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我带球跑回来了》 阳错(大修) 大唐不夜城。 金乌西坠,连带着最后一丝霞光没入地平线下,沉沉夜色还未凝实,便被乍然大开的灯带刺破,一条条街道次第被点燃,从空中俯瞰宛如银练流转,光华烂漫。 庄冬卿踏入一片光影里,思绪和这多彩的灯带一般迷幻。 拍了拍脑子,晕乎乎的。 三听啤酒,对他还是太多了。 “没骗你,好看吧?” 庄冬卿点头。 老三:“走,我们去广月楼。” “我舅舅开的。” “说了包大家吃好喝好,兄弟我说到做到!” 另外两个室友的起哄声响起,但是模模糊糊,像是隔着一层,庄冬卿摇了摇头,又清楚了些。 蓦的肩膀一沉,老三揽着庄冬卿道,“卿卿你就什么都别想,这几天在这儿好好玩。” “把这儿当成自己家。” “哦对,休学前不是还说想谈恋爱吗?巧了,我有一哥们儿,也喜欢男生,今晚我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别的不说,脸还是挺能唬人的……” 老大插了一嘴:“之前推的那本是不是不好看,都没听你提,不过我最近又发现了本,开局结丹飞仙,爽翻~” 老三揽着庄冬卿走得晃荡,老大的絮絮叨叨又被晃得含混了起来。 …… 又两听啤酒下肚,广月楼的灯笼在庄冬卿眼里翻了一倍多。 酒没壮胆,老三的朋友快来前,庄冬卿怂得尿遁了。 往回走的路上,左手抠着右手,庄冬卿紧张地碎碎叨叨:要大方,要表现得体,不要紧张,就当认识一个朋友…… 左手猛的在右手掌心锤拳,“对,就当认识一个……” 掷地有声的话没说完,脚下倏尔一空。 木质结构的楼梯在庄冬卿眼前越放越大。 咚。 好痛哦。 * 圆月高挂,向世间洒下皎洁的清辉。 大盛王朝,上京,广月台内。 一楼大堂名伶高坐,犹抱琵琶半遮面,弹到紧要处,急速地扫弦,伴随着舞姬身段柔软,下腰旋转,乐声愈急,转速越高,陡然一声石破天惊,长长的水袖也如花抛洒,轻歌曼舞,余音绕梁不绝。 台下爆发出阵阵喝彩声。 一桌桌宾客也在此热烈的气氛中推杯换盏,行酒令,吟诗作对,好不快活。 “好。” 二楼包厢一华服青年抚掌。 青年赞叹一出,席间众人紧跟着附和,一时间称颂声络绎不绝。 只青年对面的黑衣男子,虽也跟着拍了几下手,脸上神色却是淡淡的。 “菜品可还和胃口?”青年回过头问对方道。 “太子说笑了,东宫宴请,哪里会有差的。” 黑衣男子答道,语调不卑不亢,说着好,却也没个笑模样。 青年,也就是大盛太子,不以为杵,仍旧和气道:“你觉得行便好,如今谁不知道定西王简在帝心,请你这一次,也是不易。” 话尾透出的两分嗔怪,让席面上不少宾客暗暗地交换了眼神,再看向黑衣男子,如今势如中天的定西王岑砚,虽不敢明说什么,但养气功夫不到家的,目光隐隐都带上了些不知好歹的责备。 岑砚只作看不见。 寒暄了几句,大堂中歌舞声再度渐起,太子才又被吸引了目光。 等众人都沉浸于歌舞,岑砚对自己的随侍招了招手,耳语两句,随侍瞳孔收缩,面上神情不变,低头恭敬退了下去,等人再回来,借着帮岑砚布菜的功夫,桌上酒杯一眨眼便换了个位置。 不多时,岑砚离席方便。 他走没多久,他的随侍也跟着出了门。 离了包厢,却不去更室,快步往楼上厢房处走去,上得一个转角,瞧见一挺拔身影匿于暗处,走近,高鼻深目,正是岑砚。 随侍快步上前:“主子!” 烛火晦暗,岑砚站在阴影里,脸上虽然仍没什么表情,但颧骨上夜色掩不住的薄红,泄露了两分他此刻的狼狈。 一看就不正常。 “赵爷先行去了包房,已经派了快马回府调人,酒杯也拿着了,主子您、您可还好?” 说着,就要伸手搀扶。 被岑砚挥手挡开了,开口,声音也沙哑了,“无妨,带路。” 一路上随侍不断回头,低声道,“您可能分辨是什么毒?” 是的,席面之上,岑砚对他说的不是别的,而是“酒不对,有毒”。 岑砚摇了摇头,只催促,“走快点。” 随侍只得加快了步伐。 进了包房,内里王府的大夫,赵爷已经将银针依次排开,就等着岑砚坐下,把脉辨毒了。 岑砚伸出手,赵爷扣住他脉门,凝神静听,眉头渐渐皱起。 “装药的东西呢?” “这儿,这。” 随侍掏出酒杯,赵爷拿到鼻下轻嗅,又放到烛火近处细细辨认。 须臾,取了根银针碾过些许酒液,随侍见银针颜色不变:“无毒?” 赵爷只摇头。 又将酒杯至于烛火之上,须臾,残留酒液被明火灼烧,透露出淡淡的烧焦羽毛味。 “这……” 赵爷眉头紧锁,问岑砚:“王爷可是感觉口干舌燥,浑身发热?” 岑砚点头,“丹田处像是有什么在烧。” 赵爷拈起银针,扎于岑砚全身数处,在酒液里滚过的银针没有发黑,从岑砚身上取下的银针,一遇热,便黑了半截。 随侍慌张:“赵爷,到底是什么?” 赵爷脸都皱了起来,拔出岑砚身上剩余的银针后,方开口,“若是老夫没有判断错,是一味情毒。” 随侍语窒。 岑砚颧骨上的红已经深了,闻言并不惊诧,想来已是从身体反应上有了揣测,只问:“那命人准备凉水?” 催`情之药,往往只是影响人的身体,过了药效便好。 “万万不可!”赵爷制止道,“这并非简单的情毒,如若我没看错,这当是南疆蛊虫磨粉入药制成的,其效虽然没有蛊虫来得邪门,但若是不……不全都发泄出来,怕是,怕是有损阳寿。” 抹了把脑门的汗,赵爷猛的跪下,“主子,身体要紧,召人侍奉吧!” 随侍一骨碌也跪了下去。 岑砚闭目,端坐着,半晌没说话。 长年居于高位,神情是一贯的从容不迫,但若能细细分辨,除去颧骨处的绯红,这么一小会儿功夫,他的额角鬓边又冒了些许细碎汗粒,显然药物还在起效。 随侍见他不应,着急:“不然先回府?”这样也更好找人。 岑砚:“挑这个时候下手,骤然离开,隔日太子当作何想?” 尤其前头还推了太子三四次,这次来,也是推脱不过了。 随侍哽住。 自去岁起,皇帝与太子的关系就越发微妙,今年年节圣上还当众斥责了太子,各位皇子如今年龄也大了,这半年闻得风声,明争暗斗,各种小动作更是不断…… 但皇上到底还没有厌弃太子,作为近臣,岑砚便更不能擅自揣测上意,怠慢东宫。 走……是不能走的。 岑砚:“但找人,下了这个毒,未必他们没有后手……” 若是连环计,一环扣着一环,也不得不防。 心知岑砚有些洁癖,眼下府里也无半个通房暖床,俨然也不是个好色的,赵爷还在苦苦思量该怎么劝,一听岑砚语气中有退步之意,赶忙道:“这个好办,由郝三去寻,广月台的清倌也多,王爷相中的买下便是。” 人捏在王府手上,便翻不出什么花来。 岑砚吐了口气,气息也烧灼。 默了默,终是点了头。 只补了一句,“找男子。” 以为岑砚是要断绝子嗣的后患,赵爷与随侍也没多想。 两人都是跟随岑砚多年的,心知他爱整洁,定不愿别人瞧见他毒发模样,商榷好,赵爷与随侍郝三便立刻退了出来。 “我知王爷素来不喜人亲近,但不论如何,今晚你一定要把这事办好。” 赵爷在门口又叮嘱了郝三一句,两人方各自行动。 * 与此同时,广月台另一处—— 变故发生得太快,看着摔在楼梯下的青色身影,众人一时间都没说话。 “愣着干嘛,快扶起来啊!” 不知道谁吼了一声,状似静止的场面才陡然活络开来。 一时间,扶人的扶人,拦路的拦。 五六只手招呼到庄冬卿身上,再次直起身,眼前阵阵发黑,耳朵里嗡嗡地鸣响。 站起来人晃了好几下,才堪堪稳住。 庄冬卿下意识想拍脑袋,被按住了手。 “庄公子,您还好吧?” “我瞧瞧,嘶,撞到额角了,不过没出血,看着还好……” “痛。”庄冬卿死死咬着牙,感觉到被团团围住,试图把丢人的眼泪憋回去。 “您今天喝太多了。”近处的声音感慨道。 庄冬卿点头。 五听啤酒,是太多了。 摔这么一下,蛰伏的酒劲儿也像是被激发了一般,思绪迷蒙,耳边的声音含混不清,眼前的画面更是雾里看花,不甚分明。 庄冬卿使劲儿眨了眨眼,绝望发现楼里的灯笼又翻了一倍。 “我扶您去休息吧……” “房间我们公子都安排妥了,今晚您是为了我们公子……” “小心!小心脚下。” 迷迷瞪瞪的,庄冬卿被人掺着走。 一动起来,止不住的晕眩,撞过的脑袋痛得一抽一抽的,身边人念叨了什么,一句都没听清,手捂着额头,忍了,没忍住,庄冬卿悄咪咪用宽大的汉服袖子去蹭眼下。 只要没人看见,就不算丢人。 出来的时候没觉得走了多远,回去的路上头疼加上醉酒两大debuff,血条彻底削到底,艰难维持住走直线的步伐,迷糊感觉中途换了个服务员,又一阵天旋地转的踉跄,耳边人说了声到了。 吱呀—— 雕花的木门被推开。 庄冬卿又眨了眨眼,缓过头上的撞痛,视线稍稍变得清明了些。 包厢上的雕花还会变的……吗? 正迷茫,背心被轻推一把,庄冬卿跌撞进了门里。 又一声吱呀的关门音,混着一声轻呵同时响起。 “谁?” 没人再借力,庄冬卿蹒跚了好几步,抓着一块屏风边子,才在旋转的世界中勉强找到支撑,呼出口浊气,努力让自己支棱起来。 头还是疼,身上也莫名开始发热,庄冬卿迷糊地摸了下,碰到伤处,眼眶一下子又润了。 轻呵再次响起,一模一样的话,没了杂音干扰,变得分明。 只有一个字,语气也不多急躁,却带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威势。 庄冬卿又用袖子偷偷擦眼,“我。我啊,卿卿。” 口齿不清,含混,还带着点哭腔。 像是撒娇。 脱口庄冬卿自己都愣了。 内室静默。 庄冬卿脚趾扣地,用袖子把整张脸都给遮住。 “进来。” 里面又发了话。 困局(大修) 摸索着走进去,捂着头的手一放下,庄冬卿怔怔。 内里宽敞,一张圆木桌摆在正中,边上坐了位着黑色大氅的陌生男子,肩背挺拔,衣襟上有繁复的刺绣,随着光线变换折射出柔和光泽,上衣右衽端方,视线下落,腰间还挂了块玉佩,翠绿如湖水晕染。 餐桌呢?锅呢?老大老二老三……呢? “谁让你来的?”对方问。 字正腔圆,不徐不疾,庄冬卿却觉得语调冷淡得厉害。 “三哥?”摇了摇头,双眼迷蒙,“郝、郝三?” 男人轻舒了口气。 视线打量了庄冬卿一会儿,见他频频抬手,问他,“头怎么了?” 庄冬卿瘪嘴,“摔了。” “坐过来。” 庄冬卿摸索着过去,落座的时候太晕,晃了晃,被对方扶了一把。 指节长而有力,握住他的手臂,霎时他整个人都被那力道定住了般,稳稳坐下。 庄冬卿不清醒,进了门酒劲儿越发上头,低头看着那骨节分明的手箍在自己臂膀上,目光呆呆的,觉得那手真好看的同时,又莫名觉得被握住的地方有些烫。 挣了挣,没挣开,不等他开口,对方先放了手。 下一瞬,那手贴着他脖颈往上,庄冬卿下颌被整个儿握住,继而不容反抗地被抬起。 对方的脸蓦然放大,变得清晰。 庄冬卿嘴唇微微张了张,老三……没说谎诶。 眼前的脸,眉骨挺括,深眼窝,琥珀的眼珠泛着冷光,凑近瞧他的同时,微微带着驼峰的鼻梁高挺,鼻尖的呼吸不可避免地蹭在他脸上,若有似无地扫过,热度彷佛要烫入他皮肤。 “没什么事。” 指尖在他额头痛处拂过,一触即分。 庄冬卿颤了颤。 额头上的那道目光下落,便看见庄冬卿白皙的脸上连绵成片的红绯,眼眶深红,泪眼盈盈将人望着。 嘴唇微分,唇齿间泛出些微的水光。 下颌的力道骤然加重,庄冬卿吃痛,嘶气。 “知道郝三让你来干什么吧?” 庄冬卿晕乎乎的,不知道是被掐得太紧还是怎么,接触的地方滚烫,带起全身也跟着燥起来。 “你不喜欢我这样的吗?” 语调含糊,粘稠,还带着因头疼而产生的委屈。 说完只觉得禁锢一松。 贴着不舒服,但一分离,庄冬卿又像是被什么驱赶着,主动用侧脸去贴那手腕,嗅到什么,理智崩塌,嘀咕,“你身上……是什么香……” “好好闻。” 用脸颊蹭了蹭,感受到一点冰凉,庄冬卿眨眼去看,白的肤上戴了一串鲜红饱满的南红手串,红白错落,燥热的庄冬卿更往那点冰冷贴去。 下颌再次被箍住,但这次有些粗暴。 庄冬卿眼前全然昏花,看不清,唇珠被指腹按住,庄冬卿躲,没躲掉。 几次三番,着恼一口咬住了作祟的手指。 耳边的呼吸一重。 紧接着那道呼吸挨了过来,烫得庄冬卿背脊颤颤…… * 广月台外,一名五官和庄冬卿有三份相似的少年不断回望,踌躇着。 “走了。” 前方另一披着狐裘的青年催促。 “可、可是二哥还在里面,家中向来不许子弟外宿,如果让爹知道二哥还宿在这种地方……” 青年嗤笑一声,“那不正好?” “你不老是嫌这庶子不知规矩,处处掐尖,总想压你大哥一头?” “且我瞧着,席间他似乎并不知晓六皇子的身份,呵!这样还敢帮人挡酒?!” “要我说,今天就合该丢他在这儿,吃顿教训,免得不知天高地厚,日后招致祸端。” 少年隐隐被说动了。 青年伸手去拽人,“好了好了,走了,你要是怕不好交代,今天回我那儿,就说你醉了,你二哥嘛,我差人知会姨丈一声,必定天亮前就会被接走,不影响你家清誉……” * …… 好不容易安分下来,感觉有手来捞他,庄冬卿抗议地又往被子里蜷了蜷。 半梦半醒,声音全飘在耳际,听不清,问什么庄冬卿都只哼哼。 有字眼触到了心底软处,庄冬卿迷糊嘀咕:“家?没有家了……” 耳际的声音一顿。 世界终于恢复了清净,庄冬卿沉沉睡去。 半夜有人敲响了门,低声唤道,“主子?” 得到应允推门进去,只站在屏风外,低着头禀报道:“圣上口谕,急差。” “……哪家?” “黄兆黄大人,禁卫已经将府邸团团围住,就等您过去审问了。” “黄兆……” 太子派系的官员,品级不算低,看来,陛下这是有决断了。 若是能早上哪怕一天…… 岑砚闭目,不去想这些有的没有,只吩咐道:“拿官服来。” 简单洗漱后,在屏风外收整妥当,察觉到随侍一直偷瞧自己,岑砚平静道:“毒已经解了。” 随侍松了口气,“那就好。” 配好刀,走前岑砚看了眼屏风后的床榻,问道,“郝三呢?” 是的,眼前的随侍已经换了个人,不再今夜随他赴宴的郝三。 “圣旨来得急,怕误事,郝三已经领着王府的亲兵先行过去了。” 今晚这一桩桩的,确实让人应接不暇,岑砚略一思索,“让他回来,把人领回府。” 顿了顿,想到那双泪眼,又微微放软了口吻,“守着人睡醒了,再办。” 随侍应诺。 夜色如墨,一行人训练有素地下楼上马,离开了广月台。 途中马群和一匆匆前行的身影交错而过,彼此都没有留意对方。 …… 待郝三再次回到广月台,一路匆忙赶到包房,瞧着天色还早,在门外守了会儿却不闻内里有任何呼吸声,郝三察觉不对,推门而入。 进得室内,哪里还有什么人。 郝三头脑有一瞬间空白,心知坏了。 一通搜寻无果,在广月台留了几个好手,郝三一路快马加鞭,赶回黄府。 下马的时候,在门口见到了位喝茶的太监,进得黄府,问过另一位随从柳七,才知岑砚审问到一半,竟是又来了位宣旨太监,宣的旨意还和头道一模一样,心念几转,郝三:“难道……” 得了消息,太子那边派来施压的内官? 柳七只微微点了点头。 主子生平,素来烦被按头办事,以势相逼,再加上今夜又…… 不敢深想,到了岑砚面前,郝三麻溜地噗通一声跪下,岑砚眉尾几不可见地往下坠了坠。 待他说到广月台里已经人去房空,遍寻不着,岑砚脸上已是看不出喜怒哀乐,只有忽明忽暗的火光舔舐着他侧颜,阴影在他脸上滋长又消弭。 噗通,噗通,知道恐怕是落入了他人的算计,随从徐四、柳七接连跪下,不消一会儿,王府亲信跪了一片,大气都不敢出。 岑砚转了转左腕的珠串,不辨喜怒道,“所以,人不是你给我找来的?” 郝三额头冷汗涔涔,如实道,“我带着人过去的时候,主子房内已经有人了。” 拨珠子的手一停,岑砚垂目。 感受到目光压来,郝三又把头重重埋了埋,四下皆静,噼里啪啦的火把燃烧声中,郝三喉头上下滑动,冷汗汇聚成水珠,缓缓爬过侧脸滴落在地。 “这样。” 许久后吐出两字,语调是让人心惊的平静。 “太子设宴,”岑砚一字一句道,“黄兆太子派系,最后,还挑这么个人来……” 岑砚笑,“很好。” 笑得众人汗流浃背。 “如此……便也不能让公公久等了不是……” 有火气,发出来好了。 …… 拂晓前,黄家,连同黄兆在内,黄氏兄弟三人尽数伏诛。 那太监被装首级的匣子吓破了胆,叠声的“放肆”“大胆”“要向圣上当面禀报”,叫嚷着走了。 差事办完,岑砚在院子里洗手,水盆里并着脚下,全是血污。 “郝三,” “带队人去广月台,家族获罪没入贱籍的,还有名字里带‘青’字的,都给我翻一遍,务必把人找到。” “是。”郝三领命。 “今天不上朝了,徐四跑一趟,告假。” 徐四问起理由,岑砚缓缓吐出两字:“中毒。” 须臾天光大亮,周围的府邸也陆续开了门,一个个仆佣见到黄府门前的血渍皆是心惊肉跳,慌张回府禀报。 原本该热闹起来的街道空无一人,户户门扉紧闭。 而广月台中消失的庄冬卿,此刻正在庄府祠堂。 半夜被带回,宿醉着挨了训,又被丢去祠堂罚跪,迷迷蒙蒙的,还以为身在梦中…… 天亮时分,洒扫的仆佣发现庄冬卿倒在地上,一摸额头,滚烫,登时呼喊起来。 * 转眼半月过去,除去最初的黄府,接连又两位官员被抄家。 一时间整个上京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六福在厨房拿到他们院子的食盒,打开一看,和管事的婆子分辨几句,又与厨子卖乖,很说了些漂亮话,口水都要磨干了,终于被不耐的大厨扔了碗蟹黄豆腐,虽然还是不见荤腥,但想着能给少爷改改口,仍是道了谢提着走了。 “……正门外全都是血,吓人的嘞。” “这月菜市口都开三回了,全是罪臣府上的,那地上的血洗都洗不掉。” “可不,人心惶惶的,近来少爷小姐们的功课,老爷都没问过。” 一路穿过仆佣,洒扫的婆子,娇俏的婢女,等耳边对京城近来的讨论声渐渐歇了,再绕过两个弯儿,推开一道木门,便到了他和少爷的院子。 刚进门,瞧见站在院子里的人影,六福惊呼,“少爷,大夫说了你不能受凉!” 听见声音,那背影转过身来,不是别人,正是庄冬卿。 “我只是想出来透透气……” 刚说了半句,喉头发痒,庄冬卿低低咳嗽起来。 六福凑近一瞧,见庄冬卿消瘦的面颊毫无血色,就知道他在外面站得有一阵了,给人拍背,止住咳,赶紧将人扶回屋。 倒了杯水塞庄冬卿手里,六福又去看炭盆,果然需要添炭了。 刚拿起火钳,便听庄冬卿制止道,“别加,熏得我难受。” 六福动作一顿,挠脸,“灰花炭是有些烟,若是能要些银丝炭……” 庄冬卿只垂目道:“先吃饭吧。” 他们屋的炭都需得省着烧,银丝炭全供着主屋和嫡子女,哪轮得到他们。 “好的,少爷,今天我还特意找厨房要了碗别的菜回来,您尝尝。” 六福半大个少年,提起吃的总是精神奕奕。 在六福的喋喋不休中,庄冬卿看着摆好的菜色,心里默默又叹了口气,半个月,打他清醒算起,也有九、十天了,厨房送来的菜绿得至死不渝,半点荤腥都见不着。 六福将筷子递到庄冬卿手上,庄冬卿开始艰难干饭。 一口叶菜下去,苦得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不是他不想吃,而是经过现代美食熏陶的胃,实在吃不下古代未驯化版本的菜。 六福还一个劲儿给他夹,劝他多吃,庄冬卿知道书童是为自己好,也知道身体需要营养……吃得双眼湿润,总算咽完了一碗半米饭。 任务完成。又活了一天。 很棒。 “哒哒。” 不期有来客,六福去开门,是夫人的婢女。 婢女行过礼,开门见山:“二少爷,夫人有请。” 自从跪祠堂发了高热,庄冬卿就一直在院子里吃药调养,先前留宿广月台的事,因着近来朝堂动荡,老爷夫人也没抽出空来追究。 眼下,看来是终于有时间了。 处境 “现在吗?”庄冬卿问。 婢女落落大方,“知道少爷身体还没好全,不急的,夫人特意吩咐过,少爷收拾好了再慢慢过去,万不要中途又吹了风,像是上次在祠堂,惹出别的病来才好。” 庄冬卿:“……” 强撑着要垮塌的嘴角,庄冬卿:“谢谢夫人。” 婢女又行了一礼,干脆利落地走了。 庄冬卿这下真叹了口气。 六福:“少爷,现在换衣服吗?” “不急。” 等他先消消食。 脑子上线了再说。 “可是,去晚了不怕夫人生气吗?” 庄冬卿真诚:“就算高兴,她也不怎么待见我吧?” 六福语噎,挠了挠头,“是哦。” “……” “算了,收拾下就走吧。” 这些天对庄府的认知全来自六福,老爷夫人少爷小姐的,一面都没见过,每个人的脾气秉性也不大清楚,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庄冬卿到底退了步。 六福收拾好屋子,将炭盆盖上,问庄冬卿穿哪件披风。 其实衣柜里也就两件,一件去年新做的,一件外面看着只旧些,内里其实已经打过好几次补丁了,要去见夫人,自然得选好点的那件。 规整好出门,在院子里不觉得,一出来,风一吹,庄冬卿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真冷啊。 缩了缩脖子,还好年节已经过去,往后就会暖和了,庄冬卿心里安慰自己道。 他们院子实在是偏,再加上庄冬卿病将将才好,走到夫人院子里的时候,身上凉透了不说,庄冬卿低低的又犯起咳嗽来。 夫人身边的管事,刘妈妈见两人道:“夫人刚起身诵经,二少爷稍等。” 庄冬卿礼貌,“不妨事。” 刘妈妈诧异瞧了他一眼,见他在咳,吩咐丫鬟领他们去一侧的屋子等待。 进得室内,只觉一阵暖气扑面而来,丫鬟们上茶水,庄冬卿喝了两口,这才感觉四肢开始回暖。 悄悄瞧了眼炭盆,果然木炭和他们屋里的不一样,没什么烟,闻着不呛人的同时,用量也不见得多。 有钱真好。 庄冬卿小小酸了下,低头喝茶。 “这得等多久啊?”六福张望着嘀咕。 “等着吧。”庄冬卿只道。 庄府的情况,他已经大致摸清楚了。 庄老爷是京官,品级不高,祖上务农,考科举的时候被夫人娘家相中,娶了京城的小姐,仕途上得了岳家襄助,虽官当得一般,但好歹留京工作着。 原身是庄府的二少爷,唯一的庶子。 年龄和他一样,但是,只比长子小了半岁,也就是在夫人怀头胎期间有的。 大户人家这种时候妾室通房都要喝避子汤,也不知道原身是怎么有的,不过庄冬卿也不可能知道了,因为生下原身没几年,那位妾室就病故了。 后续一子一女都是从夫人肚子里出来的,府里妾室不缺,但谁也没再有过孩子。 原身不受夫人待见是很正常的。 深知自己的碍眼,庄冬卿等得也安然。 三盏茶过去,六福在庄冬卿身后换了好几个位置,庄冬卿的眼神也从清澈渐渐变得放空,掀门帘的声音终于响起。 庄冬卿赶紧起身,在檀香气混合着珠串相撞的清脆声里,一位丰腴端庄的中年美妇缓缓步入。 发髻上簪着金玉,捻着一串白玉的佛珠,肤白,衣着光鲜,神情却淡漠,一开口,腔调也带着威仪:“病了一场,见了我不认识了?” 眼神压根没有正视庄冬卿。 庄冬卿愣愣,六福在背后小声递答案,“叫夫人啊,少爷。” 庄冬卿这才后知后觉行礼,补救道,“夫人金安。” 夫人在主座坐下,喝了口茶,眼神凉凉拨了庄冬卿一眼,才挥手道,“行了,坐吧。” 接着好一阵,只听得到茶盏相碰,佛珠相击的拨动声,庄冬卿端坐着,眼观鼻鼻观心,交握的手心却在这过久的安静中,微微出汗。 “罚你一场,可知错了?” “知道,我不该夜不归宿,败坏家风。” 夫人讶异掀了掀眼皮,感受到视线投来,庄冬卿坐得越发板正,“爹罚我是应当的,再没有下次了。” 秀眉挑了挑,夫人轻哂:“倒是认错认得快。” 庄冬卿只低着头。 “罢了,这事留给老爷责问去吧,原本也是他罚的你。” “……” “我这次叫你来,是为着别的。” 茶盖轻碰碗檐,发出叮的一声脆音,庄冬卿脑子里的神经跟着绷了下,便听得女声问道,“你可知最近上京不安生?” “听说了些。” “哦,都听了些什么,说说?” 庄冬卿只得硬着头皮,把几户官员抄家的事磕巴着复述了遍。 夫人:“倒是八九不离十,那你可知,他们是因何招祸的?” 一句话问到了庄冬卿盲区,庄冬卿踟蹰道:“贪赃枉法?徇私舞弊?” “面上的原因罢了。” 蓦的话头一转,又道:“灵儿说你那日留宿广月台,是替别人挡酒喝醉的?” 庄灵乃庄家三子,是原身的弟弟。 这个六福倒是说起过,那天在广月台的不止他,庄灵也在,但是两兄弟关系一般,也不在一个酒席上。 “应……当是。” “应当?” 庄冬卿这才道,“我那天在广月台里摔到了头,在祠堂也是头倒地,醒来很多事情便记不得了,大夫说是撞到了脑子,要等淤血散了才会好。” 夫人这才抬起了头,正眼瞧庄冬卿,刘妈妈出去了一趟,回来在夫人耳边低语几句,便见夫人眉头拧了拧,却没有纠缠这个问题。 只疾声问道:“那你现在还记得什么?” 庄冬卿:“记得小时候的一些事,府里的人也认得差不多……” 夫人打断他,“那天晚上的情况还记得吗?” “只记得……喝醉了酒……睡、睡了一觉……怎么醉的,和谁一起喝的,目前还没想起来。” 静默。 十足的安静。 夫人的目光像是探照灯一般,从上到下,仔仔细细扫视着庄冬卿,仿佛要把他扒开来。 被看得额头又有些出汗,庄冬卿也不敢去擦。 “所以,也不记得是哪个朋友了?” “是的。” 啪的,茶盏被重重放下,庄冬卿心也跟着跳了跳。 又一阵死寂,夫人吐了口气,厌烦道:“罢了,你目前这样,多的也听不懂,直与你说。” “上次院考你拿了第一,马上春闱在即,想必也是榜上有名。” “既然要入仕,那自然须知明哲保身的道理,今上年过花甲,皇子们也都大了,我庄家小门小户,可掺和不起太子和皇子们之间的纠葛……” 其实说得也很不直白,但庄冬卿看过这本书,知道主线是夺嫡。 不过,太子?太子现在还在呢?! 庄冬卿懵懵的。 庄夫人:“那夜太子、定西王,连着另一位贵人也在,你回来后没多久,广月台便被定西王府的亲兵封了,扬言有人给王爷下毒……眼下获罪的三位官员皆是定西王审的,宫里连着还处置了位公公……” 庄冬卿大脑已是过载。 头抬起来,眼神清澈到夫人语窒。 “你有没有听我在说?” “有、有的……就是……不太明白……” “……” 夫人深吸口气,庄冬卿直觉自己好似闯了祸,抠手。 “罢了,你脑子还不清醒。”夫人按眉心,“总之你记好,近来不要乱攀附结交就是。” “好的。” 语气乖顺,且诚恳。 夫人:“……” * 打发走了庄冬卿主仆,刘妈妈正在给夫人按头,佛珠被按在掌下,夫人呼吸不顺。 “你说这小崽子是不是讹我?!” “哪次来不是不阴不阳的,好不容易瞧着乖顺一回,故意在这儿给我装呢!” 刘妈妈:“夫人觉得,二少爷是不想显露与六皇子熟识一事,故意装傻?” 回想起庄冬卿的行为举止,夫人气闷:“……倒是装不出这么傻的。” “罢了,横竖也只是试他一试,他既不肯与我老实交代,那六皇子特意发帖请他去春日宴,给他撑腰一事,我也不必相告。” “免得见太子势弱,他和他那个爹一样,打起两头主意,拖累全家才好……” * 离开主院有一段路了,庄冬卿还是懵懵的,脑子很乱。 怎么说,来了这么久,庄府是什么情况,他搞清楚了,穿的是哪本书,他也有数。 但在今天之前,这两者一直都是独立存在,互不相交的。 是的,庄冬卿到现在也没搞清楚自己是书里的谁。 也并不记得有这么个同名同姓的人物。 而夫人的一番话,仿佛拨云见日,替他指点了些许迷津。 原来,故事还没有开始。 书是从废太子事件之后开始写的,现在太子尚在,也就是说…… 呆呆仰头望了望天,开阔的景色并没有开阔庄冬卿的心胸,总觉得有一口气堵着,怎么也吐不出来,压抑得厉害。 也就是说,之前的风波都是前菜,上京真正的风暴,还在汇聚。 而废太子一事兹事体大,牵涉甚广,死了不少人的同时,幸存下来的配角们也大多改名换姓,转投其他皇子麾下。 原身…… 嘶。 庄冬卿扶额。 一想之前的事就头疼。 他撞到头的那番话并不是胡诌,而是真真磕出了大包,发高烧的时候还摸得到,现在瞧着消了,但只要一想原身的过去,还有看过的原书剧情,就总是头疼。 大夫说是暂时的,消淤血有个过程,但具体是三天三个月还是三年,这就说不准了。 “……” 庄冬卿重重叹了口气,这可是所有debuff都给他叠上了。 哎, 只希望不要是反派吧。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这么倒霉! 春日宴 又是好几天没有手机的日子。 起床伸手摸闹钟的习惯都给他纠正了过来。 陆陆续续的,庄冬卿又见了庄父,大少爷、三少爷和四小姐。 见庄父主要是挨训,这次不跪祠堂了,说了一堆之乎者也拐着弯儿的骂,庄冬卿没怎么听懂,最后打了一顿手板子,可疼,整个手心红彤彤的一片,到第二天,庄冬卿还瘪着嘴,偷偷给手心吹气呢。 大少爷庄越,是庄冬卿去学堂请假的时候碰上的。 没说几句话,但庄冬卿能感觉到,对方投视而来的目光中浓浓的戒备。 三少爷庄灵是亲自来找的庄冬卿,说了一大堆劝诫的话,虽然叫着他二哥,语气可没有半点委婉,被打断了几次,庄灵有点生气,但庄冬卿好歹把那一番话听了个明白。 四小姐还小,路上遇见打了个招呼。 “你说我帮忙挡酒的朋友叫什么?” 六福:“季公子?” 这应当是个化名。 庄冬卿感慨:“他是个贵人啊。” “如何见得?” 如何见得,那可太多了。 先是夫人一番不要攀附权贵的劝诫,再是庄父最后拐弯抹角问他结交朋友的详情,最后到庄灵,巧了,重点又落到了他这个朋友身上。 他不算很聪明,但答案都递到了眼前,再察觉不到,就是蠢了。 庄冬卿长出一口气,把三个皇子挨个过了一遍,心里没个着落。 想不出,不想了。 顺其自然吧,他该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晓。 比起外界的纷纷扰扰,庄冬卿自己要解决的问题也不少,比如,最紧要的,学业。 原身才在书院院试拿了个第一,以前哪怕再藏拙,也是名列前茅,换成庄冬卿…… 只能说虽然进入了原身的身体,也能想起一部分原身拥有的记忆,但是知识并没有以一种轻松无痛的方式灌溉进他贫瘠的大脑。 繁体字,能看,会看。没了。 是的,没了。 写,不存在的。 提笔就是简体,活了十多年,庄冬卿头一次在自己身上清晰地看见义务教育成果。 哦对,说起提笔,光是毛笔运笔,庄冬卿依葫芦画瓢,画了三四天……也依旧没有很好地掌握手腕发力呢。 字都写不顺。 就更不用说原身引以为豪的书法、诗词,还有锦绣文章了。 填鸭硬学的过程很痛苦,已经岌岌可危的心态,在六福无意间的一句嘟囔下雪崩。 不是多正式的话,在庄冬卿又一次吃不下饭的时候,六福来了句,“等少爷去了书院,就会好了。” 这么一句勾起了原身的记忆碎片。 很小,可能八`九岁,九十岁的时候,一些生活场景一闪而过。 “……” 庄冬卿看着一桌子素菜苦笑, 原来,这已经是改善过的生活水平了啊。 放下碗筷,努力适应的庄冬卿,头一次有了股饿死算了的冲动。 晚上点着油灯练字,有一个字笔画繁多,总是写不对,庄冬卿情绪本就不好,再多练几次,笔画好不易对了,笔锋又错了,弯弯扭扭糊在纸上一团乌黑,宛如庄冬卿眼下毫无光亮的生活。 耐着性子还想再练,不小心一下,手上蹭了一大团乌墨。 “……” 庄冬卿瞬间崩溃。 推门出去,一屁股坐台阶上,夜幕低垂,月色如水,他却无心欣赏。 “庄冬卿”的学业再也变不回以前那么好了。 十数年的学习、练习,就像是原身解不开双曲线方程式,不知道什么是有丝分裂,庄冬卿也不可能在一两个月之间精通诗词歌赋、策论文章。 但是, 现在将将能过得去的日子,是建立在他课业好的基础之上的。 回忆里,原身小时候经常和六福只能吃个半饱,偶尔夫人想起来了,或者府上有什么活动,才会给他裁一件新衣撑场面,炭火也是远远不够的……那种浸骨的凉意,光是想着,庄冬卿就受不了。 不能入仕,便没了价值,那往后的日子…… 庄冬卿抱膝而坐,头深深埋进膝盖,穿进这个世界的烦闷、苦恼、还有无奈,在这一刻尽数爆发。 人生头一次如此想吃社会主义买房的苦。 好废啊。 怎么能这么没用的。 眼眶发热,庄冬卿死死咬牙。 起夜的六福见书房没人,在台阶上找到了庄冬卿,怕他着凉,劝不动人进屋,六福只好给庄冬卿拿了件披风披上,还贴心给他倒了杯水。 庄冬卿慢慢喝完,抹了把脸,等情绪过去,还是选择了回书房练字。 醒过来后,他的衣食住行都是六福经手的,如果没有六福,都没人给他熬药。 哪怕不能维持住两个人现有的生活水准, 他能做一点便是一点,但求问心无愧吧。 * 事实证明,临时抱佛脚还是有用的。 因为往后没几天,庄冬卿就收到了春日宴的邀贴。 了解了一圈,说是春闱前,京城各大书院联合举办的文人集会,连办几天,每日选题都不一样,或是作诗或是写文,又或是比拼书法,想切磋的学子当场参与,选出的各类头筹,文章诗词悬挂于集会正中,供众人览阅。 席间不乏贵人莅临,前几年还有过圣驾亲临的美谈。 而这些文章诗词若是有幸能得贵人青眼,学子们便不仅扬了名,更是多了一条入仕途径,传为佳话。 问过六福,原身在学堂院试之后,便开始着手准备春日宴。 有这个前情在,庄冬卿不参加显然不合理。 且醒来后一直被禁足府中,外界的诸多消息,他知道的时候已经尘埃落定,借着这个机会,出去走走,看看是个什么情形,也是好的。 打定主意,转眼便到了春日宴的日子,庄冬卿和庄越与庄灵,同乘庄家马车赴宴。 举办地点就在学堂,庄冬卿来请过假的。 再次进入,和上次来时还是有些变动,门口挂了数幅书法,验了邀贴入内,道路左右摆满了花卉盆栽,有当下应季的迎春海棠,开得迎风招展,也有文人赏玩的盆景奇兰,孤高狷介。 途径廊道,书画文章高低错落的悬挂两侧,庄冬卿看不懂,庄越与庄灵倒是停步数次观赏,想来也是极好的。 一路到宴会上,人头攒动,庄冬卿见了不少认识他的同学,见一个打一次招呼,庄冬卿就要解释一次自己撞了头不识人的事,一圈下来,相熟的基本也都知道了。 在一侧不起眼处落座,庄冬卿看着几案上的瓜果点心,偷偷咽了口口水。 不急,一会儿都是他的。 心头默念,庄冬卿正襟危坐。 就是时不时的,余光总是瞥到。 啊,糕点,没吃过,看着好精致。 居然有肉脯,感动,想吃。 枇杷黄澄澄的看着也好甜,不行,忍住,忍住啊。 在这种内心的左右互搏中,庄冬卿跟着大家走开宴流程。 主办人讲话少不了,庄冬卿听了两耳朵书院院正的发言,之乎者也立刻把他脑子绕晕了,后面接着又是老师和邀请来的大学士,有声名在外的学者,也有品级不低的文臣。 边上偶有小声议论,庄冬卿伸长了耳朵。 “不是说太子太傅会来?没见着啊。” “那都是多久前说的了,况且最近……春闱将近,且避嫌着呢……” 庄冬卿在脑海中搜索了下,依稀记起,废太子事件仿佛与科举舞弊案挂钩,科举舞弊……那不就是春闱的时候…… “太子驾到!” 蓦的一声高呼,等庄冬卿跟着众人一同跪了下去,才意识到,这略尖的通传声是司礼太监发出的。 跪拜,恭迎,山呼千岁。 礼成后再次坐定,庄冬卿才敢抬眼去打量。 盛武帝早年征战,活下来的儿子都是在称帝后出生的,因此太子虽贵为嫡长,实际年龄也不到三十。 太子名李成,庄冬卿远远看着,只觉得锦衣华服上的面庞儒雅敦厚,和院正学者说起来话来,也平易近人。 没一会换到太子讲话,庄冬卿又开始放空。 直到那尖锐的嗓音再次响起,“定西王到??——” “!” 稍慢了一拍,急急跟上众人再次行礼,喊起的声音换了一个,应当是王爷的随从。 再次落座,庄冬卿后背出了层虚汗。 刚才没第一时间跟上行礼进度,惊出来的。 用衣袖擦了擦脖子,看着眼前的枇杷肉脯,庄冬卿苦涩,这顿饭也不是好吃的啊。 吓了这么一回,庄冬卿认真谨慎多了,低头垂目端坐着,只听听周围人的低语。 “这尊煞神怎么来了?” “我怎么知道,不过,太子脸色不大好了。” “谁见到定西王脸色会好啊?之前那三位罪臣,可都是经他手……” 定西王岑砚,本朝唯一的异姓王,几年前奉诏进京勤王,立下大功,其后皇帝便将他留在上京,后数次请命返回封地,帝未允。 其实岑砚算是和男主一起长大的,老王爷还在的时候,他作为世子奉诏进京伴读,与众皇子一起受教,年幼就颇得盛武帝喜爱,立功后,更是简在帝心,风光无两。 不过他只听命于皇帝,对皇子都不搭理。 在大后期,为了拉拢他,皇子们一个二个想尽了办法。 想到此处,宴会前的发言终于告一段落。 休整的间隙,气氛活络了不少,前方院正大学士们与突然到来的两尊大神热络攀谈,周围的文人学子们也开始喝茶聊天吃糕点。 庄冬卿迅速拿了两块肉脯,塞了一块给六福,自己咬了一口。 呜,真的是肉,还挺好吃。 感动。 全部注意力瞬间集中到了味蕾上,不知不觉抬起了头,等和前方一站立的身影对上面,庄冬卿愣了愣。 原身早年熬夜看书坏了眼,有些微的近视,离得过远了,庄冬卿只能大致瞧出那人高眉深目,轮廓流畅,应当……是好看的。 眯了眯眼,仍旧模糊,不确定,但总觉得对方也在瞧自己? 边上的院正倏尔对着那人鞠了一躬,庄冬卿后颈一凉,瞬间反应过来这不是太子就是定西王,猛的低下头去……看不见他看不见他! 紧跟着开宴。 刚得了消息回来的柳七,上前换下服侍的随从,一边给岑砚布菜,一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六皇子也来了,刚进侧门。” 说完并不见有任何回应,柳七抬头,却发现岑砚一瞬不瞬盯着下首。 “主子?”柳七唤了一声。 岑砚这才回神,默了片刻,抬手指了个方向,“去查下那个学生是谁。” 柳七往下看去,瞧了又瞧,一时间不能确定,“主子说的是……?” 岑砚又看一眼,按了按眉心,“嗯,吃得头也不抬的那个。” 季公子 王府的人都知道,近来主子气不顺。 那日处置完黄兆,郝三跟着便带人将广月台团团围住,习惯半夜做生意的老鸨刚睡下没多久就被提溜起,等看清楚眼前站的人各个铠甲长刀齐备,一张老脸更是在晨光下煞白煞白。 郝三报出王府的名号,当下无有不从。 一番搜罗,伶人清倌,还有那刚落贱籍尚在调教的,一个都没落下。 下午回禀没找到人,休息了没多久的岑砚甚至洗漱起身,亲自去了一趟广月台。 一个一个地瞧,从暮色四合看到月明星稀。 刻漏滴滴落下,老鸨头上的汗越擦越多,男倌里遍寻不着,最后高个子的女伶也未能幸免,都被拉到岑砚面前走了趟。 没找到。 不在里面。 岑砚坐着不说话,阴着脸,院子里明火执仗,安静得只闻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老鸨后背的汗湿了又干,干了又湿。 郝三徐四柳七更是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打回京后遇到的阴谋阳谋就没断过,但那些分毫都近不了岑砚的身,偏偏这次,不仅中了情毒,还被人算计到了床榻上去……岑砚内心的滔滔怒火,可想而知。 回府后,郝三徐四都领了罚。 岑砚一连旷了三次早朝,对外只说是中毒休养,太子传了数回,约莫是想当面致歉,岑砚都给推了。 后面连着数道皇帝口谕,处理完后两位太子派系的大人,太子也不再传了。 但岑砚却一反常态的又往太子跟前凑去。 若说那局是太子做的,不大可能,岑砚也不会想不透。 但这就是要碍对方眼的做派,柳七猜,大抵是主子嫌太子太蠢,这么长时间也没找出幕后主谋,一口气憋着,最后索性全算在了那日的东道主太子头上。 知道岑砚邪火中烧,随侍近来亦皆是小心翼翼,就怕一着不慎,犯了忌讳。 岑砚让柳七去查人,柳七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那夜消失的清倌。 心头大震,从席面上退下来,又觉得自己想岔了,这春日宴来的可都是官宦之子,即将要参加春闱的,和那清倌实在是沾不上边。 柳七办事向来利落,没一会儿便将人查了个底朝天。 “叫庄冬卿,是庄兴昌庄大人的次子,庄府唯一的庶子。” 手指沾了茶水,将姓名一笔一划写出。 岑砚:“庄兴昌?” “从六品的官员,主子没印象也正常,好些年都没升过了,家里庄户人家,能力一般,但庄夫人有些来头,姓毕,是毕家的远支。” 毕,元后姓氏。 岑砚凉凉睨了太子一眼,没成想,绕了一大圈,又绕了回来。 太子本就时刻关注着岑砚这桌,冷不丁被觑了下,登时心弦紧绷,准备迎接定西王的发难,脑子里回答都转了一圈,却再不见岑砚瞧过来,“……” 岑砚在看庄冬卿, 的脑袋。 少年人苦吃得卖力,想看脸,也看不着。 视线定在庄冬卿身上,寻思着怎么中间也会抬个头,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仍旧吃得贼香,抬头,根本不可能抬头。 岑砚垂目扫了一遍桌面菜色,普普通通。 再凝视庄冬卿须臾……人间美味。 不确定,再尝尝。 跟着庄冬卿一道菜一道菜吃过去,岑砚在困惑中,竟是难得的多添了半碗饭。 是心绪不愉的近来,吃得最多的一次,转碗的时候,柳七布菜都积极多了。 落筷,岑砚看着仍旧低着头的学生: 确定了,是人的问题。 * 庄冬卿一口气狂炫,放下碗,嗝,吃撑了。 好久没吃过这么正常的饭菜了。 怎么说呢,就,一尝就是给人吃的。 泪目。 感恩。 看着碗碟陆续被撤下去,庄冬卿甚至有些可惜剩菜不能打包。 六福作为书童,书院专门提供了随侍们吃饭的地方,等人回来,庄冬卿问了下,吃得也不差。 将新换上桌的肉脯又塞了几块给六福,庄冬卿喝了会儿茶消食,敷衍了两句想和他聊天的学子,乍然锣鼓敲响—— 春日宴的文化交流开始了。 举办的场地大,案几摆放正中,书童们将笔墨纸砚依次铺好,便成一方临时书桌,供学生文人笔走龙蛇,各抒胸怀。 出题的地方则在四周散落的几个大景亭里,由院正引导,众人先聚于一处,听院正讲出题答题的章程,庄冬卿吃得太饱,犯食困,在外围听之乎者也,无异于最好的助眠,听着听着眼睛就眯上了,脑袋一点一点的。 有几瞬感觉到视线投射,把眼睛艰难睁开,也不见谁在看自己。 庄冬卿挠了挠头,错觉,一定是错觉。 与此同时,柳七却见岑砚一心两用,嘴上答着院正,视线却又落在了学子之间。 规章讲完,院正邀请太子和定西王亲作一首诗词开场,引经据典,旁征博引,直夸得两人诗词一绝,天上有地下无似的。 太子很是受用,怡然接了笔。 岑砚也接了,但转头递给了一位文臣,奉笔的院正欲言又止,知晓岑砚近来连斩了三位官员的文臣战战兢兢,缄默中,到底认了下来,硬着头皮与太子同台竞技。 这么点儿插曲,岑砚再抬头,不见了庄冬卿。 视线抬高,瞧得一片衣襟没入转角,思忖须臾,趁着众人注意力都在作诗的太子身上,悄然离场,跟了上去。 * 庄冬卿是被季公子喊走的。 准确来说,是他的小厮。 本就好奇这季公子是何方神圣,这下更是瞌睡碰上枕头,正合庄冬卿的意。 庭院树木茂盛,折了几个弯儿,不多时,周遭就安静下来,宴会高涨的喧闹声不仔细去听,几不可闻。 庄冬卿的心,也在这份清幽里变得宁静。 在靠近荷塘处停步,小厮比了个请的手势,树丛后隐约能瞧见一个人影,思及应当是某个皇子,庄冬卿吞咽了下,硬着头皮走了出去。 视野骤然开阔,湖面化了冰,碧波微漾。 一身藏蓝的男子宽袍广袖,临湖而立,微风徐来,衣袂浮动。 看似随意的站姿,却也肩背挺拔,独具风流。 转过身来,冲着庄冬卿拱手作了个揖,言笑晏晏,张口便呼,“冬卿兄,别来无恙~” “……” 庄冬卿还礼,也扯出个笑容,唤道,“季公子。” 旋即注意对方手中拿了把折扇,眼下天气虽然回暖了,却还远不到需要使用折扇的地步,应当是参加春日宴,附庸风雅,席间不少学生也有。 湖边另一侧,隐在灌木中,一路跟来的岑砚扬了扬眉。 季公子? 他倒是不知道李央什么时候姓季了。 有点意思。 “淑妃娘娘姓季。”柳七低声补了句。 点了点头,岑砚抬手示意他安静。 湖边的庄冬卿和季公子互相寒暄了几句,庄冬卿撞了头不认人的事,又双叒地被复述了一遍。 “那也不记得我了吗?” 庄冬卿仔细看了看他,无奈摇头。 “不妨事,眼下我们不是又认识了吗,日后多多相处,冬卿你总是会记起来的。” 季公子笑道,眼眉开阔,一副心无城府的模样。 寥寥数语,开朗外向又风趣的性格,异常鲜明。 更难得的是气质温和,让人观之可亲,哪怕是心存戒备的庄冬卿,也感受到了那一股春风化雨的亲和力。 凝着眼前笑容舒朗的少年人,用光风霁月四个字形容他,是当得的。 庄冬卿喉头上下滑动,这笑容印入眼中,却只觉得可怖,心跳惶惶。 “对、对了,你的书童叫什么来着,我忘了。” 话出口,庄冬卿声音干哑得厉害。 “哦,他……也算是我的书童吧,叫三德。” 三德…… 六皇子贴身太监的名字。 六皇子,李央,本文男主。 猜测坐实,庄冬卿心漏跳一拍,再重重坠地。 一时间,只觉得天昏地暗,不知今夕何夕,身在何处。 是男主。 但原文男主身边并没有庄冬卿这号人物。 那么,两个可能。 一是庄家在废太子的过程中被牵连,他日后改名换姓,以新的身份作为男主幕僚,留在男主身边。 第二个可能,就是被牵连后,全家抄斩,人都没了,自然也不会再出现。 庄冬卿,庄……快速搜罗一遍脑子里的剧情,真没姓这个的…… 庄冬卿,庄冬卿,卿,青……青师爷…… 青先生! 脑子里嗡的一下,醍醐灌顶,随即海量的信息涌入,一股脑地炸裂开来。 替男主出谋划策,挡刀挡剑挡禁药…… 就没有一个他不是沙包的剧情…… 爽文。 男主是爽了。 踩在他这个垫脚石身上爽的。 “……” “…………” 嘶。 庄冬卿猛的低头。 头痛。 信息过载。 所有青师爷的剧情在他脑子里颠七倒八,搅合着乱作一团。 “冬卿兄?” “冬卿?” 李央喊了他好几声,摇头强迫自己清空思绪后,庄冬卿才听见。 等他再抬起头,李央一窒。 无它,庄冬卿满头冷汗,面色惨白。 “冬卿兄,你……” 李央话还没有说完,被庄冬卿打断道,“公子抬举,我可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您。” “多多相处……你我身份犹如云泥之别,还是不必了吧。” 李央愣了下。 庄冬卿面无表情道破,“您觉得呢,六皇子?” 李央:“……” 不待李央多说,庄冬卿深深作揖,“身体不适,我就不扫皇子的兴致了。” 说完也不等人应答,扭头就走。 待到李央回过神,还想再说些什么,抬眼已经不见了他身影。 庄冬卿故意的。 他心绪实在是太过愤愤,怕继续留在原地会控制不住,祸从口出,得罪狠了男主。 几步扎进一条小道,离了人,胸膛因为愤怒变得大起大伏,抬手想擦额头上的汗,一抹,却发觉眼眶灼热,七窍生烟。 太气人。 太欺负人了也。 随着青师爷的身份揭开,庄冬卿紧跟着也记起来了原身在广月台的一些零碎画面。 他几乎可以肯定,原身不知道六皇子的身份,但灌酒的那些人简直门清儿,亏原身还念着季公子不多出来结交,要护人家周全……简直,简直蠢死了,笨透了。 李央哪怕不露身份,那些太子党也不敢下死手灌。 露了身份,宠妃之子,最多回宫挨顿骂的事。 反倒是原身,稀里糊涂挡了那么多酒,也不见李央拦一下。 回了庄家,又是大冬天单衣跪祠堂,又是发高烧,挨了罚,厨房还见人下菜碟的给他院子里端了这么久的素菜,真是,真是…… 气死了。 气死他了。 出身低微, 他就该替男主受这罪是吧?! 狗屁的文,狗屁的男主,狗屁的吃人封建社会。 “啊。” 走得太快,脚一下子撞到了石头上,庄冬卿痛得蹲地,又痛又气,更委屈了。 想忍,忍不住,眼泪哗哗地掉。 怎么就他这么倒霉啊! “这位公子,你没事吧?” 一双靴子在眼前站定,男声温厚。 是跟了一路的岑砚。 庄冬卿抹了把脸,低头瓮声道:“没事,我只是太讨厌这里了。” 脑子已经是气糊涂了。 熟料那个声音顿了顿,竟是回道:“这么巧?” “我也厌烦透了这里。” 梦里人 庄冬卿泪流不止,脑子全是懵的,乍然听得这话,人傻了。 半晌,愣愣抬头,深红着眼眶,盯着面前朦胧的人影,发出一个单音节:“啊?” 他已经气出幻觉了吗? 却闻得一声笑,尚看不清长相的贵人悠悠复述道,“我说,” “我也挺讨厌这里的。” 明明是带着笑的。 尾调却压着不容忽视的郁气。 脑子没转过弯,趋吉避凶的本能,先让庄冬卿缩了缩脖子。 下意识觉得面前站的是个厉害人物。 周遭又安静下来。 有几瞬,庄冬卿感到了尴尬,正要开口再说点什么,对方率先出声。 “既然这么有缘,那不妨坐下一起喝壶茶。” “这里清净,临着池水,还能赏赏景。” 庄冬卿想拒绝。 岑砚:“恰好我的仆从也略通医术,让他给你看看,别伤着了筋骨。” “……” 对哦,他的脚撞着了。 不提还好,岑砚一说,庄冬卿又觉得痛得厉害,眼眶里再度包起了泪。 这么一停顿,柳七上前递了张刚备好的热巾子给庄冬卿。 对一个泪流满面的人,这实在很难拒绝。 而一经拿起,后续便全然跟着对方的节奏安排走,让站起站起,让坐下坐下,让脱鞋……哦不,这个不行,庄冬卿要脸,坚决不脱。 “那我按一下关节,疼的话您就说出来。” 柳七也不勉强,只帮庄冬卿检查了下,没崴着脚,纯撞痛,没什么大碍。 看完便有人跟着奉了水,让庄冬卿净手。 迷迷瞪瞪的,一套就搞完了,等庄冬卿缓过神来,已经捧着新泡的茶水在喝着。 “……” 皱了皱鼻子,庄冬卿内心为自己的莽撞惭愧。 还不知道对方是谁呢,就受了这么多的照顾,怪不好意思的。 已经止住了哭,喝茶的间隙偷偷用指尖去摸眼下,确认皮肤干燥,仪容应当是得体的,松了口气,才又将指尖搭回茶杯上。 一切尽收眼底的岑砚失笑。 “茶还合口味吗?” 啊? 庄冬卿心思压根不在上面,闻言,赶紧又尝了一口。 岑砚嘴角翘了翘。 “这是……”看着红亮的茶汤,庄冬卿不确定道,“滇红?” 岑砚眉眼微动,“你认得?” 今上独爱龙井、碧螺春一类的清茶,贵族间也奉绿茶为佳,先皇倒是还爱喝他们封地出产的普洱,但今上与先皇关系冷淡,这么多年过去,哪怕每年依旧上供着,也只零零散散还有些宗室长辈在喝了。 封地的红茶不曾上供,在京城的受众,比普洱还少。 隐约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庄冬卿只能含糊道,“感觉是。” 顿了顿,小声补了句,“挺淳厚的。” 柳七笑答道,“公子好眼光,这是老家才差人送来的古树茶,上百年的茶树产的,一年也采不了多少。” 庄冬卿不知道该怎么接,低头又呷两口,越发小声道:“恰好猜到罢了。” “好喝的,多、多谢款待。” 不是古人,不敢深聊茶文化,庄冬卿又将话题拉了回去。 这回温和的主人却没有再接话。 再喝两盏茶,过久的沉默让庄冬卿内心愈发七上八下。 每一口茶水喝下去,悬吊的心就又被提起来一点。 他的养气功夫自然不能和混迹官场的岑砚比。 待柳七利落将第三盏茶续满,一直低头龟缩的庄冬卿,终于抬起了脸。 擦干了泪,和岑砚记忆中的无甚两样,眼睛亮亮的,看人的眼神很直,又因着那一分清澈,哪怕视线凝得久一些,也并不会让人感到冒犯。 不对,也还是有变化,瘦削了。 庄冬卿也看岑砚。 与之不同的,瞧清楚的第一眼,他就愣住了。 高眉深目,五官立体,浅瞳色,还,挺异域的。 但再仔细瞧,玉冠束发,轮廓流畅,高挺的鼻梁上带着些微驼峰,适度的颊面留白又压住了眉眼的异域感,让整体气质趋向沉着内敛。 衣服并不是文人装束,是便于行动的窄袖常服,衣领袖口也布有密密的刺绣,阳光下,深得近乎于黑的蓝袍泛出绸缎的柔和光泽。 是好看的,同时,他面前坐的,也真真又是一位贵人。 但让庄冬卿惊讶的并不是这些,他歪了歪头,神情困惑极了。 “您……好面熟啊……” “我们……在哪里见过吗?” 想得深了,不自觉的,竟是问出了口。 “……”他一定是被男主气傻了。 岑砚举止从容,被直勾勾打量了这么久,也没有丝毫着恼。 听得这话,坦然地又将话头抛回给了对方,“哦,是吗?你觉得呢?” 庄冬卿懵懵的。 一旁侍立的柳七却是瞳孔巨震,一路上让他心头打鼓的那个猜测,几乎是被岑砚这句话坐实了。 原来那个“青”,真是卿。 虽然只是个庶子,但实打实的是官宦子弟,庄家夫人出自太子派系,这位庶子看起来又和六皇子相熟,如果要拿这事作文章…… 心念电转间,数种陷害岑砚的鬼蜮伎俩,已然在柳七脑子里过了一遍,惊得他两眼发黑手心冒汗。 但心内饶是再天崩地裂,面上柳七只低着头,一语不发。 无它,岑砚把问题抛回给庄冬卿,本身就是一种试探。 既有所图,必然会将话头往那处引,说多了,马脚也就露出来了。 那边柳七费劲心思, 这边,庄冬卿脑袋空空。 在哪里见过? 这样的长相他见过?还没有印象?! 庄冬卿悟了,“如果真见过,那大概在我梦里吧。” 岑砚:“……” 柳七:“……” 庄冬卿信誓旦旦,“如您这般,长相气质如此出挑的贵人,我如果真见过,不可能不记得。” 有理有据,“所以,应该是我记错了。” 还能借此说笑道,“要不就是发梦,梦到过似您般丰神俊朗的人物。” 岑砚:“…………” 柳七:“…………” 庄冬卿诚恳:“我近来生了场病,脑子不大好使,让您见笑了。” 致歉的眼神尤为真切。 岑砚难得有了些语噎。 他不说话,柳七勉强接了句,“公子您过谦了,能记得梦中情景,怎的会头脑不好。” 说完便被岑砚掠了眼,柳七垂目,知道话说得有些阴阳怪气了。 庄冬卿却笑了起来,全无城府道:“眼下不就是记不得吗?” “你也不用安慰我,我之前摔到了头,淤血还没散尽,大夫说在那之前,是会在记事上有些问题。” 柳七:“……” 岑砚:“摔到了哪里?” 庄冬卿也不设防,指了指后脑,又指了指额角,“好像最严重的是这两处,别的地方有没有伤,我记不住了。” 岑砚视线落在他额角处,眸光沉了沉。 语调放缓了些,“怎么会记不住?” “摔在地上着了凉,发了高烧,等清醒过来,已经是几天后的事。” “着凉?” “唔。”庄冬卿摸了摸鼻子,视线飘忽,声音又低下去,“家里规矩严,刚好,犯了错被罚了……” 最后几个字几不可闻。 岑砚垂目。 在气氛又要变得凝滞前,温声接道:“上京书香门第,对子弟的约束确乎是出了名的严厉。” 暗暗还抬了庄冬卿一下,庄冬卿挠了挠头,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 岑砚凝着少年的脸,心想,真是简单。 像是一汪浅泉, 想些什么全都写在脸上,一眼见底,压根不需要费心思去猜。 这样的人么…… “味淡了,换壶茶罢。” 将杯中寡淡的茶汤随手浇了,岑砚又补道,“即是有缘,公子不妨再尝尝我家乡别的名茶。” …… 普洱、沱茶还有白茶,各自泡了一壶。 柳七一边泡一边介绍,庄冬卿听得来了劲,到后面眼巴巴瞅着柳七,被那求知若渴的眼神瞧着,柳七想少说几句都不能够。 期间偶然提起了柳七的老家,不知不觉多说了些,待反应过来,见面前的庄冬卿依然听得津津有味,柳七心情颇为复杂地止住话头: “边远山地,不及上京繁华秀丽,让公子见笑了。” “哪有,云贵地区风光秀丽,气候宜人,很好啊。”庄冬卿赞赏,想到什么,又补充,“冬天也暖和,可不像京城这边风雪渗人。” 岑砚忽地看向亭子外。 庄冬卿跟着转身,便见到了前来寻他的六福。 哦,他出来太久,哪怕是装装样子,也得回去了。 与岑砚告别,道谢的话说了一堆,临了,才发现双方并没有互通姓名,庄冬卿赶紧将自己的身份名字补上。 说完,轮到岑砚,却见眼前人笑着道,“我名声可不好,说出来小少爷怕是不喜。” “那……相逢即是缘分,有缘我们还会再见的。” 岑砚扬了扬眉,不期庄冬卿会如此回答。 有缘吗? 稍作思索,庄冬卿已然深深对他作了个揖,潇洒离去。 起身目送,等人走得远了,柳七嘀咕道:“主子,这人真如此……心无城府吗?” 岑砚看着庄冬卿没入园林小道,提到,“他一面说我们来自云贵地区,一面却又不知我身份,你觉得呢?” “你没可没说过老家是在哪儿。” 柳七心头猛的打了个突。 一抬眼,却又见岑砚嘴边噙着淡淡的笑意,边笑边摇头。 神色玩味,并不似着恼。 柳七又糊涂了。 * 在宴会上混了一段时间,庄冬卿以身体不适为由,提前走了。 不想回家继续嚼菜,主仆两人在外点了两碗面应付。 万幸中午吃得又饱又好,晚上也不怎么饿。 走回府天也黑了,庄冬卿脑子乱糟糟的,不愿意再去想剧情,索性给自己放假,提前洗漱休息了。 ——“庄公子,您还好吧?” ——“我扶您去休息吧……” ——“谁?” ——“谁让你来的?” ——“头怎么了?” ——“知道郝三让你来干什么吧?” 眼前模糊的脸凑近,终于变得清晰,眉骨挺括,深眼窝,琥珀色的眼珠,凑到庄冬卿面前,含住了他的唇…… 庄冬卿躲了躲,没躲开,视线里,对方鼻梁带着微微的驼峰…… 半夜,庄冬卿猛的坐了起来,满头冷汗。 摸了摸额头,没发烧。 不是,那天,那天合着他是摔倒了就穿了过来? 他不是睡着了才穿过来的啊?! 大冤种 庄冬卿想睡。 睡不着,根本睡不着。 刚惊醒的时候多少还带点迷糊,再度躺下去,梦里的情节那是越躺越真切,越躺越详细。 不不不,不是梦。 都是……真的啊…… 呜。 开玩笑梦到过,还真是梦里见过! C梦里! 还是他以为的C梦里! 天爷啊! 庄冬卿将被子拉过头顶,整张脸都涨得通红通红。 一面回想今日情形,疯狂想找个地洞钻。 一面恢复记忆后,当夜的细节还不断在脑海中填充,潮热的呼吸,低靡的耳语,还有那串冰冷南红贴行在身体上的触感,都好似活灵活现,让他脚趾抠出一座梦幻城堡。 怎会如此? 说好的三哥给他介绍的朋友呢? 说好的合眼缘就可以处成对象的男大呢? 怎么一转眼就变成定西王了?! 庄冬卿苦涩,怪不得第二天醒来浑身都痛。 还以为是原身喝酒喝的,呜,他实在是太天真愚蠢了! 这哪里是什么长相符合他喜好的美梦,明明是个恐怖故事好伐。 定西王一定认出他来了。 再度想到自己那段梦里见过的精彩发言,庄冬卿用被子死死捂住脸。 好丢人好丢人好丢人, 救大命! 等庄冬卿再从被子里钻出来,脸如烧红了般,缺氧。 睡,那是一点也睡不着。 索性裹着被子坐起来,变成一坨小山墩杵在床上。 浑浑噩噩的,CPU都烧干了! 苍了天了,他为什么要想起来,永远当成梦不好吗? 他这个脑子,怎么就记起来了…… 重启失败,再度崩溃缩回被子里…… 疯过两次后,总算是冷静多了。 细细回想了一遍今天的见面,白天的时候不觉得,晚上再想,庄冬卿蓦然意识到,全程岑砚的视线几乎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席间话又少……对方是在打量他。全程。 背脊不由打了个寒颤,莫名后怕。 他……没说错什么话吧? 应该,是没有的。 都是些没营养的话,不涉及朝政,想错也不应当。 那,岑砚找他干吗? 要他负责? 唔,今天看起来似乎没有这个意思。 那他……他当然也不敢有。 本朝唯一一位异姓王,全文第一煞神,他活腻了才去招惹对方。 要知道,前段时间京城的腥风血雨,死的那三位大臣,无一例外,全都是岑砚亲手斩杀的啊! 那、那…… 就当没有过这回事,白、白嫖? 咕嘟。庄冬卿咽了口口水。 对哦。 既然双方都没有追究的意思,那是不是,就可以当没发生过? 那,肯定必须以及一定是可以的! 就这样! 卿卿惹的祸,关他庄家庄冬卿什么事! 想定了,庄冬卿心头一松。 困意也随之涌了上来。 揉着眼睛躺下去,迷迷糊糊总觉得还有什么忘了,但太困了,有什么明天再说吧。 心头嘀咕着,庄冬卿眼睛一闭,睡沉了。 * 万幸,这一觉还算安稳。 不幸的则是,第二天起身,脑内淤血又散了一些。 庄冬卿不仅记起了他和岑砚在广月台的事,脑子还把有关“青师爷”的剧情,全都捋顺了。 * 青师爷第一次有效出场,文已过半。 那时太子已废,成年皇子对皇位的角逐愈演愈烈,下面的几个小皇子陆续也跟着成年,将夺嫡的这趟子浑水越搅越乱。 男主南下赈灾,被困当地,断了和上京的联系。 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青师爷自告奋勇,带了人和粮食南下,解了男主燃眉之急的同时,又献计献策,拿住了贪官的把柄,处置了一大帮猾吏,帮男主办了件漂亮差事。 往后青师爷在门客里,出现的频率就变高了。 但基本上都是捎带着写的。 对他个人的描述很少,庄冬卿能记得的,只有人瞧着苍白阴郁,身体不好,带着一个孩子,孩子身体也不大行,长年累月地喝着药,用的药还都不便宜,这些药物都是王府供的,人参鹿茸也不在话下,早期还被其他门客腹诽过。 后面挡刀挡枪的,主打一个肉盾作用,描述不多,养伤很久。 再往后,就是李央联合定西王的剧情了。 到这里,青师爷俨然已经成了团队的智囊,开始想的是拉拢岑砚,拉拢失败,后面意图除之,奈何棋逢对手,也没除掉。 就这样交锋了好几个精彩的回合,男主都准备放弃了,青师爷祭出了底牌。 ——孩子是他生的。 ——孩子是定西王的。 ——早年替男主挡禁药,和定西王春风一度后有的。 许是相爱相杀还斗出了感情,加之小孩又聪明可爱,男主到底拉拢了定西王,青师爷家翻了案,以官宦之子的身份当了男王妃。 男人。生子。 在这文里倒是……不奇怪。 这文有个奇幻标签,世界光怪陆离的,南疆蛊女、千年圣兽都存在着。 但是, 青师爷,禁药,生子,定西王。 这四个关键词一叠加,庄冬卿人麻了。 细细回想那夜,岑砚的行为举止迫切得是不太正常,他浑身也滚烫滚烫,只有靠近对方才能感到一些清凉…… 早年替男主挡禁药。 早年…… 颤抖的手缓缓压在小腹上。 咕嘟。庄冬卿咽了咽口水。 双目无神。 两眼呆滞。 麻了,麻完了。 另一只手探了探自己鼻息,嗯,还有气。 很符合鲁迅先生说过的一句话: 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 * 庄冬卿一改常态,床上摊了一天。 午饭,没胃口吃。 晚饭,也没胃口吃。 但在六福的鼓励下,庄冬卿到底爬了起来。 没别的,思路打开了。 文里原身既然要改换身份,那在废太子的科举舞弊案中,庄家肯定有所牵连,所以,谁知道抄家和孩子明天哪个先来呢? 这样一思考,庄冬卿想看不开都不行。 手上拿到的牌已经烂无可烂, 还有什么能更糟的?! 吃,必须吃。 来了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当鬼他也不能当饿死的,倔强! * 岑砚下了值,回府将马绳递给迎来的柳七,随口问道:“今天有人来吗?” 柳七:“有两位文臣递了邀贴……” 瞧见岑砚眉心不耐烦地褶了下,柳七心知他要听的不是这些,改口道,“庄公子没来过。” 岑砚压眉。 等进了府门,又问,“第几天了?” 柳七:“距春日宴毕,已有七八日。” 岑砚不说话了。 柳七小心翼翼跟着,眼观鼻鼻观心。 那日过后,春日宴后两天岑砚都没去,巧的是,那位庄公子也称病,不再出席。 六皇子倒是日日都在,就是不知道,是赴宴,还是要找什么人了。 宴上问到的消息只有个大概,回府后,柳七又着人细细查探了那位公子的情况,其往日的言行举止,诗词文章,还有在庄府的境况,都事无巨细呈报给了主子。 岑砚看过,和柳七的感觉一样:消息里的,和他们见的,不像是一个人。 柳七还欲再行查探,被岑砚按住了。 “急什么,如有所求,那必然还会再来,等着就是,何必自乱阵脚。” 这一等,就到了今日。 奇的是,人居然没来。 主子向来见事分明,难不成,背后真的没有人指使?只是个偶然? 柳七不大信。 岑砚:“这届春闱的考官,都已定好了?” 柳七:“还剩一位主副考官悬空,陛下还未拿定主意。” 岑砚想了想,道:“那再等几日罢。” 两日后,圣旨宣岑砚进宫伴驾,与圣上下了一盘棋的功夫,皇帝当面点了春闱最后一位主副考官,旨意先岑砚一步出宫。 宫门落钥前,皇上才放了岑砚。 回了府,果然消息已经满上京的传遍了。 这日岑砚还没问,打了照面,柳七率先摇了摇头。 人还是没有来。 岑砚站在门口看了会儿落日,霞光遍布,红绯漫天,洒遍了他周身。 “人不会来了。” 岑砚平静说道。 其实是好事,但莫名的,说不上高兴,只觉得寡味。 “又要变天了。” 橘日将落。 但结合着今天的圣旨,柳七并不觉得岑砚这话只在说天色。 岑砚轻出口气,内心没有惧怕,只觉厌烦。 “请旨出去透透气吧。” 伴随着这话落,金乌西沉,余晖暗淡,阴影将岑砚一行人彻底吞没。 * 翌日,在朝堂众官员的观望中,定西王请旨办案。 此案复杂,一方为皇室宗亲,一方又是世家望族宗妇,在大理寺审了一段时间了,还没出结果,那宗妇又自尽了,闹出了人命,天下文人口诛笔伐,就差戳着皇室的脊梁骨骂了,这些日子,上朝陛下是必问的。 没想到,岑砚出面揽了过去。 众官员再一思忖,确实没有比定西王更好的审案人选。 四五品官员人家都不知道手刃了多少,一个宗室旁□□自是不能动摇定西王在陛下心中的地位。 只不过春闱将近,这案子在京外,定西王竟是愿意离京? 那主副考官,不是定西王荐的吗? 但不管众人如何想,确乎再没有比岑砚更适合的主审人,皇上当下便允了。 下了朝,岑砚带着人,当天离了京。 * 庄府。 庄冬卿近来都在筹备春闱。 其实是忧心的,但他一个庶子,庄家实在没他说话的份,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 除了刚开始萎靡了一天,后面想开了,庄冬卿又觉得自己也不一定那么倒霉。 就那么一次,他后面还发了烧,这情况,也、也不一定会有孩子吧? 万一呢,是吧? 抱着这个侥幸,庄冬卿近来过得还算安稳,直到一天临摹完背诵的经义,六福喊吃饭,庄冬卿兴致勃勃舀了一碗鸡汤。 因为要春闱了,庄老爷对他寄予厚望,这段时间他们的伙食也好了些。 不多,但至少,能见着荤腥了。 一口喝下去,庄冬卿面色乍变。 等六福追上他,他已经跑到一边将汤水吐了个干净。 “少爷,没事吧?” 庄冬卿面色煞白。 不死心,又去吃了几口鸡肉,又吐完了。 等这阵缓过来,庄冬卿闭了闭眼,哑声道:“六福,私下找个大夫吧。” 壬族 “啊?少爷,你身体不适吗?我……” “不是。” 拽住想要去找人的六福,庄冬卿深呼吸。 “不要找府里的大夫,你……你帮我偷偷打听下,要京城的名医。” 庄冬卿死死看着六福,严肃道,“但这事千万不能透露给别人。” “好、好的,少爷。” 被那目光所摄,六福磕巴道,“我知道了。” 说完,庄冬卿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了,泄了那口气,身体一软,万幸六福眼疾手快,掺了他一把,堪堪稳住身形。 “少爷,您,您这是怎么了?” 六福嗫嚅。 见庄冬卿神色有异,声音极小。 庄冬卿出了口气,下意识只摇了摇头。 脑子其实很纷乱,念头又多又杂,没个主心骨。 勉强定了定神,庄冬卿虚脱道:“先吃饭。” “……还能吃吗?” “先坐下吧。” “哦哦,好的。” 坐下了,庄冬卿先让六福吃,喝了两口水把难受的感觉压下,挨个菜色闻了遍,别的都还好,就是鸡汤鸡肉,沾不得。 吐过两回,伤了胃,只用了半碗,便再吃不下。 晚上还要学,但,心里压着事,学不进去。 走了好几次神,感觉实在是没办法继续填鸭,庄冬卿放了笔。 算了算,字已经学了个七八分像,主要的文章策论还有诗词,原主作过的都已死记硬背了下来,应付春闱大抵是够了,反正,结果也并不重要。 庄家的两个考生,应当都等不到结果。 倒了杯水在院子里坐了会儿,天气已经不似刚来的时候寒凉,脑子还是乱糟糟的,完全静不下来,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晚上庄冬卿睡得也不踏实,翻来覆去的。 好不容易有了困意,眼睛一闭,便见到庄家燃着熊熊大火,持长刀的官兵鱼贯而入,夫人大少爷三少爷四小姐还有他,有一个算一个,刀架在脖子上,人被钳制得跪着不能动,挨个的上木枷…… 他略一挣扎,场景又换了。 惊堂木拍响,高坐的人尖着嗓子,如唱戏般道,“大胆,竟敢污蔑定西王,来人,给我打。” 往下一看,他肚子如吹气球般大了起来。 抬头想分辨,却对上了一双浅色含笑的眸子,仿佛一切都尽在掌控…… 庄冬卿惊醒。 满头的汗。 六福在边上叫他,见他醒了,赶紧拧了条帕子给他。 庄冬卿擦过脸,又喝了杯水,终于从噩梦中抽离,缓了过来。 六福怕他再魇着,从外间把被子抱了进来,要睡在脚踏处守着他。 其实据说之前一直都是这样睡的,但庄冬卿不习惯,穿来之后就让六福去外间了,眼下六福执意守着他,庄冬卿也没什么精力再赶人。 再度躺下,却是怎么都睡不着了。 翻覆了几回,庄冬卿唤了声,“六福……” “在的,少爷。” 六福也没睡着。 默了会儿,庄冬卿下定决心,提起道,“你听说过我姨娘吗?” 六福想了想:“听宅子里的老人说起过几回,嗯,都说姨娘是极貌美的,可惜了。” 庄冬卿想问的不是这些,“那他们说起过我姨娘的来历吗?” “来历?” “嗯,是爹买回来的,还是从丫鬟里选出来的,老家在哪儿呢?” “公子您这是想姨娘了啊。”六福挠了挠头,认真回想道,“应当是从外面买回来的,至于当没当过丫鬟,不是很清楚了,其他的……哦对,我听主院的妈妈们闲聊时说过,姨娘是因着战乱流落到京城的……” “她还不是汉人哩,是什么,壬族人,哦对了!” 六福稀奇道,“据说壬族那边,男人也可以生子呢,也不知道真假。” “……” 庄冬卿嗓音干哑:“主院的妈妈们说的?” “是的哩,说是上京还没乱的时候,很多喜好男子的贵族,为保子嗣不断,都会求娶一位壬族男子,不过战乱后,就不多见他们族人了。” “我知道的也就这些,少爷您还想问什么?” 没了。 他想问的,六福已经说完了。 庄冬卿闭了闭眼,换了个话头,“如果有一天离开庄家的话,你想做什么呢?” “少爷您这问题真奇怪……” 庄冬卿:“你只管回答。” 口吻带了些严肃,六福讷讷,“哦哦。” “如果离开庄家的话,大概是回村吧,不过我老子娘可能不大待见我。” “没别的想干的吗?” “想当掌柜可以吗?”提起这个,六福口吻都轻快了,“如果能像是夫人手下的掌柜,盘一间铺子,或者帮贵人管理一间铺面,也是个很好的营生了。” 庄冬卿思忖了下,“这个得先从学徒当起吧。” “是啊,还得有本钱,所以也只是想想。” 庄冬卿却觉得这个主意很好。 也不和六福细说,只道,“我知道了。” “睡吧。” * 那日过后,闻着荤腥的还是会有些反胃,但时间不长,两三天,又好了。 但庄冬卿却不敢再精神胜利,骗自己只是肠胃问题。 六福是原身调教的,办事极为利落,两三天就问到了好几个名医,罗列给了庄冬卿。 庄老爷每日要去当差,春闱将近,夫人的精力全部放在备考的大少爷身上,庄冬卿出门倒还是容易。 开始并不敢给人摸脉,只装作读杂书的学子,对这方面感兴趣,拿了好几个问题掺杂一处,一并问询,走时会带些开胃的泡水药材,只称胃口不好,泡了喝。 如此从普通大夫起,看了几个,他们口中所述的壬族男子,几乎和六福嘴里是一样的,听说能怀孕,没见过,也不知道怎么处理。 但大夫之间毕竟认识,其中有一位被提及了两次,又恰好在六福的名医名单里。 这日,庄冬卿带了顶幕离,独自出门,去寻了那位名医。 把手伸出去的时候,人都是紧绷的。 大夫左手把完脉,又换了右手,须臾,再度换了左手。 庄冬卿人麻麻的。 大夫:“只有月余?” “啊?” 大夫:“是不是距离同房,只有月余时间?” 庄冬卿耳根通红,小声应了。 大夫又换到了右手,这次很快松开了,摇头,摇得庄冬卿心慌。 倒是没绕弯子,“摸不出来,壬族男子怀子,脉象本就不易判断,你这个时间也太短了,有点像,但并不能完全确定。” “那……那,现在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倒也未必。”大夫口碑很好,心又善,捋了捋胡子,同庄冬卿道,“这族男子能生育的,都有个共同点,有孕后脐下会出现一道红线,据说是日后生产的下刀处,方便大夫将胎儿取出。” 哦对,如果有了,他是没办法自然生产的。 “既是疑惑,你回去等着就是,如果出现了,那八九不离十。” 庄冬卿:“好、好的。” 大夫又看了他一眼,问了另一个让他始料未及问题,“如果真有了,公子要要吗?” 啊?! …… 等庄冬卿再从医馆走出来,满背的虚汗,怀里揣了包药,说是能落胎的。 大夫其实并不建议,但他鬼使神差的,还是要了。 说不上是什么心情,只觉口干舌燥得厉害,选了个偏僻角落摘了幕离,处理了,庄冬卿只想赶紧回府。 可惜天不遂人意,一路都没遇到熟人,临了要进门,庄冬卿被喊住了。 他正是心乱如麻,还有几步就能进侧门,想装作听不到,先回了庄府再说,熟料刚一迈步,身后的叫声又变大许多,两步过后,庄冬卿被拽住了衣袖。 这下是彻底装不了耳背了。 认命回头,瞧清楚人,庄冬卿诧异。 “冬卿兄,终于又见到你了。” 本文男主,也就是六皇子李央,微微喘着气道。 一看就知道,定是见喊他不应,跑了几步追上来的。 庄冬卿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李央却并不责怪他耳背,只关切道,“春日宴后两日你都没来,说是病了,眼下……身子可是大好了?” 神色诚恳,不似作伪。 哪怕心里仍旧膈应,在这种关怀下,庄冬卿也很难板起脸来。 “六……”刚说了一个字,怕隔墙有耳,庄冬卿改口道,“六公子,好久不见。” “刚心里在想事情,没听到,对不住。” “身体……还行。” “您这是……?” 在庄家门口,还是侧门处遇到李央,庄冬卿可不觉得是偶遇。 果然一说,李央赧然地笑了笑,却并不避讳,直言道:“那天之后我就想找你,但一直碰不上,眼下又要春闱了……恰好前几天三德撞见你去瞧大夫,所以……” 话头顿了顿,蓦的深深作揖,“冬卿兄,之前的事是我不对,我在此向你赔个罪,还望你见谅。” “如果冬卿兄还肯听我分辨一二,那再好不过。” “如果冬卿兄不愿,那我也道过歉了,于心无愧。” 庄冬卿:“……” 李央说完,便就着作揖的姿态,定在他面前不动了。 态度十足。 这可真是…… 心念几转,数番纠结,庄冬卿缓缓伸出手,到底将李央扶了起来。 强行挤出一个笑:“六公子使不得。那天,我脾气也急了些,您别往心里去,什么见谅不见谅的,言重了。” 听出关系尚有转圜余地,李央露出个灿烂笑容。 庄冬卿跟着笑,但内心实在是五味杂陈至极。 话都说到了这个地步,李央一时半会儿是不会走了,侧门到底不是个聊天的地儿,庄冬卿领着人换了个地方。 等再回庄府,天色已经微微擦黑了。 ——“冬卿兄你最近都在看大夫吗?可需要我帮忙?” ——“那天其实多亏了冬卿兄你,若不是……日后若是冬卿兄有什么难处,只管向我开口,能办到我绝不推辞。” 回忆着李央的承诺,庄冬卿只觉无力。 虽然扶起男主的那刻,他就大致地能预料到,但…… 真的得到了这个保证,他也并没有因此高兴多少。 庄家固然是死路一条。 可投向男主,又何尝不是另一种火坑。 脑壳痛。 在受死和受活罪之间,庄冬卿完全选不出来。 回了院子,将那包同样让他心烦意乱的药藏好,又懵了会儿,庄冬卿将事情全都抛到了脑后,和六福吃饭去了。 吃饭吃饭,千事万事,吃饭大事。 * 受了这么两重刺激,庄冬卿也壮着胆子,分别找了庄老爷和夫人。 想劝庄老爷辞去有关春闱的工作,刚提到了边儿,便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夫人倒是听完了他的开头,但神色平静,并不在意,只叮嘱了些好好备考,不要把心思放在攀附权贵上的套话,让心腹妈妈将他请了出去。 虽然早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但至少,庄冬卿努力过了。 又几日,贡院开,春闱至。 事发 古代科举,连考三场,一场就要待三天两晚,三场,九天六夜。 庄冬卿很怀疑自己能不能在那么恶劣的考试环境下坚持下来。 奈何根本没有选择。 时间一到,带好笔墨干粮,被细细地搜过身后,他进入了自己被分到的号舍里。 没有挨着茅厕,空间也不是特别狭小,不幸中的万幸。 在木板上坐了会儿,庄冬卿把笔墨纸砚一应铺开,悠悠磨好墨,见什么都齐备了,这才神魂归位,认命答题。 * “主子,俱在这儿了。” 徐四将一应口供放到了岑砚面前。 “郝三呢?”岑砚边翻边问。 徐四:“还在审问下人,核实细节。” 岑砚点了头。 晚一些时候,郝三带着赵爷一同来回禀,细节都对上了,那宗妇所服毒药,赵爷也验了出来。 岑砚带的都是好手,一到就将案子全盘接了过来。 这案子最初由大理寺司直查办,半月未出结果,后闹出人命,又派遣大理寺寺正前来,又半月过去,还是没个论断。 王府一行人,满打满算也就来了五天,条分缕析,案情已经基本明了。 “怪不得派一个来哑一个,这是根本都不敢查啊。” 表面看着是宗室子轻薄美妇人,往深里查探,竟是双方勾结,私放印子钱,利益划分不均闹出来的。 朝廷向来严禁高利放贷,一边是宗室,一边是世族,真要往下挖,拔出萝卜带出泥,也不知道牵扯几何。 岑砚嗤笑:“还真得我来办。” 上京大家族枝繁叶茂,谁和谁都是拐着弯儿的亲戚,这门生意做得范围甚广,利润又丰厚,还静悄悄的没闹出过一丝动静,光是一家世族,必定是遮掩不住,也吃不下的。 若非他这种外来人,全然不会牵扯其中的,谁拿着不多思量思量,考虑考虑。 “行了,喊司直与寺正都来,写折子,上报陛下吧。” 这事干系甚大,怎么查,查多深,只有皇帝发话了。 不到一个时辰,折子便写好了,密封后,交予了徐四,连夜回京上报。 如此,岑砚也终于短暂地闲了下来。 用晚饭的时候,岑砚想到什么,问柳七:“春闱开考了吗?” 柳七恭敬:“昨日开始的。” “昨天啊……” 柳七压低了声音,“庄家大少爷、二少爷早就报了名,是要考的。” 岑砚面上看不出个究竟,没有驳斥柳七,却也没有再接话。 就这样用完了饭,放了筷子,出门消食的途中,瞧见不少马车经过,柳七:“应当是本地富户,送学子赶考的马车回来了。” 岑砚点了点头。 蓦然提起,“是不是该去大慈寺了?” 自老王爷故去后,岑砚便在京外大慈寺为其供了一盏长明灯,每两三个月去一趟,拜一拜,再亲手加些油。 “距上一次去,已有两月又六日了。” “那刚好回京的时候,去看看。” 柳七记下了。 * 贡院里头三天还尚能忍受,第二场考试过后,庄冬卿出来面色已然有些发白。 短暂的休整一夜,再进最后一场考试,考到一半庄冬卿就难受极了,说不上来的,身体哪哪儿都不舒服。 好在知道原身身子骨不行,带的衣物都是厚实的,不舒服归不舒服,倒是不至于受寒。 等这场考完,春闱结束,庄冬卿离开贡院的时候,人都是飘的。 九天六夜没洗澡,也快要馊了。 夫人和妈妈们簇拥着大少爷走了。 庄冬卿被六福掺着回了院子,在脚踏上躺了会儿(嫌弃身上脏,不肯上床),吩咐六福备水,他要洗澡。 六福眼里,自打庄冬卿高烧过后,洗澡的频率就变高了,格外不能忍受不洁,考试前就叮嘱过,第二场考完后,庄冬卿其实就很想洗了,奈何实在是连休息的时间都不够,最终还是被六福劝着好好睡了一夜。 全都考完,便是一刻也不能忍了。 庄家发的月钱不多,吃食也算不上好,但就用热水这点,倒是没亏待过庄冬卿。 很快,六福张罗好了,叫庄冬卿。 庄冬卿脱衣服的时候,人都是恍惚的。 六福:“少爷,不然你还是吃点东西再洗吧?” 饭菜六福早就备好了,正温着。 托了大少爷的福,菜色丰盛着呢。 庄冬卿想都不想,拒绝了。 这个澡不洗,他是什么都不想干的。 最终在六福的帮助下,整个人浸入热水之中,庄冬卿长出了一口气—— 舒服了。 心里。 半闭着眼,仔细把周身都搓了一遍,身上也舒服了。 “少爷,你慢点。” “这边。” 引导着庄冬卿坐下,腾腾水汽中,六福给庄冬卿拿了擦身的毛巾。 “衣服给你挂这儿,少爷你穿好了出来吃饭。” “好的。”庄冬卿应道。 洗干净了,精神放松下来,人也更疲惫了,房间里不冷,庄冬卿动作也慢腾腾的。 于是当擦干身体,穿衣的时候,盥室里水汽大都散了。 视线明朗,低头正欲系亵衣带子,庄冬卿怔住。 有个几息的呆滞,庄冬卿张口无言。 缓缓伸出手,指尖微微发着颤。 触碰到皮肤,指腹使劲儿地蹭了蹭,没蹭掉。 一条蜿蜒的红线,盘亘在他小腹上。 鲜艳,刺眼。 ——“这族男子能生育的,都有个共同点,有孕后脐下会出现一道红线……” 那日名医的话响在耳际,振聋发聩。 庄冬卿吞咽了下,只觉口干舌燥。 不是没有准备。 也不是出乎意料。 但在脑袋里想一想,和真的亲眼,实实在在地看见,确认了,感受又不一样。 很不一样。 “少爷,怎么了,还没好吗?” 六福在喊了。 庄冬卿这才回过神来,急急忙忙把衣服拉拢,穿好,应了声,“来了。” 饭还是要吃的。 太饿了。 而且最近的衰事一件接着一件,说实话,庄冬卿被震得有些麻木了。 拿起筷子,庄冬卿第一反应和红线啊,孩子啊,以后什么的,都没关系。 啃了九天的干粮,再看到热饭热菜,庄冬卿心里只有一个朴实的念头—— 真香。 他连吃了两大碗。 * 饭后被六福劝上了床,迷迷糊糊的,还真睡着了。 许是太累了。 古代科举,真不是人考的。 一觉倒头到天亮,睡得饱饱的。 第二日六福也没叫他,庄冬卿睁眼的时候,能听见外间六福打扫的走动声。 盯着床顶眨了眨眼,待脑子清醒了,庄冬卿起身。 穿衣,洗漱,用过早饭,庄冬卿又回了内间。 呆坐了会儿,庄冬卿把那包落胎药翻了出来。 倒了碗温水,把药粉撒进去,搅合匀,没喝,出去随手浇在了一盆花土里。 那天脑子太乱了,拿了药回来,庄冬卿才想清楚一些事。 比如,原身一个大好前程的仕子,难道他就没想过要打掉孩子? 又比如,就算是生产条件恶劣,要动刀子取出胎儿,那在什么情况下,生完了不仅大人身体毁了,孩子也需要长年累月地吃药? 难产的胎儿容易缺氧,坏的多半是脑子,坏到身体上的,庄冬卿不大听过。 再结合原文,情况就很清楚了。 多半是原身打过,没打掉。 是药物毁了原身和孩子的身体。 毕竟这个年头的打胎药,也没有那么精准,多半里面会混些砒`霜朱砂,一道服下的。 看着湿润的花土,庄冬卿吐了口浊气。 吩咐六福把碗丢了,点了根蜡烛,将包药粉的纸张也燃尽,庄冬卿洗了个手。 回屋又解开衣服看了看,红线还在,还很符合人体肌肉走向,是横着的。 手在空中还是有些发颤,最终按到了小腹上,感觉,很复杂。 有些害怕,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庄冬卿父母去世得早,他是由小姨带大的,考上大学后,小姨又查出了恶性肿瘤,休学半年送走了小姨,庄冬卿便再没有亲人在世了,加之他取向又为男,他以为人生后程等待他的,只会是一段又一段的恋情…… 毕竟圈子就是那样,谈恋爱容易,长久难。 他没想过会有小孩。 他的,血亲么? …… 六福丢了碗回来,庄冬卿已经收拾好,坐在院里喝水了。 盯着六福洗了手,庄冬卿给他倒了杯茶,提到,“明天起,我们出去走走吧。” 六福会错了意,“前段时间一直在备考,是挺闷的。” 庄冬卿也不纠正,又问,“存的月钱还剩多少啊?” “唔,我看看……”把袋子拿出来数了数,不多,之前看诊又花了些,统共还剩五十多两。 原身每个月只二两月钱,就这也是攒了好多年的。 庄冬卿心下算了算,刨除要留给六福的,这段时间吃喝应该不愁了。 拿定主意,当天下午庄冬卿就带了六福外出。 一连数日都在外游玩,早上出去,日落前回府,加之原身之前的学业又好,夫人哪怕想说两句,一来庄冬卿没坏规矩,二来碍着科举进士的皇榜还未出,隐隐也有点怕他名次太高,只做不知。 庄老爷更不用说了,有阅卷相关的公务在,每日都忙得不见人,压根注意不到庄冬卿。 开始六福还说两句,但到底年龄比庄冬卿还小,没两天也玩疯了。 哦对,庄冬卿在街上还碰到了李央。 大家凑一起吃过两次饭。 老实说,如果不是知道李央是男主,就那开朗热忱的性格,做朋友,任谁都很难不喜欢。 庄冬卿甚至有时候觉得对方如果生在现代,应该也很斩男。 是不是天菜不好说,但喜欢这类的,应该不会少。 李央也问了下庄冬卿科考把握。 庄冬卿答完,又后知后觉意识到点儿别的。 原身能当李央的门客,是因为心有筹谋,工于心计。 如果换了他, 就算是套原书剧情,原书又不是方方面面都写到位了,些微细枝末节的不同,焉知不会产生蝴蝶效应,让对手的策略也有所调整…… ——现在的他,并不是被李央所需的。 想通的时候,庄冬卿哽了下,但虱子多了不痒,很快又放下了,没有为此发过愁。 玩到八天上,庄冬卿有点走不动了。 第十日爬起来,打着哈欠,刚想问六福,今天能不能在府里歇歇,床帘一撩开,便见六福已经侍立在床侧,等着他醒来。 庄冬卿脑子迷糊着,“怎么皱着一张脸?” 六福凑过来,小声道,“少爷,老爷昨夜一夜未回。” “啊?留在衙里歇了?” 六福摇了摇头,“前夜其实就没回来,夫人以为在忙,没当回事,昨夜又没回,早上差了人去礼部问询,现在人也没回来。” 庄冬卿一下子清醒了。 六福也不多说有的没的,只转述,“夫人一大早下了令,不准府里人随意进出。” “……哦。” 庄冬卿如常起身,用早饭的时候,听闻夫人亲自出了门。 早上在院子里练字,给自己找点事做。 数日外出,这天庄冬卿才发现,他倒过落胎药的盆栽,已经全然枯黑了。 中午夫人回来了,却仍旧不见庄老爷。 听着六福的禀报,庄冬卿看了看天。 造成废太子的科举舞弊大案,想来,就此开始了。 烧身 不准随意进出的禁令,到下午解了。 一宅子的人心慌慌,被夫人一句老爷在衙内协助办案,暂不能归府,给暂时地安抚了下来。 六福来报的时候,庄冬卿一笔岔开,看着宣纸叹气,“又写错了。” 除开死记硬背的文章,他单独写繁体字总是缺胳膊少腿。 稍微一点记不住,就成了简体。 义务教育之强大,体现得淋漓尽致了。 六福比他在意庄老爷,“少爷,真是这样的吗?” 当然不是。 但庄冬卿也不细说,反问:“你觉得呢?” 六福嗫嚅了下,回头看了眼院门,没人,放低声音道,“府里传什么的都有,还有人说,老爷怕是回不来了……” 这话要是深挖,那意思可就多了。 但庄冬卿自己都已经要被这事烦死,并不希望多一个人跟着他发愁。 最关键的还是,他们着急也没用。 “夫人都不慌,我们慌什么。” 庄冬卿宽慰道:“再者夫人姓毕,当今后族远支,就算有什么,未必不能处理妥善。” 六福讷讷,“……也是哦。” 庄冬卿顺势转移话题道,“帮我再拿点宣纸出来,要用完了。” “好的,少爷。” * 骏马飞驰,在大慈寺正门口拉紧缰绳,岑砚翻身下马。 有小沙弥早就候立一侧,待来客们都下了马,上前接过缰绳,领马匹去喝水休息。 密报送回京后,旨意下达得很快,三日后,主管宗室的宗正寺卿携圣旨前来,从大理寺手中接过了后续案情的一应调查处理。 岑砚无所谓。 大理寺的司直与寺正倒是长松了口气。 看得出来,谁都不想沾这个烫手的山芋。 又几日交接完毕,才算彻底抽身,启程回京。 “阿弥陀佛,王爷,好久不见。” 相熟的高僧自门内踱步而出,左手缠绕着一串檀木的佛珠,对着岑砚行了一礼。 “虚怀大师。” 岑砚躬身回礼。 “来拜祭老王爷吗?” “是。” “这边请。” 虚怀大师是负责给老王爷念经的高僧,好些年了,彼此都熟。 进了寺门,一行人又分成两拨,郝三徐四领着众人去喝茶歇息,只柳七还跟着岑砚,被虚怀大师引着,一路往寺内行去。 到了熟悉的佛堂,慈眉善目的菩萨高坐,案上仅供着一盏长明灯,一灯如豆。 柳七留在了殿门外等候。 岑砚进殿,燃了一把香,三拜后,端正地插入香炉。 “还是老样子吗?”虚怀大师问道。 岑砚点了点头,“有劳大师了。” 给灯内添过香油,袅袅青烟中,岑砚跪坐于蒲团上,神色恭敬,虚怀大师道了一声佛号,缓缓拨动佛珠,继而柳七听到了阵阵诵经声。 经文环绕,木鱼声伴着檀香气息,迎着佛陀悲悯的视线,岑砚安坐下首。 长睫垂覆,那张脸也一如入定了般,无喜也无悲。 红日徐徐西斜,临近晌午,经文才念完。 再次与虚怀大师致谢,知晓岑砚还要一个人留一会儿,又行一礼,大师便离开了。 佛堂里只剩下岑砚一人。 门口的柳七也走远了些候着。 又两盏茶,岑砚方才出来。 经常来,一路都是熟悉的,领着柳七去寻郝三徐四,不想半途碰到了住持方丈。 “王爷。”道了声佛号,住持单手行礼,神色似有惊讶。 “老衲见天有异相,找寻过来,不曾想……竟是在此遇见了王爷……” 说到最后,语气越发地轻悄,目光落在岑砚身上,不断逡巡。 岑砚倒还平静,“住持可是看出了什么?” 大慈寺虽不是皇寺,但一应高僧,卜卦测字都十分精准,深受上京平民贵族的喜爱,香火素来络绎不绝。 住持又瞧了岑砚一阵,忽道:“不知王爷供于香案前的东西可拿走,心结可解?” “……不曾。” 住持笑了起来,发白须长,一派和蔼,“异星入世,老衲观之与王爷有缘,或为王爷之福星。” 又看着岑砚掐指几算,缓声道,“早前断过王爷子缘单薄,如有,仅有一子,若得遇,还望王爷深思。” “阿弥陀佛。” * 在家歇了一日,次日庄冬卿仍旧带着六福出门。 天气渐渐热了,走动间也不再冻手冻脚。 又两日,礼部扣留的官员增多,流言蜚语开始在坊间茶肆渐起。 庄冬卿面上不听,照样地玩,但其实对他还是有影响,晚上翻来覆去的,有些睡不着了,抄家灭门的大事,哪怕再提早知晓,临到跟前,到底不可能完全的无动于衷。 毕竟,他自己也在这个死局里。 隔天,早朝皇帝大怒,当庭申斥太子太傅,勒令太子禁足于东宫。 震动朝野的科举舞弊案,正式浮水。 连着数日的风言风语得以落实,午时一过,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俱都出动,官差走访于数座宅院、客栈之间,带走了参与此次春闱的不少考生。 当然,也来了庄家。 门口喧闹声响起,间或着不少刀枪相击声,院子里庄冬卿听得真真的,手攥拳,手心汗湿。 三位少爷都被叫了出去,官爷一看手上的名单,视线在大少爷和庄冬卿之间一扫,那一刻,庄冬卿心跳得快要飞出来。 没带走庄冬卿,但是带走了大少爷。 快速,简洁,粗暴。 全程不超过十分钟。 但人押走,官差也跟着离开后,庄冬卿一动,才发现自己腿都是软的。 生在现代社会,还是最安全的国度,确实没怎么见过如此明火执仗的阵势。 夫人和三少爷却是不可置信,惨白着脸追了出去。 下人们都瞧着,庄冬卿哪怕慢了一拍,还是被形势裹挟着,跟了出去。 夫人愤愤地与官差理论,都说官大一级压死人,夫人身份高贵,族亲中高官显贵亦是不少,据理力争之下,官差渐渐被说得有些头冒冷汗。 夫人以身相护,坚决不让人带走大少爷,官差无法,又不愿对贵人动粗,相持不下间,去门外搬了救兵。 庄冬卿意外见到了岑砚。 和春日宴上的富贵闲人不同,此次对方肃着一张脸,腰间佩剑,身着公服,气势煊赫得让人不敢直视。 至少庄冬卿低了低头,吞咽了下。 紧张。 岑砚也不对夫人动粗,讲理。 但听上去,其实是有些咄咄逼人的。 拿了大少爷的誊抄考卷,请夫人移步,也不管人多人少,当场质问,一句跟着一句,并不多看考卷,彷佛枝节都记于脑海之中,数个衔接奇怪的词汇之下,大少爷先慌了神,眼神飘忽,露了怯。 庄冬卿:“……” 本以为庄家是被牵连进去的,眼下瞧着,竟不完全是。 古代科考,考官漏题,有一方法被称为“通关节“。 考官率先给考生一个或数个约定好的暗号,这些暗号多是不那么常用的词语或诗句,让考生在科举时,将其插入文章之中,方便考官阅卷时辨别。 岑砚审问的词汇诗句,便是所谓的暗号。 “既然忘了当日答题的思路,那大少爷便跟我们走一趟,好好想想吧。” 大少爷答不上,夫人已是方寸大乱,听得岑砚发话,被心腹妈妈扶着,还想说些什么。 被岑砚一个眼神定在原地,“如若夫人还要阻拦,那本王只有将夫人一道带走了。” 夫人一滞。 岑砚挥手,“带走!” 大少爷旋即被强押出了门。 等官差都走完,岑砚才抬步,离开前,蓦的往庄冬卿的方向瞥了一眼,极快,但庄冬卿就是知道,对方瞧的是自己。 手脚仿佛都被定住,还来不及反应,岑砚已然转身离开。 庄府再次不准许随意进出。 夫人被三少爷四小姐掺着走了。 人陆续散了,庄冬卿与六福也回了院子。 心神不宁地坐了会儿,实在是静不下来,庄冬卿无法,又拾起纸笔写字。 手头有了事情做,渐渐的,呼吸又匀了。 当晚再次做了不好的梦,不过这一回,坐在上首看戏的那双眼睛不再带笑,俱是冷凝了。 次日庄冬卿醒来,得知夫人一大早就出了门。 拧了张帕子擦冷汗,他想,他恐怕是有些怕岑砚的。 无意识将手放置于小腹,庄冬卿茫然—— 难道,他真的只有去找男主了吗? * 后几日,上京形势一天比一天严峻,风声鹤唳之下,舞弊案也一日比一日查得更严,兼之太子派系的官员接连被贬黜,眼看着此案已是不能善了,不少大户人家选择闭门谢客,但求独善其身。 夫人日日都外出。 庄冬卿虽然还没拿定主意,但李央的贴身太监,三德先来庄府了一趟。 找的六福,带了几句话。 话也简单。 问庄冬卿可好,可否需要帮助,最后,也是最重要的,留了个联络地址。 让庄冬卿如有需要,只管派人去报。 这个节骨眼上,还能有此做派,说不感人,是假的。 须知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自古如此。 但—— 感动归感动,庄冬卿仍然下不定决心。 阴差阳错来了这里,并不是他本意。 他……骨子里并没有奴性…… 若是要把自己每一块血肉,连同腹中骨肉都利用起来,报答李央的这份恩情,他怕是做不到。 一想到投向李央,以后要遭的罪,庄冬卿甚至会觉得,这样的结束,也不失为一种善了。 杀人不过头点地,也就是一刀的事。 为了苟活,反而把全身伤得千疮百孔,今天肩膀上挡一枪,明日胸口挨一箭,慢刀子割肉也不是这么个割法,还得出谋划策,心力交瘁,这样的活法,又有什么意思呢? 庄冬卿想不好,左右为难。 六福也在问他,到底是个什么主意。 庄冬卿只叹气,“再等等看。” 等什么没说,但语气坚定,六福也听着。 庄冬卿心不静,练字愈加频繁,一天除去吃饭休息,时间俱都扑在了书法上。 之前的宣纸底部,还翻到了原身练的大字。 写得……实在是不知道比他的好出几何。 庄冬卿觉得好看,便也放在了书案上,照着写。 大部分字都比较难,也有简单的,禾啊,之啊,于啊之类的,字简单,写法便多。 庄冬卿还数过,一张禾字,从头到尾足足换了七种写法。 不得不感慨,原身果然是个有才的。 一对比,他真像个废物,想活,怕苦怕难,想死,又怕痛。 夫人外出数日,庄老爷没回来不说,毕家也跟着有官员下了狱。 皇后母族,与夫人同气连枝,消息回来的当天,夫人便病了。 整个庄家人心浮动。 下午一些时候,庄冬卿正对着那张禾字练着,夫人院里的心腹妈妈到来,说夫人想见庄冬卿。 不徐不疾把最后两划写完,庄冬卿放了笔。 站直身,平静道,“那走吧。” 拙慕 庄夫人,即毕淑玉,一开始是没有想到庄冬卿的。 近来她回了娘家,又相继找了庄老爷的上峰与同僚,可谓办法想尽,冷板凳也坐了个够,甚至连厚着脸皮登门求助的事也做了,却不见半分成效。 她家本就是毕家远支,靠着大树好乘凉的那类,纵使爹爹娘亲心疼她,但到底在族内说不上话,这种人人自危的关头,族长是不会让本家冒一点风险来相助的。 至于庄兴昌的同僚上峰,同僚帮不了她,上峰不愿意帮。 也……都是人之常情。 前几日,毕淑玉得了消息,刑部其实私下已经放了几位大人与学子归家,但……其中没有庄兴昌和她的长子庄越。 本已煎熬如热锅上的蚂蚁,今日又得了毕家堂叔下狱的消息,一时间急火攻心,竟是晕了过去。 大夫把了脉,等药煎好,心腹刘妈妈一边伺候着她喝药,一边低声宽慰着。 强撑了这么些日子,毕淑玉到底再扛不住,痛苦万分道,“你说,是不是我对越儿要求太过严苛?” “他不多聪慧,学业本就平平,打小我便知道,他文章不如庄冬卿。” “当然,那崽子也惯是个会藏拙的,知我不喜他,总是做小伏低,表现得略逊于越儿一筹,但到了科举这关键时刻,谁又肯再屈居人下……可怜我越儿不知,我也未曾点破过……” “如若不是我督促太紧,越儿这孩子,怎么会去想那些歪门邪道?” “他定然是为了争这一口气,才听了那些表哥表弟的馊主意……” 说到最后,已是两行清泪滚下,悔不当初。 刘妈妈只得劝着。 帕子都哭湿了一条,等情绪全然地发泄出来,毕淑玉这才记起,春闱前,庄冬卿其实是来找过她一次的。 “不对。” “不对,不对!” 连说了三个不对,毕淑玉猛的坐直了身。 刘妈妈诧异。 毕淑玉抓紧了她的手,喃喃道,“他什么时候关心过老爷的差事了,除了读书,旁的事,他平日是绝不会多问一句的,这不对劲……” “除非……” 毕淑玉看向刘妈妈,陡然提起了精神,“除非他早就知道些什么!” “对,是了,是这样……快,你去,让庄冬卿过来见我。” 刘妈妈无措,“可,夫人你还病着,我先伺候您起身吧?” 毕淑玉推开刘妈妈的手,坚决道:“寒露伺候我起身就行,你去找庄冬卿来,立刻,马上,换了别人我不放心。” 话说到这个份上,刘妈妈只得应下。 细细叮嘱了一遍丫鬟们,纵然还有些担忧,刘妈妈也出门了。 * 庄冬卿一路都没什么话。 刘妈妈几次打量他,不见他脸上有任何慌张,这种时候,还能保持如此镇定,刘妈妈心下已是信了夫人的判断。 将庄冬卿安置在客厅,禀过夫人,刘妈妈又将人带到了主屋的外间。 打过一个照面,纵使仍然穿绸戴玉,但气色的衰败是掩盖不了的,夫人脸上已不见平日的红润,面色蜡黄,嘴唇发白,想来是连日的奔波,外加骤然病倒,才如此憔悴。 庄冬卿心下叹息,面上恭敬问安。 “来了,坐吧。” 毕淑玉说话声音也是飘的,没什么力气。 只那一双眼睛,死死凝着庄冬卿,内里燃着隐秘的热望。 低头行礼的庄冬卿毫无所察。 等人坐下,也不说话,一盏茶都要喝完了,毕淑玉才耐不住,开了口:“最近家里的事你知道的。” 庄冬卿点头,乖觉恭听。 毕淑玉又憋了句:“……整个上京近来都不会太平。” 庄冬卿再点头。 话头抛到了位,毕淑玉等了会儿,却见庄冬卿仍是一副受教姿态,半点要搭话的意思也无。 “……” 默了又默,生生再熬过一盏茶,庄冬卿等待的姿势都不带变的,夫人终是败下阵来,压着火气道,“你就没什么要同我讲的?” “啊?” 庄冬卿怔愣。 抬头起来,眼神清澈,神情是不加掩饰的惊讶。 毕淑玉深呼吸,那讶异流露得太过自然,转瞬即逝,她想骗自己对方是装的,都不能够。 真是…… “夫人您……是有话对我说吗?” 万幸并不是个傻透了的,庄冬卿到底接了话。 毕淑玉没忍住,“脑子摔了,现在还没好吗?” “哦,您想问我这事啊,淤血还没散尽,恐怕没个三五年,好不了了。” “……” 毕淑玉:“……瞧出来了。” 并二指按压眉心,毕淑玉闭目吐息,心内不断告诫自己正事要紧,旁的都无关紧要。 可再睁眼,对上庄冬卿那副纯然心无城府的模样,毕淑玉仍是哽了哽。 庄冬卿确实不是傻的,“夫人还有话要同我说?” “如果是关于最近的风波的,您不妨直言。” 摸了摸鼻子,小声,“太弯弯绕绕了,我也听不懂……” 毕淑玉坐直身子,“春闱前,你找过我一次,那个时候,你建议老爷不要接手有关春闱的差事。” 顿了顿,沉声道,“你那个时候是不是就知道些什么了?” 庄冬卿想了想,诚实回答道:“不重要了,该发生的已经发生了。” 夫人握凳子的手收紧,厉声,“什么叫不重要,你爹连同你哥哥都还关在刑部,难道你要不管他们的死活?” 庄冬卿迷茫,“可当时您和老爷不是没听我的吗?” “……” “我想说的是……” 庄冬卿:“夫人是想问我现在还有没有办法?” 毕淑玉与庄冬卿同时开口。 毕淑玉胸口起伏一霎,耐着性子:“……是。” “你也不用同我装,我知道你认识六皇子。” “你的消息,是不是宫里传出来的?” 庄冬卿不答,只垂目。 毕淑玉深吸一口气,再度攥紧了圈椅把手,心里像是有一把火在烧,面上却仍旧忍耐着,等着。 毕淑玉手心都微微出了些汗,庄冬卿才再度开口。 话说得很慢,“办法,也不是没有。” 毕淑玉心头悬着的大石落地。 “但是……” “但是什么?”一口气松下去,毕淑玉才感觉到自己背心也发了汗。 庄冬卿与毕淑玉对视,那双眼睛还是罕见的澄澈着,但时间久一些,他不急,毕淑玉心又悬了起来。 “你到底……” “但是有条件。” 又是同时开口。 毕淑玉:“你说!” 庄冬卿开始叠甲,“夫人你知道的,我只是庄家的庶子,能力有限,只能保证有些用处,但具体能帮到什么程度,说不准的。” 这个毕淑玉倒不意外,“自然。” 但眼下,她求助无门,哪怕能帮上一点,都是好的。 “说说你的条件吧。”不想再磨叽,毕淑玉快刀斩乱麻道。 庄冬卿看了眼周围的仆佣,毕淑玉会意。 不多时,室内就剩了她与庄冬卿,外带一个心腹刘妈妈。 庄冬卿伸手,张开五指。 毕淑玉神色不变,刘妈妈迟疑:“五百两?” “嗯。我要五百两银子……办事。” 这个时候的五百两,相近于现代社会三百万左右,不是个小数,但对大户人家,尤其是夫人这种外戚贵族,倒也不怎么放在眼里。 毕淑玉:“没了?” “有。我还要六福的身契和籍契。” 六福虽是原身的书童,可卖身契和籍契一直都捏在夫人手里,并未给过原身,庄冬卿心知,这也是夫人变相拿捏原身的一重手段。 毕淑玉挑眉,这个要求有些出乎她意料,但,也不是什么大事。 略一思索,毕淑玉沉住气:“若是我不答应呢?” 庄冬卿平静:“若是夫人愿意,那最好这两天考虑好。” “若是不愿,合着我们全家都在,等废太子的旨意一下,大家一起上路也没什么的。” 毕淑玉瞳孔收缩,一拍桌子,怒喝道:“放肆!” 这段时间什么都经历过了,庄冬卿哪里会被吓到,无奈只道:“夫人慢慢考虑吧。” * 说是这样说,人也是被赶出来的。 刚回院子没多久,一壶水还没喝完,刘妈妈又来了。 不仅带来了银票与六福的身契籍契,还多拿了一百两,让庄冬卿把事情办“漂亮”。 想来夫人还是怕的。 收下东西,庄冬卿也并没多高兴,索性又把宣纸铺开,继续练字。 其实也写得心浮气躁的,夫人做了选择,他……也算是想了条路吧,却仍是一会儿担心这个,忧虑那个,定不下心神来。 连错几个,放下笔,庄冬卿把原身的字帖铺开,想,要是原身在,面对这种情况或许会游刃有余许多。 怀孕,抄家,定西王,季公子,六皇子…… 脑海飞速转动,冷不丁两张字帖重叠,瞥见什么,庄冬卿头脑一空。 “六福,六福——!” 高声把人喊出来,庄冬卿:“还有多的字帖吗,我发烧之前写的那些,有吗?” “有的,少爷您别急,我去拿。” 瞧出了庄冬卿神态不对,六福找得也快,翻出一大沓字帖来,庄冬卿拿起就翻,越翻,心口越是拔凉。 十数张一模一样的字帖堆叠,且份数都是一样的,庄冬卿怔怔。 难怪,难怪,原来是这样…… 他是说怎么会,这样,这样就说得通了! 庄冬卿猛的看向六福,严肃道:“之前我见季公子的时候,你是不是都跟着?” 六福不解,“基本上我都在,但少爷与季公子单独讨论学业的时候,也有。” 庄冬卿:“来,你把你能记得的都说一遍,要事无巨细的。” “好,好的。” 六福磕磕巴巴,一边回忆一边说,都没听完,一炷香的功夫不到,庄冬卿率先打断了他道:“够了,我知道了。” “知、知道什么?” 庄冬卿却没有回答,只挥手,让六福下去。 出神一阵,有那么几瞬,庄冬卿甚至希望这是假的,但一看字帖…… 庄冬卿将两份字帖并于一处,“禾”与“子”字,合并为一个季。 一张宣纸上二十来个字,每个所用书法都不一样,但是,当并拢一处看,会发现同样位置的“禾”与“子”字,使用的都是相同的字形,是能对上的。 这两种字帖的数量,也能对上,想来,是一起写的。 什么情况下学生会偷偷写别人的名字? 这题庄冬卿会。 毕竟读书的时候,谁暗恋谁,也会在草稿纸上写一整面。 再细细翻找一遍,还找出了李央表字的字帖,也是分开了两张,但,异曲同工。 庄冬卿放下宣纸,千言万语都堵在了嗓子眼里。 他是说,怎么那么奇怪,好好的幕僚,怎么变成了肉盾。 再往深里想,拉拢岑砚不成,李央和所有门客都想放弃了,原身还一意孤行,不惜道破当年的事,连孩子都用上…… 如果这都不算爱…… 庄冬卿脑壳痛。 嗡嗡的。 抽着疼。 就算是群像,就算是爽文,这也太超过了。 尤其,在他和原身一样,弯成蚊香的情况下。 弯恋直这种惨绝人寰的事…… 深呼吸,吐气,深呼吸,冷静,深呼吸…… 他喵的根本冷静不了啊! 气气气气气,太气人了吧! 庄冬卿暴起,将字帖全都撕了个碎,撕完还不解气,让六福点了个火盆,一张一张地烧,都滚滚滚滚! 边烧还边念:厄运退散,直男勿扰,舔狗祛除,恋爱脑速速消失…… 一张张全都烧成了灰,还不解气,趁着火正旺,来回地,反复跨了好几次火盆。 六福问他在干嘛,得到庄冬卿恶声恶气地回答:“驱邪!去晦气!!” 六福:“……” 一套流程走完,庄冬卿脸都气红了,坐在院子里喘气。 等呼吸渐渐平复,看着那漆黑的火盆,庄冬卿又感到一阵悲哀。 他…… 闭目,再次深深吸气,吐出,睁眼,庄冬卿想定了。 他改主意了。 奇异的,决定要去找男主的过程很难,一度怎么都下不了决心。 但是否定这个选项,却异常简单。 他想,大概是他打心底,根本就不想走这条路。 如此, 也好。 上门 动了大气,缓下来,庄冬卿身体有些不舒服了。 到底身上还揣了一个。 已经决定不投靠于男主,思想一旦滑坡,那简直无异于在困难的海洋中遨游。 庄冬卿决定选择仰泳的姿态。 先躺平。 喝两口热水,定定神,让六福拿纸笔。 半个时辰不到,这张纸从庄冬卿的手上,到六福手里,再从六福手头,转到刘妈妈那儿,最终,落到了夫人指间。 毕淑玉看着上面的字,面无表情念道:“烤鸭、小鸡炖蘑菇(蘑菇要新鲜的),剁椒鱼头,外加一个蔬菜汤,另,其他素菜不要。” 毕淑玉看向刘妈妈。 刘妈妈确认:“嗯,都是二少爷点的菜,说晚上想吃。” “……” 纸张在夫人手指间被捏皱,“他把庄家当什么了,他……” 刘妈妈赶紧劝道,“夫人您别动气,还病着呢,况且,这其实也不算个事儿。” 确实不是。 伤害不大,但侮辱性极强。 把她当成了什么…… 刘妈妈瞧着毕淑玉神色不对,连忙又说了许多好话,叠声地哄着。 毕淑玉深呼吸。 不要和傻子置气。不要和傻子置气。不要和傻子置气。 心里连念了三遍,方咬牙道:“给、他、做!” * 这晚上庄冬卿连炫了三碗饭。 好吃。嗝。 * 大理寺。 柳七将手中的试卷放于案头,“主子,这些试卷的考生,连同剩余的几位官员,今日刑部和都察院业已审讯完毕。” 又从袖子里掏了份名单出来,“朱笔与墨笔双双圈中的,是刑部与都察院审查完,一致认为没有问题的,如若今日大理寺也认可,就该再次放人了。” 岑砚接过名单,瞧了瞧,“朱笔是谁?” “都察院。” 岑砚视线落于一角,庄兴昌的名字上有黑圈,却无红圈。 边上并着庄越两字,倒是什么圈都无。 柳七也留意到了岑砚的视线,欲言又止,站得久些,岑砚:“还有事?” “有件小事。”柳七禀报道,“庄大人和其长子都被押到了刑部,庄家今年有两位考生,拿人的时候,刑部和都察院一致主张连同庄家二少爷一道带回审讯,但是主子你给否了,今日都察院左御史又问起此事,想要个缘由。” 岑砚平静:“庄冬卿的试卷上并无暗语。” 柳七:“左御史认为,这只能证明庄二少未曾与考官‘通关节’,但不能证明他没被泄题,再者庄老爷和大少爷都拿了来,御史觉得不该漏了他家二少爷,该……” “该不分青红皂白,押了人审问,是这个意思?” 岑砚语气平平,柳七却琢磨不透他心思,只恭敬低着头。 须臾,但闻一声轻哂。 “有来问我的这功夫,他自己都能把事情搞明白。” 从案下抽出一沓宣纸,扔于桌面,岑砚:“你把这个带给左御史,如若下次他再纠缠,刚好,参他一个亵职渎职,陛下正就科考案火大呢,要是知道其他皇子的手伸了进来,下次半夜我就该去他家了。” 柳七打开,意外地发现,竟是他之前调查庄冬卿,搜罗的对方的文章诗词。 “这是……?” “大概真的摔坏了脑子,”岑砚盯着那些诗文,意味不明地顿了顿,“科考的答题,大多是整段整段地摘自从前的课业,如果真被泄了题,这不得找个名师好好修缮润色一遍?” 哪里还可能和原先一模一样。 拧了拧眉,岑砚又道:“刚好,既然你还要去见左御史,给他东西前先帮我问问,庄兴昌这个在春闱期间打杂的小官,他们为何不圈?” * 连点了两天的菜,一天六顿,庄冬卿终于觉得活了过来。 可惜,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睡前,庄冬卿摸了摸吃撑的肚皮,想着自己的决定,只希望,这几顿不要是断头饭,送自己上路的。 一觉天光大亮。 奇异的,决定不去找李央后,庄冬卿反而睡得踏实了。 哪怕不知道前路通向何方,庄冬卿也不再焦虑。 反正……结果应该会很快,死也好活也罢,不磋磨人。 这样一想,庄冬卿便觉如释重负,思想包袱一丢,浑身都清爽了不少。 但,快乐时光总是短暂的。 这日用过早饭,他同六福都换好了衣服,出门前庄冬卿还想练两张字帖静心,连错了两个繁体之后,庄冬卿开始放飞自我,后一排放任着简体泛滥,不改了,不想改了。 摹完两张,照旧烧了,一回头,六福拿着包袱站在门口,已然准备好了。 庄冬卿解开襻膊,深吸了口气,道:“我们走吧。” 早上去逛了集市,吃了一路,中午选了个之前舍不得进的酒楼,要了个包厢,点了一桌子菜,吃完庄冬卿找了个茶坊,点了两杯茶,趴桌上眯了会儿。 午休起来,迎着透进窗的阳光,外间的一切都被打照得金灿灿的。 街上来来往往什么人都有,有穿布衣的贩夫走卒,也有摇着扇柄路过的富贵公子哥儿,还有絮絮叨的古板夫子,庄冬卿忽然发现,他似乎还没有静心看过这个世界。 嗯,还有点时间。 从这儿往王府去,路上也要那么久。 喝过两盏茶醒神,离开前,庄冬卿与六福确认,“刘妈妈给的那些,都带了?” 六福拍了拍胸口,“放心吧少爷,都带着呢。” 庄冬卿:“我昨日写的信呢?” “在的,包袱里。” “地点你记住了?” 六福给庄冬卿背了一遍,是李央留下的通讯地址。 背完,六福主动道:“你让装的衣服,我们各自两身,我也都叠好了,之前存的月钱也在,都在里面。”拍了拍包袱。 庄冬卿起身,伸了个懒腰,“那行,走吧。” 六福把茶水喝干,才起来,节俭惯了,浪费不了一点。 庄府在城西,庄兴昌一个小官,能住上那宅子,还是靠了夫人娘家。 王府便不一样了,定西王如今煊赫,赐府在城南。 进了城南地界,来往的行人着装便贵气不少,庄冬卿看了眼刚和自己擦身而过的管事妈妈,又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衣服,贵人府上的仆佣,衣服都比他身上的料子好呢。 问好定西王府,远远地认了门,庄冬卿抬步去了就近的茶坊。 上二楼,选了个能看到王府大门的位置,给六福点了一盏茶水。 庄冬卿:“我去了,如果太阳下山我都没出来,你就带着那封信,去那个地方。” 去找李央。 六福:“季公子会救您出来吗?” 显然也对定西王的恶名有所耳闻。 庄冬卿哽了下,只道:“他看了信就懂了,你听他的便是。” 想了下,又交代道:“如非是季公子亲自找你要什么东西,除了那封信,旁的你都自己拿好。” “知道了,少爷,我会办好的!” 望着六福信誓旦旦的模样,庄冬卿嘴唇动了动。 还想说些什么,最终,在过久的注视里,只道:“那我就放心了。” “好的,少爷您快去吧。” “……好。” 打住了过多的絮叨,庄冬卿头也不回地快步走了。 离了六福,到街道上站定,庄冬卿才允许自己有了一两刻的恍惚。 这段时日,吃得好,睡得好,孕吐也再没有过。 其实,过得还挺顺意的。 可惜这种生活不能一直持续。 定了定心神,庄冬卿再度抬步。 去,找岑砚。 是的,也就是他最后想出来的,不是办法的办法。 反正最后原身也会嫁给定西王,担心逃不脱剧情线,不如直接加速到末尾算了。 当然,或许有两个结果,岑砚听了他说的,留下了他。 第二个结果,便是岑砚不由分说的,宰了他。 两个,都挺好的。 前者就换个地方继续熬古代生活。 后者,速死也是一种解脱。 抄家都还要去刑部关几天,时间到了才能拖到菜市口斩首呢,眼下能跳直接过严刑拷打,在一天之内解决,庄冬卿便觉着,也没有那么怕死了。 当然,如果真到那一步,庄冬卿只希望落在脖子上的刀能快点。 偌大的王府,想必不会找不出一把好刀。 如果还能问问他死法,把他麻醉了再杀,那就更好了。 很人道! 胡思乱想了一通,已经走到了王府门前。 庄冬卿摇了摇脑袋,又把生前事捋了一遍。 如果他没出来,六福去找李央,李央看过信应当会收留他;卖身契和籍契都在,六福说过想当掌柜,但从商,商籍也不怎么被人待见,从农还是算了,太辛苦,庄冬卿给他选的是工籍,拜托李央先给六福找个师父,教会他一门手艺。 后续他也想好了。 如果六福能学进去,学得好,那就让李央帮他改工籍。 如果学不好,那找个人教他当掌柜,对李央而言也易如反掌,到时候改商籍便是,所有的银两也都在六福手里,能让他后面不靠李央,自己有启动资金。 如此,六福算是安置妥了。 李央欠自己的人情,可算两清。 确认无误,庄冬卿上前自报姓名,求见岑砚。 柳七听到庄冬卿三个字的时候,脑子空白了一霎,再问,确定的确是庄家二少爷,赶紧自己去了门口,一打眼,还真是。 柳七心情复杂,但面上并不显,略略和庄冬卿核对过身份,柳七:“不知公子因何求见我们王爷?” 庄冬卿左手抠了抠右手:“……得见了王爷再说。” 行叭。 柳七领了人进去,通传过后,岑砚扬了扬眉。 “最近这么忙,只今日我休沐,今天来,看来是特意打听过啊。” 言语无有恼怒,柳七反而品出了几分趣味盎然。 柳七低头,宁可自己听不出。 “让他进来。” 庄冬卿进了书房,很局促。 模样和岑砚去庄府拿人那日,瞧着没甚么两样。 庄冬卿见礼,“庄府庄冬卿,拜见王爷。” 喊了起,岑砚:“如今认识本王了?” 这话颇促狭。 是指那日春日宴上,庄冬卿不识得他的事。 庄冬卿:“……” 庄冬卿低眉垂眼:“王爷您,您说笑了。” “当日,是我有眼无珠,王爷别往心里去。” 岑砚笑了。 庄冬卿觉得更恐怖了。 汗毛都因为这个笑炸立起来。 “说了我名声不好,小少爷现下怕是深有感触了。” “……” 名声好不好庄冬卿不知道,他脑子紧张得发白是真的。 不是,非要在这种时候调侃他吗?! 要不要这么恶劣啊! 他不信岑砚看不出来自己很紧张!很!! 瞥到微微发颤的指尖,庄冬卿不动声色将手缩回袖子里,试图再掩盖一下。 “王、王爷说笑了。” 要命,磕巴了。 怎么能这么不中用的呜! 好在岑砚下一句就收了笑,正色道:“有什么事直说吧,我马上要去大理寺,过了今日,小少爷想再见到我,可不定是什么时候了。” 柳七诧异,但立刻反应了过来,这是在诈庄冬卿。 庄冬卿本想委婉两句的,被不按套路的打趣一遍,背的词儿也忘了个精光。 “那、那我真说了。” 破罐子破摔吧。 深吸一口气,生怕岑砚反悔似的,庄冬卿一鼓作气道:“我怀了,你的。” 话落,室内良久无声。 拉锯 “你说什么?” 语气很轻,甚至因为飘着,让庄冬卿感受到了些毛骨悚然的温柔。 庄冬卿喉头滚动。 岑砚:“说话。” 这两个字实了些,却像是伪善的诱哄,只等着猎物上钩。 庄冬卿本能地不想回答,但,他好像没有选择的余地。 张了张嘴,一鼓作气,再而衰:“怀、怀了,你的。” 声音又磕巴又小,庄冬卿垂着脑袋看脚尖,也只敢看着自己的脚尖。 滋拉—— 椅子腿擦过地面的声音,又粗糙又刺耳。 眼前光线一暗,岑砚站了起来。 庄冬卿:“……” 感受到覆面的阴影越来越大,庄冬卿脑子发白,救、救命! 要干什么? 不、不要过来吧…… 可惜岑砚听不见他心中的呐喊。 须臾,一双刺绣精美的靴子出现在了庄冬卿的视线里。 岑砚站到了他面前。 庄冬卿左手扣着右手,紧张得甲盖都微微陷入皮肤里,细碎而些微的刺痛,提醒着他保持不多的冷静。 “低着头干嘛?” “……” 声音仍旧是轻的,但说出来的话很吓人,“头回骗人?” “!” 果断摇头,庄冬卿颤颤巍巍抬起了下巴,和岑砚的视线一对上,就像是被什么钉在了原地似的。 他觉得……那目光好像要把他扒开,瞧瞧他内里的心肝脾一样。 庄冬卿不敢动,还乖觉站端正了些。 后背却在这种凝视下,极快出了一层汗。 琥珀色的眼珠在阳光下透亮,就那样看着他,然后,岑砚开始绕庄冬卿转圈。 走路是慢的,但稳,且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庄冬卿的心口上,让他心神难安。 “怀了什么?” 绕到庄冬卿背后,那道目光的存在感仍旧强烈,岑砚又问。 庄冬卿三而竭:“孩……孩子啊……” 声音是抖的,控制不住。 好丢脸。 但他此刻更忧心自己的小命。 “你怀了我的孩子?” 谁能想到完整的话,最后是从岑砚嘴里说出来的。 庄冬卿点头,点头,点头如捣蒜。 下一刻,转到他身后的岑砚又绕了回来,而且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更近了,庄冬卿猝不及防再度同他视线相交,喉头猛的滑动,却因着那句怀疑,一点儿都不敢断开对视。 这样的表情就显得他很……可怜。 是的,可怜。 岑砚一瞬间想到了很多,甚至那夜相处的点滴细节都还很清晰,但这些又极快地在他脑海中淡去,还原成眼前站立的少年。 一个看起来,很害怕他的小少爷。 冷淡目光掠过庄冬卿发颤的指尖,岑砚:“你是男子。” 庄冬卿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点头,“嗯。” “……” 岑砚看着他不说话,时间久一些,庄冬卿才后知后觉这句话的意思。 庄冬卿:“男的,又不是不能生。” 这个世界啥没有啊,多他奇形怪状的一个不多。 岑砚拧了拧眉,显然也想到了相关信息,“你不是上京人士吗?” “我的姨娘,不是。” 几个字几个字往外蹦,很窝囊,但控制不住,能不哆嗦就已经竭尽了全力。 岑砚默然。 气氛被笼在一种诡异的寂静里。 但对方还是看着庄冬卿,目光奕奕,面色不善。 被凝得久一些,庄冬卿终是没绷住,僵硬着背脊,再度缩了缩手。 “你是男子,并且怀了我的孩子。” 一个字一个字地复述,岑砚语气缓慢但坚定,“然后?” 然后? 庄冬卿看着岑砚,目光除去清澈,还有清晰地茫然。 多少有点吓傻了。 岑砚额头跳了跳,往后退开两步,刚站定,便见庄冬卿偷偷地舒了口气,“……” “说这么多,只为了上门告知我这个消息?” “不,不是。” “嗯,那然后呢?” 哦哦,该说条件了! 忍住想拍脑袋的冲动,刚张开嘴,又想到什么,庄冬卿往后看了眼。 角落里,站着双目圆睁的随从柳七。 岑砚会意,“去,把赵爷找来。” 赵爷是从封地一道跟来的,西南首屈一指的神医。 “……好,好的。” 柳七也哽了下,转头去找人了。 等脚步声渐远,岑砚在侧面寻了把椅子落座,才再度开口,“没人了,说吧。” 庄冬卿深深吸气,“我,我可以把孩子生下来。” “……哦。” 平静中甚至带了些走过场的敷衍。 庄冬卿努力忽略,只看着正前方无人处,集中精力交涉道,“但是,有条件。” “说说。” 岑砚顺手端起了一杯茶,呷了口。 “……” 庄冬卿再吸口气,口条终于顺了不少,“这期间我需要照顾。” “首先,嗯,住的环境不能差。” “至少,至少得是个三进的院子吧,太闷不透气,到了后期不方便的时候,哪怕不能外出,总得有地方给我走走,挪动挪动。” 说完等了会儿,果然听得一声平静的“嗯”。 庄冬卿肩膀松了松,不那么紧张,脑子转起来,先前背的那些也都一一记了起来。 挺了挺僵硬的背脊,“这么大的院子,那配套的仆佣也得给我安排吧,最好是小厮,扫洒的,负责床铺的,内院的,外院的,还有厨房采买,一应俱全,至少,至少得有二、三十来人吧!” 夫人院子里差不多就这个数。 岑砚:“合理。” 庄冬卿:“院子最好带个花园,坐北朝南,才冬暖夏凉。” 不见岑砚打断,越说越顺道:“怀孩子不容易,很是辛苦,吃的也得给我搞好吧。” “嗯,至少得给我安排两个厨子,一个做甜口,一个做辣口,如果还能有个小吃做得好的,那就全了。” “上京的酒楼里,聚芳斋的师傅做的果子就不错,枣花酥、绿豆糕、山药糕、千层酥、荷花糕……这些都是我爱吃的,请得到一位最好,请不到,时不时给我买点也行,但必须是当天新鲜的,放久了味道会变,可能我吃不下。” “至于正餐,得有鱼有肉,有荤有素吧。” “不为养我,也得为着养好孩子。” “鸡鸭鱼常规的菜色我都可以,海鲜不太爱吃,牛羊肉也还可以。” 岑砚扬了扬眉,“比如?” 庄冬卿掰手指道:“那太多了,烧雏`鸡、酱鸡、罐儿鸡、炸鸡、拌鸡丝、栗子鸡、叫花鸡,我都喜欢,烧花鸭、卤鸭、绘鸭丝、烤鸭、烤鸭掌、焖鸭掌、鸭羹、板鸭,我也还行,烧鱼头、焖鱼头……” 这次话没说完,被茶杯轻磕桌面,清脆的啪嗒一声打断,庄冬卿心一颤。 岑砚:“报菜名呢?” 庄冬卿:“……” “你自己要问的。” 嘀咕,声音小又低,奈何在室内,岑砚听得清清的。 沉默片刻,岑砚耐着性子:“这就完了?” “唔……” 庄冬卿抠手,有点不好意思,“如果,我是说如果……” 岑砚坐端正了些,肃容以待。 庄冬卿试探着,用余光去瞥岑砚道:“每个月还能给我发点月钱零花,那,那就更好了。” “……” 庄冬卿偷瞄人的神态很灵动,与刚才木愣愣的样子截然不同,那双眼睛仿佛都瞬间有了光彩。 他是真的期待。 岑砚并二指压了压眉心。 额角跳得更欢了些。 “我以为你上门,是为了庄家的事?” 这话像是点醒了庄冬卿,只见少年的脸飞快地皱巴了下,恍然道:“哦,那、那确实也是原因之一,王爷您总不能,看着自己孩子落到贱籍吧?” “……理由不错。” 蓦的叩门声传来。 柳七带着赵爷,已经在门外恭候了。 岑砚长出了口气,脑子好似也被庄冬卿搅得乱七八糟。 定了定神,招手,让他们进来。 * 赵爷把过脉,细细问过。 确认,庄冬卿是壬族男子,也确乎有了。 广月台在一起的那晚,时间也符合推测出来的同房日期。 “这样就能确定了?”柳七紧张,晕头问了句。 问得庄冬卿也紧张了,“不然呢?” 岑砚倒是平静:“他从广月台回去发了高热,在床上躺了十来日,如果这时候还能干些什么,那我倒是一定要把这等奇人留下来的。” 庄冬卿:“……” 柳七:“……” 庄冬卿小声:“生下来就知道了,他很像你,特别聪明的。” 岑砚面无表情:“那岂不是一点都不像你?” 庄冬卿:“?” 不是,这是内涵他吧,这是吧?! 在庄冬卿瞪大眼的注视下,岑砚压了压烦躁,只让柳七先带人下去。 庄冬卿知道他们这是要商议了,走得也乖觉。 人离开后,赵爷才道:“我总觉得小少爷的脉不对。” 迎上岑砚的视线,赶紧纠正,“有关孩子的肯定没问题,我说的是他身体,底子虚,需要好好调理就不说了,总觉得,还有哪儿不太对。” “底子虚?” “嗯,气血不足,身子弱,食补就可以了。” 想到庄冬卿再度瘦削了的脸庞,岑砚垂目,没说什么。 赵爷也只是如实汇报,“脉象的异常,须得容老夫回去再思量思量。” 事关子嗣,不是件小事。 很快,连同赵爷在内,徐四郝三以及安置庄冬卿的柳七,都齐聚于书房。 郝三徐四柳七,从小就跟着岑砚,是陪着他长大的。 而赵爷,曾经是老王爷的大夫,是看着他长大的。 一屋子心腹神色各异,岑砚倒还冷静:“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都说说吧。” 出乎意料的,性格冲动的郝三还没开口,扑通,向来沉稳的柳七却率先跪了下去。 “恳求主子留下这个孩子。” “不论庄少爷有无二心,是不是被派来的,孩子都是无辜的。” 郝三诧异。 柳七话语不停:“前段时间大慈寺主持才给主子批过命,说王爷子缘单薄,如有,仅有一子,现在这个孩子已经出现了,求主子千万留下,万不可舍弃了。” 这事郝三徐四不知道,一捅出来,又是大慈寺主持说的,原本哪怕有犹豫的,也不得不多思量几番,于是…… 看着跪了一屋子,都求他留下孩子的心腹们,岑砚神色莫辨。 “知道了,都下去吧,柳七留下。” 最后也没答应。 岑砚不是喜欢绕弯子的,不应,那必定不是默认。 郝三还想再劝,被柳七用眼神逼走了。 等只剩两人,柳七还是跪地不起,彷佛做错了什么一样。 主仆两人无言片刻,岑砚:“这个月不曾听你说起母亲的叮嘱,你知道了?” 老王妃隔月便会给一儿一女寄信,很书面,往日都是柳七看了,捡了重要的说与岑砚听,这个月信件到了,却不闻柳七提起。 柳七:“……在大慈寺的时候,猜到了。” 老王妃每次来信必定催促岑砚娶妻,岑砚从没理会过。 府里也一直没有通房暖床。 自从广月台那一晚,柳七就隐隐有了猜测,在大慈寺的时候,岑砚听到自己无后却没什么反应,柳七便肯定了:岑砚,应是只喜好男子。 “主子,留下这个孩子吧,如今壬族族人凋敝,几近消亡,错过了,恐怕便再也不会有了……” 柳七跪地不起,再次恳求。 纷杂 “就算您不在乎,哪怕不为了自己考虑,也得为王府的长远做打算啊,西南部族众多,在老王爷掌权前,谁也不服谁,这个山头和那个山头动不动地打起来是常有的事,好不易安生了这么些年,若是王府内部不稳,动荡的可是整个西南。” “再者……” 柳七额头贴着地面,恳切道,“有了这个孩子,日后同老王妃好好说道,她也必定不会再插手王爷的婚事,主子也可得了自在。” “日后……日后看上了谁,接进府来便是,不必再拘着自己。” 最后一句声音极小,细如蚊呐。 怕犯了岑砚的忌讳。 柳七一口气说完,再度压低身体伏地,以一副决绝的姿态,长跪不起。 岑砚静静看着他,好半天不置一词。 在大慈寺那日,住持方丈从远处寻来,说了那么一番话,岑砚也就是听着。 命这个东西,说他信,不尽然。 说他不信,倒也在老王爷的影响下,有些敬畏之心。 且,以他的情况,住持也没有批错,喜好男子,确乎不会有什么子嗣。 若是再早些年,不曾被拖得错过父王的最后一面,匆忙继任,也不曾在继任后,又强行被召回京城,在这个权力的涡旋里搅缠……柳七如此求他,他都会再思量思量。 可已独当一面多年,很多事,他早就想定了。 没有孩子不是问题,有了这个孩子,之于他才是变数。 从大慈寺出来,柳七魂不守舍的,他便估摸着心细的随从知晓了。 倒也没有故意要藏着,只是这么些年没这方面的心思,便不曾显露。 他以为柳七就算不问,多少也会试探两句,没想到,都没有,反倒是在这儿挖了坑等着他。 不说他喜好男子,反倒当着郝三徐四的面吐露住持的卦言,柳七是在逼他留下这个孩子。 岑砚:“你是知道的,我不喜受制于人。” 柳七:“奴才该死,口不择言,任由主子惩处。” 岑砚面无表情。 “是‘不择言’,还是‘择言’,你心里有数。” “奴才该死!愿自领三十板子!” 在上首看着柳七五体投地,整个人仿佛都要陷入地里去,岑砚吐了口浊气。 到底是一起长大的,情分不一样。 揉了揉眉心,岑砚缓声道:“这件事我还没有想定,需要考虑考虑。” 柳七还欲再言,被岑砚抢道:“就这样,起来吧。” “若是喜欢挨板子,不必多说,自己去领就是。” 柳七:“……” 岑砚向来是个有主意的。 想定了,绝无更改。 柳七到底爬了起来。 岑砚:“大理寺今天送了卷宗是不是,先把庄兴昌和庄越的拿来与我看看。” 虽然没答应留下孩子,却仍旧退了一步。 柳七眼底又升腾起些许希冀,点头,生怕岑砚反悔似的,立刻出了门。 人都走光了,岑砚以手扶额,微微侧着头。 夕阳下落,光影在书房地面倾斜拉长,他凝着前方,视线却不知落于哪一处。 倏尔缓缓闭上了眼, 如尊佛像般,一动不动,就此入了定。 * 卷宗给岑砚拿到了书房,柳七又问岑砚,庄冬卿如何安置。 岑砚只道:“你安排便是。” 得了令,柳七再度去寻庄冬卿。 “商议好了吗?”庄冬卿喝了好久的茶水,正百无聊赖,柳七一来,他便问道。 “庄公子您今天说的事,王爷还在考虑。”生怕人走了,柳七补充道,“但王爷已经拿了庄大人和庄大少爷的卷宗过目,庄府的事处理妥善也需要一段时间,您看,这期间您先在王府住下如何?” “既方便您知晓庄大人与大少爷的情况,您的身体……也得再让赵爷仔细瞧瞧,请请平安脉,若是有什么,才好及时调理起来。” 考虑得相当周全了。 且若是有选择,庄府那个地方,庄冬卿也不想待的。 交涉了几句,主要是庄冬卿提了下自己的居住要求,院子啊,吃食啊,仆佣啊,见柳七都满口应下,且神态恭敬,庄冬卿暗暗寻思着,以岑砚的为人,若是要宰了他,不至于兜这么大一个圈子。 所以,对方应当是没有这个意思的。 小命保住了,柳七又问起随身伺候的人选,庄冬卿想了想,“那以后我能出府吗?” 柳七:“自然。不过须得将侍卫带够,护您周全。” 哦,这样。 庄冬卿:“那,我可以把自己的小厮带进来,贴身伺候吗?” 想到什么,又多问了句,“他也能出府的吧?” 柳七:“当然,您是王府的贵客,我们怎会限制您的行动。” 面上不显,柳七心里却想到,若背后真的有人指使,他们主仆多多出府联络,才方便王府按迹循踪,早日除了这个隐患。 庄冬卿觉得没什么问题,报出了六福,提议要将他带进来。 柳七自是满口答应。 但庄冬卿也没有那么傻,在柳七的陪伴下,见到了六福,带人回府前,又支使了人去买东西。 其实是他们的暗语,来前庄冬卿做过各种情况分析,眼下,算是其中一种。 他是让六福把他的卖身契送到李央那儿,由李央暂时保管着。 古代卖身契和籍契是一体的,要改买主,缺一不可,他握着籍契,又未去官府登记更改过,李央便是拿着卖身契,六福也不是他的奴仆。 但如果有一天他们在王府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卖身契却可以当个由头,让李央正大光明地来找六福。 其实不是个聪明的法子。 要破解也简单。 但庄冬卿也想不出其他的高招了。 反正他确实没人指使,就算他不做什么,岑砚与柳七他们该怀疑的还是会怀疑。 既如此,左右都有实习期,他不如让自己心安点,才是真的。 等六福再和王府同行的人一道回来,庄冬卿接过了新鲜的糖瓜子,抓了一把。 豁, 别说,李央店里的糖瓜子,炒得可真好吃。 * “然后他就拿着那包糖瓜子吃了一路?” 安置好庄冬卿,柳七前来汇报,听到最后,岑砚道。 柳七:“……是的。瞧起来,极爱吃的。” 岑砚反问:“他吃什么不香?” 柳七哽了下,说回正题,“这家店是淑妃母家的,许是和六皇子有关系。” “嗯,那盯着吧。” 庄冬卿和李央交好,他们在春日宴都是看着的,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事。 柳七应诺。 在书房待到天黑,才看完卷宗,用过晚饭,回屋前,岑砚鬼使神差地往东厢去了。 东厢和他住的主院相对,且独立存在,是岑砚长姐出嫁前,在上京暂住的院子。 柳七安排庄冬卿住这儿,既是保护,也是防备。 岑砚进了院门,有仆佣为他引路,一路到庄冬卿的住处,仆佣小声道:“庄公子刚沐浴完,现下应是在绞干头发。” 走近了,果见六福手上拿着湿葛布出门,一出来,便与岑砚撞了个面对面。 六福反应不及,呆立原地。 岑砚略过他进了门。 灯烛齐备,室内被打照得通亮。 粗略扫了眼,哪怕时间紧迫,柳七也着人将屋里该换的都换了一遍,瞧着已无半点脂粉气,只余素净清雅。 内间与外间挂着薄纱遮挡,影影绰绰能看到一个身影坐着,并不清晰。 “真的不能现在就睡吗,差不多已经干了,好困啊六福……” 庄冬卿听见动静,还以为是六福回来了,嘀咕道。 “是我。” 冷不丁闻得一低沉男声。 慢半拍反应过来,庄冬卿一个激灵,醒了。 彻底的。 “王、王爷?我,这个时辰你,您……” 下意识坐端正了,想起身,又发现自己只穿了内衫,庄冬卿脑子卡顿。 “问几句话就走,坐着吧。” 岑砚倒是看破了他的为难,寻了把椅子坐下,一语将人定在了榻上。 “……哦。” 庄冬卿挪了挪身体,挺直脊背。 窗户开着,白纱偶有摆动,庄冬卿看出去,瞧不真切岑砚的神色。 一室静默,好久都没人说话,庄冬卿:“我清醒了,您问吧。” 他有点害怕太过安静的氛围。 尤其是在岑砚的注视下。 说完又隔了一阵,才听到外间开口:“你愿意生下这个孩子?” 话很慢,一字一句讲得很清楚,声音也低,能依稀听出困惑。 听出了情绪,庄冬卿松弛了些,“不然,呢?” 都怀了,他也没有选择啊。 “为何?” “你之前学业很好,我看过你的文章,若是没有伤着头,及第是没问题的。” 也就是春闱高中,踏入官场。 庄冬卿不解:“所以?” 岑砚:“男子生子,本就罕见,若是要这个孩子,日后你会被默认为壬族族人,再想入仕,便难了。” “寒窗苦读十数年,你舍得?” “若是我不要这个孩子,你也照样会生下来?” “啊?”庄冬卿懵懂,“可、可我已经……” 话语一滞,庄冬卿明白过来了,“你是想问,如果你不要,我会不会……” 打掉这个孩子。 岑砚:“嗯。” 庄冬卿下意识看向外间,发现岑砚也在看着他,虽然隔着纱层不甚清晰,但他就是能感觉到,那道目光是直直落在自己身上的。 “不,不一样的。”庄冬卿脑子有些乱,捡着能想到的说,“要生的话,得动刀子,要打掉,也不只是用药那么简单。” “赵爷是西南的神医,若是你不要,由他操刀,不会有问题的。” 啊? 啊?! 庄冬卿被吓得肩膀一缩,惊道,“你是想让我打掉这个孩子?” “不是。” 否定得快,语气极为坚定,岑砚:“我只是不喜欢勉强。” “有没有这个孩子,我都还好,但是之于你,意味可大不一样。” “不考虑我,也在没有后顾之忧的情况下,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平稳从容的话语镇住了场面,也稳住了庄冬卿的心神。 吞咽了下,庄冬卿垂目。 彷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岑砚罕见温声道:“不急,你想好再答。” “我……” 很有一阵,庄冬卿才开口,艰难道,“如果你不要,我想我应该,还是会生的吧。” “为何?值得吗?” 庄冬卿低着头,声音也轻,“不是值得不值得的事。” “是……他是……” “……我的孩子啊。” 半晌无话。 岑砚:“这样。” 庄冬卿又听不出他语气的好赖了。 抬起头来,还是隔着那层纱,对方仍旧看着自己,哪怕一直都朦朦胧胧的,但庄冬卿还是觉得有什么变了,他又感觉到了那种要把他扒开来瞧的视线。 时间久一些,庄冬卿快要被看得坐不住了的时候,岑砚站起了身。 “这个孩子我还需要考虑考虑。” 心口一松,庄冬卿估摸着今晚的话算是问完了。 又见岑砚提道:“你家的卷宗我今天看了,庄大人还好,你哥的情况比较麻烦,你准备下,明天随我一道去大理寺吧。” 审讯 岑砚说完就走了,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人一离开,不同处于一个屋檐下,庄冬卿又感觉身边的空气活了。 六福进来的时候,便看到庄冬卿在拍着胸口,深呼吸。 “少爷,没事吧?” 今天把六福带了进来,庄冬卿想了下,有些事也瞒不住,索性一股脑都告诉了自己小厮,六福听得一愣一愣的,一个人消化了大半天,晚上才正常些。 乍然看到岑砚来找,六福精神也紧绷。 庄冬卿摇了摇头,“没事。只是问几句话。” 岑砚来之前,他本就困了,吓过一遭,精神再度放松下来,困意这下是彻底止不住了,庄冬卿上下眼皮开始打架,“头发,干了吗,想睡了哦……” 六福上前摸了摸,确认干了,将庄冬卿扶上了床。 黄花梨的架子床,今天才从库房里搬出来的好东西,用料实在,又沉又重,随便庄冬卿怎么动都不会摇晃,床幔用的绸纱,薄薄的一层,又透气又能遮蔽视线,垫褥按庄冬卿的要求铺得厚厚软软的,全是今年新坊的棉花,庄冬卿一躺进去,恍惚有种陷入席梦思的错觉。 床单整套用的都是丝缎,滑溜溜,软绵绵…… 头挨着枕头,庄冬卿就舒服得闭上了眼睛。 等六福给他把被子掖好,纵使心头还觉得该捋捋今天的情形,身体已经率先被荣华富贵腐化,思绪稍稍放空,待六福拉好两侧床帘,庄冬卿呼吸已经匀了。 一觉无梦到天亮。 早上六福叫的时候,庄冬卿还懵懵的。 无它,怀孕让庄冬卿近来变得有些嗜睡,但左右都在府里拘着,时间总能自己安排的,吃食上没办法,睡庄冬卿是睡够了的。 但今天不行,他得跟着岑砚去大理寺,处理庄家的案子。 不清醒,庄冬卿愣呆呆的,六福让伸手伸手,让张嘴张嘴,六福可不敢让岑砚等,麻利收拾好庄冬卿,等到门口汇合的时候,庄冬卿眼神都是木的。 岑砚看过去,庄冬卿都没什么反应,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 上了马车,庄冬卿与岑砚同乘,马车车轮滚动,庄冬卿头也一点一点的。 六福大气都不敢出,硬着头皮与柳七讨了个软枕,塞到庄冬卿颈后,让他靠着马车。 枕头放得好,不出一盏茶,岑砚便看着庄冬卿在他面前闭上了眼,睡踏实了。 岑砚:“……” 柳七:“……” 六福害怕岑砚责怪,小声分辨道:“我、我家少爷有了,近来都比较嗜睡。” 岑砚看向六福,六福噤声。 目光再转到庄冬卿脸上,少年已经半侧着身子靠睡在了马车壁上,眼眉舒展,现下倒是任由岑砚再如何打量,也不惧怕了。 凝视稍久一些,六福心头打鼓,在叫与不叫醒庄冬卿之间疯狂摇摆,刚下定决心要喊,便见岑砚收了视线,闭目养神起来。 六福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另一种眼不见为净。 好在一路平稳,到了大理寺。 “少爷,醒醒,到了。”六福把庄冬卿摇醒。 眼睛一睁开,便看到岑砚从自己面前近处掠过,庄冬卿头皮一紧,醒了。 哦,是下车了。 睡了一路,站起来也是脚趴手软的,王府的马车高,岑砚与柳七已经站在底下了,庄冬卿怕让他们等,心急,下了一半才发现,比他想象得高,一下子没踩到底,身子一歪,庄冬卿手在空中一捞,抓了空,心头一凉。 完了完了完了。 死死闭着眼睛,祈祷不要崴脚,也不要脸着地。 “庄公子!” 柳七惊呼到一半,庄冬卿被接住了。 岑砚伸的手。 有了支点,庄冬卿死死抓住借力的臂膀,整个身体都绷着,岑砚本想只扶一把,见庄冬卿不主动站回去,还在往下倒,索性伸手,揽着人腰把他整个带了下来。 “少爷,你没事吧?!” “怎么都不看路的!” 六福出来见到这一幕,也吓到了。 “我,我,我没事。” 眼神发直,都站到地面上了,还死死地抓着岑砚不放,手指骨节都因着用力而泛白。 岑砚皱眉:“出事都不会叫人的吗?” 若非他同柳七就站在马车边,庄冬卿这个哑巴模样,摔下来滚上两圈,车夫都未必能发现得了。 “叫,叫谁?”庄冬卿还有点没缓过来。 岑砚不说话就看着他,面无表情。 那双浅褐的眼睛漫出冷意。 “……” 庄冬卿缩了缩脖子,乖觉道,“哦,下次我注意。” “……站稳了吗?” 庄冬卿点头。 岑砚:“那可以放手了吗?” 他手还抓岑砚衣服上,且,人好像也贴别人身上。 感受到身体的热度透来,庄冬卿脚趾抠地,放开手的同时,火速退了好几步,磕巴道:“对不起,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的。” 岑砚拂了拂被他抓皱的地方,倒是平静,“你头里的淤血什么时候能散尽?” “大夫说,三五年?” 岑砚轻出口气,“我看也未必。” “?” 岑砚转头对柳七说,“以后出门,记得再安排个人给他。” 柳七应下。 岑砚带头进了大理寺。 等后面六福上来了,庄冬卿眼睛还是黏在岑砚后背上,这是在内涵他吧,这次一定是了吧! 好好一尊煞神,怎么还阴阳怪气的! * 科举舞弊案是三司会省,但人都统一拘在刑部。 庄冬卿进去录了一份口供,走了流程,岑砚先提了庄大人。 倒没什么难度,一问三不知,让庄冬卿私下见过庄兴昌,劝过,也告诫过了,再审,人变得极为配合,少了些套话绕话,但前后供词倒是都一致。 不出意料。 审庄越麻烦些,岑砚让柳七先带庄冬卿去他办公的屋子等着。 等柳七再折返回来,赵爷拿好了针,庄越也提了来,已经丢审讯室晾了有一阵。 岑砚领头进去,门吱呀一声打开的时候,从门缝里能看见庄越抖了抖。 坐庄越对面,柳七将卷宗摆在了岑砚面前。 岑砚也不说话,慢条斯理翻阅着,庄越心跳怦然,竭力镇定。 “庄大人早些时候我已经审过了。” “你二弟也已经录了口供。” 刑室昏暗,窗户开的又小又矮,只一缕天光透入,打照在岑砚背后的刑具之上,能看到暗红污浊的使用痕迹。 岑砚:“对于你私联考官,卷面应用暗语,科考舞弊一事,可有要说的?” 问完庄越直呼冤枉,声称自己什么都不知晓。 关了这许多天,事涉太子,其实三司也在瞧皇上的意思,庄越身上又流着后族的血,倒是不曾动过刑。 听了两句,岑砚便知道,庄越这些日子,在狱中已经打好了腹稿,对舞弊一事一概不认,只说巧合,叫冤。 如此,便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岑砚招了招手。 有人上前堵住了庄越的嘴,岑砚背着手站起来看了会儿窗外,银针根根落下,不到半炷香的功夫,伴随着控制不住的痛苦闷哼,半套针施完,庄越冷汗浸湿了后背。 把塞嘴的布扯开,庄越仍旧坚持自己冤枉,又半套针下去,再能说话,庄越竟是晕头骂起岑砚善恶不分、残害忠良、排除异己来。 柳七心惊。 岑砚的脸终于从窗户边转了过来,徐徐走到庄越面前,四目相对,庄越也害怕,但骂都骂了,为了不落下风,竟是虚张声势地还抬了抬声量。 官差意图上前再度堵住庄越的嘴,被岑砚抬手阻止了。 静静地看着庄越,那视线看得庄越惴惴,倏尔勾了下唇角,脸上的神色又是极冷淡的,庄越心失跳一拍,岑砚示意赵爷继续施针。 几乎是骂一句扎一针,赵爷在前面落针,岑砚在后跟着伸手,长指轻轻将那些针又推进去寸许,痛苦便成倍数地增加,庄越痛得嚎叫,便叫边破口大骂,如此五六句过后,已是疼得哭爹喊娘,再道不出半个字。 岑砚:“继续。” 半套下去,庄越痛晕了过去。 冷水泼醒,再度如此施针,十针都没挨过,庄越嚎啕求饶。 岑砚神色不变:“继续。” 再几针,庄越实在受不住,叫喊着要招供。 赵爷捏着针看向岑砚,岑砚不作声,赵爷懂了,继续。 这一回,在庄越哭喊声里,几近招了大半,岑砚才喊停。 柳七立刻上前询问,拿笔记录,问什么,庄越都老实答了,可谓知无不言。 等官差将虚脱的庄越架下去,室内只剩下柳七与岑砚,柳七:“庄大人没什么问题,明显是有人想栽赃,但是庄大少爷……” 皇上此次要发落的便是太子,如果……那后族一支,凡是涉案人员,都不可能轻判。 庄越又是庄兴昌的儿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样捎带牵扯着,那可就难办了。 岑砚却笑了起来,“庄家的事,你愁什么?” 柳七愣了愣。 “主子你的意思是……” “嗯,上门来说得那么好听,看看行事,又是个什么风格呢。” 于是伴随着两份状纸在庄冬卿面前摊开,岑砚笑道:“你大哥骂我善恶不分、残害忠良、排除异己。” 笑得庄冬卿心惊肉跳,岑砚缓缓道:“你们庄家平日就是这么看我的?” 被那双浅色的眼凝着,庄冬卿语噎片刻,继而狠狠摇头。 “我同我大哥,素日不怎么熟的。” 艰难分辨了一句,听起来却很像狡辩。 岑砚也不在意,“没事,我这个人,有仇向来当场就报了。” “赵爷施的针,虽不至于落下病根,但那滋味,说一句毕生难忘,应当不为过。” 庄冬卿:“……” 庄冬卿:“……那,那我替我兄长,谢谢王爷高抬贵手?” 岑砚这下真的笑了。 “听出来了,确实是不熟。” 解法 庄冬卿:“……” 庄冬卿:“…………” 退一步海阔天空,忍一时风平浪静。 庄冬卿不仅能忍,还能顺杆子往上爬,点头奉承道,“王爷英明。” 岑砚笑容加深,点了点两份口供,说回正事:“先看看吧。” 庄老爷那份,同庄冬卿见他时,他所说的,别无二致。 就是正常办差,上下班,核心工作一点没接触,主要打杂,按他的品级也接触不到试卷。 庄冬卿看完庄老爷的,又小心翼翼抬眼看岑砚。 岑砚心情好,伸手帮他揭开了面上的那份口供,骨节修长的食指又点了点后一张。 庄冬卿低头读。 原身大哥,还,挺能造作的。 看到一半有点心慌,看到底,不自然地动了动身体。 定了定神,脑子里先过了遍罪条,科考舞弊,私联考官,卷面应用暗语,唔,若是说得严重些,操纵科考,目无王法,大不敬,也都是使得的。 尤其,庄越身上还流着毕氏的血,后族远支,更是不可能轻饶。 庄冬卿多少有些汗流浃背了。 稍稍抬眼,去觑岑砚。 人就坐自己面前,单手撑着下颌,微微歪着头也在看自己,好看那必定是好看的,但唇角挑起来的弧度,庄冬卿怎么瞧,怎么都像是等着看笑话的幸灾乐祸。 “王爷,”庄冬卿出声,思忖着,保守道,“我看完了。” 还是把主导权交给了岑砚。 毕竟是他先让自己看的口供。 既让自己看,总是就此有什么想说的吧。 “嗯。”岑砚点了点头,“看出了什么?” 庄冬卿内心小人伏地。 在岑砚的灼灼目光下,硬着头皮道:“我爹,老老实实当差,没犯什么错。” “那你大哥呢?” 行叭,故意的。 庄冬卿深吸口气,实话实说道,“我大哥,私联考官、卷面应用暗语,科考,舞弊。” 岑砚语声悠悠,“知道按例,科考作弊会怎么判罪吗?” “知道,一点。” “哦,说来听听。” 庄冬卿又去看岑砚,岑砚回了他一个狡黠笑容,嗯,也是故意这么问的。 知道要出事,历年来科考舞弊的判罚,庄冬卿还是早早了解过。 “轻则,取消科举资格,上枷号示众;重一点的,斥革,取消考生之前考取的功名,终生不得再参加科考;再重,就要上刑了……” 庄冬卿眼睫轻颤,岑砚不说话,仍是那副微微带笑的模样。 视线交错几霎,对方不接茬,庄冬卿只得继续:“先上枷号,短则几周,长则数月,时间不等,然后杖刑,杖刑后如果还不算完,许就是要发配流放了……” “再重呢?”岑砚笑容收敛,再问。 庄冬卿头皮发麻,被盯得不得不回道:“情节重大者,处死。” 岑砚坐正了,两人距离些微拉开,那种逼仄的压迫感也随之退去不少。 “说得很全面。” 骨节分明的指节再次点到那张口供上,岑砚轻声:“所以,小少爷觉得,你大哥,会落得个什么下场?” 庄冬卿张口无言。 嘴唇也颤了颤,又合拢了。 继而闭上了眼睛。 就在岑砚以为对方不会回答了的时候,庄冬卿再次同他对视,这次目光不再畏缩,神光内敛道:“按律,剥去考试资格,打了板子就行;不过这次不一样,眼下,怕是能保命,已是万幸。” 岑砚眉目微动。 庄冬卿任由他打量,眼神坚定,瞧着一派奋勇的模样,然而—— 视线下落,能看到那袖内的手指根根紧握。 紧张还是紧张的,只是不再回避。 岑砚肃容,“不错。” “正是庄家眼下的情形。” “要解也有法子。” 庄冬卿松了口气,洗耳恭听。 岑砚:“一则,按例办,庄大人左右没犯事,你大哥的情况,你爹只要不保他,最多落一个管教无方,罢官或是贬谪,又抑或外放出京,总之,性命无虞。” 毕竟太子一事,可不就是教子无方吗,同病相怜,皇上只会从轻处罚。 “二则,若是想保住官位,老话怎么说的来着,大难临头各自飞,庄大人狠狠心休妻,那庄家和毕家便可完全分割,各论各的,你大哥的事,或许也可被判成为毕氏子弟教唆的。” 啊? 庄冬卿讶异。 岑砚:“常规来说,就这两种。” “小少爷觉得呢?” 庄冬卿想了想,迟疑,“那,庄越呢?” 这两种办法可丁点儿没提庄越会如何,所以,是就此撒手了? 庄越……会被处死吗? 岑砚:“你想保他?” 庄冬卿嗫嚅:“我想问问,还有没有办法……” 被问这么一下,又想到了点别的,古代家族同气连枝,如果庄越折了,真的对庄家对他没有影响吗?如果真的没有,那岑砚又何必再问自己? “当然有,你不是找到王府来了吗,所以,你想怎么办?” 岑砚目光平直,不辨喜怒,情绪又完全收住了。 庄冬卿看不懂,也读不懂,脑子有点懵。 柳七在边上捏了把汗,也紧张。 “我想?”庄冬卿不解。 岑砚笑笑,“不是你求助吗,总不能又让王府出力,还给你把主意都拿了吧?” 顿了顿,若有所指道,“毕竟上面两条法子,已经能保他不落入贱籍了。” 说孩子。 点他呢。 用庄冬卿上门求助的理由,堵了回去。 唔。 倒,也是这个理。 毕竟这不是王府的事儿。 庄冬卿飞快回想剧情,若是还要让庄家下场好点,自己多一重保障,该怎么办。 对了,当时,他记得…… 庄冬卿涣散的目光再次凝聚,缓缓,再度看向岑砚,欲言又止。 岑砚语声轻缓,“想到了什么,说来听听。” 似鼓励,又似诱哄。 庄冬卿总觉得这话里有坑。 但他判断不出来。 只有做自己,老实巴交道,“事情已经做了,也,已经这样了,如果庄越还想减罪的话,是不是可以,可以出首告发?” “协助三司办理案件,以此名义,得以减罪?” “?”岑砚,“嗯?” 庄冬卿又重复了一遍,这次口条顺了。 岑砚诧异,倏尔,失笑,“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知道,怕是不好办,但,庄越到底不姓毕。” 岑砚这下真起了兴趣,蓦的凑近庄冬卿,几乎要贴他脸上,视线寸寸打量。 庄冬卿浑身汗毛都炸了起来,又不敢退,硬绷着脊背,撑着。 久一些,庄冬卿眼睫都在颤,怕得。 岑砚忽地起了点玩心,乍然抬手,动作快,便见庄冬卿强撑的镇定瞬间溃散,眼睛一闭,整个人都抖着往后缩去。 “哈哈哈哈。” “我有那么可怕吗?” 庄冬卿:“……” 全文就数您杀人最多,大哥您觉得呢?! 许是那眼神太过幽怨,岑砚笑得更欢乐了。 莫生气莫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庄冬卿试图回到正题,“这样不行吗?” 岑砚抱臂,眼眉舒展,因着这笑,声音也轻快了不少,“我就是大理寺少卿,怎么不求我高抬贵手,反而舍近求远?” 因为您也解决不了啊。 大哥你都是替皇帝…… 庄冬卿愣了下,迟钝地反应过来,他刚才感觉到的坑,到底是什么了。 垂了垂眼,庄冬卿选择说好话,“如果抬抬手就能解决,王爷也不必来问我了,既问了,那想必,此案牵扯甚广,不能糊弄。” 岑砚:“这样。” 又是这两个字,庄冬卿已经听麻了。 岑砚打住笑,正经道,“虽然难办,但这法子确实不错。” 也是目前唯一没有后患的解法。 “但庄越能听你的?” 毕家是庄越外家,告发母族,还是需要一些勇气与决断的。 庄冬卿摇头,“他不听我的。” “但有个人的话,他肯定会听。” 岑砚:“谁?” “庄夫人,毕淑玉。” 岑砚扬眉,“你是要让毕氏女,去劝自己的儿子,告发毕氏?” “挟私报复呢?” 毕氏对庄冬卿不好,并不是什么难打听的事。 让她去劝自己儿子告发母族……这无异于杀人诛心。 庄冬卿却没什么得意模样,只凭心道:“我只是觉得,相较于我爹,夫人更想保住的是自己儿子。” 话落,引得岑砚深看一眼。 庄冬卿却仍旧垂着头,浑然不觉。 * 既然有了章法,那势必要回一趟庄家。 用过午饭,庄冬卿上了马车,岑砚也跟了上来。 庄冬卿不解,岑砚只说:“同你一道,说不定我还能帮你劝劝庄夫人。” 庄冬卿一个字也不信。 但他也左右不了岑砚,到底什么都没说,听之任之了。 到了庄府,岑砚也不与庄冬卿同行,只把郝三一队人拨给了他,平静吩咐:“人还是给你看着,总不能次次都办不好。” 郝三紧着头皮应了。 庄冬卿自觉拒绝不了,也没多言。 等人往主院去了,岑砚喝完一盏茶,起身,让仆佣带路,要去庄冬卿的院子瞧瞧。 仆佣刚想拒绝,便见王府侍卫拔刀,一段银光晃得人心慌。 哪里还敢说什么,登时躬身领路。 庄冬卿的小院,说一声简陋,不为过。 岑砚走了一圈,不说四面是墙,光秃秃没啥东西,是肉眼可见的。 柳七去看了看衣柜,庄冬卿与六福各自就带了一套衣服,做也需要时间,他寻思拿些旧的先用着,看到补丁的那刻,柳七缄默。 看向岑砚,岑砚哂笑:“这主母当家可当得不错。” 挑拣了一番,柳七一件都没瞧上,再度看向岑砚,试探着道:“不如我差人去大的布庄,先给庄少爷赶两身衣服应急,其余的王府再慢慢做?” 岑砚无所谓,“你留的人,你看着办。” 柳七应诺。 没什么别致的,从正屋出来,岑砚在一株枯死的盆栽前停步。 柳七赶紧上前,观察一番,又用工具翻了土,细细分辨过,禀报道:“土里应有水银朱砂,药材被吸收了不少,只能分辨,主药材应是活血的类别。” “不过,为何……” 岑砚掰了根枯枝,想了下:“是打胎药。” 柳七悚然。 岑砚把玩着枯枝,思忖着,那晚上同他讲的,竟是实话么? 目光垂落,至少,能证明,光用药打不掉,是实话。 须臾有随从来报,主院那边吵了起来,庄夫人怒不可遏,要拿了二少爷打板子,郝统领不让,一干人已是拔了刀,双方僵持不下,请岑砚过去。 柳七一听,心急。 岑砚按了按眉心,也不知作何表情,摇头失笑,“他还真按原话说啊……” 也不知道是直,还是傻。 “带路,过去看看。” 曲直 岑砚到的时候,毕淑玉被刘妈妈扶着,怒目圆瞪,双眼血红。 看出来了,受刺激不小。 郝三这边带着人在庄冬卿身前一字排开,手下都已经拔了刀,郝三虽然刀还在鞘内,但手死死按着,也是个剑拔弩张的姿态。 至于庄冬卿,被郝三护在身后,脸色有些发白,抓着六福的手臂。 瞧着,有些吓到了。 “这是干嘛呢?” 岑砚朗声,走了进去。 毕淑玉看到岑砚,愤愤道:“定西王,庄家可没有请您过府!” 岑砚神色不变,“我是随贵府二少爷前来的,办差所需,还望夫人体谅。” 说着体谅的话,行事却一点都不体谅,柳七快步上前,将庄冬卿带到他们这侧,郝三带着一队人顶在前面,岑砚身后跟着又是十几余人配刀护卫,声势浩大。 当然,也显得十足挑衅。 庄冬卿:“……” 走到半道回头瞥了一眼,接触到毕淑玉发狠的眼神,赶紧收回视线,眼观鼻鼻观心,老实了。 岑砚有些想发笑。 忍住了。 这么点接触的空当,柳七顺势在庄冬卿手腕上搭了把脉,站定,对岑砚低声道:“只是受了些惊吓,无碍。” 岑砚点头。 扫庄冬卿一眼,现下人倒是不怕自己,还往他身后站。 说傻,关键时候,也还分得清敌友。 毕淑玉被被柳七这维护的举动刺激得不轻,想自己过来,被身边的刘妈妈死死拽住了,低声不断劝着。 岑砚从容与她对视,毕淑玉眼眶深红,死死瞪着他们一行人,一瞬不瞬的,想来是恨极了。 想了想庄冬卿劝她的事,岑砚也觉得,合理。 庄冬卿安置好了,郝三这才过来对岑砚行礼,将来龙去脉复述了一遍。 