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我只想做一个小县令啊》 第1章 升官?升天还差不多 泉眼无声惜细流, 树阴照水爱晴柔。 小荷才露尖尖角, 早有蜻蜓立上头。 夜色弥漫,苏谨手持毛笔艰难地在写着奏折,然而还没过了多久他就选择了放弃。 “该死,都来了三年多了,可这毛笔为什么还是这么难用?” 看着奏折上歪歪爬爬的字迹,他的嘴角忽然透出一抹玩世不恭的笑容,而这抹笑容很快就被苦笑替代。 忽然想起了什么,他立刻冲着窗外大喊:“根生、根生你在不在,你快来!” “二叔,你叫我?这就来了!” 门帘被轻轻掀开,一个年近三十,面色微微有些苍白,透着一股书卷气的男人走了进来: “二叔,你叫我?” 苏谨面露嬉笑,语气中却透着些许焦急:“乖侄子,你赶紧过来帮我瞧瞧这奏折。” 苏根生挠挠头,语气中却透着一丝无奈:“二叔啊,按辈分你是我族叔不错,可你毕竟比我小十岁啊,能不能不要老是叫我乖侄子?” 苏谨嘿嘿一笑,直接把桌上的奏折团吧团吧扔进纸篓,然后将一份新的空白奏折摊在桌上: “好的乖侄子,你赶紧过来坐好,咱们还是老规矩,我说,你写。” “诶。。。” 苏根生见怪不怪地答应一声,熟练的净手,然后恭恭谨谨端坐在桌前,抬头认真的看着苏谨。 苏谨想了想,努力的拼凑着肚里为数不多的词汇,慢慢开口: “嗯...先这么写——‘洪武二十五年闰四月初旬,连日倾盆大雨,各处山水暴注,同时暴涨,以致冲决堤堰淹没田庐。 或因河流漫淹,或被山水冲刷,本县被淹村庄自数村至百余村,坍塌房屋自数十间至数百间,压毙人口自数口至数十口,均各轻重不等...’” 苏根生为难地瞧着苏谨,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苏谨直接乐了:“有话说,有屁放,瞧你那便秘的样子。” 苏根生犹豫地挠挠头:“二叔,咱们凤阳县自三年前开始,在你的带领下修堤筑坝以后,就再也没有发生过一起洪水漫田之事,你不向朝廷表功也就罢了,还频频报灾,这又是何苦?” 苏谨闻言不答,眼神深邃而明亮,明明一张俊朗白皙的脸,不仅没有丝毫的秀气,反而处处透着一种坚毅和自信。 但他一张嘴,立刻就让苏根生想起了县东头的张屠夫:“废他娘的什么话,我是县令还是你是县令?让你怎么写就怎么写!” 苏根生摇摇头,无奈的执笔继续写下去,只是他那一边写奏折,一边犹如便秘一般的样子,苏谨忍不住再次哈哈大笑。 瞧了一眼苏根生的字迹,苏谨满意的点点头:“嗯,不愧是秀才,这字迹可比咱的强太多了,来来来,继续往下写——‘ 洪水之初,臣为保祖陵王气不泄,亦遵洪水不没祖陵之嘱,无奈首虑祖陵,次虑运道,再虑民生,唯决水堤放水,然天灾人祸实难避也。。。’” 苏根生的脸彻底绷不住了:“二叔,祖陵明明好好地,你也没有决堤放水去淹百姓的农田啊,反而这两年在你的治下,百姓再无洪水、旱灾之苦,为啥要这么写啊? 况且,你好歹也是进士出身,可为什么自三年前开始你的字就变得那么...那么...难以捉摸?” 苏谨翻个白眼:“你直接说我的字是狗爬的不就行了?” 苏根生嘿嘿一笑,挠了挠头不敢作声。 “我不是说了吗,三年前我脑袋受了冲撞,之后我的手就有些不太听使唤了,没办法写字”,苏谨没好气又略带心虚地瞟了他一眼,赶紧岔开话题: “这奏折明早就要发呢,你再这么啰啰嗦嗦的,啥时候才能写完?” 瞧了瞧笔下的奏折,再看看苏谨,苏根生总觉得很委屈: “可我就是搞不懂啊,你为啥就不愿意上书表功? 要知道凤阳县这些年在你的治下,那可是天翻地覆的变化,陛下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升你的官啊!到时候咱光宗耀祖难道不好?” “你快闭嘴吧!” 苏谨没好气的翻个白眼:“升官?升天还差不多!” 知道不解释清楚,这倔驴一样的木瓜脑袋,恐怕几天都睡不好觉。 不过好在苏根生本是自己本家的亲亲侄子,为人也忠诚可靠,苏谨决定还是向他解释一下: “我问你,咱这位陛下这些年杀了多少官员?” “这...”苏根生挠挠头。 “我来回答你,远的胡惟庸案、空印案不说了,近一点的就说洪武十八年的郭桓案,自六部左、右侍郎以下,就宰了数万人! 有的省份官员几乎都快被杀绝了,这时候你让我表功?那是急着升官吗?赶着去投胎还差不多!” 苏根生微微一滞,惊愕的看向苏谨:“所以这些年,你才刻意疏远府衙的那些官员?” “是啊”,苏谨叹口气,瞟向了窗外的夜空,眼中似乎带着一丝对过去的怀念。 还有许多话他没敢对苏根生说,因为说出来他也不会信。 就算苏谨并不熟知历史,但是洪武四大案他还是清楚的。 今年五月太子朱标薨,举国哀悼,而远在南京的老朱在明年,就会悍然发动最后一个大案——蓝玉案! 蓝玉案后,也彻底宣布淮西的武勋势力被清除,而他那可爱的皇太孙朱允炆,也能安安稳稳的上位了。 自己这个时候往上爬? 那和找死有什么区别? 万一不小心牵扯到哪个大佬的派系中,到时候恐怕自己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更何况,将来还有一出更刺激的大戏要上演,苏谨可不想作为老朱或小朱的‘前朝欲孽’,被那位大帝拎出来宰了给他助兴。 “二叔,那接下来的奏折怎么写?” 苏根生虽然懵懵懂懂的似懂非懂,但是自己一向信任这个年纪比自己小的族叔,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哦哦。” 回过神来的苏谨,想了想继续念道:“地力既尽,元气日销,天灾流行,人事屡变,田上则者,归之军,归之功勋矣。 中则者,土民括其一,佃户括其一,惟留下则处瘠,乃得以实编民之耕。” 苏根生一边照着写,一边想着田地的金黄和谷仓的丰满,嘴角不由得直抽抽,但终于没再提出异议。 看着苏根生落于纸上的字迹,苏谨一脸得意:“我他娘真佩服我自己,你瞧瞧,我哭穷的时候顺便还能再告上那帮子老勋贵们一状, 老朱啊老朱,你看到奏折以后可要明辨是非啊,我跟他们可不是一伙的,砍人的时候千万别捎带上我,阿弥陀佛。” 满意的点点头,苏谨忽然问道:“乖侄子,户籍这边一直是你在管着,现在凤阳县有民多少户啊?” 苏根生慢慢放下笔,认真想了想后说道:“三年前咱们凤阳县本来还有三万多户,后来逃走了不少,只剩下不到一万户, 不过自从二叔你上任以后,招徕流民安户,如今已恢复到两万户左右。” “嗯...” 苏谨想了想:“那就这么写吧—— 群趋于惰,兼之水旱频仍,中人荡产,且乏兼岁之储。一遇灾荒,辄膏子女、弃故土而适他乡者,比比皆是,今县中逃剩不到万户。” 这次苏根生连嘴皮子都没抽一下,老老实实一字不差的写了上去,反正就是按照实际情况反着写呗。 无他,唯手熟尔。 第2章 不争 “盗匪横行,然县中无可用之兵,兵甲破损已久,多有溃烂,士兵粮饷欠发已久,苦无战心...” “...乃至县周处处盗贼横行、民不聊生,商人闻之无不远避,京凤之驿路,年久失修,于数百里间,破败处处,甲第无相望, 行商宁绕道而行,亦不愿在此落脚,可谓苦矣,城中商户处处破败,粮价飞涨,售粮商户却禁闭大门,不见其踪...” 念到这里,苏谨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姓王的那混账今年的税交了没有?” 苏根生微微一笑:“交了,自从去年你狠狠收拾了他一顿,让他赔了十数万钱后,他现在可是老老实实的纳税,今年还是咱们凤阳县的纳粮大户呢,今儿个才命人把锦旗给他送去。” 想想自己亲笔提的‘纳粮先锋’几个爬爬字,苏谨就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也不知那姓王的敢不敢挂出来。 “行了,大概就这么多了,乖侄子你瞧着再给润色一下,叔叔我先去睡觉啦!” “桃红,桃红,冰盆给老爷置好了没有?” 门外传来一声清脆的女声:“回老爷的话,按老爷的吩咐,冰盆一炷香前就放到您卧房了。” “得嘞~~我去也!” 留下一脸苦笑,连夜改着奏折的苏根生,苏谨晃晃悠悠的回了自己的卧房。 坐在宽大的书桌旁,随手从上锁的抽屉里取出一本书,摇头晃脑的看了起来。 明亮的烛火照在书的封面上,‘军地两用人才之友’几个字被照的阴晴不定。 装模作样地瞅了几眼,苏谨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然后蹲下身将冰盆搬到一个离床更近的位置,随手将外衣解下扔在一旁,懒洋洋地躺到了床上。 “哎,没想到一转眼都来了三年了,可这该死的系统怎么还是那个鸟样子?” 苏谨本是二十一世纪第三个十年的一个普通人,普通的学业、普通的工作、普通的生活、普通的婚姻。 哦,婚姻并不算普通。 他是在洞房花烛夜最开心的那一刻,不知是因为太兴奋了,还是因为酒喝多了,莫名其妙的就来到了这里。 来到了一个和他一样‘普通’的进士,一个普通的穷县县令的身上。 前身也叫苏谨,还有个挺好听的字——慎之,意味着行事必须谨慎。 可就是不知道,这么一个处处小心,行事谨慎的家伙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随手触摸着左手无名指,那处隐约带着淡淡痕迹的纹身,苏谨意识陡然一晃,又回到了那个这三年来他无比熟悉,却没有丝毫变化的地方。 苏谨不知道这算不算他的‘穿越福利’,是不是穿越移民必备的金手指,他只知道第一次发现这个‘系统’的时候,就是这个鸟样子。 与其说他是系统,倒不如说是个仓库,但目前唯独对苏谨开放的,只有一间类似于办公室的房间。 仓库的内部,四周有几道紧紧关闭着的大门,这些年苏谨想尽了任何办法也打不开,只能泱泱放弃。 唯一收获的,就是当时在办公室桌面上摆着的这几本书、 《赤脚医生手册》、《军地两用人才之友》、《民兵军事修炼手册》。 以及一本《教员语录》。。。 靠着这几本书,苏谨勉强用三年的时间打造出了一个不太一样的凤阳县。 只可惜,本以为能继续解锁新的仓库,但这三年来仓库毫无变化,让苏谨怀疑那几个门压根就是摆设。 从仓库中退出,苏谨悠悠地闭上了双眼:“算了,算了,为今之计还是先想办法苟过这几年再说,至少朱棣上位之前自己可不能作死... 不过话说回来,杜知府这个月的份子,可得赶紧差人送过去了,咱还指着他替自己隐瞒一二呢...” 想着这些烦心事,苏谨沉沉的睡去,不知道梦里是不是回到了自己的那个时代,嘴角慢慢噙起一丝微笑。 不久之后屋内鼾声四起,他的眼泪不争气的从嘴角流了下来。 “唔唔,老婆,你别急嘛,待为夫先热个身...” 这是一个没有被光污染的时代,漆黑的夜空中繁星点点,照耀着熟睡中的苏谨,同时也照耀着南京皇宫中那位不幸的老人。 朱元璋冷着脸,多年的帝王习惯,已经让人从表情上看不出他的任何心情,但是眼底不时流露出的一丝悲戚,映照着他此时悲凉的心情。 他最爱的儿子,自己心中大明帝国最好的继承人,就这么永远离开了自己。 他才三十七岁啊,正是年富力强的好时候,怎么就这么走了。 朱元璋有时候忍不住想,若是自己能替他死去,想必也是心甘情愿的吧? 但这一切随着朱标离开,都不过是设想罢了,目前摆在朱元璋面前的还有一个难题——下一任大明的继承人应该选谁? 橚儿?棣儿? 还是... 朱元璋忍不住蹙了蹙眉,用手指摩挲着愈发难过的额头:“来人。” “皇爷,奴婢在”,一个五十岁许的老太监匆匆从殿门口小步跑进来:“皇爷,您有什么吩咐?” 朱元璋瞧了一眼,认得是近侍马忠良,缓缓开口问道:“炆儿最近怎么样?” 马忠良想了想,低声答道:“回皇爷的话,太子殿下走了以后,二爷日夜悲哭,这些日子才稍好了些,今日早早的就歇下了。” 朱元璋不置可否,忽然想到了什么:“熥儿他们呢?” “三爷前些日子大病了一场,御医们给调理了一番,倒是没有大碍。” 朱元璋微微点头,心里对朱允熥有些愧疚。 长孙朱雄英早夭,太子妃常氏产下朱允熥后就病逝,可怜这个没了娘的孩子从小被吕氏带大。 朱雄英夭折后,本来他才是真正的嫡孙,但后来太子妃之位不能闲置,朱标将吕氏扶正,老二朱允炆反而成了嫡长孙。 虽然自己更看好朱允炆,但是朝中淮西武勋和浙东文官一直吵嚷不休。 淮西武勋认为朱允熥才是真正的嫡孙,而浙东文官则认为朱允炆才是正统。 但朱元璋在意的,却不是他俩的出身,而是他们的身后。 朱允熥的生母,原朱标太子妃常氏,是常遇春的长女,他身后的外戚关系更是错综复杂,舅舅常升、常茂,舅姥爷蓝玉... 忍不住再次揉了揉眉头,朱元璋似乎下定了决心。 “若是让熥儿上位,这大明江山最后到底是我朱家的,还是他们的?” 想想朱允熥那唯唯诺诺的性子,朱元璋更是不喜。 虽然他也知道朱允熥出生即丧母,从小被吕氏带大,性子难免懦弱了一点,但再想一想,这其实也算是个好事。 懦弱,即不争。 “唉,将来给熥儿封个好地界,让他好好的过完这辈子就是了”。 朱元璋龙目扫过阶下,看到马忠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冷哼了一声:“有什么话就给咱说。” 马忠良讪笑了一下,低声说道:“回皇爷,郡主前些日子也受了风寒,近日身子好了许多,总是嚷嚷着要见皇爷您呢。” 想起江都郡主朱灵萱,朱元璋的嘴角忍不住抹出一丝笑意。 朱灵萱是朱标的长女,温文贤淑,性子稳重又庄重,颇有乃父之风,尤得自己喜爱。 “嗯,你去告诉萱儿一声,说咱忙完这些公务就去瞧她,让她好好的将养身子。” “奴婢遵旨。” 批完龙案上的奏折,朱元璋伸了伸懒腰,瞧着外面的夜色,忽然觉得无比的萧索和寂寥。 “标儿的魂不知道是去了哪里,是不是回了祖地去寻他爷爷去了?要不...这几日咱也抽空回祖地看看?” 第3章 你说啥!?这条路是凤阳县令修的? 谴退了马忠良,朱元璋在心里认真的考虑起了回凤阳祖地的事情。 “这次回祖地,炆儿得带上。” 他又想了想:“算了,熥儿也带上一起去吧,熞儿也大了就一并带上吧,熙儿还太小就算了。” 想想爷孙一同出游的画面,朱元璋嘴角忍不住浮出一丝微笑,眼中更是漫出了少有的温情。 突然想起了什么,朱元璋从一堆奏折中翻翻找找,终于从中找出了一份来自凤阳县的奏折。 可当他打开之后,眉头忍不住深深地皱了起来:“祖地的百姓,当真过的如此困苦吗?那县令是做什么吃的,犹如酒囊饭袋一般,当真该杀!” 要是苏谨知道,自己‘哭穷’的奏章被朱元璋看到后,居然因此动了杀心,不知道会不会哭晕在厕所。 不过朱元璋对苏谨显然并没有太过在意,杀不杀区区一个凤阳县令,对他来说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他心中忧虑的还是凤阳百姓的日子。 前些年他为了造福凤阳,差点没把京城都搬到风阳去,要不是群臣力谏,再加上刘基上书,朱元璋还真准备迁都,把凤阳变成京城。 迁都之事虽然不了了之,但他对凤阳依旧不遗余力,更不惜财力、物力,强制迁徙百姓移居凤阳,并减免税赋、改善水利,并将凤阳定为中都。 可谁能想到随着这些年过去,凤阳不止没有变得更好,反而变得越来越差了? 一定是那些官员不作为! 朱元璋决定这次回去,要借这次机会好好看一看到底是怎么回事,那里的官员是不是尸位素餐? 若是被自己发现有人贪婪无度、玩忽职守,那就别怪自己心狠了。 “哼,要是让咱知道了,一个也别想跑!” 朱元璋是个行事十分果决的人,第二日一早将宫中的事情安置妥当之后,带着朱允炆、朱允熥、朱允熞,以及江都郡主朱灵萱微服离开了京城。 车声粼粼。 南京通往凤阳府的驿道上,一辆马车在缓缓向北行驶。 第一次出门,车上的四个孩子难掩对外面世界的好奇,时不时将脑袋从车窗伸出窗外,看着窗外的景色。 南方的六月骄阳似火、闷热如荼,马车内尤其格外的闷热,朱元璋一边看着手中的奏折,一边皱着眉头擦汗。 朱允炆小心地在一旁伺候着,瞧着朱元璋的神色忍不住问道:“皇爷爷,您怎么了?” 朱元璋面露慈爱之色,轻轻抚了抚他的脑袋,叹口气说道:“咱看着这些奏折,心里委实有些难受,没想到大明立国都二十多年了,凤阳祖地的百姓生活依然这么困苦。” 朱允炆想了想:“皇爷爷,孙儿觉得应该严查一下这凤阳府的官员,看他们是不是不作为。” “是得查查”,朱元璋冷哼一声,想起凤阳县那个县令的奏折,心中就尤其恼怒。 马车很快就离开了南京地界驶入了凤阳。 朱元璋在车内靠着车厢昏昏欲睡,可忽然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 “停车!” 赶车的是湖广行省左丞周德兴的儿子周骥,也是朱元璋比较信得过之人,这次微服出行扮作车夫,实为护卫。 周骥闻言急忙将马车停下,恭敬的跳下车慢慢掀开车帘:“陛下。” 朱元璋扫眼望去,果然前方是一条宽阔笔直的大道,不知是由什么修成。 朱元璋刚刚觉得不对,就是因为从南京出来上了驿道后,一直坑坑洼洼、颠簸不已,可现在居然平坦舒服的让自己想要睡觉? “这条路是怎么回事?” 周骥也不清楚。 这条路也是忽然变得好走的,他刚刚还感叹这凤阳县不愧是祖地,路都修的比别处好。 如今皇上问起,周骥只好道:“臣去寻几个百姓问问。” “不必了”,朱元璋看着道路两边金黄的田地,心情忽然变得好了起来: “咱在车里也坐累了,正好四处走走。” 话音刚落朱元璋就下了车,他背着手,一边欣慰地瞧着即将丰收的田地,一边纳闷: “奏折上不是说‘地力既尽,元气日销,天灾流行,人事屡变’吗?为何放眼望去皆是一副丰收的景象?” 不由得心里暗骂一声,此县令必然从不出来堪舆民情,定是个大大的昏官、贪官、懒官、庸官! 朱元璋身后,几个孩子也跳下了马车。 已经十五岁的朱允炆,心智早已成熟,此刻他正熟练地拿着折扇,跟在朱元璋身边为他扇风,驱走酷暑的闷热。 而十四岁的朱允熥,虽然有心想要上前尽孝,可看到二哥已经抢先一步,只好唯唯诺诺地跟在身后。 朱允熞才七岁,没那么多的心思,开心的蹦下车来,一边喊着‘皇爷爷等我’,一边追了上去。 朱元璋脸一板:“熞儿,说了几次了,咱出来可是微服,出门以后只能喊我阿爷,不许喊皇爷爷!” 朱允熞扮个鬼脸:“知道啦皇,不,阿爷!” 朱元璋瞧了一眼停在道边的马车:“萱儿怎么还不下车?” 车内传来一声娇俏的女声:“孩儿是女子,为防礼法不敢下车。” “屁的礼法!” 朱元璋不屑地翻个白眼:“在咱这里,咱就是最大的礼法,车里那么闷热待着作甚,赶紧下车透透气。” “是,阿爷。” 周骥赶紧上前小心翼翼地伺候着。 这次出门,陛下点名命自己护卫,连锦衣卫都没带几个,足以说明对自己父子的信任,可一定要尽心尽力,博得陛下欢心才是。 江都郡主朱灵萱莲步轻移,借着周骥准备好的马凳慢慢下了车,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脸。 此时的她虽然年方十四,很多地方还没有完全长开,但那白皙如雪的肌肤、宛如玉雕般的面庞,已经能看出是一个十足的美人胚子。 朱灵萱下车之后,眼睛四下打量周围的环境,若秋水一般的眼眸中露出好奇的表情。 有心想找皇爷爷说说话,可发现朱元璋早带着朱允炆和朱允熥下到了地里,和农人们聊的火热。 朱允熞嫌闷,甩开了膀子在地里飞来奔去,玩的不亦乐乎。 朱灵萱有心想下去,可瞅了瞅地里的一群人,旋即放弃了这个想法,叮嘱了一句朱允熞不要踩坏了农家的地,就悄然站在一边欣赏起了风景。 而此时朱元璋看着眼前的农人们,露出一脸大惊失色的表情,急得连老家话都蹦出来了: “你说啥!?这条路是凤阳县令修的?” 第4章 小心吃官司!(各位大大,已改!) 农人一脸鄙夷地瞧着朱元璋:“我说这位老哥,俺们还能骗你不成?” 说着,他就指着一边正在忙活着收割的人:“瞧见没,这叫脱粒机,就是咱们苏大人发明的,有了这玩意,脱粒的时候不知道要快了多少!” 朱元璋惊疑不定地凑上前去,认真观察着这台脱粒机,发现工作效率确实比人工脱粒快了不知道多少倍,更为惊叹。 “果然...如此厉害!” 但旋即他心中对苏谨愈发恼怒:“如此大利民生的好东西居然不上交朝廷,奏折上更是只字未提,简直混账透顶!” 一边的农人露出一副看乡巴佬的眼神:“这算个啥,你是没见过咱们收割的时候!那时候咱们还有收割机可以用,那玩意只要人在后面一推,稻子、麦子就都割好了,一个人一天就能收好几亩地!” 其他人闻言,顿时乐开了花:“就是,还有苏大人改进过的那个曲辕犁,翻地的时候贼好用,比以前的好使多了! 可惜年初的时候还没量产,这次俺得早点去凤阳县蹲着,不然又买不着了。” “同去,同去!” 朱元璋本以为这县令是个糊涂官,哪里想到居然还有这些本事? 带着疑惑、好奇、愤怒的心情,朱元璋和几个孙儿继续上路,只是走了不久又被一群身着黑衫的人拦住了去路。 周骥眼神一凛,以为遇上了山贼,当下就将手虚握在刀柄处冷声喝问:“干什么的!” 同时悄声向车内的朱元璋禀报:“爷,怕是遇到山贼了。” 朱元璋一生都在厮杀中度过,区区山贼岂能放在眼中? 闻言嘱咐几个孩子不要出去,他一把掀开车帘,昂首阔步的走了出去,站在马车上斜睨着一群黑衫人:“你们想作甚?” 谁知为首的一人却拱手笑笑:“阁下是外地来的客商吧?” “是又怎样!” 朱元璋冷哼一声,同时用眼睛暗示周骥,只等自己一声令下就动手。 为首的黑衫人显然对这种情况早已见怪不怪,笑了笑继续说道: “阁下现在已进入咱们凤阳地界,前面的路已是专属道路,必须在这更换车轮方可前进,不然您几位就只能步行进凤阳县了。” 朱元璋:??? 专属车道? 更换车轮? 他一脸懵逼的看着黑衫人:“你不是山贼?那你是何人?” 几个黑衫人面面相觑,继而轰然大笑:“山贼?哈哈哈,您老去打听打听,凤阳县周边五十里内,哪里还有山贼敢落脚,不怕苏大人砍他脑袋吗?” “这...” 朱元璋面色阴沉,进入凤阳县地界后,所遇到的一切事情处处都透着诡异。 本以为是昏官的县令,却被百姓处处称赞,又是修路、又是改善农具,居然还能剿匪? 可本应立功受奖的政绩,却又只字未提不肯上报,甚至瞒报、谎报,这又是为何? 此时,为首的黑衫人打断了朱元璋的思路:“在下乃是凤阳县道路司下的一个巡逻队长,唤作刘永,在这里就做些专为外地客商提供些方便的服务。” 说完他指了指前面的路:“再往前不远,马车就只能走专属马车行道了,您若是不想走到凤阳,恐怕得先换下轮子。” 朱元璋冲着周骥使个眼色,周骥瞬间明白,疾步跑到前面去一探究竟。 刘永似乎早已见怪不怪,笑了笑没有做声。 过了没多久周骥就跑了回来,在朱元璋耳边轻声说道:“爷,前面的路上铺了好长的木轨,咱的马车根本不能在上面走,那人没撒谎。” 朱元璋点点头,决定静观其变,对刘永点点头:“如此,就请更换吧。” “好嘞,兄弟们干活了!” 刘永嘿嘿一笑,一声令下,身边七八个黑衫人有条不紊的开始干活。 将朱元璋的马车支好之后,几人分工明确,拆车轮的拆车轮,其他人则搬出新的带有凹槽的车轮,然后熟练地替换上,仅仅盏茶的功夫就更换完毕。 朱元璋点点头,道了声谢就要上车,却被刘永伸手拦住。 “这位爷,您还没给钱呢。” 朱元璋一愣:“还要给钱?” “您说的这不是废话吗?车轮不要钱?咱兄弟们干活不要钱?” 刘永没好气的瞧他一眼,纳闷这是哪个高门大户养出来的老傻子。 朱元璋哼了一声:“多少钱?” “承惠,四千钱,或者直接给四两银子也成”,刘永笑嘻嘻的伸出手。 “多少!” 朱元璋惊讶的喊了一声,嗓子都被气的呲了。 现在是明朝初期,一两银子大概值1000钱左右,而一两银子能够直接换7-8石糙米! 就这几个破轮子,就敢要自己四两银子? “你们这是在勒索!抢劫!” 看着被气得胡子乱飞的朱元璋,几人也不着恼,刘永抱拳微笑道:“这位老人家,你仔细瞧瞧,咱们这车轮可是为轨道专门定制的,别处可做不出来一样的, 况且,等会你上了轨道之后就知道了,您这钱可没有白花。” 朱允炆此时凑了上来:“爷爷,干脆咱们表明了身份,直接把这贪官拿下吧。” 朱元璋冷笑一声:“不急,把钱给他。” 说完他气呼呼的转身回了车里,却看到朱允熥手里拿着一把木头车闩,一脸惊恐的窝在车厢一角,将朱允熞和朱灵萱紧紧的护在身后。 朱元璋看着犹自在害怕,且瑟瑟发抖的朱允熥,忽然心情好了许多:“熥儿,你这是在作甚?” 朱允熥看到皇爷爷回来了,也松了口气,但面对朱元璋的时候还是有些害怕:“孙儿,孙儿怕强盗们上来欺负阿姊和弟弟...” 虽然仍不喜欢朱允熥的性子,但是朱元璋还是欣慰他有卫护姐弟的心思,颇有乃父之风。 想起朱标,朱元璋不由得叹口气,情绪也低落了许多,忽然什么话都不想说了,摆摆手命令周骥:“走吧。” 前行不久,马车再次被拦下,只不过这一次不是要钱,而是排队等待上轨道。 “都给我警醒着点,五十步发一车,百二十息发一车,谁要是敢给我出了差错,老爷到时候收拾我,你们也别想好过!” “放心头儿,咱们心里都有数!” 听着窗外的人声,朱元璋只感觉车身一震,探出头一看,原来他们的车此时也上了轨道。 同时周骥也被人警告着:“不许超速、不许扬鞭打马,要是违反了咱可是要罚你的钱!还有别怪我没提醒你,要是出了车祸,可不就是罚钱那么简单了,小心吃官司!” 第5章 凉棚这是要疯了不成 马车行驶在轨道上之后,朱元璋似乎明白了区区几个轮子就敢收费这么贵的原因。 有了轨道之后,马车在上面行驶的速度比正常行驶几乎快了一倍不止,且同时居然没有一点颠簸,反而稳得可怕! 伴着车身两边极速倒退的树木,阵阵凉风吹进车厢内,令人心旷神怡。 只是,这么好的东西,这县令居然不上报,真是该死! “等见到这凤阳县令,咱非得狠狠地...狠狠地打他屁股不成!” 想到这里朱元璋不由得有些失笑,同时心里也有了决定。 只要这姓苏的县令不是贪赃枉法之徒,回头还是把他弄到南京去吧,让他把南京城也给咱好好的弄一弄。 “阿嚏!” 苏谨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纳闷的瞧了瞧外面酷热的天气:“他娘的这是谁在念叨本官呢?” 坐在一边的凤阳知府杜峰,闻言轻轻放下茶碗笑道:“虽然是六月酷暑,但是你也要小心热伤风啊,慎之。” 苏谨嘿嘿一笑:“我年轻,就算伤风捂上被子睡一觉也就好了,倒是杜大人,我的折子您给递上去了没有?上面怎么说?” 杜峰没好气的翻个白眼:“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就凭你这些年在凤阳的政绩,就算评不了上上,但评一个中上不为过吧?可你怎么年年报灾,你不怕陛下一怒之下治了你?” 苏谨心里忽然咯噔一下,坏了! 之前光想着让朱元璋不要注意到自己,可这连年上的折子都是报灾的,要是让朱元璋看见了,不会一怒之下杀了自己吧? 就算只是罢黜自己的知县之位,自己也受不了啊,那这些年岂不是白干了? “这...” 看着苏谨一脸便秘的样子,杜峰心说总算有你小子怕的了? 不过他没继续逗苏谨,笑了笑直接说道:“行了,本官已经帮你运作过了,不出意外的话这次还是个中评,你的位置应该能保住,不过下一次的折子怎么写,你得好好掂量掂量,还有这运作的费用嘛...。” “大人放心,下官懂得”,苏谨给了他一个放心、我懂的眼神。 杜峰笑笑就不再说,忍不住又问道:“慎之啊,你我私交也算是不错,彼此也算投缘,你能不能跟我说一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嘿嘿嘿...” 苏谨挠挠头,却没法解释。 咋说? 说几年后朱允炆上位,然后开始拼命削藩,削的他那些叔叔伯伯都不干了,最后朱老四一怒之下骑马来夺了他的皇位? 关键是说了也得有人信啊! 苏谨只能转移话题:“这次的事情就多谢杜大人了,您的那份子过几日就会有人送到府上。” 杜峰知道苏谨不愿意说,也不勉强,闻言摆摆手:“份子的事不急,这些年这方面你也没差过本官,本官自然是信得过的,这次本官来此是为了...” 杜峰嘿嘿一笑,苏谨暗骂一声MMP,你个LSP。 但他还是堆着笑脸说道:“放心,下官明白,茹琪姑娘在戏楼等着你呢,不过杜大人啊,既然你喜欢茹琪姑娘,何不干脆纳回府中作妾?反正她早被下官放了良籍,不受约束。” 杜峰苦笑一声:“你尚未成亲,这家有悍妻的苦你不懂,罢了,不说了,不说了,本官连日劳累,正好找茹琪听听小曲去。” “下官恭送大人。” 送走了杜峰,苏谨忍不住撇撇嘴。 这杜大人哪里都好,为官还算清廉,就是有点好色,关键还畏妻如虎。 “罢了罢了,他怕不怕老婆,是不是耙耳朵关又老子屁事?根生啊,乖侄子你在不在啊?” 苏根生苦笑着从门外露出半个脑袋:“二叔,你有啥事?” “我要出一趟门,衙门里的事就交给你了啊。” “知道了。” 看着苏谨潇洒出门的背影,苏根生无奈的摇摇头:“我这个师爷当得,怎么比你这个县太爷都忙?” “停车,停车!” 随着道边有人喝令,老朱的马车缓缓减速停了下来,正美美打着盹的朱元璋猛然惊醒,眼中射出寒光:“怎么回事?” “爷,我去瞧瞧。” 周骥跳下马车,快步走到一个手拿红绿色令旗的小卒身边,有些不满的问道: “走的好好地,怎地就不让走了?” 那手持令旗的小兵瞅了他一眼:“外地来的吧?” “你管我是不是外地来的,小爷问你话呢!” 周骥态度不好,但小兵也不恼,嘿嘿一笑:“但凡你在凤阳待过三天,也不会跑过来问我这话。” “你这话啥意思?” 小兵还没回答,一边凉棚里面一个大叔乐呵呵的解释道:“这位小兄弟,每日未时末,是货车统一进城送货的时辰,这个时候客车是要给货车让道的。” “哦,那为何客车、货车不能一起走?” 周骥回头一瞧,原来是朱元璋也下车来了,急忙躬身:“爷。” 凉棚里的大叔呵呵一笑:“这木轨啊,是今年年初苏大人带人铺的,目前全凤阳的官道上也就这么一条,可货车和客车的行程、速度不一,若是一同混走难免磕绊,所以苏大人才命货车统一时间进城。” “哦?”朱元璋点点头:“那倒是有点意思。” 凉棚大叔笑笑张罗道:“这位客人,这货车压了一天了,走起来怕没有一个时辰可过不完,您老不如带着家人下来休息休息,马车里坐着多憋闷?” 朱元璋一想有理,命周骥去唤朱允炆几人下车,自己则找到一个空桌坐了下去:“掌柜的,你这都有些什么喝的?” “这是茶水单,您瞧瞧。” “没想到你一个小小茶棚居然还有食单?”朱元璋大感兴趣,随手抄起食单瞧了起来。 可还没看几眼就大惊失色:“这样贵!” 他指着食单怒喝:“没想到你小小一个茶铺居然如此黑心,这红茶怎么会十钱一壶?!” 凉棚大叔哈哈大笑:“这位爷,这您就有所不知了,这红茶可是冰镇过的,一般人想喝都喝不上呢,还有,您老瞧错了,可不是十钱一壶,是十钱一杯。” “啥!” 朱元璋一听更急眼了。 这么贵的茶水,也只有青楼或者高档酒楼里面才敢卖这价,区区一个路边凉棚这是要疯了不成? 凉棚大叔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一边的小伙计却不乐意了:“哎,我说你这人说那么多,喝不起就别喝,那边有不要钱的绿豆汤和小米粥,随便你喝。” 第6章 炆儿,你吃啥呢 “二虎!” 凉棚大叔冲着朱元璋抱抱拳:“小娃子不懂事,您老别见怪。” 但朱元璋的注意力明显不在这里,而是在小伙计刚刚那句‘不要钱’上了。 凉棚的另一侧放着两个大木桶,朱元璋站起身走过去掀开盖子,发现里面果然是满满的绿豆汤和小米粥,还在冒着丝丝热气。 拿起勺子往绿豆汤桶底下一探,捞起了满满一勺子绿豆。 “真材实料啊。” 朱元璋感叹不已,舀了一碗回去坐好,吹了吹上面的热气轻轻尝了一口,愕然抬头:“竟然还放了糖霜!” 凉棚大叔呵呵一笑也没解释,招呼朱允炆几人也一起坐下。 朱允炆坐在朱元璋的身边,轻轻给他打起了扇子。 朱允熥则悄悄跑去木桶瞧了瞧,小心地拿起一边的碗,给姐弟几个一人舀了一碗端了过来。 朱允熞玩了半天早已口渴不已,接过绿豆汤就咕嘟咕嘟的灌了一口,结果被烫的哎哟一声跳了起来。 朱灵萱笑着对朱允熥道了声谢,接过绿豆汤小口小口的抿了起来,见到朱允熞狼狈的样子,急忙拿出帕子给他擦拭。 而朱允炆则陪着朱元璋和凉棚大叔聊天。 “这绿豆汤和小米粥都是苏大人每天命人送来的,专供路过的百姓食用,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件。” 至于为什么放糖霜,却没有多解释什么。 朱元璋却忽然对那十钱一杯的茶来了兴趣。 免费的绿豆汤都如此美味,那收费的茶得是什么味道? “老丈,给咱来一杯那个红茶。” “好嘞!二虎,红茶一杯!” 小伙计二虎一愣:“这么些人就要一杯?可真够抠门的。” 朱元璋老脸一红,他虽然贵为帝王,但自小贫苦的生活让他平时十分节约,要不是对这红茶起了好奇心,他也舍不得买。 朱允炆在一边笑着替朱元璋解围:“没关系,这绿豆汤十分解暑,喝着也是极好的。” 朱允熥赞同的点点头,悄悄端起碗抿了一小口,心里却在想着:“就算是在宫里,也很少能喝到这么好喝的粥啊。” 见孙子这么懂事,朱元璋欣慰地摸了摸朱允炆的脑袋,继而又问那大叔:“刚刚你说这绿豆汤是那苏大人专为过路行人准备的,又是为何?” 一听朱元璋提起苏大人,那大叔的眼睛都笑成了月牙,语气中充满着自豪: “这苏大人可是个好官啊,客官您不知道,前些年咱这凤阳府的百姓逃难的逃难,上山的上山,可自从苏大人上任以后,这日子过的是一天比一天好! 就说去年吧,不少外地的百姓受苏大人的招徕,来咱们凤阳安家落户,以前行十里看不到一户人家的凤阳,您瞧瞧现在多繁华?” 朱元璋眼神在前方逡巡一圈,看着热闹的人群点了点头,奏折可以说假话,但眼前的景象是骗不了人的。 “这位老丈,你还没说那苏大人为何要提供免费的汤粥呢”,朱允炆笑着提醒。 “哦哦,你瞧瞧,这人上了岁数就是啰嗦”,凉棚大叔哈哈一笑,继续说道: “去年有不少流民往凤阳逃难的时候,路边冻饿而死者无数,那景象叫一个惨啊... 苏大人知道以后,就让衙门出资在凤阳官道上,每十里设一处凉棚,凡是路过百姓皆可免费取用粥水,还有免费的食物发放,管教百姓不得冻死饿死。” 一边的二虎也插嘴道:“就是,咱苏大人当时可是说了,‘他娘的这些人饿死在哪都行,就是不能饿死在老子的地盘上,不然老子得多丢人?’,您听听这话说的多提气!” 朱允炆从小饱读诗书,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低声在朱元璋耳边说道:“此人言语粗鄙不已,哪里还有一点朝廷培养的朝廷命官的样子?” 朱元璋却不以为意,咱说话比他可粗鄙多了,不一样当皇帝? 他想想又问道:“那不对啊,这凤阳县少说也有几万人,每天这么免费施粥,一个县衙承受的住?再说了,这么一直免费施粥,你们赚什么?” 就在这时,朱元璋点的红茶端了上来,上面冒着丝丝凉气。 “居然真的是冰镇过的!”朱元璋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夏日饮冰他不是没见过,皇宫中就有专门的冰窖存冰,只是所需人力财力消耗颇大,朱元璋平时也舍不得用。 可这一个小小的道边凉棚居然会有冰? 朱元璋觉得自己一定是没睡醒,否则怎么会见到如此颠覆认知的事情? “哈哈哈哈”,凉棚大叔笑道:“您尝尝这‘冰红茶’,可值得十钱一杯?” 周骥上前:“爷,要不我先替您试试?” “不用”,看着冒着凉气的冰茶,朱元璋的口水已经快流下来了,端起碗小饮了一口,眼睛直发亮。 紧接着马上端起来一饮而尽,大呼:“痛快,痛快!” 朱允炆在一边瞧着,喉头忍不住咕噜咕噜的翻涌,他也馋了。 “好!” 朱元璋豪气万丈地将碗拍在桌上:“老丈,再来一杯,不,给咱们一人来一杯!” “好嘞,二虎,六杯冰茶!” “得嘞~~~六杯冰茶~~!” 周骥见居然还有自己的份,面露狂喜:“谢老爷赏!” 区区十钱的茶水,他周骥周大公子当然不会喝不起,可这是朱元璋赏的,那能一样吗? 等茶水的时候,朱元璋继续问店老板:“掌柜的,你还没说你靠啥挣钱呢。” 凉棚大叔却笑眯眯地看着朱元璋:“承惠,您刚刚点的那些冰茶,老汉不就挣着钱了?” 朱元璋:。。。 合着你就是靠宰我赚钱的? 凉棚大叔笑呵呵的继续说道:“那些免费的粥水是苏大人仁慈,给过路百姓喝的,可也有不少像您一样的客商,路过咱们这里,多多少少总也要照顾一下小店的生意啊。” 朱元璋点点头,决定不和他说话了,今儿个被扎心的次数有点多,年纪大了心脏有点受不了。 赶路赶了一天,正好感觉有点饿了:“熥儿,去取些食物来”。 朱允熥起身直接去马车里取干粮,而朱允炆忽然想起,掌柜的说这里有免费食物,忍不住站起身走向凉棚角落放食物的地方。 很快朱允熥就拿着干粮回来了,接过他递来的馒头,朱元璋放口大嚼。 忽然注意到朱允炆抱着一根长长的东西在啃,有些纳闷的问道:“炆儿,你吃啥呢?” 第7章 初见凤阳 “阿爷,我也不知道这是啥,就是在那边放的吃食。” “拿来咱瞧瞧。” 从朱允炆手上接过这吃食,朱元璋细细打量着。 此物约有儿臂长,阔两寸许,金灿灿的倒是着实好看。 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一股面香扑面而来。 “这是何物?” 凉棚大叔笑眯眯地解释道:“此物是咱们苏大人研究出来的,取名唤作面包,不过苏大人说此物长得像根棍子,所以又叫做‘凤阳长棍’,乃是咱们凤阳的特产,也不贵,两钱一个。” “啥,不是免费的吗?”朱允炆一下愣住了。 “看这位小哥的人打扮也是读书人吧?那上面明明写着特产出售几个字啊。” 朱允炆脸腾的一下红了,刚刚有点饿,取东西的时候也没注意看,这才闹了个笑话。 朱元璋没说什么,再次走过去一瞧,果然如掌柜所说,摆放着一排‘凤阳长棍’的货篮上面写着特产出售几个大字。 再转眼瞧去,另一边的篮子里堆着满满的窝头,上面却写着:“免费取用,严禁浪费。” 朱元璋拿起一个窝头吃了一口,忍不住皱了皱眉:“此物怎会做的...如此难吃?” 凉棚大叔笑呵呵的说道:“这也是苏大人的主意,他说饥饿的流民可不会挑剔好不好吃,只有肚子不饿的人才会嫌弃难吃,若是将这窝头做的太好吃了,最后又会落进谁的肚中?” “嗯,这知县做事有些道理。” 朱元璋点点头,将咬了一口的窝头三下五除二塞进嘴里,回头冲着凉棚大叔笑了笑:“不可浪费。” 凉棚大叔冲着朱元璋伸出大拇指,哈哈大笑。 不多时,他们的冰茶也送上来了,朱元璋这次没有狼吞虎咽,一边小口抿着冰茶一边继续唠家常: “掌柜的,你这一个月也不少赚吧?” “还行”,凉棚大叔笑笑:“每个月上交给县衙一半的收入,剩下的足够养活一家老小了。” “啥!” 朱元璋大怒,拍案而起:“这县令如此狠心?竟然敢收你们一半的税银!他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伙计二虎不乐意了:“你嚷嚷个啥?不就是一半的税银吗?要是没有苏大人,我们一家老小早都饿死了!” 凉棚大叔轻轻拍了拍二虎,叹口气对朱元璋说道:“客官有所不知,老汉本就是凤阳人,年轻时一直在伍中做个小兵,行伍退下来之后,本想回老家安心当个农户。 可当年陛下命令那些王爷们迁来凤阳,好地都快被占光了,老汉一家的地都被他们...唉,这事就不说了, 后来苏大人瞧老汉一家可怜,弄了这个凉棚之后就交给老汉来打理,还说干够两年之后就是老汉的私产了, 哎...要不是有苏大人,怕老汉一家早就冻饿而死,暴毙街头了,别说是一半的税银了,就算苏大人要老汉这条命,老汉也心甘情愿的给了!” 朱元璋越听,他的脸色就越来越阴沉。 当年他为了发展凤阳,鼓励淮西勋贵回凤阳定居,谁能想到居然是这么一个结果。 忽然想起苏谨的奏折中所写:“田上则者,归之军,归之功勋矣。中则者,土民括其一,佃户括其一,惟留下则处瘠,乃得以实编民之耕。” “田上则者,田上则者...”,朱元璋嘴里不停的念叨着。 是啊,田上则者都归了勋贵,那老百姓吃什么、喝什么? 朱允炆忽然呵骂:“你这老汉懂得什么,陛下所作所为皆为凤阳百姓好,这可是朝廷的大计,你这鼠目寸光的升斗小民又如何懂得陛下的苦心?” 朱元璋对朱允炆的话恍若不闻,瞧了一眼朱允熥后忽然问道:“熥儿,你怎么看?” 朱允熥想了想,犹犹豫豫地说道:“我想,也许皇..也许陛下可能是做错了,但是改正了不就好了?” 朱元璋略带欣慰的摸了摸他的头,笑着摇摇头:“是啊,改正了就好,可是一道政令下去,关系的可是国计民生,和万万百姓的福祉,又岂是轻轻一句改正就能弥补的?” 说完他盯着朱允炆:“炆儿,这话你也要谨记,切不可自以为是。” “是,孙儿记得了。” 那老汉被朱允炆呵斥一声之后,只觉得这些人怕不是和朝廷有什么关系吧? 当下他也不敢再多说话,生怕给苏大人惹来麻烦,一抹身躲回后厨去了。 朱元璋恍若不见,只是盯着眼前的官道发呆。 今天的货车尤其多,一个时辰之后才算是渐渐通行完毕,很快道路司的小卒就来通知可以走了。 朱允炆去会了钞,扶着忧心忡忡地朱元璋上了马车,等所有人坐好,周骥轻轻一扬马鞭,马车顺着木轨向凤阳县驶去。 “炆儿,咱们一会先不去客栈,直接去县衙。” “阿爷,您的意思是?” “这凤阳县啊,怕是没咱们瞧见的那么简单,咱要去会会这个苏...苏什么来着?” “苏谨。” “对,咱去会会这个苏谨,看他是不是像那老汉说的,真是一个好官。” 朱允炆会意,探出身去示意周骥进了凤阳县后直奔县衙,周骥恭谨应下。 马车进了凤阳县,眼睛所能看到之处,处处透着繁华,街道人声鼎沸,繁华无比。 放眼望去街道两旁是一排排的商铺,有卖小吃的,有卖珠宝的,有卖丝绸的。 其中尤以一家名为‘亿达商行’的店铺宽阔雄伟,男女老幼不停地在其中进出,衣衫有贵有贱,但这画面竟意外的和谐。 朱元璋也没有在意,粗略的扫了一眼之后,马车迅速前进将商行抛在了身后。 进了城中之后,木轨不仅没有断绝,反而在道路上纵横交错摆放的更多,但又处处显得井然有序。 每个街道口都有一个道路司的小卒,举着红绿旗帜在指挥交通。 马车走走停停间,朱元璋算是看明白了,这红旗举起就是停,绿旗举起就是准许通行。 看着有序通过的车辆和行人,朱元璋满意地点点头:“此法甚妙,咱看回了京城之后也应照着学上一学。” 朱允炆有些不屑,心想不过一些雕虫小技而已,但嘴上仍在应和着:“阿爷说的对,回去之后孙儿就去试试,在京城也这么弄一弄。” 听了他的话朱元璋不置可否,回头瞅了一眼朱允熥:“你觉着呢?” 朱允熥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总算是鼓起勇气悄声说道: “孙儿也不懂那许多,只是觉得这交通之事看似很小,但其中又似乎蕴含着什么道理,孙儿有些看不懂,或许见了这苏大人可以请教一二。” “嗯,有谦虚好学之心是好的。” 看到朱元璋没做什么评价,朱允炆志得意满地继续和朱元璋说说笑笑,而朱允熥仿佛习惯了一般,默然不语地坐回了原位。 第8章 你们这县令...还管你们相亲? “什么!你这门子好生无理,我们不过要见你们知县一面,你竟然敢收咱们的‘拜门钱!’” 看门的门子鄙夷地瞧了几人一眼,懒洋洋的往门上一靠: “我瞧你们穿的倒也不算寒酸,怎么一点规矩都不懂?这每日里想求见我们老爷的人不知有多少,岂是你一句想见就能见的?” 说完,门子转身就朝着门里走去,冷冰冰地留下一句话:“我看几位还是先打听清楚规矩再来吧!” 看着大门被冰冷的关上,朱元璋气的胡须都快立起来了。 “阿爷,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这区区一个门子就敢明目张胆的向咱们索要贿赂,这知县也必不是什么好官!不如调来凤阳的千户所,将他缉拿回京细细审问!” 朱元璋也真想一刀将那苏谨抓出来剁了,但旋即又想到刚刚路上的所见所闻,不由得又沉住了气: “不急,先找个人来问问。” 朱元璋大步流星的走到衙门对面的一个面摊上,气呼呼地往下一坐:“来六碗面!” “好嘞,六碗面马上到~~~” 面老板笑嘻嘻的凑上来:“这位客官,您这是跟谁置气呢?” 朱元璋心思一动,伸手将面老板招了过来:“我来问你,这想要拜见苏知县的客商,是不是都要送礼?” 面老板一副看傻帽的样子:“送礼?呵呵,这每天想要求见苏大人的客商不知有多少,岂是送礼就能见着的?” “哦?这送了礼都见不到?” “倒也不是见不到”,面老板嘿嘿一笑:“老话说阎王好过,小鬼难缠,这道理您老不会不懂吧?” 闻言,朱元璋冷冷一笑:“哦?你的意思是?” “这门子您不得打点好了?不然谁给您通禀?” “哼!” 朱元璋鼻子重重哼了一声:“宰相门前七品官,这区区一个七品县令的大门,难不成比宰相府还难进?” “这您就不懂了吧?” 面老板呵呵一笑:“宰相?宰相能帮这些商人什么?只要能见了苏大人,得了他老人家指点迷津,想不发财都难!” 朱元璋冷笑:“这苏大人难不成是财神爷不成?” “对咱们这些升斗小民来说,苏大人和财神爷也没什么区别。” “哦?”朱元璋来了兴趣:“此话何解?” 面老板笑而不语,转身将煮好的面撒上卤子端了上来:“您尝尝咱家这面就知道了。” 朱元璋狐疑地看了面老板一眼,拿起筷子夹起面条就唆了一口,瞬间将眼睛瞪得老大。 卤汁一尝即知是用高汤煮成,同时吸收了蔬菜和肉的鲜美,一口下去蔬菜的清香混着肉类的鲜美,在嘴里交织在一起,立即让人欲罢不能,恨不得把舌头都咬下来! “好,甚好!” 朱元璋赞了一句,也忘了不久前才刚刚吃了干粮,三下五除二的就将一碗面条炫了个干净,连汤都没剩下一滴。 满意的擦擦嘴:“店家,你这手艺可是祖传的?就凭这份手艺完全可以开个食馆啊,缘何只在此摆个面摊?” 面老板哈哈大笑:“实不相瞒,咱这手艺哪里是什么祖传的啊? 兹是凤阳县的百姓都知道,咱们苏大人平日最喜吃食,这打卤面不过是苏大人无意之间弄出来的一道平常吃食罢了! 只不过苏大人不愿藏私,将这配方就这么公布了出来,小人也能借着苏大人的光,弄个小摊子挣点钱糊口,要不然小人为啥说苏大人就是小人的财神爷呢?” 朱允炆在一边听了许久,越听越是不信,这面条的味道他尝过了,就算是在京城的面馆,不,就算是在皇宫之中,他也没有尝过如此美味的食物! 这可以用来一代代传下去的配方,就这么随意的公布了?那苏谨难道真是圣人不成?怕这店家是苏谨特意安排在这替他说好话骗人的吧? 他也不管自己的逻辑通不通,冷哼一声瞧着面老板:“那你可敢将配方告知于我?” “嗨,那有啥不敢?” 面老板随意的摆摆手:“菜呢,一般用的都是当季的蔬菜,肉呢用的是咱们凤阳家家都养的猪肉...” “猪肉?” 朱元璋一愣:“不对,你莫欺咱不懂,猪肉吃起来腥臊无比,刚刚那个肉绝不是猪肉的味道!” 这个年代的人都不愿意吃猪肉,主要原因就是‘劁猪’的技术还没有推广开来。 劁猪就是阉猪,没有阉过的猪生性好动,养出来后也是奇瘦无比,吃起来更是腥臊,只有把它阉了才能安安心心的养膘。 因此,有钱人也更愿意吃羊肉,而不屑吃猪肉,至于普通百姓对猪肉也不太感冒。 但若是苏谨在此,定会得意洋洋的蔑视他们——小样,几个月出栏的肥猪小爷暂时还弄不出来,可这一年出栏的大肥猪也能吓死你们! 面老板懒得与他争执,看几人都吃完了,笑眯眯地说道:“承惠,一共六十钱。” 朱元璋:。。。 说实话,十钱一杯的茶喝完以后,对这么贵的一碗面居然有点免疫了,不过他还是多嘴问了一句: “一碗面就要十钱?” 面老板摊摊手:“没办法,这价钱是苏大人定的,咱可不敢违背,再说了,您觉得这么好吃的一碗面还不值十钱?” 朱元璋也认可这面好吃,但是疑惑道:“可这价钱又有几人能吃得起?你这生意怕是不会太好吧?” 正说着,几个衙役模样的人就走了过来:“老孙头,五碗面。” 面老板笑嘻嘻的抱拳:“不好意思诸位官爷,今儿个的面又卖完了。” 那衙役没好气的瞪他一眼:“你就是懒!每日怎就不能多做一些,害的我等下了衙之后老是吃不着,还得走那些远才行。” 老孙头讪讪一笑,不好意思的挠着头:“官爷,您也知道我家就我一个人,这实在是准备不过来啊。” “你说你也是,上次衙门组织的相亲会你也不去,早些讨个媳妇帮你张罗不好吗?我告诉你啊,下次你要是再不去,爷们几个可就来押着你去了!” 老孙头看着老,今年其实才三十七八岁,闻言哈哈一乐:“得,您老都放话了,小的下次一定去,只是怕耽误了人家姑娘。” “耽误个毛”,衙役摆摆手:“你也算是个踏实肯干的,哪家姑娘能跟了你也算是享福了,得了不说了,咱们得赶紧走了,不然怕下一家的面也卖完了。” 目送那几个衙役离开,朱元璋目瞪口呆的看着老孙头: “你们这县令...还管你们相亲?” 第9章 咱要好好瞧瞧这苏大人的嘴脸! “苏大人是好官啊。” 老孙头叹口气:“客官您不知道,前些年咱们这凤阳县走的走、逃的逃,就剩下些孤寡老人、寡妇幼童的,日子都快过不下去了,老汉我那老妻在前年生了场大病也走了,剩下老汉一个人。” 想起亡妻,老孙头的眼眶有些泛红,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其实,像老汉这样的人,当时在咱们凤阳那是一抓一大把, 可打苏大人上任以后知道了这个情况,马上就把媒婆们组织起来,每个月定时组织相亲,让咱们这些人都能找个搭伙过日子的女人,能好好地把日子过下去。 你别说,这有了个知冷知热的女人啊,日子还真是越来越有奔头了,干起活来也更有劲了,咱们都很感激苏大人呢。” 朱元璋闻言,默默点点头。 元末明初,中原大地处处战火,因久遭战乱,或天灾人祸,各地人口大量流失。 洪武年间朱元璋也频频下达政令,命各地尽快恢复人口、生产,并将之列为考核官员的一项重要政绩,可效果一直都不太好,尤其是在一些偏远地穷地方。 但苏谨的这个办法就很不错。 想要多生人口,那前提得让人成亲吧?媳妇都没有找谁生娃娃去? 官府也经常组织小吏、或者媒婆挨家挨户的提亲说媒,但是效果一直都不太好。 苏谨的这个办法好就好在,将大家都组织到一起,效率不知道要比挨家挨户的拜访快了多少。 但是一边的朱允炆听着,心里却着实不痛快。 不知为什么,他就是对这个姓苏的没什么好感,闻言嘀咕了一句:“这县令一天天的正事不干,不是贪恋口腹之欲,就是干点保媒拉纤的活,他到底是朝廷官员还是厨子媒婆?” 老孙头闻言立即色变:“你这人好不晓事,看你还是个娃娃的份上老汉不与你计较,你们速速结了账走人吧!” 朱允炆闹了个大红脸,还想要和老孙头辩驳几句,可朱元璋眼睛一瞪:“炆儿,休要胡说!” 同时心里也对朱允炆也有了些许不满,暗暗嘀咕:“炆儿自小生长在宫中从没出过远门,不知民间疾苦也不奇怪,但他一直受那些文官影响,心中所想难免有些偏差,看来以后咱得好好的教教他,免得走错了路。” 朱允熥瞧道朱允炆涨红了脸,小声上前劝道:“二哥,你别生气,我觉得那苏大人既然这么得民心,说不定...说不定还真有什么特殊之处,我觉着咱先别急着下定论为好。” “你懂什么!” 朱允炆没好气地甩开朱允熥的手,又感觉在弟弟们面前失了面子,冷哼一声随着朱元璋去了,连账也忘了结。 “哎,你们还没给钱呢!” 朱灵萱最后一个起身,俏生生站到老孙头身前:“这位大叔实在抱歉,我弟弟也不是有心的,我这就给您结账。” “还是你这女娃子晓事”,老孙头笑了笑:“在咱们凤阳县,我还没见过哪个敢对苏大人出言不逊的呢。” 朱灵萱好奇的问了一句:“那苏大人真有那么好?” “怎么没有?” 老孙头嘿嘿一笑:“不瞒姑娘,咱们苏大人今年才十八岁,还尚未娶亲呢,长得那叫一个人中龙凤,谁见了不得夸一句是个英俊无比的俊后生?我瞧你倒是和苏大人般配的紧呢!” 朱灵萱闻言面红过耳:“大叔这玩笑可开不得,我一个普通女子,哪里配得上苏大人呢?” “配的上的,配的上的,呵呵呵。” “萱儿,怎么还不来?” 朱元璋回头不见朱灵萱,朝着这边喊了一嗓子,朱灵萱赶紧小跑着回应:“阿爷,我在这呢。” “干什么去了?” “阿爷,你们刚刚忘了会钞了。” 朱元璋闻言老脸一红,回头狠狠瞪了一眼朱允炆,眼神里充满责备,似是在说他怎能让妹妹结账? 朱允炆也觉尴尬:“阿爷,是我刚刚忘记了。” “罢了。” 朱元璋没再说什么,转身上了马车,可坐下来以后越想越气,生气的时候又对苏谨也越来越好奇。 这家伙到底是个什么人? 等诸人都上了车,周骥在车外小声问道:“爷,咱们可是要先找个客栈投宿?” 朱元璋却有些不甘心:“不行,咱今天还非得去会会这个苏大人不可!” 说完,朱元璋直接掀开车帘跳下了车,身手矫健地一点也看不出这是一个六旬老汉。 “去,给那门子塞点钱,就说咱要见见他们家大人。” 周骥会意,再次叩响了县衙的后门,不多时那门子就打开了门:“哟,又是你们,这就想通了?” 周骥暗骂一声,心想等将来陛下将你们老爷抄家灭族的时候,有你好看的。 但他还是堆起了笑脸:“咱们初来贵宝地不懂规矩,您可莫要生气,这是一点小小心意。” 拉过门子的袖子,将一小锭碎银子悄悄塞了过去,门子满意的掂了掂:“这才对嘛。” “那...可否代为通禀苏大人?” 门子笑着斜睨周骥一眼:“今儿你们来的不巧,我家大人可不在府上。” 周骥脸色一变,心说莫非你耍我不成? 可旋即那门子悄悄在他耳边说道:“我家大人今儿下午早早就就去了潇湘馆,你们去了那里应当就能见到他。” 说完还特意叮嘱了一句:“可别说是我说的啊。” 周骥点点头没说什么,转身回到马车前将话复述给朱元璋。 闻言,朱元璋脸色立刻变得十分阴沉,黑的似乎要滴出水来:“上衙坐班的时间,竟然敢公然去青楼嫖妓!该死!” 朱允炆闻言立即说道:“阿爷,我就说这姓苏的压根不是什么好官,早就应该派人把他抓回京好好审一审。” 朱允熥这一路走来,对苏谨充满了好奇和好感,可此刻也不知道该怎么替苏谨说话,低头不语地跟在朱元璋身后。 年纪尚幼的朱允熞还不知道青楼是什么地方,瞪着大眼睛问朱灵萱:“阿姊,潇湘馆是什么地方,好玩吗?” 朱灵萱闹了个大红脸,只能含糊道:“唔,阿姊没有去过,好不好玩也不知道,只知道那是男人们喜欢去玩的地方。” “太好了,熞儿是男人,可以去潇湘馆玩喽!” “闭嘴!” 朱元璋闻言脸都黑了,呵骂了一句朱允熞后马上命令周骥:“现在就去潇湘馆,咱倒要瞧瞧这个‘爱民如子’的苏大人,究竟是怎样一副嘴脸!” 第10章 谁独守潇湘水碧 沿路顺着轨道,一行人很快就到了那门子所说的潇湘馆。 但刚到这潇湘馆,朱元璋却觉得这青楼似乎和自己认知里的有些不太一样? 青楼不是一些文人雅士,亦或是书生、富商常来光顾的地方吗? 可写着那潇湘馆三个大字的牌匾下,却有许多百姓打扮的人,不停地进进出出、来来往往。 当然其中也有不少身着绫罗绸缎,或者带着帛巾的书生在其中穿梭,但这一幕竟意外的显得那么的...和谐? 忽然朱元璋晓得自己为什么觉得这里不太对劲了! 少了女人! 少了那些打扮妖娆,搔首弄姿的青楼妓子! 虽然青楼和娼缭不是一回事,但是也短不了一些身份较低的女子在外揽客。 虽然她们不会像娼缭那样明目张胆的勾搭路人,但是作用是一样的。 可在这里去却压根看不到这些女子,不止如此,朱元璋看着擦肩而过的百姓,心里也直犯嘀咕: “难道凤阳的百姓都如此有钱了?都可以来青楼消遣了?” “哼,百姓尚生活在水深火热之间,可这赃官竟然在祖地开设如此大的一座青楼,足可见其一斑!” 朱允炆不满地看着偌大的潇湘馆,忍不住狠狠地骂着苏谨。 朱元璋有点想不通,默不作声,眉头紧蹙。 正在这时,人群中忽然有人喊道:“苏大人来了!” ‘哗~’ 人群自发地让开了一条道路,很快朱元璋的视线里就出现了一辆长近三丈、宽约丈五的豪华马车,由远及近缓缓停在了潇湘馆门前。 马车刚刚停稳,一个面白无须,面相十分俊逸的少年就跳了下来,朱元璋眼神一凛,心知这八成就是这凤阳的县令苏谨了。 苏谨下了车后,看着熙熙攘攘地人群,眉头忍不住皱起:“都在这围着做什么!不怕发生踩踏吗?买了票的赶紧进去,没事干地回家找婆娘生孩子去,围在这瞎凑什么热闹!” 车夫马三本来拎过一条马凳,准备伺候苏谨下车,谁知苏谨直接飞身就跳了下来,吓得他赶紧去扶。 苏谨一把推开他,继续指着人群骂道:“都赶紧滚蛋,再瞎凑热闹小心老爷我找人把你们抓起来!” 人群中的百姓不仅没有感到害怕,反而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有人甚至敢打趣:“大人,俺可是买了潇湘馆季票的,您可不能赶俺出去。” “嘁”,苏谨不屑的撇撇嘴:“买了季票很了不起?小心老爷让潇湘馆歇业三个月,让你啥也看不成。” “别啊!” 那人哀嚎一声:“俺每天下了工就指着来瞧兰卿姑娘呢,您这歇业三个月小人可怎么活啊!” “滚滚滚”,苏谨气乐了:“再看兰卿也成不了你婆娘,有这闲扯淡的功夫不如抓紧讨个媳妇去。” 人群哄然大笑,那人也嘿嘿一笑伸手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再说话了。 苏慎懒得继续搭理他,直接转身向潇湘馆内走去。 朱元璋一看正主到了,在人群里挤呀挤的往苏谨凑去,可惜刚刚进楼,就看到苏谨从一处写着‘员工通道’的牌子处进去了。 他刚要跟着进去,就被人伸手拦住: “你买票了没?瞎挤什么?” “买票?” 朱元璋愣住了。 很多青楼有最低消费他是知道的,但没听说过进门还要买什么门票啊?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那人就指了指大厅正中间的一处柜台:“去那买票,然后排队入场,这里是员工通道不是你们走的。” 朱元璋有点懵逼得走到了那处柜台,发现柜台前面立着数块几尺高的水牌,上面分别写着‘白毛女’、‘金色的鱼钩’等字。 ‘白毛女’剧目下面还写着主演‘兰卿’、‘谢生’等等。 朱元璋彻底懵了,这到底是个啥? 一边负责导引的一个小伙子一看,立马就明白这指定是刚来的外地人,马上热情的凑了上来: “这位爷,外地来的吧?” 朱元璋狐疑地看他一眼,心说今儿真是见鬼了,咱脸上是刻着字呢还是咋?怎么是个人就知道咱是从外地来的? 那人笑呵呵的说道:“这潇湘馆是咱们凤阳最大的剧院,这些都是最近演出的大火剧目,你可以放心选看。” 朱元璋的眼神在左右逡巡一圈,发现不少人都在老老实实的排队买票,其中居然有不少是女子! “这这这...女子也能来青楼?”朱元璋傻眼了。 那伙计不乐意了:“啥叫青楼啊?咱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剧院,姑娘们也只表演节目不陪客的,您不爱看可别在这捣乱啊!” 跟着朱元璋一起进来的朱允炆和朱允熥也有点傻眼。 俩人虽然年纪还小,但这里是不是青楼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朱允炆听那伙计说话有点不乐意:“我看不过就是挂羊头卖狗肉,场面弄得大一点就不是青楼了?” 伙计不满地翻个白眼,就在他要找人过来撵他们出去的时候,朱允熥赶紧上前拦住:“不好意思,我们买票。” 那伙计懒得再理他们,狠狠瞪了他们一眼,给了他们一个最好小心点别瞎捣乱的眼神后就离开了。 朱允熥回过头,大着胆子低声对朱元璋说道:“阿爷,我瞧着这么多女子也进去观戏,想必,想必与一般的青楼还是有些许不同的,不如咱们也进去瞧瞧,再做定论?” 朱允炆不屑一顾:“一个破青楼有什么好瞧的?” 朱元璋瞅了朱允炆一眼,回头又看了一眼朱允熥后,点了点头:“瞧瞧,熥儿你去买票。” “是,阿爷。” 一场戏的票价不算贵,但也绝算不上便宜,此时已经只剩下靠后几个座位的票,单买的话也要五钱一张。 朱允熥也不知道选什么戏好,匆匆买了几张白毛女的票后回到朱元璋身边。 朱元璋拿着票,示意周骥护着朱允熞和朱灵萱在马车等候,就带着朱允炆和朱允熥二人站到了排队候场的人群中。 票跟上写的很清楚三人的座位在哪,朱元璋倒不至于找不到。 找到座位刚刚坐定不久,舞台两侧的烛火忽然被人同时熄灭! 朱元璋心下一凛,立即条件反射地将匕首握在手中,警惕地打量四周以防遇刺。 可周围的人群却没有任何异动。 就在他狐疑地左右张望之时,舞台上忽然有一阵歌声传来: “燕去时红豆满枝, 远游人莫问归期, 谁独守潇湘水碧, 不知今夕何夕~~” 第11章 皇爷爷叫我一起去青楼? “她唱着他乡遇故知, 一步一句是相思, 台下人金榜正题名, 不曾认台上旧相识, 他说着洞房花烛时, 众人贺佳人配才子, 未听一句一叹,戏里有情痴...” 歌声哀怨中又似带着浓浓情深,闻听这凄美的歌声与词句,虽然与自身没有什么关联,但他还是忍不住想起亡妻马皇后。 “什么玩意?说诗不像诗,说词不像词的,没地污了耳朵!” 朱允炆不满地抱怨声,打断了朱元璋的回忆,后者不满地瞪了朱允炆一眼,只可惜台下灯光早已熄灭,朱允炆压根就没看到。 朱允熥也听不懂,但是他也不敢随意置评,只是默默地坐在原位。 歌声在继续,舞台上的光时不时映照下来,将朱元璋的脸映照的忽明忽暗,恍然间,他感觉自己的脸上似乎有老泪悄然滑落,赶紧伸手拭去。 悄悄扫了一眼身边的孙儿,发现他们此刻正在全神贯注地看着舞台上的表演,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才悄悄松了口气。 一曲毕,台上的女子起身悄然施了一礼后慢慢退了下去。 观众轰然叫好,夹杂着议论声。 “苏大人这曲谱的好,这词也写得好啊!” “这位兄台,我是外地来的,您刚刚说这曲是苏大人谱的?” “怎么不是?”那人笑道“你可不知道,这中间还有一段凄美地故事呢!” “兄台,愿闻其详。” “刚刚唱曲的那位姑娘叫做柳梨,她本与一书生相爱,一直资助那书生读书,可惜那书生金榜题名后立即娶妻,将那柳梨姑娘抛之脑后,可悲可叹! 苏大人偶有一次在潇湘馆饮酒,知道柳梨姑娘的遭遇后,当场就谱了这首曲子,一直传唱至今呢。” “苏大人不止仁义,更是高才啊,你们凤阳有这样的青天大老爷,真是凤阳之福!” 朱元璋心中恼怒,心想自己治下的官员真有此等白眼狼? 那将来可要好好问上一问了。 朱允炆越听别人赞许苏谨,心中就越是不服“堂堂朝廷命官为妓子谱曲写歌,哪里还有一点官员的样子?这样的人也配被称一声青天?” 朱允熥赶紧拉了一下朱允炆的袖子,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同时眼睛看向四周,见没人注意才松了口气。 此刻观众席人声略显嘈杂,否则这话让人听了去,怕几人不得当场挨揍? 好在正戏马上开场,观众席的声音渐渐稀落下去。 这时旁白响起“十里风雪,杨白劳躲债七天回家来,地主逼债似虎狼,满腔仇恨在心头,本指望躲过这一关回家好好过年,谁知道......” 这时,一个老农打扮的男人从侧面走上舞台,对着观众自白道 “今儿是年三十,老汉卖了一天的菜也没挣到什么钱,可那黄家寨主还逼着我还债,说没钱就要拿喜儿去抵债! 天哪!喜儿可是我的命根子,眼瞅着要到家了,这可让我如何跟喜儿说啊!唉...” 他转身敲门,对着屋内喊道“喜儿,喜儿,快开门!” 当扮演喜儿的兰卿从后台上来时,观众纷纷开始鼓掌叫好,猛烈的掌声吓了朱元璋一跳。 舞台上的剧情还在继续,朱元璋慢慢地被剧情吸引了进去。 故事其实很简单,就是一出贫苦老农因为欠债,姑娘要被地主拿去抵债的故事。 朱元璋曾经开局一个碗,是正儿八经的贫苦百姓出身,瞬间就被剧情吸引进去。 随着喜儿被逼迫、继而上山的剧情一幕幕展开,朱元璋随着剧情的发展时而愤怒、时而落泪,心情也是激荡不已。 可朱允炆从小锦衣玉食长大,虽然常被训诫要以天下百姓为重,可从没有切身体会的他,对眼前的表演没什么切身的感受。 将近两个时辰后,一出戏才算落幕,朱元璋却一脸意犹未尽,坐在原位不肯离开,怔怔的回想方才的剧情。 朱允炆等了许久,见朱元璋迟迟不肯动身才上前小心说道“阿爷,散场了。” 朱元璋回过神来,忽然想问问两个孙儿的看法“炆儿、熥儿,你们对刚才的戏怎么看?” 朱允炆一愣,没想到看个戏居然还能被爷爷布置‘作业’,让自己说什么观后感? 他本来就没什么感觉,仓促之间只好勉强答道“孩儿将来必以天下苍生百姓为重,绝不会让这一幕再出现,但阿爷这不过是戏而已,您可别太入戏。” 朱元璋瞥了他一眼,对他的回答不置可否,心里却不以为然“戏?咱当年经历过的惨剧,可比这喜儿惨多了!” 转眼看向朱允熥“熥儿,你怎么看?” 朱允熥吸吸鼻子,刚刚他可是哭的老惨了,这个时候难免感同身受“阿爷,喜儿好惨啊,孙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我觉得这些无良的地主都该杀!” 朱元璋点点头“是啊,这些无良的地主都该杀,但这些地主还不是因为有了那些贪官庇佑,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强抢民女吗?劣绅之治,根在朝堂啊!” 带着些许沉重的心情离开,回到大厅之后,朱元璋忽然对这种新颖的表演形式有了兴趣 “炆儿,去问问这白毛女的戏是谁写的?这样有才能的人不能弃之民间,当为我所用。” “是,阿爷,我觉得您说的对,这样的人才一定要为咱们大明所用,决不能弃之民间!” 大明刚刚立国之时,为了保证朝堂的正常运转,朱元璋就曾破格提拔了不少官员,对于这样有才华的人,朱元璋可不吝提拔重用。 可没过了多久,朱允炆就一脸怪异的走了回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有话你就说,扭扭捏捏的像什么样子?”朱元璋不满的瞪了他一眼。 “阿爷,这出戏...这出戏也是出自那苏谨之手,听这里的伙计说,从编剧、选角、排练都是那苏谨一手包办的...” 朱允炆都快哭了。 他骂了苏谨一天,可没想到这出戏居然还是苏谨所写。 尤其是自己刚刚居然还说苏谨是人才,想到此处他就想抽自己俩嘴巴。 朱元璋一脸愕然,怎么哪都有这个苏谨? 不过随即想想也就释然了。 从进这个凤阳的城门,苏谨给自己的惊喜和惊吓已经够多了,也不差这一个。 朱元璋眼睛忽然扫过摆放在白毛女边的另一个水牌,看到上面写着‘金色的鱼钩’几个字,忽然来了兴趣 “炆儿,你再去买几张这出戏的戏票,记得多买几张!” “熥儿,你去唤熞儿和萱儿一起来看!” 朱允炆一万个不乐意再去瞧苏谨写的戏,可皇爷爷的吩咐又不敢不从,耷拉着脸去买票了。 而当朱灵萱听到皇爷爷居然要叫自己进去看戏,愕然地瞧了瞧潇湘馆的牌匾,纳闷的问朱允熥 “啥?你说皇爷爷叫我一起逛青楼?” 第12章 我的台词都是电视剧里反派的台词 观众散去,苏谨在后台的摇椅上打着瞌睡,一边的桃红不停地给他打着扇子,为他驱除闷热。 而屋子另一边,站着一群莺莺艳艳的女子。 她们眼神中带着灼热,恨不得将桃红一棍子打晕扔出去,好替代她给苏大人打扇子的工作。 若是没有苏大人,她们此刻还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强颜欢笑的取悦那些臭男人,还要每天为将来能不能善终而担忧。 可自从苏大人接手改造潇湘馆以后,她们不仅被苏大人恢复了良籍,苏大人还答应她们将来给大家找个好夫家。 这恩同再造之情,除了以身相许之外又能拿什么报答? 只可惜苏大人似乎不太好这一口,每次来这除了口花花了一点,偶尔喜欢言语调戏她们一下,他的眼神中可完全不像那些臭男人,充斥着色欲。 “演完了?” 苏谨睁开惺忪的睡眼,揉了揉眼角的眼屎随意的弹到一边。 对于他粗鲁的举动,众女子不止没有露出嫌弃的眼神,反而热情的凑上去,有人敲腿有人揉肩“大人,奴家演完第一场了,下次能不能让奴家也演喜儿啊?” 苏谨满意的一边享受着,一边说道“你?你还是再练练吧,兰卿演的那是喜儿,你瞧瞧你上次演的是个啥? 那娇媚露骨的样子,怕不是黄世仁想霸占你,而是你想霸占黄世仁吧?” “哎呀大人,奴家哪有你说的那样~” 苏慎拍拍她揉肩的手,站起来伸个懒腰“得了,下个月新的剧本差不多就写完了,至于你们谁当主角、谁当配角,那就看你们自身的努力了。” 说完,他眼神瞟向刚刚那想当主角的女子“我丑话说在前面,想当主角凭自己本事上,谁要是敢在后面玩猫腻,可别怪我不客气。” 女子心底一寒,想起上次因为在背后耍手段,被苏谨赶走的莲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奴婢谨记大人的教诲,绝不敢背后耍手段。” “那就好。” 苏谨微微一笑“本官说过,既然给你们放了良籍,那自然一言九鼎。 不想要继续做的,或者找好了婆家的,随时找我说一声就行,这潇湘馆也算是你们的娘家了,到时必然风风光光的给你们送出门。” 众女感激涕零,有人跪地哀哭;“奴婢不愿嫁人,就愿意伺候大人一辈子。” “得了,不嫁人是什么道理?”苏谨哈哈一笑“何况本官也不需要那么多人伺候,走吧桃红。” “是,老爷。” 转身离去的一瞬间,桃红嫌弃的回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女人“就你们还想和我抢伺候老爷的活,真是不知羞。” 回到衙门,马车停在了衙门侧门。 苏谨跳下车来,看到门子恭敬地候在门边,随口问道“师爷呢?” “回大人的话,师爷在书房呢。” 点点头,苏谨往前走了两步后忽然回头问道“今天有没有人来找我?” 门子忽然想起朱元璋几人。 但一个带着几个娃娃的老头,实在引不起他的重视,想了想后谄笑道“回老爷的话,没有。” 苏谨没在意,点点头直接去书房找苏根生。 进了书房,苏根生正拿着一封信皱眉,见苏谨回来了赶紧说道 “二叔,杜大人来信了,你赶紧瞧瞧。” 苏谨打开信一瞧,顿时眉头皱了起来“老朱又跑出来微服私访了?” “噤声!” 苏根生吓得脸都白了,赶紧捂住苏谨的嘴,探头向窗外看去。 发现没人才松了口气,赶紧将窗户关上,回头看着苏谨,语气中带着责备“这话也是能乱说的?” 苏谨摆摆手,坐回椅子上翻来覆去的看着信,可惜里面除了提醒他朱元璋微服离宫的消息,以及叮嘱他最近小心一点外,再没有一点有用的信息。 将信拿到蜡烛上点燃烧掉,苏谨怔怔地盯着火苗发呆。 前世看过‘康熙微服私访记’的他,心里却清楚康麻子微服私访个屁,那不过是艺术加工而已。 常年在宫中长大的康麻子,用不了几句话就得被人认出来,真当百姓是傻子? 真正没事就爱出宫溜达整活的,那朱元璋指定得算一个。 本来就是贫民出身的他,对民间那一套驾轻就熟,换身衣服往百姓中间一混,鬼才能认出来。 “希望老朱别闲得蛋疼往我凤阳跑吧。” 凤阳府虽然离南京城不远,就在京城的西北面,但是说近也绝对不近。 可苏谨想了想,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 “乖侄子,让刘永最近加点小心,尤其是小心操着外地口音的老头。” “好。” 刘永是凤阳县的捕头,原本只是一个普通捕快,因为做事认真负责,但又不失灵活,苏谨来了之后迅速把他提拔了起来,算是苏谨的死忠。 “等等!” 苏谨叫住了苏根生。 因为他忽然想起来,人老朱的老家就是凤阳的,哪里来的外地口音? 跟老朱比,自己这个从福建泉州来的破县令,口音才更像是外地人吧? “我真是个大颗呆(白痴),怎么把这茬忘了?” 苏谨锤了锤自己的狗头,转而吩咐道“告诉刘永,要是碰到一个气势威严的老头,身边可能还跟着不少护卫的,让他一定要仔细盯紧了,随时回来通报我。” “好”,苏根生点点头,接着眉头一皱“你不会是怀疑...” 苏谨点点头苦笑一声“我也希望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但是未雨绸缪总好过措手不及,还是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我明白了,我这就去通知老刘一声。” “告诉他千万别马虎,要是出了什么事,咱们脑袋都得落地!” 目送苏根生离开,苏谨忽然苦笑“怎么感觉我说的台词,都是电视剧里反派的台词?还是活不过三集的那种?” 突然苏谨一拍大腿“不行,我得找人通知剧场一声,这几天别演什么白毛女了,多演出几场金色的鱼钩才对啊!” 可惜,他不知道此时朱元璋早就来了凤阳城,此刻正在他的剧院里,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的表演呢。 朱灵萱也终于知道这潇湘馆,原来不是她印象中的那种青楼,而是演着一种好看的戏曲,名为话剧的剧目。 她看着台上的表演,内心大受震撼“这苏大人竟然是这样有才的一个人!” 第13章 我自吃我的,又关他姓苏的什么事 一出戏落,还没有看过瘾的朱元璋,迫不及待地带着几个孙儿直奔第二场《金色的鱼钩》奔去。 熟悉的开场曲演过,剧场迅速恢复了安静,演员们一一上台。 随着情节的慢慢深入,朱元璋的心情也越发激荡! 如果说编剧白毛女的时候,苏谨还基本尊重原着,只是对时代背景和结局等稍作修改的话,那金色的鱼钩就纯粹是魔改了。 金色的鱼钩设定的时代背景,是设定在朱元璋和陈友谅大战鄱阳湖的时候。 那一仗是老朱最艰难的一仗,但也是奠定了大明国运的一仗。 金色的鱼钩原本的故事,是红军过草地的时候,弹尽粮绝之时,老班长为了照顾三个生病的小战士,钓来了鱼自己却舍不得吃,而牺牲了自己的故事。 在苏谨的魔改下,背景变成了朱元璋率领一队军,长途马奔袭陈友谅的后方,但后方却遭遇埋伏导致粮草断绝,全军陷入绝境。 而朱元璋在如此困境之下,依然还是想出了办法做出鱼钩,钓来了鱼。 但他自己也舍不得吃,命令让受伤的士兵先吃,自己却啃树皮差点没被饿死。 士兵在他的感召下,重新鼓舞了士气,并最终带着斗志满满的士兵战胜了陈友谅的故事。 说实话,苏谨也知道这剧本挺扯淡的。 前世的人要是看到这鸡汤剧本,怕是直接得吐出来,然后大喊:退钱! 哪个作者要是敢这么写小说,怕读者当场就得毒发身亡... 但是朱元璋没见过啊,他就吃这一套啊! 金色的鱼钩刚刚演完,他就一脸唏嘘地开始感叹“唉,当年那一战打的真是艰难啊,多少老兄弟战死在鄱阳湖畔,尸骨不得还乡,是真的惨烈啊...” 不得不说,这一场金色的鱼钩仅仅在舞台布景的场面上,所花费的成本就比白毛女不知要高多少,仅仅参演人数就是白毛女的数十倍! 然而对苏谨不感冒的朱允炆,本身就对节目本身不感兴趣,还没看多久就开始昏昏欲睡,压根不知道说了点啥。 朱元璋唏嘘之余,轻轻拍了拍朱允炆“炆儿,你怎么看?” 老朱本来希望从他这里获得一点认同感,等他奉上几句马屁,可他没想到朱允炆压根没瞧啊! 朱允炆还以为金色的鱼钩和白毛女一样,都是那种描写市井小人的话剧,闻言立刻开始批评“在孙儿看来不过是哗众取众罢了,情节毫不写实,内容空洞无物,庸俗不堪,简直是一片胡言乱语,孙儿觉得...” “闭嘴!” 朱元璋大怒,本来还准备让好孙儿夸夸他,谁知道朱允炆张嘴就开始喷自己! 他当然知道剧里的内容压根就是胡说八道,但是架不住咱老朱喜欢啊! 就算是假的,你朱允炆也不能这么骂你爷爷吧? 咱老朱不要面子的? 朱允熥听完也是一愣,心说我这二哥今天这是犯了什么病?平时拍爷爷马屁还来不及,今儿怎么骂上了? 难道这是一种新的拍马屁招数? 嗯...要学习。 但在没搞懂朱允炆的套路之前,他可不敢马上就向朱允炆学习,还是走常规流程吧 “阿爷,你莫生气,我觉得这出金色的鱼钩写的真好,孙儿遥想当年阿爷的雄姿,真是羡慕父王和各位皇叔,更恨不能早生几年与阿爷一同并肩作战!” 朱元璋欣慰的摸摸他的脑袋“哈哈,你有这个心就是好的,但是咱们老一辈人打下这个花花江山,不就是为了你们这一辈人能不再受人欺压,好好儿的生活吗?” “阿爷教训的是,孙儿谨记。” 这时,朱允炆也终于从朱灵萱的嘴里得知金色的鱼钩到底说的是个啥了,一脸尴尬地走到朱元璋身前道歉 “阿爷,孙儿方才有些疲惫不小心睡着了,都是胡说的,还请您不要怪孙儿...” 朱元璋倒谈不上对朱允炆失望,但也是有些不满“炆儿,以后你可要谨记,没有亲眼见过的事情不能妄下定论! 今日只是一件小事,倘若是军国大事呢?你也能凭自己的猜测下决断?那岂不是误国误民,贻害苍生吗!” 朱允炆被这一句话吓得瑟瑟发抖“孙儿谨记,以后绝不敢妄下定论!” “得了,今天天色已晚,让周骥寻一家好些的客栈投宿吧。” “是,孙儿亲自去办。” 临走之时,朱灵萱还依依不舍的瞧向身后的潇湘馆,暗叹可惜,那一场白毛女还没看呢。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想法,朱元璋笑了笑“放心吧萱儿,临走之前阿爷带你再来瞧瞧。” 朱灵萱脸色一红多谢阿爷,阿爷对萱儿真好! “哈哈哈,阿爷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 说完立马嫌弃的看了一眼,在马车里坐卧不安的朱允熞,暗骂这皮猴子一点都不像他爹。 马车缓慢地在凤阳县的道路上行驶,走走停停地过了许久却还没到地方。 朱元璋有些不耐烦,微微皱眉。 这凤阳县不过屁大的地方,怎么这都快走了半个时辰还没到地方? 他掀开车帘向外望去,立刻被眼前的景象震惊的合不拢嘴“怎么这么多人!” 白天本就很繁华的街道,此刻不仅没见一丝凋零,反而人群涌动,前方的路上几乎人挨着人,一片人潮汹涌的景象。 朱元璋上次看到这景象,还是他带人攻城的时候呢... “周骥去问问,怎么回事。” 还没等周骥应声,朱元璋的好奇心又上来了“算了,咱亲自去瞅瞅。” 朱元璋灵活的跳下马车,一点也不见老态,下车之后来到一个高举着稻草,上面扎满奇形异状吃食的人面前,好奇的问道“你这卖的是啥?” “回客官的话,咱这叫冰糖葫芦,可是这凤阳县独一家呢!这可是正儿八经山楂和糖霜制成的,又甜又脆,只要两文钱一串,您老要不要来一串?” “你就吹吧”,一边卖馄饨的店主嘲笑道 “要不是苏大人放出这冰糖葫芦的配方,你卖个鬼?还独家秘方,这凤阳县卖冰糖葫芦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吧?” “去去去,卖你的馄饨去!” 朱元璋不知道的是,这一天他或多或少已经被苏谨这货洗脑了,听到是‘苏大人’的配方,他本能地就觉得这玩意味道八成错不了,嘴角已经不自觉的开始流出了口水。 “来一...算了,直接来六串!” 朱允炆跟着下车,熟练地会了钞,举着那串属于自己的冰糖葫芦,心里却有些难受。 吃吧,这又是那个苏谨的杰作,想想就倒胃; 有心赌气不吃吧,可看着一边的阿爷和弟弟妹妹们吃的那么香,又有些舍不得。 尤其是朱允熞那家伙,三下五除二就把自己的那串吃完了,此刻正流着口水,眼巴巴地盯着他呢。 “算了,我自吃我的糖葫芦,又关他姓苏的什么事?” 第14章 这肥皂又是哪位爷吃了 ‘咔嚓’一口下去,朱允炆顿时被那又脆又甜的口感惊呆了这这...” 这无与伦比的口感,可是他在京城也没有尝过的,和冰糖葫芦比起来,那些高档点心又算得了什么? 不顾朱允熞可怜巴巴的目光,朱允炆三下五除二就将自己的那串冰糖葫芦嘬完,满足的打了个嗝。 朱元璋哪知道朱允炆吃个冰糖葫芦还吃出那么多戏来,这时早和馄饨店掌柜的聊在了一起 “这位老弟,现在都已亥时(21-23点)了,这条街上怎么还这么多人?” 馄饨店掌柜的笑眯眯地瞅他一眼“外地来的吧?” 朱元璋orz 对对对,咱就是外地来的咋地了,吃你家大米了!? 对于这句话,朱元璋都快免疫了,点点头“嗯,从京城那边来做点小生意。” 掌柜的哈哈一笑“那老哥你算是来对地方了,如今咱这凤阳城啊,别的不多,就是外地的客商多,都是奔着咱凤阳的好东西来的!” “别的先不提,就说咱这夜市吧,就算是京城也没有咱们这里繁华吧?” 朱允炆不服气的插嘴“京城晚上的青楼、酒楼也不见得就比这里差了,也是一样繁华,尤其秦淮河畔更是热闹。” 掌柜的笑着摆摆手“那不一样,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朱允炆很不服气。 “那是你们这些达官贵人们消遣的地方,咱们这小老百姓可去不起,这位老哥您再瞧瞧,这里可有那么多达官贵人?” 朱元璋定睛望去,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倒也不乏身穿丝绸的有钱人,但大部分还是以穿着麻衣的百姓居多。 “那这夜市是...” 掌柜的笑笑“说起这夜市,就不能不提咱们苏大人,您老可知道,这夜市上除了苏大人弄出来的各色小吃之外,苏大人还提供了不少摊位,让百姓们能够售卖一些自家做的土特产,让他们能补贴点家用, 您还别说,时间长了这夜市倒成了咱们凤阳一景,好多外地客商都是奔着这里来的呢!” 刚刚才吃了一串冰糖葫芦,朱元璋此时可谓是胃口大开, 眼看着夜市人流繁多,等坐马车回了客栈不知得到何时,索性决定带着孙儿穿过夜市,直接走回客栈算了。 周骥面露犹豫“爷,这人群中不知有没有歹人,若是...要不您还是坐马车走吧,我刚刚打听过了,从旁边那条街也能绕过去。” 朱元璋不以为意,大手一挥“怕什么?你驾着马车先回去等咱就成。” 说完也不等周骥回应,带着几个孙子就钻进了人群中。 半个时辰后。 朱元璋就有些后悔了。 尤其是抚着他那大腹便便的肚子,忍不住打了一个饱嗝后。 “谁能知道这小小夜市,竟然有这么多好吃食?” 看着同样吃撑了的几个孙子,朱元璋颇为无语的指责“你瞧瞧你们像什么样子,一个个的没见过吃的是吗!” 朱允炆真想翻个白眼怼一句“刚刚数您吃的最多了,不知道刚刚一脸兴奋,喊着‘炆儿去会钞’的那个人又是谁?” 可这话他不敢说出口,只能讪讪一笑“炆儿知错了。” 到在心里却把苏谨骂了千百遍“都怪那个姓苏的,要不是因为他弄出来这么多吃的,我哪里会吃这许多!” 甭管是不是因为自己嘴馋,反正都怪姓苏的就对了! 朱元璋其实不算吃的最多的,吃的最多的那个人是朱允熞。 一个小小七岁的人儿,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能吃,这会儿都撑得开始翻白眼了。 要不是朱灵萱一直拦着,怕他会成为大明第一个被撑死的皇子。 唯一状况还算良好的就是朱灵萱了。 她虽然也吃了不少,但是知道适度,不管多好吃都是浅尝辄止,虽然也比平时多了不少,倒也不至于难受。 回了客栈,周骥早已候在门口,直接引朱元璋等人回房间。 安排房间的时候,就能看出朱元璋的亲疏。 他直接安排朱允炆和他一个房间,而朱允熥则带着朱允熞一起休息,朱灵萱自己一个屋。 这时候就能看出,朱灵萱受朱元璋宠爱不是没有原因的。 这次出门她推辞了老朱的好意,坚持一个侍女都不带,自己将自己照顾的好好地,还能帮着老朱带带朱允熞,让朱元璋不知省了多少心。 至于周骥的房间... 周骥要什么人权,老老实实在外面守着就行了,要什么房间! 此时客栈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早被便衣的锦衣卫团团围住,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可谓是固若金汤。 只可惜,锦衣卫防得了刺客,却防不住这一家子老少自己作死... 朱元璋一进屋,就被角落房间的一个水盆吸引住了 “此物如此洁白,里面又盛满了清水,想必也是那苏谨创造的吧?” 朱允炆内心冷哼一声“阿爷,水桶此物理应为人方便取用才对,可这姓苏的却将盛水之物固定于地上,孙儿实在不明他此举何意,可说多此一举。” “阿爷,你要喝口水吗?” “不了。” 朱元璋拒绝了朱允炆给他打水的好意,眼睛又瞟到了洗手台面上的几块晶莹之物“这又是何物?” 正巧,朱允熞撑得有些睡不着觉,跑来朱元璋的房间玩,看到后还以为是什么好吃的,拿起来抓在手中就往嘴里塞,瞬间就被他吃下去一半。 “呸呸呸,这样难吃!” 觉得不好吃,朱允熞将那物扔在一边,跑进屋内玩耍去了。 朱允炆忽然觉得口渴,低头看了看‘水盆’里的水,随手抄起来一捧仰头就喝了下去。 “不可!这可不能喝!” 店小二拎着水壶进来的瞬间,差点没被吓傻了“那是便桶,客官可不敢喝啊!” 朱允炆呆呆看了一眼店小二,再低头看看自己刚刚取水喝的‘水盆’... “哕~~~~~~~~~!!!” 在顾不上形象,朱允炆趴在便桶上就开始哇哇大吐,店小二赶紧上前给他拍背。 一边拍着背,店小二忽然注意到肥皂缺了一块,上面还有大大的牙印,顿时魂飞天外,说话间都带着哭腔 “这这这...这肥皂又是哪位爷吃了?” 第15章 朱允炆的心态 朱允熞正玩的开心,忽然看到几人齐齐瞪向了自己,忽然感到有点害怕... “别跑!抓住他!” 终于从店小二嘴里知道肥皂是干什么使的之后,朱元璋吓得脸都白了,赶紧一把拉过朱允熞,抠着他嗓子眼催吐。 “吐!” 忍受不了朱元璋如此粗暴的方式,朱允熞被吓得‘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而喉头传来的巨大疼痛,也令他终于开始呕吐。 真-边哭边吐。 终于,朱允熞将吃下去的半个肥皂都吐了出来。 好消息是,他的生命没什么危险,客栈也不必因此担责。 坏消息是,经过一轮催吐后,肚子空空的朱允熞又开始喊饿... 朱灵萱闻声赶来,见到此状后也是哭笑不得,赶紧带着哭闹不休的朱允熞回去休息。 而赶来的朱允熥知道事情原委后,看着朱元璋那张写满无奈的脸,暗暗掐自己大腿,才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猪叫。 而朱允炆则是脸色苍白地委顿在床边,一脸生不如死的样子,朱元璋见状怒道“没出息!不就是喝了点便桶的水吗!当年咱...咱随着陛下征战天下的时候,渴急了什么水不能喝!” 店小二撇撇嘴,心说就你们这几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还跟随陛下打仗呢?吹什么牛逼? 但他嘴里可不敢说,讪笑着将屋里的摆设一一交代清楚。 朱元璋看着一拉绳就能冲水的便桶、拉开阀门就能出水的洗脸池,还有那用来洗手的肥皂,暗叹一声到底是时代变了,还是自己真的老了? 店小二点亮了一盘蚊香后笑道“蚊香给您老点着了,没什么事小的就先下去了。” 朱元璋看着蚊香纳闷“这不就是艾草吗?” “不一样的”,店小二笑笑“这蚊香可比艾草味道小多了,也没那么呛人,保您老睡个好觉。” 折腾了半宿此时已至深夜,朱元璋毕竟是上了岁数的人,此刻也早已困顿不堪,摆摆手示意朱允炆赶紧休息,自己也躺到了松软的床上。 可躺下之后的朱元璋反而没了睡意,床铺很松软,但对上了年纪的人并不友好,没睡了一会朱元璋就觉得腰有点疼。 朱允炆早已沉沉睡去,朱元璋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眼睛看着忽明忽暗地蚊香,陷入了沉思... 这凤阳县令看来并不像自己想的那样无能,反而从这一天的经历中能看出,这苏谨反而是个惊才绝艳之人。 就凭自己亲眼目睹的这一切,只要如实上报,他现在又怎会只是个区区县令? 他,究竟是为了什么? 苏谨千防万防,就是为了朱元璋不要盯上他,但不知是墨菲定律的作用,还是命运往往最喜欢和人开玩笑,朱元璋此刻已经动了将他弄到京城的心思。 幻想着苏谨到了京城之后,将京城也能建设的如同凤阳这世外桃源一般的场景,朱元璋嘴角不知什么时候,噙着一丝笑意沉沉睡去... 一夜无话。 清晨的第一抹晨曦洒到脸上的时候,朱元璋慢慢睁开了双眼。 清醒的一瞬间他还有点恍惚,半天才反应过来此刻可不是在皇宫里的龙床上。 而他的后背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老头儿,该起床了,再不起床老腰都要断了。 后背传来的阵阵疼痛,并没有破坏朱元璋的好心情,他决定今天就去会一会这个苏谨。 “炆儿,起床了。” 也许是昨天受了惊吓,朱允炆睡得有些沉,朱元璋唤了他好几声他才慢慢醒来。 少年人多觉,朱元璋也不以为意“起来洗漱一下,咱们去县衙。” 还在半睡半醒之间的朱允炆应了一声,起身如行尸走肉一般地慢慢向‘卫生间’踱去,可本来还有些迷糊的他,看到便桶的一瞬间马上就清醒过来,同时喉头向他发出阵阵警告! “哕~~~~~~!” 朱元璋摇摇头,有点担心他的适应能力,听着那不停呕吐的声音,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胃都有点不舒服,赶紧拉开门走了出去“咱在外面等你。” 出得门来,发现朱允熥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朝食就站在门口,见到朱元璋出门欣喜的道“阿爷快来吃朝食,二哥呢?” 朱元璋满意的点点头,顺手摸了摸朱允熥的脑袋“不用等你二哥了,我怕他吃不下。” 回头瞧了一眼房门,朱元璋无语的摇摇头“咱们先去你屋里吃饭吧。” 到了朱允熥的房间,看到朱灵萱正陪着朱允熞在玩耍,朱元璋乐呵呵的招呼大家过来吃饭。 朱允熞的适应能力比朱允炆强多了,昨天吐了半天一点也没瞧出什么不适,懂规矩的等朱元璋吃完第一口,立马抓起一个油饼就往嘴里塞去。 “烫烫烫烫烫~~~~!” 朱灵萱嗔怪的看了他一眼,赶紧将油饼放下去照顾朱允熞。 朱元璋则在一边哈哈大笑,感受到了少有的家庭温情。 吃完朝食,朱元璋等人收拾好东西坐上了马车,等了许久朱允炆才脸色苍白的从楼上下来。 “二哥你还好吧?” 朱允熥关心的上前扶了他一把,但却被朱允炆一把推开。 朱元璋冷眼瞧着这一幕没什么表情,淡淡说了一句“出发吧。” 清晨的凤阳没有了昨夜的喧闹和繁华,一切又回到了正轨上,只是四处飘来的早食香气氤氲而起,充满了人间的烟火气。 “人间乐土啊...”,看着这熙攘的街头,朱元璋感叹道。 朱允炆想起昨晚的‘遭遇’,心里要多别扭就有多别扭,有些不乐意地说道“阿爷,在咱们京城也是一样的,在您的治下哪里又不是人间乐土?这苏谨除了有点小聪明外,我看也没啥大本事。” 也许是听惯了马屁,朱元璋没露出什么表情,而朱灵萱却忽然开口“阿爷,我以前听宫里的宫人说过,百姓家一天其实只吃两餐,碰上灾年的时候甚至几天才吃一餐, 可今日孩儿却瞧这凤阳县的早晨,有很多人在吃朝食,想来那苏大人还是很有一些本事的。” 朱元璋笑了“萱儿这话说得在理。” 朱允炆讨了个没趣,侧头狠狠瞪了朱灵萱一眼,似乎是在怪她多嘴。 朱灵萱虽然瞧见了也权当没看见,可心里却也有些埋怨“这二哥,承认别人优秀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吗?” 朱允炆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明明这苏谨和他没有见过一面,得罪他更无从谈起,可就是不知为何,却总是瞧这苏谨不顺眼。 如果苏谨知道朱允炆的想法,八成会说你就是嫉妒小爷! 谁知马车刚刚上路,前面道路司的小卒突然将马车拦下,并将红色小旗高高举起 “停车!让道!” 第16章 出了人命缘何不管 朱允炆一早又哇哇大吐了一次,心情本就不好,闻言立即探出头去“干什么呢,凭什么不让走了!” 小卒冷冷看他一眼“废什么话,等着就是了!” 朱允炆还要再骂,被朱灵萱劝了回来“二哥,咱们还是莫要争执了,等一会再过也是一样的。” “我就是不忿,这里到底还是不是大明的王土,这还是不是大明的路,凭什么他说不让走就不能走!” 朱元璋倒没想太多,来到这凤阳县处处透着不同寻常,老朱已经开始适应了。 可当他掀开帘子后,却让他差点没当场把马车掀了! 只见唯一能够通行的路上,那辆独属于苏谨的豪华马车扬长而过,赶车的车夫还在不停呵斥“赶紧让开,都让开!” 而道边的百姓纷纷避让,有些甚至因为着急差点摔倒在路边, 朱元璋大怒“还有没有王法!我本以为这县令就算不爱民如子,至少也算是个经济之才,可你们看看他刚才干了什么!马车于闹市之间强冲而过,完全不管百姓死活!” 朱允炆恨恨地说道“就是,皇爷爷,孙儿早就说了,此官必是个大大的昏官、奸官,定要好生处置!我觉得现在就让周骥去调卫所官兵来,直接将这县令拿下才是!” 朱允熥伸头出去搂了一眼,虽然觉得奇怪但是不敢作声。 而朱灵萱却观察的很仔细“阿爷,我瞧着有些不对,你看那百姓跌倒之后并无怨言,似乎那苏大人是有什么急事吧?” “他能有什么急事?” 朱允炆不满地哼了一声“妹妹你为何老是替那昏官说话?他纵有千般无奈也不能当街纵马吧?” 听到朱灵萱的话,老朱也觉得似乎有什么蹊跷,当下直接命令周骥“跟着那马车,咱们去看个究竟。” “是。” 苏谨的马车驶过后,道路迅速就恢复正常交通,周骥驾着马车循着踪迹一路尾随了过去。 但无论如何令老朱没想到的是,最后看到苏谨那豪华马车的的地方,既不是县衙也不是潇湘馆,而是到了一处医馆。 医馆上面挂着一个大大的‘妇’字,竟是一处妇科医馆。 大明建国以后,朱元璋力主恢复生气,但同时也有个昏招,就是‘户籍永定’。 他将全国户口按照职业分工,划为民户、军户、匠户等籍, 民户务农,并向国家纳农业税、服徭役。 而军户的义务就是服兵役,战时为兵,平时为农, 匠户则必须为宫廷、官府及官营手工业服劳役。 各色户籍世袭职业,不容更改,农民的子弟世代务农,工匠的子孙世代做工,军户的子孙世代从军。 其实这一职业户籍制度,是继承自元朝的“诸色户计”,其中的弊端暂且不表。 就说这医户吧,曾经就让苏慎十分头疼。 现在虽然还只是明初,但是医户的下一代医术不精,甚至庸医害人的事故就已层出不穷。 后来苏慎索性直接大开医科培训班,命令凤阳的所有医户必须经过培训、结业合格以后才能行医。 好在他手上的那本《赤脚医生手册》帮了他不少忙,虽然抗生素还没有搞出来,但是一些民间的土方还真的能派上不少用场。 至少不会再出现‘瞎姬霸治’的情况。 经过这些年的发展,在苏谨的刻意引导下,医馆也渐渐开始了分类和专精,像什么妇科、儿科、骨科等等医馆也纷纷开设,让百姓知道什么病该去什么地方医治。 朱元璋却不知道这些,他看着这妇科医馆有点发懵。 此时那豪华马车边上围满了人,有几个穿着奇怪白色大褂的郎中,正抬着一个满头大汗的女人往医馆里冲。 而苏谨正站在一边,满头大汗的驱赶着人群 “都他娘的让开,瞎凑什么热闹,没见过女人生孩子?” 被赶开的人群也不恼,笑嘻嘻的站在一边议论“这李家娘子命真大,要不是正好被苏大人碰上,这一路过来怕不是要一尸两命了。” “谁说不是呢,苏大人真是青天,可你说他一个大老爷们,咋就不嫌娘们血流他车上晦气呢?” “你懂个屁,咱苏大人那可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还怕这点秽物冲撞?” “不对啊,我还记得上次塾里的夫子骂街,说大人写的字跟狗爬的一样呢。” “你懂个屁,那定是夫子嫉妒咱们大人...” 听着人群闲聊的话题越扯越偏,都拐到李家的母猪肥,还是周家的母猪屁股大的话题上,朱元璋嘴角一抽抽直接跳下了车。 至少他现在搞清楚了,方才苏谨驾着马车当街横冲直撞,原来不是蛮横,而是急着为了送难产的孕妇就医,心里也默默点头。 