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福运娇她生财有道》 第1章:李老爹的心思 六月的尾巴,正中午热得像个大蒸笼,连空气都是黏糊糊的,闷得人难受。 下河村村西李义田家院子里的大枣树上趴着的知了叫得不停,吵得人昏昏欲睡。 堂屋里,一屋子男女老少正捧着苞谷棒子搓着,搓下来的苞谷粒哗啦啦的落在地上铺着的竹席上。 堂屋门打开着,时不时两股穿堂风吹进来,倒也有两分凉快。 李老爹将刚搓完的苞谷芯子丢进身旁的撮箕里,起身到桌前端了凉着的水咕噜咕噜的喝了一大口,水珠沾在了胡须上,他忙伸手抹了一把,两手搓了搓,这才坐回去继续拿了两根苞谷棒子准备接着搓。 两根苞谷棒子刚挨着还没动,李老爹便重重打了个喷嚏,他不由抬起手腕子揉了揉鼻子,只觉得鼻子痒得很。 这是有人在说他咧! 这般想着,李老爹不由抬眼往堂屋外头看去,透过栅栏,能看到对面孙家堂屋里,孙老旺正躺在摇椅上一边扇着蒲扇,歇着凉,悠闲得很。 他这心里顿时就有些不得劲了,老孙家这是兴起来了啊,小儿子二月下场过了县试而后四月又过了府试,成了正儿八经的童生,消息传回来满村人都去恭贺道喜。 不过是中个童生罢了,村里的人巴结的都上赶着帮老孙家收苞谷搓苞谷。 这才几天呐,老孙家苞谷都晒好进仓了,他们家这还在脱粒呢! 人老孙家就三个儿子,两个儿子加老子就能供出一个童生来,他们家呢? 李老爹视线收回来落到堂屋,大儿子李继仁和二儿子李继和正不紧不慢搓着苞谷。 三儿子李继富和四儿子李继贵两个人都是坐不住的,一个急吼吼的拿着两根苞谷棒子搓得很是用力,满头的汗收也收不住,偏也搓不出多少,一个左边瞧瞧右边瞧瞧的,正偷摸耍懒。 他整整有四个儿子呢!满村里说起,谁不说他有福气? 这么多儿子干活,难道供不出个读书人? 那孙文明小时候就木头木脑的,看着也不机灵,谁想到他还能考中个童生? 跟孙文明比,不说儿子了,他这些孙子个顶个的都不差啊! 李老爹不由将目光投向坐在儿子们身后搁一堆搓苞谷的孙子们,这么多的孙子,还没能比得过孙文明的? 李老爹心里卯着一股劲,他打小就跟对面的孙老旺不对付,没道理他的儿子都成童生了,他的子孙还得都在地里刨食,不比比看,谁知道结果? 他重重吸了一口气,在这一刻,终于将思考了好几天的事情拿定了主意。 随即将这口浊气给吐了出来,清了清嗓子,道:“大家先停下来,我有话要说。” 早就搓得手累不想搓了的李继贵第一个停下了手,别管要说啥了,爹既然发了话,先停下来准不错。 其他人也都陆陆续续停了下来,望着正中的李老爹,有疑惑的,有等着听李老爹有啥话要说的。 见满屋子人都看着自己,李老爹也不卖关子,当下就将心里话说了出来,“我想咱家也供个人去读书。” 啥? 此话一出,满堂屋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脾气向来跟个炮仗一样一点就着的老三李继富立马就接了话,“爹,您老说啥呢?读书?那是咱家能想的事情?” 这话听得李老爹就不满了,立时瞪他,“咋咧?咱家咋就不能想了?人孙家两个儿子就能供出个读书人来,咱老李家四个儿子呢!再加上松哥儿他们兄弟几个,还供不出一个读书人?” 李继富立即没心没肺的笑道:“人孙大杀猪一年就能挣三四十来两银子的,咱家哪个能跟他比呀!” 李老爹脸色立马就黑了下来,黄氏瞧着,赶紧拽了李继富一把,李继富顿时就闭上了嘴。 他虽想到啥就说啥,心直口快不过脑子,但听媳妇劝啊,一拉准能拉住。 当年孙老旺将大儿子送去学杀猪,李老爹瞧着眼红,也是将老大李继仁送去学了唢呐,好当个唢呐匠,可惜李继仁没这个天赋,学得也不咋地,学了好多年,唢呐吹不好,没办法,只好跟着师傅的几个儿子混口饭吃,跟在队里头铛铛锣。 十里八村红白喜事的都兴请一支鼓吹手去,遇上喜事多白事多的一年,也能挣个三五两银子。 他一看一个儿子顶不上,当即又将老二李继和送去学了木匠,可惜李继和人老实,也不会咋说话,做得细致,出活就慢,名气是有点,但一年里接不了多少活,能挣个三五两银子就不错了。 两个儿子加起来,仍旧抵不上人家一个,李老爹转头就将目光落在三儿子和四儿子身上。 可惜三儿子是个炮仗,送去当学徒没多久就说话惹恼了师傅给退了回来。 小四儿子又是个耍性大不着调的,送去当伙计没多久也被掌柜的给解雇了。 没办法,李老爹也只能将二人拘在家里种地。 转眼儿子们都成了家生了娃,种种地,闲了去打点短工,一大家子这日子虽紧紧巴巴但也还过得去。 他想着他儿子比不上孙老旺的儿子,可他儿子多,孙子更多! 孙老旺再能耐,生儿子比不过他,儿子生儿子还是比不过他儿子。 如此,倒也是很好的自我安慰了。 可冷不丁的孙老旺的儿子中了童生,李老爹只要想起那天孙家的热闹,和村里人对孙老旺止不住的恭维道贺,还有孙老旺那看他的得意眼神,这心里就得劲不起来。 所以,送孙子去读书,这件事,再苦再累他都要去做,不蒸馒头争口气,总要争过一回,要不然,他死了也不能瞑目! “我仔细打听过了,范家学堂每年正月才收新蒙童,一年的束脩是五贯钱,这离正月还有好几个月,咱先送去村塾试试看,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你们只管听就是了!” 其实他也心里有些忐忑,怕自家的不是那块料,浪费银钱,毕竟他们老李家往上数几代都没个读书人。 所以先送去村塾正好,村塾每年只有冬季才立学,只三个月,春事农忙都是不开学的,束脩自然也便宜,教学的是已经五十多岁的老童生,一学只要三十斤粮食,他们家也受得住。 若娃读得,再去花那五贯钱,也咬得下牙。 李老爹平日里话不多,但向来是说一不二,说出的话就必须要做的。 一屋子人都清楚这点,是以也没人再质疑。 读书就读书,谁不想自家的娃去读书呢? 李继贵吊儿郎当不着调,媳妇蒋氏却是个有主意的,第一个就反应了过来,立马就问道:“爹,咱家这么些个娃子呢,倒不知爹你中意送哪个娃去?” 既是公爹下了决定,左右是肯定要送个娃去的,那么,送谁去,就是大家都关心的问题了。 蒋氏一说完,老三媳妇黄氏也嘴快道:“就是就是,这么多娃呢!爹你打算送哪个?” 第2章:抓阄最公平 李氏是下河村数得着的人家,村里一百多户人家,李氏这个族群就占了一半。 不说李氏户数多,就是每户的人丁兴旺,也是叫村里人羡慕的。 就说李老爹吧,他上头有一个亲哥哥。 大哥李义山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他有四个儿子一个女儿。 再往下,李义山有七个孙子三个孙女,李老爹更是有十一个孙子七个孙女。 别的比不上,比人口,村里没哪家比得上他家。 所以李老爹想争这口气,还真不是随便想想。 虽说前头几个孙子都大了,早过了启蒙的年纪了,但后头还有四个孙子年纪合适呢,且正好一房一个。 可四个孙子,送谁去呢? 李老爹一时间也顿住了。 他眼神扫到四个孙子身上,老大家的李荣檀今年六岁,老二家的李荣樟八岁,老三家的李荣枫八岁,老四家的李荣桦九岁。 就这么一看,他也看不出来谁更会读书。 见公爹顿住,似乎在犹豫,心思活络的黄氏和一向主意大的蒋氏这两妯娌不经意对视一眼,那是各有神通。 黄氏道:“公爹,枫哥儿打小就聪明,对面孙文明在院子里读书枫哥儿就只听了几耳朵就能学舌呢!不说多的,那啥三字经已是会背好几句了,他记性好,送他去读书,保准出息!” 蒋氏也不遑多让:“公爹,桦哥儿更聪明!他常去找栎哥儿玩的,时不时的看他六大伯打算盘,自个就看会不老少了!他们兄弟几个,就他帮着娘数铜板能一口气数到一百个呢!送他去读书,保准给爹您挣面儿!” 她这说的是李义山的小儿子李继礼,在他们这一辈里排老六,如今在城里做账房,栎哥儿则是他小儿子,今年十一岁。 大嫂吴氏和二嫂宋氏两人但对视一眼,都没跟着争话。 李老爹是说一不二的性子,但这么一大家子呢,作为大家长,一碗水自然要端平,要不然,不利于和睦。 李老爹正在琢磨中,但黄氏和蒋氏却没停,一个劲的扒拉着自家孩子的好。 坐在宋氏背后头数着苞谷粒玩的李石榴不由飞快抬头瞅了这两个婶婶一眼。 这家里但凡有争头的时候便就数三婶和四婶最来劲了。 这俩娘家就是一个村里的,听说从前当闺女时两人就有点别苗头的,没曾想后来还嫁到了一家来做了妯娌。 石榴可没少听她奶老袁氏嘀咕,当初是媒人说的好听,她也没打听细,要不然,知道这两个原来就别苗头的,是肯定不会都讨了回来当媳妇的。 要不是上头有婆婆压着,这俩非能吵翻天不可。 吵是不吵了,但总是明里暗里的别着一股子劲,每每俩人总能找到话头争个强的。 更别提是这样的大事了。 读书啊,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作为拥有现代灵魂的李石榴,即便是胎穿来这个时代已经十二年了,也并没有被这个时代给同化掉,可以说她比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清楚读书能改变命运这个事实。 她上辈子不就是靠着读书,才一步步走出了小山村,见到了外面的世界吗? 她扭头看了眼弟弟樟哥儿,心想,她爹娘老实本分,既不是老大也不是老小,上不跟长兄争下不跟底下的弟弟们争的,但她却是希望樟哥儿能有这个机会的。 倒不知爷爷会怎么选呢。 李老爹还在琢磨,一向有章程的老袁氏被两个儿媳叽叽喳喳的吵得心口痛,忍不住开了口:“抓阄吧!” 李老爹虽说一不二,但对于给自己生养了五个孩子又勤劳能干的老妻是很看重的,家里的大事小事,只要老袁氏开口,李老爹多少都会听她的意见的。 也因着老袁氏要么不开口,但只要开口都是很有章程的,听得! “行!那就抓阄!”李老爹顿时拿定了主意。 既然不知道选谁,这样就是最公平了,谁抓中就是谁,都没有多说的。 到底是要倾全家之力来供的,当然要公平为先,免得媳妇们有怨怼。 李老爹拍了板,黄氏和蒋氏两个有争头的对视一眼,也没得说,抓阄就抓阄,看谁儿子运气好呗! 二嫂宋氏心里也有些高兴,她不争,但比运气,万一就被她儿子抓中了呢? 大嫂吴氏面上一副怎么样都行的表情,心里已然在许愿自己的儿子能抓中其他人抓不中了。 读书呢,谁不想? 自五年前对面上河村的范氏出了个秀才,范家学堂一下子就名声大噪起来。 而去年范秀才又一举中了举,成了正儿八经的可以补官的举人老爷,范家学堂那更是名声远扬。 也因此,掀起了十里八村孩子读书的热潮。 便是成日里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汉,也都是有两分望子成龙改换门楣光宗耀祖的心的。 这两年村里送去范家学堂读书的孩子不少,不说别人家,就说李氏族长家的小孙子荣生,今年就送去了范家学堂去读书,要不李老爹清楚范家学堂一年要五吊钱的束脩呢。 李老爹这心思不是一天两天了,在对面孙家出了个童生后,彻底是压不住了。 供! 咬牙也供个读书人出来瞧瞧! 一阵穿堂风吹进来,荡得堂中众人都是精神一振,男女老少,一个不少的,纷纷都注视着堂屋正中。 正中,李老爹手里拿着个草帽,草帽里头躺着四个纸团,他刚拿草纸团巴团巴的,其中一个用灶孔里的黑灰抹了个记号。 谁抓到这个纸团,就送谁去村塾。 李老爹将最小的四个孙子都叫到了跟前来,让他们长幼有序每人拿走一个。 堂屋里弥漫着紧张又期待的气氛,三房的李荣枫跟他爹一样性子急,动作快,刚抓到手就打开了纸团。 但纸团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有! 李荣枫失望溢于言表,黄氏的脸色也是显见的难看。 紧接着李荣樟和李荣桦和李荣檀都打开了纸团,摊开来,独最小的李荣檀手里的纸团有黑灰。 结果,不言而喻。 见自己的儿子没抓中,刚刚还在心里窃笑三嫂黄氏希望落空的蒋氏的脸立马就拉得比马脸还长,着实是笑不出来了。 宋氏也有一丁点的遗憾,但很快就搁下了。 吴氏却是心里高兴得不行,但嘴里却说着:“都是哥哥们让你呢,檀哥儿,还不快谢谢哥哥们?” 六岁的李荣檀是兄弟姐妹中最小的一个,还正是耍性大懵懂的年纪,读书?他从来就没想过。 但被他娘这么一说,他愣了愣,果真就转头跟三个哥哥说起谢来。 老袁氏将几个儿媳的神情都看在眼里,垂下了头,继续搓起了苞谷来。 李老爹见抓阄抓出了结果,便即点了头,“那就这么决定了,等秋收过后村塾开学,就送檀哥儿去!” 第3章:采摘棉花 李家种了八亩的苞谷,一大家子起早贪黑的忙活了五六日,才都收回家里来,又趁着大中午日头高做不得其他活的脱粒,前前后后忙活了大半个月,终于将所有的苞谷晒干进仓,总算可以歇上一口气。 这不,没几日,就又进入了棉花的抢收中。 农业社会,男耕女织,除了口粮,自然也少不了种棉花。 一亩棉花差不多能产八十斤籽棉,加工成皮棉能有四十斤左右,一斤皮棉市价六十文,一亩的出息就值两吊四钱,比水田的收益都高,而若再将棉织成布,十斤皮棉能织一匹布,一匹布可作银一吊,如此,一亩棉花的出息就能有银钱四吊。 是人都知道棉田出息高,都恨不得把旱田全拿来种棉花的好。 可布除了棉花,还得要织布机织才行,而织布机贵,一台织布机便要十好几吊银子,因着老袁氏会织布,大嫂老张氏不会,李老爹当初同他大哥分家就分了他娘的那一台织布机,因此少分了银钱的。 这些年来,四个儿媳陆续进门,也只黄氏和蒋氏会织布而已,这台老织布机早换了台新的,老袁氏和两个儿媳每个月轮换着织布,歇人不歇机,一个月也才能织出一匹布而已。 再加之家里人口渐多,要吃不少口粮,是以,李家只拿了三亩旱田来种棉花。 虽只三亩,但收棉花是个细致活,讲究的是手巧心细,老袁氏不放心儿孙大老爷们的收不细,所以每年这三亩棉田都是自己亲自下田,再带了儿媳和孙女们帮忙的。 在收苞谷中担主力军以及不久后的秋收稻子也是主力军的男人们便还可以接着休息休息。 天不亮,老袁氏便带着儿媳孙女们出动了。 李家的旱田都在村东头那面,比较偏,这都是李老爹当初分了家后带着几个儿子前前后后花了几年的时间开垦出来的。 那会儿朝廷大肆鼓励农民开垦荒地自耕,开出来的地便是自己的,可以落田契,且前三年都不用交税。 所以李老爹带着儿子一气的就开了十六亩出来,连着分家得的六亩旱田,一共便有二十二亩旱田。 除了已经收了的苞谷的八亩,现还种着三亩的棉花,七亩的红薯以及两亩的花生两亩的豆子。 当然,除了二十亩旱田,李家还有分家得的十亩水田,都在村南那一片,现都种着水稻,稻穗已然金黄,过不久的便要收割了。 先走过自家的花生田,老袁氏少不得停下来看一看的。 石榴便随着她奶的脚步停下来,目光却是透过麻麻亮的天,顺着丘田望向了不远处的清河。 这条清河从村东流向村北,自村口的石桥底下淌过,一路蜿蜒而去,听说最后会汇入洛水城外的洛河。 洛水城。 石榴幽幽叹了一口气,穿来这里十二年,她还从未进过城呢,即便这城离她只有四十来里路。 她去得最远的地方,也就是她娘宋氏的娘家,离下河村十几里的黄花沟。 不过总有一天,她肯定能进城的。 石榴从远处收回目光来,不经意的瞥过了对面的村落,那便是上河村了,是比他们下河村还要大的村子,且一个村的人家都姓范,全是一个宗族的。 开着学堂,出了举人秀才,童生更是无数,一村的男丁都识字会写,正儿八经的耕读之族,是他们这十里八村数一数二的村子,听说名声响得城里都知道呢。 前头老袁氏已经接着往前去了,石榴收回视线,赶紧抬脚跟上。 顺着田垄走过细水河上架着的石板桥,去到了细水河对面,这条细水河从南流向东最后汇入清河里,河岸两边皆是一梯又一梯的水田,举目望去,金黄一片。 