。 “咔!” 路边和桥上传来响亮掌声与喝彩声。 宋禹睁开眼睛,重重松了口气,翻过身瘫在垫子上,看着上方晴朗日空,忍不住弯唇笑开。 卡车穿过桥下,在前方路边停下。 早已准备的人立马跑过来,包括阿华虾仔阿龙在内的武师,手脚麻利爬上卡车查看情况。 “阿禹,你点嘛?” 宋禹舒了口气,笑道:“没事!” 他慢悠悠坐起身。 毕竟是从十几米跳下来,就算有软垫,也浑身到处都疼,但能感觉出没什么大问题。 虾仔过来扶他:“阿禹,我都用相机拍下了,旺哥也来看你了。” “旺哥?” 宋禹转头,果然见着路边一张轮椅上,赫然坐着钢牙旺。 见自己看过去,钢牙旺抬起手对他竖起大拇指,兴许是身体还虚弱,声音还是有点气不足,却也叫宋禹听得分明。 “阿禹,好犀利!”对方说的是。 而对方笑着的双眼里,分明有泪光闪烁。 宋禹抬手用力挥了挥,喉间也有些哽咽,但却是由衷笑开:“谢谢旺哥!” 这一声谢谢包含太多,无需说明。 上辈子他在娱乐圈打拼十几年,虽然年少成名顺风顺水,但却见过太多虚情假意和算计,几乎从未体会过真正的情谊。 这辈子,他体会到了。 他收回手,准备翻身下车,然而却发觉脚踝处传来一阵剧痛,不由得轻呼一声。 “怎么了?”阿华问。 宋禹皱起眉头:“我腿好像伤了。” 车上几人顿时紧张起来。 阿龙一跃而下,不顾宋禹婉拒,与阿华接力将人从车上抱下来,到了地上也不让他下地,跟周家米说了声,直接送人去了医院。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35.第三十五章 两人回到岸边时, 已经有海警出动。 不管今晚黄择天的死调查出什么结果,显然都跟宋禹不会有任何关系。 他再次坐上林家俊的摩托车,回了深水涉唐楼。 躺上劏房床上时, 已过凌晨两点。然而宋禹的心却兴奋地跳跃着, 怎么都平静不下来。 黄择天就这么死了? 因为自己暗中的推波助澜?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做这种事,但当真做了,也并未觉得有什么良心不安, 一个人的做事方式和原则,自然而然跟着环境调整。 何况, 黄择天原本就该死。 * 树倒猢狲散,这一死,他那些手下想必也不会太在意调查结果, 至于陈向辉,怕引火上身,定然是拿着钱离开香江, 几年内肯定不敢再回来。 当然,以他的品性, 若是带着这笔钱钱去了澳门,那钱还能不能带出国外,就不得而知了。 弹丸之地, 没有网络的时代, 信息传播也足够迅速。 黄择天之死的消息, 翌日上午就等了报,警方结论是寻仇。 八十年代香江, 社会复杂,帮会悍匪横行,抢劫枪战仇杀三天两头就会上演, 百姓习以为常,只当时茶余饭后的谈资,以及小报文人笔下的素材。 何况黄择天风评本就不好,他无儿无女无亲人,一堆鬣狗一样的手下,纷纷开展夺权夺产大战,热度很快掩盖了他的死亡。 又过两日,澳门传来消息,陈向辉携巨款在澳门赌场豪赌两日,遭一伙悍匪盯上,抢走钱财,死在酒店房间。 世道就是如此,你以为自己借刀杀人,实际不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至此,这场狗咬狗大戏,就此宣告落幕。 与此同时,《神偷黑桃A》宣告杀青,宋禹的脚伤虽未完全复原,却也无大碍,跑去参加了杀青宴。 一来是为了那顿大餐,二来是为了红包。 这是钟鸣生第一部动作戏,为感谢动作组的兄弟,拿出一万块钱派利是[注:红包],而宋禹的利是包格外厚,席间悄悄去厕所打开看了眼,竟是足足一千块。 他这一个月,赚了差不多八千块,扣掉日常开销,还剩七千多,欠兄弟们的钱,一时还还不完,只能先把钢牙旺那五千还掉,其他人都还在武行,等下部戏拿到报酬再还。 “阿禹。”他正站在盥洗台前边洗手边思索着,钟鸣生忽然推门而入。 “生哥。”宋禹笑着同他打招呼。 钟鸣生点点头,站在他身旁,伸手接了点冷水拍拍脸,笑了笑道:“腿没事了吧?” “没事了。” 钟鸣生:“我下部戏一个礼拜后开机,替身就定你了。” 宋禹笑:“好啊,那就谢谢生哥了。” 钟鸣生舒了口气:“本来之前连累你被黄择天盯上,一直很愧疚,没想到恶有恶报,竟然就这么被仇家杀死了。” “是啊,也算是老天有眼。”宋禹也叹了口气。 钟鸣生转头看了看他,笑说:“不管怎样,那次在丽宫你救了我一命,我还欠你一个人情,以后你遇到事情需要帮忙,尽管开口。” 宋禹暗笑,其实何止是丽宫那一次,因为自己的到来,他已经改变了钟鸣生接下来的命运,不会再有两三年的消沉,不用等到温驰骏出现来拯救。 当然,这并不重要,毕竟他所做的一切,并非是为了钟鸣生,只是为了让占了原身皮囊的自己,顺利在这个时代生活下去。 他不甚在意地摊摊手,笑道:“既然黄择天已经死了,生哥就不用放在心上,何况……”他举起手中红包,“你给了我最大的利是包。” 钟鸣生笑:“你替我完成了三个最难的动作,是你该得的。” 宋禹挑眉一笑:“所以我也没客气,谢谢啦生哥。” 钟鸣生看了看他,也笑。 他总觉得这个少年有些不同寻常,明明只有十七八岁,刚从内陆来香江几个月,但身上却有一种超越年龄的从容。 而且人很聪明,一个月下来,连说话都已经没什么口音。 如今动作片正盛,巨星陨落又已十年,各大电影公司和武行都想捧出一个新星,但目前出头的几个动作明星,没有任何一个有巨星光芒。 而眼前这少年无论是从长相到身手到胆识,注定是要做这行的。 俗话说莫欺少年穷,谁能说下一个巨星就不会这个少年? 思及此,他弯唇一笑:“那就下部戏再见。” “好,再见。” 徐氏影业给钟鸣生打造的三部大戏,除了《神偷黑桃A》这部试水之作,接下来一部便是经典武侠翻拍《火烧红莲寺》。 《火烧红莲寺》是中国第一部武侠电影,拍摄于1928年上海,连拍十八集,上映时万人空巷,对行业影响巨大,是电影学院教材里必不可少一部戏。 翻拍经典在影视行业是常态,《火烧红莲寺》在后面几十年里,几乎每隔几年都会翻拍一次,徐氏影业这两年票房不佳,选择经典翻拍卖情怀,确实是一个相对保险的手段。 而这次导演和动作指导是已经许久没出山的周家班班主周成忠周三爷。 过去两三年,周家班参与制作的电影,已经连续扑了好几部。虽然电影好坏不能赖动作组,但对周家班的影响也很大,周成忠一年前自己做导演的那部票房,也被同期嘉运上映的电影吊着打。 这也是周三爷一年没拍戏的原因。 这回出山翻拍《火烧红莲寺》肯定是准备大干一场。 作为中国第一部武侠电影,《火烧红莲寺》在当年自然是有着划时代的意义,但武侠动作片发展到如今,无论是从故事丰富度还是动作设计,都早已上了另一个台阶。 宋禹没记错的话,《火烧红莲寺》诞生后大半个世纪,翻拍过近十回,剧情各有不同,但再没有任何一部,有过哪怕当年半点荣光。 如果只是普通翻拍,宋禹对此并不乐观。 不过这跟他也没什么关系,毕竟他还只是个做替身的小武师。 如今钢牙旺退出武行,自己继续当游兵散将不是办法,目前对他来说,最好的一条路就是加入周家班。 武行班子要做大做强,得捧出自己的人,用以前戏班子的话说,要有自己的红角儿。 关于周家班的状况,宋禹已经了解得差不多。 周家班原本是家族性质,但始终没捧出来自己人,后来周三爷收了田真为徒力捧,功夫不负有心人,田真果然大红。 然而红了没多久,田真就离开周家班和徐氏,转投嘉运影业,自立门户组建自己的动作班底,也就是现在的田家班。这两年香江卖座的动作片,一半出自田家班只手,田真也成为如日中天的动作明星,田家班因此风头大大盖过周家班。 而周家班也已经两年没进新人。 他一个外来者想进去只怕没那么容易。 《火烧红莲寺》开机前,他还有一个礼拜的休息时间,他可以慢慢想办法。 也就是这时,钢牙旺和阿丽的冰室开业了。 * 咚咚锵锵咚咚锵! 观塘街裕民坊新开的旺丽冰室门口,一只狮子舞得正欢,旁边一个敲锣一个打鼓,那打鼓的少年,穿黑裤白汗衫,衣摆束在裤腰内,是个练功的打扮。 少年手中鼓槌敲得十分卖力,双眼亮晶晶,白皙的双颊泛着红光,实在是俊秀得很。连看舞狮的人,也都忍不住要朝这少年多看一眼。 钢牙旺坐在门口的轮椅上,看着那摇头摆尾的狮子,笑得合不拢嘴,两颗大钢牙在照样下熠熠发光。 他自打醒来后,身体恢复很快,只是小腿骨折还要继续养着,但已经不影响自理。干脆趁着兄弟们这几天还没进剧组开工,提前把冰室开了。 一曲狮子舞完,阿华虾仔从狮下钻出来,一行人笑嘻嘻凑上前:“祝旺哥旺嫂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阿丽笑盈盈给众人派利是:“都快进来先饮杯茶!” 虾仔笑道:“饮乜茶?我们是来帮忙的。” 说着转身大手一挥,招呼看热闹的路人:“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新店开张打七折,都进来尝尝鲜啊!” 有一伙武师们帮忙暖场,来尝鲜的客人还真不少。钢牙旺腿脚不便,正好负责收银,宋禹几个帮着阿丽招待客人。 第一天开张,也算是乱中有序。 送走一波客流,不知谁叫了一声:“米哥来了!” 宋禹转头,果然见周家米带着阿龙两人走进来。 “旺哥,恭喜啊!”周家米堆着一脸笑,递上一份礼盒。他这张胖脸,不凶的时候很喜庆,跟弥勒佛没两样。 钢牙旺接过礼盒,笑道:“米哥,你来啦!快快坐!你们食咩?我让阿丽给你们上。” “冰咖啡就行。” “阿禹,给米哥三位上冰咖啡。” “好嘞。” 周家米道:“你先忙着,不用管我们!” 宋禹端了三份咖啡和三明治上走到卡座,笑道:“米哥,你们慢慢用。” 周家米看了看他,笑道:“我听阿生说下部戏指定用你做替身了。” 宋禹笑着点头:“是啊,还要多谢米哥这部戏的照顾,才有机会让生哥看中我。” 周家米笑:“能被阿生看中是你自己本事。” 两人正说着,钢牙旺摇着轮椅过来,笑眯眯道:“阿禹,你去后厨看看有乜需要帮忙的?” 宋禹点头:“好,旺哥米哥你们聊着。” 目送他离开,钢牙旺才转头笑问:“米哥,我店里咖啡味道还唔错吧?” 周家米笑着点点头:“做了十几年武师,就这么不做了,会不会不舍?” 钢牙旺笑:“咁唔是啦!不过人生就是这样,有舍才有得吗?我现在有店有老婆,过几年屋企再多一两个崽,你们羡慕都来不及。” 周家米笑着点头:“这倒是。” 钢牙旺说完,望着他嚅嗫了下唇,清清嗓子,欲言又止。 周家米挑眉道:“旺哥,我们认识七八年,你有乜话想同我讲直说啦。” 钢牙旺笑了笑:“旺哥,我是想同你说说阿禹。” “你说。” “我知你们周家班一直在搵新人,阿禹模样和身手不用我说。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帮忙把他引荐给三爷。” 周家米蹙起眉头:“你想阿禹加入我们周家班?” 钢牙旺点头:“他在香江无亲无故,我如今又不做这一行,就希望他能有个靠山,免得东一顿西一顿没着落。” 周家米道:“他伸手咁好,不用担心没工开,钟鸣生下部戏指定他做替身。” 钢牙旺道:“我知,我就是觉得以他的条件,不应该只做个替身。” 周家米沉吟片刻,才道:“讲真,我也很欣赏阿禹,入行咁多年,像他这样够胆的小武师很少见,而且他长相身手都好好,只做替身几浪费。三爷也确实想寻武师身手小生脸的新人,只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你知有田真这个前车之鉴,一般人恐怕很难过三爷这关。” 钢牙旺笑道:“能不能入三爷亲眼,就看他造化了。” 周家米舒了口气:“行,那我就帮你这个忙。” 宋禹从后厨帮完忙出来,周家米和阿龙几人已经起身。他咦了一声:“米哥,你们要走了?” 周家米点点头,似是随口道:“阿禹,你买了呼机吧?把号码留给我。” “啊?好好好。”宋禹劏房没有电话,为了方便工作联系,杀青结束后,就买了呼机,闻言赶紧找来纸笔,将呼机号码写给对方,笑眯眯道,“米哥,有工作别忘了找我?” 周家米接过纸张塞进口袋,耸耸肩道:“放心,米哥不会让你饿肚子的。” 将一行人送出门后,宋禹才回到刚刚的卡座收拾,忍不住问钢牙旺:“旺哥,你们刚刚聊什么呢?” 钢牙旺笑呵呵道:“我让米哥把你引荐给三爷。” “啊?” “至于有没有机会进周家班,就看你造化了?” “旺哥!”宋禹大叫一声,放下手中玻璃杯,扑上去狠狠抱住对方,“你就是我亲大佬。” “去去去,怎么跟虾仔一样讨嫌了?”钢牙旺用手指将他脑袋戳开。 “旺哥,你叫我!”在一头忙活的虾仔听到自己名字,嬉皮笑脸转头应道。 宋禹和钢牙旺对视一眼,齐齐笑出声。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36.第三十六章 一个新开始 两人回到岸边时, 已经有海警出动。 不管今晚黄择天的死调查出什么结果,显然都跟宋禹不会有任何关系。 他再次坐上林家俊的摩托车,回了深水涉唐楼。 躺上劏房床上时, 已过凌晨两点。然而宋禹的心却兴奋地跳跃着, 怎么都平静不下来。 黄择天就这么死了? 因为自己暗中的推波助澜?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做这种事,但当真做了,也并未觉得有什么良心不安, 一个人的做事方式和原则,自然而然跟着环境调整。 何况, 黄择天原本就该死。 * 树倒猢狲散,这一死,他那些手下想必也不会太在意调查结果, 至于陈向辉,怕引火上身,定然是拿着钱离开香江, 几年内肯定不敢再回来。 当然,以他的品性, 若是带着这笔钱钱去了澳门,那钱还能不能带出国外,就不得而知了。 弹丸之地, 没有网络的时代, 信息传播也足够迅速。 黄择天之死的消息, 翌日上午就等了报,警方结论是寻仇。 八十年代香江, 社会复杂,帮会悍匪横行,抢劫枪战仇杀三天两头就会上演, 百姓习以为常,只当时茶余饭后的谈资,以及小报文人笔下的素材。 何况黄择天风评本就不好,他无儿无女无亲人,一堆鬣狗一样的手下,纷纷开展夺权夺产大战,热度很快掩盖了他的死亡。 又过两日,澳门传来消息,陈向辉携巨款在澳门赌场豪赌两日,遭一伙悍匪盯上,抢走钱财,死在酒店房间。 世道就是如此,你以为自己借刀杀人,实际不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至此,这场狗咬狗大戏,就此宣告落幕。 与此同时,《神偷黑桃A》宣告杀青,宋禹的脚伤虽未完全复原,却也无大碍,跑去参加了杀青宴。 一来是为了那顿大餐,二来是为了红包。 这是钟鸣生第一部动作戏,为感谢动作组的兄弟,拿出一万块钱派利是[注:红包],而宋禹的利是包格外厚,席间悄悄去厕所打开看了眼,竟是足足一千块。 他这一个月,赚了差不多八千块,扣掉日常开销,还剩七千多,欠兄弟们的钱,一时还还不完,只能先把钢牙旺那五千还掉,其他人都还在武行,等下部戏拿到报酬再还。 “阿禹。”他正站在盥洗台前边洗手边思索着,钟鸣生忽然推门而入。 “生哥。”宋禹笑着同他打招呼。 钟鸣生点点头,站在他身旁,伸手接了点冷水拍拍脸,笑了笑道:“腿没事了吧?” “没事了。” 钟鸣生:“我下部戏一个礼拜后开机,替身就定你了。” 宋禹笑:“好啊,那就谢谢生哥了。” 钟鸣生舒了口气:“本来之前连累你被黄择天盯上,一直很愧疚,没想到恶有恶报,竟然就这么被仇家杀死了。” “是啊,也算是老天有眼。”宋禹也叹了口气。 钟鸣生转头看了看他,笑说:“不管怎样,那次在丽宫你救了我一命,我还欠你一个人情,以后你遇到事情需要帮忙,尽管开口。” 宋禹暗笑,其实何止是丽宫那一次,因为自己的到来,他已经改变了钟鸣生接下来的命运,不会再有两三年的消沉,不用等到温驰骏出现来拯救。 当然,这并不重要,毕竟他所做的一切,并非是为了钟鸣生,只是为了让占了原身皮囊的自己,顺利在这个时代生活下去。 他不甚在意地摊摊手,笑道:“既然黄择天已经死了,生哥就不用放在心上,何况……”他举起手中红包,“你给了我最大的利是包。” 钟鸣生笑:“你替我完成了三个最难的动作,是你该得的。” 宋禹挑眉一笑:“所以我也没客气,谢谢啦生哥。” 钟鸣生看了看他,也笑。 他总觉得这个少年有些不同寻常,明明只有十七八岁,刚从内陆来香江几个月,但身上却有一种超越年龄的从容。 而且人很聪明,一个月下来,连说话都已经没什么口音。 如今动作片正盛,巨星陨落又已十年,各大电影公司和武行都想捧出一个新星,但目前出头的几个动作明星,没有任何一个有巨星光芒。 而眼前这少年无论是从长相到身手到胆识,注定是要做这行的。 俗话说莫欺少年穷,谁能说下一个巨星就不会这个少年? 思及此,他弯唇一笑:“那就下部戏再见。” “好,再见。” 徐氏影业给钟鸣生打造的三部大戏,除了《神偷黑桃A》这部试水之作,接下来一部便是经典武侠翻拍《火烧红莲寺》。 《火烧红莲寺》是中国第一部武侠电影,拍摄于1928年上海,连拍十八集,上映时万人空巷,对行业影响巨大,是电影学院教材里必不可少一部戏。 翻拍经典在影视行业是常态,《火烧红莲寺》在后面几十年里,几乎每隔几年都会翻拍一次,徐氏影业这两年票房不佳,选择经典翻拍卖情怀,确实是一个相对保险的手段。 而这次导演和动作指导是已经许久没出山的周家班班主周成忠周三爷。 过去两三年,周家班参与制作的电影,已经连续扑了好几部。虽然电影好坏不能赖动作组,但对周家班的影响也很大,周成忠一年前自己做导演的那部票房,也被同期嘉运上映的电影吊着打。 这也是周三爷一年没拍戏的原因。 这回出山翻拍《火烧红莲寺》肯定是准备大干一场。 作为中国第一部武侠电影,《火烧红莲寺》在当年自然是有着划时代的意义,但武侠动作片发展到如今,无论是从故事丰富度还是动作设计,都早已上了另一个台阶。 宋禹没记错的话,《火烧红莲寺》诞生后大半个世纪,翻拍过近十回,剧情各有不同,但再没有任何一部,有过哪怕当年半点荣光。 如果只是普通翻拍,宋禹对此并不乐观。 不过这跟他也没什么关系,毕竟他还只是个做替身的小武师。 如今钢牙旺退出武行,自己继续当游兵散将不是办法,目前对他来说,最好的一条路就是加入周家班。 武行班子要做大做强,得捧出自己的人,用以前戏班子的话说,要有自己的红角儿。 关于周家班的状况,宋禹已经了解得差不多。 周家班原本是家族性质,但始终没捧出来自己人,后来周三爷收了田真为徒力捧,功夫不负有心人,田真果然大红。 然而红了没多久,田真就离开周家班和徐氏,转投嘉运影业,自立门户组建自己的动作班底,也就是现在的田家班。这两年香江卖座的动作片,一半出自田家班只手,田真也成为如日中天的动作明星,田家班因此风头大大盖过周家班。 而周家班也已经两年没进新人。 他一个外来者想进去只怕没那么容易。 《火烧红莲寺》开机前,他还有一个礼拜的休息时间,他可以慢慢想办法。 也就是这时,钢牙旺和阿丽的冰室开业了。 * 咚咚锵锵咚咚锵! 观塘街裕民坊新开的旺丽冰室门口,一只狮子舞得正欢,旁边一个敲锣一个打鼓,那打鼓的少年,穿黑裤白汗衫,衣摆束在裤腰内,是个练功的打扮。 少年手中鼓槌敲得十分卖力,双眼亮晶晶,白皙的双颊泛着红光,实在是俊秀得很。连看舞狮的人,也都忍不住要朝这少年多看一眼。 钢牙旺坐在门口的轮椅上,看着那摇头摆尾的狮子,笑得合不拢嘴,两颗大钢牙在照样下熠熠发光。 他自打醒来后,身体恢复很快,只是小腿骨折还要继续养着,但已经不影响自理。干脆趁着兄弟们这几天还没进剧组开工,提前把冰室开了。 一曲狮子舞完,阿华虾仔从狮下钻出来,一行人笑嘻嘻凑上前:“祝旺哥旺嫂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阿丽笑盈盈给众人派利是:“都快进来先饮杯茶!” 虾仔笑道:“饮乜茶?我们是来帮忙的。” 说着转身大手一挥,招呼看热闹的路人:“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新店开张打七折,都进来尝尝鲜啊!” 有一伙武师们帮忙暖场,来尝鲜的客人还真不少。钢牙旺腿脚不便,正好负责收银,宋禹几个帮着阿丽招待客人。 第一天开张,也算是乱中有序。 送走一波客流,不知谁叫了一声:“米哥来了!” 宋禹转头,果然见周家米带着阿龙两人走进来。 “旺哥,恭喜啊!”周家米堆着一脸笑,递上一份礼盒。他这张胖脸,不凶的时候很喜庆,跟弥勒佛没两样。 钢牙旺接过礼盒,笑道:“米哥,你来啦!快快坐!你们食咩?我让阿丽给你们上。” “冰咖啡就行。” “阿禹,给米哥三位上冰咖啡。” “好嘞。” 周家米道:“你先忙着,不用管我们!” 宋禹端了三份咖啡和三明治上走到卡座,笑道:“米哥,你们慢慢用。” 周家米看了看他,笑道:“我听阿生说下部戏指定用你做替身了。” 宋禹笑着点头:“是啊,还要多谢米哥这部戏的照顾,才有机会让生哥看中我。” 周家米笑:“能被阿生看中是你自己本事。” 两人正说着,钢牙旺摇着轮椅过来,笑眯眯道:“阿禹,你去后厨看看有乜需要帮忙的?” 宋禹点头:“好,旺哥米哥你们聊着。” 目送他离开,钢牙旺才转头笑问:“米哥,我店里咖啡味道还唔错吧?” 周家米笑着点点头:“做了十几年武师,就这么不做了,会不会不舍?” 钢牙旺笑:“咁唔是啦!不过人生就是这样,有舍才有得吗?我现在有店有老婆,过几年屋企再多一两个崽,你们羡慕都来不及。” 周家米笑着点头:“这倒是。” 钢牙旺说完,望着他嚅嗫了下唇,清清嗓子,欲言又止。 周家米挑眉道:“旺哥,我们认识七八年,你有乜话想同我讲直说啦。” 钢牙旺笑了笑:“旺哥,我是想同你说说阿禹。” “你说。” “我知你们周家班一直在搵新人,阿禹模样和身手不用我说。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帮忙把他引荐给三爷。” 周家米蹙起眉头:“你想阿禹加入我们周家班?” 钢牙旺点头:“他在香江无亲无故,我如今又不做这一行,就希望他能有个靠山,免得东一顿西一顿没着落。” 周家米道:“他伸手咁好,不用担心没工开,钟鸣生下部戏指定他做替身。” 钢牙旺道:“我知,我就是觉得以他的条件,不应该只做个替身。” 周家米沉吟片刻,才道:“讲真,我也很欣赏阿禹,入行咁多年,像他这样够胆的小武师很少见,而且他长相身手都好好,只做替身几浪费。三爷也确实想寻武师身手小生脸的新人,只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你知有田真这个前车之鉴,一般人恐怕很难过三爷这关。” 钢牙旺笑道:“能不能入三爷亲眼,就看他造化了。” 周家米舒了口气:“行,那我就帮你这个忙。” 宋禹从后厨帮完忙出来,周家米和阿龙几人已经起身。他咦了一声:“米哥,你们要走了?” 周家米点点头,似是随口道:“阿禹,你买了呼机吧?把号码留给我。” “啊?好好好。”宋禹劏房没有电话,为了方便工作联系,杀青结束后,就买了呼机,闻言赶紧找来纸笔,将呼机号码写给对方,笑眯眯道,“米哥,有工作别忘了找我?” 周家米接过纸张塞进口袋,耸耸肩道:“放心,米哥不会让你饿肚子的。” 将一行人送出门后,宋禹才回到刚刚的卡座收拾,忍不住问钢牙旺:“旺哥,你们刚刚聊什么呢?” 钢牙旺笑呵呵道:“我让米哥把你引荐给三爷。” “啊?” “至于有没有机会进周家班,就看你造化了?” “旺哥!”宋禹大叫一声,放下手中玻璃杯,扑上去狠狠抱住对方,“你就是我亲大佬。” “去去去,怎么跟虾仔一样讨嫌了?”钢牙旺用手指将他脑袋戳开。 “旺哥,你叫我!”在一头忙活的虾仔听到自己名字,嬉皮笑脸转头应道。 宋禹和钢牙旺对视一眼,齐齐笑出声。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37.第三十七章 翌日傍晚, 宋禹就收到周家米的传呼,让他去周家班去见爷,倒是比他预想得更早。 可见胖头米在周家班确实是说得上话的。 他专门查过周家班的资料, 目前总共十七人, 其中大半姓周。三爷周成忠原本有两个徒弟, 一个是周家米, 另一个便是田真,田真离开后,便只剩周家米一个。 周家米是周成忠亲侄子,徒弟加侄子,如今又已经能独当一面做武术指导,在周家班能说上话便不足为奇了。 宋禹回复电话, 确定周家班地址后, 专门换上一身干净衣服,坐上计程车出了门。 周家班的大本营位于新界一栋旧楼的一层,既是办公楼也是训练基地。 他踏上楼梯, 在一扇紧闭的老旧木门停下, 犹豫片刻,深呼吸了口气,才抬手去敲门。 木门很快咯吱一声打开, 从里面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龙哥。”宋禹笑着和开门的阿龙打招呼,看到熟人, 他心里稍稍放松了些。 阿龙低声道:“快进来吧,米哥和爷在等着你。” 宋禹点点头,跟着他往屋内走去。 这一间宽敞的训练房,里面各种练武器材,还有好几个武师模样的人正在哼哼哈嘿地练功。 宋禹路过时, 彬彬有礼点头打招呼,几人反应神色各异,但显然见到这么一个俊俏的少年,都有些好奇。 “爷米哥,阿禹来了!”阿龙走上前,朝站在一块龙精虎猛牌匾下方的周家米,以及坐在他旁边圈椅上的男人道。 男人留着浓密的八字胡,穿一身黑色练功服,手中端一杯正冒热气的茶,虽然看得出上了年纪,但身形精悍,双目炯炯有神,有股不怒而威的气质。 想来便是周家班班主周成忠周爷了。 原书剧情开始于两年后,徐氏影业和周家班已经不复存在,这两个名字都只在几个配角不重要的对话中随口提到过。 毕竟对于要掌管娱乐帝国的主角来说,一个武行班子和武师们确实并不重要。 宋禹正思索着,只见周家米板着一张胖脸,严肃道:“阿禹,还不快见过爷。” 说实话,宋禹对这种旧时代的礼数规矩打心底不大喜欢,但八十年代的香江还保留着很多旧俗,武行本身又是脱胎于戏班子,他只能入乡随俗。 他上前一步,抱拳躬身行礼道:“见过爷。” 周成忠低着头,慢条斯理呷了口茶,半晌才缓缓抬头,撩起眼皮看向他,轻描淡写打量他一番,开口道:“你就是阿禹?” 他几乎是面无表情,语气中也听不出任何情绪 宋禹心中微微有些忐忑,点头恭恭敬敬应道:“嗯。” “把头抬起来。” 宋禹抬头,对上周成忠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 周成忠浓眉微微蹙起,歪头看向周家米:“你说是小生脸,我看旦角还差唔多。” 宋禹知道自己这张皮囊过于俊秀,加之年纪又小,确实是个十足的小白脸,但被人直接这样评价,还是有些尴尬。 周家米显然也有些不自在,摸摸鼻子道:“叔,阿禹刚十八,还没完全长开。而且他主要是强在身手上。” 周成忠复又看向宋禹,淡声道:“那就先打一套拳看看。” 宋禹点头,抱拳行了个礼:“爷,那阿禹就献丑了。” 说罢,退后两步,循着原身记忆和本能,熟练打起一套红拳。 周家班几年未进新人,如今想吸纳新鲜血液,想必是打算力捧,将来和田真对打,要求自然很高。 周家米帮忙引荐,让他站在周爷面前,至于能不能得周爷青眼,对方肯定是帮不上忙,一切都得看自己表现了。 这套拳他几乎用了浑身解数,将手上和腿上功夫悉数发挥出来。 而他确实也打得漂亮,尤其是腿上功夫,腾空飞踢筋斗,行云流水,力度十足。 原本在练功的几个武师,都默默走过来,站在旁边好奇围观。 “叔,我没骗你吧?”在宋禹打完收功时,周家米凑到周成忠脸侧低声开口,只是话还未说完,就被周成忠抬手打断,“好唔好?我自己有眼睇。” 周家米老老实实闭上嘴。 宋禹微微喘着气,拱手道:“请爷指点。” 周成忠看向他,不紧不慢道:“你拳脚确实漂亮,但现在动作片,光是花把势可不行,得需要拳拳到肉的真功夫。”说着,放下手中茶杯,抬手一挥,“阿秋阿冬,你们陪这位小靓仔练练!” “是,爷。” 两个穿着白色练功T恤,腰间绑着黑腰带的青年,上前拱手应道。 一人应该是同胞兄弟,模样生得很像,都是黑皮肤粗犷脸,中等身材,脊背宽阔,手臂粗壮,一看就是练家子。 两人回复周爷,又对宋禹拱拱手,摆开架势。 宋禹想过这趟面试不简单,但没想到一来就要动手,而且是直接一对一。 不是武行么? 还讲不讲武德? 他忍不住在心中吐槽。 原身是功夫好,但大脑中几乎没有对战的记忆,面对这两个健壮武师,他是一点底都没有。 他硬着头皮对两人行了礼。 阿秋阿冬没给他太多准备时间,大吼一声,朝他冲过来。 两人配合极好,一个矮身扫堂腿,一个鹞子扑食。 宋禹遭前后上下夹击,刚跳起来避开身下的飞腿,上方肩膀又被双手攥住。 这两只手力量极大,跟铁钳一样。 俗话说一力降十会,这就是格斗中,为什么分量级的原因。人的力量是和重量成正比的。 这两人虽然不算高大,但比自己壮实太多,胳膊上都是一块块粗壮的肌肉。原身功夫再好,也只是个十八岁还没完全长开的少年。 他被阿冬这两只手攥住肩膀,一时差点不能动弹,眼见阿秋又要来踹自己膝窝,他提起一口气,双手迅速攥住肩膀上一只手腕,猛得扭身,双手对单手,还是容易的。 在躲开踹来的那只脚时,顺利挣脱钳制,成功反剪住阿冬,再顺势一脚从后将人踹开。 趁着人没反应过来,又往后一脚踢向冲过来的阿秋。 阿秋头一歪,将头避开,还顺手攥住他的脚踝。 这只脚宋禹刚刚才受过伤,虽然已经好得差不多,但也不敢太用力,眼见挣扎不开,他俊眉一蹙,干脆借着对手上的力度,飞身上前,骑上阿秋肩膀,双腿夹住对方脖颈,身体倾斜往下一沉,一个夹肩摔,将人成功摔倒在地。 不敢有一丝迟疑,一倒地就迅速挣开爬起来。 原身长期营养缺乏,身材清瘦,虽然矫捷灵活,体力却不算太好,才几招,就有点气喘吁吁。 阿秋阿冬从地上爬起来,也是喘着粗气。 两人原本见宋禹身形单薄,面容俊美,应该是个绣花枕头,他们一打一,原本就不公平,便没用全力,以防将人伤到。 没想到这后生仔竟然还真有点本事。 爷和其他兄弟就在旁边看着,刚刚这几下,实在他们没面子,也激出了两人的血气。 阿秋高声道:“既然小兄弟有本事,那我们也不客气了。” 话毕,两人再次大吼着冲过来。 这一回,宋禹不再紧张,因为刚刚过的那几招,他心里对自己的战力,已经有了底。 虽然力量不占优势,但身手的矫捷,确实不是这一人能比的,只要不被两人抓住,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这回他换了战术,不再等着对方进攻,自己被动防御,而是迅速转守为攻,让身体处于动态,再不给两人攥住自己的机会。 而阿秋阿冬也都使出浑身解数,条人影在偌大房间空地,你进我退,你攻我守,移形换步,拳来拳往。 呼呼的拳风和脚风,看得众武师热血沸腾。 几十个回合下来,阿秋阿冬见两人一起也不占上风,不免开始急躁,而宋禹见两人渐渐露出破绽,也不再恋战,趁着阿秋一个漏洞,避开对方拳头,矮身抱住对方腰,用身体的力量,将人往后摔倒在地,自己又一个漂亮的鲤鱼打挺站起身,对着冲过来的阿冬一个飞踢,将人踹倒在两米开外。 两人捂着痛处爬起来,还要再战,被周成忠抬手制止:“你俩下去。” 两人对宋禹拱拱手退到一边。 周家米笑眯眯朝周爷道:“师父,我没说错吧?” 周爷不置可否,只淡声道:“去楼上把家俊叫来!” 周家米一愣,眉头微微蹙了蹙,到底没说什么,只继续安静站在旁边。 “我这就去。”阿冬点点头,捂着肚子神色古怪地看了眼宋禹,飞快朝外面跑去。 宋禹听到“家俊”这个两字,先是愣了下,继而又想着这个名字在香江,实在是烂大街,便未放在心上。 但看周家米和周围武师的神色,总觉得有点忐忑。 他上前一步,朝周成忠拱拱手,道:“爷,不知我刚刚表现如何?” “不错。”周成忠点点头,“不过我们周家班不缺人,要招那必然是最好的。你打过阿秋阿冬还不够,等赢了我义子再说。” 果然是还要再来。 也不知那个“家俊”到底是什么身手。 说实话,宋禹心里已经有点不耐烦了,他是面试当武师拍电影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应聘打手。 但如今自己无依无靠,能找个靠谱的码头不容易,只能老老实实点头:“明白。” 过了不到两分钟,身后响起两道脚步声,与此同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契爷,你搵我?” 宋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置信地转过头。 那与阿冬并排朝这边走来的冷脸高大青年,不是林家俊还能是谁? 这家伙不是□□马仔吗?怎么会在这里? 宋禹第一次有种脑子秀逗的感觉。 * 家俊自然也看到了屋中的宋禹,他深灰色冰冷的眸子,蓦地跳动了下,显出几分愕然,但很快恢复如常,将目光轻描淡写从他身上收回,走到周成忠跟前。 周成忠道:“这位阿禹是阿米推荐的新人,你和他练一练,要是他能赢过你,我就让他入门。” “契爷……”家俊眉头蹙起,似是有些犹豫。 “点嘛?有问题?”周成忠撩起眼皮看向他。 家俊摇摇头嚅嗫道:“冇问题。” “行,那就开始吧。”周成忠摆摆手。 宋禹已经无暇关心林家俊既然是周家班的人这件事。 他看向转过身面对自己的高大青年。 对方依旧穿着惯常的白T恤牛仔裤,肩宽窄臀,手臂和胸口鼓着明显的肌肉。 他和家俊动过一次手,是那晚在假赌场摸黑过招,但对方分明只守不攻,所以他并不知道对方身手如何,又是什么路数。 但他知道绝对力量这个词。 刚刚的阿秋阿冬虽然比自己壮硕很多,但个头都不高,所以还谈不上绝对力量。可眼前这大个子,不仅比他足足高上快大半个头,骨架也是大了一圈,体型与西方人差不多,在黄种人中很少见,也不知是不是有混血的缘故。 宋禹不动声色瞥了眼周成忠,原本一脸严肃的男人,此时嘴角微微噙起了一丝淡笑,显然林家俊是他的大杀器。 宋禹心中再次忍不住吐槽,你这老东西挺不要脸啊,这要搁在专业八角台上,他和林家俊的量级差了得至少四个。 而且刚和阿秋阿冬打了一场,虽然赢得不算太难,但也挨了不少拳脚,消耗了不少体力。 好在也算活动开了。 他抬头正眼看向对面的林家俊,那张冷峻的面容,一如既往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深邃的眼眸中,似有一丝难辨的波动。 见家俊半晌不动,周成忠眉头微蹙,冷声道:“家俊!仲唔动手?” 家俊淡淡点头,对宋禹抱拳低声道:“得罪了。” 宋禹虽然想吐槽他这一板一眼的架势,但心里却是不由自主一提。 家俊很快朝他走了过来,不像刚刚阿秋阿冬那样大吼猛冲,只是迈动大步,笔直走来。 宋禹深知一旦被对方控制,肯定就不好脱身,于是先下手为强,直接一个飞踢朝对方胸口踹去。 他想的是跟刚刚一样,主动进攻,让对方防守躲避,避免近身。 没想到他这一脚踢过去,对方竟然没躲,而是生生挨上来。 宋禹心下一震,因为很快发觉,自己这一脚仿佛踢在钢板一样。而当他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林家俊单手攥住了他的脚踝。 这动作看起来气定神闲,但宋禹却怎么都挣脱不开。 他试图像刚刚那样,借力飞身蹿上对方肩膀,来一个夹颈摔,但瞬间就放弃这个念头, 一来是家俊个子远远高过阿秋阿冬,一来他块头更大,自己这力气和身板,显然不大可能摔动对方。 僵持间,他只能在对方攥住自己一只脚时,另一只脚也蹬向对方。 这回攥着自己脚的力量,终于卸掉,他迅速一个转身,单手撑地稳住身体,又飞快起身,看向被自己蹬退两步的男人。 虽然只是一瞬间,但他很清楚,刚刚自己之所以能挣开被对方攥住的脚,是因为林家俊主动松了手。 对方放水了? 家俊淡淡看了他一眼,抬手揉了揉被他踹中的胸口——严格来说不是揉,是在拍白T恤上那脚印。 还拍得挺仔细。 宋禹:“……”这家伙真是不分场合地爱干净。 而家俊的表现,显然让周成忠很不满意,轻咳一声,沉声喝道:“家俊,没食饭乜?” 家俊放下拍灰的手,应道:“明白。” 在林家俊上场时,原本围在旁边的几个武师,早退到两侧贴着墙根,似乎是生怕一不小心被波及无辜。 家俊这回眉头微蹙,一边道了句“当心了”,一边再次朝宋禹疾步逼上来。 宋禹刚刚见识了对方的力量,是一点不敢再让被对方近身。而不让对方控制住唯一的办法,就是在进攻时,要用比先前对付阿冬阿秋更快的速度。 思及此,在对方再次逼上来时,他依旧没有迟疑,率先发起进攻,这回他加快了所有招式的速度,一套连环踢快如闪电,没有任何停顿。 家俊这回再无法像之前那样攥住他的手脚,只能勉强避开攻势。 旁边几个武师,看得激动不已,忍不住鼓掌喝彩:“好!” 虽然一套急速的拳加腿下来,累得够呛,但也叫宋禹发现,林家俊虽然力量大,反应也算快,还特别抗揍,无论是自己的拳还是腿,砰砰砸在他身上,他几乎没什么反应——虽然也有自己没出全力的原因。 可林家俊的矫捷度和自己这具身体比起来,还是差了不少。 不是对方不行,而是原身身手确实快得超出自己想象。 他心中稍安,若是再狭小一些的空间,他可能没办法对付林家俊这种高大力量型选手,但这间练功房足够宽敞,一口气翻十几个跟头都没问题,很方便他发挥自己的灵巧矫捷。 只是林家俊的体力显然也要好过自己。 一连十几个回合下来,他再次气喘吁吁,对方却明显没太费力。 不过,宋禹很快发现一个细节。 几乎每次分开时,家俊都会下意识拍拍衣服上被自己蹬上的鞋底灰。 这家伙估计是有点洁癖。 不是估计,是一定。 宋禹勾了勾嘴角,朝对方微微一笑。 家俊望着他的笑容,总觉得有古怪,只见宋禹一边冲过来一套连环拳朝自己落下,一边压低声音坏笑:“我过来时在路上不小心踩到了狗屎。” 家俊蹙眉间,正想着他冷不丁说这话什么意思,就发觉对方忽然撤掉拳头,猛得飞身而起,一个标准的腾空摆莲姿势,上方那只脚直直朝他罩面踹过来。 家俊想到刚刚他的话,脸色顿时微微变,赶紧往后退开几步。 因为是避之不及的退法,下盘自然也就不稳,甚至还微微有些踉跄。 宋禹乘胜追击,落地后又是一个扫堂腿。 若是之前,他的扫堂腿未必对林家俊有用,但此刻对方下盘不稳,终于让他成功将人放倒。 林家俊到底是反应速度快,虽然身体倒地,却还是单手及时撑住地面,没让自己摔得太狼狈,只是稳稳坐在地上。 宋禹见状自然没有善罢甘休,又是上前一步,抬脚将鞋底板对上他的脸。 家俊歪头伸手挡住自己的脸,直接开口道:“我输了!” 宋禹勾唇一笑,将脚放下来,又朝他伸出手:“承让。” 家俊看向他伸在他自己面前的手,将自己手递给他,借着他的一点力气站起身。 宋禹凑到他身侧,耳语般道:“刚刚骗你的,我没踩中狗屎。” 家俊嘴角抽搐了下,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低低轻笑了声,转身走到周成忠跟前道:“契爷。” 宋禹则是随他一起上前,恭恭敬敬行了礼。 周成忠摆摆手,抬头看向林家俊,叹道:“家俊,虽然你唔做武师,也还是要多和兄弟们练练功,业精于勤荒于嬉,你一身好功夫还是不要荒废掉。” “嗯,我知的。” 周成忠其实也看出了,自己这义子刚刚有所保留,毕竟身形力量在那里,要动真格,那后生仔怎可能如此轻松讨到便宜? 不过这后生仔身手确实漂亮。 比他周家班一帮子弟身手都要漂亮。 他神色莫测地看向微微喘着气的宋禹。 他其实还是有些犹豫。 周家班目前这些人,不是没被捧过,好几个在数十部片子里露过脸,甚至戏份不少,但一个都没出头,顶多是做个黄金配角,没有一个能扛起一部戏。 所以周家班现在急需新鲜血液。 如今电影观众口味在变,女性观众日益增多,所以长相好的打星更占优势,高层也越来越看重长相,不然也不会让钟鸣生来拍打戏。 田真正是因为生得还算标致,他当初才决定力捧。只是没想到捧出了只白眼狼。 而眼前这个后生仔,比田真不知靓仔多少倍,这一身北派红拳的身手,在如今香江武行也找不出第一个。 但越是条件好越让他举棋不定,他可不愿意再给人做嫁衣。 他端起茶杯,老神在在呷了一口,半晌没有开口。 周家米试探道:“叔,你看……” 周成忠抬手将他后面的话打断。 周家米立马噤声,先是看了眼另一侧的林家俊,又看向老老实实站在家俊身旁的宋禹,心中有些焦急。 偌大的练功房里,一时鸦雀无声,谁也不敢开口说话,只屏声静气看着垂眸喝茶的周成忠,紧张地等待他对这个新人的最终宣判。 当然,要说此时谁最紧张,那还得是宋禹。 他默默看着周成忠,想从对方神色中看出点所以然。 但年过半百的人,心思城府自然不一般,饶是他再懂得人类表情,一时也不敢掉以轻心妄下结论,只能一脸恭谦地等待他发话。 及至手中茶水见了底,周成忠才不紧不慢放下杯子,缓缓抬头,再次正眼看向宋禹。 “我知你来周家班是为了什么,做这行谁都想成名成角,但我们周家班讲究的是脚踏实地,周家班所有的人都是从零开始,在我这里无人能走捷径。若是我让你想老老实实做几年武师,才有露脸的角色,你可愿意?” 宋禹知道他是怕自己成为第一个田真,翅膀一硬就远走高飞。 他轻笑了笑,拱手道:“爷多虑了,我初来香江,无依无靠,不过是想搵个牢靠的饭碗吃饱穿暖,成名成角我现在还不敢想,只想来先端稳武师这碗饭。当然……”他微微一顿,又继续,“如果有一日,当真能成拍电影成为明星,我定不会忘记爷和周家班的培养之恩。” 他确实只是想先找个稳定靠山,能日日有工开,在这个行业里先混熟。 至于能不能当上演员,他并不着急,周成忠口中的几年,他自然也不在意。 毕竟周家班自己也就还有最多两年的寿数。 周成忠听他这么说,终于轻轻舒了口气,点点头站起身:“行,你先来跟我拜一拜关一爷,再按规矩入周家班的门。”说着,转头对林家俊道,“家俊,你去准备阿禹入门的事。” 家俊闻言点头,转头对上宋禹看过来的眼睛,嘴角微微勾了勾,是个微笑的表情,只是天生一张冷峻脸,这笑意实在是难以辨明。 宋禹跟着周成忠来到练功房进门处的关一爷神像,点了香拜了拜,又老老实实跟着他走回原处,等着接下来的入门礼仪。 他不知这种老式做派的武行班子有什么规矩,是不是也要像堂口一样,发十六誓,过火坑,歃血为盟? 正胡思乱想着,林家俊去而复返,将手中一份文件递给他:“阿禹,你先看看。” 宋禹奇怪地接过文件,看到封面上“合同”两个大字,又听周成忠不紧不慢道:“这是签约合同,期限是五年,其他条件都有列明,你看看有没有问题,要是没问题就签名画押,正式成为周家班一员。” 宋禹惊讶地看向周成忠。 一旁的周家米轻咳一声,道:“我们周家班是正规注册公司,当然要签劳务合同。你以为是外面那些野鸡班子?你赶紧看了,没问题就签字画押。” 宋禹哦了一声,低头迅速浏览条款。 原来人家这么现代化。 是他草率了。 * 他很快扫完合同,除了五年期限,到期前离开需要赔偿巨额违约金外,其他条件并不苛刻,甚至很宽松,与这些粗枝大叶的武师一样粗糙。 而五年对于宋禹来说,完全不需要担心,一来是周家班等不到五年就会解散,一来是就算没有解散,干这一行的在一家公司待五年,也并不是什么可怕的期限。 他爽快地签上自己大名,又接过林家俊递来的印泥,按上了自己的指印。 一式两份,宋禹递还给林家俊一份,待林家俊递给周成忠看了眼,拿着合同离开,他又朝周成忠认认真真行了个拱手礼,道:“多谢爷给我加入周家班的机会,我一定会努力,不让爷失望。” 周成忠挥挥手:“行了,时间不早了,你回去吧,天后《火烧红莲寺》,来开工。” 宋禹:“好的,爷也早点休息。”说着又对周家米和其他几个兄弟道,“米哥,各位师兄,以后请多关照。” 周家米笑着挥挥手:“都是兄弟,一起努力开工搵钱就是。” 其他几个武师也打着哈哈附和:“是啊,以后一起做嘢搵钱,互相关照。” 宋禹与众人道别,拿着热腾腾的合同出门下楼。 此时天色已晚,这一带比较偏僻,车辆行人都已经不多,附近的小巴站还要走上一大截,他想了想,决定在楼下等会儿免费车。 如他所料,不过十分钟,他的免费车——林家俊就已下楼。 家俊看到他站在路边等着,自然也没意外,走过来很自然地开口:“走吧。” 宋禹勾了勾唇,与他并肩而行,又忍不住借着夜灯,歪头仔细去打量对方。 家俊被他看得不自在,蹙了蹙眉道:“睇乜嘢?” 宋禹道:“原来你也是武师,我还以为你是……” 家俊道:“以为我是什么?” 宋禹笑:“我还以为你是□□,混堂口的烂仔。” 原来从前他受伤是因为和武师们练功,而他拿着的那一包兵器,想来是拍戏道具。 家俊想起对方此前对他那始终保有一点距离的态度,不禁好笑地摇摇头:“我谢谢你啊。” 宋禹也笑:“没想到你是周家班,早知道就……” “早知道咩?”家俊又问。 宋禹心说早知道就从你这里下手了,但面上却是轻描淡写摇摇头:“就是觉得很意外。对了,你叫爷契爷,你是他干儿子?” 家俊点头:“嗯,差不多,爷是我义父。” 宋禹了然点头,忍不住看了看他。 其实也不怪自己误会,这家伙长成这副模样,手臂又有刺青,当初收高利贷的烂仔明显就有点怕他,在这个时代,任谁也会和烂仔联系起来吧? 他又想到当初家俊说过工作有危险,做武行可不是危险么? 思及此,他忍不住低笑出声。 家俊转头默默看着他笑,过了片刻,才冷不丁道:“对了,我要纠正你一下,我不是武师。” “啊?”宋禹微微一愣。 “我是爷助手,帮他带着兄弟们练功,也负责周家班日常管理和文职工作。” 听到“文职”一字,宋禹从怔愣中回神,彻底噗嗤笑出来。 家俊木着脸看向他。 宋禹赶紧摆摆手:“我不是笑你,就是有点没想到。” 家俊知道自己长相和“文”这个字相差十万八千里,对他的笑也没在意,只睨了人一眼,轻描淡写勾了勾嘴角。 宋禹又想到什么似的,随口问:“你身手这么好,为何不做武师?” 家俊这回看他的眼神,终于带上一点显而易见的无奈。 宋禹其实在问出这个问题时,已经意识到自己是问了句废话。 不过家俊还是认真和他解释道:“我十一岁跟着义父练武,在片场打杂,可没想到长太快,十四五就跟现在差不多,打星个子都不高,我做不了替身,做群演这身高也太突兀。”说着又转头看向宋禹,木着脸问,“你是不是还想问,我为何不演戏?” 宋禹笑着摊摊手,盯着他那张面无表情的冰山脸道:“那倒没有,毕竟这个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 这回轮到家俊怔了下,继而又轻笑着摇头,走到路边摩托车旁,将头盔递给他:“好好休息几天,爷可比米哥严苛百倍,进了他的组,那就真是拿命拼。” 宋禹接过头盔,想了想道:“家俊,我请你去吃夜宵。” “为什么?” “感谢你刚刚在爷面前给我放水。” 家俊轻笑,跨上摩托车淡声道:“我可没放水,你是凭本事赢了我。” 宋禹道:“你明知我说踩了狗屎是故意使诈。” 家俊默了片刻,轻咳一声:“但你也可能真的踩了狗屎,只是你自己不知道。” 宋禹:“……”感觉脚下有点不舒服了怎么回事? 家俊又道:“而且你是正统北派红拳,身手确实比我好,我不过是仗着身高力大,你赢我很正当。” 宋禹笑:“你学武的不知一力敌十会?” 家俊没再说什么,只不甚在意地低低笑了笑。 宋禹坐上他摩托车后座,右手绕上前,笑道:“以后就是同门兄弟了,请多多关照呀家俊哥!” 家俊轻笑一声,轻轻握了握住他的手:“嗯,多多关照,阿禹弟。” 对方带着老茧的大手,干燥温暖,只是很快就松开,以至于宋禹并没有好好感受那温度。 他收回手,扶住家俊劲瘦的腰,抬头看了眼远处香江璀璨的霓虹,轻轻舒了口气。 不管怎样,今天是自己穿越到这里的一个新开始。 虽然前路依旧渺茫,但至少此时此刻,坐在家俊身后,吹着夜风,心情难得愉悦。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38.第三十八章 机会 《火烧红莲寺》拍摄地不在徐氏片场, 而是在新界屯门青山中一座古寺。这座古寺早无僧人,这些年已成为各大剧组寺庙戏的片场。 开机第一天,宋禹原本以为拍两场简单的戏先进入状态就好。但他显然低估了周成忠的工作狂作风, 拍了男主陆小青出场戏后,直接就上第一场高难度打戏。 这是电影开头, 陆小青路过大围山,遇到逃难的一家被两个蒙面人打劫,要抢走这家的少女, 陆小青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他原本以为只是寻常山匪,不想两个蒙面人却武艺高强, 虽然将两人打走, 却在追敌途中因为轻敌, 肩膀中了对方打来的一枚暗镖。 陆小青受了伤,从山坡一路滚下, 无力再赶夜路,正好看见前方的一座寺庙, 便进去借宿。 而这第一场高难度打戏,就是陆小青和两个蒙面劫匪的对战。 两个蒙面劫匪由阿秋阿冬扮演,钟鸣生光是和两人套招对戏,就整整练了两个钟头。别说是钟鸣生一个没练过武的, 就是阿秋阿冬两个武师, 都累得气喘吁吁满脸菜色。 到了正式拍摄, 哪怕是在宋禹这个从影十几年的影帝眼中, 都觉得很不错,但周成忠依旧不满意,整整拍了十几条才通过。 而这时已经过了凌晨一点。 “好啦阿生,你回去休息, 明天下午再来。” “好的三爷,你们也早点收工休息。”钟鸣生客客气气道,声音明显有点发虚。 众人以为钟鸣生拍完,今晚的夜戏也就打完收工了,几个武师顿时懒懒散散打起哈欠,不想却听周成忠洪钟般的嗓子响起:“做乜呢?仲未收工就想摸鱼,准备一下场。” 几个武师顿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原本宋禹也已昏昏欲睡,听到“下一场”三个字,很快反应过来。钟鸣生刚刚是拍到中镖倒地,下一场就是他滚下山坡。 这场戏自然是替身来,而自己正是他这部戏的专职替身。 他赶紧走上前,道:“三爷,是该我上了吗?” 周成忠瞥他一眼,点头:“嗯。” 这个山坡白天宋禹勘察过,总共十几米,不算陡峭,但草木丛生,要一路滚下去,还是有点难度的。 戏中陆小青是受伤摔下,但实际上是需要人发力才能完成摔下山坡的效果。 这场戏对武师来说,危险度并不高,但以宋禹对周成忠刚刚拍戏的了解,只怕一条过没那么容易。 不管怎样,这是他进周家班第一场戏,恐怕也是周成忠对自己的一场考验。 他换上戏服,里面多穿了两层厚衣服,以防被木枝石头弄伤。 “三爷,要先试一次吗?”他问。 周成忠摇头:“不用,直接拍。” “嗯。” “各部门准备!” “A。” 宋禹深呼吸一口气,没做任何犹豫,往山坡下摔滚去。 虽然知道以周成忠的风格,不可能一条过,但他还是尽可能一气呵成。 他努力护着脸,可草木划过手背和脖子的感觉还是不好受,时不时就能感觉到被草木划伤的刺痛。 但宋禹并未因为这些疼痛而有任何停顿。 上方的周成忠,默默看着夜色下那团滚落在草木中的身影。 说实话,他是有点意外的。 每一部戏开拍,不仅是主演进入状态需要时间,武师也一样。眼下这场戏并不难,但哪怕是资深武师,第一滚难免都有点拖泥带水。 但这个新来的小武师,却格外果断,反应也快,中途明明被木枝卡住,但他却像很自然受痛一样,身体顺势颤抖一下,然后在颤抖中暗暗用力,再次滚下去。 “咔!” 周成忠的声音响起,宋禹才从地上爬起来,抬头看向上方,高声问道:“三爷,怎么样?” 周成忠面无表情道:“速度太慢!重来!” “收到!”宋禹赶紧手脚并用爬上去。 第二遍。 “咔!” “速度太快!这是摔落山坡,不是跳崖,再来!” “收到!” 第三遍。 “身体打太直,要稍稍弯曲。再来!” “收到!” 及至滚到第五遍,当周成忠再次说出“再来”两个字时,旁边的武师们都看得有些心惊胆战。 虽然三爷一向吹毛求疵,但这小武师刚刚的动作,实在是已经看不出什么毛病。 一直站在周成忠身旁的家俊,默默看着滚了五遍的宋禹,此刻见人气喘吁吁往上爬,到底没忍住,凑到周成忠耳畔,低声道:“契爷,我看刚刚几遍都挺好的……” 周成忠抬手打断他:“我心中有数。” 家俊只能闭上嘴,只蹙着眉头看向再次爬上来的宋禹。 夜色下,少年大汗淋漓,脸色微微苍白,侧脸到耳后的脖颈,布满道道血痕。 周成忠冷声问道:“还行不行?” 宋禹喘着气大声回:“行!” 他已经确定周成忠是在考验自己,那自然不能让对方失望。 周成忠面色稍霁:“好,那就再来。” 他让宋禹滚了这么多遍,一来是为了精益求精,二来则是想趁机考验一下这个新人,想确定他能不能吃苦。 如果连苦都不能吃,又如何值得他日后去捧? 好在这孩子没让他失望,明明累得脸色惨白,也受了不少伤,但一句苦和疼没喊过。 滚了五遍,宋禹已是轻车熟路,滚到坡脚,听到咔的声音,他喘着气爬起来,想着估计还会再来。 不想却听到上面的周成忠却拿着喇叭道:“过了,收工!” 宋禹闭上眼睛重重舒了口气。 因为实在是太累,他没立刻爬上去,而是卸力一般靠在一棵树上小憩。一时间只觉脑子空白一片,恨不得立马昏天黑地睡过去。 “阿禹,你没事吧?”正昏昏沉沉间,一道熟悉的低沉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几分明显的担忧。 宋禹勉强睁开眼睛,借着月色看清这高大的身影,笑着摇摇头,有气无力道:“家俊,我没事。” “走,收工了,我扶你下山。” 宋禹也没客气,伸手搭在他手臂,借着他的力气迈步。 因为困倦交加,一上剧组的小巴车,他就打起瞌睡。 坐在他旁边的家俊找出碘伏,正要准备给他处理伤口,却见他早睡得昏天黑地。 他正有些犹疑要怎么上药时,车子一个颠簸,宋禹身体晃了晃,歪倒在了他腿上。 家俊蹙起眉头,但很快发觉这是一个好的擦药姿势,于是将人衣领拨开。 这人虽然是练武出身,但生得很白,此时白皙脖颈上一道道血痕,便显出了几分触目惊心。 家俊用棉签沾上碘伏,小心翼翼清理这些小伤口。睡梦中的人似乎是感觉到痛意,眉头微微皱了皱,这让家俊顿时停下手中动作。 见对方始终没睁开眼睛,脑袋也没动一下,又才继续。 上完一侧,又轻轻将对方的头转过去,再上另一边。 温热的呼吸若有若无在他手边,像是羽毛一样,挠得他心头微微发痒。不知为何他竟然有点心虚,以至于下意识抬头,面无表情环顾了下四周,见大家都东倒西歪打瞌睡,没人来注意他,又才低头继续给人擦药。 等脸上脖子伤口处理好,他正要将药箱收起,目光瞥到宋禹搭在肚子上的手也是伤痕累累,眸光跳动了下,将两只手拉上来。 虽然沾着不少血渍,但都是被草木划伤的细小伤口。他一只手托着对方的手,一只手拿棉签,替他仔细擦拭伤处。 这是一双练武的手,骨节分明,掌中有厚厚的老茧,但手掌并不粗大,手指也相当修长,如果不是手背的划痕,是一双挺好看的手。 所以家俊手中动作不由自主变得仔细又认真。 宋禹睡得很沉,家俊给他处理完伤口也没打扰他,只任由他靠在自己腿上继续与周公约会。 及至小巴车在唐楼路边停下,他才拍拍对方肩膀,轻声道:“阿禹,到了,醒醒!” 拍了好几下,宋禹才终于慢悠悠醒来,迷迷糊糊坐起身,朝外面看了眼,又抬手揉了把惺忪的脸,瓮声瓮气道:“到了?” 家俊默默看着他,淡声道:“嗯,下车吧。” 宋禹打着哈欠跟着家俊下车。见对方下了车,又走到驾驶窗外,礼貌地跟司机道了谢,才转身对他道:“走吧。” 心中不禁有些感叹这家伙还真是有礼貌。 “哦。”他点点头,揉了揉杂乱的头发,不知是不是睡了一路,总觉得有点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觉 他后知后觉地想到什么似的,道:“我刚刚是不是在你腿上睡了一路?” 家俊看了他一眼:“嗯。” “你怎么也不把我挪开?” “我看你睡挺香。”顿了下,家俊又补充一句,“而且你也不沉。” “哦。”宋禹打了个哈欠,“好久没拍大夜戏,真是困死了。” 家俊说:“你滚了五遍山坡,肯定很累,赶紧回去休息吧。” “你也是。” 两人分道扬镳,一个去楼梯口,一个去糖水铺。 虽然很困,但在山上滚了那么久,浑身都脏兮兮,连头发都沾了不少杂草。他刚刚问家俊为什么不把他挪开,倒不是说怕压到他,而是以对方那洁癖的性质,不嫌自己脑袋脏? 宋禹边脱衣服边想着,不由自主轻笑出声。 因为脖子手上都有些疼,他抬手去检查伤口,发觉已经被清理过,还抹了药,想了想,又去照镜子,脖子上也是一样,伤口清理得干净,还擦了碘伏。 他挑挑眉头,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杰作。 * “咔!” “三爷,怎么样?”刚演完大友走上前,一脸忐忑地问。 周成忠有些不耐烦地摆摆手:“不行不行,还是不合适。” 眼下《火烧红莲寺》已经开机两天,这是在拍寺庙里的一段戏。红莲寺中除了大魔头主持常德庆,还有两个戏份吃重武艺高强的邪僧知圆知客,周成忠安排了阿秋阿冬扮演,但两人长相相似,都是粗犷风,而剧本中的知客是个外表温文尔雅颇具迷惑性的僧人,差点让陆小青上当。 阿冬动作戏没问题,但演不出这种温文尔雅的僧人气质,周成忠又换了周家班的两个武师,及至现在的大友,已经是第三个,周成忠还是不满意。 如果实在不行,就只能放弃用周家班自己人,从外面去找演员了。 “阿爸阿爸,让文仔试试呗。” 周成忠正打算先将知客的戏往后挪,先拍下一场,周家洛拉着一个武师跑过来。 一旁的宋禹朝两人瞥了眼,他还记得这个武师,成日跟在周家洛身边,那日在卫生间推自己的,就是这家伙。 模样还算周正,在周家班里称得上靓仔一个。 周成忠瞥了眼文仔,似乎并不愿意,但周家洛又道:“阿爸,你就让文仔试试吧,他平时和我一起练功多,有默契,戏里柳迟和知客有一场重头打戏,到时候我和他对戏,就方便多了。” 文仔眼里也充满期待,显然对这个角色很渴望。 做武师的,谁不想演上露脸的戏?平时在别的剧组,很少有这种机会,也就是周家班自己制作的戏,武师们才能多点露脸机会。 知客这个角色的戏份,在配角里不算少,而且有好几场重头打戏,是这次分给武师最好的角色。这种角色一向是给身手好资历深周成忠器重的武师,比如阿秋阿冬几个。 两天下来,见他爹器重的武师都被毙掉,周家洛自然就要推荐自己的人了。 好不容易他爹出山再当导演,有绝对的话语权,让他演上一个重要角色,他可不想到时候对戏,被对手抢去风头,能用自己的人,当然是最好的。 周成忠听到儿子的建议,犹豫片刻,到底还是点头:“行,文仔你去试试。” 试的这一段,就是敲门声响起,知客僧提着灯笼,在月色中穿过檐下游廊,走到陆小青入住的寮房门口敲门。 没有台词,也不是打戏,只是提灯走路。 文仔为了这戏,专门准备过,他换上僧袍,提上灯笼,身板笔直,脚步轻盈,不紧不慢从游廊走过。 “阿爸,唔错吧?” 周成忠浓眉蹙起,比起之前几个,文仔的步伐体态和气质,都要好上不少,但到底还是差了感觉。 这个知客僧除了温文儒雅,应该还暗暗带一点神秘诡异的气质。 文仔显然没有。 他摆摆手:“我再想想。” “好好好,阿爸你好好想。” “行了,你赶紧回去早点休息,明天有你的戏,拍不好我让你滚蛋。”周成忠不耐烦挥挥手,开始准备下场戏。 周家洛嘿嘿一笑:“收到,那阿爸慢慢拍,我返屋企啦。” 说罢,吊儿郎当地走了。 眼下已经上半夜,但显然今天的拍摄一时半会儿不会结束。钟鸣生今天的戏份拍完,依旧提前收了工,剩下就是寺庙僧人的一些杂戏。 周成忠毕竟也上了年纪,连续熬了几天,身体也吃不太消,拍完一场,便让众人暂时休息,自己则让家俊给他泡了一杯热茶,慢慢喝着提神醒脑。 红莲寺七八个僧人,宋禹刚刚也跑了个小龙套。此时的他戴着和尚头套,穿一身灰色僧衣。 照周成忠的意思,就算未来会捧他,肯定也会让他先老老实实当很长一段时间武师,一来是考察,二来是打磨。所以他压根没指望在进入周家班的第一部戏,就能演上有名有姓的露脸角色。 直到这两天,看到知客僧的角色一直未能确定下来,他不由得有点蠢蠢欲动了。 一部戏拍摄到上映,哪怕是在这个流水线般的量产时代,最快也得两个月,稍微慢一点就得几个月。而徐氏影业,这两年已经减产,从鼎盛时期的三十多部,到现在的十几部,周家班一年参与的也就四五部。 无论是徐氏影业还是周家班,也就还有两年寿数,如果自己这两年没能在这行业里冒出一点小头,等周家班一解散,自己又得从头开始,名动香江不知要何年何月。 所以,他当然是想尽可能早点演上露脸戏。 而以他从影多年的经验,这部戏的配角中,知客僧一角发挥余地很大,一个相貌英俊温文尔雅的邪僧,如果能演好,很容易让观众记住。 俗话说,不怕反派坏,就怕反派长得帅。 只是先前看到周家洛让文仔去试戏后,他又犹豫了,若是自己拿下这个角色,只怕会得罪对方。 可又实在不愿放弃这个唾手可得的机会。 纠结片刻后,他靠在廊柱,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硬币,抛向空中。 如果是人头,就去争取。 如果是字,那就放弃。 硬币落在掌心,他猛得握住,然后慢慢打开。 是人头。 宋禹勾了勾唇,心中犹疑散去,抬头见,看到一个武师正拎着一只坏灯笼准备去处理,他想了想,走过去道:“成哥,我去处理。” 武师闻言,随手将灯笼交给他。 此时月上中天,月辉落在院中大榕树,投下一片在夜风中摇晃的斑驳树影。 因为疲惫,众人都在休息,几乎没人说话,只偶尔有走动的脚步声。 天然的好光线和布景。 宋禹心知自己刚来就自荐,绝对是大忌,只能让周成忠主动看中自己。 他瞥了眼周成忠。 此时对方坐在大门口喝茶,视野正好能一眼看清整个院落状况。 宋禹提着灯笼迈开脚步。 周成忠还在考虑知客选角的事,冷不丁就看到穿着僧服的宋禹,提着一盏熄灭的白灯笼,在月色下一步一步穿过天井,踏过树影斑驳。 少年身子单薄笔挺,脚步很轻,几乎没发出任何声音。月辉和夜色,在他脸上明暗交织,俊美斯文的面容中,透出一丝若有若无的邪魅。 靠在椅子上喝茶小憩的周成忠,原本只是随意一瞥,但目光却不由自主停在他身上,看着他一步步走过来。 宋禹慢慢走到道具杂物处,准备将灯笼放下,他自认刚刚这一段无声的表演,自然而然,恰到好处,却没听到周成忠叫住他。 难不成没注意? 就在他有些失望地准备放下灯笼,周成忠的声音终于不紧不慢在夜色中响起:“阿禹!” “啊?”宋禹暗暗舒了口气,转头,“三爷,你叫我。” 一脸的单纯无辜。 周成忠道:“你设想你是知客僧,提灯笼从对面再走一遍。” 宋禹佯装微微一愣,又赶紧点头:“好的。” 为了看清楚他的表演,周成忠让人打了一盏暗灯。 刚刚宋禹走的那一趟,不能让人看出自己是在演戏,所以他利用光阴来在自己身上制造氛围,目的是让周成忠注意到自己,并将自己和知客僧联系起来。 而现在,则是真正的表演。 一个英俊温和,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年轻僧人,但又要隐隐透出一点邪气。 这种角色对整天打打杀杀的武师们,难度很高,但对曾经演过类似角色的影帝宋禹来说,不过是信手拈来的表演。 他为了让表演看起来更有代入感,将灯笼点亮拎在手中,一步一步穿过天井。 这回他不再需要树影烘托氛围,便刻意避开树下,任由月辉和灯光交织在自己脸上,好让周成忠看清自己的模样和表情。 周成忠确实看清楚了,看得很清楚,甚至有那么一刹那,让他忘了这是周家班的新武师,以为就是这古寺里的神秘僧人。 没错,就是这种感觉,与他想要的知客僧一模一样。 周成忠心中一阵激动,但回过神来,又不免有些犹疑地蹙起眉头。 他收下宋禹,确实是见他天资不错,准备培养他捧他成为周家班招牌。 但刚进来的新人,还没考察和打磨,对周家班还未有归属感和感情,直接就让他演一个戏份还不错的角色,会不会成为第二个白眼狼? 不过周成忠也没犹豫多久,毕竟一个角色找到最合适的人,没那么容易。这部戏原本就因为自己的私心,硬生生让儿子演了一个并不太适合的角色,其他角色就不好再凑合。 思及此,他看向已经站在自己身前的宋禹,道:“阿禹,知客僧由你来演。” 宋禹佯装一愣,继而又仿佛是不可置信般惊喜道:“谢谢三爷!” 周成忠淡淡点头:“你今天好好休息,明天拍知客僧的第一场戏。” “收到。” 收工又是凌晨两点,不过今天宋禹只跑了龙套,倒不算困,而且顺利拿下知客僧的角色,到底还是有点兴奋。 比他预计得更顺利。 虽然对这部戏并不看好,但自己的到来已经让书中一些人物的命运悄然改变,比如钟鸣生,原本第一部《神偷黑桃A》让他在电影之路折戟,沉寂了快三年。 但现在,《神偷黑桃A》顺利完工,他又主演了这部《火烧红莲寺》,自然不会再有原书中那痛苦的三年经历。 而他现在算是炙手可热的小生,只要《神偷黑桃A》票房口碑不差,这部戏就算质量不尽如意,也必然会受关注,自己这张脸靠反派邪僧被观众记住也就不是什么难事。 若是运气好,指不定还能小受关注。 思及此,他靠在椅背上,忍不住勾起嘴角。 穿来这一个多月,总算能看到点曙光了。 “恭喜!”家俊见他脸上带笑,是个欣然的模样,轻笑道。 宋禹想到什么似的,问道:“家俊,你家中有剃刀吗?我明天得剃头发。” 家俊点头看了看他道:“有的,明天上午你起来了下楼叫我,我帮你剃。” 宋禹粲然一笑:“好啊,谢谢。” 家俊望着他的笑靥,轻咳一声,面无表情转头:“唔使客气。” * 宋禹睡了个好觉,将近十点才起床。这几天都是下午开工,剧组小巴每天下午两点来接他和林家俊,不用再去北海街十九号等片场巴士。 宋禹简单漱洗了下,随意套了件汗衫,吹着口哨下了楼。 这会儿的糖水铺没什么人,林叔约莫是在后厨忙着做糖水,看店的依旧是家俊,他坐在收银台后,手捧一本武侠小说,正看得入迷,有人进来,也没发觉。 “家俊。” 家俊闻声抬头看过来,嘴角弯了弯:“来了,吃早餐吗?” 宋禹摇头:“给我一碗莲子粥,两个红豆饼。” 家俊点头,放下手中的书起身,很快从内厨端来粥饼,放在他桌前。 宋禹低下头喝了两口粥,觉察对方还站在桌旁,有些奇怪抬头,正对上对方那双深灰色的眸子。 因为惯有的一张面瘫冰山脸,宋禹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只问:“怎么了?” 家俊道:“你真要剃头?” 宋禹随口道:“我要演和尚,自然那要剃头。” 家俊道:“可以戴头套的。” 宋禹有些好笑地看了看他:“若只是跑个龙套无所谓,但既然三爷给了我这个角色,我就要做好。阿秋不也剃了头么?三爷自己也会剃吧?” 家俊点头,小声咕哝道:“就是觉得你这么好的头发剃了可惜。” 宋禹随手摸了下头发,自己的头发很好吗?都没注意过。 “没事,很快就能长出来的。”他不甚在意道。 “也对。” 他喝完粥吃完饼,家俊已经从楼上拿来剃刀:“走吧,我给你去剃头。” 宋禹愣了下:“去哪里?” 家俊道:“天台。” 也是,难不成就在这里?这可是饮食店。 宋禹笑着点头:“好,那就麻烦你了。” 家俊不甚在意地摇摇头,回头跟内厨的林叔交代一声,就与宋禹一起出了门。 今日天气不错,阳光明媚,微风徐徐,这个点唐楼里的穷人们,都已出门谋生,天台空空荡荡很安静。 “坐着。”家俊不知从哪里拖来一张木椅。 宋禹从善如流坐下,肩膀上忽然又多了一块绸布。 他愣了下,心说还挺专业。 想着,又歪头看向家俊,只见对方蹲在地上,将一个小盒子打开,拿出里面的剃刀和干净刀片组装好。 明明只是组装刀片,配上他这体型和长相,给人感觉像是在组装枪支。 宋禹忍不住低笑出声。 家俊抬头奇怪地看他,虽没开口,但眼神却分明是在问他笑什么, 宋禹戏谑道:“感觉你不是要给人剃头发,而是要砍头。” 家俊低笑一声,显然并不在意这玩笑,装好刀片,站起身道:“坐好!” 宋禹乖乖坐正。 家俊一手扶着他的头,一手握剃刀:“我要剃了。” “来吧!我的脑袋就交给你了。” 家俊又低低轻笑两声,握着剃刀,从前往后,将手下浓密的黑发,一点点剃掉。 剃头很简单,往常嫌头发麻烦,家俊自己给自己也剃过,但此时却变得有点艰难,指间青丝没落下一缕,他心里就莫名有点不舍。 宋禹觉察他动作好像格外缓慢,随口道:“你随意剃,又不疼。” “哦。”家俊终于加快速度。 一缕缕黑发落下来,从肩上绸布,滑落在地。宋禹一颗黑脑袋,渐渐变得光溜溜。 “好了。”家俊剃掉最后一点头发,伸手摸了把这颗光溜溜的脑袋,又掸开脖后的碎发,一把抖开绸布。 宋禹站起身,清风吹过头顶,带来一丝陌生的清爽凉意,他伸手摸了摸光溜溜的脑袋,一边转头一边朝家俊笑道:“感觉人轻松了不少。” “嗯。”家俊对上他的笑靥,眸光微微一闪,别开眼睛,轻咳一声,蹲下身清理剃刀,收好之后,又去找来扫帚,将地上碎发打理干净。 这位人高马大的青年,不仅爱卫生,还颇有公德心。 宋禹也不好闲着,将椅子清理干净,放回檐下。 两人一起下了楼,宋禹回到劏房里,第一件事就是冲了个凉,将头上脖颈残留的碎发冲干净,洗完出来,才认真去照镜子。 他是知道自己现在有一张好看的脸,没想到光头也丝毫不影响原身的俊美,甚至还别有一番味道,哪怕是他在娱乐圈十几年,见过不好美丽皮囊,却也忍不住为镜中的人发出赞叹。 * “嘿,阿禹剃头了,这脑袋真好看!” 下午两点,宋禹跟着家俊上车,钻进车厢,刚要落座,一个武师就笑嘻嘻朝他脑袋伸出手,要摸他的光头。 只不过对方手还未碰到他的脑袋,就被家俊弹开,将他轻轻一推,推进了后排内座坐好。 武师转头笑盈盈看向宋禹道:“长得靓仔就是好,连光头都几好看。” 宋禹笑:“师兄谬赞了。” 前排座位武师忍不住还想伸手去摸他的头,再次被家俊打开:“好好坐着。” 对方挤眉弄眼一番,到底没再上手。 加入周家班几天,宋禹发现了,虽然林家俊年龄算小的,但大家好像都挺听他的,或者说有点怕他。 不知是因他周三爷义子的身份,还是因为他身手好长相冷厉话不多——宋禹更倾向后者。 宋禹顶着这个光头,到了片场,自然又被一众围观,好几个人都想上头试手感,最终都被林家俊瞪退。 及至见到周成忠,林家俊终于没办法阻止。 周成忠对方显然对宋禹主动剃头很满意,伸手摸了摸,道:“不错不错,比我预想的效果更好。” 宋禹笑:“三爷放心,我会好好演的。” “嗯。”周成忠点头,“去旁边等着吧,先拍其他戏,天黑才轮到你。” 宋禹自然也不会干等着,跟着师兄们一起去忙活。 与此同时,周家洛也来了片场,他是周成忠的儿子,消息自然快,昨晚就知道周成忠选了新来的武师演知客僧。 原本好不容易为自己小弟争取的角色,就这么打了水漂,他和文仔都窝了一肚子火。 可偏偏这角色并不是小武师自己争取的,而是他爹主动给人的,想要找那小武师的麻烦,都没有由头。 不过他没打算善罢甘休,一个刚来武师就演这么重要的角色,凭什么? 难不成他们周家班还真打算全力去捧一个刚来的外姓人? 既然他爹主动选了这人,那他就让人演不了,只要演不成,那这角色还能回到文仔手中。 * 宋禹正帮忙准备道具,一个武师走过来吩咐:“阿禹,去道具房把绳索拿来,等阵拍戏要用。” 马上要拍的一场戏,是被关在红莲寺,准备供寺主常德庆采阴补阳的少女,悄悄逃走被寺庙僧人发现捉回去,绑起来虐打折磨。 宋禹没做他想,点头嗯了声,转身去放道具的房间拿绳子。 此时已是傍晚。 他推门而入,一道夕阳便落进屋中,将屋内照得分明。 他正要走进去拿,却见地上散落着几只拆开的纸皮箱,平铺在地上。 乍一看没什么问题,平日片场用坏的纸皮箱,也经常随意丢着,一般都是茶水工收走当废品去卖掉。 但不知道为何,宋禹总觉得地上这些纸壳不对劲,就在他抬脚要踩上中间那块微微鼓起的纸壳时,像是福如心至一样,本能将脚收回。 他缓缓弯下身,将纸壳掀开。 下面赫然藏着一个捕兽夹,那夹齿看起来相当锋利。 宋禹不由得倒吸了口气。 若是自己刚刚不够警惕,直接踩下去,这会儿腿估计已经被这锋利的捕兽夹夹住,不说伤筋动骨,那肯定也血肉模糊,接下来的打戏肯定是拍不了了。 他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好笑地摇摇头,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为了安全,他仔仔细细将纸壳翻开检查,确定没有问题,才进去拿了麻绳出门。 刚出门就撞上鬼鬼祟祟的文仔。 宋禹展眉一笑,开口道:“文哥,拿东西?刚刚不知谁放了个捕兽夹在地上,我差点踩到,你当心点啊。” “嗯。” 文仔下意识他脚下看了眼,讪讪一笑:“多谢提醒。” 看着人安然无恙离去,顿时心中愤愤然。 * 开始拍摄之后,宋禹就以学习之名,一直待在周成忠旁边。 因为他谨记着一句话,有周家洛在时,就离三爷近一点。 今天的戏很密集,先拍完了少女逃跑受辱戏份,又拍钟鸣生在寮房休息,隐约听到奇怪动静,不顾受伤,悄悄出门去查看。 之后便是知客僧提灯出场。 也是宋禹的第一场戏。 轮到这场时,已经快凌晨。 因为明早要拍寺庙早课的晨戏,今晚整个剧组就直接在古寺过夜。 钟鸣生拍完自己的戏也没去休息,而是待在导演旁边,观看宋禹的第一场戏。 得知宋禹拿下知客僧这个角色,他很为对方高兴。 他有种预感,武打圈里,即将有一颗新星冉冉升起。如果说自己也是职业打星,看到行内出现宋禹这么一个天资好的新人,多少都会有危机感。但他拍打戏只是为了拓展戏路,并不是走打星之路,就算宋禹走红,两人竞争也不大。 所以他是真心希望对方能出头。 毕竟当初在丽宫,不是他出手相助,那晚自己会怎样,不堪设想,而对方甚至都没有接受自己任何感谢。 在宋禹准备时,他还特意上前安抚他:“阿禹,不用紧张的,三爷选你,肯定是觉得你合适。第一次演戏,难免会有很多问题,不行就多来几遍。” 宋禹笑着点头:“嗯,我努力。” “加油!” “多谢生哥。” 钟鸣生点点头,折身来到导演旁边。 周成忠拍拍手:“阿禹,准备好没?” 宋禹抬手做了个OK的手势:“好了,导演。” 然后退到两座天井之间的连廊后面。 周成忠拿起喇叭:“各部门准备。” “A。” 镜头朝连廊推进,先是一只亮着微光的灯笼,从连廊露出来,然后是一道穿着灰色僧衣的清瘦身影。 步履轻盈,衣袂随夜风轻轻拂动,镜头推进,僧人微微抬头,自然而然看向镜头方向,那张俊美的脸,颇有几分出尘的谪仙气质,又隐约有几分邪气。 对于大部分第一次拍戏的人来说,尤其是拍单人镜头,要么会有镜头不适感,要么就会下意去找镜头。宋禹也看了镜头,但他的眼神是空茫的,完全不会让旁边的人觉得他是在故意看镜头,自然的好像就是那个在夜里行走的邪僧。 周成忠目不转睛看着,他虽然是武行出身,但也导了十几部戏,对文戏多少有点研究。 他望着提灯走过的宋禹,心中不由得纳罕,比起昨晚的试戏,眼下宋禹面对镜头的表演,更加自然,如果不是摄像师一直在他前方跟着,都让人怀疑这是不是在演戏。 而且这年轻人似乎有种天然的镜头感,并没有刻意去找镜头,却很自然地让自己的脸被镜头追随。 如果不是知道这是周家班新来的小武师第一次演露脸戏,他都要怀疑,这是不是个什么资深演员。 入行这么久,周成忠自认见过不少天资好的演员,但像这样身手漂亮,模样英俊,还天生会演戏的,还真是头一回。 当然,一场戏而已,或许只是自己的错觉。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39.第三十九章 “咔!” 随着导演的一声令下, 宋禹也卸下提着的那股气,转头看向周成忠:“过了吗?三爷。” 周成忠淡声道:“过了。” 没有多说其他,仿佛这就是一场无足轻重的戏, 无所谓好与坏。 说完, 便拍拍手:“收工了,都辛苦啦,早点休息,明早五点起来开工。” 原本安静的片场,顿时变得嘈杂。 钟鸣生起身来到宋禹跟前,笑道:“阿禹, 不错啊!演得很好。” 宋禹谦逊地笑了笑:“就是一场走路戏,哪有什么好不好。” 钟鸣生摇摇头:“你可别妄自菲薄,虽然就只走一段路,但那种感觉,你找得特别对,你真是天生做演员的。” 宋禹笑:“生哥过誉了,我都还未入门呢。” 钟鸣生道:“现在进了周家班, 以后机会很多的,去休息吧, 明天还要早起呢。” 宋禹点头,在钟鸣生转身离去时, 他不动声色朝周成忠那边瞥去。 周成忠正在和儿子说话。 “你仲未返屋企?” “我唔返啦,陪阿爸你在这里过夜。” “不需, 明日你又没戏, 回去睡吧。” “我没戏也能在一旁学习,哪有你在忙,我回去休息的道理。” 周成忠对这个儿子一直是有些恨铁不成钢, 可毕竟是唯一的儿子,总还是希望能成器。听他这样说,难免有几分欣慰,点点头道:“行吧,你愿意留就留。” 周家洛笑嘻嘻点头,朝宋禹的方向看了眼。 他没看出这小武师戏怎么样,不过刚刚听见了钟鸣生的夸赞,他阿爸虽未说什么,却也是让对方一次过,显然是不打算再换角。 他得赶紧想办法,不然再拍多几场,要换角就麻烦了。 宋禹在对方看过来时,已经轻描淡写转头,在夜色中扯了扯嘴角。 这是想让他晚上不安生啊? 正想着,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下。 “怎么一直站这里?” 是林家俊。 宋禹转头看向他,想到什么似的,不答反问:“家俊,你今晚睡哪里?” 今天剧组只有几个群演和妆发师是女人,已经收工离开。剩下留在这里过夜的二十来个大男人,除了摄像收音几个剧务,大都是周家班一帮粗人。 拍戏幕天席地是常有之事,这寺庙至少还有房间,随便打个地铺就是一夜。 这间古庙是两进院,能住人的是几间寮房和一间禅房。 钟鸣生和助手在他拍戏那间寮房休息,周成忠带着儿子睡禅房。七八个武师挤在一间最大的僧寮,剩下两间房住其他工作人员。 宋禹是武师,自然要跟武师们睡一间房。 别说他不习惯和一帮大男人挤一块,想到哪屋子里有周家洛的人,还不知道今晚要闹什么幺蛾子,他哪里能睡得安心。 只能把注意打到家俊身上了。 家俊闻言,不甚在意道:“我去杂物间。” 他说的杂物间,就是放道具那间屋子。 这可正中宋禹下怀,他本来想得就是这间,只是自己是新人,一个人跑去杂物间,难免有不合群的嫌疑。他原本以为林家俊不是跟周成忠一间,就是和武师一起,还想着用什么办法忽悠他跟自己去杂物间,好让自己去杂物间的行为看起来合情合理。 没想到竟然这么巧。 他都忍不住有点想笑了, “阿禹,还不快来休息?明早还有戏呢。”是阿秋在唤他了。 宋禹拔高声音回道:“秋哥,我跟家俊睡杂物间,不挤你们了,” “行,那你们也赶紧睡。” 宋禹应了一声,转头便对上林家俊微显疑惑的眼神,他赶紧解释道:“我不习惯和太多人挤一起睡觉。” 家俊了然点点头,表示很理解:“嗯,他们晚上打鼾很厉害,确实不好睡。走吧。” 两人一起去了杂物间。 山上没电没自来水,只有一口水井,宋禹本来想着凑合睡一会儿,没打算洗漱,等明天起来拍戏再去洗,但进屋后,见家俊拿了毛巾水杯,分明是要去水井洗漱,只能也拿上自己的洗漱用具跟上他。 “你今晚的戏演得很好。” 两人并排蹲在黑黢黢的井边刷牙,家俊冷不丁开口。 宋禹一愣,随口道:“不就是走一段路,还能看出戏好戏差?” 家俊道:“我看过上千部电影,常年待在片场,看得出什么是戏好。” 宋禹随口道:“你还挺懂电影啊。” 想到他说的那句“电影有无限可能”,觉得自己不能小看这个外表冷硬的年轻人,虽然并非科班出身,但在这行业浸淫多年,懂电影并不奇怪。 香江电影黄金时代,在电影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出过的名导巨星,有几个是科班出身? 家俊轻描淡写道:“算不上懂,只是喜欢电影。” 他刷完牙,又随手脱了汗衫,拿了毛巾擦洗身体。 宋禹不经意瞥了眼对方。 夜色浓郁,只有月辉。 却也叫他隐约看到对方宽肩窄腰蓬勃健朗的身形。 讲真,还是挺羡慕的。 撇去表情寡淡这个毛病,林家俊这身材相貌,放在几十年后的娱乐圈,绝对是顶级那一类,性张力十足的浓颜系。 他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既然喜欢电影,为什么试试做演员?”他顿了顿,又补充一句,“表演可以慢慢打磨的。” 家俊漫不经心道:“我喜欢电影,但不喜欢表演,而且也不喜欢面对镜头。” 宋禹点头:“那就只能做幕后了。”想了想,又玩笑般补充一句,“以后当上幕后大老板,再红的明星点都得听你差遣。” 家俊好笑道:“夸张了。” 宋禹也笑,不出意外,未来统治娱乐圈的是温驰骏,而则世界能在娱乐圈呼风唤雨的,大概也只有一个温驰骏。 自己以后在这行混,肯定要结识那位大佬的。 可惜现在还不知道人在哪里? * 宋禹虽然是养尊处优的大明星,但经常在户外拍戏,风餐露宿也不是没有过,所以其实不太讲究,随便擦了下身子,就跟着家俊回了杂物间。 不想,进屋后,只见家俊点燃一枚蜡烛,原本黑漆漆的屋子,顿时有了昏暗的光。 然后不知道从哪里拉出一张凉席铺在地,还用抹布仔细擦拭了一遍,又拿出两个用来当枕头的垫子。 宋禹看着他这一通忙活,好笑道:“你这还挺齐全。” 家俊不置可否,只将门窗关好,从里面打上闩,然后又拿了帕子将手擦干净。 “行了,睡吧。” 宋禹点点头。 这家伙的好习惯,简直深得他心,原本还怕周家洛来搞事,现在门窗都关紧,应该能安然入睡了。 家俊走过来时,他已经在凉席大喇喇躺好。家俊默默看了他一眼,吹灭蜡烛,在他旁边默默躺下。 宋禹只觉一股清新的味道,传入鼻间,似乎是山中清泉,应该家俊身上残留的井水气息,他忍不住往他身旁凑了凑,吸了吸鼻子道:“家俊,你身上有井水的味道。” “是吗?”家俊扯起衣领闻了下,什么都没闻到,一抬眼,却借着窗外月辉,看到身前这颗光溜溜的脑袋。 鬼使神差般,他抬起手,放在了上面。 宋禹感觉到头顶传来的温热,撩起眼皮在黑暗中问:“怎么了?” 家俊嚅嗫道:“……想看看光头是什么手感?” 其实早上就想尝试了。 宋禹笑着将脑袋在他掌心蹭了蹭:“还不错吧?” 家俊轻咳一声:“是还不错。” 宋禹将身体挪回自己那个枕头垫子,家俊只觉手中一空,顿在空中的手,不由自主握成一个拳头,像是下意识要将那感觉攥住。 当然,已经闭眼躺好的宋禹,对此浑然不觉,他打了个哈欠,想到什么似的,问道:“对了家俊,你睡觉警醒吗?” “还可以。” “还可以是什么意思?” “就是只要身边稍微有点大动静,我就会醒过来。” “这就是你不去跟师兄们睡一屋的原因?” “算是吧。”顿了顿,又补充一句,“主要也是他们挺不讲卫生的。” 宋禹低笑出声,又问:“如果有人推门推窗,会把你吵醒吧?” “当然会。” “那我就放心了。” 家俊不明所以:“……” 宋禹:“晚安。” “晚安。” 话音刚落下片刻,家俊便听到耳畔传来低沉均匀的呼吸。 是宋禹睡着了。 家俊转头看了眼内侧的人,屋内只得窗口透进来一点月光,除了一个大概轮廓,什么都看不清。 他弯了弯了下嘴角,也闭上眼睛。 * 夏日昼长夜短,清晨四点多,天空便露鱼肚白。 家俊在山间鸟叫声中睁开眼睛,他抬起手腕借着熹微晨光看了眼手表时间,四点十分,距离他睡下不过三个多钟,而距离早戏开拍,只剩五十分钟。 他要准备拍摄的场地,还要给周成忠烧水泡茶。他轻轻竖起身体,转头看了眼内侧依旧睡得安然的人,蹑手蹑脚爬起来,套上鞋子,拿了牙刷水杯,慢慢走到门口准备开门。 “几点了?” 到底是将人吵醒。 家俊转头:“还早,你可以再睡一会儿,我等阵来叫你。” 宋禹顶着一张惺忪的脸坐起身:“我也起吧,等拍完早戏,再回家好好睡一觉。” “也行。” 两人漱洗完,寺庙里已有零星动静,其他人也在陆陆续续起来。 回到杂物房门口时,遇上周家洛和文仔朝这边走来。 “家俊,我阿爸醒了,你去给他烧水泡茶。”周家洛状似随口吩咐。 “嗯,我知。” “哦对了,”周家洛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我车里有一罐昨天才拿到的碧螺春,文仔你去给我阿爸拿上来,还有后备箱里的饮料饼干,搬上来给大家当早餐。文仔一个人估计拿不了,阿禹既然起来了,去帮个手。” “好啊。”宋禹点头。 寺庙在山腰,剧组车停在山脚,走下去十几分钟。路况尚可,都是石台阶,两侧是茂密树荫。 宋禹和文仔并肩而行,随口问道:“文哥,你进周家班多久了?” 文仔道:“三年。” “你姓周,是周家本家人吧。” “嗯。” 文仔心不在焉地回着,目光瞥到前方陡峭台阶,不动声色放慢脚步,让自己落后宋禹一步。 宋禹似乎对他的小动作,浑然不觉,继续云淡风轻问道:“文哥,你之前练过武吗?” 文仔盯着前方这颗圆溜溜的光脑袋,含含混混道:“练过几年。” 宋禹道:“是吗?有机会切磋。” “好啊。” 文仔抬起手,五指张开,停在少年背后。 只要他用力一推,面前这人就会摔下去。 然而就在他手掌发力时,面前这道清瘦的背影忽然屈膝弯腰。 “哎呀,鞋带散了。”宋禹双手伸向左脚去系微微散落的鞋带。 文仔顿时大惊失色,可手上已经来不及收力。 他是要一击即中的,所以用了十分力。用力过猛却推了个空,身体顿时失衡,整个人摇摇晃晃往下栽去。 他是有点武功底子的,原本身体失衡,并不难控制,可却在栽下下个台阶时,脚下不慎踩到一个小石头,脚踝一崴,彻底栽倒在地,沿着台阶骨碌碌滚了下去。 这一段台阶长而陡峭,加之清晨露重,露面湿滑。 文仔叫唤着滚了十几米才勉强停下。 宋禹收回刚才悄悄踢石头的脚,佯装惊慌失措地朝一路滚下去的人,大声叫道:“文哥——” 他这声惊慌吼叫几乎叫破了音,成功引来了身后不远处寺庙里刚起床的武师。 “怎么了?”有人急急跑下来看情况。 宋禹原本就生了张过于俊秀的脸,如今剃了光头,更显纯良,此刻一脸青白,显然是被吓坏的模样。 见有师兄过来,他指着下方勉强停止的文仔,颤抖着声音道:“文……文哥摔了。” 武师看了眼下方抱腿痛呼的文仔,先拍了拍宋禹肩膀安抚:“别急,应该没事的。”说罢,才跑下台阶,大声问道,“文仔,你没事吧?” 文仔蜷缩身子,抱着脚踝痛苦□□:“脚……我的脚……” 显然这一跤摔得不轻。 宋禹望着下方两道身影,勾了勾嘴角,抬步走下去,脸上仍旧是被吓到的惊惶:“文哥,你怎么样?” 文仔疼得嗷嗷直叫,估摸着摔骨折了,听到宋禹的关切询问,恼羞成怒看了他一眼,倒吸着凉气对师兄道:“我腿……估计断了。” 闻讯而来的周家洛,看此情形,又见宋禹完好无损满脸无辜,气急败坏骂了句脏话,驱车送人去了医院。 * 文仔脚踝骨裂,伤筋动骨一百天,自然无法再出现在《火烧红莲寺》片场。 一个无足轻重的小武师受伤,对拍摄毫无影响。 但对宋禹来说,却是一块大石头落地,也意味着知客僧这个角色在他手中尘埃落定。 接下来几天的拍摄,果然风平浪静。 知客僧的戏份不多,但因为还要兼做钟鸣生的替身,宋禹每天工作量不算少。 一个新人演员和龙虎武师的报酬差不多,但因为有了两份工,每天能保证两三百块收入,距离还完手头的债已经指日可待。 他会演戏身手好又能吃苦,无论周成忠再如何严苛,也能按着要求完成。 周成忠想考验他敲打他,也实在挑不出什么毛病。 * “你在搞什么?你演的是大侠柳迟,眼神要犀利,拳法要利落,练了十几年功夫,拍了几十部戏,还比不得一个新人,都练狗肚子里去啦!” 马上要拍的是大侠柳迟和知客僧的一场对手戏,也是戏中两人唯一一场单独的对手打戏。 这是陆小青发现寺庙问题后,准备悄悄逃走去报官差,却被知圆知客发现追出去。陆小青身上有伤,很快被两个邪僧追上,幸而大侠柳迟路过出手相助。柳迟让陆小青先逃走,知圆去追陆小青,知客留下对付柳迟。 二人这场打戏,是全片中动作戏的第一个高潮。 周成忠在动作设计上很是花了心思。 这两天都是拍日戏,一天下来能拍好几场,但今日这场戏,光是动作排演,从早上开始到现在快吃晚饭,都未能顺利完成。 没完成的原因,自然不在于宋禹,而是周家洛。 周成忠给儿子安排了这么一个分量吃重的好角色,自然是希望儿子的表演能完美无缺,能靠这个角色,在业内真正站稳脚跟。 但很显然,周家洛就是一个扶不起的阿斗,演个流氓地痞还能本色演出,演正派大侠,难度就实在是有点高了。周成忠没打算让他在文戏上有什么突破,可这一天下来,连武戏也不合格。 尤其是对上宋禹这样的身手,高下立现。 知客僧的人设在这里,周成忠不可能为了儿子,降低宋禹的打戏水平。又见儿子实在不成器,越指导越冒火,一开始还只是批评,到后来已经是不耐烦地斥责怒喝。 周家洛原本就对宋禹有怨气,眼下两人对戏,亲爹光骂自己,却不批评对方,更是窝了一肚子火。 再次被骂后,忍不住道:“阿爸,这是对戏,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怎么尽说我!” 周成忠见他不反思还反驳,踹了他一脚,没好气道:“你动作拖泥带水反应慢,连累阿禹,还有脸怪别人?” 宋禹看着这对父子,眉头微微蹙了蹙,虽然他乐见周家洛被骂,但也知道两人对戏,周成忠光骂周家洛,必然会加深对方对自己的怨气。 “三爷,洛少和我第一次拍对手戏,可能需要磨合一下,你别急,我们先自己练一练。” 周成忠瞪了眼儿子,点头:“行,你们先练,吃完晚饭,直接开拍。” 说完便黑着脸去旁边休息,留下两人在原地。 宋禹拱了拱手:“洛少,我们再来!拍戏都是真打实斗,你不用对我客气。” 周家洛冷冷看向他:“放心,我不会客气的。” 话音刚落,双目一凛,朝宋禹冲上来。动作还是刚刚练习的动作,但不知是不是怒火使然,倒是比先前更快一些。 当然,宋禹动作更快,每每对方拳脚靠近自己时,便用巧劲儿卸掉对方力气,看起来仿佛是挨中了对方拳脚,但那力度对他来说,实则是不轻不重。 他下手当然也控制着力度,以防激怒对方,自己毕竟是在他爹手下讨饭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周成忠在旁边看着两人练了会儿,稍稍满意:“行了,准备吃饭,吃完开拍。” 宋禹笑着对周家洛拱拱手,转身离开去领饭盒。 今天片场的盒饭是叉烧饭,剧组日常餐食都还不错,不仅为宋禹省下一笔不算小的生活开支,也让他在穿过来的一个多月,身体明显变得更加结实,甚至还能感觉到在长高。 在武行久了,受了武师们影响,他也变得不讲究,领了饭,便与几个师兄一起蹲在院子里狼吞虎咽。 一块红亮的叉烧正要送入口中,身下忽然被人踢了一脚。 猝不及防间,宋禹人往前一扑,虽然一手及时撑住地面,但手中饭盒却无可避免地掉落,饭菜撒了一地。 “哎呀唔好意思小师弟,撞咗你啦!” 宋禹转头,看向一脸笑盈盈的武师。 这人好像叫钟小豪,也是总跟在周家洛身后的一个,实际上而他也毫不意外地看到了站在旁边,一脸坏笑的周家洛。 他初来乍到,相熟的阿龙几个不在这个剧组,其他武师还不熟悉,看到这一幕,显然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无非是看热闹罢了。 宋禹笑着摇摇头:“没事师兄。” 钟小豪上前蹲下,用手把洒落在地上的米饭和叉烧抓起放回饭盒,递给他笑眯眯道:“今晚可能要九十点才能收工,饭盒已经发完,小师弟只能凑合吃一口了,不然待会儿没力气拍,三爷可是要生气。” 宋禹也笑:“没事,我已经吃饱了。” 钟小豪啧了声:“那怎么能行?来来来,我把上面的灰吹掉。”说着就抓起一块脏兮兮的叉烧,吹了吹,就要往宋禹口中塞。 他动作很快,但宋禹比他更快。 电光火石间,已经单手攥住对方手腕,状似随意地轻轻一推,笑回道:“谢谢师兄为我着想,但我确实已经饱了。” 钟小豪感受到手腕上的力度,反手一转挣开,又往他嘴巴送去:“小师弟千万别逞强,至少吃点肉补力气,这块叉烧都几好,浪费多可惜。” 宋禹被对方挣开的手,在对方手中沾满尘土的叉烧快要靠近自己嘴巴时,再次攥住对方手腕。面上依旧人畜无害笑着,手上却猛得用力,直接将对方连手带叉烧朝对方因为笑而张开的嘴巴塞过去。 “师兄不想浪费,不如你吃了。”他笑眯眯道。 他动作实在太快,钟小豪一时没反应过来,一块带灰的叉烧就这么快而准地塞入他口中。 旁边看热闹的武师们,顿时哄堂大笑。 钟小豪恼羞成怒,正要暴起,忽然一阵低沉的传来:“好了没?三爷让马上准备,在太阳落山之前拍完这场戏。” 家俊顶着他那张扑克脸走过来,冷飕飕扫了眼地上的钟小豪和宋禹。 宋禹飞快收回手站起身,笑着回道:“好了。” 钟小豪吐掉口中叉烧,又呸呸吐了两口唾沫,愤愤看了眼宋禹,又看向一旁沉着脸的周家洛。对方朝他点点头,回家俊:“行,我这就来。” 家俊瞥了眼地上散落的饭菜,眉头微微蹙了蹙,又面无表情看了看宋禹,转身跟着周家洛两人走了出去。 宋禹暗暗舒了口气,一个刚吃完饭的师兄,抹了把嘴巴,拍拍他肩膀:“阿禹,得罪洛少可不是好事,回头好好跟人服个软,省得麻烦。” 虽然刚刚是钟小豪来搞事,但谁都知道这家伙就是周家洛的狗腿子,不是周家洛下令,他怎么可能无缘无故欺负新人? 宋禹笑了笑:“谢谢师兄提醒。” 说着也施施然走了出去。 * 这场戏是在寺庙外一处林地拍摄,周成忠已经带着摄像收音做好准备,看到人过来,吩咐道:“阿洛阿禹,准备一下马上开拍,如果天黑前不能拍完,又要等到明天。” 宋禹道:“好的,三爷。” 周家洛大声回复:“阿爸,我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开拍。” 宋禹朝他看过去,对方也朝他看了看,挑了下眉头,嘴角微微勾了勾:“阿禹,好好拍,争取一遍过。” 宋禹望着他眼角眉梢间不怀好意的笑,也轻轻笑了笑:“我会的。” 面上虽然风轻云淡,但心中却泛起狐疑。 这家伙有点不对劲。 肯定又是要使坏。 “各部门准备!”周成忠拿起喇叭发了话。 宋禹和周家洛在镜头前站好,在摆姿势前,周家洛轻轻拍了拍宋禹的肩膀,笑道:“胶片很贵,镜头一开,我们就要从头演到尾,导演没喊停谁都不能停。” 宋禹笑着点头:“当然。” 两人摆好姿势。 练了一天,套招的动作自然已经熟悉。 “Ation!” 这场打斗戏,一开始知客攻柳迟守,几招之后,柳迟转守为攻。 宋禹拳脚总计七次击中对方,他做武师这么久,已有经验,速度很快,但力量恰到好处,在击中对方时,卸去大半。看起来是拳拳到肉,实则并不会有任何实质性伤害。 知客的攻击完成,轮到他防守,对方进攻。 他是知道周家洛是不会手下留情的,因而在排练时,就已经用专业的方式化解对方的攻击力。当然,为了保证逼真,他也不能完全避开,因而在承受范围内多少要挨上几下。 但是,当周家洛第一拳落在自己腹部上时,明明跟排练时一样,自己化解了对方力量,但腹部还是传来一阵剧痛。 就在他愕然时,对方的拳头又已经落下来。 宋禹肩膀再挨一拳,依旧疼得倒吸了口凉气。 这一回,他很清楚地感觉到,周家洛落在自己身上的拳头,有种异常的坚硬。 他拳头上有东西! 然而导演没有喊停,他只能继续照着动作设计来防守。 眼见第三拳就要朝自己胸口砸过来,他脸色微变,正想着怎么不着痕迹避开这一击,又不影响拍摄,电光火石间,一道身影忽然从旁边窜进来,猛得攥住了周家洛朝他挥下来的手。 变故太快,以至于宋禹都没反应过来。 一旁的周成忠显然也很惊讶,皱眉问道:“家俊,你做咩!” 周围人都奇怪地看向乍然出现的林家俊,摄像师也赶紧关了机器。 家俊只是冷冷看着周家洛。 周家洛对上他那双深灰色的冷眸,顿时有些惊慌,想挣开被对方攥住的手,却丝毫动弹不得。 也对,这可是林家俊,十三四岁就能把他拎起来甩出去的家伙。 他挣脱不开,只能恼羞成怒大吼:“家俊,你做乜打断我们拍戏!” 家俊脸色冷沉地望着他,一手攥着他手腕,一手抬起伸向他指间,狠狠拔下那枚银色指虎。 拍摄时,因为打斗动作很快,谁也没注意到周家洛手上戴着东西,这会儿看到林家俊的动作,周围的人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俱是发出一阵轻呼。 周成忠脸色更是大变。 武行都是一群没文化的莽夫,平日里有点冲突难免,儿子什么德性他也清楚,有什么事他大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们自己解决,这点事都处理不好,还混什么武行? 但他的底线就是拍戏时都老老实实拍戏,别搞花样。 眼下搞花样的是自己儿子,还是这么下作的手段,尤其是配着那一身戏服和大侠的身份, 周三爷一时血气上涌,黑着脸冲上前,抬手就要给儿子一巴掌,只是手掌抬在空中,又想起脸花了不能拍戏,于是收回手,换成脚狠狠踹出去。 他是习武之人,这一脚虽然没用十分力,但也足够将周家洛踹翻在地。 “阿爸!”倒在地上的周家洛,捂着被踹中的腿不甘心地叫道。 周成忠还想再补上一脚,但见地上人痛苦地看着自己,想起儿子小小年纪就没了妈,剩下那一脚到底没踹上去,只抬手虚指了指,目眦欲裂气愤道:“周家洛,你可真是越来越有出息了!给我起来!” 周家洛双颊涨红,腿上疼是一回事,被旁边这么多人看着是另一回事。他在片场到底是被人称一句“洛少”,亲爹这样毫不留情踹倒自己,丢的面子比腿上的疼更让他愤恨。 然而亲爹的威严,让他敢怒不敢言,只能将这愤恨转移到罪魁祸首。 他瞪了眼旁边捂着肩膀的宋禹,以及一脸冰寒的林家俊,不甘不愿地爬起身,眼里都是怨毒。 周成忠看了看儿子,见他没事,稍稍放心,又走到宋禹跟前,放缓语气问道:“阿禹,没事吧?还能不能继续拍?” 宋禹肚子和肩膀被对方用指虎击中的地方,其实还疼得厉害,但还是点点头,佯装不甚在意道:“三爷,我没事,刚刚洛少并未下重手。” 这话说完,又立马意识到有些不对,说周家洛没下重手,不就意味着林家俊是多管闲事。 他不动声色看了眼林家俊,对方依旧是那张面无表情的扑克脸,看不出对他这话有没有不满。 而周家洛眼里淬满的怨恨,显然对他的话并不感恩。 周成忠一个老江湖,自然知道他是在给儿子留面子,点点头抬手道:“行,准备一下,重新再拍。”然后又瞪了眼周家洛,咬牙切齿低声道,“好好给我拍!再搞事看我怎么收拾你!” 周家洛咬唇点头:“嗯,知道啦阿爸。” 周成忠又道:“阿禹,刚刚你动作还不够舒展,大开大合一点,动作戏不仅要动作漂亮,还要真实。不要怕疼也不用怕打疼对方,别说你对手是阿洛,就算是天皇巨星,该真打也得真打。” 宋禹点头:“收到。” 他知道周成忠是在考验他,一个优秀的龙虎武师和动作演员,是不该畏首畏尾的。 说实话,这回他也没打算再收着。 以前拍戏时,也见到过假公济私假戏真做,在镜头外不对付,便故意在镜头里下狠手。但因为自己成名早,又为人尚可,也只见过,自己并未遇到过,眼下亲身体会,才觉得有多不爽。 而对方刚刚竟然用指虎,但凡自己反应慢点,估计能被打出内伤。 饶是如此,肚子和肩膀想必都青了。 既然周成忠已经发话,他自然也不会再客气。 说实话,他想揍周家洛很久了。 “A!” 身手诡计的邪僧快速进攻,一连几掌打在柳大侠身上。虽然掌的力度不比拳头,但用上七八分力的掌法,拍砍在人身,就算不至于受什么伤,也够人疼得喝一壶。 周家洛知道对方是故意的,但镜头在拍着,老爸在旁边看着,他只能咬牙承受,轮到他进攻,自然也不会客气。 只是对方速度比他快,每次拳脚落在对方身上,明显是被不着痕迹卸掉了力气,虽有拳脚击打的响声,伤害力却不痛不痒。 周家洛原本就一肚子怨气,又被对方打得生疼,状态自然一般,一连拍了三条,眼见太阳要落山,周成忠才终于大发善心说了句“过了”。 被打了整整三回,浑身都疼的周家洛,气喘吁吁看着对他云淡风轻拱手的宋禹,气得牙痒痒。 宋禹则只是看着他淡笑了笑,转身轻飘飘去换衣服了。 回到寺庙里的杂物间,他脱掉僧衣,低头看向腹部和肩膀。 果不其然,青肿了两大块。 周家洛那王八羔子下手还真是够狠。 他找过自己汗衫,正不紧不慢穿着,听到周家洛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家俊,你在周家班一向不多管闲事,兄弟们在你面前打架,你都无动于衷的,今日怎么怎么管起闲事了?唔会是睇人生得靓仔,怜香惜玉了吧?” 这语气里带着明显的轻浮与恶意。 宋禹停下手中动作,只听家俊依旧是那波澜不惊的冷沉声音:“我是导演助理,发现拍摄过程有问题,当然要处理。” “最好是这样。”周家洛轻嗤一声,“林家俊,说到底你就是我阿爸义子,我才是我阿爸亲仔,别以为我怕你,等我以后接管周家班,我迟早让你滚蛋。” 家俊淡声道:“嗯,祝洛哥你有这一天。” 语气不仅冷淡,甚至还有些敷衍。 屋内的宋禹,低低笑了声。 他都能想到周家洛被气坏的模样。 实际上也是如此,周家洛狠狠瞪着家俊,但自己的狠厉,在对方那张浑不在意的冰山脸面前,杀伤力实在是小得可怜。最终气得冷哼一声,领着两个跟班走了。 家俊面无表情看了离去的背影一眼,转身走到杂物间的门前,随手推开。 好撞上宋禹正拉下汗衫衣摆。 自然也瞥见了对方一闪而过的细腰,以及白皙腹部那块青紫。 宋禹抬头对上他,笑道:“家俊,你来拿东西?刚刚谢谢你。” 家俊不着痕迹将目光收回,摇头淡声道:“那是我工作,不用客气。” 宋禹笑说:“那也是你工作仔细,及时发现问题,不然我还得多挨两拳。” 家俊没说什么,转身走到旁边,找出药箱,道:“你受伤了,擦点药。” 宋禹倒是无所谓:“不用,一点皮外伤,过两天就好。” 家俊置若罔闻,打开药箱,从里面拿出一瓶跌打损伤的药,道:“你后面要做替身,自己也有几场打戏,还是擦点药。” “……行吧,那谢谢了。”宋禹伸手要接过药瓶。 家俊却没递给他,只淡声道:“你把衣服撩起来,我帮你擦。” 宋禹想他在周家班的职务,应该也没少处理过武师们的小磕小碰,于是也没客气,随手将汗衫撩起来道:“那就麻烦了。” “不客气。”家俊走上前立在他跟前。 宋禹顿时觉得一股阴影笼下来,明明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个人,但仿若是忽然立了一堵墙,有种莫名的压迫感。 难怪周家班的人似乎都对他有些忌惮。 外形优势太明显。 家俊垂下眸子,目光落在对方腰腹间那块青紫,将药油倒在掌心。 一股带着薄荷味的刺鼻药味弥漫开来。 “可能有点疼,你忍着点。” 宋禹失笑:“我可是龙虎武师,这点伤算什么。” 话音刚落,便倒吸了口凉气,是家俊的手摁上了他的肚皮。 家俊撩起眼皮看向他,低低笑出声。 其实也不算多疼,只是一时不妨,宋禹听到他这笑声,轻咳一声欲盖弥彰道:“这药有点凉。” 家俊道:“很快就会发热。” 他说得没错,宋禹很快就觉察,被他按压的地方涌起了一丝丝热意,只是不知是因为药水发热,还是家俊带掌心里的温度。 那带着薄茧的掌心,轻轻揉搓在腰腹间,有点疼,有点痒,还有一种说不上来的酥酥麻麻。身体仿佛被按下暂停键的错觉,一时变得有些僵硬。 加上近在迟尺的青年扑面而来的温热气息,宋禹莫名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开口问道:“你刚来周家班时,得罪过洛少吗?” 家俊摇头:“没有。”顿了下,又轻描淡写继续道,“不过不惹他,他也会找事。” 宋禹了然点头,自己不也没惹那王八羔子么?还不是被他找事。 他想了想又好奇问:“你进周家班才十二岁吧,他已经十七八岁。那你岂不是被他欺负过?” 家俊点头:“嗯。” 宋禹想着一个十二岁的孩子遇到那种情况,想必有些惨,叹了口气道:“你那么小,怎么办的?” 家俊撩起眼皮,用那双深灰色的眸子看了看他,轻笑了笑:“还好,我十三岁就已五尺十寸,比他高了。” 宋禹默默换算了下五尺十寸的长度,大概是一米七八,确实已经比周家洛高了。 他忍不住笑问:“你们打过架?” 家俊摇头:“我不打架。” 宋禹:“……” 说实话,这话可信度不高。 家俊继续道:“我毕竟是三爷义子,他很疼我,我被欺负了,可以告状的。” 宋禹脑补出一米八孩子告状的场景,有点哭笑不得。 家俊看了看他,冷不丁道:“你刚刚拍戏是真打,不怕他回头报复?” 宋禹义正言辞:“我是为了拍摄效果好,又不是故意要打人。” “是吗?” “好吧,确实是故意的。” 家俊笑着摇摇头,给他肚子上伤处擦完药,又去擦肩膀那块,随口道:“反正自己注意着,知道你身手好,但三爷最不喜欢见到兄弟们打架。” 宋禹戏谑般道:“如果他报复,我……可以跟三爷告状吗?” 家俊轻笑:“最好还是不要。”顿了下又补充一句,“还是告诉我比较好,我帮你去告。” 宋禹被逗笑:“嗯,我记住啦。”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40.第四十章 这回不仅是周家勇, 周家班众人也是满脸震惊,连林家俊那张冷峻的冰山脸,也露出几分显而易见的惊愕。 宋禹在众人目光中淡定道:“阿勇你放心, 虽然我们发生过不快,但面对外人,我们都是周家班兄弟, 而且对方赢了两局, 你现在压力太大, 原本就必输无疑, 我没必要做这种毫无意义的落井下石行为。”说着,摊摊手, “我只是想着,不用断我手指, 我没有任何压力,赢下的几率怎么也比你大一些。” 周家勇:“……” 家俊看着他的目光, 也露出几分复杂之色。 宋禹抬抬下巴:“怎么样?” 周家勇自然是不想让对方替自己上场, 毕竟之前帮周家洛教训过这小武师, 或多或少算是结了梁子。对方想必对他怀恨在心,只怕今日是巴不得看他倒霉。 他正要拒绝,只听家俊道:“既然这样,家勇你就让阿禹替你上。” 周家勇皱眉:“家俊……” 家俊冷声道:“你自己反正是输定,不如赌一把?你不是最喜欢赌吗?” 一旁阿秋也道:“是啊大勇,阿禹不是随便开玩笑的人,既然他愿意替你上,球技肯定不输你,就当是死马当做活马医。” 周家勇看了看两人,又看向云淡风轻的宋禹, 心中挣扎,犹疑片刻,最终还是将球杆递给他:“行,你替我上。要是赢了,以后你就是我大佬。” 宋禹勾出轻笑了笑,不紧不慢接过球杆。 他球技如何? 自然是很好的,台球是他业余爱好之一,还曾经演过一个职业台球手,为此专门跟全球顶级斯诺克选手学过几个月,甚至还玩过几次职业赛。 虽说有句俗话叫做高手在民间,但街头高手和职业选手,还是有着很大的区别,除了单纯的球技,还有各种技巧。 他刚刚看了,对方那位黑皮少年,应该是有着绝佳天赋,但并没有经过专业训练,基本上还是属于野路子。 要赢下对方也不是没可能。 围观的人,见他一个小白脸要替周家勇上,发出不以为然的啧啧声。 阿鬼显然也没将他放在眼里,轻佻大笑:“哟,你们周家班几时有咁靓仔的武师?弟弟仔,这是男人的游戏,这局输了,你勇哥就要少一根手指,你确定要替你家勇哥上?” 周家勇喝道:“你闭嘴!” 阿鬼轻嗤。 宋禹则只是淡笑了笑,没说话。 这一局轮到周家勇开球,现在换成宋禹。 宋禹虽然已经好久没玩过,但刚刚在角落,已经提前找了点手感,中式八球的玩法,比起斯诺克简单很多。 他握住球杆,弯腰。 碰! 球四散开来,一号球应声落袋。 从他第一杆开始,周围围观的人,就都收了刚刚的不以为意,全被他的动作吸引。 家俊看着少年塌下的那一节细腰,潇洒从容的击球动作,喉咙忍不住滑动了下。 随着八号球落袋。 这一局宋禹顺利一杆清台。 旁边的欢呼声比刚刚更加热烈。 周家班的众人脸上也露出笑意。 周家勇原本心如死灰的心,重燃一丝小火苗,他走到宋禹身旁,低声诚恳道:“我以为你是故意来落井下石,没想到是真会打球。刚刚是我小人之心了。” 宋禹还未说话,对面的阿鬼已经冷嗤一声开口:“周家勇,你别高兴太早,下局是我们开球。你马仔再会打,也得看我我细佬仔给不给你机会。” 周家勇原本缓和的脸色,顿时又沉下来。 对方说得不错,虽然宋禹帮他扳回一局,但依旧是二比一,下一局又轮到对方开球,若是又来一个一杆清,宋禹技术再好,也无力回天。 他顿时歇气,黑着脸退到一旁。 宋禹自然也知道接下来要面临什么,只要对方开球一杆清,这场赌局就尘埃落定。 而一杆清对这黑皮少年显然并不是什么难事。 但也不是完全没办法,就是有点下作了。 为了他接下来周家班日子能舒坦点,下作就下作吧。 何况对方就是一群烂仔,倒也不用太光明正大。 片刻后,黑皮少年弯身开球。 果不其然,一连五颗球,毫无悬念地落袋。 轮到地六颗球,要打入的球洞,正好在宋禹身前。 少年看了他一眼,俯下身,球跳过一颗挡路的花球,直直朝目标六号球撞来,与此同时,宋禹的手不着痕垂在球桌旁,又看似不经意握拳轻轻抬了下。 那颗六号球,慢悠悠滚过来,却堪堪在球洞口停下。 所有人都震惊了。 因为这看起来确实是一颗必然落袋的球,可竟然在洞口停下。 黑皮少年,眉头微微蹙了下,抬头朝宋禹看了眼,但也只淡淡看了眼,就又收回目光,退到旁边默默站着。 宋禹暗暗舒了口气。 但他怀疑这黑皮是看出来自己的小动作了。 看出来也无所谓,反正也拿不出证据。 他刚刚拳头暗暗用力,因为那颗球滚动很慢,所以他用拳风成功将球停下。 感谢原身一身好内家功夫。 周遭一片哗然,阿鬼更是气得破口大骂:“叼那妈!搞咩!” 周家勇则是大喜过望,笑道:“阿鬼!看来今日老天爷没站在你那边!”他拍拍宋禹肩膀,“阿禹,不用紧张,放轻松打,就算输了也没事,反正我本来也是要输的。” 宋禹笑了笑:“嗯。” 说话间,他余光瞥到一旁的林家俊,对方一双冷冽的深灰眸子,正定定望着他。 只是那眼神依旧跟平日其实差不多,看不出什么情绪。 但宋禹却可以肯定,对方刚刚看穿了他的小动作。 他朝家俊讪讪一笑。 对方对他点点头:“放轻松,不用有压力,反正输了,断的也是勇哥手指。” 宋禹轻笑,却也因为这话莫名放松下来。 “我多谢晒你啊家俊!”周家勇一脸无语地看向家俊,得到的是对方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冷脸回应,最终只能欲盖弥彰轻咳一声退后。 有了黑皮少年的“失误”,宋禹顺利一杆清,随着八号球落袋,他再次扳回一局。 二比二,再次进入平手。 周围看热闹的愈发兴奋。 阿鬼原本嚣张得意的脸色,变得黑如锅底,抬手狠狠戳了戳少年的肩膀,咬牙切齿道:“最后一局好好给我打,输了我要你好看。” 少年身体微微趔趄,脸上却没什么反应,只轻轻点头。 宋禹看着这一幕,眉头微微蹙起。 他注意到,从开头到现在,这孩子一句话都没说过,不会是哑巴吧? 他忽然对刚刚自己的小动作有些于心不忍。 炳哥挥挥手让周围安静下来,朗声道:“最后一局了,为公平起见,一人击球一次。”他拿起一枚硬币,“还是阿鬼这边字,大勇这边人头。” 硬币落下,字在上。 阿鬼勾了下嘴角。高手对决,谁先打下第一球,自然谁占便宜。 黑皮少年看了眼宋禹,俯身击球,球被打散,一号球应声落袋。 宋禹看了下自己的九号球,位置很偏,隔了好几个球,不过问题不大。 难的是,在击落球后,还能给对方留下困难。 宋禹慢悠悠沿着球桌,用眼睛测量。因为动作太慢,引起阿鬼不满:“靓仔,你行不行啊?不行就认输,这么塞嘥时间就冇意思啦!”[嘥:浪费] 他身后的人也跟着嗷嗷起哄。 这是故意扰乱对手心理。 周家班的人显然也看出对方意图,阿秋忍不住道:“炳哥,他们这样扰乱别人,不公平吧?” 炳哥抬手:“安静!” 阿鬼一行不情不愿噤声。 宋禹挑挑眉毛,俯下身,抬杆击球。 砰的一声。 九号球应声落袋,而白球在将球撞进球袋后,碰了下桌框,骨碌碌朝另一边滚去,及至离对方二号球老远的位置才停下。 他直起身,撩起眼皮看了眼对面黑皮少年。 对方盯着白球,眉头微微蹙起,这一杆也是犹豫半晌才出杆。 球倒是顺利击落入袋,但白球的位置显然就没法控制,离宋禹的十号球很近,是个很好的角度,菜鸟也能打进去。 宋禹勾出一笑,轻松将球击落入袋,再次给对方制造了一个刁钻角度。 这一回,少年没能将球击落入袋。 旁边顿时响起一阵低呼,如果不是怕影响宋禹发挥,周家班的人都恨不得鼓起掌来。 阿鬼咬牙切齿满脸怒火,却又不敢朝黑皮少年发作,以防影响对方发挥。 宋禹脸上的表情在这时,却一反常态变得严峻。 他刚刚很确定黑皮少年会打球,但并不会战术,可显然自己还是小看了对方。 可能之前少年确实不擅长战术,但现在立刻就有样学样。 他刚刚这一球,并不是真的打不进去,而是为了给对手制造难度,选择自动放弃,为的就是将本来由对手掌控的节奏拿回来。 这是个天才。 这一球,因为角度太过刁钻,宋禹也没能将球击落,而且也没能给对方制造出更高的难度。 球桌上的主动权,不能说全部转到对方手中,但如今对方也是平分秋色。 两人一人错失一次机会,继续是个平手,气氛逐渐紧张,围观的人,都不由自主屏声静气,生怕影响这白热化的战局。 双方胶着了小二十分钟,最终黑皮少年凭着先开球的优势,率先打完属于自己的七颗球。 轮到宋禹去打自己最后一颗球。 这颗球不难打进去,但也意味着自己进球后,就轮到对方打八号球,只要对方打进就赢了。 所以他必须在打进球的前提下,给对方设置一个无论如何也不能进球的障碍。 但这怎么看起来都是无解,只要自己的球落袋,桌上就只剩两颗球,根本没有任何障碍。对方那颗八号球,此时就贴在一侧桌边,不算太好的位置,但只要只要没有阻碍,以对方球技,无论如何都能打进去。 只能赌一把了。 这一招他以前练球的时候玩过,但成功率很低。 周家勇的手能不能保住,就看他运气了。 他弯下身,球杆对准白球,轻轻一击。 白球咕溜溜滚动,不紧不慢将十五号球撞进球袋,自己也摇摇晃晃,眼见要一起调入袋中,但最终看看停在洞口,半截在洞口边缘,半截挡在洞口桌边弧度,像是被卡住一样。 宋禹看到停稳的白球,重重舒了口气,慢条斯理站起身。 周围所有人看到这白球停落的位置,眼睛都直了,一阵阵压低的轻呼响起,像是怕呼吸再重一点,那白球就要受影响落进袋中。 “该你了!”宋禹看向对面的黑皮少年,一字一句道。 其实现在的角度,对对方来说也不算太高难度,但这是最后一球,哪怕少年看起来再如何平静,此刻心中肯定也会紧张。 他故意开口说话,就是为了给对方施压,算是一种心理暗示。 少年神色莫测地看了看他,走到白球所在的位置,抿嘴调整了好几个动作,显然都不太合适,最终只能选择扎杆打法。 球杆自上而下,白球从桌洞口离开,以一个漂亮的弧线朝同侧对面的八号球滚过去。 偌大的球房一时鸦雀无声,数十双眼睛,齐齐盯着球台。 宋禹也目不转睛盯着那颗移动白球。 心脏止不住扑通扑通狂跳。 白球成功碰到孤零零的八号球,原本静止的黑球在白球撞击下,朝前方球洞慢慢滚去。 “进!进!进!” 阿鬼忍不住攥拳,激动地叫唤起来。 只见黑色八号,慢悠悠滚到洞口,眼见就要掉进去时,终于还是彻底停下来。 阿鬼抱头愤怒哀嚎。 宋禹笑:“轮到我了。” 他拿起就球杆,白球在他球杆的推动下,撞向原本就在洞口的八号球,黑球应声落袋。 “啊!阿禹赢啦!” 不知周家班的谁大叫一声。 原本安静的球室,顿时炸了锅。宋禹还未反应过来,人已经被几只手高高抛起,他在半空中被颠地头昏眼花。 但余光还是瞥到旁边动静。 只见阿鬼一耳光狠狠扇向那黑皮少年,怒骂道:“废物!” 直将人打得一个踉跄,还是那少年及时撑住球台,才没倒在地上。 少年捂着半边脸,转头看向桌对面欢呼庆祝的人,目光与半空中的宋禹相视一眼,很快又挪开目光,跟着气哼哼转身阿鬼一行人离去。 宋禹被放下来后,再定睛看去,阿鬼一行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球室。 * 炳哥走过来拍拍周家勇肩膀道:“大勇,这回算你运气好,下次可别再惹上阿鬼那伙人了,光脚不怕穿鞋的,倒霉的最终还是你们。” 周家勇朗声笑道:“多亏了炳哥你。” “我只是不想你们在我这里闹事,”炳哥摇摇头,指着宋禹笑道,“你今晚能保住手指头,跟我可没关系,要谢就谢你们周家班这个靓仔。” 周家勇转头看向宋禹,走到他跟前,摸摸头轻咳一声:“阿禹,谢谢你。”顿了下,又补充一句,“我为之前帮洛少袭击你的事道歉,你放心,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好兄弟,之前那种事绝不会再发生。” 宋禹淡笑了笑:“我也只是赌一把,说到底还是你运气不错。不过也是因为同为周家班兄弟,我才选择去赌这一把。” 他故意强调周家班兄弟二字。 周家勇望着对方俊美的脸,心中不禁惭愧。 其实帮周家洛打人,也并非他本意。他家里穷,父母过世早,两兄弟靠本家叔父周三爷接济才能勉强度日,后来三爷又将他们招进周家班,才终于能过上吃饱穿暖的好日子。 周家洛什么品性,他再清楚不过,但毕竟靠三爷讨口饭吃,大少爷要他做什么,他也不好拒绝。 他是知恩图报的人,以后其他事不好说,但过了今晚,若周家洛再想让自己帮忙对付阿禹,他定然不会再答应。 阿秋拍拍手:“行了,大家再玩一会儿就回家吧,明天还要开工呢。” 周围看客早已散去。 宋禹和家俊再次来到角落一桌。不过有了刚刚这一战,宋禹自然是全场焦点,刚到角落,就有人跑过来跟他套近乎。 这些烂仔们脸皮城墙厚,婉拒冷脸都赶不走,一直苍蝇似的围在旁边,实在让人不胜其烦,最终只能无奈地把家俊推出去:“家俊,你跟他们玩吧,我出去透口气。” 家俊看他一眼,拿出一把车钥匙给他:“行,你去车上等着,师兄们应该玩不了多久。” 这正合宋禹之意。 他拿过钥匙,跟旁边人摆摆手,施施然离去。 家俊目送他的身影走远,收回目光冷冷扫向犹站在桌旁的几个烂仔,淡声道:“要玩吗?” 几个人看了看他,面面相觑,打着哈哈道:“啊……不打扰你了。” 家俊没再理会,握着球杆俯身随意一击,白球在桌上拐了两个弯,一连将三只球击落入袋。 旁边还未离开的人,低呼了声:“好球!” 家俊抬头冷冷看了人一眼,对方顿时瑟缩了下,灰溜溜挪开。 家俊:“……” 他其实只是想问一下,是不是要一起玩。 * 从乌烟瘴气的球室出来,宋禹顿觉萦绕着车尾气的街道,都很有几分神清气爽。 这会儿已经快十点,街道上只得寥寥行人。 宋禹深呼吸一口气,正要朝停在不远处的小巴走去,余光忽然瞥到人行道上,一拉小小的牛杂档口前,站着一道清瘦身影。 那少年双眼直勾勾看着那牛杂锅,半晌没有动作。 那牛杂档老板终于忍不住,问道:“靓仔,你到底买不买?” 少年摇摇头,却不走开,依旧盯着牛杂锅。 老板见状也懒得再理会。 档口昏黄的灯光,落在少年脸上,将他肿得老高的半张脸照得分明。 宋禹下意识左右环顾了下,没见着阿鬼那伙人的身影,才走上前,试探道:“刚刚唔好意思。” 少年没回应,只转头淡淡看他一眼,又转头朝牛杂锅看去。 不过这一转头,倒是叫宋禹更看清楚了他的脸,半边脸肿得老高不说,嘴角还有一点血迹,看来刚刚阿鬼那一巴掌下手实在是够狠。 这让他不由得有些愧疚,毕竟自己是做了弊,才赢了对方,而正是自己赢下球局,才导致他被大佬打。 他想了想,对老板道:“来一份牛杂!” “好的,靓仔。”老板从大铁锅里捞起两大勺热气腾腾的牛杂放入饭盒,递给宋禹,“三块!” “谢谢!” 宋禹接过牛杂,从裤子口袋掏出三张一块的零票子递给对方。 身旁少年的目光,一直看着这只饭盒。 饭盒从老板手中转到宋禹手中,他的目光也便转移到宋禹手中。 还下意识舔了下嘴唇。 宋禹失笑,将手中牛仔递给他:“吃吧,我请你。” 少年撩起眼皮看向他,清澈的黑眸,露出几分不解。 宋禹道:“刚刚打球,你知道我动了手脚吧?” 少年面色依旧平静,只是眸光微微跳动了下。 这也让宋禹确定,对方当时确实发现了他的小动作。于是笑了笑:“所以这份牛杂,就当我的道谢。” 少年撩起眼皮看他一眼,似乎犹豫片刻,到底还是将牛杂接过来,低头狼吞虎咽。 还真是没钱买啊。 不是说阿鬼带他赌球一直赢么?怎么连份街边牛杂都买不起? 一份牛杂,少年三下五除二就吃光,连最后的汤底也添干净。 宋禹皱眉问:“你没吃饭吗?” 少年抬手擦了下嘴巴,转头看向他,点点头。 从先前的桌球室到现在,对方就一句话都没说过。宋禹不得不再次怀疑,他是个哑巴,他想了想,又道:“你还要吗?我再给你买一份。” 少年忙不迭摇头。 宋禹又说:“你脸上的伤没事吧?” 少年摇头。 虽然这孩子看着一副脑子不大好使的倒霉样,但毕竟他是跟着堂口那些人混的,宋禹也不好和他有过多牵扯。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今天的工钱,从里面抽出一张五十元钞票,递给对方:“你脸上的伤我有责任,这点钱你拿去,就当我对你的补偿。” 少年低头看了看他手中钞票,却没伸手去拿。 宋禹挑眉:“怎么?不要?” 少年点点头,又摇摇头。 见他始终不伸手,宋禹也没有强求,将钞票放回口袋,对他摆摆手:“那我走了,你也早点返屋企。”[返屋企:回家] 宋禹转身朝剧组巴士走去,只是走了几步,就觉察身后的脚步声,停下来转身,果然是这少年跟着自己。 “乜事?” 少年嚅嗫着唇:“谢……谢谢!” 宋禹愣了下,原来不是哑巴啊。他摇头失笑:“该说谢谢的是我。” 少年抿抿唇,又不说话了。 宋禹道:“不早了,回去吧,你有本事,要赚钱有的是门路,别跟着阿鬼哪些人混。” 少年眸光闪动,神色挣扎半晌,才又开口:“我……我叫陈诺,你可以叫我阿诺。” 宋禹没放在心上,只随口道:“我叫阿禹。”只是说完,忽然猛得抬头看向对方,睁大眼睛问:“你说你叫乜名?” 少年对他的反应,显然有些不明所以,眨眨眼睛道:“我……我叫陈诺。” 宋禹盯着对方半晌,才终于回过神来,抬手揉了揉额头,一时有点不可置信。 原书中温驰骏的左膀右臂就叫陈诺,也是温驰骏最锋利的一把刀,身手强悍,行事狠辣,非常忠诚,也很有正义感。作者对陈诺的描述,是五官俊朗,皮肤黝黑,沉默寡言,心思深沉,叫人难以捉摸。 香江两个字名字很少见,加上眼前这少年的长相,以及几棍子敲不出一句闷屁的风格。宋禹相信不会有这么巧合的事。 而且他能看出刚刚自己用拳风对球动手脚,也就合情合理了。 虽然对方的模样,和自己的想象还是差了太多,他以为是像家俊那样的呢,哪知是个小可怜的样子。 这也不能怪他。 他望着对方那小鹿一般怯生生的眼睛,肿得老高的左脸颊,实在是很难将身手强悍行事很辣和他联系起来。 为了确定自己没认错人。 他想了想,问道:“你是不是父母病故,还有个身体不好的妹妹?” 陈诺愣了下,眸中露出惊讶:“你怎么知道?” 他怎么知道? 当然是作者告诉他的。 什么家境贫寒父母双亡弟妹年幼体弱,小说美强惨老套路了。 他都不用问就能猜到,陈诺现在跟着阿鬼混,被对方当成赚钱机器,还老老实实让对方打,无非就是为了赚钱养家。 他轻咳一声,道:“刚刚听球房里的人说的。” “哦。” 宋禹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便签纸,写下自己的一串数字,递给他:“这是我呼机号,你要有什么需要帮忙,打给我,我虽然也就是个小武师,但会尽己所能帮你。” 陈诺接过纸条看了看,又撩起眼皮,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宋禹看着他冷不丁道:“你是故意输给我的吧?因为不想看到勇哥被砍手指。” 陈诺眸光微微跳动了下,没点头也没摇头。 宋禹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原本以为除了自己那个小动作,后面都是凭本事赢下对方。但既然他是陈诺,那恐怕就没这么简单了。 原书中陈诺和温驰骏都是桌球高手,两人有一次在泰国遇到华人潶帮,就是靠着球技险象环生逃过一劫。 自己刚刚远远低估了对方。 前两局周家勇和他差距太大,他无法放水,换成自己后,因为差距不明显,他便顺势而为,不着痕迹放了水。 最后一个球,他能打进去的。 输了一场球,他得了阿鬼一巴掌,但保住大勇这个陌生人的手指,也许在他看来很值得,所以才会对自己脸上的伤不以为意。 这一点倒是很符合书中描述,此人一体两面,在泰国时,温驰骏被潶帮绑架,他只身一人入虎穴,最终靠一把长刀,撑到警察赶来。 跟潶帮对战时,一刀一个毫不手软,不可为不狠辣。 但心地又极其善良,经常帮助穷苦人。 别说他是这个世界男主的左膀右臂,就是他今晚做的事,也足够让宋禹真心去结交。 他笑了笑,又补充一句:“谢谢你。” 陈诺将纸条塞入裤袋中,道:“也谢谢你的牛杂。” 宋禹点头,与此同时,游戏城门口响起一阵嘈杂,是周家班的人出来了,宋禹摆摆手:“我走了,有机会再见。” 这回陈诺没再跟着他,而是瞟了眼游戏城门口那一群乌泱泱的人,默默退到暗影处,又看了眼宋禹,疾步离开。 宋禹看着他消失在霓虹灯牌下单薄的身影,好笑地摇摇头。 这家伙看着有种古里古怪的傻气。 “阿禹,你干嘛呢?”家俊见他杵在路边,走上来随口问。 宋禹笑说:“没事,吹吹风。” “走吧,上车回家。” “嗯。” 因为刚刚遇到陈诺,宋禹还忍不住有些兴奋,嘴角也不由自主弯起。他的模样,自然落入家俊眼中。 两人坐定后,家俊随口问道:“还在为赢球开心呢?” 宋禹还未说话,前面的周家勇凑过来,举起一只手朗声笑道:“那当然,刚刚阿鬼那黑皮小子可不一般,要不是阿禹挺身而出,我今晚之后,花名就得叫九指勇了。” 车内顿时一阵哄笑。 阿秋道:“大勇,你自己说的,阿禹以后就是你大佬了。” 周家勇也不扭捏,朝宋禹笑道:“谢谢大佬。” 宋禹赶紧摆摆手:“勇哥,你莫讲笑,我小你好几岁,这声大佬你赶紧收回去。” 众人又是大笑。 宋禹今天之所以选择冒这个险,就是看出家勇性格简单爽快,他是为了恩情帮助周家洛,自然也会为恩情不再助纣为虐。 宋禹笑了笑,一转头,见家俊正定定望着自己,他嚅嗫了下唇,小声道:“其实我今晚高兴,不只是因为赢了球,而是因为见到一个很有意思的人。” 家俊挑眉:“是吗?什么时候?” 宋禹笑说:“就是你们刚刚还未出来时。” 家俊点点头,随口问:“什么人?” 宋禹道:“一个有点怪怪的,但未来很厉害的人。” 家俊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宋禹勾唇一笑:“说了你也不懂。” 家俊低低笑了声,一如既往地没有多问。 * “阿禹,去道具房把那个青花瓷双耳瓶搬来。” 翌日清晨,正要拍的是一段寺庙主常德庆在禅房的戏。他禅房中有一个一道暗门,里面关着被掠来采阴补阳的少女。 暗门的机关是一个双耳宝瓶。 周成忠在这部戏上狠下了功夫,所有道具都尽量真实,这个宝瓶是剧组专定制的仿古瓷瓶,价格昂贵,平日锁在道具房柜子里,以防被毛手毛脚的武师们摔坏。 而周成忠此时让宋禹去拿,也是见他做事仔细。 宋禹接过钥匙,走出房内的,朝内院的道具房走去。 这会儿正在做拍摄前的准备工作,整个片场近百人,进进出出,忙得热火朝天。 宋禹穿过连廊时,正好撞见周家洛。他朝对方露出一个微笑,礼貌打招呼:“洛少,早!” 周家洛哂笑一声。 宋禹不以为意,越过对方继续朝道具房走去。 周家洛停下脚步,转身瞥了眼他的背影,朝旁边的钟子豪勾勾手指,对方立马凑到他跟前。 周家洛在他耳边嘀咕几句,钟子豪忙不迭点头,咧嘴比了个OK的手势:“明白洛少。” 说罢,转身默默朝宋禹的方向走去。 这厢的宋禹已经走到道具房,推门而入,拿钥匙打开柜门,将那枚精致的青花瓷瓶小心翼翼抱入怀中。 刚转身要往外走,便听到外面传来周家勇洪亮的嗓音:“豪仔,你在这里做咩?” “就……来拿道具。”一道支支吾吾声音在门口回应道。 随即钟子豪鬼鬼祟祟的身影,慢吞吞挪到门口走进来。 宋禹挑了下眉头,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这家伙刚刚躲在门边是想干什么。这些小招数真是低级又无聊,不过真得逞,却又挺麻烦。 这瓷瓶片场就自一只,若是摔坏,就得耽误拍摄。 他将怀中瓷瓶微微抱紧,和言语色地跟人打招呼:“要拿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钟子豪深色闪烁,欲盖弥彰轻咳一声,板着脸回道:“不用!” 宋禹笑眯眯道:“那你慢慢来。” 他抱着瓶子慢条斯理走出房门,看到不远处蹙眉站立的周家勇,笑着对他点点头。 周家勇走过来伸手道:“我拿吧。” 宋禹笑说:“不用。”又压低嗓音,小声道,“刚刚谢谢你提醒。” 周家勇讪讪摇头:“应该的。”顿了顿,又补充一句,“你自己注意点,洛少肯定还会找你茬。” “我知道的。”宋禹淡笑道,“我先去送道具了。” 周家洛不过是个不成器的纸老虎,要让纸老虎老实下来,不是什么难事,让他没了帮手,孤立无援就好。 而要策反几个头脑简单的武师们,并也不是什么难事。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41.第四十一章 宋禹晚上没有戏, 也不用做替身,只在一旁观摩拍摄,顺便打个杂。 周成忠依旧严苛, 一场简单的戏从排演到通过, 加起来要好多遍,转眼便是九点, 离收工还遥遥无期。 宋禹坐久了,难免有些昏昏欲睡,在演员们排演时, 一个人回到寺庙后院水井去洗冷水脸清醒脑子。 只是, 他刚蹲在井边,伸手掬起一捧清凉井水,忽然觉得不对劲。 一股劲风从他背后袭来,他本能身体歪倒在地,手中一捧水狠狠泼向身后。 与此同时, 一根粗木棍堪堪从他肩膀划过,砰的一声砸在地上。宋禹在地上打过了滚, 避开追来的木棍, 一脚将来人踹开,又迅速爬起来。 月色下,三道身影朝他逼近,将他包围。 是周家洛和之前那个踹到自己的钟子豪, 还有一个身材壮实的青年,好像叫周家勇。 三人手中各握着一根木棍。 宋禹抹了把脸上的水迹, 笑道:“洛少,你这是做咩?” 周家洛冷笑一声:“扑街,你刚刚拍戏故意打我, 现在问我做咩?” 宋禹叹口气,露出满脸无辜:“洛少,你可真是冤枉我了,是三爷为了拍摄效果要求我们真打,怎么就成了我故意打你?” “你把我当傻子呢?”周家洛啐了一口,“懒得给你废话,不给你点教训,你不知道周家班谁说了算!”说着一挥手,“给我上,给他点教训,注意别打脸!” 他虽然在周家班嚣张惯了,但毕竟对父亲有所畏惧,弄花对方的脸,到时候影响拍摄,他阿爸饶不了他。 钟小豪先前被塞了一嘴沾灰的叉烧,对宋禹怀恨在心,周家洛话音刚落,就举着木棍急吼吼冲上去:“仆街,让我吃叉烧,我让你变叉烧!” 夜色已深,没有电灯的寺庙内,只有天空一轮圆月,但也足够看清彼此的动作。 钟子豪年纪不大,下手却够狠,一棍子挥下来,裹挟着一股刚猛劲风。宋禹虽然轻巧避开,但听着那棍子从耳畔呼啸而过的声响,还是一阵心惊。 这兔崽子手够毒的啊! 他自然也没客气,避开棍子的同时,脚下一个飞踢,踹在钟子豪大腿,疼得对方叫唤一声,半跪在地上。 周家洛见状,怒骂一声:“大勇,给我上!” 说罢,举起手中木棍,和周家勇一起朝宋禹冲上去。 宋禹眼下可谓是手无寸铁,而对方两人都手握粗木棍。这棍子打不死人,但砸在身上,也不容小觑。 好在宋禹这具身体,虽然实战不足,身手反应却并非花架子。 挥舞的木棍,在夜色中发出呼呼的声响,宋禹不敢掉以轻心,敏捷躲闪着。但随着钟子豪站起身重新加入,又成了三对一围攻,他明显开始应付得有些困难。 而且他很快发觉,周家洛和钟子豪虽然身手一般,但这个周家勇却是真有点本事。 他不想闹事,原本只是防守,但感受到一棍子落在肩头传来的剧痛后,心里的火气顿时被激了出来。 一手拽住钟子豪手中的木棍,一个反身过肩摔,将人狠狠摔倒在地,再顺势对其胸口来了个肘击,疼得钟子豪一声杀猪般的哀嚎。 他乘胜追击,趁着周家洛怔愣间,从地上一个滑铲,将人踹到,又单手撑地,朝着对方腹部接连几脚连环踢,虽然未用尽全力,却还是踹得周家洛嗷嗷痛呼。 眼见周家勇冲上来,他一个鲤鱼打挺迅速起身,躲开对方手中棍棒,闪身到其背后,一把抓住对方肩膀,脚下踢向对方膝窝。 然而却没像意料中那样,让对方跪倒在地。对方甚至还挣脱他的手,扭过身一棍子朝他再砸来。 宋禹轻呼一声,赶紧将手松开退后两步,堪堪避开攻击,一把握住对方棍棒,想要夺过来。 然而对方力气显然比自己还大上几分,他一时夺棍失败,只能握住棍棒,腿缠上对方手腕,用身体的重量往下一压。 周家勇手腕吃痛,终于松开手中棍棒,宋禹也成功抢过棍棒,连续几下狠狠敲在对方背上,又一脚踹上去,终于将人放倒。 这一番下来,宋禹有些打上了头,见三人骂骂咧咧起身,他举起棍棒就要冲上去,忽然意识到什么,猛得将手中棍棒丢在地上,人也迅速卧倒。 他这动作让三个勉强爬起来的人傻了眼,在黑暗中对视一眼后,周家洛啐了口道:“扑街,你搞咩鬼?睇我不弄死你!” 说着便忍着身上的痛意,提着棍棒朝地上的人挥去,只是木棒还未落下,便听得一阵怒吼传来:“周家洛!” 顺便还有一道手电光照过来。 突如其来的怒吼和手电光芒,吓得周家洛一个哆嗦,手动动作顿时凝滞。 原来是有人听到这边的动静,跑去报告了周成忠,周成忠立马丢下手头工作,带人过来看情况。 刚刚这一声怒吼便是来自周成忠。 他借着手电光芒,看到的便是,他的好儿子带着两个武师欺负新人。 以多欺少不说,还拿着棍棒,被欺负的人此时已经被打倒在地上还不罢休。 周成忠看了眼地上的宋禹,少年蜷缩着身体,牢牢护着自己的脸,低声呻\吟着,一看就是被打得不轻。 “阿……阿爸……”周家洛睁大眼睛,看向父亲。 与此同时,一道高大身影,已经冲上前一把夺过他手中棍棒狠狠丢掉,又去扶蜷在地上的宋禹。 正是林家俊。 宋禹在他的搀扶下,慢慢站起身,目光瞥到周成忠大步走上前,一脚狠狠将儿子踹倒在地,指了指对方,又指了指旁边两人:“以多欺少,你们好本事!” 钟子豪和周家勇顿时像鹌鹑一样,低下脑袋一句话也不敢说。 “阿……爸……”周家洛捂着肚子痛苦地开口,他先前拍摄时被宋禹打了一顿,刚刚被对方拳打脚踢,现下父亲这一踹,只觉浑身哪里都疼。 看到被家俊扶起来的宋禹,才知道他刚刚忽然卧倒是为何? 这仆街竟然算计他! 他想要开口给父亲解释,却疼得直喘气,什么都说不出来。 而且这情况又该怎么解释? 确实是他们三个打一个,而那扑街装得那么像,演技比金像影帝还逼真,他阿爸怎么可能下相信自己。 宋禹在手电光中,看了眼地上惨白着脸的周家洛,不着痕迹地勾了下嘴角。与此同时,耳边响起家俊忧心忡忡的声音:“你怎么样?” 宋禹摇头,微微喘着气道:“我没事。”又转身看向周成忠,见对方还要上前踹人,伸手拉住他,哑声道,“三爷,你别生气,洛少跟我闹着玩呢,他明天还有戏要拍。” 周家洛吼道:“仆街,你少给我假惺惺!”又对周成忠嚷嚷道,“阿爸,他是装的,他根本没受伤,刚刚都是他打我们!” “你还有脸说!”周成忠一声怒吼,将他后面的话打断。 当初面试,周成忠让阿秋阿冬和家俊试探自己,已经很清楚自己的身手。眼下虽然是三对一,但自己被打成这样,显然也有点不合理。 周家洛话音刚落,宋禹便微微喘息着道:“洛少,黑灯瞎火,我正在洗脸,你们拿着棍子忽然从后面偷袭我,我也不知你们是跟我开玩笑,可能反抗时稍微用力过头了点,若是伤到你们,真是对不住了。” 这话的意思便是说,自己之所以会在这三人手中吃亏,是因为黑灯瞎火被偷袭,这样便合理了。 周家洛还想大骂,被周成忠一嗓子吼住:“够了!打架斗殴违法班规,你们三个扣三天工钱,马上给我滚回去!别在片场碍眼。”又转头看向宋禹,“你也是斗殴参与者,情节轻微,扣一天工钱。” 宋禹心中讪笑,姜还是老的辣,想必还是看出了自己有几分表演成分。 当然自己故意表演,也只是为了让周成忠在众目睽睽之下,无法因为私心各打五十大板。现在二八开的结果,已经让他很满意。 只是家俊显然对这个处罚不满意,蹙眉道:“契爷,明明是他们三个欺负阿禹,怎么还扣他工钱?” 周成忠道:“苍蝇不叮没缝的蛋,他刚来半月不到,会被师兄们欺负,说明为人处世不当,罚他一天工钱,是让他意识到自己的问题。” 家俊还要说话,被宋禹拉住阻止。 “三爷,发生这种事,我确实有问题,我认罚。”宋禹低声道。 周成忠面色稍霁,点点头道:“家俊,你带阿禹去检查下身上的伤。” 那三人捂着身上伤,心有不甘地走了,宋禹也被家俊扶进了杂物间。 进了屋内,家俊将人松开,找出蜡烛点燃。 漆黑的屋内顿时有了摇曳的光芒。 “你怎么样?” 宋禹施施然坐在地上的垫子,伸伸胳膊,轻笑道:“家俊,你这话刚刚已经问过了,我真的没事。” 家俊皱眉上下打量他一眼:“你刚刚倒在地上,怎么可能没事?” 宋禹轻描淡写道:“三爷来了,我不到在地上,难道继续和他们对打?” 家俊微微一怔,微微蹙眉:“你刚刚那样是装出来的?” 因为早已把对方当同伴,宋禹没打算隐瞒对方。他笑了笑:“三爷厌恶同门斗殴,让他看到我跟他们三个对打,性质就比我单方面被他们三个欺凌严重多了。” 家俊闻言轻笑了笑,自己刚刚确实是关心则乱。他是知道对方身手如何的,那三人是拿着棍棒偷袭,又不是刀枪,就算会吃亏,也不至于倒在地上没有还击之力。 他稍稍放心:“没事就好。” 宋禹脱下弄脏的衣服,指了指肩膀:“也不是完全没事,身上还是被打中了几下,尤其是周家勇这一棍子,估计几天都好不了。” 家俊扫了眼他劲瘦的身体,走过去蹲在他跟前,目光落在那截肩膀。 确实红肿一片。 家俊浓黑的眉头深深蹙起,道:“确实挺严重,我给你擦点药。” 宋禹叹了口气:“那就麻烦了。”看着对方拿着药油过来,又笑说,“家俊,如果没有你,我在周家班的日子,都不知道要怎么过。” 家俊倒了药油在手上,轻轻摁在他肩头伤处,漫不经心道:“我也没帮你什么。” 宋禹笑:“现在不是在帮我擦药么?” 家俊也笑:“我是说,你被周家洛找麻烦,我也没帮上你。” “人家是洛少嘛。” 家俊稍稍正色,道:“你今天让洛少吃了这么多苦头,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你打算怎么办?” 他和宋禹认识时间,加起来也不过两月,他对这个比自己还小两岁的少年,还完全称不上了解。但他很清楚,对方绝不是看上去这么简单无害。 他不知道对方在黄择天和陈向辉的死亡中,扮演过什么角色,但一定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 所以在他进入周家班后,对方如果没有开口,自己也就没有刻意去帮他,因为知道他必定会有自己的应对方式。 宋禹懒洋洋靠在身后的杂物上,不甚在意道:“走一步算一步吧。”想了想,又问,“对了,周家班的人对洛少是什么态度?” 家俊淡声回道:“他是少班主嘛,大家就算看不惯,也不能怎样,反正不得罪就好。” 宋禹又问:“跟在他屁股后面马首是瞻的,就只有钟子豪和周家勇两兄弟?” 家俊点头:“嗯,子豪是外姓人,进来周家班被欺负,就做了他跟班。大勇文仔是周家洛本家兄弟,算是一起长大的。”说完收回手,抬眼望向他,“你问这些做乜?” 宋禹单手枕着脑袋,似笑非笑看向他:“随便打听一下而已。” 他来了周家班这么些天,大概也了解整个班子里什么情况。这种老派班子,地位都是按辈分论资历,除却周成忠之外,周家米应该是二把交椅,也是发展最好的一个。若是他在,自己处境可能会好些,只可惜他带着阿龙几个在别的剧组。 剩下十来个武师,阿秋阿冬资历最深,应该是周三爷最器重两个,跟着演了不少露脸小角色。其他几个都差不多。武师们都是些有血性的莽夫,又能打,大部分还比周家洛年纪大,少班主的嚣张跋扈在这些武师中发挥有限。 但周家洛毕竟是少班主,他要是欺负新人搞事情,这些人会事不关己,作壁上观,但也不至于帮他。 也就说,会帮周家洛的也只有周家勇两兄弟和一个外姓的钟子豪。 若是这几个人不再帮他…… 正想着,家俊开口打断他的思绪:“药擦好了,洗澡当心点,别碰水。明天来开工,我再给你擦。” 宋禹歪头瞥了眼擦过药的肩膀,道:“谢啦。” 家俊转身去放药,淡声道:“不管你想对周家洛做什么,都最好尽早打消念头,真搞出什么大事,周家洛还是他儿子,你可能就会被赶出周家班。” 宋禹不以为意地笑:“放心吧,你看我像那种会搞出什么大事的人吗?” 家俊转头看向他,一言不发地上下打量他一眼:“我看还挺像。” 宋禹愣了下,对上他的眼睛,低笑出声。 家俊也笑:“反正自己当心点。” 宋禹不置可否,只歪头看了看他:“家俊,你今年多大?” 家俊:“廿岁。” “哦——”宋禹拉长声音点头,戏谑道,“原来才二十啊,我还以为你七老八十了呢。” 家俊睨他一眼,没有说话。 若是不认识,他这样冰冷的表情和眼神,定然是会让人不由自主畏惧。但宋禹很清楚,无论这家伙生了一张如何凶狠冷峻的面容,本质其实就是个二十岁的年轻人。 他自然不会怕他。 宋禹双手枕头靠在身后杂物,道:“收工了来叫我。” 家俊看了看他起身:“嗯。” 宋禹默默望着对方背影,走出房门,良久,才不紧不慢将目光收回,落在旁边那簇轻轻跳跃的烛光。 他默默思索着自己如今的处境。 影视圈的破烂事相当常见,他从前虽然一帆风顺,但在刚出道那两年,也遇到过不少,除了被资方大佬想占他便宜的,在片场也曾被一些前辈欺负过,但这种诉诸武力的霸凌还是第一回,毕竟时代不同。 感觉现在像是回到了粗暴的学生时代,不过情况又确实更复杂。 都说忍一忍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但以他对周家洛那种人的了解,要么自己老老实实服软当他跟班,要么就会无休无止被找麻烦。 虽说按着原书进度,周家班也就最多还有两年时间寿命,但在解散前,他还是希望能安安稳稳在周家班做事,做出点名堂。 这两种结果自然都不愿意选。 他扯了下嘴角,将烛火吹灭,在黑暗中闭上眼睛。 那就不选吧。 * 接下来两天,周家洛和他狗腿子暂时老实下来,宋禹也安心工作了两天。 这天拍日戏,八点多就收工。 他上了小巴车就闭目小憩,觉察车子停下,才睁眼醒来,原本以为是到了家,不想却见窗外是灯红酒绿的旺角。 前面几个武师已经打开门下车,正不明所以间,旁边的家俊拍拍他,道:“走,下车!” 宋禹一脸惺忪道:“这是要去哪里?” 家俊道:“阿秋阿冬请打桌球。” 宋禹见今天来开工的十来个武师都在,要是自己不去,就显得有点不合群了。 他点点头,跟上家俊下车。 这是一间游戏城,除了游戏厅,还有单独一间桌球室,光是大厅就有十几张球台,颇具规模,这会儿已经不少人在玩球。 桌球在八九十年代,是社会青年最爱的娱乐活动之一。眼下这间球室里,多是穿着摩登前卫,烫头染头的烂仔,吞云吐雾,烟雾缭绕。 当然,武行的人,除了打扮没烂仔们浮夸,本质差别不大,一行十来人,乌泱泱走进来,也并不违和。 一路走进去,不少人跟他们打招呼,显然都是常客。 大家各自找了球桌玩。宋禹正好奇东张西望,差点撞上一个脖子挂着一串金属链条的长发青年,那人口中衔一根香烟,目光落在宋禹脸上,双眼分明一亮,轻佻地吹了声口哨。 只不过还没来得及开口,面前就忽然插进一个大个子。 家俊一张冷脸面无表情看他一眼,在对方怔忡间,已经拉着宋禹离开,指着角落一张空球台:“去那边玩吧!” 宋禹道:“哦。” 两人走到球台,宋禹拿起球杆,抹了抹巧粉,随口问道:“你们经常来玩桌球?” 家俊道:“秋哥他们喜欢玩,我偶尔过来凑个热闹。” 宋禹闻言轻笑了笑。 凑热闹这个词,看起来和对方关系实在不大。他看得出家俊和周家班众人关系很不错,但这种不错并非是称兄道弟亲那种哥们义气,而是其他人对他的信服——虽然他年龄在整个班子里算小的,但架不住身高力壮少年老成。 他喜欢安静,话亦不多,片场休息室,说笑打闹很常见,他却很少凑这些热闹。 宋禹又问:“你球打得怎么样?” 家俊看了他一眼:“一般。你呢?” 宋禹:“我也一般。” 家俊点头:“那就在这里玩,别去跟阿秋他们凑热闹了。” 宋禹闻言,转头看了眼不远处几个玩得热闹的武师,好问道:“他们是不是都赌钱的?” “嗯。” 宋禹笑道,“难怪你要躲在这角落。” 家俊也笑,将桌球用三角框摆好,轻笑道:“嗯,我不赌钱。” 不打架,不赌钱。 简直是武行里的清流。 “行,那我们随便玩玩。”宋禹笑了笑,第俯下身,随手击出一杆开球。 “靓仔,要不要玩一局?” 一枚花球落袋的同时,刚刚那长发男握着球杆走了过来,笑盈盈开口。 宋禹笑:“不好意思,我还不大会。” 长发男啧了声,笑道:“不会更好,哥哥可以教你。” 宋禹鸡皮疙瘩差点起了一身,正要开口,却见家俊上前,将球杆横在长发男和他之间,阻止了男人继续上前的步伐。 这个动作无论如何都有点挑衅的味道,但从他口中说话的话,却颇有几分温文尔雅的礼貌:“不好意思,我们在练球,还请你去别的桌。” 长发男显然有点懵逼,想要跟人硬刚,但对方语气又是彬彬有礼,最终望着对方那张冰山似的冷脸片刻,到底是深呼吸一口气,不甘不愿地走了。 宋禹失笑:“谢了家俊。” 家俊摇摇头。 两人随便打了两杆,一阵嘈杂声忽然传来。 “周家勇!我今日定要你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来啊!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只见原本在打球的周家班几个武师,全都在一张桌前站定,而他们对面则站了乌泱泱一伙烂仔模样的人。 此时说话的是周家勇和对面一个留刺猬头的男人。 两人对峙而立。 这刺猬头脑门绑着一圈纱布,看起来像是重伤未愈,看着周家勇的双目,简直要喷出火来。 像极了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场景。 他又看向周家勇身旁的阿秋阿冬,指着自己的脑门:“秋哥冬哥,家勇上周醉酒把我脑袋开了瓢,我找他算账不过分吧?你们确定要护短?” 阿秋道:“阿鬼,大勇打伤你是不小心,多少钱你说,只要合理,他肯定认赔,你何必咄咄逼人?” 刺猬头狠狠啐了一口,大约是牵扯到伤口,倒吸了口冷气,龇牙咧嘴道:“我阿鬼不缺你那几块医药费,阿勇伤我头,我留他一根手指不过分吧?” 阿秋道:“阿鬼,你这又何必!” 阿鬼嗤了声:“那看来你们周家班是打定主意要护这个扑街了!” 阿秋道:“大勇是我们兄弟,我们当然不会眼睁睁看你们动他。” “好啊,你们周家班都不怕把事闹大,我一个混堂口的烂仔又怕什么,今日我们就在这里一并解决。” 阿鬼直接从后腰抽出一把锃亮的马刀。 周家勇见周家班几个兄弟随手拿起球杆当家伙,赶紧对阿秋道:“秋哥,事情是我闹的,你们不用管我,免得出事没法跟三爷交代。” 阿秋也有些犹疑,兄弟有难,他们当然不能坐视不理。但跟堂口的的人起冲突,后果肯定很麻烦。 就在两帮人马蠢蠢欲动时,一个戴着一条佛珠,穿一件黑衬衣的男人,笑容可掬插入两伙人当中。 “阿鬼,你这是做乜嘢?要在我店里打架?”他虽然笑着,但语气间却有一股说不上来的威严,转头朝两伙人淡淡一扫,好几个人顿时瑟缩了下,显然对他很有些畏惧。 阿鬼毕恭毕敬回道:“炳哥,唔好意思,刚刚是我冲动,这就出去。”说着狠狠瞪想周家勇,“大勇,我不想在炳哥店里闹事,我在外面等你们。” “哎!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兄弟,何必为了一点小事打打杀杀。”炳哥挥挥手笑道,“既然在我的地盘,那我就做个东,这事按我的规矩解决可好?” 众人目光齐刷刷看向他。 阿鬼犹疑道:“炳哥,你说怎么解决?” 炳哥看了他一眼:“阿鬼,你不是成日跟人赌球么?”又看向周家勇,“我记得大勇球技也是了得。我开个盘口,你们赌一盘,五局三胜。若是阿鬼你赢,大勇你毕竟伤人在先,该怎么赔他就怎么赔。若是大勇赢了,那阿鬼你这笔账就一笔勾销。” “没问题!我也只要周家勇一根手指。”阿鬼粲然一笑,“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炳哥:“你说。” 阿鬼道:“这球我自己不打,让我细佬替我打。”说着拍拍身后一个少年。 那少年原本低着头,被对方碰了肩膀,才慢慢将抬起。 是个清瘦单薄的少年,看着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五官清俊,皮肤黝黑,黑沉沉一双大眼睛,显出几分青涩的茫然。 炳哥见到这少年,眉头微微蹙起,犹豫道:“阿鬼……” 阿鬼昂昂头,脸露几分得意之色,对周家勇道:“当然,我是个讲求公平的人,你要是不行,随时可以让你们周家班的人替你。怎样?” 周家勇看了眼那黑皮少年,不以为意冷哼道:“赌就赌,我赢了,你有多远滚多远,最好见到我绕道。” 阿鬼嗤道:“行啊,那就看是我以后见你绕道,还是你今晚留下一根指头给我作纪念。” 炳哥见人没意见,又看了眼那怯生生的少年,转身将桌球摆好:“为了公平,每个人轮流开球,最后一局,一人一杆。”说着拿出一枚硬币,“阿鬼大勇,你们选一面。” 阿鬼:“我选字!” 大勇:“那我就人头!” 硬币在空中弹起,落在球桌绒面上,炳哥也没拿手去盖,赫然人头一面在上。 “大勇开球。”炳哥拿走硬币道。 周家勇握着球杆看了眼阿鬼,又看了看那黑皮少年,弯唇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此时,整个球室的人,都已停下打球,乌泱泱里三层外三层凑到这一桌看热闹。 家俊丢开球杆,低声道:“我们也过去。” 宋禹问:“你认识那些人吗?” 家俊道:“炳哥是这家游戏城老板,也是旺角一带话事人。阿鬼是和新联的红棍,和大勇一直有些过节。” 宋禹了然点头,果然这时代的香江,帮会堂口的从业人员随处可见。 他跟着家俊走过去。 因为围了好几圈,最外面一圈,被前面的人挡住视线,有人直接爬上了桌球台。 家俊的身高,此时有了用处,站在外面,也能轻松看到里面情况。 只是宋禹就没这么方便了 正犹豫着要不要站上桌,却听家俊声音响起:“来,踩这个。” 宋禹转头,却见他不知从哪里拿来一个小凳子放在他脚边。 “谢了。”他有点好笑道,但还是站了上去。 小凳子的高度,让他跟家俊差不多高,也算是切身体会了一把高个们的视野。 唔,确实很宽广。 周家勇已经开完球。 他们玩的是最常见的中式八球打法,两个人十五颗球,一人打1到7号全色球,一人打9到15号花色球,谁先打完自己的球,再将八号球打落袋,谁就获胜。 周家勇选的是全色球,开球的他占优势,已经连续打进三颗。 宋禹看了看握着球杆站在一旁的黑皮少年。 对方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实在要说有什么表情,大概就是有一点怯生生的迷茫,看着是个很老实单纯的孩子。 但跟着堂口的人混,显然也并不可能太单纯。 那个阿鬼让他上,想必球技非同一般。 正想着,便听到旁边球桌有人窃窃私语。 大约是习过武,这具身体的听力实在不错。 “我看今晚周家班这小子,要在阿鬼手下吃大亏了。” “点呀?他细佬仔好犀利?” “你是好久未来有所不知,这些日他一直带着这细佬跟人赌球,从未输过。” “咁犀利?!这细佬以前没见过,他新收的?”[犀利:厉害] “是啊。” 话音刚落,周家勇已经连续打进第五颗球,只是在第六颗时,因为角度太刁钻,没能入袋。不过这已经算是很好的开端。 他显然对自己的表现还算满意。 “轮到我们了。”阿鬼笑着拍拍黑皮少年的肩膀,“好好打!” 少年没说话,只是点点头,他左手握着球杆,应该是个左撇子,拿过巧粉随意抹了抹杆头,弯下身体,开始击球。 噗通! 九号球落袋。 噗通! 十号球落袋! …… 旁边刚刚说话的人小声道:“看着吧,肯定是一杆清了!” 果不其然。 少年一连击落属于他的七颗球。 最终,黑色八号球也在他的球杆下,应声落袋。 第一局,阿鬼方赢。 