其实统共也没说几句话,但问题就在,太直白了。 庄冬卿近乎是把与岑砚商议的法子,不加润色修缮的,径直转达给了毕淑玉。 岑砚:“……” 扭头瞥了庄冬卿一眼,说不上来的,庄冬卿觉得凉飕飕的。 思忖片刻,岑砚:“所以,其实话也说完了?” 郝三:“……是的。” 又看了看阵仗,岑砚不太想管,于是转头问庄冬卿:“还有遗漏的吗?” 庄冬卿声音都发紧,“该说的都差不多了。” 岑砚点了点头,愉快决定,“既如此,夫人也不欢迎,我们走吧。” 毕淑玉:“站住!” 声音嘶哑,“庄冬卿乃我庄府庶子,定西王说带走就带走吗?” 连“庶子”都点了出来,真是撕破了脸。 岑砚冷了脸色,“大理寺办案,庄兴昌与庄越俱拘在刑部,庄冬卿也参与了本次科考,为庄府可疑人员,焉有我带不走的道理?” 毕淑玉惊道:“你带走他是为了查案?” “不然呢,夫人觉得是什么?” 庄冬卿回来了,带着郝三一行人,近来庄府动荡,毕淑玉又病了,虽然给了庄冬卿钱与身契,但到底不可能将希望全押在一个庶子身上,故而这几日,都是管家在替毕淑玉奔走。 管家不在,旁的仆佣没认出岑砚来,报给毕淑玉,毕淑玉还以为只有庄冬卿。 被气晕了头,见到岑砚的时候也没多想。 两句话冷静下来,毕淑玉蓦的开始后怕,难道,真是毕家气数已尽? 这个念头一动,头脑发晕,一阵摇晃。 刘妈妈叠声的夫人唤着,将人扶稳了。 毕淑玉:“我还有几句话同庄冬卿说,私下说。” 直着眼睛,夫人恍惚道。 岑砚转头问庄冬卿,“你想同她说吗?” 庄冬卿:“……” 庄冬卿摇头,微微抬高了音量,双方都听得见的程度,道:“我今天回来,要说的已经说完了,剩下的,夫人自己权衡就是。” “你……” 岑砚:“夫人想必都听见了,那就此别过……” “不行,不能走,庄冬卿你别给我吃里扒外!” 声音尖厉,刺耳。 却给岑砚听笑了,“吃里扒外?这也得先吃了里吧?” “夫人可曾听过一句话,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毕淑玉本已摇摇欲坠,全凭一口心气儿撑着,岑砚这话太直,几乎毫不留情面,登时俯身,被刺得一阵阵心口痛,眼前发青。 瞧着委实可怜,却半分触动不了岑砚:“该说的话都说过了,夫人既然还执着,那我送夫人两张口供吧,柳七——” 柳七拿了庄兴昌与庄越的口供,递给了刘妈妈。 毕淑玉瞬间便被吸引了注意力。 岑砚:“大少爷那份,审问时用了些手段,但小惩大诫,落不下病根。这些今日就送给夫人了,不过以大少爷的嘴严程度,下次遇到别人再上刑,想再多问点毕家什么事,可保不齐会像今日这般松快了。” 说完,沉声道,“我们走。” 这次没人再拦,顺利出了庄府。 上了马车,凑近了,岑砚才发现庄冬卿的下摆湿了块,瞧着是茶水泼过的痕迹,登时拉下脸来,“怎么回事?” 庄冬卿对庄府的事还心有余悸,岑砚脸色一垮,吓得缩了下肩膀,脑子发懵。 岑砚:“……” 按了按眉心,换了种方式,“让郝三上来说。” 这回,郝三详细地将庄冬卿见了夫人后的一言一行,都复述了个清楚。 下摆的茶渍是毕淑玉泼的,庄冬卿说完毕淑玉便发了怒,将茶杯整个扔向他,好在庄冬卿躲得快,只打湿了些衣角,人无事。 岑砚:“……” 岑砚看向庄冬卿,不知说什么才好。 庄冬卿也缓过了神来,小声分辨道,“没打到我的。” 岑砚:“那可真厉害啊,小少爷!” “……” 庄冬卿不自在挪了挪身体。 岑砚白眼,没好气,“打狗还得看主人,何况是我带过去的人……” 说着竟是想下马车,再回庄府,庄冬卿知道岑砚脾气大,去了今日定是无法收场,赶紧拦了,说好话道,“她,她不知道王爷同我一道的。” “?” “所以,并不是欺侮王爷,只是,只是对我动怒。” 岑砚听笑了,“敢情你还一点不生气?” “也对,又不是我想救人,为了庄越巴巴地赶回庄府,被不领情的打了出来。” 庄冬卿:“……” 庄冬卿:“……也不是为了庄越。” “哦?”岑砚来了兴趣,想听听这傻子如何狡辩。 庄冬卿本想带过的,可被岑砚直勾勾的眼神看得头发发麻,久一些,知道躲不过,到底开口道:“不是为了庄越,是为了我自己。” “庄越如果能救,对庄家会好一些,我便也会好一些。” “其次,” “我觉得庄越罪不至此,回庄府,也是顺心而为。” 岑砚扬了扬眉。 马车骨碌碌走起来,岑砚看了他一会儿:“顺心而为?你既然想帮,为何又直愣愣地讲与庄夫人,也不委婉迂回一些?” 庄冬卿挠头,“这个事儿,就没法迂回吧?!” 嘀咕,“再说她同我关系也没多好,我何苦去费那个功夫绕圈子。” 两三句说完了事得了。 良知就只能支撑到这儿,多的他也办不到啊。 庄冬卿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如实道,“其实对我也就是递几句话的事,成了,我受益,不成,损失也不在我,说起救人,我其实也排不上号。” “若、若是损失的是我,我也未必肯来这一趟……” 岑砚听笑了,“这样的?” 庄冬卿低头,被笑得有些难为情。 “你平日同人说话,都是这般直白的吗?” 庄冬卿嘟囔:“那倒也不是哦,我这不是糊弄不了您吗?” 岑砚笑得越发开怀了。 庄冬卿看着马车底,安慰自己,没关系的,只是丢人而已。 岑砚:“你有点意思。” 庄冬卿有气无力,“谢谢王爷夸赞。” “确实是夸你。” “?” 庄冬卿抬头,岑砚还是在笑,但同平日他见到的冷笑,皮笑肉不笑,很不一样,现下这笑,彷佛是从他眼底里透出来的,显得整个人都温和可亲多了。 是,真的在笑。 岑砚:“顺心而为么,说的人多,能做到知行合一的,却少。” “哪怕不太聪明,你倒是很真。” 恍惚间想到了什么,岑砚的眼神又变得悠远,“‘宁在直中取,不向曲中求’,你这人还很符合这句话。” 庄冬卿不太明白。 不过不等他弄明白,岑砚又道:“倒是好久没听过这么真的一番话了,挺好,现下回府也晚了,你挑个酒楼我们去吧。” 庄冬卿眼睛亮了。 岑砚莫名想到了幼时自己养过的那条小狗,一到饭点,也是如此。 * 饿着进酒楼,撑着出来。 庄冬卿吃饭的动作其实谈不上狼吞虎咽,能看,甚至细究,也是有些礼仪在的,但就是有着让人搞不懂的快速。 和他同席,岑砚都多用了小半碗饭。 岑砚困惑:“你平日吃东西都这么……香的吗?” 庄冬卿拍肚皮,“不啊,平日哪有那么多肉。” 说得快,又有些含混,岑砚还没听清,便见庄冬卿高喊了一声六福,吃饱的主仆两又高高兴兴一道同行下楼了。 * 入夜,岑砚处理公务的时候,柳七来禀,说是庄府派了人来。 “哦,兴师问罪的?” “不是,是庄夫人说,她应了,愿意配合劝说庄越。” 岑砚诧异。 须臾,摇头失笑。 “这可比朝中好多大臣都果断多了。” “看来不是个胡搅蛮缠的,只是分对什么人罢了。” 说到最后,笑意寡淡。 又问,“庄冬卿呢?” 柳七:“已经睡下了。” “嗯,那就明天再和他说吧,省得半夜都要被恶心。” “是。” 翌日,比庄夫人决定更为重大的消息,却率先进了王府。 圣上诏曰,太子不孝不悌,不忠不义,行为不检,结党营私。 大盛江山万不可传承于此子。 即日起,废黜皇太子李成。 安宁 事关重大,消息是柳七亲自去报的。 岑砚都已经出门了,庄冬卿才将将睡醒,洗漱收拾好,刚用上早饭。 喝着粥,迷迷瞪瞪的,听完了柳七的转述。 咬着筷子,庄冬卿迟疑:“所以,这是,废太子了?” 不怪他犹豫。 柳七把圣旨给他背了一遍,咬文嚼字的,绕得他脑子疼,觉得应当是听到了废黜两个字,但是淹没在一堆佶屈聱牙的太子罪状里,听完庄冬卿又有些不确定了。 柳七给了他答案:“是的。” “从今日起。” “圣旨一下,后续诸事都需重新安排、调整,主子已先去了大理寺,估摸着这几日,还会被分派别的差事。” 庄冬卿:“哦。” 岑砚是老皇帝的左膀右臂,又是信重的能臣,自然能者多劳。 兜兜转转终于等到了这一纸诏书,庄冬卿又想到了庄夫人,柳七同时与他说了昨夜庄府遣人来,毕淑玉已经答应了劝说出首一事。 庄冬卿也讶异,“就答应了?” “嗯。” 庄冬卿不可思议,“昨天不是那么生气吗?” 自然是看人下菜碟,瞧不上庄冬卿,有火气可以不分青红皂白往他身上发。 柳七心里清楚,也不说那些,只道:“今早废太子的圣谕一下,现下庄夫人只怕是庆幸呢。” “……也是。” 总之是答应了。 也算了了一桩麻烦事。 庄冬卿不是个心里存事的,听过便过,柳七禀报完又在院子里留了会儿,不见庄冬卿苦恼,反而早饭用得更香了,这才退了下去。 庄冬卿当然吃得香。 丰盛啊。 热腾腾的小米粥,咬一口肉多得流油的包子,还有怕他觉得腻味,给他换口味的,少量的油条豆浆和烧麦,油条金灿灿的,豆浆是泡了一夜的豆子熬煮的,乳白乳白,烧麦也不是上京的做法,里面没有放米,纯肉馅儿的。 但不论卖相如何,都有个共同特征,好吃。 庄冬卿爱吃。 啊呜啊呜啊呜,他宣布,这就是天堂般的早晨! 用了早饭在院子里消食,六福还有王府拨给他的仆从陪着,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交代过,护庄冬卿护得很紧,但凡哪儿有点路不平,上下台阶,都会提前提醒,生怕他摔着。 王府很大,一个早上庄冬卿连自己住的东厢都没逛完。 东厢自带了个小花园,有花匠时时打理着,庄冬卿在外围一颗古树下顿步,青石板上来回踩了踩,很平整,庄冬卿:“可以在这儿摆张躺椅,我下午晒太阳吗?” 面朝花园,抬眼就是一大片的花堆锦簇,景色优美,周围也没有房屋,清净,庄冬卿想不到比这儿更好的午后打盹儿的去处。 仆佣立刻上前,细细问过他的想法,一一记下。 午饭前,庄冬卿闲来无事练字的时候,柳七又来了。 带来了消息,庄夫人上门了。 柳七:“想来是为着早上圣旨的事,内心不安,既下了决心,便想快点把事情落实。” 科举舞弊案牵扯进了不少太子派系官员,与毕氏族人,之前把不准圣上的意思,这些高官勋贵们,哪怕三司知道有问题的,也不敢动刑讯问。 眼下废太子一事已成定局,皇上的意思就很明朗了,各方暗中蹲守的势力,也会陆续开始行动,借机铲除异己,拉拢可用之人。 历来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趁着废太子诏书刚下,大家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庄越即刻出首,抢下首告的功劳,是最好的。 庄夫人肯定也想到了这点,坐不住了,拖着病体也要来。 毕竟局势瞬息万变,再过两日,出首告发的人多了,那庄越这点功劳,也不够看了。 柳七:“我马上动身去大理寺禀报,庄少爷想见她吗?” 顿了顿,柳七笑道:“说不定夫人今天见了少爷,会叠声致歉,换一副面孔呢?” 知道庄冬卿昨天受了惊吓,这是想让他报复回来。 形势比人强,如果庄夫人这点都看不清,也不必来王府相求了。 庄冬卿想了想,却问:“一定要见吗?她知道我住在王府?” 柳七惊讶,仍如实道:“不曾透露过,如果公子不愿,不见也无妨。” 庄冬卿松了口气,“那还是不要见了。” 柳七:“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庄冬卿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也不是,我就是觉得,没必要。” “她讨厌我,我也不喜欢她,马上也要用午饭了,我有这个和她互相虚与委蛇的功夫,还不如多吃两口,来得开怀,没得平白扫兴,恶心了别人,自己也不见得多痛快。” “有得选的话,我还是愿意开开心心的,对自己好。” 总结,毕淑玉不下饭,还倒胃口。 柳七觉得这话说得通透中,又带了两分孩子气,很是稀奇。 去大理寺的路上都没忘,见了人说完毕淑玉,又将这段话当玩笑,转达给了岑砚。 岑砚听完果然笑了笑,嘴上却不饶人,“他倒是乐得清闲。” 柳七:“我觉得庄少爷这性子挺好的,知足常乐。” 岑砚不置可否。 等放了笔,说回正事,“庄兴昌不怎么样,他夫人倒像块当官的料子。” “勋贵远支,对这些耳濡目染着长大,应对自然不会差。” “也是。”岑砚肯定道,“庄越这事不能拖,她配合些,也更好办。” 想了想,决定道,“等会儿我回趟府吧,若是能商量好,今天录完口供,是最好的。” 柳七应喏。 今日事情都赶到了一起,忙完案子,跟着接了两道废太子之后的旨意,岑砚匆匆用过午饭,着徐四去刑部提人后,自己马不停歇地又回了府。 毕淑玉早已等候多时。 往客厅去的路上,想到什么,岑砚半途拐了个弯儿。 瞧着像是去东厢的路。 柳七不解,岑砚却道:“忙活半天,看看当事人在干嘛。” 主屋里外却不见人。 仆佣将岑砚往屋后小花园外引。 到了地方,人在躺椅上,吃饱喝足的,晒着太阳打着盹儿,好不自在。 岑砚:“……” 柳七:“……” 岑砚笑了声,皮笑肉不笑。 “好哇,我这头累死累活,事主倒是睡得安稳。” 柳七艰难找补:“……还没满两月,赵爷说这段时间,是会嗜睡些的。” 声音极低,知道岑砚大抵听不进。 岑砚确实听不进,冷着脸走近,在六福又紧张又担忧的视线里,伸手,捏了捏庄冬卿的脸。 举动全凭着心意,但接触到庄冬卿那刻,岑砚便知道,手重了。 动作也过于亲昵了些。 岑砚:“……” 微微拧眉,手悬在半空中,罕见的有些进退两难,心绪纷杂。 “唔……”庄冬卿支吾一声,也皱起了眉。 岑砚注视着近处的那张脸。 以为庄冬卿必然会醒。 熟料,没有。 眼睫扑颤扑颤,挪了挪身体,没再感觉到干扰,庄冬卿眼眉又慢慢放平了。 近距离打量,岑砚还从那张脸上,读出了两分恬静。 “……” “嘁。” 确定庄冬卿真没醒,岑砚嗤的一声,摇头失笑。 到底心多大,才能在别人的地盘上,还睡得这般沉。 真是…… 岑砚说不上心里的嫌弃多些,还是无言多些。 但有这么个小插曲在,好像一下子双方就扯平了,岑砚忙碌半日的烦躁也散了些。 蓦的抬头,大片的姹紫嫣红撞入眼帘,春光耀耀,草长莺飞。 自然风光不讲道理地侵占视野,身处其中,岑砚的心也被裹挟着涤荡一清。 徐徐舒了口气,倒没再作弄庄冬卿,见边上还摆着把躺椅,岑砚也坐了下去。 庄冬卿是会选地方的。 阳光透过树荫斑驳洒在身上,暖意融融,平和温正。 岑砚难得地感受到了, 安宁。 伴随着耳际的绵长呼吸,试着闭了闭眼,阳光度在眼睑上,带来舒缓的暖。 闭目养神,整个世界都静了下来。 * 庄冬卿醒来的时候,阳光已经淡了些,伸懒腰,有什么从身上滑落,赶紧拽住。 是张毯子,保暖的,带着幽微的香气。 寻思着是六福给他搭的,庄冬卿也没多问。 打着哈欠起身,再度伸展双臂—— 呼,他就说这里适合打盹儿,果然,睡得真好! * 廊道上,简短休整过后的岑砚走在前方,柳七紧跟其后。 这次是往西厢的方向,向客厅去了。 柳七斟酌着用词,“主子,其实……” 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似的,刚开了个头,便得到了岑砚的回复。 岑砚只说了两个字,“闭嘴。” * 当天下午,王府的马车骨碌碌又回到了大理寺。 毕淑玉哭得岑砚心烦,好在也不需要一直守着,劝说完,庄越的嘴犹如泄洪般,知无不言,什么都倒了个干净。 口供柳七都写了五六张出来。 月上梢头,岑砚看过,着人悄悄将毕淑玉送离。 就着这口供里的名字,连夜提审参与科考的毕氏子弟,不出一夜,毕家便被撕开了个口子,科考舞弊一案的实情露出冰山一角。 次日进宫呈报,帝大怒,着岑砚彻查。 又是数日的连轴转,以大理寺为首,刑部、都察院配合,各个官署皆是彻夜灯火通明,审讯室里人进进出出,很是揪出了几位高官,一时间朝堂动荡。 其后数道圣旨下达,上京户户门扉紧闭,人人自危。 太子被废后,太子太傅紧跟着入狱,毕氏煊贵牵连在内高达十数人。 查案期间,有传言皇后长跪乾清宫外不起,帝未见,太子太傅自绝于牢中,留下绝笔,将一干责任尽数揽尽,后又几位毕氏高官自绝,声势浩大的舞弊案清查这才有了止息的趋势。 然则这些都与庄冬卿无关了。 庄兴昌连同庄越都是第一批处理的,案情接近尾声时,对他们的相应处理也是最先敲定的。 岑砚忙碌,庄冬卿已有十余日不见他。 案子眼看着要查完了,恰好对庄家的处理也有了,岑砚这日下差还算早,回府里洗漱换洗后,去了东厢。 但他的早和庄冬卿的早,好似不是一个概念。 门口的六福说着庄冬卿刚躺下,岑砚撩开纱帐入内,不消走近,光听呼吸,就知道人已睡熟。 岑砚:“……” 柳七也听出来了,赶紧打圆场,“庄公子这几天不太好,吐了好几场,许是累了。” 六福也反应过来,立刻接话:“对,中午又吐了回,晚上好不容易吃进了东西,人没什么精神的。” 岑砚倒是不知,“怎么回事?” 柳七:“赵爷看过了,就是孕吐,至于这么晚才吐……赵爷说,是之前底子太虚,这段时间好好补了下,身体好些,反应跟着才出来了。” 岑砚:“……” 轻出口气,岑砚挥手,让人退下。 柳七瞧着应当没什么事,拽着六福退守门外。 床帘还没来得及放下,岑砚走近,便看见了陷在被子里的脸,素净又清瘦,很是一副无辜的模样。 瞧着没胖,倒也没继续清减下去。 静静盯了庄冬卿一会儿,须臾,岑砚的视线落在了他小腹处。 东厢温暖,春日里被褥也不厚,岑砚伸手,手腕悬空很有一阵,才下定了决心般,缓缓下落。 平的。 是真的瘦,微微一动,隔着被子都能摸到胯骨。 如若不是把过脉,完全感知不出这里还孕育着一个小生命。 烛火摇曳,岑砚凝视着掌下,神色复杂。 同游 “赶制的衣服早就拿了回来,新的衣服紧着庄公子在做,春夏穿的日前绣娘都赶出来了,给庄公子看过,没什么不满意的,拿去浆洗了。” “吃食上,除了这几日孕吐,府里几个厨子庄公子都是满意的,问过赵爷,让他们轮换着去东厢做饭,这样也不容易腻。嗯,吃食紧要,厨子准备先从营里调一两个老人回来,已经给老家去了信,新的厨子现下应当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到时候直接补去营里便是。” 岑砚再度回京,是带了亲兵的,勤王成功后,皇帝留着他不让他回封地,作为恩荣,这些兵也跟着被允许留了下来,不过全在王府也太显眼了,大部分都安置在城外的大营里,和王府的护卫时不时换着,还是他们在训,听令于王府。 所以营地里和王府也有一部分仆佣是通用的,会经常轮换着。 岑砚点了点头。 柳七:“近来不太平,庄公子都在府里,也没外出,日常就是写写字帖,看书,闲来无事在王府走动走动。” “都去过什么地方?” 知道岑砚想问什么,柳七:“东厢逛遍了,大花园估摸着也走完了,别的地方暂且还没去,一般去新的地方前,都会差人问一句,能不能去。” “没来过这边?” 柳七摇头。 如实道:“就算过来找我,也只等在院门口,让下人叫我出去。” 岑砚:“都不曾进来过?” 柳七:“不曾。” 西厢是岑砚起居的地方,公务多,西南封地的政务,加诸很多消息线报,都汇聚在这个院子里,就算是庄冬卿想进,也会有人一路跟着,限制他的走动范围。 当然,他自觉不踏入,于王府而言更省心。 说完,又把庄冬卿的字帖,还有近来看的闲书,都拿给了岑砚过目。 闲书是真闲书,游记话本一类。 看到字帖,岑砚手顿了顿,柳七:“有什么不对吗?” 岑砚:“字不一样了,不过和他考卷的字迹是一致的,只是,他摔前摔后的习惯,好像有了些变化。” 按理一个人写字的风格是固定的,之前岑砚还以为是手生,这么久过去了,看起来,说是完全变了一种写法,更为贴切。 听罢柳七口述的近况,岑砚:“孕吐呢,吐得厉害,赵爷没想点法子?” “施了针,这几天好一些了,赵爷说是身体底子的问题,急不得,只有慢慢来。” 岑砚又想到点别的,“来的时候不是说他脉象还有问题吗,诊出来了没?” 这个柳七是知晓的,“还没有,还是身体不太好的缘故,气血两虚,脉象混杂,不容易分辨,赵爷说等养一段时间,也就知道了。“ 都到了赵爷分辨不清的程度,岑砚捏了捏额角,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怎么就这么可怜兮兮的? 最终道:“那吃食上让赵爷也多留心,补着吧。” 柳七:“省得的。” “行,东西给他送回去。” 没见到人,听了下近况,岑砚最近办差也是连着在熬,精神松下来,也觉得累了。 等柳七再折返,收拾了下,跟着就寝了。 * 庄冬卿是第二天得到的消息,不是柳七告知的。 是柳七估摸着岑砚的意思,将晚饭安排在了东厢,岑砚与庄冬卿一齐用过饭后,亲口说的。 庄兴昌教子无方,但怜其一片丹心为国,兼之庄越首告有功,贬谪出京。 庄越科举舞弊,仗五十,但念其首告有功,降至二十板子,剥夺之前考取的功名,贬为庶人,且终生不得再参与科考。 庄越罚得重,但对比其他的作弊考生,好歹命是保住了,也没缺胳膊少腿。 岑砚:“毕氏将毕淑玉一支除族了,不过他们本就是旁支,影响不大,更多的是颜面扫地,以后无法再依靠着毕氏作威作福。” 饭后,庄冬卿捧着热茶慢慢小口小口喝着,点头。 “用名誉换一条命,值当的。” 说完被岑砚拨了一眼,“你这个想法倒是奇怪,读书人不是都把清誉看得比命重吗?” 庄冬卿:“那还是不一样。”小声,“死都死了,除了自己,谁还会在乎死人有无清誉?再说只要活着,就有无限可能,死了盖棺定论,别人乱写一气,那人也爬不出来啊。” “不错。” 这话合岑砚的口味,听得眼眉都舒展了。 “案件正在收尾,除去不牵扯其中,已经归家的庄大人,你大哥这段时间还会拘在刑部,等待统一行刑后,才能放归。” 庄冬卿点头,理解。 岑砚:“贬谪的旨意大概这几天就会出,等你大哥挨完板子,庄大人就得上路了。” 说这话的时候看着庄冬卿,显然话里有话,但他没听出来。 “所以?” 岑砚又讲明白了些,“趁着庄大人还未离京,你要回庄家看看吗?” “……哦。” 想了想,庄冬卿一点犹豫都没有,“不了。” “夫人近来想必极不痛快,她不愿见我,我也不想见她。” 念着古代的人伦观念,又往回找补了句,“至于我同我爹,离京的时候,我去送一送就好了,不然见面无话可说,也是尴尬。” 只有尴尬么? 指节敲了敲椅子扶手,岑砚若有所思。 一旁的柳七倒是放下了心,他是极不愿庄冬卿回府的,无他,见了也是伤神,对身体不好。 这晚岑砚就在东厢,与庄冬卿将涉及庄家的后续讲了个透彻。 庄冬卿性子软,心思简单,同他喝着茶水,悠悠说着话,倒也不曾让岑砚厌烦。 宵夜是一碗好克化的银耳汤,柳七先给的庄冬卿,庄冬卿却转手递到了岑砚面前,问他喝不喝。 按理是不喝的,但庄冬卿问得一派真诚,被那双眼睛凝着,岑砚还是接下了。 不一会儿,却瞧见院子里人人都有一碗。 庄冬卿解释:“单做我的麻烦,多做些,大家一起吃呗。” 院子里的随从都没有局促,显然也是平日里接惯了的。 倒是个待下宽厚的。 庄冬卿吃东西香,岑砚本来只准备尝尝就放,看他吃得头都不抬,也难得地用了半碗,汤底清甜,并不齁人。 春夜里清风徐徐,一时间满院子只余碗勺碰撞声,气氛闲适。 不知不觉就坐到了入睡前。 临走,庄冬卿想到了什么,又叫住岑砚,抠着手,问他上京安生了,他能不能出门走动走动。 眼神亮闪闪,极为期待。 想着柳七的禀报,估摸着人近来也在王府里闷坏了,岑砚发话:“带好人就行。” 说完,便见那眼睛又亮了几分,鲜活灵动。 “好,好的,我知道啦~” 岑砚转身都走了,又听到后面喊了嗓子,“谢谢王爷~” 语气恨不得飞起来。 岑砚失笑,摇了摇头。 * 说庄冬卿可以出去,但是人手的安排,柳七还是要挑拣一番。 毕竟庄冬卿现在可不是一个人,人手安排不妥当,柳七郝三徐四连同赵爷在内,都不会放心的。 于是岑砚又在大理寺忙碌几日,终于把大头的扫尾都归置清楚的时候,庄冬卿才终于得以迈出王府的大门。 来的那天庄冬卿要过月钱,柳七还真给他拨了一份惯例,出门的时候,让账房将部分换成了碎银,又塞了两张银票,一并装好让六福拿着,生怕庄冬卿出门没钱花似的。 处理好最后一位官员,沏了壶茶,岑砚终于可以歇口气了。 喝罢两盏,想到柳七说庄冬卿今日出府了,岑砚顺嘴问了句,“人去哪里玩了呢?” 柳七有点局促,“午时在望江楼吃的,下午去了有名的茶坊,今日有教坊大家弹琵琶……” 岑砚:“所以,有什么不对?” 倒也不是有不对,就是…… 刚接到的消息,岑砚既问起,柳七也不纠结了,如实道:“在茶坊碰见了六皇子,护卫报说,两人……同游了。” “嗯?” 岑砚高高挑眉。 庄冬卿在王府住了数日,性子岑砚大抵是摸清了,但就着这性格,再度回想春日宴上的情形,岑砚竟是又有些把不准两人的关系了。 说是朋友吧,家里的事岑砚都不见庄冬卿捎带着愁一下的,怎么宴上和李央说了几句,倒还哭起来了? 说不是朋友,显然进王府前,是同李央有联系的,若是不相信,怎会专程相告。 “玩得可高兴?” “护卫报,有说有笑的。” 岑砚来了兴致。 左右无事,想了想,拍了拍衣摆站起了身。 “刚好,今天我也得空了,走,去瞧瞧他同李央究竟是怎么回事。” 柳七求之不得。 * 而此刻,有说有笑的庄冬卿,在假笑。 实在是没想到书中的缘分如此深厚,他随便挑个日子出门,都能同男主撞上。 撞见也就罢了,之前六福的身契还让人家帮忙收着,托人办了事,就算不想有多的交集了,也不大好翻脸的。 可是,不翻脸的话…… “冬卿兄,你真的没什么苦衷吗?” 第五遍。 这句话翻来覆去的,大声小声的,悄悄的,光明正大的,换着花样的,已经问了他五遍了! 庄冬卿心中小人疯狂掐人中ing。 面上,一派自然,“上京河边,平日也这么热闹的吗?” “还有做糖人的诶,手真巧,去看看。” 装听不见。 不待李央回答,快步走到摊位前,假装开始欣赏。 庄冬卿宣布,今天,就是他演技的高光时刻! 李央脾气很好,庄冬卿打岔他也不急着掰回自己的话题,过来同庄冬卿一道观赏。 其实是糖画,可以拿着吃的,对小孩子太幼稚,对大学生刚刚好。 庄冬卿准备选一个。 刚要拿,一只手出现在视野里,捏起了他看中的老虎。 庄冬卿视线上移,惊讶:“王爷?” 岑砚将老虎塞他手里,悠然点了点头,柳七上前结账。 “定西王。”李央沉了沉眉,道破身份。 “六皇子,出来玩啊?” “见今日天气好,出来走动走动。” 岑砚笑笑:“巧了,我也这般觉着。” “相逢即是缘,既然都认识,那不妨同行吧。” 庄冬卿想吃糖的动作一滞,啊? 李央本能地想拒绝,但瞧了庄冬卿一眼,又转了念头,“可,正想问问冬卿兄的近况,有王爷在自然更好。” 啊?! 不是。 庄冬卿看看左边,书里原身的老公言笑晏晏。 看看右边,书里原身的白月光大义凛然。 不是,这配置,他很难不想歪啊! 什么糟糠之夫和毒月光的左右夹击! 挟恩 如果能重来,庄冬卿今天一定不会出门。 可恶,他只是想出来透透气而已啊! 庄冬卿垂死挣扎,“王爷您和六皇子很熟吗?” 这话是看着岑砚说的,眼神中的哀求就要溢出来了,庄冬卿觉得岑砚应当看得懂。 岑砚,确实看得懂。 但是答不答应,又是两回事了。 庄冬卿只见他扬了扬眉,好整以暇道:“还行,我在宫里住过一段时间,各位皇子公主,还是识得的。” 李央:“定西王自谦了,您是父皇亲自教养的,不知道宫里多少人,都艳羡您能长伴君前呢。” 这话说得也没错。 虽说是西南封地的世子,但岑砚十来岁便进京伴读了,差不多快要到及冠的时候,老王爷病重,西南地区各部族动荡,实在是不能再拖了,急需新的继承人稳定局势,老皇帝才放岑砚归家的。 回了西南,好似都没有赶上他父王的最后一面。 承爵后,又火速收拢王府的兵力,开始讨伐叛乱的族落,打了有小一年的仗,西南才再度稳定下来,至此,岑砚也才坐稳了这个异姓王的位置。 然而……没两年安生又进京勤王了。 庄冬卿眼中的情绪一时间太多,看得岑砚一怔,“怎么了?” 庄冬卿:“……” 赶紧摇头,“没。” “没什么!” 他居然有点同情起岑砚了! 天爷,这是他能同情的人吗?! “咳,那什么,”庄冬卿侧了侧头,偷摸转移话题道,“既然王爷和六皇子相熟,那你们去吧,哈哈,今天天气好,哈,多走走。” 岑砚笑看着他,“那你呢?” “我……我走太久,想……” 话没说出口,因为岑砚脸上的笑淡了,同时,李央也看了过来。 四只眼睛的注目下,庄冬卿:“当然和是大家一起,走、走走。” 呜,真是没用啊。 于是岑砚的笑又扬了起来,李央也点了点头。 庄冬卿内心小人伏地。 救命! * 嘴上说要逛,但庄冬卿是真的走够了,岑砚只扫了他两眼,也不知道是怎么瞧出来的,竟主动提议找个地方歇歇。 李央也同庄冬卿走了许久,闻言点头。 一行三人最终在临河的茶坊里坐下了。 一面有阳光照耀,庄冬卿主动选了那一侧,晒太阳。 待三人坐定,点过茶水茶点,岑砚与李央开始寒暄。 头几句聊近来的舞弊案,宫里贵人身体可安康云云,庄冬卿神游天外,与他无瓜。 茶水上得快,庄冬卿因身体缘故,杯子里全是花,并不见茶叶,主打喝个氛围,但茶点瞧着格外别致,桃花酥软软粉粉,庄冬卿捏了一块起来,啊呜,好吃! 岑砚掠了他一眼。 李央:“听闻近来冬卿兄都在王府做客?” 岑砚:“是有此事。” 李央看向庄冬卿,庄冬卿又捏起了第二块茶点,眼神与李央完美错过。 岑砚翘了翘嘴角。 李央:“……平白无故的,怎么去王爷府上小住了?” 庄冬卿算来已然住了有大半月,确实可以称得上小住。 岑砚勾唇角,“怎么能说是平白无故呢,庄大人我审问过,庄大少爷更是我当差时,领着大理寺衙役亲自押走的。” 李央狠狠噎了下。 庄冬卿嚼巴完茶点下肚,美味! 李央再次看向庄冬卿,而庄冬卿已经完全没在听他们的谈话,目光径直看向了第三块茶点。 也好可爱,是一只团团的小白兔。 耳朵粉粉的,点了眼睛,背上还放了一朵小花花。 兔兔这么可爱,一看就很好吃。 啊呜! 在李央求助的目光下,庄冬卿心无外物地吞下了第三块茶点。 呜,真的好好吃。 庄冬卿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岑砚端杯子,借着喝茶掩过唇边笑容。 咽下一半的时候,庄冬卿终于同李央的视线对上了,满脸迷茫,岑砚又喝了口茶。 “……很好吃吗?”李央无助问道。 得到庄冬卿的热情推荐,“对啊对啊,每块味道都还不一样,桃花酥糯软……” 李央:“我在同王爷说你去王府小住的事。” 庄冬卿话头一顿。 李央把岑砚的话复述了一遍,庄冬卿沉默。 岑砚喝了第三口茶,两个人挨着坐,庄冬卿一瞧过去,便能从侧面看见茶杯挡不住的笑容,看乐子的三个字就差刻岑砚脑门上了。 拍胸口,顺了顺茶点,庄冬卿默念,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清了清嗓子,正经道:“王爷这话也没说错啊,如若不是我爹与大哥都关在刑部,我也不至于上王府求助。” “求助?” “是啊,我大哥首告有功,这功劳,总不是平白得来的。” 李央诧异。 不可置信看了岑砚一眼,再度望向庄冬卿,奇道:“倒是不知道冬卿兄什么时候同王爷有了交情……” 显然还是不信的。 庄冬卿也不惯他,“因缘际会,阴差阳错,一见如故。” 简称,睡过。 岑砚不说话,李央视线在两人间不断游移,似乎还想看出点什么来,安静得久一些,庄冬卿又拿起了最后一块茶点。 李央:“……” 岑砚:“让店家再上两盘不同茶果来。” 柳七应了声,去办了。 李央:“…………” “咳!”李央执着,“这么说,冬卿兄是自愿去的王府?” 岑砚笑意淡了。 庄冬卿点头,眼神清澈,光看表情,就不像是被逼迫过。 李央:“但是现在庄家已经无事了,庄大人马上要调出京了吧?” 庄冬卿脸上无有不悦,坦然道,“嗯,教子无方,贬谪出京,怕是难回来了。” 李央:“……那冬卿兄,什么时候回家呢?” 岑砚已然面无表情。 庄冬卿却听不懂话里的弯绕,反而直接道:“回去?我不回去了。” “啊?”李央诧异,看岑砚的目光又防备了不少,“怎的……” 庄冬卿喝了口茶,“王爷对庄家有恩,我暂时就留在王府,看能不能……帮王爷做点什么,如果合适就留下。”顿了顿,怕岑砚不喜,也没把话说死,“当然,也有可能之后离开王府另谋高就。” 嗯,他的被动技能生孩子,就看岑砚要不要了。 李央却理解错误,瞬间皱眉,“这岂不是挟恩以报?” 岑砚冷声:“六皇子慎言。” 庄冬卿却反问:“这怎么叫挟恩以报呢?” “冬卿兄,以你的才华,哪怕今年不中,以后总是能考上的,如若留在王府……”李央顿了顿,沉声道,“难道你要当一辈子的门客吗?” 与李央对视,庄冬卿读出了关切。 不愧是男主啊。 性子真正。 而且这关心,如果这壳子里还是原主,李央说得也没错,但可惜,不是了。 庄冬卿默了默,感觉两道视线都落到了他脸上,一道将他的沉默当做了默认,彷佛自己的猜测终于落实,神情愈发愤愤,而另一道,庄冬卿读不懂。 不过无所谓,他只需要做自己就好,“当官有那么好吗?” 没料到他会有此一问,李央一滞。 岑砚只凝着他。 庄冬卿实话实说,“或许以前我是那样想吧,不过我现在想法变了,志不在此。” “至于我和王爷之间,六皇子你也不必多想,哪怕王爷就是挟恩以报,风口浪尖的时候,上京只怕是找不出第二个愿意这样对我‘挟恩’的贵人了,您觉得呢?” 李央语塞。 岑砚蓦的出声:“许是六皇子当时有意拉庄家一把,可惜你没去吧。” 这话不仅阴阳怪气,还正中七寸,忒难听了。 李央是宠妃之子,这个时候本来就对那把椅子没意思,老皇帝也是喜欢他不争不抢这一点,故而书里原身哪怕保了下来,庄家也没保下……拉一把,李央就算有能力,也不敢在废太子的关键时候,有所动作的。 果然,说完,李央的脸瞬间红了。 涨红的。 庄冬卿感觉不妙,刚想和稀泥打圆场,岑砚把新来的茶点放在了他面前。 意思很清楚了,让他闭嘴。 “……” 李央:“是我小人之心了。”竟是狼狈承认道,“特殊时期,冬卿兄就算是来找我,想来我也无法。” 顿了顿,向岑砚作揖道:“王爷高义。” 岑砚有些诧异,但稳稳地坐着受了。 庄冬卿还是开了口,岔开话题道,“那眼下风波算是平了吗?” 岑砚也不防着他,“案子差不多了,废太子也搬出了东宫,就差圈禁的旨意了。” 圈禁? 庄冬卿奇怪,“就……关着?” 到底是天子家事,提起来,李央也神色怏怏道:“嗯,如,无意外,太子哥哥一辈子就这样了。” 怕庄冬卿觉得皇帝寡情,还找补了一句,“其实父皇也很是伤心,近来又病了,太子哥哥也是父皇教养长大的,情分还是不一样……” 不,庄冬卿震惊的并不是这个。 而是,只是圈禁吗? 这和他知道的剧情不一致啊。 哪怕感觉很不妙,但人多口杂,庄冬卿还是把疑惑死死地压了下去。 等回了王府再问吧。 李央疑心岑砚,岑砚看起来也不喜欢李央,万幸,这之后没多久,便有太监找来,说皇帝传李央,李央告罪两声,匆匆离去。 庄冬卿松了口气。 这不打紧,岑砚在边上突道:“怎么瞧着,你也不大喜欢这个朋友?” 庄冬卿:“……” 庄冬卿挤出一个笑来:“哪有。” 岑砚:“那春日宴上,怎么聊哭了的?” “……” 庄冬卿哪里敢说话,默默低头吃茶点,岑砚看了他一会儿,倏地笑了声,庄冬卿不说,他也不继续纠缠。 晚饭在外面酒楼用的,庄冬卿吃得津津有味。 岑砚发现,庄冬卿吃的速度慢了些。 还是喜欢的,但不如之前下筷子那么迅速,之前……仿佛饿了许久似的。 又不动声色观察庄冬卿一阵,岑砚垂眸,心中有了思量。 和庄冬卿同席,就是很下饭,他又多添了半碗,反而是一直吃饭要吃撑的人,懂了些分寸,只吃了个八分饱。 岑砚打趣他,“就这放下筷子了?” 庄冬卿真诚:“离府的时候,厨房熬了大骨汤,可香了,我得留着肚子给宵夜。” 岑砚:“……” 是他浅薄了。 春日温暖,在外走了一阵消食,才上的马车回府。 庄冬卿和六福一路都在嘀嘀咕咕,内容从明天吃什么,出不出门,到晚上到底能不能再洗头,全是鸡零狗碎的小事。 岑砚听着,意外地没不耐烦。 一路到东厢院门,庄冬卿才发现岑砚还跟着自己。 庄冬卿:“哦对,王爷,我还有件事想问您。” 岑砚:“正好,我也有事同你说。” 庄冬卿:“?” 岑砚出了口气,正色道:“我们聊聊这个孩子吧。” 哦,是很紧要的事了。 分歧 岑砚一说,庄冬卿就有点紧张。 岑砚似乎看出来了,转而道:“不是要吃宵夜吗,先用吧,免得再晚了积食。” “哦哦。” 等一碗带大骨头的汤被端出来后,庄冬卿瞬间转移了注意力。 好香好香好香。 不愧是熬了一整天的。 还是砂锅炖的! 庄冬卿吃他的棒子骨! 吸溜吸溜。 骨髓的味道,好怀念,好好吃哦。 吸溜吸溜吸溜。 岑砚拒绝骨头脏手,只端过了小半碗汤,尝了口,觉得也就那样,一放下,便见庄冬卿整个都要埋到碗里去了。 岑砚:“……” 岑砚转头问柳七,“他多大来着?” 柳七:“还有一年多及冠。” 也就是十八岁半左右。 岑砚迟疑:“还在,长身体?” 柳七:“赵爷说庄少爷底子不好,养一养,应该还能长一长的。” 那就是之前耽误了。 想到第一次见庄冬卿的时候,衣袍下的情形,还是偏瘦的。 用了襻膊将宽大的袖子收起,庄冬卿手腕连同小臂都露出在外,岑砚目光定了定,指骨明显,手背上没什么肉,皮肤却细腻,在月光和烛火下,如玉一样折射着温润光泽,等视线扫到手肘,再顺着上臂被衣袖遮挡,岑砚不动声色垂了垂眼睫,端起汤喝了口。 脑海中却无端浮起了诸多细节,那肌理的触感,灼热的呼吸,还有带泪的双眼…… 庄冬卿吃得格外香,岑砚默默喝汤,一时间庭院寂静,只余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宵夜不能吃多,但还是吃饱了。 庄冬卿打了个饱嗝儿,任由六福细致地给他擦手。 连脸都被热巾子舒适地擦过,庄冬卿才同岑砚进了主屋。 并肩而行的时候隐约闻到一些香味,若有似无的,并不明显,但很是好闻。 进了室内,封闭的环境,庄冬卿才肯定,确实是岑砚身上传出来,大抵是很名贵的衣物熏香,这个时代的人都爱用。 等坐好,只剩两个人了,庄冬卿惴惴道:“王爷您说吧。” 岑砚倒是平静,“本来该你入府的时候问的,不过现在也不晚。” 当时连庄冬卿是个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这些问了,也没什么意义。 也不多解释,岑砚径直道:“赵爷说壬族男子,同男子生的,多半也是儿子。” 庄冬卿点头,他怀的这个确实是男孩,书里写的。 岑砚:“那他若是出生,就是王府的庶长子。” 庄冬卿点头。 岑砚看向庄冬卿,目光平静,“你对此无有异议?” “什、什么异议?” “他庶长子的身份?” 哦,这个。 庄冬卿点头,“自然的。” 他与岑砚目前的关系,距离书里七弯八绕的剧情,不能说全然不同,只能说毫不相干,他当然没有想过当岑砚的正妃,哪怕这个世界男妻其实挺常见的…… 眨了眨眼,庄冬卿好像知道岑砚要问什么了。 “那你……” 深吸一口气,庄冬卿同时道:“不然我先说吧。” 刚来找岑砚的时候,他是不敢这样冒失的,但是接触了一段时间,他又觉得,岑砚也没有那么可怕。 是有点喜怒不定,他也总是捉摸不透对方的心思,但,岑砚并不爱乱发火。 至少住了这么些日子,他没见岑砚打骂过仆佣,也没有听闻过此类闲言。 庄冬卿主动道:“你是想问我对他的打算对吧?我想过的。” “我、我先说吧。” 嘀咕,“也不用麻烦你再试探了。” 虽然没有摆在明面上,但庄冬卿还是能感觉到,岑砚落在他身上那无时无刻不在的打量。 话落,岑砚扬了扬眉,庄冬卿故作镇定拿起杯子,避开对视。 指节敲了敲桌面,耳边声音玩味道,“行,你先说。” 庄冬卿一口水喝下去,顺了顺气。 古代看重子嗣传承,同时身份区别也细,嫡庶长幼各不相同,换一个名头,可能待遇就会有一重变化,岑砚是现今大盛仅剩的一个异姓王,他的长子是个什么概念,庄冬卿知道的。 所以,在与自己没有半点感情的前提下,岑砚会给这个孩子何种身份,认不认,怎么认,庄冬卿也都是一一想过的。 “那,我就说了。” 喉头滚了滚,庄冬卿道:“如果你认他,那他就是你的庶长子,唔,我知道庶子比嫡子年长会有些麻烦,但,既然都有了,这个我也没法改变,只能对不起你以后的王妃了。” 最后一句自觉有些过分,说得飞快。 “如果你想栽培他,那就按你的来;如果你不想,我会从小好好教导他,不让他对爵位有任何妄念的。” 岑砚眼眉微动,视线交错,抬了抬下巴,示意庄冬卿继续。 庄冬卿:“如果你不认他,不将他记入族谱,他以后跟着我,也是可以的。” 岑砚讶异。 “不记入族谱就没有爵位的纷争,从根子上断了他的念头,也挺好的。” “但不记入族谱,也还是看你承不承认他是你的孩子,毕竟血缘关系就是没有道理,很难斩断的,你愿意认,那他跟着我,我们商议着看怎么养大他。” “你要是不愿意认,那更简单,你就当没有这个孩子,给我的东西还是照常,我会好好养大他的。” 岑砚:“给你什么东西?” “产业。”庄冬卿掰手指道,“我是举人身份,贵籍,按理可以拥有千户田地与一定数量的奴仆,一定量的田产和铺面交给我,我是能持有的。” “你当打发我也好,当打发这个孩子也好,现实就是,我需要一定的资产维持生计。” “田产不用多给,我不太会管理,给我一些你在上京的铺面吧,收益能维持庄家那种程度的开销,日子就算过得不错了。” “对了,给我之前,你恐怕还需要拨两个人,教我和六福看账管理,授我以渔,不然以后我要是被糊弄了,这些产业也维持不住的。” 岑砚:“……” 想得还挺清。 岑砚捋了捋,“先不说孩子,你在我这儿的想要的,就这些东西?” 庄冬卿点头,“我得过活吧。” 想了想,又补充,“我也不想让孩子的生活太差,如果你不认,总不能让他跟着我吃苦,唔,这些对定西王府也是九牛一毛,你,没理由不给吧……” 说到最后,话是肯定的,但那语气却又带上了些许疑虑,听着并不十分笃定。 岑砚:“……” 岑砚捏了捏额角,“先不论那些,你不想留在定西王府?” 庄冬卿也莫名,“我为什么要留在王府?” 岑砚只静静看着庄冬卿。 虽然没有说话,但一切尽在不言中。 庄冬卿:“……呃,你是觉得我要为这个孩子留下?” 岑砚面无表情,“上族谱总是得有个身份,就算是庶子……”顿了顿,还是透露道,“侧妃生的也是庶子,且也是需要上书请封的。” “啊?!” 庄冬卿的惊讶不似作伪。 岑砚脸色沉了下去。 庄冬卿混乱:“可、可我……” 支吾须臾,竟是被岑砚平静地接话道,“可你并不打算留在王府,拥有一个身份,养大这个孩子。” 总结得很对,但正确得庄冬卿毛骨悚然的。 脑子飞速转动,但仍旧一片空白。 但是岑砚的意思,庄冬卿回过味儿来了,结合着古代的情况,岑砚要是对他们负责,那就是两个,孩子会有身份,他也有。 放这个时代,确实是很负责的做法,毕竟女子无法举业,但关键,他不是女子啊。 庄冬卿嘴唇嗫嚅,惶惶看着岑砚,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岑砚:“还是说你不是这个意思?” “不不,我,我……”庄冬卿赶紧否认。 “你什么?” 步步紧逼,庄冬卿艰难地推诿道:“我们,又不是两情相悦,就没必要……” 没必要硬要绑在一起了吧。 还侧妃,达咩! 岑砚心情复杂:“说到底,你不愿意为了他入府?” 庄冬卿左支右绌:“没必要吧,我已经接受了他,也会生下他,但是……” “但是?” 寸步不让的,看来是势必要一个准话了。 庄冬卿崩溃,眼睛一闭,豁出去了:“但是我没必要为了他,牺牲一辈子吧?我,我也是个人啊。” “我……以后还有自己的人生。” “再说我要是不快乐,他看我一天天苦着个脸,也很难健康快乐啊。” 岑砚瞳孔骤缩。 话落,室内只余长久的静默。 庄冬卿白日说不想当官,岑砚只想着,不当官,入府当勋贵,自是更好的前路。 未曾想,这话竟只是字面意思。 眼前的人不想当官,也不想人凭子贵。 岑砚蓦的嗤笑一声。 笑得庄冬卿心惊。 他是不是伤了岑砚的自尊? 毕竟放在古代,对方要给他个身份,他不要,像是他不识好歹一般。 岑砚闭目:“你说得对。” 声音很轻,却难掩疲惫。 庄冬卿心里发毛,“哪,哪句?” “你不快活,他也不会好过的。” 哦,这句确实是教育里的至理名言。 岑砚扶额。 屋子里又安静了下来。 这次沉默持续了太久,庄冬卿的心颤了又颤,抖了又抖。 终于耐不住,硬着头皮道:“王爷您,是不是还有话问我?” 别不吭声,很吓人的啊! 岑砚倒是答了,话语生硬道:“现在没了。” 他是布好了棋盘,但奈何庄冬卿直接把桌子都给掀了! “……” 庄冬卿磕巴:“那,我这个……” 岑砚:“我回去考虑。” “那孩子……” “一并。” 庄冬卿奇怪,“这么久都没有想好吗?” 他的事也就算了,孩子是从一开始双方就知道的。 岑砚睁眼看向他,一双浅眸,面无表情,看得庄冬卿后背生汗。 一个字一个字道,“是挺久了,不然我们换换,你替我去大理寺当差,我在府里赏花喝茶,好好想想如何?” “……” 哦,岑砚之前都在忙庄家的事,忙舞弊案,整宿整宿地熬着呢。 庄冬卿哑巴了,他不说话,岑砚也不理他,再度闭目静坐。 等心绪平复,岑砚起身,“没有要说的了吧?” 他一提,庄冬卿还真想起一件正经的:“对了,废太子,他……被幽禁就完了吗?” “圣上现在是这个意思。” “那,就不会赐死?” 说的声音极小,也意识到不太妥当,但没办法,必须得问。 岑砚深看庄冬卿一眼,还是答了:“李成是圣上亲手养大的,哪怕废了,父子情分还是在的,除非他逼宫谋逆,否则圣上不会如此待他的。” 李成便是废太子。 岑砚走了。 留下脑子发懵的庄冬卿。 书里废太子是被赐死了的,所以,按岑砚这个说法,后面还有谋逆? 这个事儿怎么还没完了? 难道上京还会发生兵变?! 脑子里念着,晚上便没睡太踏实,到了半夜觉得难受,六福伸手一摸庄冬卿额头,感觉有些烫,赶紧点了灯烛查看。 庄冬卿在灯下见自己皮肤有些发红,很是像过敏的模样。 他脑子第一时间想到了岑砚身上的熏香…… 六福起身去找了赵爷,将庄冬卿的原话复述了一遍,说到熏香时,赵爷惊诧地瞧了他一眼。 怕被下毒,岑砚身上可是从不熏香的! 春猎 感觉不妙,赵爷迅速穿好了衣服,叫起药童,简单地点过了药箱物品,便往东厢跑。 东厢内院伺候的仆佣都被六福喊了起来,提着药箱进得主屋,一打眼,赵爷便惊道:“小少爷脸怎么这么红,很热吗?” 其实庄冬卿还好,但听得赵爷这般说,也用手摸脸,困惑道:“很红吗?刚醒的时候是有点热,现在,我感觉又还好。” 赵爷把脉枕放好,请庄冬卿伸手,切脉。 一搭上,赵爷不由轻轻嘶气。 比起刚醒的时候,其实庄冬卿已经舒服了一些,但仍旧困困的,并没有留意到赵爷的神色。 赵爷:“小少爷说今天闻到了主子身上的熏香?” “啊,对,也不知道是什么香气,人走了屋子里都还有味儿。” 赵爷:“闻着是什么香气?” 庄冬卿想了想,“我也说不准,若有似无的,很幽微,但并不腻人,像是花香,又很清淡。” 人走了屋子里还有味儿,幽微,若有似无,清淡。 这几个形容一定程度上是相悖的。 赵爷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左手换右手,右手又换左手,细细把过脉,额头上竟是出了一层细汗。 赵爷:“今天还有什么和平时不一致的吗?” 庄冬卿第一反应:“今天一天都和王爷在一起。”被迫的。 “……” 说完也觉得不对,又补了句,“还见了个朋友,在外面用了饭,其他的没了。” 赵爷把针摆开,“小少爷,我在你几个穴位处施针,觉得难受你就说。” 庄冬卿点头。 扎了几针庄冬卿就受不住了,赵爷没继续,拔出一根来靠近烛火,便见那针微微发黑。 竟是同广月台那日,从岑砚身上拔下来的针一模一样。 赵爷抹了把额头,手背全是汗。 心中已经有些明白庄冬卿的脉象为何总是不对了。 “小少爷,有一味药金贵,开库房的话,我恐怕得先去同王爷禀报一声。” 庄冬卿点头,不疑有他。 赵爷流着汗走了,脚步飞快。 通传过,进了岑砚的院子,赵爷去找岑砚,着药童去找柳七柳总管。 岑砚披了件衣服起身,利落道:“东厢怎么了?说。” 赵爷先行了个礼,太过郑重,岑砚心里打了个突。 开始还好,说到一半,岑砚终于意识到什么,面沉如水。 等赵爷把情况说完,柳七随着药童也来了,岑砚脸上已经彻底看不出个究竟。 柳七惊讶:“难道……?” 赵爷擦汗,艰难道:“当时我就纳罕,南疆蛊虫向来分子母,若是以蛊虫入药,怎的就王爷一人……没想到,实在是没想到……” 还被他料中了,真的分了子母蛊,下了两个人。 岑砚默了片刻,“庄兴昌在上京都排不上号,他不过一个庄家庶子,谁会专程用这种药对付他?” 柳七刚醒,脑子也不太清楚:“许是用来对付王爷您的?” 岑砚:“当时他马上要参加科考,本身又已是举人,就算他吃了亏,放着大好的前程不要,难道去公堂上告我欺辱?” 这就更不可能了。 读书人看重清誉,若是吃了这种闷亏,那就只有忍了,是决计不会闹大的。 柳七脑子还在转。 赵爷先懂了岑砚的意思,“王爷是觉得,原本的目标另有他人?” 岑砚:“这样最说得通。” 庄冬卿若是被人派来的,那不会想要离开王府,甚至还会积极为肚子里的孩子争取嫡子身份,毕竟他也是个贵籍,虽然身份稍低了些,但也能当得正妃。 若不是,那一夜又太过凑巧,岑砚不大相信庄冬卿是自己走错了摸进来的。 想回忆那晚门外究竟有几人的脚步声,岑砚却记不太清了,他自己的情况就不好,对周遭环境的变化,自然做不到敏锐观察。 “那,就算是,要如何确定?”柳七不解。 岑砚吐了口气:“简单,把六福叫来。” 六福一直跟着庄冬卿,负责庄冬卿的起居,有什么,问他最直接。 六福来了,看着西厢岑砚、柳七、赵爷都在,不由有些局促。 但庄冬卿身体不好,问什么,六福都是知无不言的。 于是庄冬卿为李央挡酒的事,不出一盏茶,西厢的几人都知晓了。 岑砚按了按眉心。 赵爷结舌:“这、这真是好歹毒的心计啊!” 若是岑砚和李央有了什么,那牵一发而动全身,异姓王与宠妃之子,又是如此的丑闻,只怕是不死不休了。 岑砚关注点却不在这上面,问六福,“喝那酒还喝得醉了?” 六福点头。 岑砚头疼,他喝了一杯便觉得有异,把这酒喝到醉,那得是多少药量? 怪不得他的解了,庄冬卿的却还蛰伏于脉中。 知道他们还有的话要说,仆佣将六福先领了出去。 一时间西厢寂静。 赵爷柳七皆是惴惴将岑砚瞧着。 须臾,岑砚看向赵爷,缓缓开口:“你说的那味特别金贵的药,不会是指本王吧?” 赵爷:“……” 赵爷汗流浃背:“若是要用药,确实需要开库房,找一味南疆药材。” 岑砚哂笑:“懂了,我的主意打不成,还有后招。” 赵爷只低着头,一个字都不敢说。 知道现在不是苛责的时候,静了静,岑砚:“他这个要怎么办,说说吧。” 赵爷:“如果那天就中了毒,其实经过那一夜,毒应是已解了大半。” 岑砚想着庄冬卿安歇时的迷蒙样,觉得也难说。 并不辩驳,示意赵爷继续。 赵爷抬头看了岑砚一眼,见岑砚面无表情,赵爷;“若、若是王爷愿意,那自然,按照原本的解法,是最好……” 话没说完,岑砚:“没别的办法了?” 岑砚不愿,赵爷其实心里早有准备,真听到了,倒也不意外,改口道,“小少爷现在身体里应当只是余毒,这种毒是用蛊虫为本,毒也带着蛊虫的特征,就算解了,也能蛰伏人体内许久,得靠时间慢慢消解。” “症状并不严重,我寻思着,用一些南疆于胎儿无碍药草泡水,并由我施针,或是可以压一压。” “但能不能全然解掉,老夫也不敢保证。” 岑砚倒不意外,“用来对付我和皇子的毒,自是千挑万选,不好解正常。” 顿了顿,拍板道:“先试试这个法子吧。” 赵爷应诺。 * 半夜时分,东西厢都灯火通明,药草从库房拿了出来,先煮过药材的毒性,再稀释泡水递给庄冬卿。 接着由赵爷施针。 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引出了庄冬卿身上的余毒,岑砚只坐在院子里等待,并不进主屋。 天色发白时,赵爷出来了。 一边擦汗一边道:“暂时控制住了。” 岑砚也舒了口气,“那就好。” 赵爷:“现在只是控制,到底能不能解毒,恐怕还需得观察一段时间。” “多久?” 赵爷估摸了下:“给我一个月吧,每三天施针一次,若是无有好转,怕是只有……” 岑砚打断:“知道了。” 接下来的话两个人都心照不宣,岑砚不愿听,赵爷也不再提。 站起了身,想了想,岑砚还是问道:“他如何了?” 六福答道:“出了身汗,好受些就睡下了。” 岑砚点了点头,看了看主屋,到底没进去,转身回了西厢,补眠。 路上只剩两人的时候,柳七:“主子,其实……” 知道柳七想说什么,岑砚平静道:“昨天我和他聊了下孩子,他本人并无入王府的意愿。” 柳七懵了:“啊?” 岑砚点到为止,不再多言。 * 后几日,庄兴昌带着一家子离京的日子到了,庄冬卿说到做到,去送了送。 庄兴昌拉着他的手,说了好大一堆话,庄冬卿挑拣挑拣,分析出了主题思想:好好给岑砚干活,多多替他美言,以后他回京就全靠庄冬卿了。 庄冬卿扬起假笑,全都应了下来。 心里却在想,此次离开,以后是如何都不能让庄家再回京的。 夫人与大少爷三少爷还有四小姐俱在马车上,全程都没有下来露过面,庄冬卿很满意,不指望他们说一声谢,只要不出现在他面前,他就阿弥陀佛了。 接着太子被圈禁至死的圣旨终于下来了。 但与之同时,圣上太过伤怀,缠绵病榻好几年不曾外出,今年终于决定开启春猎,要去行宫小住一段时间,散散心。 岑砚接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大理寺当差。 蓦的福至心灵,顺口问了问春猎护驾的禁军统领。 得到了几个熟悉的名字,额角不由跳了跳。 “那需要我领亲兵护驾……” 话没说完,便被传旨太监笑盈盈打断了,“不需要,圣上特意吩咐过了,这次就去半月,定西王也好久不曾狩猎了吧,陛下体恤,让王爷您收拾好骑装,只管去玩便是。” “臣领旨。” 晚上回了王府,商议要带哪些人。 别的都好说,唯一难办的,岑砚未曾料到,竟是庄冬卿。 他现在每三天要施针一次,根本离不开赵爷,可赵爷又是老王爷留给岑砚的神医,要护岑砚周全,他去哪儿,赵爷必定是跟随的。 岑砚想了想,又问了下春猎京城的布置,得到的统领名仍让他按了按眉心。 有那么几刻,岑砚甚至怀疑庄冬卿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要不怎么如此凑巧…… 别过脑海中有的没的念头。 岑砚办事素来谨慎。 既然左右都差不多,岑砚拍板道:“那就带他一起。” 这样刚好,府中的精锐也不用分散,都随他们去行宫。 庄冬卿本来就担忧京城或是会发生兵变,得到消息想了想,果断点了头。 反正他也不知道哪里安全,那还不如待在岑砚身边。 岑砚可是能挺到结局的人,跟着他,他多半也是安全的。 两边商量妥当,府里收拾了一日。 隔天,随着圣驾从宫内驶出,属于定西王府的马车候在指定位置,等着圣驾经过,王府的数量马车,也缓缓地并入了队伍。 马车内,庄冬卿靠着抱枕,睡着正香。 岑砚坐在他对面,闭目养神,眼不见为净。 第 23 章 三皇子 马车摇摇晃晃,日上三竿的时候,庄冬卿缓缓睁开眼,终于睡饱了。 “唔。” 揉着眼睛,熟练地将靠着的枕头换成抱在怀中,庄冬卿整个身子跟没骨头似的,啪叽全搭在枕头上。 “少爷?”六福试探着唤了声。 庄冬卿将将要合拢的眼睛又睁开,点点头,示意自己真醒了。 醒了,但开机时间比较长。 六福赶紧将准备好的水盆巾子拿出,倒了半壶温水浸湿帕子,马车摇晃,取水不便,也不用多,刚好是能拧出水的程度,绞干,给庄冬卿擦脸,醒神。 庄冬卿太迷糊,手都抬不起来,感觉到帕子来了,用脸去接。 仰着头,不让帕子掉落便是。 六福默然,也不敢撒手了,索性给他将脸细致地擦了两遍。 撩开车帘,倒完水回来,庄冬卿眼睛终于睁全了。 彻底醒了。 “唔,王爷呢?” 庄冬卿依稀记得,天不亮上马车的时候,岑砚是与自己同乘的。 六福倒了杯温水:“少爷,喝水。” “哦。” 接过喝了两口,才听到六福回答:“刚开始在这边的,中间停了一次,下车好似去前面办什么事,再回来,便进了前头那辆马车。” 六福也有点怵岑砚,现在他们主仆吃住都在王府,对岑砚的一举一动,自然格外关注。 “前头马车原本坐着郝统领、徐统领还有柳主管。” 顿了顿,又事无巨细禀报道:“王爷上去后,我看郝统领与徐统领都下来了,换到了我们后面的马车。” 有点绕。 对刚睡醒的人很不友好。 但也没有人催,庄冬卿脑子转了几l圈,把顺序梳理好,明白过来,相当于岑砚换了辆马车,不和他同乘了。 他倒不担心岑砚会不舒适,王府有好几l辆出行马车,规格配置都是一样的,前面的,他这辆,和后面那辆,内里摆设都一致的。 不过…… 视线落在对面空当的软榻上,塌边的桌案光亮,显然日日拂拭,柳七也当着庄冬卿拉开过抽屉,第一层装了许多茶叶小罐,第二层是保暖的毯子,第三层见当时庄冬卿好奇,也一并拉开了来,是预备着替换的衣物。 虽然规格配置都相同,但这辆明显是岑砚平时用惯的。 是,不想与自己同乘吗? 庄冬卿冒出这个念头。 不怪他这样想,自从那晚上谈崩后,他已有多日未见岑砚了。 和之前还不太一样。 之前他知道岑砚忙,在大理寺连轴转,经常他起来了,岑砚已经出门,他睡下了,岑砚还未回府。 最近么…… 就他知道的,有好几l日岑砚都是在府,未曾外出的,还有好几l次,或是报备出府或是找柳七说事,柳七听了转头便进了西厢, 显然是要向岑砚禀报过,由他拿主意,那岑砚自然也在。 但就是见不到。 开始还没多心,有一回柳七跑进跑出,隔空递话了数次,就是不开口请他进去,事情说定,庄冬卿回了东厢后,才慢慢回过味儿来,觉得岑砚像是有些不想见自己。 这个念头一起,后面便有更多的细节来佐证。 比如,今天对方又换了马车。 还是从坐惯的这辆,换到了不常用的,甚至为此赶走了郝三徐四。 让庄冬卿不多心,都不能够。 他……是不是那天把岑砚气狠了啊? 庄冬卿挠头,有些苦恼。 但这点烦恼刚起,便被六福拿来的糕点吸引了注意力。 “少爷,今天起得太早了,早饭你都没怎么用,呐,柳总管备的鲜花饼,让您醒了垫垫肚子。” 庄冬卿鼻子动了动,闻到了浅淡的玫瑰气息。 接过,一口咬下去,外皮的酥软糯、粉绵,内里的馅一暴露,浓郁的玫瑰香气便侵占了口舌鼻腔,庄冬卿恍惚间好似置身于整座玫瑰园内。 好香啊。 断面是明艳的玫红色,以新鲜的玫瑰花瓣为馅料。 “唔,吼吼吃哦!” 庄冬卿咀嚼得口舌不清,“来,你尝尝。” 说完便掰了块干净的塞到六福嘴里。 不一会儿,主仆两排排坐,一人手上一块鲜花饼,一杯水,吭哧吭哧地吃。 刚还在想岑砚是不是生自己的气,吃起来,庄冬卿倒是又庆幸岑砚不在了,这样六福也可以坐下来,同自己一道吃糕点,不必顾及什么主仆礼仪。 连着吃了两三块,庄冬卿打了个嗝,饱了。 六福生怕他噎着,嘴里叼着饼,手上半分不停歇给庄冬卿的空杯掺水,让他赶紧喝了顺顺。 又两杯水,摸着肚皮,幸福人生。 车帘忽的亮了,庄冬卿掀开,一缕金光打照得他脸庞发亮。 “出太阳了,六福。” 不一会儿队伍停歇休整,庄冬卿拉着六福坐到了马车外去,晒太阳。 岑砚下车走动的时候,便见庄冬卿坐在马车前端的车沿子上,阳光拢着他整个人,彷佛在发光,声音细碎,但岑砚都听清了。 “鲜花饼好好吃哦,府里的阿嬷真的太会做了~” “这么新鲜,肯定是出发前才做好的。” “唔,上京不适合花卉生长,云南那边的植物才叫好呢,不知道本地的鲜花饼是不是更好吃。” 一张脸言笑晏晏,双腿搭下来,仗着马车高,一甩一甩地晃荡,没个正形。 岑砚心里刚嗤一句,还小,转念记起庄冬卿还未及冠,确实还小,又默了。 说的话倒是都对,确实是现做给他们带着的,封地的玫瑰也较之上京的,更为香甜。 又瞧了一阵,确认六福稳稳拉着庄冬卿,人应当不会掉下来,在庄冬卿对春猎烧烤 的期待中,从他身后回了马车。 车内无人,柳七也下车走动了。 ㈦想看七夕是大头喵写的《夫君,我带球跑回来了》第 23 章 三皇子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早上摆好的一碟子鲜花饼静静躺在案几l上。 岑砚不爱吃京城鲜花做的,总觉得不够好,摆了一早上也没动一口,眼下瞧了瞧,鬼使神差拿起了一块入口。 还是不如封地的。 但胜在新鲜。 岑砚久违地想到了封地的山水湖光,天地开阔。 雪山,碧湖,蝴蝶谷,梯田,石林……彩云之南…… 右手下意识按到左腕的珠串上,岑砚闭目。 忽然懂了自己为何不厌烦庄冬卿,庄冬卿身上没有一点京城人士的城府,说话要拐几l道弯儿,他倒是很像封地长大的孩子,开心了就笑,生气了就恼,什么都写在脸上,明白简单。 岑砚静静把那块鲜花饼吃完了。 柳七再回来,手上拿了一小罐子茶,岑砚一打眼,便知道是庄冬卿那辆马车上的。 “难得见主子吃京城的鲜花饼,早知道让阿嬷们多做点了。” 柳七见碟子里少了块,笑道。 岑砚平静:“不用,只是尝尝。” “等以后回西南了吧,让阿嬷们多做点,庄少爷今天也问我是不是老家的更好吃,那自然是不一样。” 见岑砚看着罐子,柳七解释道:“哦,路过马车,庄少爷让我拿的。” 岑砚:“他让你拿?” “啊对,说是看王爷平日里都在喝,问我要不要给你拿,我想着这马车上确实什么都没有,刚好庄少爷也开了口……就拿了。” 确实岑砚是临时改换的马车。 柳七倒是知晓为何,问岑砚:“赵爷说庄少爷身上的毒还没控制住吗,还是不能和主子共处一室?” 岑砚冷淡:“不清楚。” 柳七:“……” 那就是后续没再问过的意思,一律按不行处理。 想了想,柳七觉得应该是这样,出发的时候怕禁军抽查出幺蛾子,自然坐一起,等队伍稳定前行了,便换了过来。 柳七:“那我今天问问赵爷吧,总是不见,说不定庄少爷会有什么想法。” 岑砚嗤笑一声,“他能有什么想法,我瞧他一天到晚傻乐得很。” “……” 好歹没有驳斥柳七前面那句,柳七默默烧水泡茶。 发好了茶,放到岑砚手边,岑砚接了过去。 呷了口,岑砚:“把车帘拉开。” 柳七依言。 阳光投入马车内的那刻,岑砚又喝了口茶,虽则没说话,但柳七就是能感觉到,主子还挺愉悦的。 * 这一走就走了两天。 所有人都在一个队伍,等级便没有在上京时分明,李央发现庄冬卿也来了,还在他马车上坐了会儿,两人说了阵子话。 王府所有人都在,李央观察一番,觉得确实都待庄冬卿不错,终是心里的疑虑 尽散,又和庄冬卿道了次歉,问他六福身契要不要拿回去。 庄冬卿想了下,点了头。 东西还是捏在自己手上实在。 身契还在店里,两人商定回了上京之后交还。 一路无聊,不知道是不是李央男主光环太强,庄冬卿走动的时候总能遇到,两天下来,两个人的关系倒是拉近不少。 正式入住行宫了,李央还请庄冬卿去他的殿里用饭,庄冬卿问过柳七,带了两个人就去了。 稍晚一点,巡查行宫的岑砚回来了,柳七禀报了这件事。 “六皇子和庄少爷交好,他那里偏,周围也没什么贵人,我寻思着,便让小少爷过去了,这两天赶路累,松散松散也好。” 岑砚点了点头。 喝了杯茶,想到什么,蓦的沉下脸来,“坏了。” 柳七:“?” 岑砚:“今天主殿旁的几l个厢房漏水,一干宫侍不好安置,三皇子主动把边上自己的宫殿让了出来,让宫侍们先住,好就近伺候圣上。” 柳七“啊”了一声,“那三皇子……” 岑砚吐了口气,也感觉晦气,“自是避嫌,先换到了别处去,总不能和圣上贴身近侍一起住,惹得陛下疑心。” 柳七明白了,六皇子是此行最小的皇子,安排到他就最后了,三皇子要换,那只有往他边上的宫殿住去。 柳七一时间有些急,心里觉得庄冬卿应当碰不上三皇子,但又觉得难说。 尤其庄冬卿目前身上还带着一个,他不敢赌。 而且前段时间,主子和三皇子之间…… 柳七焦灼将岑砚望着,岑砚垂目片刻,再度站起了身。 “过去接一趟吧。” 柳七立刻应声。 * 庄冬卿吃饱喝足,又与李央侃了会儿,放松地离开了。 到门口感觉周边的宫人多了起来,李央也没当一回事:“可能这边偏僻,每次外出入住,禁卫巡查安全都是第一紧要的,许是巡视到这边了,在安排人手呢。” 庄冬卿信了。 没走几l步,便撞见了位贵人。 面生。 但和李央相似的长相,让庄冬卿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恭敬在边上行礼,庄冬卿后悔不迭,都是这几l天太过舒适,让他忘了李央是男主,那可是个剧情触发器,还来这边吃饭,他脑子真的进水了。 贵人往这边走过。 庄冬卿心里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 “咦,你们是从小六殿里出来的?” 祈祷失败。 庄冬卿深呼吸,保持微笑。 边上柳七派的侍卫已经与庄冬卿并肩,且略略将他挡在了身后,先行了个礼,“见过三皇子,正是。” 庄冬卿:“……” 三皇子,老三。 在本文可谓是与岑砚并肩的另一位疯 批。 但还不太一样。 岑砚杀人,抄家,都是得了圣旨才动。 老三李卓,折腾的可都是身边人,暗暗地造作,情绪极度不稳定。 离宫之后,府里仆佣、侍妾,从侧门抬出去最多的,也是他家。 当然,表面,看不出来。 面上光风霁月,言笑晏晏,风流……倜傥。 最后四个字需要打个折,见过李央和岑砚,庄冬卿觉得李卓的打扮稍显做作了些。 只是略略地抬了抬头,李卓像是边上长了眼睛,蓦的横扫过来,霎时与庄冬卿四目相对。 庄冬卿笑,笑不出来,假笑。 “定西王府的人?”李卓折扇一甩,啪地打开,“这位倒是眼生。” “是的,这位是我们府里的先生,才来没多久。” 侍卫倒是应对如流。 “哦?”李卓挑眉,笑着往他们近前又走了一步,“先生,干嘛的?岑砚不是不招门客吗?” 侍卫:“是……” “我问他话呢!”瞬间拉下脸来,周遭气氛一窒。 庄冬卿心也跟着抖了抖。 骂完转头过来,李卓又笑得一派和睦,问庄冬卿:“说说,干嘛的?” 妈妈,他害怕! 庄冬卿假笑都快要笑不出来了,表情分外牵强道:“帮,帮王爷办事的。” 很好,又磕巴了,气势更弱了。 “我知道你帮他办事,办什么事?” 李卓似是发现了庄冬卿的害怕,又靠近一步,庄冬卿都闻到了他身上的沉木香,手指不自觉地发颤,他将手缩在了袖子里,试图掩盖过去。 李卓玩味:“岑砚府上还有这么面嫩的先生啊,有意思。” “前几l天,我瞧着你不是和小六有说有笑的吗,怎么见了我缩成个鹌鹑?” “哦对,刚好你在,和我说道说道呢,怎的,你家王爷什么时候和小六有交情了?” 一句话比一句话更吓人了。 前面那句合着就是专门冲他来的,后面…… 夺嫡争霸赛参与的皇子数位,浓墨重彩地写了的,就三位。 一个男主,一个四皇子,最后便是他眼前的这位,三皇子李卓。 太子、李卓、四皇子,前期都拉拢过岑砚无数次,皆是无果。 最后一句就算是庄冬卿脑子转得不大快,但说得这般直白,他想听不懂也难。 暗含的意思,是在问,岑砚是不是倒向李央了。 这他哪里敢说话。 这些大佬的事情,也轮不到他一届小配角指点啊。 但不敢说话,李卓又等着。 面前的眼睛在笑,笑意是冷的,肃杀的,满含威慑的,暗暗不断催促着庄冬卿。 庄冬卿脑子乱成了一团。 要他透露他和李央的关系,他不愿意;要他说道岑砚与李央之间,他不敢。 “三皇子,何必……” 随行的侍卫又开了口。 刚开了个头,庄冬卿便见李卓勃然变色,“我问你了吗?啊?!” 庄冬卿吞咽了下,脑子被吼得一片空白。 刚想硬着头皮随便对付一两句好话,便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你们在这儿呢。” 是柳七。 庄冬卿心下一松。 柳七行礼:“三皇子也在,三皇子万安。” 李卓回头,便见到了岑砚,视线在岑砚,庄冬卿,还有背后李央的宫殿三处来回转了几l转,奇道:“豁,今天这什么日子,倒是把定西王给盼来了。” 岑砚不冷不热:“春猎伊始,几l百号人都在这行宫,想见不到,也难。” 碰了个软钉子,李卓笑容不变:“也是。” 柳七快速道:“刚安置下来,有些文书章程急需,正寻着这几l人呢,没成想竟是在您跟前。” 李卓还没说话,岑砚瞧庄冬卿似是有点吓着了,垂目一霎,只作冷声道:“还愣着干嘛,过来。” 庄冬卿脑袋空空,这个时候真的好声好气和他说话,他许是要思量一番。 但是听到命令式,又是岑砚的声音,脚比脑子动得快,几l乎是下意识的,拽着六福数步便换到了岑砚与柳七的身后。 果决得李卓还来不及拦,人一阵风儿就没了。 柳七意会,跟着打配合训斥道:“一直不见人,非得主子发火是吧!” 骂完又对着李卓赔笑脸,“殿里还有许多事,既然人找着了,那我们就不多叨扰三皇子了。” 李卓被这话赶话的,挤兑得压根插不上嘴。 默了片刻,陡然笑开,只是笑容不善:“大庭广众的,怎的还堵人嘴,竟是不让我说话了?” 言语尖锐。 觉着暂时应当走不成了,庄冬卿心下愈发惴惴。 蓦的眼前一暗,岑砚上前半步,不偏不倚,将将挡全了庄冬卿,隔断了他和李卓之间的所有视线。 步伐迈得小,倒也不突兀,瞧着像是挑衅。 在李卓眼里,也很符合岑砚的张扬性子。 岑砚:“我手头事情还多,你确定要这个时候和我叙旧?” 口吻不徐不疾,但内里的锋芒,同样掩盖不住。 李卓心口一突。 下一刻便见岑砚笑开,皮笑肉不笑地道:“好啊,三皇子您请,我洗耳恭听。” “……” 李卓总觉得有什么变了,他说不上来。 感觉岑砚刚来的时候乌云罩顶的,不过片刻,便仿佛换了个人似的,从急着要走,莫名又有了心情和他抬杠。 李卓捕捉到了,但一时间想不透关窍,且,岑砚也没有给他时间去想。 岑砚:“怎么又不说话了,突发哑疾?” 李卓:“……” 他语噎这么片刻,倒是让跟随庄冬卿的侍卫钻了空子, 将方才的问话一五一十地报给了柳七,声音不低,一圈人都能听清。 岑砚仍旧挂着那假笑,讽道:“我府里办的事,倒不是不能说,主要还是看三皇子有没有那个胆子听。” “刚接了陛下的两道口谕,三皇子要是想知道,本王知无不言。” 李卓脸上的笑有点挂不住了。 盛武帝给岑砚的口谕,多是密旨,人尽皆知。 这是抬着圣上来压他呢! 岑砚:“至于本王与六皇子的关系,这不得问三皇子吗?三皇子观察了数日,都看见我府里的人和六皇子有说有笑了,别的,难道心里没数?” 李卓无语,却直觉不是什么好话,甩袖道:“问我干嘛?我不过偶然见到,心里能有什么数?” 柳七悟到点儿什么,不说话了,只打量李卓。 李卓被看得烦躁:“你那又是什么眼神?!” 柳七恭敬:“恭候皇子高见。” “……” 李卓额头青筋突突地跳,多日不见,这主仆两还是这么讨人嫌! 岑砚要走,李卓肯定不让。 但岑砚要留,过往的数次不愉快划过脑海,李卓倒是没心思和他杠了。 按了按额角,李卓:“本皇子还有宫殿要收拾,既然定西王也有事情要办,就恕我……” 还没说完,被岑砚打断:“刚才急,三皇子既留了我们,眼下我倒是不急了。” “三皇子不是有话要说吗,我还静候着在。” 李卓:“你有病吧!” 岑砚:“你第一天知晓?” 李卓拂袖:“爱走不走。” 说完板着脸,径直带着人离开。 等人都走远,再见不着,岑砚才开口:“我们走。” 一路步出主殿周边,脚步才放缓了,岑砚回头去看庄冬卿。 人木木的,双眼无神。 是被吓到了。 岑砚心里有些着恼,扫视一圈,倒也不说话,领着一干人继续,走到行宫的莲池边,树木掩映处,方停了步伐,看向庄冬卿。 庄冬卿感觉到所有人视线都汇聚了过来,茫然:“?” 岑砚吐了口气,温声问他:“还好吧?” 庄冬卿还是有点缓不过神,“没、没什么,三皇子他没怎么我……” 这个岑砚知道,见到的第一眼就把人上下都瞧了一遍,清楚的。 怕再吓到人,按捺着性子,和缓纠正:“我是问你,你感觉还好?” “他没把你怎么,我知晓的。” 庄冬卿一时间有点分不清这两者的区别,怔怔看着岑砚,眼睛都睁得圆溜溜的。 心下叹息,岑砚也不再多说,只打量着庄冬卿,最终视线落在了他拢着的双袖里。 想了想,岑砚伸手。 庄冬卿猝不及防,被握住了手腕。 那些紧跟了一路的,控制不住的轻颤,便被岑砚恰恰捉了个正着。 “在发抖,很害怕吗?” 庄冬卿下意识想说不,张嘴,话却粘滞在喉咙里,吐不出。 见此岑砚也不用他回答了,手腕用力捎微带了带,便将他紧扣的双手分开,平静道:“没事,人已经走了,你定一下神。” “哦哦,我、我……” 想说好的,想应下,但似乎越急越乱,口齿不清。 “别急。” “闭眼。” 语气不重,但很有力,让庄冬卿下意识就照做。 “深吸口气。” “好,吐出来。” “再吸一口气。” “对,慢慢吐出来。” 视线被屏蔽,世界好似只剩下了自己,如此数番深深呼吸,庄冬卿狂跳不休的心终是渐渐放慢了频率。 精神松懈开,才感觉后背黏腻,竟是不知不觉出了身冷汗。 岑砚瞧着他好些了,又道:“坐一会儿吧,这儿也没什么人,静一静。” 口吻柔和,像是耐心的诱哄,庄冬卿点头。 池边有修建赏景的亭子。 岑砚拉着人过去,一迈步,庄冬卿指节下意识也搭在了他的腕上,仿佛想抓住点什么。 岑砚眉目微动,不置一词。 等被按着坐下,庄冬卿都没有放开抓握的指节。 岑砚也不提醒,就这样站在他边上,任由他拽着。! 第 24 章 变故 坐了有一阵,庄冬卿非但没放,也不知道潜意识里将岑砚当成了什么,一只手握着,不多时,另一只手也跟着覆了上来,紧紧攥着。 有那么两刻,岑砚觉得自己好似是那根救命的稻草。 柳七瞧得有些心惊胆战,岑砚却自始至终没说什么,放任了庄冬卿。 好半晌,心跳彻底平缓,庄冬卿一口气长吐出来,神魂归位。 稍微一动,只觉掌下温热,右手挪了挪,便碰到了一串珠子。 庄冬卿迟疑。 庄冬卿低头。 庄冬卿呆滞。 “缓过来了?” 头上传来一道男声。 庄冬卿点了点头,绝望抬眼,看见了岑砚的脸。 啊啊啊啊啊他在干什么! 这真的是可以抓的吗?! 巨大的冲击之下,庄冬卿不自觉松开了力道,岑砚倒是神色如常,他放了,便自然而然收了手。 “对对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舌头打结。 还是很没用。 岑砚目光落在庄冬卿脸上,见他尴尬有余,但害怕不足,也终是舒了口气。 “知道,我给你的。” “……哦哦哦。” 但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哦个什么。 蓦的察觉到什么,庄冬卿试图转移话题:“你要坐下来吗?” 侍卫被打发去了旁边守着,六福与柳七远远站着亭子外围,只庄冬卿与岑砚在亭子里,然则,庄冬卿发现自己一个人坐在了木凳的中间,左右都留了一段出来,但都不够一个人坐的,就……很不应该。 这不是一个吃干饭的人应该做出的行为! 岑砚目光再度垂落,两人手分开了,被注视的那刻,庄冬卿乖觉地往边上挪了挪,又挪了挪,还欲再动,岑砚:“可以了。” 在庄冬卿身侧坐下,岑砚一眼便看见了他红彤彤的耳朵尖。 岑砚好笑:“你还挺害羞。” 庄冬卿:“……” 低头理衣袖,岑砚促狭道:“好像我身上你哪儿没碰过似的。” 庄冬卿:“?” 庄冬卿:“!” 轰隆——庄冬卿内心小人裂开了! “对了,你……” 岑砚再抬头,愣了愣。 四目相对,一个没绷住,倏地笑出了声。 无他,庄冬卿整张脸都红透了去,像是那煮熟的虾。 庄冬卿:“……” 岑砚笑得很开怀。 中途看得出来想忍住,侧过了头,眼神往别处看,手握拳抵在鼻下,但表情将将控制住,一瞧庄冬卿,下一刻会更欢乐地再笑起来。 两次三番,看得出来是很好笑了。 轻轻闭眼,庄冬卿自我安慰,没有关系,只是丢脸而已。 但效果并不太好,因为 他感觉自己在岑砚的笑声里,脸更烫了。 就很丢人。 还控制不住。 等岑砚真的打住,庄冬卿差不多也被笑麻了。 余光瞥见那鲜红欲滴的脸孔,岑砚只作正经道:“这次没什么事,不过最近你还是别去找李央了。” 这话庄冬卿挺认可的,“知道,今天,给大家添麻烦了。” 低头,小声,“抱歉。” 听得岑砚挑起了眉,不认可道,“走到路上被疯狗咬了一口,狗还没怎么的,你个人自责什么劲儿?” “啊?” 岑砚:“你主动招惹李卓了?” 庄冬卿摇头。 “那不就是咯,又不是你的问题。” 没想到岑砚会这般说,庄冬卿怔愣。 半晌,庄冬卿:“可是,也是因为我……” 岑砚懂了:“你觉得我是在怪你去找李央?” 庄冬卿不说话了。 不敢。 但他脸上的表情很好读懂,看得岑砚摇了摇头。 想了想,觉得要是放任庄冬卿自己琢磨,怕是要把脑袋给想破,岑砚还是把话说透道:“我王府的人,我自会护着,谁也别想动。” “这是我一贯的准则。” 岑砚:“所以,不管把你交给柳七还是郝三抑或徐四,我都是放心的。” “但李央不同,” “说好听点是纯善,说难听了,毛都还没长齐呢。” “他请你去他的殿里,就该好好地把你送回来,结果呢,哼……” 岑砚面上带了冷意,“不仅没把你送回来,就在他殿外,动静那么大也不知道出来看一下,这样的小皇子,指望得上什么?” 庄冬卿怔住。 岑砚:“所以,不让你去找他,只是我单纯信不过他而已。” “他身份贵重,生母又是宠妃,就算捅出天大的篓子,淑妃和陛下自会相护,没什么事儿的。” 扭头过来,浅色的眸子仿佛能洞彻人心,凝着庄冬卿道:“他没事,做事又不够周全,一旦发生什么,那只有身边的人垫背了,能明白这个道理吗?” 庄冬卿吞咽了下,重重点头。 那可不要太清楚,不然他也不会放弃男主这条路了。 太过乖觉,看得岑砚又笑了下。 心想,不聪明,但是简单,也听话……挺好。也挺难得。 见过的人多,笨不可怕,聪明也不值得夸耀,蠢而不自知,有点小聪明就爱自作聪明,是岑砚最厌烦的两大类。 还好,庄冬卿不在其中。 庄冬卿点过头,又保证,“那我今后不去找他了。” 岑砚却没有把话说死,“行宫人杂,最好别去。等回了京,该怎么还是怎么的。” “?” 岑砚:“我看你们相处得挺好,真舍得这个朋友?” 庄冬卿心情复杂。 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半晌,呆愣愣挤出一句,“……知道了。” 又真心补道:“谢谢王爷。” 换来岑砚笑睨他一眼,轻扬下巴,心安理得道:“你是该谢谢我。” 回去的路上,又同他说了说三皇子李卓,岑砚道:“他知道我脾气,轻易不敢动王府的人,但他这个人……心性不行,你下次遇见最好还是避开,别赌。” “当然,若是他找上门,你也不用怕,他最是欺软怕硬,你越害怕,他越来劲。” 说完咂摸了下,觉得这些也不是庄冬卿可以控制的,索性道:“这样吧,你去哪儿还是和柳七说一声,让他跟着你,他有事就安排郝三。” 庄冬卿还没说话,柳七率先应下:“知道了主子。” 这件事就此定了下来。 回到定西王府分到的宫殿,岑砚还有事,两人分道扬镳。 庄冬卿回了屋,发了会儿呆。 六福问起,才低声道:“没什么,我只是觉得,王爷其实还挺好的。” 和李央不同,岑砚的好仅王府人员可见。 只要是王府的人,他都重视,都不轻待。 虽然没有个好名声,但却非常清醒,知道自己的能力范畴,也能护住自己想护的。 庄冬卿喃喃:“误打误撞的,也算是选对了吧。” 至少岑砚这儿,正是庄冬卿想要的那种庇护。 六福听不懂了,庄冬卿也没有多解释,转而问起夜宵准备了什么。 六福说不知道,庄冬卿提议去看看,主仆两个又欢欢喜喜的跑厨房去了。 * 一行有皇室、宗室与大臣们,各宫人皆不相同,冗杂纷繁,收拾宫殿,安排调度,又花去一天时间,直到第三日,春猎才正式开始。 庄冬卿看到了穿骑装的岑砚。 远远的。 打了个晃眼。 没办法,他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到不到场也无人在意,所以,当然还是睡到自然醒再起来啦~ 外围搭了许多帐篷,供不下场的贵人们休息,等庄冬卿起身,摸索到专属王府的那一顶,已然日上三竿,春猎已经开始多时。 柳七在帐篷里,瞧见庄冬卿来了,赶紧招呼他坐下。 帐篷里没几l个人,柳七:“王爷带着郝三徐四都进了猎场,庄少爷想吃什么肉,下午让他们多猎一些回来。” 说这个庄冬卿可精神了。 双眼都放光。 “有什么肉啊?” “那可多了,这山里今年特特放了头老虎,但不一定能遇得到,”想到什么,柳七又改口,“不过大概率遇到了,主子也不会猎,早间陛下金口玉言,谁猎到老虎是重重有赏的。” 庄冬卿懂了,大型动物能彰显骁勇,也代表大盛英才辈出,猎着是个吉利事儿。 这种讨老皇帝高兴的事情,自是皇子们上赶着 的,岑砚一个异姓王,已然深得帝心,没必要在这上面,去和皇子们别苗头。 庄冬卿点头:“猫肉都是酸的,不打紧。” 我们说说好吃的。?[(” 捧着脸,双眼亮晶晶的,极为期待的样子。 柳七笑道:“皇家猎场常见的动物,有兔子、蛇、鸟、鹿;鸡鸭也有,但多是养着供给行宫厨房的,放养的野`鸡`野`鸭,骑射好的贵人们就不太爱打,觉得没什么意思;大雁、狐狸、小熊也是有的,这几l样难猎,也看能不能碰到。” “差不多就这些,庄少爷爱吃什么?” 那庄冬卿可有话说了,“兔子好吃,兔肉弹牙,烤起来很香的。” “野`鸡也好,肉质紧实。” “大雁狐狸我没尝过,有的话可以试试。” “蛇肉没什么味儿,不过一条蛇就一点肉,全当吃个新鲜。” “鹿肉很嫩,也适合烤。” 思来想去,觉得什么都好,庄冬卿最终道:“猎什么回来,就吃什么吧,我应该都行的。” 反正都是野味,庄冬卿都好奇。 柳七有些诧异,庄冬卿没吃过大雁狐狸,却尝过鹿肉,觉得有些违和。 但也只是心里一晃而过的念头,给庄冬卿倒了杯水,又说了一阵野味,不多时,赵爷也来了。 赵爷起得早,但日常养生,早饭后惯常打一套拳,打完才来,就落到了庄冬卿后面。 互相打过招呼,刚好,给庄冬卿请平安脉。 柳七想到什么,也守在一旁。 把完脉,赵爷:“还行,药今天喝完可以断了,后面就看施针的效果如何。” 庄冬卿连连点头。 等赵爷收拾药箱的时候,柳七凑过去,低声问了两句。 不是别的,就是岑砚和庄冬卿能不能共处一室的问题。 这两日太忙,说要问,没找着时间,硬生生拖到了现在。 这个赵爷是留意着的,同柳七道:“眼下可以了,我特意问过,小少爷说这两日没再闻到那种香气,毒素应当暂时是压住了。“ 柳七松了口气。 转过头,却见庄冬卿站了起来,指着帐篷外,问他道:“是发生什么了吗?” 柳七顺着庄冬卿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数队禁卫披盔戴甲,如游龙般向着一个方向汇集,奔走。 人数众多,各个都背了箭筒,一看就不是常规的巡逻调度。 柳七心头打了个突,面上却道:“我派人去问问。” 询问的人回来,果然出了事。 “围场边上有猛兽出没,巡逻的小队被咬死了数人,统领重伤,正在救治中。” “圣上令禁军务必捉拿伤人的畜生。” 柳七:“是什么猛兽?” 山里是放了头虎,但是猎场会它圈定活动范围,轻易出不来的。 护卫:“重伤的禁卫说是头黑熊。” 庄冬卿讶异:“不是说只放了幼熊吗?” 护卫:“正是,猎场负责人确认过,不是他们放的小熊造成的。” “故而现在正全力围捕伤人牲畜,进入猎场深处的贵人们,也都派遣了禁军去寻。”! 第 25 章 乱起 柳七:“主子他们呢?” 护卫:“未在禁军中见到,想来应当还在猎场深处。” 柳七点了点头,有郝三徐四,还有王府的精兵们在,他倒是不大担心岑砚一行人的安危,但保险起见,还是让护卫再去外围守着,一旦有岑砚他们一行的最新消息,立刻回来禀报。 护卫领命离开。 柳七看向庄冬卿,却发现他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迟疑片刻,柳七还是建议道:“庄少爷要不要先回行宫?若是真的有熊,这里也不大安全的,如果我料得不错,马上就会有禁军陆续护送贵人们离开了。” 庄冬卿确实是在想别的,想得还有些出神:“猎场的小熊,是多大的熊?母熊要教幼崽打猎,得带到三岁后才会撒手,久一些,有带到四岁的,那个时候,看起来和成年熊也没什么区别了。” “怎么会有单独的小熊?” 柳七被问得一愣,“熊可不常见,这些习性,您确定吗?” 庄冬卿点头,他可是动物世界的忠实爱好者。 经典解说词“春天来了”那一句都会背的。 他大学报考的是医科,虽然刚上了没多久就因为小姨的病休学了,没学到什么东西,但是学医压力都大,专业书本本厚度赛砖头,学懵了庄冬卿就喜欢刷些小动物和美食视频,放松放松。 见他神色笃定,柳七也觉出了一丝不同寻常。 看了看左右,柳七低声道:“您是觉得,突然出现的这头熊,是小熊的母亲?” “也不一定。这类带崽比较久的动物,母性会很强,若是这头母熊刚好最近失去了幼崽,可能会把猎场这一只当成自己幼崽抚养。” 说到底,庄冬卿:“我只是感觉不太对劲。” 柳七点头,记下了,准备等岑砚回来了禀报,到时候看岑砚怎么说。 几句话的功夫,侍卫回来了,带回了最新的消息。 岑砚一行无碍,已经从猎场深处返回,圣上命他带一队禁军加入捕猎黑熊的行动。 诸位皇子大臣,除了三皇子捕猎的时候受了点轻伤,其余人皆是安好,在陆续撤离。 刚说完,庄冬卿视野中便出现了王府的骑队,远远的,一行人风驰电掣,在猎场边缘露了个头。 不过片刻,转眼便驾马近了,岑砚打头,左右是郝三与徐四。 庄冬卿拉了拉柳七,示意他看。 距离帐篷这边两三百米的时候,岑砚勒马,身后的骑队也紧跟着停了下来。 唔,见过了岑砚的公服与便装,庄冬卿这是第一次看清他穿骑装的模样。 因为要运动,骑装没有宽袖大袍,都是紧贴着身体制的,远远一瞧,宽肩劲腰,背脊笔挺,手长腿也长,当得上一句英姿飒爽。 骑马的身姿舒展,一看就是骑惯了的,动作并不花俏,但都能很有效地控马,一举一动如同是长在马身上一般自然。 马减速的 这几步,偶然侧过脸去,庄冬卿眼睛睁圆了些。 平日里庄重的头冠被取了下来,为方便运动,用头带在脑后绑了个高马尾…… 怎么说,带上了几分少年气,就,真的好好看。 岑砚要是生在现代,不去当模特真是可惜了。 庄冬卿视线黏在人家脸上,隔着一段距离,蓦的岑砚也看了过来。 原身有点近视,庄冬卿不确定他是不是同自己对视,感觉上像。 柳七怕岑砚找不到他们的帐篷,高高举手示意。 岑砚隔空点了点头,表示看到了。 看到了,却也不过来,视线逡巡一遍,好似在确认什么一般,蓦的扬起马鞭,打了个手势。 柳七:“主子让我们回去。” * 岑砚发了话,帐篷里仆佣们立刻动了起来。 等柳七带着庄冬卿以及一干人往行宫方向去了,岑砚还骑在马上,远远看着他们。 走出一段路,庄冬卿鬼使神差地回了头,想看看岑砚走没有。 没有,还在,在目送他们离开。 太远了,庄冬卿视线里的人已经模糊不清了,倏地,那模糊的人影摆了摆手。 庄冬卿莫名觉得是打给他的。 让他快走,别回头看了。 * 进了行宫,能明显感觉到气氛不一样了。 到处都是人来人往的,路过的宫人不仅多,各个还都脚步匆匆。 庄冬卿看不出个所以然,也不好奇,只闷头跟着柳七赵爷回了他们的偏殿。 进得大门,世界一静。 柳七:“都先回各自的住处吧,无事不要出门。” 仆佣应诺,人群分散开来。 柳七看向庄冬卿,庄冬卿立刻保证:“我也回屋待着,有事再找你。” 柳七点头,神色严肃道,“我就在主殿,一会儿L还会派人出去打探猎场的消息,若是有新的情况,我再来向公子禀报。” “好。” 赵爷:“刚好,今天也该施针了,就现在吧。” 遣药童回屋拿针,随着庄冬卿去了他的房间。 一套针扎完,到了用午饭的点,六福去小厨房将菜饭提回来,同庄冬卿道:“我见院子里放了些野兔狍子,还有一头鹿,应当是今天王府猎到的野味。” 庄冬卿:“那他们人回来了吗?” 六福摇头,“只见到了猎物,没见着人。” 又道,“据说今天中午原本计划的是烤野味吃,都安排在猎场那边,万幸王府带了厨子,这边又有自己的小厨房,开火不成问题。贵人们临时回了行宫,大厨房那边忙得不可开交,品级低一些的官员以及家眷,也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去才能用上午饭。” 这倒是解释了行宫里宫人的忙碌。 用完饭,午休起来,还是不见岑砚他们谁回来。 庄冬卿在院子里再度摆开了躺 椅,泡茶赏景,闲坐看花。 柳七在主殿忙碌,不停与仆佣吩咐着什么,行宫宫殿不大,庄冬卿能看到柳七,柳七视线也能瞧见庄冬卿。 中途过来了两趟,给庄冬卿更新了下外间的动态。 一说三皇子伤到了骨头,正完骨需要静养,行宫依山而建,上下不便,且现在情况也混乱,为了方便他好生休养,禁军已先行将他送下了山。 二是猎熊的进度,还在搜捕中,猎场里贵人们都暂时撤了出来。 三是岑砚带回的口信,让他们留在殿里,一切听柳七安排,如非必须不要出门。 庄冬卿:“所以,见到熊了吗?” 柳七:“消息没有那么精准,晚间主子回来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庄冬卿点头。 “对了,”庄冬卿问,“我见门口还有送餐的宫人,他们在猎场,能用上饭吗?” 柳七精细:“午间已经着人给送了餐,禁军不清楚,王府的人都吃的我们厨房的东西,不会饿着的。” 庄冬卿再度点头,“那就好,别空着肚子忙活。”多累啊那样。 “王府的人都是跟过行军的,省得的。” 这一等,便至暮色四合,才将岑砚一行人等回来。 各个面色疲惫,想来是忙了一天。 下午岑砚带队深入了猎场,走得又远又偏,王府送餐的人没找到,回来的时候都饿着肚子,柳七让人在院子里摆开桌子,回来了也不讲究那许多,岑砚与郝三徐四,还有王府一干护卫,都坐在院子里用饭。 仆佣忙着上菜,柳七给他们倒水,人多有点走不开,庄冬卿刚好接了一下,将岑砚还有郝三的杯子放下。 岑砚端着碗,顺着那手看了庄冬卿一眼。 庄冬卿没察觉,刚好自己顺手,遍将一排人的茶水都接了下,放到各自面前。 用完饭,才说上话。 关于熊,岑砚是没见到,但下午又伤了一队禁卫,坏消息,也伤了统领。 柳七:“这么凑巧?” 早上重伤一位统领,下午又伤了一位,让人想不多心,都不能够。 岑砚点了点头,“圣上大怒,下旨让加派人手,明天继续搜查,势必扑杀黑熊。” “但是……” 想到点什么,也没有说明白,只道:“明日我请命,看能不能将王府的亲兵调来。” 次日请命,帝未允。 岑砚转而主动请求统领部分禁卫,护卫圣驾周全。 皇帝还是没应,以此次出来是放松,不忍岑砚劳累为由,驳了。 打熊持续了三天,最后由一队禁卫发现,重伤了熊,没打死,但是将其逼出了猎场外,作为收尾。 为保周全,猎场连夜拉起了围网,彻底圈死狩猎范围,周边又再次加派了禁卫。 圣旨宣布次日照常狩猎,示意风波已过。 这几日人心惶惶,庄冬卿跟着也有些焦躁, 睡得不太踏实。 岑砚这日回来得早,用过晚饭,便召了众人进书房,商议后几日的安排。 ?想看七夕是大头喵写的《夫君,我带球跑回来了》第 25 章 乱起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庄冬卿也被叫了去,进门便被柳七按着坐下了,应当只是让他旁听。 岑砚敲桌子,神情莫辨:“若是明日猎场再加派人手,行宫这边,可就空了。” 意识到什么,庄冬卿坐正了聆听。 郝三抱着刀,回来还没来得及放,不满:“说把熊逼了出去,也没看到断手断脚,他奶奶的,哪怕他们打几根毛下来呢?!” 这是对黑熊的存在生疑了。 徐四:“猎场三面都用围网封住,只有望山那边是开的,若是发生点什么,想要出去恐怕只有翻山了。” 望山? 庄冬卿倏地记起了点什么。 但他也不很确定,只暗暗记下,没有贸然开口。 赵爷:“可陛下心意已决,今日主子再次请旨,自请护卫圣驾,又被陛下否了。” 郝三叹气:“那明天不管如何,狩猎势必进行了。” 柳七:“不仅要进行,皇子贵人们还都得积极参与,不能扫了陛下的兴致。” 皇帝说安全了,那必然就是安全了,盛武帝出门这一趟就是散心的,这种时候,哪怕心存疑虑,谁又敢说一句危险?那不是触陛下的霉头吗! 岑砚:“所以,明天人员怎么安排呢?” 郝三:“禁军八成都在猎场,我与徐四是要跟着主子下场的,柳七和赵爷还有庄少爷,在外围围观?” 徐四警醒:“熟悉的两个统领都伤了,换了新人,若是……这里面出点岔子呢?” 岔子咬了重音,庄冬卿觉得,不只是表面意思这么简单。 他懵懂,其余人却都了然,郝三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说到底,现今形势不明,哪儿L都得提防着。” 都是上过战场的人,能感觉到不对劲,但禁军的调度不在岑砚手里,好似被人强行捂住了眼睛,感觉得到,却不清楚具体关窍在何处。 岑砚数次请旨护驾都被驳回了,细想起来,恐怕这里面也很有说法。 明日猎场再度加派人手,行宫是空的,要是闹起来,肯定是最先被制住的。 但禁军里也有新人,不能全部保证都是效忠陛下的,若是半途生变,猎场周遭的贵人们也是最先被挟制的,可谓是进退维谷了。 郝三气冲冲:“怎么就没有把人带全,要是封地的人都在,还怕它个什么!” 岑砚一盆冷水泼下去,“陛下不让,你有什么办法。” 郝三蔫了。 岑砚忽然问道:“他能挪动吗现在?” 看着庄冬卿,问的却是赵爷。 赵爷:“调理了一段时间,身子骨已经好了不少,这段时间我也找京城的大夫们打听了一圈,说是他们一族,男子有妊是很强健的,几乎没有听过保不住的。” 庄冬卿默然。 所以这也是原身打不掉的一 重原因吗? 好,好有道理。 剧情贯通了。 说完赵爷也看向庄冬卿,问他走路久了之类的,会不会不舒服。 庄冬卿摇头,实诚:“只是腿酸,别的没有了。” 赵爷看向岑砚。 岑砚又敲了敲桌子,拧眉,半晌,看向庄冬卿,问他:“想去打猎吗?” 庄冬卿眼睛一亮:“我可以去吗?” 但想到什么,又皱鼻子,“但是我不会拉弓,也不会骑马。” 岑砚见他这反应,摇头失笑,这满屋子的人,也就只这一个在认真想着玩的事了! 柳七赶紧道:“可以不骑马,很多公子都是带仆佣进去的,凑个热闹,打点野`鸡`野`鸭兔子什么的,当游玩放松。” 说完,一屋子人都意识到什么,郝三拍腿:“这法子不错,若是庄少爷也进猎场,这殿里我们都不需留人,不深入,就在外围决计遇不到熊,到时候持信号,万一有点什么人祸,兄弟们还能互相支应!” 岑砚出了口气,却不见什么笑模样,只道,“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其后众人又说了些人员调动、安排。 确定柳七带一队人紧跟庄冬卿,白日不留任何王府护卫在行宫。 几句商议好,说散了,岑砚独独留下了庄冬卿。 等只有两个人的时候,岑砚忽道:“若是那日你不问我,废太子会不会被处死,对眼下的局面,我也想不到一些深处上去。” 庄冬卿哪里敢说话,装鹌鹑。 岑砚看着他,奇道,“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庄冬卿赶紧摇头。 他能知道什么啊,他只是个平平无奇的穿越者罢辽。 且,庄冬卿其实是有些心惊的,他只提过一句,岑砚就想到了那么远,来的时候他还想着怎么再提点一下,目前看,倒是大可不必。 能当上异姓王,政治敏锐度可不是庄家能比的。 这就是能和原身斗智斗勇的脑子吗,庄冬卿望尘莫及了。 岑砚凝着他,庄冬卿不肯说,他也不勉强。 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庄夫人来找他的时候,就说过庄冬卿有点子玄乎,当时没当回事,眼下…… 岑砚不去想那些,说回正题,嘱咐了庄冬卿一些在猎场的注意事项。 庄冬卿都一一点头。 说到最后,岑砚交代道:“若是出了岔子,柳七会护你周全,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若是他让你先走……” 庄冬卿赶紧保证:“那我马上就走!” 岑砚:“……” 未免也太过果决。 说完庄冬卿也觉得没对,被岑砚瞧得不自在,正想找补一下。 岑砚却先放过了,“……那就好。” “记住你说的,出去吧。” * 翌日,停了几日的春猎再度开启。 庄冬卿换好衣服,兴致勃勃地进了场。 有禁卫瞧见他们一行,多看了几眼。 等人都进猎场了,同边上的人道:“还真是什么人都有哈!” “现在的小少爷金贵哦,不骑马不拉弓,让下人打猎也就算了。” “带折凳和零嘴进去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啧啧,真是享受。”! 第 26 章 蛇毒 禁卫们说的,倒是也不错。 虽则赵爷反复确认过,庄冬卿的身体走动走动不成问题,但架不住柳七担心。 没接触过壬族,但是接触过有孕的女子,还多是皇宫中有孕的妃嫔,在柳七心里,孩子这种东西,是异常脆弱的。 再加上被大慈寺住持亲口批过,这孩子是他们主子的独苗,那柳七就更是慎之又慎了。 “还好吗,累不累,要不要歇歇。” 一个时辰里,同样的话,柳七已经问到了第五遍。 庄冬卿倒是不累,但迎着柳七担忧的目光,终是摇摆道:“那,要不坐会儿?” “好。” 柳七就等这句话了,庄冬卿一答应,立刻找平坦的地带,找树荫,打开折凳,打开折叠小桌子,摆上零嘴温水。 嗯,禁卫看得并不全面,他们不仅带了折凳,还带了折桌,一应俱全。 动作实在是太过迅速,庄冬卿还在感慨这恐怖的执行力中,便被按着坐了下来。 柳七歉意:“躺椅太大了,带着不方便,先将就着坐吧。” 庄冬卿受宠若惊。 “没关系的,不用那么麻烦。” 柳七坚决:“不麻烦。” “……” 好叭。 坐下来,清晨的日光和煦,庄冬卿晒得很舒适,抓起糖瓜子,给六福一把,再给柳七一把,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庄冬卿吃零嘴。 护卫们分散开来,井然有序,有的去远一些的地方打野`鸡野兔,有的则是纯粹地四散站位,充当队伍的第一防线。 庄冬卿:“既然大家都在猎场,那中午一起烤肉吃吗?” 柳七也不确定,只说:“我差人去问问。” 他们还是带了二匹马的,不多,因为马匹并不是充当狩猎的工具,而是遇到了突发情况跑路的坐骑,主打一个有就行。 这早上庄冬卿看着护卫打到了两只野兔,几只野鸡,够他们一行人吃了。 去询问的护卫回来,还带来了岑砚他们猎的鹿和大雁野兔,一合计,很丰盛了。 “主子他们去了围场周边,一会儿过来。” 柳七扬了扬眉,却没说什么,一般这种突然的行动,料想是发现了什么异样,过去查看的。 去猎场边上取烤架的人回来,他们就在猎场外围起火,烤肉,也不出去。 有人出猎场路过他们,一问是定西王府的人,想说些什么也咽了下去,走了。 等肉香四溢,快要烤好的时候,岑砚一行人骑马出现,全速行来,转眼便到了眼前,马匹高大,跑动间肌肉线条流畅,鬃毛在阳光下奕奕生辉,绝佳力与美的结合,庄冬卿一时间有些看迷了,站起了身。 几乎是快要贴着一行人勒的马,前马蹄高高扬起,带起尘土,庄冬卿觉得真是帅气。 岑砚翻身下马,刚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庄冬卿的目光并不聚 焦在自己身上。 跟着转头过去,岑砚:“你在看马?” 庄冬卿这才回神,看到岑砚,“哦哦,是。” 想了想,真心实意道:“好帅啊,这得训很久吧?” 岑砚还没答,背后的郝二笑道:“小少爷你下次走远点,靠太近了小心被踢到。” 庄冬卿却道:“不会,王爷控马很好的。” 岑砚扬了扬眉,没出口的告诫又咽了下去,转而道:“换了别人千万不要靠这么近。” 庄冬卿点头,“我知道的,又不傻。” 对后半句岑砚存疑,但阳光闪耀,庄冬卿的眸子也亮晶晶的,见他期待的神色不褪,岑砚:“想摸一下吗?” “可,可以吗?”庄冬卿有点兴奋,但仍旧克制着,“但好像谁训的马认谁,它不会喜欢我摸吧?” “我带你就行。” “哦哦哦。” 庄冬卿真的摸到了马,真的马,打着响鼻的战马。 庄冬卿激动,连着撸了好几下,都是轻轻的,生怕马不高兴了。 岑砚见他注意力全在马上,自己浑然沦为了陪衬,好笑:“喜欢动物?” “嗯,都挺喜欢的,但要养的话,爬宠不考虑。” “什么是爬宠?” “蛇、蜥蜴、守宫,还有蜘蛛一类的吧,只能欣赏。” 岑砚奇怪:“倒是从来没听说有人养这些……” 庄冬卿反驳,“怎么没有,南疆那边养的蛊虫不就多是这些?” 想了想,还真是这样,岑砚纳罕:“但是会有人当成宠物养吗?” “有的,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这话倒是无法反驳。 见庄冬卿绕着马匹看得兴起,岑砚心中微动,“其实西南漂亮的动物很多,绿孔雀、黑颈鹤还有金丝猴,”顿了顿,轻声道,“若是日后有机会,带你去瞧瞧。” 庄冬卿心无城府:“好呀好呀。” 并且笃定道:“肯定会有机会的,他要是跟着你,我自然也一起。” 岑砚诧异:“你愿意离京?” 庄冬卿一点没听出来其中的试探,只凭心道:“上京有什么好的吗,又干燥风沙又大,半点不比你的封地啊!” “而且都说彩云之南,人间天堂诶。” 上辈子他就没去过云南玩,可惜了。 岑砚这下真的露出了个笑容。 庄冬卿没看见,注意力不在他身上,他也不催促,等庄冬卿打量够了马,肉也烤好了,一同就坐,用餐。 人分了两拨,岑砚庄冬卿柳七郝二徐四一拨,其余护卫一拨,庄冬卿吃东西向来心无旁骛,岑砚习惯了,郝二却初次见,跟着庄冬卿之后拿了好多串同样的烤肉,想试试是不是真的那么好吃。 岑砚瞧着,好笑,却也不提醒郝二。 中午烤肉用完,庄冬卿靠着六福眯了会儿,下午又在原地歇够了,彻底醒了,才继续 打猎。 中途柳七私下问过岑砚猎场情况,岑砚只微微摇了摇头?_[(,柳七懂了,只照常戒备。 这一日过得很愉快,晚饭也是烤肉,庄冬卿吃得有些撑了,走了一天,回了宫殿很快就睡熟了。 次日继续进入猎区。 外围还是那些禁卫,又瞧见了庄冬卿一行人,不过这一次,他好似看到马身上绑了一把躺椅,“……” 这日子可真是越过越舒坦了。 禁卫慕了。 早晨换了个方向,找到了一片树桩,一行人就着树墩子刚好坐上一阵歇脚。 午间岑砚一行却没有来会和,只让护卫送了些早间他们打的猎物回来,柳七问护卫:“主子呢?” “伴驾,陛下也想进来看看打猎,走动走动。” 护卫将东西递给柳七后,压低了声音,又道:“主子让你注意天。” 柳七微微颔首。 下午一行人往猎区深处行进,并且小心避开了圣驾的方向,庄冬卿看到了更开阔的景色,天大地大,人也跟着自然风光,心情愉悦起来。 庄冬卿:“是有谁打中了猎物带不走吗,两发诶,肯定很多吧。” 他看到了天空中的烟雾弹,猎场有约定,若是猎物太大,不好挪动,就放弹,自会有人寻去。 柳七闻言却变了神色,抬头确认过,确实是两发。 判断了下,也是圣驾方向,柳七当机立断:“走,上山路。” 侍卫领命。 说完,一行人的步伐都不一样了,庄冬卿性格再大条,在这种氛围的影响下,也意识到了什么,一言不发,先紧着体力赶路。 其实他们今日路线很偏,走得也够远,但还未入山,便听到了一阵马蹄声纷至沓来。 柳七脚步一顿,护卫们紧握刀柄,等看到来人露了头,确认不是岑砚一行。 柳七:“拉弓。” “射——” 如雨的箭簇发出,瞬间前行而来的人倒地一大片。 庄冬卿看到好多箭径直地穿透了人眼窝,刷的一下,扎到了脑子里,面色微变,但强压着,让自己镇定。 不愧是精兵,第一波人很快都被解决了。 柳七带着他们继续往山上走,庄冬卿问了一句,得到是望山方向的答案,心定了定。 柳七怕他惊慌,却没想到关键时刻,庄冬卿极为乖觉,纵然有些发抖,但他怎么说就怎么做,绝不提有的没的建议。 为了最大程度保存体力,后面的路,庄冬卿都坐在马上,柳七没上马,但是一位护卫和背着背包的六福也在他的指示下,上了马。 第二波人赶到的时候,他们有了损伤。 柳七:“这是瞧准了,要拿王府的人,继续,走。” 几次决定都极为果断,几乎快要到了山脚下,才再次听到马蹄声。 柳七知道他们是要什么,但东西并不在他们这拨人里,心中担忧岑砚,却仍旧理 智地做着决定。 这一次,柳七让庄冬卿六福与轮换上马的那两个护卫先走。 他们留在原地。 “肯定还有第二拨人,上了山就不方便施展了,庄公子你先走,我们断后。” 庄冬卿只问了一句:“你不来吗?” 柳七摇头:“我体力并不好,跟着你们也只能是拖累,留在这儿我能做更多,我们带的东西也还没有用上,是要庄少爷你离开后,才能施展得开的。” 庄冬卿有些不舍,仍旧点了头。 柳七这下真的觉得他不错了。 定定看了眼庄冬卿,交代那两个护卫,“仔细照顾好小少爷,去吧。” 两位护卫领命。 上了山,庄冬卿很快明白了柳七的意思。 看着山脚下升起的浓白烟雾,护卫解释道:“柳主管用毒了。” 庄冬卿想了想自己目前的情况,确实需要他离开,柳七才敢放。 “小少爷不必担忧他们,人齐了才是目标,分散开来,随便找个野地儿猫着,他们各自都有保命的手段。” 庄冬卿点头,心惴惴,但不敢喊休息。 没想到,第一次亲眼看见杀人,是在这种时候。 山脚的烟雾燃了两二次,没人上山,庄冬卿:“过了望山,应当有村落,到时候我们去借宿。” 护卫诧异,“从未听过,小少爷说的可属实?” 应当是。 因为李央去过一个叫望山村的地方,从里面还带了人出来,日后成了他的一位心腹随从,但……只有这么些信息,庄冬卿也肯定不了。 他只道:“既然有水源,应当就有村落,猎场陛下已经很多年未来过,周遭想必有了变化,也未可知。” 是这个理,护卫点头。 一路过望山,半山树林太茂密,不得不弃了马,上到山顶庄冬卿走不动了,护卫背了他一段,感觉好一些,不愿过多消耗护卫体力,又下来继续走。 算是有惊无险。 等翻过望山,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护卫觉着应当是脱离危险了,只要庄冬卿不被俘,那王府就不会受到挟持,他们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剩下的,就是带庄冬卿找个安全的地方,猫到兵变过去,再出来了。 到了望山另一侧的山脚下,庄冬卿实在走不动了,想休息会儿。 已经走出了够远,两个护卫都是精兵,也都知道庄冬卿不是一个人,对视一眼,点了头,一个陪护,一个去周遭放哨。 六福拿了水给庄冬卿喝,他这两日都背着好大一个包,里面装着求生的物资,是柳七一手安排的。 他们一行打猎带的东西也多,折凳都有,这个包便也不那么引人注目了。 庄冬卿看见什么:“前面是不是一条河?” 护卫去看过,回来答是。 找到水源,那就好办了,沿途走,必定会发现人家。 但走着走着,他们竟是看见了有禁卫打扮的人,飘在水中。 护卫主动去查看,人翻过来,沉声道:“已经没气了,是飘过来的。” 又走了一段,论证了护卫的判断正确,两条溪流交汇处,他们沿途的那条清澈,另一条水面宽,水深,显然是一条主流。 主流那一边,水上浮了好多军士,一一看过,都早已亡故。 “不好,怎么有我们的人?!” “他是跟着郝统领的!” 庄冬卿心一跳,眼角瞥到什么,拽了拽护卫,颤抖的手指向前方。 “主子!” “主子!!” 岑砚不在河里,但右肩中了一箭,被冲到了河边的大石头上趴着。 一翻过来,面色惨白,身上有血迹,庄冬卿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他会活到结局,心内不断安慰自己,但效果甚微。 还好,护卫会做急救,等岑砚几口将水吐尽,终于有了呼吸。 庄冬卿脑子懵懵的,伸手探过他鼻息,才肯定是活的。 是活的,也醒了,就是醒来第一句话,就是暴击,“别管我,拿了我身上的封地虎符走,我被蛇咬了。” 庄冬卿脑子发白,“什、什么蛇?” 岑砚平静:“毒蛇。” “咬到了哪儿?” “腿。放了一片作陷阱,先咬的马,带出来的马都死了。” 庄冬卿心一抽,护卫已经先他一步,找到了小腿咬伤处,用刀划开衣服,一片青紫,已然肿大起来,庄冬卿还想着要不要人吸毒血之类的电视剧桥段,两个精兵已经跑到了河边,摸了会儿,极快抓了几条东西出来,放在岑砚伤口上。 “这是什么?” “禀小少爷,是水蛭,我们封地的偏方,用来吸蛇毒极好。” “哦哦。”是他脑子不好用了。 确实,云南温暖,虫蛇繁多,偏方应是比其他地方也多。 静静等了会儿,头几条水蛭都死了,后面几条活了下来,便不再吸毒血。 岑砚浑身没力,低声阻止道:“早就扩散了,别干这些有的没的。” 庄冬卿脑子从来没转这么快过,“不,不一定的!就算是毒蛇,咬人也不是每一口都分泌毒液的!” 对,对的,看过相关科普,他知道的。 庄冬卿:“你怎么笃定自己一定会死?!” 还反问上了。 岑砚:“……” 岑砚好声好气:“带上我只会是你们的累赘。” 庄冬卿:“那、那就先带着,我觉得,孩子还是双亲健在比较好。” 岑砚:“……” “以后要是问起来,我总不能告诉他,他另一个爹是我见死不救没的吧!?” 还反问出了底气。 身体虚弱,差点没被庄冬卿气个仰倒,岑砚问他:“那若是半路有追兵……” 虎符还在他身上,对方既然想要封地的亲兵,那搜过来是迟早的事。 庄冬卿实际,“那就到时候再丢掉你。” 岑砚:“……” 两个护卫:“……” 庄冬卿大手一挥,“就,就这样!柳七说他们都要听我的,来,打晕,带走。”! 第 27 章 躲避 说打晕,倒也不至于。 岑砚本来就很虚弱了,脑袋要是再来一下,庄冬卿怕敌人没杀死他,他折在自己人手里。 就这样显然也带不走,护卫只处理了蛇毒,身上的箭伤,还有刀剑伤,也得简单收拾下,才能背着赶路。 “这儿不能拔箭吧?” 这种贯穿伤,一旦拔了箭就得紧跟着止血,然而他们目前并不具备这个条件。 且拔了之后,止血也需要一段时间,不然背着走,一路血淌在草地里,就是最好的路标,告诉敌人,我们在这个方向,快来追我们啊~ “不能,但得先把箭折了,不然背不了。”护卫道。 庄冬卿:“好好。” “主子您忍一下。” 护卫一只手握住箭前端,一只手握住了箭尾,准备从中部折断。 岑砚不作声,只闭了眼睛。 咔嚓一下,岑砚没发出任何声音,但是伤口被牵扯,血水再度渗出,不知道是不是庄冬卿的错觉,只觉得岑砚脸色好似又白了些。 上药粉,裹伤口。 身上的刀剑伤作同样的处理。 收拾一番,一个护卫背起了岑砚,对庄冬卿点了点头。 “小少爷,我们现在往哪儿走?” 庄冬卿:“沿着原本那条支流走吧。” 岑砚掀了掀眼皮,发觉看不太清,又闭上了,只叮嘱,“不要走我飘来的那条。” “知道的,不是。”庄冬卿回答。 继续上路。 岑砚在护卫背上,惨白着脸,只闭着眼睛,中的箭在肩膀上,为了避免碰撞,他人是稍微倾斜的,庄冬卿时不时去瞥他,有些紧张。 多几次,又一回侧脸,蓦的和岑砚双眼对视。 庄冬卿:“……” 庄冬卿假装无事别开眼,须臾再偷瞟,发现他又闭上了。 这是知道自己在打量他吧?! 啊啊啊脚趾扣地。 面上庄冬卿却装得自然,秉持着只要我不尴尬,那别人就看不出我尴尬的原则,一步步走得稳稳当当。 缓过这阵,庄冬卿又意识到了点别的,这是很难受吧? 想了想,身上插着箭,中了蛇毒,还有刀剑伤,那想要舒服,确实也很难。 走出一段路,视线中瞧不见支流和主流的交汇处了,庄冬卿:“他这样可以吗,衣服都是湿的,需不需要换一身?” 说完又嘀咕,“有带他的衣服吗?” 六福:“我看看。” 把背包翻开,还果真发现了三件衣服,庄冬卿认出了一套是自己,还有一套是六福的,那剩下的一套不用想,肯定是柳七给岑砚准备的了。 趁着这个功夫,两个护卫换了下,岑砚被换到了另一位的身上。 本来都不想开口了,听到这几句,岑砚面无表情道:“你是不是忘了,我们在逃难?” 庄冬卿小声:“知道啊,但是……” 岑砚再度睁开了眼,在他的凝视下,庄冬卿补全了后一句,“但你这样很容易风寒吧,身上又有伤,如果半夜发起热来,那也很不好办吧?” “……”岑砚闭目,“我谢谢你想这么周到。” 字一个一个地近乎是被挤出来的,庄冬卿听出了咬牙切齿的意味。 感觉岑砚心情不妙,他闭嘴了。 护卫却在等他们吩咐:“那我们现在是……?” 岑砚:“继续走,找到落脚处再说。” “是。” “是。” 岑砚愿意指挥,庄冬卿肯定是听他的,毕竟他也没有什么野外求生的经验。 就这样走出一段距离,又过了一片林子,众人决定歇息一阵,岑砚也被放了下来,靠坐在树下,庄冬卿伸手摸了摸他衣服,湿得透透的,叹了口气。 岑砚不理睬他,让护卫看看他腿被蛇咬过的地方。 纱布拆开,已经肿起了老高,但是,护卫声音有点激动:“发黑的地方没有扩散!” 庄冬卿在边上,伸手按了按他腿部皮肤,问:“有知觉吗?” 岑砚摇了摇头,却也不再说让他们丢下自己的话。 庄冬卿估摸着,应当就是自己预判的情况,是毒蛇,但被放了那么一片,蛇应当也是懵的,马蹄踩踏的那些,受了惊,自然分泌毒素咬马自卫,但咬岑砚的这条,恐怕还是晕的,没把他这个体型的当成猎物,只是应激给他来了口。 但哪怕没有毒,毒腺分泌的很多蛋白质也是致敏的,消肿估计还需要一些时间。 岑砚看了看天,问庄冬卿:“天色如何?” 庄冬卿迟疑,“……很好?” 后知后觉,“你眼睛怎么了?” “眼花。” 估计也是蛇的毒腺分泌液影响。 岑砚轻声:“如果能下场雨就好了。” 庄冬卿:“?” 见他太震惊,护卫给他解释道:“虽然处理过了现场,但还是会留下很多痕迹,他们要是细细查看,会发觉的,下雨能洗刷掉很多痕迹。” 比如脚印、血迹,还有将踩踏过的草地河岸改头换面。 庄冬卿懂了。 又看了看天,小声嘟囔:“那还是先不要吧,本来就这样了,再淋一场雨,八成得发烧了。” 岑砚:“……” 岑砚:“你就不能盼我点好的?” 庄冬卿缩了缩脖子,声音越发轻,“我这不是盼着不下雨吗?” 岑砚不说话了。不想。 歇了阵,各自都喝过水,继续上路。 约莫一个时辰,看见了村落,他们一行留在村外,护卫去了一人查看。 “叫渝水村,约莫三十来户人家,看门口工具,多是猎户。” 护卫回来禀报道。 竟不是望山村,庄冬卿有点 怵剧情,觉得还是去男主待过的那个比较好。 但不知道该怎么说不行⒎[(,挠头正想着措辞,岑砚开了口。 “继续走。这个村子靠着围场过活的,行宫时不时就会雇里面的猎户去清理猎场,村民和行宫多有联系,不安全。” 庄冬卿放下心来。 果然是和原身媲美的脑子。 再次上路,这一回,就走得久了。 天色都暗了,还见不到村子,庄冬卿焦虑:“难道后面没有村落?” 难道望山村并不在这儿?他剧情对错了?! 岑砚倒是平静:“没有就在野地里休息,明天继续走。” 问护卫:“周边是不是没人了?” “已经过了三片林子了主子,周围,看着像是荒郊野岭的。” “嗯。” 受伤最重的那个,反而最镇定。 被他这么一说,庄冬卿心也放平了,大不了就全靠脚走出去,也不是不行。 树林里不能纵马,有一片林子长得又密又大,他们穿行都废了一番周折,若是追兵想要骑马越过,怕也是需要些功夫。 再次歇息,护卫去周边查看,庄冬卿喂岑砚水。 一共带了五个水囊,护卫身上各一个,六福背了三个,岑砚据说是有洁癖的人,庄冬卿给他拿了个新的。 喂得小心,感觉差不多,手上松了力道,抬眼便发现近处的岑砚正看着他。 对视片刻,岑砚问他:“你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吗?” 庄冬卿实话实说,“腿走不太动了,其他还好。”觉得岑砚应该是想问他揣着的那个,庄冬卿又补道,“身上也没什么难受的。” 岑砚点了点头,苍白着一张脸,又合上了眼睛。 庄冬卿摸了摸他衣领,这回手刚碰到,得到了岑砚的回答:“里面还是湿的,得过了今晚去了。” “哦。” 庄冬卿的手又缩了回来,乖觉坐他身边休息了。 一阵阵的头晕脑胀里,岑砚却想着,庄冬卿话不多,还好,不闹人。 一个护卫带回了新的消息,“前面有个小村落,我们去看看。” 庄冬卿赶紧点头,心中隐隐有了期待,走到村外,等人探查回来,果然。 “叫望山村,特别小,看着不到十户人家,有两家应当是猎户。” 找到了! 庄冬卿眼睛亮了,看向岑砚,岑砚:“别找猎户,找一家耕作的,问问能不能让我们落脚,东西……” 庄冬卿:“哦哦哦,包里有银子,还有碎金子,拿什么?” 岑砚:“……拿铜钱。” 铜钱确实也有两串,不多,岑砚听他们报了数,让又加上了一只银发簪。 护卫去商榷,庄冬卿与岑砚几人等在村外,等有结果了再进去。 不多时,护卫回来了,“找到了,先给了两串铜钱,一家四口,爹娘和两个儿子,其中一个儿子马上 要娶媳妇了,边上正好盖了还没住人的新房,我借住了,说好走的时候,银子留半根给他们,这段时间管我们食宿。” 庄冬卿:“他你怎么说的?” 岑砚身上带着伤,今晚别人不知道,明天也瞒不住。 护卫:“赶路病了,处理好伤口,衣服带了换洗的,明天主子躺着就是。” 哦,倒也是个理由。 岑砚蓦的笑了一声,“好像你能编得更好一样。” 不消问,庄冬卿都听出来了是说给他的。 “……” 进村进村! 进屋子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岑砚的情况农户也没看太清,护卫将他们拦在门外,许是王府亲卫气势就不一般,农户来送了吃用,告知了村里水井在何处,便离开了。 说是新房子,却也不多,就两间能住人。 商量下,两个护卫和六福一间,庄冬卿与岑砚一间。 衣服半湿不干的,进门也没有放床上,护卫先铺了层稻草,将岑砚放稻草上。 有了落脚处,就得拔箭簇了。 衣服已经损毁了,也没废周折,直接把中箭处的衣服大划开,庄冬卿看着他的伤口,心里紧张。 许是真如庄冬卿所料,咬自己的毒蛇并没有释放毒素,走了半天,岑砚眼睛已然清明了许多,瞧见庄冬卿不断吞咽,岑砚:“要是怕你就出去吧。” 庄冬卿:“不,不害怕,就是……”想了想,如实道,“看着怪疼的。” 还是第一次见箭伤。 “……” 用烧过的刀切开了伤口,要拔之前,庄冬卿把带得酒拿了出来,“先消个毒吧,杀菌。” 护卫听不懂看向岑砚,岑砚看了庄冬卿一会儿,点了点头。 酒液浇到伤口上,岑砚哼了一声。 庄冬卿也帮不上什么忙,左手握着右手,看着,岑砚咬了块纱布,仰着头。 “主子,拔了。” 说完了主子,其实就动了手,主打一个出其不意。 即使提前划开,但箭镞倒钩仍旧会再次打开伤口,血肉翻飞,岑砚额头汗珠大颗大颗地掉,庄冬卿手上拿了块帕子,岑砚没有怎么,庄冬卿给他擦汗的手在轻微抖动。 拔完要包扎了,护卫准备直接来,被庄冬卿阻止了,“别别,要想好得快,得先清创?” 耳边传来岑砚脱力的声音,问他,“那是什么?” “就,用酒清理一遍伤口,把脏东西冲出来,消、消毒……” 说到最后,庄冬卿在护卫惊讶的眼神中,也意识到这好似折磨,声音越发地轻忽。 岑砚换了口气,发飘的声音问他,“你这不是打击报复我吧?” “不是!真的!不然万一伤口里有异物,后面会反复发炎了,发了炎,说不定会跟着发热。” “听出来了,你这一路就等着我发热呢。” “没有的,我……” 话没说完,发现岑砚笑了起来卍[(,庄冬卿:“……” 岑砚:“让他来吧。” 护卫将酒精和棉花递给了庄冬卿,可能是觉得场面实在太残忍,目不忍睹,出去帮忙了。 伤口被箭镞倒钩又翻了起来,看着很惨烈,庄冬卿喉头滚动,小心翼翼道:“有点痛哦,你,忍忍。” 得到岑砚的回答:“不然呢?” “……” 庄冬卿发现了,对方就是在和他杠,闭了嘴。 烈酒浇下去,岑砚没说什么,但是背脊颤了起来,庄冬卿头上也出了汗,让手上动作尽量地轻和快速,一边清理,一边间歇性地给他伤口吹吹气,等清完,庄冬卿出了一头汗,岑砚的眉心也拧成了川字。 真能忍啊。 这都不哼一声,是个狠人。 “我给你包扎了哦。” 背包里还有剪刀,不得不说,柳七对于受伤这件事,有着充分的预判和准备。 裹伤口,手偶然贴到岑砚的皮肤,摸到了痛出来的冷汗,庄冬卿心失跳一拍。 轻声道:“这就我们两个,你要是痛,你就叫吧,当我聋的。” 岑砚开口声音已全然沙哑了,但是仍不忘煞风景道,“你这话是不是说得有些晚?” “……哎,随你。” 庄冬卿裹纱布,中途又对着伤口吹了两口气,岑砚瞧见了,声音又低了些:“这是哄小孩的做法。” 庄冬卿分辨了下,觉得不是阴阳怪气的反问,回答他道:“你就当我的多余动作。” 反正不影响。 “这样。” 尾音几乎要没了,能听出来疼得实在是难受,庄冬卿有些不忍,伸手捂住了岑砚的眼睛,“不想说话可以不说,你,养养神吧。” 眼睫刮了他手心两下,庄冬卿都等着继续被杠了,没想到片刻过后,岑砚却听了话,闭上了眼睛。 庄冬卿处理好伤口,又给岑砚将额头的汗擦了一遍。 偷摸用指尖碾了碾他衣服,心下叹气,还是湿的。 六福已经在外烧水了,庄冬卿出去丢血球血纱布的时候,被护卫喊住了。 护卫有些为难道:“那个,小少爷,既然多带了一身主子的衣服,可不可以……” “?” 护卫一咬牙:“能不能麻烦您给主子擦洗一遍,换干净的衣服。” 啊这。 护卫:“主子平时不让人近身的,恐怕不会要我们动。”! 第 28 章 共处 啊这啊这啊这。 庄冬卿婉拒道:“这不合适吧?!” 护卫:“那不然我先问问,让六福给主子擦洗,换衣?” 瞧出了庄冬卿的不情愿,护卫也没有继续恳求,反倒是退了一步。 庄冬卿点头。 护卫进去了,庄冬卿在门口听着,不多时,岑砚虚弱的声音传出,“换了衣服就行。” 庄冬卿:“……” 护卫:“但是您……” “出去吧。” 庄冬卿:“…………” 护卫出来,和庄冬卿面面相觑。 好想拒绝,但又好怕病人发烧,好想拒绝,发烧了会整得很麻烦,好想拒绝,啊啊啊但是在河里泡过,全都是细菌,不清洁一下皮肤,会顺带感染伤口的……但是真的好想拒…… “行叭。” 没扛过护卫的哀求眼神,庄冬卿妥协了。 护理的工作他倒是很顺手,照顾过小姨,虽然同时也在请护工,但是能做的部分,庄冬卿也会做。 他害怕护工不仔细。 读的医科,半年多下来,他积攒了一堆护理知识。 看,现在不就用上了。 虽然他并不太想施展这项技能。 护卫:“那我进去……” 庄冬卿:“不必,我等会儿直接端水进去。” “他要是没力气挣扎,我至少按着给他把伤口周围皮肤再清理一遍。” 极限了,他的良心就到这里了。 许是庄冬卿的眼神也太过可怜,护卫哽了下,没有继续“哀求”。 还好还好,互相求求对方的终极局面并没有出现。 带的烈酒冲洗过岑砚的箭伤,便所剩无几,庄冬卿让护卫去问问,能不能买点村民自己酿的酒,然后熬点粥过来。 护卫去了,剩下的半根银簪,换了两大坛烈酒回来。 不是他们借住的这户人家,是隔壁猎户家的,但酒护卫看过,确实是烈酒,庄冬卿也闻了闻,点了头。 六福和护卫们先吃了干粮垫肚子,庄冬卿自己也吃了一点。 岑砚……料想他吃不下,护卫去问过一次,果然不要。 庄冬卿其实身上没怎么脏,只是出汗,先用热水净了手,自己将自己身上擦了一遍,换了干净衣服,让护卫和六福继续烧水,静坐着做了会儿心理准备,庄冬卿端上一盆热水去找岑砚了。 东西都是这户人备着结婚的时候用的,其实也不愿意借用,护卫装模作样和他们掰扯了好久,“不情不愿”加了钱,以差不多能再买一套这些东西的价格,获得了使用权。 庄冬卿觉得他们借住的,肯定不是男主李央流落的那一家。 不过跟着男主的金手指到了这儿,能稳定下来,就不错了,要什么自行车呢! 庄冬卿不去想那些。 王府也不缺钱,护卫抠 搜计较,也是怕被庄户人家盯上谋财?_[(,索性装得没有那么富裕,道理庄冬卿都懂的。 端着热水进了屋,把干净的帕子浸湿,庄冬卿蹲岑砚身边,见人没醒,先给人把手擦了一遍。 再抬头,岑砚就睁开了眼睛。 庄冬卿感觉有些为难,强忍着:“醒了,擦身换衣服吧。” 岑砚定定看着他,庄冬卿觉得自己耳朵都被看热了,岑砚问道:“你来?” 嘭,脸皮爆炸。 庄冬卿故作镇定,点头,“嗯,我来。” 掰着手指道:“河水很脏,河里全是看不见的脏东西,”比如细菌和病毒还有寄生虫卵,“粘在身上不好,哦对,你头发拆了也得用水过一遍,然后再换干净衣服,会好得快一些,不然……” 岑砚接了过去:“不然会发热是吧。” 这个梗过不去了,庄冬卿瞪着他:“……对!” 岑砚:“你脸红了。” 嘭,脸皮再度灰飞烟灭。 庄冬卿:“……哦。” 岑砚笑了起来,声音仍旧没什么力气,“骗你的,其实只红了耳朵。” 庄冬卿:“……”这活他不干了,爱谁来谁来! 岑砚:“那麻烦你了。” 诶? 诶诶诶?! 庄冬卿愣了下,眼神飘忽,“你不拒绝下吗?” “你在门口不是说我要是没力气挣扎,要按着我强来吗?” 啊这。 岑砚闭目,“确实没力气,就不劳累你等会儿再喊人按住我了,来吧。” 不是,听力这么好的吗? 过分了呜! 庄冬卿这下真的感觉到自己脸热了。 拒绝的话又咽了下去,庄冬卿:“我先给你拆头发,头发洗了,一边晾一边擦身,可以吗?” 顿了顿,庄冬卿:“洗头能叫六福吗,他绞头发比我熟练。” 岑砚可能真的觉得自己会被强迫,嗯了一声,十分配合。 “……”救命,他真的不是那个意思。 庄冬卿努力忽略那些七七八八,喊六福进来,两个人配合着,给岑砚洗头。 高马尾还是很容易拆开,拆散了头发泡水,六福力气大,庄冬卿怕他扯到这位爷被迁怒,洗头是自己来的,还是那句话,他护理的工作干得很熟,但是他真的是不想施展这个技能哇。 洗完,六福给岑砚绞头发,等绞得半干,用巾子裹好,把一切再交给庄冬卿。 烛火摇曳,庄冬卿吞咽了几下,壮着胆子问:“你……手能动吗?” 岑砚:“好的肩膀这边的手,还行。” 估量了下岑砚的臂长,庄冬卿打商量道:“就,那,那个部位你就自己动动手,别的地方,你想擦、能擦到的自己来,不能的我给你擦,你觉得呢?“ 岑砚睁开了眼睛,凝视庄冬卿,瞳色浅淡,如两颗琥珀。 庄冬卿不断 提醒自己淡定,然并卵,左手依旧控制不住去抠右手。 答应答应答应。 多的不要说多的不要说多的不要说,求求了。 也不知是不是听到了他的祈祷,岑砚最终淡淡嗯了一声,算是应下。 庄冬卿拿了他们的毯子放一边,硬着头皮先给岑砚脱衣服。 一直都是闭眼的岑砚这期间又睁开了眼。 庄冬卿觉得那视线跟针扎一样,刺得他难受,解了外衣,要脱到内裳了,庄冬卿被瞧得实在是受不了,小声:“我不会占你便宜的,你别这么盯着,跟……” 跟防什么色`狼一样。 “我又不是坏人。”嘟嘟囔囔,极小声。 “不自在?” 难得从岑砚口中听到了一句正常问话。 庄冬卿点头如捣蒜。 岑砚:“那你用发带绑着我眼睛吧。” “啊?” 岑砚只凝着庄冬卿,不知道是没力气还是别的,这眼神可以称得上温和。 庄冬卿:“可、可以吗?” 岑砚:“如果你觉得自在点。” 庄冬卿真的用发带把岑砚眼睛遮了起来,一蒙住,果然,人都松了口气。 蒙住后又为难了,“我想先擦你背后,然后你好躺床上去擦前面,嗯,这个……” 在稻草堆上不好操作啊。 好在岑砚听音知意,他为难,岑砚出了个主意:“那站着擦?” “你能站起来吗?” “靠着墙可以站会儿,但你得快点。” “好。” 眼睛一遮上,庄冬卿立刻将岑砚当自己在解剖课上看过的身体,无关性别,只是素材,脱衣服,脱裤子,嗯,比例不错,啊呸,不要关注这些有的没的,干正事正事,他是专业的! “我扶你,你试试能不能站起身。” “好。” 扶着,站起,但岑砚小腿被蛇咬过,晃了晃,庄冬卿一个没扶稳,对方就紧紧贴靠到了自己身上。 身体的温度迅速透过衣服,庄冬卿内心尖叫鸡。 岑砚:“抱歉。” “没没没事。” 把岑砚扶住,庄冬卿:“你往前面走几步,对,对对,能碰到墙吗,对了,对,转一下,我给你擦背。” “等……” 话还没说完,岑砚先转了过去。 好漂亮的腰线。 不对,他不能沉迷男色,他是专业的啊! 庄冬卿内心小人猫猫头哭泣,赶紧别开眼给岑砚拿毯子,围住他腰身,庄冬卿引导他一只手攥住:“抓一下!” 还好,岑砚很配合。 庄冬卿拧帕子,开始给岑砚擦背。 护工干熟练了,擦得又快又好。 背肌不错。 身上有些旧伤,估计是打仗留下来的。 腿真长。 万幸,背后 没有刀剑伤,这样晚上也能睡好点。 岑砚还以为会等很久,结果庄冬卿有自己的手法,很快,但是角落又都照顾到了,擦过第一遍,他还没开口,庄冬卿去门口换了盆水,又继续第二遍,岑砚心里舒服些了。 等庄冬卿擦第三遍的时候,虽然没洗澡,但岑砚也不觉得自己背后是脏的了。 庄冬卿:“那个,后面围住的地方,你自己擦下?” 臀大肌这种地方,他就不碰了吧,要擦真的很变`态。 好在岑砚没有为难他,只道:“我试试。” “好。” 庄冬卿眼睛往上看,接过毯子,别开头,“你擦好了给我说一声,我帮你拧帕子。” 窸窸窣窣一阵,知道岑砚在干嘛,庄冬卿脸有点烧。 “好了。”竟然也没有很久。 如此拧过三遍帕子,庄冬卿将岑砚扶到了床铺上,刚躺下,岑砚感觉压到了头发,还没说话,一只手便将他的头发抽了出去,温柔地放在一边,岑砚又闭了嘴。 “我出去换盆水。” 岑砚:“麻烦了。” 倒是变得好说话起来。 水早就烧好的,六福利落给庄冬卿换了新的,庄冬卿继续。 呃……正面。 “仰头。” 岑砚顺从,庄冬卿阅尽py的眼睛,蓦的产生了一种糟糕场景的联想。 打住……根本打不住…… 算了,就这样吧,他喜欢男的,他有什么办法。 这考验他越不过。 有胸肌。 有腹肌。 可恶,就问这男的什么没有,这不怪他小脸焦黄,干部也经不住这种考验呐! 艰难擦过三遍,庄冬卿鼻尖都出了些细汗。 擦身很简单,控制自己乱七八糟的思想,很难。 伤口周围又用烈酒进行了一次局部消毒,岑砚抽气,听着像是在喘。 啊啊啊好糟糕的画面! 等清理完,岑砚先开了口,如闲聊般道:“还以为赵爷没跟出来,能躲过这出,结果你也知道。” 庄冬卿惊讶了,“赵爷也会这样吗?” “嗯,我郝三徐四,受伤了都不想经他的手。”顿了顿,又承认道,“但确实好得快。” 神医果然还是有一套,这个时候,卫生意识已然领先于西方了。 庄冬卿擦了把汗,换了最后一盆水。 再给岑砚擦过最后一遍身前,和身后能触碰的地方,庄冬卿把拧好的帕子给了岑砚,让他自己擦最后的那一块。 这次,久了一些。 庄冬卿努力忽略那些细碎的声音,但耳根子还是感觉到了炽热。 “好了。” 伴随着声音,庄冬卿接过脏帕子,一想到刚擦过哪儿,便觉得十足烫手。 庄冬卿洗帕子,岑砚:“是不是可以把发带解了?” “不行!” 说完觉得有些激动,又清了清嗓子,庄冬卿假正经道:“那、那什么,摸着就擦了吧,也不必要看着吧?” “对,对吧?” 岑砚默了会儿,须臾,轻声道:“话说,你……” “?” “不会现在脸红透了吧?” “……” 可恶,让他猜到了! 庄冬卿还没说话,便看着岑砚抬手,稍稍拨开了发带。 眼前清明,视线交错那一刻,岑砚默了。 “嗤。”没忍住,岑砚笑出了声。 而庄冬卿本来很红的脸,在岑砚的笑声里,缓缓,又烫得升了个色号。! 第 29 章 教训 岑砚只擦了一次,还剩两次……还是擦完了。 庄冬卿红着一张脸不说话,只机械地做着,接,清洗帕子,递,这三样工作。 岑砚撩开了发带,庄冬卿也没有要让他必须捂回去的意思。 怎么说,反正都被看到了,那看着擦,总是好一点。 呜,他是专业的。 病人好一切就好,医护反正也社死了,不介意再死一会儿。 甚至因为死透了,他再给岑砚穿干净衣服,都能心如止水了。 平静,一切只剩下索然无味。 可不么,脑子都不转了,什么腹肌胸肌肱二头肌,害,不过都是块肉罢辽。 “……多谢。” 瞧庄冬卿半天不说话,在他给岑砚穿好内裳后,岑砚试探性地道了句谢。 换回了一个木木的点头。 眼神中失去光芒。 甚至还一丝不苟地给岑砚将被子拉好,庄冬卿:“我先出去了。” 说话声音也变得呆板了许多。 岑砚欲言又止。 就这样看着脸通红的庄冬卿消失在了门口。 出了门,将水盆递给六福,庄冬卿在夜风中站了片刻,缓缓蹲下,双手报膝,头脸全部塞到膝盖间埋着。 呜呜呜好社死。 医护就不是人了吗? 庄冬卿内心小人暴风哭泣。 他需要将自己埋一会儿。 * 有钱还是很好的,比如这么半夜了,哪怕很不方便,但看在银子的份上,他们不仅获得了足够的干净被褥,生活用水,还有一锅将将熬好的热腾腾菜粥。 赶了一天的路,其实大家都很累。 庄冬卿今天也是憋着劲儿不喊歇的,主要身后就是追兵,也不能歇,代价就是到了晚上,体力消耗过度,那口气松下来,精神恹恹的,怎么都吃不下东西了。 “干粮你们吃,六福你也是,要吃自己拿,然后……” 本来打算喊护卫的,想了想,庄冬卿还是自己端了半碗粥进屋。 岑砚已经有些晕晕欲睡了。 庄冬卿正在犹豫,他好像有什么感应似的,又睁开了眼睛。 “你……喝粥吗?” “累了一天,又受了这么重的伤,如果能吃,哪怕少一些,也是好的。” 说完想到什么,又补充,“不能就不要勉强了,万一不消化,半夜爬起来吐,得不偿失。” 那密实的眼睫开合几霎,迷蒙的双眼再度聚焦,岑砚脱力的声音道:“我先坐起来醒醒神?” “好,慢一点。” 庄冬卿扶岑砚坐了起来,小心翼翼避开了他的伤口。 等了一会儿,感觉人清醒了些,把粥端到他面前。 热腾腾的水汽升空,衬得岑砚的嘴唇又干燥又惨白。 知道岑砚今天经历的只会比自己 更多,庄冬卿也不催促,让他闻一闻粥的味道,自己做判断。 须臾,岑砚不确定道:先喝一口试试? ?本作者七夕是大头喵提醒您最全的《夫君,我带球跑回来了》尽在[],域名[( 庄冬卿点头,拿了勺子,自然而然舀起大半勺,递出前在碗沿边刮了刮底,方才将勺子伸到岑砚嘴边。 岑砚注意到他动作,是防止他喝的时候,粥从勺子底部滴落。 考量十分细致了。 庄冬卿举止自然,岑砚也不扭捏,就着他的手喝了口,咽下,感觉还好,不是很想吃,但也不至于一点都吃不下。 “我吃点吧。” 岑砚最终道。 庄冬卿点头。 安静中,一个伸手投喂,一个低头喝,刚好半碗粥下肚,岑砚摇了头:“可以了。” 放下碗,庄冬卿也不勉强。 瞥一眼岑砚嘴唇,因为每次投喂都控制了量,粥也没怎么沾染到唇外,庄冬卿不确定道:“还要再洗把脸吗?暂时没有擦嘴的帕子。” 岑砚失笑:“倒是也没有那么娇气。” 笑过,看着庄冬卿,蓦然指出:“你做这些事怎么这么熟练?” “……哪些事?” “照顾人?” 不,严格来说也不是照顾人,恐怕是照顾病人,给他擦身的动作,舀粥的量,全都简练又恰到好处,甚至岑砚觉得,庄冬卿给他擦身,是有一定手法的,不然怎么刚好所有的边角都恰好覆盖到,也没有一点多余的动作? “……啊?是吗,哈,可能我有这方面的天赋吧。” 庄冬卿打哈哈。 眼神往外飘,避开与岑砚的对视。 岑砚凝了他一会儿,在庄冬卿动作僵硬前,垂下了眼睫,“好吧,就当你是。” “……” “咳,那什么,我要出去了,扶你躺下吗?” “麻烦了。” 给人借着力,将岑砚塞进被子里,照顾病号任务完成,庄冬卿一根手指也不想动了。 出去将碗交给六福,这么会儿空当,缓过来终于也感觉到了饥饿,自己另拿了一个干净的碗,盛了一碗粥慢慢地喝,吃完全身都暖了起来,打热水洗脚,麻烦六福去给他铺床。 屋子只有两间,岑砚不会和护卫一起,他和护卫一起也怪怪的,最终就将他们两个主子安排到了一处,商议后,仅有的两张床都搬进一个房间,一人一张。 岑砚是伤员,必须睡床,他现在也不是一个人了,护卫和六福也坚持让他睡床。 逃难确实太累了,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孩子,庄冬卿也没有拒绝。 泡脚的这一阵,护卫们将另一张床搬进了主屋,六福紧跟着收拾。 等庄冬卿进了屋,躺进被子里,长长舒了口气。 “六福福,没有你我可怎么活!” 庄冬卿真心道。 “少爷,你休息吧,有事叫我。”怕庄冬卿担心,低声补道,“他们用木板搭了床,让我睡,他们轮流睡地上。” “嗯嗯,好好休息。” 六福轻手轻脚给庄冬卿把被角掖好,出去了。 门刚拉上,便听到对面的声音传来,“没了六福怎么就不能活了?” 是岑砚。 庄冬卿脑子已经犯晕了,说话声都含糊,“你还不睡?” 敢情他们刚才的小心翼翼都白费功夫了。 却没等到回话。 庄冬卿悟了,“伤口很痛吗?” 以为岑砚不会承认,庄冬卿都没抱有期待,那边却开了口,“不止,也有些事情想不通。” “是什么?” 庄冬卿清醒的时候绝不会追问,但迷迷糊糊的,离这么近,今天该照顾的也照顾到位了,他心里莫名和岑砚又拉近了些些距离,下意识便出了口。 默了一阵,岑砚:“你说,真的虎毒不食子吗?” 庄冬卿:“你要问老虎的话,那自然不是,食物匮乏的时候,母虎也会先保证自己的;你要问人的话……唔,你比我清楚多了吧。” 一番话越说越困,最后一句,已经近似于低喃了。 岑砚笑:“你倒是实诚。” 庄冬卿却道:“睡吧。” 岑砚一愣。 庄冬卿:“不累吗,又中箭又被蛇咬的,心疼心疼自己好好休息……” 尾音太低,被吞没进了口腔,后面的话没说全。 不过片刻的缄默,庄冬卿呼吸便匀了,累狠了,睡了。 岑砚难得被人教训,回过神来,却也并不怎么生气。 可能是麻烦了庄冬卿一天的缘故,也可能是因为,这其实也算不上是什么正经教训。 心疼自己吗? 蓦的想到庄冬卿那个“双亲健在”的言论,岑砚失笑。 也是不知道这句话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为了肚子里的那个说的。 但, 不论如何,终究不是句坏话。 笑罢,岑砚真的闭上了眼睛。 跟着庄冬卿的呼吸声,沉入了梦乡。 * 庄冬卿认床,一觉到天亮,醒了。 醒来觉得腿疼,走太多了,乳酸堆积。 披了衣服,起身去小解,回来想继续再睡,晨光透进窗户,打照在岑砚的脸上,庄冬卿过了一眼,要缩进被窝前,觉得哪儿没对。 猛的再看过去,庄冬卿语噎,岑砚……未免气色太好了一点。 几步走过去,动静不算小,人也没有醒。 庄冬卿伸手往对方额头一搭,便知道坏了。 湿着衣服,带着伤口熬了大半天,终究不是铁打的啊。 低烧了。! 第 30 章 麻烦 庄冬卿一下子有些急,人也瞬间清醒了。 第一下子摸是低烧,再摸两下,又不确定了,第四下、第五下,感官便彻底搅合到了一起,似是而非的摇摆着,不能判断。 冷静冷静冷静。 以前自己发烧,小姨是怎么样确定的来着,小姨…… 庄冬卿记起来了,但是不太好意思。 就…… 再看岑砚一眼,晕的,没醒着。 唔。 话说,他都把对方看光了,他们两还睡过,其实,也……没有那么尴尬的吧? 庄冬卿催眠自己,无事,无事,问题不大…… 深吸一口气,庄冬卿低头,闭眼,用眼皮去碰岑砚的额头。 靠近的过程,他眼睫颤得厉害。 触碰。 温度从岑砚额头传递到他眼睑上,烫的,发烧了,但是,还好。 庄冬卿终于舒了口气。 再摸摸岑砚额头,许是确定了,心也静了下来,对手上的感觉又有了分寸,比平时稍微高一些,但还好的,没到要拉警报的程度。 到底不是高烧,庄冬卿摸来摸去的,还拿眼皮试过,折腾几遭,岑砚眼睫颤动,也缓缓睁开了,只是眼神还迷蒙。 刚睁开,庄冬卿伸手覆在了他眼睛上,轻声哄骗道:“再睡会儿吧,没事。” “累了那么久,继续睡吧。” 声音又低又细碎,来回念了两三遍,把手掀开,岑砚又睡了过去。 果然只是被他闹醒的,人还缺觉。 这么一遭,庄冬卿出了门,径直去隔壁房间喊六福,六福一听,火急火燎地起来了,两个护卫也听见了,心内担忧,也想起来,被庄冬卿制止了:“还没有烧得太厉害,先歇着吧,需要人了我们再喊。” 怕话太软,说服不了人,庄冬卿又加重了语气,“今天还没有彻底安全,万一有追兵追过来,还需要你们护卫周全,千万别因为休息不好,耽误了大事。” 这样说,两个护卫老实了。 庄冬卿:“歇着,需要的时候叫你们。” 不自觉语气也带上了两分命令口吻,像是岑砚,但却格外好使。 他坚定,也能稳定随从们的心。 六福打卖进了庄家,便做了原身的书童,一直在照顾人,对于生病他很有经验,伸手探了探岑砚额头,六福道:“不明显,先看能不能退下去?” 庄冬卿:“我也是这样想的。” “那我们守着他?” 六福看了眼窗外,“天色还早,少爷你再睡会儿吧,我守着,如果王爷发热厉害起来,我再叫你?” 庄冬卿觉得不太好,但是六福一提,蛰伏的困意也缓缓升腾了起来。 “不然我还是和你一起……” “去休息吧,你现在身体不一样,昨天走太多路了,再睡会,我就趴王爷床尾,也能休息,耽误 不了事的。” 不是不放心……?_[(” “睡吧睡吧。” 几句话的功夫,庄冬卿都没反应过来,便被六福推到了床上,一挨着被子,庄冬卿脑子更晕乎了,六福眼疾手快将他塞进去,庄冬卿:“……那万一有事,你一定要叫我哦。” “肯定的,还需要少爷您做主呢。” 庄冬卿嘴里又嘟囔着应了一声,头挨着枕头,便睡了过去。 还是疲惫。 这一觉就到了中午。 他醒了过后,揉了揉眼睛,下意识去看岑砚,六福对他摇了摇头,安他心道:“还好,不是很烧。” 庄冬卿点头,裹着被子坐起来,呆呆地醒神。 十多分钟过后,开始穿衣服,腿疼,乳酸堆积造成的。 庄冬卿苦着一张脸穿好衣服,龇牙咧嘴地下了床,岑砚也醒了。 眼睫眨了眨,同时看到了庄冬卿与六福,感觉到不对,开口,声音已然哑完了。 瞧着人似乎是想起来,庄冬卿按着他好的那边肩膀,制止道:“你发热了,但好在不是很烫,先休息着,看能不能自然退烧。” 岑砚反应了会儿,点了头。 过了片刻,沙哑的声音又道:“放手,我想去小解。” 哦,是活人,活人都是有生理需求的。 庄冬卿讪讪放开手,摸了摸耳朵,又想到什么,“现在他能吹风吗?” 六福:“最好别吧,我去找个尿壶来?” 虽然尴尬,庄冬卿却觉得可行,但得到了正主的拒绝,“不要。” 庄冬卿:“……” 六福:“……” 庄冬卿:“但是你现在……” 岑砚垂目:“不要。” 庄冬卿:“……” 行吧行吧,洁癖只是岑砚微不足道的缺点,他,可以忍,的。 毕竟他也有点。 至少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每天要洗澡,这个需求就很不一般了。 四目相对,庄冬卿妥协道:“……知道了。” “六福去看看外面冷不冷,我给王爷穿衣服。” 岑砚抬了抬眼睫,到底没有去看庄冬卿,被扶着坐起,庄冬卿找到外套,让他伸展双臂,“这边手,抬一下,好,这边别动了,我来,免得牵扯到伤口。” “就不系太严实了,反正回来都是要脱的。” 岑砚:“嗯。” 垂目便看到庄冬卿脑袋上的发旋,刚醒还没来得及收拾,头发散着的。 “差不多,就这样吧。” 帮岑砚理完衣服,又掀开被子看了看腿上昨天被蛇咬伤的部位,除了伤口有些发黑,周围一片看着已经正常了,庄冬卿按了下,也消了肿。 “还麻吗,能站吗?” 岑砚感受了下,“站起来试试?” 也摸不准。 庄冬卿点头。 六福回 来,说早间下了场雨,庄冬卿便把昨天那床还没来得及洗的薄毯子也给岑砚披上了,怕他不喜,哄道:“忍忍哦,现在你不能受凉的。” 意外的,岑砚没说什么,接受了。 来,我扶你。⒅[(” 下了床,走几步,被咬的那只腿可能是因为身体抵抗力大幅削弱的原因,还有些不稳,但也只是走路需要搀扶,站着不成问题。 庄冬卿松了口气,扶岑砚去小解。 岑砚见他主动伸手,瞥了眼六福,六福也不动,显然默认了这是庄冬卿的事。 岑砚确实也不喜欢生人触碰。 但庄冬卿不一样,他……岑砚垂目,只认真走路,尽量不过多倚靠庄冬卿。 两人慢慢出了门。 扶到茅房外,庄冬卿想到什么,解释道:“不是很干净,和王府肯定没法比,你……” “我知道。” 庄冬卿:“我扶你进去。” 说完,岑砚浅色的眸子就凝了过来,庄冬卿被看得耳根一热,口拙道:“你你站稳我就出来,怕你,站不稳。” “嗯。” 进去了庄冬卿都不敢看岑砚,扶到了地方,想走了,但护理知识又一遍遍提醒着他,稍一犹豫,感觉岑砚的视线再度瞧了过来,庄冬卿心一横道:“我给你把带子松开!” 说完也不管岑砚同意与否,三下五除二拉开系带,包括裤子上的,完事扭头就走。 没办法,岑砚伤的是右手,左手解系带是别着劲的,庄冬卿怕他耽误时间太久,受凉。 知道自己理由很正当,也不觉得做错了,但是行为上真的就好像那个变`态。 庄冬卿出来,两手捂着脸,手下滚烫。 羞耻。 就差没替岑砚扶着了。 须臾内里传出水声,庄冬卿脸上的温度又腾地,不降反升,他往边上去了几步。 想控制不多想……做不到。 因为, 他见过啊! 这个念头一起,那多余的想象,简直按都按不住,庄冬卿低头,默默又往边上走了两步。 他有罪,呜,他是个小黄人。 等岑砚出来,庄冬卿垂着脑袋上前,一言不发扶着人往回走。 到了屋里,将人收拾好扶上床,理了一遍内裳的系带,果然别劲儿的那侧没系好,庄冬卿给拆了系结实,匆匆道:“那我出去了。” 说完像是有什么在追似的,走得飞快。 全程都没看岑砚一眼。 凝着庄冬卿离开的方向,岑砚刚张开的嘴,只得又闭上。 垂目片刻,若有所思。 * 洗漱完,去进一步打探村子情况的护卫们回来了。 挨家挨户地问过,又换回了一床新毯子,两个新的水盆,几张新帕子,还有几个蛋与几只鸡鸭。 鸡鸭在当地人家里,准备要吃的时候过去直接拿。 早上庄冬卿没起来,午饭六福让东家再熬了一锅菜粥,随意炒了两个菜。 护卫们先吃过,然后端了粥进去给岑砚,岑砚除了身体没力气,已经比昨天好上许多,没让人喂,要自己吃,用左手。 六福出来的时候,说瞧着岑砚用左手挺熟练的,庄冬卿想到什么,便也没有再进去,拉着六福,两个人一道在外用饭。 就着馒头喝粥,还是能吃饱,就是太素了。 “下午让他们煲个鸡汤吧,热水随时备着,他现在的情况需要多喝水。” 喝水,让代谢循环起来,预防脱水的同时,也能促进散热。 六福点头,表示知道了。 庄冬卿将手头的鸡蛋掰了半个到他碗里,我恐怕有点累过了,还是有点吃不下,别浪费了。?” 六福不疑有他,一口炫了。 “我睡饱了,等会儿你去补个午觉,下午我先守着。”想到什么,庄冬卿又道,“晚上杀只鸡,菜粥没什么营养,撕点鸡肉熬粥,剩下的,一半煲汤,一半炒了,你们吃。” “趁着能吃的时候,吃好点,不然后面要是有个万一,这些东西也带不走。” 六福有点心疼,但庄冬卿说得在理,应下了。 庄冬卿确实乏,可能和怀孕有关,虽然身体不痛不痒,但是精力恢复得很慢。 吃了好久,终于把饭塞了下去。 一个护卫来报,说了下这个村的情况,说是村子并不依靠猎场,反倒是靠着劳作与周边一个镇子过活。 “问了,说来这边落户的就九十家,活计好像是这条溪,有两户人家特别擅长捕鱼,两家捕,两家拉去卖,都是打着拐子的亲戚,三年前这儿人才多了一些,有了个村子模样。” 倒是符合庄冬卿的对这个地方的印象: 偏僻,无人知晓。 “那……” 庄冬卿往猎场方向看了一眼。 护卫:“省得的,下午我跟着他们去劈柴的时候,走走看看,如果周边还有其他人,就打听下山上的消息。” 庄冬卿点头,又叮嘱,“没人就算了,这儿太荒了,又是新村子,外面的人未必知道,也未必会找来,别主动暴露了。” “是。” 刚说完,看向庄冬卿身后。 给岑砚送饭的护卫出来了。 粥吃完了,蛋吃了半个,水却没动。 庄冬卿以为岑砚不想喝,没多想。 吃完主动去认了认村里的路,半个时辰左右回来,又瞧见护卫再次将水原封不动地端了出来,庄冬卿这才觉得没对,问起缘由。 护卫说岑砚不想喝。 护卫不懂,庄冬卿一听就知道是假的。 哪怕是低烧,缺水是必然的,怎么可能不想喝? 庄冬卿端了水,自己进去了。 岑砚穿好了上衣,坐起来半躺着,闭目养神。 庄冬卿一进去,人就睁开了眼,是醒的 。 瞧见庄冬卿手上捧的水碗,岑砚喉头滑动一霎。 “喝水!别骗我,你肯定想喝的。” 岑砚倒没有否认,庄冬卿从他那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个所以然,僵持久一些,后知后觉想到眼前的人是谁,庄冬卿进门时的底气又散了点。 “不了,麻烦。” 不冷不热的,岑砚吐了这么一句出来。 语调很平。 庄冬卿不理解,“为什么?你现在多喝水多代谢才好得快,你身上热度还没下去呢,麻烦什么,有什么好……” 话没说完,岑砚目光直直看向庄冬卿。 庄冬卿语噎。 悟了。 “我……” 岑砚:“不麻烦吗?” “……” 庄冬卿失语。 岑砚只是病了,不是换了芯子,甚至现在庄冬卿站着,对方半躺着,岑砚是仰视庄冬卿的,但……庄冬卿从他眼神中,有了被俯视的感觉。 眼前人对他心思的一览无余,洞若观火。 想否认,但诌不出口。 对视须臾,岑砚淡淡地又垂下了眼,只道,“端出去吧。” 啊啊啊啊啊! 庄冬卿头大。 “你……” “你!” 陡然间福至心灵,意识到什么,庄冬卿:“你是不是……只喜欢男的啊?” 明明他们这边这么多人,岑砚就使唤他,甚至连熟手六福都不要。 这感觉,莫名让庄冬卿想到了他初三,刚意识到自己性`向的时候,那会儿特别抗拒去公共澡堂,就是……会不舒服。 再加上岑砚还有点洁癖……唔。 “问这个干什么?” 岑砚的声音很飘,又很远,说了,但庄冬卿没听到耳朵里去。 他一方面纠结,另一方面,莫名有些感同身受了。 捧着碗,庄冬卿懊恼地在自己床头坐下,就这样静静看了会儿碗,泄气道: “我喜欢男的。” “只喜欢男人,女的不行。” “所以,不是怕麻烦,其实也不太麻烦,主要是……不好意思。” “我觉得很尴尬。” “对吧,我不喜欢这样照顾人,也感觉很勉强。” 岑砚心头一刺。 刚想让庄冬卿出去…… “所以,”庄冬卿深吸口气,“你可不可以早点好起来?” “多多喝水,配合换药,让热度早点退下去,伤口也早点愈合?” “早一天好,就早一天能自理……” “也就能早一天不‘麻烦’我了。” 岑砚意外抬头。 庄冬卿却只看着碗,继续道,“如果你不答应,那我就……” 像是想放狠话,奈何气势不足。 岑砚:“你就?” 庄冬卿闭目,彻底摆了,“那我就再好好求求你。” “求求你了,答应吧。”! 第 31 章 香气 “什么?” 岑砚笑了。 实在是没忍住。 庄冬卿失去灵魂,棒读道:“求求你啊,大哥,大爷,祖宗,您就喝了吧。” 岑砚笑得止不住。 庄冬卿平静。 更准确的说,是麻木。 也不是第一次了,总是会习惯的。 岑砚止了笑,轻声道:“出息。” 笑意不止,不严肃,反倒带了几分亲昵。 庄冬卿嘟囔:“嗯,没有,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了。” 捧着个碗抬头,可怜巴巴的。 眼睛很亮,很干净,也很纯粹。 岑砚感觉复杂。 庄冬卿好似察觉到了点什么,把碗往他面前一递,也不说话,巴巴将他望着。 “……拿过来。” 好耶! 庄冬卿火速到岑砚面前,喂他喝水。 过来的动作急躁,碗递到嘴唇边,又放缓了速度,“你慢点,别呛着了。” “分成二次喝吧。” “嗯,慢慢的。” 庄冬卿碎碎念,生怕岑砚喝太急。 余光中的那副表情也真挚,庄冬卿没瞧着岑砚眼睛,注意力全在他嘴上。 岑砚却凝着庄冬卿,喝完了水。 “呼——” 他喝下最后那口,庄冬卿长长出了口气,好似完成什么任务一般。 岑砚心中微动,话却不怎么好听,提醒道,“这么多水,等会儿又要起来了……” 起来,小解。 “嗯嗯,对,多起来几次。” “?” 庄冬卿将水碗放下,心无旁骛道:“就是要多去几次,热才退得快。” 说完又自顾自道,“这碗水都凉了,等会儿我端热点的进来。” 岑砚:“不妨事。” “嗯嗯,我先去把水碗洗了哦。” 打了个招呼,急吼吼出去了,看着庄冬卿欢快的步伐,知道的知道是劝水成功,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发生什么喜事了呢。 想到此处,思绪一滞。 这……在庄冬卿眼里算是喜事吗? 岑砚不清楚。 也不欲多想。 但受庄冬卿感染,心情好了很多,莫名也觉得心内柔软。 很奇怪的体验,却并不讨厌。 这一番话后,庄冬卿也像是打破了什么壁垒,虽然仍旧会脸红,也会尴尬,但是头皮发麻的情况,好多了。 许是已经自曝了,底牌都掀了,也再没有可以丢的更大的脸面。 反正,都已经告诉岑砚了,他要是嫌弃,他也没有办法。 他就只能做到这个样子了! 守到下午,庄冬卿疲惫,六福歇了会儿,也是心念着他,赶过来换班了。 换下来,让庄冬卿去床上躺 着。 庄冬卿可怜巴巴:“可以吗?” 这样问着,却揉了揉眼睛,显然久坐也累。 问完,庄冬卿又看向岑砚,岑砚:“可以。现在也暖和,不用脱衣服,早上不是换回来了一床干净毯子吗?搭着那个休息吧,我出去让六福叫你。” 庄冬卿木木的,觉得可行,“好哦。” 爬上床的时候还摇晃了一下,六福赶紧扶稳了,怕岑砚嫌弃,给庄冬卿找补道:“少爷昨日走太久了,加上他现在情况特殊,还是不一样的。” 岑砚听着,眉目微动,但没有说话。 等耳边庄冬卿的呼吸放匀,才问六福:“他今天很累吗?有哪儿不舒服?” 声音问得轻,六福回答也轻,“没听他说不舒服,就是没胃口,时不时揉眼睛。” 那确实是很累了。 昨天的路程,对庄冬卿而言,还是太超过了。 心下了然,却也知道这是没办法的事,岑砚不再多想。 话就说了两句,庄冬卿可能也没有睡太沉,念着岑砚,心提着的,一听到动静,迷迷糊糊问六福是不是要起来,得到不用的回答,才又睡过去。 睡过去之前,还嘟囔:“等回京,我带你去最贵的那个酒楼,我们好好吃一顿。” 六福直应好,哄着人睡了。 岑砚却心细,等庄冬卿彻底睡熟了,才再度开口,问他们今天吃了什么。 回答完,六福也惶然大悟:“怪我,应当是不爱吃菜,在庄家吃得太素了,少爷看见桌子上绿色多就皱眉。” 岑砚从这话里意识到了什么,转念一想,就毕淑玉那个性格,确实也不可能对一个庶子太好,还是她孕期怀上的庶子。 岑砚又问:“你们主仆关系很好?” “我瞧着,他待你不像是书童,倒像是弟弟。” 他不在的时候,庄冬卿都是拉着六福一起吃饭的,没分过主仆。 但要说他对所有下人都那么好,倒也不见他喊别的内院仆佣同食。 且之前找他要过产业,说是放在他名下,让岑砚找账房教的,却是他和六福两个人,说明庄冬卿早就想好了,他要同六福一起理账。 