一路往前又走了两刻多钟,总算是到了李家的棉田。 已经不是第一次摘棉花了,老袁氏也不用多说,如去年一样,一人一垄的挨着来,摘完一垄接下一垄便是。 作为摘棉花的主力军,老袁氏和宋氏黄氏蒋氏还有二房已经十五岁的长孙女李香梨一人腰间挎了两个棉布兜,一大一小,摘棉花的时候便顺便将好坏棉花给分开装了。 至于石榴,她和五堂妹李桂圆六堂妹李青枣还有七堂妹李冬枣腰间只挎了一个棉布兜,主要是跟在后面捡摘棉花,有掉了的,或是棉铃上没摘干净的,棉花稀罕,一点都不好浪费的,必须得摘的干干净净的,这便很需要再过一遍了。 一时,棉田里布了数道身影,弯腰忙活了起来。 老袁氏年轻的时候摘棉花是最快的,一天便能摘五六十斤的,但现下岁数大了,动作快不起来,但她摘棉花的经验老道,即便是岁数影响了速度,依然也是几个儿媳里摘的最漂亮的。 石榴就负责她跟大姐李香梨摘的两垄,跟在后头捡摘的不多,还有空帮帮旁边的七堂妹李青枣。 石榴自六岁时就跟着下地捡摘棉花了,现也是练就了一手摘棉花的好手艺,自她手下过的棉铃,那都保管是一丝白都不见的,相信过不了两年,等她作为摘棉花的主力军时,必然能如她奶一般厉害。 咳,打住,跑偏了。 她的理想,怎么能是将来摘棉花摘得好呢。 且她也不会织布,想来将来也没几个机会摘棉花的。 李家就一台织布机,就三个人会织布,三婶四婶捏着织布的手艺忙着教她们自个的女儿都来不及,哪舍得教别人? 倒是她娘虽不会织布,但大姐李香梨得了她奶的亲自教授,作为长孙女,六岁起就被奶带着进了家里的织布房,现如今也是能织得一手好布了。 至于她将来想做什么—— 说到这个,就不得不说一下,她今年已经十二了,顶多两三年就要开始说亲了,虽说爹娘疼爱,肯定会给她说个好人家希望她过得好,但她用脚指头也想得到那并不是她想要的。 年纪小又作为女儿家的烦恼就是在家中没有话语权,没有话语权,何谈做主自己的婚事呢? 石榴想着,她如今也大了,或许可以慢慢的试着做些什么了? 不知不觉的日头就爬得老高了,汗水大颗大颗的往下滴,眼见着一亩棉田也摘得差不多了,老袁氏轻捶了捶有些酸痛的腰杆,发了话,回家,吃饭。 将这一亩的籽棉背回去,下晌家里头的人也好先给晾晒上。 第4章:一顿饭 石榴早就饿了,任谁天不亮起早就下地干活,到这个点都要饿得前胸贴后背。 他们这不像农忙抢收不能耽搁时间,反正籽棉也要背回去晒上不能堆积太多的,所以便自个回去吃饭,用不着家里麻烦送来。 老袁氏一发了话,众人便麻利的收整好,背上一上午采摘下来的籽棉顶着头顶的日头把家回。 李家在不织布的时候,家务活都是每房轮着来的,一房一天,洗衣做饭,打扫院子,也包括喂猪喂鸡,而若是织布时,便只大房和二房轮着来,三房和四房的女儿就做些打猪草的活,李家喂了四头猪呢,猪草要不少。 今儿正好轮着大房负责家里的活,是以吴氏不曾下地摘棉花,也是一大早的就起来带着两个女儿和儿媳江氏忙活起了家里的一兜子活计。 这个点,日头都爬的老高了,早午饭自然是已经做好了的。 老袁氏等人一到家,家里的男人们帮把手搭了竹帘将籽棉都给摊晒上,便即开饭了。 李家人多,便是女人们挤吧挤吧勉强一桌能挤下,可男丁却是挤不下非得要坐两张桌子才行的。 三张桌子摆在堂屋里,每次吃饭,看着这人丁兴旺的场面,李老爹都是心中不住的点头的。 今儿也是如往常一样,众人按自己的老位置坐了,准备开动。 但女桌这边刚坐下来的蒋氏看着桌上的饭菜就忍不住加大了声音,“我说大嫂,今儿娘跟咱们天不亮的就起来去摘棉花,饿得前胸贴后背的,瞧这汗都不知道出了几大碗,这就是你在家做的饭?” 只见桌上有一簸箕的苞谷面馍馍,和一盆冬瓜汤,还有一碗咸菜。 除此之外,再没别的了。 换做平常,这饭食本也是李家饭桌上的正常饭食,但一般农忙时,多少都是要见点荤腥的,不然谁受得住? 收棉花也是家里的一大进项,怎么就不算农忙了? 这些日子,蒋氏心里窝火,早就想找机会发作的了,今儿可巧,大嫂吴氏在家忙活,中午就整治了这么一桌饭食,可是叫她逮着说头了! 被蒋氏这么一说,吴氏立马不好意思起来,看向老袁氏道:“娘,儿媳今儿洗衣裳耽搁了些,松儿媳妇又忙着喂猪,没来得及取了腊肉煮等晚晌的,晚晌一定炒腊肉!” 蒋氏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个话头,哪里肯轻易放过,闻言冷哼一声,“洗个衣裳能洗一上午?大嫂你莫不是又在河边跟哪家嫂子婶儿的说闲话耽搁的吧?” 吴氏这张嘴最是会水人,村里这些个老婆子小媳妇的,哪个跟她碰上,都是被她那张嘴说得舒舒服服的,说起她来,那都是竖大拇指,夸她是个贤惠的大媳妇。 蒋氏最是看不惯她这点,没少在背地里啐她马屁精。 吴氏仍旧是一脸不好意思道:“是我的错,今儿洗衣裳遇上了七婶子,她问咱们家柏哥儿多久办喜事,又碰上继勇嫂子他们都在,这才多说了一会儿话。” 听到这话,蒋氏便不由想起,大房继去岁松哥儿成亲后,柏哥儿也定了亲,头一阵刚说定了今年冬月里办喜事。 他们这十里八村的风俗,都是办喜事的前一个月将彩礼送去女方家。 想着马上大房又要花用好几两银子,蒋氏这心里就不得劲的很,更别说,大房有三个儿子,她只有两个,如此光是娶媳妇,大房就得比她们四房多出一个人的花用。 且大房已经用了一个人马上又是一个人的花用,而她的椿哥儿才十三呢,定亲都早别说成亲了,这花用还有好多年才能花上。 由此,便又想到大房檀哥儿要去村塾,若读的好,明年就要送去范家学堂,一年就是五吊钱。 五吊钱啊! 一年又一年,不知得花出去多少! 只要一想,蒋氏就跟有人挖她的心肝似的。 凭什么就是大房啊! 他们累死累活的,竟净跟大房忙活了不成? 蒋氏心里有气,还欲逮着这话头再洗刷吴氏几句,但上首的老袁氏已经动了筷子,“吃饭,吃完了歇歇还要下地。” 说罢,看了吴氏一眼,“晚上记得煮一条腊肉炒了。” “好叻,娘。”吴氏赶忙应了。 蒋氏心里不忿,看了眼没开口的黄氏,到底是没再揪着不放。 一时间,桌上都是嘴巴嗒吧咀嚼的声音,再没其他。 石榴拿了一个苞谷馍馍慢悠悠的吃着,不时喝一口只放了盐的冬瓜汤,倒也觉得鲜得很。 虽她上辈子后来是吃过不少好东西的,但小时候过得也都是苦日子,这般饭菜,她到这里吃了十余年,也已然是习惯成自然了。 若换做后面连着一两个月的老南瓜汤,配着这同样是黄色的苞谷馍馍那才真是无形有味道的饭食,香归香,却总能让人不自禁联想到某排泄物,从而影响食欲,偏她又是想象力太丰富的那种人,所以每到顿顿吃老南瓜的那一个月,心里建设都要做不少。 所以这会儿的冬瓜汤再配着咸菜,她吃得也很是香。 但想着晚上能吃腊肉,心里也是高兴的。 她上辈子一个不喜欢吃腊肉的人,到这里却馋起了腊肉来,想想也真是没出息。 但谁让李家一年到头都几乎不会买新鲜肉吃呢,不止李家,村里人家几乎都是。 每到腊月,杀一头年猪,除了猪头猪尾巴留着祭祖以外,其他的全都会用柴火给熏成腊肉,过年吃个几条,下剩的,都挂在了房梁上,农忙吃,家里来客吃—— 也只逢家里要办喜事比如娶媳妇嫁闺女或者办寿酒会买新鲜的猪肉来整治席面了。 说来,石榴也就吃过几回席,她爷奶办五十的酒,她外公外婆办五十的酒,以及大哥李荣松去冬娶媳妇的喜酒,尝到了新鲜肉的味儿。 你说村里其他人家不办酒? 哦,十里八村吃酒的风俗,一家一般只能去两个,他们家这么多人,就是挨个轮,也是轮不到她头上的。 所以啊,上辈子吃惯了肉的,到这里哪有不想着吃肉的呢。 石榴一边想着肉的味道,一边吃着,两个馍馍再加一碗冬瓜汤下肚,便即饱了,遂放下了筷子。 见大家还在吃着,她正打算偷偷回屋喵会,反正今儿也不该他们这房做家里的活,也就用不着收桌洗碗这些,等待会儿她奶说要下地了,她再见机摸回来就行。 她脚上一用力,正要起身。 “哇呜呜——” 便即听到中间那桌大房六岁的李荣檀张嘴嚎了起来。 众人皆朝那桌望了过去,吴氏赶紧问道:“檀哥儿这是咋啦?” “十哥抢了我的馍馍!呜呜呜——” 第5章:人不患寡而患不均 俗话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 李家一堆的半大小子,那一个个的都是能造得很,若真让他们敞开了肚皮吃,怕是一天便要吃去二十斤粮食,更别提还有其他人呢。 又不是啥大户人家真能敞开肚皮来吃,是以,就是农忙,李家一一顿的饭食量,也就控制在男丁平均六个馍馍,女人平均三个馍馍。 老袁氏管着家里的钱粮,却不至于像旁人家那般每顿饭的分配都要捏在自己手里——一人一个两个全都要她分配的,用她的话来说,她没那么闲得慌,不嫌累么。 但也不能一点不管,是以也就是她按照每桌的人数给每桌分去馍馍。 像老袁氏自己这桌,她自己,四个儿媳,一个孙媳,七个孙女,一簸箕大差不差就是三十五六个馍馍,没得多,也没得少,大家吃完做数。 男桌分了两桌,年纪小的李荣桦等八个人一桌的,馍馍就是按的一个人五个左右。 真吃起来,五个馍馍造完完全不是问题,至于饱不饱的,反正多得也没有了。 往常都好好的,不想今儿李荣枫吃完五个后,伸手就抢了李荣檀手里的两个馍馍,张嘴就往嘴里塞,李荣檀年纪最小,一般也就吃四个,又吃的不快,谁曾想就被抢了馍馍,这便有了刚才李荣檀哭嚎起来的那一幕。 吴氏一听儿子这话,不由笑道:“枫哥儿,你若没吃够,让檀哥儿分你一个就是了,弟弟谦让着哥哥也是没错,咋还自己上手抢呢,这传出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咱家是土匪窝呢。” 她脸上带着笑意,语气也和气,好似一点都不见怪对方抢她儿子的吃食,但心里头怎么想的,就不得人知了。 黄氏顿时就沉了脸,“孩子有个争争抢抢的不正常?大嫂你说话咋这难听呢?谁土匪?敢情你不是这窝里的呗?”什么弟弟就该谦让着哥哥,影射啥呢! 吴氏道:“我说啥了?我这不是都是为了枫哥儿好嘛?这要是搁家里抢食抢惯了,哪回去到别人家里也忍不住,不是惹人笑话嘛?” 黄氏噎住,不由转头瞪了儿子一眼,饿死鬼投胎的玩意儿,就知道吃吃吃。 李荣枫被自家娘瞪,也不以为杵,他抢了馍馍头见李荣檀哭,便生怕大人们要让他将馍馍还回去,是以大口大口的往嘴里塞,没两口就塞完了,这会儿腮帮子还鼓囊囊的,但不妨碍他含糊不清的道:“他要读书,还不知道要费多少粮食呢!现就少吃点又咋了!” “枫哥儿说啥?”李老爹听得含糊不清的,不由出了声。 黄氏却是听得清楚的,忙起身拍了儿子一巴掌,“吃吃吃,就知道吃!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下回你再敢抢吃的,看我不削你!” 李荣枫撇撇嘴,嘟囔了一句:“不是你说的嘛。” 没听清他前边说了啥,是以这话听清了也弄不清他在说啥,见孙子也被他娘教训了,李老爹虽看不惯孙子抢孙子的吃的这事,但也没再多说什么。 倒是听清楚了李荣枫的话的吴氏,不由多看了黄氏两眼。 石榴也是听清楚了的其中一个,看了眼扭头同儿子们继续说起地里的活的李老爹,心中也是微微摇了摇头。 所谓不患寡而不患均,四房人,这么多的孙子,偏只大房的檀哥儿能去村塾,即便这是抓阄的结果,可其他人难免心里不会有别的想法。 不说别的,就她知道的三婶和四婶,那便是一准的心中不甘的。 这么大家子住在一个屋檐底下,本来就有不少的磕磕碰碰,目下看来,已然是又有了一条新的裂缝。 就算有大家长在头上压着,这缝也迟早会被撕得越来越大,一个不慎,便再没有缝补回去的可能。 端看什么时候彻底爆发了。 —— 三亩的棉田用了三天的时间摘了个干净,而后便是晒棉花清理棉籽,以及地里的收尾活计了。 细细碎碎的忙碌,一晃,就到了稻谷抢收,也是每年里最忙最累的时候了。 说是抢收,那还真不是说说而已。 天还大黑着,李家的人就出动了。 整十亩的稻谷,光是割稻把都要割两三天的,这还是李家壮劳力多的情况下。 纯人力用镰刀收割的,费的就是力气和时间了。 一大家子浩浩荡荡的穿过村中,往村南边去,一路上少不得碰上了村里的其他人家,队伍越发的壮大起来。 大家都一心在赶紧收割上,倒是没几个人有闲心说话摆闲。 等到了各自的水田所在,火把往田埂上一插,红通通的一片,漫山遍野的到处都是人影幢幢。 李家负责割稻把的就是吴氏宋氏黄氏蒋氏妯娌四个以及李荣棕李荣榆李荣梧三个,割下的稻把双手能握住的为一把倒放在稻茬上,几个人下了田,很快就割出了一块空地出来。 李继仁兄弟四个带着李荣松和李荣柏兄弟两个就抬着两个拌桶下了田,将挡了草席的拌桶放好,三个人一组的有序的拿了稻把开始在拌桶里的拌桶架上用力的甩打。 一手稻把得用力的甩打至少十几下才能甩打下稻穗上的稻粒,可以想见,负责打稻子的李继仁等人就得不停地使着自己的两肩膀子,其过程,不可谓不艰辛。 等拌桶里甩打满了大半的谷粒后,负责甩打的李继仁等人便暂且退至一旁歇息片刻,先头一直在左旁负责收捆甩打完稻谷的稻草的李荣桐李荣椿几个就拿了箩筐上前,帮着将拌桶里的谷粒用搓斗给舀出来装了箩筐。 然后由歇过片刻的李继仁几人任谁去挑了,有几挑出几个人,挑回村里的大晒场上。 大晒场那里,李老爹带着李香梨和李杨桃和李杨梅这三个孙女和李荣樟李荣枫几个小孙子都在等着了。 他们负责将挑回来的稻粒给摊到晒席上晒上,期间,要先负责用搂草耙子将稻谷里掺杂着的碎草这些给搂掉,然后再用木耙子翻晒稻粒。 最最重要的,还要严防鸟儿或是谁家的鸡飞跑来吃稻粒拉屎的。 当然,还有更重要的,就是随时关注变天了。 天通雨这种东西最喜欢在人们抢收粮食的时候来捣乱了,头一秒艳阳天,下一秒那豆大的雨说下就能下,让人措手不及,烦人得很。 人不可能跟天作对,唯有自己辛苦点,看着变天就时刻准备着抢收晒着的粮食了。 是以,晒场上的活计也是重中之重呢。 第8章:各有心思 李老爹一通火发出来还是显见有效的。 接下来太太平平的,一大家子忙着抢收,半个月的功夫,总算将十亩稻子都给收回了家,晒干扬灰装仓,顺顺当当。 今年是个丰收年,老天爷赏面子,除了下了两场天通雨之外,其他时候都是艳阳天,稻子晒得干干爽爽的,装进仓里几年都不怕生霉生虫的。 当然,谁家的粮食也存不着几年的,交完税粮,能够一大家子嚼巴到明年再收粮,不饿肚子,就已然是富足之家了。 村塾正式开了学,李荣檀背上了他娘吴氏亲手缝制的书袋在李老爹满含期望的眼神下蹦蹦跳跳的入了村塾,开始跟着老童生摇头晃脑的念起了三字经。 李家也忙活着将地里下剩的红薯花生和豆子都给收回了家。 天眼见着凉爽了起来,县里的书吏骑着毛驴晃晃悠悠的来了村里,通知了里长今年粮税送去县里的时间。 是的,大晋朝粮税都是要百姓自己送去县衙官仓的,农家人好些都没进过城的,连官仓在哪都不知道,一提这送粮税的事就怵得慌,且也为避免乱七八糟的,所以,一般每个村都是由里长组结着本村人一起往县城里去。 人多势众,也能更好的保护着带着的税粮。 大晋朝的税收是一亩三斗粮,本朝皇上在位期间都不曾加过赋税,但为了以防万一,李老爹还是在算好的应交的税粮之上又多带了两麻袋粮食,每年如此。 交税粮这种事,遇到好吏顺顺利利,要遇到那爱找茬为难的,那一斗冒冒尖尖的量出来,怕是一斗半当一斗过的。 他们小老百姓,能与官吏反抗吗? 自是不能的,唯有吃点亏,只求顺顺当当的把税给交了。 这都是李老爹在他爷爷那里学来的经验了,这么多年了,送税粮他不亲自去了,也是千叮嘱万叮嘱几个儿子,吃点亏没什么,只要人没事,比什么都强。 他这可不是怕事。 就说他当小子时,有一年同爹和大哥一起进城交粮税,就碰上过,前头不知哪个村的人,因为量粮的小吏那一斗舀得满了些而忍不住呛了声,结果呢,人小吏就不收他的税粮,直接将人赶出了队伍。 