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仵作千金》 第1章 美人在怀,焦尸贴贴 崔笑掰开焦尸的嘴,用棍子裹着一点棉花伸了进去,在焦尸喉咙转动了几下取了出来,只见棉花上,明显的粘上了一些黑灰色的物体。 这是她今天检查的第十二具尸体,无一例外,尸体口腔鼻腔中都是都是烟灰炭尘。 这是判断火场中的死者是生前烧死,还是死后再被焚烧最简单的方法。 若是生前烧死,死者挣扎呼吸,口腔鼻腔,呼吸道黏膜表面可见到烟灰、炭尘沉积。若是死后被丢进火场,则没有这种现象。 这是迭水县,平馨绣坊。 一场瓢泼大雨,终于将烧了一天一夜的大火浇灭了。 现场一片混乱,焦灼的废墟外一片哭嚎之声,有人要往里冲,被身边的人死死抓住怕他们想不开。失去亲人的痛,撕心裂肺。 平馨绣坊的火着的很蹊跷,在深夜猝不及防,突然就起了冲天之势,无人生还。 十来个县衙差役在刚刚熄灭的废墟中穿梭来往,寻找幸存者或者尸体,将他们统一搬运到院子里。 一色的男人中,只有崔笑一个女子,蹲在尸体边面不改色。 尸体十分可怖,虽然大家都知道死人是不会动的,但从心里还是害怕他会跳起来。更别提这具尸体的死状如此恐怖。 但是崔笑毫无惧色,神情自若。 她上辈子和这辈子见过的尸体,简直比吃过的饭还多。 崔笑原来是现代一个法医,车祸出了意外,不知为何没有烟消云散,反倒是来到这个年代,附身在一个不慎落水刚刚死亡的女孩子身上。 灵魂附上陌生的身体,无数记忆涌上来。 万万没想到,自己魂穿也能专业对口,这姑娘的父亲,竟然就是个仵作。 同行见同行,两眼泪汪汪。 于是崔笑便干脆留了下来,一边替救命恩人尽孝,一边干起了老本行。 目前已经有十二具尸体被发现,而整个绣坊,主人家加绣娘仆从,超过三十人。 外面似乎又来了什么人,闹哄哄的,但没有影响到她。她工作的时候,是不会轻易被打扰的。 崔笑正全神贯注的检查面前的尸体,没注意头顶上一根被烧残的横梁摇摇欲坠。 一声叫人牙酸的吱呀响声,那横梁不堪重负,哐当一下子砸了下来,正对着崔笑的位置。 崔笑听见声音不对,猛的抬头,脸色骤变。正要往一旁躲开,有人喊了一声小心,门外一个人影掠了进来。 然后崔笑就被一把抱住,就地滚出了两米远。 可惜屋子就这么大,不像野外空地可以滚的肆无忌惮,滚势未停,两个人一起撞到了墙上,轰的一声停下。 硬刹车,效果很好,就是有点废人。 崔笑被撞的半边肩膀都有点麻,她惊魂未定睁眼,这才发现救了自己的,并不是外面共事的衙门差役,而是一个未见过的年轻男子。 这男人让崔笑有一瞬间的失神,他长的可真好看。 就算是在一片焦黑废墟中,也显得剑眉星目,俊朗不凡。他从上方居高临下的看过来,这一刻,崔笑想到一段台词。 我的英雄会在危难中驾着七彩祥云,从天而降,大约就是这个意思了。 但他不是衙门的人,崔笑在迭水县大半年,也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男人。 不过男人好像有点不对劲,微微皱眉,似乎在仔细打量她。然后,男人道:“姑娘,我们是否曾经见过?” 这是什么套路,这种老掉牙的搭讪梗,这个年代就开始有人用了吗? “没有。”崔笑毫不犹豫的说。 确实没有,她从来这个年代,就一直在迭水县,从未离开。男人长着这样一张脸,她若见过,绝不会忘。 墙边,是一个往二楼的楼梯,楼梯已经烧的七七八八,剩下一些残破的框架本来就摇摇欲坠,被他们刚才这么一撞,彻底坍塌。 楼梯在一瞬间垮塌下来,并没有压着他们,但是楼梯隔板翻倒,上面一个什么东西正好砸在男子背上。 不重,却也将男人压的往下一沉。 从那东西上垂下一个软乎乎的,黑乎乎的,长条形状的东西,挂在男人脖子边上。 连着那长条的,另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几乎靠在男人脸边。 气氛顿时奇怪起来。 崔笑看清楚了那是什么,脸色微变。 男人看自己背上的视线自然不如崔笑方便,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脸色巨变。 男人这一瞬间全身都僵硬了,虽然没有立刻蹦起来,但崔笑仿佛看见了他咬紧的后槽牙。 他竟然没昏过去,崔笑在心里给他点了个赞,是个勇士。 此时,外面的人也跟了上来,脚步凌乱有好些人。 “大人。” “大人!” 众人乱七八糟的声音一瞬间停下,死一般的寂静。 他们看见了什么? 迭水县县令曹涵育只觉得眼前一黑,他看见从京城来的,奉命调查此次进贡绣品失窃案的,锦衣卫指挥使,步长北步大人,正搂着衙门的女仵作一起躺在地上。 步大人的背上,还趴着一只已经烧成焦炭的焦尸。 焦尸垂下胳膊和脑袋,搂着步长北,脸脸贴贴。 曹涵育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受不了这么刺激的场景,只觉得一阵心梗,然后才颤颤巍巍说:“快,快把步大人扶起来。” 不用他说,步长北的手下已经冲了过去。 焦尸实在有些吓人,但在场都是见过世面的,大家手忙脚乱的将焦尸拿下来放在地上,那是受害者不是什么垃圾,死者为大,也不好太过粗暴。 步长北站了起来,还挺君子,也将崔笑扶了起来。 曹涵育终于松了口气,忙走过来。 “崔仵作。”曹涵育说:“怎么回事?” 崔笑听刚才曹涵育喊步大人,虽然不知道这到底是哪一个大人,但听曹涵育的语气,肯定比县令的官职高。看衣着打扮如此考究,莫非是京城来的? “大人。”崔笑连忙解释:“刚才屋顶横梁落下,差一点砸到我。多亏这位步大人将我推开。” 曹涵育松一口气:“那你还不快感谢大人。” 崔笑给步长北行了个礼,低头道:“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第2章 女仵作 曹涵育介绍道:“步大人,这是崔笑。她是迭水县的仵作。崔仵作,这位是步大人,京城来的,锦衣卫指挥使大人。” 崔笑又给步长北行了个礼。 果然是个大官,锦衣卫指挥使是几品的官?不知道,反正看起来挺威严的,应该不小,还有实权。 步长北对救人一事并不在意,举手之劳罢了,无论对方是谁,他都会救的。不过有些意外:“你们迭水县的仵作,是个女子?” “是。”曹涵育解释道:“我们小地方,仵作不好找。崔仵作的父亲是本地的老仵作,崔仵作从小跟在父亲身边,耳濡目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技术精湛,因此才被我留在衙门,也算是子承父业。” 原来是这样,步长北点了点头。 可以理解,仵作确实不好找,不是什么好名声的职业,对人的各方面能力要求却又高,胆大心细还要有学问。 没本事的做不了,有本事的不屑做。 别说,他的锦衣卫里,也总觉得缺一个好仵作,但一直找不到。 不过一个女仵作……步长北没说什么,只是淡淡道:“你们照常做事吧。” 端的一副领导的架势。 曹县令忙让大家做事,自己亦步亦趋的跟着步长北走了。 临走的时候,步长北又看了一眼崔笑,但是没说什么。 一定是认错人了,崔笑拍了拍身上的灰,招呼差役:“赵哥钱哥,来搭把手,把这两具尸体搬出去,小心点。” 两个差役过来帮忙,一边干活儿,一边窃窃私语。 迭水县离京城少说也要七八日的时间,绣坊是昨天半夜失火,一直烧到今天凌晨,火才刚灭没有一炷香,京城里的人就到了。那他们显然不是为了失火的事情来的。只是正好碰见了罢了。 那京城来人,是做什么?莫非是出了什么,比绣坊失火死了几十个人更大的案子? 崔笑不知道,她的档次也够不上关心这么高大上的事情,做好本职工作就好了。 她和差役继续清理尸体。 一直忙到天黑。 平馨绣坊烧的非常彻底,秋天,天气干燥,绣坊里又堆积了无数布匹丝绸,还有为冬天囤积的煤炭木料,都是易燃易着的东西,要不是恰好下了一场大雨,这火一时半会儿都不会灭。 最大的院子清理了出来,尸体一具一具的摆放的整整齐齐。 一共三十二具尸体。 步长北抱着胳膊站在一旁:“平馨绣坊,一共有多少人,可有名册?” 曹县令汗颜道:“名册想来是有的,但是一场大火已经尽数烧毁,实在是找不到了。但是三十二人,是合的上数的。” 曹县令掏出来自制名册。 “这是什么?” “这是下官根据周边百姓的回忆,统计出来的。绣坊在迭水县已经开了几代人,里面所雇绣娘,绣坊掌柜一家,都是周边百姓熟悉的,所以这个人数,应该是不会错的。” 不但有人数,名字性别年纪都有,可能有误差,但不会有太大误差。 步长北将名册拿过来看。 绣坊掌柜包茂典,自家一家五口,夫妻二人,一位老母亲,加上两个孩子,一个三岁,一个六岁。 管家蒲向笛,厨娘丫鬟小厮,再加上绣坊里的绣娘和工人。 三十二人,三十二具尸体,一人不多,一人不少。 步长北沉吟着:“这虽然对上了,可是能不能确定,这三十二具尸体,就是绣坊里的三十二个人?” 曹县令被堵了一下,垂首道:“这个确实无法保证。” 尸体要是能辨认出长相,周围的邻居都能认认。可现在面孔能辨认的尸体不过十来具,剩下的都已经焦黑,就算是再熟悉的人,也无法辨认。 对活人,这里的很多人都有办法。 对死人,也只有仵作了。 但仵作毕竟只是仵作,也不是神仙。 步长北走到崔笑身边:“崔姑娘,你可能看出这些尸体,是死于火场,还是在着火之前,就已经死亡?” 步长北的怀疑很明确。 这些人,是烧死的。还是被害死,然后再放火的? 崔笑叹了口气,她不是心累,是身体有点累。 一次死三十二个的大案子,就算是她从业多年也没遇见过,就算是有,也不可能是她一个人忙活。衙门里,就真的不能成立一个仵作部吗? “回大人。”崔笑说:“我已经检查了二十二具尸体,这二十二具尸体口鼻中都有烟灰,他们确实是活生生被烧死的。但是……” 最可怕的但是,最充满希望的但是。 崔笑说:“但是这些人并非在正常状态下被烧死的。” 步长北忙道:“怎么说?” 崔笑说:“大人您看这一具尸体的眼睛。” 崔笑面前的尸体,是在众多尸体中比较好的一具,也是少有的几具能看清脸的尸体之一。但身上的衣服都已经烧光了,头发也烧没了,脸上是烧焦的皮肉。说能看清脸,也是那种非常勉强的看清。 因为大部分尸体的脸上已经看不出五官,只有一团烧焦的黑炭。 崔笑说看眼睛,大家都一起看向尸体的眼睛,不过没看出有什么。 只看出烧的一塌糊涂。 “我检查了他的眼睛。”尸体眼部的皮肉都烧化了黏在一起,崔笑用工具将尸体的眼睛撑开:“他的眼睛里面,也被烧的非常厉害。” 众人一看,还真是。 睫毛都烧没了,眼睛里全是黑灰。 曹涵育不由的道:“这说明什么?” 崔笑说:“说明他曾经睁着眼睛在火场里待了一段时间。” 看的出来,曹涵育对崔笑十分信任,只问结果。 但是步长北不同,他问:“何以见得。” 崔笑道:“火场中,由于烟雾刺激,出于人体的自我保护,受害人往往反射性紧闭双目,因而在外眼角形成未被烟雾熏黑的“鹅爪状”改变,称为外眼角皱褶。” 众人都面无表情听着崔笑说。 本地县令和差役们都习惯了,崔仵作就是那么专业,她对尸体的判断每次都非常准确,就是说话有时候听不懂。可能是因为家学渊源吧,毕竟每一行都有自己的独门技术概不外传,不能多问。 问了人家也不说,那叫偷师。 而步长北和他带着的一行人,想问,但是不太好意思问,一问,好像就显得自己还不如当地差役。 于是焦黑的废墟中,崔笑继续道:“而且眼内无烟灰和炭末沉着。同时,由于双目紧闭,睫毛仅尖端被烧焦,称为睫毛症侯。这些表现均是生前烧死的征象。” 但眼前这具尸体,显然不是。 步长北沉吟道:“你的意思是,这个人在火场里,睁着眼睛看着自己被烧?” “对。”崔笑说:“这是不合理的,没有人能在烟熏火燎里睁着眼睛,除非,他既感觉不到害怕,也感觉不到疼痛。” 在进入火场前,他就已经是一具行尸走肉。 这不是胆子大就能办到的,一个人就算是下定了决心让自己被烧死,该闭眼还得闭眼,这是身体对自己的保护,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崔笑的话显然超出了大家的认知,还是步长北从京城来的见多识广,说:“除了烧伤,他身上是否有其他外伤?比如被人威胁。或者,生前服下了什么药物,让他的神智失常。” 崔笑挺意外的,没想到步长北果然有两把刷子。 第3章 打工人,打工魂 “他身上没有外伤,至少没有致命外伤。”崔笑说:“唯一的可能,就是如步大人所说,生前服下了某种药物,神智失常,不知恐惧,不知疼痛。” 可惜,这个年代没有可以检验血液成分的仪器,要不然的话,只要一验便知。 步长北道:“我也怀疑这场火有蹊跷,刚才我在绣坊里看了一遍。这绣坊虽然堆了许多易燃物品,可是并非封闭房间。众人住处也不在一起,就算是深夜,除非天降大火,将整个绣庄罩在里面,不然的话,怎么可能无一生还。” 火都是从小到大烧起来的,年纪大的年纪小的,腿脚不利索跑不了。还有那些年轻灵敏的呢,怎么可能都一个都跑不出去。 如果是中毒,那就可以解释了。 可能不但没跑,反正站着不动,或者,在幻觉中看见了什么,跑进火场。 听步长北这么一说,曹县令汗都下来了,觉得自己的仕途可能到此为止了。 一场意外的火烧死了三十几个人,这已经是重大的事故,作为本地父母官,肯定是要负责的。 如果这场火不是意外是人为,那完蛋了,怕是要用乌纱帽去抵。要是更严重,说不定要用他的命去抵,冤枉啊! 现场的气氛很沉重,只有崔笑,兢兢业业在干活儿。 其实已经是很粗糙的检查了,要是按她以前的习惯,这三十二具尸体,靠一个人可能一个月都检查不完。 别说她受不了,诸位大人应该也受不了。 见崔笑还在忙,曹县令低声问:“步大人,您从京城过来查平馨绣坊,这绣坊,可是有什么不妥?” 步长北从京城风尘仆仆而来,直接到了县衙,到了一问,县令在绣坊,绣坊已经烧完了,就立刻一口气不歇的赶了过来。 据衙门带路的人偷偷观察,当步长北看见烧成一片废墟的平馨绣坊时候,那脸色,比烧焦了的平馨绣坊还黑。仿佛被烧焦的是他家一样。 步长北却不说话。 曹县令一看,明白了。 虽然只是个县令,那也是官场上混的。步长北不搭话,证明这事情,他的位置还够不上知道,那就别问了。 步长北沉吟了一下,唤道:“崔仵作。” 崔笑连忙应一声。 步长北说:“辛苦崔姑娘今天劳累,把这些尸体都检查一遍。我想知道,这里的三十二具尸体,到底是不是绣坊的三十二个人。如果有困难的话,至少可以确认出重点的人员身份。” 崔县令用殷切的目光看着崔笑,快快快,还不答应大人。 “是。”崔笑只能叹口气。 谢谢你们如此信任我,这一刻,我也觉得自己是神仙。 步长北说:“听闻,技艺精湛的仵作可以和死尸对话,可以从尸体上还原,生前的一切蛛丝马迹。崔仵作既然是名家之后,想必不会差。” 崔笑有一瞬间的呆滞。 步长北这是嘲讽呢,是奉承呢,还是鼓励呢? 该不是失心疯了吧,他在京城锦衣卫,就是这么忽悠手下干活儿的? 崔笑被堵的笑了一下。 “是呢。”崔笑说:“我爹说,厉害的仵作,可以直接揪着尸体的领子,让尸体说话,告诉别人自己是怎么死的呢。” 众人:“……” “可惜。”崔笑叹息道:“我们家学艺不精,还做不到这一步。” 崔笑说的可认真了,一时众人也不知她是认真的,还是被眼前这工作量吓的快要疯了。 只有步长北,他被崔笑的眼神看的有点心里毛毛的。 别说他也是曾经刀头舔血,见过无数尸体的堂堂锦衣卫指挥使,竟然感觉到了小丫头的怨气堪比杀气。 打工人,打工魂,打工人逼急了会咬人。 也能理解,迭水县这个小地方,几十年也死不了三十几个人。这姑娘在衙门当仵作大半年,未必真见过尸体。 一下子劈头盖脸砸下来三十几具,也怪不容易的。 步长北十分懂得御下之术,怎么才能让手下任劳任怨的干活儿,而不是糊弄敷衍,阳奉阴违。 步长北当下看了一眼身边手下奚乐山。 奚乐山明白,当下从怀里摸出一个荷包来。 “崔仵作辛苦了,这是大人赏的。”奚乐山将荷包递给崔笑,转头对众人道:“诸位兄弟这几日辛苦一些,案子破了,大人都有重赏。” 步长北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顿时,笼罩着整个绣坊上空的浓重怨气消散不见,一群加班狗的心都被治愈了。 崔笑毫不客气的将荷包塞进袖子里。 “大人太客气了,这怎么好意思,都是分内之事。”崔笑说:“我一定好好干。” 来到迭水县大半年,她缺钱。 以前看现代人穿越到古代,不是发明这个就是发明哪个,做生意卖东西,混的风生水起。一不小心就成了京城首富,跺一跺脚,古代经济圈就得地震。 但崔笑真到了这个年代之后,发现谈何容易。 首先自己没有经商经验,没有启动资金,没有人脉关系。 发明创造,摸着良心说,现代社会的那些日常见过的,都是会用不会造。 什么唱一个爱你一万年,跳一个科目三就能让人惊艳砸钱,不现实的,现在人欣赏不来,何况秦楼楚馆有从小调教的歌姬舞姬,一颦一笑甩你十八条街。 崔笑只能老老实实的当仵作,再做个兼职。虽然有收入,但是因为家里有重病的老父亲,每日用药还要请人照顾,花费不小。 她也不是没想过要改善生活,但一直也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 不过她没有怨言,崔笑的父亲,也就是崔老仵作,是个疼爱子女的好父亲,也是个好人。她占了人家的身体,自当替她尽孝。 大家都知她家情况,一个孤女照顾老父亲,非常值得敬重。因此对她单独拿了个荷包,一点儿也不羡慕妒忌恨,还都挺高兴。 虽然天色已经有些晚了,大家还是精神抖擞的投入到工作中去。 绣坊里的核心人物,那首选绣坊的主人,也就是掌柜包茂典一家。 包茂典今年五十,有这么大的绣坊,自然有钱,保养的不错,和京城里的高管富商不能比,但也算是锦衣玉食,日子过的十分舒适。 不过现在,他也已经是一个焦炭。 第4章 摸摸你的手 包茂典的尸体是在他的卧房找到的,烧的已经完全无法辨认,衣服什么的都烧没了,辨认出他的身份,靠的是手指上的一个扳指。 迭水县只是个小县城,平馨绣坊做的大,每年产出的丝绸不仅会被当成贡品送进京城献给皇帝,也让迭水县许多人吃上了饭,比如养蚕的,织布的,给来往商贩提供衣食住行的。 因此很多人对绣坊里的人是很熟悉的,常见面,对他们穿什么戴什么,都有印象。 一个常给包茂典送饭的酒楼掌柜就被叫来辨认尸体。 “这脸……这脸小的实在是认不出来。”掌柜为难说:“但是这扳指确实是包掌柜的,小的印象中,他一直戴着,肯定不会错。” 一个翡翠扳指,水头很不错,冰种飘花,在大火烧了一夜半天,也没见裂开。 扳指被粘在皮肉都已经焦黑的手指上,若是想强行拿下来,怕是要沾上厚厚的一层。 “崔仵作。”步长北说:“虽然这是包茂典的扳指,但是你是否能确认,这具尸体,就是扳指的主人?” 随身物品,不等于本人。 步长北这么问,想来对这个人是有怀疑的。 崔笑尽量小心,但还是难免粗暴的将扳指给取了下来,用帕子沾水,将上面黏着的焦黑的肌肉皮肤组织都擦了个干净。 然后拿过尸体的另一只手。 这个扳指,包茂典没有戴在大拇指上,而是戴在食指。 崔笑捏了捏包茂典另一只手的食指,问刚才辨认扳指的酒楼掌柜。 “这个包茂典,他胖吗?” 酒楼掌柜摇头。 “手是粗是细?” 酒楼掌柜一下被问住了。 “这怎么说呢?”酒楼掌柜皱眉道:“不是特别粗的,也不是特别细……” 就正常一个人,又不是常年干体力活儿的,但也不是书生那样纤细的手指。 崔笑干脆叫过好几个差役,让他们伸出手来。 “你看看。”崔笑说:“包茂典的手,和哪个像?” 酒店掌柜看半天,感觉好像哪个都没有感觉。 好在这会儿人多,崔笑又让他多看几个。 就连站在一旁的步长北和手下,也都奉献出了自己的手。 万万没想到,酒楼掌柜一眼就相中了步长北的手。 “这……这位大人的手指就挺像的。但是大人皮肤白,包茂典的手,没有大人白,粗细差不多,皮相也差不多,就是没大人好看。” 步长北只听的一脸黑线。 他有一种被调戏了,但是调戏的不明显的感觉。 不过不好说什么,他当然知道酒店掌柜只是就事论事,借他一个胆子,也不敢对自己不敬。 曹县令又叫来了几个和包茂典熟悉的人,让他们辨认。 辨认手指和辨认五官可不一样,没有那么容易,大家犹豫商量了一番,最终确定,步长北的手指,确实和包茂典的最像。 步长北也很坦然,你们说像就像吧,随便看,那还能怎么办呢。他一个大男人,难道还能扭扭捏捏不成? 崔笑紧接着便问:“大人,我能捏一下你的手指吗?” 随便捏,不然还能怎么办呢? 崔笑当下就不客气,立刻就要上手。 步长北还是忍不住挡了一下。 崔笑一愣,立刻反应过来,连说对不起,摘下刚才一直在摸尸体的手套,恭敬的伸出手来。 步长北这才矜持的把手给她。 摸吧,随便。 崔笑其实也就捏了两下,然后将已经擦干净的扳指拿来,给步长北戴了一下。 “这尸体不对。”崔笑说:“包茂典一个扳指戴了十几年,尺寸一定非常合适。但是这具尸体的手指,虽然皮肉已经烧毁,可是从骨头看,覆上皮肉,也要比包茂典的手指粗。他戴上这个戒指,应该非常非常的紧,要把手指勒出一截一截的那种。” 步长北的声音很冷:“你说这具尸体不是包茂典,有几分把握?” 崔笑说了一声等一下,回到包茂典的尸体旁边,掰开了他的嘴。 崔笑说:“拿个火把来一下。” 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了,秋天的白天已经开始短了,还有些寒凉。 有人连忙举着火把过来,崔笑接过火把,对着尸体的口腔里仔细的看了一回。 就算尸体外表烧的再厉害,口腔里总是完好的,舌头牙齿都没有损伤。 “确实不是包茂典。”崔笑说:“包茂典是绣坊老板,身家殷实,锦衣玉食,吃的都是很精细的食物。但是这具尸体,牙齿的磨损很厉害,可见平时吃的,是很粗粝的食物。” 包茂典的饮食喜好,这不是秘密。以前在绣坊里做事的厨子,他常去的酒楼掌柜伙计,都能确定,他是个衣着饮食无一不精的人,十分会享受。 众人从未听过如此说法,但崔笑很认真。 这具尸体和之前的一样,眼中也有黑灰,合理推断,也是被下了药失了心智,被活活烧死的。 一个替死鬼。 还不知道在这三十二具尸体中,有多少个替死鬼。 甚至还有两具孩子的尸体,看身量和包茂典的孩子一样,但是不是包茂典的孩子,谁也不好说。 终于,曹县令说:“莫非包茂典犯事遁逃,害怕被抓,找了人来顶罪,妄想假死逃脱?” 而步长北千里迢迢从京城赶来,是抓人的,可是到了一看,人已经烧死了。难怪当时他的脸那么黑。 能让锦衣卫指挥使亲自来抓人,这包茂典犯的事情,看来不小啊。 步长北现在脸也有点黑,吩咐手下。 “乐山,同和。” 步长北一行一共十五人,其中十二人是手下锦衣卫。另外两人穿着和那十二人略有不同,崔笑分析,应该是亲信一类的。 步长北说:“通缉包茂典,让我们的人进来。” 两人应了一声。 就在众人都云里雾里的时候,奚乐山从怀里摸出一个竹筒点燃,一道绿色光芒冲向天空。 夜已深沉,绿色烟火呼啸上天,崔笑的目光一路跟随,喃喃道:“真好看。” 可怜见的,这大半年在这穷乡僻壤,很久没见人放过烟花了。没几个月就要过年了,今年过年肯定也很心酸。 步长北离的近,听见了崔笑这很小的一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大概在想,女孩子就是女孩子,哪怕是做仵作的女孩子,也还是用漂亮与否的眼光看新鲜东西。 半个时辰后,整整齐齐的一支队伍,足足有好几百人,进了县城。 曹县令看着一溜儿的高头大马,只觉得心梗,腿抖,喘不过气。 第5章 千金医馆 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但如果人家还带了一堆人马呢?你说你还软不软。 步长北吩咐,所有和平馨绣坊有来往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部要查。包茂典涉及的是一桩和谋权篡位有关的忤逆案,是这个年代能想象出最大的案子了。 在平馨绣坊送进宫的绣品中,发现了京城布防图。在给平馨绣坊的赏赐,也就是送出宫的布匹中,发现了边界驻守军队驻扎,人员配置等详细资料。 眼皮子底下啊,皇帝差一点炸了。 京城此时也在严打之中,步长北就被派来查平馨绣坊。 如果平馨绣坊一切正常,那可能是被利用。可绣坊在这个关键时刻一把火没了,这是赤裸裸的毁尸灭迹了。 小小一个平馨绣坊,成不了那么大的气候,包茂典一定不是一个人。 半夜的迭水县,灯火通明。虽然步长北对曹县令很客气,但是他心里明白,现在他只有听话的份儿,没有说话的份儿了。 曹县令现在已经不想保住乌纱帽这事情了,保命就行。 崔笑也是这么想的。 她已经不想再拿一个红包的事情了,只但愿这一场莫名其妙的动荡,不要扯上自己。 平馨绣坊被步长北的人看住了,不允许外人进入。崔笑一直忙到天微微亮,将三十二具尸体每一具都仔细验过,这才站起身。 崔笑甩了甩胳膊,按着自己酸痛的脖子,叹气。 然后她恭恭敬敬的验尸结果写了下来,交给步长北。 大人请过目。 步长北看了一下,点头:“你回去休息吧,不要乱跑,若是后面有什么事情,我命人去找你。” 步长北还是有一些善良之心的,崔笑只是个不会武功的小姑娘,看这一夜熬的眼睛都红了,怪可怜的。 崔笑打着哈欠,感恩戴德。 临走的时候,她却又被叫住了。 “我们……”步长北有些迟疑:“当真没有见过?” 可这张脸,怎么就觉得似曾相识呢?但仔细看,又确实想不起来。可自己这二十年的记忆清清楚楚,也没有失忆过啊。 崔笑摇头:“确实没有,大人,我从出生到现在,从未离开过迭水县。” 若这么说,确实不可能见过。因为步长北也是第一次来迭水县,以前连周边都不曾路过。 步长北摆了摆手,既然如此,退下吧。 崔笑行了个礼,转身走了。 步长北见过自己,可自己确实没见过步长北,那步长北见到的,会是谁? 莫非,是他?可他不是已经死了吗?那滚滚江水,风大浪大,也从未听说他有水性,莫非竟是被人救了? 崔笑心里犹如擂鼓,咚咚直跳,十分兴奋。恨不得现在就抓住步长北好好的问一问,让他绞尽脑汁的想一想到底在哪里见过自己。 但现在确实不是个好时机,她和步长北也不熟。步长北是京城来的大官,她只是个小小仵作,云泥之别。 崔笑离开绣坊,却没有回家,而是匆忙的上了街,她今天还约了几个人,要替她们复查。 迭水县一夜之间仿佛变了天,本来热热闹闹的街道,有许多店铺都没有开门。 林立的店铺中,有一家叫做千金的医馆。 崔笑拿出钥匙,打开医馆的小门,走了进去。 想了想,崔笑也没将店门打开,只留了小门,熟客自然会在约好的时间,从小门进来。 医馆里很安静,这是个非常小的医馆,大体布置和一般的医馆没有什么区别,但是一般的地方外面围着厚厚的帘子。 崔笑先是进了一个小房间,过了一会儿出来,换了一身男装,头发也扎了起来,乍一看,还以为是个英俊小生呢。然后清了清嗓子,让自己的声音粗一点。然后就在帘子后面的躺椅上坐了下来,抓紧时间打个盹。 睡了也不知一个时辰两个时辰,被敲门的声音惊醒了。 咚咚咚! 敲门的声音很客气,敲了三下,便停了。 “崔大夫。”是一个妇人的声音:“您在吗?” 崔笑应了一声:“在。” 崔笑忙起身走到门口,将妇人迎了进来。 “崔大夫。”妇人笑道:“麻烦你了,我来做治疗了。” “好。” 都是熟悉的,妇人也不是第一回来了,自己进了帘子,宽衣解带,准备治疗。 帘子里,不时的传来对话。 “张婶,你这好的差不多了,后面不用再来啦。我给你开点药,回去熬水出来,每天晚上洗一洗。” 张婶连声应着:“好好好,崔大夫太谢谢你了,我这几日也觉得舒服不少,痛痒都减轻许多,特别是晚上,能睡个整觉了。” 崔笑笑了笑:“不是什么大事,但是以后一定要注意清洁,贴身的衣服啊,洗完了用滚水烫一烫,然后再晾晒。” 这是最基本的保持个人卫生的方法,再多的,这个年代也不好施行。 就在崔笑给张婶抓药的时候,步长北忙完了一个阶段的询问,动了动肩膀,觉得有些不适。 “少爷。”奚乐山有些担心:“您不舒服?” “不碍事。”步长北摆摆手:“大约是刚才撞了一下。” 刚才救崔笑的时候,先是撞了一下墙,再被焦尸砸了一下。撞也没撞出什么,砸也不重,但是焦尸身上卡着一块被烧焦的木头,在他脖子后面刮了一下。 刮出了一道血痕。 不是鲜血淋漓那种血痕,只是一道浅浅的血痕,破了一点皮,不太严重,所以刚才他也没在意。 这会儿松乏下来了,才觉得隐约作痛。 这种程度的划伤,两天就不太看的出来了。 但是奚乐山还是皱眉道:“少爷,还是处理一下,上些药,免得感染了,毕竟是……那种东西伤的。” 一具焦尸,就算面对的时候大家都是面不改色,但是谁不忌讳呢? 也好,步长北点了点头。 奚乐山正想说要么先回衙门去,步长北一抬头,这不巧了,他们正好走到了一家医馆门口。 千金医馆。 医馆虽然没开大门,但是一旁的小门半掩着,里面还隐约有说话的声音,应该是有大夫在的。 “不必回去。”步长北说:“就去这家医馆,让大夫处理一下吧。” 小小的一道擦伤,其实他觉得小题大做了。不过手下也是关心,正好,他也想和本地的老百姓多接触一下。 有时候,最真实,最重要的消息,往往是不经意间得来的。 奚乐山应着,便上去敲门。 咚咚咚! 里面立刻就传来了回应。 “请进。” 崔笑还以为是约好的病人,也没想太多。 奚乐山却听着皱了下眉,这声音怎么有点耳熟呢?好像刚在哪里听过一样,虽然有点不一样,又好像有点一样。 第6章 时男时女,可男可女 奚乐山和步长北疑惑的对视了一眼,走了进去。 里面是个很普通的医馆,只在一边围住了厚厚的帘子,淡淡药香味在医馆里飘散,乍一看倒是没什么异样。 医馆里拉着布帘子,也是正常的布置,因为难免有些病人伤在隐蔽之处,不好当众展示。 布帘里面悉悉索索,显然是有病人正在医治。 “请稍等一下,这边马上就好。” 崔笑没有多想,只是公事公办的喊了一声。 外面的人没有应,但是也没离开的脚步,想是坐下了。 崔笑手脚利落的给受伤的病人敷药换药,外面的人也已经听出来了。 奚乐山看了一眼步长北,步长北点了点头。 没错,这就是刚才的女仵作崔笑,看不出啊,不但是仵作,还是个大夫,这姑娘真是巾帼英雄。就是刚才说话还是个正常的姑娘家的声音,这会儿怎么粗粗的,乍一听,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男人呢。 奇奇怪怪的。 两人在外面又等了一会儿,听着崔笑在里面说好了,然后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 “好的好的,我明白,我回去一定照做。” 病人是个中年妇人,先一步走了出来。 崔笑在后面收拾东西,慢了一步。 妇人走出来后,看见步长北和奚乐山,显然愣了一下。 “额……”妇人看着布帘子里面说:“两位公子,你们是来看病的吗?” 这不是很明显吗,来医馆不看病,难道聚餐吗? 奚乐山点了点头,觉得妇人疑惑的眼光也很奇怪。 但是他一开口,妇人就恍然道:“二位公子不是咱们这的人吧。” 奚乐山再点头。 这也不奇怪,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口音,虽然不严重,但多少是有一点的,一听声音,就知道了。 “难怪呢。”妇人笑道:“两位公子,你们进来的时候可看了,这是千金医馆。” 两人茫然点头,看了呀。 刚才没明白什么是千金医馆,现在明白了,因为是个姑娘开的医馆,所以叫千金医馆。 妇人忍了一下笑:“这千金医馆,顾名思义,是专门给女子诊病的,咱们崔大夫是妇科圣手。您二位公子,若是有什么不舒服,可以往前走几步,前面还有一家医馆。” 两人目瞪口呆,竟然有这样事情。 不过,好像这也没必要骗他们……因为世上绝大多数的大夫都是男性,很多女子生病之后,因为种种不便诊治,十分痛苦。因此若有一个女大夫,专门为女子诊病,确实是好事。 两人还没来得及想太多,崔笑就从帘子后面一边擦着手,一边出来了。 同时,外面的门被推开了,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儿子。”那声音说:“你在里面吗?” “在呢。”崔笑应了一声,声音有一种特意压着的低沉粗重。 这是女扮男装的姑娘,学着男人说话的样子。 步长北和奚乐山惊讶的发现,从布帘里面出来的崔笑,穿了一身男装。 这…… 他们的脑子一时转不过来了。 崔笑看见他们,也是一脸的惊讶,嘴巴张了张,显然就要开口。但是还没来得及开口,一个老爷子就从外面进来了。 “我看你昨天没回去,想是很忙,给你送些吃的来。”老爷子颤颤巍巍的,一手拎个食盒,一手拄着拐杖,往里走。 刚才和奚乐山搭话的妇人一看,连忙上去扶住老爷子。 看来都是很熟悉的。 “崔大爷。”妇人笑道:“你可太心疼儿子了,还特意来送饭,年轻小伙子随便吃点什么不行?” 妇人说的,也是儿子,还年轻小伙子,这显然不是口误啊。 步长北和奚乐山又仔细看了一眼崔笑,他们没瞎,是男是女,一眼就能认出来。这世上不可能有一模一样的一男一女。就算是孪生兄妹吧,也没有长相身高气质都一样的。 “就是。”崔笑迎了过去,接过崔老爷子手里的食盒:“爹,不用给我送饭,我这有吃的。” 崔老爷子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步长北和奚乐山:“我知道你忙,你忙,我不吵你,给你送了饭就走。这是周婶给包的饺子,可香了。” “好,我马上就吃。”崔笑应着。 崔老爷子果然不耽误崔笑,放下东西就要走。 妇人说:“正好我回去,我顺路送崔大爷回家。” 崔老爷子笑呵呵的,崔笑连声道谢,将一个药包递给妇人,看着他们出去。 送出门的时候,又来一个病人,也是个差不多的妇女,搭了一句话。 “崔大爷来看儿子啊。” “来送点吃的。”崔老爷子笑呵呵的应着。 崔笑在外面和她爹嘱咐几句,后面来的妇人已经熟门熟路的先进门等着了。 也是一进来就看见两个大男人站在堂中,愣了一下。 不过妇人还没说话呢,奚乐山就先说了:“大婶,我想问问,这崔大夫明明是个女子,为何你们都说她是男人?” 要是崔笑自己,可能是兴趣爱好,女扮男装为啥都行。可是不但她爹认为她是儿子,镇上其他的人,都认可这个说法,这就诡异了。 莫非这镇上有什么独特的风俗,管女儿叫儿子,管姑娘叫小伙子? 奚乐山这话一问出口,妇人连忙嘘嘘的摆手,让他快别说了,一边摆手,还一边往外看,生怕被人听见似的。 “……”两人一头雾水。 然后妇人叹了口气:“两位公子,此事说来话长,总之在咱们这,崔大夫,就是个男儿身,是崔老爷子的儿子。不过这是专门接待女病人的医馆,您二位要是不舒服,可以去前面那个。” 步长北确实有一点点不舒服,但不严重,本来也没放多少在心上。此时比起脖子后面若有若无那一点痛,更好奇崔笑到底是男是女。 被几个大婶一说,众口铄金,三人成虎,他都要开始怀疑。 到底是当大夫的崔笑女扮男装,还是当仵作的崔笑男扮女装了,十分难懂。 崔笑终于送走了爹,转身进来,看见站在厅里的大婶,直接走去柜台,从下面拿了一包药出来。 这位大婶不是来治疗的,是来拿药的,拿了药之后有些迟疑的看着步长北两人,显然有点担心。 “这两位公子……”大婶试探着说:“要不然,我带你们去前面的医馆?” 那眼神明晃晃的写着,这两个不是坏人吧,来找麻烦的?不行,我不能留崔大夫一个人在这,得把他们支走。 可见崔大夫在镇上的人缘是非常好的。 “哦,不用不用。”崔笑忙说:“认识的,是熟人。婶子你先回去吧,这些药吃了要是没有好转,再来找我。” 一听认识的,大婶就放心了,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这下医馆里,就剩下了崔笑和步长北,奚乐山三人。 步长北审视的再一次打量崔笑。 “崔仵作?”步长北语音上挑:“崔大夫?还是崔小姐,崔公子?” 第7章 大人请宽衣 崔笑站直了,朝步长北拱了拱手。 “步大人。”崔笑说:“在下崔有,是崔笑的兄长。昨日多谢步大人对我妹妹的救命之恩,大恩大德,无以为报,请受在下一礼。” 然后崔笑给步长北鞠了个躬,礼毕。 步长北看着崔笑不说话,也没反应,他觉得,崔笑应该再给自己一个解释吧。 不然的话,真当自己是傻子? 崔笑说完,走到门口,贼头贼脑往外一看,老爷子已经走的不见背影了。 崔笑拍拍胸口表示松了一口气,正好有疑惑想要问问步长北,便索性关了门,转身回来。 “大人。”崔笑说:“你之前说,你见我觉得十分熟悉,可是我并未去过京城,你也未来过迭水县,你仔细想想,可能是在哪里见过我?” 步长北还是不说话,看着她。 “……哦……”崔笑一拍脑袋:“步大人,忘了跟你解释一下,我是崔笑,但是没办法,我在医馆里的时候,会女扮男装冒充我哥哥。” 看出来了,但是步长北不理解:“为何?” “哎。”崔笑请两人坐下,叹了口气:“我本有个同胞兄长,叫做崔有。年前的时候,我们在河边碰见涨水,兄长为了救我,落水被冲走。自那之后,我爹就疯疯癫癫,难以接受。” 步长北听着微微皱眉,刚才那老爷子,细想想确实有点精神不佳。 崔笑说:“眼见着我爹要不行了,有人给我出了个主意。说我爹是对我哥哥思念成疾,我和哥哥长的很像,让我穿上我哥的衣服扮做我哥的样子,看看有没有用。” 两人明白了。 如今看来,是有用的。 “所以现在就这样了。”崔笑无奈道:“我爹是仵作,我跟着爹学了仵作的手艺。我哥哥是大夫,他跟着我娘学的大夫的手艺。哎……幸亏我也会一些,所以现在我是又当仵作,又当大夫……” 崔笑一番话说的心酸,奚乐山眼中都多了一点同情。 这姑娘也不容易。 本来父兄顶门立户,如今一夜之间,家里男丁都轰然倒下,只剩一个姑娘养家糊口,还要照顾生病的父亲。难怪大人给她赏钱的时候,一旁的差役不但不妒忌,反而很欣慰。 奚乐山立刻就觉得,当时的赏钱给少了。 “就算是扮做兄长安抚父亲,也不必演得那么真吧。”步长北说:“找个理由说兄长外出营生,偶尔穿上男装回去见见你爹,不就成了?见多了,不是更容易露馅。” “哪有那么简单。”崔笑说:“我爹虽然精神上出了点问题,可是身体挺好,在家待不住,杵着拐棍到处跑。没事儿就来医馆,要是总看不见我,会起疑心的。好在邻居们心善,大家都知道我家的事情,也愿意帮忙。” 所以迭水县有一个奇怪的现象,大家见着女装的崔笑就喊崔仵作,见着男装的崔笑就喊崔大夫,切换丝滑,从不叫错。 就是外地人不知情况,乍一见还以为大家都在睁着眼睛说瞎话呢。 崔笑总算是把这事情解释清楚了,看了一眼放在一旁的饺子,算了,等下再说饺子,还是先说大人。 “步大人。”崔笑说:“你来医馆,是有什么不舒服吗?” “额……”步长北这下真有点犹豫:“也没什么大事……” 如果这真是个千金医馆,崔笑一个女大夫,专给夫人看妇人病的,那这……但是崔笑已经开始卷袖子了。 “大人你坐下,哪里不舒服你跟我说。”崔笑说:“我虽然没有从小跟娘亲学医术,但耳濡目染,加上装我哥这段时间临阵抱佛脚,小毛病我都能看。” 法医也是医,崔笑也没有说谎。 她有家学渊源,上辈子的医学知识加上这辈子恶补的知识,简直堪称一代神医。不过志不在此,又可怜如今的女子连看大夫也诸多受限,这才对外宣称,只给妇人看病。 步长北犹犹豫豫的坐下了。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昨天在火场……” 步长北话没说完,崔笑已经看见了,一道略有些肿,长长的划痕从后脖子延伸到衣服里。 划痕上有一点淡淡血迹,倒是不严重,但是步长北挺白,看起来碍眼。 “这是今天在火场,被焦尸砸的吧。”崔笑一下就想起来了,立刻道:“大人你受伤了?都是我的不是,当时也没注意到……” 崔笑立刻内疚起来,这是救命恩人啊,救命恩人因为救自己受伤了,还自己跑出来找医馆,这不合适啊。 说着,崔笑就去扒拉步长北的衣服领子:“大人你把衣服脱了,我给你看看……” 崔笑那可不含糊,说脱就真去脱步长北的衣服,步长北吓了一跳。崔笑有些凉的手指碰着他脖子上的皮肤的时候,他差一点跳了起来。 “唉唉,等下一下……” 步长北刚要站起来,又被崔笑往下一按,一手已经抓住了他的领子。 现在这天不冷不热,穿的不是很多,步长北的衣服也都是简单的款式,领口一扯就开…… 关键是他从未遇见这种情况,要是对面是敌人那就毫不犹豫的一巴掌拍过去了,可是个娇弱姑娘家……步长北也不好用多大力气,生怕伤着不会武功的崔笑,一时之间十分被动。 一阵凉飕飕的感觉,步长北突然涌上一种危机感,这是清白不保啊,他连忙说:“奚乐山。” 奚乐山冲过来,手忙脚乱从崔笑手里抢领子。 “崔大夫崔大夫。”奚乐山说:“我家大人只是皮外伤,你别激动……” 你不要一副流氓混混占大姑娘便宜的样子,而且你现在还是男装,看着好可怕。 一副想要对大人做什么的样子。 崔笑的动作缓了缓,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 步长北和奚乐山都松了一口气。 女仵作果然是一个可怕的存在,一般人做不了。 “咳咳。”崔笑清了清嗓子:“大人你别怕,我不动,你自己来,把后面的领子往下拽一点,我看看你的伤口。” 医馆没有镜子,崔笑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就像是个正打算诱拐小红帽的大灰狼。 这也是意外,因为她上辈子做过一段时间的儿科医生,每每遇到害怕的小朋友,都是这么哄的。 要多假有多假的笑容,假的令人发指。 步长北现在十分后悔怎么就进了这家医馆,哪怕多往前走两步呢,应该也会碰上一个正常一点的大夫吧。 但现在要是拔腿就走,好像有点怂。 于是步长北强作镇定的应一声,侧了侧头。 奚乐山连忙上手,将步长北的衣服领子往下折了折,露出伤口。少爷的便宜,自己人占点还行,可不好叫外人占了。 崔笑走过去检查了一下。 伸手按了两下:“痛吗?” “不痛。” 笑话,那一点点痛,叫什么痛。 “痒吗?” “不痒。” 然后崔笑稍微用了一点点力。 “嘶……”步长北不得不承认:“用力按上去,有轻微的痛。” “好的。”崔笑知道了:“没什么大碍,就是一点划伤。伤口也没有,嗯,中毒。大人你稍微等一下,我给你伤口上点药。” 先消毒,再上药。 其实这点小伤,啥也不做明天也好了,不过来都来了,不严肃一点对待,怎么能显出自己对救命恩人的重视呢。 更别提恩人还给了自己一个荷包,要是殷勤一点,说不定还能给第二个。 崔笑抱着各种各样的心思,给步长北伺候的周周到到,奚乐山站在一旁,觉得不知道的人乍一看,还以为少爷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了呢。 给步长北抹着药,崔笑突然想起来了:“大人,我有件事情,想请大人帮忙。” 步长北脖子上的刺痛消失,药膏冰凉凉的还挺舒服,他半合着眼,欣然道:“什么事儿?” 他一向欣赏有能力的人,特别是有能力的女子,又要照顾病父,十分不容易。恻隐之心人皆有之,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崔笑说:“大人,您到底是在哪儿见着和我相像的人的。我哥哥落水之后,我们多方寻找,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因此我总还抱着念想,他是不是还活着。” 第10章 救人一命 其他人都在后面,看着两人的马在路边,人上了小山坡,知道是有什么事情,便也停了下来。 “怎么了?”奚乐山在路边喊:“出什么事了?” 边同和喊回去:“发现了一位受伤的姑娘。” 姑娘被崔笑喊醒之后,挣扎着睁了一下眼睛,又闭上了。她也没有完全昏迷,但是醒不过来,发出低声的,痛苦的呻吟。 “痛,好痛。” 崔笑往山上看了一下,一路的草都有被压过的痕迹。不远处还落着一只竹筐,已经被摔坏了,里面倒是没有什么东西。 崔笑说:“你忍一下,我给你检查一下。” 她伸手捏了捏姑娘的肩膀,胳膊,腿……还好没有骨折现象,也没有明显的外伤。 内伤就不好说了,要看具体的后续反应,一时看不出来。 崔笑说:“她可能是从山上落下来的,边大哥,现在怎么办?” 碰不上也就罢了,既然碰上了,见死不救似乎不太好。 边同和说:“我去和大人说一声,看能不能顺路把她带到前面的镇子上。” 镇上有大夫,有客栈,请大夫给她诊治一下,然后找个客栈,她可以自己休息几天回家,也可以帮她去联系一下家人。 对于有钱有人的步长北来说,这都不算什么,他是愿意做的。 其实芸芸众生,大部分人都是好人,都愿意做好人好事。但是,赠人玫瑰,要手有余香才行,如果做好人好事要冒着风险,要用自己的平静幸福生活去置换,那就不合适了。 步长北果然没有考虑便同意了。 不过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一时也找不到马车轿子。 崔笑主动说:“我带她吧,骑慢一点就行,她身上的伤应该是无碍的。” 这里其他都是男人,只有崔笑方便,而且在这一路走来,崔笑的骑术也精进了许多,载一个人问题不大。 “也好。”步长北说:“你们在旁边稍微看着点,若是有什么不稳当,也好扶一下。” 众人都应着。 崔笑先上了马,其他人将姑娘扶上去,坐在前面,靠在她身上。 姑娘混混沉沉意识涣散,只在坐在马上的时候略睁了一下眼,然后又闭上了。 崔笑虽然和步长北一群大男人比起来略矮了些,可是在女子中算是身材高挑的,姑娘依偎在她怀里,看着还挺郎才女貌的。 边同和不由的笑道:“别说咱们小崔,乍一看真是个挺俊俏的公子哥,可以和大人媲美。” 大家都笑。 步长北看一眼崔笑,觉得不至于,自己怎么也跟气宇轩昂,高大威猛一点,不能这么比吧。 崔笑也觉得不妥。 “那我可比大人厉害。”崔笑不客气挑衅:“你看我敢搂着姑娘,大人敢不敢。” “……”步长北认输了:“我不敢。” 步长北要是敢,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打,可不敢试。 大家说说笑笑,没多久便进了县城。 一问,县城里只有一家医馆,医馆还没开门。 大夫出远门去了,要好几天才能回来,他们现在有什么不舒服,要么忍着等大夫,要么,就去隔壁的镇子,还有半天路程。 这下众人傻了。 现在天已经黑了,要是去隔壁镇子,又是一两个时辰。可是没大夫,你就是把镇子翻过来,也没啊,谁也变不出来。 众人面面相觑。 还是崔笑说:“那就找个客栈吧,我给她看看,如果不是多严重的问题,我也能治。实在严重了,再去找大夫。” 帮人帮到底,他们肯定不会丢一个昏迷不醒的姑娘在外面。 大夫虽然出门了,家里有人,医馆能进,大不了自助,给钱自己配药就是了。 众人一想也行,而且崔笑是个姑娘,给这姑娘治疗也没什么问题,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呢。 当下,就在离医馆最近的地方落脚。 边同和帮忙将姑娘送进房间,崔笑关了门,挽着袖子给她检查。 确实是从山上摔下来的,身上有大大小小的淤青擦伤,不过都不是什么大问题,连草药都不必,抹了点药,崔笑陪了一会儿,姑娘便悠悠转醒。 “你醒了?”崔笑见她睁开眼睛,凑过去一些:“感觉怎么样?哪里难受……” 姑娘皱眉想说话,一张嘴,有些作呕。 “我头晕。”姑娘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崔笑明白,可能是撞着了,有点脑震荡。不过问题不大,休息就行。 “我给你检查过了。”崔笑温和说:“放心吧,没有什么大问题,休息一夜就好了。” 姑娘微微的点了点头,想要睁开眼睛,但是估计一睁眼又是一阵头晕目眩,又赶忙闭上了。 “谢谢公子。”姑娘小声说:“我……” “你先别说太多话。”崔笑说:“要是需要联系家人,你告诉我家人在什么地方,我去帮你喊一声。我是看你昏倒在路边,将你带到镇上找大夫的,没有别的意思。” 姑娘嗯了一声,但是没有说话。 没有质疑崔笑的话,也没有说要去何处联系家人。 崔笑觉得这姑娘有点奇怪,但是也没多想。 谁还没有一点困难,特别是这个年代,女子本就艰难,一个人穿着带补丁的衣服,在黄荒山上也不知挖草药还是野草,更是艰难。 不找家人,她还能安稳在这休息一夜。找了家人,还不知是什么情况,说不定根本不顾她的身体,直接就拽回去接着干活儿了。 “那你好好休息吧。”崔笑叹口气:“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姑娘又嗯了一声,还是像蚊子一样低声说:“谢谢公子。” 崔笑将烛火熄灭,便出了房间。 “怎么样?”边同和等在门口,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不碍事。”崔笑说:“只是撞的有点头晕,休息一夜就好了。” 这下大家都放心了。 虽然素不相识,可是正常人也不愿意看见陌生人出意外。 姑娘没事儿,那也不必多提,大家该怎么休息,还怎么休息。明日一早看看她的情况,若是无碍,给些银两,让她回家。 若是依然不舒服,也只能给些银两,让客栈照顾几日给她休养。或者给些银两,让掌柜帮忙去找大夫。 救人其实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重点是给些银两,而且还给不了多少。要是崔笑自己要掂量掂量没这家底,步长北没什么压力,随手的事情。 这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好人好事,对步长北来说不算什么,对大家来说也不算什么,于是谁也没多想,就这么歇下了。 第二天一早,步长北起身之后,见崔笑还没醒,那姑娘也还在睡,便让一部分人先走。 崔笑昨天陪了姑娘半夜,也是辛苦。 既然人是步长北点头让救的,便没有让崔笑一个人辛苦的道理。步长北留下奚乐山,等崔笑多睡一会儿,晚一步出发,其他人想先。 崔笑确实是累了,白天骑马赶路对她来说就是有点超负荷的事情,晚上又怕姑娘有什么不适陪了一阵子,躺上床就睡了,一夜无梦,天光大亮,这才迷迷糊糊的醒来。 还不是自然醒的,是被吵醒的。 吵闹的声音就来自隔壁。 隔壁,就是昨天他们救回来的,到现在也不知道名字的姑娘。 这是出什么事了难道是姑娘有什么乍一看不显的伤,这会儿恶化了? 崔笑一个激灵就坐了起来,赶紧穿上衣服,就推门出去。 第11章 毁了姑娘清白 外面果然已经闹成了一团,没见着锦衣卫的熟人,但是几乎挤满了人。 崔笑看了一下,有见过的,客栈掌柜和小厮。 没见过的,大概是客栈里的住客,因为有胆小的开着门不敢出来,只是伸着脑袋看。胆子大的站在外面的,探头探脑的往隔壁房间看,还有一个人连鞋子都没穿好,一看就是刚从床上下来。 有热闹看,还睡什么觉,古往今来人们爱看八卦的心,都是一样的。 不过不像是那姑娘重病的样子,因为看热闹的人脸上一点儿不焦急的样子,但是表情很复杂。 崔笑也奇怪了,刚要过去看一看,听见一声哭嚎。 “是哪个天杀的啊……” 一个老妇人凄厉的哭喊声,瞬间穿透了整个客栈,不但让崔笑抖了抖,连身边看热闹的人,也跟着抖了抖。 这杀伤力是巨大的,差一点把刚睡醒的崔笑吓得心梗。 不过这到底是怎么了,她急忙挤了过去。 正在往那边挤,突然听见客栈伙计说了一句:“就是他。” 就在崔笑还在往里挤,都没明白这是发生了什么的情况下,突然感觉大家的眼神都盯住了她。 崔笑愣了一下,停住脚步。 这时候,她已经走到了姑娘的房间门口。 姑娘的房门开着,里面有好几个人,一个老妇坐在床边,搂着她。旁边还坐着两个年轻一些的妇人。 屋子里,还站着几个男人,有年轻的,有年纪大一点的。 崔笑第一反应是,这姑娘家人还挺多的,而且挺关心她的,这么快就找来了,还那么心疼她的模样。 然后立刻就觉得不对劲了。 就算这姑娘家人多又关心她吧,这一堆人都挤在房间里做什么? 男男女女的,不适合这个年代的情况。 而且,抱着姑娘的老妇人,她哭着骂着,口音有点重,崔笑一时没听清楚她在骂什么,但肯定不是好话。 几个男人也是一脸的凶狠表情。 那样子,绝对不是家里人失踪受伤后找到的表情,倒像是家里人被害的样子。 崔笑心里各种念头,还没来得及想清楚,就看见客栈伙计指着她。 “就是这个男人。”客栈伙计说:“我亲眼见着,昨天就是他,在姑娘房里待了半夜。” 一瞬间,整个一层死一般的安静。 然后又开始吵闹。 看热闹的人议论纷纷,屋子里姑娘的家属面露恨色,走了过来。 “你这个胆大包天的登徒子……”站在门口离崔笑最近的一个男人走了过来,向崔笑伸出手来。 崔笑虽然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她的人生座右铭就是,好汉不吃眼前亏。人呢,她那些温暖如春天的锦衣卫同僚们呢,去了什么地方? 快来人! “住手。”崔笑一声大喝,倒是也唬的男人动作停了一下。 但房间里的几个人见找到了正主,都走了出来,一瞬间,四五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将崔笑包围了。 “你们到底什么事情?”崔笑这就不乐意了:“光天化日,那么多人,都是什么人,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 “嘿,你还挺有胆子哈。” 最前面的男人说了一句,还没来得及是说第二句,一个人挤了过来,一只手紧紧的抓住了男人的手腕,往后一推。 虽然只是轻轻一推,但是却让男人往后退了好几步才停下来。 步长北从看热闹的人后面终于挤了过来,挡在了崔笑面前。 虽然对方有好几个人,但这一刻崔笑觉得非常有安全感。 奚乐山也到了。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奚乐山一边往前挤一边喊:“吵什么呢?都挤在这里干什么?” 其实人也不是很多,关键是客栈二楼的走廊只有狭长的一条,地方实在不大。 客栈掌柜加伙计加丫鬟这就四五个了,对方来了七八个,加上两边凑热闹的,就给了大家一种人山人海,堵的水泄不通的感觉。 本来崔笑势单力薄的,但现在不一样,步长北和奚乐山,两个身高马大的男人一前一后将她保护在了中间,立刻安全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崔笑说:“我被吵醒出来一看,就这样了。” 步长北和奚乐山身上有一种寒气和烟火气,似乎刚从外面回来,崔笑甚至眼尖的在奚乐山的袖子上看见一块油渍。 这两人一大早不在,不会找地方吃早饭去了吧。 这就……很难评价。 崔笑的走神很快就被拉了回来,男人被步长北推后几步之后,非常不满:“你替他出头,你是什么人?” 步长北说:“我是他兄长,有什么事情跟我说。” 步长北还是很低调的,虽然一行人出门,也没有到哪里都叫人退避三舍,也没穿官服,如今其他人先走了,只留下他们三个,乍一看,就是个路过的外乡人,倒是看不出有什么权威。 “你是他兄长是吧,他做的事情,你是不是负责?” 步长北还没说话,崔笑便道:“我做了什么事,你说清楚。” 步长北来了,奚乐山也来了,崔笑有了靠山,也不害怕了。 莫非这是医闹,昨晚上救的那个姑娘,出了问题了? 不应该啊,要说有什么疑难杂症她治不好也就罢了,一个人是不是受伤严重,她还是判断的出来的。 男人神色一暗:“这种事情,你有脸做,我可没脸说。” 什么事情? 无证行医? 此时,房间里刚才搂着姑娘哭的老妇人起身走了出来。 “都进来,进来说。”妇人沉着脸:“吵吵嚷嚷的叫人都知道了,你们是想逼死兰芝吗?” “娘。”男人喊了一声,然后转头对崔笑点了点:“既然你兄长来了,那我们就好好谈谈,都进来吧。” 都到这份上了,要是崔笑一个人,是绝对不会进去的。但是有靠山在,那有什么好害怕的。 当下步长北就带着崔笑进了房间,奚乐山跟在后面。 倒是要看看,这一家子在搞什么鬼。 进了房间,房间里太挤,老妇人让房中几个妇人先出去。顿时,房间里就剩下昨夜救的姑娘,老妇人,还有他们家来的四个男人。 都是膀大腰圆,人高马大的,乍一看,还真压了崔笑三人一头。 但是崔笑不相信这几个人是步长北和奚乐山的对手。 她不管那几个男人,看向躺在床上的姑娘。 姑娘哭的眼睛都肿了,脸上还有淡淡的红色痕迹,像是被打了。嘴角有一点破皮,见崔笑看自己,错过目光,不敢对视。 崔笑微微皱眉,觉得这姑娘的状态有点不对劲。 这是出什么事了? “看吧,你弟弟把我们姑娘糟蹋成什么样子了。”老妇人一指姑娘:“现在你怎么说,是私聊,还是我们去报官?” 崔笑三人一起看向姑娘,升起三脸茫然,老妇人这糟蹋两个字,具体指的是什么意思? 莫不是,那个意思? “等下。”崔笑终于道:“你说我糟蹋了这位姑娘,你是指……我……” 作为仵作兼大夫,崔笑对于很多常人难以启齿的事情,是接受度非常高的,而且百无禁忌。有时候步长北他们都觉得这个话略有尴尬,但崔笑可以非常坦然的说出来。 但是这会儿,也有点不坦然了。 “我……占了她的便宜?”崔笑一指那姑娘,还没说出第二句话,老妇人猛的一拍桌子。 “你竟然不想承认?” “不承认就去见官。”男人猛的冲上来,一把想去抓崔笑的胳膊,被步长北挡开。 步长北回头看崔笑,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你……昨晚上占人家姑娘便宜了? 崔笑猛的睁大眼睛,开什么玩笑。 我为什么要占姑娘便宜,我又不喜欢姑娘,再说她还没我好看呢。 我要占,锦衣卫那么多身高腿长哥哥弟弟,我要占也占他们的便宜啊。 第12章 仙人跳 幸亏步长北对崔笑的话只领悟了一个大概,没有领悟的那么透彻的,不然的话,可能会对她的人品产生怀疑。 见崔笑否认,步长北沉下脸来。 “昨日这位姑娘在路边摔倒,浑身是伤。”步长北说:“多亏了我们将她送来客栈,给她医治。怎么到了你们口中,就成了别有用心了?” “哼。”姑娘的兄长冷笑一声:“都是男人,谁还不知道谁的心思。我妹妹一个黄花大闺女,难道还能诬陷你不成?芝兰,哥哥在这里,你别怕,你说,昨天晚上欺负你的人是谁?” 众人一起看向床上坐着的苟芝兰。 苟芝兰被大家的目光看的垂下头去,老妇人抱着她肩膀,低声哄道:“芝兰,你别怕,你说出来,娘给你做主。” 苟芝兰不抬头,但是伸出一只手,指向了崔笑。 崔笑愣了一下,一个荒唐的念头在脑子里出现。 步长北也看懂了苟芝兰的意思,觉得匪夷所思,也觉得这事情有意思的很,他放到平静下来,两手抱着胳膊。 “姑娘的意思,我这小兄弟,冒犯你了。” 苟芝兰的脑袋垂的更低了,几乎要埋到被子里去。 “昨天晚上,客栈里风平浪静,这一间屋子紧挨着一间屋子的,若是我兄弟对你有什么不轨,你只要喊一嗓子,外面一定有人听见,你为什么不喊呢?” 苟芝兰低声道:“我,我不敢。” “真是没有王法了。”老妇人怒道:“你一个下流龌龊该千刀万剐的登徒子,竟然还如此嚣张。不就是欺负我女儿,姑娘家脸皮薄吗?” 说着,老妇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掐了一下苟芝兰的手臂。 “怕什么,都说出来。”老妇人说:“有你几个大哥在,还能叫外人欺负了?” 于是在大家的鼓励下,苟芝兰终于缓缓的开口了。 “昨天我在山上挖野菜,不小心摔了下来,多亏他们救了我。特别是他,他……” 苟芝兰飞快的看了一眼崔笑。 “他把我抱进房间,给我检查,摸,摸了我身子。我当时晕晕沉沉的也弄不清楚,后来醒了,就看见他在脱我衣服……” 苟芝兰说着,捂着脸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步长北转头问崔笑:“你脱她衣服了吗?” 不要总把人往坏处想,有没有一种可能,姑娘家单纯,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欺负,是那种以为亲一下也会怀孕的思想。她觉得自己昨天晚上被一个男人搂了抱了,又捏胳膊捏腿检查的,这就是失了清白了。 至于崔笑是男是女,他们自然知道,但是别人不知道啊。崔笑出门一直一身男装,这些日子模仿哥哥模仿习惯了,举手投足刻意做男儿模样,说话声音也粗粗的,乍一看,还真是个男人。 但是崔笑说:“没有啊,我没脱她衣服。” 只是最基本的检查,脱衣服做什么。再说现在是秋天不是夏天,她也要考虑病人会不会冻着的事情。 “有。”苟芝兰说:“他不但脱了我的衣服,还对我……对我……” 苟芝兰又说不下去了。 苟家的人出奇愤怒。 崔笑几人只觉得,这事情有问题了。 两个问题,要么,苟家的人有问题,简单说就是仙人跳,他们打算讹诈崔笑一回。 要么,更严重。 在昨天晚上崔笑离开苟芝兰的房间,回自己房间休息之后,有人溜进了她的房间。 这个人,假装自己是崔笑,可能没有刻意假装,只是看着房间里有一个落单的姑娘,动了邪念。 苟芝兰昨天被撞的有些脑震荡,晕晕乎乎的,又惊又怕,又是晚上,房间里一片昏暗,如果这个时候有人浑水摸鱼进了房间,确实不太容易分辨对方身份。 如果对方不说话,那么在她印象中,最后一个人,就是给她检查的崔笑。 崔笑推一推步长北:“我想单独和姑娘聊聊。” 作为一个曾经的法医,这种事情崔笑不说见的多,反正见过不少。 她非常明白,在这种情况下,一个姑娘受到了伤害,你让她复述一遍伤害。 这种伤害,可能比昨天晚上受到的伤害还要大。 可是崔笑这个话一出,对方立刻就不同意了。 “不行。”老妇人立刻道:“你还想伤害我女儿吗?” “没有……” 只是崔笑还没来得及说,苟芝兰的大哥便道:“不行,你没见我们兰芝那么害怕,她不想跟你说话。你以为我们是叫你娶她,呸……一个登徒子我告诉你你不配,今天既然你大哥在,我们就直说了,要么跟我去见官,要么,给我们赔偿。” 步长北身为大哥,怎么也是要出头的。 他淡定道:“怎么赔偿?” “白银二百两。”苟芝兰的大哥说:“给我妹妹二百两银子,她有了这笔嫁妆,就算不是黄花大闺女,以后夫家也不敢欺负她。” 崔笑心里涌上一股愤怒。 难怪这一家子来的整整齐齐,原来不是为了心疼姑娘来的,是要钱来的。 步长北眼中也闪过一丝明了。 “二百两?”步长北缓缓道:“这也太多了吧,民间嫁娶,正常也就三五两的彩礼,十两八两已经是殷实人家。你开口就要二百两,是不是太高了。” “一点儿都不高。”男人趾高气昂的说:“我可是看了的,你们穿的衣服,骑的马,可是有钱的,和那三五两的小家小户不能比。二百两对有钱人算什么呀,一顿饭罢了。可要是这事情闹出去,你兄弟的前途,可就没了。” 本朝对玷污妇女这一个罪行,判的是很重的,监禁流放砍头都是有的。 男人这是笃定,步长北看着就挺有钱的样子,穿着和普通百姓截然不同,两百两银子给自己兄弟收拾烂摊子,那肯定是舍得的。 步长北笑了一下。 他现在算是明白了,这是个仙人跳啊。 昨天他们住进客栈的时候,不是十几个人一起来的,要是一起来,估计对方不敢。 今天走的时候,不是一起走的,又没穿一色的官服,所以对方没能想到他是一个带着十几个人出门的实力,还以为他们只有几个路过的外乡人呢。 人少,好欺负。 有钱,肥羊,可劲儿宰。 没想到这羊张开嘴有一口獠牙,咬一口一个血窟窿。 再看苟芝兰,虽然还是白花一朵楚楚动人,但似乎也没那么可怜了。 要是平常,步长北肯定就让报官了,但是今天不行。他们这一趟出门,不想让太多人知道,也不想让地方官员知道。 “还真不能报官。”步长北自言自语一句。 苟家人更得意了。 就说吧,果然吧,不报官破财,报官了,那可是要命啊。 苟芝兰大哥冷笑一声:“不敢报官,证明你心虚了吧。钱拿来,我就让你们走。” 第13章 要么赔钱,要么坐牢 步长北笑了一声:“钱,是没有钱的。至于我兄弟,我总觉得他和你妹子有点误会,要不然的话,让她们私下聊聊,说不定两人能聊清楚呢?” 崔笑既然现在是男装打扮,总不能当众让她换衣服展示女儿身吧。现在的关键是苦主,让苟芝兰认清楚现实,别再叫唤,从根底解决问题。 但是其他人当然不同意。 他们怎么能让自己娇滴滴,受了伤害和委屈的妹妹,单独和凶手待在一块儿呢。 但这可由不得谁不愿意。 崔笑眼睛一转,清了清嗓子。 “这样吧。”崔笑说:“昨天的事情,虽然跟我没关系,但是既然我昨天救了你,就算有缘。咱们聊聊,你要是真觉得想跟我,也不是不可以……” 崔笑甚至还笑了一下,想要调戏一下苟芝兰。 既然你逗我,那我也可以逗逗你。 步长北面无表情看着崔笑,就知道这不是一个正经姑娘。这一路走过,他也看清楚了,想明白了。 一个在仵作和大夫两种身份中切换丝滑的女子,怎么可能是个胆小怕事拘谨的女子呢? 别闹了,那都是邻居大婶的客气话罢了。 “小娘子。”崔笑说:“不如这样,我们聊聊?看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若是没有误会,再说下一步?” 苟芝兰看着崔笑,不敢说话。 显然她有点害怕,这害怕倒不像是装出来的,甚至在崔笑走近的时候,还往后缩了一下。 要么,是真害怕,要么,这演技可以拿奥斯卡。 “我再跟你确认一下。”崔笑指着自己的鼻子:“你确定,昨天欺负你的人,是我?” 苟芝兰点头。 “看清楚了?” 苟芝兰更害怕了,还是点头。 “好。”崔笑转头对步长北说:“哥,你们先出去,我和她聊聊。” 崔笑这话,可不用苟家人同意。 步长北同意了。 苟家人不同意。 但是在官府没有介入之前,这就是一个,谁拳头大,谁说话算的世道。 步长北甚至不用动手,奚乐山就一把抓住在前面指指点点的苟大哥,拉扯出去了。 虽然苟家几个人都是人高马大,但在会武功的奚乐山面前不堪一击,他三两下就将人都给拽了出去,剩下一个老妇人。 奚乐山还挺客气:“你是自己走,还是我扶你?” 老妇人看着自己的儿子一个个被拽出去,竟然毫无反抗之力,这会儿已经开始后悔了。他们该不会踢着铁板了吧。 但是事已至此,总不能现在就认怂。 老妇人看了看楚楚可怜的苟芝兰,又看了看崔笑,心里开始盘算,如果这人真的对女儿有想法,要一笔彩礼,那也不是不行。然后就让他把女儿带走呗,只要钱到位就行。 老妇人这么一想,也就起了身。 “芝兰啊。”老妇人叮嘱女儿:“那你们好好说,好好说啊。” 苟芝兰睁着一双水雾弥漫的大眼睛,确实楚楚动人,崔笑要不是个姑娘家,都要心动了。 卿本佳人,奈何做贼啊。 看的出苟芝兰很不想一个人和崔笑相处,可是没办法,她谁也拦不住。 将人都赶出去之后,步长北和奚乐山也都出去了。 两个人站在门口,简直像是门神一样。就算苟家的几个男人气势汹汹,也不敢硬闯。 锦衣卫的人,会武功会杀人,就算穿着普通往那里一站,也有种无形的威压。 看着苟家几个人交头接耳的样子,步长北一笑:“要是你们觉得不妥,可以去报官。” 他是不想惊动官府,但是他笃定苟家也不会报官。 如果苟家真的去报官了,官府来处理了,并且按着他们的思路处理,那这事情,就不是一起民间的敲诈勒索了。 步长北突然笑了一下:“乐山。” 奚乐山忙道:“少爷。” “苟姑娘一家,要么不来,要来就整整齐齐,看样子是早有准备啊。你去问问,怎么知道他家姑娘在这个客栈的。” 来的那么早,甚至他们出去吃早饭都没回来。这要不是有人告密有备而来,他名字倒着写。 奚乐山应了一声,一眼便相中了站在一旁看热闹的伙计。 刚才在人群中,他的声音最大。 不但一口咬定昨天晚上崔笑在苟芝兰的房间里待了半夜,还说自己听见了一些奇怪的声音,一口一个好像,没听清,大概,似乎很公正只是一个路过的人,但其实将一盆盆脏水往崔笑身上泼过去。 幸亏崔笑有一个隐藏的大杀器,要不然的话,今天这事情还真说不清。 奚乐山应了之后,便朝伙计走了过去,抬手搭在她肩膀上。 “走,小兄弟,我们单独聊聊。” 伙计脸色一下子变的煞白,想来是不愿意的。 但奚乐山根本就没有给他不同意这个选项,他看似随机的搭着伙计的肩膀,伙计半点反抗能力都没有,就被拽到了一旁。 步长北微微一笑,继续站在门口守着。 相信崔笑很快就会告诉那姑娘,你们跳大神讹诈,找错人了。 还没想完,突然听见屋子里一声惊叫。 是崔笑的。 “不要。”崔笑扯着嗓子喊;“快来人……” 就在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步长北已经撞开房门冲进去了。 崔笑站在窗子边,半个身子探出窗外,像是死死抓住了什么东西。 步长北完全没有时间去看苟芝兰还在不在床上,直接一阵风掠到了窗边,生死关头也没注意那么多,死死的搂住了崔笑。 崔笑猝不及防受到一万点惊吓,差一点直接松手。 “大,大人……”崔笑咬牙道:“下面那个……” 然后步长北才反应过来,伸手抓住了挂在窗户上的苟芝兰。 其实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但是对崔笑来说,简直像是过了一辈子。 步长北抓住苟芝兰之后,崔笑觉得胳膊上的重量瞬间就消失了,她把手从窗户外缩回来,甩了甩。 好像扭到了胳膊。 真是叫人崩溃。 自己还不够温柔,不够和气吗,只是给苟芝兰证实了一下,其实她也是个姑娘家,是绝对不可能是侵犯她的登徒子的,刚扭头整理衣服呢,苟芝兰也不知哪里出了问题,一句话不说,直接就往窗子边跑,二话不说就往下跳。 幸亏她拽的快,要不然的话,那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就算这只是二楼,跳下去不一定死人,但是也未必就不死人啊。 跳楼死亡概率,除了楼层的高低,运气也很重要。 苟芝兰今天的运气肯定不怎么样,八成得摔死。 步长北就没有那么温柔了,他直接把苟芝兰拽了上来,丢在床上。 “你没事吧。”这一声是问崔笑的,步长北一边问一边回头看她,然后突然脸色微变,一步往前,站在了她面前。 这个时候苟家的人也紧跟着进来了,看着打开的窗,又看着在床上痛哭的苟芝兰,怒气冲冲。 “你小子对我妹妹做什么了?” 苟家大哥撸着袖子就过来了。 但是步长北没让开,还是挡在崔笑身前,还转头低声说:“衣服。” 崔笑愣了一下,连忙低头一看,哎呀一声,赶紧转过身,和步长北背靠背。 刚才着急,衣服都没有整理好,就扑过去拽苟芝兰,差一点就走光了。 崔笑整着衣服,有点不好意思的回头一看,只看见步长北背对着她站的笔直,将她挡的严严实实。 崔笑偷偷在心里给步长北点了个赞。 君子端方,大人果然是个好人。 就在苟家大哥冲过来的时候,苟芝兰发出一声哭叫。 “她是女的。” 这一声让苟家人都愣了一下。 “你说什么?”苟芝兰的母亲愣了:“谁是女的?” “他,他是女的,崔笑是女的。”苟芝兰崩溃道:“她是女扮男装的。” 一阵风从窗子外吹进来,冻结了房间里的空气。 一瞬间,苟家的人脸色都变的非常奇怪。 第14章 受害者有罪论 苟芝兰母亲皱了皱眉,推了一下女儿:“你说什么?” “她是女的。”苟芝兰口齿清楚的说:“昨天晚上的人,根本不是她。” 顿时,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崔笑整理好了衣服,从步长北身后走了出来。 “我是女的,不过出门在外不方便,才做男装打扮。”崔笑清了清嗓子,恢复自己的声音,这声音一听便是个女子:“要不然的话,我也不会给你检查身体,在你房间里待到半夜。男女授受不亲,这一点我们还是明白的。” 但是,苟芝兰刚才脱口而出的话是,不是她。 所以真的有这个人,只是这个人不是崔笑。 苟芝兰没有说谎,她只是认错了人? 苟家的人看看苟芝兰,又看看崔笑。 “女儿,你,你真的看清楚了?”苟芝兰的母亲嘴唇哆嗦着说:“她真的是女的。” 苟芝兰没说话,表情却已经证明了一切。 死一般的沉静后,苟芝兰的大哥突然说:“虽然不是他,也一定是他一伙的,仗着你昨天晚上迷迷糊糊,趁机溜了进来,行不轨之事。” 这话其实是有道理的,但是这事情怎么说呢。 这个客栈不小,一楼二楼一起住了好几十人。还有伙计掌柜,都是男的。 如果说昨天晚上有采花贼,那就不能单单怀疑崔笑几人,但凡是客栈里的人,都有嫌疑。 他们有些还在没走,有些已经走了,这就没法找了。 门口好几个看热闹的还没散,听这么一说,顿时一阵发毛。这热闹该不会看到自己身上来了吧,他们心里一紧,顿时回房去了。都打算收拾收拾赶紧走。 这时候,苟芝兰的母亲一晃,晕了过去。 “娘。”苟芝兰喊饿了一声,然后哭了一句:“我没脸见人了……” 说着,她便要撞墙。 这回崔笑就不激动去拦人了,因为屋子里站着她好几个哥呢。 果然苟芝兰没来得及撞墙,就被她大哥一把拽住了。 但是叫人意外的是,苟大哥一把拽住苟芝兰后,挥手便给了她一个耳光。 “不要脸的贱人。”苟大哥怒骂道:“昨天晚上到底是哪个人爬了了你的床,你不会喊一声吗?” 这一下子力气不小,苟芝兰被打的脑袋歪了过去,娇嫩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个巴掌印。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苟芝兰啜泣道:“天太黑了,我没看清……他捂着我的嘴……” 崔笑的脸色挺难看的,她对被诬陷这件事情倒是没有太多愤怒。毕竟诬陷的理由是怎么也不成立的,所以从开始就没什么感觉。 但是看着苟芝兰被打,就叫人不爽了。 即便苟芝兰也是仙人跳中的一员,在这个年代,一个女孩子用自己的清白去污蔑一个男人,勒索要钱。崔笑可以百分百肯定的说。 她只是一个工具。 无论要到了多少钱,她也不是既得利益者。甚至于,她也是一个受害者,如果她不同流合污,说不定早就已经被打死了。 就在苟大哥要再挥手的时候,他的胳膊被步长北抓住了。 步长北只是看似轻轻一抓,但对方丝毫动弹不得。 步长北冷冷看着对方。 “我不管你们的家事,但是我妹子被冤枉了,这事情,得给我个交代。” 苟大哥此时有种怒火中烧的爆裂,他使劲儿想要甩开步长北的手,奈何甩不开,只好暴躁道:“算我们冤枉她了,但是她一个姑娘家为什么要扮男装。她要是不扮男装,能有这事情?” “怕是不但有,还常有吧。” 门外,奚乐山的声音传来,同时还有被他一脚踹进来的客栈伙计。 崔笑定睛一看。 伙计虽然脸上一点伤都没有,但是走路的姿势略有扭曲,估计在奚乐山手里吃了亏了。 “苟哥。”伙计哭丧着脸:“钱还你,我不干了……” 伙计从怀里拿出一块碎银子,苟哥脸都黑了。 这伙计果然是和他们里应外合的,要不然,怎么能那么准确的摸上来。 苟哥没接银子,但是一把揪住伙计的领子。 “说,是不是你。”苟哥吼道:“是不是你昨天进了我妹妹房间?” 伙计脸更白了,慌乱道:“苟哥你说什么,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苟哥一把推开伙计,那样子有点困兽的感觉。 这下,崔笑三个人变成在一边看热闹的了,倒是要看看这事情怎么能掰扯清楚。 苟哥不相信伙计,但伙计赌咒发誓自己绝对没有干过这事情,一时之间,房间里的气氛很古怪,苟哥对自己的妹妹都能说打就打,估计是动手动习惯的,但是他对步长北多少有点忌惮,也不敢做的太过。 眼睛一转,苟哥突然换了一张脸,对步长北陪笑道:“这位公子。” 步长北淡淡看他。 “都是误会。”苟哥说:“都是误会,昨天我妹妹,多亏了你们相救,感激不尽。但是,又是贴身照顾又是守了半夜的,这位姑娘又是女扮男装,看错也是难免。如今既然知道了,那没事儿了,没事儿了……” “你说没事儿了,就没事儿了?” 步长北这会儿可不愿意息事宁人了:“怎么,我倒是想问问,觉得采花贼是我妹子的时候,大哭大闹。怎么采花贼换人了,就换了一副面孔了呢?” “我肯定要查,要报官的。”苟哥说:“但是这事情和几位无关,当然不能耽误你们的时间。” 说的还怪好的,看来这苟哥是个场面人。 但是步长北说:“报吧,我看着你报。” 苟哥面上现出一丝犹豫。 “报呀。”步长北说:“你不报,我帮你报,乐山。” 奚乐山应一声。 步长北说:“去衙门。” 奚乐山应一声:“是,少爷。” 奚乐山应着就要往外走,但是苟哥一个激灵拽住了他。 此时,老妇人晃晃悠悠醒了。 她听见了报官两个字,立刻道:“不能报官。” 奚乐山道:“为什么报官?” 老妇人急道:“报了官,岂不就人尽皆知。兰芝一个女儿家,若人都知道她没了清白,还有什么脸面活着?” 这话虽然没道理,但是符合现在的情况。 一个女人失了贞洁,就算你是受害者,旁人在同情你的同时,更多的是轻视和不屑。觉得一个巴掌拍不响,怎么采花贼不找别人,偏偏找你呢? 这种扭曲的观念,一直延续千年,即便是崔笑那个年代,也只是有好转,却不能根除。往往叫人愤怒却无能为力。 “这就奇怪了。”崔笑不由的道:“刚才,为什么你们着急要报官呢?就不怕你女儿名誉毁了吗?” 这几个人,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在以为崔笑是凶手,和确定崔笑不是凶手之后,态度截然不同。 苟芝兰从哭到跳楼。其他人从心疼姑娘要钱,到骂她不要脸。 这可是天差地别。 崔笑看着苟芝兰半晌,扯了扯步长北。 步长北回头看崔笑,挑了挑眉,什么事? 崔笑却踮了一下脚,扯了一下他的肩膀。 那意思,有什么悄悄话要说。 大庭广众,步长北觉得略有点不合适,但那是转念一想,他们这会儿对外称兄妹呢,问题不大。 兄妹说两句悄悄话,不会有人多心的。 于是步长北便侧过脸。 崔笑凑近步长北的耳朵,非常低,非常低的说了两句话。 苟家的人不会武功,听不见什么。奚乐山却努力的竖起了耳朵,听了个大概。 第15章 谁的孩子 崔笑说完,步长北和奚乐山都一起看向她,显然她这话说的叫他们十分惊讶。 而且还有点尴尬,一个尴尬的话题,难怪不能大声说。 “真的?”尴尬完了,步长北忍不住道:“你能确定?” “不是百分百,但十有八九。”崔笑说:“毕竟我是专业的,无论是从验伤的方面说,还是从妇科的方面说,我都是专业的。两者合二为一,就更……专业。” 崔笑自信点了点头,虽然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但大人你可以相信我。 步长北也点了点头,表示相信她,毕竟这两方面,他都是外行。 崔笑跟步长北说的是,她觉得苟芝兰不像是昨天晚上刚刚被人欺负了的样子。 怎么说呢,她在听闻昨晚不是崔笑的时候,那一瞬间的激动是真的,但是跳下床的动作那叫一个灵活,她下床后,崔笑也扫了一眼床单,少了点什么。 初夜没有落红,这也是有的,崔笑当然不是那么封建迷信的人,但是结合各种情况,再包括苟芝兰家里人的情况,总觉得不对。 仙人跳这种事情,有了第一次就有无数次。他们撒泼要钱如此娴熟,这肯定不是第一次。 他们不是第一次,苟芝兰也就不是一次,说的难听点,苟家怎么会真的让一个黄花大闺女来干这事情呢?多浪费啊。 苟芝兰是仙人跳里的鱼饵,虽然已经不新鲜,但是正常情况来说,被苟家人堵住的男人这会儿应该已经乱了,不管能不能想到这一点,都已经跑不掉了。 就算苟芝兰不是黄花大姑娘又怎么样呢,那也不是你占人便宜的理由。 若是报官,这个男人一样要倒霉。 但是这一次他们出现了一个重大失误,就是崔笑是女子,从根本上将这件事情扼杀在萌芽了。 但如果苟芝兰不是第一次,那更加印证了苟家居心叵测。 仙人跳是犯法的,步长北也不是只管命案。 这个要怎么查呢? 步长北皱了眉,也有点为难,想要名正言顺,看来还是要报官了,不亮出身份,许多事情不好做。 崔笑眨了眨眼,我有办法,虽然有点缺德,但是可以诈一下。 可惜,虽然步长北已经玲珑心思了,可毕竟眼神不能传递千言万语,他只知道崔笑的意思是,我行让我来。但是没能具体理解崔笑的方法。 本着他一贯的原则,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他也没有反对。 于是崔笑说:“别吵了,其实我是大夫。” 苟家的人都看了过来,所以呢? 崔笑说:“有个事情,本来我想单独跟她说的。但是刚才我还没来得及说,她就跑去跳楼。” 苟芝兰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你……你想说什么?” 崔笑说:“你怀孕了。” 一瞬间,房间里安静的就好像是没有人一样。 所有人都傻眼了,视线从崔笑脸上,移到苟芝兰脸上。 苟芝兰脸上一片空白,突然,她大喊了一声,扑到了苟大哥身上,像是疯了一般的撕扯他,一边撕扯,一边喊:“我杀了你……” 刚才宛如小白花一般的苟芝兰仿佛猛虎一般,恨不得从他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苟大哥开始也被这个消息惊呆了,然后反应过来狠狠一推,一下子把苟芝兰推在了地上。 老妇人又惊天动地的哭了起来。 崔笑默默的往后退了一步。 今天这瓜啊,真是越吃越大,越吃越热闹,越吃越嘎嘣脆。就算崔笑以前也见识过许多匪夷所思的案件,今天这也算是炸裂的。 苟芝兰捂着脸呜呜的哭了起来,老妇人先拍了他一巴掌,然后站起来给了苟大哥一巴掌,骂道:“她是你妹妹啊,你这个丧尽天良的东西,她是你亲妹妹!” 苟大哥突然将老妇人也一推。 “你们是不是疯了。”苟大哥怒道:“我是让她来赚钱,她怀孕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没睡过她。谁知道是哪来的野种……” 崔笑此时有点紧张,简直想下楼找一把瓜子花生回来嗑。 苟家的人也发现了这个问题。 苟芝兰怀孕,认为还是大哥的,大哥否认。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否认的如此迅速,理直气壮,不像是作假。 那这孩子是谁的? 老妇人被儿子推倒之后,正要发疯,突然看见了崔笑几人,硬是压了下来。 “走,回家再说。”老妇人还算是理智。 不管有多少内情,在外面说这个是怕不够丢人吗?这种事情,打落牙齿往肚里咽,关门再说。 见几人要走,奚乐山开了口:“等一下。” 苟大哥正要开门,顿住了。 “你们冤枉了人,就想这么一走了之?”奚乐山可不同意:“没那么好的事情吧。” 苟大哥也知道今天走眼了,步长北这三个人不好惹,于是按耐着烦躁,拱了拱手。 “都是误会,得罪了,我给你们赔个不是,请几位不要见怪。” “陪个不是就行了?”奚乐山不买账:“讹我们的时候,开口二百两。发现讹不到了,上嘴皮碰下嘴皮?” 苟大哥脸色一僵:“那兄弟看,要怎么样?” “简单啊。”奚乐山伸手:“二百两,一个子儿都不能少。要不然的话……” 苟大哥是绝对拿不出二百两的,脸色顿时阴森起来。 奚乐山淡淡说完下半句:“要不然的话,先揍一顿再报官。你们一家子,就等着吃牢饭吧。” 万万想不到奚乐山是这黑吃黑的路数,苟大哥脸色阴晴不定,低声道:“兄弟,都是出来混的,退一步海阔天空。你要是这样,可就没意思了。” 崔笑差一点笑出来,奚乐山就真的笑出来了:“谁是你兄弟,谁是出来混的?你可别乱攀关系。” 苟大哥看了一眼情绪稳定如山,风雨不动的步长北。 “看你们的穿着,就知道有钱,不会把这二百两放在眼里……”苟大哥有点示弱:“我们也是没办法,上有老下有小的,讨个生活。” 刚才要钱动手的时候,挺嚣张的。没想到这会儿就软了,崔笑也挺佩服。能屈能伸,可盐可甜啊。 “少说那没用的。”奚乐山揪着苟大哥就走:“走,去衙门,咱们好好说道说道。要是这儿的衙门说不清楚,就去城里说。” 苟家在本地肯定是个地头蛇,这样闹腾的一伙,不可能没有本地官府的默许支持。二百两银子,说不定要分一半走。 但是这事情也就仅限本地了,二百两银子的仙人跳,上不得台面。想再往上贿赂一个档次,也不够格。 就步长北这样的级别,哪怕有心收钱做坏事,这个价格也是瞧不上眼的。 苟大哥一见奚乐山如此,果然又翻了脸。 就这么一张不太好看的脸,翻来翻去,也怪累的。 第16章 血书 “小哥,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苟大哥意有所指:“你说我们仙人跳,你有什么证据。若是没有什么实证,去了官府,可是说不清楚哦。” 果然是有恃无恐。 苟大哥这么一说,步长北哦了一声,道:“乐山。” 奚乐山连忙回头。 “既然我们没什么损失,就算了吧。”步长北说:“让他们走。” 奚乐山一点儿郁闷的表情也没有,立刻就应了是。 苟大哥还以为自己的威胁奏效了,也挺得意,也是,就算步长北看起来有点钱,怎么也是外乡人,跟他硬碰硬,未必占便宜。 若是聪明,就该咽下这口气。 苟大哥这么一想,顿时就松了口气。 不过眼下他着急处理妹妹的事情,也不想跟步长北他们计较,拱了拱手便走了。 走到外面,崔笑听着老妇人说,走,去找个医馆好好看看,几个月了,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苟大哥的声音也恨恨传来,查出来是谁,我一定要弄死他。 说话间,人就走远了。 等他们去了医馆,找大夫一查,发现苟芝兰没有怀孕,知道自己被崔笑骗了,那又是另一回事了。难道还能找回来不成,估计只能在背后骂几句崔笑学医不精,是个骗子。 看着苟家人走了,步长北说:“我们也走吧。” “就这么放他们走啦?”崔笑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堂堂锦衣卫指挥使,不能吃这个哑巴亏吧。 “我们有正事在身,不值得为了这点小事耽误。”步长北说:“不过你放心,自然不会由着他们嚣张。回去之后,我会叫人过来处理此事。” 崔笑默默羡慕,有人有权真好。 当下几人就离开客栈,继续赶路,今天早上这荒谬一幕,不过是一个小小插曲,没人放在心上。 苟芝兰挺可怜,可是她也是仙人跳中的一环,就算是被逼,不是主谋,也有不可逃脱的责任。至于其他的人,她那个大哥,等步长北的人来了之后,估计要丢一条小命。 也算是为民除害吧,这事情他们做的如此熟练,估计坑过不少人。 一路骑马继续赶路,可崔笑总觉得自己的马有问题。 骑了没多远,就有点坐不住,一直在马背上转来转去,伸手往坐垫上摸,好像有什么东西扎人一样。 步长北察觉到她的不对劲,问道:“怎么了?” “好像马鞍没放好。”崔笑说:“坐着不太舒服。” 步长北和奚乐山都缓缓停下。 要赶长途的,马鞍没放好可不行。那相当于要走远路的人鞋子不舒服,非常危险,还会增加疲劳。 于是崔笑下了马,检查马鞍。 奚乐山帮她将马鞍给掀开,愣了一下。 “这是什么。” 只见在马鞍下面,是一张揪成一团的纸。只要崔笑往下坐,就会在马鞍上鼓起来一块,这一块一边扎着她,一边扎着马,但又不是非常尖锐的东西,所以她也能忍,马也能忍。 要是一根针或者什么,一坐下就扎进皮肤,马和人,早就已经疯了一个。 “谁在马鞍下马放了一张纸?”崔笑奇怪的将纸拿出来,然后打开。 只见纸上有字,非常胡乱潦草的,用不知什么的红色写了两个字,救我。 也不知这求救的主人是文化程度不高,还是太过慌乱害怕,这两个字写的都还是错的,缺了笔画,勉强能认出来罢了。 “不会是苟芝兰写的吧?”崔笑闻了闻,仔细辨认了一下纸上的字:“这是新鲜的血。” 他们的马,就停在客栈的后院。 苟芝兰他们离开的方向,确实是后门。凶神恶煞,骂骂咧咧的一群人,估计客栈也怕影响不好吧。 客栈和苟家多少是有一些勾结的,但是和地头蛇勾结不是多好听的名声,可能也要藏着掖着一些。总不能由着一群混混在客栈门口敲锣打鼓,骂骂咧咧,那谁还敢上门住宿。 崔笑拿着纸皱眉道:“苟芝兰趁着离开的时候,偷偷的将求救的纸条塞在我的马鞍下面,这是什么意思,她不想再干仙人跳了,想从良。” 昨天晚上,苟芝兰是坐着崔笑的马进的城,来的客栈,虽然是昏昏沉沉,但只要稍微注意一点,脑子转一转,就能分辨出来。 崔笑的马比其他的人要稍微小一点,马鞍的颜色也有差别,这是奚乐山为了表示对崔笑的欢迎,特意给挑了一个自己觉得适合女孩子用的款式。 别说奚乐山虽然看起来大大咧咧的,骨子里还是挺贴心细致的。 崔笑看向步长北,怎么办? 苟芝兰确实是仙人跳中的一个,可以说不是好人,但是,她可能是其中最无可奈何的一个,也是可怜之人。 当然,救,还是不救,还是要步长北说了算。 崔笑现在是有组织有纪律的人,如果步长北说走,她肯定二话不说就走。孰轻孰重,让步长北去定夺,她服从命令。 步长北拿着救命的血书,只犹豫了片刻,转身上马。 “回去看看。” 回京这事情虽然不能耽误,但也不在乎这一日半日,若是有人真的因为此而丢了性命,日后查出来,未免良心不安。 步长北上马,崔笑和奚乐山也都上马,转身回去。 路上,崔笑还跟奚乐山窃窃私语。 “奚大哥,我觉得你们锦衣卫……” 奚乐山咳了两声:“什么?” “哦,我们锦衣卫。”崔笑改口,真是时也命也,谁能想到呢,她竟然成了锦衣卫的人,就算没有正式编制吧,也算是个临时工了。 奚乐山这才满意点头。 崔笑说:“我们锦衣卫,其实名声不太好。” 有些词儿大家心知肚明就不说了,什么朝廷爪牙,鹰犬,走狗,杀器……反正都不怎么样。 就在奚乐山要指挥马踹她的时候,崔笑又说:“但是我觉得这些都是世人偏见,其实大人真是个不错的大人,强将手下无弱兵,大家都不错。” 