说庄冬卿好话的机会,六福必然不会放过:“少爷是对我很好,离开庄府的时候,还向夫人要了我的籍契和身契,如果不要我,应当可以再多要些银子的。” 岑砚:“他对你一直这般好?” “以前也挺好的,但是,自从摔了头之后,就格外好了,”六福露出个质朴笑容来,“虽然少爷总说摔了头,记不住那些学识了,为此发愁,但我却觉得,目前的少爷就很好,并且……少爷记不记得起来,我都会一直跟着他的。” 庄冬卿撞了头之后,性格就和从前不一样了,这个岑砚是知道的。 不过对他而言,也不重要,因为现在的庄冬卿,和他那晚上遇到的,他很确定,是同一个。 不再多言,岑砚闭目养神 。 这次等庄冬卿醒了之后,才扶岑砚去的茅房。 感觉岑砚在里面时间有点久,刚想开口问一声,蓦的明白过来什么,庄冬卿又闭了嘴,觉得不太现实,但又觉得,憋着等他醒什么的,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吧? 唔。 其实,挺好的一个人呐。 对下人不错,对别人,也是能体谅的。 岑砚出来,庄冬卿伸手又给他拉了拉毯子,怕他着凉。 一个下午,就这样循环着,到了天黑。 乡间灯暗,就他们屋里点的油灯,找油都费劲儿,更不消说多余的照明蜡烛了,就算是他们有钱,这家家户户也搜刮不出来多少的。 晚饭前,庄冬卿便不再劝岑砚喝水,开始给他控制了。 怕晚上起夜看不见,摔了。 这是有很大概率的。 东家炒了鸡肉,又熬了鸡丝粥,庄冬卿吃了一大碗饭,怕护卫不会喂,刚好粥也滚烫,他吃完了,才端了一碗进去,想到什么,还拿了小碟子炒鸡。 重油重盐的炒肉岑砚吃不下去,庄冬卿也不勉强,让他喝粥。 “粥里的鸡丝能吃吗?” “我试试。” 庄冬卿等岑砚吃了几口,才得到答复,“还行。” “行你就多吃点,尽量地先挑鸡丝吃,吃完了鸡丝告诉我,我再去给你换粥。” 怕岑砚不理解,庄冬卿解释道:“你现在还是吃点肉比较好,有营养的。” “尽量吃嘛,能吃得下的,会帮助你恢复得好些。” 说完又补充,“但是不要刻意,如果不想吃了千万硬塞,不然后面会吐的。” 尽是些奇奇怪怪的道理,岑砚没怎么听过,但也不多追问,只照做。 喝了两碗粥,每碗里面庄冬卿都尽可能地捞了鸡丝,第二碗吃到一半,吃不动肉了,庄冬卿便只让岑砚喝粥,不勉强他。 盯着岑砚吃完,许是彻底地缓了过来,出门放碗的时候,庄冬卿还想再吃几口。 六福闻言给他拿了筷子,让他也跟着喝了碗鸡丝粥。 夜里岑砚出去了一趟,六福陪着他们,得有人拿灯。 还好,只有这一趟。 早早睡下,第二日醒来,庄冬卿穿好衣服,就去摸岑砚额头。 他手一搭,岑砚也醒了。 “咦?” 庄冬卿其实还有些迷糊,不确定,也没看见岑砚醒了,顺手又摸了两把岑砚脖颈。 岑砚只看着他。 庄冬卿再摸向他额头,低头,见他醒了也不尴尬,没顾得上。 “你别动!” 庄冬卿严肃,低头,用眼睑去触碰岑砚的额头。 碰到的那霎,岑砚只感觉那跳动不止的眼睫,仿佛刷在了自己心上,莫名生出几分痒意来。 两人再次对视,庄冬卿眼睛亮得发光:“退烧了!你退烧了!!” “不 行,我得再喊六福来看看。” 六福急急匆匆过来,搭了岑砚额头,确定:“确实,退热了。” “太好了!!” 庄冬卿高兴。 笑得比岑砚这个病号还开怀。 既然退烧了,那就不用人时时守着了。 但得预防反复,所以这天还是得尽量地休息,喝水。 岑砚穿了衣服坐起,洗漱罢,庄冬卿给他伤口换了一次纱布,嗯,还是得用烈酒消毒清理,岑砚没说什么,换完,额头出了一层汗,大颗大颗的。 庄冬卿默默拧了张帕子给他。 岑砚接了。 还有个好消息,随着退热,力气稍稍恢复,岑砚走路稳了不少。 捏他小腿是消了肿的,至于还不对劲,庄冬卿仍旧归因为他抵抗力问题,没办法,受伤太重了,哪儿都是毛病,机体顾不过来。 就这样养着吧。 第二天,岑砚走路不需要搀扶了。 庄冬卿胃口也彻底恢复,吃嘛嘛香。 又两日,躺得骨头痛,岑砚起来在院子里走动,胃口也好了些,晚饭怕不消化,照旧喝的粥,午饭却同庄冬卿他们一道,吃饭菜了。 “这个。” “来。” “这块。” 饭桌上,庄冬卿不仅给自己夹,时不时也给六福夹,夹肉,且只夹肉。 岑砚:“吃你自己的,六福有手。” 庄冬卿义正严词,“六福面皮薄,不舍得夹肉,但他还在长身体呢,不吃肉怎么行。” 岑砚看向六福,六福不好意思低了头,却没怎么反驳,看来是真的。 前两天才说他对六福好,是真不错。 庄冬卿却会错了意,以为岑砚不喜,一筷子夹起兔肉,转手就放进了岑砚的碗里,“你也多吃点肉,好好恢复!” 一时间不好说这是不是贿赂。 岑砚看着碗,庄冬卿怕不够似的,又接着几筷子都放到了他碗里,都是没骨头,又好咀嚼的肉块。 “呐,吃饭吧。”庄冬卿惴惴道。 说完想到了岑砚的洁癖,又主动找补:“你要是觉得我筷子碰了脏,你就丢了,没什么……” 话没说完,岑砚吃了一块肉,淡淡道:“吃饭。” 后面庄冬卿每次给六福夹完,都要给岑砚也添两筷子,以示一视同仁。 其实该说不用的,但鬼使神差的,岑砚没有拒绝。 住到第七八天,岑砚的腿好全了,伤口也开始结痂,庄冬卿提着的心终于放下。 “也不知道外面是个什么情况了。” 领着岑砚在村子里走动,庄冬卿看着村口道。 岑砚想了想,笃定,“头两天没人追过来,应当已经尘埃落定了。” 庄冬卿诧异,“真的吗?那我们可以出去了?” 岑砚却道:“不急。” “再住些时日。” 不理解,但知道岑砚肯定有自己的考量,庄冬卿点了点头。 岑砚又多说了一句,“再次回京,恐怕你问的诛杀废太子的旨意,就会有了。” 庄冬卿仍旧点头,问他:“那可以让护卫去镇上了吗?” 岑砚以为他是要打探消息。 庄冬卿下一句便道:“再买点食材与东西回来,改善一下生活吧。” “……” 岑砚失笑。 倒也是庄冬卿会说的话。 既然庄冬卿不在意这次风波背后的究竟,岑砚便也懒得提,说起也是坏心情。 庄冬卿还是会问的,只不过侧重不一样。 “对了,那天你们究竟遇到了什么?”眨了眨眼,庄冬卿:“还有,六皇子是跟陛下一起的吗?” 还以为李央后续也会流落过来,头两日,庄冬卿还发愁过怎么住的事。 孰料,竟是没有。 像是剧情发生了改变。 就不知道这些变化对李央以后的既定人生,是好是坏了。 岑砚并不瞒他:“一些废太子残存的势力逼宫,徐四护卫陛下先走,我和郝二留下来抵挡,没想到前期他们按兵不动,竟是在猎场里布了许多陷阱,且战且退地引我们中计。” 能在猎场做那么多布置,绝不止禁军中有人就能办到。 如若岑砚料得不错,朝中,还有废太子没有暴露的势力。 但, 这就不是他该头疼的了。 一场局中局,本来就全在那位的算计之中,回朝之后连根拔起,也是一贯的做事风格了。 不过这次,他就不想搅合了。 垂目,这些思量岑砚也不说,继续道:“我腿被咬伤后,以为必死无疑,驱马逃离,郝二为我打掩护,马途中中毒身亡,封地的虎符却不能被歹人所夺……” 若是封地的亲兵动了,那只怕是要以为他有不臣之心。 “看到河面上飘了身亡的禁卫,我索性入了水,游了一段距离,水流湍急,后续神志不清,就被河水带着走……再往后,就碰到你们了。” “至于李央,分开的时候是同陛下一道的。” 庄冬卿:“哦。” “也不知道柳七郝二徐四,现下都如何了……” 岑砚却放心,“只要不在猎场里中埋伏,应当无事。” 庄冬卿:“嗯,但愿!” * 晚饭做了鱼,庄冬卿吃得格外享受。 晚间六福给他烧热水,洗澡,庄冬卿就乖乖等着。 洗完回来六福给他绞头发,庄冬卿趴床头任由六福施为。 闻着屋子里,由庄冬卿带入的干净皂角味,岑砚一时间有些分不清,他们究竟是在逃难,还是度假。 静静看着庄冬卿,许是也留意到了他的目光,庄冬卿迷蒙中睁开眼,问他:“怎么了?” “王爷也想洗澡吗?” 不待岑砚开口,庄冬卿自问自答,“不可以哦,身上的伤口刚结痂呢。” 但是擦身是行的,还有水。 ?想看七夕是大头喵写的《夫君,我带球跑回来了》第 31 章 香气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岑砚:“……” 倒是没这个想法。 但庄冬卿一提,岑砚便觉得身上发痒了。 除了第一日庄冬卿帮他擦过身,之后为了养病考虑,他都没碰过水的。 岑砚站了起来,“可以,我去擦擦。” “需要帮忙吗?” “不必。” “好的。”庄冬卿求之不得。 语气欢快得让岑砚为之侧目。 好好清洁了一番,花了些功夫,嫌脏,头发也拆了洗,自己洗。 领过军,也打过仗,只要能动弹,岑砚生活方便是不需人担心的,能照顾好自己。 再回屋,等着头发干的庄冬卿已经闭上了眼。 摸了摸他头发,已然干了,岑砚伸手推庄冬卿,“醒醒,别在这儿,上床去睡。” 推搡了两下,见人不应,又轻轻拍了拍庄冬卿的脸颊。 困顿着睁开眼,庄冬卿满脸迷惑。 下一刻,岑砚便知道了为何,因为他听见庄冬卿含糊的声音道:“你为什么又变香了?” 岑砚一滞。 还来不及反应,庄冬卿跟个小狗一样,鼻尖抵着他手心,浅薄的呼吸喷洒在他皮肤上,一路嗅闻到脉搏处,惊叹道:“咦,怎么好像是你皮肤上带着的?” “好奇怪哦。” 又深深呼吸,鼻尖抵在岑砚手腕,嘴唇也若有似无地擦了上来。 岑砚感知变得极度分裂。 心内震惊,旋即明白过来—— 赵爷已有七八日未给庄冬卿施针了,两人朝夕相处……是毒素又被勾了出来。 知道眼下该推开庄冬卿。 但, 从手心开始,到手腕,被庄冬卿蹭过的地方……酥麻了一片。 岑砚喉头滚了滚,莫名口干。! 第 32 章 决定 恍惚的这么刹那,倒是方便了庄冬卿。 本来人就迷迷糊糊着,在毒素的侵染下还要保持理智,不可能。 于是庄冬卿的脸颊也贴了上来,仿佛岑砚是什么灵丹妙药一般,一直在他皮肤上嗅闻,呼吸混合着皮肤的温度,齐齐粘在小臂上,嘴唇也分开了,红润的,饱满的,微微张着,翻出一点水光,晃在岑砚眼前,招得他无法移开视线。 几l乎是瞬间,脑子里浮想联翩。 来不及控制的,浮现了许多细节。 广月台那一夜的细节。 庄冬卿一边往他身上贴,又一边哭`喘。 说不了、拒绝、埋怨,手却巴在他脖颈上,牢牢抱着不曾放开。 其实,岑砚从一开始便没怎么怀疑庄冬卿是细作,但原因太不能启齿,无法宣之于口,便也未曾吐露过,只任由柳七郝三与徐四他们去查。 无他,太过私密。 那晚上,刚开始,很艰难。 能看得出来两个人都不会。 庄冬卿只会说难受,只会蹭,只会拱火。 好不容易艰难地开始了,庄冬卿却哭了,说痛,说……不来了。 对,不来了。 箭在弦上,迫在眉睫,一触即发的…… 他不来了。 岑砚那个时候毒也发作了起来,脑子不甚清醒,本能驱动着,是不可能放的。 庄冬卿还往前爬,想爬下床……那个姿势…… 被抓回来成了必然。 深深吸气,难以启齿的过程让岑砚全身都燥了起来,回忆到这里,显然也是打不住了,温暖潮热的感觉被打捞起,冲刷着神经,耳边似乎还有庄冬卿的哭求声,但两两都中了毒,很快,这些声音也变了调。 变得靡靡不可为外人道。 隐忍多年的偏好一朝解放,便一发不可收拾。 再往后,便混乱不堪言了。 他以为庄冬卿是清倌,因为,他什么都说得出来。 思绪过到这里,好些词汇紧随着闪过耳际,什么撑了,什么破了,什么……满了,让人想放过他都不能够…… 结束的时候,岑砚也记得清楚,因为并不是他想结束。 是庄冬卿整个人都埋到了被子里,挖都挖不出来。 但若是要说他是真心的,当时岑砚不太信,因为庄冬卿埋到了被子里,只顾着他的脑袋,把脑袋蒙住了,便是埋好了。 浑然不管剩下的, 塌腰,翘…… 岑砚深深吸气,想了这么多,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可只这么一瞬间,他人便也热了。 倏尔手臂上一点柔软触感,庄冬卿喃喃:“真的好香哦。” 啪嗒。 有冰凉贴上颊面,庄冬卿用脸颊去蹭。 岑砚理智的弦崩断。 视野中,那饱满的唇几l乎要 把他的手串含进去了。 深吸口气,下一刻,一把捞起庄冬卿,径直抱出了屋。 到了屋外,在大颠簸的起伏里,庄冬卿理智才有了回归的模样,发出一个懵懂的音节:“啊?” 岑砚放下人,半抱着庄冬卿,掰着他下巴,将他头扭到一边。 至少不能贴到自己衣服上。 “醒醒!” 岑砚严肃。 夜风流动,外间的空气比室内的,清新许多,配合着夜晚稍低的温度,庄冬卿缓缓回了神,摇头,不解:“我脑子怎么这么……晕?” 岑砚:“能站起来吗?” 这才意识到自己倚靠着岑砚,几l乎是被他抱在怀里,庄冬卿连忙想松手,但岑砚没让,他一放,岑砚的手抓握了上来,有力地稳住了他摇晃的身形。 “站稳再松,慢点。” “哦哦哦。” 庄冬卿脑子晕乎。 “主子,是有……” 一个护卫听到动静出来,看到两人近乎抱在一起,一愣。 下一刻,岑砚呵斥:“回去,别过来。” “是。” 命令的口吻一下,身体比脑子反应得快,护卫几l步进了屋,进屋之后,咂摸到了点什么,不敢说话,老实蹲在屋子里了。 而屋外,换过几l次气的庄冬卿,短促的呼吸得到了改善,浑身的热度,也缓缓降了下去。 庄冬卿不理解,扶额,身体也变得很奇怪,总觉得……热血沸腾的。 有什么在皮肤下涌动。 “我怎么了吗?”庄冬卿困惑。 岑砚只道:“再站会儿,透透气,缓一缓。” “……哦。” 岑砚这样说,庄冬卿便听着,果然,身体里不受控的感觉随着他的呼吸,又慢慢被压了下去。 岑砚目光一直粘在庄冬卿脸上,瞧见他恢复了些神智,这才唤了六福。 六福刚收拾完热水,怕谁起夜想喝水,给两个屋都备好晚上的水壶。 还没拿进屋,听见岑砚叫他,一出去,便看见岑砚搀扶着庄冬卿,在外站着。 “这是怎么了?” 岑砚:“你过来,扶着你家少爷,我进去把毯子先拿出来。” 都穿着中衣,刚出来的时候还好,站久了,也凉的。 把不准庄冬卿的身体素质,又想着刚到王府的时候,赵爷日日把着平安脉,日日都说庄冬卿虚,底子不好,岑砚也不想赌。 六福利落接手,瞧见他扶稳了,岑砚进屋拿毯子。 两床毯子六福都洗过了,都是干净的,他们两个主子一人一床,加个冷热。 将毯子递给了六福,六福给庄冬卿披上,裹好,岑砚又折身回房间。 开窗,透气。 做这些事的时候,脑子也没有停转,本来还想着,还能在这个村里待一段时间,眼下,怕是不能够了。 须臾,岑砚 便打定了让护卫明日去镇上找人通传,让王府的人来接他们回京的念头。 下定决心,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也不出去,抱臂靠在窗边。 吹风,他也需要透透气。 * 等庄冬卿再回来,人醒了,脸也红了。 “屋子里换过一遍气了,先……就这样吧。” 岑砚倒是想换个地方,但是哪里有呢? 庄冬卿可以和六福待在一间不错,但刚接触了庄冬卿,若是又让他和两个护卫一间…… 岑砚到底让了步,觉得也不是那么不可接受,“还是你觉得,我该去……” “别别别,就这样吧,我现在好多了。”庄冬卿说完发觉有点激动,低了头,不好意思补道,“大晚上的,别折腾了吧。” “伤口才刚刚结痂了,好不容易养到这样子……” 箭伤深,本就是奔着要把岑砚射下马的力度拉的弓。 七八日能结痂,还是后面两天冲洗一次,换纱布的功劳。 要是又折腾起来…… 庄冬卿本人就是个不喜欢与直男太亲密的,也没住过寝室,能理解有多别扭(六福不算在内,年龄小是其一,其二,他确实把六福当弟弟看),加之岑砚还有洁癖,他疯了才让人换房间。 想到什么,庄冬卿又抬头,着急道:“对了,你伤口……” 话没说完,被岑砚打断,“还好。” “哦哦。” 房间又安静下来。 话赶话的,两个人都不太自在。 六福也不敢多言,只服侍着庄冬卿上床,给他掖好被子,放下水壶,便离开了。 油灯被吹灭。 岑砚跟着也上了床,窸窸窣窣的,等动静小了,庄冬卿出声:“今天晚上,对不起。” 岑砚倒是平静:“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又不是你想的。” 庄冬卿纠结:“我也不知道,就……” “我懂,别说了。” “……哦。” 以为岑砚着恼,庄冬卿闭了嘴,过了会儿,睡意泛了上来,庄冬卿昏昏沉沉道:“晚安。” 岑砚不懂是什么意思,但是能感觉个大概。 回了庄冬卿一句,“好梦。” 庄冬卿呼吸已经变匀了,也不知听到没有。 着恼……岑砚倒是没有。 他只是…… 深吸口气,吐出去,岑砚还是觉得有些躁意,消解不掉。 硬,了。 扶庄冬卿出去时候的事,回来才发觉。 现在心都静不下来,要睡,只怕要等一阵了。 肩膀上伤口也受到了影响,并不如他说得那般轻松,但现在反倒变成了一件好事。 至少能分掉一部分注意力走。 * 第二日醒来,岑砚便离开了房间,不敢和庄冬卿同处一室了。 庄冬卿用早饭 的时候,护卫出发去了镇上,向王府递消息。 知道他们是要回去了,庄冬卿又有些高兴。 无关其他,单纯这个村子条件太简陋,在王府奢侈生活过,庄冬卿不太适应。 还是王府的厨子,做的菜色又香又合胃口。 午休的时候感觉到了岑砚的疏离,庄冬卿还是把人拽着,一起休息。 岑砚还在恢复期,庄冬卿觉得不至于。 而且昨天就那一下,今天他感觉好多了,得到消息,柳七他们肯定会来得很快,他……应该能撑到回王府,见到赵爷的吧。 岑砚不去,但拗不过庄冬卿,最后的法子,是两个人分开时间午休,庄冬卿是没事儿人,浅浅睡了一觉,便将屋子让了出来,让病号去休息。 晚间护卫回来,这次不仅从镇上带了菜肉,还顺利将消息递了出去。 护卫:“最迟后日,肯定就有动静了。” 被岑砚否决,“不,明天会来。” 他的手下,他心里是有数的. 庄冬卿盲目听岑砚的,高兴:“那太好了。” 还能想着其他的,“也不知道院子里的花还开没开着,府里鲜花饼还能不能做,啊,也好想柳七和大厨们啊……” 岑砚哭笑不得:“吃饭。” “哦好。” 计划是挺不错的,奈何天不遂人意。 白天庄冬卿瞧着一点事都没有,晚上偷看岑砚,岑砚一问,庄冬卿又支吾了,只把被子一盖,说要睡了。 也没看那两眼,岑砚当时没多想。 但吹了油灯,闭目养神的时候,听得庄冬卿一直在翻身,多几l次,便觉出不对了。 “庄冬卿?” “嗯?” 声音含混。 “你怎么了,睡不着?” “哦对,对,我睡不着……打扰你了。” 声音含混,带着些迷糊,听着是生了困意的。 “……” 又两次翻覆,岑砚一拧眉,起了身。 唤人的名字,这次只得到了含混的应答,觉得不对,一摸,手沾到庄冬卿,岑砚便知道坏了,热的。 不是很烫,但摸着就是知道,不是人体正常的温度。 瞒了那么久,不知道是晕了,还是怎么的,岑砚听到庄冬卿难受的声音,碎碎道:“呜你好香,特别香……” “我有罪,我不是那个意思……” 岑砚心头一软,轻声道,“不是你的问题,我知道,别这样。” 庄冬卿痛苦,“但是你好香……” 语气中压抑着什么渴望,听得岑砚难耐。 点了油灯,拿到床边一瞧,庄冬卿面颊潮红,鼻尖有细碎的汗珠。 岑砚叹气。 清楚这种情况,透气并不管用了。 耳边响起了赵爷的话。 其实今天已经反复念了好几l遍,但是岑砚私心作 祟,希望用不上。 ——这种毒素就是存在于身体血液里,简单来说,可能互相的……就是对方的解药,只不过这些药,需要通过亲密的……交换,才能够量。 ?七夕是大头喵的作品《夫君,我带球跑回来了》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按照它本身的解法,自然是最好的。” ——“但庄少爷身上的毒素大部分都已经被拔除了,只剩了个皮毛,如若不是太怪异,又以蛊入了毒,老头子我早就给解开了……王爷您问什么来着?哦哦,别的破解法,咳,回正题。” ——“首先自然就是施针,用药,小少爷有了,剂量需要严格控制。” ——“如若施针用药不起效,也可以先进行一些……纾解,让余毒发出来,看有无缓和。” ——“如果还是不行,怕是只有……” 话至此打住。 剩下的未尽之意赵爷和岑砚都懂。 既如此…… 深深拧眉,须臾,又缓缓放平。 有了决断,定下心神,岑砚吹灭了油灯。 再回到床边,庄冬卿身上的温度,又烫了些。 “往里面去。” 庄冬卿思绪好似含混了,岑砚说了两遍,他才听懂,往床内侧去了些。 岑砚揭开被角,躺了进去。 床有些小了,但还好,也能够两人将将躺着。 就是…… 庄冬卿闻到岑砚身上的香气,彻底无法思考,凭借本能,攀了上来。 岑砚刚躺下,便被庄冬卿抱了个结结实实,埋头在他怀里嗅闻。 仿佛他是什么香料一般。 岑砚也不阻止,偶然被庄冬卿碰到了伤口,闷哼一声,也只抚着庄冬卿背脊,让他慢点。 鼻尖嘴唇蹭过衣领,碰触到锁骨,庄冬卿像是小狗一样,在他怀里乱拱。 而岑砚只一遍遍抚着他,并不斥责。 等庄冬卿闻上他一阵,神智恢复了少许。 赵爷的判断是对的,这种毒,解药在人,气味,涎`液,乃至……都是能有效克制住毒素的。 只不过气味作用应当太差,才显得像是激发毒素一般。 庄冬卿有了意识,全身都僵硬了,脑子空白,只有身体,慢慢在往后退。 崩溃道:“对对对不起……”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控制不了呜……” 刚动,便被岑砚按住了背心,不准他走。 黑夜里,看不见,但能听见岑砚的声音稳定道:“我知道。” 顿了顿,又道:“你上次不是问了我一个问题吗?” 庄冬卿羞耻极了,完全思考不过来,“什么?” “问我是不是只喜欢男人。” 庄冬卿懵懵的。 片刻,只闻一声轻叹,岑砚主动揽他入怀,道:“我是。”! 第 33 章 风言 庄冬卿有了意识,但是,不多。 思绪迟滞。 是什么?什么意思? 为什么突然又提起这个? 唔,好香,好喜欢。 隔着一段距离闻,觉得岑砚身上是香的,离近了,那气息反倒淡了,但淡了并不代表没有吸引力,庄冬卿反而觉得,更难抵抗了。 怎么说, 像是一张网兜头洒了下来,四面八方地将他围困,让他无从挣扎。 岑砚将他按在怀里,他就控制不住地往对方皮肤上贴。 好似只有这般,才能舒服些。 庄冬卿分裂,更糟糕的是,他能意识到不对,却打不住。 他的手甚至伸进了岑砚的领口。 庄冬卿发出失控的呜咽,一边道歉,一边进行着更过分的探索。 但越是过界,庄冬卿就越是按捺不住惭愧的情绪,越是不断地、翻来覆去地道歉。 “对不起……” “抱歉。” “我也不想,呜……” 岑砚安慰,甚至制止了几次,都无效。 受毒素影响,庄冬卿脑子本来就晕乎,内疚的情绪一上头,便像是陷入了某种自我厌弃的恶性循环,用道德枷锁,将自己一层层更深重地鞭笞捆缚,不得挣脱。 “庄冬卿!” 岑砚蓦的抬高音量。 庄冬卿一愣,抬头,借着窗外的月光,岑砚看到了一双水润的眼睛。 一如那夜。 心下一片柔软,岑砚又唤:“卿卿。” 庄冬卿有刹那的恍惚。 已经很久没有人叫他的小名了,自从来了这里。 陌生又熟悉的感觉泛起,庄冬卿忽的生出些许委屈,他已经好久都不是他自己了。 “卿卿……” 感觉有效,岑砚又唤了一声,伸手触碰庄冬卿的脸颊。 委婉的听不懂,那只有直接说了。 “不用道歉,不是你的问题。” “再说,” “也是我自己来的。” 在被子里,牵着庄冬卿的手落在自己内裳的系带上,带着庄冬卿抽出绳结,更方便他在自己身上施为,甚至为所欲为…… 静静地看着庄冬卿,那琥珀色的眼瞳一派柔和。 “你身上的毒需要去除,听我的,我们一点点来……” 忍耐不住吞咽了下,岑砚:“可以吗?” 太温柔,宛如诱哄,庄冬卿呆呆点头。 随着系带的松散,岑砚的衣襟敞开,庄冬卿手贴上去,忍不住滑动。 岑砚换了口气,吐息烧灼,见庄冬卿冷静了下来,便再也按捺不住的,顺着心意,在他鼻梁上印了个浅吻。 庄冬卿很乖觉地闭上了眼睛。 乖死了。 岑砚落在他脸侧的手忍不住下滑,捏住他下巴,庄 冬卿睁眼,眼底一片迷蒙。 手指微微用力,下唇稍稍和上唇分开,翻出些些水光。 岑砚眸色变深:“张嘴。” 庄冬卿愣愣的,还没来得及。 岑砚便用舌头顶开了他牙关。 脑子再度混乱,但这次不是崩溃的,反而带着些甜蜜,庄冬卿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须臾,无师自通地闭上了眼睛,跟着岑砚,也主动追逐起那腻滑的纠缠。 喜欢。 不能发泄的躁动好似终于找到了出口。 随即而来的,便是更汹涌的宣泄。 岑砚要抽离的时候,庄冬卿甚至主动追了上去,扣着对方肩膀,不准他走。 动作幅度太大,一手按到了伤口上,岑砚眉头拧起。 没阻止庄冬卿,只是用手托了托他手腕,让力道不至于完全压在伤口处。 等庄冬卿胸腔被压缩到极致,不得不分开换气的时候,才发现,手下的触感不对。 摸了摸,终于迟钝地记起了是什么。 岑砚身上还有伤。 这个意识一跳出来,像是被什么烫到了一般,庄冬卿手猛的往后一抽。 动作之快,岑砚都没握住。 “我……” 慌乱的语句才开了个头,便被岑砚动作打断。 岑砚拉过他的手,放在了自己伤口下方。 就这么须臾,庄冬卿指尖都因为压到了他伤口,在愧疚地轻颤。 再度吻了回去,触碰的那刻,庄冬卿又被迷住了心智。 脸已经因为缺氧而红透。 岑砚清楚,这种红润还能遍布全身。 他看过。 但再度回吻,庄冬卿却不敢用力了,放在岑砚身上的手也是虚虚搭着。 等再次呼吸到新鲜空气,庄冬卿已经彻底无法思考了。 脑子里像是万花筒一样,杂七杂八的,全是线条,模糊的色块,被岑砚亲近的时候,又像是放着颜色不同的礼花,一束束地炸开,让他应接不暇,只能被裹挟在这种绚烂里。 衣带被扯开了。 长指沾到身上,庄冬卿打了个哆嗦。 他好像成了岑砚手里的一块史莱姆,搓圆揉扁的,任君摆布。 “平时自己弄过吗?” 岑砚问他。 温暖气息喷洒在耳侧,庄冬卿困惑,“什么?” 于是岑砚稍用力地捏了捏。 庄冬卿颤抖起来。 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系带全都被解开了。 庄冬卿去推岑砚的手,反倒被那长指带着,一道给握住了。 呜。 欺负人。 张口刚要控诉,被温柔地含吻,庄冬卿顿时变得七`荤八素的。 ……喜欢。 岑砚吻他鼻梁的时候,庄冬卿又反悔,极度地羞耻道,“哪有这样的……” 他想停, 但不能。 他与他的手,都在岑砚手中。 可恶,怎么一个都不听话的。 “继续,就这样……” 顿了顿,岑砚声音变得低沉,“还是你想主动……” “抑或,”垂目,掩过眼底的波澜,岑砚:“你想转过去……” 下流。 庄冬卿摇头,使劲儿摇头。 “不行,伤口要崩开的。” 字句破碎得不成话。 声调好像那春日里的猫儿。 岑砚:“那就继续。” 拇指往下重重一按,庄冬卿咬唇。 太难堪,把头抵进了岑砚肩膀,埋住。 但也只是刚开始。 后面便再顾不得。 混乱中,岑砚又来吻他,得到热情的回应。 羞耻得流泪,但是越羞耻,越是停不下来。 喜欢。 好喜欢。 堆叠到爆炸那霎,庄冬卿全身都麻了。 岑砚的手却没有停,慢慢从头顺到尾,庄冬卿又发抖,控制不住的。 空气变咸了。 混乱仿佛也跟随着一道离开,庄冬卿脑子空空。 岑砚扯过什么擦手,顺便也给庄冬卿擦了擦。 庄冬卿呆滞地颤了颤背脊。 “好了吗?”岑砚问他。 庄冬卿不知道。 张着嘴,不知道要说什么。 其实也不用他说什么,岑砚又来亲他了,庄冬卿顺从闭眼,这个吻却很清淡,点到为止,仿佛只是想碰碰他。 有手指搭上额头,庄冬卿后知后觉到什么,躲避,“脏。” 岑砚好笑:“你还嫌弃你自己。” 庄冬卿不说话,羞得想死。 “应该是好了。” 岑砚松了口气。 没那么热了,万幸。 倒不是不想,就是……这里的条件实在是难以恭维,岑砚不喜欢。 且也不仅仅只是如此。 女子孕期这个时候大概是不行的,庄冬卿可不可以,也是个问题,需要回京后了解。 再者,第一次庄冬卿哭得太厉害,当时还是什么都有,眼下手边什么都没有,万一伤着人,总是不美。 最后的最后,大概就是他身上的伤了。 如果因此崩裂,也不知道庄冬卿第二天还会不会给他换药…… 林林总总,都不合适。 岑砚起身,拎着室内的茶壶,去屋外冲了个手,又站着吹了会儿冷风,让自己冷静下来,再回屋,仍旧上的庄冬卿那张床。 “嗯?” 庄冬卿困惑,但身体仍旧主动给他让出了位置,就这么一小会儿功夫,庄冬卿眼睛都眯上了。 再摸了摸额头,确认没什么问题了,身上也不热,岑砚道:“睡吧。” 庄冬卿含混地应了一声。 被岑砚抱着,刚开始挣了挣,挣不脱,睡得迷迷糊糊了,反而又往他身上靠了过来,头埋靠在他肩侧挨着,睡踏实了。 * 一觉天光大亮。 六福在外面唤了一声,却是岑砚回答的。 穿好衣服起身,岑砚去外间洗漱,六福想进去,被拦住了,“让他睡吧,昨天夜里又有点问题,折腾了一阵才睡踏实。” “哦哦。” 六福倒是没多想。 岑砚看了看天色,“一会儿王府的人就要来了,先收拾东西吧。” 六福依言。 岑砚料得不错,他刚用上早饭,便听到了马蹄急促的奔袭声,细细分辨,还夹杂着马车车轮滚动的骨碌声。 两个护卫意识到什么,出门去查看。 岑砚不动如山地喝粥,吃着热腾腾的包子。 包子刚吃完,便听得外间护卫激动地唤“郝统领”“柳主管”以及“徐统领”。 听起来,人都来齐了。 须臾,院门大打开。 “主子!” “主子。” “主子!” 数声呼唤,让岑砚皱了皱眉。 郝三上前几步率先跪下,头深埋着,愧疚难当,“属下护卫来迟,求主子惩戒!” 情绪激动的一番话,只换来了岑砚淡淡的一句,“小点声。” 岑砚:“庄冬卿还在睡,多的人都出去,我吃完再说。” “是。” “是。” “是。” 王府亲卫向来令行禁止,岑砚发了话,没一会儿,院内就安静了,其余人退守小院外,最后一口粥喝完,放下筷子和碗,岑砚一回头,便见背后跪了一排。 倒也不奇怪。 岑砚问:“赵爷呢?” 柳七:“在车上,此行我们带了伤药与换洗衣物,主子您和庄少爷的都带了。” 提起庄冬卿,柳七又紧张,“对了,庄少爷他……” “他无事。” 柳七放下心来。 不怪他们如此,为了快捷,岑砚只递了他们所在位置的消息,其余的,人安好与否,情况如何,只字未提。 话刚落,听得屋内唤了声六福,庄冬卿醒了。 岑砚往后看了一眼,六福会意,推门进去服侍。 岑砚:“让赵爷过来,一会儿给庄冬卿看看。” 有护卫领命,出院子去寻人。 岑砚给自己倒了杯水,视线这才看向跟随自己多年的三个随从。 郝三徐四情绪外露,一个因为激动与愧疚脸红脖子粗,一个双眼通红,但平日里内敛如柳七,此时竟也红了眼尾。 岑砚:“这段时日不好过吧?” 郝三:“只要能找到主子,得知主子无恙,其他的都不算什么!” “说说吧,马匹和亲兵的损失几何。” 郝三咬牙 ,“跟随主子的那一队亲卫皆中了蛇毒,不治身亡,我率领的那队,为护我出埋伏,连我在内剩下三人,带出来战马两百匹,经此一役,清点的时候只剩下一百一十二匹,徐四率领的两队人,护驾过程中,有伤无亡,柳七带领的小队亦是如此。” “属下无能!” 郝三重重低头,眼眶深红,手在身侧紧紧握拳。 岑砚了解这种情绪。 是愤怒, 与不甘。 岑砚:“尸身安置了吗?” “能找到的,都已经妥善处置了。” 岑砚:“厚葬吧,传书回封地,厚待其亲属,按老规矩办。” “省得的。” 说完,在场皆是静默,好一阵,岑砚才再度开口:“朝中呢,没说我什么好话吧?” 话音刚落,便见郝三面色愤愤不可止,柳七忙道:“我来汇报吧。” 岑砚端详一阵郝三的脸色,抬手制止了柳七,“郝三继续说。” 汇报倒是没什么,都是训练有素的军人,消息的转述都极为精准。 岑砚消失的头两天,定西王府的人疯了一般地寻找无果,倒是还有人赞两句忠心耿耿、精忠报国,随着岑砚消失的时间一久,且又未发现尸身,生死未卜,渐渐的,朝堂上就有了别的声音。 前两天王府才被以三皇子为首的派系参了一波。 称岑砚假死,实则是与废太子勾结,意图谋反。 郝三与岑砚率领两队亲卫的伤亡,皆是障眼之法。 郝三怒目切齿:“说如果陷阱真有那么厉害,蛇毒真的那般凶猛,早该找到主子的尸身了,既无尸身,内里必定有诈。” “又参我王府伤亡不正常,除去两队亲卫,其余分队皆是全须全尾,无有死者,伤者也全是轻伤,说主子早就和废太子有所勾结,废太子的残存势力能反扑得那般厉害,必定有人居中传递消息!” 而这个传递消息的人指的是谁,已无需多言。 郝三愤怒,“朝堂的弯弯绕绕属下向来不明白,可属下就是不甘心。” “跟随的两队弟兄们都没了,主子您也被蛇咬伤,生死未卜,凭什么那些言官们空穴来风的两三句猜测,就抹杀了王府的功劳,猎场中兵变的时候倒不曾见着他们谁挺身而出、奋不顾身,回了上京,反倒成了我们这些护驾的人的不是了!” “如此颠倒黑白、混淆是非……” “早知如此,我们……” “属下愚钝,想不明白!”! 第 34 章 回京 牙关紧咬,郝三到底没有吐出什么不恰当的话,哪怕当前的环境并不需要惧怕什么,终究还是忍耐住了。 忍住了,脸却涨红,额头青筋都爆了起来。 徐四拧眉,神色亦是难耐,强压着情绪。 再去看柳七,柳七脸上没什么过激的表情,但头却垂了下去。 岑砚吐了口气,“为难你们了。” 郝二侧脸,极快地抹了一把眼睛。 徐四也低下了头,不想失态。 柳七只闭上了眼睛。 片刻后,柳七沉声:“只要主子安康,其余皆无大碍。” 这段时间王府是辛苦。 被忽略,没有虎符连自己的人手都调不动,乃至最近莫须有的攻讦,都让人焦灼。 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期间岑砚一直毫无消息,生死不知,这才是让王府一干人等摧心裂肺的。 郝二哽咽:“柳七说得对,老王爷将主子交予我等,是我等护卫不周,才使得主子困顿于此,属下无能!” 徐四:“只要主子无碍,那万事便好。” 柳七私心里还是担忧岑砚身体的,哪怕在门口已经问过那两个护卫,但也只是短短的一两句,到底需要自己亲自确认:“您身上的蛇毒……” 一言点醒了郝二与徐四,顷刻间,二双忧虑的眼睛都望着岑砚。 岑砚:“命大,已经无碍了。” 柳七长舒了口气,硬绷着直挺了一路的肩背,终于松散了下来。 一时间,主仆几l人将近来各自的情形细细分说。 而房内。 庄冬卿醒了。 彻底的,醒了。 很难说是自然醒,还是吓醒的。 刚爬起来迷迷糊糊的,感觉身边少了什么,伸手去摸,只有一片床单,庄冬卿想不起来,便不想了,叫了六福。 等坐起来,庄冬卿看到自己床上有两个枕头,懵了。 脑回路在短暂的短路过后,再度通畅。 半夜,翻来覆去,发热…… 自己,岑砚,吻……深吻……舌`吻…… 自己被握着……被那长指…… 啊啊啊啊啊都是些什么! 庄冬卿宁可自己记不起来! 疯了! 这是梦吧这是梦吧这是梦…… “少爷,你醒啦~” “咦,怎么……床上这是王爷的枕头吧?” 六福进门,一把拿起另一个枕头。 庄冬卿觉得六福手上抓住的不是枕头,而是世界爆炸器。 按住的那一瞬,轰隆隆,他的世界炸裂了! “是王爷的。”六福还分辨了下,他近来给他们打理生活,这屋子里的一针一线都是识得的。 六福自然而然地拍了拍枕头,放回了岑砚床上。 放、回、了、岑、砚、床、上…… 庄冬卿二次爆炸。 六福一转过身,看向庄冬卿,愣了。 “少爷你……你……” 刚说了几l个字,便不敢再发声。 无他,刚转过来,庄冬卿只是脸有些红,就他说了这么几l个字的功夫,庄冬卿的脸肉眼可见地红透了,像是被煮熟一般。 六福一时间心内忐忑,不知道是自己哪句话没说对。 “少爷……” 庄冬卿同时开口:“你……” “嗯嗯。”六福点头,眼神示意庄冬卿继续。 “你能,先,出去一会儿吗?” 六福:“那等你叫我的时候,我再……” 又半句话,庄冬卿的脸更红了,六福不明所以,但真的不敢再多说了,赶紧改口,“我先出去,少爷你等会儿喊我。” 话说得飞快,走得也飞快。 关上门的那刻,庄冬卿觉得自己得到了重生……才怪! 啊啊啊啊啊,没了人,他的内心毫无顾忌地炸裂得更千疮百孔了! 都是些什么,他不承认呜呜呜! 无人在侧,庄冬卿终于完成了无声但汹涌的崩溃,钻进被子,将自己整个都裹起来。 完了,完了,他还怎么做人以后。 不想活了。 呜。 一盏茶……两盏茶…… 第二盏茶的功夫,庄冬卿终于再叫了六福进去。 脸还是红着的,但双眼已然失去了光芒。 麻了,麻完了。 那么大一个帅哥,擦身的时候都忍住了,毒发的时候却没有…… 上一次白嫖肚子里揣了一个,这次又会是什么? 庄冬卿想,想不出来。 六福给他换衣,他就老老实实当提线木偶。 系带的时候,六福咦了一声,接着伸手在庄冬卿脖颈侧面伸手揩了下,揩不掉,六福奇怪:“是撞到了哪里吗?” 庄冬卿跟着低头,发现人还没有死透,还能再起来重新死一遍。 是一个深紫的,带着不清晰牙印的,在脖子侧面能被衣服遮盖住的, 吻痕。 还怪贴心呢,咬在能被衣服盖住的地方……才怪啊啊啊! 鲨了他吧,现在,立刻,马上! 庄冬卿内心二次暴走…… 表现方式参考第一次,但略有不同。 这次甚至不需要被子,他直接原地自闭! 腾腾腾腾,脸上的温度也在迅速攀升,然后红透了去。 …… 呜,别问,问就是不想活了,想死。 * 伺候完庄冬卿穿衣洗漱,他家少爷的表现实在是太奇怪,六福思来想去,到底没有让赵爷进来诊脉,反而转头去找了岑砚。 嗯,这段时间是这样的,吃喝生活上的事,他问庄冬卿,拿不 准的,问岑砚。 目前是庄冬卿不对劲,那自然只有找王爷。 岑砚还在和郝二徐四柳七说话,但一直留意着主屋的动静,余光瞧见六福靠近,便主动问道:“怎么了?” 六福看了主屋一眼,支吾着,“少爷他,有点不太对……” 几l双眼睛盯着,还知道给庄冬卿留点脸面,没说具体。 岑砚:“知道了,我一会儿过去看看,你先让他用早饭。” 六福应诺。 岑砚这边大致谈好,庄冬卿也麻木不仁地在屋内吃完了早点。 一张面皮红了又白,白了又红,他没脸这样在外用饭。 六福收拾好碗筷,岑砚恰好推开了门。 “王爷。”六福叫了声,庄冬卿背脊僵硬。 “嗯,出去吧。”岑砚道。 六福走了。 屋内只剩下庄冬卿和岑砚了。 庄冬卿看着岑砚,如果不是脸颊通红,或许眼神里的义愤填膺会被表达得更到位。 通红着一张脸,岑砚见了,只想发笑。 当然,忍住了。 被庄冬卿盯得太执着,岑砚扬了扬眉。 庄冬卿一字一句道,“你把枕头,留到了我床上……” “嗯。” 庄冬卿继续控诉,“还在我身上留了印子!” 那么大一口青紫,过分! 岑砚:“不是衣服能盖住吗?” “……” 呜,这话说完更过分了! 庄冬卿脸颊都鼓了起来,气的,看得岑砚手痒,想戳一下。 庄冬卿坚持不懈地死盯着岑砚,终于,把人看笑了。 庄冬卿:“……” 谢谢,更自闭了。 笑罢,岑砚却是不徐不疾道:“我伺候你一晚上,怎么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还没和你计较,你倒是先怄上了?” 庄冬卿语噎。 眼神往别的方向瞥。 心虚。 岑砚:“哦对,还是带着伤伺候您……” 脑海中闪过些画面,庄冬卿抠手手。 他昨天,是不是还压到了岑砚伤口来着? 救命! 岑砚点头,眼眉舒展:“嗯,把枕头留到了你床上,还在你身上留了印子,小少爷不高兴,知道了,还有什么生气的,来,一道说说?” 庄冬卿:“……” 庄冬卿:“……没了。” “就,就这两个。” 底气已经虚了下去。 岑砚却道:“我故意的。” 庄冬卿:“?”眼睛都瞪大了。 岑砚指尖动了动,越发想捏一捏眼前人的脸颊。 心里过着昨夜的情景,偏面上端得一本正经道:“如果什么都不留,怕你醒了过后,又以为是在发梦呢。” “……” 岑砚 :“我可不想再听到什么‘风姿只有梦中人能及’的鬼话了。” 庄冬卿沉默。 如果没有枕头和吻痕…… 视线飘忽得更厉害了,完全不敢看岑砚。 可恶▌▌[,好有道理啊! 岑砚:“还是说你不想认账?” 庄冬卿耳朵也被问红了,低头,极小声道:“……哪有。” “行,认就好。” 得了准话,不等庄冬卿反应,岑砚又正色:“这些都可以过后再说,赵爷来了,先让他给你看看吧。” “这个毒有些古怪在,还是小心为好。” 庄冬卿愣愣抬头,从岑砚眼底看到了担忧。 是哦,他身上还有残留的毒素。 这般一想,那些羞耻扭捏的情绪又散了大半,身体要紧,庄冬卿点了点头。 * 赵爷只身进屋,问诊的时候边上只有岑砚陪着。 “嘶——” “这……” 赵爷搭脉的手从左手换到了右手,拧着眉,又从右手换到了左手。 庄冬卿惴惴。 岑砚却镇定,“有什么问题?” 赵爷又把了会儿脉,才开口道:“脉象,不一样了。” “毒发作过了吗?” 得到岑砚的回答:“头天晚上有一次,昨晚比较厉害。” 看着庄冬卿不像是有事的样子,赵爷:“怎么处理的呢?” “头天吹了风,散了散热便好了,昨晚纾解了下。” 一问一答,岑砚说得面不改色,庄冬卿却羞耻,脚趾扣地听了会儿,抬眼去看赵爷,见赵爷面色无有异样,渐渐又放下心来。 只当自己在医生面前是一块猪肉,不能讳疾忌医! 虽则脉象有所改变,但庄冬卿身体并无什么大碍,孩子也挺好,赵爷只说观察着。 之后便会启程回王府,这个安排也合理,岑砚点了点头,“可以。” 瞧完岑砚便与赵爷双双出了门,当着柳七几l人的面,赵爷又给岑砚号了脉,看过蛇咬的位置,庆幸道:“主子吉人自有天相,这蛇竟然没分泌毒液。” 岑砚想到什么,垂目:“也是恰好碰到了庄冬卿他们一行。” “身上的伤……” 岑砚:“刀伤都还好,箭伤有些崩裂,回了府再看吧。” 见此处条件简陋,赵爷也不固执,点头应好。 等柳七郝二与徐四开始检查车架、配合收拾此间物什、去给东家酬谢金的时候,趁着只有他们两人,赵爷才又开口道:“我见小少爷面嫩,还有些问题想问问主子。” 岑砚示意他说。 赵爷:“主子碰了小少爷吗?” 岑砚:“他毒发的时候神志不清,什么都不知道,是我带着纾解的。”顿了顿,又补充,“期间他一直说我身上有香气,安抚的时候亲过他。” 赵爷:“果然。” 岑砚不解。 赵爷斟酌了一阵,低声道:“回府先问问小少爷的意思吧,看他还要喝药施针与否,如果他同意,那也可以试试,不过……” 不过??_[(” 赵爷:“之前一直施针喝药,但我感觉小少爷脉象变化并不大,今天小少爷的脉象却有了明显的不同,恐怕……施针喝药并不能真正的拔出毒素。” 之前赵爷反复说过这毒邪性。 听得无用,岑砚也并不意外。 赵爷小心翼翼道:“小少爷的情况特殊,现在也不能下猛药拔毒,如若压制不住……” 说到最后不由去瞥岑砚,岑砚这次接过了话,“那我过去便是。” 赵爷心中一喜,面上却不展现出来,只道:“那一切便待回府再看。” “可。” * 收拾好东西,柳七给了东家两锭金子当做酬谢。 岑砚与庄冬卿都换了身干净衣服,王府马车骨碌碌出发。 在屋子里只顾着羞耻和尴尬了,出了门,见了柳七与王府众人,庄冬卿敏锐地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同,自己的那些小情绪便淡了。 没工夫问,但六福收集消息向来拿手。 上马车之前,庄冬卿已经从六福那里得知了王府此次的伤亡,与上京目前攻讦构陷王府的流言蜚语。 庄冬卿也开始担忧。 他又是个什么事都写在脸上的。 走出去没一段路,岑砚便问他:“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纠结片刻,庄冬卿如实问道:“现在我们可以回京吗?” 如果他没记错,前两天岑砚是准备在村子里再待几l天的,恐怕他当时就已经料准了上京眼下的形势。 岑砚看了他一阵,却问:“你担心我?” “有,有点。” 身体还没好透呢,回去又不知道是什么腥风血雨。 闻言,岑砚露出了个浅笑,这才回答道:“可以回去。” “只不过晚点回省力,早些回去,就得有早些的对策了。” 岑砚也没有说很明白,话头一拐,又道:“哦对,早些回去只有委屈你先留在府里,带六福去酒楼吃饭的事儿,得晚几l天了。” 庄冬卿不太懂。 但见岑砚心有成算,提着的心也跟着放了下去,一知半解地点了点头。 岑砚有数就行,他信任岑砚就可以了。 “吃鲜花饼吗,柳七给你带了些?” 岑砚话落,柳七连忙把抽屉里放的饼拿了出来。 玫瑰香气散发到空气中,庄冬卿不禁吸了吸鼻子,觉得不该吃,但又有些馋。 转念一想,他现在在岑砚面前也没有什么不能丢的脸面了,昨夜…… 庄冬卿顺从本心拿了块,“好哦。” 晚些时候,王府的马车进城,护卫紧随两侧。 入得城内,护卫们声势浩大地拦路开道,不讲道理地慢行了一路,进了王府。 其后,岑砚被找到了,回京的消息传遍了上京。 同时流传开来的,还有另一条小道消息。 说岑砚为毒蛇所伤,神志不清,昏迷不醒,王府正在大力救治中。 落日时分,这两条消息最终飞入了宫墙。! 第 35 章 御医 外间风波,庄冬卿一概不知。 一路奔波,风尘仆仆,回了王府第一时间,当然是先洗个热水澡啦。 仆佣多起来,也不需要六福一个人忙前忙后的转成陀螺,只消他给庄冬卿准备好浴桶、换洗衣物、洗澡的巾子便可。 盥室里雾气腾腾,全身都浸入热水那霎,庄冬卿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太好了,终于回到了王府,他情愿这样天天被奢靡腐蚀,他可以! 长出了口气,庄冬卿趴在了浴桶边。 舒服了。 在外多日,条件有限,还带着两个不熟悉的护卫,庄冬卿哪怕是隔天洗澡都像是打仗一样,生怕拖累麻烦了大家,回了王府一放开,便觉得哪哪儿都要好好洗洗。 这个澡洗得久,六福还进去给庄冬卿加了一桶热水。 等穿好衣服出来,庄冬卿全身都泡得红彤彤的,气色很好的模样。 趴在软榻上,等六福给自己绞干头发,绞到一半,庄冬卿呼吸便匀了。 坐了一天的马车,也是累了。 六福手上快速给庄冬卿搞好,绞完了也没喊人,反倒给他搭了床毯子,对左右仆佣道:“来个人守着,小心少爷一会儿翻身摔下来,其他人出去吧。” 离晚饭还有一段时间,六福趁着这个功夫,下去收拾自己了。 等再被叫醒,已经到了饭点。 六福扶着庄冬卿坐起身,醒神。 喝了两杯水,庄冬卿抽抽鼻子,后知后觉,“饿了。” 六福:“饭菜已经好了,少爷您再坐会儿,等完全醒了再吃。” 庄冬卿点头。 晚饭终于不再是简单粗暴的鸡鸭,庄冬卿吃得眼睛眯了起来,觉得连舌头都是香的。 这个好吃,那个好吃,全部都好好吃。 庄冬卿大吃了三碗,吃撑了。 按理晚饭后该消消食,奈何庄冬卿实在是不想动,下人便搬了躺椅在院中,让他坐着喝些茶水,消食顺带透透气。 东厢这边一派岁月静好。 西厢那边则打岑砚回府后,就忙得没歇下来过。 在外条件有限,回了王府,那赵爷便要给岑砚好好查看伤口,把脉开方子调理了。 小腿上蛇咬的两个窟窿还在,且周边发黑,无毒,但伤口还没有好透。 “庄冬卿总是嫌好得慢,眼下看来,倒是正好。” 岑砚道。 赵爷仔细再看过一遍,确定无碍。 又给岑砚拆纱布。 胸口上的两三道刀伤已经结了痂,只等着脱落便好。 关键还是在肩膀上的箭伤,一拆开,果然裂了。 不过…… 赵爷奇道:“能好到这个程度,也算是快了,中间有用什么药草外敷吗?” 岑砚其实有些不想告诉赵爷,架不住赵爷一直问,终是道:“没结痂的时候,庄 冬卿隔天换一次纱布,换下旧的,会用烈酒再冲洗一遍,再包新的。” 赵爷嘶气。 小少爷倒似通一些医理。?” 岑砚:“仅限处理伤口和照顾病号,不会用药。” 赵爷点头,寻思着,改天得亲自问问庄冬卿。 肩膀重新包扎过,听闻中间都有用烈酒冲洗,赵爷此次也依葫芦画瓢,也用烈酒清洁过一次,再给岑砚包上。 知晓自己又成了赵爷的医术测试对象,岑砚只闭眼不作声。 全部搞好,岑砚也要洗个身。 他身上还有伤,又不要下人伺候,只柳七还能递递东西,但也隔着一道帘子在。 收拾完,天色彻底黑了。 用过饭,又在书房与郝三徐四以及柳七谈过事,夜已然深了。 岑砚也才将将有了空闲,问起庄冬卿。 柳七事无巨细道:“回府洗了个澡,睡了会儿,吃过晚饭在院子里坐了坐,夜宵用了半碗,便早早歇下了。” 看了看天色,柳七:“现在应当已经睡熟了罢。” 岑砚:“夜宵怎么只用了半碗?” 柳七:“许是在外面过得太苦,晚饭吃了三碗,有些撑着了。” 岑砚失笑:“是我想岔了。” 瞧着岑砚嘴角的笑容,柳七心头一动,回想起一路上岑砚与庄冬卿的相处,试探着提道:“对了,主子,庄少爷刚来的时候,说是暂住东厢,现在……” 话没说完,岑砚洞彻的眼神扫过来,柳七低头闭嘴。 心知柳七究竟是想问个什么,若是之前,岑砚必定不会作答,眼下么…… 静了片刻,岑砚郑重道:“我已决定将孩子留下来。” 柳七抬头,面色难掩惊喜。 岑砚:“西厢人来人往,办的事情又多,再加上庄冬卿身体底子弱,还是将他安置在东厢吧,清净,他也乐得自在。” “之前都是按阿姊的喜好布置的,既然他要住,那该改动的地方,你问过他意见,着手办就是。” “孩子的东西你也开始准备着吧。” “至于旁的,过后再说。” 比如身份这些,都是要上书请封的,颇费一番功夫不论,最后还是得上头那位过目,点了头才作数,现今……还是先过了这关吧。 柳七点头,也是省得的。 想到什么,又观察着岑砚的脸色,小声道:“那太妃那边……” 岑砚只道:“不用禀报母妃,一切如常,等孩子顺利生下来再说。” “是。” 细究起来,岑砚和柳七少年期都是在宫墙中度过的,宫妃们怀上孩子是一回事,但能不能顺利生下来,又是另一回事,两个人潜意识都觉得孩子脆弱,生下来之前,越少人知道,越是安全。 尤其定西王府这几年,在上京可是树敌无数。 事不密则不成。 少几个人知道,总是好的。 思虑片刻,岑砚又添道:此次跟随庄冬卿的两个护卫不错,就让他们一直跟着庄冬卿吧,日后出门什么的,也不需要你临时再指派人了。” 这两个护卫可都是从郝三徐四手下抽的顶尖人材,岑砚发了话,柳七自然乐见其成,连连点头。 此事议定,主仆两人又说了些别的,岑砚这才起身,安置了。 * 翌日,庄冬卿一觉睡到自然醒。 用过早饭想起了六福的身契来,既然决定要拿回,便遣了人去问柳七。 没成想柳七亲自来了一趟,答应了让他出门不说,还将逃难期间一直保护他的两个护卫也带了来,说以后他们就跟着他,护他周全。 这两人的本事庄冬卿是见过的,自然没有异议。 其后柳七又问了下庄冬卿东厢的布置,住了段时日,还有没有什么不满意的,林林总总,不一而足,他问什么庄冬卿就答什么,半点没往别处多想。 柳七见他反应,隐约明白了什么,但并不点破,主子对自己的事向来有打算,不需要他越俎代庖。 且这么多年了,也就这一个合眼缘的,柳七只管做好自己分内的便是。 说完庄冬卿便带着人出了门,一路直奔李央的杂货铺子。 身契的事李央已经打过招呼,庄冬卿一道明来意,掌柜便将装有六福身契的信封交还,打开验过,庄冬卿道了声谢。 又问了下李央近况,没成想,得到了让人意外的消息。 李央无事,但他的生母,淑妃殁了。 庄冬卿惊讶,再问,掌柜只道是病逝,多的他也不知晓了。 出了杂货铺,庄冬卿久久不能回神。 原来,故事竟是这样桥接的吗? 淑妃病逝便是全文的开场,男主李央开始成长的引子。 但…… 庄冬卿看向六福,压低声音道:“在行宫的时候,没听说淑妃病了啊?“ 六福也摇头,他也没听过。 “小少爷,或许也不是病了。” 一个护卫出声道。 两个护卫,一名那远,一名王壮石,此刻出声的,便是那远。 庄冬卿不解。 那远左右看了看,走近半步,用只有两个人能听清的声音道:“那日生变,行宫是最先被控制住的,淑妃娘娘那日便在行宫中。” 庄冬卿瞳孔收缩,“你是说……” 淑妃不是病逝的,是被废太子党羽杀死的? 那远:“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据传圣上回京后便病了,对废太子的处置朝堂上吵吵嚷嚷,至今仍旧没个定论,许是遮丑,也未可知。” 如果想放废太子一条生路,那淑妃必然不能是废太子逼死的。 但是不是为废太子留后路,也并不那般重要,因为不管怎么说,儿子杀死老子的宠妃,怎么都是不好听,需要遮掩的。 庄冬卿懵懵的。 几种可能都想了一遍,一时间竟是有些遍体生凉。 无他,不论是哪一种情况,都还不如病逝呢! 其后一路无话,庄冬卿脑子乱,中途找了个茶楼想歇歇脚。 不成想这一坐,更是烦闷了。 没有选包厢,就在茶楼的大厅,靠窗的位置坐下的。 四周人不算多,但也有一些。 于是上京这些时日,有关王府的流言蜚语,与昨日岑砚进京之后的两则传言,庄冬卿都一一听了个遍。 庄冬卿:“……” 想起身去辩驳,又生生忍住了。 怕自己胡来,会让对王府本就不好的舆论雪上加霜。 “六福,结账!” 庄冬卿没好气道。 茶喝了一盏,庄冬卿被气出了茶楼,脸都皱了起来。 都是什么玩意,明明是老皇帝自己拒绝岑砚统领禁军的,哦对,还连着拒绝了两三次呢! 结果回了上京,上下嘴皮子一碰,却变成了岑砚不想护驾,勾结废太子?! 若是真的勾结…… 庄冬卿摇头,阻止自己胡思乱想,只站在原地生闷气。 两个护卫对视一眼,王壮石上前宽慰道:“小少爷不必介怀,传言一直都是这般不可靠……您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行。” 庄冬卿气呼呼道:“我知道,我只是……觉得不值!” 若是他们第二三天也跑了,就没有这档子事了! 哦对,那个三皇子,定然是知道了什么,不然怎么会那么刚好,第一天就摔断了腿,远离了风暴中心,如果真的不想理会,岑砚多的是法子下山。 想到此处,庄冬卿发现自己好像对岑砚有点盲目自信。 但再想想兵变时岑砚的安排,又觉得这是岑砚给他造成的印象。 毕竟他都还没有提醒,岑砚就布置妥了一切…… 面前,那远和王壮石却低了低头,皆是露出了个勉强的笑容。 意识到什么,庄冬卿:“我是不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了?” 毕竟真的下战场的,一路出力的也不是他,要生气,恐怕那远和王壮石更有资格。 庄冬卿抱歉:“我只是……” 那远:“怎会,小少爷一心向着王府,我们都知道,只不过此处人多口杂……” “哦哦哦。” 庄冬卿这才反应过来,也跟着瞧了瞧左右。 等六福出来,什么心思都没有了,庄冬卿只想赶快回府。 等靠近了王府大门,远远便见着一堆人在。 排列井然有序,瞧着声势浩大的模样。 庄冬卿的近视眼没看出来,护卫倒是清楚,“是宫里来人了。” 庄冬卿不由想到了那个岑砚中毒昏迷不醒的传言。 走近,果见一个太监拿着拂尘在前,身后跟了好几个提着药箱的御医,在同柳七交谈。 开场的话没听见,只赶 上柳七作答:“公公能来,实在是太好了,王爷的情况……还是请御医们先进去瞧一瞧吧。” 说到最后,声音都带了哭腔,听得庄冬卿懵懵的。 啊? 几个意思? 庄冬卿不明白,完全在状况外。 太监安抚道:“王爷舍身护驾,一片丹心为国,圣上听闻王爷有恙,亦是心急如焚,今日一早便特特指派了太医院院使及两位御医前来,专程替王爷请脉。” “院使与御医们皆是医术高明,柳主管莫慌。” 柳七掩面动容:“天恩浩荡,我在此替我家王爷先行谢过陛下恩典。” 盛武帝跟前的大太监,冯公公拂尘一甩,“那便有劳柳主管带路了。” 柳七点头,又感恩了几句,领着冯公公往里面去了。 转身的时候瞥见了庄冬卿,对郝三使了个眼色。 等宫里一行人入了王府,庄冬卿还拎不清状况,郝三过来,庄冬卿:“我,你……” 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人多眼杂的,又有多少话是能说的。 郝三会意,“小少爷莫慌,宫里常常派人来王府的,见多了就好了。” 竟是将庄冬卿的反应,归结为见到宫里人紧张。 庄冬卿便懂了,此刻不是说话的时候,但是…… “王爷他……” 开了个头,庄冬卿又卡住,想问的很多,但似乎没有一句是能说出来的。 总不能让他问,岑砚明明没事,柳七却表现得如此伤心,等会儿御医一搭脉,露馅了怎么办吧? 郝三:“小少爷若是忧心王爷,同我一道去西厢瞧瞧,可好?” 意识到什么,庄冬卿忐忑:“我可以去吗?” “自是可以。” “小少爷跟着我便好。” 庄冬卿抠了抠手,有点怕,但更加担忧,到底点了点头,“好。” 随着郝三进了王府。! 第 36 章 暗斗 进得王府,庄冬卿敏锐地感觉哪里不一样了。 戒备……森严了。 平日里几道门都是仆佣守着的,现下不一样,自打进王府起,五十步就会站一个护卫,着窄袖武服,配刀,右手按在刀柄上,昂首挺胸,皆是孔武有力的模样。 一一看过去,不少人庄冬卿还脸熟。 “这是从营里调了人回京吧?” 前方,冯公公也发现了王府内里的不同寻常,开口询问道。 只听柳七惨然一笑,苦涩道:“近来上京的传言,想必公公也有所耳闻,原本我家王爷就不该久留京城的,承蒙陛下恩典,勤王后一待就是这许多年,又荣任了大理寺少卿一职……这些年树敌无数,眼下王爷的情况,我等不得不防啊。” 冯公公肃然道:“天子脚下,谁敢造次!” “公公说得对,现下在京城,万不能同春猎时相提并论,就当是我等关心则乱吧,主子从来没受过这种罪,若是不看紧点,我等死后有何面目再见老王爷啊?!” 提到猎场内的情景,冯公公一哽,一时间也不好再说什么。 柳七话却不断,“想当年,王爷才十岁上,就得了恩典进京伴读,临走前老王爷千叮咛万嘱咐,将王爷交予了我等一干人……” 前后离得有一段距离,但顺着风,柳七与冯公公的交谈庄冬卿还是能听见。 万想不到柳七还有这一面,庄冬卿咋舌。 而随着声情并茂的忆往昔诉苦,柳七讲得越是动情,冯公公那边就越是缄默。 庄冬卿悟了,这事儿该是老皇帝那边不占理儿。 须臾便到了西厢正门,远远瞧见他们一行,紧闭的大门才由两侧的护卫打开。 柳七引了冯公公入内,庄冬卿进门前顿了顿脚步,不由去看郝三。 知道庄冬卿在想些什么,郝三压低声音道,“小少爷莫担心,有老王爷保佑着,还有这许多御医坐镇,王爷必会逢凶化吉,转危为安的。” 庄冬卿听懂了。 是说岑砚没事的意思。 提起的心略略放下,庄冬卿又低声道:“我怕我不懂礼数,冲撞了公公。” 两人对了个眼神,郝三了然,宽慰道:“不妨事,您跟在我身后,低着头就行。” 就差说万事有他了。 庄冬卿点头,保证道:“都听统领的。” 多说多错,他默默当个跟班就好。 如此做足了心理准备,步入西厢,后续还是远超了庄冬卿的预料。 西厢内,书房和待客厅他都是去过的,书房机密,闲人免入,故而宫里来的人,除去冯公公和几位要替岑砚请脉诊治的御医,小太监与多的药童,都被安排进了待客厅静候通传。 庄冬卿随着郝三路过待客厅,瞥了一眼,乌压压一片人头,来的可真不少。 转到后方的主屋,庄冬卿还是第一次来。 说 来看的时候没想那么多,临了要进门,庄冬卿反倒生出了几分不合时宜的局促,总觉得好似闯入了岑砚的私人领地一般,有点不好意思。 在庄冬卿来之前,王府就岑砚一个主子,他住的地方,自然是宽敞的。 能到这里来的人,大部分又被留在了门外,外间留了几个小太监与药童候着,只柳七并着冯公公与御医几人,真正进了内室。 庄冬卿跟着郝三,六福与两个护卫也都被留在了院子里。 进门第一眼,感觉很简洁。 内室布置陈设不像上京的富贵人家,带了点……视线从扎染的挂帘又落到精雕细琢的木质雄鹰上,墙上还挂了把刀身诸多镶嵌的匕首,极具民族风情了。 应当是王府封地的特色。 掀开帘子入得内室,郝三并不走近,就远远立在内外室的交界处,能看见内间的动静,又不至于和宫里人挨得太近。 正合庄冬卿的意。 离着一段距离,紧张缓解不少,庄冬卿抬头去瞧。 一看,瞳孔收缩。 抬眼的这霎,庄冬卿恰好看见太医紧皱着眉心,伸手去探岑砚鼻息的举动,心一下子又提了起来。 太医的动作不止吓到了庄冬卿,把冯公公也吓得够呛。 “什么情况?”冯公公不由走近半步,瞪大了眼低声质问。 要知道,太医若是需要探鼻息,多半事先会告知,但院使手刚搭在脉上,下一刻就去探鼻息,这前后行为的深意,容不得冯公公不多想。 院使:“公公稍安勿躁。” 说话间,已然收了手,也是长松了口气道:“王爷还有呼吸,只是……” “只是?” 院使擦了擦额头的汗,“只是呼吸微弱,须得人散开稍许,容我细细诊治。” 闻言冯公公脸色不大好了,又去看岑砚,只见人躺在床上,嘴唇苍白,面无血色,怎么看也不像是没事的模样。 一时间五内如焚,但在宫内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冯公公面上并不表露分毫,只依言退开稍许,带着威势看着院使道:“王爷凤子龙孙,院使可得好好查看。” 院使:“出宫前陛下也着重吩咐过,微臣省得的。” 恭敬地说着话,转眼额头又出了一层汗。 冯公公这才挥了挥手,与周围人齐齐往后退开几步。 庄冬卿也没怎么见过这种模样的岑砚,苍白得快赶上从水里捞出来的时候了,哪怕心知应当不会有事,但仍旧被气氛裹挟着,左手扣着右手,焦灼等待。 院使招呼药童进来,先,给自己擦了擦汗,定了定神,才继续进行诊治。 再次诊脉,转眼便又是两三盏茶的功夫。 室内无声,安静的氛围默默滋养着人心恐慌的疯长。 “我可否看看王爷被蛇咬伤处?” 放了手,院使问道。 柳七点头,上前掀开被单一角,小腿露出来,庄冬卿微微张 了张嘴。 只见昨日还只剩两个窟窿眼没好透的小腿,此刻已经全然肿胀,伤口处发乌发黑,由被咬处向四周蔓延。 院正呼吸一滞的同时,庄冬卿也不由艰难吞咽了下。 就,真的很像是被蛇咬伤中毒的模样。 院使按了按伤口周边,额头的汗又大颗大颗地冒出,跟随的冯公公此刻心也拔凉拔凉,哪怕不具有医疗知识,但中蛇毒是个什么模样,他亦是有数的,眼下…… 冯公公拧眉等待。 “王爷……瞧着中毒已深。”院使擦着汗道,“恕下官无能,还请几位同僚上前,一同诊治。” 冯公公立刻看向一位太医,院使统管太医院,但最精通的并不是解毒。 但太医院还是有此类人才的,比如,冯公公看向的这位。 太医领命,即刻上前,查探过伤口,伸手搭脉。 刚挨上,竟是诧异看了眼院使,做出了和方才院使一模一样的动作,伸手探鼻息。 冯公公见此闭目,心里对此行已然有了成算。 如此查看一番,又唤最后一位太医上前。 最后这位的养气功夫比不上前两位老太医,搭脉的时候便瞪大了眼,其后就一直用衣袖在擦汗,等放开了手,冯公公还没说话,便听得柳七一声哭腔:“我家王爷是不是……” 听得庄冬卿也心乱。 冯公公自然只有安抚道:“柳主管莫急,让王爷先休息,我们出去说?” 院使叠声应好:“对对,出去说。” 柳七却不依,要太医院给个准话,神情恳切,一面细数着岑砚功劳,一面又谈岑砚与陛下的情分,就差跪下求救,屋内一时间混乱,冯公公劝着,御医们哄着,好不易劝得柳七出去谈,冯公公也擦了把汗,一回头,便对上了庄冬卿泫然欲泣的模样,心头又是一阵发梗。 庄冬卿连忙低下了头,郝三神色严肃,也不说话,只抬手行礼。 冯公公连同数位御医并着柳七,这才好不易出了内室。 等脚步声走远,庄冬卿低着头,径直上前给岑砚把被子拉好,再转过身,面对着郝三,模样也吓了郝三一大跳。 “小少爷,你……” 不怪郝三语噎,庄冬卿瞧着实在是可怜,双眼盈着泪光,鼻头嘴唇通红,再把头低下去,更是一副要哭不哭,委屈到了极点的模样。 他一开口,庄冬卿甚至还抽了抽鼻子,把郝三后半句话给吓了回去。 不敢说话,眼力见是有的,连忙找了个凳子,让庄冬卿坐岑砚身边,平复心绪。 不过也不需要他解释了。 因为庄冬卿一坐下,手便被握住了。 见握住自己的手腕是从被子里伸出来的,庄冬卿抬头,躺着的岑砚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虚弱地温声安抚道:“没事的,卿卿。” * 冯公公一路回了宫。 并着三位太医。 车架从急, 一路穿行了好几道门,都快逼近陛下寝宫,几人才下了车,匆匆步行。 经由正殿,进了陛下寝宫。 入得内室,浓重的药味混合着压制药味的熏香一道,混合成一种腐朽怪异的气息,弥漫于空气中。 行过礼,内间一道苍老的声音传出,“阿砚究竟如何了?” 冯公公吞咽了下,硬着头皮道:“中毒已深,恐怕,只有看造化了。” 冯公公说完,院使连忙补充道:“在行宫的时候,中此毒者,无一不是短时间内暴毙,包括淑妃娘娘在内,皆是陛下您亲见的……” “王爷挺了这么些时日,还能有气息,哦对,王府还有封地的神医在,想必吉人自有天相,说不定……也能逢凶化吉的……” 这样说着,后半段的声音却小了下去,显见这些吉祥话,院使也不大相信的。 内间沉默。 许久,一声叹息后,那声音又问:“当真?” 此言一出,莫名其妙的,冯公公没想到柳七,反而想到了那张泫然欲泣的脸,实在是…… 冯公公深深伏地,禀报道:“院使验过伤口,两齿之间的距离,与在行宫内发现的毒蛇与中毒而亡的人身上的咬痕,都能契合……” 冯公公闭目:“八成……是了。” 又是一阵压抑的沉默,内间的声音变得很轻, “如此,又该怎么办呢?” * 而王府内。 出去没说几句话,冯公公便带着御医们匆匆离去,柳七还留了留,见实在留不住,便遣人相送了,他只道自己还得回来给王爷拉被子,冯公公心已经乱了,也没有怀疑。 调头进得内间,见到庄冬卿模样,柳七也是一愣。 顿时手足无措道,“怎么了这是?小少爷还好吧?” “哭了吗?无事的,怪我,怪我,我寻思着小少爷碰不上,便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有先行告知……” 庄冬卿摇头。 刚才说不出来话,缓了一阵,这才好了些,开口道:“不关你的事。” “我,我知道没事的。” 带着哭腔,还抽了下。 岑砚迟疑:“那你……” 庄冬卿又抽了抽鼻子,真心实意道:“柳主管演得实在是太好了,不小心代入了。” “呜,看着也太惨了。” 说着,还抹了抹眼睛,回味了下,确定,真的是越想越惨! 郝三:“……” 柳七:“……” 岑砚:“……” 岑砚哭笑不得,按了按眉心:“懂了,当戏看了。”! 第 37 章 红线 对庄冬卿的担忧放下,三人都松了口气。 定下心来,柳七这才想到别的,赶紧上前,“主子你怎么醒了,头还晕吗,歇歇吧。” 柳七这么一说,庄冬卿也才留意到岑砚同他说话的声音有些发飘,再看岑砚脸色,一时摸不准怎么了,也赶紧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不给大家添乱。 岑砚:“哭得太吵,醒了。” 柳七:“……” 柳七:“那我下次请他们去外间。” 岑砚闭了闭眼,疲惫道:“不必了,哪有什么下次。” 这种事几年都遇不到一次,也没法提前预备什么,随机应变便好。 柳七只应是。 又将冯公公与太医院的后续反应,一一禀报了。 等他们说完,估量着差不多了,庄冬卿才低声开口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岑砚:“扶我坐起来吧,慢慢同你说。” “哦。” 柳七刚动,便见就近的庄冬卿将岑砚扶坐了起来,柳七脚步一顿,又转身出去,端了茶壶水杯进来,掺好递给两人。 复杂倒是不复杂,就是庄冬卿见到的情况,在装病。 但……也不能全然说是装,因为身体的各种反应,不是演的。 “腿上是赵爷涂的蛇毒,取自毒性很小的毒蛇身上,他那里养着几条当药材,反正咬痕还没愈合,直接让毒液从伤口渗入,就成了这样。” “脉搏和心跳,吃了些当季的毒菇,不死人,但会产生些很危急的反应。” “都不致命,喝药能解。” 靠坐着,岑砚缓缓说道,能听出没什么力气,脸色也是惨白一片。 “啊?” 庄冬卿惊讶,“怎么,做戏还来真的啊?” 配合着表情,不赞同得很真情实感。 岑砚笑睨庄冬卿一眼,淡淡道,“不是真的怎么骗过太医院的太医,你以为他们都是吃素的吗?” 虽然是笑着说的,但庄冬卿莫名从中听出了几分深藏的无奈。 低着头,庄冬卿又去查看岑砚的腿,之前见御医按过,他也伸了手,浮肿了,发黑,看着情况很糟的样子……或许,蛇毒的剂量下得还不小。 岑砚轻轻:“……没事的,喝了药就好了。” 骗人。 这个年代都没有血清,哪怕再是喝药,也不可能从源头解决问题。 最终还是得靠着抵抗力,代谢掉这些毒素。 要硬抗,必定遭罪的。 柳七也道:“对,庄少爷莫担心,解药已经熬着了,马上端来喝吗?” 问完却见岑砚摇了摇头,“再过一阵吧,如果今天要派第二批御医来,应当就是马上的事。” 想了想,岑砚:“到申时还没人来,再喝。” 柳七应下。 庄冬卿默默给岑砚将被子拉好,抬头观察了他 片刻,忽道:“是不是头晕?” “……还好。” 庄冬卿:“……躺下吧,别说话了。” 柳七想到什么,附和,“对,主子你躺下休息吧,今早用毒的时候赵爷就说过了,头晕目眩都是正常的,让用了毒静养着。” 说完,便见岑砚不冷不热的眼神扫了过来。 庄冬卿却比柳七快上一步,扶起岑砚,不由分说想让人躺下。 岑砚默了默,到底没有硬拗着,庄冬卿来扶,便借着力再度躺了下去。 郝三见内室也不需要他,同岑砚说了两句话,下去了。 刚才为了太医查看方便,室内开了窗,光亮了不少,怕岑砚难受,柳七又动身去关。 庄冬卿给岑砚理好被子,想到什么,又去床尾,将岑砚小腿上,为了查看伤口而挽起来的裤脚放下,动作细致,考虑得也周到。 他做这些事期间,岑砚的眼神一直落他身上,庄冬卿没留意。 于是抬头和岑砚撞个四目相对,意识到岑砚一直瞧着自己时,庄冬卿不禁有些局促。 “生气了吗?” 庄冬卿摇头。 岑砚的声音因着无力,显得越发温和,“怎么瞧着不高兴似的。” 庄冬卿又坐回了床头,嘀咕,“往自己身上用毒装病这种事,也没什么可高兴的吧。” 岑砚笑了起来,庄冬卿不理解。 岑砚闭了闭眼,浅笑道:“听着你还挺在乎我的。” 声音其实很轻,将将够庄冬卿能听全的程度。 庄冬卿:“……” 庄冬卿:“当然,王府上下都要靠着王爷呢。” “这样。” 笑容又淡了,庄冬卿隐约觉得自己说错了话,但并不见岑砚神色有异,心里又不确定起来。 对于看不懂的,庄冬卿向来不纠结,静默片刻,他也放轻了声音,“那,我出去了,你睡会儿?” 岑砚:“刚刚太吵了,头疼得睡不着。” “……” “那……我陪你说会儿话?” “可以。” 柳七关完窗回来,便听到这两句,当下利落给两人重新添了茶水,只道下去守着,让有事叫他。 柳七掀开帘子出去,内室就只剩庄冬卿与岑砚两个了。 本该是尴尬的,但或许是岑砚闭着眼睛,又或许是在逃难的时候,已经习惯了和岑砚共处一室,柳七走了,庄冬卿也觉得还好。 岑砚不开口,庄冬卿找话道,“这个毒,不止用这一次吧?” “不止。后面少的话,御医还会来两拨,多就说不准了,日日来也不是没有可能。”岑砚平静道,“不过今天是剂量最重的,后面酌情减缓,会好些。” 庄冬卿欲言又止。 像是闭着眼睛都能看见似的,岑砚问他:“想说什么?” 庄冬卿如实道:“想说对身体不好,但,有点站着说话不腰 疼,所以其实我不该说。” “柳七郝三他们也这般劝我的,有什么不该说的。” 本是宽慰庄冬卿的,没想到对方还挺轴,反驳道:“是不该说,毕竟也不是你想的。” 岑砚失语。 庄冬卿声音还是那样,轻轻柔柔的,小声道:“不是你想的,我也不能替你解决问题,多说这两句,除了让你困扰,也没别的用了,所以,不该说。” 岑砚轻出了口气。 真是…… 仍旧闭着眼,但那些嘈杂喧嚣仿佛已经离得很远,心间变得一片柔软。 岑砚缓缓道:“这两句是比原来的好听。” 庄冬卿看着岑砚,忽道:“我有什么能为你做的吗?” “或者,做了让你高兴点的事?” 岑砚这样都是为了王府,作为被他庇护的一员,庄冬卿还是很感恩的。 庄冬卿掰着指头道:“给你准备点控制头晕与上吐下泻的药?我看可以,回头我问问赵爷吧。” 既然要防备着太医,毒不能解,每天还要摄入,那体感舒服点也行的。 “吃的你这些日子肯定吃不下了,老实喝粥吧。” “剩下的嘛,你有什么想让我办的吗?” 岑砚好笑:“这算是心疼我?” “算是吧,也想出点力?” 岑砚:“什么都可以吗?” 庄冬卿:“你说说呢。” 默了片刻,岑砚慢慢道,“倒是有一件,之前一直不好开口,你既然问起,那我就说说。” “赵爷说,壬族男子有妊,小腹会出现一道红线,是吗?” 庄冬卿:“对。” “所以,可以看看那条线吗?” 啊? 庄冬卿:“……” “…………” “有,有什么好看的?!”庄冬卿硬撑着道,但感觉耳朵有点发烫。 岑砚倒是平静,“对突然有了个孩子这种事,挺虚幻的,一直没有实感,外加上我又不会把脉,在村子的时候,摸着你小腹也是平的……感觉还挺不真实。” 岑砚其实一直想自己确认下来着。 但之前确实也不好说。 庄冬卿今天都送上门了,高低得讲讲。 庄冬卿:“……” 讲得很有道理,但是和他不情愿,不冲突。 庄冬卿蓦然道:“你刚问我什么来着?” 岑砚:“怀孕,红线?” “不是,上一句。” 岑砚记忆力很好,“什么都可以答应我?” 庄冬卿现在可以回答了,一字一句认真道,“不是哦!” “……” 懂了,不愿意。 岑砚不恼,反而笑了起来,“你可以直接拒绝我。” 庄冬卿低头,揉耳朵,手下是烫的,嘟囔道,“你也可以不提的!” * 庄冬卿再出来,临近午饭,岑砚也睡着了。 回东厢用了饭,午休过,再没御医上门,岑砚喝了解毒的药。 庄冬卿也去找了一趟赵爷,说了有关治头晕和上吐下泻的药剂想法,得到了赵爷的认可,给岑砚安排上了。 晚间庄冬卿问了问岑砚,柳七亲自过来了一趟,问他要不要去西厢看看。 庄冬卿迟疑:“可以去吗?” 柳七:自然可以,您想来尽管来便是。⑽” 庄冬卿后知后觉,王府的人似乎不再怀疑自己了,想了下,点头。 直到晚上岑砚才用了点粥,白粥,什么胃口都没有,庄冬卿看过岑砚,顺便陪他用了饭,才走的。 翌日,果如岑砚所料,第二拨太医来了。 庄冬卿睡醒,刚迈出院子,便听到外间吵吵嚷嚷,六福说宫里又来人了。 庄冬卿自知自己不会演戏,这次也没有过去凑热闹。 等人走了,问了两句,照旧是午休后过去看看人,再次用毒,瞧着更虚弱了。 庄冬卿心里不是滋味,但确实不是他能帮上忙的,也不做声,只挑着自己能帮上忙的多少做一些,比如陪着喝喝药,用用饭之类的,岑砚提,他就不会拒绝。 第三天没人来。 第四日又来了一批御医。 第五日陛下久违的临朝,当庭申斥了之前参奏岑砚的大臣们,并言岑砚一心为着大盛,不顾自己的安危护驾,忠心耿耿,日月可鉴,不容他人诋毁。 给护驾一事定了性,又以心性残忍,府邸连着虐待死了数位下人一事,狠狠斥责了三皇子,罚了他半年俸禄,作为此事的终结。 一时间朝堂上风向逆转,众大臣皆是关心起岑砚的病情来。 *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庄冬卿也并不多高兴。 连着数日的用毒,岑砚身上出现了很严重的免疫反应,吃不进东西,上吐下泻不止。 早上庄冬卿便发现了,下午感觉岑砚的体温也有点攀升起来,焦急。 “不能再这样了,他会出事的。”庄冬卿严肃道。 说完这句话,过些时候,庄冬卿便发现岑砚喝水都往吐了。 岑砚让柳七扶着,他跟着。 吐完,岑砚还有心力劝他道:“不是让你在外等着?跟进来干嘛,脏。” 庄冬卿:“……” 庄冬卿将手上的干净帕子递给柳七,让柳七服侍岑砚擦脸,换自己扶着人。 “知道了。” 不认可,但语气是轻的,也不同岑砚吵,更多的是无奈。 正焦急,消息便回来了。 得了想要的,岑砚终于同意不再用毒,庄冬卿也终于松了口气。 解毒的草药终于可以大剂量地喝了。 但排异反应却不是那么轻松就能消下去的,喝药岑砚也吐,没办法,只能等着。 下午岑砚睡了 会儿。 傍晚庄冬卿又去看他,见人一副憔悴的模样,难受,坐床边问他,“值得吗,其实,也就是一句认可。” 问的时候以为岑砚睡着。 孰料人是醒的。 “不止。” 岑砚回道。 “等我好点了再同你慢慢说吧。” 顿了顿,还是多加了句,“是后面很多脏事我也不想沾手了,其实圣上也清楚的,不过是博弈罢了。” 但伤害的是自己的身体啊! 这句话庄冬卿死死咬住了,觉得自己没资格说。 作为被庇护的一员,他可是此次事件的受益人。 默了片刻,庄冬卿意识到什么:“你是不是难受得睡不着?” 岑砚也安静了会儿,吐了口气出来,“……我以为我已经装得挺好了。” 庄冬卿也叹了口气。 折腾到晚上,终于能喝进药了,岑砚让庄冬卿回东厢,庄冬卿没走。 等只有两个人的时候,岑砚笑道:“看不出来你还挺倔的,你守着,我也不能好得快一些啊。” 庄冬卿嘴硬:“总是有些我能做的事的。” 岑砚都不好意思戳破他,“比如?” 室内安静,有好一阵,庄冬卿都没吱声。 岑砚想再度出声劝人回去的时候,庄冬卿先开了口。 极度赧然的小声道,“你……现在还想看看他吗?” “什么?” 庄冬卿闭目,脖子一片都红透了去,两个字两个字地吐道: “小腹、红线,孩子……” “你现在……” “还要看吗?”! 第 38 章 清醒 岑砚甚至愣了下。 继而意识到什么,低低地笑了起来。 庄冬卿更羞耻了,“你……” 岑砚极快地接住了话头,“当然。” 堵死了后路,“不接受反悔。” 庄冬卿:“……” 庄冬卿低头捂住脸,感觉掌心一片火热,低声道:“没反悔。” 声音轻,闷着,但黏黏糊糊的,岑砚的心仿佛也被什么挠了下。 静了会儿L,主要是给庄冬卿平复的时间,余光里能瞥见人不好意思了,岑砚没有再度刺激庄冬卿。 须臾才道,“我很好奇。” “你对所有人都这么好吗?” “?”庄冬卿,“别人又不是他另一个爹。” “这样,”岑砚垂目,浅笑道,“看来我还沾了他的光。” 吐了口气,又遗憾道,“改日吧,今天实在是不想起来折腾了。” 庄冬卿小声吐槽,“终于肯承认身体难受了呢!” 岑砚反倒不犟了,闭了闭眼,顺着他的话头,如实道,“嗯,难受,全身没力气,头晕,眼也花,腿站着也吃力。” 庄冬卿:“……” 又有点着急起来,不知道该拿这样的病人怎么办。 岑砚看着床幔顶部,缓缓又出声:“但是心里觉得挺开心的。” “你说得对,总是有些你能做到的事。” 且只有庄冬卿能办到。 庄冬卿又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了,低头。 岑砚:“对了,我已经决定了留下这个孩子。” 话题转得快,庄冬卿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哦,哦哦。” “知道这几天事情必定多,原本是想之后找个时间郑重说的,现下,反正你也不走,既然也聊到了他,刚好一并说了。” “哦。” 岑砚等了会儿L,不见庄冬卿提及其他,诧异,“你好像并不惊讶?” 庄冬卿:“你想听实话吗?” “你说。” “在王府吃得好用得好,柳主管对我也上心,我觉得你会留下他的。” 岑砚失笑:“……也是。” 言语具有欺骗性,行为却骗不了人。 庄冬卿又道:“而且你做事周详又缜密,就算不要,也会安排好我们的,所以,从这方面讲,我也没什么担心的。” 岑砚:“你倒是对我放心。” 庄冬卿有一说一,“还挺放心的,王府这么一大帮人你都能安排得很好,更不消说跟你血脉相连的孩子了。” 岑砚:“你……” “谁和你说了什么?” 庄冬卿没懂,“什么说什么?” “什么王府一大帮子人我能安排好的,谁嘴碎在你面前乱嚼了什么?” “哦,这个啊,没人说。”庄冬卿坦诚,“可我有眼睛会自己看 啊。” 掰着手指细数道,“首先护卫你都清楚,谁是谁谁干嘛,这个就可以说明你关注。” “其次府里的仆佣都是从封地跟来的,从上京采买的极少,我和其中好多人聊过,没有一个对王府不满,大家都觉得王府立场尴尬,希望能尽快回封地,其中部分是一直跟着你在上京的,还有部分,是中途从封地的王府调换过来的,太过思乡的那些你都调回去了,唔,这个安排很贴心。” “至少你把他们都当人看。” “最后就是阿嬷们,王府里有几个上了年岁的阿嬷,说是在府里当仆佣,其实基本上已经是养老状态啦~除了想起来做些糕点、扎染、手工,平日没什么差事的。” 想到什么,庄冬卿向后看去,“这两道门帘就是阿嬷们染的吧?” “哦对,还有最近的鲜花饼,也是阿嬷们做的。” 岑砚略略失神,不由闭上了眼睛,感觉……非常难以言喻。 很一阵后才再开口,“你观察得还挺细致的。” 想平淡带过,奈何声调沙哑,脱口便显出了艰涩。 庄冬卿:“也观察了一阵的,开始不知道你到底如何,只能这样了。” 岑砚:“所以你觉得我如何?” 庄冬卿挠了挠脑袋,“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 “性格稳定,思虑周密,孩子跟着你不会长歪的。” 岑砚笑了起来,“外间可都说我喜怒无常。” 庄冬卿却没有反驳,想了想,“或许吧,但我瞧着你发火,都是事出有因的,无缘无故的发火,我目前还不曾见过。” 细节太过具体,岑砚彻底失语。 片刻后,缓声道:“你也很不错,会把这个孩子教得很好。” 庄冬卿身上有很“真”的点,待人真诚,看待事物,也能瞧见最本质的那一面,这些都是难能可贵的。 “没带过孩子,但我会尽力的。” 庄冬卿主动打断了谈话,“还不困吗,讲了这么多,喝点水吗?” “喝两口吧。” 扶人起来喂了水,庄冬卿又像发现了什么似的,高兴道:“你看,我在这儿L还能给你搭把手。” 岑砚:“是呢,比起小少爷,柳七他就是个摆设。” “……” 算了,不和病人计较。 让人躺下去,庄冬卿又摸了摸岑砚额头,感觉温度还好,舒了口气。 “真的不睡吗,折腾了一天。”轻声嘀咕。 岑砚:“有点困了。” “那我出去?” “……再陪我一会儿L吧。” “唔,那你别说话了,听我随便讲点什么?” 岑砚闭目,“好。” 庄冬卿捧着脸:“说点什么好呢……” “哦,快立夏了,小花园里又开了一批不同的花……” “那个水晶肘子可真好吃,可惜你吃不到,等你 好起来吧,让厨子再做……” “昨晚熬的红豆沙也好,就是食材太杂了,你也得等两天才能吃了,夏天来了可以熬绿豆沙,阿嬷们说熬好放井里镇着,捞起来冰冰凉凉的,好期待哦……” 不是玩的就是吃的,岑砚听得心内好笑。 但也就是这样絮絮的日常繁琐,让他眼皮真的沉重起来,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这天,庄冬卿走的时候他不知道。 * 翌日起,免疫反应消下去,便可以大剂量地用药了。 该敷的敷,该喝的喝。 一天药用下去,再一日,岑砚脸上终于有了些血色。 庄冬卿也没什么事,除了吃吃睡睡以外的功夫,都在西厢陪岑砚了,西厢又是王府的核心,消息进进出出的,庄冬卿顺耳也听了些朝堂动向。 老皇帝给岑砚正名之后,御史们便换了个方向,从参岑砚,换成了参奏三皇子。 三皇子这个人……还有挺多可以参的地方。 于是名头越扯越多,事情越扯越杂,一时间竟是没个完了。 旁的,大事就要数废太子的处置问题了。 没了岑砚在前面挡着吸引火力,原本吵得乌烟瘴气的废太子处置问题,又被提上了台面,据说臣子们日日在朝上争论不休,谁也不让着谁。 “三皇子是你找人参的吗?”庄冬卿问岑砚。 岑砚摇头,“我又不结党,都是别的皇子的后手,借着我的事情当由头踩他罢了。” “哦。” “那废太子为什么还不处置?”庄冬卿懵懂,“这些可以问吗,不能你就别回答我了,我只是听着了好奇。” 岑砚却随意,“没什么不能问的。” “毕竟是亲手带大的,又要废他,又舍不得他,大概是这种心理吧。” “但后族党羽肯定是要剿灭的,等皇上定下了心,就快了,不过也不关我的事。” 见庄冬卿微微歪着头看他,岑砚打趣道:“中了毒啊,在养病,抽不开身。” “哦~” 庄冬卿恍然大悟,原来装病还有这个作用。 不过…… 瞧了瞧岑砚的模样,庄冬卿又觉得,也不能全然算是在装,毒是真的,难受也是真的,这朝臣……可不好当哇。 岑砚养着身子,回王府数日,赵爷先让庄冬卿休养了几天,才给他用的药。 药物喝了倒没什么,施针却出了点问题。 一针下去,庄冬卿痛得厉害。 扎了三针,赵爷瞧着庄冬卿痛苦难耐的模样,一时间有些下不去手。 庄冬卿还硬撑着,“没事,继续吧。” 赵爷又扎了一针,第四针下去,庄冬卿倒没嚎,死死咬着牙,就是眼泪刷地流了下来,滚滚不止。 赵爷握了庄冬卿手腕把脉,不敢再继续了,想了想,着人请了岑砚。 “这是怎么了?” 岑砚来得快,一进门,便见庄冬卿在擦泪,眼眶红红,鼻头也红红。 赵爷复述了一遍始末,岑砚看向庄冬卿,沉吟一声,仍是问他:“你是怎么个打算呢?” 得到庄冬卿倔强的回答:“还是想再试试。” “行。” 岑砚坐了下来,对赵爷道,“继续,我瞧瞧。” 赵爷又给庄冬卿切了一次脉,确认可以继续,再度捏起了针。 有岑砚在,庄冬卿要面子,想忍一下的,奈何,呼痛声可以咽下去,眼泪却不能,第二针又把他扎哭了,上齿咬着下唇,眼泪又是瞬间痛了出来,瞧着忒可怜。 岑砚拿帕子给他擦脸,慢条斯理的没什么不耐烦,庄冬卿还是想继续,岑砚瞧了他一阵,仍旧点了头,下一针却是怎么都忍耐不住了,痛得庄冬卿人都恍惚了起来。 一边流泪,一边无意识紧握了岑砚的手。 岑砚对赵爷使了个眼色,赵爷再度切脉,这次有了答案,对岑砚无声地摇了摇头。 岑砚明了,只轻拍着庄冬卿的背心,等人缓过来,才道:“算了,不施针了。” “人受不了。” 庄冬卿难受得脑子转不动,下意识道,“那毒素怎么办呢?” 赵爷去看岑砚,只见岑砚一边给庄冬卿擦脸,一边平静地道,“眼下不是没发作吗,也压了这么些天了,先喝着药看看呗。” “赵爷医术精湛,容他回去想想,施针不行,总是有别的法子,嗯?” 庄冬卿被哄住了,点头。 赵爷不禁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等两人回了西厢,赵爷才苦着一张脸道,“主子,除了施针,老头子我可没别的办法了。” “单喝药是压不住的。” 岑砚却安然,“知道。” “答应的事我不会反悔,你不必试探我。” “庄冬卿向来怕痛,难受成那样,你可想过他为何不松口?” 赵爷一怔。 岑砚这才点破道,“他脸皮薄,又害羞,你总不能让他主动说需要我吧?” “反正也都定好了,这事也没什么别的办法。” “既如此,那他现在怎么好受,就怎么来吧。” 赵爷听懂了,岑砚就是在哄着庄冬卿呢。 又两天,岑砚能走动自如了,去了东厢用晚饭。 这些日子庄冬卿去西厢多,两个人经常一起用饭,岑砚来了庄冬卿也不觉得有什么,只招呼着人坐。 用过晚饭喝了些茶水,庄冬卿在院子里放空。 他和岑砚一人一把躺椅歇着,蓦的听见一两声虫鸣,庄冬卿:“已经立夏了吧?” 岑砚点头,“嗯,马上该热起来了。” 庄冬卿顿时期待道:“那我的绿豆沙也快要来了。” 待到天色暗了,岑砚也不走,庄冬卿回内间,岑砚也起身跟着他,庄冬卿不解,回头对上岑砚的眼神,意识到了什么, 对视片刻,又什么都没说。 岑砚让六福下去?,庄冬卿压根不敢看六福,只低着头,重复岑砚的话道,“嗯,我们有话说,你……下去吧。” 六福离开了。 在院子里不觉得,回了内间,庄冬卿终于感觉到了几分初夏的热意,神色不自然。 岑砚瞧了出来,故意打趣道:“知道我跟进来干嘛?” 庄冬卿小声:“……知道。” “干什么?” 岑砚一定是故意问的! 庄冬卿:“……” 庄冬卿还是回答了,“看他。”指了指自己小腹。 得到岑砚更为促狭的夸赞,“我们小少爷可真聪明。” 把庄冬卿耳尖夸红了。 这点赧然还未褪去,视线里出现了一双皂靴,岑砚走到了庄冬卿面前。 庄冬卿…… 出乎岑砚意料的,庄冬卿诧异地瞧了他一眼。 眼神中只有惊讶,没有羞涩。 “怎么了?”岑砚敏锐。 庄冬卿神色变得很复杂。 岑砚再问一遍,他还是说了,主要,这事严重了也瞒不住。 庄冬卿:“你好像,又变香了。” 岑砚:“……” 一只手出现在庄冬卿眼前,岑砚:“再确认一下?” 庄冬卿点头,鼻息蹭在岑砚手背上闻了闻,苦恼地再度点头。 真是香的。 “难受吗?”岑砚问。 庄冬卿:“还好,气味很淡。” 若不是岑砚走近,他都恐怕都察觉不到。 “那要怎么办呢?” 岑砚轻声道,不像是问句,尾音带着些飘忽。 庄冬卿哪里知道,他脑子乱糟糟的,只想着喝药不管用,发愁。 “不,不管他?” 半晌,憋出一句来。 得到岑砚的否定,“那可不行。” 庄冬卿抬头,满眼困惑。 岑砚:“听我的不?” 庄冬卿点头。 他自是信任岑砚的。 “来,坐好。” 岑砚说着话,庄冬卿只感觉身体一轻,便被岑砚揽抱着坐在了矮柜上,刚要动,岑砚握住了他手臂,帮他保持平衡。 庄冬卿困惑,来不及问,岑砚跟着又道,“闭上眼。” 庄冬卿动作比脑子快,眼睛都闭上了,才问,“为什么要闭眼睛?” “怕小少爷你不好意思。” 说这句话的同时,岑砚身体挤进了庄冬卿□□,下颌被长指捉住,下一刻,有柔软覆盖上来。 “唔。” 话全部被堵在了唇齿间。 庄冬卿睁眼的刹那,那长指又覆在了他双眼上。 视线被剥夺,他的世界只剩下感受。 庄冬卿手死死抓着岑砚的衣服。 一切发生 得太快,不设防,便被轻易地撬开了唇齿,被勾着缠着吻。 吮得很重,他舌根发麻。 齿根被扫过的空隙里,想抵开嘴里的异物,一沾上,又呜呜地被迫追逐。 庄冬卿双眼失神,湿润。 窒息,脸热了起来。 渐渐,紧握的手指又放松了力道,虚虚搭在岑砚身上…… 到最后,只会仰着头,张着嘴,眼神失去焦点地接受。 好久, 肺里空气都要抽干了,岑砚才放开他。 庄冬卿下意识大口换气,背脊颤颤。 头埋在岑砚肩上,岑砚的手一遍遍抚着他背,让他慢慢来。 语声温柔,让庄冬卿都快要忘了,对方才是那个始作俑者。 等呼吸平复,听得岑砚问他,“那个气味还在吗?” 庄冬卿脑子乱的,就近闻了闻岑砚颈侧,分辨道,“感觉好些了?” “还有?” “嗯,但淡些了。” “再来一次?” 庄冬卿脑子转不动了。 于是当长指扣着他下颌,让他仰起头来,庄冬卿视线里只有岑砚。 上次快,这次却好似故意的,很慢。 至少给了他时间拒绝。 如果他想的话,可以推开。 但岑砚的脸缓缓放大,一个轻轻的吻落在了唇上,庄冬卿也没有任何动作。 甚至岑砚过分道:“张嘴。” 庄冬卿也顺从地分开了唇瓣。 唇齿再度黏连,庄冬卿后知后觉,他在和岑砚接吻。 第一次,在他清醒的时候,接吻。 而他没有拒绝。 “要抱着我吗?” 间隙,那个低哑的声音建议,一边建议,一边碎碎地亲他上唇与鼻梁。 庄冬卿手指颤了颤,须臾,依言揽住了岑砚肩膀。! 第 39 章 孩子 脑子是晕的。 但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那种晕。 他脑子像是一瓶经过剧烈摇晃后,立刻打开的汽水,咕噜噜地往外冒着大量气泡,他被这些香甜的泡泡搅得晕乎乎的。 香甜? 庄冬卿略略失神。 舌尖被轻咬了一下,岑砚发觉了。 “唔。” 他忍不住又发出了些羞耻的呜咽。 腰被有力的臂膀揽着,不知何时,已经全然攀在了岑砚身上,紧紧拥着。 眼前时而清晰,时而似蒙了层雾,久一些,世界都变得迷幻起来。 换不过气来。 空气仿佛都跟随着呼吸,变得潮热,黏腻。 脸要热炸了,庄冬卿仰头躲了下,白皙的脖颈扬起,暴露出来,喉结被含吻住。 庄冬卿背脊又开始发颤。 不理解,为什么被触碰的每一处都反应剧烈。 这感觉陌生。 却又不是讨厌的。 “够,够了。” 忍耐不住,庄冬卿出声,声音也破碎。 旋即喉结也被轻轻地咬了下, 庄冬卿一眨眼睛,有液体从眼角滑下。 “怎么还哭了?” “不是,没,没哭……” 他就是,控制不住的,这般反应…… 呜,丢人。 眼下随即被指腹轻柔抚过,狼狈的泪水被拭去,庄冬卿紧闭着眼,略略侧脸,竭力回避着落在脸上的视线,眼睫颤动不休。 “不喜欢这么亮?” 沙哑的声音在耳际问道。 庄冬卿只摇头,不说话,不想开口。 岑砚看了他片刻,蓦然道:“抱好。” 庄冬卿来不及思索,下一刻身体又腾了空,慌张睁开眼睛时,隔断内外间的白纱从他头顶上掠过,庄冬卿愣愣,周围光线转瞬暗淡下去,然后他被放了下来。 坐到了……他自己的床上。 好糟糕的地点。 好糟糕的场景。 好糟糕的,气氛。 庄冬卿面皮的温度又炸了,腾腾腾腾的冒着烟儿往上冲,下一刻,头被按到了对方怀中,“缓一缓。” “不用想太多,”岑砚也吞咽了下,喉头发干道,“我肩膀上的伤还没好透。” 庄冬卿:“……” 庄冬卿主动把脸往岑砚腰侧又埋了埋。 为其中潜藏的意思而羞耻。 “……你可以不用告诉我的。” 庄冬卿闷声道。 换回了岑砚含笑的声音道,“那不行,这些日子来,你也照顾了我那么久不是。” “我没……”没想过会有什么后续。 岑砚打断道,“嗯嗯,我们小少爷光明磊落……” 停顿片刻,低低又道,“是我在想。” “……” 不要脸! 庄冬卿彻底不说话了,说不出来,而且脸又烧了。 嗯,控制不住的。 同时,岑砚两三句话的功夫,他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也多了起来……救命! 好在岑砚是真的让他缓缓,后面他不吱声,岑砚也安静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庄冬卿按住自己奔腾的思想,平复了呼吸,岑砚又问了他一遍:“我身上还有香气吗?” 庄冬卿也不要脸了,反正脸埋在对方身上,就着这个姿势,深吸了口气。 庄冬卿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去,“……没了。” 闻言,岑砚却短促地笑了一声。 “?” “想知道我笑什么?说了你可别躲。” 明明没见着庄冬卿的表情,但岑砚却彷佛能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 庄冬卿人麻麻的,脑子里还没想好,岑砚也没再多给他选择的时间。 “听你声音挺庆幸的,按理我也该感到庆幸,但我……好像听了还挺失落?” 岑砚:“觉得很神奇,忍不住笑了下。” 其实笑的是自己,口是心非。 庄冬卿麻完了。 揉了揉滚烫的耳根,不由再度闭目:“……别说了。” 岑砚配合,“好。” 只有一个字,庄冬卿却听出了哄人的意味。 “……” 他也不能再想了。 庄冬卿再度装死。 当鸵鸟又缩了一阵,岑砚也不催他,庄冬卿深吸口气,“好了,你现在看他吗?” 早死早超生,都这样了,赶紧的吧。 完了他好洗漱,洗完了彻底埋进被子里缩着自闭去。 “现在可以?” 庄冬卿咬牙,“再拖到下次就真的不可以了!” 丢不起那个人了呜。 意识到了什么,岑砚低低地嗯了一声。 庄冬卿手抬到半空中,不断做着心理建设,没关系,是孩子另一个爹,没关系,已经答应好了的,没关系,在岑砚面前反正也丢了很多次脸了,也不差这一次…… 庄冬卿抽开了系带。 因着身体缘故,怕对孩子不好,他来王府后做的衣服,都没有加过腰封,所以…… 还是很好脱的。 抽掉三根带子后,感觉有风透进了胸口,庄冬卿脚趾扣地……未免也太好脱了点叭。 一片内裳垂下。 庄冬卿咽了口口水,又抽开一根,一阵凉意袭来,他抖了下。 “你你来看吧。” 磕巴了下,庄冬卿闭上眼睛。 实在是无法直面这个场景,还是当鸵鸟吧。 看不见,就没有发生过! 庄冬卿自欺欺人道。 岑砚又笑了下,庄冬卿耳根的红就没消下去过,闻声咬牙。 “紧张吗?” “不……”庄冬卿崩溃,实话实说,“丢脸。” “能靠在这里吗?” 岑砚引导着庄冬卿靠在床架的雕花柱子上,庄冬卿这才后知后觉他仍旧缩在对方怀里,这个姿势,岑砚没办法看的。 “……好,好的。” 也不睁眼,庄冬卿忍耐着道。 抓住了床架,手上宛如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般,头却挺着,等待着引颈就戮。 没事没事没事,很快的很快…… 感觉到衣襟被拨动的那霎,庄冬卿瞬间破功,明明就刚刚开始! 快,那是一点都快不起来。 因为岑砚又接着说,“等我下。” 不一会儿,转身回来了,庄冬卿虽然看不到,但是能感觉到对方干了什么。 因为,眼皮上的光感加重了…… 岑砚拿了盏灯进来,呜。 不等庄冬卿作出反应,肋骨处一凉,衣襟彻底被挑开了来。 庄冬卿打了个颤,抓握床架的指节又收紧几分,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没事的没事的没事……才怪! 不要伸手啊啊! 以为只是一下,孰料那指节却蹭着皮肤延展开去,啊啊啊,庄冬卿睁开眼睛,“你……” 涨红着脸刚说了一个字,瞧清楚岑砚的表情,又怔住。 不是他想的那种,不是……调`情。 岑砚的神情很认真,认真得甚至有些庄重。 不像是面对着他的小腹,倒像是在处理什么大事一般。 他…… 视线下落,庄冬卿看清了他手指按住的地方,是那条红线。 “难受吗?”岑砚不解,温声询问。 庄冬卿摇头,对比起岑砚,一时间只觉得自己脑子里全是废料。 “噢,”问完,岑砚也好像也才意识到自己上手了般,懊恼找补道,“可以摸吗?” “刚没忍住,不喜欢就算……” “……你摸吧。”庄冬卿彻底摆了。 岑砚见他不再闭眼,端详他神色一阵,张开五指,真的贴了贴他小腹,“还是平的。” “……嗯。” 庄冬卿:“赵爷说显怀会晚些,肚子也不会太大的。” “挺好,少受点罪。” 岑砚手指又点上了那根红线,沿着它的走势描摹,带来微微的痒。 或许是岑砚的神色太专注,也或许是他的言语太正经,随着岑砚的动作,庄冬卿脑中杂念少了的同时,也感受到了些别的,比如,他肚子里真的有一个生命,这件事。 “感觉,很奇妙。” 岑砚喉头滑动,轻声道。 庄冬卿也是。 刚知道的时候,每次摸肚皮,都会有奇妙的感觉。 “有了之后,除了这根线,其他方面有明显的变化吗?” 岑砚抬头,浅色的瞳 孔里,盛着纯粹的探寻。 庄冬卿压着羞耻道:“有吧,开始就是吐,后面,会很困,包括现在也是,躺在椅子上休息,稍不留神就能睡着。” 胃口变得更好了,会很想吃东西……?_[(” “走动得稍微久一些,就特别想坐下来歇歇。” 眼睫轻颤,庄冬卿:“有些时候会很期待,有些时候,又会很害怕……” “怕什么?” 语声温柔,气氛也好,庄冬卿忍不住回答道:“挺多的。” “刚开始怕没钱养,养不好。” “后来怕……怕……” 庄冬卿犹豫。 岑砚与他对视,却半点都不催促,庄冬卿慢慢也被他的平静所影响,定下了心神,垂目一霎,交底道:“还是有点怕你不要他的。” “如果生的时候我出了什么事,我怕没人照顾他……” 如果搞成这样,那还不如不生。 没有父母庇护的孩子会经历什么,庄冬卿再清楚不过了。 岑砚讶异。 随即斥道,“别说不吉利的!” “我……” “不会。”岑砚严肃,直直凝着庄冬卿,坚定道,“不会有事的。” “赵爷医术就很厉害了,如果你还是不放心,到时候我们再找几个大夫,可好?” 庄冬卿咽了咽口水,片刻后,乖顺地点了点头。 岑砚蹲着,伸手握住庄冬卿双手,仰视着他,神色笃定地缓缓道: “封地也有很多好的大夫,南疆更是有许多不传的秘术,保住你还是不成问题的。” “如果你实在是担心,我让赵爷都给你讲讲?” 垂目,想到什么,岑砚又笑道:“他们都很紧张你,必定也不会让你出事的。” 毕竟岑砚应当就这么一个孩子。 又有大慈寺住持的批语在前,大家都将庄冬卿看得跟眼珠子似的。 庄冬卿再度点头,有点不好意思道:“我就是忍不住会想到这种情况,不过你现在已经答应留下他了……” “一样的,我答应不答应,孩子都是双亲健在比较好。” 竟是用了庄冬卿说过的话去堵他。 默了默,庄冬卿被逗笑了。 跟着重重点头,“对,是这样。” “心情好了?” 庄冬卿嘴硬,“没有不好。” “行,小少爷说没有就没有,那看完了,我们继续?” “?” 继续啥?啥继续? 岑砚用行动给了庄冬卿答案,内裳系带都解了,岑砚把裤腰上的也拽住了。 庄冬卿头脑空白地看着他直接扯开了。 下一瞬,岑砚在红线处落了一吻,触碰的那刻,庄冬卿整个人都抖了起来。 “继续解毒,” “赵爷说要发泄出来最好。” 那声音贴在耳际, 甩都甩不掉,蛊惑道?[(, “你自己来,还是和上次一样,我伺候着小少爷?” 庄冬卿要跑,被握住了脚踝,挣不脱,须臾,又呜了起来…… …… 半个时辰不到,岑砚叫了热水。 庄冬卿整个脸都埋到了枕头里,崩溃。 听着岑砚慢条斯理洗手传来的水声,羞愤欲死! * 第二天醒来,庄冬卿仍旧是恍惚的。 第一次也就算了,记不到那么清楚,昨天,昨天…… 岑砚还多拿了盏灯进来! 过分! 过分过分过分! 他一定是故意的! 六福:“少爷,包子不和胃口吗?” 见庄冬卿用筷子下着死劲儿,一下下地戳着包子,六福迷惑。 “和!” 回答也是咬牙切齿的。 说话间,庄冬卿又猛地戳了好几筷子,看着包子千疮百孔的身躯,六福沉默了。 好在庄冬卿并不嫌弃被戳过的包子。 一顿早饭就在这样古怪的氛围里用完了。 等到早午饭之间,喝药。 庄冬卿接过碗,如往常一样喝了一大口,然后…… “噗——” “咳,咳咳咳咳!” 猝不及防全都吐了出来。 六福也惊了,赶紧过来给庄冬卿拍背,一边拍,一边着人去请赵爷。 等赵爷到来,庄冬卿已经试了几次,确实喝不下。 想硬喝,被六福劝住了。 “又苦又酸,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就变得特别特别苦了,咽不下去。” 庄冬卿道。 赵爷尝了一口罐底的余药,翻看了药渣,确认味道和药材没有任何变化。 有变化的,其实是庄冬卿的感觉。 切脉。 赵爷:“最近是不是……” 庄冬卿:“昨晚。” 一个字一个字挤道,“王爷来过了,然后,帮、帮了我下……” 说完根本不敢去看赵爷。 好在赵爷也是专业的,听了又去切脉,庄冬卿的左右手都把过了,赵爷这才道,“其实脉象好多了,毒素在消解。” 庄冬卿:“那这个药……” 赵爷:“不对症,小少爷应该也发现了,药并不能压住毒素。” “且是药三分毒,哪怕剂量已经很小了,能不喝,还是不喝为好。” “就算影响不到孩子,影响你身体也划不来。” 庄冬卿:“……” 意识到什么,庄冬卿看向赵爷,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赵爷给了他准话,“把药停了吧。”! 第 40 章 召见 庄冬卿死机。 重启,“可是……如果停了……” 赵爷:“主要喝着用处也不大。” 庄冬卿再度死机。 “就,不得不停了?” 如此,不就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 原身也是如此吗? 还是说原身后期身体那么差,也有毒素发作的原因? 再和岑砚在一起,也有部分是因为毒素?! 庄冬卿想不明白,也不敢赌,一时间陷入两难的境地。 赵爷从他面上瞧出点什么,挥退了药童与六福,待主屋外间只剩他们两人,赵爷一语中的道:“小少爷在烦恼什么?是怕需要主子?还是不愿意劳烦主子?” “抑或,有别的为难之处?” 庄冬卿混乱,“我不知道。” “必须……这样解吗?” 赵爷缓和了语气,“严格来说,不一定。” “因为我也不是制毒之人,无法精准地把控这个度。” “这个毒互为解药,但也存在还有别的解药,能解两种毒的情况,但还是那句话,我不是制毒之人,就算是有解药,短时间内这种奇毒,除非下毒之人拿出解药来,想要靠着外力破解——难。” “哪怕是南疆的圣女在此,能分辨出是何种蛊虫,但它也并非是以南疆手法炼制出来的毒素,怕是圣女也制不出相应解药。” 庄冬卿听明白了。 岑砚就是目前他可接触到的,最便捷的解药。 其他的解药,除非天上下红雨,太阳打西边出来,否则他还是不要奢望为好。 赵爷:“其实这两次,每次毒都被拔除了些,或许也并不需要如第一次那般……” “毕竟只是余毒。” “说不定维持着现在这个程度,慢慢也能完全去除。” 庄冬卿眼睛亮了:“当真?” 赵爷的回答非常医生,“只是不排除这种可能。” 庄冬卿又蔫了下去。 赵爷观察了庄冬卿一阵,小心翼翼道:“小少爷不能接受主子的亲近?” 庄冬卿:“倒不是。” “我……他……” 庄冬卿懊丧道:“我没想过要这样解。” 他开始听到是余毒,便想着,喝点药施施针也就好了。 完全没想到,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说不能接受岑砚,那完全不是,岑砚还是长在庄冬卿审美点上的,如果真的不能接受,那第一次就不行了,便没有这个孩子,也就没有眼下诸多的后续。 但若说是可以,也……不能这样一概而论。 他始终还是觉得,睡来睡去这种事,还是和男朋友做会比较好。 像是圈子里那般混乱的,不是庄冬卿追求的生活。 当然,这些想法和眼前的情形也对不上,只是他最初对自己人生的设想。 眼下,朝代都换了一个,更不消说那些不容于古代的思想三观了,在这种情况下,预设的道路被打破才是常态。 庄冬卿长出一口气,双手捂眼,烦躁。 赵爷试探着道:“不知小少爷可否听老头子一言?” 您说。?_[(” 赵爷:“我觉得,有抵触是正常的,毕竟您和主子也不是……正常情形下相知相识的,但苦恼这些,却没多少必要。” “这个毒古怪,只剩这么一点都难以处理,真发作起来,会不会对您身体造成什么损害,对孩子造成什么影响,都是未知的,小少爷敢赌吗?” 庄冬卿默然。 也懂了赵爷的意思。 “您说的对。” “是我想得深了。” 杂七杂八的都可以往后稍稍,先把命保住,才是真的。 手指微微动了动,忍住了想摸小腹的冲动,心中默默添道,还有孩子的健康。 他要好好的,生下来的这个孩子,也不能同书里一样,必须得壮壮实实的,才行。 念头一旦想定,庄冬卿并不是个反复摇摆的。 想到什么,又迟疑着问道,“那王爷他……” 岑砚愿意吗? 庄冬卿觉得应该可以,但不确定。 万一,就是说万一,人家真的只是单纯地拿手帮自己一下呢? 赵爷会意,“以我对王爷的了解,若是不情愿,那哪怕只是抬抬手,主子也不会动一下的,不会给任何错误的暗示;但事情他若是插了手,开了头的,那必然也会管到尾。” 一个字都不让庄冬卿尴尬,但是每个字又都解释得清清楚楚。 赵爷不愧是神医,是有些医生的传统艺能在的。 庄冬卿点了点头。 神情瞧着还是有些恍惚,但好歹接受了。 赵爷离去,顺带从东厢收走了多余的药材。 转头去了西厢,禀报了庄冬卿这边的情况。 连带后续他们的谈话,也一字不差地复述给了岑砚。 岑砚听完点头,认可道,“劝得不错。” 赵爷可不敢居功,“还是王爷对小少爷的心思拿捏得准。” 是的,这些说辞,其实也不是赵爷想的,是岑砚教过的。 自从知道施针不可行后,岑砚与赵爷聊了一次,那次不单说了庄冬卿的病情。 岑砚一贯是走一步看十步的性子,后续停药的可能性也考虑到了,乃至停药后庄冬卿的种种反应,以及如何应对,也都一一告知了赵爷,让他仔细着。 今日便派上了用场。 岑砚的关注点却不在此处,问赵爷道:“他很不情愿吗?” “也不能说不情愿,我瞧着,是没想过这么深,陡然一下子要……接受还需要一点时间。” “这样。”岑砚垂目。 赵爷擦了擦额头的汗,又补充,“我专程问过小少爷,是否 不能接受主子的亲近。” 岑砚抬眼,赵爷:小少爷说‘倒不是’。③” 面前的脸还是一贯的无什么表情,但赵爷却感觉岑砚心情好了些,这才提到,“主子既决定要留下这个孩子,那对小少爷,是否也有了相应的打算?” “有,但不急,先把孩子平安生下来。” 赵爷就是想问这个,闻言不禁松了口气,“我也是这个意思。” “来了京城多年,陛下指派的那些差事,让王府在上京树敌无数。” “虽则壬族有孕男子一贯都强健,但终究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若是早早公开来,只怕是对小少爷不好……” “当然,这些主子心中有数便好,老头子我也是多嘴一句。” 岑砚:“我有分寸,你不用想那么多,照看好庄冬卿便是。” 赵爷应诺。 * 庄冬卿思维确实一下子转不过来,有些怏怏,转头扎进了厨房。 今日的厨子是老朱,来了东厢这么些日子,在庄冬卿嘴里,对他称呼从大厨,变成朱大厨,再变成如今的朱叔。 两个人的关系变化可见一斑。 “小少爷,您怎么来了?厨房油烟大,马上要开始做菜了,小心熏着。”远远瞧见,老朱热情地招呼着庄冬卿。 庄冬卿搬个凳子坐边上,左右无事,伸手帮他朱叔择起菜来。 老朱可不敢让庄冬卿干这个,聊了两句,以为庄冬卿纯粹就是喝了药不舒服,老朱撸袖子:“那不然吃点啥,压压味儿?” 两盏茶的功夫不到,庄冬卿手下的绿叶菜,换成了一盆热气腾腾的肥虾。 各个红润饱满,个头巨大。 庄冬卿之前没怎么在桌子上见过虾,问老朱,得到对方热情的回答,“这不是立夏了吗,正是河虾最肥的时候,这些都是今年新捞上来的,之前还冷的时候也送过两批,老朱我嫌个头太小,都没要。” “今年第一批,本来打算中午给小少爷做菜的,正适合现在吃着玩。” 庄冬卿尝了一个。 唔,肉质紧实弹牙,很是鲜美。 若是再有点芥末就好了。 不过蘸着醋也行,好吃的。 清晨的阳光度在身上,庄冬卿一个接一个剥着虾,先去头,后掐尾,最后剥皮去虾线,蘸点醋,啊呜一口,唔,美味! 一个两个,第三个给不太会剥的六福,四个五个……小半盆虾剥完,庄冬卿也吃够了。 伸手任由六福给自己擦拭,阳光下,庄冬卿眯起了眼睛。 吃饱喝足晒晒太阳,心情好了。 “中午虾要怎么做啊?” 庄冬卿顺口问老朱。 “现在小少爷吃个本味,中午我们做油焖大虾。” 油炸诶! 带着对午饭的期待,庄冬卿心情更好了。 * 后续数日庄冬卿都在东厢,岑砚在西厢养 伤,两人不曾见过。 倒也不是有意要避着。 ?七夕是大头喵提醒您《夫君,我带球跑回来了》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岑砚能走动了,庄冬卿便又恢复了往常的生活,不再去西厢探视,岑砚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他也不往东厢来,两个人便一直没碰上。 私心里庄冬卿还挺庆幸,不见也好,能让他有个缓冲。 不然碰面全是尴尬,也愁人。 中间御医又来了两次,御医一走,柳七便到东厢主动同庄冬卿讲述情况,于是庄冬卿刚提起的心,在柳七的陈述中,又稳稳地放了回去。 嗯,岑砚不再用毒,也不再装病,御医得到的便是“王爷吉人天相,终于挺了过来,但仍需静养”的结论。 也都在岑砚的计划中。 没出什么岔子,庄冬卿更不担心了。 偶然间还得到了男主李央的消息。 是同柳七闲聊的时候,不知怎么提到了蛇毒,柳七就提起了淑妃,庄冬卿这才知道,淑妃确实是不治身亡,但不是病逝,而是被毒蛇咬伤了,毒发逝世的。 庄冬卿不解,“这种毒蛇有很多吗?” “不多,但有专门的驯养师带着,其中一位去了淑妃的行宫。”柳七解释道,“本想用淑妃作人质威胁陛下,结果眼看不成,便心一横,毒杀了淑妃。” 庄冬卿愣了,“什么叫不成?难道陛下他……” 柳七点头,“陛下年少时便上了战场,经历的战役不知凡几,早就抛却了妇人之仁,是断不会被这种手段所胁迫的。” “可……那不是他的宠妃吗?” 柳七:“对,所以淑妃是陛下看着走的,故而对此种蛇毒的威力,陛下是心中有数的。” 庄冬卿:“……” 庄冬卿:“那李央他……” 柳七:“六皇子近来消息就不多了,想来是极悲伤的,回了宫之后,一直就没有再出来过了。” “庄少爷是想知道他……” 庄冬卿赶紧摇头,“我就是问问,不必麻烦人专门去打探。” 李央那个体质,庄冬卿就算是担心,也不敢找人去打听。 更不消说,王府眼下的困境还没有完全过去,还是先顾好他们自己再说别的吧。 说完这些,庄冬卿有些低落,转而想到什么,又担心起来,“自己宠妃都能这样,万一知道王爷是骗他的,陛下会不会……” 柳七斟酌片刻,还是如实道,“应当是知道的。” “不过君臣相处,其实也有相互的制衡在其中,猎场护驾,陛下明明知道是如何一回事,却默许了三皇子诋毁主子,以期转移朝堂的视线,此事陛下有负主子,那我们也不能就安静地吃下这个哑巴亏,不然日后,对能吃亏的,亏欠便只会越来越多。” 朝堂部分庄冬卿听不懂。 但道理懂了。 人还是要带些锋芒的,不然人善被人欺。 又几日,柳七来告诉庄冬卿,岑砚身上的刀伤已经好了,肩膀上的,也只等着落痂了。 好歹照顾了那么久,闻言庄冬卿有点想去看看。 柳七也是热情邀请的,说岑砚的伤能好,庄冬卿居功甚伟,应当过去瞧瞧。 “但他最近是不是很忙?” 隐隐有听说西厢事情多,庄冬卿怕打扰到他。 柳七:“前些日子是,有些朝堂上的事需要处理,近两日已经空闲了下来。” “那……我晚上去西厢用饭?” 数日不见,又隔着解毒的事,中午做做心理建设。 柳七一口便答应了下来。 不过中午做好心理建设的庄冬卿还是没见着岑砚,午时一过,宫里也像是算好了似的,陛下宣旨召见岑砚。 旨意是跟着数位太监与一辆华贵马车一起到的。 口谕一宣,太监立刻请岑砚上马车,接他入宫。! 第 41 章 涡旋 岑砚身上有箭伤,还没好透,想换官服,被宣旨太监阻止了,说陛下特许,让他着舒适的常服即可,他也算半个在皇宫内长大的孩子,不需拘泥。 岑砚闻言便简单收拾了下,上了车。 想过伤好后会入宫,只是没想过…… 岑砚:“如果晚饭前我还没回来,很可能今天就留在宫里了,让他不需等我。” 柳七愣了下,“那我不然跟着主子您进宫?” 岑砚若是留宿,身边没个伺候的人可不行。 岑砚却道:“你留在府中,我带一个随侍进宫即可。” 意识到什么,柳七应诺。 马车车轮滚滚,宣旨太监岑砚也熟的,一路上关切着岑砚的身体,岑砚只用一只耳朵随便听听,也听出了话里不少潜藏的深意。 先讲陛下病重无法视朝,一场宫变,不仅是他亲自养大的废太子发动的,还搭上了淑妃的性命,陛下伤心过度,卧床不起,期间外界的风言风语根本就没有入过主殿,都是阁臣们处理着的,陛下毫不知情。 这便是将三皇子一派参他的事,全然推了出去。 又讲陛下身体好些了,得知岑砚被咬,忧心如焚,寝食难安,日日都要过问…… 絮叨又聒噪,岑砚掀起了马车车帘,心生厌烦。 还是睡觉或一心吃东西的庄冬卿更为顺眼。 都是人精,讲到一半,太监便察觉了岑砚举手投足间透露出来的不耐烦,语声一顿,将话头转而递给了他。 岑砚只问了一句,“近来在府中养病,不问外事,不知废太子的处置一事,可有定论了?” 太监语噎。 这下清楚知道了岑砚的不满,不再多废话,后半程还算清净。 马车从侧门入宫,大张旗鼓,不少朝臣也看见了。 骨碌碌一路进宫,都快逼近正殿了,还不停歇。 按例马车在宫内是不能行得那么深的,太监说是陛下恩典,想着岑砚刚养好身体。 得到了岑砚的婉拒,在该停的地方,强行下了车,一路步行进寝殿。 “陛下近来身体如何?” 进殿前,岑砚终于问了一句。 太监挤出一个笑来,苦笑,“太医说好些了,但王爷您是知道的,才发生了那么多事,淑妃去了,废太子也让陛下为难着,纵使身子骨好些了,这心里,始终是难过的。” 岑砚点了点头。 他当然知道,如若不是陛下不想处置废太子,便也就没有老三参他一事,来转移朝堂众臣的视线了。 进得内殿,便闻到一股极重的药味,有熏香掩盖,但并不能完全盖住,两者一齐,混合成了一种古怪的气味。 寝殿这两年间都是如此,岑砚早已习惯。 入得内殿,见到一身明黄靠坐在软榻上,手持折子,头戴暖帽一顶,膝上也搭了保暖的薄毯。 如今已然入夏, 还穿戴得如此齐整,可见身体之虚弱。 岑砚跪下行礼。 他动作快,盛武帝还没喊出免礼两字,大礼已然过半。 “平身吧。”行礼完,盛武帝叹气道。 “阿砚你也是大病初愈,实在不必如此拘束。” 老年人声音嘶哑,飘忽,久病的缘故,每个字听起来都很是吃力。 岑砚起身,垂目只道,“谢陛下体恤,然则礼不可废。” 盛武帝端详他一阵,赐了座。 等岑砚坐定,盛武帝也坐了起来,咳了两声,问道:“阿砚可是在怪朕?” “臣不敢。” 不软不硬的回答,听得盛武帝又叹了口气。 须臾,宣道,“传太医吧,朕且瞧瞧你身子如何了。” 顿了顿,似是悲悯道,“还好你挺了过来,若是你有个什么万一,叫朕日后如何有颜面去见你父王。” 岑砚只低着头,不卑不亢。 御医到来,把过脉,验看伤口。 身上的刀伤箭伤都是实打实的,盛武帝瞧着,不置一词,但是眼神柔和了许多。 等捞起裤腿,看到和淑妃身上极为相似的咬痕,盛武帝瞳孔收缩,起身凑近了些,待得太医按压过,确认真实无误,又轻轻吸了口气。 盛武帝:“真被咬了?” 剧毒的虫蛇一般都有自己的特性,此种毒蛇便是体量不大,通体灰黑,瞧着平平无奇,齿痕相进,一口下去,任是大罗神仙,也难救的。 “是。”岑砚,“当时只以为必死无疑,不成想挺了过来。” 盛武帝眼前又浮现了淑妃最后的模样。 缓缓闭目,“你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岑砚:“许是父王在天保佑。” “……是了。” 太医下去后,室内良久无言。 片刻后,由盛武帝开口,问起岑砚身体,君臣终是寒暄起来。 互相问候过,话题来到了三皇子身上,盛武帝只劝和道:“他从小就是个混不吝的,你别同他一般计较。” “臣知晓,不过三皇子从小便看不惯臣,幼时还想强行拖拽着柳七去净身,说皇宫内下人不能有男子,还好陛下开恩,发了话他才作罢。” 盛武帝理亏,“……他是个不着边际的。” 岑砚:“恐怕也是因着臣之前得罪过他,借此机会报复回来。” 盛武帝示意岑砚说下去。 岑砚:“办舞弊案的时候,左御史有些懈怠,罪状判错了人,臣给纠正了一番,听闻那段时间左御史同三皇子走得近,臣惶恐。” 盛武帝不说话了。 岑砚点到为止,也不再多言。 事情确实有,就是御史台迟迟不圈庄兴昌一事,简单查探过,那段时间太子党羽落马无数,剩下的几位皇子私底下都有些小动作,想趁机施恩拉拢些可用之人,恰好庄兴昌这个不起眼的就成了替罪羊,左御史 想用他换另一位官员出来,被岑砚给打断了。 这件事在皇帝跟前也过过明路。 但岑砚一向不站队,好几位官员立身不正,背后的皇子势力,他一个都没提过。 当然,盛武帝也未必不知他们背后都有谁。 但听他笃定地再复述一遍,想来又是另一种感受。 盛武帝是在马背上打下来的江山,年轻的时候便把持着军队,手握大权,到了晚年,年老体衰之际,更是看重手中权柄,舍不得下放分毫。 故而,结党营私之事,在盛武帝心中是大忌。 废太子之所以被废,同他党羽遍布朝堂的做派,很难说没有关系。 盛武帝轻声道,“朕知晓了。” 又转了话头,“成儿处置一事,朝堂天天都在议,你们是一起长大的,你如何看?” 心知三皇子的事盛武帝听进去了,岑砚也不再提,沉吟片刻,徐徐道,“此事既是国事,又是家事。” 盛武帝口中的成儿便是李成,废太子。 “若是以国事论,当以内阁的建议为准。”处死。 “若是以家事论,那就单看陛下是如何想的了。” 说来说去,是半点自己的建议也不给。 盛武帝便懂了,岑砚这是不愿插手。 静默片刻,盛武帝缓缓提道,“毒解了的事,给封地去了消息吗,别让你母妃担忧。” “准备待大好了,再报往封地。” 盛武帝却道:“可你母妃已经知晓了。” 岑砚微微拧眉,便听得盛武帝一派慈蔼道:“前两日你母妃上书,说远在封地,无法看顾,终日忧心,便寻思着,想请朕为你挑选一王妃,身边也好有人照顾。” 岑砚只恭敬低着头。 盛武帝:“哦对,还是两份折子,你母妃写了一份,你三弟的生母,陶太妃也写了一份,希望你能早日成亲,为王府开枝散叶。” 闻言,岑砚缓缓抬眼。 “阿砚以为呢?”盛武帝笑问。 岑砚也笑,“有劳母妃和太妃挂念,是臣的不是。” 笑意却不及眼底。 “这么些年了,也是朕耽误了你,说起来,阿砚可有中意的女子?” 慢了半拍,岑砚才缓缓开口,作答。 * 岑砚走了没多久,封地的传信便进了王府。 庄冬卿心神不宁地在花园里逛,不知道老皇帝召见岑砚会不会有事,静不下来,索性起身走动走动。 不多时,便在花园撞见了脚步匆匆的柳七。 喊了声没应,庄冬卿左右无事,跟上了柳七的步伐,想看看又怎么了。 不成想一路跟到了正门,见到了柳七拆信。 庄冬卿刚靠见,便见读信的柳七陡然面色大变,喃喃道:“坏了!” 庄冬卿:“?” 柳七抬头,这才发现了跟了他一路的庄冬卿,“小少 爷?您怎的在此?” 花园里见了你,没叫应,见柳主管神色匆匆,便想着跟来看看,没想到……视线缓缓落到了信封之上,庄冬卿迟疑,出了什么事吗? ?本作者七夕是大头喵提醒您《夫君,我带球跑回来了》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柳七张口欲言,想到什么,警惕环视一圈,又咽了下去。 只说:“小少爷若是想知道,便同我来吧。” “哦哦。” 这一跟,就跟进了西厢的书房,庄冬卿:“我进来会不会不好?” 尤其这个时间岑砚还不在王府。 柳七也不提防他,“不妨事的。” “小少爷先坐。” 庄冬卿就近找了把椅子坐下。 柳七这才又快速读了一遍信,看完,叹了口气,又去书桌上找今日的消息,寻到,果然来得迟,岑砚离开的时候,还没摆上桌。 柳七拆开了,看罢,脑仁疼。 庄冬卿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见柳七的样子,越发正襟危坐,双手都乖乖放到了大腿上,坐成了一副学生样儿。 柳七无奈道,“小少爷今天晚饭还是别等王爷了吧。” 实话实说道,“王爷若是能回来,恐怕心情也不会太好。” 庄冬卿不解,“能问问为什么吗?” 柳七思量几番,想着岑砚的叮嘱,最终还是开口相告:“也不是不能说,但各中细节,涉及王府旧事,恐怕还是主子同您讲,会比较好。” “我只能说个大概。” 柳七:“其实此次宣主子进宫,应当是陛下要敲打主子。” “但就像是我同少爷讲的,君君臣臣,是相互制衡的,不过……” 不过他们消息晚了一步,此次是陛下棋高一着了。 柳七搬了把椅子,坐在了庄冬卿身前,蓦然道:“得知主子被蛇咬后,其实王府做过很多打算,其中最坏的,当属主子不治身亡,我们接回小少爷,回封地养大这个孩子,让他继承王位。” 这个话头转得太快,庄冬卿一时没明白其中关联,但也听着。 “主子这个年纪,若不是近些年动荡,深陷其中,早该有王妃的。” “郡主早已婚配,老王妃也明里暗里催过主子许多次,不过小少爷您现在应当也知道了,主子不喜女子,总之……因缘巧合,这个事儿就一直拖到了现在。” “今天刚接到了封地的来信,老王妃已经得知了主子中毒的消息,从封地上书请旨,想请陛下为主子在京中择一位王妃。” 怕庄冬卿多想,又赶紧道,“当然,主子必不会答应,不过老王妃此举……” “老王妃同主子的关系,比较特殊,小少爷您今后会知道的。” 这个庄冬卿知道。 看过书。 说来也简单,岑砚不是太妃亲生的。 不过让柳七来告诉他这种秘辛,确实有点为难柳七。 庄冬卿只做不知,点头,并且引导道,“关系不亲近吗?” 一语点 醒柳七,“对,对对,关系并不亲近。” “所以,其实太妃的请旨,和我之前说的,王府当时最坏的考虑,是一个意思。” 话有点绕,庄冬卿还思考了下。 不确定道,“你是想说,太妃她想要个子嗣?” 柳七不禁咬牙。 是了,这份上书其实同王妃不王妃的,都没多大关系,就是怕岑砚没有子嗣,若是一旦出了问题,老王妃膝下只有一女,王府正房后继无人,到时候王位旁落。 他都能看出来的,主子必定也能瞧出老王妃的真实意图。 真是…… 柳七沉重,“这必定让王爷寒心的。” 庄冬卿想了下,确实。 人刚救回来,伤都还没养好,就催着人生娃了,那得把人当成什么啊? 工具?种`公?不管是什么,总是不是对待儿子的态度。 柳七:“但这也不是最关键的,关键……” “老王爷在世时,就一位王妃,一位侧妃,此次太妃不仅上书请旨,还,还拉着陶太妃,也就是老王爷的侧妃一道,请旨给主子立王妃。” 庄冬卿轻轻的“啊”了一声。 柳七:“主子同陶太妃的渊源,就有得说了,我只能讲,陶太妃之于主子,不仅仅只是太妃这么简单。” 这个庄冬卿也知道。 生母。 确实不同。 柳七:“王妃的请旨还委婉些,换到陶太妃,就太直白了。” “陶太妃直接写了希望主子早日成亲,为王府开枝散叶。” 说着,柳七还把消息里夹带的摹本拿了出来。 确实……直白。 柳七说得还委婉了。 早日成亲,开枝散叶,不然以后若是有个万一,总不能叫王府断了香火……以上,都是上书内容。 剩下的长篇大论庄冬卿也扫了一眼,前面是总结,后面是侧面论述,虽然一个字不提,但是句句不离这个主旨思想。 啊这。 “她,她都不问问王爷身体如何吗?”庄冬卿瞠目结舌。 柳七苦涩,“小少爷说到了点子上。” “封地离上京那么远,消息必然是滞后的,现在收到信,往前推……上书的时候,应当是王爷刚有‘好转’的时候。” “啊?那岂不是还怕人一命呜呼了?” 柳七把陶太妃那份折子往后翻了翻,拿给庄冬卿看,庄冬卿失语。 还真有这个考虑啊?! 不是,不至于吧。 冲喜两个字比起后面的,什么怕岑砚缠绵病榻,不久于世,希望他走前能为王府留下香火,这几句,都显得没有那么恶毒起来。 “……” 庄冬卿看向柳七,得到柳七同样无奈的眼神。 庄冬卿叹了口气。 柳七也叹了口气。 庄冬卿真心实意,“你家王爷成 长环境这般恶劣的吗?” 柳七语窒,片刻后答,“老王爷在的时候,还好些。” 庄冬卿不死心,“那她们有问岑砚身体如何吗?” 总不能一句都没有吧?! 柳七:“有吧,有一句。” “让好了给封地传个消息,就不提冲喜的事了。” 庄冬卿:“……” 提着心终于死透了。 柳七语重心长,“主子近来同陛下闹脾气,陛下没拗过主子,此次宣他进宫,必然是要敲打的,这些上书,应当也会都拿给主子看……” “所以,小少爷您今晚还是一个人在东厢用饭吧。” “别来了。” * 日暮西斜,同一辆马车,将岑砚送了回来。 柳七小心翼翼候着,送走宫里人,跟着岑砚回府。 岑砚一瞧他神色,便笃定道:“封地的信来了吧,你都知晓了。” 柳七:“……” 柳七垂目,“来了,主子你走后,就来了。” 岑砚:“正常,中间应当被拦过。” 打蛇打七寸,既然要敲打他,不痛怎么成。 必然不会让他提前得知消息的。 柳七小心翼翼去瞧岑砚,见岑砚面无表情,心中发毛,“主子……” 被岑砚打断,“无事。” “也不是第一回了。” 柳七的心更是揪了起来。 知道岑砚此刻,必定听不进任何的宽慰,只能焦急地跟在岑砚身后。 跟了一路,岑砚越是镇定,与往常无异,柳七心头越是煎熬。 主仆多年了,岑砚是个越有事越不显在脸上的人,眼下…… 柳七正是无措,前方岑砚却蓦的停下了脚步。 柳七也跟着顿步,抬头,愣住。 他……看见了庄冬卿并着六福,站在西厢门口。 其实庄冬卿来之前也很纠结。 一边觉得自己该听柳七的,不要多管闲事,免得惹火烧身,一面又觉得,岑砚未免太惨了一点,该去瞧瞧。 左思右想,左右为难,左支右绌……到底还是来了。 庄冬卿决定将选择权交给岑砚。 “王爷。” 庄冬卿讷讷唤了声。 得到岑砚的平静应答,“嗯。” 庄冬卿假装看了看天色,缩在袖子的左手抠右手,“那什么,天色不早了,到饭点了……” “早上说过,我来西厢用晚饭,还,还一起用吗?” 与岑砚四目相对,不由磕巴了下。 庄冬卿低头,小声,“我饿了。” 感觉岑砚与平时不大一样,内心已经有些打起了退堂鼓。 如果岑砚拒绝,他立马走。 走得头也不回那种…… 感觉岑砚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时间久一些,庄冬卿没忍住,“如果不方便……” 岑砚同时开口,“是有这么回事。” 好像才刚记起来一般。 “进来吧。” 庄冬卿:“……好哦。” 是岑砚自己不赶他走的。! 第 42 章 主动 柳七心情很复杂,在不然还是找个借口赶走庄冬卿,与索性就这样留下吧,看看会不会有奇迹发生之间,纠结万分。 柳七看着庄冬卿。 庄冬卿心虚,眼神闪躲。 故意落后了一步,挨着柳七道,“他留的我。” 怕柳七觉得自己不识趣,又补充,“我吃了饭就走的。” 柳七抬头瞧了眼岑砚的背影,又故意慢了步伐,再拉开一段距离,低低回道:“我是怕小少爷您受气。” 庄冬卿来的时候身体底子就虚,好不易养了段时间,又逃难去了,接回来后刚养起来的肉掉了不说,身体里毒素还压不住了……庄冬卿在柳七眼里金贵,若是让岑砚再把人给气一气,柳七会觉得自己真是该死。 又瞥了岑砚一眼,柳七顶风作案道:“其实这种时候,主子更喜欢……” 话至此处,岑砚宛若脑袋后长了眼睛,瞧了过来。 岑砚:“跑那么远干什么?” 柳七:“……” 庄冬卿赶紧将贴向柳七的耳朵收回来,站正,此地无银地摇了摇头。 岑砚:“过来。” 庄冬卿:“哦。” 柳七:“……”他就知道主子能听见! 庄冬卿往前走了几步,岑砚:“到我身边来。” “哦哦。” 岑砚等了庄冬卿几步,并肩而行,这才缓缓问起来,“晚上想吃什么,来之前和西厢的厨房说过了吗?” “……还没有。” “不打紧,你想想,现做也快。” “好的哦。” 在后方瞧着岑砚神色无异的模样,柳七讨了个没趣儿,也不说话,低头默默跟上,只在心里祈祷,就让主子在小少爷离开前,能保持这个模样就行! 阿弥陀佛! 瞧着与平日无二,但到底出了事,不可能真的完全如常。 庄冬卿同岑砚多说两句就感觉到了变化。 话少了,开口多是就事论事,不怎么阴阳怪气,但也不怎么笑了。 嗯,有种淡淡的疏离感。 “今天进宫,还好吗?”问完又小心翼翼补充,“我能问吗?” 刚在西厢落座,柳七六福给两人掺上茶,喝过一口,觉得太安静,庄冬卿主动开口道。 岑砚:“没什么你不能问的,这句话以后不用说了。” 呷了口茶,只道,“还好。” 一听就不是真话。 但动作举止间,偏又是一副风轻云淡,让庄冬卿无从下手。 庄冬卿选择从心:“陛下没有为难你吧?” 岑砚笑了下,笑意不及眼底,“怎会,我从小也是陛下看着长大的,进了宫便让太医给我请了脉,查看过伤口恢复情况,又谆谆叮嘱于我,让我千万顾惜身体,莫让长辈忧心。” “……” 庄冬卿哽了下,“ 那就好。” 嗯。?”岑砚点头。 一时间竟是无话。 庄冬卿:“柳七说你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嗯,刀伤都好了,箭伤只待它落痂,柳七应该都同你说过。” 确实是说过。 问完,岑砚也只是复述了一遍情况而已。 两句过后,场面又冷了。 实在是聊不起来。 意识到什么,心内轻轻叹了口气,庄冬卿不再继续挑起话头。 早前柳七就交代过厨房晚上好好做,虽则中间改了两道口,但食材是算了庄冬卿的份儿早早备好的,庄冬卿来了,便按最初的计划做着,也都快的。 开饭。 岑砚这边规矩大,桌子上只有庄冬卿与岑砚两个主子。 庄冬卿给岑砚夹了两次菜,虽则岑砚都吃了,但是面上什么都瞧不出来,庄冬卿实在是拿不准他喜欢还是不喜欢,想吃还是不想,纠结一阵,后面索性就自己吃自己,不再多事。 安静用完,庄冬卿回忆了下,岑砚比平时少吃了半碗。 肯定还是心情不好,吃不下。 庄冬卿庆幸后面自己没有再给岑砚夹菜,不然他的好意,倒是让对方为难了。 饭后在西厢又坐了会儿,喝过两杯水,也消化了一阵,起身,回东厢。 庄冬卿摸着肚皮,吃得饱又吃得好,一脸满足。 “我送你到门口吧。”岑砚也站了起来。 步行至西厢大门,天色已经暗了,怕越走越黑,六福提了盏灯。 “路上看着点儿,走慢些。”岑砚叮嘱道。 庄冬卿点头。 “你盯着你家少爷些。”许是觉得庄冬卿不靠谱,转头又交代六福道。 六福连连应承,“省得的。” 岑砚又看向庄冬卿。 暮色四合,原身是个近视,哪怕离得近,庄冬卿也看不太清岑砚的神色了。 只隐隐觉得岑砚像是有话对他说。 但到底什么都没讲,静静瞧了他一阵,岑砚只抬了抬手,“走吧。” 庄冬卿点头,憋了一肚子有关今日菜品鉴赏的话,迫不及待地想在路上与六福叭叭。 一阵夜风拂过,庄冬卿背脊一僵,“等等!” 太突然,声音又太大,已经往回走了的岑砚与柳七皆是顿步,一道看了过来。 庄冬卿:“……” 庄冬卿:“那个,我能与柳主管单独讲两句话吗?” 岑砚视线在两人间逡巡一遍,“可以。” * 将柳七留下,岑砚先回了西厢。 待柳七回来,在书房内,岑砚才问他:“庄冬卿同你说了什么?” 柳七不做声。 岑砚抬眼。 这一眼的感觉,柳七很难形容,但意思领会到了,是命令的眼神,必须说。 庄冬卿在的时候岑 砚还装一下,现在人走了,倒是彻底放任自流了。 柳七:“……也没什么,就是担心主子你。” 确实没什么,甚至刚开始柳七都没领会到庄冬卿想表达什么,只感觉面面相觑,庄冬卿很是为难了一阵,然后问他。 柳七:“小少爷问我,主子您这样,一般几天能消气。” 说完便感觉岑砚神色缓和了几分,“你怎么答的。” 柳七默了默,“如实说的,我说我也不知道。” “还有吗?” 柳七:“没了,就问了这么一句。”顿了顿,补充道,“总觉得庄少爷还想问点别的,许是问了也没用?索性不提了?” 柳七不确定道,“总之,就这么几句话。” 岑砚点头,着柳七点灯,看会儿公务。 知道岑砚心情不好就喜欢做事,柳七依言,灯盏次第被点燃,岑砚一本又一本的册子拿了看,看过批阅。 刻漏滴答,等再放下公务,外界天色已然黑透了去。 岑砚静坐休息,脑子里却过着庄冬卿今晚的言行举止,蓦的有什么划过,眉头一皱,问柳七:“庄冬卿与你说话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正常问话?” 那倒不是,柳七觉得庄冬卿有些局促,又有些尴尬。 岑砚脸色一沉,站了起来,吩咐让柳七拿一盏灯出来。 柳七拿了盏灯跟到院子里,岑砚打眼一瞧,彻底冷了神情。 柳七还搞不懂自己在干嘛,便听得岑砚道:“去东厢。” * 用过宵夜,这个时间点庄冬卿已经洗过了澡,绞干了头发。 在内间将长发彻底晾干,人已经打了好几个哈欠,困了。 六福刚将洗好帕子挂上,内里庄冬卿喊了他一声,六福高声应道:“马上来,少爷。” 一转身,又愣住。 “王、王爷。” 看着不知何时到来的岑砚与柳七,六福语窒。 岑砚问他,“庄冬卿呢?在干嘛?” 六福指了指主屋,“内间,马上要歇下了,我正准备去给少爷拉被子呢。” 岑砚点了点头,看了柳七一眼,大步进了门。 六福不解,下意识想跟,被柳七拦住了。 岑砚进屋的时候,庄冬卿正是困得上下眼皮打架,六福迟迟不来,他决定先摸上床再等,实在不行他先睡,反而六福来了,总是有办法把他收拾好的。 半个身子连着一只腿已经爬上了床,庄冬卿打着哈欠,正准备把另一只腿也挪上去,肩膀蓦的被扣住。 “?” 庄冬卿嘟囔,“不是吧,你没来我都不能上床了?六福福,我真的困得不行……” 话没说完便被人扣着肩给转了过去。 “了……” 最后一个字,连同眼前岑砚的脸,一齐变得清晰。 庄冬卿:“?” 庄冬卿第一反应便是要 退,岑砚却不让,困得迷迷糊糊的哪来什么力气,下一刻便见岑砚的脸再度放大,凑到了他跟前。 下意识的,庄冬卿皱了皱鼻子。 岑砚便什么都明了。 四目相对,庄冬卿眨巴眨巴眼睛,心虚道:“干、干嘛?” 岑砚面无表情:“我香吧?” “……” 啊哦,被发现了。 是的,岑砚在庄冬卿这儿,又变香了。 晚上离开的时候,一阵夜风吹来,庄冬卿闻到了,所以叫了那么一声。 岑砚今日心情不愉,本来没想那么多,偏生庄冬卿走前要和柳七单独说话,问的还是不太合常理的话,闲下来前后一串,又在院子里用灯看过风向,便也意识到了症结所在。 再把两次发作的时间间隔,在心中过上一遍,也能对得上…… 这才来了。 一试,庄冬卿就漏了马脚。 庄冬卿眼神飘忽,有点尴尬,既然被发现了,转不动的脑子索性破罐子破摔道:“……是挺香的。” “……” 岑砚不做声,冷着一张脸。 两个人靠得极近,那股气味就往庄冬卿鼻尖里钻。 被看得久一些,困意也散了不少,庄冬卿后知后觉岑砚状态不太对。 瞧着……似是生气了。 生他的气? 眸光闪动,迟钝地回想了下今日情形,庄冬卿觉得,恐怕是的。 晚间那般的不愉快,岑砚都没有对他发过丝毫脾气,他本就不是个会找人撒气的,既然生气了,又表露了出来,那必然是因着他而生出的火气。 庄冬卿:“不是有意要瞒着……” “还是接受不了我的亲近?” 岑砚竟是同时开口。 庄冬卿愣愣。 片刻后,发出一个音节,“啊?” 岑砚直直看着他,那双浅色的眼睛内烛光浮动,好似要看进他心里去。 “我知道,你很抵触这种解毒方式。” 细节有很多,让人想忽略都不能。 意乱情迷的时候,能扒着他不放,整个儿都往他身上凑。 但稍有理智,便很不同,若有似无的,总是想躲。 亲吻的时候,靠近时的第一反应不是仰头就是侧脸,意图拉开两个人的距离,碰到哪儿,小动作都喜欢往后缩,幅度不大,但还瞒不过他的眼睛…… 乃至…… 岑砚垂目,直白道,“所以是不愿意?” “哪怕发觉了不对劲,还是想自己忍耐着?” 顿了顿,再度看向庄冬卿,“这么不情愿同我亲近吗?” 言语直白、犀利,像是一把刀,划出一条楚河汉界,容不得丁点的含混。 神情是冷的,眼底却像是有什么在烧,隐秘而炙热。 庄冬卿被问得一时失语,脑子转了转,才愣愣否定道,“没有,不是……” 说了几个字,却不见岑砚神色有任何变化。 庄冬卿蓦的意识到,岑砚不信。 他…… 庄冬卿伸手,拽住了岑砚的领子,力气其实不大,但岑砚顺应了他的力道。 眼睫颤动,庄冬卿在岑砚唇上亲了一下。 脑子是糊的,怕不够,顺势在对方脸颊又亲了下,才放开。 “没有,没有不情愿的。” “不情愿便不会有第一次,我也没有那么不知好歹。” “不说是因为……” 庄冬卿呼了口气,“我过去是想关心下你的。” “不是要把你当解药。” “而且当时你心情还那么差……” “那种时候,你让我怎么说?” 话落,岑砚仍是一瞬不瞬地看着庄冬卿,但那双浅瞳却微微发亮。 庄冬卿觉得有什么变了,不一样了。 正想分辨, 下一刻被长指按住了后脑,岑砚深重地吻了回来。! 第 43 章 亲人 失神片刻,庄冬卿顺从地打开了牙关。 舌根发麻的时候,岑砚才放过了他。 庄冬卿被亲得两眼发直。 人原本要上床睡觉,被岑砚强行扭转了过来,此刻坐在床沿子上,就占个边儿,姿势其实没太顺,双脚连鞋都脱了,也不大好去踩地,岑砚一放手,庄冬卿就有些摇晃起来……然后再度被岑砚揽住。 庄冬卿闭了闭眼。 感觉解释清楚了,提起的心又放了回去,困意再度成倍地席卷而来。 岑砚的手落在了他额际,庄冬卿嘀咕,“没发热,让六福看过的。” 想了想,还是补充道,“感觉不厉害,就回来了。” “问了柳七你什么时候能好些,不过其实也不重要,有问题六福肯定还是会去找你的。” 确认过,手挪开了,岑砚:“嗯。” 说完,抱着庄冬卿往里去了些,让他在床上坐实了。 “最开始不是要叫柳七的吧?” 岑砚问,庄冬卿也不瞒着。 “开始想说,一瞧你模样又不知道怎么说,最后才想着不然告诉柳主管算了。” 岑砚:“怎么又没告诉他?” 庄冬卿听着,觉得这声音和缓很多,不冻人了。 这才慢慢道,“他一向紧张我,说了肯定转头就告诉你了,那不是一样的吗?” 顿了顿,庄冬卿:“我觉得你心情不太好,这种事,没心情不行的吧?” “哪种事?” 庄冬卿脑子停转一霎。 继而感觉到贴近的胸腔震动, 岑砚在笑。 后知后觉,对方是故意问的,在打趣他,庄冬卿咬了脸侧的手腕一口。 不重,但是态度表达得很到位。 岑砚:“生气了?要再给你咬一口吗?” “……” 庄冬卿闷声:“……不用了。” 揉了揉眼睛,脑子又成了浆糊:“我困了,想睡。” 片刻的安静过后,岑砚的手又搭上了庄冬卿额头,认真道:“不会又半夜发起热来吧?” 庄冬卿语窒。 恍惚记得在村子的时候,就是半夜难受起来的,要说不会,他还真不能保证。 果然,岑砚立马就提了这个事儿。 “……” 好困好困,这个时候为什么还要动脑子? 庄冬卿脑子根本转不动,脸都皱了起来。 岑砚缓缓道:“今晚我留下来吧……” 啊? 瞧见庄冬卿眼底的惊讶,岑砚指节在他脸上抚了抚,不动声色道:“床够大,睡得下。” 庄冬卿隐约觉得症结不在这儿。 岑砚继续,“你有什么,也能第一时间照应……” 是这个道理,但是,是这样论的吗? 岑砚垂目,与庄 冬卿对视,眸光闪烁,“你不会是想,出了问题再让我大半夜的跑过来吧?” 折腾我呢?△△[” 啊这。 好有道理哦。 本来就是他需要岑砚的。 若是还要让解药自己大半夜跑来跑去…… 但庄冬卿总觉得哪里没对。 停歇片刻,岑砚不动声色又逼近一步,“你觉得呢?” 接触到岑砚的眼神,庄冬卿又动摇了。 “……好,好的吧。” 算了,不想了。 话落,岑砚脸上缓缓露出了个浅笑,“那我去洗漱。” * 庄冬卿如愿以偿地缩进了被子里,闭眼。 入睡。 睡……睡不着。 猛的睁眼,不对啊! 不能这么算吧? 他床大床小,和岑砚留宿与否有什么关系?! 就哪怕睡两个人绰绰有余,他们为什么要挤一张床,在一个房间呢? 他们都已经回了王府,东厢客房就在离主屋几步路的地方,收拾出来不能住吗?! 庄冬卿坐了起来。 这下子醒了。 彻底的。 他好像,刚刚答应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在不该它转的时候,脑子又迟钝地转动了起来。 他答应了岑砚留宿。 一个房间。 一张床。 庄冬卿将被子拉过头顶, 想闷死自己得了。 * 岑砚要留宿,倒是方便。 在知道庄冬卿情况之后,不仅赵爷那边岑砚打过招呼劝,柳七这头,岑砚也提过几句。 东厢的仆佣柳七早就交代好了,六福更是他亲自做的思想工作。 至于岑砚的洗漱用品、换洗衣物之类的,也早早的都在东厢备下了一份。 故而岑砚开口,便是现成的,什么都有。 知道庄冬卿也爱洁,岑砚不仅洗了澡,连头发也拆了一并洗了。 进了宫,宫里熏香味道重,岑砚不喜欢那些馥郁的香气,也不想将其中沾染的病气带到庄冬卿跟前。 知道六福绞干头发快,岑砚的头发也让六福来的。 等水声渐歇,吹了外间的烛火,进得内室,岑砚一怔。 庄冬卿没有如他所想的熟睡过去,反而裹着被子坐了起来,直直看着他。 “不是说困吗?”岑砚问。 庄冬卿不答,固执地看着岑砚。 对视片刻,岑砚失笑。 “反应过来了?” 走近,从容在床边上坐了下来,岑砚问庄冬卿道,“要赶我出去吗?” “……” 扫视岑砚一遍,澡洗了,干净的寝衣换上了,头发也还带着湿气…… 东西厢之间还是隔着一段距离的,走,也要走那么久。 庄冬卿闷闷。 岑砚却平静,又问他,“很生气吗?” 我换了衣服回去??_[(” 见庄冬卿仍是不说话,岑砚站起了身。 明日要穿的干净衣服都搭在了屏风上,庄冬卿看着六福抱进来放好的。 “……” 瞧岑砚真往那边走,庄冬卿:“也……不至于。” 大晚上的,不至于。 岑砚点了点头,又坐了回来,同他确认,“不赶我走了?” “……没说要赶你走。” “生气了?” 对上岑砚洞彻的视线,庄冬卿心下又叹了口气,闷声道,“那也没有。” 岑砚倒是敏锐,“不生气,那就是恼了。” “……” 庄冬卿:“我要看你伤口。” 对上岑砚惊诧的视线,难得强横道,“肩膀上那个。” 倏尔,岑砚笑道:“行。” “衣服是你来还是我自己……” 庄冬卿缩被子里,不讲道理,“你自己来,脱好我看。” “行。” 岑砚真按庄冬卿要求的,很好说话的样子,敞开了右肩伤处。 庄冬卿裹着被子一道往前挪了挪。 其实今早就想过,去了西厢要看看这道箭伤,但谁知岑砚今日又入了宫,后续一堆琐事搅缠着,见岑砚心情不愉,庄冬卿便也歇了这个心思。 眼下…… 诈他一回,总该补偿一下,比如,让他瞧瞧伤口恢复情况。 伤得深,痂也结得厚。 没好的时候,庄冬卿瞧一回就心惊一次。 好得差不多了,看着,还是觉得难受。 这得多疼啊。 察觉到庄冬卿的神色变化,岑砚开口道:“回来的时候就结了痂,后面折腾着才没好,这又养了一段时间,赵爷和御医都说,再几日便会掉了。” 庄冬卿迟疑了下,还是伸了手,按了按边上,创口已经收缩得很小了。 手指抬到结痂处,正犹豫,岑砚的手按着他的,落到了结痂处。 好厚的痂。 庄冬卿不敢用力,轻轻地摸了摸,便放下了。 “是快掉了。” “嗯,不用担心撕裂。” 察觉这句话的深意,庄冬卿哽了下,嘟囔道,“我不是为着这个看伤口的。” “知道,小少爷是在担心我。” “……” 略略抬眼,岑砚目光温和凝着他,神情不似说笑。 庄冬卿心软了,低头嗯了一声。 气氛都到这儿了,索性把去西厢时打好的腹稿也一并讲了,“柳主管同我说了些封地的事,也是我今天恰好撞上了,你别怪他。” “你……别太难过了。” “以后肯定会有人将你放心头,时时牵挂着的。” 岑砚瞧着庄 冬卿,心想,其实已经有人了。 偏生还要问:“哦,谁?” 庄冬卿飞快看了他一眼,眼神闪烁,心思全在脸上。 岑砚向来不喜欢听假话,但偶尔一次,也无妨。 如果有人肯花心思为了哄他而骗人,他听了其实也是高兴的。 这般想着,岑砚只笑看着庄冬卿。 但庄冬卿又一次说了实话。 在开口前,拽着他的手,贴到了自己身上,“他。” 岑砚怔愣。 庄冬卿目光灼灼:“你养过小孩儿吗?” “其实不轻松的。” “但是不管父母怎样,在他们眼中,都是最了不起的人。” “小孩子都是很简单纯粹的,好好对待他们,他们就会回馈你自己全部的爱意。” “等他出生了,他会和爱我一般,也爱着你的。” 手下是庄冬卿的小腹。 岑砚失语。 去看庄冬卿,只见他满眼诚挚。 竟是不曾骗他。 这个回答,也确实比起哄骗他,来得更为动人。 岑砚心间莫名酸涩,软成了一片。 “你是从来不会骗人吗?” 话题跳转得太快,庄冬卿懵了下,才不好意思道:“怎么可能……” “我之前就骗过夫人拿银子疏通关系啊……” 其实全都自己存了下来。 话没说完,岑砚吻了上来。 不算快,给了他反应时间,庄冬卿没有躲。 交叠的手翻转,顺着庄冬卿的手腕往上抚。 略略动了下,裹着的被子便滑落了下去。 等分开,庄冬卿喘着换气,感觉光线再度暗淡,这才发现,他从床沿被推到了内侧。 背后是墙壁,也不可能再退了。 岑砚轻吻他鼻梁,人也跟着上了床。 庄冬卿惴惴去瞧对方,再次被吻住。 蓦的,感觉手也伸了进来,庄冬卿颤了一下。 “我还香吗?” 岑砚低低问他,看不清神情,只听得到声音。 耳轮也被印了一吻,意识到什么,庄冬卿闭目道,“……嗯。” “香的。” 温热的呼吸拂过耳轮,发痒,“可以继续吗?” 庄冬卿又抖了下,却问,“我可、可以吗?” “赵爷说没问题。” 庄冬卿面皮烫了。 转动眼珠去看岑砚,视线甫一对上,只觉被那双眼睛死死攫住。 岑砚同他咬耳朵,似抱怨又似通知道,“这次可不能再晾着我了。” 无法直视对方,庄冬卿再次闭目。 他知道岑砚在说什么。 头两次都是对方帮他的,第一次他不清醒就算了,第二次,他也想……回馈一下的。 但是被岑砚拒绝了。 当时想着岑砚伤还没有好,他也没有坚持。 庄冬卿:“……哦。” 说完唇上便被咬了一下,岑砚恶狠狠道:可不是让你也帮我的意思。” 庄冬卿两颊滚烫,“知道。” 喉头也滚了滚,庄冬卿没出息道,“……有点怕。” “我,我没弄过。” 却换来了岑砚的笑声。 庄冬卿不解,岑砚在他耳边道,“你知道我们第一次见,你进来,我想的什么吗?” 庄冬卿自然不知道。 岑砚:“我当时想,既然是广月台里,自己来的人,肯定多少都是会的。” 庄冬卿:“……” 耳朵跟着也被咬了一口,“结果临了,热情是挺热情的,但呆呆的,就把我望着。” “我就寻思,这是不会,还是欲擒故纵,装不会来着?” 庄冬卿不想听了。 奈何岑砚没让。 “我以为是后者。” “当时还想着,也别有一番趣味,结果……” 庄冬卿把脸抵在了岑砚肩头。 “结果见了真章,发现是真不会,不仅不会,还要跑,可恶得很。” 庄冬卿听不下去,“别说了……” 却被岑砚的一声轻叹打断,“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都那样了,真放了你,你让我从哪里又去找一个那么中意的?” “少不得只有我伺候着小少爷您了。”! 第 44 章 句句 庄冬卿脑子是白的。 神思恍惚。 想推,怕推到肩膀上,第一下总是虚的,在他眼里是试探,在岑砚眼里,便有了几分欲拒还迎的意味。 当然,庄冬卿不知道。 甚至触到胸肌腹肌,庄冬卿还烫着脸浑水摸鱼了几把。 嗯,他现在可以上手了。 真好,斯哈。 一把两把二把…… 听到了岑砚的笑声。 庄冬卿手一僵,弱弱地想收回来,却被岑砚按住了。 按住了,又原路压了回去,甚至问他更喜欢哪里。 庄冬卿不知道,觉得都挺好的,哪哪儿都不错。 如实说了,被密不透风地吻捕捉。 七荤八素的时候被握住,庄冬卿背脊颤颤。 岑砚:“怎么感觉我才是广月台里出来的?” 庄冬卿:“没……”刚说了一个字,岑砚用了点力,庄冬卿呼吸一下子急了,好一阵,才又道,“没有的。” 嗓音含混,“我也帮你。” 伸手去够,被岑砚拉了起来,一边引着他扣住,一边来吻他。 庄冬卿其实不太会,没个轻重,听到岑砚第二次嘶气,有些慌张,“是不是难受?” 得到沙哑的回答,“……还好。” 庄冬卿,“不然……” “不然我帮你含?” 说完就感觉手心跳了跳,岑砚堵住了他的嘴。 分开了,庄冬卿还不知死活道,“我说真的。” 脸颊被轻轻刮了刮,岑砚叹气,“这些你都是从哪儿学的……” “不是不要太亮吗?” “幔帐都放下去了。” “你这样,我很难不去拿一盏灯进来,看着你兑现承诺。” 庄冬卿又缩了回去。 岑砚却不放过,“不可以?” 庄冬卿讷讷:“……这次不行。” “那下次可以?” 默了默,庄冬卿小声道:“再过几次,等我,适应下。” 说完手心又跳了跳。 岑砚重重亲他,亲得他双眼涣散才放开,换了口气道,“我记住了。” “唔。” 中途岑砚拿了个盒子进来,等打开,庄冬卿才发现是什么,羞耻,“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柳七放的,早就备好了,没和你说而已。” 庄冬卿感觉更想躲起来了。 然而岑砚的怀抱并没有地方给他躲藏。 膏脂被舀了一块出来。 做准备。 庄冬卿眨眼,抖了两下,岑砚亲吻他耳轮,“放松。” “我,我尽量。” 蓦的一下抱紧了岑砚,含混道,“慢,慢点。” 岑砚却耐心十足,“好。” “对不起。” 庄冬卿眼睫濡湿了。 岑砚失笑:“这又是什么话?” 庄冬卿实在是紧张,岑砚只能换个法子,哄道,“与其道歉,不如你亲亲我?” “好……” 慢慢也顺了。 不知道是毒还是别的,庄冬卿脑子被搅得晕晕乎乎。 等岑砚问他可以了吗的时候,他还有些恍惚。 意识到什么,庄冬卿说不出话来,只轻轻点了点头。 平躺着,头顶是幔帐,一点一点,被岑砚的脸所取代。 庄冬卿眨了下眼,眼泪流了出来。 “痛?”岑砚急促地换了口气,问他。 庄冬卿摇头。 伸手抱住了岑砚。 索吻。 如愿被吻住。 一下一下,床幔在庄冬卿的头顶晃动了起来。 * 庄冬卿从来不知道,有时候,舒适也能很折磨人。 “可以,可以了。” 好久,好久好久,好久好久好久,庄冬卿感觉脑子都被摇匀了,想跑。 旋即被岑砚按住。 “说得好好的,怎么又不来了,专门驴我?” “不是……” 庄冬卿泪眼模糊,擦了把脸,“够了。” “不不不行了。” “我不行?” 庄冬卿崩溃,口齿不清,“我不行,我不行了。” 男人不能说不行,但是,他真的不可以了。 说完一眨眼,眼泪又滚滚而下,岑砚摸了摸他眼下,叹气,“怎么像是被欺负了一样?” 庄冬卿不说话,跑都不会跑,把脸往岑砚身上埋,不让碰,也赖着不起来了。 岑砚哭笑不得。 不清楚庄冬卿的身体和有妊女子有什么区别,岑砚也是想悠着点的,本以为,两次也就差不多了,结果…… 捏着庄冬卿下巴,岑砚沉声,“怎么这么磨人……” “我我帮你。” 说着脑袋往下去,意识到他是要做什么,岑砚脑子中的弦崩断一瞬,赶紧将人拽住,咬牙道,“你哪儿学来的这些?” 换回庄冬卿无辜的眼神,呆呆问他,“你不喜欢吗?” 保证道,“我会好好注意的。” 这是注意不注意的问题吗?分明是…… 岑砚闭目一瞬。 再睁眼,捉着庄冬卿的手按住,“你勾的。” 庄冬卿人麻了。 磕巴道,“会会消的……” 岑砚压眉,“又要晾着我?” “我我……” 岑砚忍无可忍,在庄冬卿再次撩拨他前,吻住庄冬卿道,“这样帮我就行。” “唔。” 还记得岑砚之前说的,庄冬卿乖顺地回应,脸颊红扑扑的。 乖死了。 * 折 腾到半夜,庄冬卿不知道几点,但被抱出去的时候,天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哦对,岑砚居然可以很轻松地抱起他。 揽着岑砚,庄冬卿迷迷糊糊地想,感觉还挺稳。 被放进浴桶里,站住的那刻,庄冬卿腿酸得难受。 太久没有熬过夜了,脑子实在混乱,认知也是不连贯的,一会儿感觉有人来添了水,一会儿又感觉岑砚在帮他打理…… 缓缓想闭眼,被岑砚轻摇着道,“马上好了,先别睡。” “不然一会儿出来麻烦。” 顿了顿,又道,“过段时间落了痂就随便你。” 庄冬卿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只眨巴着眼看着岑砚,任由对方施为。 岑砚被看得心软,加快了动作。 都收拾好,庄冬卿上了床就往里面滚去。 岑砚要留宿,六福就不方便进来了,睡前,特特提醒了一句,说庄冬卿盖被子有些不老实,让岑砚注意着。 果然,岑砚吹了外间的灯,便见着庄冬卿一只腿支了出来,睡沉了。 内间的灯盏也吹灭,岑砚抱住庄冬卿。 庄冬卿动了下,许是觉得气息熟悉,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也没有醒。 把被子拉好,岑砚跟着闭上了眼睛。 * 一觉天光大亮。 睁开眼,身边空的。 庄冬卿开机。 开机失败。 眼睛闭上又浅浅眯了一炷香的时间,醒了。 但没完全醒,如醒。 坐起来也感觉周围在微微地轻晃。 庄冬卿觉得,大概是,有点被搞傻了。 脑子转不动,身上有没有什么异样,也感觉不到。 