周围一阵欢呼,阿鬼也哈哈大笑。只有少年像个工具人一样,依旧没什么表情。 第二局轮到少年先开球。 阿鬼嚣张笑道:“周家勇,你就等着留下手指头吧。” 周家勇冷着脸嗤了声。 少年开球。 这一回,依旧一杆清台,随着八号球落袋,周围又是一阵欢呼,以及阿鬼和他马仔们嚣张的狂笑。 五局三胜,对方连赢两局,别说周家勇,就是周家班其他人,都跟着紧张起来。 此时,哪怕不懂球的人,也看得出,这个左撇子少年,球技出神入化。 接下来三局,除非是撞大运,周家勇才能全部赢下来。 阿鬼笑着指了指周家勇:“轮到你啦!这局可千万不要给我细佬仔机会啊!” 周家勇脸色铁青,手心已经止不住开始流汗,但他自认从来不是什么孬种,输就输,不就是一根手指么?没什么了不起。 阿鬼见他这表情,又故意调笑道:“大勇,你脸色不好啊,要不然让你们周家班其他人替你上?” 他这话无非是故意气人,因为他就是整个周家班球技最好的一个。 周家勇狠狠瞪他一眼,咬牙切齿道:“不用,对付你们这些乐色,用不着我师兄弟。” “大勇,你行不行?”一旁的阿秋忧心忡忡小声道。 周家勇道:“秋哥,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不用管。” 与此同时,在人群外两局看下来的宋禹,心中对两人水平已经了然。 觉察家俊迈步拨开人群往里走,他从凳子上跳下来,跟上对方。 周家勇正要弯身开球,被默默走进来的家俊抓住球杆:“大勇你等等!” 周家勇转头看向他,眼神里早已布满焦灼之色,额头也微微有了汗意,他不明所以问:“家俊,咩事?” 家俊道:“你现在这个状态必输无疑。” “输就输!不就是一根手指么?我愿赌服输。” 宋禹心说这还是个犟种。 他看了眼对面那面无表情的黑皮少年,在他看过去时,对方也正好对上他的目光,黑沉沉的眼睛,眸光微微跳动了下。 宋禹收回目光,看向周家勇,轻飘飘开口:“勇哥,我替你打。”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42.第四十二章 你好像很会看人啊 这回不仅是周家勇, 周家班众人也是满脸震惊,连林家俊那张冷峻的冰山脸,也露出几分显而易见的惊愕。 宋禹在众人目光中淡定道:“阿勇你放心, 虽然我们发生过不快,但面对外人,我们都是周家班兄弟, 而且对方赢了两局, 你现在压力太大, 原本就必输无疑, 我没必要做这种毫无意义的落井下石行为。”说着,摊摊手, “我只是想着,不用断我手指, 我没有任何压力,赢下的几率怎么也比你大一些。” 周家勇:“……” 家俊看着他的目光, 也露出几分复杂之色。 宋禹抬抬下巴:“怎么样?” 周家勇自然是不想让对方替自己上场, 毕竟之前帮周家洛教训过这小武师, 或多或少算是结了梁子。对方想必对他怀恨在心,只怕今日是巴不得看他倒霉。 他正要拒绝,只听家俊道:“既然这样,家勇你就让阿禹替你上。” 周家勇皱眉:“家俊……” 家俊冷声道:“你自己反正是输定,不如赌一把?你不是最喜欢赌吗?” 一旁阿秋也道:“是啊大勇,阿禹不是随便开玩笑的人,既然他愿意替你上,球技肯定不输你,就当是死马当做活马医。” 周家勇看了看两人,又看向云淡风轻的宋禹, 心中挣扎,犹疑片刻,最终还是将球杆递给他:“行,你替我上。要是赢了,以后你就是我大佬。” 宋禹勾出轻笑了笑,不紧不慢接过球杆。 他球技如何? 自然是很好的,台球是他业余爱好之一,还曾经演过一个职业台球手,为此专门跟全球顶级斯诺克选手学过几个月,甚至还玩过几次职业赛。 虽说有句俗话叫做高手在民间,但街头高手和职业选手,还是有着很大的区别,除了单纯的球技,还有各种技巧。 他刚刚看了,对方那位黑皮少年,应该是有着绝佳天赋,但并没有经过专业训练,基本上还是属于野路子。 要赢下对方也不是没可能。 围观的人,见他一个小白脸要替周家勇上,发出不以为然的啧啧声。 阿鬼显然也没将他放在眼里,轻佻大笑:“哟,你们周家班几时有咁靓仔的武师?弟弟仔,这是男人的游戏,这局输了,你勇哥就要少一根手指,你确定要替你家勇哥上?” 周家勇喝道:“你闭嘴!” 阿鬼轻嗤。 宋禹则只是淡笑了笑,没说话。 这一局轮到周家勇开球,现在换成宋禹。 宋禹虽然已经好久没玩过,但刚刚在角落,已经提前找了点手感,中式八球的玩法,比起斯诺克简单很多。 他握住球杆,弯腰。 碰! 球四散开来,一号球应声落袋。 从他第一杆开始,周围围观的人,就都收了刚刚的不以为意,全被他的动作吸引。 家俊看着少年塌下的那一节细腰,潇洒从容的击球动作,喉咙忍不住滑动了下。 随着八号球落袋。 这一局宋禹顺利一杆清台。 旁边的欢呼声比刚刚更加热烈。 周家班的众人脸上也露出笑意。 周家勇原本心如死灰的心,重燃一丝小火苗,他走到宋禹身旁,低声诚恳道:“我以为你是故意来落井下石,没想到是真会打球。刚刚是我小人之心了。” 宋禹还未说话,对面的阿鬼已经冷嗤一声开口:“周家勇,你别高兴太早,下局是我们开球。你马仔再会打,也得看我我细佬仔给不给你机会。” 周家勇原本缓和的脸色,顿时又沉下来。 对方说得不错,虽然宋禹帮他扳回一局,但依旧是二比一,下一局又轮到对方开球,若是又来一个一杆清,宋禹技术再好,也无力回天。 他顿时歇气,黑着脸退到一旁。 宋禹自然也知道接下来要面临什么,只要对方开球一杆清,这场赌局就尘埃落定。 而一杆清对这黑皮少年显然并不是什么难事。 但也不是完全没办法,就是有点下作了。 为了他接下来周家班日子能舒坦点,下作就下作吧。 何况对方就是一群烂仔,倒也不用太光明正大。 片刻后,黑皮少年弯身开球。 果不其然,一连五颗球,毫无悬念地落袋。 轮到地六颗球,要打入的球洞,正好在宋禹身前。 少年看了他一眼,俯下身,球跳过一颗挡路的花球,直直朝目标六号球撞来,与此同时,宋禹的手不着痕垂在球桌旁,又看似不经意握拳轻轻抬了下。 那颗六号球,慢悠悠滚过来,却堪堪在球洞口停下。 所有人都震惊了。 因为这看起来确实是一颗必然落袋的球,可竟然在洞口停下。 黑皮少年,眉头微微蹙了下,抬头朝宋禹看了眼,但也只淡淡看了眼,就又收回目光,退到旁边默默站着。 宋禹暗暗舒了口气。 但他怀疑这黑皮是看出来自己的小动作了。 看出来也无所谓,反正也拿不出证据。 他刚刚拳头暗暗用力,因为那颗球滚动很慢,所以他用拳风成功将球停下。 感谢原身一身好内家功夫。 周遭一片哗然,阿鬼更是气得破口大骂:“叼那妈!搞咩!” 周家勇则是大喜过望,笑道:“阿鬼!看来今日老天爷没站在你那边!”他拍拍宋禹肩膀,“阿禹,不用紧张,放轻松打,就算输了也没事,反正我本来也是要输的。” 宋禹笑了笑:“嗯。” 说话间,他余光瞥到一旁的林家俊,对方一双冷冽的深灰眸子,正定定望着他。 只是那眼神依旧跟平日其实差不多,看不出什么情绪。 但宋禹却可以肯定,对方刚刚看穿了他的小动作。 他朝家俊讪讪一笑。 对方对他点点头:“放轻松,不用有压力,反正输了,断的也是勇哥手指。” 宋禹轻笑,却也因为这话莫名放松下来。 “我多谢晒你啊家俊!”周家勇一脸无语地看向家俊,得到的是对方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冷脸回应,最终只能欲盖弥彰轻咳一声退后。 有了黑皮少年的“失误”,宋禹顺利一杆清,随着八号球落袋,他再次扳回一局。 二比二,再次进入平手。 周围看热闹的愈发兴奋。 阿鬼原本嚣张得意的脸色,变得黑如锅底,抬手狠狠戳了戳少年的肩膀,咬牙切齿道:“最后一局好好给我打,输了我要你好看。” 少年身体微微趔趄,脸上却没什么反应,只轻轻点头。 宋禹看着这一幕,眉头微微蹙起。 他注意到,从开头到现在,这孩子一句话都没说过,不会是哑巴吧? 他忽然对刚刚自己的小动作有些于心不忍。 炳哥挥挥手让周围安静下来,朗声道:“最后一局了,为公平起见,一人击球一次。”他拿起一枚硬币,“还是阿鬼这边字,大勇这边人头。” 硬币落下,字在上。 阿鬼勾了下嘴角。高手对决,谁先打下第一球,自然谁占便宜。 黑皮少年看了眼宋禹,俯身击球,球被打散,一号球应声落袋。 宋禹看了下自己的九号球,位置很偏,隔了好几个球,不过问题不大。 难的是,在击落球后,还能给对方留下困难。 宋禹慢悠悠沿着球桌,用眼睛测量。因为动作太慢,引起阿鬼不满:“靓仔,你行不行啊?不行就认输,这么塞嘥时间就冇意思啦!”[嘥:浪费] 他身后的人也跟着嗷嗷起哄。 这是故意扰乱对手心理。 周家班的人显然也看出对方意图,阿秋忍不住道:“炳哥,他们这样扰乱别人,不公平吧?” 炳哥抬手:“安静!” 阿鬼一行不情不愿噤声。 宋禹挑挑眉毛,俯下身,抬杆击球。 砰的一声。 九号球应声落袋,而白球在将球撞进球袋后,碰了下桌框,骨碌碌朝另一边滚去,及至离对方二号球老远的位置才停下。 他直起身,撩起眼皮看了眼对面黑皮少年。 对方盯着白球,眉头微微蹙起,这一杆也是犹豫半晌才出杆。 球倒是顺利击落入袋,但白球的位置显然就没法控制,离宋禹的十号球很近,是个很好的角度,菜鸟也能打进去。 宋禹勾出一笑,轻松将球击落入袋,再次给对方制造了一个刁钻角度。 这一回,少年没能将球击落入袋。 旁边顿时响起一阵低呼,如果不是怕影响宋禹发挥,周家班的人都恨不得鼓起掌来。 阿鬼咬牙切齿满脸怒火,却又不敢朝黑皮少年发作,以防影响对方发挥。 宋禹脸上的表情在这时,却一反常态变得严峻。 他刚刚很确定黑皮少年会打球,但并不会战术,可显然自己还是小看了对方。 可能之前少年确实不擅长战术,但现在立刻就有样学样。 他刚刚这一球,并不是真的打不进去,而是为了给对手制造难度,选择自动放弃,为的就是将本来由对手掌控的节奏拿回来。 这是个天才。 这一球,因为角度太过刁钻,宋禹也没能将球击落,而且也没能给对方制造出更高的难度。 球桌上的主动权,不能说全部转到对方手中,但如今对方也是平分秋色。 两人一人错失一次机会,继续是个平手,气氛逐渐紧张,围观的人,都不由自主屏声静气,生怕影响这白热化的战局。 双方胶着了小二十分钟,最终黑皮少年凭着先开球的优势,率先打完属于自己的七颗球。 轮到宋禹去打自己最后一颗球。 这颗球不难打进去,但也意味着自己进球后,就轮到对方打八号球,只要对方打进就赢了。 所以他必须在打进球的前提下,给对方设置一个无论如何也不能进球的障碍。 但这怎么看起来都是无解,只要自己的球落袋,桌上就只剩两颗球,根本没有任何障碍。对方那颗八号球,此时就贴在一侧桌边,不算太好的位置,但只要只要没有阻碍,以对方球技,无论如何都能打进去。 只能赌一把了。 这一招他以前练球的时候玩过,但成功率很低。 周家勇的手能不能保住,就看他运气了。 他弯下身,球杆对准白球,轻轻一击。 白球咕溜溜滚动,不紧不慢将十五号球撞进球袋,自己也摇摇晃晃,眼见要一起调入袋中,但最终看看停在洞口,半截在洞口边缘,半截挡在洞口桌边弧度,像是被卡住一样。 宋禹看到停稳的白球,重重舒了口气,慢条斯理站起身。 周围所有人看到这白球停落的位置,眼睛都直了,一阵阵压低的轻呼响起,像是怕呼吸再重一点,那白球就要受影响落进袋中。 “该你了!”宋禹看向对面的黑皮少年,一字一句道。 其实现在的角度,对对方来说也不算太高难度,但这是最后一球,哪怕少年看起来再如何平静,此刻心中肯定也会紧张。 他故意开口说话,就是为了给对方施压,算是一种心理暗示。 少年神色莫测地看了看他,走到白球所在的位置,抿嘴调整了好几个动作,显然都不太合适,最终只能选择扎杆打法。 球杆自上而下,白球从桌洞口离开,以一个漂亮的弧线朝同侧对面的八号球滚过去。 偌大的球房一时鸦雀无声,数十双眼睛,齐齐盯着球台。 宋禹也目不转睛盯着那颗移动白球。 心脏止不住扑通扑通狂跳。 白球成功碰到孤零零的八号球,原本静止的黑球在白球撞击下,朝前方球洞慢慢滚去。 “进!进!进!” 阿鬼忍不住攥拳,激动地叫唤起来。 只见黑色八号,慢悠悠滚到洞口,眼见就要掉进去时,终于还是彻底停下来。 阿鬼抱头愤怒哀嚎。 宋禹笑:“轮到我了。” 他拿起就球杆,白球在他球杆的推动下,撞向原本就在洞口的八号球,黑球应声落袋。 “啊!阿禹赢啦!” 不知周家班的谁大叫一声。 原本安静的球室,顿时炸了锅。宋禹还未反应过来,人已经被几只手高高抛起,他在半空中被颠地头昏眼花。 但余光还是瞥到旁边动静。 只见阿鬼一耳光狠狠扇向那黑皮少年,怒骂道:“废物!” 直将人打得一个踉跄,还是那少年及时撑住球台,才没倒在地上。 少年捂着半边脸,转头看向桌对面欢呼庆祝的人,目光与半空中的宋禹相视一眼,很快又挪开目光,跟着气哼哼转身阿鬼一行人离去。 宋禹被放下来后,再定睛看去,阿鬼一行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球室。 * 炳哥走过来拍拍周家勇肩膀道:“大勇,这回算你运气好,下次可别再惹上阿鬼那伙人了,光脚不怕穿鞋的,倒霉的最终还是你们。” 周家勇朗声笑道:“多亏了炳哥你。” “我只是不想你们在我这里闹事,”炳哥摇摇头,指着宋禹笑道,“你今晚能保住手指头,跟我可没关系,要谢就谢你们周家班这个靓仔。” 周家勇转头看向宋禹,走到他跟前,摸摸头轻咳一声:“阿禹,谢谢你。”顿了下,又补充一句,“我为之前帮洛少袭击你的事道歉,你放心,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好兄弟,之前那种事绝不会再发生。” 宋禹淡笑了笑:“我也只是赌一把,说到底还是你运气不错。不过也是因为同为周家班兄弟,我才选择去赌这一把。” 他故意强调周家班兄弟二字。 周家勇望着对方俊美的脸,心中不禁惭愧。 其实帮周家洛打人,也并非他本意。他家里穷,父母过世早,两兄弟靠本家叔父周三爷接济才能勉强度日,后来三爷又将他们招进周家班,才终于能过上吃饱穿暖的好日子。 周家洛什么品性,他再清楚不过,但毕竟靠三爷讨口饭吃,大少爷要他做什么,他也不好拒绝。 他是知恩图报的人,以后其他事不好说,但过了今晚,若周家洛再想让自己帮忙对付阿禹,他定然不会再答应。 阿秋拍拍手:“行了,大家再玩一会儿就回家吧,明天还要开工呢。” 周围看客早已散去。 宋禹和家俊再次来到角落一桌。不过有了刚刚这一战,宋禹自然是全场焦点,刚到角落,就有人跑过来跟他套近乎。 这些烂仔们脸皮城墙厚,婉拒冷脸都赶不走,一直苍蝇似的围在旁边,实在让人不胜其烦,最终只能无奈地把家俊推出去:“家俊,你跟他们玩吧,我出去透口气。” 家俊看他一眼,拿出一把车钥匙给他:“行,你去车上等着,师兄们应该玩不了多久。” 这正合宋禹之意。 他拿过钥匙,跟旁边人摆摆手,施施然离去。 家俊目送他的身影走远,收回目光冷冷扫向犹站在桌旁的几个烂仔,淡声道:“要玩吗?” 几个人看了看他,面面相觑,打着哈哈道:“啊……不打扰你了。” 家俊没再理会,握着球杆俯身随意一击,白球在桌上拐了两个弯,一连将三只球击落入袋。 旁边还未离开的人,低呼了声:“好球!” 家俊抬头冷冷看了人一眼,对方顿时瑟缩了下,灰溜溜挪开。 家俊:“……” 他其实只是想问一下,是不是要一起玩。 * 从乌烟瘴气的球室出来,宋禹顿觉萦绕着车尾气的街道,都很有几分神清气爽。 这会儿已经快十点,街道上只得寥寥行人。 宋禹深呼吸一口气,正要朝停在不远处的小巴走去,余光忽然瞥到人行道上,一拉小小的牛杂档口前,站着一道清瘦身影。 那少年双眼直勾勾看着那牛杂锅,半晌没有动作。 那牛杂档老板终于忍不住,问道:“靓仔,你到底买不买?” 少年摇摇头,却不走开,依旧盯着牛杂锅。 老板见状也懒得再理会。 档口昏黄的灯光,落在少年脸上,将他肿得老高的半张脸照得分明。 宋禹下意识左右环顾了下,没见着阿鬼那伙人的身影,才走上前,试探道:“刚刚唔好意思。” 少年没回应,只转头淡淡看他一眼,又转头朝牛杂锅看去。 不过这一转头,倒是叫宋禹更看清楚了他的脸,半边脸肿得老高不说,嘴角还有一点血迹,看来刚刚阿鬼那一巴掌下手实在是够狠。 这让他不由得有些愧疚,毕竟自己是做了弊,才赢了对方,而正是自己赢下球局,才导致他被大佬打。 他想了想,对老板道:“来一份牛杂!” “好的,靓仔。”老板从大铁锅里捞起两大勺热气腾腾的牛杂放入饭盒,递给宋禹,“三块!” “谢谢!” 宋禹接过牛杂,从裤子口袋掏出三张一块的零票子递给对方。 身旁少年的目光,一直看着这只饭盒。 饭盒从老板手中转到宋禹手中,他的目光也便转移到宋禹手中。 还下意识舔了下嘴唇。 宋禹失笑,将手中牛仔递给他:“吃吧,我请你。” 少年撩起眼皮看向他,清澈的黑眸,露出几分不解。 宋禹道:“刚刚打球,你知道我动了手脚吧?” 少年面色依旧平静,只是眸光微微跳动了下。 这也让宋禹确定,对方当时确实发现了他的小动作。于是笑了笑:“所以这份牛杂,就当我的道谢。” 少年撩起眼皮看他一眼,似乎犹豫片刻,到底还是将牛杂接过来,低头狼吞虎咽。 还真是没钱买啊。 不是说阿鬼带他赌球一直赢么?怎么连份街边牛杂都买不起? 一份牛杂,少年三下五除二就吃光,连最后的汤底也添干净。 宋禹皱眉问:“你没吃饭吗?” 少年抬手擦了下嘴巴,转头看向他,点点头。 从先前的桌球室到现在,对方就一句话都没说过。宋禹不得不再次怀疑,他是个哑巴,他想了想,又道:“你还要吗?我再给你买一份。” 少年忙不迭摇头。 宋禹又说:“你脸上的伤没事吧?” 少年摇头。 虽然这孩子看着一副脑子不大好使的倒霉样,但毕竟他是跟着堂口那些人混的,宋禹也不好和他有过多牵扯。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今天的工钱,从里面抽出一张五十元钞票,递给对方:“你脸上的伤我有责任,这点钱你拿去,就当我对你的补偿。” 少年低头看了看他手中钞票,却没伸手去拿。 宋禹挑眉:“怎么?不要?” 少年点点头,又摇摇头。 见他始终不伸手,宋禹也没有强求,将钞票放回口袋,对他摆摆手:“那我走了,你也早点返屋企。”[返屋企:回家] 宋禹转身朝剧组巴士走去,只是走了几步,就觉察身后的脚步声,停下来转身,果然是这少年跟着自己。 “乜事?” 少年嚅嗫着唇:“谢……谢谢!” 宋禹愣了下,原来不是哑巴啊。他摇头失笑:“该说谢谢的是我。” 少年抿抿唇,又不说话了。 宋禹道:“不早了,回去吧,你有本事,要赚钱有的是门路,别跟着阿鬼哪些人混。” 少年眸光闪动,神色挣扎半晌,才又开口:“我……我叫陈诺,你可以叫我阿诺。” 宋禹没放在心上,只随口道:“我叫阿禹。”只是说完,忽然猛得抬头看向对方,睁大眼睛问:“你说你叫乜名?” 少年对他的反应,显然有些不明所以,眨眨眼睛道:“我……我叫陈诺。” 宋禹盯着对方半晌,才终于回过神来,抬手揉了揉额头,一时有点不可置信。 原书中温驰骏的左膀右臂就叫陈诺,也是温驰骏最锋利的一把刀,身手强悍,行事狠辣,非常忠诚,也很有正义感。作者对陈诺的描述,是五官俊朗,皮肤黝黑,沉默寡言,心思深沉,叫人难以捉摸。 香江两个字名字很少见,加上眼前这少年的长相,以及几棍子敲不出一句闷屁的风格。宋禹相信不会有这么巧合的事。 而且他能看出刚刚自己用拳风对球动手脚,也就合情合理了。 虽然对方的模样,和自己的想象还是差了太多,他以为是像家俊那样的呢,哪知是个小可怜的样子。 这也不能怪他。 他望着对方那小鹿一般怯生生的眼睛,肿得老高的左脸颊,实在是很难将身手强悍行事很辣和他联系起来。 为了确定自己没认错人。 他想了想,问道:“你是不是父母病故,还有个身体不好的妹妹?” 陈诺愣了下,眸中露出惊讶:“你怎么知道?” 他怎么知道? 当然是作者告诉他的。 什么家境贫寒父母双亡弟妹年幼体弱,小说美强惨老套路了。 他都不用问就能猜到,陈诺现在跟着阿鬼混,被对方当成赚钱机器,还老老实实让对方打,无非就是为了赚钱养家。 他轻咳一声,道:“刚刚听球房里的人说的。” “哦。” 宋禹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便签纸,写下自己的一串数字,递给他:“这是我呼机号,你要有什么需要帮忙,打给我,我虽然也就是个小武师,但会尽己所能帮你。” 陈诺接过纸条看了看,又撩起眼皮,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宋禹看着他冷不丁道:“你是故意输给我的吧?因为不想看到勇哥被砍手指。” 陈诺眸光微微跳动了下,没点头也没摇头。 宋禹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原本以为除了自己那个小动作,后面都是凭本事赢下对方。但既然他是陈诺,那恐怕就没这么简单了。 原书中陈诺和温驰骏都是桌球高手,两人有一次在泰国遇到华人潶帮,就是靠着球技险象环生逃过一劫。 自己刚刚远远低估了对方。 前两局周家勇和他差距太大,他无法放水,换成自己后,因为差距不明显,他便顺势而为,不着痕迹放了水。 最后一个球,他能打进去的。 输了一场球,他得了阿鬼一巴掌,但保住大勇这个陌生人的手指,也许在他看来很值得,所以才会对自己脸上的伤不以为意。 这一点倒是很符合书中描述,此人一体两面,在泰国时,温驰骏被潶帮绑架,他只身一人入虎穴,最终靠一把长刀,撑到警察赶来。 跟潶帮对战时,一刀一个毫不手软,不可为不狠辣。 但心地又极其善良,经常帮助穷苦人。 别说他是这个世界男主的左膀右臂,就是他今晚做的事,也足够让宋禹真心去结交。 他笑了笑,又补充一句:“谢谢你。” 陈诺将纸条塞入裤袋中,道:“也谢谢你的牛杂。” 宋禹点头,与此同时,游戏城门口响起一阵嘈杂,是周家班的人出来了,宋禹摆摆手:“我走了,有机会再见。” 这回陈诺没再跟着他,而是瞟了眼游戏城门口那一群乌泱泱的人,默默退到暗影处,又看了眼宋禹,疾步离开。 宋禹看着他消失在霓虹灯牌下单薄的身影,好笑地摇摇头。 这家伙看着有种古里古怪的傻气。 “阿禹,你干嘛呢?”家俊见他杵在路边,走上来随口问。 宋禹笑说:“没事,吹吹风。” “走吧,上车回家。” “嗯。” 因为刚刚遇到陈诺,宋禹还忍不住有些兴奋,嘴角也不由自主弯起。他的模样,自然落入家俊眼中。 两人坐定后,家俊随口问道:“还在为赢球开心呢?” 宋禹还未说话,前面的周家勇凑过来,举起一只手朗声笑道:“那当然,刚刚阿鬼那黑皮小子可不一般,要不是阿禹挺身而出,我今晚之后,花名就得叫九指勇了。” 车内顿时一阵哄笑。 阿秋道:“大勇,你自己说的,阿禹以后就是你大佬了。” 周家勇也不扭捏,朝宋禹笑道:“谢谢大佬。” 宋禹赶紧摆摆手:“勇哥,你莫讲笑,我小你好几岁,这声大佬你赶紧收回去。” 众人又是大笑。 宋禹今天之所以选择冒这个险,就是看出家勇性格简单爽快,他是为了恩情帮助周家洛,自然也会为恩情不再助纣为虐。 宋禹笑了笑,一转头,见家俊正定定望着自己,他嚅嗫了下唇,小声道:“其实我今晚高兴,不只是因为赢了球,而是因为见到一个很有意思的人。” 家俊挑眉:“是吗?什么时候?” 宋禹笑说:“就是你们刚刚还未出来时。” 家俊点点头,随口问:“什么人?” 宋禹道:“一个有点怪怪的,但未来很厉害的人。” 家俊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宋禹勾唇一笑:“说了你也不懂。” 家俊低低笑了声,一如既往地没有多问。 * “阿禹,去道具房把那个青花瓷双耳瓶搬来。” 翌日清晨,正要拍的是一段寺庙主常德庆在禅房的戏。他禅房中有一个一道暗门,里面关着被掠来采阴补阳的少女。 暗门的机关是一个双耳宝瓶。 周成忠在这部戏上狠下了功夫,所有道具都尽量真实,这个宝瓶是剧组专定制的仿古瓷瓶,价格昂贵,平日锁在道具房柜子里,以防被毛手毛脚的武师们摔坏。 而周成忠此时让宋禹去拿,也是见他做事仔细。 宋禹接过钥匙,走出房内的,朝内院的道具房走去。 这会儿正在做拍摄前的准备工作,整个片场近百人,进进出出,忙得热火朝天。 宋禹穿过连廊时,正好撞见周家洛。他朝对方露出一个微笑,礼貌打招呼:“洛少,早!” 周家洛哂笑一声。 宋禹不以为意,越过对方继续朝道具房走去。 周家洛停下脚步,转身瞥了眼他的背影,朝旁边的钟子豪勾勾手指,对方立马凑到他跟前。 周家洛在他耳边嘀咕几句,钟子豪忙不迭点头,咧嘴比了个OK的手势:“明白洛少。” 说罢,转身默默朝宋禹的方向走去。 这厢的宋禹已经走到道具房,推门而入,拿钥匙打开柜门,将那枚精致的青花瓷瓶小心翼翼抱入怀中。 刚转身要往外走,便听到外面传来周家勇洪亮的嗓音:“豪仔,你在这里做咩?” “就……来拿道具。”一道支支吾吾声音在门口回应道。 随即钟子豪鬼鬼祟祟的身影,慢吞吞挪到门口走进来。 宋禹挑了下眉头,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这家伙刚刚躲在门边是想干什么。这些小招数真是低级又无聊,不过真得逞,却又挺麻烦。 这瓷瓶片场就自一只,若是摔坏,就得耽误拍摄。 他将怀中瓷瓶微微抱紧,和言语色地跟人打招呼:“要拿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钟子豪深色闪烁,欲盖弥彰轻咳一声,板着脸回道:“不用!” 宋禹笑眯眯道:“那你慢慢来。” 他抱着瓶子慢条斯理走出房门,看到不远处蹙眉站立的周家勇,笑着对他点点头。 周家勇走过来伸手道:“我拿吧。” 宋禹笑说:“不用。”又压低嗓音,小声道,“刚刚谢谢你提醒。” 周家勇讪讪摇头:“应该的。”顿了顿,又补充一句,“你自己注意点,洛少肯定还会找你茬。” “我知道的。”宋禹淡笑道,“我先去送道具了。” 周家洛不过是个不成器的纸老虎,要让纸老虎老实下来,不是什么难事,让他没了帮手,孤立无援就好。 而要策反几个头脑简单的武师们,并也不是什么难事。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43第四十三章 赚大钱住大屋娶美人 这回钟子豪的替身动作做得相当完美, 陈玉珍也不计前嫌上前夸赞了他几句。 只夸得小武师双颊涨红,都不敢朝人正眼看。 这一段女侠红姑救柳迟的戏,很顺利拍完。下午便是在山洞为对方疗伤的戏码。 所谓山洞是用布景搭建。 陈玉珍虽然才出道一年多, 只拍了四五部戏,但敬业上没得说, 对着一个光上身的男人,也并没有任何扭捏。 导演一喊开始, 她立马入戏,坐在周家洛身后,凝神运功为对方疗伤。 只是她的敬业, 变成了周家洛占便宜最好的时机。 在拍戏中占便宜这种事, 宋禹见过不少,什么接吻伸舌头,拥抱时摸腰摸胸,在片场从来不是什么新鲜事。 周家洛这种会偷看人换衣服的混蛋玩意儿,专门让人加了感情戏, 不就是为了方便他假公济私。 但此时的陈玉珍显然还浑然不知,输完内功后, 按着剧本,柳迟缓缓向后倒下,被红姑及时接住,让对方靠在自己臂弯中。 之前排演时就是这么演的。 可周家洛这回,却是好巧不巧倒在陈玉珍胸口,还顺手抱住对方的腰。 这样的触碰,虽然让陈玉珍觉得不舒服,但也只当是个意外,没多想, 导演没有喊咔,就继续演。 一旁的宋禹,悄悄打量了下周围的人,好几个武师脸上都露出鄙夷之色,显然对周家洛的行径再清楚不过。 钟子豪更是双颊涨红,一看就是在为女神不平。 这个亲密姿势,整整持续了两分钟,等周家洛慢悠悠说完最后一句台词,导演才喊咔。 陈玉珍赶紧将人推开,站起来退后一步。 周家洛假兮兮道:“唔好意思阿珍,刚刚拍得太投入,可能有些地方冒犯了。” 陈玉珍虽然有点不舒服,但想着毕竟是拍戏,也没在意,大大方方回道:“洛少不用客气,都是为了拍戏。” 说实话,进周家班这段时间来,宋禹觉得周三爷无论是做人做事都堪称上乘,唯独就败在当爹这件事上,怎么就养出这么个混账儿子? 今天收工尚早,下山时刚刚暮色四合。 陈玉珍早上是坐计程车来开工,晚上自然是要坐剧组巴士回城区。还没上车,就被周家洛叫住:“阿珍,你坐我车,别跟一堆男人挤一起。” 陈玉珍确实也不想跟一堆臭男人坐一起,便带着女佣上了周家洛的私家车。 原本每日跟周家洛同进同出坐他车的钟子豪,此时坐在剧组巴士,隔窗看着女神上了周家洛的车,一口银牙都差点咬碎。 宋禹看在眼中,默默摇了摇头。 看来今晚得加把火才行。 小巴开进九龙没多久,豪仔就下了车。车子启动,开出几百米,宋禹佯装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叫住司机:“师傅,麻烦停一下,我下车。” 家俊抬头看向他:“你在这里下?” 宋禹笑:“我去买点东西。” 家俊也笑:“行,早点回来,别在外面玩太久。” 宋禹总觉得他话中有话。 不过不重要了。 他朝对方笑了笑,快速下车,往回折返,很快便看到了钟子豪的身影。 对方正往旁边一条巷道走去。 那是一排日料店的后巷。 巷中停着好几辆小汽车,只见钟子豪在其中一辆车旁停下脚步。 宋禹遥遥望着那夜灯下的车子轮廓,认出这是周家洛的车。 他就知道周家洛不会直接送人回家,肯定想方设法跟人共进晚餐。不管陈玉珍有没有看出他人品,只要顶着周三爷儿子这个名头,她就不太可能对周家洛设防。 不过作为周三爷儿子,周家洛确实也不会干出太出格的事,无非是弄一些追女仔的小把戏罢了。 孤男寡女一顿日料,至少能吃个把小时。 宋禹看了眼热锅蚂蚁一样,在车子旁边打转的钟子豪,默默转身离开。 他叫了一辆摩的车,去了附近不远那家桌球室。 依旧烟雾缭绕,乌烟瘴气,一进门耳朵里就充斥各种粤语粗口。 宋禹站在大厅,环顾一眼,很快看到了穿着白汗衫黑裤子黑布鞋的陈诺。少年正在跟人打球,没见着阿鬼几人。 他走过去,在对方击进一个球后,轻轻拍了下他肩膀。 陈诺转头,看到宋禹的脸,黑沉沉的眼睛,微微一亮,但一如既往跟哑巴一样没说话,只露出一个狐疑表情。 宋禹道:“我想让你帮我一个忙。” 陈诺眨眨眼睛。 宋禹笑:“你先打完这局。” “哦。” 陈诺俯身,扫了眼球桌台面,弯下身,一连几杆,剩下五颗球,十秒就清台。 对方的人气急败坏哎哎几声,将几张钞票丢在桌面。 陈诺将钱收起来。 宋禹好奇问:“你这是给自己打,还是阿鬼打?” “给鬼哥打的。” “你赢一场他给你多少抽成?” “我不赌钱。我打一局,他给我五块钱。” 宋禹:“……” 他怀疑书中陈诺对温驰骏忠心耿耿卖命,不是因为义气而是因为傻。 他想了想,又问:“你一天打多少局?” 陈诺道:“多的时候能有二十多。”说着眉头微微蹙了蹙,是个有点苦恼的模样,“不过现在有点找不到人愿意和我打了。” 废话,打不过谁愿意打啊? 宋禹没再就这个话题继续,转向正事道:“阿鬼在这里吗?” 陈诺摇头:“不在。” “你帮我打个电话,告诉他陈玉珍小姐正在田吉日料和一个男人共进晚餐。” 陈诺奇怪地看了看他,但没有问什么,只点头:“行。” 两人并排往外,去打公用电话。 宋禹到底没忍住,问道:“你是和新联的人?” 陈诺摇头:“不是,我只是给鬼哥做事,” 宋禹松了口气。 陈诺奇怪地看向他。 宋禹道:“这年头混字头没前途的。” 陈诺深以为然地点头:“嗯,当烂仔都没好下场。” 宋禹想了想又问:“你除了会打桌球,还会什么?” 陈诺摇头:“不知道。” 没有就没有,什么叫不知道? 宋禹回想了下原书剧情,从温驰骏刚出场,陈诺就在身边,关于两人相识,只简单交代过,温驰骏曾救过他,于他有恩,所以一直不离不弃跟在他旁边。 也就是说,他现在可能就已经认识温驰骏。 思及此,他转头看向看对方,好奇问:“阿诺,你认识温驰骏吗?” 陈诺一脸茫然摇头:“不认识。” 宋禹刚燃起的希望小火苗,顿时又熄灭,毕竟还有两年时间。 桌球室外就有公用电话亭,宋禹投了币,将电话交给陈诺。对方没有拨传呼台,而是直接打了个电话,那头很快有人接起。 他没有废话,按着宋禹告诉他的话一字一句道:“鬼哥,陈玉珍小姐在田吉日料和一个男人共进晚饭。” “知道了。”那头应了声便挂了电话。 “谢了啊。”宋禹笑,“还麻烦帮我保密。” 陈诺点头:“嗯。” 宋禹拿出五块钱递给他:“请你吃牛杂。” 陈诺却没有接:“今天已经吃过了。” “那就吃鱼蛋。” “鱼蛋也吃过了。” 宋禹噎了下:“那就随便吃什么。” 陈诺还是没接过钱。 宋禹总觉得这孩子脑子有问题,直接将钱塞到他手上:“我走了,回头再见。” 说着叫了一辆摩的车,朝刚刚的巷子赶去。 夜色早已经黑透。 日料店后巷陷在一片暗光中,周家洛那辆车子还在,钟子豪也在,已经从刚刚的踱步,变成蹲在地上画圈圈,跟条丧家犬一样。 宋禹让自己隐没在黑暗中,等待着今晚的风波降临。 * 和新联是香江排在前列的和字头堂口。 如今的龙头坐馆姓王名子恒,家中排行十二,人称十二少,年不到三十,跟寻常见到的大老粗帮会分子不一样,这位十二少喝过洋墨水,是有个文化的烂仔头。 原书中,这位大佬迷恋陈玉珍多年,为了追求这位玉女明星,无所不用极其,他本人尚且算个绅士,但手下一群人,为了讨好他,只恨不得将陈玉珍绑上他床,很是让陈玉珍苦恼。 最终还是温驰骏帮忙解决。 宋禹在暗处站了半会儿,终于见到一男一女从日料店后门出来。 正是周家洛和陈玉珍。 与此同时,画圈圈的钟子豪,悄默默挪到了墙角跟,两人并未发现他。 “阿珍,时间还早,要不要去太平山顶看看夜景?”周家洛绅士地打开副驾驶的门,笑着做出邀请。 陈玉珍正要笑着婉拒,忽然从另一边巷子口凶神恶煞冲进来几个人。 “陈小姐!这么巧啊!” 打头的便是上回见过的阿鬼了。 他是和联社三大红棍之一,身后常年跟着一帮马仔,此时风风火火七八人,包括阿鬼在内,好几个手中都拿着棍棒。 陈玉珍大约是认得此他,见到他们围过来,吓得赶紧往周家洛身后躲。 周家洛颇有男子气概地将人挡在身后,梗着脖子道:“阿鬼,你做咩?”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周家班的洛少。”阿鬼将手中棍棒扛在肩上,嬉皮笑脸走过来,“洛少,佳人相伴,晚餐吃得可好?” 周家洛皱眉冷喝:“你到底要想干什么?” 阿鬼道:“洛少是吃好了,但我大佬今晚这顿晚饭就孤苦伶仃了。好在时间还早,洛少您就先回去,我带陈小姐,去陪我可怜的大佬吃个夜宵,”说着,转向陈玉珍,“陈小姐,还请给我大佬一个面子。”” 陈玉珍怒道:“我不去!” 周家洛赶紧道:“听到没,阿珍不去!” 原本嬉皮笑脸的阿鬼忽然脸色一沉,一棍子敲在旁边周家洛车顶,恶狠狠道“洛少,我问你了吗?” 周家洛今天只得一人,遇到这种堂口烂仔,自然不敢得罪,但佳人在旁,怎么也不能像个懦夫。所以虽然被震了下,还是昂头道:“现在是法治社会,你这是当街绑人。” 阿鬼笑道:“别说我是请陈小姐,就算真就绑了,你又能拿我怎样,要不要我帮你叫差佬啊!” 他话音落,身后的一群烂仔都配合地哄堂大笑。 周家洛恼羞成怒:“阿鬼,你别太嚣张,就算不给我们周家班面子,但也得给徐氏面子吧。陈小姐是徐氏旗下的演员,你们和联社就不怕得罪徐氏?” 阿鬼嗤了声:“徐氏这两年都拍些扑街片,还以为自己电影老大呢,听说徐氏都准备出售院线,专门做电视去了。你们周家班有未想好没了徐氏这棵大树,还怎么搵食啊?不如跟我们和联社混啦?”说着脸一板,“洛少,不想今晚躺在这里,就赶紧让开!” 周家洛脸色涨红,他只有一个人,当然不敢跟这群烂仔硬刚,但如果让对方带走陈玉珍,就算自己马上去找徐氏老板帮忙解决,自己在陈玉珍面前的形象也就完全没了。 他赌阿鬼不敢伤他,一咬牙道:“我不会让你们带走阿珍的。” 阿鬼啐了口:“你个粉肠!看你老豆面子才好好跟你说,既然给脸不要脸,那就别怪我不客气。”说着一脚就朝周家洛狠狠踹去。 周家洛从小学武,但学的是个花架子,平日里遇到事动手,都是自己当少爷,让周家班武师上。 阿鬼这一脚,他反应太慢,没能避开,直接狠狠倒在地上,还未站起来,阿鬼手中的棍棒又要落下。 他刚刚那点骨气,顿时消失殆尽,赶紧抱住头痛苦求饶:“鬼哥……别打!” 阿鬼的棍棒在距离他脑袋几公分的地方,猛然停住,冷笑一声,将人踹开,鄙薄道:“你们周家班的人成日在电影里演英雄,原来少班主是个狗熊啊,早说嘛,也不用吃我一脚。” 周家洛倒在地上捂着肚子吃痛□□,一句话不敢反驳。 阿鬼也懒得再看他,转头看向吓得瑟瑟发抖的陈玉珍:“陈小姐,走吧!放心,我们十二少是斯文人,就让你陪他吃顿夜宵,不会对你怎样的?” 陈玉珍看了眼地上蜷成一团不敢爬起来的周家洛,心中甚是失望。周三爷也算是个英雄人物,儿子却是个不堪一击的懦夫。 她知道自己今晚是躲不了了,但还是忍不住怒道:“你们这样还有没有王法?” 阿鬼笑:“香江归英国女王管,我们唐人当然不听洋人的王法。” 陈玉珍一口气堵住,又怕又怒,狠狠瞪着对方,迟迟不动。 阿鬼有点不耐烦了,故意道:“陈小姐,快走吧,再晚一点,这顿夜宵只怕就要过夜了。” 他意有所指,陈玉珍气得胸口起伏,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旁边车子靠墙那头,忽然窜出一道人影,一脚将阿鬼推开,把他和陈玉珍隔开疾步,大声道:“陈小姐,快走!” 陈玉珍踉跄着退后两步,看清是白天的小武师钟子豪,还没反应过来,阿鬼手中的棍棒,已经朝钟子豪抡下来。 陈玉珍吓得惊呼一声。 钟子豪敏捷避开,转身顺手将她推了一把,叫道:“快走!” 有人要上来抓她,被钟子豪及时拦住。 陈玉珍虽然吓得不轻,但也很快反应过来,转身就往巷子外跑。 一边跑一边忍不住回头看,只见钟子豪以一己之力,拦住想追上来的人。身上遭了好几棍子,也不让开。 陈玉珍吓得心脏狂跳,却也不敢停留,跑到巷子口的街道,拦下一辆计程车,很快绝尘而去。 宋禹知道陈玉珍肯定会报警,不过等她报警警察赶来,钟子豪只怕是已经废了。 他看了眼里面的战况,心说就当一回好人吧。 躲在暗处大叫一声道:“差佬,里面有人打架!” 阿鬼一听,赶紧让手下撤走,临走前还不忘在豪仔身上补了一脚。 巷子里很快只剩地上两人。 周家洛实在没受什么伤,一直倒在地上,不过是不想被波及。这会儿阿鬼一行人跑掉,他终于站起来。 钟子豪也捂着肚子起身,比起周家洛,他是结结实实挨了好几棍子好几脚,但还是不忘先问:“洛少,你怎么样?” 周家洛铁青着脸看他:“你怎么在这里?” 钟子豪支支吾吾:“我……我路过这边,看到你的车子,就过来瞧一眼。” 周家洛咬着后槽牙,狠狠瞪着他。 他原本计划好,等阿鬼一走,自己就马上去找徐氏大佬帮忙。和联社是老牌堂口,做事一向还算讲规矩,那位十二少虽然为人处世嚣张,却也不可能真的对一个女明星怎样。 到时候徐氏出面把人带回来,陈玉珍知道是自己找的人,肯定也会理解自己刚刚为什么不和阿鬼他们硬来。 然而一切都被眼前这仆街毁了。 他抬手一耳光朝钟子豪扇去,大吼道:“谁叫你逞英雄的?” 钟子豪被打得脑袋一偏,靠在身后的车身才勉强站稳。 他有些懵懵然地捂着脸看向对方。 到底是不到二十岁的少年,平日里为了讨口饭吃,再怎么装孙子,那也是有限度的,尤其是刚刚还救下女神做了一回英雄,心中更有一股还未下去的豪气。 回过神来,他不甘示弱吼回去:“周家洛,你自己是孬种,就想要人人都同你一样吗?可惜我唔是!”他狠狠啐了一口,“我看你不爽很久了。” 说罢,一拳朝周家洛挥过去。 他倒还算有理智,没打对方的脸,只打肚子。 这一拳下来,周家洛生理泪水都差点飚出来。 一个在他家讨饭吃的小武师,竟然敢跟他动手? 周家洛气得他青筋直跳。 他不敢和阿鬼他们动手,但对钟子豪可没有任何忌惮,当即一拳就还过去。 巷子里两人,就这样你一拳我一拳打起来,因为地方狭窄,很快就滚在地上。 宋禹隔了二三十米的距离,看得出钟子豪还是有些忌惮,并未下狠手。但周家洛就缺德多了,几乎是招招用尽全力。 这么打下去,估计钟子豪会出事。 事情到底是他闹起的,他可不想真出事。 就在他想着什么什么办法阻止两人时,忽然觉察不对。猛得一转头,却见自己旁边不知何时多了个,跟自己一样贴墙根蹲着看热闹的人 好在借这一点微光,他立刻认出来是陈诺,这才舒了口气,低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陈诺拿起手中一盒荔枝给他看了看:“我买了这个,你吃吗?” 宋禹明白他是说用自己给的五块钱买了荔枝:“不用,你吃吧。” “我吃过了,很好吃,” “那你多吃点,剩下的带回去给妹妹。” “哦。” 宋禹看了眼对方,巷子里打得如火如荼,少年却仿佛毫不在意。他不得不再次怀疑这家伙脑子有问题,原书中不爱说话是个酷哥,不会就是为了掩饰脑子缺根筋这件事吧? 他在心中无力吐槽。 他转头心急如焚看了眼巷子里,钟子豪的声音听着已经很痛苦了,这事儿不能再耽搁。他忽然灵光一动,转头看向陈诺:“你能去帮忙劝个架吗?” 陈诺这才朝巷子里看了眼,点头道:“可以。” 说罢站起身,抱着一盒心爱的荔枝,疾步朝里面走去。 “别打了!”他跑到地上扭打成一团的两人旁边,毫无感情色彩地开口。 但地上两人充耳不闻。 陈诺皱了皱眉,将荔枝盒小心翼翼放在地上,蹲下身一手攥住一人的后脖颈,将两人一点点成功分开。 两人都打红了眼,冒出个多管闲事的,被分开后,立马调转方向,扬起的拳头齐齐朝他挥过来。 然而不仅没打中人,还被对方一手一个攥住手腕。 下一刻,两人都被丢开。 一个被丢到了左边,一个被丢到了右边,刹那间,便隔了五六米远。 别说是被丢开的两人被吓到,就是躲在墙角围观的宋禹,也傻了眼, 他是知道陈诺身手好,但现在才十七八岁,这么轻飘飘一扔,就把两个成年男人扔出去,也有点太违背常理了吧? 周家洛和钟子豪知道是遇到了厉害人物,被这一扔,也都稍稍冷静下来。 片刻后,周家洛喘着气爬起来,打开车门上车,拉下车窗,对钟子豪恶狠狠道:“扑街!今后兄弟没得做了。” 钟子豪:“唔做就唔做!” 周家洛开车绝尘而去,钟子豪则捂着肚子,一瘸一拐慢慢走出巷子。 等到人都离开,陈诺才小心翼翼拿起地上的荔枝,走到宋禹身旁:“劝好了。” 宋禹笑着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谢了!” 陈诺似乎很奇怪:“他们又不是因为你打架,为何谢我?” “但是我让你去劝架的。” 陈诺道:“你是在帮人。”顿了顿,又补充一句,“就像帮我一样,你是个好人。” 这话就有点让宋禹汗颜了,他清了下嗓子,干干一笑:“你才是好人,不然之前也不会故意让我赢。” 陈诺没说话,拿出几颗荔枝递给他:“给你。” 这回宋禹没拒绝,笑着接过:“谢谢。” 陈诺弯起嘴角,露出一个略带孩子气的笑容。 宋禹随口剥了一颗荔枝送入口中,看着对方腹诽。 这什么大佬啊,分明就是个小傻子。 怕警察很快要来,宋禹和陈诺匆匆道别,坐上的士回了家。 这一晚,他睡了一个好觉。 明天开始,周天洛大概就再没心思找他的茬。 果不其然,接下来几日,周家洛再没找过他的茬,倒是和钟子豪闹了几次。但他没了跟班,钟子豪只要工作上不出错,他也闹不出什么水花。 至于陈玉珍,翌日好好感谢了钟子豪,对周家洛表面上依旧很客气,只是明显对人疏离了几分。 真正关系破裂,是几天后的午餐时间。 那时一群武师正在院子里吃盒饭,钟子豪正夹了一块红烧肉,准备送入口中,手肘忽然被人一碰,筷子上的肉落在地上。 他转头看向来人,忍着怒气道:“洛少,你有完没完?” 周家洛道:“你不给我道歉,这事就不会完!” 钟子豪知道对方这是想让自己继续给他当跟班,受他差遣,毕竟家勇兄弟已经不再跟他,他这个洛少现在身后空空荡荡。 但他实在受够了之前那些日子。 从前总以为得罪了少班主,自己就没饭吃。但进周家班两年,他早看清楚,周家洛这声洛少,无非是大家给三爷面子。 实际上拍戏工作上的事,他这个少班主根本就说不上话,远远比不上家俊。 因为周家洛就是个草包。 而他竟然跟了个草包两年。 现在不干了,根本也没受任何影响,戏照上,钱照拿,饭照吃。 他简直是豁然开朗。 钟子豪站起来道:“我凭什么道歉?你明知道我是陈小姐的影迷,自己偷看人家换衣服,让我替你背锅。陈小姐遇到和新联的烂仔,你怕事我不怕,你又怪我逞英雄!三爷一生顶天立地,支撑起偌大的周家班,你真是给他丢尽了脸。” 周围一班武师看着,周家落顿时恼羞成怒,扬起手就要去打人,却被一道洪亮如钟的声音制止:“住手!” 院中武师们齐齐循声看去。 只见周成忠不知何时走进来,脸色铁青,望着儿子的眼神冰冷如刀。而他旁边跟着的正是陈玉珍,看向周家洛的眼神,也带上几分鄙薄。 “阿……阿爸。”周家洛脸上血色瞬间全无,惊慌失措开口。 周成忠深呼吸一口气,转头道朝陈玉珍低声道:“阿珍,家教不严,让你见笑了。” 陈玉珍讪讪道:“那三爷你忙着,我去外面准备下午的戏。” “嗯。” 周成忠又对院中其他人道:“你们都出去。” 众人忙像鹌鹑一样退下。 宋禹拿着还未吃完的饭,跟着众人,走到外面台阶坐下。 院内很快响起周家洛杀猪般的嚎叫。 他夹起一块红烧肉送入口中,今天的饭盒似乎格外美味。 与此同时,旁边坐下一道身影,家俊低沉的声音随之低低响起:“满意了?” 宋禹蓦地一噎,缓缓转头看向身边的人。 在对方慢条斯理吃了口白米饭后,才试探开口:“你什么意思?” 家俊淡淡斜睨他一眼:“以后安心拍戏,别再把心思放在别的事上。剪片子时,我会尽量让三爷把你的镜头都留下。” 宋禹愣了下笑道:“谢谢你家俊。”默了片刻,到底没忍住问,“所以你到底什么意思?” 家俊道:“你这么聪明,不用我解释。” 宋禹无赖地笑:“我真不懂。” 家俊:“那我也什么意思都没有。” 这回轮到宋禹一噎。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对方,虽然他很清楚这个大个子对自己没有半分恶意,但这种被人掐住后脖颈的感觉,还是有点不爽。 “家俊,都是大男人,有什么话还是直接说。” 家俊轻笑了声:“不用紧张,你做过什么,我确实都不知道。” 宋禹:“……” 家俊:“我只是能猜到,肯定都是你做的。” 宋禹哭笑不得:“ 无凭无据叫做污蔑。” 家俊转头看向他,淡声道:“那我就当是我污蔑了你。” 宋禹再次语结,最终还是舒了口气,认输一般道:“我也只是为了自保。” “我明白。”顿了下,又补充一句,“很高兴你有自保的能力。” 宋禹转头,对上他那双深灰色的眼睛,忍不住弯唇一笑,夹起一块红烧肉放入他碗中:“谢谢俊哥的理解。” 夹完才意识到对方的洁癖性子,正要夹回来,对方已经夹起肉块送入口中:“谢谢你的红烧肉。” * 周成忠将儿子狠狠教训一顿后,很快收到上面的消息,让改掉柳迟和红姑的感情戏,换成男女主。 周成忠不敢有意见,当即让编剧修改剧本。 只不过到底还是有私心,周家洛的戏份一场没砍,而且因为没了感情戏,还加了两场高光的打戏。 此后半个多月,剧组风平浪静,拍摄也一切顺利,电影按时杀青。 宋禹和周家班的人也早混熟,不仅是周家勇兄弟,就是钟子豪,也成了表面兄弟。唯独一个周家洛,看似还是洛少,却仿佛成了一个被孤立的存在。 杀青当日,吃过杀青晚宴,一群武师们去转场去酒吧喝酒。 结束后,已过零点,众人都喝得醉醺醺,连宋禹都脚下都有些打飘,是家俊扶着他才勉强走成一条直线。 路过一辆高级桥车时,不小心碰了下从车内下来的年轻男人。 那人西装革履,一看就是城中阔少。 立马从驾驶座跑来一人,将两人与男人隔开,斥责道:“仔细点睇路啦靓仔,弄脏我家少爷衣服,你们可赔不起。” 宋禹虽然脑子有些晕晕乎乎,但意识还在,打量了眼那脸上写着鄙夷的男人,以及狐假虎威的司机,失笑摇头。 家俊看了眼他,低声道:“走吧。”扶着人走了几步,又似是不经意开口,“你好像不在意?” 宋禹:“嗯?” 家俊:“遇到那种狗眼看人低的家伙。” 宋禹漫不经心地轻笑:“为什么要在意?” 家俊默默望着他,少年面颊已经酡红,眼神也微微迷离,这种慵懒让他身上那平日里掩饰很好的矜贵变得明显。 他一直觉得很奇怪,明明只是个来香江几个月的大陆仔,却似乎有种贵公子的骄矜与倨傲。性格也是如此,无论是面对钟鸣生陈玉珍这些明星,还是米哥三爷,他都不卑不亢,完全没有新人入行时,身上那种局促,更别提妄自菲薄。 他甚至已经能想到未来,对方会如何星光闪烁。 宋禹摇摇头,拍拍他结实的手臂,含含糊糊道:“家俊,男主算什么?我们也能成为自己的主角。” 家俊皱眉,有点没听懂。 宋禹看他一眼,笑道:“我的意思是,你以后一定能功成名就。” 虽然林家俊这个名字听着很普通,但来这个世界几个月,他遇到认识的人种,最特别的一个,就是家俊。 这个帮了自己好多次,话不多,但好像总能猜到他心思的家伙。 他微微垫脚,伸手揽住对方肩膀,笑嘻嘻道:“家俊,我们是不是好兄弟?” 家俊淡声道:“嗯,我当你是细佬。” “那你是我哥。” “嗯。” 宋禹故意笑着在他耳边唤:“哥哥。” 本意是调侃,但因为微醺,便仿佛是撒娇一般。 家俊眉头微微蹙了蹙,冰山脸上露出一丝不自在。 “你怎么不答应?”宋禹狠狠揽住他脖颈,明显是有点发酒疯了。 家俊不得不应道:“嗯。” 宋禹哈哈大笑:“这还差不多。” 家俊垂眸看这挂在自己身上的人,淡声问道:“想不想去太平山顶看夜景?” 宋禹双眼一亮:“好啊。” 二十分钟后 家俊的摩托车在太平山顶停下,宋禹的酒意已经醒了大半,只余下一身懒洋洋。 他也懒得下车,待家俊下去,腿一迈便横坐在车后座,稍稍抬头,便能俯瞰整个维港。 他从前来港时,看过许多次维港夜景。 相隔四十年,风光自然有不小差异,高楼大厦远比不上几十年后,但其中繁华有过之而无不及,处处昭显着,这是一座屹立世界之巅的不夜城。 这是香江的盛世,也是华语电影的盛世。 宋禹望着山下夜景,第一次切身体会到,自己正身处于一个黄金时代。 感觉到家俊在身边靠着摩托车站定,他随口问道:“家俊,你有梦想吗?” 家俊漫不经心道:“有啊。” 宋禹转头看向他,好奇问:“什么梦想。” 家俊轻笑:“多赚点钱,让舅舅过上好日子。” “这是心愿,不是梦想。” 家俊微微怔了下,笑说:“梦想就是做梦才会有的想法对吧?” “算是吧,就比如赚大钱住大屋娶美人。” 家俊歪头看他,似笑非笑:“这是你的梦想?” 宋禹:“当然不是。” “所以你的梦想是?” 宋禹耸耸肩,望着上下维港夜景,半真半假笑道:“名动香江,影史留名。” 家俊看着他半晌不说话。 宋禹歪头,撩起眼皮对上他的目光:“怎么了?” 家俊轻描淡写转过脸,也看向上下夜景,轻笑道:“会的。”顿了下,又补充一句,“你是我在片场这么多年,见过最有天赋的,无论是长相身手还是表演。” 宋禹心道,身手是原身练的,表演是自己十几年经验,两样相加,看起来确实算是天赋卓绝。他笑了笑:“你呢?梦想是什么?” 家俊轻飘飘看他一眼,笑道:“赚大钱住大屋娶美人。” 宋禹歪头看他,虽然还是一张冰山脸,却也能从他眼角的笑意看出这是开玩笑,他挑挑眉,身手搭在对方肩膀,笑道:“那我祝你成功!” 44第四十四章 《神偷黑桃A》半个月前上映, 因为同期没什么能打的,票房顺利进入当月前三,对于五六年前的徐氏,这个成绩完全不值一提, 但这几年被嘉运压着打, 月票房前三的片子,已经足够高层开香槟庆祝。 钟鸣生的名气也随之更上一层楼, 据说有大佬出八百万挖角, 但他不为所动,继续在徐氏马不停蹄开工。 宋禹只在里面露了几秒钟的脸, 镜头还远, 自然没有半点水花,依旧只是个默默无闻的小武师。 徐氏虽然日薄西山, 每年也还是会拍至少十几部片子, 周家班开工的日子, 比不上早年,但暂时也还不缺活干, 《火烧红莲寺》杀青三天,宋禹就跟着师兄们进入周家米做武指的新剧组,这是一部没什么大明星的小成本电影, 剧本稀烂,工期只有二十天。 这次他也没有角色, 依旧是做替身和龙套, 每天不是跳车跳楼就是在跳车跳楼的路上。 他身手漂亮, 敢打敢冲,作为一个龙虎武师,成长十分迅速, 被用的几率自然越来越多。 这部戏还未拍完,他已经将之前的欠款全部还清,开始着手存点钱,争取早些从劏房里搬出去。 他和周家班的兄弟们,也再没出过什么问题。 只是他到底没能逃过武师生涯的一大坎——受伤。 在武行里,谁没受伤那就等同于武师生涯不完整,大家伙还特意为宋禹的处女伤庆祝了一场。 当然,也是因为他受伤并不算严重,只是挫伤和小腿轻微骨裂,休养半个多月基本就能复工,但也上了夹板窝在劏房,行动相当不便。 “家俊,你别忙了,我这点伤不影响爬上床。” 原本就窄小的劏房,因为多了个人高马大的林家俊,就更显得狭小。宋禹坐在床下的椅子,看着对方将一张单人凉席铺在地上,又抬手从上铺拿下被子和枕头麻利铺好,忍不住开口。 他在医院住了几天,今日才出院,家俊送他到家后,很快又拿着一张凉席去而复返,开始在他小小的房间门忙活。 家俊淡声道:“还是当心为好,不要爬上爬下,这几天别出门,我要开工的话,就让舅父给你送饭。”说着先到什么似的,“你是不是还有脏衣服?” 宋禹坐在凳子上,望着他不说话。 家俊没等到他回答,转过头朝人看去,见到对方正笑盈盈看着自己。 距离《火烧红莲寺》杀青已经过去一个多月,原本的光头长成了毛寸。家俊看着他,不知怎的想到了猕猴桃。 不过哪有猕猴桃,生了那样一张脸。 他轻咳一声:“作咩?” 宋禹双手枕头靠在旁边柜子,笑嘻嘻道:“家俊,你说你怎么就不是个女仔,我在香江无亲无故的。你要是女仔,嫁给我做老婆几好?” 家俊面无表情望着他,深灰色的眸子,冷得如浮着一层碎冰,好在因为熟识多时,早已不会觉得这张冰山脸吓人。 但被他这样看着不说话,宋禹还是有点心虚,欲盖弥彰摸摸鼻子,道:“我开玩笑的啊!” 家俊站起身,一言不发朝他走过去。 斗室不过几平米,他身高腿长,只一步就到宋禹跟前。 高大的身躯,立在高低床外。 坐在床下宋禹,昂头看向他,只觉被一股压迫力十足的阴影笼罩。 家俊单手搭在床架上,微微俯身对上他的眼睛,嘴角勾起一个弧度,因为冷峻的长相,这笑意便看起来也有些喜怒莫测的阴冷。 他双目定定望着宋禹,半晌不说话。 青年带着荷尔蒙的温热气息扑面而来,宋禹望着对方那双深邃的灰眸,忽然就有些心如擂鼓,他轻咳一声,讪讪笑道:“家俊,你不会生气了吧?我就是觉得你很照顾我,说的一句玩笑话。” 家俊终于挪开目光,慢悠悠直起身,放在床架子上的手拿下来。 手中赫然多了两件衣服,他淡声问:“这是脏衣服吧?” 宋禹点头。 家俊没说什么,只折身往洗手间门走去,两步走到门口,又转过身冷冷看向靠坐在椅子上的少年,上下打量对方一眼,轻笑一声:“毛都没长齐,就想娶老婆呢?” 说完,便进了卫生间门。 宋禹微微一愣。 毕竟是活了两世的人,被个二十岁的家伙这么取笑,那他可不干了。 他单脚跳起来,挪到卫生间门门口,靠在门框,看向正在给自己搓洗衣服的家俊,笑道:“家俊,你也就比我大两岁,凭什么说我?” 家俊回头觑他一眼,淡声道:“至少我毛长齐了。” 宋禹反诘:“我也长齐了!” 说完反应过来这对话极其荒唐,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下,倒是家俊低低轻笑一声。 宋禹看着他,也忍不住笑出来,想了想正色道:“谢谢啦家俊。” 家俊不甚在意摇摇头,转头继续洗衣服,只淡声道:“你老实坐着吧,当心摔着。” 宋禹轻笑,慢悠悠转过身,准备回到椅子坐下。 所谓好的不灵坏的灵。 他没拄拐杖,一只脚实在用得不太熟练,刚踏上凉席,忽然身体失衡,不由自主发出哎哟一声,眼见就要摔倒。 好在他身手灵活,硬生生撑了几秒,才找了个安全姿势往地上倒去。 摔跤他毕竟是专业的。 只是预想中和凉席重重的亲密接触并没有传来,而是倒在了一双强有力的手臂中。 是听到动静的家俊飞快跑出来,将他及时扶住。 宋禹愣了下,反应过来,正要道谢,发觉身体又是一轻,对方直接将他打横抱起,小心翼翼放在凉席上。 “你当心点,别碰到伤腿。” 家俊微微蹙眉,淡声开口。 宋禹是一个躺下的姿势,对方手臂还在自己腰间门,一张冷硬的俊脸,就在上方咫尺。 呼吸交织,宋禹忽然就有些浑身不自在,下意识伸手抵在对方胸口,正好触碰到那结实坚硬的肌肉。 家俊本浑然不觉,直到感觉到胸口贴上的一只手,又看到下方宋禹俊美的脸,以及仿佛含着一汪水的双眼。 一时只觉得心脏猛得跳了几下,赶紧将人放好后,收回手站起身,轻咳一声道:“我去把衣服晾了。” 宋禹躺在地上,瞥着大个子走进洗手间门,暗暗舒了口气,俊眉微微蹙了下。 真是奇怪。 自己一个大男人,面对一个猛男的靠近,有什么好别扭的? 他想不通,也就没多想。 家俊很快拎着洗干净的衣服出来,两步走到小窗前晾晒好。 转身见地上的人,曲着一只好腿轻轻摇晃,是个挺悠闲无聊的样子,他轻笑道:“你想干点什么?” 宋禹撩起眼皮看他,伸手指了指旁边柜子,笑道:“麻烦俊哥帮我把收音机开着。” 家俊伸手拿过收音机拧开,里面传来英文电台声音,他正要调频,宋禹抬手道:“就这个吧?” 家俊看了看他,弯身将收音机放在他旁边,自己也盘腿在他旁边坐下。 小小劏房,谁也没有说话,只有收音机中叽里呱啦的英文播报。 家俊忽然转头看向窗外。 今天是个晴天。 香江没有四季,初秋的时节,也还是夏日一样炎热,只是天空变得稍稍悠远开阔。 让人心情也跟着舒朗起来。 家俊低低叹息一声:“幸好这仗没打起来,不然遭殃还是老百姓。” 宋禹微微一愣,如今正是苏美冷战期,收音机里正在播放的英语新闻,是说美国发射一枚导弹,差点导致两国拉开核战。 当然,他在意的不是这个。 宋禹撩起眼皮,看向身旁的青年,好奇问道:“你听得懂英文?” 虽然香江作为殖民地,英语普及率很高,但大部分底层百姓,英语水平也就在日常打招呼阶段。 周家班那些大老粗,最擅长的也就是“fuck”。 家俊回头淡淡看向他,笑说:“嗯,我上学成绩很好,英文数学经常满分。” 宋禹想了想,坐起身。家俊赶紧伸手扶他,确定他坐稳,才将手收回。 “那你为什么不去读大学?”他记得初见时,就听林叔说过这事儿。 家俊道:“我做电影这行,又不是要去中环做精英,不看重学历的,不如早点出来积累经验。” 宋禹点点头:“这倒也是。” 别说是现在的香江,就是三四十年后的内娱,不管幕前幕后,也随处可见九漏鱼。 这行业确实不讲究学历,运气资源天赋每一样,都比学历重要。 他又好奇问:“对了,我就知道你跟林叔住,你其他家人呢?我记得你说你小时候在九龙城寨生活的。” 其实打听别人私事不是好习惯,但家俊都帮他洗衣服了,两人关系怎么都算好兄弟,深入了解一下,也不是什么问题吧。 果然,家俊也没觉得他冒犯,只看了他一眼,淡声道:“我阿爸是混社团的烂仔,在我十岁那年被仇家砍死了,连带我妈也一起被砍死,我不想过那样的生活,就跑出来投奔了舅舅,再后来便认了三爷做契爷,进了周家班。” 宋禹点头道:“难怪你之前说你讨厌烂仔。” 想到自己一开始把他当做混道上的,还怪不好意思的。 家俊看了他一眼轻笑,道:“嗯,我这辈子最讨厌就是潶社会。” 宋禹忽然想起之前在城寨遇到的那个斯文败类烂仔大佬,对方给的那两千块还一直在自己枕头下没敢花,好在自己这么久没联系对方,也没人来找自己。 只是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想了想又试探问:“之前在九龙城寨遇到的那个和兴社老大,是不是跟你父母的死有关?” 提到这个人,家俊眉宇间门明显浮上一丝厌恶,点点头:“也不算,我只是单纯讨厌这些烂仔,不想和这种人打交道。” “但他好像挺想和你打交道的。” 家俊摆摆手,哂笑道:“别提他了,晦气!”顿了下,又补充一句,“等哪天他被砍死,我倒是可以去帮他收个尸。” 宋禹戏谑道:“你还挺喜欢给别人收尸。” 家俊看向他:“以后老实点吧,我可不想跟你收尸。” 宋禹笑道:“放心,我又不混堂口,老老实实拍电影,不怕的。” 家俊轻描淡写道:“我们这行也不安全,想插一脚的堂口太多,都得当心。” 宋禹笑问:“我要是遇到危险,你会保护我吗?” 其实他问了句废话,这么久来,家俊不是已经在自己危急时刻帮过他很多次么? 家俊撩起眼皮看他一眼,很自然地笑道:“当然会啊,你是我阿弟嘛。”顿了下,又撇撇嘴补充一句,“不过,你身手这么好,还一肚子花花肠子,还用得着我保护?” “你这话说的。”宋禹啧了声,梗着脖子反诘道:“我一个从内陆来的淳朴少年,什么时候花花肠子了?” 家俊轻笑:“什么时候你自己最清楚。” 宋禹看着他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深灰色眸子,顿感心虚,不由得怀疑自己做的那些事,对方都已经一清二楚。 他抿抿唇,握住他手臂,笑眯眯道:“你说说嘛!” 家俊看他笑得眉眼弯弯,跟个狐狸一样,低低笑了声,别开脸望向窗外:“反正你自己悠着点。” 宋禹见他虽然什么都不说,但显然浑不在意,也就没放在心上,松开手,想了想道:“家俊,我觉得你管理能力很强,想过什么时候自己当制片做电影吗?” 家俊随口道:“再说吧,周家班还在呢,三年五载轮不到我做制片。” 宋禹道:“那周家班不在了呢。” 家俊看他一眼。 宋禹赶紧道:“我是说如果。” 对方毕竟是周家班的人,这种话听在他耳朵里,想必不大舒服。 不想家俊却依旧神色淡淡,道:“走一步算一步吧。”顿了下,又说,“你觉得周家班还能维持多久?” 宋禹见他并不避讳这个话题,便道:“周家班能维持多久,得看徐氏影业。不过依我看,徐氏如今专注电视广播业务,电影质量完全比不上嘉运,砍掉电影业务是迟早的事。” 家俊点点头:“嗯,我听说徐氏已经打算把院线卖掉。” 卖掉院线是徐氏收缩电影业务的第一步,原书中徐氏卖掉院线一年后,便关闭了电影业务。 看来家俊已经意识到危机。 而自己的机会,也就这不足两年的时间门,如果还一点水花没有,等周家班解散,自己又是一夜回到解放前。 他想到什么似的,问道:“《火烧红莲寺》什么时候上映?” 家俊道:“三爷已经跟徐氏争取,顺利的话,下周就能排上。”顿了下,又说,“放心,你的镜头留了百分之八十。” 宋禹笑着点点头。 这个角色其实只是一个六十分的机会,他得想点办法,拉到九十分以上。 * 宋禹足不出户在家待了一个多礼拜,早上家俊给他送早饭,中午晚上林叔帮忙送上来。 家俊还承担起打扫洗衣的活儿,小小房间门被他打理得窗明几净,宋禹也每天有干净衣服穿。倒是让他一个受伤小光棍儿,被养得唇红齿白。 “我这几天汤汤水水喝太多,肚子上肉都长出来了。” 晚上九点,宋禹端着家俊送来的红豆糖水,喜滋滋喝着,嘴上这么说,嘴巴却是一点没停。 这几天一个人在家,实在是太无聊,每天最盼望就是家俊收工,带着吃的来上门。 家俊往他肚子看了眼,因为穿着宽松T恤,什么都看不见,又看了看他的脸,看不出圆润,倒确实又白皙几分,脑袋上的头发长长了些,变成了个小平头,看着越发显得乖巧纯善。 他戳了下他的腰,轻笑道:“你还是长身体的年纪,多吃点没事。” 宋禹怕痒,被他这一戳,忍不住哆嗦了下,手中糖水洒出一点,落在下巴,随口道:“我都多大了,还长身体?” 家俊道:“你才十八岁,怎么就不长了?我还长呢。”说着,随手在他下巴一蹭,将粘在上面的糖水抹掉。 这突如其来的触碰,让宋禹微微一怔。 他抬手擦了下嘴,因为刚喝过热糖水,这用力一擦,嘴唇便格外嫣红。 家俊挪开眼神,看向小窗外黑沉沉的天空,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似的,道:“对了,今晚《火烧红莲寺》有几家影院试映,你要不要去看?” 宋禹愣了下:“就上了?” 这几天报纸上已经开始宣传,公开上映时间门是下周三。 家俊道:“嗯,先试映看看反响,只有午夜场。” 宋禹点头,试映点映在后世也很常见。 香江午夜场试映,他也听说过,先在几家影院看看观众反馈,这样就能根据观众反馈,看需不需要重新剪辑配音。 他想了想,道:“我倒是想去,就是腿还没好,得拄拐杖,怕不方便。” 家俊笑:“有我在你还怕什么不方便。” “好吧,”宋禹没再客气,“那我请客。” 在原来的世界,宋禹演过几十部电影,部部都是男主角,到了后期,对于电影上映票房和反响,都渐渐麻木,甚至都很少去看,自然也不太再在意观众对自己的评价。 如今换了个身份,只是个小小配角,却让他有些迫不及待,想看到电影成品和自己的表现。 因为他对现在观众的口味还不确定。 拐杖是家俊从周家班拿来的,说是武行班子的常用物件。 宋禹这两天虽然只在鸽子笼中活动,但也勉强熟练了拐杖的使用,加之身手灵活,下楼还算顺利。 只是来到家俊摩托车旁,却在为怎么上去犯了难。 正在他撑着拐杖试探时,家俊随手将头盔扣在他头上,一把将他抱起放在车座上。 他人高马大,力气十足,又是个拦腰抱的姿势,宋禹下意识“哎”了一声。 “哎什么哎?”家俊拿过他拐杖卡在后面放好。 “不是……”宋禹左右看了看周围,确定没人朝他们看,才小声道,“大街上我一个大男人被这么抱,很丢人呢!” 家俊跨上座位,淡声道:“你一个伤病号,就别在意什么形象了。” 宋禹笑道:“我还指望以后当大明星呢,可不得时时注意形象。” 家俊道:“行,大明星,我以后注意点,赶紧扶着点,可别再摔了。” 宋禹忙不迭一把抱住他的腰。 家俊低低笑了声,启动车子,驶入夜色。 香江夜生活丰富,午夜场很受欢迎。 两人找了一间门相对比较冷门的影院,家俊停好了摩托车,下车将宋禹抱下来,又将拐杖放在他腋下,然后看了下腕表:“走吧,还有十几分钟开场。” 宋禹拄着拐杖跟上他。 家俊时不时侧头瞧他一眼。 宋禹觉察他的眼神,停下脚步,从裤兜里掏出五块钱递给他:“你先去买票,顺便买两瓶汽水。” 家俊道:“不急,慢慢走。” 宋禹笑道:“万一没位子了呢?” “这家影院的午夜场人少。” “你来过?” “嗯,来过很多次,清静。” 两人说着,慢慢走进了影院前台,家俊让宋禹在边上等着,自己去买了两张票,又买了两瓶汽水。 等人回来,宋禹才发觉自己还没给对方钱,赶紧掏出刚刚那张票子,递给对方:“说了我请客的。” 家俊看着他轻笑了笑,浓眉微挑,倒也没客气,接过钱随手塞进牛仔口袋,道:“走吧。” 这会儿陆陆续续有人检票进去。 看午夜场的多是社会闲散人士和年轻情侣。 家俊让宋禹走在前面,自己跟在对方后面,拿着汽水的双手,微微挡在他身侧,以防被莽撞的年轻人挤到。 但在检票口时,三个烂仔模样的少年,忽然吵吵闹闹从后面涌上来,不仅插队在宋禹前方,还将他撞了一下。 好在家俊及时将他护住。 宋禹下意识啧了声。 前面小烂仔转头欠揍般道:“点嘛?跛仔。” 刚说话,就看到宋禹身后一脸冰山脸的家俊。因为身高差异巨大,这少年看人时,还要不自觉抬头。 对上家俊冷如寒箭的眼神,小烂仔顿时觉得周身一凉,赶紧检了票,推着伙伴钻进了影厅。 宋禹愣了下,简直哭笑不得,回头看了眼家俊,笑道:“你有这么吓人吗?” 家俊撇撇嘴,不以为意道:“这种小衰仔,都唔够胆的。”顿了下又补充一句,“以为像你?” 第一次见面,就把他当挡箭牌。 宋禹也想到那次,有点心虚地轻咳一声:“走,进去吧。” 这家影院午夜场的人不多,两三百人的影厅,只坐了三分之一不到。两人的位置在偏后的中间门,是个对大部分来说不是首选,但其实观影体验绝佳的位置。 家俊果然是老电影观众了。 如今香江的电影工业虽处于巅峰,但电影技术还远远比不上几十年后,画面色彩音效都只能说是差强人意。 不过对于宋禹来说,倒是有种别致的怀旧感。 《火烧红莲寺》已经不是第一次翻拍,剧情也没什么特别,但周三爷不愧是周三爷,武打设计确实很漂亮。 作为一部动作片,质量称得上上乘。 如家俊所说,宋禹的邪僧知客一角,戏份保留了百分之九十,不仅几场打戏完完整整,还有好几幕脸部特写。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对这张脸还没完全熟悉,宋禹看着电影中的自己,反倒有种作为观众的客观。 虽然戏份不算多,但在自己看来,绝对是一个吸引人的角色,无论是长相,还是演出来的神秘诡谲。 看到最后一场戏,邪僧知客遁逃消失,他总算是放下心来。 如果是网络发达的后世,这个角色炒起来很容易。 可惜现在还是纸媒时代。 电影散场,等人都走差不多,两人才不紧不慢出门。 “演得不错。”走到门口,家俊轻描淡写开口。 “就只是不错?” 家俊看着他,轻笑道:“你戏份加起来只有几分钟,还要如何评价?除了钟鸣生,这部戏里,就数你最出彩。钟鸣生也只是因为他是主角。” 宋禹笑道:“没想到三爷会把我的特写镜头留下。” 家俊随口道:“三爷剪片子时,我跟他说,现在进影院女观众多,都喜欢看靓仔。” 宋禹:“谢谢啦!” 家俊笑:“你还挺不谦虚的。” “嗯?” “我说靓仔又不是说你。” 宋禹挑眉瞥他一眼:“整个周家班参演的人,有谁靓仔过我?” 家俊对上他的眼睛,轻咳一声,别开脸道:“行,你最靓仔。”说话间门,两人已经走出影院,他伸手一指,“要不要去吃碗鱼蛋?” “好啊。” 影院外面一排夜宵摊。 此刻已经坐了许多刚从影院走出来的年轻人,明明已是凌晨一点,却喧嚣如昼。 家俊端了两碗鱼蛋过来。 旁边一对情侣低低说笑着。 “你喜欢钟鸣生,他的戏试映,我就陪你来看,满意了吧?” “满意啊,不过我觉得戏里那个知客僧好特别,以前都没见过,新人来着?” “应该是吧,周家班的电影,他打戏很好,应该是周家班的人。喂,不是哇,我这是又多一个情敌啦?” “对啊对啊,我见一个爱一个。” 宋禹听着小情侣的打情骂俏,好笑地摇摇头,恰好对上家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他坦坦然然摊摊手,笑道:“看来我确实演得不错。” 家俊点头:“嗯。” 说着低头吃鱼丸,吃了半颗,又想起什么似的,抬头看了他一眼,神色莫测。 “点嘛?”宋禹问。 家俊小声说:“听到别人议论你,你怎么反应这么平静?” 宋禹愣了下,他一个从影十几年的人,听到观众议论,自然没什么感觉。不过作为第一次拍露脸戏的新人,这反应好像是有点奇怪,想着,他轻咳一声道:“我只是表面平静,内心早就兴奋激动得不得了。” 家俊轻嗤了声,明显觉得他是胡说八道,过了片刻,又淡声道:“能保持平常心,挺好的。” 宋禹看着他轻笑了声,想了想,道:“也不知道这部戏票房会怎么样?” 家俊道:“肯定不会亏本,不过这选材和质量,也高不到哪里去。如果运气好,嘉运没有空降的好片,这个月票房冠军没什么问题。” 这跟宋禹想得差不多。 他看了眼对面冷峻的青年,心道这人平时不声不响的,对电影倒是懂行。他又问:“嘉运那边会有空降吗?” “不好说,田真新片《霍元甲》刚拍完,理论上没这么快上映,但真要赶一赶,也不是没可能。我跟三爷和徐氏经理提过,等《霍元甲》上映再上这部,但他们都等不及。” 《霍元甲》一度是香江影视剧里中最重要的IP,无论是票房还是收视率,基本上很有保证。 两部片子都是翻拍片,但题材上,《火烧红莲寺》肯定比不过《霍元甲》,再加上田真这两年风头正盛,两部戏遇上,结果可想而知。 家俊考虑得很周全,只可惜他人微言轻。 想着徐氏和周家班在原世界的结局,宋禹叹息了声道:“我们也管不着,有工开就谢天谢地啦。” 家俊也笑:“是啊。” 其实这晚家俊的话,宋禹没太放在心上。 田真的《霍元甲》才杀青一周,哪怕是工业化的香江电影时代,也不大可能这么快上映。 而《火烧红莲寺》试映几天后,口碑反响不错,直接上映。 上映一周,果然跃居票房第一。 宋禹演的邪僧知客,也有了一点小热度,他出门吃饭,还被人认出过几次。 徐氏影业难得有部票房不错的戏,紧锣密鼓安排了一场记者会,邀请了几十家报刊杂志。 宋禹的脚伤已经好了大半,双拐变成了手杖,作为主创团队成员之一,他自然也要出席这场热闹的记者会,只是相对于焦点的周三爷和钟鸣生陈宝珍甚至周家洛,他不过是这场发布会可有可无的配角。 周成忠虽然让他演了这个露脸的角色,但作为周家班的新人,显然还没打算现在就捧他,甚至在记者会上,还将阿秋阿冬几个武师安排在中间门,让他站在最边上。 当然,按着武行传统规矩,他一个刚入门的新人,也确实该站在最边上。 记者会很热闹,镁光灯噼里啪啦闪个不停,记者们对钟鸣生和休息一年出山的周三爷,有各种各样的问题。 宋禹拄着手杖站在旁边,扫了眼密密麻麻的记者们,最后目光终于落在角落里,指挥维持秩序的家俊身上。 对方像是有感应般,原本正在低头和人手说话,忽然抬头朝他看过来,朝他勾了勾唇角。 别人或许看不出他这表情,但宋禹却是很清楚,他是在对自己笑,于是也对他笑了笑。 记者会过大半,气氛正热闹,重要问题又都问得差不多,忽然一个记者凑上前,兴冲冲问道:“周导,这次电影有个新面孔很受关注,听说城中很多女仔都在讨论,生得靓仔武戏也好,是你们周家班的成员吗?可唔可以俾大家介绍一下?” 周成忠虽然不打算现在捧宋禹,但既然有记者忽然点名,他自然也不会抗拒,笑呵呵转头招呼边上的宋禹过来。 宋禹点点头,拄着手杖慢慢走到周成忠身边。 他没有刻意装扮,只是穿着普通T恤牛仔。 但对于一个好的演员来说,英俊和夺目的气质也都是能演出来的。 刚刚周成忠不想他出风头,他便老老实实站在边上当背景板,一屋子记者谁也未留意他,现在他被叫到中间门,他就摇身一变,有了非同一般的夺目之色。 周成忠道:“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扮演知客的演员,我们周家班的新武师宋禹,大家多多关照。” 宋禹谦逊地鞠了个躬。 刚刚那个记者,双眼一亮,咔咔咔拍下几张,噼里啪啦问道:“三爷,这位新武师,是周家班要力捧的新人吗?周家班过去虽然制作过很多佳作,但一直没捧出来自己人,唯一的田真,刚冒头就自立门户,这位宋先生是不是三爷你精心挖掘出来,要和田真打擂台的?” 他这问题一出,其他记者的镜头,便好奇地齐齐对上宋禹。 周家班捧新人不奇怪,但以前捧的都相貌平平,也就田真还算英俊,也是唯一捧出来的。如今忽然冒出这么一个英俊小生,当然值得关注。 指不定就是未来的巨星。 而周成忠被这么一问,也不可能直接否认,只能打着哈哈哈道:“新人啦,还有很多东西要学,很长的路要走,多谢大家关心。”说着拍拍宋禹,“阿禹,你自己讲几句。” 宋禹点点头,环顾了下四周,看似是不经意的一瞥,其实是在找镜头,让那些对着自己的相机,能拍下最好的角度。 对于一个影帝来说,不过是信手拈来的事。 “谢谢大家的关心,能有机会在三爷的戏中参演知客一角,是我莫大荣幸,也很高兴能与生哥阿珍几位好演员合作,让我学到不少。我还只是刚入行的小武师小演员,我会继续努力,拍好接下来每一部戏。” 他脸上依旧保持着新人的腼腆和谦逊,却又不失大方,原本对他没在意的媒体,这会儿都将注意力集中他身上,咔咔按快门。 等拍得差不多,宋禹又谦逊地退到一旁,模样搜寻到家俊的身影,与他相视一笑。 刚刚的效果,比自己预想还要好。 家俊办事果然很令人放心。 嘴角噙着笑意的家俊,想的则是,这家伙还真是天生的演员。, ,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 45.第四十五章 谢大才子 “这么多?” 翌日傍晚, 宋禹正在劏房里锻炼,家俊抱着一堆报刊杂志走了进来,宋禹见状不禁问道。 家俊弯身哗啦啦放下手中的报刊, 笑回:“只要有昨天记者会的都买了。” 宋禹忙在凉席坐下, 先是随意翻了下, 又笑盈盈看向对面的人:“谢谢啦!” 这声谢谢自然不是指对方帮忙买来这么多报刊,而是昨天记者会的事。 他早料到, 这场记者会, 自己注定只能站在边上打酱油,但这么好的机会, 他怎么能放过?可自己又不好出面去联系记者。 思来想去, 只能找上家俊帮忙。 相对于网络时代, 轻而易举的一夜爆红,如今要受关注就难多了, 必须要登上报刊杂志才行。 而昨天那种场合,自己作为一个背景板,要登上杂志几乎没有可能,所以必须找“水军”。 会场上, 第一个提到自己的记者,就是家俊帮忙找来的记者。对方的提问水平很对得起自己花的那几十块钱, 故意将他身份引到“周家班力捧的新人”上, 几乎让他成为记者会后期的焦点。 家俊听他道谢,一如既往地不以为意,淡声道:“举手之劳而已。” 说着便开始仔细翻阅地上报刊。 跟宋禹预想的差不多,虽然大部分都有提到他,用的照片,也有很多都是他站在中间门后拍摄的, 露脸露得不算少。 但毕竟是徐氏花钱宣传电影,这些娱乐新闻,对他这个配角提及得并不多,更别说专门写他。 这点热度对他争取下部电影角色,显然还远远不够。 他腿再有十来天就能恢复差不多,周成忠不打算这么快捧他,估计还是继续做武师打酱油。 他得上徐氏高层注意到他才行。 正想着,忽然注意到家俊低头,盯着一份报纸一动不动。 “看什么呢?”他好奇凑过去看向他手中报纸,上面是一张相片,虽然是合照,但里面的自己最显然,角度也恰到好处。 毫不自谦地说,那是相当英俊。 家俊抬头,轻咳一声,淡声道:“这张相片拍得很好。” 宋禹挑挑眉笑说:“还不是因为我靓仔。” 家俊轻笑。 宋禹看他一眼:“你就说是不是吧?” 家俊点头:“嗯,没错,靓仔!” 他这么配合,倒是让原本开玩笑的宋禹有点不好意思了,老老实实坐正,专心去翻阅报刊。翻了几份,目光忽然落在一条新闻上——香江才子谢居安醉后为争女仔和阔少街头大打出手。 他想了想问:“这个谢居安是不是《香江风尚》的主编?” 家俊道:“嗯,没错。” 宋禹问:“是不是很厉害?” 家俊点头:“算是传媒业的传奇人物,二十岁创办的《香江风尚》,年就做到了销量第一,光是他一本杂志,就捧红个好几个明星。” 宋禹想了想,又问:“是不是流传着一个说法,登上《香江风尚》白露刊封面专访的人,一定会大红?所以这两年白露刊封面竞争特别激烈。” 家俊点点头,轻笑了笑道:“是有这个说法,因为《香江风尚》刚创立那两年,销量还一般时,恰好白露刊封面专访的都是新人,之后都不到一年就爆红。粤人迷信,就把这巧合跟玄学扯上。这两年为了上白露刊,很多公司和明星都快要打破脑袋。”说着,意识到什么似的,抬头看向他,“你不会想上封面吗?” 宋禹笑道:“我听说这个谢居安撰写的专访水平很高。他专访带来的热度,比其他十几份报刊加起来都要好。而且他很有个性,并不会因为谁红就让谁上,全凭他自己喜好。” “这个倒是。”家俊点点头,“白露刊这么多年,也就上过两个大明星。” “所以……为什么不试试?” 家俊蹙眉道:“下周就是白露,就算想去争取,可能也来不及了。” 宋禹道:“我之前看报纸上说《香江风尚》的稿子,在上印厂前一刻,都可能因为谢居安的灵感,临时换掉。所以理论上来说,只要还没下印厂,就有机会。” 家俊望着他沉默片刻,忽然轻笑一声,道:“你才拍第一部戏,是不是有点太急功近利了?” 宋禹摊摊手,诚实道:“我也不想这么急,但你都知道徐氏影业气数已尽,我得趁着公司还有一口气,给自己谋好出路。” 家俊微微一愣,又颇以为然地点头:“嗯,你说得没错。”说着撩起眼皮,看向他,“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宋禹看着他嘿嘿一笑,朝他挪近一些,双手抓住他结实的手臂,眉眼弯弯道:“家俊,你可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家俊垂眸瞥向他那笑眯眯的俊脸,无奈叹息一声。 宋禹知道没问题了。 虽然他现在加入了周家班,和众师兄相处还不错,但归根结底信得过靠得住,能称之为好兄弟的,也只有家俊一人。 而他之所以想要去试一试上这本《香江风尚》,其实原因很简单。 他对这人性格颇为了解。 因为谢居安是原世界中一个重要角色,他作为报业才子,与武侠作家金牌编剧黄衫客,在书中并称为香江笔杆子双子星,也都是温驰骏朋友,温驰骏制霸娱乐圈之路上的重要帮手。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谢居安比另外两人成名要早很多,现在已是有名的才子,《香江风尚》作为半月刊,是全城销量最高的杂志。 所谓上白露刊一定会大红的说法,也已经有两年,别说是新人,就是很多当红明星,每年也会挤破脑袋想登上封面专访,更上一层楼。 谢居安之所以被称作才子,是因为他不仅是杂志创办者和总编,也是主笔。而《香江风尚》之所以销量火爆,是因为这并非一份简单的娱乐时尚杂志,还有各路名流富贾独家秘辛,全都是他们自己亲手调查,绝非小报捕风捉影。 可以说是一本集娱乐八卦调查新闻于一体的杂志。 又因为谢居安富家公子出身,恃才傲物,视钱财为粪土,谁的面子都不给,虽然红遍香江,却也树敌无数。就宋禹最近看到的,就有说某位潶帮大佬想捧明星情人,欲砸钱上封面,被谢居安毫不留情拒绝。 那位大佬一怒之下,在江湖下了追杀令,要斩断他吃饭的家伙——右手。 但谢居安吃软不吃硬,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 这样的威胁,对他毫无作用。 也正因为如此,宋禹才想要试一试。 * 傍晚,尖沙咀某背靠大厦的独栋层小楼里。 偌大的一间门房内,门口墙边供着一尊红脸关二爷,手握长刀虎虎生威。 屋内一侧挂着几个沙袋,沙袋旁竖一排棍棒,另一侧摆放几张乱七八糟的书桌,桌内坐着几个穿着黑西装的男子。 若不是正埋头用打字机噼里啪啦打字,还以为是进了哪个堂口。 坐在最里面那张大桌的男人,看着二十多岁的样子,也穿着黑西装,乱糟糟的头发里,卡着一副墨镜。 双脚搁在桌上,嘴里叼着一根烟,手中拿几张纸满脸不耐烦地翻阅。 “老板,嘉运那边又来递话了,说想让田真上这期白露刊的封面专访。”旁边一个男人挂上电话,走过来对他道。 此人正是谢居安。 而这间门屋子便是《香江风尚》杂志社的编辑部了。 谢大才子头也不抬,漫不经心道:“他们是要空降《霍元甲》吧?对打徐氏的《火烧红莲寺》,想让田真上我们白露刊,是打算把徐氏和周家班最后一口气也摁下来。”说着拿下口中的烟,随手将烟在桌上烟灰缸摁灭,“对恩师背信弃义的狗玩意儿,给我一百万,我也不会让他上我的杂志。” 那编辑嘿嘿一笑:“说的是,下礼拜就得进印厂,老板你看是不是早点确定稿子,好提前排版?” 谢居安眼皮子一撩:“急什么?”说着扬眉笑道,“全香江都等着这期,得弄出点不一样的。” 说着,将手中稿子一摔,双脚落地,蹭得起身,脑袋往下一点,头上墨镜准确落在鼻梁,又抓了几把头发,随手抄起桌上一把马刀,往西装裤腰后一别,高声道:“走!下班去喝酒。” 屋内众人呼啦啦起身。 一行五六人风风火火出了门。 走出小楼大门,路上行人一看这架势,纷纷退避舍。 谢居安抬手看了下腕表,正要走上马路边去叫计程车,忽然一伙烂仔不知从哪里冲出来,举着大刀棍棒朝他杀过来。 但谢居安和他一众编辑,似是早就习惯这种场面,既未害怕也未躲闪,变戏法似地从身上抽出家伙,爆着粗口就冲上去。 分钟后。 烂仔们被打得落荒而逃。 谢大才子收回砍刀,将打斗中歪掉的墨镜扶正,朝落跑的烂仔恶狠狠啐了一口:“扑街!告诉你们大佬,就算砍断老子手,老子用脚也是想写谁就写谁!” 刚刚一场恶战,虽然他们杂志社大获全胜,但也各有不同程度的受伤,谢居安手臂被人砍了一刀,不算严重,却也流了不少血。 骂完之后,他便带人坐上计程车去了医院。 等一行人绝尘而去后,马路对面,坐在摩托车后座看了全程的宋禹轻咳一声,问身旁的人:“这人真是谢居安和他的编辑?” 家俊轻描淡写应道:“嗯,《香江风尚》编辑部是有名的文体两开花。” 宋禹:“???” 文体两开花是这么用的? 家俊又说道:“他们处理了伤,应该回去兰桂坊的酒吧喝酒。” 宋禹道:“真够生猛的,受伤还喝酒。” 家俊好笑道:“可能习惯了吧。” 宋禹想了想原书中的谢居安,也是闯祸无数,后来得罪人,被人追杀,是温驰骏救了他一命,这人知恩图报,之后就顺理成章成了朋友。 家俊边启动车子边道:“反正你要有心理准备,这个人向来不按常理出牌。我就陪你试一试,上不了也不用在意。” 宋禹抱住他劲瘦的腰,笑道:“嗯,知道的,我也就是试一试,原本就没指望,成不了也不吃亏。” “这倒也是。”家俊笑,“坐好了,我们先去吃东西,再继续跟着。” * 夜晚十点半。 兰桂坊海角天涯酒吧,人头涌动的舞池中,谢居安一手拎着酒瓶,一手举在空中,摇头晃脑舞得正欢。 一曲结束,他头发乱如鸡窝,身上白衬衣衣摆散落在外,扣子也解开了几颗,露出里面一片光裸的胸膛。 他摇摇晃晃走下舞池,一边举起酒瓶昂头狠狠灌了一口酒,一边朝卡座走去。 走到卡座沙发,他一屁股坐在座位上,懒洋洋靠在椅背,是个毫无正形的样子。 沙发多了几个陌生人,他也浑不在意,只邪乜着眼睛,含含糊糊问:“你们谁啊?” 全香江都知道谢大才子嗜酒如命,是个大酒鬼。 田真自然也清楚。 他望着这位大才子,嘴角微微勾起,对人礼貌地笑了笑。 明天《霍元甲》就要空降上映,这次《香江风尚》白露刊封面对他至关重要,但之前嘉运高层出面联系谢居安这边,都被对方果断拒绝。 他不得不亲自出马。 他看着谢居安那醉得毫无形象的模样,明上虽然笑着,心下却有些鄙夷。 就这还谢大才子呢?真是有辱斯文。 “谢主编,您不认得我?”他温文尔雅地开口。 谢居安撩着眼皮扫了他一眼,嗤笑道:“你是女王呢还是总督,我必须得认识你?” 田真被噎了一下,虽然心中愤怒,但只当时醉话,并未计较,何况自己是有求于人。于是继续笑道:“我是田真,拍电影的那个。” “哦,田真啊——”谢居安将手竖起来,在空中比划了两下,拉长声音道,“认得认得,武打明星嘛!” 田真忙不迭笑道:“对对对,就是我。难得遇到谢主编,要不然我们移步去包厢慢慢喝,今晚我请客。” 谢居安嘿了一声:“怎么?大明星了不起,觉得我喝不起酒?” 田真脸色微微一僵,他是知道谢居安是个混账,但没想到这么浑。 他忍住怒意,轻咳一声:“谢主编,你误会我了,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一直很仰慕谢主编才华,想请谢主编喝一杯。” 谢居安嗤了声:“整个香江想请我喝酒的多得去了,你想请我喝酒,先慢慢排队。” 田真这两年事业顺风顺水,是正当红的动作明星,去哪里不是众星捧月,今日亲自跑来酒吧见人,已是拉下面子,还要被喝醉的对方这么奚落,到底还是没忍住,蹭的起身,板着脸一字一句道:“既然谢主编醉得这么厉害,那我就不打扰了。” 说着,就要带着几个手下离开。 只是还没离开卡座,就听谢居安大声嚷嚷道:“田大明星,这就走啦?不请我喝酒聊白露刊封面的事啦?” 田真一愣,到底还记挂着这事,抿抿唇,转头看向他:“谢主编,你愿意和我谈?” “愿意,怎么不愿意?”说着摇摇晃晃站起身,“只要田大明星能办到一件事,我就让你上。” 田真眼睛一亮:“你说,只要我能办法,绝不犹豫。” 谢居安打了个饱嗝,抬手指着周围转了一圈,道:“只要你当着今晚酒吧人的面,大喊出你欺师灭祖忘恩负义,我就把今年白露刊的封面给你。” 田真脸上一僵,继而恼羞成怒道:“谢居安,你不要太过分,我上不了今年封面不要紧,但你行事这么张狂,能活不活得过今年还不好说!” 谢居安笑道:“嘿!田大明星也混堂口,怎么跟堂口大佬说话一个语气?哎呀,我好怕呀!” 田真无意和个醉鬼自取其辱,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几个小弟赶紧跟上。 田真这几年如日中天,在动作片领域几无对手,出门在外,再厉害的大佬也会给他几分面子,哪里受过这种憋屈? 领着田家班一众跟班,一边往外走,一边沉着脸低声道:“等会儿给他点教训。” “明白,真哥。” 这厢的谢居安又已经四仰八叉坐回卡座沙发,几个跳完舞的编辑走回来。 “老板,刚刚那是田真?都亲自来酒吧找你了?” 谢居安灌了口酒,不甚在意道:“管他田真田假,只有好酒最真,今日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 说着,又起身,拎起酒瓶朝舞池走去。 将这一切看在眼中的宋禹,也忍不住昂头喝了一口酒。 家俊提醒道:“少喝点,小心醉了。” 宋禹看着他杯中的汽水,笑道:“醉了有你送我回去,不用担心。” 家俊扯了下嘴角:“当心把你卖掉。” “行啊,卖了钱别忘了给我分一半。” 家俊忍不住轻笑出声。 宋禹稍稍坐正,凑到他耳畔,道:“看来今年《香江风尚》的竞争很激烈,田真都亲自来找人了,不过也说明确实还没定下来。” 他温热的气息从耳边拂过,让家俊心头不由得有些发痒,本能挪开一点,道:“但你也看到了,这就是个颠佬,想要搞定他很难。” “所以才要让你帮忙设计一出路见不平拔刀相救,你请的那些人没问题吧?” 宋禹是打算效仿原书中温驰骏,在谢居安遇险时出手相助,只是亲眼见识了谢居安的疯,身上还带着刀,比潶社会还生猛,也不知道群演能不能镇得住。 “放心吧,找的都是职业烂仔,成天砍人那种,这种事最擅长。” 宋禹:“……” 这家伙可真是每次都超出他意料。 他笑了笑,伸手揽住他的肩膀,举起酒杯:“那就预祝今晚顺利。” 他决定了,以后要请家俊做自己合伙人。 * 凌晨一点,谢居安和他几个编辑,终于摇摇晃晃出了酒吧。 在路边分手道别后,他没直接去打车,而是先走到旁边灌木丛,解开皮带放水。 不像,刚放完水,皮带还没系好,旁边忽然窜出几个手握棍棒的家伙,朝他袭来。 来人总共五个,而他形单影只,又喝了个半醉,刀才抽出来,就被人打掉,瞬间门便挨了几拳。 “叼那妈!有完没完?有本事弄死老子?” 谢居安怒不可遏,嘴上凶,动作也不含糊,但因为并非习武出身,打架虽然生猛,却并不算太专业,全靠一股蛮力和不要命,跟头疯牛一样。 对方到底人多,很快就占了上风,将他打倒在地。 “你们干什么!”一声怒吼传来。 有打红眼的烂仔抬头,冲宋禹吼道:“靓仔,不要多管闲事!” 说罢继续摁着谢居安狂揍。 宋禹撸起拳头冲过去,和几人缠斗起来。 不知家俊怎么交代过这几个烂仔,演得特别卖力,全都是真打,导致他也根本不用收着,都是拳拳到肉。 得了解放的谢居安,手脚并用爬到边上,看着缠斗在一起的几道身影,一边喘气,一边还不忘在旁边扯着嗓子加油助威。 “给我弄死他们!打死打伤我负责!” 宋禹嘴角抽搐着,终于一连放倒五个。 几人像电视演的那样,面面相觑一样,然后飞快跑了。 宋禹舒了口气,怕拍手转身,走到一身狼狈的谢居安身旁,问道:“先生,你冇事吧?” 谢居安摇摇晃晃勉强站起身,摆摆手:“多谢!”只是眼皮一撩,眉头忽然蹙起,“靓仔,我看你长得有些眼熟。” 宋禹眨眨眼睛:“是吗?” 谢居安扯了下嘴角,笑道:“我知道你,最近这部《火烧红莲寺》里那小和尚,原来你现实中伸手也这么好。” 宋禹道:“武行嘛,确实会一点拳脚功夫。” 谢居安道:“你今天救了我,我得报答你。” 宋禹轻笑:“举手之劳,不用客气。” 谢居安看向他:“你认识我吗?” 宋禹摇头,面露茫然:“不认识。” 谢居安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后生仔,演技唔错,未来可期!” 这动作牵扯到手臂的伤,让他不由自主吸了口凉气。 而在他说这话时,宋禹的心蓦地一沉,不知道自己哪里露了破绽。 谢居安不再理他,转过身,摇摇晃晃往路边走,头也不回摆摆手:“为上我杂志使出的招数我见多了,弟弟仔你这一招英雄救美实在有点过时啊!” 宋禹:“……” 他穿来几个月,和人演过那么多戏,从来没翻过车,在这人面前竟然这么快翻车。 但无论如何,翻车就是翻车。 对方已经这么说,他上前狡辩也没意义的,只能寻思着再想办法。 瞥了眼谢居安站在路边等车的身影,他也默默退后,走到暗处靠在摩托车等着自己的家俊身旁。 见对方神色平静,仿佛这结果是在他预料之中,忍不住道:“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在看戏一样?” 家俊轻笑:“怎么?很不爽?” “倒也没有。”宋禹摇头,毕竟原书中的谢大才子,是个十足的蛇精病,温驰骏能收服他,很大原因可能是因为男主光环。自己一个路人甲,一击不中,再正常不过。 家俊又问:“那怎么眉头跟拧了个川字一样?” 宋禹叹了口气,假模假样道:“我是心疼你帮我请烂仔演戏的钱。对了,多少钱,我回头给你。” 家俊道:“放心吧,不用钱。” 宋禹微微惊愕,睁眼睛看向他:“不要钱?” 家俊道:“就是光头强那伙人,请他们一人吃一碗糖水就行。” “不是——”宋禹抬手打住他,想到之前那位光头强似乎也对他很忌惮的样子,忍不住问道,“你救过他全家?不然他们一群烂仔,怎么这么听你的?” 家俊道:“算是吧。” 宋禹:“???”我刚刚只是一个比喻。 家俊看了他一眼,又说:“我与他从小相识,是中学同学,那时他在学校经常被人欺负,我有帮他,曾经也算是朋友。他这人讲义气,需要帮忙,就是一句话的事。” 宋禹道:“你不是最讨厌混堂口的么?” 家俊点头:“嗯,所以他混堂口之后,我们就走动少了。” 宋禹明白了,这是为了他,专门用了这个人情。想到这,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摸摸耳朵:“其实我让你帮忙,你可以拒绝的。没必要为了我的事,让自己为难。” 家俊不明所以看向他:“如果能帮上你,叫阿强帮个忙,有什么好为难的。” 宋禹闻言忍不住有点感动道:“家俊,你对我实在太好了,我都不知道怎么报答你。”说着想到什么似的,道,“这样吧,以后你做我经纪人和合伙人,我赚的钱分你一半。” 家俊失笑:“弟弟仔,不要这么轻易许诺。”顿了下,又说,“我真想要你报答,也肯定不是要钱。” 宋禹随口问:“那你要什么?” 家俊倒真认真想了想,只是想完又摇头:“现在还不知道。” “行,等你想到告诉我。”宋禹说完,又唉声叹气道,“反正今天算是浪费你一片心意。” 说实话还是有点不爽的,明明原书中,温驰骏也是因为谢居安有难拔刀相助,而且救人也是报着目的,怎么他就没问题?到自己这里便行不通了。 难道真是因为男主光环? 家俊看了眼他蹙眉的表情,笑道:“没事,还有机会。”说着抬抬下巴,“喏,不是来了么?” 宋禹循声转头,却见原本在等计程车的谢居安,忽然又被几个人围住,把他往一辆面包车上拖。 因为他一身蛮力,对方虽然人,一时也没把他拖上去,到了车门边,他用手紧紧抓住车门,用力挣扎,只是嘴巴被人捂住,叫不出声。 宋禹挑眉一笑,坐上摩托车,道:“走家俊,我们去看看热闹。” 家俊启动车子。 百来米不到的距离,转眼便驶到面包车边。 家俊停下车长腿撑地,宋禹看向狼狈不堪的谢居安。 对方还在拼命挣扎,看到几米之遥出现的两人,在夜灯下睁大眼睛呜呜求救。 “要不要去?”家俊低声问。 “说实话,不是很想。” 与此同时,几个绑匪也朝两人看来,宋禹赶紧举起手道:“我们就是路过的,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看到!” 说着还无可奈何地朝谢居安摊摊手。 谢居安一双眼睛瞪成铜铃。 家俊十分配合,油门一踩,摩托车绝尘而去,求救失败的谢居安也成功被塞进面包车。 只是在面包车驶入夜色后,摩托车也远远跟上。 “刚那些什么人?还是还个要砍他手的大佬?”宋禹坐在车后,凑到家俊耳边好奇问。 家俊摇头:“应该不是,如果我没看错,有一个是田真身边的人。” 宋禹惊讶:“田真这么记仇?就因为刚刚在酒吧谢大才子借着酒意骂了他,他就要绑人?” 家俊道:“这个人确实心眼儿比较小,而且又想上这期白露封面,估计是打算软得不行来硬的。” 宋禹叹了口气,感慨道:“不过话说回来,这个谢居安活到现在还没被人打死,也是他命大。” 家俊颇以为然点头:“可不是么?” 宋禹有些头痛地揉了揉额角:“还真是挺难搞,如果搞不定,我也想打他一顿了。” 家俊轻笑出声:“行,我帮你打。” 宋禹也笑:“你不是不打架么?” 家俊:“有时候也可以破一下例。” 宋禹乐不可支,瞥了眼前方的车,在他腰腹间门轻轻拍了拍:“小心跟丢。” 家俊轻咳一声:“放心,交给我。” 他说放心,宋禹自然很放心。 * 短短半天跟他打了两架,又被粗暴绑来这里。谢居安手臂的伤渗出了血,白衬衣早看不出原本的颜色,破破烂烂狼狈得像是刚从战场废墟爬出来。 此时的他醉意早就烟消云散,被人用麻绳绑着丢在地上,也还不老实,用力挣扎着,双脸涨红破口大骂:“你们是什么人?有本事松开我单挑。” 一个穿着黑色无袖T恤,手臂纹着一条过肩龙的男人走上前,伸脚踩在他脸上:“谢主编,知不知道多少人想打你?我今天就替天行道了!” 谢居安被踩住,嘴巴已很不方便,但也不妨碍他凶狠地呸了一声:“叼那妈!你算什么玩意儿?用得着你替天行道!” “嚯,真是嘴硬啊,没关系,今晚还长,我倒要看你嘴硬到何时?”说着朝旁人点点下巴,“上家伙!” 两个马仔拿来一只木箱子放在男人面前。 男人不紧不慢掀开箱盖,里面赫然十几样折磨人的刑具。 他勾了勾嘴角,端起箱子,朝谢居安示意了下,道:“这些都是警署从前常见的东西,不过现在早就淘汰了,毕竟有点太残忍。既然谢主编嘴巴这么硬,我就一样一样在你身上试试,看你什么时候嘴巴软下来,跪地求饶,我就停下。”说着嘿嘿一笑,“你不是办杂志的么?把你跪地像条狗求饶的样子拍成照片,寄给香江所有报刊,想想就有意思!” 谢居安确实是个硬骨头,但看到这些东西,也还是脸色大变,眼神中露出无法掩藏的惶恐。 只是嘴巴并不认输,梗着脖子吼道:“我好惊啊!有本事就弄死我,弄不死我,老子杀你全家!” 男人啧了声:“你好歹是个文化人,怎么这比我们混堂口的还凶狠!” 谢居安自然只是说狠话,他一向是奉公守法市民,从来都是防卫,并不会主动惹事。 男人拿起一枚不知什么钳子,半蹲下身,拉起对方被绑在身后的一只手。 谢居安叫得撕心裂肺,短短几秒,将人全家和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遍。 只是那人手中钳子还没打开,原本亮着点灯的房间门,忽然黑了下来。 这是一间门远离闹市的仓库,此时又已经是后半夜,没了那盏白炽灯,屋内顿时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男人声音不悦地吼道:“叼那妈!怎么停电啦?快去看看电闸!” “收到。” 蹭蹭的脚步声在黑暗中响起,是有人摸黑去了门外检查电闸。 男人掏出打火机,咔哒一声打开,借着一簇小火苗的光,走到身后凳子坐下。 打火机的火很快灭掉,屋子复又恢复黑沉沉一片。 众人都在原处没在动,只有谢居安的怒骂还在持续。 过了片刻,连谢居安也消了下去,估计是骂累了。 “怎么还没好?”男人不耐烦朝外面高声道。 然而并未传来任何回应。 他忽然意识到不对劲,猛得点燃手中打火机,垂眸朝前方地面看去。 哪里还有谢居安的影子? 又下意识点头,果然隐隐约约见一道扛着个人的高大身影,正飞快朝外面跑去。 男人大吼一声:“快把人拦住。” 宋禹和家俊分了工,他去处理电闸,家俊力气大,趁黑摸进去,将谢居安扛走。 他打晕了来查看电闸的小烂仔,这会儿正守在门口接应,听到里面动静,顿时一颗小心脏提到嗓子眼。 好在家俊动作矫捷,谢居安也配合,一点声音没发出来,眨眼睛已经来到门口。 “你快带去摩托车,我断后!”宋禹道。 家俊一边像扛沙袋似的,扛着人往外跑,一边道:“你当心点!” “嗯,放心。” 宋禹手中握着一根球棍,在里面人冲上来时,在黑暗中呼呼猛扫了几下。 跑在前面的人,首当其冲,猝不及防挨了两棍子,发出杀猪般的痛呼嚎叫。 门外有月光,隐约能看到个大概。 男人瞥到谢居安被人扛着跑远,急得大叫:“快去追!” 两个马仔得令,立刻想要越过守在门口宋禹去追谢居安,但宋禹又如何能让他们得逞。 矮身一个扫堂腿,便将其中一人扫到在地,又顺势挥动手中球棍,击打在另一人膝窝,噗通一声,只见那人痛呼大叫,跪倒在地,半天起不来。 男人见状大怒,冲上来,从身后抽出一把刀,就朝宋禹脑袋劈去。 宋禹飞快打了个滚,成功避开这一刀,单手撑地弹起身,一个飞腿踢向对方握刀的手腕。 男人只觉手上一痛,差点丢掉刀。 他愈发恼火,叫道:“扑街,我弄死你!” 刚站稳的宋禹,见对方跟发狂一样,举着刀子又朝自己扑过来。他脚伤还未好利落,不打算恋战,只连连后退几步,挥动球棍不让对方近身。 余光瞥了眼不远处的家俊,对方已经跑到摩托车旁,迅速替谢居安解了绑,两人齐齐跨上摩托车后座。 轰隆一声,车子启动,朝这边冲过来。 宋禹赶紧折身迎头飞奔。 后面一行人自然也发了狂紧追不舍。 车子还有快两米时,家俊调转车头,将后座对向他,宋禹猛然飞身起跳,准确无误落在座位。 顺便将谢居安狠狠撞出了一声闷哼。 家俊速度极快,在他跳上来时,摩托已经轰隆隆重新加速,顷刻间门就离追兵数十米,只给追来的一群人,留下一团呛人的尾气。 “冚家铲!”男人气急败坏的怒吼,也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宋禹大口喘着气,呼吸间门都是身前谢居安还未散去的酒气,有点嫌弃地撇撇嘴,大声道:“家俊,到前边你停下,我得换个位子。” 家俊嗯了声:“我也这么觉得。” 被夹在中间门的谢居安,听着两人嫌弃的声音,轻咳一声道:“喂,不用这么搞吧?” 两人都没理会,确定后面没有追上来,家俊很快将车子在路边停下。 宋禹下了车,谢居安却耍赖一般迟迟不动,直到家俊转头看向他。 夜灯下,谢居安看到对方那张冷峻的冰山脸,不由自主打了个突,轻咳一声,不情不愿下了车。 看着宋禹上了车,坐在家俊身后,给自己留了一点位置,环顾了下四周,昂头倨傲道:“多谢你们相救,我打车回去就好。” 宋禹道:“行,那我们走了!” 家俊非常配合地就准备踩油门。 “哎哎哎——”谢居安忙抓住车尾,“等等,你们好意思把我一个留在如此漆黑的深夜?” 宋禹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们都不认识。” “不认识你们还救我?” 宋禹一本正经道:“我就是证明一下,是你树敌太多,我救你不是演戏,就是单纯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谢居安自然也知道刚那伙人,肯定跟眼前这两个年轻人无关,他们确实是看到自己出事,跟上来救了自己。 想到之前说的话,他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死皮赖脸挤上后座:“弟弟仔,你往前坐点。” 宋禹嗤了声,朝家俊贴紧了些。 幸好是家俊,不然这么紧紧靠着,他还挺抗拒的。 家俊启动车子。 谢居安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宋禹,你叫我阿禹就行。” “前面那位大只佬呢?” 宋禹替家俊回道:“林家俊。” “林家俊?我听说周爷有个义子叫这名,不会就是你吧?” 宋禹:“不然呢?” 谢居安道:“弟弟仔,我觉得你语气很不好啊。我不就是之前说那话不大中听咩?” 说实话,宋禹也不是因为对方说的话不爽,而是有点被揭穿后的恼羞成怒,自然就忍不住有点阴阳怪气。 他轻咳一声,言不由衷道:“那倒没有。” 谢居安想到刚刚的情形,到底还是有些心有余悸,他不怕被人揍,拿刀对砍都不带怕的,但那那些五花八门的折磨,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扛得住。 若是当真扛不住跪地求饶,被拍下寄到其他杂志报刊,那些同行对家不知多开心?肯定第二天就头版头条。 自己不畏强权的形象,那就一夜之间门崩塌。 他这个人不爱钱,但在乎名声——虽然这个名声和其他人在意的可能也不大一样。 不管怎样,是这两个年轻人保住了自己在意的名声。 他想了想,道:“也不知那些是谁的人?” 宋禹道:“你得罪了什么人自己不知道?” 谢居安:“我每天都得罪人,怎会知道?” 宋禹:“……”这倒也是。 谢居安又道:“他们那套刑具寻常人不会有,除非是做电影的。看来大概率是田真了。”说着冷笑一声,“老子就骂他一句,竟然这么整老子,以后我每期都专门写一篇骂他的稿子。” 宋禹:“那岂不是给他送热度?” 谢居安一时哑然。 过了片刻,又嗤了声道:“他不是想上我的白露刊封面,以此打压周家班的《火烧红莲寺》么?那我就让周家班的人上。”说着,又问宋禹,“你是周家班的吧?” 宋禹勾唇一笑:“嗯,没错。”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46.第四十六章 谢居安身上的伤, 说轻不轻,说重不重,不危及性命, 却也让他在医院处理时,疼得直哼哼。 等处理完, 他也不叫车,继续理直气壮让家俊和宋禹护送他回家。 谢居安住在港岛一栋高级公寓, 门禁森严,安保极佳。 这会儿早就大门紧闭,他下了车,拿出钥匙将楼下铁门打开:“走,进去吧。” 宋禹一愣:“还要送到你房里?” 谢居安翻了个白眼:“不是想上封面么?我是封面专访,不访问怎么上?” 宋禹虽然知道他打算上自己上封面,但听到他这话, 也还是不由得一愣。好歹是全香江销售量第一的杂志,全城人翘首以盼的白露刊封面人物专访,就这么随便? 见他犹豫, 谢居安嗤了声:“还怕我吃了你不成?也不瞧瞧你旁边这家伙多大只,一只手就能将我丢去维港。” 家俊面无表情地替自己辩解:“谢主编夸张了,我倒也没那么大力气。” 谢居安被噎了下, 皮笑肉不笑轻哼一声:“到底要不要来接受采访?不来我就睡了,困死了都。” 说话间,谢居安已经转身去按门房门铃。 宋禹自然是要去的, 以这家伙的尿性, 过了今晚,指不定又要改主意。 而且他似乎发现了一点有意思的事。 这家伙好像有点怕家俊。 想着,宋禹转头看了眼家俊, 对方朝他无奈般耸耸肩。 宋禹借着暗灯打量他一眼,唔,这脸这身材,确实挺吓人的,特适合演电影里那种冷血无情职业杀手。 边想还边自顾地笑。 家俊不明所以地瞥他一眼,虽然心有狐疑,却也什么都我没问,只道:“走吧。” 两人一同跟着谢居安进了公寓。 “我去冲个凉换身衣服。”谢居安显然毫无待客之道,一进玄关打开电灯,管也不管两人,直接钻进了洗浴室。 宋禹只能和家俊颇有些无语地走进去,径自朝沙发走去。 对于已经习惯狭小劏房的他来说,谢居安这间公寓,绝对是十足的豪宅,光是客厅就有几十平米,这在寸土寸金的香江,实属珍贵。 屋内是欧式装潢,品位看起来相当不错,如果不是沙发地上堆得上乱七八糟的书籍,这简直就是一间让人心向往之的公寓。 宋禹好不容易在沙发找了块空地坐下,随手抄起身旁一本书——《道德经》。 他嘴角抽搐了下,谢大才子成日跟火炮筒一样,还看老庄哲学? 家俊朝他手中看了眼,也忍不住轻笑。 “也不知道他要怎么采访?”宋禹将书丢开随口道。 “只要能上封面就行。” 宋禹撇撇嘴:“这可不好说,谢大才子向来不按常理出牌,只要杂志没下印厂,一切就都有变数。” “这倒也是。”家俊轻笑着点点头,“反正尽力争取。” 宋禹想到什么似的,歪头看向他,笑说:“家俊,不管结果怎样?你今天都帮了我大忙,这个人情我记下啦。”说着竖起手指,装模作样数了数,“我们认识三个多月,看看我欠了你多少人情,天啦,我感觉我要还不清了。” 家俊看他在那儿演戏,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本来也没让你还。” “不对啊!”宋禹忽然转头看向他,收敛了原本的笑意,一本正经道,“你说我俩非亲非故,相识不过三月有余,你也不并非热心肠的人,总是这么帮我,不会是……” 说着,他露出一个有点不怀好意地神色,上下打量对方一番,又猛得凑近,一字一句道:“不会是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吧?” 家俊木着脸看向他,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两张脸只隔了两个拳头的距离,温热的呼吸交织,宋禹盯着他,一字一句道:“快老实交代!” 家俊再一本正经的人,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食指点着他脑门,将他一张脸慢慢推开,没好气道:“你穷的叮当响,有什么让我图的?” 宋禹原本就是在跟他开玩笑,嘿了一声不要脸道:“图我美貌啊!” 家俊一口气呛住,,猛咳了几声。 宋禹咧嘴一笑,伸手拍拍他的背帮他顺气:“开玩笑而已,瞧把你吓的,我知道你是把我当好兄弟,我是诚心感谢你。” 家俊缓过气,歪头觑眼看他,神色莫测。 与此同时,冲完战斗凉的谢居安,已经换上黑色真丝睡衣,单手擦着头发出来。洗掉了狼狈,又变回人模狗样的样子。 看到沙发上勾肩搭背的两人,他眉头一蹙,似是随口道:“你俩什么关系?不会是基佬吧?” 宋禹和家俊齐齐抬头看向他,双目如炬。 谢居安一愣:“我说错了什么吗?” 宋禹松开揽着家俊的手,没好气道:“你才是基佬?我和家俊好兄弟!” 谢居安嗤了声:“我是基佬啊。” 宋禹:“……”果然不安常理出牌,他想起之前看的小报小写,“那报纸上怎么写你和阔少争女仔当街打架。” 谢居安:“哦,你说那个啊,那扑街想强行带刚认识的女人回家,我看不过意,就和他动了手,放在小报便成了我和阔少抢女人,真是荒谬。” 宋禹没打算在这个话题继续,轻咳两声,话锋一转问:“马上凌晨两点了,要怎么采访?” 谢居安朝沙发走过来,越过散落地上挡路的书本时,很不客气地随脚踹开,然后推开宋禹身侧几本书,大喇喇一坐。 在一堆书中,精准抽出一个本子,又将手伸进沙发缝隙摸了摸,很快摸出一只钢笔。 宋禹和家俊看着他这行云流水的一套动作,都有点傻眼了。 谢居安恍若不觉,翘起二郎腿,将本子放在腿上打开,似乎是想到什么,又蓦地起身,走到客厅角落冰箱前,头也不回道:“你俩要喝点什么?” 折腾一晚也确实渴了,宋禹正想说白水,就听对方道:“水没有了,只有啤酒和威士忌。” 宋禹:“……不用了。” 家俊也道:“不用。” 谢居安嗯了声,自己拿了瓶威士忌过来打开,坐回原处打开本子,先灌了一口酒,才不紧不慢道:“先介绍你自己的经历吧。” “哦。”宋禹道,“我叫宋禹,今年十八岁,去年刚从大陆来香江与父亲团聚。” “呵,乡下小子啊。” 宋禹嘴角抽搐了下继续道:“三个月前刚进武行,在《神偷黑桃A》里给钟鸣生做过替身,随后加入周家班,成为周家班的龙虎武师。《火烧红莲寺》是我第一次从武师转演员。” “还有吗?” “差不多就这些。” “行了。”谢居安刷刷写了几笔,便将本子阖上。 宋禹一愣:“行了?你不问我什么兴趣爱好梦想什么的?” 谢居安翻了个白眼:“那种低级访问不是我的风格,我只需要了解你的基本信息,其他的就是我自由发挥。”说着撇撇嘴,“放心吧,我的自由发挥比你那些无聊的空话好很多,不然也不会那么多大明星争抢着上我杂志。” 宋禹活了两辈子,也算涨了见识。以前接受专访,都是艺人团队准备问题,哪敢让媒体自由发挥。 不过谢居安的能力,他还是很信任的,所以也没继续质疑。 谢居安将本子和钢笔随手一丢,那钢笔又骨碌碌滚回沙发缝隙。然后转过身,用那只没受伤的右手,拖住下巴,上下打量起宋禹,却一言不发。 宋禹被他看得发毛,不由自主往家俊身旁挪了挪:“你做咩?” 谢居安忽然嘴角一勾:“确实是长得很不错啊!” 说着就要伸手去碰宋禹的肩膀,只是还没挨着对方,就被一只有力的手攥住手腕。 谢居安疼得倒吸一口冷气,哎哎叫道:“松……快松手。” 家俊将他的手放开,冷声道:“不要动手动脚!” 谢居安无语地甩甩手腕:“想什么呢?明天要拍照片,我看看阿禹有没有肌肉。不是武行么?肯定要拍点身材,香江那么多少女师奶就好这口。”说着瞥了眼宋禹身后的家俊,忍不住小声吐槽,“还说不是基佬。” 家俊脸色一沉:“你讲乜?” 谢居安忙不迭摆手:“没事没事。”说着往沙发椅背一倒,“你们回去吧,明日下午两点来杂志社拍照,服装自备。” 宋禹舒了口气,笑眯眯道:“好的谢主编,明天见。” 谢居安灌了口酒,闭着眼睛道:“明天见。” * 回到家躺上床,已凌晨三点,这一觉自然就睡到了十点。 宋禹简单洗漱了下,套上一件白汗衫和牛仔裤下楼去觅食。 过了早饭时间的林记糖水铺,已经没什么人,家俊正在认真擦桌椅。宋禹走进去,咦了一声:“你今天还是不用去三爷那里吗?” 家俊抬头看向他道:“你下午不是要去谢居安那儿拍照么?我陪你一起。” 宋禹弯唇一笑:“家俊,你可真是我亲哥。” 家俊轻笑:“吃什么?” “红豆粥和马蹄糕。” 家俊放了抹布去后厨取食,宋禹走到柜台旁,抽出两份今天的报纸,回到座位,习惯性打开娱乐版面。 第一条就是《霍元甲》今日全城公映的消息,除此之外,整个版面,一半都与这个有关,不是电影软文,就是田真采访。 《霍元甲》不仅空降,看这架势,嘉运给电影宣传投了不少钱。 周三爷停业一年复出,无论是周家班还是徐氏,都对《火烧红莲寺》寄予厚望,希望靠着这部片子回血。 但显然,嘉运和田真并不想给他们这个机会,空降《霍元甲》花大成本宣传,就是想将正在严重走下坡路的徐氏直接摁死。 徐氏没了电影业务,对整个集团影响其实并不算太大,因为公司本就已经把主要精力转到电视广播业务上。 影响最大的还是依徐氏影业吃饭的周三爷和整个周家班。 家俊端着粥和马蹄糕过来,目光落在他手中报纸,道:“今天《霍元甲》空降,嘉运花了大价钱宣传,应该马上就会冲上票房第一。” 宋禹放下报纸,想了想问:“田真在周家班几年?” 家俊坐下,回道:“三年。” “三爷对他如何?” 家俊看他一眼:“不算我这个义子,三爷只有两个亲传弟子,一个是米哥,一个就是田真。当年用周家班最大能力捧他,为他单开好几部主角戏。你说好不好?” 宋禹皱眉:“那他为何?” 家俊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刚走红没一年,嘉运重金挖他,他就走了。” 宋禹摇摇头,叹息一声,放下报纸,边喝粥边若有所思。 家俊看了看他,低声问道:“担心什么?” 宋禹抬头看他一眼,道:“我是周家班的人,万一嘉运和田真那边知道我要上《香江风尚》的封面专访,他们会有什么反应?” “自然是想方设法破坏。” 宋禹挑挑眉头:“杂志下周上市,一个礼拜的时间,希望不要有什么变故。” “他们不愿意,也得谢大才子答应。”家俊笑道,“对了,你跟《香江风尚》接触的事,我先不告诉三爷他们,免得节外生枝。” 宋禹咬了口马蹄糕,撩起眼皮看向他,笑道:“家俊,看来你我天生是搭档,我想什么都不用开口你就知道。” 家俊轻笑:“少拍马屁,赶紧吃了去商场。” “啊?” “忘了谢居安说的,让你自备服装。”说着抬手看了眼腕表,“时间还早,够好好挑两身。” 宋禹还真差点忘了这事儿。 拍杂志做专访这种事,对他来说轻车熟路,但从前都有工作人员帮他准备服装,如今一切都得靠自己亲力亲为,还得自己掏钱。 想着还完债后所剩无几的那点家当,宋禹忧伤地叹了口气。 好在只要能上杂志,也算是一本万利的投入。 * 吃完这顿简单早中餐,与林叔道别,宋禹坐上家俊的摩托车,去了尖沙咀附近的商场。 他先是挑了一身简单的衬衣西裤,又去了一家时装店。 “怎么样?”他换上销售小姐推荐的一身搭配,从更衣室出来,走到家俊跟前,无奈般摊摊手。 家俊还未说话,那销售小姐就走过来,笑盈盈夸张道:“哇,太合适了,简直是香江第一时髦靓仔!” 宋禹道有些无语地抽了抽嘴角。 他本让店员推荐一套流行的穿搭,没想到就推荐了这一身堪称骚气的衣裤。 花衬衣蓝色喇叭裤,一双粗跟白皮鞋。 倒也确实是香江乃至全世界八十年代流行的打扮,如果自己再是一头长卷发,那真是时髦到没边儿了。 看到他那无奈的表情,家俊轻笑了笑道:“拍杂志是该亮丽一点。” 宋禹对着镜子照了照,虽然有点接受不了这么时髦的自己,但家俊说得没错,拍杂志照确实浮夸点更好。 他戴上早就准备的墨镜,又转身看向家俊,双手抱臂,朝他嘚瑟地吹生了口哨。 他原本只是逗趣,家俊却不知为何好像有点不自在地蹭了蹭鼻子,起身道:“行,选好了就走吧,时髦仔!” 宋禹笑了笑,赶紧去脱下身上这身衣服,他是不好意思穿着这身出门的。 两人从商场走出来,一路发觉到处都是田真《霍元甲》海报,可见为了和《火烧红莲色》打擂台,嘉运是真下了大本钱做宣传。 宋禹正左右四顾着,忽然瞥到前方,一行人热热闹闹从一家名表店出来。 大约是在武行待了几个月,虽然还未看清人,却已经感觉到一股熟悉感。 是同类的味道。 定睛一看,果不其然。走在前方被簇拥着的,穿着西装戴一副□□墨镜的男人,不是当下最火的动作明星田真,还能是谁? 一行人手中都提着好几个名牌购物袋,显然是刚刚血拼完。 宋禹看过娱乐小报写田真,撇去他背叛师门这件事,他对他那班兄弟,出手非常大方,最轰动一次,是去年他电影登上年度票房冠军,豪掷千金,给田家班每个兄弟都买了一辆车。 眼下看来也是为兄弟们买了名表。 都说情义无价,但其实大多时都是钱在哪里情义在哪里。据说当年他离开周家班的时候,直接带走了三个武师。 这个人,无异是当下自己发展之路最大的竞争对手。 而在原书中,他不算重要角色,结果似乎也不是太好,温驰开办电影公司后,很快声名鹊起,成为嘉运最大的对手,斗死斗活好几年,最终温驰骏收购嘉运。田真这个曾经风光一时的嘉运动作片一哥,不过是两家大佬争斗的炮灰,嘉运一倒,他很快就无戏可拍,再后来几乎就销声匿迹。 觉察身旁家俊顿住了脚步,宋禹转头奇怪地看向他。 只见对方眉头微微蹙起,眼神冰冷地看向前方不远处那群人。 田真走到路边一辆红色跑车前,一个跟班立马上前给他打开门。只是他好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似的,缓缓转头。 看到不远处的林家俊,先是愣了下,继而又勾唇一笑,迈步朝人走过来,一边摘下墨镜,一边笑盈盈打招呼:“家俊,好久未见!” 家俊勾了下嘴角:“真哥,好久未见。” 田真淡淡瞥了眼他身旁的宋禹,显然没太在意对方,而是转头继续看向家俊,笑道:“三爷最近身体如何?我前两日刚看了他的新片,宝刀未老啊!” 家俊道:“劳烦真哥关心,三爷身体很好,再拍个几十年没问题。” 田真哈哈大笑:“那就好那就好。对了,家俊,当真不考虑来我们田家班?我这里需要一个管理,我可是真心实意邀请你” 家俊笑:“多谢真哥赏识,我在周家班习惯了,没打算去别处。” “行行行,知道你是三爷好儿子。”田真点点头,说着想到什么似的,从旁边人手中拿过一个表盒,递给家俊,“难得碰到一次,这是哥哥一点心意!” 家俊目光轻描淡写扫了眼他手中名表盒,轻笑道:“真哥这份心意太昂贵,恕我实在不敢收。” 田真看了看他,倒也没强求,只笑着摆摆手,一边转身一边道:“家俊,替我向三爷问安。” 家俊没有说话。 目送一行人离开,宋禹才转头看向家俊,试探道:“家俊,你没事吧?” 家俊摇摇头:“没事。” 宋禹道:“你讨厌这人?” 家俊淡声道:“谈不上,他在周家班时,其实对兄弟们都不错。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嘛。”说着转头看向宋禹,轻笑了笑,“我看好你,一定能超过他。” 宋禹笑:“承你吉言。” * 下午一点五十六分,《香江风尚》杂志社后门。 宋禹是按着谢居安交代来的这里。 等了几分钟后,门缓缓从内打开。 一个鬼鬼祟祟的家伙,探出脑袋,此人戴着帽子口罩和墨镜,伸长脖子左右四顾了下,确定没有可疑人员,压低声音道:“快跟我进来!” 不是谢居安还是谁? 他领着两人飞快进入小楼里一部电梯,然后随手扯下口罩,咬牙切齿道:“杂志社出了内奸,被人监视了。” 宋禹愣了下:“啊?” 谢居安冷笑一声:“多少人挤破脑袋想登上我这期封面,自己上不了的,必然也不想对手上。”说着看他一眼,“别以为你一个新人没对手,你背后可是周家班和徐氏影业。” 宋禹轻咳一声,他自然知道有对手,所以来拍杂志连周家班都没上报。 他想了想道:“若是被发现是竞争对手,那些人会怎样?” 谢居安道:“香江演艺圈多混乱,不用我告诉你吧?明面上是各大电影音乐公司,背后多少堂口把控?从前年开始,我白露刊上市,都是一波三折,有烂仔捣乱闹事的,也有差佬忽然跑去印厂查封的,什么把戏都有。但我谢居安岂是怕事之人?”说着恶狠狠道,“只是没想到杂志社竟然混进了内奸。” 宋禹从前混迹娱乐圈十几年,虽然抢封面的事时有发生,但听到这种事还是难以想象。 果然小说比生活更精彩。 电梯在三楼停下。 谢居安来到一扇虚掩的门前敲了敲。 “进来!” 宋禹心说谢老板其实还挺讲礼貌的。 “琳达,人来了!” 谢居安推开一扇门,领着两人进屋。是一间很宽敞的屋子,装修得五颜六色,看起来十分后现代,一个女人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听音乐。 看到谢居安进来,只淡淡撩了下眼皮,依旧慵懒地坐着,一双狭长的眼睛,准确无误地落在宋禹脸上,然后轻飘飘上下打量一眼,慢悠悠开口:“这周封面人物就是他?” “嗯,宋禹周家班,最近那部《火烧红莲寺》演反派武僧的。”谢居安说完,又转头对宋禹:“这是我们杂志摄影师琳达。” 也不知为何,宋禹总觉谢居安在这位琳达面前还挺正常正常,或许是因为对方更加不正常吧。 他走上前,客客气气打招呼:“你好琳达姐,我是宋禹。” 琳达长得很漂亮,眉眼英气又不失风情,她勾唇轻笑了下:“谢居安,你现在是越来越夸张了,竟然让这么生的面孔登上白露刊。” 谢居安道:“我们不靠大明星贴金,越是生面孔才能体现我们《香江风尚》的影响力。行了,人就交给你了。”说着走上前,试图去拍女人肩膀。 却被女人嫌弃地避开。 女人缓缓站起身,足有一米七多的身高。 她又上下打量了一番宋禹,挑眉道:“条件确实不错,不用化妆了,直接开拍。” 宋禹道:“那我去换衣服。” “不用,过来!” 琳达凑到墙边一个置物柜,里面放着几排相机器材,她取出一台相机,一边摆弄一边道,“把衣服脱了,去布景那边准备。” 虽然她说话的时候没看人,但宋禹也知道是在叫自己,却又好像没听懂一样,下意识“啊”了声。 琳达抬头瞥了他一眼:“武打演员不露身材?还有什么看头。” 宋禹倒是没什么意见,但家俊却上前一步,问道:“一定要脱衣服吗?” 琳达邪乜他一眼道:“你谁啊?” 家俊道:“我是周家班的工作人员。” 琳达道:“我工作不喜欢被人打扰,闲杂人员都出去。” 谢居安忙点头道:“好好好,我这就出去在外面守着,不让人来打扰。” 说罢,用眼神朝家俊示意了下,但对方全然没接受他的信息,依旧站在原地不动。 琳达觉察,挑挑眉头看过来。 宋禹觉得琳达大概是唯一一个初见家俊,完全不会被他那张脸吓到的人。 只见女人笑了笑道:“点嘛?怕我把人吃了?”说着又瞧了眼宋禹,“不过确实很靓仔,你担心也不无道理。” 家俊面无表情道:“我不觉得拍个照片需要清场。” 琳达不甚在意摊摊手:“这是我的摄影棚,我才是Boss,你们要是不愿意,那就不拍了咯,反正我也不损失。” 谢居安轻咳一声:“家俊,放心吧,琳达不喜欢男人。” 家俊微微一怔,见宋禹朝自己点点头,到底还是走开。 琳达笑道:“我不仅不喜欢男人,也不喜欢你们这种基佬。” 宋禹:“……” 他看了看似乎还是不太放心的家俊,用眼神示意他不用担心,又随后对琳达道,“你误会了,我们是好兄弟。” 琳达不甚在意道:“我管你们是基佬还是兄弟?赶紧把衣服脱了。” “哦。”宋禹弱弱道,“只需要脱衣服吗?” “你想全脱?” 宋禹:“……” 琳达翻了个白眼:“你想裸我可不想拍。” 宋禹愣了下,失笑。 虽然开始得有小波折,但拍摄很顺利。 一来是琳达作为《香江风尚》的首席摄影师,业务相当专业,二来宋禹实在经验丰富,也没打算装新手。 刚开始琳达还对他有些不以为意,但很快就变得有些兴奋,一边叫他换动作,一边咔咔咔拍个停。 除了光膀子照,带来的两套装备,也都各拍了不少,整整拍完了三卷胶卷,琳达才主动叫停。 “阿禹,你当真是第一次拍杂志?”收好相机,琳达忍不住好奇问。 宋禹笑眯眯道:“是啊。” 琳达笑道:“那可真是天赋异禀,天生是吃这碗饭的。” “琳达姐谬赞了。” 两人正说着,摄影棚的门被从外面推开,谢居安先探头探脑伸进一个脑袋,只是人很快被一道高大身影拨开。 家俊走进来,上下打量一眼宋禹,问道:“拍好了吗?” “嗯,好了。” 琳达哂笑:“还真是好兄弟呢。” 家俊转头对上她,礼貌地鞠了个躬,道:“多谢!” 这回倒是轮到琳达微微一怔,轻咳一声:“不用谢。” 谢居安好整以暇走上前道:“行了,琳达你准备照片,千万不要让人发现。” 琳达撇撇嘴:“哪次走漏消息是从我这里?还是好好管好你那班编辑吧?” 谢居安清清嗓子,又催促道:“阿禹和家俊你们赶紧离开,免得节外生枝。” 宋禹见他跟搞地下工作似的,也知道这事儿不能掉以轻心,赶紧与家俊跟着人出门下楼。 只是电梯刚到楼下走到院子后门,忽然有个年轻男人不知从哪来气喘吁吁冒出来。 “主编!” 谢居安吓了一跳,但反应倒是很快,将宋禹挡住,又拿出一叠钱递给家俊,轻咳一声道:“这件事就交给你们办了,这是定金,等办成再付尾款。” 家俊倒也配合,接过钱道:“放心吧谢老板,这件事交给我。” 等两人出了门,谢居安才回头看向自己那编辑,蹙眉问道:“你来这里做咩?” 那人道:“到看你没在办公室,就出来找你。是丽宫王总那边打来电话来找你,估计还是登报道歉的事。” 谢居安狠狠啐了口:“扑街!拉皮条还不让人说啦,还想让我道歉,等我这就去电话里骂他一顿。” “主编,刚刚那两人是谁啊?” “哦,堂口的烂仔,我请他们办点事。” “哦。”那编辑点点头,“难怪看着好凶。” 与此同时,站外外院的宋禹和家俊对视一眼,不由自主叹了口气,小声道:“走吧。” 家俊看了看手中一沓钞票,好笑地摇摇头:“谢大才子反应还挺快。” 宋禹也是万万想不到,上个杂志跟拍谍战片一样。 不过既然已经拍了照,以谢居安那一身反骨,越是有人不想让自己上,估计对方就越要上。不管杂志到时候上市会遭遇多少波折,自己这个封面专访应该是稳了。 至于如何处理波折,那就得看谢居安本事。 不出意外,只要杂志一出,徐氏那边就肯定会给自己安排主角的片子,自己一个小武师算是正式出了头。 哪怕徐氏在关闭电影业务前,做不出什么好片子,但只要拍下几部主角片,不愁没有去路。 * 如宋禹所料,田真《霍元甲》上映两天,票房立马蹿升第一,原本势头还不错的《火烧红莲寺》,一时只能被压着爆锤。 周三爷带着周家班的弟子们,和钟鸣生没日没夜跑宣传,但徐氏给的经费有限,收效自然甚微。 宋禹跟着周家班昏头转向忙了四五天,饶是他一个年轻人,都有点喘不过起气,周成忠毫无意外的,在第五天的某场宣传活动,忽然累得晕倒,被送进了医院。 “阿爸,你这是何必呢?就算赚了钱,徐氏又能给你分成多少?我看徐氏影业现在心思就不在电影上,迟早要关门的,我们周家班不如早点考虑觅出路。” 暮色四合,医院病床边,周家洛一边给父亲削着水果,一边叽里呱啦地抱怨。 靠在床头的周成忠听了儿子这话,气不打一处来:“要钱多去抢银行啊?我拍电影只是为了钱吗?我是为了我们这一行当,为了武打电影。五十年代初,徐氏刚在香港开展电影业务,第一部电影就有我参演,周家班也是在徐老先生扶持下建立的。只要徐氏还没倒,我周家班就不能散。” 说罢就呼吸急促,有点喘不过气来,家俊赶紧上前拍拍他的背给他顺气:“契爷,你别生气,洛哥也是担心一班兄弟出路。” 周成忠缓过气,瞪了眼儿子一眼:“我看周家班也是指望不上你的。”说着转头看向侄子和义子,“阿米家俊,若是我以后不在了,周家班这班兄弟,只怕还得你俩帮忙带着搵饭吃。” 周家米道:“三叔,你还年轻,别说这些晦气话。” 家俊也道:“是啊契爷,你现在最重要是好好休息。” 周成忠摆摆手:“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我入行三十多年,光是做武指和导演,就有几十部片子,这辈子虽未大富大贵,但周成忠这个名字,不光是香江,整个东南亚认识的人都不少,我也没什么遗憾了。” 说着他又看了眼周家洛:“阿洛,你阿爸我电影路差不多就到这里了,今后的路就得靠你自己走了。” 周家洛抿着嘴不说话,脸上分明有一丝不耐烦,想必也没怎么听进这劝诫。 就在这时,病房门忽然被推开。 屋内几人齐齐看过去,却见是捧着一束鲜花的田真领着两个跟班走进来。 周家米顿时脸一垮,沉声斥道:“你来做乜?” 田真取下脸上墨镜,笑容可掬道:“师兄,你别急,我就是听说师父病倒,过来看看。” 周家米还要说话,床上的周成忠却抬起手轻轻挥了挥,低声道:“阿米……” 周家米沉着胖脸闭嘴。 倒是一旁周家洛,起身笑呵呵道:“真哥你来了,好久不见啊!” “是啊阿洛,好久不见了。”田真朝他笑了笑,眼神却分明带着几分不屑。 说着,越过对方将手中花束放在床头柜上,周家洛忙把自己椅子让给他:“真哥,你坐!” 田真施施然坐下,伸手装模作样给周成忠捻了捻被角:“师父,怪弟子太忙,一直没空来看你。先前还以为你已经隐退,如今看到你重新出山,宝刀未老,徒弟很替你高兴。” 周成忠轻笑道:“阿真,你现在是大明星了,指不定以后周家班还要你多关照呢。” 田真道:“三爷这是说得哪里话?吃水不忘挖井人,我是周家班出来,哪怕以后去到好莱坞,第一个要感谢的人也是三爷你。只是良禽择木而栖,我也是看徐氏重心转移,才投奔嘉运,,,电影上映每次撞上周家班的电影,也实属无奈,毕竟这不是我一个演员能掌控的。”说着他话锋一转,“不过你放心,等徐氏电影业务倒了,你就带着周家班一班兄弟来我们田家班,有我田真一口饭,那还能少了三爷和兄弟们一口粥?” “你……”旁边的周家米,气得胖脸发白。 周成忠再次抬手将人打住,笑盈盈道:“阿真,你有这份心思,我心领了。” “这是我应当做的。”田真抬手看了下腕表,站起身,道,“我抽空过来的,车子还在等我。师父,您好好休息,等你好了,我要是有空,再请你饮茶。” “嗯。” 田真带着人离去。 周家米终于忍不住爆发,一把拿起床头柜上那束康乃馨,狠狠砸在地上:“扑街,分明是来耀武扬威的!” 周成忠啧了声:“阿米,你看看你,就是沉不住气。”说着又看了眼家俊,“你看家俊就比你好多了。” 周家米也看了看床对面的高大青年:“家俊那叫面瘫。” 家俊嘴角抽搐了下。 若不是因为周三爷躺在病床上,他身旁的宋禹都要忍不住笑出声。 周成忠道:“阿米,做事不能意气用事。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田真本就不是卖身给周家班,说白了也就是换个地方打份工,他也没做错什么。” 周家米反诘道:“三爷,是你亲手培养他捧红他,刚红就跑去嘉运,这几年专门压着我们周家班片子打,这叫没有错?” 周成忠道:“电影放在影院里,谁票房多谁票房少,那是观众选择。我们打不过田真,是我们技不如人,没什么可怨的。”顿了下,又补充,“我说这些,也是希望你们给自己留条后路,全香江武行就这么大点,若徐氏真的砍了电影业务,你们以后只怕还得跟着田真混口饭吃。” 周家米啐了口:“我已经打算了好,徐氏砍掉电影业务,我就去电视台拍电视剧,虽然拿的是固定薪水,远比不上拍电影,但也比依靠田真吃饭强。” 周成忠叹了口气:“你是这样想,其他兄弟呢?做惯了月薪万八千,去电视台拿两千块固定薪水,谁愿意?” 周家米不说话了。 这时,家俊开了口:“三爷,您别担心,香江电影现在这么繁荣,就算徐氏没落,嘉运想一家独大也难,那么多电影公司都等着分羹呢。兄弟们不会没活干的。” 周成忠点点头:“嗯,但愿如此。” 就在这时,一直没说话的宋禹,身上呼机响起,他看了眼号码,道:“三爷,我去回个电话。” 病床上的人点头。 待人走出病房,周成忠叹了口气:“这是颗好苗子,只是恐怕来错了地方。” 周家洛冷哼了声,不以为然道:“他刚来我们周家班就演上露脸的角色,还想怎样?一飞冲天么?那也得有这个命。” 周成忠瞥了眼他,想说点什么,到底没说。 宋禹攥着呼机来到外面。 是谢居安打来的呼机,宋禹借了医院电话回过去。 “阿禹,琳达摄影室房间被人撬开,底片被盗走。”电话刚接起,谢居安的声音有些焦急地从对面传来,“你赶紧来补拍,今晚我们直接送印厂。” 说着又烦躁地爆了句粗口。 宋禹眉头蹙了蹙,点头道:“我马上过来!” 他抬手看了腕表,已经快九点,家俊作为三爷的好大儿,晚上大概率是要留在医院陪床。他找护士要了张便签纸留了言,让帮忙去转交,自己便离了医院。 * 家俊拿到纸条时,宋禹人早已离开,他看着纸条上的字,不由得皱起眉头。 周成忠觉察,随口问道:“怎么了?” 家俊道:“没事,阿禹朋友找他有急事先走了,让我给三爷转告一声。” 周成忠点点头,又挥挥手:“你们都回去休息吧,家俊留在这里就行。” 周家米:“那三叔,你好好休息。” 周家洛则是如释重负:“阿爸,我明早再来。” 周成忠闭眼嗯了声。 等人都离开,他又才低声开口:“家俊,以你的才能,留在现在的周家班是屈才了。等日后,我是说万一,周家班没了,你有能力的话,给兄弟们一口饭吃。” “契爷,只要你在周家班就肯定在,我也会在。” 周成忠轻笑着摇摇头:“傻仔,我迟早会不在的。”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47.第四十七章 卧龙凤雏 家俊看着这几日分明老相的义父, 嚅嗫着唇,到底没再说什么。然后又低头看了看手心里那张便签纸,浓眉不由自主拧起。 他总觉得有点不放心。 他当然是相信宋禹的,那家伙很机灵, 绝不是什么单纯无知的乡下少年, 做过的那些事说出去, 得惊掉不少人下巴。 但香江文娱圈势力错综复杂,有时候稍有不慎, 可能就有危险。 谢居安又是颗地雷, 指不定何时就会爆炸。 * 已经在《香江风尚》摄影棚开始重新拍摄的宋禹,自然不知道家俊对他的担心。 因为与琳达有了一次配合,这次拍摄更加顺利, 只是棚内的气氛实在不算好。 琳达和谢居安都因为底片被盗一事, 憋了一肚子火气。琳达本来是要今晚冲洗照片,选好后给谢居安, 连夜排版, 明天送往印厂。 这也是他们一直来的习惯,为保密,只提前两天洗出照片。 没想到, 今晚过来,发觉底片竟然被人盗走。 “冚家铲!”等琳达去暗房洗照片,谢居安忍不住爆粗口,“要是被我揪出来哪个是内贼, 我要把他丢进海里喂鲨鱼。” 宋禹轻咳一声:“谢主编,这个好像是犯法的吧?” “偷底片就不犯法?”谢居安冷笑一声,又不耐烦摆摆手道,“我也就是随口说说。” * 与此同时, 嘉运影业的会议室中,刚接到召唤赶来的田真推门而入,见到已经坐在主位的经理唐运豪脸色沉沉,笑容可掬道:“小唐生,这么急搵我有咩事?” 嘉运老板是一对兄弟,分别叫唐嘉豪唐运豪,两人从前在徐氏打工,因为跟老板理念不合,六年前得到贵人相助,创立嘉运,此后两兄弟凭着绝佳眼光,很快在电影业崭露头角,这两年公司产出的票房,已经占据整个香江电影的半壁江山。 唐运豪不过三十多岁,模样普普通通,但却有一种超越年龄的老练城府,他瞥了眼田真,指了指桌上几章照片:“这个!” 田真不明所以地将照片拿起来,还没完全干涸的照片,微微有些粘手,他目光落在照片上,随意翻了几张,确定是同一个人,啧了声道:“咦?好眼熟。” 唐运豪道:“三爷《火烧红莲寺》你还没看吧?” “嗯,还没空看。” “这是《火烧红莲寺》里的一个配角,周家班新进的武师。” 田真抬头看了他一眼,轻笑道:“周家班终于决定捧新人了?那我们可得好好留意,不过以徐氏和周家班现在的能力,恐怕掀不起什么水花。” “是吗?”唐运豪哂笑,“那你知道《香江风尚》这期封面专访是谁吗?” 田真微微一怔,迟疑道:“不……会是这个小武师吧?” 唐运豪点点头:“没错,就是他。” 田真脸色大变:“不是,虽然谢居安向来不按常理出牌,但放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武师上封面,这不是开玩笑么?” “你也知道谢居安不按常理出排?《香江风尚》早不需要靠明星撑场面,反倒是读者每次都在期待是谁上。如果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艺人上,这意味着什么?”说到这里,唐运豪微微顿了下,又才沉着脸继续,“意味着横空出事!如果这个人恰好是周家班的人,徐氏和周家班抓住这名气,给他量身打造几部电影,很可能就能回血。我们这几年的心血,就算白费了。而且这人是武师,肯定是要拍动作片,对谁影响最大,不用我说你也知道吧?” 田真有点急了:“那怎么办?” 唐运豪冷笑一声:“若不是我买通了谢居安手下的人,只怕要等到杂志上市才知道。后天就是白露,谢居安每次都是头两日让印厂连夜赶工。我已经让人去他印厂做了手脚,先保证杂志不能如期上市,后面再想办法。” 田真闻言舒了口气,连连点头道:“还是小唐生你有办法。我看最好是借这个机会,好好给谢居安一点教训。” 想到那晚在酒吧,他就一肚子火。 唐运豪摇摇头道:“这事儿以后再说,谢居安就是个颠佬,虽然跟家中决裂,但真要出什么事,他家里也不会不管。我们真动了他,只怕不好收场。” “说的是。”田真悻悻然撇了撇嘴。 * 这厢的宋禹补拍完照片,想着回自己那鸽子笼一样的劏房,也实在无聊,便留下准备和谢居安一起去印厂,亲眼见证杂志印刷出来。 谢居安原本个不缺钱的阔少,《香江风尚》的销量,又让他收入颇丰,所以连印厂也是自己的,为得也是不求人,方便随时开工。 然而还未出门,他就接到消息,印厂闯进来一伙不明人士,虽然经理带着工人顽强抵抗,还是没能阻止这些人恶行——机器被砸了,今晚无法开工。 谢居安气得大骂,差点就要将摔东西暴走,还是宋禹及时拦住他:“谢主编,你先别动怒,现在最紧要的事想办法解决,让杂志顺利上市。” 谢居安这才喘着气勉强冷静下来。 宋禹又问:“有没有其他印厂,我们马上联系。” 谢居安冷笑:“既然有人闯进我印厂砸了机器,你觉得还会让我临时找到其他印厂接我的单吗?” 他这么一说,宋禹也知道自己问了句废话。 这时,一旁的琳达想到什么似的,道:“我倒是知道一家印厂,应该能接我们的单子。” 谢居安和宋禹齐齐看向她。 琳达从杂志框你抽出几本花花绿绿的杂志,丢在茶几上。 谢居安扫了一眼,怪叫一声别过脑袋:“都说好多遍了,不要让我看到你这些玩意儿,我晕奶你不知道吗?” 宋禹瞥了眼那杂志封面,极具冲击力的清凉大波妹,让他也本能挪开目光,轻咳了一声。 琳达看这里反应,不屑地轻嗤一声,将杂志收起:“你们基佬懂个屁!” 宋禹轻咳一声:“那个……琳达姐,我声明一下,我不是……” 还未说完就被对方打断:“你不是基佬对吧?放心吧,现在不是,以后也是。” 宋禹:“???” 琳达道:“不跟你们废话,这是我收藏的地下涩情杂志,都来自九龙城寨一家印厂,那些搞事的人,应该不会想到这家。你们也看到了,虽然都是地下杂志,但质量很好,我去考察过那家印厂,一晚上印刷量最多能高达一万多册。我们杂志后天上市,如果他们能印,应该没问题。” 谢居安不爽地骂了句脏话,站起来怒道:“叼那妈!我堂堂《香江风尚》竟然要去求涩情杂志印厂帮忙!” 宋禹看他如此义愤,正想说要不然再想办法,却见他大手一挥:“琳达,快去联系!” 宋禹:“……”还真是不安常理出牌啊。 琳达去打电话,很快就又走回来:“联系到老板,说他们这两天有大活,我们要插队可以,但要给得起价钱。” 谢居安问:“多少钱?” 琳达道:“一册五块,三万册总共十五万,交了钱才开印。” 说实话,听到这个价格,宋禹简直是倒吸一口凉气,《香江风尚》定价八块,印刷成本就高大五块,分明是趁火打劫。 不想谢居安却二话不说,豪爽道:“十五万就十五万,我们这就把钱和稿子拿过去,让他们连夜开工。” 宋禹到底没忍住:“谢主编,现在银行都关门了,你能拿出十五万?” 谢居安嘿了一声:“瞧不起谁呢?琳达去准备车,阿禹你跟我下楼去拿钱。” 到了楼下一间乱糟糟的杂物房,宋禹就见他扒开一堆旧杂志,里面赫然放着一个硕大的保险箱。 谢居安蹲下身,拧开密码锁,咔嚓一声,箱门打开。 堆成山的钞票就这么映入宋禹的眼帘。 他不是没见过钱,但一直以来,钱对他就是一个数字,尤其是后几年,电子支付普及,他很少见到大量现金,而穿来这么多久,作为一个穷人,过手的钱通常也就两三百。 眼前这一堆钞票,对他来说,有些过于震撼了。 他下意识问:“办杂志这么赚钱?” 谢居安数了十几万块钱,随手用报纸包好,放进一个黑色塑料袋里,漫不经心回道:“这可不是卖杂志赚的。是太多人想上我杂志,经常用钱来砸我,有时候一堆钞票送到杂志社也没留名,我都不知道退去哪里,就只能先放进保险箱,回头有人来找我算账认领,我再还给他们。” 宋禹再次被这货刷新世界观。 或者是被香江文娱圈震撼。 真是足够单粗暴的名利场。 两人下楼时,琳达已经开着她骚包的红色小汽车等在大门口。 “我先给你们打个预防针,这个吴老板不是什么好玩意儿,你们可得做好心理准备。” 谢居安不甚在意摆摆手:“行了,只要他能给我把杂志印出来,杀过人放过火,也跟我无关。” 宋禹却不像他这么乐观。 九龙城寨什么地方,里面都是些什么人,他去过两次,一清二楚。何况这个吴老板是做涩情杂志的,游走在灰色边缘的行当,能是什么善类? 谢居安成日喊着要把人丢去海里喂鲨鱼,但除了自卫,何时真伤过人? 比起城寨里那些人刀口舔血的人,谢大才子已经算是标准的良民,彻头彻尾的文化人。 但这次封面对他至关重要,不管用什么办法,他也得上杂志顺利上市。 * 半个小时后,车子缓缓开进九龙城寨。 深夜的城寨,虽然灯火通明,但与外面那个繁华的香江比起来,又是另外一番风景。 逼仄,杂乱,肮脏。 琳达将车子停在路边,领着两人走进一条暗巷,随处可见的瘾君子时不时就从黑暗中冒出来。 好在一行三人,琳达短发高个,也并非弱质女流,倒也不算害怕。 “就在楼上!” 她走到一栋唐楼停下,指了指黑黢黢的楼道。 天不怕地不怕的谢大才子终于也有了点忐忑,他低声骂了句脏话,咕哝道:“这种鬼地方你竟然来过?” 琳达长腿往台阶一迈,一本正经道:“在追求艺术的道路上,这点困难算什么?” 谢居安呵呵干笑两声。 宋禹扶了扶额。 《香江风尚》杂志社这两位真是卧龙凤雏啊。 三人来到二楼一扇老旧的铁门前,琳达抬手敲了敲,里面很快有人来开门。 是个年轻人,一脸鬼鬼祟祟地小声问:“你们找谁?” 琳达道:“找吴老板,已经约好的。” 年轻人上下打量她一眼,又看了看他身后的宋禹和谢居安,将身子一侧道:“跟我进来吧。” 这房子从外面看跟其他唐楼的房子没什么区别,但走进后才发觉别有洞天。 是几套房子打通的,赫然是一间小小的印刷厂,此时印刷机还在哗啦啦响着,十几个工人正在忙碌。 三人被领进了里面一间小办公室。 “老板,人来了!” “琳达小姐,欢迎欢迎!” 屋中办公桌后,一个双腿翘在办公桌上的男人,在几人几门时,赶紧起身笑呵呵迎上来,双手伸向走在最前面的琳达。 此人四十来岁的样子,膀大腰圆,其貌不扬,穿一件花衬衣,脖子戴着一根粗金链,露在短袖下的手臂,一大片手艺拙劣的刺青,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相较于对方的热情,琳达就冷淡多了,她没有回握对方的手,只抬手挥了挥,道:“吴老板,不用客气!” 吴老板也不以为意,又堆着一脸笑看向她身侧的谢居安,继续伸手道:“谢老板,幸会幸会,你可是我们这行的偶像啊!” 谢居安倒是和他握了握手,道:“吴老板,偶像就不用了,我们来找你是为了什么,琳达已经在电话里和你讲清楚,我就不说废话了。”说着举起手中黑色塑料袋,“钱我带来了,你马上安排开工,我需要你帮忙在后天清晨,印完三万册。” 吴老板没伸手接过他手中的钱,只笑呵呵道:“好说好说,别看我们印厂规模不大,但十几个工人,加班加点,到后天早上,三万册绝对没问题。” 谢居安道:“行吴老板,我们这就去开工。” “啧,谢老板急什么?难得莅临寒舍,我们先喝杯茶,印刷的事慢慢再聊。”说着,吴老板朝屋内的小沙发一指,“几位快坐!” 谢居安见他磨磨蹭蹭,眉宇间露出一丝不耐烦,但显然还没意识到问题。 宋禹却看出了这吴老板的不对劲。 今晚只怕是有点麻烦了。 谢居安道:“吴老板,我们是来跟你做生意的,喝茶就不必了,还是干活要紧。” 吴老板笑呵呵道:“《香江风尚》是全城销量第一的大杂志,谢老板自己有印厂,忽然找到我这个城寨名不见经传的小印厂印杂志,说实话,真是有些诚惶诚恐啊。” 到这会儿,谢居安终于也看出不对劲,他蹙起眉头道:“吴老板,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这生意到底是能不能接?” 吴老板笑道:“当然能接,只不过……”他顿了顿才又不紧不慢继续,“我接到琳达电话后,忽然收到消息,说谢老板你的印厂被人砸了,其他几家能印彩色杂志的印厂,都不敢接你的单。我才知道我这是接了一桩风险多大的生意,我们只是在城寨里讨生活的小本买卖,若是一不小心得罪了外面大佬,往后日子恐怕不好过啊!” 谢居安哂笑:“吴老板说笑了,你们九龙城寨的事儿,连警察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外面哪有人敢找你们麻烦?若不是因为这个,我也不会专程来找你做生意。” 吴老板笑:“谢老板可太看得起我了。” 谢居安面露不耐:“吴老板,你也不用跟我在这拐弯抹角,能不能印一句话的事,能印就拿了钱赶紧开工,如果不能印,我们这就走。” “谢老板,你何必急呢?你谢老板都亲自上门了,我们不能印也得印啦。只是……你看我们为了你这单生意,冒这么大风险,价钱就……” 原来是要加钱。 谢居安打断他:“谢老板,十五万是你在电话里答应琳达的,怎么?打算坐地起价?” 琳达愤怒附和:“没错,吴老板你刚刚在电话里说好一口价十五万,怎么能出尔反尔?” 吴老板笑道:“我也是挂了电话才了解到你们的事儿,哪晓得会承担这么大风险。” 谢居安冷下脸问:“你要多少?” 吴老板伸出三根粗短的手指头:“一口价,这个数。” 琳达大惊:“三十万?!” 谢知安冷笑三声:“你怎么不去抢呢?” 吴老板道:“谢老板说笑了,我们可是正经开印厂的,又不是潶社会,哪能去抢呢?” 一旁默默看着的宋禹,悄悄回头看了眼半开着的办公室门,门口不知何时已经站着几个工人。 看起来像是来围观看热闹的,但这是九龙城寨印涩情杂志的地下印刷厂,显然没有这么简单。 谢居安作为香江阔少,向来是不怎么在乎钱的,但他这人典型的吃软不吃硬。创办《香江风尚》这几年,多少人放言要砍他,他都没有妥协过。怎么可能被人这么轻易要挟? 果不其然,只见谢大才子冷笑一声:“既然吴老板这么没诚意,那这笔生意我们也不用做了。大不了这期杂志推迟几天上,还能给读者一点神秘。”说着转身大手一挥,“琳达阿禹,我们走!” “走!”琳达也是气得冷喝一声。 宋禹瞅了眼两位怒气冲冲往外走的龙凤,也慢悠悠转身,但脚下没动。 不用他动,谢居安和琳达走到门口,已经发觉不对劲。 这小小的门口,此时乌泱泱挤了十几个工人,将三人去路堵住。 “借过!”谢居安蹙眉开口。 但众人不为所动,依旧将门口堵得严严实实。 这要还不明白怎么回事,谢居安这几年也就算白混了。 他沉着脸转头,看向靠在办公桌,一脸笑盈盈的男人:“吴老板,你这什么意思?” 吴老板摊摊手,笑道:“谢老板专门登门来做生意,我怎么好让你空手而归?毕竟我可是很诚心的。” 谢居安这暴脾气,根本懒得听他多说,骤然从腰后抽出一把砍刀,因为动作太大,差点划到宋禹,幸而反应快避开。 “姓吴的!跟我玩潶社会这套,香江最大的堂口大佬我都不放在眼中,你以为我怕你这点伎俩啊?有本事放马过来!” 琳达也是长腿用力踩在旁边椅子上,弯腰从脚踝处抽出一把匕首,恶狠狠道:“吴老板,我信任你才介绍我老板过来,你这么玩我们?你不让我们好过,我们也不会让你好过!” 宋禹看着这一对卧龙凤雏,有点头大。 这一间屋子十七八个人,就准备这么杀出去? 不过或许两人不要命的劲头,到底还是让人有点忌惮。 吴老板轻咳一声,笑呵呵道:“两位这是作何?我只是让你们留下来慢慢再聊。都是读书人,拿着刀怪吓人的!” 宋禹看了眼对方双臂的刺青,好吧,涩情杂志也算书。 不过谢居安和琳达这对龙凤,也好不到哪里去。 大家一起重新定义“读书人”。 他轻咳一声,上前拉了拉谢居安的手臂:“谢主编,你别冲动。” “对对对,别冲动。”吴老板笑道,“还是这位靓仔明事理,咦?这位靓仔看着有点眼熟啊!” 宋禹弯唇笑了笑,一边伸手暗暗摁着准备冲上前砍人的谢居安,一边笑盈盈回道:“吴老板能在九龙城寨开印厂,一开这么多年,绝不是一般人。只是,不管做什么生意都得讲信誉吧,你这样坐地起价,实在是太不地道,也不怪谢主编生气。”说着,顿了顿道,“你如果非要为难为我们,我就只能去找祖哥主持公道了。” “祖哥?”吴老板面色微微一僵:“你认识祖哥?” 宋禹知道自己押对了,笑眯眯道:“我们既然敢来城寨里做生意,自然是先拜过码头的。祖哥说了,如果遇到麻烦,直接去找他。” 吴老板闻言神色闪烁,显然对他的话有所怀疑,但又不敢完全不信。他敛了笑意道,沉吟片刻,道:“拿祖哥吓唬我是吧?行,我现在就打电话给他!”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48第四十八章 宋禹心中一惊, 他想的是先前和家俊有仇的大佬,在九龙城寨应该是个大人物,眼下见情况不妙, 便随口将人搬出来狐假虎威。 没想到这位吴老板竟然直接要给人打电话。 在他脑瓜儿骨碌碌转着时, 吴老板转身拿起桌上电话, 拨了个号码。 那头似乎很快有人接起。 吴老板语气很恭敬, 甚至还带着点小心翼翼:“祖哥在吗?” “啊?不在啊,行, 那我等阵再打。” 吴老板挂上电话,转身看向宋禹。 宋禹朝他摊摊手轻笑。 见他面带笑意,气定神闲,确实不像是拿祖哥唬人, 吴老板犹豫片刻道:“行,既然你认识祖哥,那这笔生意就按之前说的办。”说罢,又盯着他, 一字一句补充, “若是让我知道你故意搬出祖哥骗我,你们三个就别想好好走出九龙城寨。” 宋禹暗暗舒了口气。 谢居安可以冲动, 砍了这期杂志,但对如今的他来说,这是最大的机会,绝不能就此浪费。 比起杂志顺利印出来,能不能好好走出城寨,回头再说吧。 谢居安和琳达显然都有点没反应过来。 “怎么回事?”谢大才子将举在半空的刀收回,转头疑惑看向宋禹。 宋禹耸耸肩,云淡风轻道:“就……我恰好认识这里一个大佬。” 谢居安撇撇嘴, 又面露喜色:“早说嘛,害得我差点想砍人。” 