这还差不多。 奚乐山收回了一条马腿。 他们本就离开没多久,快马加鞭往回赶,很快就回到了客栈。 客栈掌柜正在柜台后,神游天外,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听见马蹄清脆在门口停下的声音,还以为来了客人。 掌柜面带微笑抬起头,一看是步长北几人,立刻就笑不出来了。 第17章 苟家老巢 但掌柜又不敢表现出厌恶的神情来,毕竟他也看出来了,步长北一行不好得罪。 幸亏他是个见多识广,能随机应变的掌柜。 在短短一瞬间,他脸上变换出各种表情,从崔笑几人的马出现在客栈门口,到他们下马,客栈老板已经调整好了表情和心情,用最和善的语气道:“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打尖就是吃饭,住店就是住宿,客栈一般的功能就这两个。 不过奚乐山可不惯着他,大步进店拍了拍桌子:“刚才那一群狗呢?” 虽然情况很紧急,场面很眼熟,但是老板还是差一点笑出声来。 虽然那一家子姓苟,镇上的人也常在背地里骂狗东西,但是,这么直白说那一群狗的,还是第一次听见。 掌柜的忍笑说“您说的,是苟明知一家?” “谁知道他们叫什么。”奚乐山不耐烦道:“人呢?” 掌柜说:“他们回家了。” 奚乐山说:“带我们去他家。” “啊?”掌柜一听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客官,小的和他们家不熟,也不知道他们住在哪里啊。” 奚乐山冷笑一声,然后把自己的刀拍在了柜台上,铿锵一声响,将刀抽出来大半。 刀刃亮堂堂,映照出掌柜惊慌的表情。 “我知道那一群狗是地头蛇,你不愿意得罪他们。”奚乐山说:“你只要把我们带过去,远远的指出地方就行。不然的话,明白么……” 奚乐山是懂说话的艺术的。 说一半,留一半,我既没有威胁你,你也充分感受到了我的威胁。两全其美。 步长北和崔笑甚至没有下马,他们觉得,这事情奚乐山一个人妥妥的搞定了。 掌柜的视线在刀刃和奚乐山的脸上转了一下,果断点头。 开门做生意的,见多了南来北往的客,什么人虚张声势,什么人杀气腾腾,是可以分辨出来的。 “小程。”掌柜的立刻开口,将一旁擦桌子的伙计给喊来了:“带这几位客官去苟家。” 小程一听,面有惧色。 “不用怕。”奚乐山说:“你不必过去,到了地方,指给我们看他家在哪里就行。” 对付一个民间混混,他们没有多计划,精密的安排,直接上就行。 伙计一听,便点头了,跟着奚乐山走到门口,正要往前走,突然被奚乐山一把揪住了后领子。 伙计还没来得及缩脖子,只觉得身体腾空而起,然后落在了什么地方。 惊魂未定一看,他坐在了马背上。 奚乐山也放身上马。 “指路。” 要是住在城里也就罢了,要是住的远,走过去要走到什么时候,黄花菜都凉了。如果苟芝兰真的有什么不测,人也凉了。 伙计回过神来,连忙往前一指。 这不是京城,也没有城中不许跑马的规定,三人纵马小跑起来。 奚乐山说:“要是转弯或者进岔路,提前说。” 伙计连连点头,死死的抓住马鞍边角。 这还是他第一次骑马,有一点害怕,但是不敢喊出来,因为他觉得奚乐山几个人也挺可怕的。 苟家一家在镇上是有名声在外的,寻常人都不敢惹,就连官府和他们家也有勾搭,一旦碰上事情,会为他们撑腰说话,于是大家更不敢惹。 但是今天上午,这几个人可是和苟家有来有回,如今又主动去找,可是不得了。 伙计紧紧的闭着嘴,在心里嘤嘤嘤,一个都惹不起,他只是弱小无助的一个伙计罢了。 在伙计的指路下,几人很快就出了城区,到了有一些荒凉的地方。伙计指着前面:“就是那里,那一片的宅子,有红瓦的,就是苟家。” 奚乐山看了看:“住那么大一片?他们家有多少人?” “挺多的。”伙计说:“一个老太太,有好几个儿子和女儿。还有老太太的妹妹,听说妹夫死了来投靠他们,带着自己的儿子女儿,都住在一片。而且家里的女儿,也都是招婿的。” 几人这就明白为什么苟家在这里势力大,无人敢惹了。 无他,就是人多。 在稍微偏远一点的地方,往往都是靠拳头说话的。 苟家老姐妹两个,儿子女儿加起来估计有十几个,再加上娶妻招婿,又是十几个。如果都是一般高大强壮,那谁敢招惹。只要里面有那么几个脑子活络心思狠的,就能占山为王,在这一片称霸。 说到这里,伙计就不敢再靠近了。 “几位客官,要不然让我下去吧,我自己回去。”伙计哭着脸道:“咱们客栈跟他们真的没有什么关系,就是有什么消息告诉他们一声。没有办法,不敢不告诉啊,如果他们看见我带路过来,一定会打死我的。” 奚乐山一般不干欺负弱小的事情,那样掉价,转头看了步长北,步长北点头,他就将人放了。 伙计赶紧往回走,走着走着跑了起来,有一种生怕慢了一步,会被苟家的人咬死的感觉。 伙计走了,几人继续催马前行,到了院子门口停马下来,将马随手拴在路边的树上。 奚乐山去敲门,步长北对崔笑说:“一会儿不论发生了什么事情,跟着我。” 崔笑连连点头。 那还用你叮嘱,我必然要跟着你啊,不跟着你也要跟着奚乐山。 对方是十几个,可能二十几个青壮年大个子,虽然不会武功,那也不是我一个弱女子可以对付的。 奚乐山敲了几下门,门开了。 开门的是个年轻男人,但是今天没有出现在酒楼里,所以不认识他们。 男人还怪客气的,但是也挺警惕。 “你们找谁?” 奚乐山道:“我们找苟芝兰姑娘。” 男人脸色一变,硬邦邦丢下一句话。 “她不在。” “不在?”奚乐山不相信:“去哪里了?” “出远门了。”男人说:“一时半会儿都不会回来。” 男人说着就要关门,但是没来得及关上,就被奚乐山挡住了。 奚乐山的刀插在门缝里。 男人的脸色更不好看了:“说了人不在……” 奚乐山可不惯着他,已经强行将门推开。 “你骗谁呢。”奚乐山不过脑子说瞎话:“我亲眼看见她进了门,不在,被你们害了?” 这话一说完,男人的脸色顿时绷不住了,厉声喝道:“你胡说什么?” 崔笑见过太多这种反应,这种反应被称为,恼羞成怒。一般是在人做了坏事被拆穿之后,因为羞愧和害怕出现的反应。 第18章 自杀疑云 奚乐山作为锦衣卫的一员,跟着步长北天南地北的跑,这种人见的自然不比崔笑少。 他二话没说的直接当胸一脚,把想要强行关门的男人给踹翻在地,然后大步往里面走去。 这一脚踹的是有讲究的。 不能太轻,也不能太重。如果太轻了,对方感受不到威慑力。如果太重了,直接把人踹死或者踹昏过去,那就没有人可以通风报信的。 果然,男人被踹倒在地之后,立刻咬牙爬了起来,然后转头就往里跑去。 “快来人。”男人喊道:“有人来闹事了。” 听听这话就不是一个正常的人家,哪个正常人家会经常有人来闹事。 众人要的就是他这种反应,本来还不知道应该往哪里走,这下都知道了,跟着他就行。 穿过两个院门,到了一个大院子里。 看来狗家的人也并非全部在家,他们一路进来没看见十几二十个青壮年男人的壮观景象,只在最后一个院子里看见了,今天早上在客栈里看见的几个人。 迎上来的是被他们称作老三的人,应该是苟家的第三个儿子。 “喊什么喊什么?”苟三不耐烦的说:“谁敢来闹事?” 话音刚落就看见了奚乐山几人,脸色顿时就变了。 在奚乐山几人眼里,苟家的人不是东西。在苟家的人眼里,奚乐山他们也不是东西。 相看两厌。 苟三皱眉道:“怎么是你们?你们来干什么?” 奚乐山开门见山:“你妹妹苟芝兰呢?我们找她有事。” 苟三一听,眉头皱的更紧,和开门的人一个说辞。 “她不在家,出远门去了。” 这真是鬼都不信,才一起回来的,前后加起来一个时辰都没有,就说出远门了,出什么远门,哪有这么巧的远门要出。 要是怕得罪人了躲一躲,也不是苟芝兰躲。 这时候三人都想起了苟芝兰的求救信上,血淋淋的救命两个字。 要说对一家人做事风格的了解,那当然还是自己人最了解。苟芝兰为什么会好好的丢下一张用血写的纸条,这是知道自己要遭遇不测?有人要杀她? 而出远门这三个字,在某些时候和‘她已经死了’这句话是划等号的。 崔笑急道:“奚大哥,别和他废话,直接问。” 他们看见消息几乎就立刻找了过来,没耽误什么时间。如果有人要害苟芝兰,可能还没有那么快下手,说不定还来得及。 就算非亲非故,救人也是份内的事情。 “人呢。”奚乐山刚才插回去的刀又拔了出来。 苟三一见奚乐山真的拔刀了,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也真吓着了,往后退了一步,大喊:“大哥!” 还以为苟家的人有多凶狠,竟然遇事喊哥,幸亏没喊妈,要不然的话,画风一下子就跑偏了。 啪的一声,角落里一个院子的门开了。 苟大从里面走了出来。 崔笑一眼看见他的脸上,有两道抓痕。 屋子里还有人,黑乎乎的看不清楚,但看身形,大概是刚才的那个妇人。正……站在床边? 苟三连忙喊:“大哥,他们来找芝兰,我说她出远门了,他们不信。” 苟大一看崔笑几人,脸上的暴怒神色立刻就换上了笑容。 看样子,苟家当家做主的人就是这长子苟大了,他倒不是没头脑的莽撞性子。肯定是在看见几人的时候,立刻就脑子转了起来,并且得出结论。 这几个人,惹不起。不能硬碰硬。 俗话说的好,不是猛龙不过江。这几人不但敢在这地头上跟自己硬碰硬,而且还敢找上门,可见不一般。 苟大给苟三使了个眼色。 “几位怎么找到这来了。”苟大笑道:“来的都是客,有什么事情都好说。今早确实是我们得罪了,来了正好,在我们这里吃顿便饭,喝两杯酒。权当是我给各位赔不是了。” 说着,苟大对苟三说:“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去给几位客人斟茶。” 苟三一个激灵,立刻就转身去了。 说话间,房间里的老妇人出来了,她刚走到门口,看见几个人站在外面,又转身进去了,而且关上了门。 崔笑虽然只看了一眼,却好像看见了她惊慌的神色。 怕什么? 崔笑突然灵光一闪。 “苟芝兰是不是在房里?”崔笑立刻一指。 奚乐山都不带多问半句的,抬腿便往房间里走去。 “唉唉,兄弟。”苟大连忙来拦,但他怎么拦得住奚乐山,奚乐山一把就推开他,三两步到了房间门口。 推了一下,发现门从里面拴上了,奚乐山二话不说,抽刀劈砍下去。 挺牢固的门栓,就这样被劈开了。 崔笑紧跟在后面。 推开门,这是个很小的房间,一目了然,便看见刚才的老妇人,就是苟芝兰的娘,正趴在床边哭。 屋子里,还有一个男人两个妇人,虽然他们刚才在外面没听见哭声,但是这会儿都已经在哭了。哭的凄凄惨惨切切,别说还挺真实的。 “兰儿啊,你怎么这么想不开?”苟母哭着喊着:“你怎么忍心抛下母亲就这么去了……” 苟母哭着,抹了抹眼泪,转头看冲进来的崔笑。 崔笑却没搭理他们,而是快步上前。 步长北沉声道:“怎么回事?” 只将苟芝兰躺在床上,衣裳整齐,动也不动,一旁的屋梁上,还挂着一根晃悠悠的绳子。 “兰儿上吊了。”苟母哭道:“她被人玷污了,想不开……” 这话要是放在半日前,说不定步长北他们还会相信一点,但是现在,那是半个字也不相信的。 要是会上吊寻短见,苟芝兰也不会千方百计的塞救命的纸条给崔笑。 那么她现在死了,到底是怎么死的? 步长北沉声道:“一个人,是自己上吊寻短见,还是被人掐死后放上去,或者是被人直接用绳子挂起来勒死。都是不一样的,只要仵作一看,便清清楚楚。” 步长北这么一说,刚才还哭嚎着的苟母,立刻就停了下来。她恶狠狠的看着步长北。 “这位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兰儿是我女儿,我疼还来不及,难道会害她吗?” “这谁知道呢?”奚乐山冷笑一声:“我们只是路人,苟芝兰是不是你女儿我们不知道,但我知道,一个真心疼女儿的母亲,是不会推女儿下火坑的。” 没想到奚乐山看起来那么能打就算了,嘴还那么能说,苟母一时被怼的说不出话来。 还没等她想好该说什么,一旁的妇人,可能是苟芝兰的嫂子,突然惊呼了一声:“你干什么?” 崔笑动作利落的不行,衣摆一撩翻身上床,骑在了苟芝兰的腰上,两手交叉,朝着她胸口按去。 步长北也奇道:“你干什么?” 崔笑动作不停,给自己数着一二三四的节奏,百忙之中说了一句:“她还没死。” 第19章 阎王殿里走一遭 一句,她没死,让房间里的人顿时就乱了。 苟母愣了一下之后扑了上去,喊道:“我的女儿……” 她虽然不知道崔笑在干什么,但是能看的出来,崔笑在救人。这个时候她扑上去,好像是在揪心的心疼女儿,但是在崔笑看来,一切打扰她的人,都是在影响救人。 崔笑喊了一声:“谁也别碰我。” 话音未落,步长北一把抓住了苟母的肩膀,将她往回一拽,站在了床边。 与此同时,苟芝兰的其他几个亲戚,兄弟哥嫂也围了过来,都喊着苟芝兰的名字,好像非常关心,非常惊喜的样子,要扑过来。 但是有步长北和奚乐山在,谁也靠近不了床。 紧跟着冲进来的苟大再也忍不住的骂道:“你们两个人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拦着我们,我妹妹虽然死了,你们也不能玷污她的身体。” “死者为大,连死人都欺负,这是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啊……” 苟母又喊了起来,步长北和奚乐山都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就这一大家子,竟然好意思说自己是孤儿寡母,这是怎么说的出口的。 但是会撒泼打滚的农村老妇人,这是杀伤力很大的武器,步长北和奚乐山虽然死守着床边寸步不让,但是,脸色都有点黑。 实在是太吵,太吵了。 “别吵了。”步长北忍不住道:“我妹妹是大夫,她怀疑人还能救,就让她救。万一救活了,也不多收你们钱。” 这可真是杀人诛心。 苟母愣了一下,怒道:“狗屁的大夫,你妹妹就是个庸医,她说兰儿怀孕了根本就没有!” 他们果然第一时间拉着苟芝兰去找了大夫,重新把脉诊断。诊断出苟芝兰没有身孕。就那一会儿工夫,崔笑挨的骂,比这一年加在一起的都多。 但无论苟母怎么说,步长北和奚乐山就是不让开,奚乐山还带着刀,他们一时也不敢硬冲。 而崔笑也没有受到外界的任何影响,专心救人。 苟芝兰命大,虽然已经进入昏迷,可她一检查,其实呼吸心跳还是有的,只是非常非常的弱,弱到看都看不出来的地步。 这个时候,还能抢救。但如果不抢救,也就过去了。 崔笑自然会急救,二话不说就冲了上去。 一阵操作猛如虎,刚才就扭到了的胳膊更痛了,但是她咬牙坚持住了,终于,再又一次贴在苟芝兰心口听的时候,崔笑松了一口气。 苟芝兰的心跳正在恢复,虽然还有些慢,但一下一下,平稳起来。 胸口起伏,也能看见呼吸了。 “累死我了。”崔笑一头一脸的汗,一下子坐倒在一边,大口喘着气。 “醒了。”奚乐山惊喜的说了一声:“真的醒了。” “醒了。”崔笑无精打采道:“没事儿了。” 苟芝兰没有立刻苏醒,但睫毛微颤,已经在苏醒的边缘。崔笑也没着急把她掐醒,而是用因为脱力有点颤抖的手,抬起了苟芝兰的下巴。 苟芝兰的脖子上,有已经呈现出紫褐色的深深勒痕,上面有点点血斑点,有一些破皮。 崔笑仔细看了看,说:“苟芝兰不是上吊自杀的,她是被人从身后用绳子勒住了脖子,差一点勒死的。” 苟芝兰没死,被救了回来,按理说,是皆大欢喜的事情,可是在崔笑说她醒了的时候,屋子里的苟家人却没有一个表现出高兴来。反倒是有一些藏着掖着的惊慌。 崔笑这么一说,苟母立刻不愿意了。 “你瞎说什么。”苟母喝道:“是我们亲眼见着兰儿一个人进了房间,然后就把自己吊在了横梁上,怎么就不是自尽了。你懂什么就在那里胡说八道,她不是自尽,还是被自己的亲人杀了不成?” 崔笑冷笑一声:“谁知道呢,虽然虎毒不食子,但这世上,有时候这人,可比虎毒多了。” 何况对苟母这种儿子女儿一大堆的人来说,少一个女儿,真的不算什么。这是女儿卖不出一个让她满意的价格,要不然的话,估计早就被卖了。 苟母被崔笑堵了一句。 步长北抬手挡住苟母要冲过来的步伐。 “我妹子是京城数一数二的仵作。”步长北说:“她见过的死尸,比你见过的人都要多。她说人是怎么死的,就是怎么死的。” 领导如此无条件信任自己的感觉,真好。 崔笑说:“自缢的伤痕,和从背后被勒住的伤痕,是不一样的。这一点其实显然易见。被人从背后勒住,绳子的力量来自背后,伤痕是平行往后的。但是吊死,绳子的力量是垂直向上的,脖子上的伤痕应该在这个地方。” 崔笑比划了一下苟芝兰的脖子。 这两种不同的痕迹是有非常明显的不同之处的,只要一个稍微有点经验的仵作或者衙门差役都能区分的出来。更别提崔笑经验丰富,身经百战了。 苟芝兰脖子上只有一处勒出来的痕迹,也就是说,她被勒至昏迷之后,还没来得及往绳子上挂,就被放在了床上。这也是她为什么能捡回一条命的原因。 如果他们晚来一小会儿,苟芝兰就要被挂上横梁,真的成为一个吊死鬼了。 而现在那根绳子,就挂在横梁墙上,你可以说是刚解下来的,也可以说是还没有来得及挂上的。 步长北走过去捡起来绳子一看。 步长北扬了扬绳子:“这绳子上,连个打结的痕迹都没有,苟芝兰刚才是怎么用它上吊的?” 苟芝兰不是自尽,是被人差一点勒死。 这就不是一个意外,而是一起杀人事件了。 闹到这一步,苟家的人也都明白了,步长北不会善罢甘休。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有阴沉的有害怕的,有想要往后退的,有想负隅顽抗,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的。 苟大还是最冷静的,他毕竟是家里真正当家做主的人。 苟大断然不去讨论这件事情的真假,人到底是怎么差点死了,而是直接切入主题。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他绝对不相信步长北几个人是正义使者,但是,他们也绝对不可能是为了二百两银子来找麻烦。还是去而复返的找麻烦,这是多执着,他们一定有什么目的。 就在这个时候,苟芝兰醒了。 苟芝兰发出一声轻轻的咳嗽声,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她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崔笑。 崔笑微微一笑:“醒了?” 苟芝兰有点懵,大约是昏迷之前的记忆太过激烈混乱,刚睁开眼,不知今夕是何年,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没死,还是死了,到了地府。 “我……没死?”苟芝兰懵懵的说,声音嘶哑,伴随着的嗓子里的一阵疼痛,不由的伸手捂住了脖子。 “没死,我救了你。”崔笑毫不犹豫的展示自己救命恩人的身份:“你现在说话要小声点,尽量不要喊。” 崔笑指了指:“这里有伤。” 苟芝兰茫然点了点头,缓缓转脸。 在看见苟大的时候,脸上血色尽褪。 第20章 三十头猪也不好抓 “说吧。”崔笑说:“谁要杀你?” 这个证据那个证据,虽然都是铁证。但是,如果有人证,那就更完美了。 虽然如今这个年代,父母有子女的处置权但杀人也是不行的。苟大就算是苟芝兰的亲哥哥,杀人也是犯法的。 苟芝兰有点激动道:“你,你是不是看到了我的纸条。” 果然,那是苟芝兰留下的,崔笑刚才看了她的手指,手指上有明显的伤口,新的伤口,咬破的。 崔笑点了点头:“不然呢,我们也不会立刻赶回来找你。” 一听这几个人竟然是苟芝兰招来的,苟母的神色立刻变了,当下开口骂道:“你这个……” 还没骂完,被苟大一把往后一拽。 苟大喝止住母亲:“娘你瞎说什么。” 然后,他竟然在一瞬间换了一副笑脸:“芝兰,你这是干什么,回到家里还要找人求救,找人求救了,又想不开,你是不是糊涂了。” 苟芝兰对大哥的恐惧是深入骨髓的,虽然有崔笑在一旁,还有步长北和奚乐山挡在前面,可是她还是不太敢和苟大对视。 “我妹妹可能是昨晚上吓糊涂了。”苟大走了过来:“我来劝劝她就好。” 见苟大走了过来,苟芝兰突然惊叫了一声,躲在了崔笑身后。 家庭暴力。 崔笑脑子里出现了这四个字。 古往今来,人换了一茬又一茬,可是家庭暴力还是不能消失。在她的年代,都有无数人困扰在其中,生不如死。更别提这个女子一点地位都没有的年代了。 崔笑能感觉到苟芝兰在微微的发抖,心里本来是觉得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的,但是此时也觉得,对她来说,可能从出生起就没有选择,可怜比可恨更多一些吧。 在困局中,英勇反抗的人当然值得尊重和崇拜,但并非每个人都有孤注一掷的勇气。 喊出救命两个字,对有些人来说,就已经费尽了全部的力气。 “别害怕。”苟大温柔说:“我是你哥,兰儿……” 苟芝兰缩在崔笑背后,死死抓住她的衣服。 “别怕。”崔笑拍了拍她的胳膊:“我们既然回来救你,那这事情我家大……大哥就是愿意管了。你有什么委屈,都可以说。” 从大人变大哥,还怪不适应的,有点高攀不起的感觉。 崔笑给了苟芝兰一颗甜枣,紧跟着又给了一根大棒子。 “不过你要想清楚,你真的想活命,想要彻底摆脱这种生活,就得把什么事情都告诉我们。”崔笑说:“如果你含含糊糊,不清不楚。他是你哥哥,只要弄不死他,你就完了。” 苟芝兰只有这一次机会,不会再有第二次了。如果他们不带走苟芝兰,前脚离开,后脚她就会被打死。 苟家人的脸色现在已经不是一般的难看了,他们知道崔笑不是善茬,但也没想到她将话说的那么直白。 苟芝兰本来还可以苟延残喘,委曲求全。但现在不行了,今天撕破了脸,要么死,要么拼死一搏。 她也未必相信崔笑他们能救自己,可是没有别的选择了。身在局中,她明白这个镇子上有多少苟家有关系的人,还有虽然没关系,也恨苟家,但是不敢得罪的人。 向旁人求救都是没有用的,只有路过的步长北一行,是唯一的希望。 苟芝兰死死的抓着崔笑肩膀后面的衣服,在大家沉默的等待中,咬牙说:“他们要杀我……” 苟芝兰的手,从崔笑的肩膀伸出来,颤颤巍巍的指向了苟大。 “刚才就是我大哥,他要勒死我。” 苟大暴跳如雷:“你胡说。” “你这个贱人,我当时就不该把你生出来。”苟母也跳了起来:“自己不知检点勾三搭四,还要诬陷你大哥……” “我没胡说。”苟芝兰低声说:“从出客栈开始,我就知道,他们要杀我。” 步长北道:“为什么?” 苟芝兰咬了咬嘴唇:“因为我娘,她不允许有任何一个脱离控制的存在。玷污我的人,虽然不是我大哥,但确是家里的一个人,没有人承认,我娘说,是我勾引了那个人,如果我不死,终究是心病,我可以会引的兄弟分心。” 别看苟母一个没什么文化的妇人,倒是果断狠毒。为了避免出现二桃杀三士的局面,想把桃打死。 苟母忍不住喊道:“胡说八道。” 但是苟母这样的人,虽然他们也就见过一面,却见识到了她是一个演技爆棚的人,她说的话,真是十句里有八句都是假的。另外两句,是为了第十一句假话做铺垫。 步长北看了看苟芝兰,又看了看苟大,门外,已经陆续有人进了院子,都是苟家的人。清一色二十岁小伙子,高大壮实,手里都拿着家伙。 都是些很接地气的家伙,但是也很凶狠,柴刀铁锨锤子,都是日常的农用工具,抓起来就能当凶器的。 对方人太多,就算都是酒囊饭袋也很麻烦。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就算是三十头猪,一时半会儿也抓不完啊。 步长北现在十分后悔让手下先走了,早知道有这麻烦事,好歹多留几个下来。如今身边就俩,其中一个还是不会武功的崔笑,不但不能独立出去干活儿,甚至还要留一个人保护。 哎。 步长北叹了口气,身为锦衣卫指挥使,他已经很久没有亲自干活儿了。 “奚乐山,拿下。” 步长北说了一句,奚乐山应了一声是。 奚乐山拿起了那条差一点把苟芝兰勒死的麻绳。 麻绳不太长,但是角落里还有一卷。 苟大看见奚乐山走了过来,心里一紧,苟母连忙伸手拦在前面:“你要干什么?” 苟母这样的人,一般人是不愿意招惹的,虽然战斗力不强,但是这样的人,能撒泼打滚,苦恼上吊,无礼也能占三分。 可是奚乐山不惯着她,伸手抓住她的胳膊绳子上手捆两圈,往旁边一推,另一只胳膊也捆在了一起,然后系了一个结。 苟大一看娘被捆了,哪里愿意,就要冲过来,又被一把抓住。 虽然苟大也是五大三粗,看起来壮硕的很,但是会武功和不会武功,那是绝对不一样的,在奚乐山面前,他就是个蘑菇。 奚乐山英勇无比,连刀都没拔出来,就用一根绳子,三下五除二,就把房间里的几个人都绑了。 男女老少一个都不落下。 崔笑忍不住道:“奚大哥,你可真厉害。” “哎。”奚乐山故作谦虚的说:“比绑三十头猪简单多了。” 第21章 为了钱,无所不为 不用一会儿的工夫,甚至连步长北都没有来得及出手,奚乐山就已经把二十几人捆成了一团。 而且他还特别懂礼仪,竟然是男左女右分开捆的。 经过崔笑细致的观察。男人捆的结实一点,女人捆的随便一点。也不知道这是怜香惜玉,还是不浪费力气。 全部捆完了,奚乐山拍拍手:“大人,搞定。” 果然是养兵千日,用在一时,步长北十分满意。 所有人都被丢在院子里,大半个院子黑压压的。 开始的时候还能听见苟家人的叫骂,这会儿都不敢叫了,想来他们心里也有数了,这次过江的猛龙可不是一般的猛龙,他们这个地头蛇,有点压不住了。 此时崔笑正在和苟芝兰说话:“你们家的事,你应该都清楚吧。” 苟芝兰点了点头。 “那你一件件一桩桩的跟我说。”崔笑说:“你应该知道,我不是危言耸听,这是你唯一的机会,如果你说出来的事情可以带走他们,你就能自由。这房这钱都是你的,你可以把他们变卖了,去别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 这个带走两个字,说的就含蓄了。不是那种带走,是那种带走。 “如果你说一半藏一半,不能把他们绳之以法。那我们走了以后,就没有人能护得住你了。” 没撕破脸之前,可能还有一些幻想。 撕破脸之后,虽然是一家人,但现在的情况就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如今害怕的是,苟家一大家子在这里横行乡里,坑蒙拐骗,不是一天两天。苟芝兰作为其中的一个成员,肯定参与过这种行为。 参与不奇怪,也没什么,关键是参与的有多深,如果她只是一个被胁迫的工具,比如仙人跳里的诱饵,所得的利益并没有给自己带来多少好处,那她是可以被原谅的。 加上有自首坦白的行为,步长北不会难为她。 可如果她在这其中做过重大贡献,就比较麻烦了。 苟芝兰摸着自己脖子上的青紫,她现在说话还是嘶哑的,而且一开口,声带震动,就一阵阵的痛。 这些都在提醒她,崔笑可不是在吓唬她。 苟芝兰和崔笑在房间里说了一会儿,崔笑这才出来。 “大人。”崔笑说:“问出一些事情。” “什么?” 崔笑说:“苟芝兰说,仙人跳这事情,她是第一次参加。以前她都是在家里洗衣做饭的,不参与哥哥姐夫们做的这些事情。” “第一次?”步长北有些意外:“我看他们家这事情,做的很娴熟,怎么也不像是第一次的样子啊。” 老手新手,还是能看的出来的。 “不是,苟芝兰的意思,她是第一次干这事。”崔笑说:“不管怎么说,她是小女儿,可能多少家里还有点心疼。” 奚乐山冷笑一声:“这样的人家,除了心疼钱,其他没什么心疼的。估计是觉得小女儿还冰清玉洁,想要再放一阵子吧。” 奚乐山这么说,就是完全把苟芝兰当做一件物品了。当然这不是他的问题,是苟家人的问题。苟家人的对自己的女儿,就是这样的态度。 甚至在女儿可能带来家庭隐患的时候,毫不留情,杀人灭口。 步长北不去细究苟家人为什么以前没让苟芝兰做这个,他问的精准一些。 “如果苟芝兰是第一次,那以前这事情是谁做的?” 众人的目光,落在了被绑在院子里的几个女眷身上。 除了苟母,还有四个姑娘,是苟母的女儿,以及妹妹的女儿。她们的年纪都比苟芝兰大。 难道之前是这几个女儿做诱饵吗?这一家子真是绝了,为了钱,无所不为。 “不是。”崔笑说:“之前做诱饵的,是苟家的媳妇。苟家几个儿子长的都还不错,也到了娶妻的年龄,陆陆续续的娶过几次媳妇。” 奚乐山忍不住道:“就他们家干的这事情,还能娶上媳妇?哪家姑娘瞎成这样?” “外地的。”崔笑说:“周围的人家没有人愿意把女儿嫁给苟家,但是外地的搞不清情况,见苟家小子长的人模人样,高大强壮,家里条件又不差,就嫁了。谁能想到呢,这不是嫁女儿,这是把女儿推进火坑。” 苟家就用娶过来的媳妇,干这种无本万利的事情。 可谁家的好姑娘愿意当仙人跳的诱饵呢,苟家的媳妇自然也不愿意,于是一个一个的都跑了。 一直到今年,过了夏天,他们家的媳妇跑完了。 苟家这些年靠坑蒙拐骗赚了不少钱,可那么多人要吃喝消费,花的也厉害。不能继续赚钱的话,很快就要坐吃山空。 最终不得已,在新的媳妇没有娶来的时候,只好打上了小女儿的主意。 至于为什么不打其他几个女儿的主意,因为她们都已经成亲了,招的上门女婿。 女婿倒是不介意一起干这缺德事情,但是却不愿意自己的媳妇去干,说起来,这世上又有多少人能像是苟家人这样,不但对外人坑蒙拐骗,对自家人也不放过呢。 “差不多就是这样。”崔笑说:“苟芝兰说,她知道的其实不多,虽然知道家里一直做这种事情,但没办法具体到一桩桩一件件。家里做主的人,就是她母亲和大哥。” 步长北沉吟了一下:“看来,这一趟官府不得不去了。” 这里三十几个人,就凭他们几个,一个个问过去也太累了。 而且,步长北有经验,这样的家族作案团体中,为了保密,一般能知道核心信息的只有最关键的那几个,比如苟大母子俩。 但因为做的事情太要命,非常不好问。 因为他们心知肚明,不说,死也不说,说不定还能捡回一条命。 若是说了,那就死路一条。 有些人招供是为了保全别人,可对他们这样的人来说,才不会有这样的觉悟。什么儿子女儿,兄弟姐妹,要死一起死。赚的钱既然一起花了,凭什么我死你活着? 就在步长北决定还是要联系当地官府的时候,巧了,官府来了。 外面传来乱七八糟,至少有六七十人的凌乱脚步声。步长北侧耳听了听,笑道:“来的正是时候。” 第22章 报上名来 看来这苟家在附近的势力确实不小,知道苟家有麻烦,这还不到一个时辰,救兵就来了,还如此大张旗鼓。 要知道这样一个镇子,衙门的府兵配备也就是百来人,这一鼓作气,可是来了有大半呢。 能让县令带着大半的府兵出来,一个可见本地县令对步长北三人的重视。二来,可见他和苟家,是有过命的交情的。 过命的交情,这交情未必是真的用命换来的,但一定少不了钱和色。 步长北转身问奚乐山:“本地县令你可知道?” 奚乐山摇了摇头:“属下也不知。” 步长北是京官,大部分时间都在京城,偶尔办案才会出门,一般也是点对点。要去哪里办案直截了当就过去了,不过一路停靠官府。就算休息,不在客栈也在驿站,不会刻意去一趟县衙。 所以朝廷官员,上面的步长北没有不认识的。但是各地县令这种京城难得一见的,就不好说。 不过无所谓了。 步长北还是转头跟崔笑说:“跟紧我。” 好汉不吃眼前亏,他们人多,县衙府兵虽然不是什么武林高手,但是,和苟家这种只有一身蛮力的普通人比,还是不一样的。 崔笑连连点头:“大人我知道,要么跟着你,要么跟着奚大哥。” 步长北十分欣慰。 虽然崔笑是他手下唯一一个不会武功的,但是挺机灵,也行吧。 脚步声越来越近,被捆了一地的苟家人也听到了,脸上立刻又出现了希望。 “哎你听着,要是识相的,赶紧把我们放了。”苟大喊道:“官府来人了,我们都是清清白白的好人,官府可不会冤枉我们。” 这话说的,这脸皮可真厚啊。 步长北没搭理,奚乐山走过去,一脚就将他踹翻在地。 这一脚踹的不轻,苟大翻身倒地,挣扎了一下,竟然没爬起来,然后脸上的表情非常痛苦,吐出了一口血。 这可把他娘给吓坏了,虽然被捆在另一边的女宾区,但是挣扎扭动着要爬过来,一边挣扎,一边喊着我的儿,间歇还有走吗奚乐山,让他不得好死的话。 奚乐山淡淡看了她一眼,然后又踹了苟大一脚。 看的出来,奚乐山是有原则的,一般情况下,可能不愿意对女人动手。他不好过去抽一个老妇人,所以只好接着踹苟大。 苟大这回连哼都哼不出来了,老妇人也被奚乐山这一脚踹的不敢说话了,生怕她再开口,奚乐山会接着踹她儿子。 不管官府的人是不是来撑腰的,这儿子要是踹死了,那可就踹死了,谁来也救不回来啊。 就在奚乐山踹这两脚中,衙门的人到了,进了门。 “谁报的官。”一个穿着官服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身后站了两排府兵,有模有样的样子。 可是还不待苟家的人开口,步长北就先开口了。 “我报的官。”步长北说:“你就是丽州县县令。” 县令一愣。 他虽然不认识步长北,可他毕竟是个官,一肚子坏水不代表一肚子草包。他一眼看去,只觉得步长北不一般。 至少绝对不是一般的老百姓,这气势,这说话的腔调,甚至他们一行人,还带着兵器。 丽州县县令一眼就看见了被捆的整整齐齐的苟家人,立刻在心里开始嘀咕。 苟家这一大家子,虽然都是匹夫之勇,但是,想要收服二十几个壮实汉子也不容易,这几个人,武力值很高。 丽州县县令看了一眼身边的手下,做了个表情。 这个表情步长北没看见,但是手下微微点头,表示明白了。他不动声色的退了出去。 丽州县县令迎了上来,很客气。 “我真是丽州县县令宋鸿彩。”宋鸿彩说:“你报的官,是所为何事。” 步长北下巴一点:“苟家,残害妇女,坑蒙拐骗,意图杀人。” “会不会有什么误会?”宋鸿彩好言好语道:“苟家是我们镇上的大家,和本官也有来往,大家都知道,他们家一贯乐善好施,勤劳本分,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崔笑忍不住转了转头,差一点点她就笑出来了。 她其实是个很能忍的,是专业的,一般不会笑,除非忍不住。 步长北听宋鸿彩这么一说,顿时就明白了。 “如此说来,我就懂了。”步长北说:“你这个丽州县县令,和苟家的人,是一伙的吧?看来平常没少孝敬打点,不然的话,何至于颠倒黑白,为他们说尽好话?” 没料到步长北将话说的如此直白,宋鸿彩脸色一变。 “胡言乱语。”宋鸿彩的官威还挺重:“你是何处来的,竟然敢污蔑本官。你可知污蔑朝廷命官,是杀头的罪?” 步长北哼笑一声,从袖子里取出个牌子,丢给宋鸿彩。 既然官府介入,就没有办法隐藏身份了。 宋鸿彩狐疑的拿起牌子看了一下,脸上血色尽褪。 “锦锦锦……锦衣卫……”宋鸿彩哆哆嗦嗦的快要拿不稳令牌,好像那牌子烫手一样:“您是锦衣卫的人?” 锦衣卫三个字,不但烫嘴,而且要命。 谁不知道,这是个大杀器。 “锦衣卫指挥使,步长北。”步长北淡淡道:“公干路过此地,被苟家的人设局陷害,差一点着了道。宋县令,这就是你说的,乐善好施,勤劳本分的人家?” 步长北报出自己的身份,苟家的人也都惊了。 他们不是朝廷的人,对官员等级身份没有宋鸿彩那么清楚,但是锦衣卫三个字,在青云国内,谁不如雷贯耳。 一时间,院子里冷风嗖嗖,安静的掉下一根针都能听见。 宋鸿彩愣了愣,脑门上冷汗都冒了出来,他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巨痛让他清醒一点。 今天何止是踢铁板,今天是作了大死。 他是倒了什么八辈子的霉,碰到锦衣卫指挥使路过,还差一点被苟家坑了。 看着步长北气定神闲的模样,宋鸿彩半点也没有怀疑过他是冒充的,这年代敢冒充朝廷命官的人不多,冒充锦衣卫指挥使的人,就更不多了。 也就是说,今天是个死局了。 步长北看着宋鸿彩,好似无意,伸手按在腰上。 今天这事情,不能善了。 第23章 万箭齐发 步长北的另一只手放在背后,朝崔笑摆了摆手。 他不知道崔笑是否能理解他的意思。 好在崔笑不但了解了,而且还了解得相当透彻。她立刻就站在了步长北身后。然后往后看了看,后面就是房间,如果有情况,她也可以往里面躲。 有两个会武功的大块头挡在前面,傻子才会不了解。 步长北十分欣慰,新锦衣卫不需要一个傻子。 宋鸿彩瞬间换了一副笑脸,点头哈腰的迎了上来。 “步大人,步大人。”宋鸿彩恭敬道:“下官是本地县令,不知道锦衣卫指挥使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请大人恕罪。” 那模样,好像心里没有什么花花肠子,是一个老老实实的人一样。 步长北点了点头:“既然你是本地县令,那我问你,为何本官在此处接触的苟家人,和你所说的苟家人有如此大的差别?是你与他们狼狈为奸,还是本官眼瞎?” 步长北一副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的样子,显然是来问责的。 他已经有心理准备,大家都有心理准备。 今天的事情所有人心知肚明。 要么这一滩浑水,步长北路过装作什么都没看见。最多找本地要一些好处也就过去了。 要好处,只要不是狮子大开口,把人逼上绝路。宋鸿彩是愿意给的。毕竟他和苟家也是这样的关系。而且苟家在此多年打点的人,也不止宋鸿彩一个。 他们家确实有二十来个年轻壮丁,在附近可以横着走,无人敢对抗。可是如果官府真的下了决心要惩治,那不是二十几个人可以扛得住的。 比如说宋鸿彩这次过来,就带上了六七十个衙门差役。所以苟家也没有傻到想和正规军对抗的地步。只要对方不是要的很过分,我赚一百两,给你五十两也无妨。 羊毛出在羊身上,倒霉的都是路过的人罢了。 可步长北上来就要惩治,这一惩治就得严查,宋鸿彩是没有办法严查苟家的,严查苟家,狗咬狗就能把所有能说的,不能说的都牵扯出来。 他没有那么傻,所以立刻就已经在心里做了决定. 今天的事,听话肯定是死路一条,头上乌纱帽就不要想了,一家老小的命可能也要搭进去. 但是不听话,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毕竟步长北只有三个人,其中还有一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他算来算去,觉得拿下他们不是问题。 虽然锦衣卫指挥使死在自己自己的地盘上,这也是件很麻烦的事情。可天高皇帝远,只要没有人看见,谁又能说步长北是死在他手上?到时候把尸体找个远远的地方扔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宋鸿彩定了定神:“大人初到此地,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您放心,下官一定会将此事彻查的清楚明白,给大人一个满意的交代。” 宋鸿彩的心有多毒,表面就有多恭敬。 他这样的态度,步长北也不能说不满意,微微点头:“既然如此,本官就看着宋大人如何处理。” 宋鸿彩连连拱手,然后吩咐手下来人,将苟家的这一帮人全部押回衙门。他一挥手,过来十几个异差役,将捆得结结实实的苟家的人,一个一个的给拎了起来,排队出了院子。 在苟家的人全部出了院子之后,宋鸿彩说:“大人请稍候,我为大人准备了马车,我去看一下是否已经到了。” 宋鸿彩说着就出去了。 崔笑心里盘算着,宋鸿彩这显然是在稳住他们,稳住之后要做什么不好说了。 在她丰富的知识储备里,有各种各样的选择。 比如把他们骗进衙门,然后设鸿门宴,在酒菜里下毒。 或者来一排弓箭手,乱箭齐发,万箭穿心。 再或者在回去的路上安排杀手,来一个死无对证等等等等。 谁也不知道,就在这短短的几句话中,崔笑已经给自己和两位好同僚准备了各种各样的死法。 步长北想的没有那么长远,计划也很简单。擒贼先擒王,只要抓住宋鸿彩,什么妖魔鬼怪都要现金。 于是他道:“宋大人留步,我有话跟你说。” 但他还是低估了宋鸿彩的心狠手辣,连多余的周旋都没有,就是硬刚。 步长北的推测,也觉得宋鸿彩至少要把人骗去衙门,然后关门解决这事,兵不血刃。 毕竟锦衣卫可不是一个文职机构,锦衣卫里出来的人都是以一敌百。这小小的一个院子,就算是六十几个府兵一起上,也未必是他们的对手。 可宋鸿彩就是什么勇,他往后退了几步突然一挥手。 只见门外一下子小跑着进来两队府兵,有二十来人,人人手上都拿着弓箭。 宋鸿彩一声令下,一句废话都没有,万箭齐发。 崔笑吓了一跳。 小说电影里看的多,可现实中她还没有遇见如此炸裂的场景,又紧张又激动,还刺激。 万箭齐发中,只听宋鸿彩得意的说:“锦衣卫指挥使又怎么样?在我的地盘,不听话的都要去死。” 苟大已经被解了绳子,就站在宋鸿彩身边,哈哈大笑。 “真是给脸不要脸,敬酒不吃吃罚酒。锦衣卫大人,你要是识时务,就是把妹子让给你也无妨,若是不识时务,想要我的命,那就别怪我对不住你们了。” 这也不算离京城太远的地方,竟然如此无法无天。 步长北都觉得有些意外,但此时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呼啸而来的箭可不管你是什么身份,就算是天王老子也一箭一个血窟窿。 崔笑只看着箭雨袭来,便感觉脖子后的衣服一紧,被人拎了起来。 脚再落地的时候,已经进了房间。 步长北挥手一拽,床便横在了门上,挡住了大门。 噗噗噗几声响,窗户上三十只箭穿透进来。 但是这些箭的威力有限,只能穿透窗纸,不能穿透墙壁,只要人不在窗户边待着,就不会被射中。 步长北看着被自己刚拎进来放下的崔笑。 “胆子挺大啊,就算是个男子,新人进了锦衣卫第一次遇见这种场面,也难免要抖一抖腿。” 抖一抖腿说的含蓄了,吓哭的喊娘的尿裤子的大有人在。大浪淘沙,淘几次才能剩下金。像是崔笑开始就这么厉害的不多。 “不算什么。”崔笑不在意的摆摆手。 当然如果她这会儿不是猫着腰在桌子底下,这话说的就更有气势了。 一样躲在桌子底下瑟瑟发抖的,还有苟芝兰。 可怜姑娘一直在屋子里面待着,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看见地上插着一根根箭,脸色发白,嘴唇哆嗦,难道今天,她还是逃不了一死? “大人。”奚乐山道:“我去处理他们吧。” 虽然刚才避其锋芒,但区区几十名县衙府兵,奚乐山还是不放在眼里的。 步长北刚要应一声好,箭雨突然停下了。 对方这就结束了?几人都有些奇怪,互相看了一眼之后,步长北走到窗边,往外看了一眼。 崔笑屏着呼吸不说话,她很想提醒步长北一句小心,又觉得这是一句废话。 步长北似乎听见了什么声音,刚要说话,苟芝兰突然道:“坏了。” 众人一起看她:“怎么了?” 苟芝兰说:“他们一定在放火,我们家柴房里有许多干草,是一种毒草。虽然他们嚣张,可是也得罪了许多人,我大哥他们,常年都在防备仇家上门。” 步长北这时候也终于确定了:“是火的声音。” 崔笑终于面色微变。 这就过于狠毒了,她不会那么倒霉吧,出师未捷身先死,还没到京城就要凉。 步长北的脸色也终于凝重起来。 “你们在屋子里待着。”步长北说:“奚乐山,跟我出去。” 奚乐山毫无惧色,应了一声。 第24章 地窖 崔笑不知道步长北带着奚乐山要怎么反击,但这个时候她也只能选择相信,不能拖后腿。 而且她也相信,君子不立危墙。步长北不管是不是一个对手下负责的大人,他至少要顾及自己的性命。 不过刚才是万箭齐发,箭的威力有限,他们只要躲在坚固的掩体后面就不会被射中。可现在如果是毒气。这个房间并不密封,窗子,门,乃至上面的屋顶都有漏风的地方。 如今吹的风正是往这边来的,一旦毒气飘过来,就算步长北和奚乐山在外面大杀四方,把苟家的人和府兵打死了,她们还是会中毒,这可大大的不妙。 崔笑在房子里四下一看,正想问问苟芝兰,这屋子里有没有水,或者什么密封性强一点的地方。 苟芝兰在生死关头也被激发出潜力,她突然道:“这屋子有地窖,我们可以先躲在地窖里。” 农庄里有地窖这不奇怪,别说农庄,就是寻常的人家,大部分也有地窖,可以储藏一些粮食过冬。 但是这样一个房间里有地窖,说实话有些奇怪。 不过眼下情况紧急,没有时间探究这么多。 步长北和奚乐山出去解决麻烦,是绝不可能带着两个没有武功的姑娘的,那只会束手束脚。 本来步长北想的是速战速决,枯草有毒,从点燃到毒气蔓延进房间总是要一段时间的,他们得抢在这个时间里把外面的人解决了,然后回来把两个姑娘带出去。 可既然房间里有地窖,就不用冒这样的危险了。 苟芝兰站起来,跑到了房间的角落里,推开了地下的一个箱子。果然一个暗门出现在地上。 步长北毫不犹豫的说:“你们进去躲一会儿就好。” 木板打开,里面有一架梯子架在洞口。 地窖里没有常年封闭污浊的味道,可见是有人常进常出的。 苟芝兰说:“娘不让我进这个密道,但是他们经常进去,我想里面应该是可以待人的,说不定是我们家用来躲仇人的地方。” 她害怕崔笑害怕,从桌上拿了个油灯点了,自己先钻了进去。 然后崔笑也跟了进去。 油灯照亮了地窖里的一片空间,确实是平平无奇的一个地窖,空荡荡的也没有储备什么东西。 步长北往下看了看:“你过来一下。” 这话他是对苟芝兰说的,不是对崔笑说的。 苟芝兰有些奇怪,但还是赶紧走了过去,站在了地窖口的正下方。 她虽然没见过大世面,但也看出来了。 步长北和崔笑他们根本就不是什么兄妹关系,而是上下级关系。步长北说一句话,两个人都不带反驳的,二话不说就执行。 苟芝兰站在地窖口正下方,抬着头看步长北,等他吩咐。 然后步长北一掌过去,一道劲风打在苟芝兰肩上,苟芝兰软绵绵的就倒了下去。 幸亏她手里的油灯刚才已经放在了梯子上,要不然的话这会儿也一起灭了。 崔笑吓了一跳,连忙跑过去:“怎么了?怎么了?这姑娘有什么问题吗?” “不知道。”步长北冷冷道:“但是你和她单独在一起,还是不得不提防。放心吧,我没伤着她,一会儿回来拍醒就行。” 崔笑不得不佩服,大人想的就是周到。 步长北说:“一个人在里面不害怕吧,我们马上就回来。” “不害怕。”崔笑忙道:“你们也要小心,奚大哥也要小心。” 步长北点了点头,将木板盖上,然后从床上拿了一床被子,盖在木板上。 这样即便屋子里进了毒气,毒气也会被隔绝,进入不了地窖。 地窖里的空气是有限的,但短时间内可以正常呼吸,只有两个人,消耗不了太多的氧气。 步长北算了一下,解决外面的一伙乌合之众要不了多长时间。 木板被盖上以后,地窖里便陷入了黑暗,只有油灯亮着微弱的光,崔笑检查了一下,苟芝兰的呼吸平缓,确实只是昏了过去。 唉,怪可怜的,崔笑摸了摸苟芝兰的脸,让她在那躺着。然后想了想,从自己的衣服上解下腰带,把她的两只手捆在了一起。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好像是有点反应过度了,但是万一呢,毕竟这不是自己的地盘。苟芝兰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也没有深入了解。 很多人从外表看一副柔弱小白花的样子,心里黑的很,可不能吃了亏才擦亮眼睛。 崔笑将苟芝兰绑好以后,便侧耳听起了外面的声音。 可惜。隔着木板,隔着被子,又隔着墙,她实在听不见外面发生了什么。 闲极无聊之下,崔笑拿着油灯四处打量这个地窖,得给自己找点事情打发时间,要不然的话越紧张越担心,越担心越紧张,恶性循环。 黑暗的密闭空间,带给人的精神压力是巨大的。 这个地窖不大,大约只有上面房间的四分之一。空荡荡的,也没有放什么东西。 可是地窖里有一股说不出的味道,并不是因为常年关着门产生的。恰恰相反,崔笑断定这个地窖的门是经常开着的。 苟芝兰也说了,他娘和大哥经常会进入这个地窖,这就奇怪了,进地窖做什么?莫非藏着什么宝贝,是家的小金库? 崔笑绕着地窖走了一圈,确定这个地窖里什么也没有?只在墙角的地方堆了一堆土。 非常小的一堆,崔笑蹲下来,顺手摸了摸。 土已经有些硬了,堆在这里可能有几个月的时间,她伸手捏了捏,将油灯凑近放在眼前仔细的看,神色凝重。 对一个法医来说,见过最多的是什么?尸体,鲜血,命案现场。 崔笑前世今生两辈子的记忆,让她对血的味道有着超过常人的敏感。 捏在手里的土并没有潮湿的感觉,可她总觉得这土里似乎有什么东西。 崔笑从腰上拔出匕首,那是临走的时候一个差役大哥送给她的,出门在外虽然有大人保护,但是随身带着匕首也可防身。 这时候虽然没有需要防身的地方,但是匕首坚硬可以用来挖土。 崔笑把匕首当成铁锹,在土里挖了几下,又将油灯凑过去看。 不过没有什么发现,里面都是很正常的土。 可她还是不安心,就着蹲在土堆边的姿势,抬起头看四周的墙。 忽然崔笑站了起来,快走两步,到了一处墙边。 油灯凑近,她用匕首在墙上刮了刮,很轻易就刮下来一些土。 崔笑再看另外一边,陷入了沉默。 这面墙上的土,有新鲜挖过的痕迹。 可这个地窖显然不是这几个月的时间挖的,从角落里看,应该是一个由来已久的地窖。 按照这个年代人的生活习惯,在建房子的同时就会把地窖挖好。或者说,在建房子之前就会先挖地窖,而不是在房子建好之后,在房间里再挖地窖。 一个已经挖了很多年的地窖里出现了新动的土,这个土就大有来头了,莫非,真的有什么藏在里面? 步长北和奚乐山安排好两个不会武功的姑娘后,便一左一右站到了门后。 将堵在门口的床拽开,奚乐山将门拉开了一个小缝,从小缝里观察了一下。 院子里的人已经全部撤了出去,弓箭手也不见了,想必是宋鸿彩觉得这种常规手段对锦衣卫的人没有什么用,所以换上了终极手段。 上来就是杀招,还挺瞧得起他们的。 噼里啪啦的树枝燃烧声音从墙外传来。 放毒是一个需要时间,但是伤害面积大,无差别攻击的大杀器。苟家的人是一点都没顾及到还有自家人也在院子里,都说虎毒不食子,这一家子真是狠毒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 奚乐山请示:“大人?” 步长北面无表情道:“留两个主犯一条命就行。” “是。”奚乐山从怀里拿出两个圆溜溜的小球,一闪身便出去了。 第25章 十步杀一人 奚乐山和步长北在外面大杀四方,崔笑在里面挖土。 她将袖子卷起来,将头发挽起来,用匕首当做铲子,开始挖啊挖。 对步长北和奚乐山来说,苟家的人是乌合之众。宋鸿彩的人,也是乌合之众。除了那些下三滥的阴招,其他全部不放在眼里。 他们动作快,在毒烟雾还没有蔓延进院子的时候就冲了出去。 宋鸿彩正和苟大一起,一边目露凶光的看着正在院子边烧火点枯枝扇风的小喽啰,一边商议这事情怎么收尾。 锦衣卫指挥使在这一片出了意外,朝廷肯定是要派人查的,可能也会将宋鸿彩叫去调查。 这方面的事情,苟家都是平民帮不上忙,只能由宋鸿彩去做。但是苟家也不可能置身事外,他要放血,出钱。 不过两人现在在一条船上,要活一起活,要是死一起死,讨价还价一番之后,就算再不怎么情愿,也是要谈妥的。 正在谈,突然,听见从院子那边传来的连续爆炸声。 两人都吓了一跳,一起看过去,还没在烟雾弥漫中看出什么,有人说了一句话。 “谈的挺好啊,你们还挺有钱啊。” 奚乐山的声音从背后传了出来,两人愣了一下,都没反应过来,苟大便看见一把剑架在了脖子上。 剑刃锋利,轻轻一碰就能要命。 苟大顿时不敢动。 步长北也从烟雾弥漫中出来了,他倒是没拿什么显眼的武器,但是似乎手腕的地方垂着一个亮晶晶的东西。 一旁的差役这会儿都不用喊,握着大刀扑了上来。 他们也明白。 事情到了这一步,步长北要是不死,他们都是死路一条。 宋鸿彩承诺了,只要杀了步长北,一人给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这对他们来说,可是两年的工钱了。 只见步长北一挥手,也没见什么东西,突然,那个扑过来的差役脖子上迸出一抹血线,整个人就这么倒了下去。 死亡来的太突然,苟大和宋鸿彩都愣住了。 其他要冲过来的差役也愣住了,然后又冲上来一排。 谁都没看见步长北的武器在哪里,更谈不上躲避,只看见漫天血花,人头落地。 苟大和宋鸿彩的脸都白了。 “你们太天真了。”奚乐山淡淡说:“真以为锦衣卫指挥使,是随便谁都能当的吗?” 地头蛇也好地头龙也好,欺负的终归是过往客商,平民百姓,哪里见过真的高手。 他们甚至看不见步长北的武器, 步长北和奚乐山大杀四方,但死亡到达一定程度的时候,其他人就不敢上了,开始跑。 他们也不追,都是些小喽啰,只要抓住苟家几个主使和宋鸿彩,其他人,自然也跑不了。 当两人把外面全部处理好,赶紧去找崔笑。 虽然崔笑是个胆大的姑娘,但被关在黑暗的地窖里,总是叫人不放心。更何况跟崔笑关在一起的,还有一个苟家的人。 散着毒烟的枯草被彻底熄灭了,毒烟散去,两人进了门,将压在地窖口的被子掀开,打开地窖的木门。 “崔笑。”步长北喊了一声。 “嗯。” 地窖里传来了崔笑的声音:“大人。” 除了应的这一声,还有悉悉索索,哗哗啦啦的声音。 这是干嘛呢? “外面处理好了。”步长北说:“出来吧。” 苟芝兰还在刚才的地方躺着,还没醒,地窖里应该是没有什么变故的,崔笑的声音也很正常。 但是崔笑没有走过来,而是在里面说。 “大人,你下来一下,我发现了一些东西。” 步长北愣了一下,但还是点亮了火折子,跳了下去。 地窖里黑乎乎的,刚才的油灯好像已经烧完了,已经熄灭了。步长北往前走了几步,便看见了崔笑的身影。 崔笑背对着他,面朝着墙,坐在地窖里。 空气里有一种奇怪的,刚才没有的味道。 杀人如麻的步长北这会儿也突然觉得有点心里发麻,他放慢了速度,一步步走过去。 “崔笑,你发现了什么?” 崔笑叹了口气,站起身来。 步长北这一刻是有点警觉的,他觉得崔笑好像是被附身一样,有点阴森。 不过随后她就进入了火折子的照明范围,还好,看起来除了神情有些严肃低沉之外,没有其他的问题,脸色也不白不红,没长獠牙。 这也正常,一个姑娘家在一个黑乎乎的地窖里,死活不知的待了这么久,心情自然不好。没有大喊大叫,已经非常厉害了。 “大人,你看我在墙里挖出了什么。”崔笑让开了身体。 她的身后,是地窖的墙,被新挖开了许多,挖的乱七八糟的,是崔笑的匕首。 地面落了很多土,有什么东西,从墙里露出来。 是一只人手。 不,不止是一只人手,步长北随便一数,竟然有四五只之多。 “墙里有尸体?”步长北的声音也冷了下来。 “对,不止一具,从现在挖出来的这些部位看,全部都是年轻女性的尸体。”崔笑说:“大人,你还记得苟芝兰说,之前是苟家的媳妇,但是媳妇都受不了跑了。最近实在没人了,才不得已把女儿推了上去吗?” 火折子的微弱光芒,照亮了墙壁,墙壁里,封印着难以想象的狠毒。 崔笑想到很多事情,不仅仅是现在,就在她那个年代,也有类似的事情。 远嫁的女人,失踪了。丈夫一家说嫌贫爱富,嫌弃家里没钱,丢下孩子跑了,然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有些可能是跑了,但是还有一些,被害了,但是无人知晓。幸运的,很多很多年后,在某个地方挖出来一具白骨,才真相大白。更多的,就这么消失了。 这几个被封在墙里的尸体,大约也是如此。 步长北也被这一幕惊呆了,他看着墙壁半晌,沉声道:“这件事情,我会处理妥当的。奚乐山。” 奚乐山应了一声。 “去找人来。”步长北说:“联系人过来,枞阳找人。” 枞阳城离这里不远,但是完全两个管理区域。步长北一时也不可能回京城调兵遣将,先找不相干的人借些人手,把这件事情处理了。 只要不是和宋鸿彩同谋的人,相信都一定愿意给步长北这个人情,帮这个忙。 第26章 狂霸酷帅拽 奚乐山立刻快马加鞭的去了,步长北就守在院子里。 他反省了一下,觉得这次最大的原因是身边带的人太少了,以后无论怎么样也得多留几个下来。要不然的话,就算是可以以一敌百,有时候人手不够也很麻烦。 若是旁的事情,都是可以就地征用人手的。但是在这个地方,苟家的势力盘根错节,谁也不知道哪个不起眼的角色就是他们的同谋。所以谁都不能信任,只能从外面叫人。 好在奚乐山如果顺利的话,两个时辰就能来回等不了多久,这个时间。 本来崔笑的意思,让步长北在院子里守着,她继续扒拉墙里的尸体,早一会儿算一会儿。不过步长北让她休息,然后从差役里随手挑了几个刚才没往上冲的。 “挖墙。”步长北从地上随手捡了一把刀,让他们干活儿。 几个差役战战兢兢,让干什么干什么,头都不敢回,要多听话,有多听话。 “仵作是检查尸体的,不是挖尸体的。”步长北还挺怜香惜玉:“你歇歇吧,出去晒晒太阳。” 地窖里阴暗潮湿,崔笑在里面待了快一个时辰,她自己感觉倒是还好,步长北看着觉得她都要发霉了。 出去转转也行。 外面的苟家和衙门的人都被制服了,横七竖八躺在地上,动弹不得。许多受了伤,哼哼唧唧的。步长北也不去管他们,随便他们哼唧,只要有活口问话就行。 其他的,能活就多活几天,不能活,也就是早死几天。 崔笑从房间出去,到了院子里,然后呆在了院子里。 院子门打开,风吹过,没有毒烟,但是有浓浓血腥的味道。 她知道,就在她挖墙里尸体的时候,步长北和奚乐山在外面大开杀戒,不然的话,是不可能把宋鸿彩这样上来就下杀手的凶残的人给制服的。但是她也确实没想到,出门就看见如此惨烈的场面。 院子里面还好,从院子门口开始,边陆续有尸体,看穿着大多是宋鸿彩带来的差役,也有苟家的人,不多,只有零星几个。 没有大开大合的伤口,但是有不少血。 崔笑作为一个仵作,多少是有一点职业病的,在看见尸体的一瞬间,她告诉自己,第一她穿越了,不在自己那个现代。第二,步长北不是滥杀无辜,是自卫反击。刚才宋鸿彩要杀他们的时候,也是一点犹豫都没有的,这不但是自卫反击,还是剿灭犯罪团伙,这是正义的行为。 步长北就站在崔笑身后,他把苟芝兰从地窖里扛了出来,也放在太阳地里晒一晒。 放下苟芝兰,看见崔笑站在院子门口看尸体,走了过去。 “害怕吗?” 崔笑正在愣神,看见一个高大的影子将自己笼罩。 有一点点压迫感。 “我不怕,我是仵作,我怎么会怕死人。” 步长北在她身后站定不动:“我知道你不怕死人,那你怕我吗?你在迭水县这些年虽然见过尸体,但还从未见过如此杀戮吧。” 迭水县那三瓜两枣在步长北看来算什么呀,崔笑这个仵作虽然很不错,但是一般打架斗殴谋杀,死那一个两个,和今日这场景完全不能比。 步长北这问题问的,崔笑悄悄一回头,本来想说大人你油腻了,但是看着夕阳下他的脸,收回来这个词。 好吧,不帅的人端起来才叫油腻。帅的叫狂霸酷帅拽。 步长北目前还是帅的。 “大人,我怎么会害怕你,你是正义的一方啊。”崔笑说着肺腑之言:“你杀的是坏人,而且,还是为了保护我们。我要是害怕你,那我多没眼光。” 崔笑只是很好奇。 她蹲下身,去看地上一具尸体的伤口。 那伤在脖子上,一道利刃带来的伤口,将脖子给切开了,不过切的并不深,还不到一寸,边缘平滑。 这深度要是一把匕首,八成捅不死人,但是划开脖子,那就不一样了,脖子半掉不掉的,谁也活不下来。 崔笑看了看伤口,又转头看了看步长北。 她挺好奇的,步长北的武器是什么? 崔笑跟着步长北和他贴身带的十几人一路回京,对他们也都有了一定了解,这一行人,除了步长北,都是随身带着武器的。 比如最常见的刀和箭,还有弓箭,还有双刀,甚至还有一个用峨眉刺的大哥,被兄弟起外号师太。 不过她还真没见过步长北的武器,但刚才在这里的人,除了步长北,就剩下奚乐山,奚乐山的武器她知道,是刀,但是这伤口,绝对不是刀造成的。 步长北微微挑眉:“看什么?” 崔笑忍不住问了出来:“大人,你的武器是什么?” 这话一问,连被捆的结实,一身是伤的差役都忍不住看了过来。 刚才就看着步长北大杀四方,也没看清楚他到底用什么武器大杀四方。死路一条归死路一条,但临死之前,也想弄个明白。 但是步长北没有回答,只是一笑。 “秘密。” 然后步长北就转身走了。 既然崔笑不害怕,那也不用想方设法安慰了,免得叫人看见了误会。 步长北不说,崔笑也没办法,只好又细细的研究了一下,也就放下了。 几个被步长北挑中在地窖里挖尸体的差役,干的那是一个勤勤恳恳,任劳任怨,诚惶诚恐。他们心里有一个朴素的愿望,万一干的卖力被步长北看见了,他们又不是主犯,只是拿工钱听吩咐干活儿的人,也许能求得网开一面,保住小命呢。 地窖里三个人挖,地窖上面一个人接应,很快,几具尸体就被送了上来。 有完整的,有不那么完整的,根据尸体的状态,有迟有早。 一共四具尸体,从穿着看都是女子,在院子里一字排开。 苟芝兰终于醒了,她知道自家地窖里有问题,但万万没想到,不是她想的金银珠宝,而是死人。 想着刚才自己和几具尸体共处一室,她十分感谢步长北把她打昏了,要不然的话,在崔笑挖出第一具尸体的时候,她可能就已经吓死了。 苟芝兰蹲在院子的角落里发呆,她的一大家子,就在不远处。但是无论他们怎么喊,她都没有半点回应。 四具尸体里,时间最短的一个,崔笑估计才不过十来天,地窖里阴暗很烂,尸体腐烂程度不高,脸和衣服都看的清楚。 步长北这会儿一点儿不怜香惜玉了,叫苟芝兰过来。 喊了两声,苟芝兰才听见,颤颤巍巍的走了过来。 步长北说:“你辨认一下,这四个人,是否认识。” 第27章 就该凌迟 苟芝兰瑟瑟发抖,可以看出她是真的吓坏了,用手捂着脸,小心翼翼的看上一眼。 这一眼都不知道有没有看实,就立刻又转开了视线。 步长北抱着胳膊站在一旁,倒也没有催。怜香惜玉是没有怜香惜玉,但是同情心还是有的。 苟芝兰虽然有一大家子。可如今却只剩下孑然一身,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她的一大家子都要被逮捕归案。要死的七七八八,到最后可能只有她为他们收尸。 虽然步长北挺同情这姑娘,可也仅限于那一点点同情。不催她已经是最大的仁慈,安慰是没有的。 倒是崔笑,看着姑娘可怜,低声说道:“你别害怕,他们已经死了,不会伤害人的,再说了,他们不是你害的,即便伤害也不会伤害你。” 苟芝兰用手捂着脸点了点头。 崔笑说:“你看仔细了她们是谁?分别叫什么名字,在你们家是什么身份?还有她们是什么时候离家出走的?” 苟芝兰慢慢的将手指挪开一点,鼓起了全部的勇气看向地上的尸体。 然后她颤颤巍巍的指着最好辨认的一具尸体:“这是我二嫂,叫房晓灵。她是我二哥在外地认识的,两人情投意合,就嫁到了我们家。半个月前她和二哥发生了争执,就离家出走了。” 她那时候还挺奇怪的,房晓灵脾气暴躁是那种没事儿有事儿就扯着嗓子喊两声的人,如果她和二哥有什么矛盾怎么不得吵的全家皆知。为什么会无声无息的就这么走了呢? 苟芝兰说:“这四个都是我嫂子,这两个都是我二嫂,一个是前面的,一个是后面的。村里人都说我们家人多气盛,所以留不住媳妇儿。这一代太强,所以没有下一代,娶了四个嫂子都没有添上一儿半女,只有大嫂曾经有孩子,可是也没留住。” 苟家的几十人崔笑虽然不可能都认识,但核心那几个已经能分清了。老大老二老三还有苟芝兰的母亲。 苟家的老二,确实是这些人里长得最端正的,也难怪媳妇儿就娶了俩,还都挺漂亮。 苟芝兰说着说着崩溃大哭。 崔笑心里不舒服,拍了拍她的肩膀。 这姑娘生在这样的一家子里也算是倒了八辈子霉。但是在尚未弥足深陷的时候碰见了他们,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天尚未黑透,奚乐山就带着人来了,枞阳城的县令非常卖锦衣卫的面子,几乎也是倾巢出动。虽然他不好亲自露面,但是让手下的最得力的捕头带着。 八十来人,浩浩荡荡。县城有马,不过做不到一人一匹。奚乐山带着十来个骑马的差役在前面。后面小跑跟着。 有了人这事情就好办了,其实不是个多难的案子,只是因为人多,所以需要同样多的人去安排。 枞阳城的捕头站在步长北面前抱拳道:“在下是枞阳城捕头戚永康,奉我们县令之命前来协助大人。我们大人说了,无论步大人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自古以来有人倒霉就有人走运。这里的倒霉,那里的就走运。 虽然步长北不认识枞阳城的县令,可是找人帮忙就一定会记得这份人情,可别看这里离京城还有挺远的路程。作为一个县令,也许他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和步长北再见面。 但是做官的事谁知道呢,也许有一个机会。步长北甚至不需要刻意报答,只要一些不经意的举动,就能让他的人生从此改变,上头有人好办事就是这个意思。 步长北也不见外,既然叫人去搬援兵,援兵自然就可以指挥。 当下他将人分成若干组。 “全部先押回衙门”。 衙门里还剩下少量留守的差役,他们本来可能还有些想法。但是一见到自家大人和城中地头蛇苟家的一干人等都不死不活的被押回来了,瞬间也就没什么想法了。 都是小喽啰罢了,不是主犯。此时都想着怎么样才能戴罪立功留自己一条活路。 四具尸体也全部运回了衙门。 崔笑让他们将尸体搬进一个空旷的大厅,一一检查。 越查她越觉得苟家的人就该凌迟。什么安乐死什么给罪犯尊严那都是扯淡的事情,他们伤害别人的时候怎么没想过给受害者尊严呢? 四具尸体已经在苟芝兰的辨认下确认了身份。她们的年纪相仿,长相可能有所不同,但是死的都十分的惨。 崔笑拿着记录对步长北报告:“四具尸体,都是女性,已婚,没有生育。死亡时间从半年到半个月不等。生前都受到过虐待,或者说她们是被虐杀的,身体有多处骨折,头骨也有破裂,是被活活打死的。” 在步长北的手段下,苟家的人也陆续开了口。这种事情,铁桶一般的时候想找到突破点很难。可只要有一个人开了口,这一个点就会不断的扩大,毕竟无论再怎么重的案子,也不可能每个人都犯一样重的罪。 有人觉得我什么都不能说,不说,还有一线生机。说了,就是死路一条。 可也有人觉得,我不过是一个跟着喝口汤的,我不说破不了这局,我若说了,说不定是戴罪立功还能留一条命。 崔笑验尸到半夜,将结果告诉步长北后才去休息,等她这一觉睡醒,起来一看,步长北和众人都是一夜未睡,但是案子也梳理的差不多了。 苟家仗着人多,本地来往客商也多。又不想占山为王做绿云好汉的勾当,于是便想到了一个无本万利的好差事---仙人跳。 仗着自己的几个儿子都长得人模人样,便从外地骗了姑娘来,说是娶妻,成亲以后便又打又骂,逼着自己的媳妇儿去做仙人跳的幼儿。 兔子不吃窝边草,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们不对本地人动手。而是专挑过往看着有钱的客商,找各种理由把自己的媳妇儿送到客商身边。 就在小镇上让他们共处一室,过一夜也好过半夜也好。碰着也好碰不着也好,总之到了第二天早上便有一群人冲进去,以此要挟要钱,说不给钱就要报官。大部分人自知理亏,为了息事宁人都会给一笔钱。 也有不信邪的,当时就觉得自己上当受了骗,要求报官。 可是官府那边早已打通关系,就算报了官也捞不得好,往往人财两空。苟家人因此赚得盆满钵满,每每分钱都十分开心。 第28章 镇抚司衙门 可这世上人并不都如苟家那般毫无底线。 苟家几个媳妇儿一方面要被他们当做饵去勾引陌生男子,另一方面回到家中,却又被打骂羞辱。毕竟号称娶来的媳妇儿,送出去赚钱是一回事,回来以后想着她们被别的男人碰过,又觉得自己被戴了绿帽子,心里不甘。 所以她们的日子非常艰难,最终前前后后进门的四个儿媳妇儿都被打死。 之所以没有留下一儿半女,也是刻意的结果,因为在这种情况下,谁也不能保证她们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苟家人还是外人的? 一直到四个媳妇儿都出了事儿,一时半会儿又找不着新的人选,自家未嫁的女儿才不得已被推了出去。 谁知道在苟家这样的环境里,苟芝兰其实早已被人盯上。之前玷污她的人是她大姐的相公,也就是她的大姐夫。 那一日月黑风高,苟芝兰早早睡下,大姐夫带着三分酒意,偷偷摸进她的房间。但是被苟芝兰误会是自己的大哥,因为畏惧所以不敢出声。 崔笑花了挺长时间才看完厚厚的一摞子供词,只觉得叹为观止。 她也算见多识广的人了,虽然在这个年代没有遇见什么大案,可是当年不但碰见过参与过,还看过许多匪夷所思的资料。但她也不得不承认苟家这件事情,古往今来都能算一个少见的案例。 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世上能凑上这样的一家人也不容易。 步长北终究还是着急赶回京城复命,事情理的差不多之后,还是交由枞阳城县令代为审查。 不过也让他放心,等自己回京,自会派人下来协助。并且苟家这事情牵扯到朝廷命官宋鸿彩,影响十分恶劣,也是需要押上京城去的。 苟芝兰作为苟家的一份子,虽然后面变成了受害者,可中间也确实参与过仙人跳的骗局,也被一同押解进京。 不过,步长北让崔笑转告她。进京之后审查此案,实话实说即可,他会打招呼,让她全身而退。 苟家三十来人,能全身而退的也就只有她了,其他的人大概是要被斩的,就算偶有几个参与不深的,也少不了流放的命运。 忙忙碌碌到了下午,终于可以继续赶路。步长北纵马在前,崔笑和奚乐山跟在后面。 崔笑和奚乐山感慨完了苟家的事情之后,又难免八卦了一下。 崔笑偷偷问奚乐山:“奚大哥,我问你个事儿,你说咱们大人的武器是什么呀?” 崔笑还是很好奇,她今天总是不自觉的偷偷打量步长北,想要看看他的兵器是什么,放在什么地方,这一路来怎么一点影子都没见着? 应该是个不大的东西,莫非是软剑?可软剑是藏在腰带里的,看步长北的腰带也就是寻常的腰带,顶多贵一点,不像是能藏下一把软剑的样子。 “嗯,你怎么想到问这个?想学武吗?”奚乐山奇道。 “不是,我不想学武,就是好奇。”崔笑说:“我看那些差役的伤口特别光滑,大人的武器应该特别锋利。但是藏在身上看不出来。而且有一些伤口的位置非常奇怪,角度很刁钻,我想那个武器应该像软剑一样,有一定的弯曲度,不是直来直往的。” 应该是类似于鞭子软剑之类的,可以有一定的扭曲,要不然的话,不可能出现七转八弯又几乎同时出现的伤口。 崔笑在脑子里想了无数种自己知道的冷兵器,都觉得对不上。 奚乐山笑了笑:“你没说错,大人的武器确实与众不同,不过这是秘密,他如果不说,我可不能告诉你。” 崔笑撇了撇嘴,又是秘密。 虽然不知道也没什么影响,可是想知道又不能知道,那真是叫人抓耳挠腮,心里痒痒。 路上耽误了两天,接下来的行程便有些赶了。好在经过前几日的磨练,崔笑的骑术现在还不错。 步长北和奚乐山稍微慢一些,她便能跟得上,终于在第五日进了京城。 步长北一回京就进宫去复命了,崔笑跟着奚乐山去了镇抚司衙门。 镇抚司衙门可不是下面县城宽松的小衙门,这是京城里非常威严的一个执法机构。可以说是皇帝的亲信部门,不归任何人管辖,由皇帝直接统领。 京城里若有什么大案要案,或者皇帝有一些不好叫人知道,又不放心别人去做的事情,便会交给锦衣卫。是属于那种官职不大权力不小,没人愿意和他闹矛盾的机构。 崔笑进了镇抚司衙门的大门,实打实的演绎了一出,什么叫做没见过世面小地方来的乡下人进城。 她一路往里走,一边私下打量——哇,活生生的锦衣卫呀。活生生的京城啊,这和以前去这个宫那个店游玩的感觉可不一样。 当那些建筑物变成历史,就算里面再有人气。再多的游客和工作人员,都是浮于表面的。但是眼前这一幕来往穿梭的人都是属于这个地方的,就好像是一座活得城。 奚乐山带着崔笑往里走,一边介绍一边唠唠叨叨。 “既然你现在是镇抚司衙门的仵作,那就是自家人了。放心在这里住着,不必拘束,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告诉我也行,告诉老边也行,或者告诉其他人,锦衣卫的兄弟都很好说话,不会为难你的。”。 崔笑点了点头,虽然她初来乍到,可是这一路也和十来个锦衣卫熟悉了,不算是两眼摸黑。有什么事情自然会找他们解决。 奚乐山给崔笑安排了一个独门独院的住处。因为锦衣卫全是男子,只有几个厨房打杂的婆子和丫鬟。 崔笑不是进来做丫鬟的,是和他们一样为朝廷效力,自然不能和丫鬟同吃同住。 但是她一个未婚女子,就算说起来和大家兄弟相称,也是要避嫌的,因此给她找了个小院子。 奚乐山推开院子的门:“这个地方你看看怎么样?有三个房间,一个做卧房,另两个你想做点什么都可以。伙房在那边,想吃什么喝什么,可以自己去和厨娘说。厨娘也很好说话,差不多的都能满足,就是不知你初来乍到一个人住会不会害怕。” 崔笑连连摇头,怎么会害怕呢?一个人一个院子,有吃有喝,干的是老本行——熟悉的验尸工作,这日子简直不要太舒服了。 看了看,又转了一圈,崔笑说:“奚大哥,这个房间,我能不能收拾出来做药房?” “哦,对!”奚乐山一拍脑袋:“我忘了,你还会医术呢。” 崔笑点头:“是呀,我们家也是世代行医的,我多少也懂些。我在老家的时候,因为镇子上还有一间医馆,所以只替妇人看病,不过来了锦衣卫。兄弟们如果有什么头痛脑热跌打损伤,我离得近,就不必再单独去找大夫了,我的医术还是很不错的。” “那当然好。”奚乐山立刻就答应了崔笑的要求,并且保证可以从步长北那里要钱替她把药房给布置好,需要些什么常用的药材,也可以开个单子让人去采买。 锦衣卫里虽然不常见生死搏杀,可大家都是在外面跑来跑去的,受伤跌跌撞撞在所难免。若有一个会医术的人就在身边,自然方便。 如果崔笑是和步长北一起出现,在锦衣卫里的人见了肯定会有奇怪的想法,比如她是不是步长北的红颜知己?在外面遇着一见钟情的姑娘? 可是在他们来到之前,边同和已经带着人先到了一步,将这事情大概说了一下。 于是,如今锦衣卫里的人都知道。他们在外面碰着一个厉害的姑娘,既会验尸又会医术。被自家大人也忽悠来了。 锦衣卫里的女性本就凤毛麟角,就连厨房的大娘都能排得上号。如今来了个年轻漂亮的,小伙子们自然开心。 步长北管的严,大家不敢有什么出格想法,也不敢嘴上花言巧语占便宜,但是喜悦之情还是能看出来的。 具体表现在崔笑在收拾自己房子的时候,短短一个时辰来了十几波帮忙的兄弟。 第29章 怪兽杀人 除了她的随身隐私之物,其他院子里的事情愣是没有能插上一下手。 “崔仵作你只管吩咐就好,咱们这儿什么不多,人多!这么多男人还能让你一个姑娘家动手,干这体力活不成?” 崔笑其实想说,有些也不算体力活,可是盛情难却,还是接受了大家的帮忙。 等步长北从宫里出来已经是晚饭时候,他风尘仆仆回房,换了件衣服去伙房吃饭,便看见伙房里欢声笑语。 那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在锦衣卫里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 跟在步长北身边的边同和侧耳一听,笑道:“大人,崔仵作很受欢迎呀,嗯,这么大老远的都能听见他们的声音。” 此时,正有一个特别能侃大山的锦衣卫,正在眉飞色说着自己曾经的神奇经历。 以前也没见他如此卖力地说过,不用说,这是说给崔笑听了。 步长北御下有道,他严禁锦衣卫里的人对妇女有任何不尊重的行为,但是正常的来往,男女间的追求相处。都是乐见其成的。 锦衣卫里上下几百人大多都是光棍,无论是谁,碰见了好姻缘,他都是高兴的,并且会送上一份贺礼。 “小崔是不错。”边同和说。 步长北也没有说下去,只是摇了摇头。 不过她恐怕是看不上锦衣卫里的这帮小子的,这姑娘虽然是小地方来的,但是胆识气魄,谈吐气质,并不比京城里的见多识广的女子差。 两人进了伙房,众人见他纷纷停下筷子站起身。 步长北摆了摆手,众人便又坐下继续吃。 果然崔笑坐在最中间的位置,一边吃一边听锦衣卫大哥侃大山,听的十分入神。 虽然崔笑以前看过许多传奇杂志一类的故事,但那都感觉是一种杜撰,如今听锦衣卫的人说起他们亲身经历的事情,确实新鲜有趣。 甚至想要从自己为数不多的积蓄里掏出两个铜板,以资鼓励。 一顿饭吃完,崔笑觉得自己已经是锦衣卫的一员了。 她回房休息了一会儿,那么早也睡不着,拿出了笔墨纸砚开始开单。 这是她在这一路上早就盘算想好的事情,崔笑来京城并不是为了当仵作,最重要的目的是找自己的大哥。 刚才吃饭的时候,她也将自己的事情和锦衣卫的兄弟们都说了,大家一听崔笑是来寻亲的,纷纷表示愿意帮忙,一定帮她找。 虽然没有别的线索,可是崔笑的大哥和她长得很像,这就是最大的线索。只要这个人在京城里,他们遇见了就一定把人留住。 “谢谢大家的好心!”崔笑慎重的道谢。 可是这事情也不能全指望在别人身上,她心里始终有一种疑惑。 崔有一定碰到了什么事情,如果他还活着,正常的活着,不管是在京城还是在其他什么地方,为什么不回家? 崔有是个十分孝顺的人,而且有责任心,要不然的话也不会舍命相救妹妹。 就算遇难,一旦清醒之后,因故不能回家,也一定会托人回去送平安,不会让家人担心。 可如今没有,要么已经遭遇不测。要么他有一个不得已的理由。 崔笑本想满大街的去贴寻人启事,可如果崔友的理由是不能让别人知道的,这寻人启事一贴,可能会坏了他的事,甚至害了他。 所以她有自己的主意,有自己寻找的方法。 崔家的医术与众不同,主攻是妇女科,崔笑在这方面也颇有研究,她想用这个方法引起崔有的注意。 崔笑在纸上写下一个一个的药名,心里盘算着怎么样才能在京城里打出名号,既要让人知道她是千金圣手,在妇女疾病上药到病除,但是又不能将这事情渲染的沸沸扬扬,要低调而奢华,让这个圈子的人知道,圈子外的人一无所知。 崔笑正一边斟酌一边写着,外面脚步匆匆,有人跑了过来。 “崔仵作!” 过来的是今天在伙房和她聊过天的一个锦衣卫大哥。 “大人找你。” 这么晚了,崔笑望望外面的月色:“大人找我什么事情?有案子?” 锦衣卫大哥说:“刚才有人在街上发现一具十分奇怪的尸体” 崔笑的眉心跳了跳。 至于工作节奏这么快吗? 这才刚刚在锦衣卫落脚,还没有开始正式上班呢,第一个案子就来了,就不能让她歇一歇,做一点自己的事情吗? 不过腹诽归腹诽,她还是立刻拿起工具箱,跟着锦衣卫大哥走了出去。 步长北已经带着人在锦衣卫门口等崔笑了,看见她拎着工具箱过来,点了点头便往外走。 发现尸体的是打更的老大爷,他拎着灯笼在前面带路,一边走一边说:“那尸体特别特别吓人。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咬死了一样,睁着两眼倒在路边,差点没把我魂都吓掉了。” 大爷说话夸张了,作为一个每天入夜走街串巷打更的人,胆子也需要足够的大,要不然的话很容易就被吓死。 大爷一边絮絮叨叨,一边将他们带到了一个巷子里。 只见路边果然躺着一个人。 “就是他。”打更大爷说:“我刚才发现的时候,他就是这个样子。” 作为仵作,崔笑先走了过去。 蹲下身打量了一下,这是一个中年男子,穿着十分华丽,乍一看身上没有明显伤痕。 两眼圆睁,面部表情狰狞恐怖。他仰面躺着,下巴高高抬起,脖子上有一个伤口。 崔笑戴上自制的手套,按了按伤口。 众人也都围在尸体边。 “这是被狼咬死的?”边同和奇道:“京城里有狼吗?” 这个年代的绿化率很高,自然环境保护的非常好。出了京城,荒芜一点的地方野兽不少。 可是京城偏偏是最不可能有这些东西的地方。 众人纷纷摇头:“从未见过。” 别说是狼,京城的街道就算是野兔子也见不着一只,如果有,一定是谁家跑出来的。 步长北说:“从未听说京城有人饲养凶兽,这肯定是禁止的。” 崔笑让人将灯笼举近一点,细细的看那伤口说:“这不是狼。” “不是狼?” “狼牙咬的伤口,我见过。”崔笑沉吟说:“狗,狮子老虎豹子,大型野兽的咬出的伤口我都见过。” 包括蛇,熊,野猪,等等。 就算没见过实例,也在教科书上见过图片。和眼前这具尸体上的伤口有一些区别。 这就奇怪了,狼就已经在大家的接受范围之外了,要说狮子老虎之类,别说是见,京城里有些人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就算听说,也是在话本故事中。 这个年代没有发达的交通和通讯,人们生活范围通常只在周边一小块。京城的人多的是这辈子没有离开京城的,小山村的人也多的是一辈子生活在小山村的。 京城有重兵把守,有高高的城墙和护城河,寸土寸金。 繁荣的地方人口密集自不必说。就是贫寒偏远一些的地方,也都有人生活。最多有些野猫野狗,是容不下大型野兽的。 如果有一头狼出现在京城的街头,那么会在很快的速度之内就被巡逻的官兵捕杀,绝对不会任由它伤人。 打更的大爷脸上露出一些惧色:“不是狼会是什么东西?难道有……” 剩下来的两个字他没有说,但是大家都知道他想说什么。 大爷将这两个字咽了下去,恐惧的看了一眼步长北。 不可说不可说,妖魔鬼怪扰乱民心,这是大忌。 崔笑摇了摇头:“尸体运回去我仔细检查。” 步长北招手让人将尸体运回锦衣卫。 半夜死人,最麻烦。 第30章 吓破胆 如果是白天发生命案,好歹还有可能有目击证人。现在黑灯瞎火的,据崔笑验尸得出的结果,人已经死了有半个时辰之久。 凶手不会待在原地等着被抓,打更的连个鬼影子也没见着。要是不出意外,根本就没有目击者。 尸体被运回了停尸房,停尸房里亮着两排蜡烛,明晃晃的。将尸体放下后,其他人便退了出去。 如今最重要的两件事。 第一检查尸体。从死者的死因找出凶手的特征。 第二,查找死者的身份,从他的人际关系来查找凶手。 这算是崔笑来到锦衣卫正儿八经参与的第一个案子,不过她一贯认真研究。既不自负,也不妄自菲薄,坦然面对开始还有些有疑问的人。 毕竟谁也没见过女仵作,心中多少有些不太信任也是正常。 崔笑不在意,她在老家刚开始当仵作的时候,大家也很怀疑,不过第一个案子结束之后,就让怀疑的目光都消失了。 仵作是一门专业技术很强的工作。会不会,害怕不害怕?言之有物,还是胡说八道,一目了然。崔笑的每一个动作都很精准。 死者,男,四十岁左右,身高五尺五寸,微胖。 崔笑还没有助手,奚乐山和她熟悉,留下来帮她记录,记着记着停了下来。 “你也没量,怎么知道他五尺五寸呢?” 微胖也就罢了,肉眼可见。但是五尺五寸这么精准的高度数字,怎么来的? 崔笑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量尺,自带的。” 这还用量,各种各样的尸体见的多了,一眼扫过去,就知道这个人多高多重,高度不会误差超过一尺,体重不会误差超过一斤。 奚乐山不是很相信,立刻叫人拿了把尺子过来量了一下。量完之后对崔笑拱了拱手:“佩服。” 崔笑得意一挑眉:“打架打不过,验尸这个专业领域,我不怕任何人。” 隔行如隔山,术业有专攻。前世今生做了两辈子法医,崔笑是很有自信的。 不过这具尸体却没有太多让她发挥的地方。 尸体的身上只有一处伤痕,就是脖子上的四个孔,乍一看像是被野兽獠牙咬出来的伤口,四个孔都非常深,咬破了颈动脉血流了一身。 但崔笑回忆了她所知的所有动物,觉得都配不上。 “这不像是被野兽咬的。”崔笑说。 “为什么?”奚乐山说:“有没有可能,是我们没见过的野兽?” “我检查了他的尸体,唯一的一处伤痕就是脖子上的这四处洞,和我们平常见的野兽都不相符。而且,野兽咬人,比如狼或者狗,他们在撕咬猎物的时候,通常会用爪子固定住猎物,然后再进行撕咬。可是死者的身上衣服完好,没有留下被撕扯的痕迹。” 野兽的爪子都是非常锋利的,一抓连皮带肉一大块,如果它们按住尸体进行撕咬,那么在死者的身上一定会留下破损的痕迹。 “这一点我确实没想到。”奚乐山听了也觉得崔笑说的有理。 如果是一只狗或者一条狼,它不把猎物按住怎么咬呢?死者这么大一个人,总是要挣扎的吧。 就算这个野兽体型硕大,也不至于把他压的连一点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再说了,野兽再大又能有多大?众人能够想象的,在京城里可能见到的野兽,几十斤已经是上限了。 崔笑说着,忽然咦了一声。 她低下头去仔细看了看,然后从工具箱里拿了一个镊子,从伤口里捏出一根细细的毛发。 将毛发凑到蜡烛边看,两人都惊呆了,这是一根红色的毛发,通红通红。 奚乐山愕然:“有什么野兽是红毛的。” 崔笑使劲想了想。 虽然她脑子里的百科全书中,有那么一些动物是红色的,可是这些动物同时还要具备,体型硕大,獠牙尖利,能一口咬死人这几个特征,那就实在想不出来了。 崔笑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奚乐山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已经很晚了。 “先去休息吧。”奚乐山说:“尸体在这,凶手不知在哪,查案也不能废寝忘食,大人总说手下就这么多,得珍惜着点。一下子都累死了,明天就没人干活了。” “大人可真是心地善良。”崔笑由衷的赞美了步长北一句,回去休息了。 但是这一夜有人未睡。 第二天一早,崔笑起来的时候,死者的身份就查出来了。 死者叫做浦力言,是京城中一个商人,家中做粮油生意的,十分富庶。 昨天,浦力言和一个朋友约了吃饭,半夜未归。家里人不放心,便去了他们常聚会的酒楼,但是没有找到人。 听说他们走的时候没有喝多,还是比较清醒的状态,于是家人也就放下心来,只以为是吃完饭之后又找了其他地方去消遣。 这在京城也是常有的行为,家人也不至于一家一家青楼赌场的去找。 可到了第二天上午,人还没有回来,这就有些奇怪了。 家里人虽然不知他是和谁去吃饭,但在京城常见面的朋友就那些,于是派人一家一家的去问。终于问到了人。 和他吃饭的是一个多年好友,也是一起做生意的,叫申修杰。 申修杰昨天晚上半夜就回了家,但是浦力言的家人找过去后,却发现了很奇怪的现象,申修杰病倒了。 据申修杰的家人说,他昨天半夜回到家后,神情恍惚,脸色发白,浑身颤抖。进了家门就倒下了,仿佛拖着自己的身体走回家就已经用尽了全部的力气。 申家的人自然吓坏了,连忙请了大夫。大夫诊治过后说他是受了巨大的惊吓。 之后申修杰就发起了热,口中胡言乱语,一直昏睡不醒。 大夫倒是说无碍,喂了药休息两日,自然就能醒。 申家的人虽然奇怪,可是申修杰一直在昏睡中,他们就是想问也问不出什么。 而申修杰和浦力言两人外出聚会,也没有对家人说的那么清楚,因此申修杰的家人就没有办法通知浦家。一直到浦家觉得情况不对,打发人一家一家的去询问,两边才对上了话。 崔笑虽然昨天睡得晚,但有案子在,也不能赖床。自己刚进锦衣卫还是个新人呢,要放在她以前的单位还在实习期,实习期的小萌新。应该主动奔赴吃苦耐劳的第一线,而不是像一个老油条一样,能躲就躲,能懒就懒。 崔笑过去的时候,步长北正要带人去申修杰家询问情况,于是崔笑连忙跟上。 步长北看了一眼崔笑:“你要是累的话,可以休息。若有需要仵作的活,我会派人回来叫你。” 仵作的活虽然又脏又累又恐怖,但其实工作时间是很有限的。不管是京城还是旁的地方,真正死人的案子一年又能有多少? 但崔笑说:“我不累,大家都在忙,我怎么好意思休息。” 给领导留下一个好印象,是很重要的事情,而且还给同僚们留下一个好印象。毕竟她初来乍到,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仰仗大家。 “那也好。”步长北说:“虽然今天没有仵作的活儿,但你跟着我们四处走走,也算是熟悉一下环境。” 崔笑点头,立刻就跟了上去。 第31章 药到病除 众人到了申家,见到了申修杰。 申修杰还在昏睡之中,桌上放着喝完的药碗,大夫已经走了。 “老爷从昨天晚上回来,一直睡到现在。”申夫人说:“叫也叫不醒,偶尔胡言乱语说些听不懂的话,但是喊他,也也不知。” 崔笑拿起药碗闻了闻。 很熟悉的味道,就是普通安神助眠的汤药。果然是没有什么病,随便开个方子。 步长北说:“小崔,你懂医术,给申修杰把个脉。” 这仵作请的好,可以一人多岗,步长北在心里想着,应该每个月多给她发点工钱。 步长北开了口,崔笑自然不推辞。 可怜申家的人哪里想到给自家老爷把脉的是个仵作呢?都只以为崔笑是个大夫,而且是锦衣卫指挥使带来的大夫,八成是个名医,医术比路边医馆里坐诊的大夫强了不知道多少倍的那种。 申家的人还挺感激的,觉得锦衣卫特别有人情味儿。 崔笑认真给申修杰把了脉。 “脉象正常。”崔笑说:“前面那位大夫诊治的不错,没有大碍,应该就是受了惊吓。” 人在受到巨大的惊吓之后,是有可能惊厥的,这就是受惊昏迷。 不过一般成年人抵抗力强,心理接受能力也强,被吓昏倒还发热的这种现象不多。小孩子要体弱一些,更容易因为惊吓生病。 大约是将申修杰的手从被子里拿了出来,外面比被窝里要冷一些,他又被惊到了,本来沉沉睡着的,开始胡言乱语。 “走开,走开,不要过来……”申修杰喃喃道:“不要……” 众人面面相觑,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在驱赶什么东西的样子,他看见了什么,在驱赶什么? 奚乐山说:“他是和浦力言一起出去的,莫非看见了杀浦力言的凶手?” 众人都挺高兴。 本来还觉得,半夜发生的命案没有目击证人,调查起来很麻烦,可如今目击证人出现了。申修杰可能不仅仅看见了案发现场,而且还是近距离看见了,要不然的话,也不会差一点吓傻。 只要他醒来,一切真相大白。 