但是他一瞅随他下车的朱允炆,就忍不住想发火! 要是真听了你小子的话,今儿把卫所调来了,你爷爷咱可咋下台? 重重哼了一声“炆儿,昨天怎么说你来着?遇事要眼见为实再下定论!你瞧瞧你,怎么连萱儿都不如呢?” 朱允炆闹了个大红脸,只好连连认错,但是心里却忍不住暗骂“你苏谨好歹也是个朝廷命官,不好好在衙门里坐衙,跑到街上干送孕妇的活,你是闲的没事干了吗?” 朱元璋看着苏谨,决定赶紧上前把他拦住,不然一会这小子脚底一抹油又跑了,自己岂不是又得跑他家后门去送礼? 可正当他迈步上前的时候,忽闻街角传来一声高呼“打死人了!打死人了!王家那小子被赌坊的人打死了!” 朱元璋一惊,这是出了人命官司啊! 无论哪个时代,人命官司都是大于天的,朱元璋眼睛向苏谨瞟去,想看看他怎么处理。 可谁知,刚刚驱散人群的苏谨不仅没慌,反而趁着人群都去街角瞧热闹的功夫,一屁股坐在地下歇了起来。 朱元璋有些恼怒,这也太不把人命当回事了吧? 他没有去那边瞧热闹,反而决定向隐瞒身份,三步并做两步走到苏谨身边“你是凤阳县县令?那边出了人命缘何不管?” 第17章 苏大人缘何在此 苏谨抬起头,没好气的看了老朱一眼“本官如何做事需要你管?你哪根葱啊你?” “你!” 老朱被噎的说不出话来,转念一想自己现在就是一个普通百姓,确实不好指责他。 正好他想近距离地仔细看看,这苏谨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官,当下强忍住怒火笑道“这位大人,我是昨日方从外地来的客商,来到这凤阳之地发现处处透着新颖,尤其百姓们更是对大人歌功颂德、奉为父母,难免好奇上前询问。” “这还像句人话”,苏谨随即狐疑地盯着老朱“你说你是外地来的,从哪里来?” “老汉是从京城来的客商。” 苏谨脸上马上露出警惕之色“你是京城来的?” 旋即,他的脸上又立即堆出满满的笑容“哎哟老丈,您这次一行来了几人呀,怎么就你一个人呀,可有带着护卫?我跟您说,这凤阳可不太平,外面处处都有悍匪,不多带足护卫可是容易吃亏啊。” 朱元璋懵了,心说这县令是有病还是怎么着,明明刚才还是一副爱搭不理的嘴脸,怎么一听自己是京城来的就变得如此热情? 这次来凤阳就带着几个孙儿,咱家家业也不大,实在是请不起护卫,就一个车夫相随。” 看到朱元璋指了指身后的马车,苏谨的脸色又变得狐疑起来。 “一个六十多岁老头,还是京城来的,怎么听着那么吓人呢? 呸呸呸、自己的点怎么会那么背?出门就遇见朱元璋?别逗了,再说这老头也不是鞋拔子脸啊。” 朱元璋虽然长得算不上帅,但也绝不是被我大清黑的那样,长着一张马脸,至少也是端端正正的国字脸。 可苏慎也不知道老朱到底长啥样啊,虽然他不信自己运气那么背,出门就能中头彩,但对老朱说话的态度也好了许多 “这位老丈有所不知,在本县凡是出了命案官司,当由巡捕缉拿犯人后再交由刑房审问,职责分明,所以这抓人的活可不归我管。” 朱元璋也觉得有理,闻言点点头“那老汉可能随着大人去一观审案?” “当然,本县审案向来秉着公平、公正、公开的原则,自然不怕百姓监督。” 朱元璋默念“公平、公正、公开,嗯,不错,这三个原则很有意思,回去之后可在刑部推广。” 苏谨却不想继续和老朱打交道“这位老丈,本县要回衙门办公了,您还请自便。” 说完苏谨撒丫子一阵风一般地就溜了,压根不给朱元璋说话的机会,钻进马车后立刻吩咐车夫“马三,赶紧走!” 掀开车帘偷偷一瞧,看到朱元璋还愣在原地没有追来,他才偷偷松了口气,忽然又懊恼的一拍额头“遭了,忘了问那老头姓啥了!马三!” “小的在!” “还记得那老头的样貌吗?” “老爷您放心,小的以前在卫里的时候可是斥候,眼神尤其准,见过一面准忘不了!” “知道你牛逼行了吧,快别他娘的吹了,一会回去之后去找一趟刘永,让他派几个人盯住那老头!” “还有,记得告诉他,这老头这几天干过啥、见过啥人都给我仔仔细细的记住,听清了没!” “老爷您放心吧,要不这差事您干脆交给小的去办算了,保管把他祖宗十八代都给老爷您查的清清楚楚!” 苏谨乐了,狠狠踹了车厢一脚“你他娘的去查人了,你让老爷自己赶车啊?得了,老爷知道你牛逼,刘永要是查不出来老爷再让你出马如何?” “嘿嘿,小的多谢老爷!” 苏谨笑呵呵的坐回去,眼中却不由得露出一丝担忧“希望是自己多疑,这老头可千万别是老朱啊,不然我这脑袋真说不定就被他砍了,阿弥陀佛、无量天尊、圣母玛利亚...” 却说朱元璋看到苏谨撒丫子就跑,自己也呆在原地懵逼了半天。 那么可怕吗?” 老朱挠挠头,忽然狡黠的笑了“这小兔崽子还挺鬼。” 转过身来,那边的捕头已经将‘杀人犯’缉拿归案,正要押送回衙门。 对于凤阳捕快的办案效率,朱元璋倒是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回了车上“走,去县衙看看审案。” 朱允炆在看到苏谨的时候,就悄悄躲回了车上,而朱灵萱一直睁着好奇的双眸,透过车帘悄悄打量着苏谨。 朱允熥好奇的问道“阿姊,你在看什么?” 朱灵萱耳朵一红还没说话,一边的朱允熞忽然‘咯咯咯’的笑了起来“阿姊在看那个苏大人,阿姊动了春心想要嫁人啦!” “你别胡说!”朱灵萱啐了一口,赶紧捂住朱允熞的嘴巴“阿姊在看那边有没有卖冰糖葫芦的。” 朱允熞瞬间被转移了注意力“阿姊有没有啊,熞儿想吃冰糖葫芦!” “没有!”朱灵萱嗔笑着扫了朱允熞一眼“你不听话,就算有阿姊也不给你吃。” “不要啊,熞儿最听阿姊的话了...” 对于孩童之言,老朱完全没放在心里,而朱允熥从他的角度看去,却知道朱灵萱没说实话。 只是身为皇家的女儿,又有几人能为自己的婚姻作主?到最后不过是联姻的工具罢了。 继而想想自己的身世,朱允熥不由得一声叹息,将来的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马车缓缓向县衙驶去,有了道路司的指挥,以及修建的四通八达的道路,很快就到了县衙的外面。 只不过靠近县衙之后,就没办法继续驾车前行了,因为这里的路又被看热闹的百姓堵死了... 朱元璋有点想不通,这凤阳县的百姓是闲的没事干吗?怎么哪里有热闹哪里就有这么多看热闹的人? 老朱在周骥的护卫下,也跟着挤进了拥挤的人群中,看到台上有三个吏员打扮的人坐在公案一侧,似乎在准备着什么。 三个犯人跪在堂下候审,但奇怪的是,明镜高悬的牌匾下面,那本属于主审官的知县位置上,却空无一人。 老朱的视线在大堂不停逡巡,却始终没有找到苏谨的影子,但意外的是却在看热闹的人群边上,看到了正摇着折扇的苏谨。 老朱三下五除二挤了过去,瞪着苏慎低声喝问“苏大人!你不在上面审案子,却在这里又是为何?” 第18章 你可不要害我 苏谨的脑壳有点痛。 自己不过闲着出来遛遛腿,咋就又碰上这位老人家了? 在不清楚老朱的底细之前,苏谨实在不愿意和他产生太多交集,闻言只是点点头并不准备搭理他。 可谁知道老朱却不依不饶,硬是往前挤了一步,宽厚的胸膛差一点就顶到苏谨。 苏谨吓了一跳,赶紧后退一步“你到底要干嘛?” 朱元璋冷哼一声“咱问你,马上就要升堂问案了,你作为一县主官为何不去问案,反而在此徘徊?” 苏谨还没回答,身边就有人笑骂“这老汉啥也不懂。” 朱元璋不服,回头瞪向那人。 朱允炆及时上前“我虽不是官员,但我也知一县县令有升堂问案之责,他身为凤阳主官不去问案,反而在此闲逛,难道还不能问一问吗?” 那人哈哈大笑“你们也真是胆大,要不是咱们苏大人脾气好,就凭你俩敢当面质问,就不怕差人将你们拿了去?” 朱元璋这才想起自己现在可不是皇帝,只是一个普通游商,哪有当街质问县令的道理? 那人继续说道“我来告诉你们吧,苏大人上任以后,命人在刑房开设‘公审司’,由典史大人主持问案,只有出现疑案、难案的时候,苏大人才会亲自过问,这下你们懂了吧?” “公审司?” 朱元璋觉得自己大开眼界,咋来了一趟凤阳县,见识了这么多五花八门的部门? 而说话这人显然是经常在衙门附近打混,对县衙的流程熟的很,三言两语之间朱元璋就明白了这‘公审司’是怎么回事。 说穿了其实不值一提。 简单来说,就是当有命案、民间纠纷等官司发生以后,就交由公审司提出审问或断案。 若是命案之类的刑事案件,就会直接交由公审司审问、断案、判决;而如果只是民间诉讼,则在提交证据的前提下,由公审司立案、审案、判决。 一旦有人不服,提出上诉并提交新的证据,二审立案的时候苏谨才会来亲自审理。 老朱知晓其中的道理后,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看似繁琐了一点,但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很多冤案、疑案在县内就能解决,也设立了一、二级负责人制度,倒是挺有想法。 可惜朱允炆不这么想“说了半天,我看他就是想把责任推卸出去,让别人帮他审案子,自己好跑去青楼喝花酒!” “你这人真正不懂道理,懒得与你再说!” 老朱还在苦苦思索着这一套方法有什么弊端,能不能在全国推广的事情,倒是没注意朱允炆说的话。 他觉得很有必要找苏谨讨论一下,这套方案在全国推广的可行性,可刚刚回头却发现苏谨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溜了... “这家伙...” ‘啪!’ 典史拍响了惊堂木,喝问堂下“王家王飞可是你三人所殴致死?” 老朱本以为堂下三人会狡辩,至不济也会为自己开脱一番,却没想到三人齐齐答应“回大人,王飞确为我等打死。” “好”,典史点点头“人证、物证俱全,如此一来本官就断案了。” 他和一边负责文书的县丞商议了一下,接着举起判决书宣读 “现判决如下赌坊郑有良、霍三、张朗三人,因追债王飞时遭反抗,后起口角之后互殴,最终导致王飞身亡,判决郑有良、霍三、张朗三人,赔偿王飞老母纹银500两,可有异议?” 堂边听审的王飞老母面无表情,跪下来磕了个头“老妇没有异议。” 赌坊老板当下也站起身“小人愿替他三人出这笔钱。” “甚好”,典史抚了抚须笑道“如此一来我便可结案了。” 堂下的朱元璋听完审,肺都快气炸了“我有异议!” 典史一愣,斜睨过来一眼“你有何异议?” 朱元璋怒气冲冲的走上前,也不下跪“你这昏官!按我大明律,凡于闹市当街杀人者当判斩立决,即使事出有因最少也要判流放三千里!可你是怎么判的?你有没有读过大明律?” 典史被问住了,但是这其中的内情又怎么跟他解释? 当下典史冷哼一声“若有不服,事主可于十五日内向县衙提起申诉,但不知你和王氏有何关系,是否能替她提起申诉?” “这...” 朱元璋被问住了。 他与王氏又不认识,别说是按照凤阳县的规矩,就算是大明律也讲究一个民不举官不究,更何况王氏刚刚早已经说清楚,她‘没有异议’。 “既然你与这王氏并不相识,又有何资格在此替她喊冤?赶快速速退下,否则本官判你一个咆哮公堂!” “你敢!” 朱允炆立刻站了出来“你可知我等是何人,我等可是...” “炆儿!” 朱元璋瞪了他一眼,又瞧了瞧那典史,哼了一声“等着瞧。” 带着朱允炆出了县衙,朱允炆不服气的说道“阿爷,你刚刚为何拦着我?你看那典史是怎么断案的?置大明律于何地?简直是无法无天!咱们就应该当场表明身份,然后将这县衙大小昏官统统拿下!” “不急。” 朱元璋心知其中一定有猫腻,但是处于这两天收获的宝贵经验,老朱还是决定小心一手,免得再被打脸 “走,跟着那王氏去她家瞧瞧,看看是不是有人威胁于她?倘若真是有人威逼之下的一起冤案,这典史我绝不会留!” 断完了这个案子,接下来的都是一些民事纠纷,朱元璋也无心再看。 周骥按照朱元璋的吩咐,很快就找到了那王氏的家在哪里。 来到一处幽暗狭窄的小巷,深入不过数十步,就看到一处柴扉作墙的破落院子,而院子的门口则站着两个捕快。 朱允炆冷笑“还说不是威逼利诱?这都派人堵在人家门口了!这是恨人不死啊!” 朱元璋眼皮子耷了下来。 此刻他真的不希望事情是他想的那样,毕竟这几日苏谨给他的惊喜太多了,他不愿看到这么一个有才能的年轻人犯下这种错误。 到时候自己怎么留他? “去看看。” 到了柴院门口,俩捕快纳闷的看了这些人一眼“干什么的?” 朱允炆张嘴就要喝骂,却被朱元璋拦下。 他笑呵呵的抱了抱拳“几位差爷,咱和这王氏是远房亲戚,听说他儿子死了,所以特来看看她。” 近日,已有些熟知官场规则的老朱,悄悄拿出几两碎银子塞了过去“不知能不能通融一下?” 捕快吓了一跳“快快拿走,你可不要害我!” 第19章 你缘何要出卖我! 朱元璋递银子的手僵在了原地。 这天下还有不要钱的疍吏? 他不敢要钱的样子,让朱元璋忽然更肯定了这其中必然有猫腻。 可谁知那捕快苦笑到“俺俩找这么一份好差事可不容易,要是让人举报了俺俩收钱,怕苏大人得把俺俩赶走!至于你想见王氏又何必问我,自己进去找就是了。” 老朱一愣“你俩不是在这看管王氏的?那你俩在这作甚?” 捕快笑了笑“赌坊要赔王氏500两纹银呢,这可不是一笔小钱,捕头让我俩过来护着王氏去拿钱。” 朱元璋懵了,合着这俩人还是来做好事的? 可他旋即又有了一个疑问“今日你们帮了她,可王氏的钱你们总不能帮他日夜看着吧?” “那还不简单”,捕快笑道“回头带王氏将钱存到钱庄去不就得了?” “钱庄?” “对啊”,另一个捕快笑道“这天下还有比咱们苏大人开的钱庄更安全的地方吗?” 老朱暗怒,心里寻思“怪不得会判赌坊轻易赔钱了事,原来这最后的赔偿款还不是落到了他的手里,高明啊高明,哼!” 朱元璋冷哼一声,不再搭理两个捕快,转身推门进了小院。 王氏正抱着孙女在院子树下纳凉,朱元璋笑着上前拱手“老妹妹,你好啊。” 王氏警惕地看着老朱“你们是谁?” 朱元璋笑了笑“老妹妹,咱们是从京城来的商人,在京里有些关系,刚刚在县衙的时候看到那典史只判赔你银子,却对打死你儿子的人只字不提,心里着实替你觉得有些不公。” 老朱瞧了眼门外,放低了声音说道“老妹妹,你放心,只要你说出你有任何冤屈,这事就包在老哥哥身上,管叫那些坏人都得到应有的报应!” 王氏忽然叹了口气,泪水萦上了眼眶位老哥的好意老妇心领了,可老话说家丑不可外扬,实不相瞒,我那该死的儿子平日里什么事都不做,每日里就是赌钱! 去年孩他娘受不了也跟人跑了,我不怪她,毕竟谁叫她命苦,摊上这么个男人呢? 可没想到我那儿子丧心病狂,为了换点钱做赌资,竟然要将他唯一的女儿卖去青楼! 要不是苏大人命人在凤阳县各个隘口设下了卡子,怕我这可怜的孙女就被他那赌鬼爹送进窑子了...” 朱元璋傻眼了,没想到自己追来追去的真像竟然是这样? 朱允炆忽然插口道“即便这样,你儿子自有律法审判,可打死他的事又怎么能这么算了?” 那俩捕快这时在一旁也听出来了,这几个人其实并不认识王氏,压根就是来找她来‘翻案’,给大人找麻烦的,当下脸都黑了。 要不是衙里规矩多,他们不敢私下出手,非得好好收拾收拾这几个家伙不成! 一个捕快冷冷的说道“你知道些什么!苏大人三年前就下过严令,凡凤阳籍百姓一概不许赌博,违令者打死勿论!那王飞能活到今天才被打死,已是算他命大了,哼!” “不许赌博?” 朱元璋一愣“这是什么道理?如果不许赌博,那赌坊干脆不要开就好了。” “呵呵,说起这赌坊可都要感谢咱们的洪武爷,要不是他当年将那些勋贵们迁回凤阳,又哪里会多了这么些流民、满大街的赌坊和妓寮?” “你说什么!” 听他们说皇爷爷的坏话,朱允炆当时就大怒“你再说一遍试试看?” 另一个捕快赶紧拉住他“别乱说话,小心给大人惹麻烦!” 朱元璋沉着脸“你们是说,这些赌坊都是勋贵们开的?” 那捕快忍不住还是说了一句“不然呢?若不是勋贵们开的赌坊,凭大人的本事早就给他们关张了!” “走吧!你别说了!” 看着两人推推嚷嚷的出了门,朱元璋陷入了沉思。 当年为了祖地的发展,他才想办法让那些老兄弟们回凤阳,可谁知道竟是这样一个结果? “田上则者,归之军,归之功勋矣,归之功勋矣......苏谨没有骗我啊...” 看着可怜巴巴的王氏,老朱的眼眶有些泛红“一念之差,一念之差竟叫百姓困苦至此,咱有罪啊!” 朱允炆吓了一跳,赶紧扶住朱元璋“阿爷!阿爷!你怎么了?” 朱元璋一把推开朱允炆,默默地坐在了院子拐角边上。 他自闭了。 与此同时,凤阳县县衙。 苏谨懒洋洋地靠坐在后堂的太师椅上,眼神中透出宛若寒冰的光 “你说的都是真的?” 迎着苏谨几乎能杀死人的目光,桃红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回老爷的话,奴婢不敢欺瞒老爷,昨天我确实听到洪二向那客商透露了老爷的踪迹。” 苏谨点点头“桃红,你跟了我也有好些年,做事一贯勤恳踏实,老爷自然信得过你,此事你先不要声张,退下吧。” “是,老爷。” 看着桃红离去的背影,一边的苏根生犹豫了一下说道“二叔,这事你准备怎么处理?” 苏谨瞥了他一眼没做声,心里却在担忧着上午遇到的那个老头。 虽然那老头身边没带什么护卫,只有几个小屁孩儿相伴,但苏谨就是觉着不对劲,心里一点都不踏实。 尤其是在知道那老头还曾来过县衙之后。 “去把洪二叫来。” 门子洪二听到老爷叫他,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但还是忐忑的进了门“老爷,您喊我?” 苏谨笑吟吟的看他一眼“洪二啊,这两天可有人上门找过我?” 洪二心里咯噔一下,可刚刚才跟老爷说没人来过,现在也不好改口,只能硬着头皮道“回老爷的话,这两日并无人上门。” “哦。” 苏谨点点头,眼中却不由得露出失望之色“洪二啊,你跟了老爷多久了?” “回老爷的话,快三年了。” “好”,苏谨再次点头“那老爷待你如何啊?” 闻言洪二跪下连连叩头“当年小的没有饭吃流落街头,是老爷赏了小的一口饭吃,老爷待小的恩重如山,如再生父母一般!” “很好!” 苏谨突然狠狠一拍桌子“既然你都说了,我待你也算不薄,你缘何要出卖我!” 第20章 这小子又搞什么鬼 “老爷,小的冤枉啊,小的没有啊!” “我来问你,昨天是否有一年老客商来寻我?” 看着苏谨冰冷的双眸,洪二胆战心惊的答道有这么一个人,可小的瞧他没什么本事,就打发他走了。” “是吗?” 苏谨站起身走到洪二身前,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冷笑“什么时候客商上门能不能见我,是由你作主了?” 苏谨的脸上带着一贯和煦的笑容,但在洪二眼里只感到阵阵的冰冷和惧怕“老爷,是小的错了,小的以后不敢再犯了!” 苏谨叹口气走回太师椅坐下“洪二,你是否收了那人的银子,然后告诉他能在潇湘馆找到我?” 洪二如坠冰窟“小的...小的...” 看到他的表情苏谨就知道不用再问了“正所谓不教而诛谓之虐,洪二,你身为本官的门子,平时贪些小便宜也就罢了,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出卖老爷的行踪。” “老爷,老爷,求你给我一次机会,小的知错了,小的不敢再犯了!” 然而苏谨却一句话都不想再说,摆了摆手。 站在门外的马三狞笑一声,进门之后犹如拎小鸡仔一样的将洪二拎了出去。 本以为最多被老爷赶出家门的洪二,看到马三那张带着刀疤狰狞的脸后才恍然明白,老爷这是要杀他! “老爷饶命啊,老爷我愿离开凤阳再也不回来,求求你饶我一命啊!” 可苏谨铁青着脸理也不理,任由马三将他拖走。 “二叔,如此惩戒是否...严厉了一点?”苏根生蹙眉问道。 苏谨抬头看看他“洪二如果只是贪财,我何尝不能放他一马?但他今日能出卖我的行踪,若他日有人想要刺杀我呢?” “这...” “乖侄子啊,你二叔我不是嗜杀之人,但是我同样有我的苦处,就是不能侵犯到我的底线!否则将来我的安全、我家人的安全又有谁来保证?” “是”,苏根生默然许久,叹了口气“这次也算是杀一儆百吧,希望以后下人们做事恪守好自己的本分。” “那样最好。” 虽然处理了洪二,但苏谨心情依旧不好。 洪二平时做事还算机灵,苏谨对其也算信任,但没想到居然为了区区钱财就能出卖自己的行踪。 马三一脸杀气的走了回来,见到苏谨后却立马又变成嬉皮笑脸的模样“回老爷的话,事情办完了。” 苏谨眼皮子微微抬了一下“洪二家还有什么人?” “家里还有老母和一个三岁的女儿。” “去给他家里送点银子过去,把她女儿也送到县里的书院读书吧,至于洪二...告诉他老娘,就说他是病死的。” “老爷仁慈,小的这就去。” 苏根生在一边默默叹了口气。 他心里清楚,苏谨之所以不如实说洪二的死因,并不是怕他家人报复,而是苏谨真的是个外冷心热之人。 洪二是苏谨的门子,那就是苏家的家奴。 出卖主子的名声一旦传出去,洪二的家人一辈子都得背着骂名生活,头都抬不起来,甚至有些想拍苏谨马屁的人会借机报复他家。 如今苏谨这一手,既保留了家里的面子,使家丑不外扬,也照顾了洪家的家人 “菩萨心肠,雷霆手段啊”,苏根生叹道。 苏谨却没心情享受这记马屁,他的心里不停地在思索着,那老头究竟是不是朱元璋,如果是的话,凤阳县又有没有什么不妥当之处,能让他借题发挥? 劲捶了捶自己的脑袋“真头疼啊,这老家伙早不跑,晚不跑,这个时候瞎出什么门啊?” 看苏根生疑惑的瞧着自己,苏谨也不想把自己的猜测说出来,免得无谓的发生恐慌。 “根生,这几日你将县中的钱、粮等等都仔细盘点好,千万别出一点差错。” “是”,苏根生答应下来后才开口询问“前些日子不是刚刚盘点过吗?” “你别问为什么,照做就是了。” “是。” 日头渐渐西斜。 坐在院子角落自闭的朱元璋忽然站起身来“不行,我今天非得见他一面不可!” 一直等候在一边的朱允炆被老朱吓了一跳,赶紧上前“阿爷,要见谁?” 朱元璋不答,甩开双臂大步流星地走出了院门“周骥,套车!” 马车沿着凤阳主街缓缓行驶,直奔位于城南的县衙。 到了侧门,朱允炆走上前敲门。 ‘吱呀。’ 朱元璋疑惑的看着眼前这人,纳闷的心想“门子怎么换了?” 新上任的门子同样有些战战兢兢。 外人不知道,可他们这些下人又怎会不知洪二是怎么死的? 看到朱元璋几人,心里更是咯噔一声“这不是老爷特别嘱咐要小心注意的那几人吗?” 虽然不知道老朱这些人有什么特殊之处,但他还是硬着头皮小心应对“几位何事?” “咱要求见你家老爷,还望通传一声”,说完又想起了什么,马上拿出一锭碎银子“麻烦了。” 那门子看到银子吓得差点没跳起来,在他眼里这哪是银子啊,这分明是催命符啊! “小的可不敢要,您快收起来”,门子连连摆手“小的现在就去禀报,那您老几位还请不要走开,在此等候。” 朱允炆见那门子不止不收钱,还举止有礼了许多,忍不住啧啧称奇“没想到新换的这个门子,人还怪好的。” “什么!你说他,他他他他们来了?” 听到门子禀报后,苏谨吓得一蹦三丈高,茶杯摔碎在地溅了他一身茶水也浑然不觉。 “老爷,要请他们进来吗?” “请什么请!” 苏谨真想命人拿扫把将门口的几头货赶走,但是他知道要是自己真这么干了,超过一半的几率就得让人把自己脑袋拎走。 “还是老爷我亲自去迎吧...” 看着苏谨不情不愿,一步一顿地往院子外挪去,门子纳闷的挠挠头“这几位爷是什么来头?竟然能让大人亲自出门迎接?上次王家家主来了老爷也没迎过一步啊。” 苏谨一边不情不愿地往外挪着,一边不停地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哪有那么巧就正好是他?老子上辈子买那么多年彩票,连五块钱都没中过,这次怎么可能就中了头奖?不过是自己吓自己罢了,嗯,一定是这样的,阿弥陀佛...” “吱呀~~” 门被轻轻推开,让老朱惊讶的是,这次居然是苏谨亲自出门迎接。 但同时老朱头上冒出大大的问号“这小子又搞什么鬼?” 第21章 皇商 “这位老丈,不知寻臣...不是,不知寻在下何事?” 苏谨这一天脑子里就是在想着这老头到底是不是朱元璋,刚一见面差点就直接称臣了。 朱元璋也是一脸狐疑地盯着他,俩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瞪着,场面好不尴尬。 朱允炆刚刚等的有些久,找地方放茅去了,此时跟在身边的人是朱允熥。 他快走一步上前笑道“见过苏大人,我阿爷是京城的商人,平时做些绸缎和粮食的生意,初到贵府,照规矩来拜见大人。” “哦哦。” 苏谨一时之间也分不出朱元璋的身份,但他本着以礼相待总好过得罪人的心态,赶紧将几人请进院里“几位远道而来辛苦,快快请进。” 老朱狐疑地瞅瞅他,眼神警惕地瞟向院子深处,心说这小子白天明明还爱搭不理的样子,怎么晚上就变得热情好客了? 这小子不会在院子里布满了刀斧手吧? 但咱老朱是谁,那可是开局一个破碗,拎着砍刀从南杀到北,再从北杀回南,最后砍下这大明花花江山的人物,岂能怕你一个小小县衙? 他随意的抱拳拱了拱手,皮笑肉不笑的说了一声“请!” 在苏谨的引导下,几人很快在东花厅坐好,桃红将茶奉上后悄悄退了出去。 “老丈,您几位来咱们凤阳是准备做点什么生意啊?” “哦”,老朱还在遗憾,怎么这知县府里待客的茶居然不是冰的?闻言后笑了笑 “老汉听闻凤阳丰收,准备来凤阳收点粮食回京城售卖。” “原来如此。” 苏慎脸上笑眯眯,心里mmp“老子凤阳的粮食从来不往外地卖,你从哪听到的消息?玉皇大帝给你托梦吗?” 心里愈发觉得眼前这老头可疑,苏谨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应对“只是,老丈您这收到的消息怕是假的吧?” “此话何解?” 苏谨装模作样地叹口气“您老不知道,今年洪水频发,咱这凤阳县本来所产就不多,今年更是快颗粒无收了,又哪来的粮食卖给您呢?” 朱元璋想起来时路过那金灿灿的麦田,嘴皮子忍不住直抽抽,心里暗骂 “你个小崽子人不大,嘴里却没一句实话!若你这凤阳是颗粒无收,那其他地方的粮食算什么?倒欠老天爷的?” 朱元璋打定主意,要好好瞧瞧这小子能给自己演到什么时候,闻言也不揭穿。 “是吗?那可能是咱听岔了。” 说完,端起茶轻轻抿了一口,微微一笑不再说话。 苏谨快疯了。 要是别的客商,哪怕是勋贵的家臣上门,也不敢给自己端着架子! 可这老家伙啥事不说,就坐在这赖着不走算怎么回事? 他对朱元璋的身份越来越怀疑,开始小心试探“这位老丈,敢问您在京城何方做生意?规模如何?” 老朱呵呵一笑,早有准备“说来惭愧,老汉在京中的生意只能算是一般,薄有资产而已, 唯一所借的是和宫里有些关系,挂着个皇商的虚名做些小生意罢了,对了,昨日我见客栈里那肥皂就很不错,苏大人能否帮忙牵个线?” 看他这么痛快就承认和宫里有关系,苏谨反而稍稍松了口气“怪不得谱那么大,还啥也不懂,原来是皇商啊! 这老小子八成是从哪个商人嘴里知道凤阳有好货的消息,偷偷跑这发财来了,害老子白白担惊受怕了一整天。” 稍稍放下心后,苏谨也松了口气,同时动了心思“我刚弄出来的那玩意在凤阳并不好卖,不如借他的手卖到京城去,还能好好赚一笔?” 打定了主意,苏谨微微一笑“如此说来,在下这里倒是有件东西挺适合老丈,不如请老丈掌掌眼?” “哦?” 朱元璋没想到自己冒充个皇商,还真能诈出点好东西来,当下也来了兴趣“看看!” “好。” 苏谨拍拍手“根生,去趟我书房,将那个黑箱子取来!” 过了不久,苏根生搬着一个长两尺、高三尺、宽两尺的黑色箱子进来,将箱子放下后也不吭声,转身直接离开。 “这是我衙里的主簿,为人有些腼腆,老丈不要见怪。” 随口替苏根生解释一嘴,苏谨伸手将箱子一把拉开。 “琉璃!” 朱元璋瞪大了双眼,只见一个高约三尺的琉璃佛像静静立在箱中,在烛火的映照下,是那么的透明、纯净。 琉璃其实就是玻璃,朱元璋也不是没见过,但成色如此之好的琉璃佛像,就连他也极为少见。 老朱心里惊疑不定“这尊琉璃佛像如此难得,不会是这小子贪污所得吧?” 心念至此,身上就控制不住的散发出一团杀气。 苏谨不知这老头心里已经打起了砍他的念头,还在笑吟吟的继续解说,不过下一句话就让朱元璋将满身的杀气憋了回去。 “此物乃是经我凤阳的琉璃厂,经过七七四十九日所炼就,不过在众多展品中,算是比较一般的。” “啥?” 朱元璋被震住了“你说这琉璃是你做的?” “不是我”,苏谨没好气的看他一眼“是我开的琉璃厂做的。” “此物你有多少?” 苏谨不答,笑吟吟的看着朱元璋“老丈你先别问我有多少,我就问这生意你想不想做?” 知道这琉璃不是苏谨贪污所得,朱元璋的心情也好了不少,笑呵呵的看着他“那你先说说看,我要怎么样才能和你做这生意?” “很简单!” 苏谨看来了大客户,立马打个响指“五十万钱,我给你打包五十样琉璃成品,保证每一样都不次于这尊琉璃佛像如何?” “你说啥?” 朱元璋彻底被震住了。 他倒不是因为价钱。 就眼前这尊琉璃佛像,拿出去卖给那些高门大户,至少也得3万多钱,只是他想不到的是苏谨居然有这么多琉璃! 就算是自己皇宫的宝库里,恐怕也没有这么多的藏品吧? 苏谨有点不乐意了,您老可是皇商啊,不会连这点钱都没有吧? 可他还没说话,朱元璋立刻道“五十万钱,咱都要了!” “得嘞!明儿您再来一趟,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我跟您说,不是我吹,您把这琉璃拉回京城转手一卖,至少能多赚他百万钱,这生意一定亏不了!” “好,咱明天带着钱来找你。” 送走了朱元璋,欣喜自己又赚了五十万钱的苏谨,早把探寻朱元璋身份的事情忘在了九霄云外... 第22章 是前世?是注定?是莫错过姻缘? 翌日清晨,老朱早早地带着几个孩子再次登门拜访。 只是这一次贪财的苏谨,他那双眼睛却看都没看那装满银子的钱箱一眼。 “这是...您的孙女?” 苏谨的眼睛落在了朱灵萱的身上,就再也拔不出来了。 这是一种无法形容的人心动感觉。 清晨地第一缕晨曦洒在她的身上,仿佛镀上了一层金光,是那么的圣洁。 这一瞬间,苏谨只觉得自己的内心控制不住地欢悦,仿佛随时准备跳出胸膛,奔向朱灵萱的心里。 苏谨试图让自己保持平静,但是手却抑制不住的颤抖。 朱灵萱微微抬头看了苏谨一眼,旋即脸庞羞红再次低下了头,可就这短短的一瞬,苏谨看着她那温暖而美丽地笑容,呆呆的说不出话来。 是前生?是注定?是莫错过姻缘? 苏谨的心思仿佛穿越了千年、万年,从晨曦的第一缕微光,直到落日渐斜的黄昏,又从春日的复苏飘向冬日的暖阳,从生... 一直到老。 那一天,阳光正好。 就在他幻想着两人韶华渐老,相依相偎拥在一起,围着暖炉共度余生的美景时,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打断了他 “咳咳,苏大人?苏大人!” 老朱干咳一声,有些不满地瞅瞅他“苏大人,今日可能交货了?” “当然,当然!” 苏谨有些尴尬地侧过身子,但眼角的余光仍旧忍不住向朱灵萱瞟去。 朱允炆不满的皱皱眉,斜斜跨出一步挡在了朱灵萱身前,怒视着苏谨。 苏谨同样不满地回瞪了朱允炆一眼,才对着老朱说道“老丈请随我来!” 自上任以后,苏谨并没有另置房屋,一直住在县衙的后堂之内。 苏谨领着众人穿过三堂(后堂)的东花厅,直奔在二堂的师爷房。 当老朱目瞪口呆地看着苏谨从师爷房后面的小库中,随意地拖出一箱箱装满琉璃的箱子,一脸惊诧的问道 “如此珍贵的琉璃...苏大人就将他们随意地扔在这里?这这这...” 老朱无语地看着苏谨。 如此宝贵的琉璃,就算是在皇宫之中,那也是要珍而重之放在皇库之内,并派专人看护的啊! 可你小子就这么随手扔在师爷房,就不怕被人偷了? 其实这倒是老朱误会了苏谨。 先不提这批‘琉璃’在苏谨的眼中,和破烂儿也没啥区别,不过就是些破玻璃而已,未必值几个钱。 更重要的原因是,苏根生可是人苏谨的本家、亲亲乖侄子,忠诚可靠的很。 如果说苏谨来到这个世界后,唯有的几个可以信任的人之内,苏根生必然算是一个,且是他最信任的那个。 否则苏谨再懒也不敢将衙内大小事务、钱粮、账簿统统交给苏根生来管。 一般的县衙,除了县令外,就是县丞实权最大。 可在凤阳,苏跟生可是当之无愧的苏谨之下第一人。 对于老朱的疑问苏谨没办法解释,只能随口说道“这不是知道您老今儿个要来吗,昨天我就让人把东西提前运来了。” 朱元璋听苏谨这么解释才算是勉强释然,当下也不再说,低下头开始验货。 老朱虽然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见过的奇珍异宝也不算少,但是这许多栩栩如生、造型美轮美奂的琉璃,依然差点闪瞎了他的眼。 “这琉璃玉照狮子...这琉璃凤凰...还有这琉璃五彩马,美轮美奂,巧夺天工啊!” 朱允炆眼睛同样快被闪花了,但是他忽然从一个打开的箱子中瞧见了一样东西,激动的拿了出来仔细端详之后,指着苏谨出声斥责 “大胆!你竟然敢私藏琉璃金龙,你是想造反不成?” 苏谨无语地瞧着他“我说你是来做生意的还是来找茬的?你仔细瞧瞧那龙有几只爪子?” 朱允炆一愣,愕然低头数了数琉璃金龙的爪子,才发现只有三只,连王爷的规制都算不上。 “五爪金龙才是帝王象征,你借我几个胆子我也不敢炼制,不过这三爪金龙嘛... 阁下要是觉得不妥,还给我就是了。” 朱元璋瞪了朱允炆一眼,嫌他有些多事,转头对苏谨笑道“琉璃金龙不过是一件玩物,何必那么较真?” “老丈说的是。” 旋即朱元璋凑到苏谨耳边“苏大人,不知你能不能炼出五爪金龙来?咱愿意出高价收藏。” 苏谨一愣,旋即苦笑的摇摇头“这个,以目前的技术恐怕很难。” 倒不是他真的炼不出来,只要吹好模型,哪怕你要钢铁侠苏谨都能给你弄得出来! 但是和老朱不知根不知底的,怎么可能冒险给他做这个? 朱元璋失望的摇摇头,将剩下的琉璃一一验过之后满意的点头,命周骥封箱装好。 “五十件一件不少,钱货两讫。” 不过朱元璋今天来此,可不是奔着这些琉璃来的。 “苏大人,今日生意谈妥,你我合作实乃珠联璧合,不如由咱做东共谋一醉?” 苏谨本来不想和老朱有过多的纠葛。 之前与苏谨做生意的客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若是每一个都要和他‘共谋一醉’,他还有清醒的日子吗? 但是这个老头气场十分强大,苏谨又着实有些担心他的身份... “你这人婆婆妈妈的,不过就是吃个便饭而已,也要犹豫这许久?” “闭嘴!” 见苏谨面色不愉,朱元璋呵斥朱允炆一句,命令他不许再说话。 “这孩子!怎么这次出门之后处处犯糊涂?” 朱元璋今天可是准备要好好套一套苏谨的底,岂能让朱允炆三言两语坏了他的事? 正当他准备再劝时,身后的朱灵萱忽然开口 “苏大人,我二哥不是那个意思,您不知道,家祖平时最喜年轻俊杰,这才冒昧地想请您共进晚宴,还望您海涵。” 朱灵萱一张嘴,苏谨的魂儿差点就又飞了,还好他保留了最后一丝理智 “多谢老丈抬爱,不过既然来了这里,哪有让您破费的道理?今天这顿饭啊,还是晚辈来做东才是!” 说完也不等朱元璋拒绝,立即转身喊道“根生!” 苏根生诡异地从不知名角落冒出了头“大人,您喊我?” 朱元璋老大一阵纳闷,这家伙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通知下去,老爷我要在东花厅摆席,让厨子多准备几个拿手好菜!” “是。” 看着苏根生再次飘飘然的消失,老朱挠挠头 “你这师爷...挺有意思。” 第23章 小zei,一会有你受的 天色渐暮,华灯初上。 享受过昨天夜市的美味之后,苏谨招待老朱的宴席虽然丰盛,可此刻在他眼里也有些索然无味起来。 朱灵萱本来以女子不便上桌请辞,准备带着朱允熞先回客栈等老朱,却被苏谨拦下。 “在本官这里,没有那么多的规矩,来了都是客,哪有不吃饭的道理?” 知道苏谨心里打着什么主意的朱允炆冷哼一声,冷笑着盯着他“哼,真当别人不知道你心里打什么主意?” 苏谨权当没听见,斜睨一眼却不理他,冲着老朱拱手抱拳“认识这么久,晚辈还不知老丈贵姓?” 之前倒不是苏谨忘了问朱元璋姓甚名谁,只是他早已习惯了懒得问来人姓名。 不重要的人,问了也是无用。 重要的人,苏谨难道不会派人去查? 可唯独这老头,苏谨派出人查来查去,却始终找不到一个结果。 老朱呵呵一笑,悄悄附耳到苏谨耳边“咱乃是当朝已故皇后马家的族人。” 说完后,老朱心里暗自得意“马皇后是咱媳妇,反过来说咱也是皇后的丈夫,自然也算得是马家的族人,咱老朱可没有撒谎。” 苏谨闻言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失敬失敬,原来是马皇后的族人,怪不得,怪不得。” 但他心里却嗤之以鼻“自开朝以后,马皇后为了防止外戚干政,早就与族里几乎断了往来,你丫咋不说你是老朱家的族人?” 两人互相耍着心眼,但又相视一笑共同举杯“请!” 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老朱大呼痛快,并让朱允炆将酒再次添满。 谁知朱允炆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老朱喊了一声一点反应都没有。 朱允熥赶紧站起身给老朱添满了酒,并将苏谨的酒一并添满。 苏谨笑着点头“多谢这位小兄弟。” 朱允熥一呆。 从小到大,他见多的是吕后的白眼、兄弟的漠视、宦官宫女的谄笑,却从没见过这样真诚而和煦的笑容。 “呃,大哥不必客气。” 一句大哥顺其自然的脱口而出,朱允熥也是一愣。 看到苏谨没露出什么异样表情,朱允熥才悄悄松了口气,默默坐回位置上。 “苏大人啊,此酒虽好,但是却少了几分霸道,倒像是小女儿喝的,咱喝起来有些不够爽快啊!” 这时朱允炆也终于回过神来“就是,在京城这酒也就是给女子们喝的,苏大人莫不是没见过好酒?那倒不如下次我从京城找人给你送两坛过来。” 苏谨纳闷地瞅了他一眼,心说你有病是怎么着?从见老子第一面就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老子什么时候得罪你了? 成,你嫌酒不够劲是吧?那今天就成全你一次! 苏谨立即拍拍手,站在门外伺候的桃红走了进来“老爷,您吩咐。” “去我的卧房把那坛酒取来,老爷我要请客人们尝尝鲜。” “是。” 桃红出门前偷偷打量了老朱几人一眼,默默叹了口气“你们这又是何必呢?” 没过多久,桃红就端着一坛酒走了进来,朱元璋目测了一下,那坛酒约有三斤多的样子。 “咱年长苏大人几岁,就托大称苏大人一声老弟了,老弟啊,你这坛酒可有点少啊,莫不是舍不得?” 苏谨哈哈一笑“老哥说的哪里话?您尽管喝,不够了酒咱可有的是!” “好,这话听得痛快!” 朱元璋一掌将泥封拍开,一股浓烈地酒香顺着封口涌出,直冲老朱扑面而来。 “好香!” 朱元璋心里一喜! 南征北战那么多年,老朱也算是见过无数美酒的人,可这坛酒甫一开封,就能闻到一股从未见过的浓郁酒香! 老朱迫不及待的给自己倒了一碗,端起碗一饮而尽,一股辛辣之气直奔嗓子眼! 老朱一口咽下,击筷赞叹“果然霸道!好酒啊好酒!” 朱允炆不信,也给自己倒了一碗,学着朱元璋一饮而尽! 可他却没朱元璋的好酒量,辛辣之气直冲嗓子,没忍住一口酒当即喷了出来,撒的满地都是。 朱元璋皱眉想要斥其浪费,却被苏谨笑呵呵的拦住“此酒辛辣,度数也高,贵公子不适应也是难免的,老弟这里有一套酒器倒与此酒甚是相配。” 说完再次拍拍手,桃红将早就准备好的托盘端了上来。 只见托盘上整齐摆放着几套琉璃制成的酒器, 老朱惊到“老弟竟然如此奢侈,用琉璃做酒杯?” 他好奇地端起一个拳头大小,带着壶嘴的琉璃杯,再瞅瞅一边仅有手指粗细的透明小酒杯,纳闷的问道“这又是何物?” 苏谨呵呵一笑“我将此物唤为‘量酒器’,老哥只需要将坛中酒倒入量酒器中,喝酒之时再倒入酒盅即可,如此一来,也可防止有人‘偷酒’,所以亦叫‘公平杯’。” “妙哉,妙哉!” 老朱赞叹不已,当下就学着苏谨将酒倒入自己的量酒器内。 朱允熥觉得好奇,有样学样乖乖地照做,只是他不敢喝太多酒,只倒了一点点。 朱允炆则在一边冷笑“不过就是饮酒罢了,哪来那么多的花样?” 苏谨冷笑“那公子可敢再喝?” “有何不敢?” 朱允炆将自己的量酒器倒满,再将酒盅满上之后,面带挑衅之色看着苏谨。 苏谨心里冷笑“哼,用量酒器喝酒,一会你就等着趴到桌子底下吧!” 朱元璋的心思早到了酒里,端起杯对苏谨说道“老弟,请!” “老哥,请!” ‘滋~~~~~’ 美美地嘬了一口酒,老朱满意的点头“果然用此物,此物叫什么来着?” “量酒器。” “对对,果然用量酒器喝酒,滋味不同寻常啊!” 一边的朱允炆有样学样,不甘示弱地一饮而尽。 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没有再被辣的吐出来,但终究瞬间上了他的头,只觉得人有点飘飘呼呼的。 他的样子被苏谨注意到,后者心里冷笑“小zei,这可是50多度的烈酒,一会有你受的。” 第24章 配方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不得不说朱元璋的酒量真是可怕,六十多岁的老头喝起来酒来到杯干,却丝毫不见醉意。 苏谨却有点顶不住了。 他平时虽然不是滴酒不沾,但是往往也就是小酌几杯,略略尽兴则已。 今天陪着老朱喝到这会,已经是半斤多酒下了肚,他心知自己要是这么再喝下去,非得当场出洋相不可。 没见坐在那边的朱允炆已经两眼迷离,开始飘飘打晃了? 不过苏谨有的是办法,对于‘偷酒’这种有益于身心健康,斗智斗勇的活动,苏谨在前世早就 炉火纯青,熟的不得了。 与老朱再次碰了一杯之后,他将酒含在嘴里,同时用手边的帕子装作擦嘴,趁老朱夹菜的功夫悄悄吐进了帕子里。 老朱浑然不觉。 此刻过完了酒瘾的他,才后知后觉想起找苏慎的目的 “老弟啊,来这凤阳的时候,我见那些老农用的农具颇为新颖,不知可否让我带回京里售卖者老弟可否愿意将图纸售卖于我?” 说完老朱就有点忐忑地看着苏谨。 以这小子一贯贪财的脾性,自己贸然开口要农具的图纸,怕不会被要出个天价吧? 可再想想若是得到那些农具的图纸,对京城、乃至推广到全国后,能为百姓带来那些实打实的好处,这钱老朱咬咬牙也愿意掏。 可没想到苏谨闻言哈哈一乐“这有何难?一会老哥您走的时候带走就是了。” 朱元璋一愣要钱?” “这是什么话?” 苏谨装作面色不愉“老哥可是瞧不起我?苏某忝为一县县令,虽然官微言轻,但也有为天下百姓谋福祉之心,此农具若是能推广天下,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朱元璋忍不住肃然起敬,没想到自己竟然一直误会了他,好官、好官呐!。 “好!就为老弟这几句肺腑之言,老哥就当替百姓敬你一杯!干杯!” “干!” 苏谨‘豪气万丈’的将酒再次吐到帕子里,心里却在动着别的念头。 系统的仓库一直没有继续开放,苏谨想尽办法都找不到方法。 但就在刚才苏谨忽然灵光一闪! 这个仓库跟着自己来到大明,其中必然是有原因的,是不是自己多弄出点造福大明百姓的工具后,仓库的空间就能多开放一点? 不管是不是,苏谨决定试试。 更何况这些农具本就是自己抄来的,结构并不算复杂,就算自己不愿意交出去,只要有心人拿回去拆开研究,费不了多大劲就能破解。 苏谨可从没小看过华夏人的‘创造力’。 他忽然想起前世自己经历过的一个笑话。 苏谨还小的时候,网吧正流行玩【红色警戒2】,当时苏谨也与其他人一样,下了学就一头扎进网吧里和朋友联机玩红警。 当时苏谨还曾和同学开玩笑“你说这红警里居然中国,不知道有了中国的话会是什么样?” “那还用说,别的国家有的咱们都会有,说不定比他们还厉害!” 没想到他这同学一语中的,几年后【红警2-共和国之辉】就出来了... 至于游戏里的中国有多bt,玩过的都知道... 看着苏谨嘴角莫名其妙的露出笑意,老朱纳闷的问他怎么了。 苏谨这才回过神来,笑了笑没说什么。 “对了老弟,来的时候咱瞧你这路修的和别处都不一样,可是有什么窍门吗?”老朱‘醉醺醺’地问道。 苏谨没想那么多,随口解释道“哦,你说路啊,那是用水泥修的。” “水泥?那又是何物?”老朱的好奇心又被勾了起来。 苏谨没法、也不愿详细说清楚水泥的具体构造,只大概解释了一下水泥的用途,原材料却只字未提。 “......所以,若是此物用来建城墙,虽然未必比糯米粘合的城砖更为坚固,但好处就是便宜、成型快,尤其是用来修路的时候。” 朱元璋从来没想过这世上居然有如此好东西,瞬间就动了心“那可否将这配方...” “不行!” 谁知道这一次苏谨想也没想就一口回绝,生生让朱元璋将后半句话憋了回去。 也不知是酒喝多了,还是被苏谨一句话憋得,老朱面红耳赤的样子颇有几分狼狈。 朱允炆本已喝的醉眼迷离,脑子犯晕,看到阿爷狼狈的样子立即大怒 “大胆!不过问你要个区区水泥而已,你居然都舍不得交?如此不懂得为国解忧,哪里还有一点大明臣子的样子?” 苏谨本来看他醉酒,懒得与他计较,可这大帽子一顶又一顶的往头上扣,苏谨不乐意了。 都说泥人还有三分火气呢,更别提脾气本就略有些暴躁的苏谨! “呵呵,你这话说得倒是轻巧”,苏谨将酒盅重重拍在桌上,吓了老朱一跳。 可还没等他说什么,苏谨盯着朱允炆继续说道“我倒想知道,你拿到水泥配方准备做什么?” 朱允炆这才想起自己现在并不是皇孙,而只是一个皇商的子弟。 要农具这些还好说,毕竟谁家还没有几个庄子,可是现在要的是苏谨的水泥配方,该怎么解释? 回家修路吗? 自然是上缴朝廷,造福我大明万千府县了。” 对于朱允炆的解释,苏谨倒是没有提出质疑,而是继续问道“好,我就当你说的是真的,我且问你,等你将这配方上缴朝廷以后,又如何能保证没有人会泄露出去?导致番邦异族,甚至是北元拿到呢?” 接着苏谨愤然起身,双手撑着桌子,眼睛死死盯着朱允炆的眼睛喝问“你可知若是北元拿到水泥配方,会是什么后果!” “不可能!”朱允炆站起身与苏谨对峙而立“我大明朝堂皆是贤臣君子,岂会有人做这通敌卖国之事!” “呸!” 苏谨不屑地扫他一眼,转头对朱元璋说道“老哥,我瞧你这个孙子怕是还活在梦里,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认圣贤人啊!” “你!” 看着苏谨和自己的皇孙争的面红耳赤,朱元璋却陷入了沉思。 蒙元虽然早已被赶入草原和大漠,但是妄图复辟中原之心却从未死过。 如今这朝堂之上就有不少前元留下来的臣子,若说在巨大的利益面前,没有人做出勾结敌人之事,打死朱元璋都不信。 “此事莫要再争了,老弟,是老哥酒后失言,当自罚一杯。” 第25章 比贪官更可怕 看着朱元璋向苏谨致歉,朱允炆闷闷不乐的坐下,临坐下之前还不忘瞪苏谨一眼。 苏谨不屑地笑笑,我还怕你一个小屁孩不成? 也就是你们挂着个皇商的身份,不然非得让这小子好好瞧瞧自己治熊孩子的手段。 朱允熥在一边钦佩地看着苏慎,直呼这苏大人好厉害! 能让阿爷主动开口致歉的,朱允熥长这么大也就只见过苏谨一个。 这时朱元璋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老弟你这水泥,确实是利国利民的好东西,若是只在凤阳使用,岂不是暴殄天物?” 老朱似乎还不死心,但苏谨早有应对之策“此事说来也简单,水泥此物保存还算方便,只需要防湿、防潮、防火即可,且利于运输,只要老哥您想用,我用成本价卖与你便是。” “哦?那可要多谢老弟了”,朱元璋笑笑“若是咱要的多呢?老弟你可能供给的上?” “哈哈哈”,苏谨大笑“别的我不敢说,目前水泥的产量,供给几府几州还是绰绰有余的,不知老哥您又能要多少?” 朱元璋微微一笑,伸手比出一个‘一’字。 “一万斤?”苏慎一愣“这也不多啊,老弟就是送你一万斤又何妨?” 谁知老朱忽然哈哈大笑“老弟可是小瞧我了,老哥咱的意思是——一直要!” “老哥你究竟是干嘛的?” 苏慎惊疑不定的看着他。 要这么多的水泥,你怕不是想建城吧?你要是想造反可不要带上我,老子可不想被你牵连。 “实不相瞒,你这水泥一物可不止老哥我动心,若是卖予朝廷,你猜朝廷每年的用度又是多少?老弟可别忘了咱是皇商啊。” 闻言苏谨总算松了口气,暗呼只要你不是造反就好。 他笑了笑“成,若是这样老哥你只管放心,老弟只赚你一个成本价如何?” “如此利国利民的东西,你居然还想拿来赚钱?简直黑了心!” 此刻的朱允炆早已满眼迷离,打着酒嗝,对于朱元璋的警告通通抛向了九霄云外。 听到苏谨居然还想赚钱,顿时不满地又怼了上去。 见这小子不服还要对线,苏谨冷哼一声“开矿不要钱?人力不要钱? 我一分钱不赚也就罢了,难道要让这些辛辛苦苦工作的工人们一起喝西北风去?公子这话说出来,与‘何不食肉糜’有何区别!” “这...” 朱元璋也看出来朱允炆喝醉了,将他的杯子挪开后说道“行了,你别喝了。” 按理说酒喝到这个份上,朱元璋也该告辞了。 可是他心中对苏谨的疑惑实在太多,实在不愿意就这样散去,当下端起酒杯道“老弟,请。” 苏谨无奈,只能再一次施展‘酒转帕子’大法。 将手帕再次放下后,他愕然地发现帕子都快要滴出水来了,吓得赶紧让桃红进来给他换了一条新的。 好在朱元璋不知在想什么,压根没注意到这些细节,看苏谨脸色终究带着三分醉意,想了想后问道 “老弟啊,有一事我实在不明。” “老哥但问无妨。” “咱从小经商,走南闯北也见过无数官员,但老弟你这样的官咱还是头一次见, 实不相瞒,最初咱看到老弟你这奢华用度,也曾以为你是个贪官,可现在想想却又觉着不像,老弟可否为咱解惑?” 苏谨笑而不答。 这老头问的问题表面虽然没什么,但实际无疑是在问他---你的钱是从哪来的! 苏谨深知交浅言深的道理,更何况这是自己的秘密,又岂能与他分享? 当下苏谨笑笑,马上转移话题“老哥很恨贪官?” “为何不恨?”苏谨的酒后劲有点大,朱元璋的脑袋也开始有点发晕。 他强行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老弟你可不知道,咱年轻的时候也是穷苦百姓出身,前元的那些贪官可把百姓害惨了!” 苏谨点点头表示赞同。 元朝对下辖的府县实行的是‘包税制’。 包税制的意思是,只要地方每年按时按量的将规定的税银、粮草交上来,朝廷才不会管你地方是怎么弄的。 如此一来,自然会滋生大量的黑暗,地方上自然大肆伸手捞钱,以各种名义增加赋税,百姓们自然苦不堪言。 什么粥儿卖女、土地兼并,简直就是家常便饭。 “老哥你的话是没错,但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贪官和清官之分?在我看来不过只有能官和庸官罢了!” 朱允炆强撑着不让自己醉过去,闻言冷笑“简直一派胡言!” 朱元璋却来了兴趣“哦?老弟这说法有点意思,说说看。” 苏谨虽然吐了不少酒,但是大半斤也喝到了肚子里,此刻酒劲也有点上涌 “老哥我问你,一个能带着百姓吃饱饭、甚至发家致富的贪官,和一个两袖清风,却什么本事都没有的清官,换做是你,你会用哪个?” “这...” 朱元璋一愣,这是个什么问题? 用贪官? 咱每年砍的贪官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你让咱怎么用? 至于清官... 老朱有点牙疼“难道就没有能带着百姓吃饱饭的清官吗?” “有,但不多,贪官奸诈,所以清官要比贪官更奸诈,才能做自己想要做的事。 可这样的人天下又有几人?难道陛下只能指望几个能人,就帮他治理好这大明江山?” 苏谨脸上在笑,心里却在叹口气像王阳明、于谦这样的官员,全天下又能出几个? 若是王阳明、于谦这样的官层出不穷,那他二人又为何能流芳百世? “哼!我大明朝堂之上能人贤臣数不胜数,岂会像你说的那么不堪爷,我看他不过就是在哗众取宠罢了!” 然而朱元璋却陷入了沉思,摆摆手示意朱允炆不要再说“那依老弟看来,这能官与庸官又何解?” “能官嘛...” 苏谨嘻嘻一笑指着自己“老哥觉得我怎样?” 朱元璋想想这些日子在凤阳所见所闻,不由得点点头“老弟当然算是能臣。” “照啊!” 苏谨拍手笑道“虽然我从不贪污,但是我也有许多毛病,可这并不妨碍我带着百姓改善生活啊! 老哥啊,每个人都会有或多或少的毛病,但是在这个位置上,最重要的还是要看他能为治下的百姓带来什么啊, 倘若只是一个两袖清风的官吏,每日只知微言大义、教化百姓,却什么实事都做不出来,这样的官在我看来就是不合格的,甚至比贪官更可怕!” 第26章 酒醉畅谈 “喝酒,喝酒!” 所谓能官、庸官论,只是苏谨随意拿来搪塞朱元璋的话题,只要他不继续追问自己钱从哪来的就行。 可老朱却在这个事上犯了拗劲“不对,倘若是官员贪污不加惩治,还要律法何用?此后岂不是会变本加厉?” 苏谨无语地看着他,心说你个商人在这事上那么较劲干啥? 你以为你是皇帝啊? 见老朱一副不弄清楚誓不罢休的劲头,苏谨只能说道 “老哥,这刀子什么时候最吓人?” 朱元璋愕然,低头思索许久方才说道“准备砍下来的时候?” “对啊!” 苏谨笑着端起酒杯“在我看来官员也是一样啊!” 朱元璋和他碰杯后一饮而尽“愿闻其详。” 这一口老朱可是盯着他呢,苏谨也没机会将酒吐到帕子里,只好慢慢咽下 “陛下身边的锦衣卫那是干什么用的?专职搜罗情报、拿取证据! 只要证据到了陛下手里,再拿证据好好敲打敲打那些有能力的官员,你猜那些官员会怎么办?” “必然胆战心惊,用心竭力做事以便将功补过!”朱元璋欣喜道。 “对啊”,苏谨笑笑“对于知错的官员,只需要盯死他,就不怕他不做事! 而那些不知错、继续犯错的,再一刀砍了也是名正言顺啊。” “哈哈哈哈!好,好!” 朱元璋心里十分畅快,懒得再用酒盅,索性端起量酒器一饮而尽“痛快,痛快!今日不虚此行!” “我去,这老头真猛!” 苏谨愕然的看着老朱一饮而尽,生怕他喝死在自己家里,赶紧给桃红使个眼色,让她把那坛酒端走。 朱允炆虽然心里很不服气,但是听苏谨说的头头是道,有条有理让自己找不到话来反驳,心里不由得开始怀疑自己 “难道他说的才是对的?” 朱允熥早一脸崇拜地看着苏谨,只觉得这个苏大人好厉害啊,懂那么多阿爷都不懂的东西! 滴酒未沾的朱灵萱,见朱元璋有些喝醉了,担心的上前轻轻扶住他,眼睛却忍不住在苏谨脸上划过,脸色一红 “这苏大人生的这样好看,却又这样有才华,不知将来哪个女子能嫁了他,可是毕生的福分啊。” 七岁的朱允熞早已吃饱,大人们聊天和他又没什么关系,完全听不懂,无聊之余忽然趁着没人注意到他,悄悄溜出了花厅... 朱元璋心里畅快了许多,也不再继续追问苏谨问题,反而和他就民生、经济等话题开始畅聊起来。 本来朱元璋是带着摸摸苏谨底细的心思来的,可聊到后来,却不由得越来越赞叹苏谨的才华,甚至开始就一些治理国家的问题上,带着‘请教’的态度和他聊了起来。 苏谨也有点喝多了。 和老朱越聊越投机的他,有点管不住自己的嘴了,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吹起了牛逼。 好在上辈子乱七八糟的东西刷过不少,咱小苏同志也算是一个称职的键盘侠,对于朱元璋的问题,总是能根据前世的经验找到答案,对答如流。 虽然大多数是网友给出的方案,其中也有不少异想天开之处,但不得不说还是令老朱大开眼界,直呼不虚此行! 越是聊到后来,朱允炆的脸色就越是难看,有心想反驳苏谨几句,可是脑袋晕晕乎乎的就是找不到适合的词汇。 越是这样,他的心里就越是灰败——难道我堂堂大明皇孙,还不如一个小县令? 而与他正相反的却是朱允熥。 见老朱和小苏俩人越聊越投机,越聊越开心,小朱也忍不住上前询问了几个问题。 而这些问题,又恰到好处骚到了老朱的痒处,老朱更是满意的摸着小朱的脑袋,欣慰的夸奖他问得好。 看到这景象,朱允炆的脸色就愈发难看了。 他倒是很想加入到他们中间去,可是皇孙的骄傲又让他不愿向苏谨低头,最后只能一个人窝在一角生着闷气,顺便怀疑起了人生。 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觥筹交错间,老朱忽然一把揽住了苏谨的肩膀,嘴里喷着浓烈的酒气说道 “老弟啊,你知道我和京里的人有些关系,不如我举荐你入京为官如何? 放心,老哥必然不会委屈了你,至少也是个六品官,如何?” 听到老朱的话,苏谨的酒瞬间就被吓醒了大半“千万别!” 老朱一愣“咋?嫌官小还是咋的?老弟啊,你现在也就是个七品,一口气直升两级,而且还是京官,这可不小啦!” 苏慎笑着叹气,这他喵的是官大官小的问题吗? 就凭自己这副德性,怕不是老朱见过他几次之后,就得被他气的砍了他脑袋。 更何况他更不愿意掺和进未来的那几起大案中去。 “老哥,我这人性子懒散也没什么大志,我觉得在凤阳就挺好的,去了京里怕是什么事都做不好,反而得罪人。” “这话怎么说的?” 老朱撇撇嘴“咱信自己的眼光,咱举荐的人那指定没毛病,我看谁还能给你挑出错来不成?” “听我的老弟,咱可不怕他们鸡蛋里挑骨头!” 苏慎继续笑着摇头拒绝“老哥,你不怕我怕啊,要是有人想鸡蛋里挑骨头,到时候不得先把我这小鸡蛋给打碎了,然后搅啊搅的找骨头? 就算真的没有骨头,可到了那个时候我这鸡蛋也碎的没法看了...” “这是什么狗屁道理?”老朱的酒意越来越浓,摇摇头想不通。 毕竟是六十多岁的老人了,这个时候真的累了,也醉了。 “阿爷,夜深了,咱们该回去歇着了,而且咱们也不好继续打扰苏大人了”,朱灵萱扶稳快醉倒的老朱,悄声说道。 “哦哦,是该回了。” 老朱再次摇摇脑袋,只觉得脑子里左边是面粉,右边是水,用力一摇之后马上变成了满脑袋浆糊,含糊不清地说道“回,扶咱回宫...” 好在苏谨也醉的不轻,压根没注意到老朱说了什么,已经迷迷瞪瞪地开始往桌子下面钻了。 朱允炆得知终于能走,才终于从自闭的状态中恢复过来,上前就要去搀老朱。 谁知老朱却甩开他的手,指着朱允熥喊道“熥儿,过来搀阿爷。” 朱允熥一脸惊喜小跑过来,轻轻搀住老朱的左臂,而他的右臂则被朱灵萱搀着。 “熞儿呢?” 总觉得少了什么的老朱,才反应过来朱允熞不见了! 就在众人准备去找的时候,却看到朱允熞忽然跑了回来,一边跑一边举着一根树杈嘿嘿哈哈的喊个不停,玩的不亦乐乎。 可老朱却揉了揉眼睛:“这动作咋有点像军伍操练的样子?” 第27章 你想不想去瞧‘哇哦\’? “熞儿,你在干什么?” 朱元璋迷离着醉眼,颇为有趣地瞧着朱允熞玩闹。 他的动作虽然有些稚嫩可笑,但是挥舞之间却颇有军伍中操练的样子。 “那些、大叔、好厉害!” 朱元璋一听,马上就知道朱允熞刚刚出去玩的时候,恐怕是看到了有人在操练。 难道这苏谨区区一个县令,居然还懂兵法? 朱元璋顿时来了兴趣 “熞儿,你给阿爷形容一下,那些人是怎么操练的?” 朱允熞一听就懵了,在心里努力拼凑了许久,也找不出合适的形容词,只觉得那些大叔好厉害! 他怔怔看着朱元璋良久,终于缓缓开口“哇哦~~~~!” 朱元璋。。。 朱元璋本是想通过朱允熞的描述,来推断一下苏谨练兵的水平,可这个‘哇哦’是什么鬼? 也不知朱元璋是不是喝多了,脑袋忽然有些短路,顺着朱允熞的话继续问道“那你刚刚看到有几个‘哇哦’?” 朱元璋心想,我推断不出你的实力,你的兵力我总能问出来吧? 谁知朱允熞扳着手指头,努力地数了许久,却给出一个让老朱更加无语的答案 “阿爷,有好多个哇哦!” 老朱彻底懵了,叹了口气摸摸朱允熞的小脑袋“熞儿啊,回去之后好好学学算数吧...” 不过朱允熞的话里也不是全无收获,至少不是一个哇哦,也不是两个、三个,而是好多个...‘哇哦’。 夜风徐来,星空弥漫。 今夜的朱元璋酒喝的很痛快,聊的也很痛快,遇到了苏谨这个‘妙人’,曾让老朱暂时地忘却了丧子之痛。 可是现在酒意渐浓,他却忍不住泪眼婆娑,抬起头仰望着天空中繁星点点,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到底哪一颗星辰才是属于朱标的那一颗。 他强忍着将眼泪憋了回去,不停地喃喃自语 “标儿,你看到了吗?我大明有了苏谨这样的能臣,如何不兴? 可你为什么要早早地离开咱啊? 若是你不走,这苏谨便可做你最好的左膀右臂,肱股之臣啊!” 朱允炆被夜风一吹,酒的后劲开始上涌,此刻早已昏昏沉沉地歪倒,要不是有周骥小心地扶着,恐怕早已栽倒在路边。 朱允熥和朱灵萱搀扶在朱元璋的身边,他的低声自语似乎没有被听到,但是一直低着头默不作声的朱允熥,眼睛却在这漆黑的夜里,闪烁出明亮的光。 微微风簇浪,散作满天星。 翌日一早,老朱从宿醉中醒来,只觉得头痛欲裂。 “这酒好喝是好喝,就是这后劲着实大了一些,咱都有点受不了啊。” 不过想想那辛咧的味道,朱元璋忍不住咂咂嘴“不行,走的时候还得去找那苏家小子再要上几坛!” 按照朱元璋的计划,今天要回族里去瞧瞧,一来给自己的祖先上炷香,二来也瞧瞧祖地的族人如今过的怎么样。 “炆儿,炆儿!” 喊了两声却一无动静,老朱有些奇怪。 往日不离左右的朱允炆,此刻喊了半天都没有反应,朱元璋不由纳闷起床去寻。 可他刚刚靠近卫生间的时候... “哕~~~~~~~~~~~~!” 好嘛,这小子又吐了。 老朱皱眉捂着鼻子走了进去,看到朱允炆正趴在便桶上哇哇大吐,又是心疼又是好气 “炆儿此次出门不知怎的,尽是出些洋相,看来回去以后,咱得亲自带在身边好好教导才是,倒是熥儿的表现让咱有些刮目相看,只可惜...唉!” 朱元璋摇摇头,轻轻拍了拍朱允炆的后背“炆儿,今儿你就在客栈好生歇息吧,不必跟着四处跑了。” 朱允炆摇摇头,要待起身拒绝朱元璋的好意,可惜那该死的酒,后劲实在是大,刚刚才直起了身子,那该死的反胃感又一涌而上! “哕~~~~~~~~~~~~~~!” “好了,你好生歇着吧!” 朱元璋好笑又好气地摇头退了出来,再待下去他怕那便桶上面,一会再多出一个脑袋来。 出了门,朱元璋招招手,一个扮作店小二的锦衣卫迅速上前单膝跪倒“爷,您吩咐。” “派几个人看好了二爷,出了差错小心你们的脑袋!” “是!爷您放心!” “去吧。” 挥手驱退锦衣卫,老朱来到了朱允熥的房间。 朱允熥昨天几乎没怎么喝酒,早早的就起来将朝食准备好了,此刻正陪着朱灵萱坐在桌边闲聊。 朱允熞则在一边拎着根棍子继续‘嘿嘿哈哈’地摆弄、蹦跳,好像一个大将军一般。 朱元璋笑笑,坐在桌边随手拿起一块油饼吃了起来,边吃边说道“今天咱要回趟祖地,你们就不必陪着了。” 朱灵萱刚要说话,朱元璋就挥手打断“我意已决,你就不必说了,从祖地回来之后,咱们也该回京了。” “萱儿你不是还想去看那出白毛女吗?索性就趁着今天去瞧了吧,以后怕是没什么机会了。” 闻言,朱灵萱眼神立即变得黯然。 她生于皇宫,长于皇宫,虽然是庶出,但也是长公主,从小也没有受过什么委屈。 可是从她记事以来,这几天凤阳之行却是她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 想想明天就要再次回到那深宫中,等待着将来某一天,嫁给一个不认识的人的命运,心里难免有些悲戚。 但她仍然强撑着笑道“阿爷,那您一定要多带护卫。” “哈哈哈”,朱元璋笑呵呵的摸摸她的头“放心,你阿爷千军万马中都可以杀个七进七出,在这凤阳的地界上有什么可怕的?” 老朱吃完朝食,随手拿块帕子擦擦嘴就走了,只剩下屋子里的几人。 “三弟,你一会要跟我去看戏吗?” 朱允熥和朱灵萱同岁,但是朱灵萱比她大几个月,是他姐姐。 “阿姊你去看吧,我都看过了就不去了。” “那熞儿...” 这次出门,朱允熞一直都是朱灵萱带着,可是一会要去看戏,带着闹腾腾的朱允熞着实有些不便。 “阿姊你放心去吧,熞儿我来看着。” “如此可多谢你了。” “阿姊说的哪里话?你放心去就是了。” 等朱灵萱出了门,朱允熥忽然跑到朱允熞身边“熞儿,你一会想不想再去瞧瞧‘哇哦’?” 第28章 顺杆往上爬 ‘砰,砰砰。’ ‘吱呀~’ 县衙的侧门被缓缓打开,新上任的门子拉开门,疑惑地瞧着眼前的一小和...一个更小。 “你们这是?” “烦请通报苏大人,就说朱...就说马家商队的人前来拜见。” “哦,我想起来了,是你们啊!只是...你家大人呢?” “家祖有事未来,只有小子和弟弟两人前来拜会”,朱允熥有些不好意思,含糊说道。 若是旁的孩子来敲门,门子自然就撵走了,可这几位是昨夜苏大人隆重招待过的,自然不敢慢待 “两位请先去花厅稍待,我去通禀大人一声。” “多谢。” 没想到这一次朱允熥受到的待遇好了许多,不需要再在门外站岗,已经可以进厅等待了,不得不说是一次长远的进步。 就是老朱看到后不知会怎么想。 朱允熥一脸忐忑地坐在椅子上,不知道一会该和苏大人怎么说。 其实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要来做什么,可是内心深处仿佛有个声音在告诉他,一定要再来见苏谨一面。 他就这么被直觉驱使着,莫名其妙地拉着朱允熞来了县衙。 “熞儿你听哥哥说,一会可千万不能乱跑,要乖乖滴你知道吗?熞儿?熞儿?” 猛然抬头,忽然发现朱允熞不见了! “这这这...方才他还在我身边,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难道是...” 朱允熥心里一咯噔,心说坏了,这小子八成是又跑去看人家操练了! 他赶紧站起身就要去找,可他的脚还没来得及迈出去,就看到苏谨一脸纳闷地走了进来“你找我?” “苏苏苏...苏大人!见过苏大人!” 见到苏谨之前还满怀期待,可不知怎的见了面了,他反而变得愈发紧张。 “不用客气”,苏谨微微一笑走到主位坐好“怎么没见我老哥啊?” 朱允熥紧张之余,尴尬中带着苦笑“看你的样子比我也大不了几岁吧?你和我阿爷论兄弟,那我岂不是得叫你一声二爷爷?” 但这话他可不敢说出口“苏大人,我阿爷今天有事外出,小弟仰慕昨夜苏大人的风采,特来拜会。” 苏谨一愣,他本以为朱允熥是有事替他爷爷传话,哪里想到这小子是来找自己闲聊的? 怎么,自己看起来很闲吗? 咦,仔细想想,自己还真的是很闲啊! 苏谨决定反省一下自己,以后可不能再这么闲了,隔三天办一次公就改成隔两天吧.. 嗯,自己真是一个努力上进的好县令呢! 看着眼前闲得无聊找自己聊天的朱允熥,苏谨也没有把他撵出去,毕竟他们家现在可是自己的大客户,厂子里那么多玻璃还指望着他们帮自己卖呢。 “桃红,上茶。” 吩咐一声之后,苏谨仔细打量起朱允熥。 这小子生的倒是不错,浓眉大眼的,就是这性子似乎有点谨小慎微,行动坐卧之间一点自信都没有。 明明相貌堂堂的外表,却让人望之不喜。 看他的样子也不过十四五岁,但是眉目之间却常年紧蹙着,似乎有着浓浓的心事。 自苏谨令桃红上茶后,朱允熥嗫喏着一句话都不敢说,屁股上仿佛有蚂蚁在爬一样,不停挪动着身子。 苏谨知道他这是紧张,决定拉拉家常,缓和缓和气氛,不然这一直大眼瞪小眼的要到什么时候? “小兄弟父母可还安好?” 本来就是一句随意唠家常的话,谁知朱允熥眼眶却立即红了“家母在我出生之日起就去世了,家父也于月前离世。” 歉,我不是有意的。” 苏谨也没想到自己嘴巴这么毒,一张嘴就直戳对方心窝子。 不过这小子的身世也引起了他的共情。 前世的他父母双全,过的也算幸福。 只可惜在新婚之夜自己就穿越来了大明,而前身的父母也早早过世,如此一算,自己倒是和这小子一样,算是孤儿了。 不过人家好歹还有个爷爷,自己可没有啊。 “大人又何错之有?” 朱允熥苦笑一声。 不知道是为何,他从第一次见到苏慎的时候,就本能的觉得十分亲近。 似乎就像是自己的兄长一般,让他自然而然的产生孺慕之情。 苏谨笑笑“其实我父母也早早去世,与你身世倒是颇为相似,只是我不像你还有一个爱护你的爷爷,说到这我倒是挺羡慕你的。” 闻言,朱允熥更觉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忍不住就向苏谨诉苦“苏大人,您有所不知,家母本是我爹的正妻,可是生我的时候却不幸去世, 朱...昨夜那和您斗嘴的是我二哥,他本是继母所出,可我娘去世之后,我爹就将他扶为正妻,我却变成了没娘的那一个...” 想到自小没有母亲,由吕氏抚养长大的日子,和遭受冷眼的那一幕幕往事,朱允熥顿时觉得悲从中来,眼眶忍不住更红了。 也是个苦命的”,苏谨陪着叹口气,可旋即一愣,这小子的故事似乎在哪听过? 苏谨摇摇头,暗叹怕是自己想多了。 这小子虽然没什么正事,但毕竟是自己的‘大客户’,倒是不好多说什么,只好出言抚慰。 还好他前世看的鸡汤文够多,三言两语之下就将朱允熥哄得露出笑脸,话匣子也渐渐打开。 只是苏谨心里暗叹这叫什么事啊,卖个玻璃而已,怎么还得做售后服务啊? 而且这售后服务似乎有那么一点不太对头? 朱允熥在苏谨的劝导下,心思渐渐打开,更对苏谨充满了尊敬和仰慕。 他忽然嗫喏两声,小心的问道“苏大人,我可不可以不叫您苏大人,叫您一声大哥吗?” “那有什么?” 苏谨哈哈一乐“叫大人多生分?以后你就叫我大哥就行,有什么事尽管来找大哥,大哥帮你办!” “那太好了!” 本以为就是客套两句,朱允熥说完话就该走了,谁知他却忽然说道 “大哥你不知道,弟弟心里有件事着实烦恼,想请大哥为弟弟解惑。” “哦?什么事说来听听”,苏谨有点烦躁,这小子还不走就算了,怎么还顺杆往上爬啊? 第29章 再有战事,当如何是好 “既然认您做大哥,那大哥就称呼我‘腾儿’吧,有些事我就不瞒着大哥了”,朱允熥似乎下了什么决心,顿了顿继续说道 “大哥,家父月前去世之后,按理说这皇...这家产本应由我继承,可是当年家父将继母扶成正妻,我那二哥却成了嫡出,如此一来弟弟我...” 苏谨顿时明白了。 合着这是争家产没招了,跑自己这来找自己支招? 嘿,你家的破事老子凭什么参与? 苏谨装作皱眉苦思的样子,许久之后才开口“兄弟啊,你这事有点为难啊,不知你娘家那边可有些靠谱的亲戚,不如请他们给你家施施压...不是,帮你说说话?” 朱允熥摇摇头“我两个舅舅还有舅姥爷确实很有能力,但他们都是跟着我阿爷做事的,是我阿爷的左右手,我阿爷恐怕不会听他们的。” 苏谨一听顿时就明白了。 你这阿爷恐怕看中的不是你和你二哥谁才是嫡出,他看中的是你们背后的势力啊! 你那继母就算被扶正,恐怕背后也没什么像样的势力。 而你小子背后几个舅舅、舅姥爷都是你阿爷的一、二把手,那将来要是让你继承了家产,这家业最后会到了谁的手上? 我要是你阿爷,我也不干啊! 这屁事他本来就不想掺和,现在只能先把这小子哄走再说 想称呼他‘腾儿’还是有点别扭,苏谨干脆改口道“老弟啊,照你所言,我劝你还是和娘家的人保持些距离吧,说不定事情还有转机。” 朱允熥一愣“这是为何?” 苏谨将自己的推断说了一遍,然后补充道“这只是我个人的揣测,你当个参考就行,可不要太当真了。” “不!大哥说的十分在理!” 朱允熥顿时觉得头顶一片清明,困惑他已久的问题被解开,胸口豁然开朗! “多谢大哥指点迷津!” 苏谨不干我的事,你不要胡说啊! “咳咳,老弟啊,出了此门之后,此事就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万不可对第三人讲。” 苏谨生怕这小子不知轻重出去乱讲,到时候‘老马’一个不高兴,提着刀来找自己可就麻烦了。 “大哥放心,弟弟绝不乱说!” “那就好,为兄就放心了。” 苏谨满意的点点头“那老弟你还有事没有,要是没事...” 正准备下逐客令的苏谨,却又一次被朱允熥打断“大哥,弟弟我还有事请教!” “额...” 苏谨真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早知道这小子这么烦人,刚刚直接让门子告诉他自己不在家多好? 但是此刻... “老弟有事但说无妨。” “是这样的”,朱允熥细细组织了一下语言“弟弟明年想要参加科举,昨夜听完大哥对贪官的言论,颇有茅塞顿开之感,今天还想继续请教一二,以为将来考策论之时所助。” 苏谨一听也松了口气。 只要你小子不让我掺和你们家那点破事,其他的都好说。 再说了,不就是吹牛逼嘛,这个咱擅长啊! “你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大哥我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多谢大哥”,朱允熥腼腆的笑笑,想起刚刚苏谨让自己尽量远离‘娘家人’的话,顿时灵机一动 “大哥,家祖曾言当今陛下一直对勋贵、军队的管理颇为头痛,不知在这方面你可有良策?” “这个嘛...” 苏谨微微皱眉。 说实话,他懂个屁的治理勋贵? 他就知道明年蓝玉就该倒霉了,朱元璋为了给皇太孙建文帝铺路,将那些跋扈的勋戚们几乎杀了个干干净净,就留下几个守成之将听用。 不过既然是吹牛逼,又不是让他给朱元璋上书,他有什么不敢说的? “此事说难也难,说简单倒也简单。” 苏谨微微一笑,拿起一边的折扇轻轻为自己扇风“首先自然是要削弱勋贵们的军权,将兵权收归中央,由陛下一人调动,勋贵们给与高官厚禄却不予兵权,以此来削减他们在朝中的影响力; 第二步呢,就是要慢慢地削弱、收回勋贵们封爵,逐渐递减他们后代的爵位,严格控制封王、封爵的数量,最后慢慢收回他们的封地,降低他们的家丁数量,如此一来,几十年后他们将不足为患。” 其实历朝历代对藩王、封爵的控制都没有太好的办法,明朝做的其实还算不错。 只不过朱元璋有些太‘爱’他的儿孙们了,只要那些藩王不出封地、不造反不作乱,朝廷就会一直花钱像养猪一样养着他们,。 可这也导致了明朝越往后,每年奉养这些皇族的费用就越高,最后更是呈几何倍数上涨! 看一组数据就知道了 明朝建立伊始的时候,只有四十九个皇族,后来经过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般地迅速繁衍,到明末崇祯年间,已经有近25万人! 这可不是25万个皇族,这是养了25万头猪啊.. 而且这些猪不止是一个人,他们还有妻妾、子女、下人、家仆、护卫。。。 而且这只是皇族,还有那么多的伯爵、侯爵,到了最后简直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朱允熥虽然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事,但是苏谨的策论显然让他眼前一亮。 思索良久之后,朱允熥再次开口询问“可是这些勋贵们一旦交出军权,那大明的国土又该由谁去守卫? 就算换上其他将领,时间长了岂不是也和这些勋贵们一样尾大不掉?” 苏谨没想到一个十四岁的孩子能想这么远,闻言满意的点点头“你说的不错,所以就需要文官制衡、武将换任、以及调防啊!” 朱允熥一愣“文官制衡弟弟明白,可这换任、调防又该何解?” 前世转过那么多论坛,苏谨可不是白逛的,当下自信地摇着折扇缓缓开口 “其实咱们大明的卫所制度是存在很大隐患的,你知道吗?” 朱允熥一愣“战时为兵,平时亦可种地养活自己,不是挺好的吗?” 苏谨叹口气,装作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你眼光太浅了啊!” “自己养活自己固然很好,可你有没有想过,一旦时间长了,那这些兵究竟是兵还是农?怕到了最后都成了那些千户的家奴了吧?” 允熥闻言呆住了。 “还有,现在咱们大明刚刚建国,各地卫所都是百战老兵,都还保持着战斗力,可等到十年以后,百年以后呢? 长期缺乏训练的士兵,还能拿得起长枪、弓箭,还有勇气去与外敌生死搏斗吗?” “是啊...长期缺乏训练的士兵,还能战吗?” 苏谨的话犹如一把重锤敲在了朱允熥的心上,让他不得不去想未来的可怕景象 “将来再有战事,当如何是好?” 第30章 推开那扇改变人生的大门 朱允熥还没有想通,苏谨却继续娓娓而谈“所以,我刚刚所说的那些方案之前,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前提,那就是脱产军人!” 这个时代也不是没有脱产军人,比如拱卫皇城的卫所、将军府里的家丁,这些都属于脱产军人的范围。 但是对整个大明来说,这点人却又微不足道,如沧海一粟。 “当然,就凭现在的生产力,想要将全国卫所都变成脱产军人无异于天方夜谭。” 苏谨苦笑一声,虽然他现在已经尽力去培育良种、发明、推广生产工具,但是所能做的还是太过微小。 “说的有些跑题了”,苏谨笑笑“话说回来,要想解决这些问题,你首先得明白养兵自重的根源在哪里。” “大哥你快说!” 朱允熥越听越激动,这些东西哪里是自己听过的?恐怕就算是朱允炆、甚至皇爷爷...恐怕也不懂吧? 他看向苏谨的眼光中,带着浓浓的崇拜之意,就算是诸葛孔明再世也不过如此吧? “养兵自重的根源就在于,他们吃的所有粮食、拿的晌银、赏钱,那都是将军给的,和朝廷有一文钱的关系? 所以他们的忠诚只会给自己的将领,而不是远在京城的皇帝陛下!” 朱允熥重重的点头,只觉得大哥说的太有道理了! “所以我能给出的办法是,首先各处卫所、军队的粮食供给、晌银的发放,全部交由朝廷,且交由附近的州府统一发放, 同时地方管理和军队管理互相不得干涉、调动,地方不得随意调动军队,而军队也不能干涉地方政务! 同时陛下和朝廷要在各个部队、卫所中安插基层军官和政务官,军官负责军事训练、战斗,而政务官则关注士兵们的思想,保证他们对朝廷的忠诚! 最后那些统兵的将领只需要几年换任一次,调离原有的部队,必然很大程度的解决尾大不掉、豢养私军的问题。” 朱允熥已经彻底呆住了。 这...是屠龙术吧? 这是自己能听的吗? 困扰这皇爷爷这么多年的问题,竟然在苏谨三言两语中就解决了? 朱允熥很庆幸自己今天来这里,不止认了个好大哥,还学到了如此多有用的东西! 再想想还在客栈委顿着的朱允炆,心里不由得产生一丝嘲弄之心 空过宝山而不入,我那愚蠢的二哥啊,在你拼尽心思和我好大哥斗嘴的时候,你可知道你错过了什么? 苏谨不知道朱允熥心里在想什么,吹了半天牛逼只觉得口干舌燥,端起茶水一饮而尽。 不过他心里清楚,这些东西再好,也不过只是理论而已,想把这理论变现又何止是千难万难? 不过话又说回来,吹牛逼而已,又不需要自己负责,嘴皮子痛快一下就得了! “老弟,你写策论的时候虽然可以借鉴一下这些概念,但千万记得这话不是我说的,过你耳就可以了。” “嗯嗯,大哥我知道的!” 但是朱允熥心里却不这么想“等有朝一日,我若是掌了...到时候必然要把大哥请到身边来辅佐我!” 可惜苏谨不知道他的想法,不然不知道会不会向他献歌一曲 听我说谢谢你,因为有你... “大人,我在校场抓到个小子,挺有意思。” 马三拎着朱允熞,犹如拎着个小鸡仔似的走了进来,而后者虽然双脚离地,但还在不停扑腾着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我打死你这个坏人,嘿哈!” 朱允熥感觉很丢人,只想给自己的脑袋找个地缝,然后狠狠地扎进去。 他三步并做两步赶紧上前“这位大叔不好意思,这是我弟弟,他特别钦慕你们的操练之法,就自己跑过去玩了,我给您道歉!您放心,他出去绝对不会瞎说的。” 马三哈哈一笑“没啥。” 说完就将朱允熞原地放下。 小小的朱允熞犹自有点不服气,跳起来狠狠地踢了马三的...波棱盖一脚,然后一溜烟躲到了朱允熥的身后。 马三也不以为意,向苏谨抱拳“大人,这娃娃的骨架子不错,倒是个练武的人才。” 苏谨瞅着他们牙花子直疼。 这老马家都是些啥人啊? 玩命和自己斗嘴的老二; 莫名其妙上门拜大哥的老三; 还有这个鬼精鬼精,没事就喜欢上房揭瓦的皮猴子... 不过当他想起朱灵萱那温婉的脸庞时,忽然觉得这一切都不算事。 “小舅...老弟没事,这孩子虽然调皮了一点,但我看他长大了必成大器!” “那当然,将来我可是要做大将军的!” 苏谨哈哈大笑“好!好!将来驱除鞑虏,扬我国威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朱允熥来的时候还是上午,可聊了这许久,不知不觉日头就已过午。 他再不舍,也只能依依不舍地告别。 朱灵萱应该已经在潇湘馆看完戏了,自己可不能无故消失太久。 苏谨亲自把自己未来的‘小舅子’(虽然是他臆想的)送到侧门,微笑送别。 朱允熥不舍地缓缓推开那扇门,等他走出去的时候,却不知道就在这一刻,他正式推开了那扇改变他命运的大门... 挥手自兹去, 萧萧班马鸣。 位于凤阳城外的小溪河村,迎来了一位年过六旬的老人。 小溪河是官方的称呼,而本地人却更愿意将之亲切的称为——朱家村。 朱元璋没有选择坐车,仍然坚持骑马出城。 这些年他虽然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已经一年不如一年了,但是这个倔强的小老头还是不愿坐在憋屈的马车里。 只有骑在马上的时候,他仿佛又能回到那段征伐的岁月,而他还是那个一往无前的帝王! “蒋瓛(huan),此去朱家村还有多远?” 蒋瓛是第二任锦衣卫都指挥使,此行一直便衣随行在朱元璋左右。 闻言他立即上前“回皇爷的话,此去朱家村已不到十里,爷您可要歇息一下?” “不必了”,老朱摆摆手。 越是离家乡近,老朱反而有了些近乡情怯的心思,他自己想想也是好笑 “赶到朱家村再休息也是一样,就是不知老家的父老乡亲们如今过的如何...” 第31章 不行不行,不能升官 ‘踢踏踢踏...’ 和凤阳城一样,通往朱家村的道路通体是用水泥铺就,虽然经过了无数人的踩踏,仍然保持着光滑而平整。 道路两旁是一排排民居,这些民居高大而宽敞,气势恢宏,错落有致,鳞次栉比,显然村子里的居民生活条件看起来都不错。 老朱满意的点点头,归乡之情更加急迫,一扬马鞭“驾!” 一进村子,就看到一片片肥沃的农田。 田里种植着各种各样的农作物,有水稻、小麦、蔬菜等等,田间传来肥料难闻的味道,但在老朱的鼻子里,却是那么的清香。 他满意的打眼望去,这些农作物的长势良好,此时正值丰收时节,村子里的居民们都在地里忙碌着,收割庄稼、晾晒粮食,好一派繁荣景象。 “就凭此情此景,苏谨就当记一大功!” 老朱抚须大笑,但旋即一个疑惑再次浮上心头“可那苏谨为何却迟迟不愿报功?难道此中有何猫腻?” 他心下感到有些不喜。 身为帝王,当然希望自己能够洞彻下属、臣僚的心思,可这苏谨虽然能力很强,但是处处透着神秘,让老朱困惑中带着烦恼。 “蒋瓛,凤阳知府现在还是杜峰吧?” “回爷的话,正是杜峰。” 老朱点了点头,心里已在考虑对苏谨的安排“回京之后,就将那苏谨先调到身边来吧,这小子虽然惫懒了一点儿,但胜在能力很强,将来炆儿也需要个帮手。” “走吧,直接去族长家。” 一进村就能看到,在村子的中心有一个宽敞的广场,广场的中央矗立着一座古老的祠堂,祠堂的墙壁上刻满了岁月的痕迹。 而祠堂的的东南方向,有一座大型的集市,集市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商品。 此时已至巳时中(10点),集市上非常的热闹,商贩们在集市摆好了自己的摊位,四处都是叫卖的声音,人潮涌动,好一派繁华景象。 马匹到了这里已不能前进,朱元璋兴致大起,索性跳下马来,在蒋瓛等人的保护下走进了人群。 沿街的摊位上摆满了各种商品,种类繁多令人眼花缭乱。 新鲜的蔬菜和水果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吸引着村民前来购买。 衣物摊位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衣服,从朴素的棉、麻,再到华丽的丝绸长袍,应有尽有。 首饰摊位上则摆满了各色的首饰,以及精美的玉佩和手镯。 甚至在这小小的村庄,居然还有卖文房四宝的书摊! 看到摊位上摆满了笔墨纸砚、书籍和竹简,一边不少书生打扮的人正在慢慢挑选,朱元璋大喜“好!好!教化有功,教化有功啊!” 受到开国之战的影响,明初时读书人并不多,朱元璋只能继续任用一些前朝的官员。 但这些年他一直不遗余力的开科举、设官学、鼓励民间开设私塾,就是为了能够培养一批自己的得力官员。 但正所谓‘十年育树,百年育人’,培养读书人又岂是那么容易的? 现在的朝堂之上,大部分官员、进士、乃至举人秀才,其实还是被那些世族、门阀把持着。 虽然元朝王祯改良了活字印刷术,并发明了木活字和转轮排字法,大大提高了印刷的效率。 但是对于穷苦百姓来说,读书仍旧是极其耗费财力的事情。 且不说读书需要花费海量的金钱,仅仅一个脱产读书,又是几个百姓家能负担的起的? 可老朱看到的朱家村,除了孩童在嬉戏玩闹之外,很多的青、少年们都在围着书摊打转、讨论课业,怎能不欣慰? “此县教谕乃可用之才!” 老朱满意的离开集市,直奔祠堂。 祠堂的大门上方,悬挂着一块匾额,上面刻着“朱家祠堂”几个大字,大门的两旁则是一对栩栩如生地石狮子。 老朱昂首阔步地走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巨大的牌位,上面刻着祖先的名字和生平事迹。 而老朱的祖父朱初一、父亲朱世珍的排位赫然在最中央。 牌位前方是一张巨大的供桌,上面摆满了鲜花、水果和香烛,供人祭祀,常年香火不断。 “重八?重八是你吗?” 一个年逾七十的老头颤颤巍巍地走了过来,不敢置信的瞪大了双眼。 老朱侧目望去,认得来人正是朱家族长朱六九。 老朱当年父母双亡却苦无银钱安葬,是朱六九带人帮着下葬的,朱元璋一直感念其恩,向来以大哥相称。 而自马皇后过世以后,这天下也唯有朱六九一人敢当面直呼老朱朱重八。 “老哥?哈哈哈,你身子可还安泰?” 老朱见到故人,大笑着上前揽住朱六九的膀子,激动的连连拍他的背。 “咳咳,重八你轻点,老哥可吃不住你这几巴掌...” 差点几巴掌把朱六九直接送走,老朱有些尴尬,闻言讪讪地放下了手,转而问起了家常。 “说来老哥可要好好谢谢你啊!” 朱六九见到故人也是红光满面“前些年咱们凤阳连年遭灾,就算咱朱家村,也饿死了不少人,那日子...唉! 后来要不是你把苏大人派到咱们凤阳来,带着咱们兴修水利、修建道路、又是建厂又是和外地客商做生意,这日子哪能过的这样红火?” “重八,这事你可干的漂亮啊!” 老朱闻言一阵脸红。 他来凤阳之前都不知道有苏谨这么个人,更何谈是自己派来的? 不过这事他也没准备揭穿,闻言笑笑“这苏谨还算不错?” “何止不错?” 朱六九咳嗽两声,拉起朱元璋的手走到祠堂门口“你瞧瞧咱这繁华景象!你可知前些年是什么样子?那是家家闭户,走到路边连条狗都看不见!” “你再瞧瞧那边!” 朱六九指着远处冒着浓烟的方向“苏大人带着咱们建了水泥厂、肥皂厂、成衣坊等等那么多厂子,带着咱老朱家的人都发家致富了!你说这岂是一句‘不错’就能说的过去的?” “重八啊,你可得给他升官啊!” “不行不行,不能升官!” “苏大人若是升了官,岂不是就得调走?那咱们怎么办?我看还是封个爵吧?你说是不是啊,重八?” 第32章 遇匪 朱元璋看着远处滚滚的浓烟发呆,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回答朱六九的话。 封爵是不可能的,想也别想。 至于升官... 不是老朱客气,他要是现在敢把要调苏谨去京城的话说出来,怕朱六九当场就敢死给他看。 回乡探个亲把族长探没了... 想到此处老朱不由得打个激灵“不行,苏谨得悄悄调走,现在千万不能和老哥说这事!” “族长,这是这个月的账簿,您老看一下,要是没什么问题,我就给苏大人把钱送去了。” 一个年约四十的账房走了进来,奇怪地看了朱元璋一眼,但是没有多问。 老朱来了好奇心“老哥,我能瞧瞧吗?” “这有何不可?” 朱六九笑着将账簿递给朱元璋,朱元璋笑着接过就开始看了起来。 这一看不要紧,直接就懵了。 账本他不是没见过,可这上面画满格子的账本他还是第一次见。 上面写着的‘壹、贰、叁’等字自己很熟,不仅熟,还是在郭桓案后,自己改进并下旨全国推广的。 可这‘1、2、3’是什么鬼画符? “老哥,这...” 老朱脸上露出尴尬之色,又不愿说自己看不懂,一时不知该怎么说。 还好朱六九早已见怪不怪,也不揭穿他,对账房笑笑“你给这位爷说说。” 账房会意,拿过账册解释道“这是苏大人发明的表格记账法,如此一来不止每笔进出的账目清晰可见,而且还不容易作假, 至于这些数字,苏大人说是什么阿拉伯数字,我也不懂,只是熟悉了以后挺好用的, 苏大人说了,这阿拉伯数字在算账的时候虽然好用,但是涉及到对账、销账,还得是咱洪武爷弄出来的大写数字妥帖。” 经过账房一解释,这表格在老朱眼里再无神秘可言,他也迅速搞清楚了表格的用法。 老朱心里不由暗暗赞叹,心说这苏谨真是个鬼才,可旋即又心生恼怒“这么好的东西竟然不知上报朝廷,实在可恨!” 按捺住怒火,朱元璋开始仔细看起了账簿,最后越看越是心惊! 仅仅肥皂厂一处,本月就有三十八家客商来进货,每人的进货量在十万左右。 按照出货单价十文计算,那可是三千八百万钱! 而苏谨却要求肥皂厂向他上缴将近一半的利润! 朱元璋气的手都在抖“三千八百万钱,三千八百万钱...那可是三万八千两白银啊!” 要知道,洪武二十五年截止到现在,朝廷所有的税收折算后加起来,还不足百万两! 而苏谨仅仅一个肥皂厂,就有三万八千两的白银收入! 这还不算水泥、成衣以及其他朱元璋不知道的产业! “怪不得他看不上我那点钱,他这是巨贪啊!” 本来还对苏谨满怀期待的老朱,此时只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他腾的一下站起身,面如铁青地拎起账本“蒋瓛,走!” 朱六九被吓得站起身,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刚刚还在谈笑风生,怎么一下子就变得杀气腾腾的了? “哎,账本你还我啊...” 朱六九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但还是赶紧拉住账房“别说话,由他去吧...” 出了朱家村,老朱冷声吩咐“蒋瓛,去调最近的卫所来,咱今天非要大开杀戒、为民除了这一大害不可!” 蒋瓛战战兢兢地答应,飞身上了马背直奔最近的卫所而去。 上一次陛下发这么大火,还是上一次郭桓案的时候... 飞奔而去的蒋瓛暗暗叹气“老祖宗说伴君如伴虎果然不假,这前一天还和那苏大人谈笑风生,今天就要带兵砍人家的的脑袋,唉,看来以后在陛下身边,还是要更加谨慎小心才是...” 还不知道朱元璋已经动怒,准备把他像郭桓一样砍了的苏谨,此刻刚刚让马三套好马车,准备去潇湘馆和那些小姐姐们聊一下人生。 虽然自己没打算和她们发生点什么,但是秀色可餐一下还是可以的嘛。 “阿嚏!” 苏谨揉揉鼻子“这是哪个家伙在背后诋毁老子呢?” 虽然他这一世的身份是文官,但可惜除了原主的记忆外,啥玩意也没继承下来,写个毛笔字都费劲。 他也不是没努力过,可惜他现在的毛笔字,放在前世还算是勉强能看,放在这一世... 在那些打小就苦练书法的读书人眼里,他的字和狗爬的也没什么区别。 更何况他没事就爆粗口,要不是有这身官皮,妥妥一个街角的粗汉。 要不然私塾的夫子能天天骂他有辱斯文? “阿嚏、阿嚏!” 再次打了两个喷嚏之后,苏谨揉揉鼻子“怎么感觉后背有点发凉啊?莫不是昨夜冰块放的太多,热伤风了?” 正在这时,衙里的捕头刘永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大人不好了!” 苏谨不满地啐了一口“你才不好了!” “不是大人不好了,小人的意思是出事了!” 刘永气喘吁吁地扶着马车站定“大人,濠塘山那边的官道出事了,一队从咱们凤阳进完货的客商被山贼劫了!” 苏谨不敢置信的瞪大双眼“放屁,老子的龙门镖局这么些年就没出过事,区区山贼能把老子的镖队收拾了?” “不是大人”,刘永苦着脸道“那客商舍不得花钱雇龙门镖局走镖,带着自己的人直接走了。” 苏谨骂骂咧咧地跳下马车“真他娘的舍不得芝麻丢了西瓜!” 马三生怕他摔了,赶紧扶着站定。 苏谨甩开马三的手“定远那边的英武卫是吃粑粑长大的?在官道上就能让人劫了商队?去年不是给他们送过一批补给吗?” 刘永继续苦着脸“小的也不知道啊,只听说这批土匪是从北边来的,因为濠塘山不在咱们凤阳管辖境内,小的也不好越界剿匪。” “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苏谨已经清楚是怎么回事。 英武卫八成将自己送去的那批补给贪污、变卖了,只是这才是明初啊,就敢这么明目张胆的贪污? “大人,为今之计,咱们是不是先去帮那客商把财物追回来?” 马三走到苏谨身边悄声劝道“大人,虽然是在定远地界出的事,但若是消息传出去,对咱们凤阳声誉影响可不太好。” 苏谨点点头“干他娘的!” 第33章 苏谨何在! “越界不能用兵,否则被人参上一本可是大罪...” 苏谨在心里不停掂量着后果,良久后终于抬起头,眼中精光一闪“现在谁在镖局?” “孙镖头刚刚押镖回来,现在应该在镖局歇着。” “刘永,你去喊孙威现在过来,他手下不是有三十多个趟子手吗?让他全都给老子带过来!” “马三,你去通知根生,让他拿上钥匙去后衙兵库等着我!” “大人,您是想动用那批东西?”马三疑惑的问道。 苏谨沉着脸“现在想不用也不行了,毕竟是越界作战,我不能动用县衙的人马。” “明白,小的现在就去办!” 不到半个时辰,镖头孙威杀气腾腾地,带着三十多个趟子手站在了苏谨的面前 “大人,您尽管吩咐,这次让小的去砍谁?” 苏谨洒然一笑“就是几个小蟊贼而已,胆子不小敢劫咱们凤阳的商队,你陪着我去给他们长长记性。” “多的不说,事情办妥之后老爷自有赏赐!” 孙威身后的趟子手个个面露喜色。 能给苏大人办事,那可是求也求不来的福分,要不是咱们运气好正好在镖局,这好差事还轮不到咱们呢! 想想每次剿完匪后,苏大人随手扔出来的丰厚赏钱,一个个跃跃欲试,恨不得现在就飞到濠塘山,将那些土匪赶紧剁吧剁吧炖了。 “刘永,你给大伙说说那伙山贼的情况。” “是,大人。” 刘永清清嗓子站了出来“这伙土匪据说是从北面浮山那边来的,在濠塘山雀岭一带盘踞,人数在三百人上下, 但是其中肯定有不少家眷、老幼,所以能战的估计也就不到两百人。” 若是一般人听到对面几乎十倍于己的兵力,恐怕早就蔫了,可这伙趟子手似乎并不当一回事。 孙威抠着鼻子,将鼻涕随手弹到地上冷笑一声“不就几百个小蟊贼吗?大人您就放心交给小的吧,今天晚上我就提着土匪的脑袋来见您!” “不用”,苏谨嘴角噙着一丝冷笑“这次我和你们一起去。” 孙威一愣“大人,不就是几百个小蟊贼吗?