大晋有例,交税粮的时间定下后,限在一个月内交清,若一个月之内没交清税粮,那举家都会获罪,不但把你的田地没收充公,还会被罚去当苦役。 小吏要收拾你,都不用打你,只要不收你的税粮,让你逾期就能把你收拾得明明白白还叫苦无门的。 所以啊,被多收点粮食吃点亏算啥,只要顺顺当当的就行。 毕竟,民不与官斗啊。 李老爹再一次的仔细叮嘱了一番要去交税粮的四个儿子和大孙子,罢了也不忘道:“排队等交粮的功夫,也四下去转转,看看能不能找到短工打打。” 眼下天冷起来,地里没啥活,这么多张嘴每天都要吃食,有这个空闲,找些短工打打挣点银钱也是好的。 每年都是这样的,进城一趟不容易,趁着进县里送税粮,就将这事给转悠了,能找到最好,不能找到,也罢了。 李老爹的嘱咐,李家兄弟们自然都是点头应好。 但晚间歇息,西边紧挨着的两间屋子里都在进行着大差不差的对话。 左边的这间屋子,住的是李继贵和蒋氏两口子,蒋氏特意支了耳朵听了四下的动静,知道大家应都睡下了,这才拉着男人嘀咕,“赶明儿你主动说去找短工,让大哥他们排队守着粮。” 李继贵想也不想的摇头,“明儿天不亮就要动身,又要走这么远的路,我就窝在粮食堆里打会盹休息休息多好?作甚费那个腿?让大哥二哥去得了!” 往年也是这样的。 蒋氏知道自家男人向来能躲懒就躲懒的,让他去费劲还不如打他一顿呢。 当下忙道:“不让你费腿,你离了队找个避风的墙角窝着打你的盹就是!” 李继贵一脸不解,“那不是江边卖水吗?我在队里打盹挺好的啊,前后还都是熟人。” 蒋氏气得牙疼,忍不住拧了他一把,“你是不是傻?你听我的,明儿找短工去,到时候就说找不到,今年就窝家里猫冬得了!” 这厢李继贵弄明白了,不打短工,他也巴不得呢,别的没多想,立时就咧了嘴,“行!还是媳妇聪明!往年你咋没想到呢?我听你的!” 去年打短工给人建房子,累的他肩膀都磨掉了一层皮,今年他也想在家里猫冬,啥也不干,好好的歇歇呢。 蒋氏见男人答应了,不由得笑了。 男人不懂多的,她也不用给他讲明白,总之,这短工打来的钱还不是给大房打去了,若不是没办法,她现每天连布都不想织了呢! 别说她了,她也不是没看出来,三嫂黄氏本来织布麻利得很,现每天织布那速度就赶不上以往的,那不是故意的是啥? 这厢两口子说完和了眯了觉,一墙之隔的黄氏还在气不打一处来的直拧男人,“我让你明儿去找短工你就去,问那么多做啥嘛?” 李继富气呼呼的直叨咕,“每年找短工都是大哥和二哥去的,我哪会找啥短工嘛!到处跑与人笑脸的,我不成!” 黄氏就道:“只是让你去找,没让你真的找!这短工,找不到最好!” 李继富瞪眼,“那哪行?今年要是找不到短工打,爹搁家里不得不得急上火满嘴皮子撩泡哇?” 黄氏闻言,不免跟他掰碎了来说,“现我每天织着布呢,咱们这房又不是没出气力,照我说今年这短工不打也好,你在家也好好的歇歇,今年这一年多辛苦?再说了,这打短工挣得的钱还不是都要交给娘,这钱在娘手里会做啥? 你别忘了,爹明年要供檀哥儿去范家学堂,那可是足足五吊钱啊!反正咱们不打短工也种地有粮食吃的,得过且过呗,何必费这个劲给别人出力?” 李继富脑子简单,可没想过这么多,五吊钱就五吊钱呗,反正钱也不在他手里,也不是他的。 他摆摆手,“我不去,让大哥他们找去吧,我照往年一样,留下排队歇会腿多好?打短工也没啥不好的,要能找到给大户人家建房子的活计,累是累点,管饭!还有肉吃呢!” 黄氏:... 她眉头一挑,“你若是不听我的,往后就别碰我!” 李继富一听,急了,哪能不碰媳妇啊,当下只得应道:“行行行,我听你的!” 应罢了还不免嘀咕,“你都不晓得心疼我,那四下跑的多累腿得慌——” 黄氏听见了,瞪他:“你意思意思的走两圈得了!难得进回城,就当逛逛热闹呗!” 第9章:回来 第二日天不亮,村里的送粮队伍在里长的带领下打着火把出了发,浩浩荡荡的,带走了村里多半的壮劳力。 下河村离洛水城四十几里路,他们推着板车挑着粮食的走不快,少说都要两个半时辰才能到城门口,这两天送粮的多,进城肯定还要排队,再加上排队交粮的功夫,快的话,今儿傍晚前能赶回来,慢的话,估摸着就是明儿才能回来了。 李老爹每每这天都是记挂儿子们的很,在家也坐不住,也没心思做别的,不是去李家大房找他大哥李义山说话,就是去村口找老头们摆摆闲的。 今儿也轮到二房忙活家里家外,石榴跟李荣棕就趁着这机会,借着上山打柴的名头风风火火的上了后山,直奔两人的秘密窝点。 村后的后山看着只有一座大山,但最高的这座山峰背后连绵起伏的还连着好几个山头,什么松树柏树樟树棕树的各种树都有,供整个下河村的村人打柴烧用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山里大家伙没有,就是小家伙,野鸡野兔什么的也不禁村人抓,现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难得撞上一回的。 所以石榴走在山里一点也不怕突然会有老虎熊瞎子野猪什么的钻出来,大摇大摆放心得很。 往有板栗树那片山头的功夫,兄妹俩一边走就一边顺手拾了看见的枯枝这些,齐在一起,一把一把的,很快就捆上了一小捆的,由李荣棕甩着背在了背上。 很快,就到了那片山头。 兄妹俩正要直奔板栗树那里,却不想,斜刺里有脚步声响起,两人抬眼看去,便见那头有人也在打柴呢。 “是棕哥儿和石榴啊,你们兄妹俩也来打柴?” “是啊,葛大叔,你来有好一会儿吧?都打了这么多柴了!” 原来是村东头住的葛家大叔,兄妹俩打了招呼,也装作到这片来打柴,并不急着往那边去了。 石榴背了个背篓,见这片地上的树叶干得很,便赶紧用带来的竹耙子搂起来,搂到一堆,一捧一捧的往背篓里装。 这干树叶引火是最好的,烧起来也旺,每年秋冬里,村里人好些挑着担子的专往山里来搂树叶子呢。 兄妹俩忙活一阵,不知不觉的柴捡了不少,见那头葛大叔已经挑了柴离开了,两人赶紧拔腿往另一边去。 等终于到了那板栗树下,看着被松树丫杈遮遮掩掩住的板栗树上挂着的刺壳,两人俱都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还没被人发现的。 而板栗也熟得不能再熟了,壳都裂开来了,有些还掉在了地上。 李荣棕吐了一口口水在手心,搓了搓,跟个猴子似的三两下就蹬上了树,拿了个木棍子开始敲打树上的板栗球壳。 靠山崖那面的,他多费点劲,上头用木棍子敲打着,一手就伸了篮子过去接着,若不然掉在山崖底下去,还得费劲绕好一段路去捡。 这山崖不高,也就一两丈的高度,但若是掉下去,也是不得了的。 底下仰着头望着树上的石榴也是胆战心惊,生怕三哥一个没稳给摔下去,是以大气都不敢出,免得惊扰了三哥分了心。 好在李荣棕天生就是个猴儿似的,爬树爬得稳,又有之前打板栗的经验在,很快的的,有惊无险的就将那面的板栗球都给打到了篮子里。 期间,篮子装满了就先勾下来给树下的石榴接了,倒在麻袋里装好。 等打这一面的板栗球就省事得多,让石榴站开点,李荣棕挥了棍子呼呼呼一打一个准的,或是把住树干用力的摇晃着树,那板栗树叶哗啦啦的往下掉。 等树上的都摇打完了,石榴这才跑回来,提了篮子开始捡,李荣棕也从树上下来,帮忙一起捡。 兄妹俩忙得满头大汗的,花了好一番功夫,将所有的板栗球都捡完装了麻袋,而后又吭哧吭哧的背到了往年的秘密基地——一个荆棘丛里掩着的土洞。 今儿耽搁了这么多时间,他们得赶紧回家了,所以,这板栗球只能先藏在这里,等明儿他们再上山来去了刺壳,然后找机会背去大风集上出手。 等藏好了麻袋,兄妹俩又仔细的将荆棘丛给拨了拨,确定看不出来异样,这才放心离开。 下山的功夫自然是边走边继续捡柴,到下了山,兄妹俩一个挑着一担柴,一个背着一背篓的树叶子,手里还抱了一捆柴,也是收获颇丰。 李老爹这一天心上心下的,到了下午,直接就坐在村口不动弹了,望着村口的方向,眼睛都快望绿了。 不止他,他大哥李义山,还有好些李氏族里的人,以及村里人,也都在村口候着呢。 家里的人没回来,他们在这心哪里安得下。 但一直到天黑透了,都没等到人回来,众人都有些失望和隐忧。 这个点吹着风,很有些冷的,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了,都正准备回家去了。 李老爹应了大哥一声,刚起了身,不舍的又往远处眺望,这一望,他就激动起来,“该是他们回来了!” 其他人一听,忙望去,远远便看见了火把,顿时一个激灵。 是回来了! 果然,没多会儿,许多的脚步声响起,那火把越来越近,一大队人正往村子来。 村口众人忙提步迎了上去。 “里长!” “铁蛋!” “继祖!” “爹!” “娘!” 两厢汇合,火把照到每个人的脸上,村口等候的人一个个的找到了自家的孩子,顿时都大松了一口气。 李老爹看到自己的儿孙,崩了一天的脸也总算是露了笑意,“走,咱回家再说!” 家里点上了油灯,晚饭已经做好了煨在灶上用余火暖着的,就等他们回来呢。 不农忙,村里除了相对殷实的人家,那一日都是只吃两顿的,在天黑前就该吃晚饭的,今儿等他们进城的,这才耽搁到了这个点。 孩子们早就饿了,老远的跟着来看,见人回来了,蹦蹦跳跳的跑回来报信。 老袁氏一听,便即让宋氏带人将饭菜摆上桌来。 等李老爹几人一进了家门,洗了手便即开始吃饭了。 五亩地的红薯一收,那顿顿自然都是少不了红薯的,连皮煮上满满一大锅的,一人吃个三五根,管饱! 这玩意儿甜乎乎软糯糯的,吃着当零食还行,真当饭吃,一个都给石榴干噎住了。 她吃了一半,剩下一半就慢悠悠的碎口碎口的吃起来,不急,待会儿要收碗,她麻溜吃完了也是走不成的,正好,听隔壁桌李老爹他们说话。 今儿进城,除了交税粮,还要找短工,也不知道找的咋样。 第11章:去大集 板栗都是熟透了的,那刺壳张着大口,有些稍微敲打敲打,里头的板栗就自己掉了出来,还有些,稍稍用树杈挑上一挑,也能很轻松的弄出里头的板栗。 兄妹俩就窝在荆棘丛背后的缓坡底下,借着山坡树林的遮掩,忙活了好半天,才总算将所有的刺壳都给去掉了。 手腕酸得不行还被刺壳给刺了几下手指的石榴抓了几颗板栗用牙咬了,抠出了里头的板栗肉来,喂进嘴里嚼着,脆脆生生,嚼得余甜的生板栗,吃起来比粉粉糯糯的熟板栗好吃,石榴就喜欢吃这种生板栗。 她连吃了好几颗,才恋恋不舍的停了手,不能再吃了,得卖钱呢。 李荣棕全程就看她吃,见她的小表情,不由直接抓了一大把给她,“揣着,慢慢吃!” 石榴摆手,抓了麻袋口让他放回去,“不吃了不吃了。” “你喜欢吃就揣点呗,还有这么多呢!”李荣棕直道。 石榴摇头,凑了麻袋去兜了李荣棕手里的一把板栗,不由道:“这板栗这么好吃,咱们摘得这么辛苦,才两文钱一斤,再吃可就要少卖两文钱了。” “是便宜,就这两文钱,还是我跟那老板费了不少嘴皮子才得的价呢,要那老板说的,他只肯给一文的。” 石榴问道:“那铺子里的板栗卖多少钱一斤啊?” 她从没有进过城,大风集也没去过两次,不知道生板栗卖多少钱一斤,倒是之前得族长家的彩玉姐姐给了一颗糖炒栗子吃,听她提了一句,说那一包糖炒栗子就是十文钱呢。 那一包大概也就二两重,没多少,她不知道一斤生板栗能炒出多少糖炒栗子,但粗粗算算,这两文钱一斤的生板栗,收得似乎有些低了些。 端看铺子里生板栗的卖价是多少了。 李荣棕摇头,“不知道。” 石榴听着,想了想,看着李荣棕道:“三哥,下午你去大风集卖板栗,带我一起去吧!” “去大风集要走十里路呢,我快去快回,卖了就回来,带着你要耽搁功夫的!”李荣棕下意识的就是拒绝。 石榴便道:“才十里路,我绝对不会拖三哥你后腿的,你忘啦?咱每年过年去外公家拜年,我走得可都不慢!那来回还三十里路呢。” 李荣棕一听,想着倒也是,二妹常跟着他上山打柴进进出出的,比大妹脚力好不少。 再一想二妹也没咋去过集上,便即松了口,“那行吧!到时候你可得走快点,别耽误了回家的点,要是让家里晓得了,咱们可要挨打了。” 石榴忙不迭的点头,“知道了!三哥,那咱们现下赶紧多打点柴,把下午的量打出来吧!” 如此兄妹俩吭哧吭哧的打了不少的柴,累得满头大汗的,等回去吃了早午饭,照样跟家里说一声出来打柴,便即离了家门。 村口在村北,可后山却在村南到村北这一片的方向,两人不能大咧咧的从村口出去,再说了,还得去背板栗,是以,到了山脚便直接从村后的土路绕行。 多绕了好一段路才从离村口有一段距离的林地里穿了出来,到了外头的大路上。 这个点,村里也没啥人会去大风集,即便如此,兄妹俩也是一路埋头大步的往前奔,连口气儿都不带歇的。 石榴直接拿出了自己前世参加马拉松的架势来,累?那不能! 三哥还背着十几斤的板栗呢,她就空着手,还能走不动? 兄妹俩铆足劲的赶路,如此用了近半个时辰的功夫,便到了大风集。 大风集离洛水城三十来里路,清河自南边上来,绕进一座大山,旋着一道峡谷再出来,一面流进洛水河,另一面自东而去,通往大名府。 而大风集这里便有个大风渡口,东来东往,驳船接壤,因此,这里就逐渐形成了一个集市,饭馆酒铺,杂货粮油,小摊小贩,热闹不绝。 石榴还是两年前来过大风集,那是去外公家拜年回来的路上,当时听人说大风集上有杂耍热闹可看,她跟弟弟樟哥儿你一嘴我一嘴的唆着爹娘绕进来带他们看了杂耍才回的家。 那时候集上都是人,热闹的很,石榴光顾着看人呢,都没顾得上多打量其他的。 这会儿再来大风集,石榴一双眼睛自然是来回张望打量着,只见进了大集便是一条长长的街市,两边铺子林立着,有粮铺、布铺、饭馆、还有一家客栈呢。 就一条街贯穿整个大集,尽头便是码头,码头那边有不少的小摊小贩的在叫卖着,这个点,正有几艘船停靠,码头上的喧闹声远在街的这头都听得见。 石榴依依不舍的收回眺望码头的视线,他们是来办正事的,不能耽搁时间坏事,若不然,她是真想去码头上瞧瞧呢。 “就是这家杂货铺了。” 李荣棕指了面前的铺子说着,拉回了石榴的心神。 她抬眼,看了眼杂货铺,便即道:“三哥,我进去问问价,你先在外头等等。” 李荣棕点点头,扛着麻袋退到了一旁的巷子里蹲着,看着石榴进了铺子,眼神四下不断张望着,就怕碰见认识的人。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贼在蹲点呢。 也不怪他,主要是大姑婆就嫁在大风村,过来大风集就一里路的事儿,他们家在码头上支了个茶水摊子,这集上就这么一条街,万一就给撞上了,那可不好说。 所以他去年前年来卖板栗都是卖了就赶紧走,一点都不敢逗留的。 石榴进了铺子,杂货铺的小伙计见她一个小姑娘,穿的衣裳也带了补疤,招待的就没有那么热情了,只道:“要买什么?” 石榴见小伙计这怠慢的样子,也不放在心上,“有板栗卖吗?多少钱一斤?” “有,板栗十三文一斤,你要买几斤?”小伙计答得倒是快,但心里并不认为石榴买得起,估摸着能买个半斤就不错了,但好歹是笔生意。 伙计正准备拿油纸去装板栗了呢,却不想石榴点点头,说了句,“我先问问价,回头我娘来买!”就转身出铺子了。 伙计撇撇嘴,将油纸放下,又坐一旁打盹去了。 石榴飞快出了铺子,左转到巷口拉了李荣棕就走,一直走出去两三家铺子,这才停了下来。 “杂货铺板栗卖十三文一斤呢!” 李荣棕一听,瞪大眼,“他两文钱收我的,转头就卖十三文?” 第12章:石榴真厉害 石榴点头,“是啊!这也太坑人了。” 就算进价跟卖价本来就是有差的,但足足差了十一文之多,也确实是太黑了! 想想这板栗,他们弄得多费劲,这么大一袋子,才卖二十几文钱,也真真是太不值价了。 “咱不卖给杂货铺了!” 