既然接了这生意,吴老板也恢复之前的热情,笑呵呵道:“谢老板把刀收好,我这就带你们去开工。” 谢居安和琳达这对卧龙凤雏,见到杂志能顺利开印,也都松了口气。 二人收了戾气,跟着吴老板去开工。 这小印刷厂一群工人刚刚虽然不像善类,但干起活来,倒是麻利,打好样后,机器哗哗啦啦作响,印刷的印刷,装订的装订。 一时间光线昏暗的小印厂,忙得热火朝天。 宋禹从第一批装订好的杂志中,拿起一本。。 杂志还带着墨香。虽然这个年代的彩印水平和几十年后,还有着巨大差距,但看着自己印在封面上的相片,宋禹还是忍不住有点激动。 不得不说琳达摄影和审美都很好,封面是裸着上半身的照片,但打了光影,半影半现的身体,有着力量和魅惑交织的美感。 到底还是没能完全熟悉这副皮囊,也就有了第三者的欣赏视角。 心中忍不住的夸张,也就不会显得太自恋。 看完封面,又打开里面的专访文章,匆匆了一遍。 不得不说谢居安确实有点本事,用自己提供那点乏善可陈的信息,写出两千多字的稿子,让读者一看,就对这个横空出世的新人,充满了兴趣。 “几位不用一直盯着了,进去喝杯茶休息一下。”吴老板走过来对几人道。 谢居安看过印刷效果,见跟自己印厂印出来的水平差不多,普通读者大概是看不出差别,便放下心来,领着琳达和宋禹,随吴老板返回了刚刚那间办公室。 这会儿吴老板对宋禹态度已是大变,一是因为他认识祖哥,二是刚刚已经看到今年《香江风尚》白露刊的封面人物就是好这位俊俏的后生仔。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对方是未来的大明星。 普通人对大明星,总是带着一点好奇和仰视的。 他亲手给三人斟上茶,笑眯眯道:“俗话说不打不相识,既然生意已经做成,刚刚的事咱们就一笔勾销,以后谢老板琳达还有阿禹,有什么生意,尽管给我介绍。” 琳达冷笑一声:“吴老板的办事风格,我可不敢再给你介绍生意。” 谢居安也阴阳怪气附和:“就是,吴老板以后印厂做不下去了,改行打劫也是没问题的。” 吴老板嘿嘿地笑,显然是脸皮够厚,丝毫不在意这种讥讽。 就在这时,一个工人推开门,道:“老板,祖哥来了。” 宋禹听到这两个字,顿时心里一紧。 吴老板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起身走到门口:“祖哥,您怎么来了?” “听说你找过我,正好路过这边,就上来看一眼。” 虽然只打过两次照片,但宋禹记得这声音。 他硬着头皮转头,朝门口的人看去。 吴老板笑容可掬道:“今晚来了比生意,本来价格没谈成,对方一个后生仔说认识祖哥,我看在祖哥的面上,就让了步。” 男人哂笑一声:“你是要坐地起价吧。” 吴老板干笑两声。 男人又慢悠悠道:“认得我?我倒要看看是谁打着我的幌子。” 吴老板赶紧侧身让人进来。 屋内三人,两个好奇,一个心中忐忑屏声静气,齐齐看向来人。 这人还是跟宋禹之前见过的两次一样,头发打理得整整齐齐,一身衬衣西裤加皮鞋,不知道他身份的,还以为是中环高学历精英。 “祖哥,就是这位周家班的后生仔。”吴老板恭恭敬敬站在人旁边,伸手朝宋禹一指。 宋禹轻咳一声,弯唇笑道:“祖哥,好久未见!” 男人在距离他一米多的地方站定,微微挑眉看着他,清俊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眼镜下的一双深邃眸子,有几分意味不明的探究。 宋禹见着他不说话,一颗小心脏砰砰砰跳得飞快。 吴老板一双精明的小眼睛,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半晌没等到人开口,忍不住试探开口:“祖哥,你……不会不认得这细佬仔吧?” 祖哥忽然勾起嘴角,上前一步,拍了拍宋禹肩膀,一字一句笑道:“阿禹,这么久一次电话都未给我打?我还以为你忘了祖哥呢!” 他看着斯斯文文,但落在自己肩膀的手掌,却是力道十足,要不是宋禹练过,只怕已经被他拍得矮下身。 他暗暗深呼吸一口气,讪讪笑道:“怎么会?只是没什么事情,不好打扰祖哥。” 祖哥啧了声,虚揽住他的肩膀,转身看向吴老板:“老吴,你刚刚说生意之前没谈拢,怎么个没谈拢法,仔细同我说说。” 吴老板一见这两人勾肩搭背的架势,顿时堆起一脸笑,摆摆手道:“冇啊,既然阿禹认识祖哥,哪会有什么谈不拢的生意。是谢大才子要印杂志,已经在印着呢!” 祖哥这才轻飘飘瞥了眼谢居安和琳达,但目光很快移开,显然对二人毫无兴趣。 他收回宋禹肩膀上的手,道:“你们几个都出去回避下,我和阿禹有点话要说。” “好好好,你们慢慢聊。”吴老板赶紧道,“谢老板琳达,我们先出去。” 谢居安不认得这什么祖哥,但看吴老板的反应,也知道此人是九龙城寨里的厉害人物,今晚他们杂志顺利开印,就是因为宋禹认得这个人。 他看了眼对方,见人长得斯斯文文,危险系数应该不高,便放心与琳达出了门,只留下屋内两人。 等人都出了门,祖哥不紧不慢走到屋内皮沙发椅坐下,翘起一个二郎腿看向打犹站着的宋禹,又抬手指了指旁边的位子,道:“坐!” 宋禹哦了一声,在沙发椅上坐下。 祖哥歪头看向他:“最近周家班《火烧红莲寺》上映,里面那坏和尚是你演的吧?” 宋禹点头:“嗯。” “这么说,你现在是和家俊一起工作?” “没错。” “那为何不给我打电话报告情况?” 宋禹微微一怔,想了想,道:“因为剧组每日都是开工收工,确实没什么好报告的。” “家俊工作如何?” “挺好的。” “周家班有没有人欺负他?” 宋禹失笑:“咁冇啦,家俊那么大只。” 祖哥也低笑出声:“倒也是,从小力气大,十三岁就长到五尺十寸,能把我丢出两米远。” 宋禹忍不住好奇问道:“你们还打过架啊?” 祖哥摇头:“家俊从来不跟人打架的,实在有人惹烦了他,就顶多把人丢出去。” 宋禹心说家俊果然只是外表凶悍。 不想祖哥又补充一句:“从二楼丢出去的那种丢。” 宋禹:“……”他收回刚刚的想法。 但想着家俊也说过自己从不打架这话,又想了想他把人从二楼丢出去的画面,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祖哥,刚刚谢谢你。”他稍稍正色。 祖哥摆摆手,“没事。你是家俊朋友,来城寨办事,尽管报我的名字。”说着,想到什么似的,“我刚刚好像看到印刷那边有你的照片,你要上《香江风尚》白露刊。” “嗯。” 祖哥笑:“这个机会全香江不知多少明星想要,谢居安竟然给了你一个刚拍电影的新人。后生仔冒头这么快,不知是坏事还是好事啊。” 宋禹道:“运气罢了。”他想了想,到底没忍住,“祖哥,你不用担心家俊那边,我问过他,他说不会找你寻仇的。” 祖哥微微一愣,蹙眉问道:“他跟你说,他与我什么关系?” 宋禹道:“他说母亲是被堂口的人砍死,你算是间接凶手。” 祖哥露出一丝怔忡,继而又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不紧不慢道:“我是他哥,同父同母的亲哥哥!” “啊?” 宋禹睁大眼睛看向对方。 祖哥笑道:“怎么?看不出来?” 确实看不出来,无论是从身形长相,眼前这人都与家俊毫无相似之处……不,也是有的,两人都有着深邃的眉眼,只是这人眼珠子是黑色,而家俊是比他浅的深灰色。 宋禹摸摸鼻子道:“确实没看出来。” 祖哥摊摊手:“冇所谓啦,反正他早就不认我这个哥。” 宋禹轻咳一声:“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祖哥摇头:“我子承父业混了堂口,我爸妈被仇家砍死,在他眼中,我爸罪有应得,我助纣为虐,我妈是被我和阿爸间接害死的。他恨透我们这种人,十二岁就离家去跟了舅父过。”说到这里,他顿了下,又才继续,“不过也挺好的,这年代混堂口早没前途,不是被砍死就是进牢房,他现在做了电影这行,我也不用为他担心了。” 知道对方是家俊亲哥,宋禹之前悬着的心便落了下来。 而之前家俊的态度,也就理所当然了。 一个堂口大佬,除了亲人,怎么可能忍受其他人那么粗暴对待? 他想了想,道:“原来祖哥你让我看着家俊,是因为关心他。” 祖哥笑了笑没说话。 宋禹又道:“那以后有什么事,我及时告诉你。” 祖哥撩起眼皮看向他,冷不丁问:“你还有我的号码吗?” 宋禹:“……”他轻咳一声,尴尬地摸摸鼻子,“对哦,我想起来了,祖哥你给我的号码,我好像弄丢了。” 祖哥轻笑一声,起身走到屋内桌前,从笔筒里抽出一支笔,随手拿起一张白纸,刷刷写下两个号码,转身回到沙发,递给他:“好好拿着,别再弄丢了。”顿了下,又说,“平时不要打,有事再打。你以后可是大明星,和我们这种人,还是离得越远越好。” “哦。”宋禹接过纸条,“祖哥,之前你给我的钱,我回头退给你。” “不用了,就当哥哥请你和家俊吃好吃的,别跟他说就行。” 宋禹咕哝:“那也太多了,得吃上几十顿。” “那就吃几十顿。” 宋禹:“……” 宋禹知道这钱是退不掉了,不过知道他和家俊的关系,也就没那么可怕了。无非是跟家俊一样,离他远点就好。 两人正说着,办公室紧闭的门,忽然被人从外,大力推开。 宋禹和祖哥不约而同朝人门口去,却见是微微喘着气的家俊,一脸冷沉地看向屋内两人——确切地说,是看向后者。 “家俊!”祖哥站起身轻咳一声道。 家俊冷声问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祖哥失笑,摊摊手道:“我路过这边上来看看,恰好看到你朋友,就同他聊了几句。” 家俊道:“聊完了吗?” “完了完了。”祖哥忙不迭点头,像是老鼠见了猫一样,“那我走了,不打扰你们。” 宋禹默默看着两人的对话,如果不是已经知道两人关系,无论如何也猜不到这是一对亲兄弟。 确实更像仇人。 祖哥转头朝他温文尔雅地笑了笑,施施然走了出去。 等人离开,家俊才彻底走进来,随手将门一关,上下打量宋禹一眼,问道:“他没找你麻烦吧?” 宋禹摇摇头,笑道:“家俊,你误会了。谢居安的印厂出了事,只能来找这间印厂,谁知老板坐地起价,还不让我们走,是祖哥帮了我们,杂志才顺利开印。”说着咦了一声,问,“你怎么会来这里的?” 家俊走进来,在沙发椅坐下,微微舒了口气道:“我听说谢居安的印厂被人砸了,去杂志社没看到你们,想着后天就是白露,以谢居安的脾气,肯定不会这么干等着。想来想去,也只有城寨这家印厂,会接这个单子。” 宋禹惊讶道:“你真是厉害,这都能想到。” 家俊不甚在意道:“香江就这么大,我也是撞撞运气,没想到你们真在这里。”说着,又看了看他,问道,“刚刚那家伙真不是找你麻烦?” 宋禹知道他是在说祖哥,摇摇头道:“真没有,是他帮了我们。”他轻咳一声,“那个家俊,我……知道你们是亲兄弟。” 家俊淡声说:“他告诉你的?” “嗯。” 家俊:“我十二岁离开城寨,早已经和他断绝关系。” “其实我觉得祖哥他……”说到这里,他想着家俊说过自己最讨厌“潶社会”,母亲也是因此去世,于情于理劝和的话也说不出口,便话锋一转,义正言辞道,“你们道不同不相为谋,混堂口不仅伤天害理,也没前途,你当年的选择很明智。” 家俊看了看,面色稍霁,点点头道:“嗯,你以后见到他有多远躲多远。” 宋禹弯唇一笑:“明白。”说着道,“走,我们出去看看杂志印得怎么样了。” 家俊点头,两人一前一后出门。 外面的机器轰隆隆忙着,十几个工人正埋头苦干,祖哥的身影早已经不再。 家俊走到装订好的一堆杂志旁,随手拿起一份,目光落在还泛着墨香味的封面上。 上面的宋禹,神色冷然,一双黑眸如寒星一般,光影下若隐若现的劲瘦身躯,散发着蓬勃朝气。 是介于少年青涩和青年性感的气质,与平日漫不经心又带着几分狡黠的模样,截然不同。 光是这张封面照,就足以担得起横空出世四个字。 家俊盯着封面上的人良久,及至宋禹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才回过神来,欲盖弥彰地轻咳一声:“照片拍得挺好。” 宋禹收回手,开玩笑道:“是吧?有没有被我的帅气惊到?” 家俊轻笑:“嗯,惊到了。” 他这么坦然的回答,倒是让宋禹微微一怔,有点不自在地抬手蹭了下鼻子:“也还好吧。” 家俊看向他,笑说:“我们周家班终于要出一个大明星了。” 宋禹道:“上一次杂志不算什么,还得后面能拍出好片子,不然也是昙花一现。” 家俊蹙眉,点点头:“嗯,这倒是,不过杂志一上,徐氏肯定会给你专门开几部主角戏。” 宋禹之所以费尽心思要上这次的《香江风尚》,也就是为了能在徐氏电影业务还未关闭前,能演上几部主角,作为一个演员在电影这行站稳脚跟。 这样即使徐氏关闭电影业务,他也不愁未来出路。 两人正说着,谢居安和琳达打着哈欠走过来。 “困了,我去睡会儿,你们要去睡吗?” 宋禹看了看两人,道:“等阵再说,我先看着,有什么问题好叫你。” “行,那我们去睡了。” 目送两人回了刚刚那间办公室,宋禹回过头,看向家俊:“你要不要也去休息?这两天你照顾三爷也挺累的。” 家俊摇头:“我不困,你要是困了先去睡会儿,这里我看着。” 宋禹笑:“我也不困。” 家俊笑着看他一眼,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去那边坐着。” 宋禹点头,与他一起走到墙边椅子坐下。 机器轰隆隆响着,先前差点充当打手的工人们,此刻都兢兢业业忙碌着。 对他们来说,这是一个无眠的辛苦夜晚。 为了生活,谁都不容易。 宋禹转头看向家俊,随口问:“三爷怎么样了?” 家俊摇头,默了片刻才道:“年纪大了,身上旧伤多,这一场病元气大伤。” 宋禹想了想又随口问:“你和三爷感情很深吧?” 家俊道:“他是我义父,我十二岁跟着他,带我练武学艺,进出片场,是真把我当亲儿子一样照顾教导,我得报答他。” 宋禹想到原世界不复存在的周家班和周成忠,道:“你一直在打理周家班的事,也是报答。” 家俊轻笑了笑,没说话。 就在这时,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拎着几只食盒从外面进来,小心翼翼走到两人跟前,笑嘻嘻道:“俊哥,饿了吧?祖哥让我来给你们送点吃的,荣嫂牛腩,你肯定爱吃。” 家俊面无表情看了人一眼,吓得对方顿时瑟缩了下。 他将牛腩接过来,淡声道:“我记得荣嫂牛腩十二点打烊,现在已经快一点,你们是强迫人家加班吧?” 少年忙不迭摇头:“没有没有,绝对没有!他们也不是那么准点打烊,都是等卖完才关门。她家牛腩都要文火慢熬两个多钟,我们要是强迫人家现做,这会儿肯定还没出锅,这就是还未卖完的。” 家俊瞥了他一眼:“行了,你可以去交差了。” 少年却没走,反而是笑嘻嘻往他身旁一蹲:“俊哥,你是不是都不认识我了?我是城仔啊,小时候天天跟着你的。” 家俊没理会他,只将牛腩分出一盒递给宋禹:“吃吧。” 宋禹捧着还热气腾腾的牛腩,看他一眼,又瞥了眼蹲在旁边的少年,轻声笑了笑。 少年继续道:“我跟你说,现在城寨跟以前可不一样了,有警察巡逻,治安很好的。祖哥之前还得了一个警署颁发的奖章。” 家俊鄙薄地轻嗤一声。 少年道:“社团现在大都是正经生意,祖哥带大家搵食搵钱好辛苦的。” 家俊依旧是哂笑。 少年看了看他,见他对这话题反感,便话锋一转:“俊哥,你在周家班,是不是经常能见到大明星?”得不到回答,又继续道,“你们周家班拍的电影,每一部祖哥都有带我们去看,还买了好多录像带,只要上面有你名字的,人手一份。” 家俊眉头微微蹙了蹙:“你话说完了吗?” “啊?” “说完了可以走了。” “哦。”少年摸摸头,站起身,“那你们慢慢食,我走了,有事叫我打,我就在旁边麻将档。” 家俊轻飘飘道:“赌档就赌档,别用麻将当幌子。” 少年干干笑了两声,臊眉耷眼地走了。 49第四十九章 等人离开, 家俊转头看向宋禹,随口问道:“味道怎么样?” 宋禹刚将一块软糯牛腩送入口中,瞬间香味在唇齿间弥漫开来, 他笑着点点头:“好吃。” 家俊笑:“这家牛腩店,开了得有小三十年, 我小时候经常吃。” 说到这里,他灰色眸子明显暗淡了下, 想必是想起了一些并不愉快的往事或者让他不愉快的人。 宋禹心中了然,对他弯唇一笑:“说起来,我来香江这么久,还没吃过多少好吃的。” 家俊看着他的笑容, 将脑子里惹人烦的亲哥赶走,笑了笑道:“回头我带你去吃。”说着顿了下, 又道, “不过这期杂志一上, 你可能就没什么时间了。” 宋禹:“总会有的。” 家俊:“倒也是。”说着点点下巴,“快吃吧,牛腩凉了味道就没那么好了。” 宋禹笑了笑,埋头大快朵颐。 吃饱喝足的半夜,困意不请自来。 宋禹原本没打算睡的, 但瞌睡一来,嘈杂的机器声, 也成了助眠曲,不知不觉就靠着身后的墙睡过去。 家俊收拾好饭盒,看到快要歪倒在地的少年,在人差点栽倒时及时扶住。 思忖了下,又在印厂工人众目睽睽之下, 直接将人打横抱起,朝办公室走去。 屋内两个卧龙凤雏已经在沙发椅上睡得人仰马翻。 家俊蹙了蹙眉头,将宋禹放在办公桌后的大班椅上。柔软宽敞的椅子,让宋禹身体稍稍舒展。 家俊起身默默看了看他,又想到什么似的,微微倾身将椅背调低。 梦中的宋禹彻底找到舒适的姿势,睡得更沉。 家俊转过身,准备朝外面走去,余光不经意瞥到原本歪倒在沙发的谢居安,鬼鬼祟祟翻了个身。 他走到对方身旁,居高而下看向对方。 谢居安终于架不住对方的压迫感,半掀开一只眼睛,小心翼翼看向对他,对上他冷飕飕的目光,轻咳一声,小声道:“我什么都没看到啊。” 家俊浓眉蹙起。 谢居安见状又低声继续:“放心,我不会告诉阿禹的。” 家俊眉头蹙得更深:“不会告诉什么?” 谢居安道:“就……你刚刚偷亲他。” 家俊一口气噎住,控制住自己吼出来,咬牙切齿一字一句低声问:“我什么时候偷……” 谢居安将他的反应理解为做贼心虚,嘿嘿一笑道:“放心吧,我肯定替你保密。”还眨眨眼睛一脸的善解人意,“咱们同道中人,我理解你的。” 家俊深呼吸一口气,努力压下想揍人的冲动,面无表情道:“你活到现在没被打死,真是一大奇迹。” 说罢,也懒得与他多说,转身走了出去。 等他将门轻声关上,谢居安撇撇嘴。 他刚刚明明看见这家伙俯身靠向宋禹,那不是在偷亲是什么? 白长了那么大个儿,做过就做过,一点不坦荡。 * 宋禹这一觉睡得出其不意得好,睁开眼,已经有阳光从窗外洒进来。 他转动了有点僵硬的脖颈,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躺在印厂办公室的大班椅上。 他没失忆,很清楚记得自己昨晚是在外面椅子上睡过去的。 不过他也没太惊奇,想来是家俊的功劳。 他站起身,活了下有些酸痛的四肢,不紧不慢开门走出去。 几个人都在外面,正呼哧呼哧吃着早餐。 “醒了?本来想叫你吃早餐,家俊说别吵你让你多睡会儿。”谢居安喝着粉肠粥,眼皮子一撩,坏笑道,“家俊对你可真是关怀备至。” 家俊冷飕飕瞪他一眼,他赶紧埋头喝粥。 宋禹有点莫名其妙,揉了把头发,看向一旁的家俊:“昨天我睡着了,是你把我搬去里面的吧?” “嗯。”家俊点头,淡声道,“去洗漱了来吃早餐。” “好。” 宋禹打着哈欠朝卫生间走,走了几步,又听到谢居安阴阳怪气道:“昨晚不是把你搬进去,是抱进……” 后面的话还未说完,就听到轻呼一声,戛然而止。 宋禹回头,却见对方已经埋头认真喝粥,有点莫名其妙。 谢居安等人离开,又才抬起眼皮,看了眼身旁冷冰冰的青年,啧了声道:“家俊,怎么做了的事不敢认?” 家俊凉凉看着他:“我劝你不要再胡说八道。” 谢居安瑟缩了下,赶紧站起身轻咳一声,道:“琳达,我们走!晚点再过来。” 一心干饭的琳达,并不知道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一脸茫然:“就走了?不怕出纰漏?” 谢居安回头瞥了眼家俊:“放心吧,出不了。” 说罢,便大摇大摆离开。 “行。”琳达也不愿待在这鬼地方,老板发话,便赶紧跟上。 家俊看也没看两人,只继续面无表情吃饭。 “咦?谢主编和琳达呢?”洗漱回来的宋禹,见少了两人,随口问道。 家俊道:“回去了。”说着将饭盒给他打开,“吃饭吧,不用管他们。” 宋禹拉过椅子坐下,端起放在小桌上的粥闻了闻,心满意足地舒了口气,又笑着看眼家俊,见他眼下微微发青,道:“你昨晚没睡吧?吃了我们也回去休息。” 家俊摇摇头,淡声道:“杂志还没送到报刊摊,我们还是不要掉以轻心,自己看着比较好。” 宋禹本来想的是,有祖哥发了话,定然不会再出什么问题,但这话也不好同他说,况且谨慎点总是好的。 毕竟这期杂志很可能就是自己人生的巨大转折点。 他点点头:“行,那你吃完去屋内休息,我看着。” 家俊看他一眼:“不用,我不困。” 宋禹失笑:“是我上杂志,你怎么比我还紧张?” 家俊轻描淡写道:“你是周家班的人,我当然紧张。” 宋禹挑眉:“只是如此?” 家俊抬头对上他笑盈盈的黑眸,很快又将目光挪开,道:“因为你是我好兄弟。” 宋禹弯唇一笑:“谢谢家俊哥。” 家俊瞥他一眼,轻笑道:“赶紧吃饭吧。” * 宋禹和家俊一直待在印厂。 吴老板知道家俊身份,自然不敢再搞小动作,老老实实安排工人三班倒,机器一直轰隆隆响着,及至翌日清晨,三万册还带着墨香的《香江风尚》白露刊终于正式下印厂。 报刊杂志发行投递有专门的发行公司,但为了保证杂志从城寨准时准点抵达各大报刊档和书店,几人商量之后,决定这期杂志自己安排发行员去投递。 而有能力一时间召唤几十个临时发行员和几十辆摩托车的,只有家俊。 清晨五点,太空才刚露一点鱼肚白,连嘈杂的九龙城寨,也难得安静平和。 印厂楼下不知何时来了三十多辆摩托车,骑手们都穿着香江风尚的T恤,个个整装待发。 印厂的工人,则正陆续将打包好的杂志,从楼上搬下来,一摞摞放在摩托车后座。 “家俊,你放心,路线我都已经安排得妥妥当当,保证所有杂志都在八点之前顺利投递到报刊档。” 站在家俊跟前的光头青年,也穿着一件《香江风尚》的T恤,说话是堆着一脸笑。 家俊点点头,将手中一叠钞票递给他:“麻烦你了,强仔,你把钱发给大家。” 此人正是光头强。 他笑着接过钱:“我们现在日子也不好过,你有搵钱机会马上想到我,我要多谢你才是。”说着摆摆手,“你忙着,这点事情就交给我。” 家俊轻笑:“嗯。” 光头强将手中钱分发给大家,又仔细检查了下每辆车后的杂志,大手一挥:“走!出发!” 三十多人齐齐跨上车,点火启动,载着最新的《香江风尚》,游龙一般,轰轰隆隆朝外面驶去。 站在一旁的谢居安看着这阵仗,感叹道:“家俊,你找的人不错啊,很有组织有纪律嘛!” 家俊没理会他,只转头看向宋禹:“我们也走吧,跟着去看看情况,然吃顿早饭,回去好好睡一觉。” 谢居安摸摸鼻子,有点自讨没趣。 连续两个晚上,在印厂轰隆隆的机器下,确实是困倦交加。不过比起家俊的淡定,宋禹看着驶离的摩托车大军,心里却忍不住有点忐忑。 虽然他曾经上遍过包括《VOGUE》在内的各类时尚杂志封面,也接受过不知多少次顶级报刊的专访。 但想到这期《香江风尚》的封面专访是自己,他还是有点按捺不住激动,甚至还有点紧张。 因为现在的自己,不是当红影帝,而是一个刚刚冒头的小武师。 一切都是全新体验,也意味着面临着更多未知。 他现在唯一清楚的是,今日之后,自己的生活必然发生巨变。 他深呼吸了口气,点头:“好,我们走!”说着对谢居安摆摆手,“走啦,谢主编,回头再见。” 谢居安耸耸肩,笑着看向他,朝他伸出手,难得一本正经:“我看好你,祝你成为下一个香江巨星!” 宋禹也笑,将手递给他,和他握了握:“多谢谢大主编让我上杂志,这份大恩我会记住的。” 谢居安松开手,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我让谁上杂志,是因为我想让,也是为了杂志内容,不是因为我个人私心,想要谁报我的恩。” 虽然他的话听起来有点好笑,毕竟让自己上杂志的原因,并不是他看中自己,而是因为自己和家俊救了他。 不过宋禹也没戳穿,只笑着点点头:“嗯,明白,谢主编是公事公办,不过于我来说,还是要感谢谢主编。” 谢居安不以为意摆摆手:“杂志能顺利发行,你们也帮了大忙。”说着道,“回头有空,请你们喝酒。” 家俊跨上摩托车,等着宋禹上来,随口回道:“不用了,我们不爱喝酒!” 谢居安看着宋禹跨上车后座,伸手将前面人轻轻抱住,不以为然嗤笑了声,道:“不喝酒?不会是怕酒后乱性吧?” 家俊凉凉看他一眼,踩下油门,绝尘而去,顺便喷了他一声尾气。 谢居安呸呸两声:“我看你就是心虚!” 话音刚落,肩膀就被人轻拍了拍。 谢居安转头,看到前晚打过一次照面的祖哥,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正笑眯眯看着他,见自己回头,眉头微挑,幽幽开口:“谢大主编还是要谨言慎行啊!” 在谢居安一脸莫名中,他转头看向那辆正驶离窄巷的摩托车,飘然离去。 谢居安:“……” * 这厢的宋禹自然也看出家俊和谢居安之间有点奇怪,他随口道:“家俊,我怎么发觉你和谢主编好像不大对付。” 严格来说是昨天下午,谢居安去而复返后,两人之间就总有点怪怪的。 家俊对谢居安简直是有点爱答不理。 虽然他一向话不多,又是天生冷脸,但毕竟相识这么久,自己还能分辨出什么是正常情绪和爱答不理。 何况是他们有求于人,于情于理对谢居安也不该是这个态度。 家俊淡声回道:“他喜欢胡说八道,我不爱听。” 宋禹点点头:“做杂志的,难免。” 家俊又道:“以后他说什么,你也不要放在心上。” 宋禹笑着点头:“嗯,这种人的话,我肯定不会放在心上。” 清晨六点多香江街道,晨曦已经洒落,将沉睡一晚的都市唤醒。路上只有零星的行人,那些风风火火投递杂志的摩托车,在大街上看起来醒目。 家俊将摩托车停在一家刚开门的早餐档门口。 “吃什么?” 宋禹看了下墙上的食单,道:“冰鸳鸯和叉烧包” 家俊上前:“两杯冰鸳鸯,两笼叉烧包。” 这会儿早餐档就只有一两个早起晨练的阿伯。两人选了最外面的一张桌子,整个街道尽收眼底,而稍稍抬眼,看到的就是临街一家报刊档。 报刊档老板这会儿已经开始整理今日的报刊杂志,将新来的报刊一份一份摆好。 宋禹没看错的话,《香江风尚》就摆在最外面一排的正中间,只要行人路过,一眼必能看到那醒目的封面。 他望着那报刊档,一颗小心脏砰砰跳起来。 “来,先喝点水。” 家俊将一只水杯放在他面前,顺着他视线看了眼,笑道:“怎么?紧张?” 宋禹收回模样,拿起水杯喝了口,轻笑:“嗯,是有点。” 家俊道:“不用担心,照片很好,谢居安的文章也很厉害。”说着,朝他勾唇一笑,“你要做好从今天之后当明星的准备。” 宋禹笑道:“别说,还真有点没准备好,也不晓得会遇到什么。” 家俊道:“这条路肯定不会一帆风顺,不过你不是一个人,还有我……还有周家班,你不用担心。” 宋禹看了看他,忍不住笑开,来到这个世界几个月,结识的人其实不算少,鸡仔阿华都是过命交情,但到底都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武夫,唯独家俊,跟别人截然不同,稳重从容有脑子有能力。 最最重要,他似乎永远都在自己身边,只要自己需要,他就会站出来。 以至于自己都有点依赖他了。 “笑什么?”家俊见他一脸古怪,挑眉问道。 宋禹道:“家俊,我们以后都会很好的。” 比那个温驰骏还要好。 家俊拿起水杯朝他碰了碰,难得开玩笑:“嗯,苟富贵勿相忘。” 宋禹轻笑,一时忘了自己如今的年龄,随口道:“行,等我红了,你跟着哥混。” “哥?” 宋禹轻咳一声,忙笑眯眯道:“阿弟,细佬。” 家俊摇头失笑。 两人的冰鸳鸯和叉烧包上来时,街道上已经开始有了准备乘车去开工的上班族。 宋禹一错不错地望着报刊档。 卖得最多的自然是马经,但上班的年轻人,大多都会买一份最新的《香江风尚》,有些一开始不打算买,只站在档口前好奇翻一翻。 但看了一会儿,大概就被吸引,直接买下。 不过短短半小时,一家报刊档,已经卖掉几十份。 当之无愧是香江销量最好的娱乐时尚杂志。 街上开始川流不息时,两人也终于吃完了早餐。 家俊站起身:“走吧,回去好好睡一觉。” 宋禹点头:“嗯。” 家俊骑上摩托车,却没直接上马路,而是开到刚刚的报刊档前,从口袋掏出十块钱递给摊主:“老板,一份《香江风尚》。” 宋禹咦了一声:“不是拿了样刊么?” 家俊笑:“不一样,你的第一本杂志,总得掏钱买一份才有意义。” 宋禹道:“那我也买一份。” 那报刊档老板五六十岁的年纪,给他取杂志时,咦了一声:“你不就是封面上的……” 宋禹道:“老板,你认错人啦。” 说着举起杂志跟人挥了挥,身下摩托车适时启动,很快没入清晨车流。 * 回到家中,宋禹爬上床倒头就睡。 这一觉彻底睡了个昏天黑地,还是敲门声唤醒的他。 睁开眼睛,看到外面暮色,才知道自己睡了十来个小时,赶紧下床开门。 门外的人自然不是别人。 “家俊,有事?” 家俊推着他走进屋:“收拾东西。” “啊?” “已经有记者在楼下堵你,这里不能住了,收拾东西跟我去周家班。” “记者?” 他是知道自己上了《香江风尚》白露刊,肯定会引起一波大关注,但没想到一觉醒来,记者就堵上门了。 看来还真不能小觑了这个时代的媒体效率。 家俊点头:“嗯,现在全香江的媒体估计都想采访你,这里住不安宁了。” 因为睡了太久,他脑子还有点迷糊,又问:“你是说,我搬去周家班住?” 家俊道:“嗯,那边有大门,整个单元都属于周家班,不用担心记者混上楼。” 宋禹问:“里面有地方住?” 家俊道:“嗯,我有一间宿舍,你跟我去住宿舍。” 宋禹一边收拾行李,一边问:“你跟我一起住过去吗?” 家俊点头:“嗯,你最近应该会有很多事需要我处理,而且……”他顿了顿,“我原本就在周家班住得多,有空才回来帮舅舅的忙。” 宋禹随口道:“是吗?我看你都在糖水铺,我还以为你一直住这里呢。” 家俊轻咳一声:“这几个月周家班要处理的事不多,就回舅舅这边比较多。” 宋禹了然点头,想起原身的记忆并没有对方,想来确实在糖水铺住得少。 他的家当不多,不过几身衣服几本书,一只小收音机,一个行李箱就足够。 宋禹收拾好,迅速戴上帽子,又扒拉出一副眼镜架在脸上,并未刻意乔装打扮,但转眼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至少在夜色中,完全看不出是今日《香江风尚》封面上,那位横空出世的新人。 家俊默默看着他这一套动作,眉头微微蹙起:“你看起来好像经验丰富啊。” 宋禹心说那可不是么?十几年就这么过来的。 他轻咳一声,笑道:“毕竟要当明星了,得提前做点准备。” 家俊轻笑,伸手将他行李箱拎起:“走吧。” 宋禹上前要拿过箱子:“我自己来。” 家俊轻飘飘避开,边往门外走边淡声道:“你跟着我,有什么不对劲,躲在我身后。” 宋禹一抬头,就看到对方门板一样高大挺拔的身躯。 别说,还怪有安全感的。 他随手将门锁好,跟上对方下楼。 两人来到一楼,拎着箱子走在前面的家俊,伸手小心翼翼将老旧单元门打开。 堵在楼下十几个记者,见有人出门,立刻乌泱泱凑上来。 “快跟上我!” 宋禹赶紧低着头跟上他。 家俊人高马大,短袖T恤外两只布满刺青的结实手臂,让人一看就不太敢接近。 这些记者显然没将他与宋禹联系起来,自然也就没认出了他身后那戴着帽子不起眼的少年。 很快就悻悻然散开,继续在楼下蹲守。 家俊将箱子打横放在摩托车后,用绳子固定住,又摘下宋禹帽子,随手给他戴上头盔,自己先坐上车:“走吧。” 宋禹轻车熟路地跨上后座,又习惯地抱住对方劲瘦的腰。 摩托车轰隆隆启动。 还没进入马路,就听到有人在叫:“那好像是宋禹!” 只是声音刚刚落下,就被骤然加速的摩托车,远远甩在身后。 宋禹回头朝后看了眼,看到气急败坏的狗仔,忍不住轻笑出声。 这样的兵荒马乱,终于让他陌生的新生活,有了一丝熟悉感。, ,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 50第五十章 打铁要趁热 宋禹想起以前被娱记堵, 要保镖经纪人助理齐上阵,才能顺利躲开。但今天靠着家俊一己之力,便轻松突围。 他微微往前凑了凑, 笑嘻嘻道:“家俊, 你有你在, 我真是什么事都不用操心了。” 家俊漫不经心的随风传来:“别高兴太早, 接下来你有的忙了。” 宋禹道:“没事, 干这行不怕忙,就怕不忙。” 家俊笑:“这倒是。这些年周家班兄弟, 别的都不怕,最怕没工开。” 香江弹丸之地, 摩托车又不用当心拥堵, 不过二十多分钟,就到了新界的周家班大本营。 这会儿两层的办公楼,空空荡荡, 一个人都没有, 清静得很,楼下大门一锁, 便不用担心有狗仔混上来。 除了面试, 宋禹就只来过一两次,对这里并不熟悉,更未去过楼上那层。 到了才知道, 楼上是办公室和宿舍。宿舍只有三间, 除了周成忠的一间休息室,剩下两间,分别是武师们的公共休息室,和家俊的房间。 宋禹要住在这里, 只能与家俊住一间。 “还不错啊。” 他跟着家俊走进屋,环顾了下这间小小的宿舍。其实也不算太小,至少比他那间劏房要宽敞太多,除了一张一米二的单人床,还有书桌宿舍衣柜,甚至还有一张摆满书的书架。 整个房间窗明几净。 可见家俊在周家班的待遇确实很不错。 家俊打开衣柜,将自己可怜巴巴的几件衣服拨开到一边,道:“你把衣服放进去吧,我去旁边给你搬张床过来。” 宋禹一愣:“搬床?” 家俊指了指屋中那张单人床,笑道:“不搬床,你跟我一起挤这张?” 一米二的床,若两个人都像宋禹这么单薄清瘦,还能凑合挤一挤,但家俊这身高体型,两人一起确实强人所难。 宋禹也笑:“给你添麻烦了。” 家俊轻笑:“不用这么客气,你现在是周家班的人,你的事本就该我管。” “哦。”宋禹点点头,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故意道,“我要不是周家班的人,你就不管了?” 家俊看着他笑了笑道:“也管,但没这么理所当然。” 说着,便出了门。 宋禹挑挑眉,将箱子打开,从里面拿出自己那几身换洗衣服,挂进衣柜。 小小的衣柜很快就被占满,一边属于家俊,一边属于他,两个人的衣服都是常见的简单款式,无非是T恤衬衣牛仔运动裤,但还是一眼就看出属于谁。 泾渭分明,又好似合二为一。 说实话,因为职业关系,宋禹是个非常注重边界感的人,甚至可以说对任何人都保持着警戒心,即使是贴身生活助理,同住一套房,也很少让对方进入自己睡觉的私人空间。 而现在他却要和一个人住在一起,甚至连衣柜都要分享。但很奇怪,他完全没有任何不适应,甚至还觉得有种安心熨帖感。 正想着,那个让他熨帖的人,已经回到房门口。 宋禹听到动静,转过头,见他双手拖着一张单人床,忙道:“我来帮你。” 家俊道:“不用,你靠边,别挡着就行。” 宋禹见他拖着那床并不吃力,也就没执意要去帮忙,老老实实贴墙站着,以防影响他干活。 家俊不仅力气大,动作也十分麻利,很快便将单人床拖进来。因为房间窄小,两张单人床没法分开放,只能合并一起,便好像变成了一张双人床。 不过两人的床单被子不一样,一张大床又泾渭分明从中间隔开。 无论如何,不用爬上爬下的床,比深水涉劏房里那张高低床舒服多了。 宋禹从床尾爬上去,重重往床上一躺,双手摊开,喟叹一声:“今晚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家俊笑:“你不是睡了一天么?还能睡着?” 宋禹猛得竖起来,摸了摸肚子:“你不说我还差点忘了,除了早上那顿饭,我就没再吃东西,肚子已经要造反了,这附近有什么吃的,我们去吃点。” 家俊道:“这边偏,这个时候应该没什么吃的了,我去厨房煮面。” “还有厨房?” “嗯,平时武师们练功,经常会煮点东西吃,我住这边,也要自己弄吃的。” “哦。”宋禹作势要下床,“我跟你一起弄。” 家俊摇头:“不需要,煮面简单,用不着两个人。” 说罢,便折身出门。 宋禹坐了会儿,到底坐不住,家俊与他非亲非故,他哪能这么心安理得接受对方照顾,于是起身出门,寻到厨房。 厨房虽然不大,但五脏俱全,橱柜瓦斯灶冰箱应有尽有。只是家俊这么大个人站在灶台前,就难免让厨房显得更逼仄。 宋禹站在门口,默默看着对方背影。 虽然见过家俊在糖水店忙进忙出,但看着他这么大一只,举着一双结实的花臂,在灶台前认真煮面的模样,总觉得还是有点违和。 以至于忍不住低笑出声。 家俊听到动静,转头看过来,蹙了蹙眉头,随口问:“点嘛?” 宋禹看着他笑道:“家俊,你之前说人不可貌相,确实如此。” 家俊自然明白他在说什么,好笑地摇摇头:“怎么?我还不能会做饭了?穷人孩子早当家,懂不懂?” “明白——”宋禹拉长声音戏谑道,“我们家俊哥就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十项全能。” 家俊木着脸看了看他,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转头继续干活:“过来端面吧。” “哦。” 宋禹钻进厨房,接过对方盛好的热腾腾的面,虽然只是简单的鸡蛋西红柿面,但依旧香气四溢,令人食指大动。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宋禹捧着碗笑嘻嘻拍马屁道:“家俊,以后你肯定是个好老公。” 家俊淡淡看他一眼:“我谢谢你啊,赶紧出去吃你的面吧。” 因为是个面瘫,宋禹没看出来他是不是被自己夸得不好意思,嘿嘿笑着来到了外面的餐厅。 家俊盛好自己的面,随后出来,在他对面坐下。 最简单的食材,却煮出了鲜香的味道,宋禹一边大口吃着面,一边含含糊糊问道:“你住这边时,平时里晚上是不是就你一个人?” “嗯,大多时候都是。”家俊看了他一眼,见他吃得呼哧呼哧,分明是很满足的样子,嘴角不由得勾了勾。 宋禹点点头,又随口问:“一个人不觉得无聊?” 虽然他在劏房里也是独居,但唐楼里每天鸡飞狗跳,下楼就有商店夜市。不像这里,偏僻荒凉,几乎没什么商业,这上下两层都属于周家班,等人一收工,那就是空空荡荡冷清无比。 一个人晚上在这里,光是想一想都觉得孤独。家俊陪自己一起住这边,想来也是担心他一个人。 家俊看他一眼,道:“挺好的,清静,正好能安静看会儿书。” 相识这么久,宋禹其实已经看出来,这家伙虽然谈不上性格孤僻,但也绝对不是一个爱跟人称兄道弟交朋友的人,对谁其实都保持着一点距离感,哪怕周家班相识多年的兄弟,他也并没有那么亲近。 好像唯独对自己不大一样。 他之前没想过这个问题,现在一想,不禁有点好奇,吃了两口面,抬头看向对方,问道:“家俊,你为什么这么关照我?” 家俊对上他的眼睛,又轻描淡写挪开:“因为你是我好兄弟好朋友。” 宋禹道:“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会愿意交我这个朋友?” 家俊轻笑了下,似乎觉得这问题有点好笑:“交朋友还要理由?” “当然,我也没看到你和周家班其他人多亲近。” 家俊看了他一眼,漫不经心轻笑道:“可能……是你生得靓仔?” 宋禹也笑:“哇哦,原来你这么肤浅。” 家俊笑着摇摇头,低头边吃面边淡声道:“交朋友还要什么理由?无非就是投缘。” 宋禹深以为然点头:“这倒是,我和你确实很投缘。” 家俊撩起眼皮看了看他,却没再说什么。 两人吃过面,宋禹要主动去洗碗,但家俊已经一言不发,收起两只碗进厨房,动作麻利地洗干净,又将厨房仔细打扫一遍,才返回房间。 勤劳“贤惠”得简直让宋禹自惭形秽。 “去洗澡吧,早点休息,明天很多事,九点就得去徐氏见老板。” “啊?”宋禹一愣。 家俊笑:“这么大事,你以为老板们还不知道?中午就已经联系三爷,明天三爷和我带你去见他们,应该会直接安排你接下来的戏。” 宋禹原本想着自己这一天还挺清静,原来徐氏高层已经找了周家班。 也对,自己只是周家班小武师,老板们肯定不会直接联系自己。 他想了想问:“三爷身体没事了吗?” 家俊笑:“周家班的小武师登上了《香江风尚》,三爷身体抱恙也得亲自带你去见老板啊。” 宋禹又问:“他老人家什么反应?” 家俊道:“当然是很惊讶,不过还是挺高兴的。这不仅是你的机会,也是周家班的机会。” 宋禹笑着点头:“行,我去洗漱。” 洗浴间就在同层,两人动作都很快,先后洗完回到宿舍,也才九点多。 宋禹白日睡了一天,这会儿也实在没什么睡意,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看着家俊从床位爬上内侧单人床。 刚洗过澡的青年,散发着一点清爽的沐浴香,露在无袖汗衫外的胸口和双臂,有着流畅的肌肉线条。 是一具年轻而富有美感的躯体。 宋禹喉咙不由自主滑动了下,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变态,下意识轻咳一声。 家俊在内侧半躺下,歪头看向他:“怎么?睡不着?” 宋禹如实道:“白天睡太多,还不困。” 家俊道:“那你去拿本看看?” 宋禹摇摇头:“不用,酝酿一会儿应该就行。” 家俊点点头,在枕头平躺好,双手搭在小腹。 宋禹默默看了看他,之前在古庙拍《火烧红莲寺》,两人也一起睡过。只是那杂物间没有电灯,他也就没注意过家俊的睡姿。 这会儿见他这模样,忍不住笑道:“你这睡姿真老实。” 家俊邪乜他一眼,好笑道:“睡姿还分老不老实?” “那当然。”说着,宋禹双手双脚呈大字摊开,一只脚越界到家俊的床沿,笑道,“你看这样,是不是就一点不老实?” 家俊只低低笑出声:“是不老实。” 宋禹邪乜他一眼,用越界的脚轻轻踢了踢他小腿:“怎么?很好笑?” 家俊垂眸看了下他伸到自己床上的脚,笑着将放在腹部的双手抬起,枕在脑后,又歪头一本正经打量他一番,才不紧不慢开口:“忽然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怎么了?”宋禹收回脚好奇问。 家俊笑:“几个月前你还是欠高利贷的乡下仔,转眼就要成大明星了。” 宋禹愣了下,也弯唇笑开。但他笑的是,谁又能想到几个月前自己还是四十年后的影帝,转眼来到这里,成了一文不名的少年。 不过好在运气不算太差,只用了短短几个月,他又走上了自己熟悉的那条路,虽然未来尚不可知,但也算扒开迷雾见到了一点阳光。 他稍稍正色:“只是上了一本杂志,离成大明星还远着呢。” 家俊看着他,但笑不语。 宋禹挑眉:“怎么了?” 家俊轻笑:“我以为你要说,我咁靓仔,身手又好,我不成大明星谁成?” 宋禹在他面前一向是不怎么谦虚的,这话确实符合他平日风格。以至于听学自己,也忍不住笑出声:“没错,我咁靓仔,身手又好,天生就是来当大明星的。” 家俊笑着转过头,默了片刻,才又淡声道:“等你当上大明星,开豪车住豪宅,不知还记不记得现在的日子。” 宋禹道:“当然。”说着又笑嘻嘻补充一句,“毕竟我当上大明星指日可待,这么年纪轻轻记性又好,想忘记都难。” 家俊被他逗笑,一开始开只是低低的笑,但笑着笑着肩膀都要抖起来,显然是真的开心。 宋禹头回见他笑得这么放肆,不免有点成就感,也忍不住低低笑了笑,身手关上灯:“晚安啦,家俊。” “嗯,晚安。” 家俊大约是累了,屋内刚安静,便发出沉沉均匀呼吸。 宋禹虽然并不困,但或许是心情不错的缘故,听着内侧的呼吸,莫名觉得安心,不多久也去会了周公。 醒来时,窗外刚露出一点鱼肚白,宋禹掀开眼皮,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又看向墙上挂钟。 刚过六点,距离九点还早。 他懒洋洋躺在床上,想起什么似的转过头。 家俊还在睡梦中,平躺着身体,薄被搭在腰下,双手放在腹部,是个很稳重乖巧的姿势。 他生了一张生人勿进的冰山脸,但闭上眼睛,看不见那双冷峻的深灰眸子,整个人就显得柔和了许多。 当然,习惯之后,那双眼睛对宋禹来说,其实也并不觉得冷厉。 因为他知道家俊只是外面看起来高冷,实在是个热心肠——至少对自己是。 思及此,他弯了弯嘴角,翻过身侧身枕着头,好整以暇看着对方——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后路最亲近的人。 只是还没欣赏太久靓仔睡颜,家俊就像是有感应一般,缓缓睁开眼睛,朝他微微转头看过来。 宋禹勾唇一笑,戏谑道:“我正欣赏你英俊的睡颜呢,怎么这么快就醒了?” 自打看出家俊其实是个好脾气,他就越来越喜欢跟他开玩笑。 家俊轻飘飘瞪他一眼,却毫无杀伤力,只能无奈地竖起身,伸了伸胳膊:“起床吧,洗漱了出门去吃早餐,然后去医院接三爷一起去徐氏公司。” “嗯。”宋禹也坐起来,一个筋斗翻下床,精神满满笑道,“我昨天是彻底睡够了,感觉马上进组拍几天大夜戏都没问题。” 家俊笑:“放心吧,接下来你想好好休息,只怕都没有时间。” 宋禹笑嘻嘻道:“唔紧要啦,我是后生仔嘛,就该拼一拼。” “嗯。”家俊看了他一眼,轻笑了笑,又补充一句,“但也别拼太狠。” * 简单洗漱后,宋禹换上那身为了拍照买的T恤牛仔,又将已经长长的头发,稍稍打理,跟着家俊出了门。 家俊开了周家班的小汽车,先是载着人去人少的小店吃了早餐,再直奔医院。 周成忠是被家俊扶着下楼的。 原本矍铄的老武师,容易其实也才五十多岁,短短几日,已老态尽显。 宋禹赶紧下车打开后车门,恭恭敬敬道:“三爷,您上车。” 周成忠不动声色看了他一眼,见他还是一副谦逊的模样,点头嗯了一声,坐上车后座。 原本宋禹是要去坐副驾驶,却被周成忠叫住:“阿禹,你坐后面。” “哦,好。” 宋禹从善如流钻入后后排座。 “三爷,您身体怎么样了?” 周成忠叹了口气道:“年纪大了,新老毛病加一块,好不了。不过放心,一时半会儿阎王还不会要我的命。” 宋禹轻笑:“三爷放心,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嘴上虽然这样说,脑子里却浮上的是原书剧情,周成忠只在别人谈起从前的周家班盛况时提及过,没有任何戏份。 也就是说,很可能在原书的时间线中,这位在武行中大名鼎鼎的人物,已经不在了。 思及此,他忍不住看了眼已经坐上驾驶座准备开车的青年。 家俊无父无母,只有一个舅舅以及断绝关系的哥哥,周成忠对他来说,大约就是亦师亦父的存在。 如果周成忠出事,他一定很难过。 只是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谁也改变不了。 正想着,周成忠笑盈盈打量他一眼,道:“你小子好命,竟然上了《香江风尚》,我听家俊说是机缘巧合。” 宋禹看了眼家开车的家俊,猜想他也不会告诉义父,自己这个小武师费尽心思上杂志的真相,估计就是用机缘巧合的由头。 他笑着摸摸头道:“是啊,我也没想到谢主编会看中我,竟然让我让今年白露刊的封面专访。” “嗯,既然机会来了,就得抓住。” “我明白的三爷,一切听您安排。” 周成忠满意地点点头。 徐氏影业的办公楼就在制片厂内,只是宋禹还从未去过。 三人被秘书领着来到四楼的经理办公室。 “三爷,您来了!” 一进屋,里面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便笑盈盈迎上来。 这人宋禹未打过照面,但在杂志报纸上见过,正是徐氏影业经理,徐家二少爷徐本善。 生得浓眉大眼,是个看着很和善的男人。 周成忠与他握了握手,转身介绍道:“二少,家俊你见过的。”又指了指宋禹,“这是阿禹。” 家俊淡声开口:“二少好。” 徐本善笑盈盈点头:“好,许久没见好像更高了。”说罢,才好整以暇上前一步,看向宋禹。 “二少好。”宋禹道。 “好好好!”徐本善上下打量他一番,嘴角弯起老高,又冷不丁伸出手,拍拍他的肩膀:“真人竟然跟《香江风尚》封面一样靓仔,三爷,你这回可算找到一个好苗子。” 周成忠道:“是啊,本来还想慢慢打磨的,没想到运气好,《火烧红莲寺》刚上映,竟然登上了《香江风尚》封面。” 徐本善伸手热情道:“来来来三爷阿禹坐着聊。” 三人在屋内皮沙发坐下,秘书很快上来茶。 “我让人去跟院线打听了一下,昨晚《火烧红莲寺》票房反超《霍元甲》,《香江风尚》的影响力果然不能小觑。”徐本善笑盈盈道,又看向宋禹笑,“现在全香江的人都对阿禹你充满了兴趣。接下来几天我会安排一系列采访,阿禹你要准备好。” 宋禹点头:“嗯,我会尽全力的。” 徐本善又对周成忠道:“三爷,俗话说打铁要趁热。《香江风尚》带来这一波关注度,我们得抓住。我今日叫你带阿禹来,就是谈接下来的工作安排。” 周成忠道:“嗯,二少请说。” 徐本善道:“公司准备开两部新片,你们周家班制作,阿禹担任主角。” 周成忠面上一喜:“好好好,没问题。” 一口气两部电影对周家班来说绝对是大活儿。 周成忠先前之所以停工一年,除了个人想要修整,其实也是因为徐氏影业在电影上投入越来越少,周家班制作的电影连连失利后,徐氏便很不愿意再给他们投钱制作片子,只能去别的剧组负责动作指导。 等了一整年,徐氏才投钱给他拍《火烧红莲寺》。 现在听到让公司要为周家班开两部片子,自然欣喜万分。一班人要吃饭,自己制作电影的收益,远大于单纯去剧组做武指。 徐本善拿过两个本子丢在茶几上:“剧本公司已经替你们准备好,你们直接去开机就行。” 周成忠拿起本子扫了眼,点头道:“嗯,我先回去看看,一部一部慢慢准备。” 徐本善笑呵呵道:“三爷,这个可慢不了。我说了,打铁要趁热。现在阿禹算是横空出世,但电影圈瞬息万变,指不定过几天电影院上一部新片,票房大爆,里面的新人演员就一夜爆红。观众一向薄情,很快就会有了新人忘旧人。我们得尽可能快地让阿禹有戏上,巩固他的知名度。” 周成忠点头:“二少说得有道理。您的意思是这两部戏要多久拍完?” 徐本善道:“我已经安排院线排期,两部连档,一部下月一号上映,另一部月末。” 周成忠道:“下月一号?” 现在已经八号,下月一号,别说是周成忠,就是宋禹家俊听到这个日期,也有点傻眼了。, ,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 51第五十一章 被钱砸 徐本善笑着点头:“嗯, 还有二十一天,我想以三爷和周家班的能力,没什么问题。” 周成忠还未说话, 家俊已经先开口:“二少,爷最近身体不大好, 这个时间肯定不够的。” 徐本善笑眯眯道:“不紧要啦,若是爷不能执导, 我可以安排其他导演, 只要保证阿禹上戏就行。” 宋禹算是看出来了,这位徐二少, 虽然长相和善,却是个实打实唯利是图的笑面虎。此刻自己的价值,对他来说,显然远远高于周成忠和周家班。 虽然在这个成熟的电影工业时代, 十几天拍完一部片子的例子都比比皆是。实际上在他原来的世界, 就有好几部经典港片,诸如《东成西就》《东方不败》都是很短时间拍完。 据他所知,周家班从前也做过快手菜, 最短的一部片子, 据说拍摄只用了十几天, 只是,出片太快到底难以保证质量,最终票房扑街, 口碑稀烂。 而且那是好几年前, 周成忠身体状况还很好的时候。 如今他一副病躯,要在一个多月内拍完两部电影,显然不大可能。 不想, 周成忠却只稍稍迟疑,便点头道:“二少,这两部戏我们接了,保证准时交货。” 徐本善弯唇一笑,将一张支票递给他:“这是第一部戏的经费,拍摄过程有什么难处,爷尽管开口。” 周成忠接过支票,垂眸看了眼,浓眉微微蹙起:“二少,怎么只有五十万?” 徐本善叹息一声:“爷,徐氏影业已经连续两年亏损,如今市场份额,百分之十都不到,刚刚两个编剧又被嘉运挖走,可以说是内忧外困五十万的制作费虽然比不上从前,但这部戏没有大明星不是大制作,拍完一部电影肯定没问题的。外面小电影公司,一两万块拍一部也不是没有。还请爷体量公司难处。” 周成忠默了片刻,最终还是点头:“行,五十万就五十万。” 宋禹总算见识了什么叫做资本家丑恶嘴脸。 他费尽心机上杂志的目的,确实是想从徐氏这里,拿到男主戏。 但没想到徐氏远比自己想得急功近利,完全没打算考虑电影质量,只是单纯不想浪费自己这点突如其来的名气。 有这样的老板,也难怪徐氏影业即将走到陌路。 徐本善见周成忠答应,愉悦笑开:“好好好,那爷快去准备,阿禹这几天的采访,我这边会协助周家班联系各家媒体,争取乘胜追击多上几份报刊。” 周成忠拿起剧本点头:“好,我们这就回去准备。” * 从徐氏办公楼出来。 人回到车上,家俊边启动车子便开口:“契爷,您现在身体都还没好,一个多月拍两部,怎么拍得过来?” 周成忠闭上眼睛,满脸倦怠地靠在椅背上,低声叹了口气道:“都说我们周家班是当今四大武行班底之首。但其他人不知道,你还不清楚现在周家班什么情况?徐氏在电影业务投入越来越少,表面看着我们周家班不缺戏拍,但这次《火烧红莲寺》之后,徐氏一直没找我谈下部戏的事。我们做武行的,都是手停口停,我歇一歇没事,其他武师却要等着开工搵钱养家糊口。现在徐氏因为阿禹,给我们周家班连开两部戏,不管条件如何,都是好事。” 宋禹想了想道:“爷,虽然给我们戏做是好事,但二少这条件确实太苛刻了,我们是不是该再争取一下?” 周成忠摆摆手:“没事,二十天拍摄加剪辑,赶一赶也是够的,就是大家都得辛苦一下。”说着转头看向他,“尤其是阿禹你,可能得累上一阵子了。” 宋禹说:“我累一累没事,就是担心爷你身体吃不消。” 周成忠摇摇头,默了片刻,道:“这两部戏对阿禹你至关重要,只要能稳住,接下来哪怕徐氏倒闭,你也不用担心出路。只是——”他忽然话锋一转,定定看向宋禹,一双原本浑浊倦怠的眼睛,忽然变得锐利,“到时候阿禹还会记得我们周家班这班兄弟吗?” 宋禹坦坦然然对上审视的目光,轻笑道:“爷放心,只要有我一口饭,肯定就不会让兄弟们饿着。” 周成忠眼神柔和下来,摇头低笑了笑:“以前田真也是这么说,现在却恨不得踹掉周家班饭碗。”说着摆摆手,复又靠在椅背,“罢了,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先把眼前饭碗端稳最紧要。” 宋禹默默打量一眼这位老武行。 大厦将倾,安有完卵? 原来周爷也早就看清徐氏和周家班的未来。 不顾身体接下这两部戏,无非是想为周家班多搏一点出路。 * 周成忠回医院直接办了出院,立马开始准备新电影。 接下来,宋禹被安排接受各种采访,杂志报纸广播和电视,从早到晚马不停蹄忙了整整天。 都是家俊负责接洽安排接送,对方俨然已在充当他经纪人的角色。 而且做得相当不错。 连续的媒体轰炸,宋禹这个名字,成了下半年香江影坛横空出世的电影新人。 也因为他的骤然走红,许多人为了他这个配角,走进电影院,原本被《霍元甲》按着打的《火烧红莲寺》,竟然又短时间内反超,成为这几天的票房冠军。 徐氏那边假模假样给了他一万块红包奖励。 他现在光棍儿一条,又住进了周家班宿舍,并没有急切想要赚大钱的欲望,所以能拿多少钱,他并不在意。 他要的是能拍上好的片子。 这天,过了凌晨才从广播台出来。家俊去取车,宋禹站在空无一人夜色中,吹着香江秋日舒爽的风。 连日的劳累,让他连睁眼都觉得吃力,只恨不得就地躺倒昏睡过去。 迷迷糊糊间,一辆车在面前停下,他以为是家俊,伸手打开后车门,正要坐上去时,忽然意识到不对,但已经来不及,还未反应过来,人已被推进去,车门从外面砰的一声关上。 宋禹顿时困意全无,睁开眼睛,看到的便是一张陌生面孔。 “你们什么人?” 说完这话,才发觉面前这中年人看着有些眼熟,似乎是在哪里见过。 男人推了推眼镜,笑道:“宋先生,不用紧张,我只是想请你饮杯茶。” 宋禹终于反应过来这人是谁。 嘉运影业二老板唐运豪。 他轻稍稍坐正,轻笑道:“原来是小唐生,您这请人饮茶的方式,真够特别的。” 唐运豪轻笑道:“那还不是宋先生近日红透半边天,我想约也约不上么?放心,就随便聊聊,顶多耽误宋先生半个钟。” 宋禹转头看向车后,见家俊已经开着车跟上,稍稍舒了口气。 唐运豪这种野蛮的冒犯行为,自然让人很不爽。不过嘉运还有几年好日子,在原世界中,温驰骏崛起前,几乎是一家独大。 自己现在靠着徐氏这棵摇摇欲坠的大树,早晚得另谋出路,所以并不打算得罪对方。 宋禹笑了笑:“小唐生可是电影界的大人物,找我一个新人聊天,那真是我的荣幸。” 唐运豪不动声色打量了眼身旁的年轻人,虽然神色倦怠,但依旧掩饰不了五官的俊美,言行举止也是不卑不亢。 周家班这回选的人确实不错。 车子很快在一间通宵营业的茶楼门口停下。 宋禹跟着唐运豪下了车,转头朝也已经下车的家俊看去,点点头示意自己没事。 唐运豪自然也发现了家俊,笑道:“是家俊吧?”说着对他招招手,“一起来饮杯茶?” 家俊面无表情走上前。 因为个子太高,唐运豪看向他时不得不微微昂头:“上次看到你还是六七年前在爷剧组,那时你还是个细佬仔,一眨眼就这么大了。” 家俊淡声道:“几年不见,小唐生也见老了。” 唐运豪被噎了下,但不虞之色也只是一闪而过,然后轻笑着叹了口气:“是啊,人到中年,跟你们后生仔自然是不能比了。”说着伸了伸手,“走,上去聊。” 唐运豪带着一个助手,四人一起走进茶楼,在侍应生的引领下,来到二层一间包房。 待茶博士沏完茶阖上门离开,唐运豪朝助手点点头。 助手会意,拿出一只小箱子放在桌上打开,里面赫然满满一箱钞票。 唐运豪笑道:“宋先生在爷新片的表现,让我很惊艳。我这个人不喜欢拐弯抹角,今日请宋先生来,就是想邀请你来嘉运发展。据我所知,徐氏给宋先生开了两部新戏,虽然是主角,但每部片酬应该不超过五万块。这里是一百万,只要宋先生愿意来嘉运,这就是你在嘉运第一部戏的预付片酬。” 他说这话时,镜片后的目光,一错不错地望着宋禹,想从这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脸上,看到自己想要的反应。 他这个人喜欢掌控一切,之所以这么开门见山,就是想牵着对方情绪走。 只可惜,好像与他预计得不大一样。 宋禹垂眸看着桌上箱子。因为见过谢居安保险箱堆成小山的钞票,再见到这么多的现金,他也就没什么惊讶。 何况他又不是没见过钱的人。 不过这场景倒是勾起了他曾经熟悉的回忆。 十年前刚走红那会儿,正值内地经济腾飞巅峰,一些先富起来的土豪,钱多得没处花,就跑来影视行业搅混水。 曾经有个煤老板想捧自己的情人,组局攒了一部电影,导演是大导演,编剧是大编剧,对戏的男主自然也得是当红明星,便找到了自己这个刚获得影帝当红小生。 也是在饭局上,对方直接拿出一个亿的支票给他,并且豪爽说不够再开价。 被人砸过一亿,如今再看这一百万,也就只觉得稀松寻常。只是觉得有点好笑。 实际上,他也不由自主轻笑了出来。 唐运豪见他对这一箱子钱既无贪婪,也无惊恐,只是轻轻笑了笑。眉头不由得微微蹙起。 他查过对方的底,刚来香江不到一年的大陆仔,住在深水涉十平米的劏房,进武行前为了给父亲治病,还欠了高利贷,是武行兄弟们帮他凑钱还的。 于情于理,一个乡下小子见到这么多钱,都不应该是这种反应。 “怎么?”唐运豪笑问,“是嫌少么?” 宋禹抬头看向对方,摇摇头道:“不瞒小唐生,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有点不可思议。” 唐运豪笑道:“电影圈就是个名利场,区区一百万而已,你知道去年我们嘉运最卖座的一部电影,光是本土票房就两千多万,田真仅凭借这一部戏便拿到五百万报酬。现在我们嘉运有最顶级的创作团队,有自己的院线,只要你来嘉运,我保证不到一年,你的片酬就能到百万。” 宋禹想了想,看向身旁的家俊。 家俊还是惯常的面无表情,只是看着他时,深灰色的眸中,多了几分探寻。 宋禹暗自好笑,这家伙也在观察自己见到巨额金钱的反应呢。 唐运豪见状,轻笑道:“对了家俊,我听田真说过,你很有能力,十几岁就开始打理周家班所有的事。最近宋先生的事,似乎也一直都是你在经手。我们嘉运正好在培养制片人和经纪人,我诚挚邀请你和宋先生一起加盟。” 家俊勾了下嘴角,轻笑道:“我不过是个在周家班打杂的后生仔,唐生太看得起我了。” 唐运豪朗声笑道:“都说英雄出少年,谁能说下一个电影业长期就不能是家俊你?就好比……”说到这里,他又看向宋禹,“下一个香江巨星或许就是宋先生。” 他将装钱的箱子,朝宋禹面前推了推。 这虽然是宋禹第一次见唐运豪,但看报刊杂志上写的这位小唐生,相当有手段。这种直接把人叫来用钱砸的手段,怎么都不像他的风格,何况还连带爷义子也一起。 说明什么,说明对方并不是真的想要挖角,只是想用钱来试探一下自己这个新人。 宋禹垂眸看着眼皮子下的一百万,笑着将箱子推回,笑容可掬道:“家俊说得不错,小唐生太看得起我了,我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新人,值不了这么多钱。” 说着也懒得再跟人虚与委蛇,站起身,举起手中茶杯:“我明日还要拍戏,得早些回去休息,小唐生这杯茶就饮到这,我祝小唐生生意兴隆,票房大卖。” 说着,抬头将茶水一饮而尽 唐运豪笑着点头:“好好好!”说着又看向随他起身的家俊,“家俊,替我像爷问好,他年纪大了,不用这么拼。我嘉运永远向你们周家班敞开大门。” 家俊道:“嗯,我会的,多谢小唐生。” 唐运豪笑盈盈目送两人离开,待人消失在门口,镜片后的双眼微微闪动了下,牵起嘴角自言自语道:“有点意思。” 能控制对金钱欲望的人,要么是狠角色,要么是还天真。 周爷惯常会用冠冕堂皇的武师精神教育门下子弟,教出一班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莽夫。 但愿这个少年,只是天真。 52.第五十二章 一更 回到车上,家俊一边启动车子,一边神色莫测地朝宋禹看。 “点嘛?”宋禹笑道。 家俊勾了下嘴角:“一百万摆在你面前,竟然无动于衷?” 宋禹笑道:“谁说我无动于衷?差点没忍住拎起就跑。” 家俊笑着摇摇头,过了片刻,又才继续道:“其实现在嘉运的条件和发展势头,都要比徐氏好太多。你去那边,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宋禹挑眉看向他:“你支持我跳槽?” 家俊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做工搵钱本就是为了钱,这个选择无可厚非。” 宋禹看着他,似笑非笑不说话。 家俊邪乜他一眼,问道:“怎么?” 宋禹挑眉道:“那如果我去嘉运,你跟不跟我一起去?” 家俊笑:“去啊,去跟你一起赚大钱。” 宋禹嗤了声,到底是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家俊看了他一眼,也笑。 过了片刻,宋禹才稍稍正色,道:“谁不想赚钱?徐氏也确实日薄西山。但演员的名声,比眼前的快钱要重要得多。你看田真转投嘉运,一辈子就要背上忘恩负义的名声。我现在连一部作品都没有,为了几百万跑去嘉运,表面上是良禽择木,实则是自断前途。” 家俊依旧轻笑不说话。 宋禹歪头看向他:“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真的考虑小唐生的邀请,你会怎么样?” 家俊笑说:“说了啊,跟你一起走。” 宋禹啧了声:“我认真的。” 家俊敛了笑意,沉默片刻,才淡声道:“那就当没有认识你这个好兄弟。” 宋禹哼道:“那还说跟我一起赚大钱。” 家俊耸耸肩,但笑不语。 宋禹伸了伸懒腰:“放心吧,小唐生也不是诚心挖我,他手下还有田真这员大将呢,重金挖我过去内斗么?”说着撇撇嘴,“他就是来试探我一下。” 家俊点头。 宋禹继续道:“他们《霍元甲》还在上映,现在因为我忽然走红,票房被《火烧红莲寺》压了。徐二少让我们拍陈真,下月上映,你说嘉运会不会让我们这么顺利?” 家俊沉下脸不说话。 宋禹看了看他,见他眉头紧蹙,想到什么似的,问道:“怎么了?担心三爷?” 家俊点点头:“嗯,他老人家身体还未好,昨天开机就有些吃力,二十天做完一部戏,工作强度太高,我怕他扛不住。”说着,又叹了口气,“罢了,想这些没用,最重要还是这部戏能顺利按时拍完。你明天就正式进组拍摄,要做好心理准备,肯定比之前都辛苦。” 宋禹笑:“你也是。” 两人回到周家班,已是凌晨一点多。 因为明天一早就要去片场拍戏,而这两天不是在采访就是在去采访的路上,根本也没时间熟悉剧本,即使眼下困得眼皮打架,宋禹洗完澡后,也不得不强打精神,先把明天的戏份熟悉。 这部戏名字叫《少年陈真》,霍元甲和徒弟陈真是动作片时期两位经典角色,被翻来覆去拍过很多次,但凡有点名气的动作片演员都演过。也因为拍得太多,质量自然良莠不齐。 宋禹之前扫过剧本,故事很普通,实在不算好剧本。 他很怀疑这是徐氏原本毙掉的剧本。而徐二少让拍这部戏的理由很简单。嘉运刚刚上了《霍元甲》,陈真也在计划拍摄中。如今自己忽然走红,原本被《霍元甲》压一头的《火烧红莲寺》,因为自己的意外走红打了个翻身仗。 如今观众正对自己感兴趣,都期望着自己当主角的第一部戏,这一部戏只要能在观众遗忘自己之前上映,一定能吸引不少观众走进影院。 若是票房大爆,不仅能趁机赚一笔,还能让田真的陈真,一时半会儿没法上映,狠狠打脸一回嘉运 这两年徐氏上映的片子,都被嘉运压着打,徐氏好不容易逮住机会报复回去,哪能错过。 这商战要说高级不算高级,但也确实阴损。 宋禹一边看着剧本,一边拿笔修改。 余光瞥到家俊从床尾爬上他的床,头也不抬道:“你先睡吧,我看看剧本。” 家俊靠着床头坐定,朝他挪过来一些,道:“没事,我陪你。” 宋禹歪头看了他一眼,笑道:“不用了。” 家俊却不为所动,长臂从头肩后越过,拿起床头柜一本书,在手里翻阅。 宋禹好笑地叹了口气:“家俊,真不用陪我。” 家俊看他一眼,淡声道:“不是陪你,这几天太忙,都没空看书,正还未看完呢。” 宋禹笑着摇摇头,没再说什么。 并不算太明亮的灯光下,两人就这样并肩坐着,中间只隔了一道床与床之间的缝隙,一人看剧本,一人看小说,谁也没说话,只有时不时书页翻动的声音。 到底是困倦交加,看了没多久,宋禹就哈欠连连,脑袋也忍不住开始钓鱼,最终垂下再没起来,手中的剧本和笔也落在身侧。 家俊看了看已经打起小呼噜的少年,忍不住勾了下嘴角,轻手轻脚将剧本和笔收起来放好,又小心翼翼抱着他将他身体放下来,在床上躺好。 大约是太困了,在这动作中,宋禹一点完全没醒过来,只是在家俊收回手时,忽然翻了个身,将对方手臂抱住,脑袋拱了拱靠在了对方结实的肩膀。 家俊怔了下,试着将手抽出,却见他眉头微微蹙了下,像是被扰到要醒过来一般,只得赶紧停下动作,将手臂给对方继续抱着靠着,然后伸出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关了灯。 翌日清晨,宋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随着晨光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近在迟尺的俊脸。 因为脑子还有些混沌,一时有点懵然,只下意识盯着对方一动不动。 及至那双灰色眸子缓缓睁开,他都没反应过来。 家俊抬眼看了下墙上的挂钟,惺忪问道:“醒了?” “嗯。” 宋禹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越过两张床的楚河汉界,双手抱着对方肩膀,一只腿更是搭在对方身上,这姿势几乎让两人下半身贴在一起。 也因此清晰感觉到了象征年轻人健康的身体变化。 他赶紧往后翻了个身,退回到自己床铺中央,揉着乱糟糟的头发,轻咳一声道:“唔好意思,我睡觉有时候不老实。” 家俊不甚在意地轻笑一声:“嗯,是挺不老实的。” “我先去洗漱了。”宋禹看了他一眼,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弹下来,抄起刷牙杯和毛巾,飞外往外走。 逃也一般。 “好。”家俊看着他的背影,眉头微微蹙了蹙。 来到走廊的宋禹,一边跑还不忘一边拉开宽松的裤头,低头看了眼,忍不住感叹般重重叹了口气。 多少年没体会过清晨醒来朝气蓬勃的感觉。 又想到刚刚感受到家俊身体。 那家伙比自己更蓬勃。 这就是青春啊! 思及此,他心情大好,忍不住翘起嘴唇吹起了轻快的口哨。 虽然现在的一切都比不过曾经,但只要青春还在,就有无限可能。 家俊走进盥洗室时,看到就是少年,一边刷牙一边顶着满嘴泡沫,对着镜子轻轻晃动身体。 仔细听,还在哼着轻快的小调。 家俊拿了杯子站在他旁边接水,笑问:“什么歌?好像没听过。” 宋禹歪头看他,咧嘴笑道:“我老家的歌。” 只不过是三十年后的。 说着,不由自主朝他腰下瞥了眼。 家俊木着脸道:“睇乜?” 宋禹抬头对上镜子,轻咳一声,促狭道:“家俊,有点东西嘛!” 正打开水喉接水洗脸的家俊,转头瞥向他,嘴角一勾,冷不丁手一挥,将手心的水,洒在他脸上。 宋禹猝不及防间,只觉得脸上忽然一阵清凉,他闭眼轻呼一声,又猛得睁开眼睛,嘿嘿笑着用打湿的手去抓家俊脖子。 家俊一边躲一边去推他。 两人就在这小小盥洗室里打闹起来。 “你放开!” “不放!” “信不信我把你甩出去!” “你有本事甩啊!” 周家米推开门,看到的就是家俊半趴在盥洗池前,宋禹压在他背上,攥着他脖子,看起来战况正酣。 “你们做乜?”肥仔米双目一瞪,急忙上前,一手拽开宋禹,一手推开家俊,矮胖的身躯,往中间一站,满脸怒气看向两人。 宋禹和家俊不料忽然冒出个人,面面相觑,忍不住噗嗤笑出来。 “还笑?要是让三爷知道你们两个在这里打架,指不定要怎么罚你们。”说着又板着脸看向家俊,“家俊,阿禹现在是我们周家班的台柱子,你粗手粗脚弄伤他,影响拍摄怎么办?” 家俊一时噎住,嚅嗫着半晌一句话没说出来,最终无语地看向宋禹。 宋禹勉强憋住笑。 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会被周家米拉偏架,他轻咳一声,勾唇坏笑,故意道:“家俊就是仗着自己个高力大欺负人。” 家俊双目微微睁大瞪向他,抬手朝他虚指了指。 周家米见状,把他的手打开,昂头狠狠对他瞪过去:“怎么?我在这里,你还想动手?家俊你平日闷声不响的,什么时候学会欺负新人了?” 说着就要抬手去揍人。 宋禹见周家米当了真,赶紧抓住他的手,笑嘻嘻道:“米哥米哥,我开玩笑呢,我和家俊刚刚就是闹着玩儿,他什么人你还不清楚,怎么可能欺负我?” 家俊无奈笑道:“米哥,刚刚你进来看到的,到底是我欺负他,还是他欺负我?” 周家米想到刚刚的场景,回头狐疑地看了眼宋禹,木着胖脸伸手在他头上拍了下,没好气道:“差点叫我当真,我说家俊这么多年都好好的,怎么忽然欺负人了?敢情是你看我们家俊老实欺负他?” 老实? 那也有点言过其实。 宋禹嘿嘿一笑,越过周家米走到家俊身旁,微微垫脚揽住他肩膀:“米哥,我住在这里,多亏家俊照顾。你放心吧,我们好着呢。” 家俊歪头觑眼看他。 他挑挑眉,对上他深灰色的眸子,手上微微用力攥了攥他:“家俊,你说是不是?” 家俊被他戏弄,满脸无奈:“你现在可是我们周家班的宝,我不把你照顾好,三爷得拿我是问。” “没错!”周家米点头,“你们赶紧收拾了赶紧跟我去片场,这部片子十几天就得拍完,一点都不能耽误。” “嗯。” 宋禹不敢再开玩笑,洗了把脸,匆匆换了衣服,与家俊一起坐着周家米的车,朝清水湾片场赶去。 这部《少年陈真》剧情很简单,讲的是拜在霍元甲门下的陈真,年少轻狂,总喜欢打抱不平,在上海滩得罪日本人,对方派出武艺高强的武士来挑战他,最终少年陈真凭着意志力险胜,也在上海滩一战成名。 故事是没什么看点,周成忠本也不擅长讲故事,拍摄重点只能在武打动作上。 宋禹也知道这部戏唯一的看点,就是自己这个横空出世的新人,而自己在这部剧情乏善可陈的戏中,能发挥的也只有武打动作。 然而要排除亮眼的武打动作也并不是那么容易。 短暂的十几天,哪怕周成忠和周家米一起上阵,光是在武打设计上,都很吃力,更别提还要排练拍摄。 整个剧组每天一早开工,天黑才收工。为提高效率,每天收工后还要去剪辑房,将当天的片子拷贝好粗剪出来。 胶片时代,不像数字时代,剪辑只需要点点鼠标。而是要用剪辑器剪断胶片,再用胶水手动粘贴。 为防止意外,剪辑房里每晚还要派人看守着。 整个剧组,几乎是一天二十四小时连轴转,连茶水工都比平日辛苦。 熬了十几天,宋禹这些日子身上青肿就没消过,一个好觉也未曾睡过,好在顺利拍完最后一场重头打戏,整部戏也终于进入尾声。 又是一个收工的夜晚,将近十一点的剪辑房里,家俊和周家米将今日的胶片整理好,见周成忠佝偻着身体,在剪辑器旁坐下,家俊忧心忡忡道:“三爷,你脸色不大好,今天的胶片就别剪了,大家都好好睡一觉。” 周成忠原本就大病未愈,连着半月高强度工作,每天只睡四五个钟,确实已经是强弩之末。今日重头戏拍完,剩下一点边角料的戏,明天一天应该差不多。加上宋禹表现很好,几乎每次都是一条过,废片率很低,剩下几天后期制作的工程量应该也不算太大。 他看了看留在剪辑房的几个人,个个都灰头土脸面带菜色,点点头道:“行,那留两个人在这里,其他人都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八点再来片场。” 周家米道:“嗯,今天我和豪仔留在这里,大家都回去吧。” 十几分钟后的剧组小巴上。 宋禹刚坐下往椅背一靠,就因为牵到肩膀伤处,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怎么?受伤了?” 宋禹摸了摸肩膀,随口道:“没事,就下午拍那场戏时,摔得有点重。” 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作为动作演员的第二部戏,也是真正体会到要成为一个成功的动作演员,未来的路有多难走。 光是辛苦受伤这一样,常人就很难忍受。 若不是他之前已经做了两部戏的龙虎武师,有了动作戏基础,这十几天他根本坚持不下来。 想到这部戏拍完,马上又要进入下一部,他就有点发憷。 以前他干这行,顶多一年三部,而且大都是文戏,很少动作戏。如今一个半月拍两部高强度动作戏,一部片酬不过三万块。 生产队的驴都没这么拼。 他还不能抱怨,毕竟电影上映最大受益者,到底是自己,而三爷拖着病躯都在坚持, 思及此,他只能在心里将徐二少问候了几遍。 回到宿舍,宋禹随便洗了个战斗澡,就一头栽倒在床上,却又因为身上的伤,疼得闷哼了几声。 “把衣服脱了。”家俊低沉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 这半月来太累,两人每天早出晚归,一回来都是倒头就睡,连聊天说话的精力都没有。 今天终于完成重头戏,宋禹这会儿难得生出了点逗趣的心思。 他翻过身,双手抱臂,故作惊惶状:“你想干什么?” 家俊白了他一眼,举起手中的小药瓶:“我给你擦点药。” 宋禹嘿嘿一笑,坐起身将t恤脱下,转身趴在枕头上,指了指左肩,道:“就肩膀这块儿有点疼。” 床边的家俊,目光落在他劲瘦的身体上,忍不住暗暗倒吸了口冷气。这些天太累,两人虽然同睡一张床,但对方没喊过苦叫过疼,自己也就并未注意他身体上这些伤。 这会儿才发觉,从肩膀到后背,布满了新新旧旧青紫伤痕。 “这么多伤,怎么也不说?”他皱眉问。 宋禹道:“都是皮外伤,没什么大不了的。” 家俊在床边坐下,叹息一声:“你还真是条硬汉啊!” 边说边将药酒倒在掌中搓热,然后贴在对方肩膀青肿处,轻轻按摩。 宋禹先是因为疼过嘶了一声,继而又因为对方温柔的动作,而浑身松懈下来。 他趴在枕头,享受着对方的服务,闷声道:“三爷身体不好还这么拼,我哪里好意思抱怨?戏上映了,收益最大的不也是我?” 家俊道:“要是戏上映,观众不买账,被嘘最多的也是你。” 宋禹笑:“唔所谓啦,嘘声骂声好过无声。” 家俊也笑:“你年纪轻轻,道理还一套一套的。。” 后背擦完,他轻轻拍了拍对方:“翻过来。” “哦。”宋禹从善如流翻过身,将正面展示给他。 胸前防守得当,受伤不多,只有右胸口青了一片。家俊手掌搓了药酒,将掌心放在那片淤青上。 原本只是再简单不过的擦药。刚刚擦背也没有任何异常,但此时一只温热大手忽然贴在自己胸口,宋禹忽然就生出一丝微妙的不自在。 他不动声色看了眼上方的家俊,对方仍旧是个面无表情的冰山脸,只专心致志盯着手上动作。 明明是擦的右胸口,宋禹左边胸口下的心脏,却莫名跳得快起来,连带着身体也开始发热。 他忽然伸手抓住家俊的手腕:“可以了。” 家俊手上顿住,撩起眼皮看他一眼,点头:“嗯,那我去洗手了。” 他站起身,将药酒放入柜中,折身走出门。 宋禹看着对方消失的背影,暗暗舒了口气。 怎么回事? 被个大男人碰碰胸口,怎么会忽然觉得不自在? 只是身体太累,这个问题他就没深究。 而外面走廊的家俊,走了几步后,忽然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又抬起刚刚擦药的手,轻轻攥了攥拳头。 家俊这个手洗了二十分钟才回来,宋禹已经迷迷糊糊睡着,听到对方上床的动静,瓮声瓮气道:“怎么这么久?” 家俊沉默片刻,才道:“上了个厕所。” “哦。” 说了便没了声音。 家俊以为他睡着,正要伸手关灯,又听他嘟囔一声:“家俊,谢谢你。” 家俊垂眸向阖着眼睛的人,低低笑了声。 啪的一声,屋内灯光暗下来。 这小小的二人世界,进入今夜的安宁。 与此同时,正在剪辑房值夜的周家米,在睡梦中翻了个身,忽然隐约听到什么动静。 “谁啊?”他迷迷糊糊唤了声。 只听噗通一声轻响,周家米猛得坐起身,爆了句粗口:“叼那妈!难道有贼?” 他跳下折叠床,趿着拖鞋往外走。 豪仔也被吵醒,嘟囔问道:“米哥?点嘛?” 周家米摆摆手道:“你待着,我出去看看。” “哦。” 周家米开门来到门外,打开走廊的灯,见一道黑影从楼道口闪过,大叫一声:“谁?” 边喊边追了过去。 周家米十几岁就跟着叔父入行,在这行见过的下作肮脏事不胜枚举,如今徐氏没落,多少人想将徐氏连带周家班一起踩死,自然不会愿意看到这种时候还能捧出个新人。 手上这两部戏,肯定会有人盯着。 他虽然胖,但身手灵活,拔腿就朝楼道追去。 这是一栋三层小楼,就在片场旁边,此时已是凌晨两点,待跑到楼下,他看到前方那飞奔的黑影,大骂一声,继续狂追。 不想那黑影不仅速度快,对片场似乎也轻车熟路,很快跑到一处墙边,一个翻身便跃了出去。 等周家米气喘吁吁爬上墙头,却见那人已经骑上一辆摩托车,绝尘而去。 他见追不上,只能骂骂咧咧跳下来,刚一转身,就见豪仔起吭哧吭哧追上来。 “米哥,点嘛?” 周家米没好气道:“还能怎么?有贼呗!”说着又皱眉问,“你怎么出来了?” 豪仔手里举起手中铁棍,喘着气回道:“我怕你遇到危险,赶紧出来帮你。” 周家米嗤了声,不以为然道:“要你帮?走,赶紧回去!” 两人并肩往回走,走了一段,周家米下意识抬头朝小楼二层剪辑房窗户看去,面色忽然一凛:“不好!出事了!他们这是调虎离山!” “啊?” 在豪仔的茫然中,周家米已经拔腿朝小楼疯狂跑去。 等他跑到楼上,却见剪辑房房门半开。 他飞快上前,刚进门就看到一道身影从窗口跳下去,瞬间没入黑沉沉的夜色。 但他已经顾不上去追,因为剪辑台上此时燃起了熊熊火焰,胶片灼烧的塑料味在屋中弥漫开来。 “叼那妈!”周家米脱下衣服一边冲进去扑火,一边破口大骂。 53.第五十三章 内鬼 宋禹睡得正香,忽然被电话铃声吵醒,迷迷糊糊要爬起来去接电话,家俊已经比他先一步下床。 “我去接。” “哦。” 家俊走到书桌前,拿起电话接听,嗯啊两声后道:“知道了,我马上过来。” “怎么了?”宋禹听出他语气不同寻常,揉着头发坐起身问。 家俊打开灯:“剪辑房被人放了火,胶片被烧了大半。” “什么?” “你睡吧,我去看看。” 宋禹慌忙跳下床:“发生这种事,我还能睡着?我跟你一起去。” 家俊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行!” 两人匆忙赶到片场时,已是凌晨三点多,天还是黑的。片场还有其他剧组晚上有人留守,知道周家班这边的剪辑房出事,都过来看情况,这会儿已经围了不少人。 “米哥,怎么回事?”家俊领着宋禹越过人群走进去。 屋内虽然没了火,但仍旧残留着一股烟味,白色墙顶被熏黑了一大块,周家米坐在椅子上,面色沉沉盯着地上一堆烧得乱七八糟的胶片。 见人进来,他指着地上道:“自己看吧,这么多都烧没了。” 豪仔蹲在一旁抽噎着道:“都怪我,如果不是我跑出去,就不会给贼留空挡。” 周家米瞪他一眼:“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 家俊神色平静地看着地上,问道:“通知三爷了吗?” 周家米道:“嗯,已经打了电话。” 正说着,便听到门口有人道:“三爷来了!” 众人齐齐让开位置,周成忠在儿子的搀扶下,慢慢走进来。 “契爷!”家俊上前将人扶住。 周家洛看着地上一堆被烧毁的胶片,跳起来大叫道:“你们怎么看守的?半个月几十万的心血,就这么没了?我们要怎么跟二少交代?” “你闭嘴!”周三爷怒喝一声。 周家洛瑟缩了下,老实收声。 周成忠走上前,望着一地残迹,猛得捂住胸口喘起来。 林家俊见状,赶紧扶着他在旁边椅子坐下,一边给他拍着背顺气,一边道:“三爷,您别激动!” 周成忠坐了半晌才缓过气来。 也就在这时,闻讯赶来的徐本善徐二少,也来到剪辑房,他走进来看到地上被烧坏的胶片,顿时一改平时和颜悦色,大发雷霆:“怎么回事?你们堂堂周家班,连个胶片都看不住!还有一个礼拜片子就到电影上映期,你们让我怎么跟影院交代?” 周三爷抬头微微喘气看着他,还未开口,家俊已经上前站在徐本善跟前,冷声道:“二少,你让二十天交出一部片子,本就是强人所难,又是要拍陈真,你觉得别人会让片子顺利出来吗?” 他比徐本善高了快一个头,强大的压迫感,让对方不由自主退了一步,气焰也稍稍消退。 徐本善深呼吸一口气:“难不难那也是三爷答应的,白纸黑字签了合同,如果完不成,按着合同,你们周家班是要得赔偿的。” 家俊打断他:“还有一个礼拜,我们会按时交货。二少就不用在这里看热闹了。” 徐本善微微一怔,既然又看向周成忠:“三爷,你义子说的话算数吗?” 周成忠闭眼点头:“嗯,我答应的事,就一定办到,也请到时候电影上映,二少能及时把票房分红发下来。” “这个是一定。”徐本善闻言点点头,堆起惯常的笑容,“既然三爷这么说,那我就等着你们交片子。” 他没多做停留,假模假样安慰几句,便离开。 看热闹的人也随之散去。 家俊扶着周三爷对周家洛道:“洛哥,你带三爷回去休息,这里我和米哥会处理。” 周家洛看着他斥责道:“家俊,胶片都烧了,你还在二少面前说大话,到时候交不了片子,你要我阿爸怎么办?” 周成忠摆摆手打断他:“别说了,回去!” 周家洛悻悻然闭嘴,又狠狠瞪了眼家俊,转身扶着父亲离开。 等人都散去,连带着哭哭啼啼的豪仔也被赶走,剪辑房里只剩下三人,周家米重重叹了口气:“能这么轻车熟路溜进来又逃走的,肯定是有内鬼。” 家俊淡声问:“米哥,你觉得是谁?” 周家米道:“我本来以为是豪仔,不过见他跟进来看到屋里着火,被吓得腿都软了,应该不是他,他演技还没这么好。” 家俊道:“先不管是谁,接下来几天,剪辑房里除了剪辑师和我们几个,谁都不能再进。” “嗯。”周家米心有余悸般点点头,“幸好家俊你谨慎,每晚收工把原底片带走,只留翻底片在剪辑房,不然真的就真完蛋了。” 家俊道:“这是阿禹提醒我的,当初他在《香江风尚》拍的相片,就被人盗走底片,不得不重新拍,所以这回留了个心眼。” 周家米深以为然道:“相片重新拍简单,电影胶片丢了那就真是大麻烦。总之多亏你们保管着,这事儿就三爷和我们几个知道,在成片交给徐氏前,绝不能走漏风声,就让外面以为我们周家班这部电影要砸在手中。”说着又咬牙切齿道,“叫我查出内鬼,我一定不让他好过。” “米哥,你安心弄电影,这事儿就别管了,交给我就行。” 周家米看了看他:“嗯。” 三人将剪辑房收拾好,各自散去。 回到宿舍,天已经露了鱼肚白,两人其实都已经很累,但躺在床上,却睡不着。 宋禹转头,见家俊睁着一双眼睛,望着天花板,一脸沉思的模样,想了想,问道:“怎么?在想内鬼是谁?” 家俊翻过身,对上他的眼睛,轻笑了笑,点头:“嗯,竟然有了内鬼,就得赶紧找出来,不然后患无穷。” “周家班十几个人,你再熟悉不过,你觉得会是谁?” 家俊摇摇头:“我想不出来。” 宋禹轻笑:“你是想不出来,还是不愿想?” 家俊沉默不语。 这些日子,宋禹已经看出来,他虽然在周家班和其他人交往不算太亲密,但他内心对周家班是有归属管的,。 除了自己,周家班资历最浅的豪仔,也入门三年多,更别提其他人,都是十七八岁就进来,少则五六年,多则十来年。 家俊在周家班八年,兄弟们对他来说,是等同家人一样的存在。 他不忍心,所以失去判断。 宋禹思忖片刻:“家俊,你不忍心我忍心,这个内鬼我来找。” 家俊看向他,沉默片刻,点点头。 其实真有内鬼,依着这班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武夫性子,要查出来并不是难事。 底片每天会被带走的事,只有周成忠周家米家俊和自己知道,剩下的人都有嫌疑。 虽然很不愿意,但也得排除周家洛,且不说在失火后,他是跟着周三爷一起来的,不存在作案时间,他毕竟是周成忠儿子,再坑爹也不至于做出这种事。 再排除一个豪仔,剩下十来个就都有嫌疑。 能做这种恶事,想来是因为缺钱。 周家班再没落,暂时也还是不缺活干,收入就算比不得鼎盛期,武师们的收入,也还是比普通人高很多,养家糊口不成问题。 那缺的钱,就一定不是养家糊口的钱。 以宋禹对周家班十几个兄弟的了解,吃喝嫖赌多少都沾点,但还真没有赌鬼,都是小赌怡情罢了。况且最近拍戏几近闭关,谁还有闲情逸致去赌钱?因为欠赌债来干这事儿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翌日,在片场拍完自己最后一个镜头的宋禹,坐在旁边看武师们拍一场群戏,一边打量着众人的状态,一边在心中盘算着。 因为昨晚发生了这种事,剧组气氛很压抑,拍完间隙,大家都在旁边老实待着,没了平日的喧杂吵闹。 宋禹绞尽脑汁,也没看出谁嫌疑最大。 毕竟也都是老江湖,能干出这事的,大概也有点隐藏的本事。 “咔!”最后一条拍完,周成忠拿着喇叭,“今天就拍到这里,大家回去好好休息。” 阿秋走上来问道:“三爷,胶片被毁了,接下来要怎么办?只有几天了,重拍来得及吗?” 周成忠沉着脸摆摆手,随口道:“我去试试跟二少再争取多点时间。” 阿秋舒了口气:“那就好。”说着咬牙切齿道,“要是查出有内鬼,我第一个饶不了。” 周成忠闭眼怅然叹息一声,只摇摇头没说话。 短短半个多月,原本矍铄的老武行,仿佛一下老了十几岁。 宋禹谈不上多喜欢周成忠,毕竟是新时代来的人,对这种传统做派的武行班主,很难认同。 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人除了教子无方外,确实是电影和武行中,值得尊敬的前辈。 而自己刚入行不久,就在《火烧红莲寺》演上露脸的角色,也是周三爷的赏识。是对方为自己打开了电影之路最重要的第一步。 他很感激对方。 何况他是家俊义父,哪怕只是这个原因,他也希望对方能长命百岁。 但以现在周成忠和周家班的状况,只怕这个愿望实现起来很难了。 就在他胡思乱想间,周家米走过来拍拍手,高声道:“死气沉沉一整天了,我们周家班还没解散呢,都给我打起精神,今晚好好放松一下,我请大家去唱卡拉ok。” 夜晚九点,油尖旺的一间卡拉ok,周家班一群武师唱歌喝酒,气氛正酣,让众人将近日的不愉快暂时抛之脑后。 而在在这种放松的状态下,要看出一个人有问题,对于善于观察表情的宋禹,就简单多了。 只是这个观察,让他第一次怀疑自己的判断。 “冬哥,你要不要唱?一晚上一首都没唱呢。”文仔换上一个伴唱带,将话筒递给阿冬。 阿冬正要接过,腰间呼机忽然响起,他拿起看了眼,道:“你唱吧,我去回个电话。” 说罢,起身走了出去。 香江的初冬夜晚,也有了点凉意。 阿冬走到街边的共用电话亭,揉揉面颊,让自己清醒几分,然后推开门走进去,拿起电话投入硬币,拨了一个号码。 听到对面传来的声音,他心里一提,忙不迭道:“你不要怕,我马上过来。” 挂上电话,匆匆走出来拦下一辆计程车。 宋禹前方的车子,转头对身旁的家俊道:“如果真的是阿冬?你要怎么办?” 家俊沉着脸道:“等确定了再说。” 别说是他,就是宋禹也很难相信这个内鬼是阿冬。 阿冬阿秋两兄弟,进周家班已经十年,比家俊还早两年,虽然不是周成忠亲传弟子,却也是最器重的两名武师,参演过几十部戏,不仅做替身龙套,也演过不少露脸的配角,是电影迷眼中很熟悉的面孔,在周家班收入自然也算高的。 如果真是他,简直是对本就走入末路的周家班沉重一击。 54.第五十四章 一更 九龙医院。 阿冬疾步穿过走廊,来到手术室门外一个年轻女孩跟前。 “宝茹,怎么样了?” 这叫宝茹的女子,二十来岁的模样,身形清瘦,皮肤白皙,不算顶漂亮的女子,但长相清丽,看起来像个文气的女学生。 看到阿冬走过来,她一头扑进对方怀中,呜呜哭起来:“我阿妈她忽然休克,阿冬,我好惊啊!” 阿冬一双浓眉拧起,粗大手掌轻轻拍着女子的背,安抚道:“别怕,有我陪着你。” 他扶着女孩在旁边长椅坐下,将人半揽在怀中,目光看向手术室上的红灯,脑子里却不由自主浮上昨晚自己在剪辑房里放的那把火。 他在周家班十年,是三爷培养他成为龙虎武师,有拿钱有戏演,让他们兄弟俩过上了不错的日子。 如今他却做了比田真更猪狗不如的事。 可他没有选择。 女友宝茹为给相依为命的母亲治病,欠下巨额高利贷,他不能坐视不管。 他爱宝茹,为了她,自己什么都能做,哪怕背叛周家班,哪怕断送前程。 他闭上眼睛将宝茹紧紧揽入怀中。 二十分钟后,手术室的门打开。 医生从里面走出来。 阿冬赶紧拉着宝茹走上前:“医生,怎么样了?” 医生道:“暂时没危险,后续还要继续观察。” 阿冬舒了口气,与女友一起将犹在昏迷的母亲送回病房,陪坐片刻后,道:“宝茹,我没跟兄弟们打招呼就走了,得回去跟他们说一声。” 宝茹点点头:“阿冬,我给你添麻烦了。” 阿冬轻笑摇头:“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只要伯母没事,其他都不重要。” 在病房坐了片刻,他的呼机滴滴响起。 宝茹问:“你还有事吗?” 阿冬拿起呼机看了眼,道:“我过来前正和兄弟们唱卡拉ok,接了电话没打招呼就走了,估计是他们搵我。” 宝茹道:“那你快去回他们吧。” 阿冬点点头,在她额头亲了一下,又看了眼床上昏睡的妇人,慢慢起身出门。 从医院大楼走出来,他站在路边深呼吸了口气,正要去电话亭回电话,一辆计程车,忽然在旁边停下。 后排座的门从里面推开,一道熟悉的低沉声音从夜色中里传来。 “冬哥,上车!” 阿冬微微一怔,迟疑片刻,还是朝车子走去。 他微微弯身,看到里面坐着的宋禹和家俊。 家俊面无表情看着他,又道一声:“上车吧。” 阿冬嚅嗫着嗯了声,坐进车内。 家俊给司机报了新界周家班的位置,此后车内三人,谁也没开口说话。 但沉默便是心照不宣。 阿冬不算聪明人,却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半个钟头后,三人走进周家班空空荡荡的练功房。 阿冬进屋,先是站在玄关处,环顾了一眼这再熟悉不过的房间,然后默默走到左侧供奉关二爷的神龛前,点燃三根香虔诚地拜了拜。 家俊望着他,淡声开口:“冬哥,我刚进周家班时,你跟我现在差不多大,那时我只有十二岁,洛哥见契爷疼我,总找我茬,是你和秋哥护着我。不知不觉,就已八年。” “是啊,”阿冬感叹道,“我进周家班那会儿,才十八岁,跟阿禹一样大,转眼已经二十八。我做了整整十年武师,这十年,无论是三爷,还是一班兄弟,都是我阿冬这辈子最感激的人。” 说着,他走到屋中练武用的木人桩前,伸手小心翼翼摸了摸。 那是他经常练功的器材,打坏最多的就是他。 见家俊神色冰寒,宋禹伸手握住他的手臂,低声道:“我们去旁边坐着等吧。” 家俊点头,与他一起走到墙边的沙发椅坐下。 阿冬则是继续在屋中央,一会儿摸摸沙袋,一会儿又从刀架上拿起一把大刀,在手中摆弄。 宋禹默默看着这个人。 进周家班虽然只有几个月,但对阿冬还是有几分了解的。他与阿秋两兄弟,在整个周家班是大哥班的存在,无论是身手还是人品,都无可指摘。 他做错的这件事,也无非是源自一个情字。 无论如何也不能用“恶”来形容。 然而有些事,只要行差踏错一步,就再没有后悔的余地。 想着,他又转头看向身旁的家俊。 虽然对方天生一张冷脸,但这会儿还是看得出脸色比平日更加冷沉。 他想了想,伸手安抚性地拍了拍对方放在腿上的拳头。只是正要收回手时,对方忽然松开拳头转过来,一把将他的手攥在掌中。 宋禹微微一怔,对方粗糙的温热掌心,带着一点坚硬的薄茧。 两个男人握手,怎么都有点奇怪。 但他知道,此刻的家俊,需要一点温暖。 所以他没再动,任由对方握着。 偌大的屋内,就这么安静无声了半刻钟,虚掩的大门,忽然被人从外面踹开。 是阿秋和周家米怒气冲冲闯了进来。 阿秋直接几个箭步冲到弟弟跟前,不等对方开口,已经一脚狠狠踹在对方身上,直将人踹出几米远,砰的一声狠狠摔在地上。 家俊眉头微微蹙了下,松开宋禹的手,起身走过去。 周家米沉着一张胖脸看向他,蹙眉低声问:“家俊,你确定是他?” 家俊沉默不语。 周家米闭眼深呼吸一口气,其实不用问,看此时阿冬的反应,已经说明一切。 阿秋踹完弟弟,又上前一把揪住对方衣领,痛心疾首吼道:“你差钱,可以跟我讲,我们是兄弟,一起想办法,为何要害周家班害三爷?阿冬,做人不能这么忘恩负义的?你知不知啊?” “哥,我冇办法,宝茹为咗她阿妈换肾,借咗高利贷,快三十万,我点搞啊?” “三十万你就把养你育你十年的周家班卖了,你叫我怎么跟三爷交代。”阿秋目眦欲裂叫道,将人放开,狠狠几巴掌扇在自己脸上,“是我没教好弟弟!” 周家米见状,赶紧走上前拉住阿秋的手,低斥道:“阿秋,这事儿跟你无关。” 阿秋红着脸眼睛看向他:“可他是我阿弟啊!” 周家米沉默片刻,一咬牙道:“这件事我不会报警,也不会告诉三爷。” 阿秋和阿冬齐齐震惊看向他。 周家米继续道:“是一次不忠百次不用,阿冬你肯定不能留在周家班了。” 阿冬眸光微微跳动,红着眼睛道:“我对不起三爷对不起周家班兄弟,也没脸继续留下。” 家俊走上前,道:“你明天找个受伤的借口,先别开工,等过阵子,事情过去了,再正式跟三爷请辞,免得兄弟们和三爷看出什么。” “嗯,我明的。”阿冬点头,忽然双目一凛,猛得起身冲到旁边刀架,抽出一把大刀,狠狠朝自己腿上砍去。 练武用的刀未曾开过刃,但他这用尽全力的一刀,落在腿上,也是当场血花四溅。 屋中众人不妨他忽然来这么一出,俱是脸色大变。 还是家俊先反应过来,道:“秋哥,快带冬哥去医院。” 阿秋忙上前将弟弟扶住,手忙脚乱撕下衣服给他包扎,又拖着人慌忙往外走。 疼得满头冷汗的阿冬,脸色苍白地看了眼几人,道:“米哥家俊阿禹,兄弟缘分就到这里了,我祝大家未来一帆风顺。” 三人都没说什么。 及至兄弟二人离开,周家米才烦躁地揉了揉头发,低声啐道:“扑街,二十万而已,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 家俊淡声道:“有时候就是一念之差而已。”又说,“米哥,你回去休息吧,这里我来处理。” “嗯。” 周家米一走,偌大的屋内便只剩两人,家俊又对宋禹道:“你先上楼洗澡,我把这里清理一下。” “我帮你。” “不用了,就这一点。” 宋禹怀疑对方需要一点空间静一静。看了眼地上洒落的一点血迹,没再坚持,点点头,转身上了楼。 果不其然,等他洗完澡,在床上躺了二十分钟,家俊才慢悠悠上楼,然后拿了衣服去洗澡,又用了快小半个钟。 “还没睡?”回到屋中,见宋禹睁着双眼黑沉沉的双眼望着自己,他微微一愣,随口问道。 “等你呢。”宋禹笑。 家俊轻笑,默了片刻又道:“我没事。” 宋禹没说什么,只依旧望着他。 家俊从床尾爬上内侧自己的床位,大约是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转头看向他,又重复一句:“我真没事。” “我知道。” 家俊靠在床头,过了一会儿,才怅然般叹了口气:“冬哥一走,秋哥肯定也不会继续留在周家班。周家班一下少了两员大将……虽然知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但真的将近,还是有点难受。” 宋禹握住他的手,道:“你不用太难过,电影圈这么大,徐氏没了还有李氏王氏,周家班没了,只要武行还在,兄弟们就不会没饭吃。”说着又扬眉一笑,“你就更不用说了,肯定能在这行大有所为。” 家俊低头看了眼两人相握的手,笑说:“谢谢啊。” 宋禹道:“我不是安慰你,我是说真的。” 家俊道:“那更谢谢你。” 宋禹收回手,笑着躺下,伸伸胳膊,感慨道:“希望这部戏能顺利上映。” 虽然这注定只是一部七十分的作品,但借一点话题度,票房应该不会太差。而且这是自己第一次担当主角,无论如何,至关重要。 家俊伸手关了灯,淡声道:“嗯,我会亲自盯着胶片,直到被送去院线。” 接下来几天,家俊秉着人在胶片在的作风,全程盯着胶片。 周家班忽然停了工,武师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每天来练功房,等着三爷召唤。 过了两天,周家米宣布烧胶卷的是外人,周家班并无内鬼,算是让众人压抑的心情稍稍放松。而阿冬的受伤,在这时候也就变成一场不算突兀的意外,没有人会猜到发生了什么。 与此同时,周家班拍摄《少年陈真》时,剪辑房起火导致胶片被烧的消息,也很快传开,各小报添油加醋编造出好几种版本。 不过总还是绕不开徐氏和嘉运的争斗,说来说去,还是嘉运眼见周家班冒出个新人,想方设法打压。 不论真假和夸大其词,倒是让宋禹的名气,在《香江风尚》白露刊的热度消退后,又收到一波关注。 这场小小的火灾,也算因祸得福,成了免费宣传。 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周家班这部《少年陈真》胎死腹中时,一个星期后的月底,《火烧红莲寺》刚刚下映,徐氏院线忽然放出宣传,《少年陈真》准时接档全面上映。 宋禹少年陈真扮相的巨幅海报,一夜之间挂在了各大影院门口。 一时城中哗然,完全被勾起了兴趣,头两日的电影票甚至一票难求。 周家班算是给徐氏交出了一份满意答卷,虽然第二部戏时间未变,但徐氏追加了五十万投资,让周成忠稍稍缓了口气。 第二部戏是当下最热门的少林题材。 徐二少也算用心,先是用陈真回击刚放完霍元甲的嘉运,又因宋禹第一个走红角色是《火烧红莲寺》的邪僧,便专门开了这一部和尚戏。 依旧只有二十天来天的拍摄周期。 少林寺比起陈真难度更大,因为宋禹学得是红拳,跟少林功夫的拳法有很大差别,得一边拍一边学习。 而因为《少年陈真》正在热映,他除了拍戏,还要接受各路采访跑宣传,每天忙得脚不沾地。 这天晚上刚收工,难得没有安排宣传活动,正打算回去好好休息,不想,徐二少忽然莅临片场,接他去参加一个晚宴。 其实严格来说,周家班和徐氏只是合作关系,并非是隶属关系。自己是周家班的人,并不是徐氏的演员。 但周家班是靠徐氏讨饭吃,徐二少对周家班来,便是老板。老板的安排,没人会有有意见。 宋禹换上对方带来的一身衬衣西装,上了对方那辆宾士车。 不过在上车前,家俊将他拉到一旁叮嘱:“别喝太多酒,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宋禹笑:“放心吧,我有分寸。” 家俊自然是放心的,只是他在这行呆久了很清楚,一旦成为明星,面临的不仅是名利,还有诱惑……以及危险。 宋禹这样初出茅庐的英俊小生,在这糜烂的圈子里,被人觊觎的几率,并不比女明星少。 幸而宋禹并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单纯。 当然,他也并不知道,宋禹比他更了解。 行驶的车中。 徐本善笑眯眯打量着一眼宋禹,拍拍他的肩膀,道:“阿禹,今日这场晚宴,可是李生那边专门点名邀请的你。李生是香江排名前几的富豪,能参加他生日宴的宾客,非富即贵,你到时候可得好好表现,别带着你们武行那身粗野气。” 宋禹轻笑:“二少,我会好好表现的。” 徐本善满意地点点头:“你现在是电影明星了,即将要成为上流社会的人,跟你们周家班那班武师不一样,社交礼仪都得慢慢学起来。” 宋禹面上笑着,心里却是冷笑。 周家班为他们徐氏拍了多少电影,赚了多少票房?在这位老板眼中,却只是一群上不得台面的武夫。 不过他的话,倒也不是完全没道理。 他现在只有一点名气,以后想要自立门户,还得需要人脉和资金。 而名气就是他通往名利场的敲门砖。 今晚是一个开始。 李兆诚的晚宴就设在太平山半山别墅中,与其说是别墅,不如说是庄园,在寸土寸金的弹丸之地,足足占地上万平米。 几百平米的宴会厅,远比五星酒店更加奢华。 哪怕是对上辈子的宋禹来说,也是实打实的豪宅。 晚宴宾客并不算多,大概也就两百来人,一眼望去,非富即贵,作为徐氏代表的徐二少都显得很普通,更别提宋禹这个电影新人。 而让宋禹觉得奇怪的是,徐氏旗下众星云集,晚宴却只邀请了自己一个。 他跟着徐本善来到座位。 对方笑盈盈将他介绍给同坐宾客。这一桌都是文娱行业大佬,除了他一个演员和两个歌星,其他都是老板。 那两位歌星,宋禹认得,正是当下最当红的两位,这愈发让他狐疑,自己为什么被邀请来? 他坐下后,转头环顾了一眼,毫不意外的,看到了嘉运的唐运豪和田真,他们坐在隔了好几个桌子的另一桌,显然是晚宴安排者,刻意将两家对手分开。 倒是用了些心思。 不过他也没多想,因为晚宴很快正式开始,先是司仪和今晚的主人李兆诚讲话,感谢宾客莅临,然后便正式开餐。 琳琅满目的美食,暂时占据了宋禹所有的心思。毕竟来这里小半年,还没好好享用过美食。 到了晚餐后半程,司仪开始活络气氛,走下来邀请歌星上台为大家唱歌助兴。 宋禹桌上两位歌星,欣然上前,想必是一早就安排好的。 富豪请歌星参加私人晚宴,跟旧时唱堂会性质差不多。 对富豪来说,任何时代的明星,都带着赏玩的性质。 当然,原本就是银货两讫的事,也没什么好不平。两位歌手在宴会唱一首歌,至少能拿到几万块的红包。 好在自己只是个演员,表演的事跟他无关。 但显然,他是有点过于乐观了。 不想,等两位歌星献唱完毕,那站在桌旁的司仪,忽然看向他,道:“咦?这位不是我们最近当红的少年陈真么?据我所知,林生非常喜爱武打片,难得陈真在,不如为大家打一套功夫,让我们看看和电影里有什么不同?” 宋禹没料到这混蛋司仪竟然cue到自己。 他说完,旁边便有人鼓掌起哄:“来一个!” 在生日宴给人表演功夫,倒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无非是给有钱人助兴罢了。何况他现在还只是个刚走红新人演员,这种要求并不过分,指不定待会儿还会有大红包收。 但一个演员表演功夫,和歌手唱歌性质到底不一样。 他看着满宴厅高高在上的富贾名流,便本能有些抗拒这种耍猴般的表演。而且他瞥到了唐运豪和田真似笑非笑的表情。 他明白了,这司仪肯定是收了人好处,故意让自己在这种名流晚宴中被人“赏玩”。 徐本善见他半晌不动,笑呵呵催促道:“阿禹,还不快去!” 面上虽然笑着,但眼神却分明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犀利。 宋禹笑了笑,站起身,看向远处的唐运豪和田真,笑道:“功夫一个人表演没意思,不如……” 他原本是要拉田真下水。 但话音还未落,忽然李兆诚那桌站起一道身影,转头看向他,笑盈盈将他打断:“是啊,一个人表演有何意思?”说着又环顾了宴厅,笑着继续道,“来,多谢各位赏脸莅临家父寿宴,接下来是舞会时间,希望各位玩得开心!” 此人看着二十多岁,面容俊美,身形挺拔,穿一身剪裁合理的黑西装,打着领结,看过去矜贵完,又淡淡看了眼宋禹,然后转身抬手朝前方乐手示意了下。 悠扬的音乐声响起,闪烁的灯光落在舞池。 男人绅士弯下身,伸手邀请身旁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拉着人率先滑入舞池。 经过这一茬,自然没人再在意宋禹的表演。 桌上的宾客,陆陆续续离席进入舞池。 不管对方是有意还是无心,但客观上都为宋禹解了围,他重重舒了口气。桌上人陆续起身离席,徐本善也邀请了一位女士,走向舞池。 坐回座位的宋禹重重舒了口气,为自己倒了一杯香槟,仰头灌了一口。 “怎么不去跳舞?”一道声音传来。 宋禹抬头,一张容光焕发的俊脸,落入眼中,正是刚刚那位青年。 他慌忙站起身伸出手:“李公子,你好!” 李家作为香江四大豪门之一,哪怕他没刻意关注,也知道李兆诚有两子一女,除了长子李云瀚已成年多时,另外两个还是十来岁的孩子。 刚刚他有注意过,这男人就坐在李兆诚身旁,另一侧一个华贵的中年妇人,也是青年刚刚邀请跳舞的女人。 这妇人是李太太。 如果自己没猜错,这人便是李家大公子李云瀚了。 55-60 第五十五章 李云瀚对他认识自己并未意外, 伸手与他握了握,笑道:“初次见面,没想到宋先生比电影里更英俊。” 宋禹道:“李公子谬赞了。” 李云瀚又问:“要去跳舞吗?” 宋禹笑着摇摇头:“我不太会。” 李云瀚皱皱鼻子, 笑道:“交谊舞是没什么意思, 我们年轻人还是更适合迪斯科。”说着,环顾了四周, “既然宋先生不爱跳舞, 我也正要出去透透气,要不然我带你去我家花园逛逛?” 宋禹在娱乐圈十几年,被同性示好是常事。但他不至于自恋到, 将这位豪门公子善意的邀请, 当做对自己别有用心的示好。 何况这可是香江豪门四大豪门之一的长公子,与他结识, 对自己未来发展, 百利而无一害。 于是他粲然一笑:“会不会麻烦李公子?” “怎么会?”李云瀚笑道,“实不相瞒, 我是宋先生影迷。宋先生愿意参观我家花园,是我的荣幸。” 宋禹道:“李公子太客气了,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 他随李云瀚出了宴厅, 沿着一条鹅卵石小径走了几分钟,穿过两个荷花池,才抵达李家的后花园。 这花园是一大片绿色草坪,边上几个别致的花坛里种着各式各样的花,此刻已经秋天,仍旧花团锦簇。 花园其实并不算多特殊, 特殊的是这花园实则是个绝佳的观景台,一眼便能看到静谧广阔的海景。 宋禹走上前, 趴在栏杆边,笑着感慨道:“这可真是个好地方!” 李云瀚在他身旁站定,笑说:“嗯,这栋房子是家父专门为家母建造的。” “令尊令堂真是一对贤伉俪。” 李云瀚但笑不语。 过了片刻,宋禹又笑着轻描淡写道:“刚刚还要多谢李公子。” 李云瀚挑挑眉,歪头看他,表示不明所以。 宋禹轻咳一声,道:“就是我这个人对着镜头演戏没问题,但当众表演就有点不大习惯。” 李云瀚笑:“我明的,毕竟你是电影演员,不是歌手。是我们安排不周,回头我去批评司仪擅作主张。” 宋禹道:“李公子言重了,司仪也是为了活跃气氛。” 李云瀚笑了笑,忽然想到什么似的,道:“对了,我比你也大不了几岁,叫我凯文就好。” 香江人爱用英文名,尤其是这种上流社会的年轻人。 宋禹从善如流:“好的凯文,你叫我阿禹就行。” 李云瀚笑着对他伸出手:“阿禹,很高兴认识你。” 宋禹再次与他握了握手:“我也是。” 李云瀚第一次见到宋禹是在《香江风尚》白露刊的封面,因为几张照片,便对人来了兴趣,专程进到电影院去看了《火烧红莲寺》,虽然只有很少的戏份,却也给他留下深刻印象,总觉得这个新人演员有些与众不同。 前几日又看了他主演的新片《少年陈真》,片子不算多好,但他的表演,无论是文戏还是武戏,都相当老道,于是就萌生了见见本人的打算。 他看过的对方资料,才来香江不到一年的大陆仔,才十八岁,想来没怎么上过学,又是武行出身,约莫只是长相和演戏有天赋,本人其实是个没什么内涵的草包。 不想,这会儿聊下来,竟发觉他言谈举止都极具涵养,远超自己预想。为了确定不是自己错觉,他又轻描淡写将话题引到电影。 这可是宋禹强项,两人从动作戏聊到剧本,又从香江电影聊到好莱坞,李云瀚甚至还故意随口用了几个英文名词,对方竟然全听得懂。 于是越聊越投机,不知不觉就半个钟过去。 宋禹看出这位豪门少爷是个电影迷,秉着将这人发展成自己人脉和资源的打算,努力让这场对话相谈甚欢。 而根据对方脸上越来越明显的笑意,自己显然做到了。 及至有佣人过来,道:“大少爷,宴会要散了,太太正找你呢。” 李云瀚这才依依不舍地结束话题,道:“嗯,我这就过去。”说着,又对宋禹做了个有请的手势。 两人回到宴厅,宾客已经散了大半。 问题来了,宋禹发觉徐二少竟然抛下自己先离开,这里可是没有公交抵达的半山,走到打计程车的地方,至少都得十几分钟。 他在心中狠狠问候了一遍徐二少。 就在他准备离开时,与母亲说完话的李云瀚走了过来,转头四顾了下,道:“咦?徐少走了吗?没等你?” 宋禹无奈地摊摊手:“可能他没看到我,以为我先走了。” 李云瀚点点头,笑道:“都怪我拉着阿禹你聊天,忘了时间。”说着从口袋中掏出一枚车钥匙晃了晃,“我也要回去,正好送你。” 宋禹微微一怔:“回去?” 李云瀚笑说:“我已经二十三岁,和父母同住几多不方便。” 宋禹笑着点点头:“原来如此。” “走吧。”李云瀚挑眉轻快道。 这位豪门公子性格似乎还不错。 李云瀚的座驾是一辆宝蓝色法拉利跑车,倒是符合他年轻豪门公子身份。 宋禹坐上副驾驶,系好安全带,在车子缓缓驶出李家庄园后,才响起报了自己地址。 “你住新界?” “嗯,暂时住在周家班宿舍。” “一个人住?” 宋禹道:“和周家班的兄弟一起。” “哦。”李云瀚点点头,似乎来了兴趣,“你们龙虎武师到底是真功夫,还是花拳绣腿?” 宋禹笑道:“那要看你怎么定义真功夫了,飞檐走壁那自然是假,但正常的拳脚功夫,我们龙虎武师肯定都是有点的。” “我看你在戏里拳脚很漂亮?你练过什么武功?” “北派红拳。” 李云瀚点点头:“好像香江武行,南派功夫更多?” “没错。”说着,宋禹笑望着他,“凯文你对电影行业好像很熟悉?” 李云瀚轻笑:“嗯,我从小就很喜欢看电影,如今香江电影业正蓬勃,我打算试试投资电影,就先多了解一点。” 宋禹双眼一亮。 李云瀚又说:“不过暂时也就是想想,等遇到真正的好项目再说吧。” 果然是条可以抱一抱的金大腿。 他忽然想起来,温驰骏有个投资人就叫凯文,只是在书中没什么戏份,只知道很有钱。所以他见到李云瀚时,并没有将两人联系起来,直到他说想投资电影,才提醒了他。 他忍住心中雀跃,佯装不经意问道:“对了凯文,你是不是有个朋友叫温驰骏?” 李云瀚奇怪地看他一眼:“温驰骏?我不认识啊!为什么这么问?” 宋禹道:“哦,那是我记错了,之前好像看到小报上写,李家大公子和什么俊公子,同在英国留学。” 李云瀚道:“你是说杨氏地产的杨文俊吧,小报上乱写的,我和他虽然同在英国留学,但并非朋友。” “哦。”宋禹点头,“我也不清楚,就是不知什么时候瞥到过一眼。” 李云瀚笑:“小报成日给我们这些所谓的豪门编故事,看看就好,千企唔当真。” 宋禹本就是信口胡诌,自然也就是敷衍点头。 想到李云瀚也不认识温驰骏,不得不开始怀疑自己这趟穿越,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温驰骏身边的人,已经陆续出现好几个。 大明星钟鸣生,左膀右臂陈诺,现在又有了这个投资人凯文。但三人竟然没有一个认识温驰骏。 香江只有这么大,这个原书中叱咤风云的大男主,却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在想什么呢?”觉察他的沉默,李云瀚随口问。 宋禹笑着摇摇头,抬手捏了捏眉心:“没什么,就是有点累了。” 李云瀚道:“我听说你们周家班在赶新戏,你白天拍了一天戏吧?” 宋禹点头,笑说:“是啊。” 李云瀚问:“那我提速了,争取早点把你送到家。” 宋禹还没回答,身下跑车忽然发出一声轰鸣,原本的七十迈直接飙升到一百多迈。 八十年代的高级跑车性能,至少在速度上,比起几十年后,不遑多让。 在跑车高速的行驶中,两人都没再说话。 及至二十分钟后,车子咔嚓一声,在周家班门口停下。 “到了!”李云瀚轻快地吹了声口哨。 宋禹舒了口气,解下安全带:“多谢。” 李云瀚摇头:“唔使客气啦。”在宋禹推开门要下车时,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叫住他,“阿禹,等等!” 宋禹转头:“还有事?” 李云瀚笑说:“其实今晚,是我借着我父亲名义邀请你的。” 宋禹自然早已猜到,全徐氏的明星,就邀请了自己一个,显然不可能是寿星李兆诚所为,而这位李大公子又自称是自己影迷,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邀请了。 他能感觉到李云瀚对自己的兴趣,但这种兴趣并未掺杂别有用心,就是单纯与电影有关罢了。 能从两部并不算上等的电影,如此认可自己的表演。 他对李大少爷的眼光表示予以肯定。 宋禹笑了笑道:“能被凯文你邀请,是我的荣幸。” 李云瀚笑了笑,从手套箱中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他:“这是我的联系方式,阿禹有事随时Call我。” 宋禹接过名片看了眼,点点头,从裤子口袋掏出自己的名片,与对方交换。 李云瀚接过来,看着名片,展眉一笑:“等下次阿禹电影再上,我一定去包场。” 宋禹笑:“那我就提前说谢谢了。” 说罢,他推开门下车,退回到路边,目送跑车绝尘而去,消失在夜色,才握着手中名片,不紧不慢转身,走到大门前。 正要抬手敲门,面前铁门忽然从里面咯吱一声打开。 宋禹吓了跳,但很快看到门后家俊高大的身影。 “你怎么在这里?” 家俊淡声道:“听到车声,猜想是你回来了,就下来给你开门。” “哦。”宋禹笑盈盈走进门。 楼道只有一盏暗灯,却也叫家俊看出少年脸上轻快的神色。 家俊轻咳一声,状似随口问:“我看送你回来的车,不是徐二少的。” 宋禹摆摆手:“别提了,我就去宴厅外待了会儿,徐本善就丢下我自己先走了,幸好李公子开车送我回来。” “李公子,哪位李公子?” 宋禹道:“就李兆诚大公子。” “李云瀚?” “你认识?” 家俊笑:“李家大公子谁没听过?人称香江四少之首。这位大少爷竟然亲自开车送你回来?” 宋禹道:“他说他是我影迷,而且今晚宴会就是他邀请的我。” “难怪。” 宋禹伸了伸懒腰,自然而然抱住对方手臂,懒洋洋掉在他结实的胳膊上,瓮声瓮气抱怨:“家俊,你都不知道今晚在宴会,我差点倒霉。” 家俊任由他将半个身体的力量,压在自己手臂上,歪头看向他,问道:“怎么了?” 宋禹撇撇嘴:“晚宴司仪竟然Cue我,让我去表演一套功夫,把我当什么了?我猜是嘉运那边的人搞的小动作,想要羞辱我。最可气徐本善不仅不帮我解围,还催我去表演。” “后来呢?” 宋禹道:“幸好凯文替我解了围。” “凯文?” “就是李公子。” “哦,是吗?” “是啊。” 家俊没再说话。 回到三楼,宋禹赶紧洗了个战斗澡,然后一头瘫倒在床上。只是还未睡着,忽然又想到什么似,从衣服里掏出李云瀚的名片,凑到家俊身旁趴着道:“虽然晚宴有点不愉快,但也不是没收获。” 家俊扫了眼他手中的名片,淡声道:“因为认识了李公子?” 宋禹点头:“是啊。” 家俊闭上眼睛,没再说话。 宋禹蹙眉道:“你怎么反应这么平淡?” 家俊撩起眼皮看向他:“嗯,恭喜你认识豪门大少爷。” 宋禹眉头蹙得更深:“家俊,你有点不对劲哦?” 家俊淡声道:“你看错了。” 宋禹笑眯眯道:“家俊啊家俊,你不会觉得我是想要攀龙附凤吧?” 家俊望着他不说话。 宋禹嘿嘿一笑:“没错,我就是!” 家俊依旧看着对方,少年发间还带着一点水汽,黑眸亮晶晶望着自己,表情里是小狐狸般的狡黠。 家俊只觉心中像是被羽毛拂过一般,酥酥麻麻。 他怔了片刻,终于轻笑开,问道:“你想说什么?” 宋禹指着名片道:“我之所以说今晚有收获,是得知这个李公子想要投资电影。你想啊,万一徐氏关闭电影业务,我们就得另谋出路,如果有人投资,我们便能自立门户,不用想着去投奔其他电影公司。” 家俊望着他,默了片刻才道:“你就是因为这个高兴?” “不然呢?” “我以为你是因为单纯认识李云瀚这个人。” 宋禹不以为意撇撇嘴:“认识个豪门公子有何值得高兴的?他有钱是因为有个好爹妈。”说着翻过身,往对方身旁一靠,“家俊,我们没有好出身,但只要努力,靠我们自己,未来也会很有钱。” 第五十六章 虽然宋禹对未来很乐观, 但眼下除了有了名气之外,情况也实在不算太好,尤其是周家班, 看着有戏拍, 但收入却是骤降。 两部戏的预算这么少,连他这个主角的片酬也只有三万, 其他武师的酬劳, 自然也比往常砍半。 整个周家班已经开始勒紧裤过日子。 好在《少年陈真》票房不错,在同期没有能打的片子前提下,拿了月度票房冠军, 预计票房能有几百万, 但要拿到分红还不知要等到几时。 至于下部少林题材,宋禹是完全不看好。《少年陈真》还能借着话题热度, 让观众走进电影院。等到下部, 观众对他这个新人的好奇减退,票房的好坏就完全只能靠电影质量了。 而这部戏的质量, 显然不会太好。 加上徐氏运气好一连盘活了两部戏,嘉运肯定要有所动作,应该很快就有好片上映, 和下部戏对打。 对他来说,影响倒是不大,毕竟名气已经有了。但徐氏和周家班,回的这波血,又得流失。 * 这天傍晚收工,正要从片场离开, 宋禹的呼机响起。 “有事?”家俊见状随口问。 宋禹拿起看了眼号码,道:“凯文……哦就是李云瀚Call我, 我去回他电话。” “嗯。” 宋禹来到办公室去回电话,那头很快接听。 “阿禹,忙吗?” “刚收工。凯文,你有事吗?” “是这样的,我手下有一家商场明天开业,想邀请你来剪彩,不知方不方便?”李云瀚在电话说道。 “几点?” “差不多十点。” 宋禹想了想明天的戏,上午自己只有一场,只要拍摄顺利,应该没问题,于是点头应道:“行,没问题。” “好,你明天在片场吧?我九点派车去接你。” “没问题。” “那明天见。” “明天见。” 宋禹挂上电话,挑了下眉头。之所以答应李云瀚剪彩,一来是因为维系关系,二来也是赚点外快。 做明星除了片酬,商务活动本就是一笔大收入。 周家班算是他的经纪公司,但周成忠只擅长拍戏,班里又没有明星,对商务一窍不通。至于徐氏,自己作为周家班的成员,商务活动的报酬,跟他们无关,所以也不会刻意为他接洽。 所以自从上《香江风尚》到现在已经两个月,他一个正经商务活动都没有。 李大公子邀请自己去剪彩,算是帮他开了个头。 正转头准备出门,却见家俊不知何时站在门口,他微微一愣,道:“李云瀚邀请我去给他商场开业剪彩,我需要跟三爷请示吗?” 家俊道:“周家班不干涉成员接私活,你跟我报备一声就行,我明天陪你一起去。” 宋禹笑道:“那太好了。” * 翌日,顺利拍完上午的戏份,才刚过九点。 宋禹拿下头套,换上正装,对着镜子打理头发——这回虽然演和尚,但徐氏那边交代他不要剃头,以免影响下部戏,所以这部戏他用了头套。 “我给你弄吧。”刚拿起摩丝准备往头上喷,家俊忽然从后面走上来。 宋禹对着镜子朝他笑了笑,将手中梳子和摩丝递给他:“吹得有型一点,毕竟是要给人剪彩,不能看起来像个少年仔。” 家俊轻笑,一边给他打理着头发,一边淡声道:“你对李公子的事,还挺上心。” 宋禹笑:“毕竟要拿红包的嘛。” 虽然没谈报酬,但明星剪彩市场价大都是一万到十万不等,自己现在的名气,应该也在市场价内。 家俊在剧组身兼多职,时常也负责师兄弟的造型,对打理头发也很熟练,很快就给宋禹弄出一个成熟帅气的三七分头。 宋禹对着镜子左右照了照,颇为满意地点点头道:“家俊,你这手艺,去哪里不用担心饿着。” 家俊笑了笑,将梳子放好,淡声道:“走吧,别让人久等了。” “嗯。” 李云瀚派来的车在片场门口已经等了好一会儿,是一辆崭新的奔驰。 宋禹看着这辆在后世称之复古款的豪车,感叹道:“家俊,等有钱了我们也赶紧买一辆车。” 家俊一愣,邪乜向他:“我们?” 宋禹似乎没意识到这个说法有什么问题,点头道:“虽然周家班有车,但毕竟是公共的,我们要做私人使用时,就没那么方便。所以还得尽快有自己的车。”说着又嘿嘿一笑,“再说我是明星,连自己的车都没有,多没面子。” 家俊失笑:“嗯,那就努力点。”想了想又道,“你要是想搵钱,我回头去给你接点私活。” 宋禹原本就已经将家俊当经纪人,也相信他的能力,于是笑着点头道:“行,多多益善。” * 李云瀚的新商场,在九龙尖沙咀最繁华的街道。 被人领到休息室时,宋禹看到里面的李云瀚,笑着上前打招呼:“凯文,我是不是太迟了?” 李云瀚笑着迎上来,没有死板地和他握手,而是亲热地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不迟不迟,还有十几分钟呢,足够饮杯茶润润嗓子再出去。” 第一次见到李云瀚是晚上,和白日再见,又有些不同。没了灯光和夜色,对方模样更加一目了然。 宋禹不动声色打量对方。 今日的李大公子穿一身名贵西装,身材颀长,五官俊朗,是个标准的偏偏贵公子模样。 而李云瀚同样也在打量着宋禹。若是只看脸,白天的他比那晚看起来更年少,但在发型和西装的加持下,气质又是足够的成熟,与今天的剪彩活动丝毫不会违和。 与此同时,他也看到了跟在宋禹身后的家俊,先是因为对方身形容貌微微一怔,继而又试探问:“这位是……你保镖吗?” 宋禹笑:“哦,这是林家俊,我们周家班的,三爷义子,也是我的经纪人。” 娱乐圈经纪人制度是好莱坞的产物,如今在香江才刚刚萌芽,但李云瀚对电影行业很了解,想必对这个职业不会陌生。 他点点头,笑着对家俊伸出手:“你好,我是李云瀚,叫我凯文就好。” 家俊握住他的手,彬彬有礼道:“你好!” 李云瀚对上他那双深灰色的眸子,也不知为何莫名有点心虚,却又不知道心虚什么。 但他也没多想,毕竟还有很多事等着他。 宋禹随便喝了口茶,便随李云瀚来到商场门口,开始今天的剪彩仪式。 这种活动他不算陌生,以前虽然不喜欢,但架不住人情,每年也会参加过一两次。 剪彩五个人,除了宋禹这个明星,便是商场高层和官员,他虽然年少,但气度从容,完全没有任何怯场,在几人中,颇有几分鹤立鸡群。 家俊站在人群中默默望着已然已经开始闪闪发光的少年,嘴角不由自主勾起一个弧度。 只是在彩带被剪开,鞭炮声响起时,却见李云瀚忽然凑到宋禹耳畔,不知说着什么,然后两人一起笑开。 家俊嘴角的弧度又落下来,恢复惯常的冷峻。 * 仪式结束,宋禹又被工作人员领回休息室休息。 刚坐下,一口茶还未喝完,便见李云瀚急匆匆走进来:“阿禹,今日实在太忙,没空招呼你,你看你最近何时有空,我们一起吃个晚餐?” 宋禹还未开口,家俊已经替他答道:“不好意思李公子,最近阿禹的戏要赶进度,今日剪彩也是临时抽空出来,等阵就得回剧组。只怕近期都没有空。” 宋禹挑眉看向他,这家伙经纪人角色挺顺手的嘛。 他笑着接话:“是啊,凯文你也知,我们最近一个多月拍两部戏,每天早上五六点开工,晚上八九点收工都算早的。” 李云瀚点点头:“这样啊,那就等阿禹你这部戏拍完再说。” “嗯。” 李云瀚还有很多事要忙,对两人挥挥手:“我出去忙了,你们喝完茶再走。”说着对旁边一个助手模样的人,道,“好好招待。” 待他离开,那助手彬彬有礼上前,拿出两份点心礼盒放在宋禹面前的玻璃茶几上,礼盒上还有一只红包。 “这是凯文的一点心意。” 宋禹看着那厚厚的红包,客气地笑道:“凯文太客气了。”说着喝了口茶水,“行,那你们忙着,我们就告辞了。” 家俊则是已经尽职尽责将红包礼盒拿在手中。 助手道:“我让自己司机送你们回去。” 宋禹想了想,道:“不用了,我们想在商场逛一会儿。” “行,有什么需要宋先生来找我。” 宋禹笑着点点头,与家俊一起出了门。 今日商场开业有不少优惠活动,来来往往人很多,待走到一段安静处,家俊将红包递给他:“28888。” 宋禹点点头,对此表示挺满意:“你先拿着。” 家俊微微一愣:“你要买什么吗?” 宋禹道:“你跟我来就行。” 他领着家俊走进一间西装成衣店,是很有名的品牌,不知是不是太昂贵,这会儿倒是没什么人。 家俊随口问:“你要买衣服?” 自打走红后,宋禹添置了不少行头,暂时不缺衣服,他摇摇头道:“你去挑一身?” “我?” “嗯。”宋禹笑眯眯点头,上下打量他一眼,“你现在是我经纪人,要出去跟人谈工作,不能总穿T恤牛仔。” “不……用了吧。”家俊迟疑道,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回头我自己买 。” 宋禹轻笑:“那怎么行?你帮我打理工作,哪能你自己掏钱置办行头。”说着对店员招招手,“小姐,麻烦帮忙给我朋友挑一身合适的西装。” 店员是个年轻女孩,显然认出他,热情道:“好的,宋先生。” 男式西装款式就那几样,女孩很快根据家俊身形挑出一套。 家俊将手中东西交给宋禹,拿了衣服走进更衣室,很快又走出来。 他没穿过西装,总有点不自在,见宋禹盯着自己不说话,有些不确定地开口:“是不是不太适合?” 宋禹抱着手臂走上前,围着他转了一圈,肩宽窄臀的身材,天生就是衣架子,穿上西服,更是气质一绝。 他又忍不住伸手在他肩膀摸了摸,笑道:“适合,简直太适合了,家俊,你穿上西装靓仔得连我都要避让三分。” 家俊失笑:“当真?” “比珍珠还真。”说着朝店员伸手豪爽一挥,“就这套了。” 家俊换下衣服走出来,看到宋禹拿出红包里的钱付款,才想起来看价签。 看到上面“4900”的数字,差点两眼一黑,赶紧走过来,拦下宋禹付款的手:“这衣服我们不要了。” 宋禹斜睨他一眼,将他的大手拍开,抽出钱递给店员:“就这套了,麻烦包起来。” 店员笑盈盈道:“好的。” 毕竟店员认得宋禹,家俊也不好继续和宋禹争执,以免让他这个明星没面子。 等提着衣服袋子出门,他才压低声音道:“阿禹,这衣服太贵了,你自己衣服都没这么贵过。” 宋禹知道家俊一向节约,平时除了买书,没有任何烧钱的嗜好,衣服鞋子永远那几件换来换去。 他笑着拍拍对方手臂:“家俊,以后你要帮我谈工作,你就是我的门面,代表的是我,自然不能随便穿穿。”说着又大手一挥,“走,我们再去买双好的皮鞋。” 第五十七章 这一趟剪彩的收入, 宋禹为家俊置办了一身行头,花掉将近一万块,自己留了一万, 剩下的回去全给周家班的人发了红包。 一来是犒劳大家的辛劳, 二来是自己出来接私活赚快钱,难免容易让人产生眼红心理, 这就需要给点好处安抚。 果然, 收到红包的众人很开心,都祝他多接活多赚钱。 晚上回到宿舍,洗漱之后, 宋禹翘着二郎腿躺在床上听广播, 家俊则小心翼翼将新买的西装挂在衣柜,爱不释手摸了又摸。 宋禹见状噗嗤笑出声:“家俊, 你别这么夸张, 不就是一套西装么?” 家俊回头看他一眼,将柜门关上, 爬上床笑道:“五千块的西装呢,比我一个月薪水还多。” 宋禹道:“这才哪里到哪里?以后不仅五千块的西装,五万块钱的我也会让你穿得起。” 家俊在枕头躺好, 歪头勾着嘴角望着他。 宋禹见他半晌没说话,转头对上他那双深灰色眸子:“点嘛?” 家俊看着他他笑盈盈的俊脸,心中忽然升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潮涌,热浪一般将他整个人裹挟,以至于浑身都热起来。 他猛得伸手将人拖过两张床之间的楚河汉界,紧紧抱进怀中。 宋禹一时不妨, 对方力气又实在是大,只觉身体猛得一晃, 已经落入一个炙热的怀抱中。 “阿禹,我们一起努力!”家俊抱着他哑声道。 宋禹被他抱得太紧,一张脸几乎贴在他脖颈处,鼻息间全是对方沐浴后的清新气息。他轻咳一声:“家俊,不就是一套衣服么?你也不用这么激动吧?你之前帮我那么多回,我都没好好感谢你。何况没有你的帮忙,我怎么可能现在就演上主角,还被人请去剪彩。” 家俊本只是心中莫名的热潮,控制不住想要拥抱对方,但此刻人在自己怀中,稍稍一垂眸,落入视线的便是对方白皙光洁的下颚和脖颈。 他忽然觉得有点口渴,脑子也变得混沌,下意识想要凑上去舔一口。 然而就在他低头要快要贴到宋禹脖颈时,忽然像是被电到一样,一个激灵清醒过来,飞快将宋禹松开,迅速朝里面翻了个身,与对方隔开,然后拉上被子盖在腰间,板板正正平躺好。 宋禹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行为,弄得莫名其妙,伸手碰了碰对方手臂,问道:“你干嘛呢?” 家俊被他一碰,不由自主战栗了下,好在动作轻微,并未叫宋禹觉察。 “哦。”家俊轻咳一声,“我今天下午约了两家公司,他们有意找你做广告,我明天去跟他们谈一下。” 宋禹惊讶:“这么快?” 家俊道:“你现在电影上映,正当红,很多商家有意向的。不过打广告这件事,不能随便接,还得先考察。” “嗯。”宋禹退回到自己床位,笑说,“那就麻烦你了。” 大概是老天爷看他孤身一人闯香江不容易,所以派了家俊来帮自己,而且这个人只是单纯对自己好,并没有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 他伸手关了灯:“睡吧,明天得早起拍晨戏。” “哦。” 屋内暗下来,贴着墙边的家俊,默默朝中间挪动一点,转头在黑暗中看向近在迟尺的人。 其实什么都看不清楚,但他睁着眼睛凝望了许久,直到对方低沉的呼吸响起,他才阖上眼睛睡去。 接下来几天,拍戏间隙,家俊便换上那身西装,出去帮宋禹谈工作。 宋禹没见过他和那些老板是如何打交道的,但短短几天,谈下三个知名品牌的广告,两场活动的嘉宾。 报酬几近比肩当下的一线电影明星。 自己果然没看错人。 就家俊这能力迟早也要成为大佬。 宋禹干脆将这些报酬都让他帮着管理。一来是他从前财务都是经纪人和理财顾问负责,自己很少打理财务。二来家俊身兼周家班会计出纳,对打理财务很在行,交给他没什么好担心。 当然,除此之外,也有一点小心思。 要让一个人全心全意帮自己,最好的方法就是让对方感受到自己百分百的信任。 徐氏和周家班的前途已经确定,其他人他管不了,但家俊是一定要留在自己身边的。 第二部戏在月末准时拍完,接档《少年陈真》上映。如宋禹所料,观众不再因为好奇他去进影院,重新回到影片质量,上映两天后,因为反响平平,票房一天比一天低。 嘉运同期上映一部僵尸片,一时开创僵尸题材的热潮,再次回归电影霸主的位置。 与此同时,徐氏最近上映的其他两部戏,也都票房扑街。徐氏缩减新片数量,周家班其他武师,还能去其他剧组开工,宋禹则一时没了戏演。 好在,家俊给他谈下的外快工作,已经远超片酬,不至于再像从前做武师时,手停口停。 而且以徐氏现在的能力,根本开不了什么好片子,他也不愿继续演烂片消耗自己。 要真正成为业内和观众认可的电影明星,还得尽快有一部好作品傍身。 没想到,这个机会很快来临。 导演赵彻新片开始选角。 香江电影在七九年左右进入新浪潮时代,一批年轻导演打破原本传统,涌现许多风格新颖的佳作,无论是题材、艺术性、思想性,都较之前的流水线电影,的有了很大的突破,虽然票房并未创过多少佳绩,但很受业界和年轻人的追捧。 赵彻便是其中领军人物。 他这部戏选择与徐氏合作,但演员是自己亲自选角。 而宋禹之所以瞄准这部戏很简单,因为赵彻目前在主流市场,还未成为票房的顶级导演,但在原书中,日后会成为暴力美学宗师,电影界的传奇人物,甚至在好莱坞站稳脚跟。 不过据说这人性格乖戾,非常难搞。 “你不用紧张,赵导虽然脾气古怪,但很看重才能。你戏好就没问题。” 赵彻的工作室外,家俊见宋禹难得神色严肃,低声安抚道。 宋禹回神,笑说:“我没有紧张,只是在想一个问题。” “乜问题?” 宋禹摇摇头:“走,进去吧。” 他走上前敲了敲门。 “进来!” 宋禹推开门,只见里面一间宽敞的办公室里,一个男人正坐在沙发,对着一台电视看录像。 等人进来,他随手将电视声音关掉,抬头朝两人看过来,眉头一挑:“怎么?林家俊,想通要做演员了,来我这里试戏?” 赵彻之前与周家班合作过,认识家俊不足为奇。 家俊摇摇头:“不是我,是宋禹,之前跟你说过的,我们周家班的动作演员,之前刚上过两部主角戏,你应该认识的。” 赵彻显然没看过这两部戏,他上下打量一眼宋禹,扯了下嘴角,哂笑道:“你们周家班给我推人,也稍微看看我的要拍什么?我这部戏是拍潶社会,你看他像烂仔吗?男二反派已经定下宗荣,一拳能把你这位弟弟仔打出二里地。” 宋禹其实也有点苦恼,长得太英俊加上年纪小,目前确实有点限制他戏路。赵彻口中的宗荣,他也认识,是动作片里黄金反派,标准硬汉,功夫一流,据说之前是某个社团的双花红棍。 这种人拍潶社会题材,只需本色演出,再合适不过。 家俊道:“赵导,人不可貌相,阿禹是龙虎武师出身,功夫在我们周家班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赵彻显然不信,直接站起来挥手赶人:“走走走,我说不合适就是不合适。” 宋禹还未说话,已经和家俊一起被赶出门外。 砰的一声,房门毫不留情在两人跟前关上。 这家伙真是一点没礼貌啊。 他倒是有心理准备,不过看到他被轻视,家俊却不能忍受,沉下脸道:“走吧,不拍也好。真要拍上,你指不定要在这人手下受多少气。” 宋禹摇摇头,抬手敲了敲门。 过了片刻,门才从里面被打开,赵彻不耐烦的脸露出来,骂道:“仲有咩事啊?弟弟仔——” 宋禹弯唇一笑,忽然伸出手攥住他肩膀,一个巧劲便将他人反压在墙上,对方顿时大怒,却怎么也挣脱不开。 “你做乜?快放开!”赵彻气急败坏吼道。 宋禹气定神闲道:“赵导,以貌取人可不是个好品质!我劝你收回弟弟仔这个称呼。” 说着手上用力,将人直接推入屋内。 赵彻想反抗,却发觉毫无反抗之力,很快人就被摁倒在沙发。 宋禹又随手抄起桌上烟灰缸抵在他额头上,一脸邪气道:“赵导,别乱动!我敲下去,你的脑袋可能就要开花了。” 赵彻气得双颊涨红,看着那张俊美的脸上,露出的戾气和危险,只能朝家俊大叫求救道:“林家俊,这人是潶社会吗?你赶紧让他住手!” 宋禹勾唇笑了笑,将烟灰缸放回茶几,松开攥着对方的手,轻描淡写拍了拍,恢复正常表情,不紧不慢问道:“赵导,我刚刚像潶社会吗?” 本来要跳起来怒骂的赵彻,蓦地一怔。 第五十八章 家俊抱臂靠在房门口, 冷峻的脸上浮上一丝浅笑,淡声道:“赵导,我说了人不可貌相。” 赵彻这才回神, 刚刚这后生仔是在跟自己演戏, 而自己也确实被他带入戏中,一时唬住。 他沉下脸看向旁边, 已然恢复正常神色的宋禹, 分明就是个青涩的少年,与刚刚的狠厉还哪里有半点相似。 赵彻稍稍坐正,随手抄起沙发上剧本, 丢给对方:“要试戏对吧?就演第一场。”说着抬手看了眼腕表, “给你五分钟做准备。” 宋禹准确无误接过剧本,低头翻开。 这第一场戏, 是主角对着佛像的一段超长独白。 台词足有小两百字。 他勾了下嘴角, 集中注意力飞快浏览。从影十几年,背台词是基本业务能力之一, 而且他的演技一向是方法派和体验派的结合,感受人物后,台词常常扫一眼就能记个大概。 在来试戏前, 家俊已经给他打听了赵彻这部戏是要拍什么,所以看到台词很快就带入。 “好了!” 五分钟不到,他便啪的一声阖上剧本。 赵彻挑挑眉不以为意地抬抬手道:“行,开始吧!” 宋禹退后一步,转头看了眼犹靠在门口,神色冷然的家俊。对方朝他点点头, 因为是在安抚他,但因为是个面无表情的冰山脸, 就连了解他的宋禹,也实在是有点难以体会。 他暗自笑了笑,转身走到墙边,那里有一尊观音像。影视行业拜关帝拜四方,很少见谁供奉观音的,赵彻确实有点与众不同 他对着观音像鞠了三躬。 赵彻要拍的这部潶社会题材是根据现实改编,主角原型是香江三合会大佬章文南,讲的是他发家史与覆灭史。 章文南是六十年代香江最大三合会潮汕帮的龙头坐馆,势力遍布整个东南亚,一度被称为“九龙皇帝”,直到七四年廉政公署成立,失去保护伞的章文南,最终被以潶社会组织罪,被关入大牢,判处三十年监禁。 好莱坞潶帮片在七二年《教父》的问世,达到巅峰,而香江潶帮片作为电影黄金时代最重要类型之一,则是兴起于新浪潮电影开始后的八十年代,在这之前与潶社会相关的题材,都是奇情案件类。 原书中,赵彻正是潶帮片的代表导演之一。 只是如今章文南尚在人世,虽然坐在大牢里,但外面必然还有他不少门徒子弟。现实世界讲潶帮大佬的电影《跛豪》,也是在原型过世后才拍。 而赵彻现在就拍,只能说胆子够大。 实际上,文中有提过,这部戏早年拍摄过一次,但遇到困难难产,后来他和温驰骏合作时,才顺利拍出来,成为他的口碑代表作之一。 难产的这一次,应该就是现在。 但宋禹想的是,如果主角换成自己,也许这部戏的命运就改变了呢? 他个人的力量确实有限,无法改变大事件的历史进程,比如徐氏和周家班的没落。 但改变一个人一部戏,应该还有可能。 毕竟他已经改变了自己以及钟鸣生钢牙旺原本在书中的经历。 而改变这部戏的命运,也是改变自己的命运。 他之前看过小报上写的章文豪生平,家俊又跟他讲过一些自己所知道的事迹,对这个人的形象性格心中有了一点眉目。 此时对着观音像,他按着自己对人物的理解,不紧不慢说着独白。半年过去,他的粤语已经非常标准,丝毫不影响他说台词。 两分钟的独白,不紧不慢,一气呵成。 原本看起来还像个男学生的少年,在这一刻完全变了个人,不是刚刚那种外露的狠厉,而是一种明显异于常人的从容不迫,以及隐隐的危险。 屋内一时陷入静谧,只有他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 他演完这一段,原本等着赵彻点评,但落音半晌,都未听到对方任何反应,只能转身狐疑地看向对方:“赵导……” 赵彻回过神来,望着他轻咳一声:“行,回去等通知吧。” 宋禹道:“赵导,我刚刚的表演您觉得如何?” 赵彻轻描淡写道:“一般般,在试戏的演员里并不算突出。” 宋禹不动声色地看着他,毕竟不是演员,这人脸上的微表情还是轻易泄露了心思。 他对自己是满意的。 这个人性格乖张,自己刚刚已经耍了一个手段,再步步紧逼,必然会引起对方反感,他思忖片刻,勾唇轻笑了笑:“那我就回去等赵导的消息了。” 说着挥挥手,走到家俊身边,拍拍他手臂,示意他与自己离开。 家俊有些不悦地看了眼赵彻,跟着宋禹出门。 走到楼下,家俊看了看他,开口道:“阿禹,这部戏演不了也没关系,虽然这题材拍出来肯定很多人想看,但章文南还在监狱好好活着呢,外面小弟多得是,指不定会被找麻烦,能不能顺利拍出来都不好说。” “但我想演!”宋禹抬头看向他,认真道,“徐氏现在能给我开的片子,一定都是小成本低质量,赵彻电影的投资方有好几家,他有才华不缺钱,加上这个胆大的题材,一定不会是烂片,必然会引起很大反响。如果我能演上这部片子,肯定会成为我 第一部真正称得上作品的电影。” 家俊望着他眼神中的坚定,抿抿唇点头道:“行!你想演我就帮你拿下这个角色。” 宋禹微微一愣,继而又挑眉笑问:“你怎么帮我拿?” 虽然他对自己的演技有信心,但毕竟形象有所局限,一场试戏显然还远不足以让赵彻敲定自己。 家俊淡声道:“反正会有办法。” 宋禹抬起手肘搭在他肩膀上,歪头看向他:“你不会找光头强他们来威胁赵彻吧?” 家俊木着脸斜睨他:“你想什么呢?我是那种人吗?赵彻连章文南都敢拍,又是会怕威胁的人吗?” 这一连串反问,弄得宋禹一噎:“那你到底打算怎么说服他?” 家俊道:“你不是说,我是你经纪人么?这是经纪人的事,你不用管。快过年了,你好好休息一阵子,等年后进组。” 宋禹好笑道:“你要做什么?总得要我知道吧,经纪人!” 家俊默了片刻:“到时候再告诉你。” 呦呵!还挺神秘。 第五十九章 宋禹上下打量他一番, 决定这次就全权交给他办。 试过戏之后,因为没进组,除了偶尔几个商务活动, 挣点外快, 几乎无事可做,只等着过年了。 倒是家俊依旧早出晚归, 忙得脚不沾地。 就这么过了几天, 这日傍晚,宋禹忽然接到李云瀚的晚餐邀请,想着两人也有一顿时间未见, 本该自己维持的关系, 对方主动请吃饭,哪里不去的道理。 于是他给家俊留了个纸条, 独自出门去赴了约。 李云瀚请吃饭地方名叫珍宝舫, 是一家游轮打造的海上餐厅。 夜色降临,巨轮灯光亮起, 灯火辉煌,流光溢彩,将整个海港都点亮, 以前宋禹只路过时远远见过这道风景,今晚第一次登上船,成为巨舫中的一员。 游轮好几层,李云瀚选的餐厅自然是顶层最高档一间,厅内不仅有美食,方便赏景, 还有佐餐的歌舞表演,吹乐器的白人乐手, 穿着清凉性感的舞娘,是个纸醉金迷的好地方。 英俊的侍应生很快上来餐。 李云瀚笑道:“在香江要吃海鲜,没有哪里比珍宝坊更新鲜,因为全都是刚从海水中现捞上来的。” 宋禹看着桌上的海鲜大餐,笑着点点头:“我久闻大名,但一直没来过。” 李云瀚笑说:“其实我也来得很少。” 宋禹心说这地方对自己是开眼界,对李大公子,那就有点纡尊降贵了。毕竟这里与真正高档的餐厅,还是不能相提并论。 顶级豪门公子自然不可能常来。 而对方选这里请自己吃饭,算是恰到好处,既能吃得开心,又不会有压力。 虽然原书中对李云瀚描述很少,他并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性格,但几次接触下来,看得出没什么豪门公子的架子,为人处世颇为周全。 宋禹尝了口鲍鱼饭,味道确实不错,不知家俊有未吃过,回头等他有空,带他来一起好好吃一顿。 “对了阿禹,听说你最近一直没进组拍戏,下部戏定了吗?什么时候?” 宋禹道:“还没确定,最快也得年后了吧。” 李云瀚点点头,笑道:“等你下次进组告诉我,我去探班,看看你们怎么拍戏的。” 宋禹笑:“好啊,欢迎。” 李云瀚大方健谈有教养,比起成日相处的武师们,宋禹与他更容易有话题。而李云瀚也发现,对方懂得东西很多,绝非一个乡下来的武夫,自然是越聊越投机。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云瀚忽然咦了声:“那是不是你那位经纪人?” 宋禹顺着回头的目光转头,看到身后隔了几个位子的卡座,新来了四位客人。两男两女,两个女人正对着他这边,看得很清楚,三四十岁师奶模样,穿着打扮很贵气,一看就是阔太名媛。 两个男人背对着这边,但他也依旧从背影认出来。 一个是赵彻,另一个便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家俊。 这家伙穿着自己买给他的那身西装,头发打理得整整齐齐,光是从背影看,就已看出英俊帅气,气质卓绝。 宋禹不由得蹙起眉头。 他看着两位贵妇一边坐下,一边笑盈盈和家俊说了几句什么。 隔了十几米的距离,又有音乐在餐厅萦绕,什么听不到,但能看到家俊也温文尔雅点头应着 侍应生来上茶,家俊接过茶壶,亲手为两位女士斟上,绅士又殷勤。 什么情况? 他还想着回头带人来这里吃海鲜,对方自己先跟富婆吃上了? 宋禹忽然灵光一闪,家俊是跟赵彻一起来的,他不会是为了给自己拿下角色,为赵彻出卖色相吧? 不怪他歪想,实在是这行业几十年就这么点破事。 只不过经纪人出卖色相很少见,毕竟寻常经纪人毫无色相可言。但家俊不一样啊,虽然看起来很冷,但身高一米八八,宽肩窄臀,带着点混血般的英俊,尤其还有一身结实肌肉,少女们可能不懂,但熟女们绝对能看出他的好。 看这两位贵妇对他热情的态度就能窥测一二。 他正想着,李云瀚的声音忽然又响起:“那两位女士好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哦,想起来了,其中一个是立兴商行老板娘,他先生前几年过世,现在立兴商行她当家,很犀利的女人。你那位经纪人不是周家班三爷的义子么?怎么与她在一起?” 宋禹原本就在歪想,听了这话,就更加歪了。 有钱寡妇? 简直是印证了他的想法。 他一时如坐针毡,虽然肚子还能装下美食,却没了胃口。李云瀚再说什么,他一句都再听不进去,只想着立马弄清楚家俊在做什么。 好在没过多久,就叫他找到机会。 他余光瞥到家俊忽然站起身离开了桌子,应该是去卫生间。 宋禹忙放下筷子:“凯文,我去趟洗手间。” “嗯,好。” 他转身默默跟上家俊。 走廊铺着地毯,踩在上面安静无声,他看到家俊走进前方卫生间,赶紧加快步子走上前推门而入,瞅准站在盥洗池前的家俊,也不知为何窜出一股火气,猛得扑上他后背,一把攥住他后脖颈,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问:“你在搞什么?” 家俊猝不及防,差点被他扑倒在盥洗池上,幸好眼明手快用手将身体撑住,从镜子里看到背上的人,也是一愣:“你怎么在这里?” 宋禹依旧掐着他后脖颈,像是逼供一样:“你先回答我!” 家俊轻咳一声,有些无语道:“你能先下来吗?” 宋禹这才发觉自己姿势好像有点过分,赶紧收回手从他背上跳下来,只是在对方转过身时,还是板着脸严肃地看向他:“说罢,你怎么在这里?” 家俊整理了下衣领处被他弄皱的地方,轻描淡写回道:“就是跟赵导来与两个赞助商吃饭。” 宋禹冷笑:“他让你来你就来?” 家俊点头:“他想多拉一点赞助,说我能帮上忙,就考虑把角色给你。” 宋禹望着他,想着他无论外表看着多稳重成熟,本质还是个二十岁的大男孩,常年跟周家班一帮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武夫在一起,再如何聪明有能力,只怕还是有些单纯。 他深呼吸一口气,握住对方结实手臂,几乎有点痛心疾首道:“家俊,你知不知道,那两个赞助商是富婆,而且一个还是寡妇,你知道赵彻带你见她们意味着什么吗?” 家俊蹙眉看向他:“嗯?” 宋禹道:“赵彻是想让你用你年轻健壮的身体给他换赞助,懂不懂?” 说着还在他手臂捏了捏。 唔,身材确实很好。 家俊嘴角一抽,伸出手指抵在他额头,将他推开一点,木着脸道:“你胡说些什么呢?” “不然呢?” 家俊道:“立兴商行的胡太太生意被人找麻烦,我帮她解决了,她已经答应给赵导电影赞助,今晚专门请我与赵导吃饭。” 宋禹眨眨眼睛:“就这样?” 倒是自己想多了。 家俊轻笑一声,脸上却露出一点不自在,咕哝道:“我有乜色相好出卖的?又不是你这样的靓仔。” 宋禹啧了一声,笑道:“你可不要妄自菲薄,我们老家富婆就爱你这样高大威猛的男仔。”顿了下,又补充一句,“因为看起来特别能干。” 后面这个“干”字,他故意坏笑着加重了语气。 家俊果然还是有点单纯,闻言笑道:“我也没有很能干。” “真的吗?”宋禹歪头看着他似笑非笑打趣。 家俊对上他的目光,终于反应过来他的调侃,脸色一凛,猛得伸出手掐住他后脖颈:“开我玩笑是吧?信不信我收拾你?” 他力气实在是大,宋禹被他这样掐住,一时动弹不得,也懒得挣扎,只无辜地眨眨眼睛:“家俊,我就是夸你能干,你想到哪里去了?小小年纪思想怎么这么肮脏?” 家俊又被噎了下,一脸无奈地看了看他,将手松开,大约是怕刚刚掐痛了他,又顺手给他揉了揉。 这温柔的触碰,酥酥麻麻,顿时让宋禹不由自主打了个激灵。 “对了,你怎么在这里?”家俊这才想起来问。 宋禹还未回话,卫生间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李云瀚探进一个脑袋,看到里面的两人,笑问:“咦?阿禹,原来你们俩都在啊,难怪这么久没回。” 家俊面无表情看了眼门口的人,又转头看向宋禹,问道:“你和他一起来吃饭?” 也不知为何,对上夜灯下他那双灰色眸子,宋禹忽然就莫名有点心虚,而且他明显感觉对方周身温度降了几分。 他点点头,轻咳一声:“嗯,凯文今天请我来这里吃海鲜。” “哦。”家俊道,“那先回去了,不打扰你们了。” 说罢,迈步越过李云瀚走了出去。 李云瀚浑然不觉这微妙,问道:“阿禹,你好了吗?” “好了,走吧。” 回到座位,宋禹为家俊并未遭人潜规则而松了口气,但想着对方刚刚见到李云瀚似乎是不大开心,又不免有些愧疚。 他自认能理解对方心理。 对方最近早出晚归忙进忙出,要打理周家班的事,又要去赵彻跟前想方设法为自己争取这个角色,今晚来珍宝舫吃饭,也是工作需要,而自己却抛下他,一个人来跟豪门阔少吃饭快活 。 换做自己,那肯定也会不爽。 “怎么了?忽然心不在焉的。”李云瀚看出他的不对劲,好奇问道。 宋禹回头看了眼家俊的方向,对方似乎是有感应一般,也忽然回头朝自己看过来,他赶紧对人弯唇一笑,对方又已经面无表情转回去,继续与桌上的人说话。 宋禹转头叹了口气,随口道:“家俊……就是我经纪人还挺辛苦的,快过年了,凯文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奖励他?” 李云瀚愣了下,笑道:“奖励啊,那就得看他想要什么了。” 宋禹也不知道家俊想要什么,他除了爱读书看电影,并无其他爱好,就连抽烟也只是偶尔抽一根。 “对了,说到礼物。”李云瀚又像是想到什么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枚丝绒长盒,“这是我家旗下公司生产的一款钢笔,我让工人专门给你定做一支。你是电影明星,应该经常需要钢笔签名,还希望你能喜欢。” 宋禹惊讶:“凯文你太客气了。” 因为只是钢笔,他也没什么不好接受,拿过笔盒打开,是一支宝蓝色钢笔,做工精美,笔帽上用蝇头小楷刻着的自己名字。 他弯唇笑道:“谢谢凯文,这份礼物我可太喜欢了。”说着又道,“可惜我没准备礼物。” 李云瀚笑说:“别忘了我可是你的影迷,等你以后出海报,用这支钢笔签名送给我,这就是我想要的礼物。” “没问题。” 