六福一进来就瞧见庄冬卿这副呆样,赶紧上前,庄冬卿:“想喝水。” 声音有点发干,但没哑。 一杯水喝下去,混混沌沌任由六福伺候自己起身。 洗漱罢,穿衣的过程中,听到六福几次轻微的嘶气,庄冬卿这才跟着看下去。 看清楚,不由闭了闭眼。 再看,不是幻觉。 好多印子。有咬的,有吮的。 庄冬卿:“……” 缓缓闭目,看不见,就不存在,继续穿衣。 穿好出去,迈步的时候感觉腿有些酸,但奇怪的,并不如昨晚那般厉害,记忆里隐隐有岑砚帮他按揉的画面,但不清晰,庄冬卿不能确定,又放下了。 走了几步,有些,异样。 但没有他看的小凰`文里那么逆天。 只是不太舒服,能感觉到有些别扭罢了。 庄冬卿觉得还能接受。 出了门,便见到院子里,岑砚坐在一张躺椅上看书。 晨光倾泻到他身上,着一身淡蓝春衣,一派君子端方的模样。 庄冬卿看向六福。 六福不解,“ ……王爷起得早,让人不要去打扰你?” 庄冬卿闭了闭眼睛。 他不是要问为什么他能睡懒觉啊! 为这聊胜于无的主仆默契默哀,庄冬卿也不想说话,算了算了,先用早饭。 饿死了。 一碗南瓜粥,一个肉包子,一碟凉拌皮蛋。 粥甜甜的。 馅肉实实在在的。 皮蛋清新爽口。 一口气吃完面前的两个包子,又一碟被推到了面前,庄冬卿夹起,大口,啊呜! 这碟是牛肉的,料也配得好香哦。 去夹小菜,小菜也被推了过来。 如此二番,庄冬卿意识到不对,终于略略抬了抬头,看到了一截儿淡蓝衣袖。 哦,岑砚坐到了他面前,刚才都是岑砚推过来的。 庄冬卿吃东西,脸颊鼓鼓囊囊的,盯着岑砚不说话,岑砚有点想戳戳他脸,忍住了。 埋头吃了个饱,庄冬卿才呼了口气出来。 好久没起这么晚,这么饿过了。 六福和仆佣收拾桌子下去,岑砚这才问起,“不高兴?” 庄冬卿:“……” 庄冬卿脸颊又鼓了起来,气的,一字一句道,“印子,身上,全是。” 岑砚点头:“嗯,是我不对,昨天没忍住。” 顿了顿,又流畅认错道,“还拖累小少爷大半夜没睡成觉……” “劳累得小少爷手都酸了。” 庄冬卿:“……” 庄冬卿眼神飞了下,嘀咕,“后面那句可以不用说。” “哦,您看看怎么能消气?不然给你作弄回来,我全身都可以留印。” “……” 庄冬卿小声:“我留印子干嘛……”他才没有这个爱好。 本来是打定主意不想理岑砚的,被裹挟着稀里糊涂了一晚上,大半夜才睡不论,更重要的,脑子真的转不动,庄冬卿不觉得自己这种状态能把事情说明白,讨到任何便宜,但是…… 看着面前挂着淡淡笑意的岑砚。 庄冬卿心道,也太好说话了吧,让人想生气都难。 揉了揉耳朵,有点明白昨天自己是怎么步步沦陷的了,庄冬卿想了想,正经提道,“我想给六福改籍,你能帮忙吗?” 这事儿本来想走李央的关系的,但现在,人都联系不上。 外加淑妃那个事儿,估计难了。 岑砚:“小事。” “只改籍,就完了?” “之前不是说想去上京最好的酒楼用饭吗,今天我们去如何?” 庄冬卿眼睛亮了下。 自从回了上京,除去拿身契那次,后面就一直闷在王府,怕出门招惹上是非。 说实话,闷了太久,确实想出去走走。 岑砚笑着又道,“用了饭再去集市逛逛。” “我知道有两个茶坊的果子不错,逛累了再去歇歇脚,尝尝茶和果子,如何?” 庄冬卿心动了。 扭捏不过一瞬,极快点了头,并且又要求道,“先去改籍。” “可以。” 庄冬卿又揉眼睛,“想眯再一会儿再走,还是困。” “依你。” 庄冬卿有点高兴了,但面上仍旧端着姿态。 无他,昨天实在是太过分了,这口气短时间内松不下去。 岑砚应当也是知道,并不急,让六福拿了毯子,庄冬卿靠到了躺椅上,一只手就覆住了他眼睛,“再眯会儿吧。” 确实是胡闹过了头,两二个呼吸后,庄冬卿就睡实了。! 第 45 章 出门 安排好车架,柳七回到东厢时,便见到了庄冬卿在一旁打盹儿,岑砚拿着本书,两张躺椅并排的场景。 庭院轻悄,晨光灿烂,构成一幅静谧而美好的画卷。 有那么一刻,柳七竟是不敢出声。 岑砚却听见了声响,抬起了头。 柳七走近,岑砚先道,“小点声儿。” “是。” “都安排好了。” 指的所有的岑砚的吩咐。 “马车里也加好垫子了?” 柳七:“铺得厚厚的。” “没有只铺一边吧?” 若是给庄冬卿搞特殊,人多半会不好意思的。 柳七省得的,摇头,又觑了熟睡的庄冬卿一眼,欲言又止。 岑砚懂了,“有大事?” “也不算,一些迟来的消息。” 岑砚:“那留到马车上一并说吧。” 柳七点头。 看了眼天色,岑砚:“对了,他来了也有这么久了,你和六福一起瞧瞧,还有没有什么缺的,不够的,今天上街一道办了。” 倒是不用再看,柳七心中有数,“吃穿都是比对着主子您的份例来的,若是说还有什么缺的,怕是缺一些撑门面的发冠配饰,库房里倒是都有,但我一直拿不准要不要给小少爷备上。” 是个好问题。 岑砚想了想,只道:“等他醒了问问。” 知道柳七纠结的地方在哪儿,眼下庄冬卿对外只是王府的门客,穿得好吃得好都没什么,不打眼的,但若是配上华贵的金玉,少不得会让外人揣测庄冬卿的身份,反倒弄巧成拙。 岑砚却不纠结这些,庄冬卿若是喜欢,都可以备上,关键就在于,一起这么久了,岑砚不觉得庄冬卿爱金玉,只见他喜欢好吃的,喜欢生活舒适,至于佩戴的……头上天天都是柔软的发带,连个玉冠都没见着,若是在意,王府的月钱都能自己买的。 又想到什么,岑砚摸了摸手腕,道,“开过光的菩萨吊坠,倒是可以给他搞一块。” 柳七认同,“极是,我记着,下回去大慈寺问问。” 其后又闲说了几句东厢的布置,岑砚若是时不时地要留宿,又该多备些什么。 瞧着日头差不多了,叫醒了庄冬卿,上了马车。 庄冬卿醒了惯是懵的。 岑砚也不催促他,任由六福扶着,一群人慢慢出门。 到了马车上,庄冬卿自然也没留意到变化。 只觉得挺舒适的。 喝过两杯水,又吃了小半块荷花酥,醒了。 “头疼吗?”岑砚问他。 庄冬卿双眼没什么神采,打了个哈欠,如实道,“感觉脑子转不动。” 还是睡少了。 但岑砚也不让他再闭眼了,只道,“醒醒神,一会儿就到户部了,今晚早些歇息吧。” 庄冬 卿点点头。 他醒了,柳七就不用再压着声量,将上京的新消息一一禀报。 “今早对废太子的处置有了定论。” “处死,并且着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司一齐,彻查猎场谋逆兵变一事。” 岑砚不意外。 又问,“其他的呢?” 柳七:“下朝后,据说主殿就传了御医,午时便发了消息,说是陛下伤心过度,旧疾复发,其后罢朝半月,朝堂上的事一应交由内阁处理,着四皇子代理部分国事。” 岑砚蓦的笑了笑。 庄冬卿不解,“有什么不对吗?” “若要细究,哪哪儿都是不对,就看你问什么了。” 庄冬卿丁点儿都瞧不出来。 岑砚颇有耐心,也不觉得庄冬卿知道了这些无用,既问起,他便一一剖析道,“首先,伤心过度罢朝半月这道旨意就很有意思,既要彻查春猎谋逆一事,又要罢朝,没了主事人,那中间查出了些什么,怎么处理可不是大有说法?” “其次,废太子过后,最长的是三皇子,身份贵重的为四皇子。” “李成已废,眼下又要处理后族,那嫡系一脉便都废了,皇后膝下的小皇子继承大统是绝无可能了。” “自古以来,不立嫡便立长,立嫡的路子堵死了,立长的话,怎么都该三皇子监国,却又偏偏指了四皇子。” 岑砚笑道:“陛下这是生怕朝堂太安稳了,没点风波起来啊。” 庄冬卿:“安稳不好吗?” 岑砚笑看了庄冬卿一眼,知道他不理解,也不说深入了,“那就看想要什么了,对普通人来说,自然希望日子安生。” “但是对那一位,掌控和制衡,更为重要。” 话头一转,又悠悠道,“不过这些都和我们没什么关系。” “且养着病呢,什么时候三司会省有个结果了,什么时候我就大好了。” 这句庄冬卿听懂了。 谋逆一案有个定数前,岑砚都要称病了。 庄冬卿:“挺好的。” “正好关起门来养养身子。” 岑砚掠了他一眼,见他神情诚挚,真是这么想的,不由勾了勾唇角。 顺着庄冬卿的话道,“对,也跟着我们小少爷享享清福,好吃的好喝的满上,午后的阳光也躺着晒晒。” 庄冬卿不觉得打趣,反而认真添道,“还有一点。” “早睡早起,太晚了就别一个劲儿看公务了。” 诧异须臾,岑砚笑道:“行。” 柳七赶紧趁热打铁,“我也记下来,会监督着主子的。” 他早就对岑砚半夜看公务一事不满了,但岑砚执拗,不是谁都能劝得动的,眼下既然松口答应了庄冬卿,柳七可不得顺着杆子往上爬。 说完,果然被岑砚刮了一眼。 柳七眼观鼻鼻观心。 许是心情实在是好,后续岑砚并不计 较。 脑子转起来了,庄冬卿又想到什么,瞧了岑砚两眼,心里还没犹豫起来,便闻得对方敏锐道,“有什么就说。” 庄冬卿,“你说的哦。” “不是我非要问的。” 想了想,再次叠甲道,“只是想问问,没别的意思。” “那个,太妃不是请旨给你赐婚吗,会,有吗?” 岑砚笑了起来,“只是问问,没别的意思?” 庄冬卿:“……” 庄冬卿眼神看向一边,避开了对视。 昨夜已经把人惹恼了,笑过两声,岑砚也不吊着庄冬卿,直言,“不会。” “多的这儿也不好说。” “你就记着一点便是,若是要赐婚,以我的身份,不是宗室女便是高官的小姐,前者么,已经有那么多好儿子让陛下提防着了,他可不想再来一个;后者,定西王府眼下已是封无可封,他也不会再想看到王府势力扩大的。” 说得含混,庄冬卿想了想,只记着不会两个字,点了点头。 岑砚:“放心了?” 庄冬卿:“……” 庄冬卿极小声:“没有不放心。” 岑砚不依不饶,“嗯,没有不放心,那又在问什么?” “……” 庄冬卿:“是不是快到了?” 竟是拉开车帘去看外面。 岑砚乐不可支,跟着看了眼外面,决定主动给他家小少爷递个台阶,“嗯,快了。” * 官宦办理仆佣的户籍,还是快的。 甚至都不需要岑砚出面,在他们来之前,王府已经派人来打过了招呼,一下车,就有官员领着往里走,一一问过,验过身契和籍契,问要改成什么时,庄冬卿犹豫了。 岑砚问了下,了解了庄冬卿和六福打算的不一致。 想了想,建议道:“从农吧,往下改方便,以后有什么再修正。” 庄冬卿觉得是这个道理,看向六福,六福也点过头,这件事便敲定了。 等从户部再出来,六福已经变为了良籍。 六福有些不可思议,低低同庄冬卿道,“其实也不用改的,不管怎么样,我都是要伺候少爷的。” 庄冬卿:“没关系啊,以前你是我书童,以后你就是我弟弟。” “反正你也不回家了,怎么都是在一起的。” 这番话说又顺又快,六福听后愣了愣,眼眶慢慢红了。 岑砚:“感恩也不用嘴上说多少,你好好看顾着你家少爷就是。” “嗯!”六福重重点头。 毕竟还是个半大的小子,情绪藏不住,偷偷抹了抹眼眶。 庄冬卿却是个大大咧咧的,拽着六福说去的酒楼里有什么好吃的,多说两道菜,岑砚见六福也不激动了,全然被庄冬卿带偏了心神到吃食上,失笑摇头,却也不打断。 午间作为赔罪,岑砚给庄冬卿点了一桌子菜 。 菜色卖得贵,便有不少花活。 色香味,卖相上总有些特色。 比如雕成花朵的果蔬,庄冬卿见了:“哇。” 当面制作菜肴,食材混着早就烧热的高汤,浇至一处,食物的鲜香瞬间冒了出来,庄冬卿咽了咽口水,“哇~” 还有花朵般剔透的薄片,放入热水里,转眼便成了一碗鱼汤。 庄冬卿:“哇哇,还挺好喝的!” 庄冬卿库库开炫! 岑砚都不由提醒,“慢点,小心噎着。” 说完,便见庄冬卿从碗面上露出一双清澈的眼睛,真诚道,“可是真的好好吃哟。” “……下次再带你来。” “好哦。” 拎着这句话就跑,又把头埋了下去。 岑砚想着,能吃是福,也不再多说。 吃完,不出意外的,庄冬卿吃撑了。 甚至因为他吃得太香,岑砚瞧着,不禁也跟着多添了饭。 用完,坐着也是难受,便索性不用马车,走着去茶坊,正好消消食。 途径的街道繁华,庄冬卿这儿瞧瞧,那儿看看,很快,六福手上又多了些小玩意,从精巧的泥人到鲜艳的布老虎,就没有庄冬卿不稀奇的。 快进茶坊前,一路碎碎念的庄冬卿蓦的没了声儿。 岑砚瞧他目光定住了,跟着看过去,便见到许久不曾露面的李央。 李央没瞧着他们,先一步进了茶坊。 庄冬卿不确定,“刚才,那个是……” 岑砚点头,“嗯,六皇子。” 心里却寻思,恐怕还有别的皇子也在内。 不点破,领着庄冬卿进了茶坊,上二楼的包厢。 李央也在二楼落座,不过在大堂内,靠着窗户似是在等什么人。 路过的时候庄冬卿眼神又瞧了过去。 进得包厢,岑砚见他心神不宁的,问他,“是不是想出去见见六皇子?” 庄冬卿有些不安,“合、合适吗?” 又着急解释,“我的意思是,王府也刚刚经历了这么多,他又是皇子,之前三皇子……” 却被岑砚打断,“没什么不合适的。” “李卓就是找我们茬,你不必在意他说过的话。” “可是……” 庄冬卿其实是有些想出去的,但李央这个体质,实在是让他有些怕了。 良心想出去,理智又死死压着。 “卿卿。” 岑砚蓦的叫了他小名,喊得庄冬卿都是一愣。 岑砚正色道,“上次你是独自赴约,这次我就在这儿坐着呢,你觉得说几句话的功夫,你能闹出什么我收不了场的事?” 庄冬卿觉得有点道理。 岑砚笑道,“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庄冬卿:“……” 岑砚:“让柳七跟你一道,没什么怕的。” 轻轻戳破庄冬卿心思道,“好歹也托人家办过事,淑妃日前又走了,不出去问候两句,你怕是良心难安。” “去吧,别难为自己。”! 第 46 章 逗乐 庄冬卿是真的想去看看李央。 无他,因为…… 在柳七的陪同下,庄冬卿见到了李央,确认真的是李央,庄冬卿不可置信道,“李兄,你怎么……这般瘦了?” 眼下人多眼杂,庄冬卿也不知晓李央此次出宫的目的,故而喊六皇子并不那么合适,便只留了姓氏。 是的,瘦。 比起在猎场时候的李央,眼下人瘦了足足一圈,庄冬卿都快要认不出来了。 李央好似这才发现庄冬卿一般,略略抬起了头。 面对着面,庄冬卿更觉得对方瘦了。 颧骨突出,眼下青黑一片,眼神中不复之前的灵动神采,打量了庄冬卿片刻,才恍然认出他是谁一般,唤道:“哦,冬卿兄。” 声音也是低哑的,听得人难受。 “你……” 庄冬卿吞咽了一下,艰难道:“还好吗?” 问完觉得不大合适,转而又打哈哈,把气氛带起来道,“哦,王府近来事情也多,王爷好不易病好了些,我们这才出门逛逛,不成想,就见到了李兄。” “李兄来此处是有什么事吗?” 如果李央不想见到他,这个话茬递出去,完全可以踩着下,与他别过。 李央又迟钝地反应了会儿,缓缓,目光落到了庄冬卿背后的柳七身上。 柳七上前行了礼,问过好,滴水不漏道,“之前庄少爷被您三哥刁难过,王爷特特让我跟出来,李少爷见谅。” “您知道的,我们王爷,向来最为护短的。” 李央听到后几l个字,仿佛被戳中了什么软处,眼睫颤动。 柳七也不管他,自顾自道,“庄少爷见您在这儿坐着,便想出来打个招呼,你们说会话吗?我回避下?” 一派自然将选择交到了李央手里,显然也是瞧出了李央的异常。 李央又看向庄冬卿,庄冬卿再度找话道:“哦对,六福的身契我已经拿到了,这个事儿还要多谢李兄呢。” 默了片刻,李央:“说会话吧,确实好久不见了。” 柳七会意,退远了些。 李央的太监也跟着柳七一同走远了几l步。 李央这才开口道:“今天就是出来走走,散散心。” “事情,倒是没什么事儿。” “至于好不好的……” 说到此处,李央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来,“冬卿兄想必都知道了,我说好你肯定也不会信,说坏……倒也不至于,就这个样儿吧。” 感觉李央不像是封闭了自己,庄冬卿试探着道,“你这也瘦太多了,刚走在路上我差点没认出来,还是王爷瞧出来的。” “王爷也来了吗?” “嗯,在包厢里喝茶呢,我们也是出来散散心,最近……王府事情也挺多的,想必李兄你也听说了。” 庄冬卿这样一讲,双方都经历了多事之秋, 距离一下子便拉近了。 果然李央放松了不少,缓缓道:“王府的事我都听说了,你们也不容易。” 男主向来诚以待人,庄冬卿问过的话,几l乎都会回,故而下半句李央又往前答道,“瘦,是吧,都说我瘦了很多,我倒是不觉得,就……”低下头,又露出个苦笑,“不知不觉这样了。” 庄冬卿连连点头,“知道知道,我话稠,要是哪句不中听了,李兄你不理睬便是。” “倒也没有不想讲……” 盯着面前的庄冬卿,慢慢竟是红了眼眶,李央艰涩道,“说来奇怪,近来见了那么多人,旁人也还好,见着冬卿兄,反倒许多心里话都涌了上来。” 飞快地揩了下眼睛,“见笑了。” 庄冬卿明白的。 他小姨走的时候,他差不多就和李央一般大。 当时…… 总之其中种种不容易,庄冬卿都懂,而李央面对的情形更复杂,淑妃是老皇帝弃车保帅的那个车,毒死的又偏要对外说是病死,古代又最讲究礼仪,皇宫大内的,不同死法,或许做的法事诵的经都有差别,李央夹在其中,想必是极难过的。 庄冬卿也坐下来,温声道,“没事,没什么的。” “我……姨娘走的时候,我年纪也不大。” “你也不必强撑着,这么大的事,哪里会有人不伤心的。” 又给李央递台阶道,“有什么你想说的我都听着,你不想说,就不说,都行的。” “若是淑妃娘娘在天有灵,见你这般郁郁,怕是也不安的。” 不知道哪句触动了李央,话落,竟是见着李央泪水滚滚而下。 庄冬卿一时间僵住,李央又赔罪一句,连忙转了身,抬袖去擦眼泪。 庄冬卿有些无措,遥遥看了柳七一眼,柳七却对着他点了点头,转身走远。 不多时,柳七端了一盘东西回来,也不亲自送,转手交给了李央的太监,由太监拿了过来,庄冬卿才看清,是擦手脸的热巾子。 上京的大型酒楼和茶坊,是会提供这些清洁的用品。 太监伺候着李央,低声劝着。 庄冬卿拍着李央的背脊,想劝别伤心前,又顿住,咬了咬牙,干脆道,“你要是想哭,就哭会儿吧,这儿在宫外,边上也没什么人,回了宫,你怕是不好再发作了。” 他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句句话都像是开了光,李央听完,果然更伤心了。 庄冬卿还有些怕周围人瞧见。 宽慰了李央一会儿,一回头,发现周遭零星的几l个人竟是都离开了。 远处的柳七又对庄冬卿点了点头。 庄冬卿会意,心内感慨柳七的伶俐,转头集中精力在李央身上了。 算是低泣了一阵,其实也没多久,许是并不如此在外人面前发泄过情绪,哭完,李央还有些不好意思。 庄冬卿担忧,“你在宫里还好吧?” 闻言, 李央的赧然又快速消退,想了想,浅浅摇了摇头。 声音极低,只有两个人能听到,“我想给母妃做一场法事,父皇不允。” 死老皇帝。 心里骂着,面上却只得劝,人死不能复生,淑妃娘娘最牵挂的应当就是你,若是她泉下有知,你保重好身体,怕是比什么法事都重要。” “是吗?”竟是带上了哽咽。 庄冬卿连连点头,“肯定。” 李央又低下了头。 庄冬卿:“如今废太子也处死了,淑妃娘娘算是大仇得报,手心手背都是肉,你父皇心里也难过的,你回了宫别和他犟。” “没,我只是……”李央低低道,“父皇传了我几l次,我都没去,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如果不知道,先不见也好,免得失了分寸,离了心。” 老皇帝那么鸡贼,李央要是藏不好怨怼,只怕见了也是生分。 李央苦笑:“三德也这般劝我。” 三德便是他的贴身太监。 “是的,宽宽心,先保重好自己,比什么都重要。” 李央又抬头看庄冬卿。 实在是可怜,眼神看得庄冬卿也跟着难受。 那神色复杂,蓦的道,“之前王爷就说过我,我当时还有点不服气,觉得他小题大做,没成想,是我浅薄了。” “啊?” 这事儿庄冬卿一点不知道。 李央也不欲多说,只道,“就是你被三哥为难过后,猎场上碰见了,王爷让我近来别去找你,说我连自己都护不住,就别拖累别人了。” 其实话并不好听。 但那件事李央确实有责任,也就忍了下来。 当然,也就说了一两句,岑砚向来不在陌生人事上多废心思。 未料竟是一语成谶。 自从母妃走后,李央才开始真正地认清了宫廷,见识到人心冷暖,世态炎凉。 李央抹了把脸,感受复杂道,“只是想来有些唏嘘。” “就觉着,有时候大家都说不好的,未必真的不好。” 比如岑砚,庄冬卿去了王府,其实过得挺不错的,至少岑砚肯为他出头。 “人人称颂的,也未必真的好。” 比如往日里在他眼中慈爱英明的父皇。 庄冬卿叹了口气,“你开始长大了。” 而你的故事,也才刚刚开始。 * 郝三进得包厢,行了个礼,汇报道,“已经将周围埋伏的眼线清理了。” “三皇子四皇子的人都有,还有两个其他皇子的人。” 岑砚只点了点头。 想了下,问,“这是李央近来头一次出宫吧?” “是。” “陛下没派人跟着?” 郝三如实道,“未曾瞧见。” 岑砚扬了扬眉,心中有了思量,不再多言。 又一阵,庄冬卿回来了,瞧着神情低落,在岑砚边上坐下了。 岑砚推了一盏花泡的茶水给他,庄冬卿喝了,又推了两块果子过去,庄冬卿顺手拿起就囫囵咬了一块下肚。 “呼~” 就着茶果,咕嘟嘟把剩下的茶水喝干,庄冬卿长出了一口气。 “难受了?”岑砚问他。 庄冬卿想了想,“也不,就是有些感慨吧。” 岑砚:“没了淑妃,他要走的路还长。” 庄冬卿点头,想到什么,问岑砚:“你什么时候来的上京啊?” 岑砚诧异,以为庄冬卿会聊一会李央,结果话头却是转到了自己身上,“十二岁上。” “好小哦。” 岑砚:“不算了,皇子们三岁启蒙,十一二岁,已经学了不少东西了。” 庄冬卿:“你又不是他们,比对着受那些罪干嘛。” 岑砚听得愣了愣。 庄冬卿又看向岑砚,眼神清透:“那你当时来了习惯吗?” “听真话?” 庄冬卿点头。 岑砚:“自然不。” “上京城内,规矩大,哪哪儿又都是贵人,跑马还需要去马场,能习惯什么。” 庄冬卿捧着脸,自然而然道,“必定很不容易吧,在封地王府就是最大的,入了宫谁谁都有来头,关键人多了是非就多,说话拐弯抹角的,费心劳神。” “瞧我,明知道还问,戳人痛处。” “刚我说一句,李央难受一句,是我嘴笨了。” 岑砚眉目舒展,倒不介怀,“都是以前的事了。” 庄冬卿:“那你刚入宫的时候,有人欺负你吗?” 岑砚想了想,徐徐道,“李卓是个混不吝的,经常借着自己身份,欺压别的皇子,你别看他现在和老四平分秋色,小时候,论心机手段,老四可不是他的对手。” “刚入宫那阵,忘了,背文章还是射箭,我跟在他后面,抢了头筹,他觉得是我故意抢了他风头。” 李卓便是三皇子,之前庄冬卿见的那个疯批。 “后面故意找麻烦吧,小打小闹的我没管,有一次不见了柳七,周遭人说他架着柳七,去了内务府,说是宫内不能有男子,柳七也不是贵人,要带着柳七去净身,净了身才好留在宫里伺候我。” 庄冬卿嘴张开了,不可置信,转头看向柳七。 得到柳七的应承,“是有这么一回事。” 庄冬卿:“那后来呢?” 岑砚:“还好我回去得及时,掉头跟去内务府,柳七一路上也不顺从,走得慢,只挨了些打,皮外伤,并没有真正拖进净身房。” “让郝三救下柳七后,我把李卓拽了进去。” 庄冬卿的嘴成了O型,催促,“然后然后?” “你没把他怎么吧?” 岑砚淡淡道,“没怎么,用刀慢慢给他`鸟刮了个毛,剃秃了。” “啊?”庄冬卿,“噗——” 实在没绷住,“啊哈哈,哈哈哈哈.” 柳七补充,“郝三跟着进去的,他当时在三皇子身上点了两下,让他腿上麻了,又瞧着主子动了刀,三皇子以为真的要被咔,在里面哭天喊地的,全内务府的人都听见了。” 庄冬卿笑得不行了。 岑砚:“全赖着他,我也一战成名,都有错,陛下只得各打五十大板含混过了。” “后面在宫里,旁的人便也轻易不敢招惹我了。” 又添道,“闹完后他在自己宫里躲了小半个月。” “为什么啊?” 岑砚吹了吹茶面,平静道,“许是怕来了上书房,中途去净室,大家都往他那不长毛的地方上瞧吧。” “噗哈哈哈哈哈!”庄冬卿笑得拍桌子。 笑过又来问。 岑砚睨他几l眼,瞧他笑得脸都红了,也不扫兴,问便答。 笑了大概有一盏茶的功夫,打住了,庄冬卿后知后觉,“你是在逗我高兴吗?” 得到岑砚仍旧平静的回答,“这满屋子里除了你,还有第二个唉声叹气的吗?” * 茶坊很好,佐以三皇子的陈年糗事,果子味道都更为香甜了。 吃饱喝足,还多带了一份果子,夕阳余晖铺洒之际,王府马车徐徐回府。 走动了一天,吃过晚饭,在躺椅上坐着吹风,不知不觉庄冬卿就睡了过去。 再醒来,是六福拍着他脸,提醒夜深了,让他洗漱了上床睡。 庄冬卿点头,迷迷糊糊地洗漱,闹着非要洗头发,又劳累着六福给他洗过,绞干了头发,这才穿着寝衣进了内间。 进得内间,庄冬卿脚步一滞。 他床上,躺了个大帅哥。 着一身白色寝衣,长发如缎垂落在枕头上,靠坐在床头,衣襟微敞,能隐约看到一点胸肌露出,听见声响,从手持的书本上抬起了头。 五官深刻,瞳色浅,眸子像是两块琥珀般,极漂亮。 哦,是岑砚啊。 庄冬卿迟钝的脑子终于将人对上了姓名。 “回来了,上床吧。” 男人放下手上的书本,拉开了被子。 衣襟又散了些,行动间能隐约觑见腹肌的形状。 被子一掀,寝衣贴身,长腿线条纤毫毕现。 而他就这样,怀抱大敞开地邀请自己。 庄冬卿:“……” 忍不住吞咽了下。 救命,妈妈他的床上有男妖精!! 第 47 章 产业 随着岑砚的动作,庄冬卿蹭蹭往后退了好几步。 几乎都摸到门帘边上了。 岑砚缓缓挑眉。 庄冬卿:“……” 色字头上一把刀,刀,刀刀刀…… 庄冬卿努力将视线集中在岑砚脸上,问道,“你你怎么在这儿?” 岑砚愣了愣,继而笑开来,“好问题。” 笑得好好看…… 哦不,啊呸! 努力在心头把那把刀架好,庄冬卿竭力保持清醒。 岑砚左腿缓缓支在了右腿上,往后微微一仰,长发铺陈,喉结滑动。 “我不在这儿,那该在哪儿?” 姿态放松,轻轻阖眼,密实的眼睫下覆,脖颈线条纤长而具有延展性……庄冬卿眼神随之延展到那锁骨一秒,又努力往上抬起。 “小少爷昨晚用过我,” “今日没用了,便要扫地出门,是这样吗?” 庄冬卿:“……” 岑砚又往下躺了躺,衣襟再度敞开少许,叹道,“昨夜的体贴,傍晚亲手给你搭的毯子,还有强忍着困意在这儿等着你的心意,竟是都枉费了?” 庄冬卿:“…………” 庄冬卿磨牙,“别的不论,昨夜的体贴?” 浑身上下全是印子的人,可是他啊! 岑砚眼缝里的眼珠转向庄冬卿:“明明都说定了,半夜又要晾着我的是谁?” 庄冬卿:“……” 庄冬卿羞耻分辨:“可我,我不行,没办法继续。” 岑砚侧过头来,掀起眼帘,眸光明灭,“那我可有为难、强迫于你?” “……没有。” “这便不叫体贴了?” 庄冬卿闭目,耳尖慢慢发热,“……好好的吧。” 岑砚:“毯子你醒的时候自己知晓有无,说了让我早睡早起,我早早收拾罢,你又要洗澡又要洗头,我书都看到近半了,才堪堪将你等来……” “临了,小少爷要用过就丢,翻脸不认人了?” 庄冬卿窘迫道,“没。” 岑砚朝着庄冬卿方向侧转了过来,问他,“那你赶我走?” 庄冬卿的视线跟着那半片滑落的衣襟,黏在了岑砚结实的腰腹上。 话一句没听进去,不良画面一个没少想。 从手感,到肌肉的触感,再到被强行按坐在上面,所感受到的起伏力度…… 庄冬卿红着脖颈道:“什什么?” 岑砚:“你在看哪里?” “哪里都没有!”被点破,庄冬卿猛的侧过头,紧闭了双眼。 红绯爬满了脖颈,庄冬卿狼狈:“你好好和我说话啊!” 岑砚笑了起来。 庄冬卿更不想回头了。 好丢脸,肯定被发现了。 “我在晾伤口,之前都是冲洗的,今晚 将将能用浴桶了,结痂上难免沾了点水,所以敞开衣服等它干。” “……” 哦,是,有这么回事。 想了想昨晚,他在浴桶里,岑砚却是在外自己就着热水收拾的。 庄冬卿把脑子里杂七杂八的念头刚清理掉,一回头对上视线,便又听得岑砚道,“昨天你说我身上哪里都不错,没想到竟是句实话。” 庄冬卿在岑砚面前涨红了脖颈。 他觉得对方必定是故意的。 奈何岑砚下句又绕了回去,“要赶我走?” 色字头上一把刀,到底是哪位祖宗说的,说得也太好了吧。 他完全被对方牵着走啊。 庄冬卿觉得自己宛如岑砚掌中的孙猴子,如何蹦跶都不过是自取其辱,低头看着脚尖,静了片刻,放弃抵抗了。 如实道,“你的屋子在西厢。” “有用的时候我就能在这儿,没用了就不要?” 庄冬卿声如蚊呐:“不是,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 抹了把脸,庄冬卿不要脸皮了,艰难开口:“够了……” 岑砚不解。 略略抬眼,瞧见对方眼底的疑惑,庄冬卿只得豁出去道,“今晚上,不要了!” “昨天已经够了。” “今晚我想睡觉。” 心中掷地有声的话语,冲出了口,一句比一句更没有气势。 揉了揉耳朵,手下滚烫。 岑砚愣了愣,片刻后,笑出了声。 笑得庄冬卿面皮越发烧灼,不由小声抱怨,“别笑了。” 得到岑砚的笑答,“你觉得我来,就是为着这个事儿?” 不然呢? “我不能单纯地就歇在这儿?” 庄冬卿语窒。 岑砚收了收笑意,蓦的道,“过来。” 太丝滑,口吻也太寻常。 等庄冬卿反应过来,人已经站到了岑砚面前。 “……” 岑砚坐起了身,伸手捏了捏庄冬卿耳朵,叹道:“怎么面皮这般薄。” 庄冬卿不说话,眼神灵动,内里像是装着小星星。 对视片刻,庄冬卿也伸了手,拉开了岑砚衣襟,果然见到边缘有泡水痕迹的结痂,想了想,庄冬卿径直把岑砚一侧肩膀上的衣服给垮了下去,让结痂敞在空气里晾。 “既然要敞,怎么还用衣服盖着?” 岑砚任由庄冬卿施为,并不反抗,眉眼温驯道:“光是把领口敞开你都想了那么多,要是进来见我上衣都不穿,岂不是要吓得立马出门。” “……” 心知岑砚料得不错,庄冬卿也没反驳。 两边说开,提着的心放了下去,庄冬卿又伸手揉眼睛,“我困了。” “睡呗。”岑砚凝着他,温声道,“看那么久的书,不就是为着等你。” 庄冬卿还是 有些局促,“我习惯了一个人睡。” 被岑砚拽上了床,不由分说塞进被子里,推进了内侧,“你也说是习惯,多两次,便也习惯身边有人了。” “……” 行,跑不掉了。 脑子里转了转,多的话庄冬卿也咽了下去。 没别的,本来是他需要岑砚,又占了便宜,若是事事都要计较,那也太过刻薄。 而且,确实什么都做过了,再说什么不要一起睡的话,太扭捏了。 他又不是个姑娘。 一沾着枕头,成倍的困意便席卷而来,庄冬卿眼睛一下子就睁不开了。 感觉岑砚在给自己拉被子,庄冬卿往里面缩,一下两下三下,被岑砚按住。 “去那么里面干嘛,墙上凉。” 庄冬卿含混道,“我怕挤着你。” “不会。” 岑砚拍了拍庄冬卿,半昏不醒的人又往外来了些,很是乖顺。 困得声音都迷糊了,还提醒道,“你要再等会儿,得晾干,小心感染了……” 后一句听不懂,但是知道是为自己好,岑砚露出个浅笑来,“好。” “晚安。” “睡吧,别说话了。” 庄冬卿闭了嘴,几个呼吸后鼻息便匀了。 岑砚仍旧靠坐着,拿着书,悠悠又翻了一页过去。 静谧夜色里,身边有人贴靠着,呼吸绵长,岑砚光是待在这种场景里,便觉得漫长的夜晚都是暖的。 心里也被熨帖得温暖。 * 早间庄冬卿是被热醒的。 被岑砚抱着,热到了。 伸手去推,迷迷糊糊的,又被带了过去,下一刻便被吻住。 亲得七荤八素的,手蓦的被按住。 “说不要,又主动来招。” 庄冬卿后知后觉,他的手钻进了岑砚的寝衣里,无意识的。 不待他反应,热吻又缠了上来…… 等岑砚放过他,手按到他眼睛上遮光,庄冬卿脑子发晕,只觉得胸口被咬得生疼。 但到底困,眼前一暗下来,伴随着男妖精的声音,他又睡了过去。 这一觉便是日上三竿,自然醒了。 醒的时候岑砚已经不在床上。 庄冬卿揉着眼睛起来,拉开衣襟看了看,果然,又几个新鲜的印子。 庄冬卿麻了。 等六福进来,自己在床上一个人换的寝衣,别问,问就是要脸。 在岑砚面前没了脸皮,也不打算挽回了,在别人面前,庄冬卿还是要抢救下的。 柳七课上得好,六福倒也不问,只听着庄冬卿的差遣。 用早饭的时候,见到了岑砚。 在院子里打拳。 身条笔挺,出拳也有力。 庄冬卿边看边用完了早饭。 “睡好了吗?”岑砚早练过后,站庄冬卿 身边问他。 庄冬卿点头,乖顺道,“睡饱了。” “缓一缓,等会儿赵爷来给你诊脉。” 意识到什么,庄冬卿:“哦。” 等岑砚将武服换成了常服,赵爷跟着也到了。 把脉。 左手把过换右手。 细细切脉后,赵爷:“稳定了不少。” 岑砚:“毒素吗?” “嗯,之前脉象的异常,都好多了,胎儿也很稳定。” 赵爷想了想,“现在应当三月半了吧。” 庄冬卿点头,“差不多。” 岑砚:“他肚子还是平的。” 赵爷:“是这样,他们那一族,男子有孕,胎儿不会太大的,但都没什么身体问题,生下来养养,过段时间就如常了,也都很康健。” “彻底显怀的话,我估摸着还得要一个月。” 岑砚表示知晓了。 又问:“他身体底子呢,还虚吗?” “好多了,吃食各方面跟上,就照着目前的来,慢慢会补起来。” 岑砚困惑,“那为何他还是这般瘦?这都养了一段时间了。” 其实也长了些肉,岑砚能摸到,但很不明显。 可光是看,真瞧不出来。 赵爷:“胎儿前期是从母体上吸收养分的,一边补一边消耗,持平了罢。” 安岑砚的心道,“慢慢就好了,进补这种事,急不来的。” 岑砚点头放过,话头一转,又到了房事上。 庄冬卿恨不得自己在桌子底下。 索性有赵爷在,医生总是能把所有尴尬的事说得顺理成章,庄冬卿听着,又自在了很多。 赵爷:“这个真的需要他们壬族族内的大夫了,具体我真不清楚,总之,别太过火,身体只要不出现不适,应当都还行的。” “不适是指的?” “肚子疼,难受,身体不舒服,都算。” 庄冬卿窘迫:“知道了。” 见他实在不好意思,岑砚去送了赵爷,撇开庄冬卿,又细细问了些别的,赵爷交代过,在心内一一记下。 后几日,岑砚都留在东厢。 东厢房间多,但庄冬卿住进来,只在主屋这边活动,便也只着重收拾了主屋以及边上的几间屋子,岑砚来了,一下子王府的格局有所变动,仆佣多了不说,也跟着把之前闲置的房屋,都好好规划了一遍。 比如,又空了几间屋子出来,给岑砚在东厢做书房。 待客厅,贴身侍从居住的地方,种种不一而足,大小都有些变动。 全是柳七和六福忙活的,庄冬卿不动手,就听个汇报,点头或摇头给个意见就成。 但也就是在这种变动中,庄冬卿有了新的发现,“东厢是不是,比西厢大一些?” 庄冬卿不确定道。 得到柳七的肯定,“是这样。” “啊?那为 什么……” 知道庄冬卿想问什么,柳七回答道,第一次离京前,我们都住在宫里,跟来的人手也没这么多,好安置的。?_[(” “中间老王爷故去,主子回封地继承爵位,加冠也是在封地进行的。” “再回京便是勤王。” “那个时候已加冠了,再留在宫里便不像话,这才又重新赐了这座府邸居住。” “当时恰好临着郡主出嫁,主子和郡主关系还不错,便将东厢给了长姐暂住,方便到了吉时,郡主直接从王府出嫁……这样住了几个月,西厢都理顺了,郡主出嫁后,主子也没有再改回来。” 所以说,其实整个王府,东厢才是主院。 柳七:“眼下小少爷住这边也好,西厢的东西多,慢慢挪动着吧。” 柳七觉得岑砚应当日后在西厢的时间就少了,慢慢王府会以东厢为核心,但话没有说透。 庄冬卿也没听出来。 反倒心思挪到了别的地方,“我好像没怎么见王爷去找过郡主。” 柳七:“没什么事的话,基本上不见,也是为了郡主好。” 说完柳七就去忙了,庄冬卿始终没咂摸出来不见面究竟好在哪里,但他向来对想不通的事也不惦记,没多久便抛到了脑后。 等东厢收拾得差不多,外间废太子已经处决,上京又开始了对太子党羽的清扫。 纷纷扰扰,与庄冬卿也无关,他就缩在王府内过清净日子。 对外,岑砚也照旧养着伤,闭门休养。 对内,东厢的大小改动,他也会拿主意。 金玉配饰的事,在东厢改动前,岑砚就问过庄冬卿了,得到了与他心里一致的回答。 庄冬卿不喜欢,嫌繁琐,嫌笨重。 岑砚也不勉强,只说库房里要是有喜欢的都可以拿。 过些日子去了大慈寺,倒是可以给他寻一块开过光的吊坠。 庄冬卿点了头。 等差不多收拾好那天,岑砚又问庄冬卿还有没有什么需要的。 这句话,这些时日以来,岑砚与柳七已经问过了他无数遍。 庄冬卿先摇头,想到什么,欲言又止。 岑砚留意到了。 等两个人独处,又问了一遍,十足有耐心,慢慢引导着,哄着。 庄冬卿终于开口:“嗯,不是东厢的,可以问吗?” “你说。” “就是,我感觉身体也好些了,也养了这么些日子了,所以……” 庄冬卿又叠了个甲,“绝对不是催你什么的。” 岑砚:“嗯。” 庄冬卿喉头滑动,这才道,“那个,既然你已经决定要留下这个孩子,那之前,我要的那些产业是不是……可以安排一下了?” 说完又快速道,“不是想多要。” “也没有催你。” “就是……” “我和六福学习也需要一段时间,就算铺子田产理不清,是不是,可以先安排人教教我们管理了?” 万幸,当时岑砚正在添茶,背对着庄冬卿。 神色有一瞬的扭曲,岑砚生生忍住了。 待得情绪都被压平了,听不出任何破绽,岑砚这才开口:“你……还是要产业?” 庄冬卿当真半点没听出来,点头如捣蒜,“肯定啊。” “不然以后离开了王府,我和六福靠什么过活?” 岑砚手上青筋贲起,捕捉到了关窍—— 离开了王府? 离开?!! 第 48 章 试探 听到茶杯碎裂的细微咔嚓声,岑砚回过神来,收了力道。 想说话,但是情绪如何都按捺不住了。 岑砚几乎是用着最后的自制,尽量放平声音道,“突然想到有个急事找柳七,我先出去下。” 说完,也没听身后的庄冬卿回了什么,掀开帘子出了门。 到门口想了想六福在干嘛,避过六福远离了主屋。 岑砚脸色难看得吓人。 一路上有仆佣遇见了,行过礼,都只低着头不说话。 找了处亭子坐下,很快,柳七便来了。 正常,岑砚这样,应当有机警的仆佣告知了柳七。 柳七走近,也是吃了一惊,不敢说话,待靠近了,方试探着喊了一声主子。 “你来得正好。” 岑砚将手中的茶杯放到了石桌上。 手一松,啪嚓,杯子裂成了两半。 “庄冬卿屋子里的茶具,毁了个杯子,你把那一套都撤下来吧。” 默了默,又叮嘱,“不用特意告知他,处理了便是。” 柳七看到杯子眼睛都瞪大了少许,岑砚这般说,只得应着。 上前收了杯子,又担心,“主子你的手……” “无碍。” “哦哦,那……” 被岑砚打断道,“我说有事出来寻你,若是他问起……算了,他不会问这些的。” 王府的正事,庄冬卿一概不参与,哪怕进了书房,眼神也不会往带字的纸张上瞥。 他只会关心桌子上的糕点好不好吃。 岑砚闭目,柳七也不敢贸然再开口。 须臾,岑砚问起,“对了,之前你不是说过一些养孩子的事吗,孩子在多大前都离不开人的呢?我忘了,你再说说。” 柳七心惊,小心翼翼道:“都是之前了解的,一岁之前需要好好看顾,格外小心,一岁之后,就能走能说话了,约莫到三岁前吧,都离不开人的。” 后面的岑砚也明了,“开蒙早的话,三岁便可以,慢慢父母也就能撒开手了。” 三岁。 岑砚缓缓吐了口浊气。 柳七稀里糊涂地觑着岑砚脸色又和缓不少,对他挥手道,“去办吧,我一个人在这儿坐坐,想想事。” 太决绝,且注意力压根都没在柳七身上。 心思几转,柳七到底点了点头。 需要他知道的,主子迟早会说的,不说,便是他不用知道,那便也最好不问。 * 去收茶具的时候,柳七多少还是问了下当值的仆佣,喊到一边,背着庄冬卿。 “不清楚。” “没,没有吵架,就是在里面说话,离得远,听不清。” “然后王爷就出来了。” “脸色挺骇人的。” 仆佣将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地汇报,柳七点了点头。 又问:“当时六福呢?” “哦,那个时候六福在厨房?_[(,守着小少爷的糕点出锅呢,不在周围,哦对,他刚将糕点端进去了,眼下在主屋内。” 柳七知道了,叮嘱了几句谈话不要告知他人,让人走了。 想了下,柳七进了主屋,路过茶具的时候,不小心挨了下,将碎裂的杯子丢了下去。 “哎呀,怪我怪我,不小心。” “换一套吧。” “库房里还有几套特别好的,庄少爷选一选?” 庄冬卿其实无所谓的,但在柳七“碎了一个不成套”“少个杯子不吉利”“王府又不差这一点”的强烈劝说下,到底点头让换了。 没别的,想着岑砚这段时间也在这边,他不在意,或许对方介意,还是换了吧。 后续从库房拿了几套回来,庄冬卿选了一套自己顺眼的,又在柳七的透露下,再添了一套岑砚爱用的,这件事就此收尾。 岑砚不让柳七特意告诉庄冬卿,柳七思量着,背地里换,就算绕得过庄冬卿也必定绕不过六福,万一问起,多的事都出来了,还不如索性一次性的把事情兜圆。 换完去同岑砚禀报了一声,果然也得到了岑砚的认可。 柳七直觉根子还是出在庄冬卿身上。 这厢主仆两各有思量,那厢,既然同岑砚提了产业的事,庄冬卿拽着六福也把打算说了一遍。 六福愣愣:“以后,我们不留在王府吗?” 得到庄冬卿的肯定回复,“不啊。” 六福不解,“王府不好吗?” “不是好不好的问题,”庄冬卿吃着糕点道,“俗话说得好,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在王府就要守王府的规矩,王爷在的时候你都不能和我一起用饭,等我们日后单独出去住了,才是自己的家。” 六福觉得有点道理,但不多。 庄冬卿:“再说,之前就和王爷都商量好的,他留下这个孩子,我们就一起养,他再给我一些产业让我度日的。” 六福愣愣:“啊?已经商量好了吗?” 庄冬卿想了想,当时说了那么一大堆,最担心的就是岑砚不要孩子,既然要要,最核心的都答应了,这段时间吃用又没短过自己,一份不算多的产业,王府不至于拿不出来吧? 再思索片刻,确定岑砚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庄冬卿点头道,“嗯,算是吧。” “……哦。” 两个主子都商议定了,六福便也只得接受。 他一向听庄冬卿的话。 转念一想,六福:“那我是不是以后可以当管家了?” “你想管的话,都可以给你打理。”反正他懒。 六福一听,也高兴了起来。 * 这日岑砚晚饭前才回了东厢。 庄冬卿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事,见他忙,便没有再提产业。 反正时间还多,不急。 岑砚则是自知情绪不对,也不提这个事儿,这天便这样风平浪静的过去了。 又两日,等岑砚感觉能完全将此事压在心底了,庄冬卿午休过后,睡醒便被堵在了床上。 脑子还是意识不清的,亲一亲,更加的七荤八素。 下意识去推岑砚,被灼热的鼻息抵在耳际问,“不行?” 庄冬卿:“不,不是,让我喘口气。” 大口呼吸,要被亲窒息了。 等气换匀,系带都开得差不多了,如玉的长指抚在身上,庄冬卿背脊颤颤。 这才意识到岑砚要干嘛。 第一反应觉得青天白日的,白日宣那什么,不太对劲。 但视线瞥向岑砚,跟着控制不住地伸出罪恶的小手…… 斯哈,光线好的时候,帅哥果然更好看。 接下来的一切水到渠成。 甚至比晚上还顺利。 庄冬卿虽然会脸红,但意识到索求之后,并不会回避。 岑砚稍加克制一些,庄冬卿的主动和配合便十分明显。 很乖的。 岑砚让庄冬卿坐自己身上,哪怕很生疏,哄两句,也会通红着脸,一下下配合。 甚至中途握住他,庄冬卿也只是低低地推拒两句,没什么气势,也不会真的生气,伺候到了位,又迷迷糊糊地忠诚于感受,怎么样都答应。 东厢傍晚,盥室便被用了起来。 庄冬卿泡在浴桶里,仍旧觉得天旋地转的。 照旧是岑砚给他收拾的,他困倦,嘀咕道,“想再睡会儿。” 好累。 像是骑了一下午的野马。 “嗯,收拾好抱你过去,睡到晚饭前起来,如何?” 岑砚耐心地哄着。 庄冬卿高兴了,“好。” 想了想,在岑砚耳边小声道,“这回没有跑!” 听得岑砚笑了起来,“是,我们小少爷辛苦了,来,搞快点,你好去睡会儿。” “好哦。” 等将人放进了被子里,庄冬卿须臾便睡沉了。 抚着庄冬卿的发,确认人真的睡实了,岑砚脸上的微笑渐渐淡了下去,餍足的脸上若有所思。 庄冬卿并不抗拒他。 甚至看着他,面对着面,会更为主动。 他又分心留意着,种种细节便瞧得更为真切。 黑灯瞎火的不能完全确定。 大下午的光线充足,庄冬卿的每一个神情、举动,岑砚都没有放过。 会主动来亲他, 会主动追逐着惬意, 也会照顾他的感受,希望他也能舒适。 抚在庄冬卿发上的长指微顿,岑砚确定,问题不出在他身上。 至少,不是因为讨厌他这个人。 再过些时候,用过晚饭,两人闲坐在躺椅上,岑砚又讲了些近来朝堂有关他的风言风语 ,果然得到了庄冬卿的极力否认和安慰。 你不要理会这些。 ○七夕是大头喵的作品《夫君,我带球跑回来了》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嘴长在别人身上,说是这般说,怎么想的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至少在我眼里你不是这种人。” 岑砚垂目,微笑,“嗯。” 打住道,“别当真,只是讲讲上京近来的情形,你不爱听就算了。” 庄冬卿半点都听不出来意有所指,“别讲了,随他们去吧。” “我们管好自己就行。” 我们…… 岑砚笑容真切了些,“嗯。” * 又一日,岑砚正式同庄冬卿提起产业的事。 找来了一个管这方面的管事,瞧着他同庄冬卿对话。 细细询问过,岑砚发现,庄冬卿很有分寸,要什么,不要什么,心里都早就想好了。 问到一半,管事看向岑砚,得到一个眼神,继续。 岑砚就在边上喝着茶,听着。 一通聊完,发现庄冬卿是极有规划的,不是偶然提起,也不是脑袋一热。 是真的准备以后自立门户,打理着这些产业过活。 啧。 晚间,睡前,晾头发的时候,岑砚又问庄冬卿:“那你准备等什么时候走呢?” “不是要赶你,你住到什么时候都是可以的。” “就是我听柳七说,孩子小时候是离不得人的,我每日要当差,若是你也不在王府里,我怕这些下人惫怠,不用心看护。” 顿了顿,提起了一位县主的龙凤胎夭折的事。 甚至都不是给下人,而是给婆婆带,婆婆重男轻女,对女孩没有那么上心,孩子小时候脆弱,一个疏忽,竟是就没了。 庄冬卿听得一愣一愣的,不由吞咽了下,“好惨啊……” “是很可惜。” 岑砚垂目,作惋惜状,但心内一片平静,毫无波澜。 庄冬卿:“本来我是想他一岁多我住出去的,”怎么说,原本觉得也不好一直赖在王府,“不过,如果是这样,不然我照看到三岁?” “确实,你也没什么时间,柳主管郝统领徐统领也有自己的事情……” 灵光一现,又提议,“不然一岁后,放我那边养着?” “可以是可以,就是……”岑砚面露担忧道,“小孩子很容易生病,我听说好多噎着了就没了,赵爷又是父王留给我的,一贯是我在哪儿他就在哪儿,若是遇到什么急症……” 岑砚提这么一嘴,庄冬卿也吓到了。 想想,是这么个道理。 古代医疗又不发达,若是有个万一…… 庄冬卿立刻缩了回去,“那我还是先住到他三岁吧。” 岑砚:“这样最好,到了三岁再看他情况,我们再议吧。” 无形中又将时间往后压了压。 庄冬卿浑然不觉,“好啊。” 又几日,絮絮叨叨到 半夜,庄冬卿困了的时候,岑砚问起庄冬卿对王府的看法。 得到了很正面的评价。 如此,也不是不喜欢王府了。 “好困哦,我想睡了。” 庄冬卿脸都埋入了被子里,想结束聊天。 岑砚:“等会儿,最后一个问题。” “唔,嗯?” 眼睛已然睁不开了。 岑砚瞧着庄冬卿是真的困得不行了,轻声问他,“郝三是谁?” 庄冬卿迷糊,“郝三,郝统领?” 岑砚:“不是这个。” 想了想,又循循善诱道,“广月台里,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说郝三让你来的,还记得吗?” 庄冬卿不记得:“嗯?” 句子太长,岑砚觉得现下的庄冬卿应当是听不明白。 又换了个说辞,“你喊三哥的那个郝三,是谁?” “三哥?” 庄冬卿口齿不清道,“哦,三哥,是,是我室友。” “不过……” 岑砚:“不过?” 庄冬卿没声了,实在是熬不住,睡了过去。 但是够了。 已经很够了。 岑砚长出一口气,捏了捏眉心。 这几日打探过,庄冬卿身边绝无一个也叫郝三的人,所以…… 看来是时候找时间,再去一趟大慈寺了。 静静坐了会儿,岑砚吹灭了烛火,揽着庄冬卿睡了。 * 待的上京风波完全过去,岑砚可以上朝了的时候,旁敲侧击的,该问询的心中疑惑,他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 庄冬卿不讨厌他。 喜欢他的皮相。 不讨厌,也挺喜欢王府。 也爱孩子,可以为他花费时间精力。 但就是这样。 庄冬卿要产业,要自立门户的心思也十分坚定。 甚至…… 岑砚能感觉得到,庄冬卿的思维方式,和他,乃至与普通人的都不大一样。 也就是基于这一点,至今他还是没有完全摸清楚,庄冬卿坚持要走的根本原因。 甚至最坏的念头都动过。 岑砚旁敲侧击问过六福,庄冬卿之前有没有特别和谁要好过。 得到的答案是李央。 但庄冬卿对李央,岑砚自认不瞎,真就是朋友。 还不是那种生死之交的朋友。 就是普通朋友关系。 已经在吏部销了病假,对外宣称大好了,回朝前一天,岑砚将柳七喊进了书房。 将庄冬卿要产业一事告知了柳七。 岑砚轻出口气,“你来办吧,上京的,周边的,还有在封地的,都看着给他些。” 柳七人都傻了。 “小少爷要走吗?” 柳七:“可,可是我连请封正妃的文书都拟 好了啊!” 岑砚掠了柳七一眼,柳七闭嘴。 静默须臾,柳七:“为什么啊?” “是不喜欢王府还是不喜欢……主子您?” 岑砚:“……” 岑砚还是答了,“都不是。” “具体暂时还不清楚。” 柳七:“啊?” 想了想,柳七:“那,不然直接问小少爷吧?” 都这样了。 而且柳七也不是瞎的,作为陪同岑砚长大的侍从,他能看出来,岑砚是极中意庄冬卿的。 主子从小到大,就没这么喜欢过一个人。 岑砚:“不行。” 柳七:“?” 否定得太快。 岑砚也意识到了失态,缓了缓,重复道,“不行,你先别问。” 柳七不解。 岑砚深吸一口气,“不急。” “我近来旁敲侧击了太多,若是这么一问,他和六福便什么都知道了。” 庄冬卿是不聪明,但不至于傻到家。 他花了这么多时间慢慢的,分散了问,就是不想正面起冲突。 当然,心中还有没说出口的隐忧。 光是听见庄冬卿说要产业,要走,他就捏碎了一个杯子,若是直接问,结果不尽人意,那又该怎么办? 当着庄冬卿的面发怒,还是将人强留下来呢? 若是这种情况,两人之间的关系便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岑砚叹气: “慢慢来吧,你也说了,孩子三岁之前离不开人,他已经答应了会在王府看顾到孩子三岁。” 满打满算,还有将近四年时间。 这般一想,岑砚烦乱的心绪又平静了稍许。 忍耐着,一字一句道,“不急,慢慢来。” 顿了顿,又咬牙添道, “他胆子小。” “别给我把人吓着了。”! 第 49 章 桎梏 默了默,柳七又想到了另一个关键问题:“我们,还能在上京待上三年吗?” 岑砚:“所以我让你把封地的产业也整理一些出来,划到他名下。” “庄少爷肯跟我们回封地吗?” 对这点柳七还挺担忧的,京城的人,向来是自视甚高的,上京繁华,去到偏远封地,恐怕很多贵人就不情愿,比如…… 岑砚眉目舒展,“这个倒是不成问题。” “他并不多喜欢上京。” “哦哦。” 柳七松了口气。 又问:“既然要教打理产业,那……” 岑砚:“其实让阿姐来教是最好的,可惜……” “你找着人吧,可以让他用王府来练手,或许……日后能用上。” 柳七不敢再问了。 怕戳了岑砚肺管子。 等从书房出来,风一吹,柳七蓦的感觉背后发凉。 刚提的时候不觉得,现在回头一想,这个场景怎么和陶太妃当年…… 啊呸呸呸,想什么呢! 柳七赶紧打消了这些念头。 必然不一样。 至少庄少爷对未来世子那是顶顶在乎的。 摇了摇头,清掉乱七八糟的想法,王府产业庞大繁多,柳七想了想,转身着手整理着去了。 * 养好病上了朝,当场陛下便过问了岑砚身体,又赐了好些东西,岑砚谢恩。 掉头去大理寺,书案上需要批改的文书已然堆成了一座小山。 回朝前,紧急的文书都送到王府,让岑砚处理完了。 但日积月累的,小事也不少。 这一日都耗在了大理寺。 晚间还想继续,被柳七提醒了一句,“王府来问,我们回不回去用饭。” 近来岑砚都在东厢歇的。 故而这话,其实是庄冬卿问的,问要不要等岑砚。 岑砚愣了愣,看了眼窗外天色,拧眉,“怎么不早说?” 柳七:“……明日我注意。” 岑砚看文书的时候,向来不许人出声打扰,他办公多又全神贯注,柳七盯了好久,好不易找到个喝水的间隙禀报,却是低估了庄冬卿在岑砚心里的分量。 岑砚又道:“现在回去,怕是晚了。” 柳七:“来得及的,说是等人禀报了,那边再用饭。” 岑砚果然放下了文书,起身,“行,那回吧。” 回府果然比平日晚了些,但庄冬卿也没用饭,眼巴巴在等着。 莫名的,光是瞧见庄冬卿坐在院子里等他的场景,岑砚心下便一片柔软。 等他步入,庄冬卿瞧见他人,立马起身,对他露出个笑容。 岑砚脸上也扬起个笑来。 换衣,净手,用饭。 是饿着了,庄冬卿头几口扒拉得可快。 岑砚一面让他慢点,一面给他夹菜道:“日后若是我晚了,你不管我,按时用饭便是。” “啊?”庄冬卿想都不想道,“那多不好啊。” “等等呗,也没晚多久。” 咽下一口饭菜,对他笑道,“反正都饿着,也不便宜了谁。” 岑砚定定看了庄冬卿片刻,没再劝,只点了点头。 等用过晚饭,庄冬卿在院子里坐着,喝茶水消食,柳七抱着从大理寺拿来的一堆文书,岑砚跟在他身后进了书房,东厢的书房。 布置完全是按照西厢的书房来的,考虑到用途,还多加了一间屋子备用。 等柳七把文书分好类,岑砚道:“以后饭前,让厨房做一些好克化的糕点,给他垫垫肚子,别饿着了。” 这方面岑砚就没有柳七了解庄冬卿了,柳七:“这些厨房都是备着的,但小少爷饭前一贯不怎么吃东西,说是要留着肚子吃正经的。” 都这般盼着了,还饿着等他…… 岑砚想说些什么,显露到脸上,却只笑着摇了摇头。 用夜宵的时候,庄冬卿进了书房,问岑砚要不要一起,柳七见主子再度放了笔。 准备给庄冬卿的夜宵份量不多,多为甜食,岑砚并不爱吃,这些日子差不多用个半碗就罢,但很乐意陪着庄冬卿用。 用过宵夜,岑砚又进了书房,外间庄冬卿开始收拾着,洗漱上床了。 看着窗外一桶桶热水拎到盥室,水声哗啦,岑砚的心却很宁静。 等他再搞好,上了床,庄冬卿眼睛已然半睁不闭了。 却还记得他肩上的伤口。 前几日结痂全都掉了,露出新生的肉嫩,庄冬卿有点怕再破了,睡前都会看一眼。 果然,又来扒他衣服了。 岑砚也不动,听之任之,庄冬卿眯着眼睛看罢,含混道,“差不多了,过几天就长实了。” 顿了顿,声音轻轻的,“以后别再受这么重的伤了,太难将养了。” 似是提醒,又似是自己嘀咕。 岑砚温声道:“我尽量。” 庄冬卿又伸手摸了摸,郑重点头,仿佛做了什么约定一般。 神情太拨动人心,被岑砚按着深吻了一通。 “我好困的……” “你不早说。” 换了口气,庄冬卿揉眼睛,碎碎抱怨道。 “早说什么?”岑砚问,含住了庄冬卿的喉结。 庄冬卿背脊打了个挺,又落了回去,声音更低了:“做这种事啊。” 说完,却也没有拒绝,反倒放松了身体,对岑砚敞开了双臂。 乖死。 岑砚也不再逗他,“不做,想亲亲你。” “嗯?” 庄冬卿不解。 接着吻就往下落了去,庄冬卿被亲得双眼迷离。 感觉寝衣被扒了一遍,又穿了回去,岑砚伸手盖住庄冬卿眼睛,哄 道:“睡吧。” 却被庄冬卿在手腕上咬了口。 恼他的撩拨。 岑砚也不放手,反而另一只手去抚庄冬卿的背脊,耐心道,“不来了,睡吧,不闹你了,不是困吗,睡吧。” 抚着,念着,不消一盏茶的功夫,庄冬卿就没声儿了。 岑砚将被子给人掖好,伸手摸了摸庄冬卿脸颊,就这样静静瞧了会儿,温柔的神色生出了两分不能见人的复杂。 轻出一口气,岑砚吹灭烛火,跟着安置了。 * 就这样忙碌了几日,大理寺内的公务将将理顺,再一次朝会后,随着一封密报进京,宫里再次宣了岑砚觐见。 此次地点不在寝殿,在议事厅。 这便是有公务交代了。 岑砚:“恐怕今天回不了府了,交代东厢不用等了。” 柳七遣人回府通传了。 动身进宫前,消息也递到了岑砚手中,岑砚看过,一言不发。 转手递给了柳七,读了两行,柳七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难道……” 岑砚:“先准备进宫吧。” 柳七惴惴道,“喏。” 进得议事厅,冯公公正在伺候陛下喝药,岑砚行过礼,安静退至一侧等候。 分明不是在寝殿,但岑砚却觉着终日萦绕着盛武帝的药味越发浓重了。 等用完,盛武帝又咳嗽了两声,方同他说上话。 声音也是疲惫而沧桑的。 想来到底是自己带大的孩子,真处死了,哪怕九五之尊,也不免伤筋动骨。 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 心内叹息,面上不露分毫,岑砚同盛武帝答着话。 聊了几句李成,后族的处置,乃至近来暴瘦的李央后,盛武帝叹道:“人呐,都只想着自己,分毫都不体恤朕,为朕分忧。” 岑砚只道,“六皇子还小,也是头次遇到这么大的事,一时间转不过来,情有可原,陛下多加教导,总是会懂事的。” 盛武帝面色稍缓,“也是,还没有加冠呢。” 话至此处打住,又聊公务。 先问大理寺,再问封地,差不多了,盛武帝扔了一沓折子到岑砚面前,“咳,咳咳,你看看。” 岑砚眼珠微动,瞧着盛武帝止不住咳,竟是动了怒,恭敬地双手取了,打开。 打开便是今日收到的消息内容。 岑砚只作不知,惊讶,看向盛武帝。 果见盛武帝按捺着火气道:“此事阿砚如何看?” 岑砚寻思着,低眉顺眼道,“若真如密报所书,怀有不臣之心,袁家万死。” “可袁家世代簪缨……” “砰!” 盛武帝狠狠拍桌,拍得岑砚话头一止,盛武帝怒道:“袁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自朕登基以来,为着安抚,这些年予了他们多少荣荫?” “流水的赏赐抬进袁府……” 前年甚至还下降了一位宗室郡主,咳,咳咳咳…… ?本作者七夕是大头喵提醒您《夫君,我带球跑回来了》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不成想,成儿刚走,打量着朕膝下无人,竟是动了此等心思,其心可诛!” 岑砚明白了。 但仍旧觉着罪不至此。 虽然密报的指控,桩桩件件皆是人证物证俱全,但岑砚也任大理寺少卿数年了,很多东西瞧着,觉得内里必然还有说法,只怕是经不起推敲。 待盛武帝骂过一遭,冯公公端了茶水来劝盛武帝,等咳嗽声稍歇,岑砚道:“这封密报来得如此凑巧,此事非同小可,可否需要……” “砰——!” 茶杯应声落地,茶叶伴着茶水飞溅而起,摔掷的力度极重,水渍甚至溅到了岑砚的裤脚皂靴之上,岑砚立刻起身,低头行礼。 盛武帝怒不可遏,“还有什么需要查的,这上面都写得清清楚楚……” “还是朕往日太过宽容,才纵得他们今日……” 听出来了盛武帝心意已定,绝无转圜,岑砚缓缓闭上了眼睛。 “阿砚可是觉得朕太过狠绝?” 岑砚深深低头,“臣不敢。” 一炷香后,岑砚从议事厅走出,手持一纸诏书。 柳七赶紧迎了上前,岑砚将诏书递给了柳七,柳七打开来,双眼圆睁。 “这……” 岑砚打断柳七道,“陛下心意已定,照办吧。” 柳七瞧了岑砚一眼,果见主子面无表情,心下大骇,在宫内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应诺。 但该指出的还是得指出来,柳七:“郡主下降袁家,膝下已有两子,不仅为袁氏子,更为宗族血脉,应当……如何办呢?” 岑砚身边,跟出来的冯公公笑道:“柳主管不需担忧,贵人们自然有贵人的待遇,待会儿宫内会遣一位公公陪同,赐酒。” 柳七不说话了。 一路出了皇宫,在马车内,才敢议论起来。 郝三:“不至于吧,袁家这个一看就有问题,站不住脚啊,怎会……” 柳七:“我再瞧瞧呢。” 徐四将手头的诏书递给柳七,再看到“族诛”二字,柳七接旨的手仍旧又抖了下。 岑砚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徐四悟了,斥道:“休要议论,证据确凿,陛下心中已有论断。” 岑砚:“从营里调人吧,府里的亲兵不够。” 再者,现在府里也有人了,需要留一部分护卫,柳七应声,下车去办了。 岑砚也觉得闷得慌,跟着也下了车,骑马而行。 马车就剩了郝三同徐四两人,郝三看着圣旨,再比对着消息,仍旧没转过这个弯儿来。 徐四却低声道:“行了,不消你想明白,办事就是了。” “可……那可是一大家子人呐,就这样就……” 徐四赶紧捂住郝三的破嘴,咬牙道,“不然呢?君要 臣死,臣还敢不死?” “没瞧见主子和柳七都没说什么吗,你看主子那个脸色,主子不知道?就你能耐,显着你了?!” 郝三愣愣,“可如果是这样,那岂不是……” 岂不是骂名又全是王府背了? 郝三都能想到会骂什么,残害忠良这一项老骂名,肯定跑不掉了。 徐四知道郝三想说什么,也胸闷,但这件事由不得他们。 片刻后,还是气不过,啐了一口,“真就觉得我们是外来的,什么脏事儿都往手上塞呢!” 郝三明白了,也是愤怒,但是愤怒之余,心知岑砚必定更不好过。 收拾了会儿情绪,一言不发地下车,也去骑马了。 数度偷瞥岑砚,却见岑砚不动如山。 郝三抹了把脸,难受。 但生生咽了下去。 反正来上京也不是第一回了。 受着吧。 过了会儿,还是觉得烦躁,嚷嚷了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封地。” 只得岑砚平静的回答,“总会有那一天的。” 熬着。 万岁万岁,这样叫着,却没有人是真能长生不死的。 * 数列骑兵出城,尘土飞扬。 当夜,袁家火光冲天。 还生出了些枝节。 下降的郡主是早就着人请走的,罪不上宗室,古来如此。 但许是母子连心,郡主硬生生半道抢了马,在护送回京的路上,又冲了回来。 护送的是宫内禁军,也没料到郡主竟是会武,打了个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又不敢伤人,一路拉扯,竟是无能的让郡主真折返回了袁府。 回来便看到刚灌了毒酒的两个孩子躺在地上,气绝身亡。 郡主大恸。 “岑砚,你心狠手辣、残害忠良,不得好死!” 竟是生生哭出两道血泪来。 岑砚缄默听完,吩咐人扯开郡主。 跟随而来的禁军也是心惊,知晓不好,赶忙上前。 手忙脚乱之下,更显无能,竟是让郡主再次挣脱了,奔着岑砚而去。 郝三徐四欲上前阻止,被岑砚挥手劝退,由郡主冲到了他面前,两下交手过,岑砚卸了郡主用作武器的簪子。 又几招,郡主不敌,跪伏在地。 哭声尖厉,听得四下人皆是悚然。 “郡主,袁家谋反,圣上下旨诛族,您还是请回吧。”岑砚只得如此道。 示意自己的人动手拉人。 “袁家一心为国,忠心耿耿,可笑,到头来死于猜忌,可笑,实在是可笑哈哈哈哈……” 竟是大笑起来。 大悲大喜,瞧着怕是疯怔了。 流下血泪的眼睛死死凝着岑砚,字字泣血道,“你为虎作伥,助纣为虐,我祝你定西王府,有朝一日,也能落得个袁家的下场,我祝你,家破 人亡,也同我这般,亲眼目睹妻室儿女死于眼前!” 岑砚瞳孔收缩。 柳七也是心头惊跳。 就这么片刻的失神,郡主大笑着,撞死在了柱子上。 四下皆静。 缓缓,岑砚上前查看,探过鼻息,没气了。 王府众人皆是不敢说话。 静静看了郡主疯魔的面庞一阵,岑砚伸手,覆在她流血泪的双眼上。 缓缓开口道: “圣贤言,罪不及父母,祸不及妻儿。” “我家人同你一双稚子并无不同,还请郡主高抬贵手。” “若是不忿,” “有什么只管冲着我来便是。” 顿了顿,压低声音道,“若是您同意,就请合眼,我会请人来为您的一双孩儿超度。” “若是不愿,就莫怪我为防万一,请来高僧,打散您和孩子们的魂魄了。” 话落,放开了手。 郡主双眼合拢了。 * 天色微亮时,跟来的太监查看过,同岑砚说了几句,满意回宫交差了。 半夜出了变故,柳七心慌慌的,小心翼翼问岑砚:“主子,回府吗?” 岑砚看了看天色,缓缓摇头,“不了,去大慈寺。” 换了身衣服,一行人行至大慈寺外,只岑砚同柳七跟僧人进了寺庙。 别的人刚见过血,实在不便打扰,岑砚将他们留在了寺门外。 照旧先去供奉老王爷的牌位前,岑砚长跪听经。 但这次只听了一遍,便着人延请了住持方丈。 天光大亮时,方丈到来。 见到岑砚,道了声阿弥陀佛,颂了段往生咒。 岑砚却是有问题请教。 住持:“王爷请讲。” 岑砚:“上次前来,住持大师说异星入世,与我有缘,或为我之福星。” “我想问,” “星辰也能为人所有吗?”! 第 50 章 拥有 住持颂了一声佛号。 实在不料刚进门,就听得了如此一问。 想了想,这才绕到岑砚侧面,行了一礼,“王爷还是请起,我们坐着说可好?” 岑砚:“容我再拜下家父。” 规规矩矩对着老王爷的牌位,又行一次大拜,方才起身。 住持神色悲悯,缓缓道,“说来有缘,相似的问题,老衲数年前也听过一次。” “还是老王爷离京前问的。” “当时,也是在一个清晨,老王爷赶来,拜过菩萨,问了老衲这个问题。” 岑砚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 住持:“王爷想必知道老王爷问的是谁了。” 岑砚缄默。 他不仅知道,还知道这个故事的结局。 回望供奉的牌位一眼,岑砚有些出神。 住持:“既然要问,那王爷可否需要老衲起卦?” 岑砚闭目:“我没想好。” “那烦请王爷移步,随我去禅房坐坐可好,若是需要起卦,珠绳也是现成的。” 岑砚奇怪:“起卦不是需要提前约吗,今天住持大师刚好能有空卦给我?” 大慈寺内,每个高僧一日内起卦的次数是有限的,得提前相约。 上京的贵人们都是知道这个规矩的。 住持捻动佛珠,笑言,“因果因果,有因才有果,王爷这一问是从我的卦言上生发出来的,那么此事的因我也沾染了,故而此问我也脱不开关系,若是要起卦,也当是由我来。” 岑砚懂了,点头。 又同念经的高僧叮嘱几句,便与住持一道步出了供奉大殿,出得殿去,只闻背后木鱼一敲响,诵经声朗朗。 柳七被岑砚留在了殿外,守着老王爷。 穿行于寺庙内,山寺清幽,非年非节,时辰又早,往来并不见多少香客,从石子路走到石板路,期间只闻撞钟声阵阵,鸟鸣稠啾,薄雾笼罩着尖尖的寺顶,风吹云流走,端是一派自然好风光,心也在这种天地景色里,缓缓沉静下来。 路过食堂,住持问岑砚:“王爷还未用过早饭吧?” “未曾。” “若是不介意斋饭清淡,不如坐下用些?” 迟疑片刻,岑砚点了点头。 一碗清粥,几个素包子,一碟小菜,便是岑砚今日的早饭。 用的时候却想到了庄冬卿,不知道这个时候,人醒没有。 再看一眼日头,岑砚很确定,没有。 庄冬卿嗜睡,他在东厢这些日子,惯是起来了,晨练过,有时候晚一些,甚至能等到他开始处理公务,庄冬卿才会悠悠转醒。 醒了也不是特别精神,睡眼惺忪的,若是让他合上眼,还能继续眯一阵。 得被六福伺候着,埋头用过了早饭,才会彻底清醒。 想到庄冬卿迷蒙的神色,岑砚蓦的笑了下。 就是觉得挺好玩。 说不上来的。 用过早饭,岑砚起身,跟着住持继续前行。 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脱了鞋,在禅房的蒲团上坐下,茶水泡开,小沙弥打点好一切,告知一声,行礼退下。 住持这才开口,“其实,当年回答老王爷的一番话,也是眼下老衲能给出的答案。” “愿闻其详。”岑砚垂目。 佛珠拨动,住持缓缓道:“王爷问星辰,谜底就在谜面上,自是不能。” 岑砚心跳空了一拍。 “但王爷若想问的,是人与人之间的缘法,那又不一样。” 岑砚:“如何不同?” 住持道了一声佛号,“一切众生,真性常住。” “有缘相聚,无缘别离。” “此前天相显示,此异星与王爷有缘,眼下想来这份缘法还未了结。” “至于王爷问的,能否长长久久,长相作伴……” “阿弥陀佛,” “便是看王爷想要什么了。” 岑砚:“怎么说?” 住持:“以王爷今时今日的权势,若是想强留一个人,那再简单不过。” “老王爷当年便是这般选择的。” “据我所知,太妃如今也仍在王府,平安度日。” 岑砚沉默。 片刻后,轻声道,“若是我想要的,不止这般呢?” 住持:“那人与人之间,便讲究个以诚相待,以真心换真心。” “强留而来的,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过执。” “不如珍惜当下,顺心而为,即便日后缘分消散,也不给自己留下遗憾。” 真心换真心…… 缘分消散…… 岑砚闭目。 须臾,低声再问,“若是换不到,非要强求呢?” 住持:“王爷知道熬鹰吗?” “见过。” 京城这边的人士喜欢。 住持:“非要强求,便如这熬鹰,有成功的,也有鸡飞蛋打,熬死猎鹰或自己的。” “但熬鹰之后,还有驯鹰,让它屈服只是第一步,其后的驯化才是真正的关键。” “会有一直驯不好的鹰,最终,还是会被放归天际。” 话头一转,住持又道,“但人与鹰自是不同。” “驯鹰只是为了狩猎,有个好帮手,能达到这一项,便是好鹰。” “千万种人,千万种脾性,非要硬来,转了脾气,变了本性,焉知不是另一种得不偿失?” 岑砚:“……” 岑砚:“我明白了。” 说来说去无非四个字,强求不来。 缘法强求不来。 人亦如此。 住持双手合十,佛珠扣于手心,诵道:“南无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 岑砚最后还是拒绝了起卦。 无他, 岑砚:“先留着吧,如果我有需要的那一日,自会来找住持大师。” 住持应诺。 答应郡主的找人超度,岑砚同住持说定了,准备后续在大慈寺内悄悄将法事办了。 讲完,又道:郡主说不会放过我,我怕带上什么回家,能否请寺内大师帮我驱邪,清理掉一些不好的东西,免得回家冲撞了家里人。⑻_[(” 住持看过,却道:“王爷放心,老衲并未见有魂魄跟随于您。” 岑砚:“许是在入寺的时候躲起来了呢?” 住持语窒。 片刻后,“若是王爷担忧,找人念一念咒,清理一番,也是无妨。” “至于不干不净的东西,王爷长佩的佛珠,最是驱邪避凶,大可不必担忧。” 岑砚这才摸了摸左手腕,缓缓点了点头。 “最后一样,我想为人求一保平安的吊坠,住持觉得呢?” “若是为异星所求,他命格不同于常人,怕是需要王爷将人带来,老衲看过,才好定夺。” 岑砚应了。 * 一来一去,便耽误到了午时。 怕冲撞神灵,岑砚还是没有让王府众人进寺门,只让柳七打了斋饭,送出去。 下午回程,打头的几人身上都挂了驱邪的符咒。 快马加鞭,进京前与从袁府撤离的郝三一行人接上了头。 郝三行礼,“都办妥了,主子。” 岑砚:“该回营的回营,剩余的人,同我进宫复命。” 众人应诺。 在城门验过腰牌,骑马进京,到了宫墙外下马,冯公公早已等候多时,岑砚同他打过招呼,队伍再次分拨,只郝三柳七跟随岑砚,由冯公公领着入内。 过了一日,却是又在寝殿接见岑砚了。 入殿前,冯公公私下同岑砚道,“昨夜声势浩大,今早就有消息进了京,早朝时,证据确凿下,不少臣子仍为袁家呼冤……陛下大怒,动了肝火,当庭罢黜了几位大臣,并命刑部彻查他们与袁家的联系。” 话头顿了顿,冯公公:“午间便咳疾复发,再度卧床了。” “这段时间王爷知晓的,先是淑妃娘娘去了,后废太子又……” 岑砚听音知意,“多谢公公提点。” 冯公公笑了笑,“王爷哪里的话,什么提点不提点的。” “袁家,自前朝就是庞然大物,陛下继位以来,也得小心安抚……朝堂上的糊涂人也就罢了,王爷向来简在帝心,当是知道如何应对。” 岑砚:“只是做好为人臣子的本分罢了。” 得了提点,进了寝殿,岑砚只汇报袁家情况,果然抄出了些不得了的。 虽并不是出自主支房屋,但也能作为凭据。 盛武帝闻言长吐一口气,精神大振,“朕就知晓,袁家狼子野心……” 岑砚垂目静立,只听着便是。 絮絮叨一阵,盛武帝开怀了,说岑砚辛苦,赏了王府好些东西。 岑砚也只应着。 临走前,盛武帝这才同他道:“朕身子骨这两年一直不好,眼瞅着万寿节也要来了,听闻你长姐有了身孕,前段时日你又中了毒,你母妃请旨进京,意图给朕祝寿的同时,也想来看看你长姐与你。” 岑砚眼睫微动。 盛武帝:“她本是宗室女,嫁给你父王后,确实多年未回京城了,朕又强留了你这么些年,她在封地寡居,膝下也没有儿女照料,是朕的不是了。” 岑砚:“陛下言重了,为君分忧,是臣子本分。” 盛武帝摆手,一派和乐地笑起来,“朕允了。” 岑砚默了默,谢恩。 盛武帝又道:“我近来常常梦见你父王,当年征战辛苦,若无他的勇猛追随,又怎来如今的天下安定,封了王之后,我连他最后一面,竟是也未曾见到,想为他做些什么,早些年该追封的,却已都追封过了。” “思来想去,” “陶太妃好似还无诰命。” 岑砚抬眼。 “他生前就一正妃一侧妃,子女三人,朕便想着,不如给陶太妃一个诰命,也不枉他爱重一场。” “阿砚你觉得呢?” 自古以来,只有正妃可以封诰命,侧妃得了诰命,确实是天大的殊荣。 岑砚心里无有喜意,面上却配合着笑了出来。 推拒几遭,确认盛武帝心意已定,岑砚谢恩。 * “啊?” “啊?!” 出了皇宫,回府的路上,郝三一惊一乍的。 徐四愣愣,咽了口口水,“这恩荣给得也太扎眼了吧?” 岑砚平静:“打一棍子给一甜枣,不是向来如此?” “再者,长姐有孕了?” 柳七:“没来报过,不过京城里头都讲究三个月后再宣布,恐怕之前只单独给太妃去了消息。” 岑砚轻出口气,“母妃想来看看长姐,也是人之常情。” 柳七却想到别的,“封诰命是不是需要……” “嗯,需要亲来上京加封,所以她们都会前来。” 柳七头皮发麻。 岑砚却无所谓,“陶太妃向来寡言少语,在封地两人也住在不同的府邸里,这么些年不见了,你把院落安排得远一些便可,不会生出什么乱子。” 柳七却道,“但庄少爷……” 岑砚心里早已有计较,却也不说透,只道:“先看看呢。” “陛下向来忌惮宗族,母妃待不长久的。” “至于陶太妃……”沉默片刻,岑砚只道,“她向来不理事,来了应当也只会缩在院子里,不妨事的。” 柳七却担心,“封诰命一事,会不会让太妃不悦?” 岑砚嗤笑一声,“那就是母妃与陛 下之间的事了。” 瞧见岑砚的态度,柳七与徐四交换了一个眼神?,徐四小心翼翼提到:“封诰命这个……” 岑砚:“陛下喜欢,那就当是恩赐吧。” 两人懂了。 岑砚对这件事无所谓。 哪怕陛下的本意是想封他的生母,意图在赏赐于他。 柳七又想了下王府格局,地盘倒是够用,好好规划下,两尊大佛来了,各自安置一处,倒是也还好。 岑砚继承爵位已久,在王府里早就是说一不二的掌权者。 当初两位太妃分府住,就是岑砚一意决定的。 有主子镇着,应当出不了什么问题。 如此一路回府,岑砚却没有去东厢,难得在西厢换洗一遭,办差熬了个通宵,准备补补觉。 刚躺下,柳七却说庄冬卿来了。 想了想,岑砚:“让他进来吧。” * 步入岑砚西厢的屋子,门扉紧闭,陷入暗处,庄冬卿脚步一顿。 “打扰你了吗?”庄冬卿惴惴。 “没有,过来吧。” 床上传来温和的应答,岑砚对庄冬卿伸手。 “哦哦。” 走到床边,稍稍适应了光线,看到岑砚,庄冬卿又愣了下。 “怎么了?”岑砚问。 庄冬卿摇头,只道,“你看起来很累的样子,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不会,过来坐。” 竟是拍了拍床沿。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和六福有点关系,六福老家来了信,说是他老子摔了腿,卧床了,六福想回去瞧瞧,看需不需要给家里顺带捎点银子。 “我想着是个急事,但要出府,还是得问问你。” “不过,好像也没来对时候。” 岑砚听了,叫进柳七,当场安排了人送六福回老家,把这个事儿给解决了。 柳七出去,室内又安静了。 蓦的,庄冬卿抬手按了按岑砚眉心,问他,“头疼吗?” “我进来你一直在皱眉。” 岑砚也不瞒庄冬卿:“有点。” “办了一夜的差事。” “啊?”庄冬卿赶紧按着岑砚肩膀道,“那你快睡会吧。” 却被岑砚捉了手,从手背摸到了手腕,一路往袖子里探,沉声道,“不急。” 岑砚疲惫:“事情有点多,都堆在脑子里,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的。” “那我……” “你陪陪我吧。” 想起身消失的庄冬卿:“……” 又坐踏实了,“好啊。” 庄冬卿:“你先躺下吧。” “嗯。” 罕见的,这次庄冬卿给岑砚拉了被子。 躺下了,岑砚却还是拉着庄冬卿的手,不放,握着揉着捏着,彷佛是什么解压玩具一般。 倒是不痛, 庄冬卿收了一下没收回来,就听之任之了。 相对无言。 片刻后,庄冬卿迟疑着道,“你是不是不高兴啊?” 岑砚默然。 吐了口气,“嗯,有一点,小少爷哄哄我?” “……” 庄冬卿:“那,不然,我陪你睡会儿?” 岑砚失笑,“……好主意。” 他一笑,庄冬卿就有点不愿意了,“不然我还是给你讲讲……” 岑砚却让出了个空位,不容庄冬卿退缩道,“上来。” “……” 庄冬卿脱了外袍,爬上了床,沾着枕头,岑砚还没困,他反倒先打了个哈欠。 “昨天没睡好?”岑砚问他。 庄冬卿揉眼睛,碎碎道,“念着六福的事,怕你们回来错过了,便没有午休。” “那刚好,一起睡会儿。” “好哦。” 但马上,庄冬卿就发现了没对,奇怪,“你怎么都不困的?” 顿了顿,又小声道,“心里很难受吗?” 得到岑砚一贯的回复,“还好。” 相处了一段时间,庄冬卿也懂了,岑砚的还好,便是不大好。 静静看了岑砚一会儿,庄冬卿突然凑上前,亲了亲岑砚的眉弓。 岑砚一怔。 下一刻便被庄冬卿捧了脸,在他眼眉鼻梁上,胡乱地亲了一通。 嘴唇柔软而干燥,一下一下,亲得他简直没脾气。 岑砚失笑,“谁教你这些的?” 都是些什么哄人的路数。 得到出乎意料的答案,“你啊。” “我感觉你挺喜欢我亲你的。” 声音因为困倦,也变得软乎乎,黏糊糊的。 岑砚的笑意止住,心内却软了一片。 承认道,“是这样。” 庄冬卿过来,抱住了他,又伸手拍他背心,轻轻的一下一下,耐心哄道:“莫生气莫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我若气死谁如意,况且伤神又费力。” 岑砚:“?” 岑砚哭笑不得,“这又是什么?” “歌谣,劝人不要生气的,还有几句,还听吗?” 岑砚决定开开眼界:“你说。” “唔,邻居亲朋不要比,儿孙琐事由他去。” “吃苦享乐在一起,神仙羡慕好伴侣。” 岑砚脸上笑意已然止不住,“神仙羡慕好伴侣?” 庄冬卿揉眼睛,“……是那样唱的。” “我挺喜欢的。” 庄冬卿惯来是沾着枕头就睡,多说几句,有点熬不住了,“睡睡吗?” 声音都含混了。 岑砚:“睡。” “再亲我一下。” 庄冬卿摸着岑砚的脸,想亲岑砚鼻梁,未料半途岑砚却抬了抬头。 吻落在了对方唇上。 庄冬卿一滞,继而被缠住了唇舌。! 第 51 章 情愿 这一觉睡得沉,庄冬卿再睁开眼,天色已经黑透了。 “睡饱了吗?” 一动,耳边就有声音问。 庄冬卿反应了一下,哦,岑砚。 对方已经醒了吗? 庄冬卿打了个哈欠,继而感觉有手帮自己捞了把被压住的头发,动作体贴。 “要不要再睡会儿?” “还是饿了,起来吃饭?” 庄冬卿眨巴眨巴眼睛,去瞧岑砚,两个人偎在一处,被子里暖呼呼的,但岑砚神色清明,像是早就醒了。 “吃饭吧。” 说完,这才感觉到自己抱着岑砚,像是抱什么玩偶一般。 “……” 庄冬卿悄咪咪收回了手,“我睡觉不算太老实。” “知道。” 老实也不需要六福半夜醒了给他掖被子了。 庄冬卿:“你要是醒了想起,可以推开我的。” 说得岑砚一怔,去瞧庄冬卿,怀里人眼里全是打哈欠蓄出的泪水,鼻尖红彤彤的,看着有股说不出的可怜劲儿,瞧得岑砚笑了起来。 庄冬卿发现他在守着他了。 也不多说,坐起,将庄冬卿也拉起来清醒,淡淡道, “知道。” “醒了,但是还想眯会儿,就没起,闭目养神在。” 庄冬卿不疑有他,“哦哦。” 六福回老家了,平日庄冬卿起居一应都是六福伺候的,眼下贴身仆从没了,等庄冬卿意识到这一点,岑砚已经将外衣给他穿上,系腰侧的系带了。 庄冬卿眨了眨眼,愣愣看着岑砚。 另一边系带都拴上了,庄冬卿这才小声提醒,“你还没穿外衣呢。” 是的,岑砚只穿着内衣,就在打理他了。 “这不得先把小少爷伺候好?” 庄冬卿有点不好意思,“……我可以自己来的。” 伸手要去替岑砚手上的活计,刚挨着,便闻得一声,“放开。” 动作比脑子快,岑砚一说,他立马撒手。 “……” 外衣穿好了,岑砚这才抬头,“半夜看我忙东忙西的时候,不是很受用吗,现在不好意思个什么劲儿?” 庄冬卿看别处,“又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是觉得床上便宜了我的,要床下都讨回来?” “……” 庄冬卿:“不是。” 嘟囔,“半夜我太困了,没法动弹。” 那是客观条件不允许,不是主观! 岑砚笑了起来,庄冬卿后知后觉,对方在逗自己。 岑砚见好就收,让庄冬卿把外裤套上,留了最后一处的系带给他自己折腾,他边穿衣服边道,“你觉得你现在和半夜有什么区别?” “刚住进东厢的时候,六福就千叮咛万嘱托我,说你刚醒的时候正糊涂,有事 千万别让你自己来。”顿了顿,缓声道,“在家自己穿衣,被绊倒了,六福没冤枉你吧?” “……” 是有这么回事。 庄冬卿刚穿来的时候,汉服繁琐,层层又叠叠,冬天衣服那就更多了。 当时还不习惯有人贴身伺候,醒了自己摸着把衣服穿好了,然后一迈步,就在地上打了个滚,把六福给吓得够呛。 后面庄冬卿就丧失自我穿衣权了。 “当时还不熟练嘛。”说得极小声。 但低估了岑砚的耳力,一字不落都听清楚了。 庄冬卿:“以后我可以试着自己来的。” 也不能总是让人伺候,显得很废的样子。 虽然眼下也没多少用。 岑砚:“等生了再说吧,现在的你可摔不得。” “哦,你是为着……” 庄冬卿明白了过来。 却得到了岑砚的否定,“那倒不是。” “有没有都一样。” “我乐意。” 庄冬卿怔愣。 岑砚穿好了衣服,对他伸手,“来,走了,我们回东厢用饭。” “哦,哦哦。” 被岑砚拉了起来,一路回东厢,走了一路,岑砚也都牵着他,没有放开过。 庄冬卿走了一阵子脑子就清醒了。 忍不住去看两人交握的指节。 十指相扣。 很亲密的样子。 脑子里又浮现出岑砚说自己乐意的那句话。 什么,意思? 乐意伺候自己?还是乐意照顾他? 在……没这个孩子的情况下也一样的? 庄冬卿CPU烧了。 揉了揉耳朵,觉得这话暧昧,但又咂摸着,恐怕不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 唔。 又揉了揉耳朵,到东厢了,闻到空气中饭菜的香味,庄冬卿被吸引了注意力。 * 饭后,用宵夜时,岑砚将老王妃与陶太妃要来的事,同庄冬卿说了。 “不急,还有一段时间去了。” 庄冬卿惴惴,“那我……” “照旧就行,到时候我把柳七拨给你,有什么他会处理。” 庄冬卿愣了下,看向柳七,柳七显然觉得这样也最好,他目光一扫过去,便答话道:“到时候府内肯定要忙起来,我留着也是应该的。” 庄冬卿用勺子戳了戳碗里的莲子,迟疑道:“我留着,好吗?” 却被岑砚反问:“有什么不好?” “……” 啊这。 岑砚:“你怀着我的长子,谁敢赶你走?” “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到时候,我的事会告诉太妃她们吗?” 岑砚:“不会。“ 庄冬卿心里松了口气,他也不想那么多人知道,因为,挺怪的。 哪怕这个世界的人能接受,对他来说,某种程度上,下意识的,还是不希望太多人知道自己的不一样。 岑砚断了庄冬卿的杂念,“王府还是我说了算,她们……你见过就知道了,反正只是住一段时间,不会与你有多少交集的。” 庄冬卿莫名想到了电视剧里的恶婆婆,摸了摸鼻子,小声,“也不会过问我们的关系吗?” 却被岑砚笑看着,“我们什么关系?” 笑得庄冬卿脑子空了一霎。 岑砚:“问呗。” “我也没想过瞒着。” 他的偏好,迟早大家都是会知道的,早晚的事。 “知道了就知道,还能有什么?” 啊这,是,这样论的吗? 庄冬卿脑子糊糊的。 但见岑砚说得笃定,也不再追问了。 岑砚处理事情向来周全,既然说无事,那必定无事,这点信任庄冬卿还是有的。 这夜如常安置了。 * 第二日早晨又是岑砚给庄冬卿穿的衣服。 迷迷糊糊的,庄冬卿盯着岑砚的脸看,见他动作快,利落,也……没什么不情愿。 脑子有点发懵。 怎么说,他好像是在被王府当家伺候着吧? 这个角度一换,脑子更转不动了。 好在六福午间之前就赶了回来,没给庄冬卿再一次尴尬的机会。 “摔了腿,但问题不大,我留了点银子,想着少爷您迷迷糊糊的,现在身体又不一样了,缺不了人,所以赶紧回来了。” 六福道。 得了岑砚的赞赏,“你这书童倒是个实在人。” 庄冬卿纠正,“是弟弟。” “是,小少爷慧眼识珠。” 说罢仔细看了六福会儿,竟是道:“以后让郝三瞧瞧,看能不能教点拳脚功夫。” 六福还小,还能教。 柳七记下了。 不过那也得等孩子出生之后,再说了,眼下,庄冬卿是离不了六福的。 陪着庄冬卿用过午饭,下午岑砚又去了大理寺。 午睡起来发现岑砚走了,揉着眼睛,庄冬卿涣散地想,早间难道岑砚是为他留着的吗? 这念头不得了,一有,庄冬卿赶紧摇头。 让自己别把自己太当回事。 岑砚能留着自己好好养到生完,就很不错了,再多了,就有点不切实际了。 但, 六福:“王爷一向对少爷很好啊,有什么都供着东厢,和我们在庄府的时候比,我都不敢相信我们现在每个月能领那么多东西和月钱。” 庄冬卿想了想,“可他对王府的人都挺好的吧?” 得到六福的认可,“那也是呢,在外面只听说王爷有多凶,多不近人情,真的进了王府,对下反倒比好多府邸里,都宽厚着。” “确实。” * 袁家的风波持续了些时日。 怕着庄冬卿有什么闪失,这期间都没让他出府,他也是个心大的,不让就自己在府里玩,夏天来了,浇浇花,打打鸟什么的,庄冬卿可感兴趣,每天都在花园里待着。 这样也好,底子慢慢补了起来,赵爷说,是该走动走动的。 朝廷前后又处置了一批官员,借着袁家一个错处,至此将这个前朝就在的家族主支连根拔起,三族以内,或多或少也都受了影响。 岑砚只办事,任由外界或褒或贬。 三皇子倒是反应迅速,后期不仅配合着找袁家的错处,更是主动请缨,要去彻查袁家谋逆一事。 肯为陛下分忧,自然也就撞到了朝堂纷争的风口浪尖,让许多老臣将矛头对准了他。 待得风波平息,陛下诞辰,万寿节也近了。 太妃与陶太妃快到京城了。 自从那日得了消息,柳七就在收拾着。 最后决定太妃入住西厢,陶太妃安置到了另一处院子,中间隔着东厢,也算是做了个缓冲,有段距离来着。 衣服又脱了一层。 庄冬卿的小腹微微鼓了起来。 他也说不清楚是显怀还是长胖。 但岑砚摸着这点弧度,莫名对这个新生命,有了更为切实的感受。 转眼便到了太妃与陶太妃进京的日子。 岑砚休了假,亲自去接。 问庄冬卿去不去,又说他不愿意就继续睡。 庄冬卿纠结半天,觉得人还是得讲礼,揉着眼睛爬了起来。 有些过早了,早饭都没吃下几l口。 爬上了马车继续睡。 睡醒了才意识到什么,问柳七:“我们在马车上接太妃她们吗?” “会不会不太好?” 岑砚今天骑了马,如果不是他跟着,完全可以不用马车的。 柳七没说话,半途进来的岑砚道:“不会。” 语气平静。 庄冬卿还不懂王府几l人的相处模式,也不再多问。 一路到城门外,庄冬卿发觉,马车也走得很慢,不知道是不是为了他考量。 到了约定的地点,一等就是一个时辰。 却不见太妃。 车架来了,下来的却是跟随太妃的嬷嬷。 葛嬷嬷是太妃身边的老人了,下了车,对岑砚行了个礼,这才道。 “王爷万安。” “听闻郡主有孕,太妃挂怀,已先行一步进了京。” “老身随王爷去郡主郡马府邸,接太妃吧。” 六福听了这么一耳朵回来,一模一样说给庄冬卿。 庄冬卿人听傻了。 “不是……” “之前不是说好的今天在这儿接她吗?” “为什么不早说啊?” 庄冬卿眼睛都睁大了。 六福这才道 :“嗯,王爷也这样问,那边说是通报的人传信不及时,王爷已经当场革了他们的职。” 庄冬卿:……” 庄冬卿:“郡主是有什么事吗,还是这一胎凶险?” 说完又补充,“我没有咒她的意思,就是,早早进了京,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六福不愧是情报小能手,嘀咕,“王爷也问了。” “那个嬷嬷说是太妃做梦,梦到了些不好的兆头,所以先去了。” 庄冬卿:“……” 不是,哪怕不是亲生的,能不能装一下呢? 还真是装都不装啊! 六福:“我再出去看看?” 庄冬卿握了握六福的手,“再探再报!” 这一去,倒还真有点别的,但也不是啥好消息。 因为一行里,没有陶太妃。 庄冬卿:“?!” 要不要这么离谱,这才一大早啊。 六福:“说是太妃和陶太妃一直,不太融洽,从封地出发的时候,那边三爷,哦,也就是王爷的三弟,留了陶太妃一日,两人分开走的。” 庄冬卿:“……” 怎么说呢,就,有时候不服气都不行。 说句分崩离析,庄冬卿都感觉属实客气了。 柳七早已随着岑砚下了车,刚到的时候,岑砚只让他坐着等,说人来了再出去,眼下……庄冬卿倒也不好出去了。 “王爷他……没啥事吧?” “脸色有很难看吗?” 这就是六福想说的了。 六福摇头,“看不出来!” 庄冬卿觉得这个答案,很,合理。 行叭。 后续队伍掉了头,回京。 庄冬卿还以为会一路去郡主府邸。 结果没有,半路停了。 岑砚撩开了马车车帘,喊他,“下来,吃早饭。” “啊?” 庄冬卿怔怔。 跟着六福下了马车。 发现一队人,不偏不倚的,在一处酒楼前停了。 想说算了,却发现柳七已经进去点菜了,又闭了嘴。 庄冬卿也瞧不出来岑砚高兴不高兴,小声道,“不是去接太妃吗?” “去啊,吃了饭再去。” 庄冬卿:“……” 岑砚反倒来问他,“不饿吗?平日里这个点你才睡醒。” 庄冬卿不敢说话。 但他的肚子很应景的,咕了一声。 岑砚笑了。 庄冬卿眼神发飘,“……有点吧。” 主要是在上京城里的时候,庄冬卿还没睡醒,等出了城,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会见太妃,就……一直也忍着没去碰糕点。 怕他刚吃上,人就来了,到时候慌慌张张的,多失礼。 就是没想到,人家比他们厉害多了。 “只是有 点?” 庄冬卿不说话了,瞪了岑砚一眼,岑砚笑容扩大,好,小少爷只是有些饿。?_[(” “我和郝三他们是真饿了,起得太早,许多人都没顾上用早饭。” 庄冬卿小声戳破,“我看你吃了一整碗面的。” “嗯,吃了,折腾完也饿了,小少爷就当陪陪我,再赏脸用点?” 庄冬卿:“好、好的吧。” 岑砚笑着看了酒楼内一眼,柳七对他们打了个手势。 “走了。” 岑砚牵着庄冬卿,往里去。 中间庄冬卿觉得哪儿没对,想回头看一眼太妃她们的那辆车架,头刚一动,便听得岑砚问他:“想喝粥还是豆浆?” “粥!” “行。” 进了门,就在大堂坐下,柳七张罗着,早点已经摆了一桌子。 岑砚将一屉包子端他面前,“尝尝。” 庄冬卿拿过筷子夹起,一口下去,双眼放光:“好吃!” 牛肉的馅料里加了笋丁,面皮又软又薄,一口下去,便见红油咕噜噜流出。 岑砚单手支着脸,笑道:“那多吃点,不急的。” 阳光恰好洒到岑砚身上,笑得很好看。 庄冬卿见他并不动筷子,默了默,低头喝粥。 唔,其实,就是带他来吃早点的吧! 眼睛抬了几l抬,都不见岑砚动,庄冬卿良心不安,“你也吃点吧。” “这煎饺也挺好吃的。” 确实折腾了一路,对方又是骑马,不可能吃不下的。 偏偏岑砚问他:“哪种?” 桌上好几l个馅儿的。 庄冬卿夹起,“这个。” 说完,岑砚低头,就着他的筷子咬了一口。 “……” 一时间剩下的一半煎饺变得很尴尬。 庄冬卿呆呆支着手,岑砚:“马上。” 说罢,第二口全部咬了进去。 吃完,对庄冬卿笑了下,“嗯,挺好吃的。” “……” 可恶,不要笑得那么好看啊! 庄冬卿狼狈低头,囫囵刨粥,喝了两口,忽然想到这筷子也被岑砚嘴唇碰过。 伸手揉了把耳朵,庄冬卿只埋头苦吃,再不抬眼。! 第 52 章 长姐 吃了庄冬卿的煎饺,不知道是不好意思,还是不愿意再糊弄,岑砚去盛了一碗粥。 其实不太吃得下的,没啥心情。 但刚打好,便见一双筷子支了过来,夹了一筷子小菜,一筷子煎饺,放他碗里。 “唔,吃点吧。” 庄冬卿说完,筷子飞速一收,头又埋回了自己的碗里。 岑砚看了看碗里菜丝和金黄的煎饺,缓缓露出了一个浅笑。 拿了双筷子,对齐,悠悠道,“好。” 心情又舒畅了许多。 一顿早点不徐不疾,确保每个人都吃好了,柳七去结账。 太妃车架上的葛嬷嬷,还有几个侍女并没有跟进来,庄冬卿嘀咕一句,“她们也用过早饭了吗?” 声音很小,本也是一句自言自语,奈何岑砚还听到了,听全了,回答他道。 “应该。母妃屋里规矩大,起来了该怎么怎么,都是有数的。” “……哦。” 庄冬卿闭嘴了。 不想让岑砚觉得自己吃里扒外。 转了话题道,“那我们现在去郡主府邸吗?” “嗯,去吧,也许久未见长姐了,刚好。” 想到什么,岑砚还笑了下。 与庄冬卿平日里见到的笑意不同,很冷,又带着些嘲弄,觑得庄冬卿惴惴的。 岑砚主动道,“之前母妃和陶太妃,不是各自都有车架来京吗?” 这个庄冬卿知道,怕住不惯,两边都先送了些日常用品和衣服器具来,东西先上的路,送到王府让柳七先布置着,人又隔了段时间,等准备妥了,才跟着出发的。 未曾想,就这样,还能闹出两个太妃离开时间不一致的情况。 真是……精彩。 “跟着车架一路来的那一车,里面还有母妃送我的玩意儿,我让人转赠阿姐了。” “不知道母妃现在见到没。” 庄冬卿想不出来是什么,但听岑砚语气,不像是什么好东西。 岑砚也不多说,等柳七结完账,又坐着喝了盏茶消食,才令众人重新出发。 出得酒楼,葛嬷嬷不知何时已经下了车架等待,见他们出来,对岑砚行了一礼,恭敬道:“老妪多年不曾回京,估摸着,从这里到郡主府邸怕是得午时了,不如队伍还是抓紧些?” 岑砚:“急什么。” “母妃多年未见长姐,想必有的是话要说。” 话头一转,“上京里酒楼繁多,若是慢了,刚好在外间用了午饭再去阿姐府邸,也不失礼。” 葛嬷嬷:“……” 听出来岑砚这是怪太妃擅自行动了。 无奈地又行了一礼,葛嬷嬷只笑着又赔了些好话。 岑砚一一听过,并不动容,吩咐队伍动身的同时,自己转身也上了马车。 葛嬷嬷不禁心生担忧。 * 同一时刻,封地的太妃车辇,也缓缓驶进了郡主郡马府邸。 下人来报的时候,郡主岑敏还纳罕,二弟不是说今日母妃才到吗,我记错了? ?本作者七夕是大头喵提醒您《夫君,我带球跑回来了》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车辇出现在正门,由管家通报的,今日又恰逢郡马休沐,于是不多时,得了消息的郡马也回来了,准备换身衣服迎接太妃。 郡马是个不管事的乐呵人,岑敏纵然心有疑虑,也不好当着郡马的面说些什么,只让跟着自己的陪房妈妈先去迎太妃,她替郡马挑选合适的正装,自己也换一身得体的。 丫鬟伺候着重新梳妆,岑敏近来孕吐不止,想敷些粉提提气色。 被丫鬟劝住了,说是太妃不会在意的,用粉对身体不好,何苦。 “郡主您这样,太妃见了必定说您。” 一想到母妃从小对自己的疼爱维护,岑敏到底没坚持,挽好发髻,镜子里瞧着满意了,岑敏笑了笑:“确实多年不见母妃了,还怪想念的。” 陪房妈妈回来了,在岑敏耳边说一切布置妥当。 岑敏携着郡马一道去待客厅接见。 大概有四年了。 打岑敏嫁来了上京后,便再未见过太妃。 母女相见,一时间皆是红了眼眶。 久别重逢,话自然是多,郡马也陪着,一时间待客厅里其乐融融。 直到太妃尝了一块糕点,面色大变,“这是……” 岑敏看了看糕点,还笑着道,“哦,这个,老家的糕点啊,还是母妃您送来的人做的呢!” 说完一抬头,发觉太妃神色有异,笑容也是一滞。 只见太妃飞快地看了岑敏一眼,下意识又去瞧郡马,咬牙道,“那哪是我送你的……好哇,他……!” 碍着郡马在,一时间也是不好发作。 岑敏却福至心灵,又扬起了个笑,试探道,“不是母妃您送来的封地厨娘,给我做点家乡糕点,解馋的吗?” 太妃:“……” 太妃:“……啊是,对。” 太妃脸上也再度扯起个笑来,就是不大好看,道:“但我今天尝了,觉着她们做得味道一般,刚好葛妈妈也进京了,她手艺好,我将她留你这边,给你做些好吃的,那两个,我便领回去。” 岑敏面上笑容不变,心里却通晓了什么,拒绝道,“不了,送人的怎么还有收回去的道理,几年不见,母妃竟是变得这般小气了?!” 话俏皮,丝毫听不出来异样。 太妃还要说些什么,岑敏一扭头,同郡马另起了个话头。 女婿根本没听出来两人方才言语间的机锋,媳妇儿一提,便跟着攀谈起来,太妃也只得顺着话茬说了下去。 * 等郡马走了,留下母女两单独说话,太妃这才发作。 “他什么意思?不要就不要,塞你这儿分明是堵我的心呢,明明知道你有身孕了,还把那两个送来,万一郡马看到……” 岑敏脸上却不 见愤怒,甚至带了些冷意道,“二弟送来的时候,只说让我留在厨房用,我当时还奇怪……没想到竟是母妃您塞他那边的人。” “就算是让你塞厨房,他也不该……” 岑敏:“不该将母妃您送他挑选的侍妾,转赠到我这处?” 太妃语窒。 岑敏已是了然。 岑砚这是不好发作,也不闹她,但是要借着她来说道母妃。 若是母妃装个糊涂,那大家都好,偏偏……涉及到自己的事,母妃并不是这种人。 岑敏对那两个侍婢心里已经有了处理,却并不提,反而问起,“二弟说母妃您合该今天才来京城,怎么竟是来了我的府邸,是提前了,还是如何?” 说完又发现了些别的,“二弟呢?按理不该是二弟陪您前来吗?” 话落,却见太妃面上有了一分不自然。 * 果然,岑砚与庄冬卿踩着午时,赶到了郡主府。 许是察觉到了什么,午间太妃并不在场,郡主只说母妃累了,安排在她客房歇息,她与郡马做东,招待的岑砚一行用午饭。 庄冬卿是头一次见岑敏。 觉得,气质很飒爽。 不似京城的娇小姐,着装打扮,举手投足,哪哪儿都透着一股子精干。 也很美,但……确实和岑砚不太像。 庄冬卿觑一会儿岑敏,又扭头看一阵岑砚,想从他们两张脸上分辨出来老王爷遗传的部分,奈何两人面容好似都更肖其母,除了眉梢眼角的感觉像,其次,庄冬卿觉得性子比较像,都很干练。 “左顾右盼的,瞧什么呢?” 又一次偷瞧,庄冬卿被岑砚抓了个正着。 “……” 庄冬卿靠近岑砚,低声道,“看看你们姐弟。” “嗯,瞧出什么来了?” 庄冬卿:“郡主很漂亮。” “没了?” 见岑砚抓着不放,庄冬卿硬着头皮道,“还是你更好看。” 听笑了岑砚。 也学他,往他身边凑了凑,低笑着与他咬耳朵道,“我还以为小少爷要说我们不大相像,未料为了略过这茬,竟是什么夸赞都能出口了,啧。” “……” 岑砚说得没错,庄冬卿是在看这个。 可恶,明明什么都知道,还要故意看他找补打圆场。 庄冬卿瞪了岑砚一眼。 被岑砚捏住了脸颊,嗯,生起气来鼓鼓的颊面,是软乎的。 庄冬卿:“?” 庄冬卿:“干嘛?” 忍不住去看正门,郡马刚去张罗午饭了,郡主见迟迟不叫用饭,也说下去看一眼。 这么亲近……别一会儿被撞见了! 岑砚慢条斯理道:“我发现你好像不怕我了。” “?” “刚来的时候,什么都自己憋着,现在会瞪人了,卿卿。” “……” 庄冬卿去掰岑砚的手指,着急?_[(,“放放手,在你姐姐的府里呢,待会儿……” “待会儿?” 可恶得很,其实也没怎么用力,掰开一根,就挪个地方,总是放他脸上的。 庄冬卿放弃抵抗,小声求饶道,“等会儿你姐姐姐夫进来了。” 话落,果听见脚步声响起。 庄冬卿正要慌,脸上的手跟着撤了下去,庄冬卿赶紧坐正。 听得耳边岑砚在笑,庄冬卿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岑敏进来,见了岑砚在笑,也奇怪,“我身上有哪儿不妥吗?” 岑砚:“没有,阿姐一向得体,只是好久不见阿姐了,心里高兴。” 庄冬卿:“……” 啊呸! * 一道用了午饭,庄冬卿本意想去与柳七郝二他们一桌,岑砚却拉着他不让。 上了桌子,岑敏问起,只说是朋友。 郡马倒是不在意。 岑敏却瞧见岑砚好几次给庄冬卿夹菜,和自己说着话,筷子上的菜色却落到了庄冬卿的碗里。 眨了眨眼,岑敏若有所思。 饭后,郡马去午休了。 将客厅留给两姐弟叙旧。 庄冬卿想跟着郡马走,奈何柳七泡给岑砚的茶水,被岑砚先推给了他。 刚端起来,郡马便告辞了,庄冬卿不及跟着离开,面前又被推了一盘糕点。 庄冬卿便安然假装自己只是个摆件,低头喝茶水,用糕点。 摆盘精致,做成了花朵的形状。 啊呜。 粉粉糯糯的,个头又不大,意外地合庄冬卿的口味。 姐弟两自然有许多要说的。 岑敏许久不见岑砚,平日里有个什么,都是下人两头跑,传个话完事。 自打岑敏出嫁,屈指算算,除去年关,一年也难见两二面的。 当然,这里面有岑砚的考量,岑敏是明白的。 故而平日也不多打扰,只求两个人都在上京安好,便可。 蛇毒的事情岑敏也是听着的,虽然得了王府的传信,但逮着岑砚,作为长姐,自是要好好问问。 有话说,贴身丫鬟去守门了,客厅里只剩下岑敏、岑砚、柳七,还有心无旁骛吃吃吃的庄冬卿。 问完身体,确认岑砚无碍,岑敏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见岑砚将一盘糕点递到了身边的小少爷面前。 庄家这个少爷瞧着…… 岑敏打量了几眼庄冬卿,得出结论:挺……憨厚有福的。 嗯,俗话说,能吃是福。 岑砚留意到了岑敏的目光,却并不阻止。 姐弟两眼神一撞,岑敏斟酌着:“难得见阿砚你带朋友上门,所以,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岑砚:“广月台里认识的。” 庄冬卿一噎,赶紧去端茶,喝水顺顺。 岑敏也是听得愣了下。 下意识递台阶道,“是一同受邀去了哪个贵人的宴席,进而相识的吗?” 岑砚:“也算是吧。” 就是完全是两台宴席。 庄冬卿咽下一口水,感觉话题越发危险,又再喝一口,试图用杯子挡住自己满脸的尴尬。 “那,既是朋友,很聊得来?”岑敏显然对这个问话分寸的拿捏,也感觉棘手。 岑砚想了想,再度笑了起来,“还行,能聊上。” 不再兜圈子,“不过不算那种,有共同喜好的朋友。” “硬要说的话,算是——” “同吃同住同寝的朋友。” 庄冬卿:“噗——” “咳咳咳咳,咳咳!” 一口茶刚喝还没咽,全吐了。 呛着了。 柳七反应快,赶紧接过茶杯,给他拍背顺气,岑砚也顾不得郡主,看向他道,“好好的怎么了?缓缓。” 等一口气顺过来,庄冬卿脸都咳红了。 身体缓了过来,一抬头,发现一屋子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自己身上,脑子缓不过来。 他这是,被动出柜了?! 吗?!!! 第 53 章 脾气 有歌唱过,他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车里。 代表一种绝望的氛围。 比如,现在。 庄冬卿愣愣看着一屋子人,缓缓垂目,看地,很好,铺了青石板的。 他没法用手刨个坑把自己活埋了。 虽然,他真的很想啊啊啊。 为什么不打招呼,他对他小姨出柜的时候知道多艰难吗,不是这样轻松的! 为什么突然曝光?可恶! 说自己就只说你自己啊! 庄冬卿看向岑砚,眼内饱含悲愤。 第一天就说这么清楚,这让他怎么面对岑砚姐姐,以及他的两个妈,啊——(土拨鼠尖叫)! 接收到目光,岑砚愣了下,继而嗤的一声笑开了来。 庄冬卿:“……” 好烦,这人笑得还怪好看的。 岑砚眉目舒展,“看来是没什么事了。” 庄冬卿脸颊鼓了起来。 岑砚也不避讳,当着岑敏的面,再度捏了捏庄冬卿气呼呼的脸颊,在庄冬卿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又迅速放了手,岑砚:“行了,柳七你带他下去吧。” “我瞧他早就想走了。” “再坐着,等会儿该熟透了。” 庄冬卿:“……” 侧目,揉了把耳朵,嗯,手心下是热的。 柳七也意识到什么,目光在岑砚和岑敏之间打了个来回,对着岑敏行了个礼,“那郡主,小少爷我就带下去了。” 这称谓……岑敏:“啊,哦哦,好,去小茶厅歇吧,清净。” 岑敏高声:“凝冬,喊丝雨来,带柳七他们去小茶厅。” “好生招待着。” 门口的婢女福了福身子,往外去,不一会儿,另一位穿着体面的婢女上前,对着柳七做了个请的手势,柳七看向庄冬卿,庄冬卿闷声不吭站了起来。 岑砚却又补道:“有软榻吗?他在王府有午睡习惯的。” 庄冬卿只觉耳根更烫了。 岑敏:“小客厅里都是齐备的,有什么找丝雨便是。” 说着,看向了柳七,柳七点头,“知道了。” 庄冬卿怕岑砚再说些什么出来,飞快同岑敏道了个别,垂着脑袋,像是身后有什么在追一样,赶紧走了。 岑砚笑了下,摇头。 等人迈出门槛,岑砚对岑敏道,“他就是这样,面皮薄,阿姐别见怪。” 庄冬卿:“……” 没听到没听到没听到! 脚下走得更快了。 六福在外间守着,见到了三步并两步上前,生怕庄冬卿再赶,不小心给绊着了。 * 庄冬卿到了小客厅,坐下好一阵,耳尖慢慢红了。 “他,他怎么……” “不是说好……” 说好让太妃们自己发现的。 岑砚目前就住在东厢,两位有还不如没有的太妃来了,庄冬卿自然更不可能赶他走,良心办不到。 但,但也不至于第一天就给他来个大的,直接出柜了吧! 啊啊,回忆一下,还是好社死。 柳七却平静,“庄少爷莫急,主子自有他的考量。” 想了想,如实相告道,若是我猜得不错,主子是想让郡主转达给太妃,这个事儿。?_[(” “免得接了人,回去又是一通掰扯,闹得难看。” 庄冬卿愣了愣。 好似,有几分道理在。 “那……郡主能说通太妃吗?” “不是,那什么,郡主她能、能接受吗?” 虽说这个朝代也有男妃什么的,但总归是少,庄冬卿穿来之后忙于生计,当时连饭都吃不好,又生了场大病,自然也不可能去关注这些有的没的。 细想一番,还有些担忧,不会出柜完,岑砚他姐又和他闹翻了吧? 啊呸呸呸! 打住自己乱七八糟的念头,庄冬卿去看柳七。 柳七甚至没怎么思考,便答:“会吧,郡主一向心疼主子,若是知晓了,必然是会为主子开心的。” 心中还想到了更深层次的东西,但柳七就没有继续与庄冬卿说了。 只道:“至于太妃接不接受,都好,郡主会有办法的。” 又道,“既然有事相托,那今日太妃应当不会随我们回王府了。” 柳七叹了口气,“也好。太妃一贯偏宠郡主,想来她也是想在郡主府邸多待些时日的。” 庄冬卿欲言又止。 柳七:“?” 庄冬卿垂目:“我想问点不该问的。” 柳七:“小少爷您说,能回答的,我一定知无不言。” “就……我听说,只是听说,王爷不是太妃亲生,的,吧?” 一字一顿,小心翼翼去瞧柳七,未曾想说完,柳七竟是松了口气,“看来主子已经告诉您了。” 不,并没有,告诉他的是。 但庄冬卿也不拆穿,因为里也没写那么细,他就是想知道: “所以,是几岁抱到太妃屋里养的啊?” 这么不亲,得年龄不小了吧。 柳七愣了下,踟蹰着道:“几岁?就,生下来之后?” “啊?” 这回换庄冬卿懵了。 “不是,那这和亲生的不是……不是养着没区别吗?” 怕让守在外间的郡主婢女听见,还压低了声音。 柳七苦笑:“按理说,是吧。” “但人和人还是不大一样。” 庄冬卿不理解了,“那谁告诉岑砚的,还是说一直都没有瞒过他?” 但也不应该啊,若是生下来就抱过去养了,瞧着岑砚与郡主关系还挺好,应当是当亲儿子的啊,要不然那么小就换妈干嘛! 柳七 笑容更尴尬了,却真的不瞒庄冬卿?,同他道,“开始肯定是没告诉的,据说生下主子后,王府仆佣都换过一拨的,就是怕人乱说……” “硬要论的话,其实,” 柳七看向庄冬卿,艰难道,“是太妃自己告诉主子的。” 啊? 啊?! 离大谱!! 柳七:“我差不多,五岁上吧,选到了主子身边,当时太妃就……偏心得厉害。” “小时候主子不懂事的时候还好,怎么说,郡主毕竟是姑娘,多偏疼些,主子也能理解的,但是随着年岁增加,这套说辞便……不是那么好用了。” “主子向来心细,又机敏。” “一来二去,便同太妃,闹了起来。” “说起来不怕小少爷笑话,当时我也在场的,太妃真是一点都没避讳。” 庄冬卿噎住。 柳七:“原本只是主子影影绰绰的一个猜测,太妃一应承,这事儿才算是确定了。” 庄冬卿:“……” 庄冬卿忍不住吐槽:“……那她还不如最初就不要养啊!” 柳七五岁到了岑砚身边,岑砚比柳七年长,岑砚又是十二岁来上京,那估摸着知晓的时候,也就是八、九、十岁。 对着这个年龄的娃娃,怎么忍心的。 柳七居然还能续上庄冬卿的话,“嗯,揭破之后,太妃就提出,主子不服管教,不然还是不要在她房内养了。” 庄冬卿:“……” 小刀拉那个什么,属实让他开眼了! 柳七:“不过万幸,当年老王爷还在。” “老王爷一直对主子是极好的。” “太妃这样说了,同主子的情分,多少算是断了。” “王爷也不可能真的将主子送回陶太妃的房内养,故而后两年,主子一直是跟着老王爷,老王爷带在身边养着教着的。” 后两年,庄冬卿脑内自动分析出年龄,九或十岁。 天呐,好小。 好……狠的一个女的。 柳七:“后面的事估计小少爷也知道了,两年后来了上京伴读,一直待到十八岁上,老王爷不行了才回的封地,回了封地又要整合各部族,差不多两年时间,都在东奔西跑,其实与两位太妃也没多少交集。” “等将将稳定了,上京这边又需要出兵勤王。” “来了上京城里又走不掉了,就一直留到了现在。” “几经波折,开始是主子年龄小,年龄够了之后,也一直没时间说亲事,便生生拖到了现在。” “不过我想,可能这对主子,并不是件坏事。” 岑砚一直不说自己的喜好,恐怕多少还是有些别的考虑,有事拖着,总比到了年龄闹起来强。 柳七看向庄冬卿,真心道,“阿弥陀佛,现在主子遇到了小少爷,您又……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再不好,日后一切也都好了。” 庄 冬卿只以为柳七说的是子嗣问题,点了点头。 人还是麻麻的。 震惊的。 都说到了这个地方,柳七索性一口气说完道,“所以可能之于太妃,对主子的印象还停留在当年吧,回封地做过的最大的决定,也只是将太妃与陶太妃分了府,因为部族的混乱,主子也并不长住王府。” 柳七猜想,就算是有时间,岑砚也不多想回去住的。 太妃当年实在是伤透了他的心。 一旦心凉了,什么感情不感情的,也不存在了。 柳七:太妃先留在郡主这儿也好,先让郡主说道说道,不然……??[” 不然真回了王府,若是想要作威作福,怕是不能够。 当然,其实太妃也并不是那种人。 但,能提前通个气,现在什么样儿,彼此心里都有个数,是最好的。 庄冬卿捏眉心。 觉得自己还需要消化一下。 都什么个事儿。 怎么就, 这么惨啊! 原本还生着岑砚的气,柳七说完这么一通,庄冬卿不仅气散了,心里还生出了几分怜爱。 太惨了太惨了太惨了, 目不忍睹耳不忍闻! * 而庄冬卿离开之后,待客厅内。 姐弟两相对沉默。 岑敏过了会儿,才开口道,“所以其实你一直……”喜好的是男子。 “是。” 岑砚垂目:“早年不说,是还没考虑好,姐你知道的,父王对我寄予厚望,我……” “我也不知道这样算不算不孝。” 竟是苦笑。 岑敏极快道:“阿爹能理解的。” 心间生出两分酸涩来,用帕子去按眼角,岑敏心疼道,“这么多年,也是委屈你了。” 亲人相处,岑砚倒也不能装得什么都不在乎,不知道作何表情,便只笑笑。 岑敏一贯聪慧,听音知意,主动提道:“你是想让我告诉母妃?” 岑砚点头。 想了想,又道,“其实之前,有个事儿我还没告诉你,现在说,也来得及。” 就是两个太妃请旨赐婚的事。 岑砚一直没往岑敏府上报,觉得糟心,不想让岑敏也跟着烦。 岑敏听完果然沉默。 咬牙道:“她们也太不应该了。” “未料多年不见,母妃越发糊涂了。” 岑砚倒是还好,“阿姐也不用替母妃找补,她就是不在乎我罢了。” “至于陶太妃……” 岑砚笑,讽刺的笑,“她必然是听从母妃的安排,想尽善尽美,找人搞出那么一份东西的。” 请封的文书岑砚看了,代笔的痕迹很重。 孝悌忠信礼义轮番扯了个遍,一看就能知道,是找了个迂腐门客写的八股。 岑敏想安慰岑砚 。 却被岑砚主动截断了话头,摆手道,“不提她了,反正有老三在,亏不了她的。” 岑敏点了点头,又担忧,“那子嗣,你是准备过继谁的?” 岑砚:“我想同你说的,便是这个事。” “现在也不好讲得太明白。” “但总之,阿姐若是信我,便等着,我会有个自己的孩子的。” 岑敏愣愣,“男、男孩吗?” “多半是。” 岑砚:“若是女子,能像阿姐这样,其实继承封地,也不成问题。” 岑敏认真考虑下,点了点头,确实。 封地部族众多,也有女首领的,那里流行走婚,只要能得各部族的支持,朝廷就算是不愿意,那也不得不同意。 当年封的异姓王,其实这些年都陆续取缔了,定西王府取缔不了,除去父王同老皇帝的交情外,还有封地自身的结构问题,部族众多,谁都不服谁,没有王府镇着,一削藩,就得大乱。 所以他们王府,处境也很是微妙。 岑敏是个爽快的,“既然你如此说,我便不多问了。” “母妃你是要留我这儿一段时间了吧?” 见得岑砚点头,岑敏承诺道:“放心,该交代的,我都会同她说清楚的。” 岑砚淡淡道,“说清楚最好,她向来也不爱管其他的事,子嗣落实了,她放了心,那我们双方便都能安生,若不然,留给她就只有给难堪了。” 岑敏一窒。 岑砚只笑道,“这么些年了,我还是变了些的,阿姐。” 听着温和,却有不容撼动的威严。 岑敏叹气,半晌,只道,“这样也好。” “阿爹看了会欣慰的。” 既然已经继承了王府,那该狠时狠,是对了的。 优柔寡断的王爷,才是可怕。 这件事说定了,岑敏又提起,“我瞧着陛下年岁长了,做事越来越极端了,袁家的事……朝廷不满的声音极多。” 不忿:“他们不敢议君,便只有指着你说了。” “当然,我知道留你在京也就是这个用途……” “但二弟,伴君如伴虎,你自己须得小心。” “我只怕……” 只怕老皇帝真的糊涂了,到时候受难的,还是他们。 哪怕王府已经退到了这个地步,但岑敏能从朝廷的事情上判断,老皇帝并不会真正信任谁,对谁,都只是一次又一次的试探罢了。 别的都还好,她担心岑砚。 岑砚也懂,接过话头道:“我懂,阿姐放心。” “也是我的缘故,让阿姐拖到现在才有孩子。” 岑敏:“说什么呢,早些年,你让我生,我也不敢啊。” 岑敏一到上京,老皇帝就盯得紧得很,若是知道岑砚在意她,怕她与她的孩子,日后都会成为岑砚的软肋。 这么些年过去,也就 是去年起,对郡主府的关注,才稍稍松懈些。 今年也与岑砚递过话头,确认老皇帝放下了心来,岑敏才着手准备要的孩子。 岑砚点头,唏嘘,“今日一别,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了。” 岑敏:“我们都好就行,也不计较这些,等……你若是能回封地了,指不定我也会带着郡马回去呢。” 岑砚笑道,“只怕母妃不愿。” 岑敏:“那就由不得她了,她与我不同,她在上京长大,自幼看遍繁华,习惯了这一套套的贵人做派,我啊,我还是同阿爹一样,喜欢自由自在的。” 岑砚真笑了起来。 他们姐弟这一点,倒是一样。 不爱繁华,爱无拘无束。 该说的事都说了,气氛松缓下来,岑敏这才问道,“对了,柳七喊的那位小少爷,你还没同我说道呢!” “快,别藏着掖着,我听听你喜欢什么样的。” 岑砚:“阿姐这就知道我喜欢了?” 岑敏:“不然呢,就你那个性子,爱洁得厉害,对谁的亲近都抵触,不喜欢能一直给别人夹菜,事事都关注着?” 岑砚失笑:“阿姐慧眼如炬。” * 庄冬卿在软榻上睡了一觉起来,又同岑敏见了一面。 岑敏倒是很好说话,打量他一阵,还送了他不少东西。 迷迷糊糊的,庄冬卿离开的时候,抱了老大一个盒子,檀木的,名贵得紧。 里面都是玉石香料,岑砚看过,只道岑敏快要掏家底了,庄冬卿不好收,却没抵过岑敏的巧舌如簧,云里雾里的,就抱着走了。 上了马车,庄冬卿:“这这这不好吧?” 岑砚平静:“那你回去还给她。” 庄冬卿:“……” 庄冬卿苦着个脸,“你姐姐也太会说了,我……我说不过她。” 岑砚听得笑了起来。 揉了一把庄冬卿的头发,这才道,“既然给了你,便收着。” “我瞧着那枚玉佩水头极好,寓意也好,无事牌,你可以挂着,不打眼的。” 庄冬卿惴惴,“好,好吗?” “会不会不小心撞碎了。”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总是在桌子边儿,柜子边儿磕着,也不多疼,但就是下意识地避不开。 岑砚:“玉碎了就是给你挡灾,无事的。” “哦,哦哦。” 是,这样论的?! 庄冬卿觉得哪儿没对,但是被砸晕了头脑,只觉得礼物贵重,想不到更深远的地方上去。 晚间一直给岑砚夹菜,惹得岑砚失笑,“收了礼的就是不一样哈。” 庄冬卿讪讪收回筷子。 其实不是礼物的事,他就是觉得,岑砚挺难的。 但这些话也不好说,想了想,觉得岑砚理解错了,也行。 他讨好他比可怜他来的舒服,至少不堵 心。 于是后面还是给岑砚夹菜,忙活着。 打趣了两句不见庄冬卿还嘴,也不见他不好意思,岑砚脑子想深些,便意识到了。 看向柳七,柳七艰难地点了点头。 岑砚也不挑破,庄冬卿对自己的好,全盘收着。 到了晚间,见庄冬卿那股子劲儿还没过,岑砚:“今晚,能不能不吹蜡烛?” 庄冬卿懵懵的:“啊?” 岑砚:“想看着你。” “……” “……好,好的吧。” 竟是真同意了。 一通折腾到半夜,小少爷终于后悔了,良心耗尽,要跑。 奈何为时已晚。 睡前,庄冬卿气不过,咬岑砚的肩膀:“欺负我!”指控道。 换回岑砚的亲吻落到脸上,若有所指道:“不是说不行了吗,还这么有精神,不如……” 吓得庄冬卿直摇头,松了口,安分了。 岑砚乐不可支,吹了蜡烛,同他相拥入眠。 * 太妃在郡主府邸待了三天,第四日回了王府。 回府的时候静悄悄的,也没让岑砚与庄冬卿去请安什么,问起,只说一路奔波,需要收拾住处与休息,就先不见人了。 岑砚估摸着,以母妃的脾气,哪怕阿姐什么都说了,还是会同自己确认一番的。 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这点他料得不错。 但有一点没料到的是, “母妃要见庄冬卿?” 大理寺内,见到前来通报的郝三,岑砚不可思议。 郝三点头,“是这样说的。” “那庄冬卿呢,怎么说?” 郝三:“柳七本意是让小少爷婉拒的,说等您回去了再说,小少爷想了想,却说什么做人要讲礼貌,”他还真不知道礼貌是个什么玩意,“于是……” “去了?” 郝三点头,“去了。” “柳七让我来找主子您,让您赶紧回府。” 岑砚放了笔,与郝三一同回府了。 虽然并不很担忧,但一路脸上也没个笑模样。 等到了门口,未料柳七正守着等他,行了礼,也不废话,贴他耳边道。 “主子莫急。” “情况……不是您想的那样。” 岑砚挑了挑眉。 柳七:“小少爷去了太妃院外,太妃的婢女让他等一会儿。” 岑砚:“这是要晾着人?” 后院的路数,先杀杀威风,不伤人,但能恶心人。 柳七苦笑点头,“被主子算准了。” 岑砚:“她一贯……”也不欲多说,问正事,“那庄冬卿呢,傻站着干嘛,不回来?” 这就问到点子上了。 也是柳七守着岑砚的目的。 “小少爷没回来,但……也没有受委 屈。” 庄冬卿在院子里站了一盏茶的功夫,还不见太妃叫自己进去见面,于是…… ?本作者七夕是大头喵提醒您《夫君,我带球跑回来了》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加之,现在整个王府谁不听他的? “小少爷让仆佣张罗着,把躺椅,小桌子小板凳,瓜果茶具,一应俱全摆满了院子。” 岑砚一愣。 不可思议道,“然后呢?他在院落里休息,睡午觉?” 柳七:“也,也没有。” “可能本来是想睡的,但是六福提了一句,他们就……” 岑砚:“他们?” 柳七闭目,惨不忍睹道,“嗯,前段时间小少爷无聊,和厨房的老朱刚学会打桥牌,眼下,已经在太妃的院子里打了有三五局了。” “哦对,还把老朱也叫了过去,打得那叫一个热火朝天!” 岑砚愣了愣,继而笑了起来。 “母妃该不高兴了吧?” 柳七:“……怕是气得够呛,直喊王爷您去把人领走呢!” 岑砚笑出了声。 笑罢,又缓缓道:“他是在替我鸣不平。” 柳七:“?” 岑砚:“没发现吗,对生人他胆子小,混熟了,还是有点脾气在身上的。” 不过脾气并不大, 惹恼了就瞪他一眼,再不济咬他一口,怪可爱的。 今天估计太妃找他没好事,又知道王府都听自己的,故意过去,给太妃添堵呢。 岑砚边笑边摇头道,“走,去看看他们的输赢。” 等岑砚到了院落里,葛嬷嬷好不容易松了口气。 脚步一动,刚要上前迎接,却见岑砚并不瞧她。 径直走到了桌子边上,同庄冬卿说了几句后,竟是接过了对方手里的牌, 接着, 换坐到了庄冬卿的位置, 替庄冬卿打了起来…… 葛嬷嬷与几个婢女一齐愣住了。 岑砚出了两张牌,庄冬卿鼓掌:“好好好,就这样,赢他们!” 岑砚:“我试试。” 两三轮后,几张牌丢下去,庄冬卿欢呼:“赢了赢了。” 冲着对面三个人伸手,“快,别耍赖,给钱给钱!” 其实就几个铜板,打着玩的。 等铜板到手,输了一下午的庄冬卿终是喜笑颜开,数着零星几个钱,对岑砚赞不绝口道:“哇,王爷你好厉害。” “下局你也替我打吧!” 葛嬷嬷并几个侍女:“……” 不是,就,有谁还记得,这是她们太妃住处的院子吗?! 第 54 章 太妃 见庄冬卿太期待,岑砚果然又帮他打了一局。 又赢了。 数个铜板滚在庄冬卿手心,少年眼睛都笑得弯了起来。 岑砚也跟着笑了笑,继而放了牌。 起身,看向葛嬷嬷,葛嬷嬷脸上的笑已经挂都挂不住,上前行了礼,唤了声王爷。 岑砚点头,也不需听她说什么,径直道:“我才回府,等回去收拾一番,妥当了,再来见母妃。” 葛嬷嬷:“太妃头痛犯了……” 岑砚:“嗯,刚好,让母妃也歇会儿。” 葛嬷嬷:“……” 听出了岑砚是什么意思,拒绝的话再说不出口,葛嬷嬷只得又行了一礼,恭送岑砚。 岑砚看向庄冬卿。 打嗨了的人这才反应过来还在太妃的院子里,多了两分局促,低着头。 岑砚对庄冬卿伸手,“走了,陪我回去换套衣服。” “哦,哦哦。” 庄冬卿乖乖握住岑砚的手,被岑砚一路牵出了太妃的院子。 出了门,岑砚吩咐:“把东西都收了吧。” 想到什么,又道:“记得留两把躺椅。” 柳七应诺,招呼仆佣动作。 庄冬卿再度低了低头。 岑砚也不说他,一路回了东厢,六福张罗着打热水,岑砚让庄冬卿给他选套常服。 庄冬卿:“要……什么样的啊?正式一点还是舒服些的?” 岑砚:“得体就可以。” 又道,“选你喜欢的也行。” “好哦。” 挑了半天,选了身月白缎子的直裾袍,舒适也好看。 洗过手脸,庄冬卿抱着衣服过来,仍旧低着脑袋,好似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 等洗净手脸,六福把水盆端了下去,将内室留给两人,岑砚笑问:“现在知道不好意思了?” 庄冬卿:“……” 就知道逃不过这一劫。 “那什么,我不是有意的。”低声嘟囔。 不是有意在太妃的院子里大吵大嚷地打牌的。 岑砚:“嗯,你说,我听小少爷狡辩。” “……” 庄冬卿挠了挠脸,最终选择如实道:“就,开始吧,是有点想气气她的。” “谁让她不叫我进去,故意耗着我。” “后面我寻思着,不行我在她院里睡午觉算了,睡起来要是她还不见,我就自己回来。” 平日里他也爱在院里歇午的,搭一床毯子就好,并无什么区别。 岑砚温声道,“嗯,然后呢?” 庄冬卿飞快瞧了岑砚一眼,不见他面有愠色,这才道,“都是我院子里这几个,提了一嘴打桥牌,我看他们都还很期待,就点了头……没想到……” “没想到?” 庄冬卿一脸丧气,着恼道,“没想到赌 博害人,我输了一下午,也陷进去了。” 岑砚笑了起来。 确实是庄冬卿能干出来的事。 将官服放好,着内衫走到庄冬卿面前,岑砚问他,输了一下午,输了几场??_[(” “……” 提起这个庄冬卿便蔫了,想含混过去,但见岑砚不放过,几次都没岔开话题,最终闷声道,“就没赢过啦。” 岑砚笑出了声。 庄冬卿看地,丢脸。 却被岑砚推到了高椅上坐好,伸手圈抱住他,庄冬卿顺势把脸埋进了岑砚怀里。 摸了摸庄冬卿的发,岑砚:“让我们小少爷受委屈了。” 第一下庄冬卿没听出话茬来,自顾自道:“还好吧,技不如人……不过也不算委屈,你后来帮我赢了两局的。” 岑砚只笑,胸膛震动,一下一下抚着庄冬卿的背脊。 时间久一些,庄冬卿反应了过来,岑砚似乎说的是太妃晾着他的事。 不确定,抬了抬头,去偷瞧岑砚,视线一对上,只觉满目温柔,庄冬卿的心不受控地跳了跳。 完了,他日渐沉迷男色了! 把脸埋回去,知道这样不好,但那阵劲儿过去,跟有什么勾着似的,忍不住又抬头。 一下,两下,三……被岑砚捏住了耳朵。 “玩捉迷藏呢?耳朵都烫了,脑子里想些什么不干不净的?” “……” 那可就多了。 庄冬卿再度扑在岑砚腰腹上,装死。 耳朵却被岑砚拢在手里,长指时不时地揉一揉,搓一搓,玩得不亦乐乎,就是不放。 庄冬卿伸手捂住那只耳朵,闷声道:“你不生气吗?” “生什么气?” “……我在太妃院里打牌,扰了她的清净。” “不是她叫你过去的吗?” “……是。” 岑砚笑道,“那有什么好气的,又不是你没事去她院里耀武扬威。” 声音又变得很轻,“不过自找的罢了。” 说是这样说,但听语气,庄冬卿觉得岑砚并不开怀。 “对不起。” 庄冬卿蓦然道。 叹了口气,“是不是让你为难了?” 岑砚失神片刻,慢慢也吐了口气。 谁说庄冬卿不聪明的,他对人的情绪变化,感知是极敏锐的。 岑砚:“不是。” 庄冬卿想抬头,却被岑砚按住了脖颈,不让他瞧自己。 “让我为难的并不是你。” 庄冬卿明白了。 想到岑砚与太妃的母子关系,一时间也是失语。 庄冬卿伸手也拍了拍岑砚后背,道:“你不要难受。” 得到回答,“不难受。” 话语一顿,还是顺心说了出来,“习惯了。” 把庄冬卿听难受了。 不知道怎么安慰,蹭在岑砚手边,亲了亲他手腕。 由庄冬卿开始的,却由不得他结束,被掐着下颌仰头接吻的时候,脑子就开始发晕了。 再等岑砚把他抱坐到柜子上,与自己视线齐平,庄冬卿衣服的系带都被抽开。 手伸了进来,并二指碾住,一搓,庄冬卿背脊都在发抖。 仰着头,灼热的气息吐出去,脖颈露出来,喉结便被含住。 庄冬卿忍不住发出声音。 挺着腰背被岑砚亲了个遍,庄冬卿眼里全是水光,等再有意识,岑砚还是穿着内衫规规矩矩,他的却全都敞开了。 “不是……一会儿还要去见太妃吗?” 手指插入岑砚发间,声音也像是被水浸泡过,黏黏糊糊。 “见。简单弄弄。” 岑砚的简单对庄冬卿而言,可不简单。 “不公平,你怎么还穿得好好的?” “你动手啊,又没有阻止你。” 阿这。 庄冬卿面皮烧着,没忍住,伸出了罪恶的小手。 好好看,这儿摸摸,那儿摸摸,嗯,不吃亏。 红着脸,看着两人的一道被并住,庄冬卿脑子里有根弦被崩断了。 脸颊耳根都是烫的,但看也是要看的, 且看得目不转睛。 真性`感。 等摸出来,庄冬卿缓过劲儿,又去盯着岑砚。 岑砚捉了他的手一起,庄冬卿就这样直愣愣看着,看到完事。 岑砚拿了帕子收拾,见他目光还不放,笑问他:“好看吗?” “……” “好,好看。”声如蚊呐。 “哪里好看?” 庄冬卿不想回答了,却躲不开岑砚带笑的眼睛。 没抗过去道,“哪里……都好看。” “你本身就很好看。” 说完被岑砚捉着接了个长吻,抱起来放进了床榻内。 岑砚要收拾,庄冬卿浑身都是软的,怕自己一离开,庄冬卿在柜子上坐不稳。 须臾,六福听令将干净的帕子与热水盆放在了外间。 岑砚拿进内室,给庄冬卿擦干净,再整理自己。 胡闹一遭,庄冬卿外裳都皱巴了,只得也换一身。 系带的时候,岑砚盯着他小腹,伸手摸了摸,蓦的道,“能摸出来了。” “唔,是的。” 有了个小小的弧度,穿衣不明显,能看出来。 岑砚给还没缓过劲儿的庄冬卿换衣服,选了套和他常服颜色相近的,穿好,刮了刮庄冬卿脸颊,这才道,“今天这样就很好,别被欺负了。” “啊?” 得到岑砚漫不经心的回答,“比起为难,更不想看到你委屈自己,所以今天这样,就很好。” 顿了顿,又道,“我希望你们都高高兴兴的。” 这个你们指的是谁不言而 喻。 庄冬卿怔愣须臾,总觉得这两句话还包含了更多的东西,但是奈何语气实在是太过寻常。 想说些什么,抬头却见岑砚已经在穿自己的外衣,脑中捕捉到的痕迹又悄悄溜走,庄冬卿问道:“我们接下来还去见太妃吗?” “见。” 岑砚正色道,“早晚的事,早见早好,我可没什么功夫和她兜圈子。” “哦好。” * 一个时辰后,两人再回到了太妃的院落。 葛嬷嬷出来见礼。 岑砚拉着庄冬卿,坐在了他特意吩咐过,遗留下来的两把躺椅上。 一坐下,柳七还端了刚沏好的茶来。 岑砚拿过一盏,拨了拨浮沫,啜了口,这才对葛嬷嬷道,“我就在这儿坐一盏茶。” “若是想说什么母妃头疼,不便见客的话,就歇了罢。” 葛嬷嬷语窒。 话都给她堵死了。 岑砚:“既然要见,早晚都是有这么一遭,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 “若是要改期,大理寺事务繁多,我可不能保证,日后母妃也能如愿见着我。” 抬眼去看葛嬷嬷,葛嬷嬷赔着笑,却被这一眼觑得额头生汗。 到底不同了,这么多年过去,岑砚再不是她们院子里的那个小世子了。 “知晓了?” 葛嬷嬷只得点头。 岑砚挥手,“去转告母妃吧。” “我就喝这一盏茶,全看她心意。” 岑砚说得坚决,葛嬷嬷也劝不了什么,只得不尴不尬地去找太妃。 也不知道怎么劝的,一盏茶喝到尾巴上,到底同意了让人进去。 岑砚领着庄冬卿进了主屋。 下午闹了一遭,进门前庄冬卿还有些惴惴,但等真见到了太妃,和他想象中的,出入还是很大。 冷着一张脸。 能看出来年轻的时候是极漂亮的,现在打扮着,五官也不差。 再想一想岑敏郡主,庄冬卿对太妃年轻时候的长相,有了个大概。 若要概括,大抵是:大家闺秀。 不如庄夫人打扮得华丽,但细细看下来,通身从衣服到配饰,都不失低调奢华。 头上的玉簪水头极好,只别了两三根,不繁复,简约却不失庄重。 衣服都是一个色系的,乍一看简单,但层层叠叠着,衣领袖口还有褙子,都不是一个色号的,细微处的讲究繁琐到了极致,偏一晃眼,还不怎么能瞧得出来。 这些好东西都用到了身上,却没有一样能喧宾夺主的。 之前岑砚就说太妃规矩大,讲究多。 见了面,庄冬卿才对此有了个模糊的认知。 同岑砚一道见了礼。 太妃开口,声音也是冷的,“许久不见,你脾气倒是见长。” 岑砚从容答道:“王爷就得有王爷的样子,总 不能承了爵,还是当年的世子做派,未免太小家子气。” “母妃幼时不是一向如此教导于我吗?” 碰了个软钉子,太妃却也不生气。 目光看向岑砚身边的庄冬卿。 问了两句年龄姓名,点过头,又道,“我不过想见一面罢了,你倒是护得紧。” 看着庄冬卿,话却对准了岑砚。 岑砚:“卿卿并不多聪慧,若是我不在,怕他不懂事,反而气着了母妃。” 太妃:“……也气够了。” 岑砚:“母妃大人有大量,想必不会和小辈计较。” 庄冬卿……庄冬卿在这种气氛下,压根不敢说话。 葛嬷嬷却出声,热络招呼道,“站着干嘛,都坐吧。” 太妃脸上仍旧没什么表情,瞧了葛嬷嬷一眼,跟着也放软了身段道,“坐吧。” 不情不愿的两个字,听不出来什么。 庄冬卿觉得……像是气着了,但并不真正很生气,因为…… 庄冬卿不敢深想下去。 等落座。 人都齐了。 太妃这才道,“你阿姐都与我说了。” “旁的我不管你,子嗣为大,你确定,日后你能有个自己的孩子?” 说着,却看着庄冬卿,眼神中充满了不信任。 这口吻,庄冬卿觉着不像是见养母,像是见领导,问业绩来了。 岑砚:“确定。” “母妃若是担心这个,尽可放心。” 太妃却看着庄冬卿,问他,“你也知晓此事吗?” 庄冬卿被问得有点懵,“知道的。” 现在还在他肚子里揣着呢! 太妃打量他片刻,又道:“我就想问问,你也不反对?” “我反对什么?” 太妃:“……” 太妃:“……反对他要个自己的孩子。” “不反对啊。” 他都怀上了,也不能反对自己,让自己憋着不生吧。 答得太顺溜,倒让太妃噎了下。 太妃纳罕。 稀奇道,“我以为你会不乐意。” 庄冬卿:“没有啊,等孩子有了,我还会帮忙照顾的。” 太妃诧异,“当真?你莫不要糊弄我!” 庄冬卿:“他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一视同仁,有,什么好糊弄您的,必要吗?” 太妃:“……” 太妃神情复杂:“未料到……你们感情已经这般好了。” 都能将岑砚的孩子看作自己的,她也是没想到。 庄冬卿:“?” 太妃终于不再看庄冬卿,转头同岑砚道:“我要问的就这些。” “你也不想与我多说,我便只留两句话。” “他说的,我暂且信了。” “日后若是他改了主意,不愿意了,你也休与我 提,我是不会依的。” 岑砚:“不会有那一天的,母妃尽管放心。” 庄冬卿不知道说什么,只沉默。 太妃又道:“你长姐那边……” 岑砚:“母妃若是想过去小住,告知一声便是,您与长姐多年未见,我们各自行方便,未尝不可。” 意识到什么,又瞧了庄冬卿一眼,太妃终究点了点头。 挥手,“如此,便没什么多的了。” 旋即吩咐葛嬷嬷道:“送客吧。” * 从太妃院子里出来,庄冬卿有些不是滋味。 虽然也没吵没闹,太妃也没问罪什么的,可是,可是…… “你小时候,她都这样对你的吗?” 夜间洗漱过,晾头发的时候,庄冬卿到底没忍住,犯了刨根问底的毛病,问岑砚道。 岑砚正靠坐在床上看书,一派平静:“哪样?” “就……今天这般。” 公事公办,就事论事的姿态。 哪怕生气,也因为不在乎,没将岑砚放在心上,故而看起来淡淡的。 是的,想了一晚上,庄冬卿终于想出来太妃态度的不对劲在哪儿了。 是漠然。 极度的不在乎。 所以对着不在乎的人事物,也不会牵动太多的心神。 岑砚:“虽然我很想说是……但并不尽然。” “倒没什么不能说的,可确实也不是一段让人高兴的过往,你确定,还要我讲?” 庄冬卿想了下,仍旧道:“你说。” 他还是想听听。 “对我的生活起居,差不多和今天一样,能佣人管的,她就不怎么多问。” “对我读书习武,言行举止,是要过问的。” “规矩很严。” “考试差了,要打手板;练武不行,就加时,练到会为止……” 话头稍顿,自嘲道,“甚至一日三餐,都有固定的时辰,若是我赶不上,主屋是不会专门等我的。” 庄冬卿:“……” 庄冬卿:“那对你阿姐……” “自然不一样。”岑砚慢慢道,“若不是太不一样,还让我发现不了,我不是她生的这回事呢。” 庄冬卿沉默。 “很惊讶吗?” “没、没有。” “嗯,我料想你应当知道的。” “……我,我知道什么,不知道!” 岑砚却笑道:“行,那我就当小少爷不知道,也没有从柳七那里,套过话。” 庄冬卿:“……” 不重要,略过。 反正他也解释不清楚,不如不提。 静了片刻,摸了摸头发,干得差不多了,庄冬卿爬上床,偎向岑砚,趴在了他膝上。 岑砚失笑:“这又是怎么了?” 庄冬卿也不看岑砚,一鼓作气道:“我会等你用饭的,等生了,他也会的。” “不过等他管你起居,那得很久以后了。” “不过我可以答应你,我尽量让他少气你一点。” “唔,他其实很乖的。” “你……以后会很喜欢的。” “所以……” 意识到庄冬卿在干什么,岑砚喉咙里像是被什么塞住了,上下滑了滑,尽量让自己如常道,“所以?” “所以不在乎你的人,就让他们走吧,会有人在乎你的。”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岑砚忍了,对着这样的庄冬卿,却也真的是忍不住。 伸手抚了抚庄冬卿的头发,低声问道,“那么你呢?” 你也在乎我吗? 庄冬卿:“?” 竭力想再压抑,但许是这件事已经在心底存了一段时间,有些过了限度,到了这一刻,便再也压不住…… 他到底问了出来。 岑砚:“卿卿,你真的没有想过一直留在王府吗?” 庄冬卿茫然。 去看岑砚,却发现对方没有说笑,神色是极其郑重的。! 第 55 章 差异 其实岑砚心情是复杂的。 甚至细辨,还有些陌生的恐惧掺杂。 无他,他在这方面?[(,运道实在不大行。 但他也没有后悔过。 无论是当初质问母妃,还是后续去找陶太妃。 都不是什么愉快的过往。 但他不曾有悔。 痛苦而清醒地活着,总好过麻木地含混度日。 故而问出这一句话,他也不会收回。 只是岑砚不知道,答案会不会再度刺痛他。 至今他仍搞不清楚庄冬卿坚定想离开王府的决心来自哪里,但不妨碍他想出了数个,其中…… 岑砚垂目一霎,再度看向庄冬卿,等他的答案。 庄冬卿……有些懵。 “怎么,突然这么问?” 岑砚只道:“之前也问过一次的,只是没有深究过。” “多,多早的时候?” 他怎么完全记不得了。 岑砚眉目肃然,“你刚来王府,和我第一次聊养育这个孩子的时候。” 那,确实是很早之前了。 那个时候,庄冬卿摸不清岑砚的性子,还有点怕他来着,哪里能像是今日…… 莫名觉得认真谈话的话,氛围太暧昧了些,庄冬卿不由从岑砚膝上直起了身子,坐了起来。 当初,那场对话说了些什么来着? 哦,说产业的事。 但现在岑砚已经给了,不仅京城内的,封地的产业前前后后也归给了自己许多,庄冬卿早就觉得够了,但据柳七的说法,还只是部分,他还在整理着,后续还有。 既然产业都给了,那定然不是在乎资产。 想到这个地方庄冬卿又觉得有些好笑,觉得自己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岑砚从来没有说过他不愿给,相处中对方也不是个吝啬的人,一直在意的只有自己罢了。 嗯,事关生计,不能不在意! 这个念头放过,再往回倒。 哦,问他能不能为了孩子留下,他有个身份,孩子的身份也才理所当然。 然后他当时的回答是—— 他们不是两情相悦,就没有必要硬凑在婚姻里了。 他已经接受了这个孩子,并且会好好养大,希望日后拥有自己的人生。 嗯,他不快乐,孩子也不会快乐的。 现在…… 庄冬卿看向岑砚。 洗漱好的男人只着寝衣,躺在自己床上,方才看着的书本已经被放在了一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自己,彷佛在温柔地等待自己的回答。 “……” 忽然庄冬卿对那个不是两情相悦,也不很肯定了起来。 他不讨厌岑砚。 喜欢…… 哦不不。 应该和这方面无关吧。 打住因为岑砚容色而 乱飞的糟糕念头,庄冬卿也正色??[,慢慢道:“之前的对话,你还记得吧?” “都记得。” 庄冬卿自然不怀疑岑砚的记忆力。 哪怕他细节他不记得了,放岑砚身上怕是都不会忘。 庄冬卿:“所以,上次不是说得……嗯,挺清楚了吗?” “你还想问什么呢?” 同样的回答,其实也是适用的,哪怕细节,可能有了些出入。 比如,他和岑砚的关系,好像变得亲密了不少。 但……在他们这个时代,床伴也是很常见的吧? 通房啊什么的,不就是没娶妻之前,坚决不会承认的床伴? 庄冬卿觉得有道理。 古人也不全是迂腐的。 况且,他还是个男的,不是大姑娘,不需要被什么名节名分的虚东西给绊住。 这般一想,庄冬卿更困惑了,歪头看向岑砚。 岑砚:“还挺多的。” “认识这么久,大概也了解你的为人,我先确认几个疑惑点吧。” 庄冬卿:“你说。” 岑砚:“首先,不是因为对当时我给出的身份不满意吧?” 庄冬卿摇头。 岑砚心内叹息,他就知道。 “其次,不是不喜欢王府吧?” 庄冬卿:“王府挺好的。” 细论起来,对庄冬卿有点像是个福窝窝,缩里面什么都不干,就有人把吃穿住行一一都给他安排好,可以说非常之宜居养老了。 岑砚依次点了点头,和他料得不差。 垂目,掩过眼中复杂情绪:“但你还是不想留下来?” “为何?” 明明什么问题都没有,都满意,为什么还是要走? 啊这。 庄冬卿挠头,有点懂岑砚想问的是什么了。 抠了抠手,庄冬卿小声:“你是不是觉得我……不知好歹?” 岑砚诧异看了庄冬卿一眼,摇头。 “我只是不懂你是怎么想的……但我想知道。” “……哦。” 其实…… 庄冬卿:“我的想法可能和,怎么说,就是和正常的人,可能有些不一样。” 岑砚:“发现了。” 伸手握住庄冬卿的一只手,不准他继续挠自己,岑砚安抚道,“不急,你可以慢慢说。” 顿了顿,“没什么的,我只是问问。” 话说得自己都不信。 也并不周全。 奈何对面的是庄冬卿。 果然,庄冬卿什么都没听出来,反而轻出了口气,“……好。” 理了理思绪,庄冬卿:“你是想问,王府里什么都不缺,给我的身份又是,又是贵籍,就,不管如何,我答应了,下半辈子都不会发愁了,所以,这么优渥的条件,为什么我还是要走?” “是这个意思 吧?” 换到现代,大概是在经济不景气的时候,为什么要从国企离职的意思。 岑砚:“有这方面的困惑。” 庄冬卿垂目,看了岑砚一眼,又低头。 想再度抠手,却被岑砚死死握住了,纠结好一阵,闭目道:“我小时候,或者说我长大的过程中,我长辈就告诉过我,人这辈子是得靠自己的。” 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 小姨经常这样对他说。 庄冬卿也深以为然。 “王府,是很好。” “但王府不是我的家。” “而且……” 岑砚:“而且?” 舔了舔嘴唇,庄冬卿毫无保留道,“而且这也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岑砚瞳孔收缩。 庄冬卿:“我知道这样很轻松,但是,你就当我是不识好歹吧,我不喜欢这么复杂的环境。” “宫里,王府里,还有来往的人,每个人好像都话里有话,并不简单,这不是我想面对的,我,我也不会勾心斗角。” “其实我的要求很简单的,我就希望,有两个小钱,带着六福,日后再给他找个媳妇,安安稳稳地把小日子过好就是……” “就,在你们眼里,应该是没有志气吧。” “但很安稳。” “我就喜欢这样无波无澜的生活。” “我……无法像是你们一样,在腥风血雨里斗智斗勇,我不喜欢挑战,而且,而且我也斗不过谁的……” 庄冬卿低着头:“对不起。” 岑砚:“什么?” 庄冬卿:“我知道你的提议是为了我好,对不起,你就当我……” 嘴被捂住了。 不识好歹四个字没来得及吐出来。 庄冬卿抬眼去看岑砚,见到了岑砚复杂的目光。 太复杂,看不懂。 但他觉得,自己这番话太挑战这个时代的正统思想,岑砚怕是不会喜欢。 但……确实是他的心里话。 要生孩子,他没有办法,必须待在王府,不然生的时候还要动刀什么的,他怕出问题。 但生下来之后,他是真不想再在上京的权力中心待。 沾都不想沾剧情那种。 就想缩在某个地方,主角们继续他们的腥风血雨,他自己岁月静好。 “别说了,我没那样想过你。”喉头滑了滑,岑砚沙哑道。 忽然有些懂了,为何大慈寺住持会用父王类比他,又同他说那么一番话。 原来再不情愿,某些事还是无可奈何的,走上了一样的轨迹。 再度吞咽,岑砚垂目,“我懂。” 声音很轻,很……伤心似的。 庄冬卿忽然有些慌,回想自己是不是说得太过分了。 深呼吸,岑砚又打起了精神,笑了下,但很勉强:“我不是第一次听这番论述。 ”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你不是不喜欢王府,也不是不知道这里的好。” “你只是……” “不愿意过这样的生活。” 眼睫颤动,岑砚想笑,可完全笑不出来。 去看庄冬卿,从庄冬卿眼底看到了深重的不安,岑砚摸了摸他的头发,叹道:“我们卿卿,有自己想过的日子。” “也好……” 以为就是个傻乐的,还并不尽然。 但这样也好,心里清醒着,对自己会好很多。 庄冬卿着慌,“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你,你别介意,我就是嘴笨,我……” 岑砚:“没有。” 庄冬卿:“……” 庄冬卿小声:“可是你看着,很不高兴。” 岑砚笑了下,很淡,很浅,庄冬卿甚至都不知道那是不是一个笑容。 “我只是……” “有些感慨。” 感慨他的运道确实不行,最不想遇到的局面,还是被他碰上了。 岑砚有了些微的出神,片刻后,感觉庄冬卿在回握自己的手,再度看向他。 庄冬卿:“对不起,或许我不该今天说的。” “明明今天你就很不高兴了。” 眼神中歉意十足,看得岑砚莫名怜爱。 岑砚拍了拍自己身边,道:“那你让我抱一会。” “啊?哦,哦哦。” 庄冬卿麻溜地钻进了被子里,岑砚也顺势灭了两盏油灯,只余床头一盏给些光亮。 庄冬卿缩进他怀里,还很不确定道,“你就想抱我下吗?不需要……” “嘘,抱下。” 庄冬卿不说话了,乖乖的,特别好。 靠进岑砚怀里,时不时又抬头去觑他,很担心他的样子,让岑砚失笑。 笑过又是一阵怅然。 ——“那人与人之间,便讲究个以诚相待,以真心换真心。” 大慈寺住持的话再度响在耳际。 是……如此契合眼下的局面。 能香火不断百年,大慈寺是有些本事在的。 虽然说到了这个局面,但是, 一切却都还没有结束。 至少对岑砚而言。 庄冬卿否定了一些东西,却让他想清楚了别的。 比如,按照庄冬卿第一次的说法,若是两情相悦呢? 若是,王府成为他的家呢? 那样庄冬卿会愿意留下来吗? 而且陛下已年迈,最迟就是等新皇继位,迟早,王府的所有人都是会回封地的,这和庄冬卿想要的生活,其实也并不相悖。 相悖的只是眼下…… 但他也不能确定,庄冬卿肯为了自己忍耐一段时间。 上京的日子,他自问有时候自己都忍不下去,又怎么好意思,拉着他心上 的人去过这种败絮其中的生活。 以真心换真心么…… 岑砚笑笑,无奈的笑。 其实谈话还可以继续,但他的勇气已经耗尽,怕是短时间内再承受不了第二次否定。 他也不想在庄冬卿面前失态。 岑砚只能说,“有我在,你在王府不会面对什么复杂的情况的。” 庄冬卿:“可是,那样不会很累吗?” 岑砚:“?” 庄冬卿眼神清澈:“若是我也事事都靠着你,不会很累吗,你已经在替很多人遮风挡雨了?” 岑砚心一下子变得很酸软。 庄冬卿好像总是有这种能力。 庄冬卿自顾自又道,“所以我现在靠靠你就行,不会太久的。” 岑砚忍耐不住去亲庄冬卿。 庄冬卿很快脸又红了起来,缺氧。 脑子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岑砚在亲他鼻梁、面颊,很喜欢似的。 岑砚低低道:“还有些事情,我其实该和你说。” 关于王府,关于他,关于陶太妃的。 “但那就说来话长了。” “不是今天,过后吧,今天太晚了……” 他实在也没有任何心力了。 “加上,还有些早该说的。” “等到了时候,我一并告诉你。” 话至最后,底牌出尽,是走是留,就全看庄冬卿了。 岑砚其实有些不习惯这种毫无保留的姿态。 但,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庄冬卿还没意识到,听他说时候不早了,反倒揉了揉眼睛,道:“是晚了。” 他有些困了。 担心着岑砚,又去答话,“没关系,你看你方便。” “嗯。睡吧。” 岑砚吹灭了最后一盏灯。 庄冬卿:“晚安。” “是什么意思?晚安?”岑砚头一次问道。 “哦,祝你睡得好的意思。” 岑砚想了想,也回道,“晚安。” 亲了亲庄冬卿额际。 揽着他安置了。 * 又两日,陶太妃的车辇,终于抵达上京。! 七夕是大头喵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56 章 两极 与接太妃不同的是,接陶太妃的过程,又太过顺利了些。 早晨庄冬卿被叫起来,迷迷糊糊摸着床沿要爬起,让六福伺候着洗漱,却被岑砚推了回去,“再睡会儿。” 庄冬卿陷在了被子里,口齿不清道:“不不不是要去接陶太妃吗?” 努力睁眼,努力失败。 算辽,就这样。 下意识的,又往温暖的被窝里缩了缩,岑砚瞧得好笑。 “是要去接,不过不急,她不会到那么早。” “差人连夜进了城,她那边定好了时辰,我们晚点出发也来得及。” “哦……哦……” 第一个哦出了个头音,没了顾虑,人一下子又睡熟了。 岑砚笑容扩大,给庄冬卿拽了拽被角,自顾自穿衣洗漱。 怕水声吵了庄冬卿,他一向洗漱都是在盥室里进行的,由六福伺候着。 打理好,用早饭的时候,柳七郝三徐四都已经起来了,在一旁候着,等他的吩咐。 下人准备齐全也还需要些时间,岑砚边吃边安排道:“上次的队伍减半,不消太隆重,她也不习惯。” “马车,还是按一贯的布置吧,车上记得准备些糕点,给庄冬卿垫肚子。” “旁的便没了,你们有什么要说的?” 柳七行了个礼,道:“太妃昨晚说想去郡主府邸待两日。” “让葛嬷嬷来报给我的。” 岑砚:“压着,让她过两天再去,而且……陶太妃来了之后,是要封诰命的,人齐了,陛下应当会一同召见,继而赐封,若是召见的时候她不在,可是不敬。你把我原话转给葛嬷嬷就行,她们知道轻重的。” 柳七应是。 郝三道:“陶太妃院落的护卫都布置好了,但是不是少了点?在王府里还好,若是要出门,怕是不太够。” 岑砚:“她应该不会出门,要出门柳七再安排人手便是。” 郝三柳七齐齐点了头。 徐四按常规报了一遍迎接太妃的护卫人选,马匹用量,确认无误便与郝三一道下去了。 用过早饭,喝了盏茶,六福去叫起了庄冬卿。 今日多睡了些时候,还好,比上次接太妃的时候,要清醒不少。 至少早饭能吃进去。 岑砚想到什么,一边将手边的小菜推到庄冬卿面前,一边问柳七道:“近来赵爷有说什么吗?” 赵爷是给庄冬卿请着平安脉的,岑砚想起来就会问问。 柳七:“说一切都好。” “养了这么多时日,底子也补了些起来。” “让再放开吃一段时间,等彻底显了怀,需要小少爷再多增加一些活动,走动玩耍什么的都可以,总归不能一天都坐着了。” “然后到时候,也需要稍控制一下食量,对生的时候好。” 岑砚指节轻扣桌面,“毒素呢?” “在慢慢消退着,还没去根,但小少爷只要和您在一起,也不影响的。” 岑砚点了点头。 庄冬卿从碗里抬起头,奇怪:“这么久了,还没去根吗?” 岑砚:“专门找来对付我的药,没那么简单。” 也是。 但想着柳七说无碍,庄冬卿又不去想了。 岑砚瞧着庄冬卿,脑子里却思考起了些日后的事。 等庄冬卿上了马车,岑砚还是骑马,这次柳七也跟着骑马,就他与六福在车上。 途中歇息的空当,岑砚对柳七道:“有关陶太妃,他肯定还是有些要问的,若是问你,你知道的都可以对他说。” 柳七意识到什么,低低唤了声,“主子……” 岑砚心知他想问些什么,答道:“嗯,我想定了。” “王府的事,会抽个时间同他说。” 柳七明白了。 柳七低头:“那我看着说吧。” 与接太妃那日不同,到了地点,没一会儿,陶太妃的车辇便来了,岑砚和那边确认过,点了人,回京了。 迅速得庄冬卿都有些恍惚。 “这,就接到了?”庄冬卿问六福。 六福:“嗯,对啊,我看到的,三辆车辇,与太妃一行带来的东西差不多,瞧着,车辇的布置我感觉更精简些,车帘啊马匹还有马夫,都是极好的,但是细节处不似太妃的那般华贵,比如在窗沿雕花,车内也焚香什么的。” 庄冬卿:“……这你都闻得出来?” 六福:“葛嬷嬷一出来,我就能闻到股淡雅香气,定是车架内有熏香的。” 庄冬卿佩服。 继而转移了注意力,“我们这车上有熏香吗?” 这个六福知道,“开始的时候有吧,赵爷说您现在最好别闻那些,柳主管应该都撤了。” 这般说,那必定没有了,赵爷的话,柳七还是很听的。 庄冬卿遗憾。 又回到正题,“这么说,陶太妃还挺……正常的。” 至少目前看起来是。 方方面面都挺顺利,不像是太妃搞出那么多幺蛾子。 六福也犯嘀咕,不能肯定道,“算是吧?” 得,再瞧瞧吧。 午时进了上京城门,庄冬卿寻思着,应当中午就在外面用了,走的这个城门他也熟,一路的好酒楼也多少有数,正在他心里盘算着,等岑砚说在外间用饭了,他该去哪家酒楼的时候,柳七上来了,同主仆一人道:“陶太妃坚持回了王府再用午饭,得辛苦下小少爷了。” 庄冬卿:“?” 庄冬卿懵懵的:“需要这么折腾吗?” 路上在酒楼用,不就是顺路的事儿? 柳七笑笑,只道:“陶太妃不爱外出。” “……哦。” 等柳七出去,庄冬卿与六福面面相觑,六福迟疑道:“陶太妃还挺节俭持家的 ?” 庄冬卿沉默,感觉,应当不是这个缘由。 但第一天来,又是长辈,一路上又……那么的配合,提了个不大的要求,小辈们也是应当顺着的。 庄冬卿吃糕点,喝茶,垫肚子。 一路回了王府。 还以为得再等一段时间,结果下了车,东厢的仆佣就在门口候着他们了,说饭菜都好了,问他们什么时候上。 庄冬卿不禁看向岑砚。 寻思着,怎么的,中午他们都应该同陶太妃用一次饭,吧? 然而事情的发展方向再次脱离庄冬卿的预判。 岑砚带着庄冬卿去陶太妃车辇下,不一会儿,几个嬷嬷连同几位婢女,掺着一位妇人下了车,妇人……带了幕离。 