不过申修杰暂时没有醒来的迹象,虽然步长北很想让崔笑将他摇醒,把要问的话问完再昏,但那样也太凶残了。可能会被申家的人打,于是没有将这想法说出来。 最终,确定申修杰暂时醒不过来的时候,步长北便先让众人收队,只留下了两个兄弟在申府里守着。 倒不是怕他跑了,主要是怕凶手会不会有什么后手,来杀人灭口。 出了申家,步长北带人去调查,申修杰和浦力言在出事之前,去过什么地方。 首先是昨天两人去的地方。 这好查,浦家昨天为了找自家老爷,将两人常去的地方挨个找了一圈,知道两人昨晚是去一家酒楼吃饭了。 但是吃饭出来之后,天色尚早,这个时间离浦力言被害的时间,中间还有一个多时辰。 这段时间又去了哪里? 京城虽然没有宵禁,但是夜晚能够活动消遣的地方也非常有限。无外乎青楼,歌舞坊,赌场,戏园子之类。 一个个查过去就是了。 崔笑本是没必要跟着跑的,但是她想尽快对京城熟悉起来,就得多跑多看。 到了青楼的时候,青楼还没有营业,打开门,只看见楼里空荡荡的,有小厮正在做开业前的打扫整理,不时有个穿着清凉的姑娘路过。 这年代保守,男人女人的衣服都是整整齐齐,严丝合缝。这种里面肚兜外面裹着一层透明纱衣的打扮,别说是在那么多男人面前,就是关着门在自己屋子里头,都觉得不好意思。 但是人家好意思的很,不但就这么坦然路过,还很好奇的看了一眼。 锦衣卫是有纪律的,黄赌毒明令禁止,是不许碰的。休息时候找地方听个小曲儿看看跳舞还行,要在青楼点姑娘留宿被知道了,回去就可以卷铺盖走人了。走之前说不定还要挨顿打。 这种只接待男客,不接待女客的地方,本来是崔笑的劣势,但是如今,反倒是强势了。 因为其他人都不方便看,正正经经的。崔笑没有这方面的顾虑,大大方方的看,名正言顺的看,但看见一个姑娘走过,微微捂着小腹,步履有点蹒跚的时候,心里一亮。 “大人。”崔笑说:“我去和楼里的姑娘谈谈,说不定有什么收获。” 步长北没多想,点了点头。 崔笑就跟了上去。 “姑娘。”崔笑快走两步,跟上了刚才的姑娘。 那姑娘已经走到了楼梯口,听着声音似乎是在叫自己,停了下来,有些疑惑的转头看崔笑。 崔笑笑了一下。 “我是锦衣卫的人,有事情想问问你。”崔笑说。 姑娘脸色煞白,显然不太舒服,但是她也不敢对锦衣卫的人说不,于是点了点头。 崔笑说:“去你房间说吧,你房间是不是就在楼上。” 如果崔笑是个男人的话,这种行为很容易被理解成登徒子想要占姑娘的便宜,可崔笑是个姑娘,一切就顺理成章。 崔笑跟着姑娘进了房间,坐下。 姑娘叫若素,今日来了月事,因此脸色苍白,腹痛如坠。 若素捂着小腹,无精打采:“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崔笑就问了几个问题,关于是否认识浦力言和申修杰的,可惜若素都不认识。她虽然坐在桌边,但是整个人微微弓起,两手捂住小腹,一副难耐的样子。 问完了,若素盯着崔笑,那意思是你怎么还不走? 你不走,我也不不敢赶你走,但是,我今天确实没有心思和你说太多。 崔笑突然伸手按住了她的腿。 若素吓了一大跳,差一点站起来。 崔笑严肃说:“别动。” 崔笑浑身僵硬的连小腹的痛都忘了,结结巴巴说:“干,干什么?” 莫非崔笑有什么不正常的爱好。 “坐直。”崔笑说。 若素只好坐直了。 崔笑说:“小腿绷直。” 若素一头雾水,依言照办。 只见崔笑拍了拍她的一条腿,将腿抬起来,架在自己的椅子上,然后手顺着膝盖往里摸,在膝关节内侧摸到一个窝,在这个窝的上方,有一个隆起的肌肉。 崔笑摸到肌肉顶端,找到了什么地方,然后按压起来。 若素完全不明白,但是一动不敢动,一直等崔笑按了十来下之后,她突然惊喜道:“肚子好像没那么痛了?” 崔笑一笑道:“这个地方,叫做血海穴。按压此处,可以缓解月事疼痛。” 青楼里的女子,妇科疾病十分严重,各种现象都有,又不舍得花大代价请名医调理,有什么不舒服,通常都是熬一熬,或者用些偏方土方,十分受罪,而且不但治不了病,可能让问题更严重。 崔笑给若素按了几十下,这才收手。 若素细心感觉,果然持续不断的腹痛减轻一些。 她赶紧站了起来。 “谢谢姑娘,谢谢姑娘。” “不必客气,我本是个大夫。”崔笑说:“以后若是痛的厉害,自己按血海穴也能缓解。还有这里,内踝上三寸,这里是三阴交,按压也可以减轻月事疼痛。” 若素何曾见过如此立竿见影的效果,连忙用心记了下来。 第32章 一次打两份工 若素是青楼女子,从懂事起,见多的便是人情冷暖,钱色交易。在她心里,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天生便应该是如此,什么陌生人的善意,不存在,都是有所图的。 所以理所当然的,若素在疼痛缓解之后,便问崔笑。 “姑娘,你为我医治,想要什么?”若素问。 “想要什么?”崔笑:“刚才我问你申修杰和浦力言的事情,你没骗我吧?” 若素摇摇头:“没有,我确实不认识他们。” “那就行了。”崔笑起身:“那就没什么了,我还干活儿呢,先走了。” 若素看着崔笑走到门口,这才反应过来。 “要不我给你点钱吧?”若素有点不好:“虽然没有多少,也是我一点心意……” “不用不用。”崔笑摆摆手:“举手之劳罢了。” 若素心里一阵暖融融的,但是觉得更不好意思了。她在这里见过这世上最多的甜言蜜语,海誓山盟,但没有一句是真的。而崔笑这一点小小善意,却是真的。 在崔笑走出去的时候,若素连忙问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崔笑微微一笑:“我叫崔有,有没有的有。” 崔有,若素记住了,跟她摆了摆手。 崔笑下了楼,下面的人也问的差不多了,正准备离开。 见她下楼,步长北便道:“如何?” 崔笑摇了摇头。 于是下一家。 没想到的是,他们把京城数得上的青楼都问了一遍,也没问出什么两人的踪迹。 倒是有知道的,也说了两人是常客,但是非常肯定,他们昨日晚上并没有去过。 青楼,赌场,戏园子,一个个查过去,得出的结论是没有。 这就奇怪了。 京城晚上营业的场所并不多,两个大男人,去了哪里? 崔笑猜测道:“有没有可能,他们中的某一个,养了外室。昨天晚上吃完饭后,就去了外室的宅子?” 这种行为肯定是瞒着家里的,不知道也很正常。 “不是没有可能,但是,为什么不带小厮?”步长北说:“两边的家里都说,他们出门正常都是要带小厮的。但是昨天都没有带,像是约好了一样。” 如果带了,就不是两个人而是四个人,若是碰到了什么事情,四个人就算是面对一头野兽,也能拼一下。不至于一个被咬死,一个被吓昏。 而且京城夜晚不间断有人巡逻,那么安静的环境下,就算你跑不动,扯开嗓子喊救命总可以吧。 四个人,一个被咬,三个喊救命,那声音怎么也能响彻两条街吧,不可能这么无声无息的。 确实很奇怪,好像两个人约好了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 问了一圈,也没有什么收获,步长北看了看天色,吩咐收工。 回去的路上,路过一家药铺。 崔笑小跑两步追上步长北。 “大人,我想去药铺里抓点药。”崔笑说:“你们先回去,我一会儿自己回去。” 步长北点了点头,然后从怀里摸了个荷包给崔笑。 “乐山,你陪小崔一起。” 奚乐山爽快的应着。 崔笑接了荷包,沉甸甸的,是一包银子。 这怎么好意思,崔笑连忙把荷包塞回步长北手里:“大人,不能要你的钱。” 崔笑虽然不富,但是身上也还有些银两。她在老家一个人就打两份工呢,多少存了点钱。临走的时候,县令又给了一点盘缠,加上在在火场的时候,步长北的打赏。 七七八八加起来,崔笑手上有二十两银子。可以买不少东西了。一路吃的喝的住的都是安排好的,也没花自己的钱。 “拿着吧。”步长北说:“我听乐山说了,你想在院子里整理一间药房,备一些常用药。这个不错,兄弟们执行任务难免有个磕碰,如今锦衣卫有个大夫,是件好事,难道还能让你自己掏钱不成?好好干,以后每个月的工钱,给你发双份。” 这也算是,员工福利吧。 “谢谢大人,我会尽心的。””崔笑只好收了钱。 其实她只是主要做仵作,顺手的时候给大家看看小病,可如今荷包一收,工钱一涨,瞬间兼职变全职了。 不过也没办法,难道她能拒绝步长北吗?新人不要不识好歹。 众人一走,奚乐山陪着崔笑去了药铺。 药铺这会儿没什么人,看见两人就迎了上来。 “两位要点什么?”伙计说:“可有药方?” “没有,但我这有个单子。”崔笑拿出单子:“麻烦按照这个单子,帮我配药。” 伙计一看,瞬间明白。 这不是来抓药的,这是来进货的。 也行,他们药铺在京城是数一数二的大药铺,经常会有其他药铺,或者周边药铺的来拿货。他们家童叟无欺,价格合适。 伙计开始分门别类的抓药,崔笑说:“有笔墨吗,我还想写一个方子,按方子在抓几服药。” “有。”药铺的服务周到的很,立刻给拿了笔墨纸砚。 崔笑沉吟了一下,开始写药方。 奚乐山一声不吭在旁边看着,十分佩服。 “小崔,你可真厉害。”奚乐山由衷道:“记得那么多药名,我看着都头痛。” 崔笑笑一下:“熟能生巧,奚大哥你才厉害呢,你还会飞。” “……”奚乐山很想欣然接受崔笑的夸奖,但是又有点心虚,他其实不会飞,轻功只能让人蹦的更高一点罢了。 崔笑哗啦啦的写完了方子,交给伙计。 “这一份单独配,连这个服用说明一起。”崔笑说:“帮我送去百花楼,给一位叫若素的姑娘,让她按医嘱熬药服用。” 小伙计满口应着。 虽然要跑一趟,但是崔笑是个大客户,一次性买了那么多药材,要是不出意外,这种小额批发客户,以后还要不间断的买。 百花楼离这里不远,跑一趟也不用多长时间。 几个伙计一起动手,很快将药配了个七七八八,拿过来给崔笑看。 “客官,这几味药店里现在没有,要回大仓库去取。”伙计说:“您看这样成不,您留个地址,今天晚了,明天我给你送过去。” 那自然可以,这些药又不是买回去赶晚饭的。 崔笑便留了自己的地址。 伙计看见她写下镇抚司衙门的时候,明显抖了抖,然后使劲儿的想,刚才给抓的药,报的价,没有什么问题吧。没有假药吧,没有开价贵了的吧? 还好还好,都没有。 “送去放在门房就行。”崔笑说:“我会去拿。” 伙计连声应着。 拿了东西,两人便回了镇抚司衙门。 吃完饭,崔笑一时也睡不着,又来到停尸房。 停尸房里,不知被什么咬死的浦力言孤独冰冷的躺着。 这两个人大晚上,到底去了什么地方? 崔笑关了门,在尸体边盘腿坐下,决定再复检一次。 第33章 奇怪的味道 她已经给浦力言做过尸检,确定他身上只有脖子上这一处伤口,也没有中毒,没有遭遇过其他的暴力对待。 他是被活活咬死的,根据伤口的深度判断,这四颗牙,足足有一寸半,就算是一匹成年野狼,牙也没有那么长。 尸体边,放着一块手帕,手帕里面,裹着一根细细的红色毛发。 崔笑认真的研究过那根毛发。 是某种动物毛,细长柔软。虽然是红色,但是她认为红色是后天染上去的,不过染色的技巧十分的好,所以无论是拿帕子搓揉还是用水泡,毛发都没有掉色。 崔笑端详了好一阵子,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放在一边。 回到浦力言本身,浦力言穿着的衣服,根据浦家的人说,是换过的,不是穿出家门的那一件。 这天气又不热,干什么要换衣服? 一般来说,出门换衣服,只有三种可能。 第一弄破了,第二,弄脏了。 第三,沾上了很重的味道。 根据申修杰的家人说,申修杰昏迷在家门口的时候,穿的也不是出门的衣服,也就是说,申修杰也换了一身衣服。 为什么两个人都要换衣服? 两人同行,无论出去做什么,一般也不会衣服一起破。而且,两人换的这两身衣服都十分合身,无论颜色还是尺寸,好像量身定做一样,让人看了以后,觉得这就是他们自己的衣服。 这就很奇怪,所以崔笑当时才有,是不是去了谁家外室的宅子的想法。 崔笑想来想去,将浦力言的衣服展开,仔细的看。 浦力言现在穿的一身已经是家人换过的衣服,原先的那一身,崔笑在第一次验尸的时候就给扒了。 她扒尸体衣服的动作非常熟练,十分自然,让当时在场的人都叹为观止,面露奇怪的神色。以至于崔笑扒了一半不得不停下来问大家。 “大夫眼中不分男女,仵作眼中只有尸体。”崔笑严肃说:“你们不会觉得……我可以透过衣服,或者把一把脉,就能验尸吧?” 这一波格局小了,众人汗颜。 “他们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没见过世面,有些意外。”步长北自我反省了一下之后,给手下找补:“你尽管做事,有什么需要帮忙,只管开口。” 然后步长北在崔笑看不见的地方,给了手下一个警告的眼神。 你们不要因为崔仵作是个姑娘就胡言乱语,人家是专业的,你们不要丢我的人,丢锦衣卫的人。 浦力言有两件衣服,第一件是外衣,不知道从哪里换的。第二件,是白色的里衣,他的家人也看过了,这是从家里穿出去的。 崔笑正看着,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门是半掩着的,一抬头,看见步长北走了过来。 “大人。”崔笑起身:“有什么新发现吗?” “哦,没有。”步长北说:“我路过停尸房,见里面的灯亮着,就想你是不是在里面,过来看看。” 步大人对便宜又好用的手下,一向是如春天一般问温暖。 “正好我有事情跟大人说呢。”崔笑说:“大人你闻闻浦力言的衣服。” 崔笑拎起浦力言白色的里衣领子。 步长北凑过去闻了一下,果然有什么味道。 “熏香的味道?”步长北说:“不过这种熏香的味道,我从未闻过。” 大户人家讲究,主子的衣服洗晒之后,会拿去用香熏一熏。不过熏的香五花八门,各式各样。 有外面店里卖的熏香,有自家配的熏香,还有一些根据个人的体质,让药铺根据不同季节,不同干湿温度配的熏香,各不相同。 因为步长北是一个用惯了熏香,也见惯了别人用熏香的人,所以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个。 但崔笑就不同了。 崔笑来到这个年代之后,只是一个村姑,根本没碰过熏香那么贵重的东西。上辈子倒是用过香水,但是职业原因,用的不多。对香味她没有那么敏感。 但是崔笑爱吃啊。 上辈子到这辈子,都爱吃。 她顿时想到了,以前去吃火锅,那种热气腾腾的地方,回家之后,衣服上就会有一种散都散不了的味儿。 “我觉得不是熏香,有没有可能,是一种食物的味道。”崔笑说:“大人您想,如果是熏香,愿意在这样的香味里坐着,肯定是喜欢这味道,那就没有必要出门还要换一件衣服对不对?” 步长北一想,是这么回事。 “但是吃的不一样。”崔笑说:“有些东西好吃,吃的时候觉得美味,可是味道染在身上的时候,就不太好了。” 这一点步长北熟,他在外面虽然没有吃完饭换衣服的毛病,但是在家里有时候会讲究一下。特别是吃完饭要出去办事儿的时候,确实是会换衣服的。 家居服是家居服,外出服是外出服,反正有下人洗晒打理,多换几件也不麻烦。 步长北起身走了出去:“来人。” 很快有人过来,步长北吩咐:“去一趟申修杰家,问一下他昨天晚上穿的衣服还在不在,里面的和外面的都要,带回来。” 手下赶紧去了。 快去快回,很快,衣服都带回来了。脱下来就放在一边,没顾上洗,还是原汁原味。 果然,在申修杰里面的衣服上,也有同样的味道。 这味道如果不是熏香的味道,是某种菜的味道,那这菜,一定很新奇。因为号称吃过京城每一家酒楼的步长北,也表示没闻过。 “明天去找这个味道。”步长北说:“京城里的酒楼,也就那么多,说不定是某家出了新菜色。” 崔笑主动请缨,她觉得调查酒楼,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就在步长北开口让她去休息的时候,一名锦衣卫匆匆奔来。 看着他的脸色,就知道有什么不好的事情。 崔笑心里咯噔一声,该不会是申修杰死了吧? “大人不好了。”锦衣卫说:“又死人了。” 步长北猛的站起来:“什么人?” “还是被咬死的?和昨天的尸体一样。” 又是一具尸体,就在已经收了摊的集市,四仰八叉的躺在过道中。 脖子上,有深深的四个血洞,血,洒了一身。 “红色的毛。”崔笑又从尸体上,找出几根红色的毛,和之前的一模一样。 一个锦衣卫喃喃道:“该不会,真的有红色妖兽吧?” 第34章 后厨 “怪力乱神,不可胡言乱语。”步长北沉声道。 那个锦衣卫自知失言,垂头不敢说话。 “哪有什么红色妖兽。”崔笑说:“以我的经验,都是有人混淆视听,掩人耳目,为了某种目的,杀人制造恐慌。” 什么,僵尸,丧尸,吸血蝙蝠,狼人,等等类似的情况,她在各种档案里见的多了。真相未明时一个比一个玄乎,其实哪有天灾全是人祸。 步长北挺意外:“迭水县也有过类似事件吗?” “那倒没有。”崔笑说:“不过我看看过许多卷宗,类似的案子很多,凶手为了制造恐慌,伪造什么的都有,妖魔鬼怪,神仙菩萨,都不稀奇。” 崔笑如此淡定,搞的几个大男人都有点不好意思。 这姑娘,她是真不怕啊。 尸体运了回去,崔笑不干别的,先将他外袍给脱了,然后闻里面的衣服。 “真的有味道。”崔笑抬头,有点激动:“大人你闻闻看,真的有,和之前两人衣服上的味道是一样的。” 虽然很淡很淡,但确实有。 步长北将衣服拿给其他人轮流闻一闻:“大家想想,谁闻过这个味道?” 但是传了一圈,都摇头。 步长北又去把伙房的人都找来依次闻了,伙房大师傅虽然现在在做大锅饭,之前可是酒楼大厨,闻了之后想半天摇头:“从未闻过。 味道重的外衣被换掉了,里面的衣服上,味道十分淡,有几个鼻子不好的,都快把鼻子揉掉了也没闻出味道。 步长北问:“有几个人觉得这个味道自己可以记住的。” 有七八个人站了出来。 “两人一组,明天分组去查各个酒楼,换一下衣服,别叫人看出来。” 大家都很高兴。 公款吃喝,谁不喜欢。 崔笑初来乍到,步长北有心让她更快了解京城,便让她跟着自己,去了京城最豪华的酒楼。 怕打草惊蛇,所以不能让酒楼知道他们的目的,只能去装作吃饭的样子。 两人进了来凤阁,就坐在大堂里。 不仅自己吃,还能看看别人吃的是什么。 刚坐下,伙计就过来了:“两位吃点什么?” 步长北说:“你们店里,有什么特色菜,给介绍介绍。” 果然是京城最好的酒楼,伙计开口就报了一串。 什么蒸羊羔,象拔虞琴,白汁蟹黄银鱼,补髓汤,干烧网鲍片……来凤阁有十八道名菜。 “挺好的。”步长北说:“每样来一份吧。” 伙计愣了一下:“请问客人几位,要是人多的话,给您换个大点的桌子。” “不用,就我们俩。” 伙计还挺实在:“本店的菜份量虽然不大,可是就您二位的话,也吃不了这么多。有个三四道菜加一个汤,就足够了,不够随时可以加。” 没想到这年代的饭店还知道劝客人不浪费,挺贴心的。 步长北摆摆手:“不要紧,按这个上,吃不完我打包带走。” 伙计又看了看步长北,应着下去了。 好在步长北这一身衣服看着就不便宜,应该是付得起钱的。 正是饭点,陆陆续续的有客人进来,点这个菜点那个菜。两人的位置选的好,就在后堂进前厅的大门口,只要是上菜就要路过,只要路过,两人就能闻着味儿。 伙计上菜走过来,端盘子走过去,心里忍不住有点嘀咕。 这两个家伙不会其实没钱,想要来骗吃骗喝吧,不然的话,穿着打扮还挺精致的小姐公子,怎么一副八百年没吃过饭的样子。 要不然的话,点菜也不会这样点。 吃白食估计要挨一顿打,反正都挨了,多点几个菜,多吃几口也是好的。 幸亏步长北不知道伙计的想法,不然的话,估计面子挂不住。 很快,他们的菜也都上了。 桌子上实在摆不下十八个盘子,于是盘子摞盘子,放的满满当当。 两人一个个吃过去,闻过去,但是都没有相似的味道。 “很奇怪。”崔笑说:“大人,我觉得我们的方向可能有点问题。” “比如说?” “你看这些菜,味道确实都对不上。可即便是对上了,别说吃一顿,就是吃三五顿,吃上半天,也不至于会在衣服上沾那么重的味道吧。” 外衣换掉了,里面的衣服上还沾了味道,那味道可是十分重的。 崔笑沉吟着,但是手和嘴都不停。 在这里大半年,真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 一大口,又一大口,难为崔笑,在保持进食的同时,还保持了斯文,还一副正在冥思苦想的样子,表情和动作糅合的天衣无缝,配合的完美无缺。 吃饱了,放下筷子,崔笑看了看没少十分之一的菜,擦了擦嘴。 “大人,我去厨房转转。”崔笑正色说:“说不定有什么发现。” 步长北点点头。 找一个理由去厨房,太简单了。 崔笑就随便找了一个,她叫住一个伙计,给他塞了一点碎银子。 “小哥。”崔笑说:“刚才我吃的那道牛肉觉得特别美味,但是我在家里也试过,似乎怎么炖也没有那么软烂,能不能去找大师傅请教一下?” 同行才是冤家,伙计一看崔笑边不是开酒楼的。而且炖牛肉也不是他们酒楼的绝密招牌,看着打赏的银子,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于是崔笑顺利的进了后厨,在又给了掌勺的大师傅一点碎银子时候,顺利攀谈起来。 可惜没有什么发现。 后厨的菜色都是普通的菜色,经典又贵的都被他们点了,味道各有千秋,但是和死者身上的味道,没有什么关系。 厨房里,虽然油烟弥漫,不愧是比较高端的酒楼,干干净净,厨子办公都戴着雪白的围裙,还戴着帽子,头发都裹了起来。 崔笑突然快步走了出去。 此时步长北正在跟伙计嘱咐。 “这些菜打包,送去城东善堂。” 虽然都吃了,但没吃几口,不是残羹冷炙,善堂里的多是无家可归和失去了劳动能力的老弱妇孺,这么好的菜,一辈子怕是也没吃过。 步长北还挺周到的,也不浪费,还做了好人好事。 等步长北叮嘱完伙计,崔笑说:“大人,我想到了。” “说。” 两人走出了客栈。 崔笑说:“我们在死者里面的衣服上闻到了奇怪的味道,想着他们一定是在有这个味道的环境里。可是为什么他们的头发上没沾着味道呢?” 第35章 洗澡和吃饭 别说这还真是个问题,步长北也觉得自己大意了,确实没想到。 外面的衣服沾到了,里面的衣服也沾到了,那味道就相当的重了。这么重的味道,怎么可能不留在头发上。 外袍是可以换的,头发不能换,但是可以洗。 从死者离开酒楼,一直到尸体被发现,这中间不见踪影的时间有两个时辰以上,如果洗过头,也可以干了。 崔笑这个猜测,让步长北也疑惑起来。 本来以为,是吃饭的地方。 现在看来,这个地方还可以洗澡? 吃饭的是酒楼饭庄,洗澡的是澡堂子?总不能说这个饭店如此有特点,客人吃完饭后,还让洗个头再走吧?要是这样的话,为什么不直接戴个帽子吃呢? 倒是崔笑很实在:“京城里有可以一边吃饭一边泡澡的地方吗?” 她那个年代,这种地方倒是不少。 各种各样的温泉浴场,想怎么泡怎么泡,想怎么吃怎么吃,温泉可以有几十个池子,自助餐全天开放。 但是这个年代,她没有富过,没机会接触如此纸醉金迷的生活。 “有,也没有……”步长北说:“你说的那种一般是温泉池,主人家在里面,想吃想洗随便。可这种一般都是私人的,不会邀请那么多人去。毕竟谁沐浴的时候也不想和旁人一起,这又不是请客吃饭。” 公众浴室也有,可是公众浴室都是给普通老百姓用的,纯粹是为了洗澡。没有那么多活动。 现在天还不那么凉,在屋子里洗澡还可以,再冷一点,就不太好了,如果能找到一个温泉池子,冬天隔几日去洗一洗泡一泡,那该多舒服,哪怕多花一点钱,也值得啊。 崔笑憧憬了一下,然后遗憾的叹了口气。 “大人,要不你去打听打听。”崔笑:“万一最近有什么新起的地方呢,京城这种地方,有钱人多,商人为了赚钱,难免有各种各样的主意。” 案情的突破,就在不停的寻找中。 步长北应着:“好,这事我去办。若是京城里真有这样的地方,想赚钱,没有不宣传出来的。” 两个商人都能找到地方过去,步长北没有找不到的道理。 要不然的话,岂不是显得他在京城里人脉不广? 当天晚上,京城里加派了巡逻的人手,前面死的要抓紧找,后面可不能再出事了。 这一夜平安无事,没有新的受害者出现。 就在大家都松了一口气的时候,第二天,红色妖兽的流言,就传遍了京城。 锦衣卫的一手消息,是给厨房送菜的贩子带来的。 厨娘立刻将这个消息发散出去,等崔笑起床洗漱去吃早饭的时候,这个消息已经人尽皆知。 “听说京城里出现一只妖兽。”打杂伙计给大家比划:“有那么大,一身红毛像是一团火。” 崔笑听着觉得好笑:“你听谁说的?” “外面都这么说。”小厮信誓旦旦:“有人看见了,亲眼所见,他被吓昏了,他的同伴,被咬死了。” 崔笑夹菜的手停了一下。 申修杰醒了? 第36章 流浪汉 申修杰可是目击证人,他若是醒了,很多事情就迎刃而解了。难怪没有看见步长北和奚乐山边同和他们,估计都赶过去了。 但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谣言? 崔笑跟伙计确认一下:“你这个消息,从谁那儿听来的?” 这可真难倒了伙计。 “这还真不知道。”伙计挠了挠头:“我也是听说的。” 崔笑追问:“那你仔细想想,听谁说的?” “好像大家都在说。”伙计想了想:“我从集市听来的,也没有刻意去打听,就在买菜的时候,路边的贩子在闲聊,我就听了一耳朵。” 这就有点不对,崔笑皱起眉。 步长北是留了人在申修杰家的,两个人轮流盯着,一旦申修杰醒了,就立刻回来禀告。如果申修杰精神失常胡言乱语的话,也一定会警告申家的人,不可对外宣扬。 今天她起的不迟,申修杰昨晚上还没醒,就算半夜醒了,离现在也没有多长时间。怎么可能红毛妖兽的流言就已经传遍京城里呢? 申家的人也不会刻意这么干的,家里人遇到妖怪,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说了出去,以后谁还敢和他们做生意? 那这妖怪的消息,是谁传出去的,而且传的人尽皆知? 崔笑三两口吃完饭:“我出去一趟。” 果然,步长北几人都在申家,但是他们也刚到不久。 甚至于,申家的人,并不知道他们是来做什么的,因为申修杰还没有醒。 “他一直昏睡,并未醒来。”申家的人和留守的锦衣卫的人异口同声:“绝对没有醒。” 步长北的脸色比昨晚上看见新的尸体的时候还难看。 就算申家的人会因为种种原因说谎,但是他留下的人不会说谎。所以申修杰真的没醒,红色妖兽什么的,是有人故意在散布消息。 步长北毫不犹豫:“去找消息来源。” 奚乐山应着就去了。 这消息来源,虽然是大海捞针,但是说好找,却也好找。 只要带入一下,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就好了。 想要在京城快速的散播开一个消息,最简单的就是找一群人去宣传。 一群底层的,用非常少的钱就能收买,不会问太多,还可以遍布大街小巷的人。 比如流浪汉。 奚乐山在这方面找人找消息那都是熟练工,有经验,随手就在大街上抓了个流浪汉。 青云国虽然久未有战火,明君把握朝政,但也只是相对富裕。大街上的流浪汉还是好找的。 奚乐山二话不说,先给了一块碎银子。 流浪汉看见官爷给钱,傻眼了,钱也不太敢要。 “问你个问题。”奚乐山说:“说好了,这钱就是你的。若是说不好,你的命就是我的。” 流浪汉哭丧着脸拿着银子,这泼天的富贵,不要不行啊。 “大人您说。” 奚乐山说:“今天上午,全城都在传红毛妖兽的事情,你知道吧?” 流浪汉点点头。 “是不是你们传开的?”奚乐山按了按腰上的刀。 流浪汉本来是要摇头的,摇头到了一半的时候,硬生生的改变了方向。 流浪汉点了点头。 “说吧。”奚乐山说:“谁让你们传的消息。” “大人,我告诉您,您可千万不要出卖我。”流浪汉:“不然的话,我就死定了。” “放心吧。”奚乐山说:“我不会出卖你的。” 一个小小流浪汉,难道奚乐山会难为他不成。 “是我们老大。”流浪汉说:“猛哥,他今天一早把他们都喊去,让我们这么说的。” 人是群集生物,不管是什么地方,什么身份,都有自己的组织。 京城最底层的流浪汉和叫花子,也有自己的组织,当然没有那么正规,不叫什么丐帮。 叫做威猛帮。 威猛帮的老大,是一个三十来岁正是盛年,五大三粗的男人。 男人叫猛哥,能当上老大,就是因为足够猛,以前是个镖师,会两下拳脚功夫。后来因为赌博输钱偷窃,被赶出镖局。 靠着自己会两下功夫,打的周围流浪汉都服服帖帖,然后成立了威猛帮。自此之后,流浪汉的生活也被他过的有滋有味,反正不用自己去要饭了,还有一帮子小弟溜须拍马。 奚乐山顺着方向找到他的时候,正在一间破庙里大吃大喝。 地上放着油纸包包的烧鸡烧鹅和卤味拼盘,边上还有两坛酒,看起来,是弄到了一点钱。 奚乐山敲了敲门,惊醒了屋子里胡吃海喝的几个人。 坐在最外面的人不耐烦的起了身,骂骂咧咧的走了出来,在看见奚乐山的一瞬间收了声。 “老,老大。”那人结巴道:“有人找。” 很快,猛哥也走了出来,他看见奚乐山的一瞬间,一脸的戾气就收了起来,然后还没来得及切换笑脸模式,一把刀就架在脖子上了。 虽然狠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但是猛哥也不知道自己再怎么也猛不过官差,奚乐山穿着一身锦衣卫的制服,带着刀和几个杀气腾腾的手下,想要你的命,那是真能要你的命。 “官爷,有什么事好说。”猛哥顿时不猛了。 奚乐山开门见山:“红色妖兽的消息,是你们散开的?” 猛哥愣了一下。 “司是不是?”奚乐山手腕微动,刀刃滑出来一些。 这要是旁人,猛哥的一群小弟就冲上去了,可锦衣卫的人,谁敢上去找死。 “是……”猛哥眼角余光看了一眼反光的刀刃:“是今天早上有一个人给了我五十两银子,让我这么说的。” “那人长什么样子?” 猛哥比划了一下:“这么高,戴着帽子看不见脸。” “说话声音呢?” “听口音,不像是京城人,不过口音不重,如果不仔细听,也听不出什么问题。” 奚乐山皱了皱眉:“他叫什么名字?” “没有说。”猛哥道:“就说了,红色妖兽杀人,六个字。让我们说出去。” “就这六个字?”奚乐山冷笑:“我听着外面传的,可是有模有样,详细的很啊。” 第37章 一千五百八一桌 奚乐山早上从不同人那里,听了不少版本。 什么一只数丈长的巨兽从天而降,一口一个,一口一个,一瞬间就有数十人被吞进腹中。 什么,一位窈窕妖艳美女,突然身形舒展化作一只吊睛红色猛虎,张开血盆大口。 奚乐山用刀背敲了敲猛哥的脸:“这是六个字?” 猛哥尴尬喃喃道:“那个人就跟我说了这六个字,我也就跟他们说了六个字,其他都是他们自己瞎扯的。” 流浪汉叫花子,这都是在京城里走街串巷到处跑的人,闲来无事,看杂耍听说书,蹭一蹭,不花钱还打发时间,所以颇有那么一些耳濡目染。其中有几个有天分的,学的有模有样。 奚乐山似笑非笑:“你这几个小弟,挺能说啊。” “也不是……”猛哥表情扭曲的说:“官爷,我真不知道这事儿这么严重,我以为……” “以为什么?” “以为……就是随便说说呢。五十两银子,我一年也挣不来,真不怪我心动。” 奚乐山没打算对猛哥追究到底,这时候要的是解决问题,追究一个工具是没有意义的,何况,这人还可以利用。 “你现在牵扯到一桩命案,官爷找上门,有多严重不用我多说了。”奚乐山说:“不过念你是初犯,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猛哥松了一口气:“官爷您说,您说。” “找到这个人。”奚乐山说:“找到这个人,来锦衣卫通知我,你还有五十两。” 猛哥眼前一亮。 奚乐山收回刀:“去吧,要钱还是要命,就看你的本事了。” 猛哥摸了摸脖子,有种死而复生的感觉。 “放心吧官爷。”猛哥使劲儿拍了拍胸口:“我的手下遍布京城,肯定给你把人找出来。” 这牛吹的,仿佛他比锦衣卫还要厉害一般。 奚乐山也没说什么,只是叮嘱了一句:“要是有发现,不要打草惊蛇,盯住了,赶紧来传信就行。” 可别为了那五十两银子使劲儿往前冲,丢了性命。 虽然奚乐山和这群人没有什么交集,但是也不想有人枉死。 就在奚乐山找流浪汉打听凶手消息的时候,步长北这边也有了消息。 “有消息了。”边同和说:“京城这几日,确实出现一个地方,据说很贵,很高端,很神秘。” “是什么地方?” “一家私房菜馆。”边同和说:“要提前预约,据说很难约。但是里面的菜色十分美味,而且奇怪的是……在里面吃过饭的人,都不愿意说出他们吃了什么东西?” 一顿饭,吃的好像见不得人一样。 崔笑也好奇的竖起了耳朵。 步长北说:“这私房菜馆,在什么地方?” “在城南。”边同和说:“据说要老客带新客,才能进。” “这么神秘?”步长北问:“你是从何处问来的消息?” “是李将军府传来的消息,但此人只知道大概在城南,不知具体地址。因为李将军去过,但他是和朋友一起的,并未带下人。据说要去此地,由老客先去打招呼,通过之后,交钱拿请柬,然后饭庄会有专人来接。” 越听,越不像是个正经酒楼。 步长北道:“李将军去了之后,回来可有什么奇怪?” “没有,一切正常。” “好。”步长北说:“这简单,让李将军介绍一下就是。” 步长北和这李将军关系虽然没那么好,但同朝为官,还是说的上话的。为了案子,也没什么好犹豫,立刻就去了。 果然李将军听了之后,十分诧异,但也没有否认。 李将军有些奇怪:“步大人如何得知?” 步长北笑了一下:“我自有消息,但如今还需人引荐,不知李将军是否愿意。” 不愿意不是得罪人吗,虽然李将军以前跟步长北没太多交情,可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也愿意顺水推舟送一个人情。 “那是自然,这有什么问题。”李将军说:“我这就联系有户酒楼。” 这酒楼的名字,就叫做有户酒楼,还挺有性格的。 “他们那有五百八十八两一桌的宴席,八百八十八一桌的宴席,一千五百八十八两的宴席。”李将军说:“而且酒楼有规定,单客不接,至少双人成行。你看你和……谁一起?” 这话一说,步长北带着的一群狼都看向了他。 崔笑有些不好意思,但也看向了步长北。 这个地方可能有点神秘,但是她这辈子还没吃过这么贵的宴席。 就算是五百八十八一桌,那也是不得了,而且是两人的量,得有多少好东西啊。 步长北只能带一个人,带谁呢,这种好差事,便宜了谁。 就在崔笑的期盼中,步长北说:“要两桌。” “啊?”李将军说:“两桌,那是有……” “四个人。”步长北说:“一桌八百八十八两的,一桌一千五百八十八两的。” 不是付不起两桌的一千五百八十八两,主要是想要看看不同的席面有什么区别。 大家都挺高兴,两桌四个人,步长北写下了自己和崔笑,奚乐山和边同和的名字。 崔笑高兴之余,妒忌的眼睛有点绿。 锦衣卫可真赚钱啊,几千两银子说花就花,都不眨眼不心疼的。京城果然和她生活的那个小县城不一样,寸土寸金,挥金如土啊。 名字写好后,李将军道:“我这就去联系,一旦有了消息,就去通知步大人。” 步长北谢了,带人离开。 回去的路上,步长北走在前面,三个手下跟在后面。 奚乐山首先道:“我长这么大,还没吃过这么贵的宴席呢,也不知道能有菜?” 边同和说:“我也没吃过。” 崔笑跟着摇头。 普通人都没吃过,步长北可能吃过,所以四平八稳走在前面。 刚才写帖子的时候,本着照顾姑娘的意思,步长北让崔笑跟他一起,去吃一千五百八十八两的,边同和和奚乐山去吃另一桌便宜一点的。 崔笑还有点不好意思,说:“我偷偷带两个油纸包在身上,要是碰见什么稀罕的吃食,就藏一点起来,回来跟你们一起吃。” 这是多么深厚的,叫人羡慕的同僚情谊啊。 第38章 包子理论 “其实大人什么好东西没吃过啊。”奚乐山感慨:“可惜非得两人一桌,不然的话,咱们三个去吃那桌贵的,让大人去吃便宜的……” 崔笑和边同和一起点头。 走在前面的步长北回头看了他们三个一眼。 三个人一起不说话了,目不斜视往前走,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步长北在心里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就这么回事儿吧,干活儿的时候正经干活儿就行,其他无所谓了。人无完人,要求不要太高。 第二具尸体的身份很快就查了出来。 叫做班兴贤,也是一个商人,做的是丝绸麻布的生意。 “都是做买卖的啊。”崔笑说:“专挑商人下手,那是为了图钱吧?” “但生意做的都不大,他们也不会有太多钱吧。”奚乐山说:“而且,家里并无人接到勒索,我们也问了,最近也没有大额的开支。” 如果真的是那家私房菜馆的话,那还需要勒索吗?他一千五百八十八一桌的酒席,不已经是明抢了吗? 而且似乎在京城里,猎奇去吃的人还挺多。 这还不满意,他要多少钱才能满足? 杀人不是一件小事,总有原因。 要么图财,要么复仇。 目前两个死者八竿子打不着,虽然都是做生意的,但并不认识,生意上也没有什么来往。京城里做生意的人太多了,认识正常,不认识也正常。 崔笑将红色的毛发都收集在一起,对比了一下,除了颜色,倒像是最常见的猫猫狗狗的毛发。 李将军很愿意让步长北欠他一个人情,崔笑他们前脚走,后脚就去了有户酒楼。 步长北也没叫人跟着。 这事情不好弄。 跟是可以跟的,甚至可以以查案为理由,逼李将军说出地方,但是不太好,面子上过不去。 毕竟现在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凶手就是这个酒楼,如果不是呢? 在京城里混的风生水起的人,没人知道他背后有什么靠山,也许路上随便走的一个人都是转了八圈的皇亲国戚,万一是个大人物一时兴起,想要打发打发时间,才开了这个酒楼呢? 步长北虽然有时候迎难而上,有时候也没有那么虎。要不然的话,锦衣卫得罪的人就太多了。 李将军的办事效率果然高。 第二天中午,他们就收到了请柬。 两张请柬,烫金描花,十分精致。 两张帖子一张是金色,一张是银色。 金色的是步长北和崔笑,一千五百八十八一桌的宴席。 银色的是奚乐山和边同和,八百八十八一桌的宴席。 “贵的就是好。”奚乐山感慨:“请柬都不一样。” 很可惜,他也不好意思替换崔笑,也不敢替换步长北。 两人的时间不一样,奚乐山和边大哥的宴席,是傍晚。而步长北和崔笑的宴席,是半夜。 “为什么弄的这么神秘。”奚大哥都有些不放心:“总觉得有种危险的感觉,大人,要不然的话,别让小崔去了” 崔笑立刻抑郁了。 为了表示自己没有私心,奚乐山说:“找个身手好的兄弟,若是有什么情况,也好应对。” 崔笑更抑郁了。 但是奚乐山说的也有道理,她也没反对,听领导的。 步长北沉吟了一下:“不必,让小崔跟我去吧,我们只是打探情况,就算发现了端倪,也不必在宴席上和他们死磕。” 就算对方有什么心思,按照惯例,也是离开再动手的。 目前的两名死者,发现尸体的地方都是第一死亡现场,并非在其他地方遇害之后,被人扛出来抛尸的。 所以他们在自己的地盘上,不会轻易动手。 而且,男女搭配,干活儿不累,一男一女出去办事儿,容易叫人放松警惕。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崔笑勇往直前,表示自己愿意为大人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崔笑回房抓紧时间补觉,等待夜晚到来。 时间到了,一架马车停在了锦衣卫的门口,上面下来一个丫鬟,是请奚乐山和边同和去吃饭的。 老客带新客,还提前约定时间,这样有一个好处。 对方可以提前了解客人的身份,除非将假身份事先做好,不然的话,很难冒充。 好在步长北他们本来也没打算冒充。 李将军都可以进,锦衣卫也没什么不可以进的,先给钱后吃饭,又不会赖账。 两人换了一身衣服,出了门。 上了马车之后,丫鬟说:“两位公子,我们酒楼的规矩,您二位在路上的时候,不可掀开窗帘对外看的。” 神神秘秘的。 两人得了步长北的吩咐,也没说什么,便进了马车。 进了马车之后,马车开动,不紧不慢的走在路上,七弯八转。 走了好一会儿,丫鬟从窗子外面递进两个面具。 “两位公子,请戴上面具,我们马上就要到了。” 两人接过面具,这面具是没有眼睛的,也就是说,戴上之后就看不见了。 这酒楼的老板,到底有多害怕被人知道他在什么地方? 若是害怕,就应该把酒楼弄到荒郊野外去,放在这么热闹的城里,这也不是要躲着人的样子啊。 两人戴着面具,下了车。 一阵香风扑鼻,脚步轻盈,两个丫鬟一左一右,扶住了两人。 “两位公子,里面请。” 娇滴滴的声音,引领着两人的脚步。 崔笑睡了一觉,容光焕发,换了一身新衣服,跟步长北去赴宴。 不管是不是鸿门宴,一千多两的宴席,值得认真的对待。 一样是酒楼的马车在外面等着,两人上了马车,一片漆黑。 步长北在马车里说:“你说这是为什么呢,好好一个饭馆,弄的这么神秘。” “为了赚钱啊。”崔笑说:“大人你想,一个包子卖一百两银子,贵吗?” “贵。” “那一个包子,放在一层一层又一层的箱子里,套了十个箱子,再卖一百两银子,那还贵吗?” 无它,卖的就是一个氛围感。 这么一说,还真是。 他们俩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但也没有刻意特别小,外面跟着的丫鬟听的清清楚楚,脸色有点黑。 很快马车就停了下来,两张面具,递了进来。 第39章 大师傅落荒而逃 戴上面具,下了车。 步长北习武之人,五感要比普通人强上许多,虽然一样看不见,但是能从脚步,甚至从呼吸心跳的声音,判断什么地方有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步长北先下了马车,然后崔笑跟了出来。 崔笑弯腰走出车厢,然后动作就停住了。 看不见的情况下,她有点不确定下车的楼梯在什么地方。 身边就有个小丫头,崔笑正要去抓一把,突然,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 “我扶你。” 步长北的声音冷静沉着,好像没有收到影响。 崔笑顿时就觉得安心多了,连忙抓住步长北的手。 说来惭愧,步长北的手她是摸过的,挺熟。 丫鬟的声音在前方响起,崔笑迈步出去,向下一些,踩在了踏板上。 又一步,踩上了实地。 往前倒是没走几步,但是转了好几个弯,停了下来。 一个温和的男声说:“两位客人,可以摘掉面具了。” 两人拿下了面具。 有一瞬间的茫然。 在知道这一桌子要一千五百八十八两之后,他们也讨论了很多,吃什么喝什么,有什么特别的布置,有什么特别的服务。 至少要布置的美轮美奂,再弄几个漂亮的姑娘,穿的薄薄的少少的,掐着嗓子说话,这才能值点钱吧。 甚至见多识广的崔笑已经扩散思维,觉得说不定有什么女体盛之类,反正要有点什么当做值钱的理由。 可入眼的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酒楼。 外面的饭店什么样子,这就是什么样子,中间大堂,周围包厢。丫鬟小厮穿着朴素的衣服,一点儿不露肉。 不过大堂里没有桌子,也没有坐客人。 “两位客人,请跟我来,您二位的包厢在这边。” 丫鬟带路,一直往里走。 崔笑突然就有点后悔了。 如果人家真是个正经的黑心酒楼可怎么办?吃了领导这么贵的一顿,以后得干多少活儿能抵的了啊。 所谓正经,就是说,酒楼真的就是一个酒楼。所谓黑心,就是一百两一桌的酒菜卖一千两,明码标价,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进了包厢坐下,丫鬟给两人上了茶。 一户碧螺春,四盘点心。 两盘糕点,两盘果干。 崔笑捏着吃了一个,味道不错,银子的味道。 “额……”崔笑说:“有个事儿问一下。” 丫鬟微笑:“小姐请说。” 崔笑指了指桌上的:“这些,都是我们给的钱里包括的吧。” 丫鬟点头:“是的小姐,都是包括的,不用再另外给钱的。” “那就好。”崔笑说:“那这些吃不了,走的时候能不能打包带走?” 丫鬟愣了一下,随后笑道:“可以的呢。” 丫鬟的笑容不如开始那么灿烂了,估计崔笑是第一个提出这个问题的人。 来这吃饭的都不差钱,要说碰着特别喜欢吃的菜,问能不能再做一份带走,这是有的,但是来了就要把没吃完的茶点带走,确实是独一份。 步长北面无表情。 作为锦衣卫指挥使,他多少有点包袱在身。有些事情就算觉得挺爽的,也做不出来。 虽然我们步大人很爽快的掏了几千两银子,但他也觉得自己是个冤大头。 如果这个酒楼跟案子有关,那这笔钱可以拿回来可以走公账。要是无关,可就得自己掏了。 一千五百八十八和八百八十八,加在一起快两千五百两,步长北也有点肉痛。 “那就好。”崔笑说:“行,那别忘了,打包袋不另收钱吧?” 她上辈子去酒店,吃饭,好多地方的打包盒还要单收一两块钱一个呢。 “……”丫鬟扯了扯嘴角,维持笑容:“不另收的,小姐。” 崔笑彻底放心了。 步长北说:“行了,上菜吧。” “是。” 丫鬟退了出去。 包厢里便只剩下步长北和崔笑两个人。 崔笑喝了一口茶:“大人,我不懂茶,你看这茶,值这一桌的价格吗?” 步长北抿了一口,淡淡还说:“虽好,却也一般。” 也就是说,不值。 崔笑点了点头,静待上菜。 上菜的速度倒是很快,看样子应该是是从马车出去接人,就开始准备了。 说是一桌菜,其实一整桌,而是两个半桌。 盘子碗也有区分,都是青瓷,一种描金,一种描绿。 描金的,放在步长北面前。一小碟一小碗,份量有多有少。 描绿的,放在崔笑面前,也是一小碟一小碗,份量有多有少。 总体来说都少,主打一个精致不批发。崔笑看了有点遗憾,觉得她就算是省着点吃,可能也剩不下什么。 桌子放满之后,伙计站在一旁道:“菜上齐了,您二位慢用。” 伙计说完,就要退下。 这酒楼简直正规的令人发指。 “等一下。”步长北说:“不给介绍介绍?” 伙计躬了躬身:“公子,您先吃着。我们大师傅马上就来,会给您二位详细说的。” “行。”步长北摆了摆手:“那你先下去吧。” 伙计走后,两人开始研究菜。 这一千五百八十八一桌的菜,竟然是家常菜,不过里面的配菜,和一般的地方不同。 “都是药膳。”崔笑用勺子搅了搅,舀出一片人参来:“大人,我觉得这家可能真不是骗人的。” 食材的价格是有限的,药材的价格是无限的。 就比如最简单一个人参,五年参十年参千年参,那价格何止百倍千倍的往上涨。 “药膳?”步长北喝了一口汤:“味道倒是不错,但简单的一桌药膳,京城里会做的馆子也不少,何必弄的如此神秘?”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不过既然来吃饭,他们就相信酒楼不会那么肤浅,在饮食里做什么手脚,于是决定先吃饭。 一会儿大师傅不是要过来吗,正好问问。 吃了一阵子,大师傅果然来了。 门被敲了几声。 “来了。” 崔笑说着,去开门。 刚才为了说话方便,他们将门从里面扣上了。 崔笑开了门,门外站着一个穿着雪白围裙的大师傅,排场还挺大,身边跟着丫鬟小厮。 门开了之后,崔笑和大师傅便对上了眼。 然后大师傅愣了一下,转身快步就走了。 第40章 超级返还 “唉……”崔笑只来得及唉了一声,大师傅已经走到了大堂的中间,然后半点都不停留的,走到了通往院子的门口,走出了门。 “大师傅……” 崔笑的声音好像催命符。 大师傅虽然身形还很稳,但加快了脚步,有种落荒而逃的狼狈。 “大师傅是怎么了?”崔笑莫名其妙问一旁的伙计:“他……是突然想起来忘了关火吗?” 伙计和丫鬟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步长北本来坐在房间里等着大师傅来讲解的,可是见大家都站在包厢门口不进来,似乎出了什么事情,便走了出来。 出什么事了? “怎么了?”步长北问。 “不知道啊。”崔笑无辜啊:“我都没跟大师傅说上话,也没看清长相……他好像带着个半边的面具,我连面具长的什么样子都没看清,他就跑了。” 跑了两个字可能略有夸张,但是快走,绝对不夸张。 步长北也十分无语。 伙计擦了一把头上的汗:“两位客人稍等,我去问一下,大师傅可能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才着急离开的。” 然后伙计也火烧火燎的跑了。 剩下的两个小丫鬟,一脸尴尬的笑容。 她们心里也明白,什么火烧火燎的事情,也不至于跑那么快。就是人有三急忍不住,好歹也可以说一声。 步长北和崔笑只好回去继续吃。 没有大师傅的讲解,虽然看的出这顿饭用材讲究精细,确实价值不菲,但也没吃出太特别的地方。 而且他们来这里,本也不是为了吃饭啊。 好在过了一小会儿,大师傅就回来了。 大师傅是个年轻男人,戴着面具,遮了半张脸,一身白衣纤尘不染,不像是个厨子,像是个斯文公子哥。 “两位客人好。”大师傅特别温和:“我是这里的大师傅盛祁,十分荣幸,两位选择在我们酒楼用餐。” 两人一起看着他。 崔笑本来想问,大师傅你刚才跑那么快是做什么去了?莫非是人有三急? 但是看了几眼之后,却皱起了眉头。 崔笑脱口而出:“你们酒楼,有几位大师傅?” 盛祁冷静道:“只有我一个。” 崔笑毫不掩饰的又打量了盛祁一番:“不可能,你不是刚才那个落荒而逃的大师傅。” 虽然盛祁戴着面具,还是肉眼可见他的脸黑了一下,然后才非常真诚的说:“刚才正是在下。十分抱歉,突然想起有些急事,失礼了。” 何止一般失礼,是非常的失礼。 但崔笑还是摇头。 “不,你不是。” 盛祁淡定道:“是,我就是。” “不,你不是。” “是,我就是。” 步长北看看崔笑,再看看盛祁,他现在也不好说什么。因为刚才他出去的迟,并没有见着那位落荒而逃的大师傅,他出去的时候,连人影都没看见。 崔笑眯了眯眼,她看旁的可能不准,但是看人不要太准。 这种准,不仅仅体现在五官上。每个人的五官诚然不同,但是每个人的骨架更不相同,走路的姿态,脊椎的弯曲,摆臂的弧度,就算是双胞胎也不可能一模一样。 这个大师傅,不是刚才的大师傅。 但是她也没有证据。 步长北按下崔笑,给了她一个眼神。 稍安勿躁,听听他怎么说。 剩下来的时间,盛祁就像是一个真正的大厨一样,给两人讲解了一下这顿饭。 还真不是黑店。 之所以这顿饭这么贵,确实是因为食材上佳,心思上佳。 每一道菜里面,都有这样或者那样搭配的药材,人参鹿茸都是标配,有些就比较扯了,什么天山雪莲,深海鱼精,还男女有别的分开调配。 崔笑这一桌美容养颜,补血补气,是女子滋养佳品。 步长北这一桌固本培元,补血补气,是男人滋补佳品。 两人吃着听着,觉得之前是不是多心了,其实这几日死的两人,和这新起的酒楼没有什么关系。他们也不是个黑店,虽然贵,也是贵的有理有据。 至于雪莲是不是真的雪莲,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老板说是真的就是真的,就敢收你一千五百八十八。 而且最重要的,这一顿饭吃完,也没有闻到几名死者身上的味道。 菜虽然香,都是正常的菜香,而且绝对不可能那么重的沾到身上。 盛祁介绍完,垂首在一旁:“不知二位对小店的菜肴,可还满意。” 步长北和崔笑对视了一眼,决定按兵不动。 这酒楼水很深,若是个杀人凶地,水更深。如今什么证据也没有,就算是掀桌子也没用。 他们进来的时候,边同和和奚乐山还没有出去,不知他们可查出什么。 、 “非常满意。”步长北说:“我在京城虽然也吃过不少馆子,但是你这样的,是独一家。” 马车接送,地点神秘,这就值五百两。 也不知步长北这是真夸还是假夸,盛祁也不在乎,笑道:“公子满意就好。今日您二位来的敲,小店开业月余,正有一个回馈客人的活动。” 盛祁拍了拍手。 一个丫鬟从外面端了个托盘进来,托盘上,放着六块竹牌子。 就像是皇宫里皇帝翻牌子的那种竹牌子。 两人茫然不知盛祁什么意思。 盛祁笑眯眯说:“这里六张牌子,上面写着不同的返还金额,您二位可以抽一个,抽到什么,就返还多少银子。最低也有五十两,最高有五千两,还有这一桌全免的。” 两人都很意外,这又玩的是哪一出。 崔笑盯着盛祁看,看的盛祁心里发麻,但是咬牙挺住了。 “两位请。”盛祁微笑道。 步长北对崔笑点了点头:“你来。” 崔笑运气好不好听不知道,但是这种有意思的,像是小游戏一样的事情,还是交给姑娘玩儿吧。 崔笑便端详一下,都一样,全碰运气,然后她就抽了一块牌子。 牌子上写着,三千两。 崔笑都被吓了一跳。 她以为全是五十两呢,没想到商家这么玩得起,竟然真的有三千两的牌子? 盛祁相当有大家风范,抬手让人将剩下的牌子撤走,然后笑道:“恭喜二位,三千两白银我这就命人准备,是给您二位带走,还是直接送去府上?” 崔笑有点傻,见多识广的步长北也有点傻。 这玩儿的是什么?所以说这家酒楼,真正的视金钱为粪土,不仅把客人的金钱不当一回事,自己的,也不当一回事。 第41章 密室 为了表示自己真的没有开玩笑,盛祁很快就叫人将三千两白银拿来了。 还体贴的考虑到了他们好携带,给的是银票。 五百两一张的银票,一共六张,京城最大的钱庄的银票,童叟无欺,货真价实。 步长北收了银票。 这酒楼确实不按套路出牌,但如果他表现出大惊小怪的样子,未免显得没见过世面了。 盛祁又拍了拍手,从外面进来两个丫鬟,手里各拎着一个食盒。 “这是刚才没吃完的茶点,崔小姐要带走的。”盛祁打开盖子给崔笑看,然后又打开另一个盖子:“还有一些,是另外口味的点心和蜜饯,送给崔小姐回去吃的。若是吃的好,也给小店宣传宣传。” 崔笑都不知道怎么拒绝,感觉自己要是拒绝了,实在是冷血无情。 她甚至觉得盛祁在贿赂步长北,一般的客人真的有这个奖抽,还能抽到这么大的金额吗?刚才被飞快撤走的牌子,该不会每个都有三千两吧。 不过步长北说:“盛师傅,我对你们酒楼非常有兴趣,不知能否参观参观?” 崔笑意外的看着步长北,就这么直白的说出来啦? 盛祁也有些意外。 “不知道步公子,想参观什么?” 步长北说:“我见盛师傅是个爽快人,若是我再遮掩,就显得小气了。实不相瞒,有人报官,举报你们聚集在此处,行不轨之事。” 盛祁一副非常惊讶的样子。 “啊?怎么会如此?我们可是老老实实的生意人啊,也就是收费高一些,食材好一些,罢了。” “正是如此。”步长北说:“不过我相信清者自清,盛师傅既然行得正坐得直,料想不会拒绝官府检查吧?” 步长北是会说话的,刚收了人家三千两,也不好高高在上的用官威逼人,所以直接把盛祁给架了起来。 盛祁只能道:“那是自然,既然大人想看,那我就带大人参观参观。” 从公子到大人,转变如此丝滑。 步长北和崔笑起身,跟着盛祁走了出去。 “其实我们酒楼内部,十分普通。”盛祁说:“这是酒楼大堂,边上各有三个包厢,这就是我们酒楼全部的接待能力了。” 六个包厢,虽然从外面看离得不远,但不是直来直往的,充分考虑到了私密性,保证客人和客人之间,就算是走出了包厢,也看不见彼此。 “楼上是小厮丫鬟休息的地方,就是几个房间。”盛祁随意往上指了指,走向另一个门:“那边,是后院和厨房。” 走出门,果然是露天的院子,院子里一排房间。 盛祁带他们看了几间,里面都是食材,蔬菜也有,活鸡活鸭也有,鱼也有,果然是一个酒楼后厨的样子。 因为做的是药膳,还有一个屋子里是各种药材,崔笑进去看了看, 再然后就是厨房,和旁的酒楼没有区别的灶台,几个穿着干净整洁的丫鬟正在井井有条的忙着。 “这就是厨房。”盛祁说:“今天晚上你们两位是最后一桌,两位吃完,我也就收工了。剩下的,她们会收拾。” 盛祁非常坦然,任由两人在厨房里看。 步长北突然道:“盛师傅,你刚才说,今天我们吃的那一桌菜,都是你一个人做的。” “对。”盛祁说:“这里只有我一个厨子,忙不过来,所以接待的客人也少,我一个人,勉强够了。” 其实真正大厨,负责的流程很少。 厨房里有洗菜的,有切菜的,有配菜的,有端菜的,所谓大师傅,估计只负责在锅里颠勺那两下子。 崔笑就在步长北身边,她回忆着盛祁刚才介绍菜的样子,心里涌上一点怀疑。 药膳其实是分成两个部分的,一个是药,一个是膳。 就是药材,加食材,放在一起,做出带有药材功效,食材美味的综合体。 盛祁介绍的时候,对药膳的食材部分,介绍的非常详细。对药膳的药材部分,就略有敷衍。 他重点提的是药材的珍贵,而非功效。 比如说百年老参,天山雪莲,有多难得金贵,至于药性,有些一带而过。 崔笑看了一眼盛祁,莫非,这药膳,膳是他做的,药另有其人? 刚才,不是还有一个跑了的师傅吗?虽然盛祁坚称就是自己,但她怎么看怎么也不是。 崔笑犹豫着,看向桌上一旁配好的菜,里面有好几味不常见的药材,她正想着试探一下盛祁,突然步长北轻咳了一声。 崔笑抬头,看见步长北的一个眼神,往一旁的墙上微微一看。 她也就看了过去,只见墙上,有一个非常浅,非常浅的痕迹。 那是奚乐山留下的记号。 这面墙有问题? 可是盛祁和丫鬟伙计就站在一旁,她和步长北眉来眼去已经是最大限度了,也没办法探讨一下,或者检查一下这墙上是否有什么机关。 就在崔笑脑子转着的时候,突然,身边最近的一个丫鬟在崔笑肩膀上使劲儿一推,或者说整个人都扑了过去。 她们离的实在是太近了,步长北此时正转过灶台,和崔笑之间虽然距离很短,可有一个角度。 盛祁几人,站在另一边稍远的地方。 这一下众人皆是大惊。 猝不及防之下,崔笑被推的猛的向墙壁扑去,自然两手伸开想要挡一挡,但是她接触到墙壁之后,那墙壁在她一推一下,哗啦一下就开了。 崔笑重心不稳直接往里冲去。 此时,离的最近的步长北到了,他扑过来抓住了崔笑的手,但是也只来得及抓住崔笑的手,但是来不及将她拽出来,而是只能借着往前扑的力气,和崔笑一起冲到了墙的那边。 盛祁和其他人也都赶了过来,但来不及了,这墙是活动旋转的,已经又转了半圈,合上了。 石门关上,墙那边一片黑暗。 崔笑被步长北拽了一把,落地一晃站稳,立刻不动,甚至屏住了呼吸。 她在这样的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但是她清楚的知道,刚才推她的那个丫鬟也跟着进来了。 她要干什么? 步长北也立即警觉起来,他将崔笑拽到身后,侧耳一听,听见了呼吸的声音,一挥手。 黑暗中,步长北袖子里一个东西极速划出。 在不远的地方,传来一声吃痛的闷哼,然后消失不见。 在步长北身后,崔笑赶忙点亮了火折子。 第42章 潜伏 火折子的光是微弱的,只能勉强照亮面前的一小块地方。 这是个长长的走廊,两侧是看不见尽头的延伸,空气中,有一种熟悉的香味。 这是在玩儿什么,密室逃脱吗? “死者身上的味道。”崔笑低声道:“就是这个味道。 她一直觉得这是某种菜的味道,所以才会在京城里到处找饭店,但是如今空气中弥漫着的味道,又不像是什么菜。这菜的味道得多重,才会无处不在,这墙后面,总不能是个大厨房吧。 步长北往前走了两步,低头看。 地上,有几滴血。 崔笑蹲下看了看。 “新鲜的,刚才那个丫鬟,她被你打伤了。” 不知道伤到了哪里,但是肯定伤了,还不轻,一路往前看,断断续续的还有血迹。 要不是现在这种紧张的环境,崔笑真的还想问,步长北的武器到底是什么,出手这么快,还这么锋利。 不过这一次在黑暗里她也察觉出来了。 步长北的武器是有自动回收功能的,可能是类似带绳子的飞刀飞镖或者回旋镖一类。 “跟着去看看,你在我后面,机灵点。”步长北说着,走在前面。 崔笑当然会机灵点,寸步不离的跟着步长北。 要不是觉得不太好,也怕影响了他身手的灵活,甚至想要抓着他的袖子。 “刚才那个丫头,是故意把我们推进来的。”步长北说:“不知道他是想害我们,还是想告诉我们什么?” 无人知道。 厨房外面,盛祁也在挠头暴躁。 “怎么回事。”盛祁急躁道:“小桃是疯了吗?她在干什么,快开门把人抓出来。” “开不开了。”一旁小厮手忙脚乱的拧一旁隐蔽处的开关:“开关被控制了,这门不能砸啊,若是砸了,机关启动,里面会塌的。” 盛祁郁闷的砸了一个盘子:“快去叫大宝。” 伙计飞一般的跑了。 崔笑跟着步长顺着长廊往外走,走出去大约两百米,听见了声音。 崔笑吸了口气,空气潮湿起来,在这个空间里,有大量的水的存在。 她顿时想到了两名受害者,他们的里衣上有沾染味道,但是头发上没有,像是洗过头不久。 崔笑顿时有个荒谬的想法。 这里有个游泳池? 太扯了吧? 但不用她想太久了,再走几步,传来的声音更明显了。 是笑声,女人的笑声和男人的笑声。 两人狐疑的对视一眼。 崔笑就不说了,她来京城没几天,也不知道这里是什么风土人情,有什么游乐项目。 但是步长北也一脸空白。 他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步家在京城也算世家,历经几代。年少的时候,他也是走街串巷到处玩儿的,若是这里有什么新鲜的去处,没道理半点不知啊。 此时此刻,步长北都有些产生自我怀疑了。这种自我怀疑在崔笑审视的目光下,更加严重。 前面渐渐明亮,入眼的,是一个硕大的空间。 一个一个不透明的蒙古包一样的帐篷,将大厅分成大小不一的多个空间。 调笑声,娇嗔的声音,就是从帐篷里面传出来。有的里面有人,还能看见人影晃动,有的没有。 这些帐篷是没有顶的,可以看见袅袅热气从上面升腾出来。 大厅里很暖和,那些升腾出来的水汽,应该是暖的。 现在是秋天,虽然还未进冬,但是能让整个大厅都暖和,人工烧热水不现实,这些帐篷里,应该都是温泉。 整个大厅布置的很迷离,光线昏暗,若隐若现。 崔笑一瞬间梦回千年后,好像自己有一次跟着扫黄组去歌舞厅扫黄,就是这样的场景。 她看了一眼步长北。 你们京城人可真会玩儿啊,这是什么,厨房里的青楼吗? 这青楼是正经青楼吗?这个年代青楼合法,为什么要弄的那么隐蔽,一副见不得人的样子。 莫非是什么高端会所。 步长北想要在崔笑面前表现出游刃有余来,但是这地方他确实摸不着头脑,想了想,算了,这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对青楼了如指掌,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两人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听见有人从前方走过来了。 步长北四下一看,猛的一拽崔笑,进了最近的一个帐篷。 帐篷里面没有人,空荡荡的。 一个不规则的温泉池,边上有一张软榻,放着两件雪白的长袍。软榻边上有张矮桌,上面是两盘点心果子,一个酒壶。 崔笑就算是天真烂漫,也知道这是干什么的地方。 两人对视一眼,有点尴尬。 “要不,咱们别躲了。”崔笑低声说:“这地方既然是给人消遣的,那我们进来也没什么吧。大不了把那三千两给他们呗。” 多大方,反正不是自己的钱。 关键是,温泉池看起来好舒服,还是活水也不脏,要是交了钱,是不是能下去泡一泡? 步长北看了崔笑一眼:“你心挺大的。” 要不然呢?崔笑尴尬一笑。 两个姑娘的脚步声进了隔壁的帐篷,外面又安静下来。 步长北听了听:“我们先离开这里。” 空气中弥漫着叫人不安的味道,这味道在两名受害者身上的时候,因为非常非常的淡,还不觉得有什么。这会儿空气中无处不在,让步长北觉得有些不对劲。 崔笑一切行动听指挥。 步长北刚打开门,又关上了。 又有人来了。 这次不是一两个姑娘,这脚步声非常的熟悉,步长北一下子听出来了,是盛祁。 盛祁估计是来找他们的。 他不知道在和谁说话。 “今天格外的冷,借你这泡个温泉,不介意吧。” 一个女声说:“自然不会,跟我见外什么,看中哪个姑娘,随便挑。” “不用,你也不用陪我。”盛祁说:“我泡泡,睡会儿,不用来伺候。” 说着,盛祁的脚步停了下来。 “我随便找个没人的地方就行。” 就在两人在门后听着的时候,盛祁随手推开了一扇门。 “你们去忙吧。”盛祁摆摆手,走了进去,顺手将门关上,然后,呆住了。 步长北和崔笑就站在门口,关上门后,一起看着他。 步长北伸手搭在他脖子,指尖有一抹寒光。 盛祁僵了一下,举起手来,轻轻的摆了摆,然后看了一眼外面。 他用非常非常低的声音道:“我就是来找你们的,别给外面发现了。” 第43章 吉祥天欢喜地 盛祁和外面的人显然是很熟悉的,说完之后,高声说了一句:“你们去忙吧,我自己躺会儿。” 然后,他一步一步的走向温泉水池。 外面的人也没有多想,果然都散了。 盛祁松了口气,在水池边坐下。 崔笑终于看清楚了步长北的武器。 真的很小,小到他将这个东西夹在指缝,就不太看的见了。只看见一点亮光,显示这是个非常锋利的东西。 步长北沉着脸压低声音问:“盛师傅,你们这酒楼,别有洞天啊?” 盛祁连连摆手。 “这跟我可没有关系,我就管前面那个酒楼。”盛祁说:“我那个酒楼呢,其实叫吉祥天,只管吃饭。这里呢,是吃完饭以后消遣的地方,叫做欢喜地。这里老板娘叫任丹琴,我和她只是认识,她馋了去我那吃一口,我累了,在她这泡个澡,就这关系。” 吉祥天,欢喜地,步长北进一步自我怀疑。 “我在京城这些年,怎么没听过这个地方?”步长北说:“你们这地方,开了多久了?” 盛祁露出一副讨饶的模样,拱了拱手。 “步大人,要不,咱们出去再说。”盛祁说:“这里不是我的地盘,我也不知道小桃那丫头给你引过来干嘛,但是来这里的人,比我那筛选严格多了,任丹琴是个母老虎,要是她知道我带了不相干的人进来,是来找我算账的。” 步长北略沉吟了一下,也就答应了:“好。” 这个地方诡异的很,盛祁那么着急慌忙的来找人,找到了还偷偷摸摸,可见是有一定危险的。要不然的话,走错店的顾客,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何至于要这么藏着躲着? 他自己一个人倒是无所谓,刀山火海也敢闯一闯。 可还有一个崔笑在呢,如今最重要的,是先把崔笑送出去。 吉祥天也好,欢喜地也好,都是实打实存在的,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难道还能原地消失不成? 就在三人计划着要走的时候,突然有人走过来了,脚步声停在了他们的帐篷门口。 “盛祁。” 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挺好听的,就是有点嘶哑:“你在里面吗?” 盛祁的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惊慌。 “我不在。” 盛祁脱口而出,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外面的男人显然也愣了一下。 “不是。”盛祁找补道:“我的意思是,我想休息一下,你别进来,我想一个人躺会儿。” 步长北和崔笑看着他,都觉得自己在看一个傻子。 和这样的人合作,真的靠谱吗?所谓不怕狼一样的对手,只怕猪一样的对手,就算是猪,在想躲藏的时候,也不会哼一声表示自己不在啊。 盛祁脸上有一点不好意思,显然也在为刚才的犯蠢感到羞愧。 但外面的人似乎习惯了,没再说话,便走开了。 走出去几步,听见那人说:“小翠,你们老板娘在房里吗?” “在的。”一个小丫头脆生生的说:“宝公子。” 宝公子说:“好的,我一会儿去找她有点事。” 说完,宝公子似乎就走了。 盛祁低声道:“老板娘在自己房间,她房间在左手边的屋子。我们赶紧走,从右边走,我知道路。” 听起来,宝公子是在刻意给他们打探消息。 盛祁先到了门口,将门开了一条缝,四下一看没人,窜了出去。两人紧跟在后面。 看的出盛祁在这里是非常熟悉的,一溜儿小跑是没有一点犹豫,一会儿就出了这个大堂,走进了另一道长廊。 盛祁松了一口气,正要回头说话,突然,有人喊了一声:“有人混进来了,是吉祥天的丫头,她受伤了。” 三人顿时都紧张起来。 他们都忘了,小桃也在这里。 “这死丫头。”盛祁咬牙切齿:“她到底要干什么?” 然后此起彼伏的声音就开始喊,快点找,四处找找,有人混进来了。 “赶紧走,前面转弯就出大门。” 几人加快了脚步。 到了转弯的地方,突然,步长北听到咯吱一声轻响。 他脑子里叮的一声,有机关。 动作比脑子更快,他立刻站住转身,然后抓住了撞到身上的崔笑。 崔笑正在努力的跑,不掉队已经是她引以为傲的爆发力了,怎么可能那么敏锐的听见机关暗器的声音,更别提说停就停的急刹车。 就在这一瞬,无数支弓箭从两边的墙上和对面射出来。 步长北抬手只见袖口舞出一片银色,弓箭射在这一片银色中,纷纷被弹了出去。 崔笑只能蹲下来抱着脑袋,一边四下的看,哪里可以跑过去躲一躲。 帮不上忙,不能拖后腿。 盛祁就比较独特了,他也没带武器,身体一侧伸直胳膊,外袍一只袖子便脱了下来,手一伸一缩,袍子晃了几圈像是棍子一样,左挡右打,竟是滴水不漏。 崔笑只看的眼花缭乱,叹为观止。 今天开眼界了,这一个个的,用的兵器都如此不常见,实在厉害。 好在机关里的暗器是有限的,这些箭哗啦啦的也不过射了一下子就结束。 一滴都是箭矢,步长北干脆拎着崔笑往前走,没走两步,身后就有人追了上来。 真是麻烦,步长北往天上看了看。 这里已经不是室内了,满天繁星,他伸手进怀里,打算召唤刑狱司事先在这一片埋伏好的人手。 在荒郊野外也就罢了,在京城里,还能让自己陷入孤立无援的地步不成?那真是个笑话。 步长北还没来得及把信号扔出去,一个人从侧面走了出来。 “哎,大宝。”盛祁喊他。 虽然没见着脸,但这么玉树临风的一个公子哥,竟然叫大宝,实在是奇怪。 看来是自己人,就是刚才给他们探路那个宝公子。 宝公子背对他们摆了摆手:“你们先走,出去再说。” 然后他就迎了上去。 追过来的是几个护院,只是拿着棍子,看见他之后,站住了。 “宝公子,您别叫我们为难……” 步长北看了一眼崔笑,要是自己一个人在,这会儿是不会走的,一定是马上呼叫援兵,然后亮出身份。不管你欢喜地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既然在京城做生意,就必须经的起查。 但是有崔笑在……安全第一。 步长北果断的将人拽着跑了。 第44章 人去楼空 堂堂锦衣卫指挥使,步长北以前从来没有那么干净利落的跑过。 他们俩跑的影子都没了,挡在前面的人才回头看了一下。 当然什么都没看见。 “……”盛祁忍不住道:“这个步长北到底是不是锦衣卫指挥使啊,跑那么快,也太能屈能伸了吧。” 走廊尽头,一个被人簇拥的女子已经大步走了过来。 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女子气势凌人,这就是盛祁所说的,欢喜地老板娘,任丹琴。 任丹琴看起来也就是二十七八岁,成熟夫人的打扮,一身黑色,走路摇曳生姿,呼啸带风。 他走到了宝公子面前。 “怎么回事儿?”任丹琴也没有叫人继续追,只是挑着眉梢看他:“宝公子,你的手伸的也未免太长了,闯进我欢喜地的人,你也要护?” “纯属意外。”宝公子陪笑道:“今天这事情,是我不对。不知道小桃那丫头抽了什么风,引龙两个外人进欢喜地。是我没有管教好手下,小桃任由你发落,我绝没二话。” 任丹琴冷哼了一声。 “别说那没用的。你把他们两个放走,我们这店还能开吗?那可是锦衣卫指挥使,你以为他就这么走了,不会再回来查?” “会。”宝公子十分肯定的说:“所以我劝你,赶紧离开吧。” 任丹琴几乎要气死了,瞪着宝公子。 “别这么看着我。”宝公子说:“归根到底,还不是你性急,引起了怀疑?锦衣卫起了怀疑,今天找不到,明天也会找到。明天找不到,后天也会找到,所以到底是谁连累了谁?我都没找你的麻烦。” 任丹琴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步长北带着崔笑出去以后,抬头一看。 “原来是这个地方。”步长北四下一看:“确实是一个叫人想不到的地方。” 崔笑也学着他四下一看。 不过不认识,不知道是什么地方。仿佛是一个破败的大宅子,很破败,但是看的出高大巍峨的轮廓,这地方可比锦衣卫里还要雄伟呢。 崔笑发出没有见过世面的惊叹声。 步长北没觉得意外,他从怀里摸出个什么东西,往天上一扔。 一道红色光芒伴随着尖锐的鸣叫声冲上天空。 步长北在召集手下。 宝公子以为的,等步长北回去之后,肯定会再来调查,显然还是对他不够了解。 怎么可能等得了那么久? 一个晚上,给对手一个晚上的时间,黄花菜都凉了,快马加鞭都能跑出五百里了,还上哪儿抓去。 尖锐响声从外面一直传到里面,里面还在说话的几个人停了下来,脸色都有些不好。 任丹琴本来还想再嘲讽几句,此时冷哼一声:“看来连东西也不用收拾了,走。” 不走不行,都不用再过半个时辰,最多一刻钟的功夫,锦衣卫的人就会从那边过来。 步长北发出信号之后,便回答崔笑。 “这是一处废弃的王府。”步长北说:“这是凌王府,他是当今圣上的皇叔,十几年前因为谋反被杀。王府一直空在这里,皇上不发话,也无人敢处理。” 原来是王府,崔笑肃然起敬。 不明觉厉。 “这个地方真是奇怪。”崔笑站在王府门外:“大人,你说这吉祥天和欢喜地,是什么来头。” 步长北缓缓摇头:“我从未听过这两个地方,京城没有,江湖上,也没有这样一个名头的地方。” 步长北顿了顿:“虽然未听过,但以我的经验,不是个好地方。” 从名字到地址,好地方不必如此这样。京城繁华地,若只是想要赚钱,略使手段,一千五百八十八一桌的宴席不是卖不出去。 略使手段,欢喜地那样的地方,自然宾客如潮。 崔笑点了点头,看着茫茫夜色中的破旧王府,想起刚才帮他们拦着追兵的人。 那人,看背影就是第一次过来的大师傅,然后脸都没露就落荒而逃的那个。 可惜第二次还是没看见脸,只看见一个背影。 不过就从这个背影看,是不认识的。当然崔笑知道自己在这个年代认识的人不多,从老家来了京城之后就更少了。 所以很奇怪。 就在这一愣神,援兵来了。 奚乐山和边同和走在最前面,后面乌泱泱的,跟了几十个人。 “这里。”步长北说:“给我进。” 虽然这废旧的王府像是一个禁忌,这么多年来,不但没有人进入,而且没有人提起。但是,锦衣卫要查,就没有不能进的地方。 边同和与奚乐山各带着一队几十人,很快就进了王府。 崔笑也进去了。 刚才是只有步长北一个人,双拳难敌四手,还要护着她,难免施展不开。 现在有这么多人还怕什么,根本不需要他亲自动手,只要自己跟上就行。那个叫做宝公子的男人,她特别特别想看看,到底长的什么样子。 一走进王府的大门,两人顿时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虽然刚才这里也安静,但是有人气。 但现在没有了。 不过是短短片刻的时间,欢喜地里的灯还亮着,温泉水声还在,但是没有一点儿有人的迹象。 步长北眉头一皱:“分散找。” 凌王府被封的时候,步长北还是不足十岁的孩子,所以对这桩案子也只是听说,并不清楚内情。对这个王府,更是知道有这个地方,但是没进去过,平时也想不起来有这个地方。 奚乐山和边同和各带一队分开找,步长北自己带了一队十几个人,按着进来的记忆,去找那扇连着吉祥天酒楼的墙。 如果要跑,那可是个离开的好地方。 崔笑虽然不会武功,但是记忆很好,即便他们走了很长一段黑暗,也能在里面左转右转,找到出路。 “就在前面。”崔笑说完,侧耳一听。 只听不远处,传来哐,哐,哐的声音。 不知道这是什么声音,但是有人,众人立刻加快了脚步。 步长北走在前面,众人举着火把,很快,那声音越来越近,前面似乎也看见了亮光。 “就是那堵墙。”崔笑说:“大人,地上有血,这就是我们过来的路。” 第45章 幻境 当众人走到光亮的地方时,都愣住了。 确实有人,人还不少,四五个伙计忙的热火朝天,正在……砌墙? 对,没错,刚才他们被推过来的那扇暗门所在的那堵墙,被砸出了一个大口子,现在正在修补。 厨房里吃的喝的都罩了起来,点了许多蜡烛明晃晃的。盛祁就抱着胳膊站在一旁似乎是监工,其他伙计在干活儿。 盛祁一见着他们,挺自然的打招呼。 “步大人,崔姑娘。” 步长北可笑不出来,他下巴点了点:“这是在做什么?” “补墙啊。”盛祁说:“刚才你们被推过去之后,暗门从里面卡住了,我一着急,就给墙砸了过去找你,这不,还得补上,不然厨房里一个窟窿,算是怎么回事,不知情的人看了,还以为我们这是黑店呢。” 步长北和崔笑心里大约都冷笑了一声,难道你不是吗?事到如今,你难道敢说,自己是个正经的酒楼?谁家正经酒楼,是你们这样的。 “原来你们不是黑店?”步长北道:“那我问你,那边的人呢?” “啊?”盛祁装傻:“那边的人怎么了?” 步长北冷笑一声:“不过片刻功夫,那边已经人去楼空,难道不是从你这里走的?” 他本来以为酒楼的人也得走,没想到胆子挺大,竟然留了下来。 看样子,是胸有成竹。 “真不是,冤枉啊。”盛祁立刻喊冤:“我们和他们虽然连在一起,可真是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们是正经的酒楼,他们是那种地方,完全不同。” 盛祁两手环抱胸口,一副你不要过来,保护我的清白的样子。 步长北懒得和他啰嗦,一挥手。 废话说那么多干什么,搜。 正好也看看这酒楼到底在什么地方,过来吃饭还要蒙着眼睛,看起来就不是好地方。 盛祁伸手装模作样的拦了一下,拦不住,也就无奈的随便了。 崔笑走出厨房,看着满天星光,已经是下半夜了,京城里一片寂静。 突然,院子的角落里,有一个生命东西闪了过去。 那东西在月光下,隐约是红色的。 崔笑脑子里叮的一声,想到了死者身上发现的红色毛发,还有京城中的传言。 红色妖兽。 “大人。”崔笑立刻喊道:“有发现。” 难道真的有红色妖兽,还是什么小兽给他们染了红颜色,弄出来吓唬人。 步长北来的非常快,立刻出现在崔笑身边,他一边往前走去,一边说:“我也看到了。” 那就不是崔笑的错觉,崔笑也两面跟上。 那是院子里的一片空地,种了几棵树,放了一些杂物,乱七八糟的。 走近了,崔笑看见几块竖着的木板后面,有一簇红毛。 “在那里。”崔笑低声说:“大人……” 步长北轻轻的嗯了一声。 两人慢慢走近,只见红毛被风吹动一下,传来一声低沉的叫声。 不好说这是个什么玩儿的声音,既不像猫狗,也不像狮虎,是没有听过的声音。 月亮的影子斜斜照过来,红色妖兽的影子落在地上,它动了动,从木板后面探出了脑袋,然后走了出来。 崔笑看着,面色发白。 她看见那红色小兽本来只有正常的猫狗那么大,可是朝他们走来,每走一步,就变大一点,再走一步,又变大一点。 崔笑的声音有点紧:“大人……” 步长北也面色凝重,伸手将她拦在身后,一步步后退。 刚才跟着出来的十几个锦衣卫竟然不知去了哪里,院子里此时只有他们两人,和眼前这不知是什么品种,已经一晃有牛犊大小的红色妖兽。 妖兽两爪前伸,舒展腰身,崔笑心里发毛,这是典型野兽进攻之前的动作。 而就在这一个舒展中,它又猛的膨胀了一倍,身上的毛发火红的像是团燃烧的烈焰,又像是一团蓬松的火烧云。 牙尖爪利,就像是京城中的传言一样。 崔笑是想转身跑的,但是腿有点软。而且步长北还拦在她前面,她转身就跑好像有点不太义气。 就在这时候,那妖兽发出一声嘶吼,纵身扑了过来。 崔笑一声惊叫,抬手挡住脸,然后感觉眼前一暗,有人在晃她。 “醒醒,醒醒。” 崔笑茫然睁开眼睛,只看见步长北的脸那么大的出现在面前。 她坐在厨房的台阶上,猛的转头,院子里黑乎乎,静悄悄的,还是原来的模样。 步长北皱眉道:“你是不是也出现幻觉了,看见红色妖兽了?” 原来是一场幻觉,崔笑松了口气。 红色妖兽什么,果然是不存在的。 “是。”崔笑抹了一把额头,感觉一头的冷汗:“我看见一只红色的怪物,扑了过来……” 崔笑猛的想到,现在还昏迷着的申修杰,他在昏迷中,就喊着不要过来之类的话,莫非他也产生了幻觉,在梦中看见了红色妖兽? 步长北沉着脸:“我也看见了红色妖兽,我们俩中了迷幻术,欢喜地里的香味,是有毒的。” “对,当时你们走的急匆匆的,也忘了跟你们说。”盛祁也站在一旁,解释说:“他们那里,空气中常年都点着香,那种香有一点点迷幻效果,不重,一般解毒的药都能解,我每次去泡澡,都自己带两颗牛黄解毒丸。其实要是没有解药,过两日,自己也就好了。” 崔笑略一沉吟,问盛祁:“每一个进入幻象的人,都会看见红色妖兽?” “那倒不是。”盛祁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最近想的是什么,就会看见什么。” 崔笑和步长北最近脑子里都是红色妖兽,所以进入了同一个幻境。 好像盛祁的每一个解释,都说的过去。 但是,崔笑表示,一句都不信。 这不是糊弄人,这是糊弄鬼呢。 步长北将崔笑扶起来,叫人将送她回去休息,转头换了一张严肃的脸对盛祁说:“盛公子,今晚的事情,看来需要你和那位宝公子去一趟锦衣卫,说清楚才行。” 盛祁的脸一下子就苦兮兮了。 “啊。”他有些郁闷:“不去行不行。” 第46章 锦旗送上门 锦衣卫有请,不去显然是不行的,盛祁虽然一万个不愿意,还露出一副委屈的样子,也没有办法。 “步大人,真是冤枉啊。”盛祁一个大男人,说话竟然有点撒娇的意思,漫不经心,不太正经的口吻。 步长北不理他,径自往外走去。 他可以遵循规矩,蒙着眼睛来吃饭。 但是,一旦这个酒楼牵扯到了案子,就要公事公办。让他有点肉痛的是,那三千两银子,估计要拿出来了。 “对了。”步长北停下脚步回头问:“你们这酒楼,到底什么名字?” 有户酒楼,还是吉祥天? 盛祁挠了挠脖子。 “怎么说呢。”盛祁说:“其实我们这是两家酒楼,我管的叫有户酒楼,老宝管的叫吉祥天。” 崔笑都已经在往外走了,还是被老宝两个字雷的外焦里嫩。 一个大男人难道没有姓么,总不能姓宝吧。难道是包?可是盛祁说话也没有口音啊。宝公子就已经有点奇怪了,老宝简直惨不忍睹,让人听了,还以为是青楼里管姑娘的那个老鸨呢。 不过盛祁已经习惯了。 “说起来,这位宝公子呢,我还要多谢他刚才出手相救。”步长北说:“请他出来,一起去锦衣卫坐坐。” 盛祁无奈道:“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嗯?” “真不知道。”盛祁说:“他来无影去无踪的,来也不打招呼,走也不打招呼,我找不到他,从来都是他找我。” 盛祁很真诚的样子。 一时间步长北也没有找出什么破绽,只好让盛祁先来,留下一些人继续搜查。 酒楼家温泉池那么大的地方,非常容易藏人。 出了吉祥天酒楼,站在巷子里,崔笑这才真切的明白,为什么要让人蒙眼进。 如果说欢喜地是因为它所在的地方不宜见人的话,吉祥天就是因为穷。 京城寸土寸金,在这里找一个市中心的位置,盖一个珠光宝气的宅子,大气辉煌的大门,是要许多钱的。 有人不想花这个钱。 吉祥天酒楼就在一个狭窄荒凉的小巷子里,只勉强可以通过一辆马车,门里门外像是两个世界。 崔笑站在门口,往前看看,再往后看看。 她打赌,如果来吃饭的人看见这个大门,十个人里有五个会转头就走,还有五个会照脚后跟还价。 解决这麻烦最简单的方法,就是不让人看见大门长什么样子,也算是釜底抽薪,一劳永逸。 神秘的请来,神秘的送走,又让你遐想连篇,又让你回味无穷。 从这方面来说,能想出这个办法的,也是个人才。 崔笑先走一步,盛祁没办法,也跟着去了锦衣卫,一路都在跟步长北唠唠叨叨,他这个酒楼一切手续都是合法的,不是黑店,成本高所以卖的贵,物超所值。 崔笑到了镇抚司衙门口,便看见一个来回徘徊的姑娘。 他们在酒楼里足足折腾了一夜,此时天色已经蒙蒙亮。不过镇抚司衙门这个地方,晚上门口也是有人守卫的,毕竟凶手作案不分白天黑夜,要是发现了死人,也不可能守着死人一夜,天亮再报案。 这姑娘在门口站着,干什么呢? 但崔笑再走近一些,那姑娘看见她了,突然就走了过来。 “崔姑娘,您一定是崔姑娘吧。”姑娘说:“我在这儿等您好一会儿了,官爷说您出去了,没在衙门里呢。” 崔笑看着姑娘,不认识的样子。 “你是?” 姑娘说:“是若素姐姐派我来的,我叫小娟。” “哦,你是百花楼的人。” “是。”小娟说:“我是百花楼的,姑娘还记得前两天让药铺给若素姐姐送了几副药吗?” 崔笑点头。 这才多久的事情,我也没有失忆症。 “怎么样,那药有效果吗?” “有,特别好。”小娟说:“若素姐姐按照您那个药方上的药喝了,果真有用。您不知道,这些年她来月事那几日都痛的厉害,有时候在床上打滚,人能活生生的痛昏过去,喝了多少药也无用。可您送去的那一副,有奇效啊。” 崔笑笑了:“那就好。你是若素姑娘来谢我的吗,举手之劳,不必客气的。” 再说,感谢也不必天没亮就来找人吧。 丫鬟有点不好意思。 “若素姐姐是要谢谢您,不过她说要等月事结束,亲自来谢您。”小娟说。 “那你找我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还有好几位姐姐,都有这个毛病,也都是陈年旧疾老,折磨人的很。见了您给的药方那么管用,都想试一试,可是拿着那个药方去药铺抓药,药铺的伙计说,这个方子不是他们那的,是您自己带去的,他们不敢随便抓。有时候,一方对一症,即便是相似的病,病人不同的体质,体重不同,那药也是不同的,不可混用乱用。” 崔笑越发觉得这个药铺靠谱,不是为了赚钱什么都干的。 “是这么回事,药可不是别的,不能瞎用。”崔笑看了看天:“不过我昨晚上忙了一夜没睡,现在有些困。这样吧,你想回去,让她们先喝点热水,今天晚一点,我去一趟百花楼,给她们诊个脉,再看看怎么开药。” 小娟非常高兴,连连鞠躬表示感谢。 百花楼这种地方,秦楼楚馆,倚门卖笑,是底层中的底层,大部分人是看不起的,正经人家的姑娘看见绕着走。更别提崔笑是公门中人,在小娟看来,虽然不是大人,但和大人也是擦边的。 一个公门大小姐,竟然这么平易近人,愿意帮她们诊治,还自己贴钱,真是菩萨心肠。 小娟感谢再三,高高兴兴的跑了。 崔笑也进了衙门。 她是真的要补觉,反正这案子里也没有新的尸体出现,她这个仵作,是有权力回去睡觉的吧。 没人吵崔笑睡觉。 甚至步长北将盛祁带回镇抚司衙门之后,还问了他一句:“盛掌柜,昨晚上你也是一觉没睡,我看你脸色也不好。要不我准备个客房,你想睡一会儿,睡醒有精神了,我们再谈?” 盛祁叹了一口气,本来想说,我精神不好不是因为熬夜,是因为被你抓来了。 但是叹完之后,盛祁说:“好。” 第47章 罪有应得 步长北愣了一下,他也是随口一说,没想到盛祁竟然真的就一口应了。 这就有点尴尬了,俗话说的好,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他好歹也是锦衣卫指挥使,说了就是说了,也不能收回来。 步长北只好道:“去给盛老板准备客房。” 盛祁拱了拱手,睡觉去了。 此时,奚乐山和边同和还在欢喜地附近带人搜查。 欢喜地里有多少人步长北不确定,但就走那一趟看那两眼,十几二十个是有的,还有一个气场强大的老板娘,就算出了王府藏在城中,也可以找。 城门现在还未开,步长北已经叫人去告诉城门守卫,注意检查单身结伴,或者形迹可疑的女子。一个两个的好浑水摸鱼,人多了,也不是那么好跑的。 天渐渐亮了,城门打开,开始放人。 步长北站在不显眼的角落里,抱着胳膊,注意出城的人。 虽然是惊鸿一瞥,但是欢喜地的老板娘任丹琴,和她身边几个追着他们的姑娘,他还是有印象的,只要见着了,就一定能认出来。 日上三竿,还是没有看见可疑的人 步长北倒是不着急,只要她们没离开京城,东躲西藏的日子可不好过,很容易就会露出行踪。 他还叫来了画师,将他见到的,印象深刻的几个姑娘都描述了一遍,让画师画出来。让守门官兵一一看过,若有嫌疑,或者刻意装扮过的,先拿下再问话。 就在步长北在城门口抓人的时候,只见奚乐山匆匆赶来,手里还拿着一张纸。 “大人。”奚乐山的表情十分奇怪:“有个东西,您看一下。” 步长北接过来一看,皱眉道:“这东西是哪里来的?” “有个孩子送去镇抚司衙门的,说是给您的,装在一个盒子里,打开就是这一张纸。” 纸上,写着两个名字。 正是前几日的两名受害者。 浦力言和翟良才。 这张纸上写的,就是这两人的事情,或者说,是这两人的罪行。 虽然两人都是做生意的,但是并不是什么好人,在生意中坑蒙拐骗,以次充好。在私下里,强抢民女,致人伤残。 步长北一目十行的看完。 奚乐山道:“大人,这该不会是昨日欢喜地的人送来的吧?她们难道是想告诉我们,她们是在替天行道?” 简直是太荒谬了。 “去查一下这纸上说的几件事情是否属实。”步长北说:“若是属实,贴上告示,只要她愿意出来坦诚相对,此事可谈。我保证,这两件事情,可以既往不咎。” 不过家有家规国有国法,即便这两个人都有该死的理由,也不允许动私刑杀人。日后不允许再犯。 不然的话,你觉得他该死,他觉得她该死,若无统一法度,就会乱套。 奚乐山应着去了。 步长北回到衙门,盛祁终于爬起来了。 睡了一上午的人,就是比干了一上午活儿的人看起来有精神。 盛祁不好审。 步长北去查了一下,别说他那酒楼还真在官府里手续齐全,青云国也没有哪一条法律规定,酒楼不能让客人蒙着眼睛进门。 盛祁醒来,自觉主动要吃饭。 吃完饭,面对步长北的审问,他翻来覆去就那几句话。 我是正规的酒楼,我跟任丹琴不熟,她只是我邻居,其他我都不知道。 步长北觉得有点头痛。 