这顿饭已经吃了太久,宋禹脑子里想着家俊,就没心思继续和李云瀚谈笑风生,便话锋一转,笑着:“今晚这顿晚餐吃得很开心,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等有空我回请凯文你,届时凯文一定要赏脸。” 李云瀚笑道:“好啊,一定。” 两人起身离席,家俊那桌还未结束,不过看着也用不了多久。 坐船回到岸边,宋禹说要等家俊一起,谢绝了李云瀚的便车,送人离开后,便在岸边夜色里等着。 只等了十分钟不到,他就看到载着家俊一行人的船只慢慢靠岸。 他站在黑沉沉的夜色中,没有唤对方,只默默看着对方彬彬有礼与两位女士说了几句话,将人送上车,又与赵彻道别,然后转过身,不紧不慢笔直朝自己走来。 宋禹牵起嘴角,等人走进,笑着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家俊淡声道:“在船上就看到了。” 宋禹愣了下,有些不可思议道:“这么黑你也能认出来?” 家俊道:“习惯了。” “嗯?”宋禹不明所以。 家俊:“每天晚上宿舍关了灯,比这里黑多了。” 这意思是他看多了晚上关灯后的自己,习惯了? 宋禹总觉得这话哪里有些不对,不过他也没多想,毕竟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揽住对方手臂,笑眯眯道:“家俊,赵彻的戏拿下来了吗?” 家俊垂眸看了眼他的手,道:“还没拍板。” “不要紧,就算拿不下来也不重要,你做得已经够多了。”他轻咳一声,“今天我也是临时接到凯文的邀请,本来是要叫上你一起,但你白天说晚上要忙,我就一个人来了。吃饭时还想着,这海鲜不错,回头要带你一起来吃。” “这不好吧?” “什么不好?” “他请你吃饭,又不是请我,你带上我不好吧?” “那有什么不好?你是我经纪人,我们是一体的,一起见朋友或者合作伙伴,都是应该的。” “哦。” 第六十章 夜晚九点半, 冲完凉的宋禹回到宿舍,却见家俊坐在桌前,手中正拿着自己随手丢在桌上那支钢笔把玩。 “这是凯文家里的钢笔品牌, 他给我订制了一支, 让我以后签名用。”他一边擦着短发一边随口道。 家俊将笔放回盒子盖好,淡声道:“李大公子有心了。” 宋禹在床边坐下, 笑道:“说起来, 凯文人确实还不错,跟我以为的豪门公子不一样,完全不会高高在上, 出门连保镖都不带。” 家俊头也不抬道:“是吗?” 宋禹点头, 笑说:“下次我回请他吃饭,你跟我一起, 和他熟悉熟悉。你可是我经纪人, 得帮我维系人脉。” 家俊看了他一眼:“嗯,我尽力。” 宋禹想到什么似的, 道:“对了,还有十来天就过年,你是要回林叔那里吧?” 家俊摇头:“舅父要去表姐家, 我就在这里过。” 宋禹双眼一亮:“是吗?那咱俩正好有个伴。” 家俊看向他,轻笑:“是啊。” 宋禹道:“那等你得空,我们一起准备年货。” 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过得第一个年,这大半年来,过得也算一波三折惊心动魄,得好好过个年犒劳一下自己, 明年只怕会更忙。 家俊点头:“后天就没什么事了。” 宋禹靠在床头,道:“你帮赵彻拉赞助怎么回事, 跟我详细说说。” 家俊爬上床,在内侧坐下。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立兴商行那位胡太太,很喜欢电影,以前就赞助过赵彻。这回赵导找她赞助,一直没得到回复,打听才知道胡太太遇到麻烦,说是得罪了人,好几家店天天被烂仔骚扰,找了警察也没用。” “那你怎么帮他解决的?” 家俊道:“找他麻烦的是潮永胜的人。” “就是上次收保护费那个?” “嗯,我去问他们大佬勇哥,才知道是拿钱办事。是立兴商行一个元老,看老板不在了,只剩胡太太一个女人,就起了歪心思,想把立兴商行抢走。”家俊说着摊摊手,“我把这事儿告诉胡太太,人家可不是普通女人,有得是办法处理。” 宋禹点点头:“欺负人家寡妇确实可恶。不过……”他好奇问,“你去问那个什么大勇哥,他就告诉你了?” “哦,我跟大勇哥有点交情。” 宋禹上回还以为他搬出所谓大勇哥是唬人,忍不住道:“是吗?这应该不是一点交情吧?” 家俊撇撇嘴:“我老豆混堂口,我两个伯父混堂口,我阿兄也混堂口,我一个烂仔之家出来的,但凡认识我的烂仔头都会卖我一点面子。” 宋禹看着他一脸无语的表情,到底没忍住笑出声,拍拍他道:“你自己不混堂口就好,烂仔们卖你面子不算坏事。” “是啊,差佬不济事的时候,确实得指望烂仔们。” 宋禹又挑眉问笑问:“对了,你帮了胡太太大忙,他除了赞助赵彻电影,没专门感谢你?” “有给我钱,不过我没要。然后……”他看了眼宋禹,忽然顿住。 宋禹笑:“然后什么?” 家俊轻咳一声:“要把女儿介绍给我。” 宋禹愣了下,噗嗤笑出声:“这是好事啊,娶富家千金做乘龙快婿,你少走二十年弯路。” 家俊躺倒在床上,没好气道:“他女儿才十六岁。” 宋禹依旧是笑:“那是小了点,虽然香江女子法定婚龄最低十六岁,但十六岁还是个妹妹仔,咱们可不能这么禽兽。” 家俊木着脸看他一眼,没说话。 宋禹想了想,凑到他跟前,好奇问道:“家俊,话说你翻过年就二十一周岁了吧,有没有想拍拖?” 家俊看了看他,目光落在他微微张开的唇上,眸光微微一动,忽然翻过身背对墙:“不想!” 宋禹啧了声:“这么大个男仔怎会不想?”说着越过两张床的楚河汉界,上半身进入家俊的地盘,笑嘻嘻道,“跟我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我回头好帮你留意。咱们这行,别的不说,靓女那是最不缺。” 家俊又往里挪了挪:“什么都不喜欢。” 宋禹伸手戳了戳结实的手臂,坏笑道:“不会是害羞了吧?” 家俊将他手拍开:“回你自己那边。” 宋禹笑:“真害羞啊?” 不仅不回到自己这边,还把腿也挪过来,彻底进入对方地盘。 “我说真的家俊。”一边说一边故意挤着家俊。 年末的香江虽然有了几丝凉意,但两个大小伙挤在一起,还是热烘烘。 家俊蹭得坐起身,一言不发跳下床,大步朝外面走去。 “哎?你做咩?” 家俊道:“渣水!”[尿尿] 宋禹挪回自己床位,心说这家伙不会生气了吧。 家俊这趟渣水一去就是二十分钟,回来时宋禹都迷迷糊糊要睡着了。 觉察对方关灯上床,宋禹嘟囔道:“家俊,你生气了?” 家俊道:“冇啊。” “那就好。” * 又过了几日,家俊终于闲下来,两人办了年货,给周成忠和周家班兄弟们准备好礼物,在等着过年时,接到了谢居安的电话,请两人去喝酒。 家俊不喝酒,宋禹也对喝酒兴趣不大,不过谢大主编的邀约,不能不去。 “家俊阿禹——” 还是之前去过的那间酒吧,两人还未走到卡座,就听到谢居安的声音,在嘈杂的音乐声中响起。 两人走过去,宋禹笑着打招呼:“谢主编琳达姐,好久未见,最近可好?” 卡座总共四个人,两男两女,除了谢居安和琳达,另外两个宋禹没见过,只能笑着和他们客气招招手。 琳达身边的年轻女子,笑道:“哇哦,比杂志上更靓仔呢!” 琳达笑嘻嘻道:“是啊,阿禹可是天生大明星。” 宋禹笑说:“琳达姐你谬赞了。” “行了,你也别谦虚,赶紧坐下来喝一杯。” 宋禹拉着家俊坐下,谢居安旁边的英俊青年,为两人倒上一杯酒。 谢居安大约是已经喝过几杯,这会儿已经有些人来疯,跳起来道:“来来来!干杯!” 说罢,一饮而尽。 与此同时,舞池的音乐响起,他大手一挥:“走,去跳舞!” 也不等人回应,便踉跄着离席,朝舞池跑去。 他身旁的青年赶紧跟上。 琳达笑道:“你们不去跳?” 宋禹看了眼被年轻人占据的舞池,也忍不住想去放松一下,拍拍家俊的肩膀:“走,我们也去。” “我……”家俊显然不太愿意。 宋禹已经抓起他的手臂:“走吧。” 家俊犹疑了下,还是跟着人去了舞池。 嘈杂的音乐,迷离的灯光,晃动的人群在灯光下面目模糊,群魔乱舞一般。一时让人目眩神迷,不知今夕何夕。 宋禹难得放纵一次,拉着家俊跟着瞎蹦跶,不知不觉两人就被冲散。 相较于宋禹的解放天性,家俊就不自在太多了。他实在抗拒陌生人的身体碰撞,只想赶紧找到宋禹,叫他一起离开。 然而没看到宋禹,倒是先看到了谢居安和他那位朋友。两人贴在一块儿扭动着身体,陶醉地闭着眼睛,互相亲昵地抚摸对方的背,旁若无人。 实际上,除了家俊,大家都沉浸在迷幻的舞曲中,没有人会注意。 家俊只觉浑身一个激灵,跌跌撞撞退出舞池,用力深呼吸了口气,疾步朝卡座走去。 然而,刚走到卡座,就看到琳达和身旁女孩,正抱在一起,亲密地接吻。 家俊震惊地睁大眼睛,像是被吓到一样,连连往后退。 他知道谢居安和琳达是什么人,但亲眼看到又是一回事,一些未曾直面过的东西,好久就这样被赤果果揭开了面纱。 退了几步,忽然撞上一具温热的身体。 “唔好意思。”他赶紧转头道歉。 宋禹顶着一张因为热舞而红彤彤的面颊,见灯光下的人,脸上带着一丝罕见的惊惶,不由笑道:“撞咗鬼啦家俊?” 家俊愣了下,总算回神,摇摇头道:“没事。” 宋禹道:“走,去歇会儿吧。” 家俊拉住他的手臂:“我们走吧。” “就走啊?都还未和谢主编说几句话呢。” 家俊道:“他一个酒疯子,没什么好说的。” 宋禹直觉他有点不对劲,歪头朝卡座看去,看到里面抱在一起的两个女人,心下了然。 估计这家伙是觉得尴尬呢。 他想着谢居安也确实没什么事,就是单纯叫两人来喝酒跳舞。而且他和琳达都带着伴儿,自己和家俊这算怎么一回事? 真把他俩也当一对了? 于是点点头:“行,走吧。” 家俊重重舒了口气。 两人没跟人道别,便离开了酒吧。 走到外面,吹着岁末的凉风,顿觉清爽许多。 宋禹看了看家俊,见他眉头微蹙,像是在想着什么,随口问道:“点嘛?” 家俊摇摇头,低声道:“谢居安和琳达……” 宋禹道:“他俩都喜欢同性,你不是知道么?” 家俊:“是知道,但是……” “但什么?” 家俊转头看向他,默了片刻道:“就是有点奇怪。” 宋禹笑:“这有什么奇怪?你在这个圈子这么久,头回见啊?先前那黄择天不就是个屎忽鬼么。” 家俊道:“那不一样。” 宋禹好笑问:“有什么不一样?” 家俊嚅嗫道:“我以为是特殊癖好。” 宋禹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决定给这位八十年代的青年,传授一点来自几十年后的开明思想:“家俊,没什么好奇怪的,什么年代了,男人喜欢男人,女人喜欢女人,都是正常爱情,跟男女相恋没什么区别。我们是新时代年轻人,要与时俱进,别跟老古板一样。” 家俊神色古怪地看了看他,过了片刻,点点头道:“嗯,你说得是。” 60-70 第六十一章 刚刚还有点古里古怪的家俊, 似乎心情忽然就变得很好。 回了宿舍,宋禹洗过澡回到房内,整理桌面的家俊, 甚至还小声哼起了歌。 宋禹惊讶道:“家俊, 你做咩?” 家俊回头看了他一眼,笑着摇摇头:“没事, 我去洗澡。”说着将抹布放好, 从柜子里拿了衣服,脚步轻快地出了门。 宋禹简直是一头雾水。 怎么感觉吃错药啦? * “阿禹,你真觉得男人和男人是正常的?”正迷迷糊糊要睡着, 家俊的声音冷不丁在旁边响起。 宋禹掀开眼皮, 见家俊不知可是已经上床,正躺在内侧, 歪头看着自己。 他一边伸手关灯, 一边含含糊糊道:“还在想这事儿呢?本来就正常啊,你是见太少, 以后见多了就习惯了。” “嗯。” 转眼便是大年三十,阖家团圆的日子,整个香江都被热闹笼罩。相对比下, 只有两个人的周家班,就显得有点冷清了。 不过宋禹还是挺满意的。 干他这行的,别人的假期,常常就是他们最忙的时候,哪怕他是演员不是歌手,春节也免不了要参加各种活动, 与家人团圆的次数并不多。 他都不记得上次阖家团圆是什么时候。 所以穿到异世的第一年,能与家俊一起过, 已经心满意足。 虽然只有两个人,但也做足了八道菜。作为一个十八岁就出道的前影帝,常年在剧组住酒店,有助理有阿姨,宋禹在做饭这件事上实在不算擅长,所以这八道菜,是家俊主厨,他打下手。 所谓人不可貌相,别看家俊是个人高马大的猛男,但厨艺相当不错。这些日子,外食不方便时,宋禹都是靠他过活。 宋禹摆好碗筷,为两人倒上果汁,笑眯眯举起杯子:“家俊,新年快乐!” 家俊也笑,与他碰了碰杯:“新年快乐!” 宋禹喝了两口果汁,忽然变戏法一样,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小盒子放在家俊跟前,笑道:“新年礼物,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家俊一愣:“还有新年礼物?” 宋禹道:“你为我做这么多事,我都没好好感谢你,连新年礼物都没有的话,我也太不配当你的好兄弟吧。” 家俊笑了笑,拿起盒子好奇打开,看到里面的东西,笑容微微一僵:“劳力士的金表?”他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对方,“你不会把钱全花光了吧?” 宋禹的酬劳都是他打理,替他存在银行,存单则是交给对方自己保管。这几个月接的活加起来,大概存了小十万。 他没戴过这么贵重的手表,但也知道劳力士金表价格不菲,是富商阔少才戴得起的名表。 宋禹夹起一块石斑鱼送入口中,不甚在意道:“那倒没有,这块表就四万块,不算贵。” 他说这句话时,是下意识以自己从前玩表的经验来做对比,毕竟他是曾经是拥有千万手表的人,这块劳力士确实不值一提。 然而家俊却是被他口中数字吓了一跳:“四万块,还不算贵?”他不由自主蹙起眉头,好整以暇道,“阿禹,你现在虽然已经是电影明星,但离顶级明星还差得很远,怎么?还未赚到大钱,先学会了奢侈的毛病?” 宋禹微微一怔,抬头看向对方严峻的神色,轻笑道:“家俊,你别紧张,我知道这块表价格不便宜,我说他不算贵的意思是,你值得拥更好的。”他顿了下又继续说,“我送你手表,一来是觉得你已经是大男人,应该拥有一块好的手表,二来以后你出去帮我谈工作的机会,会越来越多,你代表的是我,我不能让人看轻你。” 家俊握着手表看了看他,嚅嗫着半晌没说出话来。 宋禹好笑道:“你不会又感动了吧?” 家俊轻咳一声:“我还是觉得太贵了。” 宋禹摆摆手:“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婆婆妈妈的,赶紧戴上试试。” 家俊从善如流,将手表戴在腕上。 很奇怪,明明只是一块手表,但戴在他手上后,好像整个人就成熟矜贵了几分。 果然手表是男人最好的装饰品。 宋禹表示很满意,笑道:“嗯,很适合你。”说着,想到什么似的,问,“你是不是也给我准备了礼物?” 家俊神色闪烁:“……没有。” “没有?” 家俊看了看他,还是从牛仔裤袋掏出一个红色小袋字,递给他:“这是之前我去黄大仙祠求来的平安扣,不值钱,也不算新年礼物,就是希望能保佑你平平安安。” 原本是要给对方一个惊喜,在对方掏出这么名贵的礼物后,他只觉得自惭形秽。 宋禹笑着接过来,是一枚白玉平安扣,看起来确实不值钱,但寺庙求来的,总归意义不同,他笑说:“听说香江黄大仙祠很灵,那这个平安扣肯定很有用。” 说着,便将平安扣戴在了脖子上。 家俊看着他脖子上的平安扣,轻笑了笑:“我们礼物差太多,你亏大了。” 宋禹也笑:“礼物不在价值,在心意。” 家俊笑着摇摇头,没再说话。 宋禹不动声色看了他一眼,嘴角勾了勾。 还是太年轻,别人对他一点好,就会感动,也难怪明明有本事,却一直老老实实待在周家班。 也幸好自己没有坏心思。 两人吃完饭,回到房内,正打开电视准备看,楼下忽然响起门铃声。 “我下楼去看看。” “我跟你一起。” 两人来到楼下,将铁门打开。空空荡荡的夜色,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咦,地上有东西。”宋禹开口道。 家俊低头,果然看到地上一只大箱子,见他要去碰,宋禹又赶紧拉住他:“当心,万一是坏人放的什么危险东西。” 然而家俊却没停下动作,直接把箱子抱起,淡声道:“确实是坏人放的。” “嗯?” 家俊没好气道:“九龙城寨那个坏人。” 宋禹反应过来,这是祖哥送来的新年礼物。他想了想问:“他每年都送吗?” “嗯。” 宋禹笑:“挺好的,知道你不想见他,只送东西,人不出现。” 家俊撇了下嘴:“谁稀罕他的东西。” 宋禹看了看他,但笑不语。 看得出,对方今晚实在心情不错,以至于以前连提都不愿提的亲哥,送来礼物打扰他过年,也并未有明显的不悦。 祖哥送来的新年礼物很朴实无华,就是一些咸鱼腊肠,就算自己不吃,也可以送给周家班其他人。 “家俊 ,祖哥和谁过年?”回到房内,宋禹想起来随口问。 家俊愣了下,将箱子随手扔在门后:“他那么多兄弟,还怕没人与他一起过年?” “也是。”宋禹坐回桌子,大言不惭道,“反正今年你有我陪,肯定比他更开心。” 家俊看了看他,点头笑道:“嗯,今年确实很开心。” 宋禹打开电视,坐在床边,拍拍身旁的位置:“来,坐下看电视。” 家俊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原本两人隔了快半米的距离,他不动声色看了眼宋禹,默默朝他挪过去,快要挨着时,才停下动作。 宋禹感觉他坐过来,自然而然伸出手搭在他肩膀,没骨头一般依在他身上,懒洋洋自言自语感叹道:“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好像也挺不错的。” 他说的是这个异世界,但家俊以为他是说住自己这间小小的宿舍。 “以后有钱了再搬去好房子。” 宋禹愣了下,反应过来,转头看他一眼,笑道:“没错。” 这个除夕夜,就在二人世界中安宁平静地过去了。 宋禹迎来了他在这个异世界的第一个新年。 大年初二,按着周家班惯例,周成忠在酒楼请整个周家班的人吃饭,大家也正好统一给老人家拜年。 筵席开始前,武师们排着队给周成忠送上礼物,说拜年的吉祥话,周成忠笑眯眯给大家派利是。 就在一片其乐融融中,原本已经离开周家班的阿秋阿冬忽然出现。 “三爷,我们来给你拜年了!” 周成忠脸上微微一愣,继而又笑开,爽朗道:“好好好,难为你们还记得我们一班兄弟。” 两人的出现,让不明真相的一帮武师,都非常开心,一窝蜂涌上去围着他们热络地问近况。 阿秋阿冬离开周家班后,并未再做武行,而是去跑大货车。如今内地开放,香江去鹏城做生意的人很多,跑运输是一门好活计,两人虽然才刚入行,但显然做得还不错。 只是这热闹还未持续多久,周家洛忽然狠狠怕着桌子,站起身怒道:“阿秋阿冬你们还有脸来!各位师兄弟,你们还把他两人当兄弟呢?知不知道……” 周成忠忽然怒喝打断他:“阿洛,闭嘴!” 众人都不明所以朝父子俩看去。 宋禹却知道周家洛要说什么。 他先前以为阿冬做的事,周家米压下来后,周成忠并不知情,但显然他只是装作不知情,因为还想维持着周家班表面的和谐。 这样才能让剩下的人安安心心,让他们觉得周家班不会倒。 但显然他这个好儿子,没打算如父亲的愿。 被打断的周家洛,只停顿片刻,便又高声道:“阿冬,我阿爸一向待你不薄,他不让我说,我偏要说。上次失火的事,米哥骗了大家,我阿爸也装作不知道,但我知道。那个内鬼就是阿冬,是他放火烧了电影胶片,害得我们周家班差点交不了片子。” “什么!”众人齐齐不可置信地看向阿冬阿秋两兄弟。 也就在此时,周成忠忽然捂住胸口朝地上倒去。 第六十二章 “三爷!” 众人俱是一惊, 全都手忙脚乱去扶人。 家俊将人平放在地上,一边按压心脏急救一边叫道:“快去叫救护车!” 反应过来的周家米赶紧去外面打电话。 偌大的酒楼包房,一时兵荒马乱。 周家洛看到父亲倒在地上人事不知, 上蹿下跳指着阿冬大骂:“都是你这个扑街!我阿爸要出咗事, 我与你没完。” 阿冬阿秋两兄弟脸色惨白,望着地上的周成忠, 支支吾吾一句话都不敢说。 其他人则是一团乱麻, 完全懵然。 家俊按压了片刻,见周成忠呼吸稍稍平稳,收回手猛得站起身, 一耳光狠狠扇在哇哇叫唤的周家洛脸上。 他原本就力气大, 用足了十分力的一巴掌,将周家洛整个人扇飞两米远, 发出一声痛苦哀嚎。 别说是其他人, 就是宋禹也被震住。 家俊是模样生得又凶又冷,但相处这么久, 他很清楚对方其实并不凶狠,就如他自己说的,不喜欢暴力, 从不打架。 但此时的他,原本就冷峻的脸,越发冰寒,灰眸仿佛浮着碎冰一样,周身都是寒气,像个修罗阎王一样, 看得人大气都不敢出。 倒在地上的周家洛,脸颊瞬间红肿, 鼻子也流出血来,晕头转向半晌,才微微回过神,勉强爬起来,愤怒地家俊扑去。 却被其他武师及时拦住。 周家洛怒后道:“林家俊,你敢打我,我杀了你?” “别让他扰到三爷。”家俊鄙薄地睨他一眼,不再看他,继续蹲下守在周成忠身旁。 周家洛还想叫,但很快就被其他人捂住嘴巴拖到一旁,牢牢控制住。他睁大眼睛看着屋内的人,终于意识到,在周家班,家俊的威信远远高过自己这个少班主。 周成忠被儿子这一气,气出了心梗加脑出血,虽然保住了一条命,但造成偏瘫,别说再做武指导,就是站起来都很难。 原本新年宴,闹成这样。 周家班乱成了一锅粥,恨阿冬阿秋的有之,怨周家洛的也有之,实在不知恨谁怨谁,也要树立个虚空的敌人,总之,怨念深重,人心惶惶。 “家俊,你回去休息吧,三叔这里我看着就行。” 家俊医院寸步不离陪护了三天,周家米实在看不过去,拍拍他的肩膀:“你不休息,阿禹也不回去,你们两个都累到了,我一个人可处理不了周家班一堆事。” 家俊回头看了眼陪在自己身边的宋禹,点点头:“行,那我们回去了,米哥你有事Call我。” “嗯。” 家俊拍拍宋禹的肩膀,两人一起出了门。 其实刚刚周家米的话有失偏颇,宋禹这几天是在医院陪着家俊,但只在白天,晚上还是一个人回了宿舍,加上他对周成忠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感情,也实在不至于让他夜不能寐。 所以这几天,他其实并没有累着。 倒是家俊……他转头看了眼身旁的青年,见对方眼下乌青,眸子布满血丝,显然这几天没睡好。 他拍拍他的背,温声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你也别太难过。” 家俊点点头,揉了揉眉心:“其实我早知道三爷身体不行,没想到来得这么快。”默了片刻,又叹息一声道,“他做了几十年武行,如今忽然瘫痪,我只怕他心里承受不住。” 宋禹道:“三爷是条硬汉,不会承受不住的。” 家俊闭了闭眼睛:“这几天麻烦你了。” 宋禹笑:“我也是周家班的人,说乜麻烦?” 家俊轻笑。 宋禹看了看他,确定他没事,暗暗舒了口气。 两人回到宿舍,宋禹从报箱里拿出堆了几天的报纸,打开文娱板块快速浏览。 周成忠出事的消息,已被各大报纸报道。 虽然周家班还在,但不少报纸都兴高采烈地提前宣布周家班就此画上句点。 其实这也没说错,周家班是周成忠一手创立的武行班底,主心骨没法再拍戏,周家班确实名存实亡。 这几天他已经隐约感受到人心躁动。 一众武师都是要养家糊口吃饭的,靠周家米一个人,大半人都得饿肚子。 何况,现在徐氏影业又江河日下。 今年刚刚上映的贺岁片,再次血扑,电影产量只会越来越少。按着原书进程,再过几个月,徐氏就会将院线卖掉,明年彻底关闭电影业务。 这班武师该何去何从? 现在香江电影行业正是蓬勃时,除了嘉运,还有不少新冒头的电影公司,从周家班出去的武师,要在这行搵食并不难。 但周家班风光多年,这班武师在行业里多少都习惯养尊处优,他还记得当初刚穿来,在北海街十九号,第一次看到阿龙那几个,鸡仔阿华对周家班的人多艳羡? 如今周家班一倒,他们要出去重新闯荡,所有荣誉不复存在,受到同行奚落白眼是小,还能不能接到好活谁也不敢保证。 家俊洗完澡回来,见他还在看报纸,一双俊眉深深蹙起,是个冥思苦想的模样,好奇问道:“怎么了?” “家俊,如果三爷这回就把周家班解散了,你想不想把兄弟们留下来,让他们跟我们一起干。” 家俊愣了下,眸光微动,淡声道:“你现在自己都不稳定?怎么带他们?我也没那么大能力,能养得起十来个人。” 宋禹笑道:“家俊,你不要妄自菲薄,你在周家班本就是埋没人才。只要我能继续接到戏,你帮我把片酬谈高,十来人有何养不起?”顿了下,又继续,“何况如今这情况,我们得为自己打算,周家班垮了,徐氏也差不多到头,你肯定哪里也不想去,正好我也不想。等赵彻这部戏拍完,你和我携手单干,我们还需要帮手,与其去外面找人,不如就用周家班这班兄弟。我们兄弟齐心,就不信在香江电影圈闯不出名堂。” 家俊望着他,默了片刻,终于点头:“好!” 宋禹弯唇一笑,伸手将他拉过来,在自己旁边坐下,揽住他的肩膀,笑问:“你就这么相信我?” 家俊道:“你是我好兄弟,我当然信你。” 宋禹摸了把他的头发,朝他狡黠地眨眨眼睛:“你信我就对了,我实话告诉你,我这个人能预见未来,知道拍什么电影能火,你与我一起,真是有眼光。” 家俊木着脸看他。 宋禹道:“不信啊?” “信,怎么不信?”家俊轻笑一声,也回敬似的,伸手揉了把他的脑袋,“我就是看出你有这本事,才与你做兄弟。” 宋禹说的话虽然是真,但本意只是为了逗他,这几日,对方一直愁眉不展,他看着也为他难受。 此刻见他笑开,也不禁松了口气。 家俊看了看他,伸手揽住他的肩膀,淡声道:“周家班可以倒,但兄弟们不能散。” 宋禹道:“没错。” 如宋禹所预料的,周成忠出院第一件事,就是召唤所有周家班成员,在练功房开会。 他住了十来天院,精神恢复了不少,只是半边身子失去知觉,出行得坐轮椅。 家俊扶他坐在龙精虎猛牌匾下的太师椅上,为他沏上爱喝的茶。虽然瘫痪,但周成忠眼神却恢复往常犀利,与宋禹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样,有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家俊,去吧所有人的合同都拿来。” “嗯。” 家俊转身出门,很快又抱着一叠合同回来,周成忠从他手中接过,看也不看,便一份一份撕成几半。 站在他跟前的十来人见状,顿时哗然。 “三爷——” 周成忠不为所动,继续手中动作,直到所有合同撕光,才扫了眼神色仓皇的众人,开口道:“周家班创立十五载,你们之中,除了去年加入的阿禹,最短入门的也超过三年,我自认作为周家班班主,过去这么多年,从未亏待过大家,我周成忠拥有你们这一班子弟,也由衷自豪。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如今我因为身体原因,不得不解散周家班,从今往后,你们只能另谋出路。” 众人闻言顿时急了。 阿龙上前道:“三爷,不是还有米哥么?我们可以跟着米哥干!” 周家米也道:“是啊三爷,还有我,我会带着兄弟们。” 周成忠看向他,道:“阿米,你之所以能当上武师,是因为周家班的名头,我如今成瘫子,谁还会卖周家班的面子?再说徐氏电影票房连连扑街,你以为还能像往常一样一直有工开。” 这话一出,周家米顿时噤了声。 因为每一句都是事实。 他这个年轻武指,养不起十来个武师兄弟。 与此同时,楼下响起门铃声。 周成忠挥挥手:“去开门。” 站在后面的文仔,立马颠颠跑出去开门。 只是等他领着人上来时,众人都惊住。 阿勇怒道:“你来做乜嘢?” 来人正是田真。 他气定神闲往里走,嘴角带着一丝笑意,面对一众人的怒气,也并不不以为意,只笑着道:“三爷,身体好些没?” 周成忠笑说:“还行,总归死不了。” 田真又对其他人道:“各位兄弟,不用这么如临大敌。我今日来,是应三爷邀请过来的。” 众人从怒气变成疑惑,齐齐看向周成忠。 宋禹眉头为蹙起,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只听周成忠道:“嗯没错,是我让田真过来的。今日周家班解散,你们的去处,我不能不管。嘉运和田家班如日中天,田真是从我们周家班出去的,你们曾经都是兄弟,你们今后就去田家班,跟着田真干。” 宋禹眉头一挑,果然。 “三爷——”周家米蹙眉道。 周成忠瞥他一眼,又看着笑盈盈的田真,继续道:“田真,从前我们两个班子有摩擦,是正常的商业竞争。此后一班兄弟们去你那里,还望多加照料。” 田真道:“三爷放心,都曾经是兄弟,我绝不会亏待大家,我新戏下周开机,大家可以马上跟我进组。我们田家班现在一个替身是三百块,做得好还有额外奖励,等戏拍完,我会给大家各自配一辆车。” 大家闻言面面相觑,显然被他口中的条件所打动。 毕竟都是打工,东家不打西家打,无非是搵钱养家糊口,无论两家有过多少摩擦,本质上跟他们武师没有关系。 又听田真继续道:“我只有一个小小条件,就是希望大家能联合发一择声明,说我转投嘉运并非是忘恩负义,而是在徐氏和周家班受到打压,而如今我接收你们,是不计前嫌以德报怨。” 周家米怒吼道:“你想得美?三爷当年可是待你不薄,翅膀一硬就为了钱飞走,想我们发声明给你洗白,做梦吧?” 周成忠抬手打断他:“这份声明我带头写。” 众人神色愈发挣扎。 田真道:“有三爷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说着扫了众人一眼,“大家没问题吧?” “我有问题!”宋禹忽然站出来道。 田真挑挑眉头:“对哦,还有你这位小武师,我们小唐生一直想邀请你加盟徐氏,不知有未有兴趣?” 宋禹笑了笑,淡声道:“三爷,各位师兄,我和家俊哪里都不会去,我们会自己干。如果各位师兄信得过我,那就留下来跟我们一起,别的不敢说,但肯定不会让你们饿着。”顿了下,又说,“当然,如果信不过,我们也不强求,就当兄弟缘分到这里。” 田真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噗嗤一声笑出来:“你?拍了两部片子,就觉得能自立门户,连公司都不需要了?弟弟仔,香江电影圈可没你想得这么简单。” 第六十三章 宋禹笑着淡淡看他一眼, 转过身看向众人:“各位师兄,我知道大家进武行做武师,无非就是搵钱养家糊口, 只要有钱去哪里都一样。但我想说的是, 我们是龙虎武师,脊梁得比寻常人硬, 这些年三爷让大家站着挣钱, 你们确定去田家班或者其他什么班,能把钱站着就挣了吗” 众人面面相觑,显然被他打动。 田真拍拍掌, 哂笑道:“三爷, 你这位小武师,口才不错。不过呢, 漂亮话谁不会说?但只有真金白银的酬劳才有用。各位兄弟, 你们真能相信一个十八九岁的后生仔,能带你们挣钱?” 他话音刚落, 家俊已经上前,站在宋禹身旁,冷声道:“三爷各位师兄弟, 我和阿禹不强求,你们相信我俩就留下来,不相信便跟田真走,我们都诚心祝福。” 田真嗤笑一声,对周成忠道:“三爷,我话不多说, 您保重。”说着,大手一挥:“走, 今天你们加入田家班第一天,我请大家去珍宝舫去吃海鲜。” 他领着两个跟班往外走。 他是很有信心的,毕竟自己是如今最当红的打星,田家班待遇如何,整个香江人尽皆知。 以前周家班就有人想过来,只是碍于身份,如今周家班不复存在,那些想过来的,还有什么理由犹疑。 宋禹一个刚主演两部戏,都反响平平,《香江风尚》的影响也早就消退,没了徐氏,想自己干? 真是白日做梦。 周家班一班武师,虽然头脑简单,但也不是傻子,定然知道什么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 他一脸自信又傲慢地走了几步,却发觉没人跟上,只能顿下脚步狐疑地转头。 只见那十几个武师,看都未朝他看,反而是激动地围着宋禹和家俊。 他皱了皱眉,冷声道:“机会只有一次,过期不候!” 他话音刚落,就见阿龙率先啐了一口:“田真,我们做武师固然是为了钱,但为了钱不顾义气,背叛师门的人,我们绝对不会跟。阿禹说得没错,就算是挣钱也要站着挣。” “没错!”其他人连连附和。 “我们相信阿禹和家俊,大不了暂时勒紧裤带过日子。” “想让我们给你发声明洗白你的忘恩负义,别做梦了!” 田真气得嘴角只抽搐,瞥到宋禹似笑非笑看着他,微微一怔,继而又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阿禹家俊!”等田真一行离开,周成忠叹息一声开口。 你一句我一句的众人立马安静下来,齐齐朝人看去。 宋禹和家俊也转身看向他。 周成忠望着面前并肩的二人,脸上露出一丝显而易见的欣然:“我们没看错你们两个。” 宋禹笑了笑道:“是三爷捧红我,我现在能端上这碗饭,自然不能不管师兄们。周家班没了,兄弟们也不能散。” “没错,兄弟不能散!”有人连声附和。 家俊也勾了勾嘴角:“契爷,我会努力让大家重新过上好日子。” 周成忠点点头:“嗯,有你们俩的话,我就放心了。”说着,又对宋禹道,“阿禹,家俊这个人别看外表凶,其实是个本分孩子,我看得出他对你是掏心掏肺,你也不要辜负他。” 宋禹总觉得这话哪里听起来不对,但周围的人似乎都觉得正常,还连连点头附和,他也不好抠字眼,便笑着点点头:“三爷放心,我来香江这么久,家俊帮了我太多,就算我日后再辉煌腾达,也不会抛下他。” 说完,愈发觉得不对劲。 他转头看了眼家俊,对方也正望着他,灰眸中带着一丝浅笑,却依旧神色莫测。 解决了这一桩大事,宋禹和家俊就不敢懈怠,马不停蹄开始准备工作。 谢天谢地,赵彻的戏最终还是确定了自己做主角。 这部戏虽然是与徐氏合作,徐氏只是投资方之一,赵彻还找了好几家投资和赞助,准备打造一部大制作的电影。 也因此家俊替宋禹谈下二十万的片酬。 这个片酬在当今香江影坛,依旧不算高,但对于宋禹已经很可观,而且家俊敲下了周家米当动作指导,一班武师也跟着两人顺利进组开工。 宋禹拿到剧本后,才发觉比起之前拍的那两部武打戏,剧情确实要丰满很多,人物也更加立体,不亏是能成为大导演代表作的作品。 以大佬章文南为原型的主角,在片中叫陆文北,从四十年代十八岁来香江拍起,到七八年入狱结束,时间跨度三十年,对演员的挑战很大。 不过对于三金影帝宋禹来说,只要妆造过关,表演不是什么大事。 “荣哥,你来了!” 开机第二天是码头戏,男二号宗荣进组。他扮演的是陆文北的死对头,两人斗了十几年,最终被陆文北乱刀砍死。 在戏中,两人有好几场打斗戏,都是拳拳到肉。 这个宗荣,他自然认得,这几年动作片里黄金配角,以前做过社团双花红棍,很有点江湖气。 开机那日,两人见过,他似乎对宋禹很有点不以为然。 “赵导,准备好了吗?” “嗯,今天这场码头打斗戏,动作不难,你先去跟阿禹套招。” 宗荣笑道:“不难?我宗荣最不爱听这两字,不会是怕我伤到主角吧?” 赵彻笑:“荣哥,你可别小瞧我们主角阿禹,他是周家班龙虎武师出来的,身手很了得。” 宗荣不以为意地笑:“一个解散的武行班子,还有什么值得拿出来说的?” 周家米听到这话,走过来冷声道:“走吧,荣哥,我们去套招。” 宗荣挑挑眉,脱下外套,只剩一件无袖汗衫,露出一身鼓鼓的腱子肉。 宋禹笑眯眯跟人打招呼:“荣哥!” 宗荣上下打量他一眼,笑道:“你一个弱鸡仔演章文南,只怕被他外面那些马仔看到,要气死。” 宋禹对他的粗鲁并不以为意,只笑说:“演戏而已,只要把人演好,长什么模样并不重要不是么?” 周家米递给两人一个人一根木棒:“你们都是有经验的,这一场动作戏很简单,毕竟不是武打戏,普通打架而已,不需要花架子,主要是打得自然,也要避免伤到对方,影响拍摄。” 宗荣在手中掂量了下木棒,忽然神色一凛,电光火石之间,他手中木棒已经朝宋禹敲去。 周家米后面一句话蓦地就卡在喉咙中,眼睁睁看着木棒朝宋禹下落,却来不及去阻挡。 宋禹也没料到他会来这么一出。 不过这具身体习武的本能,已经让他迅速反应,眼见木棒就要落在肩膀,他轻飘飘一个侧身。 那木棒便哗的一声,从他肩侧划过。 不过听声音,对方并未用力,就算打中,也不至于受伤。 无非是下马威罢了。 宋禹可不是吃素的,既然对方送了这么一份见面礼,作为礼尚往来,自己也不能不回敬对吧?。 在躲过对方手中木棍时,他手上木棒也迅速出击,毫不客气地敲在对方屁股上。 啪的一声,将宗荣敲了个趔趄。 宋禹笑盈盈道:“荣哥,你打招呼的方式很特别,我挺喜欢。” 宗荣倒也没生气,站稳后挑挑眉看向他,露出个玩味的笑容:“后生仔,有点身手。” 第六十四章 周家米轻咳一声, 不动声色将两人隔开,拍拍手道:“荣哥,你已经看过剧本吧, 这场什么要求, 我就不多说了,我们直接套招吧。” 宗荣将手中棍棒掂了掂, 漫不经心道:“你们那剧本, 文绉绉的,我没看,就让助手给我念了。龙三么, 在道上混过的都知道, 我照着演就是。” 龙三即是戏中男配龙坤的原型。 宋禹看着此人神色,心道, 这人不就是从前在剧组见过的刺头么?自我为中心, 不服导演管教,但因为有特殊的才能或背景, 只能让他演。 周家米没说什么,只安排两人按着动作设计套招。 今天这场戏,是五十年初, 刚来香江的陆文北,与几个同乡在码头做苦力讨生活,彼时龙坤已是码头帮的老大,苦力们接活都要通过他们,但他们这些帮派却常常克扣工钱。 陆文北被克扣几次后,终于爆发, 带着几个老乡跟龙坤一伙干起来。 龙坤性子嚣张,刚愎自用, 见他年纪轻轻是个硬骨头,让马仔们退下,自己拿着木棍亲自去收拾人。 就发生了片中第一场打斗戏。 陆文北身手很好,但到底敌不过龙坤,一场恶战后,他被龙坤打倒,不仅身受重伤,还遭到羞辱,也因此在心里埋下仇恨的种子。 剧本中这个码头帮出身的龙坤,是个典型的恶徒,残忍凶狠身手好,宗荣形象和气质都很适合。 只是两人一套招还未套完,龙坤就摆摆手冲一旁的周家米不满道:“指导,你们周家班是唔是未打过架?这是打架不是武侠,搞咁多花架式做咩啊?” 周家米黑着脸道:“荣哥,这是在拍戏,不是真打架。” “拍戏也要讲究真实。龙坤和陆文北两个亡命徒,打架怎么可能拿着个棍子,你敲一下我敲一下,跟耍猴戏似的。” 赵彻也走过来道:“荣哥,米哥说得对,他周家班专门做动作设计,有经验,你按着他来就行。” “导演,你要拍章文南龙三,就按着我说的拍,你们没见过两人,我可亲眼见过。” 赵彻性格虽然乖张,但对电影很认真,之所以请宗荣演龙坤,就是因为他以前混堂口,对这两人很熟悉。 所以对他这么说,也就没再坚持,反而是对几米之遥的周家米道:“阿米,你就按着荣哥说的来。” 周家米当即不爽地低声骂了句“扑街”。 声音虽小,却还是叫宗荣听到,他眉头一挑,走过来指着周家米的额头,道:“肥仔,你话咩?” 周家米原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也就是最近周家班的变故,才稍稍压制了他的气性,但毕竟是动作指导,被演员这么指着,当即脸色一垮,道:“你咁犀利,不如这个指导你当啦!” 宗荣嗤了声:“点嘛?你个肥仔做指导我还未不服,你倒是先不服了?你要我听你的可以,打过我啊!” 宋禹知道周家米是个火爆脾气,没想到这么火爆,宗荣话音刚落,他亲爱的米哥就直接一脚踹出去。 他当即一惊,正要去劝阻,旁边周家班的人,以及宗荣带来的两个小弟,全都涌上来加入战斗,直接将他这个准备劝架的挤开。 宋禹:“……” 片场打架不稀奇,武行打架也不稀奇,但武指和配角带头打群架的,还是头回见。 周家班的人最近过得苦闷,这会儿也正好找到发泄的由头,嗷嗷叫得别提多兴奋。 赵彻见状大惊失色,赶紧跑过来,举着喇叭叫道:“住手!都住手!” 但七八个人早乱成一团,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赵彻又招呼剧务们:“快拦住他们!” 但武行打架,谁敢上前拦? 赵彻干脆自己跑上前拉人,可刚靠近几人,就被不知谁一拳打在下巴,疼得他跌跌撞撞赶紧退开。 而宋禹之所以没马上去拉架,考虑得很简单,两个人打架,他还能拉一拉,这么多人一看都打红眼,自己去拉,不小心被打花脸,那得影响拍戏。 他正犹豫怎么让这场闹剧结束,却见家俊不知从哪来冒出来,飞快上前一手攥住一个,跟扔鸡仔似的,砰砰砰一个接一个丢出去。 宋禹都傻眼了,脑子不由得回想起祖哥曾经说的,家俊不打架只会将人丢出去。 现在算是亲眼见到了。 这没个三五年的扔人经验,丢得不会这么顺畅。 最后只剩还在你一拳我一脚缠斗的周家米和宗荣,他正要伸手去攥两人,这两人像是忽然回过神来,飞开自觉退开。 “家俊,还得是你。”赵彻捂着下巴上前喘着气道,又气得怒吼一声“你们做咩?这是片场,不是堂口打架的地方。” 宗荣拍拍身上的尘土,不紧不慢笑着对周家米道:“指导,看到没,这才是正常打架。” 周家班的人显然打架很有经验,刚刚乱成这样,他脸上始终完好无损。 周家米噎了下,咬牙切齿道:“多谢荣哥的指点。” 宋禹见一场大乱因为家俊的出现平息,挪到他身旁,低声问:“你怎么来了?” 周家班解散,但还有很多后续的事要处理,练功的房子是周成忠的产业,他如今算是提前退休,康复养老都得花钱,这房子已经打算卖出去。 这也意味着宋禹和家俊得找地方搬走。 两人现在是搭档,自然得住在一起,宋禹又已经是电影明星,不能找隐私性太差的地方,这些都全权交给了家俊办。 最近对方都早出晚归,比自己还忙。 家俊眉头微蹙,看着周家米和宗荣,淡声回道:“我刚把行李搬去新公寓,今日没什么事,就过来看看你拍戏。” 就在这时,宗荣朝两人看过来,嬉皮笑脸道:“阿禹,刚刚我和你们米哥套招你看到了,等阵就按这个来!” 周家米和赵彻都很无语。 宋禹也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下,把打架说成套招,也是没谁了。 果然是个剧组刺头。 这不想办法压制下去,后面拍摄只怕会有没完没了的麻烦。 赵彻捂着下巴,挥挥手没好气道:“你们歇会儿再重新准备。” 周家米也气得白了眼宗荣,对方倒依旧是个笑嘻嘻模样,挥挥手表示去旁边休息。 更气人了。 等人走开,周家米才来到宋禹身旁道:“我要重新设计动作,不然这仆街不会配合。” 宋禹笑了笑道:“不用设计,我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既然是打架不是武打,那就直接来。,临场发挥,米哥你唯一要做的是,在我倒下时,及时喊咔。” 他有理由怀疑,自己要是按着剧情倒下,宗荣会趁人追击踩自己几脚。 虽然是拍戏,但谁知道那王八蛋会用多大的力。 周家米还未说话,一旁的家俊已经皱着眉开口:“拍戏而已,为何要真打?这场戏你是弱势,得收着,要是被对方打伤怎么办?” 宋禹笑说:“放心吧,我有分寸,没那么容易受伤。而且宗荣毕竟也拍了那么多戏,不至于没轻没重把人打伤。” 家俊还要说话,被他抬手阻止,只对周家米道:“米哥,开始吧,早拍完早收工。” 周家米一咬牙,点点头:“行!”说着转头看向一旁翘着二郎腿休息的宗荣,“荣哥,准备拍摄!” “好!”宗荣倒是一叫就应,走过来问,“想好新动作了?” 周家米道:“你说得没错,既然是打架那就真打,不用设计动作,你和阿禹直接打,临场发挥。” 宗荣挑眉看向宋禹:“直接打?行不行啊细佬仔!” 宋禹笑说:“反正这场戏被打倒的都是陆文北,但毕竟是拍戏,不管戏里龙坤多心狠手辣不留情,荣哥还是要给我留一点情面。” 宗荣咧嘴笑道:“放心,我们都是为了把戏拍好。” 周家米忧心忡忡让工作人员准备,一旁的家俊比他更加担忧心。他知道宋禹身手好,但宗荣毕竟是专业打架出身,身形比宋禹壮了一圈。何况陆文北在这场是弱势方,如何收放自如,实在是不好把握。 但宋禹显然并不在意。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地去占位准备 演员们站好位。 场记打板。 “Action!” “坤哥,我们工钱已经六天未结,我们一班兄弟都等着钱食饭呢。” 干完一天活的陆文北和几个同乡去领报酬,被告知要再等两天,他终于忍不住道。 翘着二郎腿享受马仔按摩的龙坤,觑着眼看他,吊儿郎当道:“不就几日工钱么?还能少了你不成?先回去吧,过几天再一起结。” “不行!我们已经没钱吃饭了,今日你不结工钱,我们几个就不走。” “嘿!”龙坤放下腿,道,“衰仔,敢威胁我?我就不结!不仅今日不结,以后都不结,你能怎样?” “你不要欺人太甚!”陆文北气得青筋凸起,片刻后,终于爆发,猛得伸手掀翻桌子。 龙坤反应倒是快,迅速起身躲开,他身旁几个马仔则立刻拿起木棍,朝陆文北几人冲上来。 陆文北身手很不错,又跟发狂一样打红了眼,几下将人打开,还抢过一根木棍攥在手中。 龙坤见状来了兴趣,掂了掂手中木棍,道:“都让开,我来会会这仆街!” 说着跃过倒地的桌子,冲向陆文北。 这个阶段的陆文北还只是个毛头小子,虽然已显露狠角色的本质,但比起龙坤这种人,无论是气势还是身手都要稍逊一筹。 宗荣将龙坤这个心狠手辣的亡命徒,演得入木三分,以至于对戏的宋禹一时都忘了自己是在演戏,仿佛自己真是那个被潶恶势力逼得走投五路的码头工人陆文北,不得不奋起反抗。 龙坤的气势强,但陆文北作为未来的一代枭雄,哪怕是初出茅庐,也不能弱。 什么招式动作,完全没有考虑,这就是一场真正的打架,还是两个有身手练过的烂仔斗殴,又凶又狠。 不过宋禹在投入战斗后,很快就有回神自己这是在拍戏,几个回合下来,在宗荣脚踹上自己肚子时,他稍稍卸掉一点对方的力,却没有比避开,然后借着对方的力气,朝身后飞出快两米远,砰的一声倒在地上。 他痛苦地捂住腹部,嘴巴里也涌出血来。 宗荣上前,又要继续一脚朝他胸口踩上去,周家米一声慌慌张张的“咔”及时响起。 就在宋禹怀疑宗荣这一脚还是会落下来时,对方已经轻飘飘收走。 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个很不错的动作演员。 收回脚的宗荣,看向地上的宋禹,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眼神里露出毫不掩饰的欣赏。 就在他准备伸手将人拉起来时,忽然从后面跑来一道高大身影,将他狠狠撞开。 被撞出两米远的宗荣,好不容易才踉跄着站定。 “……” 他无语地看向始作俑者。 只见刚刚那大只佬林家俊,正半跪在地,仿佛地上人是易碎珍宝似的,伸手小心翼翼扶起。 “阿禹,你怎么样?” “我没事。”宋禹擦了擦嘴角的血迹。 家俊道:“都吐血了还没事?我送你去医院。” 宋禹还未反应过来,人已经被对方打横抱起。 一旁的宗荣嗤了声,大声道道:“我的阿俊,你没看到他是咬的血浆包吗?” 家俊这才定睛朝宋禹嘴角的“血迹”看去,果然是血浆。 但他还是有点不放心:“你真没事?” 宋禹笑道:“我真没事,刚刚荣哥也没用多大力。”说着轻咳了声,“你快把我放下来!” 周围几十双眼睛齐齐看着两人。 家俊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有点过了,赶紧将人放下地,又掏出帕子,伸到宋禹嘴边,随手将他嘴角血浆擦干净。 宗荣走过来,嘿嘿笑道:“哎呀,也给我擦擦呗?” 第六十五章 家俊斜睨他一眼, 没搭理。 宗荣又啧啧道:“阿俊,你小时候穿开裆裤时我就见过你,你以前还叫过我阿兄, 怎么长大改了名, 就变生分了?” 家俊想了想,皱眉认真道:“荣哥, 你拍戏就好好拍戏, 为何非要真打,阿禹是演员,不是你认识的那些烂仔, 真把他打伤了, 影响拍摄进度怎么办?” 宗荣笑道:“你就问问导演和指导,看他们对这个效果满不满意?” 说话间, 赵彻已经走过来, 满意地点点头:“阿禹荣哥,刚刚这条效果很好, 过了。” 宗荣朝家俊挑挑眉头,露出得意之色。 家俊不再看他,转头看向宋禹。 宋禹笑道:“家俊, 我真没事。” 家俊这才点点头。 宗荣拍拍宋禹肩膀:“阿禹,不错!以前我跟几个武打明星做对手,我一说真打都不干,没意思。还是第一次遇到你这种敢真上的,果然人不可貌相,爽快!” 宋禹也笑:“荣哥演得也很好, 简直是本色演出。” 宗荣嘿嘿笑道,忽然咦了一声:“我怎么觉得你是骂我?” 宋禹道:“怎么会?我可是诚心夸你演得好。” 宗荣又朗声笑开:“行, 那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几人去旁边休息,准备下一场。 宋禹接过家俊递来的水漱了漱口,想到什么似的,低声道:“家俊,你刚刚太夸张了,那么多人看着呢!” 一个大男人被当众公主抱,也不知别人会怎么想。 家俊道:“我以为你受伤了。” “我哪能这么轻易受伤?” 家俊点点头,目光落在他小腹,问道:“他刚刚踢你那一脚,没事吧?” 宋禹摸了摸肚子,摇头:“没事,荣哥没用全力。” 家俊皱眉没好气道:“你还想他用全力啊?” 宋禹歪头看他,笑眯眯道:“家俊,我拍个戏你怎么这么紧张?” 家俊望着他的眼睛,过了片刻,才淡声道:“因为你是我的摇钱树,我以后还指望你带我辉煌腾达呢。” 宋禹大笑,伸手揽住他肩膀:“放心,跟着你禹哥有肉吃。” 家俊嘴角抽搐了下:“禹哥?” 宋禹摸了摸鼻子,讪讪笑:“俊哥俊哥。” 两人正说着,赵彻的已经举着喇叭道:“各部门准备,马上下一场拍摄。” 宋禹拍拍他的肩膀:“行,我去准备了。” 这场戏,接着上一场,就是文戏了,也就是陆文北受辱戏。 被打倒的陆文北试图爬起来,却被龙坤一脚踩回地上,对方摸出两枚硬币,吐了两口唾沫,丢在他脸上,笑道:“要钱?拿好啦!” 顶着一脸血的陆文北,双颊涨红,眼中都是恨意,却又无可奈何。 摄像机慢慢滑进,对准宋禹脸上隐忍克制的表情。 周围的人看到的都是他精湛的表演,看到的是受辱的陆文北,只有家俊眸光闪了闪,忍不住抿了抿唇。 他看到的是宋禹被宗荣踩在地上。 忽然就想冲过去将人一脚踹开。 好在他理智尚存。 及至一声“咔”响起,他才终于舒了口气。 宗荣收回脚,将手伸向宋禹,准备将他拉起来。 只是这一回,依旧是还未碰到宋禹的手,整个人忽然就被一道巨大的力量撞开。 再次踉踉跄跄被撞出两米远。 宗荣:“……” 他勉强站稳,看着家俊将宋禹扶起,揉了揉额角,走过来道:“请问一下这位靓仔,我是哪里惹到你了吗?” 家俊淡淡看他一眼,什么都没说,拉着宋禹走了。 宋禹去清洗血迹换衣服,家俊在旁边坐下,等着人回来,宗荣拍完这场今天的戏就结束,他大喇喇换了衣服,走到家俊跟前道:“温老二,回头再见!” 家俊沉着脸看他:“不要这么叫我!” “行行行家俊。这阿禹不才进你们周家班一年不到么,你这么关心他?” 家俊道:“荣哥,你拍戏就好好拍戏,不要找茬搞事!要是弄伤阿禹,我跟你没完!” 宗荣嬉皮笑脸道:“哟!好凶,我好惊啊!” 家俊蹭的站起身,一把揪住对方脖颈:“荣哥,我不是跟你开玩笑。” 旁边本来在休息候场的人,看到这边动静,以为又是要打架,吓得赶紧凑过来,尤其是周家班几人,摩拳擦掌就要再上。 不想宗荣只是笑嘻嘻拍拍家俊的手,完全没有生气的样子:“哎呀倨家俊,你这是做乜?唔要生气啦,我既然进组拍戏,肯定会好好拍啦,我又不是爱找茬搞事的人。” 众人:“……” 不要脸! “家俊 !干嘛呢?”洗好脸的宋禹看到家俊攥着宗荣衣服,也以为两人要打架,赶紧走过来道。 家俊松开手,淡声道:“没事,我和荣哥说几句话。” 宗荣也笑眯眯道:“是啊,我们说话呢。” 宋禹狐疑地看了看两人,不过听刚刚宗荣的话,两人应该认识多时。毕竟家俊是潶道世家出来的,认识这位前双花红棍也不奇怪。 宗荣又对宋禹道:“阿禹,今天这场戏很痛快,希望接下来拍摄都这么顺利。” 宋禹也笑:“嗯,我也这么希望。” 没了这个刺头,今日余下的拍摄确实很顺利,傍晚就收了工。 新租的公寓在油尖旺附近,距离商业区不远,比之前住处要方便很多。公寓楼门禁严格,是一栋高层公寓,隐私性和安全性也不用担心。 宋禹特意交代家俊租的两室一厅,有房有厅有厨房,家具电器一应俱全,总算像个家的样子。 房子家俊已经收拾好,连带宋禹房间也收拾妥当,床单依旧是之前的床单,桌上也依旧摆着自己熟悉的收音机和笔筒, 以至于宋禹刚搬来,就没有任何不适应,仿佛就是回家一样。 到底休息太长,今天这工作强度,对他来说,也已经足够疲惫,洗完澡便躺在床上。 只是习惯了睡觉时身侧有个家俊,这张床忽然只剩自己,莫名就有点不习惯。 他明明之前都是自己一个人睡的。 宋禹望着头上天花板,心说把人叫过来睡是不是有点奇怪? 正想着,敲门声忽然响起。 宋禹双眼一亮,蹭的起身:“进来!” 家俊推门而入,皱眉道:“出事了。” “啊?” 家俊道:“我刚接到电话,搭建的临时片场被人砸了,不让赵导继续拍了。” “哦。” 意料之中的事罢了。 第六十六章 这部电影在原世界, 在这个时候本就没能顺利拍出来,所以宋禹听到这个消息,毫不意外。 他没天真的以为, 因为自己的加入, 这部戏的命运就自动改变了。他又不是男主角,自带光环。 不过过了这大半年, 他也算看明白了, 很多事情,只要努力,确实能改变原书中既定的走向。 选择来拍这部在原书中流产的电影, 也是为了搏一把。 毕竟目前没有更好的选择, 如果搏成功,单车就能变摩托。 宋禹打起精神, 和家俊一起赶到码头的临时片场。这个片场其实不是主片场, 搭建得也比较简单,被砸坏损失并不算大。 但这不是关键, 关键是有人不想他们拍。 几个剧务们正在收拾被砸坏的片场,赵彻蹲在地上,愁眉苦脸的抽烟。 宗荣也来了, 却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赵导,你当初邀请我时,我就跟你说了,你这戏拍不成。别看人家章文南倒了,下辈子都得在监狱过。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外面他多少门徒, 给他带句话,只要他不愿意, 你们就拍不了。” 赵彻冷笑:“不是说树倒猢狲散么?你们烂仔还这么讲义气?” 宗荣笑嘻嘻拍拍他的肩膀,道:“赵导,你还是太年轻,不过你说得没错,烂仔口口声声讲义气,其实是最不讲义气的一群人。不让你拍章文南,可不见得是为了义气。” 赵彻奇怪地看向他,又说:“问题之前章文南没反对啊!” 宗荣摊摊手:“反正你自求多福吧。我可话说到前头,就算戏拍不了,你付过的片酬,我也不会退的。” 赵彻没好气地冷哼一声。 宋禹看了看片场的一地残迹,走过来问:“赵导,是什么人干的?” 赵彻道:“和新联的人。章文南以前的堂口叫和联社,他倒了之后,分出三支自立山头,如今最大的就是和新联。” 香江堂口上百,宋禹来了不到一年,实在不算了解,但他记性不错,之前在桌球室遇到的阿鬼那伙人就是,而且也知道和新联龙头老大十二少,一直在追求陈玉珍。 他看向家俊,低声问:“这个和新联是不是很难搞?” 家俊点头,蹙眉道:“十二少接手后,以前和联社的地盘,基本上都被他接管,现在被人叫九龙新皇。” 得,算是知道为什么原书这部戏难产了。 拍潶社会遇到真潶社会,那就是纸老虎遇到真老虎。 他思忖片刻,看着笑嘻嘻的宗荣,问道:“荣哥,你认识十二少吗?” 宗荣摊摊手:“咁识啦,我在江湖混的时候,他还是个细佬仔,如今摇身一变成了大佬。” 宋禹道:“我们得找他谈谈。” 赵彻转头看向他,崩溃道:“十二少这种烂仔头,恶贯满盈,没有下限的,你知道他要多少钱吗?五百万!说是给章文南的点头费。我托人递过话,但根本没得谈。” 宋禹算是看出来了,这位热爱拍**片的暴力美学爱好者导演,性格乖戾,却其实是个纸老虎,被十二少这么狮子大开口,就六神无主,眼见是想放弃了。 这个就不得不提谢大主编,虽然天天自诩文人,但却是个实打实的硬骨头。 宋禹笑了笑道:“赵导不用担心,如果你相信我,就把这件事交给我办。只是如果办成了,片次能顺利拍摄上映,我需要百分之五的票房分账。” 赵彻嗤了声:“你这是趁火打劫吧?” 宋禹笑:“这部片子你作为导演,分账百分之十,如果拍不了,你不仅一分没有,还要损失现在的投入。如果我能让片子拍下去,要你百分之五不算多吧。” 赵彻自然也能想到这个问题,而且他拍这部片子,并非为了赚钱。想拍章文南的人很多,只是如今章文南还好好活在监狱,没人敢尝试。 他就想着冒一回险,赶在所有人前面把这个故事拍了。毫无疑问,这部戏光是取材和现实意义,就注定会成为一部经典。 他之前让人去给监狱里的章文南传过话,对方没说什么,他便当做默许。没想到刚拍两天,十二少就派人来闹事,狮子大开口五百万。 章文南无儿无女,这五百万于他有何用?显然就是十二少借这个由头,跟自己勒索钱。 他入行也有七八年,这一行确实被堂口社团常年把持,但多是收点保护费,或者当投资分一杯羹。 像这样因着个由头,狮子大开口要钱的,还是头一回。 可见这个十二少实在不是一般的恶人。 他可不想与这种人打交道。 不过,若是有人能解决这个问题,拿百分之五的分账,也不算多,至少不会多过五百万。 他思忖片刻,道:“行,你要能解决,电影上映我给你百分之五的分账。” 宋禹笑了笑,对宗荣道:“荣哥,你能帮忙约到十二少吗?” 宗荣笑呵呵道:“你真要和十二少谈?可别怪我没提醒你,这种人什事都干得出来,你站着去和他谈,指不定就躺着出来。” 宋禹笑道:“不要紧,能出来就行。” 宗荣饶有兴趣地看了看他,思忖片刻,点头道:“行,给我几天时间,我帮你约。” “那就谢谢荣哥了。” 宗荣笑嘻嘻道:“都是为了电影嘛,应该的。” 宋禹伸了伸懒腰:“行,那我回去休息了,赵导你也好好休息几天,等我这边搞定,我们再继续。” 赵彻没好气道:“但愿你不是讲大话。” 宋禹笑了笑没说话,只转头看向沉默不言的家俊,示意回家。 两人上了车,家俊一边启动车子,一边淡声问:“虽然我不认识十二少,不过听过他不少事,这五百万不管他是不是替章文南要的,既然开了口,就不可能有回转余地。你拿什么和他谈?” 宋禹道:“你也说了这钱也不是替章文南要,而是打着章文南的幌子勒索。所以我需要先去见一见章文南。” 家俊蹙眉:“章文南在监狱里,你见他有何用?” “不管怎样,我们得让这部戏的拍摄先站住脚。”说着转头看向他,笑眯眯道,“家俊,我记得周家班之前拍戏在赤柱监狱取过景,你应该认识那边狱警,有办法让我和章文南见一面吗?” 家俊看了看他,笑道:“我是认识狱警,但章文南见不见你,不好说。” 宋禹道:“一个没落枭雄,肯定还是对扮演自己的人感兴趣的。” 家俊沉默片刻,正色道:“既然你要冒险,那我就舍命奉陪,但是我话说在前头,你做什么必须与我商量,不能擅作主张。” “收到!”宋禹伸手亲昵地揽住他肩膀,笑眯眯道,“我保证以后做任何事,都向你报告请示,你不同意我就不去做。” 家俊手上蓦地双手一颤,车子猛得一打滑,好在他反应迅速,及时将方向盘握住。 又在这慌忙之中,瞥了眼快要靠到自己肩膀的人。 宋禹见自己差点让他成为马路杀手,也吓了一跳,赶紧收回手坐正,舒了口气笑道:“家俊,你也不用真激动吧?” 家俊轻咳一声:“你刚刚说真的?” 宋禹耸耸肩,漫不经心道:“你是我经纪人兼合作伙伴,我的事当然要与你商量。” “哦。”家俊点点头,默了片刻,又道,“我不让你做,你真不会做?” “是啊。”宋禹点头,笑说,“虽然香江现在经纪人制度还不完善,但你在电影行业这么多年,应该知道好莱坞经纪公司是如何运作的,就是一切经纪人说了算。哪怕是最当红的好莱坞巨星,也需要听经纪人安排。” 家俊轻笑了笑,过了片刻,又低声嘟囔道:“你会事事听我安排才怪?” 宋禹啧了声:“这话说的,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呢?” 家俊笑:“我信你。” 两人回到新公寓,宋禹打着哈欠回房,家俊跟着他进来,道:“把衣服脱了。” “啊?”宋禹故作惊讶地抱住双臂,“家俊,你想做咩?” 一向稳重的家俊,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我看看你身上的伤。你和宗荣对打时候,我看好几次他棍子都落在你身上。” “没事。”宋禹笑着摆摆手,“他就是嘴巴厉害,没真下狠手。” “你不是说事事要听我安排?让你脱就脱。” “行吧。”宋禹叹了口气,将身上汗衫随手脱下来,张开双臂,将上身展示给对方,又转过身给他看后背。 他没乱说,宗荣确实没下狠手,身上只有几条淡淡红痕,比起之前当龙虎武师受的伤,简直就是小菜一碟,以至于洗澡时都没多看。 家俊仔细看了看,确定没什么大碍,才点头道:“没事就好。” 宋禹笑道:“你也太紧张了,今天拍戏,那么多人看着,指不定怎么笑话我们。” 家俊一本正经道:“我是你经纪人,自然要保证你的人身安全,别人笑话是别人的事。” 宋禹点点头,歪头笑盈盈望着他,半晌不说话。 “睇咩?”家俊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加之对方又光着上半身,不由自主抿抿唇,补充一句,“赶紧把衣服穿上。” 宋禹笑了笑,随手将衣服套上,又重重舒了口气,走到床上用力躺下,感叹道:“家俊,你对我真好。” 家俊轻咳一声,没说话。 宋禹笑着继续道:“你以后想什么,一定要告诉我,只要我有,肯定给你。” 家俊也笑,只是默了片刻,才漫不经心应声:“行啊,我记下了。” 说着,又看了看他,转身出了门。 * 家俊办事效率果然很高,只过了两天,就约到了与章文南的见面。 赤柱监狱外。 家俊将车子停好,正要解开安全带下车,被宋禹阻止:“你别下来了,在车里等我就好。” 赤柱监狱是高度设防的监狱,关押都是成年男性,其中不少重刑犯。探监一次只能一个人。 家俊停下动作,将准备好的文件袋交给他,抿抿唇道:“量力而行,章文南这边不行,我们再想其他办法,只要你想拍这部戏,就一定会有办法。” 宋禹挑挑眉头,满脸轻松地笑道:“章文南再大佬,如今也只是一个囚犯,不用紧张。” 家俊点点:“嗯,那我等你。” 宋禹比了个OK的手势,带上棒球帽,拿上礼品和文件袋下车,原本笑盈盈的表情,在背过车时,忽然就变成了一脸严肃。 他刚刚其实只是故作轻松,为得是不让家俊担心。 但当真要去见这位前大佬,还要说服他,其实心里一点没底。 他走到监狱,通报之后,被人领了进去。 因为是单独会客,监狱准备了为访客和犯人会面的单间 。 他先被狱警带进去等着。 其实坐着也才十分钟不到,却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会客室的门被推开,狱警的声音传来:“章文南,进去吧。”又对宋禹道,“有事出声!” 宋禹站起身礼貌道:“谢谢阿Sir。”又对章文南行了个礼,“章生,你好!” 章文南今年五十出头,穿着一身囚衣,留着象征囚犯的板寸,仔细看头发已经悉数发白,实际上他整个人看起来都要比实际年龄苍老几分,仔细看五官,或许年轻时生得还不错,但此时与市井老人也并没有任何区别。 如果不说,谁也看不出这是曾经叱咤香江乃至东南亚的潶帮枭雄,手下门徒最多高达将近十万。 他手脚带着镣铐,因而行动缓慢,走到桌前坐下,便花了小半分钟。 宋禹等人坐定,自己才坐回对面。 “章生,今日这场会面,想必狱警已经与你说过。我是电影演员宋禹,之前赵导让人给您传过话,他正在拍的新电影,是以你为原型,你应该已经知道这件事,我就是您的扮演者。” 章文南抬头轻飘飘打量他一眼,轻笑道:“我年轻时可没你咁靓仔。” 宋禹道:“章生太谦虚了,您当年的风华,现在全香江都还流传着。我只怕用尽十分力,也难演出您一半。” 章文南笑道:“后生仔倒是会说话,不过——”他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话锋一转,“探访时间只有三十分钟,现在已经过去两分钟,我想应该不用我提醒你,少说废话,直接进入正题把。” 宋禹此时基本已经确定,章文南对自己被改编成电影没有意见。 他轻咳一声:“是这样的,我们本来电影已经开拍,但拍到第二天,就被和新联的人把片场砸了,他们大佬九龙新皇十二少放话,要拍您,得经过他同意,还要代您收取剧组五百万改编费。” 章文南挑挑眉头:“九龙新皇?” “是啊!”宋禹点头,“现在九龙是和新联的势力范围,以前您是九龙皇帝,十二少便自称九龙新皇。” 十二少有没有自称九龙新皇,其实宋禹并不清楚,他就是故意这样说的。 果不其然,听了这话,原本看起来普普通通的中年男人,此时眼中涌上了一丝戾气,隐约能让人看出了些曾经大佬的气势。 章文南哂笑:“九龙皇帝那是别人对我的称呼,我可从未认过。现在的后生仔倒是很大胆,这么大名头都敢自称,也不怕受不起。” 宋禹说:“我们就是想拍一部电影,让香江乃至整个东南亚人,还记得你这样的大人物。但五百万,剧组确实付不起。” 章文南问:“十二少是吧?他说五百万是代替我收的?” “嗯,和新联是这样说的。” 章文南默了片刻,笑道:“看来我待在里面,倒是成了外面不少人的敛财工具。”说着,抬头看想宋禹,“后生仔,你想我作何?” 宋禹道:“我知章生是同意将您的事迹改编成电影的,但外面打着您幌子的人太多,我们防不胜防,所以希望章生给我们签一份同意拍摄的授权书。” 边说边将文件代理一份合同拿出来,连着一只签字笔和印泥,放到对方面前。 章文南轻飘飘看了眼,又抬头看向宋禹,道:“既然演了我就要好好演,不能把我演成一个十恶不赦的混蛋。”不等宋禹回应,又笑说,“不过你这模样,也演不出。行!授权书我给你。” 章文南看也没看授权书的条款,拿起笔大手一挥,签下自己名字,又将拇指沾上印泥按下手印。 宋禹见状,暗暗舒了口气。 没想到竟然这么顺利。 当然,这还没完。 章文南摁好手印,将授权书递给他:“把这个拿给十二少看。” 说着便站起身。 宋禹小心翼翼将授权书收好,状似不经意问道:“那如果十二少故意不认呢?” 章文南微微一怔,继而又轻笑开来,一字一句道:“我只是坐监,不是死了。我会让他认的。” 授权书其实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这句话。 宋禹悬着的一颗心,重重落地,抬头看向对方。 那双原本已经有些浑浊的眼睛,忽然变得犀利。 明明只是一个很简单的表情,却叫他看出一代大佬的非同寻常。 他心下了然 ,轻笑了笑,起身鞠了个躬:“多谢章生。” 章文南转过身,一边摆手一边漫不经心道:“拍完别忘了给送一份录像带。” “一定。” 第六十七章 家俊在车里坐得是如坐针毡, 恨不得闯进去看看情况。 但他毕竟还是有理智,这是赤柱监狱,要是闯进去只怕就得关进去了。 最终只能掏出好久没抽过的烟, 缓解情绪。 一根烟快要抽完时, 他终于看到那道熟悉的清瘦身影,从监狱大门脚步轻快地走出来。 虽然隔了一条马路, 他还是看清了阳光下, 宋禹脸上雀跃的笑。 于是他提着的一颗心也终于落下来,嘴角不由自主弯起,又想到什么似的, 赶紧下车, 将烟头摁灭,弹入旁边的垃圾桶, 然后绕到车另一侧, 打开副驾驶的门。 宋禹笑眯眯地朝他扬扬手中文件袋,一边钻进车内一边有些得意道:“搞掂!” 家俊也坐回车内, 一边启动车子一边淡声问:“章文南没为难你?” 宋禹点头:“嗯,比我想象得顺利,我只是拐弯抹角告诉他, 十二少打着他幌子敛财,他便签了授权书。” 家俊默了片刻,道:“现在我们有了授权书,理论上是站得住脚。但问题是十二少会认么?” 宋禹看向他笑眯眯道:“你以为我真是为了拿授权书?” 家俊点头:“嗯,我知道你是想告诉章文南,外面有人不顾他的想法, 代言他的事。以他这种大佬脾性,一定不能忍受。但问题是, 他在坐监,十二少在外面不认的话,他又有什么办法?” 宋禹笑了笑道:“和联社分出来三支,十二少近年风头最劲,据说其他两支对他早有不满。那两支还认不认章文南不重要,但如果能利用这个机会敲打一番十二少,你说他们会不会放过?”说到这里,他顿了下,又才继续,“当然,这也只是我乐观的想法,到底能不能成,我也不敢保证。实在不行,就只能拿这份授权书去走法律程序,至于要多久,那就不好说了。” 家俊笑着摇摇头:“你来香江一年都未满,倒是比我这个九龙城寨烂仔家庭出生的,更了解堂口烂仔们的心思。” 宋禹失笑:“我可不了解,就是赌一把而已。”说着又皱眉道,“不知荣哥那边怎么样了?” 话音刚落,家俊的呼机就响起,他空出一只手开车的手,拿起来看了眼,笑道:“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找到电话亭,回过去电话。 果不其然,是宗荣不负所托,约到十二少后天见面,地点是他在九龙的一家雀馆。 对于这位十二少,属于做事高调做人低调,名声很大,但见过的人却不多,包括家俊,也未曾见过。 十二少本名王子恒,因为江湖都叫他十二少,知道他本名的人很少,宋禹也是看过原书才知道。 这个人确实不是个好玩意儿,一直想将对他不感兴趣的陈玉珍据为己有,后来陈玉珍投在温驰骏旗下,王子恒给温驰骏使过很多次绊子,甚至还帮助嘉运对付温驰骏,让温驰骏吃过不少苦头。 当然,作为配角,最终是败在男主光环下,输得心服口服。 可惜现在时间还早,十二少正是春风得意时,自然不会有人让他心服口服。 宋禹也对扳倒一个烂仔头没兴趣,更没有能力,他只希望快刀斩乱麻解决这件事,对方能让他们安心拍完这部戏。 约定的这家雀馆,是和联社旗下产业,定位比较高端,接待的都是有钱人。 宗荣好人做到底,不仅帮忙约了人,还亲自带路。 “阿禹家俊,你们是有求于人,姿态要放低一点,不管十二少如何刁难,都要忍住。”说着又专门看向家俊,“尤其是家俊,别总板着一张脸。” 家俊依旧面无表情,只是嘴角微微抽了抽。 宋禹笑说:“荣哥,家俊就长这样,不用强求。” 宗荣摇摇头对家俊道:“你们两兄弟倒真是大不同。” 宋禹知道家俊最不爱提兄长,便岔开话题:“荣哥你带路吧。” 宗荣嘿嘿点头,来到二楼的雀馆门口,看到前台小姐,笑呵呵打招呼:“靓女!早上好啊!” 那前台小姐显然认得他,立马堆起一脸笑:“荣哥,十二少在茶室,我领你们去。” 说着,似乎是认出宋禹来,双眼一亮,用目光热情将人打量一番。 家俊默默上前一步,将对方视线挡住。 大厅十几桌麻将,正在酣战。 前台小姐领着人穿过一条铺着地毯的走廊,来到最里面一间,敲了敲门。 里面一道低沉的声音传来:“进来!” 女孩拎开门把,推开门道:“十二少,荣哥他们来了。” “嗯,让他们进来吧。”这回除了低沉,还带了一份慵懒。 女孩笑着对三人做了个有请的手势。 宗荣点点头,大大咧咧走进去:“十二少!好久不见了。” 这是一间日式茶室,中间一张长方形矮几,两边各有三枚蒲团一样的坐垫。 中间对着门口的垫子上,坐着一个年轻男人,不到三十岁的模样,穿一身白衬衣成黑西裤,头发打理得整整齐齐,五官周正,手中正慢条斯理摆弄着茶具,看起来像个英伦绅士。 宋禹记得这位十二少留过洋。 宗荣的话音落下片刻,他才不紧不慢抬头看向来人,勾起嘴角笑了笑道:“荣哥,好久未见!” 语气倒是礼貌,只是屁股都没挪一下,显然对宗荣这位前辈,没有任何尊重。 说罢,又抬手指了指桌对面,淡声道:“几位坐吧!” 宗荣倒也不以为意,朝宋禹和家俊使了个眼色,三人一起走上前,盘腿坐在蒲团上。 “十二少,这两位是阿禹和家俊,阿禹你应该知道的,之前上过《香江风尚》封面,前段时间接连上了两部电影。家俊是他经纪人。” 十二少终于放下手中茶具,慢悠悠撩起眼皮扫了眼宗荣身旁两人,最终在正对着他的宋禹脸上落下。 修长的手指轻轻扣了扣桌面,勾唇笑道:“就是你要演南爷?” 南爷便是和联社人对章文南的称呼了。 宋禹笑说:“嗯,没错。” 十二少脸色蓦地一沉,冷声斥道:“南爷一代豪杰,让你个乳臭未干的细佬仔去糟蹋,他只是坐监,不是死了。” 宋禹对他的态度早有预料,所以并未被吓到。倒是宗荣吸了口冷气,不由自主看向他。 至于家俊,则是一如既往没有表情,只是放在腿上的手,握起了拳头。 宋禹余光瞥到他小动作,不动声色将手伸过去在他拳头上轻轻拍了拍,示意他放松。 然后朝对面的男人轻笑了笑,道:“十二少,我也知我本人不及南爷当年半分风华,不过拍电影靠得是剧本和演技,长相应该没那么重要。十二少对南爷的事这么上心,他在里面想必也很欣慰。不过,之前十二少可能对我们有些误会,以为我们是擅自拍摄,我今日就是专程来解除这个误会的。关于以南爷为原型拍戏这件事,南爷他早已答应,而且给了我们授权书,” 他话音刚落,家俊已经配合地从文件袋里抽出授权书,放在十二少跟前。 十二少垂眸轻飘飘扫了眼,目光落在最后的签名和指印上。 宋禹道:“这是南爷签名,十二少应该不会陌生。” 十二少撩起眼皮,轻笑一声:“一份授权书而已,闭着眼睛就能做出来,我怎么相信是真的?” 果不其然! 宋禹笑说:“十二少若是不信,可以去赤柱监狱传个话,就能证明这授权书是真还是假?” 十二少笑:“我为何要去打听?南爷如今坐监,外面的事自然由我替他做主。” 因为知道他就是打着章文南的幌子勒索钱财,所以宋禹对他的话毫不意外。 只见对方随手拿起那张单薄的授权书,朝他笑了笑道:“一张废纸罢了,不如我替你们烧掉!” 宋禹眉头蹙起,紧张地盯着那纸张。 虽然他们有复印件,但来见十二少,自然给他看的原件。一旦被撕掉,再要去监狱拿一份,章文南指不定就没有这么好说话。 就在十二少拿起一枚打火机,准备点火时。 茶室的门忽然被推开:“十二少,水烧好了!” 十二少停下手中动作,抬头看向来人,背对着门口的三人,也不约而同转头。 来人是个少年,穿着白汗衫黑裤子,脚踏一双布鞋,手中提着一只冒着热气的茶壶。 世界还真是小。 先前在桌球室打球的少年,如今不知怎么又变成了雀馆茶水工。 这就是斜杠青年打工人么? 陈诺对上宋禹微微惊愕的眼睛,很快又轻描淡写挪开,拎着茶壶走到十二少身旁在垫子跪下,熟练地泡起茶来。 一时被打岔停下动作的十二少,这会儿也重新举起打火机。 宋禹顾不得太多,飞快去抢夺。 然而没想到十二少反应还挺快,在他伸手时,已经往后退开。 宋禹没能成功抢到纸张,但十二少也因为两手的碰撞,手上一松,那张薄薄的授权书,便轻飘飘从空中飞落。 落在陈诺腿上。 陈诺此时已经泡好茶,正将茶壶放在桌上,空出的一只手,下意识将纸张拿起。 十二少冷哼一声,将打火机递给他:“阿诺,替我把这张纸烧掉。” 陈诺接过打火机,却没马上动作,只拿起手中纸,慢吞吞好奇地看去。 十二少没在意他,只冷笑着看向宋禹:“靓仔,胆子很大么?敢从我手中抢东西?” 宋禹无奈道:“十二少,这本就是我们的东西。” 十二少仿佛是听了个笑话一样,转头看向宗荣:“荣哥,你要不要告诉这位靓仔,进了我和新联地盘的人和物,就都属于和新联。” 宗荣讪讪地笑:“十二少,你这有点欺人太甚了!” 十二少大笑:“什么叫欺负?荣哥,你金盆洗手才多久,道上的事就一点不懂了么?” 在他和宗荣说话时,宋禹则是紧张地看着陈诺。 对方扫了眼手中纸张,慢悠悠抬头看过来,对上宋禹焦灼的目光。 说实话这孩子虽然不是家俊那种冷脸,但总透着点呆滞木讷,宋禹也敲不出他的心思。 如果不是知道他是未来大佬,他都要怀疑这家伙有点问题。 “阿诺,怎么还不动?”十二少奚落完宗荣,觉察陈诺还没烧掉手中授权书,皱眉低斥道。 “哦。”陈诺点点头,慢吞吞举起打火机,抬起拇指摁下去。 咔哒一声。 没打起火。 而他拿着授权书的手,不着痕迹往前挪了挪。 呼啦—— 家俊瞅准机会,飞快从他手中夺过来,迅速塞入文件袋。 十二少见状大怒,一脚踹开陈诺的同时,指着家俊和宋禹冷笑道:“你们以为能带着这份授权书走出雀馆么?” 宋禹目光落在被他踹翻的陈诺,只见这家伙原本只被踹得从蒲团垫子滚下去,却跟腚下长腿一样,无声无息滚开了快两米,默默贴在了墙根儿。 宋禹:“……” 这是什么路数? 与此同时,只听十二少大声唤道:“来人!” 茶室的门从外面被打开,一个马仔模样的人,气喘吁吁进来。 “十二少,成爷和光叔来了。” 十二少皱眉:“什么?” 他话音刚落,便有两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大喇喇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一群人,从门内看去,只觉得有点浩浩荡荡。 应该远多于和新联这间雀馆的马仔人数。 屋内包括十二少在内的人,见到来人,都站起来。 十二少顶着一张皮笑肉不笑的脸,迎上去:“成爷光叔,你们二位怎么来了!” 宋禹不认识这两人,但听到称呼,不由自主松了口气。 章文南到底兑现了他那句“我会让他认的”。 宗荣拉着他和家俊退开到一边,将位置让给进来的这两人。 这二人是从前和联社的骨干,章文南落马后,和联社树倒猢狲散,重开山头的,除了王家的和新联,另外两家便是眼前这两位了。 两人如今势力自然比不上十二少,但曾经是章文南身边人,若是有人要在外面当章文南的代言人,他俩远比十二少名正言顺。 二人落座。 其中一个留着八字胡的男人先开口:“十二少,我们是奉了南爷之命,来跟你说他那部电影的事。” 十二少皱了皱眉头,走回主位,与两人隔桌而坐,在这话落音时,不动声色朝一旁的宋禹三人看了眼,继而又笑开:“这等小事,我来处理就好,还劳烦成爷和光叔上门走一趟。” 八字胡道:“这可不是小事,所以南爷才专程派我和阿光来跟你说。这部电影呢,是南爷首肯的,给电影方签了授权书,演员也是他过目同意的,怕你误会以为是电影行故意拿他做文章,让我们过来帮片方做个见证。” 不等宋禹示意,家俊已经将授权书拿出来,递到两人跟前:“授权书在这里。” 成爷拿过来扫了眼,又举到十二少跟前:“这是南爷字迹和手印。你有什么问题吗?” 十二少脸色微微一僵,继而又轻轻笑开,摊摊手道:“当然没问题!既然南爷想要拍,那就拍咯,我双手支持。” 成爷将授权书递还给家俊,又道:“南爷说了,他无儿无女,这辈子还不知有没有机会出来,钱财对他来说早就是身外之物,所以拍这个电影不需要我们外面的人替他收钱。” 十二少讪讪道:“这是南爷的事,自然南爷说了算。” “行!”成爷点点头,看向一旁的宋禹,“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好好去拍,把南爷拍得英雄一点,若是没拍好,我们这些南爷的兄弟,不会放过你们。” 宋禹笑道:“放心两位大佬,我们一定把戏拍好。” 成爷挥挥手:“好,那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你们去吧,若是之后还有人打南爷名头阻碍电影拍摄,尽管来找我和阿光。” 宋禹笑容可掬点头:“嗯,明白,多谢两位!” 十二少冷眼看向努力压住嘴角笑容三人。 宗荣压不住也就没再压,咧嘴笑道:“十二少,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十二少勾了勾嘴角,皮笑肉不笑道:“好走不送。” 宋禹克制住激动,不由自主拉起家俊的手出门。 不出来不知道,一出来简直是吓一跳。 原本在大厅里打牌的人早不见踪影,偌大的房间密密麻麻挤满了烂仔,起码得上百人。 分明是要趁此机会给十二少一个震慑。 “快走快走!”宋禹低声道。 三人越过人山人海,终于来到外面,连带着一向没什么大表情的家俊,也重重舒了口气。 宗荣混迹江湖这么多年,自然不会以为刚刚是巧合,忍不住对两人露出钦佩之色,竖起大拇指笑呵呵道:“二位年纪轻轻,没想到是这么有本事,竟然请动成爷和光叔来当众做见证,让十二少没借口再拿南爷名头勒索。” 宋禹笑:“这可不是我们请的,这是南爷请的。” 宗荣道:“没想到南爷会出面。” 宋禹笑说:“这种大佬难免好大喜功,恨不得青史留名,如今只能在监狱度过余生,有人给他拍电影,意味着外面还有人记挂他,你觉得他会拒绝吗?” 宗荣点头:“这倒也是。” 三人边说边往楼下走,走到转角处,忽然看到一道清瘦身影坐在转角台阶。 听到动静,陈诺也转过头。 家俊皱了皱眉,上前道:“刚刚多谢你。” 他知道少年是故意让自己把授权书抢回去。 陈诺昂头看了眼他,却是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赶紧将目光挪开。 显然是有点怕家俊。 长得凶果然会吓着小孩子。 虽然陈诺也比自己小不了多少。 第六十八章 宋禹走上前问:“陈诺, 你之前不是在球房打球么?怎么会在这里?” 陈诺低声回道:“没人和我打了,鬼哥就介绍我来雀馆做茶水工。” 宋禹又问:“你现在是和新联的人吗?” 陈诺摇头:“我只是在这里打工。” 宋禹想了想,问:“这里做茶水工一月多少工钱?” 陈诺嚅嗫道:“一千。” 宋禹笑道:“这样吧, 我正好缺一个助手, 你来给我做助手,一月给你两千薪酬, 如何?” 宗荣笑呵呵道:“是啊, 阿禹你好歹也个电影明星,身边没个帮手不方便,我看这细佬仔挺老实本分, 待在和新联这边, 迟早被带坏,不如你把他带走。” 陈诺扫了眼三人, 目光落在林家俊脸上, 又赶紧收回。 宋禹笑着拍拍家俊的手臂:“这是家俊,我经纪人, 他不凶的,你不用害怕。” 家俊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陈诺神色微微闪烁,显然是有些犹豫, 片刻后才嚅嗫道:“我什么都不会。” 宋禹好笑道:“日常就是一些杂事,其他的可以慢慢学。”顿了下,又说,“你知道我呼机号的,考虑好了联系我。” 陈诺点点头。 此地不宜久,说完, 宋禹便与家俊宗荣离开。 上了车,家俊一边启动车子一边好奇问:“上回在球房这细佬仔也是故意输给你的吧?” “嗯, 所以我算是欠他一个情,给他留了呼机号,让他有事找我,不过一直没找。” 其实若不是今日碰到陈诺,他都差点忘了这回事。原书中陈诺是温驰骏助手,但现在温驰骏都不知道在哪里,而陈诺还是个不是被大佬抽就是踹的小可怜,一个月挣千把块钱,他把人叫来为己所用,也是出于好心,应该不算提前和温大佬抢人吧? 家俊点点头:“嗯,你现在是明星了,确实需要找个助手打理杂事。” 宋禹笑:“是啊,不然什么都要你帮忙,你迟早要累死。” 家俊轻笑着摇头。 * 事情解决,剧组复工,第一件事就是重新搭建被砸坏的片场。 “你确定和新联不会再来找麻烦?” 蹲在地上督工的赵彻,看到宋禹走过来,拧着一双眉头将信将疑问。 宋禹还未说说话,宗荣已经从后面大摇大摆走上来,笑呵呵道:“赵导就放心吧,那可是章文南曾经两大心腹给我们片子当了见证人。十二少如果再阻碍拍摄,那几位老家伙可就正好能借着章文南名义,名正言顺对和新联搞事了。” 赵彻还是有点担忧。 宋禹拿出授权书递给他,笑道:“赵导,拍戏呢首先还得自己准备周全,别被人抓住把柄,不能因为章文南坐监,就不经过人正式同意拍人家。这授权书你拿好,以后遇到纠纷,拿出这个才名正言顺。” 赵彻接过授权书扫了眼,他知道宋禹去见了章文南,只是看着上面的签名和手印,总觉得有点不敢相信:“这真是章文南签的名?” 宋禹笑:“要是假的,那两位老家伙会给我们当见证人?” 赵彻皱眉又问:“你怎么说服章文南的?” 宋禹摊摊手:“半个小时探访时间,我又不会口吐莲花,如何能说服?”说着叹了口气,“他说是因为看我生得靓仔,演他正合适。” 赵彻嗤了声。 宋禹说完,转头看向家俊。 对方上前一步,递给赵彻一份合同,面无表情道:“这是分账协议,还请你签字。” 赵彻扯了下嘴角道:“我答应过你们,难不成还能反悔?” 家俊道:“出来做事,还是白纸黑字有保障。不然被人抓到把柄,解决起来麻烦。” 赵彻听出他是在阴阳自己,但偏偏那张脸毫无表情,自己想反诘,张了张嘴,又不知说什么,只能一把夺过合同,刷刷签下自己大名:“这样行了吧?” 宋禹哎了一声,笑道:“赵导,家俊是经纪人,做事就比谨慎,你不用在意。其实这个合同签不签也没关系的,我相信赵导人品。” 别说是赵彻,就是宗荣都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下。 这还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 家俊倒是不以为意,将合同收好,对宋禹道:“我去办点事,晚点来接你收工。” 宋禹点头。 望着他高大的身影离开,宗荣啧啧两声:“家俊这孩子,从小性子独,对谁都挺冷淡的,没想到还有对人这么亲近的时候。” 宋禹笑:“家俊就是面冷心热,他对周家班其他兄弟也很好。” 宗荣道:“那不一样。” 宋禹不以为意地耸耸肩,笑说:“毕竟我与周家班其他人也不一样嘛!” 宗荣看了他一眼,忍不住吐槽道:“后生仔,我发觉你还挺自恋的。” 宋禹嘿嘿一笑,欲盖弥彰般摸了摸鼻子:“我的意思是,我和家俊比较投缘。”说罢,他忽然想到什么似的,问,“对了荣哥,家俊小时候你就认识?” 宗荣回道:“嗯,以前我们都住九龙城寨,我离开前他才十来岁,他阿妈开了一间米档,他常在他阿妈档口帮忙干活。没客人的时候,就捧着一本书读,听说在学校功课很好,跟他父兄性格大不同。再后来他家中出事,他就离开了。” 宋禹点头:“那他挺不容易的。” 说着,默默叹了口气,如果是生在一个好人家,如今家俊只怕正在念大学,以后会西装革履进出中环写字楼。 但人的命运,常常出生就已决定。 好在,如今家俊的人生也不会太差。 * 片场搭建还得时间,今天是注定没法开拍,宋禹反正也无事可做,便留下来帮忙。 忙了片刻,来到旁边坐下,正要去拿水杯喝水,杯子忽然自动出现在自己面前。 宋禹一愣,转头一看,却见是陈诺一张小黑脸。 “你怎么在这?”他接过水杯,有些惊讶问。 陈诺道:“我辞了雀馆的工。” 宋禹反应过来:“你想好来我这里做工了?” 陈诺点头:“嗯。” “好。”宋禹笑着对他伸出手,“欢迎!” 陈诺看着他的手,有点不明所以,宋禹轻咳一声,转而拍拍他的肩膀,笑道:“那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助手了。” “我要做什么?”陈诺抿抿唇低声问。 宋禹想了想,指了指还在忙碌的片场:“你去帮忙。” 陈诺用力点头,飞快跑过去,撸起袖子就开始干活。 宋禹见他干得起劲,好笑地摇摇头。 温大佬啊温大佬,你可别怪我抢了你的左膀右臂好帮手。 实在是小孩子不容易,我看不过眼拉他一把。 不过话说回来,那位温大佬到底在哪来? 宋禹原本还想过也许是自己的到来,造成蝴蝶效应,温驰骏或许已经不存在,但到了现在,原书中的人接二连三出现,没道理就男主一个人消失。 当然,温驰骏在哪里并不重要,毕竟自己这大半年来,虽然一波三折,但总体来说,还算顺利,如今演上赵彻这部电影,等到上映,哪怕票房没有那么理想,自己作为章文南的扮演者,无论是知名度还是业内任何度,都将更上一层楼。 他在这名动香江这条路上,已经不需要去抱任何人大腿。 接下来几天,拍摄很顺利。 陈诺拿了两千块预支薪水,干活干得特别卖力,宋禹终于体会到了从前当明星,事事有人照料的感觉。 而他也终于知道为何陈诺看着有点木讷。 一次他让对方帮自己对剧本时发现,这家伙竟然是个半文盲。 他都怀疑原书中,陈诺沉默寡言,是为了掩盖他大字识不了一箩筐的真相。 难怪之前对方说自己什么都不会,还真不是谦虚。 他无法接受未来大佬是个半文盲,的赶紧给他买了字典和教材,让他在片场没事自己学习。 好在,陈诺文盲纯粹是因为家贫没怎么上过学,如今有机会学习,还是很积极的。 就这么平静过了半月,拍摄进度到了戏中陆文北初露锋芒,整个拍摄也渐入佳境。 “咔!” 这是一场从船上到下船的戏,年近二十多岁陆文北,与三位大佬谈判划分地盘,九龙话事人五爷瞧不上这个新冒头的年轻人,步步紧逼,故意为难他。 陆文北在船上一直卑谦地笑着,对对方不合理的要求也都悉数答应。五爷见他这个小年轻好拿捏,心情大好。 所谓乐极生悲,酒过三巡,一行人下船,刚踏上地面,五爷便被射杀。 陆文北当时就在他身边,对方被爆头的血,甚至溅洒在他脸上。 在旁人涌上来查看情况时,他只站在原地,拿出洁白手帕,一点点将脸擦拭干净,嘴角不着痕迹勾了勾,整个人平静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这段戏是全片中最有难度之一,要演出那种冷血的平静,又不能让观众笃定五爷被刺是出自陆文北之手。 因为这是一桩悬案,虽然很多人认为这就是陆文北所为——因为自此之后,陆文北节节高升,及至成为九龙皇帝。 但无论是警方还是潶道,都没有拿出任何证据。 这一段也是根据真实事件改编,章文南入狱至今,也一直未认下这桩命案。 赵彻作为导演,都有点想不出怎样演更合适。毕竟他也不能拍一部电影,就给章文南定罪。 没想到,宋禹的表演,完全解决了他的难题,刚刚那段表演,确实无法让观众对陆文北定罪,但又不得不让人怀疑。 导演一喊咔,陈诺就一股风一样窜上去,拿着打湿的毛巾帮宋禹擦洗手脸。 毕竟在片场当助手确实很闲,陈诺估计是拿两千块薪水不安心,所以就特别殷勤。 宋禹有些好笑地摇摇头,随他去了,一边伸着手让对方擦拭,一边高声问:“赵导,过了吗?” “过了过了!”赵彻喜滋滋点头,他不是个爱表扬人的导演,但也忍不住补充一句,“非常完美!” 宋禹正笑着,旁边忽然响起掌声。 他循声看去,却见是李云瀚不知何时来到片场,正站在无人在意的角落,这时出声鼓掌,才叫他发现。 宋禹双眼一亮,对陈诺摆摆手,朝李大公子阔步走去。 “凯文,你怎么来了?” 李云瀚笑:“我来探你班啊,早就想来的,但最近太忙,一直没抽出时间。” 宋禹笑问:“你到多久了?” 李云瀚道:“不多不少,正好看完你这场表演。”他上下打量他一眼,目光中有着掩饰不住的欣赏,“若不是刚刚看到你的表演,我还一直对你演章文南持怀疑态度。阿禹,你真是个天生的演员。” 其实每次被人夸演技,尤其夸他是天生演员,他其实都有点心虚。毕竟自己现在每次展示的绝佳演技,其实都是从前十几年从影生涯的积累。 他确实有点天赋,但十几年前,自己真正十八九岁出道时,演技其实也有过青涩期。 带着十几年经验重做新人,到底还是开了外挂作弊。 思及此,他笑着摇摇头:“凯文你谬赞了。”说着想起什么似的,抬手看了眼腕表,问道,“对了,你晚餐有约吗?” “还没有呢。” 宋禹笑:“那你稍等我,我还有一场戏,拍完就可以收工。之前说回请你吃饭的,一直没找到机会,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晚吧。” “好啊!”李云瀚笑着点头,“对了,我路过许记点心,顺手捎了几盒,算是我的探班礼物,你分给大家吧。” 说着,对一旁司机模样的男人招招手,男人立刻走上来,递给宋禹一大提点心。 “凯文你太客气了。”宋禹还未伸手,陈诺已经窜过来,将点心接过。 宋禹道:“你去发给大家吧。” 陈诺从善如流点头,抱着点心颠颠去分发。 李云瀚道:“你去准备吧,不用管我。” 宋禹笑:“那凯文你自便,我争取一遍过。” “不急不急,我还想多看几场你的现场表演呢。” 宋禹笑着和他挥挥手,转身去准备下场戏。 * 家俊来片场时,见宋禹正在和赵彻说戏,不便打扰,走到旁边候场的周家班兄弟身旁默默坐下。 正在吃点心的师兄,随手给他递过一枚老婆饼。 他随手接过送入口中,道:“许记的?” 师兄点点头:“嗯是啊,托阿禹的福,他朋友来探班带来的,好像是个阔少。” 许记点心是香江老字号,味道很好,价格自然也比寻常品牌昂贵。 家俊闻言,微微蹙了蹙眉头,转头环顾了眼,片场工作人员都在吃着,显然阿禹这位朋友带得不是一点半点。 与此同时,他的目光,也终于锁定了角落里的李云瀚。 对方安安静静站在一旁,正一错不错地望着宋禹,嘴角还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家俊顿时觉得嘴里的老婆饼不香了。 第六十九章 宋禹今日最后一场戏, 依旧是一条过。 导演一喊“咔”,他立刻就朝李云瀚小跑过去。 与他隔得更近的家俊,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从自己前方几米处, 目不斜视经过。 家俊:“……” 宋禹走到李云瀚面前, 笑道:“久等了!” 李云瀚摇摇头:“你的现场表演好精彩,我还想看你多演几场, 让我饱个眼福。” 宋禹笑道:“以后有空, 凯文你可以常来。” “嗯,到时候可别嫌我烦。” “怎么会呢?”宋禹抬手看了眼腕表时间,“家俊应该要到了, 等他到了我们就出发。” 李云瀚微微一愣:“家俊?” 宋禹点头:“就是我的经纪人, 也是我好搭档,我交了凯文你这个朋友, 一直想带他与你认识一下。” 李云瀚反应过来, 轻笑道:“好啊!阿禹的经纪人我是该认识认识。” 宋禹正咕哝着“怎么还没来”,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下。 一转头, 不是家俊还能是谁? 宋禹露出大大的笑容:“家俊,你来了?” 家俊淡声道:“早就到了。” “啊?” “刚刚就在旁边看你拍戏,你从我面前经过都没发现我。” “是吗?”宋禹听出他语气好像有点怪怪的, 但也没多想,只道,“这是李大公子凯文,之前跟你说过的。” 家俊这才淡淡看向一脸笑盈盈的李云瀚,伸出手道:“你好,李公子。林家俊。” 李云瀚与他握了握手:“你好, 家俊。” 说话间,眉头微微蹙了蹙, 这大只佬劲儿真够大,握手握得他生疼。 好在,对方很快就将手松开。 宋禹笑道:“今晚我请凯文吃饭,你一起来。” 家俊点头:“好啊。” 宋禹又问李云瀚:“凯文,你想吃什么?” “就粤菜吧。” “行,家俊你挑馆子。” 家俊挑了间餐馆,三人分头行动。李云瀚坐自己的车,宋禹坐家俊的车。 车子行驶片刻,宋禹终于后知后觉觉察出家俊的不对劲,转头看向他好奇问道:“家俊,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家俊摇头,淡声道:“没有啊。” “可我看你板着脸。” 家俊默了片刻:“你不是说过我天生扑克脸么?” 宋禹:“……”没毛病。 他又仔细看了看对方的脸,好像确实和平日也没什么区别,但就是感觉不太开心。 见对方不愿多说,他也没多问,准备继续暗中观察。 家俊选的餐厅是一家老牌酒楼,宋禹也听说过,只是未曾来过。 他们运气还不错,抵达时,还有一个空的包厢。 点过餐,侍应生出去,屋内只剩三人,李云瀚因为初识家俊,便笑着主动与人寒暄:“家俊和阿禹是在周家班认识的么?” 家俊:“不是。” 李云瀚挑挑眉等他说下去,但对方却没有了下文,不仅没下文,表情也是冷冰冰,完全是生人勿进的模样。 顿时让他有点尴尬地轻咳了下。 宋禹见状,赶紧笑呵呵打圆场:“我在进周家班之前就认识家俊,当初刚来香江,正好住在他楼上。”说着又补充一句,“你都不知道,他天生长着一张冷脸,不爱笑也不爱说话,我一开始都很怕他,时间久了,才知道人不可貌相。他就是长了一张让人误会的脸,其实很好相处。” 李云瀚笑:“哦,原来是这样,我刚见到家俊第一眼,也以为他很凶呢。” 家俊撩起眼皮看他一眼,仍旧没说话。 宋禹在桌下伸出手,掐了一把他的大腿,他这才轻笑了笑道:“李公子,我这个人嘴比较笨,还望见谅。” 李云瀚笑说:“家俊谦虚了,你是阿禹经纪人,嘴笨可担任不了。” 家俊道:“我做阿禹经纪人,不是靠嘴巴,而是因为阿禹的信任和我们的关系。” 宋禹闻言,伸手搭在他肩膀,笑着附和道:“嗯,我和家俊是好兄弟。” 家俊冰冷的脸色,在他这话落音后,明显缓和了几分。 而则微不可寻的变化,正好落在李云瀚眼中,他挑挑眉道:“原来如此。”顿了下,又补充一句,“我与阿禹是朋友,你是阿禹好兄弟,那以后你也是我朋友。” “对对对,都是朋友。”宋禹笑眯眯道。 李云瀚可是温驰骏的财神爷之一,他得让家俊和自己一起供着,为以后自己做电影打基础。 家俊只是淡笑了笑。 侍应生很快来上菜,李云瀚拿起筷子,笑道:“家俊很会吃嘛,这家餐馆可是香江许多老饕的最爱。” “是吗?”宋禹随口道,“我还从未来吃过呢。” 李云瀚故作惊讶:“你来香江也快一年了,家俊竟然没带你来过?” 这分明故意的一句话,让家俊眉头微微蹙了下。 宋禹倒是不以为意:“我大多时候都在剧组,在外面吃饭机会不多。不过香江美食这么多,以后是该多吃吃。” 李云瀚点头,笑道:“别的不敢说,香江哪里有好吃的我应该算个行家,以后阿禹你想吃什么,我带你去吃。” “好啊,那我就先谢谢了。” 家俊不动声色看了眼宋禹,默默带上手套,剥了一支水煮大虾,放入他碗中。 与此同时,李云瀚夹起一筷子菜,也送过来,笑道:“这家店招牌就是这个三鲜鱼唇,阿禹你尝尝怎么样?” 宋禹夹起鱼唇送入口中,微微睁大眼睛点点头:“鲜软嫩滑,毫无腥味,不愧是招牌菜。” “来,再吃一块。”李云瀚又笑着夹起一块鱼唇送入宋禹碗中。 宋禹好笑道:“凯文你自己吃,不用管我。” 李云瀚弯唇一笑,道:“嗯。” 宋禹说完,瞥到家俊剥了第二只虾,默默放在自己碗中,便随手夹起一块鱼唇:“家俊,我自己剥就行,你也尝尝这个鱼唇。” 他没放进家俊碗中,而是直接送到他嘴边。 家俊勾了下嘴角,张开嘴吃下,然后轻飘飘看了眼对面的李云瀚。 李云瀚挑了挑眉,话锋一转,道:“对了阿禹,我听说周家班的楼正在出售,你现在应该不住那边了吧?” 宋禹点头:“我和家俊搬去了尖沙咀附近一栋公寓。” 李云瀚皱了皱眉:“你和家俊住一起?” “嗯,这样互相有个照料,工作起来也方便。” “这倒是。”李云瀚点点头,“阿禹你在香江无亲无故,幸好有家俊这个好兄弟,不过我们现在是朋友,以后有什么事,你尽管跟我开口。” 宋禹笑:“嗯,那我可不客气了。” 李云瀚:“就怕你客气。” 家俊眉头皱了下,但在宋禹递过来的菜时,又舒展开来。 这顿饭宋禹吃得还挺开心,尤其是见家俊神色明显比之前缓和,就更加开心,还忍不住好几次给他夹菜,让他多吃点。 加之菜肴可口,他吃得肚子快鼓起来,才恋恋不舍放下筷子。 “凯文,今晚的菜我都很喜欢,希望你也吃得开心。” 李云瀚笑:“嗯,我也很开心。”说着看向家俊,“而且还多认识了家俊这个朋友。” 家俊淡淡朝他笑了笑。 宋禹则是笑盈盈道:“以后都是朋友了。”说着,伸伸胳膊站起身:“那今晚就到这里,凯文回去好好休息,下次再见。” 因为吃得太饱,脑子难免有点晕乎乎,站起来时脚下不由自主打了个趔趄。 一旁的家俊眼明手快将他扶住。 手扶的位置正好在他腰间,几乎是一个环抱着的姿势,还迟迟未松开。 宋禹与他亲近惯了,并未觉察有何不妥。 李云瀚则是目光轻飘飘从家俊手上扫过,然后站起来,笑道:“嗯,阿禹你也回去早点休息,我有空再去探班。” “欢迎欢迎。” 李云瀚绕过桌子,走到两人跟前,看了眼还未将手从宋禹腰间拿来的家俊,又看向宋禹,笑着漫不经心道:“阿禹,你在香江无亲无故,年纪又小,如今做了明星,身边难免会出现一些别有用心之人。图财的人倒是好防,就怕有人不图财图别的。” 宋禹笑:“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不图财还能图什么?” 李云瀚又看了眼家俊,意有所指道:“自然是图你这个人。” 家俊脸色微微一僵。 宋禹不以为意地笑道:“我这么靓仔,那肯定是有人要图我这个人的。” 家俊环着人腰间的手,更加紧了几分,似笑非笑道:“李大公子这样的豪门阔少,与人结交,那肯定从不会图财。” 李云瀚摊摊手,没再说什么,只挥挥手道:“走吧!” 及至走出酒楼,目送人上车,宋禹才反应过来自己一直被家俊扶着,他轻咳一声,道:“家俊,我没喝酒。” “哦。”家俊这才将手收回。 不知是不是在对方腰间放太久,好像掌心也染上了对方体温。 宋禹歪头打量下他,啧了声道:“你现在这样才是没有不高兴,先前肯定有什么事。” 家俊默了片刻,道:“确实有一点事,但也不是什么重要事。” “到底什么事?” 家俊漫不经心道:“就是遇到一个挺烦的人,不过已经不重要,因为早被我抛到九霄云外。” 宋禹轻笑:“那就好,反正以后要是遇到什么不高兴的事,要告诉我,不要自己埋在心里。” “嗯。” 两人回到车上。 这辆车是周家班的,周家班解散后,名下房产车子悉数出售,宋禹便让家俊将车子买了过来。 也是为了帮周三爷早点变现。 车不是什么好车,够用就行,毕竟宋禹现在还不是什么家财万贯的巨星。 上了车,宋禹揉了揉吃撑的肚子,道:“对了家俊,明天剧组休息,我准备带阿诺去书店买点书。” 家俊道:“他自学得怎样?” “人是挺聪明,但只读到小学三年级,基础太差,别说英文,中文报纸都读不全。” “嗯行,我正好也要买点书,一起去。” 宋禹笑眯眯道:“我就等你这句话呢。” 家俊轻笑。 回到家时日尚早,难得晚上还有这么多时间属于自己,洗完澡,宋禹来到沙发,准备好好看会儿电视。 家俊从冰箱里拿过两瓶可乐,在他旁边坐下。 宋禹接过可乐喝了口,余光瞥到对方露在外面肌肉线条流畅的手臂,忍不住上手摸了摸,道:“也没见你专门锻炼,怎么肌肉这么犀利?” 家俊笑:“肌肉有什么用?” 宋禹道:“好看啊。”说着举起自己的手臂拍了拍,“我天天练武,也就这点。” 他记得之前一位武打明星说过,因为体质差异,东方人想练出发达肌肉很难,即使是练出来,对身体损害也大。 他又看了看家俊灰色的眸子,咕哝道:“看来你确实是混血。” 家俊不甚在意,只淡声问:“你喜欢结实肌肉?” 宋禹笑说:“也不是说要多发达,但男人有漂亮的肌肉才性感。” 家俊若有所思点点头。 这时代的电视节目实在乏善可陈,宋禹看了没多久,就兴趣缺缺,打着哈欠回房去睡觉。 犹留在沙发的家俊,看了看自己的手臂,有了打算。 * 翌日,宋禹醒来刚走出房门,就看到家俊在客厅吭哧吭哧做俯卧撑。 也不知做了多久,脸上已经一头汗。 宋禹打着哈欠道:“这么早就锻炼?” 家俊喘着气道:“嗯,一日之计在于晨。” 宋禹看了看他,忽然坏笑着走上前,轻轻往他起伏的背上一坐。 家俊已经做了几十个俯卧撑,本就接近力竭,被他这样一坐,顿时粗喘一声,趴在地上。 使坏成功的宋禹大笑,拍拍他的肩膀:“后生仔,还要再练啊!” 说着起身钻进了洗手间。 家俊趴在地上微微喘着气,感受着背上余温,脑子忽然浮上一些不该有的画面。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烫得很,也不知是单纯练累了,还是因为这画面。 * 与陈诺约好的时间是上午十点。 宋禹和家俊出门悠闲地吃了个早餐,才不紧不慢朝书店出发。今天非假日,工作时间书店的人并不多。 两人到的时候,一眼就看到在门口乖巧等候的陈诺。 “等很久了?”宋禹走上前,笑着随口问。 陈诺摇摇头:“禹哥,早上好。”又有点怯生生般看了眼家俊,“俊哥,早上好。” 已经见了很多次面,但这孩子还是怕家俊。 宋禹道:“走吧,你想学什么自己去挑,我和家俊也去找点想看的书,你不懂的过来问我们。” “好。” 进了书店,三人分头行动。 这家书店有一个签售台,经常有作者过来签售卖书。 今天那桌后也坐着一个人,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戴着眼镜,文质彬彬,面前摆着一摞新书。 只是桌前别说有人排队等签售,就是偶尔有顾客经过拿起桌上书看一眼,又很快放下。 宋禹以为是个什么名不见经传的作者,也就没在意,直到选了两本书,去另外的书架时,路过这个签售台,无意间朝桌上书瞟了眼。 那封面作者大名,赫然三个字——黄衫客。 他脚步蓦地顿住,朝桌后的男人看了眼,男人温文尔雅地笑了笑,分明有点尴尬。 日后的大作家大编剧,与谢居安并称香江文坛双子星的黄衫客,如今竟然在书店签售无人问津。 宋禹深呼吸一口气,弯唇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热情地噼里啪啦道:“你是黄衫客?我是你的书迷,这是你出的新书吗?你在签售?太好了,我要买五十本签名书,送给我的朋友们。” 黄衫客被他的热情弄得有点不知所措,支支吾吾道:“你……你确定要买五十本?” 作为不知名滞销书作家,每次出书都是困难重重,编辑一直不看好他,这回勉强帮他把新书出出来,宣布要是卖不掉五千本,以后就不再给他出书。 他只能亲自出来签售。 然而在这里坐了两天,总共就卖了不到十本。 现下忽然有人要买五十本,他简直不敢置信。 宋禹点点头:“没错,我和我朋友都很喜欢你的小说,也不知为何一直没能畅销?” 还能为何? 酒香也怕巷子深,他那编辑眼光不行,舍不得在他身上投入宣传。在非网络时代,没有那么多自来水的。 一个新人,没有宣传,怎么可能走红?最终自然就熬成了老透明。 自己最初走红,不也是靠《香江风尚》白露刊? 黄衫客尴尬地笑了笑,拿起书道:“那……我签了。” “嗯。” 这时家俊也走了过来,宋禹一把拉过他,压低声音道:“家俊,今天签售的是黄衫客?” 家俊微微一愣,蹙眉看向桌内的青年。 正在签名黄衫客,被他看得发憷,支支吾吾道:“怎么了?” 家俊道:“你的书写得很好,我每本都看过。” “谢……谢。” 因为是坐着,黄衫客一眼就看到对方的花臂,赶紧将目光收回。 宋禹将家俊拉到一旁,凑到他耳边小声道:“家俊,我们把黄衫客的小说电影改编权都买下来吧。” “嗯?” “他的小说是不是很好?” “没错。” “是金子总会发光的,等他走红,小说版权可能就贵了,我们得先下手为强,就算现在拍不了,也可以先囤着,以后总会用得上。” 家俊深以为然点头:“你说得不错。” 说罢,他走过去,拿出自己的名片,放在桌上。 明明只是随意一放,但看在旁人眼中,却仿佛是拍上去。 黄衫客吓了一跳,抬头看向他:“有……事?” 尤其是看到他两只花臂,就更忐忑了,书卖不掉也就算了,还要莫名遇到潶社会。 宋禹看着黄衫客的模样,便知他误会了,走过去笑说:“你别误会,我们是想找个时间和你谈小说电影版权的事。” “啊?”黄衫客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忽然意识到什么似的,道,“你是不是那个电影明星?” “没错,我就是。” 家俊缓下语气,问道:“你对电影改编权的心里价位是多少?” 黄衫客是个连书都卖不出去的滞销书作家,哪里想过什么电影版权。能被拍成电影的,那都是人尽皆知的大作家。 但他既然认出了宋禹,便知这两人不是开玩笑,想了想,支支吾吾试探道:“一万……块?” 宋禹:“一万?” 黄衫客赶紧改口:“五千也行。” 这回连家俊都惊讶:“五千?” 黄衫客瑟缩了下,轻咳一声:“你们要是真看得上我的小说,我可以免费出让改编权。” 宋禹和家俊对视一眼,都有点无语。 说实话,宋禹其实是有点想大笑的。 这可是未来一字千金的大作家,作品畅销海外,编剧的电影票房口碑双丰收。 现在竟然要把版权免费给他们。 但凡他心眼坏点,就直接打出一份合同让他当场签下了。 可做人还是得凭良心,他现在确实没钱,给不了太高的价位,但也不能骗人家。 而且他见过很多千里马和伯乐反目成仇的例子。 当千里马还默默无闻时,被伯乐看中,签下价格低廉的合约,之后千里马功成名,转头便会控诉伯乐骗他坑他。 若是他现在用超低价拿下黄衫客的小说版权,等他走红,看着从前被低价卖出去的作品,必然会心痛,这种心痛指不定就会转化成对自己的怨恨。 想要长期合作的伙伴,就不能埋下恨的隐患。 所以他得提供一个,对以后的黄衫客不值一提,但远超他现在名气的价格。 思及此,宋禹笑了笑:“我们是真心喜欢你的小说,也正因是真心喜欢,所以不可能免费拿来。你放心,我们肯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价格,具体的情况,等你有时间,我们再详谈。” “我有时间,现在就有。” 宋禹:“你不签售了?” 黄衫客摸摸头,讪讪道:“反正也卖不出几本。” 宋禹指着桌上的书,笑道:“但这五十本,你得给我们签完哦。” “好好好,我马上签。” 第七十章 黄衫客签好五十本书, 不等宋禹唤人,陈诺已经拿着自己挑好的两本书窜过来,将桌上五十本书全部抱起。 宋禹和家俊想帮忙, 他一句不用, 便抱着这一摞比他脑袋还高的书,朝收银台走去。 还别说, 虽然视线都快被挡住, 但抱得还停稳。 将买好的书放回车内,三人便去了附近的茶楼。 黄衫客还是有点不敢相信有人要买自己小说的电影改编权。 宋禹见他神色局促,走进包厢后, 笑着伸手示意:“黄先生, 不用紧张,坐着慢慢聊。” 黄衫客点点头, 从善如流坐下。 宋禹道:“先自我介绍一下吧, 我叫宋禹,是一名电影演员, 之前徐氏上映的《少年陈真》和《少林英雄》都是我主演的,不知你有没有看过?” 黄衫客摸了摸鼻子 ,道:“我不太出门, 很少进电影院,都是买录像带在家里看录像。不过我在报纸和杂志上见过你。” 原来是个宅男,让他在书店签售,确实挺难为他的。 宋禹笑了笑,又说:“这是林家俊,我的经纪人。” 家俊面无表情道:“叫我家俊就行。” 语气倒算温和, 黄衫客稍稍放松,扶了扶眼镜道:“我叫黄杉, 你们叫我阿杉就好。是一名作家,笔名黄衫客,连带刚刚出版的这本书,总共出过四本书。”说着有些无奈地摊摊手,“说是作家,其实言过其实,因为书的销量都不好,养活自己都难。” 宋禹笑说:“我和家俊一直都很喜欢你的书,没想到你这么年轻。” 黄衫客讪讪笑了笑:“也就是因为还算年轻,不用养家糊口,才在这条路上走到黑。”他顿了下,又才道,“说实话,如果这本书还是没半点起色,我都打算就此封笔去上班了。” 宋禹笑道:“如果你封笔,这个世界将会失去一名非常优秀的作家。” 黄衫客微微一怔:“你过誉了。” 宋禹笑着摇摇头,道:“我废话不多说,你四本小说的电影版权我都都想买下。”他看了眼家俊,对方点点头,他又继续,“一本版权费十万块,你看如何?” “十万?”黄衫客大惊。 家俊也惊愕地看过来。 黄衫客惊讶是因为这价格远超他想象。 家俊则是飞快算了笔账,一本十万四本就是四十万,现在宋禹户头也就二十多万,他们现在哪里拿的出这么多钱? 宋禹确实笃定地点点头:“没错,一本十万,四本总共四十万。” 黄衫客以后可是大作家,一本书能卖上百万的那种,编剧的电影拿过好几次年度票房冠军。 这十万对几年后的他来说,完全不算什么,但对现在的他来说却是天价,是雪中送炭,是意外之财。 哪怕等他功成名就,想起来也一定是感激大过后悔贱卖作品。 黄衫客睁大眼睛支支吾吾道:“你不是跟我开玩笑吧?” 宋禹点点头:“你放心,我是抱着百分百诚意开的这个价。因为我真的很喜欢你的作品。” 家俊眉头蹙了蹙,凑到他耳畔,小声道:“阿禹,你买他的书我没意见,但我们现在拿不出四十万。” 宋禹笑着点点头,又对黄衫客道:“不过这四十万,我暂时只能付二十万,余下二十万需等一年后,不知阿杉有没有问题?” “没有没有。”黄衫客忙不迭摇头,又扶了扶眼镜,“全部一年后付都可以。” 宋禹笑说:“那就这么说定了,如果阿杉你没问题,我们明天就可以签合同。” “好好好,我没问题。”黄衫客激动地眼睛都红了。 写作五年,没想到会在自己快要放弃时,遇到了伯乐。 宋禹又补充一句道:“不过我还有个条件。” 黄衫客心脏一提:“您说?” 果然没有这么好的事吗? “我们下部戏,希望你能担任编剧。当然,报酬肯定是有的,不会低于市场价格。” 黄衫客愣了下,不可置信道:“让我担任编剧?” 宋禹点头:“嗯,我们将来要做电影,需要编剧,我们看中你的才华,自然想与你合作。当然,时间还早,你可以慢慢学习编剧技巧。”说着又笑了笑,“毕竟你卖了电影版权,应该不用急着去上班搵钱。” 黄衫客抿抿唇,这回是真快要激动得哭出来。 “谢谢,我会努力学习的。” 宋禹看着对方激动的模样,笑道:“行,那就明天签合同。” 几人吃过茶点,又闲聊片刻,才出门道别。离开时,黄衫客两只眼睛已经变成兔子眼。 回到家中,宋禹随手拿起一堆签名书翻了翻,道:“明天去片场,每个人送一本。” 家俊失笑:“其他人我不知道,反正周家班那帮人都是莽夫,最讨厌看字,平日拍戏剧本都不看的。” 宋禹撩起眼皮看向他,似笑非笑道:“是哦,整个周家班只有我们家俊一个不是莽夫,是腹有诗书的读书人。” 家俊轻笑:“打趣我很好玩吗?” 宋禹挑眉点头,笑道:“是啊!” 家俊摇摇头,在他身旁坐下:“你确定要花四十万买黄衫客的书?” 宋禹不答反问:“你觉得贵了?” 家俊摇头:“说实话,如果对比市面上小说质量,这个价格其实不贵。但他毕竟现在寂寂无名,我们没必要花这么多钱。” 宋禹笑:“不对啊家俊,你现在怎么好像个精明的商人了?” 家俊道:“既然要自立门户,每分钱自然都要花在刀刃上。” 这话宋禹表示很认同,不过黄衫客毕竟不一样。 他想了想,道:“我是觉得为才华买单,多少钱都不算贵。” 家俊叹了口气:“我其实是想提醒你,你户头明天付掉二十万,就只剩三万三千四百二十,赵导这部电影上映至少三个月后,票房分账那就更遥遥无期。听说徐氏正在谈卖院线的事,电影业务继续收缩,这部拍完,他们可能很难再给你开戏。” 宋禹确实完全不以为意,笑嘻嘻道:“那就麻烦你最近帮多接点赚钱的活。” 家俊看着他,好笑地摇摇头:“你之前的热度已经过了,现在活可没那么多好接。” 宋禹笑道:“我相信你没问题!”顿了下,又想到什么似的,随口补充一句,“实在不行,我去找凯文,说服他给我们投点钱。” 家俊轻咳一声:“我肯定能给你接到赚钱的活。” 宋禹本就是随口一说,反正余下二十万一年后才付款,随便赚点钱也能养活两人。 但他没想到,家俊竟然来真的。 与黄衫客签了合同付完款后,宋禹就多了很多活。只要拍戏间隙,都要赶场子,今天是这家广告站台,明天是那家活动开幕式。 宋禹每天忙得晕头转向,李云瀚一次来探班,邀请他一起共进晚餐,他都抽不出空来。 这天晚上,做完活动回到公寓,宋禹一进屋,就累得趴在沙发,一根手指都不愿动弹,哼哼唧唧道:“家俊,你是掉进钱眼儿里了吗?我看你现在跟黑心经纪人差不多!哪有你这么安排工作的?累死我看还有谁给你赚钱?” 虽然他每天都陪在旁边,但毕竟干活的还是宋禹,家俊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在他脚边坐下:“你不是说要赚钱么?” 宋禹道:“那也不是这个么个赚法,每天除了拍戏,就是到处赚钱,生产队的驴都没我们这么拼。” 不得不说,家俊是真有点本事,香江弹丸之地,他竟然能为自己这个咖位的明星,接到这么多不错的工作,果然是天生当经纪人的料。 他想了想,又说道:“凯文约我两次,我都没时间,甚至都没好好回复他。”说着看了眼手上腕表,将近十一点,“他应该还没睡,我还是主动给他打个电话联络下感情。” “感情?”家俊皱眉 。 宋禹没在意他的语气,只蠕动着爬上前,抓起沙发边的电话,噼里啪啦拨了李云瀚的电话。 嘟嘟嘟响了好几声,没人接。 宋禹便挂掉电话边嘟哝:“这么晚了还没回家?” 家俊淡声道:“豪门大少爷日理万机,很正常。” 宋禹点点头,又挪回沙发趴着,懒洋洋道:“家俊,看在我工作这么卖力的情况下,你是不是应该犒劳我一下?” 家俊问:“怎么犒劳?” 宋禹笑嘻嘻拍拍肩膀:“腰酸背痛,给我按按。” 家俊轻笑:“遵命。” 他往前挪一步,坐在他腰下的位置,伸手开始给他按摩。 “啊——”肩膀传来的酸痛感,让宋禹不由自主呻/吟了声。 家俊顿了下:“力度太重了?” 宋禹道:“没事,就这个力,我受得住。” 虽是他这样说,但家俊还是稍稍减轻了力度。 宋禹享受着他的按摩,调侃道:“手法不错嘛,以前在周家班不会还兼职推拿师傅吧?” 家俊轻笑:“除了契爷,还真没给其他人按过。” 说话间,也不知按到哪个穴位,让宋禹疼得轻哼一声。 这声音闷在喉间,听在家俊耳朵里,就有种黏腻的暧昧。 他手下不由自主加重了点力度,宋禹因为这轻微的痛意,忍不住断断续续闷哼。 当一双大手慢慢从肩膀摁到腰间时,家俊看着那截薄腰,不由自主舔了舔嘴唇,蹭得起身:“我去上个洗手间。” 几乎是惊慌失措跑进厕所。 趴在沙发的宋禹浑然不觉,只迷迷糊糊“哦”了声。 家俊手法确实不错,被按了这一通,宋禹只觉浑身松快许多,在等待服务中,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等家俊从卫生间出来,沙发上的人已经会了周公半个小时。 望着依旧趴着的人,家俊重重舒了口气,走过去将人打横抱起,送入了卧室。 80-90 第八十一章 宋禹跟在家俊走出徐氏办公楼, 上了车才忍不住问道:“家俊,刚刚那剧本有问题么?” 家俊点头:“嗯,有问题, 这部戏是要拍潮勇义的坐馆王中信。” 宋禹道:“这名字有点耳熟啊!” 香江堂口太多, 他也没认真研究过,和字头潮字头两个大字头, 许多名字都差不多, 他根本分不清。 家俊看他一眼:“算是潮字头曾经比较靠前的社团。” “那他是死了还是坐牢了?” 家俊道:“既没死也没坐牢。” 宋禹一愣:“那怎么拍?” 家俊扯了下嘴角:“这个大头王最讲排场,从前给歌星情人过生日,包下珍宝舫三天三夜。只要出门身后马仔绝不低于十个。你说徐二少拍他是为何?当然王中信看到你拍章文南, 也想效仿, 于是拿钱给徐二少让他找你拍。王大头出手一向阔绰,徐氏影业已经亏损几年, 徐二少有钱怎会不赚?” 宋禹恍然大悟:“难怪你拒绝。” 家俊默了片刻, 又冷不丁道:“主要我认识王中信,不仅脑袋大还是个癞头。”说着忍不住咕哝, “也不知怎么好意思找你拍他的?” 宋禹噗嗤笑出来:“那确实有钱都不能拍。”说着,又想到什么似的,道, “不过,我们也该筹备自立门户的 第一部电影了,等《香江往事》分红下来,你把公司这些事办好,给愿意进来的周家班兄弟签好合同,每人给一个不低于平均薪酬的底薪, 就算没工开时,也不能让大家饿肚子。争取以后做武师做不动了, 也要给一笔足够养老的费用,不能演员出尽风头,武行吃尽苦头。” 他也是做了龙虎武师,才真正体会武行们的不易 “你还想得挺长远。”家俊轻笑,转头看了看他,神色莫测,过了片刻,又才继续道,“你确定不再多演几部片子巩固知名度?我们现在还没有任何根基,直接自己做电影,万一效果不好,只怕还会影响你后续接戏。” 宋禹却是笃定地勾了下嘴角,道:“放心,我保证我们 第一部戏就能大爆。” 感谢这是一个平行世界,原本世界存在过的作品,在这里都没有。他那便可以拿过来,在此地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他一个电影演员,脑子里的片单,简直用都用不完。在这个世界,他可以尽情去把那些喜欢的经典作品翻拍出来,既享受重演经典,又能收获票房和荣誉,何乐而不为? 虽然有作弊的嫌疑,但穿越大神把他丢过来,不也没与他商量? 家俊狐疑地看了看他:“你就这么有信心?” 宋禹对上他的目光:“你不相信我?” 家俊轻笑:“你不是神算子么?不相信你还能信谁?” 宋禹到底还是有点心虚,嘿嘿一笑:“就当陪我冒险,如何?” 家俊稍稍正色:“嗯,舍命陪君子。” 他默默看着身边的人。 相信宋禹是一回事,更多是觉得他这样的天才演员,应该自由自在大放异彩,而不是成为那些电影公司的赚钱工具。 之前在周家班拍那两部片子时,他就暗想,日后自己一定要开一间公司,用自己全力,把最好的戏给他拍。 而这个愿望,既然马上就要实现。 真是不可思议。 好像遇到宋禹后,他的人生就变得不可思议。 思及此,他嘴角勾了勾,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 觉察他这古怪神色的宋禹:“……” 为什么总觉得这家伙有点怪怪的? * 《香江往事》一个月的上映期结束,以两千万出头的票房进入今年票房第二名,另一部是嘉运春节的贺岁喜剧。 今年只剩四个月,若是不出意外,保住年度前三,完全没问题。 这部电影,虽然票房不算大爆,但口碑却是这两年最好一部,宋禹的出色表演,让他成为一颗真正的电影新星。 也就在电影下映第二天,一家名为利金影业的电影公司成立,创立者正是宋禹和林家俊。 公司名取自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当然兄弟不止两人,还有周家班师兄,以及宋禹在周家班之前就结交的鸡仔和阿华。 公司暂时只租了一间小小的办公室,但还是去酒楼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开业宴,请来同行和媒体捧场。 家俊和宋禹原本都不喝酒的,却也因为开心,和人喝了几杯。 宋禹这具身体不胜酒力,两杯酒下肚,脑子还算清醒,一张脸却已烧得酡红。 他在一旁看着家俊和周家班几个兄弟猜拳,看他们大笑大闹,不由自主弯起嘴角。 自从周家班出事,家俊和他这些兄弟,已经许久未曾这么开心。他知道这大半年来,家俊为了自己,为了周家班的人,做过多少事,但他从未说过辛苦。 他其实也才二十一岁啊。 管他什么温驰骏,对自己来说,林家俊比谁都厉害。 思及此,也不知是不是酒意上头,他都有点想赶紧和家俊回家,好好分享今日喜悦。 只有两个人。 虽然他对家俊说过把对方当家人,但说这话时,难免存着点哄大孩子的心思。 可他如今也不得不承认,他与家俊之间那种无法言说的牵绊,是自己两辈子都从未有过的体验。 嗯,这感觉还不赖。 他默默望着家俊,自顾地挑了下眉头,又抬手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 明明没喝酒,怎么就觉得醉了呢。 他决定去卫生间洗把脸清醒一下。 宋禹是真觉得自己醉了,进到洗手间后,在盥洗台檀香的缭绕青烟中,愈发觉得昏昏欲睡。 实际上他也确实睡着了。 * 家俊被兄弟们拉着猜了会拳,再转头去看原本在旁边的宋禹,发觉不知何时人已不在。 他蹙了蹙眉头,随口问兴致勃勃看他们猜拳的陈诺:“阿禹呢?” 陈诺转头:“咦?刚还在呢,去咗洗手间了吧?” 家俊放下酒杯:“我去看看。” 他不爱喝酒,但似乎天生酒量不错,被灌了几大杯,除了一点微醺,并无明显醉意。 他走到洗手间,将门推开。 然而里面什么都没有。 他神色一震,迅速走出来,扫了眼热闹哄哄的餐厅,将陈诺拉到一旁,低声道:“阿禹不见了!” “啊?”陈诺大惊。 “别声张,这里还有媒体。” “哦。”陈诺赶紧捂着嘴巴。 家俊思忖片刻:“我们先去找潮勇义的大头王。” * 宋禹是被风吹醒的。 也不知是不是喝过酒有点热,吹着小风还挺舒服,以至于他虽然醒了,却半晌才后知后觉回过神,然后猛得睁开眼睛看向四周。 这是一条游船。 自己正躺在甲板上,虽然是甲板,但因为身下有垫子,所以并没有不适感。 这个发现,让他立刻清醒过来,蓦地坐起身,浑身紧张地看向面对坐着的人。 船上只有一盏昏暗的灯,但也足以看清人的模样。 硕大一颗脑袋,似乎还是个癞头。 宋禹没见过此人,但几乎瞬间想起之前家俊的描述。 潮勇义的坐馆王中信。 王中信,不是方中信。 长相果然是一言难尽。 大头王见他醒来,赶紧笑呵呵开口:“阿禹莫慌,我没有恶意。”说着走上前,堆着一脸笑上下打量他一番,啧啧点头道:“真是同我年轻时生得一样靓仔!” 宋禹:“……” 他表情复杂地看着对方盆大的一张脸,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王中信将他拉起来:“来来来,过来坐,先喝杯茶醒醒酒。” 宋禹不着痕迹挣开他的手,暗暗打量了下四周,游船上除了王中信,还有十个烂仔在旁边站着,这船距离码头不算远,跳下去游过去也就几分钟的事。 但他一打十肯定没胜算,而且自己作为一个当红明星,搞出这么多阵仗,也不是好事。 他默默跟着王中信在游船中间的桌子坐下。 王中信亲自给他倒了杯茶:“来来来,阿禹先喝茶。还未自我介绍,我是潮勇义的王中信,你叫我信哥就好。” 宋禹不动声色打量着对方,脖子快钢筋粗的金链子,手上戴着金光灿灿的劳力士。 身上衣服名牌Logo能闪瞎人眼。 他能理解为何家俊当初拒绝徐二少这么干脆了。 这特么怎么演啊? 见他半晌未动,王中信呵呵笑道:“阿禹,怎么不喝?这可是我珍藏的碧螺春。”顿了下,又意识到什么似的,赶紧补充一句,“绝对没有放东西。” 说实话,宋禹确实有点渴了。 而且自己本来就是被迷昏带过来的,对方没必要再放倒他一次。 他拿起茶杯呷了口。 唔,确实是好茶。 正慢条斯理喝着,只见对面的王中信拍拍手:“把东西拿上来。” 一个马仔立刻提着一只小箱子,放在桌上。 以宋禹浅薄的经验和丰富的理论知识,这里面必定是钱了。 只是这箱子顶多能装个几十万,若是对方想用钱砸他,逼他拍戏,也未免有点太小家子气,与家俊说的出手阔绰完全不沾边。 王中信挥挥手,让马仔下去,又将手挪到箱子盖上,往自己方向一翻,箱子顿时被打开,对着宋禹露出里面的钱来……不,不是钱,是整整一箱黄澄澄的金条。 宋禹:“……” 是他太小家子气了。 王中信笑呵呵道:“之前我托徐二少请你帮我拍一部电影,但他没请动,我这边也托人打过电话,但你那位经纪人面都不让我见,我只好亲自来请。若有惊扰到,还望阿禹见谅。” 阿禹抬头看向对方,也不知为何,忽然觉得他好像真有点像方中信。 呸呸呸! 他深呼吸一口气,让自己从满箱金条的震惊中回神,轻笑道:“信哥,你确实有点吓到我了。” 王中信忙不迭道:“若不是真想与你面谈,我也不会出此下策,阿禹实在对唔住啦!” 宋禹看着对方,暗道这人好像也不像个恶徒。 他想了想道:“信哥,你这部戏,我是真不能接。” 王中信道:“既然你能演章文南,为何不能演我?瞧不起我是吗?还是会觉得钱不够?你放心,你要你能开得出价,我都能给。” 宋禹都忍不住想问,潶社会这么赚钱的吗? 他深呼吸一口气,道:“信哥,不是钱的问题。我们之所以能拍章文南,是因为他已经坐牢。但你好好的,拍出来警方只怕都会找麻烦,说帮堂口宣传,带坏青少年。” 王中信道:“我早就金盆洗手。”说着指了指桌上金子,“这些钱也都是我炒股所得,并不是堂口生意赚来的。” 宋禹:“……” 搞得他真的有点想叫对方一声大佬了。 王中信道:“我就是想拍一部电影,有这么难么?”说着忽然声音哽咽,“我从小就想当电影明星,但每次去试镜都被人赶出来,嫌我生得唔够靓仔,后来便只能做烂仔。原本已经忘了这事,但看到《香江往事》,便想着虽然自己不能拍戏,但可以学章文南,请人演我。我看你就正合适。” 宋禹发觉这事儿好像和自己想得不大一样。 他想了想道:“信哥,不是我不想拍你,是我们现在自己做了电影公司,今天刚成立,有自己的拍摄计划,真的空不出来为你专门做一部电影。” “哦,那我可以等。” 宋禹道:“一部电影周期几个月,我们已经排到几年后。” 这自然是假话了,实际上 第一部戏都还没确定。 王中信试探道:“再多给点钱,也不能插队么?” 宋禹确定他并不是传说中动用暴力强迫人拍戏的潶社会,心中已经大松了口气,笑道:“插队可能没办法,但如果信哥真的已经金盆洗手,有闲工夫的话,要来我们戏中客串角色,我们还是很欢迎的。” 王中信小小的双眼一亮:“当真?” “当然,只不过可能都是小角色,信哥不嫌弃就好。” “不嫌弃不嫌弃。”王中信忙不迭摇头,“这可是第一次有人请我拍电影。” 宋禹:“……”这是他请的? 心中腹诽,但面上却堆起一脸笑:“嗯,回头只要有合适角色,我立刻通知你。” 王中信乐呵呵点头:“好好好,来喝茶!” 宋禹指了指桌上的金条:“信哥,这个……收起来吧!” “好好好!”王中信正要阖上盖子,忽然又想到什么似的,随手摸出几根递给他,“来来来阿禹,拿两根,就当是信哥的见面礼。” 宋禹笑着摆摆手:“信哥,茶我喝了,金子就不收了。”说着,状似不经意道,“对了,信哥你为咗这部电影给了徐二少钱吧,别忘了收回来了。” 王中信拍拍额头:“你不说我差点忘了。”顿了下,又撇撇嘴道,“自打徐二做了徐氏影业经理,片子质量是越来越差,若不是因为《香江往事》徐氏有份,我都懒得找他。对了,你刚说你们自己成立了电影公司,以后不演徐氏的戏了?” 宋禹点头:“嗯。” 王中信:“那可太好了,跟着徐氏没前途。”顿了下,又补充一句,“徐氏已经完了,正在出售院线,总共二十八座电影院,我准备买下来,但他竟然不卖,要卖给嘉运。” 宋禹微微一愣:“徐氏要卖给嘉运?” 王中信点头:“是啊,若是换做我,这几年被嘉运打成这样,就算亏钱也不会卖给嘉运。” 宋禹只知道徐氏影业没落后,在今年将院线打包出售。至于卖给谁并未说,但照着之后温驰骏和嘉运的斗争,一开始嘉运有着极大的院线优势,很可能就是因为这时收购了徐氏院线。 两人正相谈甚欢着。 旁边一艘快艇忽然轰隆隆驶过来,宋禹下意识转头看过去,一眼便认出夜色下开船的家俊。 别说,迎风而立的姿势,当真是帅气。 他笑了笑道:“信哥,我朋友来找我了。” “哦,家俊嘛,你经纪人我知道的,我与他阿爸阿哥从前关系很好的。”王中信叽里呱啦抱怨道,“这家伙真是油盐不进,若不是不让我见你,我也不会让人把你偷过来。” 宋禹:“??” 家俊将快艇停在游船边,轻松一跃跳上来,大步走到宋禹跟前:“你没事吧?” 宋禹笑着摇头。 家俊这才转头看向王中信:“信叔,都说了你这戏我们接不了,你何必执着?” 王中信还未说话,宋禹先噗嗤笑出来:“家俊,我叫他信哥,你叫他叔,我们这是乱辈分了啊!” 家俊看他笑得没心没肺,心知与王中信没有发生冲突,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下来。 第八十二章 见家俊木着一张脸不说话, 宋禹赶紧敛了笑容,轻咳一声改口道:“家俊,信叔就是来请我喝杯茶, 你不用紧张。” 王中信也笑嘻嘻道:“是啊家俊, 要不是你一直不让我见阿禹,我也不会先斩后奏。放心啦, 我绝没有伤害阿禹一根毫毛, 你也知的,我这个人一向是以和为贵,最不喜欢暴力。”说着对家俊招招手, 又倒上一杯茶, “来来来,你也坐下喝一杯。” 家俊瞥了眼宋禹, 在他身旁默默坐下, 伸手端起茶杯,却没有马上和喝, 只将小小茶杯握在手中轻描淡写转了圈,开口道:“信叔,我是知道你寻常不会伤人, 才未报警,拍戏的事没得商量,还请你不要强人所难。” 王中信摆摆手道:“家俊你误会啦,我已经与阿禹说好,这戏不拍了。” 家俊微微一怔,蹙了下眉, 转头狐疑地看了眼宋禹。 宋禹笑着耸耸肩。 王中信又道:“阿禹应承我,以后若是有适合我的戏, 都会找我拍。” 家俊这回看向宋禹的眼神,从狐疑变成了惊愕。 宋禹笑眯眯道:“是啊,像信叔这么不忘初心,热爱演戏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我都自惭形秽。而且信叔也不在乎角色大小,就是单纯想演戏。” 王中信笑呵呵道:“没错,让我演个路人甲或者尸体,我都愿意的。” 家俊一言难尽地在两张生得天差地别,却都堆着一脸灿烂笑容的脸上看了看,拿起手中茶杯,一饮而尽,道:“行,既然没事,那信叔我就带阿禹回去了。” 说罢,蹭地起身。 宋禹也随他站起来,只是忽然像是想到什么似的,道:“对了信叔,你刚是不是说想收购徐氏院线,但他们不卖给你么?” “是啊,徐二说他父兄非要卖给嘉运,我看是他从中作梗,”王中信义愤填膺说着,又摆摆手,“算了算了,回头我拍戏了,自己开家影院,天天放自己拍的戏。” 宋禹站起什么笑道:“信叔,你若是想买,也不是没有办法?” 王中信闻言,抬头双眼一亮:“什么办法?” 宋禹看了眼家俊,笑道:“一句两句现在说不清楚,但若你真想买,家俊肯定能帮上你。” 家俊转头不明所以看向他。 王中信对这事儿本也不急,闻言自然也就没追根究底,只转头看向家俊,笑呵呵道:“行,那回头我和家俊再商量。” 宋禹热情地跟人挥手道别,随家俊上了停在旁边的快艇。 一路开回码头上了岸,陈诺小跑去取车,沉默良久的家俊才开口凉飕飕问:“你刚说什么院线?你又在搞什么鬼?” 宋禹对上夜灯下那双冷峻的灰眸,笑道:“你别急,我刚刚听大头王说徐氏正着手卖院线,他原本是想买的,但徐氏那边要卖给嘉运。” 家俊皱眉:“你想让信叔买?” 宋禹道:“我看信叔应该有这个经济实力。” 家俊好笑道:“嗯,他这人虽然是混堂口的,但赚大钱却不是靠那几样偏门,靠得是这几年炒股票和倒卖地皮,去年还搞了个金盆洗手仪式,把潮勇义改成了勇义公司,现在的财力买下徐氏院线应该问题不大。” 宋禹点头:“那就好。你想啊,嘉运现在本就如日中天,旗下院线已经有十几家电影院,这几年电影票房占了整个电影市场的一半还多,徐氏院线将近三十家影院,若是被嘉运收入囊中,以后其他小电影公司,只怕都得仰仗他们鼻息。”说着一脸坏笑拍拍家俊的肩膀,“所以就得靠你帮信叔截胡,买下徐氏院线啦。” 家俊木着脸看他:“说罢,你又想到了什么歪主意?” 宋禹啧了声:“这话说的,我要是已经有主意,就直接告诉信叔了,还要让他找你?”见对方脸上露出无语状,他又赶紧笑着道,“但也不是一点没头绪就丢给你,你刚也听到信叔抱怨了,怀疑是徐二少从中作梗。几千万的大生意,徐二肯定拍不了板,但动动手脚不难。” 家俊道:“你觉得徐二收了嘉运好处,所以促成这笔生意?” 宋禹道:“他毕竟是徐家二公子,电影又一直是他负责,这几年没赚到钱,想在电影业务彻底关闭前,借机捞一笔再正常不过。” 家俊沉默片刻,没再多问,只点点头:“行,这事我去办。” 宋禹挑眉笑道:“我就知道你不会有问题。” 家俊也笑:“我只是说我去办,并未说一定能办成。” 宋禹又拍拍他的肩膀:“后生仔,有信心点,我相信你。” 家俊双眼忽然危险一眯,蓦地抓住他手腕,反手一剪。 他用的是巧劲,并未弄疼宋禹,只成功将人锢住。 宋禹嘿了一声:“好大的胆子,跟我动手?也不看看我是谁?我可是红拳传人,周家班武师。” 说着便一个敏捷转身,成功将自己挣脱出来,抬手从后箍住家俊脖子,佯装恶狠狠道:“服不服?!” 家俊毫不反抗,直接躺平:“服。” 宋禹噗嗤笑出来,松开手,忽然又灵光一闪,跳上他的背,嘿嘿笑道:“喝了酒又吸了点迷药,没劲了,俊哥你行行好,背我一程。” 家俊赶紧伸出双手托住他大腿,无奈笑道:“你现在是明星,也不怕被人拍到乱写。” 宋禹:“你可是我经纪人和拍档,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我们是好兄弟,谁会乱写?”说着懒洋洋趴在他肩膀,笑道,“别说,这你背还挺舒服。” 家俊也笑:“承蒙厚爱。” 不过,宋禹并未享受多久,陈诺就开着车过来。看到两人,大惊失色要跑下来:“禹哥,你怎么了?” 宋禹还未回答,家俊已经空出一只手打开后车门,对陈诺道:“好好开你的车,他就是懒的。” 宋禹顺着他的力度,倒进车座,哈哈大笑。 * 回到公寓,时日还尚早,宋禹原本是想着今日公司开业,两个人庆祝一下,不想家俊的工作狂属性爆发,一回去,就拿了两个剧本过来。 “赵导那边已经答应,做我们公司 第一部戏。他拿了两个剧本给我,让我们挑选一个。” 宋禹拿起来扫了眼就放下。 家俊见状问:“怎么?觉得都不好?” 宋禹摇摇头,道:“这两个本子好不好,不重要。我说过,我们 第一部戏必须要横空出世,创造历史。” 家俊看着面前犹带着少年气的一张脸,沉默片刻,语气难得有点小心翼翼:“我知你有想法有野心,但很多事不能急于求成,得一步一个脚印慢慢来。 第一部戏就算失败也没关系。” 宋禹失笑:“家俊,你是不是觉得我在讲大话?放心,我若是没有一点把握,是不会乱说的。 第一部电影拍什么,我早就想好,而且非常有信心。你等我片刻。“说着走到旁边桌上的打字机前,一边不太熟练地噼里啪啦打字,一边戏谑道,“本来还想今晚庆祝一下,没想到竟然是加班。” 家俊走过来,好奇问:“你在打剧本?” 宋禹摇头:“只是我想拍的电影故事梗概,剧本到时候还要请编剧写。” 香江打字用仓颉输入法,他还很生疏,好在一个电影故事梗概也就几百字。 打完后,他长舒了口气,将带着墨香的纸张抽出来,递给家俊:“你看看。” 家俊垂眸浏览。 [老成稳重的阿豪和风流潇洒的Mark是一对过命好兄弟,也是国际**集团的核心人物。阿豪亲弟弟阿杰是警校学生,有个温柔美丽的女友阿柔,爱情美满,前途光明,对兄长做的事一无所知。 一次,阿豪带着手下阿成去台湾做交易,哪知手下早已与当地潶帮勾结,将他出卖。阿豪中枪受伤,被闻讯赶来的警方逮捕。Mark得知消息,只身赶来台北,为阿豪报仇,一人之力将对方十几人全部杀死,但自己也不幸中枪,一只腿留下残疾。 与此同时,台湾潶帮怕狱中的阿豪泄露消息,派人到香江绑架阿豪父亲,被赶回家的子杰撞上,混战中父亲丧命,子杰也得知哥哥是**集团核心人物,对其恨之入骨。 三年后,阿豪出狱回到香江,决定改过自新从良,做起了出租车司机,却始终得不到子杰原谅。昔日兄弟Mark也早已经落魄成为擦车工。而三年前出卖阿豪的阿成,如今却已摇身一变成为**集团的老大。 因为被警察阿杰盯得太紧,阿成佯装要与阿豪合作,加害阿杰。阿豪忍无可忍,决定和Mark联手再干最后一票除掉阿成。 Mark盗走阿成制造**的磁盘,阿豪佯装要用磁盘和阿成做交易,实则早将磁盘通过阿柔之手交给阿杰。 阿杰得知他们在码头交易,只身赶过来,却被阿成当成人质。原本已经离开的Mark最终放不下好兄弟,掉头回来营救,在激战中身亡。 最终,阿豪击毙阿成,取下子杰身上的手铐自缚,对警方自首,两兄弟终于言归于好。] 故事并不复杂,确实是个还不错的故事,只是……家俊抬头看向他:“我没看出这个故事有创造历史的潜质。” 宋禹挑眉一笑:“故事本身是不是很惊艳,有时候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怎么拍怎么演?” 这电影当年刚开始拍时,导演估计也没想到会有那么好的效果。 当然,电影创作本来就有很多福至心灵的时刻。 家俊点点头,对这话深以为然,他在这行十几年,看过很多故事翻来覆去拍,但质量天差地别。 既然宋禹信心满满要拍这个故事,想必是有他的道理。 他思忖片刻:“如果你只是拿着这个故事梗概,让赵彻放弃现在手上的剧本拍这个,恐怕有点难。” 宋禹道:“我一个人说不服不了,不还有你么?” 家俊:“……” 第八十三章 “你唔是同我讲笑吧?” 利金影业的办公室里, 六七个人围坐一桌,出声的正是赵彻。他一只手举着两个厚厚剧本,一只手捏着一张薄薄的纸, 在空中挥了挥, 一副快要被气笑的表情。 “阿禹,如果你有好剧本, 我可以选择先拍你这部。但你现在就给我这么一个故事梗概, 让我放弃现有的两个好剧本。你知不知,这两个本子,是我从递来的几十个本子里, 仔细挑选出来的, 都是大编剧,费了一年半载的功夫。” 宋禹看着对方气得青筋直跳的样子, 扶了扶额, 指着对方手中那张可怜的纸,道:“那个……赵导, 你先别急,虽然这张纸,和你手上的厚剧本不能比, 但是我想拍这个电影,肯定是有我的道理。” “你说!”赵彻亟不可待打断他。 宋禹轻咳一声:“道理就是……我觉得这个故事拍出来效果肯定非常好,票房会大卖。” 别说是赵彻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桌上周家米和几个周家班兄弟,看向他的神色也有点古怪。 宋禹继续道:“我知道这个故事梗概看不出什么特别的东西,但赵导你相信我这一次。”顿了下, 又补充一句,“就跟相信我之前说能让《香江往事》拍下去一样。” 赵彻微微一怔, 将手中剧本和薄纸丢在桌上,道:“你总得给我信服的理由。” 宋禹还未说话,家俊忽然用力咳嗽一声:“这样吧,现在正好七人,我们来投票,看赵导和阿禹谁胜出。” 赵彻脸色顿时一黑,满脸无语地看向他:“家俊,这都是你们周家班人,你给我说投票?你这连暗箱操作都不用了。” 宋禹看了眼家俊,也有点忍不住想笑。 家俊道:“赵导,你也知道都是我们周家班的人,这是我和阿禹的电影公司,我们没有给钱,把剧本丢给你让你直接开拍,而是先和你商量,是因为我们是新人,尊重你这个经验丰富的导演。但还请不要忘了,拍什么东西,原本就该我们决定。” 赵彻微微一怔,对方说得很有道理,他以前拍电影,不也一直都是电影公司给钱让他拍什么,自己就拿钱拍什么。只有《香江往事》因为题材特殊,是自己找了好几家公司投钱,最终能成还是靠宋禹家俊。 他现在不想拍宋禹拿来的这个剧本,不就是因为对方是两个初出茅庐的后生仔么? 他看着家俊,明明很年轻,但稳重从容,明明是轻描淡写的语气,却让人不容置喙。 家俊又说:“你就说这个故事你到底有没有兴趣,如果没兴趣,可以直接拒绝。但这部电影,我们是一定要拍的。” 言下之意,是他们会去找别的导演。 宋禹转头看着对方,嘴角不由自主弯起一个弧度。 这就叫气势! 难怪家俊出去谈工作,鲜少折戟而归。 赵彻闻言,神色开始犹豫,这个故事虽然还看不出什么特别,但确实是他愿意拍的风格。而且比起其他电影公司那些无良老板,他内心还是愿意跟这两个家伙合作。 他轻咳一声,道:“这故事有名字吗?” 宋禹看出他态度软下来,弯唇一笑,点点头:“嗯,有的。”顿了下,一字一句道,“叫《英雄本色》。” 一旁的周家米拍手道:“好名字!”说着,又接上一句,“男人都好色,英雄也一样。” 宋禹:“……” 家俊:“……” 赵彻摇摇头道:“所以说你们这些武行,还是该多读读书。”说着又道,“尽快把剧本给我,我先看完剧本,再决定拍不拍。” 宋禹笑道:“行,一周后就给你。” 赵彻有点不爽地离开,剩下几个武师叽叽喳喳,拿过桌上那张纸。 “哎呀,字太多,米哥你看看,给我说说是个什么故事?” 周家米道:“赵导说得没错,你们是该多读读书。”顿了顿,又补充一句,“我也是。” 宋禹笑道:“米哥各位师兄,你们这几日好好休息,等开机就要忙了。” 阿龙笑道:“现在不开工也有钱拿,我们肯定会好好休息。” 宋禹笑着目送众人离开,然后好整以暇看向身旁的家俊。 “睇咩?” 宋禹上下打量他一番,笑道:“家俊,你现在已经颇具大老板之风,我果然没看错人啊!” 家俊好笑地摇摇头,拿过桌上的纸张,随口问:“你要演谁?阿豪?我感觉好像不是太合适。” 宋禹点头:“确实不合适,所以我演Mark。” 家俊皱眉,不解道:“看故事梗概,应该是以阿豪阿杰兄弟为主线,Mark只是男三号,你确定演这个?这可是我们自己做的 第一部电影。” 宋禹笑:“我就演Mark。” 风衣,墨镜,口叼火柴棍,钞票点烟,双枪血战。 试问他们这一代人,小时候谁没在心里幻想过自己是小马哥? 《英雄本色》作为八六年票房冠军,是香港开埠以来票房最高的一部,当年火爆东南亚,由此开启“英雄片”热潮。 也是华语影史最重要影片之一,甚至被后人誉为香港电影黄金十年的序章片。 电影成就了导演吴宇森,奠定其暴力美学的基础。 也让Mark小马哥一角成为最经典的电影角色之一。 而原本Mark这个角色,只是周润发的客串,后来导演边拍边加戏,创作出好几场经典名场面。让本来的男三号,变成电影最高光的人物。 若是在原来的世界,有人翻拍《英雄本色》请他演小马哥,宋禹一定毫不犹豫拒绝。珠玉在前,后面的人哪怕形象演技再好,也是东施效鼙,贻笑大方。 但在这个世界,没有《英雄本色》,也没有发哥版本的小马哥,他不用担心对比,可以随心所欲去演。 当然,他并不确定自己能演出这个世界的经典Mark,但无论是电影本身,还是相似的时代观众口味必然相同,都决定了,他在这个世界做的 第一部电影,必须是《英雄本色》。 想想就有些激动。 那些曾经自己无法参与的经典,如今都可以一一实现。 * 毕竟是看过很多次的电影,故事本身也不复杂,宋禹给黄衫客讲了几个重要片段,便让他去写剧本了。 至于赵彻看到剧本满不满意,已经不重要,因为他知道家俊一定会让对方老老实实开拍。 片中四个重要角色,三个男主一个女主。 宋禹选了钟鸣生演阿杰,女主则是陈玉珍。徐氏如今前路未卜,大家都在另谋出路,得到宋禹和家俊的邀请,两人自然欣然答应。 唯独男主阿豪宋子豪的演员不好确定。 原世界中是功夫演员出身,已至不惑之年的狄龙,并靠这部电影获得了当年金马男主。 无论小马哥人设如何出彩,《英雄本色》的核心人物,也始终是宋子豪。 且不说刚刚爆红的宋禹,就是钟鸣生也是当红小生。男主角自然不能用个名不见经传的演员。 得有资历有知名度,最好还是动作片出身的演员。 这就有点难了。 唯独一个合适,名叫裴正,动作演员出身,以前是徐氏红角,年近四十,前几年解约后自立门户。 只是对方原本已经答应,临近签合同忽然又反悔。 * “没办法,我们前脚刚和他谈完,嘉运就来邀请他拍新片,给出的是分成合约。这两年嘉运电影票房这么好,换谁也会选嘉运。”赵彻说这话时,满脸烦躁,“算了算了,赶紧考虑别的人选,不要在裴正身上浪费时间了。” 他看了剧本,比他预料中要好很多,是他想要拍的那种悲情暴力片。 然而现在进度竟然卡在男主角这里。 宋禹自然知道裴正,虽然还未见过面,但对方电影看过好几部,无论是经验还是形象,都是阿豪的不二人选。 他不愿就这么放弃,想了想,转头看向家俊,笑道:“家俊,看来又得你出马了。” 赵彻轻嗤了声,不以为然道:“我都请不动的人,家俊去有何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后生仔,裴正会鸟他才奇怪。” 宋禹挑眉道:“正是你请不到,才要家俊出马。家俊不是名不见经传的后生仔,他现在是利金影业的老板,这部电影制片人。”说着朝家俊抬抬下巴,“而且家俊你肯定认识裴正对不对?” 家俊看着他笑盈盈的脸,好笑地叹了口气道:“确实是认识,不过以我们现在的实力,和嘉运抢人,只怕是有点难度。” 宋禹:“我相信你。” 家俊:“……” 第 八十四章 裴正曾是六七十年代, 徐氏电影鼎盛时期的当家小生,也是片酬最高的演员,在七几年就高达十几万。 七十年代后期, 香江电影公司开始遍地开花, 片酬也逐渐水涨船高,他跟徐氏谈涨薪未果, 合约结束后便自立门户。 头几年还不错, 但随着年岁增长,原本的英俊小生眼见就要变成秃头大叔,身手也越来越不利落, 很多武打动作已经完不成。 加上新人涌现, 尤其是动作新人,他这个年近四十的武打明星, 无可避免地走上了下坡路。 而且为了不降低身价, 他是非男主角不接。 高峰期他曾一年拍过八部戏,如今却已经近一年没接到戏。 名气还在, 市场却早无,成了个有价无市的准过气影星。 直到最近,忽然才有两部主角片找到他, 一家是新公司,一家是嘉运。原本他对新公司的剧本更感兴趣,但嘉运给出五十万片酬和百分之五的票房分成,他自然选择了后者。 外人都看大明星光鲜,实则只有他自己知道,一个四十岁的动作演员有多尴尬。他固然有名气, 全香江人都认识他,但在他高峰期那几年, 电影演员的收入并不高,这几年片酬暴涨,他却又早已走下坡路。 上有老下有小,一大家子小十口人等着他搵钱养家,对他来说,情怀艺术远不不上实打实的片酬。他这个年龄,能赚一部是一部,没有任何时间可以浪费。 “正哥,早上好!” “早上好!” 上午八点,半山宝云道,散落着不少晨练的市民。 裴正一身运动装慢跑着,这是他一天最轻松悠闲的时刻,偶尔有人认出来跟他打招呼,他也会热情回应。 只是跑了没多久,他就微微喘息着减慢速度,由慢跑变成了慢走。年轻时拍戏受过的伤,到了这个年纪,便显出了后遗症,跑几步膝盖便开始疼。 都说四十岁男人一朵花,但干他这行的,花期早就过了。 他不由自主摸了摸头顶。 连头发也是越来越少,有时候都不愿再照镜子。 与此同时,在他身后不远处,一对晨跑的年轻人,也停下脚步。 两人正是宋禹和家俊。 这一段路不过两三公里,两人正年轻,跑得又慢,大气都没喘一口。 如今宋禹是大明星,不愿引起人注意,便戴了棒球帽。他望着前方的裴正的身影,低声道:“他以前拍戏受过伤?我的意思是比较严重那种。” “嗯,”家俊点头,“正哥很拼,受过好几次伤,那时候正当红,常常伤还没好利落就开工。” 宋禹皱眉:“他好歹从前也是徐氏一哥,这么缺钱?赌钱还是玩女人?” 家俊好笑地摇摇头,道:“那倒没有,只是正哥家贫,又是家中长兄,十七八岁就出来赚钱养家。前几年他从徐氏出来,就是因为弟弟意外身故,留下三个孩子靠他抚养,加上他自己也有三个小孩,还要养几个老人,一大家子全靠他一个人。”说着,又补充一句,“这回我们给他二十万,嘉运给他这么五十万还带票房分成,你说他怎么选?” 宋禹点点头:“是啊,虽然我们也可以给他谈分成,但我们一个新公司,谁知道 第一部票房能有多少?换成我也选嘉运。不过……” 家俊歪头看向他,见他若有所思的表情,身手戳了戳他额头:“你又想到什么歪主意了?” 宋禹啧了声:“这话说的,我是会想歪主意的人么?”说着,笑了笑,“我只是想,嘉运旗下那么多年轻当红的演员,为什么忽然花这么高片酬请裴正,还正好是我们请他的时候。” 家俊撇撇嘴:“还能怎样?我们被嘉运盯上了呗?确切说,是你被盯上了。” 宋禹佯装叹了口气:“哎,树大招风,人红是非多啊!谁叫我蹿红这么快呢?” 家俊轻笑一声,顺着他的话道:“是啊,你太犀利啦,嘉运得不到你,就想提前把你摁下去,以免日后成为他们劲敌。” “那当然!”宋禹故意傲娇地昂起下巴,“区区嘉运怎么可能得到我?能得到我的可只有你一个人。” 家俊微微一怔,继而又欲盖弥彰轻咳一声,转头看向路旁繁茂草木,淡声道:“那我真是荣幸。” 宋禹嘻嘻一笑,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看过去,看到草丛中,一簇簇不知名的红色小花,正在晨风中摇曳,他眉头一挑,轻快地跑过去,随手摘下一朵,又笑嘻嘻走回来,递到家俊跟前:“来,送给你。” 家俊接过来夹在指间,好笑地摇摇头 :“谢了。” 说着轻描淡写抬起手,将花送到鼻下,轻轻闻了闻。 清晨的眼光,从树木枝丫洒落在他身上,为他镀上一层柔和的光。 宋禹看着他轮廓分明的英俊侧脸,恍惚间觉得对方似乎比初见时更多了几分气质。 “家俊,你知道你刚刚像什么吗?”他笑着随口道。 “咩?”家俊撩起眼皮看向他,也不知是不是晨光的映衬,原本冷然的灰色眸子仿佛也多了几分温和。 宋禹一脸坏笑:“猛虎细嗅蔷薇。” 家俊毕竟不是周家班那帮没文化的莽夫,他知道这话的意思。 他眉头一挑眉,皮笑肉不笑道:“取笑我呢?” “没有没有,是夸你外表硬汉内在温柔。”宋禹大笑道,说着便嘻嘻哈哈跑了。 家俊垂眸看了眼指间的红色小花,随手放进运动裤口袋,迈步去追人。 两人一路打闹下山,直到进入一家老字号早茶店。 裴正已坐在临窗的座位,一边喝着茶,一边等着茶点上来。 “正哥。”家俊领着宋禹走过去打招呼。 裴正抬头的,愣了下,笑道:“家俊,好久未见。” 说着,又看向宋禹。 