看不清长相,但身段袅娜,举止间颇有些顾盼生姿。 再想想岑砚的长相,陶太妃必定也是一位美人。 饭菜都备好了,您的院子也收拾过了,午间太妃要同我们一道用饭吗?㈡” 见过礼,岑砚问道。 幕离下的嗓音温柔,“一路舟车劳顿,风尘仆仆的,用饭前还需要简单地收拾一番。今日接我们已是劳累,就不耽误王爷的用饭时间了。” 文绉绉的。极礼貌。 说老实话,庄冬卿有点不习惯。 和太妃的做派差得也太大了。 以为岑砚会留,结果也没有,只点了点头,让柳七一会儿带她们去相应的院落安顿。 岑砚:“早上出门前吩咐过,您院子里也有小厨房,饭菜应当都是准备好了的,收拾好差人传一声,便能用饭了。” 陶太妃行了个礼,“有劳王爷。” 庄冬卿:“……” 不适应。 问就是很不适应。 岑砚又道,“王府里就不用戴幕离了,一应仆佣都是从封地跟来的老人,有些你应当还认识的。” “下午吧,收拾妥了来报一声,我带人来见你,还有些事也需要提前说。” 陶太妃:“太妃早于我之前出发,怕是已经到了吧?” 柳七答道:“到了,安置在西厢的。” 陶太妃:“那收拾妥当,按理我应当先去太妃院里,请个安。” 岑砚也不拦着,“随你。” “总之有空了,差人来说声。” 陶太妃应是。 行了个礼,告罪了下幕离的事,说是仪容不整,收拾好了必定会摘。 庄冬卿:“?” 岑砚:“不早了,柳七你带太妃去安置吧。” 陶太妃又行了个礼,这才与带来的仆佣一道离开了。 庄冬卿:“……” “走了,不饿吗,回去吃饭。” “哦,哦哦。” 被岑砚牵着,时不时还回头看两眼,岑砚:“人都走了,还眼巴巴望什么呢?” “……” 庄冬卿 垂目,“就,王府的两位长辈,还……挺不一样的哈。” 岑砚:你是想说太妃事多,还是想说她守规矩? ?想看七夕是大头喵的《夫君,我带球跑回来了》吗?请记住[]的域名[( 倒也不必说得这般清楚。 左右瞧了瞧,也都是自己院子的人,庄冬卿想了下,好像也没有不能直说的理由,道:“我就是觉得,陶太妃还挺客气。” 岑砚却意味莫名看了他一眼,笑道:“那是。” 庄冬卿觉得这话里有话,但只见了陶太妃一面,一时间还分辨不出来。 庄冬卿好奇另一件事,没按捺住好奇心,还是问了,声音压得很低,用过了午饭,两人都在内间的时候,问的。 “陶太妃是不是很美啊?” 岑砚:“怎么这么说?” 庄冬卿看着岑砚的脸,迟疑道:“感觉?” 偏岑砚还卖了个关子,“下午你见到就知道了。” “恐怕和你想的不太一样。” 庄冬卿更好奇了。 但一直问别人妈妈也不太好,到底按捺住了。 岑砚:“折腾了一早上,不累吗?” “……累。” “那睡会儿,别想了,困了吗?” 不提的时候不觉得,一问,庄冬卿犯了食困。 点头,跟着与岑砚一道,午休了。 等下午起来,身边已经没了岑砚的身影,料想是去书房忙活,处理公务了。 慢悠悠起来,未料一觉过后,事件的走向,变得更为魔幻了起来。 “陶太妃收拾好了之后,用过午饭,掐着点去了太妃院子,给太妃请安。” 六福对庄冬卿道。 两人,一个是正妃,一个是侧妃。 按理侧妃是应该去向正妃请安的,陶太妃这做法没什么不对,用了午饭就去,还显得对太妃十分敬重。 六福:“但太妃没见她。” 庄冬卿:“啊?” 六福:“晾了半个时辰,最后……” 庄冬卿:“最后陶太妃走了?” 六福:“最后是柳主管过去,让陶太妃离开的。” 庄冬卿:“啊?!” 六福:“然后陶太妃说礼不可废,对着院子行了个礼,当拜见过了,这才离开。” “?!!” 不是,啊这,啊这…… 庄冬卿不可思议:“陶太妃的脾气,这么好吗?” 也把六福问住了,想了想,极不确定道:“或许,是吧?” 有些事跟在庄冬卿身边,身为他的心腹,六福也知道的,比如岑砚生母这回事。 六福:“如果不是脾气好,王爷又是亲生的,没必要这么卑躬屈膝吧?” 这话也问住了庄冬卿。 觉得有道理,隐隐约约却又觉得哪里不对的样子。 没一会儿,去当和事佬的柳七回来了,从人进了院门起,庄冬卿那好奇的眼睛就把人望着,一路望到了跟前 ,随着柳七进了书房,等柳七从书房出来,这眼神再度继续。 柳七:“……” 柳七被瞧得没办法,不得不上前与庄冬卿问了个好,无奈道:“小少爷你有话问我吧?” 庄冬卿:“被你看出来啦!” “……”这模样,想装不知道,柳七觉得也很难的。 庄冬卿:“我就是,有点好奇。” “您说。” 庄冬卿还左右看了看,对柳七招手,等人走近了,悄咪咪道:“陶太妃她,就是这个性子吗?” “就,我瞧着,挺好说话的。” 柳七想了想,点头,“陶太妃是这样,我从小都没见过她红脸。” “那她性格挺好的啊。” 柳七又语窒了。 柳七不说话,庄冬卿也迷糊,大眼瞪小眼片刻,柳七只道:“小少爷您过段时间就知道了,陶太妃她这样,和您想的,恐怕还是有些出入的。” “?” 庄冬卿想继续问,奈何天公不作美,岑砚出来了。 庄冬卿赶紧拉开和柳七的距离,打哈哈让柳七坐下休息。 柳七:“……” 岑砚:“……” 岑砚走近,捏了捏庄冬卿的脸颊,好笑道:“陶太妃收拾妥当了,我们过去吧。” 是的,柳七到来,其实就是报的这件事。 那边拜过太妃主院, 他们可以去见陶太妃了。 * 虽然岑砚说不用,奔着礼节,庄冬卿还是换了件衣服。 不算庄重,岑砚没让他选繁琐的,就换了身得体的。 到了陶太妃院落,庄冬卿第一次来,和太妃那边的比起来,其实规格差不多,只是稍稍靠里了些,并没有厚此薄彼谁。 通报过,极快,婢女便出来请人了。 老实说,庄冬卿还是有点不适应,感觉在梦里。 和太妃差得太远了。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这仅仅只是这场魔幻会面的开头。 进了主屋,见礼,叫他们坐下。 庄冬卿抬了头,这才真正见到了陶太妃,和他想的……确实不大一样。 他以为陶太妃是和岑砚一般,五官姣好,美得比较艳丽。 但,不是,完全不是。 陶太妃长得和她的气质一般,是温婉型的,举手投足自带一段风情,很有韵味。 但不是明艳的长相。 头饰也偏好玉器,能看出来没有太妃的那些贵重,但很配她通身的柔婉气质,也是首饰衬着人,不抢人的风头。 抬手叫起间,庄冬卿在陶太妃腕间也瞧见了一抹红。 又是一串南红玛瑙。 但像是冰飘花,与岑砚手上的满肉,还不尽相同。 庄冬卿觉得哪里不对,但细看岑砚与陶太妃的五官,倒也是很相似的,可呈现出来的气质,偏偏又截然不同。 也不好盯着人看久了,疑惑便压在了心底。 跟着便是寒暄。 嗯,很能寒暄。 怎么说呢,就……很周到。 甚至还问了几句中毒的事,不像是完全不关心的模样,倒让庄冬卿有些困惑了。 岑砚却是神色淡淡,问便应。 几句之后,说到了庄冬卿。 照旧问姓名年龄还有家世,庄冬卿一一答了,问得,还比较细致。 庄冬卿有些惴惴。 但问完,紧跟着陶太妃便道:“挺好的。” 庄冬卿:“?” 陶太妃:“没想到你喜欢男子,如今身边有了人照应,也不至于冷清。” 啊,这么……温情的吗? 岑砚只点点头。 陶太妃:“可是子嗣……” 庄冬卿又来了精神,感觉谈话到了正轨。 陶太妃问道:“你是准备过继谁的呢?” 庄冬卿:“??” 岑砚与太妃怎么说的,同陶太妃便是怎么说的。 没提庄冬卿能生,但孩子不用担心,有,也一定是自己的。 陶太妃点了点头,松了口气,“如此便好,王府也不至于断了香火。” “你向来也是有主意的,我便不多问了。” 说完,看向庄冬卿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怜爱。 庄冬卿一头雾水。 喝了口茶水,室内静了片刻,陶太妃又缓缓问起:“既然身份也匹配,那准备什么时候请封呢?” 庄冬卿:“?” 直觉在说自己,庄冬卿懵懵的:“什么请封?” 陶太妃:“王府的婚嫁都需要陛下批准,正妃或是侧妃,都是要上书请封的,你们既然情投意合,那什么时候请封呢?侧……”说了一个字,又去看岑砚,想了想道,“应当是请封正妃吧?” 庄冬卿:“啊?” 陶太妃以为自己说得不够详细,还解释道:“折子递了上去,批准也需要一段时间的,批下来了,才算是过了明路,才不耽误后续筹备婚礼什么的。” 庄冬卿:“啊??” 陶太妃:“刚好,到时候孩子由你带,也是个名正言顺。” 庄冬卿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问号已经堆成了弹幕,刷屏了他的世界。! 第 57 章 怪异 但也不需要庄冬卿再说话了。 啪嗒—— 重重的放茶杯声音,落在了茶几上,打断了陶太妃的话。 庄冬卿:“……” 嗯,岑砚放的。 陶太妃也愣了下,继而看向岑砚,嘴角笑容僵了片刻。 岑砚平静:“这些我同母妃会盘算,太妃就不用操心了。” 庄冬卿:“……” 这个,这样说,是不是……不太好? 陶太妃:“哦,哦哦,看我……” “确实。” “这些都该是太妃盘算的,是我越俎代庖了。” 庄冬卿欲言又止。 岑砚打量陶太妃片刻,忽道:“太妃不是一向不理闲事,什么时候关心起我的婚嫁来了?” 陶太妃这下笑容是真的有些挂不住,低了低头。 庄冬卿那股怪异的感觉又上来了,说不出来的。 岑砚:“既然提起了,那我便问一下,之前封地发往上京的,请旨赐婚的文书,是谁给您代笔的?” 陶太妃眼眉微动,茫然道:“怎么忽然问这个?” 岑砚:“早就想问,但您第一天来,也不好一见面就拂了您的面子。” 陶太妃想了下,迟疑道:“可是有不妥?” “那可太多了,就看您问的是何处了?” “怎么……”嘴唇嗫嚅了下,太妃神色诧异,片刻后,又镇定下来道,“那可否由我发落?” “这些不都是老三管的吗?” 陶太妃下意识低了低头。 岑砚:“你们府上的事,自然是你们拿主意,你报个名字,我递话回去,他自会处置。” 至于处置得合不合他心意,那又是另一码事。 不过也无妨,处置得不对,再继续递话便是,总归得他点过头,这事才算完。 陶太妃似是想说些什么,嘴唇张了张,又闭上了,最终只道:“当初在门客里找的,我也不大记得,等会儿我问问身边人,确定了着人报给你。” 岑砚:“这样最好。” 场面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庄冬卿隐隐觉得气氛变了。 不好说话,低头喝茶。 太妃也喝茶。 岑砚等她放下茶盏,才继续道:“请旨的文书,是母妃遣人找到你,让你写的吧?” 陶太妃迟疑地点了点头。 岑砚:“这件事老三不知道?” 陶太妃眼神闪烁:“他……长辈的事,就不需要告诉他一个小辈……了吧。” 岑砚:“下次你只管告知他,让他来拿捏分寸便好,你与母妃已经分府近四年了,阿爹在的时候,也没有要你伏小做低事事都依她,没道理阿爹走了,也分住两处了,你反而受制于她的道理。” 陶太妃:“我不是……” “我知道,你只是没过心 。” 陶太妃一下子就不说话了。 ?想看七夕是大头喵写的《夫君,我带球跑回来了》第 57 章 怪异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庄冬卿感觉气氛越发玄妙起来,默默拿起了一块糕点,当一个合格的局外人。 静了片刻,陶太妃垂目:“她到底是正妃。” 岑砚却像是没听见一般,换了个话头,“三弟是不是该加冠了?” 庄冬卿的视角里,陶太妃一下子手指抓了抓衣摆,慢慢又放松了。 “是。” “主持人和加冠的先生都找好了吗?” “想了几个。” “你说说。” 陶太妃慢慢报了名字,就是,断句有些奇怪,庄冬卿说不好,但是能模糊感觉到不流畅。 岑砚听完点了点头,“都可以,你看着办吧。” 陶太妃:“我就怕到时候请不来……” “那传信给我,我着人去办便是。” 陶太妃眼睛一下子亮了,点头,“那便极好。” 庄冬卿这才发现陶太妃是个深瞳,和岑砚的瞳色还不太一样。 继承自老王爷? 或许吧。 不过话说瞳色能遗传吗? 庄冬卿记不太清了,学医只有半年不到,没那么深入。 思想一开小差,再回过神来,屋内气氛又变回了最初的模样,陶太妃问着,岑砚答。 都是些很日常的问候,不过……好像话题已经全然避开了他? 庄冬卿也不想再听那坐火箭的婚礼流程,乐得自在,不点到自己,就安安分分坐一边,将自己当个摆件,免得陶太妃再记起他来,语出惊人。 等岑砚觉得差不多了,这才又主动道:“既然定西王府两位太妃都到了,那今天消息必然会报进宫内,看陛下什么时候召见。” 陶太妃手指捏紧了手帕。 岑砚:“我会派人来告知你流程,按部就班就行,别的无须担心。” 陶太妃点了点头,欲言又止。 岑砚却站起了身:“过来想说的就这些,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回院子,处理公务去了。” “哦哦,好,你忙。” 庄冬卿跟着站了起来,陶太妃也起身相送。 等临走了,陶太妃才像是又看见他一样,笑着和他打了个招呼。 庄冬卿:“……” 好,奇怪啊。 * 回东厢的路上,岑砚见庄冬卿在出神,道,“有什么想问我的?” 庄冬卿:“……” 庄冬卿:“陶太妃不想进宫?” 岑砚:“不想,她怕陛下。” 庄冬卿:“?” 庄冬卿惊讶看着岑砚,得到了岑砚笃定的目光。 庄冬卿:“怕……什么?” “那只有她自己清楚了。” 啊这。 岑砚:“就问这个,没别的想问的了?” 有,但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问。 感觉很怪,但又说不上来的,庄冬卿挠了挠头,半晌,憋出一句,“看起来,太妃她还,挺关心你的?” 岑砚笑了起来。 笑得庄冬卿莫名奇妙的。 岑砚:你说是就是吧。?[(” “没别的了?” 庄冬卿刚一踟蹰,便听见岑砚道:“行,知道了。” 庄冬卿:“你知道什么了?” 岑砚促狭道:“知道我们卿卿,还没发现哪儿不对劲呢。” “……” 可恶,被看穿了! 庄冬卿脸颊鼓了鼓,岑砚哈哈大笑,也不急,只捏了捏他手道,“没事,等你想清楚了,再问柳七,一样的。” “……” 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眼神发飘,岑砚又伸手捏了捏他脸颊,庄冬卿想呵斥,奈何实在没底气。 算了,随意吧。 * 第二日,陶太妃又往东厢送了些封地带来的特产。 自己没来,遣婢女送的。 很神奇,还有庄冬卿的份儿,岑砚身边的心腹,也一个都没落下。 除了这么点插曲,这一日陶太妃便好似彻底在王府里隐身了一般,若不是庄冬卿已经见过了,否则真感觉不到,府里又多了一位长辈。 太妃那边已经安静了数日。 偶尔葛嬷嬷会来找一趟柳七,说一些生活上的需要。 这一日太妃那边也没人来。 在一两个安静时刻,庄冬卿会有种,两位太妃还没有到来的错觉。 又两日,庄冬卿又见了陶太妃两面。 聊了聊岑砚的事儿。 庄冬卿觉得陶太妃关心,又觉得并不尽然。 第二回才悟出来,“她这是还想问成婚的事?” 六福:“哦,有道理!” “不然为什么问少爷你父母现在在哪里,以后有什么打算。” “如果这般说,倒是能讲得通。” 庄冬卿:“……” 庄冬卿:“她这是,关心岑砚?” 六福:“那她为什么不干脆问王爷去?” 好问题。 好有道理! 庄冬卿迟疑道:“怕王爷不耐烦?” 六福嘟囔:“我瞧着王爷待她挺好的啊,太妃有的,她那边也都有着。” 岑砚待她是挺好,不过吧,就是…… 脑海中有什么划过,庄冬卿蓦的明白了什么。 庄冬卿:“你说下次,她再来找我,我顺着她的话头说,如何?” 六福:“?” 庄冬卿击掌,“就这样,我试试。” * 庄冬卿还以为在两位太妃进宫之前,是没机会了。 未料陛下龙体抱恙,面圣的日子生生又拖了几日,给庄冬卿拖出了时间来。 陶太妃面圣前又来了一次东 厢,主要是问搭配的礼服配饰,有没有逾制的。 庄冬卿觉得应该还会再和自己搭上话。 果不其然。 随后陶太妃便同他问候了起来。 第一次聊不觉得,多几次,庄冬卿发现陶太妃的问候非常的,模版。 好像有固定的路径似的。 …… 送走陶太妃,他心中的猜测落实了几分。 午后两位太妃进宫,岑砚今日当差,一大早就去了大理寺。 不过话说回来,王府之内,岑砚其实也没有限制过两位太妃接触庄冬卿,只要不是如第一次那般高高在上的施压,岑砚听见她们或她们的下人,来了东厢,也只都点头,并不说什么的。 等在王府门口,目送着两位太妃的车辇走远,庄冬卿这才逮住了忙碌的柳七。 是的,因为太妃们的到来,王府的事物增加,柳七已经很有几日都不得闲了。 庄冬卿又不想大张旗鼓地去寻他,这个时间是最好的。 柳七:“怎么了?” 进了东厢,庄冬卿左右瞧了瞧没人,这才道:“有点关于陶太妃的事想问你。” “小少爷你说。” “她是不是……对什么都不太在意来着?” 柳七笑了下,尴尬地笑。 “小少爷您发现了。” 柳七又想了下,“也不是,还是有在意的,比如……” 庄冬卿:“小儿子?” 柳七一噎,再度笑开,就是这笑容就挺无奈的。 “小少爷您是怎么发现的?” 庄冬卿却不答,又问道:“我瞧着王爷对她也不算客气,以前闹过吗?” 柳七下意识也看了看左右,摇头。 “不算。”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不算…… 这个答案还挺……耐人寻味的。 柳七自知也瞒不住,将庄冬卿带到了主屋外间,让他坐下,给各自倒了两杯水,这才打开了话匣。 “主子和太妃闹过之后,其实……” “您知道的,人小时候,对父母的事情,怎么都是会在意的。” 庄冬卿:“所以?” 柳七:“所以,太妃亲口说了,不是主子的亲娘之后,主子转头便去了陶太妃的院落,问她。” 庄冬卿:“她否认了?” 柳七:“不,她承认了。” 当年的场景,柳七还记得很清楚。 “主子刚和太妃闹过,当时……很伤心的……” “母子相认,您能想象那个场景吗?” 庄冬卿想了下,挺感人的。 柳七:“反正过程,就都挺好的吧,陶太妃又温柔,说话什么的,都没有过过激的行为,与主子相认的时候,甚至还哭了会儿。” 甚至这个词,是不是没用对地方? 庄冬卿下意识察觉到。 怎么说,一早过继出去的儿子认回来,情绪激动了,都是会哭的吧? 不过柳七接下来的一番话给他解了惑。 柳七:“主子也……哭了。” “都挺伤心的。” “而且太妃对主子和对郡主,从小差别又那么大,那种情况下,见到了亲娘,哪里能不伤心的呢?” “相认一场,哭累了,陶太妃便哄着主子,在她榻上睡一会儿。” “这个事当时闹得厉害,主子质问太妃之前,已经很有几日都睡不好了。” “当时陶太妃那样说,主子便依了,很快就睡熟了。” 庄冬卿:“?” 怎么觉后面的才是重头戏。 他的感觉没错。 柳七接着道:“等主子呼吸匀了之后,陶太妃擦干了眼泪,让我去找老王爷来。” “我还以为……总之我去了……” “然后等老王爷到了之后,主子已经不在陶太妃屋子里了,我当时还没意识到不对。” “然我就听到陶太妃说,” “她说,” “主子她已经差人送回了太妃的院子里,主子来找她,她是不知情的。” “当初已经答应给太妃养的孩子,她也不会再妄图认回来,希望老王爷出面摆平这件事,不要让主子和太妃生了芥蒂。” “如果太妃介意,她也可以日后都不见主子。” 庄冬卿:“啊?” 柳七垂目,补充,“说完了,老王爷也怔住了。” “我还记得,当时陶太妃按了按眼角,又等了会儿,然后想请老王爷到内屋说话。” “理由是,三少爷读书快回来了,他听见了不好。” 庄冬卿:“……” 庄冬卿:“???” 不是,不是岑砚的事吗? “那、那岑砚醒了过后,发现被亲娘送回了养母处,岂不是……” 柳七点头,长出了口气道,“是啊,心寒吧。” 庄冬卿想象了一下,也缄默了。 半晌,庄冬卿犹豫着道:“那,后面陶太妃没说什么了吗?” 柳七:“我离开的时候,正好三少爷放学归来,我……见到陶太妃正问他功课,三少爷问为什么我在那里,陶太妃说……” 主子幼时和三少爷关系并不多好,三少爷总是爱和主子别苗头,想压主子一头。 他身为岑砚的近侍,三少爷自然是认识的。 “说我是随老王爷来的,她也不清楚。”! 第 58 章 感觉 庄冬卿听完,五味杂陈。 一方面觉得果然如此,另一方面,还有些东西其实并没有解释清楚。 瞧着柳七已经说的够糟心了,庄冬卿也不好同他讲陶太妃这几日来找自己的事,说完相顾沉默,柳七忽道:“小少爷,就没有想过……” 庄冬卿:“?” “一直留在王府里吗?” 怎么又是这个问题,庄冬卿心莫名跳了下。 眼神发飘:“怎么,忽然这么问?” 柳七却对他笑了下,“就觉得有您在,王府变得很有烟火气。” “啊?可,可我就只是住在王府,吃吃喝喝而已。” 说到后面,下意识摸了摸鼻子,想到自己吃食上的诸多花样,还有些不好意思。 柳七却坦然,应道:“对啊,正常生活。” 柳七走了,留下庄冬卿若有所思。 六福嘀咕:“所以陶太妃来找少爷你,不是真的想问王爷婚事?” “一个太妃,一个陶太妃……都让王爷挺心寒的啊。” 庄冬卿想了下:“太妃会吧,陶太妃……恐怕还好?” 主要太妃养了岑砚那么多年,从小岑砚就是把太妃当生母来看的,听到太妃亲口否认两人的关系,受打击应该挺大的,至于陶太妃…… 相认的时候,缘分就被斩断了,很快。 固有认知的改变,生活习惯的改变,是很难的。 但是对于从来没有拥有过的,失去了,其实也还好。 至于婚期…… 庄冬卿:“她应该也是真心想问的。” “她小儿子马上加冠了,如果她心思都在小儿子身上,应该要替他谋划亲事了,王爷这边若是一直没议亲,长幼有序,怕是他弟弟也不好找媳妇。” 所以才有几次来找他,着急。 只不过急的并不是岑砚的婚事罢了。 提到这茬,庄冬卿心思又飘了,“你说……” 六福:“?” 庄冬卿迟疑道:“王爷是不是,对我挺好的啊?” 六福想都不想,“是啊。” 庄冬卿:“不是这个意思,是……” 眼睫下垂,一片阴影覆盖住瞳孔。 是好得有点过界了。 好像,不只是对待,他孩子的另一个血亲。 ——“我从没有见他对人这么好过……” ——“他与他爹很相像,认定了什么,就是什么。” ——“怎么会,不喜欢的他不会带到我们面前。” ——“他从小规矩,还是比较重的,不会不知道分寸。” 比起陶太妃的试探,其实她说他们关系的话,更让庄冬卿在意。 就…… 好像岑砚很喜爱他似的。 喜爱…… 庄冬卿脑子发白。 一面告诫自己 ,岑砚是很厉害的权臣,在书里的政治中心混得风生水起,这种人的生活,不是自己可以参与的。 但另一面, 心里很小的一个角落,又悄悄反驳,真的没有参与吗? 他每天都等着对方下差回来一道用饭。 夜宵岑砚也会陪自己用,哪怕是不喜欢的,吃得很少,但……还是会吃,好似只为了陪他一般…… 他爱洗头,古代洗头发又特别不方便,长发晾干需要许久,但他晾头发的时候,明明次次都让对方不要等了,岑砚却没有一次早睡过,放到床头的那本书,真就那么好看吗? 庄冬卿猛的闭眼,“算了。” 六福困惑。 庄冬卿长吐了一口气。 心里默默道,别想了。 别的不论,不合适是肯定的。 他哪有那么多心眼子,像是原主般,在几个皇子,男主,还有岑砚之间斡旋。 他…… 我睡个午觉吧。?[(” 摇了摇头,试图把脑子里杂七杂八的妄念摇出去。 就算是喜欢,岑砚这种人,应该也喜欢原主那样格外聪慧的吧。 就这点而论,他完全不符合。 睡觉睡觉, 还是睡午觉吧。 等睡起来,奇奇怪怪的念头也就散了。 * 定西王府的车辇在宫门处停了下来。 有宫人来接了太妃离开。 不一会儿,迎接陶太妃的人也来了,却是陛下身边的总管冯公公。 车帘掀开,冯公公道:“请太妃下车吧。” 陶太妃见到冯公公,下意识瑟缩了下,又强自镇定,下了马车。 等被引入书房,陶太妃闻到了极重的药味,身侧的拳头握紧一霎,又强行松开了来。 “咳,咳咳咳,咳咳。” 陶太妃行了礼,叫了起,要开口前,盛武帝却接连发出了一阵咳嗽。 等冯公公伺候盛武帝顺了气,瞧向陶太妃,盛武帝缓缓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 “未曾料到,再次相见,岑功却已经不在了。” “对了,你现在你叫什么来着?” “看朕这记性!” 冯公公在盛武帝耳边低语几句,盛武帝恍然大悟,“哦对,陶慧,还是岑功给你取的名字,当做陶家表亲。” 陶太妃垂着眼睫,一言不发。 打量着,盛武帝徐徐道:“现在你穿我们的衣服,也有模有样了。” “我很好奇,你还会说金人的话吗?” 陶太妃慢慢吐出了几个音节,并不是官话。 盛武帝年轻时南征北战,又聪敏过人,很多部族的言语听一段时间,都能会个皮毛。 是金人的话。 翻译一下,是“会的”两个字。 盛武帝又道:“要不是再见到你这张脸,我都忘了你长得有多像汉人 了,只要不开口,一点都分辨不出来,说起来……阿砚五官,尤其那双眼睛,倒是更像你部族的人。” 陶太妃麻木回道:“我已经没有部族了。” 仍旧是异族语。 盛武帝哈哈大笑起来,“朕当然知道,当年可是朕带兵,亲自围剿的。” 甚至连陶慧这条命,都是他亲口让留下来的。 笑完却并不见陶太妃有任何神情波动,盛武帝似是怀念道:“看来这些年你变了很多啊,阿妮古。” * 日头西偏,陶太妃出了皇宫,穿着御赐的诰命服,上了王府的马车。 车帘一掀开,陶太妃一愣,继而进了马车。 车轮骨碌碌走出一段距离,陶太妃才看向出现在她车架里的岑砚,问道:“是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岑砚:“太妃在京城还是不要说异语了吧,被人听见不好。” 陶太妃静了片刻,换成了不算流畅的官话。 岑砚:“没什么,就想问陛下同您说了些什么?” 陶太妃听了也不诧异,老老实实一字一句复述了起来。 岑砚听过,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她的应对。 岑砚:“三弟该加冠了吧?你是不是已经相中了几家姑娘?” 陶太妃:“……是。” “这几天去东厢,就为了这个?” “对。” 岑砚平静道:“你回去了自己筹备着吧,不需要讲究什么长幼有序,拿不准的,你多问问岑凡,别再问那些掉书袋的门客们了,大盛礼法又不是死的。” 陶太妃松了口气,脸上有了些喜色。 岑砚又道:“答应了你,就别再来东厢试探了。” 意识到什么,陶太妃:“你这么在乎他?” “不,”又极快反驳道,“你是在保护他。” 她马上就要面圣,盛武帝肯定会试探于她,所以,之前一直不敲打她,是为了她能从容应对,别露出马脚,让盛武帝察觉到异样。 岑砚反问,“难道阿爹没有保护好你吗?” 陶太妃缄默了。 不知何时,马车停了下来,岑砚:“您就当今天没见过我。” 正准备下车,陶太妃突道:“他老了。” 异族语,很快,与她说官话的腔调拿捏不同,十分流畅。 “我见过我父王衰老的模样。” “他们这种人,越是衰弱,对权力掌控欲越强。” “你若是要藏着什么,就藏好,别让他发现。” 岑砚脚步一顿,“我不是我阿爹。” “太妃听过网开一面的典故吗,回去可以让三弟同你讲讲。” 盛武帝对定西王府的掌握已经过火至此,若是连一点空隙都不留下来……呵。 * 庄冬卿午睡后,爬起来在院子里醒神的时候,便听到太妃车辇回来了,回来了,收拾完东西,又往 郡主府邸去了。 也不知道算不算送走了一尊大佛,虽然也不见面?[(,但庄冬卿第一反应仍旧松了口气。 跟着陶太妃与岑砚便陆续回了府。 庄冬卿抱着岑砚的官帽,看着六福伺候他净面洗手,好奇:“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岑砚笑看了他一眼,庄冬卿迷惑。 继而想到自己今天问了陶太妃的事,小心翼翼又偷瞧了柳七一眼。 不至于这么快就知晓了吧? 这些小动作岑砚都看在眼底,却也不戳破,只道:“带你出去玩。” 嗯? 提到出门,庄冬卿眼睛都亮了,不可思议道:“真的?去哪里玩?” 顿了顿,觉得自己好似太过开怀,又收敛了几分道,“你今天专程为了这个回来的吗……会不会,不大好?” “万寿节将近,街上热闹,官署里没什么事,也没几个人干坐在里头。” 岑砚言笑晏晏,“再说,你真不想出门?” 那自然是……可太想了! 见到庄冬卿期待的眼神,岑砚笑容扩大,温声道:“去吧,近来在府里憋坏了吧,我们一起出去走走。” “那,什么时候,我……” 岑砚:“不急,时间还早。” “就我们两个,你慢慢来。” 庄冬卿点头如捣蒜,“好的!” 庄冬卿跟着收拾了一番,换了身衣服,岑砚怕夜里冷,还让六福专门带了件斗篷,以防庄冬卿要加衣。 等马车骨碌碌驶出定西王府,庄冬卿脑袋都支在车帘边上,看着外面的世界。 可憋死他了。 太妃先来,后面又是陶太妃,摸不清楚两个人的性格,有她们在,怕谁想起来要见自己,庄冬卿也不好意思往外跑,就…… 猛的意识到什么,庄冬卿不禁去瞧岑砚。 目光定得久一些,闭目养神的人睁开眼来,“我脸上有什么?” 庄冬卿又摇头。 想算了,但心里莫名自己和自己较着劲儿,庄冬卿还是问了出来,“你是……特意带我出门玩吗?” 岑砚:“不然呢,我特意带六福?” “……”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庄冬卿解释不清楚,口拙,又想算了。 岑砚却点了点头,“嗯,是。” “……是什么?”他都还没问出来。 岑砚却看着他眼睛,一字一句认真道:“是看我们小少爷委屈到了,也在府里闷到了,特意带您出来逛逛,散散心的。” 庄冬卿一下子失语。 眼神飘忽了起来。 低低反驳,“也,没有委屈。” 岑砚再度点头,“嗯,不算委屈,就是过得没以前悠闲了,在王府里的顾及也多了,心里不得劲儿而已。” “……” 半晌,庄冬卿:“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 岑砚笑了起来,如果你想??[,我也可以是,就是不好看了点,还得请小少爷不嫌弃。” 高眉深目,浅淡的瞳色在暮光下像是两汪蜂蜜,庄冬卿将头转向车窗外,嘀咕:“胡说,哪里不好看了。” 明明就知道自己好看,还笑成这样。 庄冬卿左手握了握右手,不答话了。 先去了一家新鲜的酒楼,用了晚饭。 菜上了还叮嘱庄冬卿不要吃多了,一会儿会去逛夜市,夜市里整条街都是小吃,别一会儿想吃零嘴却没了肚子。 庄冬卿听话,只吃了个七分饱。 平日里都是白天出门的。 晚上出来的少。 还在庄家的时候,那段时间以为人要没了,傍晚的时候也在外逛过,但是庄家门禁早,要掐着点,在外面也待不了多久。 故而等庄冬卿看着一条街的灯火璀璨,还有护城河上的画舫花船时,嘴巴张成了O型。 来了古代,他已经过上了他们的作息,这种纸醉金迷的夜生活,他已经许久不曾感受过了。 岑砚侧头,见庄冬卿新奇喜欢,也露出个浅笑。 先逛夜市,虽然东西不如现代的多,但人流如织的繁华感,还是很棒。 庄冬卿买了几盏提灯,最后六福提不下,着护卫去放马车上了。 路过一处河堤,见到不少人在放水灯许愿,庄冬卿看向岑砚,不一会儿,他和六福都有了几盏灯,河边路滑,他许了愿,岑砚替他去放的。 看着岑砚干净的皂靴踩在河岸,俯身送灯,杂草擦过他脸颊,庄冬卿忽然意识到,这些事也可以叫护卫,并不需他亲自动手。 等岑砚回来,将这番话说了,却被他敲了额头。 “向神仙许愿,叫人代放已经不够诚心了,若是还要叫下人,你猜神仙会不会同意。” 庄冬卿:“还有这种讲究吗?” “有这个说法,不过……” “不过?” 岑砚:“也有点私心,我希望你的愿望都能实现。” 庄冬卿愣愣,看向岑砚,却见岑砚对着他笑。 什么意思? 希望他的愿望都能实现,所以可以谦卑地帮他放灯? 哪怕侍卫就在身边,也不愿意假手他人吗? 庄冬卿张了张嘴,岑砚却贴到他耳朵边,气息烫到他耳廓上道:“其实还给你准备了点东西,去看看吗?” “礼物?” 岑砚摇头。 庄冬卿好奇心提起来了。 岑砚却卖了个关子,只带他到河堤,等画舫靠岸,携着他上了画舫。 中间换了两艘船,船上歌舞不绝,很是热闹。 等快要将人领到,岑砚只说:“我觉得你想见,若是我猜错了,你就出来,我们去听曲儿。” 庄冬卿点头。 等推开门,看见谁坐在里面,喉头一哽。 是 ,李央。 而且是看起来已经好多了的李央。 …… 并不多久?_[(,等庄冬卿与李央叙过旧,从房间里出来,对岑砚道:“谢谢。” 被岑砚揽着再度换船,等确定可以说话了,庄冬卿这才开口,“你怎么知道我想知道他近况的?” 站在大船甲板上,握着栏杆,夜风徐徐吹来,岑砚笑道:“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你想不想见他,猜是想的。” “上次在茶楼里遇到,我瞧你叹了好久的气,想着以你的性子,当是记挂。” “只是怕给我添麻烦,嘴上不说罢了。” “今天也是偶遇,我瞧他气色好了不少,恰好他也愿意相见,便约了地方。” “当然,你知道的,之前被老三拿来做了文章,我也不好明面与皇子们来往,所以也只能这样,偷偷地带你见见他。” 话说得不徐不疾,眼睛都是笑的。 庄冬卿心上那种怪异的感觉再压不下去,定定看着岑砚。 将岑砚都看得都察觉到了他的不对,扬了扬眉,才匆匆低头。 岑砚……是不是对他太好了点。 这种不算是什么的大事,怎么也放心头。 而且……上次他见李央,也是好久之前了吧。 “你……” 庄冬卿深吸气,又抬了头。 “嗯?” 庄冬卿眼神复杂,渐渐的,岑砚也意识到了什么,唇边的笑容落下,目光却仍旧温和,默默看着庄冬卿。 庄冬卿问他:“你不喜欢聪明的吗?” 不该啊。 他该喜欢聪明的。 岑砚笑了,“好问题。” 给答案很快,“不喜欢。 庄冬卿眼睫颤动,左手抠右手,“为、为什么?” “那理由就多了,但翻来覆去,逃不开一个费神吧,和聪明人打交道太累了,我就喜欢好看穿,笨一点的,最好……” “最好?” 视线在空中与庄冬卿交缠,岑砚慢慢道:“最好是能被我一眼看穿心思的那种。” “!” 庄冬卿一下子慌张起来,无意识手下收紧,却被岑砚握住了指尖。 他挠手背的那只手指尖。 庄冬卿不知道为什么,心跳得很快。 但是脑子很乱。 觉得有什么呼之欲出,但是他,他…… “别害怕,卿卿。” 岑砚靠近,声音依旧和缓。 “没事的,别害怕。” 是的,他有点怕了。 怕这场对话走向他无法应对的局面。 他甚至都没有思考过……如果…… 这不是他计划中的生活。 “你想继续问,就继续。” “不想,就留着后面想好了,再问,都行的。” 岑砚揽着他,靠近,伸手轻拍他背心,哄道:“没关系。” “我总是在这里的。” 庄冬卿闭目,喉头滑动。 半晌,轻声道:“你……亲亲我?” 他好像有点懂岑砚喜爱索吻的心情了。 却得到岑砚的笑问:“在这儿?你确定?” 庄冬卿一窒,继而意识到他们在甲板上,刚想拒绝,又听得岑砚道:“也行,没人。” 护卫把闲杂人士都清走了,本来也是他们包下的画舫。 吻落下来的时候,庄冬卿还有点抖。 但是是一个很温柔的吻。 安抚的意味更多。 等嘴唇分开,庄冬卿将脸埋入岑砚肩膀,闷声道:“你,好像变香了。” 岑砚诧异,他们这段时间都在一起,上次还是几日前,断不可能是毒发…… 等等,情毒的机制是不是…… 意识到什么,岑砚笑了起来,贴着庄冬卿耳朵问道:“那我们是在画舫找间房,还是回王府?” 庄冬卿把脸再度深埋:“回、回家。”! 第 59 章 难收 夜风徐徐,岑砚紧紧握着庄冬卿的手。 夏夜的风带着凉爽,却并没有给庄冬卿带来舒适惬意。 他……不知道怎么说,岑砚身上的香气,这一次味道重得很离谱。 也不能说呛人,就是,他仿佛躲不开似的。 只要挨着岑砚,就能闻到。 不难闻,但是让他脑子晕乎乎的。 靠岸,下画舫的时候,脚下一个踉跄,失了重心。 然后被岑砚抱住了。 “怎么了?是踩着什么……” 岑砚看向庄冬卿,话头一顿。 庄冬卿:“嗯?” 接着一只手覆上自己的脸颊,庄冬卿看见岑砚嘴唇开合,“卿卿,你的脸有些红。” 庄冬卿跟着伸手去摸,好像,是的。 倒不是摸出来了什么,什么都没摸出来,但是他发现大口呼气时,夜风变凉了。 这么短短的时间,不可能是风的问题,自然便是他的了。 他,又有些发热了。 久违的。 庄冬卿看着岑砚,眼底变得格外湿润,呆呆的,神情茫然无措。 左右都是侍卫,岑砚喉头滚了滚,只摸了摸庄冬卿的脸,忍耐着问他:“还能走吗?” “我抱你?” 庄冬卿思维迟滞地转了下,“我试试。” 还能走,腿发软了。 然后……莫名想往岑砚身上凑。 庄冬卿不理解,但是能感觉到,毒发作得很快。 与往常还有些不同,不知道是不是这段时日都在一起的缘故,削减了毒素,所以…… 他现在很清醒。 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知道……想要些什么…… 和以往一发作,脑子就蒙了层雾不一样,就算是晕乎,也是有清楚认知的。 上马车前,平地上又踉跄了下,庄冬卿感觉呼出的气息越发烫人了。 好在岑砚牢牢牵着他,看着马车近在眼前,给他借了下力,站稳后,跟着带他上了车。 “倒杯水。” 六福赶紧动作。 岑砚喂庄冬卿喝过,发现他脸颊已经变得红扑扑的,感觉不好,吩咐马夫赶紧回府。 “难受吗?” 等马车行驶起来,岑砚摸了摸庄冬卿的头发,问他。 庄冬卿闭着眼睛,眼睫濡湿,轻声道,“有点……热。” 岑砚伸手,摸了摸他背脊,果然摸到了细碎的汗珠。 后知后觉也意识到了毒发的迅速。 岑砚对柳七使了个眼色。 柳七会意,掺满两杯茶水放在一旁,方便两人取用,拽着六福去了车帘外。 等车帘一经下放,柔软地嘴唇便印了上来。 庄冬卿张嘴,很配合。 不仅配合,他发现他还有点,粘人。 缠着 岑砚不放。 不知道庄冬卿清醒与否,怕伤到他,岑砚也不敢用太大的力,但庄冬卿扒得很紧,于是慢慢的,等分开换气的时候,庄冬卿发现他把岑砚压到了马车上。 “……” 吞咽了下,低头。 岑砚仰着脸,发髻被他弄得有点乱了,眼眸是润的,浅色的眼珠在烛光下瞧着也很亮,熠熠地凝着自己,视线再下滑,鼻梁高挺,嘴唇红润,沾着些水色,是他弄的。 庄冬卿呼吸又重了。 车窗就在离他们一臂的地方,帘子是下放的,但隐隐约约,仍旧能听到外间人群走动声,集市上叫卖的吆喝声,但是内里,隔着一道车门,内里只有他和岑砚在。 他们做什么,外面都不知道。 这个念头让庄冬卿整个人都更热了起来。 “我,我……” 吐了两个字出来,庄冬卿视线落到了岑砚领口下,彷佛那一片有什么魔力一样,挪不开眼睛。 衣领下的风光他也见过,甚至,现在…… 庄冬卿再度吞咽。 一面觉得不对,这样不好。 另一面,又很粗暴地想,去他X的不好。 “嗯?你怎么?” 岑砚扶着庄冬卿的腰,怕他摔了下去,语声温柔。 庄冬卿像是被什么蛊惑了一般,伸手,“我想……” 伸出大半,在将将要碰到岑砚之际,又顿住,“不行。” 岑砚明白了过来,笑了。 眼睛里好似有小星星,笑得庄冬卿越发迷糊了。 好香啊。 好……咕嘟,盯着岑砚的领下,好想扯开啊。 指节被岑砚握住,慢慢放到了自己脖颈上,庄冬卿指尖跳了跳,下一刻又被触感吸引,缓缓摩拭。 嘴唇微微分开了。 渴望。 “想就继续,没事。” 低语好似诱哄,庄冬卿失神一瞬,手已经自己滑了进去。 接下来的一切顺理成章。 马车狭窄,他还在扯岑砚身上杂七杂八的带子,不得其法的时候,他的衣襟已经敞开了,庄冬卿:“不,不行,不公平。” 压住岑砚的手,心急想让他等等自己,却一不小心把手上的结扯死了,庄冬卿着急,竟是病急乱投医道:“怎么解不开啊,不行,你来。” 让岑砚自己去解。 其实有些过分的,但岑砚仍旧好声好气地笑着应了。 很是纵容。 庄冬卿就看着,一瞬不瞬的。 再继续。 没有办事的东西,马车上平时也不备的,怕伤了他,岑砚先伸手。 庄冬卿背脊发颤。 抱着岑砚,呼吸都好似跟着他的节奏,一点一点的来。 蓦的发出些细碎的声音,庄冬卿又咬住了牙。 马车外都是人,他知道的。 但是忍不住 ,想。 “不然还是先回府?” 因着毒发的缘故,庄冬卿整个都紧绷着,比平日里更为艰难,岑砚有点怕伤了他。 却换来肩膀上的闷声哭腔:“不。” “要!” 岑砚亲了亲他额发,好笑:“乖乖,你没发现有歧义吗?” 问完,一贯薄面的庄冬卿却抬起头,面颊绯红看着他,极小声道:“我要。” 岑砚喉头重重一滚。 不禁用了点力。 庄冬卿瞬间咬唇,闭上了眼睛。 另一只手将庄冬卿的脸压回了肩膀上,岑砚哑声道:“忍着,忍不住了咬我也行,不会停了。” “不停。” 岑砚不禁闭了闭眼,忍耐住了再加重的念头,贴在庄冬卿耳边道:“卿卿,若是一会儿还想自己下马车,就别说话了,嗯?” 庄冬卿说不出话来了,只点头。 马车穿行过闹市,马蹄哒哒,车轮滚滚。 月光洒满大盛,清冷如水。 隔着一道车帘,车内却是温暖如春。 坐下去的那刻,庄冬卿眼前全然被泪打湿了。 张嘴换气,一点点尖若隐若现。 继而被吻住,肩膀被岑砚不由分说往下压实了,破碎的喉音也全被咽了下去。 庄冬卿眼睫濡湿,颤动不休。 看起来很委屈的样子。 但,他的反应又是另一幅姿态。 很配合。 很乖。 张嘴任由岑砚吻过每一处。 也扭着,很急切地与他碰触。 路并不平坦,马车内狭隘,不好放开手脚,但是行走的途中,一起一伏间,却又可以提供很多未可知的乐趣。 碾过一颗石子,马车哐当大晃一下。 庄冬卿跟着车身起落,落实的那刻,紧紧抱住岑砚,忍不住去咬岑砚肩膀止声,整个人都在发抖。 岑砚抚着他背脊,帮他平复。 脑子都被颠得晕乎,庄冬卿抬起头,本能地去索吻。 如愿唇齿碰触。 岑砚浑身肌肉因发力贲起,缓慢斯摩,车内渐渐又响起若隐若现的哭腔。 “难受记得说。” 换了口气,岑砚对庄冬卿道。 庄冬卿摇头,闷声道:“喜欢。” 岑砚呼吸重了,再度去压庄冬卿肩膀,压得人抖个不停,难耐道:“那多吃一会。” 庄冬卿说不出话。 却点了点头。 下一刻,感觉岑砚的手又用了些力,仿佛要把他碾进骨子里似的。 * 马车最后直接进了王府。 比平时更深入的,一路驶进了东厢。 柳七在马车门沿上敲了敲,低声道:“主子,人都遣散了,我们马上去厨房,烧些热水放到盥室。” 须臾,传出岑砚低哑的声音 ,“好。” 柳七退下了,等脚步声走远,岑砚与庄冬卿这才出来。 庄冬卿是被岑砚抱着的。 两个人也,没有分开。 被岑砚的大掌捧着,下马车的时候,庄冬卿低低呜咽。 其后每走一步,都像是一种煎熬。 进了内室,岑砚却也不急,抱着他,故意的一样,找出火折子,开始点灯。 一盏一盏,又一盏。 亮得庄冬卿睁不开眼睛了,岑砚才将他放下。 脚踩到地上,软得站不稳。 岑砚却不去床上,就在软榻边,拍拍庄冬卿,让他转过去扶着靠背,塌腰。 庄冬卿:……?_[(” 还是照做了。 马车上太狭隘,两个人都没有个痛快,放开了手脚,庄冬卿脑子都要被晃散了黄。 控制不住声音,后知后觉意识到在王府,便索性放开了。 溅在了塌上,庄冬卿眼神发直。 过了劲儿,失了力道,刚一松手,便被岑砚眼疾手快揽住了,掰过脸接了个长吻。 慢慢回过神,庄冬卿才听到盥室传来了水声。 之前盥室和主屋是分开的,后面住一起了,岑砚嫌麻烦,在外间又开了道门,把主屋与盥室联通了起来。 故而等岑砚给庄冬卿虚虚理好衣服,便抱着人过去了。 将庄冬卿放到浴桶里,下人们都乖觉出去了,岑砚亲了亲庄冬卿鼻梁道:“先洗洗,一会儿再来。” 庄冬卿先点了头。 脑子在后面狂追不上,过了阵子,才反应过来,还有后半句。 庄冬卿:“……” 选择装死好了。 这一夜漫长,庄冬卿还……挺配合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这么行了。 明明其实已经很累了。 胡闹到了半夜,才又进了盥室,庄冬卿困得在浴桶里闭了眼睛。 第二日醒来得早,睁眼岑砚还抱着他。 本来没觉得有什么。 但等庄冬卿出去小解后再回来。 终于意识到了哪里不对。 反应……消不下去。 岑砚摸他额头,也跟着皱了眉,知道不对,不敢再弄了。 岑砚唤了六福:“去,让赵爷来一趟。” 回了屋,给庄冬卿穿衣服的时候,又问他:“我还是香的吗?” 庄冬卿点了点头。 硬要说的话,庄冬卿:“没昨晚香气重,感觉,淡了。” “行,先起来,忍忍。” 庄冬卿乖顺点了点头。 * 清晨天光乍亮,赵爷被传到了东厢。 内室昨日胡闹过,庄冬卿不好意思,便选择的在客房把脉。 庄冬卿很尴尬地伸出了手。 岑砚在边上说情况,庄冬卿假装自己听不见。 赵爷一搭脉,“咦”了一声。 接着便是熟悉的反复换手,细细查探过,赵爷惊喜道:“毒素要断根了。” 岑砚闻言也是一喜,继而又迟疑:“既是要断根了,为何他还如此?” 庄冬卿默默收了手,眼观鼻鼻观心。 赵爷的说法还是那么专业又面面俱到,非常的名医风范:“情毒嘛,中了之后被迫情动,情动的时候,也更容易牵扯出来,都是一样的,一个原理。” “这药古怪,要断根的时候,最后一点毒藏不住,尽数挥发,也是正常的。” “脉象上我已经摸不出来异常了。” “估计和治病一般,若是要断根,还需喝多一段时间药。” “所以……” 赵爷:“这段时间怕是只有劳烦主子了。” 岑砚倒是很乐意,但是,“如此频繁,他身体能受住吗?” 昨天晚上闹了那么久,今早却又有了反应,按理不应该的,间隔太短了。 庄冬卿四处张望,试图在砖地上发现一个能藏住自己的地洞。 赵爷摸了摸胡子,“这确实也是个问题。” “那就需要主子拿捏这个度了。” “在没有不舒服的情况下,尽量吧。”! 第 60 章 坦陈 赵爷留下要命的诊断后,提着那基本就没动过的药箱,行了个礼,施施然走了。 岑砚去看庄冬卿,却发现人下巴都要抵到胸口,十分局促。 岑砚笑了起来,等赵爷走远了,也不打趣庄冬卿,只对他伸手:“回去睡个回笼觉。” 庄冬卿:“……” 庄冬卿:“好。” 哪怕明知道回笼觉不单是睡觉,他也一点都也不想戳破。 室内六福给开了窗,通了个风,气味清新了很多。 不过,这点清新应当也坚持不了多久。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默契地各自宽衣。 其实庄冬卿有些尴尬,本来他日常也是有人伺候着的,难得自己动手一回,还老是出错,但好在,磕磕绊绊的,却没有如昨晚那样搞成死结了。 等搞好,庄冬卿才发现岑砚还在解,心头一喜,率先闷进了被子里。 结果他一躺下,发现岑砚火速地搞完了。 后知后觉对方好似是在等他。 “……” 很好,会读空气很重要,不错。 只留内裳岑砚也不急,先去关了窗户,室内彻底地暗了下来,等上来了,床帘也被岑砚放了下去,庄冬卿眼前全然地黑了。 岑砚过来伸手抱他。 庄冬卿乖乖地偎了过去。 大手放在他突出的小腹上,岑砚轻声:“是不是比之前明显了?” 庄冬卿小声:“是。” 感觉被轻轻抚了抚,岑砚:“应该不会太大吧?” “赵爷说不会,怎么了吗?” 没怎么,要动刀子的,太大了人受罪。 但这点心思岑砚也没有说出来,只用手又量了量,缓缓,往下放了。 被包住的时候,庄冬卿浑身一僵。 “难受吗?” 庄冬卿鼻音加重了,嘟囔,“有点。” 一直消不下去,多少不太自在。 “身体还有别的不舒服吗,卿卿?” 如果岑砚的手不动的话,应当没有了,庄冬卿扭了扭,没挣脱,声音更含混道,“没,没有了。” “昨天弄太晚了,现在就这样好不好?” “……好。” 庄冬卿把脸埋了埋,感觉热了起来。 岑砚还在慢慢道,“如果难受就说……” 话还没完,被庄冬卿在他肩膀上难耐地咬了一口,带着些哭腔道:“那你快点……” 耳边响起一声轻笑,笑得庄冬卿更煎熬了,一个吻落在耳际,岑砚:“好,小少爷。” 岑砚下床擦手的时候,庄冬卿两眼发直。 躁动得到了安抚,没睡够的困意渐渐上涌。 不一会儿岑砚回来了,庄冬卿下意识往对方怀里靠,很温暖。 岑砚身上的气息还在,但不明显了,带着淡淡的好闻,但不至于撩拨 人。 “再睡会儿好不好?” “本来就没睡多久。” 岑砚慢慢抚着庄冬卿的背脊,低声劝道。 “好哦。” 庄冬卿在他手掌规律的节拍下,闭上了眼睛。 感觉到庄冬卿呼吸匀了,岑砚这才将手搭在他腰侧,小幅度拍着。 庄冬卿睡熟了。 岑砚其实也没睡多久,想了想,跟着闭了眼睛,也休息会儿。 * 难得的,这一日庄冬卿和岑砚一起用了早饭。 饭后赵爷那边送了个方子过来,不是药,调理的,怕庄冬卿这几天太亏空。 庄冬卿当没听到,任由岑砚同柳七吩咐着。 等一起散步消食的时候,庄冬卿才反应过来岑砚没有去当职,奇怪:“不去大理寺了吗?” 岑砚只道:“官署没人,让把文书送王府里来,一样的。” 庄冬卿不疑有他,点了点头。 午间又起了反应,岑砚看着叹了口气。 这次却没有再帮他,只揽着他道,“忍一忍,到晚上再说。” 早上擦手的时候,已经很稀了,再多怕是伤身。 庄冬卿懂,但是说不上来的难受,在床上辗转反侧,就是睡不下去。 岑砚哄了会儿,见不管用,突道:“我同你讲讲王府的事吧?” “啊?”庄冬卿也是迷茫,“怎么,突然……” 其实对岑砚而言并不突兀。 时间就是卡着陶太妃进宫受封后的。 但他只道:“之前不是说找个时间告诉你吗,我瞧着……” 瞧着庄冬卿已经懂了他的心意。 那剩下的,该说的,该告知的,现在摊开是最好的。 “这样你也能多想想,不至于日后觉得受了欺瞒。” 顿了顿,岑砚轻声道:“其实王府也没有那么好。” 故事在岑砚口中很简短,庄冬卿却每一句都听得惊心动魄的。 听完整个人都沉在了其中,艰难地梳理着,连连惊叹。 庄冬卿:“那、那她也不是不喜欢你?”这个她指代的陶太妃。 “你说什么事?” “……” 自觉瞒不过,庄冬卿还是把柳七告知他的都说了,岑砚听完默然片刻,轻嗤道:“他也是还嫌不够乱的,我是想让他……” 摇了摇头,打住了话头,回答庄冬卿道:“她应该对我不存在这些正常的情感,一直以来,她对我的存在都是又惊又俱,害怕的成分居多吧。” 是的,害怕。 以及恐惧。 “虽然她没有详细同阿爹说过,但大家心头都有个谱,若非当年有皇上授意,她怎么能轻易从金人王女变为汉人身份,再进而混进宫女行列,被赐到定西王府。” “可能她一直都觉得自己只是颗棋子吧,以为皇上是要用她的身份,削藩或者彻底铲 除王府。” 庄冬卿:“难道不是吗?” 岑砚定定看着庄冬卿,片刻后,缓缓道:“是也不是。” “你知道,陛下是如何荣登大宝的吗?” 庄冬卿摇了摇头。 岑砚简短道:“前朝后期混乱,先帝病重,几个皇子病的病,蠢的蠢,没一个堪当大任,到了先帝晚年,大盛便乱了,那个时候陛下还是藩王,同定西王府的势力差不多吧,但有一点不同。” “陛下还是宗室子,身上流着李家的血。” 既为宗室,天下大乱后,起兵清君侧,进而继位,是名正言顺的。 “所以在天下稳定,坐稳皇位后,他很怕别人也复刻这条路。” “这些年,藩王死的死,交权的交权,到了现下,也就只剩下一个定西王府。” “母妃是还在征伐的过程中,作为拉拢,赐给阿爹的。” “当时这段姻亲关系自然是好,至少在陛下眼中,能保证阿爹的忠心。” “但四海清平之后,时移世易,这姻亲在陛下眼中,许是变了意味。” 说得隐晦,但前面有了铺垫,庄冬卿大概能听懂了,小声道,“是怕王府有了李家血脉,日后……”起兵造反。 “有这一重考量吧。” 不然清理袁家的时候,为什么郡主的两个孩子,着重交代了太监赐毒酒,要亲眼看着确认死透呢? 还不是因为这两个孩子,即是男孩,身上又同时流着袁家与李家的血吗? “所以陶慧有了我之后,其实也是阿爹的一道考验。” “在陛下佯装不知,揭穿她身份的时候,保下她,即是彰显了自己的情深义重,不会轻易背叛,另一方面,也是在向陛下示弱,主动将一个把柄,交到陛下手里。” “不然以定西王府的煊赫,以陛下日渐难以控制的猜忌心,怕不是如今这个局面。” 草蛇灰线,伏脉千里。 一时间很多看时,想不通的剧情,瞬间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比如,为什么盛武帝如此信重岑砚,不怕他造反。 为什么岑砚做事果决,也不怕陛下卸磨杀驴。 因为,没必要。 岑砚若是敢反,那盛武帝把陶慧的事宣扬出去便好了,根本不需要有多余的举动,金人与汉人是宿敌,多年的互相征伐,好不易金人灭亡在了盛武帝这朝,但仇恨却并没有消失,岑砚身上有金人血脉……到时候,一宣布,便是天下人人得而诛之。 而盛武帝,怕是再也找不到比岑砚更好使的刀子了。 更何况这把刀的缺陷还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能随时一击即碎。 而定西王府已煊赫至此,也绝了继位的希望,那只需要□□,老实办事,便可。 甚至…… 庄冬卿:“你是不是其实希望,定西王府落败一些的?” 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对臣子并不是一件好事。 岑砚只淡淡笑了下,摸了摸庄冬卿的头发,轻声道:“或许吧。” 但也走到这一步了。 假设没有任何意义,只能继续向前。 庄冬卿迟疑:“这些……只有少数人知道吧?” “满打满算,陛下,母妃,陶太妃阿爹还有我们三姐弟知晓。” “柳七他们贴身侍奉,郝三就算了,他一贯不带脑子,柳七与徐四应当能猜个大概,但是没胆子深想吧。” 庄冬卿:“你……” 这么大个事,就这样告诉他了,好吗? 岑砚却平静:“嗯,我说过,要同你讲的。” “而且……” “这也不只是我的事。” 说着摸了摸庄冬卿的肚子,庄冬卿悟了,“哦……” 那确实也需要同他讲。 岑砚声音很轻,“现在定西王府与陛下之间,算是相互制衡,但我也不能保证,直到新帝登基前,这种平衡能不被打破。” 袁家的权力一直在移交,也接纳了郡主,投了诚,但是……下场也并不好。 而且盛武帝日渐衰弱,他的掌握欲,却与他的身体情况相反,在不可理喻地膨胀着。 “可王府也不是袁家那种软柿子。” 西南地区向来部族众多,难以制衡,王府在封地又养兵,适应滇地的奇怪气候,哪怕不反,圈地为王也够了,京兵适应不了瘴气,奈何不了他们。 而且汉人的那一套礼仪,汉人金人的仇恨,也衍生不到众部族身上。 “我想说能保你平安,但……”岑砚笑了下,苦笑,“不到最后一刻,这种事其实没个绝对的,我也不想骗你。” “只能说,我会尽我所能地护住你……”顿了顿,视线下滑,改口道,“你们。” “若是你信我,便留下来。” “若是不信,或者又有其他的考量……” 话头再顿,岑砚缓缓垂目,“那便是没有缘分吧。” “母妃厌恶我身上的异族血脉,陶慧受盛武帝所迫,其实都过得不算快活。” “若是可以……” “我希望你永远不要改变,” “就这样每天想些吃吃喝喝。” “过自己想过的日子,就行了。” 那双浅色,混血的眼睛凝着庄冬卿,平静却又郑重道,“哪怕你不想留下来。” “有这一个孩子在,” 有这一段共同度过的时光, “也不失为一段善缘。” 大慈寺住持用来劝他的话,终究是被他用来劝了自己。 庄冬卿心口大跳, 后知后觉—— 岑砚好似把他的心,剖开给自己看了。! 第 61 章 入心 皇宫,御书房内。 三皇子刚被训斥了一通,臊眉耷眼地低垂着头,听天子教诲。 并不是多大的事,万寿节将至,因着今年开年事多,先是废太子,后又是猎场兵变,故而对于这一次的祝寿,盛武帝便格外在意,一来确乎是大寿,六十整,二来,也想借此冲冲今年的晦气,带带喜。 所以一点小事办不好,若是盛武帝在乎的,那也是重重责备的。 三皇子李卓心知肚明,老实听训,并不辩驳。 今年大寿,许多附庸大盛的小国外邦,也都进了上京带着充足的贡品朝贺,盛武帝已经接见过一些大邦,不大紧要的,都是礼部接待着,目前也统一由礼部安排,住进了大盛会同管。 盛武帝今年意图与民同乐,寿节当日在上京最大的酒楼安排了一场歌舞献寿,大盛民众皆可观看。 届时也将由钦天监主持,在宫门口搭高台,于万民围观下,代他向上天祈福,保佑大盛风调雨顺,国运昌隆。 “多年不曾这样办过了,也好。”盛武帝缓缓道,眉目温和带着笑意。 “既是祈福,自然得心诚,祈福台周遭的护卫值守,是如何安排的呢?” 问完便有大臣上前,言钦天监那边刚准备好祈福的东西,台子都还没有搭,请盛武帝定夺值守护卫的人选。 手上的佛珠串敲了敲,盛武帝:“之前委屈了阿砚,他对调度值守的事宜是做熟了的,不然就交给他办?” 话刚落,便有人出列,说岑砚这些时日请了假。 “哦,为何?” “听大理寺那边说,是太妃好不易上京一趟,王爷多年不曾回封地,想趁此陪伴左右,尽尽孝心。” 三皇子抬起了眼睫。 却见盛武帝并不恼怒,反而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认可道:“确实,他们母子多年未见了,是该尽尽孝。” 竟是轻轻放过了,转而另行将差事指派了他人。 四皇子扫了老三一眼,唇边勾起个浅笑,嘲弄。 三皇子阴鸷了脸色。 * 等臣子们都散了,冯公公伺候着盛武帝喝了汤药,盛武帝呼了口气,这才同冯公公道:“你说阿砚是真的陪他母妃?” 冯公公只道:“或许是太妃们初初上京,水土不服,需要王爷多看顾吧。” 盛武帝只笑笑,不接话。 反而叹道:“阿砚我从小看着长大,什么都好,有时候我甚至想,若他是我的孩子就好了,也不必像……” 话头一顿,冯公公知道盛武帝想到了废太子,赶紧接话道:“王爷打小就聪慧,又是陛下您亲自教养的,宫里的孩子谁能跟他比啊。” 盛武帝脸色又松泛了下来,想起一些陈年往事,点头:“是啊,聪慧,但性子也冷。” “有时候真不知道这孩子在乎些什么。” “倒不似他老子,重情重义。” “他说尽孝,朕就当他是在尽孝吧,同他母妃亲近些,也好。” * 御书房内一派和乐,三皇子走到了无人处,却发了脾气。 “一天天的,真不知道谁是亲生的!” 蓦的想到那个传言,李卓一顿,看向侍从,缓缓道:“什么时候侧妃也能封诰命了,还把人从那么远的地方寻来,不会他真的……” 不会私生子的传闻是真的吧? “三哥。” 蓦的背后一声唤,李卓心头一跳,转头过去,看到是李央,紧绷的弦又松了下来,“六弟,你气色好了不少啊,不过,怎么走路反倒没声了?” 李央只笑笑:“哪有,许是三哥想事情太专注,没注意到我罢了。” * 午后,庄冬卿一觉醒来,坐起,揉眼睛。 身边的岑砚已经不在了。 估计在书房看文书去了,封地连着大理寺,他每天总是有些事情的。 打了个哈欠,喊六福,跟着起身了。 洗脸的过程中,睡前的记忆又缓缓上浮,侵入庄冬卿脑海。 …… 岑砚说了那么一大番话后,他并不是无动于衷的。 他下意识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 哪怕他实际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 刚起了个头,便被岑砚捂住了眼睛,“嘘——” “听了那么多,累了吧,睡会儿如何?” 岑砚另一只手伸进了被子里,压了下,果然过了那一阵,慢慢在消退了。 庄冬卿:“……” 不自在往后缩了缩。 岑砚手拿了出来,放在庄冬卿眼睛上的却没有挪开,哄道:“睡吧。” 庄冬卿小声道:“你对我好好……” 岑砚笑:“是啊。” 却没有顺着庄冬卿话的继续下去,反而又道:“睡吧。” …… 岑砚是不是在堵他的话?庄冬卿想了想,不确定,算了。 等六福给了他一杯水,慢慢喝着,庄冬卿迟疑着问道:“你觉得……” “要是一直留在王府,如何?” 六福愣了愣,“之前不是说要走吗?” 庄冬卿不自然摸鼻子,轻咳一声,“没啥,就,假设一下。” “如果我们一直留在王府,你觉得如何?” 想了想,又觉得不对,改口道:“日后这些人应当都会回封地……” 被六福接嘴,“知道的啊,少爷你好早前就说过了。” “不一样,之前只说这个孩子三四岁前,会待在封地一段时间,过后到底在哪儿定居,我们到时候再商议,我的意思是,若是长久都在封地呢?” 这些都是之前没有考虑过的。 六福思考了一下,这对他并没有什么难的,“若是少爷喜欢,必定是山清水秀的好地方,那一直住着也无 妨啊。” “再说当年卖我的时候就说好了,这笔钱用给我哥娶妻,我老子娘日后都跟着兄嫂,由他们尽孝,我哥和嫂子我是放心的,我爹娘年纪也不大,身子骨都硬朗着……我还是跟着您吧。” 庄冬卿拉着六福坐下,也给他倒了杯温水,“你跟着我我是知道的。” “那便是由我做主?” 六福只点头。 庄冬卿心头一暖,跟着又问他,“那从你的感受来说,你觉得王府如何呢?” 六福:“挺好的啊。” “比如?” 六福挠了挠脑袋,这实在有些为难小书童了,想了想,竟是不歇气道:“柳主管和郝统领还有徐统领都很好,好打交道,为人也都正派。” “王府里住得好穿得好吃得好,哦对,开始我还奇怪为什么少爷您要走呢。” “再者,我瞧着王爷也挺好的,从来不打骂下人,也不动辄拿下人撒气,对您也好,时不时带少爷你出去吃喝,哦对,晨间还怕扰了你的清梦,一贯都避去盥室洗漱的。” “我觉得,这段日子过得跟梦一般。” “都很好,下人们也都是好说话的,对您也恭敬,从来也不会短了我们什么,哪怕是我的月钱,每个月都发了的,没少过。” “您若问好处,我倒是还能说出些,问不好的话……大概是王府风评不好?但那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都是些贵人间的恩怨。” 庄冬卿听出来了,都不能说是满意。 在六福眼里,得用“格外满意”才是他对王府的评价。 点了点头,庄冬卿知道了。 日头西偏,太阳没有那么晒了,庄冬卿又坐在了树荫下自己的躺椅上,喝着新泡的茉莉,暗自盘算。 岑砚好像喜欢他。 嗯,好像,还不止一点。 喜欢他什么啊? 算了,那是岑砚的事了,他先研究他的。 王府能不能留? 严格来说,如果要在这整本书里选一处大佬的府上待,那王府应当是最安全的,岑砚能活到结局不说,他对主角的破事参与感也是最低的。 之前,应该是的,现在,庄冬卿想了想,不能保证了。 剧情发生了一些偏移,他不确定王府能完全地不掺和进去。 但哪怕是掺和进去,也没有人能像是岑砚一般,挡在王府众人和他面前了吧? 嗯,是的! 庄冬卿思考过,肯定。 李央不用指望了,男主是要成长的,自然是有事门客服其劳。 老三和老四……那更不行了,一个笑面虎,一个又太刚正了。 那,他能适应王府的生活吗? 唔,目前来看,似乎没什么不适应的。 不仅适应,还被养得挺好的,如果他想这么一辈子都当条咸鱼,他都怕岑砚都会应。 “……” 好怪啊,他为什么下 意识就觉得岑砚会答应? 庄冬卿闭目,长吐了口气。 ?七夕是大头喵提醒您《夫君,我带球跑回来了》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大概是,相处至今,对方也没有不答应过自己什么事吧。 不仅答应,还……对他很好。 过界的那种。 啊啊啊。 庄冬卿把自己埋进躺椅里。 思维再度发散,他当年和小姨坦白的时候,选男友的标准是什么来着? 个高。达标。 没病。这肯定没问题,遇到的时候都是初哥呢! (哪怕现在这方面,两个人的学习能力并不相同) 最后,他心里的条件……庄冬卿想了下,缓缓用手盖住了自己的脸。 崩溃,不要太符合了好吧! 好像没有什么问题,但,但是…… 他为什么这么害怕啊? 过了会儿, 庄冬卿将手放了下来。 想清楚了。 大概是他,从来就没有想过,有一天要融入这个时代吧。 再出一口长气, 庄冬卿又想,若是能回去,自己还要回去吗? 他还想回去吗? 可是,如果回去,小姨早走了,他在现代也什么都没有的。 看着天际,庄冬卿神色覆上一层茫然。 * 入夜,东厢寂静。 主屋亮着一两盏灯,庄冬卿眼睫濡湿。 坐岑砚身上。 白天才说了岑砚对他好,晚上却又不尽然是那么回事。 揽着他的腰,岑砚半躺着,只看着他,让他自己来。 很克制。 其实,已经是第二次了。 但他就是还想。 岑砚却没有再给他个痛快。 “不,不来了!” 庄冬卿自暴自弃道。 根本弄不好。 却被岑砚按住了,轻抚他背脊,在他耳边叹了口气。 跟着岑砚的手替过了他的,慢慢捋着,轻轻抱着晃。 “怎么这么没有耐心啊,卿卿?” 庄冬卿口齿含糊道:“难受的又不是你。” 脾气真的被折磨上来了,再度试图想走,被岑砚又给按了回去。 庄冬卿抖了抖,置气道:“你放开,我不信我今天能硬死在床上。” 逗笑了岑砚。 他在庄冬卿耳边轻声道,“别这样。” 被庄冬卿一口咬在了肩膀上,咬下口有点重,岑砚也没说什么,任由他撒气。 等人松了口,才安抚道:“不能再乱来了,清醒了你要受苦的,呐,已经有些红肿了。” 他摸了摸,庄冬卿知道他说的是实话。 但,但是…… 他难受。 眼泪往下淌的时候,不止庄冬卿惊了,岑砚也是。 赶紧用手来拭他的泪,未料却是越擦越多,岑砚 :“这样不行吗?” 庄冬卿含混道:“不,不够……” 岑砚懂了。 但手上也不敢用力,晨间已经有过一次,怕再重了破皮。 想了想,岑砚到底让庄冬卿下去了。 庄冬卿扭头要跑,又被他按住,让人靠着墙坐。 低头看了会儿,岑砚蓦然道:“第一回,有什么不对的,小少爷你多担待了。” 庄冬卿还没反应过来,岑砚人埋了下去,张嘴。 庄冬卿瞳孔收缩。 继而手指插进了岑砚的发丝,仰着头,呜呜咽咽起来。 想把人拽起来,没力气。 庄冬卿闭上了眼睛,开始还有一两声痛呼,后面便消失了。 他说过,岑砚的学习能力一直很强。 怎么有人,这种事也能一下子就会的。 庄冬卿眼角又滴了泪,莫名其妙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用手去擦,反倒是越擦越多。 倒是被岑砚照顾得很好。 很温柔。 莫名又很强势。 庄冬卿失神的那刻,岑砚也没有吐。 过了会儿,等他好了,才吐到了手里,稀得很不成样子了。 好在看着也差不多了,没有再反复,今晚应该就到这儿了。 庄冬卿眼泪止不住。 岑砚要去哄,庄冬卿却先开了口,“你对我好好。” “你一定很喜欢我,呜。” 岑砚诧异一瞬,眉目又舒展开来,那双浅瞳只温和凝着庄冬卿。 庄冬卿抽噎:“我、我和别人是不大一样。” “若是要一起,我只接受两个人,若是你日后还看上了谁……我、我就走。” 岑砚失笑:“只走了就完事了?” 庄冬卿:“那再敲你一笔钱。” 岑砚只亲了亲近处,庄冬卿支起的膝盖,“听到了。” “不过你是不是太高看我了。” “我挑得厉害,若非如此,也不会现在才有你了。” 庄冬卿脑子迟钝,想了想,好像是这样的。 那行,先过这一条。 庄冬卿:“我帮不上你什么,就算是学,心眼子也很难学出来。” 岑砚反问他:“我要过你帮我吗?” 似乎,确实也没有,庄冬卿:“别插话,让我说完!” 岑砚笑笑,“好,你说。” 莫名还怪凶的。 手上却揽着人,给他换了个舒服的坐姿。 庄冬卿:“其他的……” 顿了顿,后知后觉,“暂时没有了,等日后想到再说。” “若是,若是你觉得可以,我们就试试。” “试什么?” 岑砚轻声问他。 庄冬卿闭了眼睛,“在一起试试。” 有片刻的消声,甚至庄冬卿感觉脸颊边上的呼吸都停了几息。 才听见岑砚道了声:“好。” 庄冬卿心放了下来。 岑砚:“我还以为,你要想很久呢。” 庄冬卿一睁眼,便对上了岑砚熠熠的眼眸,太亮了,瞧着有些脸热,别过了头,低声,“没。” 顿了顿,又看向岑砚,认真问他:“那,你喜欢我什么?” 问完岑砚却笑了,带着些恶劣,在庄冬卿耳边说了两句话。 庄冬卿眼睛大睁,推了推人,瞪他。 却被岑砚捉着下颌,在他脸侧落了个吻,“除了这点没说的癖好,别的都说过了。” “喜欢笨的,没什么心机的,最好我能一眼看穿的。” “若是还能像卿卿这样,心软又良善,那便是再好不过了。” 庄冬卿:“……” 嘴唇嗫嚅,庄冬卿赧然:“我,我也是。” “挺喜欢你的。” 却被岑砚有样学样的,反问他:“喜欢我什么?迁就你?还是说机敏些?” 庄冬卿眼神发飘,“喜、喜欢……” “帅的。”! 第 62 章 想好 岑砚次日醒来,庄冬卿还乖乖窝在他怀里,伸手摸了摸,连正常反应都没有了。 意识到什么,岑砚去了趟净室回来,又揽着庄冬卿躺了会儿。 许是在东厢住久了,又或许庄冬卿已经习惯了自己,他一进被子,迷糊中感觉到有人靠近,庄冬卿不像是最初那样,把他当成叫起的六福,会试图挥开他,现在…… 岑砚刚躺好,庄冬卿就滚了过来。 还会下意识在他怀里找舒适的位置躺好。 亲了亲庄冬卿额头,对方睡得沉沉的。 观察了会儿,不见庄冬卿醒,也不见再起反应,岑砚确定了无事,这才起身。 洗漱,换衣,拣选外衣的过程中想到什么,去拿了庄冬卿的衣服来瞧。 “怎么了吗,王爷?” 庄冬卿的起居日常,都是六福打理着的,岑砚向来不管,突然来这么一下,六福自然不解。 岑砚看了看腰身,问:“这一批都是入夏的时候做的吧?” “嗯,柳主管当时差人来量了少爷身形,让做的。” “你让柳七再做一批。” 又喃喃,“不过做也需要时间。” “这样,这些里面先选两件,拿给阿嬷们改改,腰身再给些放量。” 六福明白了,“您的意思是,怕少爷显怀后穿不下?” 岑砚:“感觉最近长得比较快,有备无患吧。” 顿了顿,又添了句,“你们备着就好,就不必特意告诉你家少爷了,你平日也多留意着,有什么提前准备。” 若是岑砚观察得不错的话,其实庄冬卿还有点…… 六福:“好的。” 用过早饭,打完拳,庄冬卿醒了,在他迷迷糊糊的时候,岑砚又进去瞧了人一遭,确认真的没事,这才在院子里坐下,泡了盏茶。 等庄冬卿也收拾好,用过饭,赵爷便跟着来了。 脉象已然如常。 请过平安脉,岑砚问赵爷:“后面是不是需要多走动了?” 赵爷:“对,等肚子再大一些。” 岑砚若有所思。 庄冬卿赶紧保证:“那我多绕着王府花园走走,让六福安排起来。” 岑砚也不说多的,只听着。 等庄冬卿想起来去看他的花花草草,院子里单剩着岑砚和赵爷,岑砚问道:“如果要挪动,是不是得赶紧了?” 赵爷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主子您的意思是……” “嗯对,我在打算着,不过,还需要找机会。” 赵爷想了想庄冬卿的脉象,“小少爷身体底子好了不少,但到底不适合奔波,若是主子有这个打算,那需得在七个月前,安顿下来。” 七个月……庄冬卿现在马上五个月了,那也就是,还有两个月时间。 “知晓了。” 等郝三徐四柳七,每日按例来禀报过手中事务 ,岑砚留下了柳七。 之前给南疆那边去的信有回音了吗? 才回过来?_[(,正想禀报给主子呢,圣女过不来,不过可以提供一些保命的丹药,由他们的一位祭司送来。” 岑砚:“人能留下吗?” 柳七:“那边的意思,是先看过小少爷情形,再论。” 岑砚点头,“行,你盯着,最好把人留下。” 岑砚一般说这种话,就是一定得留下了,柳七会意,点了点头。 岑砚:“日后照料小孩的人选,我思来想去,目前的都不妥,不然问问阿嬷如何?” 府里也有几位阿嬷,但若是这种情形下说出来,便只指一位,是从小照顾岑砚长大的阿嬷,一直住在封地,再回京城的时候,原本她不放心也想跟来,岑砚嫌上京太乱,再加上阿嬷虽然做事还利索,但年龄也不低了,便将她留在了封地养老。 柳七高兴道:“我也正愁着呢,若是阿嬷愿意来,那自是再好不过。” 岑砚:“先去信问问呢,阿嬷也不小了,若是愿意,便来吧。” 柳七想都不想:“那必定是愿意的!” 其后又同赵爷说了些话,交代了几句对南疆祭司的安排,岑砚这才慢慢起身,寻庄冬卿去了。 庄冬卿近来喜欢鼓捣花草,倒也没有说照顾得多少,主打一个闲来无事,找点活计干干,松快松快筋骨。 前两天因身体缘故都困在房内,今天好不易解脱了,又去了花园。 岑砚走近的时候,庄冬卿手上拿了把小铁锹,吭哧吭哧挖着土呢。 仆佣们见了岑砚刚想见礼,被他一个噤声的手势打住。 观察了会儿,其实不太方便了,肚子长了起来,重心有些偏移,蹲着的姿势也带着别扭,想来不会太舒适,岑砚对随侍低语两句,跟着也蹲了下来,拿起一边放的种子,问他:“种的什么?” “月季,李叔说这种能在比较冷的时候也开花,现在花园里都是冬日种的夏花,刚好把它们种了,弥补下。” 说着,擦了把汗。 抬头起来,后知后觉是岑砚在发问。 而且,他们两个靠得很近,庄冬卿能看见岑砚根根分明的密实眼睫。 “……” 岑砚一把拽着庄冬卿胳膊:“小心,退什么退,别摔了。” “哦,哦哦。” 重心不稳的那刻,庄冬卿也慌了下,好在被岑砚给拉住了。 说完,小马扎被随侍拿了过来,岑砚对庄冬卿抬了抬下巴,庄冬卿会意,坐了上去。 等净了手,擦过脸,庄冬卿捧着水杯,才发现不知何时岑砚已经拿起了他的小铁锹,接手了他的活计。 “……” 庄冬卿眼神发飘,“你,不处理公务了吗?怎么想起过来了?” 岑砚欠欠儿的,“你猜。” “……” 庄冬卿:“不猜!” 岑砚笑 了下,晨光拢着他的脸,笑容灿烂,笑得庄冬卿的心踊跃地蹦了蹦。 岑砚忍笑:“我记得刚刚来王府的时候,你不是这样的。” 那个时候胆子小得跟鹌鹑一样,见到他行了礼,恨不得连头都不要抬起来,小心翼翼得厉害。 庄冬卿:“此一时彼一时。” 岑砚将铁锹插土里,抬头直视庄冬卿,“哦?说说差别。” “……” 庄冬卿凝着岑砚,语噎片刻,又见岑砚脸上泛起了些些笑意,醍醐灌顶,一字一句道:“你、故、意、的。” “哇,这都被发现了,小少爷真是慧眼如炬。” 庄冬卿不想说话了。 话头已经挑了出来,岑砚见好就收,“躲什么呢,一大早的,哪儿惹得您不满意了。” 庄冬卿侧目,刚想开口,便又听岑砚道:“别说没有,我不瞎。” 话都被岑砚说完了。 庄冬卿脸颊鼓鼓囊囊看岑砚一会儿,须臾,又泄了气。 老实巴交道:“不知道该怎么说。” 岑砚又低头下去帮他挖坑,他力气大,一个坑挖好,挪了个地儿,悠然开始挖起下一个来。 目光不直视着庄冬卿,庄冬卿感觉谈话的氛围松快了些。 瞧着岑砚也不催,想了想,恍然道:“我们,就,这样了?” 岑砚听得含糊。 抬头,四目相对,缓缓,晨光下,庄冬卿脸上竟是飘起了红绯。 庄冬卿口不择言,“我就这样了。” “再没有优点了……” “你……真的想好了的?” “哦对,不、不接受中途反悔的!” 岑砚:“意思是我现在能反悔?” 庄冬卿:“……” 庄冬卿恶狠狠道,“不可以!” 岑砚笑开,“这不就行了。” “我……” “我知道。” 慌乱的话语被岑砚接了过去,他又低头干活了,刚才不想对视,现在庄冬卿又莫名想把人脑袋掰起来,让岑砚看着他。 岑砚:“但这件事在我心里早就想好了,与其问我,不如你问问你自己呢,真的想好了吗?” 比起岑砚,庄冬卿才更像是被推着走的那个。 岑砚丢了铁锹,往庄冬卿面前挪了几步,两个人膝盖抵着膝盖,又凑得特别近了,岑砚的手放到了庄冬卿膝头上,仰头问他:“你要反悔吗?” 庄冬卿摇头,他不是这个意思。 岑砚又笑了下,离得近了,瞧着很是勾人,笑得庄冬卿的心又在兀自扑腾。 “说过了,极中意小少爷您的,是想听我说这个?” 声音低了很多,气息拂来,庄冬卿喉头滚了滚。 庄冬卿还是摇头,但是脸上血气更好了,红扑扑的。 “那不然是什么,一大早的欠夸奖,要我变着法儿夸你?” “!不是。” 四目相对,岑砚含着笑?,庄冬卿被看得受不住,小声道:“我只是,需要适应一下。” “我……还没,”谈恋爱被庄冬卿咽了下去,换了个说法道,“没喜欢过谁。” 岑砚眉目微动,懂了,温声道:“那我真荣幸。” “……” 这男的好会说,救命! 关键还凑这么近,庄冬卿觉得自己在被对方用脸按到地上反复摩擦。 他就是个小辣鸡`吧!呜! 睡过那么多次了,怎么能谈上了还反而脸热的。 是的,脸热,虽然平日里都习惯了,但是挑开后,一想着……他就莫名脸热。 眼前这个人,喜欢自己呢。 真好,恰好还是他喜欢的。 像是梦一样。 这般想着,岑砚视线中,庄冬卿的耳尖也跟着红了起来。 瞧着,怪可爱。 其实他也有点恍惚,但可能,他和庄冬卿的表现方式不一样,庄冬卿赧然,而他,只想挨着对方。 是的,哪怕这样说有些黏糊。 但他就想把庄冬卿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寸步不离。 比如这场对话,他就很满意。 岑砚意动,微微往前倾了倾身体,意识到他要干什么,庄冬卿偏了下脸。 岑砚挑眉,“不让亲?” “不是,这么多,人看着呢。” 庄冬卿的声音也小,垂目,眼睫颤动得厉害。 岑砚不说话,就盯着他,盯得庄冬卿没办法,提议:“不然,回屋?” “可以啊。” 岑砚凑到庄冬卿耳边,同他提条件道:“那回去把衣服也脱了好不好?” “……” 脸上温度可以摊鸡蛋了呢。 过了会儿,岑砚听到庄冬卿小声应道:“好,好的吧。” 好乖。! 第 63 章 别怕 回屋一通折腾。 庄冬卿甚至都不知道该说岑砚好,还是不好。 慢慢来的。 但偏偏,好似前两日过了度,今天他愣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见毒素已经除尽,渐渐的,岑砚便越发放肆起来。 手指插进岑砚的头发,却拽不起来人脑袋,庄冬卿难耐道,“好,好了。” 被岑砚拢着揉了揉,庄冬卿刚想说些什么,嘴唇被吻住。 要死。 …… 等岑砚再给他拉起内裳,一条条系带子,庄冬卿被亲得懵懵的。 欺负够了人,伸手刮了刮庄冬卿脸颊,岑砚提道:“若是今天无碍,明天出去走走?” “去哪儿?” 庄冬卿呆滞的眼睛又有了些神采。 “上京逛过几次了,临着万寿节,街上人也多,不如出城,带你去一趟大慈寺如何?” “寺庙?” “嗯,可以去拜拜平安,他们的斋饭也是远近闻名的,要去尝尝吗?” 啊,这个…… 庄冬卿吞咽了下。 据说有的寺庙,做得好的斋饭能吃出肉味儿来,远近闻名,他还是知道的。 单说去拜佛他没什么兴趣,求平安还行吧,毕竟他人都穿过来了,神神鬼鬼的事情,说他不信,那也不尽然。 但是出京再加上斋饭的话,庄冬卿眼神奕奕闪动。 岑砚瞧着,笑道:“那就这样定了。” “今天若是身体再无异样,明日我们晨间便出发。” 想到什么,又补充,“但拜佛讲究个心意,得早点出发,今晚早些歇息,明天在马车上睡吧,到了刚好带你进寺庙用早饭。” 庄冬卿点头。再点头。 瞧着他雀跃的模样,岑砚又有些心疼。 王府还是太小了,再过些时日,该闷着了。 心里想着,却不提那些,转而道,“挖土就算了,蹲着不方便,交给下人忙活吧。” “我听六福说你之前还挺喜欢写字的,既然无事,去书房练练字?” 庄冬卿有些不好意思:“那什么,高烧过后,好多学识忘了,所以……” “嗯?” “所以要是写不好的话,你别笑我。” 岑砚瞧着庄冬卿:“怎么个忘法?” “得重新认字,很多字,我写着总是缺胳膊少腿。” 庄冬卿硬着头皮诌道。 “那刚好,重新认一认,不知道你问我,我教你。” 咦,这个…… 庄冬卿:“好哦。” 刚好再把他的学习计划捡起来。 既然要融入这个时代,慢慢总是要会的。 这一日,两人都在书房里过了。 庄冬卿发现,岑砚还是个很好的老师,极为有耐心,写正楷又端正,很适合教人。 之于岑砚,对庄冬卿的来历早已有数,倒不稀奇。 每每处理文书烦躁时抬头,便能看到不远处,庄冬卿坐在书桌前,如小童子一般,一笔一划地认真练字,多看几眼,莫名惬意。 私心里不为外人道的占有欲得到了空前满足。 忽然觉得日子若是像这般,慢慢过着,也是极有意思的。 窗外鸟鸣稠啾,蝉声阵阵,再过一阵,便该是盛夏了。 * 翌日。 天未亮,一辆马车缓缓驶出王府。 庄冬卿还没起,太早了,困得厉害。 自从有了,他一贯地睡不醒,前几日又是最后一次毒发,昨夜睡得早,今早六福也没将人喊起。 试了两遍,岑砚索性吩咐柳七将马车驶到东厢门口来。 也不叫庄冬卿了,被子一裹,连人带被直接抱上了马车。 等走起来,庄冬卿恍恍惚惚感觉到摇晃,意识到该起身,嘟囔了两句,被岑砚用手覆住眼睛,又睡死了过去。 就这样,庄冬卿盖着被子,用岑砚的大腿当枕头,睡了大半路,等天光熹微的时候,才有了意识,睡够了。 揉眼睛,含混道:“怎么不叫我。” 显然自己也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赖床模样,又添道,六福多叫几次,我会醒的,真的。” 岑砚帮他理了理发,轻声道:“知道,是我不让他们叫的。” “睡饱了吗?” 庄冬卿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让我醒会儿子神。” “嗯。” 岑砚伸手抱着庄冬卿,庄冬卿刚躺下,又想到什么,意图撑起身:“被我压了一路,腿麻吗?” 被岑砚一掌按在肩头按了回去,“还好。” “唔。” 还是困,庄冬卿嘀咕,“你同我说说话呢。” “行。” 岑砚:“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日后。” “什么,什么地方?” 自觉问得太宽泛,岑砚又改了口,“之前不是说不想留在上京,原本的计划里,你是想去哪儿生活的呢?” “哦,这个啊。” 庄冬卿确实想过,缓缓道:“没想那么具体,但总之,有一个大院子,衣食无忧,街坊邻居都还不错,就够了。” “你封地的风景肯定很好。” “上京周边呢,也不错,没那么多官儿,又挨着京城,官员都会规矩些。” 岑砚:“别的地方呢,大盛这么大,有想去的吗?” 庄冬卿含糊了,“你要带我出远门吗?去玩?” 岑砚:“或许。” 觉得不现实,庄冬卿也没过脑子,“江南?富庶之地,应当也繁华的。” 岑砚垂目,摸了摸庄冬卿的头发,“是个不错的去处。” 改口问:“清醒些了吗,马车停一会儿,让六福打水洗漱了?” 庄冬卿眨 了眨眼,点头。 早饭果然赶上了寺庙的斋饭。 庄冬卿吃得津津有味。 陪他逛了会儿,带庄冬卿去见了住持方丈,住持看了看他面相手相,盯着细细打量,打量得庄冬卿心头都打起鼓来,住持才行了个佛礼,道一声佛号,赞道:“施主福泽深厚,万般随心即可。” “若是想求平安,在本寺中殿上香,是最灵的。” 说中了庄冬卿来的想法。 等庄冬卿同六福依言去上香后,住持对岑砚道:“庄少爷是有福之人,保平安的吊坠符纸什么的,老衲觉着,倒是没必要。” 住持都这般说了,岑砚也不强求,又聊了几句,岑砚忽道:“供在我父王灵位前的东西,我准备今日取回,拆解容易,不知道取回可有讲究?” “诵经一遍即可。” 岑砚点了头。 住持:“王爷怎的忽然想通了?” 供奉的其实不是什么特别的,是一颗佛头,原本就是在岑砚手串上的,但是被强留上京之后,手上总是见血,岑砚觉得不好,便将佛头单拆了下来,供在大慈寺中。 不止住持,替老王爷诵经的高僧亦劝过数回,岑砚都没有动过取回的念头。 岑砚望着庄冬卿离去的方向,“大概是,惜命了吧。” 住持会意,道了声善哉。 大慈寺占地大,湖光山色又美,庄冬卿这日极为活泼,走了好多佛殿与园子,回程的路上已是有些困顿,回了王府洗漱罢,上了床,嘀咕着要等岑砚。 可等岑砚回来,人早已睡熟了。 岑砚也不闹他,只又摸了摸庄冬卿肚皮,一道安置了。 其后半个月倒是安稳。 万寿节前夕,各个官署事情都不多,岑砚的休假完了,当差也是只去半天,往往下午就回了。 让柳七新作的衣物,做好便派上了用场,庄冬卿肚子长得快了起来,原本的那一批,没多久穿着便不合适了。 “是不是,看着很怪?”某日,庄冬卿终于问岑砚道。 “什么?”岑砚故作不解。 庄冬卿摸了摸腰身,心情复杂道,“肚子,会不会……很奇怪……” 低着头,最后三个字声音又低了下去。 岑砚对庄冬卿伸手,庄冬卿靠过去,岑砚摸了摸他腰,“还好,是该大了。” 岑砚:“不高兴?” “也,也没有。” 否认着,眼神却没有同岑砚对视。 岑砚心内叹息,哄了好半天,把人哄高兴了,有些问题却不是几句话能解决的。 庄冬卿本来近段时间就不怎么出门了,换了批衣服后,更是连东厢都不出去了。 旁敲侧击地问过,庄冬卿说陶太妃还在,怕碰见。 岑砚心知是怎么回事,也不强迫他,午后的散步改到了傍晚,岑砚拽着人,有他陪着,庄冬卿还愿意走一走。 这样到万寿节前夕 ,岑砚领了值守任务的时候,庄冬卿已全然显了怀。 万寿节持续三日,与民同庆,上京各行各业也都歇息三日。 王府亲兵并着禁卫,期间值守皇宫,护卫宫廷安全。 第一日陛下夜宴大臣,举国同庆。 职责所在,岑砚留在了宫内。 第二日上京最好的酒楼歌舞一日,上京民众皆可免费围观。 太妃还是在郡主府邸,自从去了,就没回来过,她不回,岑砚也不问,只交代好郡主那边,让记得收拾东西,按例万寿节后,两位太妃就该返程了。 陶太妃自从面圣后,基本就没出过院子,在王府很隐形。 总体来说,王府还是住得很舒心。 就是少了个人。 岑砚刚搬来东厢的时候庄冬卿不习惯,见不到,又还有点想。 万寿节最后一日,钦天监在宫门口代陛下祭天,祈祷大盛风调雨顺国运昌隆。 这一日皇宫内禁军不少集中在了城门,因着人手不够,岑砚以及王府亲卫,也被临时抽调了一部分。 算出来的吉时在傍晚,岑砚忙得有点烦躁。 等祭台被点亮,禁卫与精兵们,也大致各就各位,能歇口气了。 见差不多,刚想找个地方坐会儿,袖子被拉了拉,岑砚回头,对上一双清澈的眼睛,愣了愣。 下意识伸手护着,怕来往的人流冲撞了。 一动作,又发觉周围人山人海的,并不是适合说话的地方,下意识牵住了人,往偏僻处带。 庄冬卿也乖乖的,跟着他走。 绕到了宫墙后,看不到祭坛的地方,人便也见不到几个了。 郝三带人在外面守着。 等到二人独处,岑砚惊讶:“你怎么来了?” 庄冬卿垂目:“柳七说等祭拜完了,你们就可以歇息了,我……在府里反正也没什么事,索性过来看看祈福,顺便等你下差了一道回府。” 意识到什么,岑砚上下打量庄冬卿一遍,没有穿特别遮掩身形的衣服,也没有穿斗篷掩盖。 竟是就这样来了。 心念意动,小声问道:“想我了?” 庄冬卿还没说话,便被岑砚揽着,兀自抱了个满怀,“我还怪想小少爷你的。” 岑砚脸鼻埋在庄冬卿颈口,深吸了口气,仿佛是在嗅闻他的气味似的。 庄冬卿紧绷一瞬,又放松了下来。 片刻后,低声道:“有点。” “只有一点么?” “……嗯!” 岑砚笑了起来,无声,但相拥着,庄冬卿能感觉到他胸腔的震动。 庄冬卿被笑得有些不自在,问岑砚:“吃饭了吗?” “没有,钦天监那边出了些岔子,禁卫里世家子弟多,蠢得人头疼,陛下又极为看重此次祭天,我便只有与几个统领忙活得脚不沾地。” 顿了顿,竟是不要脸道:“好饿啊,小 少爷给我带了什么?” 情况庄冬卿是知道的,王府的人好多都在此次护卫行列,柳七早告诉他了。 到底没舍得否认,庄冬卿道:“在马车上,我去给你拿过来,分量不多,垫垫肚子?” “交代郝三,让他们拿过来,你就在这儿。” 也行。 岑砚放了手,庄冬卿转过身,刚走了两步,一瞬间视线所及,天地亮如白昼。 庄冬卿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紧跟着耳边炸响如雷—— 轰隆。 轰隆。 轰隆隆。 一切呼声都淹没在了这种爆裂的巨响里。 几乎是同一时间,有人抱住自己,转了半圈,同时将他头脸都按入了怀中,并伸手捂住他耳朵。 “啊啊啊啊。” “祭台塌了!” “我的儿啊~~~” “那边,往那边跑了。” “抓住他们,快!” “@#!%~~” 巨响混合着人声鼎沸。混乱。 脚底还是震动着的,心跳剧烈,庄冬卿后知后觉,是发生了爆炸,且在离他们极近的地方。 眼睛被强光刺激,闭着眼前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耳朵里也是嗡嗡声,爆炸太响,难受。 但是神魂归位的那刻,庄冬卿感觉到的却不是对未知的恐惧。 他被紧紧抱着,脸被护着,耳朵也被捂着。 虽然什么都还不清楚,但是有声音低低在他耳际道:“没事,没事了,别怕。” 有手抚着他背脊,一下一下,极平稳道:“没什么,不在这边。” 换过一口气,庄冬卿才发现自己死死抓着对方衣物,后背额头都被惊出了一身汗。 挣了挣,感觉到他动作,岑砚放松了桎梏。 庄冬卿抬头往外看了眼,祭台方向,火光冲天,夜色都被这熊熊大火点亮了。 转头回去,对上一双担忧的眼眸,只看着自己。 庄冬卿怔了下,“不怕。” 声音沙哑,他又定了定神,竭力平静道:“我没怕。” 陈述,“你挡在我身前了。”! 第 64 章 信我 说这话的时候,岑砚手其实卡着庄冬卿的脉,对方紧不紧张,他都有数。 但看见庄冬卿竭力镇定的样子,岑砚什么都没说,轻轻抱着人抚着背脊,感觉庄冬卿脑袋在往他肩膀上埋,岑砚又摸了摸庄冬卿的发,声线平稳道:“不怕就好,缓缓,换口气。“ 庄冬卿点头。 岑砚这才看向外间。 这么几句话的功夫,火势又变大了,照红了半边天。 不知道是哪个倒霉玩意儿搞的,万寿节最后一天拆他老子的台,怕是没法善了。 心念电转,在外守着的郝三他们,第一时间已派人出去查探。 “主子,祭坛被炸毁,钦天监监正与一位监副受了伤,民众伤亡禁卫还在查看,祭坛周围一片混乱,恐怕还有未燃尽的炸`药,禁卫正在护送围观的大臣贵人们。” 须臾,郝三上前来报。 岑砚点了点头,问:“死了人吗?” 郝三:“瞧着民众里有。” 祈福死人,不是吉兆。 转而摸了摸庄冬卿的脸,岑砚别过头又低声问他:“好些了吗,能走不?” 后知后觉意识到岑砚虽是临时抽调来的,但也负责了部分此次祭坛的护卫职责,庄冬卿换了口气,余光中瞥到郝三,站开了些,点了点头。 岑砚端详一阵他脸色,这才道:“我们往外走走,出去瞧瞧?” 庄冬卿再点头。 岑砚牵着他。 转出宫墙就能看到外间情形,说一句动乱,并不为过。 火光冲天,不止祭坛,好多盏照明用的大烛台也跟着倾倒下去,人声鼎沸,慌张、喧嚣、尖叫、冲撞,全都集中发生在同一块区域。 岑砚望了望,隔着有一段距离,瞧不见祭坛是个什么情形,在人群流窜中,也没有贸然上前。 “啊啊啊啊啊——” “呜呜,呜呜呜——” “完了完了,是神仙发怒了。” “祈福是失败了吗?” “今年是不是不好了?” “@#¥%¥¥——” “@#¥%@——” 岑砚神色蓦的一变,往前一步,挡在庄冬卿身前道:“往这边来了两个贼人,郝三!” 扫了两眼,岑砚精准报出:“正前方穿黑衣服那个。” “偏左还有边上穿蓝衣的。” 王府亲卫听令而动,甫一靠近,即刻扭打一处。 庄冬卿心跳怦然,岑砚长指却按住了他脑后,低低道:“一会儿你就跟着柳七回王府。” “这件事怕是得闹上几l天。” “我应当也会在皇宫内留上两日……” “先回去。” 顿了顿,蓦的口吻郑重道,“好吃好喝,不论听到什么都不要慌,信我,能做到吗?” 岑砚目光坚毅,直直看着庄冬卿,那视线彷佛带着沉 甸甸的重量,倾落下来。 庄冬卿手握着岑砚手腕,两个人脸靠得极近,他能感觉到对方呼吸的温热。 意识到什么,缓缓,庄冬卿点头,“好。” 岑砚眼神瞬间柔和,也不说话,只轻轻捏了捏庄冬卿后颈。 再抬头看去,郝三与另一队王府护卫,已经制服了两个歹人。 岑砚却没有要审问的意思,吩咐道:“派几l个人捆去给统领。” “剩下的都跟着我们。” 郝三领命。 岑砚:“走,我送你上马车。” 庄冬卿迟疑:“这么乱,你还送我,不碍事吗?” “不碍事。” 岑砚笃定,庄冬卿便闷头跟着他走,来的时候拜祭马上要开始,祭坛外圈已然围得水泄不通,柳七想让护卫开路,但这种大日子,庄冬卿却不愿意太扎眼,只让马车停在了外围。 现在这个决定便让他们一路顺畅了许多。 内里全乱了,马车若是在内,这么多人慌乱奔走,马匹受了惊,也是驶不走的。 一路从外围绕行,有一两次有人冲了过来,都被训练有素的护卫拦住了。 耳边全是倒塌声,尖叫哭嚎声,但四周被人护得严密,牵着庄冬卿的那只手,也是稳稳当当不曾放开过。 一抬头便能看见岑砚领先他半步,若有似无地挡在自己身前。 在如此混乱的局势下,穿行中,庄冬卿受惊的心却慢慢落回原处,人也慢慢平静了下来。 顺利到了马车附近,便见柳七在车下焦急地张望着。 两拨人一碰面,都松了口气。 “主子,小少爷,没事吧?”柳七几l步上前便问。 虽是问的两个人,视线却都集中在了庄冬卿身上,不断逡巡打量。 庄冬卿:“没事的。” 岑砚:“爆炸的时候我们不在祭坛边上,想找个地方说话,刚好避开了。” 柳七长出一口气,低低道了句谢天谢地菩萨保佑。 岑砚也不废话:“禁卫正在调度,瞧着火势开始小了,估计马上要有人来找,你们出门带了多少人?” 柳七报了个数,岑砚:“我这边的再分一队给你,你们马上回府。” 柳七愣了愣,岑砚看向庄冬卿,“来,上车。” 马夫赶紧将脚蹬放好,岑砚扶着庄冬卿上车,掀开车帘,要进去前,庄冬卿又回头看了岑砚一眼,岑砚低低叮嘱道:“记住我说的?” 庄冬卿点了点头。 “去吧。”岑砚语声温柔,“我看着你进去。” 车帘放了下来。 果然,庄冬卿一上车,岑砚转头又交代了些别的事,柳七意识到什么,看了看周围,话又哽在了喉咙里。 不远处,一队禁卫正在朝着他们方向奔赴。 岑砚:“我该走了。” 柳七定了定神,只道:“主子万事小心。” 六福又从车上下来了,岑砚还以为有什么事,旋即目光触到六福提的食盒,笑了下,明白了。 * 等四皇子李仁带人赶到,马车已经先行一步跑了起来。 李仁:“那是……” 岑砚:“王府的马车,四皇子怀疑上面有贼人?” 李仁:“……” 知晓岑砚脾性,李仁也不似老三李卓一般,见谁都要挑衅一遭。 李仁委婉问道:“哦,王爷以及王府亲兵今日被抽调,王府的马车不是来接王爷回府的吗?怎么现在又走了?” 若是寻常,岑砚是不耐这些弯绕问话的,但是今日…… 岑砚唇角带笑道:“知道祭台调度忙碌,怕我用不上饭,马车专程来给我送吃食。” 说着看了看郝三,郝三拿过食盒,当着李仁的面,一层层打开了。 蒜蓉小排骨,清蒸大虾,个头都不小,还贴心地剥了壳,去了虾线。 当季的时蔬清炒,再加一盅热气腾腾的冬瓜肉片汤…… 闻到食物的香气,李仁喉结也上下滑了滑,今日实在是忙碌,不止岑砚没用上饭,他连着好几l个禁卫统领,也都是饿着的。 岑砚:“还是热的,能证明了吧?” 李仁这才回神过来,歉意一笑,“情况特殊,不得不多问一句,王爷见谅。” 岑砚也笑了下,略带嘲弄,不作声,反倒是接过郝三手上的盖子,信手又把食盒给封了起来。 归置好,岑砚这才拍了拍手,问李仁:“情况如何了?可有贵人伤着?陛下宣人问责了吗?” 李仁:“。” 前两句也就罢了,最后一句,正正说中了他们寻岑砚的因由。 事情一报进宫,龙颜大怒,正在召今日护卫的几l个统领进宫,要一个个问话呢。 李仁神情复杂:“不大好,钦天监官员有些损伤,其余人倒是无碍。” “圣上正在找护卫的负责人问话。” 对帝心的揣度,若是岑砚称第二,他们几l兄弟,怕是没人敢说第一。 岑砚平静:“那进宫吧。” 于是见了圣颜,几l个统领一个赛一个的跪得端正,等问到岑砚,李仁麻木地听着他将对自己的那套措辞,拿到父皇面前,又说了一遍。 嗯,菜还是热的,还没吃,正合适当证物呢。 “下午统领来说人手不够,我拒了一次,第二次又来找……” “见祝祷开始,都各就各位了,我便寻了个地儿,还没吃呢,便听到了爆炸声。” “所以后面我也不在祭台周围。” “出了这么大个事,料想今日也回不了王府,祭台周边挤不进去,便同柳七交代了一下后几l日王府的事宜,太妃的安排,后续四皇子便找了来……” “过程就是这样。” 冯公公看过食盒,对盛武帝道:“菜还是温热的。” 盛武帝这才 点了点头。 按照岑砚的说法,那他就是全然被牵扯进去的。 盛武帝看向李仁与几l个统领,缓缓道:“调度上找了定西王,现在唯二的两个贼人,也是定西王府捉住的,是这样吧?” 正该干事的几l个,真是一丁点儿正事都没干好。 李仁并着几l位统领深深低头,有人汗水从额头滑落,滴在了大殿上。 盛武帝闭了闭眼,挥手道:“阿砚先去殿外候着吧。” 这便是要发怒责问的意思了。 岑砚恭敬行了个礼,被一位大太监引导着,出了主殿,刚踏出去,便听到了内间摔东西的声音,想来这几l人今日是要倒霉了。 “王爷我给您搬张椅子坐着?” 大太监知晓岑砚是作为心腹而留下待命的,自是好言好语。 “劳烦公公了。” 岑砚又问:“能再搬张矮几l吗?” 虽然不解,太监仍是应了。 岑砚将食盒放在了矮几l上,坐着,耳边听着内里的责骂声,等着。 不是等里面,是等王府的消息。 放空了一阵,果不其然,不多时,一个王府亲兵跑了进来,在郝三耳边低语了几l句,郝三上前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禀报道:“柳七他们已经回府了,差了人来报,让王爷放心。” 岑砚:“受了惊吓的,怎么办的呢?” 郝三:“赵爷都看过了,一切安好,开了安神的汤药,若是不好入睡再饮用。” 岑砚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 站起来舒展了下筋骨,这才坐回去,让郝三打开食盒。 就着矮几l,吃饭! 于是这一晚,最吊诡的情形出现了。 等李仁并着数位统领,被骂得魂不附体,冷汗涔涔从大殿里出来的时候,闻到了冬瓜肉片汤的香味。 嗯,太久没吃东西,岑砚先选择了喝点汤,把胃打开。 有了庄冬卿在,王府的吃食近来越发讲究,肉片是真的,也是冬瓜汤,但是厨子不讲武德,用了老母鸡煲的高汤来烧这一锅…… 于是, 好香啊! 出来的几l个人不约而同想到。 都是一起忙的,都没吃饭,四皇子李仁早已问过了,也不奇怪,只低了低头。 有统领大咧咧一点的,还同岑砚招呼道:“王爷用饭呢?” 刚说完,肚子咕叽一声叫了起来,十分之尴尬。 岑砚一点招呼人坐下的意思都没有,点了点头,戳人痛处道:“是啊,圣上交代了事吧,统领还有功夫在这儿和我闲聊呢?” 统领:“……” 说话间,看着岑砚夹起了一只大虾,塞进了嘴里。 统领心内道了一声绝,回头便见冯公公站在殿外阴森森地笑着目送他们,当即精神一振,也顾不得吃没吃,匆匆离开了。 今夜召见的显然不止这一批人。 万寿节最后一日,忙碌了两天,祭坛又是重中之重,统领们忙得没吃上饭,其他的官员,但凡身上担子重一些的,其实也都差不多。 礼部尚书擦着汗来的时候,蒜蓉小排骨香飘四溢。 ⊕本作者七夕是大头喵提醒您最全的《夫君,我带球跑回来了》尽在[],域名[( 咕嘟—— 礼部尚书咽了咽口水,同岑砚打过招呼,故作镇定地进了殿内。 刑部侍郎跟着到了殿外,礼部尚书还没出来,岑砚主动同他打了招呼。 “王爷,用饭呢?” 岑砚点头:“是啊,临时被调去,忙了一整个下午,这才吃上一口呢。” “大人见谅,瞧着像是要忙个通宵,趁着有时间我就吃了。” 刑部侍郎倒是不敢不见谅,就是……王府都用的什么炒的菜,闻着好香啊。 他倒是用过饭,但心里想着事,只随便吃了两口垫肚子罢了。 就这样,诸位大臣在饭菜的香气中进殿,被骂个狗血淋头后,又在饭菜的香气中离开。 三皇子李卓离开的时候没忍住,“你就非得在这儿吃吗?” 岑砚已经吃完了饭,吹着剩下的小半盅汤,悠悠回道:“怎么,三皇子还没用上饭啊?” “……” 那确实也是没吃的。 李卓:“陛下震怒,你却在大殿外吃上了,成何体统?” 岑砚喝着汤,慢慢道:“差事办砸的又不是我,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李卓:“……” 岑砚:“闻着是不是怪香的,煲了一下午的高汤。” 说这个干嘛?! 岑砚:“可惜你来得晚,没闻到蒜蓉排骨,腌制得特入味儿。” 李卓:“?” 李卓怒道:“你有病啊!” 岑砚喝完最后一口汤,放下汤盅,闭目怡然道:“嗯,饱了。” 李卓:“…………” 饥肠辘辘的三皇子拂袖而去!! 第 65 章 柿子 一顿饭吃完,岑砚在殿外又等了会儿。 禁卫统领之一再度慌忙前来,进殿前惊疑不定地瞧了岑砚几眼,岑砚心内叹了口气,倒也不意外,同他打过招呼,太监通传之后,统领进了殿。 须臾,冯公公出来,请自己进去。 岑砚颔首,跟在大太监的身后,踏进了殿内。 进得主殿,果不其然,陛下让统领说。 统领:“祭坛前被围了起来,又抓住了几个贼人,但是,是……” 岑砚:“外邦人?” 统领低头,用袖子擦汗:“王爷料事如神。” 岑砚:“倒也没有那么神,封地部族众多,能习得的言语亦多,很多语种间有共通性,王府能侥幸捉住两个贼人,也是靠着言语不同,恰好被我听出来罢了。” 盛武帝面色阴沉。 岑砚一觑他神色,便知道这场纷争,怕是没那么容易平息了。 年老的人对吉兆向来极为看重,何况盛武帝这两年身体又不大好,此其一。 其二,盛武帝年轻的时候一统江山,灭了多少频频骚扰大盛的邦国,如此才得了其后几十年的安稳,他这几年刚显出疲态,外邦竟敢不老实起来,这不是往盛武帝心里扎刀子,在暗示他老了,对大盛的控制力有所下降吗? 果然,盛武帝听完,便下令让岑砚带人围了会同馆,此次所有前来朝贺的番邦,在祭坛被炸`毁一事查出个结果前,一律不许外出,严禁与他人交谈通信。 至于已经抓住的那几个贼人,自是投到刑部,严刑拷打。 岑砚领了命出殿,却对郝三道:“传我令,从营里再调几队亲兵前来,王府和我们这边对半分,你安排,王府那边近日全听柳七号令。” 郝三迟疑,“会不会太多了?” 岑砚只道:“去办。” 郝三领命。 等围了会同馆,按例是要一一问询的,岑砚却没有动作。 徐四来问起,他也只道:“不急,等刑部那边派了文书来再说,现在全是王府的人,到时候若是真问出点什么,反而说不清了。” 徐四不懂,岑砚也没有多解释。 传令下去,王府一干亲卫只静静等待。 * 庄冬卿回了王府,一到安静的地方,便感到了疲惫。 总觉得岑砚的话还有些深意,但是暂时的,他觉察不出其中关窍。 庄冬卿一贯又是个心大的,岑砚又让他好吃好喝,想不出,便暂时放下了。 这把火大,庄冬卿坐院子里都能瞧见皇宫方向的天色更亮堂些。 “他留在宫里,是协助查案吗?” 庄冬卿对岑砚的工作不是太了解,问柳七。 柳七如实道:“这种比较慌乱的时候,陛下就喜欢用用惯了的人,主子办事向来利落,询问审讯也是做熟了的,所以,有什么比较重要的,或者陛下不放心其他人做的,基 本都会交给主子。” 哦,简在帝心。 权臣嘛,是这样的。 庄冬卿点了点头,懂了。 懂了,心却放不下来。 六福见他脸上已有疲色,劝说庄冬卿洗漱,庄冬卿首次摇了头。 将陶太妃那边安排好,郡主府邸也派人去传了信,柳七得知了东厢的情况,想了想,怕庄冬卿惊惧过度,又折返了回来,想瞧瞧他情况。 庄冬卿却与他想的不一样,条理清晰,思路明确。 “再等一会。” 柳七:“等什么?” 庄冬卿扬了扬下巴,“等祭坛那边的火彻底歇了,我再睡吧。” 柳七瞧了瞧,又招人来问过,对庄冬卿道:“基本已经熄了,小少爷想等也可以,现在就是钦天监还有禁卫在祭坛附近了,钦天监在看着人拆台,禁卫则在那边记录伤亡的人数,带亲属认领遗体。” 想到什么,庄冬卿:“死了很多民众吗?” 这倒是不好答,柳七低了低眼,“只有等禁卫统计出来,具体才能清楚了。” 庄冬卿点了点头。 等火瞧着熄了,他也不犟,果真洗漱安置了,柳七看着他进了盥室,才算是放下了心,临走前,又交代了几句,让下人将熬好的安神药温着,谨防庄冬卿半夜惊醒要喝。 在外的时候忧心,沾着枕头,许是在爆`炸中神经高度紧绷了许久,庄冬卿一下子便困了。 一夜无梦。 翌日醒得早,下意识摸身边,伸手摸了个空。 眼睫扑扇两下,记忆才缓缓回笼。 假寐了会儿,确实再睡不下去,难得的,庄冬卿起了个早。 老老实实用了早饭,因着已经显怀,其实身体有些笨重了,庄冬卿又遵医嘱,去王府花园走了一趟,散步,增加活动量。 等柳七闻讯赶来,庄冬卿已经铺好了笔墨,坐在书房,一笔一划地开始认真练字。 柳七远远看了一阵,瞧着庄冬卿状态还尚可,又默默离开了。 有关爆`炸一案的消息是下午回来的。 “围了会同馆?”庄冬卿道。 “嗯,说是此次乃番邦作乱,有不臣之心,今日大理寺刑部以及都察院都出动了,让人去官署瞧过,说是都忙得脚不沾地的。” 庄冬卿:“王爷呢?” “宫里宫外忙着呢。” 庄冬卿点头。 柳七走了,在躺椅上眯了会儿,庄冬卿陡然惊醒。 他好像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言语。 祭台慌乱的时候,他好像听到了数句异族语,但当时本来就乱,各种声音都大,对于听不懂的,脑子下意识就过去了,现在回想起来……王府抓住的那两个贼人是不是,是不是就是在听到奇怪的话之后,岑砚突然喊的郝三。 再联想到岑砚的身世,庄冬卿一下子坐不住了。 喊来六福,六福以 为自己听错了:“去哪儿?” 庄冬卿笃定道:“去陶太妃那儿。” “等等,先让人禀报吧,看她愿不愿意见我。” 庄冬卿想见陶太妃,消息递过去,陶太妃同意了见他。 庄冬卿穿了件披风过去。 在听到庄冬卿想听两句金人语言时,陶太妃深深看了他片刻,遣散了左右。 庄冬卿听……听不出来。 感觉像,但是极其模糊,究其根本,昨晚其实就匆忙过了一耳朵,他又没有岑砚那么惊人的记忆力,若是能准确比对,才是奇了怪了。 陶太妃倒是平静,还劝了庄冬卿两句,“当年王族全都死在了王宫里,为我亲眼所见,且滇地部族众多,语言各不相同,也有与金人的话相似的,并不能说明什么。” 庄冬卿点了点头,没有多说。 关心则乱。 陶太妃显然是不能体会他的心情的。 当然,他也没有要对方共情的意思,能同他说那么多,已经很好了。 出了陶太妃的院子,庄冬卿愣愣看了会儿天。 与陶太妃说话的时候,六福没跟进去的,见此有些不安,“少爷,怎么了,陶太妃同您说了什么?” 庄冬卿只摇头,“回东厢吧。” 晚饭前,第二波消息报了回来。 说朝中有人勾结外邦,刻意毁坏祈福祭天,经过一夜审问,捉住的数个贼人已经供出了一连串大臣的名字,其中官职低的已经关押在了刑部,官职高的几个,都召进宫了,由陛下亲自审问。 而其中,扣留宫中的,就有岑砚。 听的时候庄冬卿心都要跳出来了,一开口,语声却镇定:“是有确切的消息了?” 柳七:“也不算,主子办差也要进出皇宫,指不定,只是在宫内办差,经手一些贵人们的查问,所以才不见他人影。” 倒也说得通。 庄冬卿垂目:“知道了。” 顿了顿,头次以命令的口吻吩咐道,“既然还没有确切的消息,那府里就不要让人乱嚼,免得乱了人心。” 柳七惊讶一瞬,点头应道,“是该这样。” 怕庄冬卿接受不了,柳七不断偷偷打量他,却见庄冬卿还算镇定,让六福上菜,开饭。 能吃饭那一切就是好的,柳七借故又留了会儿,见庄冬卿真的如常用饭,才离开。 柳七一走,庄冬卿用饭的速度就慢了些,但还是在吃着。 那什么,不要浪费。 其实他也没什么管理的经验,同柳七说那句话,纯粹是从毕淑玉那儿现学现卖来的,当初庄老爷和大少爷出事,毕淑玉首先就禁了下人们的议论,六福观察过后,说效果还不错,王府……应当也一样吧? ——“好吃好喝,不论听到什么都不要慌,信我,能做到吗?” 分开时岑砚的交代又响在了耳际。 庄冬卿深吸口气吐出,埋头,专心吃饭 。 下午有了心理建设,到了晚间,确定岑砚被扣留在了宫里的消息回来,庄冬卿也不是很慌了,反倒又和柳七聊了聊王府近来的安排,哪怕听不太懂,但确认一切都井井有条,庄冬卿才让柳七离开。 “瞧不出来,小少爷还挺镇定的。”回来报消息的徐四道。 柳七:“我也没想到。” 还以为这两天得着重安抚庄冬卿,结果庄冬卿反倒挺好的,让他很安心,也有更多的时间去安排旁的事宜。 柳七:“主子说了什么吗?” 徐四:“先召入宫,随后才说的扣留,我压根没见着,但郝三陪着的。” 郝三不长脑子,但是是几人里功夫最好的,这种情况下有他在岑砚身边,反倒是最好的安排。 柳七点了点头,只道:“我们做好分内的吧。” 徐四:“知晓。” 现在倒是明白了为何围了会同馆,岑砚没有第一时间审问了,确实,如果王府也被攀咬了,那也是有嫌疑的,没有私下接触会同馆的番邦来使,问出对王府有利的消息,也不会被怀疑提前串了供。 * 是夜。 岑砚等来了传召的口谕。 宫内现在也是忙碌,通传过了他,太监又要赶往另一处,岑砚便自行带着郝三去前往御书房。 半路遇到了三皇子李卓。 岑砚听了个了话头,好笑:“我其实一直很好奇,你消息这么灵通,怎么自己现在也被限制了出入?有办法救我?你觉得我会信吗?” “再说偷偷摸摸出来截我,你是真敢啊,我现在叫人来,你猜陛下听了此事,会作如何感想?” 拉拢不成,李卓再次被气走。 岑砚却在原地站了会儿,等听不到李卓脚步声了,叫了声:“出来,别让我请。” 须臾,宫墙的转角处,露出了李央的脸。 说意外,也有点,但并不很惊讶。 这个宫里的生存环境就是这样的,李央最终走上了这条路,也很正常。 不过李央还没开口,便听岑砚道:“正好,先帮我办个事。” “不答应后面的话就不用说了。” 李央:“……” 李央:“你先说。” …… 一刻钟后,岑砚抵达御书房。 书房内除了冯公公外,闲杂人等已经清理干净。 岑砚将郝三留在了殿外看门,径直入了内。 进得书房,便见一异邦人五花大绑地捆在殿中,拜见过盛武帝,岑砚抓了那人头发,脸露出来,果然见得一双金灿灿的眼瞳。 岑砚笑了:“这次计划背后的人,很用心啊。” “就是他,他指使的我。”异邦人叽里呱啦嚷嚷道。 岑砚怕盛武帝看不清,拽着人头发,径直往盛武帝跟前拉近了些,等确认盛武帝能看见对方神色了,岑砚用同样的话语,一字一句回道:“金人 王族已灭,你是被人从哪个犄角旮旯挖出来的?” 话都说不利索,就这样还敢攀诬???[” 话落,对方像是见了鬼一样大瞪着岑砚,又嚎了一连串异族语出来。 不用听他说了什么,因为,已经没有必要了。 岑砚放开了人,看向盛武帝,盛武帝极安静。 但岑砚知道,这是怒极的表现。 果然,盛武帝道:“拿我的剑来。” 岑砚缓缓垂目。 血溅到脸上的那刻,岑砚很是平静。 手刃了欺君的贼人,盛武帝怒得咳嗽都止不住,冯公公赶紧给他拍背,岑砚面上担忧,一同劝着,心情却与他的神色相反。 终于…… 想不到离京的契机竟在此。 面上恨恨,心里岑砚却不知道该不该感谢背后这个蠢蛋。 怕是他也没有想到,胡乱攀咬到正确答案吧。 岑砚留了好一阵,殿内各种声音都有,郝三等得惴惴,也不知过了多久,岑砚终于出来了。 等离御书房远了,岑砚才道:“短则三五天,长可能要七八天,就可以回王府了。” 听得这话,郝三的心一下子放平了,知晓,这便是无事了。 * 宫里发生的事,宫外是不知情的。 庄冬卿又等了两日,瞧着镇定,心里已经很不安了。 一面觉得自己太笨,派不上什么用场,另一面,又不敢乱来,怕帮倒忙。 就这样煎熬到第四天下午,门房忽然送了些零嘴进来,说是六福常买的铺子,按吩咐送来的。 庄冬卿奇怪,一打开纸包,看见了一袋熟悉的糖瓜子。 闻了闻,心中有了数,是李央他家铺子的炒货。 一共就两袋东西,庄冬卿打开另一袋,是一包柿饼。 让六福喊来柳七,庄冬卿问:“六皇子近来如何?都在宫里吗?” 柳七奇怪,但仍旧回道,“在。六皇子前段时间不怎么见人,近段时间又同陛下相处得不错了,再加上淑妃那个事儿,可能陛下心里也存着些愧欠,待六皇子很是宽和。” 庄冬卿轻吐了口气,点了点头。 意识到了什么,但是不太能确定,也没有与柳七说。 但他自己镇定了许多。 柿子,事事平安,事事如意,是吉利的意头。 李央不可能平白无故地给自己送东西。 若是要送,怕是宫里另一个人通过李央送的。 不管如何,反正他就只能理解到这儿,便也按这个意思想了。 无他,心里压力确实有点重,需要松松。 糖瓜子吃了,这包柿子便放在了内间,睡觉起床都瞧着,庄冬卿心里安定些。 如此又三五天过去,一天上京换一个风声,期间还流传出了陛下与定西王不和、定西王失了帝心之类的传闻,庄冬卿听完之后便摸摸他的柿子,又照 常吃喝。 一直到第七天,下午,午休后起身,庄冬卿听到外间有些吵。 心中有了预感,催促着六福快点给他穿衣。 等庄冬卿收拾好,头发还没来得及绑,出去看见东厢院门口的身影,眼睛一下子就润了。 有那么一刻,庄冬卿害怕是自己午休还没醒,在发梦。 直到岑砚走到近前,拉起了他的手,接触到人的温度,庄冬卿这才感觉到些真实。 “怎么傻了,见到我不高兴?” 岑砚带着笑问。 庄冬卿赶紧摇头,一动,便觉着有什么从眼角滑落,把岑砚也吓了一跳。 “好端端的,怎么还哭了?” 庄冬卿:“没,没有。” 开口,声音也发哑。 庄冬卿:“我,我……”越说眼前越花,庄冬卿跺了跺脚,着恼道,“我控制不住。” 岑砚瞧着他的模样,却懂了。 接过六福递来的帕子,给庄冬卿擦脸,一边擦,一边温声道。 “知道,我都知道。” “我不好。” “让我们小少爷担惊受怕了。” “没事的,这不是好好回来了,没事了。” 庄冬卿:“我……” 一开口,眼泪又往下淌,庄冬卿又气又恼,觉得丢脸死了。 岑砚揽着他,他便将脸埋对方肩上。 没脸见人。 岑砚清楚庄冬卿的,外面不方便,便揽着人进了内间说话,刚好也隔开下人,免得庄冬卿这个薄面皮越不好意思越收不住。 等缓了过来,庄冬卿才道:“我不是想哭的。” “嗯,是控制不住。” 庄冬卿:“……” 庄冬卿:“你,没事了吧?” 岑砚:“没事,早就没事了的,不过出不来,在宫里配合着陛下做局呢。” “……哦。” 怪不得近来那么多风言风语。 庄冬卿:“我收到柿子了。” 岑砚笑了下,“看到了。” 就放在他们手边上呢。 庄冬卿把脸好好擦了擦,这才为自己找补道:“我只是有点担心你。” 岑砚:“嗯。” 庄冬卿迎着他含笑的视线,不太自在,伸手道:“抱一下。” 岑砚应了声,抱住庄冬卿,亲了亲他额际,好笑道:“柳七徐四他们说你近来挺平静的,怎么到了我面前这样,不是故意撒娇吧?” “……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庄冬卿义正严词:“我帮不上忙,想了下,只能尽量不拖后腿了。我要是担忧,柳七的重心肯定全在我身上,太耽误他们的事了。” 与自己这个吃白饭的不同,柳七和徐四还是能做很多的。 岑砚愣了下,未料竟是得到了这个答案。 心口柔软,“我们卿卿真是懂事。” 捧着庄冬卿的脸看了又看,刚哭过,哪儿都是红扑扑的,显得气色特别好。 岑砚喜欢得不行,亲了亲庄冬卿脸颊,忍耐不住道:“这么乖,奖励你什么好呢?” 庄冬卿:“?” 岑砚笑开了来,“我们一道去江南住一段时间吧。” “之前不是想去吗?” “刚好,那边气候温暖,生孩子的时候,也不会太冷。” “这样等肚子再大,也不必成天闷在府里了,多去外面转转,带不带幕离都行,反正谁都不认识,也不用害怕被人认出来了。” “如何?”! 七夕是大头喵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66 章 运气 庄冬卿懵了。 片刻后,“啊?” 心动是真的,没反应过来,也是。 “但是,我们能离开上京吗?” “最近不是又出了这么多事?” 愣了愣,又意识到,“不是回封地,是去江南?!” 岑砚揽着庄冬卿,把人按坐在圈椅内,自己也寻了把椅子放他边上,瞧着这些日子不见,庄冬卿肚子好似又大了点,岑砚自己动手,拿了茶壶水杯进来,掺着。 岑砚:“能走。” “还就是因为出了这么多事,不出事都不好说。” “对,去江南比较稳妥,回封地……可以试一试,大概率不能成。” 已经留了他这般久,几个皇子也一日日大了,朝堂的势力慢慢在割据,当年掌控力比较强的时候,都没让他回去,现在掌控力有所下降,再让他回去……岑砚觉得不太现实。 其实留到了今日,他一直认为,恐怕得等到陛下驾鹤西去…… 但这话说出来就是大不敬了。 第一杯水放到了庄冬卿身边,给他,第二杯水岑砚一口喝完,跟着又掺了杯。 庄冬卿这才发现岑砚的衣服还是之前的,说是做局,但是要做得像,这些天在宫里,怕是也不太好过。 心念意动,庄冬卿:“那什么,明天你还去官署吗?” 岑砚:“陛下让我回来休息两天,歇歇,刚好把母妃与陶太妃送走。” 哦,万寿节已经过了,确实,封地的人不好再留了。 庄冬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了下,岑砚看向他,庄冬卿躲不过他询问的眼神,这才说道:“我瞧着太妃在郡主那里,待得挺好的,万寿节出了事,柳七在府内安抚好陶太妃,郡主府邸那边也去了信,次次问,次次都说一切皆好……” “就,有点感慨吧,想走的走不掉,想留的偏偏又要送走。” 岑砚想了想,跟着笑了起来,“这话倒是不假。” 等岑砚放下水杯,庄冬卿:“先换身衣服,洗漱一番吧,反正也不走,等人舒服了,再来说话。” 岑砚回来的时候其实是这样想的。 奈何一见着庄冬卿,见他哭了起来,便顾不得其他了。 稍歇了口气,庄冬卿一提,岑砚也觉得浑身不得劲儿了,点头。 东厢难得下午开始烧热水。 岑砚去了盥室,庄冬卿也想为他做点什么,索性先去帮他拿了换洗的衣物,亵衣,外裳,想着今天应当都不会外出,挑了身轻便的。 刚挂好亵衣,瞧见岑砚开始洗头,庄冬卿:“我来帮你舀水吧。” “好。” 庄冬卿拿了水瓢,在岑砚冲洗的时候细致地避开耳朵,往下浇。 盥室氤氲,水气扑腾上来,一切都若隐若现的,因此…… 再次把目光强行从岑砚流畅的臂膀线条上收回来,庄冬卿假意镇定。 可恶,看过那么多次了,为什么还会这么想看啊! 无解。 只得假装没有。 嗯,他只是帮个忙而已,带着色心也不影响。 头发洗完,庄冬卿脸也有些热了,拿了巾子给岑砚包好,唤了一声,热水陆续又拎进来了好多桶,供岑砚泡澡用。 等岑砚全然浸进桶里,庄冬卿给他浇背。 “能帮我擦一擦头发吗,太湿了。” 洗得差不多,庄冬卿正准备出去了,岑砚蓦的出声。 倒不是不可以,就是…… 庄冬卿:“我搞得不如六福好哦,扯着的话……” 岑砚:“没事。” 主动在浴桶边上仰起了头。 庄冬卿只得伸手,平心而论,岑砚的发质很好,很黑,又顺滑,洗完摊在枕头上,光泽宛如绸缎。 他确实不大会做这些,在现代的时候哪来的长发,到了大盛,他又被六福照顾得很好。 不小心拽到了几次,庄冬卿都感觉疼,岑砚却没说什么,庄冬卿不得不放轻动作。 等擦过一遍抬头,才察觉到岑砚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脸上。 “……” “怎么了吗?” 不至于拽得很痛吧? 岑砚的声音却很轻,“看看你。” 有……什么好看的…… 又不是没见过。 可嘀咕只能埋在心里,视线一交叠,庄冬卿情不自禁被岑砚吸引了注意力。 其实,他们的皮肤都是白的,但可能他的更薄,但凡有些害臊不好意思,便容易红。 还不只是脸,全身都是这个德行。 岑砚的白皙,更像是一种无机质的冷白,一个色就定在那里,就算是会红,也是薄红,若不仔细分辨,看不大出来。 比如,现在。 盥室里温度高,岑砚在宫里待得太久,洁癖犯了,洗得也久。 眼下又整个泡浴桶里,高温将他的脸颊晕染出了些不常见的薄红,庄冬卿看着,不自觉喉咙滑了滑。 岑砚对他扬了扬眉。 庄冬卿放下了手头的巾子,伸手,摸了摸岑砚因呼吸而滑动的喉结。 岑砚若有所思,侧脸亲了亲他手腕。 不是,蜻蜓点水的那种,是……吸着,咬着,恨不得舔下一层来的那种粗粝…… 庄冬卿呼吸急了些,岑砚再次将头靠在浴桶边上,也跟着换了好几口气。 “想我们小少爷了……” 嘴唇开合,因着啃咬,变得很润很红。 微哑的声音也轻,但直直往庄冬卿耳朵里钻,他听得莫名屏息。 “哦。” 应着,庄冬卿凑近了些。 岑砚分开了嘴唇,什么意思,已经不需多言。 庄冬卿吻了上去,开始还是很缓慢的,岑砚都顺着他,顺着,却并不放开。 等庄冬卿有点迷糊了,岑砚提醒:“手放桶边上,扶好,小心别摔了。” 庄冬卿倒是想,但是岑砚跟着起了身,捧住了他的脸…… 水珠从肩胛滑落,视线范围内,岑砚的锁骨也挺好看的。 庄冬卿……其实也很想岑砚…… 没收住。 两个人都没收住。 岑砚让他扶着浴桶边的时候,庄冬卿甚至脑子里还在想,这个浴桶为什么能把他们两个都装下,看起来没有那么大啊…… 跟着岑砚贴上他的背脊,庄冬卿整个人都打起颤来。 哗啦哗啦—— 热水在浴桶里一荡一荡,跟着有节奏地形成波浪,拍打出去。 往后是岑砚,前面又是浴桶壁,爬都爬不出去,庄冬卿眼泪又落了下去。 太过分了。 “嗯,什么?”岑砚亲吻他耳际,粗沉的声音问他。 庄冬卿眼睛是红的。 “重,重点?……唔。” 岑砚阴魂不散:“喜不喜欢?” 庄冬卿哭道:“……喜欢。” 喜欢死了。 * 庄冬卿不得不也跟着洗了个澡。 * 洗完换了身衣服,庄冬卿摊在院子里的躺椅上,双目放空。 岑砚倒是很有精神。 屏退了下人,同他慢慢讲道:“祭坛那个事,有些小番邦的使团,在抵达上京的时候,所有人都被换过一遭了。” “现在查出来了两队人不对,大的番邦使团里有没有混入奸细,还在审理中。” “我估计是有的。” “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挖出来的人,话都说不利索,首尾没遮掩好的。” “至于栽赃通敌这个,就是政`斗,想趁机排除异己,我瞧着被诬告的大臣里,亲三皇子和四皇子的大臣都有,属于广撒网,多敛鱼了。” “本朝前,在上京居住的部族也不少,本朝后才全是汉人的,之前比如你的族人,还有些零零星星的小族落族人,在上京都是能见到的,所以就造成了一个情况——” “往上三代数,谁也不能说自家就纯粹是汉人,总是有些枝叶混杂的,所以大臣们的外貌但凡有异一些的,便会被攀咬,污蔑里通外敌什么的,陛下现在疑心又重,若是有个说不清楚的,不死也得扒层皮吧。” 庄冬卿看向岑砚,脑子迟钝转了起来,“那你……” “我啊,我属于另一种情况。” 瞧着庄冬卿神色,岑砚:“柳七说你去找过陶太妃,你猜出来了是不是,我当时靠什么在街上喊抓的人?” 庄冬卿点了点头。 那几句叽里呱啦,应当是金人的言语,被岑砚听了出来。 所以才知道谁是贼人。 岑砚:“金人皇室血脉,有些人天生金瞳,被他们族内视为堪当大任的人。” “陶太妃长得像是汉 人,生下了我,反倒带了些这个特征。” “但封地也是各部族混居,硬要说是阿爹祖上带的别族血脉,其实也能讲得通。” “估计就是随便试试吧,瞧着我像,刚好也收罗到了遗族,便让他们这样攀诬。” 庄冬卿:“可你本就……” 岑砚:“对,估计他们也想不到,这么离谱的事情,竟然是真的。” “所以其实我这个解法很简单,与攀诬我的人用异语对话两句,对方一震惊,就露了馅,也就能证明清白了。” 庄冬卿:“……” 竟是如此歪打正着。 “那为什么……?” 岑砚:“广撒网呗,陛下的得力心腹,老三老四的,只要这招能除掉一个半个,对幕后之人都有大大的裨益。” “再说圣上现在身体情况……只要能切断一些耳目,哪怕只一个,对所有皇子也都是个好事。” 庄冬卿沉默。 太复杂的想不明白,紧着自己想知道的问,“既如此,那陛下还会不会生疑呢?” 岑砚:“会。” “所以我才说,有了这个事,就好走了。” 庄冬卿没懂。 岑砚慢慢同他道:“哪怕知道是巧合,陛下肯定会多想一些,一旦往深里想,那我自曝身份是不可能的,便要开始揣测,是不是有皇子也发现了这个秘密,一旦思路往这上面去,那我的可靠性也就下降了……” “所以现在我自请离京,是最好的。” “外放一两年,切断我与皇子们的联系,慢慢观察,等过这段时间若是没有异动,陛下应当才会完全相信,是个纯粹的巧合。” 庄冬卿揉眉心:“好复杂。” 猜忌来猜忌去,听得头疼。 岑砚笑笑:“你不用管那么多,知道我们要离开了就行。” 想到什么,庄冬卿又道:“你这么好用,就算是……陛下会愿意你离京吗?” “会。” “因为这件事,没有比我更合适的人选了。” 庄冬卿:“什么事?” “巡盐。” 庄冬卿愣了下。 岑砚慢慢道:“就是费心力一些。” “早年我就一心想着回封地,别的事都懒得管。” “眼下,去外地干点实事,总好过在上京的涡旋里搅缠,人不人鬼不鬼的。” 顿了顿,岑砚笑看庄冬卿一眼。 轻轻道:“也当是为后辈积福了吧。” 庄冬卿想到什么,欲言又止。 岑砚:“?” 庄冬卿垂目片刻,缓缓对岑砚招了招手,“那什么,你坐过来点。” “小少爷,已经靠得很近了。” 不理会岑砚的打趣,庄冬卿只道:“……再过来点。” “好。” “你,把手伸出来。” 岑砚伸手。 庄冬卿将他手按到了自己显怀的小腹上,赧然道:“不一定有,你,你得等等。” “什么神神秘秘的,还瞒着……” 感受到什么,岑砚蓦的止声。 “嘘!你摸。” 庄冬卿严肃道。 又两下。 岑砚不可置信道,“是……” 庄冬卿点头,有些不好意思道:“在动。” 胎动。 而且是比较大幅度的,能感受到的。 “前几天的事情了,他也,也不爱常动的……” 没话找话,“我没想到你能摸到,你,你运气还怪好的。” 在岑砚的灼灼目光中,庄冬卿声音越来越小,最终消了声。 岑砚很难形容那一刻的感觉。 想把头贴到庄冬卿肚子上,但是忍住了,瞧出来了庄冬卿不太情愿。 片刻后,庄冬卿听得岑砚声音轻轻的, “那是,” “小少爷是我的福星呢。” “遇到了你,往后运气自然都是好的。” 语声缱绻得庄冬卿不敢抬头。 * 先后送走太妃与陶太妃,岑砚上书,先自请回封地。 折子被陛下扣留了几日,几日后,当朝驳了。 后续盐务问题的商讨中,岑砚与李央纷纷请命,前者是接烂摊子,后者则是长大了,想出去历练一番。 其后又是数日的拉扯。 对李央去不去,满朝文武都还好,反正是个混经验的。 但是对岑砚要去这个事,满朝文武皆是举双手双脚支持。 再加上近年来盐务积弊日重,国库也因此有所损耗,几重情况加持,又一日早朝,盛武帝到底点了头。! 第 67 章 信件 岑砚被外放,看起来只是一转眼的事,但从他回来,再到庄冬卿数着日子等消息,也又过去了小半个月,这期间,庄冬卿……腰身越发明显了。 夏天衣物又轻薄,走动间已经能看出明显的异样。 但胎儿小,并不至于太怪。 若是见了原身的朋友,怕是最终,也只会说他长得大腹便便罢了。 好吃好喝好睡,每天也好好习字,该考虑的问题,庄冬卿也想了些。 比如, “我能学点什么有用的吗?” 说完又自己否决道:“学武肯定是不成的,太晚了。” 岑砚也不哄他,“六福还可以学学拳脚,你不太适合。” 正儿八经的,庄冬卿平衡不算好,且年龄大了,要基础没基础,要天分没天分,岑砚觉得就别往这条不合适的道路上折腾了。 “怎么说还想学些什么?什么让你这样觉得的?” 岑砚反问。 庄冬卿也不瞒他,直言道:“你关在宫里的时候,我感觉自己特别没用,有时候会想,是不是学一点东西,有一点自己的事情干,会好些……” “就,哪怕派不上用场,也有点事转移注意力?” 岑砚认真想了想,缓缓道:“我瞧着你会一些医理,你……生了之后,想跟着赵爷学一些相关吗?” 这个庄冬卿倒是没想过。 “可以吗,赵爷会不会嫌弃我啊?你知道我的,学得慢。” 岑砚却果断:“没问题,学得慢就慢慢来,赵爷的几个药童也小有所成,前期他们带你也是够使的,况且赵爷痴迷医术,你往往能提出一些不同的观点,他肯定求之不得。” 哦,他身上的现代医学常识。 庄冬卿点头。 觉得可以。 这些常识交给赵爷,若是能帮上些忙,也是好的。 有关李央请旨一事,庄冬卿也有所耳闻,问岑砚,岑砚也不瞒他,直言道。 “对那把椅子动心了吧。” “也不怪他,前面的经历确实……会让人改变一些想法。” “在宫内的时候,我瞧着他行事也稳健多了,本来想堵我,看见老三来了,又偷偷躲了起来,我不喊还不出来,挺能沉住气了现在。” 庄冬卿:“他找你干嘛?” 岑砚:“忘了,只记得是一个一听就比较离谱的事,我拒绝了,但他很适合陪我巡盐,反正刚好,他想要建树,想做出一些成就,我呢,定西王府煊赫至此,是不敢居功的,若是要巡盐,必定随行还得找个揽功抗事的。” 而如今满朝能比岑砚还金贵的人物,那必定得是皇室血脉了。 故而,李央正正好。 “反正我问他愿不愿意,他当时只说考虑一下,现在看来,想得挺清楚的。” 庄冬卿欲言又止。 岑砚留意到他神色,“怎么了?” 庄冬卿垂目须臾,小声道:“你觉得,李央如何?” “哪方面?” “就……坐那把椅子……” 岑砚默然。 说完庄冬卿也是忐忑,“如果不好回答,你就当……” “他会吗?” 岑砚反问。 超纲了。 庄冬卿:“……” 庄冬卿避过岑砚视线,小心翼翼道,“我觉得,有很大可能?” 眨了眨眼,岑砚心中明白了什么。 这才回答庄冬卿的第一个问题道:“我觉得,还需要历练一番。” “但你若是要论起性格,那确实挺适合的。” 岑砚:“陛下虽然不至于是开国皇帝,但从当年的混乱里,一统天下,其实也差不多了,治下严苛,极有手腕。” “这样论,往下的君主其实只需要守成便可,从这个角度出发,他倒是比老三老四合适。” “老三像陛下,但是陛下年轻时候的优点没学到多少,不好的,倒是学了个遍,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老四太迂了,有点像废太子,至于有多少区别,只有日后再看了。” 庄冬卿:“哦。” 岑砚意识到什么,“怎么,我这一通分析得不对?” 庄冬卿:“不是那个意思,其实……我想说的是……” 岑砚示意庄冬卿继续。 庄冬卿这才小声道:“我觉得李央运气没那么好,巡盐的时候,他的事就丢给他处理吧,你能松手的,就都交给他,自己会轻松些。” 岑砚愣了愣,继而眼眸含笑瞧着庄冬卿。 瞧得庄冬卿有些奇怪了,这才牵起庄冬卿的手握住。 “哦,原是我理解错了,小少爷是在担心我。” “怪我,还以为真说李央呢。” “……” 庄冬卿和岑砚对视片刻,厚着脸皮点头,“对,关心你!” “所以,你记好了,若是李央那边出了什么问题,能他自己解决的,你最好让他自己解决,本……本就是跟着你历练,可不能只历练你。” 李央的运气庄冬卿亲自感受过,哪怕知道岑砚打趣,但也不得不再次提醒。 眼中浮动的关怀真切,岑砚静静瞧了半晌,露出一个浅笑来。 “怎么了?” 话刚说完,庄冬卿却被抱住。 被岑砚用下颌蹭了蹭额角,听得他道:“没什么,觉得真好。” “真好,我有我们小少爷担忧着呢!” “是别人没有的福分。” 庄冬卿:“……” 心里想着,这算是什么福分,他又……不是什么人物。 行动上,只默默伸了手,回抱住岑砚,不要脸的应了一声:“嗯。” * 小半个月一晃而过,圣旨下来的那天,庄冬卿有妊已有五月半。 若是按照流程,随着岑砚赴任,那在上京还要留一段日子不说,岑砚带来的王府亲兵也要尽数跟着他们走,和军营沟通,整合亲兵,也尚且需要些时日。 岑砚与下属们几番商议,最后决定,让庄冬卿先跟着行李走。 走水路,快速,人也不受罪。 留岑砚在上京把剩下的按规章一一搞好,在后面与李央慢慢地过去,这样庄冬卿不受罪,生产前也还能有时间适应一下江南的水土,免得所有事儿都赶到一处,到时候顾不过来。 知道是最好的决定,庄冬卿却有点舍不得。 舍不得和岑砚分开。 其实两个人满打满算,相处也就四个来月。 许是在王府吃得太好,又许是日子过得太舒心,想到之后怕得一两个月见不到,庄冬卿说不上来的,心里有些失落。 但也知道,岑砚被外放其实全都是因着自己的缘故,他不能不识好歹。 “真的可以吗?” 出发前的头一天晚上,东西柳七和六福全都收拾好了,明日庄冬卿只需要人跟着走便是,睡前,岑砚再度询问庄冬卿。 “可以的。”庄冬卿有模有样回答,“柳七跟着我走,赵爷也是,还有那么多的亲卫,肯定没事的。” 岑砚:“若是半路上……” 庄冬卿:“知道,半路上有不舒服,不要硬撑,让船靠岸歇息。” 岑砚都说过好多回了。 岑砚摸了摸庄冬卿的脸,意识到这些叮嘱庄冬卿已滚瓜烂熟,便再不念叨。 忽道:“要分开这么久,小少爷会想我吗?” “……” 庄冬卿拿乔:“我高兴的时候,想想你。” 岑砚笑了起来,捏了捏庄冬卿的脸颊肉,笑道:“行,你心大就好,睡吧。” 庄冬卿其实想说不是这样的,奈何身上还带着一个人,本来还有点情绪,被岑砚这么一打岔,一哄,困意一下子泛了上来。 等再睁开眼,已是第二日清晨了。 起身就没见岑砚,说是在查看随行的亲卫,一个一个的,若是谁这几天出了问题,还能赶着出发前,换出来。 知道都是为了他,庄冬卿也不好再说想见岑砚的话。 这么一忍,就到了马车上。 岑砚今日也没有用马车,骑马出了京,确认一路稳稳妥妥,才上来与庄冬卿同乘的。 说了一会儿话,便到了江边。 船已经停靠在岸边了,为着舒适,是条大船,为了给庄冬卿打掩护,护送的东西也多,从家具摆件,再到衣物配饰,应有尽有,大小收了二十多个箱子出来,庄冬卿不懂,但是瞧着,觉得先送行李的借口,已然很有说服力。 渡口人来人往,也不好太亲密,拉着手说了几句话,岑砚便让庄冬卿上船了。 走到一半,回头,只见岑砚挥手,让他快走。 等真上了船,在甲板上看着岑砚他们在马上越来越小 ,越来越远的时候,庄冬卿啪叽一下,把下巴搁在了护栏上。 说不上来的怅然若失。 就…… 还是舍不得吧。 没走前,不愿意理会岑砚的打趣,真分开了,庄冬卿又思念了。 早知道昨夜该晚点睡的,害,明明都想好了,多和岑砚说几句话的,怎么一让他休息,眼皮就打架,不听使唤了呢? 庄冬卿气闷。 柳七在后面喊了,说外面风大,让庄冬卿进船舱。 船上的房间是早早布置好了的,庄冬卿看过,和在王府没什么两样,都很用心。 “再等一会儿,我透透气。” 这般说着,庄冬卿的眼神却还看着港口方向,哪怕岑砚一行已经消失在了视线中,但,还有个模糊的小人影呢,等完全看不到了再进船里不迟。 柳七心里叹了口气,再次喊道:小少爷还是回来罢,王爷有东西让我交给你。” “?” 庄冬卿回去了。 收到了……一封信。 看墨迹,不是早间写的,也不像是昨日,应该有几天了。 柳七:“一共二十多封,差不多下船的时候,能看完。” 庄冬卿纳罕,张着脑袋:“其他的呢?” 柳七:“主子叮嘱我一天给小少爷一封,明天的得明日去了。” “……” “……哦。” 四目相对,静了好一会儿,庄冬卿忍不住道:“那什么,柳主管你还有事忙吧,我就不耽误你了……我就在屋里,不出去了。” 柳七会意,莞尔,行过礼下去了。 等房间门关上,庄冬卿立刻把信拿了起来。 又是什么啊? 心里嘀咕,手上却不含糊,马上拆了出来。 【卿卿亲启,】 第一行。 扫了眼,都是白话,没有什么文绉绉的句式,也没有他看不懂的生僻字,庄冬卿读信。 【今日阳光和煦,小少爷又来书房练字了,文书已处理妥帖,闲来无事,忽然起了这个念头,故而提笔】 跟着是日期,庄冬卿发现,是万寿节出事前的时候了。 那么早,就写了这封信吗? 【上京憋闷,瞧着小少爷渐渐显怀,也需要更大的空间走动了,思来想去,在上京生产还是冒险,故而近来筹谋,意图离京】 【但毕竟不是个容易事,事成之前,也不想让小少爷白欢喜一趟】 【若是能收到这封信,大抵是成了】 【但现今已将满五月,赵爷说须得在七月前安顿下来,哪怕是成了,我应当与小少爷也会分别一段时日,各自赶路】 【提笔至此,抬头,卿卿你此时正在我不远处,和一个笔画繁琐的字作斗争,写不好,自己和自己较劲儿上了】 【你以前也是如此脾气吗?瞧着带了些拧】 【卿卿知道吗,你认真一笔一划习字的模样,忒像是书院的小童子们了,一脸严肃,正襟危坐,一撇一捺都像是在对付什么大事似的,极是可爱】 【也很专注,方才六福在你手边摆了一盘茶果,你都未曾留意】 【嗯,我也不提醒你,看看你什么时候能发现】 庄冬卿:“……” 【等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应当就不在我身边了】 【小少爷会想我吗?】 【希望不要吧】 【应当不会分开多久】 【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小少爷在干嘛呢,也在写字吗?】 【怎么办才好,】 【只是想着要分别,】 【卿卿,我现下就有些想你了】! 第 68 章 取名 庄冬卿放下信,自己安安静静坐了会儿,须臾,又拿起来,再看了一遍。 看到最后一行,揉了揉耳朵,又把信翻面,盖到了桌子上。 真是…… 这人怎么这样。 他要走的时候,也没见多腻乎啊,写信怎么就…… 还是那么早之前写的信。 什么舍不得,也没见着行动上有多少…… 吐槽到一半,一些日常在脑海中翻起,庄冬卿又心虚起来。 硬要说的话,也不是没有,只是,没有这么直接罢了。 比如对行程的反复交代叮嘱。 不去官署的时候,都是留在东厢的,在饭后和午后,见他无事还会拽着他溜达,不怕他走得慢,就怕他不动。 睡前,也会常常耐心拍着他背,哄着他入睡。 这样一想,从皇宫里回了王府这段时日,惯常都是庄冬卿先睡的,都忘了早前一起入睡的情形,岑砚总是睡得比他晚,起得比他早。 庄冬卿:“……” 算了。 其实还是舍不得他的。 把心里嘀嘀咕咕的念头都清空,庄冬卿想收起信件前,没忍住,又再一次读了一遍,把内容看得都快会背了,但,就是想看。 刚刚分开,摸着点与岑砚相关的东西也好,的时候不至于太失落。 读完收起,放在了内侧的枕头边上。 庄冬卿把开了一半的窗子全部架起来,他的房间视野好,又坐落在整个船的中前方,行驶了这么一段路,庄冬卿并没有坐船的颠簸感,门一关,反而还恍惚有种在平地上的错觉。 江风徐徐,江水涛涛,庄冬卿就这样扒在窗边看了会儿景色,缓缓心也跟着静了下来。 一两个月而已,总是会再见的。 也不用这么伤春悲秋的。 嗯,岑砚给他写信,他也可以给对方回信。 这样想着,慢慢把下巴搁在窗沿上,庄冬卿笑了下。 【卿卿亲启,】 第二日,早晨同一时间,柳七将第二封信交到了庄冬卿手里。 开头还是这四个字。 出乎庄冬卿意料的,写的竟是他们初识时候的事。 【其实你走进来的时候,我实实在在是犹豫了一阵的】 【无他,感觉小少爷太符合我的喜好,真动了,往后怕是会被牵着走】 【说来好笑,当时我竟还觉着郝二看着笨,其实重要的事情上,还是能猜中的,后续回想,简直大错特错,小少爷怕是都不知道他给我找了些什么人】 庄冬卿来了兴趣,抓了一把瓜子,边磕边看。 岑砚果真写了。 【第一个,唱曲儿的红人,貌似好女,眼神动作也极像,推上来的时候我还寻思,不是说看男子吗,恁的推了个女伶前来】 【第二个正常些,吹奏乐器的乐师,性格 孤高,说是曲高和寡,若非知音,轻易不肯见人的,问话的时候全程扬着下巴,老鸨在边上不断擦汗,求饶说他们公子就是脾气大了些】 【我对这位乐师无甚看法,倒是想起了早年间,我阿爹对郝二的一些评价,将他们几人给我的时候,阿爹便说过,让郝二好好习武就可,智谋方面不必强求】 【现在想来,阿爹还是很有些识人的智慧】 【最后一个,未满十六岁的,家里犯了大事,刚落了贱籍,没入广月台的小贵人】 【看到这个的时候,我便已不对郝二的眼光有任何期待,甚至小少爷也太正常了,我瞧着男伶那一列涂脂抹粉的、曲高和寡的、还有楚楚可怜的红人,心中便觉着,怕是寻不到卿卿似的软和人儿了】 【最后,果然,优伶看完,婢女仆从也都过了一遍】 【遍寻小少爷不着了】 * 不知道是每日有了盼头,还是庄冬卿身体底子好了,晕船也晕,晕了半天,就适应了。 后续一路行船皆是顺利,除了亲卫少了些,环境换了,庄冬卿一路上照样吃吃喝喝,连着饭点都不带变的。 打发时间的事,从写字练字,到船停岸了,去港口走一遭,接接地气吹吹风,剩下的一件,便是给岑砚回信了。 嗯,每天都在看岑砚的信,庄冬卿有些忍不住。 一十九日后,大船抵达既定的港口,庄冬卿一行下了船。 “这里是?” 江南巡盐,庄冬卿还以为他们会落脚杭州,但瞧着风土人情,又不大相似。 “苏州。”柳七笑道,“都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杭州巨富繁多,官商勾连,盐务积弊日久,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与其先动大的,难啃的骨头,不如先从地方上,从小的官员盐商入手。” “再者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来千日防贼的。” “主子的意思是不急,慢慢来,这样大家也能互相熟悉下,彼此心里有个数。” “总不好一下子逼得太狠,让他们狗急跳墙了。” 庄冬卿点头,“所以,以后我们就住在苏州了?” 柳七也没说死:“这边挑了一处宅子,小少爷可以先看看。” “杭州那边也买了宅子的,若是小少爷喜欢,等主子来了,日后搬过去也成。” 想到什么,柳七又笑了下。 “不过主子倒是笃定,这边的宅子,小少爷会更喜欢。” “先去看看吧。” 庄冬卿点头。 一路进了市区,从荒凉到嘈杂,再一段路,竟是越走越幽静了。 见到一处院门,柳七长出一口气:“到了。” 六福情不自禁,垫脚张望了一番:“哇,这宅子很大吧?” “前面走过来的,一片都是这宅子里的,门开在这个方向,就求一个闹中取静。” 那确实也很静 了,庄冬卿瞧着,心想,怕是得不少钱。 等到大门打开,一个看着就很慈蔼的阿嬷迎了出来,头上簪着银饰,装扮也与王府里几个阿嬷无甚差别。 “小七,这便是小少爷吧,好,好好。” 阿嬷见了庄冬卿,先行了一礼,上下打量一番,笑开了花。 “阿弥陀佛,想不到几年不见,我们阿砚也有知心人了。” 拉着庄冬卿的手掌,很是柔软。 阿嬷已不年轻,笑起来脸上皱纹丛生,庄冬卿却不觉得难看。 柳七介绍道:“小少爷,这位是主子的奶娘,此次专门从封地前来,看顾您和世子的。” 庄冬卿受宠若惊:“那真是劳累您了。” “什么劳累不劳累的,趁着老婆子还能动,也还能帮上些忙。” “小少爷随着阿砚叫阿嬷吧,别您啊您的,怪生分。” 庄冬卿也笑了起来,重重点头:“好,阿嬷。” “哎,来来,都进来,宅子早就收拾干净了,糕点茶水阿嬷都摆好的,一路上累了吧,吃点东西,好生歇歇……” * 【岑砚亲启,】 【水路有些无聊,但你的信写得很有意思】 【我很好,他也很乖,没有闹我,就是船上走不开,赵爷和柳七有些着急,两个人两天二头的寻借口带我在甲板上走动,我都知道的】 【我今天突然想起,孩子的名字还没取,我可以给他取名吗?】 …… 【岑砚亲启,】 【昨天问的我又想了想,觉得自己取名一般,大名你来取也是使得的,但是小名我可以取一个吗?】 【我想取一个】 …… 【岑砚亲启,】 【今日我们玩了打水漂,原来用石头打水漂不容易,我前几天玩得不好,不过今天很棒,石头在水面上足足点了四下才落水】 【嘻,是不是很好,才练了几天哦】 …… 【岑砚亲启,】 【今天靠岸了,原来落脚的地点不在杭州,在苏州,真是意外】 【不过宅子真的好大,而且好幽静,我很喜欢】 【上京寸土寸金,走了一圈,这个宅子得有两个王府了吧】 【哦对,我今天看到带大你的阿嬷了,阿嬷很热情,人也极好】 【不过今天我才知道,原来长辈们是喊你阿砚的啊,阿砚,还挺好听的】 …… 【阿砚亲启,】 【阿嬷说我可以这么叫,我试试,你不乐意我下次就不写了】 【住了几日,一切皆好,就是懒了两日,腿脚有些水肿起来,哎,还是得走动】 【明天可以出门走走了,我猜柳七会带我走一段时间,赵爷盯得紧呢】 …… 【阿砚亲启,】 【苏州好大,也很繁华,街上很有意 思,而且终于不用担心随便撞到贵人了,带着亲卫走的时候,我有种横行霸道的感觉,哈哈哈】 【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 【岑砚亲启,】 【又肿了,好丑】 【你什么时候到啊,我听柳七说,你们走陆路,得一个半到两个月】 【现在分开已有一个月多十日,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哇】 【当然,我没有催你的意思】 …… 【阿砚亲启,】 【一个月半了】 【据说你们路上遇到水患耽误了,希望大家都无事】 【小名我想好了,不过,真的取什么都可以吗,你不会否决吗?】 【近来……睡得不大好,】 【赵爷说是正常的情况,月份大了,没办法】 【他动得也多了】 【唔,其实我一个人也还好】 【柳七把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的,现在也能出门了,玩得很多】 【就是】 【并不多】 【极偶尔的时候】 【我想着若是你能在这里的话,便更好了】 【当然,没有催你的意思的】 【盼一路平安】 见岑砚笑得开怀,从河堤处回来,李央一边擦汗一边问道:“可是有什么好消息吗?” 问完走近,视线刚挨着那封信报,便见岑砚对折,收了起来。 神色也恢复了一贯的冷淡。 李央:“……” 若是一次两次还好,这已经不知道二五次了,李央想说,再重要的消息,也不至于这般防着自己吧。 不过这话只能心里想想,面上不能说。 岑砚不答反问:“河堤的事还有几天处理好?” “哦,这个,刚给上京去了消息,等父皇的旨意下来,少说十天吧。” 岑砚点了点头:“官府都打点好了,刺头也俱都收拾完了,剩下的问题不大吧?” “那确实,还得感谢王爷……” 李央话没说完,便听得岑砚打断道:“那便好,我江南的宅子里有些事,比较急,容我先行一步,六皇子就留于此地治理完河堤再上路吧。” 李央:“?” 初生牛犊的李央:“啊?!” 不是,还有一大摊子,都丢给他了吗?! 他、他没有经验啊! 岑砚笑道:“龙生龙,想必六皇子必能胜任此间小事。” 李央愣愣没反应过来。 岑砚忽的又道:“听闻六皇子师承于闻大学士?” “哦对,大学士是我启蒙老师。” 岑砚:“素闻大学士精通易经八卦?” “哦,老师起名是比较厉害,很多贵人都托着求他取名呢。” 岑砚:“那六皇子觉得,壮壮这个小名如何?” 李央下意识道:“王府养了小狗小猫吗?” 岑砚:“……” 恰好此时,郝二前来禀报,说马都套好了,除了留给李央的人手,其余人等随时可以上路。 于是李央便见着岑砚笑了下,皮笑肉不笑道:“家事匆忙,我就先行一步了,待此间事了,必定上书为皇子多多美言。” 啊? 现在就走吗? 不是,不留一留,好歹…… 李央愣神的功夫,便见着岑砚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等意识到不对,还有些公文上细节,自己不知如何处理,匆忙寻过去时。 李央站在他们临时下塌的客栈门口,极目眺望,只见好几排马屁股,跑得风驰电掣,马蹄带起滚滚尘沙,一去不回。! 第 69 章 等待 “少爷,起来了。” 在六福的叫起声中,庄冬卿缓缓睁开了眼睛。 唔。 眨巴眨巴,庄冬卿又想再闭上,被六福坚定地阻止了,“少爷,不能再睡了,这样晚上睡不着的,起来吧,难受就起来缓缓。” 庄冬卿一动,肚子的存在感先于了手脚。 哦,月份大了。 肚子鼓了起来,受些磨难,正常的。 庄冬卿睡眼惺忪,六福则坚定不移地贯彻医嘱,将他家少爷扶了起来,醒神。 这么会儿的功夫,六福打了热水进来,热巾子敷到脸上的时候,庄冬卿一个激灵,清醒了。 洗漱完出门吃早饭,走到院子里的时候,庄冬卿才意识到,已经不在上京了。 揉了揉眼睛,迷蒙间,总觉得还在王府。 许是在王府住久了的缘故。 还是惯常在院子里用饭,江南的吃食`精致,他们一行,除了王府的厨子带了两个,江南的大厨阿嬷在本地也找了个,嗯,阿嬷抵达宅邸之前,岑砚那边提前打过招呼,让阿嬷瞧着采买的下人。 “来,尝尝这个。” 若说唯一有什么好的,大概是离了岑砚,庄冬卿又可以和六福一张桌子吃饭了。 岑砚在的时候不太敢,因为郝三和徐四柳七,跟了岑砚那么多年,若非特殊情况,都没有与岑砚同桌用过饭,感觉王府的规矩还是有的,他也不敢让六福越过老人搞特殊。 后面决定留下来了,六福……对他日后能当王府的管事一事,更为热切期盼一些。 同桌用饭又变成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且随着他的身体日渐笨重,周围人愈发小心翼翼,生怕他磕着绊着摔了,六福吃饱了再来照料他,也更合适与合理。 六福咬了口水晶虾饺,点头道:“很鲜,少爷。” 庄冬卿笑了下,就着小米粥,慢慢咀嚼。 之前他显怀的时候,赵爷就在给他控制饮食了,当时他还想着,会不会后面变得很馋,吃不着,现在看来,完全是想多了。 胎儿发育起来,压迫着胃部,他食欲下降了不少。 想吃,吃不下。 赵爷来瞧过,瞧完只留了一句话,想吃也是好的,让他能吃多少吃多少。 但哪怕是这样,庄冬卿也没有以前吃得多了,万幸身体底子补了起来,孕期就最后几个月了,熬一熬也能过去。 吃完,在躺椅上坐了会儿消食,庄冬卿和六福一人手上一把蒲扇。 盛夏,江南闷热得厉害。 但古代人口密度没有那么高,日头一落,暑气便会消退,不像是现代全是高楼大厦,热度聚集不散。 “少爷,去走一走吧。”坐了会儿,六福起身,赶庄冬卿了。 庄冬卿叹了口气,磨磨蹭蹭起身。 其实宅邸里风景很好,而且,极大。 苏州人又 喜爱建设园林,这个园子占地大,亭阁楼台,小桥流水,奇石莲池,还有最基本的花鸟树木,说一个应有尽有,在庄冬卿眼里都不为过。 也不便宜。 但到底比不上京城地界儿寸土寸金的御赐宅邸。 这般一想,庄冬卿住得又很安然了。 “来,给我一把。” 到了池塘边上,其内养了一池的各色锦鲤,有匠人打理着,庄冬卿只管每日喂一定的鱼食便是。 倒不为其他的,觉得锦鲤的兆头很吉利,不期待它们有什么保佑功能,看着鱼儿们浮上水面来张嘴觅食,一池子花花色彩踊动跳跃,也极是喜庆。 对庄冬卿的心情很好。 几把鱼食很快撒完,站在池塘边上,庄冬卿宛如庙里高坐的菩萨,接受成群的鱼儿们朝拜。 想到这个比喻的时候,庄冬卿被自己逗笑了。 “走吧。”喂过鱼,又往园林方向踱步。 晨间没有那么热,还能在挖出的大池塘边上走走,六福他们紧张他,养锦鲤的池水浅,没有拘着他,但是池塘挖得深,每每只准他隔着一段距离绕行,并不准他靠近,怕意外落了水,多的事都闹出来。 庄冬卿心里也明白,只听安排便是。 闲逛过一圈,用了午饭,歇过午,日头正毒的时候,庄冬卿便不大乐意走了。 但也不敢久坐,惯是站起来练一会儿字,歇息一会,间隔着来。 “少爷,王爷的信来了。” 院门被打开,庄冬卿听到六福喊道。 赶紧搁了笔,拿过来看。 这次的信件内容却并不多,一目三行看完,庄冬卿露出个笑容。 六福:“是有什么喜事了吗?” 庄冬卿:“算吧,说是水患的事大头已经处理完了,剩下的尽数交给六皇子,这样日后功绩落到他头上也不那么牵强。” “所以,岑砚他们提前出发,现在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六福:“那太好了!” 六福:“少爷要回信吗,我去给您拿信纸?” “不用。”庄冬卿折起信件道,“说了一路上快马加鞭,后面大概率收不到信了,让我不用再回。” “正想过来同小少爷说这件事,看来您已经知道了。” 柳七进得主院,听得主仆两人对话,笑着道。 庄冬卿不好意思地晃了晃手上信封,“王爷说的。” 柳七:“哦,对,消息和信件是一道来的。” “不过我们的消息还是更近些,前天主子他们一行已经进了江南地界,跑马的话,约莫再六七日便到了。“ 庄冬卿又想到什么,“直接来苏州吗?” “嗯,直接过来。” “不先去地方赴任吗?” 柳七:“那倒不必,一来人没有齐,六皇子还在后方,单独赴任,让地方官员接待显然不合适;二来,巡盐繁冗,盐务积弊日久,本也没 有打算速战速决,即是慢慢来,那头一两个月了解下官署盐务情况,等了解得差不多,六皇子也能上手了,再慢慢清理,比较稳妥。” 庄冬卿欲言又止。 想问,但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其实柳七这一番话的意思很明确,岑砚会在这儿待到他生了后,再开始慢慢处理盐务。 嗯……也挺好的。 说句老实话,在这个时代,要动刀子,他还是有点怕的。 怕的挺多,古代医学又不发达,出血过多,创口感染,还有清理不干净,这些都是最直接的后遗症,若是要扯旁的,那估计海了去了,话说男性生子会不会也有羊水栓塞? 还是别想了, 想深了,总觉得后背凉凉的。 只能说,希望顺利。 如果不顺利,岑砚在也还能托托孤什么的? 打住打住,怎么还越想越瘆人了! 庄冬卿摇头,驱赶脑海中不好的念头。 闻得岑砚还有五六日来,自然是高兴的。 可高兴里,第二天穿衣服的时候,又多了几分复杂。 看着铜镜里自己掩盖不住的肚子,庄冬卿觉出了几分别扭。 于是就在这种期待又忐忑的心情中,五六日一晃而过,而约定的日子到了,却迟迟不见岑砚他们的身影。 柳七安慰道:“盛夏雨水多,前几天才下了一场,听闻周遭也有河堤被冲的,许是路上耽搁了。” 庄冬卿只点点头,用过晚饭,鸽子传来了消息。 确实路上被拦住了,还得有一日。 瞧着落款的地点,柳七估了下距离,有些迟疑岑砚他们明日能不能到,但见着庄冬卿期盼的眼神,又把话咽了下去。 主子说能到……那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隔日,到确实是到了,就是,时间有点不对。 庄冬卿早早醒了,从早上等到中午,午休睡得也浅,怕岑砚他们突然会来了,但,也没有,时间一晃,又到了日暮西山,这一天的晚霞很美,染红了大片天空,庄冬卿捧着脸望着,有些神思不属。 晚饭过后惯是要走动的,走动的时候,六福也觉出庄冬卿的心不在焉。 问起。 庄冬卿迟疑片刻,道:“你说,今天王爷他们,真的能赶回来吗?” “是不是还得明日去了?” 这哪里说得准的,六福想了想,只能回道:“天还没黑透呢,万一一会儿就回来了呢?” 庄冬卿觉得也是。 于是这一等,便等到了院落点灯,满室通明。 庄冬卿等得昏昏欲睡,六福都劝他去歇了,想了想,庄冬卿也等得心焦,想找点事情打发,于是同意了先洗漱,把头发也洗了,干发的过程还有一段时间,还可以再等等。 