毕竟现在确实没有什么证据,也不好把盛祁吊起来打。 崔笑这一觉睡到半下午,起来之后问了问,案情似乎没有什么进展,步长北也没找她,那对一个仵作来说现在就是自由时间。 于是崔笑在她的小药房里一阵倒腾,配了一些药。 配好药,她又拿出一件男式的衣服换上。 对着镜子照了照,非常好非常合适,玉树临风,英俊潇洒。谁看了谁不说是一个帅气的公子哥。 崔笑在桌子上留下一张纸条,匆匆出了门。 如果没事儿,不需要知道她去了哪里。如果有事儿,来房间找她的人,也确保能找的到她。 天色渐晚,已经是青楼开始上客的时候。 崔笑到了百花楼之后,便随便找了个姑娘:“我找若素,我是来给她看诊的。” 她知道若素这几天来月事,肯定是不会接客的,这会儿应该在房间里休息。 被他拽住的姑娘愣了一下,多看了她两眼,这才喜道:“你是崔,崔……” 想必她在崔姑娘和崔公子中,纠结挣扎。 “崔大夫。”崔笑说:“我叫崔有。” “哦对对,崔大夫,崔大夫。”姑娘笑道:“姐妹们都在等您呢,您快跟我来。” 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有如此受青楼姑娘欢迎的一天,崔笑拎着她的小箱子,跟着姑娘往后走。 先去了若素的房间。 若素果然在休息,脸色比那日见面好了不少。 若素正靠在床上,听着敲门说,崔大夫来了,精神一振,赶紧下床。 看着若素的感激,崔笑叹了口气。 痛经这事情古来有之,每个人的程度不一样,有些人没什么感觉,有些人只是轻微坠胀之感,还有些人,每次都是死去活来。 而且根治也根治不了,每每只能吃止痛药硬扛。在这个年代,更是受罪。 青楼女子每日和不同男人周旋,难免有些难言之隐的疾病,在这方面更是重灾区。 若素看着一身男装的崔笑,说:“崔大夫这样打扮,挺好的。” 女装在青楼里走动,容易碰着麻烦,哪怕你一脸正经也麻烦,寻欢作乐的客人只知道你是青楼里的姑娘,至于你是做什么的不关心,容易被纠缠。男装就好多了,能省去很多事情。 崔笑装模作样拱了拱手:“若素姑娘,小生这边有礼了。” 崔笑还特意将声音压的低沉一些,粗一些。 若素忍不住笑了,也回了礼,给崔笑道了个万福:“公子有礼。” 然后若素便请她坐下,先便是劈头盖脸的一通感谢。 “不必客气。”崔笑正色道:“医者父母心,青楼女子也是人,对我来说,和其他的病人没有什么不同。何况我也不是大夫,不过是会一些医术罢了,能帮到你们,我也挺高兴的。” 若素当下拍了拍胸口:“崔大夫,我知道你是外乡人,初来乍到肯定诸多不熟悉。以后你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助,尽管说。虽然百花楼不是什么光彩的地方,但是有很多事情,我们都做的了。” 崔笑笑了,她就是要若素的这句话。 百花楼确实不是什么好地方,但是青楼里三教九流,消息繁多,找人,最好了。 第48章 找人 “我虽然不是大夫,但我娘是大夫,她从小就教我,女子不易,要互相帮助,所以我便专心研究妇人科。给男人看病的大夫满大街都是,专给女子诊治的大夫,却那么难找。” 青楼女子还要好一些,那些良家女子在这方面更加麻烦。 大部分好的大夫都是男性,男女有别,问诊的时候诸多不便。有些伤处,不能看不能摸,有些问题问了对方也羞于启齿,自然不利诊断治疗。 很多病,拖着拖着,便从小拖成大,要了命。 若病人是女性,大夫也是女性,那就要好许多了。 若素请崔笑坐下,然后吩咐丫鬟去喊妈妈,很快,一个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便来了。 上一次来的时候,崔笑看她出来接待过步长北的,叫做十三娘,是这百花楼的老板娘。 崔笑在,她会不会赶我走,和我要不要给她交个摊位费之间徘徊了一下,就看见十三娘堆了满脸的笑。 “崔姑……” 若素使劲儿的:“咳咳咳!” 青楼老板娘那是多精明的一个人物,七窍玲珑,脑子转的比八级大风里的风车都快,要不然也不能在这龙蛇混杂的地方立住脚。 十三娘立刻改口:“崔公子。” 崔笑微微一笑。 她就喜欢和聪明的人打交道,虽然青楼不是什么好地方,但是既然存在就是合理,更别说还合法,自然不能戴有色眼镜去看。 “我是十三娘。”十三娘过来福了下身子:“您之前给若素的方子,实在是好。今日您还能过来,我实在是太高兴了。” 十三娘可不是为了一个方子,她心里敞亮着,在京城里能找着一个,有本事给姑娘们看病,又愿意给姑娘们看病的大夫,谈何容易。 “十三娘客气了。”崔笑说:“举手之劳罢了,不必客气,若是你不嫌我打扰生意,日后我可以常来。” 十三娘眼前一亮:“那太好了,我们欢迎,非常欢迎啊。” 十三娘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之后,就开始谈钱。 “崔大夫,这几日我辗转反侧,有个想法。” “十三娘请说。” 十三娘说:“咱们这烟雨巷一条街,大小有七八家青楼。姑娘们这里那里不舒服是常有的事情,崔公子您看,若是方便,不如在我这里设一个诊室,我派人给您打下手,这前后楼的姑娘,若是有不舒服的,我都给介绍过来。” 崔笑眯着眼睛看十三娘。 怎么说呢,会赚钱的人,一直都会赚钱。 崔笑之前跟着步长北一个青楼,一个青楼的去查过。知道在这条巷子的一排青楼里,百花楼只是中规中矩的一个,档次不高不低,生意不好不坏。 所以赚的钱,也就不多不少,之所以被崔笑选中,是因为正巧看见了身体不适的若素。 她总不能就这么冒失的跑去青楼,说,哎,你们要大夫吗? 总要一个契机,若素就是那个契机。 崔笑沉吟了一下:“倒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我有几个条件。” “您说。”十三娘很高兴:“您尽管说。” 崔笑说:“第一,我本身是在镇抚司衙门干活儿的,白天要在那里,若是忙的话,晚上也有活儿,不能保证来你这儿的时间。” “这是自然。”十三娘一口道:“以你的时间为准,我们都可以。” 崔笑之前那次就是和锦衣卫的人一起来的,她们当然知道她是锦衣卫里的人。不过思想的局限性,让她们想不到崔笑在锦衣卫里是做什么的,想来想去,一个女子在里面,只能是丫鬟。 可是普通的丫鬟,肯定不可能跟着锦衣卫出来办案。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崔笑是锦衣卫里某个大人物的贴身丫鬟。比如,锦衣卫指挥使步长北的贴身丫鬟,非常非常贴身的那种,懂得都懂。青楼姑娘特别懂。 崔笑说:“第二,你们不能再去锦衣卫找我了,我是偷偷出来的,这事情需要保密。” 步长北估计不能接受自己的手下有在青楼里兼职的。 十三娘连连点头,那又不是什么鸟语花香的好地方,就算崔笑说可以去,她们也不愿意常去啊。 崔笑继续说:“给姑娘们问诊,我是不收费的,药材我就从医馆里拿,你们给个成本就行,毕竟我也没什么钱。” 这怎么好意思,十三娘正要拒绝,崔笑接着道:“但是我想大家能帮我找一个人。” 崔笑这么一说,十三娘就明白了,而且放心了。 她是一个在人情世故里摸爬滚打习惯的人,有来有往的交易,让她觉得安心。无缘无故的好,她只会觉得,是不是有更大的陷阱。 “你说。”十三年立刻说:“你要找什么人,别看我这只是青楼,这么说吧,如果你要找的是个男人,我这百花楼里的消息,那可灵通了。” 根据崔笑对崔有的了解,她大哥不是个风流浪荡子,没听说过喜欢去青楼。但是他们那是小地方,京城是大地方,乱花渐欲迷人眼,入乡随俗也是不好说。 “他叫崔有,迭水县人,是我大哥,也是行医的。”崔笑说:“比我高一个头,大两岁。长相……不好形容,但是跟我有点像。” 说起来很遗憾,崔笑刚进入这个身体,恍然醒来的时候,崔有已经被浪花滚滚冲走了,她只看见远处一个人影随波浮沉。 所以她只是从大家的描述中得知崔有和她长的像,从崔笑的记忆中回忆崔有的长相,但是具体有多像,这个还真不好说。反正他们不是同卵双胞胎,不可能一模一样。而她接受的记忆也不是很清晰,崔有的脸,有些模糊。 在场的几个人都仔细的记了,也都明白了。 崔笑之所以进青楼打听消息,是来寻亲的,这就说的通了。 “没问题,你放心。”十三娘说:“我不但让楼里的姐妹替你留意,也让这隔壁左右的姐妹都帮你留意,只要你哥哥在京城,就一定能找出来。” 崔笑很满意,她觉得靠谱。 “行,那来吧,你们有谁不舒服的,我来看看。”崔笑一本正经坐直:“我也不能出来太久,若是叫大人知道了,不太好。” 十三娘忙吩咐去喊人。 她们自己内部协商,将平日里身体不好,有顽疾的,一个个的叫来。 但是一直在若素的房间里也不方便,于是十三娘雷厉风行,准备了一个空着的房间,非常敞亮,干净整洁,前面有座椅床榻,还有个侧屋,可以用来放一些常用的药。 崔笑以后常来,总不能每次都拿着大包小包。 “姑娘不肯收钱,那我们也不能多麻烦。”十三娘说:“日后有什么需要的药材,或者常用的,你开个单子,我叫人多买点分门别类放在屋子里,随用随取。” 这样挺好,崔笑也觉得省事。 那边房子的布置很快,若素看着布置的,布置好了亲自来请崔笑。 “崔公子,您去看看。”若素领着崔笑,出门往后走。 百花楼二楼修建的十分有性格,讲究的是一个我看不见你,你看不见我,走廊屏风,修建的是错综复杂,曲径通幽。 崔笑走出房间,走过长廊,转进了一个安静的角落里,这房间非常清静,一般人找都找不到。 就在崔笑转过转角的时候,一行人从下面上来。 “公子里面请。”娇滴滴的声音响起。 戴着面具的人男人点了点头,进了房间。 第49章 都来了 崔笑丝毫不知要找的人近在咫尺,此时正在十三娘安排的医务室里给排队的姑娘们问诊。 她不能待太久,一下子都看完也不可能,而且正是客人多的时候,正在接客的姑娘,也不能抛了客人过来。 根据十三娘的要求,大家一致称呼崔公子。 无论你是看出来崔笑是姑娘,还是没看出来,总之崔公子就对了。 崔公子玉树临风,温柔体贴,可惜不是真的公子,要不然的话,得迷倒多少百花楼的姐姐妹妹。 崔笑正在开方子,突然,门敲了两下。 婉儿忙过去开门。 婉儿是十三娘给崔笑找的助手,是百花楼里的一个丫鬟,她最大的优点是识字。在百花楼里找一个识字的姑娘很容易,但是找一个识字的丫鬟,就没那么容易了,这个年代的女子,大多是不识字的。 一个小丫鬟端着一个托盘站在门口,托盘上放着一壶酒。 “婉儿姐姐。”小丫鬟说:“崔公子在里面吧?” “在呢。”婉儿说着,让小丫鬟进来。 丫鬟将酒放在桌上,说了一句:“崔公子您要的酒。” 崔笑在埋头写字,随便嗯了一声,但是立刻觉得不对劲,叫住了要走的丫鬟。 “我没有要酒。” 婉儿也奇怪:“是啊,崔公子没有要酒啊。” 就算十三娘想要表示一下,也是送点心送果子,不可能送酒啊。 “啊?”小丫鬟蒙了,想了想:“难道是另一个崔公子,公子您是……刚才在天字二号房的吗?” 天字二号房,出门直走,然后转弯,再转弯,再直走,在另一个角落里。 “不是,我们一直在这里。”婉儿解释:“你送错房间啦,要酒的肯定不是这个崔公子。” 小丫鬟的脸一下红了,连连鞠躬:“对不起,对不起,我刚才听其他姐姐一边往外走,一边说什么崔公子,我还以为崔公子换了房间呢。” 一瓶送错的酒。 “不碍事。”崔笑不在意道:“快给那位公子送去吧。” 这种小丫头,在这里最可怜,谁都能骂两句打几下。不过等过几年她长大一点,大约就要开始接客了,到时候,又是另一种可怜。 小丫鬟脸红红的连声说谢,赶忙端着酒跑了。 婉儿关上门,说:“这丫头毛毛躁躁的,崔公子您别介意。” 崔笑当然不会介意,继续低头写方子。 毕竟崔这个姓虽然也不是什么大姓,但也不是非常冷僻的姓,京城那么大,碰上同样姓崔的人,再正常不过了。 崔笑顺口就那么一问:“你们百花楼里,有其他姓崔的吗?” 婉儿说:“没有。” 崔笑写字的笔顿了一下:“那你认识的京城里的人,有姓崔的吗?” 婉儿想了想:“好像也没有,崔这个姓,在京城里似乎不多。” 崔笑一下子站了起来,把笔一放。 “我去看看。” 虽然这也太巧了,京城这么大,她前脚进了百花楼,后脚要找的人也来了? 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是呢,岂不是错过了。 崔笑推开门就往外走,婉儿立刻也明白了她的意思,有些兴奋的连忙跟上。 “我知道天字二号房在哪里,我带您过去。”婉儿一边说,一边有点担心:“崔公子,您要是找到了哥哥,那还会再来给姑娘诊病吗?” “当然了。”崔笑满口应着:“放心吧。” 婉儿松了一口气,笑了。 因为怕被人打扰,十三娘给崔笑安排成诊室的房间在最角落的地方,因此去天字上号房,就格外的远,简直是走一个对角。 崔笑脚步匆匆往天字一号房走,没走出几步,就路过了大厅的楼梯。 然后猛的往后退了一步,差一点撞到了紧跟在后面的婉儿。 崔笑立刻转身,抬手把婉儿的惊呼给捂了回去。幸亏她个子高,这些日子特别注重锻炼,身子骨还挺结实,她使劲儿把婉儿一搂嘴巴一捂,婉儿竟然挣扎不开。 “嘘。”崔笑低声说:“别动,我碰上熟人了,躲一下,不能让看见。” 婉儿立刻明白了,连连点头,不动了。还拿宽大的袖子欲盖弥彰的遮着崔笑的脸。 好在崔笑现在是一身男装,在这种地方搂着婉儿也不会被人好奇盯着。相反她要是女装,两个大姑娘抱在一起,路过的人估计会多看一眼。 婉儿不动,但还是透过崔笑的肩膀偷偷往外看。 谁来了?把我们崔公子吓成这个样子。 这一看不得了,婉儿也成了鹌鹑。 这不是那天来问话的锦衣卫老大吗?崔公子的顶头上司,难怪紧张成这样。婉儿也跟着紧张起来,崔公子也太倒霉了,出来第一条就碰见上司,要是被上司看见,会不会被赶出锦衣卫啊? 两人也不刚走,就这么尴尬在走廊里抱着。 步长北应该不是来喝花酒的,他带着奚乐山和往里走,虽然有姑娘陪在一旁,但是表情还挺严肃。 就算他是来喝花酒的,崔笑也不能被他看见。 她可不是职场新人,天真的以为有了上司的把柄在手里就能横着走。别闹了,只可能被灭口。 好在步长北无论怎么样也没想到崔笑竟然会女扮男装在自己身边搂着姑娘,直接就走了过去。 崔笑松了一口气。 婉儿也松了一口气。 两人刚要放开,突然,崔笑又抱紧了。 哪儿立刻又紧张起来,低声道:“怎么了怎么了?” 难道你顶头上司又折回来了? “不是,别说话。”崔笑低声说:“有几个人不对劲……” 婉儿只是个小丫鬟,哪里知道那么多弯弯绕,听崔笑这么一说,浑身僵硬都不敢动了。 步长北走在前面,因此他看不见,几个男人走在后面几步,但是他们的眼神,一点儿不错的追着,显然是有问题的。 而且他们往同一个方向走去,越往前走,房间越少,这几个人跟踪的可能性就越大。 崔笑透过缝隙看过去,看见他们都进了走廊深处。 “婉儿。”崔笑道:“帮我个忙。” 婉儿连连点头:“您说。” “帮我看看那几个人,在哪个包厢。”崔笑说:“我掏钱,你给里面每个包厢送一壶酒。” 第50章 开盲盒 可惜婉儿只是个小丫头,吓的直摇头。 崔笑一看这不行,强扭的瓜不甜,这小丫头胆子太小,可别事情没办成自己先吓死了。 这事情,还得自己来。 崔笑让婉儿回房间待着去,自己去找了若素。 她跟若素见了两回面,也聊了不少,能看出这是个敢爱敢恨,胆大心细的姑娘,找她帮忙没问题。 而且,她也打算还是自己来吧,让若素辅助一下就行。 找若素借一身衣服,以送酒菜之名,进去看一下。 崔笑自然不会说这几个人可能要对我家大人不利,若素又不是锦衣卫的人,她也没有天真到将她当做可以无条件信任的人民群众。 崔笑说:“这几个人我看着有点眼熟,好像是之前在街上撞到了一个老人家跑了的。” 若素很佩服:“崔公子,你可真是义薄云天,一副热心肠。” 这种事情都要管。 但是若素也不好说崔笑多管闲事,毕竟她也是崔笑多管闲事的受益者。 “你放心,我只是确认一下他们在哪个房间。”崔笑说:“我不打草惊蛇,这种事情,还是要当事人比较好。我一会儿告诉老人家的家里人,让他们在门口堵着,要些赔偿。” 听起来不是什么大事,若素也就放了心。 “我去。”若素自告奋勇:“崔公子,你不是百花楼里的人,你去送酒,眼尖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我去就不一样了,没有破绽。” 崔笑一听也是这么回事。 “那好,你只要看看屋子里有几个人就行,旁的什么都不要说,安全第一。”崔笑像是叮嘱卧底一样叮嘱若素:“若是有什么不对劲,就立刻出来。或者他们起了疑心要对你不利,你就大喊着往外冲,我就在外面你不要怕。” 若素笑了一下。 大约在她看来,崔笑也就是个弱不禁风的姑娘,这只是宽慰她的话罢了。 但是若素不怕,身在青楼,她多的是对付男人的方法。 若素立刻叫丫鬟送了一壶酒过来,和刚才那壶一样的酒。她托着酒就进了天字三号房。 若素敲了敲门,然后推了一下。 门没推开。 里面传来一个粗粗的声音:“什么事?” 若素说:“公子,给你们送一壶酒。” “送酒?”里面传来男人的声音:“酒不是已经送来了么?” “这是额外送的。”若素说:“刚才咱们店里的老客,王公子心情好,给楼上的客人每桌一壶酒。” 青楼里常有这种事情,倒是不稀奇,男人没有多想,接过酒点了点头:“好,给我吧,谢谢王公子。” 男人伸手来接,若素也不好不给,只好将酒递过去。 男人关上了门。 此时,崔笑站在走廊上装作看风景,正在盘算。 从这里往里去,一共还有两间房。 这是天字一号,还有天字二号和一号。如果不出意外,步长北在一个房间,另一个姓崔的公子在一间,但是一时不好判断,哪个人在哪一间。 若素送酒出来后,走到崔笑面前,低声道:“不让进啊,我就看了一眼,里面有个屏风挡住了,看不见其他的人。” 但是出来开门拿酒的人,崔笑看见了,确实就是刚才紧跟着步长北进来的其中一个。 这几个人,想干什么? 崔笑短暂的想了一下,还是决定相信步长北。 自己能力有限,有可疑的情况,还是要知会步长北一声,他处理起来比自己要方便很多,孤军奋进是有危险的,崔笑没那么傻。 虽然她十分不想让步长北知道自己在青楼里给人看诊,但事情也分轻重缓急。 “好,你先回去休息吧,剩下的我来处理。” 崔笑话刚说完,若素还来不及走,那房间的门突然又开了。 崔笑在门刚开始响的时候,突然警惕心起,她觉得不对劲。 这个是走走廊尽头了,里面还有三个房间,不是人来人往的地方,如果有人长时间站在这里,是可疑的。 崔笑也算是见多识广有经验的,以前虽然没做过卧底,但是见过不少,这一刻动作比脑子更快,一把搂住了若素,往前走去。 若素:“……” 只好乖乖的被搂着。 也就在同时,门开了,一个男人从里面出来,也不往外走,就看着他们。 崔笑非常镇定的搂着若素走了过去。 男人没有说话,也没动,就看着他们。 里面只有两个房间,他倒要看看,崔笑要进哪个房间。 进哪个都行,但是如果哪个都进不去,那就怎么他在这里是瞎转,那就非常可疑了。 崔笑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往里走。 两个房间,二选一。 她一直走到了尽头的天字一号房。 之所以选这个房间,是因为这个房间最远,她脚步不能停,使劲儿在想办法,还没想出来,就已经过了天字二号房,所以就没得选了,只能进最后一个了。 没有关门的声音,男人没有进屋,还站在门口。 崔笑只好硬着头皮去敲门。 里面传来奚乐山的声音:“谁。” 没敲错门,崔笑松了口气:“我回来了。” 屋子里也沉默了一下,步长北和奚乐山,边同和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奚乐山不确定的说:“你们听见了吗,我怎么好像听见了小崔的声音?” 步长北说:“我也听见了,去开门。” 莫名有一点心虚。 难道崔笑看着他们进了青楼,以为出了什么事情,跟了进来?不应该啊,这么晚了,她一个小姑娘,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的? 奚乐山打开了门。 呆住了。 他不但看见了崔笑,还看见崔笑一身男装,搂着一个姑娘。姑娘是谁他倒是不认识,毕竟这也是他第二次来百花楼。 锦衣卫有规矩,严禁狎妓,发现是要倒霉的。 崔笑看见奚乐山就放心了,不管他发不发呆,直接走了进去,低声说:“关门。” 奚乐山呆呆傻傻的关了门。 崔笑这才松了口气,放开了若素。 若素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刚才也很紧张。站在门口那个男人看着就很可怕,是那种走在路上遇见会把你抓住打一顿的,满脸戾气。要是被盯上,可说不清楚。 崔笑快步走到左边。 步长北的眼珠子都快钉在崔笑的脸上,不可置信的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第51章 面具加倍 三双眼睛都盯着崔笑,崔笑镇定坐下,一抬手。 臂弯里空荡荡的,她看看若素。 若素一阵茫然,然后猛醒悟过来,连忙在崔笑身边坐下,钻进她的怀里,靠在她肩上。 “……” 三脸茫然,现在是怎么个情况?崔笑这个年纪没嫁人,是这么个爱好? “嘘……”崔笑说:“外面有人,盯着我们呢。” 三个人脸色一下就变了。 步长北压低声音:“你怎么知道?” 崔笑也轻声说:“你们刚才进来的时候,我就站在旁边。看着他们眼神不对,而且一路跟过来,你们在一号房,他们就在三号房。中间二号房另有别人。” 崔笑现在也不好说二号房那个人姓崔,她想进去看看。现在可能牵扯到锦衣卫的案子,就不能牵扯无辜的人了。 “你就站在旁边?刚才我们进来,并未看见可疑的人。” 几个人一想,顿时明白了。 奚乐山音调有些奇怪的道:“刚才,你是不是抱着另一个姑娘?” 崔笑点头。 一时间,几人也不知该不该羡慕,他们就不能在百花楼里光明正大的抱姑娘。 “你的事回去再说。”步长北说:“这位姑娘,你先回去吧。” 步长北赶人了,想来他们来这里办的事情,不能叫人知道。 若素非常懂事,连忙站起身来。 “崔公子,我先出去了。”若素对几个人福了福,还给崔笑送了个秋波:“公子您有什么事情,再来找我。” 然后若素就走了。 若素走后,几个人看崔笑的眼神格外复杂。 奚乐山先问了出来:“她知道你是个姑娘吗?” “当然知道。”崔笑整理了一下衣服:“青楼里的姑娘眼睛毒着呢,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何况我们还搂搂抱抱的,啥不知道。 行吧,那奚乐山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实在有点害怕崔笑男儿装迷倒一片姑娘,到时候那一群千娇百媚在锦衣卫门口哭着喊着要嫁给她,那可怎么办啊。 崔笑为什么会在百花楼,这是内部矛盾,出去再说,步长北给了奚乐山一个眼神,让他别扯有的没的,正事要紧。 “中午的时候,我们收到一个消息。”步长北说:“有人约我晚上在百花楼的天字一号房,说有关于欢喜地的消息。” 所以这个房间,也并非步长北开的,而是有人开好了,等着他们。只可惜开房间的那个人,据说是个戴着面纱的姑娘,长的是什么样子,也没人看见,只知道给钱很爽快,很大方。 原来是这样,崔笑立刻道:“那跟着你们的三个人,会是什么人,要不要抓来问问?” 步长北说:“奚乐山去看看,我们和对方约的时间还没到,暂且等等。” 奚乐山应着便出去了。 步长北安心接着等,但是崔笑有点坐立不安。 “大人,要不我先走?”崔笑说:“这种我大场面我没见过,有点紧张,我怕影响了你们。” 其实崔笑特别想去隔壁看一眼,实在有点坐不住了。 步长北却不着急:“放心,不影响。” 崔笑只想跺脚。 “不过。”步长北又道:“你要是还有其他的事情,可以先走。” 一般来说,如果领导说,今晚加个班,有事情的先走。 除非你真的有急事,或者是个牛哄哄的老员工,不然的话,大部分人肯定都会留下来。特别是一个刚入职,没背景,而且是破格录取的新员工,一定会留下来。 但是崔笑这会儿没办法,她站了起来:“大人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你去哪?” 崔笑一咬牙:“隔壁有个姓崔的,不知道会不会是我哥。” 她实在是必须看这一眼,不然的话,若是日后找到了崔有就罢了,若是找不到,会成一生的遗憾。 事急从权,崔笑也不去想合适不合适了,她打算直接进去看一眼,要是不是,就说走错了。 多大点事儿,步长北他们都知道自己是来京城找哥哥的。 崔笑这么想就走到了出去,走到了天字二号房门口,她还顺手从桌上顺了壶酒,敲门。 崔笑还没来得及说话,里面就开口了:“进来,快点。” 这声音压的低低的,有点焦躁,似乎还有一点熟悉。 崔笑有些疑惑,这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莫非真的是崔有?真的是那么巧,那么走运? 崔笑几乎是立刻推开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有一扇屏风,男人就在屏风之后,崔笑快步走过去。 男人在屏风后面说:“拿来了吗,快点。” 崔笑愣了一下,听男人这话,似乎是在等人,他说快点进来,是认错了人? 但是崔笑的主要目的是看他一眼,管他认错不认错呢,就当自己听不懂,就这么过去了:“谁在那里?” 崔笑装作走错了,快步转过屏风。 但是离得那么近,这一句话对方听见了,并且立刻反应过来,进来的人,不是他等的人。 只听见哗啦一声,屏风里的人立刻转了一圈,伸手从屏风上拿下了什么,再抬头的时候,他的脸上戴了一个面具。 崔笑愣了一下,立刻道:“是你。” 虽然看不将脸,但是身形非常熟悉。 这不就是在吉祥天酒楼里看见她就跑,然后又帮他们逃跑的宝公子吗?他也姓崔? 而且,之前见他的时候,虽然也是惊鸿一瞥,但是看的出他戴的面具是半张脸的。只有下面半张脸,眼睛是露在外面的。 但是今天他换了个面具,这是一张全脸的面具,只露出眼睛。 半张脸的面具看着还挺帅,这张就有些奇怪了。 这该怎么吃饭呢? 戴上面具,宝公子就不慌了,冷静道:“崔姑娘,又见面了。” 有一种,八百年没见的老朋友的感觉,崔笑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是刚才那一瞬间,她仿佛在宝公子的脸上看见了什么。莫非他是因为被毁了容,所以才戴着面具的吗?要是那样的话,自己总想看人家,就有点不应该了。 “呵呵。”崔笑尴尬道:“是挺巧,正找你呢,你在这儿啊。” 她也觉得宝公子不姓宝,至少她还从没听说过有姓宝的,但是,他就算姓崔,也不应该是崔有。她没见过崔有,可是记忆里是有崔有的模样的,真的不像。 不看,就看气质和气场,也不像。 崔有,是个老实憨厚的镇上的小伙儿啊。 第52章 刺杀 两人在房间里尴尬对望,最终还是宝公子打破了尴尬。 “你说要找我,有什么事情吗?”宝公子说:“过来坐下说吧。” 端的是一个落落大方,更衬托了崔笑的尴尬。 崔笑定了定神:“就是想问问欢喜地的事情,她们跑了你知道吗?” 崔笑问完,盯着宝公子,他一定知道。 可惜面具盖住了他的脸,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听他毫不犹豫的说:“不知道,竟然跑了?” 不但真诚,还一副很惊讶的语气。 装给谁看呢? 崔笑心里冷笑一声,也不再说这个,案子还是留给步长北审吧,她现在更好奇的是,宝公子也姓崔? 不过姓不姓也不重要了,这人不太像,而且他不认识自己。除非他是失忆了,要不然的话,见着自己的妹妹来,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宝公子的姓很特别。”崔笑开门见山:“不好意思我有点好奇,你真的姓宝?宝贝的宝?” 宝公子笑了一下:“不是的,我姓崔。” 果然是姓崔的。 崔笑打破砂锅问到底:“那为何不是崔公子。” 宝公子也不含糊,淡淡道:“因为和家里有些矛盾,不太爱姓崔。” “……” 这个理由崔笑竟然无法反驳。 两人正说着,外面奚乐山喊了一声。 “小崔。” “哎。”崔笑转头就应了:“来了。” 既然宝公子不是她要找的人,现在被堵在房间也走不了,那就不着急了。 崔笑走出房门,就看见那三个男人正在和步长北说话,其中一个男人,手里捧着一个盒子。 宝公子没有出房间,就在房间里坐着,好像在等着步长北把其他事情处理完之后,来找他一样。很有一种气定神闲的意思。 崔笑出了门:“奚大哥。” “这是我们崔仵作。”奚乐山说:“你们有什么东西要交给她?” “交给我?”崔笑不明白。 “是。”捧着盒子的男人说:“一件有关案子的东西,我们小姐说,一定要交给锦衣卫的仵作,仵作一看就明白了,其他人看不明白。而这东西,见着光就变了,所以不能总打开。” 这么说来,这三个人就是约了步长北说要给欢喜地证据的人了。崔笑这就放心了,不是偷偷摸摸跟着要对步长北不利的。他们也不是要将东西交给她,而是交给仵作,需要的是仵作的专业。 崔笑接过盒子,看了看:“就在这里看吗,要不进屋?” “对对对。”其中一个人说:“进屋看,我这里还有一封信,是给步大人的。” 那人从怀里又拿出一封信。 奚乐山离的最近,自然的就接了过去。 信装在信封里,奚乐山先一步在前面,将信递给了房间门口的步长北。 现在的顺序是,步长北,奚乐山,然后是送信的人。 虽然传消息的是一行三人,但是房间里空间有限,没有全部进去,剩下的两人,候在门口。 宝公子戴着面具,看着他们从天字三号房,走到天字一号房,正好,要路过他的二号房房间门口。 当崔笑捧着盒子走过去后,他微微的皱了下眉,然后起身走了出去。 这几个人怎么看起来有点眼熟。 此时崔笑几人已经进了天字一号房,步长北要拆信,崔笑正要打开盒子。 他心里突然涌上一股不安。 不对,这盒子有问题。 宝公子冲了过去。 就在同一时候,步长北捏开了信封,只一眼就能看出,里面是有一张纸,但似乎没有写字。 纸虽然折了几折,但是有没有写字还是挺明显的,步长北一看信纸是空白就觉得不对,一抬头,看见跟进来的男人站在门口,他的眼睛盯着崔笑,但是身体却呈现出一副随时要走的样子。 崔笑正要打开盒子。 步长北心里突然咯噔一声,喊道:“不要开。” 可惜慢了一步,崔笑已经打开了盒子。 就在崔笑打开盒子的这个动作里,步长北飞身扑了过去。 崔笑不会武功,注定许多反应都要慢一拍半拍,她听见了步长北喊的那声不要开,然后看见他的人扑了过来,但这个时候,她的手已经做出了打开的动作。 但这个时候的惯性,她已经停不下来了。 脑子还没处理好不要开三个字是什么意思,就感觉有人从手里将盒子抢了过去,同时,肩膀上被人一按,整个人都飞了出去。 盒子已经开了,就砸在门口的地上,情急之中步长北也来不及把盒子扔远,而且外面都是人,这盒子如果有危险,也不能扔到人堆里。 门口只有对方的两个人,盒子没问题不怕,盒子若真有问题,那就更不怕了,他们自作自受。 崔笑落地,盒子也落地了,同时传来几声惨叫。 落在地上的盒子开了,无数支细针从盒子里射出来。 三个男人谁也没想到步长北会将盒子扔出去,一时之间根本来不及躲,被扎了个满身。 还有更多落空的,扎进了地上,墙上。 崔笑没被摔的太惨,因为步长北给垫了个底。她感觉虽然硬硬的但是也软软的。 这好像是步长北第二次给她当靠垫了,真是缘分。 三个男人被扎了针之后,发出一声接着一声的惨叫,那针上肯定有问题,三人在地上翻滚起来,撕心裂肺,把楼下的人全部惊了,欢也不寻了酒也不喝了,一起惊恐的抬头往上看。 十三娘连忙的跑了上来。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崔笑也惊呆了,一骨碌爬了起来,往前走了几步:“这是什么情况,盒子里有毒针?” 还是那种一打开就弹射出来的暗器。 看三个男人的身上,地上墙上全是针。这盒子里足足装了有好几百根,而且还有毒。 这是铁了心要她的命啊。 宝公子刚才差一步就冲进了房间,但是在看见步长北扑过来的一瞬间,又退了回去,身形行云流水一般,退回了自己的房间,并且还关上了门。 步长北也从地上爬了起来,他大概是心里有数,所以当看见几个人挣扎着停止了呼吸的时候,也不太失望。 “这,这是怎么回事……”十三娘跑了上来,在稍微远一点的地方站着,不敢过来,一脸的惶恐:“崔公子,这……这是怎么回事?” “没事儿。”崔笑安抚十三娘:“锦衣卫办案,你先别让人上二楼。” 崔笑安抚的如此自然,十三娘莫名觉得心安,点了点头,退了下去。然后叫了两个伙计就坐在楼梯口,不允许任何人上去。 步长北莫名来了一句:“你在百花楼,还挺有威信。” 这句话好像是在夸崔笑,但是夸的不太明显。 不过崔笑心思不在这上面,而是蹲在了几具尸体旁:“大人,你说他们说要杀我,还是杀锦衣卫的仵作?” 这可是大大的不同。 第53章 诈尸 步长北说:“你。” 答案很残忍,但是锦衣卫的仵作这个目标不太可能,因为锦衣卫可以有很多仵作,没了这个还有那个,这算是哪门子的目标。 而对方之所以说,锦衣卫的仵作,这应该只是一个烟雾弹,让他们放松警惕罢了。盯着一个人,是容易被怀疑的,将这个人的身份模糊掉,才能让对方放松。 崔笑就奇怪了:“谁要杀我?” 大家面面相觑,最终,奚乐山道:“我觉得,你在锦衣卫的时间有限,还不足以和谁结仇。” 奚乐山这话说的实在是太含蓄了。 他的意思是,你应该不是被锦衣卫连累的,要不,找找自己的原因? 崔笑无话反驳,但也觉得不应该。 但她在这年代大半年,就没得罪过什么人。来京城才几天,路都没认全呢,杀手都招惹上了? 也不至于吧。 “对了。”崔笑突然说:“大人你不是要找宝公子吗,他就在……” 崔笑一指,天字二号房。 奚乐山连忙推开了门。 房间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窗子开着,风吹进来。 崔笑进去一看,房间里没人,看样子,人已经从窗子跑了。 “竟然跑了……”崔笑十分郁闷:“刚才看他的样子,不像是要跑的啊。而且,他来这里做什么?” 真的是意外,真巧碰上了吗? 奚乐山说:“他会不会和杀手是一伙的?” “应该不是。”崔笑说:“刚才我们俩还说了好几句话呢,如果他也是杀手,想杀我很容易。” 崔笑没有在他身上感觉到任何的不舒服。 奚乐山当时就跳下去看了看,不过显然什么也没找到,人早就已经没影子了。 但是紧接着,奚乐山说:“大人,你下来看一下。” 好像有发现。 崔笑赶忙走到窗边去看,但是什么也看不见,下面太黑了,她看了看,有一点想跳。 步长北已经跳下去了,会武功的人就是了不起。 崔笑有一点郁闷,别看这是房间的窗户,可这窗户的方向和百花楼的大门是相反的,也就是说,并非从大门出去,转过弯就是后窗户口。 很有可能你要从大门出去之后,往左或者往右转,然后往前走,走过一条或者半条街,再往后转,然后再开始走一条或者半条街,才能够走到一墙之隔的地方。 等她走到黄花菜都凉了。 她一转头,只剩下边同和还在屋子里了。 “边大哥。”崔笑立刻说:“你能带我下去吗?” 这有什么问题,边同和应了一声,抓住崔笑的胳膊。 嗖的一声就下去了。 稳稳当当的落了地。 步长北和奚乐山就站在角落里,一看崔笑下来了,步长北招手:“来,下来的正好。” 角落里,一横一竖躺着两个人。 “都死了。”步长北说。 难怪他会说,崔笑你来的正好,可不是正好。 崔笑抬起两人的下巴,这两人死的非常利落。 每个人的脖子上,一道深深的伤口。 “割喉死的,凶手很厉害,是个熟手,下手利落,力气极大,手也很稳。”崔笑说:“一刀致命,而且很有可能,这两刀是连在一起的。” 就是一刀划出,划过两个人的脖子。 刚才从这里路过的人,只有宝公子了,难道人是他杀的? 崔笑点了火折子,仔细看了伤口。 “刀口是从上往下的,凶手比这两个人高。”崔笑想了一下:“宝公子确实挺高的。” 可如果人是他杀的,又为什么,莫非是杀人灭口。这两个人,和上面的三个人是一伙的?是接应上面三个人的? 这事情,越发的扑朔迷离起来。 步长北命人将死者全部运回锦衣卫,一下子多了五具尸体。加上之前的两名被红色妖兽咬死的,现在停尸房里有了七具尸体。 奚乐山感慨道:“停尸房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可惜热闹与旁人无关,停尸房是崔笑的江山。 搬运的人都走了之后,已经是半夜,崔笑正打算锁门去休息,脚步又停了下来。 停尸房里虽然已经没有灯,可是今夜月色明亮,月光从门窗照进去,能看见人脸。 一阵风吹过,将最外面一具尸体脸上的白布吹起一个角。 崔笑仿佛看见了什么。 她停下手里的动作,走了进去。 桌上有蜡烛和油灯,墙角也有蜡烛。 停尸房里的照明设备很全,因为有时候晚上运来的尸体当时就要检验,仵作即便火眼金睛,也不能黑灯瞎火的操作。 崔笑点燃一盏油灯,走了过去。 掀开白布,油灯照在尸体的脸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皮肤下游动。 崔笑胆子奇大无比,但也不由微微往后退了一步。 这尸体是她刚才看过的啊,就在锁门的前一刻,她才将这几具尸体的白布盖上。今天太晚了,点再多蜡烛油灯也难免光线不好,所以打算收工,等明天白天天亮,再做一次复检。 她非常确定,刚才尸体的脸上还是正常的,什么都没有。 之前的三具,是中毒,有中毒的症状。 后面的两具,是被人割断了喉咙,没有中毒症状。 现在她面前的是楼下两人中的一个,他半身都是血,脸上没有什么血色。但是现在,月色下,有红色的血管一样的纵横交错,从脖子往上蔓延,已经蔓延了半张脸,还有往上的趋势。 崔笑连忙照了一下旁边的尸体,果然,旁边的尸体脸上也开始有了脉络一样的红线,正在往整张脸上蔓延。 崔笑将所有尸体上的白布都掀开了。 今天晚上的五具尸体,全部有了同样的现象,之前的两具尸体还是正常的,没有任何变化。 崔笑在原地站了一下,立刻转身跑了出去。 尸体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是一定要立刻告诉步长北的,哪怕步长北已经睡了,也要从床上把人给拖起来。 步长北虽然没睡,但是确实已经准备睡了。 他已经洗漱换了一身白色睡衣,上床躺下了。这几天挺忙有点累,也没打算像往常一样看会儿,就打算直接睡了。 步长北刚闭上眼,门被敲响了。 啪啪啪。 “大人,大人,你醒着么。”崔笑在外面喊:“诈尸了,快醒醒。” 第54章 第一次磨合 别说步长北还没睡,就是已经睡死了,也要被诈尸两个字惊醒。 崔笑话音刚落,步长北就已经打开了门,出现在门后。 “你说什么?” “尸体有变化。”崔笑一把抓住步长北的胳膊就要走,然后顿了一下:“要不大人你再穿件衣服,会不会有点冷?” 步长北只穿了一件睡觉的白色里衣,其实她是觉得无所谓的,因为这一件已经包裹的挺严实的了,对她来说,穿这个睡觉和穿外套睡觉没有什么区别。但是这个年代的人保守,说不定在步长北的心里,穿这件衣服出门,就像是光着身子出门呢? 万一等他出了院子才反应过来,认为被自己占了便宜,要自己负责可怎么办? 步长北低头一看,确实不妥,立刻退了回去,从屏风上拿了外袍,随手披在身上:“走吧。” 他偷偷看了一下崔笑,怕自己一时失态,吓着了小姑娘。 锦衣卫是个大部分都是男人的地方,崔笑进来之后,步长北曾经叮嘱过大家,都注意点,衣服穿穿好,说话斯文点,不要在姑娘面前失礼。 姑娘是当仵作的,解剖刀玩的那叫一个溜儿,小心她被吓着了手抖,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情来。 大家听了以后,私下议论纷纷,大人这是叮嘱我们么,这是吓唬我们吧?大人给小崔仵作出头的方式真奇怪。 “你说尸体怎么了?”步长北脚步匆匆跟在崔笑身后,等快到了停尸房的时候,赶上前两步,到了崔笑前面。 “尸体的脸上,出现了血痕。” 崔笑打开停尸房的门。 虽然刚才出来的匆忙,她还是将门给锁上了,万一诈尸跑出来怎么办? 好在停尸房里,七具尸体躺的整整齐齐。 “大人你看他们的脸。” 崔笑又点亮两排蜡烛,停尸房里顿时亮堂堂起来。 步长北也惊住了。 从外面依次往里,五具尸体的脸上都是纵横交错的血线,好像有人用笔蘸着鲜血,在他们脸上画了一幅乱七八糟的画一样。 “这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就在刚才。”崔笑说:“我正准备锁门去休息,就看见他们脸上有了这样的变化,应该是中毒了。” 步长北蹲下身,似乎想要伸手摸一下。 崔笑连忙拽住步长北的胳膊。 “大人小心,不知道是什么毒,不碰的好。” 步长北点头,收回手来。 上面的三个人,下面的两个人,他们脸上都出现了同样的血痕,如果是中毒,那么中的毒是一样的。 崔笑道:“有没有可能,是宝公子下的毒?” 今天晚上同时接触了他们五个人的,宝公子算一个。而且是对他们有敌意的。 “没有意义。”步长北说:“他要是给他们下毒,让他们毒发,又何必一刀毙命?” 这不是重复用功吗? 也是。 崔笑想了想:“我知道了。” 步长北看她:“你又知道了什么?” 这姑娘虽然没在大地方待过,但知道的真不少。 崔笑说:“我知道了,这五个人是一伙的,昨晚上的任务就是要杀我。他们的主子肯定给他们服了毒,用毒药来控制他们,任务没有完成,不能准时回去服用解药,就会毒发身亡。” 电视电影里都是这样演的。 这还真是个方向。 步长北缓缓点头:“有这个可能。” 崔笑说的这种,他还真知道有。有些人手下的杀手死士,光靠洗脑忠诚是不放心的,最常见的就是逼他们服毒,定时给解药。如果到了时间没有得到解药,就会暴毙。 或者,如果没有完成任务,少给解药,或者拖延给解药的时间,就会万箭穿心,痛不欲生,以做惩罚。 步长北道:“如此说来,这五个人确实是一伙的,只是他们为何要杀你?” 能用毒药控制五个杀手,这个组织不小,却为何盯上了无权无势的崔笑? 崔笑抱着胳膊只觉得一阵寒气袭人。 城市好可怕,我想回老家。 “我最近也没干什么啊。”崔笑委屈:“大人你知道的,我从进了京城就老实待在锦衣卫,也没机会得罪人啊。” 关于老实待在锦衣卫这话,崔笑没说,步长北也没想起来。既然说了,难免就要问一下。 “你今天为什么会出现在百花楼?可别说是跟着我去的。” “不是。”崔笑早想好了怎么应付:“之前咱们不是去了一趟百花楼吗,有个姑娘路过,我看她不舒服就给她看了一下,她很感激,求我也给姐妹看一下病,我想着都是可怜人,就答应了。” 基本属实,和事实有一点出入就是,这事是崔笑促成的,计划将自己千金圣手名声打出来的第一步。 果然步长北听了没说什么。 “医者父母心,这倒是没什么。”步长北说:“不过你现在是锦衣卫的人,在外做事的时候,稍微注意点。” “好的大人。”崔笑立刻说:“我去那边会换男装,不让人知道我的身份。” 换性别换名字,就算脸不能换也不要紧,碰着熟人可以解释,半生半熟的打死不承认就完了。 崔笑干的这事情也不影响工作,又是慈悲为怀的事情,步长北也就没放在心上。随口叮嘱一句,还是看眼前的尸体。 崔笑道:“大人,我想给其中一具尸体做一个细致检查。他们虽然是中毒身亡,但具体是怎么中毒,只是我们的猜测。” 对一个仵作来说,猜测是不行的,必须有证据。 比如说,如果他们是长久中毒,因为没有完成任务没得到解药,所以毒发身亡。那么毒早就在他们的体内,五脏六腑一定受到了影响。 可如果没有,那这毒很可能是死前死后才有人动手,而今天晚上在现场的人非常有限,可以筛查一下。 “好。”步长北毫不犹豫:“你一个人行不行,需要给你找个帮手吗?” “要……”崔笑说:“还是算了,不是很好看,大半夜的,别为难大家了。以前我在老家的时候,验尸的时候大家都不敢靠近,生怕晚上做噩梦。” 给仵作打下手,这不是一般人能干的事情。 崔笑也是实话实说,但是这句话也不知道哪里就触动了步长北的自尊心。 步长北笑了一声:“崔仵作,你也太小瞧锦衣卫了。虽然你一个姑娘家,不怕尸体是很了不起,但是锦衣卫里的人,也都是身经百战的。” 第55章 停尸房一夜 步长北都这么说了,崔笑也不好再说什么。要是再说,好像自己看不起锦衣卫的人一样。 天地良心,真的没有。 大概崔笑的眼神难免还是有一点勉强,步长北就不信这个邪了。 一股热血上涌,他卷了卷袖子。 “我来。” “……”崔笑意外的看着步长北:“大人,不大好吧。要不然,我去喊奚大哥……” 奚乐山别看五大三粗的,脾气可好了,对自己人掏心掏肺,义薄云天。 步长北淡淡说:“你觉得我不行?” 崔笑恨不得去捂住步长北的嘴,她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没有这个意思。大人怎么会不行呢……” 崔笑心里吐槽,大人行不行,那也不是我能说的啊。不知道,不敢说。呵呵呵。 幸亏步长北不知道崔笑心里在想什么,要不然的话,停尸房里今晚得有八具尸体。 “那就开始吧。”步长北说:“你是仵作,停尸房里你说了算。我给你打下手,你不要怕,有什么要做的尽管说。” 步长北真是想太多了,崔笑在停尸房里,根本不怕。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帮我递个东西,记录一下之类的。”崔笑说:“大人你别紧张。” 步长北深深吸口气,正色道:“我不紧张,你不必担心。” 崔笑想想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一具焦尸从天而降,落在步长北背上。但是他竟然没有昏过去,也没有跳起来,而是非常冷静的问她怎么样? 也许是自己想太多了,步大人是行的。 崔笑这么一想,就不犹豫了,转身去柜子里拿了各种工具,准备开工。 对崔笑来说,这是熟门熟路的事情,各种工具容器放一排,开始工作。 解剖刀薄而锋利,看似轻巧的一刀划下,皮肤便被剖开。 里面是血肉模糊。 崔笑面无表情,在一刀刀剖开之后,伸手探进尸体的胸腹。 胃,心脏,肝脏,肾脏,一个个器官被捧了出来。 黏糊糊血淋淋。 崔笑在旁边准备了几盆水,这些器官拿出来后,放进去涮了涮,免得上面有太多血污,影响观察。 步长北在一旁看着面不改色,慢慢咬紧牙关。 开始都还不算什么,对锦衣卫指挥使来说,刀山血海他也闯过,杀人见血再正常不过,但是,杀人不过头点地,就算刑讯室里,也没有将人心肝脾肺肾一件一件拿出来的。 确实心里有点不适应。 崔笑将尸体内部的主要器官一个个的拿了出来,有些,还剖开。 “都有轻微的坏死。”崔笑说:“他们一定服用了很长时间的毒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服用毒药,再定期服用解药,看起来好像是没事儿。其实毒性慢慢渗透进五脏六腑,毒发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当然对这种用毒药控制手下的人来说,手下根本不是人,只是工具,是一把刀一个物品,有用的时候用,没用的时候丢掉,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大人你看。”崔笑指给步长北看:“被这个药物破坏的最厉害的是肾脏,几乎有一侧已经坏死……就算他今天没有被杀,一直都有解药,也活不了多久了。而且人生最后的几个月,会很痛苦。” 简单来说,就是尿毒症做不了透析。 步长北点头。 就说这个仵作不错,放在迭水县一个小县城可惜了。 “哎……”崔笑突然停顿了一下,似乎想起什么。 步长北忙道:“怎么了?” “大人,之前我们调查了前面的两名受害者,我记得有一点,他们俩的身体都不是特别好。据家里人说,有时全身乏力,腰酸肿胀,下肢水肿……” 崔笑本身是大夫,对各种症状记得尤其清楚。但是也没多想,只以为他们留恋烟花柳巷,时间长了难免肾虚不足。 如今看来,未必是这么回事。 崔笑说:“如果一个人肾脏出了问题,也会有这样的表现。大人,你觉得会不会太巧合了一点。” 今天的五个杀手,因为服用了某种毒药,所以肾脏被破坏。 之前的受害者,他们也表现出了肾脏不好的可能性。 而另一个幸存者,身体就没有这方面的毛病。 之前他们一直在找两名死者的共同点,就是身上都有一种特别的香味。那可以证明他们去了同一个地方。如果现在可以证明他们的肾脏都被毒药侵蚀过,那么,他们被选中做目标的原因,就明朗了。 他们都曾经在这个神秘的组织,但是后来脱离了。 他们被杀,可能是杀人灭口。可能是清理门户。也许他们知道的太多了。 步长北目光看向里面的两具尸体。 “眼见为实。”步长北说:“今晚辛苦崔仵作了。” 加班对法医来说,是家常便饭,上司态度如此好,还陪着一起加班,那有什么话说。 当下崔笑用冷水洗了洗脸,举起刀来。 一直忙到天亮,一缕晨光照进停尸房。 停尸房里,满是血腥。 一共七具尸体,之前的两个死者全部开膛剖肚,崔笑目标明确取出了死者的两边肾脏。 果然是有损伤,虽然没有到坏死的地步,但是明显是有问题的。 崔笑身上有血,脸上也不知何时沾了一点血,殷红的血沾着白皙的皮肤,但晨光从门缝钻进的那一抹,正好照在她脸上的时候,妖娆又圣洁。 步长北有一瞬间的失神,大约是一夜未睡吧,有点恍惚。 “大人。”崔笑喊了一声。 步长北一时没有反应。 “大人?”崔笑声音稍微大了一些。 步长北这才反应过来。 “有点刺眼。”崔笑说:“麻烦你把门关一下。” 不是她敢使唤大人,实在是现在她两手都是血污,不适合去开门关门碰别的东西。 “哦。”步长北回头看了一下门:“门就开着吧,我给你挡着光。” 屋子里的味道很重,血腥味和各种复杂的气味混合在一起,就戴着崔笑给的自制的一个小小口罩,只能面前好一些,聊胜于无。 开着门还能散散味,要是关严实了,那味道真是不能想象。 崔笑是专业的,一点儿也不介意的样子,步长北却有点不舒服。一个是单纯的为这味道不舒服。另一个,他不由的想,一个姑娘家,成为手起刀落面不改色的仵作,受了多少寻常人难以想象的罪,吃了多少寻常人不能想象的苦。 步长北转动了一下身体,找准角度,但在崔笑面前,正好挡住了那一点刺眼的光。 这下舒服多了,崔笑对他一笑:“谢谢大人。” 领导如此好看,还如此贴心,加班的感觉也没有那么苦了。 锦衣卫里,大家陆续起了身。 奚乐山找了一圈,没找到步长北,有些奇怪。听下人说昨晚上停尸房的灯亮了一夜,于是赶紧过来看看。 只见停尸房的门半掩着,留了一条缝。 里面好像有声音,又好像没有声音,奚乐山突然想起来,昨晚上大人不会和崔笑两个人,孤男寡女在停尸房待了一夜吧? 于是他也不知怎么想的,放轻了脚步,慢慢的,偷偷摸摸的走到了门口,然后凑过脸去,从门缝偷偷看了过去。 第56章 开小灶 然后奚乐山就看见了堪称人间地狱。 一阵浓重的血腥味从门缝里扑出来,满地都是开膛剖腹的尸体,血,看不清楚的各种器官。 在一地的尸体和零碎中,坐着两个满身是血的人。 奚乐山差点没喊出来。 自家大人以前虽然偶尔有些冷血,但是不这么变态啊。莫非他被崔笑传染了? 虽然奚乐山蹑手蹑脚,但还是被步长北察觉到了,然后等了等,又等了等,终于忍不住道:“你在门口猫着不进来,在等忙什么?我去给你开门吗?” 奚乐山连忙推门进去了。 大人给自己开门,是不想混了吗?不敢不敢。 “大人,小崔。”奚乐山故作惊讶:“你们在这里啊,这是有什么发现吗?” 刚才门缝窥探冰山一角就已经挺吓人了,现在进了门看了全貌,果然更吓人。 停尸房里七具尸体,有四具是开膛剖腹的状态。身边摆了一地的肉团,有一些能认出来,有一些认不出来。但是从能认出来的那一部分推测,应该都是身体里的器官。 步长北和崔笑两人就这样坐在尸山尸海中,既诡异,又和谐。 “是有一些发现。”步长北用下巴点了点一旁的记录的纸:“你看一下。” 那纸上也是血迹斑斑,虽然步长北已经很小心了,还是没有完全避免沾上血迹。这也是崔笑要人打下手的原因,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解剖验尸中途,随时有情况可能要记录,她难免一手血,不方便拿笔写字。 奚乐山赶忙拿起来看。 崔笑将最后一个人的肾脏放下:“大人,差不多就是这样了。” 步长北点头:“崔仵作辛苦了。” “职责所在,大人也辛苦了。” 她确实是辛苦,但也确实是职责所在,没什么好说的。 步长北就不一样了,他可是锦衣卫指挥使,是大人,手下好几百人,要做什么一句话的事情,完全不需要亲力亲为陪她忙了一晚上。 平易近人,礼贤下士,身先士卒,步长北真是太不容易了。 所以昨晚上他以去方便为名,偷偷出去吐了一回,崔笑就当不知道,半句多余的话也没问。 “先去休息吧。”步长北说:“我去调查这两个人的身份,你不会武功,一夜不睡,再熬下去受不了。” 崔笑打了个哈欠:“大人你去忙,我把这里收拾一下就去休息。” 步长北虽然熬了一夜但是精神奕奕,带着刚睡醒十分愧疚的奚乐山就走了。 奚乐山今晚睡觉估计半夜醒来,都要愧疚又郁闷的打自己一巴掌,你竟然让大人和一个姑娘忙了一个通宵,自己呼呼大睡,太不合适了。 离开停尸房,看见路过的差役,步长北还叫人去一趟伙房,给崔笑送些吃的喝的过去。这姑娘忙起来也是不管不顾的,要是不把吃的送到嘴边,说不定就困的直接去睡了。 事实证明,他还是想太多。 步长北这一趟一直忙到傍晚才回来。 回来后换了身衣服去伙房吃饭,顺便就问了一句。 “崔仵作起来吃饭了吗?给她留点清淡的。” 按步长北的想象,崔笑从半上午开始睡,应该还没醒。起来的话,昨晚上那么血腥,又饿了一天,又是晚上,大鱼大肉有些不合适,吃点清淡的对肠胃好。 因为经常有突发的差事,也有轮班守夜巡逻的人,又都是大小伙子,能吃消耗大,所以锦衣卫的伙房夜里不填灶,都会留一个人下来守着,随时来人,保证随时有东西可以吃。 但是夜里的吃食就没有那么讲究了,馒头大饼配咸菜之类,保证能吃饱,好不好两说。 步长北想,让一个熬了通宵饿了一天的姑娘啃馒头咸菜,这也太不应该了。锦衣卫不能这么对待一个尽职尽责的好下属。 谁料步长北这么一说,伙房的人说:“崔姑娘啊,刚吃完回去呢。” 刚吃饭? 步长北一想,哦,那是白天睡了一觉醒了,过来吃的晚饭。 那也没毛病。 吃完饭,步长北说:“奚乐山去喊一下崔笑,一起去我书房讨论一下案子。” 白天睡了一天,料想她这会儿也睡不着。既然睡不着,就来谈谈案子,崔笑有身为仵作的独特视角,有时候会有一些他们想不到的方向。 奚乐山应着就去了,过了一会儿,一个人回来了。 “小崔呢?” “大人,我觉得不太好吧。”奚乐山说:“我去看了一下,小崔正睡觉呢,我在门口听了听,喊了两声,她睡的很熟没醒。” “嗯?不是刚起来吃饭了么,怎么又睡了?” 奚乐山说:“我问了一下,说小崔白天在停尸房忙了一天,刚回去睡下。咱们锦衣卫也不是这么凶残的地方,好歹让人睡一会儿……总共就一个姑娘,可别把人累死了。” 手下再好用,也不能这么拼命用,竭泽而渔啊。 步长北愣了一下:“她才去睡?” “是呀。”奚乐山说:“刚才我特意去了一趟停尸房,里面虽然还乱,但是昨晚上那些尸体都收拾的整整齐齐的,该放进去的都放进去了,切开的也缝上了,衣服都穿回去了,就跟什么事儿都没有一样。” 开膛剖腹不容易,完好如初更不容易。 边同和听着很感慨。 “小崔真是个讲究人。之前他们还说,干仵作的鬼神不忌,对尸体不敬。如今看来,也不是这么回事。” 正因为对死者敬畏,才能成为一个好的仵作。 步长北脑中又出现了今早那一幕,第一缕晨光透过门缝照在崔笑脸上的时候,有一抹异样的光芒。 这会儿感觉那一抹光芒简直神圣。 “小崔是不错,让她休息吧。”步长北顿了顿:“我们说案子。” 崔笑这一觉睡的昏天暗地,第二醒来睁开眼,半响才适应光线。 这身体不大行啊,一天一夜罢了,累成这样。 她打着哈欠,脚步发飘的下床。 洗漱之后,去伙房吃早饭。 伙房的婶子见她来了,笑眯眯的从小炉子上端来一个小碗。 “崔姑娘起来啦。”婶子说:“大人叮嘱了,给您准备了好东西呢。” “什么东西?”崔笑奇怪的看厨娘掀开碗盖,一阵香味扑鼻。 “特别给你准备的燕窝粥。”婶子说:“正炖的是时候,特别滋补,香甜软糯。” 崔笑看着面前的小碗,有点懵。 燕窝古往今来都是个好东西,好东西的特点之一就是贵。多贵不知道,反正她买不起,想都没想过。 “快趁热吃。”厨娘笑眯眯的说:“大人叫人送了一包来,每天早上我给你炖一碗,能吃一个月呢。” 第57章 死的草率 都已经到了这份上,崔笑也不好不吃,于是她一边唉声叹气,一边吃。 婶子在一边看着,只觉得有点奇怪。 “小崔。”婶子说:“怎么了这是,遇上什么难事儿了吗?有什么难事儿你说,看看咱们能帮忙不?” 虽然婶子只是个厨娘,但是锦衣卫里的资深厨娘,那也是有来历的,一般人都不敢得罪。 崔笑摇摇头:“没有,我就是感动的。婶子你看,我拿工钱的,干活儿天经地义啊,就昨天晚上多忙了一会儿,大人给我整这一出,我不吃对不起大人一片好心,吃了,良心不安啊。”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这一个月燕窝吃了,以后还不得给步长北当牛做马,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可惜婶子体会不到崔笑的忐忑,只以为她是不好意思呢,实实在在的安慰了几句。 都说大人是好人,你就放心吃之类的。 基本上没安慰到点子上去。 崔笑吃完饭,自己去给自己找活儿干,也要打听一下案子进展到了哪一步,真巧,碰见步长北押着人回来。 步长北又去了一趟两名死者家,找出了一个两人共同的朋友。 在京城里开钱庄的一个男人,叫做章宏远。 这个男人和两名受害者都认识,虽然不常走动,好像来往不太多的样子,但有一个共同点。 肾不好。 步长北见面就把人带到了锦衣卫。 “你先别着急说话,给你看几个人。” 然后步长北就把人带到了停尸房。 停尸房里,一溜儿的尸体,虽然崔笑已经处理过了,门也开着透气,甚至还点了熏香,但这味道还是相当的重。 “看看他们。”步长北点了点:“进来看。” 章宏远迟疑着走了进去,看见地上的尸体时,脸色巨变。 步长北说:“听说你的肾也不太好,早些年伤了吧。他们两也是……他们几个更夸张,两个肾都坏死了……” 章宏远嘴唇哆嗦着:“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真的不知道?” 章宏远拼命摇头。 “行吧,那放人。”步长北淡淡说:“回家也行,跟父母妻儿好好聚聚,把家里生意宅子都算清楚,免得到时候家里乱套。” 章宏远的脸色不是一般的难看。 “对了。”步长北一指停尸房里面:“你看那个位置怎么样,留给你了。” 章宏远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为什么。”章宏远哭喊道:“为什么,我只是想要安稳过日子罢了,为什么要逼我……” 难怪章宏远会脱离组织,这个心态确实不怎么样,做不了多危险紧张的事情。 章宏远在几具尸体前彻底崩溃,和盘托出。 “当年,我们都是凌王的手下,一只叫做暗夜的人马。专门替他做一些暗地里的事情。”章宏远说:“后来凌王被杀,暗夜也受到了重创,有一部分人跟着首领离开,潜伏以图后效。还有一部分人,我们本来就有明面上的身份,也厌倦了见不得光的日子,我们就趁机脱离了,想要过安安稳稳,平平淡淡的日子。” 步长北问:“暗夜的首领叫什么,是男是女?” 章宏远摇头:“应该是个男人,但不知叫什么,也不知长相,我们每次见他,都是蒙着脸的。但是有三四十的样子,如今该有五十多了,不过这也是根据他的声音猜的,我也不确定。” 说起蒙面,崔笑顿时想起了宝公子。 总不可能是他吧?应该不会,年龄对不上。就算没看见脸,但是听声音,看身形,宝公子怎么也只有二十来岁,不可能那么老。 过去的时间太久,早已经物是人非。章宏远也说不出太多,他知道的,都是过去的事情,而且他在暗夜里,也只是一个边缘小喽啰,要不然的话,也不能成功脱离。 步长北说:“这事情非同小可,我要进宫一趟。” 凌王可是谋反的大罪,如今余孽未清,十分危险,谁知道他们躲在暗处,打的什么主意。 步长北说着便去换衣服,准备入宫。 临出门的时候,只看见一匹黑马疾驰过来,在衙门口停下。 也是锦衣卫的人,崔笑记得,当时进他们村子里的人马,就是这一身装扮。 那人飞身下马,跪地抱拳:“大人,迭水县一行十三人已经到了城外,明日就可进城。” 崔笑听着恍然。 是步长北在迭水县抓出来的人。 平馨绣坊是个大案子,朝中有人和外族里应外合出卖情报,但平馨绣坊只是其中一个点,而且是一场大火被放弃的点,所以步长北去的匆匆也走的匆匆,这十三个人,是在对县城里和绣坊有关的人的审问中,怀疑有牵扯的人。 这些人可能得了好处,但不是什么关键人物,当然也是要押回京处理的,十有八九要丢一条命。 步长北说了一句:“知道了,去休息吧。” 说完,步长北就进了宫。 崔笑看着步长北纵马消失在长街尽头,不由得道:“大人好忙啊。” “那可不是。”边同和说:“闲的时候少,忙的时候多。绣坊这事情还好了,事情太大,皇上指派给六皇子负责,锦衣卫只是协助。” 崔笑点头,难怪步长北好像也没怎么提这案子,回来之后进了一趟宫说明了一下情况,就撇开了。 边同和说:“有些案子,若是牵扯了皇家,皇上一个人都不信任,就会全权交给锦衣卫负责,那真是忙的觉都没得睡。平常倒是还好,死三五个人,对我们来说,都是些小案子了。” 崔笑一边感慨,一边听边同和说以前的事情,听到有些地方的时候,还挺惊心动魄的。 正听着,一辆马车踢踢踏踏的从远处走来。 路上的人,都露出惊恐的神色。 “怎么了?”崔笑听着尖叫声,也看了过去。 边同和眯着眼睛一看:“这马车上没有人?” 马车又近了一些,崔笑也看清了,果然没人。 一匹没有车夫的马车,在京城的街道,若是受了惊,是要伤人的。现在是中午,街上的人还挺多的。 边同和立刻冲了过去,一个飞身上了马车,握住缰绳,让马慢慢的停了下来,正好,停在了锦衣卫门口。 “什么人如此胡闹。”边同和说:“马车都能让它自己跑了。” 大家都觉得奇怪,崔笑随手掀了窗帘:“里面好像还有……人……” 剩下的话堵在嗓子里,说不出来了。 马车里确实有人,但不是活人,是死人。 这人他还见过,正是欢喜地的老板娘任丹琴。 边同和脸色一变,立刻拉开车门,果然,只见一个女子靠坐在位子上,歪着脖子一动不动,眼睛瞪的大大的,死不瞑目。 这一刻崔笑只觉得脑子都不转了。 本以为是个大boSS,这也死的太草率了吧。 第58章 理解纣王成为纣王 任丹琴的死法和昨天百花楼下面的两人死法一样,都是被一刀割断了喉咙,血流了一身。 崔笑心里咯噔一声,莫非,是同一个人所为,是谁? 百花楼下的两个死者,他们第一个怀疑对象是宝公子,任丹琴呢?为什么要杀她? 一团问号。 崔笑正看着任丹琴陷入了茫然,突然听见座位底下,传来一声,嘤嘤嘤的叫声。 这什么玩意儿,车厢里还有活物? 崔笑顿时汗毛直竖,喊了一声:“奚大哥。” 奚大哥本来就在马车门口,只是车门小,有死人的现场都是仵作先上,所以崔笑在前面。 这一声喊,崔笑同时往后一缩,奚乐山就冲到前面去了,一手拔出来刀,一手把崔笑拽到身后。 就是这么有默契。 那声音还在。 “嘤嘤嘤,嘤嘤嘤。” 崔笑从奚乐山后面伸出脑袋:“好像是从座位下传来的,是个小动物在叫?” 奚乐山警惕的走进车厢,蹲下一看,座位下面有一个篮子。 他不敢伸手,这诡异的情况下,谁知道会窜出个什么东西来,万一是个红色妖兽呢? 于是奚乐山用刀柄扒拉篮子,扒拉了几下,篮子被扒拉出来了。 篮子里面垫着好些柔软的布,一层一层的,布下面,鼓起来一大块,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 崔笑也凑了过去,感觉这下面应该是个活物,难道是猫猫狗狗之类,于是她用动物界通用语言说:“啧啧啧……” 篮子里的鼓起动了一下,一个尖尖的红色脑袋从里面钻了出来。 有点像狗,但是不完全像,尖尖的嘴巴,这竟然是一只狐狸。而且这狐狸有一身火红的皮毛。 “红色妖兽。”崔笑低声说:“死者身上的红色毛发,会不会就是这只红狐狸身上的?” 红狐狸警惕的瞪大眼睛和崔笑对视。 “嘤嘤嘤,嘤嘤嘤。” “……”崔笑只觉得心都要化了。 这狐狸长的可真好看,虽然不是雪白雪白的,但是火红火红的,也别有一番风味。 看起来这狐狸不大,奚乐山也觉得他没有什么攻击性,想要摸一摸,于是试探着伸了伸手。 可是他的手刚伸到红狐狸上方,狐狸就龇了一下牙。 奚乐山快速收回了手,差点给咬了。 “这家伙咬人。”奚乐山冷酷无情道:“打死吧。” “啊,先关起来吧,长那么好看打死可惜了。”崔笑连忙求情:“万一她可以给我们带路呢……” 说完,红狐狸又嘤嘤嘤几声,然后爬出了篮子。 崔笑往后靠了靠,虽然好看,但是她也有点害怕被它咬。要是被狐狸咬了,这个年代也不知道去哪里打疫苗。 红狐狸一边嘤嘤嘤,一边往前爬,爬几步,闻一闻。 闻着爬着,爬到了崔笑面前。 崔笑不敢动,然后红狐狸做了个叫人惊掉下巴的事情,它蹭了蹭崔笑的裙摆。 “嘤嘤嘤,嘤嘤嘤。” 那声音又委屈,又撒娇。 崔笑自己都有些不信:“它这什么意思,跟我撒娇吗?” 奚乐山也说不清楚,崔笑小心翼翼的伸手,尝试的摸了摸红狐狸的脑袋。 红狐狸不但不躲,还将脑袋凑过去,蹭了蹭她的掌心。 奚乐山断言:“这肯定是一只公狐狸。” 要不然不会如此厚此薄彼。 崔笑不知道这是公狐狸还是母狐狸,但是她上辈子加这辈子一起,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触一只狐狸,十分新奇。 狐狸对她表现出十二万分的友好,一边嘤嘤嘤一边蹭她,还甩着大尾巴,想缠住她的手腕。 那一双狐狸眼就好像是会放电一样,忽闪忽闪的。 质疑纣王,理解纣王,成为纣王。 这要是个大美人,谁看谁不迷糊? 奚乐山突然想起来了:“盛祁不是还在吗,他常去欢喜地,不管是去干嘛的,和任丹琴是熟悉的,让他过来看看。” 当下,奚乐山将马车直接赶进了锦衣卫。 盛祁听着消息很快就来了,来了以后,就张大了嘴。 “你们……把任老板杀了?” “不是我们杀的。”奚乐山板着脸说:“有人杀了她,送来了锦衣卫门口。” “啊?”盛祁走上前去,看着任丹琴脖子上的伤口,脸上无比的震惊。 “你能看出来,凶手是谁吗?” 盛祁茫然摇头:“我不知道,反正不是我,我一直在锦衣卫没出去过。” “没说是你。”奚乐山说:“你和任丹琴也算认识,可知她有什么仇家?” 盛祁继续摇头:“我们真的不熟,总共也没说过几句话。” 崔笑突然道:“宝公子呢?” “啊?”盛祁一时没反应过来。 崔笑说:“宝公子和任丹琴,是否有仇怨?” “没听说啊。”盛祁想了想:“他们一直井水不犯河水,没什么交情,也没听说有矛盾……何况老宝其实脾气挺好的,怎么会轻易杀人呢?” 又一次出现的老宝,一个院子的人都有些不适。 崔笑好心说:“老宝不太好听,要不你换个称呼?” 盛祁也不执着,从善如流。 “好像是不太好听,我知道他本来是姓崔的,那就老崔吧。” “……” 崔笑想了想:“算了,还是老宝吧。” 盛祁这老崔一出口,她顿时觉得自己步入中年了。 盛祁无所谓,正要继续开口,突然听见嘤嘤嘤,嘤嘤嘤,他一低头:“这不是任丹琴的小红吗……” 小红狐狸正在蹭崔笑的裙摆,也不知道是想要抱,还是饿了。 “你认识它?” “认识啊,任丹琴从小养大的,天天在欢喜地里跑来跑去,还经常跑到我们那儿去偷肉吃。” 盛祁蹲下身,手招一招:“小红,小红,过来。” 可惜小红只是回头看了看他,不搭理,继续蹭崔笑。 “奇怪了。”盛祁说:“你以前见过小红吗?” 崔笑摇头。 “那他怎么那么黏你。”盛祁很奇怪:“这家伙很高冷的,我喂过他几十个鸡腿,他对我都爱搭不理的,难道真的因为是个公狐狸?” 没人知道为什么,就像是没人知道为什么任丹琴会被杀死,送来锦衣卫。 但一只狐狸,没成精前,也只是一只狐狸,不至于干出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的事情来,他们也不好对一个啥都不懂的畜牲下杀手。 当天晚上,小红坚决要跟着崔笑进房间,为了安全考虑,奚乐山坚决不同意。最后无奈,把他的篮子放在了崔笑房间门口。 怕他乱跑,还给他拴了个链子在脖子上,就像是拴狗一样。 小红狐狸嘤嘤嘤了半夜,终于妥协了。 第59章 暗夜毒王 小红狐狸乖乖的在崔笑门口的篮子里躺下了,旁边还放着一块啃了两口的肉。 是崔笑从伙房给他拿的,伙房的姑娘们都过来撸了一把,撸的小红龇牙咧嘴的。 他对脖子上的铁链不太满意,但是啃了半天也没啃出个牙印子来,只好算了。 这狐狸是挺可爱,但是到底怎么处理,还得听步长北的,步长北进宫还没回来,也不知今晚会不会回来。 任丹琴已经送进了停尸房,停尸房最近满员,都快放不下了。 幸亏是秋天温度低,要是夏天,现在就必须处理一部分了。高温会加速尸体腐败,难闻不难闻都是小事,腐烂的尸体容易带来各种疾病,大灾之后容易有大疫,就是这个原因。 崔笑将三具割喉的尸体放在一起做了比较,可以确定,是同一人所为。 “手法和凶器都是一样的。”崔笑说:“就是不知道任丹琴是否也被毒药控制,是否是暗夜的一员。” 她也问了盛祁,任丹琴的身体怎么样。但是盛祁再次强调,他和任丹琴只是点头之交,还是偶尔点头,一年见不到三回。没有那么熟。任丹琴的身体如何,他也不知道。 “不着急。”崔笑说:“先等一等,如果任丹琴也被毒药控制,今天晚上应该就会毒发,和之前的两具尸体一样,脸上会出现红色血线。” 如果没有出现,等步长北回来,若觉得有必要就进一步解剖。 这两天一口气剖了好几个,崔笑也有点累了。 不过初步的检查还是要做的。 崔笑说:“奚大哥,要不你回避一下,我给她检查一下,看看身上是否有其他的伤口。” 崔笑验尸习惯脱衣服,可是这个年代不一样,男女大防,她也入乡随俗,如果不是必要的情况,不把异性尸体脱光。 或者,不在人前脱,关了门脱光检查,检查完了,及时给穿回去。 任丹琴也是女性,就好办多了。 崔笑只要把门关好就行,就可以慢慢的,仔细的检查,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 奚乐山果然应着,就退了出去。 就算是死人,他也不太好意思看的太仔细。 崔笑将任丹琴的衣服一件件的脱了下来,她虽然不是青春年少,但是保养的挺好。脸上手上的皮肤都很细嫩,像是少女一般。 崔笑先解开任丹琴的腰带,解开外衣,然后解开内衣。 任丹琴的身体,也像是少女一样,皮肤白嫩,没有生育,甚至可能没有成亲。 正面的身体没有其他的伤口。 崔笑努力将人翻了过来。 一个人没有助手,就是这一点麻烦。 验尸不仅仅是个技术活儿,有时候也是个体力活儿。任丹琴还好,一个挺纤细的女子,不是特别重。有时候来个两三百斤的,一个人是真的翻不动。 崔笑轻易就将任丹琴翻了过去,之后就愣住了。 任丹琴的后背上,有一片凹凸不平的疙瘩。 有手掌大小,很可怕,大小不一,红白相间,有密集恐惧症的人看了,估计要把上一顿吃的都吐了。 崔笑用镊子戳了戳,这些包是实心的,她划开一个,里面没有液体,这不是脓包,更像是一个肉疙瘩。 谁能想到任丹琴一个十分有风韵的美艳女郎,背后会有这样一块难以见人的皮肤,说不定这也是她十分高冷的原因。 但除此之外,任丹琴的身上没有其他的伤痕,只有脖子一处致命伤。 “宝公子,这是要干什么呀?”崔笑十分拿着解剖刀自言自语,早知道上次就该直接扑过去把人抓住,好好的问一问。 就在崔笑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步长北回来了。 步长北带回了皇帝的意思,一句话。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皇帝总是如此,对他来说,万无一失最重要,至于要死多少人,要付出多少代价,那只是一串数字罢了。 步长北回来后,听说了任丹琴的事情,便马不停蹄的赶来了停尸房。 停尸房的门关着,亮着光。 步长北敲了敲门。 “进来。”崔笑一边应着,一边将一旁的白布给任丹琴盖上。 步长北推门进来,入眼便是一个光裸的背。 但是背上一片凹凸不平的皮肤,吸引了他的注意。 步长北皱眉走过来:“这是任丹琴?” “是。” 崔笑将任丹琴的脸侧了一下,让步长北自己确认一下。 步长北沉默了一会儿:“任丹琴,是暗夜的毒王。” “啊?”崔笑不明白。 步长北说:“我拿回了一些关于暗夜的资料,当年凌王失势后,暗夜大多数被杀,唯一死不见尸,活不见人的两个重要人物,一个是毒王历彩,一个百变邬飞,他们两人,是暗夜四个首领中的两个。” 崔笑心里估算了一下任丹琴的年纪,要说年轻有为,当年也是来得及参与凌王忤逆案的。 步长北说:“毒王不必说,自然是用毒高手。她的长相无人知晓,只知是个女子。但是有一点特征,因为常年接触毒物,身体里聚集了许多毒素,为了活命,只好将这些毒都逼在身体某处……” 崔笑看着任丹琴背后这一块,若是如此,这一片鼓起的皮肤,便都是剧毒。 这倒是好办。 银针验毒虽然无用,可还有更简单的方法。 这个年代之所以最常见的是用银针验毒,那是因为这个年代的下毒案,凶手十有八九使用的都是最容易得到的砒霜。 古代的生产技术落后,致使砒霜里都伴有少量的硫和硫化物。其所含的硫与银接触,就可起化学反应,使银针的表面生成一层黑色的“硫化银”。 可若这个毒不是砒霜,银针就毫无用处。 崔笑让伙房送来一只大义凛然的鸡。 然后从任丹琴的背后取出一部分组织,丢在地上。 鸡也分不清好坏,逮着什么吃什么。 两人看着鸡吃下去之后,没等一小会儿,便扑扇着翅膀,倒在地上抽搐两下,不动了。 “真的有毒。”崔笑道:“这么说任丹琴真的有可能是当年的毒王。” 虽然没有人证,但如今看来很有可能,没有那么多巧合。 “另一个呢?”崔笑问:“百变邬飞,为何叫这个名字?他能变?” “差不多吧。”步长北说:“他是易容高手,每一次出现,都是不同的长相,没人知道他原本的样子。所以凌王出事后,邬飞安然无恙,你都不知他长什么样子,他就是从你身边路过,你也不认识。” 还真是个麻烦,崔笑也陷入了沉思。 “但是,他们现在应该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吧。”崔笑想想说:“凌王能谋反,不是因为他的身份特殊吗?如今他不在了,其他小喽啰能做什么?” 崔笑虽然看了很多宫斗文,但是对朝堂政局什么是不懂的,只是这么感觉。 “那也未必。”步长北说:“他们自己是做不了什么,但是,若是有心,可以联系上一些,能做什么的人。” 京城那么大,有权势的人多了。 谁不想做皇帝,天下供养一人,表面不想,内心还能不想吗?总有一些偷偷想的人,只要有人怂恿,有人助力,就会脑子一热,一时冲动。 不管成败,都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步长北淡淡说:“其实我也知道,锦衣卫的名声并不好,特别在民间,有些人管我们叫朝廷鹰犬。但你要知道,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那一两个野心勃勃的人,一旦挑起事端,无论成败,受伤最多的,也都是平民百姓。” 国家平稳繁荣,普通老百姓也许不是受益最多的。可一旦战乱起,普通老百姓一定是受害最深的。 万万没想到步长北竟然有此觉悟,崔笑正要竖起大拇指好好的夸他几句,门被推开了。 奚乐山来了。 “大人。”奚乐山的表情十分奇特:“有人……送过来一个人。” “谁。” “就是那天跑了的那个,宝公子。” “送了谁?” “他说是我们要找的人。” 第60章 没有脸的人 宝公子大大方方的出现在锦衣卫大门口,还是戴着面具,遮着他不能见人的脸。 就很奇怪,好像他每一次离开都是偷偷摸摸,落荒而逃。但是过一会儿,他又出现了,每次出现,又都是坦坦荡荡,理所当然。 他身后跟着一个伙计,拉着一辆板车,板车上,趴着一个人。 “步大人,又见面了。”宝公子拱了拱手:“这么晚,打扰了。” 步长北做锦衣卫指挥使这些年,见过许多人,形形色色,各种各样,但是宝公子这一路,还真是特别。 你不知道他的身份,也看不出他想做什么。他大大方方站在那里,好像很坦白,但是却又像藏着许多秘密。 “不要紧,我也还没睡。”步长北说:“听说宝公子给我送了一个人来。” “对。”宝公子指了指板车上的人:“把人翻过来。” 伙计应一声,上去将人给翻了过来。 那人死沉死沉的,一动不动。 崔笑走过去两步,看的仔细了一些,低声说:“死了?” “对,死了。”宝公子也不含糊:“不过可不是我杀的,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步长北也走了过去,只见三轮车上的人,是男子装扮,但是他和宝公子一样,也戴着面具。 步长北微微皱眉:“这是谁?” 宝公子走过去,伸手按在尸体的面具上。 “你们有点心理准备。”宝公子说:“他的脸有点吓人,别吓着了。” 宝公子说的时候,倒是也没有特意看崔笑,不过眼角余光,确实是扫了她一下。 也可以理解,一堆人在一起的时候,碰见可怕的东西,自然会格外照顾姑娘家。因为在大家根深蒂固的观念里,姑娘家的胆子总是要小一点的。 崔笑面无表情。 她现在只想做一件事情,扑过去把宝公子脸上的面具摘了,看看他到底长的是什么样子。 这样,至少下次在街上碰见了一眼就能认出来。 宝公子说完,揭开了面具。 即便有了他事先的温馨提示,可大家还是惊了一下。 崔笑一下子捂住了嘴,倒不是怕吓的叫出来,而是差一点就爆出一声感慨。 我靠! 这尸体,没有脸。 本该是脸的地方,平平的,嘴巴是一个洞,鼻子是两个洞,眼睛是两个洞……大半夜的幸亏人多,要不然就跟猛鬼夜行一样可怕。 “有点吓人吧。”宝公子说:“我当时乍一看,差点没被吓死。” 步长北说:“小崔,过来看一下。” 崔笑走到了尸体边,先从腰包里摸出手套戴上,然后才上手将尸体的脸摆正。 她这手套,可不是一般的一层布,这是崔老爹传下来的,崔笑自己又加工了一下,防火防水防渗漏。 崔笑检查尸体的空档,宝公子给他们讲述了一下事情经过。 “你们都知道,我是开饭馆的。”宝公子的人设,是饭店老板:“但是我们饭馆是要提前预约的,一般人找不过去,这两天因为出了隔壁的事情,所以饭馆暂时停业了。而这个人,刚才突然闯进了饭店。” “然后呢?” “他莫名其妙跑进来问我,任丹琴在哪里?”宝公子说:“我怎么知道任丹琴在哪里,还没叫人把他往外赶呢,他就倒在地上,死了。” 宝公子说的轻描淡写,无辜至极。 崔笑正要说话,只见尸体的脸上出了变化,数条血象从衣服领子里升上来,很快就密密麻麻的,占据了没有五官的脸。 这下连检查都不用检查了,这人的死和之前几个杀手一模一样。 “他也是暗夜的人?”步长北皱眉道:“我大约知道他是谁了。” 百变邬飞。 天下绝顶的易容高手,没有人知道他长的什么样子,他可以是任何样子,也可能没有样子。有一种说法,想要练成最强的变脸术,就得舍去自己本来的模样。 一张白纸,才好画出千变万化的画来。 无论什么能力,都是要付出的,绝顶的能力,就要有超乎常人的付出。 “暗夜,什么东西?”宝公子天真无邪道:“不过无所谓,跟我没关系。我知道锦衣卫最近在查欢喜地,想着他是来找任丹琴的,八成有关系,就给送过来了。” 这还真没毛病。 步长北吩咐:“把人运进去。” 暗夜残留的两个首领,任丹琴和邬飞,如果这一口气都死了,那这事情,岂不是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但是他们俩是谁杀的呢?这人是敌是友? 无论怎么样,眼前的宝公子,脱不了关系。 “宝公子。”步长北说:“里面请,我正想和你聊聊。” “现在,这么晚了?”宝公子抬头看看天:“是不是不合适?” “很合适。”步长北斩钉截铁的说:“我一点都不困。” 眼见着宝公子的肩膀都有点搭下来了,这三更半夜的,你不困也要考虑到别人困不困啊。 但步长北在锦衣卫里的气场特别强大,宝公子一时之间,竟然难以拒绝,只好走了进去。 “对了。”宝公子顺便道:“步大人,盛祁也在你这儿吧。” “盛公子啊,在啊。”步长北很坦然:“不过这会儿应该已经睡了。” 在,但是暂时不打算让你见。 宝公子叹了口气:“他不是在牢里睡觉吧。” 可怜的家伙。 “怎么会呢。”步长北微笑道:“你把我们锦衣卫当成什么人了,盛公子又没为非作歹,只是请来协助调查罢了。” 宝公子点了点头,只好相信。 “对了。”步长北顺口道:“正想问你一件事情。” 宝公子很自在:“大人请说。” 步长北好像很严肃,又好像很随意:“昨日晚上,在百花楼下死了两个人,你可知道?” “啊,有这事?” 虽然戴着面具看不见脸,可宝公子还是将他的惊讶表现的很到位。 步长北道:“但是你就在现场,突然离开,这是为何?” 宝公子坦然道:“人有三急,所以离开的突然了些。” 这简直是四两拨千斤,万能理由。就是锦衣卫,也不能叫人不上茅房啊。 步长北将宝公子带进花厅坐下,大晚上的,叫人上茶。 崔笑也跟了进去。 也不说话,就盯着宝公子看。 步长北也看了她一眼。 “这么晚了。”步长北还挺体贴:“崔仵作去休息吧。” 不会武功的姑娘家,就不要熬夜了。 但是崔笑不领情。 “睡不着。” 那一双眼睛,还是那么看着宝公子。 宝公子自然也察觉到了,于是看回去:“崔姑娘睡不着,是我的原因吗?” 崔笑欣然点头。 “我真的很好奇,你面具下的脸,长的是什么样子。”崔笑意有所指:“一直戴着面具,该不会……和他一样吧。” 崔笑往外一指,指的正是刚才没有脸的尸体。 崔笑这话这动作都有点失礼了,但是步长北不拦着,他也很好奇宝公子到底长什么样子。这人有点装,他十分不喜。 宝公子笑了一声:“崔仵作,你说的太吓人了,我是有脸的。” 崔笑立刻顺着杆子往上爬。 “那我能看看吗?” 第61章 妖兽计划 万万没想到,原以为要有一番极限纠缠拉扯,宝公子直接道:“当然可以。” 然后他就这么摘下了脸上的面具,露出来真面目。 这一切太顺利太直接,立刻给了崔笑一种,其实他已经准备好了,就在这等着我的感觉。 面具之下,是一张普通的脸。 不丑也不多俊朗,丢在大街上一样找不出来的那种。说实话,不太搭配他的身高身材。 崔笑愣了一下,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软绵绵,轻飘飘。 然后宝公子又把面具给戴上了。 “我常年戴着面具,是因为生性不喜见人。”宝公子大大方方解释:“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让崔姑娘误会了。” 崔笑陷入了沉默。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是人家如此坦然,你总不能说,我对你的脸很感兴趣,能给我摸一下吗? 就算这里是锦衣卫,也不带这么调戏人的。 崔笑只好说:“宝公子,一表人才。” 夸的真是违背良心。 宝公子大概笑了一下,他竟然承认了。 崔笑道:“大人,我去停尸房看看。” 又有新成员加入大家庭,她自然是要去看一眼,安排一下的。 步长北点头。 崔笑飞一般的跑了。 回到停尸房,崔笑仔细检查了疑似邬飞的尸体。 身上没有伤痕,和前面几人一样,毒发身亡,他的肾脏已经完全坏死,极速坏死。 而他的脸,崔笑皱着眉对奚乐山说:“他的五官,是被割掉的。” “割掉?”奚乐山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脸:“就……硬割吗?” “这个就不好说了。”崔笑说:“但是从伤口来看,不是新伤,这个伤口至少有几十年了,而且有重复割伤的不规则伤痕。” 奚乐山眉头也皱的紧紧的。 就算对方是敌不是友,也叫人不适。 “你说几十年前……”奚乐山迟疑道:“该不会是,小时候受的伤吧?” “有这个可能,越小的孩子,愈合重生的速度越快。”崔笑说:“如果我们把人间想的美好一些,可能是他小时候遇到了一些意外,脸毁了,这才另辟蹊径,练了易容的功夫。” 脸毁成这个样子,意外也不是没有可能。比如不小心被什么动物啃了,猪狗熊,这样的事故崔笑也是见过的。 然后崔笑就不接着往下说了。 如果人间没有那么美好,那么这个人,可能从小就被特意处理成这个样子,以便他可以学会百变易容之术。 那样的话,就绝对不会只有他一个人。 一个孩子被割去五官,流血感染,就算是用最好的伤药,又能有多少存活率?只怕是十人不存一二,或者百人不存一二。 但是有些人不在乎,人命在他们眼里,不如蝼蚁。 奚乐山明白崔笑的意思,停尸房里的温度,冷若冰霜。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奚乐山帮着崔笑将邬飞的尸体还原整理好,既然没什么特别发现,也不必着急半夜去禀告上司。 奚乐山记得步长北还在和宝公子话家常,匆忙赶回去。崔笑打着哈欠去睡觉。 可以熬夜,不能夜夜熬夜,容易猝死。 第二天一早,崔笑醒来的时候,得到了最新消息。 宝公子昨夜和步长北促膝长谈,然后走了,不但走了,把盛祁也带走了。 大家都在伙房用早饭。 崔笑啃着包子问:“就这么放走了?” “无凭无据,态度良好,不放跑,难道要留在锦衣卫吃白食吗?”步长北把馒头掰成一点一点一点的小块,放进羊肉汤里:“我和他谈了半夜,这人城府很深,但是我觉得他没有恶意。” 崔笑不解:“怎么说?” 步长北说:“我看不透他,他否认暗夜的人是他杀的,但是,他暗示我,暗夜既然是朝廷要剿灭的罪臣余孽,那死了不是好事吗?死了就死了,何须追根到底,万一对方就是做好事不想留名,想给天下安定尽一份力呢。” 暗示都到了这一步,步长北要是再追根究底,就有点不知情识趣了。 “唔……”崔笑拧着眉头:“这么说,很有问题啊。” 步长北道:“这事情自然还是要查的,但是他这一点说的没错,此人杀的,都是朝廷通缉的要犯,不但无罪而且有功。江湖中不愿意和朝廷扯上关系的人很多,若是逼急了,化友为敌,反而无益。” 锦衣卫的职责,大部分都处理朝廷中的问题,但是,也难免有和江湖人的来往。 江湖人洒脱,傲慢,自由,来往之间,态度尺度的把握,是很有学问的。 崔笑想了想,点头表示明白。 对方表达出善意,就算神秘一点,也可以先观察。不必一棒子打死。 步长北耐着性子掰馒头,掰啊掰啊,终于没耐心了,直接把剩下的半块一掰两半,丢进了碗里。 “这人不必咬的太紧,可以慢慢查。”步长北说:“他也没打算离开京城,他正在找位置,说是要将吉祥天开到外面来。” 崔笑意外了:“改成一家正常的酒楼?” “对,是这个意思。”步长北说:“说目前看了一家,离锦衣卫不远,若是没什么意外差不多下个月就能开张。” 人家不但不走,人家还扎根待了下来。 步长北哼笑了一声:“我倒要看看,他能在京城里掀起什么水花。” 崔笑不理解,但大为震撼。 邬飞死了,暗夜两大残留力量就此陨灭。锦衣卫以雷霆之势清查了整个京城的客栈,酒楼,青楼,宅院,在一处荒废已久的宅子里,找到了藏在其中,打算找机会离开的手下。 一网打尽。 这些人里,有任丹琴的手下,她承认了,刺杀崔笑的事情,正是任丹琴吩咐人去做的。 但是为什么要刺杀崔笑,却实在是不知道。任丹琴对她们也十分防备,只让做事,不说缘由。在欢喜地里,敢多问一句,死无葬身之地。 欢喜地,便是她们利用各种办法,将京城里有钱有权的人引去潇洒快活的地方。不过觉得时机尚未成熟,还在养肥中。 而被灭口的两人,是妖兽计划的开始,可惜刚开始,莫名其妙的,任丹琴和邬飞便都死了。 妖兽计划,就此夭折。 这些看似娇滴滴的姑娘,都是手上有人命的人,杀人不眨眼。 步长北从她们藏身的地方翻出一个戴在手背上的半截拳套。 “看这个。”步长北将手套拿给崔笑看:“被所谓妖兽咬死的人,就是死在这拳套下。” 拳套是精铁所铸,非常坚硬,上面有模拟野兽牙齿的尖利凸起,一拳下去按住不动,片刻毙命。 崔笑将拳套和死者的伤者做了比较,果然是完全一致。 “这算是……案子破了吧。”崔笑呼出口气。 只有凶手,没有妖兽,妖兽不过是任丹琴编造出来,想要搅乱人心的谣言。每次杀人之后,她便特别取几根小红狐狸的毛发放在尸体上,既让人发现,又好像是无心。 这次的案子,顺利的令人发指。 欢喜地里的香味有致幻作用,但吸收不多并不严重,申修杰在昏迷了十来天后,也终于醒了,不过他被浦力言被杀的场面吓坏了,终日有些恍惚,大夫说,怕是恢复不了原来了。 步长北第二次从宫里回来的时候,带回了一盘皇帝的赏赐。 一盘元宝,见者有份。 “大家这些日子辛苦了。”步长北说:“这是陛下赏赐,另外休假三日,自己安排。” 奖金加调休,崔笑一下子爱了。 崔笑正在爱抚自己的小元宝,一个眼生的人跑了进来。 “大人。”那人说:“酒楼招工了。” 第62章 开张不吉 “去吧。”步长北说:“就当自己是个伙计,安心的做。” “是。” 