李荣棕不由道:“这集上就这一家杂货铺,不卖给他,那咱们卖给谁?总不能进城吧?那可不成的!太远了!再说,我也不识得进城的路呢!” 石榴跟他指了指不远处卖糖炒栗子的小摊,“咱们卖给他!” 李荣棕又傻眼了,人是卖糖炒栗子的,又不是收山货的,卖给他? 这咋卖? 但还不等他想明白呢,石榴已经拉着他靠近了那摊子。 摊贩吆喝叫卖了一上午了,只零零散散的卖出去一些,大风集虽人来人往的热闹,可舍得常买了这糖炒栗子吃的人不多,前几日生意好过了,现下就不行了。 摊贩左望望右望望的,想着明儿他还是进城卖去吧,城里人多,生意更好。 冷不丁的,摊前就来了两个人,他赶紧露了笑,“买糖炒栗子呢?我这糖炒栗子又甜又粉糯,保证颗颗都好吃!小姑娘你要多少啊?” 他盯着石榴笑着,小姑娘都最爱吃这糖炒栗子的! 石榴吸溜了一口摊子上散发出来的浓郁香气,只感觉甜腻到了嗓子眼,是以,也不由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来,“大叔,请问您收生板栗吗?” 那摊贩:“哈?” 反应过来,他也是好笑,“小姑娘,我这里是卖糖炒栗子的,不是收板栗的。” 李荣棕听着不由就看石榴:瞧吧?他都说了,这里咋会收板栗呢。 石榴依旧露着笑,语气轻快道:“我知道!可是,大叔,您要卖这糖炒栗子不也是往去杂货铺买生板栗的吗?左右都是要买的,大叔您瞧,我们这板栗可好了!颗颗都大而饱满,炒出来一准的更香更甜的!” 那摊贩听这小姑娘嘴甜又有礼貌,那一口一个“您”字的听的他心里舒坦得很,走街串巷的做生意的,哪哪不是对着别人点头哈腰的赔笑脸的? 他们这种底层人,哪被人称过“您”字啊! 摊贩不自觉的就动容了些,不由探了脖子往石榴摊开的麻袋里瞧去,见里头的板栗果然是颗颗都大,比他在杂货铺买来的板栗可好多了。 不免出声问道:“那小姑娘你这板栗咋卖的?” 石榴笑道:“八文一斤!八八八发发发!大叔您是做生意的,讨个吉利数,祝您生意兴隆,财源广进发大财!” “哎哟!”那摊贩听得不自觉的就跟着咧了嘴,“你这小姑娘哟!嘴咋这么甜呢!” 这美话说得他舒坦极了,他自然是巴不得生意兴隆发大财的! 再一想,这板栗才八文一斤,他去杂货铺买要十三文,足足便宜了五文呢。 当下便点头道:“行!托你这美话,你这板栗,我买了!” 从摊贩问价石榴说出八文一斤的话来,李荣棕整个人就犹如踩在了云端上,飘飘忽忽的,等麻袋过了称,摊贩果真掏了铜板出来给了钱还不忘同他们说要是还有板栗千万记得再来卖给他云云的话—— 李荣棕整个人就更觉得不真实了,不止如此,那摊贩后来还包了一小包糖炒栗子给石榴呢! 一直到出了大集,李荣棕才找回自己的神来,“石榴啊,你咋这么厉害呢!我早该带你一起来的!” 他是真觉得石榴厉害,他来卖了两次板栗,跟老板磨了嘴皮子也只得了两文一斤的价,可石榴一来,不卖给杂货铺反而要卖给卖糖炒栗子的摊贩,居然真卖出去了不说,还卖了八文一斤,足足比他多卖出六文来! 掂着重重的钱袋子,李荣棕后知后觉的咧了笑,“石榴,咱们这回赚了好多钱啊!” 石榴看了看钱袋子,跟着点头,“是啊,好多钱!” 唔,近一百五十文呢,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可不就是好多钱嘛! 李荣棕想了想,将钱袋子一把塞给了石榴,“石榴,这次都是多亏了你才能卖这么多钱,算起来,多出来的钱都该是你的才对!你都拿着!” 石榴不禁笑道:“三哥,这板栗是咱俩一起摘一起卖的,合该平分才对!咱俩可是亲兄妹,你还跟我见外了不是?” 李荣棕挠挠头,笑得一脸憨实,“我不跟你见外,你也别跟哥见外!行,哥听你的!” “不过,这次咱们挣了这么多钱,你想不想拿些去花用花用?我看彩凤上次戴的那个头绳好看的很!你也买一根,戴着一准更好看!” 石榴摇头,“还是跟之前的一起,都藏起来吧!” 她有预感,这银钱藏不了多久,他们应该很快就能大大方方的拿出来花用的! 那摊贩大叔给了石榴一小包的糖炒栗子,石榴数了数,一共有十颗呢! 她一边感慨大叔是个实诚人,一边将油纸给去了,先分了两颗给李荣棕,兄妹俩在路上就吃了四颗去。 剩下的六颗,揣在身上也不占地方。 一路急急吼吼的绕回了后山,背上了他们之前藏在这里的柴火,回到家去,家里一切如常,两人俱都松了一口气。 石榴揣着六颗栗子回了屋子,先是找到弟弟李荣樟偷偷给他两颗吃了,然后再找了四哥李荣榆和大姐李香梨,给了他们一人两颗。 他们五姊妹一个爹娘所出,一向感情都要好,且石榴也不用多解释,他们也不会多问,吃了也不会去说的。 本来石榴还想省两颗给爹娘的,但想了想爹娘那老实忠厚的性子,未免节外生枝,只能不好意思的偷吃了。 —— 李老爹盼星星盼月亮的盼了一天,结果到天黑透了,李家兄弟四个都没有回家来。 李老爹心里担心,但想着估摸着是活计不好找,他们今儿耽搁了,没能赶出城,便也去了几分担心。 他不担心他们留在城里没有着落,毕竟,大房的继礼在城里呢! 继礼在城里一家酒楼当账房,分家之后,将媳妇孩子都给接去了城里,在城里赁了个小院子,虽不宽敞,但自家亲戚不用讲究,能有个屋檐挡风对付一晚也是好的。 当晚,李老爹揣着一点点担心歇下了,到了第二日,照样是往村口几趟的溜达,一直等到日头往下落了,总算是看到了几个儿子的身影一前一后的往村里回来了。 但他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呢,就又提起了心。 “继仁啊!你们这是咋的了!” 第13章:兄弟手足 李继仁兄弟四个去城里找短工,短工找没找着不知道,可兄弟几个却是脸上挂着伤的回来的! 从村口到村西,一路经过村子,看见的人不少。 一行人刚进家门呢,听了消息的李义山就火急火燎的赶来了,“出啥事了这是?我听说继仁他们受了伤?” 李老爹见自家大哥来了,忙让了他上座,一边道:“还不知道,我正要问呢!” 李义山一听,忙看向堂屋中站着的李继仁几个,“继仁,你快说说,到底出啥事了?你们这是被人给打了?” 李继仁紧抿着嘴,木着一张脸不说话。 李义山也知道,二弟这长子打小性子就沉闷,不爱说话的,忙又看向了李继和,“继和,你来说!” 李继和脸上不由露了一丝尴尬来,让他这老实性子撒谎,他实在办不到,可说实话的话,他怕他爹和大伯给气撅咯! 你说这事给办的! 但就是不说,继礼也知道呢,回头大伯一问继礼就门清了。 因而,李继和也只是顿了顿,就如实道来。 昨儿他们兄弟四个天不亮就赶路进城,进城之后便直奔往年他们找短工的拱嘴巷。 这拱嘴巷的巷口立着块大石头,听说在这有上百年了,这石头形似猪拱嘴,因而得名拱嘴巷。 石头上两个鼻孔洞可容纳小娃娃钻过,平日里这里便有很多的小孩子在这里玩,石头旁边有一个大树,树底下便常聚了不少的老人在这说话摆闲的,久而久之,这拱嘴巷就热闹得不行。 巷外小吃摊摆了一排排,人来人往的,城里有什么消息的,这里也是传得最快的。 因此,城里人要雇人做什么活计的,都会来这里转悠一圈,这树底下的老人便是最清楚的了。 李继和和李继仁最初也是听在城里许久的李继礼说了这地,才往这里来找短工的,几年下来,每每来,都是有收获的。 昨儿也不例外,兄弟几个到了没多久,就听得那些老人在说着城东的贾员外要修缮祖宅。 听说贾家祖宅大得很,里里外外的都要修缮,需要不少人干活,要在年前就修缮好,贾员外大方,一日给三十二文工钱呢! 但就是不管饭。 不过不管饭,三十二文一日也是顶好的了。 他们兄弟四个,干上一个月能挣不少。 李继仁和李继和立时就要去贾家报个名,免得晚了人就够了不要了。 但不想,李继富和李继贵却磨磨蹭蹭的,不是喊累了就是喊饿了的,硬是不肯走了。 李继仁见状,就让他们原地休息,他跟老二过去把名报上再说。 也不知道这话咋惹恼了李继贵,他跟着就耍起浑来,道:“我不去!你们要去就报你俩的名就是了!别算我的!” 李继富顿了顿,也跟着接了话,“我也不去!” 李继仁气不过,恼道:“你们不去,看回家咋跟爹交代!” 李继贵梗着脖子冲李继仁瞪眼,“大嫂是马屁精,你要当告状精不成?你回去不准告诉爹!就说只找到两份短工就是了!反正挣了银钱也是给你儿子交束脩,你合该干,我们凭啥呀!” 说着,还不忘拉上了李继和,“二哥你说是吧?” 李继和尴尬得不行,两个弟妹跟大嫂争争吵吵的就罢了,这老三老四咋也跟着吵起来了? “老四你这话不对,咱一大家子,难道就不吃不喝了?这要过年了,咱多赚银钱回去,也能给孩子买点糖吃吃呀!” “买糖花得着几个钱?反正我们哥俩不去!二哥你要跟着大哥去你就去吧!但回家你们不许跟爹告状!”李继富接话道,修缮房子干苦力可是累得很,这贾员外还不包饭,他能想见啃着干巴巴的窝窝头就着冷水再吭哧吭哧干活的累乎劲,便即毫不犹豫的下了决定听媳妇的撂挑子了。 反正,今儿他们哥俩都豁出去了,不干就是不干! 李继仁听着老三老四口口声声的说着挣钱是要给他儿子读书花用的,还骂他媳妇是马屁精,一点都不将他们这大哥大嫂放在眼里的样子,气得不打一出来,咬牙道:“你们不去就算了,但回去,我会老老实实都告诉爹的!” 李继富一听他要告诉爹,想到爹的巴掌,爆脾气也上来了,急得来不及多思考,上手就推了李继仁一把,“你不许告诉爹!” 李继贵见老三上了手,他撒泼甩赖不着调的,眼珠子一转,跟着也撸了袖子冲了上来。 事情变化之快,李继和都没有反应过来,大哥和两个弟弟就扭打在了一起。 “大哥,老三老四!哎呀!你们快别打了!”李继和想也不想的赶紧冲上去拉架。 但两方都打红了眼,拉架的只有他一个,哪里拉得过来,最后结果就是他本是个拉架的,反而是兄弟几个挂彩最多的! 你就说这冤不冤吧! 再然后,他们兄弟四个就被巡街的衙役以当街斗殴扰乱治安的罪名给带走了,有生以来头一遭进了县衙,那滋味,可别提了。 李继和现下说起,这心里头还扑通扑通的,腿杆发软,若不是他们只是兄弟吵架打斗,又有赶来的李继礼帮着说和给交了银钱贿赂好了那衙役头头,他们今儿都不定回得来。 这一天给刺激的! 李老爹只听得老二说着事情经过,在听到老三老四不肯去打短工时眼皮子就是一跳一跳起来,再听得几个儿子当街打了起来,还被衙差给抓去了,脑门上的青筋都藏不住,整个人几欲撅倒。 李义山也是脑仁嗵嗵嗵的作响,但看着弟弟这模样,吓了一跳,也顾不上他自己了,赶紧撑住弟弟,“呼气,呼气,别上头,别气坏了自个的身子,啊。” “都给我跪下!”李老爹深呼几口气,眼前仍是发黑得紧,嘴里一声暴怒,李继仁几个忙不迭的跪了下去。 堂屋外头听动静的吴氏妯娌几个也是心思各异,心里头扑通扑通得厉害,赶紧的跟着跪了进来。 望着跪在自己跟前的四个儿子,李老爹脑子里的思绪越来越多,越来越乱,一根根的交缠在一起,缠啊缠,缠的他整个脑子嗡嗡嗡的,最终,砰的一声炸开了。 “弟啊!弟!快,快请大夫!” 第14章:树大分叉 李老爹气撅过去了,好在村里就有大夫。 腿脚快的李继榆见势不对拔腿就往外去,他这边刚跑出门,就听到李义山喊着快请大夫,这腿上就跑的更快了。 没用一刻钟功夫,村里的洪大夫就气喘吁吁的赶到了,直接上了针,所幸及时,才避免了李老爹落个中风的下场。 但这已是有了中风的前兆了,再动不得气的,若不然,下次可不会有这么幸运了。 毕竟,李老爹也是快六十的人了。 李义山让李荣榆照样送大夫回去,没管还跪在堂屋的一堆人,只守在里屋,等李老爹醒来。 这空档,李义山看了眼坐在床边的弟妹老袁氏,不由道:“前些日子枫哥儿他们姊妹弟兄的就在晒场上闹了一场,我隐约听说一些,也是跟檀哥儿读书有干系吧?” 老袁氏点点头,心里头忧心着老伴,没心思多说。 李义山得了她这点头,心里头便也有了数,自有计较,当下也是自顾自想着事情,没再说话。 约摸过了两刻钟,床上的李老爹嘶了一声,终于悠悠转醒。 李义山赶忙从门口冲了过去,到床前抓住李老爹的手,“弟!你觉得咋样?” 爹娘都没了,除了两个外嫁的妹妹,他就这么个亲弟弟,哥俩感情打小就好,他心里哪能不担心弟弟呢。 李老爹一瞬间的还有些迷瞪,后才清醒了些,便即想到了昏过去前的事,这心里糟心起来,眼见着呼吸就急促了起来。 李义山听着,赶紧劝他,“你现在可经不得怒,听哥的,咱别气。” 老袁氏在旁也劝着他想开点,自己个的身体重要。 可李老爹哪能不气呢,好好的找个短工,他是为啥?还不是为了一大家子?若是他还年轻,这短工他自个就去打了。 多挣一文是一文不是? 可老四说个啥话,挣钱都是为了给檀哥儿读书,这个混账!难不成他们一家几口子就不吃不喝了? 他这心里啊,真是难受得紧。 见弟弟红着脸不吱声,李义山也知道他心里头难受,不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这心里,也是感慨得很。 “弟啊,听哥的,你这家,该分了。” 李义山巴了一口旱烟杆子,吐出一圈烟气来,扭头看着李老爹道:“以往是有弟妹压着,没显出来,现你瞧着了吧?就一个读书的事,这还没开始咋花银钱呢,心思就都显出来了,可以想见,不用一年两年,这家迟早要乱的,娃子们都大了,又都娶了媳妇生了娃,你能一直压住? 老话讲的好,树大分叉,人多分家,这么一大家子的还窝在一个屋檐下,要不得的啊!” 他当初不也是因着这些乱如麻的小事儿,才下定决心分家的吗? 这家分了,别说,他这心里都舒坦多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弟,你都快六十了,该让自己轻省轻省了,学学哥我,少操点心自个舒坦!孩子们的事,让他们自己担着去吧,都当爹的人了,还能一辈子让你在后头撑着?” 李老爹听得一怔,须臾,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来,望了大哥一眼,眼神里少见的有些灰败起来,“哥,我晓你讲得都对,可我这心里,楞就是放不下嘛!继富和继贵啥性子你也晓得的,真分了家让他们自个当家做主的撑着走,不知道得是个啥样呢! 我就想着再等等,等梧哥儿和椿哥儿再大些,都娶了媳妇,总比他们的爹担事,那时候,再分了家,我也放心些。” 李义山理解他,但这会儿不能支持他了,只问他道:“弟,那你觉着就现下这个样,这家非要搅和在一起,能踏实半年不?” 李老爹怔住,他保证不了这个。 但,真分家吗? 李老爹不免跟大哥说起自己心里最大的隐忧来,跟自家大哥,没啥不能说的。 “哥,你也晓得,我手里就十亩水田二十亩旱田,按分家的规矩,继仁分去七成,下剩的,到继和他们手里都不到两亩,就这点地,咋养活得起一家人啊?我真给他们分了家,老大家的日子肯定拖得走,可继和他们...我咋能眼睁睁的瞧着呐!” 李义山听得叹气,不免加重了语气,“弟啊,我说了这么多,你还是没听进去啊!儿孙自有儿孙福,你放心不下继和他们,硬要把他们绑在这一起,可继富继贵能理解你这份心吗?他们要是能理解,也生不了这样的事了! 再一个,继仁两口子心里难道就没想头?你跟弟妹往后是要长房养老,要继松这个长子长孙给你们摔盆捧幡的,咋着都绕不开长房去,继仁两口子心里头要有了疙瘩,你俩老了咋办?” “你要是还当我是你哥,就听我的,这家,分了吧!” 李老爹被自家大哥的语气弄得怔忡起来,从小到大,大哥可都自没有这般重的语气同他说话过,再听得大哥那意思,这家他要是不分,大哥就不当他哥了,他心里也是吓了一大跳。 心里头乱糟糟的,最终还是道:“哥,你容我想想,想想,啊?” 李义山又叹了口气,伸手拍拍他,“诶!你好好想,放宽心,你这身子,可经不得大惊大怒的了。” 