何需您亲自出马?” “一会你们去后院兵库取上武器,我这次要顺便试试新武器的威力。” 孙威闻言眼睛一亮“是大人您上次说过的那家伙?终于能用了?” 苏谨没好气的照着他屁股就是一脚“少他娘的在这问东问西,赶紧滚去后院拿武器,拿上你就知道了!” “是!大人!” 欲将轻骑逐,驾风满弓刀。 老朱看着眼前从北面中都留守司调来的五百长淮卫,龙目一瞪,不做一声。 他轻轻挥挥手,五百多士兵随着他直奔凤阳而去。 刚到凤阳城门口,就看到得到消息的朱允炆,满脸欣喜地站在城门口张望。 看到朱元璋杀到,朱允炆两步并作一步跑了过来“阿爷!事情我都听说了,我早说这苏谨不是好人,早就该杀!” 朱元璋冷哼一声“上马!今天就让你瞧瞧咱的手段!” “是!” 他美滋滋的立即翻身上马,而他身后跟着一起来的朱允熥,赶紧上前一步 “阿爷,我看那苏大人并不像这样的人啊,您是不是...再想想?” “你懂什么!” 朱允炆立即开口反驳“老三啊,你见识少,很多事你还不懂,这些贪官们平时都将自己伪装出一副伪善的嘴脸,你还年轻,看不穿他们的伪装也很正常。” 朱灵萱此时也在这里,她怯生生地瞧了朱允炆一眼,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迈步来到朱元璋身前 “阿爷,萱儿刚刚一直在想,能写出《白毛女》、《金色的鱼钩》这样优秀剧目来的人,这样同情百姓、有同理心的人,又怎么会是一个大贪官?” 朱元璋闻言一怔,不由得沉思起来。 是啊,明明这几日的所见所闻,都是苏谨将凤阳治理的井井有条,他又怎么会做出这等事来? 可朱允炆却恨不得苏谨早死,立即反驳“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自古大奸大恶之徒,表面看起来必是大善之人,你就是被这苏谨蒙蔽了!” 朱元璋不置可否,当即挥手示意军马开进凤阳。 等抓到了这苏谨细细审问,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必然一目了然。 城门口的百姓看到一队军马杀进了凤阳,顿时慌乱起来,更有人开始大喊“有人造反了,快去通知苏大人!” 朱允炆冷眼旁观,嘴角泛着冷笑。 “等一会我就把苏谨抓来当场审问,让你们好好瞧瞧你们嘴里的青天大老爷,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五百长淮卫很快就突破屏障,一路杀向凤阳县衙。 此刻还在统计着户籍的苏根生,听到衙役报讯说有人造反,还犹在梦中“你说啥?” “师爷,您快去外面瞧瞧吧,好多兵马朝着咱们县衙冲来了!”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居然有人敢造反?我倒要瞧瞧是谁的胆子这么大,不怕苏大人砍他的脑袋吗?” 苏根生凛然不惧,站起身一甩长袍就向县衙正门跑去。 刚刚跑到门口,就看到一群杀气腾腾的士兵将县衙团团围住,当先一人却是那日来过县衙的老汉 “苏谨何在!” 苏根生一愣,快步走过去双手抱拳“这位老丈,你究竟是何人?你可知带兵擅闯县衙,可是造反诛九族的死罪!” 朱元璋还未说话,朱允炆冷笑着举着马鞭遥遥一指“你们这群贪官污吏,见到大明皇帝陛下还不跪下!” “陛下!?” 苏根生愕然抬头是皇帝?” 朱元璋冷哼一声,他身边长淮卫的指挥使走到苏根生身前“苏根生,你可认得我?” “周大人?” 周继先昂然道“苏谨呢?让他赶紧滚出来叩见陛下!” 苏根生这才知道自己不是做梦,原来这客商老头真是洪武大帝! 他暗叹一声,自己这二叔的运气真差,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臣,凤阳主簿苏根生,拜见陛下!” 朱元璋对他没兴趣,直接问道“苏谨呢?怎么还不出来?” 苏根生叹口气“苏大人去...去定远公干去了,刚刚才走不久。” 他不敢说苏谨是剿匪去了,不然又得平添一条罪名。 朱元璋一愣,旋即大怒“不好,这苏谨怕不是要跑!赶紧去追!” 老朱正准备调转马头,却发现自己早被闻讯赶来的百姓,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住了。 “这人...真的是陛下?” “这些都是朝廷的兵,我认得他们是长淮卫的,怕是不会错了。” “可他们为什么要抓苏大人,苏大人是好官啊!” “就是,就算是陛下也不能不讲道理吧?” 朱元璋眉头微微皱起,一边的周继先见状,赶紧一打马头护在朱元璋身前 “咱们要追拿逃犯苏谨,你们赶紧速速退开,莫要自误!” 第34章 放个哨都放不明白 这时,人群中一个八旬老者拄着拐走了出来,直直跪在朱元璋身前 “草民叩见皇帝陛下,草民斗胆问一句陛下,苏大人犯了何罪?” 朱元璋皱眉不答,身边的朱允炆上前一步“苏谨伙同凤阳县衙上下,滥用权力、藏污纳垢、贪污税银,致百姓民不聊生...” 那老丈闻言立即打断他的话“这位大人,草民敢问一句,您是从哪里看到咱们凤阳百姓民不聊生了?” “这...” 朱允炆只是按照以往文官们教导他的习惯,随手给苏谨安上了罪名,没想到却被老头当场问住了。 老者不理他,抬头看向朱元璋“陛下,老汉生在凤阳、长在凤阳,既经历过暴元的统治,也见过大明的新气象, 可不瞒陛下,苏大人来凤阳之前,咱们凤阳的日子也是困苦不堪,可自从苏大人来了之后,咱们百姓家家吃得饱饭,穿的暖衣,日子也是一日好过一日,越来越有奔头!” “草民不知道苏大人是不是真像陛下所说,他真的是一个贪官,可若苏大人是贪官,那草民倒盼望像苏大人这样的贪官,咱大明能更多些才好,那才是咱们大明之福啊!” 朱元璋愕然看着他,内心大受震撼! 他当初想着苏谨之所以受爱戴,可能是凭着一些小恩小惠收买了百姓,可万万没想到苏谨竟然在凤阳如此得民心,得到如此高的评价! 朱元璋翻身下马,推开想要搀扶他的蒋瓛,上前将那老者扶起 “这位老丈,苏谨到底是不是有罪,自有朝廷的律法判决,不过咱在这答应你,也答应凤阳百姓,绝不会无故冤了苏谨!” 老者叹口气起身,忍不住抱怨了一句“老汉活了八十多岁,难道好人坏人还分不出来吗?这才过了几天安生日子啊,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老朱脸色一红,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朱允炆看到百姓居然如此爱戴那姓苏的,心里更加嫉妒和烦躁“速速让开,难道你们和苏谨是一伙的,想被诛连不成!” 凤阳百姓听到要抓苏大人,心里本就憋着一团火,听到朱允炆这么说,顿时一个个火冒三丈,抬头怒视着他。 要不是皇帝在这里,恐怕早就一拥而上将他活活打死了。 朱灵萱和朱允熞在城外的马车等候,并未随行,但朱允熥却悄悄随着朱元璋一起来了。 他听朱允炆这话一出,就知道要坏事,赶紧上前劝道 “各位乡亲你们放心,我们从来没觉得苏大人是贪官,现在去请他回来,也是要还他一个清白和公道,乡亲们你们可千万别再继续堵在这里,不然以后难免还要牵连苏大人。” 百姓们也知道民不与官斗的道理,更何况是皇帝? 此时他们的心里都在暗自担心着苏谨,甚至盼他此时已经逃的远远的,千万别被抓住。 另一些人却在暗暗为自己的命运担心。 苏大人若是真的被抓走了,那将来这凤阳城,还是这个凤阳城吗? 甚至有人想到这才过了几天好日子,就要再过回以前的苦日子去,忍不住哭了出来。 “蒋瓛,你带锦衣卫先将凤阳县衙大小一众官员控制住,周继先随咱去追人!” ‘轰隆轰隆’ 周继先带着长淮卫,随朱元璋往南直奔定远。 就在他们一路疾行捉拿苏谨的时候,正主苏大老爷正骑在马上,悠哉悠哉地教孙威怎么放枪 “你他娘的怎么这么笨!塞火药、放铅弹以后一定要拿铁条夯实才能点火,你他娘的怎么老记不住?” 孙威挠挠头“嘿嘿,大人实不相瞒,俺觉得这玩意真没您做出来的弓箭好使,步骤这么麻烦,一个不小心就要炸膛,哪有弓箭用起来痛快?” “你懂个屁!” 苏谨心里叹口气。 他难道不知道火绳枪不如弓箭好用? 在燧发枪,甚至后膛枪没出来之前,弓箭当然还是战场上的主力。 但是培养一个弓箭手少则两年,多则三年,需要花费多少精力、金钱? 若是不考虑未来,苏谨又何必劳心劳力的研究这些玩意? “告诉你们,这次行动除了神箭手和盾牌兵,其他人都给老子背上火绳枪,这他娘才是破敌的好玩意!” 孙威虽然对火绳枪不太感兴趣,但是其他趟子手倒是一个个爱不释手的把玩,时不时还放两枪。 一时间官道上‘砰砰砰砰’之声不绝于耳,差点没把苏谨的耳朵震聋了。 “会用就行了!铅弹和火药有限,都给老子省着点用,一群败家玩意儿!” ‘踢踏、踢踏...’ 渐闻马蹄声由远而近,马三伏在马背上向着队伍跑了回来,见到苏谨迅速一个飞身跃下了马,落地的瞬间马上单膝跪地拜于苏谨身前 “大人,前方十里处就到濠塘山了,土匪们在山口放了几个‘暗桩’,都被小人探明位置了。” ‘暗桩’就是哨兵的暗哨,苏谨闻言点点头,转头朝孙威吩咐道“派几个人把暗桩先去拔了。” 孙威一改方才嬉皮笑脸的样子,严肃的点点头“大人您就瞧好吧!” 随手点了几个趟子手,孙威想了想后又带上了神箭手,一头钻进林子朝着山上绕行过去。 苏谨带着其他人原地开始休息,该吃饭吃饭,该放茅放茅,等孙威的消息。 却说马三带着孙威,七绕八绕地慢慢靠近了山隘,悄悄地将土匪暗桩的位置一一指给孙威。 孙威点点头表示明白“你先回去保护大人,这边就交给我了。” 这些被孙威带来的趟子手,对山林可是相当熟悉,进了山对他们来说和上炕没什么区别,唯一的区别可能就是炕上有婆娘,山里没有。 几个趟子手按照孙威的指示,抽出随身的匕首和钢刀,悄悄向暗桩的位置摸了过去。 神箭手直接找了一处视野开阔的大树,一翻身像猴子一样爬了上去,几个纵跃之间就没了踪迹。 潜伏过去的趟子手,远远地就瞧见有个土匪正藏在一个窝子里,百无聊赖的闭目打着盹。 趟子手暗喜“瞅瞅你们这群虾兵蟹将的怂样,就知道你们那大王也是个没本事的货,放个哨都放不明白,还敢睡觉?” 他悄悄伏在草丛里,一步一步向暗桩摸去,直到靠近他一步之内那暗桩都没反应。 趟子手也不客气,将明晃晃的钢刀轻轻插回刀鞘,反手抽出一把匕首,狠狠地向暗桩的脖子抹去! 第35章 有官军 ‘嗤!’ 暗桩惊愕地看着自己的脖子,正在噌噌地往外冒着血花,鲜艳而令人恐惧。 他感觉自己的喉头,渐渐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想要呼喊却又说不出来哪怕一个字。 ‘呃呃..’ 其他几处的暗桩,几乎在同一时间都被趟子手们快速解决,但还是有一处出现了变故! 位于半山腰上的一处土匪暗桩。 放哨的土匪本来还在睡觉,可就在趟子手翻身跃进窝子的瞬间,那暗桩忽然觉得肚子疼,睁眼起身的时候,和偷袭他的趟子手正面遇上! 两人此时相距约有三步远,趟子手和土匪尴尬的面面相觑。 就在趟子手准备飞身上前解决他的时候,那土匪同时反应过来,急忙张嘴就要喊人“来人,有——” 咻——! ‘噗!’ 他后半句话还没来得及喊出,一支羽箭就骤然扎进了他的脖子里! 看着土匪捂着脖子,颓然倒下渐渐失去了声息,趟子手冲着羽箭飞来的方向伸出了大拇指。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远处树上一团黑影骤然跃下,落地之后马上几个纵跃,迅捷无比地向这边跑来。 神箭手表情冷漠,路过趟子手身边的时候,低声说了一句“下次小心点!” 趟子手撇撇嘴“这次只是意外。” 神箭手不予置否,走到已经没有了生命特征的土匪身边,伸手将那羽箭拔了出来,爱惜地擦干净上面的血渍,放回身后的箭筒里,同时将长弓背回身后。 若是有行家路过,看到神箭手身后的弓箭必然大吃一惊复合弓! 的确,神箭手身后背的是复合弓。 若不是苏谨上辈子喜欢研究这些玩意,这种构造极其复杂的弓他也弄不出来。 可即便这样,复合弓上所需要的滑轮、弓臂、各种精密的配件,乃至专用的羽箭等等,都不是现在的工艺水平能批量做出来的。 而这个神箭手身后的复合弓,所需要的全部零件,全都是苏谨找来能工巧匠,一个一个纯手工打造而出,造价可以说十分昂贵了,即便是苏谨手里也没有几把。 解决了外围的暗桩,孙威赶紧派人向苏谨汇报。 得知消息以后,苏谨迅速率人从大路赶了过来,而他的身后同样也背着一把复合弓。 “大人,接下来该怎么打,您说话吧!” 苏谨没好气的冲孙威翻个白眼“你是行家,这种事要来问我?” “嘿嘿”,孙威挠挠头“那俺就下令了。” 说完他立即转身对趟子手们下令“二麻子、六忽悠,你俩带人先潜到山寨外墙,想办法解决了哨兵!” 然后他看向那个神箭手“李源,你跟二麻子他们一起上去,若是他们打不开局面,你就将那些哨兵全部射杀!” “其他人准备,等哨兵被解决掉后,所有人跟我强冲寨门,动作都给我麻利点!” “是!” 外围的暗桩被清除,二麻子和六忽悠很快就各自带着人,潜伏到了土匪外墙。 这处土匪窝子明显刚建成不久,木墙还很新,寨墙上连个哨楼都没有,上面只留了三个土匪正在放哨、巡逻。 不过这几个土匪的心思完全不在放哨上,聚在一起聊着天,眼睛还时不时地看向远处的聚义厅,嘴角流着羡慕的泪水。 “他娘的,他们在里面大口吃肉、大口喝酒,让老子在这顶着太阳放哨!” “行了,你少说几句吧,谁让咱不是他的亲信呢?” 二麻子带人在林间树荫阴影的遮蔽下,悄悄溜到了围墙下面,趁着上面的人聚在一起,将虎爪勾甩到西面围墙拐角上。 “上!” 而另一侧的拐角处,六忽悠的人已经开始攀援而上。 上来之后,两边的人借助围墙上凌乱摆放着的箱子和杂物,同时向着土匪哨兵靠近。 很快他们就靠近了土匪,二麻子向六忽悠打着手势 ‘一,’ ‘二,’ ‘三,’ ‘动手!’ 几人倒持匕首,如狼似虎地向哨兵扑了上去! ‘嗤!’ ‘噗!’ 几个哨兵几乎是同时被一刀封喉,带着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瞪大了双眼捂着脖子倒了下去。 二麻子向远处摆了摆手,藏身在树上的李源会意,立即抽出一支响箭向天上射出。 ‘咻~~~~!’ 而这个时候,土匪窝子的聚义厅里面,一群面目狰狞地大汉们正在开怀畅饮 “大哥,俺敬你一杯,要不是你带着俺们兄弟来这定远地界,咱们怎么能发这么大一笔财?大哥威武!” 脸上有着一道狰狞刀疤地匪首,闻言哈哈大笑,举起酒碗一饮而尽“好!干了!痛快痛快!咦?三弟你怎么不喝?” 一个长相有些獐头鼠目的土匪,皱着眉头面露忧色“大哥,咱们这次劫了这笔红货固然可喜,可这定远县毕竟离凤阳太近了,咱们劫的又是凤阳的客商,我担心...” 匪首冷哼一声“我王汉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还怕他个区区县令? 再说了,咱们是在定远地界动的手,他凤阳县令还能带兵来找我麻烦不成? 好了三弟,你就别在那杞人忧天了,今朝有酒今朝醉,来干来干!” 土匪窝子不算大,此刻聚义厅内聚集着约有五十多个土匪,剩下坐不下的,就都坐在外面的校场上,那处写着‘替天行道’的大旗下面。 也不知道这些土匪怎么想的,写什么替天行道啊,写升官发财多好。 一个小土匪喝多了,起身就准备在校场外撒尿,却被一边的土匪嫌弃的骂道“他娘的,你小子有尿就不能跑远点去撒?没的在这污了老子的鼻子,快滚!” 小土匪嘿嘿一笑,赶紧提上裤子往茅厕跑,可就在路过寨门的时候,忽然看到寨门早已洞开,门外几十个人举着刀剑、盾牌,正在往里面走。 他还以为自己喝多眼花了,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后再一瞧,才惊觉不是自己看错了,是真的有人来攻寨了! “大哥,不好了,不好了,外面有人打进来了!” 小土匪一边往回跑一边出声示警,尿直接被吓得撒进了裤裆里,黄色的汤水顺着裤腿直往外流。 ‘咻——!’ 没等他喊完第二句,李源的箭就到了,一箭正中小土匪的后心! 可小土匪的呼喊声,终究还是被校场的土匪听到了,马上就有人前来查探。 本来还以为那小土匪是喝多了胡说八道,正准备上前喝骂的他,愕然看着十余面盾牌齐刷刷立在寨门的时候,才醒悟果然是有人来攻寨! “大哥,有官军!” 第36章 马三,你猜我能射中不? ‘咻~~!’ 对于想跑回去报信的土匪,李源自然是一箭一个绝不客气。 等那土匪趴在地上死透了以后,二麻子手持铮亮的钢刀从外墙上跳了下来,随着盾牌手开始向校场前进。 聚义厅此时也是一片大乱,匪首王汉盯着报讯的土匪怒问“你看清了是官军?官军来了多少人?” 那土匪只是远远地瞧见有人从寨门靠近,才赶紧回来报讯,哪里知道有多少人? 哥,小的也没看清啊,但恐怕不得有好几百人?” “放屁!好几百的官军跑来攻山,山下的探子都瞎了不成,一个报讯的都没有?” 这时三当家从楼梯上爬了下来“大哥,来的人不算多,至多不过三四十人,但是看样子不像是官军,倒像是...龙门镖局的镖师。” “啥?” 王汉抠抠耳朵,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镖师跑来进攻山寨?这群镖师怕不是疯求了吧?老子听也没听过!” 三当家皱眉“此事恐怕没那么简单,素闻凤阳的龙门镖局,乃是他们的县令苏谨一手创办,其战力惊人,军令如山宛若军队,兵锋所指所向披靡,恐怕不好对付啊!” “三弟又何必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不过区区几十号镖师罢了,我这几百儿郎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淹死了他! 小的们,跟我上!一会务必把这伙镖师全给老子活捉了,到时候老子好找他们县令要赎金去!” “哈哈哈,抓镖师,要赎金!” “杀呀!” 苏谨此时也在马三的护卫下,悄悄爬上了土匪的寨墙,正趴在墙后注视着校场的一举一动。 而孙威早已已经带着人,压到了校场的侧面与土匪遥遥对峙。 十个趟子手,手持精钢制成的盾牌列阵在前,他们每人身后都站着一个手持火绳枪的趟子手。 而二麻子这些斥候,早已将匕首收好,抽出精钢长刀,统统化作了刀兵,保护在火枪手的侧翼。 仅仅三十多个人,却形成了一道坚固的防线。 匪首王汉拎着鬼头刀杀了出来,见状不由得嗤笑“老三你瞧见没有,对面连个长枪兵都没有,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来打老子的山寨?兄弟们给我上!” “抓镖师,要赎金!” 也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一百多号土匪们喊着口号就向孙威的方阵冲了过去。 只可惜... ‘砰!’ ‘砰砰!’ 盾牌兵身后的火枪兵迅速开枪,冲在最前的土匪顿时被打的人仰马翻! “有,有妖法!” 土匪就是土匪,乌合之众而已。 被巨大的枪声吓傻的这些土匪,早忘了方才还豪气干云的喊着口号,气势汹汹地想去抓镖师,现在却只顾着一股脑的抱头四散溃逃。 三当家也算见多识广的人,见状赶紧喝止“哪来的妖法?那是火器,不要怕!他们打完一轮就得装药,趁他们装药的时机冲上去!” 而刚刚敬酒的二当家也不含糊,直接挥刀砍了几个逃命的土匪,俩眼珠子一瞪“俺看那个还敢跑?再跑老子先砍了你!没听见三当家说话吗?都给老子往上冲!” 土匪们战战兢兢的举刀冲了回去,可那二当家眼珠子一转,悄悄躲在了人群的最后面。 土匪虽然不如官军是有组织、有纪律的军队,具有严格的层级结构和指挥体系。 但是这一百多号人里,还是有不少小头目的。 他们藏在人群中,指挥着土匪们向孙威的方阵发起冲锋,确实赢得了不小的战机。 土匪迅速和最前方的盾牌兵交上了手,只可惜这精钢打造的盾牌实在太过坚固,一刀砍上去最多留下个白印子,土匪们砍的都傻眼了。 一个小头目忽然灵机一动“他们侧面没有盾牌,进攻侧面!” 土匪们见盾牌犀利,一窝蜂的避开了正面,转而又一窝蜂的冲向了侧翼。 二麻子见状冷笑一声“一群乌合之众!” 土匪们没有注意到,所有刀兵的左臂上,同样也绑着一枚精钢小盾! 与其说他们是刀兵,还不如说他们是左手盾、右手刀的刀盾兵! 小头目也傻眼了,正在琢磨着接下来该怎么打的时候,一枚羽箭迅速穿破了他的喉咙,一箭毙命! 躲在暗处的李源出手了。 他的任务不是正面作战,而是专找土匪中的重要人物、或者弓箭手远程定点清除! 刚刚不少土匪的弓箭手还没来得及射箭,就被他一一射杀当场,吓的那些弓箭手现在头都不敢露。 本来还准备继续找机会射杀匪首的他,突然看到那活跃的小头目,自然不可能放他继续蹦跶。 正所谓‘蹦的欢、死得快’,古人诚不欺我也~ ‘砰!’ ‘砰砰砰砰!’ 火枪兵此时也换好了弹,又一轮的枪击开始。 孙威想起苏大人曾经无意中曾戏称,这种战术叫做什么‘排队枪毙’。 再瞅瞅眼前扎堆在一起进攻的土匪,这哪是什么排队枪毙啊,这分明是扎堆枪毙啊... 火绳枪最大的弊端在于它不能瞄准,距离远了只能靠集火,打不打的中只能完全看脸。 可这下子倒好,最近的土匪距离他们不过几步远,近的都快能看清他们鼻孔里的鼻毛了。 这还瞄准个屁啊,一枪下去打不中比打中都难啊! 匪首王汉被眼前如乌龟一样的方阵气蒙了,举着刀继续催着土匪上前进攻, 但看着一波波败退下来的土匪,只能边跳脚边无能狂怒。 三当家冷静分析一波,发现还是侧面更加容易攻破,看到王汉已经快失去理智,当即接过他的指挥权 “你们几个带人正面迎敌,务必拖住他们!” “你们几个带着弓箭绕到侧翼,给我放箭射他们!” 土匪如丧考妣的应下,一步一挨的向校场走去,那动作哪里是上战场,上刑场还差不多。 这时异变陡生! 一支羽箭带着凌厉的呼啸声,直接洞穿了三当家的喉咙,还在发号施令的他顿时一呆,不可置信地低头,瞧了一眼喉咙上箭尾犹自在颤抖的羽箭,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老三!” 王汉惊惧无比地看着倒下去的三当家,没顾得上哀伤或者愤怒,转头就躲到了兵器架的后面。 寨墙上的苏谨大赞一声“好箭法!” 他朝着身后的树林瞅了一眼,然后跃跃欲试地从背后取下复合弓“马三,你猜我能不能射中那个土匪头子?” 第37章 山匪轻剿包立威 ‘哚!’ 兵器架上的羽箭尾部犹在不停颤动,匪首王汉只吓得眉毛几乎倒竖起来! 远处寨墙上,苏谨暗啐一声晦气,脸色尴尬地挠挠头“老爷昨天没睡好才没射中,你看老爷下一箭!” 王汉惊疑不定看着兵器架上犹自在颤抖的箭尾,心知必定有人在暗中瞄着自己。 再看看场中已经在连连后退的土匪,自知在这里待下去只有死路一条,只能先退回聚义厅再谋后路! “撤!” 估摸着对面神箭手现在应该还在换箭,他一咬牙一跺脚,就向身后的聚义厅跑去。 李源确实在换箭,但苏谨早盯了他很久,见他出来二话不说,瞄准后心就是一箭射出! ‘咻——!’ 羽箭带着强烈的旋转,飞速向目标飞去! “啊!” “谁他娘的这么缺德!” 王汉身边一个小土匪,捂着被羽箭射中的屁股一蹦三丈高! 苏谨有些尴尬地挠挠头。 “马三你信不信,爷其实瞄的就是那个货。” “老爷好箭法!” 马三脑子过都没过一下,无脑马屁送上“好箭法!老爷的箭法天下少见!当年在伍中的时候,我瞧那些神箭手也不过如此!” 李源在树上无语的撇撇嘴。 他虽然为人冷傲,但不是一点情商都没有。 刚刚看到苏大人有心试箭,早就懂事的收回了自己的复合弓。 只可惜苏大人的箭法,确实有那么一点点点点的一言难尽啊。 苏大人一箭射失不要紧,可自己也来不及补箭,导致匪首趁机逃回了聚义厅。 然而苏谨却没有露出失望的样子,对于马三请他继续射下去的建议,也摆摆手否决了。 校场边,孙威已经按照既定计划将土匪全都都赶进了聚义厅,苏谨吩咐马三“去把孙威他们都喊回来。” 而他自己则爬下了围墙,来到寨子外边。 这里有一个半掩埋在土里的奇怪铁桶,桶口正对着聚义厅的方向。 苏谨问看守的趟子手“都准备好了?” “回大人的话,都准备好了。” 很快,孙威就带着人撤了回来,看到那铁皮桶欣喜的问道“大人,这就是那新家伙?” 苏谨点点头,看着人都撤到了安全的地方,马上向趟子手下令“动手!” “是!” 趟子手举起大拇指瞄向了聚义厅的大门,然后将一个方形包裹塞进了铁皮桶,再将一根引线拉了出来,嘴里还在不停念叨 “先点前面的,再点后面的,千万不能搞混了...” ‘滋滋...’ 两根引线先后被点燃,苏谨赶紧捂着耳朵躲得远远的。 孙威还傻乎乎地站在铁桶后面,啧啧称奇 “这玩意看起来也没啥啊,难道真像大人说的威力那么大?” ‘轰!’ 一个方形包裹甩着火星子,在一声震天的轰鸣声中,被送上了高空。 而站在铁通后边的孙威,被震起的灰尘扫了个满脸,两只耳朵一片嘶鸣,什么也听不见了... 与此同时,好不容易逃回聚义厅的王汉,正在苦思冥想着对策 “不行,这帮家伙有点邪性,不能硬着来,看来今天的风有点大,得先扯呼。” 正琢磨着,忽然听到外面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响起,手下的土匪顿时慌作一团 “大哥不好了,是火器!那群镖师有火器!” “怕个毛!” 王汉一脚将那土匪踹倒,同时躲在一边大喊“他们的火箭最多也就点着大门,躲在两边保你们没事!” 王汉走南闯北那么多年,官军的火器又不是没见过。 什么火龙出水、一窝蜂,不就是速射的火箭吗? 虽然自己也打不过,但是只要这轮进攻能混过去,就能抓住敌人换药的空档从后山逃命。 “娘的,这伙镖师有点邪性啊,这火器他们是从哪里弄的?” 可还没等他想清楚,那方形包裹已经落在了聚义厅的屋顶上。 ‘轰!’ 没有预想中的火箭,那方形包裹落在屋顶上没多久,马上就再次爆炸! ‘轰!’ 整个屋顶被炸了个大洞,被炸碎的房梁和碎瓦,伴着方形包裹中的铁钉、石子在聚义厅中肆无忌惮的飞舞! “啊!” “我的眼睛!” “我的腿,我的腿动不了了!” ‘噗!’ 王汉小臂传来一阵剧痛,他低头一瞧,一枚生锈的铁钉死死钉在了他的胳膊上。 他傻眼了“这是个啥?” 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第二轮的包裹已然再次升空! ‘砰!’ ‘轰!’ 土匪们被炸得哭爹喊娘,这聚义厅里是没法待了,一个个抱头鼠窜、慌不择路。 哪怕知道外面有明晃晃的钢刀在等着他们,他们也顾及不上了。 跑到外面投降可能会死,但是在里面待着却一定会死,这也太他娘的吓人了! “孙威,带人清理战场!” 看着已经丧失斗志的土匪,苏谨也不想浪费炸药。 马三凑了上来一脸谄笑“大人,您这炸药包真厉害!” 苏谨得意的挑挑眉毛“那是,老爷我研究了那么久,可不是...” “大人,大人!山下有官兵!” 苏谨的没自吹自擂还没开始就被打断,他有些不乐意的朝着崖边跑去。 “嘶~~~瞧这阵势,是卫所的官兵啊。” 马三也走了过来,目光中不再带着谄笑,双目如鹰般向山下扫去 “大人您说的没错,看他们身上的打扮,八成是卫所的兵马,只是瞧不清楚是英武卫或是飞熊卫的。” 苏谨冷哼一声“这是闻着味了,想来分一杯羹?” 马三摇摇头“等等,小的看着都不像,这怎么有点像是长淮卫的那群货?” 英武卫和飞熊卫,是定远附近的驻军卫所,都隶属于凤阳府。 而长淮卫则是隶属于中都留守司,虽然都在凤阳地界,但是严格来说和他们不是一路人。 “你确定?” 听到是长淮卫,苏谨的眼睛也眯了起来。 “距离太远有点看不清,小的也不敢确定,但是瞅着像。” “先不管了。” 此时寨子内,土匪除了一小部分被炸死、炸伤之外,其他的早没了斗志纷纷投降,双手抱头蹲在地上等候发落。 孙威跑过来问苏谨如何发落这些土匪,苏谨却说道“你带人先把炸药包和铁桶找地方埋了,李源!” 神箭手李源背着弓从树上挑了下来“大人,你喊我?” 苏谨将身后的复合弓取了下来“把这两把弓和箭都找地方藏好!” 李源有点不舍,也有点不解“大人,这是为何?” “你别问了,赶紧照做!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头。” 第38章 前作京观后被拿 李源虽然不舍,但还是听命去找地方藏复合弓,但苏谨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大明的卫所不可随意调动。 而长淮卫在凤阳西北的中都留守司,就连杜知府也不能轻易调动,他们怎么会突然跑到凤阳东南的定远附近? 他们又是受了谁的命令? “大人,这些土匪怎么处理?” 马三一句话,唤醒了还在沉思的苏谨。 苏谨眼神一凛,透出浓浓的杀气,麻利地从一个趟子手腰间抽出钢刀,杀气腾腾地向匪寨内走去。 此刻所有的土匪都已束手就擒,匪首王汉更是直接被孙威五花大绑,绑在了那面写着‘替天行道’大旗的旗杆上。 苏谨走到满脸虬髯的王汉身前,斜睨了他一眼,轻声问道“你就是匪首王汉?” 王汉自知必死,并不畏惧。 当他正准备喊一句‘爷爷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的时候,却没想到苏谨压根懒得跟他多说一句话! ‘唰!’ 锋利的钢刀从王汉的脖子划过,瞬间就将其枭首! 马三在一边瞧着一愣“乖乖,大人上辈子不会是个刽子手吧?这手法可真利索啊!” 扔下钢刀,苏谨擦擦溅到鞋面的鲜血,淡淡说道“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凡是手上沾过血的,一个不留。” “是!” 。。。 朱元璋带着长淮卫一路向南追踪,终于在东濠水南岸,濠塘山角找到了苏谨的踪迹。 听到回报后的老朱一愣“啥?你说他不是逃跑,而是去山里剿匪了?” “启禀陛下,斥候所探确实如此”,周继先双手抱拳,恭敬地单膝跪于马下。 “走,陪咱去看看。” 一行几百人的队伍很快来到濠塘山山脚。 老朱跃下马来,根据地上留下的踪迹,判断苏谨一行确实是进山了。 “怪了,他一个凤阳县令,跑到定远县来剿什么匪?” 得知苏谨并不是‘畏罪潜逃’后,不知怎的,老朱心里忽然松了一口气。 “陛下,要微臣上山去将那苏谨擒来吗?” 朱允炆一脸欢喜地抱拳“阿爷,孙儿愿与周大人同去!” 朱元璋却摆摆手“不必,咱就在这等着他。” “阿爷不可啊,万一他从其他地方下山跑了呢?”朱允炆急道。 “跑?” 朱元璋冷笑“这大明江山都是咱的,他能跑到哪里去?” “陛下放心,臣即刻封锁此山,必不让乱臣贼子逃脱!” 朱元璋摆摆手示意他自去,但是心里却有些不满“他苏谨到底是不是乱臣贼子,也是你能定的?” ‘砰!’ ‘轰!’ 远处的山上传来阵阵轰鸣,惊得朱元璋的马躁动不安。 老朱好不容易安抚好马,惊疑不定的看着山上“这是什么动静?难道是火器?” “这声响必是火器无疑!” 朱允炆面上不满,心里却大喜“好啊好啊,你苏谨这是生怕自己死不了啊! 你可知地方州府官员私藏火器是什么罪名?我看你一会怎么死!” 时间缓缓逝去,天色愈渐昏暗,天边的最后一抹斜阳也渐渐落于远山外。 “大人!小的们已经查验完毕,这伙土匪都是盘踞在浮山一带的悍匪,人人手上都沾了不止一条人命,皆可杀!” 苏谨眼中杀机闪过“全都砍了,将脑袋用石灰炮制制成京观,就给本官摞在这山上,以警后人!” “是!” 孙威应下,转身就拖着一个土匪向校场外走去。 马三一脸谄笑的凑了过来“大人英明,我看哪个不要命的,还敢来咱们凤阳作乱!” “对了大人,那剩下的那些妇孺怎么办?要不要...” 说着,马三做出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苏谨摇摇头“只是些老弱,将他们拉回去,送到矿山去吧。” “大人仁慈!” 一个时辰后,一座几百个土匪首级的京观,就在匪寨门前制好。 看这群镖师手法利落的样子,绝对不是第一次干这种活。 苏谨看都没看那京观一眼,转身问孙威和李源“东西都藏好了?” “回大人,都埋在后山藏好了。” “下山!” 打起火把,苏谨带着几十个镖师和俘虏从山上蜿蜒而下,犹如一条火龙。 刚刚下山就正面遇到了长淮卫堵在山口。 苏谨皱着眉正想上前喝问,却见朱允炆骑马排众而出“苏谨,你的事犯了,乖乖束手就擒吧!” 没想到在这又遇到朱允炆,苏谨心里忽然有了不好的猜测。 果然,朱允炆身后很快就出现了那个身影。 “苏谨,见到大明皇帝陛下还不跪下?” 苏谨不答朱允炆的话,双手抱拳躬身苦笑 “老哥...不,陛下,您瞒的臣好苦啊?但不知臣所犯何罪,要如此兴师动众的来抓臣?” “哼,死到临头还犹自狡辩!” 朱允炆‘歘’的一下抽出腰间佩剑“苏谨!你贪污肥皂厂、水泥厂的银钱,还私自藏有火器,就这几条罪名就足够要你的狗命!你还不认罪!” 朱元璋将朱允炆的持剑的手压下,低声喝问“苏谨,苏大人,你可认罪?” 苏谨却昂首站起,气愤地反驳“这肥皂厂、水泥厂本就是臣与朱家村联合创办的产业,又何来贪墨一说?恕臣不能认罪!” 朱元璋饶有兴趣地从跪倒在地的趟子手身后,拿起火绳枪一边把玩一边问道“那这火器又作何解释?为何咱从未见过?” 苏谨早有准备,笑笑说道“这火绳枪乃是臣最近研究所得,是基于火铳的基础上改良的产品,只因还不稳定,故而准备在稳定之后再行上报。” “我看你就是在狡辩!” 朱允炆不依不饶地瞪着他,转头向朱元璋说道“阿爷,此等恶官就不能听他狡辩,带回去问清罪名,直接斩了便是!” 苏谨怒瞪着朱允炆,心说老子招你惹你了,昨天老子还请你喝酒,今儿你就想砍老子脑袋? 朱元璋不置可否,忽然问道“刚刚山上的爆炸声又是怎么回事?” 苏谨苦笑“那是装药的时候,火药不小心爆炸了,这也是臣不敢轻易上缴火绳枪的缘故。” 朱元璋忽然笑了“小子,你不老实啊。” 苏谨冤枉地哭丧着脸“陛下,臣一向是个老实孩子啊,不敢欺瞒陛下!” “你老不老实,带回去审审就知道了,来人,拿下!” 第39章 囹圄铁窗郡夜探 不知道朱元璋是不是有意,苏谨被拿下后并没有被放进囚车。 而是被人五花大绑,扔在了朱元璋的身后,脸朝下横亘在马上。 队伍行进的速度虽然不算快,但是那一路的颠簸,苏谨差点把隔夜饭都吐出来。 身后的朱允炆一脸戏谑地看着他,时不时还催队伍再走快一点,让苏谨心里更是大恨 “你等着,这次老子要是不死,以后一定要你好看!” 可这话也只能想想,但想要报仇的难度,基本和做梦也没什么区别。 朱允炆是正经的皇孙,未来的皇太孙,大明的皇储,虽然最终被朱棣吃干抹净收拾了一遍,但也不是自己一个破县令能对抗的人物。 “他娘的,这叫什么事啊...” 心里面爆着粗口,苏谨忽然想到“这小子是朱允炆,那上午来找自己的岂不是...朱允熥?” 虽然对明史不算精通,但他也清楚朱允熥是什么人。 正如朱允熥自己所说,他生母太子妃常氏,在生他之后没几日就去世了。 之后为了不让太子妃之位空悬,太子朱标将没什么后台的吕氏扶正。 而朱允熥则直接交由吕氏抚养长大的,怪不得性格有些怯懦。 换成个普通人被后妈抚养长大,而且那后妈还有自己的亲生儿子,朱允熥没心理变态已经能算心理非常强大了。 想通了朱允熥的身份,那朱灵萱和朱允熞的身份自然也一目了然。 苏谨趴在马背上苦中作乐“没想到我的眼光还真不错,一眼就看上了大明的公主...嗯,不对,她现在好像还只是个郡主, 她应该是什么封号来着? 好像是江都郡主是吧? 既然还没封公主,看样子我还是有机会的啊!” 按老朱的习惯,或者在大明中前期的规矩,一般皇女嫁人前才提请给公主的封号, 既然朱灵萱现在还是个郡主,那就表示还没有定亲。 “只是...” 苏谨尴尬地瞧瞧自己现在的‘体位’,摇头苦笑“都这怂样了,还惦记什么公主啊?还是先好好想想怎么活下去吧,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踢踢踏踏。 来时风驰电掣,归时却晃晃悠悠。 也不知老朱是不是故意,几乎磨蹭到了半夜时分,一行人才回了凤阳县衙。 苏谨已经被颠的快昏过去了,此时正迷迷糊糊的趴在马背上。 老朱跳下了马,将马鞭丢给前来迎驾的蒋瓛“咱累了,先将苏谨押入牢房,明日一早审问。” “是,爷。” 县衙的大牢苏谨倒是来过不少次,但以犯人的身份来这里还是头一遭。 此刻县衙的守卫、狱卒早被锦衣卫替下。 蒋瓛亲自押着苏谨进了大牢,将他交给手下看押。 苏谨摇头苦笑“这哪里还是县衙的大牢?这分明是锦衣卫的诏狱啊,妈的不知道这帮孙子今晚会不会严刑拷打我?” 正想着,就感觉身子忽然一轻,被人狠狠推进了大牢里。 接着就感觉身后有人抓住了他的双手。 “别打,别打,我都招!” 苏谨赶紧投降,他可不想吃一套‘大记忆恢复术’。 谁知身后的锦衣卫只是解开了他被背缚的双手,将他再次狠狠一推,冷冷一笑 “想什么呢?能被咱们亲手审讯的,至少也是朝中五品大员,就你也配?” 苏谨撇撇嘴,只要不揍老子就行,你爱怎么说怎么说,你开心就好。 今天着实劳累了一天,又在马上颠簸了大半宿,苏谨早已困顿不堪。 一向爱洁的他,也顾不上干草堆里有没有跳蚤,干不干净,倚在墙角就沉沉睡去。 过了仅仅盏茶的功夫后,大牢外面突然传来阵阵嘈杂声 “三爷,这是陛下要咱们亲自看押的要犯,你这贸然进去怕是不妥啊...” “废什么话,我来问你,陛下可有说过不许探视苏大人?” 锦衣卫想了想“那倒是没有。” “这不就结了?” 朱允熥冷哼一声“我和郡主不过是给苏大人送些吃食而已,你为何百般阻挠?难道你们在滥用私刑审问苏大人!” “三爷您可别乱讲,小的不敢!那苏谨..苏大人此刻正好端端的睡觉呢!” “那不就结了,赶紧开门,我们送了吃食就出来!” 这时朱灵萱也开口了“我们就是探视一下苏大人,若是阿爷怪罪下来,我愿意一力担之。” 吧,三爷、郡主,你们还请快点,别让小的难做。” 本来苏谨还在沉沉睡着,可朱灵萱刚一开口,他耳朵忽然就是一动,然后猛地睁开双眼 “这声音...是她来了?” 顿时困意全无,三步并做两步跑到囚栏边,将脑袋用力的往外挤去,可除了黑洞洞的过道,什么也看不见。 良久,过道的尽头传来‘踏踏’的脚步声,旋即一道火光映入苏谨的眼帘。 强烈的火光有些刺眼,可苏谨却不愿闭上眼睛,死死地盯着过道。 几个人影先后出现。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身飞鱼服,腰挂绣春刀的锦衣卫,他的身后赫然跟着的就是朱允熥和朱灵萱二人。 “大哥!” 朱允熥见到苏谨,急急甩开锦衣卫冲到了他身前,仔细上下打量着苏谨 “大哥你受苦了,他们有没有为难你?若是敢为难你就跟我说,我去找阿爷告他们的状!” 锦衣卫吓了一跳“苏大人,咱没有,没做过,你可不敢乱说啊!” 然而苏谨既不搭理朱允熥,也没看锦衣卫一眼,两眼却直勾勾地盯着款款而来的朱灵萱。 朱灵萱被他灼热的眼神吓了一跳,心里噗噗直乱跳,脸颊忍不住就红了。 强行稳下心神后,方才用低若蚊蝇的声音问道“苏大人,你还好吧? 我和三弟听到你被阿爷抓回来的消息之后焦急万分,等阿爷睡下就赶紧过来了饭了吗?” 苏谨这才回过神来“下官,不,罪臣见过郡主,回郡主的话,臣还没有吃饭...” “那苏大人赶紧吃一点,不然饿坏了身子可就不好了。” 朱灵萱红着脸,将食盒打开放在苏谨面前。 苏谨这一天确实没顾上吃饭,闻着透鼻香的饭菜大声称赞道 “这饭菜是专门为臣做的吗?真香啊,郡主果然心灵手巧之人!” 朱灵萱却红着脸“得知苏大人被抓的消息,我和三弟都十分焦急,来的仓促没有时间好好准备... 这是昨晚剩下的饭菜,还望苏大人莫怪。” 苏谨。。。 第40章 今宵戴枷识兰心 “那也好吃!多谢郡主费心!” 苏谨又不是没挨过饿,刚来凤阳的时候,再难以下咽的的食物他也见过。 如今不过区区剩饭而已。 更何况还是梦中情...呸,还是郡主亲手送来的剩饭? 爷吃的那是剩饭吗? 不! 那是郡主的关怀,是她暖暖的关心! 看着苏谨大口大口挖着菜肴,就着馒头吃起剩饭,朱允熥担心地说道 “大哥你放心,哪怕拼着阿爷责罚,我明早也要跪在他房门前,请他饶你一次。” 苏谨有些感动,没想到自己随手认下的一个便宜弟弟,竟然如此关心自己。 更何况他还是个皇子。 “只可惜,他将来的命运也不比我好多少啊。” 苏谨心里叹了口气,轻轻放下筷子,对着他笑笑 “殿下不必担心,臣自有对策。” 朱允熥有些不满“大哥,你还是叫我老弟吧,或者叫我熥儿也行。” “那可不行”,苏谨摆摆手“自古君臣有别,臣岂能失仪?” “大哥,你我一见投缘,昨日我可是诚心认你做我大哥,叫一声大哥,终身为大哥!” 朱允熥稚气的脸上写满倔强和坚持,苏谨心里好笑之余也有些感动: 人的时候我喊你殿下,没人的时候我喊你老弟?” “好!”朱允熥大喜“就这么说定了!” 身后的锦衣卫听得嘴角直抽抽。 皇子拜县令当大哥?这也太魔幻了点吧? 难道是自己早晨起床的姿势不对,导致自己还没睡醒? 不过现在可不能再听下去了。 万一将来三爷想翻脸,自己八成会小命不保,赶紧一步一挪地悄悄退了出去。 你看不见我...你看不见我... “苏大人已有对策?” 朱灵萱秀眉紧蹙“阿爷今日发了好大的脾气,苏大人可莫要轻视...” “郡主请放心”,苏谨自信的笑笑。 朱元璋虽然杀人狠辣,但却不是个蛮不讲理的主。 尤其自己身后并没有牵扯到任何势力,不在老朱必杀的范围之内。 更何况所谓的贪墨案,压根就是子虚乌有,到了明日自然可见分晓。 不过见二人如此关心自己,苏谨也赶紧出言抚慰,三言两语之下两人也大致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才算是稍微放下了心。 “苏大人,夜色已深,我们也不能在这长时间逗留,既然苏大人胸中已有沟壑,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苏谨闻言一愣,有些不舍,可这里毕竟是大牢,自己也不好强留人家过夜呀。 有些不舍的将食盒递还朱灵萱“多谢郡主关心,臣恭送郡主。” 可就在交递食盒的时候,苏谨的手指‘无意间’、‘不小心’和朱灵萱的手指相触,后者吓得食盒差点没扔到地上。 “哎呀,羞死了!” 朱灵萱大窘,转过身头也不回,捂着脸飞也似地逃出了大牢。 苏谨呆呆的看着手指,下意识地放在鼻尖下。 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 然而,对于朱允熥的告别,苏谨却充耳不闻。 翌日一早。 哗啦一声,牢门被狠狠拉开“苏谨,时辰到了,跟咱走吧!” 苏谨迷迷糊糊睁开眼“这就要砍头了?” 锦衣卫乐了“没睡醒呢吧你?砍头就不是咱来接你了,快走吧,陛下要亲自审你。” 等苏谨起身的同时,锦衣卫心下也在啧啧称奇。 这种级别的县官,一般也就交由刑部或者大理寺审问。 哪想到这区区一个凤阳县令,陛下居然要亲自过问,真是奇哉怪也。 朱元璋只交代要严加看管苏谨,但朱允炆却通过蒋瓛,命人给苏谨上了手铐脚镣。 锦衣卫按照指挥使的吩咐,给苏谨上了沉重的手铐脚镣,再给他戴上大枷后,押着他直奔县衙大堂。 老朱昨夜休息的并不好。 他想了一夜怎么处理苏谨,但是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方案。 直接处斩,他心里有些舍不得。 通过这些日子的观察就能看出,苏谨治理地方很有一套,也弄出了许多的新奇事物,是个十分有才之人。 而且还对经济之道有极高的造诣。 何况,苏谨的才能还不止如此。 昨夜他就把玩了半宿苏谨‘改进’的火绳枪,只觉得此物若是能装备大明军队,必然能大大提高军队的战力! 射程! 火力! 若是手持此物,再去驱逐残元,甚至一统大漠也不是不可能的事,说不定一战就能奠定北方的基础! 想到这里,老朱心里就是一阵激荡。 现在若让老朱一刀砍了苏谨这样的人才,他自己都会觉得自己是个昏君。 “算了,看看那小子一会怎么说吧竟还年轻,还是要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一边坐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老朱一边等着锦衣卫将苏谨押上来。 可看到苏谨蓬头垢面,一脸憔悴地顶着大枷,手脚皆被铁链锁死,一步一挨地走上大堂后,老朱胡子都快被气飞了! “啪!” 狠狠一拍惊堂木“狗东西,谁让你们上枷的!” 锦衣卫一脸无语地看着老朱,心说不是指挥使下的令吗? 难道这不是陛下的主意? 不过他还好脑子在线,没把蒋瓛供了出来,赶紧跪下解释“臣是担心犯官脱逃,所以才...” 朱元璋冷笑“脱逃?他区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能从你们手里脱逃?那咱养你们还有什么用!” 锦衣卫连连磕头“臣有罪!” “哼,赶紧解锁,然后自己滚下去领罚!” 苏谨本来还纳闷,这老朱得有多恨自己啊,怎么还要给自己戴枷? 此刻看着朱元璋,再斜睨了一眼那忙着给自己解锁的锦衣卫,顿时心里全明白了。 八成又是那朱允炆那小子搞的鬼。 不过看看老朱对自己的态度,心里不由得乐开了花 “嘿,小子你还想整老子,结果没想到反而帮老子在你爷爷这赚了同情分,我谢谢你了啊。” 本来已有七成把握,现在再瞅瞅老朱对自己的态度,马上又多了三成。 “罪臣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老朱撇撇嘴“少给咱说这些没用的,咱来问你,你自称是罪臣,可知罪在何处?” 苏谨无辜的抬起头“罪臣不知陛下微服私访到了凤阳,言语间多有得罪,臣,愿请陛下责罚!” ‘啪!’ 老朱狠狠一拍惊堂木“放屁!你不知咱的身份又何罪之有? 朕若以此问罪岂非成了昏君?朕问的是你贪墨银钱、私藏火器之罪!” 苏谨撇撇嘴,正准备回答朱元璋的问题,可大堂外却传来一阵喧哗之声! 第41章 百姓蜂涌鉴是非 “堂外发生何事?” 朱元璋皱眉,脸色略显不耐地望向外边。 “回禀陛下,外面来了大量的凤阳百姓,他们将县衙团团围住,似乎是在...是在...” 看蒋瓛犹犹豫豫的样子,老朱气不打一处来“有话就说,难道他们还敢造反不成!” “不是造反,这些百姓围了县衙,似乎,似乎是在替苏谨喊冤。” 朱元璋皱眉,但苏谨的眉头却皱的更厉害。 这些百姓出发点是好的,但是这所作所为和逼宫又什么区别? 这哪里是想替自己喊冤啊,这怕不是恨自己死的慢啊! “这群猪队友...” 苏谨苦笑叹气,也不知是该感动,还是该生气。 他抬头看向朱元璋“陛下,百姓无知,还望陛下莫要与他们计较,请允臣出去将他们驱退。” 谁知朱元璋却嗤笑一声“看来苏大人在凤阳官声不错啊。” 朱允炆作为陪审,闻言立即煽风点火“看来苏大人颇为识得收买人心之道,就是不知道这些百姓,是不是苏大人花钱请来的?” 苏谨暗恨“老子又没得罪过你,怎么你丫的总是一副巴不得我死的样子?” 朱元璋没理会朱允炆,对着蒋瓛下令“把大门和仪门全部打开,放这些百姓进来一同听审!” 蒋瓛一愣“陛下,这许多百姓鱼龙混杂,若是一个不小心混进来歹人,冲撞了圣驾...” “屁话!堂外都是朕的子民,有什么好怕的?再说咱养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旨。” 蒋瓛去开门,朱元璋却对着苏谨嗤笑一声“苏谨,你若是没有犯法,咱一会自然会给你一个公道, 但若你真的触犯了律令,就算全天下的百姓都为你求情,咱也必叫你血溅当场!” 苏谨抱拳躬身“臣,谢过陛下!” 没过多久,熙熙攘攘的百姓们蜂拥而入,将大堂门口挤得水泄不通,许多站不下的人只能站在甬道的两侧,踮着脚往里面瞧。 “草民叩见陛下!” 这次进来的人,还是以昨日那个老者为首,带着百姓们在大堂外哗啦啦跪倒一片。 “苏大人是好官啊,陛下您可不能听了奸臣的蒙蔽,冤枉了苏大人啊!” 坐在堂侧的朱允炆嘴角一抽,怎么感觉那老头是在骂自己? 朱元璋站起身来,昂首阔步走到大堂门口 “朕自设下登闻鼓以来,凡民间词讼皆自下而上, 或府州、县、省官,及按察司不为其伸理、及有冤抑重事不能自达者,皆许击登闻鼓,监察御史随即引奏,敢阻告者死!” 顿了顿,老朱继续说道“众百姓若有冤情皆可向朕提出,若是有人受苏谨胁迫来此,也可说出来!” 那老者一听更是哭诉道“陛下,没有冤情,没有冤情啊! 自苏大人上任以来,凤阳全县上下,夜不闭户、生活富足,又哪里来的冤情?大伙说是不是啊!” “是啊是啊!” “陛下,苏大人是冤枉的!” “苏大人是好官啊,这是朝中出了奸臣,要陷害苏大人啊!陛下您可千万不能听小人谗言啊!” 感觉自己又被cue 到的朱允炆,恼怒的站起来“都吵吵什么?苏谨是不是有罪,自有陛下定夺,你们在这吵吵什么?” “闭嘴!” 朱元璋恼怒地瞪了他一眼,对他颇有些失望。 出门之前,老朱曾赞朱允炆对下宽容,颇有乃父之风。 但现在看来,朱允炆的对下宽容,往往是对那些文官,而这些老百姓,似乎并不在他‘宽容’的范围。 这是有些忘本了啊。 就在这时,朱允熥带着朱灵萱和朱允熞忽然也到了大堂,直挺挺地跪在他面前 “儿臣朱允熥。” “儿臣朱灵萱。” “儿,儿臣朱允熞。” “拜见陛下。” 朱元璋一愣“你们来这做什么?还有你萱儿,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朱灵萱咬咬嘴唇“儿臣自知僭越,但是儿臣这几日,观苏大人在凤阳的所作所为,必不像昏官、庸官,还请阿爷明鉴。” 朱允炆看的越发恼怒“你个女孩子家家的又懂什么?不要在这丢人,赶紧回去!” 朱元璋看了一眼朱灵萱,又瞅了一眼俩眼珠子直勾勾盯着朱灵萱的苏谨,心里若有所思。 他挥手制止朱允炆说下去,转头却看向了朱允熥“熥儿,你也是来求情的?” “是。” 朱允熥不敢抬头,战战兢兢地答道 “儿臣不敢说苏大...苏谨无罪,但是也觉得阿姊所言有理,所以恳求阿爷明察秋毫,明鉴是非,还苏大人一个公道。” 朱元璋点点头看向朱允熞“熞儿,难道你也是来替苏谨求情的?” 朱允熞懵懵懂懂地抬起头“是三哥叫我来的。” 朱元璋。。。 朱允熥orz “不过”,朱允熞托着腮想了想“不过熞儿也觉得这个苏大人很厉害呢,不是坏人。” 朱元璋哈哈大笑“厉害的人就不是坏人了?” 不过他也没在乎孩童之言,转头对着堂下百姓说道 “今日诸位就在一旁听审,至于这苏谨到底是不是有罪,审完之后必然会有一个说法。” 说完,朱元璋立即坐回公案之后,大喝一声“苏谨,你既然说你无罪,那就先说说,那账簿上的税银是怎么回事,缘何要上缴五成之多!” 苏谨抬起头“陛下,且先不说那些厂子,本就是臣与朱家村合办的产业, 臣且问陛下一句,可知肥皂厂、水泥厂那些厂子,有工人几许?” 与你要收的税款有何关系?” 苏谨心里嗤笑一声,面上不动声色“臣请陛下让臣的主簿苏根生上堂。” “准。” 没过多久,苏根生被锦衣卫也押了上来,看得出他昨夜一晚上也没睡好,眼眶上带着重重的黑眼圈。 “下臣参见陛下。” “苏根生,你去告诉陛下,肥皂厂工人有多少人?他们又是从何而来!” 苏根生抬起头“启禀陛下,肥皂厂现有工人一万八千余人,除约一成是本地人外,大部分都是前些年河南大水后,流落来此的流民。” 说完,他就将几本账册、户籍簿递了上去“陛下,这是这些年流民安家的记录,还有肥皂厂等各厂资金的流向。” 第42章 朕之子房当为卿 朱元璋拿着户籍簿和账册细细查看着。 好在他之前已经知道这表格式的账簿应该怎么看,倒是没再闹出笑话。 “工钱...新建厂房...慈安堂...” 看完肥皂厂的账簿,老朱又拿起水泥厂的账簿继续翻看。 “工钱...奖金...基建核销...武研司,这武研司又是何物?” 看到这里,朱元璋心里已经明白个七七八八。 交回县衙的那部分税款,除了一部分用来给工人统一支付工钱,一大部分则是用来继续扩建厂房、扩大产能所用。 最后还有一部分资金,用来筹建慈安堂。 这个慈安堂和朝廷开办的养济院是一回事,基本上是用来收留孤寡老人、孤儿的。 但略有不同的是,凤阳赈灾的账款,也是统一从慈安堂走的,账簿上面具体写明每一笔款项、粮食的去处。 只是这武研司是什么用处,老朱有点不明白。 苏谨交上去的账簿是真账,交上去的时候,他就知道有些事情早晚瞒不住,索性答道 “启禀陛下,这武研司的主要作用,是臣招募了一大批匠户,专职改进咱们的火器所用。” 朱元璋一听就明白了,这不就是工部的匠作监吗? “县衙有六房,朝廷也有专款,你又何必单独加设一个衙门,多此一举?” 苏谨苦笑“陛下明鉴,这武研所是极为费钱的一个部门, 研究的时候不仅需要合适的场地、器材,还会消耗大量的火药,而这些都是钱啊! 可朝廷批下来的那些款项,实在是九牛一毛。” 朱元璋点点头“我有一事不明,朝廷有火器,你为何还要继续改进?这本不属于你的职权范围。” 苏谨不答,反而反问老朱“陛下可知我刚来凤阳时,所情所景又是如何?” 朱元璋心知他所言必有所指,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洪武二十二年,臣侥幸中了二甲进士,但却苦无背景,也无钱打点上官, 肥缺是不用想了,可没想到最后派了个实缺,却到了凤阳这...鬼地方。” 苏谨苦笑一声,继续说道“到了这凤阳之后,才知这当官的苦啊!” “别说是臣的那点俸禄了,整个县衙几乎连吏员的俸禄都开不出来,就连我这侄子。” 他指了指苏根生“我这侄子跟着我来此地做了主簿,可是我却一个子都给不了他。” 苏谨摇摇头“这些臣先不提,既然领了朝廷的俸禄,那就应该实心用事,可是这凤阳县不仅有内忧,外患也是不少。” “洪武二十三年,河南府水灾,百姓流离失所,同时也滋生出了大批的山匪、水盗, 这些人在凤阳四周劫掠过往百姓、客商,最猖獗的时候,竟断绝了凤阳与外界的通道。” “后来臣带人去剿匪,可是那土匪的武器竟然比官军还要犀利,不止有弓箭长刀,手中更是有不少火器!” “咱们的人吃了大亏,死伤无数,从那以后臣就下令建立武研司, 臣不为别的,就为咱们手下的人去剿匪的时候,能少死一个是一个!” 朱元璋闻言动容“没想到凤阳竟也如此艰难,那你为何不去卫所调兵?” “回陛下的话”,苏谨苦笑“臣不过是一个小小县令,哪里有本事调动卫所的官军?” 一边的周继先听得颤颤发抖,同时暗恨苏谨“你好好交代你的事情就是了,扯上老子的卫所做什么!” 朱允炆这时冷冷地插话道“既然你研制出了先进的武器,为何不上交朝廷?说,你是不是包藏祸心!” 苏谨本不想理他,但为了打消朱元璋的顾虑只好继续解释 “回陛下,您昨日也看到了,此武器还有不少欠缺之处,依旧有不少隐患, 若是贸然上缴朝廷,一旦发生走火事故,臣将如何自处?” 以上,皆是苏谨的肺腑...瞎话。 不过听到老朱耳朵里,却句句是肺腑之言,他点了点头 “你也算不容易,不过朕还是要问清楚,你建这么多新的厂房意欲何为?” 苏谨忽然哎哟一声趴在地上“陛下,昨夜臣没有休息好,腰痛忽然发作,还请陛下恕罪。” 朱元璋心里噗嗤一乐,清楚这惫懒小子是顺杆往上爬呢。 不过他没在意“起来吧,来人,赐座。” 苏谨嘿嘿一笑“谢陛下隆恩。” 他也不客气,在朱允炆的怒视中坦然坐在了椅子上,继续说道 “陛下,敢问朝廷赈灾一般如何行事?” 朱元璋想了想“拨放赈灾款,开粥棚。” 苏谨笑道“如此一来,就能解决百姓的问题了吗?” 朱允炆在一边很想说能,但他心里也清楚,每次赈灾之事都是治标不治本,只能慢慢熬过去。 不等朱元璋回答,苏谨笑道“开设新厂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以工代赈。” “以工代赈?”朱元璋一愣。 “是”,苏谨理了理思路,轻声说道 “以往朝廷赈灾之方,且不说中间有没有中饱私囊、借机贪墨赈灾款的事情,臣就当这每一粒粮食真的发到了灾民手里,可又能济的何事?” 朱元璋早已忘了他是在审苏谨的贪墨案,闻言低头思量许久后,默默点头 “那你这以工代赈又有何出奇之处?” 苏谨见老朱已经进入了自己的‘节奏’,笑眯眯地答道 “微臣开办大量的工厂的同时,就代表已经准备好了大量的就业岗位, 一旦发生灾祸,就可以为这些灾民提供一份养家糊口的工作。” “到了那个时候,不仅能解决灾民的饥荒问题,消除暴乱的隐患,同时还能为咱们大明创造出更多的利益,陛下您说此策如何?” 朱元璋盘算许久,眼前豁然一亮“此策当可向全国推行!” 不过想了想又有些疑惑“你这工厂现在能解决多少人口?” 苏谨自信的伸出五个指头。 “五千人?也算不错了”,朱元璋微微有些失望。 “不”,苏谨嘴角噙着一丝微笑“是五万人!” “什么!” 朱元璋霍然起身,几步走到苏谨身边“君前无戏言!” 苏谨赶紧站起来“臣,不敢欺瞒陛下!” 朱元璋大喜过望。 以往一旦受灾,灾民就会疯狂向京城涌去。 而以京城的能力,也很难快速解决几十万灾民的口粮。 可如今仅仅一个凤阳县就能解决五万人口的灾民,倘若此策通行全国呢? 那以后再有灾荒,是不是就有了一个稳妥的应对之策? 想到此处,老朱欣喜的一把拉起苏谨的双手,死死握住“卿真乃朕之子房是也!” 第43章 陛下乃千古明君 “臣,多谢陛下谬赞!” 苏谨心里暗呼一声,终于他娘的混过去了,面上却仍然不动声色。 “快快起来!” 老朱伸手扶起他的同时,眼神也在不停地观察着他。 苏谨虽然年轻秀气,但是面对自己之时,仍然能保持着不卑不亢的态度,心里更是喜欢。 然而朱允炆却有些不乐意。 眼瞅已经将这苏谨拿下,不日即将拿回京城审问,可怎么三言两语之间,就成了皇爷爷的张子房了? “阿爷,你莫要被他巧言令色的花言巧语所骗,就算他没有贪墨税银,可他利用官员身份开办私产、私藏火器终归是事实吧?” 朱元璋闻言暗怒。 他又何尝不知苏谨开办私产有违朝廷律令,还需要你来教咱? 苏谨开办私产是为了自己吗?那是为了凤阳的百姓! 可朱允炆这话说出来以后,旁边可有百姓和卫所官兵、锦衣卫看着,一时倒有些踌躇,不知该如何开口给苏谨脱罪。 朱灵萱蕙质兰心,悄悄打量了一下朱元璋的神色就明白了。 她莲步轻移,声音温润如玉“阿爷,儿臣方才一直在想,若是苏大人不开办这些私产,恐怕凤阳百姓的日子,未必会有今天这样好,所以儿臣觉得...” 正说着,忽然苏谨抬头悄悄对她眨了眨眼,似是在感谢她,但更多的倒像是...挑逗? 朱灵萱立即羞红了脸庞,心里暗啐“这人...真是的,怎能如此轻浮?” 可她嘴里的话却没有停下“所以,儿臣觉得苏大人此举虽有不妥,但终究是为了大明的江山和凤阳的百姓, 儿臣不懂军国大事,只是自己的一点看法,还请阿爷定夺。” 有人给自己递台阶,朱元璋自然非常满意, 他微笑冲着朱灵萱点点头,对苏谨说道“苏谨开设私产一事,虽然不妥,但所赚盈利皆为凤阳百姓所用, 不如如此判决——有功不赏,有过亦暂时记下,来个不赏不罚如何?” 朱允熥、朱灵萱、苏谨异口同声“陛下(阿爷)英明!” 朱允炆脸都快被气绿了,心中暗骂这两人究竟是哪一伙的?怎么胳膊肘一直往外拐?苏谨到底给这两人吃了什么迷魂药? 此时他再傻,也知道朱元璋准备放过苏谨了,但还是有点不甘心“阿爷,那私藏火器一事呢?” 老朱斜睨了他一眼,暗骂你有完没完? 可这事不问清楚也不行,他看向苏谨“你那改进后的火铳叫什么名字?” “回陛下的话,臣也没起什么名字,一直就叫它火绳枪,还请陛下赐名。” “嗯”,老朱点点头“火器贵在实用,名字什么的不重要,难道没个好名字他就杀不了敌了?咱看就继续叫火绳枪吧!” “是。” “你那火绳枪现在可能投入使用?” “回陛下,火绳枪基本已可投入量产,但是所用枪管皆为精铁,不易打造。” 其实火绳枪和大明常用的火铳原理区别不大,只是火铳本身使用的是厚重的生铁,不止笨重还容易损毁。 而苏谨所用的火绳枪与火铳最大的区别就在于枪管。 如今在凤阳郊区,苏谨在那里建有好几个煤场、钢厂、以及火器工坊。 而火绳枪所用的枪管,皆是从钢厂所出,效能和质量不知比火铳高了多少。 只不过苏谨暂时还不想把自己的炼钢技术交出去,只好硬着头皮对朱元璋说 “陛下,火绳枪所用枪管极难炼制,损毁率也高,成本也极难控制,并不容易推广, 不如臣将火绳枪的结构图纸交予陛下,陛下若有所需,枪管再由朝廷向凤阳下订如何?” 朱元璋可没那么容易被他忽悠“带朕去你的炼钢厂瞧瞧。” 苏谨松了口气。 炼钢最重要的是温度,温度到了才能去除更多的杂质。 这事说来简单,但是从选煤开始的步骤就十分繁琐。 朱元璋要去看看没什么大不了的,转一圈他还能把这些东西学去了? “陛下请。” 苏谨贪墨案就这样草草了结,但百姓们却以为是他们的胜利,一个个欢呼雀跃的渐渐散去。 而朱元璋则带着几个孙子,跟着苏谨去了凤阳城郊的炼钢厂。 此时正当酷暑,进了炼钢厂外围就看到一个个工人打着赤膊,热火朝天的在工作。 朱元璋没心思去与工人寒暄,看看他们精壮的肌肉就知道他们伙食不错。 迈步直接去了枪管的生产车间,拿起摞在角落的枪管,老朱细细打量。 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你这钢...若是用来打制刀剑呢?” 苏谨笑笑“当为利刃。” “那可不可以...” 老朱的意思很明确。 火器虽然在明军中已经比较普及,但是这个时代的人眼里,它们远不如弓箭好用。 在老朱的眼里,与其浪费时间打造什么火绳枪,还不如用来打造刀剑、长枪实用。 但苏谨毕竟是从未来穿越而来,怎么可能还看的上冷兵器? 就算现在没有东风快递,火枪总得有几把吧?火炮得备上几门吧? 不过对付老朱他有的是办法“回陛下,此钢炼制不易,损毁率也是极高,很难装备全大明的军队,所以...” 看着苏谨故意露出的一副难为之色,老朱没多说什么。 在他的认知里,神兵利刃哪里是那么容易造出来的? 不然干将莫邪如何能名传千年? “那可不可以为朕打造一副?”朱元璋难掩好奇之色。 作为武将出身的皇帝,怎么可能不对武器感兴趣? 苏谨松了口气“臣一定命人精心打造,派人送去京城。” 朱元璋满意的拍拍苏谨的肩膀,继续向炼钢炉的方向走去。 苏谨一点也不担心技术被盗取。 对于现在的人来说,核心温度的秘诀掌握不了,就算让他站在那看一年,他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图纸朕就带回去交由匠作监了”,朱元璋满意的在炼钢厂巡视了一圈,也有些累了。 想想出来好几天,京城的公文恐怕得摞满了皇案,不由得有些头痛。 “朕得走了,回去还有如山的奏章要处理,头痛啊。” 苏谨一听大喜,老朱终于要走了? 兴奋之余,忽然有点管不住自己的嘴“陛下真乃千古明君,臣对陛下的敬仰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第44章 我还是挂印逃命吧 朱元璋狠狠踹了苏谨一脚。 “不会说话就不要乱说,你这都是什么虎狼之词?” 虽然嘴上在骂,但上扬的嘴角却掩不住老朱内心的喜悦。 苏谨这小子他是越看越顺眼,心里再次动了把他弄到京城的心思。 “苏家小子,想不想跟咱回京?” “哈?” 苏谨一呆,心里犹如惊涛骇浪一般“完了完了,表现过头了,老朱这是要我的命啊!” 可他脸上却装作一副惊喜的样子,转而又丧气的摇摇头 “谢陛下隆恩,可这凤阳县一时半会还离不开臣,不如等臣将公事梳理好,再立新功之后,陛下再升臣的官吧。” 老朱虽然不舍,但也知道苏谨说的是真的。 且不说换个人来,能不能立即接手凤阳的大小事务,仅仅就火绳枪一事,也必须让苏谨亲自盯着,换其他人他还真不放心。 “好”,朱元璋笑笑,不过马上补了一句“鉴于苏谨为凤阳百姓所做实事,你就暂领权知县事吧。” 苏谨心下一凛,马上低头抱拳拱手“谢陛下隆恩。” 来大明之前,苏谨也分不清知县和县令有什么区别,以为就是一个官职的两个不同称呼而已。 但是来了之后却清楚,这二者可是有本质区别的! 简单来讲,县令就是一般人理解的县官,主一县政务,是地方官。 而知县的全称是‘权知县事’,是朝廷临时派到地方的官员,职权都在县令之上。 最重要的,知县不再是地方官,而是京官! 是朝廷暂时派出来治理地方的,迟早得回去。 朱元璋改变一个小小的称呼,其代表的意思很明确—— 你苏谨,虽然现在暂时待在凤阳,但是朕早晚有一天要把你调到京城的! 换做一般人,当然欢天喜地的接受这个身份。 但是苏谨却有苦说不出。 本来他就不想参与进那些破事里,现在倒好,不想去也得去。 况且,现在他也不知道自己为啥就莫名其妙得罪了大明皇太孙,未来的建文帝朱允炆,这去了京城的日子可想而知... “要不,我干脆挂印逃命,去投奔朱棣算了...” 看着苏谨嘴角露出苦笑,朱元璋还以为是他不满意自己的官职。 老朱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到时候进了京,给咱好好的立上几个大功,还怕升不了官?” 苏谨真想翻个360度的白眼“立功,立大功?还立好几个大功?您怕不是想瞎了心吧?” 但他也只能唯唯诺诺的低头附和“是,陛下说的是。” “好,咱该走了!周骥套车!” 来时轻车简骑,回时却是浩浩荡荡的车队。 毕竟老朱已经露了身份,再孤车返京就是真的找刺激了。 如今北元虽然已逐亡漠北,但是亡我大明之心不死,民间不知有多少刺客和探子。 老朱是豪气,不是傻气,他才不会给这些人提供刺杀自己的机会。 车队两边由锦衣卫紧紧保护,而长淮卫、英武卫、飞熊卫三卫的士兵倾巢而出,一路护送老朱到应天府境内,再由当地卫所接管。 看着老朱的车队浩浩荡荡地离去,苏谨总算是松了口气“根生啊,我的乖侄子啊,二叔我的脚有点软啊,你快扶我回屋歇一歇。” 苏根生的脸色也不好看,毕竟刚刚离开的可是大明皇帝陛下。 昨天县衙被包围的时候,他甚至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如今逃脱生天背后也是冷汗淋淋。 “乖侄子啊,这几日衙里的公事就交给你了,二叔这次吓得不轻,得休息十天...不,得休息一个月才能缓过来。” “二叔,我怎么觉着你就是想偷懒?” 苏根生扶着苏谨上了他的豪华大马车,一路向着县衙飞奔而去,道边的林子里却施施然走出来两个人。 一个年约三十岁许,朗眉星目、目光如电、十分英武的男子,对着马车的背影神秘地笑了笑“大师,你怎么看?” 而他的身后站着的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和尚,和尚头圆阔额,威武堂堂,但却长着一双极不合衬的三角眼。 “四爷,此子天资聪颖,乃是当世少见之奇才,若能为您所用,将来登上那位置...” 男子摆摆手“经过我这些日子的观察,这小子看起来颇有点贪财,也不知是真是假。” “那也容易”,老和尚笑笑“咱们扮作客商去试他一试不就知道了?” “大师说的是,倘若这小子真的是贪财之人,那倒好办了,不妨以金银贿之。” “四爷言之有理。” 笃、笃、笃。 吱呀~ 门子胡二看着眼前的二人,纳闷地问道“你们找谁?” 男子拱手抱拳,笑眯眯地说道“在下北直隶人士,姓狄名竺,这位乃是在下的好友逃虚子,此番拜访乃是想与苏大人做些肥皂、丝绸的生意。” 门子也不怀疑。 如今凤阳的产业至少八成都与老爷有关,每日前来拜访老爷的客商不知凡几,要不然前任门子洪二能吃的盆满钵满? 不过胡二可不敢学他,当下老老实实地说道“二位请稍等,我前去通报。” “哎呀”,门子走后,狄竺忽然一拍额头“方才着急,忘了给那门子些许银钱,怕是今日见不到那苏谨了。” 逃虚子微微一笑“不妨事,贫僧一会送他一串亲自开光的佛珠便是。” 狄竺哈哈一笑“在北平,大师的佛珠可是很抢手的,如此轻易就给了一个门子?” 逃虚子淡然笑笑“只要能帮四爷办成事,区区佛珠又值得什么?” 却说正在堂屋摇椅上,歪歪斜斜躺着的苏谨,听到门子的禀报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不见,不见!没跟你说老爷我受了惊吓,需要歇个三五十天才能痊愈吗?” “是,是”,胡二连连点头“那小的就去回绝了那二位客人,就说老爷不在家。” “等等。” 苏谨忽然想起什么“你说那二人是北直隶来的?他们有没有说是做什么生意、和谁做生意的?” “老爷,小的听他说是来找您做肥皂和丝绸生意的,至于和谁做生意小的没有问。” 苏谨有点无语。 若是以前的洪二,必然会将来人的身份打听的清清楚楚,这胡二还是差了一点意思。 不过胡二胜在老实,以后多加培养就是了。 此时苏谨的心里却在仔细盘算着“做丝绸生意?那我倒是应该见见,倘若他们是往西走的呢?” 第45章 如果便宜一半呢? 吱呀~ “请二位在东花厅稍候,我家老爷马上就到。” “多谢。” 狄竺二人跟在胡二身后,向着东花厅走去。 路上,逃虚子悄悄拿出一串佛珠塞到胡二手里“这是北平一位大师开过光的,能保小哥家人平安。” 胡二吓了一跳,连连摆手“不敢,不敢,大师还请收回去。” 逃虚子见胡二的表情不像是客套,反而如临大敌,仿佛这手串能要了他命一般,纳闷不已后只好讪讪收回。 “这天下竟然有不贪财的门子?” 其实苏谨焉能不知马无夜草不肥的道理? 对于这些下人收一些好处,其实他一直保持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只不过这胡二的前任刚刚惨死,他可不敢在这风头上乱动手脚。 到了东花厅落座,女婢为二人上了茶之后就退了下去。 过了不久,门外传来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苏谨施施然的走了进来 他笑眯眯地打着招呼“二位客人久等。” 狄竺站起身“见过苏大人,其实也没等多久。” “请坐。” 苏谨主位坐好,笑吟吟的问道“我听说二位是从北直隶而来,本官欢迎二位来凤阳投资做生意。” “多谢大人。” 狄竺笑笑“其实我二人来凤阳也有几天了,对于大人的手笔心生仰慕,尤其是肥皂、成衣、丝绸,果然巧夺天工。” 苏谨笑而不答,认真打量着二人。 狄竺器宇不凡,不像是个商人,倒像是个贵族。 至于那老和尚...怎么感觉阴森森的? 而狄竺也在不停打量着苏谨。 “这小子比炽儿也大不了几岁吧?竟然有如此本事,如此高才屈居于凤阳,心中必有不忿,看来今日成事机会又多了几成。” 苏谨不在乎狄竺的身份,他反而在意狄竺是不是如他所想,能够打通他要的商道。 至于身份... 老朱咱都见过了,还有啥好怕的? 难道还能再来一个王爷不成? “狄掌柜的,不知贵商号都在哪里做生意啊?” 狄竺来之前已经准备好了托词“在下家中养着几支商队,也没有固定的去向,但平时西域、东北方向的走动倒是多一些,收些皮草、人参什么的。” 闻言,苏谨心中一动。 朱棣还没登基,郑和下西洋也没有开始,在海上丝绸之路没有开通以前,陆路的老丝绸之路才是他一直想要打开的。 可惜西域那边小国太多,也乱的很,他此刻的生意重心全放在江西、江南一带,暂时顾不上那边。 这狄竺既然能往西域走,倒不失为一个好的合作对象。 “狄掌柜的,你这次找我来仅仅是为了肥皂生意?” 狄竺哈哈一笑“不止,大人有什么好东西,我都能卖的出去,只要大人东西好。” “好,痛快。” 苏谨低声吩咐身边的桃红一句,桃红点点头匆匆离开,过了没多久再次捧着一个箱子回来, 狄竺好奇的上前打量,发现其中有肥皂、成衣等许多自己看过的东西。 但其中有件东西,却不由得让他倒吸一口冷气“琉璃!” 苏谨满意地看着狄竺没出息的样子,心里却在琢磨 “京城那边有老朱帮我卖琉璃,可北方还没有合适的代理商,不知这狄竺有没有这个实力?” 狄竺捧着一尊琉璃玉照狮子,正爱不释手的打量,直觉此物巧夺天工,乃难得的佳品。 良久之后不舍的放下“大人,这尊琉璃玉照狮子可愿割爱?在下愿出重金购买。” 这尊琉璃玉照狮子他确实很喜欢,但狄竺也是变相的在‘行贿’,想看看这苏谨是不是真像他所猜,是一个贪财之人。 可谁知苏谨却笑笑“割爱谈不上,这些东西在我这里不过是商品而已,狄掌柜的如果喜欢,送给你又何妨?” 狄竺??? 忽然,他把握住了苏谨华丽的重点“大人是说这琉璃不过是商品?那大人这里有多少?” “好说”,苏谨笑笑“那就看狄掌柜的能吃下多少了。” “十件?” 狄竺试探性的伸出五指,正反晃了一下。 “十件?” 苏谨有点不乐意“看狄掌柜的穿着,也不像是抠抠索索的人啊,才要十件?” 狄竺大惊,这琉璃巧夺天工,即便是皇宫恐怕也没几件藏品吧? 他咽了咽口水“大人,这琉璃...您有多少?” 苏谨淡淡地开口“想要拿下北直隶的代理,至少五十件起售。” “五十件!你有五十件?” 苏谨叹口气。 第一次见这些人大惊小怪样子的时候,他还有点满足感,现在只觉的烦“我说的是五十件起售,如果你想多拿,我这里要多少有多少。” “不知大人,售价几何?” 狄竺心想,就凭眼前这一尊玉照狮子,拿到北平恐怕至少得卖五万钱吧? 苏谨笑笑“五十件,五十万钱,若是拿的更多还有折扣。” 狄竺。。。 他看看手中的玉照狮子,心里惊疑不定地在算着账 “回到北平,一件琉璃若是能卖五万钱,五十件岂不是能赚得二百万钱?这么多钱若用来扩充兵马、购置武器、护甲,又能平添多少战力?” “大人,我要一百件,又能便宜多少?” “哈哈哈,狄掌柜的痛快!” 苏谨大笑站起身,眼睛里冒出了无数的小钱钱,看狄竺就像是看财神爷一样“一百件,我只收你八十万钱如何?” “嘶~~~大人痛快!那就说定了,我要一百件!” “成交!” 苏谨满意的坐下。 玻璃这种玩意对他来说一点都不值钱,但是现在他要趁着玻璃技术没有泄露,能坑一个算一个。 “狄掌柜的,琉璃的生意既然议定,你有没有兴趣看看这些丝绸?” 苏谨命桃红将几匹丝绸端了上来,狄竺接过仔细打量 “这些丝绸的做工不错,算是难得的精品,不过大人恕我直言,您这丝绸与市面上的相比,也没有什么特异之处啊?” 苏谨嘴角噙着戏谑缓缓开口“如果我说,这些丝绸比市面上的便宜一半呢?” 第46章 亦力把里 狄竺感觉今天自己的三观被震碎了一地。 海量的琉璃、比市面便宜至少一半的丝绸、还有那不知如何绣上美丽花纹的成衣... 更别提肥皂、陶瓷这些自己来之前,听都没听说过的新颖货物。 而苏谨也十分开心。 没想到老朱来了一趟,还给自己带来了财运。 仅仅一天的时间,就将这些积压已久,快堆满货仓的货物倾销而出。 他看着眼前的狄竺,越看越像财神爷,是上天派来拯救他库存的天使。 “狄掌柜的,现在已经到了饭点,不如由小弟做东,请二位吃个便饭如何?” 狄竺这才想起来这里的目的,可不是来做生意的,而是拉拢苏谨为自己做事。 通过前面的交易,他倒是判断出苏谨确实是个贪财之人,只不过看看他提供给自己的货物,再想想今天在苏谨身上订货花去的银两... “嘶~~~~~~~~~~~~!” 狄竺感觉不对啊,这苏谨怎么看起来比自己还有钱的样子? 想想之前自己准备用金银贿赂他的想法,狄竺感觉老脸有些通红... 这扯淡的,谁他娘的贿赂谁啊? 怕把自己的全副家当都卖了,也没这小子有钱吧? 此时苏谨提出请他吃饭,正中他的下怀! “我贿赂不了你,打打感情牌还是可以的吧?” 计议已定,狄竺当即笑呵呵的答应下来“恭敬不如从命,在下却之不恭,就厚颜打搅大人了。” “这是哪里话,你我一见如故,这么说不是太客气了吗?” 对大客户,苏谨一向是尽力拉拢的,当下也不准备去外面的馆子“桃红,备酒席,老爷要请客人吃饭!” 自从有了钱以后,‘贪图享乐’的苏谨可是养着好几个厨子的,当下继续吩咐 “今天来的是北方客人,就让淮扬菜的主厨准备准备,老爷请北方的客人尝尝咱们南方的美食!” “好嘞,老爷!” 狄竺咽咽口水,本想说自己其实原本就是南方人,可想想又觉得没必要,笑呵呵的说道“随便吃一点就可以了。” “便饭而已”,苏谨笑笑“二位,请。” 东花厅是餐客一体的待客厅,几人刚刚移步一边的餐桌坐下不久,几道凉菜就端了上来。 淮扬烫干丝、冰镇双卫虾、樱花虾呛西芹丝、山笋椒麻鸡、酒酿嫩豆花... 这些菜一部分他听过也吃过,可大部分都不认识。 狄竺看的琳琅满目,摆满桌子的菜肴,即便是吃过见过的他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大人太客气了。” 苏谨笑笑“这些只是凉菜,先凑合着吃点,一会上了主菜,狄掌柜的再好好尝尝。” 如果老朱在这,恐怕再喜欢苏谨也得一刀砍了他。 凭啥咱来的时候,就真的拿些家常便饭来招待朕? 凭啥?凭啥! 你是不是想死! 可对于苏谨来说,当时要不是忌惮老朱的身份,他能让老朱进门? 就他进的区区几十万钱的货,在苏谨这怕是连桌子都不让他上! 再瞧瞧眼前花了几百万钱的狄竺,苏谨是越瞧越顺眼“狄掌柜的,本官这有些自家酿的小酒,要不要来点?” “好啊!” 狄竺早年常年在军伍中,自然是好酒之人,闻言连连点头。 苏谨摆摆手,桃红熟练地将酒和量酒器端了上来。 苏谨简单的向狄竺解释量酒器的用法之后,将酒通通满上,然后不动声色地再次将帕子挪到了自己面前。 无他,唯手熟尔。 “满饮此杯!苏大人请!” “狄掌柜的,请!” 两人对酌山花开,一杯一杯复一杯。 一生大笑能几回,斗酒相逢须醉倒。 狄竺醉没醉倒苏谨不知道,就在他又一次悄悄将酒吐到帕子里后,狄竺的眼神确实多了几分迷离。 然而令苏谨没想到的是,本来他给那自称逃虚子的和尚,准备了不少的素斋。 可这老和尚却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一点都不忌讳,放浪形骸间颇有几分侠气。 “没想到还是个酒肉和尚。” “嗝~~!” 逃虚子满意的打了个酒嗝“苏大人,你这酒入喉虽然辛辣,但是回味无穷,好酒啊好酒!” 苏谨微微一笑“大师尽兴。” 狄竺这时再次端起酒杯“苏大人,在下走南闯北许多年,也算见多识广。 可实不相瞒,像苏大人这样有才华的人中龙凤却实属少见,以你之才华,为何甘于窝在这小小凤阳县,任一小小县令呢?” “凤阳人杰地灵,又是太祖龙脉所在,有何不好?” 苏谨笑笑,并不准备回答他的问题。 他转而问到自己一直想了解的“狄掌柜的,不知西域那边商路如今是何模样?丝绸之路可还通畅?” 狄竺虽然隐藏了身份,但是这些年对西域的情报一直没有放下,闻言笑着说道 “难!” “且不说北有残元的蒙古骑兵时不时南下掳掠,出玉门关后不远,就是亦力把里把持的地盘。” “说起这亦力把里,老弟你可能不清楚, 这些人是当年察合台的后人建立的政权,也是蒙古人的分支,疆域大得很,又恰恰挡在丝绸之路的必经之道间。” 狄竺喝的舌头有些大,觉得身子着实有些燥热,干脆敞开了衣襟,露出了毛茸茸的胸膛。 酒到酣处,也不再称呼苏谨大人,直接就是一口一个老弟 “不过好在他们的首领‘黑的儿火者汗’,对咱们大明还算亲近,一般情况下倒是不会生什么事,只需小心防备盘踞在沙漠、草原的残元士兵和马匪就行。” 苏谨认真的听着,对亦力把里他不是很熟悉,只知道个大概。 他只知道其统治范围西达撒马儿罕,东迄哈密,北与瓦剌为邻,南同于阗等地接壤,势力极其强盛。 只是那个黑的儿火者汗,好像最后是死在明军手上,至于具体死在谁手上就不清楚了。 不过这家伙盘踞在西域丝绸之路上,倒是自己将来的一个大麻烦。 对于狄竺一口一个老弟,苏谨完全不在乎,再说人家岁数本来就比自己大。 不过苏谨却多了一点心思“狄掌柜的,不知你们商队的护卫是什么水平?” 第47章 啊对对对,你说的都对 苏谨之所以这么问,是想探听一下狄竺商队的虚实。 倘若如狄竺所言并不是在吹牛,那他的商队实力应该很强,护卫的家丁必然是一个庞大的数字。 毕竟想通过残元蒙兵和马匪常年把持的西域,没有大量的兵马护卫是绝不可能的事。 在这个前提下,苏谨不介意替狄竺‘培养’一下他的家丁,也算是为自己未来走丝绸之路提前做做准备。 只不过现在自己并不了解眼前这个人,苏谨自然也不会说出自己的打算,准备继续观望一下。 狄竺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大呼好酒、满上之后,已经醉眼迷离的他,冲着苏谨伸出五个手指。 “五千?” 苏谨满意的点点头,能有五千家丁,在北方已经是一股很强的势力,若是将来配上自己的火绳枪... 乖乖,那黑的儿火者汗不得被他打出屎来? 还是窜稀的那种。 可惜狄竺不屑的扫了他一眼“五千?老弟这是瞧不起哥哥?” “不是五千,是五万!老哥我有足足五万兵马可供差遣!” 闻言,苏谨不仅没高兴,反而嫌弃地白了他一眼“呵呵。” 五千他还相信,五万? 怕燕王朱棣的兵马也就这个数吧?吹牛也不打打草稿! 见苏谨不信,狄竺急了“老弟你别不信,老哥我可没吹牛,五万兵马,个个兵强马壮!” “啊对对对,老哥你说的都对。” 苏谨敷衍的点点头,看得出来狄竺已经喝醉了,跟一个醉鬼有什么好争的? “嘿!” 狄竺来气了“老弟我跟你说,我那些儿郎们可是百战之兵,每天都要打熬好几个时辰的筋骨,随便拉出来一个,就抵百...不,十人!” “啊对对对,老哥你说的都对。” 见苏谨还不信,狄竺急眼了! 他立即就他是如何练兵、平时手下的家丁是如何训练、战力如何强悍一一道来,逃虚子在一边玩命的拉他的衣袖他都不理。 苏谨起初还在敷衍,但越听越是起疑。 按照狄竺的说法,这哪是训练家丁?分明是军中的操练之法! 而且这些兵也不像是卫所的那些半农半军的军户,更像是职业军人。 不过想想也就释然。 毕竟这些豪门大户豢养的家丁,其实和职业军人本质上没什么区别,只不过一个是为国,一个是为了保护家主罢了。 听狄竺继续得意洋洋的吹嘘着,他是如何如何练兵,苏谨不由得冷笑。 就你那举举石锁、练练阵型,也能叫练兵? 不是苏谨吹,都不需要多专业的人出马,就前世随便来个老百姓,只要对这方面稍有点兴趣,都能说出个一二三四五来。 更何况,自己手里还有《军地两用人才之友》、《民兵训练手册》。 论吹,苏谨敢自信的说,他认第二,谁敢认第一? “老哥确实厉害,但是老弟这里也有一些对练兵的想法,不如您也听听?” 狄竺不屑地瞧他一眼“呵呵,老弟啊,论做生意你是这个,但论带兵?你不行。” 苏谨笑眯眯地,轻轻将狄竺伸出的大拇指按了下去“兄弟也就是一些浅见,不敢说比老哥强,但老哥不妨听听?” 说完,也不给狄竺继续说话的机会,直接拿出《民兵训练手册》的训练方式,器材、场地的使用与规划开始侃侃而谈。 狄竺最初面带轻视,不屑一顾地看着苏谨,认为这不过是一介书生的异想天开而已。 可是越听到后面越是心惊,甚至连酒意都似乎要醒了不少,眼睛都变得清明了起来! 可就在听到最爽的地方,苏谨却忽然闭嘴不说话了。 “咦?老弟你怎么不说了,继续说啊!” 狄竺心痒难耐。 他几乎带了一辈子的兵,听到这么好的练兵之法,岂有不心动之理? “没啦!” “没了?” “对,后面没了。” “不是,老弟你后面怎么能没了呢?” 苏谨笑笑“老哥,前面说的那些都是我的异想天开而已,后面还没想到。” 狄竺怔怔地呆了半晌,忽然拽起苏谨的胳膊就往外走“老弟你跟我走!跟我回北平!” 苏谨吓了一跳,可狄竺的手指犹如铁箍一般,扣住他的胳膊以后甩也甩不脱“老哥你干什么,快放手啊,再不放手我可要喊人了!” “四爷!” 逃虚子见状也是吓了一跳,赶紧追了上来拦住狄竺,悄声说道“四爷你喝多了,这里是凤阳府,可不是在咱们北平!” 狄竺这才反应过来,回头直勾勾地盯着苏谨。 苏谨被他的眼神弄得有点害怕,心说这货怕不是有什么大病吧? 忽然菊花一紧... 他...不会好这口吧? 就在这时,狄竺拉着苏谨又回到了花厅,扑通一声跪倒,面向餐桌一旁的画像 “今日在关老爷面前,我愿与苏大人结为兄弟,苏大人,你可看得起我,愿意称我一声大哥?” 苏谨。。。 不是,我不过很随意请你吃个饭,喝个酒而已,你咋就要和我结为兄弟? 对拜把子这一套东西,苏谨向来是不信的。 前世的时候,他二大爷也有几个所谓的拜把子兄弟。 后来他二大爷五十岁的时候查出了癌症,住院的时候,那几个所谓的兄弟也不过是来医院转了一圈,包了个几百块钱的红包,意思意思就走了。 这些其实也不算啥。 但是其中有一个奇葩,来看他二大爷的时候,手里什么都不带就罢了,临走的时候还顺走了一条别人给的中华。 临走的时候还美其名曰——病了就不要抽烟了,这是为他好。 要不是碍于他是长辈,苏谨拍死他的心都有。 至于后面还有其他奇葩的事就更多了,为了不被说水文,就不在这说了。 (手动狗头保命) 苏谨俩眼锥子直勾勾地,和同样直勾勾的狄竺对视,最后无奈的败下阵来。 毕竟,手腕那是真的疼啊! 狄竺当先向画像再次跪下,苏谨被他一带,也不由自主的跪了下来。 逃虚子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张大了嘴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他才犹豫地开口“你俩就准备对着这张画像结拜?” 狄竺愕然抬头望去,才发现他此刻正跪在一个女子画像前,而那女子身穿白色轻纱,正对着他嫣然而笑。 是哪位神仙?” (聪明的同学已经猜出狄竺的身份是谁了吧?下一章揭晓哦!) 第48章 既然相识亦不晚 苏谨无语。 可看着画像,思绪又变得有些怅然,不由得回到了几年前... 那一年,他是在洞房花烛之夜,莫名其妙的来到了这大明朝。 不知是遗憾,还是思念,来了之后他就私下找到一位画师,凭着记忆摹下了两幅婚纱照留作念想。 按照前世的习惯,一幅挂在卧室,另一幅就挂在花厅。 可没想到这狄竺忽然发疯,非要和自己结拜为兄弟不说,还拉着自己跪在‘前妻’的婚纱照前... 虽然在前世跪老婆不算什么丢人的事,但是现在自己总觉的哪里有那么一点不对头。 面对狄竺奇怪的眼神,苏谨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好信口胡掰“我是福建人,这是我们家乡家家户户都要祭拜的妈祖娘娘...” “哦?那太好了!” 狄竺此时只是半醉,他本来还在发愁怎么和苏谨打感情牌,好拉拢他。 可忽然借着酒劲想到,若是能结为兄弟,天下还有比这更好的感情牌吗? 我,真他娘的是个天才! 此刻借着酒劲,也不去管面前的画像是不是关二爷,妈祖娘娘她老人家管不管结拜的事,一把将苏谨拉到身边,再次盯着他问道 “贤弟,你可愿和我结为兄弟?” 苏谨撇撇嘴,端起身边量酒器里的酒一饮而尽,心说不就是结个拜吗,朱元璋我都喊过他老哥,你算个啥? “好,小弟愿意与大哥结为兄弟!” “好,痛快!” 狄竺将手边的酒一饮而尽,汹涌地酒意瞬间涌上了脑袋。 如果说刚刚他是半醉,那现在就是真有些醉了。 再次跪倒在‘妈祖娘娘’画像前,醉意上涌的他声音已有些含糊不清“我朱棣,愿与苏谨结为异性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苏谨一口酒灌了下去,同样晕晕乎乎的。 此时他还在算计着,自己若是和大了自己十几岁的狄竺,同年同月同日死的话,岂不是有点太亏了? 他灵机一动,跪下说道“我苏谨,愿与大哥结为异姓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月同月同日死!” 他把一句‘同年同月同日死’改成了‘同月同月同日’死,同样含糊不清的一笔带过。 看狄竺没听清,苏谨心里得意洋洋老天爷在上,我可没有撒谎,一百年后的同月同月同日死,我也不算违背誓言。 可旋即想想又觉得哪里不对? 苏谨摇了摇脑袋,认真回想着‘狄竺’刚刚的话,哗然大惊失色地看向后者 是朱棣!那个燕王朱棣!?” 说完誓词之后,朱棣才反应过来自己一不小心就暴露了身份。 可他是个洒脱之人,闻言哈哈大笑,用铁箍般的大手一把拉起了苏谨,同时用力拍着他的肩膀 “哈哈哈,不错!我就是燕王朱棣,今日和贤弟一见如故,结为兄弟实乃人生快事,来来来,咱们满饮此杯,不醉不归!大师也一起来!” 苏谨还犹在梦中。 自己这就和永乐大帝结拜了? 等等! 前些日子自己还称呼朱元璋为老哥,后来朱允熥那小子还跑来拜了自己叫大哥,今天又和朱棣结为兄弟... 自己这是...凭一己之力将爷孙三代的辈分拉平了? 想想日后自己和朱家祖孙三代同堂的画面,简直不要太美... 怕到那时候,自己得尴尬的拿脚趾在地面抠出个三室一厅吧? 但眼下最重要的事可不是得意,而是—— “臣苏谨,不知燕王到来,多有失礼之处还望王爷恕罪!” 朱棣装模作样的左右扭头瞧瞧“哪有燕王?燕王在哪里?” 话音刚落,他意味深长的看着苏谨“贤弟,在这里可没有什么狗屁燕王,只有你大哥‘狄竺’。” 苏谨苦笑“臣本微末,岂能不知礼数与王爷称兄道弟?” “呸,什么狗屁礼节?” 朱棣冷笑一声,同时脸色一沉“你莫不是瞧不起我?” “臣不敢!” “你称臣就是瞧不起我!”朱棣佯装生气怒道。 苏谨苦笑一声,叹了口气认命了“如此,小弟就僭越了。” “这才像话!” 朱棣马上喜笑颜开,将苏谨拉到身边坐好。 苏谨叹口气“臣,不,小弟就怕明天一早大哥酒醒了后悔,一怒之下砍了小弟。” “放屁!” 朱棣指着坐在对面的逃虚子说道 “有大师给咱们作证,我怎么可能反悔? 再说了,能得遇贤弟这样的高才,我开心还来不及,又岂有反悔的道理?来,喝酒!” 苏谨也认命了,爱咋咋地吧。 大不了明早起来朱棣真的后悔了,他撒丫子逃命算了,天下之大哪里不是他的去处? 他看了一眼对面的逃虚子,试探性的问道“大师俗家本名可是姓姚?” 逃虚子哈哈大笑“不错,贫僧俗家名字正是姚广孝!” 苏谨点了点头暗道“果然是他!” 黑衣布相,朱棣手下第一谋士,策动靖难之役的‘幕后黑手’。 这家伙别看笑眯眯的,可是个绝对心黑手毒之人,自己以后得小心点他。 “大师,请!” 姚广孝笑眯眯地和苏谨碰杯,心里在不停算计着,将来如何能利用好这个小朋友。 可惜他不知道的是,他算计苏谨的时候,早上了苏谨的黑名单,还是排名前几的那种。 觥筹交错之间,朱棣忽然问道 “贤弟,你可有兴趣跟为兄去北平?只要你愿意,别说小小七品县令,北平府(此时还不叫顺天府)交由你又如何?” 苏谨哭笑不得,这老朱家的怎么一个个的都这么喜欢挖人? 可别说他本就不愿掺和进老朱家的事,就算愿意他现在也走不了啊! 苏谨也只能苦笑拒绝“大哥实不相瞒,陛下前几日来过凤阳,今日刚刚离开。” 朱棣沉默点头“这个我知道,我就是跟着父皇来的凤阳。” 苏谨猜到了。 朱标新丧,若说朱棣这些皇子对皇位没什么想法是不可能的,跟着朱元璋瞧瞧也是理所当然,只不过这朱棣胆子也太大了,就不怕被老朱发现? 苏谨继续说道“陛下临走之时,将我的官职从县令改为知县,大哥你应该懂其中的含义。” 朱棣沉默。 身在皇家的他又岂会不知,这代表苏谨已经入了朱元璋的法眼。 现在给他一个京官的身份,不过是为了方便将来将他调回京城。 若自己继续强行挖人,惹怒老朱不说,恐怕一个意图谋反的帽子都得给自己扣下来。 “唉...” 朱棣叹了口气“可惜为兄来晚了一步啊!” 苏谨笑笑“大哥又是说哪里话?既然相识就不算晚。” 第49章 阿爷,不公平 今宵酒醒何处?东花厅,夜风残月。 姚广孝搀着醉意熏熏的朱棣进了客房,准备扶他歇息的时候,朱棣却虎目一睁突然坐了起来,哪里还有一点酒醉的样子? 姚广孝苦笑“四爷,您这又是哪一出?” 朱棣笑笑“大师,明日一早咱们就启程回北平。” 姚广孝点点头“那这小子...” “我这位贤弟可有点不简单呐”,朱棣从桌上随手拿起一支玻璃杯,放在手里饶有兴趣地把玩 “他看似年幼没什么心机,可一举一动无不在防备着你我,这小子藏的有点深,我有点都看不透他。” “那您又何必...” “你说我和他结拜的事?” 朱棣笑笑“我未必会当真,那小子也未必会当真,他是个十分知道进退之人,但无论如何,我和他之间现在已然多了一分羁绊,为将来之事也能多一分臂助。” “四爷英明!” 姚广孝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四爷,咱们从苏谨手里买到的东西可不少,是不是通知一声燕王卫?” “不用”,朱棣勾唇一笑“这几日你没注意到吗?那小子手下的龙门镖局,武力非同寻常, 明日咱们就请龙门镖局代为护镖,正好我想看看,这小子今晚所说的练兵之法,是不是真有他说的那么厉害。” “四爷英明。” 朱棣斜睨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说道“大师不必谦虚,若不是你建议我跟着父皇来凤阳,也不会遇到如此有趣之人,此事大师当为头功,今后还要仰仗大师呢!” “愿为王爷效死!” 一夜无话。 昨晚苏慎连续做了好几个噩梦,一会梦到老朱说自己勾结藩王,要将自己一刀砍了,一会又梦到朱棣发动靖难之役,而自己则被朱允炆扔到了战场上,手里只有一个小卒... 早晨苏谨一边打着哈欠,看着镜子里浓重的黑眼圈,无语的摇着头。 昨晚已与朱棣约好,今天一早钱货两讫,却不知朱棣会不会赖账。 更怕他一早醒来后悔昨晚的事,恼羞成怒将自己一刀砍了杀人灭口... 担惊受怕的苏谨来到后院,看到朱棣却已早早起来,正在后院的花园里手持长剑练武,当即吓了一跳,立即准备脚底抹油。 “贤弟这是要去哪里?” “啊!臣见过王爷!” 朱棣不满的皱皱眉“昨夜不是说好了吗?以后没人的时候你就喊我大哥!” “是,是小弟昨夜睡迷糊了,一时紧张忘却了。” 朱棣拉着他的手,在院中的石桌旁坐下,笑吟吟的说道“贤弟啊,为兄今日就准备返回北平了。” 苏谨大喜,面上却装作失望的样子“大哥为何不多住几日?” 心里却直呼阿弥陀佛,巴不得朱棣最好立刻、马上、现在就走。 朱棣笑笑“昨天说好的货物...” 苏谨赶紧说道“啊,这事简单,小弟再给兄长打个折就好了,不如...七成?” 同时,他的心里继续呼叫佛祖保佑,朱棣千万不要赖账。 “贤弟这是说的哪里话来?” 朱棣佯装不悦“为兄岂是贪图贤弟便宜之人?既然说好了九成,那就是九成!” 听到朱棣没准备赖账,苏谨喜上眉梢“不行,你我兄弟一场,岂能不给大哥便宜一点?那小弟也太没脸了!这样,八成,不能再多了!” “好兄弟!” 朱棣感动地按着他的双肩“那大哥就借贤弟这个光,八成就八成!” 苏谨算了算各种货物的成本价,含泪赚了朱棣七成的银子“好大哥!” “哈哈哈哈,痛快!” 货物的交割事宜,苏谨没有按照惯例交给苏根生处理,而是自己亲力亲为,将所有货物备齐。 看着五百箱肥皂、三百箱成衣、一千匹丝绸、还有一百箱琉璃满满当当的堆在后院,朱棣也被震惊到了。 在他眼里,这可都是钱啊,同样也是他未来的军费。 尤其是那一百箱琉璃,竟然以如此低的价格就能弄到手,朱棣犹在梦中。 “贤弟,那为兄就告辞了。” “大哥,如此多的货物,你带够护送的人手了吗?” “不用那么麻烦,为兄准备用龙门办镖局护送。” 苏谨笑笑“那小弟就放心了,大哥也不必担心,虽然龙门镖局的挑费有点高,但是货物一旦有了差池,镖局会全额赔偿。” “哦?” 朱棣心中一动,笑了笑:“看来贤弟对龙门镖局很有信心啊。” 