那人走了,没一会儿又回来了,换了一身普通小厮的衣服。 “大人。” 步长北看了看,很满意,他就走了。 “这是……”崔笑奇怪道:“干什么?” 这人也是锦衣卫的大哥吗,没见过呀。 奚乐山低声说:“宝公子的酒楼开始招伙计了,这不,咱们锦衣卫家大业大,要养那么多人不容易。大人打算减轻一下负担,让小禹去酒楼里当个伙计,拿点工钱。” 崔笑看着奚乐山。 你是不是当我傻。 你们去卧底就去卧底,用得着说的这么含蓄吗? 不过万万没想到,宝公子的动作那么快,说开酒楼就开酒楼,找了个之前就是做酒楼的接盘,大体都不用动,只是稍微装修了一下,换了厨子加了几个伙计,再换了门牌。 然后将那些现成的食材,从那里移到这里。 不过三天的工夫,就能重新开张。 开业这天,宝公子甚至给步长北送了请柬。 “我不能去。”步长北看了看请柬:“我若去了,就代表锦衣卫的态度。不过日后还要来往,置之不理也不合适。乐山,你带小崔去一趟。” 吃饭这种苦活儿累活儿,崔笑立刻表示我愿意,我和奚大哥肯定不给锦衣卫丢脸,一定把能吃的都吃回来。 步长北捏了捏眉心,有一种,还没吃,就开始的丢脸的感觉。 天黑了下来,奚乐山就带着崔笑出发了。 新的吉祥天果然就在离锦衣卫衙门不远的地方,走路一刻钟。 崔笑对奚乐山说:“宝公子挺会选地方的啊。” 至少有两个好处,第一个惹了事儿好求救,第二个,把自己放在步长北眼皮底下,让步长北放心。 真是什么都想全了。 “是啊,这宝公子不是一般人。”奚乐山说:“你还记得小桃吗?” 小桃就是那个,在吉祥天酒楼的厨房里,一把把崔笑推到隔壁去的丫鬟。 “记得,后来没见过。”崔笑道:“我好奇的很呢,她为什么推我?之前我还问过宝公子,宝公子说她跑了。” “那你相信吗?” 崔笑想想,摇头。 “没有人相信,但是小桃失踪了。”奚乐山说:“宝公子的解释,小桃自己跑了,但是谁知道呢。” 锦衣卫进去的人,已经在吉祥天当了三天伙计,什么消息也没有。 不过不着急,只要在眼皮底下,若有马脚,迟早会露出来。 吉祥天酒楼今日开业迎宾,热闹非凡。 宝公子还真请了不少人来,有朝廷官员,有京城中的富商,大约都是之前去吃过药膳的,吃的满意,自然要来捧场。 他又换了一个面具,这回是遮着上半张脸的,站在门口,拱手迎宾。 崔笑有一种想把他的面具都烧了的冲动。 盛祁也站在一旁,还是以前那模样,笑脸迎人,迎来送往。 “奚大人和崔姑娘来了。”盛祁第一个看见他们,迎了过来。 奚乐山递上了步长北吩咐准备的礼物。 开门大吉,你总不能空手来。 “哎。”盛祁奇怪道:“怎么没见步大人?” 奚乐山解释:“大人今日有事,实在是走不开,便让我们代为祝贺。” “哦哦,欢迎欢迎。”盛祁没有任何不满:“两位里面请……” 伙计应声出来,将两人往里面带。 带路的正是步长北安排进去的卧底禹浩,穿着一色的伙计衣服,胳膊上搭个毛巾,真有那么个样子。 “客官里面请。”禹浩拖长声音,将两人带到一处靠窗边的桌子边坐下。 请客怎么安排座位,这是个非常讲究的事情。 不能一桌子十个人素不相识,更不能有矛盾关系不好,万一吃着吃着打起来可怎么办? 崔笑坐下左右一看,一个都不认识。但是奚乐山认识好几个,都是朝廷官员,也不是什么大官,和奚乐山打了招呼,一边喝茶吃点心,一边闲聊。 崔笑一边嗑瓜子,一边听他们聊天,也挺有意思的。 正聊着,突然听见下面嘀嘀答答的吹起了喇叭。 崔笑的位置正靠窗边,自然探头去看。 刚才上来,也没见门口有吹拉弹唱的班子啊,莫非是酒楼请了人来热场子? 崔笑从乡下来的,对什么都好奇,这一看,明白了。 不是酒楼请的戏班子,是有人成亲接新娘。 一只喜庆的队伍路过,个个穿红披彩,前面的小厮举着喜的牌子,中间一顶挂着大红花的四人小轿子,嘀嘀答答的一路吹一路走。 几个婆子跟在队伍旁边,不时的给路过的人发糖。 到了酒楼门口的时候,还顺手给站在门口的盛祁也发了一把。盛祁连忙让伙计递了个红包回礼。 都是喜事,大家都笑嘻嘻的。 然后接新娘的队伍就走过去了。 青云国是有入夜迎亲的说法的,不过这个点在这里,可见新郎家不远,也在城中。不然的话怎么也会早一点,免得半夜还在荒郊野外。 崔笑觉得新鲜,一直看着直到队伍消失。 奚乐山在一旁笑:“小崔,我看啊你也别回去了,迭水县那小地方有什么意思,京城多繁华。不管能不能找到大哥,让大人给你介绍介绍,找个如意郎君,到时候把老爷子也往京城一接,多好。” 把崔老爹接来京城,她不是没想过,但是人上了年纪往往故土难离。而且,她在京城能站住脚吗?没背景没依靠的,找个如意郎君谈何容易。 她都不敢说,要是锦衣卫的人知道她对如意郎君的要求,估计都要吓死。 算了,这事情以后再说吧。都是对自己挺好的同事,吓死谁都不好。 “再说吧。”崔笑含糊道:“我暂时不想谈婚论嫁,先找哥哥再说。” 奚乐山也只是随口这么一说,见崔笑不接话,也就说了别的话题。 很快,宴会开始,酒店里热闹起来。 伙计开始上菜,觥筹交错,宝公子和盛祁,一个大掌柜一个二掌柜,给每一桌敬酒。 宝公子一个生性不爱见人的人,竟然一点都不社恐,拍着这个肩膀那个肩膀,一副天下都是我兄弟的样子。 崔笑既来之则安之,虽然大部分人都不认识,但是不妨碍她吃吃喝喝。 盛祁十分细心,还让伙计给她特别上了两个不同的菜,小碗装的,说是特别给姑娘吃的,让一桌子男人别介意。 这个社会,自然是一个男性为主的社会,宝公子的酒楼开业,楼上楼下的百来个客人,女子也屈指可数。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酒楼气氛正酣。 突然,一个尖锐悠长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崔笑正专心吃着一个四喜丸子,被吓得一抖,丸子啪叽掉在了地上。 “杀人啦……” 一个女声,犹如利剑划破夜空。 崔笑连忙往外看,只看见黑暗中一个人狂奔而来,跌跌撞撞的,快到酒楼门口的时候,因为有光照亮,能看清楚了。 是一个喜婆,头上戴着花,腰上还扎着红绸子。 崔笑脸色微变:“是刚才成亲的那家。” 第63章 不可思议的凶手 喜婆跌跌撞撞跑过来,一下子抱住酒店门口随便一个人,一边摇他一边喊:“死人了,死人了……” 那人就是酒楼里的伙计,被喜婆抱住后吓得差一点跳出来。他也没见过这场面啊。 紧跟着,又有人跑了过来,也是喊着同样的话。 “杀人啦,快来人啊。” 虽然不是在自己的酒楼杀人,可是喊救命的人都到了门口,不管肯定不行,于是宝公子匆匆的走了下去。 “我去看看。”奚乐山也站了起来。 虽然这人不是来锦衣卫报案,但是既然自己在这里,人命关天,不能当做不知道。 “我也去。” 崔笑也跟了上去。 下了楼,婆子正在一边嚎,一边拽人过去。 “人在哪里?”奚乐山走了过去。 “就在前面,前面的辛国安家。”婆子一看有人愿意管,立刻丢了伙计,拽着奚乐山哭道:“死了好多人啊,一地都是血。” 这一说,大家都紧张起来。 死了好多人,那是大案子了。 “你别慌,我立刻过去。”奚乐山对婆子说了一句,然后对伙计道:“去锦衣卫喊人。” 伙计都傻了,还是盛祁在边上立刻接了一句:“我去。” 好在没多远,盛祁立刻就跑过去了。 崔笑在后面喊了一句:“让他们把仵作的工具箱带着。” 她一般出现场都会随身拎着工具箱,出远门也会带着,职业习惯。但是今天在家门口吃饭,怎么也不可能带着那玩意儿,不过手套倒是习惯性的装在腰包里。 奚乐山一听婆子说死了好多人,也不犹豫了,赶紧让她带路,跟了过去。崔笑也紧跟在后面。 案子是刚发生的,死人都还新鲜,这对法医来说是最好的现场。 很快就到了婆子说的辛家。 辛家看起来还挺富裕的,住着一个三进的院子,今天家里办喜事,远远的就看见第三有许多红色的炮竹碎屑。门上挂着大红喜字,扎着红色绸子,喜气洋洋。 客人都已经吓得跑的差不多了,院子里摆着十几桌,有些已经被混乱的人推倒,浓浓的酒味和血腥味纠缠在一起。 有人在地上哭,有人在喊,一片混乱。 崔笑跟着奚乐山进了内院,着实在吃了一惊。 真的像婆子说的,一地的死人。 满地的血,一眼过去,躺在地上满身是血的,至少有四个人。 崔笑打开腰包拿出手套,在最近的一具尸体面前蹲下。 已经死透了。 这是一个中年男子,看穿着还挺富贵,胸口腹部血肉模糊,是被利刃刺伤。 有一把落在地上的匕首,上面全是血。 四名死者,都已经死透了,都是一样的死法,被同一把匕首,乱刀捅死。 没有什么讲究,就是胸口腹部乱刺,有深有浅,血流了一身一地,看起来这现场格外的恐怖。再加上现场本来是在办喜宴的,就更加的恐怖。 奚乐山也惊了一下:“怎么回事,凶手是什么人?” 喜宴呢,里面是主人家在,外面是请的客人,里里外外加起来好几十个,凶手怎么能行凶杀人的。 “凶手,凶手……是他……”婆子带着惊慌和恐惧,指向了一边的角落。 角落里,一个女人抱着一个孩子,一脸惊恐的蹲着,也是一身的血。 女人穿着红色嫁衣,旁边落着一块红色盖头。 她就是新娘子。 新娘子怀里,抱着一个小男孩,小男孩长的白皙可爱,睁着圆圆的眼睛,脸上都是血迹,在微微颤抖。看起来,也就是四五岁的样子,被新娘子紧紧的抱在怀里。 这么小的孩子,在这样的场景里,一定吓坏了。 婆子那一指,凶手是新娘?她抱着孩子,是要干什么,要杀他,还是做人质? 崔笑心里立刻警觉起来。 已经死了那么多人了,不能再让一个孩子受到伤害。 奚乐山也发现了不对劲,他们不敢贸然走过去,见新娘子手上没有凶器,崔笑慢慢的靠近。 “姑娘。”崔笑轻声温柔说:“没事儿了啊,你先把孩子给我……他吓着了……” 奚乐山跟在崔笑身后,特别紧张。虽然新娘子看起来柔弱无害也没有凶器,可是杀了四个人,这不是善茬。 崔笑不会武功,他要保证对方万一突然发难,他能用最快的速度把崔笑拽开,挡住凶手。 新娘子惊恐的抱着孩子,见崔笑向她靠近,往后缩了缩。 “不要,不要过来。”新娘子喊道:“不要过来,不要伤害小川,他只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 这话好奇怪,崔笑皱了下眉。 谁想伤害一个孩子啊,我们是怕你伤害他好吗? “我们不伤害他。”崔笑温柔道:“放心吧,你把他交给我……” 奚乐山转头低声问一旁瑟瑟发抖的婆子。 “这是谁家的孩子。” 婆子颤抖的说:“是,是新娘子的儿子。” “啊?”奚乐山和崔笑都惊了一下,怀疑自己听错了,一起转头看婆子。 新娘子看起来也就是十八九岁,能有一个那么大的儿子?虽然说这个年代十三四岁生孩子也有吧,但是带着那么大的儿子嫁人的情况,确实很少。 带着这么大的儿子,还能嫁给如此殷实的人家,办的那么热闹,就更少。 婆子抖的更厉害了。 她指着新娘子怀里的孩子:“凶,凶手……是那个孩子。” 这一下,崔笑和奚乐山都怀疑这婆子是不是吓傻了,凶手是一个四五岁的孩子? 奚乐山板着脸:“你亲眼看见的?” 婆子竟然点头:“我,我亲眼看见的。” “这怎么可能。”崔笑脱口而出:“一个五岁孩子,有这力气?” 一口气杀四个,开的什么玩笑? 而且这孩子也不是一脸凶神恶煞,而是一脸茫然的缩在母亲怀里,就算有目击证人,崔笑也没办法相信他是凶手。 “真的,是他,就是他。” 没想到目击证人还不止一个,除了婆子,还有两个丫鬟,她们也说是亲眼所见。 外面的宾客已经都跑完了,还有几个下人,虽然他们说没有亲眼所见,但是确实见到在婚宴之前,这孩子发疯的样子,十分可怕。 第64章 荒唐亲事 所以新娘子死死的抱着孩子,不是她要拿孩子做人质,而是因为知道自己的儿子是凶手,所以害怕被人抓走,她要保护孩子? 就在两人的惊讶中,步长北终于带人到了。 看着满地的尸体,步长北也皱起了眉。听崔笑说起,新娘子不是凶手,新娘子怀里的孩子才是凶手的时候,步长北一行的表情比刚才的崔笑和奚乐山也好不到哪里去。 “当真?”步长北沉声道。 婆子和两个目睹了现场的丫鬟一起点头。 “千真万确,我们亲眼所见。” 步长北眉头皱的更紧,然后毫无预兆的一挥手。 崔笑差一点惊呼出声,步长北这不是要杀人吧。 一道白光从步长北手上飞射出去,新娘子脖子一歪,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不过倒是没见血也没见伤口,想来步长北只是打昏了她。 新娘子一倒,将怀里的孩子也带倒下了,孩子倒下后爬起来,抱着新娘子哭:“娘,娘你怎么啦?” 崔笑冷眼旁观,这就是一个正常的五岁孩子的神态,动作,声音,和凶手八竿子也打不着。 步长北道:“先把孩子和新娘子都带走。” 要是别的凶手,杀了四个人,不上脚镣也要上手铐,但是这样一个孩子,都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奚乐山过去抓孩子,小孩一见有人要抓他娘亲,哇哇的哭了起来,哭的大家一个头两个大。 步长北觉得,与其说要好好的审一审这个小男孩,倒不如好好的审一审作证的婆子和丫鬟。 孩子被控制住了,崔笑检查其他的尸体。 每一具尸体的情况都一样,崔笑有些匪夷所思的问亲眼看见小孩杀人的婆子:“你说他们四个大人,都是那个孩子杀的?” “对。” “那他们被杀的时候,没有反抗,没有逃跑吗?” 四名死者,两男两女,身份分别是,辛家的老爷子辛国安,大儿子辛成业。辛成业的妻子孔妙菱,还有新娘子的陪嫁丫鬟邰凤。 四名死者的身份是可以确认的,辛家的下人都可以证明。 但是崔笑想来想去,觉得奇怪。 “不对啊。”崔笑说:“新娘子一身正红嫁衣,这不是正房才能穿的吗,而且是黄昏出嫁,我要是没记错,如果是侧室小妾,京城里的规矩,半夜走偏门,穿也只能穿粉红吧?” “对,是这个规矩。” 崔笑脑子更加糊涂:“可这辛成业不是有妻子了么?怎么新娘子带个孩子嫁进来,还能做正室?” 婆子脸上的表情很奇怪:“她是嫁给,老太爷的。” “啊?” 大家都觉得,今天晚上的脑子不够用了。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没有一件不在意料之外的。 “新娘子嫁给他?”崔笑一指躺在地上的老者,看起来没有七十也有六十五了。 对,他确实穿着一身红色衣服,身上扎着大红花。但是,辛成业也穿了一身大红的衣服。 府里办喜事,就连丫鬟小子穿的都是红色的,因此即便看见了老人身上的红花,也没人想到他是新郎。 “对。”婆子确定:“苏荷紫嫁进府,是嫁给老太爷的。前面的夫人过世有年头了,她年纪轻,老太爷觉得亏待了她,因此要明媒正娶,让她做正室,进府就是家里的老夫人。” 崔笑一脸的空白,不知道该说什么。 十八九岁的妙龄少女,嫁给一个七十岁的老人。这都不是半截入土,是黄土已经埋到了脖子。别说做老夫人,就是做老祖宗,那也不行啊。 这个年代女儿家的婚事,真的那么悲惨,万般不由自己吗? 但抛去这不说,这四个人,不管是年轻的年老的还是女性,都不是一个五岁孩子可以对付的了的。 就算对付不了,死了一个,另外三个不跑吗?呆呆的站着,任人宰割吗? “我也不知道。”婆子说:“但是就是这老太爷,老爷,夫人,还有苏荷紫带着陪嫁丫鬟邰凤,她的儿子苏小蒙在屋子里。” “我们都在外面忙活,一直到闻见房间里有奇怪的腥味,好像是血的味道,觉得奇怪,怕出什么事情,这才进来看一眼。我是第一个进来的,我进来就看见……” 婆子吞咽了一下,惊恐的伸手一指:“我就看见那孩子像是疯了一样,手里拿着一把匕首,一刀一刀的刺向老爷身上,他满身满脸都是血,骑在老爷身上,一刀又一刀。” “我当时都吓傻了,叫了一声,她们俩听见声音也冲了过来,她们也看见了。” 两个丫鬟赶紧点头,表示婆子所言非虚。 “然后呢?”步长北说:“你们看见他杀人之后,什么反应?” “我们都吓呆了。”婆子说:“他听见我们的尖叫声,转过身来,一脸都是血啊,对我们举起来匕首,当时我差一点吓昏过去,真是连滚带爬的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喊救命。” 屋子里的灯刚才都被碰灭了大半,现在这些还是他们来了之后重新点上的。当时房子里光线昏暗,一个满脸是血拿着刀的孩子,在四具尸体之间站着,举起了刀。 那场景确实可怕,能够想的出来。 三个人于是转头就跑,到了外面一声喊。 外面那么多人胆子就大了。 婆子说:“可是等伙计们冲进来,他把刀子丢在了地方,缩在苏荷紫怀里,瞪着眼睛一脸茫然的看着我们,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做一样。当下我们就要把他拽出来,苏荷紫大喊大叫,疯了一般的阻止我们。” 崔笑问:“那刚才,就是你们发现小孩在杀人的时候,苏荷紫在干什么?” “她昏过去了。”婆子说:“好像是撞墙撞的,也不知道是被打的,脑袋上有一块血迹。” 不过刚才崔笑看见苏荷紫的时候,因为她紧紧的搂着孩子,孩子身上的血也沾了她一身一脸,所以婆子说的,撞昏过去的额头上的伤,倒是不明显了。 崔笑握住匕首,在桌子上扎了两下,摇头。 “就算你们亲眼所见,我也不相信一个五岁孩子能杀死四个人,就算这四个人当时昏过去了,不挣扎不动,他也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力气啊。” 65 从小不受宠 匕首就是普通的匕首,虽然说很锋利,但是人的身体有血有肉有骨头,那也不是纸糊的。不是轻轻刺下去,就能一刀到底的。 正在处理现场,只听脚步凌乱,哭喊声响起。 新娘子的娘家人听见这个消息后,赶了过来。 两家本来住的就不远,这边的事情一出,立刻有人通知了苏家。苏家乍一听,开什么玩笑,大喜的日子这是谁在这胡言乱语,快点打出去。 但是对方惊慌失措,不像是胡言乱语。当下一家人都懵了,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 尸体已经运到了一起,挨个排着。 苏荷紫依然抱着孩子,被控制在一边。 苏母进来看见这一地的血,晃了晃,差一点昏倒。 步长北摆了摆手:“全部带回去。” 四条人命,还是如此诡异的情况,今天晚上大家都别睡了。 崔笑用一块帕子将匕首托着,走到苏小蒙身边。 苏小蒙似乎吓傻了,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崔笑,面无表情。 崔笑说:“我看看你的手。” 苏小蒙动也不动。 崔笑便伸手去拽苏小蒙的袖子,苏小蒙往后缩了一下。苏荷紫把孩子抱的更紧,慌道:“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看看他的手。”崔笑说:“你让他把手伸出来。” 苏荷紫一脸的警惕,好像只要苏小蒙的手一伸出来,就会被崔笑砍掉一样。 崔笑无奈,只好喊了一声奚乐山。 奚乐山走了过来,他就没有那么温和了,见苏荷紫不配合,直接上手。 还没等奚乐山抓住苏小蒙的手腕,突然听见一声尖叫。 “住手,你要对小蒙干什么?” 一个尖锐的女声从一旁响起,一个身影扑了过来。 奚乐山猝不及防,差一点被扑到身上,闪身一让,是一个比苏荷紫年纪要略小一些的姑娘。 那姑娘扑过来抱住苏小蒙,心疼道:“小蒙,小蒙你没事吧……” 崔笑心里一动,喊道:“别碰他的手。” 奚乐山一听这话,硬生生的将苏小蒙从苏荷紫怀里抓了出来,一只手便将他的两只手腕给抓在了手里。 苏荷紫吓坏了,刚才扑过来的姑娘也吓坏了。两人愣了一下,然后一起哭喊着扑过来。 崔笑肯定不是两个状似疯狂的姑娘的对手,但是奚乐山可没那么好说话,他一手拎着像是拎小鸡一样拎着苏小蒙,一手一挡,刀锋出鞘。 “干扰锦衣卫办案,格杀勿论。” 两个姑娘都吓坏了。 此时一个妇人冲了过来,就在崔笑以为她也会扑过来,然后开启满地打滚,一哭二闹三上吊模式的时候,她却毫不犹豫的一伸手。 啪! 清脆的一声响。 妇人给了苏荷紫一个重重地耳光。 这力气用的极大,苏荷紫的脸往旁边一歪,身体也一歪,差一点摔倒。 “一点用都没有,你这个扫把星。”妇人骂道:“刚成亲就闹出这么大的事情来,自己的儿子也照顾不好,要是小蒙有个三长两短,我扒了你的皮。” 苏荷紫不敢说话,低着头抹眼泪。看样子,在家里是被骂被打惯了的。 崔笑虽然跟苏荷紫非亲非故,但却看不惯这种事情。她也看出这妇人是苏荷紫的长辈,可能是她娘,但是就算是娘打女儿,这也不好。 不过她没管这闲事,而是抓起了苏小蒙的手。 苏小蒙没有挣扎,好像被吓得灵魂出窍一样。 崔笑展开苏小蒙的手,又拿出匕首。 苏小蒙的手上,有不少血迹。匕首上,也有血手印。 崔笑将两者做了一个对比。 步长北走了过来:“如何?” 崔笑拧着眉头点头:“对的上。” 匕首手柄上的血手印,和苏小蒙的手,是对的上的。 真是邪门了,一个五岁的小孩,手才那么点大,别说能拿着扎人了,就算是拿着都感觉有点费力。 崔笑捏了捏孩子的手,有着幼儿特有的柔软纤细,苏小蒙也不是个五大三粗的孩子。 苏母见崔笑在摆弄苏小蒙,她不敢过来,但是哭道:“大人,他还是个孩子,大人手下留情。” 崔笑转头问她:“你是苏荷紫的母亲?” 苏母连连点头。 崔笑说:“苏小蒙,是你外孙?” 苏母继续点头。 崔笑说:“苏小蒙,有从小习武吗?” “没有,没有。”苏母连忙说:“我们家是做小本生意的,哪里会什么武功。全家都没有会武功的。” 步长北也捏了捏苏小蒙的手腕胳膊,又捏了捏他的肩膀,没用多大的力气,捏完之后说:“这孩子确实不会武功。” “是是是,小蒙不会武功的。”苏母紧张的很:“大人,看他怕的厉害,能不能……放开他。” 锦衣卫的名声看起来不太好,苏母一副生怕步长北一口吃了苏小蒙的样子。 崔笑叹了口气,不知道怎么回事。 步长北平静说:“你们不必担心,锦衣卫不会冤枉任何一个无辜的人。这孩子如果真是凶手,也会妥善处置的。” 五岁的孩子如果是凶手,只能认为是被鬼怪附身了,要不然的话,没有任何解释。 奚乐山放了手,苏母赶忙把苏小蒙搂过去。 苏小蒙和外婆的感情很好,被抱在怀里就搂住了苏母的脖子,将脑袋贴在她肩膀上。 崔笑冷眼旁观,觉得有些奇怪。 “苏夫人。”崔笑说:“这孩子……是在哪里长大的?” 苏母脸色有点难看:“为什么这么问?” “问你你就说。”崔笑不解释:“实话实说。” 苏母犹豫了一下:“小蒙是我带大的。” 难怪,跟她的感情那么好。 但是这就奇怪了,这个年代难道也有外婆去家里带外孙子的说法,不应该吧?要不然的话,苏荷紫之前一任丈夫,是入赘? 苏母见众人不解,解释道:“小蒙小时候父亲就不在了,从小就住在我们家里,所以是我一手带大的。” 这一说,大家就明白了。 苏荷紫上一任丈夫,还未必是正经的一任丈夫,可能是一些其他的原因有了身孕,只好生了下来。 未婚先有子,这是特别特别丢脸的事情,说不定正是因为此,苏家才会将她嫁给一个古稀之年的老人。 66 典型性伤口 就这短短的一会儿,他们对苏家已经有了一些了解,这家关系挺复杂的,要仔细的理清楚。 步长北让奚乐山将现场所有人都带回去了,人走光之后,崔笑安排其他人将四具尸体运回锦衣卫的停尸房。 尸体都运走之后,崔笑站在房间门口。 步长北走了过来。 “还不走?”步长北说:“这里我都看了,没有什么特殊。” 崔笑点了点头。 “总觉得很奇怪。”崔笑道:“大人,你相信人是苏小蒙杀的吗?” “我不相信,不过我只相信证据。”步长北说:“这屋子里的血迹,有些奇怪。” 步长北走进屋子,。 屋子里到处都是血,尸体的地方,是四滩鲜血。 另外,还有零零散散的血迹,是苏小蒙来回走沾上的。 “你看这血迹。”步长北说:“血迹的线路非常清晰,五个点,从一个人到另一个人,将四个人杀害之后,回到苏荷紫怀里。” 不管当初苏荷紫是什么状态,这四个大活人既不会反抗,也不会逃跑,甚至都没有尖叫喊痛。就这么傻呆呆的任由他一刀一刀的捅死。 步长北说:“四个人被杀的时候,要么处于深度昏迷的状态,要么,受到了控制。” 这种控制是心神上的控制,不是单纯的威胁。 就算你用一把刀架在一个人的脖子上控制他,当受到巨大的疼痛的时候,她也依然会叫出声音来的。这是人的本能,不可控制。 只隔着一扇门,外面人来人往,里面如果有什么异动,外面一定会发现。 崔笑想了想:“除非,但是他们被控制了,四个死者被控制了,苏小蒙也被控制了。所以四个人不能躲不知痛,苏小蒙有了超出正常的力量。” 简单的说,六个人一起撞邪了。 也有可能是五个人一起撞邪,因为那场面实在是太邪门了,所以苏荷紫被直接吓傻了。 “怪力乱神,不可妄言。”步长北略责怪的看了崔笑一眼:“在外面不可如此说。” 崔笑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连连点头。 京城之中,最重要的是民心稳定,可以有凶手,不可有妖怪。 就算有妖怪,也要在老百姓面前说没有,那一定是人扮演的妖怪。 步长北道:“如果他们四人被杀的时候,处于昏迷状态,从尸体上可以检查出来吗?” 崔笑有些不确定,想了想:“可以试一试,但是不一定。因为我不确定他们中的是什么样的迷药。” 如果在她那个年代,那是肯定可以的。这么短的时间,血液里的药物成分没有被代谢掉,是一定能查出来的。 但是现在,不好说。 刚才崔笑大致的检查了一下,从尸体表面看,没有看出中毒的迹象,身体里即便有毒,也未必都能查出来。 屋子里也没有找到水杯,酒杯一类的东西,如果是中毒,也不知这毒是从何而来。如果是有仇人进来,今天办喜事乱糟糟,来往宾客好几十人,若是有人趁乱进入也不好查。 而且,什么样的毒可以有如此威力,能控制一个孩子杀人,即便是步长北也闻所未闻。 两人在屋子里又说了几句,外面收拾好了,一起回去。 院子门口,贴上了封条,在案件未查清楚之前,禁止进入。 一个热热闹闹的人家,一场热热闹闹的喜事,竟然如此收了尾,真是叫人唏嘘。 尸体运回锦衣卫,步长北去审问带回来的人,崔笑一头钻进了停尸房。 扎起头发,穿起罩衣,戴上手套,崔笑解开了第一具尸体的衣服。 第一具尸体是最年轻的,苏荷紫的陪嫁丫鬟邰凤。 邰凤是四具尸体中伤的最厉害的。 腹部没有中刀,胸口中了五刀,鲜血染了半身,每一刀都很深。崔笑转了转自己的手腕,她觉得别说一个五岁小孩,就是她,都未必能刺的那么深。 而且这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才能下的了如此的狠手。 崔笑将邰凤的衣服脱了之后,叫人打了一盆水进来,用帕子将她皮肤上的血迹大概的擦了一下,露出清晰的伤口来。 这伤口,很奇怪。 崔笑看着伤口想了一会儿,起身走到另外三具尸体旁,将他们的上身衣服都解开,血迹擦拭了一下,清晰的露出伤口。 其他的三具尸体,都是在胸口和小腹各有刀伤。 崔笑回头看邰凤,只有邰凤,五处伤口全部在胸口。 这是凶手随意的行为,还是有什么讲究?邰凤和其他三个受害者比较,有什么不一样呢? 崔笑的视线一个一个的来回扫过,四个人的模样看在眼里,他们最大的区别就是。 邰凤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 其他的三人,男人,老人,半老妇人。 崔笑皱了眉头,如果这是凶手刻意为之,那么凶手的思想,是一个典型的扭曲压抑而变态的成年男性思想。 在凶杀案中,她是见过类似情况的。 凶手有特殊性的对待受害者,比如,将受害者的脸划破,比如,将受害者的手指割掉,甚至将受害者的牙齿拔掉。这都是因为受害者曾经的经历,造成的心理的扭曲。 崔笑打开工具箱,从里面拿出锋利的小刀。 这是她在崔老爹原有的解剖刀上改进后的解剖刀,和她上辈子用的相差无几,十分顺手。 崔笑剖开了邰凤的一处伤口。 她要确定一下,死者身上的伤,是不是确实和现场发现的匕首相吻合。 所谓人证物证,亲眼见到苏小蒙杀人的几个目击证人当然十分重要。但是,凶器的确认也十分重要。 凶器上有苏小蒙的血手印,这只能证明苏小蒙曾经握过这把刀。 现在还需要证明这把刀和死者的伤口完全吻合,这把刀,才能成为真正的证据。 崔笑将伤口的所有数据都记录了下来,和带血的匕首的长宽弧度一一进行对比。 很遗憾,每一个伤口,都对的上。 但是,当崔笑剖开了辛家老太爷腹部的一处伤口时,却发现伤口边缘,有一个小小的划痕。 第67章 一拍即合的婚事 崔笑立刻拿起匕首,根据伤口的角度,模拟了一下匕首刺进去的力度和方向。 然后她又仔细的检查了匕首。 无论是什么角度和力度,这匕首刀刃锋利,没有任何缺损,无论是从哪个角度刺进皮肉,都不应该留下划痕。 崔笑站了起来,看着外面浓浓夜色,甩了甩胳膊,摘下手套,脱了血淋淋的罩衣,快步走了出去。 镇抚司衙门今夜很是热闹,就差一点人山人海了。 辛家请了好几桌亲戚朋友,吓跑了的暂且不管,那些没走的,都请了回来。还有辛家的下人,今天在府里帮忙的零工。 还有苏家的人,从苏家过去的一共七个人,苏荷紫的爹娘,妹妹,还有苏荷紫的叔叔和舅舅,两个下人。 开始都聚在大厅里,各说各的,闹成一团,说着说着,吵了起来。你指责我,我指责你,差一点就要打起来。 步长北开始也没有制止,给了一个眼神,让大家都别动,给他们吵,他们静静的听着。吵了一会儿,快要打起来的时候,步长北这才让人给拉开了。 左边一个房间,右边一个房间,都给分开,免得在一起串供。 别看这两个人家的兄弟姐妹都不多,按理说,家庭关系是比较单纯的。但是,复杂的很。 苏荷紫只有姐妹两人,她是姐姐,还有一个妹妹,叫做苏婉君。 姊妹俩都是苏母所生,但是姐姐长的像父亲,妹妹长的像母亲。 按理这也没什么,俗话说女儿长的像父亲,是有福的长相。但是,苏母却十分偏心,她只喜欢长的和自己像的妹妹,对苏婉君十分宠溺。 对姐姐苏荷紫,恰恰相反。 苏府的婆子说:“夫人一直不喜欢大小姐,从小对大小姐严厉。苏家虽然不是豪门世家,但也殷实。二小姐从小身边伺候的丫鬟婆子都有四五个,可大小姐只有一个丫头,就是这次被砍死的邰凤。” 步长北道:“我看苏荷紫长的也挺好的,性格也是温和的,为何她母亲不喜欢呢?母亲不喜,那父亲呢?” “母亲不喜,父亲又能有多喜欢呢?”婆子叹一口气:“老爷虽然不苛待大小姐,但是他是个男人,内宅的事情想不到太多。下人惯会踩高捧低,见着主母不重视大小姐,自然也就不重视。” 真的是很奇怪。 婆子说:“后来,在大小姐十四岁的时候,突然去庄子里待了大半年,回来就多了个孩子。夫人不允许大家讨论这事情,可是这孩子喊大小姐娘,大家都知道他是大小姐的儿子。” “孩子爹是谁?” “那可不知道,没人敢问。”婆子说:“虽然夫人不喜欢大小姐,不过对孩子是好的。大小姐和二小姐感情一般,不过二小姐对孩子也很好。那孩子也十分黏二小姐。直到这一次。” 虽然青云国民风相对开放,但是一个未婚先有儿子的姑娘也是很难嫁人的,真要嫁,就得往下放两个档次才行。 可若是不嫁,日后死了都无处可葬,没有人供奉香火。 所以当辛家放出风声,要给辛老爷子娶续弦的时候,苏家的人动心了。 虽然辛老爷子年纪大了点,可是辛家殷实,不是纳妾是正经娶妻,三媒六聘一个不少,聘礼给的还很丰盛。 苏母当下就动了心,跑去试探了一下辛家的口风。 虽然苏荷紫带着个孩子,可是苏家也殷实,苏荷紫没有正经嫁人,也是头婚。 在你有硬伤,我也有硬伤的情况下,两家一拍即合,皆大欢喜。 于是这一场婚礼就热热闹闹的办了起来。 谁也没想到,婚礼当天,会出这样的事情。 婆子说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大家算是对这场婚事有了基本的了解。 然后就是细节问题。 一一的问过去。 对于这场婚事,大家竟然都觉得不错,没有人反对。即便是苏荷紫,她只是叹了口气:“婚姻一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是我可以选择的。爹娘让我嫁,我只好嫁。” 何况还不是把她往火坑里推,只是嫁个年纪大的。 步长北没有过多纠结这场婚事,而是问了另外两个问题。 “四名受害者被杀的时候,你在现场,当时,你是什么状态。” “我昏过去了。”苏荷紫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昏了过去,我是被丫头的尖叫声惊醒的,等我醒来,就看见满地的血和死人。” 所以苏荷紫什么也没看见。 “好。”步长北说:“我还想知道,苏小蒙的父亲是谁?” 苏荷紫张了张嘴:“啊?” “现在所有的证据都证明,苏小蒙很可能是这次的命案凶手,他一个五岁孩子,杀了四个成年人。这可不是一般的孩子,我看你也是挺正常的一个姑娘,你儿子这么厉害,说不定是爹天赋异禀,想要结识一下。” 步长北的思维异于常人,苏荷紫被问住了。 “我也不知道。”半晌,苏荷紫这才说:“我不记得了,那只是个意外。” 这是姑娘的伤疤,步长北本来从不做揭人伤疤的事情,但是这次必须要问一下,因为苏小蒙在这件事情里,实在是太诡异了。 正问着,崔笑匆匆而来。 “大人。”崔笑说:“有发现,你出来一下。” 步长北走了出去。 崔笑说:“我依次检查了所有的尸体,每一个伤口,在一处尸体上,看见了一条细小的划痕。我推测,现场的这把刀,很可能并不是真正的凶器,真正的凶器被带走了。” 步长北有些意外:“能确定吗?” “虽然不能百分百,但是大差不差。”崔笑说:“而且,死者的伤口有一个特点。年轻女性,就是苏荷紫的丫鬟邰凤,她的伤口和别人不同。” “如何不同?” 崔笑卡了一下,尽量委婉的说:“其他三名死者的伤口都是随便捅的,胸腹要害,捅哪儿算哪儿。只有邰凤,伤口全在胸口,而且是……比较敏感的部位。” 如果是在以前,崔笑肯定会说的非常具体,用非常专业的词语。但是她觉得这个年代的人比较保守含蓄,如果说的太直白,步长北可能会尴尬。 崔笑甚至还比划了一下,如何无助的想,但愿他懂我的含蓄。 第68章 最大受益者 步长北果然定定的看了崔笑一下,然后视线不由自主的跟着崔笑的比划移动,然后突然察觉到不妥,猛的移开。 非礼勿视,唐突了。 “我知道了。”步长北有些尴尬,细细的看,脸竟然有点红。 崔笑也有些尴尬,不过硬着头皮冷静下来,继续道:“一般来说,死者的死因和凶手的性格心理是息息相关的,所以我认为,凶手是一个在这方面有缺陷或者执念的……成年男子。” 苏小蒙五岁,正是一个不上不下的年纪。再成熟也还没有发育,对于男女之事,他还不懂。更何况他在苏家是受到宠爱的,没有受多少蹉跎,看起来还天真懵懂的很。 他又不是那么小,早已经过了要喝母乳的年纪,所以他实在没有理由对女性的特征有什么念想。 步长北点了点头。 “我明白你的意思。”步长北说:“本来,我也没觉得苏小蒙会是凶手。” 他们要做的,不是找到苏小蒙杀人的铁证。而是找出苏小蒙不是杀人的证据。 如今找到了刀。 现场的刀上面有苏小蒙的指印,严丝合缝。可是现场的刀,却不是杀人的凶器。 那凶器去了哪里? 要么,藏在屋子当中,要么,被人带走了。 步长北让奚乐山再去一趟苏家,仔细的将房间再搜一遍,看看是否能找到藏起来的凶器。 如果能找到,另当别论。 如果找不到,那么这个凶器就是被带走了。 在婆子和丫鬟发现屋子里死人之后,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跑了出去。然后,外面的人被惊动,才冲了进来。 这间隙虽然很短,但是有,如果是一个准备好的人,是有可能冲出去的。 当时是夜晚,人多又乱,还喝了不少的酒。一个人无论认识的不认识的,混在里面都不容易被发现。 婚宴有这样的特点,亲戚朋友五花八门。这还是单纯的男方家的亲戚朋友,算是相对简单。有些婚宴男女双方都有客人的,互相之间完全不认识,再好蒙混过关不过。 新郎看见了以为是女方亲戚朋友,新娘看见了以为是男方亲戚朋友,混起来简直如鱼得水。 但是有一点诡异,两个丫鬟和婆子,她们可以确定,亲眼看见苏小蒙杀人,还说,一刀一刀的刺进去。还回头看了她们一眼,满脸都是血的狞笑。 现在问起苏小蒙,他完全不记得有这事情。他说,他也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也不知道怎么的就醒了,醒了之后,就看见娘抱着他,其他地方全是血,就吓呆了。 如果梁小萌没有说谎,那么说谎的就是目击者。可是一个婆子两个丫头,又有什么理由一起说谎呢? 步长北叫过边同和:“你带几个人,把目击证人,就是那个婆子和两个丫头,反反复复的多问几次,分开问。” 目击证人的话,十分重要。 边同和应着去了。 崔笑说:“大人,我看别人办案,第一个怀疑的人,是不是应该是,得到好处最多的那个人。” 崔笑也没瞎说,确实是看别人办案,毕竟她以前也只是个法医,不是刑警。 “不错。”步长北说:“你觉得这件事情里,谁是得到好处最多的人?” 步长北之前也想过这个问题,但是想来想去,觉得这是什么破事儿,好像谁都没好处。 但是崔笑毫不犹豫的说:“是苏荷紫。” “苏荷紫?”步长北有些迟疑:“刚成亲就碰上命案,死了丈夫一家,你觉得她受益了?” 这是什么逻辑,苏荷紫的名声这下算是全毁了吧。克夫这种事情,不用证据,肯定很快会被传的沸沸扬扬,她就算是再降低标准,只怕是也嫁不出去了。 一个女人,带着个年幼的孩子,简直是一场灾难,受益在哪里? 但是崔笑说:“她和辛家老爷子已经是三媒六聘礼数周全,也拜了天地,所以即便是没有洞房,也应该身份分明了吧。” “是。”步长北说:“轿子抬进门,拜了天地就算夫妻。是不是洞房这倒是其次。” 有些夫妻不和睦,丈夫不喜妻子,成亲当晚为了羞辱妻子,离开新房去别处住宿的,也不是没有。虽然传出去大家会笑话,但并不影响妻子的身份。 “这就对了。”崔笑说:“升官发财死丈夫,人生幸事。” 步长北面无表情看着崔笑。 崔笑突然发现自己不小心就说多了,尴尬的打了个哈哈。 “我不是那个意思。”崔笑说:“我的意思是,苏荷紫在家里过的不好,现在嫁了人,本来肯定过的也不好。可是现在,丈夫和掌权的儿子儿媳妇都死了。这辛家就一个儿子,他死了之后,辛家的家业,岂不就落到苏荷紫手里了?” 从一个,在苏家备受欺凌的大小姐,成为辛家唯一当家的老太君。 这还不是一步登天? 虽然辛家下一代还有两个孩子,可是现在爹娘爷爷都没了,要靠苏荷紫教养了。时间漫长,能教养成什么样子还未可知。苏荷紫会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取而代之,谁又知道。 和这些比起来,是不是能再嫁人,一点都不重要。 步长北琢磨了一下,还真是如此。 但是就像苏小蒙不具备杀人的素质一样,苏荷紫也不具备。她手不能提肩不能扛一个弱女子,连杀四人,还能让手上如此干净,做不到的。 “这事情,还真是有些诡异。”步长北沉吟片刻:“你可在死者身上,查出有什么药物?比如迷药之类?” 崔笑摇了摇头。 “尚未查出。”崔笑说:“不过有些迷药只是导致昏迷,对身体器官不是极速伤害,可能查不出来。” 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不能瞎说。 但是他们任由宰割,十有八九是中了迷药。而能在他们的饮食里下毒,就是身边清静的人。 崔笑道:“但是外面那么多人,这药效一定很厉害,才能同时将他们迷昏倒。明日我去各大药铺问问,看看最近是否有人来询问关于这方面的事情。” 迷药可不是风寒药,不是随随便便哪里都可以买的到的。 现场的杯子糕点也都收了起来,一并带着,让行家辨认一下。 第69章 宠妹 第二天一早,崔笑带上来从新房里收集来的茶杯,茶壶。步长北让两个差役跟着,去京城的各大药铺。 一屋子的人一起中毒,这药要么是在空气中,要么是在饮食中。 崔笑昨天检查了那个房间的门窗,密封的十分严实,如果是迷香一类的药物扩散在空气中,是不会那么容易消散的。 听着声音开门查看的丫头婆子,一定会闻到味道,受到影响。 可是没有,那么这药一定是在饮食中的。 他们没有一起吃什么东西,但是屋子里有五个茶杯,应该是都喝了水的。 茶杯里还有一点残留的茶水,崔笑闻过了,有味道,但是她分辨不出那是茶本身的味道,还是加了什么其他药物的味道。 混进茶水里的药,就算不能做到完全的无色无味,也一定只是非常轻微的味道,要不然的话,几名死者也不会傻到把它们喝下去。 崔笑带着杯子,半天的时间,跑了京城最大的四家药铺和三家医馆。 但是没有什么结果。 那点剩下的茶水被小心翼翼的拿着,那些六七十岁的老大夫,认真仔细的辨别了,都闻不出有什么。 倒是路过了一家茶馆的时候,崔笑灵光一闪,走了进去。 茶馆也是本地的老字号,在京城开了百来年了,掌柜的号称品遍天下茶,不管是一个铜板一杯的,还是一百两银子一杯的,都不用尝,只要闻个味儿,就知道是什么品种,是好是坏。 崔笑进了茶馆,找到掌柜。 有些时候,对毒药迷药的了解,未必只有大夫是专业的。还有很多,看起来不专业,但接触很多的人。 老掌柜放下自己的茶壶,拿起崔笑递过来的茶杯,凑过去闻了闻,又闻了闻。 “这是雾顶雪山。”老掌柜说:“我这里就有这茶,但是这茶里,还掺了别的东西。” 崔笑忙道:“能知道掺的是什么吗?” 掌柜用一种很复杂的表情看着崔笑。 崔笑被看的有点奇怪:“怎么了?” “我也不知这里面掺的是什么。”掌柜的说:“但是,我知道姑娘要问这个,应该去哪里问。” “哪里?” 掌柜的说:“姑娘您想想,你要查的是什么,什么人需要,那就要去哪里问。不需要的人,又怎么会过多的去研究呢。” 崔笑一想,如醍醐灌顶。 还真是这么回事。 医馆药铺里,常年是看病救人的,他们熟悉的是治各种病的方子,崔笑本身也是半个大夫,自己也熟悉。 一个好大夫,他对各种药草都有了解,知道这种药草有毒,那种药草可以致幻,另一种药草可能让人昏迷。 当仅限于知道而已,隔行如隔山,他不会用太多精力去进一步研究。 只有需要这个功能的人,才会投入时间精力来研究这个功效。 三教九流,才是用处。 崔笑走后,掌柜的放下茶壶,掀开门帘走进后堂。 后堂是个布置的很精致的茶室,两个人对坐着正在喝茶,正是宝公子和盛祁。 “公子。”掌柜的走过去:“崔姑娘走了。” “傻姑娘。”宝公子说:“不是当仵作吗,怎么还出来跑腿了,还满城的乱跑。” 盛祁坐在对面眼观鼻鼻观心的喝茶,仿佛什么也没听见。 偏偏宝公子还问了一句:“是吧,挺傻的吧。一点都不像我。” 盛祁抬头看了他一眼。 “不知道,不清楚,不熟悉。” 宝公子被怼了一下,说不出下句话来。 盛祁放下茶杯:“反正我不傻,我可不说你妹妹的坏话。” 有一种抱怨,叫做甜蜜的抱怨。 我可以说,你不能说。就像是自家的孩子,自己可以教育,别人可不能说一句重话。 见盛祁没上当,宝公子麻溜儿的换了话题:“对了,步长北这个人,查的如何?” “还不错。”盛祁说:“打听了一下,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男女之事,身家清白,对手下很大方,锦衣卫里也没有媚上欺下的风气。” “嗯,还凑合。”宝公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看看锦衣卫还缺人么,看大门的也行,找几个人进去当差,顺便看着点那丫头。不会武功混在一群男人堆里,总让我不安心。” “好。”盛祁一口应着。 掌柜老板并不坐,而是站在一旁,此时方才道:“公子,您不打算跟崔姑娘兄妹相认吗?崔姑娘就是来京城找您,才留在锦衣卫。您一出面,与她相认,她自然就离开锦衣卫了,到时候看在身边,再把老爷子接来,一家人团团圆圆,就没有什么不放心了。” 宝公子沉默了一下,叹口气。 “我也想过和她相认。”宝公子说:“可是如今这情况,留在锦衣卫,可能比留在我身边更安全。” 盛祁笑了一下:“看看你,没想到还有这愁肠百结。你杀邬飞任丹琴的时候,可是心狠手辣,铁石心肠啊。” 宝公子冷笑了一声:“他们难道不该死?” “……”盛祁说:“该!”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宝公子冷哼一声,一生高冷。 崔笑从茶楼出来,和两个锦衣卫大哥商量了一下,三人觉得是这么回事,方向不对,再来一次。 京城里,什么样的人对迷药蒙汗药的需求最多,最有研究? 崔笑对京城实在是不熟悉,但是锦衣卫里有熟悉的人。 奚乐山很熟悉,他被喊了出来。 “你说的有道理。”奚乐山说:“走,去找人。” 还是那个猛哥,手下有一帮流浪汉的流浪汉头头。 上一次,奚乐山给了钱,让他去调查到底是谁把红色妖兽的传说传了出去,可惜,他还没来得及查出来,邬飞和任丹琴就都死了。红色妖兽,也出现了。 可是奚乐山大方,并没有要回给他的钱。 因此这一次看见奚乐山的时候,他格外热情。 他特别迫切的想为奚乐山做点什么事情,这样奚乐山就不好意思把之前给的银子要回去了。 “确实有一件事情要你帮忙。”奚乐山说:“你可知道京城里,有那些人用迷药致幻药之类,用的特别好的?” 第70章 聋婆 猛哥一听奚乐山的要求,立刻拍着胸口道:“我知道,我知道。” 崔笑之前还是挺信任他的,主要是相信奚乐山的眼光。不过现在这种信任要稍微少一点了,因为上一次他也是这么拍着胸口的,然并卵。 不过人家的劳动积极性这么高,也不好泼他冷水。 奚乐山说:“你说说。” 猛哥立刻眉飞色舞的道:“我知道好几个人,都是对蒙汗药特别有研究的,但是崔爷,您得答应我一件事情,我才能带您去找他们。” “说吧。” 猛哥说:“您知道的,我认识的人都不太……就是不太上的了台面。对蒙汗药了解的人,您想想那都是干什么的。我可以带您去,但是,您不能这一身打扮,他们若见了您这一身打扮,当场就要吓死了,什么也问不出来。” 奚乐山点头:“可以。” “还有一个。”猛哥看着奚乐山的眼色说:“他们干的活儿,可能不太入您的眼。那您可千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能一转头就把他们都抓了,那我以后就没法在京城里混了,出去要被寻仇打死的。” 善用蒙汗药的能是什么人,坑蒙拐骗吧。 “放心吧。”奚乐山道:“我是查命案的,不是查偷鸡摸狗的。他们做的那些事情,若是叫别人逮住了,该如何就如何。但是这一次,我也权当看不见。” 猛哥松了一口气。 当下奚乐山和崔笑换了一身寻常些的衣服,猛哥带着他们七转八转的,到了巷子深处。 这地方别说崔笑,就算是奚乐山都没来过。 “聋婆住在里面。”猛哥说:“聋婆以前是做人牙子的,对药物特别有研究。一个帕子往人脸上一捂,不管你多厉害马上就倒。让你昏多久,你就得昏多久。” 这不是人牙子,这是人口拐卖吧。 不过事先说好了,奚乐山也没有多问,不管她以前是干什么的,只要现在能用的上就行。 猛哥说:“我知道的,蒙汗药用的特别好的,一个是聋婆,做人牙子的。还有一个,是捞偏门的。” 哪一行的偏门?不用说,小偷小摸。 崔笑看见电视里有过那样的场景,一根竹筒,里面有药。将窗户纸戳一个洞,将竹管插进去一吹。 一睁烟雾迷茫。 然后屋子里的人就都倒下了。 差不多就是这个用处吧。 猛哥敲开了聋婆的门,聋婆一点都不聋,不知道为什么要叫聋婆。 “小猛。”聋婆打量了猛哥一下:“你找我有什么事?” 虽然看起来老态龙钟,但是聋婆说话很清楚。 “来向你打探点事情。”猛哥将刚才路上买的东西,两包点心,一包烧鸡,一包猪头肉塞给聋婆。 聋婆将包着猪头肉的纸包放在鼻子前闻了闻,脸色略好。 “说吧。” 猛哥指了指崔笑和奚乐山:“他们俩是我的朋友,有事情请教一下,要是您能指点指点,给您买一个月的猪头肉和烧鸡。” 猛哥伸出一个手指头。 奚乐山点头,完全没问题,一个月烧鸡猪头肉才多少钱,再说这是公事,大人报销,也不用他自己掏腰包。 聋婆看了两人一眼:“不做缺德事吧。” “绝对不做。”猛哥说:“不然天打五雷轰。” 聋婆脸色又好了一些:“那行,说吧。” 没想到这聋婆还挺有原则的,崔笑实在意外。然后她拿出了随身带着的杯子。 幸亏一共有五个杯子,杯子里怎么也还剩个底,不然的话,想叫人看都找不到样。 聋婆接过杯子看了看:“这杯子怎么了?” “杯子里的茶。”崔笑连忙解释:“就是剩下的那一点,您看看,是不是掺合了什么药。” 聋婆对着阳光下看了看,然后闻了闻,最后,用手指摸了摸杯底,放在嘴里舔了一下。 “哎,别……” 崔笑和奚乐山都差点喊出来,这老人家也太冲动了,万一这东西有毒呢?这也太莽撞了,那么莽撞还能活到一把年纪,真是不容易。 聋婆没当一回事。 咂摸了一下,又闻了闻。 “倒是没毒,这是一种蒙汗药。”聋婆说:“很厉害……要是喝了,立刻昏迷,晃都晃……不……醒……” 聋婆说完,轰然倒地。 众人都吓了一大跳,好在猛哥和奚乐山手快,一边一个,扶住了她,免得一头撞在地上。 但是这就尴尬了。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三脸郁闷。 只能说这药也实在是太厉害了,就这一点残存,聋婆舔了一下,就昏了。 “还好没毒。”崔笑担心道:“应该睡一会儿就能醒吧,不然的话,就是我们害人了。” 奚乐山也没想到聋婆是这样的人,晃了两晃没将人晃醒,没办法,只好和猛哥一人一边,架着她进房间,放在床上。 好在聋婆一把年纪,比猛哥和奚乐山加起来都大,也没有男女授受不亲的说法。 聋婆躺下后,崔笑给盖好被子,然后将她的手拿出来,搭着她的脉搏。 半晌,崔笑松了口气。 “没事儿,脉搏平稳有力,只是昏睡,过一会儿就醒了。” 大家都松了口气,现在也没别的办法,一把年纪的人了,总不能用针扎醒,用冷水泼醒吧,那也太没有人性了,三个人只好坐在屋子里等着。 闲得无聊,崔笑好奇问道:“她也不聋,为什么要叫聋婆呢?” 猛哥叹了口气。 “以前不叫聋婆的,我也不知道以前叫什么。”猛哥说:“我就知道,聋婆以前是做人牙子的,手上不知多少人进出。她和丈夫成亲后,明明夫妻俩都没问题,可是连着生了五个孩子,都是聋的,听不见,而且都没有活过一岁。” 奚乐山很惊讶:“这么巧合?” “谁知道是不是巧合呢。”猛哥说:“大家都说,是她缺德事情做多了,身上冤孽太重,所以都报应到了孩子身上。说一定是因为那些喊救命的姑娘,她听着她们撕心裂肺的求救,但是从没有给过一点怜悯之心,所以老天爷惩罚她,让她的孩子,都不能听见。” 崔笑心里琢磨着,确实很奇怪,不过这可能是某种基因缺陷。要不然的话,没道理每一个都是这样。 猛哥说:“她丈夫受不了这个打击,离开她走了,她也就有些疯疯癫癫的,自此之后,金盆洗手,改名叫聋婆。” 第71章 鬼医 虽然追究起来,聋婆估计要判一个秋后问斩,但是奚乐山说好不追究就绝不追究,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说。 他们等了一刻钟的时间,聋婆悠悠转醒。 她动了动,三人立刻看见了,都高兴的站了起来。 你可终于醒了,再不醒的话,我们三个都要等睡着了。 聋婆睁开眼睛,看看自己躺在床上,再看看围在身边的三个人,大概明白了。 “这药可真厉害啊。”聋婆撑着坐起来,晃了一下。 崔笑连忙扶住,给她背后加了一个枕头,让她靠着。 “聋婆。”猛哥忙问:“这药这么厉害,你可知道是什么人做出来的。” “这药,真的厉害。”聋婆甚至还回味了一下:“我一把岁数,没见过药效这么强的。” 所以四个人被刺死,一点声音都没发出,一点挣扎都没有。剧痛之下,也完全没有恢复意识。 现场有五个茶杯,因为有五个人。其中四个人,同时喝下了杯子里的茶水,另一个人,就是新娘子苏荷紫没有喝,她被凶手抓住脑袋撞在墙上,撞昏了。 至于凶手,她说没看见,凶手是从背后抓住了她的头发,将她一下一下撞在墙上的。只是从本能出发,认为凶手不可能是苏小蒙罢了。 猛哥有点急,催促道:“聋婆你想想,这事情谁能做出来。京城里,有这么厉害的人不?” “你别急。”聋婆说:“我既然吃了你们的烧鸡和猪头肉,肯定要给你们把事情办了。” 她下了床,走到柜子边,打开柜子,拿出个盒子。 “我知道有个人,这个人研究出来的蒙汗药,是这世上最凶的蒙汗药。”聋婆从里面拿出一块手帕。 手帕打开,鬼才知道上面绣的是什么,不过帕子角落里倒是写了一个‘燕’字。 “他是个大夫,曾经是个大夫。”聋婆说:“后来经历了一些事情,就有些不正常。他能配出这世上最凶的蒙汗药,凶到……” 聋婆顿了顿,继续道:“凶到,他可以将你用药迷昏,然后一点一点的,把你肢解开,你不死,也不醒。醒了,也动不了。” 这是个变态啊。 崔笑还没说话,奚乐山先一步一下子挺直腰身。 “你说的是鬼医燕紫?” 聋婆有些意外:“年轻人,你知道他?” 奚乐山皱紧眉头,这怎么说,当然知道。 锦衣卫的悬案档案中,可有足足的好几十页,记载的都是关于有数人被解剖掏空,却面色平和,毫无挣扎痕迹的案子。 这案子发生在三十年前,那时候他们都还没出生,但是从档案中得知,这案子一直未破。查到最后知道了凶手是什么人,姓甚名谁。但是这个凶手就像是人间蒸发一样,再也没有任何消息。 一直到上一任锦衣卫指挥使告老还乡,这都是他心里的一根刺。甚至说出,我真恨不得和凶手同归于尽的话来。 可见执念之深。 奚乐山平缓了一下:“听说过。” 聋婆点了点头,没有多想。 “这蒙汗药,和他用的蒙汗药有几分相似,虽没有那么霸道,也有几分当年的感觉。”聋婆说:“我给你们一个地址,你们去找他,说不定能问出一二。这些年过去他虽然老了,可以前总听着他念叨要收徒弟什么的。” 奚乐山忍住心里的激动,点头。 “多谢。” 奚乐山从怀里拿出一块银子来,交给聋婆。 不仅仅是一个月的烧鸡和猪头肉,再加一个月的酒都够了。 聋婆十分高兴,写了个地址给他们,还把帕子也给了他们,说有了这个信物,燕紫知道是她介绍的,才会出来见他们。 离开聋婆的住处,奚乐山给了猛哥一张纸。 猛哥接过去一看快要被吓死,一张银票。 “这……这是为什么?”猛哥无功不受禄:“官爷,您给的太多了,小的受不起啊。” 奚乐山板着脸说:“我一向是个说话算话的人,一言九鼎,一字千金。本来说过不会追究,是绝对不会追究的。” 猛哥茫然点头。 所以呢? “但有时候,我也没有办法。”奚乐山说:“但愿这些银子,可以安抚你的心,可以挽回我的名声。” 猛哥猛的明白过来:“你要抓鬼医。” 奚乐山面无表情。 这是不可商量的意思。 就算是要做一个背信弃义的人,只要这个人真是当年通缉未果的凶手,就一定要抓。 猛哥叹了口气,毅然决然的将银票塞进怀里。 罢了,大不了,换一个地方流浪吧。 出了巷子,奚乐山说:“小崔,我先过去,你回锦衣卫去跟大人说一声。” 奚乐山大约感觉一个一等功在对自己招手,所以有点急切。 “好。”崔笑应着:“那你小心点。” 听奚乐山的意思,当年的鬼医凶残无比杀人如麻,也不是本身厉害,而是用了药物辅助。现在三十年过去,估计和聋婆差不多垂垂老矣,应该没有多少威胁性了。 而且自己不会武功,跟着奚乐山可能不但帮不上忙,还容易拖他后腿。 所以崔笑二话不说就回锦衣卫去搬救兵。 奚乐山先跟着猛哥去找燕紫,崔笑一路小跑,跑着跑着,看见步长北带着两个人迎面走来。 “大人。”崔笑连忙喊出一嗓子。 “小崔。”步长北很奇怪:“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不是跟着奚乐山去查蒙汗药了吗?” 崔笑停下喘一口气,把刚才的事情说了。 步长北听着听着,脸色骤变。 “怎么了?”崔笑感觉步长北的脸色不对:“大人出什么事了?” “你说金山胡同?” “对。”崔笑说:“聋婆给的地址就是那里,金山胡同十五号。” 步长北快步往前走。 “在死者的家里,找到了一封信。信上,不知道谁和谁有约,约的地址,就是金山胡同十五号。” 崔笑吓了一跳:“这也太巧了。” “是。”步长北说:“这也未免太巧了,辛家四人的死,莫非和当年的鬼医有关系?” 第72章 小孩儿 当年鬼医的案子一度满城风雨,可惜步长北也不是亲历者,也只是通过卷宗档案了解此事,因此当崔笑说出鬼医燕紫四个字的时候,他的神经瞬间就绷紧了。 事不宜迟,不论辛家几人的死是否和鬼医有关系,辛家或者苏家谁和鬼医有关系,二话不说赶紧去,若是鬼医还在人世,把他抓来,一切真相大白。 鬼医的案子,比辛家的案子,更叫他激动。 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是最安全的,金山胡同离这里还真不远,几人快步过去。 奚乐山先一步过去了,大家有些安心,又有些不放心。 很快到了金山胡同。 这会儿是中午,能看见胡同里升起一道道的炊烟,都是正在做饭的人家。 这怎么看,怎么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住户区,里面住的都是一些普通人家,还是条件不怎么好的普通人家,谁能想到,杀人不眨眼的鬼医藏在这里。 几个人走进了巷子。 巷子里很安静,每一个门口都有标牌,青云国这一点做的很好,每一条街,每一个巷子,每一个门口都有标牌,找人十分方便。 金山胡同十五号的大门是掩着的,众人放慢脚步。 步长北心里有些不安。 崔笑低声说:“大人咱们要进去吗,奚大哥不知道是不是在里面?” 院子里很安静,没有人声。当然这种宅子可能不止一间,要是二进三进的院子,里面有人说话,除非是用喊的,不然外面是听不见的。 步长北说:“你们两个一左一右,去看看有没有后门侧门。” 两个手下听了应着,一左一右的分开了。 步长北便去推门。 即便鬼医真的在,他现在也已经垂垂老矣,不该有什么杀伤力。 “有人在吗?”步长北一边推门,一边高声道。 就在这时候,巷子的转弯处响起脚步声,两人一起看过去,一个咕噜咕噜滚动的声音越来越近。 是一个竹编的小球。 然后一个小孩子跑了过来。 小孩的脚似乎有点问题,走起路来,姿势有些奇怪。 小孩脸上戴了一个市集上常见的猪八戒的面具,脑袋上扎了两个揪揪,看身高,也就是五六岁的样子。 他是来捡球的,咚咚咚跑过来几步,把球捡起来抱在怀里,然后看了一眼步长北和崔笑。 大概是有点害怕,这么大的小孩子,可能还有点认生。 于是小孩赶紧转身要跑。 步长北灵光一现,赶紧道:“小朋友。” 小孩犹豫一下,还是站住了,慢吞吞转过身,指了指自己的脸。 不过他戴着面具,看不见脸,不知道是什么表情。 “对。”步长北将声音放的特别温柔,然后在身上摸了摸,啥也没摸到。 这一刻身为一个好下属,崔笑立刻反应过来,她在自己腰包里摸出个散发出香甜气息的纸包来,塞进步长北手里。 步长北一个大男人,身上啥好吃的都没有。 但是崔笑就不一样了,糖,点心,蜜饯,肉干,在方便携带的情况下,总是要带一点的。 她非常大方的贡献了一包糖。 步长北一捏就知道是什么,立刻拿着糖走了过去。 “小弟弟。”步长北夹着嗓子说:“我请你吃糖,你能不能回答叔叔一个问题。” 小孩儿迟疑了一下,看了看糖,又看了看步长北。大概在想步长北是不是抓小孩子的坏叔叔。 不过糖果的香味飘了出来,小孩咽了一下口水,还是点了头。 步长北笑了,立刻把糖塞进了小孩手里。 小孩也不知道在地上摸爬滚打都干了什么,身上也脏兮兮,手上也脏兮兮。又是灰又是泥。 不过在这种地方,爹娘都是要干活儿的,孩子一般都是散养,随他到处跑,到了饭点站在门口大喊一声吃饭罢了。 小孩子拿了糖,立刻紧紧的抓在手里,一副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样子。看他的打扮和住在这个地方,估计一年到头,家里也不舍得给买这一包糖。 步长北说:“叔叔问你,这一户人家,你认识吗?” 小孩顺着步长北的手指看了看,然后点了点头。 步长北说:“这里住的是什么人?” 小孩不说话。 步长北也拿不准这孩子是不会说话,还是害怕不敢说话。不过对小孩可不能用锦衣卫那一套,他就算是心里有点着急,也不敢声音大一点。 你敢声音大一点,对面就敢哭给你看。到时候嗷呜一嗓子出来,还不知道怎么哄呢。 步长北只好说:“那这里面住的,是个男人吗?” 小孩点了点头。 步长北问:“是一个人吗?” 小孩点点头。 步长北接着道:“是个年纪大的爷爷?” 小孩又点了点头。 步长北按捺下激动的心。 “你天天看见他出门吗?” 小孩这次摇头了。 步长北试探道:“他……有好几天没出门了?” 小孩点了点头,然后又重重的点了一下头。 看样子,不是好几天,是有些日子了。 三四年前的卷宗里记载,鬼医的年纪大概在三十五左右。三十年过去,现在是六十五岁左右。 人活七十古来稀,鬼医即便现在还活着,也是迟暮老人了。多日没出门,说不定还在不在。 再问,小孩就不回答了,然后抓着一袋糖,抱着自己的小球跑了。 步长北也没有追,站起身来。 小孩虽然腿短跑的还挺快,噔噔噔就跑了个没影。 步长北走回去,跟崔笑说:“一会儿赔你一包糖。” 他知道崔笑不富裕,这点零食,小姑娘赚的不多开支还大,又要买衣服又要买胭脂水粉又要买零食,也是不容易。 崔笑还以为步长北要说什么严肃的事情呢,没想到是这么一句,顿时不知道该回什么,打了个哈哈。 “没事儿,不用赔。” 大方点,在领导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最重要。 步长北笑了下,没再说这事情,伸手推开了门。 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 院子里空荡荡的,地面的杂草都有小腿高了,门板走廊柱子上,都有一层厚厚的灰。 看样子,是多年没人进出了。那小孩说很久没看见人了,是很久了。 第73章 活死人 “小心草丛里有虫子。”步长北叮嘱了崔笑一声,往前走去。 崔笑可不是个喜欢逞强的人,不会武功是她的致命伤,冲锋陷阵绝不可上。 她老实的跟在步长北身后,相信无论前方有狂风暴雨,大人一定会为自己挡住的。 正走着,步长北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崔笑跟的很紧,但是精神高度集中,前面一停,她立刻就停,几乎同步。 从隔着一道走廊的内院传来了声音。 步长北看了崔笑一眼,低声道:“跟紧我。” 崔笑连连点头。 步长北加快速度,崔笑紧跟其后。 里面的院子,比外面还要荒凉,这不是一段时间没人打理,至少是半年一年没人打理了。 不过,这也不能成为燕紫已经死了的证据,如果这么大的院子一个人住,又不请人打理,自己也懒得动的话,草也一样会长。 声音是从角落的一个房间里传出来的,步长北走了过去。 好像是有人在敲钟? 咚,咚,咚…… 不是特别规律,中间间隔的时间长一下,短一下,给人一种有气无力的感觉。 声音也很沉闷,像是被关在什么里面一样。 围墙外面,传来锦衣卫的声音。 “大人,这院子没有暗门。” “好,进来。” 步长北说了一声,嗖嗖的两道黑影,跳了进来。 人多了一点,崔笑也放心了一点,虽然光天化日,但如果这是鬼医的地方,总觉得有什么阴谋诡计。 屋子里,咚,咚,咚的声音依然持续,只是间隔的时间越来越长。好像越来越有气无力。 步长北大步走在前面,崔笑跟在后面,两个锦衣卫大哥一左一右,走在一旁。 看起来简直无敌。 步长北推开房间的门,这是一个空房间,里面什么都没有。 那咚,咚,咚的敲钟一样的声音,是从地下传来的。 步长北对崔笑说:“你在这里别动,你们找一下,看地板有没有通道。” 崔笑乖乖点头,站在角落。 步长北三人走进房间,每一步都特别小心。一个人蹲下来,用刀背敲了敲地面。 “大人,这地下是空的。”他说。 步长北走了过去,也听了一下,果然声音是不一样的。 地下是空的,那就一定有路可以下去。 他们又找了一下,果然,找到了墙壁上有一块砖头有点不一样。 尝试着将砖头往下按了一下,一声吱呀的声音,地面上果然有一块木板缓缓地展开。 一个洞口露了出来。 洞口不大,只能容纳一个人进出,里面黑乎乎的。 咚,咚,咚,敲钟的声音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众人凝神细听,除了敲钟的声音,里面还有呼吸声。 步长北高声道:“谁在里面?” 没有人回答。 步长北说:“我进去看看。” 旁边的人立刻道:“大人,还是我下去。” 步长北做了个制止的手势,他从怀里摸出火折子,纵身跳了下去。 里面没有传来危险的声音。 “没事儿。”步长北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大家都安心了。 火折子的光虽然微弱,但也能照亮一片,步长北走了进去,看见了敲钟的声音来源。 在地下室的角落里,堆着一些稻草,稻草上,躺着一个人。 步长北仔细看了一眼,这是个已经风烛残年的老者,脸上满是皱纹,颧骨高耸脸颊深陷。喉咙里,发出风箱一般呼啦的声音。 步长北问:“你是不是燕紫?” 老者听见有人说话,努力的将目光聚焦起来,但是他的一只眼睛已经毁了,只剩下一个空洞。也不知道能不能看见。 他张了张嘴,可是说不出话,只发出一些嘶嘶的声音来,好像嗓子也已经毁了。 步长北皱了皱眉,不知道这人是不是燕紫,就算是,他这个样子,似乎也很难问出什么了。 老者身上盖着一层看不见颜色的被褥,几只老鼠跑来跑去。一张椅子放在他身边,椅子下面,挂着一个小小的钟。 钟上拴着绳子,绳子的另一头拴在人的手上。 老者的胳膊一动,钟就响一声,再动一下,又响一声。 不过自从看见步长北下来之后,他就没有再动胳膊了。 地下室里,弥漫着常年没有通风透气的发霉的味道,这人莫非是被人关在这里,敲钟求救? 可是这钟,显然是故意栓在老人的胳膊上的。 要不然,这是特意让他联系外界用的? 步长北心里一肚子问号,但是老人努力的张着嘴,只能斯哈斯哈,实在是发不出声音。而且他给人一种随时都要过去的感觉。 “大人,里面没事儿吧。” 崔笑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步长北心里一动。 “没事儿,你下来一下。”步长北说:“这里有个老人,说不出话来。” 差一点忘了,这不是有个现成的仵作加大夫吗? 让崔笑想给这老人看看,万一能掐掐哪个穴道能让他好转一点呢?如果好转不了,给喂点什么续命的药,然后他再给扛出去。 步长北最怕这种老人孩子,看着就脆弱,不知道哪儿一碰,就要破碎。 “好。”崔笑应了一声,但是站在洞口发了愁:“大人我怎么下去?” 没楼梯也没梯子,看起来虽然不太高,但两米多是有的,她蹦下去那是拼命了。 步长北哦了一声反应过来,走到洞口抬头看崔笑。 “你往下跳,我接住你。” “好。”崔笑应一声,一点儿不带犹豫的就跳了下去。 在她落地的一瞬间,步长北飞快的扶了一下她的腰,然后飞快放开。 崔笑已经站稳了。 “那里。”步长北一指。 崔笑快步走了过去。 床上的老人已经一副出气多进气少的样子,非常艰难的喘着气。 崔笑皱了皱眉:“这……不太好呀。” 步长北也走了过来,刚要说话,突然哗啦一声,两人一起回头,只看见刚才他们跳下来的门洞,突然合上了。 顿时,地下室里暗了下来,只有步长北手中火折子的一点微光。 “怎么回事?”崔笑第一个反应,是蹭的一下子窜到了步长北身边。 第74章 度气 步长北有些无语,但是又很欣慰,这姑娘挺有眼力劲儿的,这样不错,刚带出去。他可不需要不能打还铁着头往前冲的手下。 “别怕。”步长北说。 上面还有两个锦衣卫,堵住洞口的虽然是铁板,但是里外都有人,别说是铁板,就是一堵铁墙,也给你拆了。 就在步长北别怕两个字出口后,突然,听见角落里的老头说了一个字。 他已经不太能说得出话来了,非常艰难的,短促的,从喉咙里憋出一个字。 “毒。” 好像是这个读音,但是因为太含糊,两人反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老者的身体和头都动不了,但是他剩下的一只眼睛是可以动的,他能动的那只眼睛,努力的看向一个方向。 两人也一起看了过去。 在他看的那个方向,有烟雾弥漫,那烟雾很快就散了出来。 角落里,正好有一只老鼠窜了过去,老鼠在碰到白烟之后,抽搐了几下,便四脚朝天倒了下去。 两人都是脸色巨变,崔笑心道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我不能今天就交代在这里了吧。哥哥还没找到,这也死的太草率了。 根据……穿越过来都是主角定律,我难道不是主角? 崔笑的花容失色中,步长北喝了一声:“屏住呼吸。” 崔笑连忙捂住了口鼻。 毒烟散开的速度很快,在一个密封空间里,这简直无处可躲,无处可避。 “大人,大人,出什么事了。” 上面的两个人也发现了下面情况不对,正在一边喊一边撬洞口的铁板,稍微给他们一点时间一定撬的开,但是现在没有时间了。 一点时间都没有了。 等步长北告诉他们,下面有毒气,他们大惊失色再来接着撬,只怕是黄花菜都要凉了。 步长北高声喊了一声:“你们躲开些。” 喊出这一声的同时,他从怀里摸出一个东西往对面的头顶砸去。 手臂甩出那东西之后,立刻抓住崔笑疾步向前冲去。 崔笑屏息静气,被吓了一跳差点喊出来,好在步长北一手捂住了她的嘴,同时将她往后推。 一连往后踉跄了四五步,背撞上了墙。 砰的一声,这墙肯定是坑坑洼洼,凹凸不平,崔笑也不知道撞到了什么,痛的眼泪差点都出来了。 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快憋不住了。 人是铁,气是钢,一会儿不喘憋得慌。 崔笑憋的一阵心痛,只觉得与其被憋死,不如被毒死算了。 步长北此时已经将她紧紧的抵在了墙上,低头入眼便是她紧皱的眉头,就在崔笑至于忍不住要开口的时候,步长北一时情急,低头下去。 温热的唇堵住了崔笑的唇,一口气度了进去。 就在同时,火折子灭了,四周一片黑暗。 黑暗中,一声剧烈的爆炸响起。 但崔笑现在的吃惊,已经超出了心里预期,以至于这一声响都没有泛起涟漪。 她甚至没有闻到火药焦灼的气息,周身只有步长北的味道。 步长北虽然是打打杀杀的锦衣卫,但出身世家,是个讲究的贵公子。他身上有淡淡的香味,是衣服上的熏香的味道,还挺好闻的,这香肯定很贵。 崔笑只觉得口鼻都是这味道,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吓的,反正腿有点软。 地动山摇,石头土块噗嗤噗嗤的往下落。 刚才步长北扔出去的是一个掌心雷,随身带着的救命的东西,在剧烈的爆炸和满天落下的尘土中,步长北将崔笑牢牢的护在怀中。 崔笑有些晕,感觉自己和异性靠的如此之近,好像还是上辈子的事情。哦,不对,不是上辈子,是这辈子,也是和步长北。 但是之前只是单纯的搂搂抱抱,现在却是唇齿相依,虽然是救命时候,好像也……有些怪怪的。 爆炸声过去,楼板被炸开了一个大洞,外面的空气涌了上来,毒气被稀释,顿时散开了。 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顿时进了光线。 步长北将崔笑整个人护在怀中,手挡在她上方。 两人离得极近,几乎贴在一起,四目相对,崔笑眨眨眼,她想说,现在不闷了…… 步长北一个激灵反应过来,像是触电一样往后退了一步,飞快的转身。 崔笑摸了摸嘴唇,然后在烟雾缭绕中看见步长北的耳朵和脖子后面,都红了……啊这,锦衣卫指挥使大人,这么纯情的吗? 烟雾慢慢散去,外面响起两个手下担心的喊声:“大人,小崔,你们没事吧……” “没事。”步长北强作淡定的应了一声,往外走去。 “哎,大人。”崔笑赶紧喊了一声:“我出不去。” 哪怕你炸开了,这也是个地下室,崔笑也爬不出去。 步长北脚步一顿,又退回来,半转了身:“我带你出去。” 他好像有点不敢看崔笑的样子,但是又不愿意表现出来,所以极力表现出镇定,然后崔笑也低下了头。 崔笑倒没有那么不好意思。也没觉得不高兴不应该什么的,刚才是救命,就好比给落水的人做人工呼吸,命都没了,还讲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她一个现代思想的人,难道为了这莫须有的清白一头撞死吗? 但是她不能让步长北觉得她大大咧咧,不然的话,对方只怕是就更尴尬。 步长北见崔笑低着头,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刚才情急之下,我唐突了。” 崔笑摇了摇头。 “你……”步长北抿了抿唇:“别见怪。” 崔笑又摇摇头。 “我知道大人是为了救我。”崔笑说:“没事儿的。” 步长北张了张口,好像想说什么,但是还没说出来,外面的两个人已经跳了下来。 刚才步长北喊他们躲开的时候,他们就知道步长北要开炸,一个个跟兔子一样都跳到了门外。这会儿炸完了,才进来。 既然是步长北主动炸的,想来没什么事儿。 果然没什么事儿,两人看见步长北和崔笑都全须全尾的站着,松了一口气。 两人走了过来,步长北立刻换了一副表情,一指墙角:“把那个人抬出去,他可能是燕紫。” 两人的注意力果然立刻转移了,看向了墙角。 第75章 钻洞 剧烈的爆炸将半个房间的地面都炸开了,老人也被砸中了一些,此时已经连气儿都不喘了。 两人赶紧过去一看,还好,只是昏了过去,还活着,只是很虚弱罢了。 步长北说:“把人弄上去。” 两人干脆抬了地上的被子,一人一头,将人往上抬。 步长北不看崔笑,说了句:“我带你上去。” 然后他好像胳膊上长了眼睛一样,准确的抓住了崔笑的肩膀,准确的说,是抓住了她肩膀上的衣服,然后把崔笑拎了上去。 崔笑脚刚落地,还没站稳,步长北就立刻放开了手,好像是她的衣服扎人一样。 但是放开之后,步长北却没有离开,而是似乎有什么想说。 “今日之事……”步长北说着,眼角余光看见两名手下抬着老者过来,便住了口。 崔笑立刻接道:“我明白,我绝对不往外说。” 在这个男女大防的年代,虽然青云国的民风相对开放,但也没有开放到这一步。如果叫人知道他们俩搂搂抱抱还亲了,哪怕是救命的原因,那不在一起,也收不了场。 步长北还好,毕竟是男人,不过多一段风流韵事。但是她就不一样了,一个姑娘家,失了所谓清白,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了,还会被人指指点点。 要是崔老爹知道了,肯定会气死。 但崔笑肯定不能接受因为这个理由就和谁成亲,就算步长北那么好看也不行。 而且步长北的身份在那里,崔笑有自知之明,嫁给他是不够资格的,最多进府做个姨娘什么的。 罢了罢了,想想一个结果比一个结果糟心,宁可孤独终老。 这短短片刻,崔笑脑子里闪过各种各样的想法,但是没想到步长北说:“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只是他刚说完,另外两人就过来了。 步长北立刻就截断了话题,转身过去:“他怎么样?” “不太好。”手下说:“已经昏迷了。” 崔笑立刻走了过去。 老人被抬出来放在地上,崔笑蹲下身看了一下,然后对步长北摇了摇头。 确实不行了,本来就是苟延残喘,可能剩下那么一口气。刚才爆炸中,被几块石头砸了一下。不走运的很,唯一剩下的那一只眼睛正巧被砸中了,一块碎石卡在眼球里,十分可怕。 “这真是……”一个手下摇头道:“这也太惨了。” 老人进入了深度昏迷中,这样的痛苦,都没让他醒过来。 崔笑将老人的胳膊从被子里拿出来,卷起袖子,大家都吓了一跳。 即便是身经百战,见多识广的锦衣卫,也不由的倒吸了一口冷气。 老人的手上瘦骨嶙峋,皮包骨头。 这不可怕,可怕的是,他的胳膊上有一块一块的伤痕。 这种伤痕不是寻常人可以理解的擦伤,割伤,或者火烧烫伤之类。老者的胳膊上,是一个一个的窟窿。 窟窿整整齐齐,方方正正,那是被挖去了一块肉之后,留下的伤痕。 伤口已经长成了大小不一的肉疙瘩,这样的伤痕,在他的胳膊上竟然有十数个。 凌迟不过如此。 一个锦衣卫拉开了老人的另一只胳膊,卷起袖子。 果然,他的另一只胳膊上,也是如此。 “这是什么仇什么恨啊。”他喃喃道:“这该多折磨人。” 比起这些伤带给人的折磨更可怕的是,受了这么多的折磨,他还没死。没死,就代表这些伤带给他的折磨是持续的,长久的,可能时候今天一块,明天一块,挖一块肉,抹一点药,等好了之后,再挖一块肉,再抹一点药。 他今天死了,实在是一种解脱。 可惜他死的稍微早了一点,没有能给步长北他们留下只言片语的线索,连自己是谁,到底是不是鬼医燕紫也没说清楚,就停止了呼吸。 众人都有点郁闷,但是也没办法。 死都死了,谁也不能去阎王手里把人抢回来,再问几句话。 步长北起身道:“人先放这里,下去看看刚才的毒气是怎么回事。” 地下室是封闭的,只有一个一人大小的洞口通往一层。他们刚下去,刚看见人,墙角就冒出了毒气,这一定有问题。 哪有这么巧的事情,也没有那么精巧可以定时的机关,那毒气一定是有人控制的。 崔笑这下不下去了,步长北带着人重回地下室。 准确的说,现在已经不是地下室了,是一个天坑。 步长北的掌心雷是关键时刻救命用的,威力极大,他当时把掌心雷扔出去,完全不担心能不能将地面炸开,只担心会不会炸过了,把屋子也炸塌。 他们还在屋子里面呢,要是没被毒死,被塌了的屋子砸死,那也是郁闷。 好在这屋子也结实,没有塌下来。 崔笑跟着进了屋子,就在剩下的一块地面上站着。 步长北带着两人下去。 毒气已经被吹散了,几人走到墙角边,先要清理被炸开的碎石,然后,果然看见了一排竹管。 竹管里现在已经空了,刚才的毒气,就是从这里出来的。 可一个封闭的地下室怎么可能突然出现一个竹筒,而且出现的那么巧?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他们进了地下室之后,简直像是卡准了时间一样。 步长北蹲下来,找了块石头敲击墙角的墙壁,敲了几下之后,说:“这里是空的。” 他一使劲儿,前面出现了一个洞。 步长北又清理了一下,一个圆圆的洞口出现在面前。 手下将火折子丢进去,然后趴在洞口看了一下,洞还挺深,看不见尽头。 步长北看了一下洞里的痕迹,似乎很疑惑的皱起了眉头。 “有爬行的痕迹,刚才有人从这里过来,把装有毒药的竹筒扔了过来。” 这么推测合情合理。 但有一点很诡异。 这个洞很小。 崔笑虽然在上面站着,但是也看的一清二楚,不由的道:“这不可能吧,这洞才多大,就是我也钻不进去。” 步长北这种身高马大的男人就别提了,就算是她这样纤瘦的姑娘,也肯定进不去。 第76章 没有小孩 如果这洞很短,而且是直来直往的,还可以勉强往里面蹭一蹭。可就他们举着火折子伸长胳膊进去看的情形,这洞里面是有弯曲的。 有弯曲的洞,里面还不知道有多长,别说比洞口还大的人,就是和洞口一样的,进去也一定会被卡住。 莫非这个人有缩骨功?或者,根本就不是个人,是训练了什么动物? 步长北略沉吟一下。说:“挖开。” 暴力拆卸可以解决任何问题。 两名手下应了一声,出去了一趟。 刚才就看见了,院子的角落里堆放着一些工具,虽然有日子没人用了,但没有彻底损坏,凑合还能用。 然后他们就甩开膀子挖了起来,正在挖着,一个人一阵风般的跑了过来,众人定睛一看,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很奇怪,竟然是奚乐山。 奚乐山看着眼前已经炸的乱七八糟的房子,目瞪口呆,连声问:“怎么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大人你们都来了啊。” 步长北没有回答,反问道:“你去哪儿了?” 他们刚才一路进来都没有看见奚乐山,还有些担心对方如此凶残,奚乐山在搞不清楚的情况下是很容易吃亏的。就像他们,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但奚乐山现在不仅完好无损,甚至嘴巴边上还有一点可疑的酱料污渍。 “我去周边调查情况了呀。”奚乐山用袖子抹抹嘴,一点儿不心虚的说:“我正在一户人家说话呢,听着这边地动山摇的声音,怕出了什么事儿,就赶紧过来看看。” 大家更奇怪了。 崔笑不由得道:“奚大哥,这里是金山胡同十五号,你怎么跑到别的地方去调查情况了?” 要不是步长北知道奚乐山办事一向靠谱,简直很想把他打一顿。 “我知道呀。”奚乐山说:“我刚才来过了,在这里转了一圈,什么都没有发现,也不像是有人住的样子,这才去隔壁左右问一问情况,看看这院子是否荒废,有没有人进出。” 步长北道:“结果如何?” 奚乐山说:“确实荒废已经很久了,我问了好几家,他们都说这院子里原先是住这个老头,但是已经五六年没见了,也没有其他人出入。没闻过什么腐臭的味道,可能是出远门去了。年纪大了,意外在所难免,他们都觉得这院子的主人已经客死他乡了。” 奚乐山说完,也觉得自己打听的没毛病。 但是步长北一抬下巴:“看那里。” 门外的草丛中,躺着一个人。 奚乐山因为着急,是从最近的墙外翻过来的,所以没路过院子,这一看吓了一跳。 “这人哪来的,地下……” 他看着已经炸开的地下室,恍然大悟。 步长北点了点头,倒是没怪奚乐山。 这地下室十分巧妙,他们要不是听见了老人敲钟的声音,一时也发现不了。 这里二进的院子,前后大小有四五间屋子,这屋子和别的没有任何区别,也没有人进出的痕迹,食物的残渣之类,确实不好找。 “这地下竟然有暗室……”奚乐山没说完,步长北丢给他一把铁锹。 来都来了,就别废话了,赶紧挖吧,难道这种粗活儿,还要大人亲自干吗? 奚乐山连忙卷了袖子一起挖洞。 步长北站在一边监工,问奚乐山:“你都问到了什么?” 奚乐山松了一口气,他生怕步长北问你都吃到了什么。他其实也不想吃的,奈何大婶太客气,边吃边问,更容易融入群众,打探消息。 奚乐山忙道:“邻居说,这人是二十年前搬进来的,搬进来后就深居简出,一般不出门。就算是住在这里的那几年,也见的很少。而且他长的也不和睦,在外面碰见有小孩子的时候,倒是会给孩子一点零食,但是大家都害怕他。” 听见孩子两个字,崔笑突然想起了他们进门的时候,在外面看见的那个孩子。 她又看了看正在挖的洞。 这个洞里,有新鲜爬行的痕迹,从这痕迹看来,不是什么动物,就是人。 但是痕迹很乱,明显的指印鞋印什么的,是不存在的。要不然的话,还真能看看刚才爬过来的,到底是什么。 如果是人,是多大的人? 难道会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就像是刚才那个跟他们说话的小孩一样大的小孩? 崔笑皱起了眉头:“该不会是刚才那个给我们指路的小孩子吧?这不可能吧。” 就算现在的人早熟,五六岁的孩子又能懂多少?难道说这孩子特意把他们骗进来,然后就在方便一边监视他们,等他们进了地下室,关门放毒气? 一切一气呵成,从门口的相遇开始,就是一个杀局? 这也太可怕了。 而且崔笑几乎是立刻想到了苏小蒙。 苏小蒙的年纪和刚才那个孩子差不多大,身高也差不多,就是瘦弱一点,现在也被三个目击证人一口咬定,就是杀死四个人的凶手。 步长北也想到了,也觉得,虽然一切推断都成立,可是还是很荒谬。 现在的孩子,都成精了吗?要是十来岁还能说的过去,五六岁,这有些不太可能啊。 两人默契的对视了一眼。 步长北说:“去附近人家找一下,看看是否有一个五六岁大的男孩,今天中午,在这个巷子里玩球。” 步长北说完后,三个手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不是不想听领导吩咐,实在是人不能从中间剖开两半。而且他们现在一身泥土灰尘,如果这样子去挨家挨户敲门找孩子,也不合适吧。 说不定人家以为是去找仇家抢孩子的呢? 步长北一看,便道:“你们在这里,我去……” 可是话没说完,步长北才发现自己这一身也不怎么样。刚才爆炸开的时候,他是首当其冲,也是灰头土脸的,而且衣服后背上还破了好几块。 因为在特定的场合,在一片废墟中,大家还差不多,所以还挺应景,要是出去,可就突兀了。 崔笑也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看。 别说她还真行,爆炸的时候被步长北整个人护在怀里,虽然背上也有点痛,那是撞墙撞的,但是衣服没事儿。 “我去。”崔笑立刻说:“我去一家一家的问,我看起来那么面善,人家爹妈肯定也不会起疑心。” 奚乐山摸了摸自己的脸。 “我也挺面善的,就是现在有点脏罢了。” 如今也只能这样了,步长北让一个人回锦衣卫叫人,但是不能等人来了再开工,要做的事情,还是得立刻就做起来。 不过步长北说:“我陪你一起去。” “啊,不用了吧。”崔笑含糊道:“光天化日的,也没什么危险,我一个人去就行了。万一这洞里挖出什么危险的东西呢?” 步长北淡淡说:“他们俩都会武功,就算挖出什么危险的东西,真的打不过,再不济还能跑。你不会武功,要是刚才那小子不是善茬,真巧撞上了,就不好了。” 一个小朋友,现在在步长北口中已经变成了那小子。 那小子到底是好是坏,是不是凶手,都不好说。 步长北坚持,崔笑也不能说不,小心驶得万年船,谨慎一些总没有错。 步长北到底现在形象不佳,怕吓着人,所以不和崔笑一起走,只是跟在后面,躲在暗处。 按着门牌号吗,崔笑一个一个的敲响了房门。 这会儿大多都在家,也有敲不开的。 但也不是说非要每一个房门都敲开,大家都住的那么近,邻里邻居的,如果某一家有一个五六岁的孩子,那是怎么都瞒不住的。 但是没有。 崔笑敲开了这一片的门,也没有找到一个相似的孩子。 虽然有两个年龄相仿的,但是身形身高明显不符,问起家中是不是有藤编的小球,更是都说没有。 崔笑找的理由是,今天中午,自己的妹妹和一个小男孩在巷子里一起玩,分开后,家里的小朋友想念小伙伴,想要邀请他去做客。 不过很可惜,这个孩子像是人间蒸发一样,没有人知道,没有人见过。 从最后一家出来,崔笑摇了摇头。 这一片,没有这个孩子。 第77章 人间地狱 如果有,那么藏着这个孩子的人家可以撒谎,他们也不可能把每一家都翻一个底朝天。但是,左邻右舍的,不可能都帮着你一起撒谎。 见对方关上门,步长北才从黑暗里走出来。 “看来,这孩子不是这一片的,他不在巷子玩儿,他是在等我们。” 故意给他们指路,把他们引进宅子,然后再引进地下室,这是要杀他们。 崔笑点了点头:“所以他戴着面具,也不说话,这样,我们即使再看见他,也认不出来。” 这孩子的心机未免也太重了。 不知道奚乐山他们挖的怎么样了,步长北说:“先回去看看。” 崔笑应一声,无意中抬了一下头。 “……”崔笑无奈道:“大人。” “嗯?” 步长北停下脚步。 崔笑从怀里摸出一块手帕,递给步长北。 步长北一时不明白,摸了摸自己的脸:“很脏吗,没事儿,回去再洗。” 虽然步长北穿的人模人样公子哥一个,平时也挺讲究,但是在干活儿的时候是不怕脏不怕累的,身先士卒,要不然的话,锦衣卫的人也不会这么信服他。 “不是。”崔笑将手帕往步长北手里一塞,然后指了指他的嘴角。 步长北还愣愣站在原地的时候,崔笑已经走进去了。 步长北这才反应过来,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开了什么。他有些恍惚的用手帕抹了抹自己的嘴角,然后一看。 果然,帕子上有一点淡红色。 这可不是天干物燥嘴唇破了,这是沾了一点淡红的口脂的颜色,好像……就是崔笑今天用的颜色。 顿时,步长北的脸,比手帕上的颜色还要红的。 幸亏刚才地下室光线有限,奚乐山几个人的注意力也都在地下室的地洞里,没人仔细往他脸上看,要不然的话,就真说不清楚了。 崔笑已经走进院子里了,步长北一向无所畏惧,这会儿突然有一点害怕,不知道该怎么进去。 里面传来一声喊:“大人,洞挖通了。” 步长北回过神来,拍了拍有点热的脸,快步走了进去。 奚乐山和另一个人一身一头的土,拿着铁锹傻笑,终于挖通了。 地道里面果然是弯曲扭转的,但是另一个洞口却不远,就在隔壁的隔壁的那一间。 这房间有两个门,一个大门对着院子。还有一个隐蔽的小门,这门只有半个人高,藏在衣柜后面。还是奚乐山他们一番搜查才找到的。 小门推开,外面就是巷子。 但是这个门,从外面看不出来,做的十分隐蔽,外面有一个草堆。这个年代都是烧灶,家家的院子里或者院子外,都有草堆柴堆,除非扒开了看,根本想不到这里会有门。 崔笑抓起一根稻草,转头看步长北:“大人,刚才跟我们说话的那个小男孩儿,身上也有稻草。” 只不过他们之前没想太多,毕竟那么大点的孩子身上,别说有稻草有土有灰,有什么那都是正常的。 锦衣卫的人很快就来了,对宅子进行了彻底的搜查。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在一个小房间里,又发现了一个地下室。 这个地下室,不是一个单纯的地下室,而是一个人间炼狱。 地下室的门打开,便是一阵腥臭的味道从里面传来,熏的走在最前面的人往后退了一步。 门开了一会儿,让里面的味道散了一会儿,众人才捂着鼻子走了下去。 一人点了一根火把,将地下室照的亮堂堂的。 地下室倒是不大,有一个铁制的十字架,还有一张铁板焊成的床。角落里有几个箱子。 崔笑进了地下室,这熟悉的感觉,熟悉的味道。 