柳七倒是派人去问了数次,鸽子也往返了一次,但总是拿不准。 瞧着能回来,但又吊了口气,并不能完全肯 定。 让赵爷说了个底线,决意若是在此之前还没见人回来,他便先劝着庄冬卿睡了。 这边柳七和赵爷刚商议好,便有下人忙里忙慌地跑来,报道:“柳、柳主管,王爷他们到了。” 柳七诧异,过后便是惊喜。 连忙带着人去迎。 想了想,主院离大门还有一段距离,只差了人给那边递了消息,让庄冬卿在院里等着便是,不用出来了。 等到了门口,见到岑砚的那刻,柳七心终于放了下来。 一路骑马赶路,深知岑砚洁癖,进了门便有仆佣端着热水,拿了巾子奉上。 岑砚简单洗过手脸,有人引着郝三徐四下去了,岑砚:“本以为只有一处,结果路上还有一处河堤在修理,看起来不甚结实,明明每年朝廷都在拨款修缮,见微知著,想来江南官场,沉疴已深。” 柳七:“还以为等不到主子了。” 岑砚这才问起:“卿卿呢,睡了吗?” “……没。” “?” 柳七低了低头:“小少爷近来不大好,得了信,瞧着他特别盼着主子来,这两天也有了些精神头,实在是不好拂了他的意。” “我同赵爷商议过的,若是到了子时主子都没回来,便会去催小少爷睡了。” 岑砚轻声:“也太晚了。” 却并不责备,一边走一边问起别的,“消息我都收到了,知晓月份大了,扰人得很,最近呢,庄冬卿可有别的变化?” 柳七:“大的变化没有,就还是那些,食欲不好,肚子大了,加上天热,睡得不踏实,还有水肿,若是一天下来没活动够,第二日必定水肿。” “主子其实您来的挺及时,赵爷说……” “过段时间小腿水肿的问题,恐怕会更严重,多活动也不抵事了。” “须得有人每日揉一揉,才会好些。” 岑砚轻叹了口气。 心疼。 又问:“住得可还习惯?” 柳七:“还不错,没听六福说什么不好,加上园子大,外面也繁华,出门或不出门,都不闷着人,小少爷近来喜欢上了逛园子和喂锦鲤,瞧着还挺自得其乐的。” 岑砚这才又出了口气,算是放下一重担忧。 一路问到主院门口,赵爷也在院门处候着,简单聊了两句,岑砚听赵爷的,先去盥室把一身脏衣服换了下来,又清洁了一遍手脸,去找了庄冬卿。 见到庄冬卿的时候,人已经在软榻上眯起了眼。 岑砚心内叹息,想把庄冬卿抱上床。 谁知心里挂着事儿,庄冬卿睡得并不熟,他走近,听得脚步声,庄冬卿也缓缓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庄冬卿有些不可置信。 揉了揉眼,迟疑道:“王爷?” “嗯,回来了。” 庄冬卿下意识伸手,被岑砚握住,软榻极大一张,岑砚坐在了庄冬卿身侧,轻轻 抱住了他。 瞧着人肚子大起来,脸颊却瘦削了,能看出来,近来过得不算安稳。 “我不是做梦吧?” 说完便被岑砚捏了捏脸,轻微的刺挠感传来,庄冬卿醒了醒神,一本正经道:“哦,不是。” 傻里傻气的样子把岑砚逗笑了。 笑过,又无奈道:“都困成这样了,怎么还不睡?” 摸了摸庄冬卿干净又柔软的发,带了些责怪,“六福他们也不提醒你的吗?” 庄冬卿蹭在岑砚的颈窝,埋着脸,只摇头,嘀咕道:“和他们没关系,已经劝过我好几次了,我要等的。” 顿了顿,庄冬卿老实道:“有点想你了。” “哟,难得听小少爷说上这么一句。” 庄冬卿嘀咕,“不要打趣我。” 口齿带着些含混,迷蒙的样子,很是可爱。 庄冬卿蓦的又道:“路上是不是又遇到事了,赶路很辛苦吧?” 岑砚心内一暖,“还好。” 庄冬卿却笃定道:“你也想我了。” 岑砚逗他,“哦,怎么看出来的?” 庄冬卿摇头,眼睛都闭上了,还坚持着和岑砚说话道:“不是看出来的。” “闻出来的。” “阿砚,你身上闻着酸酸的。” 岑砚:“……那你还抱这么紧?” 说着要去掰庄冬卿的手,却被庄冬卿摇着头,又揽紧了些。 “没关系。” “抱抱……” 语声轻缓,像是撒娇,实在让人无法拒绝。 岑砚见他动作坚决,怕硬拽伤了人,只得半开玩笑半嗔怒道:“真不放手?先说好,熏着小少爷您我可不管!” 庄冬卿也笑了起来,声音含混却柔软道:“我又不嫌弃。” 听得岑砚的心都要化了。 过了一阵,也以轻声回道: “嗯,也想我们家小少爷的。” 风餐露宿一夜不合眼地赶回来,若是不想,怎么可能。! 第 70 章 契合 抱了一阵,更深露重的,庄冬卿到底放了手。 揉着眼睛,隐约认出来岑砚衣服是新换的,但闻着味儿,应当还没洗过澡。 “你们……用过饭了吗?” 也不为何,脑中闪过这个念头,庄冬卿问道。 感觉比较离谱,岑砚却没有第一时间回话。 庄冬卿:“……” 庄冬卿懂了,“那你先去洗个澡,我让小厨房看着做点,下碗面?” 说完又摇头,“不,柳七应该心里有数,跟着你回来的这么多人呢,饭菜必然都是准备了的,你先去洗吧,我问他。” 岑砚好笑,摸了摸庄冬卿的脸,提议道:“不然你还是让我自己折腾,你先去睡?” 庄冬卿却摇了头,欲言又止片刻,垂目如实道:“再过会儿睡吧,其实近来睡得都不太好……困一些也好入睡。” 这些岑砚都知道,柳七定时汇报的消息中,有庄冬卿的近况。 再加上进门的时候又问了一路,近期庄冬卿的变化,柳七也都说了个清楚。 肚子大了,折腾人了,休息不好,也吃不好。 岑砚叹气:“我们卿卿受苦了。” 庄冬卿却推他:“快去洗漱吧。”到底退了一步,“太困了的话,我就自己睡,能坚持我就坚持,行吗?” “好。” 乍见到岑砚激动,加上又说了几句话,庄冬卿反倒是清醒了不少。 岑砚去了盥室,仆佣从厨房提着热水来往,庄冬卿到院子里一瞧,日常他吃饭的桌子已经支了起来,许是猜到了他还不会睡,椅子也放的两把,见他露了面,柳七便道:“一直顾着赶路,他们还没用晚饭,厨房都备着,小少爷要跟着喝碗汤吗?” 庄冬卿想了想,摇头。 实在是没胃口。 柳七倒也不劝,瞧着庄冬卿穿得薄,怕夜风凉,让六福拿了张薄毯放在一边,供庄冬卿取用。 庄冬卿却是还好。 盛夏,他近来因着身体变化,又爱发汗,惯是觉得热的。 等岑砚快速洗过一遍,头发也拆散,浑身清爽了出来,再见到庄冬卿,岑砚视线在他肚子上短暂的停留了一瞬,不露痕迹地滑开。 在内室的时候,灯点得暗,还瞧得不甚分明。 出来了,灯盏灯笼什么都亮着,庄冬卿的变化一下子便无所遁形。 肚子确实大了不少,瞧着都不是很方便动作。 再联想到庄冬卿近来的难受,岑砚心内又叹一口气,面上不显,拿了双筷子,埋头用饭。 行过军的人,想快,动作那是很迅速的。 庄冬卿将将打了个哈欠,岑砚这边一切妥当,携着他进了内间。 庄冬卿躺下的时候,外间收拾碗筷的声音、仆佣走动声,低低交谈声,俱能听见,岑砚刚用了饭,哄着庄冬卿上了床,一时半刻还睡不着,于是低低同庄冬卿说起一路来 的见闻。 刚讲到他们遇到水患,一低头,便见庄冬卿眼睛合上了。 ∷七夕是大头喵提醒您《夫君,我带球跑回来了》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静待片刻,等庄冬卿睡沉了,岑砚才伸手去摸了摸他肚子。 两个月不见,已经很大了。 手刚放上去感受了一下,突的,他手摸到的地方动了下,岑砚眼睛微微睁了睁,而随着这一下,庄冬卿也拧了拧眉,动了动身子。 岑砚赶紧放开了手。 须臾,肚子里那个不动弹了,庄冬卿眼眉才舒展开,又继续睡了。 “……” 倒是很好的给他解释了,为什么近来睡不好。 看来这孩子还挺爱动的。 * 一夜无梦。 庄冬卿昨夜睡得晚了些,果然睡得沉了,一晚上都没醒不说,第二天还多睡了会儿,同岑砚前后醒的。 醒了想去抱岑砚,一动,肚子却先挨着了对方,庄冬卿:“……” 还是算了,不方便。 昨夜一直在等岑砚不觉得,相见的时候又困,眼下清醒了,想到身体的变化,庄冬卿先不自然了起来。 岑砚却察觉到了他的意图,伸手来抱他,被庄冬卿挣开了。 岑砚:“碰到肚子不舒服?” “……嗯。” 岑砚放开了手,只亲了亲庄冬卿面颊。 两人起身,岑砚总觉得哪里不对,等用早饭的时候才意识到,早间庄冬卿是自己穿的衣服。 意识到什么,岑砚面上不显。 用过早饭陪庄冬卿散步,庄冬卿也带岑砚熟悉这处宅邸。 别的时候都还好,岑砚眼神落到庄冬卿肚子上的时候,庄冬卿要么侧身,要么说起别的,多几次,岑砚视线就不往下落了,瞧着庄冬卿也自在了许多。 岑砚明白了。 午饭后,庄冬卿恹恹的,休息片刻,便到了午休时间。 他近来发汗厉害,天气又热,除了晚上睡前洗一遍澡,白天的时候,午休前六福会盛水来,给庄冬卿擦擦四肢背部,让他感觉舒服些。 这一日,到了点,庄冬卿脱了外衫,正在挽袖子。 冷不丁瞧见端水盆进来的是谁,愣了神。 “王、王爷……”庄冬卿局促。 “嗯,听六福说了,今天我给你擦。” 岑砚倒是自然,放下水盆,转头又拎了桶热水进来,用水瓢给庄冬卿兑温水。 庄冬卿:“……” 挽袖子的手不自觉就放了下去。 想说些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嘴唇开合几遭,话没说出来,岑砚却动作麻利,这么点功夫,手上的巾子都拧好了。 岑砚:“来,从哪里开始?” 庄冬卿:“……” 庄冬卿嗫嚅:“不然,还是让六福来吧?” 岑砚笑道:“为何,我能给你擦全身,他能吗?” 庄冬卿:“……” 岑砚走 近,庄冬卿反倒往后缩了一下,一动,肚子的存在感越发明显了。 庄冬卿崩溃。 岑砚倒也没有将热巾子立刻往他身上招呼,走近瞧见庄冬卿的神色,在离他一臂的床边,先坐了下来,不远不近的距离,让庄冬卿松了口气。 但岑砚下一句话,又将庄冬卿钉在原地。 “躲我什么呢,卿卿?” 。” 庄冬卿:“……没有。” “没有?”说着岑砚伸手就要将巾子往庄冬卿身上按。 庄冬卿一个激灵,往边上去了些。 孰料岑砚只是试探,动作在做实前,便收住了,虚晃一招。 四目相对,岑砚扬眉:“这叫没有?” 庄冬卿:“……” 庄冬卿别过了脸。 下意识想抠手,却被岑砚握住了,不知何时,对方又往他身边坐了些过来。 “卿卿……”岑砚的叹息响在耳际,格外无奈道,“有什么好躲的。” 庄冬卿张嘴无言,半晌,憋出两个字,“就是……” “就是?” “我也是不是想躲,我……” 说了一半,又卡在了同一个地方。 岑砚忽道:“柳七和六福说,你之前也出门,但是出门都会戴幕离。” “你是不喜欢自己这个样子吗?” 庄冬卿不说,那岑砚只能自己猜了。 庄冬卿:“……” 庄冬卿泄了气,摇头:“也不是。” “你……不会觉得奇怪吗?” 岑砚:“奇怪什么?” 庄冬卿微微抬眼看向岑砚,目光里的闪烁,看得岑砚心疼了起来。 “肚子,奇怪。” 太大了。 也太笨重了。 安在一个男性的身上,更为古怪了。 庄冬卿知道是正常的,也知道只是一时的,但是知道归知道,情感上,总是有些不能正视自己。 他潜意识里没有男人生孩子这个概念。 当然,来了也接受,因为不接受也没有办法,都有了。 但是真正到了这一刻,庄冬卿还是会对自己身体的变化感到不自在。 就是会觉得很古怪。 而在别人面前可能还好,他还能绷住,到了岑砚面前,两个人又这么久没见了,他……说不上来的,不太想让对方看到这种怪异。 庄冬卿垂目。 岑砚轻出了口气。 片刻的静默后,岑砚来抱庄冬卿,刻意避开了他的肚子。 庄冬卿没有抗拒,只是闭上了眼睛,眼睫轻颤。 岑砚却没有说他,转而道,“你知道的,我眼睛颜色和正常人不太一样。” 庄冬卿诧异,看向了岑砚。 岑砚一脸认真,同庄冬卿讲道:“十二岁前我都在封地,小孩子们对不一样的东西是最敏锐的, 一起玩的小孩,初次见面,总是有人会问起我的眼睛,说瞧着不太一样。” 当然,他们里面有无所谓的,也有讨厌的,但总归,和正常人不一样这件事,我是知道了。 七夕是大头喵的作品《夫君,我带球跑回来了》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卿卿你会讨厌我的眼睛吗?” 岑砚问道。 庄冬卿摇了摇头,真心道:“我觉得挺好看的。” 岑砚的脸就很混血,搭配一双浅瞳,对现代人来说不要太正常。 岑砚笑了:“是吗?” “小时候阿爹也这样同我说,但我后来才知道,这是金人血脉的象征,也是母妃看见我就生厌的一重原因,她讨厌我身上的异族特征。” 庄冬卿失语。 岑砚用脸颊贴向了庄冬卿的,“你看,你觉得自己奇怪,刚好我也不太正常,凑一对正是天作之合。” “所以,卿卿,我们就不要互相嫌弃了吧?” 庄冬卿:“……” 庄冬卿:“我没有嫌弃你……” “嗯,我也是,我也没有觉得你哪里奇怪。” 伸手摸了摸庄冬卿的脸颊,岑砚缓缓道:“反而挺心疼我们小少爷的,太辛苦了。” “……” 眼睫颤动,庄冬卿指节收紧又放松,受不住岑砚的热切视线,别过了脸。 默了一阵,才艰难道:“你真的不觉得奇怪吗?” 声音极低,宛若喃语。 “产前肚子会变大,这不是很正常,孩子在长呢,有什么好奇怪的?” 口吻太自然。 庄冬卿没忍住去瞧岑砚。 岑砚神色也一本正经,没有丝毫的玩笑意思。 甚至看得久了些,主动凑上来亲了亲庄冬卿的眼眉,嘴唇柔软,亲得庄冬卿的心也跟着软乎乎的,变得很暖。 “那,那我当真了?”庄冬卿低声道。 “你当假的也没关系,朝夕相处的,我喜不喜欢,嫌不嫌弃,你还能不知道?” 庄冬卿眨了眨眼,神色太无辜,被岑砚捉着吻了一遍。 吻过岑砚忽的笑了起来。 庄冬卿不解,岑砚捉了他的手,往下按了按。 硬的。 庄冬卿:“……” 岑砚无赖来问他,“我嫌不嫌弃,你说?” 庄冬卿耳尖红了些,抽手,没抽出来,磕巴道:“赵爷说了,现在不,不行的。” “他还与你交代过,真巧,昨天我回来,他也千叮万嘱了一遍,说不能同`房了。” “……” 岑砚:“你看,连赵爷都知道。” 庄冬卿不得不转移话题道:“说、说好的擦身呢?” “我身上全是汗,你帮我擦擦。” 岑砚:“现在能让我给你擦了?” “……快点。” 别一个劲儿捉着他的手干坏事了啊! * 这天看过,庄冬卿肚子确实大了不少,皮肤被撑开了,与他处都不一样,薄薄的一层,哪怕赵爷说在孕妇里这个肚子不算大,岑砚瞧着还是很心疼。 但说开了,庄冬卿也愿意让岑砚看,让岑砚照顾了,也算是一桩好事。 至少午休的时候岑砚能给他擦全身,晚间也能给庄冬卿揉揉水肿的腿脚, 一如赵爷所料,越往后,水肿越发厉害了起来。 身体难受没办法,但有岑砚在,总算庄冬卿心情还不错。 这期间岑砚日日催促着庄冬卿活动,每天陪他里里外外地走动。 日子如流水,随着李央处理妥善水患,一行人也终于踏上了江南的地界。 而一转眼,庄冬卿的肚子又大了少许,正式进入了待产期。! 第 71 章 岑安 进了十月,一场秋雨一场凉,闷热终于渐渐散去。 庄冬卿已经不出门了,不方便。 行动上不方便算是一个问题,另一方面,都怕他出去被不长眼的冲撞了,要是提前发作,手忙脚乱的可不太好。 早在庄冬卿到王府的时候,岑砚就让人去寻过壬族的大夫,上京作为京都,经历过好几次政变,曾经多种族共聚一地的景象已然不在,在京城地界,自是遍寻不着。 后来往别的地方也派了人,就这么一直找着,直到庄冬卿抵达苏州,赵爷喜爱钻研医术,住下后便去周遭的医馆,求访名医,看看当地治病是个什么章程。 巧的是,别的地方找不到,给赵爷无意中碰上了。 说是早年从上京里逃难出来的,一路到了苏州,瞧着本地繁华,百姓们也吃得饱穿得暖,便开了个医馆,后续生意还不错,渐渐的也就安定了下来,不再挪动。 赵爷将人带了回来,给庄冬卿看过,说是一切皆好。 赵爷拿生产动刀的方案给这个大夫看,又修改了一些细节,商量好,让大夫回去,约定到了时候,还是将人请来,一道看诊。 从南疆专程请来的祭司也到了,带了一味起死回生的吊命药,又带了些蛊虫,有一只能当麻药用,庄冬卿听到的时候差点没去寺庙里上几炷香,道一声菩萨保佑(柳七六福不准他走远了,拘着他的)。 总之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就瞧着庄冬卿的情况,数着日子了。 而庄冬卿……也不好受。 胎动越来越频繁,到了扰人的地步。 肚子再进一步变大,压迫着内脏,有时候一晚上起几次夜,搞得庄冬卿情绪很崩溃。 甚至有时候不想见人,提出过自己去客房睡的主意。 岑砚当然不同意,甚至说如果庄冬卿觉得他碍事,可以在内间摆两张床,分开睡。 庄冬卿当然不是那个意思 他只是有些烦躁。 说不上来的。 又一日诊平安脉,庄冬卿:“他没什么事吧?” 赵爷奇怪:“小少爷可是有什么担忧,为何频频问起?” 是的,也不是庄冬卿第一天问了,越临近要动刀子的时候,庄冬卿就越是忐忑。 庄冬卿自然不可能说是看书里写的,随口道:“瞧着肚子不是很大,怕他生下来身体弱……会吗?” 赵爷:“听脉象很健壮,小少爷不必如此忧虑。” “再者黄大夫也说过了,你们族人的男子产子,多半都是健壮的。” 庄冬卿:“……哦。” 等赵爷离开,庄冬卿拍了拍自己肚皮,小声道:“好吃好喝养了你这么久,你可一定要争气啊……” 想喊自己取的那个小名,但又觉得岑砚说得对,与其如此担忧,不如生下来再看,小名一般是缺什么叫什么,提前叫了,兆头就不那么好了。 庄冬卿轻 出口气,又拍了拍,“其实六福说得也对,壮壮不够土,要是想好养活,狗蛋和铁柱什么的,反而更接地气。” 说完小崽子就不安分地动了动。 瞧上去对这几个名字都不太满意。 庄冬卿挑衅道:“现在反对没用,等你出来了再和我说。” 肚子又动了动,好似真的能听懂他说话一般。 * 六皇子李央,解决完了路上遇到的水患,带着人已经到了杭州,住进了杭州官员给巡盐钦差们安排的官署里。 等都住下了,一问,才知道岑砚压根没来杭州,反倒去了苏州。 于是李央急急给岑砚写信。 江南水路通畅,消息流动也快,信寄出去,在路上走了两天,岑砚便收到了。 与此同时,李央也收到了岑砚掐着日子,给他写的提点信件。 李央的这封简单,无疑是问岑砚在哪儿,怎么不来杭州,既然人都到齐了,巡盐的事是不是该开始张罗起来? 岑砚的那封信也简单,说自己府上有事,宅邸既在苏州,那苏州的官员多少都见过了,也不说自己意图从江南小地方的盐务开始着手整理,只道既然李央已经去了杭州,那不妨先了解一下杭州的盐务,这样他过去的时候,李央心里有数,也方便了巡盐工作的进行。 李央的信岑砚没回。 岑砚的信,李央很快回了。 岑砚拆开看的时候,差点没笑出声。 “怎么了?”庄冬卿知道是李央寄来的信件,问岑砚。 岑砚并不避讳,径直拿给他看了,庄冬卿看完也沉默了。 迟疑道:“杭州的官员愿意将盐务的详情告知于他吗?” 岑砚:“当然不可能。” “但他也不会有什么事就是了。” “怎么说都是皇子,也不是谁都可以动的。” “既然他现在一腔热血,便让他试试两淮官场的深浅,免得临了我想从周边查起,他和我意见相左,才不好办。” 庄冬卿听懂了,意思是,既然李央初生牛犊不怕虎,加之他身份又不一般,那他想从最难啃的骨头啃起,便姑且让他一试。 能撞开条路自然是最好的,撞不开,也懂了深浅,等双方再会合,便不会如此的冒进了。 庄冬卿:“……” 庄冬卿:“我怎么感觉他会来找你?” 岑砚笑了起来:“巧了,我也有这个预感。” 这件事两人说过便放下了。 庄冬卿安心等着肚皮上的红线变深,等肚子痛起来,就可以动刀子了。 岑砚也日日陪着他,极有耐心。 关于请封,两人也提起过一次,岑砚的意思是,孩子肯定是瞒不住的,生下来之后就可以上报,请封世子,但是庄冬卿的存在,碍于现在局势不明,他不是很想请封。 庄冬卿听了一耳朵便懂了岑砚的意思,立刻点了头。 老皇帝生性多疑,现在又没几年了,而且岑砚和李央也离原剧情线越来越远了,他可保不准以后的事儿还会按剧情发展,在这个前提下,对外他就当岑砚的门客,无疑是最安全的。 不然到时候有个万一,谁都可以拿他和小孩挟制定西王府……庄冬卿觉得还是算了吧。 两个人都没有异议,这件事便说定了。 * 李央比岑砚预计的,来得早。 而且还不是写信,是带着一箱子账本,坐船直奔他而来,仿佛他是什么救命仙丹。 早间收到消息,岑砚就有点不愿意去接,但怎么说都是皇子,带去官署,安排下塌的地方是应该的。 庄冬卿还是让岑砚去了。 岑砚离开的时候他隐隐有些感觉,但又觉得作不得准,没开口留人。 午饭自己吃了,歇了午,眼睛一睁开,感受了下,庄冬卿躺在床上喊道:“六福。” 六福进来,庄冬卿不慌不忙道:“肚子开始抽抽了,可以动刀子了。” 六福一愣,他可没有庄冬卿那么淡定,马不停蹄地赶忙去找人。 知道就是最近了,人每天都是齐备的,包括那位接生过几个壬族男子的大夫,也在岑砚的要求下,住进了宅邸,每天都有银子拿,住到庄冬卿生了再走。 产房早就安排好了,床单被套一应洗完,都用开水烫过,阳光晒过。 喊了人,庄冬卿在六福的搀扶下,主动进了屋子,躺了下来。 生前是很烦躁很不安的,真到了这一刻,庄冬卿反而奇迹地镇定了下来。 六福出错,他还能安慰六福不要慌。 六福:“柳主管已经派人去寻了王爷,少爷你坚持一下。” 知道岑砚在接李央,庄冬卿只道:“寻他干嘛,他来了还能替我挨这一刀不成?” 说得六福哭笑不得。 主院人来人往,没多久,主刀的赵爷,和那位接生过几个壬族男子的老大夫都到齐了,检查过庄冬卿的情况,老大夫点头:“差不多了,可以开始了。” 又叮嘱赵爷道:“记得东西要取干净,不然留着会出问题的。” 赵爷点头,庄冬卿听得有点害怕。 万幸等南疆的祭司来了之后,虫子往自己背部的神经处一放,略略痛了一会儿,庄冬卿就没感觉了,闭眼前,庄冬卿决定叫这个虫子为当代的无痛分娩虫虫。 感谢菩萨,阿弥陀佛! * 岑砚刚接到李央,说了几句话,王府的人就来了。 听到消息,岑砚变了神色,看李央的眼神也略略不友善起来。 李央:“?” 岑砚:“府内出了急事,六皇子见谅,我先回府一趟,后续由郝三领你去官署,苏州知县和负责盐务的官员已在官署恭迎大驾,赶路辛苦,你就先歇息吧,有什么我们明日再说。” 看出来是真的很急,因为李央刚应了一声,岑砚就大步流星走了 。 再一晃神,骑着马一骑绝尘而去。 李央:“……” 行吧。 看来王府最近事情很多。 郝三赶紧上前,为李央带路,满面笑容的模样,让李央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 同一个城里,这次快,进了主院的时候,才刚刚开始。 岑砚在外面坐着。 柳七和他一道。 边上再加个六福,三个人,说不上谁比谁紧张。 六福实在是焦急,隔着一会儿,起来走一阵。 柳七等了等,也没忍住,过了会儿跟着站起来绕着转圈。 和寻常妇人生产不同,内里始终静悄悄的,没个声息,岑砚等了半个时辰,也有些着慌。 等郝三送完李央,进主院一看,便是几张椅子,但一个人都没坐着的场景。 郝三说事情办妥了,岑砚只挥了挥手,没什么耐心听,郝三难得地看懂了,跟着坐了下来,等待。 等了小一阵,郝三也站起了身。 明白了,这等待实在是熬人。 * 庄冬卿睁开眼睛的时候,赵爷端了碗汤药进来,止痛的。 庄冬卿赶紧喝了。 动起来没什么感觉,料想后背上的小虫子还没下去。 须臾,南疆的祭司证实了这一点。 庄冬卿可怜巴巴:能让它再待一阵吗?现在取了太痛了!?” 止痛泵还得上到产后第二三天呢,没听说过生完就给拿掉的。 许是庄冬卿的眼神太可怜,又或许是岑砚太强势,祭司到底没说什么,同意了。 赵爷恭贺道:“恭喜小少爷,是个小子,五斤多,不算特别轻了。” “哦。” 再躺下去,庄冬卿感觉到了虚弱。 但肚子里没了货,终于瘪下去了一点,料想痛过这一阵,就能睡好了。 也不知道刀疤会不会很丑…… 算了,能活着就不错了,这个年头开刀,可不比现代。 庄冬卿现在就觉得有些失血,但也没法输。 人进进出出,不一会儿,庄冬卿被转移到了边上的小床上,感觉到动静,睁开眼,发现是岑砚。 好奇怪,岑砚眼睛有点发红,少见。 “怎么醒了?我弄疼你了?” 庄冬卿摇了摇头,盯着岑砚看了会儿,意识到什么,只问他:“孩子还健壮吗?” 岑砚想到了那个小名,笑了起来,“哭声挺亮的,刚被阿嬷哄住,我估计你那个小名怕是用不上了。” 庄冬卿笑笑,声音也是飘的:“用不上也挺好的,你取的大名也好听。” 大名很质朴。 单名一个安字,岑安,希望这孩子一生平安喜乐,万事顺遂。 岑砚笑了下,问他看不看孩子。 庄冬卿其实有些没精神,但想了想,还是点了头。 在他身体里住了这么久,总归是要见一面。 不一会儿,孩子被阿嬷抱了过来,庄冬卿仔细瞧了瞧,有点……嫌弃。 庄冬卿皱着鼻子,如实评价道:“好丑啊,皱巴巴的,像个小猴子。” 岑砚:“……” 阿嬷:“……” 不等阿嬷解释新生儿都是这般模样,房间内响起了极响亮的一声。 “哇呜——” 岑安小朋友率先发声,哭诉着,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第 72 章 琐碎 岑安小朋友生下来一周,瞧着没有丝毫虚弱不说,哭声哇哇的大,各个奶妈都说他小手小脚极有力气,是个健壮的。 再加上庄冬卿一喊壮壮,(嗯,私底下,某生父偷偷地试图让孩子接受),安安听了就哭嚎半天,阿嬷都有点哄不住。 尝试到第三回,岑安哇哇哇的哭声震天,阿嬷哄得也微微发了汗,在岑砚又一次奇怪,岑安小朋友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劲,想找赵爷来扎两针的时候……缩在被子里试图隐身的老父亲终于感到了一丝愧疚,拉住孩子他爹,支支吾吾道出了原委。 说完好似委屈得到了揭示,安安小朋友终于哭声暂歇。 岑砚:“……” 庄冬卿此时还不大能下床,疼,肚子上老长一条疤。 除了必要的术后恢复活动,他现在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粘在被子里。 而在动刀后的第四天,确认伤口开始恢复,南疆的祭司便残忍地带走了超负荷工作的虚弱止痛虫虫,在庄冬卿期期艾艾的目光中,心狠离去头也不回。 岑砚将庄冬卿扶着靠坐在床头,庄冬卿被岑砚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岑砚却没有怪他,反而迟疑道:“这么喜欢这个小名吗?” 庄冬卿耳朵微动,小小抬眼,察觉到了一丝纵容的气息。 岑安安小朋友也打了个奶嗝,小手小脚扑腾了几下,仿佛感到了不安。 “可、可以吗?” 庄冬卿极小声问。 岑砚:“要是你真的喜欢……” 庄冬卿将下半张脸从被子里伸出来,眼神中充满了神采。 岑砚违心道:“都说取个贱名好养活,叫壮壮也没什么的,嗯,挺,可爱的。” “哇——” 关键词再度触发。 岑安安小朋友听不得壮壮两个字。 庄冬卿崩溃将头埋入岑砚怀中,试图隔绝持续的魔音贯耳,阿嬷也愣了下,在岑砚的示意中,赶紧将孩子抱了出去哄。 等待哭声渐远,慢慢听不见了,庄冬卿窝在岑砚怀里,臊眉耷眼道:“算了吧。” “不是喜欢吗?” “也……没有那么喜欢。” 庄冬卿控诉:“而且你看你儿,我一提他就哭,明显是不要,在肚子里叫的时候踢我,出来了叫两声就哭,算了算了,不要了。” 岑砚笑了起来,抚着庄冬卿背,缓缓道:“其实叫顺了也就好了。” 庄冬卿不安分的小心思扑腾了下,旋即被近来残酷的现实浇灭。 “强扭的瓜不甜,而且他挺健壮的,还是不了。” 庄冬卿:“按这个叫一次哭一次的哭法,怕是他还没有接受,我先被他吵死。” 岑砚笑容扩大,听庄冬卿已然对这个小名心灰意冷,也没有继续劝说。 静静待了会儿,岑砚:“肚子还痛吗?” “痛……” 声 音虚弱了下去,委屈巴巴的。 “差不多也该喝药了吧,我让六福去看看?” “好哦。” * 差不多半个月,伤口恢复得还不错,庄冬卿下床走动没有问题了。 生完……还是胖了一圈。 感觉脸啊腰啊都有些肉肉的。 但他穿来的时候,原身身上本来也没多少肉,胖一点,反倒更像是庄冬卿在现代的模样,瞧着更均衡。 赵爷说等庄冬卿身体养好了,肉也会慢慢消下去。 肉消不消的,庄冬卿其实还好,就希望出汗这个问题,早点过去。 生之前水肿得厉害,生完之后感觉身体反应过来了,开始排出水分,第一周的时候庄冬卿一天换两回衣服都不止。 他这边大问题小问题不断,经过两周的将养,能吃能睡,小崽子皮肤退了红黄斑驳的颜色,越发显得白胖,人见人夸。 “嘬嘬。” 庄冬卿逗小崽子,岑安安小朋友已经睁了眼,小孩子的眼睛看着特别干净,黑白分明的水润。 “啊啊。” 一把抓住了庄冬卿的手指。 小孩儿劲儿全在手上,被握住了庄冬卿也没有试图抽出来,用脸去拱岑安安,一大一小,一来一回,岑安安小朋友很快就乐了,露出没有牙齿的牙龈笑起来。 养了半个月,岑安安的脾气,带了许多个小孩的阿嬷差不多摸透了。 说他不算爱哭的,只要没有需求,惯是静静地待着。 很容易乐呵,喜欢人逗,也喜欢人抱。 不知道婴儿有没有记忆,庄冬卿带得不多,但莫名的,他还是很粘庄冬卿(庄冬卿用那个小名喊他的情况除外),也喜欢庄冬卿抱。 “啊拉~” 庄冬卿做鬼脸,手一打开,岑安安又咯咯地笑。 是个爱笑的宝宝呢! 等岑砚再进内间,庄冬卿已经睡着了,躺在床上眉目安然。 手指还被岑安安小朋友握住,小朋友也睡了。 这是午休前的一段时间,阿嬷说岑安安吃饱了奶,很乖,放他们屋里和庄冬卿待一会儿。 岑砚进来便见到一大一小都睡熟了场景,心内莫名柔软。 给庄冬卿把被子拉好,一抱起安安,小朋友便睁开了眼睛,眨巴眨巴看着岑砚。 “啊啊~” 也认识岑砚,伸手想去抓他。 刚好放开了庄冬卿的手指,岑砚把自己的手指替换进了安安小朋友的肉拳头里。 抓到了东西,小朋友又笑开。 岑砚却怕打扰庄冬卿休息,嘘了好几声,将岑安安抱了出去。 一路上小崽子都很乖,眼睛滴溜溜地看着岑砚。 岑砚在外间逗了逗他,没有牙的笑容再次出现在安安小朋友脸上。 小崽子粘庄冬卿,其次粘岑砚与阿嬷。 这种感觉很难言喻,看着小崽子 笑得没心没肺的模样,好像都不用等到以后,曾经庄冬卿同自己描绘的一些场景,岑砚现在就已经能体会到了。 岑砚感觉自己成长中长久缺失的一部分,因着这个孩子的到来,似乎又以另一种形式填补了回去。 “来,阿嬷抱,我们安安回去睡觉觉。” 出了门,将小崽子交还给照顾他的阿嬷,阿嬷育儿手法娴熟,轻轻摇了几下,就把小朋友摇困了。 岑砚摸了摸安安肉乎乎的小脸蛋,低声道:“真能长,一转眼就把自己吃胖了。” 刚出生的时候算是轻的。 但他们族人产子都这样,体重会轻些,加上之前庄冬卿又担忧小崽子会体弱,赵爷也不敢同庄冬卿说这些,只和岑砚商量,多找了几个奶妈备着。 阿嬷唬道:“能吃能睡,是好事。” “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呢,要是遇到那些成天哭的,大人小孩都遭罪。” 岑砚笑了起来,“他这一点倒是随了卿卿。” 阿嬷也笑,“小少爷生得好。” 午后的阳光透进主院,照在阿嬷银白的发鬓上,阿嬷在笑,小崽子已经睡得吐起了泡泡,很寻常的场景,但在岑砚心中记了很久。 等很多年后回忆起来,岑砚想,大抵这便是所谓的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 安安满一个月。 请封世子的折子早就递了上去,王府也办了满月宴。 对于岑砚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儿子,外界众说纷纭,最常见的说法是,是他府里小妾生的,孩子生了下来,小妾难产没了。 庄冬卿听见的时候,无语中,又觉得这个谎话倒是很合适。 完美从世人的角度解释了安安没娘这回事。 满月宴安排在满月后的几天,保证庄冬卿能吃喝吹风了,才大张旗鼓办的。 江南的知府知州兵马指挥,连带着苏州知县,但凡品级不低的,日后要同岑砚打交道、少不了有些瓜葛的官员,王府都发了请帖,众人也俱是热情地带着礼物来道贺。 连带一直搞不懂岑砚在忙什么的李央,也在这一刻终于悟了。 原来是生孩子的大事。 心里对岑砚的少许微词默默地消失。 满月宴这天,内外宅都开了席面,庄冬卿坐在内宅的桌子上,官员们大都在外宅。 但庄冬卿又认识李央,少不得与他见一面,说说话。 李央……不太会说话。 见了庄冬卿第一面,便道:“冬卿兄,许久不见,看来你在王府过得还挺顺心的。” 庄冬卿奇怪:“何以见得?” “瞧着你……圆润了不少,想来是烦心事少,吃得好睡得好。” 庄冬卿:“……” 庄冬卿假装不知道李央在说自己胖了。 许久不见,李央念叨了挺多了东西,官场上的庄冬卿听不懂,但李央应该就是和他吐吐槽,抱怨到处都是老油子,欺负他一个新混官场的什么都不懂,糊弄他糊弄得厉害。 听不懂就点头,谈话也进行了下去,直到—— “哦对,王爷之前还问我壮壮这个小名如何,当时我还以为王府养什么猫狗猎犬了,哪成想,是王爷有后了,在想小孩儿的小名,怪不得那天王爷不理我了。” 庄冬卿:“……” 提起这个,庄冬卿可要好好说道说道了,“壮壮怎么就是猫猫狗狗了?” 李央满脸真诚:“谁会给小孩儿取这么埋汰的小名?” 庄冬卿:“……” 他要开始记仇了! “啊——!” 两个人坐在长凳上,庄冬卿站了起来,狠狠的,故意不小心踩中了李央的脚背!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没看见。”庄冬卿虚伪道。 “哦对,想到还有点事,我先进去了……” 留李央一个人在原地龇牙咧嘴,在状况外的,嚎道:“嘶嘶——没事,不对,冬卿兄你走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冬卿兄?!” 低头抬头之间,哪里还有庄冬卿的身影。 李央试着动了动脚指头, 嘶—— 痛痛痛, 踩实了啊!! 第 73 章 共度 二个月,岑安安小朋友会翻身了。 当时庄冬卿在床上,咦了一声,对上侧卧得歪七扭八的小崽子无辜的小眼神,父子两俱是惊奇。 于是庄冬卿将岑安安翻了回去。 四目相对,片刻后,安安小朋友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啪叽,又翻了过去,这次换了个面儿L,且用力过猛,直接肚皮趴到了床上。 “哇~” 庄冬卿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这次没看错,他儿L子真的翻了个面儿L。 其实数日前阿嬷就提醒过了,说是安安这个时候要该会翻身了,但庄冬卿没往心里去,觉得太早,再过些时候也不着急。 没想到他家小朋友真厉害,今天就给他表演了一个。 “六福六福~” 把人唤了进来,庄冬卿又把安安小朋友翻了回去。 于是片刻后,主仆两人双双对着再度翻转的小崽子发出了惊叹声音。 六福:“会翻身了哎。” “是啊是啊,好神奇,王爷呢?” 庄冬卿是准备午休的,一般这个时候,阿嬷都会把安安抱来,让他在床上和小崽子玩一会儿L,等他要睡了,再让六福抱走给她,不扰庄冬卿休息。 自从满月宴之后,庄冬卿恢复得差不多,岑砚也着手与李央开展了部分巡盐的工作,但也就这么点时间,还是得从熟悉了解开始,且角度刁钻,不要苏杭这些大省份的盐务报表,专找了苏州下面的一个小县,以这个县为基准,在县官还一脸懵逼的时候,直接命人将盐务相关的一应文书都带了回来。 箱子里的文书一人分了一半,李央跟着岑砚这一趟本来也是攒经验的,有什么不懂的,岑砚都让他先自己去问,若是还有不对的,才会细细与他分说。 好事是,李央极为上心,一个月总是要往那小县城跑个几趟,事无巨细地拎着知县询问,岑砚手上文书有些说不通的地方,都可以丢给他一一查探。 让岑砚有些微词的,大概是李央太有上进心了,常常拉着他问个不停,打扰到他下班陪庄冬卿与岑安了。 但是盐务一事确乎千丝万缕,哪怕一个小县城,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理顺的,用过午饭岑砚便去了书房,但近段时间,从书房直接去官署的情况也常有发生,庄冬卿故而有此一问。 六福:“我进来的时候还在书房呢,要我去叫王爷过来吗?” 庄冬卿看了看小崽子,又看了看六福,“不然你先问问柳七,要是忙就算了,不忙让他过来吧。” 六福依言出去了。 庄冬卿又拿了个拨浪鼓逗岑安安。 于是看着岑安安啊啊的想从他手上拿玩具,庄冬卿还就是不让,一时间双双玩得不亦乐乎。 现代有句名言是怎么说的来着,生了孩子不拿来玩,一切将毫无意义。 庄冬卿现在对这句话有些体会了。 岑砚进内间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哭 笑不得。 “你让我进来,不会就是想让我看看,你们玩得多好吧?” “啊?”庄冬卿赶紧放下拨浪鼓,“不是不是,是你儿L子会翻身了,让你来看看。” 想了下,庄冬卿找补道:“看公文那么久也累,歇歇。” 岑砚诧异一瞬,在床边坐下,“行。” 庄冬卿捏了捏小安安的脸,“来,给你爹翻一个,翻了我就把拨浪鼓给你好不好。” 岑安安小朋友不会说话,但是吐了个泡泡。 庄冬卿:“一言为定!” 岑砚浅浅笑了下。 第二次庄冬卿将岑安安小朋友翻着仰躺,不知道是玩累了,还是没有力气了,岑安安小朋友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奈何就是不动。 四只眼睛看了安安小朋友一阵,只瞧出来他好像玩累了,困了。 庄冬卿:“……” 岑砚:“不然我还是把他抱给阿嬷?” “不,我试试别的办法。” 庄冬卿摇了摇拨浪鼓,小朋友眼睛又睁开了,庄冬卿把拨浪鼓当着岑安安的面,放在了他身侧。 “啊啊”岑安安张着肉乎乎的小手又要去抓。 借着这个劲儿L,啪叽,侧翻过去,抓到了拨浪鼓。 小崽子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也不会玩,就是抓着左右晃荡。 庄冬卿鼓掌,“我们安安真厉害,真棒!” 岑砚看着小崽子的无齿笑容,莫名也跟着笑了起来,夸奖道,“我们安安真棒。” 这之后,安安又给阿嬷,还有带他的奶妈都轮番表演了一道。 据阿嬷说,挨个表演完,得了夸奖,下午睡得可沉,一次都没醒过。 也不知道是不是能量耗尽的缘故。 * 小崽子六个月的时候,庄冬卿身体彻底将养好了,又变得能吃能睡。 按照之前和岑砚的预定,闲来无事,开始跟着赵爷的药童从药材辨识开始学起医来。 而经过这么几个月,县城的盐务问题、积弊、还有一些系统性的问题,岑砚与李央通过一个县城,差不多都摸出了关节,县城的盐务问题好处理,都不是大事,但是由小见大,江南盐务存在的问题,决计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肃清的。 好消息是,小崽子学会坐了。 还坐得特别稳当。 中间过了年关,一家二口都在苏州宅子里过的,那一天小崽子被打扮得跟个小福娃一般,裹得严严实实的,像是个大红团子。 八个月,小崽子学会了爬,先会叫的不是爹也不是娘,而是阿嬷的嬷字。 庄冬卿背各种草药,背得要死要活的。 岑砚与李央也又整治了两处地方上的盐务,准备就如此这般,从地方上循序渐进的着手清理着。 一岁的时候,又是一个盛夏,小崽子会走了。 走不稳,老是摔跟头,一摔就哇哇哇的哭。 瞧着特别可怜,加上长得又可爱,任府里谁见了都要哄两句。 最好玩的是抓周。 准备了许多东西,印章、经书、笔、墨、纸、砚、算盘、金元宝、吃食、玩具木刀木剑,对于岑安安小朋友要抓住什么东西,府内的大人们都各怀心思。 对于阿嬷、柳七郝二徐四与赵爷,自然希望小朋友抓住印章,好好当定西王府的下一任世子(哦对,请封之后,很快盛武帝便同意,也差人来问过生母,当然,不可能问出什么东西来)。 岑砚则是希望儿L子拿木刀木剑,以后好把一身武艺教给他。 至于奶妈们,那就多了,有觉拿笔好的,有觉得拿金元宝好的。 总之在抓周前,每一位大人都在不遗余力地对岑安安小朋友念叨,要抓这样,不要抓那样。 阿嬷天天都拿个印章在岑安安面前晃,试图让他眼熟。 柳七郝二徐四也不遑多让,庄冬卿碰到过。 一转回内屋,岑砚又在问他崽子,想不想学武,以后带他去骑最高大的马匹。 庄冬卿不知道小崽子听不听得懂,但感觉小朋友一定承受了很多,以至于到了正式抓周那天—— 岑安安坐在一堆东西里面,想抓一样,就去瞅一个人,好似在为难。 岑安安先爬向了木剑。 还没伸手,阿嬷咳嗽了两声。 转头爬向印章,一抬脸,又觉得他爹爹神情不太高兴。 庄冬卿对这孩子只有健康平安的期待,于是他这个亲爹抓了把瓜子,在一边看自己儿L子的大戏。 跟着最秀的一幕出现了,岑安安小朋友经过深思熟虑后,先把经书和算盘一脚丫子踹了下去,然后左手拿起了木剑,右手拿起了印章,放在了中间……还没完。 除了踢下去的那两样,岑安安小朋友把剩下的都堆在了自己身边,堆完特别高兴,“药,要要。” 竟是把岑砚和阿嬷柳七平时教他的话,也学了起来。 庄冬卿:……?_[(” 难道他真是个天才?! 不止庄冬卿,一屋子人都静了下来,直到阿嬷小心翼翼问了安安几遍,是不是这些东西都要,得到安安肯定的回答后,也不知谁先开的头,总之满屋子笑声响起。 “看来世子是文武全才。” “别说,世子一直都聪慧,主子也是什么都会啊,怎么没这种可能。” 郝二与徐四开始吹嘘起来。 庄冬卿走近小崽子,捏了捏小崽的脸,嘀咕道,“鬼机灵。” 谁料今天还有给他准备的惊喜,小崽子忽然道:“爸巴。” 庄冬卿不可思议,“喊我什么?” 岑安安小朋友:“巴巴,爹跌。” 庄冬卿很难形容那么一刻的感觉,眼眶有些热,把他崽子抱了起来,拿到岑砚面前,小崽子似乎分得清谁教他的话,在他面前喊爸,到了岑砚面前,叠声都是爹的变音。 岑砚自是激动,立马忽略了小崽子抓周的骚操作,亲了他好几口。 庄冬卿瞧出来了,这孩子是个会哄人高兴的。 果然,很聪明的啊。 * 一岁多两个月,岑安安走路就很稳当了。 但岑砚与李央处理完了苏州周边好打理的地方,得要往外跑了。 李央反正单身,于是到一个偏远县份,就干脆原地住了下来,岑砚则是坐船走水路,哪怕会出短差,基本不超过七天便会回来一趟。 岑安安小朋友打小就是和阿嬷一起睡的,这种时候,有些奇奇怪怪的好处,也体现了出来,比如,岑砚与庄冬卿的亲近,就不用顾及着小崽子了。 但总是有很尴尬的时候。 比如亲着亲着,都想扯对方身上的腰带了,庄冬卿冷不丁瞧见内间门帘处站了个矮团子,瞬间吓得什么心思都无了。 “叭叭,你和爹爹,在干嘛?” 庄冬卿:“……” 社死,总是在无意之间。 万幸岑砚是个脸皮厚的,不要脸道:“爹爹想你爸爸了,在亲他,我们是不是也常常亲安安?” 小崽子困惑:“好像,是哦。” 尴尬中,两个人火速分开,岑砚把岑安安抱起来,庄冬卿在一边装死。 “几天不见了,我们安安乖不乖啊?” “乖!”小崽子振声道。 哄了会儿L儿L子,阿嬷便找来了,原本岑砚是打算午休后再见岑安的,估计是听到岑砚回来了,岑安自己跑了过来,阿嬷见小崽不在了,便往主屋来找,一找一个准。 “等安安睡了觉觉,再过来好不好?睡觉觉长高高。” “好哦。” 小崽子最近对长高莫名执着,岑砚一提,便愿意跟着阿嬷走了。 边走还边揉眼睛,瞧得岑砚内心柔软。 应当也是想他了,才会听见了就一趟子跑过来。 岑砚跟了出去,在门口看着阿嬷领岑安安走远了,啪叽,把主屋门给关严实了。 庄冬卿:“……” 想说些什么,但人一回来,滚烫的吻便落了下来,庄冬卿很快七荤八素。 滚上床的时候,庄冬卿呼着气,恶狠狠道:“你这样一关,大家都知道我们白天在干嘛了!” 岑砚:“就算是不关,该猜到的还是会猜到。” 庄冬卿:“……” 手腕被吻住,轻轻的啄吻,岑砚勾他道:“走了这么久,卿卿不想我吗?” “……” 可恶,不是这种想吧! “卿卿……” 庄冬卿受不了,主动堵住了岑砚的嘴。 嗯,门锁了,至少岑安安小朋友不会再进来了。! 第 74 章 洪灾 门扉紧闭,床帐垂落。 头发沾在汗湿的脸颊上,庄冬卿有些喘不过气来。 “别……” 刚说了一个字,便被翻过了身,岑砚覆贴着他背脊,庄冬卿一眨眼,濡湿的睫毛上泪滴垂落。 太满了。 感觉到肩头有吻垂落,庄冬卿带了些哭腔埋怨:“非得……这么激烈吗?” 说完感觉再度贴紧,庄冬卿背脊颤颤。 岑砚却在他耳边道:“不想睡了?不快点一会儿小崽子来了。” “……” 行吧。 自己生的崽子自己受着。 但有些时候,也不是想快就快的,庄冬卿惯是不经逗的,岑砚却……让他有些难捱。 “看来还是该选晚上……”某人后悔嘀咕道。 被庄冬卿一口咬在了手腕上,岑砚还笑。 最终,庄冬卿扶着床沿,被扣住了肩膀,如了对方的意。 一下一下,在勉励维持的平衡中,无法挣脱的桎梏中,头脑空白完了事。 岑砚伸手捋他,庄冬卿眼前全是小星星。 等收拾完,庄冬卿往床里滚了进去。 穿亵衣的时候,岑砚伸手在他小腹上摸了摸,低喃道:“好像没变过了。” 庄冬卿知道岑砚摸的是什么,是他动刀的地方。 其实刀疤在六个月后就差不多定型了,但岑砚总是喜欢摸一摸。 感觉到一点柔软,庄冬卿闭上了眼睛。 行吧,不仅很喜欢摸,还很喜欢亲。 系带系好,庄冬卿已经有点困了,被岑砚揽着浅浅眯了会儿,过了最倦怠的时候,醒了过来。 “不睡了?吵着你了?” 庄冬卿摇了摇头,靠着岑砚道:“没那么困了。” 怀小崽子的时候睡得多,安安生下来后,庄冬卿午休时间其实缩短了很多。 这个岑砚也是知道的,瞧着庄冬卿真不睡了,这才同他低声说起话来。 说了下这次出差的情况,很简洁,庄冬卿能听得懂。 “你怀疑,私盐不禁的根源在杭州官员里?” 盐务巡查满打满算,怎么也有一年半了,这些时间,地方上的盐务整治,除了账务造假,偷报瞒报,剩下最紧要的症结,便是私盐屡禁不止,两淮每年产盐的产量是有限的,私盐多了,那能收上来的官盐自然便少了,官盐少了,税收自然下降。 岑砚:“目前是这么猜测的。” “还有些地方还没去,先整顿着吧。” 顿了顿,岑砚又补道“其实和朝廷的政策也有关系,官盐卖得贵,税收抽成多,就算不流通到外地,光是两淮地区,私盐的流通量就很惊人了。” 庄冬卿默了默。 “所以,如果盐税不降,私盐便会无法根除吗?” 岑砚:“也不是这样说的。” “私盐历来都有,无非是个多少的问题,根除也能,我和李央毕竟在这儿呢,我王府又有精兵,谁能奈何?不想收手就掉脑袋,一网打尽倒是简单。” “关键是,抓了这一批,谁知道还会不会有下一批?” “盐税过高,私盐的利润就大,换了新的官员,就算一个不动心,还有别人呢,能保证次次换的官员都不动心吗?” 庄冬卿懂了,“所以要想从根源上解决,还是需要盐税降低?” 岑砚点了点头。 但他同庄冬卿说这些,也不为聊出个一二三,只是想讲讲近来自己忙碌的事务,说说话。 自己的事说完,岑砚换了话头,问起庄冬卿最近:“认草药还难吗?” 提起这个庄冬卿便叹了口气。 岑砚意识到什么,摸了摸庄冬卿脸颊,只笑。 庄冬卿闭着眼睛,沮丧道:“我感觉再学一年,要是还认不全,赵爷会把我扫地出门。” 岑砚忍笑:“不至于。” 赵爷不敢。 岑砚:“不是处理外伤还不错吗?” 庄冬卿:“那也仅仅只是外伤了。” 还是托了现代医学的福,与他本人资质无瓜。 跟赵爷学习之后,大部分时间庄冬卿都是跟着他徒弟学习草药医理的,而赵爷有了时间,才会与他探讨一些不一样的技法,就目前为止,庄冬卿教会了赵爷“消毒”“清创”两个概念,还有简单的缝合术,以及缝合针头的改良。 这些现代医学的瑰宝,赵爷自然喜欢。 但是并不能掩盖他在学中医一途上无可救药的可怜天分。 庄冬卿嘀咕:“我有时候觉得,赵爷查看我功课时,欲言又止的模样,是想劝我别学了,没结果。” 庄冬卿猜对了。 赵爷没和他说过,但是与岑砚委婉提了两次。 觉得中医一道,或许并不适合小少爷。 岑砚的想法却不同,“没关系啊,感兴趣就学着呗,又没谁逼你。” “想学就学,哪怕学个皮毛,也是个乐趣。” 庄冬卿觉得有理,认可了,“好!” 两个人又说了几句小崽子,刚聊上,便听到了敲门声,“爸爸,爹爹,叭叭。” 得,正主来了。 岑砚批了件衣服起身,把内间的窗户都打开散味儿,门一拉开,便看到岑安安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岑砚蹲下,给他拉了拉小棉袄,捏了捏岑安安鼻子,问他:“我们安安中午休息好了吗?” “好了。” 双臂打开,一把抱住了岑砚,欢腾道,“爹爹,我特别精神!” “爸叭呢?” “在里面,我们进去。” “好哦。” 与阿嬷打过招呼,岑砚将小崽子抱进了内间,庄冬卿刚坐了起来,还没穿外衫,小崽子看到他一直在喊,岑砚见岑安安一身都是簇新的,想来是阿嬷午后给他换过了,便 只脱了岑安安的虎头小鞋子,将他放到了床上。 一放下,岑安安就爬到了庄冬卿腿上,扒着庄冬卿。 “爸叭你,还困困吗?” 阿嬷教过岑安安,说庄冬卿困的时候,不能打扰。 庄冬卿捏岑安安脸颊,“不困啦~” 岑安安笑了起来。 庄冬卿知道他,用脸去拱他的,“就惦记着你的冰糖葫芦呢,小机灵鬼。” 一般岑砚回来了,就意味着一家人可以上街了,而街上有什么呢,那对岑安安小朋友来说,可不要太多了。 冰糖葫芦,搅搅糖,糖人,还有泥人,都是岑安安小朋友的最爱。 去年灯会的时候,岑砚还给岑安安买过好几个灯笼,岑安安左手一个兔子一个老虎,右手一个龙一个滚球,每一个都舍不得放下,六福柳七要帮他拿,还不让,就要自己拎着,说来也是神奇,竟然还真拎了一路,没损毁其中任何一个。 而满了一岁过后,岑安安就是和庄冬卿一起吃饭的,他们去酒楼茶楼,也多是带着这个小崽子,好吃好喝的,他也都要尝尝。 所以说现在提起出门,就无异于庄冬卿小时候的去游乐园,岑安安小朋友不要太喜欢。 通过风,冬季寒冷,岑砚又将窗户关了。 庄冬卿穿好衣服,岑砚同岑安安讲了会儿话,吩咐柳七套马车了。 进了马车,岑安安小屁股撅着,头支在外面,看花花世界。 有六福看护着,岑砚与庄冬卿倒不担心。 想到什么,庄冬卿忽道:“说起来,杭州那边剩到最后处理,是不是处理完,盐务就算是捋顺了,我们就能走了?” 岑砚:“差不多吧。” “那……” 知道庄冬卿想问什么,岑砚:“至少还得大半年去了,等处理完,陛下应该会新立太子了吧,到时候……如果能一切顺利,就直接请旨回封地。” 庄冬卿迟疑道:“万一……”盛武帝还是不同意呢。 岑砚:“那我还有后手。” 听出来了,回封地的心意很坚定。 庄冬卿闭了嘴。 不提那些扫兴的,也不聊就这么一年半的时光,上京皇子又死了一个,圈禁了两位的事。 岑安安:“拔拔,糖葫录!” 小崽子探出窗外的脑袋,一下收了回来,眼神熠熠将庄冬卿与岑砚盯着,意图不要太明显。 两个人都被盯得笑了起来,岑砚也不逗他,一把抱起小崽子,“想吃糖葫芦吗,走,下去给我们安安买!” 岑安安咯咯咯的笑起来,抱着岑砚重重点头,“想!” 一串鲜艳的大糖葫芦拿回来,小孩子不能吃太多糖,于是庄冬卿一口咬掉两个,岑砚咬走一个,阿嬷……阿嬷吃不动这些,跳过,六福咬掉两个,还剩下两个红球球,岑砚把签子掰断,递给了眼神渴望的岑安安。 岑安安也不嫌弃少,拿着就舔巴舔巴,可高兴 ,吃得特别认真。 * 冬去春来,转眼便立了夏。 两淮周遭的盐务都整顿得差不多了,岑砚与庄冬卿商量好,准备过段时间就搬去杭州,处理最后的硬骨头。 奈何这个夏季雨水充沛,一场雨持续了两天后,便有地方往上报,河堤冲毁的事。 之前这边的河堤毁塌,李央都经过手,也揪出了不少蠹虫。 此次一上报朝廷,李央与岑砚恰又都在,想着他们有经验,上京专派了钦差不说,钦天监算出今年雨水充沛,有一个算一个,顺手也把他们也都用上,让去灾区查看情况。 说好最多大半月就回,然后准备准备,一起给岑安安过两岁的生日。 但岑砚走后十天,庄冬卿看着从天而降,又下了一天一夜的充沛雨水,心内觉得怕是悬了。 这一场雨持续了三天,部分街道水都积到了脚脖子往上。 宅邸的地势高,倒是还好。 但是苏州已经算是建设得好的了,不好的县份上,庄冬卿有点不敢想。 雨一停,柳七就派人去打探消息。 果然,河堤被二次冲毁,不少百姓因水患失了住所,成了流民。 第三天岑砚的消息回来了,人手不够,又调了部分的王府的亲兵去灾区。 岑砚走后第二十天,岑安安在门口苦等无望,秋水望穿,扒着庄冬卿的腿问他:“爸拔,爹爹是不是不回来了?” 庄冬卿摸了摸岑安安的脸,抱起了小崽子。 重,压手。 这小崽子能吃能喝,现在长得壮壮的,压根看不出生下来时候的弱小样儿。 庄冬卿问他:“安安想和爹爹一起过生日吗?” 岑安安点头,将脸靠在庄冬卿肩膀上,忧郁道,“想。” 庄冬卿:“爹爹回不来,那我们一起去找爹爹好不好?” 岑安安眼睛亮了:“可以吗?” 揉了揉儿子的头,庄冬卿笑道:“可以。” 如果庄冬卿猜得不错,现在岑砚手头应当还是缺人,但是因着他和岑安安的缘故,不敢调动宅邸的太多亲兵,怕他们的安全成问题。 反正马上也要去杭州了,留仆佣在宅邸打包东西,他带着安安,再带一车粮食和赵爷过去,应当能解决一些岑砚的燃眉之急。 这样刚好,处理完洪灾直接去杭州,他们也不必回来了。 晚间将这个想法同柳七说了,柳七迟疑。 夜间头一次,庄冬卿、柳七、赵爷和徐四,这个组合在书房开了一次会。 一一驳斥了众人的担忧,赵爷掂量了一下,道:“我的两个徒弟都跟着王爷走了,如果我所料不错,他们现在应当也很缺大夫,不如在苏州城里广而告之,看有多少大夫愿意跟着我们走,有多少带多少过去。” 虽然入了王府,但悬壶济世也一直是赵爷行医的准则。 庄冬卿想到了更多:“大夫有了,药材也得带些吧。” 赵爷:“正是。” “行,那就准备着吧。” 两天后,几辆马车在王府剩余的亲兵护送下,缓缓驶出了宅邸。! 第 75 章 双树 江南原本水路是最方便的但近来暴雨不断,谁也说不准后续还会不会下,不少码头因着洪灾已经封了,大小船只停航的也多。 好在走陆路并不远,岑砚他们在灾区,也有专为他们几个钦差腾出来的官署居住。 但官署人来人来,外面又在闹洪灾,并不适合岑安安这个年岁的小朋友。 故而最终决定就近包下整一个客栈,这样王府带的亲兵有地方住,有马匹每日来回也还好,与灾区中心隔着一段距离,对岑安安也好。 生平第一次出远门,岑安安看什么都稀奇。 早间父子两个一模一样,要赶路,就必须早起,庄冬卿由六福收拾好,眼睛半睁不闭地摸上了马车,倒在榻上就睡。 岑安安那边也是揉着眼睛,一副靠着阿嬷肩膀就能睡着的小模样。 阿嬷索性将一大一小放在一起,庄冬卿抱着岑安安,刚好连毯子都省了一床,一大一小偎在一起,睡得香甜。 晚上岑安安睡得更早些,在马车上两人就差不多时间醒,一大一小坐着揉眼睛,再重新简单的洗漱一遍,用些干粮当早饭。 哦对了,岑安安可喜欢阿嬷做的鲜花饼,要不是小孩子吃多了不克化,恨不得一天吃上整整一盘子。 “叭叭,饼。”岑安安拿了块今年在宅邸新作的鲜花饼,举起给庄冬卿。 庄冬卿咬下一大口后,剩下的都是岑安安的。 为了赶路,干粮吃得多,阿嬷怕岑安安消化不了,又进一步约束了他每天的饼量。 从苏州出来,第一日还好,虽然也能看到赶路的流民,但并不多,且穿得也都有模有样,瞧着只是投奔亲戚去的。 第二日彻底离开了苏州,进入其他地界,慢慢的,灾害的影响就显现了出来。 中途休息,亲兵们围着马车分散开来,庄冬卿下车活动筋骨,岑安安也在六福怀里,抱着个大馒头,边吃边用好奇的视线探寻这个世界。 沿途的流民这个时候已经多了起来,从最初看见的衣着整齐,更深入灾区后,陆续也见到了灰头土脸,身上只有个小包袱的百姓。 “爸拔,他们是不是需要帮助啊?” 岑安安小胖手一指,顺着方向,庄冬卿便看见了相继搀扶的一家二口,中间的妇女似乎腿脚出了问题,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 他们定期都会拦住一些流民,询问受灾情况,看对方需要再给点东西。 岑安安问他们在干嘛,阿嬷说是在帮助人,小崽子记在了心里。 庄冬卿看了眼身边的护卫,护卫会意,不一会儿,便有人上前问询。 问完回来禀报道:“说是甜水县的农户人家,家靠河堤近,今年水患把田地和房子都冲毁了,不得已,一家二口去远地投奔亲戚。” “甜水县,那离闹洪灾的地方已经很近了。”柳七说道。 徐四问:“那妇人的腿怎么了?” “说是第一次 抢救田地的时候伤了。” 庄冬卿:“去问问他们灾区在他们离开的时候是个什么情形,还有一路上有没有生病的老乡。 护卫应诺。 再次回来道:离开的时候他们居住的房子田地都已经被淹没了?,官府的人基本都集中在河堤冲毁的地段抢救,说是没人能顾上他们,眼瞧着实在是没法子待,才决定背井离乡。” “他们算是走得早的一批,同行里但凡有生病的,都在后面了。” 庄冬卿懂了,让人将情况转述给赵爷,不一会儿,就有大夫从一辆马车上下来,给那位农妇瞧了瞧腿,详细地问过了伤情,又问了下灾区出来生病的人,是个什么病症。 这家人还要赶路,中药大夫开了,也没地方煎,最后只能拿了瓶外伤药给他们。 庄冬卿从六福手上接过岑安安,岑安安蓦然问道:“爸叭,我可以把馒头给那个姐姐吗?” “?” 岑安安:“她一直在看我手上的馒头,饿饿。” “安安想给她馒头吗?” “嗯!” 庄冬卿摸了摸岑安安的头,赞许道:“我们安安真善良,但让叔叔拿给他们好不好,安安就在这儿看着?” “再说安安的馒头已经吃过了,送人不礼貌,我们拿个新的给姐姐怎么样?” “好哦,”岑安安点了点头,见自己的馒头保下了,这才又啊呜咬了一口。 等大夫拿了药,后勤拿了些干粮,听吩咐特意放了个馒头在里面,差亲兵一起递交给了那一家二口,馒头还专程提了一嘴,说是他们小世子给小孩子的。 对方自是感谢不尽。 想来亲自道谢,被庄冬卿婉拒了。 若单只是他们大人还好,带着个小崽子,就不得不细心些。 这次闹的是洪灾,大灾之后必有大疫,在这个医学还不发达的时代,庄冬卿也只有尽量切断传播路径,来保证小崽子的健康了。 离开的时候,这一家二口在草地边上,坐了下来上药,岑安安回了马车,在车上探出个脑袋,对着他们挥手,说再见。 马车下的小姑娘抱着馒头,马车上的岑安安也拿着大馒头,双双挥手,画面温馨中,又带了些许滑稽的喜感。 再半天,路上的流民多了起来,怕冲撞了,庄冬卿一行人便不再下车。 流民少的时候还好说,多起来,一发东西便没个完,为了赶路,也怕为了要东西聚集闹事,便都统一不再发放,只派亲兵去询问情况,给他们指下情况还好的城镇,让他们去投奔,其他的时候,车队只闷头前行。 虽然没让岑安安再看外间的惨状,但小孩子许是有感觉,这晚上睡得不太安稳,闹着要庄冬卿,阿嬷年纪大了,又跟着他们赶路,庄冬卿怕小崽子吵着阿嬷,这晚上他带着小崽子睡的。 用一个青蛙公主和小美男鱼的故事哄住了岑安安。 揉着眼睛,睡前岑安安问道:“明天真的可以见到爹爹 吗?” 庄冬卿:“应该可以,但如果见不到,那就是爹爹还在帮助人,就像是安安路上看到的这些人一样,如果爹爹提前回来见了安安,那就有人要饿肚子了,安安希望这样吗?” 小崽子很是纠结,半晌,嘀咕道:“那爹爹还是晚点点见安安吧。” 庄冬卿吧唧亲了小崽子一口,“我们安安真懂事。” “爸爸和你说的,也记住了吗?” 庄冬卿让岑安安不要闹阿嬷,到了地方,也轻易不要往外跑,否则很容易生病,生了病过生日就吃不了好吃的了,比如鲜花饼,还会痛痛,还会让大家都难过,让岑安安乖些。 “知道!” 小崽子困得神志不清的,还是用小手扒拉着庄冬卿的脸颊,亲了他一大口。 “爸拔放心,安安最乖了。” “好,那我们乖宝宝睡觉觉吧。” 庄冬卿一下一下轻拍着小崽子,没一会儿,小崽子就睡踏实了。 庄冬卿给小崽子把小被子盖好,这才移到了外侧,合眼入眠。 * 第二日午时抵达客栈。 是提前订的,又特意吩咐过,派人提前来盯着店家做的扫撒清洁,午饭便在客栈里用的。 岑安安和阿嬷被庄冬卿安排到了二楼的最内侧,往外的两个房间,住着他的两个护卫,再往外,是六福与柳七的房间,他的安排到了走廊最前端,中间还剩一个空房间,没安排人,只起一个隔断作用。 把岑安安送上去的时候,庄冬卿还是有些不舍的,但为了岑安安的健康,也不得不出此下策,又同阿嬷交代了一遍,庄冬卿抱了会儿岑安安,把他交给阿嬷睡午觉了。 从房间出来,柳七:“小少爷,已经交代下去了,从灾区回来的不得靠近这边。水已经烧了几大锅,按您的吩咐水囊都灌上了,大夫们也准备好了,除了留守客栈的亲卫,徐四下午带队去找王爷他们。” 柳七欲言又止。 庄冬卿:“你说。” 柳七迟疑道:“不然小少爷还是留下来吧,和安安一起,听客栈老板说,县份河岸处,这两天生病的人多了不少,他们人手不够,还在从周边调兵,很是手忙脚乱。” 庄冬卿懂了,是怕他去也染了病,想劝他留下来。 庄冬卿不答却问:“之前我交代的,吩咐过了吗?” “哦,都吩咐过了,不准喝外面的水,也不准吃外面的食物,我们带的厨子够,王府的人这几天都统一在客栈解决食宿。” 庄冬卿:“嗯,你看忙得过来不,如果可以,救灾回来当天换下的外衫都用开水煮过再晾晒。” 柳七记下了。 庄冬卿这才道:“我不像你,管理上下井井有条,只略通一些浅薄医术,留下来也没什么用,还不如过去帮忙,能尽一份力便是一份。” 现代的一些隔离措施,还有疫病的救治,他总是能提点科学的方案。 庄冬卿:“ 现在疫病范围还小,及早干预是能控制住的。” 笑了笑道,要是真的担忧我,你就替我看好岑安吧。 本作者七夕是大头喵提醒您最全的《夫君,我带球跑回来了》尽在[],域名[( 柳七叹气:“知道了。” 相处这么久,柳七也是了解庄冬卿的,真拧起来,还是有些倔劲。 想着岑砚也在前线,王府的人又多,庄冬卿怎么都不会吃亏,柳七到底没再说什么。 过一会儿徐四清点好人手,列队出发。 庄冬卿也换了匹马骑。 嗯,生下岑安之后学会的,马车不方便,还是骑马快。 这也是他学会后第一次在外面骑马。 等大夫都在马车内聚齐,赵爷点过,又查看过带的药物和干净棉布,众人出发。 在马上视野开阔了很多,昨天特意避过的场景,今天都看了个齐,到处都是流民,越往灾区走,道路便越发泥泞,是因为被水淹过的缘故。 众人先去了官署,岑砚不在,郝二刚巧在官署里歇息,挂着两个好大的黑眼圈。 “天,竟然都来了,太好了,太缺人了。”打过招呼,郝二欣喜道。 徐四:“周边的人调不过来吗?” 郝二崩溃:“倒是能过来,但你不知道都是什么滥竽充数,让往东往西,使唤得我鬼火冒。” 庄冬卿打量了一圈官署,能看出来是临时腾出来的,许是很久都没住人了,透着一股子霉味儿,还不如他们包下来的客栈。 庄冬卿:“这几天你们都住这儿的?” 郝二:“小少爷别看这个地方差,比起来,已经算是好的了。” 庄冬卿信这个话。 “既然这么缺人手,上次信里怎么不说?” 提这个郝二就闭嘴了,只挠了挠头,看着庄冬卿傻笑,庄冬卿懂了。 “我们在关闭的港口附近包了家客栈,郝统领要是累了,不如过去歇息一会儿,这儿交给徐统领?” 庄冬卿怕郝二过劳死。 郝二:“柳七也来了吗?厨子带了吗?别的不说,这里厨子做的东西我真吃不下,要是还有口剩饭,我马上过去。” 徐四:“那你去吧,中午多做了饭的,就是为了预防这种情况,太累的心腹你也带着,一起,然后让柳七那边往这里送些饭菜来,给吃不好的兄弟伙。” “好嘞~” 庄冬卿:“王爷呢?” 郝二:“今天在河岸,与二皇子一起监工清淤呢,哦对赵爷……” 郝二与两人细细交代了这几天的情况,病患确实增多了,而且有些控住不住的趋势,他们这一车大夫和草药可谓来的刚刚好。 等徐四接过郝二手头的活,把人手安排下去,庄冬卿跟着他一起去了河岸。 刚被冲毁过,骑马而行,堤岸周围满是河沙淤泥,还有前几天防洪留下的沙袋。 “主子~” 徐四率先看到了岑砚,喊了一声。 庄冬卿则在观察周围的情形,远 远看到了衣摆变了色的李央。 想来每个人都是累的。 等跟着徐四勒马,再见到岑砚,庄冬卿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岑砚仪容还好,但是眼下也挂了一圈淡淡的黑色,嘴唇干得起了裂。 岑砚同徐四说话,但目光却落在了庄冬卿身上。 庄冬卿也不急,牵着马,从马身上摸出了个东西拿到手上。 再转身,岑砚已经同徐四交代完了,往他这边走来。 庄冬卿看了下周围,往偏僻处去,等远离了人群,在僻静处顿了步,才站在了一处。 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庄冬卿对岑砚笑了下,将手头的东西递给了他,“干净的,烧过的水。” 原是个水囊。 岑砚有些无奈,但他也是真的渴,接过咕嘟嘟喝了一大半,这才重新把它拧紧。 再度四目相对,岑砚无奈道:“不是让你别来了吗?” 庄冬卿点头,“是啊。” “难道想我了?” 打趣的话,但声音很轻,带着些不忍苛责。 庄冬卿笑了下:“你儿子怪想你的,我的话,也不全是吧……” “我就是……” 顿了顿,视线从岑砚疲惫的眉眼,倦怠的神情,再滑到他因为缺水而干裂的嘴唇,以及对他这个洁癖也算不上整洁的着装,最终抬头,凝着岑砚的浅瞳。 慢慢道:“就是之前说过的。” “不想你什么事都一个人扛着,太累了。” 虽然他能担待的也不多,但有一点是一点吧。 庄冬卿笑,学着岑砚无赖道:“一家人嘛,应该的。”! 第 76 章 偷摸 岑砚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但是看着庄冬卿的笑脸,一时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喜欢前半句。”最终,岑砚道。 说的是一家人那一句。 庄冬卿听了,靠在马上只对他笑。 缓缓,岑砚脸上也跟着扬起了一个笑容,无奈摇了摇头。 “还喝水吗?别的人不懂,你们肯定会注意不喝污水的,怕你们缺水,来的时候带了挺多水囊的,都灌满了。”庄冬卿问岑砚。 岑砚走近站到他身旁,“还有吗?” “有。”拍了拍马身侧的储物袋,鼓鼓囊囊的。 和庄冬卿肩并肩靠在马身上,岑砚这才再度拧开了水囊,小口小口喝着。 问庄冬卿,“骑马还习惯吗?” 庄冬卿的马术是岑砚亲手带的,若是要评价一番,大抵是能做到不被甩下来了。 “挺好的,它很温顺,不愧是郝统领千挑万选给我的。” 庄冬卿摸了摸马脖子,彷佛认可一般,马也跟着打了个响鼻。 “走的陆路?” “是啊,港口接连都封了,也不知道后面还会不会下雨,哪里敢坐船。” “累吗?”岑砚扭头,看着庄冬卿。 庄冬卿想了下,“应该没有你累。” 岑砚笑了。 滑头的回答。 但也不追究,又问起岑安安小朋友。 这庄冬卿可有得说了。 “太活泼了,路上看到什么都要问……” “怕他无聊,平时在宅子里,看看小花追追小鸟赶赶小狗,实在不行还能帮着阿嬷打下手玩儿,上了马车就只能一味的赶路,嘴上说不准他吃太多不消化的东西,好消化的,馒头什么的,好大一个往他怀里塞,给他啃着玩儿,惯着呢。” 岑安安的馒头还是特供的,阿嬷出发的时候亲手和的面团给揉的。 为了方便赶路,也为了带更多的东西,他们都吃的干粮。 要动馒头,还得小崽子首肯呢。 “但其实也挺听话的,在宅子里的时候没拘过,天天玩成泥巴小人也行。到了外面不准他在地上翻东翻西了,多讲几次,也不往树底下钻的。” “听故事的时候可精神,我已经把一个故事翻来覆去变着花儿讲过几遍了……” “来的时候交代了,让他最近就在客栈里,不准往外跑,希望带来的玩具还够吧。” “不够就让阿嬷带着他去小厨房,反正小厨房只做他们的饭,也单独隔开了,让他去给朱叔摘菜叶子玩儿。” 都是很琐碎的生活小事,但岑砚却听得津津有味。 岑砚:“来的时候路上没吓着他吧?” 这边人手不够,稍远一点的百姓都顾不上,就岑砚所知,已经很多人往外走,去投奔亲戚了,越往河堤这处来,路上的流民应当越多。 庄冬卿捏了捏耳朵,“ 也还好,后面不让他扒着车窗看了,我和他玩点游戏,或者讲讲故事什么的,一天多的时间,他还是能坐住。” 岑砚:“你方才说他‘怪想我’是指?” “哦,他盼着你回去给他过生呢,天天一个团子蹲院门口,特惹眼。” 庄冬卿看向岑砚,温声道:“我这不是寻思着,你怕是不好回来了,干脆带他过来,这边搞完我们一起去杭州,也算是一家人整整齐齐吧。” 细细咀嚼过最后一句,岑砚浅笑了下,点头。 * 还有监督的工作,庄冬卿和小崽子另一个老父亲说过他近况,两人便折返了。 岑砚喝够了水,庄冬卿留足了两个人还要喝的,这才把多余的分出去。 李央接到水囊的时候,双眼都在放光。 远看李央憔悴,整个人灰扑扑皱巴巴的,近看,那更是不能看,黑眼圈和郝三有得一拼,眼眶里还遍布着红血丝,也不知道这段时间过的是什么日子,瞧着不像皇子,甚至比庄冬卿路上见到的一些流民都要沧桑上一些。 好似被工作吸干了。 清淤又进行了半个多时辰,才叫的歇,庄冬卿问了岑砚李央,还有当地的一个官员,确认都还没有进食,差人回官署报了一声,刚歇了一阵,王府的饭食便送了过来。 除去岑砚和王府亲兵的,额外还给李央与官员也都送了一份。 一时间众人围坐,蹲着吃饭的人头拉出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好似现代建筑工地辛勤的劳动群众。 “哇好吃。” “还好王府的人来了,太及时了。” 说了两句,李央埋头凶狠干饭。 本地的官员也说了两句感激之言,低头大口干饭。 岑砚吃得一贯优雅,举止从容,但在一众狼吞虎咽的衬托下,庄冬卿又看出了两分莫名的喜感。 用好饭,王府新来的亲兵又来了两队,是徐四拨过来的人手。 休息期间,庄冬卿被李央拉着吐了半天苦水。 一句话概括,那大概是要苦死累死在这儿了。 “朝廷不是还派了钦差呢,是谁,我怎么一路来都没见着?”想起什么,庄冬卿问。 岑砚笑了下,讥笑,指着李央道:“你问他。” 李央抱头,“王爷你别说我了,知道了知道了,下次一定不这样!” 岑砚:“随你,下次你也不一定和我一起当差。” 李央苦瓜脸崩溃。 庄冬卿这才知道,来的还是个熟人,三皇子李卓,但来的第一天,就忽悠着李央,跑到周边去借粮借人了,还凭着这个由头,把身边的人都带走了不少。 庄冬卿:“……” 庄冬卿:“那……难道他不回来了?” “也不是,估计来是为着别的由头,并不在意干出什么功绩,都甩手不提,问起就说自己筹粮艰辛,知道我们没人手,在帮我们和周边县官借调。”岑砚解释道。 哦,庄冬卿懂了,和猎场兵变那次一样,李卓躲出去了。 庄冬卿沉默半晌,小声嘀咕:“这么会溜,真坐上去了,也不一定扛得住事!” 听懂了庄冬卿的暗讽。 李央登时咳嗽起来。 岑砚无所谓,还笑着应和道:“卿卿说得在理。” 李央:“……” 算了,当无事发生吧还是。 毕竟是三哥先抛下他的。 管过众人饮水饭食,又让护卫登记了哪些还需要喝水的,赵爷那边已经把聚集的病人瞧过一遍,来请自己过去了,与岑砚说了下,被叮嘱了两句,庄冬卿骑马去了疫区。 还好,他们来得还算是及时,现在染病的人大多都是上吐下泻,腹疼不止,看起来只是简单的因水源污染而导致的胃肠感染。 来之前就反复商讨过方案,庄冬卿也同岑砚取得了首肯,到了地方,先将本地的流民聚集到一处,不走的,没地方住的,统一搭棚子安置。 病了的,出现身体不适症状的,全都分到病棚里,由带来的大夫统一诊治。 下午他们带来的那一车粮食就派上了用场,简易的居住棚子搭起来,周边架了大锅,开始熬粥,分发给这些流民。 而已经病了的,按病情严重程度又进行了分区,别的不论,水源得先控制住,于是病棚这头,除了熬粥的大锅,还架了一口锅不间断地烧热水,确保干净水源的供给。 当然,要有足够的水源,不断烧水,古代没电,柴火就成了问题。 经过商议,让病人亲属每天去捡柴火,靠着柴火领取饭食饮用水,而生病没有亲属的那些,除去老弱病残孕官府免费收容,好起来能有劳动能力的病人,药水还有饭食,都折算成工时或者柴火欠着,等他们好起来再进行偿还。 事情多又杂,一天显然是搞不完的。 一天忙下来,庄冬卿也只把该交代的大致交代了一边,收容棚和病棚拉了起来,简单将病人分区,然后讲了和病患接触的一些消毒常识和避免感染的措施,天色便黑了下来。 庄冬卿:“别的都好说,接触过病患,时间久的,我们的人一定每天换一遍外衣,勤洗手脸,进入和离开的时候,暴露的皮肤最好都用烈酒擦拭,消个毒,再进行其他活动。” 事情太多,赵爷今日不走,就留宿官署,庄冬卿上马回客栈前,再次交代道。 赵爷:“省得的,小少爷安心,回去好好吃个饭歇了,后面还有得忙呢!” 庄冬卿点头,翻身上马。 边上岑砚与徐四早就在等着他了。 众人一道回了客栈,饿得慌,帮忙的人被允许进了客栈内用饭,接触过病患的,先不想换衣的人,都安置在了院子里,吃过饭再进客栈收拾。 庄冬卿接触过病患,命令是他下的,他也深知这是为了预防传染病,故而交代下去,自己也蹲在院子里用起饭来。 忙了一个下午,真是饿啊,中午还 觉得李央他们吃的狼吞虎咽的,此刻庄冬卿自己也不遑多让。 啪嗒。 蓦的一盘菜摆在了面前,庄冬卿扭头,看着岑砚不知何时,又打了些菜出来,和他的摆放在一处,端着个碗,与他并排蹲在了一处。 “?”庄冬卿,你进去吃吧,里面有桌椅。▁_[(” “你怎么不进去?”岑砚问他。 庄冬卿:“我接触了病患的……” “嗯。”岑砚点头,自己吃自己的。 “……” 行吧,庄冬卿懂了,无奈道:“在外面又吃不好。” “有什么,这几天不都是这么过来的。” 庄冬卿:“你也不怕我传染。” 岑砚倒是平静:“病患和流民我每天早间都要看过的,硬要说,我也接触过,就是腾不出手来安置,现在都在外面住着,不把河堤尽快修补起来,再来一次大雨,怕是情况更糟。” 岑砚好笑道:“你不是也没嫌弃我吗,我嫌弃你什么?” 行吧。 懂了岑砚不会走了,有些苦恼,却又有些欢喜。 说不上来的,有种自己不是一个人在忙碌的感觉。 是一种,又有了支撑的感觉。 “行,快吃吧。”庄冬卿给岑砚夹了两筷子肉。 岑砚也给他夹了一筷子菜,两个人闷声埋头用饭。 吃好有人来收拾,庄冬卿和岑砚回了房间准备洗漱,六福和柳七都是干净的,还要看顾岑安安,也不好叫他们伺候,除了热水是仆佣送进来的,其他庄冬卿和岑砚都是自己动手。 当然,岑砚住进了庄冬卿那间房,剩下的空房间便暂时当了盥室用。 都洗过,换了身干净衣服,又用酒擦过一遍手脸,等干透了再把酒味儿洗尽,两个人终于收拾好了,准备去见岑安安一面。 但也不接触。 来灾区第一天,庄冬卿把不准有没有传染病,只能如此。 只把门打开,两个人站在门外,由阿嬷抱着岑安安,他们同岑安安说了几句话。 岑安安已经困死了,为了等着见他们,还勉力维持着清醒。 小脸杵在阿嬷肩头,一半肉在脸上,一半肉挤在阿嬷的肩头。 “爹爹,安安好想你吖~”小崽子喃喃,困得口齿含混了。 岑砚心软得不像话,忍住了想接过小崽子抱抱的念头,只道:“爹爹也想安安。” “安安最近乖不乖啊?” “乖!” “那安安今天做了什么啊?” “窝……” 这样一问一答,问得岑安安打了好大一个哈欠,终于,头越来越低,整张脸上的肉肉都快流到阿嬷肩膀上的时候,岑砚同岑安安说了晚安。 岑安安:“爹爹加油!” 岑砚笑着哄道:“安安好好睡,到了时间我们给你庆生。” “好哦~哈~欠~~” 庄 冬卿简单夸了两句,便算是今天的见面结束,回了房间,岑砚来吻庄冬卿,无关情`欲,只是情感的宣泄。 “谢谢你把安安带给我,卿卿。”岑砚蓦的低声道。 一沾着枕头,庄冬卿也困得不行,嘀咕:“也是你把他送给我的啊,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说完被岑砚亲了下眼睑,很轻,很温柔。 感觉到什么,庄冬卿回抱住岑砚,都累得够呛,相拥入眠。 * 后面的生活像是开了倍速,病棚的事比庄冬卿想得还繁琐,等初初有了个规模,一些探视规则还有汤药的发放讲清楚,等第一批情况最轻的人有了些些好转,三天便已经过去了。 徐四现在负责流民的收容,郝三给所有人打杂,岑砚李央专心修补河堤。 庄冬卿除了睡前醒来能见岑砚和岑安安一面,其他时间都一股脑投进了病棚的打理。 这天刚给捡柴火受了伤的小孩子包扎着伤口。 伸手问打杂的药童要纱布的时候,却是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递过来了东西。 等缠绕好伤口,庄冬卿才意识到什么,抬头,看见岑砚笑眯眯蹲在他旁边。 让小孩子去歇着,庄冬卿在边上简单地洗了洗手脸,忙里偷闲道:“怎么过来了,得闲了?” 岑砚:“我倒是还好,中午吃饭都见不到你人,听赵爷说,你这儿特别累。” “有点。”庄冬卿也不瞒着,实话实说道,“很多流程不规范,得一遍遍地讲,等再两天,大家都上手了,应该会好点。” 岑砚忽道:“今天老三送了车物资回来,慢是慢了些,但好在还不算渎职。” 庄冬卿:“真的吗,都有什么?” “那东西可多了,基本上还是能用得上,还特意给我们送了点东西。” “?”庄冬卿好奇。 岑砚不说话,只引着庄冬卿往偏僻的地方去,等到了,两个人也不讲究,找了处干净台阶坐下,岑砚对庄冬卿说,“闭眼。” “?” 以为岑砚要搞什么花样,庄冬卿依言闭上了眼睛。 过了会儿,也不叫他,忽然有什么抵入了他的唇瓣间,庄冬卿咬了一口,水淋淋的清甜。 诧异睁眼,果见岑砚手上拿了一小串葡萄在手上。 “现在还能有葡萄呢?” “现在正是产葡萄的季节。” “不是,我的意思是……” 岑砚:“我知道,你想问到处洪灾,庄家都被毁了,老三哪儿搞来的?不知道,反正就李央和我有,估计是知道我们辛苦了,特意来讨好安抚的,来了就吃吧,看着还新鲜。” “好吃吗?” 庄冬卿点头,转眼间岑砚又剥了个,塞到了他嘴里。 被投喂得有点不好意思,庄冬卿:“不然还是我来……” 岑砚头都不抬,手上动作飞快,“你不方便,我知道你这儿的规矩。” 庄冬卿接触病患,一般不能用手吃什么东西,况且他的手方才也没用烈酒擦过。 岑砚:“嘘!” “好不容易偷偷摸摸带了这么一小串来,别让人看着了,快点吃完。” 现在回去擦确实不现实,庄冬卿又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岑砚的投喂。 一颗一颗葡萄,清润生津,庄冬卿感觉自己吼得冒烟的嗓子得到了救赎。 又一颗递到了庄冬卿面前,鲜绿的果肉还滴淌着汁水,被卷入了唇齿间。 看着他嚼吧的样子,岑砚忽的轻声问他:“甜吗?” “甜!” 岑砚笑了起来,“小少爷喜欢就好。”! 第 77 章 端倪 忙忙碌碌一个周,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天听到了这一方的祈求,雨也下了一场,但是是绵绵细雨,大家刚手忙脚乱准备防范起来,就歇了。 城内支起了收容棚,也支起了病棚。 周遭流民众多,得知消息,慢慢又往城内涌回,想进收容棚有个歇息的地方,有口饭吃,一时间又给管理规范和粮食来源带来了许多压力。 病棚这边每天也在收容新的病人,万幸的是,他们来得及时,及时切断了污染水源、提供干净的食物,经过小一周的观察,基本可以确定,还没有产生大面积播散的传染病,大多数病人都只是胃肠感染。 而经过一周的救治,轻症的已经好了,转到了收容棚,重症的几个也都有了起色。 一直没有再下雨,再加上王府剩下的亲兵加入,河堤修缮的效率也高了许多。 庄冬卿的病棚差不多走上正轨的时候,河堤被冲毁的地段,基本都用沙袋处理过一遍,可以放心地将精力重心全部放到河堤的加固重建上了。 这一日,难得的,庄冬卿午时去官署,和岑砚李央一道用上了午饭。 “呼,终于可以歇一口气了,太好了。” 李央吃饭的时候也在说近况。 岑砚却想到了别的,“你说……” 李央:“?” 岑砚:“既然解决得差不多了,你二哥什么时候回来?” 李央:“……” 这句话的意思简单,眼看着要收尾了,李卓一分力都没出就算了,若是还要回来抢点功劳…… 李央苦瓜脸。 岑砚点到为止,并不多言,转头招呼庄冬卿吃菜,说他都瘦了。 李央忽道:“王爷,冬卿兄,你们关系……比我想得要好诶。” 岑砚睨了李央一眼,眼神带着些隐约的嘲讽,李央怀疑自己看错了,岑砚也不说话,反手给庄冬卿夹了一筷子菜。 庄冬卿:“嗯嗯。” 饿得前胸贴后背,什么都顾不上,只埋头苦吃了。 李央:“……” 行叭。 又看了眼岑砚,再看一眼庄冬卿,李央稀奇,当初庄冬卿说和岑砚一见如故,竟然是真的,和定西王相处这么久,他都不能说彻底摸清对方脾气,这两人竟然可以做好友,真是奇哉。 李央先吃完,回官署里自己的房间午休了。 等他离开,岑砚将庄冬卿带到了自己的房间,“难得有空,睡会儿L?” 庄冬卿考虑不过一秒,狠狠点头,最近实在是太累了。 岑砚:“都是干净的被褥,柳七早已派人来换过,我都还没睡。” 庄冬卿:“那一起歇会儿L?” 岑砚:“我可以陪你睡会儿L。” “唔。” 等安置好,庄冬卿很快便眼皮打架,昏昏欲睡。 岑砚忽道:“安安的生日是不是快了?” “嗯,赶得及的,大后天去了,这两天归置好,那天抽半天陪他就行。”庄冬卿嘀咕道。 见他太困,岑砚也没有再问,不一会儿L,庄冬卿睡熟了。 岑砚起身的时候动作很轻,许是近来真的累得够呛,庄冬卿丝毫都没有察觉。 唤了随从进来,岑砚问:“今天病棚还忙吗?” 这个随从是近些天跟着庄冬卿的,有些医术底子,能帮他打个下手。 “还是比较忙,不止流民听说能发饭发药,好多临县的病患,也闻讯赶了过来求医。” 岑砚:“赵爷不是一直在那边吗,规矩还是没立起来?” 之前庄冬卿就说要把病棚的规矩立起来,等大夫和药童的操作都规范了,后面就能轻松很多。 随从听音知意,懂了岑砚的意思,斟酌着道:“差不多了,小少爷不在影响也不大。” 岑砚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别叫他,等卿卿睡醒了再去病棚。” 随从应诺。 这一下午,自然睡过了头,但是庄冬卿只以为是自己的问题,并未往岑砚身上去想。 但好在病棚也是真的将流程规范了起来,庄冬卿抓完这个,其实用处就不算很大了。 毕竟,论起行医,还是中医,他确实没有经年的老医生来得医术好。 不过庄冬卿向来想得开,自己发挥了作用就行了,至于后续不得重用,谁会嫌弃自己干活轻松的啊?!庄冬卿摆得正大光明! 而在又一次庄冬卿拿着不懂的草药药方去询问赵爷的时候,赵爷额头青筋都跳得欢快了起来,但……不能骂,还不能说重话。 赵爷强颜欢笑,只说病棚上了正轨,但岑安安还在客栈等庄冬卿,若是有时间,庄冬卿可以陪陪岑安安,不然孩子那么小,离了他和岑砚太久,怕是要闹。 庄冬卿觉得有道理。 赵爷擦了擦额头的汗,也跟着松了口气。 后续庄冬卿果然在客栈里陪了岑安安一天,翌日,岑砚回来,他们一起给岑安安过了生日。 “爹爹~” 洗漱好,换过衣服,又用烈酒擦过手,刚推开门,一个红彤彤的团子跟个小炮弹一般,从房间内冲出来,啪叽,一下子抱实了岑砚的小腿。 嗯,是打扮得极为喜庆的岑安安啊。 阿嬷给换的衣服,还给扎了冲天小揪揪,随着岑安安的动作一晃一晃,格外可爱。 “安安!” 岑砚笑着将小崽子抱起来,往空中抛了两下,直逗得小崽子咯咯咯的笑。 小孩子好似都很喜欢这种接抛游戏。 “爹爹,就差你了。” 等岑砚抱稳岑安安,小崽子肉乎乎的手臂已经抱紧了他脖颈,很眷恋似的。 “好,来了,让我来看看,我们安安过生,今天吃什么好的啊?” “哇,还有糖人,谁做的?” 岑安安报出了一 个厨子的名字,是他众多好伯伯中的一个。 岑砚捏了捏他鼻头:“专程给你做的吧?” 岑安安只笑。 庄冬卿:“可不止这样,你看,这样这样以及这样,都是他的好伯伯给做的,菜单从一个月前我就听他在和安安商量着了。” 小崽子平时无事也喜欢跑厨房,他这个年龄,打下手是打不好的,奈何讨喜,在府里人见人爱,若是说柳七郝二徐四的偏爱是喜欢带着小崽子到处玩,那大厨们的偏爱便格外直白粗暴,那就是做好吃的菜色。 小崽子在厨房骗到的好吃的不要太多。 岑砚扫了眼桌子,跟着笑了起来。 把寿星公放回主位,先开始今天的主题,长寿面。 小崽子吃得呼啊呼啊的,可卖力,本身并不多的一碗白味面,愣是被他吃成了人间美味的模样。 岑砚说这是随了庄冬卿,庄冬卿给小崽子擦了擦脖子上的汗,感觉随他也不错。 能吃身体壮实,就很好。 吃完丰盛的饭菜,今天的生日算是过了,岑安安视线都贴在他的糖人和糖葫芦身上,想吃。 庄冬卿郑重宣布:“从今天起,我们安安就是两岁的小朋友了。” “来吧,小寿星,你的糖人和糖葫芦。” 岑安安:“谢谢叭叭。” 说完便用舌头大舔一口,眼睛都眯了起来。 岑砚:“在这里不方便,等到了杭州,我们再带安安出去玩好不好?” “好!” 有吃的,小崽子还是很好说话的。 庄冬卿给完吃的,岑砚将今年定做的长命百岁小金锁给岑安安戴上,便让他出去找柳七六福撒欢了。 因为疫病没有流行起来的缘故,目前岑安安的活动范围大了不少,从一个走廊已经扩大至了小半个客栈。 然而有时候,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当岑安安上楼来,说有个陌生叔叔来了,找爹爹的时候,岑砚与庄冬卿对视一眼,岑砚领头,庄冬卿抱着岑安安下去了。 走下楼,客栈大厅,赫然站着二皇子李卓。 岑砚讥道:“豁,我说是谁呢,钦差大人终于想起自己是来治理水患的了吗?” 李卓面对这种打趣丝毫不为所动,“物资和人员难调动,周遭都在闹灾,没办法。” 还说得冠冕堂皇的。 岑砚懒得理他,只问:“二皇子来就是为了同我说这些?” “那倒不是!” 扇子一收,李卓的视线落在岑安安身上,玩味道:“在京城的时候就听闻你多了个儿L子,早就想瞧瞧贵世子,奈何相隔太远,听闻今日是世子的生辰,我来送些薄礼,不成敬意。” 说着,下人将礼物奉上,是一块水头成色极好的无事小牌,适合岑安安这个年纪。 庄冬卿看了没什么感觉,岑砚甚至看都没看,只让柳七收下。 “看过了,完了?” 岑砚问。 李卓却从下人手上亲手拿过了礼物,笑道:我选了忒久,怎么都该由我亲手送给小世子吧? ?想看七夕是大头喵的《夫君,我带球跑回来了》吗?请记住[]的域名[( 岑安安感觉到一些不安,小胖手牢牢扒紧了庄冬卿的脖子。 对视片刻,岑砚到底点了头。 再不喜李卓,礼节上,送礼是挑不出什么错处的。 于是庄冬卿抱着岑安安上前,小崽子双手接过礼物,乖乖道了声:“谢谢叔叔。” 李卓伸手想摸岑安安,被他躲开了。 李卓也不生气,视线一闪,蓦的停顿。 须臾,目光在庄冬卿与岑安安脸上左右来回,奇怪道:“我怎么觉得他还有点像你?” 这句话是对庄冬卿说的。 对于这个问题,庄冬卿只反问:“是吗?” “二皇子不妨再看看。” 再看,李卓目光在岑安与岑砚和庄冬卿面上扫了几个来回,乍一看像,仔细看,岑安还是更像岑砚,有岑砚在,岑安五官就和庄冬卿扯不上什么关系了。 庄冬卿自然也知道。 无他,书里描述过太多次,岑安安长得不像原身,反而像定西王。 故而对此他并不惊慌。 李卓这也才意识到失言,笑着打了个哈哈,把话头带过了。 庄冬卿抱着岑安安退后,李卓这才对岑砚道:“治理完水患,盐务巡查就该到杭州了吧?” 岑砚:“然后?” 李卓:“父皇命我整治完水患,同你们一起巡盐,治理杭州。” “等杭州盐务理顺,再一同回京,按功行赏。” 岑砚扬了扬眉,点头道:“知晓了。” 李卓忽道:“对于我的提议,王爷还是不曾改变过心意吗?” 岑砚已经失去了耐心:“礼物已经送完,就不多留皇子了,送客。” 李卓也不多说,柳七送他,他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跟着走了。 等人走远了去,蓦的,庄冬卿耳边一个小小声道。 “叭叭,这个叔叔一点都不聪明~” 明明他又像爹爹又像爸爸! 庄冬卿差点没笑出声来。 等李卓走了,只剩两个人了,岑砚才道破李卓来意:“应当是来示好的。” 顿了顿,终是道出心中猜测。 “瞧着他问话这么直白急切的样子,上京争抢那把椅子的游戏,怕是快到尾声了。”! 第 78 章 方子 “是不是太急了?” 从客栈里走出来,三皇子的一位幕僚悄声道。 李卓脸上的笑意已经消失,用扇柄敲了敲手心,缓缓道:“你不懂。” 遥看天边,倏尔想到什么,又嬉笑道:“老六这两年倒是不错,还做出了一番成就,早知道岑砚这么能舍得让功绩,我就跟他出来了……” 顿了顿,又摇头,“也不能这样说,我和他向来不对付,要真是我跟着来,他不坑我就算是好的了,还功绩,恐怕他都懒得动。” 自言自语说完,话头又才回到幕僚的问题上,“现在上京的情况……老八这两年忽悠父皇尝试的仙丹,可是让父皇的精神好了不少哇……” “我要拐弯抹角地和岑砚说,他反倒不会搭理我,我直接问,他还会回个一一三。” “他一贯不站队,我这样问还能有个响……当然,不站队也不要紧,只希望到最后那天,他还能坚守住,就再好不过了……” 岑砚可以不与他一个阵营。 但若是站在他对立面……体会过岑砚的厉害,李卓可不想面对那种局面。 话头一转,李卓又嘀咕起来:“他这孩子还真没娘吗?难产死了?他的后院还真是神秘兮兮的……” 这个幕僚打探过,低声与李卓道:“封世子的时候,是陛下宫里人,亲自下江南颁的,当时还在定西王的宅邸住了两天,回来之后多方势力也打探过了,确实没见过女子,小世子据说出生便是定西王的奶嬷嬷带大的。” 这些李卓其实都知道。 所有皇子都打探过一遍的消息,硬要说,他还是第一批问到的。 李卓有些惋惜道:“这孩子太小,岑砚又油盐不进的,娘还难产死了,定西王府真是和我八字犯冲,连想找个翘板,都寻不到。” “死得也太好了。” 幕僚:“……” 李卓:“行了,走吧,去看看我的蠢弟弟在干嘛,安安他的心,我可不为抢这么点功绩才来,到底没出力,总得哄哄人。” 幕僚认同颔首。 * 客栈内。 岑安安拿过的礼物被用帕子包着拿了下来,紧接着柳七用烈酒给岑安安擦了道手,自然风干后又让他洗了遍手,将酒味去除干净。 无它,防人之心不可无,对岑砚和李卓都分外成立,尤其是他们互送对方的东西,哪怕知道可能性不高,还是会预防下毒的可能性。 后续这块玉佩被丢给了赵爷检查。 赵爷瞧过无毒,便由柳七丢入了箱子里。 李卓走后,岑砚与柳七郝三徐四还有赵爷都谈了一次上京目前的局势。 众人都觉得暂时与他们无关,既然不蹚立储的浑水,那全然置身事外便好。 岑砚也是这个意思。 但三皇子示好的意图又如此热切明显,未来一段时间还要共事,便有两件事不得不考虑周全。 一桩是庄冬卿在王府的真实身份,必定得遮掩好。 李央是个心无城府,一心干实事的,虽然和王府众人都在一起,却并不打探王府私事,还算光明磊落。 李卓却与他六弟完全不同。 柳七:“对外小少爷还是门客的身份,一同去杭州的话,怕是主子同小少爷近来要避下嫌,否则若是被三皇子瞧出什么来,必定会多次试探。” 盛武帝的多疑,李卓可算继承了个十足十。 至于第一桩,赵爷:“小孩子最没有防备心,三皇子惯会讨好,还得和阿嬷交代一番,近来不能让安安落了单,让李卓找着和安安独处的机会。” 想到今日李卓的表现,赵爷又添道:“在外小少爷也和安安远着些?三皇子会不会猜到……” 岑砚打断:“安安本来就是阿嬷在带,和外人接触的机会不多,倒是还好。” “至于卿卿同安安避嫌,还是算了,他都提了一嘴,往后越是避嫌,他越是心里会犯嘀咕,还不如就自然而然,只卿卿和我在人前远着些便好。” 庄冬卿也舍不得岑安安,闻言点头。 徐四:“主子了解陛下和各位皇子,既如此说,那便这样吧。” 柳七和赵爷也纷纷点头认可。 这些事郝三参与讨论得少,不问他意见的话,向来是只听个结果,说得差不多了,岑砚又吩咐了他两句亲卫的相应安排,便就此定了下来。 其后十来天,庄冬卿每日在病棚浑水摸鱼,岑砚在河堤边忙着,为了避开李卓,庄冬卿不去官署,也少去河堤,白日便几乎不见面了。 岑安安的活动范围就在客栈内,岑砚不在客栈的时候,李卓好似也知道自己不受欢迎,没有登过门。 而李卓随岑砚到客栈蹭饭的时候,也只到大厅,岑安安都在房间内用饭,也没有撞见过。 时光弹指过。 借着三皇子李卓带回来的人力物力,转眼灾情就稳定了下来。 跟随李卓一同到来的官员记录过,又两日,便可以彻底脱手,出发去杭州。 两艘大船,定西王府人数众多,单独占了一艘。 李央与李卓一道,再加上从京城里跟出来的文武官员,占了另一艘。 上了船,庄冬卿才有了些被窥探的实感。 前一秒抱着岑安安上甲板透风,岑安安吃着厨子专为他做的,只有两个冰糖葫芦的缩水葫芦串,庄冬卿透气眺望远景,父子俩俱是高兴的时候,眼神往边上一扫,冷不丁瞧见对面船三皇子李卓也在,对他们微笑。 庄冬卿:“……” 岑安安是个礼貌的小朋友,对李卓挥了挥手打招呼。 庄冬卿膈应着,连儿子都不好再下嘴亲他小脸蛋了。 前一秒和岑砚有说有笑,岑砚来闹他,有了些身体接触,情`热想要更进一步时,发现窗子还开着,庄冬卿下意识去关窗,视线扫出去,对面船侧边,李卓拿了把扇子,自诩玉树临风 地摇着,眼神一瞬不瞬盯着他的窗户。 …… ?本作者七夕是大头喵提醒您《夫君,我带球跑回来了》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谢谢,萎了。 好在两艘大船的内部构造不同,他们这艘是王府的船,房间门都是对内开的,人员活动都在船只内部,甲板上只供透气,故而岑砚在他房间,只要瞧不见岑砚,李卓是不会知道的。 庄冬卿转头就和岑砚说了此事。 被岑砚促狭道:“像不像是在偷`情?” 他们向来是住一起的,只这次去杭州对外分了房间,但晚上还是住在一处,到了点六福会把窗户关好,早上也是确认房间没留人,才打开透气。 庄冬卿:“……” 岑砚来吻他。 恶劣地就在窗子边上。 庄冬卿觉得这些话太过py了一点,但实际上……真顺着岑砚的话语去想象,他还挺乐在其中的,莫名羞耻又快活。 岑砚手伸进了他领口,在庄冬卿耳边道:“你猜,李卓会如何猜测我们的关系?” “不……不知道。” 被碰了一下,庄冬卿颤了颤。 岑砚却笃定道:“我想,他肯定不认为我们是简单的贵人和门客的关系。” 庄冬卿难耐仰头。 不甘示弱去扒岑砚。 手刚伸进去,又被岑砚拧了下,脑子开始发晕。 “为、为什么?” 不过脑子问道。 岑砚轻吻着庄冬卿,低低道:“破绽太多了,他又不傻,肯定不会觉得你无关紧要,但你和柳七郝三徐四,乃至赵爷的能耐又不一样,我估计他看不透这个,正在好奇揣测。” “有什么……唔,好猜的。” “你不懂,这种自诩聪明的人,就喜欢知道他人的秘辛,越是藏着掩着的,越是感兴趣,再加上我对李卓的了解,他还挺喜欢收集这种所谓‘软肋’去控制手下官员的。” 庄冬卿被亲得迷迷糊糊,放弃了抵抗,脑子挣扎着跟上道:“这不是和陛下一样?” 岑砚会意。 指的是盛武帝控制定西王府的手段,就是通过秘密。 虽然不想这样说,岑砚觉得还是应当尊重事实,“不太一样,陛下制衡之术很周全,其实握住人软肋这点,只对几个官员用过,大部分都看准利益需求,或者根据性格偏向去拿捏。” “李卓,算是好的没学会,不行的学了个十乘十吧。” 蓦的,岑砚问道:“你说,他现在还会不会在对面看着这窗子。” 庄冬卿瞬间后背汗毛都立了起来。 紧接着被岑砚捞住了膝盖,屏着气息冲来。 庄冬卿手指一下子收紧了,低垂的眼睫颤动,“别……” 开口刚说了一个字,后续便被撞碎在了唇齿间。 岑砚恶劣道:“好紧张啊卿卿。” 庄冬卿说不出话来。 岑砚贴着他耳轮,落了一吻,呼气道:“好爽。” 庄 冬卿闭上了眼睛。 任由自己瑟缩不止。 …… 完事,庄冬卿一根手指都不想动了。 控诉道:“不要总是捉弄我啊。” 被岑砚反驳:“哪有捉?” “明明我只喜欢弄你。” “……” 庄冬卿选择闭麦。 * 就这样过了数日,下船的时候,可算给李卓逮住了与庄冬卿独处的机会。 庄冬卿其实单独与李卓相处还是有些怵。 外人或许只看见了李卓人模狗样的表面,但是看过原著的他,对表现李卓变`态的几个章节还记忆犹新,论折磨人和玩得花,李卓要是排上京第一,怕是没有人能排上第一。 但他忍耐住了,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如常。 李卓:“庄公子别来无恙。” 庄冬卿:“挺好的,劳三皇子记挂了。” “不错,在岑砚身边久了,瞧起来还是有些长进。” “……” 高看他了,除了不足为外人道的某些探索出来的技术,他啥长进都没有。 偏生面上绷得住,庄冬卿只点了点头。 李卓:“最近我又瞧了瞧,岑砚那个小崽子,确实和你有几分相似。” 笑着说的话,言语却笃定。 庄冬卿心头一跳,以不变应万变,“哦?” 李卓也不在意他回答什么,兀自道破:“你不止是王府的门客吧?” 不等庄冬卿回答,继续道:“你是不是有个表妹或者堂妹啥的姊妹?” 庄冬卿:“?” 李卓洋洋得意道:“给岑砚生孩子的爱妾,和你有血缘关系吧?” 庄冬卿:“……” 啊这,啊这,这个脑回路…… 李卓瞧着庄冬卿变了神色,自诩捉住了关键道,“没想到被我猜了出来?其实……” 洋洋洒洒说了一大篇,庄冬卿一句都没听进去。 等李卓说完,得意的神色掩都掩不住的时候,庄冬卿沉默片刻,道:“我近来学了些医术,我观三皇子面色暗沉,双目无光,不然给您开副方子补补身吧。” 说着,背了一串药名,离开了。 且离开的时候,看着李卓的眼神很是奇怪。 李卓:“?” 李卓记忆也是相当好的,左思右想,觉得自己的推测不可能出问题,若是按庄冬卿当门客的时间算,这个孩子差不多能将将对上岁数,内宅又不同于其他,妇人不露面也很正常。 最终,李卓揪了个大夫,报出来那张方子,想看看是个什么情况。 “这方子……”老中医听了擦了擦汗。 李卓敏锐:“有问题?” 这些年来想害他的不计其数,庄冬卿这个方法他倒是闻所未闻。 不会真以为他还会按方子抓药来自己毒自己吧? 老中医:“倒是没有,就是一张补方,但是……” “但是?” 老中医也奇怪,“但是是民间传说给小孩子补脑的方子,不知三皇子麟儿几岁,可是有什么不妥,缘何需要这药方。” 李卓:“?”! 第 79 章 浮华 船只泊岸。 庄冬卿:“哇。” 岑安安:“哇——” 岑砚:“……” 岑砚看向庄冬卿,庄冬卿指着船下一排整齐的官服,正经道:“没见过。” 倒也不是没机会见,在上京的时候岑砚的名头不是这么用的,而且上京官员又多,就算是会欢迎,也不至于一个官署所有的官员列队,夹道欢迎。 是的,看官服模样,看人头数,庄冬卿觉得岸边站着的,怕是杭州大大小小的官儿都来了个整齐。 岑砚接着看向岑安。 胖乎乎的小团子贴近庄冬卿,“爸拔在哇~” “安安也要。” 懂了,主打哇一个氛围。 岑砚好笑捏了捏岑安安的小脸蛋,柳七便进来了。 “六皇子那边来问,要不要两只船搭起来,由王爷领头一起下去。” 怕是也没有见过这种场面,一直做实事的李央也有点慌。 岑砚想了下,点头:“行,去安排吧,晚点靠岸都行,先把板子搭了让人能过来。” 应当是想着李央也需要与人商议,留了点靠岸的时间讨论对策。 岑砚料得不错,板子刚搭上,李央带着老三李卓便往这只船来了,李央是真的没主意,李卓嘛,看起来更像是跟过来凑热闹。 岑砚:“三皇子有何高见?” 李卓:“巡盐一贯是王爷和六弟办的,按你们的惯例来便好。” 岑砚默了下,李卓推辞,他也不惯着李卓打太极,极快提了一套方案,李央答应了。 李卓瞧出了点什么,但只在一旁独自打量,岑砚知晓,却并不在意。 于是靠了岸,岑砚抱着岑安安下了船,李央紧跟着他,李卓落后一步,这才和庄冬卿有了些许说话时间。 当然,脑洞很大,奈何一个都没猜对,庄冬卿觉得……很满意。 希望大盛多几个脑子如李卓一般的人,他能藏得越久越好。 不得不说岑砚这招很绝,午时的时候,抱着昏昏欲睡的岑安安下了船,岑安安一直揉眼睛,见过各位官员,岑砚便以世子还小,经不住劳累为由,带着王府一干人物,丢下李央和李卓,半道回了他们在杭州的宅子。 这座宅子,也挺大的。 但不及苏州那座。 苏州的那座宅邸修建得更为用心,有种闹中取静的豪阔做派,可遇不可求,杭州这一座,更像是上京的王府,一看就知道里面住着贵人,中规中矩。 但换了房子,庄冬卿还是好奇的,外加一个小崽子。 于是在众人收拾的时候,一大一小就撒欢似的在宅子里跑,且……两个人还不一道路,往往看到了这个,又找不到那个,庄冬卿还好,精力有限,小崽子就那么点儿大,大家对宅子不熟悉,很快会在各种地方,在视线范围内突然“遗失”小崽子,但是扯着嗓子喊一圈,又会发现岑安安其实 很乖,压根就没走远过。 问为什么喊不答应? 哦,是沉迷于新鲜事物的岑安安啊,那听不见就太正常了。 一天下来,庄冬卿小崽子尽了兴,六福和阿嬷精疲力竭。 但安顿下来的第二天,杭州官员们的邀约又来了,说是要给钦差们接风洗尘,早间收的帖子,知道岑砚爱护世子,还贴心的只占用一顿饭的时间,把岑砚的借口都给避开了。 岑砚看过帖子,扬了扬眉,觉得有点意思。 这般热络,自然是要去的。 不为别的,单想着他要收拾的人就在这一帮子青天大老爷里,就没有不去的道理。 不过岑砚还是低估了官员们花样百出的行贿手段。 帖子分了几处不说,“招待”他们的方式还各有不同。 倒是不敢在他头上造次。 但是, 柳七滴着汗,走到岑砚身边,低语道:“主子,那个,咳,六皇子被他们引上了画舫。” 岑砚挑眉:“李央还有这个爱好?” 据他所知,今日西湖上飘的这几艘画舫,可不是什么正经勾当的,都是养着瘦马,供达官显贵取乐的。 柳七再度擦汗,“主子,那什么,方才小少爷去找六皇子说话了。” “?” 岑砚笑意淡了:“他们把庄冬卿也带上去了。” “不,不止。” “什么意思?”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心念百转,柳七闭目道:“您知道的,小少爷肯定不愿意六皇子去这些地方,所以,当时就帮六皇子回绝了。” “就是,回绝的方式,不太对。” “比如?” 岑砚脸色冷了,他并不觉得庄冬卿不能说什么,相反的,作为他的心上人,庄冬卿没什么不能说的。 柳七一瞧就知道岑砚想岔了。 但也顾不得那么多,一鼓作气道:“差了六福回来报信,小少爷怕是想拒绝得彻底点儿,当时接了一句,‘六皇子不好女子’,没想到,那边还给接上了。” “说,说瘦马也不全是少女,俊朗少年也是有的,诚邀六皇子上船一探究竟。” 岑砚愣了下。 柳七视死如归道:“估计是想看看能奢靡笼络到何种程度,六皇子他,他答应了。” 岑砚:“……” 岑砚捋了捋:“所以,卿卿被那傻子一道带了过去?上面还是一船俊朗瘦马?” 柳七崩溃点头,死活也想不到杭州这种产业也如此发达。 好半晌,岑砚愣是什么话都没说。 当然,要是柳七看不懂岑砚脸色,听不到那暗暗的磨牙声,就更好了。! 第 80 章 声色 走上船板的时候,庄冬卿整个人都是懵的。 而与之不同的是,边上一副雄赳赳气昂昂模样的李央。 庄冬卿甚至迟疑了片刻,压低声,不可思议道:“你……难不成还有这种喜好?” 现在整个书的剧情线都偏离得严重,主角和重要的配角们,主打一个随心所欲、为所欲为,每个人都在想干嘛干嘛的路上越走越远,除了一些既定的人物结局还算吻合外,更多的则是将人生走出了特色走出了风采…… 落庄冬卿眼里,简单三个字便可以概括——看不懂。 看不懂结局还会不会一样。 也看不懂在不同的故事线里,每个人物下一步将如何行动。 故而, 庄冬卿有此一问。 难不成,原身一直留在李央身边,就是看中了李央有这个变弯潜力? “什么?”李央积极观察四周,低声同庄冬卿道,“好奢侈,这几种布料按例都是上供用的,现在就这样裁剪下来,随意装饰船只。” 指的挂在船竿上的轻纱,在日光照耀下,翻飞折射出梦幻的色彩。 庄冬卿不得不说更明白一些,“你喜好少年?” 李央:“?” 李央:“?!” 李央脸上的震惊太外露,庄冬卿看懂了。 但更不理解了,微微抬调道,“不喜欢你拽我上来?!” 是的,庄冬卿是被拽上来的,还是在没反应过来的时候。 帮李央回嘴就是顺带的那么一句,孰料……杭州的娱乐产业竟如此发达,他原本的意思是李央不好声色场所,但对面官员的思维火速朝着一个不可控的方向拐了弯,进而道出了男瘦马的画舫,描述得绘声绘色,再顺理成章的……诚邀李央赏脸,上船一游。 当是时,庄冬卿目瞪口呆心内啧啧称奇,还在想真的假的,扬州瘦马出名,但从来只指十余岁的翩翩少女,可从没听过还有翩翩少年的。 至于想不想上船……看新奇的念头肯定是有一点的…… 然后便在这种思维发散的情况下,庄冬卿听到了李央应好。 庄冬卿:“?”好什么?什么好了?! 脑子还没绕过弯儿来,紧跟着被李央握住了手臂,强行绑定成了一路人。 擦了一把汗,庄冬卿现在唯一庆幸的,便是一脚踏上贼船前,将六福丢回去了报信。 李央:“怎么可能喜欢!” “但培养这些……咳,瘦马……必定糜费金银,不说知州、总督之类的大官,就如提议的这位官员,一年的俸禄必定是不够在这些地方消费的,但你看他……” 李央努了努嘴。 庄冬卿往前看了一眼,官员回头笑了笑,除了谄媚的笑容,庄冬卿什么都没看出来。 李央也发现了,李央恨铁不成钢:“轻车熟路啊!” 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没发现 一路都是他领着的吗,压根不需要这画舫上的龟公带路!” 如此,必定对这画舫极为熟悉,是这里的常客。?[(” 庄冬卿听出了些苗头。 “你的意思是……” 李央捂着嘴,窃窃道:“如此急于笼络于我们,杭州盐务必定沉疴已深,而这等小官平日都有能力在这种地方消遣,涉事的官员数量,也应当比我设想中的多。” “风月地带闲言碎语最多,我们且看看能不能问出些有用的消息。” “就算是找不到,假意被笼络,也会让他们警惕心松懈。” 而最初的计划里,便是李央和岑砚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岑砚当不好对付的那个,李央则是当耳根子软,好说话的。 一套分析下来,不能说没有道理,只是庄冬卿想到这画舫的特殊之处,莫名就有些想擦汗。 李央是不喜好男子,坦坦荡荡。 但他不是啊! 他…… “六皇子,庄少爷,到了,请。” 领路的官员露出一个讨好的笑,摇了摇挂着的铃铛。 须臾,一身着青衫的成年男子挑帘出来。 不施粉黛,也没有特意的熏过香,看衣着装扮说不上华贵,但身量高,体型修长,喉结下颌线条清晰可见,人带着几分不健康的瘦削,但正是这种清瘦,合着他平淡的神情,莫名给人以清俊高雅的孤傲感。 “潘大人。”男子先向官员躬身行了一礼。 视线转到李央与庄冬卿身上,李央一带便过,换到庄冬卿,本来平静的眼神,在扫到他腰间的玉佩时顿了一顿,又不露声色打量一遍衣着,才笑着道:“大人今日带了两位贵客前来啊。” 不笑的时候难以接近,一笑,又如春风化雨,温和可亲。 庄冬卿:“……” 这就是所谓的风流天成吗? 庄冬卿不理解,但深受震撼。 “确乎是贵客,这位是六皇子,这位是定西王府上的。” 男子又对他们行了一礼。 请他们进去。 感觉内里应该是自己把握不住的局面,庄冬卿有些犹豫,奈何李央满心都是查探情况,工作激情高涨,别人邀请,自是应好,又拽着庄冬卿进去了。 庄冬卿:“……” 看着手上的那只手,他就想问,是不是李央内心也没谱,拉着他纯纯壮胆呢?! 该说不说,在这个年代,万幸大家都还比较……含蓄。 进了内室,两侧门窗都是开的,搭了纱下来,可以透过纱瞧见外间西湖景色。 一人面前一张矮几,青衣男子问过众人口味,上了当地产出的西湖龙井。 童子都是十余岁少年。 瞧起来,像是做着小厮工作,但样貌一个赛一个的端正。 李央不关注那些,且他是皇子,自然事事以他为准,官员奉承了两句,青衣男子又同他说了几句话,也不 知道李央哪里学来的,庄冬卿旁听着,感觉他对这些地方还怪熟悉。 问要什么人,让青衣男子看着办。 问听歌还是看舞,李央又说上京好的都见过了,只让对方挑好的。 最后再问乐器,李央又说皆可。 庄冬卿:“……” 默默又喝了口茶,老实巴交坐在一侧。 最后来了三位公子,风格……都不大一样。 接待他们的青衣男子当是老板,颇有些出尘的清俊感。 后续来的三个,都是少年人。 最大的瞧着也就十八,身形都很纤细,还没有成年男子的体型。 想到什么,庄冬卿摸了摸自己手臂,又摸了摸小腹。 借着骑马的功劳,腹肌有了个形状,绷起来的时候能看见,但是全身上下,基本上还是肉肉,若是要练成岑砚那个样子……庄冬卿觉得自己怕是不能够。 想到什么,喉结滑了滑,再看三位少年,便有些寡淡了。 无他,庄冬卿不恋`童。 等走到近处,再瞧,果然又各有特色,一人英气,一人面若好女,一人温润,眼角眉梢仿佛都带着笑意。 英气的少年先来了一段剑舞。 看得出来功底深厚,也并不俗魅,舞和人的气质一般,英姿勃发少年郎。 李央对此的点评:“当舞不错,若是真的练剑,绵软了。” 庄冬卿:“……” 有被直男气场扫到! 李央对第一款不买账,接下来便是面若好女的少年上前。 还是跳舞,就是这个舞……多少不太正规。 边跳边……脱。 倒也不是常规意义上的脱。 而是他的衣服由重重纱衣组成,跟着舞蹈的动作,在往下剥。 第一件落下的时候,庄冬卿就感觉不太对劲了。 等第二件也下来了,庄冬卿开始考虑非礼勿视这个事儿。 李央也反应了过来。 两人对视一眼,庄冬卿满面尴尬,李央则是满目困惑。 大概这在直男眼里,和正常脱衣服也没啥区别,哪怕动作再具有……别的意味,但内里的暗示性直男看了,也是媚眼儿抛给了瞎子,人家根本没有那个接收器。 这么点功夫的耽误,第三件又下来了,少年的腰肢部分开始若隐若现,庄冬卿:“……” 救命! 许是老天听见了他内心的呼救,外间传来了一连串的脚步声。 等帘子被拉开,第四件纱衣落到了庄冬卿脚边,打头的岑砚将这一幕看了个完完整整。 庄冬卿:“……” 很好,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王爷?”官员惊讶起身。 李央不明所以,也喊了声王爷,起身见礼。 庄冬卿默默站了起来,趁着这个空当,站得离那个少年远了些。 “豁,六弟庄公子好兴致啊,在这儿看……如此别开生面的舞蹈呢!” 李卓摇着扇子也站了出来。 官员连忙邀请两人进内间共赏。 感受到有视线戳在自己头顶,庄冬卿暗暗擦了擦脖子。 李卓本就是个爱玩的,听了立即走了进来,饶有兴致道:“好啊,本皇子今日也跟着瞧瞧你们杭州的别致。” 于是立刻有童子又端了两张矮几入内,岑砚却看都不看给他摆的那张,径直朝着庄冬卿走了过来,在他的位置上,坐了下去。 庄冬卿:“……” 既然位置给了岑砚,庄冬卿默默要走,刚有所动作,岑砚像是身后长了眼睛,瞬间伸手,握住庄冬卿的手腕,将人一把拽了下去,同坐在了一起。 庄冬卿:“……” 救命救命救命! 岑砚也没看他,只静静瞧着他近处的那个少年,瞧得气氛都僵持起来,青衣男子不得不出面打圆场问道:“王爷可是觉得有何不妥?” 岑砚笑了声。 握住庄冬卿手腕的指节收紧了,庄冬卿轻轻嘶了口气。 岑砚:“没有。” “继续。”! 第 81 章 发作 李卓扇子一展,笑道:“就是,继续继续,照常便可。” 李卓脸上带着笑意,神情玩味地打量着场内的少年,青衣男子视线从他脸上掠过,微微颔首,想到什么,又问:“但这舞都已经跳了起来,两位贵客需要……从头再开始看吗?” 庄冬卿:“……” 他不该在这房间里! 话落,手腕上的力道又大了些,庄冬卿咬着牙不敢作声。 万幸,李卓否决了,“不必了,继续就好,本就是唐突加入,没由来因着我和王爷,扰了六弟和庄公子的兴致,是吧?” 庄冬卿眼观鼻鼻观心。 李央就是个木头,既然他三哥发了话,扭头见岑砚与庄冬卿皆是不言语,跟着也点了头,吩咐道:“继续吧。” 青衣男子恭敬躬身:“好的,贵客们稍候。” 说着继续,但真要再把场子搭起来,得在照顾好贵客的前提下。 进门坐下的就岑砚与李卓,但是他们背后还跟着一排官员呢,他们要坐下,那本地的官员自然只得作陪,跟着落座。 离庄冬卿案桌边不远处,方才跳舞,面若好女的那个少年已经从跪伏的姿势起了身,垂着头静静坐于地板上,趁着搬动案几,童子上茶的功夫,庄冬卿打量了对方几眼,耳边蓦的听得轻声询问道:“卿卿喜欢这种?” “……” 微微抬眼,就距他一臂不到,岑砚笑看着他。 笑得他……瘆得慌。 庄冬卿立刻摇头,刚动作,想到身处的环境,周遭的十余双眼睛,又减小了幅度。 动作虽小,语气却坚决;“不喜欢!” “哦?我瞧卿卿你看得目不转睛呢……” 语声温柔,甚至带了些恐怖意味。 “……” 庄冬卿被岑砚握住的手腕动了动,意图反手回握住岑砚。 奈何岑砚没给他机会,死死扣着他手臂,让他动弹不得。 庄冬卿无法,只得隔着袖子挠了挠岑砚,低声重复道:“没有的事,我是瞧他不惊不慌,觉得……” 察觉到他动作,岑砚先一步在案下握住了他的手,庄冬卿顿了下,低语道:“觉得想必来这儿的达官显贵不在少数。” 话又顿了下。 无他,岑砚的手不老实,顺着袖口往里摸了上去。 庄冬卿背脊颤了下,岑砚面上镇定,两个人同坐,却也没有靠贴在一处,身体隔着一定的距离,案桌下……庄冬卿一把按住了袖子里岑砚的手,耳尖有些发烫。 其实并不多过分。 但来这儿也有三年多了,慢慢的,庄冬卿也在融入这个时代。 这么多人看着,被这样慢条斯理的用指腹划拨,庄冬卿会觉得他们好似在……偷那个情。 被按住了,岑砚也不动,神情平静:“不行?” “……” 妈妈,这到底是 个什么修罗场。 庄冬卿闭了闭眼睛,“不、不是。” 按着的手却没放。 手掌下被压住指尖往上挑了挑,无声催促,庄冬卿无奈看着岑砚,可怜巴巴。 奈何岑砚不为所动,目光平直。 得,真生气了。 对视片刻,岑砚忽道:“李卓在往我们这边看,马上也要继续跳了。” “!” 艰难撇过了脸,在更多人注意到他们这边前,庄冬卿终究放开了手。 袖内的长指顺着抚上手肘,缓缓地开始绕圈。 深呼吸,一口气吐不出来。 岑砚就是故意的! 不仅故意,还提醒他道:“卿卿,开始了。” 呜他不想看! 但偏偏那少年还就在他们眼前跳,岑砚面上瞧不出喜怒,就静静凝着。 时间久一些,庄冬卿心里也不太得劲儿,瞥他,嘀咕了一声:“好看吗?” 理不直气不壮,就是要问! 岑砚笑了下,笑得庄冬卿心虚。 在袖内作怪的手指蓦的扣紧了他手臂,将他整个人又微微拉近了少许,同时面前的少年下了个腰,身段柔软,透过层层薄纱,又能看见发力的肌理贲起。 如果没有岑砚在这儿,庄冬卿应当是会觉得美的。 岑砚:“想听什么回答?” 庄冬卿:“……答非所问。” 说完少年又脱了层纱衣,庄冬卿不由动了动身子,心内微微焦灼。 岑砚垂目,缓缓露出了个笑。 笑得庄冬卿拧了拧眉,手臂上又被岑砚握了下,岑砚:“知道我多不高兴了吧?” “……” 庄冬卿崩溃,“又不是我要来的。” 岑砚:“就一点都不想来看?李央就那么有本事,绑着你来的?” 那倒也不是。 庄冬卿臊眉耷眼,又往下低了低头,不高兴道,“现在不想看了!” 再看下去,是他看还是岑砚看,庄冬卿觉得很需要好好分辨一番。 把岑砚说笑了,“确定?” “后面我瞧着还有个……嗯,挺俊朗的少年。” 庄冬卿:“……” 咬牙,“确!定!” “行。” “正好。” 岑砚收了手。 庄冬卿:“?” 刚抬起头,庄冬卿便见着少年身上已经脱得……所剩不多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音乐变急,加快,鼓声奏乐。 少年身上仅剩的两件衣服,一件外衣卸了一半,一手举着酒杯,停在岑砚面前,变成一个倒酒,请岑砚品尝的姿势。 眼波流转,身姿柔软。 琴瑟声歇,这一曲也就定格在了这个时候。 庄冬卿:“……” 少年动作一定住,岑砚也伸手接过了酒杯,庄冬卿莫名心跳了一拍,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这一杯酒水便被泼到了少年脸上。 啪嗒,酒杯被岑砚丢了出去。 一掌拍在案几上,岑砚起身便呵道: “伤风败俗成何体统,来人!” 话落,王府亲兵涌入,将他们围了个严实不说,刷刷刷,眨眼的功夫里,刀剑齐齐出鞘,方才还旖旎的气氛,霎时被刀光剑影冲得什么都不剩。 岑砚:“谁带六皇子进来的?” 问完,亲兵便将领着李央上画舫的官员从位置上揪了出来。 一脚踹在对方膝盖处,任由对方哭嚎,一把将人按着跪了下去。 岑砚肃着脸,冷厉道:“离京的时候,陛下便让我好生照看六皇子,不可让他走了歪路。” “不成想今日……呵。” “魅上惑乱,带坏皇子,你可知罪?!” 庄冬卿眨了眨眼,后知后觉,岑砚这是要开始发作了。! 第 82 章 杀意 岑砚翻脸得突然。 王府亲卫跟进得也快,待到三皇子与在座的各位大人有所反应,领他们进门的那个小官,已经跪在地上鬼哭狼嚎了。 知州与总督对视一眼,下意识又去瞧三皇子李卓。 李央:“……” 本来想说些什么,意识到众官员们都没将自己放在眼底,李央又稳稳坐了回去,闭上了嘴。 打心底里,他也想查这个地方一查,岑砚这一发作,倒是暗合了他的心思。 如此奢华,期间各个少年见到众官员,又如此处变不惊,这画舫定是有些来历的。 被知州和总督求救似的盯着,哪怕李卓知道自己开口无用,却也不想做个恶人,顺水推舟道:“定西王若是不喜,让换个人来便是,何至于此?” 悄悄将岑砚发作的性质偷换了概念,从魅惑皇子,归结成了岑砚不喜。 就……还挺歪打正着的。 不喜是真的不喜,魅惑皇子这个借口,庄冬卿心想,大抵也只是个借口。 抠了抠手手,庄冬卿眼观鼻鼻观心,乖乖端正坐着。 李卓说完,果然被岑砚驳斥道:“我是不喜,男扮女相,颠倒阴阳,有悖人伦,六皇子才将将及冠,冠礼因着这两年在外奔波,还未举行,夙兴夜寐宵衣旰食为着大盛,甚至连皇子妃都还没有娶……” “身为哥哥,三皇子还觉得不至于此吗?” 碰了个软钉子,李卓十分没有立场,趁机倒戈道:“确实,我六弟还未娶妻,看这些确乎也不太好……” 知州:“……” 总督:“……” 岑砚走到那个小官面前,“谁让你带皇子来此污浊之地的?” “王爷没有……啊!” 话没说完,岑砚的靴子便碾到了官员的小指之上。 亲兵会意,死死制住小官,顺势把他五指按到地板上,全都打开了来。 庄冬卿垂下了眼睫。 杀鸡儆猴,这是要立威了。 岑砚:“你还有四次机会。” “我、我……” “啊啊啊,啊啊——” 又一根指头被踩住碾压。 岑砚冷漠:“不要讲废话。” 一时间室内只剩下小官的惨呼之声。 庄冬卿抬头去瞧周围人,跳舞的少年此时已不复淡然,趴跪在地瑟瑟发抖。 知州和总督面色铁青,岑砚动作太快,身份又太高,还举着“带坏皇子”的这道大旗,一时间劝阻和呵斥都奏不了效,二人僵坐室内。 别的官员也都差不多,只是比起两位大官铁青的面色,不知所措之外,更多透露出来的是惶恐。 “啊啊——” “我说我说,是知府,知府大人指使小人的。” 到底攀咬出来了一位。 知府擦了擦汗,火速出列,躬身跪拜于岑砚身前,供 认不讳道:“此次宴请王爷与两位皇子,确实是我张罗的地方,但所列画舫并不止这一艘,下官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敢指使他们魅上惑乱,望王爷明鉴!” 岑砚点了点头,如此说来,跳这种舞,全是这艘画舫的问题咯??” “王爷明鉴!” 瞧着知府视死如归的拜服大礼,知道再往下也问不出什么来了,岑砚点了点头:“好。” “将知府和他带下去,录口供。” “画舫围了,人带走。” 知州终于按捺不住,出声道:“王爷初来乍到,这等琐事,不如交予官府处置?” 岑砚:“无妨。大理寺待了几年,这些我还是手熟的。” “来人,带走!” * 岑砚忽然发作,这顿饭自然是吃不上了。 知州和总督离开的时候,面色精彩,估计如何也想不到,岑砚是这种强横做派。 又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但岑砚是带着兵来的,一个个都是拿人的好手,再扯上张大旗,马屁拍到了马腿上了,知州和总督拜别后,袖子一甩便离去了。 那小官和知府自然是往官府里押。 都有官身,录了口供便可放过。 但这画舫上的人,岑砚倒是点了几个,“那个青衣男子,这一屋子莺莺燕燕,都提回去先拘着,把画舫上的人做个记录,连夜搜一遍船,看能不能找出些什么。” 郝三领命。 岑砚这个时候看向李央,李央:“?” 岑砚这才慢条斯理地问起原由道:“做什么到这种地方来?想找线索?” 李央点头:“瞧着奢华非常,还在想该用什么由头查,不曾想王爷也跟着来了,一举拿下了这艘画舫,属实厉害。” 庄冬卿:“……” 岑砚笑,皮笑肉不笑,“行,那今晚你就留这儿,连夜查下这艘画舫吧。” 李央:“啊?连夜?” “对,能开这种画舫,上面的人见到官员还面不改色,肯定背靠当地的世族大家,我们又是外来的,你拖到明天查,指不定就被人找个什么借口,打断了。要查就要快。” 李央愣了愣,下意识道:“可我还没用饭呢……” 岑砚:“我一会儿让柳七给你送,你去吧。” 李央:“?” 庄冬卿目不忍睹,默默低了低头。 岑砚:“不愿意?” 李央:“不不不,我就是……” “那行,去吧,我回府了。” 李央:“?” 就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的样子。 李卓在边上,“啧。” 岑砚走了两步,顿了顿,往后瞧了一眼,心存愧疚的庄冬卿立马跟了上去,不再试图落后两步,趁机安慰李央两句,绝了与他说话的念头。 等王府一行人走远,李卓摇着扇子道:“看来岑砚很厌恶男风啊。” 莫名要连夜搜查的李央完全是懵的:“有吗?” “他生气了,你没瞧出来?” “啊?!” “……”李卓嫌弃地看了一眼自家六弟,一言难尽地摇着扇子走了。 走出去没多远,不知为何,总是想到岑砚的那个眼神,李卓有些忘不掉。 怎么说呢,那一眼就,非常的像个正常人。 是的,虽然听起来奇怪,但李卓知道某种程度上,岑砚和他算是同类,疯起来谁都可以不在乎那种,故而,那一眼就很有意思了。 “瞧着也不像啊,我看那少年跳舞的时候,岑砚也没什么反应。” 李卓喃喃自语。 蓦的一顿,李卓歪了歪头,看向自己的幕僚道:“我怎么隐约记得,岑砚有些洁癖来着?” 幕僚哪里知道这些消息,讷讷不语。 当然,李卓也不是要找个人讨论。 扇子收束,心念电转地站了一阵,李卓喃喃,用只有一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难道,那壶酒还真被岑砚喝了?” * 上了马车,岑砚的脸就垮了下来,庄冬卿垂着头,不敢说话。 中途柳七想掺茶,庄冬卿连忙抢过了柳七手上的活计,谄媚地给岑砚掺满了一杯,放他面前。 可惜岑砚只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并不取用。 庄冬卿:“……” 柳七感觉到气氛不对劲,借故下车骑马去了。 等马车上只剩两人,空气又僵住了。 庄冬卿左手叠右手,不敢在岑砚面前去抠(过往岑砚总是会阻止他这个小动作),半晌,试探着,将茶杯往岑砚面前讨好地推进了少许,小声道:“喝水?” 换回冷冷的一声,“不渴。” “……” 庄冬卿右手又去握左手。 “还……生气吗?” 岑砚只看了庄冬卿一眼。 庄冬卿从对方的眼神中懂了,生气,还很生气。 庄冬卿左手往上放,又去抓右手腕。 岑砚垂目。 阴影盖过了那浅色的眼珠,一时间更显得面无表情。 等车轮骨碌碌走了一阵,庄冬卿才开口道:“我不是有意的。” 岑砚也没有完全不理他的意思,他说了,岑砚还条理清晰地回他。 “知道。不然我们现在就不在这儿了。” “……” 庄冬卿心道一声李央害人,硬着头皮再次狡辩:“被李央拖过去的时候,我脑子还没转过来……” 岑砚:“让六福回来报信的时候,也没有转过弯来?” 救命! 人为什么要这么有逻辑! 他不答,岑砚还不放过:“嗯?” 庄冬卿低头,沮丧嘟囔:“那个时候知道了……” 岑砚:“但还是上了船?” “不是,毕竟,就,”庄冬卿纠结 道,“都拖到那儿了,我又不知道李央怎么想的,再怎么说他都是皇子吧,我、我也不能够……当着外人下他面子吧?!” 岑砚笑了声。 不算皮笑肉不笑,也不是冷笑,但总是带着些嘲弄意味,很短促。 岑砚低声道:“他的面子比我的喜怒重要。” “?” 庄冬卿双目圆睁,这不能这样比较吧? 庄冬卿瞪了会儿岑砚,见他并不言语,有些搞不懂状况地解释道,“你知道我不是这样想的!” “不是,就……” 瞧着岑砚不动如山的表情,脑海中有什么划过,庄冬卿:“就有这么生气吗?!” 他们也不是刚在一起了。 岑砚也不是不知道庄冬卿的性格如何。 既如此,还要故意这样说,那就只能是在讲气话了。 岑砚默了默,也不否认:“开始没有。” “说着说着就有了。” 庄冬卿:“哈?” 岑砚抬眼凝了庄冬卿一瞬,那一眼的情绪庄冬卿没读出来,只感觉很复杂。 视线一触即分,眼睫于下一刻又垂落,密密的挡住了眼瞳。 “你知道我站在门外,刚看见的时候,想干什么吗?” 庄冬卿有些不安:“什么?” 岑砚:“想拔剑。” “……” 庄冬卿有些被震到了。 其实岑砚口吻并不激烈,甚至称得上平静,但庄冬卿就是知道,岑砚说的是真的。 “也、也不至于吧?” 察觉到了岑砚状态的不对,庄冬卿伸手按住了岑砚的手背,岑砚瞥了眼,没有拒绝,却也没有回握住庄冬卿。 只是又开口道,“你知道吗,这种地方的人,最会察言观色。” 庄冬卿这下是真的茫然:“所以?” “你有没有想过,你们一同入内,那个官员是引导,李央是皇子身份,为何那个少年独独要在你面前跳?他难道不知道李央身份更高?” 这当然不可能。 那个小官介绍过他们的身份。 后知后觉意识到其中关窍,庄冬卿张嘴无言。 岑砚阴鸷道,“其心可诛。” 若非庄冬卿良善,不喜杀戮…… 若非已经有了岑安,岑砚想积些阴德…… 那少年便不可能只是被泼酒,连带那艘画舫,也不可能交由心软的李央去搜查。 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岑砚放轻了些声音:“是不是有些吓到你了?” 庄冬卿不知道说什么。 因为他似乎第一次,这么直观地感受到了岑砚的杀意。 庄冬卿吞咽了下。 他不答,岑砚也不纠结,凝着他放在自己手上的手背,缓缓道:“其实也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哪怕知道不是庄冬卿本意。 也知道是阴差阳错导致的,但是…… 感受着胸膛中翻滚的怒意,岑砚压抑道:“你当我是无理取闹吧。” 马车停止。 岑砚瞧了眼庄冬卿,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明显的怔愣。 轻吁了口气,岑砚:“到了,走吧。” 起身下车。 庄冬卿的手从岑砚手背滑落,他还是没有来回握他。! 第 83 章 爱人 跟着下了车,看着暗下来的天色,庄冬卿想了想,果断先去找小崽子。 老话说,生了孩子不拿来玩,那将毫无意义。 ?七夕是大头喵的作品《夫君,我带球跑回来了》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嗯,改良一下也能用,生了孩子不拿来用,也将毫无意义。 “爸拔?” 岑安安揉了揉眼睛,还以为看花了眼,惊讶脸:“不是出门,不在家吗?” 庄冬卿:“嗯,出了些问题,就提前回来了。” “不走了吗?” “不走了。” “叭叭抱抱。” 小崽子高兴了,打开了手臂,看着他肉嘟嘟的脸,他一笑,庄冬卿也莫名很高兴,把胖娃娃抱了起来,好重,手手腿腿都是肉。 岑安安抱住庄冬卿的脖子,很依恋似地把头往他身上埋。 庄冬卿找了把椅子坐下来,捏岑安安的手手,手背上指骨处四个肉窝窝,看着很喜感。 “爹爹呢?” 抱了会儿,岑安安发现了不对,问庄冬卿。 “爹爹也回来了吗?” 庄冬卿苦涩:“回来了,在主屋洗漱吧,安安想去见爹爹吗?” “想!” 明明最近都在一起,明明也才分开了几个小时不到,但若是要问小朋友,那他们随时随地都想跟父母在一起。 看着岑安安水灵灵的眼睛,庄冬卿笑了起来,亲了小崽子一大口,抱着起来道:“那行,我们去见爹爹,不过今天爹爹心情不太好,安安不可以惹爹爹生气哦。” “爹爹不高兴吗?” …… “爹爹!” 岑砚洗过手脸,刚换了身透气的常服,一颗胖团子便如流星般嗖地冲进了屋,咚咚咚跑过来,一把抱住了他的腿。 小脸仰起来,哦,是岑安安啊。 裂开嘴朝着岑砚笑,露出还不完全的一口乳牙。 岑砚捏了捏岑安安的脸,庄冬卿见到儿子很难绷着个脸,同理岑砚。 在小崽子期待的目光中,到底露出了个笑容,柔软了神情,一把将孩子抱了起来。 “爹爹!” 岑安安伸手扒住岑砚脖子,以一模一样的姿势,又倒在了岑砚身上。 “安安吃饭没有?” “吃了!自己吃的!好一大碗!” 自从岑安安能自己吃饭了,庄冬卿便不怎么让阿嬷喂,刚开始教的时候有点难,但庄冬卿坚决不惯着,这么长时间过后,小崽子已经能自己吃得很好了。 掂了掂,长到两岁的小娃,抱着的分量也不轻了。 岑砚夸道:“我们安安真棒。” 岑安安不好意思地嘻嘻笑起来。 还是很喜欢被夸奖的。 “爹爹吃了吗?” 岑砚:“还没,马上吃。” 岑安安:“和叭叭一起吗,那安安可以再吃点吗?” 小崽子近来对大人们吃的 口味重的菜色很感兴趣,但他肠胃还没发育好,重油重辣的菜色一般就给他很少的一点点,尝个味道。 但即便是这样,岑安安也乐此不疲。 岑砚摸了摸岑安安的肚肚,鼓鼓的,小崽子真的把自己吃得很饱。 感觉到岑砚在干嘛,岑安安:“最喜欢爹爹了~” 脑袋往岑砚身上一埋,开始撒娇。 “……” 岑砚伸手弹了下小崽子的额头,唬道,“只许吃一点点。” “好哦,爹爹真好~” 又搂着岑砚咯咯咯的笑。 久了,岑砚唇边也跟着荡出个笑意,边笑边摇头。 * 庄冬卿洗漱罢,收拾完出去,就瞧着岑砚同岑安安说话,边说边笑的模样。 呼。 心内小小舒了口气。 他就说小崽子是个开心果,果然。 “叭叭!”瞧见庄冬卿出来了,小崽子热情同他打招呼道。 庄冬卿也笑了笑,刚笑过,岑砚抬头起来瞧着他,脸上的笑意瞬间淡了不少,冻得庄冬卿心头一个激灵。 嘶。难哄。 庄冬卿决意采取怀柔政策,慢慢磨。 一顿饭吃得至少表面很和谐。 庄冬卿给小崽子剥一个虾仁,沾了点儿酱料,放他碗里,反手挑个大的,剥完了放岑砚碗里。 岑砚静了静。 他筷子停顿的那刻,庄冬卿有点怕他把虾仁丢出来。 万幸,没有。 岑砚也不说什么,慢慢吃了。 小崽子:“爹爹你得谢谢爸拔!” 庄冬卿:“……” 最近他们在教岑安安道谢,但庄冬卿这种时候完全不想听崽子善意的提醒。 好想吸口氧啊! 岑砚垂了垂眼睫,听不出喜怒道:“嗯,谢谢卿卿。” 庄冬卿不敢说岑砚什么,但是敢说小崽子,“再给你剥两个,吃完就收了碗好不好?你看你肚肚都要藏不住了。” “要两个大一点的虾虾!” 嗯,岑安安已经学会了讲价。 讲价的时候还用黑溜溜的眼睛把人瞧着,分外可怜。 “……行。” “剥这两个吧。” 岑砚夹了两只虾出来,大一点,没大多少,严格控制着。 岑安安有些沮丧,但见好就收,“好哦。” 一顿饭吃完,庄冬卿借着夹菜的名义,偷偷讨好了岑砚数次,岑砚都吃了下去,但吃完并没见着脸色有什么好转。 等放了筷子,庄冬卿:“安安吃太多了,你带他走走?” 吃饱了他是不想动的。 这些方面岑砚没什么可以指摘的,答应得很爽快,“好。” 等仆佣收拾好饭桌,岑砚便带着蹦蹦跳跳的岑安安去消食了,庄冬卿也暗暗松了口气。 在躺椅上摊着,心内 祈祷,小崽子千万争气! 在苏州的宅子大,杭州的这座也不小。 至少对于岑安安,都是分辨不出来的广阔。 小短腿儿走了一半路程,便开始揉眼睛,岑砚瞧见了,蹲下去和小崽子平视,鼓励他再坚持一会,自己多吃的食物,得自己努力消化掉。 这方面岑安安从不让他们失望,虽然很不情愿,但还是迈动了两条腿腿。 回程走不到一半,小崽子彻底歇菜。 岑砚看着他一直揉眼睛,哈欠连天的模样,主动将岑安安抱了起来。 趴岑砚身上,岑安安嘟囔:“爹爹高兴了吗?” 岑砚愣了下,意识到什么,诈小崽子道:“爹爹没有不高兴。” 结果当即被岑安安拆穿,“骗人。” “哪里?”岑砚镇定。 “好多方面哦。” 揉着眼睛,小崽子思维却很清晰,“没对爸拔笑!” “也没有给安安剥虾虾。” 岑砚垂目。 其实都是很小的事,但小孩子似乎总是很敏锐,都能观察得到。 “爹爹不要不高兴了好不好?” “生气气对身体不好哦。” 岑砚失笑。 内心又饱胀又酸软。 这些话是岑安安生气的时候,庄冬卿哄崽子的,没想到很快又被用到了自己身上。 岑砚:“谁告诉你这些的,你爸?” 岑安安手都扭了起来,“……不是,哦。” 岑砚:“我出三颗冰糖葫芦。” 岑安安:“不行,要,要讲信用。” 两颗冰糖葫芦就很好了,想到爸拔答应他的,岑安安咽了一大口口水,发出咕嘟的一声。 行,那就是庄冬卿。 岑砚乐不可支捏了捏小崽子的脸,“那爸爸让你做什么呢?” “让我哄哄你。” 小崽子困得把庄冬卿卖了个底朝天。 “那要是爹爹哄不好呢?” “那、那我只有出绝招了!” 岑安安两道英气的小眉毛扭了起来,十分严肃。 “那是什么……” 话还没说完,岑砚被岑安安小手捧住了脸,啪啪啪,猛的不由分说亲了他好几口,口水都糊到了脸上。 岑砚很愣了下,笑了。 都是些什么无赖把戏。 嗯,一看就是庄冬卿教的,没跑了。 “爹爹你笑了欸!” 说完小崽子被岑砚掐了掐脸蛋。 行为让人哭笑不得,也不好追究,岑砚只拍了拍岑安安背心,哄他道:“不是困了吗,还有精神说那么多话?” 岑安安又揉眼睛,整个人都贴靠在了岑砚身上,嘀咕道:“收了葫芦……” 收了冰糖葫芦得办事。 “爹爹你还……气气……” 没拍几下,岑安安在岑 砚怀里倒头睡了过去。 安静走了一段,岑砚才轻声叹道:“也不是在气他……” 将岑安安交给阿嬷,已经睡得吹起了口水泡泡。 怕阿嬷一个人不好打理,岑砚帮着阿嬷给安安脱了衣服,擦了小脸小手小脚,才放进被窝里。 小崽子能吃能睡,中途一点都没醒过。 等回了主屋,知道庄冬卿刚洗完,岑砚想了想,直接进了盥室洗漱。 庄冬卿其实一直留意着岑砚的动静,他回来了,得知人要洗澡,他从主屋相连的门里,支了个脑袋进盥室,刚看到岑砚的背,对方好似背后长了眼睛,庄冬卿听得他问道:“想来看看两个糖葫芦的效果吗?” 庄冬卿:“……” 他就知道两岁不靠谱! 庄冬卿摸了摸鼻子:“只答应了两个,分天给他,他也答应了的。” 岑砚轻哼了声。 庄冬卿不敢说话了,老实巴交站着。 “帮我把衣服拿出去。” 万幸,这种僵持没有持续太久,岑砚开始指使庄冬卿干活。 庄冬卿求之不得。 正不知道从哪儿使力呢,递过来的台阶他当然嗖嗖往上走。 于是接着庄冬卿不仅帮岑砚提了热水,给他洗了背,还笨手笨脚地帮他洗了会儿头,之所以只有一会儿,是因为太不熟练这项业务,被岑砚半途抢了过去,自己洗了。 冲水的时候想到些什么,庄冬卿奇怪:“你不是昨天才洗了头的吗?” 现在头发都长,又没有吹风机,不存在天天洗的条件。 得到岑砚噎人的回答:“去了不干净的地方,脏。” “……哦。” 用脚指头都知道岑砚说的地方是哪儿,庄冬卿又眼观鼻鼻观心,闷头干活了。 绞干头发的时候岑砚没叫六福,庄冬卿便用巾子细致地给岑砚擦水。 晚上洗头,至少得擦好几道,拧不出水,摸着半干了才行。 一直有六福照顾,庄冬卿也不太会。 但岑砚不喊人,庄冬卿也没有怨言,慢慢的细致地做着,期间岑砚抬眼瞧庄冬卿,庄冬卿丝毫都没察觉到,注意力全在自己手上,小心翼翼的样子,生怕扯着岑砚头发似的。 岑砚的心又软了。 庄冬卿怕自己做不好,多擦了两遍,最后只让六福确认了下,湿度差不多,才拿梳子帮岑砚梳顺了,又抓了抓。 岑砚头发很好,像缎子,要是不拨开,其实很不容易干透。 岑砚不喊停,庄冬卿也不介意,用手一遍遍拨开,希冀能干得快些。 岑砚忽道:“想哄我,就只准备出两个冰糖葫芦,干干活吗?” 庄冬卿:“……” 庄冬卿低了低头:“也不是。” “那还有呢?” 庄冬卿:“等、等会儿。” “让头发再晾一下,不然睡了头疼。” 岑砚挑了挑眉,意识到什么,点头,“行。” 又晾了一阵,等头发干得差不多,庄冬卿拿了根干净腰带,把岑砚眼睛绑了起来。 岑砚:“?” 岑砚:“卿卿,这么搞,是你哄我还是你玩我?” 庄冬卿耳根发热,强撑着道:“不是。” “别说话!” 这一句还说的挺凶的。 意识到语气不对,庄冬卿赶紧又补救道:“马上你就知道。” “你……你会喜欢的。” 换来岑砚故意拖长音的回答,“——哦。” 庄冬卿闭了闭眼,把人扶到了床上坐着,视线缺失的时间,岑砚就听着人在屋里走动,从细碎的声音分辨,先关了窗,然后开始……像是在点蜡烛。 耳边火花爆开的声音大了一些,但岑砚不确定,这本来就很难分辨。 而且好似是特意选了深色的腰带,他眼前的光感很差。 当然,又或许,庄冬卿把床幔放了下去。 等人再回来,岑砚更好奇。 然后庄冬卿的手伸了过来,“抬下手。” 岑砚照着做。 察觉到庄冬卿在扒自己,岑砚:“这不对吧?” “就,就是。” “别说话了。” 听起来像是不好意思了。 岑砚倒是无所谓,好整以暇地任由庄冬卿作为。 盛夏的天, 不穿也不会感觉到冷。 感觉庄冬卿又下去放他的里衣,岑砚更好奇了。 不过他确实马上就知道了。 庄冬卿来吻他。 不准他动,按着他肩膀,深吻过后,颤抖着呼吸,亲岑砚面颊,下颌,喉结,一点点往下…… 不算岑砚喜欢的方式,但是他很喜欢庄冬卿印的,细碎的吻。 不激烈。 却饱含爱意。 岑砚喜欢被庄冬卿爱着的感觉。 然后, 庄冬卿张嘴, 含住了他。 岑砚呼吸一滞,旋即粗重地换了口气。 真是…… 快意窜过的那瞬,岑砚感受很复杂。 但只要一过脑子,又会觉得,确实是庄冬卿能想出来的,让人哭笑不得的法子。 想说话,庄冬卿却好像被他的反应给予了肯定,吞得更多了…… 然而贪心注定是要有代价的。 “咳、咳咳。” 干呕了下,庄冬卿咳了起来。 岑砚磨牙,伸手去捏庄冬卿的脸,“让你哄我,就想这些下三路的是吧?” 庄冬卿声音带着些沙哑,真诚道:“不喜欢吗?” 岑砚:“……” “这不是喜欢不喜……” 话又顿住了。 庄冬卿再次张了嘴。 有一瞬间,岑砚想 拽着庄冬卿的头发,将人扯开,但没舍得。 庄冬卿其实心里也是打鼓。 没做过。 但岑砚其实已经帮他做了好几次了,在孕晚期的时候,那时他身体里激素应当很混乱,莫名就是会有很想的时刻,岑砚就这样安抚他的。 倒是他早早答应过岑砚的,一直没履行。 想过要试,岑砚又没舍得。 但庄冬卿并不觉得这是什么低`贱的事。 等再换气,庄冬卿用手替换,问岑砚:“这次会好些吗?” “没磕着你吧?” 岑砚声音已经全然沙哑了,“没有。” 庄冬卿听出来了,岑砚喜欢。 嗯…… 确实,这种事,也没有几个男的不喜欢的。 等庄冬卿再次尝试,岑砚没忍住,摸着庄冬卿的脸,问他:“不难受吗?” “还,还好……” 手指爱怜地抚了抚庄冬卿脸侧,岑砚换了口粗气,“我想看,卿卿。” “……” “……哦。” 庄冬卿没拒绝。 于是岑砚拉开眼前的带子,便看到了满脸通红的庄冬卿。 他的视线好像很烫人,落到庄冬卿脸上,对方便羞耻地闭上了眼。 “好色啊,卿卿。” 摸着庄冬卿大张的下颌,岑砚低声道。 他一说,庄冬卿眼睫颤动,好似羞耻极了,却没有停下,甚至报复性地吮了下。 岑砚又换了口气,伸手去摸庄冬卿的唇齿。 塞得庄冬卿很难受,却也只是瞪他。 岑砚喃喃,很无奈的样子:“你这样,让我说什么才好?” 庄冬卿眼眶里全是盈盈泪水,不解凝着他。 “怎么突然想起来这个了?” 岑砚当然知道庄冬卿答应过他。 长期保持一个动作,庄冬卿生理性地流泪,他抹了抹,也跟着换了口气,含混道:“答应过。” “我又没催。” 岑砚又去摸庄冬卿的脸,怜惜止都止不住。 庄冬卿闭眼,倔道,“愿意。” “我愿意给你做不行吗?” 岑砚的心化了。 再次问道,“不难受吗?” 摸了摸庄冬卿被撑红的嘴角。 却得到意料之外的答案。 “喜欢。” 岑砚:“什么?” 庄冬卿红着眼看了岑砚一眼,旋即垂目,“喜欢你。” 眼睫颤动不休,“也喜欢为你吃。”! 七夕是大头喵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84 章 家人 烛光晃动。 内间被暖黄的光折射得明亮。 但不包括床幔内。 幔帐挡掉了大部分光线。 于是这方寸的天地,便在似明若暗间,保持着一种明亮又幽微的状态。 刚够岑砚看清庄冬卿的一举一动,以及他脸部每一个细微的神情。 安静得过久,庄冬卿心头打鼓间,不自觉抬起了眼睫。 迟疑着去瞧岑砚。 目光相交,旋即被岑砚的视线捕捉。 难以形容,但只被那道目光静静地凝着,庄冬卿便好似整个人都被绑缚住了般,动弹不得。 “你……” 庄冬卿的话与岑砚的动作几乎是同时。 话语破碎,他被岑砚不由分说地拽了起来,堵住了唇舌。 庄冬卿想说话,稍一动作,继而被强横得不能挣脱的力道制住。 越动换回来的压制越重。 意识到什么,庄冬卿放松了身体,压在他手腕膝盖上的力道,随着他的放松,也跟着收了些劲儿。 但还是制约着他。 霸道的,想完全地禁锢他,掌控他。 庄冬卿忽然明白了几分岑砚没有宣之于口的占有欲。 真是,没想到过。 舌尖被轻咬了一口,岑砚粗声道:“别走神。” 庄冬卿笑了下,回拥岑砚,乱着气息请求,“我乖乖的你能轻点吗?” “嗯?” “又不会跑的,阿砚。” 说完去回吻岑砚,不知道是动作还是话语取悦了对方,后续果然又放轻了力道,开始照顾起庄冬卿的感受。 等空气稀薄得再无法继续,岑砚才放开。 庄冬卿舌根麻完了,被亲得很凶。 急促地呼吸间,岑砚紧拥着他,用下颌蹭庄冬卿的颊面。 吐息凑在一处,热气聚集得人很潮热,但谁都没有放开彼此。 庄冬卿蓦的又笑了下。 “怎么了?”岑砚问他。 “你要听?有些可笑。” 不待岑砚回答,庄冬卿解释道:“莫名感觉自己好像是恶龙的宝物。” 抚在他脸颊上的手顿了顿,岑砚问得很怪,“不喜欢?” 庄冬卿又吐了口气,往岑砚怀里挤了挤,脸埋在对方肩上,闷声道:“不啊。” “只是有些不可思议。” 意料之外,又好似情理之中。 却被岑砚在额头上落了一吻,认真道:“不是很正常的事吗,有什么奇怪的。” “是吗?” “是啊。” 庄冬卿:“换个人也会吗?” 岑砚默了会儿。 庄冬卿:“不是无理取闹,就是很好奇,当然,你也可以不回答。” 腰侧肌肉的线条走势流畅,对于庄冬卿,手感很好。 也不是完全无凭据的发问,心里某个角落,庄冬卿想的是原身,书里面他们一家三口好似也很好的样子,庄冬卿好奇,要是他没有出现,岑砚也会和原身这样…… 或者换一个说法,毕竟原身有直男白月光。 岑砚也会对原身和对现在自己这般吗? 庄冬卿想知道。 落在下颌的长指顿了顿,又慢慢来回抚过,乐此不疲。 岑砚最终回答了他,“我不知道。” “我以前没有想象过这种场景,至少在离京前,我不会主动寻求身边人。” “但我很喜欢现在的生活。” “如果不是你,换个人,应当会很难让我……每天有这种感受……” 庄冬卿:“什么感受?” 岑砚:“觉得生活很有趣,充满期待。” 岑砚柔软了神情,缓缓道来:“安安是个很乖巧的孩子,我每天都想见到他,想看着他长大长高,他的一举一动我都觉得很有意思。”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是自己的,哪怕有什么不好,我也不会觉得他差。” 顿了顿,岑砚坦白道,“嗯,我偏心地觉得他就是最可爱的小孩。” “和他待在一起就会很快乐。” “甚至有时候发现他身上像我或者像你的点,也能乐呵一阵。” “他是你带来的。” “他没出生的时候,我觉得有你就很好了,甚至当时想过,万一……” “当然,现在这种想法不能说了。” “但真正等他出生了,带来的改变,还是远超了我的想象,我会……” 话语断了,拨弄庄冬卿下颌的手指也顿住了。 庄冬卿想抬头,却被岑砚按住了后颈,动弹不得。 “会觉得每天好似活在梦里一样。” 声音很轻,和他的话语般,显得极不真实。 “像是一个很美的梦。” “真实又梦幻。” “每这样过一天,都会心生感激,感恩神佛。” 庄冬卿失语。 耳轮上又被轻轻的碎吻覆盖,庄冬卿背脊都颤了颤。 庄冬卿:“是真的。” “我和安安都是。” 岑砚忽道:“若是换个人,卿卿你也会对他这般好吗?” 问懵了庄冬卿。 但岑砚内心早已有了答案,捏着庄冬卿的耳垂道:“我想会吧。” “你对所有人都很好。” “院子里也没有仆佣不喜欢你,连阿嬷都对你赞不绝口。” “卿卿你就是有这样的讨人喜欢的本事。” “你心又不大,只要对方也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小有积蓄,你也会这般好的。” 岑砚一直都很清楚。 甚至于清醒。 并不是庄冬卿离不开他。 而是…… 岑砚在庄冬卿 耳朵边低低道:“不过这些假设都没用,你已经是我的了,卿卿。” 庄冬卿耳根听得麻麻的。 吐息喷洒在皮肤上,岑砚继续道:“我很喜欢这种日子。” “所以我不允许有人来破坏。” “哪怕是试探……” 庄冬卿的耳朵被咬住了,感觉不重,却又暗暗地带了些力道。 似是惩罚的一口,留了些微印子。 “懂么?” 庄冬卿:“……” 庄冬卿:“你是这样想的。” 倒是没料到,还真是占有欲的事情…… 岑砚:“不喜欢?” “不喜欢也来不及了。” 庄冬卿:“……” 感觉岑砚的手在往他衣襟里伸,嘴里说着不在乎,却急切地想要证明些什么。 庄冬卿没有抗拒。 缓了缓,庄冬卿道:“不是,谈不上。” 感觉岑砚扣在他后颈的手松了,庄冬卿去瞧岑砚,一字一句道:“或许下次你可以和我说说,不用自己闷在心里。” 不必自苦。 庄冬卿觉得岑砚读懂了他的表情,因为下一刻,便被深重地侵吻。 感觉刹不住车的时候,庄冬卿还想着今天玩的花样:“我再帮你……” 被岑砚急促地打断,“不了。” “下面吞一样的。” * 庄冬卿一觉睡到了午时。 早间岑安安来找过他,爬上床亲了他两口,岑砚瞧他实在是困,便将小崽子哄了出去。 早饭也没吃,睡到午时起来,才将将感觉好些。 一照镜子,完全没法看。 以前岑砚都会避开脖子的部位,这次好了,全在脖子颈项之上,生怕人不知道似的。 “……” 腰也有种被使用过度的酸痛。 庄冬卿拉开内衫看了眼,意外地在腰侧看到了指印。 “……”行叭。 庄冬卿让六福拿了件有领子的长衫,穿上后,勉强算是能出门。 洗漱罢,便听到李央上门做客的消息。 柳七:“主子准备留六皇子用饭,小少爷一起吗?” 庄冬卿:“可以。” 等到能走出去,无缝衔接午饭,李央正在同岑砚说昨日画舫的事。 瞧见庄冬卿来,打了个招呼,又继续。 庄冬卿听了会儿,听出了些门道,画舫的来历,搜集的伶人,还有背靠的商人,基本上李央已经查清楚了。 岑砚听完也点头:“对,说是孙家养的,老板应该和孙家的谁有些瓜葛,是孙家人养在外间的乐子。” 庄冬卿反应了下,“那个穿青衣的男子。” 岑砚淡淡道:“是他。” 庄冬卿觉得有什么被自己忽略了,李央下一句点醒了他,“王爷昨天带回来的人,都审出结果了? ” 哦对,青衣男子,还有那几个少年,是着重让郝三提溜着的。 “半夜就问出来了,混迹风月的软骨头,又不真是钢筋铁骨。” 岑砚仍旧没什么表情。 庄冬卿却从其中听出些不一样的。 怕是……那几个人都不会好过。 庄冬卿小心翼翼:“都审了?” 岑砚睨了庄冬卿一眼,庄冬卿垂目,岑砚也不瞒他,就是口吻李央听起来说不上的怪异,“嗯,都审了。” “没下重手,毕竟有孩子了不是。” “几个少年扣住了,拿住了籍契和卖身契,问什么都说。” “只老板难对付些,开始还乱说,上了些刑罚,老实了。” 李央:“人在府里吗?” 被岑砚嫌弃的眼神杵了下,“带回府里干嘛,不嫌脏的?” 李央:“……” 李央:“倒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问……” 岑砚:“没在我手里了,让郝三将人给孙家抬过去了,要是肯好好养个把月,还能好。” 庄冬卿:“……” 这也不止一点儿刑罚吧! 但想着那男子想坑的是自己,庄冬卿也没有那么好心替他说话。 李央:“那证词……” 岑砚:“一会儿让郝三拿给你。” “哦哦。” 等商议完。 大概有了个头绪。 应是官商勾结,欺上瞒下。 加之杭州的巨贾又多,进一步把持了盐路,造成了江南私盐众多,屡禁不止的局面。 商讨完,李央却有一处担忧:“今日果然一大早就有人来要画舫,带着家丁奴仆一大帮子人,丝毫不畏惧钦差的名头。” 岑砚:“可是说你私封画舫,名不正言不顺?” “是这样。”李央忧虑道,“做事风格强横,和其他地方遇到的商人都不一样,怕是背后的靠山分量不轻。” 李央不怕明着来,就怕狗急跳墙,对方出晕招。 “怕什么。” 岑砚平静。 “我们是陛下派来的,就算是背后的人藏在上京,顶了天也就是宗亲贵族罢。” 岑砚笑了声,“我这辈子没见过的东西挺多。” “但唯独不少见高官和宗亲们的脑袋。”! 第 85 章 风满楼 “啊?真给丢门口了,哈哈哈哈哈。” “精彩精彩。” “孙家呢,是什么反应?” 探子压低身体,详实禀报道:“将画舫老板接进了门,发了好一通脾气,说定西王是在打他们的脸,绝不能这样算了。” 三皇子李卓笑得乐不可支。 “就只说了定西王,没提我六弟?” 探子:“提了几句,不多,重心还是在王府身上。” “也是,这两年来,小六活似跟岑砚的手下一样,指哪儿打哪儿,发作也是岑砚发作的,再加上……估计已经明白了,主事的是岑砚。” “啧,小六倒是隐身了。” 说到此处,李卓笑意又淡了,不知想到什么,面上带了两分不快。 喃喃道:“先是有淑妃,淑妃走了又有父皇的愧疚,就连出来巡盐也是……哼,好福气啊,羡慕不来。” 边上的幕僚讨好道:“您与六皇子的追求不一样,若是您想当富贵闲人的话,也不必经历这些,正所谓玉不琢不成器,太顺当了,也未必是一件好事。” 李卓懒懒挑了挑眉,对这番话没什么反应。 幕僚深知李卓脾气的反复无常,拍马屁不见讨好,便闭了嘴,怕继续下去,拍到了马腿上,那就不美了。 李卓看向探子:“怎么不走,还有情况?” 探子:“还有个小事。” “画舫的老板没留在孙府,据埋在孙府的眼线说,孙家是想挽留的,但是他拒绝了,执意回自己的府里养伤,后续孙家着人送他回了府。” 李卓的扇柄敲在了手心,细细思量。 听着是一件小事。 就是不知道…… 李卓很快有了对策,“着人盯一下那个老板,看他后续有没有变卖家产的情况。” 幕僚:“您觉得他怕了?意图要离开?” 李卓:“不知道,且看吧。” 让孙府的探子离开了,不一会儿,扎根于知州的府邸探子又进来了。 李卓一一听完,对目前的形势有了个大致的了解。 其实来了江南这么久,洪灾来时,躲出去的时间他也不是一味的躲懒,而是去做了这些眼线的布置,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还是很有必要的。 李卓:“对了,最近上京没什么消息吗?” 幕僚:“有两桩,今早回来的消息。” “陛下吃了八皇子进贡的仙丹,身体大好,早朝已经连开了月余未曾中断,有意召见炼丹的方士,进行赏赐。” “另一件,四皇子在早朝被陛下当众斥责,据说骂得很厉害,让四皇子有些下不来台。” 李卓:“犯了什么错处?” 幕僚一一道来,李卓沉默。 并不是什么大事,但盛武帝就是逮住了没放过。 半晌,喃喃,“父皇的脾气也是越来越不好了。” “当然,也可能只是看我们不顺眼罢了。” “等等,再等等吧,等此间事了,便快了……” * 李卓在自己府里听情报。 换到王府,庄冬卿也扯了张纸,拿炭笔在上面写写画画。 与之不同的是,李卓听的是当下的情报,而庄冬卿梳理的,则是书里每个人的剧情。 太子早已身死。 老五不起眼,在他们离京后,因着万寿节的事,也被圈禁了起来。 李央目前跟着他们,成长看着也有一些,但到底成长了多少,庄冬卿把不准。 在6的后面庄冬卿画了个问号。 三皇子和四皇子身上的那些剧情,暗中谋划,大事倒是没落下,但是细节执行到什么地步,庄冬卿又不知道了。 哦对,近一年八皇子在上京冒了个头,因为进贡仙丹一事。 但仙丹按理不该这么早就出来。 这个是快大结局时候的事情了。 “在干什么?” 背后忽的一声,庄冬卿打了个激灵,回头看到是岑砚,抚了抚胸口吐气:“你怎么走路都没声儿的?” 岑砚指了指床上睡得正香的岑安安,庄冬卿:“……” 好吧,原来是算准了小崽子的作息。 但岑砚来得正好,庄冬卿拽着人坐下,问他:“我听你们说,陛下近来身体好了很多?” 岑砚脱了鞋,在小崽子日常玩耍的垫子上,靠着庄冬卿坐了下来。 “回来的消息是这样的。” 庄冬卿:“可是……” 说了两个字又打住了,岑砚疑惑看着庄冬卿。 可是盛武帝的身体不该好转。 又或者说,不该在这个时候好转,太快了。 庄冬卿嘀咕,“仙丹真的能强身健体吗?” 岑砚:“你问我?” “说说你的看法?” 岑砚也不藏着,“我觉得不能。大多都是骗人的。” “要是真能长生不老,方士为什么自己不吃?” 庄冬卿点头。 岑砚对仙丹的看法还是很清醒的。 