苏谨笑笑没打算解释,但他也准备一会去找护送的镖头打个招呼,火绳枪什么的尽量要藏好,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拿出来。 苏谨带着朱棣,一路去龙门镖局办好了押镖手续,然后亲自送他出了凤阳城。 “贤弟,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你我就在此别过。” 苏谨低头从袖口偷偷拿出一块生姜擦了擦眼睛,再抬起头已是泪洒当场“兄长此去一路小心,回了北平莫忘了派人给小弟捎个信来。” “好,告辞!” “兄长慢走!” 看着朱棣的背影渐渐走远,苏谨心情低落地转过身,嘴角却不由得上扬,哼起了小调 “这一拜~~~春风得意遇知音~~~” 马蹄南去燕北望,车声粼粼终到途。 朱元璋望着京城的城门,饶是他身体算是不错,此刻也只觉得疲惫不堪。 长淮三卫将朱元璋送到应天府境内,就交由当地卫所和皇城卫联合护卫,他们则直接返回了凤阳府。 将装满琉璃珍品的马车一并送到宫内,朱元璋从中翻出了几件自己着实喜欢的珍品。 老朱看着剩下的几十箱琉璃,眼神露出狡黠的光芒。 琉璃虽好,但在他眼中也不过是华而不实的玩物而已,不如换成了钱,也能补贴一下内库。 可他堂堂大明皇帝,总不能亲自去兜售琉璃吧? 那还成何体统? 不过老朱早就想到了办法。 他留下那几件自己比较钟意的琉璃摆件,剩下的四十多个箱子,被他统统堆在了寝宫外面。 “炆儿、熥儿,你俩各选二十箱琉璃售卖出去,好补贴一下宫中用度。” 这就是老朱想出来的办法。 他对内侍并不信任,与其交给他们,还不如让自己的孙儿去试试。 而且,他也能顺手考校一下两人的能力。 经过这次凤阳之行,他就从苏谨身上发现一些细节。 买卖东西虽然只是商贾行为,但其中也颇含治国的经济之道,不如借机让两个孙儿体会一番。 可还没等两人应下,一个小小的人儿却不干了“阿爷,这不公平,凭啥没有我?” 第50章 一件琉璃多少事 看着龙阶下七岁的朱允熞,朱元璋哈哈大笑“好,既然熞儿也想凑凑热闹,那不如这样,炆儿、熥儿,你二人一人匀出两箱琉璃交予熞儿吧。” “是,阿爷。” 琉璃最终售价几何,老朱其实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这个过程中,朱允炆能够学到些什么。 至于朱允熥,只是老朱顺手给他立了个对手。 虽然这次出门朱允炆犯了不少错,但在老朱的心里他仍旧是大明最佳的继承人。 离开老朱的寝宫,朱允炆几人直接回了太子东宫。 回宫以后,又马上去找吕氏问了安后,朱允熥默默离开,吕氏独留下了朱允炆叙话。 “炆儿,这次陪着你皇爷爷去凤阳,可有收获?” 吕氏一生也是个可怜的女人,出嫁从夫、夫丧从子,虽然贵为太子继妃和将来的皇太后,可一生却在权利的旋涡中沉沦。 朱棣上位后,直接夺了他的后位,最后把她打发去给朱标守灵,哪一年死的都没人知道,史书也无记载。 是一个无谥号、无陵墓、无所终的‘三无’女人。 不过现在的她,刚刚从丧夫的难过中走出来后,却显得有些意气风发。 “炆儿,你父亲刚刚过世,可我听外朝的大臣们都在传,你皇爷爷很可能会将你立为皇太孙, 孩儿,这段时间你可千万不能惹你皇爷爷生气啊,行事要更加谨慎小心,万不可在此紧要关节时出错。” 朱允炆想想在凤阳的所见所闻,再想想自己做的那些尴尬事,心里就不由得有些烦躁,瓮声瓮气地答道“知道了。” 吕氏有些奇怪,但想想这孩子可能是旅途劳累也没有在意“对了,我看你拉回来十几个大箱子,是做什么用的?” 朱允炆虽然有些烦躁,但还是耐着性子向吕氏解释了琉璃的来路,只不过这个过程中他尽量忽略了苏谨的存在。 吕氏也没有怀疑,走过去打开一箱琉璃,顿时就被这美轮美奂的工艺品惊到了。 是你皇祖父让你售卖的?” “嗯”,朱允炆懒洋洋地答了一句。 他对售卖琉璃的事完全没有上心,认为这不过是低贱的商贾之事,皇爷爷让他这堂堂大明嫡长孙去卖琉璃,也不知是怎么想的。 但是吕氏的心思却动了起来。 她的父亲是太常寺卿吕本,而太常寺主要负责的就是祭祀礼乐之事。 在父亲身边耳濡目染时间长了,她当然清楚这些琉璃的价值。 但是这都不是她看中的,她看中的是这些琉璃能给儿子带来什么好处,或者...人心。 “炆儿,你说你皇祖父还让熥儿和熞儿也去贩卖这些琉璃?他们那里有多少?” “我和老三各匀出了两件给了熞儿,现在老三和我一样,都有十八件。” “老三那闷葫芦一样的性子,这琉璃能卖给谁去?炆儿你去找一趟老三,把他的那些琉璃都取过来吧,就说你帮他售卖。” 朱允炆有点不乐意“我自己的还处理不过来,哪有闲工夫帮他?” 吕氏狠狠拿手指戳了一下他的额头,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这孩子怎么一点都不机灵?你想想外朝的那些文官,哪一家哪一户会不喜欢这些琉璃? 这批琉璃件件可都是上品,一旦出现在市面上,那是要抢破头的! 你想想看,若是你拿出这些琉璃,以略低于市面上的价格售予这些朝臣...” 朱允炆一听,瞬间眼睛一亮“母后我明白了,我这就去!” “去吧”,吕氏欣慰这孩子总算开窍了“对了,顺便把熞儿喊过来,他那不是还有四件吗?” “好!” 朱允炆出门先去喊了朱允熞去找吕氏,然后自己直奔朱允熥的寝殿而去。 朱允熥回来之后,对着十几箱琉璃也在发愁。 他和朱允炆不一样。 朱允炆受皇祖父重视,从小就有大儒在身边教导,与外面的文官联系虽不算紧密,但借着求学的名义,也常有往来。 而他打小谨小慎微,没什么存在感的在东宫长大,虽然性子怯懦了一点,但是相对他考虑问题的时候就要比朱允炆仔细。 看似皇爷爷只是随手将琉璃扔给他们,让他们自行售卖,但是其中又有什么深意呢? “要不派人去请舅舅...” “不行!” 刚刚升起将琉璃交给舅舅处理的念头,朱允熥马上就想起了大哥苏谨的话! 虽然不知道皇爷爷有什么深意,但是他本能的有些察觉,这事决不能牵扯上舅舅,更不能找舅姥爷蓝玉! “小石头!” “三爷,奴婢在。” 一个十三岁的小太监忽然出现在他身边,恭敬的问安。 朱允熥吓了一跳“你什么时候站在这的?” 小石头委屈地看了一眼朱允熥“奴婢一直就站在这啊。” 朱允熥撇撇嘴。 朱元璋开国之后,宫里所用的许多太监都是前元的蒙古遗民。 这小石头也是蒙古族,原名‘朝鲁’,蒙古译语就是石头的意思,后来跟了朱允熥,因为忠心且听话,索性赐了个汉家名字马石头。 不过这小子有个问题,就是真如他名字一样,像路边的石头一样不起眼,经常被人忽视。 有时候朱允熥也奇怪,明明人就在自己身边站着,可自己愣是发现不了身边有个人? 但现在可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朱允熥马上伏案写了一封信,用火漆郑重的封好递给小石头“速将这封信命人送去凤阳,交给苏谨苏大人,用最快的速度!” “奴婢遵命,马上就去。” 相较于朱允炆的满不在乎,朱允熥却把皇祖父交代下来的每一件事,都当做救命稻草一般抓在手里,紧紧的握住。 如今自己虽然没了主意,但是他却不会忘了,身后还有一个‘好大哥’。 小石头刚刚离开没多久,又有一个不配拥有姓名的小太监来禀报“三爷,二爷来找您了。” “他来干嘛?” 平时在宫里,除了必要的见面,朱允炆与他一向是各过各的,更是很少来他寝宫。 听到这也来找,他心里立即生出无数的疑心。 但是二哥来找自己,自己可不能托大不见,朱允熥立即整整衣衫快步离开了寝殿。 第51章 都拿皇爷爷来压我 “二哥,你找我?” 朱允炆一向没把这个弟弟看在眼里。 但自己想要拿走他手上的琉璃,态度却不由得和善了许多,脸上堆满了假笑 “三弟,二哥冒昧打扰,你还没有歇下吧?” 朱允熥皮笑肉不笑“二哥哪里的话,就算歇下了,二哥有事来找,弟弟也理应立即起来招待啊。” 两兄弟各怀鬼胎,比之陌生人还要生分许多,相对无言只好闲聊了许久家常。 这次从凤阳回来,朱允熥不仅性格开朗了许多,连心眼都多长了几个。 见朱允炆迟迟不肯说明来意,他索性也就不问,不停和他继续扯闲篇,一副看谁耗得过谁的样子。 朱允炆眼见天都快黑了,再聊下去恐怕今天就得睡在这了,只好清清嗓子 “咳咳,三弟,你也知道咱们的身份,实在不好行那商贾之事,否则岂不辱没了皇家身份? 正好母妃说可以帮咱们联系到愿意收琉璃的商户,担心你这边也不好处理,特意让我来和你说一声, 不如这样,你将手中的琉璃通通都交予为兄,就让二哥来帮你处理怎样? 放心,所售银钱全部交还与你,二哥不会拿你的。” 若是以前的朱允熥,此刻恐怕早已唯唯诺诺,将琉璃交出去了。 可现在的他多了不少心眼。 虽然他也不知道朱允炆到底在打着什么主意,但是肯定不可能将琉璃轻易交出去。 朱允熥微微一笑“二哥实不相瞒,弟弟这次出去真是涨了不少见识,觉得这商贾之事其实也很有意思, 更何况这次是阿爷交代下来的差事,弟弟也不敢违背阿爷的旨意啊。” 朱允炆本以为这事是十拿九稳,却没想到吃了一个软钉子,顿时一愣 “三弟,你我兄弟本为一体,谁卖不是卖?你还怕二哥占你便宜不成?” “二哥这是说的哪里话?弟弟只不过是想自己试试罢了。” 朱允熥扬着笑“不如这样,弟弟若是实在售卖不出去,再请二哥帮忙如何?” 朱允炆沉下了脸“三弟!你要知道机会稍纵即逝,这次可是母妃好不容易联系上了买家,才能一次售出如此多的琉璃! 难道将来你卖不出去再来求母妃,母妃还要再去为你找人求情不成?” 朱允熥笑笑避而不答“多谢母妃和二哥惦念,明日一早我去向母妃请安,必会感谢母妃的‘好意’。” 朱允炆终于失去了耐心,冷喝道“三弟,这可是母妃的意思,难道你还要违背母妃不成?” 朱允熥心下大怒,这是索要不成要改成强取了? 不过他也不怕“啊,原来是母妃的意思啊,这倒是弟弟错了, 不如这样,我现在就去找皇爷爷,将这批琉璃全部退回去,请他转交给母妃如何?” “你!” 朱允炆哑口无言。 好好好!你搬出皇祖父算你厉害! 自知理亏,他腾地一声站起身,狠狠一甩袍袖“三弟,既然你不愿意领情,将来卖不出去的时候,你可莫要再来找我。” “弟弟恭送二哥。” 看着朱允炆离去的背影,朱允熥的眼皮子渐渐沉了下来,露出一丝狠厉地精光。 朱允熥从小由吕氏抚养长大,两兄弟打小虽然关系不算融洽,但也没有恶过。 可自从朱标薨逝之后,朱允熥能够明显的感觉朱允炆的心态开始有了变化。 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说跋扈有些夸大,但是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自信,一种天下大权即将在握,令人十分讨厌的自信。 尤其是这次出门,他更是处处彰显自己的存在感,且隐隐有些瞧不起他们这些兄弟姐妹的样子。 “今日你能上门强索琉璃,有朝一日你真坐上了那把龙椅,你是不是就能要了我的脑袋!” 朱允熥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似乎要滴出水来。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寝殿的宫女和太监看着他阴翳的脸色,吓得战战兢兢,不敢靠近。 良久,朱允熥才松了口气,紧皱的眉头渐渐打开,自言自语道“难道我就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吗?不行,我一定要去问问大哥!” “这种事不能写信,万一被人截留就完了,还是要找机会出宫!” 朱允炆恨恨地离开后,直接回到吕氏的住处,却没想到吕氏那边也不顺利。 “我不!这是皇爷爷给我的,我才不要给你!” 吕氏皱着眉大声呵斥“熞儿听话!这琉璃有什么好玩的,你不是喜欢宝剑吗?母妃明天找人给你做十个八个大宝剑玩!” “不嘛!我就要琉璃!你们都是坏人,我去告诉皇爷爷去!” 眼看着朱允熞哭着就要往外跑,吕氏吓得毛都快竖了起来。 这事自己私下操作一下也就罢了,真要闹到陛下那里去,他和朱允炆都讨不了好。 “算了算了,母妃逗你玩呢,母妃不要了好不好?” 朱允熞揉揉眼角的泪水“那你还给不给我做宝剑?” 吕氏咬着牙“做!” “还是十个?”朱允熞试探地问道。 “只要你不和皇爷爷说今天的事,给你做十个!” 吕氏紧咬着后槽牙答应下来。 “好耶,那我去玩了!” 这一幕同样被刚刚进门的朱允炆看到,他也被眼前的一幕气得不轻 “一个两个都不老实,都学会拿皇爷爷压我了是吧!你们都给我等着!” 吕氏看朱允炆回来了,赶紧凑了过来“怎么样?” 朱允炆摇摇头“他不愿交。” “怎么会这样?依老三的性子不应该啊?” “谁知道呢”,朱允炆语气中带着恼怒“出门一趟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算了。” 吕氏想了想“少一点就少一点吧,今晚我拟个名单,明天我就召他们的家眷进宫,剩下的事你不用管了。” “好,有劳母妃了。” “说什么呢”,吕氏宠溺地拍拍他的肩膀“我可是你亲娘,这段时间你行事谨慎一点,可莫要出了差错。” 。。。 今夜的天气着实有些闷热,朱允炆回去之后,脱得只剩一条亵裤躺在床上,烦躁不安。 这时的他,着实有几分怀念起凤阳的客栈。 那里不止有可以冲凉的地方,休息的房间还有冰盆供应,这苏谨虽然讨厌,但是不得不说,确实是个有才之人。 “算了,将来我可是要继承皇统的,怎么能和一个小小县官计较呢?” 朱允炆想着想着有些乐了“只要他将来当面向我道歉,我也不是不能原谅他,只要他乖乖听话...” 连日赶路的疲惫终于涌上心头,朱允炆沉沉睡去,嘴角还挂着一丝微笑。 ‘轰隆!’ 雷声轰鸣。 黑压压的夜空中,雷声犹如千军万马在奔腾,又似无数鼓手在同时敲击着战鼓。 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紧接着又是一声沉闷的雷鸣,仿佛是天空的怒吼。 终于在闪电一次次地撕裂了夜空后,雨水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瞬间将一切都淹没在水雾中。 远在凤阳的苏谨,也被这弥漫在天空的雷声惊醒。 他抠抠耳朵“他娘的,这雷声这样大,怕不是老天爷要收了哪个缺德鬼吧?最好离老子远一点,千万别误伤了老子。” 被惊醒之后再无睡意的苏谨,冲着门外喊道“桃红,桃红快来!快给老爷来做个大保健!” 第52章 给你添点堵 “老爷,奴婢来了。” 吱呀一声,房门被桃红轻轻推开,同时手中还端着一个大盆。 “奴婢先给老爷泡脚。” “不用了,直接给老爷按按背吧。” 苏谨转过身趴在床上,将并不算厚实,却十分光滑的后背露了出来。 桃红脸上一红,轻轻除去鞋子上了床,一边给苏谨按着后背,一边说道“老爷你这次可要正经一点啊。” “屁话,老爷我哪次做的不是正规的大保健?我劝你做人要厚道,不许污蔑老爷!” 桃红暗啐一声。 要说老爷老实? 每次伺候老爷‘大保健’的时候,他的手总是不老实,到处摸摸抓抓的,勾的人心火都上来了。 可说他不老实吧,每次又仅仅止步于手,始终不肯突破最后一步,搞得人十分难受。 可苏谨又有什么坏心思呢? 他不过是怕桃红受累,顺手帮她也做个小保健罢了。 不过苏谨今天明显没什么坏心思,更没兴趣帮桃红做什么小保健。 老哥‘朱元璋’、大哥‘朱棣’、小弟‘朱允熥’走后,这几日他的心里一直犹如一颗大石头悬着。 “娘的,你说这朱允炆是不是有病?” “老爷您说什么?” 桃红正在卖力的给他揉腿,没听清苏谨说了什么。 “没事。” 苏谨随口敷衍了一句,心里却在琢磨。 “我没记错的话,今年老朱就要宣布朱允炆的皇太孙之位,恐怕也就是这几个月的事。 老子现在莫名其妙得罪了朱允炆,那以后的日子怕是有点不太好过啊!” 苏谨在心里默默给自己画出一个swot分析的表格,不停地分析着现在自己的优势在哪、劣势在哪,何处又有机会?阻碍和危机又会是谁? 不过分析来分析去,脑袋更是犹如一团浆糊。 “唉,实在混不下去的话,就去投奔朱棣算了,只要自己这只小蝴蝶的翅膀扑棱的风不算大,应该不会有什么蝴蝶效应吧?” 喃喃自语间,苏谨终于沉沉睡去。 桃红失望地起身,小心的给他盖上薄薄的被子,轻轻拉开门退了出去。 这场暴雨来的虽急,但去的也快。 苏谨这几年对防洪防汛,以及城内道路、排水的治理一直抓的很严,倒是没有出现什么汛情。 两日后,一封从应天府送来的加急信件送到了他的手上。 拆开信一瞧,苏谨嘴角不由得撇了撇 “这小子是把我当免费咨询师了?哥干活也是要收费的好吧?” 拿着信往书房走的时候,忽然一个大胆的念头涌上了他的心头“这小子,你说有没有机会呢?” 不过旋即他拍拍额头苦笑“想什么呢,老朱恨不得把那些开国功臣杀个干干净净,这小子哪来的机会?” 不过再次拿起朱允熥寄来的信看了看,他的嘴角又忍不住上扬 “反正已经得罪了小朱,将来他也不会给老子好脸色看,还不如给他添点堵。” 苏谨心里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了不起朱允炆登基,他就撒丫子往北平跑。 想到这里,苏谨顿时有点恶趣味上头,坐在案边开始给朱允熥出起馊主意 “殿下明鉴,此事虽难,然并非无破解之方,但首虑勋戚,万不可与之私交甚密,臣有一方或可盈利......” 写完信,他将信封好后交给府里的下人“命急递铺,八百里加急火速送到应天府。” 平时公文往来的信件、奏折一般都是交予急递铺送交,但是私下往来的信件,苏谨却更愿意交给龙门镖局去办,效率要高出很多,也更安全。 不过这次是往宫里送信,龙门镖局就不合适了。 “等等!” 苏谨拍拍脑袋想起来什么,朝着门外喊道“乖侄子,上次剩下的那箱破玻璃珠子呢?” 门外露出苏根生半个脑袋“二叔,你不是让我找人都穿成串了吗?就在你书桌下扔着呢。” “好,乖侄子办事真靠谱,晚上给你加鸡腿,去忙吧。” 半个脑袋骤然消失,苏谨从桌下翻出那箱用玻璃珠穿好的手链,封好箱子后一并递给下人“将这箱子一并寄出去。” “是,老爷。” 马蹄南去。 知道这封信是苏大人寄出的,急递铺的小吏更是玩命地催打着马,生怕误了大人的事。 这一路换马不换人,仅仅用了不到一日就赶到了应天(南京)。 朱元璋给两个孙子处理琉璃的时日不多,仅仅给了十日。 朱允熥强耐着性子,忍住没有去联系他舅舅常升,而是苦苦等着苏谨的回信。 另一边,吕氏早以共赏琉璃的名义,将几个选出来的官员家眷请进了宫里。 “哇!这尊琉璃观音好美啊!” “咱们要好好谢谢太子妃,否则这许多琉璃珍品,恐怕这辈子也见不到啊!” “是啊,尤其是这匹琉璃玉马,栩栩如生,巧夺天工,真不知是怎么做出来的。” 吕氏得意洋洋地居中而坐,等享受够了一记记的马屁,才装作为难地缓缓开口 “唉,诸位有所不知,自太子殿下去了之后,每每瞧着这些物件,就忍不住睹物思人, 前些日子河南遭灾,咱们遵着陛下的意思,宫中也一再缩减用度,只可惜杯水车薪,如今这内库用度...唉,不说了。” 她眼睛逡巡一圈,看众人正在认真听她说话,满意的点点头 “这批琉璃玉器,本宫思来想去,倒不如发卖了出去,也好为这后宫添一些用度,也能为陛下略略分忧。” “太子妃仁慈,只是不知这琉璃玉器...售价几何?” 吕氏微微一笑“本宫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懂这琉璃啊?不过诸位都是行家,你们瞧着给就是了,难道本宫还信不过你们?” “太子妃哪里话,咱们自然不敢欺瞒娘娘,不过这琉璃玉器一向是稀珍,价钱自然不是凡几,我等还需要回去和老爷商议一下才是。” “那本宫就等诸位的好消息了。” 这些‘官太太’们渐渐散去,每个人心里都打着不同的主意。 若是一些小物件,买也就买了。 这琉璃虽然值钱,但对她们来说也不过是九牛一毛。 只不过这么多钱拿出来,若是传了出去会不会对老爷有影响,可就需要小心应对。 这些人的身份大小不一,有户部侍郎的妻子,也有工部侍中的,但是相同的是,无一不是朝中要员,且大多都是浙西出身。 吏部侍郎赵全德的发妻刘氏,今天也进宫参与鉴赏了吕氏的琉璃。 回来之后她就有些心痒难耐,等赵全德回来之后就将今天的事情说了一遍。 赵全德闻言皱起了眉头“太子妃的琉璃?还有十几件?怎么可能?她哪里来的那么多琉璃?” 第53章 大哥真乃神人也 “老爷,太子殿下的宫里有些琉璃怎么了?那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你懂个屁!” 赵全德没好气地翻个白眼“太子生前一向节俭,更不好这些玩意,东宫从哪里来的琉璃?还一次拿出这许多?” “老爷您的意思是?” 赵全德不答,皱着眉头苦思。 “前些日子皇孙跟着陛下去了趟凤阳...” “去的时候轻车简行,回来的时候却多了好几辆大车...” “我明白了!” 赵全德一拍桌子,兴奋的站了起来“这是皇孙在向咱们示好!同时也是对咱们的考验!” 刘氏懵了“老爷你说什么呢,妾身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你个妇道人家懂这些做什么?” 赵全德心情显然很好,他背着手开始不停在屋里踱着步 “太子新丧,太子妃这时召集这些妇人进宫,是不是有意向咱们透露些什么?” “皇孙...皇太孙...嗯,极有可能啊!” “琉璃一物不过就是玩物,但却一定要买回来,否则怎能向皇孙表忠心?” “可郭桓案刚刚过去,一下拿出太多钱必然引人注目,又该拿出多少才算合适?” 他忽然站定身子,回头问刘氏“你看中的那琉璃玉马,在坊间能值多少银子?” 刘氏想了想,咬咬牙说道“老爷你没亲眼所见,那玉马可是难得的珍品,比之市面上的琉璃不知好了多少,妾身估摸着...至少也得值七八万钱。” “七八万钱倒是不多”,赵全德点点头“但是我不能出这么多准备3万钱吧” “这样少?” 刘氏有些不乐意“老爷,三万钱是不是太少了,太子妃那边怕是...” 虽然嘴上说着担心触怒吕氏,但她心里担忧的是怕钱出的太少,到时候拿不到那件心仪的琉璃玉马。 “你个头发长见识短的货!” 赵全德怒斥一声“你家老爷我一个月俸禄多少?倘若一下子拿出七八万钱,回头让那群御史知道了,一个本子递上去,老爷我还有命吗!” 刘氏吓了一跳琉璃玉马妾身不要了...” “你懂个屁!” 赵全德瞪了她一眼“我花钱买的那是琉璃玉马吗?那是我的忠心!是将来皇孙身边的位置!” 刘氏脑瓜子嗡嗡的,以她的见识完全搞不明白赵全德的想法,她苦着脸道“老爷,妾身究竟是买还是不买啊?” “买!当然要买!” 赵全德嘿嘿一笑“但是也不能就这么出手。” 说完,他立即喊来了管家吴通“老吴啊,我记得咱家在京郊还有块地是吧?现在作价几何?” “回老爷的话,那块地是肥田,至少能卖的四五万钱。” “明天去把那块地发卖了去,记得动静搞大点。” “啊?” 吴通一愣“老爷,那块地可是好地啊,多少人加价七八万钱咱都不舍得卖,再说府里也不缺钱啊。” “你懂什么?” 赵全德冷笑一声“谁让你真卖了?你找个可靠的人,拿钱把那块地收了,回头再买回来不就行了?” 虽然不知道老爷这是要做什么,但是身为老管家的吴通立即心领神会“好的老爷,我明天一早就去办。” 刘氏在一边看的目瞪口呆“老爷这是为何?” 赵全德翻了个白眼“你懂个屁,老爷我要是不作这么一出戏,将来万一查下来的时候,老爷我怎么交代?” 刘氏“还得是老爷,高,实在是高!” “废话,要不为啥咱是老爷,你就是个妇道人家呢?” 无独有偶。 这一夜,应天府上到侍郎,下到各部官员的家里,都在上演着类似的一幕。 第二天一早,许多百姓愕然的发现,原本地段极好的田地、商铺,忽然一夜之间挂上了出售的牌子。 要说这应天府消息最灵通的是什么人呢? 除去锦衣卫,恐怕就要数这些牙人(注1)了。 可惜,当这些牙人像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朝着这些商铺和田产扑上来的时候,却被狠狠地撵了出去。 “滚蛋!” 牙人们都纳闷了,你的田产和商铺不是要卖吗?撵我们做什么? 我们收的佣金也不高啊。 然而一些年长的牙人得知消息后,神秘的笑笑,不耐烦地对自己的徒弟摆摆手“该干嘛干嘛去吧。” 这一次的田产、商铺售卖的风波很快就过去了,不是因为消息传递的慢,而是因为仅仅在一天时间内,这些田产和商铺就全部售罄。 牙人们不由得感叹“这效率也太高了,买家就不谈一下价的吗?” 又过一日,那些官员家的贵妇们将铜钱通通换成了银两,三五相约着又进了宫。 令吕氏满意的是,这十八件琉璃仅仅一天的时间就全部发卖出去了。 而令她有些不满的是,这些琉璃最高的不过卖了四十多两纹银(注2),少的居然才卖了二十多两。 看着堆在桌上的五百多两白花花的纹银,吕氏也不知是喜是愁。 “炆儿,你将这些银子收好,尽快向你皇爷爷复命去吧。” 虽然吕氏的手头也算拮据,但是她还不至于分不清轻重,这些银子她一文钱都没有动,悉数交给了朱允炆。 “多谢母妃,儿子明日一早就去找皇爷爷。” 第二日一早,朱允炆就带着银子去找朱元璋,只可惜老朱这几日忙着处理奏章,压根没空见他。 “你且先回去,过几日等熥儿他们发卖完琉璃,一同再来找咱。” 朱允炆也没什么不乐意,毕竟不管怎么说,在这件事上他已经占得了先机。 仅仅几天的时间,就完成了阿爷交代的差事,朱允炆有些得意地回了东宫,步子都轻快了许多。 而另一边,在吕氏忙着收银子售琉璃的时候,朱允熥才刚刚拿到苏谨的回信。 兴奋不已的朱允熥回到寝宫,就迫不及待的打开书信。 苏谨给出的方法,最初让他瞧的一头雾水,可等反复阅读了好几遍后,才惊觉苏谨的招式果然厉害! “大哥真乃神人也!” 注1牙人古代的中介,旧时居于买卖人双方之间,从中撮合,以获取佣金的人,又叫牙子,牙郎,牙侩,有时也被尊称‘经济’。 注2明初银矿稀少,所以银子还是比较值钱的,到了永乐朝后,大量白银涌入大明,才导致白银迅速贬值,但本书为了方便大大们阅读,暂设定一千钱=一两银子,勿杠。 第54章 苏谨之策 苏谨生怕朱允熥搞不清楚怎么操作,怕他胡来,在信里非常详尽的写清了每一个步骤应该如何去操作。 这样一来,朱允熥也不需要动脑子,照着信中所写的步骤去做就是了。 第二日一早,他早早的就去拜见了...... 江都郡主朱灵萱。 得闻朱允熥来找她,朱灵萱一脸纳闷。 虽然都住在这深宫之中,但姐弟之间平时鲜少有见面的机会,更别提上门拜访了。 不过她和朱允熥私下的交情还算不错,尤其是这一次出门,感情也深厚了许多。 “请三爷到偏厅稍等片刻,告诉他我马上就来。” 朱允熥坐下不久,朱灵萱就出来了。 虽然她的身上只是穿着一身素色长裙,但是她那姣好的身材,和国色天香的气质,生生将一件普通长裙,穿出了宫廷流仙裙的韵味。 然而朱允熥却无心欣赏,见到朱灵萱来了,赶紧起身行礼“见过阿姊。” 朱灵萱没那么多心眼,和朱允熥相处的时候也更坦然,不需那么多的客套。 她笑吟吟地坐下来直接问道“三弟找我有什么事?” 朱允熥笑着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并同时将苏谨的信递了过去“阿姊,这里还有一箱琉璃手串,大哥...苏大人请我一并转交给你。” 朱灵萱听到苏谨的计划里居然还有自己,又是好奇、又是好笑,同时脸也不由得红扑扑的。 看完信之后,她心里也直纳闷,苏谨这脑袋究竟是怎么长的,怎么好主意一个接着一个的。 好笑之余,心里也不由得有些小埋怨,找自己帮忙就算了,怎么不给自己也写封信? 真是的。 不过她面上没有露出任何不满的表情,对着朱允熥淡然一笑 “这倒不算什么大事,正好我也许久没见那些姐妹了,明日就借这个机会请那些姐妹们进宫一叙吧。” 朱允熥本来还生怕她不答应,内心难免有些忐忑。 听到朱灵萱这么痛快的就答应下来,顿时大喜“多谢阿姊!” “好了,那你我不如趁现在商议一下,这苏大人提出的这个...这个拍卖会该怎么办吧?” “好,据苏大人信中所言,咱们应该先这样...然后再这样...” 俩人正商议着,忽然宫女来报“郡主,小四爷又来了。” 宫女口里的小四爷就是朱允熞,他这次在外面见识了大好的花花世界,回宫之后顿时倍感百无聊赖。 可二哥每日不是跟着大儒学习,就是忙自己的事,年龄相差也大,与他根本玩不到一块去。 而朱允熥与他也不是一母所出,从小就有深深地隔阂,要不是这次出门,兄弟俩恐怕连话都不怎么说。 但是这次出门,可能是一直都是朱灵萱在照顾他的原因,俩人的感情反而愈加深厚,回宫之后没事他就跑来找朱灵萱玩。 “啊,老四来啦?”朱灵萱笑笑“那就让他赶紧进来吧。” 朱允熥对这个弟弟感观谈不上好,也谈不上坏,闻言也不在意,继续与朱灵萱商议拍卖会的事。 “阿姊,阿姊你瞧!” 就在这时,朱允熞举着一把木制宝剑兴冲冲地跑了进来“这是我母妃给我做的宝剑,你瞧厉不厉害!” 朱灵萱宠溺地摸摸他的头“好厉害,熞儿将来一定是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朱允熞得意一笑,忽然看到桌上的琉璃手串,好奇的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虽然朱允熞还小,但朱灵萱也没想着瞒他“阿姊和你三哥要开个拍卖会,一起将皇爷爷给的琉璃卖掉。” 朱允熞睁着好奇的双眼“拍卖会是什么?好玩吗?” 朱灵萱嫣然一笑“阿姊不知道啊,但这主意是苏大人出的,应该会很好玩吧。” “那我也要玩!” 朱允熥哭笑不得“你掺和什么啊?” 朱允熞不乐意了“我也要卖琉璃,我有1.. 他扳着手指头算了算,得意的举起手“我有5件琉璃呢!” 朱允熥捂额“老四,三的后面是四,不是五!” 不过他旋即才反应过来“你的琉璃没有被母妃收去?不应该啊。” “哼!他们瞧不起我!” 朱允熞不高兴的嘟着嘴“他们都说我卖不出去,我偏要卖出去给他们瞧瞧!阿姊,三哥,你们也带我一个好不好?” 对此朱允熥也没什么不乐意的,这么多件琉璃缺他那几件不少,多他那几件不多,没什么介不介意 “好,你回去后将琉璃都送到阿姊这来。” “好,我现在就回去拿!” 话音未落,朱允熞就风一样的跑了,朱灵萱用眼神示意宫女跟上去,小心别让他摔了跤。 宫女提着裙子在后面狂追“小四爷,您慢着点,可千万别摔了啊...” “阿姊,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明日你先将这些手串送出去,照苏大人的说法,咱们先把大鱼勾进来。” 朱灵萱笑着点头应下。 “对了,你瞧我这脑子”,朱允熥一拍脑袋,从身上取出一串由珍珠、琉璃、贝壳编制,十分漂亮的项链 “阿姊,这是苏大人叮嘱我,让我务必亲自交到你手里,请你务必戴上。” “送我的?” 朱灵萱愕然,接过项链后就迫不及待的拿在手上,越看越喜欢。 她在宫中见过的珍奇项链不知有多少,可不知为什么,唯独这一串她却十分喜爱。 “阿姊,那我就先回去了。” 送走了朱允熥,朱灵萱走到铜镜前,将项链轻轻佩戴在脖子上。 一个羞红了双颊,眼如桃花般的俏丽女子出现在了镜中,可镜中的淑女却忍不住叹了口气。 “唉,没想到苏大人心里竟然有我,真是个心细的人呢,不知将来哪个女子,能有这好福气嫁给苏大人?” ‘阿嚏!’ 正在巡视纺织厂的苏谨,又双叒叕的打了个喷嚏。 他揉着鼻子心想“也不知江都郡主愿不愿意戴那串项链? 倘若她愿意戴上,到时候凭她的美貌一衬,还愁琉璃卖不出去?我他娘的可真是个天才!” 朱灵萱尚不知自己已然被苏谨当成了免费的模特。 倘若有一天她知道真相,不知会不会狠狠甩苏谨一个大耳刮子。 第55章 萱儿这是闹什么幺蛾子? 次日,朱灵萱果然唤上了几个勋贵家的女子进了宫。 与吕氏不同,朱灵萱唤来的人大部分都是勋贵府上的孙女辈。 不过这并不影响原本的计划。 当日,朱灵萱将这些姐妹们请进宫来叙话,却并不说是什么目的,寒暄一阵后,临走之际才命人取出那箱琉璃手串。 她给今日来访的勋贵子女一人送了一串,顿时引得惊喜赞叹声无数。 谁家女子不爱俏? 尤其将这琉璃手串系到手腕上的时候,在光下一照,顿时熠熠生辉。 收了厚礼,自然少不得对朱灵萱吹捧。 不过朱灵萱并没将这些吹捧放在心上,她时刻也没忘了最初的目的 “各位姐妹,吾弟朱允熥手中有一批琉璃佳品想要出售,今日请诸位来此,除了一叙姐妹之情,也是借此知会大家一声,明日上午,吾弟将在宫里举办一场拍卖会,有兴趣的姐妹可以来观礼。” 一女子忽然问道“郡主,不知今日可否就让我们见识一下这琉璃佳品?” “这有何难?” 朱灵萱笑笑,心说果然这些人的一举一动都在苏大人的算计之内。 当下他就命宫女将早已准备好的几件琉璃搬了上来。 当琉璃如意、琉璃奔马、琉璃锦鸡等一个个藏品出现在这些女子眼前时,这些人差点没被巧夺天工的琉璃晃瞎了眼睛。 尤其是朱灵萱特意在殿内点满了烛火和宫灯,被烛火和宫灯的光一照,本来透明的琉璃竟然变得五光十色,隐隐有七彩虹光流转。 还没被工业技术污染过的勋贵女子,一个个瞪大了眼珠子,一动不动的盯着这些展品。 “好美啊...” 鹤庆侯张翼的孙女张紫薇抬起头“郡主,不知这些琉璃藏品,可愿出售?售价几何?” 朱灵萱暗赞张紫薇懂事,笑了笑却卖了个关子“今日且容本宫卖个关子,明日来参加拍卖会时即见分晓。” “敢问郡主,这琉璃佳品您有几件?” 说话的是吉安侯陆仲亨的孙女陆萱儿,朱灵萱浅浅一笑后答道“说多也不算多,一共有二十二件藏品。” “哦...” 陆萱儿看中了那个琉璃奔马,想买回去给父亲作为寿礼,心里已经在估算奔马的价值,暗暗下定决心明日一定要拿下。 不过此时下定决心的又何止她一人? 这些勋贵子女不同于官员子女。 官员要注意官声,尤其是那些掌握实权的,在朱元璋的治下,即便是有钱也不敢轻易外露,不然也不会有之前的那出卖田大戏。 胡惟庸案后,虽然以胡惟庸和李善长为首的勋贵集团渐渐失势,从政权中心渐渐退了下来, 但是相应的,这些勋贵的子女也不必顾及太多,大手大脚的花钱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不必像文官集团那么小心谨慎。 今天来这里的公、侯、伯的后代不算少,但也算不得多,加起来也就十几人罢了。 回家的路上,陆萱儿心里下定决心,琉璃拍卖之事万万不可泄露出去,否则到时候争抢起来,自己这个侯爵之女,如何敢和那些国公之后去争? 同样打着这主意的人不止她一个,但是等她们回家之后却被气了个半死! 张紫薇刚刚回府不久,与她交好的宣宁侯外孙女就上门问罪了 “紫薇啊,要不是有人告诉我郡主那里有琉璃藏品,我还被蒙在鼓里呢,咱们姐妹关系这么好,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 张紫薇尴尬地笑笑“哪里的话,我这不也是刚刚回来吗?我正准备去知会你一声,你却先到了。” “真的?” “我的好妹妹啊,姐姐怎么会骗你呢?” “那太好了”,她一把抱住张紫薇的胳膊“来的时候我和母亲说好了,明日一早我就陪你进宫去,你可不许赖账!” “好好好,明早我一定等着你,行了吧?” 同样的事情,几乎发生在应天府的每一处勋贵府里。 除了已经去外地就藩,全家都迁出去的,只要还在应天居住的勋贵家眷、后代,几乎一夜之间都知道郡主明日要开个拍卖会,公开售卖琉璃藏品的消息。 陆萱儿同样送走一个上门问罪的闺蜜之后,纳闷的心想“这是谁的嘴巴那么大,这么快就传了出去?” 此刻,东宫朱允熥的寝宫内,小石头正在向主子汇报今日之事 “三爷,外面的人传进来话了,该通知的都通知到了。” 朱允熥歪嘴一乐“大哥这脑子也不知道是怎么长的,这么损..不是,这么好的招数也能想的出来?” 这些勋贵子女进宫之后,早就被朱允熥盯上了。 等她们前脚刚刚出宫,他马上就命令小石头联系那些负责采买的小太监,将消息递了出去。 可别小看这些太监。 他们常年在外面奔走,那!些个勋贵家里的家仆、婢女可谓是熟的很。 如今收了上面的钱,只需要给那些勋贵家的家仆递个消息,这肥差简直不要太轻松。 那些勋贵子女还想着隐瞒消息,可谁能想到苏谨早就料到了她们的想法,转手就给她们来了一招釜底抽薪。 “嘿嘿,明天可是有热闹瞧了,到时候这些人还不挣破头?” 小石头皱着眉想了想“三爷,奴婢就怕到了明日,那些侯爵、伯爵家的主子们,不敢和国公家的主子们争,到时候岂不是坏了三爷的大事?” 朱允熥拍拍他的肩膀“你都能想到的事,我大...苏大人岂会想不到?放心吧,爷我早就准备好后手了。” 翌日一早,刚刚到了巳时(上午九点),宫门外就熙熙攘攘来了不少勋贵。 凡是留在应天的那些勋贵家眷,得到消息后,这次几乎是倾巢而出。 她们中倒也不是所有人都想买琉璃。 但平时她们就没什么事情要做,一个个正闲的发慌,突然听到江都郡主组织了个什么拍卖会,谁不想来凑凑热闹? 再说了,昨天听人将那琉璃吹得天花乱坠,就算不买看看也是好的啊。 这事甚至都惊动了正在批奏折的朱元璋。 听到内侍马忠良的汇报,老朱纳闷地扭过头“萱儿这是闹什么幺蛾子?” 第56章 拍卖会(上) 张紫薇一早就来到了宫门前等候。 宫门前的禁卫早早就收到了嘱咐,巳时正的时候,朱灵萱派宫女到宫门口,将这些勋贵家的家眷都接进了宫。 门口的禁卫啧啧称奇,自马皇后过世后,宫中已经许久没这么热闹了,不知道江都郡主这是搞得哪一出。 这次来的大部分都是勋贵家眷,但也有少部分官员的家属,不过这部分人基本都不是浙西集团的。 拍卖会没有在朱灵萱居住的凤阳阁举行,而是选在了一处无人使用的偏殿。 刚到偏殿门口,一行人就被拦住了,一个宫女躬身站在殿外 “请各位贵人依次领取号牌入内,会有专人带您进入房间。” 张紫薇一愣,这是做什么? 但她没说什么,从宫女身后的箱子里随意抽取了一个号牌,低头一看,上面是一个大写的‘捌’。 “这号不错。” 张紫薇笑笑,跟着另一个负责领路的宫女走了进去。 在她进去之后,后面的宫女才引第二个人入内继续抽取号牌。 张紫薇莲步轻移,边走边打量着被改造后的偏殿。 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这处偏殿明显只是被简单的改造了一下,很多细节处并不完美,看得出准备的有些仓促。 正中央留出一个巨大的展台,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而展台的周围明显,明显被人刻意改成一个个小房间,像是一个个小格子。 而格子的外围,也被人用天青色的布幔围住,隐隐绰绰只能看到里面正在忙碌的人影,却看不清相貌。 前行没几步,就来到了属于自己的房间,里面的陈设略显简陋,一桌二椅,桌上摆着一个小小檀香炉子,倒是提升了几分雅趣。 见张紫薇进来,伺候在一边的宫女奉上香茗,并顺手点燃了檀香,顿时整个隔间被香气弥漫。 张紫薇带着侍女刚刚坐下,一个宫女捧着本子,带着一个小太监走了进来 “贵人您好,请问您今日有意参拍展品吗?” 张紫薇一愣“对啊,怎么了?” 宫女谦卑地笑笑“是这样的,郡主定下这次拍卖的规矩,是需要贵人您先缴纳足额的押金,才有资格参加拍卖。” 张紫薇面露不悦“怎么,你当我买不起吗?” “当然不是”,宫女神情略显慌张,很明显这活她是第一次干“这是郡主和三爷定下的规矩,奴婢也不敢违背。” 张紫薇懒得和一个小宫女计较,摆摆手说道“需要多少押金?” “回贵人的话,需要五十两银子。” 这次拍卖之前,朱灵萱就说清楚了,到时候只接受白银会账,众人也表示同意。 毕竟,哪家姑娘也不能扛着十几万钱往皇宫跑啊。 张紫薇示意身边的侍女将白银缴上,那宫女微笑着登记好了之后,慢慢退了出去。 这一套流程当然是苏谨设计好的。 但他也陷入了一个巨大的误区,那就是完全照抄了前世拍卖会的流程。 要知道这些可都是勋贵家眷,哪家会缺这点钱? 更何况,倘若拍下之后赖账不给,脸岂不是都得丢尽了?以后还在不在这个圈子里混了? 原谅我们苏大人没见过世面,以穷人之心度土豪之腹吧... 不到半个时辰,外面熙熙攘攘地喧嚣声渐渐安静,所有人都进入了自己的隔间。 看完摆在桌上的手册,张紫薇简单了解拍卖会的规则之后,也明白了郡主要这样安排的用意。 刚刚来的时候,她就看到不止一个国公的家眷,倘若对方真要和自己争,自己还真的不敢不给这个面子。 可现在大家都隔开了,谁也不知道哪个幕布后面是谁,到时候可就各凭真本事了。 “郡主这手段高明啊!” 身后的布幔掀开,一个宫女怯生生的走了进来“奴婢是来伺候贵人的,为贵人举牌。” 张紫薇点点头,眼睛却瞟向了偏殿正中的那处展台,满怀期待。 这时,朱灵萱被一群宫女簇拥着走了出来,站在展台的后面,巧笑嫣然地微唇轻开 “感谢各位姐妹赏脸,来参加本宫的拍卖会”,她嫣然一笑开起了玩笑 “我知道诸位来此,是想尽早一睹琉璃佳品,本宫就不在这絮叨了,免得招人烦。” “不敢,不敢。” 布幔在宫女的看护下没有被打开,帘后传出轻轻的笑声。 “各位若是拍下琉璃之后,会有专人送往各位府中,拍卖会结束之后本宫还准备了宴席,届时再与诸位姐妹共谋一叙。” “好,本宫宣布,拍卖会现在开始。” 朱灵萱是主人,且贵为郡主,自然不能充任拍卖师。 本来她是准备派出个机灵点的宫女充当一下拍卖师的角色,可是... 当听到有拍卖师这么好玩的角色时,昨晚朱允熞找朱灵萱闹了半宿,非要当这个拍卖师不可。 朱灵萱十分喜爱这个弟弟,颇有点‘伏弟魔’的潜力,哭笑不得之下只好应了。 可是这事总不能指望着一个七岁的孩子去办,于是,朱允熥十分不幸的被朱灵萱点了名 “三弟,这事是阿姊帮你办的,所以最好还是你亲自出面吧。” 朱允熥这个‘殿下’是一点排面都没有,为了完成任务,只好咬咬牙接下了这个差事。 若是放在以前,让他在这么多人面前讲话,打死他都说不出口。 可自从凤阳回来之后,朱允熥在苏谨的影响下,反而打开了心思,扭捏了一阵之后也就答应下来。 只见朱允熥拉着朱允熞的手,快步走到展台后面,朗声说道 “欢迎各位姐姐、妹妹来参加阿姊的拍卖会,我和四弟忝为本次拍卖会的拍卖师,诸位多多包涵。” 他抱拳行了个四方礼后,就直接进入正题 “琉璃此物被古人称之为‘五色石’,和美玉一样被奉为神灵之物,代表纯洁和洁净,具有君子风范,故也被称为君子玉,所以琉璃往往也是陛下颁赐给状元的佩饰, 但这次展出的琉璃却更加洁净、透明,无一丝杂色,乃是上品中的上品,好,话不多说,请看第一件展品!” 第57章 拍卖会(中) 宫女手捧端盒,上面盖着一块红色丝巾,娉婷袅娜般缓缓走来。 她将端盒轻轻摆在台上,心里默默数了三声之后,再次轻轻掀开丝巾。 一个黑色实木摆台露出,上面轻轻躺着一对琉璃耳环,被周围的宫灯一照,顿时流光溢彩。 “此物名为‘ 梦幻琉璃耳环’,乃女子佩戴的佳品,起拍价二十两纹银,每次举牌5两银子。” 二十两纹银就是两万钱,这已经是当初从苏谨那里‘进货’时的两倍溢价了。 最初朱允熥觉着能卖两万钱就已经跟不错了,可苏谨却在信中写的很清楚,所有拍品起拍价不得低于两万钱。 朱允熥虽然贵为皇子,但是在老朱和马皇后的影响下,宫中用度一向节俭,而且他也没什么买东西的需求。 所以小朱同学压根不了解什么叫奢侈品,更不了解这些勋贵的消费心理—— 没有最好,只有最贵! 否则怎么彰显咱们的身份? 尤其是这一对流光溢彩的梦幻琉璃耳环,一入这些贵人的眼里,顿时眼睛都快拔不出来了。 昨天张紫薇也算提前见识过一次琉璃珍品。 可她昨天看到的是琉璃如意、琉璃奔马、琉璃锦鸡这些摆件。 这些玩意儿虽好,但是对她的吸引力并不算太大。 可首饰这种玩意一旦落在女人的眼里...和绝色歌女落在lsp眼里有什么区别? “举牌!” 听到张紫薇的命令,宫女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牌子举了出去。 “好,8号房间出价二十五两!” 张紫薇还没来得及得意,6号房间迅速跟上。 “6号房间出价三十两!” 6号的举牌似乎吹响了战争前的号角,其他房间纷纷开始跟进! “9号,三十五两!” “17号,四十两!” “11号,四十五两!” “9号,9号出价五十两了,还有没有跟进的?” “8号,8号再次出手了,这次是五十五两!” 朱允熥嗓子都快喊冒烟了,更令他心惊的是,一个琉璃耳环居然卖出了五十五两的高价,而这仅仅是个开始! 大哥,果真神人也! 拍卖之前,朱灵萱虽然感叹苏谨的招数高明,可她最初想着一件琉璃最多卖个三四十两银子顶天了。 可看着场中越发疯狂的价格,虽然表情仍然镇定,但她的手已经不自觉的开始冒汗“难道这一切,都在苏大人的计算之中?” 皇宫没有苏谨,但却处处都有苏谨的传说... 张紫薇命令宫女再次举牌,但她的脸色也开始变得有些苍白 “已经八十两了,不能再加了,再加下去那件琉璃奔马可就没钱买了,还要买回去给爹做寿礼呢。” “6号房间出价八十五两!还有没有继续加价的?” “八十五两第一次!” “八十五两第二次!” “八十五两第三次!” 啪! “成交!恭喜6号房间获得这对梦幻琉璃耳环!” 拍下锤子后,朱允熥还有些意犹未尽,遗憾她们怎么不继续加钱了呢? 我还没过瘾呢好吧? 不过想想也够满足的了。 八十五两听起来不多,可那也是八万五千钱! 这次拍卖会开始之前,朱允熥也不是一点准备工作都没做,市面上琉璃的价格成交价基本就在两到三万钱左右。 虽然苏大哥的琉璃,品质比市面上的要高出不少,但仅仅一对耳环价格就能卖出几倍,这确实是他之前压根没想到的。 “现在是第二件拍品,流光溢彩手链!起拍价二十五两纹银,每次举牌5两!” 一对光泽绚丽夺目,比那对耳环还要漂亮的手链再次被端了上来。 朱允熥戏谑地瞧着有些紧张的朱允熞“四弟,要不来给大家介绍一下?” 朱允熞自上台之后,一直就略显紧张,朱允熥也是有心逗逗他。 可朱允熞似乎天生就是为大场面而生的,咽了咽口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反而坦然地开始背起了资料 “这对流光溢彩手链,乃是经过七七四十九道工序,经十几名匠人精心打造而成......” 幕布后的土豪勋贵女,对他的介绍一点兴趣都没有,无数双眼睛都在直勾勾地盯着站台上的手链。 可是听到这孩子稚嫩的声音,在认真介绍手链的时候,也忍不住微微发笑。 “...现在开始拍卖!” 随着朱允熞一声开始,8号房间率先举牌 “三十两!” “四十两!” 张紫薇又一次败下阵来,脸都气绿了。 最终这对流光溢彩手链被11号房间用110两银的价格拍走。 张紫薇气的嘟起了嘴“这些人都疯了吗,一个手链而已,居然出价110两?” 宫女见她心情不好,战战兢兢地低着头不敢说话,但心里还是忍不住腹诽 “你刚刚不也出价到100两些有钱人的世界,咱们做奴婢的真是看不懂啊。” 一件件展品接连被顺利拍出。 这次拍卖的琉璃首饰一共八件,最贵的心湖之影手镯,再次被6号以210两的价格拍下。 其他的首饰的价格大部分都在100-150两之间成交。 朱允熥从最初的震惊,到现在已经能淡然处之了。 “好,现在首饰已经全部拍完,其他展品马上为各位姐姐呈上,接下来...” 他忽然想到,大哥在信中嘱咐过,在拍卖会进行到一定程度的时候,要找人表演几个节目缓解一下气氛。 可之前他的心思全在如何把琉璃卖出和改造偏殿,现在一下子麻在了当场。 “三哥,三哥你说话啊。” 朱允熞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襟,朱允熥才回过神来。 下来下来有请我四弟为大家表演个节目!” 朱允熞??? 三哥,为什么我心里忽然有好多奇怪的动物奔过呢? “三哥,我我我,我不会表演节目啊!” 朱允熥将他甩锅的手,轻轻放在朱允熞的肩膀上“三哥相信你,你不是喜欢武术吗?不如给大家表演一下你的功夫好不好?” 朱允熞眼睛一亮“说起这个,弟弟我可就擅长了!三哥你快下去吧!” 说完,朱允熞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柄木剑,双手倒持木剑一个起手式“诸位,请了!” 第58章 拍卖会(下) “退朝~~~~!” 朱元璋起身离开龙案,从殿侧离开。 刚刚走到门口,老朱忽然回头问马忠良“今儿萱儿那边闹什么呢?” “回爷的话,奴婢找人去打听过了,说是郡主办了一个什么‘拍卖会’,请了那些勋贵家的子女来宫里鉴赏琉璃。” “哦?” 朱元璋笑着摇摇头“萱儿怎么也跟着那几个小子胡闹?算了,随她去吧。” 可走了几步又觉着不对,他怎么感觉这件事里,总有一个惫懒小子的影子? “去瞧瞧。” 老朱索性也不回御书房,转身直奔凤阳阁而去。 “爷,他们不在凤阳阁,在西六宫外的偏殿,三爷和四爷也在那。” “成何体统,没个样子!” 也不知老朱是在骂谁,转身又朝着偏殿而去。 偏殿在外值守的宫女、太监、禁卫见陛下来了,马上就要下跪问安。 朱元璋一声低喝“都给咱闭嘴!” 示意他们噤声之后,朱元璋悄悄溜进了偏殿大门。 此刻整个偏殿都被天青色的布幔隔成了一个个小房间,像是一片蓝色的海洋,老朱瞧的有些头晕。 “这又是搞什么鬼?” 他索性也不进去,找了个视线好的通道口,踮着脚往场中看去。 此时朱允熞正好在‘表演’他的剑法。 只见他的动作慢慢腾腾,每一个动作似乎都像是老人在玩闹一般,但是每一招每一式的衔接却又非常自然。 本来没当回事的老朱,却越看越是入迷“虽然能看出这套剑法,熞儿练习的时间还没多久, 但动作轻而不浮,沉而不僵,转接柔顺,不用拙力,动作如行云流水、绵绵不断...好剑法!” 旋即老朱又有些疑惑,这剑法自己从未见过,熞儿又是从何处学来? 这时,朱允熞一套剑法使完,额头微微冒出了汗,但小脸红扑扑的却煞是可爱。 “好!” 虽然看不懂,但是贵人们还是十分捧场,纷纷给他送上掌声。 “多谢诸位捧场!” 朱允熞嘻嘻一笑又站回了展台后面“下一件展品是...是...” 打完一套剑法,朱允熞完全忘了后面是什么展品,只好回头喊道“三哥,下一件展品是什么来着?” 朱允熥笑呵呵的走了回来“下一件展品—— 雨夜琉璃瓶,起拍价三十两银子,每次举牌10两!” 朱元璋身处的位置在宫灯的阴影后,小朱忙着介绍展品也没注意到他的到来。 看着这雨夜琉璃瓶,最终以230两的价格被拍走,老朱也不由的吸了一口冷气。 “咱没记错的话,一件琉璃核下来不过10两银子,这一件就翻了二十几倍的价钱?” “还有这拍卖会又是怎么回事?咱怎么有点看不懂呢?” 不过老朱是何等样人? 在下一件展品拍完之后,老朱马上就搞清楚了这拍卖会的模式,顿时眼前一亮 “这不就是扑买吗?” 老朱笑笑“不过这形式明显比扑买更加谨慎和注重细节,这一招又是谁想出来的?萱儿?熥儿?不像啊。” 旋即,老朱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个惫懒小子的影子,暗哼一声“怕不是他的主意吧? 哼,咱瞧着八成就是他,要不是他,头给他拧掉。” 所以说苏谨害怕进入权力中央还是有道理的。 能在朝堂之中混下来的,哪一个不是人尖子? 老朱仅凭着观察一阵拍卖会,三言两语之间,就迅速就找到了线索,并马上确定了幕后的‘黑手’。 “臭小子。” 老朱似笑非笑的笑骂一句,对这所谓的拍卖也没了兴趣,转身就准备离开。 没走几步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吩咐马忠良“等萱儿这拍卖会结束之后,让她和熥儿、熞儿带上拍卖所得,明日去御书房寻朕。” “是。” “再找人去知会一声炆儿,让他明日一并过来。” 拍卖渐渐进入尾声。 最终,一共二十二件琉璃展品都卖出了高价,尤其是一尊琉璃展翅飞凤,更是直接拍出了450两的高价。 张紫薇最终还是得偿所愿,以270两的价格拿下了琉璃奔马,不过这个价格还是让她心头有点滴血。 晚宴设在凤阳阁,朱允熥和朱允熞就没有继续参与。 他俩带着所得的财物直接回了东宫。 “小石头,今儿晚上你就不要睡了,给爷将这些银子看好了,丢了一两银子爷拿你是问!小石头,小石头?” “奴婢在。” 小石头再次从寝殿某不知名角落闪现而出,吓了朱允熥一跳“你怎么神出鬼没的!” “爷...” 小石头委屈的看着他“奴婢一直就在这站着呢啊。” 朱允熥。。。 算了,不重要! 今天劳累了一天,此刻已经有些疲乏,朱允熥稍作洗漱就美滋滋地躺回了床上。 可躺下之后,想起今天赚了那么多白花花的银子,又兴奋的辗转反侧睡不着,索性披上外袍起身,来到书桌前 “小石头,研墨!” 一个不配拥有姓名的小太监上前“回三爷,马公公在库房呢,要不让奴婢伺候爷?” 朱允熥无所谓“研墨!” 不过在那不配拥有姓名的太监研得了磨、添饱了笔之后,朱允熥却立即将他赶了出去,像足了一个穿上裤子不认账的渣男。 小太监委屈至极,却又不敢露出委屈的表情默默离开。 朱允熥等他走了之后,才开始在信上写到“慎之吾兄,今小弟用兄之策......” 是夜,和煦的微风轻轻吹进了他的寝殿,朱允熥脸上的稚嫩和怯懦渐渐褪去, 十四岁的他,脸颊的棱角开始变得有些分明,眼中的精光一闪一闪,似乎有一种叫做野心的东西,慢慢从他的心底开始滋生。 勃勃野心烈焰起,励志高远何畏惧? 翌日,御书房前。 朱允炆看着两手空空的朱允熥,心里不由得嗤笑,但表面上仍装出关爱弟弟的样子 “三弟,昨日休息的可好?” “多谢二哥关心,弟尚可。” “江都也来了啊,我听闻你昨日招了一众勋贵进宫?不是哥哥说你,你贵为郡主,还是要少和宫外的人往来为好。” “多谢二哥关心。” 就在几人假模假样的客套时,老朱也下朝回来了。 看到几人后点点头,淡淡地开口“随咱进来。” 第59章 功高震主换守成 随着老朱年纪越来越大,最近几年的精力已经大不如往年。 朱标薨逝之后,老朱的心神更是受了巨大的打击。 凤阳一行之后,每每处理奏折的时候,总有些感觉力不从心。 老朱心里清楚自己已经老了,不知他这把烛火,还能为这个庞大的帝国燃烧几年。 尤其每当他想到帝国下一任继承人的时候,眉心总是不可避免的锁紧。 去凤阳之前,老朱的心里已经基本下定了决心,准备回来之后就册封朱允炆为皇太孙。 他曾经评价朱允炆‘天资仁厚,亲贤好学,对下宽容’,颇有乃父之风。 可这一次出门,朱允炆的表现却每每让他感到失望。 老朱能够看得出来,朱允炆是急于在自己面前表现,可每每做出的举动,难免又显得有些急功近利。 最关键的是,从他的一言一行中,能够看出他更加亲厚于文官。 这个‘对下宽容’到底是对哪个‘下’,老朱就要好好斟酌一下了。 至于朱允熥。 其实这一次朱允熥的表现还是令老朱有些刮目相看的。 从最初讷讷不敢言,行事唯唯诺诺,到后来敢为苏谨伸张,做事也算有条有理,老朱都是看在眼里的。 只可惜,他身后的关系太过错综庞杂,尤其是凉国公蓝玉那些人,更是老朱心里的一个大疙瘩! 蓝玉此人有胆有谋,勇敢善战,屡立战功,于捕鱼儿海中大破北元,一战彻底摧毁其职官体系,名震天下。 可他北征南返时,夜抵喜峰关,仅仅因为守关官吏没能及时开门接纳,蓝玉便纵兵毁关,破门而入。 当时老朱很生气,但也只是狠狠地斥责了他一顿,这事就算过去了。 可后来蓝玉不仅不知悔改,做事也越来越狂傲,狗屁倒灶的事情层出不穷。 没过多久,又传出他与元主的妃子有私,致使元妃羞愧自杀。 一个前朝妃子,老朱其实并不在意,但是你不能给咱搞得天下皆知啊! 老朱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本来老朱准备给蓝玉的封号是‘梁国公’,就是因为这乱七八糟的事情,老朱一怒之下将‘梁’改为‘凉’。 不止如此,后来还命人将这些过失,统统刻在世袭的凭证上。 本以为释放出这些信号和警告,能够让蓝玉这老小子收敛一点。 哪知这混球不止不思悔过,在庆功的酒宴上喝多了,更是当庭口出狂言 “军中将校升降进退,大权操于吾一人!” 如果之前的事情,老朱只当他混蛋,生个闷气之后就能一笑而过。 可当他说出这句话后,那就不是简简单单一句‘性子混账’能说得过去了。 他这是在挑衅老朱的皇权! 本以为第二天酒醒之后,蓝玉会为他的口出狂言找老朱认错。 可蓝玉却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接着奏乐接着舞。 甚至在册封大典后,因为不满自己仅仅封了一个太子太傅,更不愿居于宋(冯胜)、颍(傅友德)两公之下,再次张嘴向老朱抱怨 “我就不能做太师吗!” 对于这种行事乖张、挟功图酬,心里又对自己没一点数的货色,老朱自然心生厌烦。 自此之后,蓝玉上奏言事,老朱大多不会再采纳他的建议,蓝玉也越发怏怏不乐,甚至经常口出怨怼之言。 如果说几年前的老朱,还会念在老兄弟的份上不会与他计较。 但如今已渐渐迟暮的老朱,眼中却频频闪出杀机! 朱雄英死后,按照礼法来讲,朱允熥才是真正的嫡系继承人。 但他倒霉就倒霉在他身后的势力太过庞大,除了蓝玉外,还有常茂、常升两个亲舅舅! 经历过洪武前几次大案,淮西勋贵基本已经死的差不多了,如今蓝玉党已是朝中最大的武勋集团。 老朱怎能不忌惮! 而蓝玉,也彻底成了朱元璋最后的眼中钉、肉中刺,不除去此人,大明江山不稳! 可怜年幼的朱允熥,却成了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老朱不敢相信朱允熥一旦坐上皇位,这些外戚的能量会膨胀到什么程度! 几个孙子和孙女看着老朱坐在皇案后发呆,也不敢打扰,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 良久,老朱终于回过神来,龙目横扫,在几人之间逡巡一圈,最终停在了朱允炆和朱允熥的身上 “炆儿即便有再多不是,他也没有那些外戚之忧,将来只需要带在身边好生教导,至少也能成一个守成之君。” “至于熥儿...唉,将来还是找一块好点的封地,保他一生富贵平安吧。” 心中计议已定,老朱微微一笑“今日喊你们来也没什么别的事,听说你们将琉璃全部发卖出去了?” 朱允炆笑眯眯地上前一步“回阿爷的话,孙儿幸不辱命,已将琉璃全部售出。” 说完,他立即指挥着身后的小太监,将几个箱子搬了进来,露出里面满满地铜钱。 为了增强点视觉冲击,朱允炆来之前还耍了个小心机,找人把所有银子换成了铜钱。 看着那些装满铜钱的大箱子,几乎将老朱的御书房都摆满了一半,小朱不由得露出得意之色。 “不错,不错。” 老朱将琉璃交给他们后,就没再关注过,若不是昨天朱灵萱那边闹出的动静太大,老朱几乎都快把这事忘了。 看到老朱心情不错,朱允炆继续得意地说道“阿爷,此次孙儿将琉璃售出后,一共所得五十四万钱,核纹银约五百四十两。” 听到这个数字,老朱忽然觉得有点不大对头,他狐疑地看了一眼朱允炆 “五百四十两?” “是,阿爷。” 朱允炆没觉出老朱表情的微妙变化,犹自得意“当时咱们这批琉璃从姓苏的那里买来,一共花了五十万钱,孙儿分得十八件琉璃,共计获利三十六万钱!” 说到这里,小朱马上露出一脸阿爷快夸我的表情,孰不知老朱的脸色已经开始有些阴沉。 昨天的拍卖会老朱虽然没有全程跟下来,但是仅仅一件琉璃瓶,当场就卖出了230两的高价! 这些可都是他亲眼目睹的啊。 仅仅一件琉璃瓶就是二十三万钱啊! 虽然售卖琉璃的事情他没有太过关注,但是那几日吕氏招了不少官员女眷进宫的事情,他还是知道的。 仅仅几个呼吸之间,老朱就想清楚了前因后果,看向朱允炆的眼神有点像看一个傻子。 成之君吗?” 老朱脸有点疼,揉着眉心叹口气“熥儿,你呢?” 第60章 经济之道二孙论 咚、咚、咚! 十几个大箱子再次被抬进了御书房。 箱子还没打开,朱允炆的脸上就露出不屑之色,心中也在暗喜 “瞧这数量,比我的箱子足足少了一半多,老三这怕不是赔钱了吧?唉,谁让他不听我的话呢?” 朱允熥赔不赔钱他不关心,他赔的越多反而对自己越有利,这样一来岂不是更彰显我这皇长孙的能耐? 可惜,当箱子被打开的瞬间,朱允炆的表情就变得精彩万分。 银?居然都是白银?这怎么可能?” 他的表情从得意到愕然,从愕然到不可置信,最后再变成了扭曲的愤怒 “这不可能!” 他跑过去一把推走开箱子的太监,亲手将剩下的箱子一个个打开,却发现里面全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朱允炆失魂落魄地站起身来,旋即又想到什么“这下面一定是铜钱!老三你不老实,将白银放在上面充门面!你胆敢欺骗皇爷爷!” 说完,他疯了似的将上面的银子不停拨乱,伸手向最下面掏去。 朱允熥没有阻止,只是冷眼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嘴角噙着一丝不屑。 直到将最后一个箱子翻完,朱允炆才颓然地坐倒在地,一脸震惊的喃喃自语“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全是白银?这得是多少钱?” 朱元璋叹了口气。 从朱允熥命人将箱子搬进来的时候,他就知道朱允炆输了。 虽然这是一场没有赌注的比赛,但是这个一向骄傲的孙儿,却赌输了他的所有傲气。 老朱已经不想再看下去,直接问朱允熥“熥儿,这里面一共是多少钱?” 朱允熥喜滋滋地说道“阿爷,这里面一共是4100两白银,刨去熞儿的745两,孙儿所得一共3355两。” 虽然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朱元璋还是十分惊讶“这么多?” 老朱斜睨了失魂落魄坐在地上,尚在喃喃自语地朱允炆一眼,再次叹了口气。 很明显,这一次他是被那些文官的家眷,或者说那些文官哄骗了,才将琉璃以如此低的价格售出。 其实朱允炆所售并不算低。 一件琉璃几乎卖出了三倍的价格,其实也算很不错的成绩。 只是和朱允熥堆在眼前的银子比起来...就显得有些廉价...和愚蠢。 “熥儿,不如你来讲讲,你是如何将琉璃售出如此高价?” 朱允熥恭恭敬敬,略带谦虚的回答“其实孙儿也没做什么,不过是请阿姊帮忙,请了些人进宫开了一场拍卖会而已。” 当下,他又将拍卖会的流程和规则简单说了一遍,老朱听后略微点了点头 “这拍卖会之法,是你想出来的?” 若是朱允炆,可能就把这功劳昧下了,但朱允熥却不愿抢了苏谨的功劳 “回阿爷的话,此策并非儿臣所想,乃是苏大人给儿臣出的主意,苏大人真乃大才!” 朱元璋满意的点点头,至少熥儿还算老实,没有和自己耍小聪明,不由得也高看了他几眼。 可朱允炆一听就不乐意了“凭什么!” 他赤红着双眼“你找萱儿帮忙也就罢了,凭什么还要去找那姓苏的帮忙!” 转过头他又不甘地看着老朱“皇爷爷,这不公平!” 老朱本来还有点心疼他。 可是听到这话却不由得勃然大怒“公平?什么是公平!” 他起身腾腾腾几步冲到朱允炆面前,居高临下的瞪着他“你们几个同样跟我去的凤阳,为何熥儿就能想到去求助苏谨,而你却不能?” “为君者,当擅用臣子,而不是一味地逞强好胜!” 朱元璋一直将朱允炆当做未来的继承人培养,而他也许久未见过皇爷爷如此疾言厉色的样子,顿时吓得战战兢兢 “是,是,儿臣知错了。” “你错在何处?” “儿臣,儿臣不应该自作主张,应该去求助苏大人...” 朱元璋失望的摇摇头“咱教你的是擅用臣工,而不是一味依赖某人,炆儿,你回去之后当好好深思!” “是,儿臣遵旨。” 一边的朱允熥却带着三分羡慕、三分嫉妒和十分怅然的目光看着朱允炆。 他多希望现在能被皇爷爷训斥和谆谆教导的那个人是自己? 训斥完朱允炆,老朱坐回了龙案之后“琉璃售卖几何,在咱这里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你们从中看到了什么、学到了什么?” 终于渐渐回过神来的朱允炆,闻言精神一振,急忙上前。 昨日知晓今天皇爷爷要召见他们,他早就找教导他的大儒做好了准备。 “皇爷爷,这次虽然琉璃售卖咱们获取了暴利,但是儿臣以为,此不是久远之道。” 说着他斜睨了一眼朱允熥,心里冷哼一声继续说道“自古士农工商,商人乃是末节,皆是有原因的, 商人重利,在大明境内到处流窜,依靠买进卖出获取厚利, 然而他们却对大明毫无贡献,反而还制造了许多隐患,儿臣以为今后更要加大对商人的打压力度, 否则...否则某些官员,岂不是会更加肆无忌惮的利用手中的权利,为自己牟利? 士农工商,国家的治理还是要依赖朝中的贤臣们,而不是这倒买倒卖之道。” 老朱不置可否。 对商人他自然没什么好感,从小的经历告诉他,这些重利的商人大部分都不是什么好玩意。 但这次凤阳之行,却让他隐隐有了别的想法,但这个想法却始终有些模糊,怎么也抓不住那一丝灵感。 “熥儿,你看呢?” 对朱允熥,老朱并没什么期盼。 拍卖会的事情,他算是捡了苏谨一个便宜,至于经济之道这小子能懂什么?所以也只是随口问了一句。 可朱允熥却忽然想起来,那日上门拜访苏谨时,大哥曾和自己聊过关于经济的道理。 朱允熥心中暗喜,迅速在脑中整理了一遍苏谨曾的话。 要不说十四五岁的少年人胆子大,就是敢莽呢? 他哪里知道苏谨当时只是随口吹牛逼,真的是一个真敢说,一个真敢信。 “皇爷爷,儿臣有些不同看法。” 第61章 老爷说的对 “儿臣以为,经济之道首在民生。” “前些日子,儿臣在凤阳所见所闻,皆是老有所养、少有所依,回宫之后儿臣也曾细细思索,这一切又是为何?” “儿臣浅见,认为这一切皆是苏大人之功,他为凤阳创造了许多的经济利益,提供了偌大的业岗位。” 他想了半天,才想起了这个拗口的词。 “更多的就业岗位,不止能够在‘以工代赈’的时候发挥作用,还能给百姓们提供更多的就业机会,让百姓们去赚取钱财、养家糊口 而百姓们有了钱,就会去消费,这样一来就能带动更多的财富产生。” “商人虽然目的是为牟利,但同样的,在这个环节也少不了他们的身影,他们也辛劳的将货物送往大明南北,同样不也为大明做出了自己的贡献吗?” 老朱闻言陷入沉思,良久之后眸中精光一闪“继续说下去。” “是,皇爷爷,经济之道不仅在于民生,对国家的发展也是极其有利的。” “苏大人曾说过,经济的良性发展和增长,可以为国家带来更多的财政收入,” “而有了这部分增长的财富,您就可以将这些财富用于军费、投资基础设施、教育、医疗等等,从而推动咱们整个大明的发展!” 朱允炆一听立即冷笑一声“满嘴苏大人、苏大人,我还以为你真有什么见解,原来不过是拾人牙慧而已。” 朱元璋心里却释然了许多“这些都是苏谨说的?” “儿臣不敢欺骗阿爷,当日您回朱家村的时候,儿臣因仰慕苏大人才华,曾上门拜访过他。” 至于拜大哥的事情,朱允熥可不敢乱说,不然他怕老朱活劈了他。 “他还说什么了?” 老朱心下恼怒。 苏谨这混账玩意,面对自己的时候就胡说八道,可对着自己孙子却能说出这么多治国之策,你说气人不气人? 眼下朱允熥话语间虽然有些稚嫩,但老朱倒是听得津津有味。 “嘿!你跟咱这不老实,咱还不能从别的地方套套话?” 可惜,朱允熥小小年纪能记得这么多已经实属不错了,更高深的道理,他当时听得都是似懂非懂,云里雾里,现在更是复述不出来。 更何况苏谨当时是在吹牛逼,又不是为了教他,本就是东一榔头西一棒锤的胡诌,朱允熥本就听得乱,现在更是几乎忘得干干净净。 “阿爷,当时苏大人说了许多,但有些道理实在是太过深奥,儿臣有些记不住。” 老朱无语地看着他,暗骂你这和过宝山空手而归有啥区别? 正要发怒,却忽然想到若不是朱允熥自己上门求教,这点道理自己也别想听到,也就不好再说什么。 不过他眼珠子咕噜噜一转,忽然有了主意。 咱不是还挂着皇商的名头和苏家小子合作过吗? 虽然身份已经被自己拆穿,但是当时咱可没说这生意以后不做了,为今之计不如... 他看了一眼朱允炆,本想让他担着商队的名头,顺便去找苏谨取取经。 可是转念一想,炆儿与苏谨关系可算不上和睦。 先不说朱允炆能不能拉下脸来求教,就算他愿意学,恐怕苏谨也不愿教。 老朱也看出来了,那苏谨就是个顺毛驴,若是太过强迫反而不美。 “熥儿,你可愿担起商队的差事,再去凤阳巡视一圈?” 朱允熥一愣,旋即大喜“儿臣愿意!” 他才不在乎什么商队不商队,但是这样一来,自己岂不是又能见到苏大哥了? 一边的朱灵萱羡慕地看了他一眼,只可惜自己郡主的身份,只能难过地在心里叹口气。 老朱算是看出来了,熥儿与那苏谨私下关系应该不错,如此一来,倒不如让熥儿与他多接触接触,说不定还能套套话什么的。 朱允炆对朱允熥的差事嗤之以鼻,同时心中暗喜。 堂堂大明皇子,竟然要去干那商贾的低贱之事,丢不丢人? 不过如此一来,岂不是说明自己守在皇爷爷身边,机会却变大了? 当下他笑吟吟的站在一边,还假惺惺地嘱咐着“三弟此去可要小心在意,一定要做好皇爷爷交给你的差事...” 日头刚刚过了正午,忽然风起,天空中一道惊雷劈下,没多久一场暴雨席卷而来。 凤阳的近郊,一处高墙厚院围着的厂房内,苏谨正在大声指挥着工人们干活。 “娘的,都给老子轻点!” “周家老二,你他娘的准备搬着纺纱机回家吗?那是放在二号厂房的!” “织布机?织布机在三号,三号!你这耳朵里塞驴毛啦,说了几次都记不住!” “提花机给我放到7号厂房去!小心点别磕碰了!碰坏了小心你这狗东西的脑袋!” 这处厂房从外面看起来毫不起眼,但是从高空俯瞰,却能看到厂房的占地面积极大,整整齐齐的规划出了十几个车间。 而工人们正在忙碌着,将一台台奇形怪状的机器不停的送到不同的车间,忙碌的热火朝天。 苏谨指挥地有些累了,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抄起一边早就放凉的茶水,咕咚咕咚地灌了一大口,才满意吁了口气。 “老爷,您今儿个看起来心情咋这么好?”马三有些好奇的问道。 “老爷哪天心情不好过?干你的活去,少打听!” 苏谨笑着啐了马三一口。 他心情之所以不错,皆因为昨天仓库库房第一个门居然开了... 之前他为了提升纺织效率,凭借着记忆中的那点微末知识,也曾试图改良过纺织机,可惜收效甚微。 明朝的纺织技术已经很成熟,他能做的也是在原有的基础上稍作改良。 可是昨天准备睡觉的时候,本来不过是因为习惯,随意去脑海中的仓库看了一眼,却没想到库房的第一道大门莫名其妙的就这么开了。 啐了马三一口,但苏谨却感觉自己现在心情很好,很想找个人来分享自己的喜悦 “你知道那些机器是什么吗?” 马三挠了挠头嘿嘿一笑“老爷,不就是纺纱机和织布机吗?咱们以前也不是没有,样子还长得奇奇怪怪的。” “你懂个屁!” 苏谨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指着纺纱机说道“你他娘的见过效率能提升十六倍的纺纱机?” 马三大惊,虽然自己一向视老爷为神人,但闻言还是不由得有些怀疑“十六倍?老爷莫要逗小的了。” “哼,鼠目寸光之辈、没有见识的井底之蛙、你个狗东西懂个屁!” “嘿嘿嘿,老爷说的对。” 第62章 什么叫做飞龙骑脸? “找个女工过来试机器。” 那道库房的大门虽然已经打开,但是里面的东西花样却少的可怜,只有三种。 珍妮纺纱机。 飞梭织布机。 以及雅卡尔提花机。 虽然种类少,但是对苏谨来说却是价值连城。 就拿珍妮纺纱机来说。 虽然目前只是手摇的那一款,但却恰恰是最适合苏谨目前所需。 真给他一台蒸汽机做动力的,苏谨非得傻眼不可。 纺织厂的工人里,女工占了将近八成,很快就有一个年纪不到四十的女工赶了过来。 知道是苏大人召见,她的眼神忐忑中带着更多兴奋,目光炯炯地看着苏谨。 “见过大人。” 苏谨被那灼灼的目光吓了一跳,暗骂这女工闹什么幺蛾子。 他赶紧摆了摆手“开始吧,先试一下这台纺纱机。” “是。” 因为刚刚已经熟悉过机器,女工立刻开始动手。 她直接转动了旁边的大飞轮,直接带动十六根小飞轮开始飞速旋转。 随着旋转,早已经准备好的蚕丝开始相互纠缠在一起,迅速变成了一根纱线。 刚刚还一脸怀疑地马三,看到这一幕嘴巴都快掉到地上去了。 “大人,这何止是快了十六倍啊!” 苏谨嘁了一声“少见多怪,等到了以后把锅炉烧出来,别说是十六根纱线,一百六十根都可以!” 一轮织纱结束,苏谨兴奋的拍了拍手“好!马三,赏!” 苏谨成立的亿达商行,内部有完善的奖励机制,像熟练度很高的工匠、织工,他一向非常重视。 而这些人的工钱、奖金,也要比一般的工人高得多,甚至比一些高门大户赚的还要多。 看着这些纱线渐渐成型,苏谨的心思开始愈加活泛起来。 绢帛、布匹、丝绸虽然不像在大唐的时候,可以直接作为货币来使用。 但是在大明仍旧是很值钱的东西,尤其是绢帛和丝绸。 绢帛与丝绸不同,虽然是同一种东西纺出来的,但是绢帛做出来的成衣,比起丝绸价值要略低,一般是中产家庭穿的。 而百姓依旧以更廉价麻衣居多,毕竟皮实耐造,适合干活。 但是随着纺纱机、织布机乃至提花机的出现,生产力的急剧提升,苏谨仿佛已经能看到无数的白银和黄金向自己飞来。 “再试试织布机。” 纺纱机已经令他很满意,接下来就要看看飞梭织布机了。 “是。” 早就准备好的织布工马上开始工作。 随着她的操作,飞梭如精灵般在织布机中来回穿梭。 马三名义上是苏谨的车夫,但他更像是苏谨的贴身护卫、保镖以及...狗腿子。 这些年随着苏谨到处奔走,眼光自然也不一般。 可即便是这样,刚刚才被纺纱机震完一遍还没缓过神来,又再次被织布机刷新了三观。 效率...太可怕了。” 负责织布车间的工长兴奋地搓着手“大人,小的简单的算了一下,这织布机的效率至少提升了八倍以上啊!” 苏谨点点头,他的心里算着的却是另一笔账。 纺织业最大的成本,并不在蚕丝等这些原料,而是在人工! 明初虽然已经有了小型工坊的出现,但是这些人并不能形成集群化作业,纺织效率也很低。 其实现在大部分的纺织工作,还是依靠手工来完成,尤其是丝绸。 苏谨心里大概核算了一下成本,大约在一般商户的二十分之一左右。 而这里面最大的成本,还有一点是在运输。 “按照市场价来算,一匹绢的人工和物力成本原本是120钱左右,如今只需要6钱?” 还以为自己算错了,反复核算了几遍之后,苏谨的眼睛精光闪过! “如今大大消减了人工成本,这里面可操作的空间,可是大有可为啊!” 不过苏谨没打算直接将这些绢帛低价投入市场。 如果这样做的话,他虽然可以很快垄断整个丝绸行业,但是却会导致更多依靠丝绸为生的百姓活不下去。 而这样一来,自己也一定会被有心人盯上。 以他目前一个小县令的实力,可守不住这样的家产。 不过苏谨的心里早有了主意。 “也不知我那拜把子好大哥回了北平没有?是时候给他写封信了。” 这一批绢帛、丝绸,苏谨准备只留一部分在附近出手,绝大部分的丝绸,准备提供给朱棣销往西域。 这时候大明的丝绸,在那些老外眼里可是绝对的奢侈品,不坑他们坑谁? 自己只需要以略低于市场价的供货价给到朱棣,到时候他赚取暴利,自己也能赚个盆满钵满,何乐而不为? “不行,得告诉大哥一声,那边也有不少好东西,得顺便让他帮我弄回来。” 苏谨将眼睛投向了最后那台提花机“哼哼,这才是咱的大杀器啊。” 如今绢帛也好、丝绸也罢,上面的花纹可是靠人工一针一针绣上去的,而且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必须是熟练的老织工才有这个资格。 即便这样,也难保证不会出现失误,导致丝绸被破坏。 可是有了提花机... 苏谨嘿嘿一笑“大明的地主和士族们,不知你们准备好了接受科技的碾压了没?晓不晓得什么叫做飞龙骑脸?” 这次仓库里一共出现了300台纺纱机和织布机,以及50台提花机。 不过苏谨仍旧觉得不够。 “马三,田舟最近在忙什么?” 田舟是府里的匠人总管,原本是个普通匠户,因为手艺精湛被苏谨收到了自己府里。 “老田头最近一直在武研司那边,盯着手榴弹的研究呢。” “让他先回来”,苏谨指着眼前的几台机器吩咐道“让他把这几台机器拆了,搞清楚原理,给我仿制出一百...不,五百台出来!” 马三吓了一跳“这么多?咱们没那么多的匠人啊,这得做到啥时候?” “你个狗东西懂个屁!” 苏谨懒得给他解释,但他心里早有了主意。 早在秦朝就有了流水线生产的办法,更何况自己是从后世来的? 他大概算了一下,手上的这些熟练匠人有不少,再调集三百多人以后,按照流水线的生产办法,差不多两天就能生产一台纺纱机或织布机。 不过这个效率苏谨仍旧嫌慢,可目前也没更好的办法。 “马上,去各个厂子里调集人手,六百...不,给我调一千人来,全部交给田舟听候调用!” 第63章 你猜我想不想跪?(第三更!为各位读者大大加更!) 田舟第二天就带着调来的一千多工人进驻了纺织厂。 苏谨给他定下了死任务——每月至少保证45台纺织机、织布机的产出。 田舟本以为这是一件艰巨的工程,可等他实际开始工作后,才发现自己不仅能轻松完成大人交代的差事,甚至还能远远超额完成。 流水线作业的强悍之处,在于产量需求越高,产能越大。 一个个零件,在标准化作业的要求下生产出来后,快速被送往田舟亲自负责的组装车间。 这样一来,不止效率大大提升,还大大降低了泄密的风险。 毕竟,最后拿着仿制出来的图纸,负责组装的这些人,无一不是苏谨的亲信。 这些人基本都受过苏谨的大恩,全家也都指着苏谨,一个个忠心无比,想收买他们几乎比登天都难。 苏谨前几天几乎天天都要去纺织厂转一圈,半个月后,随着田舟那边的生产渐渐趋于稳定,苏谨慢慢也懒得去了。 毕竟,他可是发誓工作一天后要休息三天的男人,这几天可把他累坏了。 “唉,我真是个勤劳的好官啊。” 苏谨一边自吹自擂,一边优哉游哉地躺在后院的摇椅上乘凉。 如今虽然已近农历八月,但是依旧闷热不堪,让他十分怀念前世有空调的日子。 “不行,爷一定要把发电机搞出来,还有电扇!还有空调!” 苏谨愤愤地想着“爷将来岁数大了,总不能还得受年轻时的这罪吧?” 望老朱同志回去之后忙于公务,能把我忘了最好,小爷实在是不想掺和到他们的家事里去啊。” 可惜,苏谨那嘴就和开过光的一样,怕什么就来什么。 门子胡二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老爷不好了,不好了!” 刚刚才迷迷糊糊睡着的苏谨被门子吵醒,顿时大怒,破口大骂“你个狗东西才不好了,老爷我好的很!” “老爷,那那那那那个皇孙又来找你啦!” ‘唰!’ 一边伺候着的桃红,只觉的眼前一花,躺在摇椅上的老爷瞬间消失不见,几个箭步冲到胡二面前“你说的可是真的?没看错?” 苏谨的脸色难看无比,心说这老朱家的几个崽子是不是闲的蛋疼,没事老跑来我这凤阳做什么? 难不成是朱允炆那小子找我麻烦来了? 再次暗骂一句前身是个大傻逼,这大明那么多县城,你干嘛非得来凤阳? 哪怕你去个边塞的县城当县令,也比这凤阳强百倍啊,至少不用每天被朱家的人骚扰。 “老爷,小的不能看错,何况那人敲门的时候就说了他的身份了,说叫什么朱允熥。” “你说是谁?他叫什么?” “老爷,他说他叫朱允熥,还带着个七八岁的孩子,好像也是个小王爷。” 门子分不清王爷、皇孙的区别,也不懂什么就藩的规矩,在他眼里只要是皇族,那肯定都是王爷。 听到是朱允熥,苏谨倒是松了一大口气,只要不是朱允炆来了就行。 “确定就他俩?没有其他的‘王爷’了?” 苏谨生怕门子看错听错,还是仔细问清楚的好。 “回老爷的话,没了”,门子犹豫了一下又说道“不过他们这次阵势好大,带了好些个锦衣卫,还有长长的一溜车队。” “娘的,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去瞧瞧。” 虽然嘴上说的豪迈无比,但苏谨脚下的步子却挪的极慢。 苏谨骂骂咧咧一边往外挪着,一边苦笑“老子千方百计的不想和老朱家扯上关系,结果反而和他家的人纠缠不清,这是什么狗屁道理?” 纵然有万般不情愿,可县衙毕竟就那么一点大的地方,走的再慢终究还是要到头的。 门外的锦衣卫是护送、保护朱允熥来凤阳的,与朱允熥同行的还有朱允熞。 本来这商队的差事和朱允熞没什么关系,但朱允熞听到三哥又能去凤阳,顿时闹着也非要去。 朱元璋本来是不同意的,但谁知道吕氏知道之后,反而让朱允炆和朱允熥一起劝劝老朱,让朱允熥能带上小小朱一起去。 朱允炆不解,但吕氏有自己的主意。 这次琉璃之事朱允炆输了一次,在他自己看来不算什么事,但是吕氏却不得不想的更多。 尤其是当她听到朱允炆复述朱允熥的表现后,更是忧上心头。 “炆儿,你要听娘的,熥儿现在虽然不能算你的对手,但在这关键的时候谨小慎微总是没错的,一定要做到知彼知彼。” “娘,你的意思是?” “让熞儿跟着熥儿一起去,好歹也能起个监视和探听的作用。” 也不知朱允炆是怎么说通了朱元璋,或者说老朱对这事本来就不在意,第二天老朱就同意了。 知道自己又能去凤阳找那些大叔玩的朱允熞,顿时乐得一蹦三尺高“好耶!” 可临走之前,吕氏却将他拉到一边细细嘱咐“这次出去要听三哥的话,不能乱跑,知道了吗?” “知道啦娘!” “还有,三哥此行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你都要记下来,回来告诉娘,做的好的话,娘找人给你做你最喜欢的长枪。” “嗯,娘,我记住了...” 对于这一切一无所知的朱允熥,满怀期待的站在侧门,等着苏谨出现。 一边的锦衣卫有些不耐烦“三爷,这县令有点不识好歹啊,怎么敢让您在这等这么久?不如臣打开门闯将进去,把他拎出来给三爷出出气。” 朱允熥脸色一沉“胡说什么!苏大...苏大人的府邸是你能擅闯的?!” “是,是,臣失言。” 锦衣卫没想到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面色惶恐的退到一边,啧啧称奇 “这凤阳县令究竟是何许人也?敢让皇孙在他门口候着?” 这倒是冤枉苏谨了。 朱允熥的来头实在太大,将门子吓着了,他才光顾着去找苏谨禀报,而忘了将人请进府中等候。 ‘吱呀~’ 门缓缓被打开,苏谨脸色略带苍白的走了出来“臣,凤阳知县苏谨,见过二位殿下!” 见苏谨作势就要下拜,朱允熥赶紧一把扶住,将他好生扶了起来“苏大人不必多礼。” 可自己还没来得及使劲,朱允熥就觉得手中一轻,苏谨早已好端端的站了回去,面不改色地说道 “臣,多谢殿下。” 朱允熥。。。 第64章 不参与、不搅和、不负责 不管苏谨是不是诚心要跪,朱允熥都不会在意。 他悄悄附耳道“大哥,这里人多眼杂,咱们进去说话。” 听到朱允熥这么说,苏谨也松了口气不是来找麻烦的就好。 他连忙将朱允熥和朱允熞请进了花厅,同时命人将这些锦衣卫和车队安顿好。 到了花厅,几个锦衣卫一直跟在朱允熥身边不肯离开,朱允熥顿感不耐 “这里是凤阳县的县衙,你还怕苏大人行刺我不成?” “这...” “下去吧,我和苏大人有话要说,这可是我皇爷爷的密旨,你也要听吗?” “臣不敢,臣去院里等候,殿下有事就喊臣。” 等锦衣卫离得远了,朱允熥才面露欣喜之色“大哥,想煞弟弟了!” 苏谨一直拿捏不住如何和老朱家这几人相处。 想想自己喊朱元璋老哥,喊朱棣大哥,现在还有个朱家皇三代喊自己大哥的样子,就忍不住好笑。 能以一己之力将老朱家三代辈分抹平,这也算是一种实力啊... “贤弟,这次你来凤阳是?” 不管怎样,苏谨还是决定先套一套朱允熥的话再说。 如果是老朱,他八成又是微服私访悄悄溜过来,偷偷看看苏谨又干什么坏事没有,再给他一个惊喜或者惊吓,充满了恶趣味。 如果来的是朱棣,也不可能就这么交了自己的底,肯定也要迂回一番,先套一套苏谨的话。 可以现在的小朱的段位嘛... 甚至都不用苏谨主动去问,小朱就恨不得把昨夜上了几次茅厕都说的清清楚楚。 三言两语之间,事情的来龙去脉就被苏谨搞得清清楚楚。 当他说到朱允炆在老朱面前输给自己后,那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之时,苏谨也不由得心底一阵暗爽。 “呸,饶你是皇孙,也不是小爷的对手,这下看你还牛不?” 如果说朱家三代人,他最不想和谁扯上关系,那人一定是朱允炆。 别看朱允炆重用文官,但他重用的除了浙西那一帮之外,就是齐、黄,以及方孝儒那一派的文官。 就算苏谨没有得罪朱允炆,但以他的出身甚至连寒门都不能算,最多算个庶民,绝对入不了那些人的眼。 在这个十分讲究出身、家族的朝堂,他永远也不会被重视。 而朱元璋虽然‘嗜杀’的名头十分响亮,尤其擅长剥皮萱草,但是苏谨知道,老朱大部分时候眼睛盯着的,其实是下面涌动的集团。 胡惟庸案、李善长案说到底,是老朱为了巩固皇权,废除宰相制的手笔。 至于空印案和郭桓案...纯粹是这帮货触了老朱的逆鳞,玩脱了... 虽然说只要自己不犯事,离那些权利旋涡中心远远的,应当可保没事,但苏谨一不愿赌,二不愿靠近他们。 毕竟,旋涡的引力有多可怕,不亲身经历过是决不可能体会到的,想要明哲保身又谈何容易? 苏谨可不觉得自己斗心眼,能玩的过那些人尖子。 至于朱棣嘛... 嗯,拍好龙屁屁、再拉拉好关系、洗干净躺好了,等着永乐帝登基就完事了。 不参与、不搅和、不负责,这就是苏谨目前的态度。 “大哥,我这次来是受了我皇爷爷的吩咐,来和你继续做生意的。” 看着朱允熥天真的样子,苏谨暗叹一口气。 这老朱哪是来做什么生意啊,听完朱允熥详尽到令人发指的复述,他大概就将老朱的想法猜了个七七八八。 呵,这是知道直接问我的话,八成套不出什么话来,派了个傻小子来问策了? 老朱啊老朱,就算你要薅羊毛,也不能逮住我这一只秃尾巴小羊羔,玩命地薅吧? 本来毛就不多,薅秃了怎么办? 苏谨真想给自己几个嘴巴子。 当初但凡知道眼前这小子这样的口无遮拦,啥话也能说出去,说破大天也不能和他吹那些牛逼。 虽然无形中能在老朱那装了一个大逼,但反过来也把自己套进去了。 不过眼下还是先安抚好小朱再说“生意的事好说,老哥还是按照最低的折扣,给老弟走货就是了。” “多谢大哥。” 对于走货价格多少,朱允熥一点都不关心。 反正大哥对我这么好,怎么可能坑我呢? 苏谨确实没打算坑他,但是他心里却打起了别的主意 “你老朱想听我吹牛逼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听个评书还得给赏钱呢,你总不能白嫖我吧?” 想定了主意,苏谨马上露出一个无比和煦的笑容“老弟一路远来,舟车劳顿,不如为兄带你在凤阳转转?” 朱允熥大喜。 上次来的时候一直跟着阿爷,除了来了苏谨家里一次,还没有好好转过凤阳。 如今有苏大哥带着自己玩,定能一睹凤阳的美景,还能再尝尝当地美食。 “就听大哥安排!” 不过就是大哥看自己的眼神,怎么有点奇怪? 苏谨也不废话,喊马三套好豪华马车,拉着朱允熥上车之后,就直奔潇湘馆附近。 一路上锦衣卫一边催马紧跟,一边羡慕地看着苏谨的豪华大马车,暗自嘀咕 “这马车恐怕就是陛下都没有吧?要是让陛下瞧见了,还不砍了你的脑袋?” 苏谨的马车可不止是大一点那么简单。 朱允熥刚刚上车就感觉到了丝丝凉意,瞬间就如从酷暑闷热的地狱,进入冰凉的仙境一般,宛若天堂。 “大哥,你这马车上居然有冰?” 不过想想也不奇怪。 上次来凤阳的时候,客栈里不也提供了冰桶吗? 再想到上次自己,恨不得趴在冰桶上睡觉那没出息的样子,朱允熥也不由得哑然失笑。 苏谨微微一笑,却没打算解释。 这冰是用硝石制成的,并不复杂。 但他现在正在四处采购硝石,若是这方法传了出去,必然会导致硝石价格上涨,对自己将来采购可不利。 顺着专用木轨,马车很快就到了潇湘馆,可苏谨并没有打算去潇湘馆的意思。 马车骤然一转弯,反而靠近了潇湘馆侧面,另一处高达数十丈的建筑。 “这是何物?” 朱允熥上次来的时候没注意到这里,乍一看到这高度堪比皇宫的建筑,顿时有点傻眼。 苏谨嘴角略过一丝谑笑“此建筑名曰‘亿达商场’,是老哥名下的一个商城,集购物、休闲、娱乐为一体,前几日才刚开始试营业,老弟有没有兴趣看看?” “太好了,我要我要我要!” 朱允熥一蹦三尺高,脑袋直接撞到了马车顶棚,发出嘭的一声,吓了后面的锦衣卫一跳。 “殿下,您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 朱允熥探出脑袋,一边揉着一边不满的哼哼“一会我带你们去长长见识,一个个都警醒着点,莫给爷丢人!” 第65章 苏谨的獠牙 马车缓缓驶入亿达商场最外围,停在了一处放马车的车场。 日近午时,车场内已经有大量的马车开始排队,等候专人引导进入车位。 占地有上百亩的地方,用石灰划出无数个格子,马车被人有序地引入一个个车位内。 然后就有专人上前递给车主一个牌子,并将马卸下缰绳牵走。 “大哥,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朱允熥的眼睛里充满着好奇和不解。 “这里是马车的停车位,这样就不会乱停乱放,导致交通堵塞,至于那马夫牵着马,是去外面的马场投喂。” “为何不直接在这里喂?”朱允熥有些奇怪“这样不是更方便吗?” 苏谨给了他一个你是不是傻的眼神“马的味道刺鼻,何况还要排便,到时候在这里拉上一地,你是来逛街的,还是来闻马粪的?” “原来如此~~” 朱允熥双手一拍“大哥真是大才!” 看到苏谨的马车进来,车场的负责人赶紧一路小跑过来,一脸谄笑“大人,您来了?” “老规矩”,苏谨随手扔下一枚碎银就下了车。 “唉,您老放心,咱绝对用最好的草料。” 看着苏谨的马车去了另一个方向,朱允熥有些奇怪“大哥,你的马车不停在这里?” “你看这里停的下吗?” 朱允熥这才恍然。 那车位的规划,明显是按照常规马车规制来计划的,可苏谨的马车...那叫一个又宽又长。 走到商场门口,朱允熥再次被那三丈宽、两丈高的大门震惊了“这么大!这都快赶上城门了吧?” 苏谨已经懒得解释,身后的马三凑趣道“这位爷,这样的大门亿达一共东西南北各有一处。” “为何要这么多?” “老爷说过,怕高峰期人多发生踩踏,所以才修的宽大了一些。” 小朱看着硕大的大门,有些无语“这叫宽大了一些?” 很快他就没时间继续纠结大门的问题了。 进了商场,一个巨大的商场伫立在眼前。 整个商场一共有四层,但不再沿用以前的设计,一层一层的攀爬,而是一眼可直望穹顶。 站在一楼,也能隐约看到四层的商铺。 整个商场设计的富丽堂皇,两侧的灯火将其映照的灯火通明。 外围还看不到什么人,但进来之后却发现人潮汹涌,摩肩擦踵好不热闹! “一楼、二楼主要是商铺,三楼是休闲娱乐、售卖百货的地方,四楼则是酒楼、饭庄。” 苏谨一边介绍,一边引着他直接往四楼走。 “咱们先去吃饭,吃完饭我再带你逛逛。” “好的大哥!” 朱允熥就像个好奇宝宝一样,亦步亦趋地跟在苏谨身后,一路不停的张望。 到了四楼,朱允熥再次被震惊了... 川、鲁、粤、淮、扬,再加上许多没见过的小吃,各系饭庄鳞次栉比,一家挨着一家。 还有什么火锅、烤肉,看的朱允熥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中午先随便对付一口,晚上再带你去吃些好的。” “这就很好了!” 朱允熥兴奋的左右张望,一时却犯了难,不知选哪一家才好。 都好想吃啊... “咦?” 朱允熥伸手指向了一家店“大哥,这开封菜是什么?” 苏谨扫眼望去,顿时无语“马三!炸鸡店就炸鸡店,谁他娘的起名开封菜的?” 马三一愣“这名字不是老爷您起的吗?” “老爷我啥时候...” 苏谨一愣。 他忽然想起了几个月前,那天自己不知道着了什么魔,就非想要吃炸鸡。 后来弄出来吃了几顿就腻了,索性将那配方公布了出去,可他不记得自己起过这名字啊? “老爷您忘了,上次开炸鸡店的刘老汉来请您起个名字,您喝多了,非说这炸鸡就叫开封菜...” 苏谨捂额“好吧,开封菜就开封菜吧,至少现在没人能找自己要版权费了,你去告诉刘老汉,回头让他找个画师给他弄个画像,挂上去当招牌吧。” 长叹一口气,苏谨叹息自己究竟是有多怀念前世啊,随便起个名字都不忘前世的烂梗。 苏谨贪吃,这些年凭着记忆弄出来不少前世的菜谱。 但毕竟受限于材料,饭店的菜系虽然多,但大部分有些残缺不全。 不过好在广大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菜谱公布没多久之后,就不再需要苏谨操心,那些厨子自己就能开发出许多新菜式。 甚至有些菜,苏谨在前世都没听说过... “就这家吧。” 天气燥热,苏谨也没心思吃什么火锅、烤肉,随意点了一家淮扬菜就走了进去。 可一回头,却看到朱允熥正捧着一个炸鸡在啃,吃的满嘴流油的同时,又站在一家卖鸡块面的小店前。 “再多点鸡块,再多一点,再多一点...” 店家无语的看着他“要不我干脆给你放只鸡进去算了!” “可以吗?”小朱一脸惊喜的看着店家“你真是个好人!” 店家orz 苏谨傻眼了,赶紧把他拉住“你啥时候去买的鸡块?” 朱允熥嘴被炸鸡塞满,顾不上说话,随手指了一下身后,苏谨才看到那里站着一个小太监。 “怪了,这小太监啥时候跟着我们的,我咋没注意到?” 一边挠着头,一边拉着朱允熥走进了那家淮扬菜馆,找了个通风的包厢坐下 “掌柜的,把你们家的特色菜随便上几个,别拿那些糊弄外地人的菜。” “大人您老放心吧,小的一定给您伺候好了!” “嗝~~” 朱允熥满足的打了个饱嗝,一碗鸡块面下肚,剩下的炸鸡却有些吃不动了,不舍的扔给了小石头。 苏谨无语的看着他,心说这真是没有土豆和西红柿,不然给你这半大小子弄点薯条加番茄酱,你不得当场撑死在这? “土豆和西红柿我没记错的话,现在还在美洲吧?看来得找机会联络联络海边的商人了。” 苏大人光临饭庄,亲自吃菜,掌柜的肯定卯足了精神伺候。 苏谨点的也不是什么硬菜,没过一会几道特色淮扬菜就端了上来。 不过朱允熥本就常年生活在这边,对这些菜没有太多的感觉。 当然,主要还是一碗面加整只炸鸡给他撑住了。 苏谨也不劝,匆匆吃饱了肚子就带着他下楼开始转悠。 三楼目前开放的地方还不多,大部分是一些类似于投壶、射箭的游戏区域,后期苏谨准备开几个类似于酒吧的地方,刺激一下消费。 潇湘馆的分馆,很快也要开在这里,有一处围布挡着正在装修的地方就是。 二楼多是售卖成衣、锦帛、丝绸的商铺,尤其是成衣,大部分都是纺织厂出品,男装女装都有。 苏谨借鉴了前世的一些设计,再融合大明的常服,做出来的一件件成衣,都极受女人们欢迎。 最后到了一楼,则是琳琅满目的首饰,以及天南海北的奇货,琉璃也在其中,令朱允熥大开眼界。 这时,苏谨才终于露出他的獠牙“老弟,你知道什么叫白手套吗?” 第66章 因为你太厉害 “大哥,什么是白手套?” 朱允熥的眼睛带着好奇的神色,四处打量,可怎么也找不到一家卖手套的。 苏谨嘴角噙着一丝谑笑“回去说。” 到了车场,车场的管事早就候在那里,见苏谨等人出来赶紧利落地套好了马“大人这就要走了?不多玩会?” “店都是老子的,一天看八回,有什么好玩的。” “小的恭送大人。” 一路无话,很快就回了县衙。 到了东花厅,小朱那愚蠢而又清澈的眼神中,透出了无尽的求知欲。 “老弟啊,这白手套只是一个形容,具体的说法应该是叫做代理人。” “大哥,啥是代理人?” 