李义山走了,弟弟家的家事,他这分了家的大哥也不能全权替弟弟做主,弟弟才是他这个家的当家人,该他自己拿主意的。 他话虽说得重,可不管咋样,那都是他亲弟弟,他答应了爹娘,会好好照看他的,只希望,弟弟能想得明白,分家,才是现下最好的安排。 李老爹心里有气,不想见几个儿子,但也记挂着天冷,跪久了伤身子,便让老伴出去打发了他们各回各屋去。 回了各屋的众人都在想什么说什么不得而知,李老爹也不想去想,他闭上眼睛,思考着分家的事。 直到老袁氏端来了一碗鸡蛋羹喊他起来吃,他才睁了眼,看着那鸡蛋羹,下意识就道:“我不吃这个,你吃,补身体。” “我这身体,可比你硬朗。”老袁氏接了一句,扶了他起来,勺了鸡蛋羹就往他嘴边喂,“吃吧,你要是有个好歹,我咋办。” 老妻语气平平,但李老爹能听出她心里的急忧,对他的急忧。 他心里头霎时也是酸得厉害,老妻陪着他风风雨雨的几十年了,为他生儿育女,操持家务的,临老临老的,该享享福了,他咋还能让老妻为儿孙们操这操不完心呢。 大哥说的对,儿孙自有儿孙福,他该操的心,也操够了。 看着老妻鬓角的花白,这一刻,李老爹终是下了决心。 分家。 第16章:分家吧 当晚,李家众人便都知道了,他们要分家了。 对此,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长房两口子肯定是欢喜的,特别是吴氏,她早就盼着分家了,现终于可以分了,以后不用跟那满心眼子跟她别劲的妯娌一道生活,这心里,别提有多畅快了。 就是这分家唯一不足的一点就是她仍要在公婆的眼皮子底下过日子,虽说分了家他们两口子能当家做主,可公爹管事管惯了的,一时半会儿的,哪里松得下手?他们两口子且还真不好不听。 不过好在他们能得七成家产了,长子也能再分一份,想到这个,她也就不拧着这点不足了。 三房和四房也欢喜,李继富和李继贵向来不管事,也没想那么多,只想着分了家自己能当家做主,就够高兴的了。 而黄氏和蒋氏这俩妯娌也不约而同想的是分了家就不用看别人眼色过活,自个也硬气,且最最重要的,就是不用给长房卖力气啦! 往后他们想供自己的儿子读书就供,不用抓阄不用听别人的,这多好? 而唯一有点愁的就是二房。 当然,发愁的也只有李继和和宋氏两口子罢了。 石榴听到终于要分家了,都恨不得跳起来,当晚兴奋的都没有睡好。 分了家好啊,分了家,想做点什么就可行多了,“糊弄”爹娘可比“糊弄”爷奶容易多啦! 石榴难得顶了黑眼圈,一大早起来,就兴冲冲的带着弟弟李荣樟出门打猪草,今儿该他们二房做家务,就是今儿分家了,该做的也不能少。 赶紧割了猪草,好快点回来听分家咋分的,她还没切切实实见证过这年头分家的场面呢,想看! 抱着这样的想法,石榴今儿猪草打得飞快,没用多会儿功夫,就在细水河两岸打到了满满的两背篓猪草,塞得紧紧实实的,她都没能背动,最后是让李荣樟去叫来了李荣棕和李荣榆一起帮着给背回去的。 早上的先喂了,下晌的她待会儿再打去,现下是顾不得了。 只因一进家门,便见大伯公来了,这是分家要开始了啊! 石榴忙提了刀和木板到屋檐底下找了个好位置,一边剁着猪草,一边竖着耳朵听堂屋的动静。 作为小辈,还是女娃娃,这样的分家大事,自然是没资格进堂屋去旁听的,一众小辈里,除了长房长孙之外,也就每房的长子被叫进了堂屋去。 时下分家,除非是老人走得急没来得及分家,便需要族里出面来帮着分一分免得兄弟间争吵不休啥的,反之,那都是自家分了就成了的。 李老爹特意叫李义山来,也是尊敬他这个当哥哥的,想让他来一起见证。 此刻的堂屋里,李老爹和大哥李义山分坐了上首,然后右边坐了老袁氏,至于李继仁兄弟四个吴氏妯娌四个,则分站在下首两边,李荣松几个随站他们之后。 对于弟弟终于下定决心分家,李义山这心里也是安慰至极的,儿孙多了,该分家,年纪大了,自个享享福多好。 当下,就先问道:“弟啊,你这家咋分?咋么个章程?” 李老爹答道:“自然是按规矩分。” 李义山听着,就点点头,也不多说,他是来做见证的,可不是来插手弟弟家咋分的。 “那就开始吧。” 李老爹应了一声,看向堂中的儿孙们,便即说起来:“分家的事,你们也都知晓了,这是我跟你们娘考虑了几天的结果,咱们一大家子的住在一起,马上,柏哥儿要娶媳妇,棕哥儿几个也陆续的要说亲娶媳妇的,这家,也该分了。” “咱家一共三十二亩地,十亩的水田,二十二亩的旱田,至于咋分,按规矩,长子得七成,继和继富继贵和荣松你们四个分下剩的三成—— 村南头的十亩水田,继仁得七亩,继和继富继贵各得一亩,村东头的二十二亩旱田,从最东头往这边排,继仁得十五亩,下剩七亩,继和继富继贵一人一亩半,剩下的两亩半给荣松,田就是这般分了。” 堂中的李继仁和吴氏两口子边听边算着账,等算明白,这心里不由的就滚了起来。 爹这家,分得不公平啊! 二十二亩的旱田,他们得七成,该是十五亩四分地才对,想来爹觉得那四分地不好划,干脆就给他们抹了,可四分地也是几吊银子呢! 且下剩一起分三成,凭啥水田不给荣松分?光给他两亩半的旱田算啥? 水田一亩十吊银子,还想买都买不着呢,而旱田只值价六七吊而已! 这么一细算,这地分的,他们长房就亏了差不多七八吊银钱呢! 吴氏张张嘴,很想站出来说点啥,可余光看到坐在上首的大伯,只能硬生生的将不满咽了回去。 大伯脾气可不是个好的,要是他们真闹起来,待会儿大伯插手管教他们,那可不是好过的。 李继仁心里头也是不满至极,垂着头,木着一张脸,明明他都不答应让一成了,可爹偏偏还能做筏子帮补老三他们。 也偏偏就这几分地的事,他真闹出来,当着大伯的面,也不好看,只能咽下了这个哑巴亏,只是心里如何想他爹,就不得人知了。 李老爹特意看了长子一眼,见他没说话,这才继续道:“下剩就是分粮食和银钱家什这些,今年的收成交了粮税都在仓里了,继仁你们兄弟四个一人分两成粮,我跟你们娘留两成。 至于银钱,这些年攒下来的,一共五十一吊半,我跟你们娘手里留两吊半,下剩四十九吊,因继和继富继贵三个都要买宅基地另起房子,这都需要银钱,如此,你们三个一人分十二吊钱,继仁和荣松各分六吊半,现这房子,自然是给继仁的,至于家什,你们各房的床铺铺盖摆什这些各自分走,碗筷锅盆这些便就不分了,从这十二吊钱里走,你们自个买去。 下剩家里的猪和鸡这些,鸡平分,四头猪过年杀一头分肉,另三头卖了分钱!” 李继富和李继贵一听粮食分了两成,还能分到手十二吊银子,这面上就乐了起来,黄氏和蒋氏也是暗暗点头,十二吊银子呢!爹娘还是公正的,本以为,就算粮食平分了,这银钱咋着也要按三七分呢,有些人家,也不是没这样分过! 不过,蒋氏眼珠子一转便即想到了一件事,这事她昨晚知道分家就琢磨过了。 分家长子分七成的规矩,她改不了,但该她分的,她也不能退! “爹,这银钱一事,怕是有件事您老忘了!” 第17章:终分家 听了银钱的分法,李继仁和吴氏面上的表情都端不住,心里头更是不满的咬牙。 本该他们得七成的,二房他们要另起房子,那便平分好了,可这不平分就罢了,二房他们分十二吊,却只给他们六吊半算啥意思啊? 六吊钱能干啥? 且还有粮食都平分算个啥?分还不给荣松分一份,爹这心真是偏得没边了! 李老爹这会儿算是看见儿子儿媳难看的表情了,这面上不由得也发了沉。 咋的?长子长媳这是觉得他们吃了大亏了? 可咋不想想,虽少分了几吊银子,可这祖宅,当初可是花了十几吊银子建成的砖瓦房! 他给老二他们分了十二吊,可细算,买宅基地,再起房子,都起不了祖宅这样的房子,这银钱也压根剩不了个啥的。 算起来,长子哪里又吃了亏了? 李老爹心里颇不是滋味,人这一辈子,谁活在世不受委屈?说起来,他还觉得委屈呢。 世人都说养儿防老,可他养大了儿子,结果却似养大了债主。 他就该儿子的吗?辛辛苦苦一辈子,给儿子分地分房分银,没道理还要落了埋怨呀! 这他又该找谁说理说不公去? 再看老四媳妇亮声声的开了口,他心里便即一个咯噔,语气也不好起来,“咋了?这银钱哪里没对?” 蒋氏看了黄氏一眼,那意思是:你可得跟我一面的,都为咱好呢! 随即冲李老爹道:“爹,银钱还剩五十一吊半没错,咱们要建房子给咱们分十二吊银子也没错,但您老忘啦,这儿女亲事也得算一遭吧?荣松娶媳妇,定亲彩礼喜酒的前前后后的花用,柏哥儿这里除了办喜酒,前头的花用也都去了,这俩厢加起来,大差不差的,十五吊银子准是少不了的,可我们下剩的,儿子都没有说亲,这个花用——爹您看?” 黄氏听得原来妯娌是要说这茬子呢,心思也是一动,便即附和道:“是啊,爹,一码归一码,这银钱归在公中,可不能不算的!” 李老爹听得气冲脑门,登即是狠狠瞪向了李继贵和李继富。 李继贵缩了脖子垂了头,不接他爹这眼神,开玩笑,他又不是傻子,这家都分了,能多分两吊银子是两吊,少打多少短工了? 李继富嗡了嗡嘴,也跟着垂下了头不说话。 见儿子这样,李老爹气得叹了一大口气,压下这股子火气,旋即道:“算!分!继仁和荣松分那十三吊再拿出来九吊你们三个一人三吊!这样总行了吧?谁还有意见?” 李老爹发了火,蒋氏和黄氏心里虽怵,但能多分银钱,被瞪两眼算个啥。 蒋氏脸皮厚,紧着就接了话,“还有,爹,还有...那台织机...您是咋盘算的?” 李老爹呼吸都重了,显然气得不行,但这织机也是家什,该分,他先没想到这点,只想着老妻要用这织机——可他们往后跟着老大过,这织机留在老妻手里也是不成的。 分都分了,也不差这点。 他想通之后,当即便道:“就照我跟你们大伯之前分家的章程一样,谁想要这织机,谁就少分银钱,你们自个商量吧!” 蒋氏和黄氏都会织布,果然是都想要这台织机的,织布可是他们分家后的主要进项! 但只有一台织机,给谁? 李继仁和吴氏这里,那是气得浑身都发了抖,银钱两吊,两吊能干啥!办酒席还要他们去借银钱不成? 满脑子都是爹偏心,也顾不上织机了,再者,吴氏也不会织布,没想过争这台织机。 是以,好久没较劲的蒋氏和黄氏这会儿再度较上了,两人谁也不肯让谁,最后僵持不下,李老爹发了话,抓阄,谁抓到谁就要。 然后,蒋氏抓到了织机,得意的不行。 一台织机作价十五吊,但这是新织机的价,这台织机也使了好些年了,折个价,算十二吊,平分成五份,一份该是两吊四钱,是以,蒋氏和李继贵便须拿出九吊六钱银子来给其他人。 “要分的十五吊银子拿八吊出来,我们留七吊银子建房也够了,下剩一吊六钱,年底卖猪分钱能分到一吊五钱,我们就不分了,再少分几斤肉,如此便即妥了!”蒋氏脑子转的飞快,叽里呱啦的说着。 李老爹听她这个章程,便即看向其他三房,让他们看着得自己的那份银钱。 而后又是一通扯摆,长房三房都争到了现银,二房得了八钱的现银,下剩的一吊六钱,就等过年卖猪分四房该分的那份以及几斤肉。 这一通吵吵嚷嚷的分下来,李老爹的心里难受得不行,就是全程目睹的李义山也是直叹气,老弟的几个儿子可不如他的儿子,儿媳也抵不上他的儿媳啊! 这般看下来,只有老二两口子是个好的,老实,忠厚,吃亏了也不说啥! 自此,这家总算是彻底的分妥当了。 不过下剩三房还要买宅基地建房子,自年前,咋着也是还要住在祖宅里的。 这家分的李老爹心里不是滋味极了,跟着大哥带了几个儿子去了族长家按田产家什银钱详分写好了分家文书各都按了手印,再回了家来,他叫了几个儿子到跟前,神态瞧着仿佛是老了好几岁。 “老二老三老四,银钱先分给你们,趁着眼下农闲,族里大家伙都有空,赶紧忙活着将房子给建起来,要不等开春农忙开始,便即又要多等一年了。” 李继和兄弟三个忙不迭应了,从老袁氏手里接过了自个该分到的银钱。 李老爹见儿子们拿到了银子,便即继续道:“先前咱们这房子开建,你们都大了,特别是老二,跟着跑了腿的,该买啥的你都清楚,不用爹教。 老三老四有啥不明白的,跟你们二哥后头多跑跑,自家建房的事,自个要勤快点。 建房事多,少不得麻烦大家伙,老大你也跟着多帮衬帮衬几个弟弟早些把房子给建起来。 爹如今年纪大了,跑跑进进的事是不成了,只能在家里给你们盯着些,掌着点眼。” 看着眼眶微有些红、且一辈子不服输的爹这会儿竟在自个跟前服了老露了老态,李家兄弟四个心里都颇不是滋味。 特别是老二李继和,他本就孝顺,本来因为分家有些惶惶的心,这会儿也终于安定下来,想着不能让爹担忧操心,忙即答道:“诶!爹您放心,儿子一定上心着,早点把房子建起来。” 李继富李继贵两个也随即附和着。 李继仁听着他爹还一口一个要他多帮衬弟弟们的,心里头因为分家的疙瘩更不是滋味,但看着这样的爹,想着小时候被爹抱在怀里的画面,这会儿那点不满也暂时退散了去,跟着点了头。 看着兄弟四个这番模样,李老爹这心才总算开怀了起来。 第19章:不要本钱的买卖 没两日,石榴家的宅基地就拾掇好了,然后就是夯地。 作为主人家,李继和带着儿子李荣棕当仁不让,冲来帮忙的族人们吆喝道:“来,咱们夯地了!” 来李继和家帮忙的就有李义山的二儿子李继孝父子俩,跟着挥臂呼道:“夯地了,夯地了!” “夯地的,过来!” 族人们立刻闻声而动,往这边汇集。 李继孝和几个人搬出村里晒场借来的碌碡做成的简易夯,把夯上系的十来根麻绳分给涌上来的族人。 拿到绳子的,自发的分站到地基的两边,正好一边六人。 见人站定,李继孝高声喊到:“我说兄弟子侄们呐!” 族人齐声应道:“哎!” 号子声中,族人们抬起了两百多斤的碌碡。 “我们使劲抬啊,哎嗨哟哇!” “地基打得好哇,哎嗨哟哇!” “房子永不倒哇,哎嗨哟哇!” “谁要不使劲呀,哎嗨哟哇——是个小狗子呀!” “地脚使劲打呀,大水也不怕呀,哎嗨哟哇!” “我们用劲打呀,哎嗨哟哇!” 族人们打着砸夯号子,把夯抬起,然后又松开手——夯由着惯性结结实实的砸在地上,砸出一个大坑。 待夯落定,又复抬起,如此循环反复,直待夯砸地面上都是白印,这块地基才算夯好了。 夯地与挖地一样,辛苦得很,但因着唱着号子,打夯的人便乐此不疲,热情昂扬。 村里的闲人听到动静都来瞧热闹,孩子们围着一片蹦蹦跳跳,跟着唱起了号子,热闹此起彼伏。 石榴只瞧着她爹和大哥同帮忙的族人们一样的步伐,一样的动作,以及砸在一起的汗水,不免心生感叹,在落后的生产技术条件下,这种团结协作的精神,真真是可贵得很,是什么也换不来的。 要不这年头的人都讲究宗族为大呢,宗族是根,人有了根,才有底气,才不至于如浮萍。 夯地的时候,宋氏便带着石榴姐妹俩捏了几十个苞谷馍馍蒸了,等地夯完,便即拿箩装出来,给洗好手的人自己拿着吃。 夯地费了老大的劲的,一众人手拿着馍馍也不讲究,席地坐了,大口大口的吃着,一边说着闲。 就这样位置,抬眼就能瞧到离得不远的李继富和李继贵的宅基地上也在忙活的场景。 这会儿还正在除着荒草呢,比李继和这的进度慢了不少。 李老爹溜达着从老宅过来,看到两边截然不同的进度,也是不免皱了眉。 从分家次日,老二就带着儿子出去跑砖瓦沙石的去了,老三老四跟着跑了几趟,倒是联系好了需要的砖瓦这些,可回来就说跑累乎了,要歇歇。 这不,老二一家忙活着除草的,老三老四就躺家里歇气,等老二家都整地基了,他们这才忙活着除草,不怪乎慢了这么多。 想来等老二都住上新房子了,老三老四还在建房呢! 李老爹暗暗摇头,少不得走过去督促老三老四几句,抓着点紧。 李继富和李继贵对着李老爹都是点头如捣蒜的满口应了,但等李老爹走了,便即还是老样子,慢悠悠的如老牛,压根就不急忙。 天愈发的冷得慌了,真不想动弹,在这吹冷风的干活,真不如窝在被窝里舒坦啊! 石榴蹲在草棚里,一阵冷风刮在脸上,脸皮抻拉着,只觉得卡疼得紧,冬天来了,又到了小脸皲裂起皮的时候了。 她伸手摸了摸脸,想着那小脸皲裂的痛苦,不由暗暗攥紧了手。 她要挣钱,实现面脂自由! 可这一时半会儿的,做什么好呢? 