还未开口,宋禹已经主动笑着打招呼:“正哥,初次见面,没想您本人比电影更有气质。” 裴正摸了摸自己日渐稀疏的头发,笑道:“阿禹是吧,我看过你的电影。”说着竖起大拇指,“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我们这些前浪快要被你们后生仔拍死在沙滩上啦。” 宋禹笑说:“正哥太谦虚了,您拍过那么多经典,和您比起来我还插得远了。” 裴正摇摇头,上下打量一番穿着运动装,额头微微冒汗的两人,问道:“你们也来跑步?” 家俊点头:“嗯,刚跑完。” 裴正这才反应过来,伸手道:“是来吃早茶的吧?快坐!” 两人从善如流坐下。 宋禹不动声色打量了眼对面的男人。 虽然头发已经有点稀疏,但依旧很英俊,身上有硬汉的气质,却又不失斯文儒雅。 除此之外,还有点无法掩饰的中年失意。 怎么看都是宋子豪的不二人选。 裴正自然知道之前请他拍电影的利金公司就是两人所创立,来找他谈的是导演赵彻,原本自己已经答应,只等着去公司签合同,但嘉运忽然找到自己,只能临时反悔。 他笑了笑道:“原本还想着能跟你们合作,谁知档期冲突。” 家俊也笑,轻描淡写道:“唔紧要啦,以后还会有很多机会。” 裴正点点头:“嗯。” 宋禹点了餐,带侍应生离开,佯装不经意问:“正哥,嘉运这部戏还是古装片吗?” 裴正大都是拍武侠片,这估计也是为何他四十岁,头发就开始秃的缘故,头套戴多了,难免受影响。 裴正点点头:“嗯,还是武侠。” 宋禹叹了口气:“说起来拍武侠真是辛苦,我之前拍那几部功夫片,几乎每部都受伤。” “是啊!”裴正笑着点点头,“不过呢你后生仔都冇问题的,我像你这个年纪,什么都动作都敢做。现在是不行了哦。” 宋禹笑着没说话。 几人边吃边聊着,裴正率先吃完,他看了下腕表,道:“我上午有点重要的事,就先走了。你们慢慢吃,我买单。” 家俊:“多谢正哥!” 宋禹:“正哥慢走!” 目送人离开,两人不约而同看向对方。 宋禹摊摊手笑道:“他上午重要事,应该是去嘉运签约,一旦签约我们可能就真没办法了。” 他看到家俊脸上露出一丝犹疑,这家伙大约是反感自己烂仔之家的出身,所以内心异常正直,做事也都是坦坦荡荡,然而眼下这件事肯定不可能太坦荡。 商战一向都是肮脏的。 好在家俊脸上的犹疑很快便消失殆尽,淡声道:“嗯,我会让他签不上合同。” * “什么?裴正今日来不了了?” 嘉运办公室里,秘书进来报告,唐运豪一听,顿时眉头蹙起。 “嗯,好像是在来的路上出了点车祸,去了医院,不过……”秘书顿了下,又才继续,“有人看到,送他去医院的是林家俊和宋禹。” 唐运豪嗤了声:“这点小伎俩就想截胡?把裴正弄伤了,就以为我不找他拍了?”说着脸上露出哂笑,“就算残了我也不给他们,带上合同备车,我亲自去医院签。” 第八十五章 医院, 家俊坐在单人病房的小沙发上,虚掩的房门忽然被人推开。 他转过头,面无表情看向来人。 唐运豪左右打量一眼房间, 勾唇一笑:“家俊, 裴正呢?他哪里伤到了?” “正哥?”家俊眉头蹙了蹙,“他没有受伤啊。” 唐运豪走进来, 秘书轻车熟路拉了椅子在他身后, 他施施然坐下,朝秘书抬抬下巴,道:“去把裴正找回来。” 秘书:“收到。” 待秘书离开, 唐运豪翘起二郎腿, 嘴角噙笑看向家俊:“后生仔还是沉不住气,竟然用这么拙劣的小伎俩, 不过也是挺狠, 不愧是九龙城寨潶社会世家出来的。” 家俊脸色微微一僵,道:“我不知小唐生你在说什么。” 唐运豪从文件包里抽出合同:“你们想请裴正演你们 第一部戏男主角。真不是不凑巧, 他选了接我们嘉运的戏。” 家俊轻笑:“正哥接什么戏是他的自由,香江演员那么多,他演不了, 我们可以找别人。” 唐运豪道:“家俊,不用跟我装模作样,把人撞伤这种事阻止他签约,不过是我们玩烂的手段,你还是太嫩了点。你以为裴正伤了,我就不用他了?哪怕他坐轮椅, 我也用定了他,动作做不好大不了找替身。用到你们不惦记为止。”说着他笑了笑, “一个四十岁快过气的武打演员,你以为我看中的是他身手?但阿禹这么当红,却愿意 第一部戏给他做配,我想他定还有什么过人之处。所以唔好意思啦,我就把他请过来先用一用。不然,他这种头发都快秃了的老打星,我给他开五万块薪水都嫌多。” 家俊轻笑:“小唐生,人总会老的,您不也不再年轻?正哥身手或许比不上年轻时,模样也比不得从前,但他给香江影迷留下过那么多经典,哪怕八十岁,也一定会有人愿意看他。” 唐运豪点点头,笑道:“行,就冲你这句话,我今天这合同也要与裴正签定了。” 家俊道:“那就祝小唐生顺利。”说着,他站起身,一瘸一拐走到病床坐下,淡声道,“不过小唐生真的搞错了,正哥没受伤,受伤的是我。” 唐运豪皱眉,这才注意到他小腿缠绕的厚厚一圈纱布。 他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也就在这时,外面传来秘书的声音:“正哥!” 话音刚落,病房门便从外面被推开。 唐运豪蓦地转头,看到门口站着的两个人,赫然就是裴正和宋禹。 一个脸色铁青,一个面带轻笑。 尚不知情的秘书,凑进来大声道:“小唐生,正哥回来了。” 唐运豪不愧是老江湖,可谓是临危不乱,很快便反应过来,站起身笑呵呵迎上去:“正哥,你没事吧?”他上下打量对方一番,“刚接到消息说你进了医院,我赶紧过来看看你没有受伤?” 裴正淡声道:“多谢小唐生关心,我没受伤,受伤的是家俊。” “那就好那就好。”唐运豪笑着点头,“正好我把合同带来了,你也不用再跑一趟公司。既然没受伤,那我们签了合同,电影就可以按计划下礼拜开机了。” 裴正走进来,轻描淡写道:“唔好意思小唐生,这戏我不接了。”顿了下,又补充一句,“但还是多谢小唐生关心。” 他演过大侠演过英雄,自己也是个君子,即使是动怒,也依旧礼貌儒雅。 其实这几年,因为走下坡路,遇到过不少冷嘲热讽,只是到底自己名气在,大都是背地里,他没亲耳听到也就算了。 但眼下亲耳听到唐运豪那毫不遮掩的轻蔑,自然不可能再去嘉运自取其辱。 钱是重要,但男子汉大丈夫,骨气也不能丢。 何况嘉运给自己开出的价格,并不是真的看中自己,而是为了打压对手。 他看着唐运豪,面色温和,但眼神坚定。 唐运豪表情讪讪,他毕竟是老江湖,清楚自己是被两个年轻人下了套,但一时却百口莫辩。他与裴正相识多年,知道对方脾性。只能勉强堆起一脸笑,认了这个栽:“好,那既然正哥你没事,我就先走了,接戏的事不急,嘉运随时向正哥你展开。” 说着又看向宋禹,皮笑肉不笑道:“阿禹,祝你新电影一切顺利。” 宋禹笑道:“承小唐生吉言。” 唐运豪带着秘书拂袖而去。 裴正怅然叹息一声,苦笑着走到病床边,道:“家俊,刚刚真是多谢你。” 家俊看着他,轻笑着摇摇头:“没事。” 裴正不欲多留,道:“那我就先告辞了。” 家俊点头:“好,正哥慢走。” 宋禹将裴正送出病房门口,转身将门关上,朝病床走去。 “腿疼吗?”他坐在床边问。 家俊摇头:“皮外伤而已,不用担心。” 宋禹看向他被纱布包裹的小腿,忍不住感叹道:“你这也太狠了。” 家俊不甚在意道:“没伤到人就好。” 他原本只是打算制造点小事故,让裴正跟嘉运爽约,然后再想办法彻底阻止签约。 这是当务之急唯一的办法。 但这跟潶社会有何区别? 他平生到底最厌恶潶社会做派,所以裴正在路边等车时,眼见自己安排的那辆摩托车要撞过去,他忽然就改了主意,飞身过去将人推开。 毫无意外的,救下了裴正,但自己受了伤。 当然,也客观上阻止了裴正去嘉运签约。 说实话,宋禹看到他飞身出去那一刻,确定了家俊与自己不一样。 自己从前对黄择天借刀杀人,没考虑过会不会波及无辜,为了上封面,也可以让他找人打谢居安。 但家俊是完全不愿伤害无辜的。 他内心太纯善。 宋禹看了看他,叹了口气,半开玩笑半由衷道:“家俊,在你面前,我真觉得自己像个恶人。” 家俊轻笑:“你又没做坏事,怎么就是恶人了?” 宋禹看着他笑了笑,没多解释,只舒了口气正色道:“以后我们堂堂正正拍戏做电影,绝不搞任何歪门邪道。” 家俊看了看他,好笑地摇摇头,忽然又蹙了蹙眉,吸了口气。 宋禹忙紧张地问:“怎么了?” 家俊轻咳一声,嚅嗫道:“……疼。” 宋禹道没有照顾人的经验,忧心忡忡道:“ 那你赶紧躺着,别说话了。” 说着,小心翼翼扶着他躺下——明明对方伤的是小腿。 家俊有点哭笑不得,他躺在枕头,自下而上看对方,看到他眼中紧张的神色,不由自主弯了弯嘴角,轻笑道:“骗你的,就是一点皮外伤,根本不疼,医生都说可以不用住院,你非要我在医院观察一天。” 宋禹愣了下,皮笑肉不笑道:“真的不疼吗?” 家俊摸摸鼻子:“一点点。” 宋禹轻笑一声,道:“好好躺着,你都不知道,你飞出去那一刻有多吓人。幸好你找的那兄弟反应挺快,不然你人都得撞飞。”说着,又舒了口气,“也真是凑巧,唐运豪竟然会来医院,还说出那种话,又恰好被裴正听到,真是老天爷帮助我们。” 家俊淡声道:“哪有那么凑巧的事,我让兄弟盯着,知道人来了,故意将你们支开。没想到唐运豪是真的看不上裴正。” 宋禹愣了下,反应过来,好笑道:“所以你是临时改变计划,竟然没告诉我?好个家俊,心眼子挺多啊,所以那些说裴正的好话,比如什么八十岁大家也愿意看他,也是你故意说给裴正听的?” 家俊摇摇头:“这是真心话,实不相瞒,正哥是我心里排名第二喜欢的演员。” 宋禹笑着点点头,随口道:“那第一呢?” “你猜。” “三爷?” 家俊道:“三爷虽然演过戏,但还不算一个真正的演员。” 宋禹想了想,又笑道:“难不成红霞?” 这个世界曾经的国民女演员。 家俊摇摇头:“我还是看动作片比较多。” 宋禹想到什么似的,勾起嘴角:“不会是我吧?” 家俊看着他但笑不语。 宋禹因为这个答案,愉悦笑开:“家俊,你可真幸福!” 原本笑着的家俊,不明所以地挑起眉头:“嗯?” 宋禹臭不要脸道:“作为影迷,可以和偶像天天在一起,这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难道不叫幸福吗?” 家俊愣了下,笑着点头:“嗯,确实很幸福。” 宋禹不过是逗他,也知道对方其实也是在跟自己开玩笑。 上一世,因为出道早成名早,几乎没经历过摸爬滚打,也因此早早被架上高位,加之互联网发达的时代,舆论氛围很糟糕。虽是太平盛世,却过得比现在更加如履薄冰。所以从十八岁之后,他其实是一个不太敢放松的人,也不敢完全信任身边任何人。 因为这份小心和谨慎,他十几年没翻过车,也几乎没有任何实质性的黑料。 但确实活得太累了,远不如现在轻松自在。 哪怕这个时代其实更加危机重重。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完全信任家俊的缘故,他总忍不住想开他玩笑逗他。 这会让自己莫名心情大好。 第八十六章 家俊的腿只是擦伤, 确实不严重,住院本就是顺水推舟,让唐运豪因为误会跑来医院, 上演先前那一出戏码。 他在周家班长大, 做武师的脑子里没什么弯弯绕绕,开心了就笑不爽了就干, 他虽然不像师兄们什么情绪都表达在外, 但其实也并不擅长勾心斗角。 可如今周家班解散,没了遮风挡雨的地方,出来自己闯荡, 我不犯人人也会来犯我。 香江电影行, 由来是个战场,你当不上大帅打不赢仗, 就得成为炮灰。 翌日, 家俊便出了院,投入工作。 而裴正也没让他们久等, 两天后约了来公司见面。 他没提医院那件事,但以他在这行的经验,大约也能猜到, 不是单纯意外。 不过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 至少这两个年轻人,是尊重他的。 * “这个剧本我个人其实很喜欢,只是一样事我有些不明白。” 利金电影的会客室中,裴正将目光从合同上移开,看向对面的宋禹。 宋禹轻笑:“正哥, 你说。” 裴正微微蹙眉道:“《香江往事》刚下映,你可以说是现在香江最炙手可热的影星, 照理说,应该趁热打铁,但你为何愿意演一部戏的男三号?而且这还是你们自己做的 第一部戏。我实在想不通。“说着轻笑了下,“我想应该不至于是为了捧我一个快要过气的老演员。” 宋禹看向身旁的家俊,对方也饶有兴致地看向他,显然对这个答案也很感兴趣。 宋禹弯了弯嘴角,道:“原因很简单,我喜欢这个人物,虽然只是男三号,但你们可以看出这个人设非常出彩,风流潇洒讲义气,最后死在反派手中,是个典型的悲情角色,而且从潇洒到落魄,人物层次分明。演戏从来都是,角色不在大小,而在于出不出彩,在于对整部戏的不可或缺。在我看来男三Mark就是这样。”说着,他对裴正笑了笑,“放心正哥,我选择男三号,不是要为谁做嫁衣,我们邀请你,也只是因为你适合男主角宋子豪。” 裴正喃喃道:“角色不在大小,而在于出不出彩,在于对整部戏的不可或缺。” 是啊,演戏原本就是塑造角色,和大家一起完成一部作品。主角戏份再多,没有其他角色,这部戏也不能成立。 如果首要考虑的是角色大小,那随着年龄增长,拍戏的空间必然越来越窄。 他忽然豁然开朗,一边在合同下方签上大名,一边感叹道:“你这个后生仔在演戏这件事上,比我想得更远更高。”说着,又爽朗一笑,“不过,你可要好好拍,想用男三号压我男主的风头,我可不会答应。” 宋禹半开玩笑道:“嗯,我会努力演,争取压你风头。” 裴正笑着摇摇头,站起身朝两人伸出手:“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裴正依旧是二十万片酬,不过家俊考虑了下他的情况,在合同里为他加了一条——两个点的音像制品分成。 双方可谓是皆大欢喜。 电影想靠本土票房赚大钱,其实很难,一部片子本土票房需要成本投入的三倍,才能回本赚钱。 《英雄本色》严格意义来说,不叫动作片而是枪战片,有着大量枪战爆炸,而每一场爆炸戏都意味着经费咔咔燃烧。原世界这部电影,成本差不多在九百万。 这在八十年代中期,绝对是一个大制作。三千多万的票房,虽然是实打实的大爆,但光靠本土票房赚到的钱并不多。加上东南亚和日韩这些地区的票房,也始终有限。 而在后世最庞大的内陆市场,如今因为刚刚改革开放,经济落后,电影市场化未形成,导致票房这一块还处在空白期。 所以一部电影最终能源源不断赚钱的,还是以影像制品为主的电影周边产品,这些录像带不仅在本土销售,还远销东南亚乃至全世界。 这两个点的分成意味着什么,裴正一个老演员,比任何人都清楚。 他忽然就有点期待,这两个年轻人,和这家叫做利金的新公司,能杀出重围,改变眼下香江电影圈,一家独大的格局。 这世界,原本就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切都有可能。 从前的电影霸主徐氏,如今不也走到末路? * 开机仪式头晚。 宋禹原本洗了澡,打算早点睡觉,明天以最好的状态示人,却见家俊坐在沙发上,一手拿笔,一手翻着一沓厚厚文件。 他走过去看了眼,笑道:“还在忙呢?你可真是拼命三郎。” 家俊道:“嗯,我再核对一下预算。”说着,忽然停下手中的笔,抬头看向他,眼神里出现一丝犹疑,“阿禹,你老实跟我说,你对这部戏真的有把握?” 宋禹笑着在他旁边坐下:“觉得成本太高?风险太大?” 家俊点头:“毕竟是 第一部电影,这么大投资,确实是太冒险了。” 宋禹笑道:“所以我才选了凯文当我们 第一部戏的投资人。” 若只是一两百万的成本,他们自己想想办法也能凑到,但近八九百万的投入,必须得找另外的投资人。 王中信倒是愿意投,但现在他准备收购徐氏院线,要他再拿出这么一大笔钱,确实不是小数目。 何况,王中信背景到底比较复杂,他又在电影里演了个角色。万一拍摄途中,他戏瘾发作,以投资人身份要求胡乱加戏,到时候怎么办? 当然,他相信大头王不是这种人,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电影的事,还是谨慎为好。 李云瀚一个只是单纯想投资电影的豪门阔少,就安全多了。 家俊看了看他,没再说话。 宋禹歪头打量他一眼:“还在看不惯豪门阔少呢?” 家俊默了片刻,轻笑道:“我现在知道了阔少的好处。”说着,又补充一句,“总有一天,我们也会跟他一样有钱。” 宋禹愉悦笑开,正要点头,但旋即一想,做电影的再有钱,和做地产实业的相比,那也还是差了很多。 不过李云瀚是靠家里,他们是靠自己,赚的每一分钱都更有价值。 “行了,我去睡觉,你也早点休息。”他站起身打了个哈欠。 家俊点点头,目送他进入卧室,又才低头继续看手中文件。 * 宋禹这个觉睡得很好,但家俊显然就有点睡眠不足了,早上起来,眼下分明有点发青。 “你昨天不会熬夜工作了吧?”原本在刷牙的宋禹,从镜子里看到走进来的人,不可思议道。 “嗯,熬了会儿。”家俊语焉不详点头,拿起杯子,站在他身旁开始刷牙。 其实没熬多久,只是有点睡不着,毕竟今天是自己做制片的 第一部电影开机,要说一点不紧张是假的。 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们,好奇的,期待的,等着看笑话的。 他自己不怕失败,但却不想刚走红的宋禹,因此遭遇滑铁卢。况且, 第一部就失败,后面还有人愿意投他们? 宋禹自然也知道这家伙的担忧,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几乎是毫无过渡地被架上这个位置。 第一次做制片人,就是八九百万的大制作,抵得上从前周家班的十几部。 换做是自己,也得紧张。 两人并排站着,宋禹看向镜子,挑了挑眉头,找了个话题缓和气氛:“家俊,你看我是不是长高了?” 家俊歪头看他,点点头:“好像是。” 宋禹确定不是自己的错觉,原身是北方人,个子原本也不算矮,在这个时代当演员绰绰有余,只是年纪尚小,清瘦单薄,加之身旁这个大只佬跟门板一样,与他站在一起,常常觉得自己太矮。 没想到一年多过去了,他竟然不知不觉长高了不少,以前只在家俊耳朵下,现在已经快到眼睛,只怕要一米八了。 他不由自主咧开嘴角。 其实电影对身高的要求微乎其微,以前港星大都不高,打星更是很多个子矮小。 但他现在要演的是风靡万千师奶少妇的小马哥。 戴墨镜穿风衣,风度翩翩。 发哥为什么能将让这个角色名垂影史,少不了高大挺拔的外形。 家俊见他咧着嘴傻笑,摇摇头轻笑道:“长高了这么开心?” 宋禹点头,勾唇道:“嗯,忽然对演好Mark更有信心了。” 家俊看了他一眼,笑道:“说得好像你之前没有信心似的。” 宋禹道:“信心也分等级,以前是八分,现在是九分。” “还剩一分呢?” 宋禹摇头,随口道:“可能得等演了之后吧。” 家俊漱好口,将杯子放下,转身对他伸出手,笑道:“最后一分我给你,别等演了之后。” 宋禹看着他的拳头,笑着伸手与他碰了碰:“行,那现在有十分了。” 其实怎么可能有十分? 那可是小马哥,虽然在这个世界,没有发哥的珠玉在前,但小马哥之所以成为经典,主要原因不在于这个角色的人设多好,而在于发哥出色的表演,演出了一个潇洒不羁又悲情的角色。 因为太出色,以至于在后世的海报中,小马哥都身居C位。 但换做其他人演,大概率不会有这个效果。 这是他小时候喜欢的经典角色,所以想在这个世界尝试。 而自己能复制小马哥神话吗? 其实他一点信心都没有。 第八十七章 开机仪式选在电影取景地之一的船厂码头。 宋禹毕竟是刚蹿红的影星, 而刚刚走红,就自立门户和搭档自己做电影。 这么大野心,试问谁不好奇? 都不用专门请邀请, 全香江媒体几乎就自发地倾巢而出。 今天的宋禹穿了简单的T恤牛仔, 但在人群中仍旧鹤立鸡群。 “旺哥旺哥,这边!”虾仔和阿华领着钢牙旺越过人群, 走进剧组主创这边。 宋禹原本在和钟鸣生说话, 听到声音,转过头欣喜道:“旺哥,你来了!” 钟鸣生也笑着打招呼:“旺哥, 好久未见!” 钢牙旺笑眯眯点头:“好久未见, 好久未见!” 虾仔摸摸脑袋看向宋禹,虽然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阿禹, 但现在每次看到他, 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一年多前,对方还是跟他们一起在动作组搵食的小武师, 如今摇身一变已经是大明星,还自己开公司做电影 但是并没忘记他们,依旧带着他们一起做。 他嘿嘿笑道:“旺哥, 阿禹现在好犀利啊!” 钢牙旺笑着点点头,上下将宋禹打量一番,眼里都是欣慰:“是啊,我就说过阿禹肯定会出人头地,果然没看错人。” 宋禹道:“要不是旺哥当初对我的照顾,也不会有我的今天。” 钢牙旺摆摆手:“那都是你自己有本事。”说着看了下周围, 道,“那我先去一边, 就不打扰你们仪式。” 旺哥依旧这么善解人意。 宋禹笑着点头:“中午一起去吃开机饭啊。” “好好好!” 人已经到齐,吉时也已到。开机仪式正式开始。 先是主持人向媒体和嘉宾介绍主创人员,主创简单致辞之后,便是祭拜上香。 虽然后世内娱开机仪式的祭拜上香,也是从香港传进去的。但现在的更讲究,桌上摆着一只红绸覆盖的猪头,摄像机覆盖红布以“辟邪”,上香则是虔诚地拜四方。 宋禹入乡随俗,特别虔诚。 上完香之后,便是媒体群访环节,宋禹自然是焦点。 一开始,媒体问题还算温和,但很快便是一个接一个故意针对宋禹的犀利问题。 “禹仔你还才二十岁,刚刚拍了三部电影,真正走红的就只有刚下映的《香江往事》,却拒绝徐氏嘉运的橄榄枝,选择自立门户自己做电影。而据说你的搭档也才二十出头,你们是不是太急功近利?或者说不知天高地厚?” 宋禹笑道:“任何事也是要尝试才知道行不行,你也说了我们年轻,年轻才输得起。” “听说禹仔你的角色是男三号,你刚刚才因为《香江往事》大爆,这又是你们利金公司成立后的 第一部电影,你自己演男三号,让裴正演男主角,是不是考虑到,万一票房失利,可以把责任推到裴正这个过气男演员身上,而跟自己无关。” 这特么就是个又蠢又坏的问题了。 宋禹余光明显感觉到裴正脸色微微一僵。 他看了眼那记者胸口的牌子,是来自《肆周刊》,俗称毒舌周刊,常年对明星和电影没一句好话。 之前《香江往事》热映,媒体为数不多的差评,这家媒体贡献了大半。 宋禹笑了笑道,语气依旧不紧不慢:“首先,正哥是我们都很尊敬的前辈,也依旧是当红影星,我们邀请他演这个角色,是因为他最合适。而我演男三号,也是因为我适合这个角色。其次,我们利金公司出品的电影,票房无论是好还是会坏都不可能跟我无关。你这问题问得有点可笑。” 那记者继续噼里啪啦问:“那你对你们这部戏的票房有什么预期?” “现在当务之急是把戏拍好,票房的事顺其自然。” 不想那记者不依不饶继续:“看来你对票房看得很淡然, 第一部戏就这么淡然,是不是因为不缺钱?听说这部戏背后主投资是李大公子。之前他登报说你们是至交好友,请问你们是不是有超出至交好友的关系?” 宋禹脸色微沉,还没回答,家俊已经冷声开口:“荒谬!你们《肆周刊》只会问这么没营养的问题吗?换下一位提问。” 那《肆周刊》的四眼男记者撇撇嘴,低头在本子刷刷写着什么。 家俊不亏是个活阎王长相,先前作为制片人只低调站在宋禹身旁,媒体原本没把注意力放他身上,现在忽然冷声制止《肆周刊》,颇有点杀鸡儆猴的气势,后面的提问又回到温和。 当然,大部分媒体对这部戏展露的态度,是心存怀疑,并不看好。 毕竟这个团队太年轻,最红的宋禹,又是男三号,男主是一年多没接戏的裴正,而在一年多之前,裴正的片子也好几年没什么火花。 他早已只剩名气,没有市场。 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能有高票房去的。 唯恐天下不乱的媒体总愿意看笑话多过佳话。 媒体采访环节结束,这场仪式也终于散去。 《肆周刊》的四眼记者,挎着相机和背包,心满意足朝车子走去,路过一辆宾士车时,那车后座的人忽然狠狠朝外吐了口唾沫,直往他身上飚来,幸好他反应快,才没中招。 “你做乜啊?”他大怒道。 车内人戴着墨镜和毡帽,挡住了硕大的脸,看不清模样,只听他没好气道:“吐口水不行啊?衰仔!” 四眼记者正要上前理论,旁边忽然窜出来几个烂仔模样的人,他一看不对劲,赶紧灰溜溜走了。 王中信将墨镜拿下来挂在鼻梁,转头朝那人背影瞥了眼,又狠狠啐了口,低声道:“要不是我已经金盆洗手不做潶社会了,要好好做一个演员,非得让你个四眼仔跪下来叫我老豆。” 他不是主创人员,电影开机仪式他就没能出席,但到底按捺不住跑过来看热闹。 原本好好的采访,这四眼仔问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问题,差点气得他让人把这家伙拖走。 这可是他要参演的电影,哪能容得这些坏记者搞事。 思及此,他将墨镜戴好,吩咐司机:“开车,我要回去练练戏。” * 今天开机仪式,并没有拍摄计划,而是安排了一场剧本讨论会。 虽然是新公司,也不能太抠门,除了宋禹还有大导演大明星,这么多人,不适合在简陋的公司办公室讨论工作。 不用宋禹吩咐,家俊已经安排了四季酒店的套房。 而这一讨论就到了晚上八九点。 等会议结束,人群散去,宋禹也累了,这套房是订的长期,用来随时讨论工作。 为了物尽其用,宋禹和家俊也就在这里住下。 明天小马哥登场的戏就要开拍,宋禹这几天其实已经对着镜子演了好几次,但总觉得还是不太对味。 若是用表情表达的内心戏,其实对他来说难度不大。 但现在的自己到底还是太年轻,那种成熟男人外在的潇洒不羁和风度翩翩,是一种整体的气质,很难把握。 洗过澡后,他拿出为影片准备的风衣,道:“家俊,我想练习一下,你帮我看看效果。” 家俊有些惊讶,因为之前拍戏,对方在片场之外,从来没有说过练习,更别说还让他帮忙看看。 这是真的还差一分信心啊? 他不动声色点点头:“行,你演我看。” 正说着,房门忽然敲响,家俊走到玄关开门。 “晚上好啊家俊!” 家俊淡淡一笑:“晚上好。” “凯文?”宋禹面上一喜,“你怎么来了?” 李云瀚走进屋,遥遥看了眼穿着风衣的少年,或许已经不好再叫少年,此时的宋禹,分明已经比自己初见时成熟不少。 他笑道:“今天开机仪式我怕人多没去凑热闹,晚上正好没事,就过来看看你们。开机仪式还顺利吧?” 宋禹笑说:“还行,就是媒体似乎都不看好。”说着看挑眉看向走过来的人,“凯文你当初投资太爽快,我都没问过你万一我们这部戏失败了呢?” 李云瀚道:“既然是投资那就不怕失利,实际上再优秀的投资人,第一次投资通常也是失败的。” “你这么想我就放心了。” 李云瀚看着他身上的风衣,笑问:“你这是做乜?晚上在酒店走秀?” 宋禹道:“哦,你来得正好,我想提前排练一下明天那场Mark的登场戏。你和家俊一起帮我看看。” 李云瀚看了眼家俊,对方分明蹙了下眉头,但很快又舒展开来。他点点头,笑道:“好啊!” 他与家俊在沙发坐下。 宋禹走到卧室门口,深呼吸一口气,戴上墨镜,脑子里回想着小马哥的风采,学着对方姿态,大摇大摆走上来。 只是还未走到中间,忽然自己就停住,摆摆手道:“不行不行,得加点音乐找找感觉。” 李云瀚只是觉得他有点好笑。 但家俊却看出他在紧张。 这家伙竟然会紧张! 他不由自主蹙起眉头。 宋禹选了一盒轻快节奏的卡带放进录音机,音乐响起,他回到房门口,再次走出来。 这回明显感觉好多了,脑子里是小马哥,动作也不由自主模仿着小马哥,自认是潇洒肆意风流倜傥。 “点嘛?”走到中间,他拿下墨镜,转头亟不可待问两人。 李云瀚捧场鼓掌,笑道:“非常好,把角色那种潇洒劲演出来了!” 然而家俊脸上却没有一点笑容,只微微蹙眉望着他。 宋禹微微一愣,问:“家俊——” 家俊面无表情,一字一句淡声问:“你是在模仿谁吗?” 第八十八章 宋禹望着他灰色眸子, 微微一怔。 李云瀚也转头,奇怪地看向家俊。 家俊又补充一句:“我觉得你好像不是在演Mark,而是在模仿谁演的Mark。” 宋禹反应过来, 面露诧异, 问道:“你怎么这么说?” 这家伙的洞察力这么强?竟然看出自己此刻的表演是在模仿。可表演本身不就是一种模仿么? 他实在想不通,对方是怎么看出来的。 家俊抿唇思忖片刻, 道:“我也说不上来, 就是觉得你以前演戏,给我的感觉,你就是戏里那个角色, 但现在给我的感觉, 好像你和Mark之间隔了个人一样。” 他的感觉可真是准。 自己和小马哥之间不就是隔了个发哥吗? 他想了想问:“你的意思是这样演不行?” “也不是不行,只是总觉得差点什么。” 李云瀚嗤了声:“我看挺好, 一点没差。”说着指了指宋禹, “这身风衣一穿,特别风流潇洒!魅力十足, 我要是师奶少女,在银幕上看到这样的阿禹,肯定忍不住为他着迷。” 家俊转头, 木着脸看他。 李云瀚对他眨眨眼睛,不以为意地耸耸肩。 两人就这么对视半晌,谁也没再说话。 宋禹只觉莫名其妙,不过他心思都在表演上,舒了口气道:“嗯,我再想想。” 家俊转头看向他:“你还要再练练吗?” 宋禹摇头, 有点烦躁地揉了把头发:“算了,我可能还是适合临场发挥。” 李云瀚面露失望:“啊?不演啦?我还想多看看阿禹你的表演呢。” 家俊轻笑一声:“想看表演银幕和录像带能让你看个够。” 李云瀚挑眉道:“但我就喜欢看现场表演。” 宋禹随口道:“那凯文你以后可以经常去探班。” “嗯, 这个是一定,毕竟我也是投资人嘛!”李云瀚笑着点点头,站起身,“行,我就不打扰了,阿禹明天还要开工,早点睡,家俊也是。” 家俊面无表情点头。 送走了李云瀚,宋禹一头栽倒在沙发,闭上眼睛回想着《英雄本色》的画面。 家俊走到他身旁坐下,看着眉心轻拧的青年,忍不住伸手在他眉间抚了抚,轻笑道:“小心长出皱纹。” 宋禹双手抓住他腕子,撩开眼皮看向他,笑道:“我才二十岁好不好?甚至还没满。”说着,猛得竖起身,“家俊,你刚刚说觉得我好像在模仿谁?那你觉得我模仿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家俊看了眼自己被抓住的手,又看向他认真的神色,想了想道:“一个三十来岁,潇洒帅气的男人。” “这不就是Mark吗?” 家俊愣了下,剧本Mark的设定确实如此,他思忖片刻,摇摇头:“就是一种感觉,就好比,这个Mark已经真实存在,你是去演一个存在的Mark,而不是去创造一个Mark。” 见宋禹拧眉沉思,他抽出被对方攥住的手,揉了把对方的头:“我也是瞎说,演戏你才是专业的,而且这故事本来就是你构思出来的,你想要的Mark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 宋禹轻笑:“你这可不是瞎说。” 这叫透过现象看本质。 说着摆摆手:“明天去片场,等演出来看导演怎么说。” “嗯。”家俊点头,顿了下又问,“为什么忽然紧张?你之前不是这样的。” 宋禹挺直腰板,义正言辞道:“我什么时候紧张了?我一点不紧张!” 家俊轻笑着起身:“不紧张就好,早点睡吧。” 宋禹嗯了一声,将风衣随手脱掉丢在沙发,忽然站起身,走到准备回房的家俊身后,往他背上一蹦,成功挂在人身上,哼哼唧唧道:“家俊,我其实是有点紧张。” 自己都没意识到跟撒娇一样。 家俊托住他的大腿,走进他房间,随手将人丢在柔软的大床上,宋禹顺势一滚。 房间是一张Kingsize的大床,足够宋禹滚上两圈。 家俊站在床边好整以暇打量他,过了片刻,才淡笑着开口:“真紧张啊?” 宋禹抬手捏起拇指食指,笑道:“有一点。” 家俊往床边一坐,淡声问:“为什么?你以前从来不紧张的。” 为什么呢? 因为不想糟蹋经典,不想自己把经典人物演得泯然于众。 他很清楚,这本就是个好剧本,按着赵彻的导演能力,裴正和钟鸣生的演技,这部戏再怎么也不会太差。 如果说小马哥的人设是八十分,他演出八十分的效果当然没问题,但八十分成不了经典,发哥是演出了一百分,才让这个角色名留影史。 偏偏这个苦恼,连和家俊都无法分享。 他看了看对方,笑了吁了口气:“因为这是我们 第一部戏,我不想失败。” 家俊道:“放心吧,我好歹也在这行干了十几年,看过几千部电影,基本的鉴别能力还是有的,我不敢说这部戏会多好,但应该不会亏钱。”顿了下,又补充一句,” 第一部戏不亏钱,就已经算成功。” 宋禹自下而上打量他一眼,啧啧两声:“家俊,你现在真的已经是个商人了。” 家俊笑:“取笑我呢?” 宋禹挑眉:“我这是夸你。” 家俊道:“谢谢啊。”说着,将薄被往他身上一拉,“酒店冷气足,别着凉了。” 宋禹拍拍旁边的床位:“两个人一起睡,肯定不会着凉。” 家俊看了看他,也没客气,躺上床钻进被子中。 宋禹朝他挪了挪,与他肉贴肉挨着,笑道:“家俊,幸好有你。” 如果自己这趟穿越之旅,没有遇上对方,怎么可能一年多就能拍自己想拍的电影。 即使是现在因为角色迷茫,有这个人在身边,心里也还是安稳的。 家俊转头看他,好笑道:“看来你是真紧张了。” 宋禹啧了声:“我就忽然想抒抒情,你就不能配合一下?” 家俊点头,配合道:“嗯,我也幸好有你。” 宋禹轻笑一声,想到什么似的,邪乜向他,道:“你说我们算不算上天注定的缘分?我一来香江就与你住一栋楼,进了周家班原来你也在。” 家俊看着他眉眼弯弯的模样,忍不住勾起嘴角:“是啊,确实是有缘分。” 宋禹忽然又叹了口气:“要是以后你拍拖有女友,我肯定不习惯。” “怎么就不是你先拍拖?你可比我受女孩子欢迎多了。” 宋禹:“我比你年纪小啊。” 家俊:“谁规定拍拖还要按年纪来?” 宋禹伸出手在被子下抱着他手臂,嘿嘿笑道:“我们是好兄弟嘛,得长幼有序。” 家俊轻笑,又淡声道:“好男儿要先搞事业,拍拖的事以后再说。” 宋禹笑道:“嗯,那我就放心了。”顿了下,又补充一句,“我也要专心搞事业,三十而立再考虑感情的事。” 家俊道:“……”轻咳一声,“你现在才二十。” 宋禹点头:“是啊,十年后再考虑。” 家俊:“倒……也不用那么久吧?” 宋禹不甚在意道:“不久不久,你也过了三十岁再说。” 说着滚到另一侧床边,将灯灭掉,道:“就这么说定了!” 黑暗中的家俊:“……” 倒也不必。 * 翌日早上拍晨戏,也是宋禹的第一场戏。 身穿风衣面戴墨镜的Mark,帅气登场,穿过马路来到一个早餐摊买肠粉,台词只几句,但举手投足间,便将人物潇洒不羁的性格表达出来。 早餐摊摊主的扮演者正是王中信。 他一早就在拍摄地等着,衣服装扮早已换好,十几个马仔老老实实在旁边等着。 “导演,我已经准备好了。”看到剧组大部队过来,他立马跑到赵彻跟前笑容可掬道。 赵彻知道他身份,其实是有点忌惮的,讪讪点头:“行,你稍等,等各部门准备好,就可以开排了。” 王中信道:“我不用先演一遍你过目吗?” 赵彻摇头:“不用,你的角色简单,跟道具师熟悉一下道具,直接开拍就好。” 王中信忙不迭点头:“好好好。”说着就乖乖站在一旁等着工作人员来给他指点。 宋禹过来和他打了声招呼,也开始酝酿情绪。 这会儿正是路上人少的时候,其实即使人多,香江市民也对拍戏见惯不怪,鲜少围观。 王中信拿到了自己的道具——一辆装着肠粉的早餐车,一边熟悉一边道:“这个角色可找对我了,我十七八岁那阵,想拍戏拍不上,为了糊口还摆过半年的摊呢。” 宋禹笑了笑,忽然听到赵彻的呼唤:“阿禹,去做准备!” 他点点头,走到对面马路,戴了墨镜,对导演比了个OK的手势:“好啦!” “各部门注意!” “Action!” 宋禹脑子里再次浮现小马哥潇洒不羁的模样,插着兜脚步轻快地穿过马路,走到早餐摊前,指着摊上的肠粉道:“拿两块钱的。” 然而扮演摊主的王中信却忽然抬手打断:“等等!” 一旁的赵彻见好好的拍戏忽然被打断,闭眼深呼吸一口气,努力压抑自己的情绪不骂人,但语气还是有点不耐烦:“点嘛?信叔——” 王中信上下打量一眼宋禹:“阿禹,我觉得你演得是不是不大对啊!” 宋禹还未说话,赵彻已经走过来道:“信叔,你是导演还是我是导演?” 王中信意识到自己逾距,生怕丢了角色,赶紧笑呵呵摸摸鼻子点头, 宋禹却道:“信叔,你说。” 王中信看了眼面带愠怒的赵彻,轻咳一声:“Mark出场过马路时,脑子里在想什么?” 宋禹想了想道:“他现在正意气风发,性格又洒脱,应该什么都没想,就是想着吃上早餐。” 王中信问:“那你刚刚在想什么?” 宋禹微微一怔。 对啊,自己在想什么? 自己在想电影里小马哥的一举一动。 这显然不是Mark该有的思想活动。 他恍然大悟,王中信虽然和家俊的说法不一样,但本质异曲同工。 一旦脑子还有着原世界的小马哥,他就会不由自主模仿。而只要模仿,自己就是在演发哥演的小马哥。 虽然这个世界并没有那个小马哥,但敏锐的观众如家俊却能看得出他与Mark之间隔了一个人。 没错,他得成为这个世界的Mark。 思及此,他豁然开朗,展眉一笑:“多谢信哥提醒!”然后重重舒了口气,对赵彻道,“导演,再来一次。” 第八十九章 宋禹回到对面, 站在路边深呼吸一口气,将脑中所有关于原电影的画面摒除。 在赵彻一声“Action”后,穿着风衣戴着墨镜的他, 依旧插着兜, 脚步轻快地穿过街道。 但此时的他俨然已经变成Mark,如鱼得水的潶帮头目, 风流潇洒, 意气风发,此刻脑子里想的只是对面的早餐,和待会儿要见到的好兄弟阿豪。 电影里或许只留下几秒钟的戏, 拍摄时至少也有几分钟。 但这几分钟, 一镜到底很顺利,及至整场戏拍完, 赵彻才喊“咔”。 “导演, 怎么样?”宋禹走过来笑问。 “不错。”赵彻看了看他,笑道, “好像是跟第一遍感觉不大一样。” 与此同时,他余光瞥到了不远处站在王中信身边那道高大身影。 “家俊!”他微微一愣,走过去笑问, “你不是去公司了么?怎么又过来了?” 家俊淡声道:“公司也没什么事,就过来片场看看。” 宋禹笑:“你刚刚看到我演的了吗?” 家俊点头:“嗯。” “怎么样?” “还行。” 一旁的王中信道:“什么还行啊?家俊,你刚刚跟我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阿禹把Mark演活了。” 宋禹挑眉看向面前的人,勾起嘴角似笑非笑。 家俊道:“信叔,我也说你把小摊贩演活了。” 宋禹:“……” 王中信嘿嘿笑道:“你们有所不知,我这几日在家里练了好几遍。” 可惜他的戏就只有这一场, 一点都不过瘾 宋禹笑了笑,依旧望着家俊, 似乎不等到他一句夸奖不罢休。 家俊也笑:“确实演得很好。” 王中信以为还在说他,摆摆手:“以后还要继续学习。” 家俊:“我是说阿禹。” 王中信:“哦。” 家俊看着宋禹,一字一句道:“你和Mark中间已经没有别人,你就是Mark。” 宋禹欣然笑开:“这个夸奖我收下了。”说着,又蹙眉问,“不过你真的只是因为公司没事过来看看?” 家俊轻笑:“我是怕某个人今日第一天开工紧张。” 王中信咦了声:“某个人?家俊你不会是说我吧?第一天开工是有点紧张啦。” 宋禹哈哈大笑,伸手揽住家俊脖颈:“谢啦,家俊哥。” 家俊道:“你好好拍戏,我也去工作,晚上收工,我叫上米哥他们去喝酒放松一下。” “行。” 宋禹打通了任督二脉,后面的拍摄也就顺利了。 虽然他今天戏份不算多,但也是跟剧组一起到了暮色四合才收工。 这部戏是枪战片,几乎没有武打,枪战之外都是文戏,对他来说,比起之前在周家班拍陈真和少林寺,轻松了太多。 “明天见!” 收工后,他跟人笑着道别。今天一大早过来开工,都没来得及看报纸,上车前,他随手买了几份,带上车开始浏览。 几乎每份报纸都有昨天他们电影开机仪式的报道,如预料之中的,大部分都是唱衰。 尤其是今天上市的《肆周刊》,更是秉着一贯的毒舌做派,说他们小年轻好高骛远,还没眼光,找了裴正做主角,刚爆火的宋禹竟然演男三,这么“出其不意”,肯定做不出什么好片子。 宋禹忽然就有点后悔花钱买了这份破杂志。 陈诺从后视镜看了看他,小心翼翼道:“禹哥,你别看了,这些狗仔最喜欢乱说。” 宋禹轻笑,将手中报刊丢在一旁:“没事,我们这部电影肯定能成功。” 陈诺也笑:“嗯,我相信你。” 宋禹:“电影可不是我一个,是大家一起做的。” 陈诺从善如流:“我相信大家。” 宋禹轻笑了笑,道:“对了最近家俊都让你在学什么。” 陈诺道:“俊哥最近给我开了射击课。” 宋禹一愣:“学射击做咩?” 陈诺道:“俊哥说以后给我申请枪,你要是遇到危险,可以用枪保护你。” 香江现在已经禁枪,但又没完全禁,如果想拥有枪支,可以向警务处处长申请拍照,当然必须提供“合理理由”。 而普通人要通过申请,几无可能。 饶是如此,治安混乱的香江,也依旧枪支泛滥,尤其是那么多潶社会,谁没几把枪。至于有钱人,当然更不在话下。 宋禹没记错的话,原书中的陈诺确实是用枪好手,他与温驰骏在泰国历险时,就有提及。 这倒是和原书对上,只是如今让他学枪的人是家俊。 他摇摇头,也没在意,只道:“阿诺,枪可不能乱用。” “我知的。” 喝酒的地方是骆克道一家夜总会,家俊和周家米一行人已经先到了包厢。 “阿禹,你来了!” 宋禹被侍应生领进屋时,周家米热情打招呼,显然已经喝上。 “米哥。”宋禹一边笑一边精准地看向沙发上的家俊。 对方也正看向他,嘴角轻轻勾了勾。 宋禹走过来,将家俊身旁的阿勇挤开,靠着人坐下。 包厢内音乐嘈杂,他凑到对方耳畔问道:“来多久了?” 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家俊只觉得耳朵痒痒的,连带心头也跟羽毛挠痒过一样,他转头回道:“没多久,十几分钟。” 宋禹点点头,看着他手中装着果汁的玻璃杯,又凑到他耳边道:“你可以喝酒,我明天拍戏今晚就不喝了,你要是喝醉了我带你回去。” 家俊看他一眼,拿过威士忌,加入还剩半杯果汁的玻璃杯中,然后举起杯子灌了一大口。 混喝? 牛啊! 宋禹笑着摇摇头,不过想着认识这么久,这家伙一直都是少年老成,稳重从容,除了之前公司开业,喝了几杯酒,从来没见过他喝酒。 要是能醉上一次,何尝不是一种放松? 今天都是周家班出来的人,自从周家班解散后,大家就没单独这么聚过,难得放纵。 鬼哭狼嚎唱歌,猜拳喝酒,摇骰子赌钱,偌大包厢好不热闹。 宋禹明天戏份多,今晚就滴酒未沾。 不过看着众人这么放松,尤其是家俊也毫无顾忌地一杯接一杯,他也很开心。 及至十一点三散场,一群人都醉醺醺。 粗俗的武师,喝醉酒后跟烂仔没什么两样。 出门时,宋禹扶着家俊走在最后。 家俊不是上脸的体质,只是那双灰眸明显浮上了一层迷离,想来也是醉了。 “哟,这不是真哥么?” 走在前面的周家米忽然醉醺醺大声道。 宋禹抬头看过去,果然看到田真一行人,大约也是刚在夜总会潇洒完。 田真几人本要回车上,不妨撞到熟人,看到满脸醉态的周家米,笑道:“师哥,这么巧啊!” 周家米道:“是啊,真巧!” 田真笑道:“看来你们现在过得还不错。” 周家米却骤然大怒,指着对方鼻子骂道:“田真,你这个忘恩负义的衰仔,之前我们周家班胶片被烧这笔账,我周家米迟早跟你们算!” 如果不是胶片被烧,周三爷就不会病倒,周家班不得不解散。 田真嗤笑了声:“师哥,酒可以都喝话可不能乱说!你们胶片被烧与我何干?”说着目光越过他看向后面的宋禹,鄙薄道,“现在跟着两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不会真以为会有什么前途吧?师哥,我劝你早点想通来找我,我看在师兄弟的份上,还能给你一碗饭吃。” 周家米狠狠啐了口:“老子就算饿死,也不会吃你的饭。” 说着直接想上前揍人,田真轻飘飘往后退开一步,身旁几个跟班,立马凑上来。 周家班的人本就都喝得大醉,叫嚣着就要跟对方干起来。 还是家俊一声怒吼:“三爷以前总教我们不要打架滋事,是不是都忘了?” 众人闻言,悻悻然停手。 田真看着他们冷笑一声,领着人往车子走,一边走一边头也不回大声道:“家俊阿禹,真哥祝你们 第一部电影票房大卖!” 被点名的两个人没反应,倒是周家米和一帮兄弟,齐齐啐了几口。 家俊揉了揉额角,有气无力道:“行了,都回去早点休息。” 目送众人打上车,宋禹才扶着家俊回到自己车上。 见家俊一上车就闭眼靠在椅背,他小心翼翼唤道:“家俊……” “唔?” “你醉啦?” “嗯。” 家俊脑袋一歪,靠在了他肩膀上。 第九十章 宋禹任由他靠着。 垂眸默默看着他, 见他双眸紧阖,呼吸沉沉,眉宇间微微带着一点折痕, 忍不住抬手轻轻摸了摸。 他总说对方少年老成, 但若不是生活所迫,谁愿意少年老成? 这个年龄若是正常家庭的孩子, 才刚刚大学毕业, 正懵懵懂懂走上社会。 但家俊却经历了那么多。 他的肩膀很宽,可要挑起那么大重担,也绝非难事。他从未叫过苦, 可宋禹知道他压力有多大。 思及此, 他将手移在对方肩膀。 唔,确实很宽。 而且还挺硬。 这些日子的锻炼, 卓有成效。 忍不住捏了又捏, 直到靠在肩膀的人,含含糊糊嘟囔一声, 他才收手,轻轻将人抱住。 * 回到酒店,家俊已经半梦半醒, 还是宋禹和陈诺合力,才将人扶上楼。 将人放在床上后,宋禹舒了口气,道:“阿诺,你回去吧,这里我照顾就好。” 陈诺有点不放心道:“禹哥, 我留下帮忙吧。” 宋禹笑着指了指床上的人,笑道:“不用了, 你俊哥喝醉了也很老实。” 陈诺看了眼床上的人,点点头,有点不放心地走了。 宋禹则是去卫生间打了热水,准备给家俊简单擦洗一下,让他睡得舒服些。 拧干的热毛巾,擦在对方脸上,约莫是很舒服,虽然人依旧未睁开眼睛,喉间却在他的动作下,发出孩子气的低哼。 说实话,两辈子加一起,宋禹也从未照顾过人。 眼下见对方被自己伺候得舒服,忽然就涌上一股成就感,充满了劲儿头,撸袖子准备将人从头到脚好好擦洗一遍。 擦完脸和脖子,又脱掉对方T恤去擦上身。 同为男人,不得不说,家俊的身材还是让他很羡慕的。 肩宽窄腰,胸膛宽阔,即使是放松时,也能看到流畅的胸肌与腹肌线条。 这是一具足以用造物主杰作来形容的身体。 宋禹欣赏着身下风景,手上动作不由自主放慢。 及至家俊又呢喃般轻哼一声,他才蓦地回过神,暗暗呼口气,重新加快动作。 他在做什么呢? 对一个男人的身体想入非非? 宋禹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终于擦完上身,他看了眼对方腰下的裤子,犹豫了片刻,心道都是男人,以前上学时在澡堂洗澡,多少人光屁股坦诚相见过。 于是坦坦然然将手伸到家俊裤腰,准备把裤子拉下去,继续给他擦洗。 然而刚摸到裤腰,家俊一只大手忽然就攥住他的腕子。 宋禹下意识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还阖着眼睛,以为是睡梦中下意识的防备反应,试图挣开他的手继续。 然而刚挣开,对方又拽住自己的裤腰,跟要捍卫自己贞操似的。 宋禹笑着看向他:“家俊,我就是你擦洗一下,不是非礼你。” 家俊闭着的眼睛忽然睁开,泛着红色的灰眸,定定看向宋禹。 宋禹不明所以地眨眨眼睛:“你醒了?” 家俊双眼迷离,不说话,只是继续看着他。 宋禹见他这模样,知道还醉着,又说:“我给你擦擦,免得黏糊糊睡觉不舒服。” 说着又去掰他的手,这回家俊从善如流松开。 只是下一秒,松开的手忽然揽住他的腰,用力一捞。 宋禹猝不及防间,被对方单手抱住,趴在对方宽阔坚硬的胸膛。 身体贴着身体,脸对着脸。 若不是他反应还算快,两张脸都差点直接贴上。 宋禹脑子像是宕机一样,莫名空白,只怔愣地望着近在咫尺的那双深邃灰眸。 明明看过很多次,但此刻,他却觉得这双眼睛,好像深不见底的黑洞一样,要将自己吸进去。 片刻后,他才喃喃开口:“家俊……” 家俊没出声,撩起的眼皮微微下垂,原本望着他的目光,慢慢挪到他微微翕张的唇上。 喉咙像是吞咽般,不由自主滑动了下。 宋禹自然也感觉到对方目光的变化,心跳忽然莫名变快。 他感觉到对方原本放在自己腰间的手,慢慢往上滑动,也不知是不是喝酒的缘故,对方体温好像格外高,连带着手掌也仿佛带了热气。 每到一处,宋禹便觉得那处被烫到一样。 “家俊……”他再次喃喃开口。 家俊忽然眼睛一闭,挪到他肩膀的手,猛得将他掀翻在床上,自己则蓦地起身。 宋禹晕晕乎乎片刻,才反应过来,只见光着上半身的人,已摇摇晃晃走到门口,然后轻轻撞了下门框,又才摸着头继续往外走去。 “你没事吧?”宋禹愣了下,笑着开口。 家俊含含糊糊“唔”了一声,也不知是有事还是没事,就听他走进卫生间关上门。 宋禹坐起身,皱了皱眉,长长吐出一口气。 不由自主摸了摸脸,竟然在发烫。 自己这是怎么了? 两个大男人而已。 家俊这一进卫生间,半个多小时才出来。宋禹开始还担心,敲两次门,得到回应说在洗澡,才放心。 再出来时,家俊顶着一身刚洗完澡的水汽,整个人也明显清明。 “你酒醒了?”宋禹笑问。 家俊神色有些古怪地看了看他,点点头:“嗯。” 宋禹又笑:“你知不知你刚刚醉了,我想给你擦洗一下,你那叫一个严防死守。”说着,戏谑一笑,“不会是做梦也怕有人要非礼你吧?” 家俊擦着头发,瞥他一眼,咕哝道:“怕你被非礼还差不多。” “哎?还真是!”宋禹顺着他的话道,“刚刚你差点非礼我。” 家俊抿抿唇没说话。 宋禹来了劲儿,走到对方跟前,坏笑道:“你实话告诉我,刚刚是不是做梦梦到哪个靓女了?” 家俊笑着看了看他,没回答,只淡声道:“谢谢你。” “嗯?” “照顾喝醉的我。” 宋禹笑:“好兄弟,不就是互相照顾么?”又调侃道,“可惜你没给我照顾到底的机会,做梦都害羞啊!” 家俊轻笑一声,话锋一转:“赶紧洗澡去睡觉。” 宋禹不以为意地耸耸肩,迈着轻快的步伐去了洗手间。 家俊望着他的背影,直到卫生间的门阖上,才长长舒了口气,回到自己房间。 宋禹洗完澡,回到房门口,看了眼空荡荡的大床,想了想,大声道:“家俊,你来跟我一起睡吧,我房间床更大。” 家俊道:“不了,我喝过酒,还有酒气,小心熏着你。” “我不介意。” “我介意。” 宋禹嗤了声:“给你陪偶像睡的机会竟然不珍惜?你这个影迷不合格啊!” 屋内的家俊低低笑了笑。 只是酒店的隔音尚可,宋禹并未听见。 * 翌日片场。 随着一声“咔”,宋禹下午的戏份顺利拍完。 经过昨天的顺利入戏,今天他的状态好多了,基本上都是一条过,偶尔为了效果好,会多拍几条做比较。 但总得来说,自己演得过瘾,导演拍得满意,这个时代的Mark一点成形。 “哇哦,靓女又收咗影迷鲜花?”准备收工时,他看到一旁等着最后一场戏的陈玉珍,手捧一束鲜花,表情却有点苦恼。 陈玉珍抬头,蹙眉道:“什么影迷,还不是十二少!” “十二少?”宋禹愣了下,“他最近又在找你吗?” 陈玉珍点点头:“原先已经消停,不知最近为何又开始阴魂不散。” 宋禹随口问:“他有没有为难你?” 陈玉珍摇头:“这倒没有。” 宋禹点点头,正色道:“你现在是我们剧组的演员,有需要帮忙告诉我和家俊。” 陈玉珍笑眯眯点头:“好的,多谢阿禹。” 二十出头的女孩,花一样的年纪,靓丽清纯,不愧是原书中一代玉女。 宋禹今日没了戏份,便提前收工准备去看看家俊的工作。 与陈玉珍道别后,他从临时片场出来。 陈诺去取车,他戴着棒球帽,立在夕阳下等着。 一辆红色跑车,忽然在他旁边停下。靠路边的驾驶座车窗缓缓落下,露出一张清朗俊雅的脸,对方夹着烟的手,慵懒地往车门框一搭,撩起眼皮看向他:“靓仔,好久未见!” 宋禹垂眸看着车内的人,勾唇一笑:“好久未见,十二少。” 十二少似是随口道:“有空吗?一起喝个茶?” 宋禹道:“唔好意思十二少,真是不凑巧,我还有事要忙。” 十二少轻笑:“那看来我只能等阿Jane了。” 阿Jane,自然就是陈玉珍了。 宋禹眉头微蹙,不动声色问:“你和阿珍约好了?” 十二少摊摊手:“那倒没有,所以只能等了。” 宋禹轻笑:“我劝十二少别等了,阿珍戏份多,恐怕至少十点多才收工。” 十二少不甚在意耸耸肩:“唔紧要啦,追女仔嘛,总要多费点时间,才算有诚意。” 宋禹好笑地摇摇头,想了想,微微弯身,手搭在对方车顶,道:“十二少,我觉得感情的事,最好还是不要勉强,阿珍明摆着对你没那个意思,你何必强人所难。” 十二少看向他笑道:“俗话讲烈女怕缠郎,只要我坚持不懈,我相信阿Jane一定会被我的诚意打动。”说着又补充一句,“何况我年轻多金,生得也唔错,自认配得上阿Jane。” 宋禹其实不是太想管这种事,但如果这部戏效果如预期一样好,陈玉珍应该愿意签在他们利金旗下。 一代玉女明星的价值,不可小觑。 既然可能是未来的旗下艺人,自己就不能不管了。 他看着人轻笑了笑,道:“对了,我忽然想起我今晚的事也不是很紧急,要不然十二少,我们去喝个晚茶?” 二少挑眉轻笑:“好啊,阿禹你选地方。” 90-100 第九十一章 宋禹道:“那就翠云居。” 十二少展眉一笑:“没问题。” 宋禹笑着指了指后面开过来的车:“我上车了。” 十二少点点头, 收回拿着烟的手,将车窗慢慢打上,启动车子, 缓缓驶入车流。 宋禹上了车, 淡声对陈诺道:“阿诺,跟着前面车, 去翠云居。” 陈诺自然也认出那车里的人是十二少, 犹疑着开口:“禹哥,你要和十二少去饮茶?” 宋禹道:“嗯。” 他其实也没多想,就是不愿那家伙在这里骚扰陈玉珍, 只能把人先引开, 顺便打探一下对方到底想干什么。 他闭上眼睛,回想了下剧情, 因为并不是电影圈的人, 十二少的戏份不算多,但在书中确实是个大麻烦。 此人性格乖戾阴狠, 诡计多端,不仅纠缠陈玉珍,后来帮嘉运对付温驰骏, 让温男主在他手里吃过不少苦头。 当然,作为男主,后来温驰骏自然还是让十二少心悦诚服,粉墨谢场。 但现在,面对十二少的自己。 开车的陈诺,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 迟疑道:“那你要当心点,这个人很不讲道理的。” 宋禹笑:“没事, 不是还有你么?对了,”他想到什么似的,问,“你之前在他雀馆做茶水工,与他接触多吗?” 陈诺摇头:“就见过几次,他去雀馆,也不打牌,一般就在茶室看书饮茶。” 看书饮茶? 潶社会大佬也这么附庸风雅? 宋禹忽然想起家俊兄长祖哥,那位老大看着也是个文质彬彬的斯文人,不过听家俊提过,他哥十三四岁就在社团混,大字都不识几个,想来那斯文儒雅只是天生长相。 十二少倒确实是个留过洋的海归。 两辆车一前一后在翠云居门口停下,十二少率先下了车,见宋禹带着阿诺过来,轻笑道:“阿禹,饮茶就不用带小弟了吧?”说着,看了眼陈诺,又笑了笑,“这不是我雀馆的茶水工阿诺么?原来从雀馆离开,是另谋高就了。” 阿诺面无表情唤了声:“十二少。” 宋禹笑道:“我确实比不得十二少够胆,你这样的人,竟然敢独自一人出街。”话是这样说,还是对陈诺道,“阿诺,你在这里等我。” 陈诺看了看两人,点头。 十二少则是不甚在意地耸耸肩,笑道:“做我们这一行的,真要死,身边带再多人,该死还是会死。” 宋禹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对方孤身一人是不是真够胆,他不知道,不过对自己来说,总是好事。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翠云居,要了一间二楼临窗的包间。 十二少潇洒落座,将手中砖头似的手提电话,随手放在桌面,拿过适应生递来的菜单,自己先点了两样茶点,又抬眼问对面的人:“阿禹,你要食乜嘢?” “我随意。” 十二少点点头,又点了几样,将菜单递回侍应生,礼貌道:“谢谢!” 待侍应生出门,他才慢悠悠转头,抬眼看向宋禹,举起茶博士斟好的茶,笑道:“我听说南爷已经在里面看到电影,对你的表演很满意,他这辈子大概也算圆满了。之前的事,是我不对,今日我就以茶代酒,给你赔个不是。” 宋禹也拿起茶杯,轻笑了笑道:“十二少严重了,你也是尊重南爷,才不让人随便拍他。” 只是这个尊重是明码标价的五百万。 十二少“恬不知耻”地收下这称赞,优雅地呷了口茶,随口问道:“阿禹新戏几时上映?” 宋禹不动声色打量着对方,淡声回道:“现在才开拍,等上映至少也要到明年年初了。” 说实话,这人长得确实还不错,轮廓分明,剑眉朗目,光看外表,怎么也看不出是堂口大佬,还是传闻中手段狠辣那种。 十二少点点头,笑说:“到时候我两家戏院,一定把你海报挂在最显眼处,帮你做宣传。” “多谢。” 十二少看了他一眼,话锋一转问道:“阿Jane在你们戏里表现如何?” 来了! 宋禹不动声色点点头,淡声道:“嗯,还不错。”说着顿了下,又笑着继续,“十二少,恕我直言,你现在的行为给阿珍带来了不少烦恼。男女感情的事,我一个外人也不好说,不过也知道强扭的瓜不甜。你觉得是诚意,阿珍只觉得是困扰。” 十二少慢条斯理呷了口茶,撩着眼皮看他,似笑非笑,半晌不说话。 宋禹被他看得有些发毛,蹙起眉头开口:“十二少……” 十二少这才放下茶杯,笑着点头:“嗯阿禹你说得对,但我确实欣赏阿Jane。你与她已经合作第二次,想必关系熟稔,不如阿禹同我讲讲阿Jane是什么样的人,有什么喜好,我该怎么追求,才不会让她困扰。” 宋禹皮笑肉不笑道:“我的意见是最好不要追求。” 十二少笑说:“这个意见我暂时不想采纳。” 宋禹心中冷笑,看着他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劝说道:“十二少,讲真,你条件相当不错,想追求什么样的女仔,应该都不难。只是阿珍是乖乖女,你的身份让她望而却步,你非要追求,实在是强人所难。” 十二少也学他叹了口气,露出一抹半真半假的无奈:“其实外界对我误会很大。”说着抬头看向对方,“不知阿禹,想不想听我的故事?” 宋禹道:“十二少但说无妨,我洗耳恭听。”说罢,又想到什么似的,补充一句,“只要不是让我听了你的故事,逼我去给你拍戏就好。” 十二少大笑:“放心,我这个人一向低调,绝没有大头王的爱好。” 宋禹但笑不语。 心道,信叔可比你好一百倍。 十二少又拿起茶杯呷了口,才不紧不慢继续:“我在整个家族中排行十二,所以从小被人叫做十二少。我父亲是南爷手下,算是和联社第三把交易。但他一直是负责管夜总会,既未贩过毒也未杀过人,只老老实实替社团赚钱。他不想子从父业,接触社团的事,初中就将我送到英国读书、我这个人恰好读书还不错,后来考上伦敦政经学经济,想着读完硕士就回来,去中环做个金融精英。” 宋禹听到这里,心中不免诧异。他知道这人留过学,没想到竟然读的是世界名校。 一个伦敦政经经济学毕业的高材生,成了潶社会老大。 这经历倒确实适合拍一部电影。 十二少看了他一眼,又继续说道:“但就在我读Master第一年,南爷出了事,和新联分崩离析,我父亲带了一波人出来单干,成立和新联。但南爷一出事,多少人盯着他手下生意,不到一年,我父亲就被人杀死,我请假回来奔丧,稀里糊涂就被我父亲手下架上去。书也读不成了,只能硬着头皮当潶社会。” 宋禹笑:“我看你也做得挺得心应手。” 十二少耸耸肩:“没办法,原本架上我的人,是想拿我当挡箭牌。我要活下去,就只能把这个位子坐稳了。” 宋禹了然点点头,果不其然,职业烂仔不好当,还是做明星有前途。 他笑了笑漫不经心道:“看来十二少也是身不由己。” “可不是么?”十二少笑道,“所以我说外界对我有误会,而且自打我坐稳和新联的坐馆位置后,这些年做的都是正经生意,夜总会歌舞厅也好,雀馆酒楼也罢,都是堂堂正正,现在香江最当红的歌星白露,就是从我的歌舞厅出去的。” 宋禹道:“嗯,十二少好本事。” 十二少挑挑眉头看着他:“我说这么多,就是想让你在阿Jane面前,替我美言几句。” 就知道说这么多,是为了这个。 宋禹还未说话,包厢的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撞开。 只见两个男人气势汹汹冲闯进来,蓦地从身后抽出长刀,朝桌上的人砍去——确切地说,是朝背对着门口的十二少砍去。 宋禹当即惊得睁大眼睛,下意识大叫:“当心!” 十二少反应到倒也快,在长刀快要落在他头上时,堪堪避过,侧身将桌子猛得一掀。 桌上餐盘噼里啪啦滚落一地,桌子正好将来人暂时挡开。 但两人很快就跃过桌子,继续挥刀朝人砍过来。 “十二少,我们来取你狗命” 宋禹可不想牵扯进潶社会纷争,见此情形,飞快从椅子挪开,贴上墙角,准备趁机开溜。 他原本以为十二少坐到这个位置,又敢自己一个人出门,应该是很有点本事。 不想,这人身手似乎并不怎样,只勉强躲闪几下,手臂就中了一刀,躲闪的动作毫无章法,很是狼狈。 当然,宋禹完全不想多管闲事,只是眼见自己就要贴墙根马上要成功出逃,却听十二少叫道:“阿禹,还不快给我弄死他们!” 宋禹:“???” 他心下一惊,余光已见一个杀手,忽然转身朝自己冲过来。 我特么…… 由来只有他坑别人的,没想到竟然被人坑了一遭。 那长刀砍下来又快又狠,摆明是没把他命当命,他一边敏捷避开,一边叫道:“大佬,你别乱砍啊,我不是和新联的人,跟十二少不熟的。” 然而两人早已砍红了眼,哪里听进他的话,又见他身手敏捷,更是立刻把他当做对手。 小小的包厢早已乱成一团。 宋禹见言语无用,只能先保命再说。 长刀再次落下时,他抬脚飞踢,正中对方手腕,震得对方手上一麻,长刀哐当落在地上。 眼见另一人已经成功将十二少钳制,手中的刀直直朝对方腹部刺去。 宋禹眉头一皱,飞身跃过倒地的餐桌,一脚将人踢翻,几乎是千钧一发间,将十二少从刀下解救。 那杀手从地上爬起来,还要再上前,只是这回,十二少的手中赫然多了一把枪。 男人握着枪,满身狼狈地站起身,脸色却没什么惊惶,甚至还多了几分瘆人的冷厉:“不想死,就给我马上滚!告诉你们大佬,下次想再杀我,多派几个人。” 两人相视一眼,飞快跑了。 宋禹看向手臂正在流血的男生,皮笑肉不笑问:“没事吧?” 十二少垂眸瞥了眼受伤的手臂,将枪收起来,淡声道:“没事。”又看向他道,“多谢啦!” 宋禹哂笑:“大名鼎鼎的和新联坐馆十二少,原来身手也不怎么样嘛。” 十二少也笑:“毕竟我以前是读书人,半路出家做潶社会,确实不擅长打架。还是你们武行犀利。” 门口已经围着好几个听到动静赶来的茶楼侍应生,但又不敢进来。还是闻讯而来的陈诺,看到包厢里一地残迹,大惊失色冲进屋内:“禹哥,你点吗?” 宋禹摇头:“没事。”说着,将棒球帽帽檐压了压,一边随陈诺出去,一边头不回道:“十二少赶紧去医院吧,这顿晚茶看来是吃不完了。” 十二少无奈地笑了笑,捡起落在地上的手提电话,一边打电话一边捂着手臂伤口,跟上宋禹两人,到门口时,又随手抽出一叠钞票递给茶楼经理:“打翻桌椅的钱。” “不紧要啦,十二少!” 十二少没理会,捂着伤口快速下楼。 “阿禹,我欠你一个人情。”宋禹正要上楼时,被身后传来的声音唤住。 宋禹顿下脚步,回头看他一眼,道:“不知这份人情,可唔可以换阿珍一个清静。” 十二少轻笑道:“我本来就没想对阿Jane怎样,最近找阿Jane,是因为她好像遇到了点麻烦。” 我信你个鬼,你就是阿珍最大麻烦。 宋禹皮笑肉不笑道:“十二少赶紧去医院吧,这么废的身手,以后出门就别一人了,当心迟早被人砍死。” 十二少不甚在意道:“人生自古谁无死,早死晚死都得死。” 宋禹:“……” 他就不该救这货。 上了车,宋禹才发现自己的T恤上,不知何时沾了血迹。 他确定自己没受伤,这血应该是属于十二少。 他想了想道:“阿诺,直接回酒店。” “嗯。”阿诺点头,问道,“刚刚是有人要砍十二少吗?” “是啊,”想了想,又说,“别告诉家俊,免得他担心。” 也不知为何,想到家俊,他莫名就有点做错事般的心虚。 “明白。”阿诺点头。 回到酒店,宋禹前脚刚踏进门,家俊后脚就回来。 正要去洗澡换衣的宋禹一愣:“你不是要和人在公司开会,很晚才能回来么” 家俊淡声道:“比预想开得快,就直接回来了。”说话间,目光落在对方衣摆几滴血迹,眉头蓦地蹙起,走上前问道,“衣服怎么有血?” “哦,那个……拍戏的血浆。” “你当我第一天入行,血和血浆分不出?”家俊冷笑,说着握住他肩膀,紧张兮兮上下打量他,“你是不是受伤了?不对啊,你现在还没拍到动作戏怎么会受伤?” “不是我啦,是别人。” “谁受伤了?” “一个群演。” “严重吗?” “不严重,一点小伤。若是严重,早就报告给你这位制片人。”家俊伸手摸了摸他衣服上干涸的血迹,抬头看向他,“你在骗我。” 这家伙不是一向不多问的么?怎么忽然追根究底起来了? 他知道自己虽然演技好,但面前这家伙就是能轻易一眼将自己看穿。所以犹豫片刻,还是实话实说道:“我去和十二少喝茶,有人来砍他,他受了伤,血溅在我身上。”说着,又赶紧道,“你放心,我一点伤没有。” 家俊看着他,皱眉不解道:“你为什么要和那种人去喝茶?” 宋禹道:“他是去找阿珍的,我不想他打扰阿珍,就约他去了茶楼聊聊,想劝说他别纠缠阿珍了。” 家俊看了看他,顺着他的话道:“然后遇到他被砍,你救了他?” “算是吧。” “打算用这个和他换阿珍安宁?”不等宋禹回答,他又轻笑一声,“这种人,若是真要纠缠阿珍,你救他十遍,也没用。” 要不要这么神机妙算? “我也就是顺水推舟。”宋禹想了想,道,“毕竟阿珍现在在拍我们电影,若是出了什么事,影响拍摄,受损失的也是我们。” 家俊点点头,又看了眼他身上的血迹,正色道:“你现在是明星,以后不要单独和这种人接触,危险是一回事,被小报乱写也麻烦。不过阿珍在我们这里拍戏,我们肯定得护她周全。”说话拍拍他手臂,“去洗澡吧。” 宋禹嘿嘿一笑:“我还以为你会生气呢。” 家俊好笑道:“你不是一直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吗?还担心我生气?” 宋禹道:“现在不一样,你可是我经纪人,我得听从你的安排。” 家俊嗤了声:“少花言巧语,赶紧去洗!” 宋禹笑着去了洗手间。 说来也真是奇怪,现在他做什么事,竟然首要考虑的是,家俊会不会不高兴。 跟以前合作多年的经纪人,都未曾有过这种待遇。 他是不是对家俊太好了点? 说实话,他入行早,在这行学到最重要的经验,就是不要交付真心,因为巨大的利益面前,谁都可能背后捅你一刀。 倒是来了这个世界,慢慢学会了真心待人。 没别的原因,因为他很确定,真心待的人,都是待自己真心的人。 第九十二章 “阿珍, 又是十二少送来的花?” 翌日晚上,宋禹又看到陈玉珍手中的百合花,忍不住皱眉问道。 陈玉珍点点头, 苦恼道:“是啊, 已经讲过好几次让他不要再做无用功,他还是不听。” 宋禹问:“你今天见过他人吗?” 陈玉珍摇头:“没有, 他没有来片场, 就托人送来了花。” 宋禹想了想,又问:“除了十二少,你最近还有没有遇到其他麻烦?” 陈玉珍不明所以道:“麻烦?没有啊。” “那就好。” “遇到麻烦跟我们讲。” “好的。”陈玉珍将花束丢进片场垃圾桶, 道, “阿禹,你继续, 我先收工了。” “好, 路上当心。” “嗯。” 宋禹目送人离开,想着昨日十二少的话, 总有种不好的预感,以至于他晚上拍戏状态都受到影响,一连拍了十几条才通过。 而他的预感, 也在隔日变成现实。 上午有陈玉珍的戏,但及至快十一点,她人都没来片场。 “电话呼机都打过了,都没人接,家中女佣说她昨晚就没回去。”赵彻有点烦躁地揉了把乱糟糟的头发,“有没搞错?本来拍摄进度就紧张, 她这么旷工,知唔知会影响一个组的人?” 宋禹皱眉道:“导演, 你别急,旷工倒是不紧要,就怕是出咗事。” “出事?”赵彻忽然想到什么似的,道,“不会是十二少吧?听说一直在追求她。” 宋禹道:“你先拍其他人的戏,我去看看情况。” 赵彻:“行。” 宋禹叫陈诺去给他之前那家雀馆拨了个电话,一问,果然十二少在。 又打了个电话通知了家俊,便赶紧先赶去了雀馆。 “阿禹,今日咁得闲?不需开工?” 被人领入那间熟悉的茶室,门一推开,十二少就起身笑盈盈迎上来。 他穿着一件短袖T恤,露在外的手臂缠着厚厚的纱布。 宋禹道:“十二少,阿珍呢?” “阿Jane不是在拍戏吗?”说十二少先是愣了下,继而又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似的,皱眉道,“她不见了?” 宋禹神色严肃道:“今天没来片场,打去家里,佣人说昨晚就没回家。十二少,你最好别告诉我,你什么都不知,你昨天还送了她鲜花,她昨晚自己开车回去的,你马仔阿鬼之前就替你绑过她。” 十二少轻笑:“我倒是想知道,但确实一无所知,我最近是每日都有让人送她花,不能因为我送了她花,她不见了就怪到我头上吧?至于阿鬼,我早就交代过他不要再打扰阿Jane,他没这个胆子不听我的话,”说着顿了下,道,“我说了阿Jane最近可能遇到了点麻烦,但这个麻烦跟我无关。” 宋禹狐疑地看着他:“真与你无关?” 十二少点点头:“不过阿Jane出事,我不能不管。既然她昨晚没回家,肯定是在路上出的事。香江就这么大点,只要找到她的车现在在哪里,就好办了。”说着抬手道,“你让我打个电话。” 宋禹蹙着眉头,看他走到茶桌旁,拿起手机拨了个号码,将陈玉珍的车子品牌颜色和车牌告诉电话对面,然后嗯了一声挂断。 “应该一个钟头内就能有消息。” 宋禹轻笑:“果然不愧是十二少,效率赶得上差人了。” 十二少道:“毕竟和新联在香江有七八千人,找辆车还是不难的。” 就在这时,宋禹的呼机响起,他看了眼号码,道:“十二少,可以借电话用吗?” 十二少点点头,将手中砖头似的手提电话递给他。 宋禹一边接过电话按号码,一边心道自己和家俊也得买一个手机,方便联系。 电话拨通,那边很快接起。 “阿禹,我找到了阿珍的车了,在茶果岭寮屋区附近,我马上过去,你等我消息。” “我和阿诺也过去。” “行,在那边会合。” 挂上电话,宋禹将手机递还给它的主人:“十二少,我搭档家俊效率比你更快一点,他已经找到阿珍的车,在茶果岭寮屋区附近。”说着就对人挥挥手,“我走了。” 说着也不再关心十二少反应,领着阿诺匆匆出门。 “家俊……” 他几乎与家俊的车子一同抵达路边,一下车就赶紧朝对方跑过去。 家俊只得一个人,原本紧蹙的浓眉,看到朝自己跑来的人时,脸色才不由自主微微放松,他指了指不远处一辆快要没进草丛的车:“车子在那里,人应该就在寮屋区。” 宋禹问:“阿珍是被人绑架了?”问完自己先摇摇头:“不应该啊,阿珍父母在国外,也不算大富之家,他虽然有点名气,却也算不上大明星,绑匪绑她能拿到什么?” 家俊道:“说明不是图财。” “不图财?难道图色?”宋禹大惊失色,这倒是很有可能。 这个年代的女明星,确实时常被人惦记,加之治安堪忧,什么被灌酒送上大佬床,被强迫被拍果照被玩弄,只有想不到没有恶人做不到的。 他明白家俊为什么只身前来。 如果真是这种事,除了要保证人身安全,女人尤其是女明星的声誉,也至关重要。 所以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他感叹家俊考虑周全。 家俊看了他一眼:“这片寮屋区,总共两百多户人家,大约一千人。在找到阿珍前,我们不要惊动居民,以免真有什么事,被人想发现,到时候对阿珍名誉不好。” “嗯。” “走吧。” 宋禹将帽檐压低,与他一起走进了这一片破败的寮屋区。 比起之前的唐楼,竂屋是更为贫寒的存在。都是用木板和铁皮搭建的一两层小屋,所以也叫木屋和铁皮屋,跟内陆一些城乡集合部的棚屋差不多。 白天寮屋区很少青壮年,只随处可见老人妇女和在外玩耍的小孩,孩子们大都脏兮兮,像是没人管束的野孩子。 与外面繁华的大都市相比,这简直是另一个世界。 对于出现的陌生人,这些寮屋区的居民,不知是不是生活麻木,并没有什么好奇。 宋禹都不敢想陈玉珍到底经历了什么,思及此,他不想再等,低声道:“家俊,我们分头行动,注意那种没有人的房子就行。” 家俊点点头:“嗯,都当心点。” 三人分成三个方向。 两百户人家,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主要问题是整座寮屋区乱七八糟毫无规划,宋禹甚至转回来两次,简直跟鬼打墙一样。 他正想着怎么提高效率时,忽然不远处传来声噼里啪啦的嘈杂。 他心下一惊,赶紧循声跑去。 转了两道弯,便见一个男人似乎遭人偷袭,被打倒在地。 而这倒地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才刚刚见过面的十二少,打他的则是两个纹着花臂的青年。 十二少这回显然依旧没带人,加之手上有伤,被打倒后,几乎还手之力。 “住手!”宋禹大叫一声。 在他冲过去的同时,家俊也从对面冲过来。两个花臂青年见状,蓦地抽出刀,恶狠狠道:“别过来,不然弄死你们!” 家俊置若罔闻,一个箭步冲过去,青年握着匕首的手还才扬在半空,就被他一把固住,轻巧一扭,伴随一声痛呼,是青年被轻松摔在了地上。 而宋禹则是一个飞踢,将另一人也轻松放倒在地。 两人一人牵制住一个花臂男。 “人呢?”家俊厉声问。 “大佬,你讲咩?我听不懂。” 十二少从地上爬起来,喘着气指着旁边两层的木屋:“应该就在里面。”他恶狠狠踹了一脚地上的人,“扑街,偷袭我!里面还有几个人?” 这一脚踹得极狠,被踹的人哀嚎道:“没人啊,都走咗了,说里面绑了个人,让我们来帮忙放掉。” 宋禹和家俊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点点头。 “我进去看看。”家俊道。 宋禹点头:“你当心点。” 家俊将人交给赶过来的阿诺,又对准备跟上的十二少摆摆手:“你也在这里等着。” 十二少不由自主顺从地点头,直到人消失在门内,才反应过来。 自己为什么要听这大只佬的? 不过他也不好再硬闯进去,只能沉着脸在外面等着,又冷声问地上的人:“是谁指使你们绑人的?” “大佬,我们没绑人,就是一早有两个人给了我们一笔钱,让我们过来,把这屋里的人放了,我们刚过来就看到你鬼鬼祟祟在门口,没多想就动了手。” 宋禹不由得皱起眉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然后忍不住转头看了眼静悄悄的木屋。 与此同时,在一楼一无所获的家俊,沿着楼梯上了阁楼,小心翼翼将门推开,入目之处,便是个女人。 他下意识挪开眼睛,忽然又意识到什么似的转头,再次看过去。 然后重重松了口气。 女人正是陈玉珍,双手双脚被绑住,躺在地上床垫上,嘴巴也被贴了胶布,头发凌乱,脸色惨白,眼睛红肿,显然是哭过,已经有点看不出原本的清丽模样。 好在衣衫完整。 此刻看到来人,呜呜挣扎,眼泪跟决堤似的,哗啦啦往外涌。 家俊赶紧走过去,一把撕开她嘴巴上的胶布。 “没事了,阿珍!” 嘴巴恢复自由的陈玉珍,哇的一声哭出来:“家俊……我好惊呀!” “没事了没事了。”家俊一边安抚一边将他手脚绳子松开。 他原本是要扶着人下楼,陈玉珍显然手脚早没力气,他只能将人打横抱起。 于是,一分钟后,宋禹看到的便是,人高马大的家俊,抱着一个相对娇小的女人,从木屋里走出来。 他知道现在重点是陈玉珍的安全,但看到这画面,心里还是有点点怪异。 看到外面的宋禹,陈玉珍哭得更厉害。 宋禹忙安抚道:“阿珍,没事了,我们这就去报警。” 陈玉珍忽然大惊失色摇头:“不要报警!” 宋禹道:“这两人我们已经抓住,你不用怕的。” 陈玉珍看了眼地上两人,摇头:“不是他们。” 宋禹微微一愣。 地上青年赶紧道:“大佬,听咗没?跟我们无关啊,我们都还未进过屋里。” 家俊道:“把他们放了吧。” 阿诺和宋禹齐齐松手。 十二少蹙眉看向家俊手臂中满脸惶恐的女人,眉头深深拧起,不由自主伸出手,想要去摸她的脸。 还是被宋禹一掌拍开:“十二少,你做乜?” 十二少似乎是蓦地从怔忡中回神一样,看向陈玉珍,笑着柔声道:“阿Jane,没事了,阿兄会保护你的。” 别说是宋禹,就是陈玉珍都被他这话弄得有点莫名其妙,以至于暂时止住了哭泣,他看着周围几个大男人,到底还是有些难为情,低声道:“家俊,我能自己走了。” 家俊嗯了声,试探将她放下来。 刚刚听到陈玉珍“不要报警”的话,宋禹就没再提报警的事,只不动声色打量一番对方,道:“阿珍,你有没有哪里受伤?” 陈玉珍看他一眼,嚅嗫道:“我没事,他们没伤害我。” 宋禹又问:“阿珍,你说不是刚刚那俩衰仔,那绑你的是谁?” 陈玉珍摇头:“我不知。” 宋禹没再多问。 一行人走出寮屋区,宋禹道:“阿珍,你的车等阵叫人过来开回去就行,你来坐我的车。” 陈玉珍看了看他,又看向走到另一辆车的家俊,道:“我去坐家俊的车。” 家俊点点头,打开车门,温声道:“嗯,上来吧。” 看着女人上了家俊的车,宋禹眉头不由自主蹙了蹙。十二少不知何时走到他身旁,轻笑道:“这是英雄救美,美人要以身相许了?好歹也是我先发现木屋的。” 宋禹转头木然地看向他,目光落在他缠着绷带的手臂,道:“十二少,你伤还未好就敢一个人来,还真是不怕死。” 十二少摊摊手:“死就死了,早点死早点与我屋企人团聚,也挺好的。” 宋禹不由得打量他一眼,发觉他好像不是开玩笑,想了想,忍不住语重心长道:“十二少,虽然你们潶社会是高危职业,但也还是要珍惜生命啊。” 十二少转头看向他,眼神意味不明。 宋禹又说:“对了,你之前说过阿珍最近有麻烦,看来你预料到了昨晚的事。” 十二少笑道:“你不会还以为是我自导自演吧?” 宋禹道:“十二少误会了,我只是担心阿珍的安危,你既然知道是什么人,还望告知。” 十二少摇摇头,脸色忽然变得严肃:“我不知道是什么人,不过我知道在你们电影圈,有这么一只看不见的手,一直在为所欲为。你们只怕也会成为被他玩弄于鼓掌中。” 宋禹皱起眉头,脑子里努力回想着原世界剧情。 大众只能看到电影幕前,但在这个圈子确实一直被一些看不见的势力把持着。 十二少说的那只看不见的手,只怕就是原世界中嘉运背后的势力。 他看了看十二少,对方耸耸肩:“你们自己好自为之。”说着又道,“阿Jane需要帮忙,随时告诉我。” 宋禹道:“阿珍应该不需要你帮忙。” 十二少深呼吸一口气,蓦地从裤子口袋抽出一只钱夹打开,将里面照片对上他,笑说:“行了,不跟你开玩笑,看到照片上女仔没?我妹妹,是不是长得很像阿Jane。我接近阿Jane,只是因为她长得像我妹妹,所以我想保护她。并不是你以为的那种意思。” “你妹妹她?” “她已经不在了。” 宋禹愣了下,好笑道:“可追女仔你自己说的。” “跟你开玩笑罢了。” 不是,他对陈玉珍若不是那种意思,那原书中跟温驰骏那点事儿,又算什么? 故意找茬? 或者是吧陈玉珍当妹妹,见“妹妹”对温驰骏有意思,于是开展了对温驰骏的考验?后来发觉陈玉珍对温驰骏也只是单纯的仰慕,温驰骏对陈玉珍也没有任何想法,然后就作罢了。 宋禹摇摇头:“你知不知你这样会吓到阿珍!” 十二少耸耸肩:“无所谓,日久见人心。” 也是,一个连死都不在意的人,怎么会在意这个。 * 与此同时,已经开车上路的家俊,从后视镜看了眼后排面色惊惶的女人,淡声问道:“阿珍,你确定不用报警?” 陈玉珍抿抿唇,小声道:“家俊,你可唔可以替我保密?” “当然。” 陈玉珍道:“那些人没对我怎样,但拍了我一段录像……” 拍的什么录像,不用详细说,家俊也已经明了。 他问:“他们对你说了什么?” “他们说只要不报警,这段录像就不会流出去。” “他们什么目的?” 陈玉珍摇头:“不知道,他们什么都没说。” 那就是一颗定时炸弹了。 第九十三章 宋禹对陈玉珍失踪那一夜的遭遇, 不得而知。至于她在家俊车上,有没有说过什么,回去后家俊也只字不提。 宋禹自然也没多问, 毕竟这很可能涉及到一个女人的隐私。 陈玉珍休息两天后就复工。 只是拍戏状态一直欠佳。 哪怕她的戏份简单, 与他眼对手戏的又是和合作多次的钟鸣生,但她还是明显演得很不好, 导致赵彻频频NG, 拍得火大。 只有每次家俊在片场时,把她叫到一旁,说几句别人听不到的话, 她再去镜头前, 状态才会稍稍好转。 看得出,经此之后, 她对家俊很信任, 甚至有点依赖。 这倒不足为奇,陈玉珍家人移居国外, 她独自一人在香江打拼,发生这种事后,心里肯定有阴影, 家俊人品本就没得说,加上那快一米九的身高,确实让人有安全感。 想到当初陈玉珍第一次来周家班,一班子大男人春心荡漾的场景,他就有点心情复杂。 家俊会不会也因为怜香惜玉而…… 这自然不是坏事。 陈玉珍家境优渥,性格单纯善良, 既不傍大款也不玩男人,是个很清纯的女孩。 只是在原书中, 她后期会遇到自己的良配。 当然,根据自己经验,人物命运也不是不能发生改变,若是家俊能幸福,他也可以帮他一把。 可是…… 宋禹也不知道可是什么,只觉得自己好像跟陈玉珍一样,也有点不在状态了。 “阿禹!你搞咩啊?之前阿Mark的潇洒劲去哪里了?”再次喊“咔”的赵彻,不耐烦挥挥手,“一个两个都这样,还要不要拍啊!” 宋禹也有点惭愧,揉了揉脸,重重舒了口气道:“导演,唔好意思,我回去好好调整一下。” 赵彻道:“明天晚上就要拍Mark最重要那场戏,你必须给我打起精神。” “明白。” 是的,明天是Mark为宋子豪复仇那段剧情,单枪匹马杀掉一屋子人。 原世界中,双枪小马哥的名声,就是从这段戏得来。 宋禹回到车上,去发觉家俊不知何时等在车内。他笑了笑:“怎么没去片场?” 家俊轻笑:“看你拍得不顺,怕过去更影响你。” 宋禹伸伸胳膊:“这两天是状态不大对。” 家俊看他一眼,拿出一个袋子递给他:“给你办的。” “什么?”宋禹接过袋子,拿出里面颇有分量的盒子,发现竟是一部灰色手机。 他现在是有呼机的,加上生活两点一线,对现在这种只有通话功能且价格昂贵的手机,并没什么需求,暂时也就没想着去配置。 此刻乍看到家俊给自己办了手机,惊讶道:“你怎么想到给我买了手提电话?” “我现在也不是经常能来片场,有手提电话我们联系也更方便。” 宋禹撩起眼皮,阴阳怪气道:“你这几天不是来得挺勤么?” 家俊对他古怪浑然不觉,道:“这两天不是太忙,但接下来要准备其他工作,可能探班的时候就少了。”顿了顿,又说,“做了明星,不知被多少人盯着,这次出事的阿珍,保不准下次就轮到你,有手提电话至少能多一层保障。” 宋禹笑了笑:“要绑我也没那么容易吧。” “双拳难敌四手。”家俊看他一眼,“别忘了上次在开业宴你都能被信叔绑走,也幸亏他没恶意。” 宋禹一想也是,拿着手机一边研究一边随口问:“那如果我出事,一打你电话,你就能赶来吗?” 家俊轻笑:“这个我不敢保证,但肯定会马上想办法。” 宋禹笑道:“你应该说‘只要你需要,我马上就会出现在你面前‘。” “我又没长翅膀。”家俊道,“这种话都是男人骗女人才说的。” 宋禹嗤了声,嘟囔道:“那你也可以骗骗我。” 家俊蓦地转头看向他。 宋禹对上他灰色眸子,心跳莫名加快,下意识开口:“怎么了?家俊。” 家俊轻飘飘挪开目光,摇摇头:“你明天要拍枪战戏,那场戏在电影里很重要,对塑造Mark也很重要,你要好好准备。” 宋禹点头,又有点懊恼地揉了把头发:“这两天也不知怎么回事,状态一直不对。” 家俊看了看他:“别给自己压力,顺其自然就好。” 宋禹心说其实也没什么压力,要说唯一的压力……他不动声色看了看对方。 竟然是担心这家伙恋爱。 可一个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儿,谈恋爱不是正常么? * 晚上躺在床上,宋禹翻来覆去睡不着,拿出手提电话在手中把玩了一会儿,不自觉就拨出了个电话号码。 正是家俊的手机号。 “喂!” 直到听见电话里传来的低沉声音,他才反应过来。 “家俊,是我……我就是试试这个电话效果。” 那头的人默了片刻,才又开口:“睡不着?” “有点。” “因为拍戏的事?” “嗯,算是吧。” “慢慢来,不用急。如果赵彻骂你,你告诉我。” 宋禹噗嗤笑出声:“你要帮我去骂他吗?” 家俊也笑:“嗯。” “这几天阿珍也被赵彻骂了好多次,都差点骂哭了。” 家俊忽然沉默下来。 宋禹微微一愣,试探唤道:“家俊……” 那头的人这才又出声:“你在片场多注意点阿珍的情绪,有什么情况告诉我。” “啊?好。”宋禹想了想,又佯装不经意问,“你觉得阿珍怎么样?” 家俊道:“挺好的,她的形象气质很适合大银幕,现在演技虽然还有些青涩,但假以时日,一定会成为巨星。她已经答应,等徐氏那边合同到期,就签到我们公司。” 宋禹哦了一声:“是吗?我都没听她说过。” 家俊忽然轻笑了笑:“你到底想问什么?” 宋禹忽然觉得心虚,轻咳一声:“也……没什么。”顿了下,又补充一句,“晚安。” 说着,便将电话挂断。 然后对着黑漆漆的夜色,重重舒了口气。 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或者说想干什么? 宋禹用力揉了把头发,其实也不是搞不清楚,他又不是傻子。只是活了两辈子,他竟然对个男人产生超出正常友情的占有欲,这实在是让他不可置信。 也让一向从容不迫的他,不知要如何面对这件事。 他猛得拉起被子,将自己埋进去。 埋了片刻,忽然觉得不对劲,又蓦地将被子拉开。 只见黑黢黢的床边,不知何时多了道颀长的身影。 他脑子本就有点乱,猝不及防间轻呼一声,本能便出脚朝人踹去,只是刚出脚忽然又反应过来,能出现在自己屋里的,除了家俊还是能是谁? 于是又仓促收力,原本踹上家俊的脚,在碰到对方腰腹间时,及时刹住了力度。 又因为卸掉了力,脚便不由自主从腰间往下滑落。 只是在感觉到某处不一样的触感时,脚不由自主停住,甚至还下意识勾了勾脚趾头。 宋禹发誓自己绝不是故意的,当他反应过来时,不由得怔住,也因为这一怔,脚便继续停在原地忘了收回。 以至于,他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变化。 不过没等他仔细感受,家俊已经抓住他的脚,一点点从身下挪开。 宋禹回神,伸手要去开灯,然而手还未碰到开关,整个人便被家俊握着脚,往下一拖。 灯未打开,屋内依旧黑黢黢一片。 “家俊……”他一只脚还在对方手中,忍不住微微喘息道,“你做乜?” 家俊站在黑暗中,居高临下望着他,发出的声音也带了些暗哑:“你刚刚到底想问我什么?” 幸好没开灯,不然宋禹都不敢看两人此时的姿势。 “你……能不能先把我脚放开?” 家俊轻咳一声,松开了手中的脚。 宋禹暗暗舒了口气,瞥见家俊似乎要走到床头去开灯,忙制止道:“别开灯!” 家俊停下动作,转身看向他。 黑沉沉的屋内,只有远处霓虹透进窗的微光。两人都其实都看不清楚对方,只隐约看到大致轮廓。 谁都没再开口说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宋禹到底没忍住先出声:“家俊,你那个……还好吧?” 说着,不由自主朝他身下看去。 黑黢黢的夜色里,自然什么都看不到,但家俊看到了他的动作,下意识伸手挡在前面。 于是,宋禹也看到了他的动作。 空气莫名尴尬。 好在有夜色作为遮掩。 家俊轻咳一声:“没事。” 宋禹打着哈哈道:“年轻嘛,身体敏感,正常正常。” 麻蛋不说还好,说完气氛愈发诡异。 家俊松开手,道:“你还没回答我你刚刚到底想问我什么?” 宋禹愣了下,清了清嗓子,佯装随口道:“哦,我是想问,我看你最近和阿珍走得挺近,你不会对她有意思吧?” 家俊淡声道:“你想多了,我只是担心她出问题,对她没有任何想法。” “是吗?” “而且你说过,让我三十岁之前专心事业,不要考虑感情的事。” 宋禹被噎了下,讪讪道:“那个……我随口说的,你别当真。” “所以,你改变想法了?” “啊?” “算了,你好好睡觉,明天还有枪战戏要拍。” 说着,转身出了门。 等屋内重新恢复安静,宋禹不由自主重重舒了口气。 * 翌日早上,宋禹从卧室出来,家俊一如既往在客厅锻炼。 光着膀子,只穿一条运动短裤,也不知运动了多久,脸上都是汗水,连带身上都覆了一层晶莹的水迹,衬得蓬勃的肌肉愈发性感。 宋禹只觉得喉咙有点发干。 见鬼!他自认做了两辈子直男,如今竟然被个男人的身体吸引。 “早啊!”他欲盖弥彰轻咳一声打招呼。 家俊将手中哑铃放下,道:“嗯,早!” 宋禹为掩饰不自在,又佯装调侃道:“你最近锻炼的效果不错啊,肌肉眼见越来越犀利了,看起来好硬的样子。” 家俊轻笑:“还行。”说着走到他跟前,撩起眼皮看向他,“你试试?” 宋禹:“啊?” “看看肌肉硬不硬?” 宋禹:“……” 有一瞬间,他都以为对方在跟自己开车,看看着对方干净真诚的灰眸,确定对方只是单纯想跟自己展示肌肉。 他上手捏了捏对方鼓起的手臂肌肉。 唔,手感很好。 好到让自己莫名有些心痒难耐。 他暗暗舒了口气,咧嘴一笑,点头:“嗯,很硬。” 家俊是没开车,但自己感觉在开车。 “你喜欢吗?”家俊又问。 宋禹微微一怔,总感觉这话题走向越来越不对劲,只能欲盖弥彰打着哈哈道:“哪个男人不喜欢肌肉?行了,你继续,我去洗漱。” 说着逃也般钻进了卫生间。 家俊看着对方那看起来有点落荒而逃的背影,勾唇轻笑了笑。 * 宋禹今天的戏都在晚上,但白天要去做准备,所以也一直待在片场。 家俊开始忙碌,一整个白天都没空来片场,他有了手机,便忍不住想给他打电话,好在勉强忍住了。 陈玉珍的状态依旧不好,甚至有越来越差的迹象。 他看着对方拍戏时,魂不守舍的模样,想起昨晚家俊的话。在对方又一次被赵彻骂道双眼通红,要去休息室平复时,他默默跟上去,敲了敲虚掩的门:“阿珍,我能进来吗?” “进来吧。”陈玉珍应道。 宋禹推门而入,又将门关紧。 陈玉珍用她那双红眼睛看了看他,又忧伤地垂下眸子。 宋禹拉了椅子,在他对面坐下。 “阿珍,我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但你能独自一人在香江娱乐圈闯荡,还胆敢拒绝十二少那种堂口大佬,我相信你是很勇敢的女孩子。” 陈玉珍掀起眼睛看向他。 宋禹继续道:“有时候我们遇到恐惧,会因为害怕当然地去逃避。但恐惧就是你越逃避,越如影随形。与其被恐惧绑架,不如直面它,然后你会发现那些让你恐惧的东西,往往只是纸老虎。” 陈玉珍脸上出现犹疑。 宋禹继续道:“你也并不是一个人,还有我和家俊,以及很多喜欢你的影迷。” 陈玉珍终于支支吾吾开口:“他们……拍了我一段录像。” 宋禹心下了然,果然跟自己猜得差不多。 他想了想,道:“你是怕那段影片被曝光?” 陈玉珍红着脸点头。 宋禹道:“阿珍,现在已经八十年代,风月片都已经随处可见。何况你这是被绑架,你是受害者,如果影片当真被曝光,谁因此轻视你,那是他有问题,不是你。” 陈玉珍抬头看向他:“家俊也这么说过。” 宋禹一愣,轻笑道:“不管你选择怎么处理,我和家俊都会支持你。关键是你要过自己这关,不然这个东西就会像定时炸弹一样悬在你头上。” 陈玉珍忽然神色一凛然,点头道:“没错,我要化被动为主动!” 宋禹怔了下:“你打算怎么做?” 陈玉珍深呼吸一口气,道:“我要去报警!开记者会!与其担惊受怕哪天影片流出,不如主动把这件事告诉媒体,让全香江人都知道,电影圈正在经历什么。就算抓不到那两个匪徒,也要给他们背后的人一点震慑。” 宋禹笑着点点头,赞许道:“好,你如果做好决定,我们帮你一起去处理。你记住,我和家俊永远站在你身后支持你,绝不会让你孤立无援。” 陈玉珍原本郁郁寡欢的神色,忽然就豁然开朗:“阿禹,谢谢你们!你和家俊是我在这个圈子里,遇到最好的人,你们也是珠联璧合的一对……”顿了下,又补充一句,“好搭档。” 宋禹先是一愣,继而又笑开:“你这一大喘气,还以为你说我和家俊是一对,吓我一跳。” 陈玉珍眨眨眼睛戏谑道:“也不是不行。” 宋禹:“……” 第九十四章 陈玉珍的事, 让宋禹也心情大好。 晚上拍枪战戏,明显状态恢复。 “咔!” 赵彻笑着招招手:“过啦!” 宋禹笑问:“导演,不用再拍一条?” “不用不用, 刚刚的效果就已经一百分。收工收工!” 宋禹笑着点点头:“行, 那大家早点回去休息。” 宋禹脱了风衣,走到旁边。 陈诺拿在手中的手机, 在这时响起, 他赶紧小心翼翼递给宋禹。这东西价格昂贵,负责看管的他,简直像供菩萨一样供着。 宋禹拿过电话接听。 里面传来家俊似笑非笑的低沉声音:“Mark哥, 刚刚的表现好犀利。” 他正要回应, 忽然意识到什么似的转头。 今晚的戏是Mark为宋子豪报仇,闯入台湾潶帮那帮人吃饭的酒楼, 一个人干掉十来个。 他们今晚拍戏, 租用的便是一间酒楼。 拍群戏除了工作人员,还有好多群演, 收工的收工,领钱的领钱,此刻都吵吵闹闹挤在走廊里。 宋禹视线越过人群, 看到不远处靠墙站着的家俊,对方正举着一部跟自己同款的手机贴在脸侧。 也不知站了多久。 宋禹眨眨眼睛,穿过人群朝对方跑过去:“家俊,你不是今晚要去应酬么?怎么又来了?” 家俊轻笑:“你这场戏这么重要,我得亲眼看看。” 宋禹嘿嘿笑道:“怎么样?” 家俊伸出大拇指:“非常好,是我想看的Mark哥。” 宋禹叹了口气:“明天开始我就是瘸腿Mark了。”说着还故意做了个跛脚的姿势。 家俊忽然伸手抱住他的腰, 将他整个人抱离地面:“没事,瘸了还有我。” “喂!” 若是往常, 宋禹还能顺着他的动作和他打闹一番,但如今莫名就有点心虚,以至于下意识环顾了下周围,确定除了跟上来的陈诺,没人注意他俩,才松了口气。 家俊将他抱到楼梯口才放手。 回到地面的宋禹,舒了口气笑道:“家俊,你可是经纪人,注意点形象,要是被狗仔拍到,指不定又要乱写。” 家俊但笑不语。 两人上了车,宋禹赶紧与他谈正事:“阿珍的事,已经同我说了,她已经决定去报警,然后开记者会,你帮她一起处理,我怕她自己应付不了。” 家俊愣了下:“她愿意去报警了?” “嗯。”宋禹点头,“她是聪明人,分得清怎么做对自己最有利,之所以犹豫不决,还是因为太年轻。” 家俊歪头看他,好笑道:“自己才二十岁,讲别人年轻,原本你都要叫阿珍一声姐。” 宋禹也笑:“我不一样,穷人孩子早当家嘛。” 家俊笑了笑,沉默片刻:“这件事交给我,早点解决早安心,以免影响电影上映。” 宋禹看了看他,还真是公事公办,嘴角不由得弯了弯。 不过公事公办这件事,也并非全是好事。 回到公寓,刚洗过澡,准备看电视放松一下,家俊就丢了几个剧本在他面前:“这部戏你后续戏份不多,得开始考虑新戏了。公司最近收到不少剧本,这是我从里面挑出的觉得还不错的几个,你看看想拍哪个?” 宋禹笑:“这么快就准备新戏?我还想拍完一部休息两个月呢!” 家俊道:“想得美?公司这么多人都靠你吃饭,你不开工,大家去喝西北风?” 宋禹唉声叹息道:“看来我真是牛马命啊!”说着拿起几个剧本随意扫了眼题材,咦了一声,“怎么还有喜剧片和爱情片?” 家俊道:“我是想着你演技好,什么题材都可以尝试一下。” 宋禹摇摇头:“香江不缺形象好演技好的演员,我去演非动作片之外的电影,完全不占优势。但在动作演员里,有我身手好的不如我靓仔,比我靓仔的演技又不如我。” 家俊笑:“有比你靓仔的吗?” 宋禹想了想,笑道:“好像是没有,我就是打个比方。总之我的条件在动作片里,至少目前来说,肯定是最具优势的。所以我得继续拍动作片,动作戏的下限就是现在这部枪战片。”说完,见家俊没反应,抬头看向他,奇怪道,“怎么?有问题?” 家俊嚅嗫道:“我是觉得动作片到底危险,演演喜剧和爱情片,比较轻松。” 宋禹笑:“你好歹周家班出来的,天天看师兄们跳楼跳车,讲什么危险?”说着,又意识到什么似的,戏谑道,“心疼我啊?” 家俊看了看他,不置可否。 宋禹对上他的灰眸,好整以暇道:“家俊,我的目标不仅仅是在香江,我还要走上好莱坞,能敲开好莱坞大门的华人电影,就只有动作片,这就决定了我必须专心做一个动作演员。” 上辈子无法抵达的目标,这辈子终于有了机会。 家俊望着他,若是换做别人,他一定会觉得这番话是好高骛远,不切实际。 但看着宋禹眼中坚定的目光,他几乎毫不怀疑,对方一定会达成所愿。 过了片刻,他笑着点点头:“行,那就继续拍动作片。” * 翌日,陈玉珍去报了警。 当天傍晚,便在警方的陪同下,开了一场声势浩大的记者会。 她毕竟是演员,声泪俱下控诉潶社会恶心,一旁警察信誓旦旦要将歹徒缉拿归案,看得一众媒体义愤填膺。 翌日全香江大小报刊,全都在头条怒斥潶社会恶行。而恰逢《香江风尚》最新一期上市,不仅用了陈玉珍做封面人物,还在头版刊登了一封以宋禹牵头,香江数百演艺工作者联名的声明信,呼吁整个社会抵制潶社会只手遮天,还演艺圈一片净土。 这些人中,涵盖大部分当下活跃的明星。 接下来几天,好几个明星接受采访,都用自己亲生遭遇,揭露了演艺圈如何被潶社会操控,作为艺人如何被潶社会迫害。 不少粉丝影迷自发游行,控诉潶社会恶行。 反黑的声势,盖过了人们对陈玉珍被拍裸照的好奇。就算此时真有人把那段影片寄给媒体,想来也没有报刊敢在风口浪尖时登出来。 倒是让陈玉珍的名气更上一层楼,俨然成了最炙手可热的女演员。 而这场风波,甚至一度连街上的烂仔,都老实了很多。 风波平息几乎已经是一个月后,《英雄本色》也顺利杀青。 与此同时,家俊传来好消息,他拿到徐本善和嘉运私下往来的证据,交给了徐家大少。 徐氏与嘉运的院线收购协议,宣告流产。 最终徐氏院线及其旗下二十多家电影院,被王中信收购。 这对他们即将上映的 第一部戏,无疑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 嘉运的办公室里,唐运豪气急败坏地看着报纸上《英雄本色》的杀青消息,然后狠狠将报纸摔在桌上。 如今徐氏已经走到末路,他们嘉运几乎占据电影行半壁江山,但没想到在收购徐氏院线上会出了岔子。 若是别的公司也倒罢了,竟然是和林家俊走得很近的王中信。 两个年轻人的 第一部电影而已,他原本并不需要在意。可那叫宋禹的年轻人,起来得实在太快,才入行一年多,便从一个小武师成功做到当红影星。 偏偏他个人条件太好,长相身手演技全都是万里挑一,若是能顺利演上几部好戏,假以时日,成为巨星并不是难事。 这种人无法收入囊中,而是成为对手,将会是一个大隐患。毕竟香江影视圈的饼就这么大,只要能出一个巨星,就能划走大一块。 更别说,他们一个小公司,合作的导演有赵彻,陈玉珍钟鸣生又明显是准备从徐氏转投他们,加上周家班一整个团队。 他是当真不能掉以轻心。 “阿Ben,利金的新片,应该会很快上映,去联系我们常合作的那几家大媒体,一旦点映就发黑稿。” 在网络发达的年代,网络口碑对电影票房有着决定性的作用。而在这个年代,报刊上的影评,也决定了多少观众会走进电影院。 当然,无论是现在还是后世,口碑都是可以花钱买的——正面也好负面也罢。 * “家……家俊,要是这回票房能到三千万,我给你送一辆车,宾士蓝宝坚尼你随便挑?” 杀青晚宴上,宋禹一开心,便多喝了几杯,在车上看起来还正常,但一踏进公寓,就开始喋喋不休。 明显是醉了。 家俊将他放在沙发上,轻笑道:“我谢谢你啊!” 宋禹摆摆手:“不用,一辆车算什么?我以后还要给你送豪宅送游艇,别人有的你都得有。” 家俊给他倒了杯水,一边哄着他喝一边笑道:“那我可赚大了。” 宋禹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水,撩起眼皮,醉眼朦胧看向他,咧嘴嘻嘻笑道:“但我也是有条件的。” 家俊不动声色看了看他,才淡声问:“你说,乜条件?” 宋禹伸手捏了捏他手臂肌肉:“我要天天摸你的肌肉。” 家俊:“……”他看着双颊酡红的俊美青年,声音有些暗哑地问,“就只要摸肌肉?” 宋禹闭上眼睛,似乎是冥思苦想了一下,却显然没想出个什么所以然,便有些气恼地微微撅起嘴唇,傻愣愣摇头:“等我想到了再说。” 家俊轻笑了笑,将人打横抱起来:“行,你慢慢想,想好了告诉我。” 第九十五章 家俊将人放在床上, 拿着热毛巾回来时,床上的人已经将自己脱得只剩一条裤衩,整个人陷在白花花的被中, 双目紧阖, 嘴里嘟囔着不知什么。 家俊默默看了看他,抿抿唇倾身向前, 一条腿跪在床上, 微微俯身,伸手去擦拭对方酡红的面颊。 这场景很熟悉,因为就在不久前, 他也经历过, 只是如今两人角色调换。 他望着下方的人,呼吸却忍不住变沉, 手上动作也变慢。 “家俊……”宋禹呢喃开口, 伸手胡乱抓住他的手,“你快点。” “嗯。”家俊微微回神, 加快手上动作: 宋禹又闭眼嘟哝道:“重一点。” 家俊怔了下,抬起眼皮看向双目紧阖的人:“你确定要重一点?” 宋禹低低嗯了声。 家俊加重手上动作,他本是有点恶作剧的心思。不想却是搬石头砸自己脚, 手上刚加重几分力度,身下的人就微微扭动身体,难耐般闷哼出声。 这反应,直接让他的心脏差点漏半拍。 原本酡红脸醉酒的人是宋禹,但他却浑身燥热得有些受不住。 家俊深呼吸一口气,压下身体的躁动, 拉起对方的手去擦拭,然而才刚刚握住对方手腕, 醉酒的人,忽然反手攥住他手腕,将他往下一拉。 原本他就俯身半跪着,对方这酒劲儿还不小,一把就将他拉下去,直接趴在对方身上。 两人顷刻间叠在一起。 宋禹依旧闭着眼睛,顺手将他抱住,在他耳边呢喃:“家俊,我好热。”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侧,酥酥麻麻,令家俊整个人几乎忍不住要战栗起来。 而对方的手还在他背上作乱,从上到下,一直来到腰间,然后慢慢滑动。 家俊到底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定力再好,也开始有些头昏脑涨,意乱情迷,歪头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阿……禹,你……手别乱动。” 宋禹猛得撩开一丝眼皮,两人双目相撞,家俊只觉一股电流往下蹿去。 他回过神来,咬咬牙猛得起身,跳下床,伸手拉起被子盖在宋禹身上,脚步凌乱地出了门。 在房门关上的那一刹那。 床上原本醉眼朦胧的宋禹,将眼睛彻底睁开,迷离双眼只剩一点微不可寻的醉意。 他扯了扯嘴角。 这家伙……好像也不是特别直。 不过到底还是有点心虚,自己从来没用勾引过人,没想到第一次就用在家俊一个大男人身上。 他揉了揉发烫的脸,低低笑了声。 还怪不好意思的呢。 * 翌日清晨,宋禹光着膀子出门,正在举哑铃的家俊瞥他一眼,淡声道:“赶紧把衣服穿上。” “为什么?”宋禹不明所以问道。 “当心着凉。” 宋禹感受了下气温,虽然已经快十一月份,但毕竟是香江,这两天又未曾刮风降雨,就算不炎热,也跟着凉扯不上任何关系。 但他也没在意,拿了衣服去冲凉。 等从浴室出来,家俊已经摆好早餐。 宋禹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在对面坐好,佯装不经意问:“我昨天喝醉了,醒来好像断片了,有没有发酒疯给你添麻烦?” 家俊看他一眼,欲盖弥彰清了清嗓子:“还好,挺老实的。” “是吗?”宋禹喝了口牛奶,道,“我好像做了什么梦,梦到有男人非礼我。” 家俊一口粥差点噎住:“……是吗?” 宋禹看了看对方不大自在的神色,没再继续逗他,转而道:“这几天我有什么工作安排吗?” “刚杀青,你先放两天假,好好休息一下。过两天再给你安排采访,后面还要去给电影配音。” “嗯,”宋禹点头,想了想道,“新电影也得开始筹备了吧?” 家俊道:“你想好要演什么吗?” 宋禹想了想,问道:“你手上有没有警察的剧本?” “想演警察?” 宋禹点头,笑说:“连着两部都是潶社会,得演部警察调整形象。不能只是烂仔们的偶像,也得给青少年树立好的榜样。” 家俊轻笑:“这倒也是,我最近是有收到两个警察剧本,但质量一般,你到时候看看有没有修改的潜质。” “嗯。”宋禹又道,“我想拍一部动作难度比较大的戏,正好可以让米哥尝试当导演,其他兄弟也能过过瘾。” 家俊点头:“我也觉得米哥可以尝试做导演了,但周家班解散,对他打击肯定很大,他好像不是太有信心。” “所以要让他挑大梁做导演,找回自信,龙哥勇哥也可以学着做武指了。” 家俊点头:“行,就这么决定,先挑剧本,等《英雄本色》上映,他们看到我们 第一部电影效果好,也能多点信心。” 宋禹笑:“你就对我们 第一部电影这么有信心?” 家俊撩起眼皮看他:“我是相信你。” “是吗?” 家俊笑说:“你不是说你能预知未来吗?我想你对这部电影你肯定已经预知才拍。” 他这是开玩笑,但却有点让宋禹心虚地不知如何接,只话锋一转道:“你和院线谈好什么时候上映吗?院线那边有没有问题?” “赵彻说一个月内可以剪好片子,我计划是圣诞上映,院线那边,信叔的影院肯定没问题。除了嘉运旗下那几家,剩下也都已经谈好,都会给排片,只是会排多少,肯定还得看点映后的口碑。” 新公司的 第一部电影,院线即使答应上映,一开始也肯定是持保留态度,只有看到口碑好,才会大量排片。 不过能在短时间内,提前把上映的事都准备好,不得不说,家俊确实能力卓绝。 宋禹笑说:“那就等电影上映。” * 接下来一个月,宋禹虽然没进组,但除了给电影后期录音,还要准备电影上映前的各种预热活动,每天都会接受各种各样采访。 但几乎没几家报纸,看好他们这部电影,甚至有几家报纸,连续发黑稿唱衰。 舆论是会潜移默化影响认知的,除非电影质量绝对过硬。 说实话,宋禹自己也不敢打包票,毕竟同一个剧本,不同导演和演员拍出来,效果天差地别。 经典不可复刻这句话,放在电影上,也能称得上是金科玉律。 因而一个月后的深夜,当他赶赴第一场点映时,要说一点不紧张是假的。 他们特意选的媒体场,为得就是及时看到媒体看完电影的反应。 一行人提前到了影厅,选在后排角落的位置坐下。 原本宋禹还算轻松平静,但看着观众陆陆续续踏着暗灯走进来,他的心忽然就开始砰砰剧烈跳动。 直到放在椅子扶手的手,被一只干燥温暖的手握住。 他转头,借着银幕的一点光,看向身旁的人。 家俊那张冰山脸,一如既往没什么表情,但开口的声音却像涓涓细流一样柔和:“别担心,这部戏不会有问题的。” 宋禹笑了笑,反手与他十指相握,凑过来一些,低声道:“万一效果不好呢?” 家俊带着薄茧的手指,在他手背轻轻摩挲了下,歪头看向他轻笑道:“效果不好,那就下一部,没什么大不了,反正亏的是李大公子的钱。” 宋禹失笑:“倒也是。” 他话音刚落,另一侧的王中信,忽然凑过来,紧紧抓住他手臂,声音颤抖道:“阿禹家俊,我好紧张啊,要是我演得不好,会不会拖累整部戏?” 宋禹:“……” 几秒钟的镜头,大佬也真是想得有点多。 被他这一打岔,心头的紧张倒是消退了几分。 宋禹转头,咧嘴笑道:“放心信叔,你的演技相当精湛,就算电影整体欠佳,你的表演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是……是吗?” “当然。” 王中信重重舒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顿了下,又说,“阿禹你也放心,我看你的表演都好好,不会有问题的。” 宋禹笑:“承你吉言。” 当然,紧张的不止他和王中信,还有坐在前排一同前来的裴正。 这部他做男主的片子,对他的意义,显然要比宋禹更大——至少表面上是。 因而他一直正襟危坐,并未参与后排几人的对话。 宋禹也没打扰他,以免给他观影增加压力。 随着影厅渐渐被坐满,周围空位也坐上人,几人都没再说话。 但两人放在扶手上的手,依旧十指相握,也不知是不是忘了松开。 几分钟后,影厅的灯彻底熄灭。 银幕在黑暗中,骤然变亮,随着轻快的片头曲响起,字幕一排排显现。 看到利金电影有限公司几个字,宋禹嘴角不由自主弯起,然后便是导演和制片人的名字。 看到林家俊三个字,他不由自主转头朝身旁人看去。 被家俊另一只手默默将他的脸掰正,继续对着银幕,因而没有错过主演那栏。 他是第三个名字。 不过,这不重要,因为他演的是Mark。 电影刚开始,影厅里原本还有窸窸窣窣的说话声,但当他演的Mark登场时,周遭明显安静下来。 在这之前,他总共演了四部电影。 第一部的邪僧,个人特质明显,但戏份太少。后面周家班两部动作片,剧本底子太薄弱,只注重武打动作,他的发挥有限。到了《香江往事》,有了足够的发挥余地,也确实演得很好,但因为有章文南这个原型,演得越好,就越容易将他和现实的章文南联系起来。 但现在,戏中的Mark,是一个全新的,从不存在的人物,也是一个与他之前完全不一样的角色。 英俊潇洒,放荡不羁,但又可以为了兄弟豁出性命。 那种松弛和洒脱,不仅是他之前电影未曾有过的,甚至在香江已有的电影里,也是头一份。 宋禹没有浪费这个经典角色,他成了这个世界的小马哥。 九十分钟的电影,中途没有任何人离场。 及至电影片略带伤感悲壮的尾曲响起,影厅灯光重现。 影厅内忽然有人开始鼓掌。 开始稀稀落落,很快变成雷鸣般的掌声。 第九十六章 这些掌声, 是因为结局Mark悲壮的死,也是因为戏中人的表演,更是因为这部电影整体的精彩度。 宋禹和家俊的手, 及至此时, 才终于松开,掌心早不知不觉有了汗意。 宋禹心中如释重负, 长长舒出一口气, 抬手轻轻鼓了鼓掌,只是这掌声太小,被湮没在影厅中的雷鸣声中。 但这已经不重要, 他只是为自己, 为这部电影鼓掌。 他之所以之前没看成片,就是为了第一次是在电影院, 以观众的身份, 客观来感受电影。 即使他已经无法像一开始那样,从现在的身份跳脱出来, 但哪怕带上作为演员的主观视角,他也确定,这是一部完成度很高的片子。 自己演的小马哥是有别于发哥的另一种风格, 但也绝对是一个立体且非常有魅力的Mark,几场高光戏份,他完全没有浪费。 旁边的王中信忍不住站起来大叫道:“好片!好戏!” 他这一声,简直是河东狮吼,即使是在经久不息的剧烈掌声中,也显得格外突兀。 前方不少观众朝他的方向传来。 裴正和宋禹都低调地戴着棒球帽, 但这一大厅的观众,可都是媒体记者和影评人, 自然都是火眼金睛。 不是谁叫了一声:“是正哥禹仔。” 话音还未落,一屋子就乌泱泱朝后排涌上来。 王中信轻呼一声,兴奋道:“哇,被认出来啦!” 说着招呼旁边几个手下掩护他,率先从另一边跑了出去。 宋禹:“……” 你一个在戏里打酱油的,跑个啥啊? 正无语着手已经被家俊一把抓起:“快走!” 这场景说实话,宋禹相当熟悉,从前十几年,没少干过。不过之前的经纪人和助理,都比不上家俊身材高大,也就偶尔出席活动时遇到几个人高马大的保镖。 但保镖和家俊哪能一样? 两人一从座位走出来,家俊就将他拉在身前,用自己庞大的身躯挡住用来的人流。 有人想上前拦下他,但实在突破不了山一般的家俊,只能作罢,在后面高呼道:“Mark哥,犀利!” 宋禹被家俊护着一边走,一边探出一张俊脸,笑盈盈挥手打招呼:“多谢大家!多谢!” 只有一个年轻助理跟着的裴正就没这么好运,很快被围住接受采访。 毕竟作为男一号,在片中表现也可圈可点。 当然,他也愿意接受采访。 下坡路走了几年,终于咸鱼翻身,他甚至还替宋禹拦下几个记者。 家俊伸手半环着宋禹,一路被后面的记者追赶到车上。 “谢谢大家,时间不早了,都回去休息吧!”宋禹坐在副驾驶,笑着跟人挥手,有相机咔咔拍摄,他不忘拍出最佳姿势。 这就是大明星的自我修养。 等车子启动驶入马路,他才慢慢将车窗打上,重重舒了口气。 家俊转头看他,见他翘着嘴角,眉眼弯弯,笑道:“放心啦?” 宋禹伸伸胳膊,歪头对上他的眼睛,随口问:“你说我们这次票房能有多少?” 家俊道:“三千万以上吧。” 本土票房能破千万就是大卖,超过三千万的电影,也就去年今年嘉运的两部,一部贺岁喜剧,一部田真动作片,都是刚破三千。 宋禹挑挑眉,笑道:“你这么有信心?” 家俊轻描淡写道:“信心是其次,主要是你说过票房破三千万,送我一台蓝宝坚尼。” 宋禹一愣:“我什么时候说过的?” 家俊瞥他一眼:“杀青宴那晚。” 宋禹那晚虽然多少有点“借酒行不轨”,但也确实醉了,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并不记得完全。这话他是没什么印象,不过听起来是自己会说出来的。 他想了想,故意道:“醉酒的话,算不得说。” 家俊轻笑:“这是要反悔啊?” 宋禹笑道:“要是本土票房破三千万,那加上本土外票房和录像带销售,我们靠这部电影怎么都能赚上几千万,我只适合送你一部蓝宝坚尼,也未免太小气。” 家俊道:“哦?不会还有豪宅游艇吧?” “你怎么知道?” “你那天就是这么说的。” 宋禹道:“???”他轻咳一声,故意道,“有吗?这好像有点太多了,那我也得得到点什么才行吧?” 家俊看了他一眼,但笑不语。 宋禹也笑,心情大好地双手枕在后脑勺,靠上椅背:“家俊,来打个赌,我们一人押一个票房数,谁押得近谁赢?” 家俊道:“赌注呢?” 宋禹想了想,坏笑道:“谁赢了可以要求对方做一件事,对方不能拒绝。” “什么事都可以?” “只要能做到的。” “这可是你说的。” “嗯。”宋禹笑着点点头,“我押一个三千五。” 家俊有些惊愕道:“你确定要押这么多?” 宋禹耸耸肩点头,这个数字对于如今的票房市场来说,确实是太高了。但他知道,原世界的《英雄本色》创造了香江开埠来最高票房,将近三千五的票房,他押一个三千五不过分吧。 他也是要故意吓吓家俊,对方行事这么保守,肯定不敢押太高。 不想,家俊只思忖片刻,便淡声道:“那我押三千五百一。” 宋禹:“……”说着又笑,“胆子很大嘛家俊哥!” 家俊也笑:“跟你学的。” 宋禹笑:“行,那就一个月后拭目以待。” “拭目以待。” * 翌日清晨,某报社内。 主编将稿子摔在桌上,指着记者鼻子怒骂:“听不懂人话?不是让你写稿批评吗?怎么全是夸的?” 记者苦着脸道:“老板,我昨天看了点映,这电影不说一百分,那也能打九十分,我再昧着良心,也写不出通篇黑稿啊!” 面上无可奈何,心里早就骂娘。 他按着要求写黑稿,一路对这部《英雄本色》唱衰了快一个月,这稿子是谁要求的他不知,但钱肯定是一分没进他腰包。 昨天看了媒体点映场,电影结束全场鼓掌,他自己也非常喜欢这部电影,现在再叫他黑人家,他实在是写不出来。 主编看着他,皱眉道:“就没有一点缺点?” “不能说没有,但那点缺点完全不值得动笔墨。老板,你要不信,自己去看看。” 主编沉着脸道:“行,那今天就先不登这部电影的稿子,等我晚上去电影院审判了再说。” 记者如释重负,嘿嘿笑道:“老板,你肯定也喜欢的。” 主编没说话,但满脸不以为然。 * 与此同时,正在吃早餐的宋禹,也打开了最新晨报。 昨晚午夜场才点映,这会儿还只有两份报纸登了电影反馈。 这两篇都是正面反馈,还都是很浮夸的称赞。 ——《英雄本色》横空出世,香江电影救星来啦! ——裴正咸鱼翻身,禹仔艳惊四座! 宋禹总觉得有点夸张,忍不住随口问:“家俊,你确定没给这两家报纸塞大红包吧?” 家俊笑:“请他们免费看电影就不错了。”说着又道,“先别高兴太早,虽然现在看起来口碑不错,但还得看后续票房。接下来几天,宣传路演有得你忙了。” 宋禹笑:“一定全力配合。” 不管是现在还是几十年后,宣传手段对一部电影票房都有着决定性作用。 家俊不知从哪里掏出个小本本:“今天拍宣传照和两份杂志专访,明天去电视台和电台做客,后天正式首映礼……” 宋禹赶紧抬手打断他,一副头大的模样:“行行行!一切听从你的安排。” 家俊笑:“密集的宣传活动主要是在上映第一个礼拜,后面口碑发酵,就只需要一些粉丝见面会和答谢会。然后……” “然后什么?” 家俊轻咳一声:“然后开始准备新电影。” 宋禹正色道:“家俊,你现在真是一个超级优秀的……”顿了顿,又坏笑着补充,“黑心资本家。” 家俊笑着摇摇头:“我们利金要在电影行站稳脚跟,数量得跟上来,你一年顶天了拍个六七部,还得开其他人的项目。” 宋禹道:“怎么?怕公司围着我一个人转,风险太大?” “是啊……”家俊顺着他的话笑道,“要是你哪天抛弃了我们,我和一众兄弟就得喝西北风了。” 宋禹笑道:“放心吧,我抛弃谁也不会抛弃你。” 家俊忽然脸色一沉,阴恻恻道:“你敢抛弃我,我就打断你的腿。” 他一本正经的语气,让宋禹先是微微一愣,在看到他灰眸中的柔光,才确定对方只是开玩笑,他嗤了声笑道:“怎么?潶社会啊!” 家俊挑眉,轻笑道:“也不是不行,毕竟我是潶社会之家出来的。” 两人插科打诨吃过早饭,一天忙碌的工作正式开启。 电影宣传活动,宋禹自然轻车熟路,因为对电影有了信心,浑身充满归干劲儿,完全不觉得累。 接下来两天,点映口碑陆续出来,全是好评,但媒体舆论只能吸引第一波观众,后续就得靠普通观众的口碑发酵。 当然,如宋禹所预料的,一切都很顺利。 从公映第一天开始,整座香江便被《英雄本色》引爆。 票房口碑一路走高。 报纸娱乐头条每天都是这部电影,娱乐版的照片上,四位主角几乎就没缺过席,尤其以宋禹的Mark为甚。 媒体舆论赞誉声一片。 甚至连毒舌报《肆周刊》,都一改往日风格,对电影赞誉有加。 大部分院线,自发地在门口挂上电影大幅海报。 几位主角的剧照贴画,每每刚在书店报刊摊摆放出来,就被一扫而空。 短短一周,票房突破一千两百万,口碑和人气还在持续发酵,也成为年轻人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话题。 宋禹扮演的“Mark”自然是电影中最出彩角色,每次宣传活动,都有狂热影迷大叫他“阿Mark”或者“Mark哥”。 甚至有土豪影迷,在商场挂上他的巨幅海报自发为他宣传。 如果说之前《香江往事》的陆文北,让他成为烂仔们的偶像。这部的Mark就让他一跃成为香江少男少女们的偶像。 他成功在这个世界,创造了小马哥的经典。 & “什么?一千五百万了?” 嘉运经理办公室里,唐运豪沉着脸盯着桌上一堆报纸,听到秘书报告最新票房,眉头不由得皱起。 这票房把同期上映的嘉运两部片子吊着打不说,还破了他们今年贺岁片同期记录,照着这趋势,距离打破香江开埠以来的最高票房记录,已经不成问题。 他抬头没好气道:“那些收钱的媒体都不干事的么?还是那两个小子给得钱更多?” 秘书迟疑道:“听说……是因为这部电影质量确实很高,连《肆周刊》都一改以往做派,给了一整版正面影评。” 唐运豪冷笑道:“我就不信几个小年轻能做出这么高质量的电影。”说着摆摆手不耐烦,“上映还才一周多,你给几家报纸加点钱,让他们出几篇负面影评。” “行。” 唐运豪自言自语道:“我倒要去看看这片子到底有多好。” * “你说嘉运那边的人会不会悄悄去看我们电影?” 将近十天的密集宣传,从圣诞到元旦,家俊终于大发慈悲,给宋禹安排了一天假。 但现在他太红,哪里都不方便去,只能待在家里。 他从一堆报刊中,找出仅有的几份黑稿,好奇开口。 家俊笑:“肯定会去,我已经让人跟着小唐生,只要等他看完,就马上会有记者围上去采访他。” 宋禹愣了下,抬头看向对方,好笑道:“家俊,你这招够损啊!” 一旦唐运豪被记者堵在电影院门外,问他观后感,在如今电影一片好评的情况下,他作为竞争对手要但凡要说一点不好,记者一定会拿出来做文章,说他小心眼儿酸葡萄心理。但若他说好,媒体又会借着他的话,再给电影一波热度。 不管怎样,嘉运这个亏是吃定了。 家俊轻笑道:“他们可没少给我们买黑稿,总得让他还回来一点。” 宋禹笑着对他伸出大拇指:“没错。” 家俊真是越来越有大佬的做派了。 他自顾笑了笑,放下报纸,伸伸胳膊,唉声叹气道,“一整天都待在家里好无聊啊。” 刚落音,手提电话便响起。 他拿起来接听:“喂,你好!” 那头道:“阿禹,是我。” “凯文?” 家俊撩起眼皮看向他。 电话里的李云瀚道:“我看你今天好像没有行程,是休息吗?” “嗯,没错。” “有安排了吗?” “没有呢,现在都不方便出门。” “这就是红人的烦恼啊!我今天准备出海海钓,有没有兴趣一起来?” “出海?好啊。” “那十点我的私人码头等你。” “好,十点码头见。” 挂上电话,宋禹对上家俊灰眸,嘿嘿一笑:“凯文约我我们去出海。你看,现在全香江人都认识我,到处都是我影迷,我去哪里都不方便,也就海里的鲨鱼鲸鱼还不认识我,所以我就答应他了。” 家俊点头:“嗯,我跟你一起去。” 第九十七章 “小唐生, 你也来看《英雄本色》?看完有什么感想?有唔觉得后生可畏?” 唐运豪原本是偷偷摸摸就近买了张电影票,没想到工作日上午,刚走出电影院, 就被两个记者让人出来堵住。 怎么样? 当然是很好, 他看完这部片子,也是大吃一惊。没想到质量这么高, 里面三人演技都可圈可点, 但最好的还是宋禹。 原先看《香江往事》,他以为演得好只是恰好,那部片子也没人对比, 但现在有了裴正和钟鸣生, 他不仅不输这两人,甚至将一个男三号, 演得让人记忆犹新。 也难怪他在最当红时, 选择在他们 第一部片子里演男三号,原来是早预料。 眼下被两个记者堵着去路, 他一时回答好也不是,不好也不是。 回到好,是给对方增加热度, 说不好又会显得自己小气。 最终只能挤出一脸勉强的微笑,挥挥手不作回答,在秘书的护送下飞快上了车。 等一上车,脸上的笑顿时垮下来,低声吩咐道:“去查是哪两家报社,别让他们乱写。” “收到, 老板。” * 十点钟的私人码头,一辆豪华游艇正靠岸停泊, 这手笔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工作人员在前方带路,戴着墨镜和渔夫帽的宋禹和家俊跟在后面。 家俊看着那游艇,笑着低声道:“以后你送我的豪华游艇,按着这个标准就可以了。” 宋禹瞥他一眼,笑道:“你还挺不客气。” 家俊道:“我们俩之间不用客气。” 宋禹点头:“倒也是。”顿了顿,又笑道,“我能赚多少钱,还不是得看你。” 毕竟自己自负责拍戏,拍片之外的其他事务,全都得靠对方。 家俊但笑不语。 与此同时,游艇甲板上出现一道身影,朝两人方向挥了挥手,唤道:“阿禹——” 宋禹赶紧抬手回应:“凯文——” 家俊撇了撇嘴,低声道:“搞得像是几百年没见过的亲人一样。” 宋禹故意戏谑道:“怎么不说情人?” 家俊皮笑肉不笑冷哼一声。 宋禹继续笑道:“还对他有意见呢?人家是财神爷,我们这部戏能顺利上映,还得多亏他投钱。” 家俊不置可否地撇撇嘴。 宋禹拉了拉:“行了,赶紧上船。” 李云瀚已经下来在扶梯处迎接,堆着一脸热情的笑:“阿禹,好久未见啦!” 他总共就探过一次班,杀青宴去捧了场,电影上映后,宋禹忙着宣传,他也没去凑热闹,只包场看了几遍电影。算是在电影里见到了好多次,但现实中距离上次见面已经两个月。 当然,电话是打过好几次。 宋禹笑回:“是啊,好久未见啦!” 李云瀚道:“最近跑宣传很辛苦吧?” “还行,毕竟是跑自己的电影,再辛苦也值得。” “我原本还想着第一次投资电影,就当练手,抱着必亏的心态,真没想到效果这么好,说实话我去看点映时,看到你演的Mark都惊呆了,比看现场表演感觉还好。”说着,忍不住上手抓住宋禹手臂,上下打量他,“让我好好看看Mark哥。” “哎哎哎——”家俊将宋禹来到自己身侧,蹙眉冷声道,“李公子,电影是电影,现实是现实,麻烦分清楚一点。一个大男人,随随便便就动手动脚,轻不轻浮?” 李云瀚皮笑肉不笑回道:“家俊,你这话真是奇怪,我与阿禹都是男仔,好兄弟之间,怎么就称得上动手动脚?不是我轻浮,是你是思想不干净!” 宋禹见这两人眼见又是针尖对麦芒,赶紧将人隔开,打着哈哈道:“凯文,我们先上去吧!” 凯文点点头,挑衅般瞥了眼家俊。 家俊扯了下嘴角,冷哼一声。 李云瀚没叫其他朋友,船上除了游艇驾驶员,就只有两个保镖兼助手,很是清静。 游艇驶离岸边,宋禹站在栏杆边,深呼吸了带着还海洋味道的清新空气,感叹道:“好久没吹过风晒过太阳了,这感觉真是舒服。” 李云瀚走上前,笑道:“我看报纸上你天天接受采访,又是这个见面会又是那个记者会的,还要拍照。虽然这意味着你正在大火,但工作也还是要张弛有度,你是电影演员,又不是赚钱机器,你说是不是,家俊?” 边说边瞥向宋禹另一侧面无表情的高大青年,言下之意就是家俊为了利益,给他安排太多工作。 家俊淡笑道:“毕竟我们不像李公子这么好命,生下来就有几辈子花不完的钱,好不容易有机会,若是不把握,说不定稍纵即逝。” 宋禹好笑地叹了口气,左右看了看两人,一脸无奈道:“家俊凯文,难得出海来玩,你们一定要这样吗?” 李云瀚赶紧笑呵呵道:“我就是跟家俊开玩笑而已,来来来家俊,我们比赛钓鱼,看谁钓得最大? ” 家俊瞥他一眼,道:“行啊,谁输了跳下去。” 李云瀚:“谁怕谁?” 宋禹无语地看了看两个幼稚家伙,但一想都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看不惯彼此争强斗胜,也很正常。 他摆摆手:“你俩钓吧?午饭就指望你们了,我去躺会儿晒晒太阳。” 脚不沾地这么多天,他可没心思参与他们的比赛,说完走到一旁甲板躺下,不忘将帽子盖在脸上防晒。 家俊转头看了看他,从行李包中,掏出一条薄毯给他盖上。 岁末的香江,吹着海风,还是有点凉意的。 蒙着脸的宋禹,笑道:“谢谢家俊。” 家俊轻笑,柔声道:“好好睡一会儿。” 他柔情似水的眼神,看在李云瀚眼中,那就是赤果果的不安好心。 在对方返回栏杆前时,李大公子低声道:“林家俊,我一定会让阿禹知道你对他龌龊的心思。” 家俊撩起眼皮看他一眼,淡声回应:“赶紧钓鱼吧,输了可是要跳海的。” 李云瀚自认自己慧眼识珠,在宋禹还未走红前就发现他看好他,然后一路看着他一飞冲天,这种满足感难以言表。 宋禹对他来说,是很特殊的存在,他当然觉得自己有义务守护对方。 而得知林家俊这家伙对宋禹不安好心后,他就一直有点惴惴不安。但两人关系太亲近,工作生活都绑定在一起,宋禹又对林家俊深信不疑,他怕自己处理不当,影响宋禹事业,只能干着急。 眼下见家俊刚刚的眼神,只怕这家伙迟早会忍不住下手。 他瞥了眼慢条斯理挂鱼饵的青年,那么人高马大一个,结实的手臂只怕能拎起两个阿禹,要是他……想到那场景,他忍不住为宋禹打了个寒噤。 家俊觉察他古怪的眼神,转头看向他,皱眉道:“睇咩?” 李云瀚轻咳一声,看了眼睡在不远处的宋禹,低声道:“你要是敢对阿禹硬来,我跟你没完!” 家俊:“……”他深呼吸一口气,白对方一眼,“你是不是有毛病?” 说着,将鱼钩甩进海里,懒得再理会对方。 李云瀚转头看了看宋禹,也开始专心钓鱼。 宋禹是被吵醒的。 他睁开眼睛,将帽子拿下来,朝那两人看去,只见二人此时蹲在一只水桶前,争执不下。 李云瀚:“明明我的鱼大。” 家俊:“不是脑袋大的鱼就叫做大。” 见宋禹醒来,李云瀚忙不迭招招手:“阿禹,你来当评判,看我和家俊的鱼谁大?” 宋禹起身走过去,朝水桶里两条鱼看去,也真是有意思,两条鱼一个大头一个大肚子,目测竟然差不多。 他笑了笑:“差不多啦,别比了,想想怎么吃吧?难不成你们还真打算跳去水里?” 李云瀚道:“那当然,愿赌服输。”说着看向家俊,“是吧,家俊。” 家俊点头:“嗯。” 李云瀚道:“阿禹,哪条大你说了算,正好你也不知道哪条是我钓的,哪条是家俊钓的,很公平。” 宋禹好笑道:“你俩别闹了,现在水里还是挺冷的,谁都别跳。” 李云瀚道:“不行,今天必须分出个输赢。” 家俊勾了下嘴角,忽然站起身:“李公子,不用为难阿禹,我认输。” 说着走到栏杆边,脱下外套和牛仔长裤,扑通一声跳入水中。 他动作很快,宋禹都没来得及阻止,就眼睁睁见他跳下船。 宋禹吓得赶紧上前,朝水中的人招招手叫道:“家俊,你快上来!”又皱眉地看向李云瀚,语气颇有几分埋怨,“凯文,钓个鱼何必这么认真?” 李云瀚:“……” 这不是对方也答应的么?怎么就是自己认真了? 他走上前,看着家俊爬上游艇,顶着湿漉漉一身,走回甲板。宋禹忙拿起刚刚盖过的薄毯,匆匆忙忙迎上去,将对方裹住,忧心忡忡问道:“冷不冷?” 家俊道:“还好。” 刚说完,就打了个哆嗦。 宋禹嗔道:“赶紧去船舱把衣服换上。你是不是傻啊,还真跳!” 家俊淡声道:“愿赌服输嘛。” 宋禹随口道:“这不是还没定输赢吗?” “总不真让你定输赢,万一你选中的是李公子那条,这是他的游艇,难不成我们真让李公子跳?” 宋禹不免为他的善解人意动容。 李云瀚:“……” 这是闹哪一出? 苦肉计? 他算是知道了,林家俊对宋禹不是要硬来,而是打算诱骗! 思及此,他顿时警铃大作。 第九十八章 李云瀚咬牙切齿领着两人去了船舱换衣服。 豪华游艇的船舱, 自然也是高档奢华的,只是一走进去,扑面而来的, 不是舱内装潢, 而是满墙的海报,大大小小全是宋禹剧照, 以及最近拍摄的杂志封面和画册照片。 哪怕一时看着这么多自己, 两眼都差点被闪瞎。 这简直比他见过的狂热追星族都浮夸。 李云瀚显然不以为意,瞥见家俊脸色微沉,当即勾唇一笑, 道:“阿禹, 你看这些都是我亲自收集的,这还只是一小部分, 我办公室和家里更多。”又指了指卫生间的门, “家俊,你快去用热水冲洗一下, 换上衣服,别着凉了。” 家俊皱眉扫了眼船舱,一言不发去了卫生间。 李云瀚则热络地拉着宋禹在真皮沙发坐下, 将茶几抽屉拉开,从里面拿出两大本装订好的剪报,笑盈盈道:“阿禹你看,只要报纸上有你的新闻和图片,我就全都剪下来收藏着,已经做了好几本剪报。” 宋禹从业十几年, 见过不少狂热粉丝,但李云瀚的行为, 还是让他一言难尽。他深呼吸一口气,扶额讪讪笑道:“凯文,你有心了!” 李云瀚不以为意笑道:“我可是你头号影迷。”听到卫生间传来的水声,他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微微凑近对方,小声道:“阿禹,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宋禹笑:“你说。” 李云瀚道:“我觉得你和家俊是不是走得太近了?虽然他是你经纪人和搭档,但也该避避嫌。你想啊,上次我去你家,都能被记者乱写。你和他住在一起,日日同进同出,真要被记者胡写,澄清都难。” 宋禹愣了下,有些心虚道:“应……该不至于吧?” 李云瀚蓦地拔高声音:“怎么就不至于?别的不说,你一个大明星,和经纪人挤在同一套公寓,叫外人看到本就有点说不过去。”他想了想,又继续,“我家在半山和浅水湾都有别墅和公寓,你要是喜欢清静,西贡那边也刚刚完成了一组别墅,你看中哪处,直接搬过去。” 果然是排名前几的豪门阔少,这口气连当了十几年大明星的宋禹,也不由得有些艳羡。 他还未开口婉拒,卫生间的门已经咔嚓一声打开,家俊擦着头发出走来。 他只穿了一条海滩裤,光着健硕的上半身。因为刚冲过凉,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清新气息。 宋禹随意瞥了他一眼,顿时心跳漏了一拍,越发对李云瀚的话感到心虚。 家俊先是看他一眼,又冷冷看向李云瀚,淡声道:“李公子说得没错,我和阿禹现在住的公寓,确实小了点。若是李公子旗下有合适的单位那再好不过,我和宋禹到时候搬过去,既不用太挤,又能方便工作,互相照料。” 宋禹反应过来,也点头附和:“没错,我和家俊现在住的公寓确实小了点。既然凯文你那边有房子,那我们回头去看看。” 李云瀚顿时一口气被噎住。 没想到一不小心又被林家俊占了便宜钻了空子。 这家伙心思可真不一般。 他抬头沉着脸朝人看去,也不知是不是对方站着,自己坐着,这家伙看起来比平日似乎还高大,整个船舱仿佛都因为他的出现变得窄小了几分。 一时竟让他感觉到几分压迫感。 家俊朝他挑挑眉。 李云瀚回神,弯唇一笑,点头道:“好啊,我让人挑出几处合适的,你们到时候自己选。” 宋禹笑说:“那就多谢了。”顿了下又补充一句,“当然,我们不能占便宜,租金该是多少是多少。 ” 李云瀚本想说不用,但一想林家俊也要住,最终什么话也没说,只能干干笑了笑。 家俊走到宋禹身旁坐下,光裸的上半身几乎贴在对方身侧。 李云瀚见状顿时警铃大作。 偏偏宋禹却浑然不觉,只看了家俊一眼,随口道:“不冷啊?赶紧把衣服穿上。” 家俊淡声道:“洗了热水澡不冷。”说着还抬起手臂,“不信你摸摸。” 宋禹上手摸了摸,确定没有冰冰凉,才放心。 一旁李云瀚看着两人的动作,警报已经直接拉响,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 他深呼吸一口气,将剪报猛得收回抽屉,站起身皮笑肉不笑道:“行,既然不冷,那么就出去烤鱼。” 家俊轻笑:“好啊。” 宋禹一直希望家俊和李云瀚能成为朋友,正好趁着今天这个机会,拉近两人关系。 但他很快就发现,这确实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不仅是家俊不喜欢李云瀚,显然李云瀚也并不喜欢家俊,两人可谓是针尖麦芒,两看相厌。 若说家俊如今因为工作关系,对李云瀚比先前要客气几分,那么李云瀚对他的不客气,这一天下来,就变得越来越直白。 宋禹决定了,不合适的事情还是不能勉强,毕竟他不想家俊受委屈。 * 傍晚游艇靠岸,三人下船后道别,各自回到车上。 宋禹看着开车的家俊,笑道:“很累吧?” “嗯?”家俊转头看他一眼,似乎不明所以。 宋禹笑:“以后你和凯文还是在商言商,顶多吃顿饭,这种私人活动就算了。交朋友还得看投不投缘,你俩气场不和,呆久了估计都不开心。”顿了下,又补充一句,“他开不开心不重要,但你要是不开心,那我也高兴不起来。” 家俊弯了弯嘴角,似是不经意问:“嗯,那你以后是要单独和他聚?” 宋禹不甚在意摇摇头,笑说:“偶尔吃个饭就好。我把你丢下,一个人出来跟人玩,玩也玩不开心。” 家俊低低笑出声。 宋禹撩起眼皮看他:“笑什么?”顿了下,又故意夹着嗓子道,“家俊哥,你看我对你是不是很好?” 家俊喉咙滑动了下,低声道:“嗯,很好。” 宋禹继续戏谑道:“那有没有想要以身相许?” 家俊握着方向盘的手,忽然一抖,车子哗啦一声打了滑,好在及时稳住。 宋禹也是吓了一跳,舒了口气,好笑道:“开个玩笑就被吓到了?” 家俊轻咳一声:“玩笑不能乱开。” 宋禹摆摆手:“行行行,不开就是。” 说完悄悄瞥了眼对方,心道这家伙是一点没开窍啊,完全没懂自己的暗示。 原本以为凭着两辈子经验,人生之路应该没有什么大难题能难住自己,没想到如今算是让他遇上了——如何拿下一个疑似直男的好兄弟? 当然,根据之前的肢体试探,他觉得家俊跟自己一样,只是表面上直,骨子里其实也没那么直。 所以机会还是有的。 只要对方没有忽然去拍拖,那就不用担心。 思及此,宋禹松下一口气。 家俊余光瞥到他一会儿蹙眉一会儿叹息,笑问:“我怎么感觉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宋禹转头看他,心道那可不是么?打的就是你的坏主意。 他弯唇一笑:“我是在想,等电影上映一个月,票房统计出来,我要是赢了,该要你做点什么?” “你就这么自信你能赢?” 宋禹挑眉:“我就是有自信。” 毕竟原世界就是三千四百多万,距离三千五比三千五百一要近多了。 家俊道:“万一你输了呢?” 宋禹笑说:“也不是没可能,所以你也要好好想想,错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嗯。”家俊点头,“我会好好想的。” 宋禹不动声色打量他一眼,他已经想好了,到时候就让家俊和自己约会一天,什么山顶看景烛光晚餐,再找一部唯美同志电影。 自己一个演过不知多少爱情片的恋爱高手,还怕对方一个毛头小子不会沦陷? 思及此,他忍不住坏笑起来。 家俊余光捕捉到他的神色,蹙眉道:“我怎么感觉你要是赢了,我有点不妙啊。” 宋禹心虚地轻咳一声,大笑道:“放心吧,我让你做的事,你肯定能做到,而且应该还能做得很开心。” 家俊好笑地摇摇头:“但愿如此。”顿了下,又笑着补充一句,“只是你不见得会赢。” * 有了必赢的目标,休假一天后,宋禹又浑身充满干劲,投入到电影宣传中。 而 第二部电影,也提上日程。 宋禹看过家俊拿来的一个剧本后,发觉和某部有名的警察片,主线几乎一模一样,只需要稍稍改动就行。 而这部警察片,在他那个世界,是某动作巨星最负有盛名的代表作,也开启了警匪片的新潮流,更是创造了动作片惊险刺激的上限,也让武师们突破了许多极限。 无论是这位动作巨星还是武师,都在拍摄过程受过很多伤。 可想而知,这部电影难度有多高。 但宋禹既然来到这个时代,不就是为了一次又一次的挑战么? 《英雄本色》是让他留下一个经典角色,如果继续走这个路线,成为香江巨星不难,就跟曾经的发哥四大天王一样。 但要成为划时代巨星,最终还是要回归动作片,做一个动作明星。 在世界领域内被认可的华人影星,只有李小龙成龙李连杰那三位鼎鼎大名的动作明星。 这是时代所决定的。 他也得顺应这个时代。 只是过去几十年,动作片已经被拍烂。嘉运如今有田真,每年五六部动作电影上映,自己虽然正当红,但要撼动对方在对方在动作电影的位置,只有拍出比对方更惊险刺激的电影,做出难度更高的动作,才能让观众认可。 这部电影,是当下的不二之选。 “阿禹,你确定要拍这么多危险场景?”周家米看着剧本上的标注,迟疑道。 宋禹点头,郑重其事道:“嗯,动作片要出头,只有两样,一是惊险刺激,二是打得漂亮。而现在,惊险刺激对我们来说更保险,无非是就是拼一拼。这也是为何这部戏的导演,除了米哥,其他人都不行,因为只有周家班的人,才能拍出这么危险的动作。” 周家米没做过导演,加之周家班解散,这么久以来,一直很迷茫。眼下忽然被家俊和宋禹架上来,原本是没什么信心的,但看到剧本上宋禹特别标出的动作场景,不由得想起在周家班十来年的日子。 那些用汗用血堆积起来的经验,等得不就是这么一天么? 他深呼吸一口气点点头:“行,我这就准备。” 宋禹笑眯眯道:“米哥,我们 第二部电影就看你啦。” 周家米:“……” 肿么办? 忽然又有点紧张了。 第九十九章 唐运豪的办公室里, 桌上一叠最新的票房数据。 他没好气地一把扫开,这一个月上了三部电影,其中两部是大制作, 却被一部《英雄本色》打得连名字都看不见。 他偷偷去看看那片子到底如何, 还被记者逮个正着,第二天被乱写一通, 又给对方贡献了热度。 而宋禹竟然凭借男三一角, 再度成为香江最火的男影星,整座城市随处可见他的海报。 他做梦都没想到,短短一年多, 嘉运最大的竞争对手, 会从徐氏变成一个刚刚成立的新公司。 思及此,他有些烦躁地揉了把头发:“ 第一部电影票房竟然破香江票房记录, 这架势, 我们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当初原本是把陈玉珍照片当成杀手锏,没想到一向走玉女路线的她, 竟然直接开记者会公布这件事,让他们杀手锏直接哑了火。 这几个年轻人很是不一般。 秘书阿Ben低声道:“小唐生,宋禹的新电影好像已经确定, 是周家米做导演,据说又要回归动作片。” 唐运豪道:“周家米?周家班那个肥仔?胆子真是够厉害啊,不趁着当红与大导演合作,竟然让一个武指挑大梁。”顿了下,又意识到什么似的,若有所思点点头, “我知道了,赵彻只是合作关系, 他让周家米当导演,是趁着当红培养他们自己人,确实有点本事。动作片是吧?那我们也拍一部,用田真,最好的编剧,最好的导演,到时候一起上映打擂,我就不信他们还有这么好运。” 阿Ben想了想,又道:“他们好像是要请台湾的吴曼青做女主。” 唐运豪道:“吴曼青是吧?给她开一百万片酬让她来我们新片。” “好的。” 唐运豪想到什么似的,补充一句,“片酬还可以商量,如果她要不答应,直接找她干爹陈盛。” “明白。” * 《英雄本色》票房一路高歌,不仅吊打同期所有影片,上映二十天,已经破了票房记录。 及至一个月上映期结束,电影和主演们的热度依旧傲视香江。 * 晚上九点,宋禹在家摩拳擦掌等着家俊回来报告。 听到开门声,他立刻凑上前,亟不可待问:“最终票房统计出来了?” 家俊举着手中文件袋,点点头,笑道:“出来了,我还没看。” 宋禹嘻嘻笑道:“怎么?不敢看?怕输?” 他已经按捺不住想知道结果,然后施行自己的计划。他看着家俊,简直有点像看要落入虎口的羊羔。 家俊叹了口气,装模做样道:“是啊,我好惊啊!”[惊:害怕] 宋禹拿过文件袋,将他拽到沙发,笑道:“来来来,我们一起看。” 家俊跟他在沙发坐下,似笑非笑望着他。 宋禹对上他那双灰眸,又低头猴急般打开袋子,将里面几张纸抽出来。 各家院线的数据统计,最终票房数在最后一页。 原本信心满满的他,忽然莫名生出一股忐忑,原本急切的动作停下来。 见他半晌没翻页家俊轻笑,将他刚刚好的话还回去:“怎么?不敢看?” 宋禹撩起眼皮看他一眼,深呼吸一口气,慢慢将最后一页翻开。 最后的统计熟悉很清晰。 三千五百零六。 宋禹:“???” 他有点不可置信地眨眨眼睛:“不可能吧?家俊是不是你动了手脚?” 家俊看了眼纸上数据,难得朗声笑出声来:“阿禹,你输了!” 宋禹愣了下,将手中纸张丢在茶几上,木着脸看向他,阴恻恻道:“一定是你动了手脚。” 这数字也未免太巧,超过了他那个世界三千四百九的票房也就罢了,偏偏是三千五百零六,正好让家俊的数字赢过自己一丢丢。 家俊看着他,伸手在他额头戳了把,笑道:“怎么?输不起?” 倒也不是输不起,毕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确实没想过自己会输,他都已经想好赢了的奖励。 如今忽然得知自己输了,自然是有点懵懵然。 要说没一点失望肯定是假的。 他和家俊的约会,他恋爱高手的撩汉计划,全都化为乌有。 老天爷是不是在玩他? 家俊见他表情变幻莫测,笑着柔声道:“我打赌的数字,原本就是顺着你数字随口加的一点。若你说三千六,我就会说三千六百一。我本来预计的票房只是三千万,你能猜到三千五才是真厉害。所以本质上是你赢。” 宋禹撩起眼皮看向他,重重往沙发一靠:“愿赌服输!”顿了下,又道,“你说罢,要我做什么?” 票房比现实世界还高,他当然是开心的,但想到自己完美计划,因为赌输宣告破产,就不由得有点沮丧,原本撩汉的心思也没有了。 家俊好整以暇坐直身体,神色莫测打量着他,半晌不说话。 宋禹觉察不对劲,抬眼对上他的眸子,挑眉道:“放心,只要我能做到的,你尽管说。”说着掰着手指,“名车豪宅游艇都行,当牛做马也行。” 家俊噗嗤一声笑出来:“我可不敢让大明星给我当牛做马。” 宋禹也笑:“说吧,不用跟我客气。” 家俊定定凝望着他,忽然伸手揉了把他的头发:“嗯,我是有件事要你做,不过不是现在,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 宋禹狐疑地看向他:“有什么事还要考虑?” 家俊神秘兮兮道:“兹事体大,必须好好考虑。” 宋禹上下打量他一眼:“我怎么觉得你现在正是越来越高深莫测了,真是当了老板不一样了。” 其实他一直也不太能看清对方的心思。 这可能就是面瘫脸的好处吧。 家俊扯了下嘴角:“最要是怕你被吓到。” 宋禹道:“我又不是被吓大的。” “知道你胆子大,但这件事不一样。” 宋禹看了看他,也没再逼,只笑道:“有效期三个月,过期作废。” 家俊点头:“放心,绝不会过期。” 宋禹站起身,伸了伸胳膊懒洋洋道:“真是奇了怪了,我竟然会输。” 这么久以来,因为“先知”的关系,他几乎算无遗策,没想和家俊的打赌会失手。 他一脸古怪回头打量一眼仍旧端坐在沙发的家俊。 除了对方运气好这件事,是不是老天爷在暗示,让自己不要对他一个纯情大男孩下手? 毕竟走正常人生路,远比这条路轻松简单多了。 思及此,他幽幽叹了口气。 家俊望着他轻笑了笑:“别怀疑了,明天庆功宴,后天去台湾做宣传,米哥那边准备得差不多,等回来就得马上进组下部片。” “台湾?” 家俊点头:“嗯,片子不是已经在台湾上映了么?反响很好,那边邀请我们去做宣传。”顿了下,又补充一句,“反正你也没过,就当去旅游。” 宋禹笑:“也是,不然马上又要闭关拍戏。进组前换个地方待几天,也算透口气。”顿了下,又问,“你呢?一起去吗?” 家俊看他一眼:“嗯,你不是想新片女主角用吴曼青吗?她还没答应,正好她最近在台湾,我准备直接去台湾找她和她老板面谈。” 台湾电影多文艺爱情片,自然敌不不过现在香江的商业片。吴曼青是台湾当红演员,这两年试图来香江发展,一开始是跟徐氏合作了两部片子,但一直不温不火。 宋禹新片有两个女主,一个已经确定是陈玉珍,另一个更重要的,他想来想去,想到了吴曼青。 很简单,在原书中,吴曼青是未来著名女打星,与温驰骏有过很多次合作。 而现在正是对方寻求转型时。 虽然这部戏她的角色没有打戏,但只要电影成品效果好,以后合作起来就简单多了。 他看向家俊,笑道:“那能不能让她接下这部戏,就靠你了。” 家俊也笑:“你想要的我想方设法也会办到。不过……”他挑眉看向他,“吴曼青可是台湾大美人,你这么想与她合作,不会是……” 宋禹勾唇戏谑道:“是啊,她好靓,是我中意的类型,当然想与她合作啦。” 家俊嗤了声:“她今年三十岁,比你大整整十岁。” 宋禹耸耸肩:“那又如何?” “而且人家有男朋友。”家俊起身,在他头上轻轻敲了下,“所以别想着癞蛤蟆吃天鹅肉了。” “我癞蛤蟆?”宋禹嘿了声,将脸猛得杵到他面前,“大佬,拜托你仔细看清楚!” 骤然靠近的俊脸,让家俊心跳差点漏半拍,他暗暗深呼吸了口气,不让自己表情失控,伸手将对方的脸轻轻拨开,“大靓仔,赶紧去睡觉,明天庆功宴,上百家记者等着呢。” 宋禹轻轻捶了他手臂一下,嗤了声,转身回到了房间。 家俊摇摇头,嘴角不由自主弯了弯。 而回到房间,躺在床上的宋禹,却没能马上睡着。 按着原书剧情,这会儿温驰骏已经出场,开始筹备自己 第一部电影,而且找到了钟鸣生。 但家俊已经给钟鸣生开新片,制作团队准备就绪,马上就要进组。 他也拐弯抹角跟钟鸣生打探过,确定没有一个叫温驰骏的人找他合作。 实际上,及至此时,钟鸣生都不认识温驰骏。 宋禹忽然生出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不会是因为自己的到来,以及对剧情的改变,无形中让温大佬的命运也改变。 但问题是,这是因男主而存在的世界,这个人无论如何也是该存在的。 偏偏到现在,他还完全没听到过这个名字。 见鬼了! 第一百章 两天后, 飞往台北的包机上。 刚在座位坐下的宋禹,一脸好奇地环顾四周。 家俊伸手给他绑好安全带,笑着低声问:“怎么?害怕?” 宋禹摇摇头笑说:“我就是想看看跟我……”他本想说跟我那个时代有什么不同, 但话到嘴边已经反应过来, 又笑着转而道,“毕竟第一次坐飞机嘛。” 家俊以前在周家班, 跟着周三爷飞过台湾东南亚, 对坐飞机不陌生,他笑道:“起飞的时候会有点晃,震耳朵, 你要是怕就抓住我的手。”顿了下, 又补充一句,“一回生二回熟, 以后坐飞机的时候还多着。” 宋禹佯装有点紧张地点点头, 然后毫不客气地握住他的手。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家俊则是反手用大掌将他的手紧紧攥住。 前排的钟鸣生一回头,看到的就是两人十指相交, 原本想找人聊天的,总觉得不对劲,默默转回了头。 不过飞机起飞到底只有那几分钟, 等飞行平稳后,宋禹也不好继续跟人握着手,尤其是空乘还要来来回回热情寒暄。 当明星就是这点不好,出门在外,总得克制自己。 * 两个小时之后,一行人乌泱泱走出台北机场。 等候多时的疯狂影迷, 一窝蜂涌上来,呼喊着几位主角的名字。 其中又以“Mark哥”“禹仔!”最多。 宋禹知道自己是彻底红了, 这在之前那十几年都是没有过的,毕竟内娱在外的影响力有限。 这也是他为何来到这个世界后,反倒对未来充满期待的原因。 在外人看来,比起裴正和钟鸣生,他当明星的经验要短很多,但在这种场合,他明显游刃有余,简直颇有巨星风采。 电影最出彩的是小马哥,宋禹自然也是人气最高。而且作为内地去港的演员,他的国语最为标准,所以在台湾的宣传中如鱼得水。 两天的宣传很顺利。 裴正和钟鸣生先行返程,宋禹则留下来陪家俊工作。 傍晚的酒店里,家俊一边对着穿衣镜整理身上的西服,一边淡声道:“你好好休息,我自己去就好。” 宋禹满眼欣赏地看着宽肩窄腰跟衣架子一样的高大酷哥,摸着下巴道:“既然对方都点名邀请了我,我怎好不去?”顿了下,又补充一句,“而且他那边不给准信,我怕是有什么问题。” 家俊微微蹙眉,点头道:“嗯,所以今晚去面谈看到底怎么回事。” 宋禹不甚在意地耸耸肩道:“要实在不行就算了,反正这是男主戏,女主角没那么重要。我们得开始培养自己的女演员,尤其是有真功夫的打星。” 家俊转头似笑非笑看向他:“你不是中意吴曼青么?我不替你签下她,岂不是对不起你这棵摇钱树?” 宋禹笑着上下打量他一番。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有了歪心思,他似乎对这具身体越来越有兴趣,眼下对方穿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衬衣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只觉得有种禁欲系的性感和魅惑。 简直让他有点心痒难耐。 他抿抿唇笑道:“我还有更中意的呢!” 家俊挑眉:“谁?” 宋禹神秘一笑:“暂时保密。” 家俊低低笑了声,扫了眼他休闲随意的装扮,心中表示满意。毕竟小马哥如今在台湾红头半边天,不知多少人惦记着,还是低调为妙。 * 吴曼青的老板兼干爹叫陈盛,是台湾娱乐圈很有分量的人物,今晚这场酒局,他做东请客。 陈盛其实还不足五十岁,因为是编剧出身,颇有几分文人风格,看到两人走进包厢,穿着一身唐装的他,立刻起身笑盈盈迎上来道:“欢迎欢迎!” 家俊和宋禹异口同声:“陈先生,你好!” 陈盛:“好好好!真是闻名不如见面,两位比我预想得还一表人才,果然是英雄出少年!来来来,请坐!” 除了他,屋中还有三人,一个正坐在席上,剩下两个穿着黑西装站在一旁,看着像是保镖或者打手。 坐着的这人,顶多三十岁的样子,五官周正,西装革履,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是个很讲究的贵公子模样。 “阿禹家俊。”陈盛笑着为两人介绍,“这位是秦楚秦先生,我们台湾新城影视的老板,他父亲是……” “陈老板,我父亲是谁不重要。”这位叫秦楚的男人,轻笑着打断他,站起身朝两人伸出手,“二位,幸会!我刚看过《英雄本色》,非常喜欢,听说陈老板今日宴请二位,便厚着脸皮来叨扰了,不约自来,还请二位见谅。” 宋禹听过新城影视的名字,是台湾一家新进的影视公司,据说背景比较复杂。原本还以为又是什么潶社会,原来是比潶社会更厉害的二世祖。 