苏谨微微一笑“这么说吧,比如老弟你家有些不方便出面的生意,就可以交给我来做。” 朱允熥不懂,一脸呆萌的看着苏谨。 苏谨心说我都把话说这么白了,你是真不懂还是装傻呢? 但他心里判断更倾向于后者,因为朱允熥此刻的脸上,似乎在散发着无尽的信号—— 人傻、钱多、速来。 “老弟我问你,今天我这个亿达商场如何?” “好!” 朱允熥当即举起大拇指“大哥这个商场弟弟闻所未闻,就算在京城也没有这么好的地方!” 苏谨心说那不是废话吗,在这个时代怎么会有这种集购物、娱乐、休闲于一体的场所? 那可是后人汇集了多少年的经验才弄出来的。 咦? 好像不对,青楼好像也算吧? 消费、休闲,然后再买个花魁回家当小妾... 思绪越来越飘的苏谨赶紧回过神来。 “老弟,若是陛下在京城也开一个这样的商场,你觉得可行吗?” 朱允熥眼睛一亮“当然可..” 话音未落,他又失望的摇摇头“恐怕不行,那不是与民争利吗?言官会上奏折弹劾的。” “对啊!” 苏谨哈哈一笑,言语中带着诱惑“你家在京城也有地吧?若是陛下拿地入股,和我一起开一个亿达商场,然后坐地分钱你觉得如何?” “我觉得可以!” 朱允熥顿时觉得这事有戏! 京城老朱怎么可能没地?就算是商铺其实也有不少,只是一直交由皇庄的人负责打理而已。 这次出来之前,朱允熥可不是一点功课没做,关于做生意的事情,也找皇庄的管事咨询过不少。 不过这件事毕竟太大,小朱同学自己不敢做主“我得回去找皇爷爷商量一下。” 苏谨当然知道这件事他做不了主,但他也不着急,这不过是他下的一个鱼钩而已。 看老朱的意思,将自己调到京城不过是早晚的事,最多也就这半年左右的时间。 去了京城人生地不熟,派系纷杂,一不小心可能就得掉沟里,所以在这之前他必须给自己找个合适的靠山。 这大明朝还有比老朱最大的靠山吗? 大明不像唐朝,有那么多的世家门阀,也不像大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更不像晚明,被一个东林党玩弄于股掌之间,此时老朱的皇权还是很稳固的。 到时候借着亿达商场,勾上老朱这条线,只要自己不和淮西勋贵或者浙东文官眉来眼去,想安安稳稳地苟下去,应该不难。 不过想想远在京城的朱允炆,苏谨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这个皇太孙,以至于他对自己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将来老朱走了以后,自己的日子怕是不会好过。 朱棣太远,指不上,而且这家伙还被朱允炆吓得装疯,更不能指望他。 瞅了朱允熥一眼,忽然一个大胆的想法涌上了心头。 瞧瞧左右无人,苏谨低声问道“老弟,你皇爷爷最近有没有提起过立储的事情?” 若是旁人这么问,基本就是死罪了,可朱允熥完全没当回事,问啥说啥“没有啊。” 苏谨有些疑惑。 如果自己没记错,朱标死后没几个月,老朱就立了朱允炆为皇太孙,算算日子已经差不多了。 可现在却一点风都没有。 难道自己这只小蝴蝶的翅膀,终究还是扇出了一场飓风? 苏谨的眼神越来越凝重,然后又闪烁不停,终究下定不了决心。 不过就在这时,小朱忽然说了一句“我那二哥真不知道怎么想的,大哥你这么厉害,他不想着向你求教也就罢了,还老在皇爷爷面前说你坏话!” 我去?还有这出? 苏谨怒了。 本来他的心思,还在给朱允炆添堵或者舔着脸拍马屁之间徘徊,可现在一看,要是让你朱允炆顺顺当当地当上了这个皇太孙,老子将来还有活路吗? 心里虽然已经下定了主意,但还是准备先试探一下朱允熥,不过现在不是适合的时机。 “老弟,晚上一起喝点?” “听大哥的。” 为了保密,苏谨晚上没有选择出去吃,直接将酒席设在了自己的书房里。 朱允熥有些奇怪,但也没多问。 菜是精致的小菜,酒还是那个高度烈酒。 酒未过三巡,朱允熥就喝的眼神有些迷离,舌头渐渐大了起来。 “大哥,小弟再...再敬你一杯!” “酒不忙喝”,苏谨见时机差不多了,轻轻压下朱允熥的酒杯 “老弟,大哥问你一句心里话,你服你二哥吗?” 朱允熥闻言,眼珠子顿时瞪得如铜铃大“我服他个六!若不是我爹将继妃扶正,他不过是一个庶出的皇子罢了!” 接触苏谨久了,小朱别的没学到,顺口溜倒是玩的贼溜。 看朱允熥的声音有点大,苏谨赶紧捂住他的嘴“低声!这话让锦衣卫听去可不了得!” 他推开窗看了一眼窗外,见马三正倚着墙坐在小院门口,才放下了心。 关上窗,眼神变换不停地坐回小朱身边“你有没有想过,陛下为何更偏爱你二哥一点?” “还不是因为他嘴甜,行事处处都学父亲?” 朱允熥的内心充斥着愤懑,话匣子一经打开就有些收不住了 “大哥你不知道,弟弟我心里苦啊,从小就看着母妃和二哥的冷眼长大,在宫里话都不敢多说一句,甚至连那些小太监小宫女都瞧不起我...” 听着小朱不停地絮叨和抱怨,苏谨的把握又多了一分。 不怕你不满,就怕你连想都不敢想。 至于说什么小太监小宫女都瞧不起他,那恐怕是因为小朱长期处于自卑的心态当中,产生的误解罢了。 打断了小朱的喋喋不休,苏谨笑着问他“你可知你皇爷爷偏爱你二哥的原因,其实并不仅仅是因为他比你嘴甜,或者像你父亲。” 小朱一呆“那是为何?” “因为你太厉害了!” 第67章 这事准了 “我太厉害了?” 朱允熥本就喝的有些五迷三道,现在直接宕机了。 我太厉害了,我咋不知道? “准确的说”,苏谨语气一沉“不是你太厉害,是你背后的那些人太厉害!” “我背后的人?” 小朱更糊涂了。 “你还记不记得上次来找我的时候,我说过的那个故事?就是你的舅舅、舅姥爷跟着你爷爷做事的故事。” “记得啊,怎么了?” “现在我们来继续说说这个故事。” “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倘若你舅姥爷掌管着这个家的所有大权,若是有一天你爷爷去了,将这个家的继承权给了你,会怎么样?” 朱允熥一呆,低着头皱眉开始苦思冥想,越想就觉得越头痛。 不过他很聪明,经过苏谨的引导很快就想通了,然后就是一阵阵的后怕“大哥你的意思是,将来这皇权很可能旁落他人之手?” 苏谨叹口气“外戚干政、皇权旁落,这些都是你皇爷爷不可不防的啊!” 朱允熥颓然的低头“那这么说来,我岂不是肯定没戏了?” 苏谨不答反问“你现在还经常见你舅爷和常家兄弟吗?” “也不经常”,朱允熥摇摇头“但他们偶然也会进宫来看我,给我送些吃穿用度。” 苏谨点点头,低沉着声音说道“如果你还想有一线生机,从今天起就尽量少和他们见面。” “这样就可以了?”小朱愕然抬头。 “就这?差得远呢!” 苏谨一乐“最好的办法是让你舅姥爷主动请辞,交出兵权,不然的话,恐怕他...唉!” 算算日子,蓝玉案应该就在明年了。 这是洪武朝的最后一个大案,也是老朱为朱允炆肃清了最后一道屏障,拔掉了心里最后一棵草。 若是想让朱允熥给那位皇太孙添点堵,今年就是最后的机会。 “大哥,你的意思是说,我阿爷...不,不可能!舅姥爷可是开国功臣啊!” 苏谨苦笑叹口气“胡惟庸、李善长,这些人哪一个功劳小了?可最后呢?” 朱允熥小小的脑袋感觉似乎要裂开,承担了他这个年纪不应该承担的东西。 “不行,我要去劝我舅老爷,让他现在就辞官!还有我舅舅!” 苏谨一把拉住他“你现在能做什么?他们会听你一个小孩子的话吗?” “那我该怎么办啊!” 小朱苦恼的揪着头发,深深叹息。 “做好你眼前的事,其他的不要多想”,苏谨的眼眸忽然变得深邃 “其他的交给我。” “大哥....” “接下来我说的这些话,你一定要记住,谁也不要说!过了今晚,谁也不知道咱们说过什么,切记!” “大哥,你说!” 秋夜无风平起浪,晚蝶翩翩振翅飞。 翌日一早,朱允熥带着载满货物的车队开始返京。 只是与第一次离开时不同,这一次他的眼神中不再有对未来的迷茫,反而多了一丝坚定,以及一种叫做野心的东西。 回到京城之后,小朱直接将货物全部交卸给了皇庄的管事。 这次的货物里没有琉璃。 毕竟这玩意,苏谨暂时对它的定位是奢侈品,这波韭菜他准备过段时间再割。 朱允熥这次带回来的货物,大部分都是香皂之类的日用品,完全可以直接交给皇庄去售卖,不必小朱亲力亲为。 回到皇宫,小朱去找老朱复命。 老朱刚刚下朝,正在御书房看着几封奏折皱眉。 奏折的内容,是近几日朝中吵成一片的一件大事——皇储。 有人认为太子去世之后,朱棣、朱樉这些皇子应该是皇位最佳继承人。 这些人都是一些大儒,他们提出这些却无关站队,纯粹是按照礼法。 而以蓝玉为首的勋贵,却坚定的认为朱允熥才是最合适的继承人。 朱允熥是正经嫡出皇孙的身份,于情于理也不是朱允炆能比的。 可惜,随着胡惟庸和李善长死去,朝中势力最大的一方是文官集团。 不管是不是浙西党,这些文官无一例外全部站在朱允炆一边。 毕竟,吕氏虽然是后继,那也是无可争议的太子妃。 而朱允炆毕竟比朱允熥大一岁,按照嫡孙长幼系来排,怎么也在朱允熥的前面。 去凤阳之前,老朱心里已经倾向于朱允炆来继承皇位,准备回来之后就下旨册封。 但朱允炆在凤阳的表现,虽然谈不上让老朱失望,但是心里总觉得有那么一点不对头,这事也就拖了下来。 一个皇朝的储君是很重要的,关系着未来会不会出现动乱或者变故,更象征着皇权的稳定。 随着老朱年岁越来越老,储君迟迟定不下来,大臣们自然焦急。 说他们出于私心提前站队也好,为了大明皇朝的延续也罢,但提出立储的要求,确实没有任何问题。 老朱近日越来越头痛。 “炆儿、熥儿...” 至于朱棣或者朱樉,早已经不在老朱的考虑范围之内,下一任大明的皇位,必须是太子朱标一系! “皇爷,三爷回来了。” “熥儿回来了?”老朱笑笑“让他进来吧。” “见过阿爷。” “熥儿回来啦?这次去凤阳有什么收获啊?” 老朱被奏折搞得有些心烦,正好听小朱说说凤阳的风土人情,换换脑子。 这次朱允熥在凤阳呆的时间也不算长,不过他还是提起了亿达商城,绘声绘色地描绘起来。 听到那么多好吃的、好玩的,即便是老朱这种工作狂,也忍不住心生向往。 不过接着就有点不爽“这姓苏的小子不地道,咱去的时候咋就没带自己去玩?等忙过了这段时间,非得去找这小子算账不可!” 不过接下来朱允熥提起的事,让老朱歇了去凤阳的心思 “你说苏谨这小子,准备在京城也开一个亿达商场?” “不是他自己开,苏大...苏大人准备和阿爷您合作,准确来说是和您一起开。” “有点意思。” 老朱拿起笔,在纸上不停的写写画画,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良久之后他拿定了主意“你下次去凤阳的时候告诉他,这事咱准了,但有一点,不许他打着朕的名号为非作歹!” “是,阿爷!” 朱允熥欣喜的应下“那儿臣就先退下了。” “嗯,去吧。” 看着朱允熥即将退出御书房,朱元璋忽然问道“等等,你最近有没有见过凉国公?” 第68章 你可知? 朱允熥一愣。 若是换做以前,正常奏对就好。 可小朱心里忽然浮起苏谨叮嘱他时,曾说的话,赶紧摇了摇头 “没有,儿臣最近不打算见舅姥爷和舅舅他们。” 老朱愕然“这是为何?” “孙儿虽幼,但也知外朝已至多事之秋,身为皇孙不能为阿爷分忧,却也不能给阿爷添乱。” 朱元璋眼中精光闪过,沉声问道“你说的多事之秋是指什么?” 朱允熥苦笑一声“阿爷,孙儿年纪虽小,但外朝的事情或多或少也听说过。” 朱允熥心里清楚,藏着掖着没有任何好处,反不如态度坦然面对。 “舅姥爷他们在想什么,其实儿臣心里清楚,也知道阿爷的为难之处。 所以在这个时候,孙儿更不能擅自出面。 孙儿清楚将来阿爷对儿臣自有安排,儿臣听阿爷的。” 听到小朱的自述,朱元璋心里犹如惊涛骇浪涌过。 从他的话中能够听出,他不愿主动出面去争。 老朱有些怀疑,自己对这个孙儿是不是看走眼了? 一个十四岁的孩子,看问题能看的这么清楚? 何况在明知道有人拥护的情况下,还能主动提出放弃,这是何等的魄力? 而原因,仅仅是不愿让自己为难。 老朱眯起了眼睛“好,咱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看着小朱离开,老朱心里不由得默默思量“他是真的懂得这些道理,还是背后有人指使?难道是苏谨?” 可想想又觉得不太可能。 苏谨再有才华,也不过只是一区区县令,对朝中大事怎么可能这么了解? 更何况是自己的心思? 皇储一事,他可没对任何人提过,一点口风都没漏过。 老朱哑然失笑,揉了揉眉头“看来最近确实被这事烦扰不堪,心思也乱了许多。” 低头准备继续处理奏折,内侍马忠良又走了进来“皇爷,二爷来了。” “炆儿来了?” 老朱笑笑“他不是在跟着老师学习吗,怎么忽然跑咱这来了?叫他进来吧。” 朱允炆风风火火,一脸喜色的走了进来“见过阿爷。” “炆儿来了啊,什么事啊?” 朱允炆将手中的一摞奏折递了过去“这几份奏折是齐大人请儿臣代为呈上的,说的是莱州府赈灾拨款、及迁民之事。” 莱州月前遇水,规模并不算小,导致附近几个县都遭了灾。 这本来只是一件小事,但折子却通过朱允炆的手递了上来,就不由得老朱不深思了。 这上的是仅仅一个折子吗? 这分明是在释放一个讯号——我们,文官,信任朱允炆,请陛下立朱允炆为皇太孙吧! 老朱心里着实恼怒,这是在威胁朕吗! 但他早已养成喜怒不形于色的习惯“是这事啊?炆儿你如何看待此事?” “黄大人说救灾如救火,孙儿斗胆,请阿爷速批赈灾银和粮食下去,并同时迁当地百姓入莱州府避难,儿臣觉得黄大人说的十分在理。” 朱元璋忍不住冷哼一声“那咱来问你,这几个州县受灾百姓几何?灾情又严重到了何等地步?” “这...” 来之前,朱允炆只是匆匆浏览了一遍奏折,并没仔细看。 他只是觉得机会难得,着急找老朱刷存在感来了。 “事出紧急,孙儿没来得及细看奏折,不晓得受灾的具体人数,孙儿知错。” 朱元璋没理,继续问道“要迁县城之民到莱州府避难,也不是不行,但莱州府的存粮可能支应这些灾民?你考虑过吗?” 儿臣想来,莱州府既为府城,应是可以的吧?” “应是?” 老朱的语气渐渐加重“去岁莱州府就遭过一次难,朕还准了他们两年不用纳粮, 现在莱州府的府库,粮晌还得靠附近的州府支应,若是这么多难民去了莱州,你可知会出多大的乱子!” 说到此处,已是疾言厉色。 朱允炆呆住了,本以为就是递个奏折,顺便到皇爷爷这刷刷存在感,谁知道反而被训斥了一顿? “孙儿知错。” “你一句知错,说起来倒是容易,但你可知这一道政令下去,会有多少百姓会因此而流离失所?错过最佳的救援时机?又会给地方添多大的乱子?” “孙儿...孙儿方才没有想那么多,只是听黄大人说的句句在理,没想到此策有如此多的漏洞,回去之后必会申斥他。” 朱元璋的眼中失望之色愈发浓厚。 错,不可怕。 可怕的是知错之后不想着悔改,反而将责任推给其他人。 老朱心中叹息,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难过。 朱允炆现在的思维,受到那些文官的影响已经越来越深,不由多了几分担心。 “你先下去吧,回去之后好好想想。” “儿臣遵旨。” 朱允炆走了之后,老朱也没心思继续批阅奏疏。 犹豫了许久,他将马忠良喊了过来“喊熥儿来找咱一趟。” “奴婢遵旨。” 朱允熥离开御书房,就直接去了朱灵萱那边。 “阿姊,这是大哥让我给你捎回来的。” 朱灵萱爱不释手的捧着一套化妆盒,欣喜的问道“苏大人居然还给我带东西了?” 然而朱允熥却充耳不闻,有些魂不守舍。 他的心思还在方才和朱元璋的奏对上,一直在复盘自己,有没有说错某句话。 大哥让自己这么说的目的,又是什么? 他的心里忐忑不已,对朱灵萱的话完全没听到。 “多谢三弟,那我先回去了。” 朱允熥虽然还未成年(十六岁算成年),但朱灵萱居住的凤阳阁,也不是说来就能来的。 他们相见的地方在偏殿,就是拍卖会那个偏殿。 “算了,大哥让我这么说,一定有他的用意!” 抬起头来,却看不到朱灵萱的踪迹“咦,阿姊什么时候走的?” “算了,先回宫吧。” 走到半路碰到了朱允熞,朱允熥忽然想到了什么,冲上去恶狠狠地吓唬他 “熞儿,你要是再像上次那样,进了苏大人家里就一声不吭地瞎跑,我就再也不带你出门了!” 小小朱也是个人才。 上次刚进苏谨的家门,自个儿就轻车熟路的跑去了后院,看苏家家丁操练。 最后甚至直接混进了人家队伍里,跟着一起练去了。 要不是走的时候,朱允熥才想起来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弟弟,差点就把他扔在凤阳了。 不过说来也是奇怪,马三却很喜欢他。 他老说朱允熞是个练武的好胚子,不仅允许卫队带着他一起操练,没事的时候还亲自传授他几手功夫。 朱允熥拖着小小朱刚到寝宫门口,就看到马忠良焦急地在那徘徊。 小朱好奇的走过去“马伴伴,你在这做什么呢?” “哎哟我的三爷哟,您可急死奴婢了,快跟咱走,皇爷要召见你呢!” “不是才见过吗?阿爷又找我作甚?” 听到朱元璋召见,朱允熥心里不知是喜是忧,一路被马忠良牵着袖子,小跑着奔御书房而去。 第69章 我多了一个皇叔? 朱允熥到的时候,老朱对着一份奏疏,正在斟酌如何处理。 小朱也不敢打搅,大气不敢出地立在书房一角,而马忠良早就悄悄退了出去。 过了盏茶时分,老朱似乎才最终下定了决心,将一行批注写上后,松了口气才将批完的奏疏扔到一边。 看到伫立在墙角,像是罚站一样的小朱,朱元璋心里略带不喜。 他将一份奏疏扔到朱允熥面前“看一下,然后给咱说说你的想法。” “是,阿爷。” 小朱一脸莫名其妙的捡起奏疏,心想阿爷叫自己来就是为了这个? 打开奏疏,却见上面写着“臣启奏,年七月莱州遭水患,仅房屋冲倒数千...” 若是朱允炆在这,必然认得那不就是他递上去的那份奏折吗? 小朱战战兢兢地将奏折看完,觉得有些不放心,从头到尾又再看了一遍,连后面写着的建议都看了。 老朱余光瞥到了他的动作,嘴上虽然没说什么,但还是点了点头。 认真,是好事。 “熥儿,对这份奏疏有什么看法?” 朱允熥心里到现在都是懵的。 从小到大,这奏疏他是听说过没见过,更别提怎么去处理了。 可忽然想起苏谨叮嘱过他的话 “如果陛下心血来潮让你奏对,切记不要怕错,大胆说就是了,但一定记住,你可以说错,但绝不可以下定论!” “因为,这个天下,只有陛下一个人可以下定论!” 想到身后有大哥站着,他的心里也没那么慌了“回阿爷的话,莱州府遭水患,以孙儿愚见确实应该及时赈灾, 但孙儿以为,迁民之策不宜匆匆下决定,还是要...还是要参照一下莱州府的存粮,看他们能否容纳这十几万灾民。” 老朱讶异地看了小朱一眼。 若之前的话,是有人教他说的,那这份奏折对朱允熥来说,就是临时突查。 自己刚刚顾虑的问题,没想到朱允熥也能看到。 “那你有什么对策?” “孙儿愚钝,是否可效仿苏大人在凤阳的方策,施行以工代赈之策?” 朱元璋一喜,觉得这倒是个不错的办法。 可马上又摇摇头“莱州去岁遭灾之后,久久未恢复元气,没有那么多的工作提供,除非...” 老朱忽然想起了苏谨,若是将这小子弄到莱州去,是不是会有点歪招? 他抬头瞅了瞅朱允熥“好,你下去吧。” 朱允熥一脸莫名其妙的离开了御书房。 皇爷爷莫名其妙的把自己喊过来,然后给自己看了份奏疏,又说了几句莫名其妙的话,就把自己赶走了? 阿爷,您这是弄啥嘞? 此时的他真想立即飞奔凤阳,当面请教一下大哥。 只可惜他明天一早还要出城,去皇庄联系亿达商场土地的事,这件差事没做好之前,恐怕是没时间再去凤阳了。 翌日一早。 篮桥旁。 “三爷,前面这块地都是属于咱们皇庄,暂时由奴婢管着。” 篮桥介于内城和外城的边缘,位置不算太好,这块地又在桥西,过了桥东才算内城。 住户也比较鱼龙混杂,穷人较多,唯一的好处是地方足够大。 这块地若是用来做耕地,实在不算什么良田,边边角角虽然零散种着一些粮食,但是看看地就知道,长势好不到哪去。 朱允熥不懂这些,只觉得这块地足够大,就忙着回宫找老朱复命去了。 “蓝桥那块地?” 老朱抬头想了想“咱想起来了,那块地种不出啥粮食来,是块孬田,你若是想用就用吧。” 得到老朱的首肯,小朱兴冲冲地就要出宫去凤阳。 可惜天色已晚,守门的禁卫说什么也不肯放他出宫,除非有陛下的旨意。 无奈之下,小朱只好回去睡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天蒙蒙亮就起身往外跑。 只不过这一次得到消息后,朱允熞比他起的还早,准时蹲在宫门口堵着他 “三哥,你休想撇下我自己去玩!” “我是去办事不是去玩!” 虽然不想带着小小朱这个累赘,可他也没办法。 小小朱毕竟有皇爷爷的首肯,还有母妃的懿旨,不带着也不行。 匆匆将小小朱塞进马车,在锦衣卫的护送下,车队乘着朝霞向凤阳奔去。 朱允熥刚刚离开不久,在东宫的朱允炆就收到了消息。 “哼,天天往凤阳跑能做些什么?” 吕氏将端在手里的茶盅放下,露出笑脸“老三这怕是自知争不过你,索性已经放弃了,是好事。” 朱允炆点点头,接着又摇摇头“但我总觉得不踏实,老三似乎有什么事瞒着我?” “他能有什么事?” 吕氏出言安抚道“你就是太过患得患失了,我可听说了,这几日外朝因为立储的事情,已经吵成了一片, 你这些日子做事的时候,要更加谨小慎微一些,尤其不要触怒你皇祖父,明白吗?” 朱允炆心里一咯噔,顿时想起了昨天的事。 但他觉得丢人,又不愿让母亲担忧,只是点了点头不说话。 “还有,你要多与那些大臣们往来,一定要表现出足够的善意,将来这些人可都是你的肱股之臣,万万不能交恶,知道吗?” “儿臣明白。” 正所谓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 快到凤阳的时候,一场暴雨突如其来袭击了朱允熥的车队。 锦衣卫建议他先找个附近的县城避雨,可朱允熥思兄心切,摇摇头不同意,坚决要往凤阳赶。 可风雨实在太大,这一段的路也没有凤阳那边好走,很快车轴就断在了路边。 朱允熥也是个狠人,要过一匹马来就骑马赶路。 可怜小小朱只能被锦衣卫抱在怀里,跟在后面一路疾驰。 等到了凤阳的时候,虽然雨已经停了,但时辰都快到半夜了。 要不是派出一个锦衣卫快马加鞭提前报讯,恐怕小朱这晚上得在野外露宿了。 “你着什么急啊,明天再来也是一样啊”,看着落汤鸡一样的朱允熥,苏谨又好气又好笑。 “大哥,幸不辱命,亿达商场的选址,弟弟办成了!” “进来再说。” 苏谨早就命令桃红烧好了热水和姜汤,等朱允熥洗漱完,再安顿好朱允熞休息后,俩人才回了书房。 不过这一次陪在一旁的,还有苏根生。 “贤弟,这次回去的时候,你把我亲亲乖侄子一并带上,我需要一些第一手的信息。” 苏根生老脸一红。 自己二十八的人了,还被人当面称呼亲亲乖侄子,实在是丢死人了。 尤其是在一个十四岁少年的面前,更是羞耻的很。 哪怕这少年是个皇孙。 “等等,他叫你大哥,那我岂不是又多了一个叔叔?还是个皇叔?” 苏根生一脸无语地看着苏谨,满脸的幽怨。 第70章 这是隐身术吧? 苏谨瞅着面前的朱允熥和苏根生,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明明屋里就三个人,为什么我总有第四人在场的感觉?” 这时角落里小石头委屈的举起了手“苏大人,这里还有奴婢...” 苏谨大惊“你是什么时候混进来的!” 小石头更委屈了“大人,奴婢伺候完三爷沐浴,就一直跟着三爷,不曾离开过。” “我嘞个去,你这又是什么特异功能?” 苏谨觉的天下之大真是无奇不有,这种自动隐身的技能,他也好想拥有啊! “咳咳”,朱允熥尴尬地咳嗽一声“小石头打小就跟着伺候我,一向是这样不引人注意,别说大哥了,我也经常看不见他。” “啧啧,这是隐身术吧?” 苏谨一边啧啧称奇,一边满脸欣赏地将小石头‘请’了出去。 虽然小石头是小朱的贴身太监,但苏谨现在还信不过他,尤其是几人商量的可是大事。 “你说陛下让你看过奏章?” 苏谨低头沉思。 按照时间线,现在朱允炆应该已经被册封为皇太孙了。 可目前除了朝中吵成一片,一点其他的风声都没有,说明中间一定出了变数。 而这个最大的变数,恐怕就是眼前的朱允熥了。 根据老朱留下的线索,以及种种蛛丝马迹,苏谨大胆猜测,老朱心里的天平一定还保持着某种微妙的平衡。 自己这只小蝴蝶的翅膀,终究还是扇起了小小的风。 “这是好事,说明你皇爷爷开始重视你了。” “真的,那是不是说我有机会了?” 朱允熥满脸惊喜的看着苏谨,眼中露出浓浓的期待。 “你别高兴的太早,搞不好你皇爷爷只是在养蛊。” “养蛊?” 苏谨嗤笑“你听说过没有,在云南那边有些苗人养蛊,会将几种剧毒之虫放在一个瓮里养着,等这些毒虫相互厮杀,留下来的那个就是蛊王,也是最厉害的毒物。” “大哥你的意思是...” 看朱允熥懂了自己的意思,苏谨笑笑“我猜测,你皇爷爷现在打算用你来刺激你那二哥,将他培养成最后那个‘蛊王’。” 小朱丧气地垂下头“原来皇爷爷只是想利用我罢了,那我继续努力还有什么意义?” “你先别急着下定论” 苏谨眼眸渐渐变得深邃,站起身来到窗边,背着手遥望夜空“最后谁是被废弃的蛊虫,谁才是那个蛊王,还不一定呢。” 朱允熥呆住“大哥,你是什么意思?” “不管怎么说,这是一个让你有资格上赌桌,能够和你二哥一较长短的机会! 而不是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上位,却什么都不能做,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皇爷爷心里不是已经有了主意吗?” “人,是会变的。” “但你一定要记住,把你的野心藏好!深深的藏起来!不仅不能说,甚至必要的时候,还要学会选择性的放弃!” “大哥,弟弟糊涂,不明白你的话。” 苏谨眼神微微眯起:“有些话我现在还不能说的太明白,但你记住,今天大踏步的后退,是为了明天能大踏步的前进。” “我记住了,大哥。” 翌日一早,朱允熥带着苏根生返回应天。 一路上,他的心里一直在重复着苏谨昨夜的话 “记住,从今天起做事要更加谨慎,不要出错。” “但是,在你阿爷面前,该表现自己的时候就一定不要谦虚,要去大胆的表现自己,明白了吗?” 马蹄声声向南去。 同一时间,凉国公府。 都说人越老越妖,脾气也会好许多,但蓝玉似乎是个例外。 虽然他年纪越来越大,但是仍然一顿饭能食几斤肉。 常升今天也来到蓝玉的府邸,是为了商议朱允熥的皇储之事。 “熥儿又没有见你?” 常升纳闷地坐下“真是他娘的奇怪了,以前咱这外甥见我着实亲切的不行,一口一个舅舅,可这几次每次去求见,他都托词不肯见我。” 蓝玉也觉得奇怪。 自己、被贬到龙州的常茂,还有眼前的常升,可以说是自太子妃常氏去世之后,和朱允熥最亲的几人。 而他们也对朱允熥视为己出,一向关系甚好。 可最近朱允熥却忽然像变了个人一样,和他们一夜之间仿佛就不亲了,甚至连见都不愿意见。 “如今争储已经到了紧要关头,难道熥儿是被陛下禁足了?” “您的意思是...陛下要保那个庶子上位?” 虽然吕氏被立为太子妃,可在他们眼里太子妃只有一个,那就是故去的常氏。 朱允炆? 一个妾生子而已,也配继承皇位? 蓝玉摇摇头“近些年陛下离我们这些老臣远了许多,我也猜不透他的想法,熥儿是什么时候开始不愿见你的?” 常升想了想“应该是陪着陛下从凤阳回来以后。” “凤阳...” 蓝玉虎目寒光一闪“你派人...不,你亲自跑一趟凤阳,想办法查一查熥儿在凤阳遇到了什么事,我总觉得其中有些古怪。” “这查不出什么来吧?” “不查查怎么知道?” 蓝玉冷哼一声“最近争储已然到了关键,一丝一毫的线索都不能放过,去查查吧。” “好,我现在就出发!” 秋风萧飒马蹄疾。 常升带着几个护卫匆匆赶到了凤阳。 和老朱一样,一到凤阳他就被繁华的美景震得说不出话来。 “这县令有点意思。” 隐隐起了些爱才之心,常升准备回头把这县令弄到自己府里,给自己做个幕僚应该不错。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去打听凤阳发生过什么事情。 老朱前段时间在凤阳整出的动静挺大,想打听点消息并不难。 很快常升就找到了蛛丝马迹,搞清楚了老朱上次微服的来龙去脉。 不过他唯一疑惑的是,这里面并没有朱允熥什么事。 不过这也容易,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这个凤阳知县,自己只需要登门亮明身份,就不怕他不说。 “我,开国公常升,让你家主子速速开门迎接!” 门子胡二被吓了一跳,也不知是真是假,可眼前之人杀气腾腾的样子,让他不敢怠慢,赶紧请进了偏厅。 苏谨得讯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常升?就是那个常升?” 胡二无语“小的也不知道是哪个常升啊。” 苏谨将信将疑来到花厅,就看到常升大马金刀的坐在主位上,一副睥睨天下的气势。 看到苏谨来了,他立马斜眼看去“你就是凤阳县令?老夫开国公常升,寻你有话要问。” 苏谨无语地看着他,怎么有一种‘我、秦始皇、打钱’的既视感? 第71章 您得赔 苏谨仔细打量着来人。 从面相上看,此人约莫三四十岁,一生彪悍之气,随着虎目一瞪,一股杀气扑面而来。 苏谨倒是没怀疑来人身份。 估计这满大明,也没人敢大摇大摆的跑到凤阳县衙,张嘴就冒充国公。 “下官,见过公爷。” 苏谨马上换上一副笑脸“不知公爷来寻下官何事?” 虽然脸上堆着笑,但他的眼睛里却充满了戒备,小心翼翼盯着常升。 常升斜睨苏谨一眼,冷哼一声“你便是凤阳县令苏谨?坐下吧。” 一个小小县衙而已,在他眼里和路边的店铺没有任何区别,更别提谈什么客套。 一个屁大的县令,也配公爷和他客套? 苏谨也不恼,一边暗自思忖着常升的来意,一边缓缓坐下。 此时的花厅,大马金刀的常升居中坐在主位,眼皮半耷拉着,开门见山直接问道 “我来问你,前些日子陛下可是在你这待过一阵子?” 苏谨心底暗叹“果然是为这事来的!” 朱元璋来凤阳的事情,此时恐怕早在京城官场传开了,自己既瞒不住,也没必要瞒。 “是。” 常升眼中暴出精光:“那陛下身边带着的皇孙,你可有见过?” “下官见过。” “你将陛下在凤阳做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尤其是和皇孙都说了些什么,统统一五一十道来!” 苏谨一愣,心说你不是个二傻子吧? 别说我不知道老朱和小朱们说了什么,就算我知道,这也是能说给你听的? 怕前脚自己刚说出去,后脚锦衣卫就该上门抓人了吧? 苏谨可一点都不怀疑,此刻自己县衙的前后左右,恐怕早被锦衣卫盯得密不透风了。 “抱歉,下官不知。” 苏谨就本着一条原则,不管你问啥,老子就一问三不知,有本事你砍了我。 “大胆!” 常升抽出腰间佩刀,‘铛’的一声砍在桌上,吓了苏谨一跳 “小小县令如此狡诈,居然敢搪塞老夫,不怕老夫一刀砍了你吗!” 苏谨心疼的看着那,被砍了一道深深刀印的桌子心胸怒骂“老子的老榆木桌子啊~~~~~!” 但他没被常升吓到:“下官不敢欺骗公爷,陛下说过什么、又做过什么,岂是下官能听闻的?” “你真不怕我砍了你?” 常升斜眼看着他。 本以为这小白脸会被自己吓得跪倒在地,可没想到这小子虽然面上恭敬,但那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实在惹人讨厌。 苏谨微微一笑“公爷乃知礼守法之人,如何会无故砍了下官?” “老夫倒是有点欣赏你了。” 常升嘿嘿一笑,也不知说的是真是假。 他摆摆手,很快就有下人抱着一个包裹上来,常升随手打开,露出了里面白花花的银子。 苏谨扫了一眼,就看出里面的银子不会少于百两。 “说出我想要知道的,这些银子就都是你的了。” 苏谨嘿嘿一笑,上前随手掂起一锭银子“好银子,看这分量和成色,应该是官银吧?” 随手将银子丢回原处“下官虽然贪财,但是这银子有些烫手,下官不敢收。” 常升眉心一皱。 他并不是一个莽汉。 来之前他就认真查了苏谨的背景,包括最近他被朱元璋由县令升为知县的事情,他也清楚。 之所以一进门表现出一副狂傲不羁的样子,还拿刀砍桌子,纯粹是为了给苏谨一个下马威,看能不能诈出他的话来。 谁知道这小子一点也不带怕的,只好又拿出银两贿赂。 可惜明面上的东西好打听,苏谨的身家他却打听不到了。 区区一百两银子,就想贿赂苏谨? 他怕是想瞎了心吧? 估计把他国公府拾掇拾掇变卖了,苏谨才愿意抬抬眼皮子瞅一眼,最后还得埋怨一句‘地段不好’。 常升当然更不敢将他一刀砍了。 来之前他就知道此行有些冒险,凤阳八成有锦衣卫盯着,可是为了搞清楚心底的疑虑,这一趟他又不得不来。 “苏大人,老夫此行就为这一件事,还请苏大人为老夫解惑。” “公爷有话但说无妨,下官才疏学浅,只能尽力。” 看着苏谨仍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常升揉了揉眉心 “熥儿自凤阳回去之后,莫名与我疏远了许多,老夫回想,熥儿必是在凤阳遇到了什么事,还请苏大人分帮老夫参详参详。” 苏谨一愣。 他当然知道朱允熥为什么疏远他们,因为这事就是他干的。 只是没想到小朱同学回去之后,执行的这么彻底,说不见他就不见他。 这事自己可不能说漏嘴了,不然这家伙保不齐盛怒之下真给自己一刀。 官也不清楚啊。” 苏谨装作一副为难的样子“陛下与三殿下说过什么,下官真的不曾听闻。” “不过...” “不过什么?” 常升眼睛死死盯着苏谨,仿佛期盼些着什么。 苏谨本想顺手给朱允炆挖个坑、添点堵,可转念一想又不能这么干。 现在无论是常家兄弟,还是蓝玉,最好离朱允熥越远越好,更别掺和夺嫡的事,少去招惹老朱猜忌为妙。 若是自己一阵煽风点火,回去常升找朱允炆的麻烦,岂不是事与愿违? 苏谨强行扭转话头“不过嘛...公爷,这桌子可是陛下御赐给下官的,您这一刀砍坏了...下官可没法交代啊,您得赔。” 常升失望地看着苏谨“就这?” 苏谨立马装作一副无辜的、死要钱的模样,眼神带着三分可怜、三分无助、四分臭不要脸,目光炯炯的看着常升。 常升虎目死死的盯了他许久,直到苏谨后背开始冒出冷汗,才哼了一声“这一百两银子就当赔你的桌子了。” 既不能用强,金银也无法贿赂,眼前这小子又鬼的很,常升只能失望的站起身,无奈离开。 “下官恭送公爷。” 苏谨将他送到门口,常升即将迈出院门的时候,苏谨忽然在他身后轻声说了一句 “公爷,临别之际,下官赠您一句话。” 常升一愣“什么?” “公爷,欲速则不达。” 说完,苏谨后退两步,笑眯眯的躬身弯腰“下官恭送公爷,公爷一路顺风。” 话音未落,眼前的门就被缓缓合上,留下一脸愕然的常升。 他若有所思的盯着早已关闭的大门,许久之后才一摆手“走!” 听着马蹄声远去,躲在门后的苏谨吩咐门子“去瞧瞧走了没?” “回老爷的话,走远了。” “呼~~~吓死老子了,刚刚还真以为他要一刀砍了老子....” 第72章 休要称胸道D! “大人,奴家也想穿那身白色的丝袜嘛~~~” 一个三十岁许,但风韵犹存的妓子,轻轻依靠在苏谨身畔,胸前那道深深的沟差点没晃瞎了他的双眼。 “妖孽!休要在此称胸道d!” 翠玉??? 我什么时候和大人称兄道弟了? 苏谨回过神来,略带尴尬的清清嗓子“咳咳~翠玉啊,那套白色淑女风的不适合你,像你这种熟透了的水蜜桃,还是黑色的比较适合你。” 翠玉翻了个风情万种的白眼“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好了。” 她朝着苏谨撒娇,确实有自己的小心思,不过却不是为了勾搭苏谨。 苏大人来了潇湘馆这么多次,虽然嘴花花的厉害,但却从未和任何一个女子发生过关系,哪怕是潇湘馆的台柱子兰卿。 她这么做,不过是在小小试探一下苏大人对她的态度。 毕竟她已经年过三十,在这个时代已经是一个彻彻底底的‘老女人’了。 万一苏大人嫌弃她,那她后半生的日子可就没了着落。 不过看苏大人的样子,并没有因为她年纪大就对她‘另眼相看’,稍稍放下了心。 此时的苏谨有些面红耳赤,他强压下小苏谨的蠢蠢欲动,才抬头向身前的莺莺燕燕看去。 苏谨自认他自己绝不是什么正人君子,面对这些妙龄女子,自己又是这样的岁数,怎么可能没有想法? 可能是前世的遗憾,苏谨却不愿意草草将自己的第一次稀里糊涂的交出去。 “谁说男人的第一次就不值钱了?” 苏谨暗暗给自己的守身如玉点了个赞,再看向面前的莺莺燕燕。 此时的她们身穿各色的丝袜,有俏皮的白色、性感的黑色、妖娆的粉色等等不一而足。 这样的视觉冲击下,小苏谨差点又蹦出来。 苏谨悄悄换了个坐姿,舒服了一点后才强装镇定地说道“换一批。” “大人,咱们的人都在这里了,没有别人了”,兰卿穿着一身短裙,一双白色丝袜显得她腿又长又直。 “这个不重要”,苏谨嘿嘿一笑“兰卿啊,这双丝袜真的挺适合你的,感觉你这腿老爷能玩一年。” 兰卿脸腾的红了“老爷你又拿奴家打趣。” 其他人羡慕地看着兰卿,同时瞅瞅自己的腿,个别腿短的,还悄悄往人群里躲了躲。 兰卿是潇湘馆的台柱子不假,可是平时穿的长裙也不是很显身材。 今天大人莫名其妙地跑来,让她们换上丝袜和各种裙子后,兰卿身材的优势顿时展现在诸女眼前。 用苏谨的话说就是 “前凸后翘,又直又长,美滴很,美滴很~~~” 不过今天来这里,可不是他色心发作,专门来搞cosplay。 上次琉璃拍卖会的成功,让苏谨更加清楚这些豪门大户的消费水平。 对于这些人不傻,而且钱多的韭菜,苏谨怎么能忍得住不去割一波? 可惜玻璃自己暂时没准备降价,频次太快的拿出玻璃,也得不到想要的效果。 不过这丝袜嘛...... 兰卿看着苏大人嘴角上扬,露出一股邪魅的笑容,脸色羞红“大人这是又在想什么坏主意呢?” 就在这时,马三从外面进来“老爷,您的把兄弟来了。” “哪个把兄弟?” 苏谨一愣,还以为朱棣又杀回来了。 “是京城的三爷来了。” “哦,他来了啊”, 苏谨拍下额头“我就说四哥哪能这么快回来?这也没有外人,把我贤弟带进来,啊呸,把我贤弟请进来吧。” “是,老爷。” 马三一边往外走,一边默默感叹老爷真牛逼,这就强行把人家叔侄拉到一个辈分了? 没过多久,朱允熥就面带喜色的跑了进来,人未见声先到“大哥,大哥我来啦!” 苏谨笑着站起身“贤弟快快请坐。” 刚刚进屋的朱允熥还没看见苏谨,就被眼前的莺莺燕燕震惊到了。 年方十四的他早已开了心智,只不过还未进人事罢,见到此景顿时红了脸,低着头不敢直视,声音也低了许多 “大哥这是...在忙?” 看这小子红着脸,眼睛还忍不住偷瞄的瓜怂样子,苏谨忍不住好笑。 可他也没打算拆穿,挥挥手命兰卿等人先退了下去,才开口问道“贤弟这次来还是进货?” “不不不,不是。” 莺莺燕燕退去,小朱明显正常了许多“大哥,好消息,篮桥那块地已经清理的差不多了,随时可以动工。” “确实是个好消息。” 苏谨将自己的冰水递给他“不着急,先润润嗓子再说。” “多谢大哥!” 朱允熥美滋滋的将冰水一饮而尽,大呼一声痛快后才继续说道 “这次的事皇爷爷也很支持,篮桥附近的百姓也按照大哥你的吩咐给足了拆迁款,没遇到你说的钉子户。” 苏谨点点头,这个结果基本也在他的预料之中。 毕竟是皇庄的地,而且又不是什么好地,给足钱之后也没人敢和皇庄耍赖,更何况其中大部分都是皇庄的庄户。 “不过大哥,我有一事不明。” “兄弟请讲。” “大哥,那蓝桥在应天府的西南角,据兄弟这些日子的查访,你说过的那什么经济...对,经济中心,是在应天府的莲花桥和国子监一带,咱们在这里弄商场,怕会亏钱吧?” 苏谨笑笑“贤弟,你知道什么是城市副中心吗?” “啊?” 乍一听到个新名词,朱允熥有些呆滞。 苏谨笑着简单解释了一句“一个大的城市,仅靠一个中心区是不够的,所以往往会有其他的城市副中心。” “哦哦,大哥你这么说我倒是听懂了一些。” “不过这城市副中心,得看在谁手上了。” 朱允熥看着意气风发的苏谨“若是在大哥手上呢?” “那他就是这个城市的中心!” “大哥威武!” 不过苏谨却皱起了眉头。 偌大一个商场,可不是说建就能建的,尤其是在自己没有实地考察过的情况下。 苏根生虽然可信,但他的眼光毕竟和自己不能比,有些事情通过别人口述,终不如自己亲眼见过靠谱。 “贤弟,你这次回宫能不能和陛下说说情,允许我进京实地考察一番?” 谁知朱允熥没有露出任何难色,反而哈哈一笑 “大哥,这有何难?这次来之前皇爷爷就告诉我了,命我通知你八月十五前,随我一同进宫面圣!” 第73章 进京之前 “咕嘟咕嘟...” 苏谨坐在灶台前,呆呆的看着那一束小火苗,时不时往里面添一把柴火。 “老朱喊我进宫是为了什么事?” “难道他真的这么着急,现在就要把我调到京城?” “那为什么又是八月十五?” 朱允熥这小子话都没有带清楚,也不问清楚老朱喊他上京到底是做什么。 苏谨一个头两个大,想想要见老朱,后背就忍不住一阵发凉。 私底下,他敢自嘲喊过朱元璋老哥,但是真要再去面对这个皇帝,说不发憷那是假的。 毕竟这可是个能让官员上班前,立好遗嘱再出门的‘暴君’啊! 苏谨都不知道自己这次去了还能不能回来。 说你当初去哪里不好,非要来这凤阳当官?” 暗骂一声前身的不明智,走都走了还给自己留下这么一个烂摊子。 “老爷,不能再添柴了,粥都快要熬干了。” 苏谨嗖然一惊,刚刚想事情太入神,手里一直不停地往灶台里添柴,这火大的都能爆炒了。 指挥下人将柴火抽出来扑灭,苏谨瞅了瞅锅里的粥,倒是还能喝,只是味道恐怕难免带上些焦糊。 拿起勺子尝了一口,嗯,果然很糊。 “味道还不错,你们一会分了吧,不用给我留了。” 看着苏谨甩甩袍袖离开,桃红瘪了瘪嘴。 老爷每次一有心事就爱往厨房跑,只是每次柴火不是多了就是少了,弄出来的饭不是焦就是夹生,还不许他们这些下人浪费粮食... 苏谨背着手晃晃悠悠来到师爷房,看到屋内的灯火还亮着,知道苏根生还没睡,迈步走了进去。 “亲亲乖侄子,还没休息啊?” 见到苏谨进来,苏根生赶紧站起身“二叔,你也没歇着?” 苏谨摆摆手示意他坐下,自己随意的坐在一边,拿起桌上的一沓纸瞧了瞧。 纸上画着的是篮桥一带的草图,附近有些什么商户、住户等等,标的一清二楚。 苏谨点点头,自己这个乖侄子虽然为人古板了一点,但是做事还是十分牢靠的,考虑问题也比较细致。 “这图不错,很有价值。” 苏谨抬头看看他“对这片土地的开发,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闻言,苏根生支着笔想了想“虽然这块地是皇庄的,但是恰恰位置处于西边的外城,附近住户的消费能力恐怕达不到二叔的要求, 商场建好至少得一年的时间,如果贸然就开始施工,我怕到时候会亏。” 苏根生说的倒是实话。 现在只是明初,虽然应天是京师,但远没有后面改名南京后繁华。 现在应天的商业中心,还集中在国子监、莲花桥、太平桥一带。 而娱乐中心则在正南偏东的秦淮河。 篮桥看似离着内城、皇城都不算远,但实际却是比较偏的一个地方,附近居住的大部分也是普通百姓。 看着苏根生皱着眉头一脸担忧的样子,苏谨笑笑“篮桥再穷,那也是京城,你忘了咱俩刚来凤阳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苏根生却不这么认为“二叔,你我当初来凤阳的时候,你怎么说也是一县县令,可京城鱼龙混杂...”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口,但苏谨能听懂他的意思。 不过苏谨没准备和他解释。 做这个决定之前,他就考虑的很清楚了。 京师那块地,最大的优势就是背靠皇家,有了这个靠山就不怕别人背后使坏。 至于生意能不能做的起来? “呵呵!” 苏谨冷笑,就算自己不是从事营销专业的,可前世的眼界岂是现在人能比的? 在下这一套‘引流’+‘联合营销’的招式打出,试问阁下如何应对? 前世最好赚的钱是女人和孩子的钱,但归根到底还是赚女人的钱。 即便是在大明朝,这个道理也是亘古不变的。 想想上次玻璃首饰卖的多好,足可见一斑。 而且现在的女性,还没被程朱理学束缚,自己有足够的操作空间,倘若到了明中期,想把女人骗出来割韭菜就很难了。 “乖侄子,报社那边准备的怎么样了?”苏谨忽然问道。 苏根生一愣,想了想后道“活字印刷的工人都就绪了,随时可以印刷。” “嗯,让他们准备好。” “现在就印吗?可是朝廷那边...”。 早在唐朝就有报纸,即为邸报,被称为‘进奏院状’,是朝廷向各地通传政令、宣传所用。 蒙古入主中原之后,邸报业遭到严重破坏,曾一度形同虚设。 大明入主中原后,老朱为了显示自己的王朝是跟随正统王朝唐宋的,首先就恢复了邸报行业。 不过作用依旧局限在朝廷内部。 胡惟庸案,老朱废丞相制后,中央一级机构就变成了六部,再加通政使司、大理寺、宗人府。 其中通政使司官员正三品,职责是“出纳王命,为朝廷之喉舌;宣传下情,广朝廷之聪明,于政体关系最重也”,通俗地讲就是宣传口的。 现在是明初,对报纸的管辖还是比较严格的,民间可不允许私发乱建,苏谨也不敢去触老朱的霉头。 “之前我命你找人写好的东西先准备好,不过暂时先不要印,我明日要启程进京,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苏谨这次弄得东西,和邸报这种官方报纸有那么亿点点的不一样,他准备趁这次上京找老朱弄个‘特权’。 说辞什么的都准备好了,就是最后老朱究竟能不能同意,他心里其实也没底。 走一步看一步吧。 以前看小说,那一个个主角几乎都有通天彻地之能,不是当文抄公成为一代文豪,就是带兵南征北战,至不济也能混个闲散王爷。 那王霸之气凶的哟~~~着实让人羡慕。 可为什么自己就混的这么惨?上个奏疏都要战战兢兢的? 你看看人家夏耀,开局就被流放到边塞,结果娶了个会武功的漂亮老婆,还有个有帅才的大舅哥,手下一个个也是忠心耿耿,怎么自己就这么凄凉? 除了帅一点,有点钱,还有啥? 苏根生看着年轻的二叔又陷入了沉思,一时皱紧眉头,一时又露出微笑,无奈的摇摇头,继续低头奋笔疾书。 第74章 呸、臭不要脸 ‘噗通!’ 夏日的午后,阳光炽热地洒在大地上,热浪滚滚。 县衙前,停着一溜马车,几个大箱子被整齐地堆放在一旁。 朱允熥站在马车旁,好奇地看着苏谨指挥着仆人将这些箱子装到车上。 “大哥,这里面装的都是啥啊?” “给你皇爷爷带的一点礼物,还有点其他商品的样品。” “都是啥啊,我能看看吗?” “不行!” 苏谨赶紧将后面的几个箱子捂住“这个...目前不适合你看,你过几年再看吧。” 朱允熥??? “好了,这是昨晚为兄特意为你熬的腊八粥,赶紧趁热喝,时辰也不早了,咱们得早些出发。” 朱允熥终究还是小孩子心性,果然被苏谨分散了注意力。 “多谢大哥!” 本来今天就起得有些早,也没顾上吃早饭,却没想到大哥还特意给自己熬了粥,真是感动! “吸溜~~~~~” “嗯,味道真好!” 喝着热粥,小朱感觉心里暖暖的“好喝是好喝,可怎么总感觉有一股焦糊的味道?难道是大哥又研究出了什么新粥的配方?” 朱允熥年方十四,正是能吃的时候,很快就将一碗粥喝了个精光,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苏谨——没喝饱,还想要。 苏谨嘴角抽抽了一下。 那粥是昨晚剩下的,隔了一夜焦糊味更重了,早上他喝了一口就没胃口再喝,秉着不能浪费食物的原则,将剩下的都打包给了朱允熥。 可现在就算是剩粥也没了。 “没了,一会路上路过凉棚拿几个面包吃吧。” 朱允熥开心的点点头。 那面包虽然有点硬,但是泡软了吃的话,味道还是很不错的,有一股清新的麦香味。 他每次从凤阳回去的时候,都要带几个在路上吃,顺便给朱灵萱和朱允熞也带几个。 尤其是朱允熞,除了每次要冰糖葫芦外,最喜欢的就是这个面包。 不过想想那小子,每次举着面包‘嘿嘿哈哈’的样子,朱允熥总觉得好像哪里有点不对。 “唉,可惜天气太热,冰糖葫芦没法带了。” 苏谨正坐在马车一角闭目养神,闻言嘴皮子微微一抽。 马车的下方有一处隐藏的格子,里面放着一个箱子,箱子里面是用硝石制好的冰块。 冰块的上面,静静躺着几十串冰糖葫芦,每一串约成人指长,上面串着各色不同的水果。 冰糖葫芦宋朝就有,不过经过苏谨的手后再次发扬光大。 不止是口味变得更多,各种时鲜水果都做成了冰糖葫芦,还‘发明’了短串,以便人们能品尝的口味更多,也能买的更多。 现在马车下的暗格里,放着的就是这些短串。 虽然知道这次见到朱灵萱的可能性不大,但是鬼使神差下,还是命人提前准备了一些。 “算了,真见不到的话,再便宜小朱吧。” 苏谨嘴角微微上扬,然后沉沉睡去。 对见老朱这种事,苏谨抱着不积极、不拒绝(想拒绝也拒绝不了)的态度,车队一路逶迤南行,慢慢向应天府驶去。 小朱每次来凤阳,几乎都是一种赶路的状态,此刻看着大哥倚在豪华马车一角打盹,心里默然升起了一种名叫‘安全感’的东西。 轻轻掀开车帘的一角,顺着窗口吹进来的风,小朱十分安心的沉沉睡去。 赶了一天路,当夜在滁州府附近,随意找了一处县城歇下,第二天一早继续赶路。 不过上路没多久,也不知是旅途太过无聊,还是马车过于舒适,苏谨和小朱没聊几句又再次分头睡去。 正符合前世那句名言——上车睡觉,下车尿尿,景区拍照,回家忘掉的优秀赶路习惯。 看到大哥的睡得那么香,小朱自然也是有样学样,睡的四仰八叉,口水顺着嘴角往脖子淌去。 “三爷,到京城了。” 不知过了多久,小石头轻声唤醒了朱允熥。 小朱缓缓从睡梦中醒来,眼中犹带着几分茫然。 甩甩头,将困意彻底驱走,才反应过来终于到了京城。 “大哥,咱们到啦!” 可他侧目望去,却没看到苏谨的身影。 “三爷,苏大人下车了,他见您睡的香,让您多睡一会。” “哦。” 小朱推开一侧的车门,几步跳下马车,就看到苏谨正背着手,怔怔地看着应天的城门发呆。 “大哥,你怎么了?” “没什么。” 苏谨笑笑“这几日赶路你也累了,一会你先回宫去歇歇,我去篮桥那边转转。” “那怎么行!” 朱允熥舍不得和他就此分开“大哥来了京城,弟弟岂有不陪着之理?” 小朱愿意陪着,苏谨自然无可无不可,反正又不是去干什么坏事,也不怕他跟着。 朱允熥本来对京城的路也不熟悉,不过这段时间常在外边跑,应天府城内的路还是认得的。 到了篮桥,苏谨命马三将马车找地方停好,换了身粗布麻衣,溜溜达达向街边的商铺转去。 小朱有样学样,并令身边的护卫也全部换成百姓的衣裳,并不许佩刀。 篮桥的东边算是内城,街道上的商铺鳞次栉比,饭店酒楼林立,而桥西就明显差出许多。 除了一些售卖布匹、粮食这些百姓日用品的商铺外,就多是一些小吃摊。 走的有些累了,苏谨随意找了个馄饨摊坐下,要了些馄饨。 苏谨身边只有一个马三,可朱允熥身边的护卫即便精简过,也有十几个人。 馄饨店主见这么多人,只觉得有些害怕,还以为遇见恶霸了。 苏谨见状就明白怎么回事,笑笑说道“老丈莫怕,我们是外地来的客商,不是坏人。” 店老板憨憨地笑笑,赶紧命儿子给他们煮馄饨,至于儿媳则被他撵到了后面躲起来。 苏谨顿时有些无语的看着店老板。 我长这么帅难道你没看到吗?难不成我还能糟蹋你家儿媳? 你大爷的,她的腰都快有老子三个粗了好吧?他娘的谁糟蹋谁啊? 呸、臭不要脸! 不过他懒得和店老板计较,翻了个白眼就招呼小朱一起坐下喝馄饨。 这店老板眼光不咋地,但饨馄的味道竟意料之外的还不错。 苏谨也有些饿了,又要了几个芝麻烧饼后,命马三去会了钞。 芝麻烧饼是刚烤出来的,酥酥脆脆的,味道不赖,苏谨三口并作两口将烧饼吞下,看小朱他们也吃的差不多了,拍拍手站起身来。 “走,去国子监。” 第75章 抄作业 苏谨简单的将篮桥一带转完。 对于怎么引流,他心里已经有了大致的想法。 现在再去国子监转一转,对应天府的消费能力,应该就能估摸出个大概。 国子监位于莲花桥北,位于内城,再往东去不远就是皇城。 应天府的皇宫不在正中,而是在偏东的位置,所以最繁华的地方不是宣武门出来的南城,而是西边莲花桥、太平桥、玄津桥这一带。 苏谨也不着急,溜溜达达的到了国子监。 不过他没打算进国子监感受书香文化,只在附近转了转。 这里的文化气息果然浓厚了许多,大大小小的书社开了满街。 头戴书生巾的书生,熙熙攘攘的在各个书社进出,大部分是年轻人,但也有不少头发已然花白的老头。 苏谨也分不清这些人是老师,还是尚在准备考取功名的学生。 但是看他们都头戴书生巾,八成是个秀才之类的吧? 不过这些对苏谨来说并不重要,他眼中盯着的是那些商铺,并在心里盘算着自己的计划。 “大哥,这边大部分都是些书社,没什么好看的,要说商业繁华,还得去太平桥和玄津桥那边。” “去看看。” 国子监往下一点点就是太平桥。 到了这里果然不一样,商业气息都浓郁了许多。 大型粮店、丝绸店、古玩店,甚至苏谨还看到了一家肥皂店。 “店家,这肥皂怎么卖?” 苏谨进店之后,随手拿起一块肥皂问道。 肥皂店掌柜的瞧苏谨一身粗布麻衣打扮,就有些懒得搭理,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五十文。” “这么贵?” 苏谨一愣。 他刚刚拿起的肥这块皂,从品相来看只能算是下品,给的批发价也不高,基本在8-10文之间,量大还有优惠。 同时为了快速推广,他也严格规定了零售价,即便是远一点的地区也不会超过三十文,更何况京城离凤阳那么近。 这家店直接翻了五倍? 够黑的啊。 苏谨气乐了“你们东家是谁?” 掌柜的翻个白眼“你管我们东家是谁?你买不买,不买出去,瞧你这一脸穷酸样,也配用这么好的东西?” “你!” 朱允熥大怒,敢骂我大哥? 就在他要上前理论的时候,苏谨拦住了他“咱们走。” 出来之后,朱允熥有些不满的抱怨“大哥你拦我干嘛,你瞧他那狗眼看人低的样子,就应该狠狠揍他一顿!” 苏谨翻个白眼“揍他?你信不信你现在动手,明天一早参你的折子,就摆在你皇爷爷的面前?” “这...” “我说过,你现在做事一切要以小心谨慎为主,不要惹事。” “是,大哥,我听你的。” 苏谨转身眯着眼看向马三“去查查,这家店的东家是谁。” “是,老爷,应天府也有咱们商行的分店,小的一会就去问问。” 苏谨之前一直怀疑自己脑海里那个仓库,开启的条件之一,就是对大明的科技、武力有所推进,或者说能造福更多的百姓。 之所以他将肥皂的利润降这么低,并严格要求零售价,就是为了更快的将肥皂推广出去。 可这家店居然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定高价,岂不是与自己对着干? 苏谨再次回头,眯着眼瞧了瞧这家名为【来香阁】的招牌,心里冷哼一声 “你敢断我开金手指的路,我就断了你的爪子!” 匆匆离开后,一行人转身又直奔了玄津桥一带。 到了这里,苏谨第一反应就是人潮汹涌。 此刻天际已渐黄昏,应天府真正的繁华开始显现。 各处酒楼开始纷纷上客,酒楼前的灯笼一一点亮,与天边洒向大地的余晖交融在一起,好一片人间胜景。 街边的游人行色匆匆,与挑着担子的小贩擦肩而过,叫卖声、聊天声让整条街道透着温馨的人间烟火气。 随意找了一家上客率还算不错的酒楼坐下,点了几个家常菜。 翻看到食单最后一页,苏谨还以为自己眼花了,揉揉眼睛再看去,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只见食单的最后一处写着——今日新品,凤阳炸鸡。 “哦豁!” 苏谨点了一份炸鸡,等店小二端上来一尝,顿时大怒“他娘的还有没有天理了,抄老子的作业交版权费了没有!” 这炸鸡的味道,几乎和自己弄出来的一模一样,苏谨再傻也知道,这是有人跑去凤阳抄了作业再跑回来卖。 一份炸鸡无所谓,但是他心底却有更深的担忧。 凤阳的亿达商场刚刚开业不久,里面还有许多店铺没有全弄好。 但是只需要几个月,亿达商场必然开始日进斗金,而到了那个时候,不可能不被有心人注意到。 不管哪个时代,一旦那些资本裹挟着大量资金下场,亿达必然会面对冲击! 苏谨从没有小看过这些古人,他们可能受限于眼界,但是架不住人家智商高,会抄作业啊! 就像眼前这份炸鸡,不就是赤裸裸的例子? “看来,必须得加快动作了。” 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利用皇家,或者说利用老朱的影响力,让亿达提前一步走出去,建立品牌、信誉,以及独属于自己的流量,这样才能让他下一步的布局不至于出现纰漏。 苏谨目光炯炯地看着正在疯狂对付炸鸡的小朱“要是这小子最后能坐上那个位置,可就太好了,可惜,难,难啊!” 简单吃完,朱允熥也该回宫了。 告别小朱之后,苏谨本打算直接就近找家客栈歇下,可就在这时,看到一群书生和富商打扮的人,正不停的往城南涌去。 苏谨有些好奇,走到一处售卖水果的店铺询问店主 “他们这些人行色匆匆的,是去要哪啊?” 店主是个老头,笑眯眯看着苏谨“客官您说啥?老头耳朵不好,您是要买水果吗?” “不是,老丈,我是问你他们这些人是要去哪?” “哦,客官你要几斤啊?” 苏谨一愣, 心说您都耳背成这样了,还出来摆什么摊啊? 可他再一瞧那老头狡黠的目光,顿时心下了然。 随意挑了几斤水果会了钞,那老头果然立刻耳不聋眼不也花了 “八月十五就是选花魁的日子了,这些人都是去秦淮河凑热闹的。” “老丈,还是您会做生意,佩服佩服。” “承让、承让。” 第76章 秦淮河畔 苏谨本来打算直接找个客栈歇下就算了。 可当他听到秦淮河那边有热闹看,国人内心深处爱看热闹的dna瞬间开始涌动。 他眼瞅着去秦淮河的人群越来越密集,马车肯定是不能坐了,索性随着人群信步向那边走去。 八月虽已入秋,但是空气中仍旧带着丝丝闷热的潮气。 不过这样的天气已经算是很不错了,当得起一句秋高气爽。 想想前几个月的日子,那才叫一个崩溃。 前世苏谨一直生活在北方,到了夏天的时候,只要不是站在太阳下暴晒,随便找一处有树荫的阴凉地,就不至于很热。 尤其是刮上一阵小风,或者再下上一场雨,真是凉爽又痛快。 哪像现在,平时闷热不已,活像把人放在火上烤,若是下了一场雨... 那他瞄的下的哪里是雨,分明是开水好吧? 每次下雨的时候,苏谨就感觉自己好像一个馒头,被人放在蒸锅里玩命蒸,看谁都是‘熟人’。 每到这个时候,他就无比怀念前世有空调的日子,哪怕是电扇也好啊。 “不行,说破大天也得把电搞出来!” 一边暗暗下定决心,一边随着人群走到了秦淮河畔。 此时的秦淮河,无论岸边还是河上,完全是一幅灯火通明的美丽画卷,一条条画舫挂满了灯笼,将整个河面映照的犹如白天。 画舫边上站着许多衣衫褴褛的女子,不停地向着岸上的人群招手,卖弄自己的良好身段,希望有恩客上船,与她们切磋一下技艺。 现在刚刚入夜,这些画舫暂时还停靠在岸边的码头,一些‘慈眉善目’、‘风韵犹存’的女人,在船头不停地接待着客人上船。 “李公子您来啦。”、“张员外快快有请”的声音不停从她们嘴里传出。 每说完一句话,还要得意地朝着隔壁画舫挑挑眉,仿佛在炫耀着什么。 岸边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不时有书生或者富商打扮的人走出,和这些女人调笑两句,神情自然地迈步走进画舫,一看就是熟客。 岸边的人虽多,但大部分都是来瞧热闹的。 在这个时代,青楼是合法产业,但是消费昂贵。 一般的地方,青楼、勾栏、妓寮依次往下排等级。 勾栏、妓寮都是属于可以‘爬二楼’的那种。 不过勾栏稍微高级一点,也会提供表演、说书等服务,每个朝代不太一样。 妓寮的等级就差太多了,属于大众消费,比他等级再低一点的,就只有‘暗门子’了,那些人就不能叫妓,而是娼。 在这些之中,青楼又是最‘高大上’的那一种,只接待豪客、富商、书生等这些有钱、有才或者有地位的人。 里面的妓子,可不是花点钱就能发生点什么故事,最后愿不愿意与你在肉体的激烈碰撞中,完成灵魂的交流,还要看你自己的财力或者才力。 其中尤以花魁为最。 秦淮河上每年都有才女层出不穷,但花魁每年只有一个,足可想其身价之高。 而在应天府,最高级的娱乐场所,可不是在青楼里面,而是这些画舫。 画舫有些属于青楼,有些不属于。 从画舫的外表,就能看出这家的实力如何,有没有名妓坐镇。 有花魁或者名妓坐镇的,往往画舫极其庞大和繁华,高三四层的都有。 而其他差一些的,就显得寒酸许多。 苏谨没急着上船,他站在码头边上,一边默默看着河边的上百艘画舫,一边听着人群中的议论声。 “我瞧今年的花魁,还得是诗韵舫的诗韵姑娘,毕竟是去年孙公子力捧出来的花魁啊!” “那可不一定,我看好花语舫的红楼姑娘,她那一身胡舞,可不亚于诗韵姑娘。” “要论舞姿,她们二人又如何是媚娘的对手?不止跳舞,媚娘那一手反弹琵琶,才令人叫绝啊!” “说的好像你上船听过、看过一样,那我还说琴心姑娘琴棋书画皆是一绝呢,阁下又当如何回应?” “琴心姑娘?” 那人一愣,旋即笑道“谁不知道这花魁之争拼到最后,比的是背后的财主,谁更愿意为他们力捧的姑娘千金一掷? 琴心姑娘虽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她实在太不会做人了,上次孙公子去找她,还不是被拒之门外? 听说这次孙公子放出话来了,只要琴心姑娘愿意陪他一晚,他就力保琴心姑娘夺下花魁!可惜最后还是被琴心姑娘拒绝了,这才恼羞成怒继续捧诗韵姑娘。” “是啊,这事我也听说过,听说那艘诗韵舫,都是为了诗韵姑娘改的名字。” “说来这琴心姑娘也是个苦命人,当年她也曾苦恋一书生,谁知那人考取功名后,却将她弃如敝履...” 苏谨在人群中嘴角斜斜扬起“好像听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呢,花魁之争?这个琴心姑娘倒是有点意思。” 他转身找到刚刚一直在议论纷纷的几个书生“在下有礼了,不知那琴心姑娘的画舫是哪一艘?” 书生一愣,指了指岸边一艘不算小,但是和诗韵舫没法比的画舫“那艘清风舫便是了。” “多谢。” 问到想要的信息,苏谨干脆的转身就走,那书生奇怪之余又喊了一声 “喂,你这样去是没用的,那琴心姑娘清高的很,不会轻易见你的!” 苏谨却不回头,摆摆手继续往前走。 来到清风舫的船头,苏谨没有急着上前,而是在一边悄悄打量。 这艘画舫说大不大,说小确实有点小,尤其是和那边的诗韵舫比起来,犹如孤舟一般。 船身没有任何华丽的点缀,除了灯笼外别无其他花哨的装扮,若不是停在聚满了画舫的码头,倒像是一艘普通的客船。 虽然船不大,但是船头仍旧聚满了书生,一个个手里拿着纸和笔,抓耳挠腮的不知在想着什么。 苏谨信步上前,却被一个小丫鬟拦住“这位公子,您有何事?” 此时的苏谨,一身麻布衣衫还没来得及换下,若不是他的气质非同常人,丫鬟恐怕直接把他当成码头的小工了。 看着丫鬟一脸狐疑的看着他,苏谨笑笑“在下想求见琴心姑娘,不知方便吗?” 丫鬟再次认真打量了他许久,心里也捉摸不透苏谨的身份。 说他是个穷人吧,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倒像个读书人。 说他是书生吧,可哪个书生会穿着一身粗布麻衣来画舫? 不过丫鬟倒是没犯以貌取人的毛病,反正只要过不了第一关,他就别想上船。 她指了指一边的牌子“这位公子,我家小姐素来喜爱诗词,还请留下墨宝,若是我家小姐中意,自然会和公子相见。” (猜一猜苏谨准备抄哪个?猜对了...也没奖励,哈哈!) 第77章 怎么会有这么贱的人! “这丫头...挺会玩啊。” 苏谨挠挠头,倒是没想到这个琴心姑娘,真如那几个书生说的那般清高。 不过她到底是不是故意营造出来的这种人设,苏谨决定看看再说。 他没急着去写什么狗屁诗词,反正一会直接抄就好了,自己只要不要脸,就没什么压力。 他的视线不停在画舫内外逡巡,将这些书生的样貌、打扮,一一记在心里。 从装束就能看出,大部分书生的经济条件其实并不算好,想来应该是自恃有才,然而无财,不敢去诗韵舫玩,跑来这碰运气的。 估计一个个心里想着凭自己的才气,琴心姑娘一定会看中他的文才,从而能见一面,甚至做一做那入幕之宾。 “呸,一个个狗东西想的倒挺美。” 就在苏谨暗暗吐槽的时候,其他书生也开始打量着他。 “呸,穿的和个泥腿子似的,也敢跑来这里?” “这人脑子怕是有什么大病吧?” 这时,有个书生将写好的纸递给了那丫鬟“小生不才,劳烦姑娘,区区拙作还请琴心姑娘指点。” 说完,还冲着其他书生得意的扬了扬眉毛,在他人羡慕的目光中得意非凡。 苏谨偷偷凑上前,瞧了一眼那书生写的诗,结果后者赶紧一把捂住,警惕的瞪着苏谨“你想干什么!” 仅仅扫了一眼,苏谨只看清楚了前半阙,不过那个水平嘛... 和自己差不多吧,估计比自己略强? “什么狗屁玩意儿~” 默默吐槽一句,苏谨随手拿过一张纸,默默思索了起来。 “人面桃花相印红?” “不对,那好像是唐朝的,抄不了。” “人生若只如初见...” “不行,这是大招,不能轻易放出来。” “有了!” 想起前面那几个书生说过,这琴心姑娘苦恋书生的事,八成是个恋爱脑没错了。 大招cd太长,还是先放个小技能吧。 拿起笔,苏谨不带任何思索的‘歘歘歘’写上了一首诗,然后就将笔放下,斜倚着栏杆在一边瞧着其他人。 其他书生看他这么快就写完了,顿时露出鄙夷之色。 谁不知道写诗要再三斟酌,反复推敲。 哪像这小子,几笔就匆匆写完了? 怕是写的东西狗屁不通,狗都不看吧? 不过同为竞争对手,自然没人愿意劝他,更没工夫搭理他,瞅了苏谨几眼后,低头继续皱着眉琢磨自己的诗去了。 丫鬟进去递诗,许久也不见出来,苏谨心里不由得有些焦躁。 “那琴心姑娘眼皮子不会那么浅吧?那小子写的破诗也能看上?那我今天不是白来了吗?” 心里有些焦躁,也没心思继续保持那风轻云淡的站姿,苏谨无聊地开始在其他书生身边晃悠。 “咦,你这句写的不错啊。” “这句不行啊,现在可是秋天,你写春不是有病吗?咋滴,这么喜欢写春,难不成你的名字叫‘春’啊?” “咦,你这句还可以,但是下半阙和上半阙呼应不上,不通啊不通,琴心姑娘一定看不上的。” 所有人顿时对他怒目而视,两眼喷火恨不得上前扒了他的皮。 大家都是文人,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人? 难道他就一点都不知道什么叫礼义廉耻吗? 苏谨看到他们喷火的目光也有点心惊,悄悄扫了眼身后,看到马三就站在人群中,顿时放下了心。 “咋,写的不行还不让说啊?我这可是为你们好,在我这丢了人,总比交进去恶心到了琴心姑娘好吧?” 顿时,就有一个脾气暴躁的书生被他刺激坏了,骂骂咧咧的撸起袖子就要揍人。 “怎么会有这么贱的人!” 就在这时,那丫鬟走了出来,看到这一幕皱紧了眉头“各位,还请不要在此闹事。” “明月姑娘,不是我想闹事,你不知道这家伙是在太恶心了,刚刚偷看我们写诗不说,还不停出言讥讽,小生实在不忿才有所失态。” “你别胡说,我没有,你瞎说!” 苏谨马上一个否认三连送上。 “你敢说你没看?” “我看了,但我没偷看啊,我是光明正大看的。” 苏谨轻飘飘、笑眯眯的一句话,顿时让那书生噎住了。 刚刚才交了诗词的书生,顾不上理会他们,走到明月身边“不知琴心姑娘....” 明月摇摇头“公子大才,可惜与我家姑娘所求不合,所以...” 那书生失落的低下头,转而咬咬牙又拿起一张纸,蹲在一边继续苦苦琢磨。 而这时也有其他几人,纷纷将写好的诗递给了明月 “麻烦姑娘。” “有劳、有劳。” 言语间一个个倒是颇为自信,目光灼灼的回到原位继续等候。 明月将诗词收好,眼睛却不由得瞥向了苏谨。 这家伙明明一副痞里痞气的样子,明月却觉得他和其他人比起来,好像总有那么一些不一样。 苏谨将手中写好的诗递过去,转念一想又悄悄压在了那一摞诗的最下面,并冲着明月露出一个痞痞的笑容。 其他几人看到后,马上露出冷笑 “哼,谁不是想将自己的诗放在最上面,好让琴心姑娘第一个看到,他故意放在最下面,可见写的狗屁不通,对自己都没有信心!” 苏谨用余光瞥到他们几人的表情,心里顿时乐开了花 “一会就麻烦你们几位先去恶心一下琴心姑娘,不然怎么能显出小爷的本事?” 明月被苏谨的笑容弄得有些心慌,说了一句‘请诸位公子稍候’,就逃也似的跑进了画舫。 琴心正坐在卧房内的桌旁,眼前焚着一炉檀香,看着氤氲而上的青烟,眉心紧皱。 自七岁的时候,被父亲卖入了青楼,她就已经认命了。 可千不该万不该,三年前遇到那个他后,却让她的心里泛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当她做出错误选择的那一刻,就注定要为这个选择付出代价。 她后悔了么? 后悔了。 所以她认为自己不会再相信爱情。 有时候她甚至在想,不如削去青丝,青灯古佛了此残生算了。 可是,心中却似乎有个声音在不甘,让她再等等。 这一次的花魁之争,她其实一点兴趣都没有。 花魁也好,普通妓子也罢,不过都是这苍生的浮萍,有钱人的玩物罢了。 “小姐,那些公子写的诗奴婢拿来了。” 琴心皱皱眉。 这些时日来寻她的才子不少,只可惜大部分都是绣花枕头,写出来的诗不能说不行,只能说狗屁不通。 可惜她好不容易,才让妈妈同意了这个‘以诗会友’的要求,若是自己不见、不看,接下来的日子恐怕就不会好过了。 “拿来吧。” 走马观花般地看完一摞诗词,琴心的眉头越皱越紧,真想夸一句这是什么玩意儿? 可当她看到最后一张的时候,眼睛却不由得呆滞下来。 (没想到吧,没想到吧?我还没抄呢,哈哈哈!开个玩笑,下一章就开抄!) 第78章 分吧 秋风帘幕赛花神, 别后相思入梦频。 楼阁新成花欲语, 梦中谁是画眉人。 “梦中谁是画眉人,梦中谁是画眉人...” 那薄薄一页纸,却如千斤重,琴心如获至宝般放在胸前,不停地喃喃自语。 么会懂我的心思呢?” 苏谨将原诗的‘春’自改成了秋,再通过帘幕和花神等意象,写出了琴心心底的那份惆怅,果然直击内心。 而后两句,却又通过楼阁、鲜花和梦中画眉人的描绘,写出了琴心对爱情的向往和思念。 恋爱脑嘛,太好对付了。 嗯,苏谨没选择直接抄纳兰性德,但是却用了同为秦淮河后辈马湘兰的一首诗。 不过这首诗却用对了地方,同为天涯沦落人,琴心与马湘兰的心境在这一刻,不可避免地产生了共鸣。 毕竟,只有秦淮人,才懂秦淮人。 “明月,去请这位公子。” “好的小姐,我现在就去请他们走...啊?小姐您要见客了?” 连续三日都不曾见客的小姐,今日居然要见客了? 明月甚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琴心有些羞恼“叫你去就快去,去晚了万一这位公子走了怎么办?千万别慢待了。” 看着她扬起的那一页纸,明月心领神会。 她虽然不懂诗,但是她认识字。 虽然她不懂书法,但是字写的好不好看,还是分辨出来的。 这一页纸上的字,虽然不算难看,但是比其他公子差了不知多远,也不知小姐是怎么看上的。 不过想起那个坏坏的笑容,明月心里不由得一慌“若是他的话...也是不错的,就是衣着土气了一些,希望小姐不要再被穷书生骗了。” 明月刚刚走进画舫,苏谨就被几个书生围着怒目而视,若不是怕惹琴心姑娘不快,怕当场就要上前揍人了。 “也不知哪里来的乡巴佬,竟然一点礼数都不懂,脸皮也厚的可以。” “就是,小子我劝你赶紧走吧,免得一会丢人。” “小子,出去之后莫让我在应天府再瞧见你,不然...哼哼!” 苏谨哑然失笑,摇了摇头懒得搭理他们,心里开始疯狂复盘见到琴心的可能性。 “她若是个恋爱脑,马湘兰的这首诗足够把她拿下了,若她只是经营一个人设,那就要再想想别的办法。” 正在这时,人群中传来一片哗然,一个一身锦衣打扮的男子排众而出,身后还跟着十几个家丁。 虽然入秋,但是天气依然闷热的很。 可这位锦衣公子却身穿一身白色锦袍,身后还披着一件天青色的披风,手拿折扇,一副骚包的模样。 苏谨愕然“这家伙谁呀?大热天的打扮的像个锦鲤似的,也不怕热?” 强忍住扔个铜板许愿的冲动,苏谨饶有兴致地打量来人。 这时明月正好出来,看到‘锦袍锦鲤’也吓了一跳公子,您怎么来了?” 苏谨恍然,原来这锦鲤就是那个想包养琴心的孙公子啊。 “你去通报你家小姐一声,就说我要见她。” 明月难为的看着他“孙公子,您是知道我家小姐规矩的,您别为难奴婢...” 孙公子朝身后一扬手,马上有个家丁将一张纸双手奉上。 “这是我写的,你送去与你家小姐吧。” 同时,他的心里也暗自得意“这可是我花重金专门找大家写的,就不信你看了不动心!” 可谁知明月连接都没接“抱歉孙公子,我家小姐今日已有选定的人,您来晚了。” 孙公子??? 不是,之前看不上我写的也就罢了,怎么今天连瞧都不愿意瞧一眼? 孙公子感觉自己被针对了 “谁!是谁!” 明月怯生生的走到苏谨身前“这位公子,我家小姐请您相见。” 对这个结果,苏谨并不意外,他笑着道了声谢,在一群书生羡慕和不解的眼光中,迈步向画舫走去。 可还没来得及登船,就被那孙公子拦住了去路。 他用不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苏谨“哪里来的泥腿子,敢和本少爷抢女人?” 他身后的家丁顿时将苏谨围住,只待主人一声令下就要动手揍人。 马三见状,也从人群中悄悄走了出来,同时将手伸进了怀里。 “孙公子,请您不要让奴婢为难,您要是这么闹下去,怕小姐以后也不敢见您了。” 明月也感到害怕,但身为画舫的小半个主人,还是壮着胆子挡在了苏谨身前。 孙公子眯着眼打量了苏谨许久“好,很好。” 说完退开一步,给苏谨让开了道路后转身离去“花魁之争还有些时日,我明天再来与你家小姐商议。” 明月松了口气,拍了拍有些duang、duang的胸口“吓死我了,还好孙公子没有闹事,不然公子你怕是要吃个大亏呢。” 苏谨心说那可不一定,但还是笑着拱手“那要多谢明月姑娘挺胸...挺身相助了。” “哎呀公子太客气了,您快跟我进来吧。” 远处的孙公子回头瞅了一眼画舫,吩咐手下人“留个人在这,一会给我查清楚这小子什么底细。” “少爷,要不要...”家丁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先弄清是什么来路吧,我爹说最近京里不太平,让我少惹事。” “明白。” 转画舫、轻思量。 随着明月略带欢快的脚步,苏谨打量着画舫里面的布置。 果然船如其名,画舫的布置也是十分淡雅,没有什么特别的饰物,一点也不像一个青楼女子的闺房,倒像是书房。 到了会客的花厅,苏谨大马金刀的往桌边一坐,不等明月伺候,随手拿起一边的酒壶,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从玄津桥一路走过来,几乎没顾上喝水,此时也是口渴的紧,尝了尝酒的味道还算凑合,就咕咚咕咚的开始牛饮。 “三勒浆?葡萄酒?” 苏谨对酒不是很了解,除了度数高低也分辨不出是什么酒,根据口感来判断有些像是葡萄酒。 明月有些嫌弃的皱皱小眉头,心说这位好看的公子一点也不像公子,倒像是山上的土匪。 ‘铃铃铃铃~~’ 随着悦耳的门帘声响起,琴心娉婷袅娜来到花厅,轻轻对苏谨施了一礼,缓缓坐在他对面。 她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男人。 她不是个凭衣着来看人的女子。 虽然苏谨穿着一身粗布麻衣,但是举手投足间不见丝毫紧张,反而倒像经常出没风月场所的熟客,神态自然的很。 尤其是他的眼睛,扫向自己的时候,没有其他男人眼中赤裸裸的欲望,反倒像是掌柜的看手下,客人挑选商品一样... ??? 琴心奇怪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你就是琴心?” 苏谨的眼光有些无礼,上下逡巡间打量货物一般的眼神越来越明显,令琴心有些不快。 “是,奴家正是琴心。” “9分吧。” 苏谨点点头。 这个分其实不算低。 琴心的长相比之兰卿还差了不少,但是一身清冷的气质确实是加分项,值得自己一捧。 琴心却搞不懂眼前的男人到底在说什么,她试探性的问道“那首‘梦中谁是画眉人’是公子所写?” “你说是就是吧。” 琴心??? 第79章 阿巴阿巴 琴心有点莫名其妙,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以前也不是没有男子与她会面,虽然从不曾有过入幕之宾,但无论哪一个见到自己的时候,无不想尽一切办法讨取自己欢心。 可眼前这个男人却似乎对自己一点兴趣都没有,眼神中甚至带着一点...嫌弃? 琴心再清冷也毕竟是个女人,当下就有点不服气了。 她虽然没有资格与苏谨称胸道d,但身段也是极好的,该瘦的地方瘦,该有肉的地方也很丰腴。 当下,琴心立刻给苏谨倒酒,但肩上的纱衣却‘无意’间滑落,露出一片洁白的肌肤。 可苏谨却好像完全没看到,皱着眉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对她的一举一动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琴心只觉得一阵挫败,轻轻将薄纱穿好,带着幽怨的目光看着苏谨“公子,您既然对奴家不屑一顾,又何必送奴家这样惊艳的诗?” 苏谨刚刚一直在心里构思,下一步应该?去‘钓鱼’,完全没注意到琴心。 闻言这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抱歉,刚刚走神了,你刚刚问我什么?” “奴家是问公子,这首诗果真是公子所写吗?” “如假包换。” 苏谨笑笑。 对于文抄公这种事,苏谨没什么心理负担。 反正马湘兰那么有才,就算这首没了将来还能再写新的,自己这也算是为后人造福,能多看几首。 不过他完全没兴趣和琴心讨论什么狗屁诗词。 自己肚子里有几两墨水,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若不是前身考上了进士,凭自己的肚子里的那点墨水,别说进士,秀才都费劲。 最多也就是当个土财主,富甲一方,当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财主罢了。 苏谨和琴心也没什么共同话题,索性开门见山“你想不想当花魁?” 琴心一愣,怎么忽然说这个? 不过她还是摇了摇头“奴家本是苦命人,也没什么心思去争去抢,求得一日温饱,作这秦淮河上一浮萍,便知足了。” 这话苏谨压根就当没听见,琴心的话到了他耳朵里,自动变成了“阿巴阿巴,阿巴阿巴...” “若是我能让你当上花魁呢?” “阿巴阿巴,阿巴阿巴。” 两人一个在自说自话,另一个不停地自怨自艾,明明是两个频道的人,却莫名其妙聊的很开心的样子。 不过,在苏谨说出最后一句话后,琴心的脸色终于变了。 “如果我让你当上花魁之后,还可以让你变良籍呢?” 琴心!!! 再有名有钱的青楼女子,对良籍这两个字不可能不动心。 现在她们看起来是无数男人追捧的对象,但总会有年老色衰的那一天。 命好一点的,可能进入某个官员或者富商的后宅,做人家的小妾。 即便是这样,每日还要小心主母的态度,甚至还要担心哪一天老爷玩腻了自己,将自己随手送人。 命差点的,就很难说了。 沦为勾栏贱籍、或者洒扫的老妇都是有可能的。 但没有区别的是,他们到死的户籍都是贱籍,生下的儿女也是贱籍,永生永世翻不了身。 没有希望,才是最令人绝望的。 而苏谨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无异于在她心中响起一道惊雷! 不过久经风尘,又经历过情伤,琴心也不再是那个傻乎乎的小丫头,对于苏谨的话一点都不信。 “公子说笑了,奴家不过一风尘女子,又怎敢奢望改换良籍?” 苏谨知他不信,也没打算一见面就让人家纳头便拜,自荐枕席。 “不如你我来打个赌?” “公子想打什么赌?” “若是我有办法让你当上这个花魁,之后你一切就要听我的,当然,我说话也会算数,事成之后给你一个良籍。” 琴心想了想“不知公子想让奴家做什么?” “这你现在不用管,等你当上花魁再说吧,怎么样,敢赌吗?” 琴心咬咬牙,良籍对她来说诱惑实在太大了,更何况眼前这人,现在什么要求也没提,自己并不吃亏。 “好,奴家与公子赌了便是。” 苏谨笑笑“那就一言为定。” 话音刚落,苏谨也不再耽搁,站起身就往外走。 琴心一愣,本以为这人抛出这么大的一个诱惑给自己,就算不图自己身子,至少也要图点其他什么吧? 可没想到事情刚说完,居然转身就走,一点留恋都没有。 “公子!” 苏谨回头,疑惑地看着她。 “奴家还没有问,公子叫什么?” “我姓苏”,苏谨摆摆手继续往外走“以后时机成熟,你自然知道我叫什么。” “苏公子...” 对于苏公子对自己毫不留恋的态度,琴心虽然有些挫败,但是心底却忍不住对未来,升起了那么一丝丝,一丝丝的幻想。 她苦笑一声“若是再被骗,恐怕我真要去青灯古佛,与佛祖相伴一生了。” 离开清风舫,苏谨直接找到马三,回太平桥那边的客栈。 路上马三低声说道“老爷,有几个家伙鬼鬼祟祟的一直跟着咱们,要不要小的去弄死他们。” 苏谨借着拐弯的时机,匆匆向后扫了一眼,心里马上就有底了,八成是那个什么孙公子的人 “咱们刚来京师尽量别惹事,那几个货喜欢跟着就跟着吧。” “老爷,小的怕您吃亏。” “怕什么?” 苏谨笑笑,眼神有意无意的扫向街角的暗巷“真要有人敢动我,自然会有人出手,还轮不到你。” 慢慢悠悠地散步回了客栈,身后的那些人果然只敢跟着,并没有上前找麻烦。 这一路上,苏谨还曾恶作剧般,专门朝没人的巷子里钻。 可惜身后的人似乎是受了嘱咐,只远远地跟着,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让苏谨大感失望。 “可惜了,我还没见过锦衣卫动手揍人呢。” 回到客栈,苏谨早早的洗漱睡下。 来之前,他的奏疏就通过朱允熥递进了宫里,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明日一早老朱就会召他进宫。 “明天该怎么去忽悠老朱呢?我得好好想想...” 慵懒的月光洒向了大地,伴着虫鸣声,让人昏昏欲睡。 同样的月光也洒向了凉国公府的院内,可这里却处处充满萧杀的气息。 蓝玉手执一枚棋子,与常升相对而坐,语气淡然的问道“你说那小子什么都不肯说?” 第80章 臭不要脸 “是,临走之时那小子还说了一句什么‘欲速则不达’,简直莫名其妙。” 蓝玉眼中精光一闪“他真是这么说的?” 常升一愣“是啊,怎么了?” 蓝玉将手中的棋子丢回棋篓,站起身走到门口,盯着远方背着手不停喃喃自语 “欲速则不达...欲速则不达...” 旋即他眼中精光大盛,骤然回头看向常升“这小子在点你,不,恐怕他猜出了什么,这是在点我呢,哼!” 常升虽然不如常茂那么莽撞,但也是个愣头青,脑子并不算好使。 蓝玉说的话每一个字都明白,但是合在一起就完全听不懂了。 蓝玉也懒得解释,坐回矮榻上再次捻起一枚棋子“姓苏的小子能在陛下手中活下来,必然有他的过人之处, 你别看他年轻,这样的人心思必然很重,朝中的局势不可能看不懂。” “舅父,我不懂。” 蓝玉叹口气“这小子是在暗示我啊,在这争储之际,让我尽量少接近熥儿。” “凭什么!” 常升不满“若是舅父不出力,最后岂不是全便宜了那个庶出子? 我可听说了,那小子最近可不老实,频频与那帮文官接触,现在在朝中声势大得很!” 蓝玉低着头盯着眼前的棋局,似乎那上面有破局的关键一样。 良久他才抬起头“不管怎样,最近一定要想办法见上熥儿一面再说。” “我去安排,看能不能偷偷进宫去见见他。” “不!” 蓝玉盯着常升“不能偷偷摸摸的见,一定要光明正大!” 常升有些为难“可是最近进宫,熥儿都不愿见我。” “明日我就上一个称病的奏疏,其他的你就不用管了。” “舅父这招厉害!如此一来就算是陛下,也不能阻止熥儿来见您!” 翌日一早。 苏谨刚刚洗漱完毕,就看到蒋瓛带着几个锦衣卫堵在了他房门口。 “苏大人,陛下要召见你,跟咱们走一趟吧。” “我说老蒋,你就不能用个请字?你这么一说我总觉着你是来抓我的。” 蒋瓛嘴角一抽抽,面无表情的说道“苏大人还是称呼我官职吧。” “好吧,蒋指挥使大人,我这还有俩油饼你吃吗?” “不用了,我吃过了,苏大人还是尽快跟我走吧,别让陛下等太久。” “等下,我换上官服。” 关上房门,苏谨一边换官服,一边暗自盘算。 刚刚他故意那么说,目的就是探一下蒋瓛的口风。 若是老朱要找自己麻烦,蒋瓛绝不会是那个态度。 可看他和自己说话的时候,脸上并没有露出异色,说明老朱这回找自己,肯定不是找自己麻烦。 至于自己没有自称下官,他也并不在意。 锦衣卫是老朱的家奴,老朱真要收拾自己,就算喊蒋瓛亲爹也没用。 反之,只要没有得罪蒋瓛,有老朱做靠山,自己就百无禁忌。 当然,前提是自己千万别跟任何一个集团派系牵扯到一起。 穿过西安门,再越过西华门就进了皇宫内城。 一路上,蒋瓛有意盯着苏谨。 看他虽是第一次进宫,却一点不拘束的样子,啧啧称奇。 甚至,他从苏谨嫌弃的眼神里,似乎读出了一些奇怪的信息—— 他这是...有点嫌弃? 对于前世见过紫禁城的苏谨来说,这南京明皇宫确实不算那么稀奇。 不过快到御书房的时候,苏谨立刻收起自己不恭的神色,马上变成面无表情的样子。 “啧啧,这姓苏的有点厉害。” 蒋瓛瞅了一眼苏谨,走到御书房门口对着马忠良说道“马公公,凤阳知县苏谨带到了。” 马忠良点点头,看了一眼苏谨,带着略微怪异的腔调说道“一会跟咱进去,切记不要乱说话。” 苏谨点点头跟在马忠良身后,同时趁他不注意,眼神忍不住悄悄往他的下面瞟去。 “啧啧,这还是我第一次见着活的太监呢,稀奇稀奇真稀奇。” “咦,我怎么感觉以前好像还见过一个太监?是谁来着?算了算了,这个不重要。” 老朱的御书房并不算大,没走几步就到了内门。 马忠良悄声吩咐一句“你就在此候着,咱进去替你通报。” “有劳公公。” 第一次见太监,还是这么大的太监,苏谨在想要不要给他送点礼? 不过想想还是算了,在老猪眼皮子底下行贿,怕是老朱得直接把他俩一起拖出去砍了。 这事太刺激,苏谨年纪还小,怕承受不住。 “他到了?让他进来吧。” 苍老且带着威严的声音,如洪钟般响起,苏谨心神一凛,乖乖站好。 “陛下喊你进去,陛下问你什么就答什么,记住别乱说话!” “明白,公公。” 看他还算上道,马忠良满意的点点头,引着苏谨走了进去。 谁知苏谨看到老朱,马上就带着一股哭腔“陛下啊,我可想死你了!” 马忠良!!! 卧槽,苏大人你也未免有点太不要脸了吧! 还有,咱不是叫你不要乱说话吗! 也不知苏谨是真是假,俩眼真的变得红彤彤的 “陛下,凤阳一别,臣着实思念陛下,简直夜不能寐啊,今日看到陛下龙体康健,真是...真是十分之欢欣啊!” 每日拍老朱马屁的人不知多少,但是像苏谨这么赤裸裸,一点都不加掩饰的,马忠良自问还是第一次见,忍不住给他点了个大大的赞,并且附上真心的称赞 “臭不要脸!” 这也就是苏谨年轻,且带着面嫩,换一个年岁大点的大臣,老朱怕一脚就得给他踢死。 苏谨这小子总是一副惫懒的样子,欠欠的让人想揍他,但好在老朱在凤阳的时候早就已经习惯。 毕竟,在他还没透露身份的时候,这小子就这德性。 这样在老朱的眼里,反而留下了一个‘真性情’的评语。 对于苏谨的马屁,老朱自然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 不过听到苏谨的言语间倒带着几分真情,老朱的心情也难免好了一点。 他嘴角露出微笑,旋即不动声色的将一份奏疏递给他“你先瞧瞧这个。” 苏谨躬身上前接过奏疏,匆匆浏览了一遍。 “兖州府又遭灾了?” 第81章 此事非江都郡主不可 苏谨有些疑惑,兖州府遭灾关他屁事?至于将他从凤阳弄到京城来? 朱元璋淡淡的说道“兖州月初遭遇水灾,上下数县民不聊生,无以为继, 朕已派人前往救灾,只是这灾后的灾民安置,确是个大问题。” 如此一说,苏谨顿时心里了然。 这估计就是上次自己说过‘以工代赈’的后遗症了。 看老朱的意思,是想自己来接收这批灾民,以缓解兖州、徐州等地的压力。 苏谨心说正愁找什么借口向老朱提要求呢,这机会不就送上门来了? “回陛下,奏疏上说这批灾民约有十五多万人,接收这批灾民在臣看来并不算难,但难就难在怎么快速将消息传递出去。” 老朱想了想“朕可以命朝廷急发邸报,通知地方官员将灾民梳离。” “太慢了。” 苏谨摇摇头“朝廷邸报下发到各州府需要时间,官员再组织灾民也需要时间,更何况还有许多灾民并不愿背井离乡。” 老朱点点头,苏谨说的确实是实话“那依你之见,应当如何?” 因为这事,这段日子朝中已然吵成了一片。 部分大臣认为应该就地安置,即便要迁徙,也是往最近的州府迁徙,比如说徐州、青州、归德、开封等地。 可是青州一带去年刚刚遭灾,到现在还没有缓过劲来,怎么可能有能力解决这么多灾民? 而且这么多灾民,一旦弄不好是会激起民变的,谁也不愿意担这个责任。 于是,朝里吵成一片。 但是他们说的都有道理,老朱也不能强压下去,就在这时他想起了苏谨。 没想到苏谨答应的倒是挺痛快,可又出了另一个难题。 “灾民之事在于引导,如果臣能让他们心甘情愿地来凤阳呢?” “哦?” 老朱来了兴趣“你准备怎么办?” “微臣斗胆,请陛下恩准臣办一民间小报。” “办报?” 老朱皱着眉头。 他的疑问不在苏谨为什么要办报,这个报能不能办。 而是奇怪,既然你刚刚都说朝廷的邸报没用,你办个民间小报就有用了? 他疑惑的看向苏谨。 “是的,办报。” 苏谨笑笑,朗声说道“陛下,邸报多为宣传朝廷,及政策下发所用,但臣要办的这个民间小报,却有些不一样。” “同是办报,能有什么不一样?” “请陛下赐纸墨。” 老朱给了马忠良一个眼神,后者马上去取了纸笔递给苏谨。 毛笔被蘸满了墨水,苏谨提笔就在纸上写上一行字,然后将笔放回原位。 马忠良端起写好的纸,低头瞅了一眼,顿时嘴皮子直抽抽。 “取过来朕瞧瞧。” 马忠良一边拿着纸往那边走,一边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苏谨。 老朱拿起来一看“震惊!一裸男遭遇一群禽兽,原来竟是...” 嘴角泛起和马忠良的同款抽抽,老朱抬起头问苏谨“这是什么意思?” “其实就是一光屁股小孩放羊。” 老朱。。。 马忠良。。。 “有伤风化,胡说八道!” 老朱有些失望的把纸扔到一边。 苏谨不着急,笑着反问“臣请问陛下,方才陛下难道没对内容有一丝丝的好奇?” 老朱愕然。 想想刚刚第一眼看到那行字,自己确实有那么一点点点点兴趣,嗯,只有一点点。 不待老朱回答,苏谨继续笑道“这便是臣要办的报纸,不过这报纸绝不同于邸报,内容以故事、民间传闻为主,旨在吸引人的眼球。” 老朱若有所思,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陛下请想想,当这报纸被百姓接受并喜闻乐道以后,若是臣在上面写上来凤阳的好处,您猜百姓们会怎么想?” 老朱想了想“大部分人不会那么容易相信,但总有人愿意主动去试试。” “不错”,苏谨笑道“接下来,就是以这些百姓的口吻,来继续报道他们在凤阳的所见所闻,您猜之后的百姓又会怎么选?” 老朱眼睛一亮“那绝大部分人必会抢着去凤阳!” “陛下明鉴!” 苏谨笑着鞠了一躬“还请陛下准臣办报。” 老朱想了想“办报一事朕准了,不过每日要发的文章,必须先交由朕过目。” 苏谨有些失望,如此一来效率必然会大打折扣,可现在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臣遵旨!” 解决了这件事,老朱心里也算放下了一块石头。 此时的他越看苏谨越顺眼,要不是苏谨要解决灾民的事,他真想直接将苏谨扣在京城干活算了。 “对了,皇庄那块地你准备什么时候动工?” 苏谨一愣,心里嘿嘿直乐。 老朱今儿个是怎么了?自己刚想说点什么,老朱自个儿就先提出来了。 “回陛下,臣昨日就去篮桥附近实地考察了一番,皇庄那块地属实...属实有些偏,怕是有些为难啊。” “屁话”,老朱有点不乐意了“皇城地段好,难不成你还要把商场开到朕的皇宫里来?你得给朕想办法!” “臣不敢。” 苏谨装作害怕又为难的样子“为今之计,只能靠引流了,可臣苦无帮手,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老朱眯着眼死死盯着苏谨。 苏谨装作害怕的样子,但就是不给老朱一个准确的答复。 “那你想怎么办?” 苏谨这才松了口气。 刚刚他真怕老朱一个不开心,将他直接拖出砍了。 现在看来,老朱嘴上说着不在意,但是实际对自己的钱袋子还是蛮重视的,那就好办了。 “臣斗胆,想提两个要求,还请陛下恩准。” “你先说,朕再看能不能准。” “是!” “其一,臣请在臣办的报纸上宣传一些信息,作为引流。” 老朱想了想,反正他那民间小报也得在自己的监督之下,至于发什么完全由自己说了算,无可无不可的允了一句“这事准了” “多谢陛下!” “第二件事,臣需要江都郡主的帮忙。” 老朱眯起了眼睛,眼神死死盯着苏谨,犀利的目光仿佛要扎进他的心里。 苏谨装作不敢与老朱对视,悄悄低下了头,但嘴上仍在强调“此事非江都郡主不可!” 第82章 仕女倚窗侯春风 “咱倒想听听,为何此事还非萱儿不可了。” 朱元璋的语气依然威严,但是苏谨耳朵微微一动,很明显听出了变化。 老朱不再自称‘朕’,而是改称咱,是不是说明他对这事并不是那么反感? “回陛下,您可还记得前些日子销售琉璃一事?” 老朱一愣,马上想起来上次朱灵萱帮朱允熥拍卖琉璃的事。 还别说,除了白花花的银子之外,这帮勋戚花钱之大方,也颇出他意料之外。 想到此处就不由得有些来气“平日里一个个的只会哭穷,好像穷的都快揭不开锅了一样,结果为了个琉璃就能随手扔出几百两,哼!” 老朱忽然心念一动。 “苏谨这小子此时提出琉璃之事,莫不是是又准备再坑他们一笔银子?” 对于坑勋戚这种好事,老朱当然表示喜闻乐见。 “说说你的想法。” 苏谨笑笑“回陛下,古语有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但商道亦有云——‘唯女子与小儿之钱最易赚也’!” “臣这次特意准备了一些,专为女子使用的物品,可您也知道,臣一个大男人总不好往女子堆里扎,去找这些女子推销吧?” 老朱点点头,苏谨这话说得有点道理,不过这商道有云,是哪个商‘云’的,咱怎么没听过? 但这小子既然说了女子的钱好赚,那想必应该是没错的。 别的不说,对于苏谨的赚钱能力,老朱还是十分信任的。 不过他还是不太确信“真那么好赚?” “陛下放心,臣愿以脑袋担保,只要江都郡主愿意帮臣,必赚无疑!” 苏谨心中好笑。 