大生意是先别想了,不说能不能做,就是做,也没有那个本钱和底气的,分家统共到手十五吊银子,据她所知,买沙石砖瓦这些就去了不少了,这里头的银子,还得安家呢,使不着。 而不要本钱的买卖,也就是白寻摸东西去卖银钱了,就如卖板栗一样。 石榴抬头望向村后的大山,这座大山连绵起伏好几个山头,就她知道的,村里有专门打柴去卖的,也有捡到菌类菇类去换钱的,还有偶尔瞎猫撞上死耗子逮着野鸡野兔什么的,这些都不稀奇。 天气冷下来,大家闲着没事做,每日那山上都不少人打柴去卖的,打柴的人多了,还真不定能卖了(liao)。 石榴想着,还是要做点别人没做过的。 于是乎,第二日,趁着帮着她娘和大姐给帮忙的族人和好了菜馍馍,她便带着弟弟李荣樟直奔山上去了。 李荣樟今年八岁,大活计做不了,她拉上他,也是做个伴了,谁让大哥二哥都忙着建房呢。 姐弟俩一路吭哧吭哧的上了山,李荣樟问道:“二姐,咱带着锄头篓子和柴刀上山玩啥呢?” “谁说是来玩的,咱是来干大事的。”石榴睨了他一眼。 李荣樟哦了一声,随即就捂了小嘴,“唔!我知道了,咱来打柴火啊!二姐你放心,我现下也是能扛起一捆柴的!” 说着,还给石榴挥了挥他的胳膊。 石榴看着,撇了撇嘴,薅过他的小脑袋,“你这小胳膊小腿的,是你扛柴还是柴扛你呢?得了,咱今儿不打柴,二姐带你挣钱去!” “挣钱?”李荣樟一听,双眼便即亮了,“二姐,咱挣啥钱?真能挣钱?” “当然是真的!二姐什么时候骗过你?” 李荣樟忙不迭点头,“我相信你!二姐,那挣了钱,我也能去村塾读书吗?” 石榴垂眼,望着弟弟满眼的期待,不由重重点头,“你放心,二姐一定能让你去!不只去村塾,还能去范家学堂呢!” 李荣樟激动不已,到底还是个孩子,原地蹦跳了起来,一挥胳膊,拉着石榴就往前冲,“走,二姐,快带我挣钱去!” 石榴不免笑得开怀极了,反拉了他的手,带着他直往那边的山头去。 两刻钟后,姐弟俩蹑手蹑脚的猫进了这片山头向西的一片竹林。 进了竹林,石榴便猫着身子,开始四下扫视起来,李荣樟像个小尾巴似的跟了半天,不由纳闷道:“二姐,你这是干啥呢?” 石榴冲他嘘了一声,身子慢慢蹲下来,目光盯住了面前两丛竹子之间的小土坡的位置。 这里的泥土糊在一起的都是新印,光滑的紧,还有些许的粪便在外头,石榴便确定,这里肯定错不了。 第20章:胖胖的小家伙一个也别跑 没错,石榴当下第一时间想到的不要本钱的买卖便是抓竹鼠去卖银钱。 能先想到这个,一是她有抓竹鼠的经验,前世小时候在她家乡的小山村里,隔壁的王爷爷便是个老猎户,王爷爷人也好,她跟她孙子玩得好,常往他家里去,跟着可没少吃山上的野味些的,当然,也没少听王爷爷说这些打猎的事。 其中,便是这抓竹鼠的事了,她和王爷爷的孙子还跟着王爷爷一起上山抓了几回呢,这个她在行! 再一个,就是上次她爹去大风集添置锅碗瓢盆这些她也跟着去了,她耳朵好使,在大集上听到了几嘴话,近来有人大量收野味,特别是竹鼠野鸡果子狸这些。 野鸡不好逮,他们这山上的野鸡她就没见过一片鸡毛的,至于果子狸,就更别提了,这玩意上蹿下跳的跑得快,她也没经验,便只剩竹鼠这玩意儿了。 当然,她目下想到的也想做的其实还是另一个生意,不过,得先有竹鼠换了本钱再说不迟。 咱们一件件的来,不急。 当下功夫,石榴确定这处就是竹鼠洞没跑了,且洞口封住的,里头定是有竹鼠住着的。 于是乎,便用柴刀挑了根细竹子砍了来做竹竿,又使唤李荣樟去扒拉些茅草回来。 然后用锄头就着洞口开挖,挖出一截去,眼见着差不多了,旋即拿竹竿绑了火引子顺着洞口往里推,再用茅草给堵塞住。 约摸过了一刻钟左右的功夫,石榴小心翼翼的将堵住洞口的茅草给拿开,眼睛一眨不眨的紧盯着洞口。 不多会儿,只听得细微的“呼呼”的声音,紧接着,一只被熏闷受不了的竹鼠踉踉跄跄的爬了出来,石榴眼疾手快,双手一伸一把提溜了它的尾巴然后再迅速反手掐了它的脖子将其牢牢抓在了手里。 愤怒的小胖东西扑腾着发出“呼呼”的声音,可惜脖子被抓住,想攻击这个抓了它的“坏人”也不成。 石榴掂量着这小家伙约摸快两斤重的样子,不由笑咧了嘴。 一旁的李荣樟从头到尾看的一愣一愣的,这会儿不禁道:“二姐!你咋这么厉害啊?还敢抓老鼠!上次咱们在田里碰上了老鼠,二堂姐都吓哭了呢!” 石榴宝贝般的将小家伙给放进了篓子里关了起来,听到弟弟这话,接道:“这可不是老鼠,你仔细看看,且上次咱们在田里碰上的那也不是老鼠,那是田鼠!” 李荣樟听得睁大了眼睛,好奇不已,“那这是啥?细看着,好像是长得不太一样哈?” “这个啊,是竹鼠!这可是好东西,上次我跟爹去大风集,听到人说的,这竹鼠,就这么一只,便能卖上百文钱呢!”石榴说罢,面不改色的撒谎道:“我也是听到这竹鼠这么值钱,费了老鼻子劲特意跟人打听的这竹鼠咋抓的呢!” 李荣樟眼睛瞪得更大了,“哇!这么小一只能卖这么多钱?还是二姐你厉害!” 石榴爽朗的笑了起来,“所以啊,咱们争取多捉几只,多卖些钱!” 李荣樟点头如捣蒜,“嗯嗯!二姐你快教教我要咋找竹鼠!” 姐弟二人一下午的时间在这片竹林里忙活得如两只快活的小蜜蜂,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收获不多,却也是足足捉到了六只竹鼠的。 本来找到的竹鼠洞更多,可惜,有些洞没有竹鼠住,还有些,烟熏出来那小胖家伙滑溜得很,没给捉住。 虽然遗憾不小,不过最后能有六只竹鼠,石榴也是心满意足了。 她也怕捉多了,万一人家不要呢。 就先拿这六只竹鼠去探探路! 石榴家的新房砖瓦沙石这些都给送来了,李继和不放心这些个砖瓦放在宅基地这边,毕竟,他们下河村一百多户人家,上千人口,东家西家的,总有那么几个不老实的。 是以特意跟李老爹说好了,带了两个儿子搬来了草棚住夜里好守着,石榴他们还没搬过来的,毕竟,这天晚上还是挺冷的,他们这么多人都过来,也挤不下。 是以,石榴小心翼翼的带着六只竹鼠回去就藏在了自家的草棚里,等傍晚建房的人收了活计都陆续离去,这片只剩自家人,石榴才将竹鼠的事给李继和他们一说。 身先士卒带头忙累了一天的李继和累得不行,但只要想到自家的新房子能早日落成,便再累都觉得一点不累了,当下听得小闺女说着抓了竹鼠而竹鼠能卖银钱也是一愣一愣的。 “这竹鼠换银钱?上次去大集你听人说的?我咋没听见?” 说着又转头看向李荣棕,问他听见没。 李荣棕也是愣住,他也没听见,不过张嘴就道:“二妹说听见了一准错不了!二妹不说假话的!” 石榴忙点头道:“爹你和大哥当时忙着挑锅呢,那两人说着话就过去了,你们没听见也不奇怪,爹,这是真的,我听的真真的!他们说了,就是集上的大通货栈收呢!” 大通货栈? 这个李继和知道,这大通货栈可大得很,听说洛水城里还有它的总号呢。 闺女能说得出来大通货栈,那这事就错不了。 这般想着,李继和心里头也热和起来,看向闺女道:“那成,明儿让你大哥带着这竹鼠去大集问问,看能卖多少银钱,等卖了银钱,给你十文买糖吃!” 她才不吃糖呢,吃多了长蛀牙怎么办?这里可没牙医。 石榴忙道:“爹,还是我跟大哥一起去吧!” 李荣棕想到他和二妹那些年一起偷偷卖过的板栗,也毫不犹豫的帮腔道:“爹,就让二妹跟我一起去吧!你不知道,二妹可会做生意了!” 李继和只听得云里雾里的,小闺女咋就可会做生意了?她啥时候做生意了,大集都没去过两次的。 不过他也没有质疑,只以为是长子疼爱妹妹,想带着她一块去玩呢,也乐得他们兄妹感情好,便即应道:“行,那就石榴一起去!” 说罢,又看到一旁的二儿子小儿子还有大闺女,想了想,加了一句道:“赶明儿卖了银钱,记得买一包糖回来,你们兄弟姊妹几个分着吃!” 身为五个孩子的爹,李继和活了半辈子,挣过的钱不少,但手里揣的钱不多,他常能做到的,也就是攒下几文钱,给孩子们买糖吃了。 糖好吃,孩子们都喜欢,他小时候,也喜欢。 第21章:再去大集 第二日一早,石榴和李荣棕兄妹二人便一人背着一个背篓出发往大风集去了。 冬日的清晨雾蒙蒙的,空气里都带着湿漉漉的味道,且有些冷手冷脚得很。 一路上有同村要去大集的人走在前后,兄妹俩为了背篓里的竹鼠不被人看见,脚下便走得飞快,一步不带歇的,这般走下来,倒是没多会儿脚上就生出了些汗来。 等一路进了大风集,已然是一点都不觉得冷了,集口的食摊各种香味串在一起飘进鼻孔里,勾出了兄妹俩肚子里的饿虫,一阵饥肠辘辘。 石榴迫使自己从那些食摊上收回视线来,拉了一把正在咽口水的李荣棕道:“大哥,咱先去大通货栈,等卖了银钱,待会就来买上一个肉包子吃!” 李荣棕闻言,立马就从那热气腾腾的蒸屉里挪回眼神来看向石榴,“还不知道这玩意能不能卖到银钱呢!” “没事,咱不是还有卖板栗赚的钱吗?”石榴轻松一笑,拉着他便继续往前去。 一直穿过这一整条街,靠码头这边,一幢两层看着就不小的建筑,迎风招展的旗帜上印着“大通貨棧”四个大字。 当然,李荣棕不认得这四个字,石榴也“应该”是不认识的,她看见了旗帜,故意拉了人问了这是不是大通货栈,得了确定的回答,兄妹俩便才往这里靠拢。 近在门口,李荣棕却不免踌躇了,他看着里头人来人往的热闹,脚指头都不由透过鞋底紧紧的往地下扣去。 石榴偏头看到他紧张的样子,不由打趣道:“大哥,你头一回来集上卖板栗,原来就是这个样子啊?难怪那杂货铺老板压那么低的价呢!” 李荣棕被她这么一说,也是下意识的接嘴道:“那可没有!那杂货铺老板挺和气的,当时我跟他说着话就跟跟村里的大爷说话似的,顺溜得很。” 说罢,他往里头看了一眼,凑近石榴小声道:“二妹你瞧,这里头这么多人来来往往的,忙得热火朝天的,我看着就觉得不知该干啥了,你不打怵吗?” 主要他是想说这热闹跟村里可不一样,瞧那一个个穿着鲜亮衣裳管事模样的人也跟村里人不一样,他实在不知道该咋的和这些人搭话的。 石榴听着他的话,倒是挺明白他的意思,不免想到自己上辈子头一次离开小山村去外面读书,还不是什么繁华的地方呢,不过是山村外头的小城罢了,她却就已经先因同学们的不一样而深深的觉得局促不安了。 不过,等后来她一步步考入好大学,再去到繁华得不能再繁华的大都市工作,再回想当年第一次的局促,也是摇头失笑,暗自遗憾,若是能重来一次,她肯定能做的更好,至少不会再因为自己穿着洗的发白的衣裳和没有样式的布鞋而整天埋着头不敢抬起来,也更不会因为同学们都讨论着什么游戏机皮鞋的她一问三不知的东西而觉得插不进话连嗓子眼都是局促的。 这对于他们这种普通人来说是再所难免的,但他们抬头挺胸的做人,堂堂正正的做事,没什么好不自在的。 她是穿着旧衣赏旧鞋子,可她学习好,她清清白白不做坏事,她是不知道游戏机不知道皮鞋,可终有一天,她会知道,且也能靠自己的能力去买。 所以,后来啊,她什么吃的没吃过什么好玩的没玩过—— 她坚信,这辈子也是一样的! 石榴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虽没有补疤但洗得发白的衣裳,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意来。 重来一次,真好,虽然这重来的不一样,但她可以做的更好! “大哥,放轻松,你就当这些都是咱们村里的熟人,走,咱们进去。” 石榴的背挺得直直的,迈着不慌不忙的步伐进了货栈的大门。 李荣棕不禁侧目,被妹妹的这份从容自若给震撼,心生佩服,从而也被感染,下意识的将背给挺直了。 不怕不怕,这些都是村里的二大爷三大爷五大伯,他可是下河村里人人都称机灵嘴甜的棕娃子!那是打小都在一群老头老太太堆里晃荡的! 从大门再到里头大堂的距离,是一个宽敞的大院子,兄妹俩一路抬头挺胸迈步走过,里头柜台扒拉着算盘无意间抬头看到二人的掌柜丁福光早就留了意。 等走近了,他看得更分明,也是不免心生纳罕,眼神这么清亮的小丫头,他不是头一次见,但穿得朴素眼神却这么清亮的小丫头,他却是第一次见。 想他穷苦出生这辈子从当学徒一步步走到如今这个地步,个中辛酸,少不了都是他自己的坚毅努力走出来的。 他竟在这个小丫头的眼神里,也看到了坚毅,那股子劲头,让他熟悉极了。 因而,等石榴兄妹俩到了柜台前,石榴才刚开口说了一句,“掌柜伯伯,听人说您这儿收野味儿?” 丁福光便即接过了话,“是,收!小丫头,你是来卖野味的?” 石榴见这掌柜的近五十的年岁,满脸沟壑,一双眼睛却透着几分睿智,也是心生好感,响亮回道:“是!我跟我大哥捉到几只竹鼠,倒不知掌柜伯伯,您这儿竹鼠什么价?” “竹鼠?”丁福光一听,也是更来了劲,州城里有位大人物近来最好野味,特别是这竹鼠,全身都是好东西,上头有话说了,价钱不论,那是有多少收多少的。 这洛水城外都经他的手,什么价,自然他说了算。 做生意的,哪有不压价的? 但丁福光看了眼面前这小姑娘,却笑了笑,道:“一百五十文一只,不论大小。” 李荣棕不小心呼出声来,又猛的闭紧了嘴,眸子瞪得大大的,藏都藏不住,实在不能怪他,他太震惊了好吧! 就这么一只小玩意,能不能炒一碗肉的,一百五十文,乖乖哎,这都能买十来斤肉了! 石榴却稳得住,面色如常,尽管她心里也惊讶这个价,明明她那日听那两人说的这竹鼠价是一百文到一百二十文左右的,这掌柜的却给了她这个价,是这几日又涨价了,还是什么她不得而知,但她却感受到了一份善意。 这个掌柜伯伯,不孬。 “掌柜伯伯,我们一共有六只,都卖给您,你瞧瞧!” 说着,忙放下了背篓,李荣棕反应过来,也忙跟着放了背篓,揭开了上头盖住的茅草,将里头的竹篓子给提了出来,好让掌柜的能看得更清楚。 丁福光探头细瞧了,是竹鼠没错,还只只都肥嫩,不亏他出这个价,便不由得暗暗点了点头,“成!这六只,我都要了。” 说罢,一旁便有伙计过来接了竹篓子,而丁福光正一眼不错的看着石榴,问她道:“一只一百五十钱,六只也就是九钱银,你是都要铜板串子,还是要碎银子?” 第23章:松一口气 石榴望着骡车渐行渐远,这才松了一口气,“哎嘛,真是尴尬得要命啊,差点就露馅了。” 李荣棕也是哭笑不得,“就是啊,我说,二妹你先前为啥跟那丁掌柜撒谎呢?” “大哥你不懂,我这是防人之心不可无,那丁掌柜的好好的要捎我们一程,万一就是心怀不轨想知道咱们是哪个村的好踩咱们的点呢?” 李荣棕瞪大眼睛,“哇!石榴你好厉害,这防人之啥啥的话,听着就文绉绉的,你是咋会说的?” 石榴面不改色的睁眼说瞎话,“之前有一次听孙家文明叔念过这句话,我记性好,就记住了!” 李荣棕一听是这样,压根也没怀疑,点了点头,“哦!原来是这样啊!不过还是石榴你聪明,我就没想到啥防人不防人的!咱卖了这么多银钱呢,可不得防着嘛!万一被人给盯上了可麻烦!” 石榴眼角微抽,大哥,还真不至于,就一两银子不到的事,那丁掌柜何至于大费周章。 她当时想防的可不是这个,就是下意识的一个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来着。 但现在看来,她十之八九的是猜对了? 这伙计,哪里是要送货,明显就是专程送他们的嘛! 那丁掌柜的,为何无故专程让人送他们,不是想知道他们是哪个村的,难不成只是出于善心? 石榴微微蹙眉,也有些理不明白。 但她知道,那丁掌柜应该没有恶意。 这伙计,就算也怀疑了,也不能断定她们是下河村的吧,可能是上河村,也可能是再前面的天宝村嘛! 兄妹俩淡定进了村,见了熟人就打招呼,一路脚步不停地直奔村东自家的宅基地,两人才齐齐松了一口气。 呼,可算是安稳到家了! 宅基地上正热火朝天的忙活着,砖瓦沙石的都陆续送来了,李继和打黄口镇专门请来的会建砖瓦房的老把式带着两个徒弟今儿也到了位,族里帮忙的人就跟着打个下手。 这专业的事还是要专业的人来,那青砖砌起来才稳当。 