想了想,大胆问道:“你觉得,如果,我说如果……” “嗯,你说,紧张什么。” 在庄冬卿自己想抠手前,岑砚握住了其中一只。 庄冬卿:“可能会有些,忤逆。” 岑砚轻笑一声,“天高皇帝远的,自家家里说话怕什么,我瞧你惹我生气的时候,倒都没有这般忐忑。” “……” 庄冬卿握了岑砚一把,严肃道,“说正经的!” “嗯,那你说。” 又咽了口口水,庄冬卿:“你觉得李央,现在如何了?” 岑砚愣了下,听懂了,想了片刻,“你是想问……” “我的看法,一般般吧。” “没有老四身份高 ,也没有老三心眼子多,更没有八皇子会谄媚。” “正常情况下,陛下不会考虑他。” “但如果真的是他,后续应该会好。” 庄冬卿没听懂:“什么意思?什么后续?” 岑砚慢慢解释道:“如果真能坐上去,应该会稳当。” 原因还挺简单的。 “其实有些时候,能成事的,都是非常之法。” “你别瞧我处置了那么多官员还有宗亲,有些时候吧,真要老老实实地来,所受掣肘太多,八年十年都不一定能做出东西来的,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虽然他们都有问题,但用好了位置,同样都是能臣。” “眼下,朝堂里这种人可不多了。” 随着衰老,盛武帝越来越多疑,重臣杀了一批又一批,现在能留下来的,不是老实木讷的,便是极有眼力,格外小心谨慎的,对盛武帝管理当然很方便,但是…… “各个尸餐素位,长此以往,今上是高枕无忧了,但大盛的江山怎么办呢?” “李央在搞谋略上是差了点,但是肯学,还学得比较快,如果是他的话,应当能弥补一些近年朝堂上的损失。” 打江山和守江山还是很不一样的。 守成之君,无过便是有功。 别的岑砚不清楚,这点李央是能做到的。 庄冬卿奇怪:“其他几个皇子做不到吗?” 岑砚:“就我瞧着,我觉得悬。” “老四和太子相似,过迂了,其实这种性格也不坏,但他是那种,从小就有大抱负的人,对自己有很高的期待,当然这也没错,但如果能力跟不上,后续怕是会像太子一样,出发点都是好的,但总是办得让人发笑,这就很麻烦了。” 哦,眼高手低,确实。 国家不是什么能拿来试验的公司。 现代富二代创业失败了,还能申请破产,若是管理国家失败……亡国? 庄冬卿:“……” 庄冬卿:“李卓呢?” 岑砚:“老三啊,搞小把戏厉害,正道是一点不沾。” 庄冬卿回忆了下,似乎是的,三皇子躲祸厉害,办事的话,就那样吧。 如果厉害,也不至于万寿节给办砸了。 岑砚:“至于八皇子,我同他接触不多,但这两年上京回来的消息,我感觉他只是借着时势起来了,若是没有方士没有仙丹进贡,谁能知道他。” 说到此处,岑砚忽道:“老四最近被陛下当着朝臣狠狠申斥了一番。” 庄冬卿:“是做错什么事了吗?” “差事出了点小问题,症结却不在上面,症结还是在请立太子。”岑砚一语道破,“陛下现在恐怕一心扑在长生不老上了,对方士炼丹抱有很大的期待,这种时候朝臣请奏立太子,不是扎他心窝子吗?” “什么太子是一国之本,不立太子国本不稳。” “这些陛下明面上虽然不会反对,但心里肯 定是不喜的。” “老四这点都看不清楚,朝臣上奏一波又一波的,陛下又怎么会待见他呢,没瞧着老三都跑出来了吗?” 话头一顿,岑砚面上又有了几分沉郁。 庄冬卿敏锐:“怎么了?” 被岑砚紧握住了手,低声道:“其实,按理老三不该这种时候离京……我总觉得背后还有些什么,但目前还没想透……” “而且我感觉,他所求的应该就在杭州……” 水患的时候,老三动不动就不见人影,但自从下了船,他就变得很勤快了,与岑砚还有李央同进同出的,没有一次耍过皇子派头,这不像他。 庄冬卿:“你担忧吗?” 岑砚静静看了庄冬卿一会儿,忽然笑了下,带着些自嘲道,“准确来说,我有些害怕。” 庄冬卿愣了下。 岑砚:“是不是不像我会说的话?” 确实不像。很不像。 摩拭着庄冬卿的手,岑砚蓦的在他手背上落了一吻。 “人其实是很脆弱的,老三又是不择手段的人,我有些担忧你和安安。” 就算是护卫做得再好,很多事情,就是没个准的。 常年生活在上京的暗面,岑砚可太了解中间可能出些什么岔子了,从食物水到护卫马车…… 庄冬卿默了一瞬,轻声道:“不会的,他有求于你,不敢拿我们怎么样。” “道理是这样。” 后面的晦气话岑砚打住了,不想多说。 只看着庄冬卿,郑重道:“如果,我说如果,如果你不慎落入了险境,能不要为他人着想,就当是为了我,尽力地活下来,可以吗,卿卿?” 那眼神包含的东西太多,太重,瞧得庄冬卿心里难受。 他点了点头。 岑砚放松下来,再度亲了下他的手背。 * 画舫的事以孙家上门,做小伏低主动交代情况,主动退让,作为结束。 借此,从孙家的盐务账目上,岑砚和李央也窥见了部分盐务症结所在。 后几日,知州主动邀请钦差们巡查各大盐场,岑砚李央同意了。 第一个盐场就在杭州城内。 想知道情况,庄冬卿跟着一道去了。 去了庄冬卿便后悔了。 无他,若有似无的,李卓一直在打量他,视线瞧得他有些心烦。! 第 86 章 中肯 庄冬卿数次想忽略李卓打量的眼神,奈何,还很有些难度。 不知是如何做到的,他总是能发现李卓带着笑在看他,是那种特别假的笑,和岑砚阴阳怪气的冷笑还不同,不带任何情绪,像是一张面具挂在脸上,绷出一个社交礼仪的姿态,瞧得庄冬卿不舒服极了。 “三皇子是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养气功夫,在一次距离靠得比较近的时候,庄冬卿径直问出了声。 李卓却又同他装糊涂了,“什么事?” 庄冬卿:“……” 庄冬卿:“您一直在看我。” 李卓扬了扬眉,故作惊讶道,“哦?有吗?” 庄冬卿:“……” 岑砚说得不错,李卓在某些方面,是挺讨打的。 庄冬卿脸上藏不住事,郁闷的表情一显现,李卓便噗嗤一声乐了起来。 这次笑容真实了些,却带着极重的玩味,庄冬卿也不喜欢。 李卓:“不曾想庄公子还挺风趣的。” “到底在王府待了两年,眼界宽了,现下见了我还能主动搭话了。” 庄冬卿皮笑肉不笑,“盐场公务繁多,作为钦差,三皇子可以多检视检视。” 李卓顿了下,目光审视地上下一扫,忽道:“别说,你这个表情还挺像岑砚的。” “……” 庄冬卿只能尬笑,“是吗?” 意味一变,又没那么像了。 李卓再瞧几眼,凑到庄冬卿耳边,用扇子敲了敲他肩膀,看似亲昵道:“其实我在想,你和岑砚的关系来着……” “哦……” 关键时刻倒是绷住了。 主要庄冬卿惊讶的时候就显得比较呆,稍稍遮掩,便不容易被读出心绪。 当然,亲近的人除外。 说完,李卓果然又紧跟着打量起庄冬卿的表情。 隐隐约约有点感觉到对方是在故意诈自己,庄冬卿愈发反感,不动声色往边上挪了一步,拉开了些距离,皱起了眼眉。 “站那么远干嘛?过来!” 前方忽然响起一道强势的声音,庄冬卿心头一松。 当即应了一声,低着头往前去,紧挨着岑砚与李央身侧站定。 岑砚倒是没第一时间瞧庄冬卿,反而远远剜了李卓一眼,极冷淡道:“三皇子可是对我什么事感兴趣?有事直接问我便可,怎么说都是一起长大的,也不必如此扭捏。” 李卓:“……” 李卓:“同庄公子说两句话而已。” 岑砚不给面子,“你们有什么好说的?” 庄冬卿只低着头。 李央默默往他身前站了一步,怕岑砚转头来说他。 于是下一刻,岑砚转头想瞧庄冬卿,却看见了挡在庄冬卿身前的李央,“……你又抽什么疯?” 李央:“?” 哂了一句 便罢,并不纠缠,扭头又继续盐场的巡视。 李央:“??” 不理解,但是很快被工作分了心。 后续李卓也没那么多时间盯着庄冬卿了,都是钦差,一道来的,岑砚将手头事甩给部分给他,不重要,但是需要来回奔忙,算是变相将人撇开了去,李卓明白其中的用意,偏生之前洪灾的时候他没出什么力,只能一脸晦气地应下。 到了午间用饭的点,岑砚才有空同庄冬卿说上话。 撇开了李央,自然问起早间的事。 庄冬卿一五一十说了。 岑砚夹菜的动作微顿,转手将菜放进了庄冬卿碗里,自然道:“应该是起疑心了。” “我了解他,他也知道我,在画舫上发作并不算高明,也不能一击即中,他肯定生疑了。” 庄冬卿:“啊?” 岑砚敲了敲碗沿,“吃饭。” “哦哦。” 庄冬卿捧起了碗,忙了一早上,饭菜入口……啊呜啊呜啊呜,好香。 庄冬卿库库炫。 瞧见庄冬卿胃口不受影响,岑砚低头笑了下,也把事情先放一边,紧着先用饭。 等肚子填得差不多,话头又才被提了起来。 岑砚:“你之前不是说他就问过你的身份吗,怀疑你是安安的舅舅。” “是。” 岑砚:“他就是这样的,专盯着别人的阴私秘辛,但凡有不合理的,必定会留意。” 虽说明面上两人远着些距离,但王府众人对庄冬卿的态度是不可能改的,岑砚也不会硬要大家以门客的身份去对待庄冬卿,故而被李卓发现异样只是早晚的事,岑砚从一开始就清楚。 庄冬卿却有些不自在,“那怎么办,就让他这样盯着?” 他总觉得,被看出来了不是什么好事。 岑砚也清楚其中利害。 但没有庄冬卿这般担忧。 无关前景,性格使然。 岑砚定定凝了庄冬卿一会儿,蓦的眼尾弯了弯,刚要说话,柳七脚步匆匆进门,面带焦急。 带回来了一个消息。 岑砚听了,重复了一遍:“今年祭祖由八皇子代劳?” 柳七点头,“今日早朝刚宣布的。” 岑砚皱眉:“去年是谁来着?老三还是老四?” 柳七:“废太子殁后,便选的长子,头年是三皇子去祭祖的,次年为三皇子与四皇子一同祭祖。” 这次却独独挑了上下不沾的八皇子。 看了眼周围,岑砚压低了声音:“陛下身体如何呢,炼丹的方士被陛下召见了吗?” 柳七:“说是好了许多,近来都不怎么用药,精神奕奕的。” “方士已经进了宫,至于有没有召见,还不清楚。” 岑砚低头将最后一口饭吃了,放下碗筷,又问:“洪灾的事情报了上去,陛下是个什么反应呢?” “哦,这个 ,前日已经议定了,说是您同六皇子都有功,等杭州也捋顺了,回京后巡盐连同赈灾的功绩一并进行封赏。” 想到什么,柳七欲言又止。 岑砚掠了他一眼:“说。” 柳七吞咽了下,低低道:“探子说陛下期间还提起了世子,道主子回京后,一定要见见小世子。” 岑砚不说话了。 庄冬卿也敏锐地感觉到了些什么,凝着岑砚。 岑砚挥了挥手,柳七乖觉,下去了。 等柳七出了门,庄冬卿才出声,“有什么不对吗?” 岑砚垂目:“也没有,道义上我是在陛下跟前长大的,我有了后,岑安理应该带到他面前看看的。” 长辈要见晚辈,没什么好说的。 就是…… 岑砚轻声:“近来朝堂的动向太多了。” “如果陛下真的身体康健,那就算扶持八皇子,也能牢牢把住局面,我就怕……” 就怕盛武帝已经失去了对局势的全然把控,老三和老四这两年已经在上京扎根太深,一旦打破两虎相争的局面,闹不好就又是一出兵变。 说到此处,岑砚又拧了下眉,“所以李卓为什么会这个时候出来?” 这不合理。 庄冬卿小声:“巡盐的银子?” 盐务税收丰厚,沾手的官员门,几乎各个赚得盆满钵满,里面大有利可图。 若是早前说李卓是为了收服江南的巨贾,博得钱财图谋大业,是说得通的,但现在……现在瞧着上京的局势,已然过了徐徐图之的阶段,颇有些像一触即发,一招定生死的关头了…… 岑砚摇了摇头,“不像,不过再看看吧。” “真的假不了,想干什么,总是会露出马脚的。” 说完,将这些又抛下了,回到李卓的事情上。 岑砚笑问:“不想被李卓看出来?” 庄冬卿:“你……笑得很不怀好意……” 岑砚单手撑着下颌,玩味道:“卿卿真聪明,这都看得出来。” 庄冬卿:“……” 对庄冬卿勾了勾手指。 庄冬卿犹豫一瞬,到底将头凑了过去,附耳几句,庄冬卿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瞧着岑砚。 岑砚老神在在,“别不信。” “你试试就知道了。” 庄冬卿更混乱了,这是,可以试的吗? 岑砚读懂了他的眼神,自信笑道:“当然。” * 吃个饭的功夫,李央和李卓跟着都收到了今年八皇子祭祖的消息。 李央那边门客也嗅到了不同。 奈何最初的计划便是徐徐图之,眼下已有两年没回京,他们算是鞭长莫及。 只能静观其变。 换到李卓那边,李卓手中的杯子被捏碎了一个。 虽然已经有了些预料,但不妨碍他发疯,摔了好些东西,李卓出了气,才 安静下来。 扇柄敲在手心,幕僚皆是不敢说话。 ?想看七夕是大头喵的《夫君,我带球跑回来了》吗?请记住[]的域名[( 半晌,李卓长吐一口浊气,自言自语道,“没事,反正我也不在京城,还能糊弄过去,这样打老四的脸,我就不信老四不反击。” 顿了顿,压低了声音,大逆不道道:“万岁万岁,喊多了,还真以为能长生不死吗?” 临近的幕僚耳闻只言片语,哗啦啦跪了一地。 李卓也不喊起。 自我调节了会儿,嘴角又扯出个笑容来,“还是去看看岑砚是怎么回事吧。” 但事情并不如李卓的意。 抱着戏谑看乐子的心态,想瞧瞧庄冬卿还能怎么躲,到了下午,岑砚不赶他了,这两人的相处又让李卓困惑了。 岑砚握着庄冬卿的手臂同行。 说亲昵,也没握手,隔着衣服握着小臂。 说疏远,李卓没见有臭毛病的岑砚和谁这般亲近过。 岑砚一派落落大方,倒是庄冬卿,每次岑砚一抓着他,整个人就紧绷得不行。 李卓:“……” 巡视途中,一旦脱出视线,岑砚会下意识去找庄冬卿的位置,让人挨近些。 两人情态,与携手的时候差不多。 岑砚很自然,庄冬卿次次都很僵硬。 李卓:“……” 等看到岑砚随手给庄冬卿拉了下外衫后,李卓终于没忍住,看向自己的幕僚,面无表情问道:“他们搁这儿演我呢?” 幕僚擦汗,也是完全没看懂。 说亲近吧,看定西王举止是挺亲近的。 但说疏远,看那公子的反应,两个人又很不熟。 幕僚:“会不会是自然流露?” 李卓:“呵。” “眼睛瞎了可以不要。” 幕僚:“……” 李卓此时已然兴致缺缺。 但性格使然,他还是决定将今天都盯完再说。 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这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离开了盐场,岑砚与李央还带走了盐场的账册,一箱子一箱子的账册往马车上搬,李央负责翻阅账册墨迹,以防造假,柳七检查马车,郝三去清点人手,知州同几位钦差打过招呼,也坐着软轿走了。 须臾,该走的走,手头有事的各忙各的,盐场门口一侧,就只剩了李卓这边的人,还有岑砚与庄冬卿。 角落柳树茂密,人站在下面,柳枝如丝绦垂落,遮挡得视线影影绰绰的看不清。 隔着一段距离,李卓眼神又往岑砚与庄冬卿那边瞧。 只有他们两个人了,还在说话。 李卓往前一步,蓦的,那边岑砚目光看了过来,直直与他对视。 李卓愣了下,紧接着,便看见岑砚将下颌搭在了庄冬卿肩上,亲昵十足,庄冬卿看不清神情,但看体态极不自然,岑砚就这样对着他笑。 李卓:“……” 这要不是演的,他把 头拧下来给岑砚踢算了! 隔着一段距离,岑砚说了两个字,李卓读懂了口型。 李卓气极,长袖一甩,“回府!” 不装了,暴跳如雷地上了马车,先走一步。 庄冬卿看不到后面的情况,“可,可以了吗,我可以回头了吗?” 岑砚:“他好像过来了,不然我抱下你算了。” 庄冬卿:“?” 庄冬卿还没拒绝,便听到了耳边的轻笑声。 后知后觉岑砚在逗他。 庄冬卿:“……” 回头,看到了李卓骨碌碌离开的马车,沉默片刻,看向岑砚。 主意是岑砚提的,看起来,好似起了效果。 理论是这样的,既然已经有了疑影,庄冬卿越躲着岑砚,李卓越是会怀疑,倒不如他们大大方方的亲密些,李卓反而会觉得他们在驴他。 庄冬卿有些懵:“他走的时候什么反应?” 岑砚想了想:“气急败坏?” 庄冬卿:“啊?” 庄冬卿没懂,“什么意思?没猜中他反而生气了?” 不至于吧。 岑砚也不瞒庄冬卿,看着周围无人,牵起了庄冬卿的手,慢慢摩拭着,若无其事道:“哦,我送了他两个字评价,他应当看懂了唇语,生气了吧。” 庄冬卿懵懵的,“你说了什么?” 岑砚笑着吐出两个字,“蠢货。” “是不是很中肯的评价,卿卿?” 庄冬卿:“……”! 第 87 章 前夕 后续李央回来了,岑砚也没放开庄冬卿的手,庄冬卿想抽开,挣了几次都无果,明白了岑砚是故意的,庄冬卿去看岑砚,对方低头,眼角弯弯,庄冬卿:“……” 算了。 反正也挣不开。 躺平。 衣袖宽大,不动的时候也不怎么瞧得出来,就是两个人距离贴得近了些……而已。 没关系。 反正…… “冬卿兄怎么了吗?” 检阅完账册,确认都不是近期临时写出来的笔迹,李央回来,盯着两人的袖子问。 庄冬卿:“……” 岑砚:“没事,瞧见了晦气的人罢了。” 隐约感觉自己问的和岑砚答的并不是一回事,李央摸不着头脑道,“谁啊?” “呐。” 岑砚抬了抬下颌。 李央扭头过去,看见两辆远离而去的马车,好像……是他二哥的。 啊这。 等李央再回头,庄冬卿已经借着岑砚的力上了马车,两人相握的手自然分开,李央觉得哪里没对,但被岑砚用账册的事打断了注视,心神又重新回到了盐务问题上。 等岑砚把事情都商量妥了,上了马车,一双奕奕的眼睛便盯着他。 岑砚:“怎么了?” 庄冬卿不说话,只看着他,注视久一些,岑砚先笑了起来。 笑得还挺好看的。 庄冬卿:“……” 庄冬卿:“李央看出来了?” 岑砚:“那你可能高看他了。” 庄冬卿的心稍稍放下一点,岑砚又问他:“怕被别人知道吗?” “啊?” “我们的关系,不能示人?” 庄冬卿默了默,觉得岑砚在偷换概念,“不是,但现在不是,特殊时期吗?” “什么特殊时期?”岑砚却不放过了。 “巡盐的最后阶段?还有,争储像是进入尾声了?” 说得都对,不过…… 岑砚指出道:“老二已经起疑了。” 庄冬卿一窒。 下意识叠手,却被岑砚捉住,放入了自己掌中扣着,抽了下没抽出来,庄冬卿又听之任之了。 “不想他知道?” 岑砚轻声问,浅色的瞳仁透亮,瞧着温柔极了。 庄冬卿被他的目光安抚住,迟疑道:“不该这样想吗?” 捏了捏庄冬卿的手,岑砚摇头,“那倒不是,这是最好的情况,但问题在于,别人知道不知道,这并不受我们的控制,是不是,卿卿?” “……是。” 这就很让人焦灼。 提心吊胆的。 “别这样。”岑砚忽道。 “嗯?” 岑砚凑近了些,很轻,但很坚定道:“别慌。” “不要为这种小事忧心。” 庄冬卿感觉自己一下子被看透了,瞬间垂目。 但低头看到两人还交握在一起的手,想到两个人的关系,一下子又失去了闪躲的理由,愣了片刻,庄冬卿缓缓抬眼,再度同岑砚四目相对,眼底的张皇清晰可见。 岑砚摸了摸他脸颊,重复道:“别慌,不值当。” “我……” “其实我……” 闭了闭眼,庄冬卿终于组织好语言:“我有点控制不住。” 岑砚:“正常的,人都想事情能尽善尽美,完全地按自己计划的来。” “但事实是,这是极少数的幸运情况。” 庄冬卿似懂非懂,“然后呢,你想对我说什么?” 说得岑砚弯了弯唇角。 “有句老话说得好,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 “其实,若不是为了多一重保障,让王府最大程度的可控,我早该上书为你请封身份了。” 庄冬卿一怔。 脑子迟滞地转了转,哦对,原身就是有正妃的身份,其实没影响什么。 但……庄冬卿也说不好岑砚在意原身与否。 单纯地从字里行间读不出来。 在原著里,小崽子岑砚倒是走哪儿带哪儿。 意识到什么,庄冬卿喉头滑动,“所以?” 岑砚笑了下,带了些轻蔑,又有些不屑道,“受这种委屈,若是为着防陛下也就罢了,老二老六不过是众皇子中的一个,也瞧不出就非要立其中的哪个为太子了……” “当然,立了又怎么样,不到最后,立了还不是可以废?” 话很狂。 但由岑砚说出来,庄冬卿并不觉得违和。 就算是废太子在的时候,不也是意图讨好岑砚吗? 岑砚握着庄冬卿的手,定论道,“他们不知道自然最好,知道了,又有什么关系?” “皇子而已,不带兵,真正的权柄陛下又迟迟不肯下放,就算是知道,至多就是借此为突破,威胁或者笼络我,我不接招,他们还能到处去嚷嚷不成?秘密这种东西,少数人知道的时候是秘密,太多人知道,公之于众,就不好使了。” 现在几个皇子各自为营,知道些什么,也不可能互相通气。 庄冬卿被岑砚的思维带着走了。 “这,这样的吗?” 岑砚笑:“不然呢?” “我王府的兵又不是吃干饭的。” 庄冬卿:“我的意思是……” 岑砚知道,接过话头道,“我就是想说,如果你在意,不想让外人知道,那应付应付,陪老二玩玩,没什么的。” “就当解个闷儿。” “但如果太过担忧此事,大可不必。” “李卓心思反复,贵为皇子,却偏不爱走正道,他愿意玩这些小手段,那是他的事,没由来牵连着你也不痛快,他还不够那个格。” 岑砚说得太笃定 ,庄冬卿反驳不了。 消化了下,庄冬卿才又问道:“如果知道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出招我奉陪就是了。” 庄冬卿吞咽了下,定定看着岑砚握着自己的手背。 缓缓,庄冬卿五指伸展,嵌入岑砚的指缝,反握住他,定定道:“你说得对。” 害怕解决不了问题。 甚至有时候防备,也不一定能防住什么。 更不消说现在上京的形势已经…… 深吸口气,庄冬卿:“嗯,有什么解决就是了,这才是长久之道。” 心境改变,庄冬卿目光也跟着坚定了起来。 岑砚又摸了摸眼前人的脸颊,笑道:“我们卿卿好厉害啊,这么快就能想明白。” 庄冬卿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也没有。” “就是……” “什么?”岑砚问。 庄冬卿又看了岑砚一眼,“就是已经……这样了。” 已经决定了留下来,和这个故事有所牵扯。 “我不是一个人。” “有你,还有安安,那按王府的方法办事,会更好,对大家都好。” 岑砚讶异。 却很喜欢这句话。 瞧了庄冬卿半晌,岑砚小声道:“好想亲你。” “……” 庄冬卿:“你,你亲。” “万一柳七进来了怎么办?” 庄冬卿耳尖动了动,低低狡辩道,“也不一定会……唔。” 后半句话消失在了突来的热吻之中。 * 调整过心态,后面庄冬卿还是跟着去盐场,对岑砚与往日无二。 但岑砚好似爱上了当众与他的亲近,虽然没有当天那么过火,但确实到了明眼人都能瞧出来他们关系不错的程度。 这种变化让李卓深感嘲讽,觉得受到了故意的戏弄。 李央则觉得哪里不对,硬要他说,又说不出来个一二二。 很快,杭州内的盐场,便被他们逛了个遍。 账务是有问题,查出了不小的缺来。 同时过程有些过于顺利了。 而且随着查账的进行,李卓目光不再聚焦于庄冬卿岑砚两人,也变得投入起来,甚至还自带了账房过来帮忙,积极得和之前判若两人。 查访盐场的间隙,知州还是办了一次宴请,这次就低调多了,也不敢再耍什么花招,就是吃个饭,老老实实简简单单完事。 倒是宴请后发生的一件小事,引起了庄冬卿的注意。 李央走在大街上,遇到了卖身葬父的孤女。 看人实在是可怜,掏了腰包,将人带回府当了个婢女。 庄冬卿去瞧了那婢女一眼,又问过名字,回了府,再度拿起了自己写写画画的册子,拿起炭笔写些只有自己看得懂的东西。 “怎么又拿出来了?” 岑砚洗漱完回主屋,便看见挑灯夜书的庄冬卿,不解道。 庄冬卿:“今天李央收了个婢女。” 岑砚扬眉,“对,我听六福说你还过去瞧了瞧,怎么,好奇?没见过?” 都不是。 是书里的剧情又出现了一块。 地点有偏差,人物和情景却差不多。 庄冬卿忽然问岑砚道:“陛下是不是要吃新的丹药了?” 岑砚轻松的神情一凝,意识到什么,看着庄冬卿道:“怎么这样问?” “想问一下,有这个消息吗?” “没有,但是有另一个消息。”岑砚坐了下来道,“圣上召见那个方士后,在宫内辟出来了一个宫殿,独独供给他,探子说见着宫人往里送了不少药材,还有珍宝,瞧着像是要在宫内炼丹。” 庄冬卿回忆了下,叹了口气,“那就是这个了。” “这个什么?” 这种时候,也没什么好保留的了,庄冬卿实话实说:“这一批炼好了,就是新的丹药。” “你确定?” 庄冬卿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岑砚也不问他是怎么知晓的,有些时候,庄冬卿觉得岑砚可能已经发现了自己的古怪,但是,又格外巧妙地次次都避开了这个问题。 当然,不提最好,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果然,岑砚不是问他怎么确定的,而是问:“有什么不妥吗,新丹药?” “你,觉得什么时候能炼制好呢?” 直接吃死了算不妥吗? 但是现在连个太子都没有,庄冬卿也不好说得那么绝对,想了想,只道:“到时候你应该会知道,开炉的时间,钦天监应当会算。” 岑砚放松了少许。 庄冬卿:“至于会如何,我现在也说不好,且看吧。” 岑砚点了点头。 蓦的意识到什么,岑砚:“你这张纸是在,算什么卦吗?” “啊?” 岑砚:“你好像能知道一些以后发生的事,是,算出来的?” “。” 庄冬卿摇了头,看着纸张上的阿拉伯数字,在这个时代还没有的东西,想了想,也不瞒着岑砚道:“我是会知道一些,但不准确,我……我只是在汇总。” 汇总重要的剧情,看看哪些已经发生了,哪些还没有苗头。 在江南这两年,虽然避开了上京的纷争,但是上京的消息他还是清楚的,断断续续的,大剧情桥段都还在,而且快了很多,像是拉了进度条一样。 眼下盛武帝都已经开始服用丹药了,庄冬卿总觉得,原著的剧情怕是要收尾了。 如果是这样,那么…… 很多跳不过的剧情,可能会在短期内集中地发生,或许梳理一遍,能帮上些忙。 庄冬卿便是抱着这个目的在做梳理。 但就目前梳理的结果,只能看到剧情是混乱而无序的。 岑砚:“陛下的时间是不是不多了?” 庄冬卿没想到他会问得这般直白,眼睛都瞪大了,岑砚失笑:“也不必如此惊慌,其实从陛下服用丹药起,我就起了这个猜想了。” 哦,那确实很合理。 庄冬卿:“应该。服用丹药就会,让人很不好。” 里面全是重金属,颗颗催人命。 岑砚:“最后是李央?” 庄冬卿也在愁这个,苦着张脸道:“我不知道。” 岑砚点了点头,也不逼他,转而问:“安安回去了吗?” 庄冬卿摇了摇头,指了指床上,岑砚凑近,便看见儿子熟睡在他们的床上,呼呼的。 看见小崽子那刻,什么阴谋诡计都从脑海里消失了,岑砚摸了摸岑安安的手脚,都是暖乎的。 庄冬卿也放了手里的炭笔,走近,小声道:“说是要等你洗漱完再去睡,怎么劝都没用。” “是吗?”岑砚脸上带起了笑意。 “嗯,小犟种,不知道随了谁!” 岑砚笑了出声,反手捏了捏庄冬卿脸颊,“倒也不必如此指桑骂槐,卿卿。” 岑砚:“我把他抱过去?” 庄冬卿想了下,“我洗个手和你一起吧,他心里念着和你说晚安,怕是路上要醒。” “好。” 等岑砚将小崽子抱起来,送到阿嬷那里,果不其然,进了房间小崽子就揉着眼睛醒了,“爹爹?” “嗯,安安该睡了。” “哦,爹爹抱。” 岑安安扒岑砚肩膀上,软软小小一块,说话声音又含糊,岑砚的心都要化了。 又抱了会儿儿子,岑砚在小床上将岑安安放下了。 小崽子还格外粘人,见到庄冬卿又伸手,“叭叭也抱抱。” 庄冬卿直接在小崽子脸上亲了口,手按到了半睁不闭的眼睛上,哄道:“安安乖,该睡了,别睁眼了。” “唔……” 眼睛一遮,果然小崽子开始犯起迷糊,阿嬷给岑安安脱衣服,岑砚搭手,极快,就脱得可以睡了。 庄冬卿放开手时,小崽子眼皮已经闭紧了。 阿嬷给岑安安把被子掖好,几个大人轻手轻脚出了门。 回了屋,庄冬卿洗漱后,岑砚又才说起盐务问题。 “不对,账目始终不对。” “看他们那么有恃无恐,按理该流入上京,但查来查去,好似又没有。” 庄冬卿:“盐场是不是还没看完?” 岑砚点头:“还剩一处,是个大场,但离杭州有一定距离,一日不能来回。” 顿了顿,岑砚道:“我准备要去的时候,把人都带上,你和安安也一道。” 庄冬卿知道现在非常时刻,点头道:“可以,明天再继续忙,别想了,睡吧。” 岑砚过来抱住庄冬卿。 庄冬卿顺势亲了亲他眉心。 岑砚疲惫道:“好,睡觉。” * 账目始终没算平。 有一部分银子就像是凭空消失了般,若是再加上私盐,那就是一笔巨款。 但是在杭州没有却发现这么一大笔项目的流出,各种形式上的,都没有发现。 找不到赃款,瞧着也不像是暗地里流入了上京。 线索到这儿一下子断了。 甚至岑砚还带人突袭搜查过知州府邸,也什么都没翻出来,且知州府上还很规矩,府邸和外宅都不如商贾家中奢华,莫名还怪清廉的。 无奈,只有奔赴最后一个盐场,将账目先行汇总。 李卓比他们更急,先一日便启程去了。 岑砚甚至都觉得二皇子这一系列动作,看起来就是单纯地为了银子。 等柳七安排好落脚点,他们次日出发。 这日下了雨,地滑难行,马车卡了好几道,若是真这样走,怕是天黑才能到,商议过,岑砚只带了小部分人,骑马先去。 李央这几天熬着夜盘账,人是迷糊的,也答应骑马去,但先要在马车上补个觉,睡醒了再骑马追着岑砚去。 岑砚瞧他眼下青黑的样子,想着他确实做了不少事,也没有为难,同意了。 庄冬卿当时不觉得有什么,直到远远看到了一座山,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叫停车队,庄冬卿问徐四:“徐统领,后面是往哪里走?” 徐四不疑有他:“绕过山,再走一段,便到了。” “小少爷莫急,不走山路的,这个盐场常年有人,山下修了官道。” 庄冬卿想笑,笑不出来。 “这不会是唯一一条进盐场的路吧?” 徐四也瞧出来庄冬卿话语里的异样,“倒是还有条近路,但是只能走马,过不了车,是有什么不妥吗?” “哦,岑砚他们走的那条路。” 庄冬卿闭目,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松口气。 甚至, 原著两段符合此情此景的剧情,他都把不准究竟哪段会发生。 如果是……那现在跑也不行啊! 下意识侧头,一旁的岑安安拿着积木,感受到他的视线,“叭叭?” 庄冬卿摸了摸小崽子的头,勉强挤出了一个笑,“玩你的。” “好哦。” 庄冬卿下了车。 “先不走,让我想一下。” 也没给任何理由,但是徐四听令,整个车队都静止了下来。 庄冬卿:“岑砚是不是说过,你们得听我的?” 徐四行了个礼,“主子不在,自然小少爷最大,有什么小少爷尽管吩咐。” 很好,令行禁止。 庄冬卿闭目。 心头默念,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什么解决就是了。 解决…… 如此两遍之后,定住了心神,站直身道:“去请六皇子来。”! 第 88 章 山匪 李央被喊了起来,迷迷糊糊进马车的时候,正巧看到阿嬷抱着岑安下车透气。 小崽子还有点粘人,对庄冬卿张开手道:“爸拔~” 像是想要一个拥抱。 近段时间,那种怪异的感觉又浮上了李央心头。 偏庄冬卿还真接过了世子,任由小孩子揽着他肩颈,拍着背哄道:“记得听话。” “好哦。” 奶声奶气的,头歪着,恰好朝着李央这一面。 莫名李央觉得气氛很温馨。 哪怕世子并不是庄冬卿的孩子。 嗯,看得出来庄冬卿不仅和定西王关系好,和世子关系也很好。 “去吧~” 庄冬卿又在小崽子脸上亲了口,将他递交给了阿嬷。 大概是孩子长得太好,已经有些偏重了,接过的时候阿嬷的手抖了下,拿了张毯子裹着挡风,行了个礼便将孩子抱了下去透气。 出去的过程岑安安就望着马车方向,帘子放下来隔断视线时,李央忽道:“别说,看久了,感觉世子和你还有几分相似。” 突然而起的念头,顺嘴说了出来。 说完李央便意识到了不妥,跟他一道来的门客也有点被吓住了,他说完即刻找补道:“哈,哈哈,皇子真会说笑,世子瞧着还是更像王爷。” 李央也回过味儿L来了,得体添道:“许是朝夕相处,面相接近了。” 庄冬卿只笑笑,不接话。 他生的,长得像他,很合理。 庄冬卿:“原本说补觉来着,乍然把你找来,还很困吗?” 李央打了个哈欠,嘟囔道,“没办法,这几天连夜看账册在,眼睛都熬红了,本来……害,不提也罢……” “刚又睡了会儿L,好多了。” “哦对,冬卿兄你找我来是?” 庄冬卿下意识看向了他的门客。 门客乖觉:“一路都坐车我也觉得有些闷,容我下去走走?” 庄冬卿思考了下,这人应当是李央常带在身边,最为机敏的那几个。 庄冬卿笑道:“那倒也不必,只是后面的话可能有些惊世骇俗,先生别被吓着了就好。” 说完看向李央,缓缓道:“我这个人其实不善于打理账目。” 这是真的,部分产业给到了庄冬卿,孕后期和安安出生后,他和六福一起学习过管理,六福学得有模有样,他就总是差口气,没这个天赋。 见他实在学得痛苦,外加他也不再准备离开王府,后续柳七又派了两个管事给他,一边教着六福,一边打理着他名下的资产,才算妥善处理了。 思绪飞出去一瞬,庄冬卿又拽回来道:“所以,对于盐务账目的空缺,我只知道数字,对这么大一笔钱究竟有多少,能干些什么,心里没个底。” “故而想和李兄一道商议商议,看我的突发奇想,到底合不合理。” 门客听出了苗头:“庄公子是对钱款的流向,有了想法? 光是官盐上亏空的账目㈡㈡[,就不是个小数。 再加上杭州作为江南之首,巨贾林立,盐场众多,那按照官盐来计算,贩卖私盐产生的获利,最多可以接近官盐亏空的三倍,两相叠加,便是一笔不菲的数目。 如此大一笔钱财,要么分批流进钱庄,随便找个由头再流向上京。 要么兑换成金银,走水路,运送到上京。 但就这两种最可能的方式,一路翻到了两年前的账册,只在最初的时候,看到了些流入钱庄的证据,再往后,钱庄和货运便查不出一丝异样来了,这不合理。 庄冬卿:“之前是排除了藏在家里的可能性是吧?” 门客:“当然,如此数量的钱财,又历时两年,真藏私宅家里,必然也是定期有马车拉载的,查各个官员宅邸,并未发现此种情况。“ 庄冬卿点了点头:“那就地花了呢?” 李央皱眉:“做什么能花这么多?” 庄冬卿轻飘飘吐了两个字出来,“养兵。” 李央和门客都安静了。 庄冬卿掰着手指道,“养私兵的话,从人口粮食,武器装备,还有日常花销来说,这笔钱能覆盖住吗?” 李央不可置信:“你的意思是说,但是……” 庄冬卿垂目:“我只想问能不能。” “如果用这笔钱养兵,能不能供上,如果能,又能供上多大规模的兵营。” 这种时候,他不想和李央讨论养兵的可能性。 门客咽了口口水,显然脑子比李央更灵光,庄冬卿一提,暗暗算了下,马上,额头后背开始冷汗澄澄。 庄冬卿看向门客。 李央跟着他的视线,下意识也看向身边人。 庄冬卿:“先生心里已有了计较?” 门客擦汗,谨慎道:“王府是养兵的,且带的都是精兵,这些事理应王府的将领更为熟悉,能劳烦庄公子将徐统领请来吗?我想和徐统领对对账目。” 庄冬卿平静:“我已经先行问过了,军营的账目平日里都是柳七总管的,入京之后大部分亲兵都去了城外大营,徐统领对此并不熟悉,而柳主管是算账的好手,在最开始的时候,已经随王爷去了盐场。” 庄冬卿:“无妨,先生估个大概便是。” 门客再度擦了擦冷汗,眼珠滴溜溜地乱转,庄冬卿感觉对方已经想到了些什么,看向自己的目光越发惊惧,但还是回答了。 “约莫,两个师左右,是能供上的。” 两个师,两万人。 而他们这次前往盐场,只带了两千余人。 都是精兵,镇压一个盐场完全够用了,哪怕对付山匪也都不怕,但若是遇上精心训练的私兵,那是完全不够看的。 李央也回过来味儿L,“冬卿兄你此刻拉着我说这个事,怕不只是想起来了,想说的吧?” 自然不 是。 庄冬卿:“据说江南富裕,但山匪也多。” 撩开了车帘,眼前便是一座大山矗立。 庄冬卿甚至笑了笑,笑得门客又咽了口口水,紧张。 庄冬卿淡然道:“李兄,你说我们从这座山下过,若是突然闯出一帮人来,会是山匪,还是,借由盐场名义,养在这种偏僻地方的私兵呢?” 实际上两种剧情李央都遇到过,庄冬卿并不确定。 门客疾呼:“庄公子莫开玩笑。” “先生热吗,一直擦汗。” 门客不热,但是心里怵得慌,尤其庄冬卿还如此淡然,看不出个深浅,门客更是焦急。 “若是有所疑虑,这些都可以稍后再议,我们应当第一时间掉头逃生才是啊,公子!” 庄冬卿忽然看向李央,问他:“王爷素日里对六皇子如何?” 李央:“挺好的。” 虽然态度不好,但是该教给他的,乃至大头的功劳,都没有藏私与独占过。 平心而论,比那些嘴上说说,却行为上不出力的,好多了。 门客赶紧道:“掉头快走,途中我们皇子定会护世子周全的,公子不必担忧。” 庄冬卿笑了下,笑得门客心头打鼓。 庄冬卿:“我不担忧。” 往外探了探头,阿嬷就站在马车下不远处,瞧见庄冬卿,对他点了下头。 庄冬卿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世子已经走了。” 心念电转,门客反应过来,蓦的摊手大嚎一声,“公子何苦来哉!” 李央愣了愣,也意识到什么,看向庄冬卿。 去了忧虑,庄冬卿再没什么心理负担,这才如实道:“若是两个师的私兵,所有人都掉头,必定会追,人数差距过大,这里又已经进入了山脚范围,虽不深入,但他们从山上绕道,怎么都拦截得住人,跑不掉的。” 两万人抓两千个,庄冬卿都不知道对方该怎么输。 更不消说他们人生地不熟,对方却背靠着盐场,日日在此处操练。 但人性使然, 对方必定想以最小的代价擒获他们。 大部队不动,只派出十余人护着岑安走,谁又能想到在没有任何风声与苗头的情况下,放着舒适的马车不坐,会有人骑马带那么小的孩子一道? 庄冬卿的手捏紧,缓缓,又松开了来。 庄冬卿:“现在山上的人按兵不动,是因为大部队还在这儿L。” “离他们布置的伏击地点,还有一定的距离。” “而且我们现在也不能掉头,世子已经走了,一旦掉头,必定会引起大规模的追击。” 门客的心已经凉了:“所以我们当作鱼饵,继续往前走,为世子一行拖延时间,才是庄公子心里的打算……” 什么商讨,什么询问,都是不过是意图拖着他们,不让他们发觉异样逃跑罢了。 庄冬 卿:“其实我也不很确定。” “也不一定的。” 或许什么都没有,只是他杯弓蛇影,不愿意冒一点点风险。 门客已然崩溃:“庄公子你到底……” 庄冬卿打断道:“但走近就知道了。” 庄冬卿看向李央:“我们落入‘山匪’手中,总好过世子落入‘山匪’手中吧?其实皇子该感谢我的,若是世子在此,王府必然投靠其背后的势力,现在皇子配合着王府继续向前,待此间事了,王爷必定会感激您对世子的回护。” 门客:“那也得事了之后有命啊!” 庄冬卿:“富贵险中求,若无此事,定西王府凭什么非六皇子不可?” 李央听懂了庄冬卿话语里的意思。 胸膛几起几伏。 门客还欲分辨,被李央按住了,李央道:“冬卿兄你说得对。” “若山上真有情况,那必定是冲着世子来的。” 钦差三人,岑砚、李卓还有他,但真正能以一己之力影响朝堂格局的,只有定西王府。 王爷已然先行一步和他们分开,若是真有那么多人在山上,那此刻便是绑人的绝佳时机,且还不需与岑砚正面冲突。 但若是岑安真有什么闪失,岑砚会不会投靠两说,他跟着队伍,弄丢了岑安,必定不会再在岑砚心里有什么好印象了。 闭目片刻,李央心里已经想定了。 “王爷待我不薄,谅他们也不敢对皇子打杀,就这样,往前走吧。” 顿了顿,李央:“说不定只是虚惊一场呢。” 声音很轻,自己都不太信。 庄冬卿心中松了口气。 “如此最好。” 就算是要打杀,男主自带的buff也很难打死,总是能寻得一线生机的。 更不消说他还知道大部分剧情了…… 庄冬卿让阿嬷上来,阿嬷手上还是抱着个东西,远看像是个熟睡的孩子,走进来打开来,才发现里面只有两个抱枕,作为掩饰。 庄冬卿扣手,掩过谈话期间,手心因心慌冒出的汗液。 语声平静道:“吩咐下去,车队启程。” * 岑砚提前到了盐场,李卓已经在其中翻阅账册了。 陪同的还有昨日到的知州。 看见岑砚的那刻,知州脸色一白,继而忽的低下头去。 岑砚奇怪,多瞧了一眼。 后续知州表现又很正常。 “难道这个盐场有什么大问题?”期间,岑砚同柳七说起,不自觉道。 柳七:“可是三皇子已经看了一夜账册,除了账目问题,没见他说别的啊。” 岑砚:“或许是我多心了。” 但他的直觉一向是极准的。 有下人来报,六皇子差人来的时候,岑砚拧了下眉,带着柳七出去了。 未曾想,没见到李央的人,倒是见到了跪着的 徐四。 还有因着颠簸,被风吹迷了眼的小崽子。 但不见庄冬卿。 岑砚脑子空白了一瞬。 柳七亦然。 下一刻⒋_[(,岑砚将岑安抱了起来,细细问过,确认他只是因为摇晃难受,点了点头,便将被庄冬卿糊弄的小崽子交给了柳七,让柳七带去给赵爷瞧瞧。 等什么都不知道的岑安安走了,岑砚才沉声道:“说吧,出了什么事。” 徐四伏身单膝跪地。 一五一十,将庄冬卿交代的,转述给了岑砚。 岑砚脸上已经看不出表情,右手按着左手的珠串,颗颗拨动,脑子里捋了一遍,才开口道:“所以,这笔钱是用来养兵了?” 徐四:“小少爷说是有可能,并且怀疑……” 岑砚:“怀疑就养在外面那座山上,粮食采买兵器,皆借着盐场护卫的名义,掩盖过去。” 岑砚喃喃,自言自语:“两年前,刚巡盐的时候……” “杭州巨贾林立,我手腕强硬,这个时候换个大靠山,是合理的……” “所以从那个时候就搭上了……” “也对,也对。” “寻访方士,开炉炼丹,哪样不需要钱,如果陛下不测,手上又有兵,第一时间……” “从江南走水路,到上京只需要十几天时间。” 岑砚闭上了眼睛,很多说不通的地方,一下子在他眼里就合理了起来。 比如为什么杭州官员并不惧怕钦差。 甚至在巡查的过程中还很配合。 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想过要遮掩。 深吸口气,迟迟吐不出。 岑砚问:“他还说了什么?” 徐四惊疑不定:“说也不一定,可能是他想多了,但保险起见……” “我问的不是这个,他有什么话带给我!” 徐四低头,记起来了,“说,说如果无意为难王府,不会伤太多兄弟性命,世子一走,计划骤然落空,对方必定为难,估计将领没有豁出去的魄力,应当会先扣下六皇子一行,伪装成山匪。” 岑砚:“他呢?” “小少爷说他尽量回来,但他衣着华贵,恐怕会被一同扣押,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请主子稍安勿躁,相信他会尽力逃回来的。” 岑砚瞬间闭上了眼睛。 胸口大起大伏。 知道庄冬卿已经做了最好的决定,若是由徐四以及亲兵拼死护着他与岑安,伤亡惨烈前来盐场,声势浩大必定瞒不住知州,能养私兵,知州不可能不知情…… 盐场又在山后,太近了。 到时候撕破了脸皮,暴露了养兵,刚好山上的兵跟着过来,在盐场来一出瓮中捉鳖。 那个时候岑安和庄冬卿都在别人手里,也由不得他不答应了。 而他一旦改换了立场,刚好还能除了意外牵扯 进来的李卓李央,只剩个老四,基本上朝局已定。 与其如此一发不可收拾,还不如先不挑破,将错就错,按山匪处理…… 岑砚手握拳,咬牙唤柳七,让柳七去跟着知州,不准外人靠近他。 尤其注意盐场的人。 柳七应了,下去了。 一个时辰左右,王府的人回来了大部分,各个身上带伤。 说是遇到了自称山匪的人。 但行事做派,和兵士并无差别,看举止不像是山匪。 劫了六皇子与几个门客,并着庄冬卿。 岑砚看着回来的人,静了会儿L,让郝三清点,自己亲自去见了知州李卓。 “盐场周围有山匪,劫走了六皇子与岑安。” 岑砚话出口,知州手抖了下,继而满脸惊讶问询。 岑砚盯了他一会,也不说那么多,只道不安全,要跑马先回杭州。 李卓神色几变,竟毫无疑问,十分乖觉配合。 知州果然想与盐场说一声,被王府的人阻止了,以情况紧急为由,拎了人上马便走。 一路风驰电掣回了杭州,知州下马便吐了出来,岑砚冷着脸,请他进王府商议。 知州想了想,点头同意。 路上知州忍着不适道:“许是王爷把这些商贾惹急了,他们每年都要给山匪许多过路费的,可能有谁暗中授意……” “王爷手段强横,但老话说得好,强龙不压地头蛇,眼下世子落入了山匪手中,只怕王爷日后行事还须得和缓客气……” 话没说完,岑砚推开一间空房。 郝三会意,捂着知州的嘴,一把将人拽了进去。 知州:“!” 岑砚走近,示意郝三放开手,“我问什么你答就是,别说废话。” 知州:“老夫如何惹到了王,啊——” 尖叫被郝三死死捂住了。 知州的手不知何时,落在了岑砚手里,眼下小拇指呈现一个扭曲的弧度,向后弯去。 “是不是八皇子?总督现在也是他的人?”岑砚问。 知州头上出汗如豆,“王爷在说什么……” 话没说完,瞬间青筋暴起,目眦欲裂。 无他,岑砚又掰折了他两根手指,郝三配合得当,所有尖叫全都死死捂住了,全压成了低低的闷哼。 知州瞬间昏死过去。 接着被耳光扇醒。 郝三捏着知州的脸转向岑砚,岑砚手中不知何时已经拿起了一把匕首,冷冷放在知州手上,面无表情道:“那我问全些,那些充作山匪的私兵,是不是总督带出来的?你们投靠的是不是八皇子?!” 知州闻言颤抖起来,张皇:“王、王爷难道不顾小世子的……” 话没说完,匕首下落,血溅到了岑砚脸上。 等知州再一次被郝三扇醒,岑砚道:“爱玩就慢慢来,劳知州提醒,我已遣人去贵府接大少爷前来,等手上脚上的指头都没了,那就换贵公子继续。” “如何?” 岑砚笑了起来。 匕首的寒光印在他带血点的脸上。 知州见了,控制不住地抖如筛糠,再不敢轻易开口。 因为他知道,岑砚不是在吓他,对方是真的敢……! 第 89 章 思念 “嘎吱——” 感觉到脸上的布一抽,猛地被一把推搡向前,等庄冬卿踉跄着站稳,听到了身边好几个噗通摔倒的声音,门在他身后发出粗粝的开合声,继而啪嗒一下,关严实了。 庄冬卿回头,木门上响起了落锁的声音。 下意识找寻窗户,找到了一扇被木板从外钉死的小窗,阳光从缝隙中艰难地投射入内,照亮昏暗的房间。 李央与他的门客便是摔了个屁股蹲的另两人。 李央龇牙咧嘴。 门客嗷嗷叫着自己的一把老骨头。 三人手都被绑在身后,和电视剧里演的随便绑绑完全不同,粗糙的麻绳从手臂开始一圈圈缠绕到手掌,五指全被绑缚住,压根耍不了什么花招。 心道一句电视剧瞎演,礼貌大学生走到中年先生前,用腿给对方借力,让李央的先生竭力能坐起来。 “好了好了,嘶。”先生谢道。 庄冬卿看了看,提醒:“先生看看腿脚有没有扭着或者摔伤。” 意识到什么,门客也龇牙咧嘴地活动了下,松了口气,“无碍。” “那就好。” 伤着了,可就不好跑了。 “李兄你还好吗?”庄冬卿又去看李央。 李央蠕动着坐起来,靠在了墙边,长吐口气道:“没事。” 那他们这儿三个都是有行动能力的。 庄冬卿绕着空空的房间走了一圈,附耳在窗户下和门口都听了听,持续的时间还不短,听完过后,也吐口气道:“把我们丢这儿了,还没派人守着,感觉挺放心的。” 一路跟随李央的门客,胡林,胡先生道:“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吧,深山老林的,再过会儿天就黑了,我们跑也跑不到哪里去。” 李央:“更不消说他们还有那么多人了。” 李央看了看身边,招呼庄冬卿:“先来坐着吧,为了搜世子,车都给他们全部砍了拆了,一路走上来的,不累吗?” 那自然是累的。 鲜少有这般多的活动量,庄冬卿脚底生疼,大小腿乳酸堆积,都不像是自己的了。 这种情况才有点不敢坐,想撑着最后一口气,先检查一遍牢房。 但让人失望的是,部署得很严,基本没什么逃跑的机会。 庄冬卿靠着李央坐了下来,等卸了力道,摊在角落,长吐了口气。 被捉已成定局,一时间牢房内的三人皆是无话。 不舒服地歇了会儿,胡先生才低低道:“世子已经安全了,王爷……”深深吞咽了下,“王爷还会来救我们吗?” 看向庄冬卿问的。 其实从一开始就想问,但庄冬卿先把世子送走,他们已经失了先手,若是还要不得罪定西王府,那便只得顺着庄冬卿的计划,将局做完。 当时左右又都是定西王府的精兵,形势比人强,胡先生不敢问。 好在问完,庄 冬卿想也不想道:“会的。” 胡先生心头一松,又迟疑,公子可懂我的思虑,我想说的是……?” “知道,你怕王府应付了事。” 救援这种事,好好救,和过一下面子,敷衍着救,那效果是完全不一样的。 说到底,胡林是怕岑安平安回了王府,岑砚便不大在意李央,意图敷衍了事。 胡林不好意思笑了笑。 庄冬卿闭了闭眼,笃定道:“不会,他只会比你们想得着急。” 他在这儿呢。 其实做决定的时候,庄冬卿只想最大程度地周全局面。 闹到现在,已经身在困局了,再想到岑砚,却反而有些担忧岑砚的反应了,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很生气…… 但如果他不留下来拖住李央,由亲卫们保护着拼杀出去,盐场就在山后,什么都没抓到的话,难保这一群私兵不会孤注一掷,带着大部队杀上盐场,一旦养兵这个事儿爆出来,那他们全部都要困在盐场……到时候才是真的麻烦…… 胡林思索了片刻,又小心翼翼开口,“可捉上来的六人里,只有公子是王府的人,我瞧着徐四统领也不在,应是护送着世子走了,王爷他……” 庄冬卿:“他会不会来救我?” 庄冬卿:“你猜。” 胡林一窒。 庄冬卿没什么心力应付试探,说完便闭上了眼睛,假寐休息。 李央出声:“现在想这些也未免太晚了吧,先生何苦自寻烦恼。” 胡林想了想,叹气道:“也是。” 不来得罪王府。 来了,也是孤注一掷,左右都难。 牢房里安静了下来。 等门再打开,便是日落的时候,放了一碗水,两三个馒头给他们。 丢完东西便要走,被李央叫住,说他们绑住了手脚,没办法吃喝,让人帮他们松开。 送东西的人看了他们一眼,走了。 松倒是没有松开,过了会儿换了个人来,把他们身后的手绑到身前,换了个绑法,能保证他们拿到食物和水便是,格外谨慎。 水和食物三人分了,能垫个肚子,吃不饱的。 但食物水源干净,总好过什么都没有。 晚间胡林和李央商议了半晌对策,庄冬卿只听着,没说话,月光从窗户里透进来,投射在他身上,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知道白天惹了庄冬卿不耐,胡林小声试探道:“公子可有什么想法?” 庄冬卿:“先等等吧。” “等什么?” 等李央新婢女的亲人来相认。 但这话庄冬卿也说不出口,只作沉默。 休息了一下午,虽然不舒服,但是精神头好了许多,庄冬卿:“先生对朝堂的局势比我了解,蒙着头一路上来,与其说那些没用的,不如我们聊点现实的吧。” 庄冬卿:“先生能分析一下,李卓一路跟随, 还有这些私兵,最可能是谁的吗? 庄冬卿心里有个大概?_[(,但是要想明白想透彻,还是有点为难他。 但他还是想知道局势。 胡林一时间没说话,看向李央。 李央想了想,轻声道,“说吧,刚好我也说说自己的想法,我们凑凑,看是个什么情况。” 庄冬卿也点头。 多了解一点,总是好一点。 * 夜色凉如水。 王府这一天并不太平。 巨贾的家主“请”了两位来,岑砚也懒得从吓唬开始逼供,直接丢到知州的房间里,看到失了三根右手指的知州,再瞧见知州的长子凄凄惨惨服侍塌前,两个人都被吓了吓。 等到单独问话。 郝三又先动一遍刑,嘴就没有那么严实了。 岑砚皂靴步入房间。 等再从盐场所属商贾的房间“谈话”出来,鞋底都浸透了血渍。 但好在,该问的基本都问了出来。 问完,一屋子人齐聚。 赵爷先道:“世子身体无碍,但骑马来回,对小孩子来说到底太过颠簸,阿嬷受了惊吓,今晚上怕是哄不了世子,主子还是应当去看看。” 岑砚点头:“商议好就去。” 赵爷这才道:“都检查过了,要不了命,按理对有官身的知州不该动刑……不过不管是勾结山匪还是私自养兵,发现了都是极刑,相比起来这点伤,也没什么大碍。” 岑砚自然知道。 赵爷:“要……疗伤吗?” 岑砚:“先丢着,不死就行。” 那就是要他们受活罪了。 心知岑砚此刻必定怒火滔天,赵爷只道知晓了,会吊住他们各自的命。 郝三说正事道:“审得快,打了他们一个猝不及防,又是从经商的人着手,基本都问出来了。” “说是山上有两个师左右的私兵,都是这两年慢慢养着的。” “刚开始惶恐,后面随着王爷收拾盐商的手段愈发厉害,陛下也开始服用丹药,这群人慢慢地也就习惯了。” 顿了顿,说正事道:“两个师,两万人,还不足为惧,但若是要加上总督手头的兵,那我们的人手就不够看了。” 若是要在山上打起来,对方还有地理优势,总督再带兵过来浑水摸鱼,这个仗会打得很艰难。 岑砚:“所以这件事要快。” 郝三迟疑:“不如把总督也一道捉来?” 都养私兵了,左右是个死,他们也没什么好掣肘的。 岑砚想了下,摇头:“那太打草惊蛇了。” “军队之间,哪怕隔着距离,总是有些特定的信号弹能相互沟通,抓人快,但……” 庄冬卿还在山上,他赌不起,也不敢赌。 沉默片刻,深吸口气,岑砚转而问起,“我让散布出去的消息,办妥了吗?” 柳七:“ 妥了。” “路遇山匪,知州为贼人所伤,世子被山匪劫掠,要求巨额赎金当面结清。” 先宣扬岑安没回王府,那山头的人乃至杭州暗处的众人,便会以为是中途有人带岑安逃了,岑安还在盐场附近,这样他们的计划便不算完全失败,私兵会将精力先都用在搜寻世子上,企图捉到了人,将功补过。 这样既稳住了总督和山上的兵营,也能转移他们的注意力,无暇考虑李央他们的处置问题。 岑砚:“总督府呢?” 柳七:“我已经去过了,请求总督借兵,一举缉拿山匪,救回世子。” “总督亲自接见的我,瞧着没有生疑,当然,也没有答应。” 岑砚松了口气,“不在上京,八皇子又去祭祖了,此事关系重大,怕是会有一两日的耽搁,要那边拿主意,刚好……” 这个等待时间,就是他们行动的最好时机。 岑砚:“放城外的兵先不动,派人去苏州,调兵过来。” 苏州那边的兵营他们都熟,为了督办盐务,还帮忙训过。 此时调来,能解近忧。 “不要从杭州走,先骑马出城,去往附近的城镇坐船走。” “六皇子被掳,不是个小事,就按山匪写,先上报,看陛下是个什么态度。” 柳七应诺。 “徐四。”岑砚又叫。 徐四抱拳。 岑砚:“等我们行动前,你将世子送往城外,杭州城里不留人。” 徐四应声。 盘了一遍,能布置的,都布置了,岑砚这才起身,去洗漱换身衣服,见小崽子去。 到了岑安安的房间,果然,小崽子没睡着。 “爹爹。” 见了他,自然抱了上来,岑砚伸手接住小崽子。 冷硬了半天的心,忽的感受到了一丝温情。 “叭叭呢,还没回来吗?”小崽子揉着眼睛,问着。 岑砚的心失跳一拍,拍着岑安安的背心,笑着安抚道:“你爸爸今天在外有事,等他回来了,会第一时间来见安安的。” “哦……” 半晌无话,小崽子仰头看了岑砚片刻,“真的吗?” 岑砚很难受,但还是镇定应道:“真的。” “他不是答应了安安会回来的吗,他什么时候食言过?” “是哦,爸拔不会骗人。” 岑安安又扒在岑砚肩上,小脸皱起道:“我有点睡不着,爹爹。” “那爹爹给你讲故事?” “爹爹也会讲故事吗?” 小崽子被吸引了注意力,稀奇。 “你爸爸给你讲过的,可以吗?” “也行哦。” 月色如洗,岑砚不熟练地讲着童话故事,岑安安听着听着也困了,睡前,嘟囔道:“我有点想爸爸了。” 难得的,将爸爸两个字的音都发全了。 岑砚愣了一瞬,岑安安已经闭上了眼,沉沉睡去。 摸了摸小崽子稚嫩的脸蛋,岑砚神色莫辨,缓缓,轻声自语道:“爹爹也是,有点想他了。”! 第 90 章 看破 哄岑安安睡着后,岑砚并没有离开,反而跟着他一道,睡了一个多时辰。 再多便睡不下了。 心中压着事。 半梦半醒的时候,下意识伸手去够身边的人,往常一摸就能碰到,而且他喜欢将人往自己身上拉,时间久了,有时候他一碰,庄冬卿下意识就会挨过来,很乖的。 岑砚睁眼,小崽子在床最内侧呼呼大睡。 哦,不是主屋。 扶着额坐起,意识渐渐回笼,岑砚又才想起,庄冬卿眼下也不在府里。 拧着眉就这样坐了会儿。 夜凉如水,和衣而眠,哪怕在夏日,半夜醒来也能感觉到些微的冷意浸透。 但这对岑砚并不算什么,行军的时候夜宿野外,冬天也过来了。 目光没有焦点地飘了会儿。 岑砚扶了扶额。 咂嘴的声响传来,床里侧的小崽子翻了个身,也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好吃的。 看向岑安安,看到那稚嫩的面庞中,和自己相似又不同的地方,岑砚的神情慢慢柔和。 检查一遍,确认小手小脚好好盖着,给小崽子拉了下被子,岑砚起来了。 门外有仆佣候着,他出来,仆佣即刻进入内间,接替了守夜的工作。 柳七不知何时到了,却守着并没有叫醒他,岑砚由六福伺候着洗了个手脸,清醒片刻,问道:“地图画好了?” “盐场和山上的地图,找了当地人与商贾家里负责的,画了好几l份出来,我来的时候正在比对细节,现下约莫是好了。” 柳七恭敬回复。 岑砚:“山路务必详细,不要被糊弄了。” “知道的。” 岑砚还想叮嘱几l句,定睛一看是柳七,意识到什么,失笑着摇了摇头,若是柳七都办不好这件事,他军里也没谁能办好的了,按了按眉心,岑砚:“马匹呢,走山路军马不行,须得矮脚马,营里还有多少?” 柳七:“从封地来的时候带了一个连左右的,刚核对了下,算上中间的折损,几l年过去,目前还剩二十来匹壮年马,若是想多带些人,凑合着也能有三十匹。” 多带人定然搜寻的范围更广,能办的事更多。 但是用小马和老年马,一旦有需要奔命的时刻,耐力便会是个大问题。 这种小事,柳七第一次见岑砚垂目如此之久。 好像取舍格外艰难似的。 “就二十多匹马吧。”最终岑砚道,仿佛自言自语,“也不少了。” 按惯例。 用作暗中救援来说, 很够了。 但这件事偏偏无法按惯例衡量。 柳七只应好,并不多言。 岑砚:“白日派去商榷的人确定好了吗?” 柳七:“世子失踪一事,真真假假,我想让郝三去找‘山匪’要人。” “郝三?” 岑砚:“哦,是了,他遮掩不住什么情绪,这样反而瞧着很真,就他吧。” 岑安是没被俘,但是庄冬卿在山上,王府还是着急的,既然着急,就要显出重视,这样才能让对方信服,柳七和徐四都太冷静了,办这件事的效果会差些。 又说了下调兵和对总督的应对,岑砚挥手:“下去办吧,不要有闪失。” 知道岑砚如今状态不对,柳七离开的时候,还是多嘴了一句,“大慈寺住持说过,小少爷是有福气的,主子不必过于心急,此次必定也能逢凶化吉,转危为安。” 岑砚闻言静默。 片刻后,只轻声道:“但愿如此。” 摆手,“下去吧,仔细着办,郝三那边你也好好交代,莫有差池。” “是。” * 这一夜庄冬卿也没有睡好。 没那个条件。 稻草上入眠,短暂的两三个小时后,极快醒了。 一醒来,身上哪哪儿都疼。 “冬卿兄?” 李央也没睡着,庄冬卿一睁眼,两人大眼瞪小眼。 庄冬卿:“李兄……睡不着?” 出乎庄冬卿对李央的认知,此刻的李央,看起来颇有些颓丧。 男主一直是小太阳般的存在,这种落寞的神情,庄冬卿隐隐觉得不大对劲。 “嗯,心里装着事,睡不着,冬卿兄也是?” 庄冬卿虽然心里也装着事,但累了一天,什么事情都挡不住休息。 实话道:“不是,地太硬了,我习惯睡软床。” 睡得不舒服醒了。 李央:“……” 庄冬卿:“……” 李央笑笑,“能睡得着,也挺好的。” 说着看向另一侧,胡先生已经打起了呼噜,在稻草上睡得挺香。 庄冬卿坐了起来,打了个哈欠,瞧了眼窗户,只看到一片漆黑,喃喃:“也不知道什么时辰了。” 未料李央竟然答了,“约莫寅时。” 瞧着庄冬卿惊讶的目光,李央笑了下,“离宫这两年,连夜办差的时候总是有的,慢慢也就学会自己估量了。” “不过也瞧得不甚真切,只能说个大概。” 庄冬卿惊讶的不是这个,是…… “你不会一直都没睡吧?” 李央沉默着低了低头。 庄冬卿:“……”还真是。 思考片刻,庄冬卿:“李兄莫不是怪我将你拖入如此险境?” 李央愣了下,失笑,摇头。 庄冬卿:“那,是有关八皇子的?” 昨晚他们商讨了一晚上,大概把这次背后的人,还有杭州官场与盐务问题是个什么情况,分析了个透彻。 再加上庄冬卿的一些“王府流出的消息”,胡先生与李央对他能知晓宫内情况也没生疑,于是再插入些发生过的剧情,便将形势原原本 本地给捋顺了。 此次事件背后之人,除了八皇子不作第二人想。 胡林也替庄冬卿解答了一些剧情里的疑惑,比如,为何原本是在上京附近发现的私兵,变到了在杭州。 因为总督还没调任。 原文里没有巡盐这一项,按理总督今年考核后,就该调往上京。 再换到原文中,私兵也是最后时刻才被亮出,目前应当是被发现得早了。 现在这里只有两万人,其实远不到能起兵造反,挟天子以令诸侯的量级,原文里应该是从杭州到上京后,还会吸纳新的人,在新的山头,兵营规模再扩大一倍左右。 这样看,总督和八皇子的关系就不一般了。 这么重要的事交到手上,眼下总督至少已经做到了八皇子的心腹。 李央神情恹恹的,笑了下,庄冬卿莫名感觉这表情有些厌世。 实际他说出来的话也是。 “有些吧,但并不尽然,只是……有时候回想,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庄冬卿:“?” 李央好似格外疲惫,也不知道有没有他们被关到一起的因素,对庄冬卿说的话也分外不设防。 “就感觉每个人都有很清晰的路。” “三哥必定是知道了什么吧,才会在洪灾的时候不出力,但是一到杭州巡盐之后,公务上的事,虽不怎么勤勉,但次次必定是要到的……” “但三哥一次都没说过……就像是……” 就像是当年猎场的那次兵变一样。 李卓早早下了山,却谁都不提示一句,任由事态发展。 最后,李央的生母,淑妃死在了兵变中。 李央:“当然,我知道三哥也想坐上那把椅子。” “八弟也是,甚至养私兵的事情都做了出来,他进贡给父皇的丹药,就很难说,是不是真的那么神奇了……” 庄冬卿欲言又止。 想说凡是丹药,只要用了重金属,都是毒药,但想到这个时代的思维限制,又觉得这话属实超前与不合时宜了些。 庄冬卿还是咽下了去。 李央也不指望庄冬卿能说什么,自顾自继续道:“离京的时候,我其实只希望能做些实事,有点用处,虽然母族都对我寄予厚望……但我也不确定,总觉得好像自己没有特别的才能堪当大任,现在……” 现在好不容易踏实地做了些事情,却未料几l个兄弟已然走在了他前方,已经非常迫切地在打皇位的主意了。 都是宫里长大的,庄冬卿能凭剧情感知到盛武帝时日无多,李央靠政`治嗅觉也能。 感觉到了,却只觉得疲惫。 “包括你,冬卿兄。”话头一转,李央看向庄冬卿道,“你现在在王府过得也不错,我能瞧出来,你很乐意为王府做事。” “真好。” 庄冬卿:“……” 他其实没做什么。 但这个时候 和李央解释,也解释不清楚。 不知道该说什么,庄冬卿低低道:“你这样说,胡先生该伤心了。” 毕竟都是为了那把椅子,如若不然,这么多人聚集在李央身边是为了什么呢? 李央笑了下,苦笑,“是啊,所以得趁着他睡着的时候说。” 庄冬卿越发听不出来这话是打趣还是苦中作乐。 但隐隐的,觉得李央不该是如此心境。 盛武帝都快要开始服用第二轮丹药了,马上……这种时候,李央如果没有斗志,那将是非常棘手的问题。 庄冬卿咬牙,总觉得有什么被自己忽略了。 耳边忽然有列队跑步的声音传来,庄冬卿和李央对视一眼,赶紧扒到窗户缝向外看。 奈何窗户太高,得一个人踩着另一个,才会有可能够着。 面面相觑半晌,庄冬卿豁出去了,主动给李央当脚踏。 两个人都没什么经验,勉勉强强李央扒拉到窗户了,形容却非常模糊,“是在练兵吗?” 说完自己又否认了,“不是,跑步声太杂乱了,活像……” 庄冬卿:“活像往一个地方跑?” “对,是这样。”不像是有规律的锻炼训练。 又看了几l眼,李央确定了,外面的人在聚集。 动静太大,胡先生也听到了跑步声,醒了过来。 “什么情况?”先生惊讶道。 李央转述了一遍,庄冬卿不想踩皇子,可也不想给别人踩,在胡先生提出再看看的建议后,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庄冬卿拒绝了再次奉献,李央确实没什么架子,既然踩了庄冬卿,决意这次给庄冬卿踩。 奈何胡先生死活不应。 最后的最后,庄冬卿踩在了胡先生身上,往外看。 往外一瞅,庄冬卿眼皮跳了跳。 他……见过这种情形。 在定西王府驻扎的营地里。 “在聚集,军队讲究个令行禁止,我猜要么是有什么宣布需要这么多人,要么……”庄冬卿顿了顿。 胡林将他的话接过说完到,“要么就是有人打了上来,需要这么多人反击。” 庄冬卿从胡林身上下来,想了想,“应当不是打了上来。” 若是现在剿匪,相当于不顾他与李央的安危,这个信任,庄冬卿对岑砚还是有的。 胡林却担忧,“万一……” 知道胡先生多思多虑,庄冬卿席地而坐,平静道:“那就等着吧,如果只是有事宣布,那这里就是有序的,如果打了上来,那会有人来提我们当人质吧。” 胡林:“……” 后续有人来了,但不是提人,只是给他们食物和水。 但是…… 给得比昨日的分量更少了。 胡林怕李央饿着,嚷嚷了几l句,要求多给些……被打了。 而且是蛮横地一拳揍在脸上,一拳打在胸口。 一身匪气的男人揍完胡林,满脸挑衅地看着他们二人,李央和庄冬卿只得沉默。 等人走了,赶紧将胡先生扶起来,庄冬卿给看了下,没下死手,但揍得也不轻。 心中知道为什么,庄冬卿却不敢说。 因为李央这一帮人对八皇子没有价值。 甚至, 若是李央出个意外,死在山上,反倒是除掉了一个可能与自己相争的兄长。 他没说出来的话,后续等胡林缓了过来,主动同李央说起。 庄冬卿只能安静听着,视线不断在胡林与李央身上游移。 李央好似真的很倦怠此间发生的一切,回应在庄冬卿看来,颇有些敷衍道:“父皇还在呢,没到这种鹬蚌相争的程度。” “皇子……” “好了,就算是真的,你又能有什么办法吗?” 胡林噎住。 李央低头:“如果没有就别说了,说些有用的吧。” 庄冬卿小声开口道,“有用的,食物和水,怎么分?” “现在还能分成三份,如果后续再减少量呢,一直吃不饱,后面就算是有机会,没有体力怕也跑不出去。” 这话又太实际了,让李央沉默。 胡林道:“既然能三分,就先三分,减少了再说减少的话。” 庄冬卿微微垂目,硬起心肠道:“我还想出去,先说一句,我不会将食物让给谁的。” 太过现实,说完牢房内只剩一片寂静。 但庄冬卿却不觉得抱歉。 他确实想回家。 非常,很。 * 分过食水,庄冬卿靠在门边坐着。 试图从门缝里听到外间的动静。 当然不只是外间,他还想听听隔壁的动静。 果然,他们这屋先给的食水,过了好久,隔壁屋才被打开,庄冬卿听到了一片混乱声音,夹杂着女人的尖叫,庄冬卿紧张,不由凝神屏息听着。 等听到一句“在干嘛”以及紧跟着的一片混乱响动,这才松了口气。 李央逃跑的机会来了。 不在今晚,就在明夜。 摸了摸怀里给岑安安揣的东西,庄冬卿又把手放了下来,现在不行,而且…… 庄冬卿正了正身体,又坐定了。 一坐到下午,军营里的动静,很,奇怪。 “不像是有人打上来了,虽然总是有队伍路过,但像是在出什么任务似的。” 庄冬卿总结道。 胡林奇怪,“什么任务要在山上做?” 庄冬卿不知道,但这种来来回回的脚步声,显然也不是日常操练该有的。 这一个问题到了傍晚,有了个模糊的答案。 确实军营是在动,像是,在搜什么。 三人讨论了半天,庄冬卿灵机一动,“会不会是,在搜世子?” 胡林:“? ” 李央:“?” 胡林:“可世子不是……” 庄冬卿:“这山上的人又不知道,当时抓了我们?_[(,就是怕世子跑了,我们又什么都没说,所以,会不会岑砚将计就计,宣扬世子失踪,让他们误以为……” 说到这儿又想到了什么,越发肯定道,“哦对,今天都没有人来询问我们,会不会就是因为顾不上?” 李央眉目微动,意识到什么,却没有开口问。 胡先生先是惊喜,转念一想,又下意识否认:“当然,这是最好的办法,但是也太费心力了吧,如果这样,那杭州那边岂不是还要瞒过知州和总督……王爷、王爷会这样做吗?” 庄冬卿听到最好的办法的时候,心就落定了,“会的。” 说得面不改色,李央额角又跳了跳,胡林下意识再度争辩。 李央视线落到庄冬卿身上,庄冬卿再次没有正面应对,还是一副信不信由你的态度。 这晚上的食物倒是没减少,但是,照样也不多,吃不饱的。 平分过后,庄冬卿等了很久,让他失望的是,没人来。 庄冬卿只得告诉自己,再等等。 第二日,不幸的是,食物依旧没有增加,保持在有口气就行的吊命量。 庄冬卿感觉力气流失得很快,为了保存体力,就坐在角落里,都不怎么说话了。 幸运的,今天依旧没人理会他们,军营里听声响好似空了不少,和胡先生讨论过,胡林终于有些相信是在搜寻世子了,因为若不是搜索的面积范围增大,不可能会有傍晚军营还空旷的情况。 胡先生喃喃:“若真是这样,那可就太好了。” 让这些私兵以为世子还流落在外,既可以消耗他们的精力,又能转移他们的注意力,除了不好操作,需要很小心地维持各方面的平衡来圆谎,对他们却是百利而无一害。 摸清楚了胡先生性格,这次庄冬卿没有再多话。 只是很平静地看待了这件事。 李央忽而开口:“王爷有必要为我做到这种程度吗?” 胡先生:“或许王爷慧眼识珠,也看好皇子?” 李央:“……或许。” 庄冬卿:“……” 他还是不说话比较好。 而到了晚上,庄冬卿等来了心心念念的开门声。 李央救下的婢女,回来报恩了。 门被偷偷摸摸打开,一孔武有力的男子拿了一把匕首进门,环视一圈。 胡林和李央被他手中的匕首吓了一跳,皆是不敢开口。 唯独庄冬卿率先举起了被五花大绑的双手,大言不惭道:“这儿。” 都已经开始割了,他妹妹才进来,惊讶道:“哥,他不是皇子。” 男人一愣。 庄冬卿:“先割完!” 许是话语太有力,又或许是和岑砚在一起久了,庄冬卿说话也带了他的气势,总之,男人 下意识又划拉了两下,绳子断开了。 少女着急地让她哥哥去给李央解绑,庄冬卿查看周身,还有力气警告道:“想带他走你就小声点,不然谁都走不了!” 换回了少女的一个瞪眼。 庄冬卿不在乎,因为少女不是傻的,他说完对方便闭了嘴。 等李央的绳子也割开,胡林跟着伸出了手,男人却拒绝道:“我带不了那么多人。” 胡林眼中光芒暗淡,但是一瞬间便下了某种决定,肯定道:“那你们护着六皇子走,赶快!” 庄冬卿闻言神色复杂,但适时开口道:“带上我。” 少女:“……” 男人:“……” 李央只看了庄冬卿一眼。 庄冬卿吐了口气,强撑着气势道,“我要一起。” “首先,我还有食物,如果带我,我给他分些,不然他饿得厉害,你们也跑不远。” 男人上前一步,庄冬卿后退,继而飞快道:“其次。” “我还能说话,附近远一些的地方,还是有看守的吧,你要是想抢或者绑了我,那就看看是你动作快,还是我喊得更快?!” 男人顿步。 少女咬牙。 李央却道:“带上他。” 少女:“可是……” 庄冬卿冷冷道:“你们要不带我,他就算出去了,也未必能平安。” 身侧的手指紧握,庄冬卿竭力控制自己忍住抠手的念头。 男人一下子若有所思,“你是那个王府的人?” 庄冬卿:“对。” 庄冬卿:“你们同意我就分食物,吃完出发。” 李央也配合道:“我确实很饿,跑不了多远。” 到底同意了,男人出去望风,庄冬卿拿出怀里阿嬷给小崽子做的三个鲜花饼。 路上怕岑安安太馋吃太多,这些都是他收着的,未料还能派上用场。 分了李央一个,自己吃两个。 少女瞪大了眼,庄冬卿快速一口咬了上去,两个饼叠着,都有了齿印。 李央:“……” 少女:“……” 胡林:“……” 胡林被绑住的双手扶额:“公子倒也不必如此。” 庄冬卿低头快速吃饼,低低道:“不好意思。” 少女压低声音:“我看你好意思得很!” 庄冬卿也不想解释太多,注意力全在吃上,几l口吃完,甚至和李央差不多速度。 饼的饱腹感很强,哪怕需要消化,但他们这两天也没吃饱,这几l个饼只能说让胃好受些,所以即便立刻跑路,也还好,不会因为剧烈运动而呕吐。 等男人回来,要带他们走后,庄冬卿下意识看了胡林一眼。 但庄冬卿实在没话说了,他也不知道这山头哪里更安全,只得强迫自己不要回头。 外面还有人在等他,先离开再说。 一路跟着男人躲躲藏藏往外走,这一段路不需要跑,刚好给了他们时间消化。 等快到了外围,李央忽然道:“冬卿兄你,不只是王府的门客吧?” 声音很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庄冬卿心念电转,在对上李央视线的那刻,感受到什么,卸了心理负担,“你看出来了,什么时候?” 李央:“其实我一直都觉得你和王爷的交好,和跟我这个朋友不太一样……” 顿了顿,转回问题道,“你今天直呼了王爷大名好多次,叫得很自然。” 就像是日常挂在嘴边似的。 “哦。” 这确实是破绽,但庄冬卿慌乱时,确实没法顾及到这种小事。 又走了一段,等到了能说话的地方,李央才再开口,“值得吗,为了保世子安全,只身落入这种险境?” “你……都是自愿的吗?” 庄冬卿看了李央一会儿,忽道:“其实我心里你欠我一条命。” 别人也就算了,把李央拽进来,庄冬卿心理负担不算大。 李央愣了下,庄冬卿才道:“在广月台我替你喝的那些酒,被下了奇毒,若非如此,我也不会和岑砚牵扯上关系。” 李央这下真的懵了。 庄冬卿却又道:“我以为,你会先问我和岑砚到底是什么关系。” 李央被他带走了思维,吞咽了下,沙哑道:“那,他现在是……” 却见庄冬卿笑了下,语声坚定道:“哦,是我爱的人。”! 第 91 章 心痛 李央再度语窒。 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但见庄冬卿眼眸明亮,微微带笑的模样,又不似作假。 忽然很多疏漏的细节在回忆池里快速被打捞起。 王府的老人总是对庄冬卿很客气,共事两年,柳七郝三徐四,乃至西南的神医赵爷,李央都是打过交道,还算是相熟的,他们都亲切地称呼庄冬卿为小少爷。 也不是从一开始就觉得理所当然,李央总觉得他们太客气了,问过称呼缘何。 柳七主管的回答是庄冬卿年幼,又有功名在身,如此叫很合适。 徐四统领的回复略有不一,说庄冬卿是官宦之子,叫少爷没什么不对。 两人答得都太过自然,李央也只是随口一问,没有往深处想过,如今细细思索,便发现诸多不妥,比如,柳七和徐四自幼跟随岑砚进京,就他们接触的人来说,庄冬卿的身份完全不够看,哪里当得起他们口中的少爷。 又比如,柳七称呼他三哥,尊称是三皇子,私下里带名字一起也是常有的,三皇子李卓,叫起来以柳七的身份总是有些逾越,但柳七并不在乎,外加他是岑砚从小到大的伴读,现今又是定西王府的大管家,身份不同,哪怕有不规矩,也无人敢置喙。 在外办差的时候,柳七郝三徐四以及赵爷,若是有条件,吃饭决不会与岑砚同桌。 但庄冬卿可以,条件简朴就是王府所有人一道,桌子多些,便只有庄冬卿与岑砚,他总是和岑砚在一张桌子上用饭的。 还有对外庄冬卿是王府的门客,但实话实说,这么两年里,李央真没见过庄冬卿给岑砚出主意,两个人相处的时候,很自然,但不是上下级的那种尊卑有别,甚至岑砚还多对庄冬卿有照拂……渴不渴,饿不饿,要不要歇一歇,这些话,李央只听见岑砚对庄冬卿说过…… 太多的细节,彰显着庄冬卿存在的不同。 陡然汇总,一时间竟还有些归纳不完。 李央:“……” 瞧着李央的神情从震惊慢慢变得复杂,庄冬卿也不说话,其实他的注意力大部分在环境中,但精神绷得太紧也不见得好,说话也是转移紧张感的一种方式。 哪怕他们在说着一直以来好像还没被人看破的关系。 李央:“你……” 李央:“王爷……” 一时间竟是有些混乱。 男人:“我出去看一下,再过了这道岗,往外就是后山了,这个时间守卫一般会睡会儿。” 少女:“哥你小心。” 庄冬卿叮嘱:“自然点。” 顿了顿,补充:“哪怕被发现了也没关系,你转移守卫的注意力,我们可以从他看不到的地方先过去了,再等你。” “如果只有一个守卫的话。” 男人瞧了庄冬卿一眼,其实他也有些紧张,若是只有三个人的话,会轻松很多,偏偏有四个,多一个,风险都会 增大不少。 “你还挺熟悉这些的?”男人说道。 庄冬卿吞咽了下,竭力镇定道:“见人做过,效果还不错。” 在赵爷那儿背草药名,背崩溃了的时候,岑砚总是会借着和赵爷弟子说话的功夫,给庄冬卿打掩护,让他能溜出去透口气。 所以……他至今中医学得也很一般。 男人去了。 李央这边好似也找回了语言逻辑,压低声音道,“从一开始,你就不是王府的门客?” 庄冬卿:“差不多吧。” 开始虽然和岑砚没啥关系,但确实也和门客更无关。 李央:“……” 庄冬卿:“很惊讶吗?” “有点震惊,我以为……” 李央跟着看向男人离开的方向,好似理智归位了的模样,低低道:“但又是情理之中,其实相处中有很多佐证,只是我没往那方面去想罢了。” “我一直以为你只是更认可王爷。” 这话也没有错。 但这种时候说庄冬卿觉得不太妥,闭了嘴,提醒道:“一会儿人回来了,就该跑路了,你,还是集中下精力。” “好。” 这样应着,但看上去还是有些恍惚。 李央忽道:“若是胡先生日后回不来了,你说他会不会后悔?” 庄冬卿:“……” 庄冬卿:“那也得你先跑出去了,再想这些,若是跑不出去,回不去了刚好黄泉路上作伴。” 李央:“。” 竟是闻言笑了下,认真道:“你说得有道理。” 就,笑得庄冬卿有些怵。 李央不太对劲。 正准备多问两句,男人回来了,说守卫睡熟了,让他们过,自己在边上,若是闹出来动静,守卫醒了就等他出来打圆场。 少女照旧担忧地看着兄长。 庄冬卿与李央应好。 轻手轻脚到了门禁处,果然只有一个守卫在呼呼大睡,男人招手,示意众人动作,少女最轻,先翻了出去,其次是庄冬卿,奈何落地的时候踩到了树叶,咔嚓声响的时候,庄冬卿火速下蹲,心差点就要跳出来了。 万幸,守卫没醒。 李央最后,宫里的皇子都要习武强身健体,外加这两年下了基层,种种情形见得多了,手脚也麻利,没闹出动静,男人也跟着翻了出来。 四人算是松了口气。 接着便是一段空旷,什么都没有的平地,最容易被发现,但只要走过了,进入了茂密的山林,便会好很多。 奈何天公不作美,快速且尽量不出声地走了一大半,陡然远处冲起一阵火光,有人大喊“走水了”“快些动作”“所有人检查……”,一时间喧嚣非常,火势映照得天边透亮,吵醒了守卫,守卫一睁眼,四人身影便暴露在对方的视线之中。 四人:“……” 守卫:“……” 守卫猛的大喊,“来人,有人逃走了,快追。” 一嗓子嚎完,立刻拿起手边的铜锣邦邦邦的敲得震天响。 男人:“快跑!” 庄冬卿没说话,但第一时间拔腿就往树林里冲。 后三人反应过来,也立刻快跑着跟了上来。 一路狂奔。 进树林的时候身后还安静。 但许是私兵军营不同其他,眼下又有世子在山头的传言(但实际上岑安并不在这帮子人手里),两种情况,任一种让外人知晓了都是死罪,故而,当身后举着火把,出现马蹄声的时候,庄冬卿并不意外。 不意外,但倒霉是真的。 回头看了一眼,距离还远,庄冬卿问男人:“有路线吗,分不分头?” 男人一时间没说话,少女却格外有主意,“不能分,这林子里有几片槐树,单独走遇上鬼打墙就绕不出去了。” 庄冬卿:“!” 这个的世界背景真是够了! 心头悚然,但同时,庄冬卿知道,这并非不可能出现的事情。 逃命的路上还要防着鬼怪,这到底是什么新式人间地狱。 少女的话提醒了男人,沉声道:“都跟着我走。” “山上有走山马,逃走是重罪,他们不一定知道你们是俘虏逃离,可能会按营里人逃走的方式处理。” 李央:“什么方式?” “就地处置,格杀勿论!” 庄冬卿:“……” 麻了。 庄冬卿:“被抓住能暴露俘虏身份吗?” 这样说不定哪怕被抓住了,对方还会有所顾虑,放他们一条生路。 男人却道:“他们是带着弓箭追人的,边追边放冷箭,如果到时候还有命的话,你可以试试。” 庄冬卿想大叫一嗓子,忍住了,咬着牙往前冲。 马匹脚力自然比他们快多了,平地完全没优势,没办法,男人只有从陡坡走。 男人和少女身法伶俐。 坡度太大,庄冬卿摔了好几个跟头,手心一片火辣辣的,但顾不得那么多,只能立刻爬起来,继续跟上。 李央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们并不是靠山而住的居民,有些东西不是天赋,而是讲究个熟能生巧。 过完这个陡坡,身后追击声听着更近了,男人:“前面有一片槐树林,中间更不好走马,我把追来的人绕进去,你们在外面躲着。” 庄冬卿摔得泪眼朦胧的,道,“谢谢。” 惹得男人奇怪地觑了他一眼,生硬道了句,“保存体力。” 庄冬卿抹了把脸,“尽量。” 这个时候,他的喘气声已经非常大了。 体力流失得太快,庄冬卿难受,但完全不敢停下来。 闭了闭眼,想着岑安安嫩嫩的小脸蛋,分别时,口齿含糊地对他道:“那叭叭你要快点回来哦~安安想你~”心中又 积蓄起了微薄的力量,他得回去,不论如何,至少得拼尽全力尝试! 肺中空气减少,等感觉力气被抽干得差不多,少女指了几处地方,自己闪身躲进了一块大石头后。 李央没看清,还欲再问,却没了少女身影,接着一把被庄冬卿拽进一处,蹲下肩并着肩,一起躲藏。 “冬卿兄……” “闭嘴,蹲好!” 庄冬卿手掌火辣辣地,不容置喙打断了李央的问话。 骤然停下,喘息声根本控制不住,庄冬卿不得已捂住嘴,逼迫自己降低音量。 口鼻之间一股血腥味,是在陡坡上摔出来的擦伤,但根本顾不得查看。 只要还能动,就行。 没一会儿,骑兵从他们身侧一股脑追进了林子。 庄冬卿:“一会儿他回来了,你看着点,我眼睛有点花。” 孰料却听见耳边虚弱但镇定的声音道:“我跑不太动了。” 庄冬卿:“?” 庄冬卿转头看李央,从那双眼睛里读出了真诚,还有,毫无求生欲的木然。 醍醐灌顶,庄冬卿终于想明白了李央这一晚上的反常。 这不对,有强烈求生意愿的人,不是这个状态。 李央他……看起来心理似乎出了些问题。 转念一想,也是,两年前亲妈走了,没了淑妃的庇护,对盛武帝的滤镜又碎了一地,后期虽然关系也修复了一些,但瞧着盛武帝的愧疚弥补更多,李央和盛武帝之间始终回不到淑妃在世的时候。 现在,又是兄弟的手下在追杀自己…… 嗯,环境确实相当恶劣了。 但是! 他们现在在逃生啊!! 庄冬卿死死盯着李央,一瞬间想说的很多,但时间容不了他磨叽。 庄冬卿压低声音,尽量让自己不要激动道:“但我想出去,活着出去!” 庄冬卿:“我家里人还在等我!” 顿了顿,庄冬卿:“几年前你不是说想给淑妃做法事吗,现在呢,已经不想再补上了吗,哪怕晚一些?” 李央目光一下子变了。 庄冬卿读不懂,只能感觉到他很难受。 话落,庄冬卿看到男人冲了出来,二话不说扯着李央就起身,和少女一起,大家往另一个方向冲去。 李央说着跑不动了,体力却还是比庄冬卿好。 中途还眼疾手快拽了他一把。 庄冬卿感觉自己要断气了。 又到了个下坡,背后传来了马蹄的声音,追来了。 男人:“小心,尽量避开树木。” 说是这样说,庄冬卿个运动废,完全不能够,感觉身上被擦伤了好几处。 庄冬卿咬着牙,嘴里尝到了铁锈的味道。 再一段,眼前开始发黑,庄冬卿的手脚已经不受意志力约束。 有那么一瞬间想放弃,又挣扎着继续。 虽然只是感觉,但庄冬卿仍然感觉,如果自己出了事,岑砚怕是会疯。 跑掉!跑掉!跑掉! 一定可以! 离开这里!离开! 原身以及岑安的剧情后面就没了,只要过了…… 轻微的破空声响起,在庄冬卿察觉到空气气流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 右肩爆出一蓬血花,被箭矢惯性带动,庄冬卿跌到了地面,甚至因为山地,带着一定的坡度,他还滚了好几圈,直到撞到一颗大树。 庄冬卿吐了口气,好痛。 挣扎着起来,四肢都没扭着,但是,真的没什么力气了。 眼前也是黑的。 身体素质比意志力先行罢工。 然后庄冬卿听到了马蹄声。 或许说,感受到,他手下的地面在动,转头回去,便看到火光之中,一簇银亮反光的箭矢被拉起,直直对准自己,拉弓…… 庄冬卿下意识闭目。 预料中的剧痛却没有传来。 庄冬卿再睁开眼,旋即一愣。 他看到一根箭簇扎进了马上追兵的眉心,人于瞬间坠马,而向自己而来的箭矢也连带着偏了准头,同一时间从他身侧破空掠过。 庄冬卿以为自己幻视了。 已经到了出现错觉的地步吗? 这个念头刚冒起,数根箭矢破空,从自己身后如落雨般,洒向了追兵。 有依旧扎入眉心的,还有很多根扎入了人眼窝,也有射向马匹的。 一时间场面混乱,庄冬卿脑子转不过来了,下意识往树根处无用地缩了缩。 接着他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道, “射马,他们马不行!” 话落,又一波箭落如雨,马匹嘶鸣的声音四起。 庄冬卿觉得自己该庆幸的,但是太刚好了,又怀疑自己已经死了,眼前的一切都是发梦,下一刻就能看到胸前的箭矢。 定西王府!来者何人???[” 郝三的声音。 “王爷,是我。”李央的声音遥远且模糊。 庄冬卿的心一下子放了下去。 “李央?庄冬卿呢?没跟你一起?” “你没带他?!” 细微的弓弦振动声后,便是叠声的“王爷”“主子”响起,场面好像发生了什么变化。 庄冬卿想知道,奈何心放下了,力气也被抽干了,完全不能动弹。 眨了眨眼,眼前变暗了不少。 庄冬卿想出声,却喊不动。 李央:“在,在的,跑散了,林子里。” 莫名声音带上了颤抖,几个字几个字往外蹦,庄冬卿想不明白,岑砚脸色难道能有追兵吓人? “找!” 窸窸窣窣,又是响动。 但庄冬卿不害怕了。 “小少爷?” 一匹马停在了跟前,马上人瞬间翻 身下马,上前几步确认⑵,振声高呼道:“这儿!小少爷在这儿!” “小……少爷你……” 扑腾一声,有人单膝跪地蹲在了跟前,语气莫名颤抖,庄冬卿想说话,奈何张嘴却发出了叠声的咳嗽。 跑了一路,太干了,喉咙刺痛。 亲卫赶紧从马匹上找到一个水囊,细致地喂庄冬卿。 庄冬卿咕嘟喝了一大口,便听到了人群走动声,然后直直停在了自己身前。 庄冬卿意识到什么,但还想喝水,一时间有些顾不得。 “慢点。” 扶着水囊的手换了一只。 庄冬卿认得这只手,包括手心的茧子和手背的指节皱褶。 几口水喝下去,太急,呛了下,但到底好多了。 等再睁开眼,水囊拿走,庄冬卿便看见了心底的脸孔。 “这是,真的吧?” 开口沙哑,嗓子干得很难听。 想说句俏皮话,效果好像并不好。 “是。别说晦气话。” 声音很轻,也很温柔,甚至帮他理了理跑得散乱的额发。 也不知道感受错了没有,庄冬卿总觉得拨弄头发的手在发抖。 四目相对, 岑砚今天穿得很不一样。 一身劲装,纯黑,没有任何多余的布料,修长的身形还挺好看的。 庄冬卿眨了眨眼,眼前又花了。 “好像被风,迷了眼,不太清楚……” “不是。” 只两个字,庄冬卿却听出了极度的克制,伴随着咬牙切齿。 顿了顿,声音又放轻道,“你在流血,已经去拿东西了,包扎了会好些。” 愣了愣,庄冬卿低头,眨眼,哦,右肩没有箭扎着,但是右大臂上血流了一片,看起来是被箭矢擦到了。 庄冬卿:“没中箭哎,运气怪好的。” 他笑了笑。 四周却越发的寂静。 岑砚胸口起伏几瞬,垂目再抬起,想挤出个笑,试了试,失败。 “是,挺好的。” 几个字说得比他都难听。 其中好似竭力地压抑着滔天杀意。 心内叹息。 直直凝着那双浅色的眼眸,庄冬卿想说别这样,说不出口。 深深对视,庄冬卿最终在这道视线里,轻轻道:“我逃出来了……” 和徐四分别的时候,他让徐四转达岑砚的,说自己会找机会逃出来。 他做到了。 东西终于拿来了,为方便处理伤口,岑砚揽过庄冬卿给他借力,衣服被割开,庄冬卿模糊的视线告诉他,是很深的一道伤口。 靠着的人倒抽了口气,动作其实很小,但靠着,还是被他感觉到了。 “……” 庄冬卿溃败了,沮丧坦白道:“我尽力了……” “知道。” 耳边的声音也开始不稳起来。 庄冬卿靠着的胸膛在起伏,最终,眼前一暗,岑砚的手挡住了他看伤口的视线。 鼻息混乱,呼吸短促,声音几乎是挤出来的, “我们卿卿……” “很厉害。” 如果不是遮住他眼睛的手也在轻轻地不受控震颤,庄冬卿真的会相信这是夸奖的。 不知道该说什么,庄冬卿亲了亲岑砚的手心。 下一刻,有轻吻落在了他额际,吻的边上,庄冬卿好似感觉到了微末的湿意沾染。! 第 92 章 买账 李央在原地静了会儿,才回过神来。 被岑砚用箭尖指住的感觉还残留在身体里,心跳剧烈,暂时平静不下来。 但其实被指住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他竟然觉得岑砚真的会动手。 当时对方看他的眼神,没有任何温度。 没有见过这样的岑砚,想起来还是一阵后怕。 “六皇子您还好吗?可有什么需要的?” 找到了庄冬卿,一堆人都围在那处,郝三护卫在侧,徐四这才倒回头找李央,别的不论,怎么都是个皇子,主子冒犯一下也就算了,定西王府怎么说也不好怠慢了。 徐四放缓声音,尽量温和道:“小少爷走失后主子很是担忧,若是有得罪之处,还望皇子看在王府及时赶到的份上,多加体谅。” 想了想,又补充道,“您和小少爷都被带走了,杭州官署又是那种情形,哪哪儿都需要主子拿主意,这两天为了谋划救援,总共也没睡几个时辰。” 听到第二句李央才意识到徐四是在说好话。 李央:“有水吗,我想喝口水。” “您稍等。” 从马匹上取了个干净的水囊下来,徐四转手拿给了李央。 他的婢女也找了回来,还有一路带他们跑出来的男子,方才看见岑砚拉弓,少女也有些被镇住,此刻眼见危机解除,这才反应过来小跑上前,柳眉一皱,戒备地看着徐四。 李央让徐四也给兄妹两拿了水囊,低声安抚两句,便也去瞧庄冬卿了。 他到的时候,岑砚刚揽住人,示意手下处理伤口。 许是真的体力耗尽了,远远瞧着,庄冬卿形容狼狈,被岑砚半抱着,看不清脸庞,右肩衣衫完全被血水浸透了去,斑斓一大片,瞧着就让人心惊。 李央仔细看了看,还好,没有箭扎入身体,应当是被流矢擦到了。 衣服撕开,李央复又沉默。 伤口很深。 少女也跟着过来了,看到所有人都围着庄冬卿,意识到什么,瞬间噤声。 扭头看向她哥,从她哥哥眼底也看到一丝庆幸。 “我们还要回去救先生他们吗?” 少女低低问道。 一共抓上山六人,除去他们三个,剩下的三位都是六皇子的门客,纵使她只跟了李央几天,但也知道,在李央身边,胡先生绝对算得上得力智囊。 “王府今日带的人不多,小少爷又受了伤,若是六皇子执意要折返救人,怕是只有分道扬镳。”徐四在边上笑着道,神情是笑的,说出来的话却冷漠。 少女噎了下,有些不高兴道:“你们不是来救我们的吗?” 徐四也不和她计较,反道:“我们是来救六皇子和小少爷的,如今他们不是都获救了吗?” “但是……” 男子适时拽了少女一把,打断了她的话,。 李央想了下,正经道,“我府上还有 人困在山上。” 徐四:“此次夜行王府只为求快,并没有带多少人,若是正面冲突,不一定能平安离开。” 主要已经救到了该救的,山上的那几个,便不值得王府的精锐去冒这个险了。 李央也想到了这茬,不由抿了下唇,不是很买账徐四的说法,但也心知,被绑的人里面恐怕就他和庄冬卿最重要,旁的几个,并不在王府的考量中。 说话间,庄冬卿已经简单地包扎完毕。 岑砚也不假他人之手,更不避讳李央,直接将庄冬卿抱上了他的马,不容分说道:“回程。” 李央想说话,但岑砚的眼神扫过来,他意识到什么瞳孔收缩,僵立在了原地。 那一眼剐完,岑砚冷漠道:“不想走的就留下,时间紧迫,列队。” “是。” “是。” 话说到这个地步,李央与兄妹两只得跟随岑砚一行人离开了。 庄冬卿一路上都很不舒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与岑砚会合的缘故,精神全然放松,他整个人都变得很困倦。 像是知道自己已经安全,所有警惕心都消散了般。 “山下有马车,这段路你忍一下。” 驾马前,岑砚低低同庄冬卿道。 庄冬卿点头,“嗯。” 没忍住,又问道,“来这么快,谋划很辛苦吧?” 岑砚:“没有你跑出来艰难,别说话,马上要跑快了。” “好。” 庄冬卿放松靠在了岑砚怀里,浑身没什么力气,岑砚一手控马一手揽着他腰身,将他带得很稳的同时,马也在他手下很听话。 庄冬卿:“不知道哪天我能骑到这么好。” 山下见到了大部队,岑砚勒马时,庄冬卿嘀咕了这么一句。 岑砚先下马:“以后我带你多练练便是,就是个熟能生巧的事。” 庄冬卿笑了下,觉得岑砚在哄自己,肯定不是这般,但他也没质疑,暗地里对这种哄骗还挺受用的。 柳七上前,恰好赶上岑砚将庄冬卿抱下,鼻息间闻到血腥气味,柳七瞳孔收缩,继而看清了庄冬卿的模样,喉头一哽。 “我让马车过来。”柳七极快反应道。 岑砚:“不必。我带他过去,先回府。” 柳七侧身,即刻引路,“往这边。” 李央与兄妹两下马的时候,只看到一个岑砚的背影,被王府众人簇拥着,远去。 李央:“王爷……” 徐四:“六皇子有什么同柳主管说吧,我去找他来,主子怕是要先回府。” 李央意识到什么,“你们不回去?” 徐四倒也没有弃山上人不管的意思,“还有六皇子府上的门客在,肯定还是要救,但至于怎么救,我们得听王爷的吩咐。” 李央静了静,垂目片刻,坚定道:“我能留在这儿吗?” 徐四惊讶一瞬,心内对李央刮目几分, “等柳主管来了再说吧。” 李央深吸口气,仿佛想定了什么,遥遥看了山头一眼,点头:“好。” * 庄冬卿上了马车,一靠上熟悉舒适的软榻,登时感觉全身骨头都再度活了过来。 眨了眨眼,也更困倦了。 岑砚将他安顿好又下了车,想来是同柳七交代后续,但极快,岑砚再次折返,同他道:“卿卿,我们回府。” 庄冬卿挣扎着睁开眼睛,岑砚快步上前,“想干嘛,我来就是。” 庄冬卿笑了笑,脱力道:“没事,就是想应一句。” 顿了顿,庄冬卿:“我有些困,可以睡吗?” 总觉得岑砚状态不正常,庄冬卿不知道他需不需要自己清醒着,或许,他醒着岑砚会放心些? 岑砚沉声道,“可以。” “头睡我腿上吧。” 庄冬卿:“好啊。” 等头枕到岑砚腿上,庄冬卿的困意一下子翻了倍,但他还想和岑砚多说几句,莫名的,不敢放任这样的岑砚单独待着。 庄冬卿伸手,岑砚会意,即刻握住他的。 手心干燥而温暖,是庄冬卿熟悉的。 “安安呢?” 庄冬卿问。 岑砚:“在营里,怕今晚拖得时间过长,被发现端倪,先将他送了过去,由阿嬷照看着的。” 庄冬卿:“他回来后没什么事吧?” “没事,都挺好的,就是……有点想你……” 最后几个字带着明显的凝涩。 庄冬卿笑了下,“没事就好。” 车内安静。 走了一段,庄冬卿才鼓起勇气问道:“那天,你有没有生气?” “我真的很认真地想了,但是,我想不到两全其美的……” 岑砚打断道:“没有。” 伸手摸了摸庄冬卿的脸颊,“没有生气。” 他不是生气,而是…… 感受着胸腔中翻滚的杀意,岑砚缓缓将它压了去,至少不想吓着庄冬卿,剩下的那些,既然庄冬卿无事,便都可以慢慢算。 一笔一笔的。 庄冬卿却比他想得更为敏锐,捏了捏他手,“别不高兴。” “不值得。” 岑砚:“……嗯。” 默了会儿,庄冬卿:“其实半路我就不太跑得动了……” 体力问题,这个无解。 “开始想着安安,觉得安安还小,需要人带。” “但是心里又清楚,就算我……你能把安安养得很好……” 感觉到握住自己的手收紧了,庄冬卿没把晦气话讲出来,困得睁不开眼了,强撑着继续道。 “但是,我又想,你能把安安照顾得很好,那你呢?” “我们阿砚该怎么办……” “以你的性子,肯定舍不得给安安找个后爹。” “总不能指望安安以后照顾你吧,那得多远的事了啊……” 庄冬卿:“所以我又坚持了下来。” 脸上露出了个笑容,“然后马上就见到了你。” 看着这个笑,岑砚眼眶灼热,点头:“嗯。” 手掌被轻轻拽了拽,庄冬卿:“你看上天都对我这么慷慨了,高兴点,好吗?” 静默须臾,岑砚声音柔软了不少,“这是在撒娇吗,卿卿?” 庄冬卿不要脸了,“你要买账,也可以是。” 这一路来,岑砚终于笑了下,很短暂的。 但庄冬卿听着心情好了不少。 继而眼皮上一凉,一个轻柔的吻落下,然后星星点点,一路从眉心吻到鼻梁,碎吻温柔,最后落到嘴唇上,一触即分。 “买账。” 语声带了几分无奈。 眼前一暗,岑砚将手搭在了他眼睛上。 “睡会儿吧卿卿,好不好?” 庄冬卿在这种温柔的声色里,缓缓失去意识。! 第 93 章 箭毒 岑砚成功回返。 将入城前,便派了人去王府亲卫驻扎的军营接阿嬷与小崽子。 庄冬卿睡得很熟,岑砚走不开,郝三……是个没眼力见的,奈何队友个个人精,心里门清儿L,出发前柳七已然叮嘱过,若是岑砚不出来,让郝三敲车门示意,在外禀报就是。 车门被敲响,郝三:“主子,护送小世子与阿嬷回府的队伍已出发,预计一个时辰左右到府邸。” “其余人……” 今夜本来没有攻山的打算。 原本的计划中,潜行进营,紧着救庄冬卿,李央能救便救,不能,那在带走庄冬卿的情况下就可以酌情撤离了。 却不想避过忙着搜山找世子的私兵队伍,山里猎户带他们上山不久,就遇到了追击,还刚好就是小少爷一行并着李央逃了出来。 他们一队人一点折损都没有。 这个时机难得,郝三人情世故不行,带兵打仗还有武学,却是极有天分的,不然岑砚也不会每次危急时刻,都带他在身边了。 内间岑砚果然听懂了郝三的未尽之意,默了片刻,道:“火器带够,等再上山救援的小队回程,不管俘虏全部救出来与否,都开始攻山,首领活捉。” 顿了顿,又吩咐:“回了府,你去把徐四换回来,赵爷看过卿卿,若是无事,也跟着你走。” 有赵爷的手段和柳七在,捉了人好即刻审问。 郝三得令。 岑砚交代完,脸上的冰霜色又凝重几分,恹恹不知在想些什么,渐渐眼眉又漫出杀意,忽闻一声支吾,庄冬卿在他腿上略略动了动,眼神落到庄冬卿身上,慢慢才又柔和下来。 岑砚帮庄冬卿拨了拨额头碎发,紧紧握着他的指节前端。 不能握手掌,掌心在逃跑的过程中跌撞,都磨破了皮,全是细碎的伤口。 岑砚已经反复看过,然而每看一眼,都想…… 深呼吸,轻轻吐出。 岑砚强迫自己凝神静气,把纷杂的思绪给压下去。 万幸为了庄冬卿能安睡,马车上的灯已经被岑砚吹灭得只剩下一盏,幽微的烛光点燃在车尾,照不透岑砚的眼眸。 伸手又帮庄冬卿理了理碎发,岑砚也跟着闭目。 回了府还要疗伤,他也需要休息下,一会儿L才会有更好的精力。 这两日都没没怎么合过眼,睡不长久,但感受着腿上的重量,岑砚躁动的心终于静了下来,靠在软榻上养神。 期间半梦半醒,意识有个几息的模糊,也不久。 等郝三再敲车门,岑砚瞬间睁开了眼。 “主子,到了。” 岑砚:“不用停,直接走到主院。” “是。” 到了主院院门也没停,几乎走到了主屋前,实在不能再进行代步,马车才真正地停下,而这么会子功夫,岑砚也彻底醒了。 抱着庄冬卿下马车,赵爷连带 他的徒弟已经拿着药箱在一旁候着。 直接进屋,想着伤势的处理,岑砚将庄冬卿放在了软榻上,赵爷手脚麻利给庄冬卿剪开简单包扎的纱布。 在山上的时候为了快速隐蔽,岑砚一行人并没有燃火把。 后来找到了庄冬卿也只是从私兵手里现捡了两根作照明用,能看到就行,不敢点得太亮暴露位置。 后续下了山,也是求快…… 岑砚知道庄冬卿情况并不好,但在灯火通明处查看,仍是抽了口气。 手脸脏污,但这些灰尘却是他这一身最不值一提的。 下颌到颈侧间,有细碎的血痕,岑砚瞧过,辨认出来,是在树林中快速前行,被树枝挂伤的,应当是为了拖住身后的骑兵速度,不得已钻入树木丛生的地带前行。 手掌破了,指节处有擦痕,灯下看,血糊的一片。 两只手都是。 定然摔过数次。 庄冬卿的惯用手为右手,破损面积更大。 岑砚又去检查手肘和膝盖,衣服倒是完好,但在一侧膝盖布料上看到了点点红痕,岑砚想了下,伸手:“也给我把剪刀。” 仆佣赶紧找来剪子。 期间庄冬卿动了下,不舒服地皱了皱眼眉。 岑砚会意,这屋子光亮太盛,庄冬卿睡不沉。 “给卿卿眼睛搭块深色的发带,手脚轻些,小心不要碰着他伤口。” 六福手脚麻利,果然,发带搭上,庄冬卿又不动了。 岑砚剪开膝盖处的衣衫,果然也摔破了。 两边膝盖都是。 右手肘破了,左边倒是无碍。 岑砚将衣袖略略剪开,小臂处也多有擦伤,需要处理。 岑砚吐了口气。 忽而问六福,“这衣服本来是什么色来着?” 六福不解,但却对庄冬卿的衣食住行了如指掌,脱口回道:“淡天青?” 很好,岑砚没看出来,也不知道一路上跌了多少次。 岑砚闭目。 不急。不急。 知州在他府上,总督也在杭州城内……不着急。 平复好波澜的情绪,再睁开眼,却看到了赵爷纠结的表情。 岑砚心口一突,“怎么了?” 言语从齿缝中挤出,见过大风大浪的赵爷还好,小徒弟下意识低头,汗流浃背。 这点动作瞒不过岑砚,下一刻,徒弟便被岑砚的目光死死钉住。 赵爷斟酌着,先确定道:“是箭伤吧?” “对。” “伤口太深了,需要先冲洗清洁,看有无伤到骨头……” “……” 岑砚神情已经不太能看了,赵爷的话却没说完,“然后……” “然后?” 赵爷:“箭头有毒。” 岑砚额角一跳,近乎屏息道:“金汁?” 私兵训练,逃兵肯定 是要被灭口的,养兵消耗又巨大,若是箭头用毒,没有比这更歹毒却易得的了。 赵爷:“那倒不是。” 岑砚这才深深呼吸。 赵爷:“血流太多,箭也没带回来,我需要小少爷说下伤口感受来判断是什么。” 岑砚垂目,片刻后,点了点头。 庄冬卿被轻拍着唤醒,脑子发晕,赵爷将情形同他一说,庄冬卿心内叹息,果然,他就知道自己运气没那么好! 毕竟原身在文里就是李央的肉沙包。 哪怕不跑到一起,遭罪的还是他,不是李央。 庄冬卿:“晕,脑子不清醒。” “手脚无力吗?” 庄冬卿苦笑,“当然,但我不知道是不是箭毒害的。” “我……” 下意识庄冬卿想找什么,刚张望,便被轻轻握住了手腕,声音从他头顶后方传来,“我在这儿L,赵爷问你什么,说就是。” 听着还算平静。 赵爷也道:“小少爷要如实相告。” 庄冬卿迟钝地转了转脑子,感觉也瞒不住,便直言道:“应该是怕我们跑,这几天没给吃多少,然后逃跑又撑了一路……” 本来就没力气,逃生过程中体力也耗尽了,他哪里知道是不是因为毒,没这个毒他也好不到哪里去。 说完感觉岑砚摸了摸他头。 赵爷背后的小徒弟下意识觑了岑砚面色一眼,吞咽了下,又极快低头。 赵爷叹气:“这也是个问题。” 岑砚:“先处理伤口,不行就让郝三抓人,把他们的箭和人带回来便是。” 赵爷想了想,无奈道:“也只有这样了。” 看了岑砚一眼,多补了一句,“主子稍安勿躁,以老夫的经验来看,多是麻痹类的毒药,毒性应当不会太大。” 岑砚没应这句,只说:“清洗伤口吧。” * 盥室灯火通明。 要清洗,便从主屋挪到了此处,刚好对伤口深度的把握,赵爷不如庄冬卿,庄冬卿自己瞧瞧,也更稳妥。 淡盐水冲洗,冲洗的过程庄冬卿就有些发抖。 等血污洗净,庄冬卿看上一眼,便知道根本用不上自己多瞧这一下了。 太深。 怪不得擦过的时候,能爆出一蓬血花。 赵爷看见也皱起了脸,不再问庄冬卿意见,只道:“只有请小少爷您忍忍了。” 岑砚:“什么意思,忍什么?” 赵爷还在想怎么回答,庄冬卿先替他解了围,握住岑砚的手道:“不能用麻药,怕用了之后,影响对毒的判断,不好解毒。” 这个时代的麻药一碗下去,人事不知,麻完毒发死了也有可能的。 岑砚:“……” 岑砚闭目。 其实这些他内心里是知道的。 但放自己身上还好的事情,放庄冬卿身上,便有 些情急乱了方寸,才问出了这么一句。 岑砚:“是我糊涂了。” 庄冬卿还是没见着岑砚正脸,不知道是有意无意,醒了过来之后,他就一直在他身后,听声音倒是都还好,但庄冬卿隐隐总觉得这是故意安排的,恐怕实际上,岑砚并不如他听到的声音镇定。 庄冬卿又握了握岑砚的手,假意轻松道:“没什么,赵爷现在缝合已经很快了,忍忍就过去了。” 岑砚凝了他片刻:“嗯。” 庄冬卿真的很不会骗人。 岑砚:“我陪着你。” “……好。” 赵爷适时开口,“涂抹的麻药我刚做了一份出来,但效果很一般,先用着,也能缓解些疼痛。” 庄冬卿心道,那可太好了。 这样想的。 但真到了缝合的时候,庄冬卿痛得需要人来按住,不然本能反应太剧烈,完不成操作。 后续是岑砚箍住他,换回来的徐四按住他手,他的两个护卫也来了,从边上不同的角度补充施力,确保他挣扎不动的程度,才让赵爷来的。 两针下去,庄冬卿就忘了岑砚的存在。 实在是忍不住。 被按住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掉。 缝到一半,庄冬卿很没用地让他们打晕自己。 赵爷为难看着岑砚,岑砚静了片刻,死死按着庄冬卿,狠下心道:“已经缝了一半了,卿卿你再忍一忍……” 声音很轻。却极其坚决。 眼神示意赵爷继续。 庄冬卿痛。 岑砚把手臂塞到了他嘴里,给他咬着。 庄冬卿真咬了,痛起来控制不住。 岑砚神色不变,只摸着他头,不断说快了。 等真正完成操作,庄冬卿已经哭得累了,几乎是重新包扎好,人就晕睡了过去。 赵爷要替岑砚处理咬痕,岑砚看了眼,平静道:“没事,不深。” “你先回去休息吧,一会儿L箭和人拿了回来,还需要你查看。” 赵爷也上了年纪,禁不得这么累了。 尤其是在后续还有重担的情况下,岑砚希望赵爷状态能好些。 赵爷反复确认了几次,见岑砚虽然面无表情,但行为举止还算冷静,想着庄冬卿既然回来了,那这火气肯定会泻到该得的人身上,断不会憋心里。 于是和岑砚又聊了几句庄冬卿周身伤口的处理,便留下徒弟,先行回去休息一阵。 岑砚……若是不看他脸色的话,举止确实是很冷静。 赵爷走后,六福要帮庄冬卿换衣服上药,被否了,岑砚要亲自动手。 衣服不好脱,直接剪开的。 知道庄冬卿也爱洁,能擦的地方都给擦过两遍,岑砚也不急,一点点地来,六福以为他事情多,中途想搭把手,被挥开了,岑砚只让他经手换水拿药的琐碎,只要是触碰庄冬卿的身体,都是岑砚动的手。 倒也不是避讳六福什么。 就是执着要自己来。 六福劝了两句,感觉岑砚和平时不大一样,被平静的回答镇住了,不敢再吱声。 且,岑砚确实做得很好。 而且眼下是盛夏,也不担心着凉什么的,慢慢来,手脚细致些,庄冬卿醒了是会更舒服点的。 柳七赶了回来,见到的便是这一幕。 庄冬卿周身能沾水的地方已经擦洗了一遍,内裳也换好了干净的,身上的伤都上好了药,只剩下了手掌手背的擦伤,岑砚捧着,正细致地用手沾着药膏,一点点的涂抹,力道轻柔,吵不醒庄冬卿。 “主子……” “嘘——”岑砚头也不抬,道,“等我上完药再说。” 柳七瞬间噤声。 手掌手心搞好,岑砚反复看过,又补了两处,这才将庄冬卿的手放回薄被里,静静看了人一会儿L。 柳七心头打鼓,深谙岑砚脾性,知道这种时候说话就是找死,可是…… 岑砚也好像知道一般,“马上。” 柳七声音压得不能再低道:“小少爷定会好的,主子别太着急了。” 岑砚:“我不急。” 这不是他心底滋生的情绪。 岑砚:“生安安的时候,刀口有一个巴掌大,我还以为,会是他身上唯一的刀口……” 说话的声音太平静,没有起伏的语调仿佛能让人嗅到其下的不寻常,柳七也不敢开口了。 岑砚忽而笑了下,很轻,柳七垂目,全然地缄默了。 边上的六福有些懵,柳七对他轻轻摇了摇头,六福拿着药膏,乖觉站着了。 又一盏茶的功夫,岑砚起身,叮嘱六福道:“好好守着。” 六福:“是。” 出了门,柳七莫名心惊肉跳,直到岑砚开口,问起赵爷,柳七才再次出声。 没听柳七的汇报,先找到了赵爷,万幸,毒药并不是什么致命剧毒,赵爷看过箭头,已经在配药了,听他徒弟说完,岑砚也不打扰,只叮嘱,“煎药如果人手不够,就找主院的人来,务必全程守着。” 这种时候的用药,徒弟哪里敢不守着,但岑砚着重吩咐,他也只得应着。 岑砚:“箭还要用吗?” “啊?” “拿回来的箭,能给我一只吗?” “哦哦,有多的,郝统领送了一整个箭筒回来……” 岑砚离开了赵爷的院子,只给他们留了一支,自己则带走了所有剩下的,还完好的毒箭。 柳七冷汗澄澄,一路跟随。 “找徐四来,话在书房一起说。” 柳七:“是。” 等寻到徐四,两人一同到书房,看见岑砚正拿着箭在观察,他们到了,才放下,看向柳七。 柳七会意,立刻说起山头的情况。 “人都救出来了,清晨的时候攻山,我们的人数占优势,又带了火器 ,私兵的训练到底赶不上精兵,我往回赶的时候,已经快要收尾了,全数擒拿,不成问题。” 岑砚:惊动周围的人了吗? ?想看七夕是大头喵的《夫君,我带球跑回来了》吗?请记住[]的域名[( 柳七:“盐场靠得太近,但郝三从开始就派了人去那边,都控住住了,再往外,便是荒郊野岭,几乎无人居住。” 这岑砚是知道的,当时画地图的时候,还不太好找人。 岑砚点了点头,算作满意。 柳七:“之前上报的是山匪,眼下已经尽数缉拿,要往京城上报私兵一事吗?” 岑砚却问:“李央的人受伤了吗?” 柳七愣了下,如实道:“饿了两天,我们的人去得及时,没什么大碍。” “哦。” 听得这声,柳七下意识去看徐四,从徐四眼里看到了同样的惶惶,又低了头。 岑砚再度将箭矢拿起来把玩。 动作悠闲得两人心跳咚咚。 岑砚:“李卓那边是个什么动静?” 徐四:“如主子所料,派了探子查看王府的情况,探子已经全部被制住了。” 这件事太小,徐四没有上报过岑砚。 岑砚:“来了几个?” 徐四:“两个。第二个也没回去报信后,今日还没有异动,恐怕不会再派人来了。” 岑砚笑了声,“刚好。” 手上动作一顿,彷佛也想好了什么似的,放下了箭矢,转而冷漠道:“报什么报,我们哪里知道是私兵呢,只以为是山匪。” 柳七不禁抬了抬眼。 岑砚平静:“山上两万人,已经很多了,我们昨夜为了抢回世子,图快,又想着只是山匪罢了,轻敌,只带了一万余人突袭,于是……” 看了眼天色,岑砚继续道:“于是眼下郝三和我都陷入了苦战,急需大营支援,所以,营地亲兵得令,正整装待发,但是。” 岑砚看向柳七,“但是你一个王府主管,被反打得猝不及防,于是兵分两路,派人找支援的同时,亲自去了总督府,请总督也派兵支援,想取得绝对的数量优势。” 想到什么,岑砚笑了下,“总督府以及训练的水师陆军也驻扎城外,比我们营地选的地方离盐场近,总督若是义不容辞,当即带兵支援,那你就跟着一道。” 柳七已经明白岑砚想做什么了。 岑砚看向徐四,徐四也懂了,当即禀报到,“苏州借来的兵马坐船,半夜就到了,都在港口等待主子号令。” 岑砚:“嗯,目击作证的人也有了,刚好。” 岑砚:“总督带人过去后,打信号,徐四你去,带苏州的兵马支援。” 长指在桌面点了点,岑砚思索片刻,满意:“故事还挺圆的,有首有尾。” 其实就是一出请君入瓮。 刚好顺便将总督,还有他统领的兵马拿下,免得拿了总督,军里还有党羽通风报信。 已经这种时候了,怕私兵暴露,总督应当会将所有的心腹力量 带上。 收拾完山上的,趁热打铁,正好把杭州城内的也一网打尽。 岑砚:“郝三那边还坚持得住吧?” 柳七:“可以的,山上的兵是偷摸训的,还是草台班子,这一战我们并没有折损多少。” 岑砚满意点头。 静了片刻,摆手,“柳七去吧。” 跟着起身,拿了只箭道,“徐四带我去见那两个探子。” 想到了什么,又补充:“把人提远点,别脏了主院的地。” * 李卓有些焦灼。 派去定西王府的两个探子都没回来。 还都是他探子里的精锐。 幕僚也在下首擦汗,不为别的,实在是,这种时候还敢派探子,心惊于李卓的胆大。 幕僚是从上京跟出来的,没见过定西王府的行事作风,也听说过,实在是……不知道如何评价李卓这一出。 李卓皱眉:“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谋划,难道?” 幕僚:“会不会,就是单纯的,王爷生气了呢?” 李卓想也不想:“不会。他大小事分得门儿L清,儿L子都丢了,这种时候他哪里还有心力管小事,都是手下人处理……” 话头一顿,李卓捏眉心,反应过来,“郝三徐四……呵,忘了,定西王府出来的人,手下也是极厉害的。” 若是统领还在王府,没有四处奔走,那两个探子被捉,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了。 刚说完,便有下人慌张来报,探子回来了。 回来了,不过…… 李卓走到院子里,看到两个探子的模样,沉默。 都没死,但也就只是没死,苟延残喘了。 李卓蹲下,看着两个被箭矢扎成筛子的探子,一一瞧过,叹气:“手脚都废了,这两人哪怕养好也没用了,可惜。” “皇子,他们肩上的箭有毒,看血迹,是最早的伤口,废掉之前,被折磨了好一阵子。” 下人禀报。 “哦?” 李卓蹲下,在手下的示意下,看到了发黑的伤处,面色铁青。 岑砚这是在打他的脸。 默了会儿L,李卓忽而喃喃:“居然还有精力管这种事,那是不是现在情况他真的没啥办法了?” 想到这个可能,又笑了起来。 笑罢,看着两个探子,李卓再度黑了脸。 别的不论, 他确实感觉到了折辱。! 第 94 章 盘算 岑砚将人提来的时候,赵爷虽然吃惊,却并不感到多意外。 反倒是他的小徒弟看到中箭的两个探子,哑然了片刻。 “不知道郝三带回来的毒药情况是真是假,比对着这两个人中毒后的反应,赵爷你看需不需要调整用药。” “若是想施针也尽可以在他们身上试,死活都不妨事。” 岑砚如此交代道。 赵爷搓了搓手,虽然不太厚道,但确实没有比这更快速地办法了。 “容老夫我试试。” 岑砚:“需要来两个护卫给你把人按着吗?” 赵爷边翻针灸包边道:“要,试针的时候扎歪了可不好。” 给赵爷派了两个护卫,岑砚又去看给庄冬卿熬的药,刚煎上,正用小火煮着,咕嘟嘟冒泡,岑砚闻了下,料想应当会很苦。 赵爷另一个小徒弟守在药炉边上,正拿着蒲扇控火,岑砚来了竟然就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小徒弟不明究竟,瞥了岑砚好几眼,岑砚让他不用管自己,照常熬药便是,他们跟着赵爷,庄冬卿这两年又在赵爷这儿学医的,岑砚来接庄冬卿的时候,也是常见面的。 故而,岑砚反常的平静他也能感觉得到。 因此愈发小心翼翼,眼观鼻鼻观心地看着火候,不敢有分毫差错。 岑砚的心思却没有在药炉上。 他只是想找个地方坐坐,捋捋当前的情形和思绪罢了。 郝三徐四柳七都被派了出去,眼下府里就剩了能保护他们的亲卫外加上赵爷,若是还有计划,也得等众人回返再进行了…… 刚好,可以容他好好思量一番。 坐了小半个时辰,岑砚才离开,前脚刚走,小徒弟后脚便用衣袖擦汗,虽然岑砚并没有妨碍什么,他心里却觉得这点时间比任何一次看火都来得煎熬。 不由暗暗期盼庄冬卿能尽快好。 他好了,大家也就好了。 * 岑砚回到主屋的时候,庄冬卿还没醒,六福守着。 六福心很细,这些年照顾庄冬卿与他,事事都井井有条,岑砚还是很放心的。 在庄冬卿床前待了会儿,听着对方平稳的呼吸,渐渐的,积累的疲倦也漫上了岑砚眼眉,感觉到困意时,岑砚小声:“搬张塌来我躺会儿吧。” 六福找了人轻手轻脚搞好,软榻没放到外间,直接放到庄冬卿床旁。 岑砚瞧了眼,没说什么,六福便不再调整。 等拿了薄毯回来,岑砚已经躺靠在了榻上,闭着的眼睛,在六福到来后又睁开了。 眼神清明,压根就没有睡着。 六福这才低低劝了一句,“少爷这儿有我守着,王爷您不然去旁边屋子睡会儿吧?” 岑砚在六福眼里,也连轴转了有两日了。 岑砚想都不想道:“不用,在别处我睡不着。” 六福默了下,只非常有眼色道:“那我手 脚轻些,少爷醒了叫您。” 岑砚点了点头,等六福把薄毯搭好,再度闭上了眼睛。 外间天光大亮,主屋里门扉紧闭,光线幽微。 六福趴在庄冬卿床尾守着,庄冬卿沉睡不醒,岑砚原本格外清醒,不知道是床上庄冬卿的呼吸声,还是外间偶尔的几许蝉鸣,让他心彻底沉静了下去,就这样,也睡了过去。 * 一个半时辰后,岑砚睁开了眼。 坐正起来,精神头已经完全地恢复了。 庄冬卿还没有醒。 好的是,目前还没瞧出任何异常,那毒素好似如赵爷所料,作用非常地有限。 但岑砚也不敢赌,细细摸过庄冬卿的额头,确认一切还好,才去了盥室洗漱。 等六福将常服抱来,岑砚才意识到,他身上还穿着夜行衣。 搭屏风上吧。” 六福在外侧低声道:“安安已经醒了,阿嬷差人来报,说想见少爷。” 岑砚:“已经告诉他卿卿回来了吗?” 六福:“阿嬷来问过了少爷的情况,拿不准,还没说,只哄着安安在。” 岑砚轻吐了口气。 “知道了,我一会儿过去。” 六福放下了心。 收拾完,从盥室步出,恰好郝三那边报信的人也来了。 岑砚又去看了庄冬卿一眼,摸了摸他苍白的脸颊,出门在院子里听了禀报。 “如主子所料,总督带兵到了山脚,刚上山便动了手。” “还好兄弟们早有防范,率先部署,一乱起来,立马拿下了总督。” 岑砚点了点头。 群龙无首,这仗就好打了。 后面如他所料,总督落马,从杭州带去的兵便失了主心骨,等郝三叫破私兵一事,有知情的将领当即乱了方寸,带去士兵们也不全都知情,有当即投降,表示对总督作为一无所知的编队。 当然,负隅顽抗的也有。 岑砚:“山上的私兵可以捉活的当俘虏。” “总督带去的那些,凡是誓死抵抗的,一个不留,当场格杀。” 性质不一样。 山上的哪怕不是私兵,现今也都是山匪身份,就算是活捉了,能不能在律法下苟活,仍是两说。 但总督带去的兵,若是不死,那就有可能回归军营。 这便好似滴水入海,回去的人往后还能发挥什么作用,在军营爬到什么位置,都不好说了。 岑砚不想给自己留这种后患。 斩草除根,闹到这种程度,能拔除的自然一个不留才是最好的。 想到庄冬卿目前的情况,岑砚眼眸微垂,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 还是太给他们脸了,想着徐徐图之,才闹成了如今这番模样。 报信人得了令,当即折返了。 岑砚缓了会儿,收拾好情绪,方才动身去看小崽子。 * 中午时分,庄冬卿终于醒了。 饿醒的。 前胸贴后背。 六福着人通报岑砚,刚扶庄冬卿起来,一动,庄冬卿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下,吓到了六福,也把庄冬卿自己惊了惊。 岑砚进门,见到的便是这一幕。 “怎么了?” 庄冬卿赶紧抹眼泪,一抬手,却发现手掌手腕都被细细的包扎过了,包的很贴心,属于既遮住了伤口,又很轻薄透气的那种程度。 动作一顿,一张帕子率先贴上了他脸。 岑砚轻柔给庄冬卿擦脸,再度问他,“怎么了卿卿,痛吗?” 刚问完,庄冬卿眼泪又掉了。 岑砚心内叹息,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在床边坐了下来。 “也、也不是,是……” 开口,嗓音沙哑,口齿含糊,庄冬卿崩溃。 岑砚却极有耐心,一边给他擦脸,一边安抚道:“没事的,我们卿卿受苦了,想哭就哭吧,哭出来会舒服些……” 说完庄冬卿的眼泪控制不住地更汹涌了。 庄冬卿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岑砚避开他的伤口,轻抱着人,边给他擦脸,边抚着他背脊安慰。 等发泄完,庄冬卿嘟囔:“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岑砚却道:“我知道。” 静了一瞬,声音轻得有些飘忽,“缝合太痛了。” 其实很正常,庄冬卿当时几乎是被押着,不得不坚持,缝合完也说不好是晕了过去还是睡了过去,这样的情况,一醒,肯定是会想到当时情形的,再加上伤口牵扯,那种痛感必定会在骨子里乱窜,挥之不去。 庄冬卿又被抹了把脸,顺着岑砚的话,想了下不打麻药缝合的疼痛级别。 哦,六到七级……那没事了。 想到什么又觑了岑砚一下,庄冬卿:“是不是很丢脸?” 明明说了要坚持的。 岑砚:“怎么会,已经很厉害了。” “再说你中了毒,是会影响一些神智,等解了就好了。” 庄冬卿迟疑,“中毒,还会这样?” “当然。” 说得太笃定。 感觉是个台阶,但庄冬卿麻溜地顺着下了,“嗯,没想到他们箭头还会抹毒,太坏了。” 岑砚却没有附和,摸了摸庄冬卿的脸,平静得庄冬卿感觉不太对。 “起来先吃点东西吧,垫垫肚子。” 饿扁了的庄冬卿立刻转移了注意力。 * “爸爸!” 被掺着走出了主屋,一个红色的团子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轰隆朝自己冲了过来。 庄冬卿还没反应过来,冲到跟前的岑安安便被岑砚一个利落动作抱了起来,止住了来势。 “慢点。” 很寻常的两个字,莫名带了气势。 庄冬卿都听愣 了下的语气,小崽子更是瞬间缩了脖子?_[(,弱弱道:“安安忘了,爹爹。” “嗯,那我现在把安安放下来,你好好同你爸爸说话,可以么?” “好哦。” 岑安安左手绞着右手,竟是有些不敢去抱着岑砚脖子撒娇。 岑砚放下了小崽子,小崽子抱住了庄冬卿的腿,糯叽叽道:“爸爸,安安好想你鸭。” 庄冬卿惊奇:“你喊我什么?” “爸爸——!” 岑砚:“这几天莫名就叫对了,等着你回来叫给你听呢。” 庄冬卿果然惊喜,高兴地逗小崽子,听了好几声正统的爸爸,眉开眼笑,下意识想抱起岑安安,手刚伸出去,后知后觉他现在情况不允许,膝盖微弯便顿住了身形,岑砚同时牵住了他右手,摸了摸岑安安头顶的发旋,替他表扬道:“我们安安真棒。” “啊对对,安安真厉害。” 小崽子笑出了一排小米牙。 午饭是岑砚喂庄冬卿的。 他喂庄冬卿,岑安安和他们一道,但是自己吃饭。 而且岑砚让小崽子坐在了他们对面,严禁吃饭途中爬上庄冬卿的腿,求抱抱。 这个规矩一直有,但……咳,平日里执行的过程并没有这么严格。 一来孩子还小。 二来,他们也有点惯着岑安安,一次两次觉得无伤大雅。 但今天岑砚拉下了脸,平日里频频越界的小崽子也格外乖觉,半点不敢逾矩。 庄冬卿觉得…… 又喝了口粥,庄冬卿:“不然我还是自己来吧,我可以的。” 岑砚眼眉不动,“歇着。” 很寻常的话,但就是,让人回不了嘴。 很久之后,庄冬卿才意识到内里的不同,因为岑砚此刻并没有同他商量,是告知,所以语气虽然与平时无二,但强势非常。 就这样,大人被伺候着吃完了。 两岁大的小崽子独立自主,自己也用勺子乖乖吃完了饭。 收拾好,将岑安安抱给阿嬷,岑砚才拿了双筷子,自己开始用饭。 用的还是庄冬卿剩下的病号餐,没有单独让厨房做额外的。 庄冬卿有些看不下去,提议道:“让他们加点菜吧,馒头白粥的,吃得饱什么。” 岑砚:“不了,这样就行,还有肉包。” 庄冬卿心头有不好的预感,“你不会这段时间都要陪我用饭吧?” “不可以?” “不是,就,我馋着也就算了,你好好的,正常吃呗……” 尾音在岑砚投来的视线里消声。 庄冬卿觉得岑砚不太对。 而看过庄冬卿,岑砚下一刻又如常用饭,边吃边道:“那你好快点,我就可以和你一起吃油炸煎炒的菜色,还有什么鲜花饼、茯苓糕、茶果子,哦对,还有你最近爱的油焖大虾……” 咕嘟—— 听了几个,庄冬卿下意识咽了口口水。 动作刚起头,甚至是无意识的,岑砚却像是有感觉一般,眼神瞬间瞧了过来。 被抓个正着的庄冬卿:“……” 岑砚:“馋着就算了?你确定?” “……” 那现在也不是很确定了呢。! 第 95 章 执棋 岑砚还真就清粥小菜的用完了午饭。 庄冬卿打了个哈欠,脑子不大清醒的同时,人也有点懵懵的,“不会没有力气吗?” 山上还在打着仗吧,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形如何,但是见柳七郝三徐四一个都不在府里,庄冬卿觉得应当都在对付“山匪”。 “还好,包子里有肉。” 庄冬卿现在没胃口,吃不下包子,只用了粥和馒头,包子都入了岑砚的肚皮。 思绪缓缓转动,唔,也对。 又打了个哈欠,庄冬卿眼皮耷拉,岑砚看在眼里,知道他受着伤中了毒精力不济,但哪怕心知,亲眼见着,眼皮仍旧不受控地跳了两下,垂目掩过异样,再抬眼,岑砚轻声道:“进去躺着吧,还中着毒呢……” “哦。” 回答很乖,几乎是下意识的。 等岑砚将人扶回去,上一刻还说要洗把脸漱个口再睡,等岑砚拧好帕子,庄冬卿眼睛已经闭紧了,呼吸平稳。 看着这一幕,岑砚静默。 六福在旁伺候着,说不上来的,总感觉这一刻的岑砚心情很坏,很……恐怖。 哪怕对方只是静静站着。 岑砚还是给庄冬卿擦了把脸,才将人塞进的被子。 手脚轻,整个过程庄冬卿都没醒。 “去问问赵爷,什么时候能开始解毒,能不能施针了?” 在床边坐下,看着庄冬卿,岑砚吩咐六福道。 不一会儿六福带了口信回来,说是再过半个时辰来,能用针。 岑砚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就这样在庄冬卿床边坐了一阵,期间等来了第二个回府报信的亲兵。 “总督等人已尽数拿下,苏州来的将领亲见总督反抗,徐统领和那边沟通过,确认他们是可以作证的。” 再次挪到了院子里坐着,听完,岑砚问道:“作什么证?” “总督勾结山匪,为祸地方。” 岑砚眼眉放平了,淡淡应了一声。 若是没有别的话,那就是满意,亲兵又道,“柳主管差我来说,山匪的头领已经审了几个,找到了突破口,眼下总督已经缉拿,主子是否需要亲自审问。” 岑砚:“自然,带回来。” 长指在石桌上轻点几下,岑砚又道:“将山匪的首领带回,总督带回,其余人都可以由郝三就地审讯,柳七押这两个人回来就行。” “那徐统领……” “由他看着安排,山头的事多就留着,若是觉得能回来,便回。” “是。” 亲兵一走,岑砚算了算时间,眼下将将申时,苏州的兵马还在,要好生送走,还要处理山匪俘虏,就算是再快,柳七也得先安排好山头军营的事,那等他将人提回来,怎么也该天黑了。 刚好,等卿卿解了毒,用完晚饭歇下后,他慢慢来审。 给自己掺了杯茶,缓缓饮下,岑砚面上神 情冷漠得很空洞。 风吹树动,哗哗作响, 岑砚端茶的手却很稳。 * “山匪?” “没听错?” “怎么会只是山匪?!” 李卓蹭的一下站了起来,不可置信。 探子:“盐场那边打了起来,还有苏州借调过去的兵马,王府亲兵不好探查,苏州军队那边传回的消息,确实只是山匪。” 李卓一挥袖子,怒道:“怎么会是山匪,分明是……” 话到嘴边,一下子又消了音。 深深呼吸。 幕僚里只有一两个知晓内情,分析道:“会不会王爷还不知晓?” 李卓觉得不像。 岑砚是打过仗的人,当年继承定西王府爵位的时候,滇地几个大族全乱了套,零零散散打了两三年才坐稳这个异姓王的位置,别人看不出来,还能糊弄过他的眼睛? 不应该。 另一个幕僚思考片刻,迟疑道:“会不会,是想时候到了一起发作?先按着不表,细细调查?” 李卓神色稍缓,“这个解释还能说得通。” 岑砚一贯的走一步看三步,兹事体大,先按山匪报,是比较符合他的性格。 这样等人赃并获,证据确凿,一道呈递给京城,老八也抵赖不了什么。 心中忽又生了个念头,很微小,但让李卓紧张。 不会是老八拿下了岑砚吧? 感觉决计不可能,至少以岑砚的性格,以他对岑砚的了解,无异于天方夜谭,但…… 已经这个时候,快要分出胜负了,就不得不再多考虑一些。 心绪纷乱良久,李卓:“看看王府后续的动静,就知道是山匪还是别的了。” 眼下除了等,他好似也没有别的选择。 但愿,但愿如他所料。 * 李卓那厢着急,李央这边也不得其解。 当着苏州的将领和兵马不好乱说,私下相处,等只剩王府和自己的人了,李央拽着柳七道:“柳主管,只是山匪吗?” 顿了顿,还是显露了本意,“怎会只是山匪?” 分明就是霸着山头,借山匪之名,豢养私兵。 柳七不徐不疾,回道:“六皇子慎言,若不是山匪,可有证据证明为其他?” 李央瞬间哑火。 哦对,还需要口供证物。 证物简单,这个山头的规模,马匹甲胄数量,都是铁证。 口供…… 李央看向柳七,意识到了什么,道:“山匪的几个首领,王府可要审讯?” “自然。” “不仅山匪首领,连同勾结山匪的总督与牵扯其中的官员商贾,都是要好好问过的。” 李央点了点头,“那就劳烦王府各统领与主管了。” 柳七笑着道:“分内之事,自然。” 待得李央离开,柳七瞬间收了笑,他们谈话期间,找柳七的徐四已经在一旁候着,等李央走远后,才与柳七道,“六皇子还是嫩了点。” 柳七垂目须臾,只道:“别说了,听令行事便是。” 岑砚让他们怎么办,他们就怎么着,别的不管。 至于是山匪还是私兵,那自然也只有岑砚说了才算。 徐四点头,说回正事道:“人都给你绑好了,瞧着太阳也快要落山,我得送苏州的兵马原路返回港口,今日王府的人都在山下扎营,郝三刚安排好帐篷的布置,你呢,带人回王府?” 柳七也看了看天色,“不急,我去和郝三对完这边的安排,慢慢回也来得及的。” 想到什么,徐四也没有再多说。 * 下午赵爷晚了半个时辰来。 也不碍事,反正庄冬卿在睡着,来早了反而影响休息。 等赵爷步入主屋,庄冬卿也被六福及时喊醒了。 岑砚坐在一侧,看着赵爷给庄冬卿把脉,试探着扎了几针查看毒素深浅。 “还是会有些不适,但肯定没有缝合难受,多有得罪了小少爷。” 赵爷捻着针道。 庄冬卿倒是笑了下,“您这么客气,怪让我不习惯的。” 在赵爷那儿学中医,惯是冰火两极的待遇,谈西医、消毒还有预防清洁这些赵爷不知道的知识点时,赵爷看他的眼神都在放光,等换到庄冬卿背书,挑拣药材,学药性考核时,赵爷看他功课的眼神,又充满了忍耐,忍耐着将他扫地出门。 但等开始施针之后,庄冬卿便笑不出来了。 岑砚拉住他的手,口吻柔和,“痛就说,喊出来也行,别忍着。” 庄冬卿挤出一个笑来,“还好的,还……嘶,”又一针下去,瞬间龇牙咧嘴,强撑着说完,“还好。” 看着庄冬卿额头渗出来的冷汗,岑砚面上也跟着庄冬卿笑,只是笑意不及眼底。 在庄冬卿看不到的地方,岑砚的眼神冷得能冻死个人。 赵爷瞧着,只埋头默默做事。 万幸,毒素剂量并不大,庄冬卿忍了下来。 施针完,岑砚揽着他慢慢给他擦脸,低低问道:“身上需要擦吗?” 庄冬卿抿了抿唇,刚有这个动作,岑砚便问他,“哪里还不舒服?” 庄冬卿踟蹰。 没来得及等他开口,岑砚伸手摸了一把他背心,懂了。 庄冬卿:“……” 现下也不用他再说了。 岑砚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等他们走了,我给你打理,刚好身上也需要再上药。” 庄冬卿乖觉地点了点头。 换来岑砚一个浅薄的笑,摸了摸他脸颊,抬头的瞬间,笑意又顷刻消失。 赵爷:“再过两个时辰,我再来施针一次,配合着煎好的药,喝两天便可去根。” 庄冬卿点头。 岑砚:“他的手呢?” 赵爷心头也嘶了口气,斟酌着道:“晚一点再换药吧,伤口太深了,可能……” 岑砚接过了话头,“愈合后手使不上力?” 哦,太深,伤到神经了,是有这个可能的,庄冬卿反应过来。 岑砚常年带兵的人,心里对这些伤和后遗症其实一清二楚,赵爷哪怕不说,他靠掂量,也能掂量个差不离。 赵爷只得如实道:“有这个可能,如果出现这种情况,到时候只得配合着针灸,慢慢养一段时间再看。” 复健。 庄冬卿下意识看了眼自己的手臂,他视线一动,岑砚立刻便道:“也不一定会,卿卿你别太担心。” 他原本就没担心…… 担心的人是…… 庄冬卿看向岑砚,确认他现在不大对劲。 要问的是他,否认的也是他……隐隐的,庄冬卿总感觉不好。 但面上还是尽量轻松道,“没事,伤的是左手,最多以后就举不起重物……”察觉到岑砚脸色变得难看,赶紧加快道,“反正我在王府,那么多仆佣,也不须得我亲自动手的。” “唔,现在已经是富贵闲人了,哈,哈哈。” 庄冬卿笑。 岑砚却没笑出来。 目光死死锁在他手臂,气氛在庄冬卿的干笑后,安静得不太寻常。 “不会的,别想那么多。” 岑砚握住了庄冬卿的手,最终轻轻道。 气氛更奇怪了。 赵爷适时咳嗽了一声,“那什么,药已经熬好了,现在应该也凉了些,小少爷喝药吗?” 庄冬卿:“哦哦好,喝药。” 赵爷收针离开,六福将药端了进来。 好大一碗。 庄冬卿光是闻了下,脸就皱巴成了一团。 岑砚从六福手里接过果干,看着庄冬卿道,“喝完吃点甜的,卿卿。” 呜。 他是在意那点甜头吗? 他是根本就不喜欢喝中药。 眼巴巴看着岑砚,岑砚神色不变,庄冬卿意识到没得商量,嘴边一瘪,喝药。 苦,舌头苦掉了。 怎么能这么难喝。 这年代为什么还没有西药,要命! 一口气喝完,庄冬卿脸更皱巴了,岑砚:“很苦吗?” 庄冬卿把碗给了他,里面还剩一小口。 开玩笑的动作,孰料岑砚真的接了过去,喝了。 庄冬卿:“!” 岑砚平静咂了咂嘴:“是有点。” 不是,哥你真喝啊?! 庄冬卿还没反应过来,岑砚把果干咬进了嘴里,来吻庄冬卿。 那个感觉,很难形容,应该是苦的。 但岑砚嘴里的梅子是酸甜的。 随着口腔一寸寸被扫荡,庄冬卿始终没闭眼睛,就这样看着岑砚,岑砚却… …很专注。 是真不嫌弃。 ?本作者七夕是大头喵提醒您最全的《夫君,我带球跑回来了》尽在[],域名[(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庄冬卿心绪复杂。 好的那只手按着岑砚的肩膀,本来想推开人的,但没舍得,反倒将人拉近了。 随着梅子从舌尖被抵过来,庄冬卿尝到了明确的甜味。 唇分。 又一粒梅子被岑砚极快地用手指抵进了庄冬卿舌尖。 两粒。 嘴里全都是梅子的甘甜了。 “还苦吗?” 岑砚问得认真,又温柔。 庄冬卿不知道苦不苦,只觉得很色。 耳根子还有些发热。 “不苦。” 庄冬卿看着岑砚,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你怎么了,阿砚?” 岑砚没说话,垂目。 庄冬卿极快道:“别说你没事啊,别诌我……唔。” 被再度吻上来,庄冬卿始料未及。 想着亲完再问,但这一吻漫长,方才他觉得岑砚是在品尝他嘴里的苦味,那么这个吻,更像是对方在慢慢品尝他的口齿……庄冬卿耳朵又红了点,倒不是不好意思,本能的反应罢了。 等岑砚放开他,庄冬卿难得地急喘了起来。 岑砚把脸埋入他颈项,鼻息悬在他皮肤之上,似要把他的气味全然吸入肺腑之中。 庄冬卿迷糊:“你……” 岑砚:“卿卿。” 脸贴蹭在他肩颈处,慢慢的碾,极亲昵,也极热切。 庄冬卿感觉空气都变得粘稠了起来。 岑砚却说了两句不相关的话。 “钦天监开始算吉日了。” “我们回封地吧,好不好?” 很轻,很温柔,不像是问话,倒像是请求。! 第 96 章 受够 两句互相挨不到边的话,说懵了庄冬卿。 下意识,“啊?!” 心里却慢慢反应了过来第一句指的什么。 不是他聪慧,因着遇“山匪”前,庄冬卿心里总装着这些剧情,翻来覆去地在盘,故而此时岑砚提起个头,庄冬卿第一时间便对上了心中在意的节点。 说起来,这个事儿,当初还是他告诉岑砚的。 事关重大,庄冬卿不由吞咽了下。 之前的旖旎瞬间消散,庄冬卿:“你想说的难道是……” “是。” 岑砚平静回复,鼻息仍然贴着他颈侧皮肤,好似什么事情都没有此刻与他亲昵来得重要,哪怕…… 那种奇怪的感觉又盘亘上了心头。 庄冬卿却来不及细究。 已经开始了吗? 之前他告诉岑砚,若是方士炼制新的丹药,开炉的时间须得是黄道吉日,故而,需要钦天监参与计算,在吉日吉时开炉,成丹。 已经开始算吉日…… 也就意味着,新的丹药要成了。 要收尾了? 可岑安安才只有两岁。 原文里整个剧情横跨了五六年时间,现在,就算算上他怀子的那一年,满打满算,也就才过了三年。 而且,李央准备好了吗? 庄冬卿不知道。 瞧着,只能说,他瞧着——不像。 思绪纷繁,沉淀了片刻,庄冬卿才记起岑砚还说了第二句,想了想,不太明白。 “什么叫,我们回封地?” 这不是他们能控制的啊。 盛武帝拘着岑砚不准走,得改朝换代了才…… 哦,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倒是也近了。 但庄冬卿不觉得岑砚是那个意思。 他并没有明确告知岑砚,服用新丹药的后果。 岑砚靠着他,下巴放在完好手臂那侧的肩头,轻声:“字面意思,我想回去了。” 顿了顿,岑砚闭目,“我有些倦了,卿卿。” 一切的一切。 意识到什么,庄冬卿没有说话。 抬手抚了抚岑砚的背脊,与他无声依偎。 “我当年入京伴读的时候,阿爹让我当个良臣,不要以陛下子侄的身份自处,哪怕得到陛下的关爱照拂,时时刻刻都要牢记着世子与属臣的身份。” 很罕见的,岑砚说起了自己的过往。 相伴三年来,庄冬卿回忆了一番,除去太妃与陶太妃来那阵,这好似是岑砚第一次主动吐露。 “那几年,还是很想回去的,时不时就要想一下,什么时候能结束伴读回家。” “但……” 长时间的停顿。 岑砚道:“其实阿爹等了我很久,后期用了很多吊命的药材,可惜,还是没撑到我赶回去。” 话很碎。 不过庄冬卿听懂了,讲的是老王爷病重囍_[(,岑砚回封地继承爵位的事。 刚开始,庄冬卿记得是盛武帝不放人,后来派了人查看,发现老王爷是真的不行了,封地无继承人定要乱套,这才将岑砚放离了上京。 一路快马加鞭,可惜还是没赶上老王爷最后一面。 这应当是岑砚心底的一桩遗憾。 岑砚:“当时我就想,我不会再经历那些了。” 老王爷一走,王府便算是散了。 岑砚见老王妃和陶太妃实在是不对付,一个看不惯另一个,另一个却只想安安静静过日子,与其拘在王府互相折磨,不如各退一步,海阔天空。 于是由他做主,将两人分了府。 分府的那日,他还在外打仗,收服意图趁乱叛出的部族。 那天完,他心中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很久之后,他才明白那到底是什么。 大概是,虽然他回了心心念念的封地。 却回不到过去,他认知中的家了。 岑砚:“我很喜欢我们的家。” “没有办法想象你和岑安不在的样子。” 救到人回府的路上,庄冬卿问岑砚生气没有。 没有的。 那天得知消息的时候,一瞬间,他想过很多种情况,知道庄冬卿已经选择了他能想到的最优解,岑安跟他回来是最好的,庄冬卿是大人,被“山匪”捉住,不论如何,灵活程度都要比两岁的小娃高。 但这不是他想看到的场面。 完全不是。 或许忙于谋划,又或许太过突然,回府之后,他一度对庄冬卿的作为都没有产生过任何的念头。 他好像无法去思考这件事。 但不代表他没有情绪。 不代表他能接受这种局面。 万幸。 只能说是万幸。 他未曾贸然公开过自己与庄冬卿的关系。 虽然李卓试探的时候,他已经有了揭示的念头,但也只是一闪而过便作罢。 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他是感激的。 但仍旧对未来不确定。 行军打仗的人,对“偶然”情况的发生与其杀伤力,最是清楚不过。 万一庄冬卿因为身份的无关紧要被折辱刑讯怎么办? 万一山上的人为了保密,只留李央活口怎么办? 万一…… 太多太多的意外,转瞬间就能发生…… 闲下来的时候,他脑子里就控制不住地冒出这些,所以他只能让自己忙碌起来。 真奇怪, 以前他并不理解这种杞人忧天, 等轮到了自己,才真正意识到,不过是关心则乱的道理。 但他不想再体会了。 岑砚隔着薄衫,亲了亲庄冬卿肩头,忽而道:“如果,我只是说如果,卿卿,如果我不再是你眼中的好 人,你会对我很失望吗?” 几乎这句话一脱口,庄冬卿心内的猜测便得到了印证。 岑砚要下场了。 而且是主动地去参与促成皇位的争夺。 也对,原文故事线里,他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出手的。 甚至对比起来,现在他才有这个念头,较原剧情已经算是很晚的了。 庄冬卿张嘴,但是喉头发干。 心跳加快。 片刻后,轻声问道:“你想好了吗?” 得到意外的回答,岑砚:“还没有,正在考虑,有这个倾向。” 岑砚终于从他肩膀上抬起了头来,两个人距离很近,四目相对,呼吸纠缠,任何面部微小的表情,在这个距离下都无所遁形。 他们双方现在是全然坦诚的。 摸了摸庄冬卿的脸颊,岑砚叹了口气,“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如果我不再‘好’了,你会失望吗?” “你会……” “改变对我的看法吗?” 庄冬卿:“……” 其实岑砚在他眼里,从一开始就和“好人”不沾边,但是细究两人相处的时光,他这么一问,庄冬卿后知后觉,这三年岑砚确乎可以算上是个“好人”了。 不过他什么时候知道自己道德要求比较高的? 庄冬卿心惊。 是,已经为他忍耐了很多吗? 他感觉不出来,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佐证。 但是隐隐的,他觉得自己是知道答案的。 “怎么不说话?” 岑砚手指又动了动,在再次触碰到庄冬卿前,又停住了,声音轻得近乎要飘起来道:“还是,你完全不能接受呢?” 垂着眼睛,避过了对视。 庄冬卿忽然心疼起来。 主动将岑砚的手按到了自己脸上,低低道,“不是。” 他只是察觉到了这问话背后的分量,被惊到了而已。 “其实,” “我没有想过你是所谓的好人还是坏人。” “失望和改变看法什么的,未来的事,我不清楚。” 庄冬卿笑了下,“其实我也不需要理会这些吧?” 岑砚终于抬起了眼来。 眼底很安静。 庄冬卿却觉得背后有风暴的汇聚。 庄冬卿:“但你是我爱的人,这一点是不会改变的。” “所以,如果想做什么,你觉得不太好的,我首要在意的并不是对错,我……” 庄冬卿吐了口气,无奈道, “我担忧你的安危,阿砚。” 岑砚眨了下眼,期间表情都没有任何变化,但庄冬卿能感觉到他的眼神变了。 “如果你要做什么,也已经想好了。” “那我对你只有一点要求。” “你能答应我,” “尽量 不要让自己身处险境吗?” 你承诺。⒗_[(” 四目相对,岑砚蓦的极浅地笑了下。 是一个真心的笑容。 岑砚的下巴再次放到了庄冬卿肩头。 庄冬卿没听到承诺,听到了一句低喃。 “真的好爱你啊,卿卿。” * 给庄冬卿擦了身,又换过药,看着人再度睡去,岑砚才离开了主屋。 “手脚都轻些,无关紧要的别在这边晃了。” 迈出房门,岑砚叮嘱六福道。 “等会儿你去问问赵爷,看能不能把药调得好入口些。” 说懵了六福。 六福迟疑:“还能,这样吗?” 岑砚:“自然,不然赵爷叫什么神医。” 白日的药紧着解毒,也就罢了,明日还有一道,能舒服点,岑砚都希望庄冬卿好受些。 在书房待过了下午,期间又见了个回来报信的亲兵。 柳七押着人回府时,岑砚正在喂庄冬卿用晚饭。 不假人手,岑砚极有耐心的,一口口喂着。 看着在边上一个人努力用勺子吃饭的岑安安,柳七登时缄默。 看一眼认真喂饭的岑砚与饭来张口的庄冬卿,再看一眼自己吃饭的岑安安…… 好怪。 再看一眼。 “好好吃哦,我还要咬一口牛肉包。” 庄冬卿点菜道。 岑砚:“慢点,别咬那么大口,细嚼慢咽。” “我又不跑,你急什么。” 岑安安在一边暖心道:“等安安长大了,也可以喂爸爸。” 光是听,柳七就有被孝到。 柳七:“……” 算了,这一家子高兴就好。 而瞧着岑砚乐在其中的神色,柳七对自家主子的精神状态,侧面有了几分猜测。 等用完饭,盯着庄冬卿喝完药,果然,岑砚才和候立一旁的柳七说话。 讲了两句, 柳七终于确定,岑砚心情好了些。 托小少爷的福,柳七暗中大大地松了口气。 不过这口气还是松早了。 傍晚时分,庄冬卿发热了。 赵爷来瞧过,温度不高,但就是下不去。 细细询问的过程中,柳七眼见着岑砚的脸孔再度变得面无表情。 “应当是惊惧交加,再加上寝食不安,这种情况下又受了伤……凑一起造成的。” 赵爷分析道。 岑砚问得很实际:“会变成高烧吗?” 赵爷:“需要观察,若是前半夜没这个迹象,应当不会。” 岑砚知道了。 原本的审讯取消,岑砚就在主屋里守着,哪儿都不去。 谢天谢地的是,熬过上半夜,庄冬卿体温没有再升,反倒是稍稍降了些。 温度一落下去,庄冬卿人也就困乏了,发烧所带来的,蕴藏在骨子里的痛感没有那么明显,一下子便合上了眼。 哄睡了人,岑砚也没走,又静坐了半个时辰,确认温度真的下去了点,不再回升,才唤来了柳七。 柳七半点都睡不着,在外候着,一叫就到了。 “人都安排好了?” 出了主屋,岑砚问道。 柳七小心翼翼:“在前院,不敢放到府外,挑选了离主屋远的地方,保准任何动静都传不过来。” 岑砚认可地点了点头。 柳七试探道:“那,主子我们现在过去?” “去书房拿样东西。” “哦哦。” 柳七又问:“对了,是否上报私兵一事,主子……您想好了吗?” 柳七完全是凭跟随岑砚多年的直觉发问。 不料岑砚回道:“原本还在考虑。” 原本? 到了书房,柳七见岑砚把自己顺手的弓从墙上取了下来,“……” 岑砚:“现在想好了。”! 第 97 章 失控 杭州,定西王府邸。 主院静悄,夜阑人静。 离主院极远,在花园另侧的偏院,守卫森严,灯火通明。 岑砚坐在椅子上,躺靠着,单手撑着下颌,极随意悠闲的模样。 柳七候在一旁,并着已经回府的徐四,安静等待,并不言语。 是的,等待。 至于等什么…… 柳七微微抬了抬头,看着地面的血迹,心想到:快了。 很快,就可以正式开始审问了。 等血再前进大半尺,流到画出的界线上,便可以包扎,再议后续了。 旁边乍然又传来一阵尖锐的惨叫,伴随着皮肉烧烫的滋滋声,柳七眉目不惊。 边上关押的是山匪首领,但烧红的烙铁却不是落到他身上,先从他的两个手下审起,让他在一旁瞧着,挫挫锐气,也是一种心理战术。 不过总督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总督…… 柳七抬眼,他们的正前方,总督被五花大绑在木架之上,动弹不得,且,左肩还扎着一只利箭。 岑砚踏入这个院子时,亲手拉弓射的。 其实站得挺远。 但弓弦被拉满了,箭头扎穿了手臂,钉在了总督身后的木板上。 也不知道是不小心,还是故意的,比起庄冬卿的伤势,这一箭箭头往手臂内移了两寸,王府的箭头又全是精铁打造,透体而出,总督左臂的骨头应当全碎了。 血流如注。 流淌而下。 岑砚不让人包扎,反而吩咐将总督的口舌绑严实,不想听哼唧得心烦,也防止总督咬舌自尽。 而至于什么时候包扎,等总督的血流到他们跟前就行了。 岑砚亲口吩咐的,线也是他画的。 如若柳七料得不错,一会儿赵爷的徒弟还会来…… 和再次被泼醒的总督对视,柳七心知,这才只是开了个头。 对方的口供,恐怕岑砚也并没有多瞧在眼里。 毕竟,是山匪还是私兵,或许对主子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心思几转,柳七再度垂目,静默等待。 “主子,又晕了。” 亲卫报道。 岑砚眼睛都不睁开,“泼醒。” 哗啦—— 一碗透明液体被泼到总督脸上,一阵浓郁的酒香四散开来,泼到脸上的时候还没什么,等酒液顺着脸颊滴落到伤处,总督不能自己地颤抖起来。 伴随着他痛苦的呜咽,岑砚长指在扶手上轻点,神情却是一副与这种惨烈背道而驰的轻快。 岑砚:“那边供出来商贾了吗?” 蓦然发问。 声音也带着几分闲适。 徐四:“我去瞧瞧。” 岑砚摆了摆手。 不一会儿,徐四回来了:“审的那个半废了,另一个从旁 瞧着的,倒是没扛住?[(,能供的都供了出来,包括匪头子的来历和家人。” 岑砚来了兴趣,“这种人还有家室?” 徐四:“据说有个眼盲的母亲,与病弱的兄弟,招供人在首领手下干了近两年,期间帮他送过书信,多留了个心眼,打探到的。” 岑砚伸手,徐四将供词递了过来,岑砚逐字句看完,点头:“不错,那今夜先不用急着审匪首,派人去接他家人,等到了,阖家集聚,再慢慢来。” 这便是要攻心了。 柳七看了眼总督,故意道:“如此甚好,如果他能作证,那总督大人开不开口,也不打紧了。” 岑砚却完全不在意道:“不妨事,听闻总督大人爱妾也育有一幼子,年龄与岑安相仿,也可以一起接来做客。” “呜,呜呜呜,呜呜。” 被绑着的人蓦的挣扎起来。 岑砚喊了个名字,亲卫出列,抡起膀子便给了总督两个大耳光,凶狠道:“安静,没问你话。” 岑砚怡然,“如此迫不及待想见幼子吗?” 总督挣扎中,又挨了两耳光。 晕厥过去,再度被酒水泼醒。 岑砚看着快要漫到脚边的血迹,这才开口道,“请大夫。” 请的只是两个小徒弟,来的却是赵爷。 无它,实在不放心岑砚目前的状态,怕徒弟们医术不够,没把人命吊住,给治死了。 岑砚掠了赵爷一眼,倒也没有多言。 查探过,赵爷道:“左臂骨头断了,还能接,伤口深,需要缝合,创口面积大,出血多,需要立即医治。” 岑砚点了点头,右手撑着下颌,平静道:“那开始吧。” 只叮嘱了一句,“针脚缝得密些。” 赵爷意会,应下了。 岑砚又对亲卫道:“把他嘴塞严实些,免得一会儿吵着赵爷了,换几个力气大的来,等会儿按人用。” 这便是不准备给总督用麻药,也要直接缝了。 且总督没中毒,脑子清醒的,只怕是要比庄冬卿难熬。 当然,这本来也是岑砚的用意。 讲完这些,也丝毫不提审讯总督,转头问了匪首那边的情况,让人晾着匪首,不给饭,给点水就成,废了的那个是个硬骨头,再慢慢磨,招供的那个反而要好菜好饭地供着。 “不用另安排房间,就在隔壁给他搭张床,让他们关一处。” “没准他还能劝劝匪首。” 岑砚吩咐道。 又坐了半个时辰,看着赵爷给总督正了骨,开始缝合。 伴随着总督的痛苦挣扎,岑砚神情越发轻快,几乎算是享受完了全程,等徒弟说好了,岑砚过去看过一眼,赵爷问他能不能给总督用药吊命。 岑砚:“自然,选好的用,千万别让他走了。” 赵爷:“明白。” 岑砚又看了总督半昏迷的脸一会儿,再度让人泼醒他。 酒液沾染到伤处,钻心的痛。 总督面如金纸,在灯光下惨白的一片,不似活人。 柳七:“可是要拆开绑带,审问于他?” 说绑嘴的那些。 岑砚饶有兴趣看了一会儿,总督听到了让人绝望的两个字,“不必。” 忽然从骨子里生出猛烈的惧意。 混浊视线中,见着岑砚浅笑一霎,“他说与不说,都一样。” 总督只觉如坠地狱。 他能瞧出来,岑砚讲的是真的。 比起口供,对方好似更享受折磨他的整个过程…… 总督不可控地浑身颤抖。 呜呜地想说些什么,被岑砚笑着制止了,“嘘,大人可得有些风骨。” “大理寺刑牢里的招数我还没使呢,” “你可不能如此扫我的兴致,才好啊。” * 回了主屋,哪怕身上没有沾染血迹,岑砚还是从头到脚清洗了一遍,才去瞧的庄冬卿。 “王爷。”守床的六福唤道,“少爷睡得还算安稳,体温没升。” 岑砚点了点头,伸手试探一番,手摸了,又用眼皮去贴,确认没什么变化,才放心下来。 “王爷,您……” 岑砚:“我今夜睡榻上,你出去吧,我守着。” 六福想说什么,岑砚却摆了手。 思索片刻,六福退了下去。 等岑砚躺下,听着庄冬卿安稳的呼吸声,瞬间入睡。 一夜无梦。 翌日,早间庄冬卿的温度基本正常了。 岑砚又找了赵爷来看,得到确认,才松了口气。 见庄冬卿困顿,早饭没有让岑安过来,还是他喂的庄冬卿,与他同食。 伤口要换药,身上的擦伤也需要换药,岑砚陪着一一搞完,庄冬卿想透气,在躺椅上与岑砚说了会儿话,眯着了。 让六福给人搭了床毯子,柳七有事禀告。 柳七低声道:“六皇子上门,想见主子。” 岑砚挑了挑眉。 有些惊讶,却又觉得情理之中。 “带去客厅,说我一会儿便去。” 柳七应是。 一盏茶的功夫后,岑砚出现在客厅,柳七上茶水糕点,聊了几句后,岑砚失笑:“你是你们家唯一的实心眼儿吗?” 李央讷讷。 其实他想问问岑砚对“山匪”的处理,总觉得不太对,想来确认一下。 但话没说两三句,便被岑砚听了出来,戳破了更心内深层的来意。 静默片刻,岑砚忽道:“我还以为你永远不会为这件事来找我。” 带着些戏谑,又带着些玩味。 李央语窒。 在他开口,试图笨拙地拉拢前,岑砚又道:“倒也不是不行。” 岑砚直直看向他,眼神冷漠陈述:“我削了知州三根指 头,废了总督左肩,知州在养着,总督能不能保住命,不好说。” 李央一口茶没咽下去,呛着了。 眼睛大瞪道:“那可是朝廷的正三品……” 岑砚却不听,径直又道:“我需要一个理由。” “勾结山匪,这么审问,罪名显然还是轻了些。” “六皇子有头绪吗?” 李央懵懵的。 四目相对,岑砚并不退缩,李央蓦的意识到什么,惊讶道,“你是想……” 岑砚:“嗯。” “我自己也能解决,但若是六皇子肯帮忙,自然更好。” “开口前,总是得展示些诚意吧,不然嘴皮子一碰的事,谁敢信,您觉得呢?” 李央呼吸急促起来。 半晌,李央:“可是私兵……” 岑砚:“这我另有打算,暂时按下,不会上报。” 李央沉默。 对视片刻,岑砚语气又变得轻松,“若是你拿不准主意,可以回去想想……” 李央本来是有这个打算的。 但瞧着岑砚略带轻蔑的神态,起身的一瞬,有一种直觉,若是今天他不应,出了这个门,以后便再也没有如此直接的商洽、再能拉拢王府的机会了。 他……赌不起。 “不必了,就按王爷的意思办吧。” 最终,李央破釜沉舟道。 岑砚没说话,眉目不动,只安静地又喝了盏茶。 * “什么?!李央在山匪手里遭了罪,高烧不退?!” 李卓听到消息的时候,不可思议。 “昨天不是说还好好的吗?” 探子报:“说是半夜发作的,来得很急,是中毒。” 李卓:“……” 探子:“戕害皇子,目前知州与总督都被扣在王府之中,杭州各大商贾,与知州与总督平日里走得近的,也都被王府亲兵带走了,说是在全城搜寻解药。” “上报京城的文书已经发走,估计后日陛下便能得知。” 李卓觉得哪里没对,脱力坐下:“老八难道如此的迫不及待?” 总觉得不该。 但要是真取了李央性命,也不是说不过去。 李卓头疼。 只觉得眼下的一切好似都失控了起来。! 第 98 章 养病 先是中箭,然后发低烧,迷迷糊糊了两天,中药的味儿苦得要把庄冬卿芯子都浸透了去,如此捱到第四五日,终于病去如抽丝,庄冬卿慢慢又有了精神头,开始好转起来。 “呕~~~” 岑安安小脸皱成了一团,差点yue出来,庄冬卿笑得仰倒。 他把自己补身体的药给好奇的小崽子尝了一口。 于是有了此情此景。 庄冬卿乐不可支。 岑安安有一瞬间想咽下去,六福眼疾手快,把一个空茶杯端到小崽子面前,快速道:“安安吐出来。” 庄冬卿:“吐出来吧。” 虽然喝了也没什么,但还是不要这样骗小孩了。 试图硬咽的岑安安终于得到了解脱,眼眶湿润地将那一小口药吐掉了。 吐完还不算,漱了好几遍口,小脸都皱巴着展不开。 庄冬卿右手捏着儿子的脸,还欠欠地问他:“滋味不好吧?” “好苦啊爸爸。” 嘴巴一瘪,委屈极了,啪叽抱住庄冬卿。 庄冬卿不厚道地边笑便安慰儿子,安慰两句笑两句,没办法,忍不住。 岑砚迈进主院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庄冬卿脸上乐开了花,小崽子整个脸都揉皱成一团,小眼湿润润的,委屈极了将庄冬卿抱着,头耷拉在他肩上。 岑砚:“岑安你下来,说好不能爬爸爸身上的呢?” 语声严肃,小崽子听完一个激灵,登时放开了庄冬卿。 庄冬卿:“没事,他扒在我右肩的,左肩安安知道不能碰,乖的。” 岑砚仔细瞧了瞧,面色稍霁。 庄冬卿给小崽子使眼色,小崽子跟着保证,奶声奶气地认真道:“爹爹我知道的,叭叭说,说没关系,我才抱抱。” 有些着急,句子都乱了。 躺椅整个受力都在椅子上,并不需要庄冬卿出力气,加上又矮,确实还好。 岑砚伸手自己将岑安抱了起来,一抱,就被小崽子扒拉着脖子,可怜巴巴地将脑袋歪在了他肩膀上。 抱着小崽子软乎乎的身子,岑砚心跟着也软了。 放柔了声音:“等爸爸好了我们再抱,好不好?” “好哦。” 委委屈屈,不开心。 想了想,岑砚问之前是怎么回事,得到了庄冬卿甚是欢乐的描述。 岑砚:“……” 岑砚看了看岑安安。 小崽子控诉道:“苦,爹爹。” 岑砚也不惯他,“不是你非要尝尝的?” 庄冬卿喝药,岑安安陪着他,日日都好奇,问什么滋味,今天的庄冬卿实在没忍住,想过药材配方,心知喝不出事后,亲手喂了岑安安一口。 小崽子又扭着屁股把脸埋到了岑砚身上,当鸵鸟。 岑砚摸了摸孩子脑袋,开小灶道:“今天让厨房给你 做串糖葫芦?” 岑安安抬头,眼睛亮了。 孩子特实诚,想吃,仍旧汇报道:“可是安安前天才吃了两个。” 庄冬卿对他甜食的摄入很严格,规矩大,岑安安清楚,会主动上报。 说了不一定没有,不说一定没有。 习惯已经养起来了。 岑砚:“那你问爸爸,今天还能不能多吃?” 岑安安期待的眼神看向庄冬卿,庄冬卿故作犹豫逗了小崽子片刻,松口道:“多吃一个好不好?吃完了好好刷牙。” “好!” 应答声嘹亮。 说完自己就急了,从岑砚怀里挣扎着下地,去牵阿嬷的手,要马上去厨房点餐,生怕晚了他朱爷爷开始做起了午饭,轮不上自己了。 小崽子蹦蹦跶跶离开了主院,高兴得很。 等岑安安走远,庄冬卿想着方才的场景,又笑了起来。 边笑边缺德地与岑砚复述。 他笑得开怀,岑砚安静听着,眼眉也跟着舒展开来,染上了淡淡的笑意。 小崽子已经来了好一阵,期间庄冬卿都陪着在玩,说话久一些,不由打了个哈欠。 岑砚看在眼里,知道是精力不济,身体还在恢复的缘故。 “今天的药还苦吗?” 将人按在躺椅上,肚皮搭了层薄毯,岑砚问庄冬卿。 庄冬卿嘟囔,“哪有不苦的药。” 想到什么,主动道,“你也别让赵爷再给我调方子了,就这样吧,里面有几味就是特别苦,赵爷一天到晚自己的事情也多。” 岑砚没应好不好,只道:“能好喝点就好喝点,别的事都是小事。” 赵爷先是王府的大夫,再是其他人的。 比如奄奄一息的总督。 脑子刚闪过总督的近况,便听得庄冬卿的声音问道:“还没审出来吗?” “什么?” 庄冬卿:“总督和知州,口供很难问出来吗?” 岑砚垂目斟酌,神情瞧不出来什么。 他身后的柳七却心虚地捏了把汗。 口供难不难问出来他不知道,因为岑砚这几日,压根就没问。 那天被救回来之后,总督连夜发起了高热,又是人参又是灵芝的,好在箭头没毒,堪堪将人命保住,保住之后,跟着又是一番刑讯,还是和第一次一般,塞住了口舌,只有用刑,没有半句讯问。 第二次看起来温和了些。 由赵爷施针。 “请”了稍稍康复的知州旁观,看完全程的知州冷汗如瀑,将自己知晓的都事无巨细主动告知,由郝二录的口供,期间岑砚仍旧只听着,并不多言。 不过知州开了口,匪首也开了口,总督他还开不开口,确实就不太重要了。 两份口供一拼凑,几乎能看到整个事件的脉络,杭州官商什么时候投靠的八皇子,什么时候开始招兵买马,杭州多少巨贾之家参与 其中,全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岑砚回道:“豢养私兵不是小事,株连九族的罪,细节处总是要多加核实的。” 哦。?[(” 这话倒也没错,就是和庄冬卿问的不相关。 庄冬卿理解成了审讯艰难,只道:“那你慢慢问吧,反正也跑不掉的。” 岑砚点了点头:“嗯,参与商贾的名单已经整理了出来,今日晚些时候会有苏州官员前来暂代知州一职,还带了苏州的兵马,暂驻杭州外的大营,以防总督手下还有人心怀不轨,发生异动。” 安排得还挺妥帖的。 庄冬卿对这些事都不怎么上心,惯是岑砚怎么说,他就怎么听。 岑砚讲着,他连连点头,又打了个哈欠。 岑砚打住话头,“其他的便没什么了,情况已经递交了上京,不日应当有钦差再来杭州,核实情况。” “好。” 岑砚:“眯一会儿吧,等会儿起来用午饭,今天让厨房做了少量的荤腥,你肯定爱吃的。” 庄冬卿下意识砸吧嘴,“好哦。” 眼睛一闭,心里又不存事,马上睡了过去。 岑砚给庄冬卿拉了拉薄被,又亲手给他眼睛上搭了条发带遮光。 等人睡沉了,柳七才出声道:“二皇子又来了,想见您。” 岑砚还是那个答复,“不见。” “公务要紧,忙于审讯与解药的搜查,没时间。” 柳七:“明白。” 遣人去回禀李卓了。 李卓一连来了几日,这日又没见着岑砚,索性耍赖不走了,岑砚倒也不理会他,任由他在王府坐过了中午,只让仆佣给他续了一杯茶,饭食什么的,都不管,最终李卓饿得甩了袖子,愤愤离去。 晚一些时候,赵爷来请示,“解药的量,要给六皇子加一些吗?” 岑砚冷漠:“怎么了?” 赵爷思忖着道:“瞧着反应有些大,我怕他也烧起来。” “烧起来不能治吗?” 赵爷愣了下,“自然能。” 就是人遭罪。 岑砚:“那不就行了。” “过几天宫里指不定派谁出来,若是那个时候他还病着,让人当面瞧过,才比较有说服力。” 冷哼一声,岑砚又道:“本就是他们几兄弟的纷争,想赢不付出些代价怎么行,总不能光让外人吃亏吧?” 赵爷明白了。 岑砚这是不忿。 闹不清楚他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打算,但隐隐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赵爷也不多言,既然毒是李央自己愿意服的,也没人逼他,那他听岑砚的吩咐逐日解毒便是。 赵爷心里有种感觉,怕是这次导致庄冬卿受伤的,直接和间接的参与人,都会付出代价。 晚些时候,庄冬卿用过午饭,精神头好起来,在花园里走了一圈,才终于从花匠的议论声中,得知了李央中毒的消息。 庄冬卿不可置信:“假的吧,从山上下来的时候,他好好的啊?!” 彼时岑砚正在给庄冬卿剥荔枝。 庄冬卿不喜欢清汤寡水,除了头几日吃不下,还能老实喝粥,往后就一直没什么胃口,用得都不多。 西瓜等性凉的水果不适合他现在吃。 为了给庄冬卿改口,郝二外出寻了半天,从农户树上现摘了一篮子荔枝带回来。 岑砚尝了颗,很甜。 刚好给庄冬卿解解馋。 闻言岑砚手都不带抖的,继续剥荔枝,只回道:“许是急了吧。” “张嘴。” 庄冬卿:“啊——” 一个去了核的荔枝入口,一咬下去全是汁水,清香鲜甜。 好吃得庄冬卿眼睛都眯了起来。 岑砚:“八皇子都逼到这个地步了,如果他对……有意,怎么也该出些招了。” “要是还没有动静,那怕是不想要那把椅子了。” 嚼吧嚼吧嚼吧。 庄冬卿顺便思忖了下,点头,“也对。” “所以他是自己服的毒?” 岑砚:“或许吧,我又没见着。” 毒是他这边给的,但服用的时候,确实没当着他的面。 “甜吗?还吃吗?” 庄冬卿登时道:“甜!再来两个!啊——!” 岑砚笑了起来,“只是换个口味,赵爷说你不能多吃。” 庄冬卿哀求:“多一个嘛,就一个。” 岑砚:“安安求人就是跟你学的吧?” 庄冬卿面露可怜,“阿砚你最好了。” 岑砚笑容扩大,低头,“就多一个!” “阿砚你最好了!!” 盯着岑砚手上水灵灵的荔枝,庄冬卿全神贯注,哪里还想得起别的事来。! 第 99 章 各方 岑砚就是不见自己,无奈之下,李卓只得先去见了李央。 “知州不在府里,在定西王府。” “总督也被拘在定西王府,说是勾结山匪。” “知州府里可有什么异样?” 路上,折扇拍到手心,李卓又捋了一遍当前形势,问自己幕僚。 幕僚:“没什么异样,知州之前说是路上为山匪所伤,在定西王府里养病。” 李卓不信这话。 而且……若是要养私兵,总督知情的同时,哪里能瞒过知州。 得他们是一条船上的,才有可能借盐场山头遮掩私兵一事。 “期间可有人看见知州了?” 幕僚面露难色,“王府里,探子哪里安插得进去,不过在外瞧见了知州的大公子进出,只有仆佣跟着,没有护卫,瞧着,像是能自行进出。” 李卓撇了撇嘴,不置可否。 “算了,先去见见我的蠢弟弟吧。” 得了通报,李卓带着一根老山参作礼,进了李央暂住的府邸。 由李央的门客胡先生接待。 说了几句话,李卓拧眉,“我怎么听着,像是不便相见的意思?” 先生动作恭敬:“皇子中了毒,身体虚弱,若是三皇子执意想相见,只怕会过了病气,对您不好。” 李卓:“无妨,兄弟之间,本应相互关照,哪有六弟病了我担忧过病气而不见的道理,传到了父皇耳朵里,该骂我这个兄长不爱护幼弟了。” 先生笑容只作客套。 李卓坚持,他又是皇兄,最后自然见到了李央。 不成想竟是真中了毒,看着卧床面色苍白的李央,李卓愣了下,有些不可置信。 隔着纱帐聊了几句,问山上情形,李央便说套着头套被绑上去的,没见过。 问那些人可有异样,李央便道匪徒无礼,阐述自己被绑的遭遇。 李卓:“……” 这一说就从被关押的房间,到饮食用水,扯远了去,李卓几次想将话头拽回来,都没成功。 但隐隐也听懂了,李央并没有留意过他想问的事儿L。 李卓暗暗忧心,若是李央不能作为证人,证明山头上的那些不只是山匪,还另有身份,那最后究竟如何,只能听岑砚那边的调查结果了? 李央:“皇兄可安心,我就是王爷救出来的,王爷必定不会放过任何异样。” 李卓:“……” 倒显得他有些对牛弹琴了。 思忖片刻,李卓又提起:“皇弟,据悉八弟代父皇祭祖,过程顺利,事情也办得很漂亮,父皇很是开心。” 李央虚弱道,“我等不能陪伴父皇左右,八弟能让父皇开怀,便是代我们尽孝了。” “……” 李卓:“八弟生母母家,之前多有子弟赴任沿海,对两淮官场很是熟悉。” 李央蓦然道:“三哥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李卓:你说。 李央:皇兄对盐场一事仔细上心?_[(,和之前救灾的做派完全不同,可是去之前,暗中知晓了什么?” “……” 李卓嘴角抽了抽,“怎会。” 李央蓦的爆发出一阵咳嗽,伺候他的小太监立马进屋,给他拍背,喂他服用止咳的糖浆,一系列搞完,李央已经恹恹地闭上了眼睛,小太监于是好声好气地请李卓出去,李卓见李央并不开口,料想也问不出什么了,于是留了两句面子话,离开了。 等人一走,胡先生才进了屋。 “皇子您这是何苦?” 李央却一改往日和软的性子道:“劫持皇子,兹事体大,估计父皇会派冯公公前来查探……” 顿了顿,声音变得很轻,“父皇本来就对我心存愧疚。” “这种时候,办好了事,再遇到些劫难,若是冯公公肯美言几句,回京之后才好做打算。” 胡先生:“那八皇子……” 李央:“我瞧着王爷不像是会放过他的样子,且先瞧着吧。” “也是。” 几句之后,李央真的疲乏了,胡先生退了出去。 * “口供都在这儿L了。” “知州也应允,说他丢的那三根指头,是山匪所为,请辞回乡养老的折子已经写好了,在这儿L。” “匪首和他两个手下的现在控制了起来。” “他们供出了总督知情的手下,还有忠心于总督的兵马人数。” “商贾的几位当家也押在府上,昨日录了口供,已经签字画押。” 证据一份份都摆了出来,岑砚一一看过,命柳七收好。 柳七迟疑:“不上报吗?” “暂时不,若是有人问起,说在审理中便是。” “对了,今天什么日子了?” 柳七报了年月日,岑砚想了想,又问:“钦天监算的吉日是不是要到了?” “明日便是。” “明天啊……” 不知想到什么,岑砚笑了下,笑意很淡,“挺好。” “那宫里的人估计会晚两天再出发,得五六天之后,才能到杭州了。” 柳七:“不知这次来的会是谁。” 岑砚:“冯公公吧。” “世子连同皇子一并被山匪绑走,此事匪夷所思,不管是为了其中哪个,都得来个有身份有地位的内侍。” 当然,这也不是关键。 杭州的事情蹊跷,盛武帝早年征战四方,能聚集一两千人的山头,上面的人叫山匪,聚集了上万人……带过兵的人都看得出来,内里应当还有乾坤,究竟是个什么成分,盛武帝心里只怕也要生出疑问。 既然生疑,自然是要好好查的。 这些东西岑砚也不会不报。 只不过,得挑个好时候报,罢了。 柳七:“对了,三皇子这几日又来了几次,还遣了人各种打探,很着急似的。” 岑砚眉目不动,“他急是正常的,不需理会。” 柳七:“那他派人捎的那些消息……” “什么?” 柳七:“还挺多的,说山匪数量不对;说总督既然勾连山匪,那山匪的地盘也要好好查查,万一总督还私卖军火什么的,也不是件小事来着……” 岑砚听笑了。 笑罢,眼神又冷了下去,“不用管他,不搭理就是。” 这是生怕他瞧不出来是私兵,明示暗示的,就快要张口告诉他了。 挺贴心的,可惜,时候不对。 想借他的手除了老八,做梦去吧。 “卿卿在干嘛呢?” 岑砚忽然发问。 最近经常这样,一天会问好几回。 除去刚开始还要现找人去确认,这几天柳七已经习惯让仆佣每隔一个时辰来向自己汇报主院的情况,主要是庄冬卿的动态,方便他转述给岑砚。 柳七:“早间起来在花园里逛了一圈,仆佣引着,没让往关人的地方去。” “后面去见了世子,眼下应当还同世子在一起,要不就是一齐去了小厨房,等着朱叔给安安做零嘴。” 庄冬卿近日又好了些,菜色也上得更有了些滋味。 他去厨房瞧瞧,倒是也符合性子。 看了眼公务,岑砚顿觉无趣,把手头的处理了,搁了笔,只道:“我先回去了。” 柳七知道这是要去找庄冬卿,也不多言,只道:“那剩下的我看着处理,有问题的再拿给您?” “可以。” 岑砚走了。 柳七捏了捏眉心,感觉岑砚近来将小少爷看得格外的紧,也不知道这种日子会不会有个头。 思索一番,柳七又兀自摇头。 少说也怕是得有一阵子去了。! 第 100 章 阖家 岑砚去找庄冬卿,果然,在厨房外窗户边,看见了眼睛晶亮的父子俩。 一大一小守着灶台,连表情都是如出一辙的期待。 岑砚唇边荡出一个笑意,连他自己都没发觉。 “哇!” 猛的扑过去,一把捂住了岑安安的眼睛,岑砚也不说话,等小崽子自己猜。 这是近来由庄冬卿发起的无聊游戏,也不知怎么的,带动了全府的人,动不动就有从身后捂眼睛,让小崽子猜测是谁的举动,岑砚甚至还看见一贯稳重的柳七,也伸手捂过小崽子的眼。 刚开始岑安安猜得还挺费劲。 但多几次,小崽子格外聪明,已经发展出了一套自己的猜测办法。 岑砚一捂住,果然,小崽子下一刻就去摸他左手腕,冷冷冰冰的南红手串被小手盖住,岑安安登时大喊:“爹爹!” 庄冬卿耸肩,表示现在这游戏已经不好玩了。 岑砚乐呵呵的,也不扫兴,抄起岑安安一把抱起,夸奖道:“我们安安真聪明!” 去挠小崽子咯吱窝,岑安安登时控制不住地发出一连串笑声。 庄冬卿手还没好透,在岑砚面前极为乖觉,并不参与这种需要体力的玩乐,转头再往厨房里看,糖葫芦的外壳已经炒好了,糖色透亮发黄,朱叔拿起边上一串三个,府内特供岑安安版本的小号糖葫芦,将炒糖淋上,庄冬卿吸了吸鼻子,香。 第二串是庄冬卿的,这串就比较完整,五六颗去了核的透白荔枝肉连成一条线,炒糖往上面浇的时候,庄冬卿甚至咂了咂嘴。 最近吃得太清淡了。 嘴巴里惯是没味儿的。 倒不是不好,但不是蒸的就是炖的,多几天……人还是有点遭不住。 说起这方面就不得不提岑砚很会拿捏他了。 主食限制得很严格,庄冬卿也不敢多嘴。 因为近来岑砚还是不太对劲,从各方面,以大家的反馈来看,自从他被绑之后再回来,岑砚就盯他盯得格外紧,对此庄冬卿倒是没有太直观的感受,但是生活上的细枝末节,多少能暴露一点。 比如开始几天岑砚一定要亲手喂他吃饭。 上药也一样,明明六福可以代劳的事,偏不让。 后面等他恢复一些,提议身上的伤自己上,暴露在外的六福来,还是被驳回了。 反对并不激烈,但异常坚定。 这样的事甚至不少,比如和安安吃饭必须讲规矩,不让安安抱他,在他伤口拆线前坚决不同寝,还有就是三餐主食上,一点都不心软,控制得格外严格。 但也没有定死了,在别的地方,还是会给他开条缝。 比如给他投喂新鲜的荔枝,让他改改口。 再比如,在厨房给小崽子做零嘴的时候,对他顺便要求的多一份零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庄冬卿觉得这样很好。 难得糊涂。 岑砚太较真了,他的生活反倒会失去不少乐趣。 “好嘞~” 朱叔的声音高昂响起,庄冬卿瞬间看过去,果然,两串晶莹剔透的糖葫芦和糖荔枝,都做好了。 眼神飞到岑砚身上一下,极快收回来,庄冬卿故作镇定道:“想吃点不一样的,把荔枝拿来做糖葫芦了。” 岑砚好笑,“嗯。” 庄冬卿眼眉微动:“我没给安安太多,他的还是那样,就两个糖葫芦。” 岑砚再度点头,耐心顺着他的话发问:“那我们卿卿吃几个?” 来了! “咳。我替安安吃一个,和安安换一个,剩下的,还给你留了份。” 这般说着,心内飞快计算,他一共六颗,岑砚不爱甜品,最多吃两个,于是……大方过后,还剩四个,嗯,不错,也很好了。 果然,岑砚非常给面子道:“那我就尝两个。” “好呀!” 愉快达成一致意见! 庄冬卿笑容狡黠,分外灵动,岑砚放下安安,等安安进去拿糖葫芦的间隙,没忍住捏了一把神采飞扬的庄冬卿,换得庄冬卿摸不到头脑的发问:“怎么了?” 岑砚深深看他:“瞧你挺高兴的。” “没尝过荔枝馅儿的糖葫芦,想试试是个什么滋味。” 说着舔了舔嘴唇。 耍小聪明是真的,嘴馋更是。 岑砚视线落到那双日渐恢复红润的唇瓣上,莫名停顿片刻,再度看向庄冬卿双眼。 “爸爸喂我,啊——” 岑安安对着荔枝串张大了嘴巴。 “好,第一个喂你,来,啊——” 小崽子叼走了第一颗糖荔枝。 嚼吧嚼吧嚼吧。 岑安安在吃东西的时候,有着和庄冬卿一般的专注,好似什么都不能影响他。 “好吃吗?”庄冬卿问。 岑安安:“马上……唔。”伴随着咔嚓的一声,糖衣彻底被咬碎,岑安安眼睛眯了起来,“荔枝甜,糖也甜,和糖葫芦是不一样的味道!” 小孩子嗜甜,果断好评。 “爸爸爹爹吃我的。”小崽子大方地将自己的拿了起来,两人一人咬了一颗,刚好给安安剩最后一颗,三人边吃边往主屋走,没一会儿便要晌午了,吃完这个歇会儿就该吃正餐。 岑安安的糖葫芦少,几下吃完了,到了主屋就按答应庄冬卿的,去好好刷牙了。 庄冬卿和岑砚都吃得慢,等庄冬卿把自己的那串递给岑砚时,岑砚眨了下眼睛,密实的睫毛下覆又翻起,眼波流转中,在光照下庄冬卿竟是瞧出了几分风姿来。 “卿卿喂我。” 声音并不高,庄冬卿却一下子懂了。 在学岑安安说话。 庄冬卿:“……” 岑砚又眨了下眼,庄冬卿回过神来,“哦哦,吃、吃呗。” 刚要抬手,却被岑砚揽住了 腰背,耳语道:“进屋。” 自己提出来,还不好意思……⒒[(” 进了屋,庄冬卿嬉笑道,话没说完,被岑砚用糖衣荔枝堵住了嘴。 既然塞嘴里了,那自然是要吃的,庄冬卿一口咬了下来。 刚准备包进嘴里嚼吧,岑砚却迎了过来。 “!” 嘴唇连同荔枝被覆盖的时候,庄冬卿脑子空白。 荔枝还是进了他的嘴,不同的是,不是他主动吞咽,是被岑砚的舌抵进来的。 “唔。” 庄冬卿想嚼,岑砚却抵住了他的牙关。 庄冬卿手上的劲儿一松,糖串正要往下掉,被岑砚接住了,对方甚至没有去看,接着手中一空,糖串消失了,不过也不重要了,庄冬卿甚至第一时间没察觉到。 因为……他被岑砚缠住了舌尖。 还,还有荔枝呢…… 好过分。 一时间,庄冬卿分不清楚岑砚吃的是荔枝,还是尝的他。 往后退了一步,靠到了门框上,眼睛半睁半闭之间,庄冬卿看见岑砚的双目明亮,透露出一股掠夺的意味。 到底闭上了眼睛。 糖衣碎了。 不知道是谁咬碎的。 舌尖也被咬了一口,轻轻的,像是逗弄。 庄冬卿喘了口气。 这动静落到岑砚耳朵里,却让岑砚动作更重了几分。 庄冬卿一路丢盔弃甲,荔枝的滋味没尝出来,吻的滋味倒是分明,以一种晕眩的感觉,慢慢麻痹了他的感官神经。 仰头呼吸的时候,喉结也被咬了口。 “抖什么?”岑砚的气息急促着,不稳。 庄冬卿又颤了下,却没有去按岑砚放肆的手掌,“太,太久了……” “什么久?” 岑砚俯身。 庄冬卿锁骨感觉到了一点凉风,继而耐不住地又闭上了眼睛。 黏糊的口腔音响起,庄冬卿耳根开始红起来。 “好、好久……”气息也是抖的,悬若游丝,“没一起过了。” 最近都是分开睡的。 主屋摆了两张床。 最多的最多,就是一个清淡的晚安吻,再无其他。 岑砚换了一边。 庄冬卿背脊如虾子微蜷。 岑砚解释,语声似是叹息,又似无奈:“卿卿,你还没好透。” 庄冬卿:“那你放开。” 岑砚却不要脸道:“我帮你瞧瞧,眼下恢复得如何了。” 庄冬卿想踢岑砚,也这样做了,被岑砚捞住了膝弯,模样更糟糕了。 “还挺有力气。”岑砚戏谑道。 庄冬卿闭目。 “卿卿想不想?” 庄冬卿不说话。 “必定是想的。” 岑砚伸手握住。庄冬卿耳朵全红了。 “为夫伺 候卿卿。” …… ▂本作者七夕是大头喵提醒您《夫君,我带球跑回来了》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岑安安刷完牙,再跑到主屋,未曾料到被两个爹爹拒之门外。 “爹爹们呢?”岑安看向六福。 六福尴尬道:“在忙,安安你等会儿。” 小崽子看了会儿紧闭的大门,聪明地高声喊道:“爹爹!爸爸!你们忙完了吗?” “安安来了呀!” 六福:“!” 庄冬卿听到岑安安的声音的时候,脑子已经是一片空白。 第一声没听清,还处在一种空洞的平静中,第二声才反应了过来,从岑砚肩上抬头。 下一刻却被按了回去。 “不管他。” 岑砚声音还是沙哑的。 庄冬卿去看他的手,已经擦干净了,手边上扔了张皱巴巴的帕子。 庄冬卿脸一热,避过了视线。 披着内裳,他身上几乎什么都不剩了,反观岑砚,周身齐整,衣冠楚楚。 庄冬卿磨了磨牙,刚想说什么,岑砚轻声道:“我看看。” “?” 顺着岑砚的目光,庄冬卿看见他左臂还缩在袖子里。 前几天刚拆了纱布,再过几天就可以断外用药了。 岑砚其实天天都给他上药的,但小心翼翼拉开肩袖,查看他伤势的时候,庄冬卿感觉自己好像是个什么贵重珍宝一般,多一眼都有可能被看坏了。 奇怪的,他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缝合的伤口变成了个小蜈蚣趴他手臂上,肉还很新,拆线的地方是粉色的。 岑砚伸手碰了碰,庄冬卿:“可以摸了,没事的。” “……嗯。” 这声很沉,庄冬卿听不太懂其内所有情绪。 手贴实了,几乎没用什么力气。 “有力吗?” 庄冬卿故作轻松道:“还在恢复嘛,但赵爷也说了,目前看着挺好的,应该没有……” 话蓦的一顿。 无他,岑砚忽然直视了自己。 眼神平直,严肃。。 庄冬卿读懂了这个眼神:别说谎。 庄冬卿:“……” 庄冬卿声音也放低了:“……还好的。” 岑砚打破砂锅,“哪种还好?” “你的那种还好。” 说完庄冬卿自己先笑了起来。 明明是很严肃的场景,但庄冬卿笑得没心没肺的,岑砚没忍住,也被这句话逗笑了下,自己都不知道是气笑的,还是无奈失笑。 “什么以子之盾攻子之矛?”岑砚问他。 庄冬卿将脑袋搁在岑砚肩头,眨巴眨巴就这样仰着看人,耍赖道:“你说那么多回了,我才第一回,很公平的。” 被岑砚捏住了鼻尖。 “你确定是第一回?从山上下来的时候……” 庄冬卿脸被捏得皱了起来,嗷嗷叫痛,岑砚仿佛看破了他试图转移 话题,没放。 庄冬卿回嘴:“就算加上,也没几次啊。” “?” 岑砚还想说话,庄冬卿一下子挣脱,将脸埋入了他脖颈,真诚道:“没事的,阿砚。” “真的。” “慢慢总是会好的。” “不好我也有你和安安。” “说了我是富贵命啦。” “再说我能回来已经……” 没说完,被岑砚捂住了嘴,“够了。” 庄冬卿心弦一颤,“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顺着说下去,就是他万一回不来……意头太差了…… 岑砚默了默,竟是道,“没有。” 庄冬卿想抬头,却被岑砚按住后颈,强行扣在了他肩头。 只听得到低沉的声音回复,“不是说错话,只是我不想听而已。” “所以下次不要说了,好吗?” 口吻平和得庄冬卿心头难受,“好。” “那我就一直赖着你,等我们都老了,就一起靠着安安。” 岑砚声音柔和了,“好。” 庄冬卿心疼难耐。 肩头忽然落下碎吻,后颈的手松开,庄冬卿看见岑砚吻他的箭伤处,力道还是很轻,神情却很虔诚。 庄冬卿忽然意识到,今天……就这处岑砚没碰过了。 庄冬卿只得重复:“会好的。” “嗯。不急,慢慢来。” 庄冬卿伸手,岑砚会意,两人再次相拥。 庄冬卿嘟囔:“要是天冷了能不痛就好了。” 毕竟伤到了骨头。 恐怕以后冬天不会好过了。 岑砚却道:“不会太痛的,封地的冬天很暖和,到时候只要烧一点点炭,你就会感觉很热了。” 啊?今年冬天已经在封地了吗? 庄冬卿愣了片刻。 话到了嘴边,却忽然又不想问那些扫兴的。 思考片刻,庄冬卿只道:“那我们全家可得好好地回去。” 这句话说到了岑砚心坎上。 岑砚点头,坚定道:“会的。” “到时候再给安安在封地找个老师……” “还可以给他选头小马驹,太小不能骑,可以先照顾着……” 庄冬卿笑起来,“那他不得高兴疯了?” 岑砚想到了什么,也跟着笑了,“嗯,刷马会很有意思的。”! 第 101 章 威胁 岑安安等得花儿都谢了,终于,门吱呀一声,开了。 岑安安肉乎乎的小手撑着下颌,啪嗒,滑了下去,人瞬间也清醒了。 从六福给他搬的小板凳上蹭地站了起来。 是的,等了太久,站不住了,又不愿意去院子里的躺椅那里,坚持就要守门口等,六福看不下去,听了听屋里的动静,确认应当没什么了,这才给安安拿了把小板凳。 于是眼睁睁看着精神奕奕的小崽子,等得眼睛眯了起来。 万幸,现下门终于开了。 在看向岑安之前,着装周正的岑砚给六福使了个眼色,六福会意,错身进门。 岑砚迈出主屋,抱起小崽子,在被控诉前,率先问道:“安安牙刷好了吗?” “好啦爹爹~” 岑安安伸手主动扒着岑砚脖子,整个人都是软乎乎的。 和庄冬卿抱住他的感觉不同,但同样的,都让他满心欢喜。 “有没有认真刷?” “有,爹爹你看,啊——” 小崽子把嘴大张了开,让岑砚检查。 这还是庄冬卿最初想出来的,有时候还会洗了手,稍稍的摸一摸,没办法,这个时代可没有什么牙菌斑检测剂,但也并不常用,这招岑砚问过,也学会了。 岑砚已经净过了手,但这次只瞧了瞧,然后开始表扬安安。 庄冬卿在盥室里听见了岑砚夸孩子的声音,混合着小崽子被糊弄高兴的应对,蓦的笑了起来。 “怎么了?水温不对吗?” 热水已经备好了,外加庄冬卿伤口愈合,终于可以舒坦地洗澡,这几日都洗得很勤。 庄冬卿摇了摇头,只问:“你觉得我们现在的生活如何?” “很好啊,我还当上了管事,搁以前都不敢想。” 从前六福想从商的念头现在已经悄然改变,以柳七为新的榜样了。 他算术学得也不错,再一年就可以出师,到时候年龄也够了,回了封地之后,若是有这个意向,能给他历练的机会有很多。 庄冬卿笑道:“是啊,我也觉得现在的日子很好。” 有爱的人。 有爱他的人。 还有个壮得像小牛的崽子。 还不改米虫生活。 理想生活不外如此。 庄冬卿听着外间传进来的,岑砚和岑安安的胡侃,笑容扩大。 真好啊。 希望一切都不要改变。 * 冯公公奉旨坐上往杭州来的船时,岑砚得到了消息,盛武帝已经服用了新炼制出的灵丹,服下后身体大好,精神强健,近两次的朝会还多开了一阵,提了不少主意。 他收到消息的后两日,李卓与李央也跟着知晓了。 李央看着镜子里还带着憔悴的自己,有些可惜,“若不是耽误了,冯公公提前两天来就正好。” 一旁的门客却道,“皇子此言差矣。” “某却认为,眼下冯公公来,便是最好的。” “您大病未愈,但又不至于起不来身,太过刻意,这样自然流露的消瘦和病态,才显得更真实,您觉得呢?” 李央想了下,点头,“是我太急迫了,万事还需先生指点。” “皇子谦逊了,只要您有这个意思,某自然竭尽全力。” 李央笑了下。 镜子里的自己却开始变得陌生。 不过,一切都是值得的。 舍得舍得。 不舍怎么能得呢? 李卓却没有李央的气定神闲。 这段时间的情势几乎快要逼疯了他。 外加他耳目众多,回来的消息里,还有对他更致命的。 “老四为什么要下来,父皇已经知道了?该死的,岑砚到底上报了什么?!” “这件事父皇告知老四了?老四看出来了?还是父皇派他来查,毕竟,他外祖是武将,他天然地已经拥有上京武将兵营的军心,不会再在外干这种勾当……” 蓦的顿步。 李卓脑中忽然闪过一个极不现实的猜测。 但太过顺滑可怕,他竟然有些不能回神。 “岑砚会不会,把这些私兵,栽给我?” 声音极轻,说出来的时候,也吓了幕僚一跳。 李卓以拳击掌,“老八在上京根基尚浅,老六在外两年已经不知道京城最新的形势,掌控力并不高,若是老四过来跟着调查,老四会不会试图往我身上栽?!” 幕僚:“!” 乍一想惊悚,但过脑子后,幕僚又放松下来,“三皇子安心,您和江南官场接触素来不多,就算是想往您身上栽,也要有证据啊。” 李卓:“但我在上京的生意大,用生意和我挂钩,未尝不可。” 幕僚:“……” 不是,怎么陷害自己的事,思路还越捋越顺了。 李卓:“杭州又全是商贾,若是鼓动几家人栽赃我,未必不行……” 幕僚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李卓已经开始为这件事焦虑起来。 幕僚:“……” 深知李卓猜忌心重,他认定的事反而劝说不动,幕僚乖觉地歇了声。 李卓果然还继续推导了下去,“新的丹药已经吃了,这局并不一定要做得多精准,主要是求快,在父皇……” 幕僚低头默默看自己鞋尖。 换到定西王府,得到消息时,又是另一番场景。 岑砚:“已经吃了?” 柳七点头。 岑砚还是多说了一句,“圣上就没有一点怀疑吗?” 问出来的时候心情很复杂。 柳七看了岑砚一眼,低头道:“说是,求长生不老之道。” 岑砚笑了。 很难说是觉得荒谬,还是觉得果然如此,猜准了盛武帝的 心思而发笑。 “长生不老……” “永登极乐……” 哪怕世间真有长生不老,岑砚也不相信一个帝王能办到⒃_[(,仙家修心,人间帝王却是整个世间的风暴眼,一举一动都能牵扯太多太多的人。 “这不是欲望太重的人可以追求的。” 岑砚轻声道。 其实岑砚进京,一直同太子一道,养在盛武帝跟前,说是盛武帝教养长大的,也不为过。 柳七知道岑砚对盛武帝的感官很复杂,此时也不多言,找了个理由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岑砚。 晚一点庄冬卿也知道了,因为岑砚有事问他。 “这种状态不能持久吧?” 庄冬卿犹豫了一下,点头。 岑砚没看他,却好似笃定他知道一样,问:“所以,到第几颗,会不好呢?” 庄冬卿斟酌着道,“你知道,修仙里,有淬体一说吗?” 岑砚笑笑:“我还是看过些杂书的,卿卿。” 那就是知道。 庄冬卿:“如果没有意外,应该是加大剂量的时候。” “淬体有个排浊的过程,到时候,陛下会……” 岑砚懂了,“为了加快过程,而加量?多服食?”说完又摇头,“仙丹”又不是什么大街上的东西,“应该是缩短服药时间吧。” 庄冬卿真心:“……你好聪明。” 仿佛看过原著的不是自己。 岑砚却笑了起来,“过誉。” 还用起了谦辞。 笑罢岑砚又道:“过段时间,四皇子也会来,协助调查。” 庄冬卿:“派他?” 老三老六都在,要是还来一个,皇子开会啊? 岑砚:“不过是最合适的人选,如果还有别的选,陛下也不会点他。” “这样。” 岑砚不再往下说,庄冬卿也不问,静了片刻,庄冬卿:“中午能吃虾了吗?我断药了。” 迎着庄冬卿格外期待的眼神,岑砚露出了个真心的笑容。 * 冯公公路上走了十余日,抵达了杭州。 由李卓、李央连同岑砚,并着代劳公务的苏州官员们一齐接待,声势浩大。 排场给的足,冯公公也是一副带着笑的样子,过了这天。 别的都好说,唯独有关山匪一事,要求隔日就去匪窝查看,也说出了四皇子在后方,正在往杭州来的消息。 在场的三人早都知晓了。 偏偏三个人,一个比一个惊讶,好似真的刚知道一般。 冯公公在岑砚安排的宅邸住了下来。 见了岑安一面。 冯公公给岑安安带了份见面礼,念叨了几句盛武帝也想见岑安,又和岑安说了会子话,期间不时提起上京,说得天上有地下无似的。 岑砚听出了苗头,脸色沉了一瞬,想到什么,旋即又松开了眼眉。 等别过冯公公,岑砚摸了摸小崽子的头,问他道:“安安觉得封地好,还是公公口中的上京好呢?” 小崽子想了下,细数了优缺点,很快,鲜花饼、阿嬷、小马驹在他心里占了上风,没说出气死岑砚的回答。 岑砚这才感觉心情好了些。 回了府,将安安交给阿嬷,岑砚同庄冬卿私下相处了,这才道破:“陛下想留下安安。” “啊?” 庄冬卿猝不及防,惊讶。 岑砚:“听冯公公的话茬,应当是这个意思。” 庄冬卿:“……” 还来不及说什么,岑砚又道:“无所谓了不过。” 庄冬卿听懂了这句,想了想,最终什么都没说。 稍晚一些时候,柳七带来了另一个让岑砚静默的消息。 “三皇子想见主子一面。” 岑砚:“不是说了不见。” 柳七欲言又止。 “说。”岑砚道。 柳七这才踟蹰着道:“原话的意思是,他有些事想问主子,还望主子赏脸,如若主子不肯……” “嗯?” “就别怪他在冯公公面前说漏嘴什么了,比如……比如,庄少爷……” 沉默蔓延。 良久,岑砚轻笑一声。 柳七心知,李卓这次是精准踩着主子的禁区上了。 果然,岑砚慢条斯理道:“好啊,那就见。” “不过时间地点,得由我来定。”! 第 102 章 弄巧 口头答应了见李卓,但岑砚仍旧不徐不疾的。 次日带冯公公去山匪据点,并着李央一道,故意的,没有通知李卓。 等李卓知道,他们人已经走到了山脚下,再待消息一来一回,李卓在杭州城内,听到因由时,差点气个半死。 “什么叫冯公公说人就够了?他就是这样回我话的?” 李卓拍案而起,整个人都烦躁不堪。 侍从低头,语气越发恭敬道:“柳主管说是冯公公的原话,还特意带了句,让皇子不要多心,非是王府不想。” 李卓:“……” 李卓:“呵。” 幕僚:“或许行程仓促,又……是个那么大的事情,京城那边着急,所以王府来不及……” 幕僚是想说,冯公公催得急,私兵一事,可不是什么小事。 宫里来人,又是御前大太监,不想节外生枝,带的人少些,情有可原的。 原本,三皇子在巡盐一事上就是后面加塞的,办差也不是那么用心,剿灭山匪以及中间的数次暗中调兵,他们收到消息的时候,都几乎完事了。 全程来看,确实也和李卓扯不上关系。 但话没说完,就被李卓愤怒打断道:“来不及不能派人通报一声吗?岑砚明明知道山上是什么,他就是不想我参与!” 幕僚:“……” 幕僚咳了咳,小声道:“我们和王府的关系,也没有这么亲近吧。” 大实话。 得了李卓一个眼刀。 李卓当然知道他们原本就互相看不顺眼,但是,但是…… 李卓深呼吸,深深呼吸,那口气就是按不下去。 哗啦—— 李卓气得掀了桌子。 这下幕僚也不敢说话了。 幕僚、报信人还有近侍,纷纷低下了头,在李卓发怒的时候,一个赛一个的沉默。 * 山侧盐场。 庄冬卿听到了柳七回禀的消息,迟疑道:“李卓不会相信吧?” 岑砚笑:“无所谓,本来就不想带他。” 庄冬卿:“……” 庄冬卿想了想,“也,挺好的。” 在岑砚投过来的目光里,越发低声道:“本来也不太喜欢他这人。” 正常人谁想见情绪不稳定的疯批。 岑砚失笑,见左右没有外人,伸手拉住了庄冬卿夸道:“还是我们卿卿实诚。” 庄冬卿摸了摸鼻子,厚着脸皮点头:“嗯。” 岑砚笑容扩大。 盐场和匪山,在出事后第一时间就被封了,天天驻兵防守,轻易不准许进出。 此次带冯公公前来查探,一路上冯公公都在旁敲侧击,岑砚也圆滑,半点话茬都不给人抓拿,但凡深入点,涉及到定性了,问起是山匪还是私兵,岑砚就给冯公公戴高帽,说自己眼拙把握不住,只等上京派人前来 确定。 聊了一路,冯公公对岑砚态度心里有了数。 这是不愿意掺和。 哪怕心明眼亮,对外一概只作不知,只待将这个烫手山芋丢出去。 而确实,他偏偏还接得住这个山芋。 冯公公就是专为了私兵一事,跑的这一趟。 上京城内,陛下还在等着他的回话。 若不是私兵,皆大欢喜。 若是……朝廷动荡啊。 心知肚明此行的重要性,冯公公面上却也不显露分毫。 岑砚圆滑,冯公公亦然,到了盐场,只有李央看起来像是个异类,在兢兢业业讲述当时的情形,盐场的运作,还有官盐私盐的端倪,絮叨没个重点。 冯公公疑惑:“后续调查,六皇子没有参与吗?” 李央:“公公说笑了,我被王府救回后跟着便毒发,哪怕再想尽自己的一份力,终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之前我也未曾料到,总督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我还以为,只是鱼肉乡里,与巨贾们有所勾结……” 叹息道:“可见钱帛动人心,来江南两年,父皇的本意便是想让我见识见识世间人心,是我让父皇失望了。” 冯公公:“……” 冯公公轻咳一声,将话头拉了回来,“那皇子被绑的时候,是如何情形。” “当时在马车上,王爷先行一步,我头天连夜看账,在车上补眠,王爷见我实在缺觉,只告知了一声,让我随着马车慢慢行去,谁料,这就出了事……” “被劫持的时候我将将才醒,稀里糊涂的,这群山匪也实在是可恶,作案手法老练,竟是将我头用麻袋套住,驱赶……” 冯公公适时打断:“所以,上山的情形,皇子并不曾瞧见?” 李央干笑道:“他们怕我认路,将我脑袋蒙得死死的,若是要说感受,我只觉得走了很久很久,然后就被关进了……期间不给我们……” “万幸当时世子在亲兵护送下逃了出去,没被捉住。” 冯公公:“折子不是说世子也被绑了吗?” 岑砚这才出声道:“我当时也以为落入了山匪手中,结果是护卫带着他在山中躲了起来,试图暗中寻找时机逃离……剿匪的时候,刚好护卫听到了动静,我这才知晓安安平安……” 言语真切,这样山匪的后续行动,比如高强度搜山一事,也就说得通了。 冯公公点了点头。 就这样一路从盐场说到了山脚,上山匪据点前,岑砚以李央大病初愈为由,将人留在了山下,冯公公对此处理很满意,也跟着一同劝说李央留下。 其后冯公公随着岑砚一行人跑马上了山。 瞧过山中训练场地,房屋配置,再见过武器库,冯公公对这山间情况有了数。 心中惊骇, “这完全是按正规军在训了!” 冯公公怒道。 岑砚也不接话,只带着冯公 公一处一处查看,看完后,两人又商定了翻看口供,还有冯公公亲自提审匪首、总督与抓来的贼人等一干调查事宜,冯公公这才问起道:“六皇子是不是……” 岑砚点了点头:“事关重大,刚好六皇子中了毒,我便也没有透露分毫。” 冯公公:“王爷此举好,此地牵扯甚大,若无必要,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了。” 这便是不欲告诉李央的意思。 岑砚:“自然。” 足足忙活到太阳落山,一行人才往回赶。 入了城内,冯公公连忙给上京手书消息,阐述清楚私兵一事,到最后,想到了李央,多加了句“六皇子对此毫不知情”,跟着请求圣意,问是否携带六皇子办理此案。 三日后得到了消息。 盛武帝指派冯公公全权负责,一查到底。 定西王从旁协助。 其余皇子,不知根底的老三,与受害的老六,一概不得插手此事。 得了圣谕,冯公公一改低调,开始大张旗鼓办案。 李央心知自己以一种受害人的姿态被摘了出去,便将此事高高挂起,足不出户,只对外宣称养病。 几日后收到了盛武帝慰问的圣旨,还有随行专程前来给他诊脉的御医,与数味上好药材的赏赐,李央在颁旨太监前声泪涕下地谢恩,一把瘦骨,真情流露,瞧得太监眼眶也热热的。 李卓那边则要糟糕一些,自从冯公公高调办案后,皇宫情报网的探子出手,之前由岑砚审的时候,他还能零星知道一点内情,换成了冯公公,又带了众多禁卫暗卫,消息便丁点儿都透露不出来了。 且心知是怎么回事,李卓轻易也不敢探听,怕冯公公有了别的联想。 而每每催促岑砚相见,那边不是说在忙,拿怕冯公公发觉当借口,便是时机未到,请他耐心等待。 可随着一天天不为人知的调查进行, 李卓连觉都要睡不好了,哪里还有多的耐心。 在老四抵达的前夕,李卓越发的疑神疑鬼,几乎就快要忍耐不住的时候,终于,岑砚那边定了时间和地点。 听到夜晚在自己府邸内见,李卓对岑砚的疑心揣测稍稍消了些。 脑子一转,想到些什么,喃喃:“也对,恐怕冯公公正查到关键处,已经开始提审各大商贾的家主,眼下,是需要避嫌些。” 岑砚毕竟是协助办案的官员,若是调查途中被看见和他接触…… 知道的,自然不会往别的地方想。 但若是不知道的,比如还在查案中的冯公公,会怎么想,就不好说了。 况且老四马上要来了,要是给他拿了话柄…… 眼珠一转,李卓已经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深夜时分,岑砚按时抵达。 推门而入的那刻,见到李卓,岑砚哂笑:“三皇子这又是个什么做派?好好的拜访,让人引着我从侧门入不说,一路上一个佣人都见不到,我还以为……” “三皇子来文的不成,也想对我用武的了呢。” 见岑砚只带了两个侍从前来,李卓心下稍安,喝了口茶,压了压焦躁,这才道:“形势不明,也不知道冯公公查到什么地方了,我两贸然相见,知道的人自是越少越好。” 岑砚:“……” 岑砚:“什么形势?” “你脑子又想了些什么?” 话头一顿,岑砚讥道,“你该不会觉得私兵一事,还能查到你身上吧?” 李卓心口一悬,回答慢了半拍,然而就这么一会儿,岑砚已经将他看了个透彻。 岑砚:“……” 岑砚:“……哈,你还真看得起自己啊。” 李卓:“……” 李卓咬牙:“彼此彼此,我倒是也没想到,你那么在意你那门客,哦不,现在该改口叫你的男`宠了,是不?” 岑砚笑意一敛,“他叫庄冬卿。” 两个人毕竟一同在宫内长大的,深谙彼此性情,见成功刺到了岑砚,李卓反而放松了下来,越发激进道:“哦,忘了,他还是个少爷……官家少爷的滋味怎么样?” 岑砚面无表情。 李卓大笑起来,笑罢,又装糊涂道:“开个玩笑,别这么较真啊。” “今天还有正事要说呢。” “说事吧。” 岑砚也笑了下。冷笑。 继而转身,关严实了门扉。! 第 103 章 成拙 进了屋,岑砚冷脸坐下,视线落在李卓身上,不带什么温度的打量,让李卓感觉很不舒服。 但惹过岑砚那么多次,两个人对彼此的秉性都再熟悉不过,别看岑砚如今平静,在皇宫内,每次岑砚暴起之前,都是如此般平静,让人看不出个深浅。 故而哪怕感觉到了不适,李卓方才已经刺了那么多句,眼下也不敢再多言。 如他所说,他找岑砚是有正事商量的,他还是得克制自己。 深吸口气,李卓微笑。 虽然很不情愿。 但当前也别无他法了。 岑砚神情还是凉凉的,扫了一眼桌面,摆了壶茶,两个杯子,显然是为了招待他。 目光一落到茶盏上,李卓会意,新倒了杯,将茶水推到了岑砚面前。 岑砚看了看,没碰,终是开口道:“找了我半个多月,到底什么事?” 直白。开门见山。 李卓垂目。 岑砚:“别绕弯子,我没那么多时间浪费。” 时间倒是也还有。 但用在李卓身上,哪怕丁点儿,岑砚都觉得是浪费。 李卓:“……” 李卓:“既然你这样说,我也直言不讳了。” 岑砚颔首。 李卓有种被岑砚带了话茬的被掌控感,皱了皱眉,不适,但也心知不是计较这些琐碎的时候。 李卓:“是山匪还是私兵,你知道的吧?” 岑砚平平回道:“知道什么?” 李卓一窒。 沉下了脸色,“你不是说自己没时间吗,又同我装什么傻?” 岑砚:“我以为,现下你是在求我,而不是在审我。” 李卓:“……” 深呼吸。 深深呼吸。 李卓挤出个干笑来:“封地带兵,几年间还平叛了数个部族,换成李央我相信他可能看不出来,换成你,不该瞧不出来是个什么情况。” 岑砚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李卓往前探了探身体:“所以你其实知道,上面是一支私兵的,对吧?” 岑砚直直看着李卓。 久一些,李卓无意识吞咽,喉头滑动。 岑砚:“你很紧张?” 李卓:“……” 李卓:“你知道这很重要。” 岑砚:“可我不想答你怎么办?” 李卓:“……” 李卓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今天你来不是为了和我吵架的吧?” 岑砚:“也不是不可以。” 在李卓失控前,岑砚又添了一句,“但没这个必要。” 岑砚:“换我先问,如何?” 李卓咬牙:“你说。” 这是不满于单方面给李卓信息,而让岑砚满意的途径,似乎只有按照他的方式来,才行。 李卓忽然想起来很久之前,他小时候初见岑砚的那几面,他就很讨厌对方身上这种水火不侵的定性,岑砚无所求,故而无所惧。 凭什么,不过一个封地的世子而已。 反倒是他们金尊玉贵的皇子几个,为了那个位置,在成长的过程中,要不断地去求着人。 哪怕是太子,也不能免俗。 明明合该他们更尊贵才是。 岑砚:“你早就知道?来江南,就是为了这支私兵?” 李卓抿唇。 垂目须臾,李卓:“刚开始的时候,没有这么清楚。” 岑砚不给他模糊的余地,“所以刚开始,你知道了什么,从而选择下江南。” “……”意识到绕不过去,李卓想了想,实言道,“老八有些东西没对。” “寻方士,找仙丹,这些都很费银子,但他表现出来的,又不是那么回事。” 岑砚想了下,“穿着用度很简朴?该花钱的时候,又能拿出大笔银钱?” “差不多。” 岑砚:“那你什么时候知道他有兵的?” “……” 李卓不开口,岑砚也不急,耐心等着。 李卓:“只是一些含糊的猜测,所以……” 岑砚打断道:“我可以等你想说的时候,再继续,你知道我这方面耐心一向很好的。” 李卓烦躁闭目。 心念电转,再睁眼,死死盯着岑砚问道:“你永远不会选择支持我的是不是?” 岑砚:“此话何解?我不会选择任何皇子。” 顿了顿,嘲弄道,“这话说了得有好几年了吧,爱信不信。” 李卓阴鸷:“……可是你对李央不错。” 岑砚笑了起来,嘲笑,“就他那脑子,一点都拐不来弯儿的模样,一道巡盐,我不带带他,扒拉着让他避开几个大坑,那我是看着他犯蠢?还是没事给自己找事呢?” “出了问题,最后还不是我担着?” 李卓沉吟片刻,点了点头,“也对。” 岑砚办事利落,向来又好又快,此次巡盐他是挑担子的主力,断不会让李央因为个人原因而影响差事的办理。 岑砚:“问完了吗?还有吗?不如一道了吧。” “你们兄弟几个各有各的毛病,你想听,我都能讲。” 李卓:“。” 李卓鬼使神差的,还是问道:“你为什么不支持老四?” “太迂,死板。” “老八呢?” 岑砚闻言又笑了一声,笑得李卓眼皮跳了跳,竭力保持镇定。 岑砚坐姿松散了些,闲闲反问道:“支持他?我要是支持他,那以后史书上,这该算是从龙之功呢?还是犯上作乱,谋权篡位?!” 李卓心口一突。 岑砚知道。 他果然知道。 山上的兵都是老八的,他分明清楚,他…… 李卓急声:“你都查透了?这不是都知道吗?” 岑砚悠然道:嗯,我知道,你问我就一定要回答你吗? 七夕是大头喵的作品《夫君,我带球跑回来了》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岑砚!” “别吵吵,天都黑了,不喜欢闹腾。” “……” 岑砚的语气太自然,动作也太随意,而且根据他性格,李卓知道,他心里想的,还就是他说的那些——只是不喜欢吵闹。 李卓再次将情绪咽了下去。 “你都查出来了?” 岑砚不说话,只看着他。 意识到什么,李卓手死死捏拳,对视片刻,败下阵来,一字一句道:“你、来、问。” 岑砚:“什么时候知道他有兵的?” 竟还是头一个问题。 李卓被吊得失去耐心,烦躁道:“抵达江南前,收到了线报。” “探子查出来的?” “算是,蛛丝马迹的,一些养兵的痕迹,然后推算一下,如果有,那就只能是这儿了,所以想来看看,而且……”顿了顿,虽然很不想说,但知道岑砚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李卓不得不吐露道:“他的护卫都是从江南选送的,每一批都不错,竟然还伤了我的探子,不像是正常的护卫。” 这便是训私兵的成果了。 岑砚;“由总督送的?” 李卓:“应当。但中途会转几次手,模糊身份来源。” 岑砚细致,发现盲点,“八皇子今年多大了?” 听音知意,李卓直接将他想问的一并回了,“去年年底满了十八,按理还该晚一些出宫建府,但近几年随着父皇的身体越来越不好,皇子几乎都被赶出了宫,老八已经领了差事,及冠离宫,父皇先行赐了宅邸,以示恩荣。” 这样。 岑砚:“这不还是忌惮着?” 李卓:“没办法,人老了就是老了,不会再变年轻。” 身体不会再好转,盛武帝对朝廷的掌控欲又重,那心理出些问题,是很正常的。 岑砚竟是首次有些同意李卓,点头道,“你说得对。” “老而不死是为贼。” 李卓呼吸一窒,拍桌,“放肆!” 岑砚却平静,直视李卓,问他:“你不是这样想的?” 李卓只觉得心底的阴暗被岑砚揭开一角,按捺着道:“他是我父皇。” 岑砚:“有什么冲突吗?你敬他,也盼着他死,哦不——” 岑砚笑了起来,“有几个算几个,皇子们,有不盼着他死的吗?” 哪怕之前真有个傻子,就岑砚所知,现在也转了主意。 笑得李卓感觉周围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仿佛被抽干了似的无法呼吸。 “你……” 岑砚笑容一敛,蓦然冷脸,“装什么装!” “省省吧。” 李卓:“……” 快速眨眼,李卓胸膛大起大伏,视线落在桌案上 ,最终,还是闭了嘴。 无它,岑砚说的是实话。 但正因为是实话,亲耳听见的时候,李卓才会有种无与伦比的荒谬感。 李卓:“你都查清楚了?” 岑砚:“你这个人还是那么喜欢别人用过的招,我说,你就不能自己有点主意。” 同样的话岑砚问了两次,李卓亦然,岑砚指他在学自己。 原因也简单,岑砚重复的时候,大抵让李卓感到了屈辱,对方想还回来。 岑砚说完,也不给李卓反驳的机会,径直道:“查清楚了。” “都是他的人。” “知州和总督沆瀣一气,连着杭州好几个巨贾,从巡盐刚开始,便上了贼船,等他们想再下来的时候,已经被架了起来,也没有机会再改邪归正了。” 言简意赅,几乎包含了李卓想问的所有信息。 李卓谨慎,不由掰开了来,内心细细咀嚼。 岑砚竟是话赶话又问:“那我和李央处理洪涝的时候,你在干嘛,查老八?” 李卓脑子被搅得有些乱,经历过前面的谈话,只犹豫了一秒,实话道:“算是。” “往杭州官员府邸安插探子在。” “费了好大一番工夫。” 岑砚相信。 江南又不是李卓的地盘,想安插眼线,是难。 但他还是办到了, 所以, 岑砚:“来杭州前,你就知道有私兵的存在了?” “对。” 岑砚垂目,阴影覆盖了浅色眼瞳。 李卓又问,“冯公公查到什么地步了?” 岑砚答:“如你所愿。” 一问一答越发迅速,彷佛两个人都失去了周旋的耐心,直来直往的,想以最快的速度获取自己想知道的信息。 “什么意思?” 岑砚:“如你所愿,查到了点苗头,但还不确切。” 李卓心漏跳一拍,“你没有将查到的情况报给冯公公?” 岑砚又笑,笑得很冷,带着些疯劲儿道:“我要是直接给了冯公公,陛下不再信任八皇子,那新的仙丹,陛下岂不是不会再吃了?” 李卓失语。 岑砚抬眼,浅色的眼底烛火跳动,仿佛是李卓的野心在烧灼。 四目相对,岑砚声音很轻,“所以我说,如你所愿,陛下既能按照大家的期待,多吃几颗仙丹,走得快一些,对八皇子的调查也在开展中,一切都是最好的情形。” 落在李卓耳朵里,却如雷霆万钧,只这句话在耳朵脑子里回旋,周遭其他的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李卓的神情很慌乱。 岑砚的却是游刃有余。 甚至在慌乱中,李卓还能抽出一丝心神来,察觉到岑砚视线在打量着他,极具玩味。 “我……” 有一瞬间,李卓想找补,想遮掩。 岑砚没给他这 个机会,发问道:“所以去盐场的时候,你已经知道那座山上有什么了?” 哪怕已经被看了个透彻,李卓却竭力想找回些气势:不然呢?⑻[(” 声音带着轻微抖动,听得岑砚扬了扬唇角。 李卓被刺激得多说了句,“那个时候在杭州已经待了段时间了。” 岑砚点头:“所以你头天先走,就是怕被私兵包了,对吧?” “还带着知州,因为知道知州是老八的人?” “哦,同时也在赌是不是,赌李央和我的价值更大,他们不会单为了你一个,就有所异动,打草惊蛇。” 李卓胸膛起伏:“不该吗?” 岑砚倒是平静,眼睫下覆,没什么波澜道:“是我在问你。” “你不是都猜出来了?” “哦,是真的。” 李卓额头青筋跳了跳,莫名感觉到了一丝危险。 岑砚却转而又问起,“我还好奇另一件事,都说到了这儿,你便一并为我解惑了吧。” 李卓指节收紧,“什么?” “猎场兵变的时候,你也是提前知道了风声,故意摔了腿下山的吧。” 李卓手指又松开了来。 还以为要问什么,却是这件陈年旧事。 李卓:“你不早就猜到了。” “总还是想确认一下的。” 李卓:“呵,确认什么,我的情报网?那我可以告诉你,确实不是其他人能比的,你要是站队,不选我这边的话……” 岑砚抬眼,“如何?” 李卓哽了下,硬着头皮撑道:“我必定会让你很难受。” 岑砚静静看了他一会,蓦的笑将起来。 动作更放松了的同时,往后靠坐在椅子上,似是闲话家常般,回忆道:“说起这个,你让我难受的时候可不少。” “初入京城,阿爹一直教导我不要太拔尖,当伴读要有当伴读的模样,当时偏生你不愿意让太子好受,次次挑衅于我,想逼我露一手给太子难堪,那个时候,我就记住了你的名字。” “后面仗着自己是皇子,反正也打杀不了,陛下又护短,次次你都以身犯险,扰得我头疼。” 李卓也想了起来,放松了姿态,抬下巴道:“你先不让我好过的。” “是不让你好过,还是没有遂了你的意?给你想要的局面?” “都一样。” 岑砚若有所思:“如此。” 忽然口风一转,又道:“其实我一直在思考,一个回光返照的病人,怎么样才能最大程度地受刺激,让他情绪起伏。” “刚开始的时候,我想等服下丹药,开始缩短天数了,曝出八皇子养私兵一事。” 李卓眼睛一亮,岑砚知道,对方这是对这个提议动心了。 果然,李卓道:“如果你有需要,我这儿还有些老八在上京私下不干净的证据,都是父皇深恶的……” 却被岑砚 抬手打断道:“但我觉得不够。” “陛下一辈子戎马倥偬,什么样的战乱危急没见过?,什么样的仗没打过,自然,从宗室变成皇帝,背叛也见了不少。” “只不过这一次,是从宗室背叛,换成儿子。” “换汤不换药,实在没什么意思。” 李卓拧了拧眉,“所以呢?你有了更好的办法?” 岑砚又笑:“刚还在骂我放肆,眼下就和我商议起此等大逆不道之事,三皇子可真是陛下的好儿子。” 李卓:“……” 李卓也笑了起来,“有什么冲突吗?我敬他,也盼着父皇有个好收场。” “史笔如刀,这么几年大盛已经元气大伤,再多几年留在史书上,更没什么好话,父皇一辈子爱誉,现在老了,糊涂了,换他年轻的时候,说不定会感激我呢。” 岑砚鼓掌,响亮得李卓表情有些没绷住。 “精彩!论厚颜无耻,实属精彩!” 李卓不愿意和岑砚多兜圈子,再问:“眼下你有了更好的办法?” 如果能刺激一下,说不定……到时候趁乱…… 刚好,老八还没回京,老四又一度被父皇忌惮,防范得甚严,他便好…… 看着李卓眼中掩饰不住的精芒,岑砚轻声道:“想到了。刚想到的。” 话头一转,“你知道吗,我一直很讨厌你。” “十四岁的时候,你硬拽着柳七,要给他净身,闹了一场,陛下只打了你一顿。” “十五那年,硬要拉着郝三陪练,仗着郝三不敢下死手,故意露出弱处,打得他鼻青脸肿的,无法发作。” “十七岁,好不易我得了个机会,回封地给母妃庆生,借此可以回家一段时间,却被你瞧出了欢喜,硬生生用借口,让陛下留住了我……” 等十八再回封地,一切就不一样了…… 李卓却不屑道:“不过都是些下人。” “你太滑手,我伤不到你,只能找你侍从发泄下,这也不是什么值得提的。” 从内心而言,李卓并不觉得这种方式报复到了岑砚。 他总是看不出岑砚的喜怒,谁知道岑砚是真在乎,还是装出来的。 “不过最后这条,倒是可以好好说道说道,我当时确实想了好久才想出来的绝妙主意,你现在说起,我仍是觉着办得漂亮。” 岑砚观察李卓神色道:“你很得意。” 李卓扬了扬眉,几乎克制不住自傲道,“还行。” 岑砚点头。 又道:“用卿卿来威胁我的,你是第二个。” 李卓反应了下,才意识到卿卿是谁。 李卓的脸几乎是扭曲了下,才嫌恶道:“这称呼,你也不嫌恶心!” “很可爱啊,和他的人一样。” 李卓脸部真的皱了起来,“你不会现在想同我讲,你和你的男`宠有多恩爱吧?” “不,我只想让你知道 原由。” ??” 岑砚兀自又转回话头道:“陛下很护短,所以,如果死一个儿子,应当差不多了。” “他不太在乎你们个体,却在乎自己的儿女,废太子都是圈禁后叛乱才赐死的。” 李卓居然还思考了下,问道:“所以,你选了谁?” 岑砚笑起来,直直看着李卓。 李卓脑子转过来的瞬间,汗如雨下。 “你疯了?!” “别开这种玩笑。” “我是说话不好听,但你不过是个异姓王,凭什么处处压我们皇子一头!” 岑砚提醒:“你声音在发抖。” 不止声音,其实李卓的手也在抖,但是被他掩盖住了。 岑砚:“因为你知道我办得到。” “甚至还该感谢你,如此隐蔽地请我相见,方便我行事。” “至于疯不疯的,我只能说,你让我难受的威胁,其实已经落实得很成功了。” “原本我只想晾着你,让你抓心挠肝一段时间,磨磨你。” “现在我改主意了——” “最后,再说一遍:” “他有名字,叫庄冬卿。” 话落,岑砚笑容消失。 李卓瞬间起身,张嘴欲大声叫人。 * 啪嗒。 守在门外的郝三听见了椅子摔倒的细碎声响。 郝三皱了皱眉。 紧跟着,五个呼吸后,郝三听到了杯子摔碎的声音。 几乎是瞬间发作,得了暗号,郝三利落制住了三皇子的暗卫。 “人拿下了吗?” 内里传出了岑砚的声音。 “拿下了,嘴也塞好了。” “行。”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空气中的血腥气息让郝三瞳孔收缩一霎,“主子您……” “嗯,死了。” 岑砚说得轻描淡写。 拍了拍衣角,这才露出了些烦恼的神色,“血溅到下摆了,回府得先想法子换一下了,免得吓到了卿卿。” “啧,这人死了也给我找麻烦,真是不对付。” 郝三不知道该说什么。 另一个随从的脑子也有些发木。 只李卓的暗卫闻言,眼睛圆睁,说不出话来,但目眦欲裂。 岑砚出门,带着一身新鲜的血腥气,缓缓蹲在了他身前,还是那般平静地道:“李卓的暗卫,用药控制的吧我记得。” 岑砚笑了下,笑得暗卫心头震颤。 “呐,给你个选择,一,现在就去死。” “二,随我回府,身上的毒给你解了,作为报酬,帮我办两件事。” “听懂了眨眼,点头一下选一,两下选二。” 暗卫点了一下头。 岑砚拍手,“郝三……” 话没说完,暗卫急忙又点了下头。 岑砚却没说话,凝视了暗卫半晌,看得暗卫脑门都汗流不止的时候,岑砚再度笑了下,真心赞道:“好狗。”! 第 104 章 起手 在李卓的府邸又留了一阵,将一切都布置妥当,岑砚郝三才离开。 来的时候走的是侧门。 离开的时候连侧门都没得选,翻墙走的。 另一个随从忠心,除去一开始的震撼,很快便接受了。 郝三不是不能接受,而是,“真爽,早知道我该跟进去的。” 反应过来之后,还有些遗憾。 遗憾是岑砚出手结果的李卓,而非他自己。 岑砚:“……” 岑砚:“此事取巧,需要天时地利,其中也有他主动促成的部分,换个时间,没有这么容易的。” 如果不是想得太多,聪明反被聪明误;如果不是小心避嫌,主动支开了周遭的侍从,连个自小服侍的太监都没有留下;如果不是疑心太重,李卓除了自己以外,谁都不信任……此外的任何一种情况,岑砚都会多顾虑些,不会如此冒进。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如果不是明天…… 岑砚:“回去之后,这边派人盯着,有任何的异动,速速来报。” 郝三:“是。” 李卓的事暂告一段落,回了在杭州的府邸,岑砚又为换衣的事,头疼起来。 他衣服并不是浅色的,夜色中还好,但灯光稍一明亮,血迹就能看得很清楚。 太久没亲自动过手,错估了距离。 若是当时能再退上一步,也就没有这些事了。 现下…… 郝三:“我去主屋,为主子拿一套衣服?” 岑砚:“……” 说是拿,实际就是仗着身手好,避开所有人,偷一套出来。 可以倒是可以,但…… “不了。”岑砚道。 没必要。自己家里,不需要搞这些偷鸡摸狗的。 郝三挠了挠脑袋,“那主子你这个……要是意图避开小少爷的话,也不能让六福看见吧?” 郝三不大使用的脑子头次如此精准。 岑砚轻叹口气。 是啊,要避开庄冬卿也就要避开六福。 不然一个知道,另一个也知道了。 “不然我去找六福,支开人,主子你进主屋换衣?” 岑砚高看了郝三一眼,点了点头。 等郝三支开了六福,岑砚这才进了主院,仆佣见了他想上前近身,被岑砚摆手挥退。 进了放衣物的侧屋,一时间岑砚还有些找不到地儿。 没办法,来江南两年多,大多数时候都是住在苏州的宅子里,杭州这边买下了,但碍着官场复杂,岑砚万不会将庄冬卿与岑安两个单独放这边,他一个人住也没什么意思,故而几年了,也就近段时间,巡盐要收尾了,才举家搬了过来。 过来又忙,每日干净的衣服不是庄冬卿,便是六福拿的。 住了这么个把月,岑砚愣是没进过这间屋子。 又打开一个柜子,从明 亮的颜色能看出,还是庄冬卿的衣物,岑砚关上柜门。 “爹爹,你在干嘛?” 冷不丁背后一声稚嫩的童音,差点没让岑砚定在原地。 岑安。 岑砚默了默,才出声道:“安安怎么在这儿?” 小崽子不疑有他,欢快回答,“和爸爸捉迷藏在,爸爸让我躲,他来找,我躲好久了他都没发现。” 岑砚:“……” 估计不是没发现,而是想清净一会儿,故意不去找,顺带小崽子也得意。 这招庄冬卿已经使过好几次了。 不过正好…… 岑砚:“爹爹有事找柳七,安安能帮我将他叫来吗?” “柳叔叔吗?” “对,很急,安安能现在去吗?” “好哦。” 小崽子实诚,岑砚甚至没有全身转过去(怕血迹吓着孩子),就这样侧着说了几句,便迈着小短腿,一趟子跑出去帮他爹叫人了。 岑安安离开,岑砚胸中一口气才吐出来。 早知道,还是该叫郝三来偷一套的。 不过现在也好了。 等柳七来了,自会帮他遮掩。 有了帮手,岑砚也不急了,在换衣的屏风边上坐了下来,脑子里开始反复盘今晚的细节,可有疏漏,以及明日的正确应对。 想得出神,听到门开了,岑砚张口道:“找一身干净衣服,身上的脏了。” 柳七听了也不说话,很快,房间内传来了窸窸窣窣的翻找声。 岑砚:“郝三去找过你了吧。” “他不细心,你今夜也帮忙盯着,别出岔子。” 吩咐完,新衣服被从外挂上了屏风。 岑砚开始解腰带,想到什么,“内裳也再拿一套,可能浸进去了。” 没一会儿,一套崭新的内裳出现在新衣边上。 岑砚:“这套衣服你处理了就是。” 旧衣物被搭在了屏风上,干净的那些,沾血的岑砚也不好丢地下,怕沾染了,脱完放在了一旁,待全身都换好,这才用手递了出去,“小心点,别弄到房间里了。” 说完洁癖发作,一边整理新衣,一边叮嘱道:“这屋明日让人彻底洒扫一遍,免得晦气。” 手上的衣物被接了过去,中途指尖不小心碰到岑砚手腕,岑砚瞬间缩了手。 拧了拧眉,但想着黑灯瞎火的,也没有责怪。 岑砚:“安安回屋了吗?六福呢,也回来了吗?卿卿在哪儿呢?” 问完,许久没有回答。 岑砚这才察觉到了点儿不对劲。 等抬头起来,屏风外的人没走,反而拿着衣物在细看。 岑砚的心失跳一拍。 意识到什么,竟是有些不敢去辨认屏风上的轮廓。 而对方的动作在片刻后,终于也停了,于黑暗中遥遥望了过来。 片刻的静默后,岑 砚哑声:“卿卿?” “……嗯。” 双方又是沉默。 吱呀—— 门又开了,极小的声音响起:“主子?” 岑砚:“……” 庄冬卿:“……” 柳七来了。 “安安被我哄回屋交给阿嬷了,郝三来找过了我,六福已经被我暂时支到了仓库去,衣服换了吗?您的衣物都在箱子里,小少爷和世子的挂在外间,哦对,刚我路过主屋,没见着小少爷,不知道去了哪,您动作怕是得快点……” “我在这儿。”庄冬卿出声,“算着安安该睡了,原本我是过来找他的。” 柳七:“……” 岑砚:“……” 柳七:“咳,咳咳咳!” 庄冬卿临时开口,柳七话还没说完,被自己呛着了。 岑砚:“我也在。衣服换好了。” 柳七:“……” 柳七咋舌:“那、那我……” 庄冬卿:“血衣在我手上,拿去处理了吧。” 岑砚:“……” 柳七:“……” 柳七:“好。” 黑灯瞎火的,行动全靠着窗外投射进来的,院子里灯笼的光。 柳七摸到两个人出声的地方,发现二人中间还隔了道屏风。 默默接过衣服,柳七:“那我就……下去了?” 岑砚叹了口气。 “点盏灯吧。” 柳七:“哦哦,好。” 遥遥点了盏灯,柳七走得飞快。 烛光摇曳,内室亮起来,两个人也终于看清了对方,岑砚神色复杂,庄冬卿亦不遑多让。 等门咔哒一声关上,庄冬卿想到什么,道:“对了,你刚不是要交代柳七事情吗,我把他喊回来你再说一遍?” 岑砚:“……等他回来了再说,不妨事的。” 应该是某种默契,处理完了会回来告知一声,庄冬卿想。 垂着眼睫,庄冬卿低低道:“我就是过来找安安的。” “没想到进了门,听到了你的声音……” “后面,你就都知道了。” 岑砚闭了闭眼。 庄冬卿忐忑,左手握着右手:“开始我还寻思着你怎么不开灯,也不是故意不开口,一来你就让我找衣服,我也没想那么多……” 后续等他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也不好再出声了。 其实心里大概能猜到,岑砚是在躲自己。 再往后,躲藏的理由被岑砚自己递了过来,衣服一接到血腥味就很重。 “卿卿。” 岑砚忽然打断他的话。 主动从屏风后往外走了半步,整个人全然暴露在庄冬卿的视线里,静默一霎,岑砚道:“我杀了李卓。” 李卓……哦,今晚好像是说要去见个人。 不对,等等,前面那个字是什么 …… 庄冬卿眼睛猛的睁圆了,“杀、杀了?” “嗯。” 岑砚平静应道。 若是庄冬卿没见到血衣,不告知也就罢了。 见到了,岑砚也不想欺瞒他。 顺心选择了如实相告。 庄冬卿语窒半晌,久久回不过神。 岑砚心头发堵,主动道:“你就没什么要问我的吗?” “可、可以问吗?”庄冬卿下意识吞咽。 “可以,没什么你不能问的。” 他问,他便答。 就是不知道,等听完之后,庄冬卿看他会是个什么眼神,什么心情了。 庄冬卿:“有一句。”刚才就想问的。 “你说。” “你……没受伤吧?” 岑砚:“……” 岑砚恍惚。 第一反应,侧了侧耳道:“什么?” 庄冬卿右手又去握左手,“我说,既然动了手,你呢,你没受伤吧?” “都、都是他的血吧?” 岑砚:“……” 没听错。 非但没听错,去瞧庄冬卿的神情,烛火下,眼底尽是担忧。 毫不遮掩的担忧。 岑砚失笑。 笑得庄冬卿懵懵的,“怎、怎么了?” 岑砚:“你就想问我这个?” 庄冬卿眼神闪躲一瞬,又坦诚回视,“最要紧的是这个。” 岑砚的心变得柔软无比。 整个人一下子放松下来,玩笑道:“卿卿,你这样,真是……我要是哪天当着你的面杀了人,没死透,你是不是还会帮我补刀善后啊?” 庄冬卿脑子没转过来,竟是认真思考道:“也分情况的……” “比如?” “李卓这种的话,会、会吧。” 既然动了手,那双方就不能善了了,如果补一刀能送走,他应该会的。 不然活着肯定会更麻烦。 岑砚真的笑了起来,庄冬卿不明所以。 岑砚:“我在逗你,没听出来吗?” 庄冬卿:“啊?” 岑砚笑容又收了收,满目温柔凝着庄冬卿,“没事,我身上没伤。” 上身前倾,拉拢了些距离,岑砚道:“好想亲你啊。” 语气郑重,仿佛是个多么正经的事情一样。 庄冬卿:“……” 终于感觉到了气氛的黏腻变化,庄冬卿局促道:“那那你……” 岑砚:“不了,身上脏着。” 刚动了手,还溅上了血,没被撞破就算了,撞破了,岑砚第一个嫌弃自己,就更不用说以这种状态去亲近庄冬卿了。 “帮我叫六福备水好不好?现在这样不舒服。” “哦哦,好。” 庄冬卿想到什么,又问:“那柳七呢,我把他叫回来?” “这么大个事呢,你们要商量的吧。” 岑砚笑着点头,“麻烦卿卿了。” 怕耽误,庄冬卿立刻去叫人了。 岑砚在原地站了会儿,脑子里尽是些不干不净的,想了片刻,才全部清掉,走了出去。 * 一一交代好,岑砚跟着洗漱了。 全身洗净,头发也洗了一遍,庄冬卿在边上帮他兑水,神情专注。 不知怎么话题到了安安身上,两个人就说了好一阵,等到晾头发了,庄冬卿才想起李卓的事儿来。 但也只问了几个关键的。 比如,麻烦吗? 李卓没有干什么过分的事吧? 能处理妥当吗? 之类的。 岑砚好笑:“别的你就真不问啊?” 庄冬卿想了想,正经道:“首先我不喜欢这个人,其次,如果你真的动了手,肯定有你的道理。” 庄冬卿从来都不怀疑岑砚对局势的判断。 若是解决不下来,岑砚应当不会动手的。 动了手…… 庄冬卿嘀咕,“反正他也不是什么好人。” “好偏心啊卿卿。” “但我好喜欢。” 喜欢庄冬卿偏心他。 只偏心他。 说得庄冬卿有些赧然。 岑砚也不再多言,没必要,捉了庄冬卿的手,亲了起来。 等胡闹得不像话了,庄冬卿推岑砚,“别闹我。” “不闹。是不是可以了?” 意识到岑砚在问什么,庄冬卿愣了下,才答道,“可以的吧,但你不是说……” 说他身体不好,还想在等等,养一养之类的。 “反悔了。” “?” 岑砚将庄冬卿拽了下去,贴着他耳根问:“慢一点,好不好?” 碎吻落在耳垂上,触感让庄冬卿发颤,呼吸的热气直往耳孔里窜,岑砚哑声道:“不想忍了,忍不住,好不好?嗯?卿卿,卿卿……” 求得庄冬卿眼睛都蒙了层水汽,喘着点头:“好。” 乖得要死。 这一晚上果然很慢。 岑砚不敢让庄冬卿手臂用力,将人抱着弄。 抱着,转着圈的,磨。 半夜的时候,庄冬卿求饶的声音都带着哭腔。 饶是如此,又半个时辰,才真正地歇了。 庄冬卿一根指头都不想动了。 收拾好,沾着枕头就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 第二日快晌午了,庄冬卿才醒。 醒来,便听到了出事的消息。 府内传言纷纷, 说, 四皇子早间杀了三皇子,跑了。 庄冬卿:“啊?” 六福低声,碎碎道:“四皇子半夜抵达杭州,船靠岸,天不亮便骑马去了三皇子府邸,佣人推门进去送茶,就见着三皇子倒在了血泊之中,四皇子在边上……” “拦着不让走,四皇子他们还杀了个佣人……” “冯公公听了,赶过去的时候,四皇子已经乘船跑了。” “据说眼下冯公公正头疼,不知道该怎么将这个事儿报回京呢。”! 第 105 章 乱局 六福说得津津有味,庄冬卿听得坐立难安。 若是昨晚上没撞上也就罢了,撞上了……此刻便颇有种听故事乱编的既视感。 偏生六福还只知道一个雏形,具体的细节,又一问二不知。 比如, 庄冬卿:“为何四皇子会天不亮就去找二皇子?” 六福:“去杀他?” “……” 很好,典型的射箭画靶,知道结果推原因。 庄冬卿轻咳一声,“什么叫佣人推门进去送茶,二皇子就倒在血泊中了?”心虚的视线往边上偏移一寸,又极快移了回来,“先前呢,两个人见面的时候,没有异样吗?” 话问出来,庄冬卿就意识到了这句的误区在哪里。 典型的默认了,四皇子李仁进门的时候,李卓是活着的。 当然,理论上也该是这个见客的流程,仆佣将人引进去,得了二皇子的吩咐,下去泡茶,然后再回来,发现二皇子身亡,四皇子就在现场。 庄冬卿蓦的意识到,这一段传言很妙。 不该透露的信息一点都没透露,仅流出只言片语,人们听完之后,本能会按常理把故事补完,但……知道是谁干的,庄冬卿便心知,肯定内里还有更多的东西,绝对不只是传言表面上的这些。 但具体是怎么操作的,恐怕只有问岑砚了。 六福果然也进了误区:“肯定啊,下人不将四皇子请进去,得了吩咐,怎么知道泡什么茶,别说皇子府邸了,就拿王府来说,招待个人,也需要主子吩咐的,每个季节的好茶有那么多,难保主子兴头来了,想拿什么招待客人呢。” 六福是从侍从的视角出发,如果按常理,确实是该这样进展的。 偏偏,当时应当毫无常理可言…… 庄冬卿垂目。 “那……冯公公是怎么知道的呢?” 六福还是想当然道:“肯定是闹起来,有人去禀报的呗,整个杭州城里,算起来,发生这种事,也只有找冯公公了吧。” 知道六福知晓的只有传言,庄冬卿也不多问了。 打了个哈欠。 昨天听到的时候还觉得不是个小事,今日么……摸了摸瘪瘪的肚肚,庄冬卿:“六福,我饿了。” 天大地大,吃饭事大。 什么皇子公公的,先往后稍稍吧。 庄冬卿舔了舔嘴角,终于来了兴致,“今天朱叔说了做什么吗?” 他断药之后,不必忌口了,小厨房又开始天天换着花样地做菜,可香。 念头一动,只觉得越发饥肠辘辘,庄冬卿再在床上坐不住,赶紧的,起身吃饭去。 * 午饭岑砚没有回来,被冯公公叫着一齐在二皇子府邸,处理后事。 庄冬卿闻言,觉得挺微妙的。 按道理,出了这种事,冯公公肯定不能找李央,但找经验丰富的岑砚……哪 怕现场真有蛛丝马迹,还不得马上被王府的人处理干净了啊。 这样想着,心头最后一丝担忧也放下了,就着这个消息,中午大吃了两碗。 吃饱了捧着肚皮倒在躺椅上,边上是动作一模一样的小崽子,父子两个一大一小的,在树荫下纳凉。 “嗝~爸爸,安安吃多了。”小崽子苦恼道。 庄冬卿懒洋洋的:“爸爸也吃多了。” 小崽子一个翻身爬起:“那我们走走?” 庄冬卿婉拒道:“不了,等身体慢慢消化吧,中午,又不是晚上,不会积食的。” 起身想活动的小崽子眼中失去光芒,又乖乖躺了回去,“哦~” 近来庄冬卿已经陪他玩了太多次捉迷藏,受宠的小崽子很有自知之明。 没一会儿,身边的呼吸声便匀了。 岑安安食困,眯着了。 小孩子是这样的,说睡就睡。 二伏的天,庄冬卿也不担心岑安安着凉,侧头看了他一眼,见小崽子眼眉舒展,从那张小脸上,细看还能瞧出他与岑砚五官的轮廓,庄冬卿嘴角弯了弯。 没一会儿,伴着树叶沙沙,还有聒噪的蝉鸣,庄冬卿也和上了眼睛。 醒过来便见着岑砚。 庄冬卿迷糊:“什么时候了?没吃饭吗还?” 揉着眼睛想起来,被岑砚按了回去,“想睡就睡,才回来,吃个饭又要走的。” “没事,我睡够了,不是你吵醒的。” 这般说道,岑砚便不再强迫庄冬卿,岑砚动作快,庄冬卿一贯的慢吞吞,等彻底清醒了,扭头一看,小崽子睡得呼啦啦地敞着大字,太阳晒不到,庄冬卿也不管,想了想,带着深意问道:“冯公公叫你过去,还能处理吗?” 岑砚答得也很好,“该王府处理的,都会处理好的,别担心。” 庄冬卿点了点头。 热菜端上来,庄冬卿就着岑砚的筷子又吃了两口新鲜,等岑砚快走的时候,小崽子才跟着醒了,庄冬卿只让岑安同岑砚告别。 迷迷糊糊的胖娃娃,一把抱住岑砚的脖子,吧唧亲了他爹一大口,口齿不清道:“爹爹快些忙,晚上安安和爸爸,等你,吃饭饭。” 岑砚摸了摸崽子的头,也不嫌弃被印上的一脸口水,温声道,“好。” “那安安在家好好陪爸爸。” 岑安安大声:“好!” 说要回来,但死的毕竟是个皇子,要处理的事情繁冗,终究还是回不来。 瞧小崽子闷闷不乐,庄冬卿让安安选菜色,给岑砚打包,等他们吃饱,马车栓好了,驾车到了李卓府邸,让岑安安去给岑砚送食盒。 柳七带着安安与食盒离开,过了会儿,一并回来的,还有岑砚。 心知庄冬卿肯定来了,岑砚专程将食盒拎回马车上用的饭。 瞧着确实忙极了。 看着他吃好,庄冬卿只让安安说了几句,就带着崽子回了府。 一忙便到了半夜,岑砚才回了家。 等两个人能正儿八经说上几句,已经是在盥室里洗漱的时候了。 庄冬卿:“你早就想好的吗?” “什么?” “要让四皇子……”顶锅。 岑砚笑了下,“听实话吗?” “你说。” “那倒真的没有。” 原本的打算里,便如岑砚所说,只是想压一下八皇子这个事儿,等盛武帝服用了新的丹药,再行揭露,打一个时间差,达到他的目的。 在上京多年,岑砚从未与众皇子结党过。 但眼下,他的心愿倒是同他们一般,皆是指望着盛武帝在史书上早日盖棺定论。 岑砚受够了这种日子。 巡盐马上结束,若是回了京,盛武帝还试图留下岑安……这不是岑砚能接受的局面。 但很显然,是老到糊涂的人,能做出来的事情。 与其到时候想方设法,不如将这种可能性扼杀在摇篮里。 盛武帝老了,而人,是该服老的。 岑砚:“开始我只是想让李卓急上一急,让他也尝尝煎熬的滋味。” 如果不是他用庄冬卿威胁自己…… “是他遣散所有下人相邀,还威胁于我,才有了这种局面。” “也是我动了杀心之后,才想到的。” 庄冬卿:“那个端茶的下人是怎么回事?” “这个简单,他的暗卫探子多是用药控制的,下人小妾什么的,动辄打骂,在上京的时候,横着从府里抬出来的也不少了,只要有心留意,总是能找到心怀怨恨的。” 庄冬卿迟疑,“那个人也是……?” 岑砚:“嗯,李卓私下喜怒无常,下手没个轻重,这人一边的眼睛被打得看不见了,但为人伶俐,李卓放在外院用的。” 也是通过那个暗卫的口,知晓的。 庄冬卿沉默片刻,只道:“多行不义必自毙。” 岑砚:“这话好,说他正合适。” “那四皇子为什么要跑?” 岑砚起了身,庄冬卿给他拿衣服的时候,不解问道。 岑砚:“因为考虑问题的角度不一样。” 笑看庄冬卿:“你是不是觉得,事不是他做的,跑了就说不清楚了?” 庄冬卿点了点头,将干净衣服递予岑砚。 岑砚边穿边道:“若是平日,他应当也不会跑。” 偏偏,眼下正是关键的时候。 盛武帝服食了新的丹药。 而这些个皇子们,有一个算一个,都知道那不是什么好东西,哪怕不像是八皇子一般,对盛武帝剩下的日子有精准的把控,但见盛武帝久病的身体蓦然强健起来,大家也能感觉到其中的蹊跷。 “留下来,束手就擒,被调查,能查清楚自然是最好的。” “最怕的就是查不清楚,或者查的时间太 久,夜长梦多,中间生了变故。” 庄冬卿没明白:“什么变故?” 岑砚凑过来,贴着他耳根道:“万一,只是说万一,期间陛下驾崩,他这个该怎么算?又或者说,他该怎么办到时候?” 庄冬卿瞳孔收缩。 “要是在调查中陛下有什么事,继位的必定不会是他,便断了荣登大宝可能性。” “其次,还跟约他的东西有关。” 庄冬卿:“什么东西?” 岑砚:“结党营私的罪证,这几年陛下对朝堂的掌控力下降,其实很多京城里的武将都天然地投到了四皇子阵营,但联络很隐秘,陛下也查了好几次,但或是因为自己身体的缘故,又或因为调查人的无能,都无果而终了。” “我手头有一些证据,装作是老二发现的,再加上私兵一事,他们天然的有共同的敌人,让暗卫相邀,他自然会去……” “有这份东西在,二皇子是不是他杀的,他在陛下眼里都落不到好,自然惧怕。” 更不消说有了这份东西,老二还死了,盛武帝会如何看待他了。 “最后一点,他也能想到,祭祖结束了,八皇子即将回京,这种时候出了这种问题,若是束手就擒,便好似案板鱼肉,八皇子于情于理都会想方设法坐实他杀兄一事。” 岑砚总结道: “他不是不知道留下来能有可能查清楚。” “他只是不敢赌,选了另一条路。” 庄冬卿心头失跳一拍,“什么路?” 岑砚没有正面回他,只道:“上京武将多半都投了他的麾下,陛下又到了风烛残年,若是被调查,这些武将肯定会被清理,还不如放手一搏……” 庄冬卿懂了。 “他……” 岑砚穿好了衣服,揽着庄冬卿:“先回屋。” “哦。” 到了床上,躺下了,岑砚才又开口肯定道,“嗯,要乱了。” 庄冬卿惴惴,“那……” “不妨事,我们在江南呢,等他们先去争吧。” 岑砚:“手头的兵我都收拢了,护卫王府周全,不成问题。” 庄冬卿惶惶:“我不懂政事……” 被岑砚打断,“没关系,也不需要懂,交给我就好。” 庄冬卿话语一顿,“你说得对。” 他懂不懂,能懂多少都不重要,岑砚心里有数就好。 心头有了着落,人又放松下来,庄冬卿又奇怪,“你动手,只是因为李卓威胁你吗?” 相伴近二年,不了解政事,但庄冬卿了解岑砚。 岑砚:“起念头是因为这个,真正去做,还有部分是因为,这事能派上别的用处的缘故。” “至于效果如何,我说不好,过几天就知道了。” 庄冬卿觉得符合岑砚的性格了,点头,“差不多。” “什么?” 庄冬卿有些困了,喃喃,“这比较符合你的做派。” 做事不会是纯粹的感情用事。 岑砚失笑,低声:“这么了解我啊,卿卿?” “嗯,就是知道。” 朝夕相处,庄冬卿也多了几分底气。 现在是完全不惧怕岑砚了。 岑砚去亲庄冬卿,庄冬卿眼睛完全地闭上了,这一夜也如无数个夜晚般,两人相拥而眠。 * 几日后,冯公公的消息传回了上京,盛武帝大怒。 掀了案桌,正发着火,忽的一口血吐出,一头栽倒昏迷不醒。 太医诊断,说是盛武帝年事已高,忽闻噩耗,惊惧过度所致。 当夜消息便传回了江南, 岑砚得知的时候,脸上终于露出了安然的笑容。 又数日,四皇子在一众武将的拥护下,反了。! 七夕是大头喵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106 章 朋友 “安安的小马驹想要什么颜色的啊?”岑砚问小崽子。 而小崽子,很嚣张的骑在岑砚的肩膀上。 被他爹纵容宠溺着。 “有什么颜色啊,爹爹?” 一个敢问,一个还真挑上了。 庄冬卿默默服气。 “那可多了,不仅颜色多,马种还不一样,有高马,适合跑平原地带,也有矮脚马,适合山路,我们的王府建在开阔的平地,但是滇地山林多,到时候让你柳叔、郝叔还有徐叔叔,带你去他们的部族转一圈,保准你都不想下山的。” 岑砚今天心情很好,说话都带着笑。 小崽子也听得入神,用涉世未深的小脑瓜想了一圈,给出了最正确的答案,“那爹爹帮我挑,爹爹挑的就是最好的。” 马屁拍得真好啊。 庄冬卿感慨。 果然,岑砚笑容都灿烂了几分,接着便是熟悉的夸夸环节,大的夸小的,小的夸大的,都不腻的。 最后岑砚和岑安安说好,日后要一匹枣红色的矮脚马。 庄冬卿挺满意的。 毕竟孩子小,等可以上马了,马矮也闹不出大事。 而且小崽子被岑砚忽悠得很快乐,注意力已经从选什么颜色什么马种,偏移到了要如何打理自己的小马驹,毛色才能够油亮拉风。 庄冬卿在边上刷着自己的马,只听着。 是的,他们在马厩里。 最近都在家养身体,懒洋洋的,庄冬卿想走走,但是外间正乱,今日安安提起了养马,岑砚便说过来看看,让庄冬卿也见见自己的马,活动一下,庄冬卿觉得不错,一家人高高兴兴地来了。 左手使力还是有些困难,全用的右手,等庄冬卿刷了一阵,岑砚将活计接了过去,给小崽子示范着,也不知道是在刷马还是在玩儿。 不过当初郝三给庄冬卿挑的这匹马,别的优点不提,性格是最温顺的。 就算这样玩着刷,马儿也没有什么脾气,如老僧入定般站着,稳的很。 庄冬卿刷累了坐下,喝了两口茶,柳七来了。 瞧了庄冬卿一眼,却没有往他这边来,径直走到了岑砚身前,禀报道:“主子,六皇子遣人来了,说是求见小少爷。” 岑砚挑了挑眉。 李央想见他,他是知道的。 不是第一天了,头两天日日都来报,他全用借口挡了回去。 今天学聪明了,知道他不想见,换成了庄冬卿,认识两年,倒是头回见他动了脑子。 岑砚:“你问卿卿见不见。” 这就是给李央开口子了,没把话说死。 同样的话,柳七又在庄冬卿面前说了一遍,庄冬卿迟疑:“现在……吗?” “倒没有,”柳七道,“只是派人来约时间,人没有亲自来。” 日日都是如此,倒不似李卓当初,亲自上门来还赖着不走,属于 互相都留了余地。 见岑砚没有拒绝的意思,庄冬卿还是多问了一句:“能见吗?” “可以见,随你。”岑砚将安安放到了马上,让他体验下骑马的乐趣,手眼都不离小崽子,嘴上却回着庄冬卿道,“我只是懒得应付他。” 得了准话,庄冬卿思量片刻,看了看日头,道:“用过午饭吧,我有时间,看他们那边怎么说。” 柳七应声,去回话,最后见面的时间就定在了午后。 * 王府的时光惬意,但外面,其实已经乱了套。 当然,不是在他们屋门口,而是上京。 盛武帝昏迷不醒。 恰好隔日八皇子祭祖回了京。 几日后得知消息的四皇子反了。 目前朝政一部分由内阁负责,讨伐四皇子的工作,则被八皇子揽了过去。 现在的上京,说一句腥风血雨,亦不为过。 而在盛武帝昏迷前,这边的总督和匪首,终于被冯公公想办法撬开了嘴巴,审出了八皇子豢养私兵一事,等京城的事情集中爆发后,冯公公便也如热锅上的蚂蚁,被架了起来,左右为难。 按理他该即刻回京的。 哪怕三皇子的死还没有查出个所以然,但也顾不上了。 但如果真回了京城,盛武帝昏迷不醒,八皇子把持着朝政,他便是一头闯进了鬼门关,八皇子不会允许他活到盛武帝醒来的。 为着这事儿,三皇子的死冯公公都没什么心思查了。 当然,也没什么必要。 如果四皇子上位,那这就必定就是冤案。 如果八皇子能笑到最后,那主谋无疑是四皇子。 如果盛武帝能醒过来……伺候多年,冯公公比谁都清楚盛武帝的身体到底如何,他想过这个可能,但不敢将全副身家都押在上面。 岑砚看他实在是为难,出声挽留了一句,冯公公已经是人精的年纪,借坡下驴,私下将口供人证全都搜罗起来藏好,但对外口风严严实实的,只说什么都没查出来,还在追查中,连私兵一事都未曾透露过半句。 之前是怕走漏了风声,眼下,怕是也不敢透露了。 江南的一干事务,就这样明面中还在推进着,背地里搁置了起来。 冯公公不再去李卓府邸审问下人,岑砚郝三徐四又借着这个机会将其中人事物都捋了一遍,确认所有证据都消失得干干净净了,装模作样管了两天,岑砚也撂了担子,在家躲起清闲。 冯公公倒也不是没想过办法,中途还来劝说过岑砚带兵回京支援,被岑砚以八皇子在京,冯公公只是内务总管太监,他们名不正言不顺为由,拒了。 心知岑砚不肯趟这浑水,冯公公无奈,也不敢轻易得罪了,便跟着被迫观察起上京的形势,日日长吁短叹。 目前还没开打。 但所有人都知道,只是早晚的事。 朝廷内也分裂得厉害,支持四皇子的 朝臣众多,已经被八皇子用借口清理了一批,若是盛武帝真的能醒来,场面只会越发混乱,听见自己儿子手足相残的事,已经气得吐了血,等醒来亲眼看见,不知道会不会再度受刺激…… 当然,这些都是岑砚分析给庄冬卿听的。 岑砚肯讲,庄冬卿就听。 至于后续的会如何发展,他不清楚,也对此没什么好奇心。 但他们不急,李央作为皇子,却是不可能不急的,手头无兵也无钱,最后还是来找了岑砚。 当然,岑砚不见,自有他的道理。 庄冬卿见,是觉得无所谓,李央从他嘴里也套不到什么消息,他什么都不知道,若是真的只为见他,见见也无妨。 用过午饭,岑砚去了书房,小崽子还是留在主院,庄冬卿在躺椅上眯了会儿,醒了,柳七才将人领了进来。 不见不知道,李央瘦了好一圈,颧骨都突出来了。 庄冬卿愣了愣,“你这……中毒那么伤身体的吗?都没好好养养?!” 私心里,庄冬卿觉得自己在镜子中的气色,都比李央现下好。 李央也观察了庄冬卿片刻,淡笑道:“冬卿兄气色倒是不错,可见王爷待你不薄。” 啊这…… 庄冬卿:“他对我确实挺好的。” 小声嘀咕,“如果能不守着我吃药扎针忌口,我会感觉更好。” 李央:“……” 李央只能笑笑。 隐隐的,其实有些羡慕。 能守着他这般的人,已经没有了。 庄冬卿这才反应过来,“哦哦,坐啊,客气什么,六福,泡壶茶,拿点鲜花饼来。”碎碎念叨,“府里阿嬷做的,特别好吃,你尝尝。” 其实李央已经尝过了,在山上逃跑的时候,但眼下说出来太煞风景,他也没提。 热茶糕点摆上来,庄冬卿拿了一块吃。 按理说,庄冬卿是比李央年龄大的,且身份也不如李央,但瞧着庄冬卿心无旁骛吃东西的模样,李央竟是觉得庄冬卿比他要逍遥快活太多,都这种局面了,还半点不慌,吃得津津有味。 这两年来,两个人还是以朋友相处。 哪怕已经知道庄冬卿是岑砚的枕边人,还是特别在意,在王府地位很高的那种,面对着面,李央也生分不起来,想着什么,也问了出来,“你不着急吗?” “急?急什么?” “……” 庄冬卿回过味儿来,“哦哦,你说外间的形势……不急啊,我急也没用。” 庄冬卿理所当然道:“反正王府的事,岑砚会处理好的,你们皇子之间的,那和我家也没关系。” 说完顿了顿,又歉意看向李央:“是不是说得太冒昧了?但这真不是我的事。” 李央:“无碍。” 就算是冒昧,此刻他也不敢多说什么了。 今时不同往日,自从那日在山上,被岑砚用箭指着脑袋, 要是还不清楚庄冬卿在岑砚心里的地位,那他这些年岁是真白活了。 场面有片刻的安静。 ?本作者七夕是大头喵提醒您《夫君,我带球跑回来了》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庄冬卿这才礼尚往来地问道:“你呢?你最近是不是,挺焦心的?” “焦心?算是吧。” “就……我也不知道怎么说……” 李央也没有端起架子,实言道:“有些时候会觉得很恍惚,感觉,一切都太快了。” 忽然四哥就杀了三哥,跑了。 父皇又吐血昏迷。 四哥一反,京城便成了他和八弟的决胜场…… 也不知道,一切是不是会就这样落下帷幕。 若是父皇再不醒过来…… 李央眼里有深重的茫然,对自己未来的迷茫。 庄冬卿摸了摸鼻子,“是,是吧。” 岑砚杀了李卓,他也挺意外的。 庄冬卿:“你很难过吗?” 李央:“听实话吗?” 想了想,李央道:“得知父皇吐血昏迷的时候,有些难受……三哥和四哥的事,只是惊讶,估计是谁抓住了谁的把柄,没谈好,冲撞间失了手吧,毕竟他们的争斗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了。” 庄冬卿:“……” 庄冬卿选择跳过这个死亡话题,只安慰了句,“节哀顺变。” 李央笑,干笑,“也只能这样了。” 顿了顿,想到来意,李央言简意赅道:“其实我来找你,是因为王爷不见我,我不知道……不知道王爷是如何思量的,想看你能不能为我解惑。” 啊? 庄冬卿认真想了下,摇头,“这些我都不管的,政事我向来不过问。” 李央眼中有按捺不住的失望,“这般。” 庄冬卿:“不过我倒是可以,提醒你点别的,从朋友的角度。” 李央:“愿闻其详。” 庄冬卿默了片刻,直言道:“你想清楚了吗?就,真的要走这条路了?” “如果你要反悔,也还可以,日后不过做个富贵闲人罢了。” 和原著剧情差得太远了,这个时间段,还有好几件大事都没发生,李央的心性不可能那么坚定的。 李央果然语窒了。 庄冬卿:“这不是一条好走的路。” “在山上的时候,我看你很疲惫,如果要反悔,现在就是最好的。” “如果不回头,真的认准了,想清楚些,我觉得会更好。” “比如来找岑砚这件事,或许你可以先道明来意,而不是含混地根据他的意思,再去考虑自己的主意。” “要知道,没有一个上位者,是看别人眼色办事的。” 更不消说一个皇帝。 “不过我猜你应该已经想了一段时间了。” “目前这个局势,需要你做决定了。” 甚至做决定还不够,还需要拿出一定的行动,消失的两年剧情的心路历程,李央需要在数日内走完,这不容易的。 “最后。” 庄冬卿深吸了口气,真诚道:“我现在过得很快乐,就是我想要的生活,我也没几个朋友,我希望你,我的朋友,也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而不是随波逐流,被推着走。” …… 李央离开的时候,小崽子也睡醒了。 冲出来抱着庄冬卿喊着爸爸。 告别过,走出一段距离,李央回头,庄冬卿正抱着岑安笑着说什么,能看出来,一大一小都很快乐。 李央忽的想到了从前,他十五六岁的时候,比他还年纪小的皇子们,已经学会了耍心眼,博得父皇高兴了,偏生他还有什么说什么,半点眼色都不会看。 每每这种时候,母妃都会温柔地说没事,不必和旁人比较。 但记忆里的温馨已经再回不去了。 庄冬卿有了他的生活,而且瞧着,过得极好,他好像,也该正经地往前走了。 * 两日后,李央又往王府递了想见岑砚的请求,不过这一次,道明了来意,还许诺了岑砚很多东西。 岑砚看着手写的信笺,轻出了口气,叹道:“倒也不完全是根朽木。” 柳七笑道:“人大多是被形势逼出来的。” 岑砚:“或许吧。” “不过这样,倒是可以见见了。”! 第 107 章 返京 “册封的仪式,还有婚礼,卿卿你想在哪儿办呢?” 岑砚问道。 庄冬卿:“啊?” 懵的。 猝不及防。 岑砚又重复了一遍。 庄冬卿细细观察他神情,不似心血来潮,很是郑重,默然片刻,这才迟疑着道:“现在,就考虑这些了吗?” 岑砚心情挺好,淡笑道:“可以开始考虑了。” 这般说,实在不能让庄冬卿不多想。 他见过李央后五日,今日白天的时候,李央再次拜访王府,这一次人亲自前来,岑砚也见了他,两个人聊了一下午,岑砚还留了李央用晚饭。 晚饭氛围倒是没什么变化,共事两年,一起吃饭的机会还是有,不过多是在外间,比较简陋,正式邀约在府邸里用餐,庄冬卿还特意回想了下,应当是头一回。 若是硬要算,安安的满月酒李央也来了,但那次请的人可就太多了。 总之,饭桌上的互动,庄冬卿没瞧出什么来。 但晚间岑砚又这般问,再不多想,庄冬卿都会生出些别的心思。 “你们……谈拢了?” 问完又极快道,“我就是有点好奇。” 神情乖顺,带着些惴惴,但没有再重复自己能不能知晓的问句。 都是这三年于政事上的提问中,岑砚给他的底气。 岑砚的回答却不在庄冬卿所有的预料中。 岑砚:“没什么谈得拢谈不拢的,不过各取所需。” 庄冬卿困惑,“什么意思?王府……不支持他吗?” 岑砚笑了下,“那也得看他本事。” 庄冬卿不理解,从表情就能看出来,但感觉自己出发点实在是不好摆放,站在王府和站在李央的角度,好似都不对,一时间踟蹰着要不要问下去。 岑砚瞧出来他还想问,主动将话头接了下去,解释道:“你有没有想过,再回上京,会是什么情形?” 这个庄冬卿还真没想过。 最近他心思全在即将肥硕的大闸蟹上,天天和安安猜测端上来的蟹里有没有蟹黄去了。 咳。 将思绪拉回来,庄冬卿认真思考。 “嗯,不外乎,三种情况吧。”庄冬卿想到。 “一是四皇子胜了,先下手为强,荣登大宝。” “二便是八皇子更胜一筹,荣登大宝。” “最后一种,按理是最复杂的,就是陛下半途醒了,但……之前不是服食了那么多仙丹吗,就算是醒了,身体情况,也不大乐观了吧?” 岑砚解决了李卓,嫁祸给李仁,就是想刺激盛武帝。 而这一步走得很准,盛武帝确实被刺激得吐了血。 但其实症结并不在这一次,充其量,这行为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盛武帝的身体早就不行了,全靠着汤药支撑,若是不用仙丹强行透支身体 ,换来一个强健的假象?,庄冬卿猜,实际盛武帝也没几l年活头了。 毕竟在原著里,倒下去盛武帝就再没醒来过,后续都是皇子乱斗。 现在估计好点,但能好多少,实在也很难说。 毕竟仙丹也服食到第二种了。 岑砚笑着对他伸手,庄冬卿看了看,顺着回握住,被岑砚拉到了腿上坐着。 岑砚仰头看着他笑道,“我们卿卿这不是很清楚吗?” 庄冬卿感觉在和岑安安的日常互夸中,大小两个夸人好似都进步了,挠了挠脸颊,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应了一声。 被夸,总是心情更好的啦。 岑砚大概看出来了他的拧巴,笑容扩大,说的却是正事,肯定道,“对,就算是醒了,这皇位也是得让出来的。” 万岁万岁,人哪有活那么久的。 平时叫叫听个乐得了,真信,那不就是老糊涂了? “但是换谁上去,还是很有讲究。” 庄冬卿看向岑砚,愿闻其详。 岑砚揽了庄冬卿的腰,再度帮人稳了稳身形,这才娓娓道来:“若是八皇子,那定西王府自然就是与李央一路的,不用多想。” “他豢养私兵,调查这件事的我、冯公公、李央,他都不可能放过的,此种情况之下,王府天然便是和李央在一条船上的。” 多的岑砚没说,但是在他心里占比还挺重。 甚至超越了各自的立场,最核心的原因—— 是私心。 光八皇子差遣私兵劫持岑安,最后误伤了庄冬卿,他就不可能轻饶了这人,不管旁的因由,只这一件,他就断不能看着八皇子上位。 但这由头说出来就有些睚眦必报的意味了,在庄冬卿面前他不会提的。 岑砚:“但若是四皇子,情况就不一样了,他上去的话,倒是和王府不冲突。” 庄冬卿想到什么,担忧,“可……李卓的事情不是嫁祸给他了吗?” 岑砚只笑笑,“他又不知道。” “……” 好有道理。 岑砚:“他来的时候,杭州的情形扑朔迷离,八皇子能在此豢养私兵,难道没些心腹,这些心腹里,又难保不会有死侍的存在,那么杀了老三,嫁祸给他,是不是一石二鸟之计?” “不提八皇子,此地还有李央在呢,若是李央设的局,也能说得过去,而且他当时还中了毒,天然的去掉了一层嫌疑,这种情况下,越从证据上感觉不会的,便越有可能。” “再然后是仇杀,李卓造的那些孽,上京城里哪个皇子不知道两三桩的,包括陛下,这么嫌弃李卓,也有些此类缘由在,都瞧不上他这个做派,行事如此激进,被谁寻了仇,不是没有可能的。” “最后,一圈想完了,可能会到我身上吧,但我猜他不会往这头去。” 八皇子和李央的嫌疑,讲得庄冬卿都快信了。 庄冬卿:“为何?” “在旁人眼里,没有动机,再说,也不相信我会杀皇子吧。” “……” 好有道理哦。 庄冬卿自己捋了捋,“你讨厌李卓也不是第一天了,没道理这种时候动手,在你们没有明显冲突的情况下;你动手的话,旁人应该看不到明显的获利,还是动机不足;最后,我想是最主要的……” “什么?” 庄冬卿自己讲通了,“比起你,他心里应该更倾向于是李央或者八皇子动手的,嫁祸于他,毕竟圣上已经服食了第二种丹药,是他们谁,都说得过去。” 岑砚:“好厉害啊卿卿,分析得头头是道。” 庄冬卿想了下,嘀咕,“还是你不按常理出牌。” 换言之,这一步棋,其实下得极妙。 岑砚将话头拉回原处了,“所以首先他想不到我身上,其次,他能力不行,继位之后,滇地的稳固必然要靠着王府,就算是哪天他灵光乍现,猜到了这种可能性,也必定不敢动我,他又一直讨厌老三,说不定还会感谢我给他制造了这种机会。” “……” 听着奇怪,但是逻辑又极具说服力。 庄冬卿多想了一步,“若是……日后他知道了,想讨伐王府呢?” 岑砚神色从容:“那他冒的风险可不小,滇地广阔,气候又与中原地区大不相同,若是我不依,反了,自立为王,他岂不是得不偿失。” “要知道,滇地在我阿爹之前,一直都独立中原之外,自管自的。” 庄冬卿眼睛睁圆了。 惹得岑砚发笑道:“卿卿没想过这种可能?” 庄冬卿叹道,“……我确实没什么政`治头脑。” 利弊分析,他不行。 岑砚只抱着他笑。 笑罢,又仰头看他,眼尾弯弯的,浅瞳倒映出庄冬卿的身影,问他,“所以不管这些扫兴的,你想在哪儿L办?” 庄冬卿实话道:“我没想过。” 拉了拉岑砚的手,问他,“你觉得呢?” 果然岑砚早就想好了,“若是可以,自然上京办一次,封地办一次,最好。” “但其实上京的人现下和我们也没什么干系。” “以后都在封地了,我还是想把精力都花在封地,大办一场。” 庄冬卿察觉到了话里的重点,试探问道:“你……不会把流程都想好了吧?” 得到回答:“流程都是固定的,关键还是请的人,排场和用度。” “……” 庄冬卿不说话,岑砚捏了捏他手,“不喜欢吗?” “不,也,也不是。” 思索片刻,庄冬卿艰难问道,“一定要大办吗?” 岑砚不答,反而垂目道,“我想。” “在一起的时候没人知道……” “你生了安安也没人庆祝……” “转眼安安也大了,除了册封和婚宴,别 的错过了也只能错过了,也没有第二个孩子的。” 这是庄冬卿他们那一族的体质决定的。 能生,但都是单个,生完和正常男子就没啥差别了。 庄冬卿:“……” 数的这么细,让庄冬卿有些不好意思了,因为从头到尾,他都捂得很严实。 但他能瞧出来,岑砚是愿意显露他们关系的,而且……很愿意。 岑砚抬头,眼神让庄冬卿无法对视,又道,“你加冠的冠礼也没有……” “办!”庄冬卿一咬牙,阻止了岑砚接下来的话,“你办吧!” 早办晚办,迟早有这么一遭,办办办,之前都依他的意思,对外他是王府门客,等关系过了明路,肯定要依一回岑砚,也得让他高兴高兴的。 说完,果见岑砚喜笑颜开,抱着他道:“卿卿真好。” “……” 人就是这样被甜言蜜语腐朽的。 但是,真的好顺耳哦。 庄冬卿想了想,本着不能吃亏的念头,要求道:“再夸我两句。” 岑砚笑,凑他耳边又说了两句。 说完便被庄冬卿瞪了,“不要这种!” 哪有夸到床上去的! 岑砚乐不可支。 庄冬卿后知后觉,对方就是故意的。 庄冬卿脾气来了,要走,岑砚不让,拉拉扯扯……还是扯到了床上去。 * 李央确实也开始发力了。 在与岑砚商谈的几l日后,将私兵的消息透露了出去。 四皇子那边立即利用了这个消息,宣称八皇子豢养的私兵,然后将盛武帝昏迷一事也和丹药扯上了关系,造反的名头变成了名正言顺的清君侧。 如此杭州看似还是一片的风平浪静,但是却暗暗的将冯公公架了起来。 依照八皇子李德的性格,私兵一事已经不太容易放过了,眼下又走漏了消息,怎么看,冯公公也搭不上李德的那艘船了。 冯公公焦虑,却也无奈,面上还是谁都不得罪,私下却试探了两次岑砚的口风。 岑砚自然只说且看,多的一句没有。 十日后,四皇子的兵马到了上京周边,战事一触即发。 半个月时间不到,仗打得有来有回,有输有赢。 但上京周边的流民增多,据说因着打仗,很多富人要么跑到京城内,要么直接举家迁徙,到外地找亲戚去了。 一月后,四皇子的兵马逼到了城门。 而岑砚,在这种乱局中,也终于拿到了谋算已久的丹药。 从宫里流出来的。 正是盛武帝服食的第二种。 不容易,若非趁乱,是万万拿不到的。 拿到便将丹药给了赵叔。 重金属中毒的知识在这个年代应当无人知晓,想着这点,庄冬卿主动也加入了研究。 赵叔管药材的部分,庄冬卿用还记 得的反应,看看重金属有哪些。 忙活了一个多周,终于写出了一份解药单子,按药方服下,再加以针灸,盛武帝应当还是能醒过来的。 而忙完,外间局势又变了一变,四皇子已经落了下风。 再两天,得到线报,岑砚看过道:“李仁要输了。” 看来老天都在帮李央。⒎” 庄冬卿闻言没有说话,心里却想着,可不是么,男主啊,天命所归。 又三日,上京传来四皇子李仁被活捉的消息。 岑砚想都不用想,“肯定直接杀了。” 转头请了李央到府,不知道两个人聊了些什么,反正就庄冬卿的感受,两三句就谈妥了,再往后,郝三徐四开始日日操练亲兵,岑砚一日的大半时间也都在兵营里度过。 感觉到了气氛的紧张,庄冬卿哄着岑安安,觉着他们在杭州住不久了。 果然,李仁身亡,和八皇子被立为太子的消息是一道传来的。 当是时,已至金秋时节。 正好尝过了满是蟹黄的大闸蟹,府里开始收拾东西,他们要动身了。 “什么名头呢?” 庄冬卿问。 正在擦剑的岑砚道:“李仁不是已经说得很完善了吗?” “豢养私兵,把持朝政,毒害陛下,样样都让人看不过去。” 庄冬卿:“……” 倒是没想到李仁还有这个用处。 确实,借口都是现成的。 岑砚放下帕子:“至于发兵理由,不是和我来上京的时候一样吗?” 长剑入鞘,寒光内敛。 岑砚朗声道: “清君侧,除佞幸。”! 七夕是大头喵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108 章 挽弓 师出有名。 但还得有个值得信任的人发起。 李央是很好的人选,但,还不够。 岑砚不出头。 那然而然,最后选,没有比冯公公再好的。 他是内侍,又是盛武帝跟前,多年伺候太监总管,经年来,几乎他透露出来的意思,便是盛武帝本意思。 “真是老天都在帮他。” 岑砚谋划时候,也不禁感慨一句。 庄冬卿在边上听着,大部分时候都听不懂,行军布阵么,从么隘入,停留几日,兵马几何,粮草需要多少,柳七郝三徐四说得头头是道,岑砚听着,时不时抓几个要点,赵爷也会来说带伤药药酒药丸如何,就他一个,纯在边上当摆设,听天。 但这句,他倒是可以搭话。 庄冬卿:“或许,以后他会将朝堂打得很好呢,成为一个仁君……” “仁君……”岑砚想了想,摇头道,“或许吧,这样是最好。” 不等庄冬卿问,将话说全道,“他不行话,剩下小皇子不少,宗族也多,总是会有合适上去。” 庄冬卿想了下,也是这个道,点了点头。 岑砚确没有全力帮李央,如他所说,两个不过各取所需,己,还是得靠己,这条路李央还有一段要己一个走,故而说服冯此,岑砚全都交给了李央。 按照岑砚原话,若是李央这点都办不好,也不必跟他一道上京了。 回去了日后定也保不住皇位。 还不若他回去后,等盛武帝醒来抉择。 庄冬卿开始还有些担忧,但李央办得很好,成了消息传回来很快,岑砚听了,首次肯定李央,点头道了句:“不错。” 有了冯加入,在原本出师说辞基础上,又加了好几条。 比如,盛武帝昏迷前,没有立太子意思。 盛武帝一直属意是四皇子。 三皇子一案正在调查中,并未完全肯定是四皇子所为,在盛武帝尚未苏醒前,八皇子哪怕成了太子,也并没有资格处死皇子,加之为盛武帝寻求毒丹,杀父弑兄,天不容。 檄文得慷慨激昂,庄冬卿看完都信了大半。 但成,岑砚并没有第一时间昭告天下,而是等上京城内,召回冯令旨,也就是当今太子李德旨意到了,才布,举兵回京。 中间这段时间统共就做了两件,一是练兵,二是征用杭州苏州兵马一齐清君侧。 杭州这边相容易。 因为总督已经被拿下了,若是将领不想被扣上豢养私兵名头问罪,便只有跟着王府一道,显然,他也选择了这条路。 苏州原本就中立,岑砚和李央很是坐船来回跑了好几趟,才说动地。 至此,手下能调动兵马便有了万数之巨。 加之背靠江南水乡,向来是富庶之地,查完了私盐问题,兵饷粮草让当地巨贾将功补过,除去已经捉拿抄家了、与八 皇子牵扯过深几户,其余巨富皆是慷慨解囊?_[(,充沛了后粮草药材。 本来岑砚想己办,但这李央出了头,岑砚便将筹粮交给了他,办得也格外好。 等太子令至,要强行召回冯。 岑砚带着杀了宣旨内侍,以及其随行若干禁卫。 李央与冯檄文其后发布,清君侧口号被正式喊出。 同时王府也收整完毕,阿嬷牵着岑安安,庄冬卿在门口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住了几个月地,转身一齐上了马车。 他会随军。 若是不能随时见到,岑砚没办法把他安心放在别处。 之前柳七也提过,先行将他与岑安送回封地一,岑砚好似很纠结,也来问过庄冬卿。 庄冬卿瞧了出来岑砚不愿意。 “一起吧。” “成了然最好。” “若是有么意外,一家总是在一起。” 庄冬卿当时这样道。 柳七听得有些动容,岑砚将手伸了过来,庄冬卿微握住,他道,其也是这样想。 成了大家都好,不成,他和岑安也躲不到哪里去。 清晨誓师后,兵马陆续上船,回京。 计划中,为了尽可能地节省时间,一大半路程走水路,临近上京了,驻扎兵马八皇子有能力调动了,那个时候走水路风险就太高,再行改走陆路。 前几日,如岑砚所料,他没有遇到么阻力。 一来他布得突然,几乎口号和檄文发出同时,兵马就跟着上路了,上京城里来不及有所应。 二来,地官都道是神仙打架,是皇子之间争夺,局势未明之前,都不愿轻易站队,若是上京没有发出旨意,只装糊涂,不道这支军队是干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放行了,才不会引火烧身,更遑论拼死阻拦了。 “确定此可靠?” 营帐内,岑砚问冯。 冯信誓旦旦,“我,是信得过。” 他已经不为八皇子所容,宫里他明面上势力肯定也已被清了一波,尚在暗处积蓄蛰伏那些,若是此时再不配合他,等来日,也只有被八皇子清算份儿。 岑砚点头,将赵爷和庄冬卿研究出来解毒子递了过去,“请过目。” “这是?” “解丹毒子。” 冯接过,手轻轻颤抖。 岑砚:“瞧一下,里面药材,嘱托可否弄到手,可有不便寻得?现在还可以拿给赵爷,想办法替换药材,若是这单子送了出去,就再不能够改动了。” 冯激动问岑砚:“可有万全解毒把握?” 岑砚摇了摇头,冯眼底光亮又黯了下去。 岑砚:“陛下身体情况如何,比我更清楚,哪怕没有服食仙丹……” 冯红了眼眶,点头拭泪,“这个咱家心里清楚。” 清楚,那就不用说太多了。 药看过没么问题,岑砚让送了出去。 等他逼近上京, 八皇子必然会亲坐镇,等李德离了宫,宫内掌控力下降,那么冯亲信就有机会偷偷给盛武帝解毒,让盛武帝苏醒了。 冯走时候,回头瞧了在帐中庄冬卿一眼,庄冬卿不在地小幅度动了动身体。 冯来时候,他就想走了,岑砚按着不让,他只得坐下来听了全程。 期间冯若有似无,一直在瞧他。 果然,冯出声问道:“王爷,庄少爷他是……” 近来一起随军,王府上下庄冬卿态度并没有外遮掩过,粗神经如李央都能后后觉,更不用说向来眼光毒辣冯了。 留下庄冬卿,岑砚就是故意,此刻被问起,刚好顺水推舟答道:“是我定西王府,日后王妃。” 庄冬卿:“……” 冯:“……” 四目相,庄冬卿局促,冯有点懵。 “王爷您和庄少爷……” 被岑砚接过了话头,“届时向陛下请封时候,还望美言。” “哦,哦哦,然然。” 冯极快调整好了表情,开口夸了庄冬卿好几句,夸得庄冬卿都听得脸红,冯还能言晏晏地恭喜他喜结连,白首同心。 庄冬卿尬得不行,岑砚却很受用,真诚地感谢冯,被冯瞧出些么,又说了好一通好话,走时候,岑砚嘴角都没放下来。 等两个独处,庄冬卿脚趾扣地:“是不是太高调了?” 岑砚却正经,“就是要这个效果,若是私下里流传,指不定怎么想,还是当面说清楚些好,免得日后犯了我忌讳。” 等入了宫,请封时候,冯必定也会调教好迎接庄冬卿宫,庄冬卿受封时候会舒服很多。 本着这个态度,等军队靠近了上京,满营就没有不道两个系。 苏州和杭州将领渐渐也跟着王府称呼,唤起庄冬卿小少爷或庄少爷来。 * 月余时日,大军即将临近上京周遭隘。 要是越了过去,再前行一些,便进京了。 隘易守难攻,四皇子李仁就是在此处被捉拿,岑砚和李央商讨过,都觉得将是一场苦战。 靠近前大军扎营,休养生息,顺便制定作战计划。 “你没忘了你答应我吧?” 计划商量得差不多,收起卷轴时,岑砚蓦然李央道。 李央思索了下,才回他:“然。” 岑砚眼眉放平,微道:“那我很期待这场仗了。” 李央想说么,又生生忍住了,转而道:“若是父皇途中醒来……” 岑砚:“有么冲突吗,我又不要他命。” 容挂在嘴边,言晏晏,李央后背却感觉到了一阵凉意。 尤其当岑砚着说这些时候,下意识,他都不太愿意回嘴…… 好像心底某处道,这些东西没得商量一般。 深呼吸,吐出,李央最终圆滑道:“那就好。” “面子上,至少得过得去。” 岑砚也, 得李央莫名心慌,道:“然。” 等李央出了营帐,在空旷处站了一阵。 岑砚然不要八弟命,他要是□□不如死…… 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李央又待了会儿,强迫己狠下心来,才移步离开。 毕竟,若是没有那场劫持,又怎么会有今日这番场景。 报应不爽。 不过是种其因者,食其果。 又一日,军队拔营。 两天后,隘城池处,两军峙。 八皇子李德站在城墙之上,以太子居,劝降岑砚冯,言一切都是误会,若是此刻握手言和,念着冯与岑砚忠心耿耿,一切不过受小挑拨,可带他回京见昏迷中盛武帝。 小?[(”李央本应该很愤怒,真正听到这一番话时候,却没么情绪波动。 岑砚看了李央一眼。 李央平静回视。 听出了此番话里高高在上盛气凌,冯神色不虞。 盛武帝还昏迷不醒,李德这一番话讲得,俨然整个大盛已经是他了。 “卿卿见过我箭术吗?” 转头,岑砚又问庄冬卿。 庄冬卿摇头。 是,他也在前列,骑着马,跟在岑砚身后。 岑砚只着柳七伸了手。 一把弓被递到了他手上。 庄冬卿看那弓弦极粗,弓身也比寻常弓木料厚许多。 岑砚挽弓。 城楼上激昂陈词八皇子,哦不,现在应该叫太子李德,见此心头打了个突。 边上将领极快道,“太子莫慌,此处地势颇高,寻常箭矢是万万射不上来。” 话说到一半,城楼下岑砚拉弓如满月,李德眉心处蓦跳了跳,瞳孔收缩。 却见岑砚小幅度又抬了抬手,将领说完最后几个字,岑砚放手。 当正面感觉到风声呼啸时,李德再犹豫躲藏丢不丢面子这件,已然晚了。 咻—— 箭如流星,扑面而来。 叮—— 带起旋风,深深扎在了李德背后城楼之上。 李德冷汗满背。 还来不及庆幸死里逃生,只觉身边都在惊恐地看些么,一回头,发现些这一箭没有射中他脑袋,但是将他头盔上高高插着顶羽,带起钉在了城楼之上。 顶羽为红色,原本为着便辨认。 打起来,好让己道他在哪里,保护他。 此刻被箭簇钉在城楼之上,亦是格外扎眼。 岑砚是故意! 绝! 而不等李德这边再作反应,回应他一番陈词,除了这一只破空而来箭矢。 便是岑砚拿弓手跟着轻轻一挥,随之道出军令, “杀。”! 第 109 章 巡街 险要关隘,易守难攻。 攻城战。 几种要素结合在一起,持久战没跑了。 首日攻打了几个时辰,没有用尽全力,也没有要一口气攻下的意思,试探的意味更多。 鸣金收兵后,后退扎营,岑砚连同数位将领聚集在主帐内商议。 “王爷今日杀了他们的威风,动摇了军心,后续李德都没有再在城门上出现,明显心生忌惮。” “他们准备得很充足,一时半刻,怕是攻不下来。” “这座城是通往上京的重要关隘,地势险峻,又特意砌了比寻常城池还要高的城墙,若是他们热水热油滚石充足,又抑或使些脏手段,用金汁浇落攻城士兵,怕是这一战无法速战速决,拖成消耗战,又不太值当。” “四皇子困于此处,就是短缺了粮草,久攻不下,被别处支援的军队拿下。” “倒也不能如此相比,四皇子起兵时,京城内好几个掌兵武将都尚未偏向八皇子,明显是中途又拉拢到了一位,因此才有了援兵……” 众人你一言我一句,岑砚都只听着,并不贸然开口。 庄冬卿跟着柳七落座在岑砚后方,柳七倒是都听得懂,对庄冬卿来说,却有些艰难,尤其是涉及到专业的兵法计策,他听名字都是两眼一抹黑的。 不过既是试探,那双方都没有见真章,重点还是以分析敌方实力为主。 谈了大半个时辰,在原有的方案上稍作调整,明日继续攻城,继续试探。 主帐内众人便散了。 庄冬卿坐姿端正,但是早已神游天外。 李央离开的时候故意落后了一步,岑砚送他们出去,等前面的人走得差不多,李央压低声音问:“这一箭,王爷是故意上移了几寸的吧?” 当时李央就在岑砚身边,注意到岑砚最后还抬了下手,若是没有这么个小小的举动…… 岑砚笑着只答:“若是射到头盔上,岂不贻笑大方。” 李央静静凝视片刻岑砚,岑砚回以微笑。 “告辞。”最终,李央退步道。 岑砚目送他出门。 缄默中,李央已经得到了答案,岑砚就是故意的。 他说过不会要对方的命,确实,手下留情了,但就是不知道,日后八弟是会感激岑砚今天的放过,还是更希望一切提前结束在这一箭了。 “卿卿困了吗?” “啊?” 庄冬卿被岑砚一句话喊回了神,挠了挠脸颊,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听不懂,也提不上什么意见,不知不觉就……走了神。” 岑砚笑容实在了许多,“无妨,本就是你陪我。” 这话是真的。 庄冬卿有自己的营帐的,原本的打算也是,一路上就窝在自己帐篷里,多陪陪小崽子,能不出来,就尽量不出来,奈何……想得挺好的,岑砚却每天都很想见他。 当 然,他不懂军务,但哪怕只是坐在岑砚边上,他感觉对方都会很开心。 在哪儿L发呆不是发呆,岑砚喜欢,他就在主帐里当起了摆件。 又有六福和柳七在,甚至添茶倒水都不用他伸手。 岑砚在他身侧坐下,握住了庄冬卿一只手揉捏,低声问他,“饿没有?” 岑砚一问,庄冬卿真的摸了摸肚子,实话道,是有点。▁_[(” “今天第一日对阵,将领们在我帐篷里商议,留得久了些,开饭也会晚些,还要一会儿L去了。” “哦哦,没事,等着吧。” 说完,却见岑砚侧头,背脊微微俯着,从下往上的抬眼来瞧他。 动作细微,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这种姿势,庄冬卿确实没法将眼前的岑砚与方才杀伐果断的将军联系起来,故而,也没有半点敬畏,只感觉还是日常相处。 岑砚温声道:“一路来卿卿受累了。” 庄冬卿有些不好意思,在王府待久了是有些不习惯,但是受累…… 庄冬卿:“大家不都是这样。” 岑砚将庄冬卿的手放到了唇边,亲了亲,低语道:“不一样。” 碎吻落在指间,莫名灼热,但庄冬卿没有抽回手。 这一路上,受限于环境,两人没办法同房,岑砚便很喜欢这些细碎的接触,总是会在空闲的时候贴过来,趁着说话的功夫,亲昵一二。 庄冬卿不讨厌,作为现代人,心内接受程度也很高,便听之任之。 岑砚:“我们去找安安吧,说几句话应当就能开饭了,找点事做?” 庄冬卿却道:“你不休息会儿L吗?也折腾一天了。” 岑砚笑了起来,凑近抱着庄冬卿,呢喃:“那抱会儿L。” 说着,庄冬卿全然被对方的气息笼罩。 “唔。” …… 篝火噼啪,营地的人七八个一堆,围在一起用饭。 岑砚与庄冬卿也没有特意分开,和士兵们一起用的,只是他们这一圈多是王府的侍从罢了。 “安安能帮柳叔叔再去拿碗汤吗?” 柳七忙完刚来,汤不小心碰洒了。 岑安的饭少,又没什么油盐,他规矩也被岑砚和阿嬷教得极好,吃饭向来不磨叽,几勺子就吃了个干净。 见小崽子已经吃好了,庄冬卿才问了这么一句。 “好哦,安安擦个嘴,柳叔叔等等。” 柳七满目慈爱应了一声。 找阿嬷擦了嘴巴,小崽子一趟子便跑去找他朱叔了。 岑砚瞧人齐了,边吃边问:“如何?” 柳七一一汇报。 别看总是在主帐里召集将领商议,实则最重要的决定,多半是这种时刻定下的。 没办法,饭点周边都是王府的人不说,刚好又能凑一起,天然的商议时间,还自然不惹得外人怀疑。 等柳七的汤来了,事情三言两 句也都说定,柳七郝三徐四还有赵爷?,先放下筷子的总是会和岑安安说两句话,等大家都吃好了,庄冬卿和岑砚这才带着小崽子去散散步,溜完了崽,再将他送回自己的帐篷,在营地的中心,里面就他和阿嬷住。 一路随军行来,庄冬卿是真的还好,对小娃长途跋涉却有些辛苦。 万幸岑安底子好,壮实,在府里也是什么地儿L都去,泥巴地小池塘,能跑了过后,都没有特意拘着他不许去的,抵抗力在放养的情况下也不错,一路行来辛苦是辛苦,好歹没生病。 这些时日要打持久战,刚好,岑安也可以休息一段时间。 一路有说有笑,还遇见了不少人,岑安安喊人的嘴可甜,就没不喜欢他的。 等将崽子送回帐篷,擦了手脸,已经困得不行了。 再等岑砚庄冬卿返回他们的营帐,柳七已经候在了里面,带来了一条重要消息。 “宫里人找到机会,说从今日开始用药。” “等有苏醒的征兆后,会差人来报。” 岑砚:“赵爷估计的是多久来着?” 柳七:“最迟五六日,便会有反应。” 岑砚点了点头,遥遥看了城门一眼,笑道:“离宫几日,便被寻到了机会,看来他这个太子,当得也很不稳当啊。” “正好,陪他玩玩吧。” 庄冬卿不知道岑砚的计划,但看他脸上的笑容,想必是心有成竹。 * 攻城战一打便持续了六日。 岑砚这边刚开始还正常的每日攻城,三日后,换了策略,开始不分昼夜的骚扰。 有时候天光大亮,城墙上却不见岑砚携军前来。 白白严阵以待了一上午,力气却没处使。 有时候更深露重,都安睡着,陡然战鼓擂响,所有兵士都被叫起守城,整装待发后,那边却没来多少人,骚扰完一波,便走了,远远看去,甚至都不到一个团的人数,气煞人也。 还有些时候,就赶着饭点…… 总之烟雾弹骚扰居多,但其中也夹杂着正式的攻城。 虚虚实实,多几次,便让城内的士兵们疲惫不堪。 庄冬卿心里,这大概是狼来了的策略,先降低敌方的警惕性,等到了时机,再一举攻破。 他想的是对的。 第七日清晨,宫内传来了消息,说盛武帝有了苏醒的迹象。 李央和岑砚听了,对视一眼,岑砚感慨:“赵爷说最迟五日,眼下却已经七天了。” 盛武帝的身体状况到底多差,可想而知。 李央也有了片刻的缄默,却稳健道:“那我们是不是该速战速决了,否则等父皇醒来,再见到兄弟阋墙的局面,难保不会加重病情。” 这话说不对,也对,哪怕听起来暗含私心。 岑砚睨了李央一眼,就在李央觉得会有什么嘲弄言语之际,却反而听到:“不错,日后问起,就这样答。” 李央恍惚。 岑砚却已转而安排起正式攻城一事了。 当夜,又派了一小队人进行骚扰,白日兵临城下之际,只有一个将领瞧了眼,压根没将大军当一回事。 但很快,形势便发生了变化,岑砚这方开始动用投石机,还有云梯与抓手。 胶着半个时辰,不见岑砚他们退去,攻势却越发凶猛之际,将领意识到不妙,不多时,李德上了城门,露了个头观察,见到岑砚之后,又匆匆离开,郝三在城下高声笑称,说是李德怕了岑砚的箭矢,伤害性不大,侮辱性却极强。 如此胶着到日落时分,战事也没有停歇。 而正如岑砚所说,李德这个太子当得并不稳当,晚一些时候,本该抵达的粮草补给,竟是晚了时间。 李德闻言,已是明白了什么。 虽为异姓王,但在上京长大,又任大理寺少卿多年。 不站队是不站队。 但若说无半分根基,怎么可能?! 暗啐一声,李德下令,誓死守城。 一夜的火光通亮,岑砚他们这方吃饱喝足,李德手下的人近来却难以安眠。 夜半子时,终于,身手矫健的士兵跃上了城墙,打开了一个突破口,底下人手跟上,瞬间将城门的防御撕开了一个口子,岑砚轻轻吁了口气,骑在马上往前走了两步。 扭头过来,吩咐道:“不论如何,今晚卿卿你跟着柳七。” 已经是说的第二遍了。 庄冬卿点头:“知道。” 岑砚也跟着点了点下颌,再次看向城门处。 等足够多的人能往上去了,岑砚:“郝三,你带人去,开城门。” “是。” 王府精兵出动,还是很不一样,郝三并着一队人利落地上了城门,此刻岑砚也带着众将领前行了一段距离,离城门已经很近了,众人屏息,安静等待。 耳边的厮杀声有一瞬间变得很远,庄冬卿的专注力也全集中在了城门上。 一盏茶,不,应当更久,一炷香的时间过去。 城门上的拼杀开始胶着。 夜风吹过,庄冬卿头上都紧张得出了些汗,蓦的,吱呀一声—— 城门松动了。 岑砚立刻下令,攻城的人列队,几人合抬横木,分成几组,以圆木冲击城门。 内外配合,终于,城门稀开了缝隙。 等郝三的身影从城门里出现,城门开到能过马的程度,岑砚再看了庄冬卿一眼,得到对方默契的点头。 岑砚领头,举马鞭下令道: “冲!” 已方军队势如破竹地冲出。 渐渐城门大开。 与岑砚骑马跃进的姿态相反,庄冬卿反而跟着柳七往后退去。 紧跟着,军士一列一列,规整快速地冲入城门内,人头如水般快速涌入。 城门再无法合上。 看到李央从身边过的时候 ,庄冬卿还拦了下,“你跟进去干嘛?” 李央又不是将士。 李央却道:“我要保证八弟是活着的。” 庄冬卿不由想到了岑砚近来骨子里的疯劲儿L,李央一说,他还真的开始担忧起来,不确定岑砚会不会在冲动之下……庄冬卿放了手,李央跟着大部队进了城。 庄冬卿在城外看着,厮杀声开始变大,城门内火光冲天。 这火就这样烧了一夜。 庄冬卿也跟着柳七看了一夜。 天光大亮的事后,声音终于消停了下去,不多时,徐四来报,已经拿下了城池,李德逃跑,岑砚带人去追了。 庄冬卿的心抽跳一下。 但还没开始有多担忧,后面的人便跟着小跑来报,说是人捉住了,勿忧。 徐四大笑道:“哈哈哈主子早就防着他跑,还真以为跑得掉。” 庄冬卿的心放了下去。 而城内,岑砚活捉李德之际,李央也在他身旁。 将人五花大绑,嘴也给塞住后,李央有些紧张:“王爷打算如何处置我八弟?” 岑砚好笑,下马,“你当他是你八弟,我看他眼神可是恨毒了你。” 李央看向李德,那双眼睛正一瞬不瞬地凝着自己。 岑砚:“知道这以后叫什么吗?” 李央:“什么?” 啪。 在所有人都来不得反应的时刻,岑砚一巴掌抽到李德脸上,快准狠,神色却平静从容,身子都没有动一下,收手朗声道:“目无尊长,以下犯上。” 李央瞳孔收缩。 李德也是被岑砚一巴掌打懵了,第一反应扭头怒视,于是李央便看见紧接着—— 啪。 第二巴掌抽在了李德的另一侧脸上。 力道之大,两颊极快地泛红。 都说打人不打脸……嗯,看出来岑砚是在泄愤了。 李央缄默。 李德也意识到了什么,只紧闭了眼,不再扭正脸颊,自取其辱。 岑砚还有点失望,“这么快就替你教训好了,不愧是天家子弟。” 李央:“……” 不论这些,李央重复道:“王爷打算如何处置?” 岑砚却绕着李德走了几步,泰然道:“那么紧张干嘛,我又不会吃了他。” 李央:“……” 李央只得道:“若是有外伤,到了父皇面前……” 岑砚:“放心,我没想过动私刑。” 话是这样说,但随着岑砚对李德的不断打量,李央压根放心不下。 岑砚:“抓住了人,也算是肃清了乱臣贼子,就……关囚笼,上枷锁,一路回京,游街示众着吧。” 李央语窒。 游街示众的多是死刑犯,罪大恶极。 李德一届皇子若是以这种姿态游街示众,那……若是不处死,受此大辱,以后在京城也没什么脸 面可言的了。 李德呜呜想说些什么,岑砚笑起来,跟着又抽了他几耳光。 狠狠的。 打得啪啪啪,李央听得都感觉到痛。 偏生动作极快,李央想说什么的时候,已经打够收了手。 李央:“……” 李央:“倒也不必如此频繁的教训。” 岑砚:“不教训不长记性,不好。” 知道没得商量,李央只说重要的,“游街示众什么……他毕竟是个皇子。” 岑砚也半点不避讳,言笑晏晏道:“对啊,是皇子,六皇子忧心如焚,不忍手足相残,斩杀亲弟,故而将人带回京城,然,给陛下下毒一事不可轻忽,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故而用这种方式,出口恶气,也让八皇子长点教训。” 说辞都替李央想好了。 “就算是下手重了,他人没事,你是担忧父皇所致,陛下醒来会理解的。” “再说了,” 岑砚笑,笑得李央后背发凉,道:“游街好啊~” “你可见过游街示众的皇子继位吗?” 李央心头一突。 后知后觉, 岑砚就是要用这种方式贬损李德! 这样哪怕李德不被赐死,丢了这么大的面子,声名有污,父皇和众官员,又有谁还会青睐和拥护这样的皇子呢?他又不是如岑砚一般的武将,有兵傍身,能卷土重来…… 想到此处,李央喉头上下滚动,只觉口干。 李德也意识到这处罚的歹毒,呜呜叫唤起来。 这次岑砚却没有扇他,笑着看他叫唤,仿佛很享受似的。 李央吞咽了下,神思飘了一瞬,再归位,道:“那,就依王爷的意思吧。” “就这样办。” 说了两遍,仿佛回应的不是岑砚,而是犹豫的自己。 岑砚利落,“好。” 李德呜呜叫声更大,李央不忍去看,转头和身边人商量起来别的事。 “郝三,去前面迎一下卿卿。” “是。” 边上岑砚的声音道。 都说了一阵了,李央才察觉到不对劲,之前不是已经派了徐四统领去迎庄冬卿吗?怎么现下又让郝统领…… 一抬眼,看清楚眼前的场景,神魂俱震. 不知何时,岑砚拿了弓,箭都搭在了弦上。 “王爷!” 李央的声音和岑砚拉弓的动作同时进行。 岑砚仿佛没听到一般,李央疾声:“你刚说了……” “咻——” 箭矢离弦。 不过几步的距离,深深没入李德的左肩,箭头从另一侧透体而出。 李德瞬间昏死过去。 而射出这一箭,岑砚才彷佛重获听力,扭头看向李央,连口吻都不失平静的,问他:“我说什么?” 李央声音弱了下去,看着血潺潺的从李德肩 膀上翻涌而出,艰难道:“……你说了不动私刑的。” 岑砚看了看李德,回头一脸的坦荡,“对啊,没动私刑。” “扎针、断指、铁烙,再加上个暴打,哪里有私刑?” 李央:“这一箭……” “哦,你说这个。” 岑砚将弓箭递给了侍从,笑了笑,笑得李央难以直视。 “这是他欠我的啊。” 蓦的目光攫住李央,岑砚面无表情道:“之前说将人交给我处理。” “现在又不要有外伤。” “六皇子如此心善,不若直接将他放了,连那把椅子一起给了,如何?” 李央语窒。 岑砚:“得寸进尺,出尔反尔,你以为我岑砚是什么人?!” 李央深呼吸,一口气吐不出去。 岑砚又极快舒展了眼眉,安抚道,“放松点,现在好了,我想要的已经拿到了。” 随着岑砚的话语,李央才意识到自己在屏息。 正奇怪岑砚看起来要发作,怎的又迅速换了脸,再抬头,李央便懂了。 郝三领着庄冬卿过来了。 岑砚靠近李央,越过他去迎庄冬卿。 错身的时候,李央听得低低的两句,嘴唇不动,从牙缝里挤出来。 “这事就这样。” “再计较,小心我算你身上。” 李央:“……” 等李央调整好表情,岑砚已经领着庄冬卿去看李德了。 “他怎么中了箭?” 李央听得庄冬卿的声音问道。 岑砚:“追击的时候被射落马的,打仗就是这样,刀剑无眼。” 庄冬卿:“哦哦,也是。” 李央:“……” 很好。 这下他也知道回京后该怎么解释这处箭伤了。! 七夕是大头喵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110 章 醒来 “这办法好哇,不愧是定西王。” 胡先生,李央的门客,在战后,城池里进行过简单的清理,也跟着进了城。 紧跟着得到了八皇子的处理结果,胡林拍手称绝。 李央缄默。 胡先生见此,心念几转,小声问道:“您是否觉得于心不忍?” 李央想了想,摇头,看了看天色。 胡先生开始心头打鼓。 说老实话,自从打着清君侧的口号随军出发后,他就隐约觉得李央有些变了,不若往日那般,好看透心思。 虽然这对皇子来说是个好的变化,但胡林每每见到,仍会感觉陌生。 李央:“还好。” “只是觉得不至于此。” 又笑了下,带着些无奈道,“当然,这样做是最一劳永逸的。” 离京两年,他在上京是没有自己的势力的,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影响到他。 若是要将八弟完好带回去,只怕会后患无穷。 胡林:“如今万事求稳为好。” “知道。” 李央往后看了眼,赵爷正在给八皇子止血,处理伤口。 那一箭射程太近,岑砚出手利落地处理完,庄冬卿来看过一眼,便被岑砚嫌弃地上都是血,说着地方污秽之类的话,将人诓离了此处。 李央没有走,一直守着。 赵爷来检查过,便道,左肩骨头都碎了,胳膊就算是能保住,日后也会落下些残疾,可知那一箭力道之大。 名声有污,再落个身有残疾,李德想再登上那个位置,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了。 某种程度上,这确实比杀了他更难受。 耳边忽然响起痛呼,李央转头看去,赵爷在给李德缝针。 李德受不住,惨叫出声。 李央过去,“怎么了?” 赵爷如实道:“伤势太重,骨头都碎了,如果不现在缝合,血流过多,这只手臂怕是也保不住。” 李央:“……” 李央看了眼被痛醒的李德,他口中仍旧塞着布团,口不能言,眼球上却全是血丝,李央静默片刻,又瞧了瞧赵爷,果决道:“缝吧,多来几个人,按住八弟便是。” 不去看李德的目光,招呼好兵士前来帮忙,李央便主动远离了缝合现场。 走远些,身后跟随的胡林也擦了把汗,叹道:“王爷好手段。” 如此折磨,却又叫人说不出不对的方式,怕是也只有岑砚能想到了。 李央却道:“能让赵爷前来医治已经很好了,若是再行挑拣,怕是一会儿换个普通大夫来,也指不定。” 胡林想说不至于,但是话卡在了嗓子眼。 打心底里想了想,胡林觉着,岑砚也不是做不出来。 胡林转而恭维了李央一句,“还是您念着手足情分,不论八皇子日后会如何想,您已经做到了能做的。” 李央:“是吗?”() 凝着天际,目光渺远,轻声道:若是早早立了太子,这一切也都不会发生了。 ?想看七夕是大头喵的《夫君,我带球跑回来了》吗?请记住[]的域名[ 意识到李央是在评价谁,胡林心头一突,李央却没有再说的意思,转身离去。 “那上京还会有军队前来支援吗?” 刚经历一场战役,城里一片狼藉,兵士们正在整队,清点俘虏,柳七给庄冬卿岑砚找了处相对干净的地方休息,期间庄冬卿想到这一点,问了出来。 岑砚老练:“消息传到上京,怎么也得半日多。” “能带来的兵李德已经全带来了,加起来和我们人数将将持平,但是李德没有率兵的经验,中途投靠他的将领,多半在军中也没混到什么好位置,实力不济。” 上京的好武将,功高的那几个,不会轻易站队。 剩下的大半,又都和四皇子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四皇子一斩首,八皇子怕起乱,铁定会处理一批武将。 这样再算算,现在上京可没几个能用的好将领了。 正是为了钻这个漏子,岑砚才等令旨到江南后方发作,若是不给李德留些处理武将的时间,他们带兵返京的日子还可以再往前提些。 岑砚一一同庄冬卿分析,庄冬卿边听边点头。 岑砚:“无人可用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事涉两位皇子,眼下上京的几位老将军怕是也左右为难,不过,也不会头痛很久了。” 庄冬卿看向岑砚。 岑砚笑道:“陛下醒来,这就不是他们的事了,他们也不用再头痛立场问题。” 庄冬卿懂了。 怪不得岑砚要让赵爷研究丹方,敢情就是在这种时候用的。 岑砚:“只要圣上醒来,不管能不能处理事情,能不能颁旨,他们只消听令行事便可,有问题也赖不到他们的头上。” 庄冬卿:“所以我们现在是……” 岑砚:“等等吧。” “城里还需要收拾,清理人员,派人驻扎巡逻。” “其次这里易守难攻,若是上京有谁想不开发兵,我们守城迎战也是最省力的。” 最后,岑砚没说出来的,自然是给盛武帝一些时间,静候他苏醒。 等城里全都收拾好,冯公公跟着剩下的大军进了城。 八皇子的情状和处理,岑砚已经给李央透了口风,冯公公前来,李央这次倒不再柔弱,将岑砚给出的处理方式说了一遍,箭伤也如岑砚所言,说是逃跑过程中,追击所致。 冯公公闻言,哪怕还想说些什么,但听到八皇子很可能身落残疾之后,都闭了嘴。 无他,不值当了。 已是注定的弃子。 而李央强势起来,冯公公为着自己今后的出路,也不得不忍让一二。 当夜便住进了城里,下了船之后,难得的又睡上了床,等六福柳七铺好床褥,庄冬卿沾着枕头,便生了困意。 晚上岑砚和他说话,迷迷糊糊之间,忘了说过些什么,只依稀记得他都应了好。 攻打城池当日,上京便传来了消息,说是盛武帝有了苏醒的迹象。 真正等到盛武帝睁眼,却又用了两天时间。 盛武帝身体情况有多糟糕,可想而知。 冯公公听到盛武帝醒来的消息,涕泪俱下,忙不迭的要回京。 岑砚同意。 况且,八皇子也休养了两天,好多了。 昏迷着游街有什么意思,还得人清醒着,才能好好享受到羞辱。 早上列队整装,午时出发。 遥遥看着上京的方向,岑砚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在想什么?” 察觉到岑砚的不对劲,庄冬卿出声。 岑砚脸上冰雪消融,转头对庄冬卿露出了个笑,温声道:“想了下上京目前是个什么情景。” 那必定只有混乱。 岑砚:“不过也无所谓。” “这应当是回封地前的,最后一次进京了。” 而他和盛武帝之间,也还有些话,该说个清楚。! () 七夕是大头喵 第 111 章 时移 盛武帝醒了,朝堂的异动结束,或者说,大家都在观望,现在没有哪一方敢轻举妄动,在这种局势之下,岑砚李央一行人,上京的路途不可谓不顺利。 下午到了上京周边,休息片刻,天色就暗了。 岑砚下令,在周边驻军。 冯公公一时情急:“王爷为何今日不进京?” 服侍了盛武帝几十年,再有私心,冯公公总是忧心盛武帝,想早日见到的。 岑砚平静:“如何进?带多少人?直接冲会不会被拦下?公公可有想过?” 冯公公语窒。 李央:“公公勿忧,驻扎一日,等打理好军中事宜,明日再带部分人进京便可,若是中途父皇觉着不妥,定会派人颁旨,给出下一步的章程,如此,彼此间才都留了余地。” 是了,拿了八皇子,虽然八皇子这个太子也不是盛武帝钦点的,但若是还带着大军浩浩荡荡进京,未免也太不把盛武帝当一回事了。 冯公公转过这个弯儿,声气便弱了,自贬道:“是我老糊涂了,王爷和皇子莫怪。” 岑砚:“冯公公忧心陛下,忠心一片,我们都清楚,但带着这么多兵,最好还是过道明路,才不落人口实,您觉着呢?” 话毕,又道:“我已经派了人,将大军的组成,进京原因,还有面圣的请求上报了。” “若是陛下能理事,清晨便会有圣旨传到,若是不能,该报的我们也依例报过了。” 冯公公连连称是。 进京的日子就这样顺延了一日。 晚间用饭的时候,岑安安捧着小脸,守着还在烧煮的菜汤,问岑砚道:“爹爹,上京真的什么都有吗?” 岑砚见小崽子望眼欲穿,又用勺子搅了搅汤锅,回道:“爸爸怎么说的?” “爸爸说不是。”安安小脸严肃道,“但是好多人都说是,好奇怪。” 这是好奇了。 岑砚不知道该怎么同安安分说,想了想,最终道:“马上也要进京了,到时候我们带安安去看看,安安自己判断,好不好?” “好哦!” 一听还能玩,小崽子没有不答应的。 说着话,汤终于煮好了,安安立刻拿起自己的小碗,迫不及待排起了队。 等岑砚给安安舀完,又接连打了二四碗起来,厨子老朱这才赶了回来,一瞧见岑砚亲自动手,连忙汗流浃背地接过大勺,躬身替他舀完剩下的。 “这碗是安安给朱爷爷你打的。” 小崽子点完汤碗,捧了一碗放到老朱身前,把老朱感动得连连应好。 “剩下的,爹爹帮我拿两碗,这是爸爸和六六的。” “安安的和柳叔叔的,我自己拿。” “郝叔叔值班,徐叔叔和阿嬷的,阿嬷拿。” “好了!” 分配完汤碗,一人端两碗地跟着小崽子离开了。 等庄冬卿看到这一幕 的时候,差点没笑出声来,捏岑安的小脸道:“没看出来你还会指挥人呢!” 小崽子辩驳:“没有,阿嬷是自己跟着我的,爹爹我问了,答应了安安的。” 庄冬卿看向岑砚,岑砚也笑了起来,摸了摸安安额发,点头道:“嗯,是我答应帮他拿的。” 庄冬卿戳破道:“是不好拒绝他的请求吧。” 岑砚低头,笑容扩大少许,一切尽在不言中。 有了帮手,小崽子后续又独自跑了一趟,给他爹爹打了最后一碗,大家的汤便齐了。 应该是随军的最后一顿饭了,庄冬卿吃着,感觉还有些恍惚,吃完散步的时候,遥遥看着上京方向,喃喃:“没想到,是在这种情况下回来的。” “不好吗?”岑砚问他。 “也不,就是有点意料外,还以为,回来要掰扯很久呢。”顿了顿,又笑了起来,“当然,如今都顺当了。” 庄冬卿想到什么,又问:“真的会有圣旨来吗?” 岑砚:“难。只是有了意识,昏迷那么久,身体太虚弱了,宫内的消息称,陛下自醒来,还没开过口说话。” 消息很准确,第二日上京宫内果然没有任何的消息传出来。 大军整顿过后,部分原地驻扎,部分跟随护送他们进京。 天一亮就动身。 日头飘高的时候,到了京城城门。 报过身份,又是皇子,又是王爷的,外加个内侍总管,负责守门的提督一个也开罪不起,磨磨蹭蹭商讨了片刻,很快开了城门,恭迎他们入内。 八皇子被关在囚车里,一并跟随。 提督看见的时候,睁大了眼睛,岑砚并不开口,李央笑问有何不妥,语声客客气气的,但将提督惊出了满背的冷汗,不愿掺和进夺嫡的浑水,提督只得装看不见。 等岑砚一行人进城,提督焦急地在原地绕了好几个大圈,神仙打架小鬼遭殃,最终称自己身体不适,扶额晕坐,让心腹写好了告假条,差人递交后,病遁而去。 此举明智,果不其然,其后陆续有人来找提督,或打探或问责,都被以身体不适的缘由,言明提督不当值。 岑砚没有想过要带八皇子绕遍全上京。 无它,不太现实。 果然,走完大半个京城,从偏远的城门到大理寺官署,出面阻止他们的人也都赶到了现场。 大理寺卿一早就收到了岑砚的消息,等众人下马,困住八皇子的囚车便驶进了大理寺官署,暂行关押。 岑砚与大理寺卿对接。 冯公公和李央拿出八皇子养私兵的铁证,与前来高呼不妥的官员们对峙。 等官员们看着一张张口供与带上京的证物,铁证如山下,加之盛武帝又已苏醒,皆是明白了李德大势已去。 “可太子终究贵为皇子,怎么处置,该由圣上说了算。” 拥护的官员们,最终憋出了这样一句话。 李央:“大人说得 不错,故而可否挪步,让我等进宫面圣。” 冯公公拂尘一甩,姿态高高,“咱家也要回宫禀报。” “口供证词以及证物,今日便会移交大理寺核验审办,若是有疑问,诸位大人不若进大理寺内,好好细辨。” 岑砚事情办完,从大理寺门内走出,跟着道出了这么一句。 跟随李德的多是文官,不会不知道大理寺是个什么地方,闻言俱是沉默。 岑砚粗粗扫了眼,也不大张旗鼓地拿人,只让亲兵清出一条道来,好方便他们一行进宫。 执刀披甲的军士各个五大二粗,明晃晃的刀身抽出时,文官们皆往后退上了一步,岑砚一行人在这种阵仗下离去,动身进宫。 走后的半个时辰,李德豢养私兵,被游街,加之身负箭伤,日后多半会落得个身负残疾的消息不胫而走,飞遍了上京所有重臣的宅邸。 庄冬卿以为后续没他什么事,岑砚却在宫门口牵起了他的手,将他一路领进了皇宫大内。 庄冬卿局促,“我、我也要去吗?” 他以为这是岑砚李央与盛武帝之间的事。 岑砚义正严词,“我要为你请封,若是陛下醒来,指不定会想见你。” “哦,哦哦。” 这般说,岑安便也跟着一路觐见,以示尊敬。 按岑砚的意思,见不见是由盛武帝决定的,但是去不去是他们的态度。 庄冬卿无法,阿嬷年龄大了,多带了个六福,一路看顾着岑安。 李央全程都在边上,见此,数度欲言又止,终是将话咽了下去。 一路大张旗鼓到正殿,中途好几个小太监已经先行来见了冯公公,宫内近日来的情景也算是通过他们的嘴,零星拼凑完整了。 进正殿前,冯公公找岑砚借了几个人手,先行料理了一番,才再与二人会和。 冯公公:“按理该一起觐见,但陛下目前龙体欠安,不如就六皇子与王爷先去?” 说着,瞥了庄冬卿一眼,低下了头。 明显还有话没说完。 多年的人精了,岑砚当即同意,将庄冬卿与郝二柳七留在了等待面圣的偏殿,问冯公公要了身边的徒弟看顾他们的食水,打点妥当,还又交代了几句,给小徒弟吓得够呛,这才随着冯公公与李央离去。 “王爷对庄少爷真是上心。” 冯公公恭维了一句。 岑砚笑笑,只道:“应当的。” 转而问起,“陛下目前……?” 冯公公看了岑砚一眼,又极快觑了李央一眼,再度低头道:“还是如前两日一般。” 这话是说给岑砚听的,知道岑砚在宫里有眼线,对宫内情况门清儿。 停顿片刻,才与李央解释起来,“圣上醒了过来,眼珠能动,但神智尚不清醒。” 李央默然。 很一阵,才微微点了点头,算是知晓。 等二人进了殿,真正见到 盛武帝,情况一如冯公公所言,但是还有口信顾及不到的部分,比如,盛武帝实在是瘦削得厉害。 冯公公一见便落下了泪来,一边心疼,一边低低咒骂着照顾的人。 骂的是照顾的,字字句句却都暗指李德用心不纯,妄图蓄意害死盛武帝。 盛武帝被哭醒了,见到冯公公倒是松了口气,想说些什么,试了几次,没发出声音来,冯公公赶忙道:“圣上您歇会儿,不急着这一时的,六皇子和王爷都来了,龙体为重,先养好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盛武帝又试了试,这么几息间,转瞬额头便出了层冷汗,模样瞧着病得委实厉害。 李央与岑砚依次到盛武帝面前行了礼,说了几句场面话。 瞧见盛武帝额际冷汗,李央让内侍拿热巾子来,亲手替盛武帝擦拭干净。 盛武帝泛黄的眼珠转动,目光凝视李央面庞,李央低低唤了句,父皇。?()” 不知想到了什么,盛武帝闭目,混浊的眼泪溢出眼眶。 见面至此,传了太医,众人退到了外间。 太医看过,说是盛武帝情绪起伏过大,今日不宜再见人,觐见便顺势打住。 冯公公转头去清理主殿的宫女太监。 李央则同岑砚在一旁商议,说着盛武帝的身体情况。 岑砚:“赵爷已经在研究补药了,到时候会将调理方子和药丸都给你。” “按着方子吃,能调理起来最好,若是不能,只有服食药丸了。” 李央眉目微动,“是什么药丸?” 岑砚平静:“南疆秘药,药材名贵,药效也大,平日不轻易使用……” 李央心头一突,“为何?” “吊命药,须每日服食,若是断药的时候病根还没去,神仙难救。” 盛武帝身体衰败不是一日两日的事,压根不是毒素外伤从而导致的吊命救治,去病根更是无稽之谈。 李央:“若是能不断……” 岑砚笑了下,给出残忍的回答,“这是南疆圣女为示南疆与封地交好所赠,拢共只得一瓶,除去王府自留自用的,剩余只五颗……” 五颗…… 也就是五天的量。 李央瞳孔收缩。 岑砚笑着说完,“六皇子慎用。”! () 第112章 事易 《夫君,我带球跑回来了》全本免费阅读 没见到盛武帝, 庄冬卿面上装作一副很遗憾的模样,关切地询问了几句龙体安康,背过脸来长出一口气, 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去―― 太好了, 不用见老皇帝。 倒不是害怕。 就觉得, 没必要。 在恶心自己这件事上,庄冬卿向来不喜欢锻炼自己不必要的承受能力,主打一个随心舒适,自己好才是真的好。 “卿卿你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一家人别过冯公公与李央, 出了偏殿, 往宫外走的路上, 岑砚凑过来, 冷不丁来了一句。 庄冬卿:“……” 轻咳一声,庄冬卿义正严词:“哪有!” 岑砚笑了起来, 也不接话,笑得庄冬卿不由摸了摸鼻子,眼神发飘。 岑砚伸手。 意识到对方是想来牵自己, 庄冬卿垂目片刻, 继而比岑砚预计中快得多的,握住了他的手。 岑砚微怔,侧脸瞧去, 庄冬卿对他也露出了个笑。 这个笑容涵盖了所有,一切彷佛也不需要言语再言明。 感受到手心的温度, 走了几步,岑砚:“晚上想吃些什么?” 庄冬卿:“才回府, 能赶得及做吗?” 冷锅冷灶, 什么都没准备, 能吃上饭就不错了,还想点菜,庄冬卿觉得自己在想屁吃。 岑砚拇指与食指摩拭他的手掌,缓缓道:“来不及做就去外间用餐,我瞧着安安对上京很是好奇。” 说完两人一同看向小崽子,岑安安等了一下午,小孩子哪里等得住那么久,眼下已经趴在了六福背上,呼呼睡去,被背着往外走,六福脚步稳当,一路也不曾醒过。 庄冬卿与岑砚同时无奈笑了下,岑砚:“看来安安给不出建议了,卿卿呢,想去外间吗?” 想,肯定是想的。 京城的酒楼较之江南的还是不一样,有几家在孕期吃熟了的味道,岑砚这么一提,庄冬卿两年没尝到了,还有些馋起来。 庄冬卿小声:“可以吗?会不会不好?” 盛武帝大病,他们一回来就去酒楼用餐,未免太过张扬。 岑砚:“可以啊,有什么不好,陛下醒来本是喜事,没什么需要避讳的。” 这个角度倒也有几分道理。 踌躇不过片刻,庄冬卿点头,决定道:“那今晚出去吃吧,府上就让他们收拾着便是,也少给大家添点活计。” “想去凤舞楼,或者云京馆……其实去膳阁也不错,清雅素净……” 岑砚笑容扩大,捏了捏庄冬卿的手,“你到底想去哪家?” “别吵,我在思考……” 岑砚:“嗯,好好想想。” 去一处用饭还好,要是逛几处再回府,盛武帝还未完全康复,御史台明日该上折子参他了…… 转念一想,岑砚又觉得不打紧,现在宫里的情形,折子能写,也递不到盛武帝跟前。 岑砚放宽了标准,“不行选两家,一家吃主餐,一家当带安安去尝个味道,也算是增加了见识。” “那可太好了,我再挑挑……” 领他们出宫门的小太监,冯公公的徒弟,一路护送,看着岑砚牵起了庄冬卿的手,然后两道人影在夕阳下越凑越近,临到出宫门的时候,几乎因为耳语的缘故,贴靠到了一起。 道别过,小太监行了一礼,目送着两人离开。 看见岑砚对着庄冬卿笑的时候,小太监下意识想揉眼睛,什么情况,这是不苟言笑的定西王? 好怪,再看一眼,嗯,笑容还挂在脸上,是不曾见过的和煦。 小太监:“……” 神游般回了正殿,冯公公刚清理干净了不熟悉的人手,得知有些人已经被惩处废了的消息,也来不及感伤,极快又召了太医,问起食物药材,得知盛武帝这几日一直喝的白粥,连点肉沫都没加,冯公公低声咒骂。 等正殿被料理过一番,歇息的时候,小徒弟也回来了,禀报了岑砚出宫的消息后,欲言又止。 “说。”冯公公有些不耐烦。 小太监又低了低头,斟酌着道:“我就是觉着,定西王挺喜欢这位少爷的,今天跟了一路,瞧着这位少爷与世子相处得也极好,觉着稀奇,往日没见过定西王这般。” 冯公公还以为是什么,听见这茬,放松了下来,扶额道:“既然知道了,以后就多留心些,别怠慢了,仔细王爷扒了你们的皮。” 顿了顿,主动透露口风道:“若是陛下还能好转,定西王会向陛下请封正妃,若是……你也瞧见了,六皇子是定西王护送回来的,总之,总是有封妃的一日,这位少爷性格单纯,你同正殿的人都打好招呼,日后切莫疏忽了。” “好的,师傅。” 冯公公也是闲着,多问了句,“他们出了宫就回府吗?” 今日所有人都刚入京,一般是这个章程。 却闻得徒弟否认 道,“不曾,那位少爷似是想去上京酒楼用餐,半路上与王爷商议着……” 冯公公觉得哪里没对,“王爷答应了?” 小徒弟转述道,“王爷让他最多去两家酒楼,别在外间多做停留。” “……” 冯公公心梗。 小徒弟嘀咕:“所以我才会觉着王爷上心,瞧着不似往日那般万事不过心。” 想着盛武帝现今的模样,深知人走茶凉的道理,冯公公也懒得多说,既然岑砚不做面子活儿,他也当不知便是,反正,也没什么所谓的。 “知道了,下去交代吧……” 小徒弟应了。 冯公公脑子里却盘旋着小徒弟的话语,总觉得哪里不对,开始并没多想,但若隐若现总是会记起,等洗漱干净,又得了空,这才好好思索了一番。 是不对劲,岑砚从来对陛下没有过这种逾越的行为。 哪怕是送六皇子上京…… 查了一半的三皇子案,中途搁置了下来,但千丝万缕的线索一串联,冯公公蓦的思考起来另一个问题……对了,王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自己的主意的…… 答案浮出的那瞬,冯公公背心出了一层冷汗。 冯公公越想越是不敢深入,左拼右凑试图拎起记忆中的稍许证据作为支撑,但是……都没有,没有相关的物证。 而若不是四皇子,是定西王…… 金秋时节,风一吹,本该爽朗的气候,冯公公却觉得冷得厉害。 但事已至此,木已成舟。 哪怕就算是窥见了真相的一角,也改变不了如今的局势。 静立片刻,冯公公决定忘掉今日的荒唐猜测。 三皇子就是四皇子失手杀害的。 八皇子又处**四皇子。 目前六皇子李央回宫,李德身体残废、声名有缺,继位再是不可能了。 深深呼吸,长吐出一口浊气。 梳理完近来的大事,在心内多说几遍,冯公公慢慢也信了。 擦了把额头的汗回屋,转头又叫来了小徒弟,再度耳提面命了一番伺候好定西王,才疲惫挥手,让人离开。 * 李央回来了,李德被关押在大理寺内,豢养私兵的罪名已经传遍了满上京。 而私底下,被游街和身落残疾一事,诸位高官亦有所耳闻。 还以为李央回来了会大肆肃清朝纲,如李德做过的那样。 但李央没有。 李央……一头扎进了正殿,竟是衣不解带地仔细照顾起来了才苏醒的盛武帝。 嗯,孝子模样做给谁看,大家也心中有数。 但总算,成年皇子已经少到了只剩一个最优选,李央又做得大方模样,并未大力清算李德党羽,朝堂的氛围一天天的,从高度紧绷,竟是慢慢地和缓了下来。 “外、外间如何了?” 嘶哑着嗓子,盛武帝吃力地抓住了自己第六子的手。 力道还有些大,将李央持药碗的手拉偏了几分,药汁倾洒了些在被子上。 李央眼眉不动,唤道:“床铺脏了,看看有没有渗到里面,父皇沾不得湿气。” 小太监上前,反复确认过,禀报道:“只在外间,被子里无碍。” 李央这才点了点头,看向盛武帝道:“父皇何必心急。” “外间如我所言,已经清净了下来,父皇莫要担忧。” 盛武帝眼珠死死攫住李央,吃力且急促地呼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赵爷的药到了之后,李央日日看着太监煎煮,亲自喂盛武帝服食。 连着喝了四五天,盛武帝终于慢慢能说上几句话了。 好的是这个,不好的,是一开口,便问起了朝堂的情势。 李央笑容温和,看不出个所以然,盛武帝嘶哑问道:“老四和小八,怎、么样了?” 之前就问过一次,被李央敷衍带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