他对这个世界的台湾不太了解,但陈盛竟然专门提了他父亲,而且作为一点大佬,对着个比自己小一大截的年轻人,那态度只差奴颜媚骨卑躬屈膝,只怕这人就是来自台湾有名的秦家,权贵名门,爷爷官至上将,父亲时任某部长。 他邪乜了眼家俊,只见对方神色平淡,从容地伸出手道:“秦先生幸会。” 秦楚和他握了握手,又笑着将手伸到宋禹面前。 宋禹伸手:“幸会。” 秦楚一边坐回位子一边伸手道:“二位请坐!” 俨然一副这是他主场的做派。 家俊一边坐下一边随口问道:“陈老板,今晚吴小姐不来吗?” 陈盛笑道:“她最不喜欢应酬。” 家俊也笑:“之前我和陈老板在电话中聊过,听陈老板说吴小姐对我们的新电影很感兴趣,不知道她那边有没有确定?” 陈盛装模做样叹气道:“不是我们不想与二位合作,实在是不凑巧,在你们找来之前,我们已经在谈其他邀约,考虑先来后到,我和曼青只能忍痛割爱,错过这次与二位的合作机会了,希望下回能有机会。”说着话锋一转,“两位难得来台湾,我们合作不了不重要,还有秦先生呢,他可是专程过来,与你们谈合作的。” 说罢一脸谄媚地看向秦楚,看起来是个邀功的表情。 秦楚轻描淡写摆摆手。 陈盛忙不迭点头起身:“那秦先生你与阿禹家俊慢慢谈,我就先退下了。” 宋禹恍然大悟,今晚陈盛邀请两人,根本不是要要谈吴曼青的事,因为吴曼青已经被截胡,他不过是为这个叫秦楚的男人做嫁衣,特意攒的这个局。 而且这么快离开,显然也是秦楚的意思。 正想着,家俊已经开口道:“秦先生,不知您是想与我们谈什么合作?” 秦楚轻笑了笑,此时侍应生正好来上菜,他不紧不慢伸伸手道:“先吃点东西,看看我们台湾口味,比起香江如何?” 说着又看向宋禹,这回眼神比刚刚就要直白太多,然后勾起唇角,道:“我打从上部电影就开始关注宋先生,没想到新片表现更加亮眼,我们台湾这么多年还从未出过像宋先生这样能打又能演的好演员。” “秦先生谬赞了。” 秦楚又伸手示意:“来,二位尝尝这家店的招牌菜三杯鸡。” 宋禹和家俊从善如流开吃。 秦楚也慢条斯理吃着,好半晌又才轻描淡写问道:“二位是明天的飞机吧?” 家俊点头:“嗯。” 秦楚道:“我今日让陈老板帮忙请来二人,其实是有个不情之请。我有部电影正在开拍,但男二一角,一直没有合适人选,这几天看了《英雄本色》,觉得宋先生非常合适,所以想邀请您来参演。” 宋禹微微一愣。 只听家俊回道:“秦先生看重阿禹,是我们的荣幸,只是阿禹后天就要进组拍新片,秦先生的片子,他实在没办法参演。” 秦楚笑道:“这个角色集中拍,十天就足够,肯定能在你们签证逗留期内完成。我知道宋先生正当红,忙得很,但给我十天时间,不算强人所难吧?” 家俊轻笑道:“秦先生说笑了,您也是做电影的,拍电影都会提前做计划,一个主角别说推迟进组十天,就是一两天,也对整个剧组影响巨大。秦先生想要合作,以后机会多得是,但这回是真没办法。” 秦楚笑着看向两人:“既然林先生这么果断拒绝,那我就不得不提醒二位,这是在台湾,你们能走还是留,可能不是你们说了算。” 家俊蹙眉:“秦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秦楚道:“意思就是这戏你们不想拍可能也得拍。” 家俊哂笑一声,放下筷子:“看来这顿饭也没有吃的必要了。”说着拉起宋禹的手臂,“阿禹,我们走!” 宋禹刚站起身,原本一直贴墙站立沉默不言的西装男之一,忽然挡住两人去路,还拿出一把枪抵上他的头。 家俊看着黑洞洞的枪口,脸色大变,但反应却很快,几乎立刻将宋禹挡在身后。 于是那黑洞洞的枪口,便对上了他那张冷峻的脸。 他本能的反应,让宋禹不由得动容,不过现在也不是感动的时候。 他从前听人说过,在港片黄金时代,因为台湾拍不过香港,所以经常有台湾电影大佬,威逼利诱逼香港电影人拍片。 没想到到了这个世界,也叫他遇上,而且还不是竹联帮这些潶帮势力,而是一个本地权贵二世祖。 他简直想骂娘。 他转头看向犹坐着的秦楚,笑道:“秦先生,拍电影而已,你这样就有点过了吧?” 秦楚挥挥手,那拿枪的手下,立刻收手默默退到一边。 “二位不用怕,我这保镖有时候是比较冲动。”秦楚轻描淡写道,顿了下又补充,“这样吧,你们回酒店好好考虑一下,是打算十几天留在台湾无所事事,还是来我的剧组拍电影。” 言下之意,不管答不答应,总之都得在台湾待足十几天。 100-110 第一零一章 家俊转头冷冷看向秦楚。 秦楚不以为意地耸耸肩, 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本子,朝他丢过来:“剧本拿去看看。” 家俊随手接住,却没去看, 只拉着宋禹道:“我们走!” 虽然没人拦他们, 但刚走到酒楼门外,便有一辆车停在两人跟前。 司机下车, 彬彬有礼打开车后道:“二位有请!” 两人没有硬来, 从善如流上了车。 坐上车后,宋禹看向家俊,虽然原本就是个扑克脸, 但眼下分明更加铁青。这家伙一向憎恶潶社会做派, 只怕现在恼火至极。 在别人安排的车上,也不好说什么, 他只能伸手拍拍他, 低声道:“没事。” 家俊看他一眼,没说什么。 回到酒店, 秦楚的人虽然没跟上楼,却是堂而皇之坐在大堂守着,摆明了是看守他们。 如果这姓秦的只是寻常潶社会, 想办法躲开视线登上明天的飞机就好,可是以对方的势力,只怕根本就办不了登机。 * 陈诺没跟两人出门,一个人在酒店乐傻乐地看本地电视,见两人回来,脸色都不大好的样子, 赶紧关掉电视,眨眨眼忧心忡忡问道:“俊哥禹哥, 怎么了?” 家俊狠狠将手中剧本丢在床上,烦躁地揉了揉头发。 宋禹难得见他这么不冷静,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安抚道:“家俊,别担心,大不了就留下来拍十天。” 家俊转头看向他,一字一句严肃道:“我不会让你做任何不想做的事。” 宋禹微微一怔,心中不由得感动,又想到刚刚在酒楼,那人拿枪指头,对方下意识就将自己挡在身后。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情谊? 小马哥和宋子豪见了都得自惭形秽。 他深呼吸一口气,正色道:“但这是秦楚的地盘,我们能怎样?而且台湾市场很重要,我还想获金马奖影帝呢,要是和人对着干,得罪了人,以后再来可就不方便了。反正下部片子,都是我们自己人,让米哥等几天也没什么问题。” 家俊看着他,依旧执拗地摇头:“我说了,不会让你做不愿意做的事。你是我的人,我不允许任何人强迫你。” 宋禹:“……” 虽然这话听着有点奇怪,但还是叫人感动。 宋禹望着他,明明也就个二十出头的小年轻,但莫名值得信赖和依靠。他想了想,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家俊道:“我打个电话。” 他掏出电话本,走到床头坐下,拿起电话拨了个号码。 “东叔,我阿骏,我现在在台北,今晚你那边有没有去香江的船?” “嗯,是遇到了点麻烦,本来明天的航班,但有人不让我们走。” “没事没事,东叔不用担心,我不想把事闹大,你别派人过来。” “嗯,那就多谢东叔了。” 他三言两语说话,挂上电话,转头道:“我们今晚坐船回去。” 宋禹一愣,问道:“你找的什么人?能靠得住吗?” 家俊道:“放心,是我阿爸过命的好兄弟,在香江得罪人后跑到台湾,一来就快十年,手下有几条货船,今晚十一点半正好有一艘出发,明天上午就能到香江。” 他说信得过,宋禹也就不再担心。 对方虽然年纪小,但出身那样的家庭,十二岁就进周家班,混迹武行,社会经验并不浅薄,自然也不至于单纯天真。 话说回来,这家伙人脉还真够广的。 他想了想又问:“但姓秦的派了人在楼下守着,我们怎么去码头?” 家俊抬手看了眼腕表,蹙眉道:“从酒店到基隆最快半个钟头,最好是在船临出发前赶到,东叔说会给我安排一辆摩托车,我们骑摩托车过去。”又对陈诺道,“阿诺,他们不会注意你,你马上收拾东西,先去码头找到船,好接应我们。” 虽然没说细说原因,但陈诺也猜到什么情况,他用力点点头:“好!我这就去。” 他随手将几人行李收拾好,塞进两只旅行箱中,又仔细听了家俊交代,便吭哧吭哧出了门。 等他离开,宋禹又问:“虽然有摩托车,但我们怎么出去?” 家俊想了想道:“我们两个人肯定不能一起出去,得分头行动。而且你是他们的目标,肯定会盯紧你,所以得乔装改扮。” 宋禹也知道自己要出去,唯一办法就是改变模样掩人耳目。 他无奈地摊摊手:“这里也没行头,我怎么乔装改扮?” 家俊神色古怪地看了看他,转身走到酒店的衣橱前,将门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纸箱,然后放在床上,轻咳一声道:“换上吧!” “啊?”宋禹不明所以地将纸箱你的东西掏出来。 大波浪假发、红色长裙、女式粗跟尖皮鞋,还有一只棕色小坤包,几样化妆品。裙子鞋子尺码都偏大,普通身形的亚洲女性肯定穿不了,但他这样的男人,应问题不大。 宋禹的脸色随着看清手中物品,变得是白里透着红红里透着黑,黑不溜秋绿了吧唧,一言难尽。 他抬起头木着脸看向家俊:“你别告诉我你预料到会有今晚的事吧?” “那倒没有。”家俊摸了摸鼻子,“就是之前想着,你在台湾人气太高,万一想出去逛夜市不方便,就给你准备了这身行头,原以为用不上,没想到……” 宋禹拿起那件性感的红色长裙:“乔装改扮也不用让我扮女装大佬吧?”说着狐疑地看向家俊,挑起眉头,阴恻恻问道,“家俊,你老实告诉我,你不会有什么癖好吧?” 家俊笑着摇摇头:“从前周家班经常有武师给女演员做替身,要穿女装,我就是想着以备不时之需,是真没想到能用上。” 倒是挺会想。 宋禹没给女演员做过替身,两辈子加一起也没穿过女装,想到今晚要躲过楼下那几道眼睛,竟然要化身女装大佬,就有点哭笑不得。 而且还是家俊提前给他准备的。 这家伙到底怎么想的? 不过确实也是,虽然也能用男装,但遇到像家俊一样火眼金睛的人,想要躲过去很难。 但女装就容易多了。 他无奈地摇摇头,拿着假发裙子去卫生间去换。 对着镜子套上裙子。 别说,还挺合身。 剪裁质地都很不错。 又戴上假发。 这假发质地不错,戴在头上很自然。 这张皮囊生得极好,又因为年轻,皮肤光滑干净,轮廓还没有来得及变硬朗,换上衣服还未化妆,已经有几分雌雄莫辨,没有男人扮女人的突兀和生硬。 宋禹对着镜子有点眨眨眼睛。 自己都有点不可置信。 还莫名生出一股不好意思。 他迟疑了片刻,才拉开门走出来,轻咳一声有些无奈道:“家俊,我不会化妆。” 虽然是晚上,但不化妆,还是很容易被人看出是男人。 家俊看了看他,神色露出一抹古怪,眼神隐约有些飘忽。 “你过来,我给你化。” “你还会这手?”宋禹惊讶。 家俊轻描淡写道:“以前周家班一些片子制作费很低,武师的妆都是自己化,我就顺便学了点。” 宋禹好笑道:“你可真是技多不压身。” 他走到床边坐下。 家俊拖过纸盒,从里面掏出化妆品,屈膝半蹲在他跟前。 “眼睛闭上。” “哦。” 宋禹从善如流闭上眼睛。 他虽然是男人,但毕竟做了十几年演员,经常为了角色需要化妆,因而对被人在脸上涂涂抹抹不陌生。 他能感觉家俊的指法挺专业,而且很温柔,指腹在自己脸颊和眼皮划过时,那薄茧仿佛自带电流一样,让人酥酥麻麻。 “嘴巴张开一点。” “哦。” 宋禹将嘴微微开启。 先是冰冷的口红点在唇上,然后是温热的手指轻轻按压涂抹。 以前化妆师给他化妆时,他没有任何感觉,但此时感觉家俊带着体温的指腹从唇上滑过,他心中忽然生出一股渴望。 嘴唇是什么? 那是接吻的地方。 此刻正在被喜欢的人抚摸着。 这未免也有点过于暧昧? 他猛得睁开眼睛,看向近在咫尺的青年。 目光瞬间撞进对方深邃灰眸,那眼睛像是旋涡一样,让他整个人陷进去。 宋禹只觉得口干舌燥,喉咙不由自主吞咽了下。 而因为他的骤然睁眼,家俊手上动作一时停住,手指也停在对方唇上。 他目光原本定定望着手指下那张越来越红润的唇,在感觉到对方睁眼,他又不由自主撩起眼皮,对上那双眼睛。 清澈黑眸与深邃灰眸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一个眼睛漆黑如墨,清澈如水,一个灰眸深邃,冷冽如冰,却在空气中黏缠般交织在一起。 一时谁都没说话。 直到外面传来脚步声,宋禹终于反应过来,哑声开口:“好了吗?” 家俊轻咳了下,目光重回手指处,看着那张被自己抹红的唇,喉咙忍不住重重吞咽了下。 身体早已涌上一股压抑不住的邪火。 几乎是用尽毕生自制力,才忍住没吻上去。 他暗暗深呼吸了口气,手指在唇上最后抹了抹,收回手点头:“嗯,好了。” 宋禹原本提着的一颗小心脏,终于平安落地。 他站起身走到穿衣镜前,好奇朝镜子里看去。 然后整个人愣住。 比起之前在卫生间的惊愕,这回他简直要被吓到。 镜子里的人还是自己吗? 那分明是一个美丽明艳的性感女郎。 家俊这化妆技术,去做个化妆师也绰绰有余。 他看了半晌才回过神,想到什么似的,转头看向对方,靠在墙上,双手报臂,摆出一个妖娆姿势,道:“家俊,有没有被我迷到?” 家俊拿了纸巾慢条斯理擦手,神色莫测地望着他,轻笑道:“已经昏头转向。” 宋禹笑道:“可别这么快昏头,要昏也得等上船了再昏。” 家俊扔掉手中纸巾,迈开长腿走到他跟前,冷不丁揽住他的腰,居高临下凝望着他,一只手撩开他的卷发,轻轻摸了摸他的耳垂。 独属于家俊的荷尔蒙气息扑面而来,宋禹只觉得耳朵上好像有什么开关被他打开,身体一阵酥麻眩晕,脑子瞬间空白。 明明他这个女装大佬颇有几分迷人,为什么自己倒是先迷了。 “你……做咩?”他支支吾吾开口。 家俊勾了下唇,变戏法似的,掏出一对耳夹,挂在他耳垂:“这里还差点东西。” 挂完便将人松开。 宋禹暗暗舒了口气,下意识摸了摸耳夹吊坠,又想到什么似的,笑着随口问道:“家俊,我要真是女人,你会不会为我意乱情迷?” 家俊笑着看了看他,摇头斩钉截铁道:“不会。” 有人天生取向与别人不同。 从前或许还不确定,但遇到宋禹后,早已经完全笃定。 宋禹一愣,撇撇嘴道:“我若是女人,可是大美女呢!” 家俊伸手在他额头轻点,轻笑道:“没有若是,你就个大靓仔,不会是女人。我对你成为女人也不感兴趣。” 宋禹嗤笑,咕哝道:“我也不想好吗?” 他一个大直男——好吧,也不是很直,今天这趟女装大佬的经历,已经足够让他以后不堪回首。 第一零二章 家俊抬手看了眼腕表, 已经快十点。 他利落地收好仅剩的几样家当,又走到宋禹跟前,认真上下打量他一番, 确定没问题, 才开口道:“你先下楼,去对面那家便利店门口等我。” “嗯。”宋禹点头。 他换上那双粗跟女式皮鞋。 不得不说, 家俊确实细心, 这鞋子皮质柔软,几厘米的粗跟高矮正好,不会让女装的他身高看起来太过突兀。 这时代男人一度流行喇叭裤粗跟鞋, 之前他拍照就穿过, 所以对有点跟的鞋子,还算习惯。 换好鞋拎上小坤包, 走到玄关处, 在穿衣镜前照了照,又转了一圈。 不由得感叹, 女装的自己还真是性感明艳婀娜多姿。 也幸好这裙子自带的胸垫不大,不至于让他看起来过于前凸后翘,不然那味儿就更足了。 他小心翼翼打开门, 探头朝外面看了眼,确定没人,才对家俊摆摆手,快速走了出去。 谢天谢地,他是个演员。虽然没有反串过,但演员的信念感, 足以让他快速投入这个新鲜角色,甚至还有几分兴奋, 连带着脚下都轻快起来。 坐上电梯下楼。 一楼电梯口的保安,看到这么一个大美人,忍不住朝她看过来,眼中露出一抹惊艳之色,但很快又因为身份关系,强忍着将目光收回,彬彬有礼地做了个有请的姿势。 宋禹勾了勾唇,瞥向大厅沙发区的那两人。 秦楚两个手下正百无聊赖坐在沙发上,电梯一响,就警惕地抬头看过去。 看到从里面走出来的人,目光俱是微微一跳。 不是因为认出了人,而是年轻男人看到高挑性感大美女的本能反应,尤其是美女轻飘飘朝他们瞥来时,两人忍不住喉咙滑动了下,明显是口水分泌过剩。 看着美人款款离去。 一个人吞了吞口水道:“你说这样的一晚值多少钱?” 另一人在他头上敲了下:“别发梦了,且不说人是不是卖的,就算是卖,这种不输大明星的姿色,来这种地方卖,那也不是你肖想得了的。” 那人还不甘心,朝大门外看去,只见美人穿过马路,走到对面便利店,似乎是买了一包烟,站在路边点上,开始优雅地吞云吐雾。 “别看了,好好盯着,若是人在眼皮下溜走,老板让我们俩吃不了兜着走。” “明白。” 两人刚坐正没多久,电梯门再次打开。 这回从里面走出来的是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正是他们盯梢的对象之一,他们立刻警铃大作站起身。 家俊双手插兜,闲庭信步,刚走上来,就被两人拦住去路:“林先生,我们老板交代了,让你们在酒店好好休息,没事不要乱跑。” 乔装改扮这件事对身高快一米九的家俊来说不现实,所以他一开始就没考虑过。 眼下他穿着一件睡觉的长袖恤,脚踏夹趾拖鞋,手中捏着一只钱包。 被两人一拦,笑着摊摊手:“我能去哪里?就是无聊得紧,下楼买包烟,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乐子?”顿了下,又撇撇嘴冷声道,“再说了,我的人还在楼上,我能去哪里?你们好好看着你们老板让看的人就好,少管我!” 两人都是老板贵客,不能得罪,而且老板交代过,着重盯梢大明星。想着那大明星还在楼上,这位经纪人也不可能去哪里。 于是二人退开,笑道:“我们是考虑到,林先生人生地不熟,晚上治安又不好,怕您一个人出门遇到什么危险。” 只是这话说完,就迎上对付冷飕飕的目光——还是昂起头才迎上的。 可见这话实在是没什么说服力。 对方这么个大个子,能有什么危险? 于是悻悻然收了声,没再说什么,只做了个有请的手势。 家俊冷哼一声,双手插兜,施施然往外走,一直走到对面便利店。 两人隔着玻璃门遥遥看着他,只见人买了一包烟,然后站在街边点燃开抽。 他与刚刚那美女隔了一两米的距离,一开始似乎并未注意到人,过了片刻,才转头朝美女上下打量一眼。 到底是男人。 这一打量,似乎是来了兴趣,便走过去搭讪。 只是那美女看着还挺高冷,并未搭理他,直到他从钱夹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对方。 那美女不情不愿接过,拿起来看了眼,态度顿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咧嘴一笑,主动靠近对方,还伸手勾住对方脖子。 酒店大厅里两人,看着这一幕,顿时有点傻眼。 “难怪总听说有人假装星探泡妞,一泡一个准,这他妈的也太好上手了。回头我跟老板申请,去当星探得了。” “人家可是香江电影公司老板,那当然容易。” “话说,这女的也太主动了点吧,可真他妈的骚,” “本来就是来高级酒店钓凯子的,遇到条肥羊还能让人跑了。” 与此同时,马路对面勾着家俊脖子的宋禹,俯在他耳畔笑道:“家俊,自然点,你身体太僵了。” 家俊低笑一声,伸手揽住他的腰,将他整个人半抱怀中,带着人来到身后的便利店,买了一盒安全套,然后又走到街边,举着手中盒子,朝对面酒店里那两人嘚瑟般挥挥手,又冷不丁低头在他脸上亲了一下,便拖着人往旁边巷子走去。 只可惜这吻发生得太快,蜻蜓点水一般,宋禹还没来得及感受,便已风过无痕。 他歪在家俊怀中,被对方半拖半抱,钻进了旁边那暗巷。 酒店里两人也终于收回目光,其中一个狠狠啐了口艳羡道:“这小子真他妈爽,老子祝他精尽人亡!” “别酸了,没见人年纪轻轻,那体格肌肉,只怕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我们还是老老实实守着,别让上面那人跑了。” 殊不知这边的两人,一进巷子,家俊就立刻将怀中人松开,跨上里面那辆插着钥匙的摩托车,压低声音道:“快点上来!” 宋禹勾起嘴角,轻轻一跃便上了车后座,接过头盔套在头上,伸手揽住对方的腰,在他耳边戏谑道:“家俊,你刚刚挺熟练嘛,不会以前跟着师兄们去玩过吧?” 家俊轻笑:“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我那么多电影白看的?” 宋禹大笑。 车子慢慢启动,从巷子另一头驶出去,与酒店大楼越来越远,而大厅那两人始终浑然不觉。 自打走红后,宋禹就再没坐过家俊的摩托车。 没想到来了台湾,倒是叫他又体验到一回。 台北夜晚的繁华度,自然比不上纸醉金迷的港岛,但也别有一番风味 只是岁末到底寒冷,他也就一边欣赏夜景,一边光明正大紧紧抱着身前的人。 过了片刻,他想到什么似的,笑问:“你知道我们现在看起来像什么吗?” 家俊:“什么?” 宋禹笑:“像一对私奔的情侣。就是保镖拐了大佬情妇,深夜街头狂奔的那种!” 家俊失笑:“你不做编剧可惜了。” 宋禹大笑:“你就说像不像吧?” 家俊余光扫了眼地面两人贴在一起的身影,对方裙摆在烈烈风中飘起,还真是有点电影感。 他嘴角弯了弯,道:“抱紧!我要开始加速了。” “嗯。”宋禹本就抱得挺紧,他这一说,手上更加用力几分,整个人都靠在对方背上。 摩托的疾驰,让他的肾上腺都升起来。明明是一场逃亡,但他却一点不觉得担惊受怕,反倒是因为和这个人在一起,有种莫名的兴奋和刺激。 车子在台北深夜街头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偶尔遇到几个骑车的烂仔,看到红裙美女,大声起哄要追过来,但很快就被家俊甩掉。 半个小时后,两人顺利抵达基隆码头。 老老实实蹲在岸边的陈诺,老远就认出两人的车,站起来用力挥手:“这边!这边!” 家俊将车子停好,取下头盔,帅气地甩甩头发,又转身扶着宋禹下车。 宋禹也拿下头盔,抚了抚散乱的卷发,打算上船后再慢慢处理。 陈诺撒丫子跑过来,看了眼宋禹,立刻又将目光收回去,好奇问道:“俊哥,你怎么带了个女仔,禹哥呢?” 宋禹噗嗤一声笑出来。 家俊戳了下陈诺的脑袋,笑道:“你好好看清楚!” 陈诺眨眨眼睛,看向宋禹,可一对上那张绝美的脸,立刻又挪开,始终不敢直视,只不明所以地摸着后脑勺。 宋禹叹了口气:“阿诺,认不出我了?” 陈诺微微一怔,这才正眼看向他,一双眼睛不由得睁大,不可置信道:“禹哥?”然后终于反应过来般嘿嘿笑了两声,道,“你好靓,我都没认出来!” 家俊轻笑:“行,赶紧上船!” 陈诺用力点头,眼睛忍不住一直往宋禹看,被家俊一把掰正:“别乱看,带路!” “哦。”陈诺摸摸头,赶紧上前。 “家俊是吧?”船长亲自来迎接,笑道,“东叔特意交代要照顾好几位。” “你好!”家俊笑着跟人握手。 船长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见他身后跟着个高挑“美女”,忍不住好奇去打量,但视线很快被家俊高大的身躯挡住。 “跟我来!”船长打着哈哈领着人进船舱。 小型货船总共只得几个船员,看到美女,都兴奋地凑过来,齐刷刷挤在船舱门口。 宋禹无奈地扫了眼这些饥渴的大老粗,心道自己幸好不是真女人,不然指不定会发生什么。 他舒了口气,笑着无奈般开口:“各位兄弟,快要开船了吧?还不去准备!” 众人听到他这爷们儿十足的声音和语气,顿时惊愕地睁大眼睛,反应过来原来美女是男扮女装,当即失落地嗷嗷散开。 那船长也终于反应过来,尴尬地打着哈哈:“还有几分钟就要发船,三位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叫我!” 家俊好笑地摇摇头:“多谢大哥。” “不用不用!你们是东叔的贵客,要是没照顾好,我这份工就打到头了。” 船长笑盈盈走出去。 几人在地板垫子坐下,宋禹伸手就要将假发拿下来,却被陈诺叫住:“哎?禹哥等等!” “啊?”他不明所以地看向对方。 只见陈诺拉过行李包,从里面扒拉出相机。 宋禹顿时警铃大作:“你要做咩?” 陈诺道:“你好靓啊,我给你拍两张照留影。” 他作为助手,自然身兼日常摄影师之职,在家俊的培训下,如今已是拍照好手。 “我不要!”宋禹抬手去挡住脸。 他身旁的家俊哈哈大笑道:“阿诺说得没错,这么好看不留个影,是有点可惜了。” 陈诺举起相机对准宋禹:“禹哥,你别用手挡着啊!” 宋禹:“你敢拍我抽你!” 陈诺笑嘻嘻道:“俊哥,你帮个忙。” 家俊笑着握住宋禹手腕,将他的手掰下来,为防止他乱动,干脆直接从他身后将人圈住,抱在怀里,冲陈诺笑道:“来来来阿诺,赶紧拍!” 他的力气哪是宋禹轻易能挣开的。 见此情形,宋禹干脆也不再挣扎,顺势靠在他脖颈处,朝他嘟起红唇,笑道:“拍拍拍,要是以后流露出去,标题我都想好了,那就是利金老板林家俊和某美女艳照曝光!” 在陈诺看来,这就是二人的玩笑,赶紧傻笑着咔咔按快门。 但对家俊来说,就不是那一回事了。 对方窝在他怀中,贴着他脖颈,嘟起的嘴唇就在他脸侧,原本自己是配合陈诺开玩笑,没想到玩火自焚,自己浑身都要烧起来,攥着对方的手也不由自主卸了力。 宋禹觉察手上松动,便抽出手揽住他脖颈,紧紧抱住他,笑嘻嘻在他脖颈蹭来蹭去:“阿诺,好好拍,越暧昧越香艳越好,以后这就是我们拿捏林老板的筹码!” “好!”陈诺配合地点头,嘿嘿笑道,“禹哥,你要不然亲一口俊哥。” 宋禹想着刚刚家俊做戏不也亲了自己?于是笑眯眯将嘴唇贴向对方。 家俊想避开已经来不及,带着温热的唇结结实实印在他脸上。 而陈诺也不负众望拍下这一幕。 分开时,家俊的脸上留下一个淡淡的红印。 宋禹见状哈哈大笑。 家俊难得露出一点狼狈之色,轻咳一声,手脚并用退到一边,对陈诺冷声道:“行了,别玩了。” “哦。”大功告成的陈诺收好相机,放进行李袋。 而成功反客为主的宋禹,也终于收手不再逗家俊。 他目光不经意瞥到陈诺行李袋的一个本子,咦了一声,挪过去将本子拿出来。 陈诺道:“这是俊哥拿回来的剧本吧?我随手收进了包里。” 宋禹点点头:“应该就是秦楚给的那个。” 他看了眼封皮的电影名,眉头不由得蹙起,赶紧打开随意翻了几页,脸上表情忽然变得有点激动。 “家俊,我们赶紧下船!” “啊?” “这个戏我接了!” “什么?” 船已经在晃动,显然是正在开启。 他没时间多解释,拿起本子道:“快快快下船,回头再跟你细说。” 说着,已经起身先往外走。 家俊虽然不知他这闹得哪一出,但也知道他做任何事都有自己的原因,于是没多问,只随手抄起一只行李箱,对陈诺道:“快下船!” “家俊,你们这是要作何?”船长听到动静走过来问道。 家俊道:“不好意思,我们有点事走不了了,得下船。” “啊?船已经开了啊!” 三人走到船舷边,船已经缓缓离开岸边,宋禹吩咐道:“先把行李扔上岸!” “哦。” 陈诺和家俊一人举起一只行李箱,扔向岸边。 还剩一个装着相机的行李袋,没法直接扔,宋禹一把塞到赶过来的船长手中:“大哥,等我们跳上去,帮我们扔过来。” “啊?哦!” 船已经距离岸边三四米。 “我们赶紧上去!” 宋禹脱下脚上鞋子,退后助跑两步。 在船长和一众船员目瞪口呆下,只见一道穿着红色长裙的身影,轻盈划过黑夜,然后稳稳落在岸边。 家俊和陈诺紧随其后,皆是腾空跃上岸边。 船上一阵轻呼声响起。 宋禹笑着招招手叫道:“大哥,把包扔给我们!” 船长回神,站在船舷边,将手中行李袋用力一掷:“接着!” 可惜他扔得实在不算好,眼见就要擦着岸边坠落水中,好在家俊长手一伸,准确勾住了袋子,而他另一只手则被宋禹及时拉住,阻止他重心不稳掉进水中。 没有提前商量,却是个默契一百分的配合。 家俊将包拿起来,丢给陈诺,轻笑道:“这里面可有我的艳照,保管好了。”然后好整以暇转头看向宋禹,“下了这趟船,可就没有下一趟了,你得给我一个不揍你的理由。” 宋禹失笑:“那如果我就是心血来潮,没有任何理由呢,你还真敢揍我啊?” 家俊被噎了一下。 宋禹笑着举起手中剧本,道:“因为这个。” 家俊不明所以接过来,借着码头一点微光,低头认真翻阅。 片刻后,他舒了口气,一言难尽地扯了下嘴角:“这位秦公子是有毛病吗?” 宋禹点点头:“我也觉得是。” 台湾比起香港,更擅长拍现实题材的文艺片,尤其是青春题材的文艺片,甚至在几十年里形成了其独特风格。 他原本以为秦楚强迫他拍片,肯定是什么烂片,没想到竟然是一个完全超出他意料的本子。 他刚刚只扫了一眼,就几乎立刻喜欢上这个剧本,说实话,这在他曾经从影的十几年里,也几乎是很难接触到的好本子。 而且他没记错的话,在原书中,后来温驰骏投了一部文艺电影,想冲击国际大奖时,提过一笔,说台湾电影在商业上虽然不行,但国际奖项上,却领先他们一步,说的那部台湾获奖片,就是这部。 所以秦楚的行为,他真的很无语。 这么好的剧本,好好谈不就好了?非得一上来就拿枪指着他们,害得他们亡命天涯似的跑这一路,还差点错过这剧本。 最重要是,还让他当了一晚的女装大佬。 家俊舒了口气,道:“行,回去吧,估计秦楚那边已经发现我们失踪,乱套了。” 宋禹想到什么似的,挑眉笑道:“也好,我们现在回去,就表示不是他有本事困住我们,而是我们自己主动选择留下来,这样,就能跟他谈条件了。” 家俊蹙眉问:“你想跟他谈高价片酬?” 宋禹摇头:“一部文艺片,赚不了什么钱,我友情出演,不要他片酬。”说着,他一脸坏笑着看向对方。 认识这么久,家俊自然对他再了解不过,反应过来,轻笑道:“你要他帮忙拿下吴曼青?” 宋禹耸耸肩:“是啊,这点要求想必对秦大公子来说,不是什么大事。” 第一零三章 已经凌晨的码头, 计程车很难叫到,家俊去公话亭拨了个电话。 宋禹也没问起他打给的谁,反正不管是正在热映的《英雄本色》台湾片方, 还是那位东叔, 想必都没问题。 果不其然,不到半小时, 就有一辆小车来接他们。 回到酒店, 已快一点,但酒店大厅却并不安静,休息区挤了十几个人。 最显眼的便是那位刚刚见面不久的秦大公子。 他坐在沙发上, 不仅是两个负责盯梢的手下, 还有几个穿着制服的酒店工作人员,也诚惶诚恐站在他面前点头哈腰。 两个盯梢的手下, 此时满头大汗, 彻底蒙了逼。 他们看到林家俊搂着美人进了暗巷,一开始没在意, 直到许久没见到人回来,才觉得有点不对劲。 跑过去一看,那巷子里哪里还有人影。 原本想着宋禹还在酒店, 那经纪人估计就是去哪里风流快活去了。但到底是有点经验的马仔,最终还是觉得不对劲,让酒店工作人员去楼上看看房间里情况。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竟然被告知楼上房里已经没了人。 也就是说两个人就这么在他们眼皮底下不翼而飞。 出了这事,他们自然立马跟老板报告。 秦楚驱车赶来,查问情况后, 确定两人已经不在,气得将所有酒店值班人员, 叫来一起训斥。 “秦先生!你这是作何?”一道冷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众人齐齐转头,朝来人看去。 秦楚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不由自主站起身:“你们……” 家俊拿起手中箱子示意了下,又举起手中剧本道:“我们原本是打算今晚坐船离开台北,但我们在码头仔细研读了下秦先生这个剧本,非常喜欢,所以就改变主意,赶了回来。” 秦楚的眉头微微蹙起,他目光淡淡扫了眼对方身旁美人,夜晚酒店柔黄灯光下,只觉得这美人性感明艳。 宋禹朝他抛了个勾人的媚眼,他脸色一沉,鄙薄地勾了下嘴角,将目光移回家俊,哂笑道:“林先生倒是会享受,宋先生人呢?怎么不在?” 要不是周围人多,怕明天登上头条,宋禹差点就忍不住要笑出声。 家俊并不回答,只道:“秦先生有这么好的剧本,直接跟我们谈就好,何必闹那一出?” 秦楚道:“你们什么意思?” 家俊道:“你这个戏我们接了,没别的原因,就是单纯喜欢这个剧本,不过话也说在前头,阿禹只能空出十天档期,多一天都不行。” 秦楚神色莫测地看着他,对方说得很清楚,他们几个原本已经成功离开,自己根本没本事留住他们。 要说没有一点恼羞成怒肯定是假的,不过听到他夸奖剧本接下戏,眉头又不由得稍稍舒展开。 他之所以找宋禹做戏的男二号,一来是那个角色长得英俊,又要够狠能打,虽然不算是武打戏,但跳跃攀爬的动作难度很高,找动作演员自然能完成得更好。 当然,更重要的是,他现在正当红,这部戏并不是商业片路线,但如果有当红明星加入,自然能让票房有个保障。 他勾唇一笑:“林先生能完全代表宋先生吗?” 家俊轻笑:“秦先生若是不信我,上来和阿禹面谈便好。” 说着便揽着宋禹肩膀,朝电梯走去。 秦楚看了看手下,又去看酒店工作人员,众人都是一脸懵逼。 他冷笑一声,领着两个手下跟上去。 他就不信,他们还能大变活人? 电梯中,宋禹靠在家俊肩膀,似笑非笑看着一旁的秦楚,双目含情带水,一副勾魂夺魄的样子。 秦楚脸色铁青,不为所动,只鄙薄道:“想不到林先生好这口!” “是啊,我就好这口。”家俊轻笑,还伸手摸了把宋禹的脸,“够骚!” 宋禹:“……” 这特么不是挺会演戏的么? 他伸手在他腰间毫不客气地掐了一把,疼得家俊倒吸了口冷气。 而这在秦楚看来,无异于是打情骂俏,脸色越发阴沉。他一向看不上香江那帮做电影的,全是没文化的粗俗莽夫,拍出的东西也是简单粗暴,偏偏观众只吃他们那一套。 他自然懒得对他们有什么好态度,以防骑在他头上作威作福。 回到房内,秦楚扫了眼房间,还是未见宋禹身影,忍不住问道:“宋先生呢?” 家俊挥挥手打发了工作人员,又对秦楚道:“秦先生的人也先退出去吧。” 秦楚皱眉。 家俊笑道:“怎么?秦先生还怕我们对你怎样?” 秦楚抬手,示意跟来的两个手下出去。 “林先生,不用再卖关子了吧?”房内只剩四人,秦楚再次开口。 家俊笑着看向宋禹。 宋禹一把扯下头上假发,笑道:“秦先生真是正人君子,但凡多看我两眼,也不至于认不出来!” 秦楚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看向他:“你……” 宋禹一边拿了纸巾胡乱地卸妆,一边笑着问道:“秦先生,我的反串如何?” 秦楚憋了半晌才终于点头出声:“宋先生好本事!是我大意了。” 宋禹摆摆手:“台北虽然是秦先生地盘,但拍电影这种事讲究得是眼缘,若是我不喜欢你的剧本,此时我们已经在开往香江的船上。我不明白秦先生明明拿着好剧本,却一上来就拿枪逼我们。” 秦楚还未开口,他又继续道:“让我来猜猜,是秦先生觉得我们武行出身,都是粗人,没文化没艺术修养,看不懂你的剧本,所以干脆来硬的。你这行为,跟我们粗人又有什么区别?” 被说中心思的秦楚,神色复杂地看着他。虽然这是他的想法,但眼下看着这俊美的年轻人,又觉得“粗人”二字,实在违和。 他思忖片刻,缓下语气:“所以宋先生确定要接这部戏了?” 宋禹点点头,笑道:“我很喜欢这个本子,可以友情出演,不用片酬,你只需负责我们一行人在台北的吃穿住行就好,当然作为交换,我也希望秦先生能帮我们一个小忙。” “你说!” 宋禹轻飘飘看他一眼:“不急,回头再聊,折腾这一晚,我们实在累了,想必秦先生也是。您早点回去休息,明天见!” 先前他女装时,性感艳丽,秦楚倒是没觉得多有魅力,眼下恢复男人模样,这气定神闲从容不迫的样子,倒是有了几分不同寻常。 他勾了下嘴角,道:“行,你们早点休息,我明早派人来接你们去片场。”顿了下,又补充一句,“之前多有得罪,还望二位见谅。” 宋禹爽快地摆摆手:“放心,我们粗人一向大度,不会计较这点小事。” 秦楚面色讪讪,点点头转身走了。 等人离去,门关上,家俊瞥了眼卸了妆容但依旧身着红裙的宋禹,好笑道:“赶紧去洗澡换衣服,看着怪难受的。” 宋禹嘿了声,撩起眼皮看他:“我看你刚刚不一直挺享受的么?阿诺你说是不是?” 陈诺笑嘻嘻点头:“嗯,俊哥刚刚特别享受,禹仔你要是女仔,今晚只怕都完蛋了!” 宋禹笑着对陈诺竖起大拇指。 家俊则是冷笑一声:“阿诺,你这两天躲在酒店看电视,是不是悄悄看了什么成人片?” 陈诺顿时心虚地缩了缩脖子。 宋禹站起来吊儿郎当笑道:“阿诺早已经成年,看个成人片怎么了?”说着又邪乜了眼家俊,“我就不信你没偷偷看过?” 家俊皮笑肉不笑冷哼一声。 宋禹则是施施然进了卫生间。 再出来时,他换上T恤裤衩,又变成了平日那个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美男子。 陈诺回了隔壁自己房,屋子只剩两人。 折腾一晚,虽然累得够呛,但脑子又格外兴奋,躺上床的宋禹,一点睡意都无,干脆拿起剧本仔细研读。 在自己那个世界,台湾电影和香港电影在选题上的不同偏好,几乎贯穿了两岸三地电影发展的几十年。当然,港片也有写实的文艺片,比如许鞍华关锦鹏,台湾也一度在商业片取得过小小成功,比如《好小子》和《笑林小子》系列。 但总体来说,香港影响力巨大的导演吴宇森徐克王晶等人,几乎都是商业片导演,而台湾最有影响力杨德昌侯孝贤包括后来的李安,则都来自文艺片。 台湾演员会去香港发展,同样香港演员也会拍台湾片,侯孝贤最负盛名,获得过威尼斯金狮奖的《悲情城市》,主角就是梁朝伟。 这个世界,虽然没那些耳熟能详的大导演大明星,但两地电影风格和现实里,没有任何不同。自己虽然是想靠动作片冲出香江,但有文艺片的好本子,当然也愿意尝试。 毕竟台湾市场对文艺片有着很大偏好,自己要在台湾电影圈被认可,比起爆票房,演上一部高质量能获国际大奖的文艺片绝对有是一条捷径。 而且文艺片在台湾市场也不算差。 这部电影,是以六七十年代台湾混乱社会为背景的一部现实主义题材。 离乡的外省人,眷村的二代们。 而他也能理解为什么秦楚找他演男二号,这个角色有几场打斗戏,主要是攀爬和跳楼,难度还挺高,如果不是专业动作演员,只怕都得替身完成。 当红加上能打的他,简直再适合不过。 家俊擦着头发,在旁边床上坐下,道:“还不睡?” 宋禹道:“看看剧本,只有十天时间,不能拖后腿。对了……”他忽然想到什么似的,随口道,“我和阿诺留在这里就好,你先回去吧,一摊子事还等着你呢。” “不急。”家俊淡声道,“那姓秦的做派我不放心,还是留在这里陪你一起。公司的事,打电话交代就好。” “放心吧,秦楚就是要我拍电影,不会拿我怎样?而且还会负责我安全。”宋禹说完顿了下,忽然抬头撩起眼皮笑盈盈看向他,“不对啊家俊,你一个经纪人要不要看我看这么紧?怎么?怕我在台北搞出一段什么风流韵事或者丑闻?” 家俊往床上一躺,幽幽道:“是啊,你现在可是台湾最红的小马哥,多少人垂涎着你,万一你被人拐跑了,我的摇钱树岂不是没了?” 宋禹笑:“就只是担心摇钱树没了?” “也不是。”家俊转头瞥他一眼:“自己辛辛苦苦带大的崽,我可舍不得被其他人拱了。” 宋禹噗嗤笑出声:“那你可得看好了,毕竟我现在这么受欢迎,诱惑大大的。” 家俊笑道:“放心,别的本事没有,看牢自己的小猪崽还是不难的。” 宋禹抓起一个枕头丢向他:“你才是猪崽!” 第一零四章 翌日早上八点, 秦楚亲自派车来接宋禹。 一行人来到片场,剧组已经开始准备。 “秦先生!”一个穿着工装马甲,导演模样的中年人, 走过来与秦楚打招呼。 秦楚点点头道:“吴导, 这是香江利金影业的宋先生和林老板。宋先生只有十天档期,你抓紧点。” “嗯明白的, 大明星嘛, 能抽出十天都不容易。”吴导点头,又笑容可掬看向两人,伸出手道, “两位幸会!” 虽然堆着一脸笑, 但宋禹却从对方眼中看出对自己的不以为然,他俊眉微挑, 笑着与对方握手:“吴导, 请多指教。” 家俊也伸手淡声道:“吴导,你好!” 吴导笑着点点头:“那宋先生先去准备一下, 我们马上开拍第一场。” 秦楚见状,功成身退:“那我走了,你们二位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宋禹和家俊点头。 * 宋禹对这个世界的台湾电影圈并不熟悉, 也是想原书中提及,他才知道这部叫做《今生今世》的电影,获得过国际大奖,说明这位吴导演是台湾文艺片大导。 他在导演带领下,跟其他几个演员打过招呼,便拿了导演重新给他准备的剧本, 便来到一旁准备。 剧本上面都是圈好的属于他的戏份。 作为当下大爆电影的热门演员,他现在在台湾可谓是红得发紫, 来台这几天,报纸头条全是他。 他的进组,自然引起剧组不小的骚动,只是这骚动中却分明夹杂着一点微妙气氛。 普通工作人因为他这个当红明星的到来而兴奋,但导演和两个主角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宋禹对此表示很理解。 现在的他,就相当于自己那个世界的当红流量。因为流量很容易就拿到好角色,自然就会引来演技派戏骨们的反感。 他当初穿过来前,不就是和流量对戏,气得决定退圈么? 这些台湾文艺片的导演演员抱团排挤武行出身的自己,倒也正常。毕竟自己一个流量明星,所有戏份集中在十天,意味着这十天,他们要全心全意配合自己,甚至两个主角还得在旁边候着搭戏。 不过他毕竟是当红明星,又是秦楚亲自请来的,导演和主演倒是不敢明目张胆给他穿小鞋。 何况家俊和陈诺就在旁边待着,一个牛高马大浑身腱子肉,一个面颊黢黑古里古怪,总之看上去都不好惹。 “宋先生,准备好了吗?”过了半个小时,吴导走过来笑问。 宋禹挑眉笑说:“吴导叫我阿禹就好。”又点点头,“可以开始了。” 这第一场戏,是他这个男二和男主角的争吵冲突戏,但并不是男二登场的戏。 导演选择一来就拍这段,实在是有点微妙了。 男主角陈瑞明走过来,彬彬有礼笑问:“阿禹,是要先对戏,还是直接拍?” 宋禹笑回:“直接拍吧!” 这个陈瑞明是台湾当红小生,三十出头,长得很是英俊儒雅,戏自然也相当不错。 这场争吵戏考验的是两人的爆发力。 吴大导演走到旁边,拿起喇叭道:“各单位准备!” 场记上前打板。 “Action!” 陈瑞明猛得攥住宋禹衣领,双颊爆红,目眦欲裂,情绪顿时拉满,爆发力十足。 他拍了小十年电影,虽然在台湾很红,但从未像宋禹这样,因为一个小马哥,造成全台湾年轻人轰动的场景。 一部商业片,一个武行出身的动作演员,因为人气被邀请进他们剧组。 他自然很有些不屑。 这种人能懂什么表演? 那么,就让他看看,在戏中怎么被自己的表演压得光环全无。 宋禹因为对方的忽然入戏,一时不防,本能怔忡片刻。 这怔忡是他宋禹的,却又恰好符合戏中角色反应,所以导演没有喊停,陈瑞明也继续吼叫着表演。 陈瑞明这种外放的技术派表演,确实很容易唬住人,也容易抢戏压对手。 但宋禹十几年从影经历可不是白干的,体验派和技术派的两种表演方式,不说都炉火纯青,也绝对称得上驾轻就熟。 最重要是,经验丰富。 戏中男二是男主的亲弟弟,性格冲动莽撞,在时代洪流中,屡屡行差踏错,最终因为杀人入狱。 但冲动莽撞只是这个年轻人的表象,内在其实很脆弱。 这场争执,是在他犯下一个大错之后,面对兄长的愤怒苛责。 原本这个角色的反应是恼羞成怒暴起反诘,但宋禹忽然就不想这么演。 在主角台词明显要多的背景下,比爆发力实在不占优势,因而他灵光一闪,按着自己对角色理解,将恼羞成怒的成分减少,痛苦无措和迷茫扩大。 语气并没有特别拔高,但支支吾吾,戏都在复杂的表情中。 很显然,他的灵光一闪很成功,因为导演并没有喊咔,而且还挥手示意摄像师将镜头推近,对着他的脸拍。 及至一场戏拍完。 那声“咔”才终于落下。 “阿禹,戏不错啊!”吴导走过来,笑盈盈道。毕竟是自己导演的戏,他还是希望所有演员都演出最好的效果。 刚刚宋禹的表现,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 宋禹笑道:“导演谬赞了,我刚进组,可能还有些水土不服。有什么问题,还望导演及时指正。”说罢,又转头对陈瑞明道,“能跟陈哥您这样的前辈合作,是我的荣幸,刚刚你的戏太好了,我差点都没接住。” 怎么可能没接住,明明接得恰到好处,以柔克刚,以静制动,让这场对手戏变得更有层次。 “都好都好,这条过了,准备一下,继续下一场。”吴导打着哈哈道,说着,和陈瑞明心照不宣对视一眼,都有些心虚地讪讪笑了笑。 两人自知是小看了这位香江来的影响。人家可不只是会打,还会演。 其实能把小马哥演得活灵活现魅力四射,又怎么可能只是靠外形? 第一场戏顺利一条过后。 之后的拍摄就顺利多了。 不过他们给了自己下马威,宋禹自然也要回赠对方一点见面礼。 接下来几天,他充分让他们见识了什么叫做香江电影人的敬业精神。借由赶进度从早拍到晚,并秉着精益求精的态度,所有拍摄都要做到最好。 十天的档期,最终九天就拍完所有戏份。 不仅是导演演员对他不敢再低看半分,甚至自惭形秽由衷佩服。 他们算是知道为什么香江电影一直吊打他们台湾片。 那都是狮子山精神,全靠电影人拼出来的! 为此,剧组自发给他办了个小而隆重的杀青仪式。 吴导也盛情邀请未来继续合作。 宋禹自然是欣然应允,毕竟拍动作片拍烦了,拍不文艺片调剂一下,展示自己演技,也是不错的体验。 吃过杀青饭,是秦楚亲自送几人回酒店。 “阿禹家俊,这次合作很开心,希望未来还有更多一起做电影的机会。” 家俊哂笑:“秦公子是开心了,但我们当初被枪指头,可就没那么开心。” 秦楚讪讪一笑,欲盖弥彰般清了下嗓子:“一场误会,我跟二位道个歉。” 宋禹摆摆手:“道歉就不用了,还请秦公子兑现之前帮我们小忙的承诺。” 秦楚道:“放心,只要我能办到肯定会办。” 宋禹笑:“所以你能办到吗?” 秦楚展眉一笑,故意卖关子:“明天你们就知道了。”说着挥挥手,“时间不早了,你们早点休息,别耽误了明早的航班。” 说着便转身回了车内。 家俊撇了撇嘴,看了眼宋禹:“走吧。” “嗯。” 家俊又笑:“你不怕这个姓秦的不守信?” 宋禹耸耸肩:“我相信他不会的。” 家俊嗤了声:“你倒是挺信他,忘了当初拿枪指我们头?”顿了顿,又阴阳怪气补充一句,“今晚吃饭,还专门和他喝了好几杯。” 宋禹笑:“我那是喝的果汁。” “所以呢?” 宋禹戏谑道:“所以和他建立了友好战略关系,为以后我们的台湾市场,打下更牢固的基础。” 家俊忍不住笑出声,他伸伸胳膊,长长叹了口气:“这几天高强度拍戏,很累吧?” 宋禹瓮声瓮气道:“是啊,累死我了。”说着邪乜他一眼,“要不然……你待会儿帮我按按?” 家俊道:“这有什么问题?” 宋禹嘿嘿一笑,拉住他胳膊:“那赶紧上楼。” 回房后,宋禹洗了个战斗澡,便大喇喇趴在床上,等着洗完的家俊回来给自己提供按摩服务。 只是到底太累,刚躺在床上,便沉沉睡了过去。 家俊从卫生间出来,看到的就是一个四肢摊开,呼吸深沉的“睡美男”。 他轻唤了声,没将人唤醒,便小心翼翼给他调整了个舒适的姿势,替他盖好被子。 然后站在床边,凝望了人许久,低低道了声“晚安”,关掉灯上床。 * 翌日上午十点,飞往香江的头等舱里,宋禹和家俊刚坐下,便见一个戴着墨镜的摩登女郎走进来。 “吴小姐!”虽然没跟人打过照面,但毕竟看过人家的作品和海报,宋禹一眼就认出这是吴曼青。 吴曼青走到前排座位,转身对着两人,摘下墨镜,笑着伸出手:“宋先生林先生,我老板让我跟你们一起去香江,初次见面,多多关照!” 宋禹挑挑眉头,悬着一颗心彻底落下,笑说:“你好吴小姐,欢迎同行!正好明天开机。” 吴曼青笑道:“希望我们在《警察故事》里合作愉快!” 宋禹:“嗯,合作愉快!” 第一零五章 《英雄本色》的大爆, 为利金这个新成立的小公司,带来意想不到的可观收入,不提票房和录像带销售, 光是几个主角尤其是宋禹的个人画册, 都畅销整个东南亚,赚了数百万。 虽然除了票房分红, 其他渠道的回款, 还要慢慢来,但公司肯定是不再缺钱了。 “来来来,大家自己挑。” 一回到香江, 宋禹和家俊就领着一众武师们, 来到商场的名表店,让大家挑选喜欢的手表。 明天新片就要开机, 这部戏注定会让武师们吃苦受累, 估摸着还得受不少伤。 宋禹就决定提前给武师们一点福利,让他们到时候干活更有劲头。 男人最爱的玩意儿无非是车子手表之类, 车子现在还送不起,但一块两三万块的手表,还是不难的。 周家班虽然曾在业内首屈一指, 但毕竟没有捧出过大明星,对比普通工薪,收入自然不错,但跟明星还是不能比,因而这种福利,还是第一次。 “阿禹家俊, 真让我们随便挑啊?” 家俊轻笑:“也不是完全随便,每个人预算三万块。” 三万块? 以前辛辛苦苦做一个月, 顶多一万块,这还得做很多替身,和各种高难度动作。现在戏还未开拍,先拿三万块礼物,一众武夫如何不高兴? 几个人没客气,叽叽喳喳很快挑好。 只有周家米杵着没动。 宋禹见状咦了声,奇怪问:“米哥,怎么不选?” 周家米淡声道:“我就不用了。”顿了下,又补充一句,“我也不缺手表。” 宋禹笑:“手表也不是一定要带,放在家里能保值,回头没钱了还能拿去卖掉换钱。” 周家米道:“真不用了。” 他话音刚落,家俊已经拿了只表盒塞在他手中,笑说:“米哥,我知道你第一次当导演有压力,但拍戏靠得是大家共同努力,不用把压力放在自己一个人身上。手表是阿禹的心意,你就安心拿着吧。” 旁边阿龙笑着插话:“原本还想着周家班倒了,大家日子会不好过,没想到阿禹和家俊竟然重新撑起来。”说着抬手看了看刚戴上的新腕表,“阿禹如今已是大明星,以后我们不怕没饭吃了。米哥,你就别客气了。” 周家米犹疑了片刻,到底是将手表接过,一张胖脸露出几分严肃:“这部戏我一定会尽全力拍好。” 宋禹轻笑:“放心吧米哥,这部戏本子不错,不会差的。大家都放平心态,认真拍就好,不用刻意追求结果。” 周家米想反诘,但看着他气定神闲的模样,到底没再说什么。 他不能把压力转嫁到其他人身上。 一行人欢欢喜喜从手表店出来。 好巧不巧,遇到了一群熟悉的同行,正是田家班的人。 以前在商场偶遇,都是田真带着兄弟血拼,他们周家班这些人只有艳羡的份,偶尔被对方阴阳怪气几句,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如今血拼的人变成他们,几个周家班的武师,顿时扬眉吐气,主动打招呼。 “阿真!这么巧啊!”周家米胖脸堆起夸张的笑,对人挥挥手。 田真领着人走过来,皮笑肉不笑道:“看来各位兄弟在新公司待遇还不错!对了还没说恭喜呢, 第一部电影就票房大卖。” 周家米有点得意道:“是啊,阿禹家俊很照顾兄弟们,我做导演的新戏明天也要开机了。” 当初周家班解散,这群人就等着看他们笑话,谁能想短短半年,他们就重新站起来。 看他们笑话? 下辈子吧! 田真挑挑眉:“是吗?米哥也要当导演了啊?不过武指和导演可不一样,三爷是顶级武指,但自己导演的片子只能说是差强人意。 ”他顿了顿,又笑说,“不管怎样,我先预祝米哥第一次当导演大获成功。” 周家米脸上得意的笑容,微微凝滞,勾了下嘴角,道:“承你吉言。” 田真又看向宋禹,笑道:“拍电影有时候是比较讲运气,不过没人能一直靠运气。”说着摆摆手,率领跟班拂袖而去。 宋禹勾了下嘴角,淡淡瞥了对方背影一眼。 做电影这行确实看运气,可惜自己靠的不仅是运气。 田真这番话对他没影响,不过显然又给了周家米压力。他转头,瞥见对方胖脸皱成一团,笑道:“米哥,早点回去休息,明天一上来就是重头戏,争取年前把这一段完成,让大家好好过个年。” 周家米看了看他,道:“你确定要按剧本那样拍?我还是觉得太危险,万一……” 宋禹摆摆手,不甚在意道:“这场戏问题不大,问题大的放在最后。再说了……不危险怎么能体现我们周家班和利金武师们的本事?观众看多了动作片,没点不一样的东西,很难出头。” “你说得没错。”周家米深以为然点头,深呼吸一口气道,“我好歹也做了几年动作指导,只要谨慎点,应该问题不大。” 没错,宋禹 第二部戏选择了翻拍成龙代表作《警察故事》。 在他那个世界中,这部片子其实比《英雄本色》要早上一年,也是当年票房冠军。只是《英雄本色》在影史更具影响,以及他自己个人偏好,才选择先拍了《英雄本色》。 《警察故事》可以称之为成龙电影生涯的分水岭之作,不仅为他日后动作片风格奠定基础,也一雪他之前闯好莱坞失利之耻。 此后《警察故事》系列电影跨越几十年,成为成龙最负盛名的作品之一。 作为动作电影中的经典片,这部戏最让人津津乐道的,不是故事本身,而是里面惊险刺激的动作戏。 比如主角雨伞挂公交一路追毒枭,商场七层纵身一跃,一路火花带闪电。 以及各种身体砸玻璃的场景。 因为都是亲身上阵,在现实拍摄中,成龙受伤多次,甚至因为伤到脊柱险瘫痪,影片中龙虎武师受伤就更不用多说。 宋禹之所以选择这部电影翻拍,一来是因为连着两部电影扮演的都是潶社会人物,换一部个人英雄主义的警察电影,有利于在观众中提升他的形象。 二来则是为了回归真正的动作电影,继续走动作明星之路。 这部戏的高难度高风险的动作戏,是他作为打星最好的证明。 自打《英雄本色》爆火,太多人盯着他们。所以这部戏决定低调开机,在上映前保持一点神秘色彩。 宋禹虽然看起来信心十足,还叫周家米不用担心,但要说没一点担忧,肯定是假的。 这戏在现实世界里,那么多人受伤,他怎么可能保证自己毫发无损? 实际上他已经做好受伤准备,这也是他为何要先拍雨伞挂公交车追毒枭那一段。 他考虑的是现在离过年只有十天,万一拍这场戏自己不慎受伤,正好借住过年几天休假养一养,不影响年后继续拍摄。 “你确定不用替身?” 晚上洗过澡,宋禹正躺在床上熟悉剧本,家俊忽然推门走进来。 宋禹抬眼看他,笑道:“这个要拍正脸近景,怎么替?再说了,这场戏这么重要,观众肯定是想我这个主角受虐,难不成还想看替身替我演?”说着,眉头一挑,“怎么?担心我?” 家俊在床边坐下,默默看了他片刻,轻笑道:“是啊,我担心你受伤,耽误拍摄进度,那我们损失就大了。” 宋禹嗤了声:“你现在可真是个标准的资本家。” 家俊笑了笑,又忽然佯装板起脸:“我这个资本家命令你,不许受伤!” 宋禹噗嗤笑出声:“那我可办不到,只能说是尽量小心。”说着将剧本丢在一旁,往枕头一躺,“现在票房前几位又都是嘉运的电影,家俊,你可要加油啊!争取明年我们利金的电影,都压着嘉运打。” 家俊笑:“嗯,现在同时三部开机,钟鸣生的新戏票房应该没问题。” 宋禹双手枕在头下,笑盈盈看向他:“我就知道我没看错人。” 如果说其他事是靠“先知”,那么选择家俊做自己的盟友,大约就是自己来这个世界做过的最明智决定。 家俊轻笑了笑,没说什么,只是神色莫测地望着他。 宋禹伸出一只手,拍拍他的手肘,道:“放心吧,我的身手你还不了解?米哥经验也丰富,不会有事的。”说着又嘿嘿坏笑,“要真受伤,这不是还有你照顾我呢!” 家俊笑着摇摇头:“反正要保护好自己。” 宋禹戏抱住双臂,拉长声音:“没错,男孩子在外面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 家俊一脸莫名地看向他,仿佛在看一个白痴。 宋禹想起这个世界还没有这个梗,对方自然不理解笑点,于是又松开手,轻咳一声,讪讪笑道:“总之我会小心的。” 家俊站起身,上下打量他一番。 他穿着个背心,脖子胸口露在外面,大约是最近没怎么晒过,皮肤似乎又白了些。刚沐浴不久的一张脸,干干净净,荡着一点浅笑,活脱脱一个人畜无害的美男子——虽然这家伙其实一肚子花花肠子。 家俊喉咙滑动了下,淡声道:“嗯,你这样的男孩子是要好好保护自己。”顿了下,又补充一句,“毕竟觊觎你的人太多。” 比如自己。 宋禹微微一愣,叹息一声,又故意顺着他的话:“是啊,生得太靓仔也是一种烦恼。” 家俊习惯他的自恋,也对此深以为然,只轻笑出声,一脸无可奈何道:“好好睡觉吧,大靓仔!” 说着,便转身出门,刚走到门口,又听到身后宋禹笑嘻嘻的声音传来:“那你有没有觊觎我这个大靓仔啊?” 家俊脚下微微一个踉跄,赶紧顺手将门关上。 第一零六章 《警察故事》讲得是勇猛正直的警探陈家驹, 在警方一次木屋区围剿毒贩行动中,奋不顾身,以一己之力抓获大毒枭朱滔。 但朱滔拒不认罪, 且请了金牌律师打官司。唯一能让他定罪的证人, 是他的秘书莎莲娜。警方为此派出陈家驹保护莎莲娜的安全,不想在开庭当日, 莎莲娜失踪, 由于证据不足,朱滔当庭释放,陈家驹也因此降职。 之后, 朱滔为绝后患, 绑走莎莲娜,将陈家驹引来, 当他的面杀了一名黑警, 嫁祸给他。在陈家驹帮助下,莎莲娜逃脱, 但他自己却因为杀人罪被警方通缉。他回警局为自己辩白却没人相信,最终只能挟持上司离开,自己去查找凶犯。 莎莲娜成功偷到朱滔犯罪证据, 但在一家商场被朱滔带人拦截,好在陈家驹及时赶到,一番打斗后,最终抢回证据,抓捕罪犯,洗清了自己嫌疑。 剧情并不复杂, 算是比较套路的警匪剧。 当节奏明快,有诙谐幽默, 又有热血打斗,是成龙电影风格的集大成者。其中最重要的三场动作戏,无论是动作设计还是惊险刺激的程度,都足以写入作片影史册。 今天开机要拍的这场公交追逐戏,就是其中一场。 这是片子开头,警方围剿活动走漏风声,朱滔和几个手下提着钱跳上公交车逃走。 陈家驹只身一人追上来,因为公交车在疾驰,他用从路人手中抢来的一把伞,勾住车后的把手爬上车。 公交车司机在朱滔一行人的胁迫下,开车横冲直撞,挂在外面陈家驹惊险重重,最终被朱滔人发现,从车里被打下来。 但他并没有放弃,再次超近路,用身体挡在了车前,逼迫公交司机踩刹车,成功将朱滔抓获。 这一段戏不仅危险,而且难度极高。 难度可以分为四步:第一是用雨伞挂在车尾被拖行,第二是从车屁股爬上车,第三是在颠簸中用伞挂在车窗,避开路过车辆,最后一步则是挂在窗外和车内人打斗,最终被打落下去。 难度逐级递增,且每一步没做好,都有摔落在地受伤的风险。 宋禹换好衣服,活动了下手脚,来到公交车旁,熟悉动作。 要说没一点紧张是假的,他对自己身手是有信心,但毕竟做动作演员的经验还很浅薄,不像成龙大哥拍这部戏时,已经入行十余年,甚至都在好莱坞转了一圈。 饶是如此,对方拍这部戏也差点丢命。 做好准备工作的周家米走过来道:“我们先试着拍一条。” 这一场戏,一口气完成不仅是难度太高,对体力要求也太大,宋禹和周家米商量之后,决定分成三组,一组是拖行加爬上车,第二组是在车侧躲避路过车辆,第三组则是和里面人打斗被打下车。 周家米吩咐扮演司机的武师去开车:“记住!车速保持在三十迈。” “嗯,明白米哥。” 家俊走到宋禹身旁,将亲自检查过的伞递给对方:“当心点,不行就叫停,别逞强。” 宋禹接过伞,笑道:“放心吧,我有分寸。”顿了下又补充一句,“毕竟受伤了可是要影响拍摄进度的。” 家俊轻笑。 与此同时,两个女主角也结伴走过来。 这场戏,估摸着得拍两三天,没有女主的戏,但开机第一天,两位女主听闻这场公交追逐戏很惊险,还是好奇过来观看。 宋禹抬手笑眯眯打招呼:“两位靓女好啊!” 陈玉珍笑道:“阿禹,你要小心啊!” 吴曼青也笑:“听说阿禹你身手很好,我来长长见识。” 宋禹笑着舒了口气:“我若是出糗,你们可别笑话。” “不会的,阿禹你肯定没问题。”连着合作几次,陈玉珍现在跟他粉丝差不多,可以说是百分百对他信任。 吴曼青则是挑挑眉头,显然是个观望的态度。 “阿禹,准备好了吗?”不远处的周家朝这边挥手道。 宋禹抬手比了个OK的手势:“好了米哥!” 周家米拿起喇叭:“各单位准备!” 虽然是试拍,但都是要准备好机位,认真拍摄,万一完成的没问题,试拍也就成了正式拍摄。 这里新界郊区的马路,原本就车辆稀少,但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做了短暂清场。 周家米深呼吸了口气,示意场记打板。 要说此时整个剧组谁最紧张?那所有人也比不过这个导演。 他做过龙虎武师,做过十几部戏的动作指导,但这是他第一次当导演。 以前拍了烂片,老板观众只会怪导演和演员,没人会怪他这个动作指导,可现在他成了导演,要是戏拍得不好,那首当其冲该负责的就是他。 而宋禹连着两部戏都大获成功,是如今香江最耀眼的新星,若是这部戏因为自己水平不够,出来效果一般,他怎么对得起对方的信任? 当然,最紧张的还是,担心一个不慎导致阿禹受伤。 场记打板。 他举起喇叭:“Action!” 双层公交车慢慢开动,车上一个机位,路边两架机位准备对准宋禹。 宋禹从路边冲过来,猛得上前勾住车后把手。 身姿矫捷,动作利落,稳稳挂住。 看起来是个很好的开头。 但所有人都不敢掉以轻心,全都一错不错盯着车后那道被拖行的身影。 周家米睁着眼睛,大气都不敢出,两个女主角更是满脸惊惶抓着彼此的手。 唯有家俊看起来最平静——多亏了他那张情绪不外露的面瘫脸。 被拖行片刻,宋禹要开始往上攀爬,他暗暗深呼吸了口气,双腿用力在地上一蹬,成功翻起勾住车身。 但就在他准备借力站起来时,才发觉刚刚汽车静止时能顺利完成的动作,在车子行驶中,难度至少大了三倍。 他深呼吸一口气,用力一跳。 身体却在晃动中,失去控制,手没能抓住车子。 噗通—— 整个人重重摔下去,在地上滚了几圈在停下。 “阿禹——” 几个人异口同声叫出声。 两个女演员更是被这一幕吓得惊呼出声。 最先冲上前的还是人高腿长的家俊,不过数秒就来到宋禹身旁。 他对武师受伤很有经验,虽然心脏提到嗓子眼,但还是谨记着安全,没有去碰人,只蹲在地上,焦急问:“阿禹,你点嘛?” 宋禹一只手搭在眼睛上,平躺着一动不动,没任何回应。 家俊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这时也终于出现了崩裂般的大惊失色,连发出的声音都开始颤抖:“阿禹,你别动,我去让人抬担架过来。” 刚走过来的周家米闻言,惊慌失措点头:“好好好,我让兄弟们去抬担架。” 宋禹噗嗤一声笑出来,拿下盖在脸上的手,抬眼看向上方满脸苍白的青年,道:“不用米哥,我没事。” “啊?没事?”周家米顿住脚步,又转身走过来。 家俊依旧沉着脸,面无表情看着下方的人,冷声问:“真没事?” 宋禹舒了口气,坐起身,伸伸胳膊,点头道:“嗯,放心吧,我可是龙虎武师出身,这点自我保护的能力还是有的。”边说边站起身,只是这话刚说完,就倒吸了口冷气,揉着屁股道,“就是屁股摔得有点疼。” 家俊随他起身,上下打量他一眼,确定他没事,一颗心才算落了地,想了想,又道:“刚刚你躺着不出声,有点吓人。” 宋禹随口道:“我就是在思考一个问题。” 家俊:“咩问题?” 宋禹瞥了他一眼,笑道:“我觉得成龙大哥确实很厉害!” “啊?” 宋禹神秘兮兮笑了笑:“你不懂。” 家俊不明所以地看他一眼,目光落在他手掌,眉头蹙起:“你手伤了。” 宋禹抬手,这才注意到手掌一片擦伤的血痕,应该是刚刚摔下来时,手撑在地上导致的。 好在只是一点皮外伤,他不甚在意地摆摆手:“没事,一点小擦伤而已。” “我先给你清理一下。” “不用,拍完了再说。” 家俊道:“先清理。” “哦。” 还挺霸道。 两人来到旁边坐下。 周家米重新去准备,家俊拿了碘伏,握着宋禹的手清理伤口。 而宋禹却是心不在焉想着刚刚自己失败的动作。 原本以为第一组动作不算难,没想到竟然没能完成。 从前看电影,只当是寻常,现在轮到自己拍,才知道能成为动作巨星的大佬,不仅玩命,也是真有本事。 不过他也是吃亏在没有经验。 看来要成为一个动作巨星,自己要学习的地方还很多。 家俊见自己给他清理伤口时,对方全程没反应,好笑道:“你是真不怕疼 ?” 宋禹回神,原本是想说小擦伤不疼,但对上那双灰色眸子,话到嘴边,忽然又改口,狡黠一笑,装模做样道:“哎呀好疼的,要不家俊哥哥帮我吹吹?” 家俊脸色微微一僵,下意识看了下四周,见没人注意他们,这才暗暗松了口气,低声嗔道:“我说真的。” 宋禹笑道:“我也说真的,是疼啊!” 家俊看了看他,忽然勾唇一笑,将他的手抬起,轻轻吹了吹:“好了吗?” 宋禹笑着点头,挑挑眉道:“还不错,再吹吹。” 家俊无奈地摇摇头,又对着他手掌轻轻吹了两下。 宋禹原本就是逗他,但也不知为何,被他这么一吹,手上那点细微的痛意,好像真的减缓了许多。 “阿禹——”周家米走过来,正要让他去做准备,看到两人这模样,微微一愣,连带下面的话都忘了。 家俊轻飘飘将宋禹手松开。 宋禹也轻飘飘站起身,笑着淡声问道:“米哥,我准备好了,可以重新开始了。” “好好好!”周家米忙不迭点头,又看了眼面无表情的家俊。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第一零七章 接下来, 宋禹虽然没再摔下车,但这一个镜头足足拍了五遍才过。 两遍没能顺利爬上去,两遍动作太难看。直到最后一次才终于顺利站在公交车后。 当导演喊咔, 车子停下时, 他整个人都快要虚脱。 算起来,入行这么久, 在这之前, 最累那一次,还是当初拍《火烧红莲寺》,自己第一次做替身, 从山坡摔下来, 三爷让自己摔了六七次。 摔倒虽然会磕着碰着,但毕竟不用使太大力气, 辛苦度和今日比, 实在不足一提。 幸好今天只计划拍这一场,而对他们来说, 能顺利在第一天拍完这个镜头,已经算是大获成功。 “阿禹,辛苦啦, 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再继续。”这几遍拍下来,周家米自认找到了点做导演的感觉,倒是放松了不少。 宋禹点点头,笑道:“嗯,米哥你带大家去吃顿好的, 算是开机饭。我就不去了,骨头都快累散架, 得赶紧回去休息。” 腰酸背痛屁股还疼,不好好缓一缓,只怕会影响明天拍摄效果。 周家米笑着点头:“行,那家俊你陪阿禹回去好好休息。” “嗯。”家俊淡声应道,看了眼宋禹,“走吧。” 宋禹又和剧组其他人打了招呼,上了自己的车。 刚坐下,就龇牙咧嘴哎呦一声。 随他坐进来的家俊,皱眉问:“怎么了?” 宋禹唉声叹气道:“屁股疼。” 家俊随口道:“回去给你用药酒揉揉。” 宋禹:“???” 他转头默默看了眼对方,这位面瘫脸青年一如既往面无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仿佛这话再正常不过。 若是寻常两个大男人,确实不是什么问题。 但问题是他和家俊…… 好吧,他并不确定家俊对自己到底有没有想法,但自己对他的心思早不单纯。 只是,虽然自己时不时有点忍不住想撩他,但这种坦诚相待的方式,总还是有点令他不自在。 他正胡思乱想着,前面开车的陈诺忽然开口道:“禹哥,我刚刚看到好像有人在偷拍你拍戏。” “是吗?”宋禹回神,不甚在意道,“狗仔还真是无处不在。” 虽然低调开机,但全香江媒体如今都盯着他。这部戏又大都是室外戏,再如何想保密,肯定也保密不了。 随他们去了。 他并未放在心上,这是走红避免不了的事。 今天确实有几家媒体收到消息,跑来偷拍利金新戏开机。 不过偷拍的也不仅仅是娱记。 傍晚,嘉运总经理办公室里。 唐运豪拿着手中几张照片。 “他们这部戏是警匪动作片?消息准确?” 秘书点点头:“嗯,周家米做导演,意味着宋禹回归动作片。根据拍到的情况,他这回演警察,而且是唯一男主角,另外两个主角都是女演员。” 说到这里,他话音不由自主小了下去。 唐运豪也是脸色一变,将手中相片狠狠丢在桌上。不提还好,一提满肚子都是火。 原本台湾陈盛答应自己邀约,拒了利金那边,没想到忽然又反悔。 他正奇怪怎么回事,今早忽然接到消息,吴曼青已经进了宋禹剧组。 托人一打听,原来宋禹去台湾宣传电影,认识了那边的秦楚秦大公子,在对方手下片子客串了个角色。 秦大公子在台湾那可是呼风唤雨的角色,一个吴曼青自然轻易替他们拿下。 自己想再做点什么已经没有可能。 从龙虎武师到炙手可热的新星,只用了两年时间,而且连着两部戏都引起轰动。 俗话说,事不过三。 若是 第三部还叫他再爆一次,那这个年轻人在电影界的地位就足以赶超田真,成为香江影坛首屈一指的动作影星。 而当今影响力最大的依旧是动作片。 若他排了第一,也就意味着利金一家新公司,光靠他一个人,票房占比份额就可能赶超他们嘉运。 他决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唐宇豪想了想道:“田真马上杀青,你让剧组赶赶进度,三天内拍完,然后挑选一部警匪动作题材剧本,马上开机,若没有合适的剧本,那就边写边拍。我们一定要在利金这部片子上映前几天上映。” 同题材对打,只要早上映几天,哪怕对方质量超过他们,但多砸点在宣传上,也一定会降低对方热度,有效防爆。 宋禹的戏不能再爆了! 秘书点点头:“嗯,明白,我这就去办。” * 回到公寓,随便吃了点家俊弄的东西,洗了个战斗澡,宋禹便一头栽倒在床上,半根指头都不想动弹。 “阿禹,我给你手上再擦点药。”家俊推门走进来。 宋禹含含糊糊回道:“不用了,一点小擦伤,睡一觉就好。” “身上的伤也得擦药。” “身上没伤。” “确定没有?” 原本迷迷糊糊的宋禹,忽然一个激灵惊醒,下意识反手摸了摸屁股:“……真没有,已经不疼了。” 家俊在床边坐下,伸手去拉他的睡裤。 宋禹一把攥住裤腰,转头看向他,嘿嘿笑道:“我……自己来吧。” 家俊默默望着他。 难得看到这家伙脸上出现类似羞赧的神色,他不由得挑了下眉头,将药酒递给对方,笑道:“行,你自己擦。” 宋禹接过药酒,心中暗暗舒了口气,起身盘腿而坐,却见对方依旧坐在床边,不由奇怪问:“怎么?还有事?” 家俊摇头:“我看着你擦,万一没擦对位置,我能帮你。” 宋禹:“……” 大可不必! 但见对方表情认真,自己若是纠结这点小事,就显得有点太别扭了。 于是轻咳一声,将裤子退下,开始给自己上药。 一边上一边龇牙咧嘴倒吸凉气。 别说,还真有点疼。 家俊坐在旁边看着,一派正人君子的模样。 直到宋禹擦完,将药酒递还给他,他才勾唇轻描淡写冷不丁开口:“嗯,挺白的。” 宋禹:“???” 还未反应过来,对方已经站起身离开,轻飘飘出了门。 宋禹躺倒在床上,过了半晌,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这家伙是不是在调戏自己? * 隔日是拍摄第二组挂在窗边躲避路过车辆的戏,很顺利拍完。 终于在第三天进入难度最高,也是最有看头的公交重头戏——男主陈家驹爬到窗边,被车内的毒枭发现,毒枭命令马仔将他打下去。 既然是对手打戏,就要先和扮演马仔的武师对练套招。 原本和他对打的马仔是阿华扮演,但套招时,对方却一直畏手畏脚。几次下来,效果实在很不如人意。 周家米到底是个暴脾气,虽然对方是宋禹好兄弟,也忍不住骂道:“阿华,你行不行啊?现在车子未开动你就这样,等阵开拍,车子还要行驶,你一个动作没到位,可能就会连累阿禹摔下去!你知不知?” 阿华一听,看了看宋禹,面露犹豫,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宋禹见他这模样,思忖片刻,想到什么似的,问道:“阿华,你是不是担心我被你不小心打下车?所以动作不敢太大?” 阿华愁眉苦脸点头:“我一想到车子是开着,你还挂在窗户,就有点担心!” “你有这个心理压力,那就没法拍了。”宋禹叹了口气,道:“米哥,那换人吧。” 阿华如释重负,舒了口气。 周家米抓着头发,环顾了眼四周:“你们谁愿意上?” 几个武师面面相觑,都有些犹豫。 宋禹表示很理解,毕竟这场打戏很危险,若是武师动作控制不好,把他打下车,让他受伤,哪怕拍戏出意外是常有之事,自己也不会因此怪罪,但武师肯定还是有心理压力。 见一个两个都犹豫不决,周家米耐心很快耗尽:“怎么?要我上啊?” 众人低下头不吱声。 就在这时,家俊忽然走上前,淡声道:“我来吧。” “啊?”周家米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家俊道:“我说我来演,我与阿禹熟悉,配合肯定会更默契。” 周家米眨眨眼睛,又看向宋禹。 宋禹则是挑了下眉头,笑盈盈看着家俊:“米哥,反正这打手也不需要什么表情,我看家俊正好适合。” 第一零八章 宋禹也知道家俊为何自告奋勇, 就是如他所说,他和自己配合起来肯定更默契。 而且家俊不像其他武师粗手粗脚,不至于拍得入迷, 一不小心就将他踹下去。 周家米回过神来, 有些不可置信道:“家俊,你竟然愿意拍戏了?以前不是镜头一对上你就不自在么?” 家俊轻笑:“凡事总要尝试一下。” “好好好。”周家米笑呵呵道, “你扮演打手, 完全是本色演出,也不用任何演技。” 家俊:“……”有点想骂人。 宋禹没忍住轻笑出声。 家俊瞪他一眼,道:“走, 上去套招。” 家俊转身, 走上车,来到公交二层, 从窗户朝下对宋禹勾了勾手指:“来!” “开始啦!”宋禹轻笑, 拿着伞手脚利落地爬到车窗。 周家米站在下方,张牙舞爪比划着准备指导, 但什么都还没说,两个人已经熟练地套起招来。 其实平日两人练功,都是各练各的, 从来没有对练过,但彼此出手的招式和习惯,好像已经在这一年多共同生活中不知不觉熟悉。 你进我退,我攻我挡。 再默契不过。 最重要是,家俊动作很利落,看起来力量十足, 但落在宋禹身上,却完全不痛不痒, 自然不用担心被他失控打落下去。 家俊从未做过武师,但从十二岁就泡在武行,跟着师兄们一起练功,早有着顶级武师的业务水准。 比起刚刚和阿华,此时的宋禹,兴奋度瞬间被提起来。 短短数秒,两人已经十来个回合,宋禹顺利转移到另一扇窗,意味着这一段打戏就此结束。公交车戏也只剩最后一段——打手没能阻止陈家驹,在他快要钻进去时,朱滔亲自出马,一箱子将他砸了下去。 当然,这个被砸下去的镜头是要单独拍摄。 宋禹从窗户跳下来,又朝上方的家俊比了个OK的手势,转头笑问:“米哥,怎么样?” 周家米惊喜地睁大眼睛,点点头,朝他伸出大拇指,又朝上方家俊比划了下:“不愧是睡一张床的好兄弟,这默契真是太犀利了!” 宋禹嘴角抽搐了下,下意识反驳:“米哥,我们什么时候睡一张床了?” 周家米啧了声:“以前住周家班,你们不是睡一起么?” 宋禹:“……”没毛病。 只是这话怎么越说越奇怪,偏偏说的还是事实。 他嘿嘿一笑:“没问题,我们就可以直接开拍了。” “好!”周家米拍拍手,“各单位准备!” 宋禹看了眼犹在车上的家俊,笑着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 这家伙拍戏真是省事,连衣服都不用换,直接就上,偏偏没有一点违和感,天生一副冷血无情打手的模样。 家俊自是不知对方此刻的吐槽,只点点头,叮嘱道:“要当心!” 周家米也不忘提醒道:“阿禹,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挂在车尾摔下去,顶多就是摔得屁股开花,但从窗边摔下,指不定会被卷入轮下。这么大辆车,要是不小心被碾压到,后果不堪设想。” 说得还怪吓人的。 宋禹笑着点头:“明白的。” 周家米的担心不无道理,这也是为何武师不敢上的原因。车子在行驶中的,若是从窗边摔下,没有提前准备的话,很可能会被卷入轮下。 他深呼吸一口气,轻轻一跃挂上窗户,然后对周家米打了个手势。 场记迅速打板。 周家米:“Action!” 公交车缓缓开上马路。 宋禹在窗户露头,被毒枭发现,立即吩咐马仔将他弄下去。家俊扮演的马仔得令,从上方窗户钻出来,手脚并用和他对打,试图将人弄下去。 依旧和刚刚套招时一样顺滑。 宋禹演得很投入,只是不想车子忽然晃动了下,他躲开家俊的腿,去抓窗户时,忽然手上一滑,整个人眼见就要摔下去。 宋禹心里一惊。 可谓是,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周家米和工作人员因为他这个小失误,惊呼出声时,上方的家俊已经抓住窗户,两条长腿及时往下一伸,准确无误勾在宋禹腋下,将已经在下坠的人牢牢固定住。 一边动作还一边大声吩咐:“停车!” 宋禹反应过来,赶紧抱住对方的腿。 可谓是一个标准的抱大腿。 大长腿还是很有用的嘛! 车子停下,宋禹有惊无险稳稳落回地面,家俊也回到车窗内。 周家米抹着汗跑过来,气喘吁吁道:“刚刚吓我一跳,还得是家俊,刚刚要是换做别人,阿禹你肯定摔下去了。” 宋禹抬头看向公交上层的家俊。 这家伙正气定神闲般趴在车窗,似笑非笑望着自己,当自己看过去时,对方嘴角轻轻勾了下,是个难得有些得意的表情。 宋禹道:“谢啦家俊!” 家俊笑问:“怎么谢啊?” 宋禹道:“你想怎么谢就怎么谢。” 家俊轻笑,稍稍正色道:“别想有的没的,好好准备,我能救你一次,不见得能救第二次,一定要再当心一点,争取一次过。” 刚刚看到对方失手,他心脏都差点从嗓子眼跳出来,能及时勾住他,与其说是自己身手好,不如说是因为担心而激发出的潜能,让身体的动作远快过脑子。 拍动作戏就是这点不好,总会遇到这样那样的意外。 他想到这部戏后面还有好几场高风险戏份,就不由得忧心忡忡,连带眉头也蹙了起来。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拍戏如闯关,先把这一关过了再说。 为了防止手再打滑,这回宋禹特意在手上抹了点防滑粉。 “Acion!” 只见行驶在路上的公交车上,一个年轻人挂在窗外,上层很快一个人探出头,试图将他击打下去,紧张刺激的十几招过下来,年轻人成功躲开对方攻击,并顺利挪到旁边另一扇窗。 “咔!” 挂在床上的宋禹,重重舒了口气,在车子停下来后,轻盈落在地上。 “米哥,过了吗?” 周家米比了个OK的手势,笑道:“过了!刚刚你和家俊的对手戏非常完美!” 两遍就过,让宋禹忍不住喜笑颜开。因为这场公交追逐戏里,难度最高就数这一段,剩下一个摔下车的动作,对他一个武师来说,就简单多了——毕竟这个摔下是有了准备的摔,不是刚刚失手掉下车。 他想了想道:“米哥,时间还早,要不然把最后一个镜头也拍了,这样接下来你就拍其他戏,我可以休息几天了。” 周家米没有意见:“行!当心点啊,车子十几迈,摔下来也疼的。” 宋禹笑:“没问题,我可是龙虎武师出身。” 周家米笑:“好,那就来!” 家俊作为毒枭马仔,依旧要留在车上。 当宋禹按着刚刚结束的位置,挂回车窗时,他不忘叮嘱:“一定要当心,没摔伤,崴到脚也得吃上几天苦头。” 宋禹朝他眨眨眼睛:“小看谁呢?还怕我一个龙虎武师做不好这么简单的动作?” 家俊轻笑:“小心驶得万年船。” 宋禹不以为意地勾了下嘴角。 他倒也不是掉以轻心,就是单纯觉得这动作难度不大。 车子再次开动,毒枭朱滔看到陈家驹眼见要钻上车,立刻冲上前,拎起手中钱箱,狠狠朝他砸去。 当然,这是空的道具箱,打在人身上并不疼,加之老戏骨表演轻车熟路,看起来是重重一砸,实则没什么力度。 这种被打的戏份,宋禹自然也是信手拈来,脑袋顺着箱子往后一仰,整个人被“砸”下了车。 车子不算高,往后跳下来并不难,作为一个专业人员,他也很清楚如何保护自己。 因而动作一气呵成,很是干净利落,然而就在他按着计划掉在地上,顺势一滚时,脚下忽然传来一阵痛意,让他忍不住惊呼一声。 这声惊呼,也是戏中所需,因而包括周家米在内的所有人都没发现异常。 “咔!”周家米举起大拇指欢天喜地道,“阿禹,好极了!” 好个啥啊! 脚上的痛意让宋禹忍不住龇牙咧嘴。 还是车上的家俊,很快发觉不对,飞快下车,朝他跑过来:“阿禹,怎么了?” “脚崴了。”宋禹坐在地上,捂着脚踝,抬头看向他,好笑道,“你说你是不是乌鸦嘴?” 家俊:“……” 他一脸无奈地蹲下身,撩起他裤脚,崴脚不是外伤,一时半会看不出异常,不过宋禹素来不怎么怕疼,这会儿抱着腿坐在地上,想必是崴得挺重。他试着替他揉了揉,对方又是疼得倒吸冷气。 只能暂且收了手,等回去冰敷。 周家米跑过来:“阿禹,脚崴了?” “嗯。”宋禹笑道,“幸好拍完了,可以休息几天养伤。” 周家米也是舒了口气,忙不迭点头:“嗯,你好好休息,等过完年再继续。” 家俊抬头看了眼宋禹,轻笑道:“你还真是神机妙算,把这场戏安排在年前这几天,一点不耽误工夫。”顿了下,又玩笑般随口问,“你不会真能预知吧?” 宋禹失笑:“我就是因为担心会受伤,才把这段戏放在年前。”说着,又瞪他一眼,佯装嗔道,“都怪你乌鸦嘴,几天拍下来都没事,最后这一场最简单的反倒崴了脚。” “行,怪我!”家俊笑道。 宋禹打蛇随棍上,伸出手命令道:“扶我回车上。” 家俊轻笑了笑,却没去拉他的手,而是忽然伸手将他整个人打横抱起。 众目睽睽之下。 一个面不改色面无表情。 一个脸颊爆红,恨不得打个地洞钻进去。 第一零九章 宋禹想挣扎跳下来, 但又觉得这么做看起来更奇怪,只能将脸转向家俊胸口,以免被人看到自己的赧色。 家俊径直走到车边, 屁颠屁颠跟上来的陈诺, 赶紧将后车门打开。 及至被放入车内,宋禹才压低声音, 嗔道:“家俊, 你也太夸张,我就是脚崴了,不知道的还以为骨折了呢。” 家俊轻飘飘看了他一眼, 道:“脚崴伤也不是小事, 不要掉以轻心。” 前面的陈诺,点头附和:“俊哥说得没错。” 宋禹啧了声道:“阿诺, 你现在倒是什么都听家俊的, 是不是忘了到底是谁助手?” 陈诺一本正经道:“禹哥,你不用担心, 要是你和俊哥打架,我肯定帮你。” 宋禹:“……” 陈诺继续道:“因为俊哥比你大只太多,我怕你被他打坏了。” 宋禹:“我多谢你啊!” 陈诺认真回道:“吾使客气!” 傻仔, 我特么不是真的谢你! 家俊低笑出声:“行了开车吧,我不会和阿禹打架的。” 陈诺点头:“嗯。” 车子启动,宋禹试探着转动了下脚踝,传来的刺痛,让他不由自主轻呼一声。 家俊看了他一眼道:“知道疼了吧?” 宋禹挑了挑眉头,故作满不在乎道:“也没有很痛, 估计两天就好了。” 家俊看他一样,低低笑了笑, 没再说什么。 回到公寓,家俊将人放在沙发,立马从冰箱拿了冰袋出来,蹲在他面前,小心翼翼撩起裤脚。 短短一个多小时,崴伤的脚踝,已经隐约肿起一点,他蹙起眉头道:“可能有点凉,你忍着点。” 宋禹挺胸高声道:“没事,来吧!” 家俊瞥他一眼,轻笑道:“戏还挺多,不愧是演员。” 说着,将冰袋敷在微微肿起的脚踝处。 疼自然是还有点疼的,冷也是冷的,但对宋禹来说,被人这样细心熨帖地照顾着,也就一点不觉得难受,甚至忍不住弯起嘴角看着下方的人。 家俊大约是觉察,抬头撩起眼皮对上他的眼睛,好笑道:“点嘛?你那脑袋里又在想什么?” 宋禹勾唇笑道:“我是想其实受伤了也没事,反正有你照顾。” 家俊嗤了声:“要是再受伤,我就不照顾了。” 宋禹:“你舍得不照顾?” 家俊怅然般叹息一声:“是啊,你可是摇钱树,我不仅要照顾,还要供着才行。” 宋禹大笑。 家俊看了看他,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对了,璀璨星光的邀请到了,你现在腿不方便,我明天替你拒了。” 璀璨星光是宝珠台每年年底办的一场大型晚上,会邀请各路明星参加,是香江岁末的盛事。 上这场晚会,既意味着你的人气,也能借此机会提高热度,所以大部分当红的影视歌明星都会参加。 宋禹是今年最炙手可热的影星,自然会受到邀请。 他想了想问:“什么时候彩排?” 家俊道:“后天就要开始,那边想安排你跟人合唱一首歌,你现在崴了脚,就不用去了。” 宋禹摇摇头:“星光璀璨是每年年底最重要的节目,能被邀请,代表的是被业内认可,我现在有票房有人气,但根基太浅,也没有背景,上璀璨星光是我在圈内站稳脚跟的重要一步,所以我得去。” “可是……”家俊皱眉,看向被自己握在手中的脚。 他自然清楚这台晚会,对宋禹有多重要,但到底还是不放心。这台晚会,几乎是全民观看,全演艺界大人物倾巢而出,热度和人气是其次,业内认可才是最重要。 但这些东西也并不需要急于一时。 宋禹看出他的担忧,动了动脚踝,轻笑道:“放心吧,有你的精心照料,后天肯定就没事了,彩排三天,腊月二十八直播,没问题的。” 家俊犹豫了片刻,想了想道:“你要打算去我也没意见,之前你只在电影和宣传活动里露面,你的影迷肯定也希望你能出现在璀璨星光里,不过就如你说的,你现在根基浅,还只能算一个新人,一个短时间爆红的新人,多少人嫉妒眼红,多少人想看你笑话,这是直播,对这些人来说,就是最好的场合。”他顿了顿,又继续,“每年晚会都有整蛊环节,每年都有明星吃亏出糗,尤其是新人,那帮老油条可都是下狠手的。” 宋禹自然那也知道他说的这些,笑道:“今年不上明年也得上,只要是第一次上,总会有人想看我笑话。”说着耸耸肩,“不过没关系啦,真要出了糗,就当娱乐观众。当然,最好是不出。” 家俊看了看他,轻笑:“行,那我去答复他们,到时候唱什么歌应该是节目组定。”说着想到什么似的,笑问,“话说你会唱歌吗?” 他也就听对方偶尔开心时哼个家乡小调,还真不知道他唱功如何。 宋禹不甚在意地耸耸肩:“反正是合唱,又不是要拿金曲奖。” 说起来这个时代大部分巨星都是影视歌三栖,他唱功和专业歌手自然比不了,但也绝对五音俱全,加之现在的嗓音条件也还不错,应该不至于太差,回头玩个票出个专辑也行。 家俊轻笑:“来,给我唱个听听!” 宋禹笑:“那可不行,我这么大个明星,唱歌可是要收费的。” 家俊道:“璀璨星光也没钱。” “但能增加人气,得到业内认可。” 家俊笑了笑,给他冰敷好,将裤子放下来:“这两天别乱动,我就在家里陪你,需要什么叫我。” 宋禹伸手拍拍他的肩膀,笑问:“家俊,你对我这么好,就不怕我以后缠着你不放?” 家俊抬头看向他,似笑非笑问:“你要怎么缠?” 宋禹撞进他那双幽深的灰眸,忽然忍不住心脏砰砰快速跳起来,他脑子一热,将腿抬起放在他肩膀,勾住他脖子,道:“就这么缠。” 这实在是一个暧昧的姿势。 家俊微微一怔,继而又勾唇轻笑了笑,小心翼翼抓住他那只伤腿,轻轻放下,淡声道:“行了,要缠也等脚好了再说。” 宋禹暗暗舒了口气,点头哦了声。 接下来两天,两人在家里哪里也没去,宋禹吃喝拉撒全都由家俊伺候着,明明只是崴脚,生生弄出了骨折的架势。 家俊长得冷峻凶悍,但做事认真又心细,日后不管是做老公还是老婆,想来都是一百分。 在他的精心照料下,宋禹的脚伤也很争气,到第三天去电视台的时候,已经好了大半,只有动作大时,才能感觉出隐隐作痛。 宋禹出道还不足两年,红得又太快,不是忙着拍戏就是各种宣传和采访,又因为家俊是他经纪人,很少让他参加应酬,因而平日接触的圈内人,除了一帮武行兄弟,就是合作过的演员,其他的明星鲜少接触,歌手更是没任何交集。 他虽是圈内人,但又好像还没完全进入这个名利圈。 而星光璀璨就是一个真正的名利圈。 他是今年影坛最受瞩目的影星,但到底只是新人,根基尚浅,加上八十年代歌手的人气和地位很高,还有很多影视歌三栖的明星,红角齐聚一堂,他这个当红炸子鸡的星光,也就显得没有那么璀璨。 晚会给他安排的表演是一组四个人的合唱,两男两女,都是当红明星,他和两个女艺人都是演员,另外那位男明星则是唱而优则演的两栖明星。 意味着表演是由这位男明星带着三人。 “耀哥阿may姐芳姐,初次见面,请多指教。”宋禹主动跟人打招呼。 两位女明星因为是彩排,并未盛装打扮,看起来都还挺亲切,笑着挥手回应他。 阿May尤其热情,笑着应道:“哎呀,小马哥来了,我好喜欢看你那部戏,本人倒是比小马哥看着更后生。” 宋禹笑:“我也好喜欢阿May姐的电影。”说着又看向另一位美女,“芳姐的电影,我也很喜欢,尤其是最近那部《夜半三更》,吓得我两天没敢睡觉。” 他长得俊美讨喜,嘴巴甜起来信手拈来。 两位美女都笑得花枝乱颤,还未开口回应,旁边的陈子耀先似笑非笑开了口:“后生仔最真甜,哄得姐姐们心花怒放。” 宋禹笑道:“耀哥的歌我好喜欢,这次晚会,还要麻烦耀哥带着我。” 如今乐坛正是繁盛时,歌手的地位在娱乐圈很高,这位陈子耀唱歌比赛冠军出身,也是当下专辑卖得最好的一位,歌迷众多,和另一位歌坛巨星被称为歌坛双星,双方粉丝每年打架都是一大看点。 因为长得英俊,早已经涉足电影,虽然只能算玩票,但也有几部反响不错的代表作。 陈子耀也才二十五六岁,年纪轻轻就获得如此成就,自然心高气傲。他今晚有自己的独唱节目,这个四人合唱,不过是主办方让他带着三位演员在台上露个脸,毕竟晚会一向不是影星主场,但观众又想看到他们,就只能和歌手合唱,再参加游戏环节。 他知道宋禹是今年横空出世的电影新星,一个小马哥红遍内外,但璀璨星光一直是自己的主场。 他可不打算让对方抢了自己风头。 第一一零章 不过看到对方这么谦逊有礼, 陈子耀脸色稍霁,倨傲地扬扬下巴,道:“我们是一组的, 我自然会对你们负责。行了, 你们先去练歌吧?练好了再来一起排演。” 宋禹点头“嗯”了声。 陈子耀则是旁若无人,从裤子口袋拿出一面小镜子, 对着镜子摸了摸自己那用发油精心打理过的发型, 确定一丝未乱,才将镜子放回口袋。 宋禹看在眼中,不由得勾了下嘴角。 真是个自恋的家伙。 自己说喜欢对方的歌, 不过是客套, 但家里某位同志确实是他歌迷,家里录音机常年播放他的歌, 宋禹不知不觉都会唱了。 筹备这部《警察故事》, 他就考虑请陈子耀帮忙唱主题曲,没想到还没谈上工作, 倒是先合作上了。 只是这家伙,跟只傲慢的孔雀似的,看起来不大好搞啊。 他拿了歌本去旁边练, 看到家俊走来,笑问:“我跟你偶像一个节目,要不要我帮你他要签名?” 家俊轻笑:“我只是听歌而已,又不追星。”顿了下,又笑问,“那家伙不太好相处吧?” 宋禹点头:“很傲。” 家俊道:“才貌双全, 家境富裕,年少成名, 粉丝庞大,傲一点也正常。” 宋禹撇撇嘴:“我除了家境这一条,跟他也差不多吧,我怎么就没傲?” 家俊看他一眼,挑眉道:“你现在不就挺傲的么?” 宋禹轻笑,知道对方是在说自己不谦虚。但他确实很难太谦虚,毕竟两个人的人生加起来,自然要比寻常人更占优势一点。 家俊又道:“我不打扰你,你专心排演,快结束了打电话给我,我来接你。” “不用,你去忙你的,年底公司本来事多,你陪我拍戏又照顾我几天,可别耽误正事了。”说着弯唇一笑,“你可是公司的掌舵手,要专心工作,为我多多赚钱。” 家俊失笑:“行,那我去赚钱了。” 宋禹目送走他,自己在旁边默默练着。 因为晚会人员多,个个都是腕儿,没有最大只有更大,除了个别资历深有背景的,节目组工作人员会特别关注,在正式彩排前,其他都是自己练自己的,偶尔有人过来意思一下问问情况。 宋禹把属于自己的词背熟悉,正要去找搭档们一起练,陈子耀已经黑着脸走过来,语气急切道:“我们赶紧练!我才知道我们下组出场是陆朝云,我们可不能被他们比下去。” 陆朝云就是他的那位死对头歌星了。 宋禹歪头看了眼,很快看到了他口中的陆朝云,就站在不远处,正与几个明星谈笑风生,那几个明星,也都很眼熟,其中一个便是嘉运动作片一哥田真。 还真是够凑巧。 不过平日里派头十足的田真,到了巨星云集的名利场,也就无甚特别。 现在还只是彩排,等到后天直播,台下坐着的全是富贾名流,他们这些明星的卖力表演,不过就是为了娱乐观众。 在粉丝眼中,明星是不可触及的神,但在上流社会的名利场中,明星很多时候就只是工具。 宋禹很清楚这点,所以他才要与家俊合作,不仅要做一个好演员,还要成为名利场上的人上人,这样才能随心所欲拍自己想拍的戏,不用担心被操控。 他挑挑眉头,笑道:“耀哥,我已经练好了。” “行——”陈子耀招来另外两位女搭档,“我们先按伴奏唱一遍。” 他神色有点激动,简直像只被激发斗志的孔雀。 阿May和芳姐,原本也不是唱歌的,就是来参加晚会露个脸,自然百分百配合。 工作人员过来协助他们这组排演。 原本陈子耀刚见到宋禹,因为对方人气高本人又实在帅气,生怕被对方抢风头,很有几分警铃大作。但一场排演下来,发觉对方唱歌很不错,为人又谦逊,主动要求站位在旁边,完全没有抢他风头的架势。 又想着人家主场本来就不在舞台,于是放下心来。 况且,他们现在是同一阵营,最重要不是自己被队友抢风头,而是不让自己这队被陆朝云抢风头。 排演很顺利,毕竟都是大明星,导演组也不好浪费他们宝贵时间,只等着明晚再来正式彩排。 “阿耀,好久未见!” 他们一结束,陆朝云几个便笑盈盈走过来寒暄。 陈子耀皮笑肉不笑回道:“云哥,好久未见,听闻你年后要在红磡开演唱会,不忙着排练,还有精力来参加璀璨星光?” 陆朝云笑道:“忙里偷闲罢了,再说难得有机会和阿耀你同台,就算耽误点排练,又算什么?歌迷都等着看呢。” 他比陈子耀略长几岁,早年是在夜总会唱歌。在唱片还不够发达的年代,歌星都在夜总会驻唱,自然不能和现在歌星的地位同日而语。约莫是因为从三教九流的场合出来,显然比陈子耀这种顺风顺水的公子哥要圆滑世故许多。 表情彬彬有礼,说话滴水不漏。 而陈子耀则是完全懒得跟他虚与委蛇,翻着白嗤了声:“我的歌迷可不想我与你同台。不过这是璀璨星光,主角又不是我们两个,无所谓啦!” 娱乐是个圈,虽然宋禹不混歌坛,但影视歌从来不分家。就他所了解的冰山一角,各种纷争比电影圈更精彩,明争暗斗,各种黑手层出不穷。而粉丝也更加疯狂。之前他看报纸,这两家粉丝甚至不止一次约架斗殴,上过好几次新闻。 他们电影圈与其相比,都得避让三分。 跟陆朝云一比,陈子耀完全就像个没受过社会毒打的公子哥,傲慢抗拒明晃晃写在脸上。 陆朝云显然不以为意,只笑了笑,便转头看向宋禹,朝他伸出手:“你好禹仔,终于见面了,你的Mark哥演得真是一绝,我在影院看了三遍。听说你们还有 第二部,不知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能演唱你们的主题曲?” 《英雄本色》 第二部确实已经在利金明年的计划表里,毕竟这是注定票房大卖赚钱的片子,没道理不拍第二部。 宋禹笑着与他握手:“云哥的歌我也很喜欢,尤其是今年下半年发的专辑,里面的歌我大部分都会唱了。” 自然也只是客套话。 不想,一旁的陈子耀却冷不丁插话:“云哥,真是不凑巧,我已经答应阿禹,给他们 第二部《英雄本色》量身定制主题曲。” 宋禹:“……” 什么时候定的? 那就别怪他顺水推舟了。 陈子耀是家俊喜欢的歌手,原本就打算与他合作,现在他自己赶着上,哪有拒绝的道理。他笑着道:“是啊,耀哥也很喜欢我们的电影,一早就主动请缨给我们唱主题曲。看来和云哥的合作,只能等下次了。” 陈子耀:“……” 他什么时候主动请缨了? 不过也不重要了,能让陆朝云吃瘪就行,于是有些得意笑着点头:“云哥,唔好意思,这次我就捷足先登了。” 陆朝云摆摆手,笑说:“不重要,来日方长,总有合作的机会。”说着摆摆手,“明日再见。” 他转身走到不远处的田真身边,在对方耳边低语了句不知什么,只见田真回头看过来,朝宋禹笑了笑。 宋禹也客气地回以微笑,然后转身,笑着对两位女明星道:“阿May姐芳姐,你们刚刚可是听到了,耀哥答应给我们电影量身定制主题曲。” 两位美女笑着点头,阿May耸耸肩道:“是啊,我们可以作证。” 陈子耀嗤了声:“放心吧,只要你们给足钱就行,我说到做到。” 宋禹笑着点头:“那我就放心了。”说着抬手挥挥,“那明天正式彩排再见。” 他正要转身离开。 陈子耀忽然出声:“等等!” 宋禹不明所以地眨眨眼睛:“嗯?有事?” 陈子耀凑到他脸前,朝他眸子看了看,轻呼一声:“哎呀,发型乱了,我得去卫生间好好弄弄。” 说着转身匆匆走了。 宋禹道:“……” 刚刚这是拿自己眼珠子当镜子了? 他见过自恋臭美的人,看到任何带镜面的东西,都会忍不住照一下镜子。但把人眼睛都能当镜子的,还是第一次。 也不知是该说自己眼珠子太黑太清亮,还是说陈子耀这家伙太臭美。 不过今天这场彩排也算有所收获,至少不费吹灰之力,就请到陈子耀给电影创作演唱主题曲。 他前脚回到公寓,家俊后脚就回来。 见他看起来心情不错,随口问道:“怎么?彩排很顺利?我还以为陈子耀很难搞呢!” 宋禹笑说:“他可是你偶像,你作为歌迷怎能这么说偶像?” 家俊 不以为然地轻笑了笑,问:“看来你们相处还不错。” 宋禹摇摇头:“这你就说错了,陈子耀确实很难搞,我第一次遇到这么自恋傲慢的家伙。”说着忍不住吐槽,“竟然把我眼珠子都当成镜子。” 家俊失笑:“是吗?” “不过难搞有难搞的好处。” “怎讲?” 宋禹对他招招手,笑道:“你不是想请他给我们电影唱主题曲么?” 家俊在他身旁坐下:“是有这个打算。” “他今天亲口答应了。” 家俊微微一愣,歪头上下打量他一眼,见他笑得跟个狐狸似的,请笑道:“你不会又使了什么手段吧?” 宋禹啧了声:“这话说的!我是这种人吗?” 家俊挑挑眉,不置可否。 宋禹又清了下嗓子,道:“我的意思是,如果不是不得已,我是会用手段的人吗?” “这倒是。” 相识这么久,他也很清楚,虽然宋禹心眼多,但大部分时候都是凭真本事,只有迫不得已才耍心眼。 他笑了笑,问:“所以,怎么回事?” 宋禹有些得意道:“这回可是陈子耀自己送上门的。”说着将彩排时的情形,给他简单叙述了一遍。 家俊听完,轻笑出声:“那确实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不过……”他撩起眼皮看向他,“你说你们两组表演是连在一起?还有游戏互动PK?” 宋禹点头:“嗯。” 家俊微微蹙眉:“那直播时一定要当心。别说对面还有田真,就算只是陈子耀和陆朝云斗法,你也保不准不会受牵连。” 宋禹往沙发一靠,道:“嗯,我知道的。我自己倒是不怕,就是担心陈子耀直肠子没心眼被人坑,连累我这个队友。”说着不甚在意地轻笑了笑,“不过也无所谓啦,舞台上也做不了什么手脚,无非是吃点闷亏出个糗,不是大事。” 家俊轻笑:“不能这么讲,你现在还是小马哥。小马哥潇洒帅气怎么好在台上出糗?”说着又补充一句,“而且这么好的舞台,你是去提升人气和热度的,好让更多人关注你。” 宋禹邪乜他一眼:“你这么说,我压力有点呀。” 家俊伸手摸了把他的头,笑道:“没事,我在台下呢,要是真被欺负,就看看我。” “怎么?你还能在直播中跑上台帮我?” 家俊笑:“那不行,但我可以比耶给你加油。” 宋禹翻了个白眼:“我谢谢你啊!”顿了下又正色道,“不过你说得对,我参加璀璨星光,是让业内和观众更关注我,我得抓住机会,好好表现。” 舞台众星云集,台下名流相聚。 他怎么能出糗? 110-120 第一一一章 翌日的正式彩排很顺利, 两组人马唱完歌后的游戏,是每年晚会的募捐环节。 由晚上的富豪嘉宾给出一个捐款数额,台上明星挑战成功, 就意味着捐款成功。 所谓挑战无非就是图个热闹, 就算明星做得不算好,主持人也会放水通过。 彩排时因为富豪们都不在, 也就意思一下。 无论是主持人还是陆朝云田真那队, 都很规矩。 但宋禹可不敢掉以轻心。 直播不比录播,真遇到什么事,也只能打乱牙齿往肚里吞。 到了腊月二十八夜晚, 璀璨星光正式直播。 群星汇集的夜晚, 所有人都精心装扮,盛装出席, 一派的衣香鬓影。 八十年代香江名利场的浮华, 曾经的宋禹只在老影像中看到过,如今变成活生生的场景。 他按着节目组要求, 穿了身小马哥风衣,同组两位女士也都穿着定制的裙子,非常亮眼。 不过比起陈子耀, 他们都要稍显逊色。 陈大歌星,身穿亮片紫西装,衣领镶一圈水钻,胸口还插一根艳丽翎羽,真可谓是一只骄傲的孔雀。 不好在他年轻又生得实在英俊,加上是在舞台, 倒是不显突兀,反倒挺吸引人的目光, 不愧是舞台王者。 他独唱时,后台休息室的宋禹,都能听到观众席雷鸣般的掌声,可见他人气相当之高。 陈子耀唱完歌脚步轻快地回来,宋禹看到他那得意傲娇的神色,笑着随口道:“耀哥,刚刚表演很成功啊!” 陈子耀对着镜子整理仪容,确定一丝未乱,帅气逼人,才点头勾起嘴角道:“我今年开了十几场演唱会,国外演出都好多次,区区一个璀璨星光算什么?”说着瞥了眼宋禹,倨傲道,“我又不像你是第一次参加。” 宋禹轻笑:“是啊,等阵上台,还要靠耀哥带呢。” 陈子耀挑挑眉头:“只要你别想着抢位置出风头,那就没问题。” 宋禹笑:“耀哥放心,我就一个演员,抢风头那也是在戏里,怎么会在舞台班门弄斧?” “这还差不多。” 没多久,工作人员便来让几人准备。 别说宋禹在这个世界,还从未登过舞台,就算是从前的他,作为一个电影演员,直播真唱这种事,也从未做过,毕竟不是专业歌手。 觉察他的紧张,陈子耀像个老前辈一样,拍拍他的肩膀:“唔用紧张啦!你自己那段稳住就行,合唱的时候,声音可以小一点,跟着我的节奏就没问题。” “嗯。” 主持人报幕后,舞台灯光暂时暗下来,四人按着彩排走位登台。 伴奏乐响起,灯光一一在四人身上咔咔打过,随后彻底亮起。 陈子耀优美歌声响起的那一刻,掌声也随之响起。 而宋禹作为今年最耀眼的电影明星,第一次登上舞台,自然也很受关注,刚开口,台下热烈掌声便再次响起。 他唱功中规中矩,就如陈子耀说的,只要自己那几句词唱好,合唱跟着对方节奏就行,很快也就不紧张了。 以至于合唱时,他还有心思搜索了台下的家俊。 在看到人后,又假公济私朝台下挥了挥手。 在旁人看来,他是在和现场观众互动,但家俊却很清楚地知道,对方是在看自己。 他勾了勾嘴角,也微微抬手,朝舞台上的人挥了挥。 没有人觉察两人这微妙的互动,除了他们自己。 一首歌表演结束,掌声经久不息,显然是因为这组两个人气旺盛的当红炸子鸡。 几人退回到后台,轮到陆朝云田真那组。听观众席的掌声,想来人气也相当不错。 陈子耀轻嗤一声:“等阵做游戏,大家好好弄,别被他们抢去了风头。” 晚会虽然彩排过,但并未安排剧本,游戏环节便存在着随机性,谁表现好谁表现差,甚至随后一轮谁获胜,全凭直播时的表现。 这也是每年璀璨星光的看点,看明星们会不会在台上狼狈出糗。 等陆朝云一组唱完,几人再次被请上台。 主持人两男一女,是宝珠台的几根台柱子,都是大腕儿。主持起游戏,哪怕是天皇巨星,该不留情依旧不留情。 “两位队长来两队抽第一轮的募捐挑战。” 陈子耀和陆朝云一左一右走到主持人跟前,彼此对看一眼。 一个倨傲,一个老道。 陆朝云还很绅士地做了个有请的手势。 陈子耀也没跟人客气,从主持人手中抽中卡片。 两队第一轮的挑战都很简单,陈子耀这边是两个女明星一边表演喜怒哀乐,一边唱歌。对方则是一边跳伦巴,一边演唱,不能唱错,跟彩排没有什么不同。 两队都完成得很顺利。 第二轮难度升级,一队是引体悬挂唱歌,一队边平板支撑唱歌。每队依旧派出两人,也跟彩排一样,只是这回略有不同——彩排只需要唱几句,而直播规定了时长需要满一分钟。 宋禹这队是引体悬挂,出战斗的自然是他和陈子耀。 宋禹本觉得不是什么高难度,陈子耀是歌手,一场演唱会下来又唱又跳,体力自然不一般。彩排时也看得出,对方做起来没难度。 没想到,是他高估了这货。 两人挂在单杠唱了不到五十秒,陈子耀眼见就支撑不住。虽然掉下去也不是什么大事,该捐款的还是会捐。 但此时毕竟是队友,对方的表现,代表的是他们整个队伍。而宋禹又一向是很有点好胜心的。 思及此,在对方掉下去之前,他及时将伸在对方脚下,微微用力,将对方一托。 于是要掉下去的陈子耀,又牢牢挂住。 陈子耀心有余悸地舒了口气。 好险! 这可是直播,若是叫他歌迷看到他一分钟都撑不住,那可就丢脸丢到太平洋去了。 最重要是输给陆朝云,不仅自己没面子,他歌迷更没面子。 一分钟结束,两人跳回地面。 陈子耀朝宋禹投出一个感激的表情。 宋禹不以为意地勾了勾嘴角,示意他还没结束。 是的,这才第二轮,真正的挑战是第三轮。 宋禹的预感一向很准,果不其然,最后一轮挑战,跟彩排比起来做了很明显的调整。 这轮是双方对抗的游戏,跟舞狮夺绣球一样,派取一人夺取空中绣球,并在空中展开挂在绣球下的“新春大吉”春条,以图彩头。剩下队员则顶着气球唱歌,谁输了,队员头上的气球就会爆炸。 但现在跟彩排不同的是,彩排时是软梯,直播不知为何变成了绳子。而顶在队友头上的气球,也不再是普通气球,而是装有面粉的气球。 若是气球爆炸,里面的面粉爆炸溅洒在脸上,那狼狈模样可想而知。 彩排爬软梯,宋禹和陈子耀都没问题。但现在变成绳子,作为没有武打基础的陈子耀,显然无法出战,他只能和两位女队友,顶着气球唱歌。 两位美女还算镇定,陈子耀看到这改变,只恨不得一头昏过去。 他今天精心装扮,刚刚吊单杠为何差点没吊住?就是用了太多力气保持英俊形象。 及至现在,他的头发也一丝不乱。 被当着全香江观众,被洒了满头满身面粉的场景,他简直想都不愿想。 而且还是和陆朝云同台,到时候对方衣冠楚楚,自己灰头土脸。 不如死了算了。 如今正在直播,他想叫停改规则肯定不行,只能一脸悲愤地看向宋禹,将所有希望都寄托于对方。 宋禹摸摸鼻子,觉得对方这眼神,好像是在求自己救命一样。 有点压力山大啊兄弟! 然而容不得他多想。 直播讲究效率,一切很快准备就绪。 陈子耀和陆朝云各自带着两位女队员,顶着气球开始唱歌。 宋禹和田真对视一眼,在主持人宣布开始后,握住自己的绳子开始往上爬。 虽然周家班的人对田真功夫不以为然,但他当初能得到周三爷看中进入周家班,还得到力捧,显然不可能只是绣花枕头。 绳子比起软梯更不稳定,攀爬难度自然也更高。 不过对于武师来说,倒不算什么难事,甚至可以说是一项很基础的业务能力。 宋禹和田真都爬得很快。 但宋禹很快就察觉不对劲,垂眸一看,原来是下面的几个主持人在搞事。 大概是为了节目效果,几个人抓着绳子轻轻摇晃,给他们的爬绳夺绣球人为制造难度和危险。 果不其然,主持人一搞事,台下就响起热烈掌声。 观众总是愿意看到光鲜亮丽的明星们在台上被整蛊。 当然,这不是最重要。 重要的是,宋禹发觉自己绳子的晃动弧度,明显要比田真大。 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几个主持人都与嘉运有过合作,抱团整自己一个新人,倒也不足为奇。 原本在唱歌的陈子耀,因为紧张,余光一直盯着宋禹的身影。 舞台就这么大点,他离宋禹不过几米,自然将主持人不公平的小动作看得清清楚楚。 心中又气又急,连带着唱歌都开始跑调。 这明显就是串通好的! 叼那妈! 大明星也忍不住在心里狠狠骂了句粗口。 晃动的绳子,让宋禹无法再继续动作。他看了眼对面的田真,对方朝他勾了下嘴角,继续不紧不慢往上爬。 眼见就要小心翼翼伸手拿过悬挂在两根绳子中间的绣球。 宋禹撩起眼皮,看了眼观众席。 几乎是一眼就看到微微站起身,满脸焦急的家俊。 他知道对方不是担心自己抢不到绣球,而是怕自己在摇晃中摔下去——但其实摔下去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下面有垫子。 他暗自笑了笑,还真是有点怕这家伙忍不住冲上来。 不过既然他来参加璀璨星光是想来表现的,唱歌不是他擅长之事,加上有陈子耀这个大歌星,没有他发挥余地。 那么,他岂能错过这个机会? 就算不为自己,也不能让陈子耀这只自恋孔雀,还有两位美女队友在直播里被喷一脸灰不是? 也不管家俊能不能看到,他兀自勾了下嘴角。 他没再试图攀爬,反倒是双脚忽然松开,在观众席因为他危险的动作而轻呼时,他忽然一个倒立,脚朝上,头朝下,用脚缠住绳子,手松开,身体在空中打横,空出的手迅速一伸,在田真手碰到绣球时,率先一把摘下。 在田真以及全场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继续以脚缠绳,以空中倒立的姿势,将绣球下的“新春大吉”哗啦一声展开。 舞台上的歌声戛然而止。 当全场因为宋禹高难度且帅气的动作,响起雷鸣般的掌声时,舞台上也响起砰的一声,像是应景的烟花一样。 只是,并非烟花,而是陆朝云三人头上的气球爆炸,白灰散落在几人身上,瞬间变成了戏台子上的白脸丑角。 而在观众席中,原本因为担心而微微站起身的家俊,悬着的一颗心随着身体终于安稳落地。 他不是个形于色言于表的人,但此刻也忍不住随着观众席的人,用力为宋禹鼓掌,嘴角更是快咧到眼角。 第一一二章 随着宋禹倒立空中打开绣球的“新春大吉”, 也意味着晚会进入尾声,只剩最后一首群星大合唱。 而为他鼓掌的远不止演播厅这几百人。 整个香江今晚守着电视的观众,也都因为他这高难度精彩夺绣球一幕而喝彩。 毫无疑问, 今年的璀璨星光, 他的表演成为全场最佳,让这个出道才一年多的新人王, 再次掀起了一波热度。 这也是没有网络, 不然今晚热搜头条,必然是他。 主持人领着所有艺人上台,在大合唱收尾中各给观众道晚安。 晚会正式结束。 台上艺人除了相互寒暄社交, 自然也要下台去跟贵宾们问好。 而宋禹自然成了这热闹哄哄中的香饽饽, 好几位大名鼎鼎的名流富贵,都主动来与他打招呼, 夸他身手漂亮。 陈子耀更是感激他让自己逃过当众变小丑的命运, 又亲眼见他在空中如何完成漂亮反击,恨不得要跟人立马拜把子。 无奈人太多, 他满腔激动,一时又找不到表达的机会,只能等着人少了再去找对方。 宋禹跟几个大人物寒暄完毕, 立刻朝家俊位置跑去。 “走吧!”他朝对方扬眉笑道。 家俊轻笑着点点头:“嗯。” 他刚刚一直远远看着宋禹,看对方如鱼得水一般周旋在衣香鬓影的人群中,看他鹤立鸡群闪闪发光,连带身旁的陈子耀都黯然失——好吧,这纯属他主观想法。 但在这群星荟萃的名利场,无论别人如何闪耀, 他的光芒也不能被掩盖半分。 宋禹见他只看着自己淡笑,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用手肘戳了戳他,笑道:“就不为我的表现发表点意见?” 家俊佯装沉吟片刻,正色道:“我觉得有点太冒险了,毕竟是直播,万一没稳住摔下来……” 原本想讨要夸赞的宋禹,有些懵逼地眨眨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他,直到看到他嘴角压制不住的弧度,才知道他是在和自己开玩笑,撇嘴嗤了声,微微垫脚伸手揽住他的脖颈,用力箍住:“好啊家俊,长本事了,竟然敢耍我!” 家俊微微弯身,让他箍得更顺畅点,轻笑道:“大明星,注意点形象啊!” 宋禹这才想起这是公共场合,赶紧将手松开。 家俊看他一眼,笑道:“今晚表现很好,明天报纸肯定有头条。” 说着目光瞥到他后方,脸上笑容微微一滞。 只见田真走过来,笑着打招呼:“阿禹家俊。” 家俊淡声道:“真哥。” 宋禹转头,看到来人,笑道:“真哥,刚刚承让了!” 田真笑了笑:“阿禹好本事,这句承让不敢当。”顿了下,又道,“果然三爷选出来的人,不是吃素的。” 提到三爷,家俊脸色明显一僵,冷声道:“也不能这样讲,三爷又不是没有看走眼的时候。”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田真依旧面带微笑道:“后生仔,人生道路走得太顺利,有时候也不是好事。毕竟这世界没有你们想得那么简单。” 宋禹道:“多谢真哥提点。” 田真笑了笑,领着助手,随着人群离去。 两人也正要并肩往外走,忽然一道闪闪发光的身影窜过来,插到两人中间,生生将二人分开。 陈子耀刚刚一转眼,就不见了宋禹,这会儿发现他,立刻冲过来。因为他一门心思在宋禹身上,也没在意家俊,还嫌碍事一样,用身子将人挡开。 “阿禹,时间还早,我们去喝一杯?”他诚挚地发出邀请。 宋禹抬手看了眼腕表,看到那离十二点只有几分钟的时针,有些无语地抽了抽嘴角,他笑了笑道:“耀哥,你不累么?” “不累啊!”刚刚一分钟引体悬挂都没做到的陈子耀理直气壮道。 宋禹笑:“但我有点累,下回吧,我请你!” 陈子耀却不罢休:“下回是下回,今晚是今晚,择日不如撞日,随便喝一杯,附近就有一家酒馆。” 宋禹有些无奈地看向他身后的家俊。 家俊在陈子耀肩膀轻拍了拍。 陈子耀头也不回摆摆手:“不好意思,不方便合影!” 家俊:“……” 宋禹轻笑出声。 陈子耀也终于意识到不对,转过头朝家俊看去,先是因为对高大身材和冷峻的面容,微微一怔,继而又反应过来:“你……是?” 家俊道:“利金电影的林家俊。”见对方还一脸茫然,又补充一句,“也是阿禹的经纪人。” 陈子耀终于回过神来:“哦,是利金林老板。”顿了下又问,“你要一起去喝一杯吗?” 家俊正色道:“不好意思,今晚实在太晚,阿禹得回去休息,下次吧。” 陈子耀却继续坚持道:“年纪轻轻不用休息这么早吧?走吧走吧,我请客。” 宋禹见家俊蹙眉,显然是要更严词拒绝,他笑着先开口:“耀哥,你真不累?我看你发型都乱了,妆也花了,眼袋都露出来。” “啊?”陈子耀轻呼一声,赶紧摸摸头发,大惊失色道,“行,那这顿酒下次再喝。对了,今晚谢谢你阿禹,保住了我英俊潇洒的形象。” 说着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注意他,赶紧领着助手遁走。 宋禹好笑地摇摇头:“这家伙真是个奇葩。” 家俊道:“创作型才子多少有点脑回路清奇。” 没错,陈子耀不仅会唱歌长得帅,甚至还是创作歌手,大概正是老天爷的眷顾,才让他性格这么跳脱。 宋禹看了看他,笑道:“你只关注作品不粉人是对的。” 家俊也笑:“我只是不粉陈子耀,别的人还是值得我粉一粉的。” 宋禹闻言好奇道:“你还有粉的人?我怎么不知道?” 家俊看着他,但笑不语。 宋禹反应过来,再次揽住对方的肩膀,拖长声音道:“哦……我知道啦,你是我的粉丝。不仅喜欢我的作品,还喜欢的我的人。” 家俊笑:“我可没说。” 宋禹笑嘻嘻道:“我知你脸皮薄不好意思承认,没关系啦,我知道就好。” 家俊看了看他,轻笑一声,道:“我看你比陈子耀还自恋。” 第一一三章 还未回到车上, 宋禹忽然哎呀了一声。 “怎么了?”家俊问。 宋禹抬起左脚轻轻转动了下,道:“刚爬绳子太用力,崴伤的地方好像又疼了。” 家俊垂眸看了他的脚, 皱眉问:“很疼?” “也还好。”宋禹笑, “不影响行动。” 家俊左右看了下,见有几个记者模样的人跑过来, 赶紧扶着他手臂, 道:“有狗仔,赶紧上车!” 说是扶着手臂,但宋禹感觉自己是被对方拎着回了车内。 这家伙劲儿可真大! 家俊吩咐了陈诺开车, 又一把将宋禹左腿抬在自己膝上, 撩起裤子去检查脚踝,确定没有红肿才放心道:“这几天你好好在家休息, 得在开工前彻底养好才行, 不然拍打戏不方便。” 宋禹笑:“我可是龙虎武师出身,这点伤算什么?” 家俊看他一眼:“你才做了多久龙虎武师?”说着将他腿小心放下, “再说,你现在身体多金贵?你受的伤,损失的是钱。” 宋禹笑:“你可真是钻进钱眼里去了。”说罢, 又想起什么似的,道,“田真今晚算是吃了瘪,他和嘉运那边我们得注意点。” “嗯。”家俊点头,若有所思道,“嘉运可不止唐家两兄弟, 背后还有大人物,嘉运就是白手套, 这些年洗钱都不知洗了多少。” 宋禹知道这年代,之所以潶社会都往电影行业凑,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洗钱。 他想了想,问:“你清楚他们背后是什么人吗?” 家俊摇头:“具体不清楚,反正我们自己当心就好。” 宋禹颇以为然点头,又笑道:“嗯,幸好我们是周家班出来的,现在又跟信叔关系好,寻常社团不敢找我们麻烦。” 家俊轻笑:“别掉以轻心,现在你这么红,多少人盯着你还不知道呢。”顿了下,又补充一句,“不过我尽量不让那些恶人打上你的主意。” 宋禹看向他,坏笑道:“有你坐镇,别人光是看一眼你,也会吓得老老实实。” 家俊邪乜他一眼,故意板起脸,露出个凶神恶煞的模样:“吓到了吗?” 宋禹抱着双臂,故作惊恐状:“我好惊呀!”[惊:怕] 家俊勾唇轻笑了笑:“看来你演技也有浮夸的时候。” 宋禹也笑,伸伸胳膊,叹了口气:“终于能好好休息几天,安安静静过个年了。” 家俊也由衷感叹道:“是啊。” * 今年是宋禹穿来的第二个新年,照旧是和家俊一起过。 只是去年是在周家班简陋的宿舍,如今则是在两个人同住的公寓,这个年就更自在一些。 除夕一大早,家俊就在公寓里进进出出忙碌,收拾打扫,准备年饭。宋禹因为脚伤,被他勒令坐着休息,任何事都不让他插手。 以前宋禹可能还会过意不去,如今却是越来越心安理得,只是一天下来,他很快发觉了家俊的不对劲。 白天没事就去门口瞧一眼,到了傍晚吃年饭前,更是忍不住给门房打了电话,问有没有人来送包裹。 宋禹后知后觉回过神,见他走回餐桌,忍不住问:“家俊,你不是在等祖哥的新年礼物?” 家俊一愣,面无表情道:“没有。”顿了下,又欲盖弥彰补充一句,“三爷如今在大澳,前些日子打电话,说过年让人给我们送几罐虾酱过来。” 宋禹看着他,虽然对方那张脸实在看不出什么情绪,但两人毕竟朝夕相处这么久,他自认对这家伙还是很有几分了解的。 他轻笑了笑道:“家俊,祖哥每年过年都会给你送东西吧?” 家俊不置可否。 宋禹继续道:“我知道你怨他,但亲兄弟就是打断骨头连着筋,你今天没收到他的东西,是担心他是不是出了事。” 家俊鄙薄地扯了下嘴角:“谁担心他?他那种人,迟早也是要被人砍死的,我顶多就是帮他去收个尸。” 宋禹想到当初自己和他也说过“收尸”的话,不由得轻笑出声:“家俊,你要是不放心,还是打电话去问问。” 家俊冷哼一声,难得有点孩子气:“我才不打!”说着打开香槟,替两人倒上,“大过年的别提他,我们吃饭。” 宋禹也没多想,毕竟平日两兄弟并无联络,他拿过酒杯举起,笑道:“新年快乐!”顿了下,又笑着补充一句,“我要祝你来年顺利赚大钱,住大屋,娶美人!” 最好就是自己这个美人。 家俊挑眉看了看他,笑着和他碰了碰杯子:“新年快乐,我也祝你心想事成。” 两人八道菜,色香味俱全,皆出自家骏之手。这家伙真是十项全能,旅行居家之必备。 宋禹不由得再次感叹穿越大神的眷顾,将这么好的家俊送到他身边,原书男主再大的光环,比起家俊,对他来说,也已经完全不值一提。 虽然只是两个人的年饭,宋禹并不觉得缺少什么。 他是心情舒畅,但却看出家俊明显还是有点心神不宁。 他默默叹了口气,才知道这家伙也有别扭的时候,放下碗筷,等对方进厨房收拾洗碗,他赶紧找到之前祖哥留给他的电话号码。 开始打手提电话没人接,有打了座机。 响了几声后,终于有人接起。 “祖哥!”他开口道。 “你谁啊?祖哥是不是在你那里?我跟你说,你敢对祖哥怎样?我们和兴社掘地三尺,也会把你挫骨扬灰!”那头恶狠狠的声音,却分明不是属于祖哥。 宋禹:“……”他轻咳一声,“唔好意思,我祖哥朋友,请问祖哥发生什么事了?” 那头暴躁道:“祖哥不见了!” 宋禹一惊:“不见了!” 听到厨房传来一阵响动,一抬头便见家俊黑着脸跑出来,一把夺过他手中电话,冷声道:“我是阿俊,你们大佬怎么了?” 宋禹蹙眉望着他,因为听不见话筒里的声音,只能看到家俊脸色越来越沉,简直要能滴出水来。 过了片刻,他挂上电话,蹭得起身道:“我出去一趟。” 宋禹急问道:“祖哥发生什么事了?” 家俊道:“我也不是太清楚,他手下那些马仔都是酒囊饭袋,人失踪了也找不到。” “你去找他?” “嗯。” “你怎么去找?” “我有办法。” “我跟你一起去。” 家俊看他一眼,无奈笑道:“你现在什么身份?好好在家待着,不用担心我。”说着又补充一句,“放心,要是情况,我肯定转头就跑,才会为那种人冒险。” 宋禹蹙眉:“可是……” 家俊笑了笑:“行了,我走了。”说着拿起手提电话,“有事给你打电话。” 宋禹想着自己现在的身份确实不方便,只能点点头道:“行,有事你打我电话,一定要当心。” 家俊点头,匆忙出了门。 宋禹看着阖上的门,原本两个人的公寓,只剩下他一个人,顿时变得冷清。 他重重舒了口气,他对祖哥的心理很复杂,一方面觉得那种人,要敬而远之,一方面又因为他是家俊的亲哥哥,总是本能多一份包容。 而家俊显然跟自己一样。 撇去做烂仔这件事,祖哥应该是个好大哥,家俊口口声声早和他断绝关系,但一母同胞亲兄弟,怎么可能真的一点感情都无。 家俊原本就是个面冷心热的性子。 他知道家俊是个有分寸的人,原本打算一个人在家里看电视等人回来,可到底还是静不下心,总是忍不住就朝茶几上的手提电话看去。 直到过了十一点,他才接到家俊的电话。 “家俊!你怎么样?” “别担心,我没事。”虽然这样说,但电话里家俊的声音,听起来明显有些虚弱。 “你在哪里?” “我在九龙医院,那人受了伤,正在手术室抢救。” “我马上过来!” “不用……” 然而宋禹却直接挂了电话,换上衣服戴上帽子口罩出了门。 虽然不知道祖哥怎么样,但确定家俊没事,他还是大大松了口气。 开车来到医院,很快找到手术室。 手术室上方还亮着红灯,显示着手术进行时。 家俊坐在外面的长椅,闭目靠着墙,看起来很疲惫的样子,而放在腿上的一只手,绑着纱布,显然受了伤。 “家俊!” 宋禹急匆匆走过去。 家俊掀起眼皮看向他,眉头微微蹙起:“你怎么来了?” 宋禹走到他身旁坐下:“我不来陪你,一个人在家守岁跨年?” 家俊像是想到什么似的 ,抬手看了眼腕表,苦笑道:“看来我们只能在医院跨年了。” 宋禹指了指他缠着纱布的手,问道:“怎么回事?” 家俊道:“他被人关在一间屋里,窗户和门都被钢筋焊死,我手上没工具,只能徒手掰。”说着,又补充一句,“放心,就是磨破了,没什么事。” 徒手掰钢筋,光是想一想就不可思议。 宋禹又问:“祖哥怎么样?” 家俊叹了口气:“不好说,送医院时就剩一口气,不知道能不能抢救过来?” “到底怎么回事?” 家俊摇摇头:“不知道,干他这行的,发生什么事都不奇怪。”说着讥诮一笑,“想着今年没来送新年礼物,原来是给我准备了这么一份大礼!他可真是我好大佬!” 宋禹看了眼手术室上的红灯,伸手拍拍他的肩膀,郑重其事道:“别担心,还有我呢,有什么事我们一起扛。” 不远处隐隐有烟花响起,家俊抬手看了眼表,无奈一笑:“十二点了,新年快乐!” 宋禹轻笑:“新年快乐!” 第一一四章 及至烟花声渐渐消失, 手术室上的灯终于由红转绿。 家俊蓦地起身走上前,迎上从里面走出来的医生。 “医生,怎么样?” 医生摘下口罩, 疲惫地舒了口气道:“已经脱离危险, 不过还得看什么时候醒过来。” 家俊礼貌地跟人鞠了躬:“多谢医生。” 还在昏迷的祖哥,被医护推出了, 家俊赶紧上前帮忙。 “阿禹, 这里没事了,你回去休息吧。”回到病房,家俊给床上的人捻好被子, 低声对宋禹道。 宋禹摇头:“我陪你。” 这是单人病房, 不用担心人多眼杂。 家俊看他一眼,没再说什么。 宋禹站在他身旁, 看向的床上睡得无知无觉的人。 他和家俊这位亲大哥, 满打满算其实也就见过三次面,但实在印象深刻。而且他虽然与家俊生得天差地别, 却也是一副极好的皮囊,只是模样偏偏斯斯文文的他,是个打打杀杀的烂仔头, 而长得比**还吓人的家俊,却是个品性方正的好青年。 所谓相由心生,有时候也确实说不准。 此时,祖哥没戴眼镜,但因为面色苍白,越发显得文弱。 他是腹部被人捅了两刀, 又被关在一间屋子出不来,只能自己简单处理伤口, 但到底流血过多。 家俊找到他时,人早就陷入重度昏迷。 用医生的话说,再迟来一步,只怕就抢救不过来了。 宋禹又看向家俊。 那张冷冽的脸上,虽然还是没什么表情,却也看得出隐隐的担心。 到底还是亲兄弟,嘴上如何说没关系,真遇到事,也不可能真的无动于衷。 他拍拍他的肩膀,低声道:“坐下吧,我们换班看药水。” 家俊看他一点,到底是没推辞,默默在旁边坐下。 宋禹也没想到,除夕夜是在病房守着个烂仔头度过。 家俊让他先睡,等换班时叫他。然而这一觉睡到窗外天空露出鱼肚白,家俊也未叫醒他。 他抬头看了眼墙上挂钟,见已经六点,问道:“家俊,你怎么不叫我?” 家俊依旧坐在病床边,淡声回道:“我不困。” 宋禹失笑:“我看你是担心吧。” 话音刚落,床上的人忽然发出呢喃声。 “阿骏……” 家俊眉头一蹙,猛得凑上前,问道:“哥,你醒了?” 祖哥忽然睁开眼睛,看到面前的人,猛得伸手将人抓住:“家俊,你点嘛?” 家俊眉头蹙得更深,没好气道:“伤得是你,不是我!” 祖哥似乎是后知后觉回过神,目光削弱地环顾了下四周,确定自己的情况后,又看向家俊,犹疑着开口:“家俊,是你找到我,把我送医院的?”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被关在小黑屋失血过多昏迷,如今在医院醒来,病房只有家俊和宋禹,不见自己小弟,显然找到自己的是家俊。 家俊道:“我路过你那家废弃仓库,看到你被人锁在里面,顺手把你送来医院。” 祖哥轻笑了笑:“嗯,明白。” 家俊看了看他,抿抿唇有些嫌弃地问:“你感觉怎么样?” 祖哥道:“你大佬我什么场面没见过,这点小伤能耐我何?” 家俊冷哼一声,又问:“你一向狡猾得很,寻常不出城寨,怎么会一个人被人捅伤还锁在屋子里等死?” 祖哥虽然还很虚弱,但语气却分明满不在乎:“马有失蹄,人有失足,干我们这行的,这种事难免。” 家俊脸上嫌恶更甚,懒得与他多说:“行,既然没事,那我们走了。”说着转身看向宋禹,“阿禹,我们走吧!” 宋禹站起身,看向祖哥,见对方眼神闪烁,显然是不舍得家俊离开。 他灵机一动,上前紧张地轻呼道:“祖哥,你怎么了?” 祖哥反应也快,在家俊转过身时,闭上眼睛,胸口剧烈起伏,因为脸色苍白,这模样看着像是要厥过去一样。 家俊一转身,就看到这幅场景,眉头猛得一蹙,声音倒是冷静:“我去叫医生!” 他疾步出门,祖哥急促的呼吸也随之缓和下来。 因为刚刚看起来太真实,宋禹有点不确定地问:“祖哥,你还好吧?” 祖哥勉强露出个笑容,气若游丝道:“放心,死不了。” 家俊很快带着医生回来,检查一番后,确定人死不了,他才暗暗松了口气,给和兴社的人打了电话,便再次要离开。 “家俊阿禹,你们年纪轻轻在香江冒头太快,不是好事。”床上的人虚弱开口。 家俊拧眉看他一眼,淡声道:“我再问你一次,你怎么受的伤?” 祖哥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模样,只是眼中却露出一丝犹疑,嚅嗫了下唇,才低声道:“我听到有人要动你……” “可笑!”家俊冷嗤一声,“我们做正经行当,你以为跟你们混堂口一样?” 祖哥无奈一笑:“你们电影一行,被多少堂口把持,还需我说?” 家俊噎了下,又哂笑道:“就算有人想动我,难不成我还需要你保护?别忘了我十三岁,你就打不过我。以后少自以为是自我感动!” 祖哥看着他,幽幽叹息一声:“嗯,我要多谢你救我一命。” 家俊不甚在意摆摆手,淡声道:“我只是举手之劳,你不用放在心上。你要作死我管不着,但千万别打着我的名义。十年前我离开城寨,你我就是你过你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关道。” 他语气冷漠坚决,祖哥眸光闪了闪,到底没再说什么。 宋禹默默看着兄弟二人互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家俊看着对兄长冷漠无情,但他却很清楚对方赌气般的别扭。 马仔还没到,倒是不知从来得知消息的林叔,拎着一壶糖水匆匆赶来。 他先是笑眯眯与家俊宋禹打招呼,然后走到床边,唉声叹气数落:“阿祖,你说说你怎么就不跟家俊一样学学好?多大人了,还要叫人操心。” “舅父,我错了。”祖哥老老实实道。 林叔又对家俊道:“家俊,你和阿禹回去休息,这里有我就行。” 家俊点头:“舅父,他的人很快就就到,你也不用多管他。” 林叔又叹了口气,只摆摆手,没说什么。 家俊拉着宋禹出门。 林叔抱怨的声音被抛在身后。 “你们温家土壤不好,都出你们这些坏种,就家俊一个好苗子,也难怪他不愿姓温。但再坏,你也是我亲外甥,我怎可能不管你?” 宋禹跟着家俊,因为走得太快,并未太听清楚林叔的抱怨。 此时已天光大亮,好在没人发现宋禹,或者说来医院的人都在关注生老病死,没人会留心一个电影明星。 上了车,宋禹看了脸色冷冰冰的人,道:“祖哥没事的,不用担心。” 家俊启动车子,嗤了声道:“谁管他有没有事?” 宋禹轻笑:“家俊,你知不知道你口是心非的样子,看起来有点幼稚?” 家俊转头看他一眼,想要反诘,但对上那张笑盈盈的俊脸,到嘴的话又咽下去,只转而道:“大过年麻烦你这个大明星陪我在医院。” 宋禹好笑道:“你都为我做过多少事?我就陪你在医院呆一晚,怎么就麻烦了?”说着又补充一句,“家俊,我们之间不用客气。” 家俊也笑:“嗯,不客气。” 宋禹想了想,又说:“你不觉得祖哥的事不简单吗?” 家俊淡声道:“他仇家太多,估计是有人知道他有我这个弟弟,故意用我引他入瓮,这明显是要对他下死手的。” 宋禹点点头,思忖片刻:“你怎么找到他的?” 家俊道:“那屋子是他手下一个废弃的仓库,我就是撞撞运气,没想到真在。” 宋禹一字一句道:“你有没有想过,你能找到他,是因为伤他的人想让你找到?” 家俊愣了下,转头看他一眼,眉头微微蹙起:“你是说,真有人想动我,然后用他来对我警示?告诉我他们连和兴社大佬都敢动,让我当心点!” 宋禹耸耸肩:“这只是我的猜测,如果他们是这个目的,肯定会让你知道,等着看吧。” 家俊扯了下嘴角道:“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们算是惹错人了。” “嗯?” 家俊哂笑:“那家伙虽然打架一般,但能坐上臭名昭著的和兴社龙头,可不是什么好热惹的人。”说着又烦躁的啧了声,“真是个大麻烦。” 宋禹知道他的意思,如果真是有人动祖哥威胁他,祖哥那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一个潶社会大佬能干出什么事,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 他知道家俊担心,轻笑了笑安抚道:“祖哥伤这么重,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你也不用担心。我们好好拍戏,等《警察故事》上映,若是票房再创新高,我们利金在业内就更稳固一些。想动我们的人,无非是看我们年轻又冒头快,但只要影响力足够,想动我们,也得掂量下本事。” 家俊点头:“你说得没错。” 宋禹想着又好笑地摇摇头:“而且……如果是用祖哥威胁你,说明对方黔驴技穷,只能兵走险招了。” 用家俊威胁祖哥很正常,但用一个潶社会大佬威胁良民家俊,怎么看都有点荒谬。 但这就是个荒唐的时代。 * 家俊没再去医院看祖哥。 哪怕是有人知道二人是亲兄弟,他的态度也足以表明,他与祖哥关系不睦,他并不在乎对方死活。 * 剧组很快开工。 这次因为吴曼青演的女主,虽然不会功夫,但被反派追杀时,也有好几场危险的动作戏,尤其是一场从三楼跳到泳池的逃生戏,是片中很重要一段。 这就不得不用替身。 武行很少女人,很多时候女演员的替身都是男武师,但这回让几个身形瘦小的男武师试了试,效果都欠佳。 加之周家米第一次当导演,想要做到最好,最终决定用女武师。 宋禹对此很支持。 以前动作电影都是男人天下,这是女武师稀少的根源,但是八十年代中期开始,动作片中女演员的身影越来越多,诸如霸王花系列曾经红极一时,一大波女动作演员冒头,女武行也就不再稀有。 利金要培养自己的女打星,自然要从武行中选出真本事的。 第一一五章 片场, 周家米正在面试新来的女武师。 今天这场女主吴曼青的戏,是要拍从三楼别墅楼顶,跳下泳池。 十几米的高度, 自然需要替身。 周家米本觉得一个给女主做替身, 长什么模样不重要,是个女的, 能跳就行, 但宋禹却不知为何,对过来面试的女武师百般挑剔,几天下来, 一个都不入他的眼。 眼下这个看起来略显局促的女人, 他也没抱什么希望,只上下打量一眼, 随口问道:“咩名?” “梅落霞。叫我阿霞就好。” 周家米又问:“之前做过替身吗?” 梅落霞点头:“嗯, 做过的。” 周家米继续问:“学过功夫?” “学过。咏春和空手道都会。” “打一套看看。” 梅落霞点头,原地打起一套拳法, 她身手很利落,跟头翻得尤其漂亮,确实是练家子。 一旁正在喝饮料的宋禹, 默默看着打完拳等导演点评的女人,转头看向家俊,轻声问:“你觉得怎么样?” 家俊若有所思点头:“还不错。”顿了下,又补充一句“身手这么好的女武师不多见。” 宋禹不置可否,只再次看向梅落霞。 这个年代的香江娱乐圈美人如过江之鲫,除非是吴曼青这样走红后转型的女明星, 若是一入行就做武行或者动作演员的,大都在外形上不算突出。 梅落霞长得还算漂亮, 但比起正在合作的吴曼青和陈玉珍这种大美女,颜值上确实不值一提。 但她好就好在是真功夫。 宋禹想了想,走到梅落霞跟前,淡声问:“没在片场见过你,你是不是很久未做了?” 梅落霞点头:“嗯,差不多两年未做了。”说着又赶紧补充道,“不过我这两年都有练武,工夫没有落下。” 那就是在自己穿来前就没做了,难怪未曾见过。 宋禹轻笑:“为什么两年没做了?” 梅落霞犹疑片刻,才道:“这行女人少,给女明星做替身都用男武师,我能拍的戏少,入行几年吃饭都成问题,正好遇到个男人,就想着嫁人算啦。” 宋禹失笑,倒是挺坦诚。 他又问:“那为何现在又来做了?” 梅落霞摊摊手道:“男人靠不住,还是要靠自己,所以决定重拾老本行。”顿了下,又问,“你们放心,男武师能做的,我也一样能做。” 宋禹指了指旁边的三层小楼:“等阵从上面跳下来,冇问题吧?” 梅落霞抬头看向前方别墅,脸上露出一丝犹疑,但最终还是点头,像是给自己打气一样,大声道:“嗯,冇问题。” 周家米凑过问:“阿禹,就用她了?” 宋禹点头:“嗯,就她了。” 梅落霞,原书中成就最高的女打星,甚至在后来杀进过好莱坞。没想到现在还是个吃了男人亏,才重回武行的不知名武师。 “阿霞,你去换衣服。”周家米见终于确定人,重重舒了口气,拍拍手大声道,“大家准备。” 梅落霞和吴曼青是差不多的短发,身形也相差无几,换上剧组准备的衣服,拍远景确实能以假乱真。 今天就专门拍这一场戏,周家米安排好站位便下楼,楼顶只剩宋禹和梅落霞两人。 宋禹瞥了眼梅落霞,只见她面色发白,神情紧绷,腿微微有些颤抖。 十几米的高度,别说是一个两年没开工的女武师,就算是周家班的武师们,敢一口气做下来的,可能也没几个。 下方的周家米已经举起喇叭:“各单位注意!” 场记打板。 “Action!” 按着剧情,是陈家驹和莎莲娜逃上楼顶,眼见人要追上来,陈家驹让莎莲娜跳下去,但莎莲娜不敢,最终陈家驹只能将人推下去。 两人僵持那一段,宋禹已经和吴曼青拍过,现在就只要和替身直接拍将人推下去。 然而他刚碰到梅落霞的手臂,对方忽然双手紧紧将他攥住。 不愧是练家子,宋禹别说把人推下去,被对方双手一攥,手都动不了。 宋禹低声道:“阿霞,你做乜嘢?” 梅落霞抬头看向他,牙齿打着颤抖,双眼泛红,眼见着眼泪都要流出来,她嚅嗫着支支吾吾道:“我唔敢!我好惊!” 当初她离开武行,除了是因为女武师赚钱不多,也是因为受了一次重伤,恰逢追求她的小开,在身旁嘘寒问暖,她便顺势退圈,想着既然这条路走不通,那就学别的女人,相夫教子好了。 然而就在前阵子订婚前,她忽然发现未婚夫偷吃,一怒之下将人痛揍一顿,麻利分手。 一个年轻女人要在香江搵食不算太难,她原本找了份工,只是偶然在路边看到剧组拍片,从前做打女的梦想,再次在心中燃烧起来。 今天这份工,是从前武行的朋友介绍的。 她知道自己要对戏的主角宋禹,是如今最香江最炙手可热的动作明星,虽然自己只是个替身,但如果做得好,给导演主角留下好印象,以后不怕没戏拍。 就算仍旧没机会做演员,但做好一个龙虎武师也行。 她知道机会难得,得好好珍惜。 可没想到,第一场戏就是从十几米高空跳水。 她从前其实也跳过这么高,但毕竟两年未做,最后一次还是受了重伤。 所以事到临头,她到底还是退却了。 梅落霞几乎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抓住宋禹的手臂。 宋禹先是皱了皱眉,继而又轻笑道:“阿霞,害怕是人之常情,你先松手,好好酝酿一下。” 梅落霞闻言,微微松了口气,将攥着对方的手放开。 然而就在下一秒,宋禹忽然猛得出手,毫不留情一把将她推下楼顶。 梅落霞猝不及防,惊慌大叫,然而作为武师的本能,让她在空中及时调整好姿势,然后砰的一声,落进水中。 宋禹站在楼顶,往下看去,看到水中扑腾的女人,暗暗舒了口气。 梅落霞不是不能跳,也不是真的不敢跳,而是离开行业两年,感情生活受挫后生出的不自信。 虽然自己的行为很危险,但快刀斩乱麻,是让对方找回自信的最快方式。 下方的周家米和工作人员,看到这一幕都惊呆了。 宋禹一向和颜悦色好脾气,没想到下手竟然这么狠,连周家米这个火爆性子都不由得汗颜——毕竟他一向也只对周家班一帮莽夫下狠手,对女人还是很怜香惜玉的。 周家米反应过来,赶紧吩咐人将梅落霞捞上来。 宋禹也施施然走下楼。 片场都是些粗枝大叶的男人,还是家俊及时给上岸的梅落霞,披上了一条毛巾毯。 女人浑身湿漉漉,头发贴在头上,哗啦啦滴着水,毛巾披上来时,下意识用手裹。 下一刻,忽然哇的一声哭出来。 哭得惊天动地。 周家米吓了一跳,急忙问道:“阿霞,你是唔是受咗伤?我马上让人送你去医院!” 梅落霞不说话,只哭得更大声。 一帮武夫见此情形,都是傻了眼,又不敢上手乱动。 见到宋禹不紧不慢下来,周家米忍不住斥责道:“阿禹!你刚刚下手太狠了,十几米高,要是没准备好,那是会闹出大事的!” 宋禹看着哭得稀里哗啦的梅落霞,想到这是今后闯入好莱坞的女打星,不由得有些想笑。 他不以为然地摇摇头,淡声道:“米哥,我是坚信阿霞没问题才出的手。”顿了下,又问,“阿霞,你没事吧?” 梅落霞抹了把眼泪鼻涕,抬头看向他:“多谢你阿禹!” 周围众人尤其是周家米,简直是一头雾水,被这么推下来,不仅不怪宋禹,还道谢? 摔傻了吧? 只有家俊默默看了眼宋禹,轻轻勾了下嘴角。 梅落霞站起身,又对宋禹郑重其事鞠了躬,将脸上擦干净,转过身对周家米道:“导演,再来一次吧!” 周家米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你没问题?” “嗯。” “行,那你去吹头发换衣服,我们再来一条。” 梅落霞跟着工作人员去换衣服。 宋禹坐下来小憩。 周家米看他一眼,忍不住道:“阿禹啊阿禹,没想到你不仅对自己狠,对别人也这么狠!我算是小看你了。” 宋禹但笑不语,倒是一旁的家俊接了话:“米哥,你就别说阿禹了,你从前做武指,哪个武师没被你从高处推过!” 周家米反驳:“那能一样吗?我推的是男人。” 宋禹笑说:“要做武师做动作演员,就不能有男人女人之分。”说着看向家俊,“你不是在准备女主系列的片子,想捧新人么?这不就来了?” 家俊微微一愣,轻笑道:“你怎知我有这个想法?” 准备女主系列的片子,一直在他计划中,但毕竟不算大众,就只打算做小成本试水,公司也正好趁此机会捧自己的新人。 但一直没遇到合适的人选。 说罢,他又正色道:“等她拍完下条看效果吧?我们需要一个真正的女打星!” 话虽这么说,但明显已经有了打算。 宋禹笑着点点头,心道这家伙还真是是有眼光。 再次出现在楼顶的梅落霞,与之前那个不自信,两股战战脸色苍白的替身,明显有了很大不同。 她目光如炬,神情坚定,看着宋禹,深呼吸一口气,一字一句认道:“男人在这行能做的我也能做!” 宋禹笑着点头:“阿霞,你会在这行走下去的!” 梅落霞笑着用力点头。 楼下周家米拿着喇叭让人准备,楼上两人站好位。 这一次,梅落霞没有迟疑。 当周家米一声“Action”落音,宋禹朝她伸手时,她顺势往后踉跄几步。 跟之前一样,这回她依旧是被人推下去的姿势,背朝后,手脚在空中挣扎。 但宋禹却很清楚,这是在表演。 一场近乎于完美的表演。 砰的一声巨响。 女人身影坠落池中。 周家米的一声“咔”也随之响起。 梅落霞从水池中冒出来,朝犹站在楼顶的宋禹,笑着挥手。 十几分钟后,梅落霞换回衣服,顶着吹得半干的头发,来导演这边领酬劳。 “导演,有工开随时叫我!” 周家米对她挺满意,笑眯眯点点头:“嗯,冇问题!” 家俊走过来,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女人:“阿霞,下礼拜去利金试新戏。” 梅落霞知道他是利金的老板,看了眼名片,惊喜地点点头:“是要做谁的替身吗?” 家俊道:“不是替身,是主角。” “啊?”梅落霞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家俊道:“利金在筹备一部女警察系列电影,正在寻找身手好的新人。”顿了下,又补充一句,“试戏的人很多,行不行还要看你本事!” 梅落霞从怔忡中回神,忙不迭点头,大喜过望道:“我会好好准备的!” “嗯,收工吧!” 与刚来时满脸的局促不同,此时的梅落霞浑身充满朝气,她笑着朝众人摆摆手,又郑重其事对走过来的宋禹道:“阿禹,多谢!” 宋禹笑着摇摇头:“祝你下礼拜试戏顺利!” 梅落霞点点头,转身脚步轻盈地走了。 此时的她还不知道,自己即将是香江未来最知名的打女。她只是想让从小到大练功流的血泪不被浪费,只是想继续追寻自己的梦。 她才二十四岁,人生不该寄托在男人身上。 梅落霞走到路边,一辆黑色的雪佛兰在她身旁停下。 一个样貌平平的男人,从车上走下来,手捧一束红玫瑰,揽住她的去路:“阿霞,我错啦,我跟那女人已经分手,我妈咪答应给我们办一场盛大婚礼。”说着,又拿出一枚钻石戒指递到她面前,“这是你之前想要的钻戒,我给你买来了!” 梅落霞冷笑一声,夺过花狠狠丢在地上,然后毫不留情一拳砸在对方腹部,吼道:“滚!”然后在男人捂着腹部吃痛的表情中,再次扬起拳头,“以后别让我再见到你,不然见一次打一次!” 当她刚刚从十几米高空跳下那一刻,之前的背叛和情伤,忽然就消失殆尽。 她彻底意识到,自己不属于厨房和灶台,片场才是她最终的归属地。 此时的她,心中全被下礼拜的试戏占据,眼前这相处两年多的男人,已经完全不重要,只恨不得一脚将人踢去太平洋。 男人看着她的拳头,吓得瑟缩了下,弯着腰龇牙咧嘴钻回了车子,绝尘而去。 上方正与家俊并肩慢悠悠下来的宋禹,将这一幕看在眼中,笑着低声道:“看吧,爱情多没意思,只有事业才会让人充满生命力!” 家俊转头看他一眼,神色复杂。 宋禹浑然不觉,还伸手搭在他肩膀,笑盈盈问道:“你说是不是,家俊?” 家俊对上他漂亮的黑眸,喉咙滑动了下,轻咳一声道:“不是!”顿了下,又补充一句,“我觉得挺有意思的。” 第一一六章 虽然宋禹这话是开玩笑, 但也并不是随口说说。 比起《英雄本色》,大量打斗戏的《警察故事》,不仅是对他, 对整个剧组的难度也更高。 周家米第一次当导演, 难免吹毛求疵,尤其是在他擅长的动作戏, 几乎是把武师们往死里用。 拍到最后的重头戏——商场打斗, 光是玻璃都撞坏了几十扇。虽然拍戏的玻璃都是道具玻璃,但仍旧能伤人,更别提摔来撞去, 好几个武师都不同程度受伤。 而由于租用的正常营业商场, 他们晚上拍摄后,还得给对方复原, 一连熬了三个晚上, 终于拍到宋禹最后一场重头动作戏。 这场戏,宋禹打算百分百复制原作——从商场七层沿着钢管往下跳, 穿过密密麻麻的彩灯,一路火花带闪电,砸碎玻璃, 落在地上。 成龙靠着这惊天一跳封神。 他既然选择翻拍这部戏,自然要还原这个名场面。 只是这一跳有三重危险:一是高度,七层高空,一旦没抓住钢管,直接摔下来,后果不堪设想;二是带电的彩灯, 有触电危险;三是砸破的玻璃太多,哪怕都是道具用的糖化玻璃, 但极速降落,也难免不被划伤。 因为时间有限,道具复杂,这一跳还必须一次就成功。 “阿禹,你确定要自己跳?我看还是找个替身吧。万一受伤,你后续工作就得受影响。”周家米在准备拍摄时,到底还是没忍住,再次劝说他放弃。 他指导过太多动作戏,但这么危险的还是第一次。 若是寻常武师也就算了,但宋禹现在是他们这么多人的主心骨,公司还得靠他赚钱,万一受伤,躺在医院几个月,那损失就太大了。 而且他也有点私心,相处这么久,对他来说,宋禹跟亲弟弟一样,对于弟弟总还是更疼爱一些。 正在做着准备活动的宋禹,一边伸展四肢,一边深呼吸了口气,道:“米哥,谁的命都是命,我的命也不比其他兄弟金贵。这原本就是我的戏,我一个武师出身的动作演员,肯定要亲身上阵。”说话间,余光瞥到走过来的高大青年,又轻笑道,“你要是担心我受伤影响工作,那完全是多虑了,家俊现在手中正在准备好几部片子,到时候兄弟们不怕没工开。” 周家米顺着他的视线,看向沉着脸走过来的家俊,皱着眉道:“家俊,要不然你让阿禹再考虑考虑?” 家俊在宋禹身旁站定,神色严肃地看向他——当然,他表情一贯都是严肃的,只是现下似乎更明显。 宋禹见他半晌不说话,眨眨眼睛,笑道:“你不会也要劝说我别跳吧?” 这场戏设计好后,不仅是周家米,其他武师都劝说过,让他别自己跳。阿勇还自荐做这场戏替身。 唯独平日里最关心他的家俊,没有提出过任何异议。 他也不知自己此时是希望对方劝说自己别跳,还是支持自己跳? 空气静默半晌,家俊终于淡声开口:“你跳的时候要果断,降落速度越快越安全。” 宋禹先是微微一怔,继而愉悦地笑开。 没错,家俊向来是最了解自己的人,他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他不会把关心用在自己不需要的地方。 而这也是他们能并肩走到现在的最大原因。 他对他比了个OK的手势:“嗯,明白!” 周家米面露惊讶:“家俊……” 家俊道:“米哥,准备吧,一遍过!” 周家米见没有回旋余地,重重叹了口气,点头道:“行,那我们就好好拍,争取拍出阿禹的惊天一跳。” 宋禹表面轻松,其实心里慌得一批。 七层高,一路火花带闪电,他虽然身手好,但这一跳靠得还真不是身手。 靠得是胆量和经验,以及一点运气。 比起之前黑夜跳海,挑战更大。毕竟要是触电,可不是闹着玩的。 而他的经验,也实在还算不上丰富。 为了不给其他人增加压力,宋禹暗暗舒了口气,故作轻松笑道:“放心吧,没问题的。” 家俊点点头,默默看了看他,转身坐电梯下楼。 来到楼下,家俊抬头看向上方正在准备的人。 七层高的距离,那道身影看起来比平日他熟悉的要小只很多。他十二岁就进了周家班,见过太多拍动作戏的场面,很清楚今天这场戏的难度和危险。 他知道宋禹当初做武师,拍过最危险的戏,就是夜晚从十几米跳入海中,他知道那有多危险,但未曾亲眼见识,所以并未有什么感觉。 可眼下,他是要亲眼看他从七楼跳下,穿过带电的彩灯,砸碎玻璃。 也许还会亲眼看到他受伤。 而自己之所以没有劝说对方放弃,是因为知道对方对这场戏的看重,他要在动作演员这条路走下去,就必须亲身上阵证明自己。 他认识的宋禹,也从不是一个胆怯退缩的人。 他望着上方那道身影,垂落在身侧的拳头,不由自主握紧。 正在楼上准备的宋禹,低头看了眼下方密密麻麻的工作人员,又环顾了几个机位,暗暗深呼吸一口气。 下方周家米的喇叭声传来:“各单位准备!” 宋禹对他打了个“OK”的手势,目光从家俊身上扫过,对方正抬头看着他,虽然相隔甚远,但宋禹也能看到对方那关切的眼神。 他也不管家俊能不能看清自己,还是朝他笑了笑,然后敛了笑容,好整以暇看向对面的钢管。 没有练习,没有排演,只有一次机会。 “跳的时候要果断,降落速度越快越安全!”家俊刚刚的交代,在他脑海中响起。 “Action!” 周家米的声音从下方传来。 宋禹猛得跃过栏杆,抓住钢管缠住,重重朝下方急速坠落。 彩灯噼里啪啦的电光声响起,玻璃砰砰碎裂。 一路火花闪电,玻璃四溅。 宋禹只觉得浑身都疼,脑子一片空白,也不知是被玻璃砸中,还是因为电击。 整个人仿佛灵魂出窍,一时分不清今夕何夕,甚至忘了自己是谁。 是一种濒死的快感。 楼下众人震惊地望着这一幕,那噼里啪啦的电火花和碎开的玻璃,像是在商场点燃了一场绚烂烟花。 惊险刺激,惊心动魄,美感十足! 周家米睁大眼睛,这场面完全超出他预料,他浑身激动地直颤抖。 比起被场面震惊的众人,唯独家俊只在意从钢管坠落的那道身影。 彩灯的电火花,可能会让宋禹触电。 碎裂的玻璃,可能会扎伤宋禹的身体。 拍摄的效果,对他来说,比不上宋禹的一根毫毛。 砰的一声,宋禹落在下方的气球。 “咔!”周家米嗓子都差点激动地破音。 所有人都朝宋禹跑去,家俊自然因为身高腿长跑在最前头。 此时的宋禹双目紧阖躺在气球中,一动不动。 他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一道旁白般的机械嗓音响起。 “你想要回来吗?” “还是继续在这个世界挑战?” 曾经养尊处优顺风顺水,一切来的太容易,便觉人生毫无挑战,如今处处都是挑战,却免不了受苦受累。 若是再早一点,他也许会毫不犹豫选择回去。 但走到现在,他早已融入这个世界,对未来也越来越期许。 更重要是,在这里,有跟他一起并肩作战的人。 家俊伸手探了探宋禹鼻息,又趴在对方胸口听了下心跳,表情蓦地一僵,迅速伸手压在他胸口,开始心肺复苏。 “阿禹!快醒醒!”他一边专业地按压对方胸口一边出声唤道。 周家米看到这场景,差点吓傻,赶紧道:“快叫救护车!” 家俊望着宋禹微微擦伤的苍白俊脸,按压胸口片刻后,又身手打开对方嘴巴清理异物,抬起对方下颏让头往后仰,一手捏住鼻子,一手掰开嘴巴。 然后深呼吸一口气,俯下脸,对准宋禹的嘴,将气体渡过去。 他一心救人,是标准的人工呼吸,完全没半点旖旎心思。 倒是正在被梦魇纠缠,半晌没脱身的宋禹,忽然感觉到好像有人在亲自己嘴巴。 不仅嘴巴被人包裹住,还往里吹气! 让他浑身燥热难耐。 “我不回去!”他在梦里大声回道。 然后猛得睁开眼睛,看到的便是近在迟尺的一双灰眸。 此时家俊正含着他的唇,往他口中渡气,蓦地看到那双紧阖的双眼睁开,一时怔住,不由自主停下动作,只是嘴巴却忘了离开。 两人仍旧是一个嘴对嘴的姿势。 还是一旁的周家米惊呼出声:“醒了!阿禹醒了!” 家俊这才反应过来,慌忙松开宋禹的脸,直起身,又下意识抬手抹了抹嘴唇,闷声问:“你醒了?” 宋禹看着对方动作,轻咳一声,龇牙咧嘴要坐起来,家俊赶紧上前去扶,让他靠在自己结实的臂弯,担忧问道:“你怎么样?” 宋禹只觉得浑身疼,也不知到底哪里受伤,但根据经验,应该也没什么大事,于是摇摇头,随口问道:“我刚刚昏过去了?” 家俊点头,望着臂弯里的人,心有余悸回道:“嗯,心跳都停了。” 宋禹微微一怔,他预计到自己会受伤,但没想到这么严重。 周家米见人缓过来,抹着额头的冷汗,重重舒了口气,道:“你都不知道你刚刚多吓人,幸好家俊就会急救!” 宋禹摸了摸微微发疼的胸口,应该是刚刚被心肺复苏按压的。又看了眼家俊那张微微泛红的唇,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 刚刚梦里被人亲嘴,原来是家俊给自己人工呼吸。 他勉强一笑,道:“多谢了家俊。” 麻蛋,自己和家俊的初吻就这么没了! 家俊望着他已然恢复血色的唇,喉咙不由自主滑动了下,旖旎心思终于后知后觉冒出来。 