她叹了口气。 铁架上,铁板上,都有斑斑点点的血迹,一层叠着一层。 墙角的箱子打开一个,当看清楚里面的东西的时候,开箱子的人不由的爆了一句粗口。 崔笑也走了过去,只见这个箱子里都是工具。 她戴上手套,一件一件的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拿一件,端详一下,再拿一件,再端详一下。 五把刀,各种造型。 崔笑对这个熟,她拿起一把:“这个,是割肉的。这个,是剔骨的。这个……是挖球的。” 有人最快问了一声:“挖什么球?” 崔笑说:“看见外面那具尸体了吗?” 那人哽住了。 看见了,尸体少了一个眼球,眼球,岂不就是球。不过这人也是跟眼睛无缘,一只眼睛这样,另一只眼睛在刚才的爆炸中也废了。看着整张脸都血淋淋的,十分可怖。 除了各色的刀,还有其他的各种工具,众人有些认识,有些不认识,说不清楚是做什么用的。崔笑虽然都认识,但是也不想一一解释。 人间凶残,锦衣卫也很凶残,知道的太多,也不是一件好事。 第一个箱子看完,第二个箱子打开。 一阵难闻的气味从里面扑鼻而来。 幸亏崔笑是戴了口罩的,边上没戴口罩又离得近的几个锦衣卫,差一点都吐了。 这里面,是一块一块的东西。 崔笑拿起一个看了看,淡定说:“这是肉。” 她就着火把的光在里面翻了一下,拿出一个球来。 “……” 刚才问挖什么球的那个,脸一下子白了。 “对,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崔笑同情的看着他,然后他噌的一声,跑到外面吐去了。 地下室只有这四样东西,一个架子,一个床,两个盒子。 架子和床太大了,如果要搬出去需要全部拆散,就想留在这里不不动。两个盒子,被带了出去。和死在外面的老者一样,一起送去锦衣卫停尸房。 回去的路上,大家都在猜测。 这个老者到底是不是鬼医燕紫,像又不像。 “这很简单。”步长北说:“叫聋婆来认一认。” 要是孤家寡人也就罢了,既然有老相识,难道不该认尸?认尸又不会影响她什么,就算是罪恶滔天诛九族,也不至于把熟人都诛了。 薛东扬便去找聋婆。 猛哥这次肯定有点郁闷,但是奚乐山的银票治愈了他,奚乐山也就不再内疚了。至于聋婆,也不是良善的主,不过是看她现在日暮西山,风烛残年,眼见着没有几日好活,才不愿意翻旧案罢了。 毕竟她的案子和鬼医的案子不一样,她经手的买卖,有合法的,有非法的,现在人都在各处,要是想找,要费很大的人力物力。 崔笑回锦衣卫就开始工作。 疑似燕紫的尸体,两个箱子里的证物。 盖在燕紫身上的破被子掀开,露出他瘦骨嶙峋的身体,被子下面,他竟然没穿衣服。 但是这样的一具尸体,大家却一点男女有别的想法都没有,因为这具尸体给人的震撼,已经完全超脱了性别。 刚才,他们只是看了尸体的露在外面的胳膊。他的胳膊上,是一个又一个的肉洞,被人活生生的,一块一块的挖去了肉。 万万没想到,身上也是如此。 第78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 身上还不仅如此。 除了一个一个的洞,还有一条一条的线,还有一个一个的鼓起。 崔笑说:“这些洞,是被挖去了肉,伤口愈合之后留下的。这些线,是皮肉被割开,然后缝合起来的。” 崔笑伸手在肩膀上的一个鼓包上按了按,鼓包是硬的,按动的时候,还能感觉里面有一个硬硬的东西在滚动。 “刀。”崔笑习惯一伸手,然后反应过来。 哦,没助手。 不过步长北正站在工具箱边,就顺手给她递了一下。 “谢谢大人。”崔笑接了,很利落的将鼓包划开一道口子。 一阵恶臭扑面而来。 周围的人差一点退了一步,中午吃的饭都要吐出来了。 “这里面好像有东西。”崔笑皱眉,用刀在里面挑了一下,果然挑起来一个硬邦邦的东西。那东西似乎是已经埋在里面许久了,和皮肉长在了一起,有些难弄。 崔笑切割了几下,弄的一手的血,才将那东西给弄了出来。 硬核放在盘子里,用水清洗了一下,去掉上面黏着的肉,崔笑用刀拨弄几下,仔细的看,大家一起仔细的看。 半晌,有人不确定的道:“这好像是个……枣核?” 虽然听起来很荒谬,但是众人在接受这个设定之后仔细看了半天,觉得还真是个枣核。也许不是个枣核,但应该是某种果子的核。 瞬间众人都觉得一阵恶寒。 这是什么毛病,将人的皮肉割开,然后埋进去一个枣核?或者其他的什么核? 做这件事情的人,变态到什么程度? 崔笑叹了口气,她要一个一个的把这些鼓包里的硬物都取出来,清理干净,看看是什么东西。是枣核也就罢了,如果万一不是,万一凶手还放了什么其他东西在里面呢,那也不好说。 凶手的思维不是正常人可以揣摩的,不要去猜,东西摆在面前,直接去看。看见的才是真实存在。 她大约数了一下,这人身上有二十几个鼓包,够她忙活一阵子了。 还有缝线的地方,本来以为是将皮肉割开,然后再缝上,就是为了制造痛苦,满足自己的变态爱好。可是崔笑在按过一处之后,摇了摇头。 尸体的肩膀上,有一条细长的缝合伤口,她按了按,觉得不对劲,又按了按。 众人看她那样子,都觉得胆战心惊。 这具尸体可怜可怕,但是面不改色的崔笑也挺可怕。她按了按之后,说:“这里不对。” 步长北道:“怎么不对?” 崔笑说:“少了点什么。” 说着,崔笑用刀顺着缝合的伤口划开,然后说:“少了根骨头。” 众人都懵了,奚乐山更是摸了摸自己的同样部位:“这里是有一根骨头。” “是的,但是他没有。”崔笑说:“这根骨头被抽掉了。” 活生生的,被抽掉了。抽完之后,人没死,又救回来了。 锦衣卫的人也算是见多识广,血腥凶残的场面见过许多。但是这样的尸体,真是从未见过。 不是单纯的血腥残忍,比如胳膊腿没了,脑袋掉一半。这具尸体的残忍,要细细的看,细细的琢磨。 尸体上的缝合伤口一共有四处,都是无关紧要的位置,被抽走了四根无关紧要的骨头,但是剥皮抽骨的痛,可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 奚乐山不由的道:“这人也太厉害了,别的我都不佩服,毕竟疯子什么样的都有。问题是这人给折腾成这样,竟然没死,这是神医啊。” 又是割肉又是剔骨,这放在谁身上不是命悬一线,可这人偏偏就没死,一直活到现在,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所谓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步长北缓缓道:“燕紫之所以有一个鬼医的绰号,就是因为他行事虽然如鬼魅一般凶残,但是医术,实在是好。” 聋婆很快被找来了。 崔笑将尸体身上盖上白布,叫她进来认尸。 这个年代能用手帕相赠的,那都不是一般关系,说不定是老相好。 聋婆进来之后,看见尸体的一瞬间就呆住了。 呆了一会儿,聋婆叹了口气。 “他也该死了。”聋婆说:“作了那么多孽,他若是不死,天理不容。” 听起来,聋婆知道还挺多。 步长北说:“聋婆,你可认识这人是谁?” “认识。”聋婆说:“正是鬼医燕紫,虽然他老了,但是五官还是年轻时候的样子,我不会认错。” 大家的心情一时很复杂。 鬼医燕紫的事情,卷宗档案上写的清清楚楚,只要看了人,都会觉得此人罪大恶极,要是抓住,要千刀万剐才能解恨。 如今一看,他果然受了很多折磨,死的很惨,也算是一种报应。 步长北说:“你可知三十年前,官府曾经通缉他。” 聋婆说:“知道。” “那你为何但是不报官?” 看的出来,步长北有点不爽,打算找聋婆一点麻烦。 “我不能。”聋婆说:“我知道他该死,但是我绝对不能报官。因为他救过我一条命,他是我的恩人。我不能恩将仇报。他曾经……追求我,可是我也没有办法和这样的人在一起,所以这几十年,我从没有联系过他。” 聋婆大概说了一下当年的事情,爱恨情仇什么的,众人听了,也没说什么。 人都已经死了,无论做过什么,又能怎么样呢,就算是鞭尸吧,也没有感觉。 聋婆说完,问道:“大人,他是怎么死的?” “现在还不知道。”步长北说:“不过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燕紫活着的时候作恶多端,死的凄惨也是罪有应得。” 不知道聋婆是否赞成这话,反正她没话反驳,只是叹了口气。 死都死了,说那些都没用。 聋婆又提出,等案情处理完,能不能将燕紫的尸体交给她,让她安葬,让燕紫入土为安,毕竟死者为大。 “不行。”步长北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想什么呢? 虽然人死了,但这人既然是燕紫,那就是恶贯满盈之徒,还想入土为安,被他害死的那些人,有些死不瞑目,有些尸骨不全,去哪里入土为安。 第79章 一场大戏 聋婆无话可说,无情可求。步长北没有把她抓起来也弄死,这就已经是不计前嫌了。 聋婆,崔笑用了整整半天的时间给燕紫验尸。 “大人。”崔笑说:“燕紫身上重点有三种伤,一个是被割的肉,他全身一共有六十五处被割肉留下的伤疤。一个是被抽取的骨头,缺了四根骨头。一个是割开皮肉放进的硬物,应该是枣核,或者某种果核,一共有十九个。” 鬼医燕紫,一生给许多人带去了生不如死的痛苦,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崔笑说:“这些伤有新有旧,最老的一处伤,根据我的推测,至少在二十年以上。而最新的一处伤,应该只有一年左右。” 也就是说,燕紫在这么长的时间里,足足二十年的时间里,不断持续的在受着折磨。 给予他折磨的人,是谁? 步长北缓缓道:“这个人折磨燕紫,但是,又让他活着,二十年的时间持续不断,那么一定要不停的进出那个院子,要在燕紫身边。” 燕紫是二十年前搬过来的,伤痕也是在二十年前出现的,也就是说,在这搬到这里之后,燕紫就被人控制了。他深居简出,别人只以为他不爱和人来往,有些孤僻,不知道的是,他在这个时候,可能就已经身不由己了。 现在的问题,就是找出这个人。 步长北说:“去查一下这个地方现在属于什么人,如果是燕紫的宅子,查一下前面一个主人是谁。如果不是,那么现在的主人是谁,怎么付房租。” 虽然事情过了二十年,有些长远了,但是说不定还有印象。 宅子是不会跑的,人是会跑的,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这个人。 一个不寻常的小孩子。 还有辛家,虽然辛家死亡惨重,可还有活人,要再审问一遍,是不是有人认识金山胡同。 众人各自去忙,崔笑先回房间去洗漱了一下,换了一身衣服。 她工作的衣服都是深色的,因为要耐脏。如果白色的衣服,还没开始干活儿呢,就一块一块的血斑怪吓人的。所以无论好看不好看,一定要耐脏。 至于日常,因为工作的时候看多了黑暗,想要纯一点亮一点,毕竟谁还不是个青春美少女呢。 鬼医燕紫的尸体别说对不常见尸体的人,就算是对身经百战的崔笑,也是有一定的视觉冲击力的。 所以她今天换的这件衣服格外的粉嫩,用来安抚自己的心。 换了衣服,天已经有些暗了,去伙房吃饭。一边吃饭,崔笑一边就在琢磨。 这案子和延伸出来的案子里,出现了两个小孩。 一个怎么看怎么不像是凶手的苏小蒙。 一个看起来也看不出来是凶手,但可能是凶手的戴着面具的小孩。 一般在案件中,小孩多以受害者的形象出现,因为他们的年纪决定了他们的弱势,心智尚未完全成熟,没有力气,没有阅历。不管是好孩子还是坏孩子,他们能做的坏事是有限的,当然能做的好事也是有限的。 这就是崔笑无论如何也觉得苏小蒙不是凶手的原因。 丢下他是不是个好孩子,心里想不想杀人这些主观不谈,客观一些,他怎么可能有这个能力杀人。 可今天金山胡同里的孩子,也就是五六岁,却是真的爬过了曲折的地洞,往里面放了毒气。如果不是步长北身上戴着大杀器掌心雷,及时炸开了地板,他们今天就要交代在里面。 想到这个,崔笑的动作突然就放慢了一点。 今天在地下室里,除了生死关头,还有点……艳遇啊。 步长北真是正人君子,那脸红的,比她的胭脂还红,一看这模样,就知道平时洁身自爱,没有去烟花柳巷的毛病。 “怎么了?”厨房大娘看着崔笑发呆,关心了一句:“是不是累了?” “没事儿,没事儿。”崔笑三两口把饭给吃了:“大娘我吃完回去了。” 然后崔笑就跑了。 厨房大娘看着直摇头,一个小姑娘家,跟着一群男人跑前跑后,血里死人堆里的,真是不容易。 崔笑吃了饭也不着急休息,一边消食散步,一边慢慢的往回走。 这个年代没有什么娱乐项目,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即便她已经来了好几个月,也还是不太习惯。 早上起不来,晚上睡不着。经常想着心事,躺在床上看着房顶发呆。 正散步呢,听着外面有人喊。 “小崔,小崔,门口有人找。” 这么晚了,又有人找?崔笑的第一反应是,该不会是百花楼里的姑娘有什么事情,来找她帮忙吧? 她虽然和她们打了招呼,不要来找她。但是也特别说了,如果有急事,也可以来找,对大夫来说,急病也不能不管。 崔笑连忙走了出去。 但是站在门口的,不是百花楼的姑娘,而是一个伙计。 “崔小姐。”伙计看见崔笑后,笑了一下:“您认识我吗?我是吉祥天的伙计,我叫亮子。您第一次来吃饭,是我招呼您和步大人的。” 崔笑又没失忆,当然认识,不过很奇怪:“认识认识,你找我有事吗?” 伙计拿出一个信封来。 “崔小姐,这是我们老板给您的。” 崔笑挺奇怪的,捏了一下薄薄的,里面似乎没什么东西。 打开一看,里面有两张纸。 难不成是来送保护费的。 崔笑将信封里的纸拿了出来:“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两张票。”伙计说:“是这样的,前两天酒楼开张,可是饭吃到一半就出了事情,小姐也没吃好。我们老板十分过意不去,巧了,明日德明戏班要开大戏,我们老板弄了几张票,因此来给您送两张,请您和哪位都行,去看戏,也算是赔礼道歉了。” 崔笑是指明的,另一个作陪的,可怜是哪位都行。 崔笑只觉得,这吉祥天老板是不是太客气了?之前抽奖返还就已经叫人起疑了,现在又明晃晃的送礼,他是想干什么?有什么为非作歹的事情,要拉拢锦衣卫的关系吗? 第80章 爱看戏的人 伙计特别客气,长的还不错,十六七岁一个清秀少年,干干净净,恭恭敬敬的,眼睛布灵布灵的看着崔笑。 崔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别说,吉祥天虽然是个正经酒楼,但是里面的伙计丫鬟长的都不错,肯定是特意挑选的,叫客人看着赏心悦目。 但是,崔笑还是将戏票还了回去。 “多谢你们老板的好意。”崔笑说:“我心领了。但是这两张票你还是带回去还给宝公子吧。我们最近挺忙的,实在是没有时间去。” 而且,我也不爱看什么戏啊。咿咿呀呀,吞吞吐吐的,一个字儿唱半天,一句话唱完都快要睡着了。 不是说不好,但确实没有兴趣。 宝公子特意派了伙计来送票,那这票应该还挺难得的,大概就像是后世的明星演唱会的门票一样吧,前排vip坐,不但价格昂贵还一票难求。 吉祥天这送礼的意思一览无余了,别说崔笑真的不喜欢,就是真喜欢,也不敢要。她现在好歹是公门人员呢,注意影响,廉洁奉公这一点还是明白的。 “啊?”伙计的脸色一下子垮塌了一下:“崔姑娘,只是晚上的一场戏罢了,没多长时间的。您不知道这票子很难弄的,我们老板一到手就特意让我送来,您不收,我回去没法交差的。” 崔笑脑子里出现了宝公子的那张脸,不好不坏,平平无奇的脸。 还出现一个奇怪的想法,他莫非对我有什么意思? 不过一切想法都没用,不能收就是不能收。 伙计捏着两张可怜的送不出去的票,差一点在锦衣卫衙门大门口吊成一排。 这么僵持了一会儿,伙计见实在完不成任务,只好垂头丧气的走了。 黑夜中一个瘦弱的身影,看起来那么的可怜。 崔笑叹了口气,正要进衙门,刚巧碰上步长北出来。 两人见面,莫名有一点尴尬。 步长北欲盖弥彰的咳了一声,故作镇定开口:“这么晚了,在门口干什么?” 崔笑哦一声,一指前面。 伙计游魂一样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走两步还回头看一看。大概还在等着崔笑回心转意,或者在想着,还有什么招数能使出来。 步长北不明白:“什么人?” “是吉祥天的人。”崔笑说:“说是给我送两张德明戏班的戏票……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步长北也有点愣。 “我没收啊。”崔笑连忙说:“不管为什么,我当然不会收别人的礼。何况这礼送的莫名其妙的,总觉得另有所图。” 无事献殷勤,崔笑可不是那么单纯不谙世事。 步长北皱了下眉:“德明戏班?” “对。”崔笑说:“说是明天晚上开大戏。” 看样子,德明戏班还挺有名的,步长北也知道。 “等一下。”步长北突然喊道:“吉祥楼的人。” 小伙计一个激灵,连忙站住,然后转身,指着鼻子:“我,喊我吗?” 步长北说:“对,你过来。” 伙计这一下高兴的,噔噔噔就跑了过来。 崔笑有些感慨。 十六七岁的少年,正是活蹦乱跳的时候。在她那个年代,还在学校打闹蹭一团。但是如今,这么大的年纪,普通老百姓家的孩子,多是已经开始工作赚钱养家了。 亮子一路小跑回来,虽然喘着气,但是眼睛亮闪闪的。 “步大人。”亮子说:“您有什么吩咐?” 他的年纪和崔笑其实相差无几,也不知道为什么,崔笑总有种看少年的感觉,大概是自己心理年纪要大一些。 步长北说:“你来给崔姑娘送戏票?” “是。” “拿来我看看。” 亮子虽然觉得有点奇怪,还是将戏票拿了出来,交给步长北。 步长北把票抽出来看了看。 “位置不错,你们掌柜费心了。”步长北说:“戏票崔姑娘收下了,明天会去的。回去替她谢谢你们掌柜。” 崔笑:“?” 为什么呢,可我并不想去,也并不爱看啊。 亮子才不管是谁收了票,送出去就行,他立刻高兴起来,应着跑了。 崔笑无奈看步长北:“大人,我不……” “我知道。”步长北说:“不是让你去看戏的,是去干活儿的。” “啊?什么活儿?” 步长北说:“根据苏家的人说,苏荷紫早些年的时候,非常喜欢去戏班子里看戏,这个德明戏班,就是她常去的。有时候拉着妹妹去,有时候带着丫鬟去,甚至有时候自己偷偷的去。” 崔笑是何等经验丰富的脑袋,立刻就反应过来了。 “大人你怀疑,苏小蒙的父亲,就是德明戏班的人?” 步长北笑了一下:“你这脑子,转的还挺快的。” 崔笑也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没有别的原因,主要是以前看了太多的虐恋情深,狗血故事的原因。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无论多么复杂纠缠的爱恨情仇,都看过。 步长北说:“苏小蒙的身世很奇怪,苏家的人一口咬定是苏荷紫未婚先孕,孩子爹早已经不知道跑去了哪里。因为丢脸,所以被关在庄子里生产,后来大夫说,她这一胎伤了身子,所以不能再生育了。苏荷紫舍不得孩子,要死要活,因此才接回了苏家,就当是上辈子做了孽,也不缺这一口饭,养着他们母子吧。” 崔笑沉吟着:“我看苏母对苏荷紫确实不好,动辄打骂毫不留情。但是对苏小蒙很疼爱的样子,看不出来有什么嫌弃。”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嫌弃和喜爱,那是看的出来的。 苏母抱着苏小蒙喊着心肝宝贝的样子,可能是装的,这个也是可以装的出来。但是苏小蒙抱着她的亲昵,那绝对不是装的。人在受到惊吓的时候,自然会寻求最亲近的人的保护,小孩子更是如此,才不会配合着你演戏。 一个五岁的小孩子,要是能装的那么像,那真是要成精了。 不但苏母,苏荷紫的妹妹苏婉君,对苏小蒙也非常的好。但是她们姐妹之间的感情却很一般。 第81章 男人流血不流泪 苏家这一家子,有一种藏着许多秘密的感觉。不一定是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可能是一些后院里的隐秘,但值得深挖。 不过因为这事情里,他们家也是受害者,又是普通人家,步长北也不想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赶尽杀绝,严刑拷打。这不是锦衣卫做事的风格。 “是,所以我们打算去德明戏班看看。”步长北说:“要知道,除了一个五岁的孩子,苏荷紫是凶杀现场的唯一幸存者,不得不让人怀疑。” 如果只有辛家的人受害,也许凶手是辛家的仇人。可苏荷紫的丫鬟也一起受害了,而苏荷紫毫发无伤,就叫人不得不多想了。 崔笑一听他这么说,就明白了。 这戏票来的特别是时候,因为一票难求,就算是步长北,如果不亮出身份,只怕也不好买票,不能偷偷摸摸的进去。而这身份一亮出来,就打草惊蛇了。 “大人,那这两张戏票你拿去。”崔笑说:“你带奚大哥或者边大哥去吧。” 这一点自觉,崔笑还是有的。 步长北说:“不必,你和我去。” “啊?”崔笑有些意外。 步长北怕崔笑有什么误会,解释道:“这毕竟是宝公子给你的,你带一个人就罢了,若是连你都不去,不太好。” 锦衣卫可以欺负人,也不能这么赤裸裸的欺负人。 崔笑觉得怪怪的:“那我们收了他的票,是不是也不太好。”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给钱就不算拿。”步长北淡淡说:“我会让人将戏票的钱给他的。” 好像收礼了,又好像没收。 人情好像欠了,又好像没欠。 戏票本身不会太贵,但一票难求,贵的是层层抢票的难度和加价。但是步长北不管,两张票钱一给,这事情就但没发生。 有点缺德。 不过崔笑不敢说自己的顶头上司缺德,连连点头,表示大人你说的对。 说完,两人站在门口大眼瞪小眼,突然就有些莫名尴尬。 沉默中,步长北觉得自己是个男人,要敢作敢当,不能怂,于是鼓起勇气。 “今天的事情……” 崔笑心里咯噔一下,今天什么事儿?都已经过去了,还说来干什么? 步长北做了一下心里建设,一口气道:“今天的事情确实是意外,但是我明白女子名节何其重要,我……” 话没说完,崔笑扑了上去,捂住了步长北的嘴。 大人你可别说了,既然知道是意外,这事情又不可能解决,说出来做什么? 好在门外无人,不然的话,还不知道崔笑在对步长北做什么呢。 步长北被这一扑,扑的往后退了两步这才站稳。不但自己站稳,还不得不扶一下崔笑,让她也一起站稳。 “别说了。”崔笑不在乎现在两人间奇怪的姿势,认真道:“大人,嘘……” 步长北眨了眨眼。 “既然是意外,就过去吧。”崔笑盯着步长北的眼睛,似乎想给他催眠:“大人,你是救我我明白,我不但不怪你还感激你,但是说出来,就尴尬了。” 在这个年代,男女亲过了,不成亲就很难收场了。 但是他们俩怎么成亲? 硬成吗,不行的。 步长北被崔笑紧紧按着,只能点了点头。 他也觉得有些尴尬,但是又觉得,他毕竟是男人,若是避而不谈,好像是在推卸责任。要是崔笑因此不敢说又想不开,有什么三长两短,可如何是好。 崔笑放了手,松口气。 大人是威武的,就是有点纯情,当然纯情很好,不要执着就好。 步长北这才站稳,清了清嗓子:“天黑了,早点休息吧。” 他心里总是觉得怪怪的,但是这事情确实不合适刨根究底,暂且放下吧。 步长北点头往回走,走了两步,崔笑突然道:“大人你等下。” 步长北停下脚步:“嗯?” 崔笑连忙追上去。 “大人,你受伤了。”崔笑有些担心:“你……是不是在爆炸的时候,伤着背了。” 爆炸的时候,步长北是挡在她面前的,用身体隔开了爆炸的火药,乱飞的碎石还有可能从上方掉落的土块。都打在他背上,肩上。 出了地下室后,崔笑还特意注意的问了步长北有没有受伤,也观察了一下,感觉他确实没事儿才放心。 但是这会儿,感觉他走路的姿势略有些不对。 右胳膊摆臂的姿势,和平常不太一样。 步长北果然想也不想的道;“没事儿。” “那不行。”崔笑连忙抓住步长北的胳膊:“有病有伤就得看,不可讳疾忌医……” 更何况还是为了她受的伤,要是因为治疗不及时有什么后遗症的话,那她一辈子都不安心了。 崔笑抓着不放手:“大人我陪你去医馆。” 步长北无奈:“只是扭了一下,一点小伤罢了去什么医馆。” 步长北甩了甩,甩不开崔笑,只好道:“去,明天一早就去。这么晚了,医馆都关门了……” 崔笑门的反应过来:“对,这会儿去医馆也关门了,我就是大夫啊,不用去找大夫了,大人我给你看看。” 看步长北仍能走动自如,伤的应该不严重,只是擦伤或者扭伤,她处理就行,不必再去找大夫了。 步长北有点不好意思,但是架不住崔笑坚持。而且崔笑很认真的说:“大人若是不相信我的医术,那我去找大夫。你是为了保护我受伤的,我不知道就罢了,知道了,不能当做不知。” 实打实的救命恩人,崔笑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 步长北只好带着崔笑进了房间。 在桌边坐下,崔笑卷袖子说:“大人,你把衣服脱下来一点。” 医者父母心,崔笑此时是个大夫,不讲究那些有的没的。 步长北只好低头解开腰带,然后将领子松开,褪下了上半身的衣服。 肩膀很宽,皮肤不错,肌肉线条流畅……崔笑收回视线,正色说:“大人,你可真能忍。” 这一天步长北一点异样也没有,但是他的肩膀上有一大片青紫,应该是被爆炸的碎石给砸的。 大人也是人,习武之人也是人,步长北不能不痛,但一整个白天,竟然没表现出一点。崔笑挺自责的,她当时就应该给步长北检查一下的。 步长北笑了一下:“这算什么伤,睡一觉就好了。锦衣卫里谁没受过伤,也就是你一个小丫头,大惊小怪的。” 步长北之所以那么听话,跟着崔笑就进来了,实在是有点害怕自己要是不愿意,这小丫头能哭给他看。 现在看了,确实是没什么事吧? 说着,步长北想要把肩膀上的衣服拉起来。 第82章 差一点哭了 “别别别。”崔笑忙道:“大人你别动,我给你推拿一下。别看没流血,但是伤筋动骨若是不做处理,可能要痛好几天的,说不定还会有后遗症。” 步长北是为了自己才受伤的,他可以不当一回事,但是崔笑不能不当一回事,不然的话,就是忘恩负义,狼心狗肺了。 “真的不碍事。”步长北动了下肩膀,想要表现出英勇无畏的样子,但是人就是人,受伤了也确实是会痛的。即便可以忍,也不代表没感觉。 “你别动,我是大夫。”崔笑义正言辞的说着,一把将要站起来的步长北给按的坐了回去。 “大人我有秘制的伤药,活血化瘀,效果绝对比你的好。” 崔笑说着,从腰包里摸出了一个小瓶子。 她初来京城,钱虽然没带多少,但是出门在外的常用物品带了不少。 比如一些最简单的伤药,别人用不用的上是一回事,万一自己不小心摔了,磕了碰了呢,有备无患。 见崔笑连药都掏出来了,步长北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听话。 冰凉的药抹在肩膀上,然后揉开。 开始几下都挺正常,步长北也放松下来,背后确实是火辣辣的痛,这药不错,抹着很舒服。 锦衣卫里,大家常和穷凶极恶的犯罪打交道,受伤在所难免,他这样的更不算什么。若是伤了,兄弟们也会彼此处理伤口。 步长北是大人,他有什么伤,一般是请太医来看的。若是小问题,就让奚乐山或者边同和处理一下。他们俩虽然也细心,但是习武之人,又是不讲究的大男人,手上粗糙有老茧,确实和崔笑给人的感觉不同。 莫名其妙的,步长北脑子里竟然出现了温言软语四个字。 太不应该了,步长北赶忙将这心思给甩开。 崔笑虽然是个死活不忌的仵作,给人看病的时候也说医者父母心不分男女,但他看的出来,这是个很正派的姑娘,他若是起了什么歪斜心思,那就不应该了。 正乱七八糟的想着,步长北听见崔笑说:“大人,你能吃力吗” “啊?”步长北反应了一下:“哦,能,你放心按。” 这能有多痛,男人不怕痛。 “行,那我用力一点。”崔笑说:“要把这药都揉开,这才好吸收,明天就能好的七七八八了。可能有点痛,你忍着点,要实在是痛,你就说。” 步长北觉得崔笑是在侮辱自己,立刻挺直了腰背。 开什么玩笑,我能说? 然后,崔笑就用上了力气。 然后,步长北差一点没能稳住自己硬汉的人设。 这姑娘力气怎么这么大,这也太……痛了吧。幸亏他脸上身上都是汗,遮住了微红的眼角。 “呼……”崔笑终于停下手,甩着因为长时间用力,有点发软发抖的胳膊 按摩真的是个力气活儿,步长北的肩膀明天肯定能好个七七八八,她的胳膊,估计要痛两天。 步长北也终于松了口气。 “好了。”崔笑甩着胳膊:“大人好了,药都吸收了,你洗一洗,赶紧休息吧,明天起来这淤青就能消了。” 步长北的脸色不大好,他看崔笑的脸色也不大好,只见崔笑也是一脸的汗,看样子累很了,随手在桌子上想倒杯水喝,刚拿起水壶又放下了…… 步长北不由有些担心:“你没事吧?” 可别为了他一个肩膀,废了崔笑两个胳膊。 “没事儿,就是有点酸。”崔笑放弃了喝水:“太晚了,大人我先去休息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好。”步长北说:“你也早点休息。” 太晚了,虽然锦衣卫里大家亲如一家,半夜三更孤男寡女还是不合适。他也没关门,可即便没关门,这院子里现在也只有他们两个人。 崔笑甩着胳膊走了,看着她的背影,步长北有点担心,这姑娘不会晚上回去,连杯水都喝不上一口吧。但是自己要是派个人去给她倒水,是不是又夸张了。 崔笑是有点惨,她回了房间,进门一看,桌上有白天倒了没喝完的水,于是伸手去拿,然后……抖抖抖……她干脆放弃了把杯子拿起来,弯腰低头凑过去,喝水。 多大点事儿,只要没人看见,就什么都没发生。 崔笑喝了一口水,简单抖着洗漱了,上床休息。 明天白天不知道有没有什么事情,但是晚上还要跟步长北去听戏,还是要赶紧休息。 亮子送完信之后,回到了吉祥天复命。 “公子,信送到崔小姐手里了。” “收下了?” “收下了。” 宝公子很满意:“我就知道她会收,这丫头从小就喜欢听戏。不过在这里可怜的,又没钱又没闲,更舍不得没那么贵的戏票。” 亮子的表情有点奇怪。 宝公子皱了眉头:“有什么问题?” 亮子说:“崔小姐本来是坚决不收的,说不合适,小的没办法都已经往回走了。这时候,步大人正好过了,问了一声,就把小的叫了回去,收下了戏票。” 宝公子眉头皱的更紧了:“你的意思,戏票是步长北收下的?” “是。” “他这是什么意思?”宝公子不太高兴:“难道他真的对笑笑有什么想法?还是打算把戏票抢了?” 不知道,这个可不敢说。 亮子紧紧闭着嘴,一个字都不敢说。 宝公子在房间里转了一圈,不太高兴。 “再去买两张票,对面楼上包房里的。”宝公子说:“能不能看见台子不重要,能看见那两个位置就行。” 亮子赶忙去了,鞋底跑出一串火花。 宝公子骂骂咧咧的去休息了。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崔笑就醒了,她打算另辟蹊径,从另一个方向去查一查。 从箱子里找出来的那些工具,她一一检查了,新旧不一。有些是有年头的,锈迹斑斑,上面有擦也擦不掉的一层又一层堆砌起来的血迹。 还有些,虽然也不是新的,但是时间有限。 这些都是相当精巧的工具,而且这种造型,非常独特,不是到处可以买到的。需要一个熟练的工匠特别打造。 京城里能造出这样工具的匠人就那么几个,不知道是否还有印象,后面的这一些,二十年内的工具,是什么人去打造的。 第83章 精巧玩意儿 崔笑将几件工具装好,去找了步长北。案件进行中,任何一个决定,侦查的方向,当然都要经过总负责人的同意。 去的时候,步长北正在和奚乐山说着什么,崔笑特意多盯着他肩背看了两眼,应该不碍事了。 步长北被看的有点不自在。 “小崔有什么事吗?” “哦。”崔笑说了自己的想法。 步长北也确实是要去找凶器来源的,不过没打算让崔笑去,崔笑毕竟是个仵作,不好使唤去做别的事情。 不过崔笑很积极,她来锦衣卫不是吃喝玩乐混日子的,是想要尽快把京城摸熟悉,找哥哥的。自然不能没事儿就待在屋子里,要出去转,要认识更多的人。 比如说,之前那个猛哥,就不错。 猛哥认识的人挺多,三教九流的都有,是个找人的好渠道。但是虽然热情有余,又似乎不太靠谱。不过这都不要紧,多个朋友多条路,崔笑也拜托了一下,看在奚乐山的面子上,猛哥答应的很爽快。 虽然这次奚乐山没有遵守承诺,但是给的实在是太多,让猛哥热泪盈眶,不计前嫌,还差一点认了奚乐山做大哥。 当然这都是题外话。 步长北见崔笑要求干活儿,也不能打击她的工作积极性,便道:“那你就还跟着奚乐山,你们去查那几件工具。” 奚乐山靠谱,崔笑跟着他放心。 崔笑可是那么多迭水县乡亲托付给他的,虽然无亲无故的,但既然答应了就要做到。人家姑娘相信你,千里迢迢跟你来了京城,难道你不管不顾吗? 两个老搭档就这么出了门。 京城里打铁的铺子就那么几家,从城南到城北,奚乐山找了一条最优路线。 京城可不小,主城区也不小,除非公事不可纵马。大户人家小姐出门,一般是轿子或者马车。 崔笑不是大户人家小姐,她只是锦衣卫里当差的,又不是长途跋涉,不可能给配个马车轿子,只能和奚乐山一起走。 “唉。”崔笑叹口气,她感觉这大半年走的路,比他上辈子走的路还多。 “别叹气了。”奚乐山说:“我已经安排好了,我们从南街出,北街回,路上有好几家十分美味的小吃,请你吃。” 奚乐山是会吃的,即便是在严肃紧张的工作中,也忘不了顺利。 崔笑跟着奚乐山,反正饿不着。 打铁是个辛苦的手工活儿,也是个力气活儿。打铁的师傅大多是五大三粗的汉子,就算是秋冬也光着膀子,一身的肌肉,一身的汗。 到了一个打铁铺子前,里面传来有节奏的,哐当!哐当!哐当的声音。 两人走了过去,师傅感觉有人看见,抬头看了一眼。 “师傅。”奚乐山走过去:“打听个事情。” 师傅低下头,继续哐当,哐当,说了句:“等一下。” 他手里正在锤着个铁片,不是刀剑什么,旁边还放着个木头的手柄,大概是个农用器具。 其实大部分的铁匠铺子,做的最常见的就是这样的活儿,又不是打打杀杀的江湖,哪儿天天刀光剑影的。 奚乐山不多说,丢了一块碎银子在师傅手边。 话不多说,多说无益。 师傅一见,立刻停下了手里的活儿。 “公子要问点什么事情?” 崔笑又一次觉得,钱开道真好,而且这个钱对锦衣卫来说,又实在是不算什么。 奚乐山拿出从鬼医燕紫的地下室里翻出来的工具,明显要新一些的一件,给师傅看。 “师傅你看一下。”奚乐山说:“这种工具,是你这里做出来的吗?” 师傅擦了擦手,接过去。 他仔细一看,脸色就不大好。 “这……”师傅眼神有点闪烁不定的打量了一下奚乐山和崔笑:“两位是什么人?” 奚乐山递给师傅的是崔笑说的,挖球的工具。燕紫的一颗眼球,就是用这个挖掉的。虽然能看的出来,使用之后,对方是做过清洁的,但是血迹不是那好清理掉的。 这个工具不知道用了多少次,在一些凹槽缝隙里,难免还是有陈年血迹。 现在在打铁师傅的眼里,奚乐山和崔笑两个人,可能就是两个变态杀人犯。 奚乐山正色道:“我们是锦衣卫的人,现在调查一桩杀人案,你仔细的看,知道什么,不可隐瞒。” 打铁师傅一听,反倒是松了口气,连连点头。 是官府的人,那还好,那还好。 打铁师傅翻来覆去的看了看,说:“这个玩意儿太精细了,我们这里做不出来。我们做的都是比较大的东西。” 他指了指店里放着的,大多是农具,也有一些家用的,什么菜刀之类。确实没有这么小的玩意儿。 崔笑他们已经接连问过三家了,现在觉得自己可能弄错了方向。 奚乐山说:“师傅,那你看,这样的工具,是从什么地方做出来的?” 打铁师傅想了想:“我觉得是首饰铺子吧。就是那些做镯子,做发簪,做项链的地方。公子您看,这些地方多细致,不是做惊喜活儿的地方,弄不出来。” 两人又看了看,也觉得有理。 燕紫地下室里发现的工具,都不是大开大合的,都很精巧。一个手拿着正好,甚至有一个上面,还有弹簧。 弹簧虽然很早就被发明了出来,但是并不普及,能用上这个的,都是十分精巧的工具。 出了铁匠铺子,奚乐山说:“看来我们要换个方向了。” 京城里有钱人多,首饰铺子可不少,形形色色良莠不齐,还有一些私人定制的,可能连个店面都没有,师傅一年出两三件活儿,够过日子就行。 崔笑看了看天:“奚大哥,不能再找了。晚上我还有事儿呢,得回去了。” 今天晚上,还得跟步长北去看那看也看不明白的戏。 也不知道算不算加班。 奚乐山知道这事情,也觉得不能耽误,他还安慰崔笑:“你就放心去,放心看,要是忙的厉害了,等案子破了,大人会额外打赏的。” 第84章 一群小伙伴 赏钱两个字很好的安抚了崔笑不想去看戏的心。 回了锦衣卫,吃了饭,休息了一会儿,崔笑便和步长北出发去看戏。 德明戏班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戏班,有自己的戏园子。每个月初一十五开两场大戏。通常提前半个月一个月票就能卖完,连节目名单都没出来,票就没了,有许多重视的戏迷。 那些戏迷对戏班里的人,也是后世追捧明星一样的痴迷,上台看见嗷嗷叫,一把一把的撒铜板,撒碎银子,撒各种首饰,就差冲上去抱着喊我爱你了。 步长北不爱看戏,也不常来这地方,看着乌泱泱的人,微微皱眉。 好在宝公子送的两张票的位置都十分的好,VIp中的VIp,就在戏院对面二楼的正中间,还是个包厢。 两人拿着票进门,门口检票的伙计一看,立刻躬身将人往里迎。 能买到,买得起这个位置的客人,自然是贵宾。 戏院里面的座位分好几种,中间是戏台,一楼是大厅,从前往后,价格递减。 对面和两边有二楼,二楼多是包厢,一个一个的,有大有小。有些不愿意抛头露面与人拥挤的女眷,或者特殊身份的人,就可以在包厢里,拉上一层薄薄的帘子。 既不影响他们看戏,旁人也看不见他们。 伙计将两人带上楼,送进包厢。 包厢里不但有座有榻可坐可躺,还有吃有喝,崔笑看了一圈环境,觉得宝公子买这个票,肯定花了不少钱。 自己之前不收是对的,现在反正被步长北截胡了,人情和钱,都让步长北去还吧。 两人坐下,四处打量。 步长北随口道:“喜欢听戏吗?” “不喜欢。” “……” 步长北聊不下去了。 崔笑随口道:“大人,你的伤好了么?” 步长北说:“我没有受伤。” 好吧,彻底聊不下去了。 戏园子里对尊贵的客人一点都不敷衍,包厢里有点心茶水,蜜饯果子。崔笑吃了一个,味道十分好。 步长北看了崔笑一眼:“都在票价里,喜欢吃就吃,吃不了可以带走。” 之前在吉祥天酒楼,崔笑就毫不犹豫的将吃剩的点心打包带走了,付钱的没有什么不好意思,这里当然也没有什么不同。 崔笑自然点头。 包厢里很安静,一间一间的隔着,这个看不见那个,但是没有谁在里面大吵大闹。 底下就不一样了,一楼大厅非常吵。 近百个人一排一排的坐着,就算没有人大喊大叫,每个人都在窃窃私语,这声音积少成多,也够大的了。 戏台上,有工作人员正在来往布置,崔笑对这个不在行,她看了一会儿,说:“大人,要不咱们去后台看看。或者,找个看着老实的,抓来问问。” 他们不是来看戏的,是来找线索的。 下面突然一声喝彩,闹哄哄的喊了起来,是大戏开场了。 随着锣鼓踩点的声音,一个武将打扮的人走了出来,随着鼓点走到中间,摆一个造型。 底下叫好一片。 崔笑真的看不懂,不感兴趣。但是从台下观众的反应来看,应该是很精彩的。 步长北也不感兴趣,在满天喝彩中,叫来一个路过的伙计。 “跟你打听点事儿。” 伙计恭恭敬敬的,怎么能得罪贵宾呢。 “公子您说。” 步长北说:“你们认识一个叫苏荷紫的姑娘吗?” 伙计摇头:“不认识,是常来我们这里听戏的客人吗?有些客人虽然常见,但是不知道叫什么名字,您说说她的长相,说不定我知道。” 这还真不确定,步长北给形容了一下:“下巴很尖,单眼皮,左边脸有一个酒窝。她大约……现在十七岁,五年前就喜欢来你们戏班。那时候也不过十二岁吧。” “十二岁?”伙计被这个年纪给吸引了:“这么小?” “差不多。”步长北也不是很确定,只是根据现在苏荷紫现在的年纪估计:“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来你们戏院的不多吧?” 看伙计的年纪,也就是十七八岁,不会超过二十。步长北想着,他是不是应该找个年纪大点的问,五年前,这伙计应该也还是个孩子,未必在戏班子里。 五年前,他自己年纪都不大,崔笑也还是个孩子。 没想到伙计想了想,说:“您说这个年纪的,我倒是知道。十一二岁,跟我的年纪差不多。五年前,我们在一起玩儿的。” 两人一听立刻来了兴趣。 崔笑甚至拽了个凳子过来:“来,坐下说。” 伙计有伙计的规矩,他不敢做,只是站在一旁。 伙计说:“那姑娘应该就是附近的人,十一二岁的样子,穿着打扮都挺好的,家里条件应该挺好。我很小就在戏班子里讨生活,我们戏班子里,还有两三个年纪相仿的孩子。大家有时候会在一起玩耍。” 步长北问:“那小女孩叫什么名字?” 可惜伙计摇头说:“不知道,我们都叫他小丫小丫的,也不知道到底叫什么名字。长的挺漂亮的,但是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变了没有。” 女大十八变,十二岁的女孩子和十七岁的女孩子,未必就一样。 “玩了一阵子,后来,那女孩子就再也没有来过了。” “为什么没有来过?”崔笑问:“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我也不知道。”伙计皱眉道:“也没有和我们道别,突然就没来了。我猜想,她可能是偷偷从家里溜出来的,如今小姑娘长大了,被家里发现了,自然不能让她再天天往外跑。” 那个小姑娘,到底是不是苏荷紫? 崔笑想着,要不然,带伙计去看一下苏荷紫,虽然隔着五年,在一起玩耍过的小伙伴应该还是能认出来的吧。 步长北道:“当时一起玩耍的,还有别的人吗?那小姑娘没来的之前,可有什么奇怪的事情?” 他心里始终有一个结。 就是孩子,苏荷紫的孩子是哪儿来的?她今年才十七,孩子五岁,就算虚岁五岁吧,实际也有四岁了。当年她生孩子的时候岂不是才十二三岁。 青云国规定女子十五岁才可婚配,是十二三生产,这是告官可以把男方抓起来的年纪啊。这孩子,到底怎么来的,会不会和这个戏院有关? 第85章 青梅竹马尝禁果 但是伙计也说不太清楚,毕竟当年还是一群孩子,戏班子里的活儿也多,只是在闲暇时间玩一玩,闹闹哄哄的,玩的都是些挺傻的游戏。 “没有什么特别啊。”伙计想来想去“都是些寻常的事情,但是觉得挺开心的,不过现在想想是不太好。毕竟是个小姑娘,跟我们一群男孩子到处跑,不太合适。” 男女授受不亲,这是很讲究的事情。 很多人家里,五六岁的男孩女孩就要避嫌了,十一二岁,怎么也不能和外男接触了。 步长北说“当年你们有多少人在一起玩耍,你去给我把他们都找来。” 伙计显然有些迟疑了。 步长北又给了一把碎银子。 伙计这下不迟疑了。 他们在戏院里跑堂打杂,有些一个月有几个铜板,有些就混一口饭吃,全靠客人的打赏,才能赚点外快。 步长北给的这一把碎银子,大家分一分,每个人都不太少呢。 外面锣鼓声越来越大,在他们说话的这会儿功夫,第一场戏到了精彩的时候。戏班子是有点东西的,演员很厉害,在锣鼓声中,观众的叫好喝彩声中,唱词依然清晰明亮的进入耳中。 不过咿咿呀呀的,崔笑听着特别着急,恨不得帮他一口气唱完。 在等伙计去叫人的功夫里,步长北也顺便看上一眼。 崔笑也顺便的看一眼。 两个人两颗脑袋,都面向外面。 斜对角的包厢里,宝公子和盛祁都在,盛祁在看戏,宝公子在看人。 盛祁一边看戏,一边劝宝公子。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妹妹大了总归是要嫁人的,你又何必这么在意。” 宝公子嘴硬。 “我没有在意,再说了,笑笑和步长北是上下级关系,她只是在锦衣卫当差罢了。” “是是是。”盛祁一语戳破“那你到底在纠结什么?” “我没有纠结什么。”宝公子正色道“我只是单纯的不爽罢了。” 哥哥看妹妹身边的男人,总觉得是对自己妹妹虎视眈眈的大灰狼,不管对方多优秀,总是不爽的。就算是没毛病,也能挑出点毛病来。 在帘子后面,没有人能看见他们,宝公子没有戴面具。 但是他的脸,和当时见崔笑的完全不一样了。 盛祁看了眼宝公子,有点嫌弃的抓一把瓜子。 “你那张脸能不能不要换来换去?”盛祁道“我每次都要适应大半天。” 宝公子哼笑一声,戴上面具。 还是那张遮着半张脸的面具。毕竟步长北和崔笑都在戏园子里,还是遮一遮稳妥一些。 在赏钱的刺激下,伙计很快找来了当年和小丫一起玩耍的小伙伴。 现在都是十七八岁的少年,都是在戏院里做事的。一共三个,有一个和他一样是打杂的,还有一个是锣鼓班子的。 伙计说“就是这几个,还有一个,哦,在那里……暂时不能上来。” 伙计往台下一指。 哦,还有一个是台上唱戏的,穿着一身书生的长袍,正在唱词。 步长北点了点头,有三个可以先问了。 也还是刚才那些问题。 不过步长北决定,一会儿这场戏唱完,让他们几个跟着回一趟锦衣卫,见一见苏荷紫,确认一下他们口中的小丫,到底是不是苏荷紫。 三个人在包厢里想了半天,有一个人说话了。 “其实我们跟小丫不太熟,但是我知道,她和徐建茗的关系好。” 步长北看过三个人“徐建茗是哪一个?” “我们都不是,徐建茗已经离开戏班了。”之前的伙计说“他原先也是戏班里的学徒,长的挺好看的,本来班主想要把他培养出来的,但没受得了这苦,所以没两年就走了。” 说完,他奇怪的说出徐建茗名字的那个伙计。 “小丫跟徐建茗关系好吗,我怎么不知道?” 另外一个也摇头“我也不知道啊。” 天生有人就对某些事情敏感一些,对某些事情迟钝一些。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十二三岁的年纪,有些人已经开窍了,有些人还是二傻子。 那人道“我知道呀,我见过她和徐建茗两人坐在角落里说话。小丫还给徐建茗带了好吃的,香甜香甜的,我闻着了……没好意思去要来吃一口。” 另外两人听了,都露出遗憾的表情来。 看样子,他们戏班子里的伙食不怎么样。 伙计奇道“那你听他们坐在一起,说了什么吗?” “不记得了,不过多半没什么要紧的事情,所以我才不记得。”那人说“两个小屁孩,能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就是瞎聊呗。” 说的很有道理,大家都无法反驳。 崔笑对这事情有了一些猜测,但这事情应该不是太严重。 他们都说了,徐建茗好看。在戏园子里,有很多好看的人,能被班主看中从小要重点培养的,徐建茗长的应该是真的好看。 十二三岁的小小少年,正是粉雕玉琢的时候,又天真烂漫,又有一点少年气息。 苏荷紫那个时候也差不多年纪,两人若是常在一起玩,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有了感情也是正常。戏园子里,总是唱一些情情爱爱的戏,小孩子听多了也难免受影响。 然后两个孩子好奇又冲动,偷尝了禁果,然后也不知怎么的,苏荷紫有了身孕。 这对一个闺中女儿来说,简直是要了命了。 苏家爹娘也傻了眼,虽然又气又恨,但总是自己的女儿,不能真的打死。没办法,只好送去偏远的农庄里,让孩子生下来。 虽然当时苏荷紫的年纪小,但是男方年纪一样小,这属于青梅竹马的特例,要说错都有错,也不能只怪罪其中一方。 倒是苏家的事情做的很奇怪。 明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会毁了苏荷紫的一生,为什么生下来后不送人呢,退一步说,也可以假装一个身份,留在苏家。 为什么会让所有人都知道苏小蒙是苏荷紫的儿子。让苏荷紫这辈子都不能抬头做人? 他们到底是对女儿好,还是不好? 第86章 武大郎传 步长北道“这个徐建茗,是什么时候离开戏班子的?在小丫最后一次来戏班之后的多久?” “多久?”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商量了一下“我们也没特别在意,应该没多久吧。戏班子里的人都是来来去去的,要不是因为他闹的特别厉害,谁能记住?” 崔笑追问道“闹的特别厉害,是为什么?” “因为他长的确实好看,而且班主说,他很有天份。”伙计说“所以他要离开,班主不愿意。而且他无亲无故的,咱们戏院里的孩子,大多是无亲无故被收养的,或者家里养不起送来的。班主觉得他以后肯定能成名角,不练太可惜了。” 这听起来,有故事啊。 与其听几个当时都是小孩儿的回忆,不如直接找大人。 步长北说“去把你们班主叫来,我有话问他。” 几个伙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伙计叫伙计,那没有什么问题,给点钱大家都愿意。但是叫班主,那就不一样了。在伙计眼里那是至高无上的领头人,可不敢喊。 步长北微微一笑,指了指自己的包厢。 “在这个包厢看戏的人,还不能叫班主过来聊聊?” 你以为我要给你们一块碎银子吗,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伙计一拍脑袋,忽然开朗。 果然我只能当伙计,脑子不转弯。 “小的这就去。”伙计立刻说“公子您稍等。” 每月两场大戏,最好的这几个包厢,那都不是单纯的有钱可以买到的,虽然这两位公子小姐面生,但是说的对啊。这里的客人,班主也要笑嘻嘻的接待的。 京城里权势如云,小小一个戏班算的了什么,要是得罪了权贵,谁都能让你关门。 伙计一溜烟的去了,很快,班主就过来了。 班主是个中年人,穿着一身青色长衫,斯斯文文的。 “两位客官。”班主说“我就是明德戏班的班主,二位叫我来,有什么吩咐?” 长北说“找你打听个事情。” 班主恭敬站在一边“您说。” 步长北也不勉强,开门见山问他“你们戏班里,五年前,有一个叫徐建茗的少年,你可还记得?” 班主点头“记得,不过他现在已经不在戏班了。” “这个我知道。”步长北说“我就想问问,他是为什么离开,他离开前后那段时间,戏班里是否出了什么事情。还有,当时,有一个年龄相仿的小姑娘,常在你们戏班和他一起玩耍,那小姑娘的身份,你可知道?” 步长北这么一问,班主愣住了。 犹豫了一下,这才道“公子,为何要问当年的事情?” 步长北亮出身份“我是锦衣卫指挥使步长北,如今有一桩案子可能牵扯到当年的事情,所以来问一问你。” 班主一听立刻紧张起来。 “大人,我们戏班一贯奉公守法,可从没做过违法的事情。” “你别紧张。”步长北敷衍的安抚“只是问一问罢了,你若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实话实说即可。” 班主连连点头。 也不知道他做没做过,反正现在肯定要说没做过。 班主说“徐建茗是我收养的孤儿,我们戏班子里这样的孤儿经常有。爹娘出了意外的,家里太穷被丢弃的,遇见就是有缘,就给他们一口饭吃。” “当然也不是白给的,要干活儿的。有天分的就跟着学戏,没天份的当伙计,这个徐建茗我很喜欢,他虽然年纪小还没张开,但是我看人很准的,他以后保准好看,可以成为台柱子。” 说着,班主很郁闷的叹了口气。 “这孩子本来很勤奋的,可谁知道突然就懈怠下来。干咱们这一行,那可是要下苦工夫的,看起来在台上的唱念坐打很寻常,一个翻身一个弯腰,都要练上许久。” “徐建茗不怕吃苦,我开始很欣慰,觉得一定能把他培养出来。但是突然的,他说就不练功了。” “不练功了?”步长北沉吟一下“这变化,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就是……”班主想了想,也不太确定。 树叶不是一天黄的,人心不是一下子凉的,懈怠也不是一天到位立刻罢工的,说起变化,还真不好说是从哪一天开始的。毕竟时间已经过去了好几年。 步长北提示了一下“那时候,你们戏班子里经常有一个小女孩来玩,你可知道。” 这一提醒,班主还真想起来了。 “对对,有这回事,一个穿的不错的小姑娘,应该是个条件挺好的人家。大人您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好像就是那之后,徐建茗就开始懈怠了。然后他要走,我不同意,开始好言相劝,后来我说,你要走就得把这些年的钱赔给我,我好吃好喝养你这几年,不能白养。” 也没有毛病。 徐建茗既然是班主看中的人,悉心教授,想来养的比旁人金贵些,至少那些杂活儿是不会叫他做的。 “我知道他没钱,也没想过要他给钱,我就是想吓唬他一下,没想到他竟然说他有钱赔给我。” “然后呢?” 班主嗨一声“赔什么赔,然后那小子就跑了。” 赔大发了。 班主十分郁闷,这是他心里一直的痛。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跑了就跑了吧,也没办法。他们也不是在我这签了卖身契的,我也没法告官。再说告官找到他了又怎么样呢,没有这个心,回来也没用。” 班主还挺讲究的,知道强扭的瓜不甜。 正说着,下面的人哄堂大笑起来。 崔笑虽然不爱看戏,但是也被热闹吸引,转过头看了一眼。 她不知这演的是什么,不过见台上一个漂亮女子,另一旁,一个矮个子,挑着单子,脸上抹的花花绿绿还有一块白色。 班主见崔笑往外看,也看了一眼,解释道“这是武大郎传,演的是潘金莲武大郎武松的故事,虽是个老故事,但是特别受欢迎。大家都在笑话武大郎呢,这是个丑角,越丑越受欢迎,就是博大家一笑的。” 这个年代,还有潘金莲的故事呢?崔笑有些意外,又不太意外,只是心里一动。 第87章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 “大人……”崔笑说“你看武大郎,他……那么矮。” 班主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武大郎吗,那不就是矮的。越矮越搞笑啊,站在又高又美的潘金莲身边,反差越大下面的观众笑的越欢乐。 你看现在,武大郎挑着担子走起来,下面就哗啦啦的往台上扔铜板。 这些钱戏班拿一半,剩下的台上的演员分,大家都开心。 步长北的眼神,也钉在了武大郎的身上。 他知道崔笑想说什么。 从辛家四个人被杀,目击证人证明是五岁的苏小蒙杀了人,他们就有一个疑问始终在心里。 一个五岁的孩子,怎么可能有杀人的能力。 在鬼医燕紫家门口,他们也被一个五岁左右的小孩子骗了,那孩子计划周祥歹毒,如果真是个孩子,叫人多么心惊。 他们之前也商量过,有没有可能是个侏儒? 这种人京城也有,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的,虽然一岁一岁的年纪增长,可是身体却始终是几岁孩子的模样。五岁时这个模样,十五岁也是这个模样,到了五十岁,还是这般模样。 但是侏儒症是凤毛麟角,整个京城就那么一两个,也藏不住,周边的人都知道。 步长北已经派人查过,和苏家辛家都没有关系。 而且,那日在辛家的成亲宴席上,他们问过了每一个人。 除了苏小蒙,没有人在现场看见过另一个孩子。因为辛家这个婚事也不是那么讲究,有辛家的亲戚说,是有原因的。 为什么辛家老太爷这个年纪了,突然要成亲,娶一个不是那么清白,但是年轻的姑娘做正房夫人呢? 主要是为了冲喜。 老爷子病入膏肓,命不久矣。儿子孝顺,于是听了人的劝,想办个婚礼,给老爷子续个弦。苏荷紫就是被选中冲喜的新娘。 苏荷紫当然不愿意,但是没得选。父母开了口,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辛家也考虑到了苏荷紫的委屈,同意她带着儿子一起嫁,并且保证,会善待孩子。 所以这个婚事虽然也热闹,但整体来说是有问题的,不那么正经的吉利,一场冲喜的婚礼很多人是看不上的。因此婚宴当天没有孩子,没人带孩子来凑这个热闹。 如果有,可能瞒住一个人的眼睛,不可能躲过所有人的眼睛。 步长北缓缓道“凶手,可能不是一个孩子。我们在燕紫家门口见到的,也不是一个孩子。而是一个蹲着的大人。” 所以他戴着面具,也不说话。 因为他一旦说话,露脸,就露馅了。 一来,成年人和孩子的长相和声音是绝对不一样的。五岁的孩子,再怎么也不能有一张成年人的脸,和成年人的声音。 再者,露个脸,后面若步长北和崔笑没死,他不就要被抓了吗? 班主不知道步长北在说什么蹲着的大人,只是接话道“是,这扮演武大郎的丑角,是蹲着走路的。这可是个硬功夫,不是那么轻易能练出来的。你看他走路的样子,好像就这么高似的,其实他是蹲着走路的。” 说到这里,武大郎的演员说完了自己的词儿,挑着担子进了后台。 他们这个包厢的位置高,能看见一些后台的场景,只见武大郎的演员进了后台之后,就那么两步路的距离。突然就变高了,和身边其他的人一般的高矮,丝滑切换,完全看不出来他是怎么就站了起来。 十分神奇。 “他怎么站起来的?”崔笑奇道“我都没看清楚,他好像就突然长高了。” 班主嘿嘿一笑,有点得意。 他们戏班子在京城数一数二,那可不是浪得虚名。手下的人,不管是哪个角色,多少有些绝活在身上的。 班主有眼色,见两人感兴趣,吩咐伙计把武大郎的扮演者叫上来。 步长北看着一个与常人高矮无异的小伙子快步往上走,转头问班主“他走路的时候,可以蹲下身扮演一个五岁的孩子。但是,他能钻进只有小孩子才能钻进的洞吗?” 这个问题……问住了班主,他一时也回答不了。 “那应该不行吧。”班主想半天说“他总归还是个大人,只是蹲着走路罢了。太小的洞,也过不去啊。” 步长北点了点头。 他们在那个小洞里还看见了混乱的手掌印和鞋印,都是小孩儿的,一点点大的。这不是蹲下或者抱成一团可以伪装的。 扮演武大郎的丑角很快就上来了,进了房间,脸上的妆扮还没擦,不过近看的话,虽然抹的一块一块,也是个五官端正的年轻人。 “他叫鄂季同。”班主介绍“小同,过来见过大人,这位是步大人。” 鄂季同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连忙过来行礼。 步长北打量了他一下“你在这戏班子里,多久了?” 鄂季同说“三年了。” “那三年之前呢?” 鄂季同说“小的是跟着戏班子到处跑的,没有固定的地方。三年前来到京城,在街头卖艺,被班主看中,我才进了明德戏班。” 对鄂季同来说,班主是恩人,是伯乐。 天南海北的挑个担子四处跑,那多受罪。到了这里,在京城安顿下来,日子过的要滋润多了,收入也高许多。 可是如此说来,鄂季同三年前,不在京城。 步长北问“那在鄂季同进明德戏班之前,戏班子里演过武大郎的戏吗?之前是什么人在演?” “演过。”班主说“有好几个,但是我都不太满意,没有小同好。” 崔笑还是觉得十分神奇,让鄂季同现场表演了一下。 鄂季同的衣服和旁人穿的衣服略有不同,上身要长一点,宽一点。这样蹲着的时候,可以很好的遮住腿。 其实他的腿上没有什么特殊,就是蹲了下来。但是经过刻苦的练习,蹲下来走路的姿势和常人无异,上衣挡住了腿像是一个袍子,乍一看,便是个矮个子在走路。 鄂季同就从房间的一边走向另一边,走着走着,突然起身。 崔笑叹为观止,即便是这么近距离的看,也还是感觉他好像突然长高了一样。 难怪说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果然没有简单的事情。 鄂季同有点不好意思,演完之后,就站在一边。 “不错。”步长北给了点碎银子打赏。 崔笑也叹为观止。她是发现了,步长北是真不缺钱,没事儿有事儿就打赏,不知道能不能想个办法,让他也养成给自己打赏的好习惯。 早上在伙房吃饭碰见了,赏! 中午在伙房吃饭碰见了,赏! 晚上在伙房吃饭碰见了,赏! 人生多美好。 可惜步长北也不是那样的冤大头。 步长北随手赏完鄂季同之后,便问班主“之前的几个人,分别是什么人。他们现在是否还在戏班里?” 第88章 真假千金 班主说“这十来年,陆陆续续的,有过好几个,但是时间都不长。而且咱们这戏院,也不是说扮演一个角色的就只能扮演这个角色,这武大郎,也不是只有鄂季同一个人扮。” 步长北略一沉思“年纪大一点的。” “啊?” “到今天二十五岁以上的。”步长北说“有蹲地走路能扮演孩子的,力气大,二十五岁以上,脾气比较温吞或者火爆的……” 每说出一个词来,班主脑子里的人就划掉一个。说出一个词来,就划掉一个人。 最终,班主说“还真有这么一个人,要不是大人您这么说,我都快忘了他了。” 步长北说“说来听听。” 班主说“这人叫做慕玉堂,和我差不多年纪,可能比我还要年长两岁。二十年前,我还没有做班主的时候,他就在戏园子里演丑角,演的很不错。后来,跟一个客人勾搭上了,闹的挺不愉快的,然后就走了。” “你后来见过他吗?” “见过。”班主说“还见过好几回呢。” 说起这个,班主很郁闷,又生气。 “他觉得自己给戏班子当牛做马十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戏班子不应该为了这一点小事就赶他走,因此每次缺钱了,就回来闹。也就是这几年才没来,他那脾气,说不定在外面惹了什么事情,离开京城里。” 班主说的很含蓄了,以崔笑的经验,估计班主想的是,最好死在外面,才能一劳永逸。 步长北立刻道“那么五年前,也就是在徐建茗离开戏班子的这段时间里,慕玉堂有没有来过?” 班主想了想“没有,应该是没有吧……” 他看向其他几个人“你们有见过他吗?” 别看班主只是一个戏班子的班主,其实忙的很,既要协调内部,又要应酬外面,也不能做到事无巨细。他也不是很确定。 伙计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来想去,有人说好像有,但是也不确定。 终究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 但是,只要有人说好像有,即便是不能确定,那也证明,有这个可能。 台下的武大郎唱完了,又上了一出新戏。方明宴说“陈班主,还要请你去锦衣卫一趟,认个人。” 不但要认个人,还要画个人。 不仅是陈班主,还有几个伙计也都跟着一起去了锦衣卫。 先带他们去看了苏荷紫,让他们辨认一下,苏荷紫到底是不是那个常去他们戏班子里的小女孩。 虽然苏小蒙是嫌疑人,但锦衣卫也不是一点人情都不讲,考虑到他只是个五岁的小孩,特意给安排了一个客房,让苏荷紫带着苏小蒙住。 戏班的人来见了苏荷紫,左看看右看看。 “不太像。”几人又讨论了一下,还是说“不太像,年纪是差不多,但是小丫的脸要比她圆一点,额头高一点,十二岁到现在,虽然女大十八变,也还是很有轮廓在的。” 戏班里的人也是要天天化妆的,对长相这一片,颇有研究。 高额头,圆脸蛋,崔笑低声道“大人,苏婉君。” 苏荷紫的妹妹苏婉君,不就是个圆脸蛋,高额头的姑娘吗? 步长北点了点头,让人去找苏婉君。 苏荷紫莫名其妙被看了一顿,步长北问她“五年前,你是否经常去明德戏班里,找年纪相仿的伙伴玩耍?” 苏荷紫第一个反应是摇头,但是摇了一下之后,又点了头。 “是……”苏荷紫说“那时候我还小,不懂事,在家闷得慌,就想出去玩。” 她竟然承认了。 步长北问“那我问你,明德戏班的后门,大门是黑色的,还是红色?” 这可把苏荷紫可问懵了,她支支吾吾的“这么久了,我都忘了。大概是红色……不是,黑色的……” 她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的打量几人,可是打量不出什么来。因为明德戏院根本就没有后门,更别说什么红色黑色。 步长北轻哼一声,没有说话。 很快苏婉君就来了,这两日休息的也不好,一副忐忑憔悴的样子。苏母也跟来了,她十分心疼女儿。 苏母的偏爱十分明显,对两个女儿截然不同。她对苏婉君一万个心疼,对苏荷紫一万个厌恶。叫人看着十分奇怪,甚至仔细询问了一下,确定两个女儿都是她亲生的。 既然都是亲生的,那就没办法了,人总有偏爱。孩子多的情况下,一碗水端平太难了。 “大人。”苏婉君有些不安“您传我来,有什么吩咐?” 步长北道“我问你,五年前,也就是苏小蒙出生前一年,你有没有去过明德戏院?” 苏婉君毕竟只是个闺中女儿,见过的大场面不多,步长北冷冷的一看,顿时就觉得腿软。 “我,没有去过。”苏婉君怯怯摇头。 苏母忙道“五年前我们婉君十二岁了, 虽然尚未成年,也是个大姑娘了,不会去戏园子那种地方抛头露面的。” “是吗?”步长北诈她一下“那为什么戏班子的好几个人都可以证明,当年,苏小姐常去戏班,和年纪相仿的伙计一起玩耍?” 其实戏班里的伙计是不知道苏婉君的身份的,但是苏母不知道啊。 常在一起玩,知道身份再正常不过了。苏婉君又不是嘴上特别严实,老奸巨猾的人。十来岁的小孩子,互相介绍自己,没什么奇怪。 苏母有些慌了,没等苏婉君说话,便忙道“误会,误会啊大人。常去戏班的不是婉君,是我那个不孝的大女儿苏荷紫。” 苏荷紫和苏婉君虽然是姐妹,但是就差一岁。苏母生下苏荷紫之后,刚出月子,就又怀上了妹妹苏婉君。相差一岁的姐妹,从外表看,其实看不出谁大谁小。 不过苏母说了也不算。 步长北让人将戏班的人带来了。 戏班的人来了以后一看,纷纷道“没错了没错了,就是这位姑娘。” 伙计还打招呼“小丫,你还记得我们吗?五年前,你总来德明戏院里玩,还特别喜欢跟徐建茗一起玩儿来着。” 第89章 滴血认亲 苏婉君脸色发白,连连摆手“我不认识你们,你们在说什么。我也不认识谁是徐建茗,你们不要瞎说。” 伙计一听苏婉君这么说,都愣了,不过也不敢再说。 苏母恶狠狠的看着他们,一副再多说一句话,就要扑上来,把他们咬死的样子。 步长北也没有勉强,而是让他们下去,去找师爷,给师爷好好的描述一下慕玉堂的长相,让师爷画个画像出来。 锦衣卫的师爷还是比较靠谱的,虽然不能说十分像,七八分还是有的。 就在步长北听苏家母女掰扯的时候,崔笑已经悄悄的离开了。 这会儿,她突然跑了过来。 “大人,大人。”崔笑说“我有一个发现。” 步长北说“你说。” 崔笑看了一眼苏夫人,做出一副疑惑的样子来“我觉得苏小蒙对苏荷紫不太依恋,苏荷紫对苏小蒙也有些厌倦的样子,看来看去,我怀疑苏荷紫不是苏小蒙的亲生母亲。” 苏母吓了一跳,差点没摔一跤。 “你瞎说什么!”苏母立刻着急道“小蒙就是我们苏家的孩子,虽然父亲不在了,那也是我女儿十月怀胎生下来的……” “别激动。”崔笑说“这么激动做什么?我就是这么一说,是真是假,验证一下不就知道了。” 苏母特别警觉“怎么验证?” 崔笑理所当然道“滴血认亲。” 虽然她觉得滴血认亲是一个非常胡扯的事情,但是这个年代的人相信啊。既然大家相信,那就按这个来。 这还不容易吗,只要一点小小的手脚,想要什么效果,就有什么效果。 步长北果然一听觉得合适,当下吩咐“滴血认亲。” 苏母连声说不可。 但是人进了锦衣卫,可就由不得她了。 苏母哭喊着“孩子才那么点儿,怎么能扎手指啊,那该多痛啊。” 但是没有人理她。 苏婉君也一副惊慌着急的样子,但是也没有用。 崔笑很快就端了一碗水出来,明晃晃的清水,普普通通的青花瓷碗。 苏荷紫和苏小蒙都被带来了,崔笑拿出一根银针来,先是扎破了苏荷紫的手指,将一滴血滴进了碗里。 又拿过苏小蒙的手。 小孩没见过这场面,害怕,哭的稀里哗啦的,但是崔笑不为所动。崔笑拿过小孩的一根手指,一扎。 又一滴血滴进了水里。 众人都凑过脑袋,屏息静气,目不转睛的看着。 两滴血珠在水中,并没有融合在一起。 苏小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抽抽搭搭的在吃崔笑给他的糖,其他人的表情,可就不那么好了。 步长北抬头看苏母,面色平静。 但是苏母嘴唇哆嗦,身边的苏婉君也面色苍白,她们显然没想到滴血认亲的结果是可以人为操纵的,想让你融合就融合,想让你不融合就不融合。 “苏氏。”步长北说“苏小蒙和苏荷紫根本就不是母子关系,那你为何要让她一个未婚女子谎称有子?而且,还要她带着孩子嫁到辛家?苏小蒙,到底是谁的儿子。” 苏母不说话,眼中全是绝望。 崔笑火上浇油“我看苏小蒙跟苏婉君的关系,可比跟苏荷紫的关系要好许多,说不定是她的儿子。戏班子里的几个人不是也指认了吗,五年前经常去戏班子的姑娘,就是苏婉君。大人,要不然让苏婉君也和苏小蒙做个亲子鉴定……” 话没说完,苏婉君腿一软,啪嗒一声就瘫倒在地。 步长北觉得崔笑的提议不错。 不过他也没忘了威胁苏母。 “苏氏。”步长北说“这里是锦衣卫,可不是市井路口。如今辛家四条人命,你若是对本官有所隐瞒,胡言乱语,影响案情侦破,休怪本官按律惩治。” 可能要抓起来关一阵子,可能要挨板子。 步长北不是开玩笑的,苏家母女,是真的怕了。 先喊出来的,是苏荷紫。 苏荷紫哭道“娘,您就都说了吧。不能瞒着大人啊……” 苏荷紫一开口,苏母和苏婉君也撑不住了,几人颠三倒四的,哭哭啼啼的,说了当年的事情。 苏小蒙,果然是苏婉君的孩子。 “这孩子,是徐建茗的,他和我两情相悦,我们说好了要互许终身。”苏婉君眼泪汪汪的“我好容易求了娘答应,可是,可是他却跑了。” 崔笑再一次确定,早恋真的要不得。 苏婉君和徐建茗,那时候还都是十二三岁的小屁孩啊,过家家一般的相好也就罢了,竟然还偷尝了禁果,苏婉君还生下了孩子。 说起这事情,苏母也是一肚子的怨恨。 “婉君喜欢的那个戏子我去偷偷见了,长的确实好看。唇红齿白,眉清目秀,难怪婉君喜欢。而且小伙子虽然身份不高,但是懂礼貌,进退得当,我但是就觉得行吧。婉君虽然不能嫁给他,但是可以招赘啊,这样既可以让他们在一起,婉君也不必嫁出去,可以一直留在我身边。” 看出来了,苏母是真喜欢这个女儿。 不过苏家的条件不差,招个上门女婿也没什么,苏母这一番母爱,也能理解。 苏母说“我答应了婉君,婉君就开心的去和他说,可是那小子却不见了。他定是知道我们家知道了,以为我们会对他不利,所以跑了。” 徐建茗跑了,苏婉君自然很伤心,本来这一段情伤,伤完就算了,谁还没爱过渣男。可没想到过了一阵子,苏婉君觉得恶心嗜睡,竟然是有了身孕。 她那时候年纪太小,偷偷的请了大夫来看,大夫说,孩子若是不要,母亲也会十分危险。流产很可能一尸两命。 苏母不敢冒险,思来想去也不敢让女儿冒险打胎,只好找个理由,把她带去家里一个僻静的庄子住了一段时间,让她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这个孩子,就是苏小蒙。 苏小蒙长的好看,粉雕玉琢的,虽然爹不是个东西,但是母亲和外婆都很喜欢,从小宠着。 这些听起来好像都没什么,但是崔笑奇道“如此也没什么,可是为何要将苏小蒙放在苏荷紫名下?这不是一下害了两个女儿吗?” 第90章 身世大白 苏母的目光有些闪烁,虽然她对两个女儿的态度是喜欢一个,不喜欢一个,泾渭分明。也一直告诉自己,无所谓喜欢不喜欢,父母给了儿女生命,已经是天大的恩惠,又把孩子养大,难道还不够吗? 可是这时候,这个问题被赤裸裸的拿出来问,也有点不好意思。 苏母不知如何回答,苏婉君帮母亲解围。 “母亲这么做,一定是有自己的道理,我们做女儿的,怎么能不体谅她的一片苦心。” 崔笑冷笑了一下,这姑娘可真会说话。 作孽的事情都是自己做的,好处都自己占了,得了便宜还卖乖。她当然能体谅母亲的一片苦心,因为母亲这苦心,都是为了她啊。 苏婉君说的理直气壮,苏母脸上也有些挂不住,责怪的看了她一眼。 “因为婉君一直体弱多病,性格也软。”苏母最终找了这样一个解释“她若是有了孩子,该怎么找人家?就算是有我们多陪嫁些,有人能体谅她年幼无知,到了婆家也一定会被欺负的。” 苏荷紫垂下头来。 苏母不知道吗,她什么都知道。只不过是在意的,她就会想到很多。不在意的,她就会觉得你可以轻易克服种种困难。 别说当事人,就算是旁观者,这些话听着也不舒服。 崔笑忍不住问“苏婉君生过孩子,就算孩子放在别人名下,日后成亲了,洞房花烛夜,丈夫难道是个傻子?” 这年代,女子最在意的就是名节吧。不是许多电影电视里都有,新婚夜床上铺块白帕子的,苏婉君连孩子也生了,这一关要如何过? 若是露馅,那就算开始瞒住了嫁了好人家,后面的日子不是依然难过。 苏母的声音更小了“我问过人,自然,自然有法子。” 那些秦楼楚馆,有这样的法子,用各种方法让姑娘装作黄花大闺女,好多骗客人的钱。新婚夜新郎肯定要喝酒,灌的晕乎乎,蜡烛一吹,使一点手段,还真是不好说。 众人叹为观止。 谁知道苏母又说了“我,我也不是没为老大着想,她还是个黄花大闺女,虽然外面人都以为孩子是她的,可到时候嫁了人,那新婚夜丈夫就知道弄错了,只要她到时候说孩子是恩人的,怕被下人苛待才放在自己名下。丈夫一定会敬她念恩情大意,不也就会好好待她了吗?” 这样一来,两个女儿的事情都解决了。 不得不得说,苏母虽然是内宅夫人,想的还挺周到。 苏荷紫终于忍不住了,她猛的抬起头,咬牙切齿道“母亲,你偏爱婉君,不爱我,我也没什么好说。但你如今说这话不可笑吗,名下有孩子没孩子,我嫁的的人能一样吗?还是说,就算没有苏小蒙,你也会把我嫁给一个年过半百的人?” 苏母估计从没被苏荷紫反驳过,第一个反应是动怒,正要怒的时候一想地方不对,立刻又换了一副笑脸,好好劝道。 “你这孩子说的,嫁给辛老爷子又不是做妾,是做辛家的老祖宗。辛家还愿意让小蒙改名上族谱,辛家家业殷实,即便是你生不了孩子,日后靠着小蒙,也能分到辛家的家产,一辈子不也是舒舒服服,比嫁给那些小门小户要舒服多了。” 崔笑豁然开朗。 为什么苏母要让苏小蒙跟着苏荷紫嫁人,怎么就舍得养在身边心肝宝贝的外孙子呢,因为她算来算去,这名不正言不顺的孩子在苏家是得不到什么家产的。 苏家有自己的儿子,对于一个女儿带回来的私生子,能养着就很不错了,即便是苏母也不能改变这一点。可是去了辛家,名头一正,多少能分点。 苏母为了苏婉君,真是费劲了心思啊。 步长北抱着胳膊,缓缓道“若如此说,苏氏,如今辛家命案,你的嫌疑是最大的。” 苏母懵了,慌道“大人,大人何出此言?” 步长北说“你让苏小蒙跟着苏荷紫嫁进辛家,就是为了苏小蒙能分到辛家的财产。可是辛家儿子都那么大了,老爷子管不了事,就算是分又能分多少。如今辛家当家的人都死了,苏荷紫和辛老爷子婚事已成,那岂不是说话又有权威了许多。” 辛家还有孙辈在,但是辛老爷的儿子是老来得子,这个孩子年纪不大,还没到可以管事的年纪。 如今辛家是老太太带着尚未成年的一个儿子,一个孙子,那还不是进门就真正的当家做主? 说起来,这也是辛家愿意娶苏荷紫进门的一个原因。 辛家一直子嗣艰难,可苏荷紫却年纪轻轻就有儿子,他们还想着,不知道能不能给辛家带点子孙运气,若是能,那就算不知给谁养了儿子,那也值得了。 在任何案情里,嫌疑最重的那个人,就是利益最多的那个人。 苏母算计天算计地的,如此心疼苏婉君和苏小蒙,什么事情干不出来。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苏母赌咒发誓,痛哭流涕“大人您想想,我那么疼爱小蒙,小蒙是我的心我的肝,我就算是为他筹谋什么,也不能借他的手杀人啊。” 这理由还真无法辩驳。 正说着,师爷把慕玉堂的画像拿来了,几个人的描述,画完之后都说挺像的。十有七八了,如果真人站在面前,一定能认出来。 步长北将师爷递给他的画像打开。 众人一起看去。 这男人长的五大三粗,手脚魁梧,方脸,很有辨识度。也不太好看,是那种,如果扮起丑角,挺方便的那种。 步长北看了之后,将慕玉堂的画像给苏家人看,是否认识。 苏婉君皱眉道“好像在戏班子里见过,但是没什么印象了。我每次去戏班,都是和年纪相仿的几个小子玩,和戏班里其他人不熟悉。他们经常化的脸上一块一块的,卸了妆都不太认识。” 苏婉君那时候小,是真的天真烂漫,玩在一起的,也是一群小伙伴。 “我不认识他。”苏荷紫说“我没去过戏班。” 可是崔笑分明看见苏荷紫的手,在身侧握成了拳。 第91章 噩梦回想 “苏荷紫。”崔笑盯着她道“你说谎,你认识慕玉堂?” “我不认识,真的不认识。”苏荷紫又是摆手又是摇头,还往后退了一步“我真的不认识他,从未见过。” “那你那么害怕做什么?” “我看他长的凶,我觉得害怕。”苏荷紫勉强解释“看着就不像是个好人。” 这理由是站不住脚的,但是一时也没有证据拆穿她。 不过锦衣卫里,想要拿捏一个人,那太简单了。 步长北看着苏荷紫的样子,缓了口气。 “今天晚了,孩子一个人在屋子里也害怕,我也不逼你,你回去好好想想。明天再说。” 步长北说完,便叫人送苏荷紫回去休息。 苏母和苏婉君也一并留下,有嫌疑没嫌疑,也不是她们说了算。 夜色渐深,锦衣卫里安静了下来,只是偶尔有巡逻的队伍走过。 苏荷紫在床上辗转反侧,翻来覆去,实在是睡不着,她不时的看看窗外,想着天什么时候亮。又不时的看看身边……身边的床位是空的。 本来她是带苏小蒙睡的,但今晚话都说开了,苏小蒙就去跟亲娘睡了。虽然苏小蒙喊她一声娘,孩子也一直以为她就是亲娘,但是爱不爱是很明显的,苏小蒙对苏母和苏婉君的感情一直都要比对他心里的亲娘要好。 府里的人,私下会八卦一下,觉得苏荷紫对苏小蒙不好,是因为苏小蒙是她的耻辱,看见他,就想起那个负心汉。所以大家也不觉得奇怪。 当然如今看来,就更不奇怪了。苏荷紫没找个旁人看不见的地方掐死苏小蒙,已经不错了。 苏荷紫在床上辗转反侧,很多事情堵在心里,无人能说。 她想起了今天步长北给她看的画像,慢慢的,慢慢的握起了拳头。 她闭上眼睛,正要勉强自己睡一会儿,门突然被推开了。 门是关着的没有说,住进来的时候,锦衣卫的人特意跟她说了,不允许在屋内锁门。她是嫌疑人不是来度假的,锁了门,谁知道她会在房间里做什么? 那人将门开了一条缝之后,立刻闪身进来,快步到了床边。 苏荷紫睁大了眼睛,一下子坐了起来,满脸惊恐。 这人穿着一身黑衣,粗壮身材,个子不高,脸上戴着个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 昏暗中,什么也看不清。 “你,你……你要干什么……”苏荷紫一瞬间有种手足无措的感觉,她整个人往后挪了挪,又往外看了看,有一种既想要夺路而逃,又害怕对方被发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表情。 男人哼了一声,上手抓苏荷紫。 苏荷紫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叫,不愿意叫男人抓着,但是又不敢喊,只能捂着嘴…… 就在这时候,门外有人喊了一声“什么人!” 男人往回一看,自己被发现了,也顾不上苏荷紫了,转身就冲了出去。 外面顿时响起了嘈杂的声音,苏荷紫心惊胆颤的侧头听着,但是没有什么意外,锦衣卫是什么地方,就算能一时不慎让人闯进来,也不可能让你跑了。 要不然的话,锦衣卫里的人都要找块豆腐一头撞死算了。 苏荷紫本就是和衣睡的,立刻慌张的下了床,连鞋子都顾不上穿,扑到了窗口。她屏息静气,将窗子推开一条缝,眯着眼睛看出去。 只见黑衣人已经被按倒在地了,十分狼狈,脸上的面具也被摘掉了。不过他已经被几个黑衣人团团包围了,苏荷紫的角度,看不见他的脸。 苏荷紫的心咚咚咚的跳了起来,她看着黑衣人被骂骂咧咧的锦衣卫拽起来,他好像还努力想要转头往自己这边看,但顿时就挨了一下,痛的弯下腰去。 苏荷紫按住心口,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 又是担心,又是痛快,还有恐惧。 事情和她想的一样,没有一会儿,锦衣卫的人就敲开了她的大门,站在门口语气冰冷。 “你跟我们走。” 苏荷紫没有睡,都没有躺下,此时她只是呆呆的坐在床边,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似乎在等待什么。 听见有人喊,苏荷紫就起身走了过去。 锦衣卫看了她一眼,带头往前走,将她带去了小厅里。 厅中灯火辉煌,能看出步长北也是已经休息了,匆匆起床的,崔笑甚至还刚到,一边抓着有点乱的头发一边往里走。 “怎么了怎么了?”崔笑说“抓住什么人了?” 步长北给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笑“你猜?” 崔笑想了想,惊悚道“该不会是慕玉堂吧?” “猜对了。”步长北说“你猜他是来找谁的?” 崔笑这下猜不出来,但是扫一眼这里只有苏荷紫在,就近猜道“她?” 步长北冷哼了一声,淡淡看向苏荷紫。 “事到如今,你有什么想说的呢?” 苏荷紫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都是他逼我的,要是我不答应,他就要杀了我。” “是吗,可是我怎么看着,他对你还不错呢?要不然也不会冒险进锦衣卫来救你。” “不,不是的。”苏荷紫摇头“不是的。” 眼泪从苏荷紫的眼中流出来,落在地上。 “我恨他。”苏荷紫咬着牙,神色凄凉。 从面具男人进门,苏荷紫就已经一片绝望,此时此刻,再没有什么好隐瞒。 “五年前,他毁了我。” 苏荷紫一句话,众人都惊了。 门外,一身黑衣的男人侧着头在偷听,面具已经摘下来了拿在手里,哪里是慕玉堂,而是在锦衣卫里找出来的,身高体型和慕玉堂最像的一个人,而且他们还赌的是,这几年里,慕玉堂的体型没有太大变化。 果然,他们赌对了。 苏荷紫说出了藏在她心里五年的秘密。 “五年前,婉君常去戏院玩,我很好奇,有一日,也悄悄的跟着去了。可惜命运待我如此不公,她去找她的少年恋人,而我遇到了慕玉堂。” 苏荷紫闭上眼睛,眼泪潸然而下。 那是她一生都难忘的噩梦。 第92章 婚宴血场 苏荷紫遇到了慕玉堂,慕玉堂当时是去戏班子找麻烦的,没找成,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在离开的时候,正好碰见了苏荷紫。 一个有些胆怯,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怯生生,嫩生生的。 当时慕玉堂就动了心思。 苏荷紫的那一天,是从天堂到地狱,她被慕玉堂诱骗到了一个无人的地方,欺负了她。 苏荷紫哭的撕心裂肺,众人听着沉默不语,心里已经将慕玉堂千刀万剐。 一个十二三岁的姑娘啊,怎么下的去手。 苏婉君的荒唐错误,那是情窦初开的一对少年人的相恋,是慌张热烈而温暖的,可是苏荷紫,就是一场一辈子都会吓醒的噩梦。 苏荷紫差一点就死在那一天,虽然捡回了一条命,但是,却毁了一辈子。 苏荷紫说“本来我可能要死在那里,可是他行凶到一半的时候,有人来了,他就出去了。我当时又痛又怕,可我不想死,我知道要是等他回来,他一定会把我折磨死的,于是我就跑了。” 崔笑问“那你知道是谁来了?” 苏荷紫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回家后,还在忐忑着怎么办,就知道婉君有了身孕,为了这事情,爹娘乱成了一团,根本就没注意到我的情况,我的担心害怕都多心了。” 苏荷紫苦笑了一下。 一个不被喜爱的女儿,一个不受重视的女儿,在家里,要么是对照组,要么是空气。 之后,苏婉君就被送去了庄园里。苏荷紫被苏母要求替苏婉君担下这个孩子,于是也去了庄园。 十月怀胎,一朝生产。 从开始,苏母就宣传孩子是苏荷紫的,于是大家都认为,这个孩子是苏荷紫的。 过去的恩怨情仇,总算是差不多弄清楚了。 步长北问“你应该恨慕玉堂才对,为何又与他纠缠在了一起。” 苏荷紫冷笑了一声。 “我自然恨他,但是我也恨我娘,我恨苏婉君,我甚至恨苏小蒙。”苏荷紫眼中一片冰冷“我也恨辛家的人。” 苏家并不知道苏荷紫失身给慕玉堂的事情,还是答应了辛家冲喜的婚事,也就是说,苏荷紫即便没有遇到慕玉堂,也还是会被嫁给辛老爷子,这冲喜的婚事,和慕玉堂无关。 苏荷紫说“我之后还见过慕玉堂两次,他……呵呵,他竟然以为,苏小蒙是他的儿子。” 这事情发生的很快,其实也不是什么复杂的案子,唯一搅乱视线的是,婆子和几个丫鬟信誓旦旦,人是苏小蒙杀的。 她们也没有说谎,因为她们亲眼所见就是如此。 屋子里只有一个苏小蒙,苏小蒙一身的血还拿着刀,那人不是他杀的,还能有谁? 苏荷紫说完,长长的吐出口气。 “他威胁我,让我一句话也不许多说,要不然的话,就杀了我。”苏荷紫终于一口气说了出来“他让我什么也别说,带着他儿子,把辛家的家产搞到手,他说,他会帮我的。” 苏荷紫说完,众人都没开口。 这事情其实不复杂,但是个中曲折,要不是苏荷紫和盘托出,一时也难以猜测。 这些事情苏荷紫憋了五年,憋的简直要疯,如今说出来,只觉得痛快。 苏荷紫突然面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我害怕他,不敢报官,怕如果官府抓不住他,他一定会报复我的。可如今他被抓住了,他必死无疑,我不害怕了……我,我要告诉他一句话。” “什么?” 苏荷紫呵呵笑了起来“我要告诉他,苏小蒙不是他的孩子,跟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哈哈哈,他为了别人的孩子,丢了性命……” 苏荷紫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正笑着,突然看见周围的沉沉目光。 步长北说“慕玉堂没有被抓,刚才那个人,是锦衣卫的人扮演的,只是想诈你下一下。” 苏荷紫的笑,顿时就卡在了嗓子里。 “不过你也不必害怕。”步长北说“这段时间你在锦衣卫里,我可以保证你的安全。” 如果苏荷紫确实事前不知情,那么她可以从轻发落,甚至无责。你苛求一个带着孩子的姑娘去对抗一个持刀杀人的壮汉,这不现实。可如果她之前就知情,还配合了慕玉堂的计划,那也逃脱不了责任。 不过现在她是安全的,在锦衣卫里,要是能让慕玉堂闯进来,把目击证人带走或者弄死,那锦衣卫里的人就都不要活了,直接一头撞死吧。 第93章 驱邪 虽然步长北拍着胸口让苏荷紫放心,但是这消息对她来说冲击力实在是太大了,她瘫坐在地上,一脸的空白。 半晌,嘴唇哆嗦道“他,他不是人,他一定会杀了我的。” 崔笑一直在一旁认真的听着,此时,突然道“我有个问题。” “你说。” 崔笑说“你说,慕玉堂以为苏小蒙是他的儿子?” 荷紫说“因为从知道苏婉君怀孕开始,我娘对所有人都说这是我的孩子,除了个别府里的老人,大家都以为这孩子是我的,所以他一点怀疑都没有,他当时看见苏小蒙的表情十分狂热。” 崔笑道“那他为何要将杀人的事情,冤枉在苏小蒙头上?就不怕他背着一条命案要倒霉吗?” “他说没事。”苏荷紫说“慕玉堂说,左右苏小蒙只是个五岁的孩子,杀人又怎么样?就算有人看见,谁会信呢?实在找不到凶手了,也只会以为他鬼上身,难道还能叫他偿命不成?最多请几个和尚道士,花钱做场法事驱驱邪就好了。” 不得不说,慕玉堂不仅凶狠残忍,而且洞察人心。 如果这案子一直找不到凶手,或者所有证据都证明凶手就是苏小蒙。苏小蒙自己浑浑噩噩的根本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步长北确实不会让他偿命。 最后的结果,这可能就是个悬案,被大家赋予鬼神一类的说法,最终不了了之。 因为无论从心理还是从力气,五岁孩子杀四个大人,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慕玉堂,给自己的儿子铺路,把一切都算计好了。 千算万算,只有一点,他没想到,苏小蒙根本就不是他的孩子。 人,只要有了在意的,就有了弱点。 步长北让人将苏荷紫带下去,转身便对奚乐山说“既然人证物证都可以证明苏小蒙是凶手,就这么定吧。” 奚乐山“啊?” 步长北接着道“不过他毕竟是个孩子,一人杀四人,确实像是被邪祟附身,我们也不能草菅人命,这样,你去找个高人来,给他驱邪。” 奚乐山领命去了。 苏小蒙在懵懵懂懂之间,已经被安排好了命运。 驱邪岂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奚乐山连夜找来了几个道士,看着挺仙风道骨,但是说出来的话,可是冰冷彻骨, 道长掐指一算“这孩子被邪魔附体,要杀足九九八十一人,就会脱体成魔,从此之后,以肉为食,以血为饮,无人可敌。” 太可怕了,众人听着都觉得心生寒意。 步长北问“道长,那该如何才能除魔?” “这很简单。”道长说“邪祟害怕黑狗血,只要准备一些黑狗血,或者公鸡血也行,在烈日下吊起,用我的驱魔鞭抽打,自然能将邪魔驱赶出来。” 道长非常详细的介绍了一套驱鬼流程,听来听去就是一个惨。 一套流程走完,邪祟是不是驱走了不好说,反正人估计没了。 崔笑听着不忍“要是打完了,还没有驱走邪祟呢?” 