就凭自己手上的这些东西,赚点女人的钱还不跟玩一样? 找朱灵萱帮忙并不是唯一的办法,苏谨有的是其他路子。 可不这么和老朱说,自己怎么能有机会见到未来的老婆? 什么,江都郡主还不是他的老婆? 开什么玩笑,我苏谨看上的人,必须是我的! 借老嬴的一句话说那就是——额滴!额滴!都是额滴! “好,既然你这么有信心,那咱就允了。” “不过丑话说到前面,你要是敢有越矩之行,或做不到你说的,就别怪咱对你不客气!” “臣,谢过陛下!” “你下去吧,马忠良带他去见萱儿。” “奴婢遵旨。” “还有,你小子别只顾着赚钱,别忘了兖州灾民的事,要加紧去办。” “臣遵旨。” 别看苏谨与老朱奏对自如,但刚出了御书房,他就感觉到后背的冷汗涔涔往下流。 虽然深知富贵险中求的道理,但是见过老朱而能全身而退,苏谨也不由得有些佩服自己。 “又是运气满满的一天呢!” 马忠良看着苏谨,一脸的欲言又止。 这小家伙年纪轻轻,胆子倒是真的大。 那些个文武官员见到陛下,哪一个不是战战兢兢? 可这小子倒好,哪里是和陛下奏对啊,分明就和自己家长辈唠家常似的。 不,怕是二爷和三爷来了,也不敢这么自如的和陛下说话吧? 佩服,佩服。 “公公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 苏谨奇怪的看着马忠良一脸便秘的样子,再看他一直上下打量自己,顿觉菊花一阵发寒! “这老太监不会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吧?” 马忠良哪知道他的内心戏这么多,久在宫里早就养成了谨言慎行的习惯,摇了摇头什么也没多说 “江都郡主住在凤阳阁,你一个外臣不方便进出,跟咱先去偏殿候着吧。” “多谢公公。” 就在这时,一个太监手捧一封奏疏匆匆向着御书房跑去。 路过两人身边,匆匆向马忠良低头行了个礼,头也不回的跑远了。 “这是出什么事了?” 马忠良看着那太监的背影,若有所思。 红阁绮户美凤娇,仕女倚窗侯春风。 久居深宫,朱灵萱的日子其实过的十分平淡。 自从去过凤阳之后,她才知道这个世界原来是那么美,有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美景,那么多的美食。 还有那个有趣的人。 可惜,回来之后皇爷爷就一心扑在了朝政上,再也没提过出宫微服私访的事情。 看着朱允熥和朱允熞时不时就能出宫,带着商队往返于京城和凤阳之间,朱灵萱就感到深深的羡慕。 有时候她也感慨,若自己不是身为皇家人,是不是也能自由的呼吸宫外的空气呢? 雨后清新的草地。 田间丰收的麦香。 山水田间的渔鲜。 哪怕是风沙过后的沙土,是不是都和宫里不一样? 在这里,她能闻到的,只有萧索和幽闭。 “唉...” 朱灵萱幽幽地叹口气“也不知三弟和熞儿这次回来,会给我带什么好吃的?” “启禀郡主,马公公来了,说是有人求见您。” 朱灵萱一愣“马公公?是皇爷爷身边的那个马公公吗?” 宫里姓马的太监不少,但是能被尊称一声公公的,也只有老朱身边的马忠良了。 “我这就来!” 朱灵萱拎起裙摆小步疾跑,心里在不停的思忖“难道皇爷爷又要出宫了?不对,莲儿说是有人要见我,那又会是谁?” “难道是他?” 想到这里,她的脚步骤然停下,也不知是跑得太快还是其他原因,脸色变得绯红。 “不不不,哪有那么巧?再说他不是在凤阳吗?怎么会在宫中?哎呀,我就是想得太多了。” 快到殿前,朱灵萱放慢了脚步,莲步轻移端庄无比的走了出来。 “马公公来啦?” “见过郡主”, 马忠良笑呵呵的躬身行礼,起身后赶忙说道“郡主,有位大人在偏殿求见您,陛下已经允了,您看是不是现在去一趟?” “大人?” 朱灵萱并不知道苏谨和朱允熥一起返京的事,顿时有些奇怪“马公公,不知是哪位大人?为什么要求见我?” “回郡主的话,来的是凤阳知县苏谨,他奉了陛下旨意,来请您帮忙。” 朱灵萱呆住了。 没想到真的是他。 她脸上的红晕还没来得及散去,又马上变得更加绯红,目光也变得柔软了许多。 沉住气后,又强自镇定心神“既然如此,那容本宫换下衣衫便随公公一同前往。” “奴婢在此恭候郡主。” 脚步匆匆的跑回房间,朱灵萱一把拉开衣柜“莲儿,快来帮我看看,穿哪一件衣衫合适?” “这件不行,太素了。” “这件也不行,有些花,显得太不庄重。” “这件呢,莲儿你说这件好不好?莲儿?” 莲儿有些呆滞地看着郡主,心想这苏大人是什么来头? 公主这怎么有点像...思春啦? 第83章 我去找马公公聊聊? 但这些话莲儿可不敢说出口,赶紧上前帮朱灵萱挑了一身合适的衣服。 朱灵萱身披素白色的纱衫,外披一件淡粉色的小褂,看上去白里透着些许微红,仿似仙女出尘。 下身着淡黄色襦裙,优雅中带着一丝艳丽,脚踏素色小步鞋,端庄中带着一丝俏皮。 薄施粉黛,临出门之际,她还将苏谨送她的饰物通通带上。 只可惜要见的是外臣,莲儿还是给她戴上了薄薄的面纱,被面纱遮挡后的朱灵萱,有些委屈的嘟起了嘴。 “哎哟我的郡主诶,这可是见外臣呀,您不能不戴面纱的,您就好心饶了奴婢吧。” 朱灵萱嘟起嘴巴,心想“哼,你信不信,就算我戴上面具,苏大哥也一样能感觉得我的美?” “哎呀,苏大哥来找我可是有皇差要办,我在想什么呢,羞死了羞死了!” 心里犹如小鹿乱撞,朱灵萱都不知道怎么跟着马忠良到的偏殿。 等到了地方才回过神来,手心也开始微微冒汗,不由多了一丝紧张。 “郡主,老奴就送到这里了,后面的事有这两个嬷嬷陪着您。” “哦,哦哦。” 朱灵萱这才发现,马忠良的身后跟着两个嬷嬷,倒也不是外人,是凤阳阁长期侍候自己的老人。 “郡主娘娘,一会跟那位大人说完事情,咱们还是要早些回去,免得招惹闲话。” 朱灵萱不置可否,点点头迈步走进了偏殿。 苏谨早早的等在这里,光茶水就灌了好几壶。 不过他倒是很有耐心。 托前世‘前妻’的福,小苏早就练就了一身的侯女神功,哪次说好8点出门的时候,他不得多等一两个小时? 只可惜现在没手机,不然来两局王者或者吃个鸡,也是极好的。 刚开始的时候,苏谨还能正襟危坐,可时间长了难免就翘着腿斜靠在了椅子上。 一边晃悠着腿,心里一边想着接下来的计划,时间倒也过得飞快。 就是一边伺候的小太监,不停的在翻着白眼,心说这位大人是哪里来的土包子,怎么一点礼数都不懂? 一会郡主娘娘到了,看你这样子怎么交代! “郡主娘娘到!” ‘歘!’ 小太监只感觉眼前一花,刚刚分明还懒洋洋,犹如一滩烂泥躺在椅子上的苏大人,转眼就变的一本正经,恭谨立在桌旁 “臣,凤阳知县苏谨,拜见江都郡主!” 小太监。。。你是真狗啊。 朱灵萱哪里知道苏谨有这么多戏? 她看到苏谨的第一眼,小脸就感觉烫的要死,连说话的声音都带着一丝好听的颤音 “苏大~苏大人不必多礼,快快请坐。” 差点直接喊了一句苏大哥出来,她的脸顿时更烫了。 “多谢郡主。” 苏谨倒没想那么多,等朱灵萱落座之后也坦然坐下。 不过郡主身后跟着两个五大三粗的嬷嬷,却让他觉得十分碍眼。 尤其是年纪偏大的那个,怎么还颇有容嬷嬷的五分神韵? 那带着三分狐疑、三分警惕、四分防备的眼神,是在针对自己吗? 苏谨的眼神不由向那嬷嬷手中看去,想瞧瞧有没有捏着针。 “容嬷嬷扎过的可没一个好人,老子可是大大的好人,这老嬷嬷应该不会扎我吧?不会吧不会吧?” “苏大人?” 朱灵萱有点奇怪也有点失落。 苏大哥进来之后不看自己,眼神为何却一直盯着两个嬷嬷? 孰不知苏谨是越看这俩人越不顺眼。 他是来办皇差的吗? 他可是来和亲亲小郡主约会的! 朱灵萱虽然年纪还小,但是现在可是大明朝啊! 没到16岁早就定亲嫁人了好吧? 等到18岁在动手,怕是黄花菜都凉了,娃都不知道生了几个了! 苏谨现在要做的是,得赶紧把名份定下来,至于什么时候养熟了再杀,那也是以后的事情! 16岁前一定要将名份定下来,娶亲倒是可以等几年,18岁以后再说。 前世苏谨虽然不是渣男,但对于约会的几个小窍门还是比较熟练地。 不管怎样,首先你得创造一个私密的环境啊! 有这俩堪称w的大灯泡、探照灯一样的嬷嬷在这,还谈什么隐秘的环境? “咳咳,这两位嬷嬷,本官身负皇命而来,涉及机密,您二位是不是先回避一下?” 那酷似容嬷嬷的老嬷嬷,不满地斜睨他一眼“这位大人,奴婢二人奉命贴身侍奉郡主,不敢离开。” 眼瞅她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苏谨无奈的看了一眼朱灵萱。 朱灵萱乃是十分聪慧之人,虽然看懂了苏谨的眼神,但是她也不敢让嬷嬷就这么离开。 一来,宫里规矩确是如此。 二来,想想要和苏大哥独处一室,实在是有些太羞人了... 可苏谨是什么人? 那是茅房拉屎脸朝外的...啊呸,那是铁骨铮铮的汉子,岂能没点别的花招? 几人进来的时候,他就闻出到了些熟悉的味道。 当下直接站起身,走到两个嬷嬷身边绕了一圈,然后贼忒嬉嬉的又回去坐好 “两位嬷嬷身上好香啊?” 朱灵萱一愣,这苏大哥怎么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 那老嬷嬷面不改色“奴婢不过一苦命人,每日都要做些浣洗的差事,想来是皂角的味道吧。” 苏谨冷笑,也不拆穿“哦?是吗?可是本官怎么闻着,倒像是桂花香粉的味道?” 老嬷嬷眼神一凛,赶紧低下头去“奴婢不知道大人在说什么。” 虽不承认,但话语间已经虚了不少。 “这位嬷嬷可能不知道”,苏谨忽然收敛起了笑容 “宫里的香粉都是我们凤阳供应的,这一款桂花香的香粉是当季的新品,也是贡品,本官倒是有些疑问,嬷嬷您是怎么粘上这个味道的?” 婢,奴婢...” “不如这样,我一会去找马公公聊聊,这宫里若是宫女和嬷嬷们都要用桂花香粉,原来的贡品怕是不够啊,是不是再上贡一批?” 朱灵萱对下宽容,有些东西也不是很计较。 这些嬷嬷平时经常从主子这里偷一些来用,朱灵萱既不知道、也不计较。 可没想到却正撞上了苏谨这个供货商。 老嬷嬷的脸色立即就变了,眼神中露出祈求的神色,言语间更是带着讨好“大人,这就不必了吧?马公公还要伺候陛下,就没必要给他添乱了吧?” 苏谨淡淡一笑“现在我与郡主有要事商议,您二位还要继续旁听吗?” 老嬷嬷不敢做主,可怜巴巴的看向朱灵萱。 朱灵萱一直饶有兴趣的看着苏谨‘作妖’,看到平时十分严肃、古板的两个嬷嬷,被他收拾的服服帖帖的样子,眼睛一阵阵的发亮。 “苏大哥真厉害!” 再瞧向老嬷嬷求助的眼神,朱灵萱沉住气,檀口轻开 “既是机密,两位嬷嬷就先去殿外等候吧。” 第84章 小戏法 两个嬷嬷面带哀怨,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的走到殿外。 虽然明知道这是在皇宫,郡主也不会有什么事,但她们还是留了个心眼,将殿门大开,说什么也绝不关门。 苏谨当然也没什么龌龊的念头,能和朱灵萱好好说说话就行了,关了门岂不显得咱真的有鬼? 况且,若是真关了门,恐怕旖旎的环境别想有,朱灵萱也只会觉得害怕,得不偿失。 私密的环境√ 两个嬷嬷离开后,苏谨没着急说话,而是用温暖的眼神看向朱灵萱。 眼神中没有多余的情绪,只透露出关心的神色,朱灵萱与他目光一对,马上红着脸低下头,心中犹如小鹿乱撞。 “郡主,您最近还好吧?” “多谢苏大人惦念,本宫一向还好”, 朱灵萱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变的平和一点,瞅了一眼门外虎视眈眈的俩嬷嬷,顿时觉得心没那么慌了。 “苏大人这次来找本宫,是有什么事吗?” 苏谨知道凡事要循序渐进,也不着急“上次琉璃拍卖一事陛下很满意,臣这次来找郡主,是希望郡主能再帮帮臣。” 说完他立即叹了口气“郡主有所不知,陛下命臣帮他开发篮桥那边的商场,可您也知道,这京中繁华地段都在内城,那片地实在...唉!” 对于自己是一半大股东的事,他是只字不提,只提难处。 一边装作唉声叹气,一边偷偷观察朱灵萱的神色。 果然,朱灵萱的眼神立刻变得紧张,然后充满了关心“那本宫能帮大人做什么?” “bingo!” 苏谨心中一乐,看朱灵萱的神色,就知道不是装的,顿时信心也多了几分。 “臣想请郡主再邀那些勋戚进宫,好展示一下臣的新品...” 苏谨也不瞒着,将自己的计划一五一十道来。 朱灵萱认真听着,只觉得苏大哥的计划果真天衣无缝,这样一来效果真的很好呢。 “那不知苏大人的新品是什么?” 朱灵萱带着好奇的神色问道。 上次的琉璃已经很惊艳人的眼球,她很好奇苏谨这一次又会拿出什么好东西。 苏谨将早已放在一边的箱子打开,拿出一条条轻如薄翼的丝织品,递给朱灵萱。 朱灵萱好奇的拿在手中抚摸,如丝般柔顺的手感,还带有一丝冰凉。 “这是何物?” 苏谨清清嗓子“郡主,臣把这东西称为丝袜,乃是女子显露身段、裹紧肌肤、修身锻体的好东西。” 朱灵萱好奇的打开丝袜看了看,想了想穿在身上的样子,顿时满脸通红 如何能穿的出去?” 苏谨看她拿的是一件黑色的丝袜,也觉得有些不妥“郡主,这件不适合您,那件白色的好一点。” 朱灵萱拿起白色丝袜瞅了瞅,仍然觉得有些羞。 “当然,您请那些勋戚进宫展示的时候,也不必亲自试穿,找宫女穿上也是一样的。” 试试看。” 她也没说是自己穿着试试,还是找人试试,但苏谨听到她答应了,也松了口气。 这件事办不办的成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次托郡主办事,以后两人之间自然就有了羁绊,再进宫寻她说话就方便了许多。 也有了借口。 “对了郡主,臣瞧您面有忧色,可是最近有什么不顺心的事?” 朱灵萱摇摇头“那倒是没有,在宫里吃穿不愁,皇爷爷也很关心我,就是有时候总是怀念在凤阳的日子。” 苏谨心下了然。 这皇宫再富丽堂皇,对她们来说不过如牢笼一般。 即便将来嫁人,也不过是从一个牢笼挪进了另一个牢笼。 “郡主,您要是信得过臣,臣将来想办法带您出宫。” “真的?” 朱灵萱眼睛一亮,转眼又变得黯然“不可能的,恐怕下次出宫之时,就是我嫁人的时候啦,将来怕想再见苏大人一面都很难。” 话音刚落,她的眼中带着浓浓的失落和哀怨。 可她没想到苏谨话里有话。 若是将来朱灵萱嫁给了自己,不就能带她出宫了? 可当苏谨看到朱灵萱神色黯然的模样,心里也有些难过。 他想了想后下定了决心,心中默念“未来的亲亲老婆,你就等着瞧你老公的本事吧!” 这件事没办成之前,苏谨不会轻易许诺什么,眼见气氛有些清冷,他赶紧转移注意力 “郡主,臣小时候学过些算命的本事,您要不要瞧瞧?” 朱灵萱带着点小孩子心性,瞬间被他转移了注意力“哦?苏大人还会这个?” 苏谨笑笑,从怀里拿出一副‘手搓’出来的扑克。 “这是何物?” “郡主,这叫‘算命牌’,是臣研究出来的玩物,咱们试一试?” “好啊。” 朱灵萱目光灼灼的看着苏谨熟练地洗牌、切牌,那手法令人眼花缭乱。 她觉得苏大哥真的好厉害啊,一点都不比那些请进宫来表演的戏法师差。 对付这个年纪的小女孩,什么最有效? 那肯定是一些小魔术之类了,足够引起她们的注意和惊叹。 尤其是苏谨学着魔术师的话术,一点一点引导朱灵萱‘入局’。 “郡主,请随意抽取一张牌。” “对,然后请您记住这张牌,千万不要让臣看见。” “好的,请您将牌随意插进牌堆里。” “现在,您可以确定臣并没有看过这张牌,并且不知道它在哪里对吗?” 朱灵萱傻乎乎的点点头,只觉得真好玩。 苏谨随意的切了三下牌,并请朱灵萱也学着他的样子切了三下 “非常棒,那么这张牌已经沾染了郡主的气息,郡主您信不信,臣能将它找出来?” “我信!” 苏谨。。。 “不是,郡主,难道您就没有一点点的怀疑?难道您就这么相信臣能找到吗?” “别人我不信啊,但若是苏大人的话我就信!” “好吧...” 还好苏谨的目的不是变魔术,朱灵萱信不信的不算特别重要。 不然真没法玩了, 苏谨装模作样的找了半天,终于自信的抽出一张牌“郡主,是这张吗?” “真的找到啦?是这张的,苏大人好厉害!” 苏谨忽然觉得一点成就感都没有,面对自己的小迷妹,应该怎么玩魔术? 在线等,挺急的... 第85章 您,你在我心上 苏谨感觉自己的情绪有点不连贯了。 不过还好,只要我脸皮厚,节奏就不会乱! “郡主,这张牌上已经有了您的气息,让臣来看一看...” 苏谨本想直接拿过牌闻一闻,可想了想这样做未免有些孟浪,搞得自己好像老色批一样,容易被朱灵萱当成登徒子。 他认真看了看牌,然后眯着眼,手中装模作样的在掐算行大吉,只是略微有些缺了运气,这是什么运气呢?” 骤然眼睛一睁“郡主,臣算到了!” 朱灵萱好奇的看着他“苏大人,我缺了什么运气呢?” “谈不上缺”,苏谨微微一笑“郡主即将来一场大运气,桃花运!” 朱灵萱脸色马上变得通红“苏大人说笑了。” “没有说笑”,苏谨摆摆手,同时从怀里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礼物。 依旧是一条手链,只不过这条手链不是琉璃做的,仅仅是用绢帛编制而成。 手链上有一对五色彩绳编织的锦鲤,栩栩如生。 “郡主,这是臣老家的一种吉祥物,叫做锦鲤,意味着可以为人带来好运,臣推算,您的运气就在这锦鲤上,来,臣为您带上。” 也不等朱灵萱拒绝,他就赶紧将她的手拉过来,细心的为她绑好。 “成了,郡主您今年一定有好运!” 外面的嬷嬷见状大惊,这怎么还动上手了呢?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在一声声惊天动地的咳嗽声中,苏谨终于依依不舍的松开了手。 他不满的瞪了门外的嬷嬷一眼“怎么忽然有一种前世玩gta5的时候,在酒吧被保镖监视的感觉?” 苏谨悄悄将手放在鼻端,指尖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惠质兰香,回想那柔弱无骨冰凉的触感,顿时有些失神。 朱灵萱完全没有注意到苏谨的失神,举着手臂不停的看着锦鲤手环。 “多谢苏大人。” “额?哦哦,郡主您不必客气。” 看看天色近午,知道不能继续多留,否则老朱知道了,请不请自己吃饭不一定,一顿板子恐怕是免不了。 反正来日方长,以后见面的机会有的是,赶紧起身告辞。 “郡主,事已谈妥,臣就先告退了。” “啊,这就走了?” 朱灵萱有些恍神,感觉还没说几句话,怎么苏大哥就要走了? 苏谨也有些不舍,悄声说道“臣答应郡主,有时间一定进宫来看您。” 朱灵萱眼睛一亮“那苏大人说话可要算话。” “臣不敢骗您。” 朱灵萱小嘴微微翘起,露出一丝笑意“苏大人以后不要这么客气,不用称您的。” “不”,苏谨笑笑,凑到朱灵萱耳边说道“以后还是要称您的,不是因为礼数,而是因为‘你’在我‘心’上。” 话音未落,苏谨潇洒起身“臣,告退!” 朱灵萱呆呆的坐在桌边,心中不停默念“你在我心上,你在我心上...苏大哥这是在向我表述心意?” “唉呀,羞死了羞死了!” 看着苏谨离开的背影,顿时觉得更加不舍。 两个嬷嬷这时小跑着进来“郡主,那人没有说什么狂狼之言吧?” 可朱灵萱就是看着苏谨的背影,默默不语。 忽然,远处的苏谨一拍额头,转身又朝着殿内狂奔回来。 “哎呀你瞧我这脑子!” 他从桌下拉出一个箱子“这是我给郡主准备的糖葫芦,各种口味的,冰了好几天呢!快拿回去尝尝。” 看着箱中的冰糖葫芦,在冰块的衬托下氤氲着丝丝寒气,朱灵萱呆住了。 一个糖葫芦不重要。 可若是有一个人心心念念,从凤阳不辞辛苦搬着一箱糖葫芦来给自己,那又是何等的心意? 此时此刻的她,真想抛下眼前的一切,跟着眼前的男人离去。 什么郡主。 什么皇女。 她都可以通通不要,只要能陪在苏大哥的身边就好。 “郡主,臣这次真的告退了。” 苏谨露出苦笑,刚刚明明装出那么潇洒的样子,自己都被自己帅呆了,可谁知道就因为忘了糖葫芦,狼狈不堪的又跑了回来。 太尴尬了。 可惜的是他不知道,前面的一切铺垫和这一箱糖葫芦比起来,在朱灵萱的心里完全都不重要了。 感觉十分尴尬的他,这次是真的急着离开了。 拿起一串糖葫芦放在口中,感受着冰糖爆裂的甜,把玩着手腕上的锦鲤,丝丝暖意从心头升起 “锦鲤,锦,谨,苏大哥,你是想说你就是我命中的那个‘运’吗?” 她的眼睛笑的弯成了月牙儿“苏大哥,今生今世,萱儿只等你一人...” 带着尴尬逃离现场的苏谨,没走出多远就碰到了一脸愁色的朱允熥,和他牵着的那只小小朱。 大人”,朱允熥喊住了苏谨。 “这么巧?” 朱允熥苦笑一声“不是巧,我知道你今天进宫,特意在这等着你。” “等我干嘛?”苏谨一脸莫名其妙。 “熞儿,你先去找阿姊玩吧。” 朱允熞早就不耐烦了,听到这话立马欢呼一声就往后宫跑。 苏谨羡慕的看着他的背影,感叹这小娃子没事就能进后宫真不错。 可忽然想起了什么! “糟糕,糖葫芦!” 要是让这小子看到糖葫芦,那还能剩下? 可旋即想想算了,将来江都郡主跟了自己,想吃什么样的糖葫芦没有? 就当便宜这小子了。 不过他还是忍不住提醒一句“小王爷,吃多了甜食不好,小心你的牙!” 朱允熞??? 他用他那小小的脑袋,使劲想也想不明白,我自去找我阿姊玩,为什么要小心牙? 不过他才懒得多想,挥舞着手中的宝剑,嘿嘿哈哈的跑远了。 等朱允熞跑远后,朱允熥才沉着脸低声说道 “刚刚阿爷接到奏疏,说我舅爷今早突然昏倒,性命垂危!大哥你说我该去看看吗?” 苏谨一愣,蓝玉病了? 不对啊,他不记得史书上说过蓝玉病危的事啊? 转念一想,忽然问了一句“我记得你说过,你最近都没有见过他们是吧?” 朱允熥点点头“我记着大哥的吩咐,最近有意疏远舅爷和舅舅他们。” 苏谨冷笑“放心吧,你舅爷演戏呢。” 第86章 此事不能深思 “啊?” 朱允熥呆呆看着苏谨“可是一早就有人进宫报讯,说我舅爷的情况很严重啊!” 苏谨笑笑“这不过是你舅爷和舅舅见不着你,使出来的苦肉计罢了。” 朱允熥刚才是被噩耗急懵了,但他本身并不傻,闻言迅速冷静下来。 仔细想了想,顿时觉得苏谨说的很有道理“大哥,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做?装作不知道吗?” 苏谨瞥了他一眼“不管是不是装病,于情于理你都必须去探望,不然那群文官,立刻会把一顶不孝的帽子,直接给你扣脑袋上。” 朱允熥叹口气,失落地蹲在地上“去了皇爷爷会疑心,不去会被文官骂,你说我舅爷他们这不是...” 小朱摇摇头,一句‘添乱’没忍心说出口,背后议论长辈,不是君子所为。 苏谨拍拍他的肩膀“该去就去,再说就算去了也没什么不好。” “大哥你什么意思啊,我怎么有点听不懂?” “一会你先去找陛下,主动提出要去探望凉国公,然后去了之后你就这么说...” “嗯嗯,嗯嗯。” 朱允熥边听边点头,虽然不能完全理解大哥为什么让他这么说,但是出于信任,还是决定一一照做。 “去吧。” 看着小朱离开,苏谨晃晃悠悠地朝着宫外走去。 “奇怪,一般的臣子能在皇宫中这么随意行走吗?不是应该有人引着?” 孰不知,宫中早有人将他的一举一动盯得死死的,等苏谨离开宫中之后,他的一举一动统统报到了老朱那里。 听完马忠良的禀报,老朱只是点点头,似乎完全没将这些小事放在心上。 朱元璋和后面某几个皇帝不同,他对宦官没有任何信任。 马忠良也就是做事勤勉、有眼色,老朱使的顺手,才能在身前伺候的时间久一点。 对于老朱的想法,他可不敢妄自揣测,更不敢妄议。 老朱考虑事情的时候,不喜欢身边有人,等马忠良退下以后,才轻轻放下手中的笔。 轻轻倚靠着身后的软垫,老朱揉揉眉心,心中不停的在思索。 “苏谨这小子貌似和萱儿挺合得来,不过这些不重要。” “重要的是,苏谨此人能不能为咱所用,又能不能安心的辅佐皇孙。” “用好了,是大才,用不好,就是大患!” “大明,不能有下一个李善长和胡惟庸!” 对于苏谨,老朱一直带着欣赏和警惕的态度去看待。 这小子虽然惫懒了一点,但是同样从他身上也看不到野心。 从他的一举一动能看出,这小子似乎觉得在凤阳一直混下去就挺好,一点也没有想进京升官的念头。 可老朱经历过那么多的风风雨雨,许多看似一点野心都没有的人,其实往往才是最有野心的那一个。 苏谨,是不是装的? 老朱有些看不透。 这种想用又不敢用的感觉,实在是让他有些难受,就好像看到一道丰美无比的菜肴,却害怕有毒迟迟不敢下筷一样。 “再给他半年时间,明年必须把他调到京城来!” 老朱下定了决心。 自己的身子应当还有几年好活,那就先把苏谨放在身边,让自己这块‘试金石’好好试一试苏谨这块金子。 若是真可重用,萱儿许给他又如何? 但若他是一个不忠之徒,老朱不介意让苏谨先下去等着他,等老朱死后爷俩继续慢慢玩。 “皇爷,三爷来了。” 老朱回过神来,笑了笑。 熥儿来了不奇怪,他不来才奇怪。 “叫他进来吧。” 老朱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疲惫。 从凤阳回来之后,批阅奏疏的时候就感到有些力不从心。 “明天开始,还是将炆儿带在身边亲自教导吧,瞧瞧那些文官将炆儿都教成什么样子了!该死!” “儿臣给皇爷爷请安。” 老朱看着朱允熥,微微一笑“熥儿,找阿爷什么事?” 朱允熥想起苏谨的嘱咐,咬咬牙道“孩儿今早闻讯,说舅爷忽然病重,儿臣想请皇爷爷恩准,去探望舅爷。” 朱元璋笑了笑“咱不是赋予你自由出入宫城之权了吗?你想去自去便是。” 朱允熥躬身“儿臣身为皇族,自不敢擅自与外戚多有来往, 凉国公虽为儿臣舅爷,但儿臣亦不敢擅自拜访,故特来求皇爷爷恩准。” “这话是苏谨教你说的吧?” 朱元璋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听在朱允熥耳中却犹如霹雳一般! 可他赶紧平复心情,坦然答道“是,苏大人确实提醒过儿臣,但儿臣认为苏大人说的非常有道理,所以一直记在心中。” 朱元璋满意的点点头。 倘若朱允熥耍小聪明不承认,朱元璋反而要失望。 “咱允了,你自去便是,记得替朕给凉国公带个好。” “孙儿遵旨,孙儿告退。” 看着小朱离开,老朱忍不住冷哼一声。 蓝玉这出苦肉计苏谨能看懂,他老朱岂能看不明白? 朱允熥这些日子对常升避而不见,朱元璋岂会没有耳闻? 不管朱允熥是演出来的也好,真心也罢,至少他也明白皇子不可与外戚多来往的道理。 可这蓝玉! 这蓝玉! 老朱烦他。 蓝玉有大功。 他也曾是陪着老朱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兄弟,但是就一点,毫无自知之明! 最近这些年,自己对他表现出来的态度已经是足够明显,可他就是恋栈不去,甚至还敢伸手要更多的权利。 简直不知所谓! 此时的老朱,心里已经隐隐对蓝玉起了杀心。 只不过,蓝玉一系根深叶茂,身后绝不是仅有常升、常茂两个兄弟。 地方。 卫所。 边塞。 到处都有蓝玉党的身影。 倘若自己动手,必须是雷霆一击,否则一旦斩草不净,到时候整个大明甚至可能再次陷入战火之中! 不是老朱不想放过这些老兄弟,而是这些与他从尸山血海里一起杀出来的老兄弟,身上都带着同样的气质。 野心。 换位思考,如果自己是蓝玉,拿到这些权利以后,就一定会觉得够了吗? 此事不能深思,一旦深思,不寒而栗。 “炆儿...熥儿,熥儿...炆儿...” 第87章 其他的都可以接受 苏谨离开宫中,直接被马三接上,在自己的豪华马车上换好便服,拐去了太平桥附近的一座酒楼。 这酒楼是亿达商行投资的一处产业,苏谨之前没有来过。 店里的伙计也不认得苏谨。 但是伙计们看到,掌柜的像哈巴狗一样,谄笑着陪着这位爷,顿时觉得来者身份神秘,苏谨在他们心中的形象也高大了许多。 “厨子和小工留下,其他人全部退出去,屁大点的地方,也不怕挤死?” “是是,老爷您忙着,小的就在外面,有事随时喊小的。” 伙计们看着平时就爱板着一张脸训人的掌柜,那一脸谄笑的样子,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没睡醒? 偷偷掐了自己一把,嗷的一声喊出声后,才惊觉不是做梦。 掌柜的斜睨他们一眼“鬼叫什么!手里没活要干吗?信不信我扣你们工钱!” 小二嗯,这味道对了,掌柜的还是那个掌柜的,没被鬼附身。 “老爷,昨夜我已经吩咐过他们了,红豆提前泡好了,其他食材都是今早买回来的,您瞧瞧还缺什么?” 苏谨扫了一眼厨房里的各种材料。 咸鸭蛋、红豆、绿豆、芝麻、猪肉等等,满意的点点头“你做事我还是放心的。” 没错,苏谨准备做的是月饼。 以往每年这个时候,他都会在府里亲手做好月饼,除了一部分留下来自己吃外,其他的也会拿出去送礼。 酒楼的厨房虽然不如自家的好用,但胜在够大,人手也不少。 苏谨点选着食材,心中默默挑选要做的月饼 “也不知郡主爱吃甜的还是咸的,不如每样都做一点吧。” “红豆弄成豆沙馅,这样可以做广式月饼。” “至于猪肉,可以做成咸口的,嗯,苏式月饼就不错。” “咦,给老朱家送猪肉月饼,会不会砍死我?应该没事吧?算了,到时候就叫鲜肉月饼好了。” 前世苏谨就爱吃,手艺算是不错的那一种,还专门找人学过做菜。 差一点和他完成洞房花烛的前妻,最后答应能嫁给他,除了看在那三十八万八彩礼的份上,多多少少也是爱上了他的厨艺。 想到这些,苏谨就觉得胸口不畅,有些憋气“妈的,三十八万八啊,老子攒了多久,最后也不知便宜了哪条狗。” 他将心中的怨气狠狠发泄在面团上,一边帮厨的师傅面面相觑,这位爷怎么一副跟面团有仇的样子? 发泄够了以后,苏谨对自己的孩子气也是哭笑不得。 难道是青春期到了,情绪不太稳定? 什么?我已经十八了? 开玩笑,只要爷一天没成亲,爷就是青春期! 不过随着他视线转回案台,苏谨也开始认真的处理起了眼前的面团。 做月饼和做面,对面团的处理方式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虽然看起来都差不多,但做月饼的话,更多的要用按、压、折、叠的手法来处理。 万一要是揉起了筋,到时候月饼进了嘴里,那个口感苏谨不敢想象。 嗯,有画面了。 处理完了面团,苏谨又开始着手处理红豆。 泡了一夜的红豆慢慢被煮熟、煮烂。 这时候这些帮工们就派上了用场。 留下一半的豆子,然后再将剩下的红豆捣烂,倒回锅里用小火继续熬煮。 可惜没有破壁机,否则能快上许多。 不过手工捣出来的更烂,也更均匀,也没什么不好,就是费事而已。 看着煮豆的水份基本快干了,变成豆泥的红豆在锅里嗤嗤冒泡,慢慢爆开,看着有些黏腻的时候,就可以加糖炒成豆沙。 苏谨用的糖不是红糖,也不是外面所谓的‘糖霜’,而是从书上学来,用‘透糖法’沥出来的正经白糖。 其霜如雪,雪白透亮。 豆沙慢慢被炒制好,放在一边备用。 成品豆沙散发出来的香气,即便这些厨子见过无数食物,也不由得被深深吸引。 “这是豆沙?” “这味道怎能如此香甜?还带着阵阵清香?” 苏谨嘴角噙着微笑,继续处理剩下的红豆、绿豆、芝麻,将他们继续炒至成馅。 在甘蔗糖没被弄出来之前,沥糖法弄出来的白糖产量十分有限,目前也仅能供给凤阳所需,应天这边都没有。 这些大师傅没有见过也不奇怪。 当然,不止是材料,食材的比例、火候的大小、炒馅的手法、力度,这些都是非常讲究的。 苏谨虽然天天喊着偷懒,但是几乎每天都不忘了打磨身子。 毕竟就算有了《赤脚医生手册》,苏谨也不敢保证什么病都能治。 在这个医疗手段匮乏的时代,有一个好身体比什么都重要。 三年下来,苏谨也算有了一个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精悍身材。 可即便这样,在连续炒了几大锅馅料之后,也有些吃不消了。 “刚刚我的手法你们记住了没有?” 一个厨子赶紧点头“记住了。” 对于这些厨子的学习能力,苏谨倒是没什么担心的“按我刚才的手法,将剩下的馅料都炒完。” 开始苏谨还有些不放心,直到看这些师傅熟练的将馅料炒成,点点头坐到一边休息去了。 众人拾柴火焰高,馅料很快就被分工完成,最后一步就简单的多了,甚至不需要苏谨再出手。 取出提前准备好的剂子,裹好馅料压在模具里,最后放到烤炉里就行了。 烤炉的火候大小,这些厨子自会掌握。 苏谨想了想,让马三从马车后面取出一个特制的模具,将馅料弄进去一并上火烤。 这边弄完,苏谨起手去另一边继续弄鲜肉月饼。 鲜肉月饼算是一种起酥点心,做法比之前的广式月饼要难很多。 前世也算是苏谨的一手绝活。 用水油皮包好干油酥后,然后慢慢擀成酥皮,最后成型后就是了。 唯一的难点就在于水油皮和干油酥的软硬是否一致。 一边处理,苏谨一边美滋滋的心想 “除了特意留给郡主的月饼,老朱那里也要多送点,将来万一惹恼了他,想想美食也会留自己一命吧?” “嗯,只要不把老子阉了送进宫做厨子,其他的都是可以接受的...” 第88章 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扇阴风、点鬼火! “都来尝尝。” 厨子们面面相觑。 从苏谨进门开始,他们就一直在猜测这位年轻的爷,究竟是什么来路。 不过好在苏谨面善,也没有盛气凌人的态度,一直都挺好说话的。 此刻月饼出炉,一个个厨子小心翼翼的上前,捻起一个轻轻放到口中。 “咔嚓!” 一口下去,满满的香气四溢。 厨子眼睛一亮“香,太他,咳咳,...太香了!” 强忍住脏口的厨子,三下五除二将月饼塞进嘴里,急忙拿起一边的鲜肉月饼。 一口下去,新鲜食材的鲜味,裹挟着猪肉的香气,差点没把舌头一并吞了下去。 “好吃,太好吃了!” “饼皮里酥外脆,口口生香,猪肉与其他配料咸淡相宜,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美!” 其他几人见他那么夸张的表情,顿时心生鄙夷 “娘的,头儿真不要脸,拍马屁拍到这份上也是绝了,你就没吃过个月饼?” 可等他拿起一块月饼也放进口中以后,眼珠子顿时瞪得比他的头还大 “这温热的口感,饼皮细腻香醇,馅料竟然保持着大量食材的本味,并没有被调料抢走本身的香气,再加上一丝丝甜味的点缀,绝了!” “味道怎么样?” 苏谨自己也各尝了一块,觉得还行。 除了少了许多前世的调料,只能用其他平替外,味道还是比较接近前世的水准的。 尤其是少了‘科技与狠活’,用了现在的调料,往往能保持食材本身的鲜味,也算是别有一番风味。 苏谨唯一担心的,就是这个时代的人,能不能接受这样的口感。 不过看到这几个厨子,恨不得把舌头吞下去的样子,苏谨算是彻底放下了心。 “马三,让人把提前准备好的盒子拿进来,等月饼凉了之后装上另外几个特殊造型的要单独放。” “对,就那个粉色的盒子。” 趁着马三出去的功夫,厨头大着胆子凑到苏谨身边“这位爷,不知您这月饼的配方愿不愿意出售? 小的虽然不知道我们东主是谁,但是这么好吃的月饼,想必我家东主不会吝啬钱财。 当然,您要是愿意来咱们凤祥楼坐镇,工钱更是好说,您说是不是,掌柜的?” 苏谨看着厨头和一边进来侍候的掌柜,哑然失笑。 这是自己的员工跑来挖自己跳槽?然后给自己打工? 咋听着这么乱呢? 一边的掌柜脸都黑了,一jio踹到厨头的屁股上“瞎叫唤什么,这位爷就是咱们凤祥楼的东主!” 至于苏谨的身份,掌柜的没敢提。 “啊?” 厨头愣住了。 东主这么年轻的? 不过想想也就释然了,这年月京城什么不多,官二代、勋二代最多。 眼前的爷看起来年轻,但不定是哪一家爵爷府上的公子。 他讪讪的挠挠头“东家,俺不知道您是东主,得罪莫怪。” “不妨。” 看到马三回来,他也顾不上和厨头说话。 将马三拉到拐角低声吩咐“一会将这些月饼打包好后,该送出去的今天就赶紧派人送走。” “黑盒子和粉盒子不要动,给我装到车上去,老爷我有用。” “杜知府的那份我特别标注了,记得把他的份子一并放进去。” “老爷放心。” 安排好这些事后,苏谨拉过来掌柜“这些月饼可以做,但是记住价钱一定不能定低了,突出的就是一个贵字! 不要怕人不买,怕的是人人都能买得起,明白吗?” “老爷,明白。” 离开酒楼,苏谨直奔京城的龙门镖局,报纸的事是时候启动了。 亲亲根生乖侄子,准备开工吧! 日已过午渐西斜。 一顶轿子缓缓停在凉国公府门口,朱允熥一身大汗的走了下来。 来探望自己的舅爷,朱允熥不敢穿的太随意,换了一身稍显正式的外袍后,就不适合骑马了。 下了轿子,未等通报,门子看到是三殿下来了,一脸欣喜的跑了上来 “三爷您来了,快进快进,老爷和公爷都等着您呢!” 看着门子欣喜的表情,朱允熥恍然。 果然不出大哥所料,舅爷就是在装病,不然这门子为何一脸欣喜? 庆幸舅爷无恙的同时,小朱也不由得心里有些恼怒,这种被算计的感觉令他很不舒服。 “舅爷。” 即便是装病,蓝玉还是装了全套,此刻正病歪歪的倚在床上,若不是小朱心里有底,恐怕还真被他骗了。 常升见他进来,马上将下人赶了出去,并将门窗关上,只剩下了他、蓝玉、小朱三人。 八月的应天府依旧炎热,屋里断绝了空气流通,顿时变得闷热无比,小朱心里也多了几分烦躁。 门窗刚关好,蓝玉蹭的一下扔掉被子,从床上直接蹦了起来,哪还有一点病歪歪的模样? “乖外孙,快来让舅爷瞧瞧!” 围着朱允熥转了几圈,蓝玉满意的点点头 “嗯,壮了,也黑了,这样挺好,别学那些病歪歪的酸秀才,臭不可闻。” 蓝玉眼中流露出慈爱的目光不是作伪,是把他当做亲孙子来看的。 常升也是一样。 他哈哈大笑一声,将小朱一把揽在怀里 “臭小子,舅舅去宫里看你居然还不见,你小子在想什么?难不成舅舅还会害你不成?” 本来被蓝玉弄的有些感动的小朱,顿时想起了苏谨的话,不动声色的离开常升的怀抱,退后两步 “熥儿给舅爷、舅舅请安,那些日子课业繁重,熥儿才没有见舅舅,还请舅舅勿怪。” 蓝玉和常升面面相觑,同时皱起了眉头。 以前熥儿与他们相见,那可是亲热的紧,一口一个舅爷、舅舅,喊得比自己的儿子都亲。 可这次见面,怎么处处透着一股子生疏劲儿? “熥儿,你是怪舅舅没有经常去瞧你吗?”常升皱着眉头问道。 “熥儿不敢”,小朱笑了笑“舅舅和舅爷日理万机,公务繁忙,熥儿怎能让您因私废公?” “熥儿过来,坐到舅爷身边来”,蓝玉招招手,让朱允熥做到他身边。 “舅爷问你,可是有人对你说了些什么?” 对于这么大的孩子,蓝玉觉得没必要拐弯抹角,不如直接去问,效果好一点。 “没,没有”,小朱犹犹豫豫地答道。 见朱允熥否认,蓝玉的眉头却皱的更深,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扇阴风、点鬼火!” 第89章 青丝坊 “是陛下,还是那姓苏的小子?” 蓝玉开门见山,冷声喝问! 朱允熥顿时一惊! 他惊讶的不是蓝玉猜到了苏大哥在背后的谋划,而是苏大哥居然猜到蓝玉猜到了他的谋划! “记住,凉国公问起后你就大方承认,把锅都甩我身上就行了,其他的不用管!” “舅爷,您是怎么知道的?” 小朱按照苏谨的吩咐,装作‘天真无邪’的样子,傻傻的招认了。 蓝玉微微一笑,心中得意“老夫是经过多少大风大浪的人?你一个小毛孩子还想瞒得过我?” 不过他继续不动声色“姓苏的小子怎么说的,说过什么?你跟舅爷说说。” 看朱允熥继续装作犹疑不决的样子,常升闻言劝道 “你大胆说,放心,不管那小子说过什么,舅舅和舅爷绝不会去为难他。” 小朱‘放下了心’,然后‘怯懦’的说道“其实苏大人也没说什么,就是让我劝舅爷...劝舅爷...” 蓝玉和煦地问道“劝舅爷什么啊?” “苏大人让熥儿劝舅爷...辞官。” 蓝玉心中一凛,继而恼怒“为什么要舅爷辞官?” “苏大人说,不争才是争,若是舅爷继续恋栈不去,熥儿...熥儿的日子只怕不好过,他说皇爷爷一定有所忌惮。” “熥儿也不懂这些,但熥儿也怕惹皇爷爷生气。” 蓝玉沉下了脸。 他喜爱这个外孙,将他视为己出不假。 但他同样也是一个野心家,更想握紧手中的权利。 他不是不明白朱元璋忌惮他。 可当他手握无数重兵,朋党遍布朝野内外的时候,其实对老朱并无多少畏惧。 “难道陛下还敢砍了我不成?” 蓝玉不认为自己是李善长、胡惟庸之流。 那些人虽然在朝中手握大权,可惜他们没有兵权,朱元璋想杀他的时候易如反掌。 可自己不一样,手中的兵马就是他最大的底气! 蓝玉决定继续套一套小朱的话。 可惜,小朱仿佛就是个傻孩子一样,要么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话,要么就是一问三不知。 眼瞅着日头已渐西斜,朱允熥不能再继续耽搁,他赶紧站起身向蓝玉和常升告别。 蓝玉皱眉“就不吃了饭再走?” “不了,熥儿回去还有晚课,耽误了就不好了。” 常升皱着眉将小朱送出来,快到大门口的时候忽然说道“熥儿,过几日舅舅再去寻你。” 朱允熥回头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咬牙说了一句 “这些日子熥儿课业繁忙,舅舅还是以公事为要,没什么事就莫要来寻熥儿了。” 说完转身就走。 常升一愣。 只是在他没有看到的地方,小朱眼眶微红,咬紧了嘴唇。 看着朱允熥坐上轿子,顺着夕阳远去的背影,常升怒气勃生“姓苏的,我与你势不两立!” “阿嚏!” 苏谨揉揉鼻子:“谁他娘的又在背后骂老子?” “咦?我为什么要说又?” 转念想想“不对,老子人缘那么好,怎么可能有人会骂我?八成是热伤风,对,一定是这样。” “话说回来,明天郡主就能把那些勋戚召进宫里了吧? 嗯,下一步可得快点准备,不然耽误了时机,可就对不起我家郡主的努力了。” “马三!” “老爷我在!” “店铺都准备好了?” “回老爷”,马三笑嘻嘻的答道“篮桥那边已经收了两家铺子,地段还算凑合,就是银子花的多了些,有些溢价。” “不妨事,区区散碎银子,几天就挣回来,最重要的是要快,不能耽误了大事。” “老爷放心,店铺一盘下来,小的马上就命人进去装修了,今夜连夜动工,明天一早就能凑合着先开业。” “那就好,命人小心盯紧了,先放出来第一批丝袜,其他的先不着急。” “明白!” 马三开口问道“这家店是挂亿达的名,还是皇庄?” 苏谨嘿嘿一笑“挂皇商?你他娘的是不是傻,你这是打算让陛下卖丝袜去?你他娘的有几个脑袋够人家砍?” “嘿嘿,小的知错了,那还是老规矩挂亿达的旗号?” “不”,苏谨冷笑一声“都不挂,这次换个东家,不过对外要用老爷的名头,就说这是老爷的产业。” 马三一愣“老爷,这样不好吧?要是让御史参上一本,对老爷的官声可不好啊。” “这点狗屁道理老子不知道?” 苏谨踢了他一脚“让你挂你就挂,老爷自有用意!” “诶,好,小的现在就去办。” 撵走了马三,苏谨端着一壶酒慢慢走进客栈的后院,找了一处树下席地而坐。 天气是好天气,月是好月,酒也是好酒,可坐在树下的那个人却未必是好人。 “话说蓝玉和常升也该找自己的麻烦了吧? 那小爷就给你们先竖个靶子,就看你们敢不敢出手了。” 第二天一早,位于篮桥的百姓早早起了床,开始忙活一天的生计。 秦刘氏年已二十一,官人是个七品小京官。 因为官职低微,俸禄也少,他们两口子至今也不敢住进内城,只能租住在房价低一些的篮桥附近。 自己的官人哪里都好,对事业也很上心,对她也不错,可惜是个榆木脑袋。 每天下了衙之后,回家吃完饭就去闭门读书,竟是看也不多看自己一眼。 两口子生活还算和睦,可就在这房事方面,次数颇少,导致现在也没有个孩子。 要不是官人每天都准时回家,秦刘氏都要怀疑他在外面养了个小的了。 这一天清早,秦刘氏像往常一样早早起来,侍候官人吃饭、更衣、上衙。 之后才挎上菜篮子直奔菜市场,希望能买到一点新鲜的蔬菜。 要说住在篮桥附近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卖粮食、蔬菜、水果和鲜肉的特别多,价格也便宜。 和往常一样,秦刘氏出门就直奔篮桥而去,那里经常有打鱼的渔人卖鱼,早上的鱼既新鲜又便宜,去晚了就没有了。 可当她刚刚走到篮桥西头的街角,忽然觉得自己眼睛是不是花了? 原本卖水果的那家店怎么不在了,变成了这家... 青丝坊? 第90章 篮桥的青丝坊 一家新店,对一个女人来说,无疑是极具诱惑的。 此刻青丝坊刚刚开门,店里明显还没有什么顾客,只有三三两两个女子在忙活,没有一个男人。 “这难道还是一家专卖女子用物的?” 想到这里,秦刘氏更加好奇,趁着店里人不多,低头走了进去。 “姑娘里边请!” 女店员见有人进来,立刻热情招呼。 秦刘氏抬头打量着这家店,竟然内有乾坤,比原来的水果店大了一倍有余。 向一边看了看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们将隔壁的店铺也一并盘了下来,现在都打通了。 只是后面一个个帘子遮挡的小格子,又是做什么用的? “姑娘您请这边瞧,都是昨夜刚到的新货。” 秦刘氏回过神,才想起看看这家店是卖什么的。 此时两边的货架上、柜台前的堆头上,有序地摆放着一条条丝织的物件,乍一看去竟然不知道是什么。 “姑娘您看这边,这是咱们店里新款的丝袜,这一款叫清夜风华,可是用上好的丝纺成的呢。” 秦刘氏在一声声姑娘中迷醉。 虽然她已经二十一,在这个年代早称不上姑娘了,可是哪一个女子又能拒绝这样的称呼? “我可不是什么姑娘,都二十多了”,秦刘氏有些不好意思。 “哎呀,对不住,对不住,我都没看出来,您看起来可真年轻,像没出阁的小姑娘呢。” 秦刘氏心情大爽,眼睛盯着那款丝袜“这种袜子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这是咱们凤阳的新产品,在京城这可是独一家,今天第一天开业,您可是来着了,今天所有新品打八折呢!” 八折,仿佛是恶魔伸出了小手,在不停挠动着她的心弦。 是不知道穿上好不好看”,秦刘氏有些犹豫。 “客人您可以在试衣间试试啊,不喜欢可以不买的。” 秦刘氏随着店员手指的方向,才明白那一个个小格子原来是用来试衣服的。 我试试。” 她虽然是第一次见到丝袜,但是出于女人的本能,她就觉着穿到身上一定很好看。 现在店里没什么人,店员索性直接抱了好几种颜色和款式的丝袜让她都试试。 “客人您的身段真好,这些您都可以试一下,对比一下才知道喜欢哪件。” 别看这小姑娘年轻,那可是亿达商行培养出来的‘金牌销售’,眼睛毒的很。 秦刘氏才二十一,正是一个女人有魅力的时候。 再加上她的身段姣好,就算她不买,穿上丝袜在店里走一圈,也能起到很好的宣传效果。 秦刘氏一一看过之后,还是比较钟意那件‘清夜风华’,先上身试了试。 黑色的薄丝,轻轻包裹着她的长腿,完美的身线迅速被勾勒出来,显得整条腿又细又长。 秦刘氏左右看着,心里着实满意。 店员将一面镜子推到试衣间门口“客人,您可以照一下镜子。” “这是什么镜子?” 她平时用的都是铜镜,根本照不清楚,可这面镜子却与人等身高,且清晰透亮。 还没等店员解释,她就被镜中的自己惊艳到了。 “买!” 几乎没有考虑,秦刘氏就下定了决心。 “好的客人,这款清夜风华原价二百文,八折是一百六十文。” “这么贵!” 秦刘氏被惊到了,顿时有些舍不得。 可是看看镜中的那个自己,那如此完美的身线,最终咬咬牙付了款。 “那个...其他的我可能买不起了,但是我可以试试吗?” “当然可以了”,店员笑笑“您就算一件都不买,也是可以试的。” 秦刘氏又试了几件其他颜色和款式,最终还是选择了这一件。 其实她更喜欢另一件‘魅夜美人’,但是那如渔网般的网格,让她觉得有些不敢穿。 “欢迎下次光临。” 秦刘氏将打包好的袋子收好,一边离开一边心想着 “其实听那店员的话,办张什么‘会员卡’也挺好的,常年七折呢,可惜相公那点俸禄...唉!” 走出几步,秦刘氏又回头看向青丝坊 “这家店的东家也不知怎么想的,居然把店开在篮桥这样的穷地方,怕是没有几个女子会进来买吧? 唉,要是过几天就倒闭了,就太可惜了。” 与此同时,皇宫凤阳阁。 一群勋戚的女子,也被眼前花花绿绿的丝袜迷了眼睛。 朱灵萱选了一批身段姣好的宫女,将苏谨送来的各色丝袜穿在身上,一一展示出来。 张紫薇对什么‘清夜风华’、‘粉红年代’不感兴趣,唯独被那白色的‘纯白韶华’勾住了眼球。 “郡主,您这是从哪里弄来的好东西啊?” 朱灵萱笑笑“这也是出去采买的宫女,偶然在篮桥附近看到了这么一家店,觉得好看就买回来给本宫瞧瞧的, 本宫觉得也挺稀奇,就请姐妹们进来一起瞧瞧。” 张紫薇默默将‘篮桥’两个字记在了心里。 她是未出阁的少女,但是进宫来的还有很多是嫁了人的。 她们对这些少女感十足的丝袜没什么兴趣,但是那款‘魅夜美人’进了眼睛,却拔不出来了。 “家里那死鬼就知道天天往外跑,老娘回去就买一条这丝袜穿上,看你这死鬼还挪的动腿吗?” “老爷最近就爱往那狐媚子房里钻,哪里还把我这个正房放在眼里? 不行,一会出去就得赶紧买一条去,那店在篮桥是吧?” 这些勋戚出了宫后,没有急着回府,而是命轿子掉头就往西边的篮桥跑,生怕去的晚了就被人买光了。 正阳门外,苏谨坐在一处茶棚下悠哉悠哉地喝着茶,看着这些勋戚的轿子直奔篮桥的方向,满意的放下茶碗 “郡主果然厉害,接下来就看我的了。” 拿起手中连夜从凤阳加急送来的报纸“这次送来多少份?” “老爷,二爷说已经加急在印了,这次先送来一千份,第二批下午应该能到。” “好”,苏谨站起身付了茶钱“陛下也已经看过了,可以让那些报童开工了,第一批报纸就定价...嗯,一文钱。” “一文?” 马三一惊“老爷,那咱们不是赔了吗?” 苏谨哈哈一笑,拍着马三的肩膀“爷赚钱可不靠这个,再说,老爷也没说以后不涨价啊?” 第91章 今日老秦腰疼 秦刘氏回家之后,忙忙碌碌的开始洗漱、洒扫、做饭,匆匆忙忙的一天就这样过去。 暮色慢慢降临,小京官秦振虎按时点卯、下衙,路边买了个肉饼随便对付了一口。 他心里一直惦念着昨天买的那本志怪小说,心心念念着今夜挑灯也要看完。 索性晚饭也不准备吃了,对付口肉饼回去就直奔书房吧。 回到租住的小院,就看到娘子秦刘氏坐在屋中。 “相公,你回来啦?饭菜刚刚热好,先洗手吃饭吧。” “唔”,秦振虎将外衫脱下,摇了摇头 “为夫今日没什么胃口,你吃吧,我去书房看会书。” “哦”,秦刘氏失望的看着秦振虎离开的背影,气恼的咬着嘴唇。 “木头!” 她也没了什么胃口,用网布将饭菜遮好,就回屋歇着了。 百无聊赖,她又拿出丝袜穿在身上,暗叹这木头怎么就爱书胜过自己呢? 将外裙脱下,上身只着一贴身小衣,堪堪才遮住腰际,更显得腿无比修长。 左看右看,又是满意又是哀怨。 “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有个孩子呢?唉...” 秦振虎回到书房看了一会书,觉得有些口渴,才想起忘记烧水。 本想让娘子给自己烧壶水,可想想她幽怨的眼神,顿时觉得有些歉意。 “算了,自己去烧吧,明日...后日,算了,等这本书看完,若是没有新书,定要好生补偿一下娘子。” 去厨房的时候要路过卧房,他本想低头匆匆而过,可不经意间一抬头,却看到娘子身着小衣,一双美腿又黑又长,还那么直... 秦振虎愕然站在原地,慢慢呼吸变得有些粗重,继而血脉渐渐开始喷张... ‘啪!’ 门被狠狠推开,秦刘氏吓了一跳,赶紧拿衣服护住自己。 等看清来人是自己的相公,才松了口气“相公你干嘛啊,吓了我一跳。” 可秦振虎哪里还听得进去娘子说了什么? 什么狗屁新书,统统给我滚到一边去! “娘子...” 秦振虎嘴里低声呜咽,用脚将门踢住,朝着秦刘氏就扑了过去! “啊呀,相公你做什么,天还没黑啊!” 夜色沉沉。, 秦振虎扶着一枚新晋‘老腰’坐起身来。 嘴里虽然喊着不行了不行了,但手却不受控制的抚在了那条丝袜上。 只可惜那丝袜已经变得斑驳无比,到处都是破洞。 秦刘氏眼中露出满足的笑意,但仍心疼的在抱怨“哎呀相公,你怎么手那么重,今天刚刚买的丝袜就被你弄坏了。” “明天再买一条就是了”,秦振虎捋了捋她凌乱的发丝“一条袜子而已。” “什么而已”,秦刘氏翻了一个风情万种的白眼“一条就要一百六十文呢!这还是打了八折的。” “什么袜子这样贵!” 秦振虎有些生气“我一个月的俸禄才多少?一百六十文,这能吃多少顿肉啊?” 秦刘氏有些委屈,瘪起了小嘴“那我以后不买就是了。” 秦振虎起身去了院子,从水缸掏了口凉水灌下去,想了想后回屋 夫最近有点想吃素,你若是真心喜欢,可以趁着打折再买几条。” 似乎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转身就往外走。 “秦刘氏一愣“你去哪啊?” 秦振虎的眼睛,不舍的从秦刘氏的黑丝上挪开“今日为夫腰有点疼,还是去书房睡吧...” 翌日清晨。 秦振虎起床后,只感觉阵阵腰痛,想想昨夜的疯狂不禁哑然失笑。 心有余悸的他,不知是不好意思,还是怕自己再冲动,没让娘子帮他洗漱。 也不敢留在家里吃饭,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出门了。 他官职低微,没有上朝的资格。 只需要点卯之前,到了工部上衙就行了。 此刻时辰还早,他索性绕路去了太平桥那边。 太平桥边有一家馄饨摊味道不错,平日也没什么时间去。 今日早早出了门,索性去尝尝,就当给自己补补身子。 到了太平桥,刚刚点了一碗馄饨坐下准备慢慢吃,就听到有孩童的声音在喊 “卖报!卖报!九岁孩童被人强迫上工,竟不敢反抗!” 秦振虎一愣“难道是人牙子?衙门不管的吗?” 可他脑子刚动了一下,另一边又有报童开始喊“震惊!一裸身男子遭遇一群禽兽,竟然是因为....” “面红耳赤!猎犬xx不满,主人竟带它荒野与大汉赤身肉搏!” 秦振虎。。。 是自己昨夜的睡姿不对吗?怎么一觉醒来这个世界变得这么荒谬? “那报童,你那报多少钱?” “这位爷,一文钱一份!” “这么便宜?” 秦振虎点点头,掏出一文钱“给我来一份。” 一边看报,一边用眼睛快速扫视报纸,想看看刚刚那报童喊的是怎么回事。 要不说八卦才是人类进步的第一生产力呢? 就这短短的功夫,那报童手边的报纸很快就卖完了。 秦振虎倒是找到了那些令人‘震惊’新闻,可是看完以后这个一言难尽... 裸男是一光屁股小孩放羊... 猎犬是主人带着配种期的猎犬出门,一个没留神,让猎犬扯掉了路人小伙子的衣服。 至于那个九岁孩子被迫上工,哪里是什么人牙子啊,分明是父母让孩子去店里帮工!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秦振虎觉得上当,有意不想再看,可一条新闻又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那是一条关于曲辕犁、收割机等农具的改良新闻,不止有详细的文字描述,甚至还有简易的图纸! 秦振虎越看越是心惊! 他在工部虽然不负责农具,但是自小就是农家出身的他,怎么会不知道这些改良的农具,将对大明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这时候馄饨在他眼里都不香了,秦振虎顾不上烫,几口将馄饨扒拉进嘴里,拎起报纸就朝着衙门跑去。 看到顶头上司正坐在公案后,一副将醒未醒的样子,顾不上施礼 “大人,大人!你快看看这份报!” 第92章 如意坊 秦刘氏看着门庭若市的青丝坊,陷入了沉思。 昨天她还担心这青丝坊,怕开不了多久就得关门,今天本打算早点来,多买两条屯着。 可到了地方却发现,自己居然压根挤不进去! 而且...这些来买丝袜的女子,穿着打扮无不贵气逼人,一看就是高门大户家的小姐和夫人。 “哎呀,客人你来啦,快快进来!” ‘金牌销售’素来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更何况秦刘氏是店里的第一位客人? 看到秦刘氏在门口徘徊不敢进,赶紧出来将她拉了进去。 “客人,昨天那条丝袜穿起来可舒服?” 秦刘氏闻言,顿时红了脸“嗯嗯...丝袜很不错,就是那个质量是不是稍微差了点?我不小心撕坏了...” 金牌销售立马露出一个我懂的眼神,拉着秦刘氏直接去了后面 “客人,这里有些适合冬天穿的,质量品质那是一等一的,绝不会被撕坏。” 她知道秦刘氏不是来找麻烦的,对薄丝袜只字不提,只推销打底裤。 秦刘氏看着眼前的‘厚丝袜’也很喜欢,可她的目的不是为了这些啊。 “那个...我今天还是想买一条薄的...我想买一条那个‘魅夜美人’。” 说到这的时候,脸已经变得通红,声若蚊蝇。 “好啊,没问题”,金牌销售问道“那客人您要先试试吗?” “不用了,不用了!”,秦刘氏连连摆手。 若是平日也就罢了,可现在店里这么多人,她怎么好意思试? “店里应该有我的尺寸吧?” “那是当然,我现在就去给您拿,穿着不合适您再来找我换。” 很快,一条新的魅夜美人被打包好,静静躺在秦刘氏的怀里。 “客人您慢走。” 秦刘氏正准备客气两句,就听到店里有人在喊 “小金,小金你快来帮我看看这条,我今天可是要买好多,你不知道昨天我家那个死男人...” 秦刘氏震惊的看向店里“原来...不止我一人发现了这个秘密啊?” 青丝坊二楼,是苏谨给自己留下的公房。 他看着眼前报纸的销售数据,满意的点点头“现在让这些消息再发酵一会,第二版的报纸根生在印了吗?” “昨天二爷就带话了,已经在印了。” “嗯,这几天你再找个店面,不需要地段太好,但是一定要带大一点的库房那种。” “是。” 苏谨推开窗,背着手站在窗边。 印刷厂开在凤阳虽然安全,但是时效性就要差很多。 虽然现在可以依靠龙门镖局的加急配送,但毕竟不是长远之计。 老朱既然已经同意自己搞这个,那在京城开个分厂的事情,就迫在眉睫了。 “根生得坐镇凤阳,得想办法找个靠谱的人盯着这边啊。” 第一版报纸,苏谨先放了个‘大招’,将那些农具的改良图印了上去。 这也是老朱为什么能痛快批下来的原因。 就为了那几张图,苏谨可是下了大价钱专门弄的雕版,可谓是印一张赔一张。 不过相对于造成的效应,这些钱不值一提。 “第二版的雕版没出什么问题吧?” “老爷,没问题”,马三笑道“不过老爷,这样印真的没问题吗?” 第二版的雕版上面,是苏谨找画工画的图,主要是彰显女子穿上丝袜后的魅力。 他的目标很清晰——秦淮河! 千万别小看这些青楼女子,他们对京城发生的很多事情都了如指掌,可谓是潮流的引导者。 不然恩客来的时候,她们怎么能有那么多话题? 第一版的报纸,那些震惊体不过是用来吸引人眼球的,想要真正把人留下还得看内容。 上面除了一些民间轶事、风闻八卦外,还找人写了不少小故事。 套路嘛... 连载+断章,你懂得。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种植的技术、民间偏方、甚至有一些朝廷的政策宣传。 这样一来,高、中、低三阶客户基本都能满足,也利于他打广告。 对,就是打广告。 将来篮桥一带的布局,可不仅仅限于高端用品。 奢侈品、日用品、粮食百货,苏谨统统都要! 秦刘氏回去之后,就迫不及待换上了刚买回来的‘魅夜美人’。 但是有些尴尬的是,她的腿着实有些纤细,小腿位置略显有些松。 想起店员说随时可以回去换,索性趁着天色还早,她装好丝袜又朝着青丝坊走去。 到了青丝坊,发现那些勋贵家的贵人们果然不在,也松了口气。 金牌销售小金看到秦刘氏,热情的再次将她请进店里。 听到是要换一条丝袜,二话不说就进去找了一条小一号的。 秦刘氏试过之后很满意,就准备趁早回家, 可就在刚出门以后,看到许多打扮妖娆的女子结伴而来,进门就问“店家,听说这里有一种新品的丝袜?” 秦刘氏摇摇头,也不去细想,踏着晚霞的余晖,脚步轻快的回家去了。 金牌销售金灿灿,看到这些人的打扮,稍一琢磨就知道这些人的身份。 开门迎客,不分贵贱。 但东家早就嘱咐过,为防那些勋贵疑虑,这些客人最好不要在青丝坊消费。 不过对于她们,苏谨早就有了安排。 “各位贵客,小店这里确有丝袜售卖,但是还有一种更好的,贵客们想不想尝试一下?” 这些女子里,有的是青楼的名妓,也有来自于勾栏。 她们大部分都是听说篮桥这边开了一家青丝坊,好多贵人来这里买,顿时也动了心。 趁着还没到‘上班’的时间,她们约上相熟的人,结伴来了青丝坊。 “哦,还有更好的?” 金灿灿笑了笑,引着她们穿过后院的连廊,进了隔了半条街的一处院子。 “这家店也是我们东主的,唤作‘如意坊’,只不过还没开业,所以这些新品还没上市,各位贵客算是来着了。” 刚刚青丝坊里的丝袜,已经足够吸引他们的眼睛。 可当她们看着眼前这些‘新品’,顿时觉得那些丝袜一点都不香了。 比如眼前这件,从前面看非常修身的连体短裙,后襟居然全部是敞开的! 还有这件,一看就能将臀身紧紧包裹的短裙,以及上面清凉的穿搭,就算以她们职业的特殊,也觉着脸蛋有些发烫。 金灿灿笑着一一解释这些衣服的名字,并请她们一一试穿后,就算是再挑剔的人,也痛快的付了钱。 只是走出门后,她们心里又有些不解 “这件连体短裙,为何要叫‘继母之风’?” 第93章 满嘴顺口溜,你想考研究生啊? 中秋节前的应天府,仍旧有些闷热,但北平却秋高气爽,十分宜人。 朱棣辗转而行,沿路绕行山西,经保定而归北平。 安顿龙门镖局的人在外城暂歇,朱棣没有从大门回去。 在门子的接引下,从后门悄悄回到燕王府。 姚广孝先行一步,将沿路的下人全部驱散,朱棣才回到后堂。 而后堂的花厅中,一个和朱棣有九分相似的男人,赫然坐在堂上! “王爷,您可算是回来了,小的这几日快吓死了!” 朱棣不理,走到主位坐下,眼睛盯着那和他十分相似的男人。 “这几日可有什么异常?” “回王爷的话,小的按照王爷吩咐,每日晨起在院中练武,其余时间皆在书房读书,还装了半个月的病,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嗯,你下去吧。” 姚广孝打开花厅后的一道暗门,暗门后立刻走出来两个侍卫。 默不作声冲着朱棣施了一礼,将假朱棣带进了暗门。 门闭人没,仿佛这屋子从未出现过这几个人一般。 姚广孝笑呵呵的坐下“王爷,每次看到他,贫僧都觉着这天下之大,果然无奇不有,也不知您从哪找来的。” 朱棣笑笑,没有解释。 命侍女进来,将原本的茶水撤下,重新换了新茶后,他端着茶忽然问道 “大师,那夜你潜入龙门镖局的小院,可有看到那些东西?” 姚广孝笑笑“幸不辱命,贫僧确实见到了,只可惜数量太少,贫僧不敢拿走。” “那也无妨”,朱棣笑笑“大师对火器一向了解,在你看来,那苏谨的火绳枪,与以往的火铳有何区别?” 姚广孝摇摇头“从表面上看,火绳枪的工艺确实比火铳精良了不少,但是没有经过试射,贫僧也不清楚火绳枪的射程如何。” 朱棣将茶碗放下“都说山西多山,山贼也多,可惜咱们一路却没有遇到,不然倒是有机会观摩一下。” 姚广孝眼神忽然变得阴冷“王爷,那龙门镖局不过百人,不如趁他们回程的时候...” 看着老姚伸出手指在脖子上轻轻比划了,朱棣摇摇头 “我这个结拜小兄弟,可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龙门镖局一旦出事,他第一个就会怀疑我。” “那又怎样?” 姚广孝哼哼一声“说破大天,他不过是一区区县令,还能拿咱们如何?” 朱棣摇摇头笑道“不然,苏谨的价值,可不是区区几支火绳枪能比的,咱们在北平的军费、开支,以后都还指着他呢,哈哈。” 姚广孝总觉得朱棣的目的,绝不是拉回来的那点东西,可又不好直接问。 朱棣虽然年轻,但做事却极为谨慎,凡事都喜谋定而后动。 他既然这么说,那一定是有自己的目的。 “大师,明日派人去东胜城,那里有一支商队在等着,记着,这批货的价格全部翻三倍。” 姚广孝点点头“贫僧省的,那贫僧就先回寺里了,走之前贫僧宣布闭关三月,我那师弟怕是木鱼都快敲碎了,哈哈!” 姚广孝离开后,朱棣再次陷入了沉思。 归途之时,他有意绕行山西,就是因为山西多山,盗匪也多。 可奇怪的是,为何这一路上却一处盗匪也没见到? 海晏河清,不过是文官们粉饰的太平。 身为武将的朱棣,怎么可能不清楚,这偏远地方到底有多少猫腻? 盗匪不来劫掠镖队,无非只有几个原因。 要么,这些盗匪和镖队私下有来往,镖局缴足了过路费,自然不会动手。 要么,就是这些盗匪被打怕了,不敢露面。 “苏谨,你小子有点意思啊。” 朱棣放下茶盏,起身走到院中,眼睛扫向南方“有意思,有意思,这次去凤阳,真是不虚此行...” 烈日当空照,花儿没空对苏谨笑。 随着青丝坊的生意越来越好,如意坊的生意也蒸蒸日上,甚至有超过青丝坊的趋势。 苏谨的定位很简单。 青丝坊主要针对官宦、富商的亲眷,主打高端品牌。 而如意坊嘛,玩的就是一个擦边球。 目标客户就是应天城大大小小的青楼、勾栏,以及秦淮河上那一条条画舫。 毕竟,qq内衣这玩意儿,有哪一个男人能拒绝呢? 如果能,那就再加一条丝袜。 “嘿嘿”,苏谨双手抱头躺在摇椅上,一摇一摆间想着 “也不知厂子那边弄出样品来没有,这‘攻速鞋’得尽早安排上啊。” 不过赚钱只是苏谨的次要目的,主要目的还是要引出那条‘大鱼’。 “马三,明天的报纸到了没有?” 马三推开门走了进来,神情间带着疲惫,这几日把他累坏了 “老爷,报纸刚刚到,小的命他们先卸在后院的库房了,现在要分出去吗?” “不急,给我拿上几份,我先进趟宫。” 每日报纸售卖之前,必须先交由朱元璋过目,这是当初定下来的规矩。 苏谨官职太小,没资格上朝,所以只能每日午后进宫去见老朱。 一直在努力避开老朱一家子,但结果却与他们的联系越来越深,也不知是祸是福。 “唉,都怪本老爷魅力太大了,哪怕是藏在尘埃中,老子这粒金子都是那么耀眼。” 苏谨一边臭不要脸的自夸,一边往外走,忽然想起什么 “对了,那家肥皂店怎么处理的?” 马三嘿嘿一笑“小的找人查过了,那破店的背后的东家姓孙,当初是王家介绍来的,现在已经给他家断了货了。” “嗯”,对这种小人物,苏谨没怎么放在心上 “那就在附近再盘几家店下来,开个香皂坊,蚊子大小也是块肉,别放过了。” “小的明白。” 马三笑着应下,转念又说道“老爷,您还不知道吧,那天和您在清风舫抢琴心姑娘的那小子,就是孙家的。” “滚一边去!” 苏谨不爽的踹了马三一脚“老子什么时候和他抢女人了?他也配?” “是是,老爷说的对,是那小子不自量力,妄图蚍蜉撼树,犹如萤烛之光...” “满嘴顺口溜,你想考研究生啊?” 第94章 奴美吗? 孙廷尉作为来香阁的少东主,是应天城近些年有头有脸的人物。 他爹孙平东虽然只是孙家二爷,但是从小就有经商之才,家里的许多生意也交给他打理。 但孙平东并不满足于这些,去年找王家托人,接了凤阳肥皂的生意。 这肥皂真是好东西,比他们用的破皂角好使多了,不仅去污去的干净,用完之后还残留着花瓣的清香。 借着凤阳在一地只放一个代理商的政策,孙家二爷借此机会,一举垄断了应天府的市场。 最初他老老实实按照凤阳的要求,尽量做到平价售卖。 可时间长了以后,没有竞争对手的孙家二爷,渐渐不满足于那点微末小利,时不时的开始涨涨价。 常来的客户虽然不满,但奈何整个应天城只有这一家有货,只好骂骂咧咧的付钱收货。 孙家发了财,孙家少东主自然挥金如土。 孙廷尉不爱赌,不爱吃喝,唯独爱上青楼。 年纪才二十出头的他,早已被勾栏掏空了身子。 原本他身上也没什么钱,青楼这种高端娱乐场所只能偶尔去一次。 可自从卖肥皂赚钱之后,勾栏这种地方就被他弃之如敝履,转而成了青楼的常客。 尤其是今年,更是凭借着‘财华’,勾上了诗韵舫的花魁,诗韵姑娘。 孙大少爷那是什么人? 那是为美人挥金如土,眼皮子都不眨一下的真汉子。 为了诗韵姑娘,甚至不惜重金改造原本的旧画舫,并将之命名为‘诗韵舫’! 并且还许诺,今年的花魁之争,他必帮诗韵拿下花魁的名头! 也是这许诺,让他得到馋了许久,那诗韵姑娘的身子。 只可惜人虽少年时,花无常开日。 然而,再美丽的风景,也会有审美疲劳的时候,而男人,终究是一种喜新厌旧的动物。 更何况手握大把银两的孙公子,又如何不愿意多驰骋几片草原呢? 得到诗韵的身子后,没过几日就有些腻了,反而对清风舫的琴心姑娘来了兴趣。 琴心姑娘压根不愿搭理他,屡屡被拒之后,反而越来越兴奋,誓要拿下琴心。 十足贱皮子一个。 “轻拢慢捻抹复挑,低眉信手续续弹...” 诗韵的一曲琵琶行,虽然技法仍是那么娴熟,一颦一笑间媚眼含笑,杏眼含春的目光仍旧是那么勾人。 但孙大公子的心思似乎早不在这里,目光一直在其他的妓子身上徘徊。 诗韵暗叹一口气,暗悔自己怎么就这么轻易让他得手了呢? 都怪那一夜的许诺太过让人动心。 诗韵今年已经十九,虽然依旧年轻,可在秦淮河这每年都会出现靓丽新人的地方,她却知道自己已经‘老了’。 花魁啊,多么诱人的一个名头。 花魁带来的好处,可不止是名头好听。 无数的恩客会冲着这个名头蜂拥而来,除了能让她赚取大量的银钱之外,在青楼的待遇也是完全不一样的。 独立的房间。 贴心的丫鬟。 老鸨的奉承。 若是没了这些,怕过得几年等人老珠黄之时,自己只会沦为勾栏,任人采摘。 眼前的孙公子,是这些年少见的‘大鱼’,若不是为此,她又怎能轻易交出自己的身子? 可孙公子慢慢开始对她失去了兴趣,但自小长在青楼的诗韵,岂能轻易放过他? 不把他榨成鱼干,诗韵都觉得对不起自己。 见孙廷尉随手扔下几两银子就要走,诗韵马上换上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拉着他的衣角哀怨道 “公子,这几日朝夕相伴,你我二人虽不是夫妻,却胜似夫妻,你怎舍得离我而去?” 孙廷尉虽然好色,但并不傻,闻言冷脸带着讥讽 “夫妻?这里客来客去,你的恩客又有多少?我没记错的话,前些日子姓周的可是上过你的画舫?” “既然有人愿意捧你,那也不差我一个了,告辞告辞!” 诗韵闻言色变,周公子是从扬州来的富商,那日正好姓孙的有事没来,才让周公子上了船。 但她马上镇定心神,偷偷从枕头下面拽出一张浸过姜汁的手帕,放在眼角掩面痛哭 “奴家不过是画舫一苦命女子,本不同意让周公子上船,可奈何妈妈不同意啊!” “奴家虽然见过周公子,但真情只有一份,与那周公子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 “唯独对孙公子,却是一片真心付之!” “怎料公子竟讲出这等冷酷无情的话来,奴家终究还是错付了...” 在姜汁的刺激下,诗韵哭的梨花带雨,泣不成声。 孙廷尉看着她柔软单薄的肩膀,一下一下的耸动着,让人又爱又怜。 他不是铁石心肠的男人,不然也不会流连画舫。 看诗韵哭的如此情真意切,他的心立刻软了,甚至有点想抽自己一巴掌。 孙廷尉搂着诗韵的肩膀“好了是我错了,你莫哭了,我留下便是。” 诗韵一手‘哭’字诀玩的出神入化。 不过她心里清楚,现在不过是拖延之策,最多不过让孙廷尉多逗留几日,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等他头脑冷静下来,终究还是要走的,到时候自己的花魁,却靠谁来争? 说到底,就绝不能让他冷静,一定要让他始终飘在云端,沉迷在自己的温柔乡里。 诗韵趁热打铁,从自己头上剪下一缕头发,又从他头上剪下一缕。 手指捻动间并成两个情侣手环,各自佩戴在手腕上,可怜楚楚地看着孙廷尉 “夫君,从今日起我便是你的结发之妻,从此不再与外人相见,妈妈若再逼我,我就投河以死明志。” 孙廷尉感动得眼眶有些红“那也不必如此。” “奴再为夫君奏一曲琵琶如何?” “甚好。” 孙廷尉很快就再次沉醉在诗韵灵动的琵琶曲中。 一曲毕,诗韵请孙廷尉稍待,回屋去换上丫鬟从如意坊买来的一身衣服,羞红着脸走了出来 “夫君,奴美吗?” 看着那紧紧能包裹到腿根的短裙,和那黑色如网状般的长袜,孙廷尉的呼吸慢慢变得急促。 “哎呀,夫君你轻一点,奴承受不住...” 巫山云雨间,诗韵媚眼如丝“夫君,奴今生只为你一人而活,若是有一天夫君腻了奴,奴便跳下这秦淮河,一死了之罢了...” “呼哧...怎么会呢?呼哧...爷怎会腻了你这妖精?” 翌日一早,孙廷尉睁开了沉沉的眼皮,看着满屋的狼藉,对自己昨夜的英勇无比满意。 “诗韵呢?” 枕边人已不知去向,孙少爷刚刚转过头,却看到诗韵指尖捻着一根针,目光幽怨的盯着他。 第95章 选花魁 “你要干什么!” 孙廷尉大骇,抄起一件撕碎的衣衫挡在身前。 昨夜,诗韵一手‘剪’字诀,配合如意坊的性感衣衫留下了孙廷尉。 但她知道仅仅这样还远远不够。 若要他真心实意为自己办事,就必须在他心里种下一颗种子,留下羁绊。 “夫君,你来拿着这根针。” 诗韵轻咬红唇,将针放在孙廷尉的手中 “奴昨夜思来想去,以后既然是夫君的女人,那就必须为夫君做些什么。” 她指了指脚踝,咬咬牙道“请夫君在奴的脚上刻下名字,并留下‘亲夫’二字,以示奴今后再无二人。” 孙廷尉大脑慢慢清醒,只觉得这个事...实在是太刺激了! 试问有几个男人,能控制住自己的占有欲? 他颤抖着手,一针一针在诗韵的脚踝处留下自己的名字。 诗韵早已痛的花容失色,但是咬着牙愣是一声不吭,任由豆大的汗水滑落脸庞。 忍过剧痛,诗韵取来墨水在伤口处涂匀,就变成了一个无法抹去的刺青。 诗韵这一招,无疑对孙廷尉表示了自己对他的死心塌地,情有独钟。 孙廷尉被感动得稀里哗啦,什么琴心,什么生意,顿时被抛向九霄云外。 “娘子,你且放心,这次花魁舍你其谁?” 诗韵见目的达成,却哀婉苦笑“有了夫君,这花魁什么的,奴也不再放在心上。 只是夫君乃是人中龙凤,若是奴能为夫君挣来一个花魁的名分,夫君在外想必也是极有光彩的。” “娘子所言有理。” 诗韵侍候孙廷尉吃过早饭,然后回屋又换了一身衣服。 这次从如意坊买的衣服不少,可惜昨夜被孙廷尉撕毁了大半。 诗韵被孙廷尉再次扑倒的时候,心里还在想着 “中秋月圆夜,花魁之争就在眼下,得让欢儿再去多买些这衣裳,可不能让这姓孙的跑了...” 今天的报纸差点就没发出来。 昨日老朱在看报纸样板的时候,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这些朝廷政策的宣传还是不错的,只是你这报上为何要提及什么花魁之争?这不是伤风败俗吗?” 苏谨早有腹稿“陛下,臣的这份报本就是以民间热议的话题为主,您想啊,百姓对政策哪有那么敏感,若是通篇政策还有人愿意买吗?” “所以臣斗胆,在其中加上最近热议的话题,好吸引百姓来买报,这样才能更好的宣扬政策啊。” 老朱总觉得哪里不对,可今天的报纸除了多了一些花边外,也没什么太大的不妥“成,先这么发吧。” “多谢陛下,臣告退。” “等等!” 苏谨有些疑惑的看着老朱。 老朱抬起头“兖州那边的报纸送到了吗?” 苏谨松了口气“前日已经派人八百里加急去送了,现在应该已经开始在兖州散播。” “好”,老朱点点头“你那边要做好接收流民的准备,敢出了差错咱就砍了你的脑袋!” “臣遵旨。” 出得门来,苏谨默默后脖颈,只觉得有点发凉 “给老朱干活真他娘的提心吊胆,动不动就要砍人脑袋,老子可就一个脑袋,也不知够不够他砍的。” 这天清早,就在孙廷尉与诗韵大战到难舍难分的时候,新的一份《应天早报》上市了。 报童举着报纸在坊间穿梭高喊 “震惊!兖州灾民竟然被这样解决——” “震惊!昨日青楼女子齐聚如意坊,竟然是为了——” “震惊!花魁之争就是笑话,不过是富商的游戏,这样的花魁真的是百姓们心中的花魁吗?” 自从上次看到《应天早报》上登出农具的改良图后,秦振虎几乎每日都要早早来太平桥这边买一份早报。 当他听到‘如意坊’三个字的时候,嘴角忍不住一抽。 自那夜过后,娘子便又买了一条丝袜回去。 这么贵的丝袜,他可舍不得再撕了。 虽然那过程依旧令人酣畅淋漓,但他心里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昨夜,娘子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的,又从旁边的如意坊买回来一件... 嗯,一件显得很衣衫褴褛的衣裳。 于是,这几日老秦的腰子觉得更加生疼。 “报童,来份报纸!” 一边吃着馄饨,秦振虎一边看着报纸。 兖州流民统统被迁徙去往凤阳? 中都这些年不是挺穷的吗? 怎么有能力接纳这么多流民? 不过这应该是陛下的意思,应该不会错。 看到如意坊的那条新闻,老秦嘴角抽了抽,本不想看,可终究还是忍不住扫了一眼。 这篇文章通篇白话文,内容无非是如意坊新上的衣衫颇受好评,引无数青楼从业者蜂拥而至等等。 若不是老秦亲自见识过如意坊的衣衫,恐怕也会忍不住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衣衫这样有魔力? 亲自见识过后,他就不会觉得奇怪了。 只是穿上这衣服,那些恩客的腰子受得了吗? 想到那一幕,老秦忍不住嘿嘿笑了起来,惹得摊主一阵侧目。 秦振虎虽然爱窝在家里读书,但也不是没有应酬。 他也曾和同僚光顾过青楼、勾栏。 可一来他对这事兴趣不大,而来也没那么多钱去消费,所以时间长了同僚也不爱喊他。 可现在想想,自己娘子在家换上那身衣衫后,却让老秦颇有一种在外消费的乐趣。 不过这事想想也就罢了。 他当然不会把自己的发妻当成那种女子,只是回味之间颇有点夫妻间的情趣罢了。 接着往下看,却看到了几篇关于花魁之争的文章。 同样是白话文,内容浅显易懂,明显就是为了方便百姓读懂而这么写的。 内容不重要,重要的是撰写这些文章的人。 这些人很多都是往年争花魁之时,愿意抛头露面的文人,其中好几个还是挺有名的耆老。 文章虽由不同人撰写,但是内容却大同小异。 除了将诗韵、琴心、媚娘、红楼几个花魁热门大大夸赞了一番外,还提出对往年评选规则的质疑。 往年评选花魁之时,先由这些‘评委’就品、韵、才、色的标准分为几等,然后豪客为钟意的姑娘送上鲜花。 最后看谁家的画舫获得的鲜花数量最多,再决选出花魁。 不过这次他们提出,这样的方式已然落伍。 他们认为,今年应该换一换新花样,除了花之外,更应该送青丝坊的丝袜,才能证明这些花魁的含金量! 毕竟,丝袜最近在应天府那么风靡,且价值更高! 连条丝袜的钱都舍不得给你花,你凭什么选花魁? 第96章 心疼死爷了 秦振虎没有找到自己想看的东西,轻轻放下报纸。 他娘子买回来的一双普通的丝袜,已经高达160文,更何况那些贵妇们买的,只会更贵。 但这些东西老秦并不关心。 他奇怪的是撰写文章的那些人,不是一向自恃清高吗? 为什么他们却愿意为青丝坊写这些文章? 秦振虎想不通,也不愿深思。 正当他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无意间瞥到了次版的一则广告 “买丝袜,送花魁!青丝坊特为花魁榜定制花魁专属丝袜!” 秦振虎眼皮子一抽抽。 咋? 这青丝坊的东家如此下血本,买条丝袜你还送我一个花魁不成? 他忍不住好奇看了进去,才发现这句话原来有歧义。 哪里是什么买丝袜就送你花魁啊,是让你买条丝袜送给花魁。 老秦。。。 也不知编出这句话的是什么人,缺德的很,一点不亚于想出‘震惊体’的那货。 既然已经开始看,秦振虎索性继续瞅下去。 不看不知道,世界真奇妙。 这上面说,青丝坊已经专门为花魁大赛准备好了‘投票专用’的定制版丝袜,一条仅售50文,且同时赠与‘投票’所用的特制票牌。 而且青丝坊的女掌柜金灿灿表示,他们店已经为花魁准备好了获胜后的专属丝袜。 最终决出的花魁,他们将会为其量身定做一款丝袜,且未来的一年,每月还会为花魁免费提供丝袜30条,如意坊新款衣衫十件。 “送那么多丝袜,合着就是让花魁每天撕着玩呗?” 秦振虎不是傻子,从这则新闻上他就看出背后一定有推手,否则这些文章怎么可能和广告一同登出? 往年的花魁之争,同僚喊他一起去看热闹,他也不曾有过兴趣。 不过今年,他倒是想去瞧瞧,这一次的花魁榜会不会有什么新意。 青丝坊二楼,苏谨将看完的报纸扔到桌上“那批定制的丝袜什么时候能到?” 马三谄笑“二爷来信说,这些日子纺织厂连夜加班,纺纱机都快踩冒烟了,最晚明天能到。” “行,今晚让工人加加班,专门腾出一块区域卖这批定制丝袜。” 马三有些担忧“老爷,二爷说这次一共到了五千条定制丝袜,咱能卖的出去吗?” “五千?” 苏谨呵呵一笑“这怕是还不够呢,要不是中秋之日已近,多给老子点时间,少说卖他十几万条!” “对对对,老爷说的对!” 一记马屁送上,马三才想起另一件事“老爷,来香阁的孙尚东来了好几次,说什么都要见您一面,你看呢?” 苏谨冷笑“前些年老子做人低调,不愿张扬,才允他在应天一家独大,这老小子既然不知好歹,那老子也不介意杀鸡儆猴!” 马三点点头“小的明白了。” 孙尚东在他眼里不过是个小角色,苏谨说完就不再当回事“走,跟我去趟秦淮河,该准备的要准备了。” 现在是白天,清风舫本就冷清,现在更没什么生意。 苏谨直接上船找到琴心“那几首曲子练得如何了?” 上次临走之际,苏谨给琴心留下了几首曲谱,命她练熟,今天过来正好检查一下。 苏谨留下的曲谱,琴心本以为只是些俚曲小调,可没想到弹奏一回以后,却颇为好听。 “这苏公子既会写诗,还能作曲,是个有才之人。” 这是琴心对苏谨留下的印象。 经过上次的接触,苏谨的行事作风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琴心判断苏谨是个家资很厚的读书人,且很有才华。 对于这样的人,琴心很难不动心。 倘若苏公子愿意为她赎身,嫁入这样的人家做妾,对她来说也是一个很好的归宿。 听完一曲,苏谨满意的点点头。 琴心比之兰卿的嗓音不相上下,但各有千秋。 兰卿的嗓音偏中正,有点像女高音。 但琴心的嗓音更偏柔和,说不上孰优孰劣,味道各不相同而已。 “苏公子,这大中午的,您要歇歇吗?” 知道苏谨今天要来,琴心特意穿了丫鬟从青丝坊买来的一条白色丝袜。 穿上之后她极为满意,将她的一双腿衬的特别修长,苏公子见了一定会被自己迷住。 可惜苏谨除了进门的时候,愕然瞅了一眼,就再也没注意过她的腿。 琴心不知道,这丝袜本就是苏谨弄出来的,都看的快要吐了,哪还会升起别样心思? 当然,某个人除外。 “很好,这几日你除了继续熟悉这几首曲子之外,以前的那些也不要丢下, 还有,我找人为你造了造势,这几日肯定有许多人想见你,记得继续保持神秘感,什么人也不要见。” 琴心顺从的点点头“那奴家应该怎么做?” 苏谨想了想“你不是爱玩以诗会友吗?继续这么玩就行了。” “是。” 说完事情苏谨直接离开,留下一脸哀怨的琴心。 如今青丝坊已经吸引了足够的眼球,许多达官贵人的家眷,没事就爱往篮桥这边跑。 外围市场已经建立起来,下一步就是丰富产业。 孙家的来香阁不好好做,那他不介意拿回来自己做。 现在的炼油技术还不够好,尤其还没有花生。 以前苏谨记得花生传入华夏有两种说法,一种是公元前1世纪传进来的,叫做胡豆。 另一种是弘治年间,从南美传进来的。 但是苏谨来了这里三年了,却连根花生的毛都没见过。 上次和朱棣交易的时候,他就曾特意叮嘱朱棣帮他留意胡豆。 眼下他的肥皂,多是用动物油脂炼出来的,成本有点高。 不过等后期花生油炼出来了,肥皂的价格就可以打下去了,然后再弄点品质更高的香皂出来,顺便还能再割割那些有钱人的韭菜。 拿起报纸,苏谨看着那些‘耆老’、‘文人’写的文章,心中冷笑。 别看最初派人找上门的时候,这些人一个个端着、拿着,好像写这样的文章就是有辱斯文。 但当他们拿出厚厚的银子,以及光彩照人的琉璃时,那一个个的脸色变得比翻书还快。 尤其是当他们看到那些光彩照人的琉璃,别说是写个文章了,喊爹都行。 想到这苏谨就有点牙疼,狠狠地踹了马三一脚 “你个狗东西,当初给他们点破玻璃不就行了,还给他们银子干啥?心疼死爷了。” 说归说,闹归闹,现在万事俱备,只欠最后那一缕东风。 八月十一,青丝坊照常营业。 刚到巳时(9点),金灿灿照常开门准备营业。 可刚一开门,就看到乌泱泱一群人围满了青丝坊的大门。 金灿灿吓了一跳,还以为有人上门闹事。赶紧命人去后院找人,那里有苏谨留下的护卫。 可旋即她就放下了心。 “就是这,报纸上说就是这卖丝袜!” “姑娘,你还不赶紧开业?我可说好了,我要100条,这次花魁必是红楼姑娘!” “一百条丝袜就想捧红楼?我要200条!媚娘才是这次的花魁!” 第97章 我要回去好好批判一番 金灿灿揉了揉眼。 报纸宣传的事情她早知道,但她以为这只是老爷的玩闹之举。 可没想到才第二天,一睁开眼店外就围满了客人,还他娘的全是男人... 不过金灿灿迅速回过神来,笑着说道“各位,为花魁定制的丝袜还要一会才能到店,要不诸位先回去歇歇?” 众人闻言有点失望,可就在他们准备走的时候,听到金灿灿又说道 “不过这次到店的丝袜只有五千条,先到者得。” 得,这还回个屁啊! 五千条看着挺多,可碰上个财大气粗的说不定直接就包圆了。 那报纸别看是最近几日才在应天风靡的,可颇受百姓喜爱和信赖。 尤其昨天报纸上还登了那些耆老和文人的文章。 这些评委可说了,若是不能送上丝袜,那这花魁可毫无公信力。 于是,一个个文人骚客,一早就来青丝坊想见识见识,究竟这丝袜是啥玩意儿,有这么大的魅力? 听到货还没到,有几人就问道“那我们能不能进去等着?” 反正这个时候没有女客,金灿灿也无所谓“各位里边请,一会我可以给各位发放号牌,等货到了按照号牌顺序购买。” “好,就这么办!” 骚客们络绎不绝的走进店里,看着一条条丝袜啧啧称奇。 尤其是那款魅夜美人,更是备受青睐。 “这手感怎么这样丝滑?啧啧,这回去让我那第五房小妾穿上了,我不得把床都摇碎了?” “你就吹吧你,还把床摇碎了?你下的了床再说吧。” “咦,这是什么?” 有人看到一个木制的模特,身穿‘继母之风’,腿上一条黑色的丝袜,显得神秘又不失性感。 这些人能为一个花魁挣破头,自然不是什么老实人,全是经验丰富的老色批。 模特的脑袋虽然没有脸,但是那身材可是按照黄金比例定制的。 这些人看看模特,再想想家中的小妾,或者勾栏的相好,顿时小腹就有点热胀。 “呀,兄台,你缘何流鼻血了?” “唔唔,没事没事,天干物燥,今日有些上火而已。” 有些上火的骚客走到金灿灿面前,指着模特身上的那套衣服“掌柜的,此物名字为何?怎么看着如此邪恶?” 金灿灿捂着嘴笑笑“此物名为‘继母之风’,配上那款魅夜美人后会更加邪恶哦。” “嗯嗯,多少钱?” “客人真有眼光,魅夜美人160文,这款后妈裙是热销款,480文。” “这样贵!” 骚客惊讶一声“这两个我都要了,给我打包一份,我要回去好好批判一番!” “给我也来一份!我也要好生批判一番!” “我也要一份,我也要批!” 金灿灿一边笑着应下,一边心中暗骂“批批批,批你个大西瓜,一群老色批!” 有这脸皮厚的骚客,自然也有脸皮薄的。 剩下暂时没准备‘批判’的,深深打量了一眼那套‘继母之风’,心中暗下决定,等人少的时候再来批判吧。 就在店里热热闹闹地付钱、打包的时候,运送定制丝袜的车队终于到了。 金灿灿有条不紊的让骚客们拿着号牌排好队,然后让人将丝袜卸下,分类摆在腾出的货柜上。 苏谨之前几乎将这一条街的商铺都买了下来,这几日青丝坊一边开业,这个店铺在另一边装修。 昨夜又腾出了一家不小的店面,只是门牌还没来得及换。 定制丝袜就被全部安置在了这里,和青丝坊的主店面虽然仅有一墙之隔,但关上门就是两家店,互不影响、 金灿灿将骚客们全部引到这边排队,然后将隔壁的门关上。 骚客们本以为直接买丝袜就行,可没想到居然有好几个颜色,一时竟犯了难。 等丝袜挂好,金灿灿将一个个木牌挂在顶端,对应着下面一条条五颜六色的丝袜。 黑色的丝袜上面,写着诗韵; 粉色的上面写着媚娘; 红色的上面写着红楼; 白色的上面写着琴心; 还有几个花魁的热门人选,也分别用不同的颜色代表。 “这是什么意思?”有人纳闷。 “各位客人听我解释”,金灿灿笑道“为了区分各位支持的姑娘,我们特意为他们定制不同款式的丝袜。” 他拿起一条黑色丝袜,上面用淡金色丝线,勾勒出‘诗韵’的名字。 “比如这条,就是为诗韵姑娘单独准备的,客人要想支持诗韵姑娘,买这一款送到画舫即可,其他亦是同理。” “而且为了方便,我们还专门准备了悬挂的风铃牌。” 其实苏谨最初压根没准备这些‘风铃牌’。 在他的印象里,这些画舫外面挂满红红绿绿的丝袜多过瘾? 想到那个画面,金灿灿只觉得五雷轰顶,赶紧死命阻止... 苏谨无奈,最后决定听金灿灿的,加上了定制的风铃牌,用以悬挂、投票、炫耀。 不过这样一来,倒显得高大上许多,比苏谨那土包子一样的挂丝袜好多了。 骚客们哪见过这些骚操作,甚至觉得有些多此一举。 本来还准备花花绿绿的各种颜色,都买上几条,可若是为了支持的话,就只能买一款了。 苏谨却早将他们的心思拿捏。 还想多买几条?那我店里的其他款式还怎么卖? 再说,这样的操作之下,会显得花魁之争更有仪式感和归属感,只要这些韭菜到时候拼起来,他就可以在背后大赚特赚。 这些花魁的钱,我,苏谨,统统都要! “什么,一人一次限购100条?你开什么玩笑,莫不是瞧不起小爷,怕小爷买不起?” 金灿灿笑笑“客人误会了,这也是为了保证花魁大赛的公平啊?” “不然来一个大户,将丝袜都包圆了,其他姑娘还怎么争?” “嗯,你说的倒也有道理,那给我先拿100条。” 这里面有不少人本来没准备买那么多,可一听限购反而都照着顶额100条去买,大部分丝袜很快就销售一空。 同时带走的,还有许多写着数字的风铃牌。 金灿灿咂咂嘴,心说老爷真厉害,就这么一会的营业额,顶上之前好几天了。 虽然这些客人出手豪阔,但丝袜并没有被完全售空。 除了诗韵的销售一空外,媚娘和红楼的都还剩下百余条,而属于琴心那款剩的最多,还有足足400多条。 没办法,谁叫她玩高冷呢,除了死忠粉,自然很多人不愿意为她买单。 不过这早在苏谨的预料之内。 看着眼前穿着书生服,但胳膊却粗的要死的几个汉子,苏谨痛苦的揉揉眉 “马三,你他娘的真是个人才,这他妈是争花魁的书生?这他娘的是抢压寨夫人的寨主吧?” 第98章 拼的,是持久。 马三有点委屈 “老爷,这次来凤阳带的就是这些个护卫,您又让找忠诚可靠的,实在是找不着别人了。” “算了”,苏谨皱着眉“把身上的这身衣裳都给我换了,换上富商的衣裳吧。” 等这些人换完装,苏谨嘱咐道“做戏要做全套,一会让他们绕路去前面,把琴心姑娘的丝袜全买下,然后都送去清风舫,懂了吗?” “是,老爷!” “嗓门都给老子低点,生怕别人看不出来是吧!” 爷...” 苏谨揉着眉“老子看到你们就头疼,快点滚吧...” 秦淮河,码头边,夜幕至。 整条河再次被灯火映照着犹如白昼,船头老鸨摇着风韵犹存的腰臀,迎来送往。 “哎哟,张公子,您实在是颇费了~” 说完,朝着码头边得意的高喊一声“张公子为诗韵姑娘送丝袜百条~~~~!” 话音未落,一张写着‘百’的风铃牌,高高挂在灯笼下,迎着晚风摇曳,被晚风一吹,叮叮当当的十分好听。 “周公子为媚娘姑娘送丝袜百条!” “王公子为红楼姑娘送丝袜百条!” “孙公子为诗韵姑娘再送丝袜百条~~~~~!” 孙廷尉躺在画舫里专属诗韵的闺房内,眼神阴鸷。 往年花魁之争,他只需要给那些评委使些银钱勾兑一下,再送上些鲜花造造势,基本花魁就拿下了。 可谁知今年这些货不知道抽了什么疯,居然说光买花不行了,得买他娘的什么狗屁丝袜! 丝袜买就买呗,反正回来还能让诗韵穿给自己看,也不算浪费。 可差人去买的时候却被告知限购? 咋,我孙大公子买不起几条破丝袜? 孙大公子不服,又多派了几个家丁去买,可谁知道去的时候被告知售罄,明日一早才有新货到。 苏谨本身准备的丝袜就不多,刻意控制了数量。 诗韵、媚娘、红楼、琴心几个热门人选,每人都只准备了一千条而已。 这也导致了今晚这些骚客送上丝袜后,几人的数量几乎是持平的,诗韵就算最多,也不过多出百余条而已。 尤其是那琴心。 下午的时候明明比自己还少了四百多条。 可谁知从哪蹦出来几个富商,二话不说就送上四百条丝袜,直接与自己打了个平手! 最奇怪的是这几个富商,送完丝袜之后也不要求见琴心,什么话都没说,转身就走。 这就搞得诗韵很难受了。 看着诗韵怏怏不乐,孙廷尉心里也不舒服。 他暗自咬牙,不就几条破丝袜吗? 明日一早小爷派一群人去买,还不信甩不开其他人? 秦淮河畔,莺歌燕舞。 不过这几个花魁热门,除了露面弹了一曲,用于‘求票’之外,什么客人都没见。 这也是为了勾这些男人的心思,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嘛。 骚客们的心思,早被她们拿捏的死死的。 翌日一早,青丝坊的隔壁门庭若市。 这处门店,专门为购买定制丝袜的客人留出了大门,这样就不会影响隔壁的生意。 不过这么设计意义不大。 琢磨出一些门道的韭菜狗大户们,一早就派家丁排队等候,就为了多买几组丝袜。 你限购?没问题! 但你架不住咱家人多啊! 第二天的丝袜一共准备了一万条,仍旧是几个热门人选的最多。 这一日仍以诗韵的支持者最多,仅仅半个多时辰就再次销售一空。 而媚娘、红楼这次剩下了四百多条,琴心剩的更多。 “老爷,还是照昨天的办法,将剩下的丝袜都给琴心姑娘送过去吗?” “你是不是傻?” 苏谨翻个白眼“那些人是韭菜,不是傻瓜,你这么玩不就露馅了吗?” “嘿嘿,小人愚钝,那老爷您的意思是?” 苏谨嘿嘿一笑“不给她添点堵,她怕还以为自己赢定了,明天还怎么赚冤种们的银子? 去,找人把媚娘和红楼的丝袜都清了,送到秦淮河去。” 是夜。 秦淮河依旧灯火通明,莺歌燕舞。 今天孙大公子豪掷千金,直接将独属于诗韵的定制丝袜包圆了。 写着‘贰仟’的风铃牌,挂在最醒目的红灯笼下,随风肆意的摇摆。 老鸨得意洋洋的高喊着“孙公子赠诗韵姑娘丝袜两千条~~~~!” 喊完,斜眼瞅了一边的留月舫,对着留月舫的老鸨笑道 “哎哟,今儿个媚娘姑娘也收了不少呢,得有一千多条了吧? 唉,真是可惜了,你说着青丝坊怎么想的? 居然只给诗韵姑娘准备了两千条,好多恩客去买居然都买不到,真是一点生意都不会做。” 留月舫老鸨阴着脸,暗啐一口你得意个屁! 要不是你们骗那个大冤种孙廷尉上了船,哪来的这么多丝袜? 说来也是,怎么媚娘就骗不到这么一个优质的金主呢? 真不争气! 就在这时,几个富商打扮的客人上了船头,一挥手,身后的下人立刻抬着几个箱子放在老鸨子身前 “这里面是五百条丝袜,是咱们几个赠给媚娘姑娘的。” 老鸨一愣,打开一看果然是丝袜!还有写着数字的风铃牌! 这玩意可做不了假,目前全应天可只有青丝坊在售。 “哎哟,几位客人里边请,我这就去喊媚娘出来,为客人舞上一曲!” 谁知这富商一脸尴尬的后退一步“不用了,我等今日还有事,改日再来拜会媚娘姑娘。” 看着几人慌也似的离开,老鸨陷入了沉思... 这些人,怎么瞅着有点眼熟? 不过她顾不上多想,斜睨了一眼诗韵舫“恩客赠媚娘姑娘丝袜伍佰~~~~!” 加上这五百双丝袜,媚娘瞬间又和诗韵打成了平手。 诗韵舫老鸨阴着脸,哼了一声走回船舱,直呼今天是见鬼了。 诗韵此时正倚在孙威怀里 “相公好厉害,一出手就将奴送到榜首的位置,今夜相公想让奴怎么犒劳你呢?” 孙廷尉得意的笑笑“那今晚你再穿上那继...” 