若只是族里帮忙的人,只蒸着馍馍的倒也罢了,后头建好了再一道请族人们吃饭好好感谢一番就得,但请了这建房师傅,就不能只如此了,不说酒,肉菜肯定少不了的。 是以,李继和昨晚上就交代了李荣棕今儿在镇上带一条肉回来的,还防他们兄妹俩竹鼠卖不出去,特意给了一串钱来着。 可惜,兄妹俩怀揣巨款,一心想着快快到家不敢耽搁,这不,买肉的事就给忘了,别说买肉了,他们肚里空空本惦记着买个肉包子尝尝的事也没顾上呢。 正忙活着的李继和见兄妹俩竟这么快就回来了,只以为竹鼠肯定是没卖出去的,见两人的背篓严严实实的啥也看不见,便以为是买了肉的,也没多问话,毕竟,周遭人不少,不好多说。 两人一路进了草棚,宋氏正望着两人回来呢,先问肉,兄妹俩一愣,这才傻了眼。 “忘买了——”李荣棕憨笑不已。 宋氏也是傻了眼,“啥?那今儿晌午饭咋办?总不能一点荤腥都没有吧?” 这可不像样,哪家招待干活师傅的都没有这个理的,说出去还不惹人笑话了? 这刚分了家,自个当家做事,宋氏可不想被人说道这点,不由愁的在原地跺了跺脚,“得,干脆去你们大伯公家买几个鸡子去,好歹算个荤腥!” 石榴听着,忙道:“娘!只一盘炒鸡子也不像样,不如买只鸡/吧?” “买只鸡?”宋氏一听,下意识就是摇头,哪家要杀鸡招待的不是贵客啊,哪有随便就杀鸡的?这孩子想一出是一出的,准是她馋鸡肉呢! “一只鸡得要五六十文呢!可贵!再说了,这一时半会儿的,能上哪家买去?” 石榴便道:“爹交代买五斤肉,算起来也差不多就是一只鸡的钱了!我知道哪家有鸡卖!我去买吧,娘?” 宋氏心说五斤肉炖出来的量可不是一只鸡能比的,一只鸡咋够吃呀,但马上就要张罗晌午饭了,一时半会儿的,宋氏也想不到更好的,只炒一盘鸡子是不像,便也只得依了小闺女的,“成!那你去买,快去快回啊!” 石榴也知道这事耽搁不得,忙即喊了弟弟李荣樟出了草棚,姐弟俩一遛烟的往村里跑去了。 村里几乎家家户户都养着鸡的,但鸡养得多的就是村南头的胖妮家了。 胖妮跟石榴一边大,常在一起玩,她娘吴氏也是个爽利人,又同是李氏一族的,熟得很。 石榴最先想到的就是他们家了,且前不久就听胖妮说过的,他们家喂着的鸡过年前是都要卖了的,赶明年又重新买了鸡崽子回来喂。 一路小跑到胖妮家门口,石榴远远就看见吴氏正在堂屋门口纳鞋底呢,“庆堂婶儿,在家呢!” 吴氏闻声抬头,见了石榴姐弟俩,也是立马露了笑意,招呼两人进屋,“是石榴和樟哥儿啊!快进屋!” “不坐了,庆堂婶儿,我娘让我来买只鸡,你家鸡有卖的吧?”顾不得多寒暄,石榴忙道。 “买鸡?”吴氏也是心里纳罕,她家男人就在给石榴家建房帮忙来着,她也是知道今儿有建房师傅来了,肯定要张罗饭菜,但没看出来了,和嫂子这么实在啊,竟舍得买鸡招待饭? 心里这般纳罕着,也不妨碍她嘴上忙应着,“有!你娘要多大的?走走走,你跟婶子去后院瞧瞧!” 说着话的功夫,石榴姐弟就跟着吴氏去了后院,只见后院竹栅栏圈出一片地来,里头十来只大红鸡冠的公鸡在游走啄食呢,瞧着可漂亮得很! 哪只看着都好,也没啥好挑的,石榴便让吴氏随便给抓上一只就成。 等吴氏捉了鸡找草绳捆绑鸡脚的功夫,石榴的眼珠子溜溜的在后院睃来睃去的,“庆堂婶儿!咋没瞧着你家那只瘸腿鸭子啊?” 吴氏一忙忙着手上动作,一边应声,“你说鸭子啊?胖妮赶着鸭子出去放风去了!那瘸腿鸭子也在呢!” 说着将绑结实的公鸡递了过来,让石榴提溜住,“抓稳,这鸡就跑不了!” 石榴伸手接了,“庆堂婶儿,多少银钱?” “嗐,都不是外人,集上一只肥鸡卖五十五文,你给五十文就是了!”吴氏爽快道。 “那可就多谢庆堂婶儿了!”石榴笑着,话音一顿又接道:“庆堂婶儿,不如你把你家那瘸腿鸭子也一起卖给我吧?” 第24章:口腹之欲 吴氏听得纳罕,咋,这一只鸡还不够招待的?还要买只鸭啊?这和嫂子,也太实在了,分了家自个过日子,日子可不是这么过的呀! 等回头见了,她可得跟她好好摆摆话,居家过日子这么可不成! 不过人忙着张罗饭菜了,她这点上就不多说啥了。 “那瘸腿鸭子埋汰,你要的话给二十文钱就成!” 集上一只肥鸭子也就三十五文,若不是那鸭子有四五斤重,还算肥的,二十文都不能要的。 “那敢情好!庆堂婶儿,银钱你收好,我自个找胖妮提鸭子去就是!”石榴取了大哥给的那一串钱来,数回三十个,其余的就着线一并给了吴氏。 吴氏双手接过,也没当下就数,只道:“诶!成!胖妮就在你们那片呢!” 等石榴提了公鸡带着李荣樟小跑着离开了,她才回屋细数铜板去了,也不是见进,七十个铜板呢,好好数一数,心里也有个数不是。 石榴先将鸡提回来交给已经烧好开水等着杀鸡的宋氏,然后又忙不迭的往自家宅基地前头的洼地跑去。 找到了在一片青草坡上坐着玩的胖妮,将买鸭的事说了。 胖妮一听,胳膊肘往外拐道:“石榴,你买这瘸腿鸭子干啥?要买鸭子我家这么多好鸭子呢!” 石榴嘻嘻一笑,“这瘸腿鸭子肉也一样多,只腿瘸了而已,且还便宜呢!胖妮,你快帮着我捉了它吧!我家还忙着张罗饭菜呢,等回头得闲了,我再找你耍!” 胖妮听她这么说,也知道她家最近都忙得很,便点点头,撸了袖子就冲向了自家的鸭群。 鸭群对她这个每天赶它们出来再带它们回家的小主人熟得很,见她扑棱过来,一点都不害怕的,只象征性的往旁边攘了攘,都没吓的四散。 胖妮不费吹灰之力的就逮住了那只在一群灰鸭子里头特立独行的黑鸭,冲石榴举过来,“石榴!抓住啦!” 石榴笑着接过来,“胖妮好样的!” 胖妮乐呵不已,笑咧了嘴,露出了一口牙来,只见得她上门牙旁边的那颗牙缺了一半。 这是她赶鸭子时摔断了的,已经换完牙了,这缺了半颗的牙齿也不会再长出来,小姑娘为这个可没少伤心难过来着,也被村里其他孩子给笑话,所以她见人就闭上嘴,再不肯露出她的牙来,也只有在石榴面前,她才无所顾忌。 石榴看到她那颗缺牙,不禁就想到之前安慰她时说的话,这年头,牙也是可以补的,金牙银牙的,总归是要钱,她说将来带她挣钱补牙来着! 嗯,分家了,一步步的,都得行! 石榴抓着瘸腿老鸭子风风火火的回了自家宅基地,正带着李香梨给大公鸡拔毛的宋氏眼见她捉着只鸭子吭哧吭哧的跑回来,不由瞪了眼,“石榴啊,这哪来的鸭子?” 别是闺女上哪儿偷的吧?是了,前边那洼地就不少鸭子,都是村里的呢。 这埋汰孩子,咱可不兴当贼啊! 宋氏顿时愁起来,眼巴巴的等着石榴回答,就怕她说出一个偷字来。 但闺女说了,不是偷的,是买的——啥!买的? “石榴啊,这已经买了鸡了,你又买只鸭干啥?想喂鸭子了?咱家现新房子还没起好,没地喂鸭子啊,赶明年咱再买几只鸭子回来喂成吧?” 宋氏是个疼孩子的人,喂鸡喂鸭都是喂,闺女想喂鸭子赶鸭子玩,那就少喂两只鸡也是可以的。 石榴道:“不是喂,也是今儿杀了吃的!这是只瘸腿鸭子,便宜,庆堂婶儿二十文就卖给我了!” 啥?不是喂?要杀了吃? 虽只二十文,但宋氏听得也有些糟心得很,啥败家孩儿啊,这一顿饭,又要造鸡又要造鸭的,多大家底啊? “我看这鸭子也精神得很,买都买了,那咱就先养着吧!”宋氏打量那鸭子片刻,也想得开,买都买了,还能骂孩子咋的? 石榴唔了一声,也不接话,转头就进草棚拿了碗装了水兑了盐出来,然后拿了先才宋氏杀鸡用过的菜刀来,捉了鸭脖子就送鸭子归西天。 正拔着鸡毛的宋氏哪曾想到这孩子还敢自己动手啊,听到鸭子扑腾,抬眼一看,见她那动作利落的,那是一阵心惊肉跳想拦又怕伤了她。 “哎呦你这孩儿!这是干啥呀!你哪杀过鸡鸭的?当心割着手!” 石榴将鸭血一滴不浪费的都滴进了碗里,直到血窟窿再滴不出来一滴血,便即将鸭头连着脖子往翅膀里头一掖,然后将鸭子丢到了盆边,抬头,冲宋氏嘿嘿一笑,“娘,人太多,一只鸡,我们都吃不上!” 心有余悸的宋氏见闺女没伤着手,本想张嘴就说道闺女几句的,但听着这话,嚅了嚅嘴,到底是没多说什么,只教女道:“下次可不能这样了,咱分了家自个过日子,柴米油盐的哪样不要钱使唤啊?可得节俭点,知道不?” 现杀都杀了,还能咋样?赶紧烫毛拔毛吧! 石榴点头如捣蒜,看着宋氏进去提开水去了,扭头,对上大姐李香梨的笑眼,不由冲她一笑。 李香梨摇摇头,伸头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这妮子,娘才先还同我叨咕来着呢,家里没多少银钱了。” 石榴埋下头,装一副认错的样子,但心里却道:很快就会有很多钱的。 今儿挣了一桶金,吃鸡吃鸭,就当庆祝呗! 人生在世,最重要的就是让自己开心啦! 石榴想吃鸡肉吃鸭肉,想的肠子都青了,真的! 想当年,她可是每周都少不了鸡鸭肉的,谁总只吃猪肉啊! 到了这块,猪肉吃不上几回不说,这总算挣了点银钱,还不让她小小的满足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还要不要让人快乐啦? 有欲望,才有动力嘛! 石榴撸了袖子,干劲十足的对着这只被她亲手送归的鸭子吭哧吭哧的一通蹂躏。 这老鸭子,毛可真不是那么好拔的!好在她有耐心。 宋氏可顾不上慢悠悠的陪着拔鸭毛了,等鸡三下五除二的收拾好,就忙拿进去剁块准备下锅了,时间不早了,还得炖上好一会儿功夫呢! 第25章:真实在 石榴带着弟弟帮忙,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将鸭子处理的不那么埋汰,剩下那些小绒绒毛,实在是没办法清理干净。 就说后世专门给人杀鸭子的,都不定能拔得一根不剩的。 看着大差不差了,石榴就收了手,左右鸭毛吃了也不会怎么样。 她提了鸭子进草棚,正翻了翻锅里的宋氏转身看见便顺手接了过去,放菜板上咚咚咚的剁了起来。 石榴空了手,就猫锅边去了,吸了吸鼻子,嗯!这不加什么调料炖出来的原始原味的鸡肉,闻着就是独特的香气! “娘,多搁点菜在里头呗,看着量足些。”毕竟加上自家人二十来号人呢,一人夹两筷都要东西夹的。 宋氏头也没抬的应着,“搁啥?照理说搁野蘑菇最好,可咱家也没有啊?” 石榴就道:“搁些地耳子也蛮好的,头前我跟大姐打猪草不是摘回来很多吗?” 宋氏一听这个,忙也点了头,“这行,等鸡肉再多炖炖,香梨,你把地耳子拿去好好洗洗。” 李香梨应声去了,他们宅基地就在细水河边上,走不了十来步,洗啥东西方便得很,都省了往村里公井一趟一趟的挑水了。 石榴一屁股就坐了烧火的位置,接过了烧火棍往里凑柴火。 宋氏麻溜的剁好了鸭子,看着满满一大陶碗的鸭肉,下意识的又问闺女,“石榴,这鸭肉放啥好?” 她这话问的也不奇怪,毕竟,打小两个闺女都跟她在灶间前前后后的,就石榴这孩子,每每鬼灵精的,总能说些她想不到的,还回回都不错得很。 就比如大热天的往喝那凉水里泡薄荷的事,这些年,热得满头大汗的,灌上一大口薄荷水,别说,当时那舒坦的哟! 石榴看着那一碗肉色暗红的鸭肉,不禁吸溜了一口口水,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农家土鸭,纯天然的,就是瘸了腿也不影响它的美味。 “娘,放芋头吧!”芋头烧鸭可是她的最爱! 宋氏听着,不由笑了起来,“你这孩子,脑瓜子就是灵,别说,这芋头吃起来糯乎乎的,搁这鸭肉里一起炖了一准好吃!” 说着,便交代李荣樟腿脚麻利点跑回老宅去问奶提上半篮子芋头来。 李家的菜地种了一大片芋头的,前些时候都挖了,挖出不少呢。 李荣樟蹦蹦跳跳的就去了。 锅里的鸡肉炖得咕咕冒泡,香气争先恐后的往草棚外挤,正在宅基地上干着活的众人都不禁吸溜了吸溜口水,快香迷糊啦! 等李荣樟提了半篮子芋头回来,鸡已经出了锅,鸭肉刚刚倒进锅里呢,宋氏带着李香梨麻溜的给芋头削皮,等鸭肉炖上些功夫,再放了芋头去正正好。 李荣樟蹲到石榴身边吸溜了吸溜灶上捂着的鸡香味,小声跟石榴道:“二姐,我刚听桦哥说村口来了个货郎,挑了不少新鲜玩意儿呢!有好玩的,还有糖!” 石榴听着,便笑看他一眼,“想吃糖啦?” 李荣樟不好意思的笑笑,他是惦记着爹昨晚说过的,今儿让二姐他们从集上回来买糖来着,可惜,二姐他们竹鼠没卖出去,没买糖回来。 小家伙还以为石榴俩今儿咋去的咋回来的呢,跟宋氏他们一样,但谁都没有多问,都想着没卖出去就没卖出去吧,反正也就是费了点力气罢了。 力气,最不值钱,没亏。 “那货郎卖的糖也不好吃,还粘牙得很呢,赶明儿,二姐给你做糖吃!”石榴道。 李荣樟听着,瞪大了眼,“二姐你说大话,你会做糖?” “你不信?” 李荣樟却一点也不信,眼珠溜溜的转,“除非二姐你真做出来给我吃,我就信你没说大话!” 石榴哈哈一笑,“你这小滑头!” 笑罢,她点了他的鼻子一下,小声同他道:“待会儿吃了饭,二姐带你上村口买糖去!” 李荣樟听到可以买糖,便即露了笑,还在换牙期刚掉了才长出来一点点的一颗牙在一排牙齿中间看着格外的好笑,“好!买糖!” 他就知道,二姐说大话呢,她哪里会做糖嘛! 等鸭肉裹着芋头咕咚咕咚的炖好出了锅,已经是大晌午的了,大家都饿了,李继和忙招呼着砖匠师傅徒和族人们洗手吃饭。 空地上就搭了两个草棚,不太宽敞,也没有正儿八经的桌子板凳的,都是李继和带着儿子简易用木板子搭出来的,不过乡下地方,没那么多讲究,众人挤挤巴巴的分了两处坐了,望着桌上的两盆菜,那满眼子都香迷糊了,更顾不上讲究了。 哟,又是鸡又是鸭呢! 族人不说,那砖匠师徒三个都不免暗衬:这东家可大方实在得很,竟舍得杀鸡杀鸭的招待干活的人呢! 嗯,得了人家这般好招待,干活也要更卖力些才是! 众人就着包谷馍馍,一口肉一口芋头的,最后是连汤汁都给沾了馍馍头吃干净了的。 灶间这边,石榴跟宋氏还有李香梨李荣樟四人也就了一小碗的鸡肉和鸭肉在吃着,就这么一小碗,一人只得两三块肉吃了便没了。 石榴很吃了几块芋头,对于鸭肉还有些意犹未尽,到底是只一只鸡一只鸭,桌上不能少,又给爷奶那里送了一碗去呢。 她想着等回头新房子建好了,只他们一家人,定要买上一只鸡一只鸭的来吃个痛快得好! 宋氏余光瞥见小闺女那小口咬着馍馍的样子,便不由将碗里还没吃的一块鸭肉夹去了她碗里。 石榴一惊,忙将鸭肉又夹了回去,“娘你干啥?我吃过两块了,你还没吃呢!” 宋氏挡了她的筷子,“你吃,娘不爱吃鸭肉!”这孩儿,两块估摸着没吃够了,别惦记着还想买鸡买鸭吃呢,那可遭不住。 不得不说,石榴那一脸想吃肉的表情没瞒住这当娘的。 哪有不爱吃肉的,只有一心为孩子的母亲。 石榴飞快逮了个空将鸭肉给塞回了宋氏碗里,然后麻溜的放了筷子,冲李荣樟挤眼睛,“弟!吃好没?吃好咱们打猪草去!” 他们另起了炉灶,但老宅的几头猪,每天的猪草还是要几房轮着来的,今儿,便该他们打猪草的。 早上是李香梨带着李荣樟去打的。 李荣樟一听石榴这话,知机的麻溜放了碗筷,抓了手里的半个馍馍头,起身跟上了石榴。 姐弟俩便拿了背篓和镰刀跑了出去。 宋氏看着,不免摇头,“这孩子,咋总是风风火火的?” 李香梨抿嘴笑得柔和,“二妹打小就这样,说啥就做啥,偏都做得很有章程呢,我觉着这样也没啥不好。” 宋氏听着,不由也跟着露了笑来。 长大闺女性子柔气,像她,可小闺女这性子也不知是像了谁,不过,女人这辈子只有当闺女的时候最松快,随她风火去吧。 至于嫁人的名声?风风火火也是利落,有的人家就喜欢那爽利的媳妇呢! 第28章:咋这一出又一出的 两屉荠菜苞谷馍馍扫了个空,李继和先送走了砖匠师傅三人,帮忙干活的族人们随即也陆续散去。 冬日的天黑得早,这会儿就沉得不行了,李继和父子三个仔细的将砖瓦沙石给拾拢了些检查了一番,这才回草棚里。 蒸的苞谷馍馍都没了,宋氏便摊了苞谷饼子,又煮了满满一大盆的青菜汤,等父子三个进来洗了手,一家七口便围了简易的桌子坐了,吃上了一天下来难得只自家人的清净晚饭。 周遭没邻居,外头的冷风呼呼的吹着,灶堂里烧着水的火光照出来,将小小的草棚照得橘黄,看上去格外的温馨。 