道长看了崔笑一眼,深沉的说“既然都打完了,怎么会驱不走呢?最坏的结果,就是同归于尽罢了。” 行吧,当她没问。 步长北对道长非常客气“辛苦道长了,奚乐山,听道长的吩咐去准备。” 奚乐山应着。 驱邪的地方就定在辛家的宅子里,那地方至今不允许人进,现场血淋淋还是血淋淋,叫人看着便觉得可怖。 苏小蒙被带了过去,考虑到场面不太好看,苏母和苏婉君都没有过去,但是母亲苏荷紫,跟着一起去了。 虽然过了这些天,屋子里的血腥味还非常重,苏小蒙进去就哭了。苏荷紫抱着哄了半天也没用,最后还是被强行拽了下来。 院子门口,挤了许多看热闹的人,都是附近的住户。 谁家隔壁发生了那么大的命案,死了四个人,自己不害怕呀。谁知道死者会不会变成厉鬼无差别报复,谁知道凶手是不是埋伏在附近。 所以当他们知道步长北要从凶手体内驱除邪祟的时候,都还挺高兴。 院子里,已经搭起了架子,黑狗血拎了两桶放在门口,味道也奇怪,不好闻。 辛家不允许进入,只能在一定的范围外看,好像看的清,又好像看不清,朦朦胧胧的。 但是声音听的很清楚。 鞭子抽动的声音,苏小蒙的哭声。 很快,新鲜的血腥味传了过来,隐隐约约的,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在木架上扭动。 开始的时候,大家还在讨论驱魔的事情,但是后来,就开始有人撑不住。 毕竟苏小蒙只是个孩子,而他杀的,也不是这些人家里的人。 “这也太惨了,还是个孩子啊。” 看不下去的人,摇着头走了。 也有人铁石心肠“他杀人的时候,可不是个孩子。” 这话无法反驳,但也有人担心道“这样不会出人命吗?” 人说“这是锦衣卫办的事,他们有分寸。再说,出了人命又怎么样,那是人命吗,那是妖怪啊。” 众人一听,心里有万语千言,不知道该总结出什么话来。 苏小蒙的哭声渐渐嘶哑,开始还能听出是他的声音,后来嘶哑的不像样子,已经听不出什么音调了。 天色渐黑。 道长说“邪魔功力深厚,今日怕是逼不出来了。大家休息一日,明日继续做法。” 众人应着。 步长北说“为免邪魔伤人,这里就交给道长。明日一早,我再过来。” 道长微微颔首“大人请自便。” 夜色深沉,道长带着几名弟子在屋子里休息,院子里有一个现搭的木台子,台子上,趴着一个小孩。 小孩穿着白色的小袍子,身上血迹斑斑,就这么趴在台子上,也不知是睡着了,是昏迷了。 他的手腕上,还绑着绳子,地上有许多已经干了乌黑色血迹。 屋子里的声音渐渐小了,里面的人好像都睡着了。 院墙头,露出半个脑袋来。 那人观察了一下,纵身跳了下来,悄无声息的落了地。 第94章 断子绝孙 黑衣人进了院子之后,脚步轻盈的走到了窗子边上,先是侧耳听了一下,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了,只有一股淡淡的酒味。 黑衣人带着一个狰狞的面具,面具下的嘴角扯了一下,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竹管,将竹管的塞子拔掉,往窗户纸上戳了一下,戳出了一个洞,然后在另一头一吹。 一点点白烟就进了屋子。 屋子里的人本来就喝多了,正趴在桌子边上打瞌睡,这会儿闻着了白烟,更是一动不动了。 黑衣人十分自信,在白烟吹进屋子之后,他就再没有看一眼,而是快步走到了院子里。 “小蒙,小蒙。” 黑衣人低声喊了两句。 苏小蒙好像听见了,又好像没听见,发出一声非常不舒服的哼声。 黑衣人一听心疼的都不行了,立刻就扑了过去,想要将绑住苏小蒙手腕上的绳子解开。 谁料到他刚扑过去,还没抓住绳子,突然木板飞了起来,两个人影从下面飞了上来,一人一边抓住了他的胳膊,将他扑了出去,按倒在地。 黑衣人大惊,挣扎着就要伸手从怀里摸东西,但是按住他的人力气非常大,根本就动弹不得半分。 苏小蒙被这一闹腾,迷迷糊糊的醒了,睁开眼睛。 咦,怎么不是在自己的小床上,苏小蒙左看看右看看,娘呢,姨呢,外婆呢?好黑好可怕。 苏小蒙顿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黑衣人一听这哭声,挣扎的更用力了。 “放开我,小蒙,小蒙你别怕。”黑衣人破口大骂“你们还是官府的人,怎么如此丧尽天良,他还是个孩子……” 他此时已经知道自己中了陷阱了,今天这一出,就是为了引他上钩的。 苏小蒙躺着的这个木台子,底下是空心的,藏着人。就等他去救人,可以一把将他抓住。 “苏荷紫,你这个贱人。”黑衣人骂道“你竟然出卖我,你出卖你孩子的爹……” 黑衣人谁都骂,虽然被按住了,后腰上也被打了几下挣扎不动,但是其实依然凶悍。 此时,门开了。 里面走出几个人来,一点都没有中毒的迹象。也不是什么道士。 先冲出来的竟然是苏婉君,苏婉君不理会黑衣人,连忙跑到苏小蒙身边,将苏小蒙抱了起来。 “姨小蒙委屈的一边哭一边往苏婉君怀里钻“我在哪里,我的手……” 苏小蒙的手还绑着绳子呢,演戏要演真实,不然的话,怎么能骗慕玉堂这么凶恶的人上钩呢? 不过步长北也不可能真的折腾一个五岁的小孩,按照道长那么折腾,苏小蒙这条命都要交代在这里。所以开始的时候,这架子上绑的就不是苏小蒙。而是从明德戏班里借来的鄂季同。 鄂季同是有些本事的,不但走路的时候能扮成一个小孩,站着的时候就跟可以了,而且他是个削瘦少年,本就单薄,加上角度和一些掩饰,虽然仔细看一定能看出端倪,但是他们不会让谁仔细看。 在门口看,隔着那么远。而且慕玉堂还不一定敢站在门口,字听口口相传,就更不真切了。 “辛苦了。”步长北跟鄂季同说了一下要求,给了他一个荷包。 鄂季同拿着沉甸甸的荷包,一百二十个愿意,高兴的很。 又不会真打他,不过是绑着装模作样的打几下,然后在身上泼点狗血什么的,太好演了。 只有开始的哭声,那真的是苏小蒙。因为怕不一样的声音被听出来,所以只好本尊上线。 可怜苏小蒙,小孩的嗓音特别清亮,这会儿都有些嘶哑了。 步长北跟苏婉君将事情说了,那毕竟是孩子的亲生母亲。苏婉君虽然很心疼,但是也明白这事情的重要性,如果慕玉堂不被抓住绳之以法,苏小蒙以及他们全家,以后的日子都不会过的安稳。 慕玉堂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杀一个人和杀一家人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区别。而且凶残,不但是杀,还会非常残忍的杀,想到辛家那一屋子的血,众人便觉得心惊胆颤。 苏婉君咬了咬牙,点头。 “小蒙。”苏婉君跟苏小蒙说“你能大声的哭吗?” 可怜苏小蒙不知道为什么要哭,他也不是经过专业培训的,没办法说笑就笑,说哭就哭。 苏婉君想想说“如果你不哭,我和你娘,还有外婆,我们都要离开你了。” 苏小蒙惊呆了。 “到时候,你就是个孤儿了。”苏婉君说“就没人给你东西吃,没人给你衣服穿,也没有地方睡觉了……” 苏小蒙又惊呆了,为什么会这样,他一把抱住苏婉君“我不要离开姨……” 苏婉君说“你要是不想离开我们,就使劲儿哭。” 苏小蒙还是听话的,虽然也不明白为什么,但还是哭了起来。 越哭越伤心,越哭越止不住,苏婉君在中间还狠心的掐了他两把,就像是一个继母,终于,苏小蒙嗓子都哭哑了。 剩下的,就让鄂季同自己表演了。 夜幕降临,苏小蒙哭累了,哭睡了。被换上了衣服,放在了院子里。 慕玉堂这些年没被抓住,是一个谨慎的人,不知道他会谨慎到什么程度,真实一些总没错,反正对他来说,苏小蒙是他的亲生儿子,他是绝对不会伤害苏小蒙的。 听着苏小蒙用嘶哑的声音喊姨,苏婉君心疼死了。 崔笑也从屋里走了出来,拿了一杯温水,给苏小蒙喂水喝。 不管怎么样,用一个五岁小孩子做饵也不太好,让他哭成这个样子,就更不太好了。 他们已经找大夫开了温润嗓子的药,大夫说,哄着吃几天就好了。 苏婉君先抱着小蒙进房间了,这种场面少儿不宜。 黑衣人的面具被扯下落在一旁,果然真是慕玉堂。 慕玉堂的视线一直死死的盯着苏小蒙,见苏婉君抱着他进屋,喊道“小蒙,我是你爹,我是你爹……小蒙,你看看我。” 苏小蒙白天哭累了,这会儿是被强行吵醒的,整个人都还是迷迷糊糊没有完全清醒呢,听着有人喊他,愣愣的想要回头。 但是苏婉君按住了他的脑袋,将他脑袋按在自己肩膀上。 “小蒙乖,姨带你睡觉。”苏婉君说“那不是你爹,他瞎说的。” 黑衣人喊的声音更大了,但是随后一声痛呼。 在一旁站着的奚乐山忍无可忍的踹了他一脚,这一脚虽然看似云淡风轻,但可能断了一根肋骨。 “别喊了。”奚乐山说“小蒙真不是你儿子,你看看自己一辈子干了多少缺德事,你还想要儿子传宗接代,做什么白日美梦呢?” 第95章 没有负心汉 这一说,慕玉堂不乐意了,这简直比自己被抓还要重要。 “胡说。”慕玉堂喊道“小蒙就是我儿子,他是,就是!哈哈哈,天待我不薄,我这辈子碰过那么多女人,都是没用的。只有苏荷紫,给我生了个儿子……” 崔笑在旁边噗嗤一声。 “你是没脑子吗?”崔笑说“我就说,你既然那么在意苏小蒙是你儿子,这些年怎么就没找人生个儿子呢?估计是找了,但是找来找去,都生不出儿子来吧?不对,是一个孩子都生不出来吧?” 慕玉堂愣住了。 看来崔笑说到了点子上。 慕玉堂这样的人,这么重视儿子,难道会一直清心寡欲?不可能的,就算是找不到人成亲,也一定会用各种手段,但是显然,他没有孩子。 所以才会对突然出现的苏小蒙欣喜若狂,不顾一切。 “你有问题,你不能生。”崔笑可太知道什么叫做戳人心窝子了“所以苏小蒙也不是你的孩子。” “不可能。”慕玉堂脸色苍白嘴角有血,还在硬撑着“绝对不可能,我查过,小蒙的年龄对的上,就是在五年前怀的。我是苏荷紫唯一的男人。” 步长北又踹了他一脚。 这说的是人话吗? 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慕玉堂竟然做出这种事情,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奚乐山一下子将人给拎了起来。 慕玉堂身上大概断了几根骨头,痛的大叫起来。 这样的人,就是千刀万剐也是罪有应得。 “没错,你想的确实没错。”步长北冷笑一声“可惜你没想到,苏小蒙根本就不是苏荷紫的儿子。他是苏婉君的儿子。” 慕玉堂整个都愣住了,愣完了之后,他猛的挣扎起来。 “不可能,不可能,小蒙是那个废物的儿子,这不可能!” 众人一听,步长北立刻掐住慕玉堂的脖子“你说谁?你知道小蒙是谁的儿子?” 苏小蒙是苏婉君和徐建茗的孩子,这一点应该没有问题。苏家的人在对慕玉堂恨的咬牙切齿的同时,对徐建茗也是恨的。 一个男人,虽然当时年纪小吧,但也是个男人了。怎么花言巧语的时候说的好听,结果这么不负责任,就这么跑了呢? 如果徐建茗没有跑,留在苏家做了个上门女婿,现在苏婉君一定会很幸福。苏小蒙也不是父不详的孤儿。 苏母也是很郁闷,每每夜深人静辗转难眠,两个女儿,为何都会如此。 慕玉堂哈哈哈的笑了起来“是徐建茗,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他个短命鬼,想坏我的事情,真是没想到,他竟然有个儿子,真是老天瞎了眼……” 慕玉堂被抓就知道自己必死无疑,这会儿也不藏着掖着,一路骂了过去。 步长北心里隐约有些猜测,吩咐将人押回锦衣卫。 连夜审问。 对慕玉堂这种人,自然不必手下留情。你要是不说,就真的十八般刑罚都用上,你就算是说,也要想办法给你把十八般武器都用上,主打的就是一个你值得。 崔笑就没有参与了。 命只有一条,她可不能跟着一夜一夜的熬通宵,不然的话,只怕是慕玉堂还没被斩首呢,自己就想倒下了。 崔笑回了锦衣卫边去休息了,步长北带人亲自审问慕玉堂。 也不知道是怎么审的,反正很顺利。 崔笑也没睡太多,天刚蒙蒙亮就被喊醒了。 “怎么了怎么了?”崔笑揉着眼睛,披着衣服起来,打开门一看,奚乐山站在门口。 “小崔醒醒。”奚乐山说“大人让我来喊你,要出去一趟。” “去哪儿?” 崔笑手忙脚乱顺着头发。 不是她说,干他们这一行的,就该剪短头发,最好一水儿的板寸,干什么都方便。在野外出任务的时候,随便找个溪水边一抹就算是洗头了。 这么长根本都不合理。 奚乐山说“慕玉堂都招了,徐建茗不是害怕跑了,是……被他打死了。” “啊?” 崔笑的瞌睡一下子都醒了。 奚乐山的语气有点沉重“徐建茗虽然当时年幼,但苏婉君的眼光不错,他不是怂了跑了,不负责任。是苏荷紫去戏班,被慕玉堂骗走那日,正好被他看见了,他知道苏荷紫是苏婉君的姐姐,就一路跟着想要救她。” 可惜,那时候的慕玉堂已经是个成年人,而徐建茗还是个十二岁的孩子。他不可能是慕玉堂的对手。 奚乐山叹了口气“这都是慕玉堂交代的,他只觉得那个孩子傻,虽然是偷偷摸摸跟着的,还是被发现了。于是他把那个孩子杀了。” 崔笑只觉得心里梗了一下。 苏荷紫回忆这一段的时候,也说了这个细节。 她觉得自己会被慕玉堂弄死,然后外面来了一个人,不知道是谁,慕玉堂就出去了,她趁着这个机会跑了。 如今看来,这个人就是徐建茗了。 崔笑连忙穿好衣服随便漱了个口,跟着就出发了。 那地方叫他们吃了一惊,正是金山胡同,但并不是十五号。果然是狡兔三窟,慕玉堂在金山胡同租了好几个房子,而且都是一租很多年。去租房的时候,也是委托别人,或者乔装打扮,那些房东没一个认识他的。 苏荷紫不愿意故地重游,那会勾起她过去痛苦的回忆,但她知道救了自己的人可能是苏小蒙的亲生父亲之后,惊呆了。 不但苏荷紫跟着去了,苏婉君也跟着去了。 不过没让慕玉堂去,这家伙诡计多端是,虽然现在已经奄奄一息,最安全的还是关在锦衣卫的天牢里。 这是个非常小的院子,里面只有两个房间。门里门外全是灰,看得出来多年没人进了。 苏荷紫虽然五年没来,但是她对这个地方印象深刻,很快就指认了那个小房子。 院子里一片杂草丛生,有一片的地方,长的特别茂盛。 崔笑叹了口气“有肥料,所以长的茂盛。” 死亡的动物是肥料,死亡的人,也是肥料。而且京城里不太有可能有大动物,什么野猪狗熊之类的是没有的,能滋养这么一大片地方的,只有人了。 步长北吩咐,挖。 崔笑让开一些,几个锦衣卫便拿着工具走了上去,开始挖。 很快,便有人喊道“挖到东西了。” 崔笑连忙走过去看,便看见泥土里,露出一截白森森的骨头。 第96章 与自己和解 众人丢了手里的铁锹铲子,蹲下身来,改成用手,或者用短小的匕首,一点点小心翼翼的将泥土拨开,将埋在泥土里的骸骨,一根根的挖了出来。 崔笑蹲在一旁拼。 一根又一块,一块又一块。 等骸骨拼了一大半的时候,崔笑说“这……基本上可以肯定是徐建茗的。年龄和性别都对的上,还有这里……” 崔笑拿起来一截腿骨。 “苏婉君说,徐建茗和她说过,一年前,他曾经不小心摔了一跤摔断了小腿,三个月才长好,半年才恢复如初。虽然外面恢复了,但是断了长好的骨头,是有痕迹的。” 作为一个资深仵作,辨认一截腿骨是否断裂过,什么年纪断裂过,断裂之后是否得到了很好的治疗,崔笑是不会错的。 明德戏班的人不错,班主对徐建茗也不错,要不然的话,他不能修养的那么好。徐建茗说离开后会报答他们,应该也不是随便说说,只是很可惜,他还没来得及报答,没来得及和心爱的姑娘在一起,就死了。 苏婉君噗通一声跪倒在骸骨边。 崔笑叹口气,劝她“你的眼光是不错的,徐建茗没有背叛你,也没有抛弃你。他是为了救你姐姐,才被害死的。” 因为苏荷紫是苏婉君的姐姐,对徐建茗来说,也是自己人,所以才会那么坚定的去救她。 苏荷紫也惊呆了。 她一直在心里怨恨,为什么家里只喜欢妹妹不喜欢她,为什么妹妹做出那么荒唐的事情,家里却依然包容。为什么要将苏小蒙放在她的名下,又为什么要让她嫁给一个老头冲喜。 那些怨恨虽然被压在孝道之下无法破土,但她心里是恨的,对苏婉君更是恨的,甚至于她想过,要对无辜的苏小蒙下手。 不过苏小蒙也是她大的,天天跟在身边喊娘,即便再对他冷脸,也蠢萌蠢萌的把她当做依靠。 苏荷紫毕竟只是个心里柔软的女孩子,再是心里不痛快,也没有办法对一个小孩子下手。 可,如今,苏荷紫不知该如何面对了。 苏小蒙的爹,竟然是为了救自己死的。要不然的话,苏婉君一家三口,现在该多么幸福。 苏荷紫呆呆的站在骸骨边,脸上一片空白。 如今算来,到底是苏婉君欠了她,还是她欠了苏婉君。 苏婉君已经嚎啕大哭起来,一点儿也不害怕从地下刚挖出来的骸骨,也不嫌弃,她抱着那根受伤的腿骨,哭的肝肠寸断。 五年的怨念,都化作了悲伤。 众人听着心里都难受的很。 十二三岁情窦初开,以为喜欢上一个人就是上天注定。苏婉君当时该多难过,那个年纪生下孩子,又受了多少罪。 那些罪,如果有心爱的人陪着,也许值得,可是那个时候苏婉君,只有绝望吧。 苏婉君哭的喘不过气来。 大家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她,最终,苏荷紫轻轻的伸手搭在苏婉君肩上。 苏婉君好像找到了依靠一般,扑在姐姐怀里。 “对不起。”苏荷紫低声说“要不是因为救我……他也不会……” 苏婉君哭的更大声了,但是她没有说出来。 又哭了许久,苏婉君嘶哑的说“不是你的错,他,他应该救你的,你是我姐姐,他……他就是那么好的人。” 在苏婉君心里,徐建茗是世界上最好的人,现在大家都会赞许她的话。徐建茗,确实是一个特别好的人。 唯一应该千刀万剐的,只有慕玉堂。 徐建茗的骸骨送回了锦衣卫之后,步长北将事情告诉了苏家父母。 两人也都惊呆了。 震惊之后,一夜未睡。 如果徐建茗占了便宜就跑了,苏父苏母肯定要让他付出代价,可他是为了救自己的另一个女儿被害死了。死的还十分悲惨,他的两根肋骨被打断了,颅骨上也有一个大洞。 徐建茗虽然是个长的非常秀气的少年,但是个有血性的男儿。 第二日,苏家父母来到锦衣卫,找到步长北。 “当年,这两个孩子的婚事,是我们亲口答应的。”苏父说“可惜还没行礼,徐建茗就被害了。不过他是孤儿没有长辈,这边我们夫妻做主,所以我们想来想去,这婚事应该就算是成的。” 步长北点点头。 等着听他后面怎么说。 人都已经死了多年了,现在这婚事成与不成,都可以。都看苏婉君父母怎么想罢了。 苏父说“我们当时就已经说好了,徐建茗是上门女婿。现在他的骸骨找到了,自然要葬在我们苏家的祖坟。我们也和婉君商议了,如今孩子父亲回来了,小蒙这孩子,也该知道真相。” 崔笑在一旁听着。 明白了苏父的意思。 他们决定承认徐建茗的身份,不让他做一个孤魂野鬼,苏小蒙虽然还是姓苏,可他是徐建茗的儿子。徐建茗有后来,日后逢年过节,就有人点香烧纸。 有些人觉得,死都死了,这些都是扯淡。 但是对更多人来说,死后连个供奉香火的人都没有,那才是死不瞑目,是最大的悲哀。 苏父苏母,还是有良心的。徐建茗是为了救自己的大女儿死的,也没有薄情寡性的抛弃小女儿,因此,他们承认他的身份。 徐建茗的骸骨被苏家领了回去,请了道士做了法事,请了族里的长辈开了祠堂,接纳了他的存在。 虽然徐建茗一个上门女婿,是不太被认可的,但是大家都知道他小小年纪救人而死,也都敬重。一直来历不明的苏小蒙,也一同入了族谱,日后,就有一个分明的身份了。 辛家在这一场本来为了冲喜的喜事中,几乎死伤殆尽,苏家赔了一大笔钱,接回了女儿。辛家的孩子有了辛家的家产,和苏家赔的这笔钱,也能安然长大。 悲剧落下帷幕,依然是悲剧。 慕玉堂罪恶滔天。 他在锦衣卫的天牢里,将什么都交代了。 囚禁折磨鬼医生的人,正是他。 不过他和鬼医燕紫纠缠的开始,这一日燕紫又和往日一样,想要找个人来实验自己的新想法,他的宅子里,有许许多多被他害死的人。 可是这一次,一山还比一山高。 慕玉堂不但没有被燕紫害死,反而反杀了他。他从燕紫那里学了许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将燕紫囚禁折磨。 也和燕紫一样,折磨别人。 慕玉堂在京城不同的地方,租了四处房子,有一处的院子里,挖出零散的十来具尸体。这十来具尸体有大有小,有男有女,有的骨头都是散的。 就在众人都对着尸体骂人的时候,奚乐山在房间的地上,发现了新鲜的食物的痕迹。 也不是特别新鲜,是一个馒头碎块,看起来有两三日了。 可是慕玉堂被抓已经不止两三日了。 这地方还有谁过来? 众人一下都紧张起来。 第97章 地狱 崔笑突然说“孩子,慕玉堂身边应该有一个小孩子。” 就是他们发现燕紫的那一次,有一个孩子从非常狭小地道里钻了进去,给崔笑和步长北投毒。 但是这个孩子,慕玉堂已经被害死了,随手丢在河里。 可是这馒头还是新鲜的。 众人一下子都紧张起来,孩子可能还没死。 他们进了这院子之后,注意力都放在院子里的骸骨上,所有人忙的热火朝天,其他的房间只是大概看了一眼,一看便是常年没有人住的样子,因此没有细查。 孩子还活着这个念头一起,众人都激动起来,立刻撇了挖出来的骸骨,先搜房间。 若是能救出一个活人,那真是积德了。 这院子不大,房间也不多,众人分散去找,看是否有什么可以藏人的柜子箱子,或者是暗室什么。 一边找,他们还一边喊。 “有人吗,孩子,你在不在,我们是来救你的……” 根据那日留下来的地洞里的手脚印,崔笑推断,这孩子也就是四五岁,甚至可能更小,也许只有三四岁。这个年纪的孩子在慕玉堂手里,就是一个工具,也不知受了多少折磨,只叫人觉得可怜。 就算他们差一点死在毒气中,也不是孩子的错。 各种喊声充斥了整个院子。 步长北突然做了个手势,大家都不说话了,一瞬间安静下来。 咚,咚,咚…… 非常轻微的声音响了起来,就在房间墙角。 有回应,众人大喜,连忙跑过去。 有具体的位置就好办,奚乐山很快在墙上找到了暗门。 慕玉堂是个动手能力非常强的人,从鬼医身上就能看出来。这几个宅子他都做了一些改动,有些地方还设置了一些陷阱,不过在锦衣卫眼里,都是小儿科。 大约是听着这边有动静,那边咚,咚的声音停了停之后,又响了起来,像是非常非常虚弱的一个人,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很快暗门就被打开了,一阵血腥味扑面而来,熏的站的最近的奚乐山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大家的心都沉了下去,这么重的血腥味,不是轻伤一点血。流了这么多血,别说是一个孩子,就算是一个大人,也扛不住。 但是崔笑立刻说“这不是人血,是狗血。” 这血的味道,和人血的味道有些不同,她对这个特别敏感。 奚乐山已经钻了进去。 这个密室非常小,或者这根本不是密室,就一个柜子大小,柜子里黑乎乎的,蜷缩着小小的一团。 外面的光照进来,众人看清了柜子里的情形。 果然是一个非常小的孩子,看那缩成一团的样子,也就是三四岁。 众人看着都觉得心中一阵发寒,之后怒火上涌,不由的微微颤抖起来。 孩子已经在半昏迷状态,一只手垂在一旁,慢慢的敲打着柜门,发出咚,咚的声音来。 孩子身上穿着一件灰色的衣服,衣服破成了一块一块。衣服上许多深色的痕迹,那应该是狗血。但是也有一些不是狗血的痕迹,在衣服的破口处,那是人血的痕迹。 乍一眼也看不出男女,只听见微弱的呼吸。 这是什么样的畜牲,才能对一个孩子,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孩子身边的地面上,落了一些馒头碎片,和外面的差不多,这就是这他的全部粮食了。外面那几块,也许是被什么小动物叼了跑出去的,落在了地上。 幸亏有这一点馒头残渣,让他们发现这里还有人,要不然的话,要等院子里的骸骨都清理完,他们才会开始搜查房间。 有时候,早半天晚半天,都是救命要命的事情。 步长北最先反应过来“快,送医馆。” 奚乐山一个激灵,连忙俯下身去,将孩子抱起来,轻飘飘的几乎没有重量。 奚乐山抱着孩子起身,突然被一股力气往前一拽,差一点摔倒。 众人一看,简直恨不得回去立刻就把慕玉堂碎尸万段。 小孩的脚上捆着一根粗粗的铁链,皮肉都已经破了,上面一层一层的疤痕。 即便锦衣卫里的人见过许多人间地狱,也有些受不了这样的场面。 边同和拔出刀来,一刀将铁链劈开。 小孩被抱了出来,铁链解开,靠近铁链的地方,脚腕上一片血肉模糊。 奚乐山咬牙道“我要宰了那个畜牲。” 众人没有回应,但大家都是这么想的,而且,一刀宰了便宜他了。 “送医馆。”步长北话音未落,奚乐山就跑了出去。 从被发现到被抱出来,小孩就哼了几声,只是手还在一动一动的,仿佛是无意识的,机械一样的敲着。 “我也去。”崔笑匆忙说了一句“她是个女孩子。” 院子里现在就是整理骸骨,那些骸骨年数有长有短,有一具一具单独的,也有乱七八糟混在一起的,不可能留在这里,最终都要拿回锦衣卫去。 步长北又喊了两个人跟着崔笑和奚乐山,其他人继续挖。 将整理出来的骸骨,能分辨出的单独的装袋。不能分辨的,装在一起。 无论这些骸骨能不能找到他们的亲人,锦衣卫也会负责帮他们安置,让他们安心归去。 崔笑匆匆跟着奚乐山去了最近的一家医馆。 医馆里这会儿人不多,有两个坐诊的大夫,一个在给人诊脉,一个在看书。 奚乐山抱着孩子冲了进去。 “大夫,大夫快来。” 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大夫,这种场面见太多了,虽然心里未必觉得有什么紧急,还是顾忌着病人家属的心情,连忙迎了出来。 “来了来了。”大夫看了一眼奚乐山怀里的孩子的时候,吓了一跳“这是怎么回事……” 大夫见多识广,第一个就是怀疑的看着奚乐山。 崔笑明白他这眼神,要是奚乐山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估计想要报官。 “先救人。”奚乐山说“我们是锦衣卫的,抓犯人的时候,从他家里救出一个孩子。” 短短一句话解释的挺清楚的,大夫连忙让奚乐山将人抱进房间里。 崔笑在一旁卷袖子“我也略懂医术,我可以帮忙。” 大夫已经喊着伙计去端水拿药了,有多一个人帮忙当然好。 奚乐山将孩子稳稳当当的放在一张小床上,退到了一边。他是挨了一刀都可以咬牙忍痛的,但是这会儿都不敢伸手,生怕碰着孩子的伤口。 孩子被放下后,哼了一声。 “应该是好几天没吃了。”崔笑转头喊道“奚大哥,你去买点吃的,软乎点的,米粥米汤什么都行。” 别伤不致命人饿死了。 奚乐山赶紧应着,酒楼哪儿都有,什么山珍海味都有,但是米粥米汤不知道哪家有,索性留一个人在这守着,其他人分头去找饭馆。 第98章 新生 大夫赶紧给小孩检查了一下,不幸中的万幸。 虽然孩子一身的伤,但没有致命的,都是些皮肉伤。只是看起来可怕,受罪是肯定受罪,但是没有伤筋动骨。 只是孩子太小,崔笑此时仔细看了,觉得她的年纪和苏小蒙差不多,也就是五岁左右。这么大的孩子,无论是生命力还是抵抗力,哪怕是血条,比成年人也要差很多。 生死关头,又是个小孩子,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崔笑和大夫一起,先将小孩儿身上的衣服脱了。 伙计给小孩儿喂水,用温水化了一些糖,拿小小的勺子舀了一点儿一点儿的喂到嘴边。虽然她没有意识,不会自己喝,可是水可以顺着嘴唇渗进去,补充水分和营养。 小孩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很多都已经粘在了伤口上,即便用温水先浸湿然后再撕开,也难免牵扯伤口。 小孩虚弱极了,即便是痛,也只能发出细细弱弱的声音,听着在场的人心疼不已。喂水的伙计年纪小,哪里见过这个,当下就红了眼睛,虽然忍了又忍,眼泪还是噼里啪啦的往下掉,落在水里。 崔笑用满是血的手拍了拍伙计。 “别哭了。”崔笑说“好好学医,以后碰着可怜的人,也能帮上忙。” 伙计使劲儿把脸上的眼泪擦了,点了点头。 一阵忙活,总算是将小孩身上的衣服都脱了,将每一处伤口都洗干净,消毒上药。 喝了点糖水,小孩也恢复了一些意识。 众人松了一口气,大夫也给诊了脉,肯定是性命无虞了,就是很虚弱。一个是受了伤失血,一个是又饿又渴。 崔笑看着地上沾满狗血的衣服,大致明白了一些。 慕玉堂以为自己的儿子苏小蒙受了苦,他就回来用相同的手法折磨被囚禁的孩子,想着我儿子受的罪,别人的孩子也要受。 至于他儿子受罪是因为什么,却全然没有想过。 小孩努力的睁开眼,露出一脸的茫然。 她张了张嘴,显然想问,我在什么地方,你们是谁? 崔笑刚洗了水,蹲在小孩床边。 “不说话,你还很虚弱。”崔笑用夹子音说“我们是官府的人,你被救出来了。把你关起来的人,我们已经把他抓起来了,他不能再打你了。” 小孩花了好一会儿才消化这个消息,激动的立刻就要坐起来。 大家七手八脚将人按住。 “别动别动。”崔笑连忙说“你现在很虚弱,不能动。要多休息,休息好了再说,好吗?” 小孩嗯一声,很乖。 这世上没有天生就乖的孩子,一个孩子言听计从,那是因为她知道不乖会付出代价。 处理完伤口之后,小孩被包的像是个木乃伊,身上一圈一圈的都是绷带。衣服也不能穿,医馆老板娘给找了一床自己女儿小时候用过的,柔软轻薄的小被子盖着。 还给找了几身衣服,都是女儿小时候穿过没舍得扔的,虽然不是多好的绫罗绸缎,但都洗的干净收的仔细。 这世界破破烂烂,总有人缝缝补补。 奚乐山很快回来了,不但拎着个食盒,还领回一个厨子。 食盒打开,里面有一碗汤,一碗甜粥,一碗咸粥。 “都是现成的,不知道孩子喜欢吃什么,就每样拿了一点。”厨子说“来,还是很热乎的,赶紧吃。” 这也太体贴了。 医馆老板娘有一儿一女一个孙女,对照顾孩子很有心得,自告奋勇给小孩喂了点粥,还喂了两口汤。 伤药起了作用,不那么痛了。喝下的药里有安眠的成分,小孩喝了两口汤后,终于沉沉睡去。 睡眠是身体恢复最好的时间,崔笑见大家心情都不太好,安慰大家“不用担心,小孩身体恢复的快,好吃好喝的养着,过不了十天半个月,就活蹦乱跳了。到时候气的你牙痒痒。” 最重的是被铁链锁着的腿,伤着了骨头。好在小孩愈合能力强,大夫看了又看后保证,能养好,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虽然还不知道这孩子叫什么名字,但是这孩子,活过来了。 奚乐山给了医馆老板一些银子。 “这孩子现在也不能动,我们锦衣卫里也没人会带孩子。”奚乐山说“麻烦大夫了,要在这里养两天。我们会派个丫鬟过来,这一应的药钱,住宿,吃喝……” 奚乐山还没说完,跟着他来的厨子开了口。 “奚大人。”厨子说“我家掌柜说了,人心都是肉长的,他这辈子最看不惯有人欺负女人孩子。虽然不知这孩子是怎么回事,但想着都可怜,这些日子的吃喝,要怎么补,要炖什么汤水,我们酒楼都包了,只要大夫前一天开个单子,到点我们就送来。” 京城里竟然有如此多的好人? 崔笑疑惑道“你们是哪个酒楼?” 这酒楼不发财真的说不过去。 奚乐山的表情有一点点奇怪,厨子笑道“小的是吉祥天酒楼的。” 崔笑的表情也奇怪起来。 不过一想,可不是,吉祥天离这也不远,奚乐山那时候着急要饭,可不是到哪算哪嘛。再说了,吉祥天虽然奇奇怪怪,也是正经做生意的酒楼,不是黑店。 吉祥天的掌柜宝公子,这可真是见缝插针的做慈善啊。 但人家是好心,你也不好拒人千里之外,奚乐山谢了之后,厨子和大夫商量了一下明日小孩儿能吃什么,就回去了。 留下一个人在这里守着孩子,当然不好说的,多少也有一点看管的意识。毕竟是从慕玉堂手里救下来的人,虽然是个孩子,也要有一点警惕。 五岁的孩子,介于懂事和不懂事之间,他们不愿意用恶毒的心思去揣摩一个孩子,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从医馆出来,崔笑匆忙赶回锦衣卫。 此时天都黑了,已经挖出来的骸骨,已经送去了锦衣卫停尸房,都等着她去处理。 停尸房里,骸骨成堆。 一个恶魔,就能造一座地狱。 崔笑熬了一个通宵,将所有的骸骨清点出来,完完整整的,一块不少的,一起十三具。 第99章 尴尬的认尸 崔笑说“从时间看,这都是慕玉堂这些年害的人。这些骸骨的年限,都在二十年以内。根据不同的时间年限,这些骸骨有明显的区别。” 步长北看了其中两具,不是很明白。 “有什么区别?” 崔笑说“受的伤不一样。” 崔笑拿起了前面的一具骸骨中的一块“大人你看,这是其中一个死者的,肋骨上面有明显断裂的痕迹。他身上还有其他的断裂痕迹,加在一起有八处之多。” 那是断裂之后又重新长好的骨头,但是没有受到精心的呵护,所以长歪了。而且并没有完全长好,这骨头的主人,便死了。 步长北点了点头,看见了。 崔笑又拿起另外一块“我按照死亡时间的推断,将这些骸骨排了序,得出一个规律。死亡时间越早的身上明显的伤痕越多,死亡时间越迟的,特别是近两年死亡的,骸骨上几乎已经没有伤痕。” 这并不是说慕玉堂越来越仁慈了。 屠夫就是屠夫,在他心里只有自己是人,其他的人都不是人,只是一只羊,一头猪,一只蚂蚁。 崔笑说“之所以越往后,受害者身上的伤痕越少,是因为慕玉堂的技术越加娴熟,他开始可以不用大开大合,也能折磨死者。” 从大斧头砍骨头,到小刀割肉的区别罢了。 因为所有的尸体都已经腐烂的只剩下骨头,所以这些肉体上的折磨,都已经看不出来。 让一个人死亡,并不是一定要把他打的筋断骨折,就像是鬼医燕紫身上,挖出来一个一个的肉洞。 肉身在的时候看起来惨不忍睹,等到肉身腐化,只剩骸骨,自然就看不见了。 众人都明白了。 停尸房里气压低的可怕,要不是锦衣卫也是个有规矩的地方,现在一定已经有人冲进天牢,好好的招呼招呼慕玉堂。 人可以不做好事,但人终究是人,怎么会有人把自己的同类当成案板上的肉,心思狠毒到如此地步。 不是仇杀不是情杀,慕玉堂做这些事情很可能只是为了痛快。把杀人折磨人,当做一件有趣的事情打发时间。 慕玉堂又迎来了第二轮审问。 他很爽快的承认了埋在地下的十三具骸骨,都是这些年头抓来的人,没什么特别原因,一个是碰上了,一个是闲得慌。 都是陌生人,有些可能在外面说过两句话,有些完全不认识,只是擦肩而过。 这样的话,想弄清楚这十三具骸骨的身份都不容易。 没有办法,只能让崔笑根据骸骨推测出他们的死亡时间,性别,年龄,身高,有什么特征,然后广而告之,将告示贴在城门口。 有些信息可以确定,不会和实际情况相差太大。但是有些只能推测,崔笑也不敢说有多少准确率,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这二十年里,有失踪亲属至今没有找到的,都可以来认尸。 其实这也很困难,就算家中有亲人失踪一直未找到,就算家中从未放弃,叫他们来认一具骸骨,也是困难。 布告贴出去后,就来了好几家。 有女儿出门买菜突然失踪的,有男人进山砍柴突然失踪的,有孩子出门玩耍从此音讯全无的。 有人找了五年,有人找了十年,有人找了十五年。 一天不找到,一天不能安心,有些人更是为此神智失常,家破人亡。 可是当大家互相搀扶着,哭哭啼啼的站在停尸房门口,看着一地的骸骨时都沉默了。 颤颤巍巍的大娘抓着步长北的胳膊“大人,哪一个是我姑娘?” 年轻女性的骸骨有四具,年龄,身高,身形都差不多。崔笑没有那个本事,能够从这些骸骨上推断出她们生前是什么样子。步长北扶着随时要摔倒的大娘,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 一个男子是来找他兄长的,此时也犯了难。 “大人,我兄长失踪十三年,他的样子始终在我脑中,哪怕他现在七老八十,被毁了容,我也一定能将他认出来,可是……” 可是现在只有森森白骨,怎么办? 一时间大家都犯了难,众人面面相觑。 有人先忍不住哭了出来,是一个年轻的母亲,她对着几具孩子的骸骨,也不能确认哪一个才是自己的儿子。 众人忍不住又在心里将慕玉堂凌迟了一轮。 一个人的恶,害了多少人?让他们生不能相守,死不能安息。 随着上门认亲的人增加,步长北意识到,这事情不能这么办。他们认不出,死者家属也认不出,勉强去认没有任何意义。 那只会让他们心里有一根刺,时刻怀疑。 在自家坟里的人是不是自己的亲人?万一弄错了呢,万一自己供奉着别人的尸骨,那也也无妨,可是自家亲人的尸骨是不是得到了妥善的安置? 想想都觉得要疯。 他和大家商量了一下,索性将这十三人分性别,年龄,合葬。 比如年轻女子三名,虽然不知道哪一个是谁的女儿,但是三个人之中总有你的女儿。将三人合葬在一起,上面立三块墓碑,写三个人的名字。 无论谁都可以来祭拜,祭拜自己孩子的同时,也可以顺便祭拜一下另外两个无辜的可怜姑娘。 大家听了之后哭成一团,虽然谁都想把自家亲人的骸骨捧回家,可是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索性他们互相之间认了干亲,一个亲女儿,二个干女儿,都是一家人,九泉之下,希望她们可以互相招呼,互相依靠。 虽然这事情的结果不尽如人意,可已经是安抚生者最后的办法了。 只是人来了一波一波,在医馆里养伤的小女孩的家人始终没有出现。 她的伤慢慢的好了起来,都是皮外伤,小孩新陈代谢快,恢复的也快,第四天就能自己坐起来吃饭了。 崔笑处理完了停尸房的骸骨,去医馆看她。 只看见小孩坐在桌子边,自己拿着筷子吃饭。 这几天吉祥天酒楼来送饭菜的是一个年轻姑娘,不再是之前胖胖的厨子。听说是吉祥天掌柜的说,哄小女孩儿吃饭,当然还是要小姑娘温柔和蔼,因此换了个人。 这姑娘家里也有弟弟妹妹,得了掌柜的大红包,每次来送饭的时候,都要哄着说笑话,把小女孩哄的喜笑颜开,欢欢喜喜的。 大夫低声对崔笑说“小福好多了,现在就是腿上的伤重一些,但是用了很好的伤药,这段时间只要不下地走,好好的养,不会有后遗症的。” 小福是他们给小女孩起的名字,因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小福昏睡了两天,神智恢复以后,他们便慢慢的哄她说出自己的事情。 第100章 凌迟 可是也许受到了太大的刺激,小福不太能说清楚自己这几年经历了什么,她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 慕玉堂的供词,说这孩子是捡来的,捡来的时候可能三岁多点,不知道叫什么,开始的时候喜欢哭,后来就不爱哭了。他一直就喊她哎。 哎,滚回去! 哎,滚过来! 小福只知道慕玉堂对她喝来呼去,会打她不给她饭吃。高兴的时候扔给她一块馒头,不高兴的时候连人带馒头一起关在柜子里,会有老鼠来和她抢东西。 慕玉堂有时候带她出去,让她做一些不明白的事,比如说上一次在鬼医燕紫的宅子里。 崔笑费了好大的功夫,循循善诱,拐弯抹角才问出当天的情况。 慕玉堂给了小福一根管子,让她钻进洞里,看见亮光的地方就把管子拔开,然后丢进去。 小福照做了,她不敢不做,不论慕玉堂要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她不知道那么多,她只知道,如果拒绝,慕玉堂就会把她打死。 “那就好。”崔笑看着小女孩这几天极速开始有了肉的脸颊和好起来的血色,心里也觉得宽慰。 如果这孩子在慕玉堂的囚禁下能够活着长大,也许会是新一代的恶魔。可是她现在被救了出来,还天真懵懂,还来得及挽回。 这案子虽然凶手已经抓住,可是让他们所有人心里都沉甸甸的。 慕玉堂这些年折磨死了十三个受害者,而在他最后一轮招供中,说出了他和燕紫的关系。 他曾经是燕紫抓去的一个受害者,但是他反杀了,不但没有被燕紫害死,而且控制了他。 当然这也是个非常痛苦的过程,慕玉堂身上也是伤痕累累,那都是燕紫留给他的,他全部加倍的返还了回去。 慕玉堂说了一个地址,是燕紫曾经的住处,在那院子里有一口井,井上盖着石板。石板拿走,半个井里都是森森白骨,现代已经久远的不可查。 崔笑为这事情忙了三天没有合眼,京城中又贴出了无数张布告。 这案子全部理清,已经是一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崔笑最后一次见慕玉堂,他虽然还有气,可是已经不成人形。众人看着他没有一点怜悯,就像看着一个死人。 步长北说“这样的人死一次怎么够呢?” 他们现在觉得很好,燕紫死之前的二十年,没有一天是舒服的,他受了二十年的折磨,也算是给那些死在他手里的人一个交代。 慕玉堂也一样,步长北要给受害者一个交代。 步长北特意进了一趟宫,向皇帝禀告此事。 步长北说“可别说我不尽心,我特意去找皇上讨了个恩典,让你不必等到秋后。” 所谓秋后处斩,一般来说所有的死囚犯,都要在死牢里关着,等到秋天,或者第二年的秋天,统一复核处斩。 坐上囚车游街示众,被扔上许多烂白菜帮子,然后送去菜市口,被一刀砍掉脑袋。 步长北觉得这样不行,特意求了个特权,急事急办,特事特办。他怕慕玉堂在牢里熬不到秋天,若是让他不知不觉死在牢里,那可就太便宜他了。 皇帝特许,三日之后凌迟处死。 用最好的师傅,三百六十刀,少一刀都是对逝者的不尊重。 那一天万人空巷,大家都聚集在菜市口,慕玉堂从堆满烂菜叶子的囚车上被拎下来,开始还很硬气,后来就软了。 崔笑没有去刑场,她也觉得这样的人千刀万剐都是罪有应得,但也不是什么赏心悦目的事情,不必非要亲眼看见。 她去医馆接了小福。 小福找不到爹娘,也想不起来自己姓什么,就在大家商量她的去留的时候,宝公子过来了。 “不如把她给我吧。”宝公子说“我这辈子也不打算成亲了,也不会有孩子。吉祥天有吃有喝,也有人可以照顾她,等她再修养修养身体,过了年,我送她去私塾,读书识字,就当积德了。” 众人都很意外。 小福还是第一次见宝公子,也很茫然。 她不傻,但是有时候反应要比普通人慢一些,崔笑知道,这是创伤后遗症。 在碰见陌生的事情或者人物的时候,普通的人第一反应是,这是什么我看看。她的第一反应是,这会伤害我快躲起来。 这是身体在无数次受到伤害后,留下的条件反射。需要漫长的时间去治愈。 跟宝公子一起来的,还有那个每天给小福送饭的小姑娘。 这就是宝公子的手段了。 小姑娘笑眯眯的“小福,跟着我们掌柜去了吉祥天酒楼,我就可以一直照顾你,带你玩儿,给你讲故事了,好不好?” 小福虽然不认识宝公子,可是认识每天跑三五趟,给她送好吃的,给她讲故事的小姐姐。 于是小福点头了。 宝公子很得意。 他知道步长北崔笑等人对他是有一些戒心的,如果小福没有明确表示,不一定会把孩子给他。但是小福点头了,扑在了小姑娘怀里,其他人也会尊重她的选择。 “那就麻烦宝老板了。”步长北说“小福是锦衣卫救出来的,她既然无父无母,生活开支便由锦衣卫来出,一直到她长大嫁人为止。” 青云国也是有这方面的政策的。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因为各种情况失去父母,没有人可以抚养的孩子。失去子女,没有劳动能力,无人赡养的老人,官府是会出钱找人养大养老了。 这是有明文法规的,不会置之不理。像是小福这样的女孩子,会一直养到你成年可以嫁人,甚至还会给你一小笔嫁妆。 不过这种养不会太细致,比如送去读书是不可能的,就是给亲戚邻居,或者有空闲的人家一笔钱,让你去借住,按月领,保证你能长大罢了。 当然,你要是年轻力壮犯懒不干活儿,那是不行的,饿死也没人管。 不过我们宝公子是什么人,财大气粗,哪里在乎这一点钱。 当下宝公子手一挥“不用,我认她做干女儿,她认我做干爹,要锦衣卫给什么钱?不差这一口吃的。” 步长北还是坚持,并且告知,以后每个季度,会送去一两银子。 宝公子戴着半张脸的面具,也看不清楚是什么表情,估计是嫌弃吧。他这几天给小福送的饭,哪顿都不止一两银子。 步长北只是按律行事,宝公子嫌弃不嫌弃他就不管了。反正锦衣卫定时会安排人上门去看,确定收养人不要虐待孩子就行。 第101章 酒后吐真言 凶手惩之以法,小福得到了妥善的安置,那些受害者的骸骨,虽然略有遗憾,但也都入土为安。 能找到家人的,由家人领回去安葬。找不到家人的。锦衣卫出钱,将他们安葬在了城外墓园。请了道士做了法事为他们超度。 这几日大家跑前跑后,日夜加班,都实在辛苦。案子了了,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步长北请大家出去吃饭,算是犒劳。 去吃饭,去哪儿呢? 奚乐山提出建议“去吉祥天吧,他们家的菜味道不错。开业那天我和小崔去吃饭,都没吃完就来了案子。” 直到现在,奚乐山都觉得十分可惜。 而且吉祥天的饭菜价格挺贵,自己吃有点肉痛,如今有人请客。那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了。 大家也都同意。 吉祥天还开在鸟不生蛋的巷子里的时候,一顿饭更贵,那一顿饭虽然锦衣卫里的大部分人没吃着,但是都听说了。而且崔笑还从里面打包了两个食盒回来给大家分了,都说味道确实不错。 好吃又贵,离锦衣卫还很近,吃饭的时候就算是喝多了,也不怕会睡在马路上回不来。这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虽然宝公子各种示好,各种送礼,但步长北莫名的还是不喜欢他。不过也不好拒绝大家要去吉祥天吃饭的要求。 因为吉祥天是京城里最贵的酒楼,如果他要换地方,就好像是嫌贵一样。大人拉不下这个脸。 于是奚乐山高高兴兴的去定了四桌,吉祥天伙计也高高兴兴的拍着胸口保证办好,物美价廉。 当然吉祥天的物美价廉,跟一般酒楼的物美价廉不是一样的廉。好在京城里有钱人多,所以不差客人。 当天晚上,聚餐吃饭。 其实古往今来都一样,崔笑确定了这一点。以前,要是累死累活破了什么大案子,领导也会请大家吃饭的。 外面三桌,包厢里一桌。步长北坐在正位,崔笑坐在一边,她是锦衣卫里唯一的姑娘家,不谈资历地位什么的,大家也会特别优待她一些。 很快酒菜都上了,大家吃吃喝喝,说说笑笑。 酒过三巡,气氛活跃起来,崔笑喝了一点酒,脸有点红,头有点晕,但是很清醒。 步长北也喝了点酒,当然要比崔笑多一点。 没办法,谁叫他是锦衣卫的头头,平时干活儿的时候,大家都正正经经,唯命是从,不敢违抗。 现在可不一样,现在是吃饭喝酒的时候,步长北是相当能和手下打成一片的。 奚乐山和边同和两个非常贴心的手下今天也漏风了,带头给步长北敬酒,一敬一个不好意思不喝,十分无奈。 崔笑吃了一会儿,看见包厢门口探出一个小脑袋,眼睛一眨一眨的,是崔小福。 小女孩被宝公子收养了,上了户口,跟着宝公子姓。宝公子原来姓崔,她也就姓崔。 对于宝公子的姓,崔笑一直耿耿于怀,觉得有哪里不对,可是看过他的脸,脸确实对不上,也不能逼人家承认是她哥。 找哥的路漫漫其修远兮啊。 好在步长北说,他有认识的人最近要去迭水县,能帮她看看崔老爹。不然离家太久,还真不放心。 崔小福抿着唇,对崔笑招了招手。 崔笑连忙跑过去。 小孩身上各种伤都好的差不多了,就是脚还有一点没好透。宝公子不让她走太多路,说没好透走动太多,会留下后遗症的。 这会儿,她肯定是偷偷摸摸溜出来的。 崔笑跑过去,赶紧将小姑娘扶着。 “小福,你找我呀。”崔笑看着小姑娘小脸现在圆润的透着健康的红色,就觉得心里妥帖。 已经被害的我们无能为力,可他们总算拯救了一个受害者。 福从怀里摸呀摸,摸出一个红色的剪纸来“姐姐送给你。” 崔笑一看,是个福字的剪纸。 剪的坑坑洼洼的,但是能看出来是个福字。 “这是我剪的,送给你。”崔小福有点不好意思“我最近还不能下床,太无聊啦,付姐姐就教我剪纸,这是我剪的最好看的一个。” 付姐姐就是一直照顾她的小姑娘,古灵精怪的,一肚子故事,但凡是好玩儿的什么都会点,真是天生的孩子王。 “真好看。”崔笑秉着绝对不能伤害小朋友自尊心的宗旨,好好的夸奖了一番,然后慎重的放进来荷包里。 崔小福特别高兴。 “好了,现在姐姐送你回去休息吧。”崔笑把小孩抱起来“大夫说,你的腿再有十来天就彻底好了,到时候就可以到处跑到处跳了,这几天可千万要忍住知道吗?” 崔小福乖乖点头。 她知道这是对她好,唯一有点不好的是,宝公子已经开始请了先生,每天在床边开始给她启蒙教学了。说伤的是腿不是脑袋,不影响读书,现在不抓紧,以后去了私塾跟不上。 搞的崔笑一度都要怀疑宝公子是不是穿越来了,这个年代对女孩子教育这么抓紧的人可不多,他总不是想培养一个女状元吧? 不过不管怎么说,学习是好事,这一点崔笑是站在宝公子一边的。 崔笑将崔小福送回去,回包厢的时候,正好碰见步长北站在外面,大概是喝多了,扶着窗户吹吹风,脸上红扑扑的。 包厢里包厢外,大家都喝多了,说笑声,划拳声,起哄声,闹的不行。 崔笑只觉得热闹又好笑。 崔笑好心的过去问了一声“大人,你没事吧?” 步长北听见声音回头,看见崔笑后,摇了摇头“没事儿,刚几杯喝急了,有点晕。” 锦衣卫的人是有原则的,宁可灌领导,也不灌姑娘。他们来和崔笑喝酒的时候,都是自己干,小崔你意思一下就行,这酒烈你别喝,喝了头痛,老板给上个果酒。 但是对步长北就不一样了,哈哈哈,大人你不喝我就要闹了。 步长北被闹的脑壳痛。 崔笑忍住不笑“大人你这么吹风明天要头痛的,要是难过的话,我叫个醒酒汤来。” 真是贴心。 步长北摆摆手,拒绝了这种不英雄气概的行为。 那崔笑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正准备进房间,步长北有些犹豫道“你等一下。” 第102章 他们是不是有病 “嗯?”崔笑道“有什么事儿吗?” 莫非领导想偷偷摸摸给我一个红包? 步长北皱了眉,然后使劲儿捏了捏自己的眉心,也可能是为了把脸挡住一部分。 崔笑耐心的等着,她怀疑步长北已经有点醉了。只是他属于文闹,还是顺着哄一哄的好,免得一会儿改成武闹,锦衣卫丢不起这个人。 “你……”步长北停顿了一下,终于鼓起勇气“你是不是有一个牡丹色的唇膏?” 崔笑愣了一下,条件反射抬手碰了碰嘴唇。 步长北竟然知道牡丹色唇膏,要知道她一个姑娘家,对那琳琅满目的各色胭脂水粉都有点懵,步长北竟然知道。 然后崔笑脑子轰一声。 不对,牡丹色唇膏,那不就是去鬼医燕紫的地下室那天,抹的颜色吗? 那事情就是个意外,步长北为什么还要提,不是已经过去了吗? 崔笑狐疑的看了步长北一眼,感觉步长北的酒可能上了脑袋,他的脸更红了。 “有……”崔笑镇定道“怎么了?” 步长北跟尴尬道“别用了,他们家的胭脂以后也别买了。” 真奇怪,领导还管这个? 崔笑追问道“为什么?” “东西不好。”步长北,没人注意这边,终于说“我那日无意路过,听你和伙房里的丫鬟聊天,说这个口脂里,混着一种叫金樱子的花?” 金樱子虽然不是什么常见的花,但是京城里到了季节有好几个地方一大片一大片的,十分壮观。当然崔笑不知道,现在不是金樱子开花的季节,崔笑对京城也没那么熟悉。 面对崔笑的疑惑,步长北叹了一口气。 “我对这种花过敏,如果碰到的话,会起一片红疹。”步长北说“但是那天我脸上没事儿,所以我觉得你这口脂是假的。” 步长北说完,转身就进了包房,有一种夺路而逃的感觉,仿佛剩下的这句话,不是说完的,是一口气丢下来的。 崔笑也惊呆了。 哪里能想到步长北是这样发现真假的,实在是太尴尬了。估计他也在心里纠结了好几天,趁着这会儿酒意上头,才说了出来。 崔笑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这才进去。 她不知道,隔壁的走廊都快要结冰了。 宝公子和盛祁正从隔壁要过来,这么大的客户,掌柜的总要亲自问一问,吃的喝的都好吗,满意不满意,还有什么要改进的吗? 他们正要走过来,听着崔笑和步长北在说话,就先停下了脚步。 宝公子发誓他不是想要偷听,只是觉得打断别人的聊天是不礼貌的事情,所以就站在原地等一等,等他们说完了再过来。 万万没想到,听到了这几句。 宝公子脸色阴沉问盛祁“我刚才是不是听错了?” 盛祁没敢说话。 宝公子继续阴沉道“步长北说,崔笑的口脂有问题,因为他对金樱子过敏,但是,那天他没过敏?” 盛祁没敢说话。 宝公子转头看向盛祁“你红颜知己多,你来告诉我,这是什么意思?什么情况下笑笑的口脂,会出现在步长北的脸上。” 盛祁嘴巴闭得紧紧的,死也不说话。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要是冲过去揍他,我拉不住啊。何况今天锦衣卫来了这么多人,真打起来了,我们不占优势……你要是实在心里过意不去,那我去跟厨房说一声,在他们菜里下点巴豆? 宝公子认真思考了一下。 “不行,我不干这么阴损的事情,免得以后叫笑笑知道了,说我不够光明磊落。” 盛祁不知道该说什么,觉得沉默最好。 宝公子说“去,把我珍藏的几坛好酒都拿出来。” 盛祁如临大赦,飞一般的去了。 步长北还不知道大祸临头,只看见宝公子进来了,后面几个伙计拎着酒。 这酒一打开,酒香四溢,绝对的好酒,店里都不卖的那种。 “一直想好好的感谢一下步大人,正好,今天步大人来店里吃饭,可一定要给这个面子。” 这么好的酒,叫人一看就觉得宝公子很真心。 有客人来,崔笑立刻站起来,让出了自己的位置。 宝公子一点儿都不客气,一屁股坐了下来。身后伙计立刻拿了两个大碗,倒了两碗酒。 宝公子一点儿别的意思都没有,就是来给步长北敬酒。步长北开始还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几碗一喝就觉得不对劲了。 但是他之前就喝的有点多,有点不冷静。宝公子这酒是特意选的,虽然喝着醇香绵软,但是酒劲儿不是一般的大。 一坛酒之后,气氛就不对了。奚乐山想要挡一挡,被步长北制止了,人在某种时候是有种莫名的胜负心的,步长北觉得,酒既然没问题,你也没问题,那我不可能喝不过你。 于是场面渐渐诡异。 锦衣卫的大部队吃饱喝足陆陆续续的回去了,包房里只剩下几个人。 步长北和宝公子两人你来我往,舌头都大了,谁也不肯认输。 另一边,留下来照顾步长北的奚乐山和留下来看热闹的崔笑。还有生无可恋靠在一旁的盛祁。 “盛公子。”崔笑忍不住道“你家掌柜今天是怎么回事?莫非是对我们家大人有什么意见?” 奚乐山看着他,难道是怪他们毁了他之前的吉祥天?不然这是干嘛,今天灌醉步长北的行为非常明显啊。 盛祁长叹一声,两手捂住了脸。 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要问,问我也不说。 这一夜,步长北和宝公子势均力敌,喝到半夜,一个人吐了两回,一个人吐了三回,终于双双倒下。 盛祁好心道“酒楼也有几间客房,要不然的话,让步大人就在这休息一晚?” 奚乐山想了想还是拒绝了“没事儿,也没几步路。” 盛祁又道“那我让伙计安排马车。” 奚乐山也拒绝了,主要是很近,也没有这个必要。然后苦命的奚乐山背起了步长北,崔笑拎着酒楼送的点心,在瑟瑟寒风中,一步一步往回走。 步长北也不太重,奚乐山是会武功的,这重量对他来说倒是不算什么,但是今晚这是怎么回事啊? 等到奚乐山终于看见锦衣卫的大门时候,再也忍不住的道“不是,他们有病吧?” 第103章 逛街 奚乐山骂归骂,怂归怂。虽然觉得上司有病,也不敢把有病的上司给丢了,还是要老老实实的背进房间里。 洗漱就算了,搞不懂,睡吧你。一天不洗臭不死。 奚乐山直起身子喘一口气“行了,我们去休息吧。大人睡一觉,明天一早起来就好了。” 崔笑点点头,也去休息了。 男女授受不亲,她就算是想要拍上司马屁,也不能晚上留下来照顾。再说锦衣卫又不是没有丫鬟,就算要照顾也不用她。 崔笑把食盒给了奚乐山一盒,自己拿了一盒回去,打算明天拿去给伙房的大叔大婶尝一尝。 看看外面的点心是什么样子的,好吃吗,要是好吃,自己也可以研究一下。 回了房间,虽然很晚了也要随便卸个妆,崔笑坐在梳妆台前,便看见了自己那盒掺着金樱子的口脂。 顿时,崔笑的脸热了一下,身体僵硬了一下。 本来就很尴尬的事情,现在更尴尬了。只希望明天一觉醒来,步长北已经忘了这件事情。 崔笑拍了拍自己的脸,赶紧睡觉。 睡的太迟,醒的也迟,崔笑一觉醒看了看外面,可能已经快到中午了。 起床洗漱,然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拿着食盒去伙房。点心时间长了就不好吃了,而且她也饿了。 今天没有案子,昨天大家都喝多了,除了轮班执勤的人之外,都睡了个懒觉,还有到现在还没醒的。三三两两的在伙房里吃饭。 伙房也考虑到了这一点,中午的饮食十分清淡养胃。 崔笑要了一碗咸蛋瘦肉粥,再要了一碟豆腐皮包子,一盘小菜,哼哧哼哧的吃起来。 伙房的人围着崔笑给带的点心,也很高兴。他们虽然是伙房的,平时肉没少吃,但是收入毕竟有限,吉祥天这样的地方是消费不起的,这么精美的点心,吃的机会也少。 崔笑吃了一会儿,步长北来了,捂着头来的。 在来之前,他已经抱着脑袋在床上滚了一会儿了,还喝了伙房一早贴心送去的醒酒汤。 步长北心里骂骂咧咧。 喝起来没感觉,这家伙的酒后劲儿可真足啊,一晚上了,还感觉跟被人用棍子砸了脑袋一样。 步长北在崔笑对面坐下,这位置是离大门最近的,他实在是不想多走一步路。 “大人。”刘婶赶忙过来“您来了,舒服点了吗?” 步长北有气无力的应一声。 刘婶问“您想吃点什么?” “都行,清淡点的……”步长北一看崔笑在喝粥“就那个吧。” 清汤寡水的吃两口就行,这脑瓜疼的,大鱼大肉也吃不下。 刘婶连忙去了,给端了一模一样的一份来。 一碗咸蛋黄瘦肉粥,四个豆腐皮小包子,一碟小咸菜。荤素搭配,清爽可口。 步长北点了点头,刘婶去忙了。 崔笑看着步长北的脸色,不由的八卦心起,好奇的凑过来。 “大人。” 步长北皱眉抬头,眉头皱的更紧。 突然想起了一些不大光彩的事情。 昨晚上喝吐了两回,丢人了。虽然属下不敢光明正大的鄙视他嫌弃他,可是在要面子的步长北心里,多少有点尴尬。 长北故作镇定“昨晚上你没喝酒吧?” “只喝了两小杯。”崔笑说“我没事。” “那就好。”步长北教育她“喝酒伤身,还是少喝的好。” “我知道。”崔笑奇怪道“大人,我是想说,你是不是得罪了吉祥天老板?我想来想去,总觉得他昨天晚上是故意在灌你的酒。” 步长北用还痛着的脑袋想了想,哼一声。 “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昨晚上宝公子来敬酒的时候,步长北已经喝的有些多了,所以才豪气干云的跟他拼了起来。现在冷静下来想一想,确实很奇怪。 不过如果是单纯的灌酒,步长北是懒得搭理他,甚至会教训教训他的。可是他以身作则自己先喝,步长北就觉得,给个面子也无妨。 毕竟都是在京城里混的,宝公子虽然只是一个酒楼掌柜,但是人脉关系可不差,不是个善茬。 只是万万没想到,他一口气喝到了两败俱伤的程度。 步长北按着太阳穴,一边喝粥一边沉吟“这个宝公子,我要好好的查一查,到底是何方神圣。” 啪! 步长北给宝公子贴了个标签。 不是个好人。 步长北宿醉难受,当然宝公子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要死不活坐在桌边,两眼无神,无意识的揉了揉脸,发出撕的一声痛苦呻吟。 不仅仅脑袋痛,脸也痛。 “来,赶紧擦脸。”盛祁从外面端了一盆水进来,仔细关上房门。 “…公子吃顿的应一声,晃着脑袋去洗脸。 “下次可别这么傻喝了,脸都忘了换。”盛祁说“不难受吗?” 散着淡淡药材味道的水沾在脸上,一擦一擦一擦,宝公子的脸顿时和刚才不一样了。 公子叹口气,随手用袖子抹了抹脸上的水珠和湿漉漉的流海“今天我不出门了,有事儿你处理吧。” 这张脸,和他之前见人的脸又截然不同,仔细的看,和崔笑竟然有五分相像。 “行了,你休息吧。”盛祁无奈道“下次可别那么冲动了。” “知道了。”宝公子捂上脸,转头又倒在了床上。 他的枕头边,还放着一个整脸的面具,打算万一有情况的时候,随时戴上。 这张脸,现在不能见人。 希望能早一点不必伪装。 步长北吃完饭就走了,打算再回去睡个回笼觉。崔笑却约着伙房的小丫头灵犀一起去逛街。 主要是去买新的口脂。 没办法,虽然现在她这一盒口脂用着觉得挺好的,但是步长北说这是假的,里面没有商家宣传的金樱子。 金樱子又不是什么名贵的药材,到了花季的时候自己去摘一点晒一晒,做口脂的时候磨成粉放进去就好了。 多简单的事情,老板可以做,当然也可以不做,但是不能不做瞎说。这就是虚假宣传。 这里虚假宣传了,别的东西上呢,所以崔笑想来想去,还是换一家店重买一些吧。免得下回再被步长北看见,步长北觉得她不相信领导的判断。 崔笑唉声叹气的,跟灵犀一起出了门。 灵犀的实际年龄和崔笑差不多,可能要小两岁。但是心里年龄比崔笑要小多了,蹦蹦跳跳的,看起来才是个真正的少女。 第104章 噩梦 崔笑就愿意和灵犀这样的小姑娘一起出去玩儿,听她叽叽喳喳的,感觉自己也年轻了几岁。 两人去逛街,去买胭脂水粉,就难免要经过之前的那一家。那是京城名声十分大的一家胭脂水粉店,不是最贵最精致的,但是物美价廉,而且离锦衣卫非常近。 崔笑的化妆品几乎全是在这里买的,因为方便。 这下不能去了,不过她也没打算找老板退钱,她又不是本地人,为这几个钱去闹没有必要。 两人就这么从店门口走过,然后听着里面闹哄哄的,似乎在吵架。 是个人就爱看热闹,灵犀的脚步顿时迟缓了下来,挽着崔笑的胳膊,踮着脚往里看。 “吵架呢。”灵犀伸长了脖子“快看看怎么回事?” 崔笑虽然没有那么爱看热闹,但是骨子里也爱看热闹。不仅仅是她们俩,路过的好几个人都停了下来,驻足观看。 啪的一声。 有人在里面拍桌子。 “你们那么大个店,竟然骗人!”一个妇人的声音又尖又细“还说这是安神香,安在哪里,我跟你们说,这香点了两个晚上,我女儿做了两个晚上的噩梦,梦里哭着喊着,差一点吓死……” 这家胭脂水粉店还卖香料香薰之类的,都是差不多的东西,也是物美价廉。至于效果就不知道了,崔笑没有在买过,也没有用香料的习惯。 紧接着是老板的声音“许婶,你不能这么说,虽然是叫安神香,里面也放了叫人安神的药材,可它毕竟只是一种香料,那是辅助用的。你女儿要是有什么病,你怎么能指望香料呢,还是要请大夫啊。” 哐当一声。 也不知道许婶砸了什么东西。 外面的人都吓了一跳,在胭脂铺子买过东西的人赶紧走了进去,打算劝一劝架,不要打起来了。 崔笑本来不想进去的,但是架不住灵犀拉扯,也走了进去。 许婶更生气了。 “你怎么说话呢,谁女儿有病,你女儿才有病呢。” 老板是个中年人,看起来慈祥的很,但是一见许婶推翻了他放在墙边的摆设,一下子不乐意了,激动的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 那摆设是个木雕,看起来也不是多精致,但是被推倒之后,断开了一截。 “好啊,你砸坏了我的东西。”老板一见就不乐意了,一把抓住了许婶的袖子“你别走,你赔我的木雕,我这木雕可是花了三十两银子买来的。” 许婶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她发誓自己只是轻轻一推,没想到那么大个木东西说倒就倒,还断了。 本来老板理亏,现在变成了许婶理亏。 三十两银子啊,那可不是小数目,一般的家庭一辈子都未必能攒出三十两银子来。 “谁知道你这东西是不是原来就是坏的,故意放在这里讹人。”许婶有点着急道“你想讹我钱是不是,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哎,我跟你们说,他家卖假货,我女儿闻了她家的安神香,一直做噩梦,那香料里肯定有问题……” 这个时候谁也不说话。 不好说的,除非是跟某一边有关系的,能帮自己熟人说两句,不然的话,他们各说各有理,又不是官府断案的人,怎么说呢?不管怎么说都得罪人。 老板一听许婶宣传他的东西有问题,立刻不乐意了。 “胡说八道,我的东西向来货真价实,童叟无欺。”掌柜的恨不得拍着胸口“要是谁在我这里买到的东西和我说的不一样,假一赔十。你买了一两银子,我赔你十两银子……” 老板也是能吹的。 崔笑听着这话忍不住了,插了一句“真的?” “那当然。”老板毫不犹豫就道“说到做到。” 他还不知道他要面对的是什么。 一盒口脂远没有一两银子,本来崔笑是不打算找他的,但是老板既然这么说了,就有点蠢蠢欲动了。真巧啊,那盒口脂现在还揣在怀里,是在想扔和不想扔的犹豫中,顺便揣在怀里的。 于是崔笑拿了出来。 “老板你看看这个。” 老板接过去一看。 “这是你家的口脂,是不是说,特别添加了金樱子花香的?” 老板一看“对。” 崔笑说“但是没有。” 老板僵硬了,然后立刻说“不可能。” “我送朋友的,不知道她对金樱子过敏。”崔笑说的理直气壮“可是她用你这个口脂不过敏,你说为什么?” 众人议论纷纷,老板目瞪口呆,半晌憋出来一句“竟然还有对金樱子过敏的?”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这场乱七八糟的闹剧,最终以老板关门收场。 要不然老板能把生意做大呢,脑子就是好使,他立刻把门一关,就在大家以为他要放狗的时候,老板立刻堆上一脸的笑容。 “各位小姐夫人,都是误会。” 老板把大家请到后面的院子里,然后叫伙计上茶,领着大家看了一下胭脂水粉生产的地方。 该说不说,确实很干净整洁。 老板给崔笑解释称“这批口脂制作的过程中,确实有十几盒漏放了金樱子花粉,是一个丫鬟做的,卖了大半她才想起来。这些漏了花粉的和放了花粉的也没有区别,所以挑不出来,只好一起卖了,这确实是我们的失误,愿意一赔十。” 口脂不贵,一赔十也不过是二两银子。 不过其他凑热闹的人,老板也都送了两盒胭脂。她们是本着闲着也是闲着的心思来看热闹的,能有额外收获,也很高兴。 只有许婶。 老板说“许婶,你也是老顾客了,木雕就算了我不要你赔了。但是我卖给你的安神香真的没问题,那是香不是药。我可以把钱退给你,不过你女儿要是一直做噩梦,还是去找大夫看看比较好。” 许婶本来是要找麻烦的,但是现在自己弄坏了东西,就有点理亏了。听老板这么一说,也有些讪讪的。 “我也不是要讹你,是我女儿晚上真的睡的不安稳。”许婶说着,唉声叹气“她才三岁多,晚上也不知梦到了什么,撕心裂肺的哭。哭的嗓子都哑了……” 都是些心软的姑娘婶子,听许婶这么一说,便担心了,有人问“是不是白天看见什么东西吓着了。” 许婶摇摇头“白天都在家,要么在大人眼皮底下,什么也事情也没碰着啊。大夫看了一回,说什么病都没有,可就是哭。” 第105章 一只鞋 确实挺奇怪的,不过三岁的孩子还小,就像是更小的孩子一样,神经系统还没有发育完全,容易受到惊吓,有时候身体不舒服说不出来,也会莫名的烦躁。烦躁了就会大哭大闹。 崔笑虽然是半个大夫,但是对儿科并不擅长,也不敢乱说话。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这个可不能瞎说。万一说错了,回去人家孩子没看好,反而严重了,那是要来找你拼命的。 大家虽然都没什么药到病除的好办法,但是基本上认为,白天不闹晚上闹,这不是什么病,还是孩子心情不好,白天让她开心一点,晚上大人搂着睡,点着灯,多哄哄,慢慢就好了。 许婶很担心,却也没有别的办法。 众人聊了一会儿就散了。 崔笑这一趟还没开始花钱,就开始赚钱了,只觉得十分高兴,拿着胭脂铺子老板赔的二两银子对灵犀说“走,请你吃好吃的。” 灵犀也特别高兴。 她只是个打杂的小丫头,虽然锦衣卫的工钱开的比别的地方大方,活儿也轻松,可毕竟只是个小丫鬟。而且每个月的收入大部分还要给家里养弟弟妹妹,自己能留下的不过三瓜两枣,平时也舍不得花销。 崔笑虽然也没什么钱,但是比起她来又要好多了,没有大富大贵,可也不委屈自己。 于是两人就一边走,一边吃,一边聊天,一边逛。 走着吃着,到了吉祥天门口。 吉祥天门口有一个窗口,卖的是糖糕,现做现卖,黏糊糊糯叽叽,有酸梅,糖粉,桂花,好几种口味,香味四溢。正好一锅出炉,厨子正在将每一个分开,然后淋上不同口味的酱料。 灵犀看的有点馋,但她没开口,吉祥天这种地方,不是路边小摊,东西贼贵贼贵的,自己买不舍得,让崔笑花钱买她也舍不得。 小姑娘是懂事的,不是逮着别人当冤大头的那种。 崔笑也没有打算买吉祥天的东西,那是一个只适合吃领导的地方,不是她这种月薪二两的收入去的地方。 就在两人走过去的时候,盛祁正好在门口摇着扇子晒太阳。 盛祁一看,热情洋溢的招呼“这不是崔姑娘吗?” “盛老板。”崔笑也笑道“下午好。” “下午好,下午好。”盛祁说“跟小姐妹出来逛街呢?” 对嘛,这才像是小姑娘家家的生活方式,阳光明媚的,跟小姐妹逛逛街,买买买。天天泡在尸体里算是怎么回事,哥哥看了都心痛。 盛祁挺高兴的。 “是呀。”崔笑跟盛祁谈不上熟,但也见过好几回,人家客气,她肯定也是要寒暄几句的“对了,宝公子现在怎么样了?” 崔笑这只是随口一问,为了礼貌。 没想到盛祁一听,立刻哈哈哈起来,一边笑一边说“宝公子,哈哈哈,老宝……昨晚上你们走了以后,他又吐了两回,然后抱着脑袋滚了半宿……这会儿还睡着呢,跟个面袋子似的,拽都拽不起来……” 崔笑实在是哭笑不得。 想想步长北好像也就好一点点,说不定也好不了一点点,毕竟他是不是抱着脑袋滚了半宿也不会告诉她,大人的面子还是很值钱的。 这是何苦呢,喝酒一时爽,醉了火葬场啊。 崔笑感慨道“宝公子昨晚上是怎么想起来,非要找大人喝酒。喝就喝吧,喝成那个样子。” 得不偿失啊。 这其中原因盛祁可不敢说,说了要被打死。他倒是想问问,你和步长北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想来想去,也不敢问,问了也容易惹祸上身。 算了,还是不知道的人最安全。 他一看灵犀的眼光不由自主的往一旁糖糕的窗口看,立刻转移话题“别站门口了,来来,进来找个雅座,坐一会儿,边坐边说。” 老板的亲妹妹来了,那我可不得招待好了,不然我是傻吗? “不用不用。”崔笑连忙摆手“我们刚吃了中饭,不饿,再去走走。” 灵犀也连忙拉着崔笑要走。 吉祥天是有下午茶点供应的,不知道多少钱,反正不便宜。 盛祁一看,也不好生拉硬拽,便退一步道“那我给你们打包些小点心,你们可以一边逛街一边吃。” “盛老板太客气了,真的不用,我们这上一个摊子买的还没吃完呢。” 崔笑一边道谢一边拒绝,赶紧和灵犀跑了。 太客气也受不了。 你不能总吃人家白食不给钱,给也给不起。 盛祁看着两个小姑娘几乎落荒而逃的背影,在后面挥着着扇子“有空~常来啊~” 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呢。 走远了,两人这才停下小跑的脚步,灵犀忍不住道“这老板真热情,好可怕,也太会做生意了。” 崔笑笑了笑,没说话。 她总觉得,吉祥天的两个老板,不是会做生意,也不是热情。她看过宝公子和这个盛老板和别人说话,可不是这么和蔼可亲的。她之前总觉得,宝公子多少有点讨好步长北的意思。 比如什么吃饭抽奖返还这种套路,简直就是隐形送礼。当然后面这三千两银子步长北都记入公账了,但是吉祥天的心思一目了然。 可是昨天晚上,宝公子找步长北拼酒的感觉,那多少是带了一点怨气和私仇的。 奇奇怪怪,也不知他们什么时候闹了矛盾。 不过这些关系太复杂, 她自己都搞不明白,更不会跟别人乱说。于是随便说了两句敷衍了一下灵犀,两人继续逛街。 这一逛逛到天黑,崔笑又再别的店里重新买了一些胭脂水粉,还买了一身衣服,这才满意的和灵犀回家。 走到半路,听见巷子里有人在吵架。 “京城可真热闹。”崔笑说“一天能碰上两起吵架。” 他们迭水县就不太能碰上。 灵犀颇有点郁闷,感觉崔笑这是在嘲讽他们,正要辩解一下,嗖的一下,一个什么东西从巷子里砸了出来,差一点砸到脑袋上。 幸亏崔笑拽了她一把,躲开了。 但是后面传来哎呦一声,是一个跟他们一样路过的人,也放慢脚步伸长脖子在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没提防一个东西飞过来,灵犀躲开了,他没躲开。 是个大叔,他被砸的一愣,然后捂住脑袋蹲了下来。 众人仔细一看,地上是一只女式的绣花鞋。 第106章 着火 此时巷子口已经聚集了七八个看热闹的人了,巷子里面虽然光线暗,但是隐约能看出是两口子吵架。 一男一女,边上好像还有个孩子。 男人的声音带点醉意,女人的声音又快又急,拉拉扯扯的,好像是男人要走,女人不然,孩子还挺小,在一边哭。 家长里短的拌嘴再正常不过了,哪个夫妻过日子不吵架的,这女式的鞋,就是从妇人脚下脱下来的,估计是砸她丈夫没砸准,飞了出来。 这一幕挺滑稽的,大家见是夫妻吵架也不是什么罪犯行凶,就没当回事,一边哈哈哈,一边 打算去劝架。 特别是被砸了一鞋子的大叔,脾气还不错,捡了鞋子捂着脑袋过去,也没太生气,只是说“哎,我说你们砸着人了,别吵了……” 边上的人也附和,别吵了,有什么事儿好好说,看把孩子吓着了。 一个大娘抱起了孩子哄。 是个小女孩,估计就是两三岁,小小的的一团。哇哇的哭,一脸眼泪鼻涕,用自己的袖子胡乱抹着。 灵犀和崔笑也去凑热闹,走近一看。 哎,这不是今天在胭脂铺子里碰见的那个许婶子吗,她说她有个三岁的女儿,也正好对的上,就是这个哭的打嗝的小女孩了。 夫妻俩吵架的声音大,邻居也有听见出来劝的。 你一言我一语的。 崔笑算是差不多听明白了。 许婶说老许要出去赌钱,许婶不让。 老许非要走,拽也拽不住,拦也拦不住。 哎,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许婶子见有这么多人在,往地上一坐哭了起来“大家给我评评理,这天杀的,白天晚上不着家,回家吃个饭就走。家里那么一堆活儿也不给我搭把手,孩子不舒服哭成这样,他也不哄,就要去赌钱,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哪个狐狸精迷了眼。” 这很难评。 “我没有去赌钱,我没有去找女人。”老许想给自己老婆拽起来,但许婶个头不小,也不好拽,他尝试了两下只好放弃“我白天忙了一天,我去找我小弟。怎么说你都不信……” 许婶一骨碌爬了起来,指着老许的脑袋说“大家伙儿听听,他弟弟是个光棍,一把年纪没老婆,兄弟俩一个住城南,一个住城北,天天聚,一聚一晚上,说不赌钱不喝花酒,兄弟俩一起说话,谁信啊,你们信吗?” 确实很奇怪。 周围的人都露出,虽然不好说,但我们确实也不太相信的表情。 许婶这一说,老许有点被拆穿的恼羞成怒,他随手抄起墙边靠着的一根木棍,劈头盖脸的对许婶打去。 这木棍有小手臂粗细,要是被砸中,那可是头破血流。 许婶发出一声尖叫窜出三步远,众人也吓了一跳。 但老许没有收手,他身上散着浓浓的酒味,估计晚饭在家喝了不少。接着又抡起棍子追了上去。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冲上去,七手八脚的抢棍子的抢棍子,拉的拉,拦的拦。 “老许老许,快放下棍子。”邻居喊道“你疯了,这要闹出人命来的。” 老许拿着棍子不撒手,一边努力冲破禁锢往许婶那里去,一边喊“打死她我也不活了,天天吵天天吵,没完没了烦死了。一个不会下蛋的老母鸡,还没完没了的闹……老子是菩萨要不然早就休了你……” 崔笑和灵犀小胳膊小腿的,早就被挤出了核心区域,也不敢硬往里凑生怕被误伤,因此在外围观战,听见这话都惊呆了。 信息量有些大。 许婶的年纪大概有三十多,在这个大部分人都十六七就结婚生子的年代,她的孩子才三岁,确实是有些奇怪。 进程快的,十六岁生孩子,孩子十六岁再生孩子,都快要抱孙子了才对。 这孩子不是老年得子?是……怎么来的?难道是老许脑袋上绿油油,那也不对,如果是那样,就是老许不能下蛋,不是许婶。 乱了乱了,崔笑摇摇头,夫妻吵架的事情,还是让他们吵吧。就是小孩儿可怜。 灵犀低声的说“太可怕了,笑笑,你说夫妻时间久了,是不是都会吵架,我爹娘有时候也吵的好凶……” 对一个懵懂的小姑娘,崔笑真不知道该说劝婚还是不劝婚。 想想正要说话,突然前面身边的人往前一扑,是许婶爆发,从路边捡了块石头还击,差一点砸到老许,前面的人吓了一跳往后一倒。 崔笑也吓了一跳,接连往后踉跄了两步,灵犀惊叫一声伸手一拽,可惜没拽住,就在崔笑闭着眼睛准备摔一个屁股墩儿的时候,腰上被一只手扶了一下,然后往上一托。 崔笑堪堪站住,松了口气。 那只手便放开了。 崔笑赶忙转身想要谢谢恩公,一看,步长北站在身后。 这就尴尬了。 “大人?” 灵犀也赶忙跑过来“大人。” 步长北说“你们这是干什么?” “吵架。”崔笑连忙指指巷子里。 现在不是吵架,是打架了。好在只有夫妻俩,大家拦得住,打不到一起去。 步长北听了一下,无奈摇头。 要是抢劫斗殴,他碰上了肯定要顺手一管,夫妻打架就算了。清官难断家务事,锦衣卫要是连这事情都管,那大家从早忙到晚也忙不完。 “看热闹注意安全。”步长北丢下这么一句就打算走,还没来得及迈步,有人从外面冲过来,差一点撞着灵犀,不过无暇顾及,一边往里冲,一边大喊一声“老许,你弟弟家着火啦……” 这一嗓子声音可大,巷子里乱哄哄的人都安静了下来。 老许连忙挤出来“你说什么,怎么回事?” “你弟弟家着火了,房子烧起来了,我赶紧来告诉你一声。”那人喘着粗气说“不过你别担心,人没事儿,人出来了。” 着火可不得了,这下老许也没心情跟老婆吵架了,连忙跑了过去。 许婶虽然还有一肚子气,但是事情也分轻重,她连忙将孩子托付给了邻居,自己也跟了上去。 第107章 降雨 步长北对许婶家的家长里短不感兴趣,但是听说着火了,那就不是小事了。京城的房子都是一家挨着一家的,一旦着火会非常麻烦,不是烧一家一户火就会灭,而是碰着什么烧什么。 曾经最惨烈的一次火灾,烧了半天街才被扑灭。还是运气爆棚,突然天降暴雨,要不然的话,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事情。 那一次的事件,几十名官员下马,叫人想着便心惊肉跳。 “过去看一下。”步长北对奚乐山说了一声,便快步往前走去。 锦衣卫的责任不是救火,就算是哪里着火也不关他的事情,但知道却不管,就不应该了。这不仅仅是责任,还有许多无辜老百姓的生命和财产。 许婶说老许和他兄弟一个在城南一个在城北,这里是城南,那老许的弟弟,就在城北了。 城北那个地方,又让大家多少放心了一些。 城南是京城最繁华的地方,所以锦衣卫衙门就在城南,几乎朝廷中要员的府邸都在这一片,最热闹的街道集市都在这一片,要是着火起来,损失惨重。 城北就要偏僻荒凉一些。 当然对崔笑来说,都比她老家要好,但是救火难度要小的多。 崔笑一见领导身先士卒,当然不能怠慢,她让灵犀先回去,自己跟去看看。 灵犀虽然只是个伙房打杂的小丫头,胆子却也不小,不愿意让崔笑一个人去,便跟着一起去了。 城北的房子,比崔笑想的更稀疏。 开始还是一栋连着一栋,走了好远之后,便是稀稀拉拉的院子了。 崔笑有点后悔了,早知道就不跟着跑过来了,累死了。 这种院子一看就烧不出个所以然来,整个屋子里也没有多少能着火的地方。就算是烧,也绝对烧不出自己的院子。 她偷偷的看了一下步长北的表情。 显然步长北也是这么想的。 不过来都来了。 跟过来的不知道是帮忙还是凑热闹的老百姓也不少,他们总要到地方看一看情况再说。不能走到一半不走了,转身回府,老百姓看了会怎么想?还不知道明天会被传成什么样子。 步长北带着锦衣卫的人只好一脸严肃的一直往前走,一直看见了远处升起的一团火光黑烟。 “到了到了。” 带路的人跑的气喘吁吁。 后面的人也跑的气喘吁吁,心里可能都在骂人,但是不好骂出声。 其实他们也没有骂人的理由。 来报信的是老许的弟弟,叫做许乐志的一个邻居。许乐志家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去通知人家的哥哥一声,这是存好心做好事。 谁叫你们要跟来呢? 老许的全名叫做许英彦,他也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看见冒烟冒着火星的房子之后,深深的喘了一口气,冲了过去。 房子烧的正旺,火光冲天,人根本进不去。 院子门口,熏的黑乎乎的许乐志坐在地上,一旁已经有官府的人到了,正在组织救援。 这附近没有河,可是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井,许乐志家的院子已经进不去了,靠的近了都觉得烤的慌。邻居虽然不挨着可是离着也只有百来米的样子,都动员了起来。 用盆端的用桶拎的,从几个邻居家来回往返,将水泼进许乐志家的院子。 但是没有用。 许乐志的房子在呼呼的烧着,火势大的他们连院子都进不去,都没有办法把水泼在房子上。 这样做就是图一个心安罢了。 崔笑心里明白,这一场火,必须要把许乐志屋子里所有能烧的东西都烧完,然后等待它自己熄灭。 好在人家和人家之间离得远,现在又不是大风天,天色还有些阴沉。官兵指挥大家在周围洒了许多水,这火势应该是蔓延不出来的。 只要蔓延不出来就没事儿,只烧了一家问题不大。到时候看着给点钱帮他安置一下就行。 只有坐在地上的许乐志面色漆黑,心如死灰。 许英彦赶紧跑过去,先确定弟弟有没有受伤,但看见没有之后,也就松了口气。 “没事儿,没事儿。”许英彦说“钱财身外之物,人没事儿就好。房子烧了就烧了,哥给你重新盖。” 许乐志没有成亲,他们父母也走的早,他一个人住。屋子里就只有自己,也没有旁人了。 可能是相依为命长大的缘故,这兄弟俩的感情是真不错。 许婶也跟着来了,这会儿在后面喘气呢,听着这话就有点不高兴。 也能理解。 许家兄友弟恭是挑不出毛病的,但是许英彦一旦要帮弟弟重新盖房子,费钱费力,那直接损害的就是许婶的利益。 要是一直关系好也就罢了,对方遇到了这么大的困难,当然是要拉一把的。可是他们一直有矛盾,一想到许乐志马上就面临着没有地方住的困境,可能要住在自己家里,许婶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甚至连一句安慰的话都不愿意对许乐志说。 许乐志在哥哥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许英彦开口,替弟弟感谢大家。虽然这火是救不下来了,但大家的好意心领了,等到这一关过去了,一定请大家吃饭。 还有远道而来的官爷,辛苦了辛苦了。 一时间,大家的心情竟然都不错,现场一片和乐融融。 步长北也和现场负责的县衙府兵头头打了个招呼,说了两句话。 说着,崔笑见没什么事儿,就打算跟灵犀先回去。 这一场火眼见着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灭的,估计要烧到晚上。如果许英彦家里能着火的东西多,可能要到半夜也说不定。 这个年代的房子里面木质的材料非常多,而且对防火涂层的要求低,官府的宅子还讲究一些,私人的宅子有时候很随便。一旦着火根本就灭不了。 当然了,纵火也是天大的罪,是比杀人还要大得罪。 杀人一般只杀一个人,而且是有目标的杀人。纵火你倒是想只烧一家呢,可是火着起来以后,烧几家就不是你说了算的,一旦失控,死伤无数,损失惨重。 这就是一个危害公共安全罪,十恶不赦。 大约许英彦平时好事干的不少吧,就在崔笑打算要和灵犀离开的时候,天色已经显得暗了下来。 有人惊呼“要下雨了,要下雨了。” 崔笑抬头看,只见天空突然的乌云密布,天色昏暗下来,风吹在身上,有了丝丝凉意。 真的要下雨了。 第108章 窝窝头 “要下雨了!”灵犀高兴的举起手来感觉清凉的风“要是下雨,这火就能灭了。” 大家都是这样想的,也都很高兴。 崔笑也很高兴,毕竟这是房子,不是什么小玩意。是安身立命的地方,她跟许家无冤无仇的,干什么图人家烧了房子?那得多少钱啊,就算是有哥哥帮衬,对两家也都是巨大的打击。 现在虽然已经烧成了黑乎乎的样子,但大体的轮廓还在,屋子里如果有金银细软也烧不坏,还能挽回不少损失。 就连许婶也双手合十,祈求老天慈悲,赶紧下雨。 崔笑拽着灵犀“我们赶紧回去吧,要下大雨了。” 这里只有三三两两的民宅,一会儿下了大雨,连躲雨的地方都没有。现在是深秋了,要是淋的一身回去要生病了。 “好,那我们先走了,反正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灵犀也觉得是这样,而且她已经有点冷了,一滴冰冷的雨点落在鼻子上,让她激灵了一下。 来不及了 从星星点点的雨点到滂沱大雨,只用了几句话的时间,老天爷就是那么炫酷,爱怎么样就怎么样,谁也管不着。 “回不去了,天都黑了,你们两个姑娘家走夜路也不害怕?”步长北说“跟我们一起。” 崔笑不怕黑,但是这会儿也来不及了,现在往回跑,跑不出十米就要成落汤鸡。 好在还有温暖如春的村民。 村民一见下雨,赶忙请大家去避雨。 周围有三户人家,官府的人加上锦衣卫的人加上许婶家附近过来看热闹的,一共有五十来人。 这五十来人分成三波, 分头去三个村民家里躲雨。 现在天已经黑了,过了吃晚饭的时间,好吃好喝的那么多人供不起,但是老百姓淳朴,给倒两杯热水,一人塞一个窝窝头还是可以的。 就是不知道高高在上的官老爷,吃不吃的惯窝窝头这样的粗粮。 崔笑并不高高在上,但确实吃不了惯。 她不是没吃过窝窝头,不但吃过还吃过各种口味的,什么玉米面的,芝麻冰糖的,蓝莓紫薯的,都挺好吃,香甜软糯的。 但是老百姓家的窝窝头,就是纯粹的粗粮窝头了,崔笑拿过一个道了谢,然后在步长北似笑非笑的眼神下咬了一口,咽下去。 一瞬间痛苦的表情涌上来。 窝窝头很粗,刮的嗓子痛。 难怪步长北表示了感谢,但是不吃谢谢我不饿。 哎,崔笑在心里感慨,兴也是百姓苦,亡也是百姓苦,老百姓的日子真不好过啊,而且这还是在京城。就是在迭水县,她和她爹的日子过的也比这个好。不能顿顿大鱼大肉,可是白米饭白面馒头还是能保证的。 崔笑艰难的咽下第一口之后,实在是没有勇气再咬第二口了,但是又不能浪费粮食,十分郁闷的把窝窝头抓在手里,上不上下不下的。 扔也不好扔,吃也不愿意吃。 倒是灵犀,吃的还挺义无反顾的。 犀叹道“我家以前吃的就是这样的窝头,比这还粗呢。后来我去了锦衣卫帮工,每个月都送工钱回家。弟弟也大了能帮衬着干活儿了,日子才好一些。” 灵犀在这忆苦思甜呢。 崔笑更不好意思扔了,自己也是穷苦人家出身,不能搞的让大家觉得她是个大小姐一样。 她走到了窗户边,看着外面的倾盆大雨,开始思考人生。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能看见许家的房子,火还在烧,但是已经小了许多。大家都松了一口气,这样的话,火很快就能灭,许家的东西能保住大半。 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步长北也走了过去。 崔笑给他让了一点位置。 步长北看着她拿在手里吃也不想吃,扔也不好意思扔的窝窝头,伸手“掰一块给我。” 崔笑愣了一下“啊?” 她看了看自己手里,这个可是啃了一口的。怎么能给人,还是给大人? 长北自然道“看你们吃的怪香的,也想吃一口。” 崔笑忙把手缩了一下“那我给你拿……” 拿一个完整的呀,怎么可能把自己啃了一口的给大人,这个月的工钱还想不想要了? “不用那么多,吃一口尝尝就行。”步长北说着,干脆自己动手,拿过崔笑啃了一口的窝窝头,避开她的牙印掰了一大半。 然后又塞进了崔笑手里。 崔笑手里顿时就剩下她刚才咬的那一口的周边了,大部分都到了步长北手里。 步长北吃了一口,嚼了嚼往下咽,然后表情停顿了一下。 果然不好吃,难怪崔笑吃的那么痛苦。 不过步长北没说什么,三两口就把大半块吃了,吃完后见崔笑看着他发呆,皱眉道“你要是不吃,都给我。” 崔笑又不傻,怎么能看不出步长北在替她解围呢,虽然是件小事,但是多暖人心啊。 就是有点不好意思,领导这么贴心,就算一本正经的,也叫人觉得有点暧昧了。 崔笑来京城是找哥哥的,不是找相公的。何况这么高大上的相公,也高攀不上。 她定了定神,见步长北面色如常,觉得是自己多心了。 如果步长北真的有什么想法,刚才掰窝窝头,就应该掰她咬过的那一半。特意避开,这就是正常同事关系。 “我吃。”崔笑将剩下的一块都塞进了嘴里。 卡不卡嗓子的,反正就这一口。 然后两人一起看着大雨里的许家。 崔笑一边嚼着,一边哎了一声,然后拽了步长北一把。 她这个角度可以看到许家的院子门的一角,刚才看见人影一闪,有人进去了。 “火还没灭呢,会不会是许英彦想回家抢点东西?”崔笑说“太危险了。” 步长北也看见了,立刻喊道“奚乐山,快带人去看看,火场现在不许乱进,小心有危险。” 不仅仅是大火烧伤的危险,火场里还有被烧坏的东西,比如横梁之类,随时会掉下来砸伤人,之前在迭水县的时候,崔笑就差一点被砸着。 