正说着,门被拍响“孙公子,是我。” “进来。” 看着老鸨子进来,孙廷尉直了直身子,淡淡的道“什么事?” 老鸨犹豫了一下,咬咬牙说道“隔壁留月舫刚刚来了几个客人,送了媚娘那小浪蹄子五百双丝袜,现在留月舫又和咱们打平了。” “什么?” 孙廷尉一愣。 今天他他还特意让小厮去打探过,说除了诗韵的丝袜外,其他人的并没有卖完。 可怎么就这么一会的功夫,又打平了? “哼!” 孙廷尉冷哼一声“无妨,明日我再让人去买就是了,有多少我收多少!” “哎哟,孙公子真是豪气,老身就不打搅公子了,诗韵你要侍候好孙公子啊。” 诗韵的脸阴晴不定。 本以为自己已经一马当先,拿下这花魁也不过是早晚之事,哪能想到又出了变故? 她偷眼看了孙廷尉一眼“相公,奴现在就去换衣服。” 悄悄去后面换好了继母之风,套上黑色的丝袜,诗韵苦笑一声 “买了这许多丝袜,就算姓孙的一天撕一双,那得撕到猴年马月去?” 同时暗暗下定决心,今晚要使出浑身解数,明天的丝袜之争,还得看孙公子的。 毕竟,愿意为他买丝袜的恩客,昨日该买的都买了。 虽然中秋争花魁之日已没有几日,但她隐隐感觉到,这似乎是一场消耗战... 拼的,是持久。 第99章 “这...还包圆吗?” 八月十三,距离十五还有两天。 今天青丝坊准备的丝袜更多,足有两万双。 苏谨也没想到,这帮韭菜为了争个破花魁,真是铆足了全力啊。 “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啊。” 苏谨自嘲一笑,对马三说道“今天这两万双丝袜,仍旧对等分个什么诗韵的给她多准备一千双就行。” “是,老爷。” 苏谨身边的人,要论执行力最强,那还得是马三,很快就将事情安排的妥妥当当。 苏根生歪?那我嘞? 今天和昨天差不多,孙廷尉等别人买的差不多后,马上派人去将诗韵剩下的丝袜全部包圆带走,六千双一扫而空。 这丝袜多的,诗韵估计能当传家宝,一代一代传下去了... 穿不完,根本穿不完! 媚娘和红楼的支持者还是有不少的。 毕竟他俩既不像琴心那么清高,又不像诗韵那样已经被孙公子包养。 就算退而求其次,她俩也有很多的支持者。 更何况这俩姑娘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在诗韵与孙廷尉常驻闺房,日夜切磋,琴心淡泊名利,一心操琴的时候,她俩每天都要辛辛苦苦出来展示才艺,喊一句 “榜一大哥666!” 今天,他们的支持者们终于开始渐渐发力。 本来苏谨还以为她俩的丝袜卖不动,谁知道最后只剩下几十双。 “看来我还是低估了这些古人啊...” 苏谨感叹。 这些人前几日不出手,不是不在乎,而是准备‘让子弹飞一会’,等到临近中秋的时候才开始发力。 尤其是在苏谨暗箱操作,刻意维持某种‘平衡’的前提下。 “今晚看看热闹去。” 前几日,苏谨一直在暗中没怎么掺和,但今日却必须去秦淮河了解下情况。 凤阳的丝袜在昨天就全部运来,只有今晚实地考察一下,才能决定明天的放量。 诗韵那边没必要去,她就靠这一个狗大户帮衬,没什么考察的意义。 琴心? 歇歇吧,更没必要去了,她的票数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苏谨弄了两撇假胡子粘上,直接去了媚娘的画舫上。 留月舫虽然不如诗韵舫豪华、气派,但也独有自己的风味。 唯一小家子气的,就是进门看媚娘表演节目,得先交一两银子的‘门票’。 美其名曰-茶位费。 “呸、差评!” 苏谨暗暗吐槽一句,进门找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随手点了一壶茶。 前前后后几个妓子表演完节目后,媚娘才千呼万唤始出来,胃口吊了个十足。 要说她的身段确实不错,至少单论身材比琴心就要好不少。 媚娘身段极软,细细的腰肢犹如河风摆柳。 她最擅长的也是舞蹈,尤其是胡舞。 看着媚娘随着伴乐翩翩起舞,苏谨居然觉得她跳的还不错,将来有机会倒是可以把她收到潇湘馆去。 “也不知她跳科目三是什么样子...” 除了最开始的欣喜,看惯了美女、细腰、大长腿的苏谨,马上开始觉的百无聊赖,支着脑袋胡思乱想。 “胡公子赠丝袜百双!” “周公子赠丝袜百双!” “齐公子赠丝袜两百双!” “胡公子...” 恩客越来越多,几乎每个人都带着丰厚的‘礼物’。 留月舫外的红灯笼下,挂起来的风铃牌越来越多,打远望去就像树上结满了果子一般。 留月舫老鸨一边得意的在船头接客,一边斜眼瞅着诗韵舫。 今夜虽然仍旧少了对面一千多,但是看看对面只有零零散散几个牌子,老鸨笑了。 虽然对面每个牌子上面写着的数量并不少,甚至还有一块写着‘伍仟’的, 但是与自己这边挂满了木牌一比,顿时显的有几分凄凉。 登船的恩客,路边瞧热闹的谁也不是傻子,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议论纷纷。 “那报纸说的还真有道理啊,你瞧那诗韵舫,基本都是那孙家少爷送的,虽然多,但是有个鸟用?” “就是,若那孙公子上了留月舫的船,这牌子最多的不就是媚娘了?和她诗韵有什么关系?” “你瞧瞧花语舫那边,牌子一点都不比留月舫少,要我看呐,最后这花魁还得看媚娘和红楼姑娘的。” “那琴心姑娘呢?” “可惜了,昨天她还有不少呢,今天就没几个人送了,估计是没戏了。” 与留月舫、花语舫的灯火通明相比,清风舫就显得冷清了许多。 琴心一边抚琴,一边轻声哼唱着苏谨写的小曲,一副清心淡然,与世无争的模样。 清风舫的老鸨无奈的看着她。 琴心自小是她带大的,虽是妓子,但视如己出。 原本琴心还算开朗,可自从前些年遇到那个人渣之后,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琴心,你不能再这样消沉下去了,这次花魁若是争不到,过些年你年岁一大,到那时妈妈也护不住你。” 琴心手中手指一颤,低头默默不语。 良久之后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琴心不过一乐籍贱女罢了,早如浮萍一般,真到了那日便舍了这条命又能如何?” “你可别这样说!” 老鸨连连摆手“你不是说那苏公子会保你当这花魁吗?怎么这些日子一直没见他来?” “我不知道”,琴心有些惆怅的摇摇头“不过他说的话,女儿倒是有几分信任呢。” “你呀你,就是这老实的性子,男人的话怎么能轻信?上次吃的亏还不够吗?” “妈妈...” “算了算了,我不说了,你好自为之吧。” 琴心目送老鸨离开,从身上取出一封折好的白纸,轻轻打开 秋风帘幕赛花神, 别后相思入梦频。 楼阁新成花欲语, 梦中谁是画眉人。 “苏公子,你这诗写的真好,可谁又能为奴梦中画眉呢?” 今夜的琴心带着丝丝幽怨,可另一边的诗韵就难免有些暴躁。 船外游客的闲言碎语,怎么可能传不到船上? 诗韵暗呼失策,怎么没想到这一茬? 她赶紧命老鸨,找人去青丝坊将孙廷尉的风铃牌分解成数十份, 然后琳琅满目的挂到了船头的灯笼下。 对于诗韵如此掩耳盗铃的行为,孙廷尉有些不满。 毕竟,一张写着‘伍仟’的木牌,看起来可要比五十张‘壹佰’的霸气多了。 不过在诗韵的刻意奉迎下,他也没想那么多,搂着美人就进了卧房,并答应明天再送几十份‘壹佰’的木牌。 八月十四。 花魁榜争的前一天。 来到青丝坊的客人有些懵逼的发现,门口写着不再限购的告示牌。 孙廷尉派去买丝袜的人一脸懵逼。 包圆吗?” 第100章 苏大人睡的这么安详 这些日子花魁之争,在应天府闹得沸沸扬扬,比往年都热闹许多。 不止是京城的人,就连许多附近州府的富商、才子都跑来凑热闹。 而朱允炆这些日子,每日都忙着跟大儒学习,然后抽空还要和齐泰、黄子澄等官员讨论、学习一下政事。 有时候老朱想起来,也会把他叫到身边亲自教导,日子过得十分充实。 这天一早,刚刚下课从大儒那边回来,就看到齐泰拿着一份报纸津津有味的看着。 “齐大人,你这是在做什么?” 朱允炆好奇的凑了上去。 “殿下”,齐泰施了一礼。 朱允炆是个很宽容的人,齐泰也没什么紧张的感觉,笑着说道“臣在看京中这些日子闹得沸沸扬扬的花魁大赛,还挺有意思。” “哦?” 朱允炆接过《应天早报》看了看,对上面的奇闻异事、花边新闻也觉着挺有意思。 可当他看到有关青丝坊的新闻,尤其是出现了那奇奇怪怪的丝袜,忽然觉着有点不舒服。 “这丝袜是何物?” 齐泰脸上有点尴尬。 这丝袜可是好东西啊,这些日子下了值,他约上三五好友去青楼喝酒,没少对着这丝袜批判批判过。 嗯,批判的后遗症比较严重,腰子现在都还有点疼,没有半个月枸杞茶补不回来的那种。 但是这事怎么能和皇孙讲? “呃,这丝袜就是一种新奇的袜子,女人穿上以后会显得身段比较好而已,听说是从凤阳那边传过来的。” 朱允炆顿时被凤阳两个字吸引住,眼神眯了起来“凤阳传进来的?” “是啊,怎么了殿下?” “哼!” 朱允炆脸色一黑,想起那个白白净净的家伙心情就格外的不爽。 走了两步忽然心中一动“不对!” “姓苏的在凤阳的事我管不了,可他怎么敢跑到京城开店?” “身为朝廷命官,无视朝廷法纪,暗自经商与民争利,我要去找皇爷爷参他一本!” 至于那店是不是苏谨开的,朱允炆一点都没有怀疑。 凤阳来的,还是新奇货,怎么可能和苏谨没联系? 但他走出两步忽然停下了脚步“不行,前些日子刚被阿爷训斥,这事不能莽撞,一定要拿到证据,将他钉死才行!” 可能是在苏谨那吃了好几次亏,朱允炆也学乖了。 他回头瞅向齐泰“齐大人,你有没有熟识的御史言官?” “呃?” 齐泰一愣“有是有,不知殿下找他们做什么?” “你先别管了,麻烦帮我找几个信得过的人,我有大事要托付他们,放心,是好事。” “臣下了值就去找。” 苏谨还不知道,自己又被朱允炆盯上了。 要是他知道的话,一定会...乐出花来。 之前他故意放出消息,说这家青丝坊是他开的,就是有意钓大鱼上钩。 而朱允炆就是其中一条。 他把花魁大赛推得这么热闹,难道仅仅就是为了割割韭菜赚钱吗? 当然是,也不全是。 他需要等一个契机,一个鱼儿主动上钩,好让他能出手的契机。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他现在需要做的是,给花魁大赛这场闹剧好好收个尾。 “今日实销如何?” “回老爷的话,今日一共拿出五万条丝袜出售,但还剩下一万多条。” “哦?卖了这么多?” 苏谨纳闷。 他纳闷的不是卖的少了,而是居然还卖了这么多? 要知道他准备的可是富富有余,没想到就剩下这么点了。 昨天的时候,捧红楼和媚娘的富商,该出手的应该差不多都出手了,那这丝袜又是谁的手笔? “老爷,诗韵姑娘那边准备的两万条丝袜全部被人包圆了, 小的打听了一下,小金说今天来了许多附近州府的人,他们也买了不少。” 苏谨恍然,原来是这样。 他点点头“不出意外,剩下的又是琴心的吧?” “老爷英明。” “少拍马屁”,苏谨瞪了他一眼“我让你准备好的人呢?我告诉你啊,你再给我找一堆五大三粗的汉子来,仔细你的皮!” “那不能够”,马三嘿嘿一笑“这次都是凤阳老家调来的生面孔,爷您就放心吧。” “好,明日让他们扮作书生、客商,每人都领上几百条丝袜,到秦淮河边候着去,你去亲自盯着。” “是,老爷。” 倒不是苏谨就那么放心马三,不想亲自去盯着,而是明天他得进宫。 也不知道老朱怎么想的,八月十五不放假也就罢了,你不回去阖家团圆,让我进宫一起吃饭是几个意思? 老朱家的家宴,怎么听起来就有一种鸿门宴的味道? 八月十五,中秋。 青丝坊旁,迎来最后一波高峰。 昨夜秦淮河畔,诗韵以几近万双丝袜的优势,遥遥领先。 无论是媚娘还是红楼,与她相差了几乎一万多票。 票数差这么多,苏谨也不好出手控票,不然就显得太假了,只是‘象征性’的帮琴心补了几千票。 查完账之后,提着装满月饼的食篮,坐上马车晃晃悠悠到了皇宫附近。 家宴虽是晚上,但下午他还要向老朱汇报工作,必须早早的去。 毕竟,青丝坊的背后,老朱占着一半的股子呢。 将这些日子的账单,做成表格后给老朱递上去,老朱看后满意的点点头。 但旋即有些不满的开始埋怨“这些个商贾,可比咱有钱多了,哼!” 苏谨笑笑不敢接茬。 最有钱的那个在这站着呢,他可不想当红顶商人,被老朱养肥了杀猪。 “你先下去吧,也不必出宫了,到了晚宴的时候你直接过来。” “是,臣告退。” 马忠良派了个小太监陪着苏谨,实为监视。 这位爷在皇爷面前都敢没大没小,他生怕苏谨乱窜,去了不该去的地方就麻烦了。 苏谨死不死他不知道,但是他就死定了。 百无聊赖的苏谨,对皇宫没什么兴趣,承天门附近找了处阴凉地,靠着墙角就开始打盹。 小太监无语的看着他,心说哪个朝臣进了皇宫不是战战兢兢、谨小慎微的? 怎么这位爷官不大,胆子倒是不小,皇城根下睡的这么坦然吗? 走近一看,竟然还打起了呼? 很好,苏大人睡的这么安详,奴婢很佩服。 第101章 从未听过的曲调 “什么!你说那店果然是苏谨开的?” 常升这些日子很暴躁。 暴躁的原因,无非还是因为朱允熥不愿与他们相见,更不愿配合他们,向朱元璋施压。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那个姓苏的混账! 要不是他在外甥面前进谗言,外甥怎么会和他这个亲舅舅离了心? 可这姓苏的小子很受陛下重视,又窝在凤阳不出来,就算自己想收拾他,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最近花魁的事在应天闹得沸沸扬扬,他这个勋贵自然有所听闻。 尤其是那丝袜,确实很好用,自己的第十五房小妾最近就买了好几条,搞得自己最近频频往她屋子跑。 可没想到,这玩意儿居然是那姓苏的弄出来的! “回爷的话,小的确实看清了,那苏谨经常在青丝坊出入,一进门就直奔后堂,里面的人还称呼他老爷,必是他的店铺无疑。” “好!” 常升腾的站起身来“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闯之,你小子既然敢来京城,那就别怪爷不客气!” “去,找人,爷今天就去砸了他的店!” “爷,今日是中秋节,不宜动武啊,不吉利的!” 常升想起晚上还要进宫,顿时泄了气“那就让那小子再嚣张一天,明天一早我就去砸店!” 这时,十五房小妾换上了一身粉色的丝袜,摇着勾人的身姿走了进来“爷,您这是跟谁置气呢?不如来妾身房里,妾身给您去去火?” 原本性感妖娆的丝袜,现在在常升眼里变得分外膈应“滚回去换了去,穿的像个妓子一样!没得给爷丢人!滚!” 小妾吓了一跳,想不通昨夜还如狼似虎、与自己如胶似漆的老爷,怎么今天就换了个人一样? 她不敢顶嘴,委屈的道了声是,捂着脸匆匆跑了出去。 常升也知道自己这是迁怒,可想到那丝袜是苏谨弄出来的,顿时就失去了兴趣。 “算了,就当养养身子吧,这几日确实有些过度操劳了。” 常升自嘲的想道。 “明日一早,带上人跟爷去篮桥,砸了姓苏的那家店!” “爷,些许小事怎用您亲自出手,小的带人去就是了。” 常升摇摇头“我不亲手砸了他的店,这心里终究是不爽利!” “可是,要是让那些言官知道了,弹劾老爷怎么办?” “哼”,常升霸气无比的说道“我堂堂开国公,不过是砸区区一家破店而已,陛下最多申斥几句,还能抓了我不成?” 夜色渐暮,唯秦淮河畔灯火通明,画舫彩绸高挂,红艳的灯笼悬于廊下,一块块木牌迎风飘摇,仿似风铃。 留月舫的老鸨忙着迎来送往。 今天从外地来的恩客格外的多,媚娘也使出了浑身解数卖力表演。 以往恩客来这秦淮河玩耍,多是携带金银。 但今天携带金银的恩客并不受欢迎,反而是那带着一箱箱丝袜的客人,颇受老鸨青睐。 媚娘的票数略高于红楼,但相较于诗韵就低了几近两万。 她有些不甘心,尤其是在今晚,又收到一万多双丝袜以后。 现在这些丝袜的价值,已经不是穿不穿的问题,而是代表着荣誉。 它代表着秦淮河畔,最优妓子,洪武二十五年花魁的荣誉。 只可惜,随着登船的客人愈来愈少,媚娘看着最后相差的几千票,终究颓然失了心思。 “算了,榜眼就榜眼吧,至少也算是有个名份。” 而另一边的诗韵舫,老鸨子喜气洋洋的站在船头。 只可惜来的客人不多,尤其是一些不明底细的外地客商,在送上丝袜后却得知诗韵姑娘不见客,气的掉头就走。 这一次孙廷尉终究还是听了诗韵的建议,将两万多条丝袜全部包圆,并且让老鸨分成无数个风铃牌挂在画舫上,倒是显得十分热闹。 如果不看上面清一色写着‘孙公子赠’的话。 有才或有财之客,渐渐登上各自心仪的画舫。 路边自然也有更多的无才和无财之人,在一边瞧着热闹。 虽然不能上画舫,但并不影响他们在一边评头论足 “今年怎么没见郑公子那些人来点评花魁?” “这还有啥好点评的?数数画舫上的风铃牌,谁得的丝袜最多,自然就是花魁了。” “嘿!你这样说,那诗韵姑娘岂不是稳拿第一?你瞧瞧上面的数,至少比媚娘多了好几千。” “多几千有什么用?你也不瞧瞧里面有多少都是孙家那大冤种一个人送的?咋滴,孙家大少能代表全应天府的人,决定谁是花魁?” “就是,要我说还得是媚娘,你看看人家的画舫多热闹,哪像诗韵舫,冷冷清清的。” “要论冷清,能冷清的过清风舫?连个鬼影都没有。” ‘梆!’ 一声梆子响过,无数烟花齐冲上天,绚烂的焰火将河畔映照的如同白昼。 “快看,是郑公子,郑公子来了!” “还有秦老先生!” “周公子也来了!” 远处的高台上,郑公子。秦老先生、周公子几人坐到椅子上。 郑公子面色有些尴尬的清清嗓子“嗯,花魁大赛现在开始,咱们先请各位姑娘展露一下才艺吧。” 诗韵虽然不见客,但是表演才艺可不能不露面。 安抚好孙廷尉,她怯生生走出画舫,坐在椅上轻弹了一曲《琵琶行》。 这是她最擅长的曲目,曲声悠扬悦耳。 只可惜她去年就是用这首曲子参赛的,郑公子几人听在耳里,觉的只能算中规中矩吧,摇摇头给了一个中的评分。 诗韵却不在意“买丝袜决花魁,是你们提出来的主意,无论你们怎么评,那我也是这次的花魁!” 接下来出场的媚娘,一曲西域舞技惊四座,客人纷纷叫好。 郑公子几人也给出上的评语。 红楼同样叹了一曲琵琶,词曲虽然一般,但却是那周公子写的。 郑公子和秦老心知肚明,默契的同时给出上评。 其他几个花魁热门候选,也分别表演了歌舞,不过评分一般。 最后,就只剩下琴心。 “琴心姑娘可是琴萧双绝,不知她今日会带来什么才艺?” 郑公子笑眯眯的看向清风舫,只是许久都没看到人走出来。 “难道琴心姑娘自知难以获胜,放弃了?” 就在他疑惑的时候,一阵悠扬的箫声传来,居然是从未听过的曲调! 郑公子眯起了眼睛看向清风舫“新曲吗?有点意思。” 第102章 一笑江湖 “江湖一笑,浪滔滔, 红尘尽忘了, 俱往矣,何足言道, 苍天一笑,笑不老, 豪情却会了, 对月饮,一杯寂寥...” 夜幕降临月,华灯初上时。 悠扬的琴声从清风舫传来,女子的歌声婉转悦耳,又带着一丝苍凉,如一幅绚丽多彩的画卷,在秦淮河上缓缓展开。 琴心眼眸低垂,轻抚着琴弦,如高山流水,琮琮铮铮,清脆悦耳。 “这是什么曲子?” 郑公子眯起了眼睛,不停地拍桌应和,一边的秦老笑呵呵的赞叹“妙啊,妙!” “剑起江湖恩怨,拂袖罩明月, 西风叶落花谢,枕刀剑难眠, 汝为山河过客,却总长叹伤离别, 鬓如霜,一杯浓烈, 只身走过多少的岁月...” “这不是词牌,也不是常用的调子,这是一首新曲!” 周公子颇通音律,骤然起身望向清风舫“此曲闻所未闻,虽是俚曲却动人心弦,究竟是何人所创!” “噤声!” 郑公子拉着周公子坐下“如此美妙音乐,岂能呼来喝去大煞风景?你若是想与作曲人切磋一番,也不必急在一时。” “郑公子说的是,是在下唐突了。” 琴心的嗓音带着淡淡的戏腔,似珠落玉盘,嘈嘈切切,婉转悠扬;又似凤鸣岐山,悠扬动听,余音缭绕。 “看惯刀光照亮过黑夜, 侠骨魔心如何来分辨, 弹指一梦不过一瞬间, 黄沙之中的残阳如血, 多少魂魄在此地寂灭, 这成败,有谁来了解...” “好词,好词!” 秦老忍不住击节赞叹 “这词写的是江湖啊!一首喜悲曲,为等聆听人!老夫心中仿佛有一幅美景呈现,煮一壶青梅,笑谈一江湖,妙啊,妙!” ‘嗵!嗵嗵!’ 琴声骤然停歇,一阵鼓声如疾风骤雨般响起! 清风舫昏暗的船头两侧,忽然出现了十几个人。 有手持琵琶的乐女、有手持大鼓的鼓手,身后还跟着数位俏丽的舞者。 鼓手们猛烈敲击着鼓面,犹如万马奔腾,气势磅礴! 乐女手挥琵琶,节奏激昂,仿似金戈铁马,金铁交鸣! 舞者们随着节拍翩翩起舞,又似仙子下凡,轻盈飘逸间,又带着几分不羁和洒脱。 鼓声、琵琶声骤歇,唯有舞女尚在舞动。 琴声再次悠悠响起,那动人心弦的天籁之音再次传来 “苍天一笑,笑不老, 豪情却会了, 对月饮,一杯寂寥, 也曾横刀,向天笑, 数过路迢迢, 数不完,夕阳晚照, 苍天一笑,乐逍遥, 江湖人自扰, 留不住,爱恨离潮...” 不止是台上的三个评委,岸边的听众们也沉浸在这美妙的音乐中,如痴如醉。 甚至就连隔壁的画舫上,好多客人抛下陪酒的歌女,从仓里跑了出来,站在船头凝听。 “好!” 郑公子率先起身鼓掌“此曲作的妙!词也写的妙!琴心姑娘唱的更妙!” 秦老笑呵呵的也站起身“提剑入江湖,折剑出江湖,一把剑,一壶酒,一匹马,红尘做伴,逍遥天地间,洒脱,洒脱!” 唯有周公子在座位上回不过神,犹在喃喃自语“大才,大才!此曲是琴心姑娘写的吗?怪不得她素来不愿见客,原来是醉心于创作啊! 不行,我现在就要见琴心姑娘,要与她切磋一下音律,问一问她是怎么写出这样的曲子来的!” 媚娘看着客人都跑去舱外听曲,一脸无奈。 更尴尬的是,她舞才跳了一半客人就跑光了,这舞是跳还是不跳? 看着最后一个客人也跑出去了,她索性也不跳了,摆摆手示意乐师停止奏乐,披上披肩走出画舫。 “说来,琴心姐姐的曲子也真好听呢,不知我可不可以学?” 对琴心,媚娘没什么可嫉妒的。 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只要能给诗韵添堵,她乐见其成。 一曲奏毕,清风舫再次陷入了沉寂,仿佛方才的美妙音乐从未出现过。 “好!” “好听!” “琴心姑娘这曲绝了!” “就是,再看看那诗韵姑娘,一年多了,翻来覆去就是一首琵琶行,听都听腻了!” “是啊,你说她写不出来这样的曲子也就罢了,学一学总是可以的吧?” “学什么啊,没见她每日都是在忙着套恩客的钱吗?你瞧孙家那冤大头,这次给她花了多少钱了?” “噗嗤,你这冤大头三个字用得好...” 诗韵舫上,诗韵倒是不必担心恩客跑了,因为他的恩客只有一个,就是孙公子。 至于其他客人,现在都在外面被其他‘同事’接待呢,跑不跑的与她何干? 这次花魁大赛,她得票最多,卫冕这一届的花魁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但是,她心里总是隐约感到不安。 花魁大赛至子时结束,现在已经不剩多少时间,她稍稍安下了心。 “相公,这次奴应该能赢吧?相公,相公?” 自刚才孙家下人上船递了个口信,孙廷尉就一直魂不守舍的,也不知出了什么事。 若是平时,必会轻言细语的套话,然后好生安慰一番。 可现在她的心思全在外面,也顾不上搭理孙廷尉。 “相公,我去外面看一下,马上回来。” 诗韵踮着小脚,也顾不上拿个披肩,匆匆忙忙地跑去船头,悄悄混进人群中。 此刻那些客人都在向清风舫张望,倒也没人注意他。 诗韵顺着人群向清风舫望去,正好看到人群围着清风舫在叫好,脸色顿时不愉。 不过好在没看到有人继续给琴心送票,也算放下了大半的心。 “呼~~还好还好,就算你琴心是才女,能编曲能作词又怎样?最后还不是输给了我? 清高?清高能当饭吃吗? 你的曲写得好,大不了我回头学会自己唱就是了,不一样能引来大把的恩客? 可没了这花魁的名头,过些日子谁又能记得你琴心是谁?” 诗韵冷笑看着清风舫,正准备回去好好安抚一下自己的金主,却见清风舫边忽然出现数十个客商! “扬州李公子赠琴心姑娘100票!” “莱州何公子赠琴心姑娘300票!” “松江王公子赠琴心姑娘500票!” “扬州周员外赠琴心姑娘150票!” 第103章 夺魁 诗韵目瞪口呆遥望着清风舫,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 这是...多少票啊? 已经过了盏茶时分,可清风舫那边的喊声不但没有停止,反而愈演愈烈! “庐州府章公子赠琴心姑娘200票!” “淮安府赵公子赠琴心姑娘200票!” 清风舫老鸨这一刻,开心的仿佛回到了二八年华,老腰一扭一扭,遮不住的骚情万种。 一边高声唱着票,心里一边暗暗心想 “这苏公子果然是能人,写得出这样美妙的词曲也就罢了,居然说让琴心当花魁就能当上,他到底是什么来头啊?” “不行,回去一定要好好劝劝琴心这傻丫头,可不能再倔着了,这样的人物一定要交好,说不定她下半辈子就有着落了。” 清风舫边,诗韵站在阴影里,呆呆看着热闹的码头,心中充满了嫉妒、悲愤、绝望,各种负面情绪萦绕在心头,久久不散。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我一定是昨夜太累了,所以现在是在做梦!” “对,这一定是在做梦!我只要回去好好睡一觉,醒来后花魁还是我的!” 诗韵失魂落魄,垂头丧气向自己的画舫走去。 路上有人看到她的背影,还有些奇怪“咦?那不是诗韵姑娘吗?她怎么会在这里?” “你喝多了吧?诗韵不在船上陪她的孙公子,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哦,可能是我眼花了,汪兄快走,我看今夜琴心姑娘很有机会夺得花魁,一会说不定还能有幸再听一首新曲!” “对啊,夺下花魁之后是有表演的,速去速去!咱俩可要占一个好位置!” 即便是算术再不好的人,恐怕也能看出今夜琴心夺得花魁,已经是必然之事。 半个时辰,足足半个时辰,前来送票的客人就没有断过。 应天城的吃瓜群众总算见识到了,原来除了京城,其他地方有钱人是真多啊! 虽然大部分是百票左右,但其中也不乏出手就是千票的豪客。 只不过这些人无一例外,送上票之后也只能在画舫外坐着,并没有得到一睹琴心姑娘芳容的机会。 事要是发生在其他画舫,敢不让豪客上船? 恐怕这些人早就把船都掀了。 可奇怪的是,这些人不止没说什么,反而一个个笑眯眯的坐下,一点都不恼。 有人奇怪,上前与他们攀谈,可他们除了说自己是从哪里来的,其他的都不愿多说,一个个神秘的很。 远处梆子声响起,时间已至子时。 郑公子笑呵呵的站起身“在下宣布,今年的秦淮花魁,乃是清风舫的琴心姑娘!” “好!” “琴心姑娘快快奏上一曲,小生方才来晚了,没有听到清心姑娘的天籁之音,甚是遗憾呐!” “不不不,刚才的曲子咱们都听过了,以后还怕秦淮河没人去学?我们要听新曲!” “对对对!听新曲!” 刚刚宣布完花魁,郑公子正准备与其他两人寒暄两句,却见周公子从座位上腾的一下跳了起来,接着嗖的一声就不见了。 郑公子。。。 秦老。。。 “呵呵”,秦老抚须笑道“周公子想必是急着与琴心姑娘切磋音律去了,罢了,咱们也去瞧瞧热闹如何?” “如此甚好,秦老请!” “请!” 诗韵失魂落魄地回到画舫,看到同样失魂落魄的孙廷尉。 她的步伐犹如被鬼魂拖住一般沉重,仿佛每一步都踏在自己破碎的心上。 而孙廷尉则像一尊雕塑,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目光空洞,宛如失去了灵魂的躯壳。 琴心有些纳闷,自己出去那么久,他的姿势居然没有变过? 回来的路上,诗韵逼着自己接受了现实,知道自己已经与今年的花魁失之交臂。 至于明年? 诗韵苦笑。 在这个每年都有更年轻、更漂亮的女子出现的秦淮河,明年她只会更老,更何谈与其他女子争风? 如今之计,还是好好把握住孙公子吧,至少也要从他身上榨出更多的银两。 “相公,你还好吧?” 诗韵特意先去内房,换上了一身如意坊最新款的衣服,再套上那条魅夜美人,香风款款坐在孙廷尉身边。 “滚开。” 孙廷尉站起身,斜睨了她一眼,摇摇头准备离开。 这一次诗韵真的有些害怕了,哪怕没有姜汁手帕,眼眶也立刻变得通红 “相公,你怎么了,你不要奴了吗?” 孙廷尉的心情很烦躁。 刚刚家奴来通知他,家里的肥皂生意,因为私自涨价被断货,父亲在家暴跳如雷。 得知这个消息后,孙廷尉如遭雷劈。 自从有了肥皂生意,家里的财产一日多过一日,孙廷尉也从此花钱大手大脚,流连青楼乐不思蜀。 可再多的钱也遭不住他这么花,所以他趁机建议父亲,既然京城只有我们一家在卖,何不涨价来多获取利润? 孙尚东也是个贪财之人,欣然同意。 于是,肥皂的价格一日高过一日,利润也越来越多,孙大少花钱也更加如流水一般。 可最后却惹怒了苏谨,一怒之下直接停了他家的肥皂生意,瞬间将他们打回了原形。 方才他没有走,一来是在考虑对策,尤其是要想想回去之后怎么和父亲说,不然容易被打断狗腿。 二来,他辛苦了这么久,花了那么多钱,不看着诗韵夺魁,终究是不死心。 可惜的是,在最后关头,所有的努力都被翻盘,所有的心血统统白费,孙公子如何能不暴怒? 看着诗韵那风情万种、楚楚可怜的模样,孙廷尉终究还是有些心软了,摇摇头转身离开。 唯独留下人魁两空,双眼失神的诗韵。 而另一边,周公子也吃了个闭门羹。 “为何?为何琴心姑娘不愿见我?” 老鸨不愿得罪他,只能无奈的赔笑“周公子,您看这么多客人不也没进去吗?何况琴心姑娘还在准备新曲。” 一听有新曲,周公子眼睛一亮,立马也不计较了。 他拉过一把凳子坐下“好,在下就在这里等着欣赏琴心姑娘的新曲!” 郑公子和秦老携手而来,见到这一幕也不禁哑然失笑。 “这琴心姑娘还真如传说的那样,高傲的很啊。” “呵呵,自古有才之人性情多有古怪,我看咱们也不必自讨没趣,就在这等着欣赏新曲吧。” “秦老说的是。” 清风舫的四周围满了人。 就在众人以为无人能够登船的时候,人群中忽然钻出一个年轻俊逸的身影。 那人一边走一边骂骂咧咧“彼其娘之,哪来的这么多人?差点给老子挤到河里去!” 人群中不少人皱眉“何人说话如此粗鄙?” 老鸨也有些不满,正要出言呵斥,可看到来人后立刻眼睛一亮迎了上来,满脸堆笑。 “苏公子,您来了?” 第104章 有鬼,其中一定有鬼! 苏谨斜睨了一眼老鸨“船上有水吗?渴死了。” “有有有!” 老鸨眉开眼笑“苏公子要什么有什么,水、酒、小菜都有!” “带路吧。” “公子里边请!” 吃瓜群众惊诧。 郑公子与秦老惊诧。 周公子不止惊诧,甚至有点想骂娘! “凭什么?凭什么不让我上船,这么一个粗胚却可以上船?” “就是,周公子这音律大家都被堵在外面,凭什么让他上船?” “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那些坐在一边的神秘富商和书生,看到苏谨上船后,默默对视了一眼,趁着骚乱之时,钻进人群中消失不见。 “咦?那些人怎么走了?” “是啊,难道他们就不生气?白送了那么多票,却闻连琴心姑娘的面都没见着,还被个粗胚捷足先登了!” “是啊,果真奇哉怪也,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些人见着那粗胚的时候,跟见了顶头上司一样?” “屁,一群书生、富商的顶头上司?难不成他还是个大官不成?” 过了不久,老鸨笑呵呵的走了出来“各位还请稍待片刻,琴心姑娘一会就为大家演奏一曲。” “喂!那人到底是谁啊,凭什么能上船?” 周公子也有些不满,要不是碍于身份,他都想张嘴骂娘了。 他瞪着老鸨“我想请问,那人是谁,凭什么能登船?还请给我个解释!” 老鸨来之前就准备好了说辞“要问那人是谁啊?方才的一笑江湖曲,就是他写的!” “什么,竟然是他?” “我不信!一个言语如此粗鄙的人,怎么能写出那样的曲子?” 周公子将信将疑,但闻言也不好多说什么。 他准备一会找到那人,和他切磋一下音律,自然就能知道是真是假。 只是回想那人的容貌时,却发现方才压根没注意,只记得此人个子挺高,皮肤挺白,剩下的就没什么印象了。 “算了,画舫出口就这一个,他还能插上翅膀飞了不成?” 却说另一边,苏谨迈步直接进了琴心的闺房,后者赶紧起身行礼“见过苏公子。” 苏谨呵呵一笑,坐下后拿起凉了的茶水一饮而尽。 “妈呀,渴死我了!” “苏公子看起来有些疲累?” 苏谨虽然在笑,但是眉宇间却带着深深的疲惫。 听到琴心问话,苏谨笑笑没说什么,但思绪却飘回了几个时辰前。 皇宫,戌时(19点)。 苏谨本以为老朱让他入宫是参加家宴,结果却发现他想多了。 虽然老朱不爱给大臣放假,但是八月十五还是会宣一些大臣进宫饮宴。 只不过酒菜那个滋味嘛... 都特娘是凉的。 不过苏谨也没什么心思吃饭,他的心思都在其他人身上。 三省六部的天官,还有一堆公爷、侯爷,熙熙攘攘的挤满了大殿。 而苏谨,只能可怜巴巴地缩在大殿最外的角落,看着这些大人谈笑风生。 其他人也注意到了苏谨,毕竟一堆紫色朝服的大佬中间,突然混进来一个绯色的官服,怎么看怎么扎眼。 看着一群天官,犹如看猴子一样的眼神看着自己,苏谨暗自警惕 “他娘的,今儿怕不是要来一出‘莫欺少年穷’?” 但出乎苏谨意外的是,没有装逼打脸的剧情,也没有人上来欺负他,甚至压根就没人搭理他。 能站在这里的官员,哪一个不是人精? 他苏谨一个小小七品官,能出现在陛下的宴席上,这本身就带着一种玩味的态度。 在没有了解前因后果之前,哪个会傻乎乎的冲上来和苏谨撕逼? 那不是脑子有坑吗? 不过,还真有个脑子有坑的。 蓝玉坐在武勋的最前列,一进门就看到窝在角落的苏谨,只不过不认识他。 但是他不认识,架不住常升熟啊。 常升看到苏谨的瞬间,就准备撸起袖子上去揍人了。 要不是蓝玉拦着,小苏现在恐怕就得抱着脑袋找锦衣卫救命。 虽然忍住一口气,但常升还是忍不住走到他身前“小zei,老夫很奇怪,到底是谁借你的狗胆,敢在殿下面前挑拨爷们的关系?” 苏谨装作傻呵呵的模样“公爷这话下官怎么听不懂?” “哼”,常升冷笑“跟老夫揣着明白装糊涂?” 他低下头,在苏谨耳边轻声说道“听说你在应天城开了一家什么狗屁青丝坊?嘿嘿嘿...” 苏谨一脸惊恐“公爷你想干什么?这可是京城,您可不能乱来!” 常升斜睨他一眼,冷哼一声懒得再费口舌“走着瞧吧!” 说完话,他头也不回的离开,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可就在他转身的时候,却没看到苏谨匆匆低下了头,强忍着笑意。 第二条大鱼,get√ “陛下到!” 老朱从后殿匆匆赶来,坐在龙椅上笑道“哈哈哈,今儿是中秋佳节,咱们没那么多礼数,尽情吃喝!” “谢陛下!” 宴席并不显得冗长,更多的似乎是介于一种形式。 苏谨全场默不作声,扮演好透明人的角色,听着老朱和大臣们谈笑风生,心里却在暗自纳闷。 “老朱喊我来干嘛?” 一个时辰后,宴席结束。 大臣们脚步匆匆的离开,毕竟家里还有家宴在等着他们。 他们若是不回去,怕是没人敢动筷。 苏谨混在人群中准备离开,却被守在门口的马忠良拦住“苏大人,皇爷请你去御书房。” 苏谨一愣“陛下喊我去干吗?” “这个奴婢可不敢打听,您随我来就是了。” 随着马忠良匆匆来到御书房,却发现外堂摆着一套桌椅,一群宫女太监护着一边的食盒,正在不停的保温。 老朱换了一身轻便的袍子走了出来,看到苏谨后一乐“慎之来啦?快坐吧。” 苏谨只觉得毛骨悚然,他宁愿老朱骂他两句。 老朱平时称呼他,要么是‘你小子’,要么是‘你个狗东西’,这突然喊自己的字,苏谨有点受不了。 还没来得及说话,老朱身后又匆匆走出几个人。 朱允炆、朱允熥、朱允熞,朱允炆怀里还抱着一个一岁左右的小孩,如果苏谨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朱允熙。 警惕的看了看老朱,又瞅了瞅朱允熥,希望能从他那里得到一点暗示。 可惜小朱也不知道苏谨会来,看到他的时候,也一脸懵逼呢。 这时,朱允炆忽然笑呵呵的上前“苏大人来啦?不用那么拘礼,快快请坐吧。” 看着热情的朱允炆,苏谨暗自警惕。 有鬼,其中一定有鬼! 第105章 老朱的想法 老朱笑呵呵的居中坐下,伸手招呼着苏谨“慎之,还愣在那干嘛?赶紧过来坐下。” 朱允炆也笑眯眯地给苏谨拉开椅子“苏大人,请坐。” 苏谨赶紧拱手推辞“多谢陛下,多谢殿下,臣不敢,还是站着比较好。” “就是一个简单的家宴,你个狗东西有什么好拘礼的,咱让你坐下就坐下!” 嗯,这味儿对了,舒坦! 看着老朱故意板起脸,苏谨只好笑笑“那臣就僭越了。” 坐下之后,早侍候在一旁的宫女开始上菜,经过银针试毒、试菜太监尝过之后,才被端了上来。 苏谨暗自摇头,这套方法也就能试出点砒霜什么的,其他的根本验不出来。 别说是后世的化学毒素,苏谨自己就有好多种办法,能无声无息的下慢性毒药。 不过他既没兴趣这么做,更不敢说出自己的念头。 不然那真是老寿星喝砒霜,找嘎。 “来来来,慎之你先尝尝这道翡翠冷鱼,虽然不比你弄出来的那些个菜鲜美,但也独具一番风味。” “多谢陛下。” 老朱的热情和客气,并没有让苏谨感到高兴,反而觉得毛骨悚然。 饭菜确实可以称的上是色香味俱全,但苏谨却食之无味,只想赶紧回家。 “慎之,你比炆儿虚长几岁,你们年轻人之间还是要多多走动, 还有炆儿,慎之的一些治国之策还是很有想法的,你也要虚心学习。” “是,阿爷,孙儿明白,来,苏大人,我敬你一杯。” 苏谨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狐疑的看着朱允炆。 如果进门之后,朱允炆对他还是一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模样,苏谨倒没那么警惕。 可热情如火的朱允炆,恕小苏无福消受。 这时,宫女将苏谨提前送进宫中的月饼端了上来,老朱尝了一下后赞不绝口 “慎之,我听宫人说这些月饼都是你亲手做的?” “回陛下的话,是臣一时兴起,偶尔为之。” “味道不错”,老朱笑笑“这有什么说头吗?” “陛下尝的这个是广式月饼,偏甜口。” 说着,苏谨拿起一块鲜肉月饼“这是猪...豚肉做的鲜肉月饼,口感偏咸,臣不知陛下的口味,就每样都做了一点。” 老朱拿起尝了尝,发现月饼是真的香。 经过加热后的月饼,滚烫的酥皮吃到嘴里的口感很好,外脆里酥。 鲜肉肉质紧致,肉汁非常丰厚,一口下去汁水都要满溢出来,鲜香无比。 尤其肉汁在烤制的时候,慢慢渗进酥皮,又不至于泄于外皮,可谓一绝。 “好!” 老朱赞不绝口,让几个孙子都尝尝。 朱允炆笑笑,拿起来尝了一口后说了声好,就没再说什么。 朱允熥面对老朱的时候,心里还是带着紧张,美味的月饼进了嘴里,也没尝出什么味道来。 至于朱允熞。 狼吞虎咽的一口,就吃完了手中的月饼,猛然眼睛一亮,直勾勾盯着盘子里的。 朱允熙在朱允炆怀里,有点闹觉,时不时的抽噎两声。 可尝了一口鲜肉月饼的肉馅后,也不闹了,咿咿呀呀的伸出手,从朱允炆手中的月饼继续掏着肉吃。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老朱时不时的就将话题,不停引到朱允炆和苏谨身上。 即便是再愚钝的人,此时恐怕也能看出来老朱的意思。 在老朱心中,认为朱允炆与苏谨的交恶,不过是小孩子闹脾气。 他心中自然更偏向朱允炆一些,愿意大力培养。 而苏谨在他眼里是能臣,虽然官职低微,但架不住苏谨岁数小啊。 若是将来苏谨能尽心竭力的辅佐朱允炆,老朱相信必会开创一段君臣美谈。 苏谨看懂了老朱的意思,但心里却不以为然。 朱允炆虽然一反常态,表现的很热情,但恐怕是做出来给老朱看的。 从他眼角不时闪出阴鸷的目光,苏谨就能确定,这小子搁这装呢。 但他也不是傻子,一边应和老朱,一边‘其乐融融’的吃完了这顿家宴。 酒宴过后,苏谨告辞离开。 朱允炆笑着将他送出门外就回去了,朱允熥却一直陪着苏谨往外走。 “大哥,今晚皇爷爷为啥要喊你来啊?” 苏谨揉了揉一直装笑的脸,只觉得僵的有些麻木。 “陛下想让我和你二哥把关系搞搞好。” 朱允熥有些不乐意“那大哥你的意思呢?” 苏谨不答反问“那你觉得呢?” “我觉得有点难”,朱允熥仰起头看着苏谨“二哥平时可没少说你坏话,我觉得他不是真心的。” “那不就对了。” 苏谨抱着头,看着天上的月色 “有个词叫刻板偏见,连你都能看的出,你二哥对我的印象好不到哪去,我俩怎么可能和谐共处?” 这话让小朱听得很安心。 可转念一想,什么叫‘连我都看得出来?’ 朱允熥苦笑“大哥,我怎么感觉你在骂我?” “行了,不说这个了,烦。” 苏谨回过头,眼神忽然变得亮晶晶的“我让你捎给郡主的月饼,你送过去了吗?” “下午就送过去了”,朱允熥忽然觉得有些妒忌自己的阿姊 “大哥,为啥你给阿姊送的月饼,比送我的好吃多了?还那么好看?” “你偷吃了?” “没有,阿姊给我分了几块。” 苏谨笑笑,摸摸朱允熥的脑袋 “贤弟啊,男子汉大丈夫当傲立于天地之间,岂能贪恋口腹之欲?你说是不?” 朱允熥心中一凛,这是大哥在提点我呢! 他立刻点点头,严肃的说道“大哥,我知错了,以后不敢再贪恋这些吃食。” “很好,我看好你哟!”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朱允熥送苏谨离开皇宫后,依依不舍的回去。 左右无事,苏谨索性直奔秦淮河,想看看最后的结果如何。 “希望别出什么乱子吧。” 朱允炆送老朱回寝殿,伺候朱元璋睡下后,慢悠悠的回到东宫。 亲信太监见他回来,悄声上前说道 “爷,方才齐大人托人捎话进来,说他已经联系好了张、赵两位御史大人,明早进宫拜见您。” 朱允炆挥挥手驱离太监,嘴角忍不住上扬 “苏谨啊苏谨,既然你这么爱开店,那不如让我就送你一个惊喜?” 第106章 没了?这就没了? 秦淮河畔。 人群中时不时传出嘈杂的声音。 “怎么回事啊?还唱不唱了?” “就是,那人进去这么久了,怎么还不出来?” “你说会不会...琴心姑娘现在...有点忙?” “彼其娘之!这位仁兄,你说的很有道理啊!” “这小子的运气也太好了吧?这么些年,我从没听说过有谁能一亲琴心姑娘的方泽啊。” “那也得有这份本事啊,你没听老鸨子说了吗,刚刚那首一笑江湖曲,可是那位公子写的!” “唉!我要有这份本事,这秦淮河上的姑娘,还不得排着队请我上广...不是,上船!” “兄台,你暴露了。” ‘铮、铮铮!’ 骤然间, 激昂高亢的古筝琴声,如奔腾的江河,气势磅礴的响起。 琴心的歌声悠然传来,但没有带着她那独具一格的凄婉嗓音,反而颇显豪迈之气。 “苍天笑~~~ 纷纷世上潮~~ 谁负谁胜出天知晓~~” “好!” 仅仅听了一句,周公子就从凳子上跳了起来! 这首曲子,仅听编曲就知道,比之上一首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一晚没有白等! 一边的吃瓜百姓也听的如痴如醉,没想到琴心姑娘的嗓音如此多变。 就凭这歌声,这一次的花魁她就当之无愧! 琴心的嗓音忽然消失不见,转而一句更加激昂的男声响起 “江山笑~~ 烟雨遥~~~ 涛浪淘尽红尘俗事知多少?” 郑公子和秦老面面相觑“这是...那位作曲的苏公子?” 秦老抚恤微笑“这首曲子似乎更适合男人演唱,方能唱出词中的洒脱不羁与逍遥,妙、妙!” 苏谨的声音刚刚落下,两人的合唱又再度响起 “清风笑,竟惹寂寥 豪情还剩了一襟晚照, 苍生笑,不再寂寥, 豪情仍在痴痴笑笑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 琴心所操的古筝,负责主旋律的演奏,而笛师和二胡师傅则负责和声,直击人心的鼓声,又悄然增强了乐曲的气势。 伴着时而婉转低沉、时而慷慨激昂的歌声,人们仿佛置身于悠悠江湖之远,又仿佛身于渔舟山水之间。 在这静谧的夜晚,琴声犹如一轮明月,静静地照亮人们心灵的角落。 如清晨的荒原,阳光透过树叶。 如山间的竹林,仿似清风拂面。 如漆黑的雨夜,点燃一盏枯灯。 秦老闭目凝听,嘴角上扬,随着乐曲的拍子,不停地应和。 “好一句‘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写出了江湖的波澜壮阔和人生的起伏不定,此君大才!” 郑公子颔首应和“不错,尤其是那一句‘浮沉随浪只记今朝’,简直是点睛之笔,我想这位公子必是个豁达、洒脱之人,真是让人心生向往啊!” 曲子再长,终有结束的那一刻。 随着歌声结束后不久,琴声也骤然而止。 周公子还如痴如醉的沉浸在乐曲中,听到曲子结束,愕然抬头“没了?这就没了?怎么能没了呢?” “哈哈哈,周公子,既然没有听够,那不如咱们联袂拜访一下这位公子?” “郑公子说的甚是,琴心姑娘既然不愿见客,那老夫也不便唐突,可这位公子总不能不见客吧?” 周公子跳起身来,牵着郑公子的衣袖“好,速去速去!可莫让他跑了!” 郑公子无语的看着他,心说这码头只有一处,那人能跑到哪里去? 他还能跳河不成? “老朽秦元道,携郑直、周世良两位公子,来拜访苏公子,还望苏公子拔冗相见!” 然而画舫却没有一点声息,仿佛方才的一切从未发生过。 “这位公子...难道是不愿相见?” 郑直动了个心眼,他觉得这位苏公子想必是个不愿抛头露面之人,悄悄走到老鸨身边 “烦请告诉苏公子,我等并无恶意,只是慕其才华,欲图相交,与他畅聊一番音律而已。” 老鸨不敢做主,默默点了点头后回了画舫。 一曲唱罢,苏谨又灌了两口水,大呼过瘾。 没想到穿越过来三年了,居然还有机会过了一把ktv 麦霸的瘾。 他的嗓子并不算好,最多属于不跑调,放在前世要是去参加个选秀,恐怕都过不了海选。 当然,塞银子的话除外。 这首沧海一声笑,倒是对嗓音要求没那么高,也没啥难度,带着感情去唱效果就很不错。 本来他没打算唱。 可今夜在宫里压抑了一整晚,忽然兴之所至,抢了琴心几句词。 没想到这琴心倒是个妙人,瞬间懂了苏谨的意思,默默的就将词分好。 甚至最后一段合唱,还有意压制了自己的声音来配合苏谨。 果然年龄大的女人懂得疼人,要什么姿势...咳咳,很会配合。 兴之所至而来,兴尽之后,当应乘兴而归。 正准备告辞离开,却没想到老鸨子走了进来“苏公子,秦老、郑公子、周公子来拜访您,求您相见。” 苏谨一愣,心说这几个家伙找自己干嘛? 你们好好当你们的评委就是了,老子又不是来参加选秀的,不需要你们为老子转椅子。 他不耐烦的摆摆手“不见,不见,我要走了。” 琴心有些失望,心情低落的侧目瞄了一眼镜中的自己 “难道我就这样没有魅力,公子竟不愿多看我一眼?” 她旋即想起什么,带着欣喜说道“公子,只怕你暂时走不了呢。” 苏谨一愣“为何?” “公子。” 琴心笑吟吟地给他添了一杯酒 “这几位爷此刻就在码头站着,瞧这架势恐怕您今晚不见他们,他们可就赖着不走了呢。” 苏谨眼睛一眯“哦?那依你之见呢?” “公子既然不愿见客,不如今晚在此歇下,难道他们还能站一整晚不成?” “姑娘我劝你善良!” 苏谨看穿了她的小心思,嘿嘿一笑“我可是你永远得不到的那个人。” 琴心闻言,失落的低下头“奴从未想过占有公子,可就是一晚的露水夫妻都不行吗?” “不行!” 苏谨直男式的拒绝。 琴心也算是个美女,但是苏谨可是守着‘贞操’呢,在大婚之前,他不打算破戒。 不是他有多高尚,而是前世给他留下的遗憾。 “可公子您这也走不了啊”,老鸨子叹了口气,但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劝道。 “嘿嘿,你们是不是傻?” “这他娘的是画舫,是船!他们愿意在码头等就等着呗,你们难道不会开船走吗?” “大颗呆!” 第107章 官气 周世良还在满怀期待的站在原地,等着苏公子下船一叙。 若是能请他们上船,那当然更好,说不定还能再听琴心与那位公子合奏一曲。 可就在他嘴角微微上扬的时候,画舫却突然...开走了。 周世良??? 愕然的揉了揉眼睛,周世良回头看向同样一副黑人问号脸的秦老和郑直。 “这位公子...这就走了?” 郑直有些不满“这算什么?这位公子未免有些太过目中无人了吧?” 秦老摇摇头“算了,有才之人性子往往都有些古怪,既然对方不愿相见,只能他日有缘再会了。” 周世良默然叹气,凝望着画舫渐渐消失在秦淮河上,唯留下远处星星的灯火。 谢绝了留月舫媚娘的相邀,周世良再度叹口气,落寞的消失在人群中。 郑直和秦老也觉得留下来没什么意思,互相告别后,各自回家。 清风舫一路向西,在上浮桥附近停下。 苏谨从船头一跃而下,朝着画舫挥挥手。 琴心神色凄婉地看着苏谨,纤纤玉手用力掐紧了大腿,努力让自己不要哭出声来。 遥望着那身影远去,琴心终究还是没能控制自己的情绪,蹲在地上哀哀哭了起来。 老鸨拍拍她的后背“好了,那苏公子一看就不是凡人,你能与他相会已是前世的缘分, 更何况,他还助你夺了花魁,至少这一年你的日子要好过许多。” “女儿知道,可女儿就是舍不得。” 鸨抬起头遥望远方“孽缘啊,这都是孽缘啊。” “喂!” 这时,岸边一个身高八尺,长着一张马脸的汉子冲着画舫喊道“可是琴心姑娘的画舫?” 老鸨子心神一凛。 此人长着一张马脸,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人,但也不愿得罪人 “不错,阁下是?” “我家老爷说了,琴心姑娘若是不愿在这应天府继续待着,可以去找他,他有地方安顿你。” 说完,手中一道寒光闪过。 紧接着‘哚’的一声,一枚飞镖安安静静的扎在船帮上,下面还钉着一封信。 “姑娘若是考虑好了,可持此手信去青丝坊找金灿灿,自然有人安排。” 说完,马脸汉子一晃眼就消失不见。 老鸨拿着信,怔怔不语。 “刚才那人的话...能信吗?” 琴心呆呆看着马脸汉子离开的方向,脑海中将初遇苏谨,到买丝袜、拿选票、选花魁的过程迅速回忆了一遍。 “妈妈。我明白了,苏公子就是青丝坊的东家!怪不得他这么厉害,能谋划了这么一出大戏,真是好厉害呢!” 想通了这一切,琴心楚楚可怜地看着老鸨“妈妈,女儿想去找他...” 老鸨唉声叹了口气。 女儿这痴傻的性子啊,真怕她再被人骗了。 “算了,过几日我陪你去瞧瞧,若他真有心帮你赎身,你也算有了个着落...” “老爷,信送到了。” 马三嬉皮笑脸的走到苏谨身边 “老爷我就不明白了,那琴心姑娘长得也就一般吧,还没兰卿好看呢,老爷您怎么就看上她了,还要帮她赎身?” 苏谨没好气的白他一眼“哟,还一般?难道你个狗东西家里的老婆,就长得和天仙一样?” “那不能够!” 马上嘿嘿一笑“娶妻娶贤,纳妾才纳色,小的家里能有个大屁股娘们,能给我生崽子就行了。” “滚一边去吧。” 苏谨笑着给了他一脚“对了,让你找的人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说起正事,马三立即收起笑脸 “可是老爷,小的有点不明白,您花那么多钱雇一个垂死之人干啥?” “哼,如果我所料不错,明天一早怕是有人要来,‘给我点颜色’看看。” “敢!” 马三身上的杀气立马开始外散“老爷您甭管,小的倒要瞧瞧哪个不长眼的敢来捣乱,三条腿都给他卸下来!” “得了,知道你厉害。” 苏谨淡淡的一笑“不过这事啊,你还千万别拦,就让对方砸,砸的越厉害越好,这动静啊,越大越好!” “这是为啥?” 苏谨白了他一眼“你个狗东西要是明白老爷的心思了,你岂不是也变成老爷了?” “那不能够”,马三憨憨一笑“不管啥时候,您都是老爷,小的永远是您身边的那个狗东西。” “我可去你的吧!” 遥望远处渐落的圆月,苏谨嘴角的笑容逐渐变的有些阴翳。 翌日,巳时中(10点)。 青丝坊开始正常营业,店里也终于恢复了生气,女客有不少。 前几日卖定制丝袜,隔壁都是一些大老爷们进进出出。 虽然将两个店隔开了,但是那些女客也不太好意思来试衣服。 好在金灿灿一早就告知,过了八月十五,一切都能恢复正常。 这些女子中,有几个小妾,前些日子在家和老爷玩的有点奔放,导致丝袜存货不足,一早就赶紧过来‘补货’。 自从青丝坊和隔壁的如意坊开业,这段时间应天城几乎每晚都炮声隆隆。 苏谨为整个大明的人口添丁,着实做出了卓越的贡献。 这一早的客人们,秦刘氏也在其中。 昨夜中秋,秦振虎和她小酌了几杯后,看着衣着妖娆的娘子,着实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两人大战了一夜,激情四溢,导致秦刘氏的存货也没了。 早上秦振虎扶着腰子上值以后,秦刘氏就赶紧也来补货。 见识过丝袜的威力之后,她索性在青丝坊办了一张会员卡。 据说这张会员卡,不仅能打折,还能优先体验最新的新品呢。 而秦刘氏这么努力,也不过是为了能早点怀上秦家的孩子,好为秦家继承香火。 苏谨昨夜直接歇在青丝坊二楼,一早起来后,匆匆洗漱从后门出来,绕到青丝坊正门对面,找了一处茶摊坐下。 此时早过了高峰期,茶摊上只有三三两两几个客人,店家给他端上茶后,就坐到一边纳凉去了。 可就在隔壁桌上的两个人,引起了苏谨的注意。 这两个人虽然一身书生打扮,但身上却隐隐透出一种,和普通人不一样的味道。 苏谨伸出鼻子嗅了嗅,然后笑了。 马三坐在一边,好奇的问道“老爷,您闻什么呢?” “你没闻到吗?” 苏谨笑着指了指“那俩人身上,有种和你这狗东西不一样的气息。” 马三奇怪的闻了闻自己的咯吱窝“老爷,小的闻不出来,到底是啥气息啊?” 苏谨嘿嘿一乐“官气。” 第108章 赵成的机缘 张元是都察院的御史。 御史虽然官职不大,但是有‘风闻奏事’之权。 所谓风闻奏事,就是不需要真凭实据,这件事只要我听说了,就可以直接上奏弹劾官员。 如果皇帝同意,那就可以直接带队抓人。 所以御史,也称‘骂官’。 甭管你官职大小,只要出了错我就可以上奏章骂你,甚至骂大官都不用担很大的风险。 毕竟,言官都是为了陛下和朝廷好,怎么能有罪呢? 而且这个御史当得好,马上官升几级都有可能。 所以都察院是个颇受那些科举出身,且自命不凡的新晋进士们,最喜欢去的衙门。 张元是上一次科举的新科进士,因为出身徽州,很快便被翟升至都察院,忝为御史。 只可惜,洪武朝的几次大案都没轮的上他,一直郁郁不得志。 他的身边还坐着另一位御史,叫做赵成。 赵成是杭州人,也是他的前辈,对他颇有提携之恩。 昨天,黄大人突然找到赵成,说有一桩天大的富贵要交给他。 刚开始赵成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可当他知道是皇孙朱允炆,要找他们办事的时候,立刻变得无比亢奋! 那可是皇孙啊,更何况还是他们文官心中最佳的皇位继承人! 赵成知道,只要将皇孙托下的差事办好,自己就一步跨进了大明未来的权力中心! 今天一早,赵成带着爱徒张元,早早的进了宫,觐见了皇孙。 当张元从朱允炆口中得知,目标是弹劾一名七品知县,而罪名仅仅是‘私开商产、与民争利’后,颇有些失望。 他们想要的是大案啊,不是弹劾一个狗屁县令! “你想什么呢?” 赵成看着表情失落的张元“皇孙是什么人?想要为他做事的官员又有多少? 凭什么上来就将大案、要案交给我们做?” “我知道,可是就是有些不甘心。” “你记住,只要我们办好了这个差事,以后就是皇孙的人了! 还怕将来没有重要的案子就给咱们?” 闻言,张元立即振奋起精神,重重的点了点头。 谨慎起见,两人并没有直接回去写奏折。 出宫之后,直接跑到篮桥边,蹲在青丝坊外面,试图再找一些苏谨的‘罪证’。 想要问出一些信息并不难,毕竟早在苏谨的有意‘泄露’下,附近的人几乎都知道,这青丝坊是凤阳县令的私产。 得到‘罪证’的两人,并没有因此而满足,而是继续打听,试图再找到一点其他的消息。 什么强买强卖、欺男霸女、欺凌附近商行啊,这些都是弹劾时的关键证据。 只可惜,他们打听了许久,也没听到一点苏谨的恶名,反而附近商家对青丝坊的印象都不错。 “算了,再加上一条‘有伤风化’吧。” 实在找不到新的罪证,赵成只好尽量给苏谨‘凑’点罪名。 张元有些可惜的看了一眼青丝坊。 如果弹劾成功,那这青丝坊只有关门倒闭一途,可惜了那些花花绿绿的丝袜了。 昨夜,他和自己小妾玩的还是很开心的。 就在两人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忽然看到有几十号人,浩浩荡荡冲着青丝坊冲了过来,一个个脸上杀气腾腾。 “姓苏的,给爷滚出来!” “有本事在背后嚼舌头,你有本事出来啊!” 赵成忽然咦了一声“张元,你快看看那个人是不是开国公?” 张元抬头望去,越看领头骂娘的那人越像“大人,好像真的是开国公常升。” “嘿,有热闹瞧了。” 赵成乐了。 开国公带人砸店,这要是回去参上一本,也算是资历了吧? 话说回来,这都下半年了,今年的弹劾任务差的还有点远呢。 然而,常升在门口骂了许久,连苏谨的一根毛都没有看到。 常升火冒三丈“你以为你不出来就没事了?给我砸!” “是,公爷!” 开国公府的这些人十分嚣张,哪里在乎一个小小门店? 当下就有人冲进去,乒乒乓乓的开始砸。 正在选购丝袜的女客,顿时吓得花容失色,纷纷抱头往外逃。 常升的家丁一进门,就将货架上的货物一把扯下。 一个掌柜打扮的老头见状,拄着拐,颤颤巍巍的上来要拦。 然而却被常家的家丁一脚踹倒,脑袋磕在桌角上人事不省,鲜血流了一地。 秦刘氏也在人群中,被裹挟着往外逃。 她本来能早一点离开的,可混乱中刚买的丝袜掉在了地上,慌张之下不舍的跑回去捡。 就这一捡耽误了功夫,出事了。 家丁们开始热火朝天的砸店,虽然没有出手伤她。 但她慌张之下被门槛绊倒,一跤摔在地上,顿时觉得小腹一痛。 除了她以外,慌乱中,也有不少女子或多或少的受了些轻伤,狼狈逃走。 “二位,就这么看着不去劝劝?” 一个声音在张元背后响起,吓了他一跳。 回头看去,只见一个面容俊秀的男子,脸上带着三分惫懒的痞气,笑嘻嘻的看着他。 “我为什么要去拦?” “您不是御史吗?” 张元眼神一凛“你怎么知道我是御史,你是谁?” 那人笑眯眯的一指他的腰间“大人,我还是识得几个字的,您这不是御史的腰牌吗?” 张元这才发现,刚刚只顾着看热闹,不小心将腰牌露了出来。 “你是谁?” “嘿嘿。” 那人笑了笑“我就是个路过的百姓,喜欢替人抱打不平罢了。” 说完,摇摇头叹着气就走了 “唉,世风日下哦,当街就敢打砸店铺伤人,人都被打死了都没人管一下,将来可如何是好哟。” 张元闻言一惊“难道真的打死人了?” 他张目向殿内望去,果然刚刚被那踢了一脚的老头,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大人,我们...” 他话音还没落下,就看到一脸兴奋的赵成 “大案!这是大案啊!打得好!砸的好!” 张元看着赵成“大人,我们不管管吗?” 赵成阴笑一声“管?为什么要管? 他开国公这是将天大的机缘,亲手送到咱们手里了啊!” 第109章 我去找能帮我报仇的人! 常升将青丝坊砸了个稀巴烂,才满意的带人离去 “回去告诉你家那没用的主子,就说店是公爷我亲手砸的! 记着让他以后离殿下远点,再让爷知道他背后挑拨是非,下次就没这么简单了!” 直到常升耀武扬威的离开,苏谨才笑呵呵的从店外走了回来。 “老爷...” 金灿灿哭丧着脸“你看看他们把咱们家店砸成什么样了,您去找陛下告御状吧!” 苏谨对店里的惨状视而不见,只是问道“人都没事吧?” “咱们都遵照老爷的嘱咐,那些人进来的时候都躲到隔壁院子去了,人没什么事,就是...” “就是什么?” “好些客人惊吓之中受了些轻伤,倒是不碍事, 可是有个女客摔倒在地,说肚子疼,奴找人送去医馆了。” “还有,崔家那老爷子,去了...” 苏谨点点头“你回头让人带上些钱和礼物,去探望一下那个女客, 人虽然不是咱们伤的,但毕竟是在店里出的事。” “老爷,奴明白。” “嗯”,苏谨点点头“你先下去吧。” 金灿灿离开后,苏谨的表情开始变得阴鸷。 虽然这些事在他预料之中,但当发生的那一刻,心情还是不爽。 “还是实力太过弱小啊。” 叹口气,苏谨扬了扬眉毛“不过既然你们上了钩,咱们就慢慢玩。” “马三!崔家那小子呢?” “在后堂候着呢。” 苏谨起身直奔后堂,就看到一个四十岁许的男人,哀哀戚戚的跪在一个棺材前。 不过苏谨并没有露面,给了马三一个眼神,马三会意,点点头走了出去。 崔老二看到马三出来,马上泪如雨下“老爷,您要给小的作主啊。” 马三嫌弃的将他一脚踢开“这又没外人,装什么装?” 冷哼一声,搬了条马凳坐下 “你爹自知患了绝症,无药可医,这才愿用自己的一命,换你一个富贵,你要记着你家老爷子的好!” “是,老爷说的是。” “接下来的事情不用我多说吧?” “小的明白,现在就去午门外候着,您只要一声令下,小的立刻敲登闻鼓鸣冤!” “知道怎么说吗?” “小的记得,状告开国公常升纵奴行凶,当街打死老父。” “很好”,马三拍拍手,就有人拿着一张银票出来。 “这是亿达钱庄的银票,一共一百两,你先拿去。” 马三冷眼瞧着他“事成之后,我会再给你五百两,然后送你去吉安府。” “多谢老爷!” 马三站起身,拍了拍并不存在的土 “别怪我言之不预,倘若出去胡说八道,或者办砸了爷的事情,你就洗干净脖子等死吧! 我听说你媳妇最近给你添了个白胖小子? 不过你不用担心,爷我已经提前派人把他们送去吉安了。” 崔老二闻言,顿时抖若筛糠, 他战战兢兢的站起身来“小的不敢,小的一定把老爷的事办妥。” “不是办老爷的事,你是去给你爹伸冤,关我什么事?” “是,是,给我爹伸冤。” 送走崔家老二,马三马上换上一副谄媚的嘴脸 “老爷,事办妥了,可小的总觉得那崔家老二不咋可靠,不怕他把事情办砸了吗?” 苏谨冷笑“那崔家老二能不能把事情办好,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堂上的那位愿不愿意相信。” “小的糊涂,有点听不懂。” “听不懂没关系,让子弹先飞一会儿。” 秦家阴云密布。 秦振虎颓然坐在地上,目眦欲裂。 当他得知妻子受伤被送到医馆后,匆匆和沈大人请了假,慌忙赶去医馆。 大夫告诉了他两个消息。 好消息是娘子没事。 坏消息是查出她有孕,但是孩子保不住了。 秦振虎从地狱刚刚爬出,就被一脚踹进了更深的地狱。 娘子有孕了? 可孩子没了? 他的胸膛满溢着怒火,却不知该找谁去发泄。 这时,正好青丝坊的金灿灿带着人来探望秦刘氏,被他一头撞上。 “都是你们!若不是你们,我娘子怎么会受伤?我的孩儿怎么会没有了?” 若不是金灿灿是女子,秦振虎怕是一记老拳就揍了上去。 “你这人怎么一点都不识好歹?” 金灿灿身边的姑娘不干了 “跑来砸店的人是开国公常茂,伤了你家娘子的是他家的家丁! 你家娘子还是我们送来医馆的呢!枉你还是个读书人,怎么是非不分?” 秦振虎呆住了。 他只知道娘子是在青丝坊受的伤,却不知道是怎么受的伤。 “你们此话当真,没有骗我?” “那么多街坊邻居看着呢,我们骗你做什么? 你不相信自己去打听打听!真是的,还是个读书人呢,一点好赖都不分。” 秦振虎脸色一红“贱内受伤,我一时着急乱了分寸,还望二位姑娘莫怪。” “这还差不多。” 金灿灿笑笑上前“秦公子,这事我们也有责任,毕竟我们没有保护好嫂夫人。 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算是给嫂夫人补补身子,还望您收下。” 看着两人不大包小包的礼品,还有一袋荷囊,一看就知道装了银子。 秦振虎连连摆手拒绝“万万使不得,这事不能怪你们! 我还要多谢二位姑娘送贱内就医,怎么能厚颜再收下厚礼?” 两人推辞间,秦刘氏忽然悠悠醒转“相公,是你吗?我这是在哪?” 秦振虎一步迈到床边,牵起秦刘氏的手,将事情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秦刘氏听到自己居然有了身孕,可没保住的时候,脸上一呆,两行清泪默默流了下来。 天知道她为了这个孩子,做了多少的努力? 好不容易梦想成真,可还没体会到一刻为母的喜悦,孩子却说没就没了。 “相公,都怪我,我就不应该出门,都怪我,孩子才没了...都怪我,都怪我...” 极度的悲伤和自责下,秦刘氏变得有些呆傻,不停重复着都怪我三个字。 可这三个字,又如何不刺痛秦振虎的心? 他站起身,冲着金灿灿施了一礼“二位姑娘,烦请照顾一下贱内。” 金灿灿一愣“你要去哪?” 秦振虎一甩衣袖“我去找能帮我报仇的人!” 第110章 群情激愤,臣要弹劾 秦振虎出门直奔工部衙门。 沈溍正在看着前几日秦振虎送来的报纸,越看那些器械的构造,就越觉得神奇。 “嗯,明天问问啸之,这报纸是从哪里买的,让他帮我也带上一份。” 啸之是秦振虎的字。 在古代,一般亲近的长辈、师长、同辈都会以字来称呼。 这也是老朱喊苏谨‘慎之’的时候,让他毛骨悚然的原因。 ‘砰!’ 门房被重重推开,沈溍皱着眉看着来人“啸之,怎么慌慌张张的,一点礼数都没有?” 可看到猩红着双眼,明显大哭过一场的秦振虎,沈溍明白这个一向谨慎有礼的下属,必是出事了。 “啸之怎么了?你坐下慢慢说。” 秦振虎本想作揖,转念一想直接‘扑通’一声跪在沈溍面前 “请尚书大人为下官作主!” 沈溍吓了一跳,赶紧伸手去扶“啸之你这是怎么了,快快起来,有话慢慢说!” 秦振虎被沈溍扶起,哀哀戚戚地将事情说了一遍。 沈溍听后勃然大怒,狠狠一拍公案 “岂有此理!猖狂!实在是太猖狂了!这是大明京师,不是他开国公府的后院!” 发完脾气,沈溍心念忽然一动,正气凛然的说道 “啸之莫怕,本官不知道此事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就断无不替你作主的道理!” “明日早朝,你随我一同进宫面圣,这个事,决不能就这么算了!” “多谢大人替下官作主!” 而应天府的一些勋贵、官员家中,或多或少的也在发生着相同的事情。 有官员的小妾被蹭花了脸。 有勋贵家的姑娘崴伤了脚。 还有些夫人,哀哀戚戚的请老爷为自己作主。 常升恐怕没想到,小小苏谨确实没什么,但是店里这些不起眼的女子,却是各个勋戚、官员的家眷。 他,捅了马蜂窝了。 京中发生这些事情,并没有瞒过朱元璋的耳目。 当夜,常升砸店的事情就被他知道了。 老朱唯一不知道是,常升为什么会闲的蛋疼去砸苏谨...和自己的店。 翌日一早,朝堂之上。 “众爱卿可有事启奏?” “臣启奏!臣要弹劾凤阳知县苏谨,滥用职权为己谋私,与民争利,所售丝袜一物有伤风化,伤风败俗!” “臣附议!臣亦要弹劾苏谨!” 张元在赵成的问示意下,当先发难,向苏谨开炮。 老朱眉心一皱。 这丝袜一物他也知道,说实话当初他挺不看好这玩意,觉得这玩意谁会花那冤枉钱去买? 就没当回事。 可谁知这玩意竟然卖的那么好! 甚至这几天皇宫的内库都充裕了不少,搞得老朱几乎顿顿都敢吃肉了。 听到有人弹劾苏谨,老朱也不能更明目张胆的护着他,只好叹口气 “锦衣卫何在?去宣苏谨上朝对峙。” 张元见陛下直接动用了锦衣卫,顿时心中大喜,这一功恐怕是跑不掉了。 而赵成见张元弹劾得手,立刻上前 “臣启奏!臣要弹劾开国公常升,当街打砸商铺,纵奴行凶,重殴致死一人!” “臣要弹劾开国公常升!目无法纪、纵奴行凶、当街杀人!” 工部尚书沈溍这时站了出来,老朱纳闷的看着他。 心说一堆言官在这弹人玩,你又来凑什么热闹? 只见沈溍缓缓开口“老臣要弹劾开国公常升,纵奴行凶,无故殴伤官员妻子,导致小产,至今重伤在医。” 老朱一愣,还有这事? “哦?是哪个官员的妻子?” 秦振虎本没有资格上朝,今天是沈溍特意将他带了进来,就为了举证常升。 他壮着胆子上前一步“回陛下,是臣贱内,昨日在青丝坊被开国公家奴所伤,导致小产,现在还在医馆休养。” 老朱说不上是什么心情,脸色越来越阴翳。 就在这时,那些平时几乎不怎么说话的武勋,也纷纷站了出来。 只不过他们就没文官那么文绉绉了,几乎是直接开始骂娘,满嘴爆粗 “他娘的,这常家小子疯了不成? 昨日我那小妾不过是在青丝坊买条丝袜,结果愣是被他家丁打花了脸,都他娘的没法看了!” “陛下,我家姑娘小时候的时候您还抱过呢,可昨天居然差点没被开国公家的家奴打断了腿!您可要替俺作主啊!” “谁说不是呢,我家那婆娘今年都快五十了,不过去青丝坊凑凑热闹罢了,结果差点一命呜呼,常家小子莫不是真的疯了?” “陛下,俺也不用你做主,你把常家小子喊来,俺跟他一对一练练,倘若俺输了,他打俺婆娘的仇就算了!” 底下勋戚呜呜泱泱的吵成一片,吵得朱元璋脑瓜子嗡嗡的。 “行了!” “都给咱把你们的鸟嘴闭上!” 本以为今天就是文官会弹劾一下,哪知道常升这小子,直接连武勋的马蜂窝都捅了。 “这是朝堂,是你们撒泼打滚的地方吗?” 朱元璋瞪了一眼那个要和常升单挑的武勋,然后瞅向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张庭兰 “张爱卿,此事你看如何处理?” 张庭兰有点懵逼。 常升砸店的事情他是昨晚方知,本来准备一早和下属商量下如何弹劾。 结果没想到一早起来有些闹肚子,差点都没赶上上朝,自然也没时间和下属商量。 可谁知道赵成这个愣头青,也不知道和自己商量一下,上来就点了炮仗。 这一点不要紧,才知道常升居然把官员家眷、勋戚都给一块揍了! 现在倒好,搞得自己一点准备没有,顿时陷入了被动。 他狠狠瞪了一眼赵成,示意你等着瞧,后者目光垂向地板,假装没有看到。 “回陛下的话,此事臣亦有所闻,本想今日去调查取证后再向陛下禀告。 可既然这么多人,言辞凿凿的弹劾开国公,想必是拿到了重要证据, 依臣之见,不如将开国公请上殿来,一问便知。” 张庭兰是个人精。 如果是他先开的口,那他肯定对着常升往死里喷,最好是一刀直接剁了的那种。 但是现如今那么多人开喷,他再这么说,也不过拾人牙慧而已。 所以,他干脆给老朱直接竖立一个老成持重的印象。 陛下,您瞧,这事我知道,但是我不说,因为我没拿到证据,所以不乱说。 稳得一批。 朱元璋却不满意他的说法,狠狠一拍龙案 “当街行凶、打砸商铺、殴人致死,这还是我大明的国公吗?” “这是强盗!” “蒋瓛,现在就带人去开国公府,将这混账给朕锁来!” 第111章 回陛下,他放屁 老爷,咱们是今天回凤阳吗?” 一早起来,马三就去准备套车。 “不急,老爷我估计今天还走不成。” “为亻...” 话音未落,就见几名锦衣卫挎刀迈步而入“苏大人,陛下有旨,召你进宫,随咱们走一趟吧。” 马三眼睛微微眯起,手不自觉的伸进了袖子里。 苏谨乐了“这次不用绑吗?” “不用,陛下只说召你觐见。” 苏谨点点头,心里有谱了。 锦衣卫带着苏谨离开的时候,眼神斜睨了马三一眼。 他们总觉得这个其貌不扬的马脸汉子,有点危险。 快马加鞭赶到平宫里,直奔朝堂。 进宫之后,苏谨立刻换上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微躬着身子走进大殿。 左右分列的文武官员,冷眼瞧着这个来自中都的小知县。 张元弹劾苏谨,其实并不算什么大案。 按照往日的规矩,苏谨的上官居中调和一下,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就算要处理他,也不会将人弄到朝堂上来,一封奏章就全解决了。 毕竟,每日国家大事那么多,皇帝的时间要是都用来处理这等小事,国家大事还做不做了? 然而洪武帝却命锦衣卫直接将苏谨抓来,这中间又透露着什么意思? 重视? 难道这又是继郭桓案后的一次大案? 想到这里,这帮靠骂人为生的言官,不止没有兴奋,反而开始感到有些害怕。 尤其是张庭兰,眉心紧皱。 龙椅上的这位皇帝,但凡要动手,就不会重拿轻放,谁知道最后会不会牵扯上自己? 别喷人喷的好好的,最后把自己喷没了就搞笑了。 不过想想,郭桓是户部侍郎,好歹也是朝廷要员,牵一发而动全身。 这苏谨...屁大一个县令,能牵扯到谁? 想到这里,张庭兰微微放下了心。 不过他决定今天的事绝不掺和,冷眼旁观瞧着张元和赵成,让他们自己折腾去吧。 至于武勋,对苏谨的感观还算可以。 尤其是这小子弄出来的那个什么丝袜,大大丰富了他们的业余生活,为他们增添了不少精神食粮。 这小子、不错。 条件允许的话,可以顺手保保。 老朱的眼皮子耷拉着,似乎对苏谨的到来漠不关心。 但他的心里却在飞速旋转,盘算着今天的事。 青丝坊——花魁大赛——言官弹劾——常升砸店。 这一切的背后,似乎有一条线将这些事情串联起来,而这线头,就是眼前的苏谨。 老朱虽然面上表现的恼怒,但心里却着实有些兴奋。 蓝玉已经成了他心头的一块病。 最后的皇储无论选择是谁,蓝玉一系的武将都不能留下! 自己活着还好,完全可以镇压住这些武勋。 哪怕是标儿还在,这些武勋也翻不起大浪来,太子一样能压得住他们。 可自己一旦不在了呢? 年幼的皇孙,能压得住这些手握兵权、嚣张跋扈的开国元勋? 这大明江山可是自己辛辛苦苦打下来的,绝不能拱手让人! 而这常升,似乎是自己可以做做文章的一个机会。 “不过苏谨这小子也够让咱头疼的,你躲在后面给咱挣钱就好了,非来这凑什么热闹?” 此时的苏谨,在老朱的眼里,已经是留给皇孙的一份‘财产’。 能力很强。 背景干净。 假以时日,必能成为辅佐下一任帝王的肱股之臣。 就是这脾性懒了点,性子也惫懒了点,每天就爱琢磨点吃喝玩乐的事,一点上进心都没有。 不过这也是好事。 一个没有野心、且能力很强的的大臣,不正是皇帝需要的吗? “苏谨,今日叫你来,是有人弹劾你不务正业,私自开设店铺,你可承认?” 老朱可以将苏谨的罪名浅描淡写的一笔带过。 今天的目的是收拾常升,老朱打算最多申斥苏谨两句,就将他放过。 可苏谨还没来得及说话,一边的张元就不干了 “陛下,臣弹劾凤阳县令苏谨,滥用职权、为己谋私,与民争利,所售丝袜有伤风化,伤风败俗!” “请陛下明鉴!” 张庭兰听到老朱开口的时候,马上就明白陛下是什么意思。 这是,要放。 都是朝中混久的人尖子,揣摩上意早被他玩的明明白白。 可这张元怕不是个傻子吧? 这么明显的意思还听不出来,非要往上凑? 老朱同样皱眉,暗骂这张元是不是有病? 但张元毕竟是言官,他也不好开口申斥,只好淡淡的看向苏谨 “苏谨,张大人的话你可听清了?有什么想说的?” 老朱对苏谨似乎一点并不担心,好像还有点准备看热闹的意思。 想想这小子在凤阳的时候,几番话就能说服自己,何况区区一个言官? 他倒想听听,这次苏谨又能说出什么‘大道理’来?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苏谨上前一步躬身施礼后 “回陛下的话,这张大人所言纯属胡说八道,就是在放屁!” 张元??? 老朱??? “苏谨!可这是在朝堂,岂容你言语粗鄙、胡言乱语!” 老朱清清嗓子“咳咳,苏谨,就事论事,注意你的言辞。” “是,陛下。” 苏谨转身面对张元“张大人,你说我,滥用职权、为己谋私,与民争利,请问,我是怎样滥用职权了?” 张元怒视他一眼“篮桥旁的青丝坊难道不是你开的?你难道没有利用手中的职权,为己牟利?? 苏谨无辜的摊摊手“不是啊。” 张元大怒“我与赵成大人明察暗访,坊间传言足以证明,你就是青丝坊背后的东家! 当着陛下的面你还敢否认?你这是欺君之罪!” 说完,转身朝向老朱“陛下,臣请给苏谨再加一条罪名,欺君!” 苏谨无辜的看向老朱“陛下,臣实在有些冤枉啊, 这位张大人仅凭坊间的一些流言蜚语,就能断定那青丝坊是臣开的?” “那臣明天找人散播些留言,就说这位张大人,是个欺男霸女之徒, 上到八十老妪,下到刚会走的幼童都不放过,那是不是可以直接推出去斩立决了?” “苏谨,你不要在这胡言乱语!你还有没有一点大臣的仪表? 我们可是查访得来的证据!真凭实据,你不用抵赖!” 看着苏谨的惫懒样子,老朱就忍不住好笑。 偷偷在龙案下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忍着笑、板着脸 “苏谨,这是朝堂,把你那套收一收。” “张元说青丝坊是你开的,你又说不是,那你就拿出证据来。” “是,陛下。” 苏谨摊摊手“陛下,臣怀疑这位张大人是不是当官当傻了, 证明那青丝坊到底是不是我的,不是应该看房契和地契吗?” 第112章 臣也要弹劾! 苏谨就将早准备好的房契、地契交给了马忠良。 老朱看着房契、地契上,均写着一个‘房周’的名字,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说什么。 微微点头看向张元“张元,这房契、地契上的店主,均为一个名为房周的商人,和苏谨并无关系。” 说完命马忠良将房契、地契交给张元。 张元看这上面房周这个刺眼的名字, “怎么可能?这绝不可能,明明附近的人都知道,这是凤阳县令开的店!” 可他反复查验后,确认这份房契地契是真的,绝不是伪造。 他也没有怀疑苏谨敢伪造证据。 自己弹劾的罪名,撑死了也就是贬官,可伪造证据那可是杀头之罪。 他偷眼看向赵成,后者微微点头。 张元站起身“陛下,虽然房契地契是真的,但也可能是苏谨命人冒名!” “而且,臣亲眼看到苏谨及其家仆出入青丝坊! 且青丝坊中的店员皆是苏谨家仆!苏谨,你又作何解释?” 苏谨笑了。 他转身面相老朱“陛下,咱们大明有没有律法,说家仆不可以出外务工,贴补家用?” 老朱摇摇头“没有。” 苏谨又看向张元“这位大人,我不过是个七品小县令,家里穷的很,养不起那么多仆人, 只好含泪让他们出外挣点钱补贴家用,难道这也犯法?” “你!” 没等张元说话,苏谨眼神一冷“张大人,你可记得开国公带人砸店之时,你和这位赵大人在门口遇到过一个人?” 张元努力回想了半天,终于想起那个个子高高的、脸上带着三分惫懒痞气的年轻人。 “店门口那个人你?” 当时他和赵成的心思,都在如何弹劾常升的身上,怎么会记住一个路人? 哪怕这个路人曾和他们说过话。 “不错。” 苏谨对朱元璋笑道“当时臣本想去问问家仆的近况如何,谁知却遇上了开国公砸店, 臣当时害怕的紧,正好见到两位御史大人的腰牌,想去请他们帮忙劝劝,可惜他俩不敢上。” 张元大急“陛下,当时开国公府有几十号人,来势汹汹! 臣和赵大人势单力薄,贸然上前只是螳臂当车,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老朱还没说话,苏谨说道“当然,不敢上去也是人之常情,臣不是也不敢上去帮忙吗?这也不能怪张大人。” 张元瞪了他一眼,心说你人还怪好的嘞。 可苏谨接下来的话就没那么客气了“不过张大人,我有个疑问。” “你说。” 此时张元已经知道,这苏谨没想象中那么好对付,眼神中充满警惕。 “张大人,你方才说亲眼看到我出入青丝坊,可你分明并不认识我,此话何解?” 张元如遭雷劈。 他自以为拿到了确凿证据,在赵成的支持下,才脱口而出那么一句话,意在将苏谨钉死。 可没想到正是这句话,让苏谨反将一军! “陛下,臣要弹劾御史张元,捏造证据污蔑微臣,且信口雌黄,欺君罔上!” 苏谨终于露出他的獠牙。 “陛下可能只是...看错了,臣绝不敢欺君啊!” 赵成暗骂张元没用,什么话都敢乱说的? 这些年是怎么教你的? 还有没有一点御史的警惕性了? 可他也不敢出头,生怕引火烧身,立即眼观鼻、鼻观心,完全是一副看不见、听不见的样子。 张庭兰听着直皱眉。 他生气的不是张元‘诬告’苏谨,而是自己手下怎么会多出来这么一个笨蛋? 这么多年这小子没有升上去,看来还是有原因的。 但是身为他的顶头上司,自己又不能不出头,否则以后都察院还怎么带? “回去再收拾你!” 狠狠瞪了一眼张元,张庭兰排众而出 “陛下,张元年轻学浅,做事难免有些毛躁,但臣相信他还是不敢欺君的,望陛下从轻发落。” 从确认苏谨脱罪开始,老朱的心思早就不在这里了。 他心里一直在盘算着,如何利用常升来完成自己的布局。 至于这个张元? 老朱连收拾他的兴趣都没有 。 “既然苏谨提供了房契、地契,自当确认无罪。 至于张元,虽然你不是有意欺君,但是身为御史,张口胡言,朕判你停职反省,且罚俸三月,你可服气?” 张元颓然瘫坐在地“臣,认罚,谢陛下隆恩。” “陛下,臣还要弹劾赵成赵大人,与张大人沆瀣一气,诬告微臣!” 苏谨这时候却不干了。 你丫的言官就这么牛逼?听了两句闲话就想来污蔑我? 哦,不是污蔑啊? 那也不行! 前世老子大小也是个键盘侠,抖音处处都有老子喷人的轨迹,喷完老子还想全身而退? 今天不把你的屎喷出来,算你拉的干净! “陛下,臣请陛下...” 话音未落,老朱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又不是御史,在这瞎凑什么热闹?滚下去站一边去!” “哦...” 讨了个没趣,苏谨委委屈屈的站到了最后面。 其实他心里清楚,老朱虽然骂他,但也是在保护他。 若是真和言官结了仇,那他苏谨以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况且,青丝坊到底是怎么回事,老朱心知肚明。 再说了,以后还有亿达商场要开,那才是赚钱的大头。 万一到时候这帮言官对着苏谨穷追不舍,查出背后的大金主居然是陛下? 呵呵,这‘与民争利’的帽子,老朱不想扣也得扣上。 “启禀陛下,常升带到!” 常升砸完青丝坊后,还觉得不过瘾,毕竟没有亲手揍了苏谨。 可当他事后知道不小心误伤了勋戚家眷后,心里也有些后悔。 不过他也没怕,反正都是熟人,到时候拿点东西,摆几场花酒,这事也就说和过去了。 可没想到的是,这里面还有工部官员的家眷,还把人搞得小产了。 这下算是捅了文官的马蜂窝。 本来平时就不对付,这帮喷子能放过他? 常升虽然后悔,但也没到害怕的程度。 最多就和以前一样,被陛下喊过去骂几句,罚点俸禄赔礼道歉就算完事。 可当他看着蒋瓛拿着锁链站在面前的时候,却陷入了沉思... 第113章 祝您一路顺风呐 虽然被大锁链拿着,但常升也没受什么罪。 毕竟是国公,锦衣卫也不敢得罪的太死。 “公爷,圣意难违,委屈您了。” 进宫的路上,常升越想心中越是疑惑。 为什么砸店的时候那么顺利,没遇到一点抵抗? 为什么砸店的时候,店里的仆人像是早有预知一般,一见他们就往后面跑? 甚至,当自己带着家奴去后院打砸的时候,一个人影都看不见? “苏谨!” 常升再愣,也知道自己被阴了。 一进大殿,常升就看到了站在最外面的苏谨。 这小王八蛋似笑非笑看着自己表情,真是欠揍! 顿时他那并不聪明的大脑,就被愤怒占领了高地。 “你个小王八蛋敢阴我!老子弄死你!” 带着哗啦哗啦作响的铁链子,常升就向苏谨扑去。 蒋瓛只觉得手里一空,甚至都没反应过来。 “哎呀妈呀,陛下救命啊!” 苏谨二话不说撒腿就跑,直接躲在了赵成的后面。 赵成看着来势汹汹的常升,差点没吓尿了“公公公公公.....” 老朱见状大怒“混账!大胆!蒋瓛拿下他!” 蒋瓛带着几个锦衣卫,如狼似虎的将常升扑倒在地“公爷,这是朝堂,收敛!” 常升这才清醒过来,胆战心惊的跪下“陛下,陛下,臣冤枉啊!” 见常升被拿下,苏谨才从赵成身后钻了出来,拍了拍后者的肩膀 “赵大人,那是国公,不是公公,你喊错了。” “苏谨,滚到最后面站着去!” “唉~好嘞陛下!” 看着苏谨踢踢踏踏的跑回自己的位置站好,老朱转头瞪向常升 “。。。。。。” 咱想说什么来着? 都怪苏谨这小子,情绪都被他整的不连贯了! 再次瞪了苏谨一眼,好不容易才平复了情绪。 “常升!尔纵奴行凶、当街砸店、致使多人受伤,心中可还有大明律法!” 看着朱元璋疾言厉色的态度,常升心里也有些害怕。 但是再想想,至少没有搞出人命来,也没多大的事。 就算陛下要收拾我,最多也不过就是赔钱、罚俸、道歉了事,心中又安定了一点。 “陛下,臣知罪。” 他的认错态度贼好,反正陛下也不能弄死我,大不了知错就改,改了再犯呗。 想到这里,他回头朝苏谨的方向瞅了一眼,露出阴毒的光芒 “小子,等我回去了,咱俩再慢慢玩!” 苏谨迎着常升的目光,一点都没在怕的“呵呵,还想报复我?” 朱元璋也有些头疼。 常升的罪名不好弄,说大不大,也不好牵连他身后的那些武勋。 若是一个处理不好,反而容易出乱子。 就在这时,一个小太监来到殿外,将马忠良悄悄喊了出去。 老朱眉头一皱“怎么了?” 马忠良快步跑到他身边,低声说道“皇爷,外面有人敲登闻鼓!” 老朱脸一沉“怎么回事?” 马忠良瞅了一眼跪在堂下的常升 “回皇爷,说是开国公昨日砸店,打死人了,事主的儿子带着棺材跪在宫门外喊冤。” “竟有此事?” 说不上是喜是忧,老朱沉声道“宣!” 常升还懵懵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看到马忠良带着崔老二进了大殿 “草民叩见皇帝陛下!草民求皇帝陛下为草民作主啊!” “站起身来,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崔老二不是不想起身,可腿软的始终站不起来,只能颤抖着身子继续跪着,反而还觉得好一点。 见到皇帝的瞬间,他就只想回家,可想想事成之后那高额的赏钱,咬咬牙继续说道 “草民的父亲本在青丝坊做管事,可昨日这位公爷不知为何上门砸店,草民的父亲上前阻拦,却被活活打死了... 草民斗胆,求陛下为草民作主啊!” 常升愕然,仔细回忆昨天的一幕,我没打死人啊? 可忽然想起那颤巍巍的老头... 娘的,不会这么倒霉吧,推了一把就把人推死了? 若是以往也不是什么事,大不了私下赔点钱了事。 可这事被捅到陛下眼皮子下面,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想到此处,常升赶紧喊道“陛下,臣冤枉,臣没有打他爹!” 老朱气愤至极,狠狠一拍龙案 “没有打死人?那他爹是怎么死的?难道你去砸店的时候,他爹正好寿终正寝了吗!” 苏谨有点心虚的抬头看了一眼“陛下你知道吗,您差点真相了...” “这这...” 常升有点慌,有心想找人帮腔,可惜蓝玉前些日子装病,今天没来上朝。 至于其他武勋,与他的目光对上之后纷纷回避。 陛下今天情绪有点不对,还是先避避风头,观望观望再说。 这群武勋本来是想借着这事发飙,除了看常升的热闹之外,顺便从他身上弄点好处。 可现在的情形,别好处没弄到,反而把火引到自己身上来就真热闹了。 至于文官们,对这些国公哪有客气的? 眼见着大功在前,赵成率先发难“陛下,开国公纵奴行凶、当街打砸商铺并致人以死! 百姓何辜?朝廷律法何在?臣请陛下严惩开国公常升以平民愤!” “臣附议!” “臣附议!” 一群言官争先恐后冲出来,气势汹汹的指责常升的罪名,那架势恨不得直接将他拖出去斩了。 “陛下,工部官员秦振虎的发妻亦被常升所伤,至今仍躺在医馆生死不明! 若不严惩常升,诸官员心中之愤何解?臣请严惩常升!” 工部代尚书沈溍站出来之后,一众工部官员齐齐站出 “臣请严惩开国公常升!” “臣附议!” “臣附议!” 老朱现在还没想好怎么处理常升,或者怎么达到自己的目的。 他冷眼瞧着常升“你还有何话可说?” “臣冤枉啊,那人不是臣打死的啊,臣愿交出行凶家奴,以正法听!” “若无你这家主下令,家奴何敢闹市行凶?” 老朱冷哼一声“蒋瓛,将常升下入诏狱,择日三法司会审!” “臣冤枉啊!陛下饶命啊!” 常升被拖着出殿,路过苏谨身边的时候,小苏忍不住说了两句风凉话 “哟,您这就下诏狱了? 那地方可是贼好玩的,一般人不脱个三层皮可出不来,开国公祝您一路顺风呐~!” 第114章 落魄的孙公子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臣等,恭送陛下!” “苏谨留下,随咱去御书房。” 到了御书房,老朱目光如鹰一般在苏谨身上扫过 “说吧,常升与你究竟何仇何怨,竟要当街砸你的店铺?” 苏谨嘿嘿一笑“陛下,他砸的哪是臣的店铺,那可是您和臣的店铺。” 老朱瞪他一眼“少说废话!说,常升为什么要砸你的店?” 苏谨早准备好说辞“陛下,前月开国公曾去凤阳寻过臣。” 老朱闻言点点头。 从凤阳回来之后,老朱在那里早布下了一群锦衣卫,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常升曾去找过苏谨之事,他心里清楚的很。 “陛下,当时开国公来问臣,您在凤阳做了些什么,又和皇孙说了些什么。” 老朱眼神一凛,暗骂一句常升该死! “哦?你是怎么回答他的?” 苏谨笑笑“臣哪敢胡说八道?更何况您干了些什么臣也不知道啊,自然没法回答他。” “然后呢?” “然后臣也不知道啊”,苏谨摊摊手 “前些日子开国公莫名其妙的来骂臣,说因为臣的关系,三殿下都不愿意见他了, 还说是臣从中作梗、挑拨他们舅甥之间的关系,差点没揍臣,臣都快冤枉死了!” “臣本以为只是场误会,过些日子说开就好了。 可没想到开国公的脾气居然这么大,竟然跑来砸咱们的店。” 苏谨刻意将‘咱们’两个字标了重音,暗示陛下咱们可是一伙的啊。 可惜他的媚眼却抛给了瞎子。 老朱完全没注意苏谨的话,他在暗自思忖 “熥儿从凤阳回来之后,确实很少去见蓝玉他们。” “看来熥儿确实长大了,懂得分清是非对错、孰重孰轻。” “不过这其中,必然少不了这小子经常提点,不然常升不会无缘无故去针对他。” 老朱看着苏谨,对他暗中的这些操作不置可否。 “这小子似乎和熥儿的关系更好一点? 不过没关系,小孩子嘛,哪有不打打闹闹的? 回头让炆儿别拿着臭架子,多和这小子往来就好。” 苏谨被老朱看的有点发毛,总觉得他不怀好意。 “陛下...您还有事吗?” 老朱被气笑了。 那些个大臣,哪个见了自己不是战战兢兢? 又有哪个大臣不愿意常伴君左右? 这小子倒好,好像自己是吃人的老虎一样,恨不得躲得远远的。 “这件事暂时还没完,你也不必急着回凤阳,先在京里待上几天吧。” “是,陛下。” “滚吧!” “好嘞,臣这就滚蛋~~~” 看着苏谨仓皇逃窜一样的背影,老朱哑然失笑,摇了摇头。 苏谨的案子并不算什么大案,而且已经了结,留不留京并不重要。 但是老朱却忽然有点不舍得,就这么把他回去,总想把他留在身边听用。 出得宫来,苏谨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又是美好的一天啊~~~ 这些日子实在是太辛苦了,等彻底解决完这件事,必须睡他娘个三天三夜!” “嗯,回去之后先干两天活,然后再歇五天,我真是太勤劳了,可谓是百官楷模啊!” 老朱听到这句话,怕是得一脚踢死他。 “快走快走,秦淮河那边有热闹看!” “咋了咋了?” “听说那孙公子要带着诗韵姑娘一起投河!” 苏谨一愣。 诗韵姑娘? 不就是被自己坑的挺惨、去年的那个花魁吗? 那个孙公子,不就是包养诗韵的那个肥皂商的儿子? 咋,小两口感情不和闹矛盾啦? “马三。” “小的在。” “去瞧瞧。” 果然,八卦是人类的天性。 苏谨到了秦淮河的时候,这里早就围满了人,挤都挤不进去。 苏谨找了一个高处,只能远远的瞧见远处的诗韵舫上, 一个男子举着匕首,扣着一个女子的脖子,靠在船边似乎在嘶吼着什么。 孙廷尉的内心很崩溃。 家里的肥皂生意因为断货只能被停。 豪掷千金也没将诗韵捧成花魁, 孙廷尉觉得全世界都在和他作对。 老爹不停托人求情,想要求见苏谨,可连个面都见不到。 无奈之下前往凤阳,却被告知苏大人去了京城,并不在当地。 无奈之下只好泱泱返回应天。 可这应天这么大,他要去哪里找苏大人? 去了亿达商行,里面的人都懒得搭理他。 当初也曾有人劝过他,不要涨价。 可他觉得京城就他一家售卖肥皂,就没当回事。 可现在人家一断货,他才知道自己是多么可笑。 孙廷尉回家之后,孙尚东将他狠狠的抽了一顿。 可就算把儿子抽死,又能解决什么问题? 孙廷尉自幼丧母,早被孙尚东惯坏了。 回家被抽了一顿,心里自然满是埋怨,一怒之下当夜就离家出走。 身边的银两已经不多,自然也找不到合适的地方, 有心想找以往的狐朋狗友借上些银子,可那些人一听说他家生意破落,一个个托词不见。 无奈之下,他想起了诗韵。 再次来到诗韵舫,老鸨子依旧热情似火,很轻易见到了诗韵。 心里很烦的孙廷尉,晚上多喝了几杯,就开始搂着诗韵抱怨上天对自己的不公 “娘子,你等着瞧吧,早晚小爷要让那姓苏的知道,离开小爷家开的店,他那破肥皂一块都别想卖出去!” 本来诗韵还把他当做退路。 既然花魁争不到,有朝一日若是能嫁到孙家为妾,也不是不能接受。 然而当她得知孙家的生意被停后,顿时对他失去了兴趣。 对于他说的酒话,更是一句不信。 诗韵心中冷笑“人家既然敢断你家的货,自然就不怕卖不出去!” “相公,你喝多了,奴去给你打盆水来,净净脸。” 可能是因为愤怒?不甘? 今夜的孙廷尉格外疯狂,后仓里堆积如山的丝袜,被他消耗了不少。 诗韵应对着他的疯狂,但心里充满了嫌弃。 往日那翩翩如玉的贵公子,此刻在他心里也不过是个糙汉罢了。 “不行,就算以后再不见他,也要把他最后一点银子弄到手里!” 第115章 私奔? 翌日一早。 孙廷尉昏昏沉沉的醒来,揉了揉酸痛的腰,看着身边空落落的枕头“娘子,你在哪里?” 虽是清晨,但窗户依旧被帘子遮住,屋内一片漆黑。 忽然,烛火被轻轻点燃。 诗韵穿着一身红妆,桌上一对红烛哔啵作响,将她的脸映的忽明忽暗。 诗韵抬起头,凄然一笑 “奴昨夜思前想后,知道相公家风严谨,孙家也不会允许你娶一个风尘女子,我俩今生终究缘分浅薄。” 说着,诗韵便期期艾艾的哭了起来,怎叫一个梨花带雨,惹人爱怜。 良久,诗韵擦擦眼泪,举起桌上的酒杯 “奴思来想去,既然今生无缘结成良缘,不如你我共饮了这杯毒酒,夫妻二人相伴共赴黄泉, 也好过独自苟活在这世上,等来世再做夫妻吧。” 诗韵说完就起身,将一杯毒酒递到孙廷尉唇边,自己则举着另一杯。 凄婉的泪光之下,是她忐忑的心情。 ‘死’字诀是一招险棋,需要拉着对方一起死,。 若是孙廷尉真的热血上头,像个愣头青一样喝下去,自己恐怕也唯有偿命一条路。 不过,看着孙廷尉那慌张躲闪的眼神,诗韵清楚,自己赌对了。 孙廷尉哪里有胆子殉情? 他一把夺过酒杯摔到地上,抱着诗韵痛哭出声 “是我狼心狗肺,不知娘子待我这般坚贞刚烈,竟不知珍惜,我真是个畜生啊...” 诗韵也哀哀哭泣“相公...” 孙廷尉似乎下定了决心“娘子,你莫要再说了,今日起我便在这诗韵舫住下,那家我是再也不会回去了!” 诗韵一愣,心说你住你娘嘞! 要不是看你还有几个臭钱,谁会愿意和你这个银样镴枪头、败絮其中的破落户山盟海誓,互诉衷肠? 诗韵强忍着恶心,假惺惺的劝道“相公怎可为我这风尘女子,担上那不忠不孝的罪名? 倘若如此,奴怕到时候要下那十八层地狱。” 孙廷尉感到一阵阵的温心“那娘子说该当如何?为夫一定照办。” “相公若是有意,便为奴赎身吧,奴跟你回家,甘愿做一妾室便好。 何必在此被妈妈榨取相公的银钱?” 