那唇的味道好像……相当不错。 第一一七章 周家米咋呼呼打断两人之间这点微妙:“阿禹, 收工吧,你去医院仔细检查一下。” 宋禹这才反应过来,赶紧站起身:“米哥别!我们得连戏, 不然明天再拍, 现场状况和我的样子,都很难跟现在一样, 我们得今晚一口气拍完。” “可你……”周家米惊讶道。 宋禹摆摆手:“我没事。” 家俊这回终于也出声反对:“既然最重要的一场已经拍好, 后面的戏也没必要这么吹毛求疵,等你休养好了再继续。” 周家米忙不迭附和:“对对对,阿禹你不用急。” 宋禹笑着看了看家俊, 道:“拍戏细节很重要, 既然我最难的一场都拍好了,那就一鼓作气拍完, 以免到时候细节不对。” 家俊望着他, 到底还是点头:“行,你们继续吧。” 周家米见宋禹执意要继续, 虽然担心,但对他这种敬业态度深以为然,招呼众人准备继续拍摄。 旁边工作人员, 终于像是回过神来一般,不约而同对宋禹鼓起掌来。 这雷鸣般的掌声,倒是让宋禹有点不好意思了。 他抬头看了眼空中一片残迹,心有余悸地深呼吸了口气。 只有自己亲身体会,才知道当年那些前辈们的不易。 好在,他也做到了。 其实身体状况还不是太好, 但也正符合戏中状态。 拍完最后一场,已经凌晨三点。 宋禹彻底没了力气, 一坐上车就歪倒在椅背,半睡半昏人事不知。 再睁眼,看到的是满眼白花花的墙,以及一张再熟悉不过的冷冽俊脸。 家俊淡声道:“醒了?” 宋禹想要抬手去揉额角,被对方忽然伸出的手按住腕子。 “别动,还吊着水。” 宋禹眨眨眼睛,这才确定自己躺在病床上,他有些懵然道:“我住院了?” 家俊点头:“嗯,昨晚收工直接把你拉来医院,医生说你得在医院观察两天。” 宋禹试图坐起来:“我没受伤吧?” “别动!”家俊皱眉轻喝一声。 宋禹赶紧乖乖躺好。 家俊起身走到床尾,一边将床摇上来一边道:“没什么大问题,不过触电加撞击,也得再观察两天才行。” “行吧。”宋禹认命道,在身体随着床竖起来时,才感觉到浑身上下似乎哪里都疼,忍不住龇牙咧嘴**出声。 家俊撩起眼皮看他:“知道疼了吧?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这么逞强?” 宋禹对上他的目光,不以为然地轻笑道:“我这叫敬业,不叫逞强。” 家俊调整好床,架好小桌板,走到床头边坐下,将床头的保温杯打开,递给他:“先喝点水,再吃东西。” 宋禹接过水杯,瞥了眼墙上挂钟,竟然已经下午六点,他这一觉睡了足足十几个小时,不由惊讶:“我睡了这么久?” 家俊道:“嗯,还觉得自己没事儿吗?” 宋禹笑:“睡得久无非是太累。” 家俊无奈地摇摇头,拿起床头柜上的保温桶,将里面的小隔层,在桌板上一一摆开:“饿了吧,先吃点东西。” 宋禹笑道:“还是真是饿了。”说着随口问,“你吃了吗?” 家俊道:“嗯,吃过了。” 宋禹拿起勺子喝了口汤,想到什么似的,抬眼看了眼对方,看到对方眼周微微的青色,道:“你不会一直没睡吧?” “眯了一阵。” 宋禹看着好整以暇坐在旁边的人,好笑道:“我好手好脚没问题的,你赶紧睡一觉吧。” 家俊道:“等你吃完我再睡。” 宋禹笑着摇摇头,没再坚持。 他慢条斯理吃着饭,家俊便坐在旁边默默看着。 原本家俊只是单纯监督病号吃饭,但目光却忍不住一直盯着那张翕张的嘴唇。 也许是热汤的缘故,没多久,原本苍白的唇,便渐渐变得红润,有了些血色。 “怎么了?”宋禹觉察他的目光,抬头看向他。 家俊欲盖弥彰地指了指他嘴巴:“沾到汤汁了。” “哦。”宋禹转身要去床头柜拿纸巾,家俊已经先他一步,从纸盒里抽出一张纸,伸到他嘴边,小心翼翼替他擦了擦。 宋禹只觉得心里痒痒的,看着他轻笑道:“谢谢。” 家俊望着他,不由自主舔了舔唇,又好整以暇坐回椅子,默默凝望了片刻对方,嚅嗫开口:“阿禹……” “嗯?”宋禹撩起眼皮看他。 家俊道:“之前我们打赌票房我赢了,可以要求你做一件事,你不能拒绝,还算数吧?” “当然!”宋禹挑眉一笑,“怎么?你想到让我做什么了?我可是一直在等呢。” 家俊点头:“嗯,想到了。” 宋禹有些兴奋道:“你说。” 家俊盯着他带着一点水光,微微翕张的唇,犹疑片刻,道:“等你出院电影正式杀青,我就告诉你。” 宋禹笑:“好啊,那我等着。”顿了下,又补充一句,“你可要想好,机会就这一次,不要浪费了。” 家俊道:“我自然不会浪费。” 宋禹望着他,忽然勾唇露出一抹坏笑:“最好越过分越好。” 家俊眉头微微蹙起,总觉得他这话不大对劲。 吃饱喝足后,宋禹刚下床活动身体,病房门忽然被人敲响。 “进来!” 来人正是许久未见的李大公子。 李云瀚抱着一束康乃馨,笑盈盈走进屋:“阿禹你没事吧?我听说你从商场七楼跳下受咗伤,吓得赶紧来看看。” 边说边走到宋禹跟前,将手中花束放在床头柜,然后上下打量他一眼,确定对方好手好脚踩松了口气。 宋禹笑:“没那么夸张,就是顺着钢管滑下去。” 李云瀚瞪眼道:“七层呢!听说还有通着电的彩灯,你不要命啦?”说着又看向家俊,板着脸数落,“家俊,你是电影制片人,怎么能允许阿禹做这种危险动作?” 家俊和李云瀚一向是两看相厌的,若是从前,家俊必然会冷言反诘,但今日却什么都没说,只淡声道:“嗯,下回会注意的。” 宋禹狐疑地看向他。 连李云瀚都微微一怔,然后讪讪摸摸鼻子,转而道:“阿禹,你当真没事?” “嗯,真没事,就是以防万一在医院观察两天。” 李云瀚舒了口气道:“那就好,你都不知我刚听到这个消息多担心。对了……”他想到什么似的,道,“今年金像奖马上要开始评选,我觉得《英雄本色》有很大机会,不过这个奖毕竟不是观众投票,嘉运去年也有几部热片,你们要是想获奖,最好提前活动一下。” 宋禹闻言,不由得蹙起眉头。 金像奖不是观众投票,而是由电影人媒体人组成的金像奖选民投票选出入围电影,再在入围电影中选出获奖名单。 这些选民不过几十人,都是行业活跃者,一部电影或者演员能不能获奖,除了电影和演技过关,很多时候离不开业内“人缘”和“眼缘”二字。 简单来说,这个奖虽然在港片黄金时代含金量相当之高,但也确实水很深,人为操控的空间并不小。 好在这是每年电影界的盛事,受到全香江乃至整个华人两岸三地文化界和影迷的关注,这就注定了人为的因素有限。 但只要还能“人为”,任何结果都有可能。 纵观历年获奖名单,爆冷也不是一回两回。 作为年度票房冠军,开埠以来票房最高的电影,《英雄本色》在他那个世界里,是毫无悬念的金像奖最佳影片,发哥甚至以小马哥这个男三号获得最佳男主角。 但那是另一个世界的事。而且发哥在成为小马哥之前,虽然是票房毒药,却也早已是风靡一时的《上海滩》许文强。有没有人缘不好说,眼缘是一定有的。 如今他面临的情况完全不同。 自己除了《香江往事》这部戏能称之为代表作,再无值得一提的作品。而《香江往事》的陆文北一角和许文强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至于人缘眼缘,只怕都还不够。 宋禹看向家俊,对方眉头微蹙,显然是在沉思中。 李云瀚见两人没说话,又道:“不出意外的话,按着之前《英雄本色》上映时,各大媒体盛赞的场景,今年的最佳影片问题不大,就是最佳男主不好说。” 家俊道:“嗯,多谢李公子提醒我们。” 李云瀚摆摆手:“这可是我投资的电影,能获奖我自然高兴。”说着又抬手看了眼腕表道,“阿禹没事我就放心了,我晚上还有个饭局,就先走了,家俊你好好照顾阿禹。” 家俊点头:“不劳李公子费心。” 李云瀚噎了下,摆摆手走了。 宋禹稍稍活动了下四肢,看了眼一脸沉思的家俊,道:“《香江往事》和《英雄本色》应该都能提名,按常理来说最佳影片就是《英雄本色》。” 家俊看向他:“那最佳男主角呢?” 宋禹耸耸肩:“我这个男三号太抢戏,正哥最佳男主应该没戏。” “我是说你。” “我?你是说《香江往事》还是阿Mark?” 家俊道:“哪个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不想要最佳男主角?” 宋禹不甚在意地耸耸肩:“无所谓啦,祖哥说得对,我们还年轻,冒头太快不是好事,能不能拿最佳男主我不在意。不过……”他顿了顿,正色道,“我们要保住《英雄本色》的最佳影片。” 这是这部片子该得的。 家俊看了看他,淡声道:“嗯。”默了片刻,又想到什么似的,轻笑说,“我改变主意了,我要你做的那件事,等金像奖结束再告诉你。” 宋禹不明所以,挑眉看向他的眼睛:“为何?” 家俊道:“因为拿了奖你的心情肯定很好,我提再过分的要求,你应该都不会拒绝。” “那万一没拿奖呢?” 家俊道:“不会的。”顿了下,又说,“毕竟我不会浪费这个机会。” 第一一八章 宋禹对今年的金像奖一事, 没太放在心上,只期望《英雄本色》能顺利拿到最佳影片。至于最佳男主,他一暂时还不急, 毕竟自己才二十岁, 有“先机”在,能拍的好片子太多, 迟早也会获奖。 所以他就没去关心, 全交给家俊跟进。 在医院待了两日,确定没受什么内伤,他欢欢喜喜出了院, 《警察故事》也顺利杀青。 这部戏拍得太辛苦, 下一部主角戏他还没想好拍哪一部,家俊先安排了《英雄本色2》, 他戏份不多, 算是趁机休息一阵,再好好准备下部。 相比他的闲, 家俊就忙得太多,同时准备好几部新片,还要跟进金像奖事宜。 入围名单已经在《电影双周刊》新一期公布, 将近四十部电影入围,角逐十几项奖,一半来自嘉运。 不过,《香江往事》和《英雄本色》也都顺利入围几项大奖,除了最佳影片,《香江往事》还入围最佳导演和编剧, 《英雄本色》则是裴正和宋禹两人同时入围最佳男主。 宋禹一个新人,两部电影入围, 还都是热门,不管能不能获奖,都理所当然成为今年金像奖最受关注的演员。 香江赌风泛滥,虽然赌场不再合法,但赌马和各种**依旧盛行。自打金像奖设立之后,有**公司开了盘口,每年不少人投注。 虽然《英雄本色》是今年最佳影片最热门影片,但宋禹却不算热门最佳男主人选,毕竟他入围的小马哥一角,只是男三号。 因而有不少媒体质疑,让他入围男主而不是男配,就是为了阻止他获奖。 也因此在**公司的投注中,下注他获最佳男主的很少。 * 片场休息时间。 赵彻拿着两份小报,喜笑颜开地凑到宋禹身旁。 因为两部戏都入围,他这个导演最近可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听说金像奖投注都是押我们《英雄本色》的。” 宋禹笑:“那岂不是赢了也赚不了多少钱?” 赵彻道:“谁知道呢。毕竟不是全民投票,都是那帮电影圈老油条。嘉运去年那部《迁徙时代》,虽然票房很差,但毕竟艺术片,有现实意义。文化人嘛难免要装有品位。何况……”他顿了顿,“嘉运搞这部片子,就是为了冲奖,谁知道背后会耍多少手段?” 宋禹笑了笑:“那就祝他们好运吧。” 赵彻耸耸肩,一年两部票房大卖,都入围最佳影片,对他来说已经是从未有过的突破,所以对能不能最终获奖,倒也看得很开。 他忽然又想到什么似的,道:“对了,我听说有人投一百万买你最佳男主,估计明天都要登报了。” 宋禹微微一愣,笑道:“不会是李大公子吧?” 除了这位豪门阔少人傻钱多,他想不出还有谁会花一百外投自己。 赵彻摇头:“我好奇托人打听过,不是李公子,好像叫什么温驰骏,也不知是不是化名,我还想问你认不认识呢?” “你说什么?”宋禹蓦地一怔。 赵彻被他这么大的反应吓了一跳:“叫什么……温驰骏,咦,说起来好像有点耳熟,感觉在哪里听过。” 说实话,若不是赵彻忽然提起,宋禹都快要把这位原书主角抛到九霄云外了。 这也不怪他,实在是这么久以来,此人仿佛不存在一样,从未出现。 而按着原书时间线,他明明已经开办了电影公司,崭露头角。 眼下忽然乍然听到这三个字,宋禹都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他有些不可置信道:“你说投我一百万的人叫温驰骏?” 赵彻点头:“是啊,我好奇跟开盘的**公司打听,说是这个名字,但是不是真名就不好说了。”说着,啧了声,“我感觉我好像真在哪里听过这名。” 废话!当初刚认识时,自己拐弯抹角问过他。宋禹嘴角抽搐了下,道:“你确定是这个名字?” 赵彻点头:“嗯,反正我打听来的消息是叫这个。对了,你认识这人吗?胆子真大,竟然敢买你一个男三号最佳男主。” 宋禹回过神来,忽然弯唇一笑:“虽然我戏份不算多,但今年入围的男主角并没有太突出的,按着人气和反响,我拿奖也有很大可能吧。” “这倒是。” 宋禹笑道:“所以我觉得那位温先生押我,也不见得会输。” 赵彻道:“反正若是我投票,肯定投你,至于那帮老油条,我就不敢保证了,毕竟获奖的事很多时候也得讲人缘。” 宋禹原本对最佳男主没什么期待,但现下心中忽然升起大大的希望。 那可是光环能闪瞎狗眼的男主,既然他押了自己,自己这最佳男主角基本上就有了胜算。 那么问题来了。 这位温大佬现在到底在哪里? 按时间线来说,对方现在还才刚刚入行,正在创业初期,一百万对他绝不是小数目。 他为什么会押自己? 是因为慧眼识珠,还是单纯机缘巧合想搏一把? 但不管是什么,都来地得有些突然,以至于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至于哪里不对劲,宋禹一时又想不出。 这日晚上,港岛某夜总会VIP包厢。唐运豪正和《电影双周刊》主编,以及几个媒体大佬们把酒言欢。 如今嘉运占据电影界半壁江山,电影人也好媒体人也罢,谁敢不给他们嘉运面子,谁就在这个圈子混不下去。 过去两年,他们嘉运电影势头猛,什么都不用做,金像奖各大奖项,自然都在他们囊中。 但去年《香江往事》和《英雄本色》横空出世,自然顺利入围,成为今年大奖最热门的影片。 原本这两部,尤其是《英雄本色》的票房和影响力,就让他们嘉运这一年所有片子都黯然失色,一个忽然窜出来的毛头小子,更是成了年度最热门新星。 宋禹两部戏的角色呼声都很高,若是都不能入围,整个奖的公信力,只怕就会因此受影响。 那不如顺水推舟,让他最热门的阿Mark一角入围最佳男主。 因为这个角色是男三,若是未能最终获奖,在外界看来,也就理所当然。 金像奖最终投票人几十人,嘉运不可能都收买。但只要打通几位重要人物,一切都好说。 总之,哪怕《英雄本色》拿下最佳影片,但宋禹绝不能拿最佳男主。 这便是嘉运和唐运豪的打算。 酒阑宾散,已临近十二点。 一行人从夜总会出来,与此同时,一只相机镜头对准了几人,咔咔摁下快门。 等人上车离开,那相机主人,也喜滋滋收工,跑到不远处一辆车旁,拉副驾驶坐进去。 “家俊,拍好了。” 家俊点头:“嗯,洗好了寄给我说的那几家报纸,尤其是别忘了《肆周刊》。” “明白!” 家俊轻笑着启动车子:“行,回去休息吧。” 这场电影盛事办起来不容易,《电影双周刊》要维护好金像奖的名声,那就只能用实际行动来证明了。 家俊其实不喜欢玩这些小手段,无奈对手太多小动作,总不跟他们公平竞争,那他也只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宋禹是去年最闪耀的新星。 这个最佳男主原本就该他得。 他回到公寓,已过凌晨一点。这些日子,他回家都很晚,宋禹大都先睡去,但今日,自己刚小心翼翼开门进屋,就听到宋禹开了灯,趿着拖鞋哒哒跑出来。 看到对方一脸兴奋,家俊微微蹙眉奇怪问道:“怎么还没睡?” “我等你呢。” 家俊笑:“等我做咩?有事?” 宋禹随口道:“也没什么事,就是这些日子,见你时间太少,怪想你的。” 家俊一愣,喉咙不由自主滑动了下,道:“每天早上不是都能见么?” 宋禹道:“早上才多久?”说着,走到他跟前,抓着他的手臂,笑盈盈问,“你就不想我?” 家俊望着面前的人。 对方洗过澡穿着宽松的睡衣,露出一截性感的锁骨,干净俊美的一张脸,笑起来时带着几分狡黠,跟个勾人的狐狸一样。 他似乎并不知这话有多暧昧,也不知这话说出来多勾人。 当然,或许本就是故意为之。 家俊木着脸想,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他那张唇上。 距离那场跳楼戏,已经过去半个多月。最近他有意无意和他减少相处,就是发觉想要欺负对方的欲望越来越强烈,以至于都有些克制不住。 他出身自潶社会之家,最憎恶就是烂仔行径,所以成长至此一直秉持克己复礼。 怎么能放纵自己的欲望,去欺负喜爱之人? 思及此,家俊将目光从宋禹唇上挪开,淡声道:“我明日应该能得闲,去片场看你拍戏?” 宋禹道:“那倒也不用。”说着,松开握着他的手臂,“其实我是有点开心的事想和你分享。” 家俊挑眉:“乜事?” 宋禹道:“我不是入围了最佳男主角么?之前想着男三号估计没戏,但今天忽然觉得获奖机会很大。” 家俊笑:“是吗?为什么忽然这么想?” 宋禹笑嘻嘻道:“原本我比起其他入围者,获奖就是理所当然的事。只是因为这个角色是男三,所以没获奖的话,用这个理由也能服众。但我今天听赵导说,有人押我一百万,我莫名有种预感,自己能拿下。” 温驰骏忽然以这种方式出现,实在是让他忍不住兴奋。 家俊微微一愣,笑道:“看来那人跟我一样有眼光啊!” 宋禹点头:“没错!” 第一一九章 翌日下午, 家俊果然来剧组探班。 说起来,开机到现在快半个月,除了开机当日, 他露了个脸 , 就再未出现。 当然,他的到来对宋禹来说, 是一件很开心的事, 但对剧组其他人,可就不算什么好事了。 虽然他温文有礼,但到底长了那副不怒自威的冰山模样, 往旁边一站, 就令人觉得压迫感十足。 原本在剧组每天跟吃了炮仗似的赵彻,见到他来探班, 也比平日老实许多。 以至于原本计划的六点收工, 五点多就拍完。 好久没被家俊接下班,宋禹心情大好地和工作人员挥手道别, 来到家俊跟前,笑道:“去哪里吃饭?” 家俊道:“我订了餐厅。” 宋禹挑眉:“维多利亚那家西餐厅?” 家俊笑着点头:“你怎么知道?” 宋禹有些得意地昂昂下巴:“我还不了解你?” 这家餐厅两人吃过几次,味道和服务都不错, 最重要是私密性很好,因为消费高昂,食客都是有钱人,不用担心被狂热影迷堵住,是他很喜欢的一家。 如今两人晚上出去吃饭,这家自然是首选。 家俊看着他那得意的小模样, 轻轻笑了笑,打发了陈诺, 让宋禹上了自己的车。 “对了……”他似是想到什么似的,长臂往后一伸,从后排座拿过一束玫瑰花递给副驾的人,“这个给你。” 宋禹下意识问道:“影迷送的?” 作为当红小生,公司和剧组每天都能收到各种各样影迷送来的礼物,鲜花自然也没断过,不过都是交给工作人员处理,他也就是偶尔看看信件和明星片。 眼下看到家俊忽然拿出来一束花,自然也以为是影迷所送。 家俊轻咳一声,一边启动车子一边道:“哦,不是,就……过来路过一个卖花的小姑娘,看她花卖不动,就随手买了一束。” 宋禹撩起眼皮看向他,勾唇笑道:“是吗?” 家俊道:“你要不喜欢就扔了,反正你也不缺鲜花。” “为何要扔?”宋禹低头闻了闻手中玫瑰,戏谑道,“别人送的花能跟你一样?虽然两个男人之间送花有点奇怪,但也不是不可以。毕竟玫瑰赠美人,我一个靓仔也算美人对不对?” 家俊有些无语地斜乜他一眼,到底还是没忍住,低低笑出出声:“是啊,美人!” 宋禹虽然脸皮厚,被他这么一笑,也有点不好意思,轻咳一声:“这个花我喜欢的,谢谢啦!” 家俊轻笑:“喜欢就好。” 花自然是精心挑选的,原本还担心宋禹觉得自己这行径奇怪,眼下看他这么自然而然接受,心头不由得松了口气。 车子一路开到维港附近。 餐厅是在一家大厦顶层。 “欢迎光临!”年轻靓丽的服务生礼貌地迎上来,她自然认得宋禹和家俊,笑盈盈伸手道,“林生宋生,这边请!” 两人跟着服务生来到预订的靠窗海景雅座。 点过餐后,待服务生离开,宋禹拿起水杯喝了口水,转头看向外面暮色中的海港,忽然感慨般喟叹一声:“家俊,有没有觉得人生的际遇很奇妙?想当初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深水涉你舅舅家的糖水店,一转眼却已经坐在香江高档海景餐厅吃晚餐。” 家俊深以为然点头,笑道:“是啊,确实很奇妙……” 宋禹转过脸,笑盈盈对上他那双深灰色眸子,心血来潮问道:“家俊,你第一次看到我,是什么印象?” 家俊想了想,笑道:“我那时候想得是,这个人看着有点奇怪。” 宋禹一愣,好笑道:“难道不是觉得我很靓仔吗?” 家俊点点头,笑说:“嗯,一个有点奇怪的靓仔。” 宋禹好奇问:“为何觉得我奇怪?” 家俊沉吟片刻,摇摇头道:“说不上来,确切来说也不是觉得奇怪,就是觉得你有点与众不同,感觉跟我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像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 宋禹怔了怔,有些不可思议地眨眨眼睛,对他竖起拇指:“家俊,你好眼光。” 自己可不就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 家俊真是生了一双慧眼,难怪总能看透自己心思。 家俊道:“我自然好眼光,不然也不可能和你坐在这里。” 宋禹托腮望着他,笑盈盈道:“家俊,你知道我第一次见你,想的是什么吗?” 家俊灰眸对上他的坏笑,扯了下嘴角不以为意道:“还能是什么?觉得我是烂仔呗!” 宋禹确实摇摇头:“只猜中一半。” 家俊挑眉:“另一半呢?” 宋禹笑道:“一个生得好靓仔的烂仔。” 家俊失笑:“我谢谢啊!” 宋禹稍稍敛了笑容,正色道:“我要谢谢你才是,要不是你,我在这个世界不知要多吃多少苦头。” 家俊看了看他,给他杯中添了点水:“你喝水吧,这么正经我不习惯。” 宋禹忍不住大笑。 就在这时,一对摩登靓丽的年轻男女走过来,那女孩满脸激动试探道:“请问你是宋禹禹仔吗?” 宋禹转头看向对方,笑着点头:“嗯,我是。” 女孩看着应该是位富家千金,穿着一身名牌,脖子还挂着一只莱卡相机,面颊因为激动有些发红,听到宋禹的回答,捂住嘴巴压制住兴奋的声音,“我是你的影迷,好喜欢你的阿Mark,请问我可以和你合一张影吗?” 宋禹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遇到狂热影迷,笑着点点头:“当然。”说着,朝卡座里面挪进去,为这位女影迷让出位置。 毕竟是安静幽雅的餐厅,站起来拍照,引起别人注意不说,也会影响其他食客就餐。 女孩见状,简直要激动地晕过去,赶紧将相机递给男友,在卡座边上坐下,转头对上镜头。 宋禹从她身后探出头,对着镜头微微一笑。 咔嚓,照片定格。 女孩赶紧喜滋滋起身,激动地和他挥手道别:“你们用餐愉快!” 宋禹目送雀跃背影离开,笑着摇摇头。 一转头,便对上家俊神色莫测的眼神。 “点嘛?”宋禹笑问。 家俊笑说:“最近有份小报做问卷调查,全香江少女白马王子第一名你知是谁?” 宋禹眨眨眼睛:“不会是我吧?” 家俊耸耸肩:“正是。” “哇哦。”宋禹故作惊讶,“我有这么受欢迎吗?” “是啊!每天公司都收到好多表白信,我怕影响你拍戏,没拿给你看。” 宋禹失笑:“怎么?怕我飘?” 若他真是这个宋禹,这么短时间内受到如此多关注,心态确实会飘。但他是一个走红了十几年的电影明星,所以面对洪水般的追捧,内心其实很平静。 家俊沉默片刻,摇摇头道:“我只是想,你确实值得被人喜爱。” 宋禹挑挑眉,冷不丁问:“那你呢?” 家俊道:“我可是你头号粉丝。” 宋宋禹愣了下,笑着摇头。 他相信家俊是最喜爱自己的人。 * 一顿晚餐,慢条斯理吃到八点多,海港融入夜色,唯有星星点点船只点缀其中。 这半月来,难得和家俊吃一顿正餐,美景美食,宋禹只觉心情舒畅。 只是不想下楼出来时,却被不知从来窜出来的一群狗仔,团团围住。 “禹仔,你有没有看到消息,嘉运老板和金像奖选民一起喝酒,据说今年奖项已经内定,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宋禹一头雾水地看向家俊。 家俊上前将他牢牢护身身侧,淡声替他回道:“一个圈子吃饭喝酒很正常,金像奖已经成功举办三年,每一期都大获好评,其专业性和公正性有目共睹,我们相信今年亦是如此。” 虽然不知具体发生了何事,但听到这里,宋禹也猜出这些人在问什么? 又有记者七嘴八舌问:“禹仔,大众对你这次获最佳男主呼声很高,你自己有什么期望吗?” 宋禹冠冕堂皇笑回:“过去一年有很多好电影,也有很多精彩的表演,我有幸在去年参演了两部不错的影片,得到影迷的认可,这对我已经足够,能不能获奖并不重要。” “听说有神秘大佬投注一百万押你拿今年最佳男主。请问,你认识这位大佬吗?” 这个问题宋禹就很清楚了。 他笑道:“我不玩**,亦不知你们说的大佬是谁,不过有人押我,说明是对电影和我表演的认可,我很感谢。” 狗仔不依不饶:“有人猜测这位神秘人是你背后金主,请问是这样吗?” 宋禹:“……”什么鬼?他倒是希望温驰骏是自己背后金主,可问题是他现在压根还不认识对方。 他讪讪一笑:“我只有我身边这位合作伙伴,背后没有任何金主,还请大家不要妄加揣测。” 一旁的家俊,默默看他一眼,狗仔还想问,被他伸手一拦,沉声道:“唔好意思,我们还有事,劳烦大家借过!” 他人高马大,一张冰山脸加上低沉的声音,顿时让这群狗仔不敢再放肆,不由自主让开一条道。 家俊抓过宋禹的手,将他整个人揽在身前,大步流星离开,直到走出一长段,狗仔们才反应过来,继续去追人,但家俊已经带着宋禹加快速度,迅速回到车上,将人挡在外面。 宋禹重重舒了口气,有些好笑道:“搞乜鬼?以前凯文在我们楼下被拍,传我和他同性情,如今一个不认得的人押注我,就成了我背后金主?这些狗仔不给我拉郎就没得写了吗?” 家俊轻咳一声,道:“狗仔就喜欢编故事,不用在意。” “是啊!”宋禹点头,只觉荒唐,也没太在意,又想到什么似的,问,“那个嘉运老板和选民喝酒是怎么回事?” 家俊轻笑道:“回去买几份今天下午的报纸就知了。” 120-130 第一二零章 回到家后, 宋禹打开几份下午上市的报纸,很快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几份报纸上娱乐版都登这同一条新闻,配图是霓虹下的照片, 照片中几个衣冠楚楚的中年男人, 除了嘉运二老板唐运豪,剩下几个都是媒体和电影行知名大佬, 其中一个便是《电影双周刊》主编吴子澜。 普通读者或许不认识这几个人的样子, 但叫出名字都如雷贯耳。 新闻里自然也都列出了人名和身份。 虽然标题各异,但意思都差不多,全都是质疑今年金像奖的公正性, 怀疑嘉运伙同金像奖选民暗箱操作。 每份报纸的标题都取得振聋发聩。 有义愤填膺的——金像岂能暗箱操作?还电影一个公平!!! 有讽刺拉满的——小唐生与金像奖选民把酒言欢, 为电影献身! …… 诸如此类。 总之是不博眼球不罢休。 宋禹扫完一遍,撩起眼皮看向身旁的家俊, 勾唇笑道:“看来是我们林老板的手笔了!” 家俊漫不经心道:“这是电影界的盛事, 香江电影要走出去,至少要保证基本公平。” 宋禹点点头, 舒了口气,半开玩笑道:“我还以为你是为了我呢。” 家俊轻笑:“嗯,也是为了你, 该你的就是你的,不能让别人抢走了。” 比起温驰骏押他一百万,显然家俊的话让宋禹欢喜。他笑盈盈望着对方,想了想道:“我要真拿了最佳男主,身价岂不是再上一层楼?那你可得当心了,当心我被人挖走!” 家俊望着他的眼睛, 忽然伸手搭在他肩膀上,带着薄茧的修长手指, 一点点滑上他的后脖颈,轻轻捏住。嘴角微微牵起,似笑非笑一字一句道:“嗯,放心,就算拼了命,也不会让人把你抢走。” 明明是笑着的,却透着一股杀伐决断的坚定。 宋禹莫名有些被震住,只觉得被他碰过的地方酥酥麻麻,在对方大手握住自己脖子时,仿佛被点住穴道一般,整个人凝固住,怔怔看着那双灰眸一动不动。 好在家俊很快将他松开,起身淡声道:“洗了早点睡吧。” 宋禹反应过来,感觉自己刚刚好像被对方轻飘飘拿捏住,顿觉不甘,跳起来蹦上他肩膀,双手狠狠箍住他脖颈,咬牙切齿道:“嗨!林老板,你这态度不对啊,不是应该供着我么?怎么跟威胁似的?” 家俊任由他挂在自己背上,歪头看他,笑着柔声道:“你要怎么供着你?难不成要我帮你洗澡?” 宋禹脱口道:“我看行!” 话音落,空气忽然就在两人的对视中静默。 还是家俊先轻笑出声,蓦地伸手将他扛在肩上,朝卫生间阔步走去:“我一定把你洗得干干净净。” 及至到了门口,宋禹回过神来,赶紧从他身上挣扎跳落地,一张老脸难得发红:“谁要你帮我洗澡了?” 说着,飞快窜进浴室,还顺手一把将门关上,然后靠在门后,重重舒了口气,抬手摸了摸微微发烫的面颊。 自己在搞什么鬼?明明是要逗一逗家俊,怎么好像被他给反客为主了? 正想着,只听家俊在外面道:“你换洗衣服没拿。” “哦,你给我拿过来。” 家俊的脚步声很快去而复返,轻轻敲了敲门,宋禹将门打开一丝缝,飞快夺过衣服,又赶紧将门关上。 只是做完这套的动作,又不免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似乎有点扭捏矫情。 也不知家俊有没有看出自己的不对劲? “你真不用我帮你洗?”家俊的声音再次从外面传来: 宋禹讪讪回道:“不用。” 至少现在不用。 洗完战斗澡出来,家俊正在收拾桌上的报刊,听到声音抬头看他一眼,柔声道:“早点睡吧。” “嗯。”宋禹站在自己卧室门口,默默看了看那道忙活的身影,也不知想说什么,嚅嗫半晌道,“那个……晚安。” “晚安。” 宋禹抿抿唇,有些心虚地钻回了卧室,还下意识顺手将门关上。 家俊看了看那阖上的门,轻轻舒了口气。又想到什么似,自顾地笑了笑。 一个人不再像之前那么坦坦荡荡,说明什么,不言而喻。 思及此,家俊的心情也随之好起来,甚至不由自主哼起了小调 * 翌日清晨,宋禹坐在已经摆放好早餐的餐桌上,顺手拿起每天早上家俊下楼取回的早报,先是喝了口热牛奶,忽然又想到什么似的,开口道:“对了,我们不是要搬家么?到时候请个工人,你现在可是老板,每天还要买早餐拿报纸,浪费时间精力不说,被人知道会笑话。” 家俊看他一眼:“自己的生活自己过,举手之劳的事,无所谓。” 宋禹笑了笑,正色道:“家俊,你现在身份不一样了,有些穷苦出身的习惯要慢慢改掉。” 家俊对上他的眼睛,轻笑着摇了摇头:“好吧。”顿了下,又道,“房子已经快打理好,月底就能搬进去,你要不要提前去过过目?” 宋禹摇头:“不用,我相信你。” 家俊笑着道:“你这么信任我,不怕我哪天把你卖了?” 宋禹撩起眼皮看他,勾唇笑道:“你舍得?” 家俊对上他勾人的含笑黑眸,心头不由得微微一颤,轻咳一声,抬手用手背蹭了下鼻子,低头淡声道:“嗯,不舍得。”顿了下,又补充一句,“毕竟你可是我的摇钱树。” 宋禹嗤了声,道:“那万一我不红了,拍的电影不赚钱了呢。” 家俊道:“不会有这一天。” “为什么?” 家俊再次抬头看向他:“因为你注定是要吃这碗饭,成为影坛传奇的天皇巨星。” 他说得郑重其事,倒是让宋禹有点不好意思,他摸摸鼻子:“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家俊道:“我相信自己的眼光。” 宋禹笑着对他竖起大拇指:“嗯,你确实有眼光!” 家俊失笑,这就是他认识的宋禹,从不会妄自菲薄。 两人边吃边聊着,宋禹拿起报纸打开娱乐版。 意料之中的,今天几份早报的娱乐版头条,都是同一条消息,确切地说是同一条声明——来自金像奖评选事务组和今年金像奖选民的联合声明。 声明大概意思是,将确保此次奖项评选的公正性和专业性,绝不会受任何外界因素干扰和影响,欢迎所有影迷和关注此次颁奖礼的媒体及读者监督。 声明牵头人正是《电影双周刊》的叶大主编,也是昨天报纸上被拍到的其中一位。 宋禹理解为什么如此大张旗鼓发声明,好不容易办起来的奖项,对整个行业的发展都有着重大意义,别说是主办方,整个圈子的人,也都不愿意金像奖名声就这么被毁掉,自然会在被质疑后,立马做回应,表明态度。 宋禹扫完这几份报纸,笑道:“看来你这招确实很有用。” 家俊不甚在意道:“无非就是图个公平罢了。” 宋禹点点头,又想到什么似的,随口道:“不过……若是我们同时拿下最佳影片和最佳男主,嘉运肯定会气死,估计又要找我们麻烦。” 家俊淡声道:“这些事你都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就好,你就安安心心拍戏,做你的大明星。” 两人在一起这么久,宋禹自然相信他的能力,笑着点头:“嗯,有你在,我是很放心。” 哪怕是用投自己一百万的温大佬来换,他也绝不答应。 只有家俊才是自己最完美的搭档。 不仅仅是工作,还有生活,以及他在这个世界的未来。 思及此,宋禹欲盖弥彰看对方一眼,心里头那暂时压抑的念头又蠢蠢欲动冒出来。 他想了想,道:“家俊……” “嗯?”家俊撩起眼皮看他。 “之前说若是获奖,你就来找我兑现之前赢的赌注。” 家俊点头,望着他的眼睛,等他继续说下去。 宋禹轻咳一声:“那如果我得了最佳男主角,我能不能要一个奖励?” 家俊笑:“当然。” “什么都可以?” “只要我有的。” 宋禹笑道:“这个肯定。” 他这笑足以称得上坏笑,家俊不由得蹙起眉头,意味不明地打量他一眼。 宋禹欲盖弥彰摆摆手:“放心啦,不会很过分的。” 他这个人其实一直不喜欢扭扭捏捏,只是始终把握不准家俊的心思,两人如今是合作伙伴,若是万一因为私事没处理好,影响工作,得不偿失。 所以这些日子,他盘算着走温水煮青蛙路线,不管对方什么心思,只要不是确切的直男,总会慢慢上钩。 而他也确定家俊没那么直,因为他觉察到好几次,两人打闹时,对方身体有过反应。 这回终于有个好契机,去他的温水煮青蛙,他决定要燃烧起来。 思及此,宋禹岂止是坏笑,看家俊简直是在看一条要上钩的肥鱼。 见对方露出狐疑的表情,他才飞快低头装模作样吃早餐。 他原本悬着的心,也在看到报纸声明后,彻底放下,他对自己拿最佳男主已经有了百分百的信心,只等着颁奖那天,向家俊索要自己的礼物。 第一二一章 在这个电影工业正在腾飞的年代, 金像奖从创立第一年就大受关注,短短几年,每年三月到四月份, 已经是香江的电影月, 这一个月,各种相关活动, 都会陆陆续续举行。 今年这么一闹腾, 更是不知多少双眼睛在盯着。 每天的娱乐版头条几乎都是与此相关新闻。 相对于嘉运每天各种各样的采访,宋禹这边就低调多了,一心在剧组拍戏, 别说接受采访, 连露面都很少。 至于家俊原本就是低调风格,除了圈内人知道他名字, 外行甚至利金这个老板闻所未闻。 转眼便是月底的颁奖礼。 “你确定就穿这样?”晚上出门前, 西装革履的家俊,看到宋禹一身皮夹克牛仔裤, 好笑道。 宋禹对着镜子打理了下头发,点点头道:“嗯,反正外界也没太看好我, 不如穿得随意点,装作不在意,免得别人以为多看重这个奖。” 家俊失笑:“这是给自己留后路,怕万一拿不了,也不丢脸是吧?” 宋禹看他一眼,摇头道:“不!是为了制造一点戏剧效果。毕竟——”他顿了下, 勾唇道,“不出意外, 我肯定能拿奖。” “就这么有信心?别忘了你提名的只是一个男三号。” 宋禹漫不经心道:“角色不在大小,人设精彩演得好就是主角。你扪心自问,我这个角色是不是入围里最亮眼的?” 家俊低低笑了笑,不置可否。 他就喜欢他这种自信。 宋禹其实并非是对自己的这个角色多有信心,而是唐运豪跟那帮电影人喝酒的照片登报后,香江各大媒体反响强烈,连带各路市民采访,也是义愤填膺。 自己在这一波声浪中,就这样被顶了起来。 更别提自己的影迷们,趁机为自己打抱不平。 不管选民们原本是打算选谁,只怕都会受这一波舆论影响,转投自己。 更何况,还有原书男主角下注一百万的背书。 今年最佳男主不给自己,只怕都没法收场。 这个年代的颁奖礼,还没有盛大的红毯秀,嘉宾们只在颁奖会场外下车,与各路媒体打招呼,接受简单采访,然后走进会场。 宋禹两个剧组一行十几人,一下车,便成为今晚焦点。 镁光灯咔咔闪个不停。 宋禹气谦逊又不失从容地任由记者们拍照,跟在他身旁的家俊,看着他这恰到好处游刃有余的表演,不由得牵起嘴角。 他是是天生的明星,注定要在这个时代闪耀。 “禹仔,你是最佳男主入围呼声最高的一位,请问你觉得自己今晚能获奖吗?” 宋禹笑回:“能入围已经倍感荣幸,能不能获奖已经不重要。”说着,又俏皮地眨眨眼睛,“当然,作为演员,谁不渴望获奖呢?” 走红以来,除了电影上映宣传,他出现在媒体面前并不多,眼下难得和媒体互动,自然抹杀现场一众菲林。 原本在前面已经要入场的唐运豪和田真一行人,觉察后面这么大动静,转头看过来,见到被记者们簇拥的宋禹,顿时脸色大变。 “我们走!”唐运豪阴沉着脸低声开口。 他知道被拍登报,绝非偶然,是他小瞧了这几个年轻人。今年最佳影票和最佳男主注定不属于嘉运,至于最佳男主,主办方那边透漏的消息,会尽量给裴正。 这个结果对他来说,算是差强人意。 裴正毕竟年过四十,就算获奖,也不过是回光返照苟延残喘。但若给了宋禹,那就是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今日颁奖礼众星云集,丝毫不亚于年前那场星光璀璨晚会。嘉宾们个个盛装出席,一身休闲装扮的宋禹,反倒显得清爽很多。 “阿禹!” 在会场找到座位,刚坐下,肩膀就被人拍了下,正是许久未见的陈子耀。 对方依旧打扮得跟只孔雀一样,发型妆容到服饰,无一不精致。 陈子耀拍戏只是玩票,如今出现在这里,想来是今晚的表演和颁奖嘉宾。 “耀哥!”宋禹笑着和他打招呼。 陈子耀小声道:“我投的是你,还让协会的人都投了你。” 宋禹微微一怔,想起每年金像奖会邀请香江作曲家及作词家协会会员投票,陈子耀正是会员之一。 他笑了笑道:“多谢。” 陈子耀不以为意道:“别说你获奖是实至名归,就算是为了对抗组委会那帮惯爱打压新人的老东西,我也要投给你。” 宋禹装模做样轻笑道:“不紧要啦,入围就好,得不得奖没那么重要。” 旁边的家俊低低笑出声。 宋禹转头斜乜过去,脚下轻轻踹他一笑,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问道:“很好笑?” 家俊俯在他耳畔:“你不觉得自己装过了点吗?” 宋禹用口型回他:“反正他也看不出来。” 这个他自然是说陈子耀。 果不其然,陈子耀继续道:“阿禹,你不用这么妄自菲薄,若今年最佳男主不是你,我回头一定实名批评不公正。” 宋禹笑盈盈道:“耀哥,谢谢关心,但拿不拿奖真的没那么重要,毕竟我还年轻,来日方长。” 陈子耀不以为然地哼了声,没再说什么。 这样的盛宴,上辈子的宋禹参加过很多回,但毕竟这辈子是第一次,多少要表现出一点激动和紧张。 他看了眼身旁家俊,对方倒是挺气定神闲,年纪轻轻已有了几分大佬做派。 他目光落在对方放在腿上的大手,悄咪咪挪过手握住那根小指。 觉察他小动作的家俊,看了眼被他握住的手指,抬头不明所以地看他。 宋禹笑说:“有点紧张,借你的手指握一握。” 家俊轻笑了笑,小心翼翼环顾了下四周,确定两人这个位置,镜头拍不到下方,反手将他整只手握住:“这样是不是更好点?” 对方宽大的手掌干燥温暖,像他这个人一样熨帖可靠。 宋禹想了想,道:“你说要是被人拍到,明天报纸上会不会乱写?”不等对方回答,又笑道,“肯定不会,毕竟我们被被拍过很多次,从来没人乱写。” 每次被记者围堵,家俊都会在一旁护着自己,好几次被拍下登报的姿势,都跟亲密拥抱差不多。 但从来没有狗仔胡乱揣度。 也不知是因为两人的工作关系,还是狗仔们对家俊有着天然畏惧,不敢胡乱编排。 他其实还挺想狗仔们给两人编编故事的,最好香艳一点。 家俊看了他一眼,笑说:“这不挺好的么?以后也不用刻意避嫌。” 宋禹愣了下,正要仔细琢磨他这话,颁奖礼正式开始。他赶紧将注意力收回。 颁奖流程无甚特别,对于宋禹一个曾经混迹娱乐圈十几年的影帝,早已经烂熟于心。 主持人的插科打诨,嘉宾的表演,奖项从小到大慢慢开启。 毫无意外的,前面十几个奖项,嘉运电影占了大半。《香江往事》和《英雄本色》都拿了两个不重要的小奖。 到了最佳女主,依旧是嘉运旗下的女演员,《迁徙时代》的女主角。 终于轮到最佳男主。 宋禹再笃定,在结果出来前,也不敢完全放心,此时一直被家俊攥着的手,忍不住紧紧握了握对方。 家俊转头看他一眼,安抚性地在他手背轻轻揉捏了下。 这安抚卓有成效,宋禹顿觉安心少许,对上他的眸子,轻轻笑了笑。 颁奖嘉宾之一正是陈子耀,他喜滋滋上台,在司仪宣读提名名单时,他已经忍不住悄悄拿起手中卡片,迫不及待掀开瞟了眼,看到上面的名字,脸上顿时露出欣喜若狂。 台下的宋禹看到台上人的小动作,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地,握着家俊的手也不由自主松开。 等提名名单宣读完毕。 陈子耀和女嘉宾一起开奖。 “最佳男主主角……” “《英雄本色》宋禹!” 这两个字陈子耀几乎是激动地喊出来。 台下顿时响起雷鸣般的掌声,目光齐齐看向一身休闲装的宋禹。 宋禹捂着嘴站起身,做出激动惊喜的模样,因为穿着夹克牛仔,便让他这份惊喜显得尤其真实。 他先是弯身和旁边的赵彻裴正钟鸣生轻描淡写抱了下,然后喜极而泣般转过身用力抱住家俊。 “行了,差不多得了。”家俊好笑地拍拍他的肩膀低声道。 宋禹在他耳畔轻笑道:“大佬,我是真激动!” 家俊道:“嗯,我也是。” 你是才怪! 宋禹看着神色依旧冷峻的青年,将人松开,眼含泪光挥着手疾步上台。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结果,但能在这个年龄就获得金像最佳男主,喜极而泣也确实不算演的。 他承认自己是走捷径,才会这么快站在这个镁光灯聚焦的台上,但被认可的角色,是他凭本事演出来的。 吃过的苦,流过的汗,也都是真实的。 他从陈子耀手中接过金晃晃的奖座,对方激动地将他抱了抱,有些得意地在他耳边道:“我就知道是你。” 宋禹轻笑道:“多谢。” 又和颁奖女嘉宾礼貌地握了握手,走到麦克风前,擦了擦眼下的一点泪水,深呼吸一口气,开始娓娓致谢。 “非常荣幸能拿到这个奖,谢谢赵导正哥生哥以及《英雄本色》所有工作人员,是大家共同的努力,才有机会让这个作品呈现给影迷,也才有了Mark一角。尤其是要感谢制片人,我的好搭档家俊,是你的出现,让我有机会站在这里。”说着,朝台下的家俊举了举手中小金人,笑着高声道,“家俊,谢谢你!”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家俊看过来。 家俊望着台上如巨星闪耀的青年,在对方遥遥投来的视线中,一张面瘫脸,也难得露出几分羞涩,连带着双颊也忍不住在灯光下渐渐泛红。 他的心跳得很快,一股强烈的情愫呼之欲出。 宋禹在雷鸣般的掌声中小跑下台,回到自己位子。 这回不等他伸手,家俊已经起身将他一把用力抱进怀中。 镁光灯咔咔闪,将这副紧紧拥抱的画面记录下来。 但显然,谁也不会乱想。 所以家俊抱得很放肆。 最后大奖最佳影片,毫无悬念地花落《英雄本色》,颁奖礼就此画上完美句点。 颁奖礼结束后的后台庆功宴,宋禹自然是今晚的焦点,除了接受采访,还要不停接受各路名流巨星的敬酒祝贺。 香槟喝了一杯又一杯。 及至出来上车,已经双颊酡红,醉眼迷离,俨然是醉得不轻。 家俊也喝了几杯,但相对于宋禹,明显好了太多。 他看着软绵绵靠在自己怀中的人,想了想吩咐开车的陈诺:“阿诺,去半山的新房子。” “好的,俊哥。” 两人新房子在半山区的一栋高层海景平层公寓,安保和私密性比现在这处公寓要好很多。 这几日他已经搬了部分行李,准备全部弄好,再把宋禹打包搬过去。 但今晚宋禹拿了最佳男主,只怕有不少狗仔蹲在家门口,为了清静,他决定今晚就带宋禹住过去,反正日常用品早已准备齐全,随时可以入住。 车子启动,宋禹忽然双手勾住家俊脖子,靠在他肩膀,喷着热气含含糊糊道:“家俊,我拿奖了,今晚要的礼物,你可不能赖账。” 家俊轻笑:“好,你说。” 宋禹虽然醉了,但其实脑子还算清醒,更多是打算借酒行凶,他看了眼前方开车的陈诺,道:“等回去再告诉你。” “行。” 宋禹在他胸口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又呢喃般道:“你想要我为你做的事,今晚也可以兑现了。” “嗯。” 宋禹弯起嘴角闭上眼睛,脑子虽然昏昏沉沉,又因为即将要到来的事而兴奋。 家俊垂眸看着怀中人,见他嘴角的弧度,也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今天是个好日子,虽然预料到他能获奖,但是看他站在讲台上领奖闪闪发光的模样,还是令他惊喜。 这是自己发掘的珍宝,足见自己眼光独到。 但比起对方的闪闪发光,此时就这么自然而然地靠在自己怀中,更让他满心欢喜。 除了信任依赖,是不是也有着一点别的情愫夹在其中? 他自认心思不算迟钝,这么久以来,虽然并不确定宋禹对自己的心思,但也隐约能感觉到一些东西。 今晚是求证的日子。 思及此,他伸手摸了摸对方面颊,希望不是自己错觉。 车子终于抵达新家,家俊扶着软绵绵的宋禹上楼。一梯一户的电梯,不用担心撞上其他人。 “阿禹,到家了!” 进门后开灯,家俊轻轻拍拍怀中人的肩膀。 宋禹慢悠悠撩开眼皮,扫了眼陌生的客厅,咦了声:“这是新家吗?” “嗯,今晚肯定很多人堵你,我就带你来新家了。” 宋禹摇摇头,从对方怀中挣脱出来,踉跄着走进去,一直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这里的夜景真漂亮!” “是啊!”家俊笑着走到他身旁,“知道你喜欢海景,专门挑了这处房子。” 宋禹转过头笑盈盈看向他,脸颊依旧酡红,目光也依旧迷离,只是多了一层炙热波光。 家俊不由自主喉咙滑动了下,哑声问:“点嘛?” 宋禹忽然双手苟住他脖颈,勾起嘴角凑近对方,呓语般低声开口:“家俊,我来要我的礼物了。” 家俊望着他,只觉得那含着浅浅笑意的黑眸,有种天然的魅惑,像是能将人魂魄勾走一般,虽然不知道他要作何,一颗心砰砰猛烈跳动起来,他想,若是对方这个礼物是要他的命,他只怕也愿意双手奉上。 宋禹望着他怔怔的模样,微微踮脚,将自己灼热的唇覆在对方那张微微张开的薄唇上。 第一二二章 唇上突如其来的温热, 让家俊脑子顿时空白,整个人像是被点住穴道一样,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宋禹已经不记得上次接吻是什么时候, 总归已经是上辈子, 早遥远得近乎模糊。 以至于这个吻毫无技巧,全凭酒意激发的本能。 他含住家俊的嘴唇, 轻轻吸吮着, 又颤颤巍巍伸出滚烫的舌,在对方同样炙热的薄唇上小心翼翼舔了舔。 家俊空白的脑子轰然一声,如烟花炸开。 宋禹的吻不过浅尝而止, 很快就从对方的唇上离开, 只是依旧勾着对方脖颈,嘴唇翕张, 微微喘着气, 昂头望着对方那双深灰色眸子。见对方只是人呆滞,却并未有半丝抗拒, 心中暗暗舒了口气,红着脸笑道:“家俊,这就是我要的礼物。” 家俊忽然回神般, 一贯冰冷的灰眸,忽然涌上一抹仿佛能将人吞噬的热浪,在宋禹双手从自己脖子收回时,蓦地伸手抱住对方那截细腰,将人抵在巨大的落地窗。 他望着宋禹,喷着热气哑声道:“原来你要的礼物是这个?那我可以给很多。” “啊”宋禹脑子有些懵懵然, 下意识张嘴问。 然而就在下一刻,家俊便俯下脸, 将他的嘴唇牢牢堵住。 宋禹一时怔住。 在对方濡湿炙热的舌滑入自己口中,勾缠住自己的舌头时,他乱成浆糊的脑子里,才艰难地冒出一个念头。 家俊不是没拍拖过么? 怎么这么会? * 宋禹被这黏缠的吻亲得昏昏沉沉,家俊人高力大,连带接吻的力度也超出常人,不多久,宋禹就觉得舌根被吮得发麻,仿佛胸腔的空气都被对方吸走,整个人浑身燥热,呼吸难耐。 只是刚伸出手试图将抱着自己的人推开,两只手就被家俊捉住,死死压在冰凉的玻璃窗上。 呜—— 及至宋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时,被缠裹的唇舌,终于得到释放。 家俊在他嘴唇上轻轻舔了舔,依依不舍般缓缓离开。 空出这一手捧着他滚烫的脸,喘着粗气问道:“阿禹,你知你要的这个礼物意味着什么吗?” 宋禹也喘得厉害,半晌才回道:“当然!” 他目光落在两人几乎贴着的腰腹下,两把枪都已经上膛。 虽然自己也难受,此时的他已经从刚刚那个惊涛骇浪般的吻中回神,便又生出逗弄的心思,撩起眼皮看向对方:“要不要我帮你?”顿了下,又坏笑着补充一句,“或者你又要去卫生间偷偷解决?” 相处这么久,虽然家俊做事小心,但也叫他发现过次。 家俊红着脸望着他,猛得将他打横抱起,笑说:“好兄弟是该互相帮助。” 宋禹抱着对方脖子,心脏砰砰直跳。 他从前没跟男人搞过基,也从未对男人身体产生欲望,甚至一直觉得自己是直男。 所以对和男人做这种事,还是很有几分忐忑。 但又不得不承认,因为面对的是家俊,身心又不免蠢蠢欲动,觉得雌伏在一个男人身下也不是不可以。 家俊看出他的紧张,将他放在崭新干净的床上后,俯在他上方,空出一只手在他滚烫的面颊摸了摸,轻笑道:“胆子不是挺大么?怎么?怕了?” 宋禹伸手攥住他皮带,红着脸反诘:“谁怕谁?” 家俊低低笑了声,在他唇上亲了亲,灰眸深深望着他,压低声音认真道:“阿禹,我好中意你。” 虽然已经知道彼此心意,但听到他这么一本正经表白,宋禹还是老脸一红,欲盖弥彰般笑道:“所以,你要我做的事,就是这个吗?” 他攥住对方皮带的手微微拽了拽。 家俊失笑,将他的手拿开:“我想要你做的事,是让你和我拍拖。”顿了下,又补充一句,“原本还以为会吓到你,没想到……” “没想到我也中意你?”宋禹接上他的话,伸手摸了摸他那张冷峻的脸,柔声笑道,“傻仔,我怎可能不中意你?” 家俊他自上而下深深望着对方,只觉得一颗心脏仿佛被对方攥住,默了片刻,满腔情潮化为一声低吼,猛得又低头去吻上对方那张红唇。 衣服怎么被脱掉的,宋禹一无所知。 他只知道自己被家俊抱在怀中,爱不释手一般一直吻来吻去,还熨帖周到地为自己服务。 及至胡闹结束,宋禹累得瘫在床上,只任由家俊拿热毛巾替自己擦洗。 他原本就喝了不少酒,又折腾这么久,连对方换干净床单也不愿动一下,还是家俊抱起他,才将床单换好。 他望着一直翘着嘴角的家俊,有气无力笑问:“家俊,你怎么只用我的手?” 家俊看他一眼,爬上床,再次将人抱进怀中。 两人都未着上衣,这种肉贴肉的感觉,显然两人都很喜欢。 “两个男人,你知道除了手,还能用哪里吗?” 宋禹点头:“当然!”说着又嘻嘻笑道,“你们粤语不是经常说搞屎忽吗?” 家俊的手往他腰下移了移,道:“你不怕?” 宋禹如实道:“其实……有点。” 原本还好,但今晚清清楚楚见到家俊那跟体型相符的好兄弟,就有点胆怯了。 家俊轻笑一声:“那就慢慢来。”顿了下,又凑到他耳朵补充一句,小声道,“手也很舒服。” 宋禹瞥到他发红的面颊,低低笑出声,抵着他额头,学他的语气:“我也很舒服。” 说着,不仅回想着家俊刚刚的服务,这高质量服务意识,加上身材长相,要是下海,起码十万起步。 颁奖礼彻底结束就已将近凌晨,又折腾这么久,此时天都已经快露鱼肚白,两人再年轻力壮,也有点扛不住,最后亲了亲嘴,便抱在一起呼呼睡去。 好在翌日不开工,宋禹这一觉直接睡到了下午,还是被饿醒的。 睁开眼看到的便是家俊一张刀削斧凿般立体的俊脸。 宋禹默默看了片刻,只觉心痒难耐,忍不住在对方高耸的鼻尖,轻咬了一口,又抬手去掐他的脸。 家俊撩开眼皮,勾起嘴角轻笑了笑:“早啊!” 说话间,拉下宋禹作乱的手,钻入被中。 宋禹惊愕道:“家俊,你精力也太好了吧?” 家俊失笑:“第一次拍拖,你要习惯一下。” 宋禹使坏一般,手上微微用力。 家俊吸了口气,将人放开:“还是别弄脏床单了。” 说着亲了口宋禹的唇,起身去了卫生间。 宋禹望着他高大背影,摸着嘴唇好笑地摇摇头。 再回来时,家俊已经恢复神清气爽,他看着犹躺在床上的宋禹,原本已经淡下去的旖旎心思,又忍不住浮上来,再次欺身上来要亲他。 一旦不需要压制对对方的渴望,那情潮就跟开闸洪水一样,完全阻挡不住。 宋禹一副怕了他的样子,双手抵着他的肩膀:“行了行了,我还没刷牙,而且嘴巴都肿了。” 家俊看了看他,果然见嘴唇微微有些红肿,便轻笑将人松开,伸手将他拉起来:“起床去洗漱吧,想要吃什么,我打电话订。” 宋禹伸了伸胳膊,打着哈欠道:“随便,只要能快就行,我都要饿死了。” 家俊嗯了一声:“对了,我下楼去买个报纸,看我能赢多少钱。” 宋禹随口问:“什么赢多少钱?” 家俊漫不经心道:“哦,之前押你赢男主角,投了点钱。” “是吗?”宋禹好奇问,“投了多少?” 家俊轻咳一声:“一百万?” 宋禹震惊地看向他:“多少?” “一百万。”家俊又补充一句,“我看大家都不买你,有点不爽,就投了你一百万。” 他当然不是在意一百万。 只是为什么偏偏是一百万? 宋禹脑子嗡鸣一声,强迫自己冷静,抬手道:“等等!你说你投了我一百万?” 家俊点头:“没错。” 宋禹道:“报纸上写神秘大佬押我最佳男主一百万,还说是我背后金主,这人其实是你?” 家俊耸耸肩,轻笑:“正是。” 宋禹深呼吸一口气:“我听赵彻说,他打听过,这投注人叫温驰骏。” 家俊点头:“嗯,我是用这个名字投的。” 宋禹睁大眼睛望着他,一字一句问:“你为什么要用这个名字?” 家俊对他这奇怪的反应,有些不明所以,想到什么似的,淡声道:“哦,对了,你还不知道我本名吧?” “你本名是?” “我原本姓温,本名温驰骏。” 宋禹只觉像是被人一根闷棍敲过来,差点两眼一黑晕倒过去。 家俊见状不对,赶紧上前扶住他:“阿禹,你怎么了?” 宋禹深呼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摇摇头道:“我没事,你快去订餐吧。” 说着松开对方的手,跌跌撞撞跑进卫生间,将门锁上。 家俊皱了皱眉,转身出了门。 宋禹双手撑在盥洗池前,望着自己犹有些红肿的嘴唇,以及布满吻痕的上半身,浑身忍不住颤抖。 温驰骏! 温驰骏! 家俊就是温驰骏! 穿来将近两年,原书中温大佬身边的角色,全都一一出现,唯独温大佬本尊,始终没有露面。 他想过很多种可能,比如因为自己的到来,让主角的剧情线发生了改变,又比如对方还在蛰伏之中。 唯独没想到,这个人就在自己身边,只是改了名换了姓。 没想到他就是家俊。 难怪利金影业一来就做得风生水起,因为这是温驰骏的事业。 也难怪自己的事业如此顺利,原来是被男主光环罩着。 当然,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 就在昨晚,他和家俊互表心意,除了最后一步,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 他是一早就想过要抱男主大腿。 但做梦也没想到,是以这种形式。 甚至还让温大佬在床上伺候了自己。 这特么都是什么事啊! 第一二三章 宋禹快速回想着原书剧情中, 有关温驰骏的感情线。 谢天谢地,这是一部大男主搞事业文,温大佬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虽然身边很多美女角色, 但一直没和任何人有过确切的关系,颇有些不近女色的禁欲气质。 及至结局依旧孑然一身, 看书时, 以为是作者留给读者的一个悬念。 尼玛原来不近女色是因为想近的是男色。 只怕作者自己都不知道吧。 宋禹简直都有点无力吐槽。 他又看了看镜子中自己身上各种痕迹,想到昨晚那家伙把自己烙煎饼似的,上上下下翻来覆去亲的场景, 不由得老脸一红, 赶紧钻去淋浴间洗澡。 “阿禹——”家俊从楼下回来,发觉宋禹还在卫生间, 忍不住敲了敲门。 宋禹在里面回道:“我在冲凉, 很快就好。” “需要我帮忙吗?” 淋浴下的宋禹一言难尽地抽了下嘴角:“……不用。” 他明显听到家俊低低笑了声。 洗完换好衣服出来,家俊已经坐在餐桌, 将早餐摆好。 “来,吃早餐吧!” 宋禹看了眼他,心中五味杂陈。 对方是温驰骏带给自己的震撼, 还盘旋在心中未能消散。 其实很多事情,早有预兆,比如钟鸣生差点遭黄择天毒手那晚,比如陈诺的出现,比如李云瀚被绑。他以为是自己偷走了男主的机缘,但其实每一次原本该温驰骏参与的事件, 温大佬都在。 宋禹在家俊对面坐下,长叹一声用力揉了揉脸, 让自己平静下来。 家俊见他这模样,奇怪问道:“怎么了?” 宋禹将手放下来,看向他:“家俊,你原名真的叫温驰骏?” 家俊点头:“嗯,你不也知道我的林是跟舅舅姓么?” 宋禹哭丧着脸道:“可你从前怎么不告诉我啊?” 家俊撩起眼皮看他,淡声道:“你没问过啊。再说我都改了名,原名叫什么有什么重要?” 宋禹嚅嗫道:“就是觉得你本名比较有气势,林家俊这这个名,走在大街上叫一声,肯定不止一个人答应。”顿了下,又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不想姓温啦。” 家俊轻笑:“以前是很在意,现在倒也无所谓,名字不过代号,用什么名字,我也还是我。” 宋禹点点头,咧嘴一笑:“没错。” 家俊打开装馄饨的饭盒,还冒着热气,他吹了吹:“你要加醋的是吧?我去厨房给你拿。” 宋禹忙道:“不用!” “嗯?”家俊不明所以,“你不是喜欢加醋吗?” 宋禹起身讪讪道:“我自己去拿就好。” 家俊望着他,愈发一头雾水。 宋禹简直是窜逃进厨房。 他何德何能,要让温大佬伺候? 等他拿了醋出来,家俊蹙眉望着他:“你到底怎么了?” 宋禹朝他咧嘴一笑:“我就是觉得家里该找个佣人了,不能什么事都你做。” 家俊道:“我们在家时间也不多,用不着住家佣人,请钟点工做做卫生就好。”顿了下,又压低声音含糊道,“毕竟我们现在这样,有人在家总还是不方便。等回头住上别墅再说吧。” 宋禹想着也是。 家俊说完,目光落在他锁骨处,轻咳一声道:“晚上有记者会,你到时候换件高领的衣服。” 宋禹顺着他的目光,低头朝自己脖下看了眼,脸上一热:“你干的好事!” 家俊轻笑:“这能怪我吗?也不看看昨晚是谁点的火?” 宋禹抬眼看他:“我那是喝醉了。” 家俊对上他的眼睛,轻笑点头:“嗯,我的错。” 宋禹一时噎住。 想起书中对温驰骏的描写——冷酷无情,杀伐决断。 好吧,光看他的外表,确实符合这些描述。 但本质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也正因为如此,才让自己过了这么久没发现问题。 家俊见他始终别别扭扭,不似他平日风格,思忖片刻,试探问:“阿禹,你是不是在担心什么?不用怕,我不会让媒体发现我们的关系。” 宋禹愣了下,反应过来,赶紧摇摇头:“我就是有点不习惯。” 家俊轻笑,冷峻的脸上露出一丝赧色:“刚开始总会有点不习惯,慢慢就好了。” 宋禹望着他,心道我只是不习惯你就是温驰骏。 两人吃过饭,宋禹抢着帮忙收拾,出门时也是自己准备记者会需要的东西。 家俊自然能感觉到他的异样,但想着两人关系忽然改变,对方想在男朋友面前主动表现,也不奇怪。 想到男朋友三个字,家俊心里就忍不住情潮满溢,上了车后,也不顾前面还有陈诺,直接将宋禹的手攥进手中。 宋禹看向他,小声道:“当心待会儿被狗仔看到。” 家俊道:“我有分寸。” 脸上面无表情,手中却是将宋禹的手握得更紧。 宋禹默默看着他,暗暗叹息一声,看来温大佬还是个恋爱脑。 原著误我! * 宋禹作为新科影帝,毫无意外是眼下是娱乐圈最火的一个,今天各大报刊杂志头版全是他,今天这场记者会,自然也火爆至极,几家电视台甚至专门直播。 与此同时,嘉运经理室内,唐运豪拿起遥控器将电视关掉,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 没想到到底还是让那小子拿到了最佳男主。 他揉了揉脸,摁下内线,将秘书阿Ben叫进来。 “小唐生!” 唐运豪道:“宋禹新片什么时候上映?” 阿Ben道:“听院线那边的消息,计划是在这个月底。” “这么快?” 阿Ben道:“嗯,现在他这么红,院线都等着给他排片,根本不需要排队等档期,只要剪好立刻就能上。” 唐运豪沉着脸道:“那我们就准备好月中上,你去安排宣传,不用计较预算,把口碑和热度拉到最大。我就不信,我们同题材在前面,宣传做足,他们还能压过我们?”顿了下,又补充一句,“总之,这一回,无论用什么手段,都不能再让他们这部电影大火。” 阿Ben点头:“明白,我这就去安排。” * 这一忙有时快凌晨,才坐上回家的车。 宋禹卸力般靠在椅背,感叹道:“还是拍戏最轻松。” 家俊看他一眼:“嗯,你后天复工,明天在家休息一天,不给你安排其他工作了。” 宋禹笑:“没事的,有工作还是尽量安排,我们才刚起步,吃点苦应该的。” 正说话,家俊的手提电话响起,他拿起接听。 “王老板你好。” “唔好意思,后日晚上阿禹有工作安排,没有时间,还麻烦你帮忙同陈老板那边说一声。” “嗯,祝他生日快乐,我会送上一份礼物的。” 待他挂上电话,宋禹随口问:“什么事?” 家俊道:“澳门华星陈老板后天五十大寿,想邀请你去做嘉宾,我帮你拒绝了。” 宋禹想了想道:“人称澳门教父那个陈五?” 家俊扯了下嘴角:“嗯,赌场做叠码仔发家的潶社会,现在是澳门**和高利贷的老大之一,在澳门势力很大,对外自称正经商人,每年生日都会请各路明星,跟唱堂会似的,我肯定不会让你去。” 宋禹蹙眉道:“那我们拒绝他,会不会有麻烦?” 家俊看他一眼:“你不用管,你现在是影帝,于情于理,都不该去参加陈五这种人的生日宴。”顿了下,又道,“你现在当红,这种饭局邀约很多,若非必要,我不会给你接。” 宋禹笑:“我知道你是不想我受委屈,但干了这份职业,进了这个圈子,总有身不由己的时候,你只用考虑利益得失,不用太在意我愿不愿意。若只谈愿意,我连采访都不愿意,但那怎么可能?” 家俊看向他,正色道:“我不敢保证能让你事事随心所欲,但绝不会让你做你反感的事。” 宋禹闻言不由得有些动容。 他知道对方能做到,毕竟他就是温驰骏。但会说出这话的,是自己认识的家俊。 当然,想到他是温驰骏,宋禹原本的担忧也放下来,故意坏笑道:“我不是你的摇钱树么?怎么有钱也不赚了?” 家俊伸手揽过头,低声道:“懂不懂什么叫做细水长流?” 说话间,目光落在宋禹唇上,不由自主就想覆上来。 还是宋禹反应快,轻咳一声,轻轻将他推开,用眼神示意了下前方的陈诺,压低声音道:“你的分寸呢?” 家俊轻笑一声:“他又不懂。” 宋禹心道你怎么能小瞧人,但想了想陈诺平时少根筋的样子,大约是真不懂。 况且按着原书陈诺的忠心耿耿,就算知道两人关系,也不会对外胡说八道。 不过当着人亲热,总归不大好意思。 好在,家俊其实也是个内敛的人,没再继续做什么。 只是等上楼回到家里,宋禹刚走入玄关换上拖鞋,家俊忽然从后面将他抱起,放在玄关柜上,迫不及待俯身压下来,吻上他的嘴唇。 这一吻又是黏缠半天,才恋恋不舍分开。 宋禹红着脸,目光含水,自上而下看着上方微微喘息的人,忽然噗嗤一声笑出来。 家俊本来因为这个吻,**中烧,被他这一声笑弄得一头雾水,又见他眼神狡黠,忍不住掐了他薄薄的腰一把:“你脑子里又在想什么坏主意?” “你猜!”宋禹从柜子上跳下,笑嘻嘻挣开他的手,飞快跑去了洗手间。 他笑什么? 当然是笑自己竟然稀里糊涂就把温大佬变成了自己男友,吻得难舍难分。 虽然还是有些不可置信。 但管他呢。 既来之则安之。 这也算是歪打正着抱上了大腿不是? 而且还抱得这么稳这么牢,把对方抱成了自己的裤下之臣。 第一二四章 宋禹和家俊在好兄弟好搭档上虽然多了一层恋人关系, 但日常相处,除了身体更亲密,晚上忍不住互相帮助, 其实变化不大。 如今事业刚起步, 宋禹是公司招牌,家俊是公司主心骨, 缺一不可。两人各自都忙得飞起, 也就睡觉时能在一起。 《警察故事》已经进入收尾的后期制作,陈子耀给他们创作了一首双方都很满意的主题曲,一切都还算顺利。 只是毕竟是周家米第一次当导演, 宋禹白天拍完戏, 晚上还得帮忙一起盯后期。 周家米确实很紧张,做后期这一个月, 每天就睡四五个小时, 胖脸都消瘦了一圈。 “阿禹,田真新电影下周就正式上映, 现在到处都挂了海报,报纸杂志也都开始宣传,什么惊险刺激之类的, 我昨天看了午夜场电影,确实不错,反应也挺好的。我们都是警匪片,跟在他们后面上映,会不会比不过啊?要不然我们改期?” 宋禹当初听到田真新片是警匪题材时,就知道这是嘉运故意防他们这部的。要说没一点担心肯定是假的, 毕竟商业片质量上很难差太大,谁能票房大爆, 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他们在前面上映,八分的质量,加上十分的宣传,那就是一部九分片。而跟在他们后面的《警察故事》,就必须做到十分才行。 他蹙眉摇头:“不用,他们既然是冲着我们这部戏来,改期到任何时候,也肯定不会安生,还不如跟他们直接对打。” 说着,想到什么似的,道:“米哥,你把兄弟们受伤的片段加在片尾花絮,把他们名字单独打出,因何受伤用字幕标明,包括阿霞落水哭的画面,还有我那段被家俊急救的画面也剪进去。 “啊?” 宋禹道:“一部电影要有卖点,宣传才好展开,田真电影宣传的惊险刺激和警匪题材。这本也是我们的卖点,但他们在前,我们在后,再从这里入手,那就是拾人牙慧,所以我们要换一个点。那就让观众看我们动作戏的真实,我这个主演和所有武师有多拼,为了拍这部电影,我们受过多少伤。家俊已经查过,田真这部戏风险动作都用的替身,所以我们在这点上占了优势。” 他一直觉得电影应该靠质量取胜,不愿卖惨,但动作片毕竟还是有点不一样,惊险刺激很重要,更重要的是,演员亲身上阵的惊险刺激。 周家米毕竟是做武行的,被他一点拨,立刻反应过来,忙不迭点头:“没错!” 宋禹笑了笑:“我们也得让观众看到幕后武师的付出,记住他们的名字。” 周家米笑道:“还是阿禹你会替兄弟们着想。” 宋禹道:“这部戏兄弟们本来就辛苦,不能只有我享受光环。”说着看了眼腕表,拍拍对方肩膀,“行了米哥,收工吧,明天再继续。不用有压力,票房好不好,口碑怎么样?最终靠得是电影质量,我对我们电影质量很有信心,其他就顺其自然吧。” “嗯。”周家米心存感激地用力点头,虽然宋禹年纪最小,但为人处世老道从容,有他在,总能让人放心。最重要是,他对兄弟们是真的关心,而不是像其他明星一样,把武师当工具人。 说完,周家米又补充一句,“你先回去,我再忙一阵子。” 宋禹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刚转身要离开剪辑房,就看到原本掩着的房门,不知何时被打开,一道挺拔的身影,正抱臂靠在门边,嘴角噙笑看着自己。 不是家俊还能是谁? 宋禹双眼一亮:“你怎么来了?还一声不吭的。” 家俊放下手臂,淡声道:“不是怕打扰你和米哥工作么?” 周家米闻言转头朝他看了眼,随口问道:“家俊,你新开的女警花系列,还顺利吧?” 这几日,家俊一直忙着梅落霞警花系列的新片,低成本的片子,很多事情就要亲力亲为,经常跟组忙到半夜才回家,宋禹都已经睡着。 家俊回道:“还行,就是导演演员都是新人,我得多看着。” 周家米叹了口气:“那是够忙的,你赶紧跟阿禹回去休息吧。” “嗯,米哥你也早点回去。” “知道。” 两人说话间,宋禹已经轻笑着走上前,刚走到家俊跟前,就被对方拉住手。 与此同时,周家米忽然转过头,道:“对了阿禹,你确定要把家俊抢救你那段剪进花絮?大明星被人工呼吸,不知道媒体会不会乱写说你们两个男仔打啵?” 不知是不是习惯了两人关系好,此刻看到两人拉着手,周家米也没觉得奇怪,只等着宋禹的答案。 宋禹笑着看向家俊,道:“我觉得没问题,家俊,你觉得呢?” 家俊道:“我也觉得没问题,这样才显得惊险不是么?就算媒体瞎写,读者应该也不会被带偏的。” 周家米点点头:“也是,那我到时候就让剪辑师剪进去了。” 家俊嗯了声,拉着宋禹走了。 周家米转过头继续工作,忍不住小声吐槽:“这两个家伙关系可真好,收工都要拖着手。” 两人坐上车,宋禹伸伸胳膊,想到什么似的,随口道:“你今天还挺早啊!” 家俊道:“嗯,我今晚要去趟澳门,先让阿诺送你回去,我再去码头。” 宋禹咦了声:“你要去澳门?做咩?” 家俊漫不经心道:“就是之前那个陈五,之前不是替你拒绝他生日宴了么?今天托人约我去喝杯茶,我们以后去澳门绕不开他,还是赏脸去喝一杯。” 宋禹皱眉道:“他不会因为你拒了他,要整你吧?这明摆着是一场鸿门宴啊。” 家俊却是不以为意:“他现在自诩正经商人,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为难一个小辈。” 宋禹还是不放心:“你实在要去,我跟你一起。” 家俊好笑道:“开什么玩笑?你也不想想你现在身份,以为想做什么做什么?你跟我去才是麻烦。” 宋禹一想也是,只能打消这个念头,道:“那你到了给我打电话。” “嗯。”家俊握了握他的手。 宋禹想了想,又对陈诺道:“阿诺,要有什么事,机灵点。” 陈诺用力点头:“嗯,我知的,禹哥。” * 家俊将宋禹送回了家,带着陈诺去了码头。 宋禹随便洗了个战斗澡,准备躺在床上等到对方打来的电话再睡觉。 他想了想原书剧情,不记得有关澳门这段剧情,毕竟随着自己到来,温大佬的人生许多际遇已经悄然发生转变。这件事是因自己而起,书中自然不会有。 不过家俊既然就是温驰骏,那就意味着无论遇到什么麻烦,都不用他担心,毕竟有男主光环护体。 这也是为何对方今天说去澳门,自己虽然担心,却未坚决阻止的原因。 第一二五章 宋禹接到家俊的电话, 已近凌晨。 “我已经在陈老板这边,你早点睡吧,不用担心我, 我明晚就回来。” 宋禹听他语气如常, 因为是那边没为难他,但还是不放心地小声问:“没为难你吧?” 家俊道:“放心, 没事的, 就是喝杯茶玩几局牌。” 听到玩牌,宋禹眉头一蹙:“那你当心点,在他们地盘, 肯定是会让你出血, 输点钱没事,破财免灾, 只要人安全就好。” 家俊轻笑:“嗯, 我有分寸。对了,你明天自己开车上下班, 阿诺不在,你一个人别在外面逗留,收工了就直接回去。” “嗯, 知道。” 挂上电话,宋禹又仔细回想了下剧情,确定没有家俊在澳门遇险的情节,才放心睡去。 翌日收工已是八点多,阿华虾仔叫他去喝酒,但想着家俊的叮嘱, 还是决定直接回家,乖乖在家里等他回来。 昨晚一个人睡, 今早一个人起,还怪不习惯的。短短一天,就开始想念。 他真是做梦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栽在一个男人手里。 怀着这份心情开车到半路,忽然看到前方路灯下停着一辆熟悉的车子,后车门还打开着。 宋禹眉头蹙起,在旁边停下车,打开窗看过去,却见车内的钟鸣生司机彬仔趴在方向盘,一动不动,像是晕倒过去,而原本坐在后排的钟鸣生却不见踪影。 他直觉不对,赶紧起身下车,拍了拍车窗唤道:“彬仔——” 趴在方向盘的彬仔没反应,宋禹又从打开的后门钻进去查看情况,却见彬仔似乎是晕过去,赶紧将人拉起来探鼻息,确定有呼吸,又用力摁了摁人中。 彬仔终于缓缓睁开眼睛,眸光涣散道:“阿禹……” “生哥呢?” 彬仔缓缓转头,看了眼空荡荡的后座,双眼蓦地一瞪,惊慌失措:“生……生哥……” 宋禹急问:“怎么回事?” 彬仔支支吾吾:“我们被人逼停了车,之后……之后我就不记得了。”说着瞪大眼睛看向宋禹,“生哥被人绑架了?” 宋禹看着他,蓦地想起一件事。 原书中有一段剧情是钟鸣生被人绑架,要求他签一份合同,一百万拍三部风月片。钟鸣生不愿意,遭到狠狠折磨,最终被逼无奈签下合同。 而被绑走的时机,正是温驰骏不在香江的空档。 温驰骏回来后,为解决这件事,查到背后主使者正是暗中操纵香江电影行的那股势力。 他们迫使钟鸣生拍戏,一来是为洗钱,二来是为了控制钟鸣生和温驰骏。 温驰骏因此差点被当街枪杀。 宋禹打了个寒噤,他还想着家俊这次去澳门会不会有危险,原来真正的危机在这里。 他从后门退出去,正想着怎么办,忽然看到彬仔双眼惊恐般睁大。他意识到什么,几乎是本能躲开后面攻击,但到底是晚了一步。 只觉后颈一阵钝痛,下一刻便失去知觉。 * 宋禹再次睁眼,入目之处便是一间装修雅致的房间,看起来像是酒店房。 而他双手被绑躺在沙发。 屋内放着音乐,周围几个人正在喝酒。 “醒了,宋影帝!” 身旁一个短发年轻男人端着一杯红酒,笑盈盈看向他。 全然陌生的一张脸,五官周正,长得还挺英俊。 宋禹稍稍坐正,晃了晃犹发疼的脖颈,也笑:“钟鸣生呢?” “不用担心,他很好,在屋内睡觉呢。” 宋禹上下打量一眼他,又不动声色看了眼周围几人,都是陌生面孔。他笑了笑:“这位大佬,请问你们是混哪行的?不知抓我来是做什么?” 男人拿出一张名片,放在他腿上,笑道:“跟你们一行,请你过来,是谈点合作的事。” 宋禹低头扫了眼名片上的字——阳光电影有限公司,顾子遇。 在这个世界里,无论是人名还是公司名,宋禹都没听过。但他记得很清楚,这是书中出现过的名字。 因为从这两个名字出现,也就意味着,那个扶持嘉运做大做强,在背后操控这一行,并试图掌控冉冉升起的温大佬的那只手,即将浮出水面。 阳光电影不过是个皮包公司,这个顾子遇是那些人的打手,负责出面替他们干脏活。 枪杀温驰骏也是他主导。 后来,温驰骏快查到背后主使人时,他被推出来当了替罪羊,然后被灭了口。 宋禹望着这人,想到他的结局,眼神里忽然露出一丝同情。 跟主角作对,注定是炮灰,偏偏炮灰对自己是炮灰这件事一无所知。 顾子遇看到他这眼神,微微一怔,继而又笑道:“你怎么不怕?我还想看看金像影帝害怕的样子呢!” 宋禹心说,我男友可是温大佬,我对着你个炮灰,有什么好怕的。 但面上还是笑着温升和气道:“顾老板,你想做乜嘢?” 顾子遇放下酒杯,又为自己点上一支香烟,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说了,想和你谈点合作。” 宋禹道:“你这谈合作的方式很特别。” 顾子遇道:“听说你很能打,所以只能暂时委屈你。” 宋禹勉强坐正,轻笑道:“我来猜猜你想谈什么合作?” 顾子遇挑挑眉头看向他。 宋禹笑:“如果我没猜错,你们公司刚成立,我正好刚刚获了影帝,你就想请我跟你们拍电影,是吗?” 顾子遇勾起嘴角:“看来宋影帝是聪明人。” 宋禹但笑不语。 顾子遇在书中没有来历没有出处,不是帮会出身,几乎是横空出世,因而就很有几分神秘,这也是温驰骏调查他时遇到的大麻烦。 但一个莫名冒出来,还手握大量金钱的人,背后就必定有人。 也因为他这个人背景空白,在书中很像个工具人。 但在现实里,一个人不可能没有出身没有过往,所以此时宋禹看到活生生的顾子遇,不免就开始好奇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若是能顺利从他这里入手,也许就能少走一些书中温大佬会走的弯路。 虽然温驰骏最终将那些阻挠电影行业发展的势力清除,成为香江电影制霸者,但过程到底有些残忍,不仅是自己屡次遇险,手上也不得不沾了血腥,变得越来越杀伐决断冷血无情。 若温驰骏只是温驰骏,也就罢了,偏偏他是家俊。 他希望家俊永远是面冷心热的家俊,而不是书中那个由内到外都冷酷的温大佬。 顾子遇又道:“既然宋影帝知道我请你来的目的,那我也就不拐弯抹角。”说着从茶几上拿出一份合同,“签了这份合同,我马上放你回家。” 宋禹笑:“我这样如何签?”顿了下,又道,“钟鸣生还在你们手中,你不用担心我逃走。” 顾子遇笑着点点头,伸手替他解开身后的绳子:“这不是担心宋影帝不配合么?谁能想到你这么好说话?” 宋禹将解放的双手伸到胸前揉了揉,笑道:“我这个人一向识时务。” 他拿起合同看了眼,果然是一百万三部风月片,只不过书中原本属于钟鸣生的剧情,如今发生在了自己身上。 按着时间,家俊应该已经回了香江,联系不上自己,估计已经心急如焚。 他想了想问道:“我签了合同就可以带钟鸣生一起离开,是吗?” “当然。” 宋禹笑:“顾老板,若是我签了合同不拍呢?毕竟这合同走不了法律途径。” 顾子遇不以为意地轻笑道:“你当然可以不拍,不过我会有很多方法让你不得不履行合同。你也会知道,这一行讲法律还是讲势力。”说着拿起一支笔递给他,“宋影帝,电影是个圈,我们做电影的,都得老老实实在这个圈子里,若是谁想不守规矩突破圈子,那肯定会混不下去。” “明白。”宋禹点点头,接过笔爽快在合同上签上自己大名。 他可不想像钟鸣生在书中那样,抵死不从,最终被狠狠折磨一顿,不得不签字画押。 人得识时务,先脱离危险再说。 顾子遇对他的配合很满意,笑着将合同拿起来看了眼,朝他伸出手:“宋影帝,合作愉快。” 宋禹笑盈盈看着他,和他握了握手。 手中有老茧,练家子,可能握过枪。 “顾老板跟我一样,来香江没几年吧?” 顾子遇愣了下,挑眉道:“你怎知?我应该没有口音。” 一个没有过往的人,只能说明不是本土人。 宋禹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你虽然没口音,但长相没有香江人的特点。” “是吗?宋影帝还能看面相?” 宋禹笑说:“因为我也总被人说不像,我觉得我和顾老板似乎有几分相似。” 顾子遇失笑:“你是影帝,万千少女的白马王子,你这话可真是抬举我。” 说着从沙发上拿起宋禹的手提电话递给他:“你电话响过很多次,应该是那位好搭档。”说着抬起手看了眼腕表,“他应该已经从澳门回来一阵了,没联系到你,估计正急着。” 看来自己和家俊早已被这些人监视。 “谢谢。”宋禹接过手机,随口道,“不知要怎么联系顾老板?” 顾子遇道:“我找你的时候,自然会联系你。” 说着招招手:“我们走!” 说着带着几个手下,乌泱泱离开。 宋禹目送几人出门,拿起手机一边朝房内走去,一边拨打家俊电话。 那头很快传来家俊急促惊惶的声音:“阿禹,你在哪里?” “家俊,你别急,我没事。”他看了眼茶几上的单子,“我在东方酒店,见了面再细说。” 推门走进套房内间,钟鸣生和彬仔都被绑在一起,嘴巴还用胶条被塞住。 看到他进来,呜呜呜睁大眼睛。 宋禹忙上前将两人解开。 钟鸣生嘴巴得了解放,气喘吁吁问:“阿禹,我听到你们说什么合同,怎么回事?” “不知哪里冒出来的一伙人,强迫我拍风月片。” 钟鸣生惊愕道:“你签了合同?” 宋禹点头。 钟鸣生大惊失色:“风月片呢!怎么能签?” 宋禹笑:“不签让他们一直绑着我们,或者再打一顿?没那个必要,非自愿的合同又没有法律效益,签了合同,不代表我就要去拍,先脱身再说。” 钟鸣生愣了下,讪讪点头:“也是。” 宋禹看他一眼,想到他在原书中遭的罪,这家伙幸好遇到温驰骏,不然在这圈子里,迟早被人吃干抹净。 不过也好,如今变成自己,至少都不用遭罪。 思及此,脖子后传来的疼痛,让他倒吸了凉气,下意识伸手摸了摸。 也不是完全没遭罪。 这个仇他先记着。 第一二六章 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 宋禹赶紧走出来开门, 果然是神速赶到的家俊,他不免有些惊讶:“你怎么这么快?” 家俊道:“你打电话时,我刚找到你停在路边的车, 跟这边就隔了几百米。”说着紧张兮兮上下打量他一眼, 确定他安然无恙才放心,又问, “发生什么事了?” 宋禹道:“说来话长, 我去车上慢慢跟你讲。”说着转头看向跟出来的钟鸣生两人,“生哥,你回去好好休息吧, 路上当心点。” 钟鸣生皱着一张俊脸点头:“嗯。你们也是。” 四人一同下楼, 家俊倒也沉得住气,及至上了车, 又才问:“到底怎么回事?” 宋禹将事情经过简单给他叙述了一遍, 把顾子遇那张名片递给他:“这个人你好好去查查。都说唐家兄弟离开徐氏建立嘉运是靠贵人资助,但这个贵人是谁, 媒体一直也没挖出来。说明这行背后确实有一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现在我们被盯上了。没猜错的话,这个顾子遇就是那些人放出来的棋子, 之前绑架祖哥恐怕也跟他脱不了关系,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家俊拿过名片低头瞥了眼,蹙了蹙眉:“确实没听过,我会去好好查的。”说着抬头看向他,“你真签了他们给的那合同?” 宋禹笑:“怎么?觉得我胆小怕事没骨气?” 家俊轻笑:“我是想说,假如真要你去拍风月片你有什么打算?” 宋禹无所谓地摊摊手:“那就拍咯, 我是演员,有什么不能演的。”以前也不是没演过大尺度。 家俊脸色微沉, 眉头拧成一个川字。 宋禹见状笑道:“怎么?不愿意?不对啊,你可是看过几千部电影的专业人士,很多高质量影片都有大尺度镜头,那都是艺术表达。” 家俊轻笑:“香江风月片是为了什么你还不清楚?” 如今香江电影还未分级,没有三级片的说法,但已经有大量风月片和**片,广受欢迎,尤其是录像带,更是远销海外。 在现实中,许多大明星早年都拍摄过,要么生活所迫,要么被潶社会所逼。 这些片子不能说毫无艺术性,但大部分都是几天拍完的粗制滥造片,为得就是赚钱,或者用来洗钱。 尤其是用有点名气的明星,用虚构成本的方式,转手就能洗干净大几百万黑钱。 宋禹想了想,笑盈盈问道:“那如果哪天有大导演很好的剧本找我,但尺度很大,你会给我接吗?” 家俊望着他,眸中露出一丝犹疑,最终还是点头:“如果是很好的剧本,只要你愿意,我没有意见。” 宋禹展眉一笑,伸手揽住他脖子:“想不到你还挺大度的嘛。” 家俊轻嗤了下,道:“人都被当街绑架了,亏你还笑得出来。”说着又叹息一声,“这事怪我,你现在是大明星,我竟然让你一个人上下班。明天开始,除了阿诺,我再安排两个人给你。” 宋禹不喜欢大排场,以前拍戏也就带一个助理,闻言下意识道:“不用了吧?” 家俊看他:“怎么就不用?你看田真进出都是一堆人,有人敢绑他吗?你现在人气比他高,排场上也不能输。” 宋禹失笑:“我是觉得有点浮夸。” 家俊道:“以后怎样暂且不说,但最近肯定是要注意点。这回被抓去签了合同,下回指不定就是直接抓去拍片。” 宋禹一想也是,这合同本来就没法律效益,那姓顾的真要自己拍风月片,也不会指望着这份合同。 今天把自己抓去签合同,无非是先给自己一个下马威罢了。 他斜眼看向家俊,勾唇一笑:“如果搭档是你,我倒是真没意见。” 家俊一口气差点噎住,只能木着脸瞪他。 宋禹哈哈大笑,正要坐直身子,脖颈后忽然传来一阵刺痛,不由自主吸了口气。 “怎么了?”家俊皱起眉头,凑到他脖颈看去,看到一块红肿,忍不住脸色一沉,“被那些人打的?” 宋禹撇撇嘴,点头:“嗯,不打晕我,我也不会跟他们去啊!”说着,又抱怨道,“这仆街下手还挺重。” 家俊蹙着浓眉,伸手轻轻摸了摸,沉声道:“顾子遇是吧?我不会放过他的。” 宋禹斜眼看他,笑道:“你要替我报仇啊?” 家俊对上他的黑眸,轻笑一声:“嗯,替你报仇。” 宋禹本来想着他是主角,这个仇肯定不在话下,但想了想,还是正色道:“我这点小伤不重要,现在当务之急,是查清楚这人来历。” 家俊笑着点头:“明白。” 回到家,洗完澡的宋禹,因为脖子还疼着,忍不住趴在床上唉声叹气。 家俊拿着药走进来,仔细检查了下颈侧伤处,道:“这是行家,能一招让你晕倒,又没有伤及要害。不过……脖子很危险,稍微不注意,就可能会出大问题。”说着,一边给他擦药一边笑道,“你不是一向很机警的么?今天怎么这么容易就中了招?” 宋禹叹了口气:“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说着歪头看他一眼,嗔道,“要怪就怪你把我照顾太好,让我的机警性不知不觉下降。” “行,怪我!”见他嬉皮笑脸,一点没长记性的模样,眼睛微微眯起,手上暗中用力。 宋禹疼得闷哼出声。 家俊原本是要让他疼一疼长记性,不想他这吃痛的**,莫名带着股暧昧勾人。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 家俊喉咙不由自主滑动了下,哑声道:“知道疼了?” 宋禹知道他是故意,又听出他声音的异状,撒娇般笑道:“是啊,疼死我了。” 说着,趴在枕头哼得更来劲。 “老实点!”家俊嘴角抽出了下,在他屁股拍了把,“真想和我拍风月片也不是今晚,等你脖子好了再说。” 宋禹哈哈哈大笑,笑盈盈转过身躺着看向他:“家俊,你知道我为何不怕吗?” 家俊挑眉,好笑道:“还能为何?你本来就胆大包天,有什么是你怕的?” 宋禹笑盈盈摇头:“并不是因为我胆子大,而是因为我知道不管我遇到什么危险,你肯定会赶来救我。” 家俊轻笑,伸手在他额头点了点:“谢谢你的信任,不过还是赶紧收起这想法,我是你男朋友,不是神仙,若今日这些人真想对你怎样,我也救不了你。” 宋禹抓住他的手,在唇边亲了口,嘿嘿笑道:“我就是相信。” 家俊抽出手,指了指自己下身,一副怕了他的模样:“你就别勾我了,我不想你明天开不了工。” 说着站起身,准备去厕所解决。 宋禹拉住他,笑道:“我帮你。” 家俊转头无奈看他一眼:“你放过我吧!” 宋禹笑着松开手:“行,不闹你了。折腾这一晚,我不仅脖子疼,人也累得半死,得好好睡一觉。” 他是真累,身心俱疲的累。 嘴上说着不害怕,怎可能真的不害怕? 家俊是温大佬,遇到任何事大概都能逢凶化吉,但自己这个多出来的人物,谁知道会不会是炮灰? 就如家俊说的,他不是神仙,自己遇到事也不可能真的靠他。 胡思乱想没多久,就不知不觉进了黑甜乡。 家俊回到卧室时,看到便是四仰八叉躺着,呼呼大睡的人。 他在床边立了片刻,一双灰眸一错不错地望着对方。片刻后,才弯身将宋禹摊开的手脚稍稍摆正,又在那张自己已经品尝过很多次的唇上,小心翼翼亲了口。 今天回来没联系上他,又在路边发现他的车子,人生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恐惧。 思及此,他转头看向床头柜那张名片,目光落在顾子遇三个字上。 既然宋禹这么相信他,那他不能让对方失望。 * 接下来几天,除了陈诺,家俊果然安排了两个保镖。 陈诺因为知道宋禹差点出事,每天打起十二分精神,简直是亦步亦趋,连上厕所都要跟着。 然而,顾子遇就像消失一样,不仅没再出现,也没打过电话。 田真的新片《师兄驾到》正式上映后,在质量过关和强势宣传下,反响很热烈。 一连五天,都是单日票房冠军,也是开年三个月来的冠军。 娱乐版头条每天几乎都是田真的身影。 “阿禹,确定要按期上映?” 《警察故事》后期制作完成,最后一次看完成片,周家米心里还是没个底,尤其是这几天一打开报纸,看到的都是田真那张倒胃口的脸。 之前好不容易积攒的信心,又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 宋禹点头:“嗯,按期上映。” “他们《师兄驾到》,我们《警察故事》,会不会被人嘲东施效鼙?” 宋禹笑:“米哥,电影比拼的是质量,你要对我也对自己有信心。”说着又对家俊道,“家俊,宣传和采访已经安排好了吧?” 家俊点头,淡声道:“已经安排好,不过我打算上映前几天先什么都不做,等观众口碑发酵,再开始大力宣传。” 周家米不明所以:“不是点映时就要开始做宣传么?” 家俊道:“现在《师兄驾到》正在热映,我们一上映就猛宣传,肯定打不过对方。不如另辟蹊径,让媒体好好嘲笑我们几天,等看过的观众影迷看不过眼,开始自发为我们电影发声,我们再顺势开始宣传。” 宋禹闻言,不由自主看着对方赞许般挑了下眉头。 虽然现在还没有“虐粉”这个说法,但宣传手段任何时代也大同小异,无非是操纵大众心理和舆论风向。 家俊不愧是未来娱乐圈大佬,熟谙各种宣传手段。 他舒了口气点头道:“我们能做的都做好,至于票房口碑如何,就交给老天爷吧!” 毕竟换了世界,换了导演演员,也换了观众,能不能创造成龙大哥的《警察故事》神话,谁也无法预知。 第一二七章 在田真《师兄驾到》正如火如荼热映时, 宋禹的《警察故事》悄无声息开始上映。 没有预热没有宣传,只有各大影院自发的挂出海报。 当然,按着惯例, 第一天的午夜场点映, 宋禹和家俊乔装改扮,偷偷来到一家影院后排。 这次, 因为没没开始宣传, 所以并未专门做媒体点映场,这个影厅的观众,自然都是买票的普通观众和宋禹影迷。 对比之前的《英雄本色》, 这部戏多了喜剧色彩。而显然, 无论是喜剧桥段还是宋禹的表演,都堪称成功, 因为观影过程, 影厅时不时就发出爆笑。 宋禹原本有些紧张的心,也随着这些笑声慢慢放松下来。 在陈家驹被降职在乡下警局, 一人接几部电话串线时,观众忍俊不禁大笑时,他听到一直没出声的家俊, 也低声笑出来。 他转头看向对方。 家俊觉察他的动作,歪头迎上他的眼神。银幕的光芒照在对方脸上,原本冷峻的脸,罕见地显出几分柔和。 宋禹勾了勾嘴角。 家俊眉头轻笑,伸出手将他的手抓住。 好在这个时代的影院没有带红外和夜视功能的监控,宋禹也就无所畏惧, 还故意挑逗般用手指挠了挠他手心。 不过家俊显然是个百分百合格的观众,手上加大几分力度, 将他的小动作制止,继续认真看电影。 宋禹也没再捣乱。 演到最后的商场打斗戏,笑声再没响起,整个影厅变得异常安静,所有人都屏声静气看着,只偶尔因为里面惊险的动作,发出轻呼。 及至最后高潮,主角陈家驹的惊险一跳。 伴随着噼里啪啦火花响起,影厅的惊呼达到巅峰。 而宋禹也明显感觉到握着自己的那只手,狠狠一紧。 他下意识看了眼家俊,只见对方目不转睛盯着银幕,眉头紧锁,嘴唇抿成一条线,是个很揪心的模样。 过了这么久,这家伙还在担心呢。 宋禹拇指在他手背轻轻揉了揉,以示安抚。对方握着自己的力度,果然缓和了几分。 影片结束,观众久久没有离席,不约而同继续观看片尾花絮。 当来到宋禹从商场七层跳下倒在气球中,家俊冲上去急救的画面时,影厅的观众已经按捺不住热烈讨论起来。 宋禹看着银幕,镜头只拍到家俊的背影,但也能看出当时的他有多紧张。 他不由得心中一软,低声道:“走吧!” 家俊点头,两人率先从后门离开,刚出门没多远,身后的影厅便传来雷鸣般的掌声。 宋禹深深舒了口气,歪头看了眼家俊:“去吃点夜宵?” “嗯。”家俊点头。 两人出门最早,在电影院外的夜宵摊顺利占了一个位子,随后便有看完电影的观众陆续走出来,将旁边位子填满。 宋禹压了压帽檐,以防被人认出来。 “这电影好犀利!”旁边的年轻男女,兴高采烈讨论,“开始看电影,还以为是替身,或者假跳。没想到竟然是真跳,都上人工呼吸了,好拼啊!” “是啊是啊!我睇禹仔生得咁靓,仲以为是绣花枕头,没想到咁生猛!” “现在想到那一跳,都觉得好惊险!” “是啊!” “那些武师也好辛苦!” “是啊,拍部戏那么多人受伤,都说武师钱多,那都是靠命搵来的!” 宋禹和家俊笑着对视一眼,继续一边听着旁边叽叽喳喳的观影感受,一边默默吃着夜宵。 观众的反应,基本上已经确定这部戏的质量没问题。 两人都放下心来。 夜色已深,夜宵摊的食客很快散去,唯有宋禹和家俊,慢慢悠悠留在最后。 不想,就在宋禹放下筷子时,忽然瞥到旁边一道也刚刚吃完的身影。他眉头蓦地一蹙,正眼朝人看过去。 那人迎上他的目光,漫不经心抬手朝他挥了挥。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顾子遇。 他穿着简单的体恤牛仔,露在短袖外的手臂,干干净净没有半点刺青,看着跟香江摩登青年没什么两样。 家俊觉察宋禹神色不对,顺着对方目光看过。 他没见过顾子遇,但轻而易举猜出这人身份,猛得起身挡在宋禹跟前,警惕地朝周围扫了眼。 确定周围空空荡荡,才稍稍松了口气。 “老板,买单!”顾子遇拿出手帕擦了擦嘴巴,拿出一张钞票递给老板,大方道,“不用找了!” 老板连连道谢。 宋禹握着家俊手臂,与他并肩而立看着对方。 顾子遇慢条斯理站起身,朝两人伸出一个大拇指,目光神色莫测地从两人靠着的手淡淡扫过,轻笑道:“电影很不错。”顿了下,又笑着随口补充一句,“我们的电影,也要做准备了呢!” 宋禹和家俊都没说话,他显然也没打算要一个回答,说完笑了笑,插着兜走到路边拦下一辆计程车,绝尘而去。 “这就是顾子遇?”家俊低声问。 宋禹点头:“嗯。” 家俊一边结账一边淡声道:“确实不是烂仔出身的人。” 宋禹轻笑:“你也以貌取人了?” 家俊摇头:“外表是其次,我哥不也不像烂仔,但都烂了十几年。”顿了下又继续道,“是感觉,我见过太多烂仔,不会弄错。” 宋禹若有所思点头,毕竟烂仔世家出来的,对烂仔这个群体再熟悉不过,应该不会误判。 他想了想问:“没有一点线索吗?” 家俊道:“香江就这么大点,只要是合法身份,查到不难。我现在查到的线索,顾子遇是孤儿院长大的,十三岁被收养,跟着养父母出国,三年前回到香江。” “在国外长大?那确实不好查了。” 家俊却是摇摇头:“我一直没跟你细说,是因为这个线索有问题。顾子遇去了加拿大,但养父母没几年就破产,他离家独自生活,之后就是空白,直到回到香江。” 宋禹皱眉:“你的意思是,他身份是假的?” 家俊点头:“如果没猜错,真正的顾子遇估计早就客死他乡,这个人是冒用的身份。” 宋禹想过一个横空出世没有任何过去的人,大概率是用假身份。 他叹了口气:“如果是假身份,那就不好查了。” 家俊道:“没事,知道他长相就行。我会让人帮忙盯着,人是社会性动物,只要查到身边人,总会摸清他来历,摸清来历就好对付。”顿了下,又说,“目前最紧要的,还是保证你安全,不能再让他把你抓去。” 宋禹笑:“你也不用太担心,香江如今也是法治社会,当街掳人没那么容易,上次是我太大意了。” 家俊看他一眼,轻笑一声:“也是,遇到事还是要马上找差佬。” 宋禹笑着伸伸胳膊:“走走走,赶紧回家睡觉,我都快困死了。” * 因为第一波电影以普通观众居多,在没有互联网的时代,观众的反响只能靠口口相传,与几十年后一夜发酵完全不能比。 而还没收到观影邀请的媒体,看到电影悄无声息上映,又跟田真撞了题材,毫无意外开始对宋禹这位新科影帝唱衰。 点映第二天报纸上便全是嘲讽奚落的报道。 当然,这些唱衰显然也有嘉运在背后的助力。 不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大面积的唱衰新闻,倒也给了无声无息上映的电影第一波热度。 可宋禹家俊想得开,看到这些负面消息的周家米,就有点想不开了,可谓是满心焦虑,只能招呼众人借酒消愁。 “米哥,要对自己有信心,你自己都去点映场看过,观众什么反应又不是不知道。现在是点映,媒体唱衰,那是因为我们还没交保护费,自然拿我们做文章,他们也是为了博眼球。但其实也不是坏事,至少被这么多媒体一唱衰,全香江都知道我们电影上映了。”宋禹笑着安慰他。 周家米依旧愁眉苦脸:“我就是觉得我们一班兄弟辛辛苦苦拍出来,你也没用替身,要是比不过田真他们,那真是不甘心。” 他话音刚落,包厢的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原本以为是侍应生,不想却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来人正是周家米口中的田真和他田家班几个人。 也不知是因为喝过酒,还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田真面颊通红,堆着一脸灿烂的笑,拱拱手道:“师兄恭喜啊,导演处女作上映了!” 周家米原本就对这位前师弟憎恶至极,又知道对方这部《师兄驾到》,在他们后面开机,却在前面上映,显然是故意为之。 想到自己 第一部导演作品,就遇到这种下作手段,可谓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当即就忍不住,蹭的起身,指着田真破口大骂:“仆街,别以为我不敢揍你!” 说着已经要冲上前,还是几个武师将他及时拦住。 家俊一直叮嘱他们不能打架,所以这么久以来,他们再没打过架。 田真笑着摇摇头:“师兄,你还是这么莽撞,点嘛?担心票房失利啊? 第一部戏嘛,失败本就是家常便饭,想开点啦!反正你做不了导演,还能做武指,不怕没饭食的。” 周家米气得双颊爆红,却因为被兄弟们紧紧拦着,只能气得大吼。 “米哥!”家俊打断他,淡声道,“他故意激你的,不用把他话放在心上。” 周家米呼呼喘着气渐渐缓下来,一屁股重重坐在地上,却到底气不过,鼓着一双眼睛狠狠瞪着田真。 田真笑道:“还是家俊明事理。” 家俊轻笑了笑,随手拿起一杯酒起身,一步一步走到田真跟前。 田真挑挑眉,走上前一步,傲慢笑问:“家俊,你要敬我酒?” 家俊但笑不语,只忽然单脚将门关上,把田真门口三个马仔挡在外面。 一只手揪住对方衣领,猛地将人抵在门后。 外面的人觉察不对,赶紧用力推门,但家俊只一只脚加上手中田真的身体,外面三人怎么用力也推不动。 沙发上一众人惊愕地看着这一幕,以为家俊要动手打田真,有理智的人要上前劝架,被宋禹伸手拦住。 家俊是从来不会做这种事的人,此刻想必是忍无可忍。 他愿意发泄就让他发泄好了。 田真被一只手揪住脖子抵在门板,挣扎着想要脱身,却怎么也挣扎不开,瞪大眼睛吼道:“林家俊,你做乜嘢?!” 家俊一只手拽着他,拿着酒杯的手抬高,将杯中烈酒从他头上倒下去,一字一句道:“田真,这一杯酒是为了三爷。至于我们之间的帐,以后再慢慢跟你算的。” 田真被酒淋了一头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对方。 他能想到周家米和其他周家班的人,会冲动动手,却没想到家俊会跟自己动手——也不叫动手,毕竟只是淋了他一头酒,但这比打他更屈辱。 家俊将酒杯的酒倒完,猛地收回蹬在门后的脚,把人松开。 外面田家班的人,终于大惊失色闯进来,慌慌张张叫道:“真哥,你怎么样?” 田真伸手抹了把脸上的液体,自己电影正在热映,自然不能跟这些人动手闹出打架丑闻,何况对方那么多人,家俊一人就能打几个,更别提周家米几个,最终只能一脸狼狈气急败坏冷笑道:“林家俊,我们等着瞧!” 家俊哂笑一声,坐回位子,漫不经心将手中空酒杯往桌上一放,道:“田真,你拍个戏都要用替身的动作演员,也就这点本事了,你的电影根本不配和阿禹放在一起。我跟你保证,不超过一年,你就再不可能和阿禹相提并论。” 这么久以来,最让他气不过的,甚至都不是田真对周家班做过的那些事。 而是宋禹在电影这条路上,不可避免地要和这种人相提并论。 一个身手长相演技样样不如的人,凭什么和阿禹放在一起比较? 他望着田真,心中鄙薄,语气平静,就像是在说一件再笃定不过的事,完全不像是在放狠话。 没错,他绝不会让这个时间超过一年。 田真对这他冷厉的目光,怔忡片刻,回过神来,虚张声势般冷哼一声,领着人拂袖而去。 等人离开,宋禹伸手搭在家俊肩膀,颇有些遗憾叹息一声:“我还以为你会打他一顿呢!” 家俊:“……” “我说过我不打架。” “哦。” 第一二八章 田真吃了个闷亏, 自然不会善罢甘休,第二天宣传采访活动,记者问起对宋禹《警察故事》上映的看法, 他想起昨晚被家俊淋的那杯酒, 忍不住阴阳《警察故事》是对《师兄驾到》的东施效鼙。 香江娱乐小报的尿性,一向爱拱火搞事, 原本田真只是轻描淡写阴阳, 但被报纸一写,就扩大了好几倍。 这多少显出了点田真的小家子气,不少媒体抓住这一点, 大加嘲弄, 恨不得宋禹这边赶紧应对,把火烧起来。 倒是无形中让唱衰《警察故事》的风向, 转向了希望两家对打让人看好戏。 宋禹这才知道一向冷静淡定的家俊, 为何会对田真泼酒,原来就是为了激怒对方。 果然温大佬不会做被情绪控制的事。 宋禹和利金这边连续几天没有任何回应, 嘉远那边便得寸进尺,买通几家报纸继续阴阳怪气《警察故事》是东施效鼙。 看过点映的观众和电影人坐不住了,没有网络, 但有口耳相传的口碑发酵,而电影人的正面影评,也陆续登报,尤其是毒舌报《肆周刊》以“惊天一跳”为标题,毫不吝啬对这部电影的夸奖,宣称这是宋禹的新突破, 也是动作电影的新突破。 还没来得及看片的媒体和观众,从看衰变成了观望。 而在正式上映前一晚, 宋禹第一家电视专访播出。 他在这档节目组讲述了拍摄过程,以及商场那一跳的惊险,还放出电影没有的拍摄花絮,比电影片尾更加详细,几乎是像纪录片一样,清清楚楚记录了电影拍摄过程中,众人流过的汗水和受过的伤,不仅让观众看到自己如何全程亲身上阵,也感激武师兄弟们的辛苦付出。 电视专访的效果,远比报刊杂志更加直观,这档节目毫无疑问成为当晚收视率冠军。 而电视节目的火爆,也让各大报纸在翌日跟风揭露宋禹戏中“惊天一跳”。 一时他的这一跳,成为当日市民茶余饭后最热门的话题。 加之电影口碑在点映几天后,已经好转,又忽然冒出这个噱头,这天晚上香江影院《警察故事》场场爆满。 “怎么回事?” 唐运豪看着一早从院线收到的票房报告,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秘书阿Ben抹着汗道:“前天晚上宋禹那档电视专访热度很高,昨天媒体都跟风报道,晚上票房就爆了。” 唐运豪深呼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 《师兄驾到》上映才不到两周,每天都是票房冠军,《警察故事》昨晚才全线上映,竟然直接压了《师兄驾到》,飙到到单日票房冠军。 这口气到底没压下去,唐运豪气急败坏道:“赶紧联系媒体上黑稿,继续我们电影的宣传,必须趁着他们刚开开始把势头压下去。” 阿Ben用力点头:“明白,我这就去。” 与此同时,宋禹正式开始了马不停蹄的宣传,每次采访都带着一班武师,主打的便是电影拍摄的真实度,有意无意突出自己是真身上阵。 有效的宣传加上电影口碑的发酵,虽然始终有一部分黑稿,也并不影响观众买票进电影院的欲望。 《警察故事》连续三天一骑绝尘,顺利拿下票房冠军。 只不过田真的《师兄驾到》依旧紧随其后,而且因为已经上映十几天,大头票房已经拿下,这个单日第二也是相当不错的成绩。 “嗯,田真用替身的稿子发给狗仔,他替身阿东明天去医院拆石膏复查,你通知狗仔去堵他们。对了别忘了告诉媒体,《师兄驾到》比《警察故事》后开机。” 夜晚九点,家俊打电话安排完工作,重重舒了口气,后知后觉感觉到一道灼灼的目光,浓眉微微一蹙,转头朝身旁的宋禹看去。 宋禹嘴角勾起一个大大的弧度,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望着他的目光微微跳动着,如同闪烁寒星。 家俊心中一动,轻笑问:“做咩?” 宋禹伸手搭在他肩膀,笑盈盈道:“家俊,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在田家班有眼线?连人家去医院拆石膏都知道。” 家俊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想知道的事总有办法知道。” 宋禹啧了声,感叹道:“我发觉你是天生当大佬的料。” 可不是么? 毕竟这家伙就是原书的男主温大佬。 虽然知道这件事后,他内心颇有些压力——一不小心把男主变成了男朋友,换谁没有压力? 但另一方面,又放轻松不少,至少除了电影拍摄之外的事情,他可以不用再操心,从今之后自己只需要好好演戏,其他的都可以放心大胆交给对方。 家俊斜乜着他,随口问:“那你呢?” 宋禹毫不谦虚笑道:“我自然是天生当大明星的料。” 家俊笑着摇摇头,想到什么似的,正色道:“等明天田真替身的消息出来,他的口碑应该会一落千丈,《师兄驾到》票房也会大幅滑落,我们乘胜追击,接下来几天把所有票房抢过来。” 宋禹点头:“嗯,你尽管安排宣传,我全力配合。” 家俊笑:“那可能要马不停蹄,从早到晚了,不怕辛苦?” 宋禹不甚在意地耸耸肩:“我是怕辛苦的人么?不过……”他忽然又狡黠一笑,“我这么辛苦,替你赚这么多钱,你要怎么奖励我?” 家俊似笑非笑望着他,忽然一只手揽住他的腰,一只手捏住他下巴,上前亲了一口,低声道:“行,今晚好好奖励你。” 宋禹大惊失色:“明天不是一早要去宣传吗?” 家俊笑着轻松将他打横抱起:“放心,只伺候你,不会对做什么。” 说实话,作为一个大男人,还是武力值十足的男人,宋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被人公主抱,但放在家俊身上,就好像再自然不过。 谁让自己这个男朋友,有着超出常人的体魄呢? 他将身体放心大胆交给对方。 * 翌日田真抽空去了一趟医院。 他对田家班兄弟一向不错,尤其是在钱财上,所以大家工作卖力,对他忠心耿耿。 武师受伤是家常便饭,这回阿东是做他替身受的伤,为了表示他这个大佬的关心,他决定亲自陪对方去一趟医院复查。 没想到刚拆完石膏从医院大楼出来,还没上车,就被不知道从来窜出来的几个狗仔团团围住。 “田真,听说《师兄驾到》里那几场惊险戏,你都用了替身。其中一位替身还摔断了腿。” “就是这位武师吧?腿刚刚拆石膏?” “你和宋禹都是周家班出身,他全程自己亲身上阵,为何你需要用替身?是因为成了大牌明星,觉得自己身体变得金贵了吗?” “还是说你根本做不了那些动作,只能替身来完成。” …… 这些记者七嘴八舌,每个问题都犀利刻薄。 田真和周家班几人都没防备,一时根本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能黑着脸将狗仔们挤开,一言不发回到车上。 然而狗仔们还不罢休。 扒拉着他的车继续问。 “你知道说《警察故事》是东施效鼙,但根据我们的消息,《师兄驾到》比《警察故事》开机要晚上十天。对此你有什么解释?” “你们是知道禹仔电影跟你们同题材,所以故意选在他们前面上映?” 田真哗啦一下将车门关上,吩咐车子突破人群,绝尘而去。 “真哥,这些记者会不会乱写啊?”阿东忐忑问。 田真铁青着脸没说话。 用替身原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不然武师们吃什么?若是放在从前,谁也不会拿着个做文章。 但如今宋禹的宣传重点是真身上阵“惊天一跳”,而媒体忽然拿出他在电影用替身的事做对比,那就不是小事了。 不仅不是小事,若是这条新闻发酵,自己的口碑只怕要一落千丈。 他赶紧拿出手提电话拨给唐运豪处理。 唐运豪这边对《警察故事》防爆失败,原本就气得焦头烂额,眼下接到田真电话,更是眼前一黑。 在利金打理宣传宋禹“惊天一跳”时,爆出田真用替身,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他赶紧手忙脚乱去让人联系媒体压新闻。 然而香江媒体那么多,买通这家还有下家,何况他能买,别人也能买,田真用替身的消息,到底是登上了不少娱乐版头条。 一边是宋禹亲身上阵的“惊天一跳”,都上了人工呼吸。 一边是田真几场戏都用替身,还有人替他摔断了腿。 鲜明的对比,让田真的很多粉丝转黑,乌泱泱转投宋禹麾下。而原本还打算看《师兄驾到》的观众,全都去看了《警察故事》。 院线老板们最现实,一看这风向,立马加大《警察故事》排片,将《师兄驾到》打入了冷宫,宋禹的海报更是挂满影院门口。 前几天还能挂在票房第二的《师兄驾到》和随处可见的田真,转眼间已经无声无息。 《警察故事》的票房,则是节节高升,不过一个星期,就超过上映三周的《师兄驾到》。 宋禹再次成为当红炸子鸡,每天跑不过完的通告,接不完的采访,杂志封面一本接一本上。 完美上演了一场,什么叫做后来居上,逆风翻盘。 当然,每天也确实累得晕头转向。 * “林老板,我要抗议!”晚上两人洗好躺在床上,宋禹一把攥住家俊脖颈用力摇晃,“我累死了,我要去度假!” 家俊笑着任由他胡作非为,等他松开手才笑道:“行,你要去哪里度假?” 自打来到这个世界,宋禹最远的地方也就去了趟台湾,一次正经旅行都没有过。 但真要让他去坐飞机去哪里度假,好像也没有很大兴趣,毕竟曾经的他全世界度假胜地都去过。 最后他总结出,度假不重要,重要的是和谁一起度假。 思及此,他笑着问:“你有空吗?” 家俊叹了口气,无奈道:“最近我确实走不开,不过你想去度假,我可以安排人陪你去。” “算了。”宋禹悻悻然道,“那就去大澳玩一天,正好还能去看看三爷。他可是你契爷,你都多久没见过他老人家了?” “行,我把你后天档期空出来,我们去大澳看三爷吃海鲜。”家俊顿了下,轻笑,“就当约会。” 宋禹闻言轻笑了笑:“是哦,哪有人像我们这样拍拖的,不是工作就是睡觉。” 家俊诚恳道:“嗯,是我不好。” 宋禹轻笑:“我又没怪你。”说着,舒了口气,想到什么似的,道。“等这部戏下了,其他几部电影也都要接档了吧?到时候你忙得很,我也不能闲着,得开始准备新片。” 《英雄本色2》已经杀青,新戏可以不用那么急,但也得开始准备。而且连着两部都票房口碑大爆,下一部的压力就更大了。 家俊随口问:“你有想拍的片子吗?” 宋禹道:“我还在考虑。” “如果没有,就拍黄衫客的书,去年《英雄本色》出来后,他新书大火,把之前几本旧书也带起来,版权在我们手中,我们可以随便拍了。” 宋禹想了想,摇头道:“他的书暂时不急,我还想拍点别的。” 毕竟还有那么多经典片可供他拍。 他沉吟片刻,道:“这部《警察故事》是让观众看到我有多敢多拼,但我作为从小习武的打星,得让观众看到我不仅敢打敢拼,还要让他们看到我打得漂亮。所以下部戏,我想回归武打片。” 家俊闻言若有所思,他是见过宋禹的拳法,那是真赏心悦目,作为一个打星,如果不将这种赏心悦目淋漓尽致展示出来,确实很遗憾。 他点点头:“嗯,我支持你,那我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剧本。” 宋禹笑嘻嘻抱着他脖子,有点兴奋道:“家俊,你说我有机会闯进好莱坞?” 家俊笑:“放心吧,一定会的。” 宋禹歪头道:“你就这么相信我?” 家俊道:“你可是我挑中的人,我不相信你相信谁?” “你挑中我不是因为看中我美色吗?” 家俊失笑:“是啊,毕竟我的梦想是赚大钱住大屋娶美人。” 宋禹笑着亲了他一口:“恭喜你啊,马上要圆梦了。” 家俊轻笑了笑,将他手捉住,哑声问:“还累吗?” 宋禹:“……还行。” 家俊将他的手往下挪去,咬住他嘴角:“那看来还可以再累一点。” 这厢的两人开始了越来越熟练默契的夜间互助,那厢的嘉运经理办公室,依旧还亮着灯。 唐运豪对着电话免提里,嗯嗯啊啊地应着。 电话那边是一道低沉苍老的声音:“小唐,我们投了那么多钱把嘉运扶持起来,你们现在却被两个毫无背景的后生仔打得落花流水。这叫我怎么继续相信你们?我都不指望你们赚多少钱,但你们这票房,怎么把我们的钱洗出去?” 虽然对面看不到,唐运豪还是连连点头:“关生,做电影看得是长久,利金这么久也就爆了两部片子,运气而已,你们不用担心,我们手中还有很多本子,演员也多,这部不行还有下部,再说田真这部片子,票房也有一千多万,不算低了。” 那头冷笑一声:“一部电影的票房,刚刚覆盖花出去的成本,还有脸说票房不错。利金只爆了两部片子,是因为还只上了两部,但这两部的票房足以抵你们几十部。他们手上现在已经拍完有几部片子,还有几部正在制作,这些一旦全上市,嘉运市场要被瓜分走多少?你算过吗?小唐,我们可以捧出一个嘉运,就能捧出下一个。如果我们捧利金,只怕不出两年,你和你大佬就得去喝西北风。” 唐运豪讪讪一笑:“关生,利金那两个后生仔可没有我和我大佬这般听话。” 眼下之意,你们想捧利金,但人家不见得愿意。 那头冷笑一声:“不听话,那就断他们的前路咯,两个后生仔罢了。”顿了下,又补充一句,“总之,要让我们继续相信你们,就拿出本事来,别被两个后生仔压着打。” 唐运豪唯唯诺诺嗯了一声,待对方挂断电话,响起嘟嘟的声音,才伸手将电话摁断,一张铁青的沉得快滴出水来,狠狠爆了粗口:“冚家铲!” 这些躲在黑暗里的老东西,坏事做尽,却让他们用电影来洗白,还妄图控制电影行业。 偏偏他们上了这贼船,下也下不来。 第一二九章 远离市区的大澳, 在这个年代还是个标准的小渔村,与繁华的港岛九龙比起来,像是另一个世界。 但环境优美, 空气清新, 很适合郊游度假。 周成忠住的是一栋带小院的两层村屋,他妻子早逝, 未曾再娶, 如今做了轮椅,生活不能自理,请了一个女佣照顾。 不成器独子周家洛, 如今老老实实在电视台打工, 拿一份固定薪水,至少饿不死。 今日家俊和宋禹上门探望, 周三爷特地叫女佣做了一桌海鲜。 “来来来, 你们两人多吃点。大澳别的比不上市区,但海鲜是便宜又新鲜。” 虽然如今半身瘫痪, 但周成忠看着却比从前在周家班时轻松很多,连带着整个人都和颜悦色起来。 家俊夹起一块石斑鱼肉,放在对方碗中, 轻笑道:“契爷,我和阿禹平日太忙,这么久才来一次,您别怪我。” 周成忠啧了声:“我们父子之间,说这种话作何?你人来得不多,东西可没少托人送。你不需担心我, 周姐做事麻利,照顾我很好。你们现在事业刚起步, 好好工作最重要,让周家班一帮兄弟有饭吃,我比什么都放心。”说着,又笑盈盈看向宋禹,感慨道,“我这辈子看人不算太准,阿禹是最准一回,如今果然红透半边天,依我看,动作片迟早是你的天下。” “三爷谬赞了。”宋禹笑道,“要不是当初三爷招我进周家班,我也不会有今天。三爷是我的恩人,我永远不会忘。” 周成忠摇摇头:“以你的资质,不来周家班,也不会被埋没,迟早都会一飞冲天。” 宋禹道:“但不进周家班,我就没法和家俊一起走到今天。” 他这话一语双关,不过周成忠自然只听得出其中一关。 “这倒是,你和家俊也算是缘分。” 可不是么? 宋禹不动声色看了眼家俊。 对方剥了两只虾,一只放入周成忠碗中,一只放入他碗中,又为盛了一碗汤放在手边。 宋禹笑了笑小声道:“你自己吃。” 周成忠将两人互动看在眼里,颇有些欣慰地点头,又想到什么似的,道:“你们现在越来越好,面临的诱惑也会越来越多,兄弟两人私下闹点矛盾没关系,最紧要是对外时要齐心,这样才能走得长远。” 家俊看了眼宋禹,笑说:“契爷不用担心,我和阿禹不仅对外齐心,私下也没有矛盾可闹。” 宋禹一挑眉,故意道:“那可说不准,最近你给我安排那么多工作,我都恨不得跟你干架了。” 家俊失笑:“是谁让我尽管安排的?” 周三爷忙抬手打断他:“家俊,这个我就要说说你,你不能看阿禹现在走红,就使劲压榨他。这跟之前徐二少有什么区别?” 宋禹低低笑出声。 家俊无奈瞪他一眼,道:“契爷你不用担心,我做事有分寸的。再说了……”顿了下,补充一句,“我也舍不得真让阿禹太累。” 周成忠哪能想到两人现在早不是单纯兄弟,闻言点头:“嗯,那我就放心了。” 宋禹剥了一只虾放入家俊碗中,笑道:“三爷,我开玩笑的,家俊很照顾我,有他在,我只需要好好拍戏,其他什么都不用操心,我现在可是离不了他。” 周成忠笑呵呵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宋禹笑盈盈看向家俊,对方笑着摇摇头,默默夹了一筷子菜放入他碗中。 周成忠对两人之间的微妙浑然不觉,忽然想到什么似的,道:“香江电影行一向不太平,你们两个没有任何背景的后生仔,如今自立门户,又做得风生水起,难免被人盯上,自己要当心点。” 家俊拧眉点头:“嗯,我知的。” 吃过午饭,两人陪周成忠聊了会儿,眼见对方犯困,便起身道别。临走前,家俊不忘留了一沓用信封装好的钞票。 “我订的五点的船,现在时间还早,我们去海滩玩玩。”出了门,家俊抬手看了眼腕表笑道。 “约会么?” 家俊挑眉:“嗯。” “行。” 渔村白天只得稀稀疏疏村民,两人戴着帽子和墨镜,没人认出来。 家俊的登山包装着帐篷,饮料和零食自然也没忘。 当帐篷搭好,宋禹坐在里面,看到他从包里一样一样掏出来,都惊呆了:“你什么时候准备的?我都不知道。” 家俊道:“既然是要约会,自然要准备齐全一点。”说着还拿出一只收音机,打开里面的音乐频道。 还未开发旅游的海滩,只有碧海蓝天的好风景,以及远处的渔船,没有扰人清静的人群。 这半个多月来,宋禹每天过着热闹哄哄的宣传生活,难得偷来半天安宁,听着收音机里陈子耀的歌,他靠在膝盖,惬意地闭上眼睛。 家俊在他旁边坐下,打开一罐可乐递给他。 宋禹也不接,只抬头,撩起眼皮看他,懒洋洋道:“你喂我。” 家俊望着他那张阳光映衬下的俊美面容,失笑道:“你别勾我,刚刚在三爷面前就差点让我露馅,幸好他老人家想不到这么多。” 宋禹挑眉笑:“点嘛?怕别人知道我们关系?” 家俊道:“我是无所谓,但你是大明星,多少师奶少女的梦中情人,要是闹出这种丑闻,对你未来事业影响多大知道吗?” 宋禹也知香江虽然开放,但毕竟八十年代,狗仔八卦随便编排点同性绯闻,大家只当乐子看一看无伤大雅,可若是真被人知道自己和家俊的关系,确实会影响前途。 好在家俊是他搭档兼经纪人,拍到同进同出并不会被人胡乱猜测。 他算是知道,为何很多明星最终和助理经纪人在一起,除了近水楼台,也是因为工作身份是最好的挡箭牌。 家俊说完转头看了下周围,确定没有人来,又道:“要我喂你是吧?来,把嘴张开。” 宋禹笑着微微张开嘴。 家俊将可乐放在他嘴上,小心翼翼喂了他两口,只是到底不大方便,收回手时,那张形状完美的唇上不慎沾了几滴可乐。 宋禹下意识抬手要去擦,家俊却将他手抓住,脸靠上去,伸出舌头将他唇上的可乐舔干净,笑着闷声道:“好像比直接喝更甜。” “这样可能更甜。”宋禹不等他离开,揽住他脖颈,将对方温热的舌勾入自己口中。 家俊到底是谨慎,虽然沙滩没人,还是将人全部抱进帐篷内,一只手揽住对方腰,一只手摸索到帐篷帘拉链,哗啦一声将帐篷门拉上。 虽然是幕天席地,但有帐篷的遮挡,接下来两人就忍不住开始肆无忌惮。 一吻作罢。 家俊俯在上方,捧着宋禹一张泛红的脸,在他额头鼻尖各亲了一下,伸手一把将他T恤扯下来。 宋禹轻呼一声,到底是在外面,下意识压低声音:“别把衣服弄坏了。” “没事,包里有干净衣服。” 宋禹好笑:“你这是有备而来啊!没想到家俊你满肚子坏水。” 家俊也笑:“我是担心玩水弄湿衣服。”说边喘息边将唇往下移,“明明是你勾我的。” 宋禹抓着对方结实喷张的灼热手臂,忍不住在快意中闷哼出声。 家俊抬头望着已然意乱情迷的人,哑声道:“你声音小点,怕万一有人过来。” 宋禹从善如流,只是这压抑克制的声音,听在家俊耳中,越发勾得人心痒难。 他再次俯下身堵住对方的唇。 帐篷外是海浪声声,帐篷里是被翻红浪。 这些日子奔波劳累,晚上多是沾床就睡,今天得了机会,两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自然都有点忍不住。 一番折腾下来,都是大汗淋漓。 宋禹躺在家俊臂弯喘着气,看着对方明显意犹未尽的身体,笑道:“还没够啊?” 家俊轻咳一声,一本正经道:“和中意的人在一起,永远也是不够的。” 宋禹失笑,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挺会甜言蜜语的嘛。” 家俊转头,那双一贯冷峻的灰眸,此刻多了一丝缱绻的温柔,目不转睛看着他不说话。 宋禹见状挑眉问道:“在想什么?” 家俊摇摇头依旧不说话。 宋禹戏谑道:“不会是被我迷得晕头转向了吧?” 家俊终于低低笑出声:“是啊,魂都快没了。” 这回轮到宋禹有点不好意思,他轻咳一声,摸摸他结实的肌肉:“你也把我迷得不行。” 话音刚落,家俊忽然脸色一震:“有人来了!” 宋禹也觉察,赶紧套上沙滩裤。 有脚步蹭蹭跑过来,似乎还不止一双,过了没多久,一道声音试探着在外面唤道:“宋禹禹仔,是你吗?” 宋禹擦了把脸上的汗,竖起身套上T恤,见家俊也穿好衣服,伸手将帐篷拉链打开。 外面几张脸顿时凑上来。 有年轻人也有四五十岁中年阿姨。 见他探出头,顿时夸张尖叫:“禹仔!真是禹仔!” “我就说是禹仔,从三爷家里出来的。” 得!看来他已经红到渔村。 他堆上一脸客气的笑,从帐篷走出来,挥挥手道:“你们好!” 七八个人将他团团围住。 “你是来这里郊游吗?” “嗯。” “你能给我签个名吗?” “没问题。” “我们拍个照吧。” “好的。” 不一会儿,人越来越多,很快被围了个严严实实。 原来是有人发现宋禹来大澳,在他和家俊来海边约会时,到处去通知了大明星的到来 于是村民们有相机的拿相机,没相机的拿本子和笔,结伴乌泱泱跑来海边见大明星。 宋禹一边合照签名,一边心有余悸地叹了口气。 家俊默默坐在帐篷前,看着他被一众簇拥着围住,暗暗舒了口气,又好笑地摇摇头。 看来自己这个经纪人,以后还是要克制一下自己的欲望,不能随随便便被他勾得忘乎所以。 实在是太危险了。 第一三零章 回程的船上, 宋禹堪称是臊眉耷眼。 一想到自己和家俊在海滩瞎搞,差点被渔村一众村民抓个正着,他就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虽然他戴着墨镜帽子, 家俊还是看出他的崩溃, 笑着小声道:“让你别勾我,你非不听。幸好没被发现。” 宋禹转头, 隔着墨镜看向, 木着脸道:“那也怪你没定力。” 家俊失笑:“唔,怪我。”说着,又道, “以后还是注意点, 你现在是大明星,到处都有你的影迷,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宋禹道:“那你在外面离我远点, 我怕我忍不住。” 这话其实还挺中听,家俊轻笑道:“那可能有点难。” 宋禹道:“那你忍住。” 家俊:“……我尽量。” 宋禹看他一眼, 轻笑出声:“行啦,以后我们都注意点就好。”说着叹息一声,“哎!当明星就是这点不好, 光明正大拍拖好难,尤其是性别相同,那就更难了,幸好我们是工作拍档,也算是能公器私用。” 家俊:“还能这么比喻?” 宋禹笑:“要不然呢?” “也是。” * 在《师兄驾到》以一千多万本土票房收官后的半月,《警察故事》票房抵达创纪录的三千六百万。 宋禹以“拼命三郎”的形象, 成为当下最火的影星。 所有人都翘首以盼着他的下一部。 不过他却并没有着急,一来是利金其他的片子已经陆续上映, 不用指望他一个人赚钱。 二来是他作为穿越人士,手握片库外挂,可拍的片子太多,有质量保证自然不用走高产路线。 而且他也并不打算一直走翻拍这条捷径,他还想拍这个世界的原创片,去创作演绎属于自己的角色。 俗话说事不过三,他也只给自己三部翻拍的名额,如今已经用掉两个,剩下一个就要好好挑选了。 电影下映,他的宣传期也就结束,除了零星商务活动,难得闲下来。而家俊则因为几部利金片子陆续上映,忙得不可开交。 不出宋禹预料,这些小成本的片子,票房都还不错,虽然他这两部大爆片不能比,但本土票房加上未来海外票房和影像制品,也能赚不少钱。 梅落霞的女警片反响很不错,家俊成功捧出了利金第一个女打星。 哪怕是撇去大爆的《警察故事》,一时间利金制作出品的电影,也占据了电影票房半壁江山。 原本名不见经传的利金,成了和嘉运分庭抗礼的电影公司。 不过在一切欣欣向荣中,自然也有一些负面消息,比如关于宋禹的黑稿,陆陆续续一直都有。 香江很多小报原本就走的尖酸刻薄博眼球路线,三天两头搞点新闻骂一骂当红影星,再正常不过。 况且人红是非多这个道理,宋禹早就亲身体会过多年,所以对这些负面消息并未放在心上。 甚至在这些负面中,还有一则揭露他和家俊是同性恋人的小道消息。 他原本也没在意,直到这天傍晚接到一个电话。 “阿禹,最近可好?” 虽然只见过两次,宋禹还是听得出是顾子遇。 他轻笑道:“还不错。顾老板,你呢?” 顾子遇道:“我也还行。” 自从被绑后,只要家俊不在,他进出都是陈诺加两个保镖跟着,顾子遇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有本事将他再次绑走。 所以听到他的声音,也就没什么好紧张的。只听对方又道:“阿禹,你打算几时履行我们的合同?” 宋禹笑:“那可能得等你抓住我强迫履行了。” 顾子遇在那头轻笑一声:“阿禹说笑了,我又不是潶社会,之前掳你也是迫不得已,这种事做一次就好,自然不会有第二次。” 这个顾子遇说话总有股玩世不恭的味道,听起来真是欠揍。 原书中坑爹的地方就是,只写了这个替罪羊最后当了炮灰,嘉运倒闭,唐家兄弟破产,温驰骏成为娱乐圈霸主,至于背后的boss根本没有详细交代。 因为书中故事在家俊二十多岁就结局,可现实中一个人的二十多岁其实才刚刚开始。如今他和家俊人生的结局还要很久很久,这些未知就不能不在意。 这也是他让家俊查顾子遇的原因,偏偏家俊也始终没查到对方身份。 宋禹学着他不紧不慢的语气:“那真是遗憾了。” 顾子遇笑道:“不知阿禹这几日有没有空?我想请你和家俊喝杯茶。” “真是不巧,我和家俊都没空。不仅这几日,以后每一日也没空。” 顾子遇笑了笑,话锋一转冷不丁道:“我看到小报八卦你和家俊是情侣,真有意思!” 他转得太快,以至于宋禹微微一怔,才不甚在意轻笑道:“狗仔一向爱乱写,先前还写过我和李大公子,也写过我有大佬金主,编排我和家俊有什么稀奇?” “是不稀奇,只是到底不一样。你和李公子是假,但和重金买你赢最佳男主的大佬却是真,因为买你的温驰骏就是家俊,不是么?哦……”说到这里,对方故意顿了下,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我的意思是,小报写你和家俊并非乱写。” 宋禹其实对这件事不是太在意,只是如今他和家俊确实不能公开。听到对方这笃定的语气,他故意好笑般笑出声,道:“看来顾老板也挺有做狗仔的天赋。” 顾子遇道:“这样吧,你也不用这么快拒绝我,我让人给你们寄了点东西,应该已经放进邮箱。你和家俊先看了再答复我要不要来喝我的茶。” 说着便挂了电话。 宋禹蹙起眉头,挂了电话,想了想又拨通了家俊电话。 那头很快接听:“有事?” “你什么时候回来?” “已经在路上,马上就到家。” 宋禹道:“行,你回来去把邮箱里的东西拿上来。” 家俊:“是有什么重要东西吗?” 宋禹道:“刚刚顾子遇给我打了电话,说给我们寄了点东西,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别急,等我回来。” 家俊是二十分钟后到的家,进门时,那张冷峻的脸,明显比平日更加冷沉。 坐在沙发的宋禹起身迎上去:“拿到东西了吗?” 家俊将手中信封递给他,蹙眉道:“这个。” 在宋禹拿过信封,从里面抽出相片时,他已经越过他走到窗前,猛得将窗帘拉上。 宋禹看着手中相片,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竟然是他和家俊在家中亲热的照片,看角度是从窗外拍摄,虽然拍得不清晰,却也看得出是他和家俊。 其中几张抱在一起吻得难舍难分,甚至还有两张光着上半身靠在窗边。 可他们住的公寓是高层,对面并没有楼房,现在又还没有拍照无人机技术。 他不由得惊讶:“这怎么拍的?” 家俊倒是挺淡定:“应该是爬到山上,用超长焦相机。” 宋禹:“……” 一言难尽地看了眼被拉上的窗帘,因为仗着是高楼,平日他和家俊在家里从不拉窗帘,有时候兴致来了,还在窗边亲热。 他忽然想起上辈子就听说过,香港狗仔堪比特工,没有拍不到的只有不想拍的,一些明星住在山顶别墅,也被拍到过私密照。 之前只想着在外面谨慎,哪想到连家里都不安全。 家俊见他皱着眉头,走过来问道:“他打电话同你说了什么?” “他要请我们喝茶。” 家俊道:“我们?” “嗯。” 家俊点点头:“行,你回他,我们去赴约。” 宋禹想了想,道:“要不然我们直接公开吧,免得被人当做把柄要挟。我们两个未婚男青年,拍个拖又不犯罪。” 家俊看着他,轻笑了笑:“别犯傻了,就算是要公开也绝不能是现在。等你作品等身,在电影行地位稳固再说。” 宋禹也笑:“那他要用这个逼我拍风月片呢?” 家俊笑:“放心吧,你现在有了两部大爆片,又是金像影帝。他们真想操控我们,不会是真想你去拍风月片。风月片能赚几个钱?”说着拍拍他肩膀安抚道,“你别担心,既然没把照片交给狗仔,说明他想跟我们谈。” 宋禹点头:“这倒也是。” 家俊看了看他,想到什么似的,话锋一转问:“对了,你不是要拍展示你身手的武打片吗?我给你挑了几个剧本,你看看有没有中意的?” 他从包里拿出几个剧本递过来。 宋禹的担忧成功被转移,却没接过剧本,只看着勾唇一笑:“我已经想好拍什么了。” 家俊好奇:“是吗?什么?” 宋禹挑了挑眉,老神在在道:“我打算拍黄飞鸿。” “黄飞鸿?” 宋禹点头。 家俊蹙眉道:“黄飞鸿已经拍过很多,很难拍出新意吧?会不会被人说是拾人牙慧?” 黄飞鸿是经典IP,光是一个系列就拍过近百部,要拍出新意确实很难。 但之前的黄飞鸿只注重武打,几乎没有感情戏,演员也都与英俊帅气无关。 而在他原本的世界,有上百部作品在前,李连杰依旧拍出经典的黄飞鸿,也是他个人影史的经典之作。 没错,他要拍的黄飞鸿正是李连杰版,也是徐克导演动作片最负盛名的代表作。 宋禹轻笑道:“正是有这么多前作,才方便比较,我们可以旧瓶装新酒,一个呈现在电影中的侠义英雄角色,除了武功高强,还外形英俊,再加上一点爱情故事,你说观众会不会很好奇?”顿了下,又笑了笑道,“当然,主要原因还是因为黄飞鸿是武术大师,我既然想让观众看我打得漂亮,这是最适合的角色。” 家俊沉吟片刻,点头:“嗯,没错,既然你想演,那我让人去准备。” 宋禹笑:“拍摄不急,黄飞鸿是南派洪拳,和我的拳法不一样,光是佛山无影脚我都得拜师好好学一学才行,所以我们需要一个洪拳最好是佛山一派的大师做武术顾问。” 家俊想了想道:“倒是有一个,早年也做过武指,后来觉得电影行太黑不干了,如今只开武馆授徒。” 130-140 第一三一章 那么多版本的《黄飞鸿》, 却只有李连杰的版本成为经典,可见优点之多。 虽然看这部片子的时间已经很久远,但宋禹对 第一部《壮志凌云》里片头黄飞鸿的舞狮, 以及带领水师民团在日出海滩练武搭配主题曲《男儿当自强》的画面记忆犹新。 那是少年时代看得心潮澎湃的镜头。 有爱国情怀, 侠义之气,有武打有爱情, 一部动作影片能集齐这么多元素, 实属难得。 这也是他想要翻拍这部戏的原因。 只是要翻拍李连杰版的效果,比起他之前那两部的难度,显然有过之而无不及。 道理也很简单, 之前两部在这个世界没有可比较, 而《黄飞鸿》在这个世界也已经存在很多版本,且不说能不能达到李连杰版本的效果, 光是超过这个世界的所有前作, 都很不容易。 当然,毕竟他有着穿越的金手指, 所以也没有太担心,用尽全力,不求票房再爆, 能有口碑就心满意足。 * 家俊洗过澡回房,看到的便是靠在床上的宋禹,正拿着那几张照片在看。还一脸的……津津有味。 他嘴角抽了抽,走过去道:“你还欣赏上了?” 宋禹抬头看向道:“你不觉得拍得挺好么?朦朦胧胧,很有美感。”说着一脸戏谑道,“要这是风月片, 估计买账的观众不少。” 家俊失笑,在他身旁坐下, 垂眸看了眼他手中照片,又斜乜向他,笑说:“你是真不怕曝光?” 宋禹将照片随手放在床头柜上,耸耸肩道:“我们既没偷也没抢,不就是拍个拖么,就算泄露出去又如何?”说着转头笑盈盈看向他,“说实话,我还挺期待我们公开的。” 家俊也笑:“嗯,会有那一天的。” 宋禹双手枕头,悠哉悠哉躺下,望着头上的灯若有所思道:“这个顾子遇是真有点麻烦啊。” 家俊道:“一个人不可能没有过往,总会查到的。” 宋禹点头:“嗯。”说着下意识瞥了眼窗户,转过身一把将人抱住,笑道,“窗帘拉好了。” 家俊笑着将灯关掉。 没人再知道夜色中的高层公寓里,此刻正在上演着什么。 * 两天后的傍晚,宋禹和家俊携手去赴顾子遇的约。 是宋禹熟悉的翠云茶楼,甚至连包厢都是自己曾经来过的——当初第一次见到黄择天就是在这里。 进屋时,他看到熟悉的房间,心中不禁感叹。 不过短短两年,当初的大佬黄择天早葬身大海,而自己却从个小小武师,摇身一变成了名誉香江的电影明星。 命运就是这么奇妙。 今日顾子遇只带了一个手下,见到两人进来,他并未起身,只是轻飘飘往椅背一靠,伸手笑道:“来了二位,快请坐!” 宋禹和家俊从善如流在他对面坐下。 顾子遇朝身旁手下示意了下,对方点点头,走出包厢将门关上。 “两位如今是香江电影圈大红人,要约两人喝一顿茶,真是不容易。”顾子遇不紧不慢给两人各斟上一杯茶,笑着道。 宋禹也笑:“顾老板每次约人的方式都很特别。” 顾子遇挑挑眉不置可否,在两人脸上扫了眼,道:“我送的礼物还满意吗?” 宋禹道:“嗯,很满意,顾老板费心了。” 顾子遇手握茶杯,拇指在杯口轻轻抚摸了下,笑道:“可不是么?这照片可是我亲手拍的。”说着抬头看向两人,“你们该庆幸,我不是狗仔,不然前几天那小报上的新闻,就不是胡乱编排捕风捉影了。” 听到他这话,宋禹暗暗舒了口气,幸好不是狗仔,不然确实更麻烦。而一旁的家俊面无表情淡声开口:“说罢吧,找我们来是要做何?” 他模样冷峻声音低沉,顾子遇果然是微微一怔,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神色,不由自主收敛了几分,轻笑道:“行,我是北方人,最喜欢爽快。那我就开门见山了,没错,我约你们来,是想谈合作。” 家俊轻笑:“如果是想要阿禹拍风月片,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顾子遇轻笑出声:“上次不过是开个玩笑。阿禹可是新科影帝,拍风月片未免太大材小用。”说着又撩起眼皮看向家俊,“何况有林老板这个男朋友保驾护航,我怎么敢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在他说话的时候,宋禹却是若有所思。 对方刚刚说自己是北方人,那就印证了之前家俊的推测,顾子遇这个身份是假的。 他默默打量了一眼对方,顾子遇是四年前从加拿大返乡,也就意味着此人四年前来到的香江。四年足够发生很多事,但要彻底改变一个人的气质,并没有那么容易。这个人应该并非穷苦出身偷渡来此淘金。 只听顾子遇说到这里,感慨般叹息一声道:“说实话,我还挺羡慕你们二人,虽然不能公开,却是两情相悦,可以毫无顾忌生活在一起。” 宋禹轻轻挑了下眉头,不动声色将人打量一番。 他干这一行,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一类人一定有着一类人的特征,哪怕不明显,仔细观察也能看出一二。 一旁的家俊开口道:“羡慕就不必了,顾老板还是直接说想要什么合作吧。” 顾子遇稍稍正色,往椅子一靠,道:“既然是合作,那自然是拍电影。我不需要阿禹拍风月片,甚至对拍什么片不做任何要求。只一点,我投钱,你们每年为我拍至少十部戏。” 宋禹暗笑,十部片戏?当自己是生产队的驴呢? 家俊显然也觉得有些好笑,勾了勾嘴角道:“顾老板真是财大气粗。只是不知您的钱,是如何赚来的?” 顾子遇笑:“我的钱如何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流入了这些电影里,就成了电影赚的钱不是么?” 果然是为了洗钱。 家俊笑:“我们利金小公司,恐怕没这个能力。” 顾子遇摆摆手:“我知道你们不缺钱,毕竟背后有李大公子这棵大树。不过这毕竟也不是钱的事。”顿了顿,又才继续,“你们不用急着答复,回去慢慢考虑。至于那些照片,我也会好好替你们珍藏,至于会不会流落在狗仔手中,就看你们的答案了。” 家俊转头与宋禹对视一样,拿起面前茶杯朝顾子遇示意了下,轻轻呷了口,道:“多谢顾老板的茶,我和阿禹就告辞了。” 说着亲昵地揽了揽宋禹肩膀,低声道:“走吧。” 宋禹点头。 顾子遇从两人相交的手轻描淡写扫过,笑着看两人站起身,轻飘飘笑道:“讲真,两位看起来当真挺般配,说是一对令人艳羡的神仙眷侣也不为过。” 宋禹笑:“顾老板谬赞了。” 顾子遇没再说什么,只是笑着目送两人离开。 回到车上,宋禹和家俊默默看向彼此,半晌谁都没说话,最后还是家俊先开口:“你什么想法?” 宋禹道:“你觉得他是我们同类吗?” 家俊挑挑眉,不置可否。 宋禹继续道:“正常人知道我们的关系,哪怕不反感排斥,也一定会猎奇,但他对我们关系的接受度似乎有点过于高了,而且不止一次说了羡慕。”” 家俊若有所思点点头:“嗯,我也觉得他是基佬,只是知道这个也没用,他又不是公众人物,要挟不了他。” “那可不好说。”宋禹老神在在笑道,“他刚刚说自己是北方人,查一查他身边或者跟他有接触的,有没有几年前从北方来的男人。喜欢男人这件事要挟不了他,但如果是喜欢的男人呢?不能总被他牵着鼻子走,也得想办法反客为主。” 家俊眉头一蹙,继而又松开,轻笑着点点头:“还是你有主意。” 宋禹伸伸胳膊,撇撇嘴道:“希望如我所料吧,不然这个人真是麻烦。我可不想我们的电影,成为别人洗钱的工具。” 家俊道看了他一眼,笑道:“这些事交给我就行,你好好准备下部电影。黄飞鸿拍过那么多,你可得拍出一个不一样的才行。” “放心吧,我已经有想法。”宋禹笑眯眯点头,在对方启动车子时,不由自主哼起了小调。 家俊听出来,咦了一声,好笑问道:“你还会将军令?” 宋禹微微一怔。 他刚刚哼的是《黄飞鸿之壮志凌云》的主题曲《男儿当自强》,家俊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他,男儿当自强的曲就是根据《将军令》改编。 这倒是方便了他,原本还想着自己一个没学过音乐的,做出一首歌来,怎么看都有点奇怪,还得考虑找什么借口呢。 既然曲子是将军令,那就只要给这首词找个来由,简单多了。 他想了想,道:“我打算让人用将军令改编一首歌曲,做新电影的主题曲。”顿了下,又道,“你想啊黄飞鸿带着水师民团练武时,用将军令做背景音乐,是不是很热血振奋?” 家俊设想了下那个画面,点头:“嗯,确实是。” 一部好电影音乐有时候也能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 《将军令》改编的《男儿当自强》能火遍大江南北,一开始就是因为和电影的适配度,以及振奋人心的风格。 家俊随口问道:“你想让谁帮忙改编吗?” 宋禹道:“就陈子耀吧,编曲加演唱,词我来弄。”顿了下,又补充一句,“我以前听过一首流传下来的民间诗歌,词作者叫名叫黄霑,在我老家写过很多很厉害的诗词。” 虽然是胡诌,却也是现实。 第一三二章 “这首词真不错!什么时候我有机会去拜访一下那位作者老师?” 陈子耀的工作室里, 陈大歌星拿着宋禹送来的歌词,看得满脸兴奋。 宋禹轻咳一声,轻笑道:“老师已经不在。” 陈子耀遗憾地叹息一声。 两人正说着, 忽然有人推门而入:“耀哥!” 陈子耀将身下凳子一转, 朝门口招招手:“来来来,给你介绍一下。”说着又咦了一声, “哦, 应该不用介绍,你肯定认识,我们现在最红的动作影星宋禹。” 又昂着脑袋, 吊儿郎当对宋禹道:“这是江鸿, 我老师的学生,算是我同门师弟, 他以前在你们大陆那个什么……文工团, 学过民乐,这首歌我让他跟我一起制作。” 宋禹望着来人, 二十多岁的模样,白皮肤高挑个,很斯文俊美的长相。对方对上他的目光, 彬彬有礼点点头:“你好,宋先生,我看过你电影,好厉害。” 陈子耀似乎有点不满意他的局促和慢条斯理,撇撇嘴有些不耐烦挥挥手道:“阿鸿,大男人别这么拘束, 阿禹是我朋友,你放松点。” 江鸿轻笑了笑, 没说话。 宋禹改用普通话问道:“阿鸿,你也是从内地来的?北方人?” 江鸿点头:“嗯。” “来香江多久了?” “快五年了。” 很标准的北方口音。 宋禹点头,笑说:“那比我还早一些。” 陈子耀啧了声打断两人,大喇喇道:“来来来,阿禹你对这首歌什么想法,说来听听。” 宋禹笑着点头:“行。” 在陈子耀这里待到傍晚,原本是要一起吃饭,但陈大歌星临时有事,匆匆离开,这顿饭便只能改到下次。 宋禹回到自己车上,陈诺刚把车开到路边,便被他叫住:“阿诺,你把车靠在巴士站点旁停一会儿。” “嗯。” 宋禹抬手看了眼手表,又隔窗默默望向刚刚大楼的出口。 及至十分钟后,一道穿着白衬衣的清瘦身影,朝巴士站点走过来。 等人走近后,宋禹不紧不慢将车窗拉下来,隔着两三米的距离对人挥了挥手:“江鸿,回家吗?” 江鸿微微一怔,继而又浮上一丝浅笑,朝车边走过来,用普通话彬彬有礼问道:“宋先生,您还没走?” 宋禹道:“正要走呢,你住哪边?我送你一程。” 江鸿客气道:“不用麻烦了,就坐巴士三站就到。” “既然只有三站,那就一点不麻烦。”宋禹笑着道,边说边将车门从里面推开。 江鸿犹疑片刻,面对一个大明星的邀请,到底没好意思拒绝:“那就多谢宋先生了。”。 待他弯身走近车内,宋禹笑道:“都是年轻人,你比我略长几岁,叫我阿禹或者禹仔就好。” 江鸿笑着点头,想到什么似的,道:“我看报纸上说阿禹你才二十岁,真是年少有为。不像我来香江快五年,还一事无成。” 宋禹不置可否,似是随口问:“你是想做做歌手吗?” 刚刚在工作室,他听到对方打鼓弹琴十八般武艺皆通,看起来很有才华,就是没听到唱歌。 江鸿淡笑道:“除了音乐,我也不会其他,能在这行讨口饭吃就行,能不能做歌手随缘吧。” 宋禹沉吟片刻:“这首《男儿当自强》我们会有粤语国语两版,我到时候跟耀哥商量,让你唱国语版。” “啊?”江鸿微微一怔,眸光轻轻闪动,似乎是有点不可置信,“让我唱?” 宋禹点头:“你刚刚对曲子的改编和伴奏,我很喜欢,而且你普通话好,字正腔圆演绎这首歌,比耀哥更合适。” 江鸿面露迟疑:“可是耀哥……” 宋禹知道他担忧什么。 陈子耀是个养尊处优的自恋狂,最不喜欢人抢他风头,江鸿是他老师学生,他看在老师面上,给对方一点工作机会没什么问题,但让他把喜欢的歌曲分一半给对方,只怕没那么容易。 毕竟江鸿不仅有音乐才华,长相也不比他差。两人同唱一首歌,蹭他热度也就罢了,指不定还要被抢去风头。 好在陈子耀虽然是个自恋的大歌星,但性格耿直没什么心眼,还很有些孩子气,搞定他不是什么难事。 宋禹拿出一张自己的名片递给江鸿:“你现在好好跟着耀哥把编曲伴奏这些做好,演唱的事我会和他商量。” 江鸿接过名片,笑道:“多谢阿禹。” 宋禹轻描淡写道:“都是从内地过来,在这个圈子混不容易,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江鸿点头:“那阿禹电影音乐有我能做的,随时叫我。” 说着从衬衣口袋抽出钢笔和便签本,唰唰写下自己名字和电话号码,递给对方。 宋禹瞥了眼便签上秀丽的字体,笑着点头:“好啊。”然后认真收起电话号码,又状似随口问道,“你是随家人来的香江吧?” “嗯,祖父在香江,开放后,我和父亲拿了单程证过来团聚。” 宋禹双眼一亮:“那我们差不多,我也是来跟父亲团聚。”说着叹了口气,“谁知刚来三个月,父亲就过世,留我一个人在这语言不通的地方,要不是会点拳脚功夫,歪打正着进了武行谋生,现在都不知道在哪里。” 他话明显让一直很客气疏离的江鸿放松下来:“是啊,刚开始语言不通,谁也不认识,确实寸步难行。好在运气还算不错,进了周老师门下学音乐,又引荐我进了公司。” 他说的周老师便是陈子耀音乐老师,教出过不少明星,在音乐界很有点地位。 宋禹看了他一眼,笑道:“不过我运气还好,没多久就认识了一班朋友,包括家俊,就是我经纪人,你应该知道他吧?” 江鸿点头:“嗯,你们利金的老板,听说你们都是周家班出来的。” “是啊。”宋禹似是随口问,“你来这么几年,应该也交到不少朋友吧?” 江鸿笑:“说来惭愧,我实在不善交际,并未交到什么新朋友。” 宋禹玩笑般接话:“新朋友没有,有老朋友也行。” 江鸿愣了下,没说什么。 宋禹继续道:“我们经历相似,年龄相差也不多,也算是有缘分,以后就是朋友了。” 对方是如今最炙手可热的大明星,江鸿闻言,不由得露一丝受宠若惊,嚅嗫道:“阿禹这么红的明星,愿意和我一个无名之辈交朋友,真是太荣幸了。” 宋禹不甚在意摆摆手:“你这么有才华,迟早会被人看见。再说影视和歌坛不分家,以后肯定还有很多合作机会。” 江鸿但笑不语。 十分钟后,车子在一栋旧公寓前停下。 “谢谢阿禹,再见!”江鸿下车,弯身温文尔雅地挥手道别。 宋禹抬手笑着对他挥了挥。 目送人进了公寓,他才不紧不慢问驾驶座的陈诺:“阿诺,我们去接家俊收工。” “哦,好的。” 最近利金有两部新片在同时拍摄,家俊每天都在跑片场。相较于自己的清闲,这家伙就要忙多了。 毕竟是未来大佬,日理万机也正常。 今天这部片子是钟鸣生的新片,要拍大夜戏,宋禹到的时候,家俊正在和主角导演说话。 他工作时很专注,还是钟鸣生先发现宋禹的到来,咦了一声:“阿禹来了!” 宋禹笑着挥挥手回应:“我是不是打扰你们工作了?” 家俊撩起眼皮看他一眼,勾唇轻笑了笑,低声对旁边几人道:“行,你们拍吧,保证质量,注意进度,不用在意预算开支。” 导演嘿嘿点头,笑着和宋禹挥手打招呼,然后便风风火火招呼工作人员去准备了。 家俊走过来,难得开玩笑的语气道:“我何德何能,大明星亲自来接我收工。” 宋禹笑道:“林老板太客气了,没有林老板的支持,我哪能当大明星?” “走吧。”家俊笑着摇摇头,伸手揽住他肩膀往外走。 片场人来人往,不停人来人往跟两人打招呼,但显然对二人的勾肩搭背不觉任何异常。 这大概也算是同性恋爱的好处。 两人回到车上,家俊让两个保镖收工回家,车内只剩三人后,他才淡声问:“歌曲进度如何?” 宋禹道:“还行。” 家俊有些好笑道:“别人拍电影,都是电影拍完才开始做主题曲,你这电影还没拍,倒是先把歌定了,就不怕不合适?” 宋禹笑:“放心吧,我有信心。” 家俊就喜欢他这种胸有成竹,不由得看着他轻笑了笑。 宋禹瞥他一眼,拿起之前那张便签纸递给他。 家俊好奇接过,看向上面的名字和号码,双眸微微眯起:“江鸿?我调查到的顾子遇来往名单里,是有这个名字,也正是几年前从内地过来。不过好像两人并不相熟。”顿了下,又抬眼看向宋禹,“你觉得他和顾子遇关系匪浅?” 宋禹道:“我和陈子耀约了下次等他做好Demo一起吃饭,是不是关系匪浅,到时候试一试就知道了。” 家俊若有所思点点头:“嗯,我跟你一起。” “怎么?还怕我闹出什么事?” “我只是想见见这人,同你一起确定一下。顾子遇一个没有过往的人,如果真能从这个江鸿入手,我们就不用被牵着鼻子走了。” 宋禹斜乜向他半晌没说话。 家俊不明所以:“怎么了?” 宋禹勾唇一笑:“这个江鸿可是美男子,以前在大陆时在文工团待过,真正的文艺分子。” “你想说什么?” 宋禹道:“我想说你到时候不要被美色所迷惑。” 家俊失笑:“我是那种人么?” 宋禹望着他笑:“你不是这种人么?” 家俊对上他那双似笑非笑的黑眸,有些心虚地轻咳一声:“好吧,我承认确实被美色迷惑过。” 宋禹还未说话,前面的陈诺先咦了声,好奇道:“俊哥,你什么时候被美色迷惑过?我怎么都不知道?” 宋禹噗嗤一声笑出来。 家俊也笑,随口道:“你禹哥不就是美色么?” 陈诺嘿嘿一笑:“这倒是,我天天看禹哥,都还是觉得好靓仔,尤其是他拍戏时,我在旁边都会看得入迷。” 可谓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家俊闻言脸色一沉,阴恻恻道:“以后没事别老盯着阿禹看。” 陈诺不明所以:“啊?” 宋禹哈哈大笑:“阿诺,你俊哥吃醋呢。” 陈诺越发一头雾水:“咦?” 陈诺的反应,也让宋禹确定顾子遇就是基佬。 他和家俊在陈诺面前从没刻意避嫌,只差当着他的面打啵了,但陈诺作为钢铁直男,从来没往歪处想,只觉得是好兄弟的正常互动。 第一三三章 几天后, 陈子耀正式录小样,诚邀宋禹去录音室观摩。 “如何?” 录完一遍,陈子耀从录音室里走出来, 笑嘻嘻朝宋禹道。虽然是在问对方意见, 但脸上那傲娇的表情,分明是对自己再满意不过, 恐怕是容不下一点批评的。 宋禹对他竖起大拇指:“非常好!是我电影想要的主题曲。” 陈子耀嘴角翘得更高:“也不看看我是谁?”顿了下, 又笑道,“我觉得这首歌传唱度肯定很高,而且会经久不衰。好歌对我们歌手就跟好剧本对你们演员一样, 都是可遇不可求。谢谢阿禹给我提供这么首好歌。” 宋禹笑道:“合作嘛, 好的音乐对电影有着画龙点睛的效果。对了……”他佯装想到什么似的,话锋一转, “你现在录的是粤语版, 我们还需要一版国语版。” 陈子耀道:“明白,我回头练习一下, 把国语版也录出来。” 宋禹轻咳一声:“耀哥,我想了想,觉得这首歌的国语版, 发音吐词应该要字正腔圆一点,才能唱出那种古曲的味道。” 一旁几个录音室包括江鸿在内,都默默朝两人看过来。 果不其然,陈子耀脸色一沉,用普通话道:“怎么?看不上我国语?我可是出过两张国语专辑的,都是白金唱片。” 讲真, 确实不太行。 以至于他这蹩脚普通话一出,旁边有人都轻笑出声。 宋禹还未说话, 陈子耀已经有点恼羞成怒,昂着头道:“虽然我说的不标准,但录歌可以一个字一个字练。” 分明是不想把这首歌给别人。 宋禹余光瞥了眼神色期待的江鸿,又笑着道:“耀哥,我不是怀疑你的国语歌水平,我就是考虑和电影的适配度,当然……我也不懂音乐,就是一个提议,要是你觉得没问题,就当我没说。” 陈子耀嗤了声:“你说都说了,怎么当没说。”他顿了下,“既然是你的电影,那肯定是你说了算。” “不不不,音乐的事我还得靠你。你要是有国语好的人选,那最好不过。” 陈子耀果然被绕进去:“国语好?”他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看向一旁的江鸿,伸手朝他一指,“最好的自然是阿鸿,毕竟是从北方来的。” 江鸿微微一怔,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宋禹。 