奚乐山应了一声赶忙去了。 虽然能理解受灾的人迫切想要尽量减少损失的心,但还是安全第一。 很快奚乐山就回来了,湿了一身,不过也没骂骂咧咧,只是说太危险了。 “这小子果然往房里跑,火都没全灭呢,哎……” 奚乐山一边说,一边拧着衣服上的水珠。 崔笑给他送了条毛巾,奚乐山接过毛巾擦脸,突然被崔笑抓住了袖子。 “奚大哥,这是什么?”崔笑看着奚乐山的袖子上,沾了一小块黑色的痕迹。 奚乐山自己看了看“应该是刚才在火场里沾到的灰吧。” “不是灰。”崔笑捏了捏,又凑上去闻了闻“是火油。” 第109章 人为纵火 一句火油让大家都惊了,连忙凑过去看。 “果然是火油。”步长北沉吟道“你身上为什么会沾着火油,你去了哪里?” 一般人家根本用不上这东西,是不会有的。有些人家存了一点,但是也不会多,这个东西很危险,沾了火星就着。 奚乐山说“我没去哪儿啊,就是刚才去把许乐志从家里拖出来,这家伙看见我还拼命往里跑,要钱不要命。他那屋子一时半会儿火都灭不了,也不知里面有什么,那么大的雨,火烧的呼呼的。” 奚乐山说着,突然停了下来。 反应了过来。 “莫非他家不是意外着火,是被人放火?” 因为屋子里被人浇了火油,才烧的那么厉害。就算是命好,正碰上大雨,等雨停了之后,也是损失惨重。 本以为是一场普通的意外失火,又没有造成别人的财产损伤,火灭了就算了,官府也不用插手。 可若是人为纵火,那就是两回事了。 众人往窗外看去,雨下的更大了,黑暗中,火小了许多,但还没有完全熄灭的迹象。 若是有火油在,即便是浇水,也要继续烧的。 步长北说“等火彻底灭了,进去看看。” 纵火是大事,必须严查。 今天有人烧这个人的房子,烧完了没什么事儿,感觉良好。过段时间他和别人有了矛盾,说不定就会烧别人的房子。如此恶性循环那还得了。 早晚有一天会烧出大事来。一起恶劣的纵火案,烧毁半条街烧死几十上百人,那都不是危言耸听。必须要严惩,不然的话,不足以威慑后来人。 这下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了,步长北给了房主一些钱,让他再去做点吃的。 这火估计要烧到半夜,没有清理过的火场是很危险的,就算是查案心切,步长北也不会让自己的手下就这么冒险进入。黑灯瞎火也看不见,等火完全熄灭,明天白天再进去查也不迟。 许乐志身边亲戚朋友总共就那些人,该跑的早跑了,没跑的现在也不会跑。再傻的人也不会刚干完坏事就跑,这样就好像在脸上写了四个字,是我干的,叫人想不怀疑都不行。 不过本来是打算躲一会儿雨,等雨小一点就走的。 现在不能走了,但也不可能在这地方躲一夜,村民家里这房子总共就两个房间,一个堂屋一个卧房。就算夫妻俩把整个房子都让给他们也不够住。而且一身湿漉漉的,就这么熬一夜,会武功的男人们还好,崔笑和灵犀估计够呛。 从这里回锦衣卫虽然也要走上小半个时辰,但是跟一整夜相比,也不算什么。 当下步长北说“奚乐山,你带两个人守在这里,如果看见有可疑的人进入房子,就地抓捕。明天一早我们再过来。” 奚乐山应着“是。” 步长北便带着剩下的人一起走了。 守夜这种事情,总不至于让堂堂锦衣卫指挥使亲自去做。 房主夫妻对步长北的离开表示了挽留,因为他给的钱对他们来说实在太多了,多少有些不好意思。见挽留无果,将家里的蓑衣拿了出来。 总共就两个,一个给了崔笑,一个给了灵犀,两个姑娘不会武功身体单薄,是最需要保护的人。 甚至步长北私下问崔笑“要不然的话,我们先回去,然后叫个马车来接你?” 崔笑连连摇头。 “不用不用,大人太客气了,我和大家一起走就好。” 四十分钟的路,还比较平坦,又不是单独走夜路,不算什么事情。她牢记自己身份,我不过是个仵作而已啊。 步长北也没多说什么,让两人戴上雨帽,穿上蓑衣,一起走。 崔笑真的没有那么脆弱,虽然很久没有在这么恶劣的环境里赶过路了,但她一向注意身体健康,每天早上也是要锻炼一会儿的,很轻松的跟上大家的脚步,倒是让众人十分意外。 回到锦衣卫,伙房已经熬好了姜汤。 有人腿脚快的,早一步先回府通知了伙房。 崔笑虽然没被落下,但也确实淋的够呛,又是深秋,真的冷,小脸冻的惨白惨白的。 步长北看一眼便吩咐手下“给崔仵作准备点热水。” 锦衣卫的伙房晚上不填灶,十二个时辰有吃有喝,洗澡的热水自然也有。很快,就给搬了几桶过去。 崔笑回房赶紧把湿透的衣服脱了下来,拧干头发上的水,找了块干的帕子擦身上,一边哆嗦一边擦,刚擦了两下,有人敲门。 是伙房里值夜的婆子。 “崔姑娘。”婆子说“我给你送点热水来。” 崔笑还以为婆子给她送点水洗个脸呢,连忙裹了衣服去开门。 没想到婆子带着几个伙计拎着桶站在外面,还抬了个浴桶。 崔笑吓了一跳,伙计已经进来了,就在房间角落有个屏风,那是平时洗漱的地方。伙计将浴桶放在屏风后面,往里面倒水。 哗啦啦的倒了半桶水,热气腾腾。 “好了,崔姑娘你快洗,小心一会儿着凉了。”婆子试了试水温觉得正好,满意的走了。 崔笑赶忙锁上门,脱了衣服泡了进去,啊……真的舒服。 再把头连着头发一起泡进去,彻底暖和起来了。 舒服啊~ 崔笑美美的泡了个热水澡,然后很郁闷,为什么京城里只有男澡堂,没有女澡堂呢,哎,性别歧视啊。不然的话,这个温度每天去泡个澡,多舒服? 崔笑突然就想到了老吉祥天边上的欢喜地,那是个废弃王府,里面有温泉池子,现在没人住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偷偷回去泡一泡。 乱七八糟想了很多,崔笑在里面一直泡到水不热了才起来。穿衣服擦头发睡觉。 雨是半夜歇的,崔笑没有起那么早。 昨天睡的晚,第二天崔笑没有一早起来,查一个民宅纵火案,她这个仵作就不必跑前跑后了,积极也不必那么积极。 崔笑多睡了一会儿,然后打算去一趟百花楼。 之前说好的要去给百花楼的姑娘们检查身体,没想到紧跟着就来了个大案子没日没夜忙了一阵,也没捞着时间过去。 崔笑刚起来,从自己的药房里收拾了一些药材,还没配好药呢,就有人来找她了。 “崔仵作。”来人老远就开始喊“大人让你赶紧过去一趟。” 第110章 别人的房子 崔笑从一堆药材里抬起头,脸色不太好看“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她是仵作,步长北喊她不会有什么好事的。 来人说“在许乐志的宅子里,发现了人骨。” 崔笑一听,立刻放下了手里的药,跑了出去。 “怎么回事?” “还不清楚,你快去吧,等着你呢。” 崔笑赶忙应了一声,跑去拿了工具箱,一溜小跑的跟上。 火已经彻底熄灭了,宅子里一片焦黑,因为雨下的及时,屋子没有被彻底烧毁,步长北的人已经进去搜索了一遍,确定没有隐患,这才让崔笑进去。 “骸骨发现在厨房里。”步长北在前面给崔笑带路“灶台是石头砌的,本来不至于烧裂。但是有一块上面本来就有裂缝,烧的崩开了,整个灶台就塌了下来。在灶台地下,发现了一块骨头。” 没有谁家会在灶台底下埋骨头,狗也刨不开。 骨头一被发现,众人立刻就觉得不对劲了,然后在许乐志绝望的眼神中,将整个灶台全部挖开了。 灶台下面,果然有一堆碎骨头。 “骨头都在这里。”步长北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们见挖出来骨头,就不敢再动,赶忙去找你过来。” 崔笑对这一点真的感到非常高兴。 保护现场,保护尸体,保护骸骨,有很多线索都在其中。如果一上来就横冲直撞,很多线索就被破坏掉了。 有时候看上去不起眼的一个细节,往往会成为破案的关键。 崔笑戴上手套,从灶台的废墟中开始拼凑骸骨。 “这……是个孩子啊。”崔笑叹了口气“还挺小的。” 这是崔笑最害怕的事情,受害者可怜,如果受害者是个孩子的话,那就更可怜了。 锦衣卫的人也看的出来是个孩子,大人的骸骨和小孩的骸骨,是完全不一样的。不过更细节的部分,还是需要崔笑来看。 许乐志已经被控制起来了,就在院子外面,崔笑来之前,已经审了一轮。 崔笑百忙之中问一声“许乐志怎么说?” “他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步长北说“这房子不是他的。” “不是他的?” “对,是许乐志一个朋友的。”步长北说“其实他以前不住在这里,住在城南的宅子,就是他哥哥许英彦那个。但是许英彦成亲之后,有了嫂子。开始的时候,许乐志还住在家里,后来爹娘去世,他和嫂子关系不睦,就寻思这一个人搬出来住。” “但他只是在外面打些零工也没什么钱,找房子并不容易。正巧,这朋友要出远门,宅子空着也不放心,便将宅子给他住着,不用给租金,权当是请人看管了。” 原来是这样,崔笑抬头看了看已经被烧的黑乎乎的房子,他那朋友回来要是看见房子烧成这样,该要昏倒了。 步长北说“询问过周围的邻居,许乐志确实是五年前才搬来的。以前的房主叫宋言,是个做小生意的,有时候会出远门贩货,一年半载不回来都正常。这次因为和朋友合伙,想去拼一票大的,走的时候就说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可能三年五载,若是在外面混的好,能站住脚,也许就不回来了。” 这宅子虽然在京城,但不在繁华的地方,就算是卖,也要些时日来寻找买家,但是他急着出门,哪里去找愿意出高价的人。 如果贱卖了换一笔钱,过几年回来想用这钱赎回房子,那是不可能的。到时候就人财两空了。 可如果不卖,空上三年五载,房子就荒了。 那时候正巧好友许英彦在找房子,宋言一想,得,干脆把房子给他住。 有人住的房子,就不会荒。 许英彦那时候急切的想要搬出家里,于是也十分感激,就住了过来。 一住,就是五年。 一直到昨天,房子不知为何着了火,烧成了这样。 “火油呢?”崔笑问“他说了火油是做什么的吗?” “他说完全不知此事。”步长北说“看那样子倒不像是说谎。” 在屋子的好几处地方都发现了火油,显然是有人故意放火。许乐志说他不知,大家听着也觉得合理。他有什么理由放火烧自己的房子住的房子呢,自己没地方住不说,朋友回来还得赔,真是要命。 崔笑已经将骸骨清理了大半出来,主要的躯干部位都有了,只差一些手脚小块的骨头,零散的埋在土里,需要更细致的清理。 “三具骸骨都是女孩。”崔笑说“年纪很小,也就是七到十岁。不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小姐,牙齿和骨头关节磨损的比较厉害,这是从小吃的粮食比较粗糙,而且做了体力活儿,背了重物的原因。” 比如昨天他们在许乐志邻居家里吃的窝窝头,那就很粗糙。对广大普通的老百姓来说,这样的粮食都很正常的。长时间吃这样的粮食,牙齿的磨损和一直吃精细作物的富贵人家小姐比较,是完全不同的。 “穷苦人家的女孩子。”步长北点了点头“能看出她们生前是否受过侵害吗?” 崔笑摇了摇头。 很遗憾,只剩下完全的白骨,看不出这一点。也看不出她们的死因。 崔笑说“从骸骨上,没有任何损伤。只能确定她们不是死于重击。根据这里的潮湿程度,这些骸骨埋在地下确实已经超过了五年。” 当时这里住的还不是许乐志,是宋言。 奚乐山道“宋言该不是杀了人,藏了尸,心里害怕才要跑的吧。其实他根本就不是做生意,是畏罪潜逃。” 这就不好说了。 但不管怎么说,宋言离开已经超过了五年,现在人早就已经不知去了天涯海角,想要找他出来,不太现实。 步长北皱眉道“这些都能解释的通,可是为什么有人要烧这房子呢?” 纵火,也要有一个理由。 是想掩饰什么,还是想要报复什么? 步长北说“火是昨天傍晚起的,去周围问一问,有没有村民看见可疑的人。” 第111章 六指 锦衣卫的人分散到村里去打探情况,崔笑就蹲在几具骸骨前,拿着笔写写画画。 她要根据骸骨推断出这几个被害的小女孩比较准确的身高,年龄,特征,整理写出来。这是要交的验尸报告。 就是这个年代的笔真的不太方便,在书房里写写还行,带出来正是用的恼火。 越写越生气,墨弄的到处都是,崔笑恨不得丢了笔,把手指咬破写血书。 步长北安排了回来,只看见厨房灶台上一团巨大的怨念,不由奇怪的走了过来。 “小崔这是怎么了?”步长北看着崔笑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 崔笑一抬头。 步长北“噗嗤!” 崔笑一脸茫然。 步长北连忙把笑憋回去,然后从怀里拿出手帕递过去“喏。” 崔笑莫名其妙“干什么?” 步长北指了指“擦擦脸。” 崔笑没接帕子,狐疑的用手背在步长北指的地方摸了一下,步长北露出惨不忍睹的表情。 本来是一个点,现在成了一个面。 就在鼻子下面,本来像是一个媒婆痣。现在被抹开了,像是留了半边的八字胡。 崔笑看着手背上的墨水,脸色更黑了。 步长北拼命忍住不笑,憋着一本正经的声音说“那边有水,去擦一下。” 崔笑怨念的过去了。 真的麻烦,回去之后,她要想办法做几支铅笔来用一用,哪怕粗劣一点,用木头包上碳条之类,怎么也比毛笔方便。 步长北看着桌上写了一半,字越来越丑,越来越暴躁的纸,大概明白了崔笑发火的原因,这有什么办法呢,也不是他的错啊。姑娘家就是不一样,脾气真大,他手下的其他人,可不敢这么发脾气。 崔笑洗了脸,眉清目秀的回来了,步长北一看,罢了罢了,这么好看又能干的手下,脾气大点就大点吧,又不是不能哄。 步长北咳了一声“昨晚上淋了雨,没着凉吧。” “没事儿。”崔笑说,又拿起了笔。 “没事儿就好。”步长北没话找话“昨天睡的晚,今天要是不舒服就早些回去休息。这里又湿又脏,也不舒服。” 别看崔笑就来了一会儿,现在一身衣服也毁了,鞋子也毁了。又是泥土,又是烧焦的黑灰,又脏又湿,只是崔笑干活儿的时候从来不抱怨罢了。 “不用。”崔笑说“这里算什么脏,大人你放心,我绝不白拿你的工钱。” 三个受害女童的资料很快就整理出来了,步长北接过看了看。 “奚乐山,去查一下,五年前是否有走失女童报案,一直没有找回来的。” 按崔笑说,这三个女童的年龄都差不多,是同一段时间走失的。没有理由不引起官府重视,一定是会有档案记录。 可惜五年前步长北还不是锦衣卫指挥使,在任锦衣卫指挥使之前,还出去历练了几年,那时候还在外面,对京城里的案子也不熟悉。 奚乐山带人去各部门查五年前的卷宗,散去村里打探的人也陆续回来了,步长北出去听他们汇报情况,崔笑坐在骸骨前,对着一节指骨反复的看。 这节指骨乍一看和普通的没有什么,但是连接腕骨的地方,却有一点倾斜。 崔笑将手指拼好,这个地方像是刀削一样倾斜下去。这尸体上面有肉的时候,这手掌也一定是与人不一样的。 崔笑想了想,走出去找步长北。 “大人,有一个发现。”崔笑说“三个女童中的一个,是个六指。” “六指?” “对,六指。”崔笑说“但是在灶台地下,那些土我都筛过了一遍,并没有发现都出来的指骨,所以这个孩子在生前,六指就被砍掉了。” 这也未必是虐待孩子。 正常人都是五根手指,六指属于基因突变了,虽然没什么影响可总不好看。而且这个年代的人也不懂那么多,说不定还有风言风语,说这孩子是妖魔附身之类。 只是一个手指头,咬咬牙剁了,及时敷药也不死人。 但是一个六指的孩子,这就是非常明显的特征,周围的邻居是一定知道的。步长北面上一喜“叫人过来问,村子里可有六指的女孩子,今年应该在十一二岁的。” 有了这个明显的特征,一问,还真的就问出来了。 问的正是他们昨天晚上吃了人家窝窝头的夫妻,听到六指便道“有,有一个,村口的费家,他们家的小女儿费芳洲就是六指,当时孩子出生我去帮忙的,记得特别清楚。那孩子和我家女儿差不多大,到今年十二岁。” “那姑娘现在在家吗?” “不在,送人了。” “送人?”步长北有些不解:“怎么个送人了?” 嫁人了也行,被拐了也行,哪怕卖了都是个去处,为什么会送人。 夫妻俩都有点为难,似乎难以启齿的胭脂。不过步长北的目光温和又严厉,两人实在是没抗住,主要可能是边同和在后面磨刀,一磨一个不出声。 “听说啊,我们只是听说。”房主妻子说“因为这孩子不是六指嘛,虽然长的好看,但总有人背后指指点点。说她是不祥之兆。听说家里后来狠心把她多的那根手指头剁了,但剁了之后,家里接连出现了各种倒霉的事情,于是那费家夫妻一合计,把孩子送人了。” 自己的孩子,送走就送走了,只要不是在外面打死了,被人看见尸体了,是不会有人管的。 步长北道“你们可知道送给了谁?” “这可不知道,应该是外乡人吧。”房主说“因为从此之后,就没见过她。” 何况村子里都知道她是六指,留在自己家里不祥,你送给邻居,那不是找事儿吗。邻居家但凡后面有点头痛脑热的,还不都得算到你头上。 这么说也十分有理。 步长北索性让房主带路,去把费家的人喊来问问。 费家夫妻都是中年,如今家中有一儿一女,女儿费芳华已经出嫁不在本村,是费芳洲的姐姐。儿子费景澄也已经娶妻有了两个女儿,和老夫妻住在一起。 看起来,就是普普通通,幸福平凡的一家六口。 费家家主叫费侪,是儿子费景澄陪着一起来的,来了之后,步长北开门见山。 “听说你们有个女儿叫费芳洲,生下来便是六指,五年前送了人?” 费侪父子都被问的一愣。 第112章 疯癫和尚 步长北板着脸道“有,还是没有。” 能看的出费侪第一个反应是摇头,但是摇了一点点,硬生生的改成了点头。 “是,是有这么回事。” “为什么要把孩子送人?” 费侪说“是为了救她。” “把女儿送人是为了救她?怎么说?” 费侪道“我女儿从小和别人不一样,有六根手指。小时候倒是没什么,可是长大之后,在她八岁生日的前几天,来了个和尚,疯疯癫癫的,说我女儿大祸临头。” “开始我们是不信的,芳洲除了有六指,旁的没有任何与人不同的地方,我们一家都老实本分,哪里来的灾祸。可是那和尚说她过了八岁生日,就会带着全家人一起走向绝路。” 费侪说的认真,众人虽然也觉得太扯了,可是也听的认真。 费侪说“我们开始不将那疯癫和尚的话当一回事,可没想到八岁生日一过,芳洲果然开始出事,开始是小事,切菜切到手,被狗咬,摔跤,然后开始,家里人也跟着倒霉,在她娘有一次去山里摘山货差一点摔死之后,大家都害怕了,觉得不能这样。” 真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而且都是些小事,连报官都报不了。但是凑在一起,就很叫人崩溃了。 “然后我就怀疑,是不是我女儿这多的一根手指惹的祸。我们找大夫问了,大夫说想解决多的手指很简单,直接砍掉就行了。赌场里赌输了被砍手指的人多了去,只要及时抹药没什么大不了的,于是我们和芳洲商量,把这根手指砍了。” 如此听起来,这家人没有什么问题,对这与人不同的女儿的对待,也很正常。 费侪叹了口气,又道“可是没什么用,家里的事情越来越多,我们甚至都请了道士来做法,还是没用。后来,那疯癫道人又来了,说想要保住女儿,家宅安宁,只能将女儿送给他,跟着去吃斋念佛化缘,到了十五岁的时候,方能消灾。” 崔笑听这一段说辞,怎么觉得有点耳熟,好像是什么故事里也说过。 步长北道“然后呢?” “然后没办法,再这么下去,一家子都保不住。虽然不舍得,可是也只好将女儿让那疯癫和尚带走了。” 费侪说着,长吁短叹。 “她走的时候是八岁,说是十五岁之后就可无虞。如今已经五年了,再有两年便十五了。也不知道那疯癫和尚带着她现在何处?” 费侪说完,有些伤感。费景澄搂着父亲的肩膀,安慰道“爹,你别难过。说不定到了时候,她就回来了呢。” 费侪点了点头,如今,也只能这么想了。 费侪说的这听起来倒是没什么毛病,但是步长北觉得有些问题。 “就算你们担心女儿出事,要她这几年远离红尘,大不了送去庙里做几年姑子。跟着一个不认识的和尚走,真的放心?” 不管说出来花来,这都不合理。 费景澄解释说“大人,我们虽然将小妹交给了疯癫和尚,但并不是就放心的。爹让我偷偷的跟了去看,他让小妹换上男装,脸上抹的黑乎乎的,我一连偷偷的跟了十几日,见确实没有什么问题,这才放心的。” 父子俩解释了一番。 虽然大家都觉得还是草率了,可是不管怎么说,算是解释的通。 父子俩说完,费景澄迫不及待的问“大人,您找我们过来问起小妹的事情,是否是小妹有什么消息?” 步长北转身道“你们跟我来。” 费侪说费芳洲跟着疯癫和尚走的时候是八岁生日刚过,根据崔笑的推断,发现的六指骸骨,也就是七到十岁,也就是说,费芳洲被带走之后,根本就没有离开村子,直接就被害了。 或者,费景澄说他偷偷跟了十几日,这事情疯癫和尚是知道的,故意做给他看的,等他一走,就将费芳洲给带了回来,并且杀害。 费家父子看见了地上的三具骸骨,脸色都白了。 三具骸骨大小略有差别,崔笑已经将她们分开,拼成三个人形。 她将费家父子带到了其中的一具,指着指骨道“我们在这里发现了三具骸骨,其中有一具骸骨的右手有些不一样,是曾经六指被砍去的痕迹。你们看一下,和费芳洲手指的位置是否一样。” 父子俩互相搀扶着,颤颤巍巍的走过去。 他们不敢碰骸骨,慢慢的凑过去看,看了之后,费侪身体一晃。 “这,这是怎么回事?”费侪颤抖道“芳洲的手指确实是此处砍了一段,可她不是跟着疯癫和尚走了吗?为什么会,会被害在此处……” 费侪一个快五十岁的男人,扑在地上哭了起来。 费景澄扶着父亲,也是抹着眼泪。 “大人,一定是要疯癫和尚,他把我女儿骗走之后害了她。”费侪跪倒在步长北面前“对,这屋子的主家姓许,一定是他伙同那疯癫和尚害了我女儿,大人,把他抓起来,我女儿才那么小,您一定要为她报仇啊。” 失去女儿的父亲,真的是非常叫人同情。但是步长北就像铁石心肠一样,无动于衷。 “你放心,此事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步长北道“边同和,你跟着他们回去一趟,再问一下其他人。” 边同和应了一声。 临走的时候,费侪频频看地上的骸骨,想要将骸骨带走,给女儿收殓尸体,但是都被步长北拒绝了。 “此案未查清楚之前,骸骨需先放在锦衣卫。等查清楚之后,会通知家人来认领。” 费侪无法,只好一步三回头的抹着眼泪走了。 费家父子走后,步长北问崔笑“你觉得这费家父子如何?” 崔笑皱了皱眉“戏太多了,自相矛盾。” 步长北颇感兴趣“怎么说?” 崔笑说“我要是有个那么心疼,如珠如宝的女儿,无论如何也不会将她交给一个不认识的疯癫和尚。若是信佛信神,怎么不请人做做法事,哪怕出家修行有个固定地方也是好的,跟了十几天就让一个女孩子跟着个和尚走了,说不通。” 看一个人是什么人,要看他做什么,而不是说什么。 就算这父子俩为了费芳洲泪流成河,也演不出真心。 步长北赞许点头“费家父子是否知道女儿被害这不好说,但是卖女儿,怕是真的卖女儿。” 第113章 美人痣 边同和很快就回来了,同样的事情听费芳洲的母亲和嫂子各说了一遍。 他很肯定的对步长北说“大人,我确定,这事情肯定是费家编的,这所谓疯癫道人是否存在都是疑问。” “为何如此肯定?” “因为他们的说辞都一样。”边同和说“但是正常来说,每个人有自己不同的看问题的身份,角度,心情,立场。就算是经历了同一件事,他们的说法相同,用词也不会相同。如果相同,只有一个可能。” 由一个人想好了所有的台词,其他人照着背。 所以才能在不同人的描述里,听见一样的句子,一样的词语。 别以为这是大家一致的结果,恰恰相反,这种一致,说明串了供。 比如看见一朵好看的花,小孩子会说好漂酿的花花。有文化的人说,姹紫嫣红一片春。农夫可能会说,一大朵一大朵的。大婶大嫂可能会说,花花绿绿真好看。 要是男女老幼都说,我看见一片美丽的花海,那绝对有问题。只有背课文才能那么整齐。 一家人为什么要串供,因为这件事情有问题。 崔笑赞许的看着边同和,这逻辑非常正确,锦衣卫里的人确实挺厉害的。 然后边同和就问“大人,要不要把那一家子都抓来问?不问就打一顿。” 该细致就细致,该简单粗暴就简单粗暴,丝滑对接。 步长北拍了拍边同和的肩膀“你能不能注意一点,锦衣卫在外面,也是要名声的。” 又不是面对江洋大盗,先问,实在问不出来再打不迟。 边同和很听话,觉得有道理。 很快,去各处打探的人回来了,对费芳洲一个孩子没有问出什么,只说那孩子长的好看,大家都喜欢,额头中心有一个红痣,像是年画上的散财童子似的。 这宅子的主人是五年前离开的,现在不好找,就先不着急找。 可是这房子,走的时候给了许乐志,许乐志跟房主的关系一定是很好的。就算是搬不走的房子,也不可能给一个陌生人吧。许乐志总不能说对宋言一无所知。 许乐志被按在椅子上,边同和一巴掌拍在桌上“说吧,宋言在这房子里,都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我不知道啊,真的不知道。”许乐志吓的直抖“我虽然跟宋言认识了挺多年,但之前我们的联系并不多。” 边同和不相信“认识挺多年,联系还不多?联系不多,人家把房子给你?” 这一点崔笑是真赞同。别的都不说,房子给你住几年,对崔笑来说,这绝对不是一般的熟悉。 “真的不熟悉。”许乐志说“我没什么手艺,就是给人打打零工。宋言挺仗义的,朋友多,经常给我介绍活儿,我才总往他这里跑。大人您想,我要是跟着他做什么见不得人的生意,又怎么会现在还是靠打零工过活呢?” 这倒是一个理由。 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打家劫舍的不暴富,不是白白犯法了吗? 许乐志一见众人有所松动,连忙又道“还有还有,我要是知道这宅子里埋着死人,那我也不能住啊。我在这上面烧了五年饭……” 许乐志说着一副要吐的样子,哭丧着脸“我现在想着还想吐。” 这两点许乐志说的合情合理,他们将整个房子都搜过一遍,确实没找到什么钱。如果许乐志跟着宋言做人口贩卖的勾当,没道理一点儿好处都没占到。 要说这房子吧,现在确实还在宋言名下,而且一起干坏事,一个人拿钱跑了,另一个人守着埋着尸体的房子,许乐志也不像是这么傻的。 大家商议了一下,暂时觉得许乐志没有什么疑点。 这灶台砌的时间比他在这个房子住的时间长,他确实未必知道此事。 村子里的人问了一圈,这几天倒是都没有看见什么可疑的人,许乐志屋子里的火油,不能确定是谁倒的。 据许乐志说,当天他不在家,出去干活儿了,回到家里的时候,火已经烧了起来,他站在门口傻了眼,连进都没能进去。 奚乐山那边,也传回了消息,在同时间里,没有走失报官没有找回来的女孩,案件一时间像是走进了死胡同,不知要往哪个方向去查了。 就在众人站在院子里大眼瞪小眼的时候,屋主大嫂说了一件事。 “这两天我没看见有什么可疑的人,但是我记得费芳洲失踪的时候,确实有一件事情。” 奚乐山忙道“您快说。” 一时情急,敬语都用上了。 大嫂说“我有个女儿,和费芳洲的年纪差不多,也就比她大两岁,两个女孩子常在一起玩耍,或者拾柴干活儿。有一日,突然来了一个外乡人,说是来讨一口水喝,拐弯抹角的打探我女儿,什么多大啦,许配人家没有……” 大嫂顿了顿,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道“开始我还随便跟她聊了几句,可后来,她问我女儿是不是来了月事……” 众人都很意外。 旁人不好问,崔笑问道“这种问题,那人如何好问出口的?莫非也是个女子?” “对,是个四十来岁的女人。”大嫂说“不是直接问的,拐弯抹角的说女孩子要注意保暖之类,说起自己怎么年轻的时候没注意落下了病根,当时我女儿就在一旁,怪不好意思的。我想着都是女人也没什么,人家也是好心,可能是看天热我女儿喝了冷水,所以也就应了几句。” 听起来,也没有什么问题。 大嫂皱了眉“可是随后,我女儿洗了个脸,突然间她就像是想起有什么事情一样走了。说是渴的要命,可是一杯水也没喝完。” 好像是有些奇怪,但也不是特别奇怪,众人都觉得大嫂话还没说完。 “费芳洲的额头上,有一个红色的痣,是生来就有的,大家都说那是美人痣,好看。” 大嫂接着指了指自己的眉心。 “我女儿没那么漂亮,但是小姑娘也爱美,那日她刚去找费芳洲回来,两人在一起玩闹,她也学着样子在额头上点了一颗美人痣,但是洗完脸之后,那痣自然就没了,现在想来,那个女人就是在看看我女儿洗完脸之后,突然就变了态度走了的。” 第114章 怀疑的疤痕 房主大嫂提供的这个消息很重要,因为费芳洲的六指,他们之前总是有意无意的将重点放在她的六指上,可是因为另外两具尸体都是正常的手指,所以这六指,不能成为一个特征。 可是房主大嫂这么一说,美人痣,成了另一个特征。 另外两具被发现的骸骨,因为时日久远只剩下森森白骨,也不能证明是否有美人痣。 整个村子,没有另外失踪的,被卖掉的孩子了。 可惜实在是隔了太长时间,房主大嫂真的记不住只说过几句话的女人长的是什么样子了。 步长北皱眉道“扩大搜索范围,找年纪在七到十岁之间的,眉心有美人痣的女孩。” 之前他们查找的是失踪的女孩子,这个不好找,因为不是每一个失踪的女孩子,家人都会报官。比如费芳洲,家里人就没有报官,若不是有六指这个特征,谁能想到? 众人应着,崔笑连忙说“等下,等下。” 众人都回头看她。 “还有一点。”崔笑说“我觉得不要卡年龄。” “卡年龄?” 笑说“虽然发现的骸骨都是七到十岁的女孩,但是对方的目的,未必都是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房主嫂子说,那个可疑女人问了她女儿是否来了月事,我觉得是一个关键,如果这是他们在意的,那么这个年龄就在十三到十五之前。” 众人都沉默下来。 女孩子有一个关键的生长节点,在这之前,是女孩子。在这之后,是女人。在这之前纯洁无瑕,在这之后,就染了世俗,不干净了。 很多祭祀活动,邪教正教,要的都是没有来月事的小女孩儿,就是这个原因。 “那就只找额头有美人痣的。”步长北想了想“男女皆可。” 美人痣这种东西,也不是只有女孩子有,男孩子也有。 三具骸骨是这里,这里自然是一个中心,买进卖出,可能有更多的女孩子从这里被周转。 眼见着又是一天,崔笑又脏了一身,又湿又脏。 这一天天的,搞的跟野外逃生似的。 天色昏暗,步长北吩咐,干活儿的自己干活儿,留几个人守在宋言家中,剩下来的收队。 再大的案子,也不需所有人都守在案发现场。 崔笑自然是跟着回去。 进了城南,这么巧又看见了许婶,正抱着她女儿在一家店里和人聊天。 小女孩长得很好看,粉雕玉琢的,这会儿心情不错,被大人逗得咯咯的笑。 因为正在办和小女孩相关的案子,所以崔笑就多看了两眼。 这一看,崔笑往那边走去。 “怎么了?”步长北也不知她发现了什么,跟了过去。 崔笑一直走到了小姑娘身边,喊道“许婶。” 许婶一看,也笑道“你是锦衣卫的那位姑娘。” 笑说“这是你女儿吧,长得真可爱。” 这几天许婶不是特别郁闷,虽然许乐志的房子烧了,但是他没住进家里。而是临时租了一个房子,虽然哥哥给了点钱,但是给的不多,也没有打扰她的生活。 “是,她叫梦儿。”许婶说“梦儿,喊姐姐。” 小姑娘甜丝丝的喊“姐姐好。” “真乖。”崔笑从荷包里摸出一袋点心,塞给许梦儿。 许梦儿不敢收,看看许婶。 许婶也有点不好意思,但是崔笑硬塞给了她,许婶便客气了一下,说“既然姐姐给你,就收下吧。” 许梦接了点心,说“谢谢姐姐。” “不客气。”崔笑看起来很喜欢小孩的样子,伸手呼噜呼噜她的脸。许梦也喜欢给她点心吃,长得漂亮的姐姐,由着她揉捏脸上软乎乎的肉。 步长北站在一边冷眼看着,觉得崔笑一定有什么目的,虽然她是个好姑娘,但一身又脏又湿的情况下,不可能对一个小姑娘这么亲热,也不怕被人嫌弃。 聊了几句,崔笑转身对步长北道“大人你看,这孩子长得像不像我家门口的小丫。” 步长北完全不知道什么家门口,什么小丫,但是崔笑撩起了许梦的刘海,看似无意的露出额头。 许梦的刘海不多,刚才风吹过吹起刘海,崔笑看见了她的额头。 许梦的额头上,有一个非常淡的疤痕。 笑似乎随意的抹了抹“这是怎么了,磕着了吗?” 许婶连忙一看“哦,没事儿,是小时候不小心磕的,当时磕的有点深,留了个疤,不明显。” 笑放下许梦的刘海“还有头发遮着呢,看不出来。” 崔笑又随意和许婶聊了两句,就和步长北走了。 转过身,两人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 “大人。”崔笑低声道“你说,许梦额头上的疤是怎么来的,会不会曾经那是一个美人痣。” 步长北的脚步顿了一下。 崔笑又道“许婶这个年纪,女儿才三岁,你说,那孩子,真的是许婶的女儿吗?” 步长北看着崔笑。 崔笑回看过。 两人在街上视线相对,被对面一个人看在眼里。 宝公子觉得自己的头又开始痛了,毅然决然的转身走了。 步长北点了点头“这容易,我让人去查。” 左邻右舍那么多,一个人的孩子是自己生的,还是别人生的,这太容易查了。孩子小时候额头是否有一颗美人痣,也会有人记住。 回了锦衣卫,门房守卫说“崔姑娘,今天有位姑娘来找,说叫若素。” 崔笑一听,立刻问“她说了什么事情吗?” “说是你让她查的事情有了眉目,让你有空去一趟。” 崔笑一听心里咚咚跳,她委托若素,或者说,委托百花楼帮忙查的,是她哥哥的事情。 “好的,我知道了。”崔笑谢了门房之后,赶忙回去将又湿又脏的衣服换下,去伙房匆忙吃了几口饭,回去换上男装,便出了门。 她来京城最重要的事情,还是找哥哥啊。 临走的时候,小狐狸跑了过来,哼哼唧唧的。小红狐狸之前住在崔笑房门口,后来慢慢往里蹭,现在就在崔笑床边安了家,赶也赶不走。 第115章 疑似兄长 崔笑呼噜呼噜狐狸毛,出了门。 她两次去百花楼都挺仓促的,第一次是去查案的,匆匆和若素说了几句就走了。 第二次是专门去给姑娘们看诊的,可是没看几个人,就碰到有人跟着步长北,她为了给步长北示警,不得不暴露了自己。 崔笑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这一次带了不少药。 百花楼正是歌舞热闹的时候。 若素今晚上特意把时间空了出来,等着崔笑,一见着她就笑着迎了过来“崔公子,你可来了。” 若素身上香香软软的,崔笑靠的很舒服。 “崔公子快跟我来。”若素拽着崔笑往上走“幸亏你来的快,不然的话,都不知道用什么理由把人留住了。” 崔笑一听面上一喜“找到我哥哥了?他跟我长的像吗?” 素说“一看就是你哥,一个爹一个妈生的,错不了。” 崔笑万万没想到这一趟寻兄之旅这么顺利,有点激动的跟着若素赶紧走。 “真是太感谢你们的。”崔笑说“若素,我都不知道怎么谢谢你。” “嗨,客气什么。”若素说“我们是朋友对不对,那不是应该的吗?” 崔笑笑了笑。 百花楼里的姑娘,她们可以认识很多人,男女都有,但是,她们很少有朋友。 崔笑是有求而来的,但是她给若素她们解决了实在的问题,而且和她们的接触中,没有一点嫌弃,没有一点高高在上,不会看不起她们的身份,只把她们当做一个普通的人。 十三娘如果说开始还心有有些不安的话,在看见崔笑和步长北说话之后,就很安了。 步长北不逛百花楼这种地方,想搞好关系都找不到门路。如今来了一个做好人好事的崔笑,管她和步长北是什么关系呢,至少找得到能说得上话,和崔笑搞好关系,以后若是有什么委屈的事情,总是告状有门。 崔笑快步跟着若素上了楼。 “就在那个房间。”若素指给她看“妈妈找了两个姑娘,正陪着呢。” 崔笑心里突然就有点纠结“他是来喝花酒的?” “哦,不是不是。”若素说“只是在楼下喝酒坐了坐,被我看见了,这不是生怕他跑了吗,才给骗上来的。我跟他搭了话,知道他也会医术,所以说有个姐妹不舒服,问他能不能帮忙诊脉呢。” 崔笑无语,这一招百试百灵。 “我先偷偷看看。” 俗话说近乡情怯,她这是近哥情怯,毕竟是冒牌的,激动当然有,可是也有点担心。万一被戳破了怎么办,这身体的记忆她有,但不是每个点都清晰,万一再有遗漏的,那也不知道啊。 若素明白,笑了一下。 “真好。”若素面上露出一些羡慕的表情,然后问她“你找到了哥哥,还会留在京城吗?” 这问题一下子把崔笑问住了,她脚步顿了顿,认真的说“我也不知道,我没想过会那么快找到哥哥。不过你放心,就算我离开京城,我会把姐妹们常得的病都写出对应的方子,到时候拿我的方子去找大夫再做适量的调整就好了。” 当然不比人在现场看的好,但是也没办法。 迭水县还有个老父亲要照顾,即便是京城好,也要回去一趟,日后再来。 若素点点头,她将崔笑带到窗边,低声说“你先看一眼,我们都觉得这位公子和你像,不过他说自己裴,叫裴玉成。问他以前的经历,是何方人士,他也不说。” 名字只是一个代号,可以变来变去,但是脸相对来说比较固定,不大好变化。 崔笑之前就想过,崔有如果没死,又没有回家,有没有可能在落水中不小心撞伤了头部失忆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随便起一个名字也正常。 若素轻轻的将一扇窗子推开一条缝隙,往里看去。 屋子里,果然一个年轻男人正在给姑娘诊脉,崔笑心里一喜,这男子和她记忆中的兄长,真的是对的上的。虽然记忆中的画面不太清楚,可是就单看,他长的和自己也有几分相像。 年纪也对,看着比她大不了两岁。 若素看看屋里的裴玉成,又看看崔笑,越发肯定没错,这两兄妹有五分像,不是一家人都说不过去。 “对吧对吧。”若素比她还激动的样子。 崔笑点点头“应该没错。” 若素十分无语,这兄妹怎么回事呢,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怎么还应该没错。总不能见面也不能确定吧。 “那现在怎么办?”若素头疼“你要进去跟他相认吗?” 笑连忙说“当然要。” 就是怎么相认是个问题,要是对方真的失忆了,上来就来一句,我是你妹妹,不会把人吓跑吧。 家里已经有一个神志不太清醒的老爷子了,再来一个失忆的哥,到时候两人大眼瞪小眼,你是谁,我是谁,她一个正常人会怀疑人生的。 就在犹豫中,裴玉成说“姑娘放心,没什么大问题,只要注意休息就好。” 姑娘一边往门口看,一边说“好的好的,谢谢公子。” “举手之劳,不必客气。”裴玉成斯斯文文的,站起身。 姑娘着急的差一点伸手去拽裴玉成的袖子“公子这就要走吗?要不我给您唱个曲儿当做感谢吧?” “不必客气。”裴玉成说“姑娘还是早点休息,我突然想起来有事在身,就想告辞了。” 说完,裴玉成就转身往外走。 可不能让他走,这一走再往哪儿去找? 崔笑顾不上这么多了,连忙走了过去,刚走到房间门口,里面的裴玉成正好开门,两人就这么撞了个对脸。 裴玉成连忙后退一步,拱手道“抱歉抱歉。” 崔笑站在原地,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 面对面这一看,两张脸更像了。 但她这哥哥,怎么有种懵懵懂懂的感觉,不像是二十岁,倒像是十二岁。 崔笑突然就有点担心,该不会在河里撞坏了脑子,回到幼年了吧? 第116章 抓人 想到可能要带一个二十岁的孩子,崔笑突然脸色巨变。 而且据她所知,脑损伤是不可逆的,如果他只是失忆,可能有想起来的一天。可如果是伤到了头部某些能力退化,那就永远也不可能恢复了。 崔笑提心吊胆的看着裴玉成,等他开口。 你可以忘了我,不能傻了啊。 裴玉成以为自己差一点撞着崔笑,这才往后退了一步说了抱歉,但是说完之后,见崔笑不走不说话,就站在门口直愣愣的看着他,有些奇怪了。 “兄台?”裴玉成试探道“你……怎么了?” 崔笑回过神来,也不说话,就看着裴玉成。 她不是本人,不敢贸然相认。但如果裴玉成真是她哥哥,并且是一个正常的哥哥,一眼就能认出她才对。 朝夕相对十几年的妹妹,没有换了身男装就不认识的道理。 但是裴玉成不认识她,完蛋了。 “额,是这样的。”崔笑脑子飞速转了起来,找了个理由“刚才我无意听见,这位姑娘身体不适,夜晚易失眠多梦,每每惊醒一身是汗。” 站在裴玉成身后的姑娘低头不敢说话,其实她也没这个毛病,但若素让她拖住人,她一时也没想到别的办法,猛的想起若素说这人会医术,就胡扯了个病。 结果裴玉成给她一诊脉,说没有的事情,你根本就没这个病。你怕是想多了,多休息休息就好。 裴玉成很有教养,并没有拆穿姑娘,但是,也觉得这事情有些蹊跷,便打算早点离开。这里毕竟是青楼,谁知道有些什么外行人弄不清的门道。 没料到门一开,又来一个崔笑。 裴玉成打量了崔笑一下,微微皱眉道“既然如此,公子进来说吧。” 崔笑立刻就进了房间,若素站在一边,不动声色的看看崔笑,又看看裴玉成,怎么看这两个人长的都有一点像啊,应该是兄妹吧? 裴玉成大约也发现了这一点,他看崔笑的眼光中,也有一点迷惑。 崔笑坐下,房间里弥漫着一种尴尬的气息。 大家一起沉默了一下,还是裴玉成道“公子,要是方便的话,我替你诊个脉吧。” 崔笑“啊?” 裴玉成解释说“是这样的,问诊还是要本人比较好,公子的朋友我也没见着人,不好给意见。但是公子既然坐在面前,倒是可以给你诊个脉。” 裴玉成显然是看出了崔笑是个姑娘,但是拆穿就不礼貌了。他以为崔笑说的我有一个朋友,说的是崔笑自己。 因为崔笑现在是男装,不好说自己的,只好假托是自己的朋友。 崔笑松了一口气,虽然裴玉成没有认出自己来,但是看起来一点儿都不笨。 不笨就好,不笨就好。 不过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崔笑只好伸手给裴玉成,让他给自己诊脉。 自然是什么都诊不出来的。 “公子身体康健。”裴玉成说“并无病痛。” “是啊,我身体一向都好。”崔笑说“刚才我说的症状,是我的一个朋友,她有这问题多年了,看了许多大夫也不见好。” 裴玉成有些不好意思“原来真的是姑娘的朋友,我还以为……” “不不不,确实是我朋友。”崔笑立刻说“不知道公子在哪家医馆坐诊,明日我让我朋友过去。” 裴玉成笑道“我并未在医馆坐诊。” “啊?”崔笑说“莫非你自己开的医馆?” 崔笑在确定裴玉成脑子挺好之后就放心,这家伙和自己长的是有点像,又会医术,十有八九没错就是崔有。但是,他失忆了,现在有点腼腆还有点斯文。 崔笑有一点想要趁机调戏大哥的冲动。 她知道自己长的挺好看的,没想到自己这张脸长在男人的身上,那么俊朗。 崔家的基因真不错,崔老爹虽然现在年纪大了,但是那张饱经沧桑的脸,也比同村的大爷看着叫人顺眼。 “十分惭愧,我也没有开医馆。”裴玉成说“我只是在京城暂留一段时间,没有打算在此行医。” 越听越是奇怪,崔笑试探道“不知道公子怎么称呼。” 裴玉成说了名字。 崔笑说“我叫崔笑。” 裴玉成十分懂事“崔兄。” 崔兄就崔兄吧,崔笑说“裴兄,我听你的口音,不是本地人。” “是,我不是京城人。”裴玉成说“我是这几日才来京城的。” 崔笑立刻做出一副关心的模样来“相逢就是缘,裴兄来京城是有什么事情要做吗?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虽然也不是京城土生土长,可是在此地也认识一些朋友,若是你有什么困难,不然说给我听听,看我能不能帮忙。” 裴玉成十分不好意思“这怎么好,我们萍水相逢,素昧平生……” “这有什么。”崔笑爽快道“我这人看人特别准,一看你便是值得交往之人,不会错的。” 崔笑都把裴玉成夸上了天,裴玉成也有点不好意思了,含蓄笑了一下。 “其实,我也不知自己要做什么。”裴玉成说“我也不知自己从何来……” 崔笑脑子响起一句话,果然失忆了,竟然真的失忆了。 裴玉成慢慢说“我之前遇到一些事情,撞伤了脑袋,被好心人救起,养了一段时间的伤。如今伤好了,不能中麻烦人家,便自己出来转转,我想四处走走,说不定走着走着,到了认识的地方,遇见认识的人,就想起来了。” 崔笑激动的心跳加速,但是刚才自己没扑过去喊哥,这会儿相认怕吓坏对方,万一对方不相信跑了怎么办 她一时僵住了,上不上下不下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毕竟长的像这种证据,属于可有可无。很多完全没有关系的人,也会有几分相像,又不是双生子那种一模一样。 崔笑脑子正在转着,突然外面闹哄哄的吵了起来,有男人的声音在喊“谁是裴玉成,裴玉成在不在?” “找我的?”裴玉成有些奇怪,站起身“我出去看一下。” 崔笑连忙跟上,只见楼下大厅里,闯进来几个凶神恶煞的差役。 当然不是锦衣卫的人,京城里的执法机构有不少,有权有势的更多,她一时也看不出这是什么地方的人。 但是有人一抬头看见了裴玉成,立刻道“官爷,那就是裴玉成,快把他抓起来。” 第117章 熟人来帮忙 裴玉成一脸莫名其妙“我就是裴玉成,但是为什么要抓我?你是什么人?” 中年男人道“我是方家的管家,你这个登徒子,轻薄了我家小姐,竟然还敢来百花楼寻欢作乐。” 崔笑愕然看着裴玉成,不会吧,大哥是这种人?看起来挺斯文有礼的啊。 裴玉成也一脸愕然“你在说什么,你家小姐是何人?我什么时候轻薄了你家小姐?” “你下来。”官差对裴玉成说“跟我们走一趟。” 裴玉成只好下去。 崔笑也连忙跟下去。 官差说“我们是京兆府的捕快,现在有人状告你对良家女欲行不轨,现在要带你回衙门问话。” 裴玉成一听忙道“官爷是不是弄错了,没有的事情啊,我从未轻薄什么女子。这方家小姐我更是见都没见过,听都没听说……” 官差可没那么好说话,板着脸道“有话回去再说。” 说着,就上来拽裴玉成。 裴玉成无奈,只好跟着走了。 方管家跟在后面,指着裴玉成说“就是你别想狡辩,我看的真真切切的……” 崔笑眼见着官差把裴玉成带走了,有点着急。 她知道锦衣卫是个讲道理的地方,但不知道京兆府是个什么地方啊,即便也讲道理吧,裴玉成是个外乡人,又牵扯男女一事,天生就是吃亏的。 外乡人好理解,人生地不熟两眼抹黑。 男女一事,大家都觉得这里吃亏的必然是女子,其实有一个转折。 那就是吃亏的确实是女子,因为很多女子在遇到这样事情的时候,是不敢报官的。报官之后,即便恶人受到惩罚,姑娘的名誉也会受到损害。 社会舆论对女子是不利的,不管错在谁官府怎么判,他们自顾自的说,虽然他有错但你也不对,怎么不找别人只找你,还不是你穿的少,对人笑,不检点,给了男人错误的暗示? 所以太多的女子,在受到欺辱之后,不得不忍气吞声咽了下去。 也正是因为这样,如果有女子站出来指认,就会被认为是铁板钉钉的证据。 女子的名誉大过命,连命都不要了也要告你,这还能冤枉你不成。 两个极端都是病态。 裴玉成现在面临的,就是这个情况。 若素他们看着裴玉成被抓走,都跟着着急“这可怎么办,崔公子,这可怎么办?进了京兆府,要剥一层皮啊。” 在老百姓心里,这些衙门没一个是好地方,京兆府也好,锦衣卫也好,都一样。 崔笑本来想跟着去京兆府,但是一想自己一个人又没有什么身份,跟去也没用,说不上话。 “我回锦衣卫找人。”崔笑说“我带来的药包上有名字,照着上面熬药喝就行。” 说完,崔笑匆匆走了。 她确实什么都不是,但锦衣卫肯定和京兆府有各种来往,人情关系这时候不用更待何时? 这个时候,步长北他们应该都在吧。 崔笑心里有点着急,脚步就快,昏暗的地方也没注意巷子里转出来一个人,一头就撞了上去。 “哎,小心。” 那人反应快,一把就扶住了她的肩膀,待她站稳放开了手。 崔笑连忙道歉“不好意思,不好……” 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宝公子。 宝公子也看清楚了崔笑,不由道“这不是崔姑娘吗,你一个人这么晚了,匆匆忙忙要去哪里?” 宝公了看,没看见别人,有点不满意。 虽然是在京城里,但这么晚了,一个姑娘家自己跑来跑去,也不安全。 “宝公子。”崔笑自觉跟他没有那么熟悉,不打算多说,也没心情多聊,敷衍了一句“没事儿,我回锦衣卫去。” 说着崔笑就要走。 但是宝公子在对崔笑的时候格外敏锐,叫住她“等一下。” 崔笑只好停下来。 “我看你神情慌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宝公子说“锦衣卫出事了?” 锦衣卫能出什么事?宝公子想说的是,步长北欺负你了? 不过不好说的那么清楚罢了。 “没有,没事儿。”崔笑说完就要走。 这不是适合到处宣传的事情,虽然宝公子一直在她面前表现出善意,但毕竟没有那么熟悉。而且,宝公子的身份挺神秘的,叫她不得不提防一些。 但是宝公子说“不对,看你那样子肯定有事。我陪你一起回锦衣卫,要是有什么事情你别和我客气,跟我说,我肯定能帮上忙。” 崔笑十分无语,但是她也不能把宝公子给捆上,他要跟,自己也没办法。 紧赶慢赶到了锦衣卫,崔笑没来得及进门,便问“大人回来了么?” 没有。 糟糕的是,不但步长北不在,奚乐山和边同和都出去了。 这下崔笑就郁闷了,锦衣卫衙门里能说的上话的就是他们三个,其他的人不是没有,可都是普通锦衣卫,私下的事情去撑场子还行,但是带去京兆府,人家大人肯定不买账啊。 这可怎么办?真是凑巧了,这么晚出去干什么?他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可别等他们回来,裴玉成已经被打的差不多了。 宝公子见崔笑这样子,这笃定她有事情。 “你遇上什么事情了?”宝公子加重语气“如今步大人他们不在,你说给我听,我能帮忙,不要耽误了你的事情。” 宝公子很焦躁,有什么事情你说话,我这上杆子来帮忙,竟然还插不上手吗? 崔笑看了看天色,心里纠结了一下,还是道“宝公子可认识京兆府尹的人。” “认识。”宝公子说“你有什么事儿要找他们?” 崔笑松了一口气“我有个朋友被抓去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我有些担心,想要过去看看。” “哦哦,是这样。”宝公子二话不说“走,我陪你过去。” 崔笑很感激,连忙跟上。 哪里都是这样,有熟人好做事。 如果裴玉成真的做了什么违法的事情,那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如果被冤枉了,也不能由着他被冤枉。 第118章 宝公子见了鬼 让人帮忙,就得跟人说清楚是什么事情。 路上崔笑就大概跟宝公子说了一下发生了什么事情,其实她知道的也不太清楚,就有一说一,把发生的事情都说了。 宝公子认真听了“我知道了,你放心,我认识京兆府尹寇梁,他见我去了,多少是要给一些面子的。总不能叫你朋友成了冤假错案。” 崔笑放心了一些,她可不是要包庇裴玉成,只是怕他被屈打成招罢了。 宝公子见崔笑紧绷着的神情轻松下来,笑道“这裴玉成是你的朋友吗,你如此紧张?” 他可不敢告诉崔笑,我已经把你周围十公里的人都查的一清二楚。我怎么不知道你有一个叫裴玉成的朋友。什么时候交的朋友? 崔笑想想这好像也没什么必要瞒着,便道“今天晚上认识的,他可能是我走失的哥哥。” 宝公子差一点摔了一跤。 “你说什么?”宝公子脱口而出,说出去后才觉得自己反应有些大了,加了一句“你还有哥哥?” “是啊。”崔笑没察觉宝公子的奇怪。 宝公子有些狐疑“你没见过你哥哥吗,为什么叫……可能是?” 崔笑嗨了一声“我之前出了一些事情,不小心落水了,醒了之后就有些恍惚,以前的很多事情记不清楚了。我哥哥也因为救我被水冲走不知去向。所以我见了他,他不认识我,我也不确定是他,但我们有三分相似,他的年纪来历又都对的上,所以我怀疑,他就是为哥。” 主要是这里是京城,离迭水县十万八千里,没有一个老乡。要不然的话,随便找个人看一看,就知道是不是崔有了。 宝公子的神色舒缓下来“原来是这样,那你现在可还有什么不舒服?只是记不清过去的事情,有头痛吗?” 天色已经黑透,崔笑没能看见宝公子眼中浓浓的不舍。 “其他倒是没有什么不适。”崔笑说“我来京城,就是来找我大哥的,要是这就碰上了,那就好了。” 宝公子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若能找到当然好。”宝公子说“若是一时没找到,那人不是,也不必太难过。既然是兄妹,那是上辈子的缘分,总会再见的。” 崔笑只当他是一句场面话,笑了笑应着。 京兆府衙很快就到了,门口挂着灯笼,站着守卫。 宝公子果然不是瞎吹牛的,他走过去和守卫说了两句话,守卫便请他进去。 “原来刚才抓来的嫌犯,是宝公子的朋友。”守卫很客气“您放心,还在说着呢,没有动手。” 他说出这话来的时候,竟然没有觉得不好意思。 京兆府尹寇梁正在挑灯夜审,这不是什么大案子,但牵扯女子名誉,方家也是京中富豪人家,也不好置之不理,于是便将两边都召在厅中。 寇梁坐在上位,下面一边站着裴玉成,另一边站着方家的管家,管家身边,还站着一个蒙着面纱的姑娘。 裴玉成在叫冤。 “大人冤枉啊。”裴玉成说“我根本不认识方家小姐,何来的轻薄之说。” 方家小姐方秀妍,手中握着一块手帕。 寇梁问“方小姐,你看一下这堂中,轻薄你的人可在堂上?” 方秀妍点了点头。 寇梁问“是谁,你指出来。” 方秀妍指向了裴玉成。 裴玉成连声道“小姐,我们素不相识,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就在此时,有差役急匆匆进来,走到寇梁身边,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句话。 寇梁一听,有些意外,但立刻说“请宝公子进来。” 宝公子带着人走了进来,裴玉成一看,有些意外。 崔笑对他笑了一下,让他放心。 “寇大人。”宝公子进来,朝寇准拱了拱手。 “宝公子。”寇梁竟然起了身,也朝宝公子拱了拱手“这么晚了,怎么有时间来过来?” 宝公子说“听说我朋友在百花楼被抓来了京兆府,我特意过来看一下……” 这么一说,寇准还有什么不懂的呢,立刻道“原来裴玉成是包公子的朋友。” 说着,寇准一指厅中,宝公子和裴玉成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宝公子整个人都僵硬了。 裴玉成倒是笑了一下,不过能看出来只是礼貌的笑一下。他只是失忆不是傻,如何看不出来宝公子是崔笑找来帮忙的,十分感激。 谁能想到呢,萍水相逢,自己遇到了别人躲避不及的官司,崔笑竟然愿意帮忙,还来的那么快。她和自己长得有几分相似,这真是缘分啊。 宝公子的失态只是一瞬间的事情,立刻便反应过来。 “我们只是旁听。”宝公子说“大人,该怎么审,您还是怎么审。” 寇准听着,只觉得心里有点奇怪。 宝公子这个时候来,肯定是来给裴玉成出头的啊。但是这语气又好像不太亲近,甚至有点想要落井下石的意思,这就很难琢磨了。 崔笑也觉得宝公子的语气有点奇怪。但现在在大堂上,这么多人,也不能询问,只好忍住。 寇准继续问。 宝公子死死的盯着裴玉成,非常想上手把他的脸皮撕开。他不相信裴玉成的脸是现在的样子,因为裴玉成现在的脸,和他的脸一模一样。 他还出现在崔笑面前,装失忆? 其心可诛,宝公子现在甚至想要跳过所有的步骤,直接把他弄死,一了百了。 好在他已经是个成熟的宝公子了,忍住了。 寇准说“方小姐,你说裴玉成轻薄于你,你将今日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出来,本官为你做主。” 秀妍说“今日天气好,我带着丫鬟去湖边散心。走的累了,便坐在湖心亭里休息。丫鬟去买点心,这个裴玉成突然就跑了过来,坐下便抓我的手,我大惊,正要喊叫,他突然将手帕塞进我手里,然后就跑了。” 这不妥妥是轻薄吗,要是在路上被人堵上,是可以被打死的。 裴玉成的脸色变得非常奇怪。 第119章 误会一场 方秀妍说完,将一块手帕呈上。 这果然是一块男式手帕,寇准让拿给裴玉成看一看“这是否是你的手帕?” “是,是我的。”裴玉成说。 崔笑的脸色不太好看,只听寇准问裴玉成“你的手帕,为何会在方秀妍小姐的手上,她所说之事,是否属实?” “冤枉啊大人。”裴玉成说“绝无此事。” “那事情是如何,你且说说。” 裴玉成说“今日我和一位夫人约在湖边亭子,她说穿一件水红色衣服,戴着面纱,头上一朵翠玉簪花。” “夫人?”寇准抓住关键词。 玉成说“一位夫人,是我昨日在市集遇见的,当时她不太舒服,想要我替她诊脉,可是又有急事要走,便和我约了时间,穿着打扮,今日相见。” 这说法……好像可信度不是那么高。 寇准皱眉问“你的意思,你把方秀妍小姐,认成了和你相约的那位夫人?” “是。” 寇准道“即便衣服头饰也凑巧碰上了,为何你一言不发?只要你开口说话,不就不会有误会了?” 裴玉成喊冤道“我说话了呀。” “说了什么?” “我说我来迟了。” 众人无语,这算是什么话? 寇准说“对方没有回应?” “没有。”裴玉成道“对方确实没有回应,可我也没多想。我当时想着那位夫人的症状,根本没注意那么多,见她的手搭在桌上,心想这不是等着我把脉呢,于是我拿着帕子想要搭在她手腕上,给她把脉。” 裴玉成还挺讲究一个男女授受不清的,给夫人诊脉,还要给她手腕上搭一个帕子。 但是在方秀妍看来,这就是拿着帕子非要塞进她手里。 然后方秀妍喊了一嗓子,这一嗓子显然是个年轻女子,不是和裴玉成相约的夫人,裴玉成吓了一跳,一时惊慌,夺路而逃。 裴玉成说“在下真的不知道是位小姐,实属意外。后来等在下回过神来,回去想要找小姐赔礼道歉的时候,小姐已经不知去向。” 方秀妍白了他一眼。 废话,我不赶紧走,难道还在那里等着你吗。 裴玉成说完,朝着方秀妍深深做了个揖“今日之事,确实是一场误会。在下无心冒犯小姐,实在是非常抱歉,请小姐原谅。” 裴玉成这么一解释,说也说的通,但是崔笑觉得有点勉强。 这天下能有那么巧的事情?在同一个时间,同一个地方,有穿着打扮相同的人,出现在那里? 就算无巧不成书,是不是也奇怪了一些。 可是对方是疑似她哥哥,不是锦衣卫的犯人,她多少是有点私心的,只要受害者不提出异议,她也不打算开这个口。 疑罪从无,总不能因为可能,亲手把自己的哥哥送去挨板子吧。 方秀妍还挺镇定的,似乎在考虑。 方家的管家也觉得这事情有点扯,当下提出抗议“你这话谁信,哪有什么巧合的事情。除非你能找到和你相约的那位夫人,要不然的话,空口白牙如何叫人相信?” 看得出,寇准也是如此想的。 裴玉成的理由确实不太站得住脚。 裴玉成十分为难“我与那位夫人也是萍水相逢,连姓名也不知,这可如何去找?” 方管家冷笑一声,正要说话,方秀妍拉了拉他的袖子。 “方伯。”方秀妍说“我相信这位公子的话。” 众人都有些意外。 “三小姐。”方管家有些疑惑“你相信他?” 方秀妍轻轻点了点头。 这就尴尬了。 这主诉人都相信裴玉成了,其他人再怀疑也没意义了。 寇准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既然只是一场误会,那是最好。两位都可以回去了。” 宝公子虽然只是来看看裴玉成,可面子总是要给的。又不能违背律法的给,如今一场误会,真是皆大欢喜。 方秀妍带着方管家很快走了。 裴玉成走到崔笑面前“崔姑娘,十分感谢你。” 出了百花楼,就可以不必喊崔公子了。毕竟女扮男装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装做不知道,也很虚伪。 崔笑连连摆手“没有什么,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清者自清。”裴玉成笑道“但是崔姑娘匆忙过来,一定是为了帮我说话的,这个人情,我一定要记。” 裴玉成还挺讲道理的。 崔笑很欣慰,但是一时之间有点为难。 现在怎么办呢,是开门见山直接说关系吗?总觉得说了不太好,可若是不说,又怎么能将人留下来呢?万一裴玉成说马上要离开京城,她也没理由说不要走,要是太热情,说不定还会让对方想歪。 就在崔笑纠结的时候,宝公子道“两位,这里毕竟是衙门,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虽然裴玉成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但是宝公子说的对,没有在衙门大堂聊天的道理。 三人出了京兆府。 裴玉成一看天色“今日太晚了,不好打扰。姑娘不知可有时间,明日我请姑娘吃饭,以示感谢。” 笑几乎迫不及待“有时间,那我们说好,明天吃饭。” 玉成笑道“我就住在兴隆客栈,不知姑娘住在何处,明日如何相约?” 这个客栈崔笑知道,离锦衣卫还有些距离。 她正想去哪里吃饭,宝公子笑道“相逢不如偶遇,裴公子在客栈里可有什么行李?” 裴玉成虽然莫名其妙,不知宝公子这话什么意思,还是道“我孑然一身,只有一个小包裹。” “这好办,我派人去取。”宝公子道“我就是开酒楼的,我们酒楼也有住宿。既然你是崔小崔的朋友,那也是我的朋友。何必去那么偏僻的地方,今夜就住我那里,明日由我做东作陪,大家一起吃饭。” 裴玉成目瞪口呆。 这是什么操作,这个人为何如此热情。 但崔笑一听,这个好。 虽然这么做是要欠宝公子人情的,但宝公子和她一回生二回熟,可以先把人情攒着,先搞定裴玉成再说。 免得他半夜跑了。哥哥跑了,去哪儿找啊。 裴玉成开始不愿意,但奈何崔笑和宝公子都太热情,还是迫不得已的去了吉祥天。 进了吉祥天,宝公子让伙计给安排上房,他看着裴玉成道谢进屋,勾起一抹冷笑。 我倒要看看,在我眼皮底下,你是什么牛鬼蛇神,能耍出什么花样。 第120章 火药味十足 崔笑万分感谢宝公子的帮助,看天也不早了,便要回去。现在关系不明,她也不好待着不走。 宝公子说“我送你回去。” “不用不用。”崔笑忙说“没有几步路,不用麻烦了。” “那可不行。”宝公子非常坚持“女孩子又不会武功,半夜走在外面不安全。别看你是锦衣卫的人,若是遇见歹人,锦衣卫三个字可吓不走他们。” 宝公子说的也有道理。 不过他确实没有亲自送的必要,吉祥天里那么多小伙计呢,叫谁送一下不行? 但是宝公子没有叫人的打算,而是自己便往门外走去。 崔笑心里奇奇怪怪的,不由自主的想。 宝公子示好的举动也太明显了,他这是对自己示好呢,还是对锦衣卫示好呢?他是想追求我,还是想追求步长北呢? 似乎都不太好。 但是宝公子的举动又非常得体,处处表现出一副大家都是朋友的姿态,没有半点暧昧过分。若是拒人千里之外,又有些生硬了。他到时候一句你想多了,那可太丢脸了。 崔笑一时之间有点纠结,就在纠结中,看见步长北带着奚乐山匆匆走过来。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出什么事了?赶忙开口喊道“大人。” 步长北看见崔笑之后,紧绷着的神情放松一点,又看见在她身边的宝公子,脸色又不好了。 “这么晚了,你干什么去了?”步长北走过来“宝公子,你们怎么在一起?” 宝公子微微皱眉“这么晚了,自然是送她回锦衣卫。难道让她一个姑娘家赶夜路吗?” 气氛莫名剑拔弩张。 一个觉得,这么晚你拐走我的人,你有何居心? 一个觉得,我送人回家有什么毛病,你管的是不是太多了? 奚乐山不说话。 崔笑连忙道“大人我正要回去,你们是有什么事吗?” 刚才回锦衣卫就没找到人,如今又急匆匆在路上遇到,莫非是案子有了什么进展? 案子最重要,正好还可以转移话题。 “听说你着急找我们去京兆府。”步长北道“出什么事了?我正要去找你。” 步长北是带人出门办事了,一回去就听守卫说了这事情,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匆忙就过来了,正在去京兆府的路上。 同为京城的执法机构,虽然两边关系不错,但不可避免都觉得对方不是什么好地方,去了京兆府,肯定没什么好事。 既然崔笑是锦衣卫的人,那也是锦衣卫的脸面,当然不能让她在别的衙门吃亏。那丢的是整个锦衣卫的人,准确的说,是他步长北的人。 “是有些事情。”崔笑道“现在已经解决了。” 就在步长北还要再问的时候,崔笑立刻转身“宝公子,今天谢谢你帮忙,耽误你的时间了。” “小事一桩,不必客气。”宝公子对崔笑就是客气,愿意客气,谁也没办法“既然步大人来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宝公子对几人拱拱手,走了。 崔笑松了一口气,她能感觉到步长北和宝公子之间的微妙的敌对,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但是不可忽视。如果两个人都在现场,很可能被被逼迫站队,这怎么好站呢,虽然步长北是不可忽视的领导,可是宝公子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啊。 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想让一个消失,只剩下一个人的时候,就好办了。 宝公子一走,步长北立刻道“出什么事了你要去京兆府衙门?” 崔笑也没有隐瞒,立刻将白天的事情说了。 她来京城本就是找哥哥的,锦衣卫的人也一直在帮忙,只是还没有消息罢了。 步长北和奚乐山一听,都有些意外。 “你找到哥哥了?” “不确定呢。”崔笑拿出之前的说辞“我溺水之后,有些记忆就很模糊,怕爹担心也不敢说。我昨天见了这裴玉成,跟我长的真的挺像,拐弯抹角问了问,外乡的,失忆,会医术……我觉得很有可能就是他了。” 一点对应是巧合,两点对应是巧合,这么多点都对上了,就不是巧合了。 奚乐山立刻高兴道“小崔恭喜你啊。” 之前崔笑以为哥哥死了,可是死不见尸总有一线希望。如今不但没死还找到了,亲人重逢,真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崔老爹要是看见了儿子,说不定病就立刻好了。 步长北也为崔笑高兴。 “若真是如此,那太好不过了。不过你说他失忆了,那现在……” 崔笑无奈摇头“还没说呢,我想再试探试探。他失忆了,突然冒出个妹妹挺怕人的,万一是个多心的人,以为我有什么目的,连夜跑了可怎么办啊。” 没想到崔笑想的那么周到,步长北觉得是不是有点过于小心了。要是正常人,在看见 疑似死而复生的哥哥的时候,应该就直接扑过去了吧。 不过这是崔笑的哥哥,认和不认都是她说了算。 “既然如此,那就先留下来,你多去和他相处相处,跟他说说家中的事情,看看他是否能想起来。” 崔笑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还想找个大夫给他看一看,失忆是种神奇的病症,说不定也能治好。 总是件好事,不是坏事。 步长北放心了,但是对于裴玉成现在住在吉祥天这个事情,不太高兴,但是也不好表示。 他总不能让裴玉成来锦衣卫卫,锦衣卫不是客栈。吉祥天虽然也不是客栈,但是有一部分客房,把人拽出来再送去别的客栈,也很奇怪。 已经很晚了,几人边说边往回走。 崔笑说完自己的事情,说正事。 “大人,刚才我回去,你们都不在。是案子有什么发展了吗?” 她来京城这些日子,步长北他们对自己是真不错,甚至还给自己发工钱,所以她也要投桃报李,认真做事才对。 步长北道“问了许英彦的邻居,徐梦果然是抱养的。许英彦夫妻成亲多年没有孩子,中间打打闹闹磕磕绊绊,但是许英彦也没有休妻纳妾,说是还有个弟弟,反正许家也不会绝后。” “许氏虽然脾气泼辣,但是在这一点上是理亏的,所以之前夫妻两并无太多争吵,家中若有矛盾,许氏总是做小伏低的。但是在去年年头,他们收养了许梦。” “据许氏说,是外面捡的,一个漂漂亮亮的女孩子,是上天的恩赐。因此待她极好,捡来的时候估计也就一岁说,只会摇摇晃晃的走几步,现在三岁了,喊许氏娘,喊许英彦爹,不知自己身世。” 听起来,也没有什么问题。 第121章 抱养的孩子 步长北说“为母则刚,捡来的也一样。有了许梦之后,许氏的脾气就硬朗起来。许英彦对这个捡来的,不是自己的孩子说不上喜欢,但也不会打骂,只是懒得管。因此和许婶总闹矛盾。” 崔笑迫不及待说“那这孩子来的时候,眉心有红痣吗?” 这是个特别明显的特征,如果有,一定能记住。 步长北说“没有。问了一圈邻居,都说没有。但是,眉心有疤,新鲜的刚愈合没多久的疤痕。” 小孩儿就那么点大,小脸更是巴掌大,一点疤痕都十分显眼。就算是刻意遮挡,也难免被人看见。 说话间,走到了锦衣卫门口。 步长北说“这绝不是一起简单的纵火案,宋言屋子的灶台下埋着的三具骸骨未必是全部的受害者,这事情,也未必到宋言离开京城就结束。” 如果可以确定是已经逃离京城的宋言和同伙犯的事情,现在只要画出他的通缉令发下去,五湖四海通缉就行。 至于找得到找不到,那是没办法的事情,尽人事,听天命。 可若是事情没完,可能还有没有被解救的受害者,就在京城中的凶徒,这事情必须抽丝剥茧,查个清楚明白。 崔笑点了点头。 “从许婶着手吧。”崔笑说“我看的出,她对许梦的疼爱是真的,许英彦对许梦的厌恶也是真的。” 关于许梦,这夫妻俩有截然不同的态度,这矛盾不是一天两天,只要从中间戳一下,就会爆开。 一旦爆开,什么隐藏的秘密都说出来了,比一个个去问效果要好的多。 只是这么做稍微有一点不厚道罢了。 但破案有时候也要有些手段的,厚道不厚道都往后排了,这叫智取。 步长北说“我正打算明天试探他们一下,不过你的事情也要紧,这几日你不必管锦衣卫的事情了,先把你哥哥的事情处理好。” 处理不好,崔笑也没心情管案子。 崔笑觉得这样不太好,她一向是个公私分明的人。但如果不小心把哥哥放走了,那真是哭都没处哭去。 “还有,你说你哥哥失忆了?”步长北说“京中有位老太医,最擅长这方面的病症。今天太晚了,明天我叫人拿名帖去请,你找个由头,给你哥哥看看,别让他起疑心。” 崔笑一听立刻道“这怎么好意思,不行不行,太麻烦了。” 老太医,听着就不好请。 就算是给步长北面子来了,那也是要担人情的。 步长北领老太医的人情,崔笑领步长北的人情,人情债可不好还。 “不碍事,如今你既然是我的手下,我自然要护着你。”步长北云淡风轻“但是有一点,我要提点你一下。” 崔笑毕恭毕敬“大人您说。” 步长北说“宝公子虽然在你面前表现的良善热情,但毕竟身份不明,你对他还是要心里警惕一些,不要被表现迷惑。” 步长北是懂的说话的。 他要是说,男女授受不亲,你们来往那么密切不妥,崔笑听着估计就不太舒服。但这么一说,就很有道理。 你是公门中人,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跟一个身份不明的人来往,不合适。 崔笑非常明白,她也是有过相关工作经验的。 “我知道。”崔笑说“我会注意的。” 孺子可教,步长北非常满意。 第二天一早,步长北带人去查许家,崔笑去吉祥天。不过她只是个仵作,没有死人没有尸体,这本就不是太的活儿。 吉祥天已经开门了,热热闹闹。 盛祁就站在门口,他不是迎宾,是二老板,不过闲得无聊,没事儿就喜欢在门口转悠,英俊潇洒风度翩翩,惹的不少年轻小姐夫人,不饿也要进去吃两口。 其实吉祥天那定价档次,根本就不在乎那三瓜两枣。 宝公子就不一样了,偶尔出现一下,出现也不露脸,要不戴着一整张面具,要不戴着半张面具,神神秘秘的不太理人。 盛祁总是说宝公子“这店可多亏了我,要是我也像你这样成天板着一副棺材脸,咱们早就关门大吉了。” 众人都觉得很有道理。 但是宝公子嗤之以鼻“我要是也像你这个样子,我们店我的菜也就能卖五个铜板一盘。” 众人一想,还真是没毛病。老板高冷,也是酒店上档次的一个表现方式啊。 不过宝公子在崔笑面前一点都不高冷,不但不高冷,反而呵护倍注,体贴周到。 而且爱屋及乌。 这不,一大早,宝公子就把裴玉成从床上喊起来了。 美其名曰,一定要尝尝我们店里特有的点心,这可是京城独一份,旁的地方买不到的。 裴玉成昨天这辈子第一次进了衙门,还不小心轻薄了一个姑娘,难免心里辗转反侧各种纠结,因此半夜才睡着。感觉自己打了个盹就被喊醒了。 虽然很困,可是也不好意思拒绝宝公子如此热情, 只好用冷水洗了个脸,硬着头皮起来吃早饭。 差一点吃睡着了。 但是宝公子一点儿都不困,跟他谈天说地,风土风情,说这个说这个。 宝公子说“裴兄,你失忆了,这可是大事。虽然你孑然一身潇洒来去,可家中人呢,说不定你已经成婚,上有父母兄长,下有妻子儿子,都在苦苦等待你的归期。” 裴玉成叹了口气,眉眼中也是忧虑。 “是啊,我这半年走了很多地方,一直在找,看看有没有我熟悉的地方,熟悉的人,我也很想想起来,可是……”裴玉成叹了口气“哎……” 裴玉成喝了口茶,然后不好意思的问“抱歉,有酒吗,我想喝口酒。” “当然有,不过酒入愁肠愁更愁。”宝公子说“我和崔笑是很好的朋友,你既然和崔笑一见如故,那也是我的朋友。我在京城周边还有些人脉,要不然的话,你把你清醒之后的事情都和我说说,我看看能不能帮你打听打听。” 宝公子说的挺真诚,心里在冷笑。 他才不相信世上有那么巧合的巧合,巧合必有妖,不过这妖藏的比较深,他自己不能露脸之前,不想伤害崔笑,在她面前撕破脸罢了。 第122章 一杯倒 本来宝公子就有点小心思,想把裴玉成给灌醉,让他酒后吐真言,只是一早上找不到叫人喝酒的理由罢了。现在他自己开了口,求之不得。 宝公子立刻叫人送来两坛酒,那种喝在嘴里绵软,喝完后劲儿十足的。 裴玉成一看宝公子竟然拿了两坛子酒来,吓了一跳。刚才那点愁肠都吓醒了。 “这也太多了。”裴玉成连连摆手“太多了太多了。” 他本来的想法,来个一壶酒,小酌两杯即可。没想到来了两坛子酒,这是要喝死人啊。 “这算什么,都不是烈酒。”宝公子一巴掌拍开一坛酒“来,别客气。所谓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相逢即是有缘,见外就没意思了。” 宝公子这下学聪明了,跟之前和步长北拼酒的时候不一样,不那么实诚了,不再自己先干,而是尽量让对方先喝。 裴玉成的酒量实在是不行,又是一大早,三碗酒下肚,就……跑去吐了。 宝公子看着裴玉成的背影,皱起了眉。 这就很麻烦了。 有两种人不好灌醉,一种是酒量特别好的,千杯不醉。还有一种是酒量特别差的,一杯就倒。 好灌醉套话的,就是那种说好不好,说差不差,喝到一定程度就开始一边胡言乱语,一边找酒喝。 像裴玉成这种酒量,再喝两杯就要倒了,那就什么都问不出来。 裴玉成正在外面吐呢,崔笑来了,大吃一惊。 “这是怎么了?”崔笑连忙跑过去。 裴玉成自觉这个时候肯定特别难看,连连摆手,让崔笑离远一点。没想到崔笑竟然一点儿也不嫌弃他,又给他拿水,又给他递帕子。 宝公子在房间里,透过门缝看着,心里又欣慰,又酸溜溜。 他知道崔笑这是在照顾他呢,所以才一点儿不嫌弃。可是,这不是他啊,他在心里呐喊,大妹子快回来,那个人是骗子。 盛祁在一旁冷眼看着,低声道“我说老宝,要不你就跟你妹妹说了吧,这样下去你受得了吗?” “受不了也要受。”宝公子说“小不忍则乱大谋,我现在的身份若是和笑笑相认,要么吓跑她,要么害死她。不过你放心,我就是不露脸,也不可能叫人冒充我。” 这事情盛祁也不是劝了一回两回了,他就是这么谨慎也没办法。但是对裴玉成,他很奇怪。 “昨晚上这家伙睡着以后,你没去查看查看?” 裴玉成看起来又不会武功,宝公子也不是那么含蓄的人,就是想要摸摸对方的脸罢了,哪有那么费事?直接打昏也行,迷昏也行,让对方没有察觉的摸摸他的脸,多简单啊。 宝公子脸上的表情更臭了。 “看了。”宝公子说“没看出毛病。” 盛祁惊悚了,没看出毛病的意思,裴玉成的脸是真的脸。宝公子检查了,但是没有查出他是如何易容的。 “他的脸该不会是真的吧?” “不可能。”宝公子非常确定“我肯定没有双胞胎兄弟流落在外。” “说的也是。”盛祁想想“就算是有双胞胎兄弟,也不可能有一样的经历。你们兄妹在京城,他也在京城。你学医,他也学医?你落水,他也撞脑袋失忆?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宝公子沉沉的点了点头,缓缓道“你可记得,邬飞有一次喝多了,说了一句可惜他学艺不精,没学到师父的精髓……” 盛祁忆起了往昔,点了点头。 “是有这么一回事,这人的易容术莫非精妙到了如此地步?是你同门师兄弟?” “不好说。”宝公子说“但是他既然敢出现在我面前,就是一种挑衅。这样也好,总比在暗处给你捅刀子强,既然他到了我面前,我就不能让他走。” 宝公子的笑又温文尔雅起来,就是不太友善。 崔笑把裴玉成扶了进来。 “宝公子。”崔笑有一点点不高兴“大早上的,你们怎么喝起酒来了?” 那天宝公子有意和步长北拼酒,大家是看在眼里的。虽然也觉得莫名其妙,但步长北接了下来,大家也不好说什么。毕竟步长北不是好欺负的人,宝公子想要压步长北一头,那是不现实的。 如今裴玉成是个文弱书生,又是外来的,宝公子灌他的酒,好像就有点欺负人了。 “冤枉啊。”宝公子立刻道“可不是我要喝的。” “额……”裴玉成坐下灌了两口茶,痛苦的道“是我要喝酒的。” 崔笑十分奇怪“这一大早的,为什么要喝酒?” 裴玉成趴在桌上没有回答。 崔笑等了等,他还是没有回答,再一看……竟然睡着了。 众人都无语,这酒量也未免太差了些。 崔笑无奈问宝公子“这一大早,他为什么突然想要喝酒?” “举杯消愁。”宝公子说“我看他似乎是心里有事,所以才想要喝上一杯,不过他这酒量我是没想到的,早知道如此,就拿一壶梅子酿了。” 梅子酿是果酒,专门给女眷喝的。男人喝这个酒,是要被笑话的。就算给裴玉成选,估计他也不愿意喝梅子酿。 本来崔笑还打算跟他好好的聊一聊的,可人都醉成这样了,什么也说不了了。先睡吧,睡醒再说。 崔笑只好说“那要再叨扰宝公子一日……” 不待崔笑说完,宝公子就先道“这有什么,就在我这里休息。等睡醒再说……来人。” 宝公子立刻就叫了伙计过来,扶裴玉成去休息。 崔笑虽然觉得打扰宝公子不好,但是人都已经在这里了,也没有醉醺醺的去别的客栈的道理,只能非常不好意思的谢过了。 宝公子笑道“多大点事儿也值得谢……” 宝公子正在心里琢磨着怎么给崔笑提个醒,盛祁从外面进来。 “老宝……”盛祁在宝公子的白眼中说“有人找裴玉成。” “谁?” “他自称姓方。”盛祁说“说是……来和裴玉成谈婚事的。” 崔笑大惊。 姓方?莫非是昨晚上那位方小姐? 但不是一个意外吗,怎么来谈婚事了?这是什么情况,她这就要有大嫂了? 第123章 上门提亲 宝公子昨天自始至终在大堂上,也跟了那一场误会,也很奇怪。 “怎么就谈婚论嫁了,不是误会吗?”宝公子和崔笑对视一眼,四个眼睛里是浓浓的疑惑。 可是现在裴玉成喝多了昏睡不醒,也没办法把他摇起来。 “很奇怪。”宝公子说“按理说,昨天方小姐和裴玉成只是意外相遇,怎么就能喊着他的名字一直找到百花楼?昨晚上也没人跟踪我们,这会儿方家又是如何知道裴玉成在吉祥天的?” 简直像是在裴玉成身上装了追踪器一样,走到哪里,跟到哪里。 崔笑昨天沉浸在找到哥哥的幸福和忐忑中,还真没注意。被宝公子这么一说,顿时也觉得不对劲起来。 京城可不小,吉祥天甚至连个客栈都不是,总不能是方家小姐昨天对裴玉成一见钟情,就叫家人一间客栈,一间客栈的找过去吧? 然后实在是找不到了,想起昨晚上的宝公子。 崔笑在京城籍籍无名,但宝公子可有不少人认识。开门做生意的,加上常年戴着面具打扮又独特,见一面就能记住。 方家人遍寻不找裴玉成,一想,有没有可能在宝公子的吉祥天呢,于是来问问。一问,果然在。 也不是没有可能。 当下宝公子去见方家的人,崔笑连忙跟在后面。她哥长的确实挺俊俏的,被姑娘看上也很正常。 方家这次来的不是只有管家,而是方秀妍的父亲带着管家,这个规格就相当的高了。 宝公子走过去,果然这个方老爷是有印象的,谈不上熟悉,但是来吉祥天吃过饭,他见过一眼。 但是方老爷认识宝公子。 “宝公子。”方老爷朝宝公子拱了拱手。 “方老爷。”宝公子也挺客气“请坐。” “不坐了,不坐了。”方老爷道“我是来找人的,有一位裴玉成的公子,听说住在你这里。” 公子想着就问了出来“不过我这也不是客栈,你是如何知道他住在我这里的?” 方老爷面露难色。 宝公子相信至少不是昨天晚上跟踪的,这一点自信他还是有的,不可能有人跟踪他,他却不知道。 方老爷难了一会儿,还是道“昨天晚上的事情,管家回去告诉我了,宝公子既然也去了府衙,应该和裴玉成是认识的。那我也就不瞒着你……” 宝公子点了点头,崔笑竖起了耳朵。 方老爷说“小女,就是秀妍,回去之后对裴公子一见倾心,而且光天化日之下,她的手被裴公子摸了,这男女授受不亲,若是不嫁给裴公子,小女也不好许配人家,所以没办法,想来想去,我只好厚着脸皮来找裴公子。” 但是人不好找,开始的时候,方家是去了衙门问的,问到了之前裴玉成住的客栈。这是昨天在开始审问的时候,要问清楚个人的基本信息,比如姓名年龄何方人士,现在住在哪里。 裴玉成就把自己住的客栈的名字给报了出来。 方家就去了,去了之后一说,客栈一查,昨晚上就走了。 都是京城里开店的,那客栈的人认识昨晚上宝公子安排去拿裴玉成行李的伙计,这不,就问出来了,方老爷就过来了。 过来一问,虽然伙计不知道裴玉成这个人,但是一说是昨天晚上住过来的,就立刻知道了,连忙去通知宝公子了。 方老爷为了找裴玉成,可真是费劲了心思啊。 崔笑忍不住道“方老爷,真是摸了个手而已,就……非要成亲不可,是不是有些草率了?” 京城的风气开明,要不然的话,也不会有小姐带个丫鬟就去湖边散步的,哪里就这么严格,摸个手就要成亲了。要是这样的话,她和步长北岂不是…… 崔笑瞬间石化了,然后立刻将这个念头抛开。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不能再想了,再想就不礼貌了。 但是方老爷非常严肃的说“唉,小姑娘你说的可不对。大庭广众被摸了手,这可不是小事。再说了,我家秀妍秀外慧中,年轻貌美,如果这位裴公子也未成亲,那和我家秀妍在一起,没有什么不妥啊。我相信裴公子的父母也会同意的。” 崔笑只觉得头痛。 宝公子觉得又头痛,又有一点点好笑,甚至还有一点点期待。 这泼天的桃花运,看你怎么处理。 方老爷非常坚定,宝公子和崔笑都不好说什么,毕竟他们和裴玉成非亲非故,是不能代表他做任何决定的。万一裴玉成也喜欢方秀妍,真的是一段好姻缘呢,他们乱说话,岂不是坏了人家好事吗? 宝公子正色说“方老爷来的太不巧了,裴玉成是住在我这里,但是他喝多了,还在睡呢,怕是一时不会醒。” “还在睡?”方老爷有些疑惑“昨晚上喝的吗?” 果然是来相看女婿的,这就开始关心个人爱好了。 “不是。”宝公子实话实说“刚才喝的。” “早上喝酒?”方老爷跟纳闷了,有些迟疑道“裴公子……那么喜欢喝酒?” 酗酒可不是个好习惯,估计这会儿在方老爷心里,裴玉成的分数减一。 宝公子尴尬一笑。 “这个……要不然你还是等他起来,自己问?”宝公子在崔笑面前特别注意形象,可不要让自己变成小气八卦的样子“我给方老爷准备个房间,你休息休息。活着你们想回去,等他醒了,我叫人去通知。” 两个都是非常诚恳的建议。 方老爷皱眉想了半天“这样吧,我想回去。老万,你留下来等着。” 老万就是方家的管家,叫做方万。 方万应着。 于是方老爷谢了宝公子,回府去了。方万留了下来,也不知道是等着还是监视,一副怕裴玉成跑了的样子。 “奇奇怪怪的。”崔笑看着离开的方老爷说“不像是提亲,倒像是抢亲。” 宝公子点了点头,转头道“盛祁。” “唉,老宝。” 宝公子给了盛祁一个眼神。 去看看。 第124章 孩子丢了 盛祁只要一个眼神就明白了,给了宝公子一个放心的手势,就走了出去。 崔笑的感觉十分奇怪,觉得宝公子和盛祁在她面前眉来眼去是不是不合适,他是真的一点儿都不背着自己啊。而且,他为什么要那么关心裴玉成呢,说到底,裴玉成跟他也没什么关系啊。 崔笑觉得宝公子对她有一种很认真的关心,在成年男女之间,这种关心一般会掺杂一些别的目的,很难单纯的只是友谊。 但是宝公子偏偏又没有给她一点不合适的感觉,十分奇怪。 到现在为止,她只能认为,宝公子确实是一个十分爱交朋友的人。看不上的懒得搭理你一句,看上的,就当你是知己,可以掏心掏肺的那种。 宝公子和盛祁交流完,一看崔笑站在原地发呆,觉得这不行。 万一这丫头一会儿提出要去照顾裴玉成怎么办?岂能让他占这个便宜,我妹妹,要照顾也只能照顾我。 于是宝公子心里一转,开口道“崔姑娘。” “啊?” 崔笑回过神来。 宝公子说“你是不是还有公务在身,我知道你们锦衣卫最近有案子吧?裴玉成这一觉至少要到中午,你放心去忙公事,等他醒了,我叫人去锦衣卫给你送信。” 崔笑是有点迟疑的。 裴玉成昨晚上他肯定没睡好,今天喝了酒睡着,还不知道要睡多久,说不定要睡到下午。她也不能什么都不干,在这里守到下午吧? 要真是他哥哥就罢了,要不是,那这闹的多尴尬。上门来提亲的方家看了,还不知道他们这是什么关系呢,到时候再来点误会,那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崔笑这么一想,便道“那行,我就先走了。麻烦宝公子照料一下。” 宝公子微笑点头。 虽然他也不太喜欢崔笑去找步长北干活儿,但是两害相权取其轻,相对而言,还是裴玉成更讨厌。 或者说,步长北只是讨厌,而裴玉成是危险。 他要在崔笑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将这个危险铲除。 崔笑不知宝公子那么复杂的内心,只是单纯觉得留在吉祥天不太好,于是便离开了。 离开了又去哪里呢,她想来想去,要不去许英彦他们家看看。步长北今天带人去查许梦的身世了。 虽然步长北是熟练工,可对方是老弱妇孺,一个妇人带着个三岁孩子,有时候问话是很麻烦的。而且三岁孩子,说她懂事吧,不太懂。可说她不懂事吧,有很多事情她一知半解。 若是问的得当,说不定许梦能提供一些非常真实的消息。毕竟小孩子不会说谎,但是会胡说八道。 崔笑一边想着,一边往许家走。 都在一条街上,离的不远,一会儿就走到了,崔笑正想着要找个什么理由去许家呢,突然看见许婶就在门口的店铺里。 好像是家杂货铺,也不知是在买什么东西。 这就好办了,可以制造一个偶遇,崔笑正要进去,许婶就出来了。但是差一点擦肩而过,却并没有看见她,而是匆匆忙忙的又去了隔壁的铺子。 许婶脸上的表情非常惊慌着急。 这是出了什么事情了?崔笑正要喊许婶一声,她已经钻进了对面的铺子。 崔笑只好问杂货铺的掌柜“这不是许婶吗,出什么事了她着急慌忙的?” 都是邻居常来常往,所以大家都认识。 杂货铺掌柜说“孩子不见了。” “啊?” “她女儿。”杂货铺掌柜说“梦儿不见了。” 孩子不见了可是大事,崔笑的dna都要动了,正要跑过去问问什么情况,突然看见对面茶摊上有个正在喝茶休息的人朝她眨了眨眼。 崔笑立刻不着急了。 这是锦衣卫里的一个人,他出现在这里喝茶,肯定不是因为休假来逛逛的,肯定是步长北派来监视的。 步长北这家伙的阴招也挺多,说不定许婶丢孩子就是他计划的一环,自己贸然出现坏事就不好了。 崔笑停下了要冲过去的脚步,站在杂货铺里假装着急“那可真麻烦,孩子不见了可是大事。” “可不是。”杂货铺掌柜也能共情。 崔笑不着急了,就想顺便跟杂货铺掌柜聊聊“许婶对梦儿真不错,看不出来……是吧。” 崔笑这话说的多含蓄,多婉转。其实她什么都没说,但是明白的人都听懂了。 杂货铺掌柜就听懂了。 “可不是,真看不出来不是亲生的。”杂货铺老板一点儿没多心,顺畅的就随口接了话“不过他们夫妻一直没孩子,有了梦儿,不管男女总算是有个孩子,也是好事儿,总有个寄托。” 许梦果然不是许婶和许英彦的亲生女儿,而且这也不是什么秘密,隔壁邻居都知道,步长北也一定很轻易就问到了,所以才会有了现在的一幕。 许婶已经从隔壁店铺里出来了,显然没有找到许梦,崔笑突然道“许家在附近有什么亲戚吗,会不会把孩子抱去玩儿了,忘了打招呼?” 杂货铺掌柜第一个反应是这怎么可能,但是一想,也不是不可能。这也是个热心肠,于是跑到门口喊了一声。 “许婶,孩子会不会被她爹带出去玩儿了?” 许婶听见了,愣了一下。 第一个反应是这不可能,但是不可能三个字刚说出来,她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 许婶拔腿就跑。 崔笑连忙跟上。 别看许婶有点胖,跑的还挺快,崔笑在后面跟的气喘吁吁。主要是对地形没有许婶熟悉,一路差点撞了两个摊子。 许婶一路跑到了一个小屋子前。 崔笑定睛一看,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许婶丈夫许英彦的弟弟许乐志,在房子被烧了之后,本来是要住到许英彦家里去的。但是考虑到许婶的缘故,最终没有住进去,而是在外面租了房子。 那地方烧成那个样子,不是一天两天能够整理出来住人的。要是时间短,还能住一下客栈,时间长可住不起。 这也是他们没有怀疑许乐志参与了当年案子的原因,因为许乐志太穷了,还是一天天的打零工短工过日子,一点儿也没有曾经赚过钱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