李继和一口气喝了一碗热乎乎的汤,只觉得整个胸腔里都是热乎乎的,这才慢悠悠的咬上了饼子,自家建房这活计,还真不是一般的累啊! 想当年,建老宅时,他凡事都只用跟在爹后头跑就是,不用多操啥心的,这真到了自个头上,里里外外都要自己掌着的时候,他才深刻的体会到了他爹当年也体会过的不容易呐。 不过他这房子只要建好了,便即安稳了。 李继和抬眼看了一眼妻儿,不免想起今儿中午吃的鸡鸭,一天忙活着,又有外人在,他也没顾上问的,“棕哥儿你们去集上咋没买肉?” 就算竹鼠没卖出去,还有他给的一串钱啊。 石榴正喝汤呢,听得这话,忙将汤咽了下去,然后起身去角落里将背篓给端了过来。 这会儿间,李荣棕正回着李继和的话:“没顾上,爹你不知道,今儿我跟二妹都是一路心噗通噗通的,恨不得一脚就飞回来呢!” “咋了?出啥事了?你们遇到麻烦啦?”李继和听得担心起来,连嘴里的饼子都顾不上嚼巴了。 “没有!大好事呢!爹,竹鼠都卖出去了,你瞧,卖的钱都在这儿!”石榴接了嘴,将背篓底下盖着的钱串子一串串的往外拿。 李继和和宋氏只听得竹鼠卖出去了,就惊了一跳,还以为没能卖了呢,还真卖了? 不由得认真看向小闺女的动作,就见那背篓里仿佛一个宝箱似的,一串...两串...、八串...九串! 九串钱? 娘诶! 李继和惊大了嘴,“这是卖了多少钱?” 李荣棕咧嘴,一脸的自豪,“一共九钱银!一只竹鼠便卖了一百五十个钱呢!爹,石榴厉害吧?” “厉害厉害!”李继和下意识的接道,心里头也是噗通噗通得不行。 他哪曾想到呢,闺女玩似的抓了六只竹鼠,他以为最多就卖一两钱银的,结果竟足足卖了九钱银! “石榴长大啦,真能耐,挣了这不老少钱呢!”李继和笑着表扬了小闺女,又接道:“这银钱是你挣的,一半做家用,剩下一半让你娘给你攒着做嫁妆!” 一家子人,五个儿女,李继和能大大咧咧的说出一半给石榴做嫁妆这话来,李荣棕兄妹几个都没人不乐意,都觉得这是应该的,这可是石榴抓到的竹鼠! 石榴心里也是满足得很,她遇上了最好最好的爹娘家人。 不过,嫁妆?这点就算了。 “爹,这九钱银,我想都拿在手里!” “啥?”李继和怀疑自己听错了,不由跟宋氏对视了一眼,见她也是一脸惊,这才知道自己没听岔,“这么多钱你拿着干啥?想买糖吃还是想买花戴?赶明儿先给你一钱银你拿着买,或是想买新衣裳?等咱房子建好,爹多接点木工活,挣了钱,给你们兄妹几个都做新衣裳!” 他也是当孩子过来的,哪能不知道孩子都馋嘴都想穿新衣裳呢,更何况,女娃娃家,哪有不爱美的? 现分了家,他就是他们这个小家的当家人,作为当爹的,合该多努力,让孩子们都过上好日子的! 李继和琢磨着手里现剩的钱,也有了一丝紧迫感,建房子的进度还是要再快点才好,早点建好,他好有空多做些木工活,前两天长青村有人上门来找他打柜子,要得又急,他都没空,只能推了呢。 石榴摇头,“我打算拿这九钱银做本钱,做一桩生意,我保证,肯定至少能翻一倍的挣回来!到时候,咱们全家都买新衣裳!” 石榴这话一出,草棚里一家人全都懵了,就是见识过石榴做板栗生意的厉害的李荣棕,也是懵的。 做生意?还翻一倍的挣回来? 做啥生意啊,这可是九钱银的本钱,啥生意稳赚不亏? “不是,你这孩儿咋这一出又一出的呢?”宋氏忍不住叨咕起来,“今儿你这一阵又是买鸡又是买鸭的,娘想着你馋嘴肉,就没说啥,这咋的又想着做生意啦?咱哪会做啥生意啊?还要九钱银做本钱,石榴你别是被人给糊弄了吧?这做生意的事,是谁给你讲的?” 宋氏越说心里越急慌,她想到了她娘家嫂子的妹夫,前年就是跟人搭伙做生意,说是一准的赚钱,结果呢,拿出去两吊银子,结果全打了水漂不说,倒还又赔进去一吊银子呢! 现谁说做生意这三个字,她娘家嫂子那妹夫都要跟人急眼的。 李继和也觉得闺女是被人给糊弄了,要不然,咋好好的想到要做生意啦?她哪会做啥生意嘛! “是啊,石榴,你咋想到做生意的?” 石榴:... 好吧,谁能相信一个十二岁的村里女娃娃会做啥生意? 她爹娘已经情绪很稳定了,还跟她好好说呢,这要换做别家的爹娘,怕是一个耳刮子早都扇过来了。 所以她分家前啥也不想呢,当家做主的是爷,又好大一家子人的,哪轮得到她讲话?讲了也是白费,谁信呢? 不过,她爹娘好糊弄,咳。 “爹娘,没人糊弄我,是我自己想做生意挣钱,你们先听我说,你们就知道,这事一准能成的!” 李继和和宋氏对视一眼,都有些犯嘀咕,没人糊弄?看闺女能说出个啥来。 “你说。” 石榴不慌不忙且面不红心不跳的道:“我有一个秘密,现咱这里都是自家人,没外人,我只跟你们讲,你们听了,可不能说出去的!” 李继和跟宋氏更犯嘀咕了,啥秘密啊?小闺女整得咋还紧张兮兮的? 不过若真是秘密,他们自家人晓得就是了,肯定不能说出去的。 “我们都是一家人,自家说啥,咋能传出去?你说就是。” 第27章 村里有个姑娘叫石榴 《村里的福运娇她生财有道》全本免费阅读 村口的老槐树下,这趟收获颇丰的瘦小货郎眼见着应该没什么人了,正准备换下一个村落,就见村外一个黝黑汉子挑着货担往这边来。 大风集周遭跑货郎生意的他大都面熟,这黝黑汉子他看着眼生,想来是别处来的? 不过这兄弟运气不好啊,碰上了他,这下河村,今儿他先来了,这兄弟大老远的再来,能卖几个钱? 这货郎摇摇头,不慌不忙的收拾着货屉。 眼见着这黝黑货郎到了老槐树底下放下了货担,周遭还有凑热闹的村人,只见这黝黑货郎张嘴就是一通吆喝,凑热闹的村人便都涌了上去。 府城里时兴的玩具?府城里时兴的头绳? 瘦小货郎傻了傻眼,这大兄弟,有点东西啊! 城里的东西是时兴,惹人眼,但也不是哪个村里人都舍得买的。 瘦小货郎摇摇头,挑了自己的货担,不疾不徐的离了村。 身后,那黝黑货郎回答着好热闹的村人们一个又一个的问题,“是啊,大婶子你瞧,这蝴蝶面具多漂亮?这可是城里灯会上人最爱戴着玩的!大爷你瞧这风车,城里的小孩子都爱玩...——” 围着的人多,都是看着那些新奇的玩意不转眼的,但一问价钱,真舍得买的几乎没有,主要是刚才都买了东西的了。 好半会儿,也没能卖出去一文钱。 看的多买的没有,这黝黑货郎却也一点不急,乐得村人们都在面前围着问东问西的,他顺势回答着一来二去的就不着痕迹的提起了话头,“诶?大爷,你们这村里可有石榴果苗?我帮人收这个呢!” 被问到的大爷缺了两颗门牙,直摇头,“石榴果苗?那可不巧,没有啊。” 旁边一个婆子不由凑趣随口接了一句,“我们村里石榴果苗没有,倒是有人名儿叫石榴的!” 黝黑货郎眼底亮光一闪,状似唠家常一般的:“哎哟,这可是个好名字啊,城里那些个太太们都喜欢,什么衣裳上蚊帐上的都兴绣石榴,都说石榴多子多福呢!这石榴是个女娃娃吧?” 那婆子本也是随口一接的,听到黝黑货郎这话,却是愣了愣,心道:石榴多子多福?城里的太太都兴这个,那做不得假,哎哟,李家那石榴翻了年好像十三了吧?没两年该说亲了——哎哟哟,她孙儿年纪合适啊! 婆子心里翻腾腾的,一边想着,倒也顾得上接货郎的话,“是啊,就是个女娃娃!” 其他人一听石榴多子多福这话,有心思活络的,也有纯粹好奇的,便都你一言我一语的问着黝黑货郎这城里的事。 黝黑货郎一边应付着,一边不着痕迹徐徐图之的,不多会儿,便也大差不差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东西。 胖妮气喘吁吁的跑到村口,见这么多人说得热火朝天的,生怕头绳都给卖完了,忙往前头挤去,冷不丁就听到人在说石榴啥的,她留了个心,也不急着买头绳了,装作挑选没选好的,竖着耳朵的听大人们讲话。 听着听着,不由偷偷觑了那货郎一眼,心说:哼,别以为她没听出来呢,这货郎,咋老引着孙家奶奶说石榴家的事呢? “大叔,这几根头绳咋卖的?”胖妮举了手里的头绳大声问,打断了黝黑货郎要说的话。 见这半天的,还真有小姑娘来买头绳的,黝黑货郎笑着应了话,他可是“货郎”,东西还是要卖的。 胖妮见货郎顾不上问石榴了,不慌不忙的选定了四根头绳,付了银钱,退了出去,也没急着走,又支着耳朵听了好一阵儿,见货郎东南西北的跟村人们说着话,没再听见说石榴,这才捏着头绳往村里去了。 石榴吭哧吭哧的烧火煮了注视喂了猪,这才甩了甩胳膊,收拾收拾,准备回自家宅基地那边去。 晚上是不用招呼晚饭的,但大家干了一下午的活的,咋着也要蒸上点苞谷馍馍与人吃了垫吧垫吧肚子再收活计的。 这会儿也该和面蒸馍馍了,她刚掐了一大把荠菜,和里头正好。 石榴带着李荣樟出了老宅,往村东头去,没走多远迎面就跟胖妮遇上。 “石榴,给!三根头绳,你瞧瞧,漂亮吧?” 第28章 咋这一出又一出的 《村里的福运娇她生财有道》全本免费阅读 两屉荠菜苞谷馍馍扫了个空,李继和先送走了砖匠师傅三人,帮忙干活的族人们随即也陆续散去。 冬日的天黑得早,这会儿就沉得不行了,李继和父子三个仔细的将砖瓦沙石给拾拢了些检查了一番,这才回草棚里。 蒸的苞谷馍馍都没了,宋氏便摊了苞谷饼子,又煮了满满一大盆的青菜汤,等父子三个进来洗了手,一家七口便围了简易的桌子坐了,吃上了一天下来难得只自家人的清净晚饭。 周遭没邻居,外头的冷风呼呼的吹着,灶堂里烧着水的火光照出来,将小小的草棚照得橘黄,看上去格外的温馨。 李继和一口气喝了一碗热乎乎的汤,只觉得整个胸腔里都是热乎乎的,这才慢悠悠的咬上了饼子,自家建房这活计,还真不是一般的累啊! 想当年,建老宅时,他凡事都只用跟在爹后头跑就是,不用多操啥心的,这真到了自个头上,里里外外都要自己掌着的时候,他才深刻的体会到了他爹当年也体会过的不容易呐。 不过他这房子只要建好了,便即安稳了。 李继和抬眼看了一眼妻儿,不免想起今儿中午吃的鸡鸭,一天忙活着,又有外人在,他也没顾上问的,“棕哥儿你们去集上咋没买肉?” 就算竹鼠没卖出去,还有他给的一串钱啊。 石榴正喝汤呢,听得这话,忙将汤咽了下去,然后起身去角落里将背篓给端了过来。 这会儿间,李荣棕正回着李继和的话:“没顾上,爹你不知道,今儿我跟二妹都是一路心噗通噗通的,恨不得一脚就飞回来呢!” “咋了?出啥事了?你们遇到麻烦啦?”李继和听得担心起来,连嘴里的饼子都顾不上嚼巴了。 “没有!大好事呢!爹,竹鼠都卖出去了,你瞧,卖的钱都在这儿!”石榴接了嘴,将背篓底下盖着的钱串子一串串的往外拿。 李继和和宋氏只听得竹鼠卖出去了,就惊了一跳,还以为没能卖了呢,还真卖了? 不由得认真看向小闺女的动作,就见那背篓里仿佛一个宝箱似的,一串...两串...、八串...九串! 九串钱? 娘诶! 李继和惊大了嘴,“这是卖了多少钱?” 李荣棕咧嘴,一脸的自豪,“一共九钱银!一只竹鼠便卖了一百五十个钱呢!爹,石榴厉害吧?” “厉害厉害!”李继和下意识的接道,心里头也是噗通噗通得不行。 他哪曾想到呢,闺女玩似的抓了六只竹鼠,他以为最多就卖一两钱银的,结果竟足足卖了九钱银! “石榴长大啦,真能耐,挣了这不老少钱呢!”李继和笑着表扬了小闺女,又接道:“这银钱是你挣的,一半做家用,剩下一半让你娘给你攒着做嫁妆!” 一家子人,五个儿女,李继和能大大咧咧的说出一半给石榴做嫁妆这话来,李荣棕兄妹几个都没人不乐意,都觉得这是应该的,这可是石榴抓到的竹鼠! 石榴心里也是满足得很,她遇上了最好最好的爹娘家人。 不过,嫁妆?这点就算了。 “爹,这九钱银,我想都拿在手里!” “啥?”李继和怀疑自己听错了,不由跟宋氏对视了一眼,见她也是一脸惊,这才知道自己没听岔,“这么多钱你拿着干啥?想买糖吃还是想买花戴?赶明儿先给你一钱银你拿着买,或是想买新衣裳?等咱房子建好,爹多接点木工活,挣了钱,给你们兄妹几个都做新衣裳!” 他也是当孩子过来的,哪能不知道孩子都馋嘴都想穿新衣裳呢,更何况,女娃娃家,哪有不爱美的? 现分了家,他就是他们这个小家的当家人,作为当爹的,合该多努力,让孩子们都过上好日子的! 李继和琢磨着手里现剩的钱,也有了一丝紧迫感,建房子的进度还是要再快点才好,早点建好,他好有空多做些木工活,前两天长青村有人上门来找他打柜子,要得又急,他都没空,只能推了呢。 石榴摇头,“我打算拿这九钱银做本钱,做一桩生意,我保证,肯定至少能翻一倍的挣回来!到时候,咱们全家都买新衣裳!” 石榴这话一出,草棚里一家人全都懵了,就是见识过石榴做板栗生意 第29章 相信 《村里的福运娇她生财有道》全本免费阅读 李荣棕几个也是好奇得很,他们见天都跟二妹/二姐在一起的,二妹/二姐能有啥秘密他们不知道的? 好奇!想知道! 草棚里众人都屏住了呼吸等着石榴揭晓这个秘密,李荣樟这个鬼精灵还机灵的起身扒去了门口望了望风,确定四周一个人都没有后,催促石榴道:“二姐,没别人,你快说!” 气氛烘托都到这个地步了,石榴也更是一脸的郑重其事道:“这个秘密就是——我有一晚上做了一个梦,你们猜,我梦到了什么?” “啥啥啥?二姐你梦到了啥?”李荣樟忍不住挠腮。 石榴扫视过全都面露期待又跟着她的情绪渲染而紧张的家人们,继续开口:“我啊,梦到了一个老爷爷,他说他是财神爷!” 李荣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还说我梦到了玉皇大帝呢!二妹,你这话也太扯白了!我才不信!” 石榴:...我也不想信。 但说谎这种事,只要说谎的人足够坚定连自己都信,那听的人才会不得不相信嘛! “是真的,我真的梦到了财神爷!这种事,我拿来撒谎做啥嘛!” 李继和和宋氏面面相觑,都不由得心里打鼓,小闺女真梦到了财神爷?这是说啥胡话呢?哎哟,这种事可不能拿来瞎说,神仙会听到的! “石榴啊,你真梦到了财神爷?”宋氏问。 “你梦到的财神爷是啥样的?”李继和问。 石榴一本正经煞有其事道:“我真梦到了!他长着长长的胡子,穿着一身红衣裳,左手捧着一个金元宝,右手拿着一手拿着一柄如意,身后还有两个小童给他打着大扇子呢!” 李继和一听,哎哟了一声,他们村里长家就挂了一个财神画像,可不就是这样的嘛! 石榴可没去过里长家,没见过财神画像的,她能说得这么清楚,就像亲眼见过似的,难道真是梦见了财神爷? “石榴啊,你跟爹说,你真的梦见了财神爷?那财神爷都跟你说什么了?”李继和小心翼翼的问。 石榴眨眨眼,道:“财神爷说我上辈子命不好,还死的早,所以这辈子让我发大财呢!然后就告诉了我生财的法子!” 啥? 李继和和宋氏听着小闺女上辈子命不好还死得早,这心里登时就是一紧,将闺女上上下下的好一通看,闺女眼神亮堂堂的,面色也好,每天有精神得很,从小到大都没生过啥病的,这才稍稍放了点心。 再听得后头这话,就不免信了七八分,神仙啥不知道啊?说不准真是看小闺女上辈子命不好,所以这辈子特意来帮小闺女来了? 主要石榴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让他们不相信都不成,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李荣榆跟李荣樟叽叽喳喳的问起更细的情况来,李继和和宋氏也忙问着是啥生财的法子。 “这第一个法子啊,就是做糖!” “做糖?这是啥生财法子?” “哇!二姐你说你会做糖,原来是真的啊!” 石榴道:“财神爷教我做的保管是城里都没得卖的糖,一定能赚钱的!你们就答应我,让我试试吧!” 李继和想着那可是财神爷,财神爷教的生财法子,哪有不好使的? 难得财神爷都要帮自家闺女,他这当爹的,没道理还拖后腿不是? 李继和没再犹豫,“成!爹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