宋禹面露怀疑:“阿鸿也会唱歌吗?” “当然!”陈子耀道,“你以为他就会乐器?他可是周老师学生,学的就是唱歌。” “那阿鸿你进去试着录一遍,我看看效果。” “啊?”江鸿看向陈子耀。 陈子耀一脸恨铁不成钢道:“让你去就快去,别给周老师和我丢脸。” “哦,好的。”江鸿从善如流,推开录音室的门走进去。 等门关上,陈子耀隔着玻璃,看了眼里面摆弄耳麦的人,对宋禹道,“我这个师弟,闷葫芦一样,要不是我老师让我带着他,我都不愿和这种人一起工作。不过他确实挺有才华。”顿了下,不忘伸出手指比划着补充一句,“也就比我差一点点吧。” 宋禹:“……” 轻咳一声,才没笑出来。他隔着玻璃看向里面聚美的青年,对方正好迎上他的目光,朝他勾唇轻笑了笑。 宋禹淡声道:“我先听听效果吧。” 陈子耀大概天生反骨,他这一说,对方立刻拍拍胸脯道:“放心,差不了。” 宋禹瞥了眼身旁的花孔雀,勾唇轻笑了笑。 他的目的原本只是以工作之名接近江鸿,并不觉得他适合这种大气磅礴的歌。 还想着,要怎么说服陈子耀时,耳机里的伴奏声已经响起,随后传来的歌声,音色完美,铿锵有力,与这首歌的适配度竟然出其不意得高。 以至于旁边的陈子耀,还颇有些得意地朝他挑挑眉头。 一曲录完,陈子耀迫不及待朝里面挥挥手,让人出来。 “耀哥阿禹,不知道我唱得怎么样?” 比起刚刚陈子耀录完那“我唱得这么完美还不快来夸我”的自恋,江鸿就明显不自信多了。 陈子耀看向宋禹,等待他的答案。 宋禹笑:“嗯,确实很好。”顿了下,又补充一句,“只是比耀哥稍微逊色一点。” 陈子耀对这个评价那是相当满意:“那国语版就给阿鸿唱,正好当做他的出道歌曲。”说着抬手看了眼手上镶钻腕表,“行了收工,我请你们去打边炉。” 宋禹笑道:“耀哥大忙人,总算能和你吃上一顿饭了。” 陈子耀嗤了声:“你还好意思说我,年初那阵,我约过你多少次,每次都没空” 宋禹笑说:“那时在拍戏,不得闲嘛。” * 三人前脚进酒楼包厢,家俊后脚便到。 “耀哥,好久未见。” “好久未见。”陈子耀站起身与他握手,忍不住嘟囔:“鬼佬都没这么大只。” 家俊轻笑,目光挪向他身边的江鸿。 对方赶紧伸手:“林先生你好,我是江鸿,耀哥的师弟。” 家俊点头,轻描淡写和他握握手:“叫我家俊就好。” 家俊在宋禹身旁坐下,宋禹顺手给他倒上一杯热茶。 陈子耀是难得不会被家俊外形震慑的人,打着哈哈道:“家俊你可以啊,最近你们利金上映的几部片子,反响都好好,把嘉运风头全抢走了。你都不知道我多烦嘉运,之前请我拍戏,把我骗了签合同后,一堆破事,以后再不想跟他们合作。” 家俊轻笑:“在圈内,你是少见敢不给嘉运面子的人。” 陈子耀嗤了声:“之前唐运豪还放言要封杀我,真是好笑,我一个歌手,演戏就是玩票,还怕他封杀?” 说话间,热气腾腾的鸡汤火锅上来。 陈子耀亟不可待拿起筷子,嗷嗷叫道:“过阵要开演唱会,最近在身材管理,成日吃草,今晚必须好好吃一顿。” 这可真是个不识人间疾苦的好命少爷。 宋禹状似不经意道:“对了家俊,我们主题曲国语版,耀哥打算让阿鸿演唱。” “是吗?” 陈子耀一边夹起一块鸡肉打上蘸水送入口中,一边含含糊糊道:“阿禹嫌我国语不标准,我就推荐我师弟唱了,我师弟北方人,国语绝对字正腔圆。” 家俊看了他一眼,轻笑了笑,然后才不紧不慢看向对面的江鸿,举起面前茶杯示意了下:“那就合作愉快,阿鸿。” 江鸿也举杯回应:“合作愉快。” 陈子耀伸手道:“现在不是谈工作的时间,都好好给我吃饭。”说着自顾开了一瓶酒,“今天不醉不归。” 宋禹笑:“那我就不客气了。” “要的就是不客气。” 家俊默默夹起一只鸡脚放入宋禹碗中,又低声问:“想吃什么我给你煮。” 宋禹还未说话,就听陈子耀咋咋呼呼道:“林老板,有未搞错?阿禹又不是女仔,需要你发挥绅士精神?” 家俊又盛起一小碗汤,放在宋禹面前,轻描淡写道:“阿禹比我小,我照顾点他,应该的。” 陈子耀先是不以为然,又似乎觉得有点道理,想到什么似的,转头看向身旁的江鸿:“师弟,你要吃什么,我给你煮。” “不不不用了。”江鸿忙不迭摇头,又不动声色看向对面的宋禹和家俊。 两人边吃边旁若无人地咬耳朵低语,家俊甚至还用手给对方擦嘴。 陈子耀一个直男,心思全在美食上,对此自然没在意,但看在江鸿眼中,却别有深意。 “对了阿鸿。”宋禹冷不丁抬头,朝他看过去。 原本默默看着两人的江鸿,顿时像是被人抓了个正着一样,脸上露出一丝慌乱:“ 怎……怎么了?” 宋禹似是随口问:“你有没有女朋友?” 江鸿忙不迭摇头,欲盖弥彰拿起酒杯喝了一口。 一旁的陈子耀则是嗤了声,吐槽道:“公司有靓女看上他,他为了躲人,每天绕路走。” 江鸿脸色微微有些发红,也不知是因为羞赧,还是喝酒轻笑道:“现在什么都还没有,感情的事还是以后再说。” 宋禹点头:“这倒也是。”又随口问陈子耀,“耀哥,你呢?” 陈子耀:“女朋友?你问哪个?” 宋禹:“……”行吧,当他没问。 他不动声色看了眼低头喝汤的江鸿,在抛出这个话题后,对方明显变得更加局促。 酒足饭饱,陈子耀走路已经微微打着趔趄,江鸿脸上的红也再没消退。 “阿鸿,我们顺路,你坐我们的车回去吧。” “那就……多谢了。” 江鸿显然是不胜酒力,刚刚不过是硬撑着,坐上副驾驶没多久,就闭着眼睛昏昏睡去。 “阿鸿——”宋禹试探着唤了一声,没有回应。 家俊道:“阿诺,把车开去维港。” “啊?” “我和阿禹喝了点酒,去海边吹吹风。” “哦。” 车子在维港边停下,江鸿也依旧没醒来。 家俊让陈诺在车里看着人等着,自己和宋禹下了车去吹风。 “陈子耀可真能喝。”宋禹摆摆头让自己清醒,吃饭时已经努力想方设法少喝点酒,可还是被陈子耀灌了几杯。好在他虽然容易上脸,但脑子依旧清醒。 他迎着夜晚海风,走到围栏边,懒洋洋靠着,拿起电话拨了个号码。 那头很快接听。 “你好,哪位?” 宋禹笑:“顾老板,晚上好。” “原来是阿禹,今天什么日子,你竟然主动给我打电话了,难道是考虑好了?” “那倒没有,就是今天遇到个人,忽然想起顾老板。” “哦?” “我新片主题曲,想找个国语好的歌手,帮忙唱国语版,陈子耀给我们推荐了他师弟。” 那头果然沉默片刻,才漫不经心轻笑道:“是吗?” “这位师弟和顾老板挺像,也是北方人,他似乎很想当歌手,这个机会对他来说应该挺难得。顾老板,你说我应不应该给他?” 顾子遇笑说:“给不给机会要看他适不适合?我未曾听过那人的歌,可能给不了阿禹你意见。” 宋禹轻笑:“这倒也是。”顿了下又说,“我们大陆人来香江闯荡不容易,他为了这个机会,今晚喝了七八杯酒,现在还醉倒在我车里。幸好我名花有主,不然这么个美人躺在我车里,我也不敢保证会不会干坏事,毕竟你也知我是喜欢男人的基佬。” 一旁的家俊:“????” 那头的人沉默片刻,笑道:“阿禹打来电话就是跟我说这个吗?” 宋禹不答反问:“顾老板,你说我和家俊这种人,如果是在内陆的话,会有什么下场?”不等对方回答,又自顾道,“被人当做变态,强行拆散,指不定还要送去精神病院电击。” 这回,顾子遇的沉默时间,明显变长。 “那你们要庆幸是生活在香江。”他轻描淡写笑道。 “是啊。” 顾子遇道:“如果阿禹不是要回复合作的事,那我就挂电话了。” 宋禹冷不丁道:“哎呀顾老板,我忽然考虑好了。” “哦?” “关于我们的合作,我的答案是——No way!” 那头似乎没觉意外,只轻笑道:“你确定考虑好了?别忘了你们两人的照片还在我手中。” 宋禹道:“你也说了我们要庆幸生活在香江,我倒是想看看照片登出来后,媒体和大众的反应。”顿了下,又补充一句,“当然,如果照片真到了狗仔手里,我肯定是很生气的。我这个人也不算什么好东西,一向睚眦必报,你毁我事业,我就会毁你心爱之物。我能承受事业打击,你能承受心爱之物被毁吗?” 顾子遇原本玩世不恭的语气,终于变得冷冽:“阿禹,你确定要跟我们作对?年轻人不要太天真,你们自认有本事有能力,但在一些人眼中,也不过是随手能捏死的蚂蚁。如果想在这行混下去,我劝你们还是识时务点。” 他一口气说这么多,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宋禹原本还有点存疑,但此刻已经笃定。他扬眉吐气般舒了口气,勾了勾嘴角:“多谢顾老板叮嘱,不过这世道原本就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我们现在是蚂蚁,未来指不定就是大树。行了,你去睡觉吧,我也去好好考虑一下,要不要用陈子耀那位同门师弟,给我们电影唱国语主题曲?” 不等对方回应,他率先挂了电话,然后抬头看向一旁的家俊,笑着耸耸肩:“我刚刚谈判效果如何?” 家俊揽上他的肩,笑着点头:“嗯,幸好你没去混潶社会,不然真是一大祸害。” 宋禹:“……我谢谢你的夸奖啊。” 家俊笑:“走,江鸿应该也睡够了。” 两人回到车上,江鸿依旧阖眼靠在椅背。 宋禹站在门外,弯身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青年慢悠悠睁开眼睛,迷茫地看了眼他,忽然意识到什么似的,猛得坐直身体,转头四顾了下,道:“这是哪里?” 宋禹淡声道:“哦,我看你醉酒睡着了,不好叫醒你,就让阿诺把车开到海边吹吹风,让你醒醒酒。” 江鸿有些难为情地摸摸头:“哦,不好意思。” 宋禹咧嘴一笑:“没事,我和家俊也顺便来醒醒酒。” 说着拉着家俊坐进后车座。 江鸿下意识回头看着两人十指相交的手,又赶紧转头将目光挪开。 宋禹笑说:“怎么?觉得我和家俊很奇怪吗?” 江鸿忙不迭摇头:“没有。” 宋禹道:“我以为你会觉得我们很奇怪呢。” 江鸿没说话,陈诺先奇怪咦了声:“禹哥和俊哥有什么奇怪的。” 宋禹轻笑一声,看了眼江鸿,对方显然不敢再看他和家俊。 第三十四章 宋禹不仅将国语版《男儿当自强》交给江鸿演唱, 还邀请他帮忙制作整部电影背景音乐。 江鸿很珍惜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又因和宋禹有着相似的背景,自然而然成了朋友。 而顾子遇则许久再未有动静。 宋禹花了半月和编剧一起做好了剧本, 家俊那边也请来了武术大师张德做武术顾问, 并答应出演片中反派角色铁布衫严振东。眼见就能顺利开机,却在女主十三姨一角上遇到了点问题。 在宋禹那个世界中, 这个角色是由大美人关之琳扮演, 也随着黄飞鸿系列的走红,成为经典荧幕角色。 十三姨是留过洋的新派女性,摩登洋气明艳靓丽, 但又不失古典韵味。 宋禹合作过的女演员, 陈玉珍和吴曼青虽然都是大美女,但一个是清纯玉女, 一个是英气美人, 都少了点感觉。 他挑来选去也没找到合适的。 也就是在此时,嘉运那边闹出了点风波, 旗下女艺人程宝珠开记者控诉在嘉运遭受潜规则,因反抗遭封杀,无人敢用她, 让她一年多没开工。 嘉运则回应是程宝珠拍戏耍大牌不敬业。 双方打起口水战。 不过在外人看来,是程宝珠被封杀,选择鱼死网破。但她此举彻底得罪嘉运,其他公司大概也不敢用她,演艺之路只怕就此终结。 宋禹毕竟才来两年,先前并不认识程宝珠, 直到看到这八卦,才去关注。找了两部片子一看, 发觉这位选美出身的美人,兼具洋气和古典,这不就是自己想要的十三姨么? “你确定要用她?”家俊听到他让自己去找程宝珠,好笑道,“现在他和嘉运闹矛盾,我们用她,可就意味着跟嘉运对着干了。” 宋禹不以为意道:“说得好像我们和嘉运没对着干似的,我们每部电影上映的黑稿,多少出自他们之手?别说程宝珠是他们封杀的,就算是他们力捧的演员,我们该挖还得挖。” 家俊笑了笑点头:“行,我去给你签人。” 三天后,《黄飞鸿之壮志凌云》开机,男主宋禹女主程宝珠。这自然引起各大媒体轩然大波。 但利金这边完全没回应,气得嘉运在报刊上各种阴阳怪气。 “他们这是明摆着让我们难堪,我得让他们知道香江电影圈是说了算。”唐运豪看着报纸上程宝珠加入利金新片的消息,气得脸都绿了,狠狠将报纸丢开,拿起电话拨了个号码。 “喂,你们打算怎么处理利金?既然他们不会跟你们合作,你赶紧把他们除掉,我和你老板也能安安心心继续合作赚钱。” 那头的人哂笑了声,语气很有几分玩世不恭:“你不是我老板,别使唤我做事。怎么?你当我是潶社会呢?想除掉谁就除掉谁?”说到这里,顿了顿,又补充一句,“我替我老板再叮嘱你一次,要是票房还起不来,我们的合作就到底为止。” 说着,便挂断电话。 唐运豪吃了个瘪,气得将电话狠狠一摔,有气无力地靠在大班椅上,抬手疲倦地揉了揉眉心。 今年嘉运已经上映了十几部电影,除了田真那部靠着砸钱宣传的《师兄驾到》勉强过千万,其他票房全都扑街,尤其是这两个月的几部新片,票房一部比一部难看。 扑街的原因很简单,利金新片陆续上映,双方每次对打,嘉运的电影都输得一败涂地。 原本他们嘉运占据电影票房大半江山,如今被利金瓜走大半。今年别说赚钱,眼见着已经亏损。 如果没有资金进来支持,后续只怕更麻烦。 而他们背后大金主,显然是想放弃他们。好在利金并不打算买账,他们想继续靠这个洗钱,还得指望他们嘉运。 思及此,他稍稍松了口气。 * 相对于嘉运的兵荒马乱,《黄飞鸿之壮志凌云》已经紧锣密鼓在拍摄。只不过拍摄过程并不算顺利。 这部戏导演依旧是周家米,原本他拍了一部票房大卖的电影,对导演这条路已经很有信心,但没想到,这部戏比上部的难度要高太多。 因为这部戏人物众多,光是第一场黄飞鸿在海边训练民团的戏,一连几天都没拍成功。 这场戏总共要上百人,除了周家班和平日常合作的武师,还找了几十个群演。 群演并不都会功夫,就得花时间训练。一百来人要动作整齐,还要有气势,一天两天根本练不出来。 而如今已入夏,别说是群演们每天在酷暑下训练,就是其他工作人员,都有些扛不住。 短短几天,剧组从一开始的斗志高昂,渐渐变得怨声载道,不少群演都受不住这苦头,想要罢工。 武术顾问林德清,看着这场面,气不打一出来,觉得这戏根本拍不下去。 周家米更是一礼拜暴瘦十几斤,眼见着尖下巴都出来了。 看着一众东倒西歪瘫在沙滩的武师和群演,周导演跑到宋禹跟前,抹着汗心急如焚道:“阿禹,你看今天晚霞正好,要是能顺利拍成功,这画面不知多好。” 宋禹拿扇子扇着风,蹙眉扫了眼瘫在地上的众人。 虽然都是选的身强力壮年轻人,但毕竟很多人都没有练武基础,跟不上节奏,动作也不好看,作为武术顾问的张德清自然不会满意,周家米也不可能通过。 但群演也是人,一连几天在酷暑中练武,难免吃不消,一开始还能靠兴奋支撑,几天过去,只剩垂头丧气的气馁。 说实话,他也累得很,群演还能悄悄偷个懒,他这个主角一招一式都得做标准。 他不能气馁。 他看了眼天边浮上的晚霞,确实是好景致,错过今日不知下次又是几时。 正想着,家俊不知何时走过来:“怎么?还是不行?” “你来了?”宋禹抬头看他一眼,叹了口气道:“嗯,越练精气神越差。” 家俊扫了眼沙滩上东倒西歪的人,又收回目光落在宋禹眼见晒黑了些的脸上:“要不然……修整两天?” 宋禹摇头:“一休息,只怕记住的动作又忘记了。” 家俊点头:“这倒是。” 宋禹这才发觉他身后的江鸿,咦了一声:“阿鸿,你怎么来了?” 江鸿道:“我来看你们拍戏,找找做音乐的灵感。”说着从手提包里掏出一枚磁带,“我重新录制的一版《男儿当自强》,调整了下节奏你,听听是不是效果更好一些。” 宋禹接过磁带,笑说:“好啊。”说着又让陈诺去吧录音机提过来。 他原本是想趁着休息间隙听个歌。 不想,当鼓声乍然响起,他只觉得一股力量,蓦地注入心头。 原本疲倦顿时消失大半。 江鸿的声音与他斯斯文文的形象,很不一样,铿锵有力,与伴奏古曲《将军令》相得益彰。 原本歪倒在地上的群演们,在这音乐声,不由自主坐起。 一曲结束,所有人都站起来,不等导演吩咐,已经在夕阳下拍好队形。先前的颓唐气馁竟然一扫而空。 宋禹惊讶音乐竟然有这么大的力量,深呼吸一口气,起身道:“这首歌节奏正好,我们就按着歌的节奏来。” 周家米见状,立马让摄像师准备。 “各部门准备!” “Action!” 晚霞之下,留着清朝辫,穿着长衫的黄飞鸿,率领数百水师在海边练武。 “傲气傲笑万重浪。” “热血热胜红日光。” “胆似铁打骨似精钢。” “胸襟百千丈每天要自强。” 哼!哈! …… “看!碧波高涨,又看碧空广阔浩气扬!” “即是男儿当自强!” 明明是八十年代香江,但这一幕却将人轻而易举带入百年前,列强当道,山河飘摇,华夏儿郎习武救国。 家俊望着夕阳下宋禹力量十足又不失美感的一招一式,心中也忍不住在这音乐中开始激荡。 他其实对宋禹拍黄飞鸿,一开始是不大看好的,毕竟前作太多,而他要拍的黄飞鸿,是水师和民团教头,不是初出茅庐的少年,他过于年轻的形象,要拍出让人信服的黄师傅,难度实在太大。 但此时此刻,他再也不用怀疑,宋禹就是那个人人敬重的黄师傅。 夕阳下,群演们整齐划一的动作,搭配着《男儿当自强》的音乐,组成了震撼人心的画面。 没有人出错,没有人偷懒,一切都很完美。 周家米激动地双颊泛红,大气不敢出,直到音乐结束,才破音似的大叫一声:“咔!” “过了!” 宋禹重重舒了口气,气喘吁吁小跑过来,笑着对江鸿道:“阿鸿,谢谢你送来的音乐!真是太及时了!”顿了下,又感叹一声,“没想到音乐的力量会这么大。” 江鸿面颊微微泛红,他也没想到自己的歌,会给演员们带来这么大士气,这种被人认可的体会,已经好多年未曾体会。 他原本以为再不会有。 他笑着道:“合适就好。” “太合适了。”宋禹也笑。 他正说着,家俊已经掏出一条帕子,给他擦脸上的汗。他也没客气,昂着头一边任由对方擦着汗,一边继续笑道,“等电影上映,这首歌会被更多人听到,歌手江鸿就要横空出世了,以后你红了,再请你为我们演唱主题曲,可别开太高的价哦。” 江鸿失笑:“承你吉言,若我真做了歌手,以后你们电影歌曲,我都免费。” “别别别!我开玩笑呢,我们电影也是要卖钱的,该是多少是多少。” 家俊手中的帕子,正好落在他鼻尖,亲昵地将鼻上汗珠擦掉。 江鸿默默看着两人旁若无人的举动,喉咙滑动了下,欲盖弥彰地别开眼看向一旁。 然而就在下一刻,他脸色便微微一怔。 宋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见几十米开外的沙滩,站着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 正是许久未见的顾子遇。 第一三五章 那头周家米吆喝着收工, 顾子遇则是一边拍手,一边不紧不慢走过来。 “黄师傅,好身手!” 他语气带着调侃, 表情一贯的玩世不恭, 目光只在江鸿脸上面无表情停留片刻,便好整以暇看向宋禹。 宋禹笑道:“今天什么风, 把顾老板吹来了?” 顾子遇道:“我听说阿禹你们在海边拍戏, 正好路过这边,就顺便来探个班,怎么, 不欢迎?” “欢迎欢迎!”宋禹笑道, “刚刚顾老板有听到我们的主题曲吧?怎么样?” 顾子遇点头,笑道:“很不错, 特别适合黄师傅。” 宋禹拍拍身旁有些僵硬的江鸿:“这首歌是我们阿鸿唱的, 对了,之前在电话里跟你提过, 他也是北方人,你们要不要认识一下?” 这声“我们阿鸿”很亲昵,让人一听就知道他和江鸿关系匪浅。 顾子遇再次轻飘飘看向江鸿, 勾起嘴角,朝他伸出手:“江先生,幸会!这首歌真是不错,光是远远听着,都令人心潮澎湃。” 比起顾子遇的气定神闲,江鸿脸色就分明有些僵硬, 他朝对方伸出手:“顾先生谬赞了,还要多谢阿禹给我这个机会。” 顾子遇道:“嗯, 阿禹有眼光。” 两人相握的手,很快松开。 顾子遇落在江鸿脸上的目光,也随之挪开,看向周围正在收工的群演们,他笑了笑,轻描淡写道:“看来拍戏比我想的难多了,不过以阿禹的身手,挑战黄飞鸿倒也很合适。” 宋禹轻笑:“我不过是花拳绣腿罢了。” “阿禹家俊!”江鸿冷不丁开口,“我晚上还有点事,就不打扰了,你们有事随时叫我。” 宋禹点头,柔声道:“好,那你慢走。” 顾子遇抬手看了眼表:“正好,我也要回市区,不如我送江先生一程。” “那就麻烦顾先生了。” 顾子遇笑着和宋禹家俊挥挥手,与江鸿并肩离开。 宋禹看着始终隔着半米距离的两人,良久之后转头看向身旁的家俊,轻笑一声:“装得还挺像那么一回事的。” 家俊蹙眉道:“我找人去打听了江鸿,背景履历都没问题,但顺藤摸瓜,并没有摸到顾子遇这个瓜。” 宋禹想了想道:“别查了,内陆媒体不像香江这么发达,很多东西都能掩盖。顾子遇十有八九背景特殊,隔着这么远要查到很难。我们也不用知道他是谁,江鸿知道就行。虽然不清楚他和江鸿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江鸿应该是不知道他现在做的事。”说着摆摆手,“暂时不用管,敌不动我们不动,先好好拍戏,大家都注意安全就行。” 家俊点头:“嗯,你安心拍戏,这些事交给我。” 宋禹笑着看他一眼:“话说,你在江鸿面前可真是一点不顾忌。” 家俊耸耸肩,轻笑道:“反正他也跟我们一样。” 宋禹也笑,重重舒了口气,想到什么似的,道:“今天这场戏终于过了,明天要开拍黄飞鸿舞狮,你们南狮我不懂,听米哥说你很擅长,你先教教我,免得在片场浪费时间。”说着面露怀疑上下打量他一眼,“不过话说回来,你真会?” 这么大块头照理说不适合。 家俊知道他想什么,笑道:“这是周家班基本功,教你肯定够了。” “那我这个黄师傅就靠你这个林师傅了。” “不敢不敢。” “走,回家。” “嗯。” * 与此同时,顾子遇的车已经上了马路,他拿了根烟咬在口中,却并未点燃,目视前方,神色懒散,握着方向盘的手还不时随着车载电台里的音乐敲击着。 过了许久,副驾驶的江鸿终于忍不住开口:“巍哥,你到底在做些什么?为什么会跟阿禹他们认识?” 顾子遇瞥了他一眼,淡声道:“就许你认识大明星,不许我认识?”顿了下又笑说,“今天这首歌挺好的,等出了唱片,给我送一张签名版。” 江鸿蹙眉看着他没说话。 顾子遇又笑道:“在香江当歌星,是比在文工团成天到处慰问演出好。” 江鸿道:“八字还没一撇呢,不过还得多谢阿禹给我这个机会。” 顾子遇看他一眼:“你很感谢他们?” “嗯,如果不是他们让我唱主题曲,我还不知要在唱片公司打多久的工。” 顾子遇道:“我说过,你想做的,我也会让你梦想成真。” “巍哥——”江鸿抿抿唇,道,“我不知道你到底在香江做什么?但香江不是北京,你又一向胆大包天,孤身一人在这里,万一惹到人出了事怎么办?” 顾子遇笑:“我怎么就是孤身一人了?不是还有你么?哦,差点忘了,你当初来香江,就是为了跟我划清关系。” 江鸿深呼吸一口气,认真道:“巍哥,你原本前途无量,又何必为了我来香江。香江纵然远好过内陆,可在家里你什么都有,有父辈保驾护航,不用看人眼色。”他顿了下又继续道,“我听说你家里人一直在找你,你难道想一辈子用别人的身份活着吗?” 顾子遇脸色沉下来,将口中烟取下来夹在指间,淡声道:“他们是什么都能给我,唯独不给我自由。我不过是因为喜欢个男人,就叫为家族蒙羞,先是要送我去精神病院,又要强迫我结婚生子。香江哪怕再不好,至少自由,不会因为同性恋就被人当异类。你不用劝我,我既然已经脱离家庭,哪怕在外面饿死,也不会回去。” “巍哥……” “你也不用担心我留在香江,影响你的生活,我不是为你来的香江。之前我害过你一次,这回我不会再害你。你好好做你的音乐,当大明星,我不会成为你的丑闻。” 江鸿嗫嚅道:“巍哥,我当年是自愿的,从来没怪过你。我劝你回去,也不是怕你影响我生活,只是不想你将来后悔。” 顾子遇哂笑:“我永远不会后悔。”顿了下,又补充一句,“哪怕死在这里。” 江鸿大惊失色伸手捂住他的嘴:“你不要乱说!” 又赶紧将手收回。 顾子遇笑了笑,感慨道:“真羡慕阿禹和家俊。” 江鸿不明所以看向他。 顾子遇道:“羡慕他们能堂堂正正搞对象。” 江鸿试探问:“你怎么知道他们是在搞对象?” “他们这么明目张胆,但凡是同类都看得出。” 他话音刚落,手提电话铃声响起,他随手拿起:“喂周生,有乜吩咐?” “阿遇,利金那边怎么一直没动静?小唐生让你做事,怎么也不跟我报告?” 顾子遇瞥了眼旁边的江鸿,淡笑道:“他把自己当我老板,我自然没理会,我的老板只有你。” 那头笑道:“行,那我就把他要让你做的事,亲口跟你吩咐一遍,动林家俊就行,没了林家俊,宋禹一个明星,就好控制多了。办好这件事,我给你一千万。” 顾子遇道:“老板,我考虑一下。” “嗯,别让我等太久,毕竟想赚这一千万的人多得是。” 顾子遇笑:“但能像我这样查不到你那里的应该不多。” 那头只是笑笑,没说什么便挂了电话。 “巍哥,什么事?” 顾子遇摇头:“没事。” 江鸿皱眉忧心忡忡问:“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顾子遇转头看向他,淡声道:“不用担心,我有分寸。” 江鸿急声道:“你有什么分寸?你有分寸当年就不会拉着我去你家里,当众宣布要跟我结婚。”说完又反应过来,缓下语气,“我不是在怪你,我只是担心你。” 顾子遇默了片刻,道:“放心,我不会有事。” * “咚咚咚!”录音机里的鼓乐响起。 光着脚的家俊举着狮头:“舞狮动作是来自传统武术,步型有马步、弓步、虚步、独立步、仆步、麒麟步等;步法有碎步、抢步、移步、扣步、跳步等。重头戏是醒师采青的表演。”说着钻进狮头下,“我先给你示范一下基础动作。” 宋禹好整以暇坐在沙发,看着客厅那只大狮子,在音乐声中有节奏地舞起来。 周家米没有骗他,家俊舞狮功夫确实很有一手,那娴熟的步法,矫捷的身姿,一只布狮子顿时活灵活现。 他认真观察着对方的动作,等到一套动作结束,家俊从狮头下钻出来,问道:“怎么样?” 宋禹坏笑声:“我还是第一次看这么大只的狮子!这要是狮王争霸,你一只狮子顶别人两三只。” 说着,脑子里设想了下那场景,忍不住笑得花枝乱颤。 家俊无可奈何瞪他一眼,道:“过来,你来舞狮头,我负责师尾。” 宋禹笑着起身,接过狮子头钻进去,家俊站在他身后,把住他薄腰。 “举首、提足……” 学习舞狮需要武功基础,步法几乎一致,宋禹做起来并不难,按着家俊的命令,很快就进入状态。 不知不觉一套动作便做下来。 “上桩!” 家俊再次将他一把举起。 不知是不是不知不觉熟练的缘故,宋禹只觉得身体越来越轻盈,明明没有桩,还是觉得好像飞起来一般。 他轻呼一声,等着像之前一样落地。 但这一回,却没有落地,而是人被家俊在空中打了转,转眼间已经挂在对方身上,手中的狮头也不得不顺势松开。 两人顿时被罩在布狮子里。 宋禹只觉得热气腾腾,鼻息间全是对方灼热的气息,他抱着对方脖子气喘吁吁问道:“干嘛呢?” 家俊随手将狮子从两人身上拨开,淡声道:“别练了,去冲个凉,早点睡。” 宋禹:“九点不到就睡?是不是太早?” 家俊将他整个人轻轻松松用手托起,抬步往浴室走去,轻笑道:“你打了一天拳,我给你按按摩,免得明天睡醒身上酸疼。” 宋禹挂在他身上,似笑非笑道:“你确定只是按摩?” “你要想要别的服务,也可以免费赠送。” “我不想要!” “不,你想。” 第一三六章 作为李连杰黄飞鸿系列的开篇, 《壮志凌云》无论是剧情还是武打,都很难排第一,但这只是和自己比, 放在整个影史中, 依旧是毫无争议的经典。 故事讲的是,清末年间, 佛山武师黄飞鸿, 因武功高强,任黑棋军教头兼民团总教练,在黑旗军统领刘将军被派往安南与法兰西交战后, 黑旗水军被并入民团归黄飞鸿管辖。提督公报私仇, 关闭黄飞鸿医馆宝芝林并解散民团。 梅州梁宽来佛山想拜师学武,在戏院干活时, 认识年轻美丽的十三姨, 却不想对方是黄飞鸿恋人,又因种种误会, 梁宽投靠铁布衫严振东,与黄飞鸿为敌。在不平等条约下,洋人鼓吹美国是金山, 遍地黄金,骗人去做劳工,拐卖妇女,十三姨也被掳上洋船,幸被梁宽发现,黄飞鸿与洋人及其爪牙展开大战, 终将阴谋揭露,救回十三姨以及被骗劳工和妇女。梁宽与黄飞鸿也消除误会, 拜黄为师。 比起宋禹之前所翻拍的《英雄本色》和《警察故事》,这部黄飞鸿的剧情和立意要丰满许多。毕竟当年徐克拍 第一部时,为其取的英文名叫《中国往事》,对标《美国往事》,可见他做这个故事的初衷和野心。 李连杰在这部片子中动作戏非常漂亮,因为塑造的黄飞鸿深入人心,走在街上,别人都叫他黄师傅。 这也是宋禹选择这部片子的初衷。 现在在拍的这场战船舞狮戏是全片开头,黄飞鸿和黑旗军刘将军在战船上,一起观看水师舞狮,不料狮子登到旗杆中央正要采青摘下绣球时,鞭炮声惊动了停在附近的洋人战舰,洋人直接开枪射过来,狮头的水兵为躲闪,不慎跌落,不仅弄掉了狮头,还拉住绳子,将挂在半空的绣球升到旗杆顶端。 原本坐着观赏的黄师傅,借由绳子飞身上前,在狮头落地前稳稳接住,重新舞起来,随后踩着帆绳,登上旗杆上方,叼下绣球,身姿利落顺着帆绳落地,将绣球中的书卷丢给刘将军。 刘将军打开这副对联,赫然写着——壮志凌云,侠气冲天,也意味着全片正式开始。 他知道复刻原片有难度,设计这场戏时,周家米也发出过疑问,但宋禹想的是无非多拍几条。 舞狮对他一个习武之人来说不难,家俊教他之后,他很快掌握了基本要领,舞得有模有样。 但问题来了,这场舞狮不是在地上舞,甚至也不是在木桩上,而是要站在绳子上舞。 绳子不仅细还会摇晃,光是站稳就已经不容易,更别提还要动作漂亮。 从前看电影时,只觉得黄飞鸿身形潇洒利落,信手拈来一般,没想过背后的难度。 现在他这才深刻体会网上那句话——不要用你的业余挑战别人的专业。 李连杰那是全国武术冠军,不说实战型,但仅从观赏性来讲,整个香港的武师,在他这个武术冠军面前,全都是弟弟。 他这具身体功夫是很不错,但这不错和全国武术冠军显然还差了太多。 光是练习,就整整练了三天。 当再次从帆绳上掉落下来时,他干脆直接躺倒在甲板,唉声叹气挫败道:“米哥,我不行了!” 周家米赶紧跑上来担忧问道:“阿禹,你点嘛?” 宋禹摆摆手:“没事,就是得缓缓。” 刚撩开眼皮,就看到家俊那张英俊冷冽的脸悬在上方。他眨眨眼睛,蓦地坐起身:“你什么时候来的?” “来一阵了。”家俊蹲下身,伸手摸了摸他肩膀和脊背,问:“没受伤吧?” 宋禹道:“伤不了。”又抬头看向上方的帆绳,抱怨道,“怎么这么难啊?吊着威亚都站不稳,更别说还要把动作做漂亮。” 家俊轻笑:“你又不是玩杂耍的,做不了很正常。”说着帮他解开身上威亚,道,“今天提前收工,去喝喝酒唱唱歌,好好放松一下。拍戏也得张弛有度,才能达到最好效果。” 宋禹无奈叹息一声:“这场戏都拍不好,后面还有几场高难度打戏,我都有点没信心了。” 家俊笑:“难得啊,你也有没信心的时候?” 宋禹瞪他一眼:“我说真的。” 家俊稍稍正色:“不用急,慢慢拍,总会拍好。” 宋禹道:“那要是我拍个一年半载的,就拍这个戏,其他什么都不做,你这个老板没意见?” 家俊道:“慢工出细活,只要能拍出好电影,别说一年半载,就是三五年我也支持。”顿了下,笑道,“怎么?怕你不赚钱,养不活我们这么多人?” 宋禹笑:“我是怕你有压力。” “一家电影公司依赖一个人,那才危险。”家俊拍拍他,“放心,现在公司项目很多,想投钱的都得排队,就算你只花钱不赚钱,也能养得起你。” 宋禹当然相信他能养得起自己,毕竟这可是温大佬。他想到什么似的,道:“现在利金陆续上了那么多片子,反响都不错,你这个老板只怕成了很多人眼中钉,你别只顾着我,我总觉得最近老有人跟着我们,你自己要当心点。” 家俊点头:“嗯,明白的,我不会独自出行。” 两人正小声说着,一旁指挥收工的周家米跑来咦了声:“你两个说乜悄悄话呢?” 宋禹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笑道:“说米哥你眼见越来越瘦,越来越靓仔了,是不是要给我们找个嫂子了?” 周家米难得脸一红:“说什么胡话呢?” 家俊轻笑道:“米哥,阿禹说得没错,你都快三十了,是该找娶个老婆回家了。” 周家米竖起眉毛,蹦起来道:“你们还是先想想你们自己吧?这么大两个仔都还没拍过拖吧?”顿了下,又补充一句,“两个青头仔!” 青头仔便是童子鸡的意思。 宋禹和家俊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摸了摸鼻子。 周家米自认扳回一城,哈哈大笑转身离开。 宋禹小声嘀咕:“谁是青头仔了?” 家俊斜乜他一眼,轻咳一声:“米哥说得也不算错。” 宋禹被噎了一笑:“……走吧。” 今天提早收了工,宋禹和家俊包下一间酒吧,请了剧组所有人去放松。 宋禹这几天拍戏前所未有的挫败,也急需释放压力,便跟着大家一起猜拳玩牌,不亦乐乎。 家俊一向是不爱玩这些的,只在旁边看着。 终于又赢了一局,宋禹正要转头跟家俊庆祝,却发觉人不知何时不在了,咦了声随口问:“家俊呢?” 旁边不知谁回了句:“去揸水啦,再来再来!” “哦。” 宋禹正要继续玩牌,忽然又想到什么似的,将位置让给其他人,起身走去厕所。 酒吧今天包了场,除了剧组众人,就只有酒吧的侍应生,照理说不会有什么事。 但宋禹还是不大放心,一边往走廊里的洗手间走去,一边用力摇晃着头,试图将脑袋里那点酒意散去。 就在这时,前方洗手间的门忽然被打开,一道穿着酒吧制服的身影急匆匆从里面走出来,因为低着头,直接将宋禹撞了下。 “对唔住。” 倒是挺客气。 宋禹摇头:“没事。” 抬眼间,家俊也出来,神色冷峻,对上他的目光时,眉头微微一蹙,轻轻点头。 长久以来的默契,哪怕对方是个扑克脸,宋禹也能轻而易举读懂他细微表情的意思。 他眉头蓦地一拧,酒意瞬间清醒,反手就去捉刚刚那人。 但那人却跟泥鳅一样,刚碰到手臂,就哗啦一下滑走,然后脚下抹油一样,飞速朝前方楼安全通道钻去。 竟是让他扑了个空。 宋禹朝身后大厅叫了一声:“有人捣乱,快来帮忙!” 在大厅众人听到叫唤,稀里哗啦涌过来时,他已经和家俊飞快追出去。 那人跑得实在是快,转眼间已经从三楼窜到二楼转角。 多亏这几天宋禹天天练绳上功夫,像攀登绳子一样,本能就踩上楼梯扶手,利箭一样朝下方飞出去,转眼间便来到楼梯转角,抬脚踢向那人。 对方为躲避他的脚,那人只能停下往下冲的脚步,朝后退了两步。 宋禹蹭得落地,挡在对方面前。 “阿禹,当心!” 在家俊声音响起时,宋禹下意识去看面前人的双手,确定对方没有掏家伙,才稍稍放心。 他皱眉问:“你是什么人?” 那人看了看他,又看了眼后面追来的家俊,脸色一沉,单手握住楼梯扶手,就要跃过宋禹跳下楼。 但宋禹哪能让他逃走,长腿一伸,再次挡住他去路,拳头也立马跟上去。 这两天宋禹拍戏本就拍得心浮气躁,他是比不上李连杰拳脚漂亮,但还打不过一个不知谁派来的烂仔么? 顷刻间,他就和人过了几招。 这人身手确实很不错,但显然不打算开打,只守不攻,连连往上退,这一退,就直接退到了家俊跟前。 家俊顺势一把拎住对方后脖领,厉声问道:“谁派你来的?” 那人也不说话,猛得扭转身体,竟然将自己从对家俊中解救出来,再次准备从楼梯往下跳。 家俊仗着人高手长,及时将人抓住。 然而这人真是泥鳅转世,又从他手中挣开。 “让我来!” 只听一声爆喝从上方响起,一道身自上而下影弹射而出。 那一直没说话的人,蓦地睁大眼睛,连连往后退,但还是被这道肉弹砸倒在地。 看着地上被砸地惨叫的男人,以及坐在他身上散发着浓重酒气的周家米,宋禹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哎呀!”周家米也是疼得嗷嗷直叫,酒醒了大半,看到被自己坐在身下的人,咦了声,“家俊,是这个人在捣乱吧?” 家俊还未说话,地上的人已经开口求饶:“家俊,误会误会,我是祖哥的人。” 家俊微微一愣,蹙眉将周家米拉开,对涌下来的众人招招手:“没事了,你们继续去玩吧!” 周家米摸着撞疼的手肘,低声问:“祖哥?你大佬?” 家俊点头。 周家米显然知道家俊和大哥不睦的事,赶紧挥挥手,招呼众人:“走走走,我们回去!” 楼道里只剩三人,家俊将地上呼痛的人拉起来,沉声问道:“你是祖哥派来的?” 那人龇牙咧嘴点头道:“是啊。” 家俊哂笑:“他身边有你这么好身手的?” 那人只道:“祖哥派我来保护你。” 家俊愣了下,撇撇嘴,掏出手提电话,拨了个号码。 那头很快接听。 家俊冷声道:“你派人跟着我要做什么?” “我听到消息,有人要动你,就派了个人去保护你,阿永以前特种部队的,身手很好,有他在,我放心。” “是吗?你知不知你这位高手刚刚差点被米哥一屁股压死。” 宋禹:“……” 但旋即一想可不是么?得多亏肥仔米连着两部戏减掉了几十斤肉,若是放在从前,这人只怕已经被压成肉饼。 而面前这位高手听着电话,不由得露出一脸难为情。 家俊继续道:“我的事不用你管,下次再看到你的人出现在我身边,别怪我不客气。” “家俊……” 家俊抿抿唇,又道:“你说的事,我知道,我自己会当心。” “家俊,我就你一个细佬,你要是出事我怎么对得起阿爸阿妈?” 家俊冷笑:“说得好像你对得起阿妈似的。” 那头沉默片刻:“你把电话给阿永。” 家俊撇撇嘴,将电话递给面前臊眉耷眼的男人。 也不知对面说了什么,就听这叫阿永的人,嗯呀几声,便又将电话还给了他,然后鞠了个躬,再次化身泥鳅,一溜烟下了楼。 宋禹看着人瞬间消失的背影,由衷感叹道:“你哥……我是说祖哥哪里找的人,还挺厉害。” 家俊轻描淡写道:“我哥虽然不中用,但很多人来香江第一站落脚的地方就是九龙城寨,他能找到个能人也不奇怪。” 宋禹:“……” 一个能在九龙城寨呼风唤雨的大佬,被人这么形容,不知祖哥会作何感想。 宋禹跟着家俊折返,走了几步,又想到什么似的,道:“既然祖哥都听到消息,那看来真有人要动你。”顿了下,又说,“现在我这正当红有价值,在外人看来,想要控制我,就是除掉你。” 家俊看他一眼:“难道不是么?” “当然不是!”宋禹道,“要是谁动了你,我会让动他祖宗十八代。但如果有人用你要挟我,我就没办法我了。” 家俊轻笑:“放心,我不会让你去动别人祖宗十八代,也不会让人用我要挟你。” 宋禹默了片刻:“会不会是顾子遇?” 家俊摇头:“应该不是,不过他肯定知道。” 宋禹看了眼对方,心里忍不住有些担忧。 他想起李连杰曾经某位经纪人就是当街被人枪杀,甚至这案子最终都成了无头公案。 他当然不用担心家俊这会儿被人杀死,但原书中,对方确实是因为顾子遇受过重伤。 他可不愿他再受这一遭。 好在如今顾子遇有了掣肘,大概不会轻易动手,但他毕竟只是替人干脏活的,他能干的,别人自然也能干。 家俊看他忧心忡忡的模样,轻笑道:“别担心了,香江到底还是法治社会,哪能这么容易出事,再说我一向警惕,只要不单独出行,就不会有事。”顿了下,又道,“估计你也没兴致玩了,我们回去吧。” 宋禹点头:“嗯,我得回家好好睡一觉,明天还要继续在绳子上蹦跶。” 说着,一脸悲痛地抹了抹脸。 家俊歪头看着他,神色莫测。 “做乜?”宋禹下意识摸了下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东西?” 家俊摇头:“我就是想起先前米哥的话。” 宋禹一时没反应过来:“嗯?” “我在想我们现在到底算不算青头仔。” 宋禹愣了下,老脸顿时有点发热。 家俊又道:“应该还算吧。”说着又笑了笑,感叹道,“不想再做青头仔了。” 宋禹轻咳一声:“呃……我觉得现在挺好的。” 家俊笑:“可也不能一直这样吧。” 宋禹打着哈哈道:“等拍完这部戏再说。” “那如果真拍个两三载呢?” “你这是咒我还是咒你自己?” 家俊难得笑出声:“说笑而已,我不急,你急了告诉我一声就好。” “我也不急!” 第三十七章 青头仔这事儿暂且不提。 毕竟拍这部戏, 就快耗尽宋禹全部精力,光是这场片头舞狮戏,都足足拍了七八天才完成。 而这还只是开始。 不仅是他演得吃力, 因为片子人物众多, 大群戏一场接一场,炎炎酷暑, 整个剧组都异常辛苦。 每天靠播放《男儿当自强》来打气。 周家米更是衣带渐宽, 走出门再没人叫他肥仔米。 宋禹一张小白脸,直接晒成古铜色,不过演起黄师傅倒是多了几分说服力。 在拍摄大半月后, 来到全片第一场一对一对战戏。 黄飞鸿在片中片中打戏很多, 但一对一对战只有两场,都是和片中反派铁布衫严振东。 严格来说严振东并非正真意义上的反派, 他从山东来佛山讨生活, 然而一身硬功夫却连饭都吃不上,最终为了闯出名堂, 被与洋人买办勾结的沙河帮利用,走上一条不归路。 严振东扮演者张德清,亦是香江武术大师, 兼做本片武术顾问。 张德清早不混电影行,之所以答应出演,是因为他本人祖籍佛山,自小视黄飞鸿为偶像,听到宋禹一个小年轻要演黄师傅,很是不以为然, 便决定亲眼看看这后生仔把黄飞鸿演成什么样子,若是演得太差, 他必将捣乱,让他们无法顺利拍下去。 前面这大半月,对于宋禹他还算满意,虽然年纪小,但人谦逊努力,不是他从前见过的那些明星,有本事的没几个,目中无人倒是多得很。 只不过,让他认同对方的黄飞鸿,还得过了和他对战这一关再说。 “虽然都说南拳北腿,但黄飞鸿最擅长还是腿法,佛山无影脚讲究的就是快。” 宋禹认真听着对方指导,不料话还未落音,对方忽然出脚,他脸色一变,立马避闪,好不容易堪堪避过,对方另一只腿又上来。 宋禹自认自己身手最大优势就是速度快,不想强中自有强中手,这个张德清比自己年长两轮,动作竟然比自己还快。 他勉强避过他连环踢四脚,在第五脚时,还是被对方踢中。 好在张德清收放自如,这一脚的力度并不大,只是让他有些狼狈地踉跄两步。 一旁的周家米见状大惊失色,忙上前扶住他,又转头不悦地看向张德清:“张师傅,你这是……” 还未说完便被宋禹抬手笑着打断:“米哥,张师傅是在教我招数,没用力的,不用担心。” “哦。”周家米将信将疑,蹙着眉头退到一旁。 宋禹又对表情颇有几分傲慢的张德清拱手道:“张师傅,受教了,你继续给我演示。” 张德清点头,勾唇一笑:“没问题,你看清楚了,什么是南派洪拳。” 说话间,他已再次出手,砰砰砰的拳风和脚风在空气响起,震得一旁围观的人提心吊胆。 宋禹这回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虽然有些吃力,但总算是都顺利避开。 张德清演示完几遍,停下来道:“看清楚了吗?” 宋禹点头:“嗯。” “好,那现在换你来用我刚刚的动作来攻我。” 宋禹深呼吸一口气:“那就得罪了,张师傅。” 他照着刚刚张德清的拳法,朝对方攻去。不想十几招出手,竟然是没沾上对方边。 张德清哂笑一声:“这么慢!怎么当黄飞鸿?你是佛山黄飞鸿,我是铁布衫严振东,你得打过我!”又大声道,“再来!” “好!” 两个人哼哼哈哈比划着套招,周家米和武指看得目瞪口呆,因为毫无用武之地,只能紧张兮兮看着,生怕一不小心打出问题。 所谓要打过自己,不过是张德清随口一句。 拍戏而已,难不成还真要大明星能打过自己? 不想,这后生仔似乎是当真听进了他的话,按着他教的招式,一招一招套下来,一开始动作还有些生疏,但几遍之后,越来越快。 张德清也是个犟脾气,原本拍戏,若是对方服个软求自己,自己也不是不能好好配合,无非是演戏时没那么上心。 但既然这后生仔当真把自己当黄飞鸿,想压过自己,那他可就不打算让步了。 两人不知疲倦一般,你退我进,你进我退,不知不觉就半个小时过去。 宋禹其实累得一批,但他早看出张德清的心思,对方压根也没打算好好拍电影,答应进组无非就是不爽自己一个小白脸演黄飞鸿。 他得让对方心服口服,才能拍出最好的效果。 若是张德清年轻二十岁,自己的拳脚功夫,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短时间内让他服气,好在对方已经四十多,身体素质再好,也不可能比得过自己一个二十岁还天天练拳的小年轻。 果不其然,半个小时下来,张德清拳脚眼见开始迟缓,而宋禹虽然累得气喘吁吁,但只要提着一口气,速度还是能继续保持。 而他的佛山无影脚,也使用得越来越熟练。 一套脚法再次连环踢出,这一回,每一脚都准确无误踢中了张德清,直将人踢得连连倒退,直到跌倒在地,他才停下来。 只用了五成力度,伤人是伤不了的。他走上前朝人伸出手,谦逊询问:“张师傅,刚刚我这套无影脚有未有合格?” 张德清捂着发疼的胸口,抬头看向暮色下的后生仔,呼吸一口气,脸上终于露出由衷笑意:“你的连环踢比我多两步,黄飞鸿确实高过严振东!” 他没想到这么个年轻当红的大明星,有一身真功夫也就罢了,打这么久,竟然一句苦一句累都没喊。他开武馆多年,教授弟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还真没遇到这么能吃苦的。 这让他想起少时自己学武,不就是这样么?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吃得别人吃不了的苦,最终才成为大众口中的武术大师。 难怪这年轻人是如今最火的动作明星。 实至名归。 张德清伸出大手握住他,借着他的力度,从地上一跃而起,爽朗道:“天气预报说明天有暴雨,正好拍这场戏。” 宋禹挑挑眉,看来对方也不是跟自己想的,没打算好好拍戏,至少剧本已经熟读。 他轻笑着点头:“嗯,那张师傅回去好好休息,养精蓄锐,明天我们再正式拍摄。” 张德清点点头,又对旁边工作人员摆摆手道别,然后施施然离开,身姿挺拔,健步如飞,一看就是习武之人,只是在走到十几米时,脚步明显变得有些发虚,是刚刚累的。 宋禹轻笑着摇摇头,伸伸胳膊,酸疼得倒吸一口冷气,忍不住低声咕哝:“想认认真真拍个戏真不容易啊。” 周家米上前问道:“阿禹,你做乜套招套那么久?” 宋禹看着他笑了笑,对方不知道张德清的心思,自然也没必要告诉他,只淡声道:“套招套得久一点,拍摄就会快一点。”顿了下,又补充一句,“胶片那么贵,你也不想用太多吧。” “这倒也是,我们这部戏成本太高了。” 宋禹摆摆手:“收工吧。” 他走到旁边接过陈诺递来的水杯,昂头喝了口水,手提电话忽然响起。 陈诺摁下接听:“喂,你好!” 下一刻,便脸色大变,惊呼道:“什么?” 宋禹眉头微微一蹙,问道:“怎么了?” 陈诺睁大眼睛看向他:“俊哥出车祸了。” 这回轮到宋禹脸色大变:“车祸?现在怎么样了?” 陈诺道:“正在九龙医院。” 宋禹:“我们马上过去。” 一路上,陈诺开着车风驰电掣,不过十几分钟就狂飙到九龙医院。宋禹也不管自己会不会被路人认出,脚步如飞朝急诊处跑去,一眼便看到好几个头破血流的伤员。 他心头一震,脑子吓得一片空白,正要去拉着护士问,忽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阿禹!” 宋禹蓦地回头,却见家俊完好无损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手中拿了一叠单子,一脸疑惑地看向他。 “家俊!”宋禹疾步上前,捉住他的双臂,喘着气问道,“你怎么样?” 他的声音很大,引来了一众侧目,也幸好这里是急诊室,都是些来急救的伤病员和家属,伤病在前,很少会有人在意一个明星。 “我没事。”家俊转头四顾了下,将他拉到角落,“你怎么跑来了?” 宋禹确定他没事,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下,舒了口气道:“我听到你的人说你出了车祸,还以为你出了事,差点没吓坏我。” 说着,忍不住紧紧抱住对方。 家俊对这个拥抱自然很欢迎,只是周围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到底不合适,他轻轻推开他,低声道:“嗯,车子是半路出了故障,不过司机反应快,没什么的大事。就是司机受点伤,还在缝针。” 宋禹依旧拽着他的手臂,皱眉问:“好端端的,车子怎么会出故障?” 家俊不甚在意道:“开车总会遇到点意外,你不用担心。”顿了下,又拍拍他的肩膀,安抚道,“你赶紧跟阿诺回车上,别在这里待着,免得明天报纸又乱写,我等司机缝好针,就来找你。” “嗯。”宋禹点头。 他转身跟陈诺一起往外走,缓过来后,忍不住瞪了对方一眼:“也不在电话里问清楚,吓了我一路。” 陈诺讪讪摸了摸头。 回到车内,宋禹的手提电话再次响起,这回他自己拿过接听。 “阿禹,怎么样?家俊没事吧?” 宋禹微微一怔:“顾子遇,是你做的?” 那头的顾子遇轻笑:“放心,我没想对他怎样,只是提醒你一下,要动一个人办法很多,防是防不住的,哪怕躲在家里不出门,也有的是办法。”顿了下,又说,“毕竟你们在家的倩影,我也拍到过不是么?” 宋禹道:“顾子遇,我昨天才见过江鸿。” 顾子遇倒也没再假装:“阿禹,你不用拿江鸿威胁我,我说了,我没想动家俊,今天的事也不是我所为,我就是提醒你,有人要动你们,你们是防不住的。不如早点跟我们合作,大家都安心。” 宋禹却是冷不丁道:“顾子遇,你一个京城来的二世祖,为何要替那些人干脏活?” 那头果然默了片刻,然后才漫不经心道:“想做就做咯,要什么理由?” “顾子遇,电影应该是干净纯粹的,就算我做不了演员,也不会让我的电影变成洗钱工具。你的提议我不接受,不过我倒是可以给你两个选择。继续帮人干脏活跟我们作对,或者收手看着我们帮助江鸿成为歌星。你好好考虑一下。” 说完,也不等对方回答,啪的一声挂断电话。 第一三八章 宋禹在车里等了二十分钟, 家俊才来。 “怎么样?没事吧?” 家俊道:“嗯,缝了十几针,但因为撞到头, 我让他留院观察两天, 已经让人照看着,不用担心。” 宋禹听着他的话, 目不转睛看着他。 “睇乜?”家俊有些莫名。 宋禹轻笑着摇摇头, 原本司机有没有受伤,自己其实不太在意,但显然家俊对身边人都是真心看重, 明明这家伙就生着一张冷酷无情的脸, 谁晓得却是个好心肠。 他有些自惭形秽地叹了口气,道:“刚刚顾子遇给我打了电话, 今天这车祸不是意外。” 家俊神色淡然点头, 没说什么,只让陈诺开车。 宋禹看了看他, 失笑:“你也不后怕?” 家俊轻笑道:“这不是没事么?” “真有事你就笑不出来了。” 家俊歪头看他一眼,低低笑出声:“一直以为你胆大包天,没想到这么不禁吓。” 宋禹冷笑一声:“换成你听到我出车祸, 不会被吓到?” 家俊一愣,点点头:“这倒也是。”默了片刻,又说,“不用担心,我皮糙肉厚,他们想除掉我, 也没那么容易。” 宋禹伸手在他结实的手臂上狠狠掐了一把,皮笑肉不笑道:“我看看有多皮糙肉厚?” 他手上没留情, 饶是不怕疼的家俊,也忍不住吸了口冷气,脱口道:“你想谋杀亲夫啊!” 宋禹一愣,下意识看了眼前排的陈诺。 只见陈诺嘿嘿笑道:“俊哥,你这语气跟我隔壁阿兄一样,每次被阿嫂打了,都会这么说。” 宋禹:“????” 不会说话可以不说,谢谢! 家俊则终于没忍住朗声笑出来。 陈诺却是不明所以自己话的笑点在哪里,奇怪地从后视镜看了眼两人。 回到公寓,家俊在前面开门,宋禹伸着酸痛的胳膊跟在后面,就在对方抬手推门时,他余光忽然瞥到对方胳膊肘后,一大块血红。 他眉头一蹙,抓住他手臂:“你受伤了?” 家俊抬手看了眼,淡声道:“哦,抬手护头时在椅背擦伤的。” 宋禹道:“你都没感觉的吗?” “小伤而已”顿了下,又笑着补充一句,“你天天拍戏受伤,不也没感觉么?不用大惊小怪。” 宋禹嗤了声:“我怎么就没感觉了?受伤了都会及时处理。”说着,伸手朝沙发一指,“去坐着,我给你拿药擦擦。” “遵命。” 宋禹失笑。 他从药箱拿了棉签和碘伏,坐在家俊身旁,吩咐道:“把手抬起来。” 家俊从善如流抬手。 要说多严重不至于,但也有一大片挫伤,看过去颇有点触目惊心。 宋禹看着那伤处,皱起俊眉,小心翼翼擦药,一边擦一边问:“怎么样?疼吗?” 以前都是对方给自己擦药,今天难得反过来,他自然要认真干好这件事。 家俊看着他,勾起嘴角低声道:“嗯,有点。” 宋禹撩起眼皮,对上他泛着柔光的灰眸,笑说:“我怎么没看出来?” “可能是因为我在故作坚强吧。” 宋禹被他逗笑,他平日里一板一眼,有着与他外形相匹配的严肃,但只有两人相处时,这家伙其实也很擅长开玩笑。 他继续擦药:“反正以后还要更小心。” 家俊点头,默了片刻,深呼吸一口气:“不管怎样?还是要把背后那些人揪出来,让所有电影人都能安安心心拍电影。” 宋禹轻笑,挑眉道:“这个想法是不是有点太天真了?” 别说是现在,就算是几十年后他那个世界,这个圈子也从来不干净。 “是挺天真,”家俊笑着点头,顿了下,又稍稍正色道,“但总得试试。” 宋禹抬头看向他。 家俊继续道:“我十几岁接触这行,电影是我生命里的不可或缺,我人生也没有其他大志向,就想好好做电影,拍出好多佳作,所以我希望做电影这件事越纯粹越好。” 宋禹听着他的话,不由得动容。 两辈子加起来,他做了十几年电影,“好好拍电影”这几个字,不就是他一直以来的追求么? 名和利说到底是好好拍电影这件事的附加奖励。 上辈子他并没能遇到志同道合的伙伴,所以到后面日渐失望干脆退圈,而这辈子却让他遇到了。 他的电影之路还会很长很长。 宋禹想了想道:“其实这个想法也不算太天真。” 家俊挑眉看向他,等他说下去。 宋禹道:“只要足够强大,强到站在金字塔顶端,被所有人忌惮。” 家俊愣了下,轻笑出色:“这个想法才是挺天真。” 宋禹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后生仔,你可以的,我相信你。我未来能不能一直安心拍好戏,就全靠你了!” 原书中温大佬能制霸香江娱乐圈,他相信现在的家俊也不会有问题。 家俊摇头失笑:“那我就努力吧。” 宋禹给他擦完药,将碘伏放回药箱,伸伸胳膊,龇牙咧嘴道:“不行了,我得洗了澡早点睡。” 家俊似是这才反应过来:“你明天拍和张师傅的第一场对战戏吧?今天先练了?” 宋禹点头:“可不是么?这家伙存着心思想给我下马威呢,我自然得先让他服气。” “他服气了?” “应该服了至少一半吧。” 家俊笑:“行,你赶紧洗澡上床,好好睡一觉,我明天去看你们拍。” 宋禹确实是累得很,跟张德清练一个多小时,比跟别人练半天都辛苦,这还是第一场,后面那场在梯子上打的,他光是想想都有点发憷。 那场戏李连杰拍摄时骨折,后面一部分只能由替身完成。 走一步算一步,先把明天那场拍好再说。 宋禹洗了个战斗澡,沾床就呼呼大睡。 家俊回到房内时,看到的就是床上大喇喇已经睡得香甜的人。 大概是真的累了,甚至都打起了小呼噜。 家俊站在窗边,自上而下望着人。因为拍戏,最近都是光头,圆溜溜一颗脑袋,煞是可爱。 他嘴角不由自主勾起,自顾地轻笑开。 他其实不是个有大野心的人,不过为了能让这家伙好好拍戏,他也可以多点野心。 家俊俯身在对方唇上啄了下,轻手轻脚上床。 * 这场打斗戏,是严振东跑到宝芝林踢馆挑战黄飞鸿,黄飞鸿原本无心应战,但被迫开打,两人从屋中打到暴雨如注的天井。因为十三姨拿出洋枪制止两人,不慎走火,黄飞鸿受惊,严振东趁机踢中他,又趁着黄飞鸿进屋查看十三姨情况,摘下宝芝林招牌踹碎,放言这次比武赢得太轻松,翌日在大街上再好好比一场。 这场打斗戏的看点是雨中比武,自然需要一场暴雨。 人工雨不是什么难事,无非就是洒水,但为了更真实的效果,剧组专门选了天气预报的下雨天。 这雨也挺争气,白天一直没来,到了天黑,果然雷鸣闪电,暴雨如注。 “各单位注意。” “Action!” 屋内严振东和黄飞鸿隔桌而坐,在被黄飞鸿拒绝比武后,严振东直接起身,一脚将圆桌踢翻,动手打开。 黄飞鸿被逼迎战,但不想惊动医馆病人,几招过下来,便与严振东来到大雨瓢泼的院子。 只见雨夜中,两道身影快速脚长,你一拳我一脚,水花四溅,完全不似套招,仿佛是当真是两个武林高手在比武。 家俊看着雨中那道敏捷的身影,无论是气势还是动作,俨然就是传说中的黄飞鸿黄师傅。 他知道有这个效果,不是靠天赋,而是靠实打实的努力。 对方很少叫苦,但他知道拍戏尤其是动作戏,从来不轻松。 一股与有荣焉的骄傲油然而生。 然而骄傲之外,望着雨水溅入宋禹眼中,呼吸都变得困难,他又不由得有些心疼。 昨晚宋禹的话没错,只有足够强大,才能随心所欲。 他可以不为名也不为利,至少也要能为宋禹保驾护航,让他好好拍戏,成为一代巨星。 这是一镜到底的拍摄,导演不喊停,不舒服也要继续。 因为之前没在雨里练习过,直接上来就拍,宋禹这才知道在雨中打斗有多难。 不仅影响视线,雨水落入眼中,难受得恨不得当场撂挑子,更别提在雨中的窒息感。 但他是越挫越勇的性子,越是难受拍得越来劲。 当然,难受的也不止他,张德清同样不好受,但看着对方的坚定,他越演越起劲,将莽夫严振东气势演得活灵活现。 随着一声枪响,黄飞鸿被一脚踢中。 “咔!”周家米兴奋叫道。 家俊赶紧上前去扶人:“没事吧?” 宋禹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摇头:“没事。”又大声问周家米,“米哥,怎么样?” 周家米举起大拇指笑道:“黄师傅,完美!”又想到什么似的,对张德清道,“严师傅,你也好犀利!” 宋禹笑了笑。 张德清走过来,朝宋禹伸出手,笑说:“阿禹,演得很爽,期待下一场对战!” 宋禹握住他的手,从地上站起来:“辛苦了,张师傅!” 张德清不以为意摆摆手:“拿钱做事,唔辛苦啦。” 宋禹笑了笑。 家俊道:“张师傅,去换衣服吧。” 张德清点点头,转身离开。 家俊又对宋禹道:“你也赶紧去把衣服换了。” 宋禹笑:“你帮我。” 家俊也笑:“遵命!” 第一三九章 原本这部戏的拍摄时间计划是两个月, 但显然至少要多出一个月。 好在利金几部新片,又陆续上映,票房口碑大都相当不错, 市场份额持续居高。 宋禹也就毫无负担地慢慢拍, 预算不足了就去找家俊要,林老板有求必应, 从不多问。 与此同时, 嘉运这边的日子却是越来越难熬,上映的新片票房连连失利,为了夺回市场, 下血本拍了两部大片, 只差亏得血本无归。 万万没想到才不到两年的时间,一家独大的嘉运, 就摧枯拉朽般走向落败。 而嘉运的演员中, 最不好受的自然是田真,原本他是公司扛票房的一哥, 但自从上次《师兄驾到》和《警察故事》对打,在宋禹惊天一跳的衬托下,被爆出用替身的他, 就成了观众鄙视的对象。 《师兄驾到》靠着大力宣传,勉强揽下破千万的票房,但他之后上映的两部片子,一部比一部扑街,最近刚下映这部,投资一千多万, 最终本土票房就拿了五百万。 唐诗两兄弟把问题都归在他身上,将他新片片酬降到一百万以内, 他自然不愿意,如今谈判未果,新片迟迟没有开。 但总归他离不开嘉运,嘉运也不能没有他。 大不了就先蛰伏一段时间,等负面消息彻底散去再来。 只是他过惯了奢靡生活,田家班兄弟都个个有车,平日都住在五星酒店,眼下这境况,自然让他压力重重。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除了宋禹还能有谁? 因为最近连活动邀请都很少收到,所以今晚这场城中一年一度最重要的慈善晚宴,他相当重视。 每年能来参加晚宴的宾客,非富即贵,除了捐赠,还会有一个慈善拍卖,他们这些名流明星,会捐赠出一些宝贝,供宾客竞拍。文人墨客有人会捐出手稿,有人会当场挥毫写下墨宝,演员则大都奉上某部代表作的戏服或者道具。 大都不是什么名贵东西,但最终被拍下多少钱,意味着上流圈对你价值的认可,当晚热门拍卖品,都会上第二天各大媒体头条。 过去几年,他是晚宴座上宾,每次拿出的东西,都会被人高价竞拍下,不说第一,也肯定能进前三,第二天也都能上头条,不能说不风光。 这几个月来,愿意写他的媒体越来越少,就算有也大都是**。今晚这场晚宴,对他就至关重要。 今天他专程准备了前年他年度票房冠军电影里的道具剑,这部电影也是他从影至今,口碑最好最负盛名的一部。这把剑伴是当初专门找工匠定制,工艺绝佳,价格不菲,拍摄结束后,他就自己收藏,从来没想过要送出去。 抵达宴厅门口时,两位迎宾小姐彬彬有礼:“晚上好,田先生,欢迎光临!” 田真点点头,然而下一刻,这两个彬彬有礼的迎宾小姐,双眼分明一亮,目光越过他看向他身后来人,微微提高声音,掩饰不住的热情:“宋先生林先生,晚上好,欢迎光临!” 虽是一样的话,但语气分明不一样。 田真下意识转头,看到的便是宋禹和林家俊。 两人相携而来,虽然宋禹原本的小白脸黑了很多,但看着精气神很不错。总之看在田真眼中,两人可谓是春风满面。 相较于家俊冷厉的脸,宋禹则是笑容可掬主动打招呼:“真哥,好久未见,最近可好?” 他望着田真那黑得跟锅底一样的脸,最近好不好,但眼下心情肯定不大好。 他和田真其实没什么深仇大恨,无非是竞争关系罢了,而如今自己风头早已压过对方,也不需要再把对方放在眼里。 至于对方当年离开周家班到底什么情况,他并不清楚,但总归是个白眼狼,让他有点瞧不上。 说着,他看了眼家俊,对方那双冷峻的黑眸中,分明也有几丝对田真的鄙薄。 田真皮笑肉不笑扯了下嘴角:“劳烦挂住,还行!” 宋禹点点头:“那就好。”说着一伸手,“一起进去。” 田真转身进门,又忍不住瞥了眼两个迎宾小姐,但两人目光里哪里还有他? 虽然只是两个不甚重要的迎宾小姐,但对走到哪里都习惯被人众星捧月的田真来说,无疑是一种羞辱。 不过等到进去后,更令他觉得羞辱的事来了。 工作人员引着他们入座,他座位在第三排,却眼睁睁看着宋禹家俊被引至第一排,虽然不是最中间那一桌,却也挨着,同坐的都是香江各行各业大佬。 宋禹和家俊跟席上人寒暄后落座。 说实话,宋禹也没想到他和家俊的位置这么好。 这是他们第一次参加这个慈善晚宴,但宋禹之前听说过,虽然是慈善晚宴,却也是香江最大的名利场。 他默默看了眼身旁的家俊。 看来自己闭关拍戏这两个多月,温大佬又让他们的地位在外界突飞猛进。 今日的家俊穿一身黑西装,他天生衣架子,在这桌宾客中,便显得鹤立鸡群,虽然年纪轻轻,但对比周遭大佬,气势毫不逊色。 宋禹不由得感叹自己的好眼光。这可是当初不知道对方是温驰骏时,就被自己看中的人。 家俊觉察他的目光,微微转头看向他,冷峻的脸色不由自主柔和几分,挑挑眉无声问:“点嘛?” 宋禹笑着摇摇头。 家俊的手从桌下伸过来,在他腿上摸了把。 宋禹双眼微微一瞪,与此同时,桌上有人笑呵呵开口:“二位真是年少有为!” 家俊收回手,笑着点点头应道:“钟先生谬赞了。” 这一桌人都慈善晚宴的常客,自然也早都相识,唯独宋禹和家俊是新人,加之宋禹正当红,免不了就成了焦点。 热络聊了片刻,慈善晚宴正式开始。 这种晚宴,宋禹上辈子参加过不少,说实话,他并不喜欢,虚与委蛇假惺惺,每个人都戴着一层华丽面具。 但混名利场,总得习惯。 好在今晚是和家俊一起,也就没那么不爽。 宴会一开始,无非就是主办人介绍慈善晚宴的目的,嘉宾发表讲话,呼吁大家投身慈善,帮助更多需要帮助的人。 接着便是拍卖。 作为晚宴特邀嘉宾,宋禹也捐赠了一样自己的物品用来拍卖。在主办方的建议下,他选了之前拍《英雄本色》时小马哥穿的风衣。 这个形象及至现在,依旧还在市场贴画中流行。 他一边吃着东西,一边百无聊赖等着着自己上台。 “下面要拍卖的一样宝贝,是田真田先生所捐赠,有请田先生上台!” 田真在掌声中施施然走上台,按着流程由他自己介绍捐赠品。 “这是我拍摄《无名剑》时所用的剑,跟普通的道具剑不一样,这把剑是专门定制,剑柄雕刻是工匠手工完成,剑柄镶嵌宝石是祖母绿,我专程让人从缅甸运过来的。这把剑对我的意义很重大,原本是我自己收藏,今晚特意为了慈善捐赠出来。” 司仪笑盈盈问:“您的起拍价是多少?” 田真沉吟片刻:“两万块吧。” 这把剑当初花了他五万,剑柄上的祖母绿珠子都不止两万,但毕竟慈善拍卖,大家起拍价都叫得很低,他也不好叫太高。 不过现场识货的人应该很多,何况还是他在代表作里用过的剑,价值自然要远超过造价。 “两万块一次!”拍卖师已经开始叫价。 竟然没有人马上竞拍。 田真微微一怔,顿感不妙。 “两万块两次!” 终于有人竞价:“两万五!” 田真松了口气。 “两万五一次。” “两万六!” “两万六一次。” “两万六两次。” 田真脸色变得有点不好,然而无论他怎么在内心祈求,都没人继续竞价。 “两万六三次。” “恭喜陆先生获得这把宝剑。” 台下的宋禹看着上方神色僵硬的田真,心中不由暗笑。名利场就是这样,得势时都捧着你,失意时谁都不屑与你沾边。 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田真依旧是光芒四射的大明星,但对于这一宴厅的富贵名流来说,他不过是个正在走下坡路的演员罢了。 没人在意他。 自然也没人在意他那把宝剑。 好巧不巧,接下来正好轮到宋禹上台。 待他简单介绍完这件小马哥风衣,司仪笑问:“请问禹仔你的起拍价是多少?” 宋禹笑道:“那就一千块吧。” “一千块一次!” “一万块!” “一万块一次!” “两万块!” “两万块一次!” …… 台下田真看着一件破风衣,竞价很快超过五万,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他知道宋禹正是当红,连着几部电影,积累了好口碑,而自己最近又正是低潮期。 但自己走红五六年,拍了几十部戏,票房冠军连续拿了三年,哪怕是自己在行业的资历,也不该和宋禹差这么多。 何况自己那把剑价值原本就要远远高于台上那件破风衣。 偏偏两人的拍卖还前后挨着。 “十万块一次!” “十一万!” 田真拿起面前酒杯,狠狠灌了一口香槟。 凭什么? 他不甘心! 宋禹也没想到自己这件风衣被叫到十八万,而且还有不休不止的架势。而那几个争相竞价的名媛千金,简直像是在为自己争风吃醋。 宋禹:“……” “十八万两次!” “二十万!”拍卖师看到台下的牌子,兴奋道,“利金林老板出价二十万。” 宋禹微微蹙眉看向似笑非笑的家俊。 而那几位富婆看到是宋禹好搭档家俊叫价,终于没继续竞价。 “二十万成交!” 宋禹走下台,坐回位子,忍不住低声问:“你拍这个做什么?” 家俊老神在在道:“当然是收藏。” 宋禹看了看他,好笑地摇摇头。 晚宴的这场慈善拍卖,宋禹无疑成为焦点,拍卖结束后的社交时间,各路人都过来主动与他打招呼寒暄。 门可罗雀的田真,看着被众星捧月的人,气得一口银牙差点咬碎。 “真哥,你点嘛?脸色好差!” 晚宴结束,田真出来,等候一晚的手下便立马迎上来,他一言不发,只继续往外走。 及至走到停车场,手下拉卡车门,又问:“真哥,你没事吧?” 田真看了眼周围,见没人,一脚狠狠踹过去,将积攒了一晚的怨气,悉数发泄在对方身上:“没让你说话的时候就不要说话!” 男人被踹开了半米远,好不容易才站稳。 他是田家班的武师,也是他助手,从周家班时就一直跟着他,虽然田家班是田真一言堂,容不得任何人质疑他反驳他,但总该是兄弟。直到最近,才发觉对方并未把他们当兄弟,因为从未尊重过他们。 男人压下心中怨气,嗯了一声,打开车门上车。 而这一幕正被不远处的宋禹和家俊尽收眼底。 “家俊,你打算什么时候让田真彻底查无此人?”宋禹漫不经心问道。 家俊接着夜色转头看向他,不答反问:“你不喜欢他?” 宋禹耸耸肩:“我倒是无所谓,反正他已经对我没有威胁。不过演员嘛,尤其是他这种根基的,蛰伏一段时间再起来也不是什么难事。所以还是彻底糊掉比较好,毕竟他代表着嘉运。” 家俊道:“嗯,虽然他对周家班做的事,不算什么十恶不赦,但这种小人,确实不该再成为大众的偶像。” 宋禹笑:“那什么样的人才能成为偶像?我这样的?” 家俊挑眉,上下打量他一眼,啧了声道:“坦白讲,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宋禹嗤了声:“我不是好人,你还花二十万拍下我穿过的戏服。” 家俊道:“虽然不算好人,但也不是坏人。”顿了下,又补充一句,“只是我中意的人。” 宋禹:“………” 嘿,还挺会说情话。 家俊又故意叹息一声:“不过中意你的人可真多啊!刚刚要不是我举牌,那几位千金为了你一件风衣,不知要叫到多高的价。” 宋禹轻笑:“怎么?吃醋啊?” “嗯,有一点。” 宋禹:“……”倒也不用这么诚实。 第一四零章 翌日, 宋禹小马哥风衣在慈善晚宴从一千竞拍到二十万的消息,果然成为各大报刊文娱版头条。 最终由他的经纪人兼好搭档二十万拍下,既阻止了这场疯狂竞拍, 也为慈善做出贡献, 亦是成为一桩美谈。 家俊为人处世低调,身份背景也简单, 虽然这个名字已经在文娱圈响当当, 但作为幕后人员,很少登上报刊。 这回却好几份报纸,专程写了他和宋禹, 将两人描述成为关系紧密的金牌搭档。 宋禹一边吃饭一边看着报纸, 看到报纸上说两人是一同从周家班走出来的兄弟,可谓白糖炒苦瓜——同甘共苦。 他忍不住哈哈哈大笑:“狗仔们真是会写故事, 这兄弟情写的, 我都快被感动了。”说着又颇有些遗憾地补充一句,“但竟然没有一家怀疑我们的兄弟情。” 家俊轻笑:“看来你嫌拍戏不够累, 要多点狗仔骚扰才满意。” 宋禹也笑,想了想又道:“马上就要拍最后那场打戏,也不知道能不能拍出理想效果。” 家俊看了他一眼, 道:“这场戏难度大,也不用太苛求打得多漂亮,最重要是保护自己别受伤。” 宋禹想到李连杰拍这场都骨折过,笑道:“我尽量。”顿了下,又说,“这部片子拍完, 我要休假两个月。” “嗯。”家俊点头,“你想好去哪里度假, 我提前给你安排。” 宋禹笑:“你陪我一起?” 家俊道:“不然呢?” “林老板现在可是大忙人,能得闲度假?” 家俊道:“三五天总能抽出来。” “才三五天?” “那就七八天。” “行,你说的。” 当然,今天报刊的娱乐版,除了头条的宋禹,也有田真的名字,只不过相对于对宋禹的捧,他的几条新闻就只剩嘲讽。 毕竟他那把剑造价多少,翻翻几年前的旧报纸就知道,昨晚却只拍到两万六,实在是有点丢人。 娱乐圈就是这样,风水轮流转,今天众星捧月,明天就可能被万人踩。 短短一年多,田家班就不复从前风光。 “田先生,你们还未买单呢?” 夜晚十点半,皇朝夜总会门后,醉醺醺的田真被几个跟班从里面扶出来,还没走到车旁,一个穿着马甲制服的侍应生,拿着账单追上来问。 田真摆摆手,含含糊糊道:“点嘛?觉得我付不起钱?我同你讲,我们田家班武师一个月薪酬,顶你一个月!” 侍应生道:“唔好意思田先生,还请您买单。” 田真大手一挥,对旁边人道:“你们给他钱!” 他身旁的阿滨问道:“多少钱?” 侍应生:“今晚田先生开了两瓶珍藏,总共两万六。” 原本醉醺醺的田真,听到这个数字,顿时暴起,一把揪住侍应生的衣领:“你话咩?!” 两个田家班的武师,赶紧将他拉开,又从口袋里掏钱。 田真生活素来奢靡,平日带着田家班挥金如土,从未把钱当钱。每回出来,他会给一叠钞票让阿滨结账。 两万六的酒水钱,对从前的周家班来说,不是什么大数字。 但今日出门,田真并未拿钱给他,阿滨此时掏遍全身,又问了旁边几人,都没能凑够两万六。 他只能问田真:“真哥,钱唔够,你支票本有未带?” 田真忽然像发疯一样,冲着几个跟班大骂:“平日给你们那么多钱潇洒,两万六都没有!养着你们一帮废物有什么用?” 他依旧醉着,骂完也不管其他,继续踉踉跄跄往车子走。 “田先生!”侍应生急道。 阿滨将手中钱塞给对方,道:“唔好意思,剩下记账,回头再拿给你们。” 侍应生见状,也只能悻悻然走了,好在是大明星,倒也不用担心逃单。 几人扶着烂醉的田真,正要上车时,遇到了老熟人。 正是宋禹和周家米几人。 今天拍了一场很辛苦的动作戏,为犒劳武师,收工后一行人便来喝酒,刚刚下车,就撞上喝完的死对头。 周家米轻飘飘看了人一眼,越过人往里走。 他以前对田恨之入骨,将人当做仇人,每回见到都恨不得干一架。但如今想来,也无非是因为对方离开周家班,风光过他们所有人。 而现在,自己做了导演,拍出了卖座片,再不是小小武指,心胸也随之开阔,田真对他来说,自然就不再重要。 宋禹与周家米并行。 亦没对田真多看一眼。 醉醺醺的田真,认出两人,又见对方一行人将他彻彻底底忽视,当即酒醒了几分,勃然大怒,狠狠将扶着自己的两人推开,还各自踹了两脚发泄。 被踹中的阿滨,终于忍不住道:“真哥,你最近不好过,我们做兄弟的都知道,但你能别动不动就跟我们发火,我们也是人。” 田真哂笑:“兄弟?若是我没钱,你们还会叫我一声真哥吗?当初在周家班,也都是你兄弟,你为了钱不也跟我走!这世上有什么真兄弟,无非是看给多少钱罢了!” 阿滨涨红脸,有些没底气道:“做这行,谁不是搵钱食饭?” 田真讥诮道:“要搵钱是吧?那去找宋禹找林家俊啊!他们现在最有钱。” 阿滨没再说什么,表忠心太虚假,他们做武师的,说到底是养家糊口,东家不打打西家,若是田家班真的不行,他们也要另谋出路。 田家班会走上从前周家班的老路吗? 没人知道答案,但又心知肚明。 * “明天放假,今晚我们不醉不归。” 周家米打头,领着一行人边进包厢边高声道。 宋禹跟在后面,拿起电话打给家俊,看他人到了哪里。就在他要踏进门时,忽然瞥到走廊一端,一个明显喝醉的男人,被另一人扶着要往电梯走。 他挑挑眉,低声跟家俊说了句“等阵见”,便挂了电话,径自朝那两人走去。 毕竟有过经验,加之如今自己已经是湾仔码头成员,对这种事就难免敏感。 “阿鸿!”他开口轻声唤道。 那被扶着的男人,缓缓抬头,只见他双颊绯红,醉眼朦胧,显然醉得不清,看起来似乎都没认出他。 扶着他的男人,认出宋禹,笑道:“宋先生,你认识阿鸿?唔好意思,他喝醉了,我送他回家。” 宋禹不认得这人,大约是音乐圈的,三十来岁的样子,身形削瘦,眼眶深陷,估摸着是个瘾君子。他笑盈盈走上前,也没说什么,只是扶着江鸿一只手臂,轻飘飘就将人抢过来,又温文尔雅道:“阿鸿是我朋友,我会送他回家。” 男人有些不悦,但对方毕竟是大明星,身边肯定带着其他人,也不敢说什么,只能讪讪离开。 “阿鸿!”宋禹扶着人,唤了两声,但江鸿依旧双目迷离,除了哼哼唧唧,没有其他反应。 宋禹舒了口气,随手推开旁边一间无人使用的包厢,将人丢在沙发,看了对方一眼。 没想到他今天会有这么大的意外收获。 思及此,他挑了挑眉头,拿起手提电话又拨了个号码。 对面很快接通。 宋禹轻笑道:“顾老板,我在皇朝夜总会喝酒,你猜猜我遇到了谁?” 顾子遇道:“江鸿?” “哎呀,没想到你一猜就猜到,我还以为你和阿鸿不熟呢。” 那头沉默片刻,道:“他在干嘛?” “哦,他喝得烂醉,被个男人扶着要送他回家。” 顾子遇一向玩世不恭的语气,难得有些焦急:“什么?你快把人拦下!” 宋禹轻飘飘道:“别人要送他回家,我为何要拦下?” 他听到那头的人深呼吸了口气,一字一句道:“宋禹,我请求你把人拦下,其他的事,等我过来再说。” 宋禹轻笑:“既然顾老板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勉为其难将人拦下来。” 说着便挂了电话,然后转头看向身旁已经醉成一滩烂泥的江鸿。 大约是睡得不太舒服,对方拱了拱身子,将头靠在他腿边,这才又安安静静继续睡。 宋禹:“……” 搞音乐的圈子,比他们搞电影的基佬多很多,这家伙比起顾子遇来,也未免有些太过纯良,也不知是怎么扯上关系的。 但也多亏江鸿的纯良,才让他撞到这种好事。 因为心情大好,他也就继续让对方靠着。 先到的是家俊。 宋禹已经在电话里跟他说过,但进门时,看到靠在他大腿边的江鸿,脸色还是微微一沉,直接走到沙发边,将人拎起来,丢到沙发另一端,然后坐下来,淡声问:“你说他差点被人带走?” “嗯,其实我也不敢确定那人是单纯送他回家,还是另有所图。”说着,宋禹弯唇一笑,“不过无论是什么,都一律当做是。” 家俊也笑:“嗯。” 十分钟后,顾子遇气喘吁吁出现在门口,看到沙发上的人,眉头一蹙,大步走进来,也不看另外两人,只弯身上下打量一眼江鸿,然后伸手拍拍对方的脸,沉声问:“江鸿,你怎么样?” 宋禹漫不经心道:“放心吧,他没事,就是醉过去了。” 顾子遇淡淡瞥他一眼,拎起江鸿背在身上往外走。 宋禹一愣:“不是,你这就走了?连句谢谢都不说?” 顾子遇头也不回道:“谢谢。” 宋禹:“……” 反应过来,他站起身想上前把人拦住,却被家俊抓住手腕。 已经走到门口的顾子遇,又轻飘飘补充一句:“放心,这个人情我记下了!” 宋禹有点不爽地坐回去。 家俊淡声道:“他也该做出选择了。” 140-147 第一四一章 片子最重要一场打戏, 是黄飞鸿去解救十三姨和被拐妇女,遇上严振东的第二场对战。 这场打戏设置在仓库中,主要道具是梯子, 两个人需要在梯子之间来回, 从竖梯到梯子横倒,最终黄飞鸿攻破严振东的弱点, 展示出佛山无影脚, 将对方打败。 虽然这场打戏看起来没有之前跳楼跳桥那么危险,可难度却要高上不知多少倍。因为从高空跳,要得不过是胆量和果决, 但在梯子上的对战戏, 可不仅是需要胆量,而是真正考验身手。 习武之人拍戏, 自然都是真打, 虽然都会提前套招,然而真打起来, 难免控制不住力度,一不小心伤到对方,都是难免的事。 要知道李连杰拍这场戏也不慎骨折。 虽然有前车之鉴, 但轮到自己拍起来,要拍出理想效果,也很不容易。 这场打戏,光是在竖梯上,就足足拍了一个礼拜。 砰咚—— 梯子上打斗的两人,再次同时跌下来, 也不知是谁磕到了木梯上,发出沉声一响。 旁边工作人员赶紧上前去查看情况。 “阿禹, 没事吧?”周家米担忧问。 宋禹揉着胳膊摇头,舒了口气站起身,看向两米之遥的陈德清:“陈师傅,你还好吧?” 陈德清摆摆手,喘着气道:“没事。” 周家米看着满头大汗的两人,拍拍手道:“先休息片刻再来。” 宋禹点头,喘着气走到旁边坐下。 一只水杯伸到他面前,他看也没看就接过,喝了口才意识到什么似,回头看去,却发觉递水的不是陈诺,而是家俊。 他好笑问:“你怎么又来了?” 因为这场打戏看着有些心惊胆战,他就让家俊最近不用过来探班——别看这家伙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一张面瘫脸,但其实心肠软得很,见他受伤,肯定是要心疼。 家俊淡声道:“忙完手头工作,就过来看看你们进度。” 宋禹道:“放心吧,不出意外,这场对战戏今天能收尾。” 家俊点头:“嗯,那我等你收工。” 宋禹歪头看了看他,戏谑道:“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有点紧张?不会是怕我受伤吧?” 家俊轻笑:“你受伤不是很正常么?我是怕你拍得不好,拖陈师傅后腿。” 宋禹嗤了声:“你就等着我的精湛表演吧!” 家俊挑眉:“拭目以待。” “阿禹,陈师傅,我们再来!” “好!” 宋禹深呼吸一口气,走上对陈德清拱拱手,两人再次登上横倒悬空的梯子。 拍到现在,陈德清已经彻底认清楚,这个急速蹿红的后生仔,不仅身手好会演戏,还有着常人没有的胆识,能吃常人吃不了的苦。 能红透香江也是情理之中。 也让他忍不住打起十二分精神,想要痛痛快快完成与对方的对战戏。 “Action!” 你退我进,你进我退,拳拳到肉,步步惊心。 别说是其他人,就是周家米,都因为眼前这逼真的打法,一时忘了自己导演的身份。 相较于他们的惊愕,家俊就显得平静多了,仍旧是冷峻的一张脸,只是目光一直紧紧跟随着宋禹的身影,一丝不敢错过。 开拍前的担忧,到了如今,早已不复存在,人们喜欢英雄,若是这个英雄帅气,打得又漂亮,那无疑会更加被人追捧热爱。 不管之前有再多人演绎过黄飞鸿,宋禹这一版,必然会成为经典。 这一场对打,一镜到底,到最后几招,严振东一脚狠狠踹过来,宋禹轻飘飘躲过,那脚便落在梯子上,碰的一声踏断。 这是提前设定好的动作,那被踏断的部分,自然也是特别准备。 在梯子断裂时,两人同时跌落。 然而宋禹却蓦地瞥见,陈德清摔下时,脑袋要撞上梯子断裂处。 他双目一睁,身体已经先于脑子反应,飞快跃过去,抬手挡在木头断裂处。 陈德清的头撞在他手上,像锤子一样,将他的手掌往锋利的断木上狠狠一钉。 对方的头自然没事,而自己的手,却疼得宋禹忍不住痛呼一声。 陈德清爬起来,惊慌失措问:“阿禹,你点嘛?” 却见宋禹的手正血流如注。 陈德清顿时脸色一白,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若不是对方出手,现在就是自己头破血流。 宋禹看着他心有余悸的表情,忍着痛轻笑道:“没事没事,就是皮外伤。” 说话间,家俊已经沉着脸走过来,一把拉住他往回走。 “哎哎哎——你做乜?”宋禹叫道。 明明一手的血,还一脸不在意地说是皮外伤,家俊都快给气笑了。他看了人一眼,咬牙切齿道:“处理你的皮外伤。” 宋禹有点心虚地吐吐舌头。 这么多人看着,自己确实有点装逼的心理。 陈德清跟上来,看着家俊给他处理手上那触目惊心的伤口,伸出大拇指:“阿禹,虽然你年纪轻轻,又生得靓仔,但是条汉子,我陈德清习武这么多年,你是我第一个打心底敬佩的人,黄飞鸿非你莫属。刚刚要不是你反应快,我现在脑袋已经开花。” 宋禹讪讪笑道:“陈师傅,你言重了,我也就是习武之人的本能反应。再说我手上受一点伤,肯定远远好过你的脑袋受伤。” 陈德清道:“换做别的大明星,可不会这么想。只会觉得武师和配角的命,还比不上他们一根手指。” 宋禹道:“角色没有大小,我也是武师和配角出身,不觉得做了主角,就比其他人更宝贵。” 周家米也一叠声附和。 这话说得其实是有点冠冕堂皇了,谁也知道,这个圈子从几十年前到几十年后,都分三六九等。 不过收服人心,总归是要会说漂亮话。 况且在他心里,武师确实值得自己尊重。 陈德清笑着点头,暗自决定明日一定要把今天这事告诉媒体,就当是对他的感谢。 十项全能的家俊,包扎手法自然也是一流,给宋禹清理好伤口止血上药后,用纱布小心翼翼缠好,既不松也不紧。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宋禹觉得好像都不怎么疼了。 他看了眼对方眉头深蹙的冰山脸,轻笑道:“真没事,拍完也就受这点伤,已经谢天谢地了。” 家俊抬头,冷不丁道:“要不然下部开始你转拍爱情片?” 宋禹:“……” 周家米并未看出两人之间快要拉丝的暧昧,笑呵呵道:“阿禹生得咁靓仔,拍爱情片肯定也会很卖座的。” 宋禹望着家俊的灰眸,勾唇道:“等我打到好莱坞再说吧。” 家俊也笑,他不过是见他受伤关心则乱,但既然选择了走条路,自然要走到底,爬上山顶。 重头戏有惊无险顺利拍完,还剩一点地面打戏,宋禹也没什么压力,带着受伤的手,开开心心收了工。 * 三天后,《黄飞鸿之壮志凌云》杀青,进入紧锣密鼓的后期制作。 宋禹原本说是要好好休息两个月,但过了拍摄期的疲累痛苦,又打起精神继续干活。 在后期配乐时,他才有再次见到江鸿。 “上次我喝醉了,听巍……顾老板,说是你救了我。” 宋禹笑道:“酒量不好,就不要随便喝酒,香江坏人很多的。” 江鸿讪讪笑了笑,试探道:“你和顾老板是怎么认识的?” 宋禹笑着看他一眼:“我都已经打电话叫他来接你,你就不用一口一个顾老板了。” 江鸿脸色微微一白。 宋禹又道:“我和家俊的关系,你应该早看出来了。这里是香江,有些东西没那么忌讳。” 江鸿沉默良久,才又开口:“我不是忌讳,我只是希望他回去。” 宋禹道:“他在内陆家世很显赫吧?” 江鸿不置可否,过了片刻,试探问道:“你和他怎么认识的?你知道他在干些什么吗?” 宋禹道:“我和他不熟,只是见过几次,无意中知道你们相识。至于他做什么,坦白讲我也不清楚。” 江鸿忧心忡忡蹙起眉头。 宋禹见状,又补充一句:“你也不用担心,他很看重你,等电影上映,不出意外的话,你就能正式出道。他为了你的前途着想,想必也会有分寸。” 江鸿苦笑:“他这个人一向都没分寸的。” 宋禹拍拍他的肩膀道:“或许你可以相信他一次。” 江鸿沉默片刻,又冷不丁问:“你和家俊,不怕被人知道吗?” 宋禹摊摊手,不甚在意道:“我们不偷不抢,不影响他人,你情我愿相爱,有什么好怕?” 江鸿听到他坦坦然然说出“相爱”二字,心头一震,但又有什么东西喷薄而出,让他的心头忍不住一阵激荡。 宋禹想了想,又补充一句,“这里是八十年代的香江,大众不会把我们这种人当怪物。” “嗯。”江鸿笑着点头,又怅然般叹息一声,“可惜他终究还是得回去。” 因为他是北京城的盛巍,不是香江顾子遇。 宋禹笑说:“放心吧,内陆也已经改革开放,思想也会慢慢开放,很快就不会再把我们当异类。” 再过个二十多年,网上嗑CP能嗑生嗑死。 江鸿笑了笑,看着他,目光有些艳羡:“若是他回去,隔了这么远,不知道几时才能见面?” 宋禹随口道:“能有多远,飞机也就几个小时,等你成了腕儿,就能去内地参加演出,总会再见。”顿了下,又笑说,“你努努力,争取明年带这首歌登上内地的春节晚会,香江不过弹丸之地,等内陆经济起来,未来我们主要的市场都在内陆。” 江鸿愣了下,笑道:“我努力。” 宋禹伸出拳头:“一起努力!” 第一四二章 嘉运人心浮动, 有人自立门户,有人被别家挖走。原本一家独大的电影公司,眼见已是日薄西山。 田真也有人挖, 不过他电影连着扑街, 口碑又跌到谷底,挖他的公司出价, 跟羞辱人没什么区别。 田真和唐氏兄弟矛盾越积越深, 但彼此又离不开,最终他让步片酬,嘉运最后一搏, 给他拍了一部大成本大制作。 然而, 就像是老天爷故意跟他们作对一样,明明是一部质量上乘的佳作, 却再次扑得无声无息。 掌声嘘声好过无声, 如今媒体对他和他的电影,连骂的兴趣都已寥寥无几。 原因很简单, 自打张德清告诉媒体,自己和宋禹拍戏,对方救了他之后, 所有媒体的眼光,都翘首以盼宋禹的黄飞鸿。 比起之前两次的唱衰,这回期待的声音,显然远远大过泼冷水。 做演员就是这样,一部电影,大众或许以为你是运气, 但一连三部都是佳作,大众便不会再质疑你的能力, 只会期望你的新作。 但对于演员来说,观众的期望其实比唱衰更具压力。 宋禹很清楚这部片子的题材和手法,票房不会再创新高,大概率会远远低于前面《英雄本色》和《警察故事》。 好在他拍这部戏并不是要再次博票房,而是要让自己“会打”的形象深入人心,以便更顺利地展开他的打星之路。 电影上映三天。 嘉运经理室,唐运豪拿过秘书送来的票房报表,看到《黄飞鸿之壮志凌云》的票房终于没有大爆,心里头松了口气,嗤了声道:“拍了三个多月,我还以为能再次创造神话呢,看来也不过如此。” 秘书望着他嚅嗫着欲言又止。 唐运豪眉头一皱:“你想说什么?” 秘书道:“这部戏票房虽然没有大爆,但报纸上对这部片,或者说宋禹的表演,全都是赞誉,说宋禹武打戏独具一格,是李小龙之后最有前途的打星。” 唐运豪眉头蹙得更深:“当真?” “嗯。”秘书将手中几份剪报放在他桌上。 唐运豪扫了眼报纸,上面全是宋禹穿长衫留辫子的黄飞鸿扮相,器宇轩昂,志得意满,明明只是剧照,却让他觉得,是对他的嘲讽。 他脸色渐渐铁青,又猛得奖这些剪报扒开,胸口剧烈起伏着,好半晌才缓下来,问:“黄老板的钱什么时候到账?” 秘书犹豫了下道:“黄老板刚刚打电话,说要撤回投资,不投我们新片了。” “乜嘢?” “还有张老板吴老板,他们都拒绝了我们新片的投资。” 嘉运这一年亏得血本无归,背后大树将他们当做弃子,他们只能另寻投资,才能继续开新片,没想到以前那些天天追在他们后面想掺一脚的老板,全都拒绝。 秘书又道:“赵哥和郭小姐都不再续约。” 唐运豪大怒:“滚……都给我滚……” 他闭上眼睛。 也不过是七八年前,他和兄长自恃才华颇高,在徐氏总受打压,恰好有人说可以投资他们自立门户,于是兄弟二人离开徐氏,创立嘉运。 之后几年,嘉运顺风顺水,做出一部又一部爆片,捧红一个又一个明星,更是让从周家班出来的田真,成为香江最当红的动作明星,让原本一家独大的徐氏最终变成历史。 可以说是,要多得意有多得意。 然而,只短短两年,他们竟然就变成了曾经的徐氏,被一家新公司,打得毫无还收之力,几年间打下的江山,就这么摧枯拉朽般走向末路。 他忽然想起当初离开徐氏的初衷,其实也不过只是和徐氏高层理念冲突,想好好做电影。 然而到底是被名利冲昏了头脑,忘了做电影的初衷,成为别人的棋子,又成为弃子。 “小唐生……”秘书试探唤道。 唐运豪缓缓睁开眼睛:“你去准备一下,明天开会,电影业务全面收缩,人员裁减。” 秘书道:“啊?” 唐运豪继续道:“不是有人要买我们院线么?准备好谈价格。” “小唐生,你要卖院线?” “利金的电影不在我们院线上映,我们自己电影又卖不动,这几个月与收入什么样子,你还没看到吗?院线运营成本太高,早点卖出去,早点回笼资金,还能多拍几部电影。” “好,我知道了。” 不过两年多,徐氏的命运,就原封不动在嘉运身上上演。 与此同时,忙着宣传新片的宋禹,正在接受媒体见面会的采访。 “禹仔,这部电影据说拍了三个多月,却没能创造票房神话,你会不会觉得失望?” 宋禹笑着回:“我们拍商业片的,票房当然很重要。但如果电影都是唯票房论,必然会导致同质化套路化。这部片子是我作为动作演员的新尝试,我的目标就是把戏演好,塑造出一个不一样的黄飞鸿,只要观众认可这个角色,我就已经心满意足。” 他话音刚落,台下观众就齐声喊道:“黄师傅好犀利!” 宋禹粲然一笑。 这几日他宣传,遇到观众,总会热情叫他“黄师傅”,这意味着他的黄飞鸿成功了。 原本的那点担心,也就烟消云散。 从小马哥到陈家驹再到黄飞鸿,三部电影三种风格三个角色,他确实是走了捷径,才会短短两年就成为名动香江,成为最当红的打星。 但他流过的汗水吃过的苦受过的伤,以及用心的演绎,对得起这几部佳作,也成功将他那个世界的经典,留在了这个世界。 这时,又有记者问:“禹仔,你现在是香江最炙手可热的明星,必然很多人盯着,若是有人想要强迫你拍戏,你会怎么应对?” 宋禹笑了笑,云淡风轻道:“我想我的经纪人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当然……”他顿了顿,“电影行业的风气,也需要广大媒体媒体监督维护,我在这里就先谢谢大家了。” 说着,他对台下媒体郑重其事鞠了躬。 台下掌声如雷。 站在戏台角落的家俊,一错不错望着他,轻轻勾了下嘴角。 宋禹鞠完躬,便转头朝他看过来,两人在暗灯下相视一笑。 * 半个小时后,回程的车上,家俊淡声道:“辛苦这么久,还受了伤,年度票房进不了前三,真不会失望?” 宋禹瞥他一眼,笑说:“人不能太贪心,已经两部电影创香江开埠以来票房记录,再多自己都不好意思了。”顿了下,又道,“好口碑比票房更重要,这个角色的影响力绝不会上两部差,最重要是让观众看到我打得多漂亮,这比爆票房更重要。” 家俊但笑不语。 宋禹挑眉:“你不会是嫌这部戏花钱太多,赚钱不够吧?” 家俊轻笑出声:“是啊!” 开车陈诺插嘴道:“俊哥,我觉得你这样想是不对的,禹哥演得多好,我现在一看到他就想叫他黄师傅。” 宋禹失笑,抬手打住:“别!” 家俊歪头看向他,勾了下嘴角:“这倒是,史上最靓仔黄师傅,又成了好多人的偶像。” 宋禹耸耸肩:“没办法,就是这么有魅力。”顿了下又想到什么似的,道:“林老板,你也别太贪财,虽然这部戏票房进不了年度前三,但你可别忘了,第一是我的《警察故事》,剩下两部不出意外也是利金制作出品,你还想要多少?” 家俊笑了笑,冷不丁道:“听说嘉运的院线打算出售。” “你打算收购?” 家俊道:“做电影总要有自己的院线,重新开不如直接接手现成的。” 宋禹点头笑道:“那就祝你顺利。” 家俊和原书的温大佬人生轨迹已然重合,只是时间更早了些。 毕竟多了自己这个金手指。 然而对方永远不会知道。 当然,也不用知道。 思及此,他又看了眼家俊。 家俊敏锐觉察他意味深长的模样,奇怪问:“睇乜?” 宋禹笑说:“家俊,你的梦想已经实现了呢。” 家俊挑挑眉:“好像还差点。” 宋禹:“你的梦想不就是好好做电影么?现在还不算实现?” 家俊笑说:“你忘了,我的梦想是赚大钱住大屋娶美人,前面两个算是已经实现,但最后一个还没有。” 宋禹微微一怔,想起这是从前两人在太平山顶说过的话。 陈诺又笑嘻嘻插嘴:“俊哥,你想娶美人还不容易?公司现在那么多女明星,那个林宝儿几靓啊,我看他对你就挺有意思。” “哦?是吗?”宋禹拉成声音看向家俊。 家俊摸摸鼻子木着脸:“别瞎说!” 宋禹却笑道:“阿诺,你仔细说说,林宝儿是怎么对家俊有意思的?” “哦,我上次看到他要请俊哥吃饭,不过俊哥有事没答应。”说着又道,“俊哥,林宝儿真的好靓,你要是能娶到她,不知多少人羡慕!” “比如你么?” 陈诺支支吾吾道:“我……那个……” “行了,我跟林宝儿没可能。” 陈诺问:“为什么?” 家俊木着脸一本正经回:“因为同姓不婚。” 宋禹:“……” 而陈诺却认真点点头,深以为然道:“这倒也是。” 宋禹:“……” 什么鬼? 他无语地看了看两人,又转头看向家俊。 你丫也不姓林好吗?温大佬! 思及此,忽然又想到什么似的勾唇一笑。 家俊被他看得发毛,总觉得他是在冒什么坏水,但车内还有陈诺,也不好多问,直到回到家里,一进门,他终于忍不住一把将人抵在玄关处,一字一句问:“刚刚在车上坏笑什么?” 宋禹揽住他脖颈,弯唇道:“我是好奇,你说同姓不婚,那同性呢?” 家俊微微一怔,继而勾唇笑道:“那自然可以。” “此话怎讲?” “不然我如何完成娶美人的梦想?”家俊轻笑了声,身体紧紧贴着对方,吻上那张温软的唇,又哑声道,“要不然,我们今天就正式洞房?” 第一四三章 浴室里, 哗啦啦的水声中,春色盎然。 两道体格相差颇大的身影,在水汽中炙热地交织在一起。 在遇到家俊之前, 宋禹没有做过基佬, 虽然弯得顺利自然,但对这种有违人类正常生理的行为, 其实还是那么一点犹疑的。 况且……家俊的硬件也实在是有点天赋异禀。 不过他显然低估了自己一个打星的承受能力, 也低估了家俊的细心熨帖。 除了开始的略微不适,很快就沉溺其中。 而对家俊来说,不管两人之前做过多亲密的行为, 有过多少身心满足的时刻, 但直到真正你中有我不分彼此,他才知道, 从前再刺激的尝试, 都比不过此时心满意足。 这种满足,甚至都与生理无关, 而是单纯一种完完全全拥有彼此的心理享受。 当然……身体的快乐,也是前所未有。 及至凌晨,这间高层公寓的热浪, 才终于停歇。 两个人都有些力竭地躺在床上,家俊伸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宋禹刚长出来一小截的发茬,轻笑问:“还好吧?” 宋禹冷哼一声:“林家俊啊林家俊,没想到你这么禽兽!” 家俊脸上笑意更甚,拍拍他的头:“辛苦啦!” 宋禹默了片刻,忽然又轻笑出声, 道:“其实感觉还不赖啦!” “嗯?”家俊语气听起来有几分危险,“只是还不赖?” 宋禹赶紧佯装打了个哈欠:“困死了, 睡觉睡觉!” 家俊好笑地摇摇头,伸手关了灯,又在黑暗中将他揽入怀中。 “你也不嫌热啊?” “不嫌。” “嗯,我也不嫌。” * 虽然《黄飞鸿之壮志凌云》的票房,比不上《英雄本色》和《警察故事》,但口碑和影响力丝毫不输这两部。 宋禹从英俊帅气到敢打敢冲再到现在的打得漂亮,打星地位已然一骑绝尘,整个香江,没人再能与他平起平坐。他也成为香江真正的当红巨星。 还在三年内两度登上《香江风尚》白露篇封面专访。 这回,不是他用手段,而是谢居安谢大编辑亲自登门邀请。 可谓风头无两。 伴随着电影热映结束,忙碌的宣传期也终于告一段落。宋禹所谓去度假,不过也只是说说而已,自己倒是能抽出时间,但家俊忙得不可开交,那么多张嘴等着吃饭,他也不好真的让他放下工作,陪自己去度假。 于是,干脆着手准备新片。 这回他要拍的是黄衫客的武侠小说。相对于之前三部戏,这是全新的创作,没有经典做参考,一切都是崭新的。 不过他也一点也不担忧,因为黄衫客如今已是与谢居安并称双子星的香江才子,小说畅销海内外,编剧才华也在之前两部戏中得到展露,现在拍他自己的作品,他这个编剧自然更加得心应手。 只是项目还没开展,宋禹和家俊就接到顾子遇的邀约。 不过两人对这家伙已经没什么过多忌惮。虽然《黄飞鸿之壮志凌云》粤语版主题曲《男儿当自强》是陈子耀演唱,但电影如今已经在台湾等地上映,江鸿的国语版也从外面火回了香江。 他所在唱片公司和他正式签约,唱片已在筹备当中。以他的唱功和形象,要走红是迟早的事。 而宋禹毫无疑问是他的伯乐。 顾子遇为了江鸿着想,想必也不会再乱来。 “好久未见!”茶楼包厢里,顾子遇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见到进来的两人,抬起手笑盈盈打招呼,“恭喜啊阿禹,电影又大获成功,黄师傅演得可真是深入人心。” 宋禹笑:“同喜同喜!” 顾子遇挑眉看向他。 “江鸿唱的主题曲在海外大火,据说他公司已经在给他筹备新唱片。” 顾子遇笑着没说什么,只漫不经心道:“来,坐下说吧!”然后挥挥手,让身边两个跟班出去。 宋禹和家俊从善如流坐下。 屋内只剩下三人。 家俊也懒得跟他绕弯子,开门见山道:“你叫我们来有什么事?” 顾子遇从桌下拿起一只皮箱,放在桌上打开,里面赫然满满一箱英镑。 他轻笑了笑道:“那我就长话短说了,还是跟以前一样,我老板希望跟你们合作。”顿了下,又补充一句,“拍电影才赚多少钱,只要你们愿意,将会得到比做电影几倍的收益。” 家俊勾了下嘴角,冷声道:“那真是遗憾,我们就只想靠拍电影赚点小钱,所以这个合作,我还是那句话——没可能!” 顾子遇望着他,稍稍敛了笑意:“林家俊,我劝你好好想想,你们现在春风得意,可能以为自己是天选之子,可这个世界的规则不是你们说了算,要在香江电影圈长久混下去,最好还是要懂得识时务。” 宋禹心道,家俊可不就是天选之子么? 只听家俊哂笑一声,道:“你告诉你老板,有本事就露面直接找我,别跟见不得人的老鼠一样,躲在阴暗处。香江是法治社会,谁也别想一手遮天。” 顾子遇重重叹了口气,朝放在桌上的电话道:“老板,你都听到了,我该转达的已经转达,但他们不愿意,我也实在没办法。不行的话,你们只能另请高明了。” 他话音刚落,那只黑色手提电话便发出呲呲的声音,是对面挂断了。 顾子遇不以为意地耸耸肩,将桌上钞票收起来,拎着箱子站起身,却难得神色严肃:“宋禹林家俊,他们那伙人最不喜欢不听话的人,你们在明,他们在暗,好自为之吧。” 边说边朝门外走去,走到门口,又想到什么似的,转头道:“哦对了,多谢!” 宋禹不明所以地转头看了眼一眼。 只见对方又恢复从前那玩世不恭的表情:“多谢你给江鸿机会。”顿了下,又道,“放心,欠你们的人情,我会还的。” 说完,便开门离去。 宋禹拧眉看向家俊,低声问:“你什么打算?” 那些人最终目的,说白了还是控制他这个当红明星,让他为他们拍戏洗钱,而控制他最有效的手段,就是除掉林家俊这个搭档。 在那些人看来,一旦利金失去家俊这个主心骨,他这个明星就能轻易被掌控。 家俊沉吟片刻,道:“据我所知,廉政公署和O记都在调查,已经查到唐运豪兄弟身上,应该有眉目了。” “咦?怎么没听你说过?” 家俊看他一眼,笑道:“这是内部消息,因为涉及电影行洗钱,我帮忙协助调查,怕走漏风声会打草惊蛇,就一直没跟你说。” 宋禹撇撇嘴:“连我都防啊?” 家俊轻笑:“主要是不想让你担心。” 宋禹看了他一眼,道:“你协助调查我倒是不担心,我担心顾子遇背后那些人对你不利。” 家俊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说着想到什么似的,好整以暇看向他,“你不是有预知的本事么?要不然你辛苦一下,帮我算一下会不会有危险?” 他嘴角噙着一丝弧度,显然是在跟他开玩笑。 宋禹微微一愣,继而又笑着装模做样掐了掐手指,点点头道:“嗯,你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顿了下,又补充一句,“就算遇到危险,也一定能绝处逢生。” 毕竟他是温大佬,这个世界的绝对大男主。 家俊看着他笑道:“好,有你这句话,我就够了。” * 宋禹是三天后接到顾子遇电话的。 “林家俊今晚是不是去了东方酒店?” 宋禹道:“嗯,他晚上要去东方酒店和剧组开会,现在应该快到了。” 顾子遇道:“你快打电话让他别去,有枪手在那里埋伏他。” 宋禹反应过来,道了声谢,赶紧挂上电话,又匆匆忙忙给家俊拨过去。 “家俊,你在哪里?”他亟不可待问道。 “我在车上,马上到东方酒店。” “赶紧掉头,有枪手在那边埋伏你。” 家俊迟疑了下问道:“顾子遇告诉你的?” “嗯,总之你赶紧掉头,千万不要去东方酒店。” “我知道了。” “那我等你回来。” “好。” 挂上电话,宋禹重重舒了口气,他没忘记,原书中家俊受过最重一次伤,就是在东方酒店门口。 顾子遇说要还人情,看来不是说说而已。 幸好幸好! 宋禹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 这厢的家俊挂上电话,蹙眉吩咐道:“阿诺,掉头。” “啊?哦,好的。”陈诺着照旧没有多问。 家俊隔着玻璃窗看着前方东方酒店大厦,眉头不由自主蹙得更深,默了片刻,又冷不丁道:“算了,继续往前开!”顿了顿,淡声补充一句,“有枪手埋伏在东方酒店要杀我,下车时你注意一下。” “有枪手,那还往前开?”陈诺大惊失色,方向盘差点打滑。 家俊却是依旧淡定:“嗯,往前开,既然他们要杀我,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那不如就让事情闹大,惊动警方和全城媒体,让那些想干涉电影行的潶社会从此有所忌惮。” “可是万一……”陈诺急道。 家俊道:“放心,我算过命,就算遇到危险,我也能绝处逢生。” 与此同时,在家里焦急等着家俊回来的宋禹,不由自主打了个喷嚏。 如果他知道家俊会以身试险,打死他也不会说他会绝处逢生的话。 第一四四章 车子在酒店门口停下, 身着制服的门童走过来,毕恭毕敬打开车门。 陈诺迅速隔窗四望,但光怪陆离的夜色中, 除了零星路人, 并未看到任何异常。 他虽然脑子依旧缺根筋,但做事很谨慎, 见家俊已经要下车, 赶紧回头紧张兮兮道:“俊哥,你稍等!” 家俊一愣。 只见陈诺下车,走到后车门, 示意门童离开, 用身体微微遮挡着车门口,道:“俊哥, 你下来吧!” 家俊看了眼试图为自己挡去危险的青年, 嘴角微微抽搐了下。 他小心翼翼下车。 张开双臂护着他的陈诺,很快发现不对劲。因为随着对方下地, 仿若是旱地拔葱,顺势就高出自己快半个头。 陈诺有些悻悻然地收回手臂,道:“俊哥, 我们快进去。” 家俊点头:“嗯。” 他走到前面,陈诺左顾右盼走在后面。 从车子到酒店旋转大门,不过十几米。家俊人高腿长,不过十几秒就已经到门口。 也就在这时,他仿佛有预感一样,对身后的陈诺轻呼一声:“快趴下!” 说话间, 他自己往地上一滚,顺着旋转玻璃门朝内滚去。 砰!砰!砰! 刺耳的枪声, 划破安安静的夜空,伴随的是玻璃碎裂的声音。 酒店内惊慌失措的尖叫声响起。 趴在地上的陈诺反应过来,手脚并用朝旋转门内的家俊爬过去。 只见家俊满身碎裂玻璃,左边肩膀血流如注。 “俊哥,你点嘛?”陈诺惊慌失措叫道。 家俊却是越过他看向外面的夜色,皱眉忍着头痛道:“八点钟方向,棒球帽黑色T恤,刚上了路边黑色本田,你快开车去追!” 陈诺问:“可是你……” “放心,我死不了!但不能让抢手跑掉了。他们手里有枪,你只跟着车,不要下车和人对上。” “嗯。”陈诺没迟疑,只朝吓得躲在一旁的几个保安叫了一声,“快来帮忙!” 便折回因为枪响而停在原地的车旁,将泊车的门童拉下车,自己蹭得坐上去,启动车子朝已经驶入车流的本田车追去。 酒店保安见枪声已经停止,枪手逃离现场,终于冲过来扶家俊:“林先生,你怎么样?你撑着点,救护车马上就到。” 家俊忍着剧痛,从地上摸过手提电话,他知道酒店已经报警,但还是不放心地打给了O记的那位督查朋友,确定对方立马安排人去接应陈诺围捕凶手,这才放心挂了电话,然后任由保安将自己拖在一旁,等着急救车过来。 他捂着血流不止的伤口,周遭嘈杂的声音似乎越来越远,但他没忘记宋禹说过的话。 他会绝处逢生。 这颗子弹击中的是他肩膀,不是心脏,他想必不会有事。 与此同时,在家里焦头烂额,打了几次电话没人接通的宋禹,忽然听到广播里的音乐声戛然而止,一道女声响起:“下面插播一条突发新闻,本台刚刚收到消息,东方酒店门口发生一起枪杀案,有人中枪入院,凶手正在追捕中……” 后面说的什么,宋禹一句也没听进去,只赶紧拿起车钥匙急匆匆下楼,直接开车朝中环附近的仁济医院狂奔而去。 而这一回,显然没有上次那么幸运。 他没能看到忽然迎上来的家俊,而是得知他正在手术室抢救。 看着手术室上的红灯,宋禹卸力般在长椅坐下,又无比懊恼地抓了抓短短的发茬。 明明已经提前告诉家俊不要去酒店,明明对方已经答应,怎么还是出了事? 到底哪里出了错? 他知道家俊不会死,可毕竟是中枪,光是想一想就浑身发寒。 这种在手术室外的漫长等待他经历过一次,但比起上一回,这一次显然更让他心乱。 毕竟对他来说,家俊要比旺哥重要太多。 足足等了一个钟头,手术室的灯才又红转绿。 宋禹蓦地站起身,迎上开门走出来的医生。 “医生,怎么样?” 经过这一场手术,医生显然也很疲惫,舒了口气才回道:“不用担心,手术很成功,不过他失血过多,等麻药醒了才能确定有没有什么问题。” 宋禹点点头:“谢谢医生。” 酒店那边知道家俊身份,已经安排好单人病房。 等医护人员离开,宋禹便坐在病床边,一错不错地看着依旧人事不知的人。 他问过医生,子弹打中的是左肩,距离心脏距离不到十公分,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阿禹!”没多久,得知消息的周家米,就带着几个武师气喘吁吁赶来,“家俊怎么样了?” 他们也只是知道家俊中枪,并不知具体情况,脸上俱是惊惶之色。 宋禹抬起食指放在唇前,示意他们小声:“中了一枪,刚做完手术,还没醒,别吵到他了。”顿了下,又道,“你们去外面守着,我怕闻风而来的狗仔悄悄溜进来打扰。” 周家米忙不迭点头,吩咐两个武师去守在门口,自己则走上前,仔细打量了眼床上的人,皱眉小声问:“这到底怎么回事?” “一句两句说不清楚。”宋禹道:“米哥,你不用太担心,家俊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这事肯定会成为这几日的热点,我暂时没精力应付媒体,这两天就麻烦你处理了。” 周家米点头:“你好好照顾家俊,其他的事不用担心,交给我就好。”说着又拧眉义愤填膺道,“家俊一直兢兢业业做电影,竟然也要被人枪杀,这些潶社会也未免太嚣张,当我们都是吃素的么?不管是谁,我周家米都要叫他血债血偿!” 宋禹无奈地笑了声:“米哥,家俊最不喜欢就是潶社会的打打杀杀,血债血偿跟杀他的潶社会有什么区别?” 周家米微微一怔:“那就这么算了?” 宋禹道:“不是还有警察么?” 周家米冷哼一声:“差佬要是有用,香江烂仔就不会那么多。” 宋禹道:“会有用的。” 其实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一度也摈弃了“有事找警察”的真理,但家俊却一直践行着这个准则。他是从九龙城寨出来的,亲身经历着廉政公署成立后,香江皇家警察渐渐正规,不再像从前一样公然充当堂口的保护伞,警方和潶社会成为泾渭分明的对立面。 在冷静下来后,宋禹甚至已经想明白,家俊明明接到自己的电话,却还是出现在东方酒店门口。 躲过一劫固然是好事,但躲过了今天还有明天,那些人在暗他在明,被人盯着的感觉实在不算好。 如果让凶手得逞,将事情闹大,惊动警方和舆论,被动的便从他们变成了那些人,也会让其他想掺和电影行的堂口潶社会有所忌惮。 而家俊之所以敢铤而走险,无非是因为自己那句“绝处逢生”。 可书中世界早已变成现实,每个人都在过着真实的生活,不再由作者操纵,家俊这个原书男主,也不过是血肉之躯,谁又能百分百确定他不会有事? 况且就算死不了,中枪也不是闹着玩儿的。 宋禹真是后悔不迭,待周家米出去安排,他望着还未醒来的家俊,简直有点咬牙切齿。 这家伙总说自己胆大包天。 到底谁才是胆大包天那个? * 陈诺是半个钟头赶来的医院,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一张黑脸不知哪里蹭了不少尘土,唯有一双黑眸亮晶晶。 “禹哥,俊哥怎么样了?” 宋禹道:“还没醒,不过应该没性命之虞。”说着问,“凶手抓到了吗?” 今天他在家休息,陈诺便跟着家俊去工作,家俊被送来医院,贴身助手陈诺却不在,宋禹想想也知道,估计是去追凶手了。 只见陈诺擦了把头上的汗,微微喘息着道:“俊哥让我去追车,我一直跟着,后来他们下车跑去山里,我记着俊哥的叮嘱,对方有枪,不能下车和他们对上。不过我看清楚了,有两个人,其中一个是阿鬼。我已经告诉差佬,差佬正在搜山,我担心俊哥,就先来了医院。” 宋禹微微一怔:“阿鬼?和新联那个阿鬼?” 陈诺用力点头:“嗯,我跟了他半年多,不会认错人。” 宋禹沉吟,难道背后的人是和新联十二少? 不对啊,书中十二少虽然和家俊有过结,一度也有过你死我活,但绝非幕后大BOSS,而这一回,自从之前陈玉珍的事后,十二少就没再找他们麻烦,也没听说他跟嘉运混在一起。 况且十二少这人,要做什么一向坦坦荡荡行事高调,根本不要脸,不至于躲在背后装神弄鬼。 不管到底怎么回事,既然知道凶手是谁,就好办多了,把人抓到,顺这根藤蔓,总能摸到瓜。 他点点头:“行,我知道了,你没事吧?” 陈诺摇摇头:“我没事。” 宋禹轻笑:“没事就好,兵荒马乱一晚,你回去好好睡一觉压压惊。” 陈诺脑袋摇得拨浪鼓一样:“我留下来照顾俊哥。” 他话音刚落,就听一道虚弱的声音响起:“阿诺,你回去吧,这里有阿禹就行。” 两人齐齐看向病床上的人。 “俊哥,你醒了?”陈诺惊喜道。 家俊半睁着眼睛看向他,再次虚弱重复一句:“你回去吧。” “哦。”陈诺一向是听话的,犹疑着看了眼宋禹,见对方点点头,只能有些不放心地走了。 等病房再次只剩两人,宋禹望着面色苍白的男人,冷哼一声:“醒多久了?” 家俊对着他的目光,嚅嗫道:“阿禹,我……” 看着他虚弱的模样,现在到底不是算账的时候。 宋禹缓下语气:“你先别说话,我去叫医生来!” “哦。” 第一四五章 家俊每天辛苦晨练的好处, 不仅体现在日常生活,这回受伤也派上了用场,用医生的话说, 幸得身体底子好, 换做别人流这么多血,没死也能去半条命。 这原本是安慰人的话, 但听在宋禹耳中, 确实心惊胆战。 对方身体还虚弱,让他一肚子怨气没办法发泄出来。他来了这么久,自认掌握“先机”, 总能化险为夷。 这回虽然不是自己的预知, 却也是费尽心思,让顾子遇欠下一份人情, 最终得到这份至关重要的“线报”。 没想到, 家俊却还是铤而走险。 一连两天,宋禹陪护在病房, 几乎寸步不离,家俊的吃饭喝水上厕所,全都一手操办。 “那个……我能自己来吗?” “不行!” 卫生间里, 打着吊瓶的家俊站在马桶前,见宋禹又要帮自己拉裤头,有些无奈开口,却被宋禹斩钉截铁拒绝。 宋禹看他一眼,又补充一句:“你吊着水不要乱动,当心碰到伤口。” 家俊嘴角抽搐了下, 虽然两人早已没皮没脸坦诚相见多时,但这种被人把尿的感觉, 总还是有些尴尬。 可是宋禹态度艰巨,完全不给他反对机会,他只能老老实实让对方给自己服务。 但这两天身体有所好转,不再那么虚弱,有些生理反应就难免控制不住。 宋禹一言难尽地抬头看向他。 家俊叹了口气道:“你还是松手吧,不然我真尿不出来。” 宋禹撇了下嘴角,到底还是将手拿开,又有些好笑道:“看来医生说得没错,你身体底子是好。” 家俊放完水,单手拉上裤子,淡声道:“我本来也没什么事。” 宋禹原本带着笑的脸色,顿时一沉,冷声道:“中了一枪叫没什么事?” “嘶——”家俊龇牙咧嘴倒吸了口气。 宋禹顿时蹙眉担忧问:“怎么了?是不是碰到伤口了?” 家俊道:“嗯,有点疼。” 宋禹也顾不得责怪他,赶紧扶着他回到病床躺好。 “你要喝水吗?”宋禹问。 家俊看着他摇摇头,过了片刻,才试探道:“能拿份今天的报纸给我看看吗?” 这两天他被宋禹严加看管,别说报纸,连手提电话都被没收,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宋禹挑眉:“你想知道什么?” 家俊道:“也不是想知道什么,就是随便看看。” 宋禹拿了个苹果一边削皮一边道:“凶手抓到了,是和新联的阿鬼。O记把十二少叫去问了话,基本确定这事跟和新联无关,是阿鬼赌钱欠了赌债,收了别人钱替人办事,不过听警方那边消息,阿鬼只是收钱,并不清楚买凶人的身份。”说着撩起眼皮瞥他一眼,“你不用急,反正抓到了凶手,总会查到买凶人的身份。” 家俊若有所思点头,过了片刻,又问:“媒体什么反应?” 宋禹道:“你就别操心了,米哥带人去警署门口,拉了好几次横幅,给警方施压,督促他们早日破案,媒体天天拱火,让警方扫黑除恶,还文娱界一个安宁。不仅警方现在压力重重,据说不少社团以示清白,也赶紧表态,比如十二少的和新联。” 家俊轻笑一声。 宋禹顿时板起脸,冷声道:“中一枪换来这个局面,满意了?” 家俊赶紧收了笑。 宋禹望着对方那张素来是生人勿进的冰山脸,此时罕见有几分可怜巴巴的模样,到底还是心软,叹了口气,道:“家俊,冒这么大险为了这个局面,你觉得值得吗?” 家俊道:“嗯,是我一时冲动,让你担心了。” 宋禹原本还以为他会为自己稍稍辩解,没想到竟然直接认错。只听家俊继续道:“我当时没多想,就觉得能躲一时不能躲一世,干脆把事情闹大。等到中枪,才意识到多危险。”顿了下,“如果再来一次,我肯定不会这么冲动。” 他都这么真情实意,宋禹又还能再说什么,无奈地摇摇头:“也是怪我,说你会绝处逢生。” 家俊笑:“但你确实算得很准。” 宋禹无语道:“你可别再说了,我都后悔死对你说这话。”说着,将削好皮的苹果递到他嘴边,“来,张嘴。” 家俊从善如流,就着他的手小口小口咬着苹果,还时不时故意轻咬着他手指。 就在这时,虚掩的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 “家俊,你好些没?” 来人正是祖哥。 他一进门,看到的就是家俊含着宋禹半截食指,顿时一怔。 宋禹和家俊不防有人忽然进来,也忘了动作,还是家俊先反应过来,将嘴唇从宋禹手指挪开,皱眉冷声道:“一把年纪,连敲门都不懂?” 温孝祖——也就是九龙城寨大名鼎鼎的祖哥,一早就收到家俊受伤的消息,但又怕自己去医院,让对方不高兴,加重伤情,只能等到第三天,托人打听已经好转,才急匆匆跑过来。 因为心急如焚,见门只是虚掩,便直接推门而入,哪晓得会看到这一幕。 不过这一幕,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温孝祖没管家俊的指责,只狐疑地在两人身上扫了扫,宋禹面不改色站起身,将手中苹果随手放在床头柜,淡声道:“祖哥,你来了!” 温孝祖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走上前和颜悦色问床上的人:“家俊,你怎么样了?” 兄弟二人,一个长相斯文儒雅像个天生的翩翩公子,一个狠厉冷酷怎么看怎么像个狠角色,可事实却截然相反。 家俊淡声道:“放心,不会死。” 温孝祖呸呸两声:“什么死不死的?别说胡话。” 家俊在宋禹面前温和老实,但对这个亲哥那是从未有脸色:“不是来看我吗?看到了就赶紧走。” 温孝祖面色讪讪,转头看向宋禹:“阿禹,多谢你照顾家俊。” “应该的。”宋禹笑说。 温孝祖道:“你什么我能做的,你尽管开口。” 家俊道:“你能做什么?杀人还是放火?” 温孝祖噎了下:“家俊,现在和兴社已经不做那些事。”顿了顿,又补充一句,“顶多是有人欠钱不还,我让人吓唬吓唬。” 家俊道:“欠什么钱,还不是高利贷!” 温孝祖道:“也没有很高啦!就比银行高一点。”顿了顿,又没太有底气地补充一句,“兄弟们要养家糊口,总得赚点钱。” 家俊没再说话,也懒得看他。 宋禹看了看兄弟俩,轻笑道:“祖哥,你不用担心,我会好好照顾家俊,有什么事给你打电话。” 温孝祖舒了口气,弯唇笑道:“你们放心,我在调查,已经有些眉目,一定会把那些人绳之于法。” 绳之于法四个字,让家俊像听到什么笑话一样,以至于忍不住嗤笑出声。 温孝祖摸摸鼻子:“我是想血债血偿,但你肯定不愿意,所以要是有线索,我会提供给警方。” 这回,家俊终于稍稍正色:“你有什么线索,先告诉我,警察那边肯定有内奸,当心打草惊蛇。” 温孝祖赶紧点头:“行,我有什么线索,先跟你说。”说着又看向宋禹,“阿禹,那家俊就交给你了。” “嗯。” 温孝祖抬手挥了挥,转身走到门口,又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转头朝两人看了眼才离开。 宋禹知道他肯定是看出了点什么。 等屋内只剩两人,他看向家俊:“我跟人打听过,和兴社现在确实没做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虽然在九龙城寨收保护费,但也确实是有维护治安,不然警方也不会给他颁发奖章。”顿了下,又补充一句,“你还是记恨他间接害死你阿妈?” 家俊摇摇头,淡声道:“不管怎样,他只要是和兴社老大,就始终是烂仔头,我不愿和这种人扯上关系。” 宋禹点头:“我理解,我也不想你和这种人走太近。” 家俊看向他,轻笑了笑:“估计他今晚睡不着了。” “嗯?”宋禹挑眉。 “发现我们在拍拖。” 宋禹:“……” 家俊:“等他反应过来,可能会烦你,你别搭理他。” 宋禹轻笑:“行,不搭理他。” 家俊斜眼看了下床头柜的苹果:“继续。” 宋禹笑着从果盘里将苹果拿起,再次递到他嘴边:“林老板对我的服务可还满意?” 家俊嘴唇擦过他的手指,咬下一口苹果,含含糊糊道:“嗯,很满意。” 宋禹喂完苹果,又给他漱了口:“行了,你休息吧,伤要恢复快,还得多睡觉。” 家俊点头:“嗯。”顿了下,又道,“要不然你今晚回家睡,陪护床又硬又窄,怎么能睡得好?” 宋禹随口道:“家里床再舒服,我一个人睡也不香。” 家俊抿抿唇,那双灰眸中明显浮上一层无法掩藏的欢喜。 宋禹瞥他一眼,佯装板起脸道:“赶紧睡觉。” “遵命!” 家俊很快便睡去,宋禹看着还在走动的点滴,拿起一本书百无聊赖地翻阅。 多了没多久,他的手提电话忽然响起。 怕打扰睡着的家俊,他立刻摁下接听,蹑手蹑脚出门。 “喂!” “是我,顾子遇。” “有事?” “一个小时后,我从元朗老码头去深圳,你要不要来送我一程?” 宋禹哂笑道:“那就祝你一路顺风,不过送人就算了,我没兴趣。” 顾子遇也笑:“如果你来送我,我有一份礼物送给你,算是我还你的人情。”顿了下,又玩世不恭般补充一句,“你想好要不要来,过期不候。” 说罢,便挂了电话。 第一四六章 宋禹看着被挂断的电话, 只犹豫片刻,便去叫来护工来病房看着,趁着家俊睡着, 悄咪咪下楼, 躲过狗仔的视线,独自一人驱车赶去了顾子遇说的那个码头。 虽然顾子遇在电话里什么都没说, 但他知道这事儿非同小可, 怕横生枝节,所以选择只身前往,没告诉任何人。 对于他现在的身份, 这种事自然是危险的, 但他也顾不得这么多。 一路风驰电掣。 他算是知道为何顾子遇给出的时间是一个小时,因为他紧赶慢赶, 从医院开车到码头附近, 正好一个小时差两分钟。 车子停下,他几乎是立刻下车, 朝那空无一人的废弃野码头跑去。 他没来过这里,不过也知道,这里距离鹏城很近, 是偷渡客常登陆的地方,只不过偷渡都是从鹏城过来,除了通缉犯,大概从来没有从这边往内陆去,顾子遇这种逆行者应该算是头一人。 夜色深沉,黑沉沉的海边没有夜灯, 只有一点月色,能勉强看清码头边泊着一艘小船, 但船上看不出半点动静。 他小心翼翼走上前,低低唤了声:“顾子遇!” 没有人回应。 宋禹蹙起眉头,又唤了一声。 依旧没有回应。 只是这一回,船上虽无回应,但话音刚落,身后便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宋禹心里一个咯噔,猛得转身,本能一脚朝那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黑影,狠狠踹过去。 他动作很快。 但对方反应也不比他慢,他的脚只堪堪从对方身侧擦过。 “是我!” 就在他抬脚要再次踹上去时,对方已经出声。 这熟悉的声音,宋禹赶紧将脚收回。 他看了眼那黑沉沉的身影,用普通话没好气道:“顾子遇,你他妈有病吧?” 顾子遇不以为意轻笑一声,拍拍被他刚刚那一脚擦过的身侧,道:“身手确实不错,不是花拳绣腿。” 宋禹道:“你搞什么鬼?” “放心,不是收人钱财刺杀你。” 宋禹:“……”他深呼吸一口气,“你到底要做什么?” 顾子遇看他一眼,轻笑道:“大明星胆子还挺大的,竟敢一个人来送我。” 宋禹嗤了声:“我要带了别人,你会露面吗?” 顾子遇耸耸肩,不置可否,只转而轻笑道:“之前欠你的人情,我可以就还了。”顿了下,又道,“不过你那位好搭档真是有意思,明明能躲开危险,却非得冒险挨上一枪,果然是干大事的。” 宋禹蹙起眉头,这才借着月色发现对方脑袋绑着纱布,显然是受了伤,他微微一愣,想了想问道:“你这是在跑路?” “不然呢?”顾子遇摊摊手一脸的浑不在意,顿了下又才不紧不慢继续道,“现在廉政公署和警方都在调查洗钱案,那些钱涉及军火走私和贩毒,我恰好不小心查一点东西,他们为了以绝后患,想让我做替罪羊,我自然是不愿意,只能跑路了。” 宋禹想到对方在原书中的结局,哑然失笑,没想到这家伙的命运也改变,他看了看他,淡声道:“在香江玩了这几年,也够了吧,回去好好做你的大少爷吧。” 顾子遇撇撇嘴哂笑:“我可不是什么大少爷。” 宋禹轻并不反驳,只笑了笑转而道:“你不是说有礼物送给我么?” 顾子遇耸耸肩笑得一脸欠揍:“大明星专程来送我,礼物自然有的。”他一边说一边解下左腕手表,递给对方。 宋禹看着他手里的东西,一脸无语,道:“你说的礼物不会就是这个吧?” 顾子遇嗤了声:“想得美!这是我爷爷送给我的手表,他老人家生前戴着这块表上过战场,也是我身上最珍贵的东西,怎么可能送给你?”说着又道,“帮我转交给江鸿。” 宋禹撇撇嘴,不情不愿接过来,借着月光低头打量了一眼,不过一块国产手表,不是什么名贵品牌,想来不值几个钱。 不过很多东西并不能用金钱能衡量。 他将手表放入裤子口袋,淡声道:“放心,我会转交给江鸿的。” “谢了。”顾子遇说着,又不止从哪里掏出一张便签纸条递给他,“这才是给你的礼物。” 宋禹狐疑着接过来,将纸条打开,正借着月光努力辨认着上面的字迹,顾子遇已经迈步朝船上走去,一边走一边道:“这个礼物应该够我换你们对江鸿的照顾吧?” 宋禹抬头看着那道黑漆漆的背影,道:“放心,我们会替你照顾他,你有什么话要我转告吗?” “没有。” 宋禹嗤了声:“那就祝你一路顺风。” 顾子遇头也不回挥挥手道:“多谢!来日方长,期待有机会再见面。”” 宋禹轻笑:“我可不期待。” 顾子遇轻笑了笑:“不管你期不期待,也一定会有机会。” 宋禹没再说什么,只看着对方身体轻轻一跃,钻进船内看不见身影,片刻后,马达声在黑夜中响起,船只缓缓驶离海岸,渐行渐远。 他没敢孤身一人在这野码头停留,将纸条小心翼翼攥紧在手中,快飞回到车上赶回医院。 前后其实也就离开两个多钟头,家俊依旧在沉睡中,只是自己进屋换陪护的护工时,对方还在因为这轻微的响动醒来。 “醒了?” 家俊睡眼惺忪地眨眨眼睛:“你出去了?” 宋禹点点头,在他旁边坐下,低声道:“去见了顾子遇。” 家俊目光顿时清明,皱起眉头问道:“去见他作何?” 宋禹道:“他被人追杀,要离开香江,临走前送了我一份大礼。”见家俊试探着要坐起来,他赶紧又道,“你别乱动,我去给你把床摇起来。” 他走到床尾,将床摇起,让家俊靠坐好,自己再回到床头边坐下,从裤子口袋掏出顾子遇给的纸条,在他面前打开。 家俊蹙眉看过去。 那上面是四个名字,每个名字后面标注了身份。 分别是城中富豪兼大慈善家李从仁,CIB毒品调查科陈文照,和新联王沛城,海关杜源。 有听过的也有没听过的。 家俊扯了下嘴角,哂笑:“还真是各行各业都有,为了利益,谁都敢铤而走险。” 宋禹道:“只有名字,没有证据,不知道有多少用处?” 家俊不甚在意道:“这就不是我们能管的事了,不过廉政公署和警方那边都刚换了老大,新官上任三把火,再加上舆论施压,只要知道是哪些人,查线索不会太难,这些人应该都跑不了。况且和新联这个人是十二少堂叔,他躲在十二少背后做这些事,十二少不会放过他。” 宋禹点点头:“顾子遇还有点本事,竟然能查到人,也难怪差点被当成替罪羊干掉。” “他给你这个,没问你要交换条件?” 宋禹笑:“自然是让我们照顾江鸿。” 家俊随口道:“看来他是真心爱江鸿了。”顿了下,又补充一句,“就跟我对你一样。” 宋禹嗤了声,笑道:“你几时这么肉麻了?” 家俊笑:“我说实话怎么就肉麻了?” 宋禹勾了下嘴角,想了想道:“就算警署有你信任的警察,但这个名单你也得匿名给对方,千万不能让人发现是我们给的。” 家俊点头:“明白。”说着舒了口气,轻笑了笑,“以后大概能安心拍戏了。” 宋禹也笑:“谁知道能安心几年?没听过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家俊道:“那就在春风吹又生前,我们先长成参天大树。” 宋禹撩起眼皮看他一眼,轻笑道:“行了,参天大树还是先好好睡觉把伤养好。” 家俊从善如流点头:“嗯,收到。” 宋禹将床放下来,自己则随便清洗了下,在旁边的折叠床躺下。 关了灯的病房,一时安静得落针可闻。 原本一块石头落了地,但宋禹却有点睡不着,过了半晌,他在黑暗中幽幽开口:“家俊,你睡着了吗?” “还没有。”家俊说完顿了下,又补充一句,“刚刚睡了一觉,现在不困了。” 宋禹道:“伤还疼吗?” 家俊轻笑:“不疼了。” “真不疼了?” “唔,其实还有一点,不过你要是让我亲一下,可能就一点也不疼了。” 宋禹失笑,竖起身,摸到他的脸,在他唇上亲了亲:“怎么样?” 家俊低低笑道:“很好。” 宋禹又在他脸上摸了摸:“家俊,以后不准再干这种傻事了。” “嗯,不干了。” 宋禹在黑暗中龇牙咧嘴愤愤道:“这回你没听我的话,我就不跟你计较,以后再把我话当耳旁风,看我怎么收拾你!” 家俊道:“以后肯定都听你的。” 宋禹这才满意地躺回小床。 他双手枕在脑袋后,阖上双眼,脑中一幕幕过往场景如走马灯一样闪过。 排山倒海,又恍若隔世。 上辈子年过而立,名利双收,眼见越来越没意思的娱乐圈,只觉人生再无挑战,然后便被穿越大神送来这个世界,从零开始挑战。 两年多光阴匆匆而过,确实迎来了一个又一个挑战,也终于名动香江,但在这个世界的挑战之路,显然还有很长要走。 他和家俊也还有很长要走。 第一四七章 一个礼拜后, 家俊出院回家休养。 接他出院的除了宋禹,还有周家米的几个武师,浩浩荡荡一群人, 没让在医院连日蹲守的狗仔失望。 虽然未接受采访, 但戴着墨镜的宋禹和家俊,还是让狗仔们的长枪短炮拍了个够。 毫无疑问, 登上了隔日娱乐版头条。 在家休养了三天后, 家俊召开了一场记者会。 他为人处世一向低调,虽然在业内已是鼎鼎大名,但鲜少接受采访, 这回记者会, 却一反从前的低调,声势浩大, 足足邀请了全香江上百家媒体。 加之还有宋禹这个大明星陪同, 可以说是全城震动。 记者会上,在家俊痛斥潶社会对电影行的暴行后, 有记者站起来问道:“请问林先生,可以向大家展示一下你的伤口吗?” “没问题。”家俊毫不犹豫地起身,脱下T恤, 大大方方将结痂的枪伤展示在镁光灯下。 同时展示的还有他结实有型的上半身。 咔咔咔! 相机快门响个不停。 宋禹悄咪咪看了眼身旁裸着上半身,神色冷峻的青年,不由自主扶了扶额。 他是一脸正义,就是不知台下兴奋的记者们,是在努力拍他的伤口还是身材? “差不多了!”过了片刻,宋禹终于还是忍不住, 伸手戳了戳他的手,低声提醒道。 家俊这才将衣服重新套好。 毫不意外的, 他光着上半身的照片,在翌日登上了各大报纸头条。 这回,可不再是娱乐版。 * 晚上,洗完澡的家俊从浴室出来,便见宋禹盘腿坐在沙发,在茶几上一堆报刊翻来翻去。 “干嘛呢?” 宋禹举起一张报纸,满脸欣赏地看向上面的照片:“我准备挑选一张最有型的照片剪下来珍藏。” 家俊失笑:“你无不无聊?” 宋禹瞥他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书房里那个柜子,你收集了我多少剪报!” 家俊心虚地摸摸鼻子,欲盖弥彰轻咳一声。 宋禹看着报纸上的俊感慨:“现在媒体都叫你香江最有型老板。”说着想起什么似的,又撩起眼皮看他,戏谑道,“这两天是不是有很多富婆名媛联系你,想约你吃饭?” 家俊嘴角抽了抽,走到他旁边坐下:“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宋禹瞥他一眼,笑道:“不过你这一脱,还是很有用的。现在廉政公署和警方已经联合行动,就连各路社团都老实下来,十二少公开宣称要清理门户,就算警方不给力,他也会把他那位跑路的叔叔抓回来。”顿了下,又漫不经心道,“这事儿算是告一段落,我们可以安心开新片了。” 家俊点点头,想到什么似的,问道:“顾子遇呢,没淹死在海里吧?” 宋禹随口道:“我昨天把手表给江鸿的时候,对方虽然什么都没说,但看表情,顾子遇应该是给他报过平安。” 家俊想了想,道:“他真是北京城的二世祖?这种身份竟然敢跑来香江给那些人做事,也未免太胆大包天!” 宋禹不甚在意笑道:“这种人桀骜不驯自视高,这回差点丢了命才知轻重。”顿了下又耸耸肩补充一句,“公子哥玩够了,回去总归有退路。” 家俊轻笑一声:“不管怎样,这回的事,还得多谢他,以后我们得关照好江鸿。” 宋禹点头:“他已经在做专辑,大红是迟早的事。”说着,将报刊收好,伸伸胳膊:“我也要好好准备新戏啦。” 家俊看着他,但笑不语。 宋禹挑眉:“睇乜?” 家俊道:“我伤好差不多了。” 宋禹笑:“所以呢?” 家俊轻咳一声,嚅嗫道:“可以进行一些稍稍剧烈一点的运动了。” 宋禹笑盈盈拍拍他的肩膀,道:“后生仔,伤筋动骨一百天,还早呢!” 家俊:“……” * 一个月后,城中爆出一则大新闻,包括商界警界在内的数名大人物涉嫌洗钱被抓捕。 全城顿时哗然。 黑白两界因此番大地震,明里暗里重新洗牌。 与此同时,电影行格局也悄然间天翻地覆。 嘉远唐氏兄弟涉嫌洗钱案,被传唤调查。利金成功收购嘉运院线,由两个年轻人的创立的小公司,从名不见经传到取代行业巨头,坐上电影行头把交椅,竟只用了两年。 不可谓不是奇迹。 这正是香江这座城市的魅力,每天都有传奇在发生,有人一夜暴富,也有人跌落神坛一贫如洗。 也因如此,每年大批怀抱梦想的人,前赴后继涌进这块弹丸之地来淘金。 只是能成为传奇的,到底屈指可数,大部分人终究只是黄金时代里寂寂无名的炮灰。 至于宋禹,成为传奇的路,也不过才开始。 他的新电影,在风波中,悄无声息开机。 比起之前几部的笃定,如今这部戏,则完全是摸石头过河的全新创作,。 好在他从影十几年,无论是对剧本的鉴赏能力,还是对角色把控,都还算轻车熟路。 经过一开始几天对角色的磨合后,终于渐入佳境。 * 这天傍晚,在片场吃过饭休息等下场戏,周家米忽然走过来,看着他支支吾吾半晌,却没有开口。 宋禹见状,笑问:“怎么了?米哥。” 周家米摸摸鼻子:“那个……田家班不是解散了么?田真就留了两个人跟着他,其他人都另谋出路。有几个武师,想来我们这里做事,你看……” 宋禹瞥了眼不远处站着,满脸忐忑的几个武师,不甚在意道:“我无所谓,米哥你决定就好。” 周家米舒了口气,讪讪笑道:“干这行不容易,都是搵口饭食罢了,也没什么仇什么怨,那就给他们一个机会好了。” “嗯。”宋禹笑着点头。 周家米忙对那几个人招招手。 几个武师疾步走过来,对宋禹鞠躬道谢:“多谢禹哥给我们机会!” 宋禹淡淡看他们一样,轻笑道:“我不比你们年纪大,叫我阿禹就好。也不用跟我道谢,大家都是凭本事吃饭,能不能做下去,还得看你们自己本事。” “我们会努力的。” 宋禹点点头。 周家米松了口气,招呼几人去安排工作。 嘉运如今名存实亡,田真成为丑闻缠身的票房毒药,以他的名气,找他拍戏的电影公司,肯定还有,只是片酬和制作规模,和从前自然不能同日而语,没了大树可靠,再过个两三载,大约就会糊了个彻底。 不过,这对宋禹来说,已经完全不重要。 实际上,他从一开始,也没将田真当过对手。 就好像在原书中,田真对温大佬来说,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炮灰一样。 “各单位准备!”周家米已经吆喝着开工。 宋禹将脑袋思绪抛开,放下剧本去准备。 一场酣畅淋漓的动作戏,顺利一条过。 当一声“咔”落音时,片场响起热烈的掌声,宋禹笑着挥挥手,瞥到鼓得最起劲的人,微微一愣,走过去道:“凯文,你怎么来了?” 李云瀚笑道:“你新片开机这么久,我还没来探过班,刚刚路过片场,过来看看。”顿了下又道,“阿禹,你的表演还是那么精彩,每次看现场,都忍不住要感叹。” 宋禹笑:“凯文谬赞了。” 李云瀚抬手看了眼腕表:“收工了吗?一起去吃个夜宵?” 话音刚落,一道低沉的声音便传来:“他明天要拍晨戏,今晚这顿夜宵可能吃不了了。” 正是来接宋禹下班的家俊。 李云瀚转头看向他,撇撇嘴不满道:“我说林家俊,你这个经纪人也真是管得太宽,年轻人吃个夜宵能影响明早拍戏?我明天还要开早会呢!” 家俊轻描淡写道:“吃夜宵脸会肿,影响拍戏效果,李公子你开会又用不上脸。” 李云瀚噎了下,忽然又想到什么似,上下打量他一眼,撇撇嘴道:“不是中枪了么?伤彻底好了?” 家俊道:“劳李公子记挂,已经彻底好了。” 李云瀚想到对方登在报纸上那一张张精壮的半身照,不由得有点艳羡。 他吃夜宵原本就是临时起意,听到说明天要拍晨戏,便没再强求,只又想到什么似的,道:“对了阿禹,你几时有空?我们正经约个饭。” “好啊。”宋禹随口道,“还有两个礼拜杀青,到时候我和家俊一起请你好好吃顿饭。” 李云瀚点头:“行,我表妹从英国留学回来,她很喜欢你,到时候我带她一起,介绍你们认识一下。”顿了下,又补充道,“我表妹今年二十一岁,牛津高材生,非常漂亮……” 宋禹觑了眼家俊冷沉的脸色,赶紧抬手打断,有些无奈地笑道:“凯文,你说的介绍,不会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吧?” 李云瀚点头:“是啊,年轻男女认识一下,就算你对她没意思,也可以做个朋友。” 宋禹笑道:“凯文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已经有心仪的对象,就不方便认识你表妹了。” 李云瀚惊讶道:“你拍拖了?有女朋友了?” 他声音还挺大,以至于旁边忙活的周家米都被吸引过来,好奇插话道:“阿禹有女朋友了?我怎么不知道?” 说着,还狐疑地朝他和家俊看一眼。 虽然不确定,但相处这么久,他到底还是有点怀疑这两个家伙的关系。 宋禹轻咳一声:“我是说我有心仪的人,没说我有女朋友。” 李云瀚没去揪他话中字眼,只好奇道:“是哪位啊?我认识吗?” 宋禹点头:“唔……认识的。”不等对方继续问,又笑道,“但到底是谁,暂时保密。” 李云瀚笑嘻嘻点头:“理解理解,大明星嘛,就当我没问。”说着又感慨般叹息一声,“想不到阿禹都要拍拖,我还是个孤家寡人一个。”、 宋禹笑:“想做你女朋友的靓女,能从九龙排到港岛。” 李云瀚不甚在意摆摆手:“我不急,毕竟……”他转头看向身旁的高大青年,“还有家俊陪我一起做单身贵族呢。” 家俊轻嗤一声:“谁陪你一起,我可不是光棍。” 这回李云瀚直接大惊失色:“不会吧,你也拍拖了?” “有问题?”家俊瞥了眼宋禹,对方正憋着一脸坏笑。 李云瀚心如死灰般垮下脸,朝两人挥挥手道:“行,我也要去找个女朋友。” 待他离开,家俊低低笑了声,抬眼对上宋禹同样笑盈盈的目光。 一旁的周家米见两人眼神都要拉丝,忍不住轻咳一声,道:“那个……你们……” 两双眼睛齐刷刷看向他。 周家米尴尬地默默鼻子,没好意思再问,只打着哈哈道:“收工收工,明天见!” 说着便臊眉耷眼地走了。 两个男的拍拖,他还真是问不出口。 148.【正文完】 第一四十八章 岁末的香江午夜, 难得有了几分凉意。 利金旗下某影院外,一辆小汽车在停车处停下,从车内下来两个戴棒球帽穿夹克牛仔男人。 正是宋禹和家俊。 今天宋禹新片午夜场点映, 两人悄咪咪来自家影院当第一批观众。 为了不惊动工作人员和其他观众, 两人提前跟经理打了招呼,从安全通道默默潜入了其中一间影厅。 非媒体场的午夜场, 观众不多, 不过是一些出来拍拖约会的情侣。 两人在空荡荡的后排坐下。 一眼看去,亲密无间的姿态,若是不看性别, 大约也跟情侣没什么两样。 “怎么?”见宋禹盯着银幕深呼吸了口气, 家俊凑到他耳畔低声笑问,“都拍了这么多片子了, 还紧张呢?” 宋禹轻笑:“这次不一样。” 家俊:“怎么就不一样了?” 宋禹心道因为这是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 第一部原创片, 但这个原因只有自己知道,没法告诉对方。 他笑了笑:“这部是奇幻武侠, 光是题材都跟之前大不相同。市面上这种题材很少见,谁知道反响怎样?能不紧张么?” 家俊道:“黄衫客想象力很丰富,我觉得没问题。” 宋禹斜眼看他, 故意道:“你的意思是黄衫客剧本好,若是反响不好,那就只能怪我这个主角咯?” 家俊失笑:“我怎么没发现,你还挺会找茬的?”顿了下,又补充一句,“要真反响不好, 那就怪导演。” 宋禹被他逗乐:“米哥累死累活,听到你这话, 要哭瞎!” 家俊也笑:“倒也是,米哥现在又瘦了,上回去大澳看三爷,三爷都差点没认出他。”话音刚落,目光瞥到银幕,抬抬下巴,话锋一转,“电影开始了。” 宋禹顺着他的话,朝电影银幕认真看去。 片头音乐响起,银幕上率先闪出利金电影公司几个熟悉的大字。 原本窸窸窣窣低语的影厅,也瞬时安静下来。 影片名叫《伏妖》,讲的是一个在山中跟着师父修炼的少年,下山历练斩妖除魔谈恋爱的故事。 类似于后世盛行的奇幻仙侠,其实这个故事在宋禹看来中规中矩,但题材在这个时代实在很少见,还有喜剧元素,必然能让观众眼前一亮。 这也是他 第一部戏选择这个故事的原因。 宋禹在前面几部戏里扮演的角色,都偏向成熟,这回算是返璞归真,演一个真正的少年。 他知道现在的自己很年轻,但毕竟活了两辈子,内心早不是少年,此刻看到大银幕中那青涩稚嫩的模样,也微微有些惊诧。 看起来简直像是本色演出,也不知该归功于这张年轻皮囊的功劳,还是自己已然出神入化的演技。 虽然宋禹的观影体验相当不错,但作为主演,对自己的电影,还是很难做出完全客观的评价。 从影厅出来,两人上了车,他忍不住问:“家俊,你觉得怎么样?” 家俊坐在驾驶座,半晌没有打火,只双手扶在方向盘,歪头好整以暇打量着他,也不说话。 宋禹轻笑了笑:“问你呢!” 家俊挑挑眉,目光停在他脸上,勾了勾嘴角点头:“嗯,这才是我认识的阿禹。” 宋禹愣了下,反应过来他的意思,轻笑道:“我就当你是对我表演的认可了。” 家俊也笑:“你可是金像奖男主角,还需要我认可你的表演?”顿了顿,又稍稍正色,认真道,“这个题材很少见,虽然冒险,但也是机会,毕竟观众看传统武打片已经看太多,需要一点新鲜东西。电影节奏很好,动作设计漂亮,笑点自然,你这个主演的表演更是不用说。总之,我个人非常喜欢,比之前几部更喜欢,相信观众也会喜欢。” 宋禹没想到他评价这么高,也能听出他并非安慰自己,心中松了口气,展眉笑道:“那姑且且相信你的眼光。” 家俊笑了笑,又随口问:“但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何对这部戏如此看重?” 宋禹笑盈盈看着他,淡声道:“我说了,因为是新题材,心里没底,所以就更紧张一点。” 家俊一边启动车子,一边笑着摇头,显然对他的话并未完全相信,但也没再多问。 过了片刻,才又道:“要不然我们再打个赌,还是赌票房,一人押一个数。” 宋禹笑道:“行啊!”他想了想,“我押三千万。” 上部黄飞鸿不过两千多万,这部押三千万,已经算是艺高人胆大。 家俊淡声道:“我押三千八百万。” 宋禹一愣:“这么夸张!”顿了下,又赶紧问,“赌注是什么?” 家俊瞥他一眼,似笑非笑:“还跟上次一样,谁赢了可以让对方做一件事。”顿了下,又补充一句,“任何事!” 宋禹笑着挑挑眉头:“我怎么觉得你有点不怀好意。”但又无所谓摊摊手,“不过三千八百万那可是前所未有的票房,你押这么高,看起来也没想赢。” 家俊道:“谁知道呢?万一我赢了呢” 宋禹笑:“行啊,若你这都能赢,你让我做任何事都没问题,我绝不犹豫。” 家俊神色莫测看他一眼:“这可是你说的。” 宋禹道:“你输了,我也不会客气。” “欢迎你的不客气。” * 一个礼拜后,《伏妖》正式上映,因为题材新颖,加上宋禹又正当红,当天便空降票房冠军。 此后持续走高,因为题材老少咸宜,一时整座香江城堪称万人空巷。 而因为票房火爆,足足放映了六个礼拜才下映。 这天晚上,宋禹在家里翘首以盼着家俊带回的票房报告。 等人一进门,就亟不可待迎上去问道:“多少?” 家俊勾唇看着他,一脸的神色莫测:“你猜!” 宋禹轻笑:“肯定你输了。” 家俊不置可否,只将手中袋中一叠报表拿出来递给他。 宋禹狐疑地接过,翻到最后一页的统计数字。 当他看到三千八百一十万的数字时,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他知道票房好,但亲眼看到这个数字,还是有点不敢相信,这实在是远超他预期。 要知道,之前的《英雄本色》和《警察故事》两部破纪录的票房冠军,也才三千五六百万。 而这部原创,竟然打破了两部翻拍经典的票房记录。 这对他来说,除了惊喜,更是巨大的肯定。 宋禹抬头,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对面似笑非笑的青年,忍不住感慨道:“果然是男主光环么?这么离谱的数字也能达到。” 家俊不明所以:“你说什么?” “没什么。”宋禹笑盈盈摇头,“我输了,你要我做什么,说吧。” 虽然打赌输了,但远比赢了更让他开心。 三千八百万的票房,这在八十年代的电影市场,已然是一个奇迹。 感慨间,家俊拉起他的手,变戏法一样拿出一枚素金戒指套在他左手无名指。 “我想订下你的终生。”顿了下,又笑着补充一句,“你看,我已经把数字订了这么高,老天爷还是让我赢,可见是支持我做这件事。” 宋禹低头看着无名指的戒指,笑道:“林家俊啊林家俊,你玩得还真是大啊。”说着又撩起眼皮看向他,“我们都还这么年轻,你确定现在就要与我订终生?” 家俊也笑:“嗯,是玩得挺大,那你敢不敢跟我玩?” 宋禹扬起眉头:“你说过我胆大包天,有什么是我不敢做的?何况打赌就要输得起,但凡犹豫一秒就是我输不起。” 家俊原本风平浪静的神色,在这时候终于露出一丝显而易见的激动,声音忽然就有点暗哑:“所以……你答应了?” 宋禹对上他眸光翻涌的灰眸,笑着点头,认真回道:“嗯,我答应。” 正文完 接下来这一年, 宋禹一连拍了五部戏,上映四部,全部闯入年度票房前十, 并包揽冠亚军。 所有影片都畅销海外。 并且再次获得金像奖最佳影片和最佳男主角, 也成功拿下金马最佳男主。 之前在台湾拍的那部文艺片《今生今世》亦在威尼斯获得大奖,让他正式走出亚洲。 他一跃成为香江最红身价最高的电影明星, 也让他当选为年度香江十大杰出青年。 而这一年, 被媒体称为“宋禹年”。 * 又是一年新春,港岛最大的中式酒楼里,几十个男男女女齐聚一堂 正是利金的开工宴。 今年的开工利是格外大, 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欢喜的神色。 酒过三巡, 众人起哄开始:“阿禹家俊,你们两个说几句!” 宋禹喝了点酒, 白皙的脸上微微泛了红, 他也没客气,拉起旁边家俊的手站起来, 朝众人举了举酒杯。 “首先,我越要趁此机会,感谢大家过去一年的辛苦工作, 没有大家共同的努力,我们利金不会有今天,更不会有现在的禹仔,当然,最重要是,希望大家新的一年, 节节高升,万事如意, 祝我们利金电影越来越好!”他顿了顿,又笑着看向家俊,“也祝我们林老板更上一层楼,带领大家吃香喝辣!” 众人嗷嗷起哄鼓掌。 家俊有些好笑地摇摇头,举起酒杯,淡声道:“嗯,新一年我会跟大家一起努力,希望我们的电影行业繁荣兴盛,我们所有人都越来越好!”说着,对上宋禹笑盈盈的模样,道,“也希望阿禹能冲出亚洲杀进荷里活!” 白话里的荷里活便是好莱坞了。 宋禹挑挑眉,表示对这个祝愿很满意,他抬起酒杯与对方碰了碰,两人笑着对视一样,在热闹哄哄中一饮而尽。 冲进好莱坞,是宋禹上辈子遥不可及的梦想,没办法,实在是他生不逢时,在他进入电影圈的年代,整个华语电影的影响力早不复从前,更别提功夫片——中国演员能在好莱坞有一席之地,只有靠中国功夫的打星这一条路。 可上辈子功夫电影早已是明日黄花,他自然也没机会走上打星之路了,再红也只是在两岸三地。 但没想到这个梦想,如今却变得触手可及。 晚宴之后,宋禹坐上车回家,两人都喝了点酒,照旧是陈诺开车。 车子行驶片刻,家俊想到什么似的,道:“阿诺,去太平山顶。” 陈诺“嗯”了一声。 宋禹转头轻飘飘看了眼身旁的人,笑说:“怎么?要去山上吹风醒酒?” 家俊打开窗户,漫不经心指了指天空:“今晚月色这么好,去山上赏赏月。” 宋禹顺着他的手指看去,今天是正月十四,已快满月,加之是个难得的晴朗天,月亮银盘似的挂在苍穹。 确实是好月色。 他轻笑了笑:“林老板还挺会附庸风雅。”说着又戏谑道,“你说你这么少年老成,不会再过几年就开始学人沉迷戴佛珠抄心经喝茶钓鱼吧?” 家俊好笑地摇摇头:“我也没有很老成吧?” 宋禹歪头看着他:“再笑一笑。” 家俊对上他的眸子,嘴角笑意更甚。 宋禹满意地摸了摸他那张轮廓分明的俊脸:“嗯,这样就好多了。” 前面的陈诺笑呵呵接话:“对啊俊哥,你就要多笑笑,不然大家还以为你多凶呢,其实你一点也不凶。” 家俊皮笑肉不笑道:“是吗?” 陈诺只觉得脊背一凉,缩缩脖子没收了声。 宋禹拍拍家俊的肩膀:“阿诺说得没错,你就该多笑笑。” 陈诺小声咕哝着附和:“就是。” 家俊轻笑着没说话。 车子经过蜿蜒山路,开至山顶停车场,陈诺留在车里,自己和宋禹继续往上。 到了观景台,宋禹松开家俊手,走上前几步,迎面吹着晚风,只觉心旷神怡,酒意也清醒了七八分。 他已经来过山顶很多次,但每一次站在山上俯瞰香江夜景,都还是会心生震撼。 家俊走上来,随口问:“阿禹,还记得我们第一次来这里吗?” “当然!”宋禹笑着点头,“那时我们都一无所有,什么也不是,还是坐着你的摩托车上来的。” 家俊也笑,感慨道:“是啊,其实也才过了三年,但知为何,竟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说着又看着他笑道,“不过当初的梦想,如今都已经实现。” 宋禹笑问:“那接下来的目标呢?” 家俊想了想,道:“好好做电影,争取带领香江电影走向世界,比肩好莱坞。” 宋禹先是轻笑了笑,然后看了眼天空,随口道:“你有没有想过香江电影,有一日会没落?”顿了顿,又补充一句,“也许等过个十几二十年,观众连武打片都不愿再看。” 家俊愣了下:“会吗?” 从他记事起,香江电影工业就在蓬勃发展,期间也有过短暂低潮,但总体来说是越来越好,到如今已然是进入鼎盛期,而且在可预见的未来,也一定会愈加繁荣。 宋禹指了指天空的月亮,笑说:“就像这轮月亮一样,等过了明天后天,就会由圆变缺,世间任何事都如此。” 家俊颇以为然点点头,笑说:“那也无所谓,只要在鼎盛时期,努力做出好的作品留下来,那就没有遗憾。”说着,又想到什么似的,蹙起眉头,“这不会又是你算出来的吧?” 宋禹撩起眼皮看向他,笑问:“你真相信我能预知?” 家俊摊摊手:“嗯,你说我就相信。”顿了下,又颇有些无奈地补充一句,“不然有些事我实在也想不通。” 宋禹望着月色下他那双灰色眸子,默了片刻,道:“那我告诉你,其实我不是预知,而是因为来自未来世界,你相信吗?” 家俊看着他轻笑一声,点头道:“相信。” 宋禹哑然失笑。 家俊问:“所以未来世界是怎么样的?香江电影已经没落了吗?” 宋禹笑着揽着他的肩膀,道:“未来世界什么样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过好现在。” 家俊笑着点头:“嗯,没错。” 话音刚落,他的手提电话忽然想起,他拿起来随手摁下接听。 听到他讲的是英文,宋禹不由好整以暇朝他看去。 过了片刻,家俊挂上电话,勾唇对上他的眼睛。 宋禹挑挑眉。 家俊笑道:“好莱坞那边打过来的,让你过去试镜。” 饶是宋禹已经有心理准备,听到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还是不由得一愣。 家俊抬手捏了把他的脸,笑道:“你没听错,好莱坞通知你过去试镜。”他顿了下,又道,“你现在是香江最红的动作明星,但这个角色是男二号反派,还得先试镜,心里会不会有落差?” 是啊,他一个香江最顶级的电影明显,此番去好莱坞去拿个男二号角色,还要先试镜,要说没有一点落差是不可能的。 但宋禹也很清楚,香江电影再发达,影响力也只在香江和周边,在好莱坞电影大佬眼中,他无非是一个遥远东方的动作演员,并不值一提。 所以才会有试镜一说。 思及此,他不以为意地扬扬眉头,笑道:“我在香江再红,去了好莱坞也只是新人。但香江电影市场最大也就只有东亚,好莱坞却是面向全世界。”说着伸手打出一拳,“只有去了好莱坞,才能让全世界看看我们的中国功夫。” 家俊笑着对他伸出手:“行,那就期待我们的好莱坞之旅。” 宋禹和他碰了碰拳头,笑道:“嗯,朝好莱坞出发!” 名动香江,享誉世界,影史留名,才不妄他来这个世界走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