看孙廷尉的眼神中透着迟疑,诗韵暗骂一句‘吝啬鬼’后,赶紧说道 “相公有所不知,奴在青楼的这些年,已经还了许多的赎身钱,如今只剩200两左右,对相公来说,又算得几许?” 看着孙廷尉阴晴不定的脸色,诗韵嘴角上翘。 200两这个数目,不是她随便说的。 这是诗韵凭借多年的经验,估算出来孙廷尉能承受地最大数字。 既不会因为太高而吓退他,又不会因为太少让他随意拿出。 要的就是让他努努力,想想办法就能凑到,但又一时片刻凑不齐。 在纠结一阵之后,孙廷尉终究下定了决心。 从家里的情况来看,以后他怕是没那么多钱再去青楼了。 可尝试过青楼的好,他又如何甘心再回勾栏去? 眼前的诗韵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今年的榜眼、去年的花魁。 只需要二百两而已,就能带一个花魁回家,这笔生意做得过啊! 当下他不再犹豫,直接偷偷溜回家,将父亲准备进货的银子偷了出来。 可惜,只有不到170两。 回到诗韵舫,他将银子全部交给诗韵“娘子,为夫无能,只凑到了这不到一百七的纹银。” “相公,奴现在便去找妈妈说说, 这些年奴也为她赚取了不少银两,想来应该是能赎身的。” 孙廷尉大喜“好,好,娘子快去!” 诗韵出得门来,压根没去找老鸨子,而是转身去了另一个房间。 将银子藏好后,坐下休息了盏茶十分,又拿出一块蘸满了姜汁的手帕,偷偷擦了擦眼角,才红着眼离开房间。 “相公,相公,奴无能,妈妈真是个薄情寡义之人,说一文钱也不许少! 甚至还说为了奴今年夺取花魁,花费了无数银两,赎身钱还要再加一千两!” 孙廷尉如遭雷劈。 倘若只是差个百多两,他还能想想办法,可这一千多两,他又要去哪里去弄? 他咬了咬牙“当初这老鸨子没少收我钱财,我去找他对质,问问她怎这般黑了良心!” 诗韵吓了一跳,赶紧将他拦住“相公不可! 这画舫背后可是有贵人扶持,倘若得罪了妈妈,奴担心相公会被人报复。” 孙廷尉垂头丧气的坐下“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我该如何是好?” 诗韵猜到孙廷尉是真的没钱了,这一曲琵琶行也该到曲终人散的时候。 哭、剪、刺,嫁、走、死,拿捏恩客的六式,被诗韵玩的炉火纯青。 而现在,到了该用最后一个字诀的时候了——走。 孙廷尉,该滚蛋了。 诗韵红着眼坐到他身边,轻声说道 “相公,只要你不嫌弃,就算没钱赎身,奴也愿意与相公远走高飞。” 孙廷尉一愣“你什么意思?” “相公,明日清早,你我便在秦淮河西边的渡口汇合,奴愿与相公私奔,离开这个伤心地。” 孙父本就在恼他,而孙廷尉又刚从家里偷钱为妓子赎身,恐怕现在一时片刻也回不去。 他想了想“好,明日一早,我便在渡口等你!” 看着孙廷尉离开的背影,诗韵的嘴角浮起冷笑 “翠儿,告诉下人,明天一早去渡口办事,规矩照旧。” “是,小姐!” 翌日清晨,孙廷尉早早的便在渡口等着。 要不是天气尚暖,怕是夜宿街头的他,都要被冻死了。 天色刚刚放亮,果然看到诗韵一个人,挎着一个小包袱款款而来。 “相公,等久了吧?” 诗韵轻轻为他擦去眼角的疲惫“辛苦相公了,咱们这就走吧。” “好。” 可就在两人转身之际,老鸨子忽然带着数十个打手,气势汹汹的冲出,将他俩人团团围住! “丧尽天良的东西,胆敢拐骗我未出嫁的女儿,现在就随我去官府问罪!” “乡亲们,都来看看啊,这畜生竟然拐骗我女儿私奔,乡亲们来为我评评理啊!” 第116章 无形的大网 虽然此刻天色仅仅微亮,但路人已然不少。 加上老鸨子这一嗓子,顿时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孙廷尉不过是个纨绔公子,哪里见过这等阵仗,早被吓得魂飞魄散。 “老鸨...不,妈妈,你不认得我了?我是孙廷尉啊!诗韵是心甘情愿跟我回家的。” 老鸨瞧着他没出息的样子,暗啐了一口 “你也配叫我妈妈?老娘的楼里要是有你这样的姑娘,还不得赔死!” 她冷眼瞪着孙廷尉“休要攀扯关系!你拐带我家女儿,就是拐带人口!快随我去官府问罪!” 孙廷尉早被吓傻了,不知如何是好。 诗韵却忽然一把推开老鸨,冲到孙廷尉身边 “相公,你我今生无缘在一起,但公子万不能因为奴被抓去官府,你快跑!” 说完,一把将孙廷尉狠狠推开! 然而后者似乎被吓傻了,仍然傻傻愣在原地。 看他呆傻在原地,诗韵心中暗骂这家伙真是个草包! 眼见围观的路人越来越多,生怕惊动了官府,诗韵只好目中含泪催促“相公,你快跑啊!” 孙廷尉这才反应过来,带着无尽的眷恋和不甘,依依不舍看了诗韵最后一眼,转身匆匆钻进了人群。 见他跑远,诗韵嘴角慢慢噙起冷笑。 转过身,擦去强行挤出的两滴眼泪,携着老鸨的手“事情办完了,咱们回去吧。” 老鸨竖起大拇指“还是姑娘高招!” 老鸨带来的那些龟奴、家仆,无不在夸赞着着诗韵高招, 同时戏笑,那孙廷尉真是个大草包,一点都看不出姑娘的厉害。 可在他们刚刚回到画舫船头,身后就有一道阴沉的声音传来“你们竟敢骗我!” 原来孙廷尉逃走之后,越想越觉得不对! 同时心里充满着不甘,一咬牙,悄悄尾随在诗韵一行人的后面。 这一路看到几个龟奴都敢放肆嘲笑自己,孙廷尉越听越怒! 老鸨错愕半晌才回过神来,马上换上一副盛气凌人的嘴脸 “便是被你看穿又能怎样?就算你去报官也没用! 应天府的人可都知道,你那钱是心甘情愿为诗韵花的,你看官府信不信你?” 孙廷尉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忽然从身上,掏出一把方才从肉摊随手偷来的短刀,扑向了诗韵! “啊————!” 诗韵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孙廷尉挟持到了船边。 “你不是说要与我同生共死吗!” “你不是说非我不嫁,要与我做一对同命鸳鸯吗!” “你不是说要与我共赴黄泉,来生再做夫妻吗!” “好,我成全你!我现在就弄死你,然后再给你偿命!” 诗韵被吓得花容失色“孙公子,不,相公,你误会了,你看到的都不是真的,奴的心里真的只有你啊!” “哼!” 孙廷尉嘴角噙着冷笑“到了这个时候,你的嘴里仍没一句实话!” “奴说的都是真的啊!” 诗韵这次是真的被吓哭了 “公子,奴贱命一条,你还有大好年华,何必为了奴这样一个贱人,搭上人命官司呢?” 人群外的苏谨,举着一碗馄饨,笑呵呵的看着眼前的热闹。 “老爷,要小的去管管吗?” “为什么要管?” 苏谨笑的眼睛都快眯起来了。 爷,这事毕竟是选花魁引起来的, 您今天又刚被陛下叫去问话,若是闹出了人命,小的担心陛下又找您麻烦。” “屁。” 苏谨不以为然的摇摇头,嗤笑一声 “现在都快巳时末了吧?他若是真想死,早就一刀割下去,然后自尽了, 折腾了这么久,也不嫌累?等着吧,官差差不多也该到了。” 果然,苏谨话刚说完没多久,一群官差就冲了进去。 很快,孙廷尉、老鸨、诗韵都被押了出来。 苏谨没兴趣继续跟着去瞧热闹,几口将碗里的馄饨吃完,转身离开。 “老爷,需要小的派人跟一下,看看最后的结果吗?” “有啥好看的? 这俩人都不是啥好鸟,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最多不过关两天就放出来了。” “不过那诗韵恐怕在秦淮河混不下去了,保不齐得被他家主子卖进勾栏。” “嘿嘿,那也是她活该,谁叫她贪心不足呢?” 凉国公府。 蓝玉收到常升被捕的消息后,脸色阴晴不定,在书房坐了许久。 进屋伺候的下人都被他骂了出去。 到了午后,看着日渐西斜的太阳,蓝玉眯了眯眼。 半个时辰之后,蓝玉拖着‘病躯’坐上了马车,一路向皇宫行去。 他是去向朱元璋求情的。 他和洪武帝的关系很矛盾。 早年间,俩人是可以互相交托后背的兄弟。 建朝之初,他是朱元璋最信任的大将,是可以托付大军的一国之帅。 可现在,坐在龙椅上的那位爷,却让他觉得陌生,而他自己,也不再被那位爷信任。 若是以往,常升犯的这点错,最多不过被呵斥几句,闭门思过而已。 可这次居然被下了诏狱。 在蓝玉眼里,不过是杀了个泥腿子罢了,了不起赔点钱,何至于这么大动肝火? 但这一次,蓝玉总觉得那宁静的皇宫背后,似乎有暗流涌动。 一向傲气的蓝玉,终究无奈的选择,向那位老兄弟低头,进宫为常升去求情。 “臣,凉国公蓝玉,求见陛下!” 酉时末(19点)。 天边的最后一道残阳,余晖撒向了大地, 晚霞斜斜落在出宫的蓝玉脸上,仿似被刀刃割过,溅满了血色。 蓝玉阴沉着脸,一言不发的坐上马车。 管家不敢说话,轻轻摆摆手,车夫轻轻一样马鞭,踢踏而行。 马车上的蓝玉,脑海中一直盘旋着方才和洪武帝的对奏。 “老兄弟啊,不是咱不肯放人,你没瞧见升儿这次将事情闹得有多大吗?” “那些文官可都盯着咱呢,老兄弟你还是莫要让朕为难了,要怪就怪这次升儿做出的事,实在是太混账了!” 朱元璋暧昧的态度,让蓝玉心中开始忐忑,似乎有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向他扑来。 “回府。” “另外,想办法去吧那个苏谨找来,就说我要见他!” 第117章 一个小白脸,一个大马脸,真不要脸 “老爷,三殿下托人传话,想见你一面。” 苏谨放下手中的笔,拿起信轻轻吹干墨迹 “人我就不见了,你去告诉传话的人,就说我知道他想问什么, 让他回去告诉三殿下,什么都不要说,什么都不要做,静观其变。” “是。” “还有,切记提醒三殿下,千万不要去找陛下求情,让他一定要记住!” “是,小的一定把话带到。” 安排完,苏谨起身走进小院,背着手欣赏即将落下的夕阳 “恐怕有人已经急不可耐,想要见我了吧?” “正好,我还正发愁找什么借口去见你呢,不如就给你这个机会。” 马三传完话回来,就看到苏谨正往衣服里塞护板,疑惑的上前 “老爷这是要去干仗?稍等小的,小的去抄家伙!” “抄什么家伙!” 苏谨失笑“你个狗东西给我滚回来,陪我出去一趟。” 天色已暮,残阳没入大地,依旧很圆的明月渐渐升空。 苏谨在太平桥随便对付了一口,带着马三在街市上闲逛。 “老爷,咱们身后有人跟着,要不要小的...” 苏谨回头看了一眼,果然看到几个布衣汉子悄悄跟着他们。 看到苏谨回头,哪几人赶紧装作过路人,随意拿起小摊上的货物,假装买东西。 苏谨摇摇头,这几个家伙的跟踪能力也太弱鸡了吧? 哪有八尺魁梧壮汉去逛胭脂摊的? 还以为别人看不出来? 没看胭脂摊边上的几个小娘子,都被你们吓得快尿裤子了吗? 要知道,苏谨府里的护卫,可是按照《军地两用人才之友》、《民兵训练守则》,加以改进后训练出来的。 对跟踪与反追踪这些玩意,苏谨可熟得很。 “不用,今天我就是为了把他们引出来的,记住,一会如果他们要拿人,你千万别还手。” 马三一愣“为啥?” “废话,老爷我好不容易才能找个借口见见‘那人’, 你个狗东西下手没个轻重,三招两式就把人弄废了,老爷我还怎么去?” 马三似懂非懂。 不过他这人就是执行力强,既然老爷说不让动,那他就坚决不动。 拐过街角,苏谨装作尿急,扯着裤子就往一处偏僻的树林钻去。 进去后没多久,那几个壮汉果然尾随而入“苏大人,我家老爷要见你。” “你家老爷是谁?他说见就见?找我秘书预约过没有?老子档期很忙的好吧!” 壮汉??? 这家伙不是被吓傻了吧?胡言乱语啥呢? “不管了,绑走!” “救命啊~~~~~~~!光天化日之下有人强抢良家妇男啦~~~~~有没有人管啊!” 壮汉一把捂住苏谨的嘴,拿布给他堵上,瞪了一眼一边的马三 “你他娘的什么都没看见,知道吗?不然一刀攮死你!” 马三装作呆呆地样子,忽然回头就跑 “救命啊~~!有采花大盗要偷老爷的屁股啦~~~~~!” “彼其娘之,快,把这狗日的也一并抓走! 再让他喊下去,老子以后在这应天城还做不做人了!” 马三很快也被壮汉堵住了嘴,呜呜呜的被拽了回来。 “娘的,要不是老爷吩咐不许伤了你的性命,今天老子非得给你俩,一人一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不可!” “呸!一个小白脸,一个大马脸,真不要脸!” 俩人被壮汉扛出了树林,塞进马车后就朝着城北驶去。 中间兜了数个圈子,壮汉最终将马车驶进了城南的一处庄园。 壮汉一人提溜着一人,将他们拎下了马车 “姓苏的小子,一会说话的时候最好小心点,不然明年的今天,可就是你的忌日!” 马三坐在一边,眼神在壮汉身上滴溜乱转,似乎在考虑从哪下手比较顺手。 “敢威胁我家老爷,一会老子一刀一个,都给你俩攮嗝屁喽!” 马三被留在原地,另一个壮汉带着苏谨向后院走去。 苏谨用余光打量着这处宅院,微微点头 “果然老蓝做事比那常升稳妥多了,这宅子一看就是外宅。” 蓝玉此刻正坐在堂屋,两眼微微阖着,似乎在闭目养神。 “老爷,姓苏的那小子带来了。” “带进来吧。” 看着苏谨被带上来,蓝玉身上的威压迅速外放,试图给他一个下马威。 虽然蓝玉嘴角噙着笑意,但那壮汉依旧感到深深的畏惧,站在那一动都不敢动。 然而蓝玉却注定要失望了。 早就和老朱打了无数次交道,别的不说,对这套威压小苏早就免疫了。 看着苏谨脸上那似笑非笑的表情,蓝玉愕然。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忽然觉得,难道这小子是故意被自己抓来的? “你就是苏谨?” “下官见过凉国公。” 蓝玉暗道“果然!” 他眯起眼睛“你认得老夫?” 苏谨笑笑“下官未曾有幸见过公爷,不过全凭猜测罢了。” 蓝玉的眼睛不停在苏谨身上逡巡,一双鹰目如电般扫过,像是要直接看穿苏谨的内心。 苏谨毫不畏惧,坦然与之对视。 “看来果然如我所料,从头到尾都是这小子给升儿做的局! 包括今天见到我,都在他的计划之内。” “既然都是聪明人,那不如敞开天窗说亮话,老夫倒要看看这小子究竟是什么目的!” 蓝玉轻轻抬手“事出突然,老夫不得以才出此下策来请苏大人,还望恕罪。” “不敢,公爷太客气了。” “苏大人请坐。” 蓝玉看着苏谨,心中思虑不定 “据老夫所知,这苏谨与熥儿关系不浅,按理说即便不与我和升儿交好,也没必要行这挑拨离间之举, 此人虽面目俊逸,但是行事果决,环环相扣,且手段狠辣, 断不会做出无意义的事来,那他目的究竟为何?” 蓝玉知道继续绕来绕去,怕最后得被这小子带进沟里去,倒不如直接发问 “苏大人,常升的事,是你做的吧?老夫想知道,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苏谨微微一笑,云淡风轻的表情下,说出的话却震耳欲聋 “凉国公,你可知你和开国公,马上就要大祸临头?” 第118章 赌 蓝玉愕然。 听到苏谨的话,他没有生气。 血海里拼杀出来的人,早就养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习惯。 闻言,他不过笑笑。 只当这苏谨想要先声夺人,吓唬吓唬他罢了。 “公爷看来不信?” 蓝玉笑笑不言。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今日公爷应该已经进过宫,找过陛下求情了吧?” “而且,结果不会太好。” 蓝玉眯起了眼睛。 “若是以前啊,开国公最多也就是罚俸、赔钱、闭门思过罢了,可这一次怎么就下了诏狱了呢?” 说完,苏谨带着戏谑的眼神看向蓝玉“公爷今天找我来此,为的不就是想确认一下,你心中的猜想吗?” 蓝玉眼神射出一道寒光“你都知道些什么?” 苏谨收起自己不正经的神色,脸色忽然一沉,肃然开口 “公爷,你我本应是一条船上的人,只可惜你们用错了法子!” “你这话什么意思?” 蓝玉坐直身子“今日的话,出你嘴,过我耳,不会有第三人知道。” “公爷想出去乱说也无所谓,反正我是不会承认的。” 苏谨笑笑 “如今正是争储的关键时刻,公爷想为三殿下争取也无可厚非, 但您带着那帮武勋,天天给陛下施压、亮肌肉,你猜陛下会怎么想?” 蓝玉愕然“可那些浙西文官不也在争?” “他们能和您一样吗!” 苏谨的语气渐渐严肃“那帮文官手中可有兵权?生杀大权又握于谁手?” “可公爷您呢?” “我说句大不敬的话,倘若陛下百年之后,凉国公您是想做那权势熏天的外戚? 还是干脆准备效那赵匡胤,再来一次陈桥兵变?” “你!老夫断无此等念头!熥儿是我孙外甥,我怎么会这么做?” “那如果最后的皇太孙是朱允炆呢!” 苏谨起身低喝“谁敢保证你不会起兵叛乱!” “还有!” “公爷,我实话告诉你,只要你和你背后的武勋,仍旧握紧兵权一天,你那孙外甥就没有一点坐上皇位的机会!” “陛下,决不允许你们这些外戚,威胁到皇权!” 蓝玉颓然靠在椅子上,沉默不语。 他何尝不知道这些道理? 可是手中的权利,终究让他渐渐迷失,无法做出那个决断。 权力,是男人最好的春药,但也是刮骨的毒刀。 原本他心中还带着一丝侥幸。 万一最终陛下选择了熥儿呢? 毕竟,朱允炆是吕氏继太子妃之前出生,无论如何都是个庶出子啊! 只有熥儿、只有熥儿,才是名正言顺的第一皇位继承人啊。 “公爷难道还看不明白吗?” “苏谨上前一步“陛下今日想杀的是常升吗?陛下是想要杀死你的野心啊!” “想想胡惟庸,想想李善长,若是公爷再不做出决断,难道真当陛下不敢发动一次蓝玉案,将你连根拔起吗!” 蓝玉阖目久久不语,终究叹了口气。 “你说的这些,老夫又何尝不知? 但若老夫卸了兵权,熥儿可就真的孤苦无依,四面楚歌了, 苏谨,你又如何能保证他坐上那个位置?” “我保证不了。” 苏谨摇摇头“最后皇位落于谁手,自有陛下来决断,我所能做的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但是有一点。” “公爷倘若还不尽早做出决断,不止你全家性命不保,三殿下也不会再有一点机会!” “下官,言尽于此。” 蓝宇的脸色阴晴不定,眉心痛苦不堪的纠结在一起,久久下不了决心。 不知时间之何过,那盏茶水从氤氲着热气,渐渐变得冰凉。 “呼——!” 蓝玉重重吐出一口气,眼睛豁然睁开“苏谨,老夫便陪你赌上这一回!” “但若你是个信口雌黄之徒,老夫就亲手取了你性命!” 苏谨心中暗骂“你娘的,朱允炆看老子不顺眼,你外甥也看老子不顺眼, 本来老子清清闲闲当个小县令,每日喝酒听曲,再看看大长腿多快活! 非得搅进你们家的这些破事里面来! 要不是朱允炆一直看老子不顺眼,老子怕熬不到朱棣登基,就得先被朱允炆那狗东西弄死,谁愿意掺和你们的破事? 可你们这帮老小子不懂得感恩也就罢了,各顶个的还要吓唬老子! 都说要砍老子的脑袋,老子又有几个脑袋够你们砍?” 不过他清楚蓝玉做出这个决定有多难,闻言只是点点头“那下官就静候公爷佳音了。” 蓝玉不置可否“你走吧。” 出门之前,苏谨忽然回头笑道“难道公爷不准备找人揍我一顿?” 蓝玉一愣,旋即明白了苏谨的意思。 “你果真是个聪明人。” “吴凤,韩东,你们进来。” ‘吱呀’。 两个壮汉推开门走了进来,默默站在一边。 蓝玉有些疲惫的指着苏谨 “把这货拖到院子里打一顿,然后送他回去,记得下手不要太重。” 吴凤,韩东??? 他们不明白老爷什么意思,揍人就揍人,下手不要太重又是为啥? 苏谨见俩武夫脑子转不过来,赶紧将手伸进俩人的臂弯,一脚踹开大门 “公爷,下官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你不能这样对我!” 同时低声骂道“还不把我拖出去!” “哦哦。” 俩人这才回过神来,赶紧一边一个拖走了‘挣扎’的苏谨。 “你俩记得,一会下手的时候轻点,还有,不许打脸!” 话音未落,吴凤一拳轰向了苏谨的眼眶! ‘砰!’ 眼冒金星的苏谨大骂“你他娘的....” ‘嘭!’ 俩人就在院子里,对着苏谨一顿拳打脚踢。 最开始苏谨还想装一装,可没想到这俩二货是真下死手啊! 虽然招招避开了苏谨的要害,但疼是真的疼啊! “嗷嗷~~别打了,别打了,要死人啦!” 盏茶后,‘奄奄一息’的苏谨被送到了马车上, 要不是上车之前,苏谨悄悄拽了一下马三的袖子,恐怕暴怒的马三,直接会一刀一个嘎了这俩二货。 庄园外的树林间,几片树叶在明月的映照下无风自动。 随着马车的远去,一道身影消失在月光下。 凉国公府的书房,彻夜灯火通明。 翌日一早,无数封密信,被国公府的家丁揣在怀里,四散而出,奔向大明的天南海北。 第119章 抉择 苏谨拿着热鸡蛋一边敷着眼睛,一边听亿达商行应天分行的管事汇报 “老爷,青丝坊目前的销售已经趋于稳定,每日流水约在四五百两左右, 如意坊最近销售猛增,自花魁大赛之后,青楼、勾栏的妓子基本都在如意坊办了会员,仅办卡就收入一万五千两左右。” 苏谨眯着眼“第一波销售高峰已经过去了,接下来把如意坊迁到后街那边去吧。” 管事一愣“这是为何?” “前期销售需要联动,但是不好的影响也是有的, 你不能让那些贵人天天和妓子一块买东西吧?” “后期青丝坊要上更多奢侈品,不能让如意坊把档次拉下来。” “是,老爷,我马上就去办。” “还有,重中之重是亿达商场的建设, 你是这次项目的负责人,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就回凤阳去看、去问、去学,记住了?” “记住了,老爷。” “你也不用太紧张,这不还有我呢吗?而且恐怕年后我就得来京城上衙了。” 管事一脸惊喜“老爷您要升官了?” “升他娘个屁!” 苏谨心情一激动,眼眶又有点疼,忍不住骂骂咧咧 “老子宁愿回去当个破县令,也不愿来这京城看人眼色! 不说了,晦气!你自去忙吧!” 管事离开,马三担心的看着苏谨 “老爷,要不您还是去房里歇歇吧,小的去药店给您抓点活血化瘀的药。” “抓个屁,药店那药还不如咱自家的好使呢”,苏谨站起身 “这顿揍不能白挨,老子得去皇宫告御状去。” “啊?” 苏谨当然不是要去告御状,但是他必须去找老朱演戏,撇清自己和蓝玉的关系。 虽然没有明确证明,但是这毕竟是应天的地界,锦衣卫无孔不入, 自己见过蓝玉的事情,恐怕瞒不住老朱的耳目。 “唉,还是凤阳好啊,处处都有咱的人。” 苏谨依旧选择下午进宫。 毕竟老朱是个劳模,几乎每天都要上朝,上午肯定见不到。 下午也得等他午休后再去,还得小心老朱有没有起床火。 到了御书房,苏谨轻车熟路的往进走,看的马忠良直嘬牙花子 “这苏大人进宫,熟的快和回自个儿家一样了。” 老朱仍在雷打不动的批着奏疏,看到苏谨进来,抬头微微一笑“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老朱毫不惊讶的样子,更让苏谨断定心中的猜想——自己昨晚见过蓝玉的事,老朱早就知道了。 恐怕那俩二货揍自己的时候用的什么体亻...不是,用的什么招术都一清二楚! “陛下,您要给臣作主啊!” 老朱戏谑的看着苏谨“哦?出什么事了?你慢慢说。” 苏谨‘抽抽噎噎’,一脸哀怨的看着老朱 “陛下,昨夜凉国公喊人来找臣,臣想着官员最好少与勋戚打交道,就严词拒绝了, 可没想到凉国公直接找人把臣绑走,还问臣是不是有意要陷害开国公!” 偷眼瞅了一下笑眯眯的老朱,看不到后者有什么异样,苏谨继续做戏 “臣自然不能承认啊,可没想到凉国公居然让他的家丁揍我,您看看,臣都被打成什么样了?” 老朱眼睛微微眯起“真是这样吗?” 苏谨心中一凛,怀疑老朱看出什么来了,可有些话又决不能说, “臣不敢欺君!” 老朱似乎没打算追究的样子“那你打算怎么办?” 苏谨打蛇随棍上,给梯子就敢翻墙“臣要弹劾凉国公,绑架、纵奴殴打朝廷命官!” “哈哈哈哈哈!” 老朱仰头大笑“你小子来京里没几天,倒是学会言官那一套了,这么喜欢弹劾人?” “那也好办,朕这就下一道旨意,将你调到都察院如何?” “别别别!” 苏谨连连摆手“千万别,臣就是说着玩的,臣不弹劾了。” 老朱忽然沉下了脸“苏谨,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咱也跟你说句实话,只要你认真辅佐皇孙,不去结党营私,这大明官场,无论哪里你皆可去得。” 过陛下。” “你也不必急着谢咱”, 老朱摆摆手“倘若你三心二意,难道朕杀不得一个凤阳县令吗!” 苏谨心中一凛,惊惧无比“老朱都知道了?” “行了,你退下吧。” 退。” 苏谨走后,老朱看着纸上写着的两个名字 朱允炆、朱允熥。 他何尝不知道朱允熥才是真正的嫡子? 但是熥儿背后,那盘根错节的关系和势力,实在是太令他头痛。 凤阳回来以后,朱元璋并没有太过注意朱允熥。 但是随着朱允熥慢慢接管了皇庄和商队,几个月的时间过去,慢慢展现出了不一样的能力。 尤其是对于经济的敏感度,在老朱的眼里,一点也不比苏谨低。 甚至在几次对奏中,都显现出不一样的能力。 就连老朱也不得不承认,熥儿展现出来的能力,比炆儿要好太多。 朱允炆天天跟着大儒、文官学习,治国之道倒是张嘴就来, 但是一到具体政策的执行,不是鹦鹉学舌般重复着空洞的理论,就是束手束脚,提不出什么良策。 而这,也让老朱越来越下不定决心。 倘若当初不管不顾的立了朱允炆为皇太孙,老朱现在肯定把他带到身边亲手培养。 但是现在老朱的心态,却正如苏谨所说,让两个孙子互相博弈,准备养出最后的那只蛊王。 对于朱允熥身后最难解决的一个问题,苏谨已经将刀子递了上来, 至于杀不杀、怎么杀、如何杀,全在老朱一念之间。 “蓝玉...” 洪武帝眼中透出浓浓的杀气,朱笔在蓝玉的名字上,划下一个醒目的勾。 “朕,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能不能把握住,就全看你自己了。” 至于苏谨。 既然他已经态度鲜明的站好队,那老朱自然也由的他去。 倘若最后选中了熥儿,那他苏谨就是老朱给朱允熥留下的辅国之臣。 倘若是炆儿。 那对不起,既然你和炆儿相性不合,那咱不介意带你一起走, 咱爷俩下去之后,继续君臣相携吧。 日子就这样淡如水的一天天过去。 一旬之后的九月初,一道令百官失色的奏疏,响彻朝堂! 第120章 凉国公卸权 凉国公告老! 一道奏疏摆在老朱的案头,老朱说不出是喜是忧。 奏疏言辞华美,用词佶屈聱牙,内容却十分简单 “臣,凉国公蓝玉,自知体弱多病,无力再为陛下分忧,故请告老还乡,望陛下恩准!” 但这还不是最震惊人心的! 随着凉国公告老,景川侯曹震、鹤庆侯张翼、会宁侯张温、普定侯陈桓、舳舻侯朱寿、怀远侯曹兴、靖宁侯叶升、全宁侯孙恪、西凉侯濮玙、永平侯谢成、崇山侯李新等十三个侯爵, 以及东莞伯何荣、徽先伯桑敬为首的几个伯爵,齐齐上书告老! 其奏疏言辞恳切。 老朱能看的出来,这些个老兄弟无论是不是心甘情愿,但告老的心思却是真的。 “苏谨到底和蓝玉说了什么?能让这些个老家伙,这么干脆的痛下决心?” 对于这个结果,老朱非常满意。 能够‘杯酒释兵权’,谁又真的愿意,对这些一个战壕里爬出来的老兄弟们下死手? 这些武勋心里应该清楚,一旦交出了兵权,以后想再拿回去几乎不可能了。 同时也等于,将自己的性命交给了朝廷,交给了老朱,同时交给了下一任皇储。 “只有这个蓝玉...” 老朱的脸上阴晴不定,久久之后才扔下手中的朱笔笑道 “罢了,罢了,就让你这个老东西去颐养天年吧!” 交出兵权的蓝玉,犹如没了爪子的老虎。 若是朱允炆上位,自然可得善终。 可若是朱允熥上位,恐怕... “未来的事,谁又知道呢?” 连老朱自己的内心都在摇摆,更何况其他人? 天威难测,天恩亦难测。 这次蓝玉告老,所有文官都在暗中看着热闹。 猜度者有之,怀疑者有之,但没有一个愿意掺和进来。 虽然蓝玉上了奏疏,但老朱却不能显得‘无情无义’。 他直接将奏疏打了回去,并呵斥蓝玉这是在添乱,大明需要你,朕亦需要你。 然而蓝玉似乎铁了心,几天之后又继续上了第二道奏疏,言辞依旧恳切,态度依然坚决。 老朱这次没有呵斥,而是将蓝玉单独宣进了宫,设宴接待。 席间更是数度落泪,恳求蓝玉留下。 然而,又过了几日,蓝玉的第三道奏疏,终于在老朱的期盼中,放在了他的案头。 洪武帝大笔一挥 “准尔告老,且回中都奉养。” 当天,常升出狱。 同日,蓝玉带着家眷,拖家带口的离开应天,直奔凤阳府而去。 一个月的时间内,蓝玉一系的武勋依次交接了兵权,从全国各地全都回了凤阳府。 至此也宣告着,老朱彻底收回全国九成的兵权,军、政大权彻底握于其一人之手! 远在北平的朱棣震惊了! 他庆幸自己还好没有露出任何想要争权的想法,不然就今天可能会死的很难看! “听说我那贤弟最近常在宫中往来,我得赶紧给他写封信,宫中必须有个人能帮我美言几句!” “对了,贤弟要的那什么花生也不知弄到了没有?商队怎么还没回来?” 蓝玉走的时候,苏谨没有去送他。 不过他还是站在城头,目送蓝玉一族离去。 夕阳的余晖照在蓝玉的身上,让这个老人平添了几分凄凉与落寞。 “但是,至少你还活着,不是吗?” 苏谨嘴角勾起。 洪武二十六的蓝玉案,九成是不会发生了。 对于自己改变了历史的走向,苏谨不知是该得意,还是惶恐。 通过老朱那暧昧的态度,苏谨心里清楚,朱允熥最终坐上了通往皇位的那驾马车。 只不过这不是一场冲刺赛,而是一场拉力赛。 在与朱允炆的博弈中,谁才是最后冲线的那个赢家,苏谨自己也不清楚。 “这段历史,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 苏谨双手抱头,踏着昏黄的城墙步梯,慢慢消失在城头。 “是时候该回家了。” 九月底,深秋。 雄鹰长长的唳声划过草原,飞过河套地区,飞过阴山北麓,在黄河以北的净州上空盘旋。 永乐大帝北征之前,此时的净州还不在大明的版图之内。 往南百余里,跨过洪武界,才是大明的大同府。 净州北边几十里处,背靠小黄河,有一处名为沙井的地方,一支五百余人的商队正在歇脚。 “陈管事,那几个番商到底靠不靠得住啊?这都等了十多天了,怎么还没到?” 商队管事陈平没好气地瞪了丁汉一眼 “你只管看好商队安全就是,再烦我,我回去告诉王爷,下次不用你了。” “嘿嘿,俺就是心里有点不大稳当,这里毕竟离得鞑靼人太近了。” “怕啥?大不了往大同府跑,他们还敢追咱们不成?滚滚滚,少烦我!” 丁汉无奈,只好坐在一边擦拭武器,一边嘀嘀咕咕 “鞑靼人都是他娘的骑兵,咱们商队只有些拉货的劣马,到时候往哪跑?” 陈平瞪了他一眼“你说啥?” “没事,俺说管事的您老人家今天真精神!” “丁百户,西面好像来人了。” 丁汉蹬蹬两步跳上马车,手搭凉棚向远处望去“陈管事,好像是来了一支商队。” “哎哟我的祖宗?你他娘的小心点啊,那里面装的都是上好的琉璃,踩碎了拿你狗命赔?” 丁汉没理他。 平时的时候,商队是以陈平为主导。 但是一旦涉及到潜在的危险或战事,丁汉这个百户就会全权接过指挥权。 “去两个斥候探探,看看是什么来路!” “其他人列阵保护商队,戒备!” 两个斥候背上弓箭翻身上马,一左一右朝着对方冲去。 丁汉远远地望见斥候与对面的队伍接触后,下马说了几句话后跑了回来。 “百户,对面说他们是与咱们约好的,从大食来的商队!” “有信物吗?” “有!” 斥候递上一个木牌,陈平拿出来与手中的一合,点了点头“没错了。” “喊他们过来吧,其他人继续戒备,火器手上好药。” 看着远方渐渐靠近的商队,虽然有信物为证,但丁汉仍旧不敢放松。 “哦~我的亲爱的朋友,我是你最虔诚的伙伴,哈桑!” 第121章 鞑靼来袭 陈平与哈桑来了一个热烈的拥抱,寒暄几句后,哈桑打开了驼队上的货箱。 “我最亲爱的朋友,这次我为你带来了胡椒、葡萄酒,还有最正宗的羊毛地毯, 哦,你可能不知道,这羊毛地毯可是纯手工制作的,非常的美丽! 在我们国家,只有最尊贵的主人,才可以将它铺在华丽的大厅,接受客人的吹捧。” 陈平不置可否。 他与胡商不是第一次打交道,知道这些货嘴里没几句实话,以次充好更是家常便饭。 陈平将带来的货物挨个开箱检查,引起了哈桑的不满 “哦,我的朋友,我是你最忠诚的伙伴,怎么可能骗你呢? 你这是对我的不信任,我很伤心。” 陈平冷笑“在我们大明,有句话叫‘先小人后君子’,做生意嘛,谨慎一点对你、对我都好。” 哈桑捂着心口“哦,好吧,虽然你说服了我,但我仍旧不开心, 我要罚你请我吃上好的羊肉,喝最好的美酒。” 陈平一边检查货物,一边心不在焉的敷衍“好好好,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 货物检查完毕,陈平满意的点点头。 这批货并不算是最好的,但是质量还算可以,可以接受。 不过陈平的注意力在最后的胡豆上 “老韩,验一下,这些胡豆能不能当种子,他娘的要是被人骗了,回去王爷得宰了我。” 老周虽然是军户,但是祖辈都是农民。 (说的好像大明有几个人祖辈不是农民?咦,又水了几个字,美!) 老韩不善言辞,验完胡豆后轻轻点了点头。 陈平满意的笑笑“哈桑,咱们可以商量一下价钱了。” “哦,我的朋友不要着急,我也想看一下你带来货物。” “你不是说要信任吗?” “不不不,你不是刚刚说了吗?做生意要先小人后君子,对吗?” “哈哈哈,你学的真快,好,开箱验货!” 当商队里的一个个箱子被打开,里面成匹的丝绸、绢帛、成衣,以及上好的瓷器、茶叶展现在哈桑面前时,差点没把他口水搀下来。 这些东西运回去,可是能够换来自己这批货几十倍的利润啊! 随着最后几箱琉璃被打开,哈桑的口水咽了回去,眼中闪过浓浓的贪婪! “这是...琉璃!哦,我的天呐,我从未见过如此晶莹剔透,没有一丝杂质的琉璃!” “这是真神赐予我的礼物!” 陈平微微一笑“咱们可以商量一下价钱了, 我可先说好,我知道这批货你拉回去能赚多少,所以最好把你那一套收收。” “当然我的朋友,我这个人一向诚实。” 两人走到一边谈价,丁汉一个翻身又爬上了马车。 从刚才开始他就觉着有些不对劲。 哈桑的驼队带的护卫虽然不多,但是那些护卫并没有选择休息,而是有意无意的在骆驼身边徘徊,眼神飘忽。 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他们的站位,有意无意选择在己方阵列的唯一突破口上。 最关键的是。 丁汉眼神微微眯起“从西域那么远的地方过来,驼队怎么可能一个伤员都没有?” 从西域往来大明,途中不知要经历几千里路。 别说是大食那边并不太平。 就在靠近大明以后,这一路上要经历亦力把里、瓦剌、鞑靼的地盘,怎么可能没经历过战斗? 难道他们命就这么好,一个土匪都没遇到? 丁汉摇头不信。 “除非...他们曾被捕过。” 丁汉用眼神示意手下的几个总旗戒备,同时火铳手悄悄开始装弹,枪口有意无意地对准哈桑商队的方向。 同时他翻下马车,悄悄走到陈平身边。 “不不不,我的朋友,这个价钱太高了,你要知道我从万里之外而来,这点利润是不够的。” 陈平冷笑“我给你的价钱已经足够低了,你回去至少能赚二十倍! 哈桑,做生意可不能这么贪心,我劝你...丁汉,你干什么?没看我忙着呢?” 丁汉拽着陈平的衣袖,将他拖到一边 “陈管事,我觉着不对,咱们还是小心一点,赶紧谈完赶紧走。” “怎么了?” 丁汉将自己的猜测说了一遍,陈平听后,目光有意无意的向驼队扫去,阴着脸点了点头。 “哦,哈桑,我觉得你刚才说的也有些道理,这样,我再降一成的价钱,不能再低了。” 哈桑笑着眯起了眼“哦,陈,你真是我最好的朋友!那就这么说定了。” 但是,在陈平注意不到的背后,哈桑的手轻轻的上下摆了两下。 ‘铮!’ 驼队边的护卫迅速抽出弯刀向商队冲了过来,同时弓箭手开始拉弓上弦! 措不及防之下,几个商队卫兵中箭倒地,生死不知。 丁汉目光一沉“动手!火器手,先拿下弓箭手,其他人护卫!” 早有准备的商队卫兵纷纷持刀、举盾,火铳第一时间向驼队护卫开火! ‘砰!’ ‘轰!’ 驼队的弓箭手哪想到对方早有准备,这么快就能还击?一时间纷纷倒地。 动手的第一时间,丁汉就将陈平拽倒,找了一处掩体藏好“别乱动,躲好!” 等驼队的弓箭手大部被消灭后,马上拉弓上弦,开始清理剩下的残兵。 本以为有心算无心的哈桑,哪里想到大明的卫兵战斗力这么强! 反击迅猛也就罢了,竟然瞬间就被对方击溃! 尤其是那火器,每次轰然作响之后,己方必有一个护卫倒下。 很快,驼队护卫就被消灭殆尽,丁汉将哈桑双手反捆,推到陈平面前。 陈平愤怒中带着些许得意“哈桑!就凭你也敢暗算我!” 哈桑苦笑“陈,我也不想这样,可是鞑靼人劫掠了我的商队,还扣下了我的家人,他们...” 话音未落,远处忽然扬起遮天的尘土,进而马蹄声声而来,似催命的战鼓响起! ‘呜——!’ 丁汉顾不上搭理哈桑,转身翻上马车 “鞑靼人来袭!把马车堵在前面,盾兵向前护住车队,火器手装弹!” 陈平目瞪口呆看着远方袭来的骑兵,苦笑一声 “娘的,这至少得上千人吧?怕是这次回不去喽。” 第122章 抵抗 朱棣手下无弱兵。 更何况,敢往草原跑商队的,哪一个不是刀头舔血的汉子? 陈平往来草原十多年,见过的大小战事不知有多少, 既然明知今日必死,就绝不会缩在后面等死。 “唰!” 他抽出随身的佩刀,紧紧跟在丁汉的后面。 “你不躲起来,跟着俺作甚!” 看着丁汉瞪向自己的目光,陈平嘿嘿一笑“你们若是战死,爷躲在后面就能活了? 倒不如拼上一拼,万一临死前能宰上一两个狗鞑子,爷岂不是赚了?” “真不愧是生意人,打个仗都要算账”,丁汉一口浓痰啐在地上 “一会跟在俺身后,别轻易露头! 狗鞑子箭法不错,咱不触这个霉头! 等他狗日的杀进来,再上家伙招呼他们!” “得嘞,爷听你的!” 丁汉目视鞑靼骑兵冲来的方向,盘算了一下距离 “火器手排好阵列,听我号令三段击!” “诺!” “盾兵都他娘的别怂!哪个敢漏人进来,死了都得被人骂瓜怂!” “百户,您就瞧好吧!老子给他马腿都拍断了!” 丁汉乐了“狗日的就会吹。” 看着鞑靼骑兵越来越近,渐渐进入火铳射程,丁汉眼神一凛“准备——放!” ‘砰!’ ‘砰砰!’ ‘砰砰砰!’ 百余名火铳手分为三排,依次站起向鞑靼骑兵射击。 前方射完,迅速低头躬身后退。 退到最后一排后,开始熟练地清理枪膛、重新装药、塞入铅弹,最后用火条压实。 鞑靼人被火铳打了个措手不及,这才想起大明火器的威力。 鞑靼首领那日苏,早年与大明有过作战经验,知道不能继续集群冲锋。 挨揍吃了点小亏之后,他迅速做出反应。 他挥舞着马鞭给出信号,骑兵迅速一分为二,向两侧扩散,阵列开始渐渐变得松散。 火铳的威力优势在于对阵集群攻击,一旦对方散开,威力就会大大降低。 丁汉的眼睛一直没离开过对手,看到对方一分为二,马上反应过来 “狗鞑子要进攻侧翼!” “刀兵去给老子顶住左翼,正面盾兵不要动,小心狗鞑子是详攻!” “百户,侧翼没盾兵,怕是顶不住啊!” 丁豹瞪他一眼“顶不住也得顶!实在不行把胡人的驼队拖过去,顶住一下算一下!” “火器手他娘的别着急放枪,等鞑子离近了再打!” 鞑靼骑兵分为两队后,一队三百人的骑兵迅速绕行,向商队的侧翼开始迂回。 另一队七百多人,仍旧保持正面冲锋的姿态,急速冲来。 在接近商队百步的时候,正面骑兵迅速合拢,扬鞭催马低头,全速冲锋! 同时,漫天的箭雨向商队射来! 虽然大部分箭被盾兵挡下,但仍有不少卫兵受伤。 “两百五十步。” “两百步。” “一百五...” “火器手,放枪!” ‘砰!’ ‘砰砰!’ ‘砰砰砰!’ 鞑靼骑兵第二轮箭雨来不及施放,就再次被火铳轰出一个缺口。 前方的骑兵或中马、或中人,顿时摔倒一片,人仰马翻。 只可惜火铳的数量有些少,并未能给鞑靼人造成致命一击。 这次出门,带的弓箭手也不多,星星点点的羽箭,对整支骑兵也不过是隔靴搔痒。 ‘嘭!’ 商队正面的盾兵,率先和骑兵正面相撞,瞬间多人就被撞飞出去。 好在有马车作为阻挡,阵线并未被直接冲垮。 最前冲撞的鞑靼骑兵,也被震的飞了出去。 摔倒的战马和人,加上被撞翻的马车,暂时阻碍了后方骑兵继续上前。 那日苏呼啸一声,前方的骑兵向迅速两侧绕行,后方第二轮骑兵再次冲撞而来! ‘嘭!’ ‘砰砰!’ 骑兵与盾兵的冲撞声,混合着零星的火铳枪声,将整个战线搅的一团乱。 丁汉眼见阵线岌岌可危,苦笑一声,正准备拎刀上去拼命的时候,却发现左侧的侧翼也被攻破了。 祸不单行。 攻向侧翼的鞑靼骑兵,虽然速度比正面的慢了不少,但在战场也不过是瞬息之间的事。 尤其是侧翼只有些刀兵守备,仅靠些胡人的骆驼,怎么可能挡得住骑兵的冲击? 丁汉苦笑。 最近这些年,鞑靼人一向老实,轻易不敢南下。 因为是在大明边境交易,这次出来也没有带足长矛兵, 仅带了些刀盾兵和火器手,应付一般的蟊贼足够了。 可谁能想到,胡人竟然敢引鞑靼人来袭? 眼前的这些鞑靼骑兵,如同黑云一般席卷而来, 手持锋利的弯刀,背负着箭矢,眼神中透露浓浓的杀气,和嗜血的残忍。 正面、侧翼皆破,骑兵顺势杀入。 他们如一群狂野的猛兽,向着阵地冲杀而来。 马蹄声如同雷鸣般震耳欲聋,大地在他们的脚下,似乎都在颤抖。 卫兵惊恐地看着这些凶猛的骑兵,一瞬间死亡的气息划上心头。 鞑靼骑兵侧着身子,高举弯刀,开始毫不留情地挥砍。 一时间,刀光闪烁,血肉横飞。 商队的防线开始迅速崩溃,卫兵惊恐万状。 若非他们都是久战老兵,只怕现在已经开始四处逃窜了。 残存的士兵循序后退,继续收缩阵型,用盾牌再次汇成一道防线,将火铳手护在身后。 丁汉和陈平举着长刀,也缩在盾兵身后。 自知下一次骑兵冲击来时,大家必死,心中反而坦然,两人相视一笑 “一会咱俩比比,看谁能多砍一个,到了阎罗殿,让阎王爷给咱俩做个公正。” “哈哈,好!” 三百多人的卫队,如今已剩下不足百人。 盾兵、刀兵死伤大半,剩下最多的是火铳手。 打完手里的子弹,眼看来不及装药,火铳手们索性拿起钢刀、举起盾牌,准备做最后的抵抗。 “来了!” 外围防线已破,鞑靼骑兵重新收缩阵型,准备做最后的冲杀。 丁汉将手心中出的汗,随手抹在裤腿上,重新握紧长刀,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哒哒、’ ‘哒哒、’ ‘轰隆、轰隆!’ 马蹄声渐渐变得轰鸣,似那春日的小雨骤然变成夏日的疾风暴雨。 丁汉热血上涌,将胸前襟子一把抓开,露出黑压压的胸毛“兄弟们,杀呀!” 眼瞅着鞑靼骑兵就要冲到眼前,所有人都做好了战斗到最后的准备。 可就在这时,丁汉愕然听到,鞑靼人身后响起了密集的枪声! (爆更偷袭!嘿嘿,说好这月爆更的,说话算话吧?) 第123章 这事过不去了是吧? 数月前。 孙威带着五百多镖师出凤阳,一路向北。 奋马扬蹄出了阳和口,沿路奔向关外。 “副总镖头,看舆图前面快到沙井了。” “我说二麻子,老子不是说了吗,要么你叫我总镖头,要么就叫我镖头,这个副字怎么听着那么别扭?” “可上次剿完匪回来,是苏大人让你做的副总镖头啊,我又没说错。” “哼”,孙威不满的嘀咕一句“我看你以后别叫二麻子了,干脆叫二杆子吧!” 定远剿匪之后,孙威被升为龙门镖局副总镖头,独领一支五百多人的镖队。 不过等孙威上任以后,他才发现自己这支镖队似乎有那么一点‘不一样’。 以往他的主要任务是走镖、护镖,天南海北的护送货物。 可自从当上这个副总镖头,都快半年没出过任务了。 尤其是最近,几乎没怎么走过镖,反而天天带人训练、试验新火器。 二麻子这些人也跟着他‘升了官’。 二麻子负责一支三百多人的火器队,六忽悠则是带着二百人的刀盾兵。 除此之外,每个人还需要接受严格的骑兵训练, 并随身配发一支刚换代的燧发枪、一支短铳、以及同样新研发的手榴弹。 这半年,除了偶尔出个远门,拿外地的土匪练练手外,几乎每天就是训练、训练、训练! 孙威渐渐咂摸出味儿来了。 这哪是什么镖队啊,分明是挂着镖队名头的军队! 而这军队的效忠对象,自然是苏大人! 想明白之后,孙威内心无比骄傲和激动。 瞅见没? 咱现在可是苏大人的亲军! 以往他虽然也随着马三喊苏谨老爷,但是他自己清楚,他可没资格当苏谨的家丁。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有了这亲军的身份,以后还怕没机会吗? 这可不是孙威贱皮子,非要给人当奴才。 经过这些年的相处,苏谨在孙威眼里,那是如神一般的存在,将来是要封侯拜相的人物。 在这个时代,能够给这样的人当家丁,那可是十分光宗耀祖的事。 再说,苏谨虽然御下极严,但对他们也是真的好。 看看马三就知道了。 原本不过是个军中退下来的老斥候,家里不说家徒四壁吧,那也穷的快吃不起饭了。 可跟了老爷之后呢? 三间青砖大瓦房! 老婆孩子热炕头! 手边更是从没缺过银子! 孙威都快羡慕哭了。 如此一来,自然是苏谨让他干什么,他都没有一句怨言。 不止如此,在训练的时候,对苏谨提出的要求更是加倍执行, 半年就带出了一支军纪严明、战力超群的‘镖队’。 孙威自信,假以时日,就算对上应天府的禁卫,他们也不落下风。 半个月前,孙威接到了一个奇怪的任务。 半年的时间,老爷府里的那个匠头总管老田头,陆续把老爷要的燧发枪、手榴弹都搞了出来。 虽然还不能量产,但是装配这支镖队绰绰有余。 刚刚换装、训练了没一个月,苏大人忽然来信,让他们带着新装备,去关外试试火力。 找谁试? 自然是北元、鞑靼、瓦剌人了。 经过数月的跋涉,终于绕路出了阳和口。 不过现在让孙威犯愁的是,接下来该往哪走? 鞑靼人他不怕,前些年走镖的时候没少和他们火拼过。 但是以往都是在相对安全的线路上走镖,但这次可是主动去‘找茬’、‘干仗’。 自己不能贸然进入对方的地盘,就算对自己镖队的战力再有信心,万一冲了对方老窝,岂不是羊入虎口送菜去了? “先往沙井那边走吧,到了那边想办法抓几个舌头探探路。” 这次出关,一人双骑,也不必太过留惜马力。 当下镖队快马扬鞭,准备赶到沙井一带歇宿。 可刚刚赶到沙井,就看到远方尘土飞扬,似乎有人正在交战! “六忽悠,找人去探探!” “是,副总镖头!” 孙威。。。 盏茶时分,探子就回来了“副总镖头,前面好像是鞑靼人在抢掠商队!” “哪里的商队?” “太乱了,看不清旗号,但看穿着能肯定是咱们汉人!他们还有火铳!” “鞑子有多少人?” “约摸着有千余人,都是骑兵!” 孙威龇牙“娘的,人有点多啊。” “那咱们管不管?” “不管?” 孙威哼了一声“要是不管,让老爷知道了,还不扒了我的皮?” “可是咱们人数和他们差的有点多啊。” “没良心炮呢?我记得炸药包带了不少。” “那铁皮桶贼占地方,这次轻车简行,就带了十个。” “娘的,十个也够了,干他!” “副总镖头,前面是草原,都是开阔地,不好埋伏这帮鞑子啊!” “教你们平时和多看点书,孙子兵法懂不懂? 都换上长枪,手榴弹拧开盖子,把人引过来! 这次老子就给他来一个围魏救赵!” “副总镖头,这计好像叫引蛇出洞吧?” 孙威狠狠给了六忽悠一脚“就你懂得多!” “二麻子带火器队去那边的高坡埋伏,其他人换马,跟我去钓鱼!” 二麻子迅速带着人去高坡埋伏,抄起铲子开始挖坑,然后将铁桶下半部分深深埋进土里。 等他举起大拇指确认好距离后,身边的趟子手开始朝着孙威挥旗示意。 孙威接到信号,马上引人从坡后冲出,直奔鞑靼人的身后冲去! “都给老子记清楚了,二百步放枪,放完枪冲近了扔手榴弹,都给老子扔光,别他娘的心疼!” “是,副总镖头!” 孙威这事是过不去了是吧? 有心算无心。 鞑靼人此时已经冲过了商队的防线,眼见胜利在望,警惕性也大大下降, 眼睛瞅着满地的好东西,只差没流口水了。 眼见猎物唾手可得,可身后忽然响起一阵枪声! 紧接着,阵型最后的骑兵后心中枪,纷纷落马! 那日苏愕然回头,顿时醒悟八成明人还有援军。 虽然不知道这伙援军是从哪里来的,但看到他们不过二百多人的样子,也没放在眼里。 “叽里咕噜、系里乎土!” (侧翼上去,剿灭这伙明人) 第124章 大意了 鞑靼后队五百骑兵领命,迅速上前。 这次他们做好了防备,身子深深的伏在马背之上,以躲避火器的攻击。 可纳闷的是,对面来袭的骑兵不仅没有抓紧时间装弹,反而将那棍子一样的火器甩回后背,还拿出另外一个更短的...棍子? 伏在马背上的鞑靼人面面相觑,不明白这明人究竟是在搞什么鬼。 但他们坚信,只要对方让他们接近,凭借着精湛的马术,必能让这些明人见识到,什么叫马背上的民族! 可就在相差百余步,两军即将交汇时, 对面的明人忽然一声呼哨,一分为二,同时向两侧急转! “小心!明人想要偷袭我们的侧翼!” “可我们也能冲他们的侧翼!” “不需要!对面明人人数不占优势,我们也分!务必把他们全歼!” 因为不愿意放跑一个明人,鞑靼人也迅速一分为二,与孙威带领的镖队平行遥遥对峙。 可令鞑靼人纳闷的是,对面的这群明人有点奇怪。 他们没有一丝想要冲击他们侧翼的意思,反而将那‘小棍子’后面的盖子拧开了。 “难道这群明人冲锋前要喝水?” “难道这又是什么妖术?” 等他们看到那盖子后面滋滋冒着青烟后,才惊觉不对! 孙威本来引兵一分为二的时候,还有些担心自己的侧翼被对面冲击。 可当他看到鞑靼人也一分为二,顿时乐了 “这是生怕冲了侧翼,怕把咱们吓跑了?这群狗鞑子胃口不小啊!” “哼哼,就看你有没有这副好牙口了,小心肉吃不着,还崩你一嘴牙!” “手榴弹准备!” 本来这次出关,就是来试验新武器的,打谁不是打? 这群鞑靼人千人左右,正好是个不错的对手。 “十息之间,把手榴弹全部扔光!” ‘嗖!’ “嗖嗖!” 手榴弹尾部,携着浓浓的青烟向鞑靼人阵列正中飞去。 鞑靼人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但本能觉察出了危险,一拽马缰准备先离开再说。 可惜,这些手榴弹都是提前拉了弦的,又在手里憋了几息才扔出去,几乎落地就开炸了! ‘轰!’ ‘轰!’ 两百人,每人四枚,一共八百枚手榴弹在鞑靼人的身边炸响! 经过一轮密集的弹雨洗礼,五百鞑靼骑兵能安稳坐在马上的几乎没有。 虽然只有少部分倒霉蛋,因为靠近手榴弹的爆点,被直接炸死, 其余大部分骑兵和战马,均是被四散的弹片所伤。 哀鸿遍野,哀声不绝,就是对此处战场最好的形容。 “糟糕!” 孙威一拍脑门“忘了留几个诱饵了! 好家伙一气儿给这些狗鞑子都炸没了,还咋引蛇出洞?” 六忽悠悄悄藏起鄙视的目光“副总镖头!手榴弹都扔光啦,兄弟们都没啥存货了!” 孙威看着远处的鞑靼人,一时也犯了愁。 现在若要继续上前诱敌,就凭手上的这点家伙,怕是撑不住鞑子的一轮冲击。 “先撤!” 孙威一挥手“撤退的时候看看这群狗鞑子的动向,若是知趣撤退也就罢了。” “若是他们不撤呢?” “回去喊上二麻子,娘的,现在是五百对五百,老子还能怕了他们不成?” 那日苏被刚刚震天的响声惊呆了。 虽然和明人的火器打过不少次交道,但是这种动静是只有火炮才能发出来的啊! 那些明人援军分明都是轻骑兵,从哪里来的火炮? 一轮爆炸过后,他远远地看着那些明人已经开始打扫战场,那日苏知道现在去救援肯定来不及了。 他赶紧命令骑兵后撤,保持队形,随时准备应付这一队援兵的冲击。 可那边的明人打扫完战场,只是远远地往这边瞧了一眼,掉头就跑了! 跑了? 那日苏有点懵,不会是诱敌之计吧? 拧着眉头想了半天,他方才恍然大悟! “一定是明人那古怪的火器用完了!” 他清楚明人火器的缺点,装药慢、补充时间长,怕被近身。 “上当了!” 那日苏怒吼一声“儿郎们,明人的火器用完了,不能让他们跑了! 否则等他们补充好再回来,咱们还要吃大亏,快随我去追!” 不得不说,鞑靼骑兵的骑术,比孙威他们这帮练了半年的二把刀,强的不是一星半点。 倘若不是借助手榴弹之威,这帮人正面和鞑靼骑兵交战,恐怕也得吃个大亏。 刚跑出没多远,孙威就听到身后马蹄声响。 回头一瞧,顿时大惊“娘个脚,这帮狗鞑子怎么追过来了?老子没去诱敌啊?” 瞎猫撞见了死耗子。 倘若他刚刚按照计划上前挑衅、诱敌,鞑靼人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看不穿? 可现在他转身就走,一点都没有恋战的意思,反而让那日苏误会他要去补充火器,再次偷袭。 “管他娘的,来了正好!” “给二麻子打旗号,让他随时准备!” 孙威扬起马鞭,催马加速。 要是还没跑到埋伏点就被狗鞑子追上,那就有乐子瞧了。 “希望二麻子放炮的时机准点,别把老子也一起炸飞。” 想想炸药包爆炸时的威力,孙威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镖头,你快瞧,副总镖头他们回来了!” “咦,后面跟着的是鞑子兵吗?跑的真快啊,副总镖头他们不会被追上吧?” 二麻子正举着大拇指瞄准前方,心里在默默重新测算着点火的时机,被趟子手吵的心烦。 “闭嘴,告诉炮手准备,等我口令! 娘的,这帮鞑子快的有点邪门,老子又得重新算了。” 眼见孙威他们刚刚跑进埋伏点,一个趟子手赶紧举旗示意他们往安全区跑。 眼见后面的鞑靼骑兵越追越近,他也顾不得爱惜马力,玩命扬鞭。 那日苏见这伙明人不似诱敌,倒像是真的在逃命,顿时放下了心 “儿郎们,追上去将这伙明人灭了,分了他们的财物!” “杀明人、分财物!” 鞑靼骑兵的骤然加速,让高坡后的二麻子急了眼“娘的,还能再加速的?” “不能等了,开炮!” 炮筒和炸药包的两根引线相继被点燃,‘嗵’的一声飞出炮膛,化作一道优美的抛物线,远远的向鞑靼骑兵飞去。 一个鞑靼兵呆呆的看着天上的炸药包“族长,这又是个啥?” 那日苏看着飞来的炸药包,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娘的,大意了...” 第125章 击溃 “呸呸呸!” 孙威仰躺在地,吐出满嘴的土“娘的,差点被自己人炸死。” 一轮炸药包的轰炸,无法歼灭整个鞑靼骑兵。 但是鞑靼族长那日苏,却在第一轮轰炸中,被炸成了零件。 剩下的鞑靼人无不胆寒! “这是妖术!” 火器已经不能解释炸药包的威力。 信奉神明的鞑靼人,将之归结到了天神之力,不可战胜! “钨极叽叽西——!” (快马加鞭的逃命啊~~~~) 孙威倒是真的有心去追,可惜实力不允许。 看着一骑绝尘而去的鞑靼人,再瞅了眼胯下的战马,暗叹口气。 除非战马立刻再生出四条腿来,否则只能看着鞑靼人逃走。 远处的商队,陈平和丁豹看不清远处的战况,只能听到那一声声惊雷般的爆炸。 他俩倒不至于认为这是什么神明之力,至少能听出这绝对是火器的爆炸声。 可威力这么大的火器,他们也是闻所未闻。 丁汉生怕鞑靼人耍诈,去而复返,赶紧召集卫兵救治伤员、收拾战场、保持警戒。 大约一炷香后,远处跑来几骑轻骑“喂,你们是哪里人?” 听到来人说的是汉话,陈平松了口气 “我们是北平来的商队,敢问将军是哪边的卫所?宁夏卫吗?” 斥候不答,抱抱拳转身就走。 过了没多久,孙威带着六忽悠和几十个趟子手去而复回。 干脆利落的跳下马,孙威带着狐疑的表情看着陈平 “你们是从北平来的?哪支商队闲的没事,往这荒郊野地跑?” 陈平没法解释,支支吾吾的不愿回答。 孙威越看越起疑,甚至开始怀疑这些人是不是细作。 这时,一个趟子手凑到他耳边“副总镖头,我见过这家伙,他是燕王府的人。” “嗯?” “您忘了,几个月前苏大人命我们护送一批琉璃去北平? 交接的时候就是这个人来验的货,好像是燕王府的一个管事,权力不小呢。” “嘿嘿。” 孙威冲着陈平笑了笑“原来你们是燕王府的商队啊? 那是自己人,误会了,误会了,娘的你们啥也不说,差点把你们当细作抓了。” 陈平眼睛一眯“您是?” 孙威嘿嘿一笑“凤阳龙门镖局总镖头孙威!” 六忽悠撇撇嘴,心里补上一句“副的!” “啊,原来是龙门镖局的兄弟啊!” 陈平面露欣喜,内心惊愕。 这世道是怎么了? 一个镖局的镖队,以劣势人数,在草原上与鞑靼骑兵正面作战,竟然生生击溃了对方? 这实力,怕是燕王卫也打不过啊! 丁汉没想那么多,哈哈一笑上前就揽住孙威的肩膀 “原来是自己人,好啊,好啊!这一仗打的真他娘的解气,俺老丁佩服!” 寒暄几句,陈平先带着人继续清点货物去了。 好消息是,胡人的那批货算是白赚了一笔。 坏消息是,胡商可不好联系,下一次不知道该找去谁做生意。 “算了,先回去禀报王爷,让王爷作主吧。” 另一边,丁汉一直偷偷打量着孙威背后的那支长枪。 说它奇怪吧,和卫里的火铳有九分相似,说它相似吧,可总觉得哪里不对。 这次出征,苏谨也没特意提及隐瞒燧发枪的事。 毕竟,只要不让那些巧匠弄到手里,一般人哪里能看出其中的玄机? 但是手榴弹和没良心炮,是要藏好的。 丁汉憋了半天,终究还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指着燧发枪说道 “孙家兄弟,俺能瞅瞅你的火铳吗?” “这有何不可?” 虽然不知道自己老爷已经和朱棣结拜,但他也能看出燕王和老爷的关系匪浅,笑了笑把枪递了过去。 丁汉上上下下、左右左右的将枪打量了一遍。 只是这玩意除了好看一点、比火铳轻盈了一点,也没什么大的区别啊? 孙威看的好笑“来来来,不如试射一枪看看。” 说完,他将枪拿回来,然后熟练地从身上取出定量装好的药包。 装药、上弹、压实,一气呵成,再丢了给丁汉。 丁汉是行伍之人,见到新的武器怎能不技痒? 取过之后熟练地端在手里,拿出火折子,然后...就尴尬了。 哪点火?” 不管是传统火铳也好、三眼火铳也好,都是要点燃引线发射的。 可这燧发枪,别说引线了,连个能插进去的洞都没有! “哈哈哈!” 孙威早已料到,接过燧发枪说道“这枪不需要引线,直接开枪就行!” 然后指着枪身上的标尺、准星 “不止如此,你看,标尺、准星、目标呈一线时,就能瞄准目标,有效射程二百步!” “多少?二百步?” 弓箭的有效射程一般在百五十步,臂力惊人能开四石弓的神箭手,也不过才能达到二百多步! 就这,准头也无法保证。 当然,神臂弓另算,但是那玩意死沉死沉的,谁能背着到处跑? 可这枪...比他们的火铳至少轻了一倍多吧? (注) “等等!” 丁汉忽然反应过来“你说这火铳能瞄准?” “瞧好了!” 孙威随手拿过六忽悠的枪,再次装填好弹药,命趟子手去二百步外布置了一个靶子。 以前的火绳枪,点火之后要尽快发射不说,就枪柄处那燃烧的火绳,人也没法瞄准,能不能打中全靠蒙。 怕是还没找到目标,眼睛先得熏瞎了。 可燧发枪不需要。 孙威为了显摆,特意多瞄了两眼,熟练的扣动扳机。 ‘啪!’ 枪声不大,至少比火铳小多了。 随着枪声响起,远处的标靶应声而倒。 丁汉惊呆了,还有些将信将疑,跑去靶子那里亲眼验证。 当他看到靶子正中心有个圆窟窿,终于服气了。 “我试试!” 将靶子重新竖起,跑回原地学着孙威的动作开始瞄准。 别说,这丁汉不愧是行伍出身的老兵,一枪中地! 丁汉带着惊叹,羡慕的看着孙威 “孙家兄弟,这枪能给我一把不?要不,我出钱买也行啊!” “不行!” 孙威像护着自己的婆娘似的,将燧发枪紧紧抱在怀里。 (注火铳是用生铁铸造,死沉死沉的,尤其是三眼火铳,没点力气的根本端不起来。) (爆更第二天,高速服务区手机打的,说话算数不?) 第126章 二叔有宝贝给你看 丁汉最终还是没能得逞。 孙威再大方,也不敢将武器送出去。 苏谨之所以不怕燧发枪泄露,是因为高温炼钢的技术,目前只有他能掌握。 若是别人拿去仿造,苏谨怕是要笑开了花。 到时对手拿着生铁铸造的枪管,和他的精钢枪管在战场上相遇, 仅仅一个射程碾压,就能打的他们哭爹喊娘。 更何况,枪管里还藏着别的秘密。 陈平终于清点好了所有的货物。 “孙兄弟,大恩不言谢,今日救命之恩他日自当厚报。” “陈管事客气。” “孙总镖头,还有一事。” “陈管事请说。” “这有一些东西,烦请您带回去交给苏大人, 就说我家王爷幸不辱命,将他要的东西找到了。” “哦?” 孙威接过来几个袋子,里面躺着像葫芦一样的玩意,长得跟豆子似的(注)。 “这是何物?” “这叫胡豆,不过你家大人喜欢叫它花生,上次就托我家王爷帮他找,还好幸不辱命。” 孙威看着后面满满一车的花生 “这么多?那不如我直接拉回去就行了,还省的你们再跑一趟。” 陈平笑笑“这就不必劳烦了,烦请转告苏大人,就说我家王爷在北平静候佳音。” 孙威也不在意,点点头应了下来。 朱棣与苏谨关系好不好,陈平不知道,但他清楚的是, 既然这东西是苏谨心心念念想要的,那就绝不能轻易交出去。 主子有主子的往来,作为下人,却要事事替主子想到前面。 尤其,陈平还是个生意人。 “孙家兄弟,那我们就先告辞了,这次损伤不小,还要回去向王爷复命。” “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孙威抱拳“后会有期!” 商队渐渐走远,丁汉还时不时的回头瞅瞅孙威的后背,眼中露出艳羡之色。 送走商队,孙威才伸了个懒腰“呼~~~这一仗打的真他娘的痛快! 老爷交代咱们的任务也算完成了,该回去了,老子可不想在关外过年。” 和二麻子汇合之后,孙威忽然想起来什么,照着他就是一脚 “你他娘的乱放炮,差点把老子炸死! 说,你个狗日的是不是想弄死我,好继承老子的家产!” 二麻子和六忽悠,都是跟着他从老家逃荒来的凤阳,说是属下,其实与兄弟无异,说话一向没大没小惯了。 二麻子从地上爬起来,狠狠啐了一口 “呸、你他娘有个屁的财产,就你那俩糟钱都扔的娘们肚皮上了,老子图你个啥?图你家徒四壁?” “哈哈哈哈,你懂个屁!” 秋风南巡雁南飞。 两旬后,镖队在初冬时分终于回到了凤阳。 苏谨也早已从应天回来,在县衙和潇湘馆之间,过着干两天、歇八天的‘辛勤’日子。 看到孙威带回来的几袋花生,苏谨眼睛瞬间亮了。 他急不可耐的上前剥开一个,也不管干不干净,直接送进嘴里。 “美滴很啊~~~多少年没尝过这味道了?” 孙威不懂这玩意有什么好,学着苏谨吃了一个,顿时呸呸呸的吐了出来“不好吃。” 苏谨翻个白眼“你懂个屁。” 花生这玩意确实炒出来好吃,但是也不乏有人喜欢生吃。 前世,苏谨他家老爷子喝酒的时候,就喜欢生花生就酒,喝的美滋滋的。 想起这些,苏谨眼睛眯了起来,心里有些哀伤划过 “也不知我爸现在过的怎么样,我这一走可别借酒消愁吧。” 可惜,无论如何他是回不去了,就算能回去他也不敢回去。 嗯,他的这个穿越时机比较另类,他回去怕社死。 听完孙威将关外的事汇报了一遍,苏谨大怒 “你他娘的当时怎么不直接抢? 奶奶的,那么多花生种子啊! 这下可好,我那四哥要是不趁机宰我一刀,老子跟他姓!” 孙威甚是惶恐“老爷,小的错了,要不小的现在带人再去一趟北平?” “去干吗?去人家燕王府偷花生去?说出去丢不丢人?” “算了”,苏谨摇摇头“看在花生的份上,我就原谅你一次。” “谢谢老爷。” 苏谨忽然抬头深深的看了孙威一眼 “孙威,你可知道这声老爷一叫,代表着什么?” 孙威一呆,不知道苏谨什么意思。 马三没好气的将他一脚踹倒“发什么呆,老爷答应收你了!” “啊?啊!” 孙威跪下连连磕头“谢谢老爷!谢谢老爷!” 苏谨笑笑。 孙威这货做事虽然莽撞,但是为人忠诚讲义气,是个可靠之人。 这次从应天府回来,就连苏根生都能感觉到,苏谨的心思重了许多。 哪怕在后院躺着摇椅偷懒的时候,眉间中都带着紧蹙,不知在思量什么。 只有苏谨知道,现在老朱已经将他摆在棋盘上,成为两个皇孙拼蛊的一枚棋子。 胜,将如何进?败,又如何收场? 苏谨不知道,至少现在他还没想清楚。 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就是必须暗中培植自己的势力。 苏谨没打算造反。 但真到了不得不走的那一天,至少他需要有人能护着他。 哪怕是流亡出海,他也得有一支亲军。 看着孙威,苏谨缓缓开口“改籍的事先不着急, 我现在需要你继续在龙门镖局待着,帮我训练好那些镖师,以后我有重用。” 孙威重重叩首“老爷,小的记住了。” 安顿孙威离开,苏谨抱着花生冲到二堂 “根生,根生,我的亲亲乖侄子哟,快来,二叔有宝贝给你看!” 苏根生半个脑袋从廊柱后探了出来,歪着身子问道 “二叔,还有啥宝贝能让你这么一惊一乍的?” “这可是好东西,上可谓备战备荒和足食强兵的‘国之利器’,下可谓帮咱们叔侄俩挣钱的好东西!” “有了这玩意,光是肥皂的成本就能降低好几倍! 更别说它在饥年的时候,可是能救命饱腹的粮食!” “这么厉害?” 苏根生一惊,但是旋即皱紧了眉头 “但是二叔,如今咱们衙门早被锦衣卫盯死了,倘若大规模的种植,陛下会不会要你献祥瑞啊?” 苏谨一呆,差点把老朱忘了。 按老朱和老赢那一毛一样,啥都是额滴的那种个性,还真保不齐伸手来抢。 “有点愁人”,苏谨皱皱眉“东西可以交,但不能是现在啊。” 第127章 凤阳新县丞,老朱来分权 九月清霜下, 中林蕙草寒。 暮霞多变态, 秋色不宜看。 九月深秋渐过,慢入初冬。 “大人,第二批兖州流民已经到了,您看怎么安排?” 新上任的县丞,名叫李持,在苏谨面前有些谨小慎微。 虽然这个顶头上司比自己还小了十多岁,但他一点都不敢小看苏谨。 一个十八岁,没有背景、没有后台的县令。 孤身来到中都辖下凤阳县,只三年时间就将整个凤阳打造的如此奢华,不亚京师。 这样的人,李持怎么敢小看? 上任之前他也曾想过,来了凤阳之后必要大展手脚,要有一番作为。 可来了之后半个月,这心也就淡了。 整个凤阳上上下下,早被苏谨打造的犹如铁桶一块。 李持心里清楚,自己配合一些还好,若是不配合,恐怕自己离走也就不远了。 不过想到前任县丞擢升,虽然远调福建,但也是去任一方县令啊。 李持是举人出身,论出身也不算好,若非他是钱塘人,这来凤阳的机会哪里轮得到他? 想到临别前,吏部那位大人对他的嘱托,李持心下火热。 看到苏谨在苏根生耳边匆匆交代了几句,急匆匆的离开县衙的样子,李持心里一阵艳羡。 “若我也能做苏大人的亲信就好了。” 苏谨看了一眼李持,露出一个职业化的笑容 “哦,这批流民是看到《应天早报》来的,就向按照上次的应急方案梳理吧, 李大人,切记本官定下的原则,所有流民一定要洗澡换衣、必须喝热水,经过防疫检查后,才可入城。” “是,大人。” “赈灾所用的衣、粮、药等,按照老规矩,从养济院的账上走。” “是。” 李持离开,苏谨才算松了口气,走回自己的书房,将两脚搭在桌子上,一摇一晃的想着心事。 前任县丞和自己配合的不错,虽然人胆小了一点,但是贵在踏实。 这个李持一看就知道是老朱授意弄来的,旨在分散自己对凤阳的影响力。 不过这也能理解,若是自己坐在老朱的那个位置上,恐怕也会这么选择。 不过这个李持浙东出身的身份... 苏谨眯起了眼睛“县丞已经被调走,下一个是不是该轮到典史了?” 嘴角扬起戏谑的微笑“不过就凭这些人,想要掌握我手里的那些资源,恐怕没那么容易。” 苏谨对凤阳的掌握,远不止在官场。 民间的商会、外地的客商等等,在这三年的时间内,都被他拴在了一条线上。 想要轻易动摇他的根基,恐怕没那么容易,除非老朱直接砍了他。 眼前的李持,一看就是个雏,初到凤阳的时候就想要搞几个大动作。 结果没想到吃了瘪,除了苏谨的命令,其他人对他都是阳奉阴违, 吃了几个暗亏之后,才算老实下来。 “不过这也不是个事,得赶紧找到下一个‘根据地’才行。 伟人说得好,现在敌要进,那我自然要暂退一步啦。” 初回凤阳,他就赶上第一波流民迁到,忙了整整半个多月才算喘了口气。 本准备窝在县衙半个月不出门,天天闭门睡觉。 可还没过多久,吏部一封文书下达,县丞调走,搞得他又得去忙交接工作。 苏谨倒是真想继续偷懒。 但若让这这李持打个小报告上去,说自己‘懒政’, 那帮御史再弹自己一本,怕是老朱那边没法交代。 好不容易这边捋顺了,第二批流民又到了... “他娘的,这是要活活累死老子不成?”苏谨暗中腹诽。 朱元璋的官不好做,尤其是被他盯上的官更不好做。 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信件,苏谨阵阵头痛。 信件大部分是各地的客商寄来的,除了一部分订货,需要苏谨提前备货,就是些介绍新客户的。 这些事情苏谨不准备管,统统丢给苏根生去解决。 但是有几封信,必须他亲自回信。 首先是朱允熥这小子。 蓝玉辞官后,这小子终于进了老朱的‘法眼’,现在和朱允炆一起跟在老朱身边学政。 也不知老朱是真的看上了他,还是仅仅为了继续养蛊,拿他去激朱允炆的潜力。 一旦遇上有特点的奏疏,老朱基本上都会让他俩各自发表自己的意见,然后评判。 可惜,小朱从小受的教育,对于诗词歌赋、经典文章倒是有不错的底蕴。 但是要论政见,现在还不是朱允炆的对手。 毕竟朱允炆的背后,可是站着大半个文官集团。 教他的除了大儒,还有不少现任各部官员。 在这方面小朱没少吃亏,与朱允炆的斗争中,也屡屡落在下风。 不过好在前段时间来往凤阳做生意,也积累下不少的经验, 尤其对经济之道颇有自己的见解,在这方面略占上风。 现在小朱几乎每隔三天就会寄一封信到凤阳,将自己遇到的问题写下来,向苏谨求教。 但苏谨懂个屁啊! 论吹牛逼,苏谨敢说天下第一,论政见? 就他那少的可怜的墨水,哪里是朝堂那帮人尖子的对手? 不过好在苏谨手里有一本《教员语录》。 刚刚当拿到这本书的时候,苏谨并没有当回事,随手丢在一边。 可为了回答小朱的问题,他不得不硬着头皮从这本书里找答案。 不看不知道,《语录》真奇妙! 几乎所有的问题,都能在其中找到答案! 苏谨越看越惊,继而奉为圭臬! 他将书中的答案,再结合小朱的问题,稍微改了改后给小朱回信。 小朱收到信后越看越是心惊,看完后凭着强大的记忆力熟熟牢记,赶紧将信烧毁。 老朱虽然知道小朱和苏谨经常通信,但也没当回事。 毕竟,在他心里已经默认苏谨是朱允熥的军师,自然不会横加干涉。 朱允炆已经有了强大的智囊团,要是朱允熥连一个苏谨都不给,那老朱都觉得自己有些太‘偏心’了。 只可惜,他没有看到信的内容。 否则恐怕会连夜派锦衣卫去凤阳将苏谨抓回来,然后等待他的将是无限期的禁闭,以及陪老朱共赴黄泉的殊荣。 写完给朱允熥的回信,就是苏谨最开心的内容了... 第128章 跑偏了 “江都郡主敬上,自京师一别,臣苏谨无日不思念郡主的音容笑貌...” “呸呸呸,这么写怎么总觉得怪怪的?” 撕掉信纸重新落笔,没多久,又一次撕掉重写。 “娘的,上辈子都是发v信撩骚,没写过情书怎么破啊?” 苏谨挠挠头,只觉得给朱灵萱写信,怎么比与小朱论政都难? 朱允熥的一封信——一炷香。 朱灵萱的一封信——一个时辰...还没写完。 倒不是苏谨完全不会写情书。 可是给江都郡主的信,不能写的太露骨。 尤其是什么情呀爱的,写上去有没有爱意不知道,被人当成登徒子的可能比较大。 可文绉绉的情书...恕小苏不会啊。 最后他只好写了些凤阳的风土人情,最近又弄出来什么新鲜的美食,有一搭没一搭的写了上去,通篇废话。 然而,他心里清楚,对外面世界充满向往的朱灵萱,最爱看的反而是这些。 初冬的天黑的早,写完给朱灵萱的回信,已经开始擦黑。 夕阳带着最后一丝倔强,渐渐西沉,弦月悄悄挂上了枝头。 刚刚放下笔,就听到窗外有人喊自己 “大哥,大哥!我师父今天又教了我一招,你快出来看啊!” 苏谨扶额。 “四殿下,稍等片刻,臣这就来。” 自朱允熥开始随老朱参政,与凤阳做生意的差事也一并卸下了。 本来老朱打算让皇庄的人直接负责,可没想到朱允熞跑了几趟凤阳后,反而上瘾了一般,哭闹着非要接过三哥的差事。 老朱也没想到朱允熞居然会对做生意有兴趣。 但估摸着他是小孩子心性,索性就同意了。 可小小朱哪里对什么做生意感兴趣啊。 一到凤阳,他就一头扎进了县衙,直奔后院找苏谨的亲卫去玩了。 每天跟着亲卫训练、出操,乐此不疲,隐隐一副苏谨家丁大统领的架势。 至于皇庄的差事? 早被他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甚至有几次,商队归京的时候,他干脆连回都不回去。 老朱知道后也没当一回事, 反正朱允熞有锦衣卫护着,又在苏谨的眼皮子底下,他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就是吕氏有点郁闷。 每次朱允熞回来,问问他在凤阳的所见所闻,有没有什么秘闻的时候,得到的答案都是一问三不知。 这倒不是朱允熞有心眼、讲义气不说,而是他每天都和那些亲卫厮混在一起,他知道个屁的秘闻啊。 对此苏谨也感到很无奈,堂堂皇孙天天和自己的亲卫厮混在一起,像什么样子? 他也劝过小小朱几次,可惜后者压根不听,甚至还直接跟着朱允熥,也跟着叫他大哥。 得,苏谨又成功将爷四个的辈分扯平了。 “嗯,希望老朱不知道吧,不然老子可真的太‘刑’了。” 眼瞅着老朱不管,苏谨也索性放任自流, 至于最后小小朱私下里直接拜马三为师的事,苏谨全当没看见。 自己喊朱元璋老哥,与朱棣拜把子,小朱、小小朱喊自己大哥,最后小小朱喊马三师父... 你娘的马三,你个狗东西辈分够大的啊,是不是老子也要跟着喊你一声师父? 滚他娘的爱谁谁吧,毁灭吧,我累了。 还好马三知道分寸,交代小小朱除了私下无人之时,平时最多只能喊自己‘马师傅’。 小小朱虽然不懂,但是点头照办。 马三一直说小小朱是练武奇才,但苏谨一点都看不出来。 只知道这孩子饭量贼大,一个人几乎能吃成年人两倍的量。 马三对他极为喜爱,有一种收了个关门弟子的感觉,今天私下里又传了他一套功夫。 朱允熞学会之后,就急不可耐的跑来找苏谨炫耀。 看他中规中矩的打完一套拳,苏谨只觉得暗暗心惊。 “嗯嗯,四殿下的这套拳法虎虎生威,着实不错,就是以后不可轻易对人使啊。” “为啥?” 小小朱不懂。 殿下,你要知道每个高手都有自己‘压箱底’的保命绝技, 这种绝技不可轻易泄露,不然会引的江湖中亡命之徒前来抢夺,切记切记。” 朱允熞看苏谨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当场被唬的一愣一愣,连连点头 “嗯嗯,大哥,我记住了,除非生死存亡之际,绝不泄露师父教的功夫。” “很好,你先吃饭去吧,今晚给你准备了你最爱吃的红烧肉。” “欧耶!吃红烧肉去喽!” 看着小小朱欢快离开的背影,渐渐消失在眼帘,苏谨转身狠狠给了马三一脚“ “你个狗东西!那一招毙敌的杀招也能教给小孩子?!” 马三揉着屁股“嘿嘿,老爷,你有所不知啊,这小子教什么会什么,小的见猎心喜,一时没忍住...” “他娘的,还好这小子就是贪玩了一点,不然你知道你惹下了多大的祸事!” “保命的招数,能惹啥祸哟?” 马三一边揉着屁股 ,一边嘀咕。 苏谨冷笑“将来这小子回宫,一个不开心伸手就扭断人的脖子,然后陛下问他‘老四,你这招数都是谁教的啊?’” 然后苏谨捏着嗓子“回皇爷爷,是我师父马三教的。” “哦,马三啊,是不是苏谨的那个跟班啊? 来来来,蒋瓛去请苏谨过来,咱要跟他说说话。” 苏谨冷笑一声,看着马三“你猜,咱俩会怎么样?” 马三教的时候没想那么多,现在后背的冷汗涔涔而下“老老老老爷...那现在咋办?” “唉...” 苏谨叹口气“回头好好跟四殿下说说,这些招数千万不可外泄! 还有,以后不许再教这些了!” “是,老爷!” 苏谨摇头离开,马三的表情充满郁闷,小声嘀咕 “眼瞅着碰上这么一个好苗子,却啥也不许教,那不是要难受死我?” “咦,一招毙敌不许教,可老爷没说不许我教他兵法啊?嘿嘿嘿...” 此时的苏谨还全然不知,朱允熞将来在马三的教导下,偏到十万八千里以外...... 现在的他,还有一封更加着急的信,必须好生思量后才能回复。 “朱四爷...愁啊。” 第129章 试刀 自从丁汉回去禀报遭遇了鞑靼人,朱棣震怒之外,对苏谨的燧发枪也动了心思。 他不敢直接寄信给苏谨,而是私下找人伪装成商队,给苏谨带口信。 口信的内容很简单—— 老弟啊,你要的胡豆种子哥哥弄来了,而且还不少,想要吗? 想要可以,拿燧发枪来换吧。 回到书房,方才还愁眉苦脸的苏谨,嘴角噙起一丝谑笑。 凤阳府附近的山贼土匪还剩不少,他为什么单单要孙威去草原试枪? 在郑和下西洋之前,丝绸之路算是苏谨的心病,他一定要拿到手上的。 可是鞑靼、瓦剌、亦力把里等国横亘在丝绸之路上,犹如一把巨伞。 苏谨没那个时间、精力,也没那个能力去打通这条贸易生命线。 仅仅一个兵权,就是他不能触碰的禁忌。 可是朱棣不一样。 这个时候的北平,可不是京渠之地。 位于大明最北的北平府,现在还是边境,主要职责就是防备、抵御异族的侵袭。 而燕王朱棣的主要任务,就是坐镇北平,为大明守御疆土。 朱棣的燕王卫不过千人,但是北平府附近的卫所可不止一支。 一旦启动战事,老朱一道谕旨下来,朱棣就可以接过指挥权,北征西讨! 尤其是在蓝玉党交卸了兵权之后,老朱手中的权利空前的膨胀,再也不会出现被地方节制的情况! 到那个时候,朱棣一旦手握老朱赐予的兵权,那还不是能打到哪里打哪里,想打哪里打哪里? 若是以往的北平联军,能够把鞑靼人撵回草原深处就属实不易了。 可若是配上了更加先进的火器呢? 但是,这批武器自己不能直接交给他。 锦衣卫可不是开玩笑的。 就算交易的时候老朱不知道,那开战以后呢? 军中会有多少人是老朱的耳目? 传递信息的驿站呢? 大明几乎每一个驿丞,都是锦衣卫! 苏谨可没那么傻,一种新武器连老朱都不知道,就在北平军中铺开了... 这件事的后果,恐怕就是苏谨以勾结藩王的罪名,抱着朱棣一起死。 但解决的办法说难也难,说简单也很简单。 给朱棣迅速写完回信后,再找人给他带回去就行。 然后重新拿起奏疏。 这是老朱交代给他的任务,无论有事与否,每一旬必须给老朱写一封奏疏。 苏谨一边写奏疏,一边苦笑 “娘的,明明都当官了,怎么还有一种被老师逼着写作业的既视感?” “启奏陛下,臣苏谨虽在凤阳,然思念陛下之心一日不可或忘,犹如滔滔江水...” 肉麻的马屁写了大半,实质的内容篇幅却不长 “托陛下洪福,臣近日偶得几种新式火器,名曰燧发枪、手榴弹, 其威力奇高,当有变革火器史之功效,望陛下托可信之人前来交卸...” 写完奏疏,用火漆封好,明日一早再交由急递铺送回京城。 自从上次在御书房向老朱‘展示’过自己的书法,之后的奏疏苏谨只能自己写了。 毕竟,他那令人‘耳目一新’的字,老朱看过一回之后,恐怕这辈子都忘不了。 再让自己的乖侄子誊写,已经没什么意义。 所有的武器里面,唯一被苏谨隐藏的信息,就是没良心炮和炸药包。 不是苏谨不想交,属实这玩意有点可怕。 尤其是配方,一旦泄露将会造成惊世之灾! 燧发枪和手榴弹,已经足够形成火力碾压和科技代差。 没有必要对面出个三,自己就直接出王炸吧? 况且,没良心炮和炸药包只是过渡产物,自己的目标也不是这个。 写完最后一笔,苏谨伸个懒腰,命家丁守好书房,自己悠哉悠哉的回屋睡觉去了。 三日之后,老朱看着眼前的奏疏发起了呆。 “这小子是为了邀功而夸大其词?还是确有其事?” “若是真的,派谁去合适?” “兵部还是工部?” 老朱摇摇头,派谁去他都不放心,甚至自己两个皇孙他都不放心。 若这批武器真如苏谨所说,那将是镇国的利器! 对这样的大杀器,朱元璋怎么可能相信别人? 在老朱眼里,能代替自己的人,只有一个——太子朱标! 可惜,朱标已然薨逝,所以这一趟唯有老朱亲自出马了。 他的心思被火器勾着,犹如猫爪挠着一般,早没了心思处理奏疏。 “马忠良,通知下去免朝三日!” “是,皇爷。” “蒋瓛,随咱再去凤阳一趟!” 来自极北之地的苦寒烈风,疾疾吹向大明。 北平的城头,明字大旗被吹得猎猎作响。 此时已然深冬,站在城头穿着虎皮大氅的朱棣,被冻得脸颊通红。 他将阅完的信,随手丢进面前熊熊燃烧的火炉,面露微笑 “这小子果然如我所料,谨慎的很呢。” 姚广孝耷拉着眉毛,看不出喜怒“王爷,倘若苏谨应下你的要求呢?” “应下?” 朱棣眉毛一挑“那就说明这小子眼皮子太浅,绝不可深交。” 姚广孝叹口气,有些看不懂自己的这个‘主公’。 若说他没有野心,那是不可能的。 太子薨逝,试问哪一个皇子心里能没有点念头? 尤其像燕王这样,南征北战、文武双全的绝世艳才? 可若说他有野心,又似乎不对。 眼前的燕王,似乎永远差着那么一点劲,就差着那么一口气。 老姚认为,他只有被人逼一下,才能激发出那藏在血脉里的野心。 “王爷,接下来咱们怎么做?” 朱棣眼睛直勾勾盯着慢慢被燃成灰烬,随风飘扬的纸屑 “向父皇启奏,鞑靼人野心不死,袭我商队、伤我百姓,且已有南下抢掠之心,儿臣请带兵征缴!” “并,请兵部派人接管北平城防!” 姚广孝一愣“什么!” “王爷,这样一来咱们的后路可就操于人手了!” “不妨事。” 朱棣笑笑“若不这样做,父皇是不会放心将兵权交给我的。” “可你又怎能保证,陛下就能将苏谨的新式武器交给咱们?” “若是父皇不愿交给我,那他就不会同意大军北征,反之,就一定会给!” 朱棣转身,夕阳的余晖洒在他的背上,他的脸庞隐没在阴影里 “大师,换作是你,拿到这么一批犀利的武器后,难道就不想试试刀吗?” 姚广孝一愣,旋即嘿嘿一笑“贫僧恐怕当时就得拎着武器,找鞑靼人玩玩去...” 第130章 祭英魂,老朱试枪 十月初一,送冬衣。 苏谨来到这个世界后,除了苏根生外已经没什么亲人。 苏家本不是泉州人,是前元时候从山西逃到那里避灾的。 前身的父母早亡,如今葬在泉州附近的小山村里。 而苏根生的情况和他差不多。 一早对着灵位焚香祭奠,烧了些纸钱元宝后,苏谨又带着苏根生、刘永、孙威等人,去了一趟凤阳府的后山。 此山风水不错,背山望水。 山上有几十个坟头有序的排列,一个个曾经熟悉的名字刻在上面。 这里面躺着的,有衙役、有镖师,也有百姓。 虽然各个身份不同,但是无一例外都是在剿匪的时候,战死的英魂。 挨个墓碑前倒上酒,摆上祭品,苏谨擎香祭拜,念念有词 “弟兄们,先委屈你们在这歇着,过些年等稳下来,必找一处地方,给你们弄个英烈祠,千代万代的接受香火,绝不让后人忘记你们。” 身后的苏根生、刘永、孙威跟在苏谨身后一一祭拜,泪洒当场。 其中有多少人曾是他们的老兄弟、老伙计? 甚至每个人是怎么死的,他们到现在都历历在目。 刘永流着泪喃喃自语“王二狗啊,要不是你替老子挡了一箭,现在躺在这的就是老子了, 啥也不说了,以后你老娘就是我老娘,你儿子就是我儿子,你婆娘就是我嫂子,兄弟一定替你照顾好!” 孙威默默扶着一处墓碑,心里想到的是,两年前在浮山遇到山匪劫镖的事。 当时几十人对战上百人,虽然最后打跑了土匪,但是镖队也只活下来十几个。 “周兴,可惜你看不到老爷弄出来的那些好东西,瞧不到咱们现在有多兵强马壮, 若是现在再遇到那伙狗东西,哪里还会拼的那么惨?唉...” “老爷!老爷!” 门子胡二慌慌张张的跑上山,边跑边喊 “不好了老爷,哔哔哔哔哔哔哔——!” 苏谨斜睨他一眼“我咋觉得你在骂我?喘匀了气在说话!” 门子呼呼喘着粗气“老爷不好了,陛下又来了!” “这有啥大惊小怪的?” 苏谨没好气的回过身去,继续挨个祭拜。 朱元璋亲自跑来凤阳,早在苏谨意料之内。 像老朱这样掌控欲极强的帝王,怎么可能放心将武器交到他人手里? 只不过没想到他来的这么快罢了。 “这是接到信就来了啊,性子可够急的。” “老爷,您还不赶紧下山迎驾?万一陛下发了火...” “急什么?等我上完香自然就下山。” 苏谨不疾不徐的挨个上完香,将带来的元宝、纸钱、冬衣都烧干净,确认没有火苗之后,才转身准备下山。 可没想到,一转身就看到老朱远远的瞪着自己。 “陛下?” 苏谨吓了一跳,马上唤作一副笑脸 “哎哟我的陛下哟,您可想死臣了,您来了怎么不跟臣说一声,臣好去城门口迎接您去呀!” 朱元璋哼了一声,懒得搭理他。 他看向漫山的坟头,低声问了一句“这里埋着的是你的亲人?” 听到老朱提及英魂,苏谨收起了他的嬉皮笑脸 “不是,这些都是前些年剿匪时牺牲的衙役、镖师和百姓,他们都是凤阳的烈士。” 老朱点点头“人死为大,咱就不罚你了。” 说完,拿过几束剩下的香,点燃之后遥遥拜了几拜,插在地上之后一把抓住苏谨的手腕 “新式武器在哪,带咱去瞧!” 老朱的手劲贼大,抓的苏谨手腕隐隐作痛 “哎哟,哎哟,陛下您轻点,臣身子骨可弱的很,这下子非要请个十天八天病假不可!” 老朱无奈松手失笑“你这惫懒猴子!” 准备验收武器的场地,苏谨一早就准备好了。 位于凤阳城南外五十里处的一处隐秘大院,外围早布下了重重暗卫。 一旦预警,镖局里孙威手下的数百镖师,瞬间就会化为战士,将来袭者化为灰烬。 看到苏谨的布置层次分明,颇有军阵之势,老朱暗暗点头。 没想到这小子不止对策论有独到的见解,排兵布阵方面也颇有些鬼才。 假以时日,必能成为辅国的重臣。 就是这懒散的性子,怎么才能好生磨上一磨,着实让老朱有点头痛。 演武场外围,早用三丈高的砖墙封死,里面是一处约有五百步长、三百步宽的空阔场地。 试射的场地安排在东南角,一处战壕用厚厚的沙袋堆成,此时正有几个黑衣打扮的人站在战壕里忙碌。 “这是武研司的工匠,这次专为陛下试射。” 老朱点点头“开始吧。” 苏谨给了田舟一个眼色。 老田头憨憨一笑,回头开始喊道“装药!” 试射的工匠从小包里拿出一个土色纸包,整齐划一地将里面的火药倒入药匣,用时不超过三息。 “上弹!” 上铅弹、铁条压实,几个工匠依然一气呵成。 “预备——瞄准!” 哗! 工匠迅速举枪上肩,同时瞄向两百步外的人形木靶。 “射击!” 砰! 砰砰! 枪声响起,蒋瓛迅速闪身站在老朱面前,小心警惕的看着前方的工匠,右手虚握在刀柄上。 “滚开,挡着咱了!” 嫌被蒋瓛挡住了视线,老朱一把推开他,面色凝重看着远方的标靶。 “取来让咱看看。” 很快就有人将靶子扛回来。 老朱看着上面被撕开的黑洞,斜睨了一眼苏谨 “如果咱没看错的话,这个火铳似乎不需要点火?” “回陛下的话,的确如此。” 苏谨笑着上前,接过一把枪“此物不需引火发射,只需在药匣加入适量的燧石即可。” 老朱拆开一把枪,拿出药匣、清空火药后向内瞧去,良久后满意的点头 “燧石可引火,没想到你竟能想到将其与火铳结合,不错。” “不止如此。” 苏谨指着枪柄和枪口处说道“缺口、准星、目标呈一线时,命中率也会大大提升。” “咱瞅瞅。” 老朱举起枪试瞄了一会,命工匠将靶子插回去。 学着工匠装药、填弹、捅实,老朱的动作一气呵成。 苏谨看着一阵阵发愣“乖乖,老朱不愧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这动作怎么跟玩了几万次一样熟练?” “哦对了,火铳和燧发枪的装药原理好像差不多,倒是我想多了。” 砰! 一声枪响后,老朱满意的放下枪“去把靶子取回来。” 第131章 洪武一号 工匠很快将靶子送回。 朱元璋看着新增的黑洞,满意的点点头。 “甚好!” 给了一句赞扬的评语,老朱旋即又问道“此物造价几何?” 苏谨笑笑“十两银子一把。” 闻言,老朱的眉头开始皱起。 除了武将用的良弓外,一般差不多的弓箭也不过二、三两一把。 “这么贵?” 老朱有些犹豫“若是装备整个大明,国库怕是吃不消啊。” 苏谨笑笑“陛下岂不闻‘以战养战’的道理? 正所谓枪炮一响,黄金万两,若不舍得下本钱经营军队,又岂能拿到想要的东西?” “你说的倒是轻巧!” 老朱觉得苏谨就是有点臭钱飘了,一个国家的军费岂是那么简单的? “你可知一把弓箭造价最多几两银子,可你这火器却要十两!” “一把火器的银子,咱至少可以武装三四个士兵了!” 苏谨暗中撇撇嘴,脸上却没露出异样“陛下,账不能这么算啊。” 他拿起燧发枪“陛下,您是军伍的行家,臣斗胆请教,若要培养出一个合格的弓箭手,需要多久?” 老朱沉吟一会“普通步弓手,半年到一年,若是神箭手,至少两到三年吧,还要看天分。” “着啊!” 苏谨一拍手,吓得蒋瓛一哆嗦,眼睛死死盯着苏谨手中的枪。 “陛下,你可知此物培养一个枪手才需要多久?” 他比出三个指头“不需要三年,不需要一年,也不需要半年,只需要三个月!” “三个月,只要遵守号令、临阵不畏,就能上战场杀敌!” 老朱撇嘴“你说的这些咱当然都知道! 但是火器装药时间长,还容易炸膛,打不了几次就不能用了,还远不如弓箭好用!” “陛下有所不知”,苏谨嘿嘿一笑 “臣设计的此物,枪管耐高温不易炸膛,射程较之以往的火铳,远了几近一倍!” “而且!您是不是忘了刚才装药的时间了,还很长吗?” 朱元璋一愣。 刚才急着试射火器,装药的步骤没有太留意,现在想想,好像是快了很多。 射程...刚刚的距离,有二百步? 一般的弓箭射程约在百五十步左右,三石以上的弓可以射出更远。 但那需要臂力极强的弓手才行,且射出两三箭后就没力了。 苏谨抱着枪“陛下,此物射程远、装药时间短、易训练,且适合长时间作战,您还不觉得动心吗?” 老朱从苏谨手里一把将枪抢了过来,吓了苏谨一跳,还以为老朱要枪毙他呢。 “咱再试试。” 这一次老朱的动作放慢了许多,仔细观察、验证每一个步骤,然后缓缓将枪端起、瞄准。 “等一下!” 苏谨命令一边的工匠“将靶子再挪后一百步!” 老朱一愣“还挪?这距离已经有二百步了吧?” 苏谨神秘的笑笑“陛下尽管一试,不过瞄准的时候,需要将枪口稍微抬起来一点。” 老朱照做。 砰! 硝烟散后,工匠再次将靶子扛了回来。 这次命中的位置有些偏,仅仅打在假人的肩膀上,但已经足够让老朱震惊! “三百步...上靶?” 苏谨吁了一口气,若是老朱打不中,自己还得找别的借口,不过现在倒是不用了。 “陛下,此物有效射程在三百步左右,但是想要精准,射程约在二百步。” 朱元璋已经很满意了,呼吸开始急促,脸色绯红。 以往的火铳,虽然杀伤力巨大,但是也有致命的缺点。 射程短、容易炸膛、装药繁琐等等。 可苏谨这新式火铳,完美的解决了这些问题! 这也就是苏谨不知道老朱的想法,不然非狠狠鄙视他一番不可。 当然,偷偷的在心里鄙视。 燧发枪算个屁哟,君可知芝加哥打字机?阿卡47?56半? 就算是中正式、三八大盖,都足以碾压这个时代。 不过那些苏谨现在还弄不出来。 枪倒是好做,尤其是结构简单的阿卡系列、56系,哪怕手搓,也能搓出来。 但是没有车床,想批量做子弹就太难了。 老朱哪知道苏谨的内心戏那么多? 他现在已经开始盘算,新式火铳的制作,交由谁负责才能放心。 匠作监可以,但是进去的工匠,这辈子都别想离开匠作监一步! 还有,除了皇城禁卫外,这第一批需要换装的部队又该给谁? 已经年迈的老朱,忽然雄心勃勃,起了一股再赴战场的豪气! 最后,就是眼前这小子... “苏家小子,此物咱记你一大功,说吧,你想要什么赏?” 苏谨当场就想求老朱,这辈子都不要升自己的官就行,能让自己在凤阳一直待着就是最大的赏赐。 可惜,他清楚老朱绝不可能这么做。 没有直接命蒋瓛将自己抓回去圈禁,已经很给面子了。 “此物乃是陛下洪福,与臣无涉,臣不敢请赏。” 老朱斜睨他一眼“让你说你就说!在这给咱耍什么虚招子!” “嘿嘿,臣也不知道要什么,要不陛下先给臣攒着吧,以后再说。” “也成”,老朱爱不释手的拿着枪“此物可有名字?” “回陛下,此物臣将其命名为‘洪武一号’!” 蒋瓛...苏大人,你还真不要脸嘞。 老朱哈哈大笑“洪武一号?亏你小子想的出来,好,这次咱就沾你小子的光了!” 不过旋即他就沉下了脸“但这洪武一号的图谱,你得给朕带到京城去,还有这工匠...” 苏谨赶紧打断他的话头“工匠可以给,所有的图纸臣都可以交,但这田舟毕竟是臣的家奴,您得给我留着。” “况且,臣还指着他给臣干活呢,万一有什么新想法,再弄出新武器呢?” 老朱心里清楚,这些武器最大的功劳,是要算在苏谨这小子的脑袋上。 至于那些工匠,不过是为了保密罢了。 但苏谨敢交武器,岂能不防着这些? 核心的工匠都在他府中,老朱看见的这些,不过是表面上干活的罢了。 他们跟着老朱回京,基本都能进匠作监,也算有了官身,苏谨也算对得住他们了。 “对了”,老朱想起什么 “你上的奏疏中说,新武器可不止洪武一号,还有什么痛快的给咱拿出来。” “嘿嘿,陛下请看。” 田舟拖着一个箱子走过来,里面堆满了圆头粗尾的木棍,尾端的盖子后面还有一根白色粗线。 “陛下,此物名为‘洪武二号’,和洪武一号一同食用,味道更加哦!” 第132章 北伐备战 “轰!” 几十步外,密集的标靶被炸得四散。 老朱愕然看着手中小小的棍子,怎么也想不通,此物如何能炸出火炮的威力? 大明的火炮,此刻还停留在实心弹的水平,且炮膛用生铁打造,气泡极多。 可这手榴弹一旦扔出,瞬间如镰刀割草一般,将十数步范围内的敌人,统统绞杀殆尽! “洪武二号...威力如斯?” 老朱缓缓收起震惊的脸庞,伸手勾了勾指头“苏家小子,跟咱来。” 来到一处无人的角落,老朱一脚踹走跟着的蒋瓛,眼睛死死盯着苏谨 “苏谨,你可知此物一出,将会给大明带来怎样的变局?” “臣清楚。” “你又可知,咱现在很想将你抓起来,甚至杀了你?” 楚。” “那你还敢让咱知道,你弄出来这些东西?” 苏谨咬咬牙“臣信陛下是千古名君,不会做这杀鸡取卵之事!” 老朱一愣,旋即哈哈大笑。 过了许久才止住笑声,再度盯着苏谨 “明君?” “你可知,在皇权之下,咱根本不在乎什么狗屁明君! 可是咱现在不杀你,却不是因为这些,你可知是为了什么?” 知。” 苏谨低下头,手悄悄缩进袖子里。 他的手中,此刻握着一支崭新的54式! 就在十天前,他脑海中的仓库忽然开启了第二扇门! 那扇门的背后,是一个小型枪械库。 虽然只有50支54式,以及50支步枪,以及3000发子弹。 但这些,将成为苏谨保命的本钱! 如今,朱允炆和朱允熥的争斗,已经彻底明面化。 而他苏谨,也站在了文官拥护的朱允炆对面。 苏谨本不想参与进这些狗屁倒灶的政斗中。 可惜从第一次见面,朱允炆就看他不顺眼,现在更是恨不得弄死他。 就算为了自保,苏谨也只能选择帮朱允熥上位。 至于朱棣,苏谨不觉得他能苟到靖难之役。 与其将希望寄托于未来朱棣造反,还不如趁现在打好关系,培养一支自己的‘友军’。 向朱元璋献武器,就是自己必须冒险的一环。 老朱却似乎不打算解释,反而问道 “苏谨,若是咱让你在咱百年之后,辅佐好炆儿,你能做到吗?” 苏谨苦笑。 他很想答应下来,但他心里清楚老朱心里很清楚他的想法。 “陛下,就算臣愿意,恐怕二殿下也看不上我。” “呵呵呵...” 此刻的老朱,忽然显得有那么一点寂寥“你很看好熥儿?” “不”,苏谨苦笑“三殿下待人宽容,有一颗赤子之心,臣,只是与他较为谈得来罢了。” “哈哈哈!好一句谈得来!” 老朱霍然起身,转身就走。 “过几日会有锦衣卫带着人来交割火器坊,你好生将此事办妥。” “臣,恭送陛下。” 老朱急匆匆的来瞧火器,瞧过之后又莫名其妙的匆匆走了。 苏谨心里清楚,此时老朱心里已经开始犹疑。 朱允熥除了性子怯懦了一点以外,其实人很聪明,尤擅长诗词。 不然无论苏谨怎么教,他也不可能那么快就能学以致用,展现出自己的能力。 而曾让老朱最为忌惮的淮西武勋,也在蓝玉辞官之后,彻底解决。 虽然朱允熥暂时失去了武勋的拥戴和庇护, 甚至现在的名声,几乎在武勋那里臭了街,一个个都骂他是白眼狼。 但正因为是这样,老朱反而对他放下了心。 反观朱允炆,虽然自小被老朱带在身边培养,但是却受文官的影响太深了。 老朱敏锐的感觉到,朱允炆所谓的待下宽和,其心思却是‘亲官不亲民’,这样下去迟早要出问题。 一个自小被看好的皇孙,一个新崭露头角的皇孙,这一次,让老朱真正开始犯难了。 再看看吧。 这就是洪武大帝对下一任皇储的态度。 虽然没有明说,但苏谨已经读懂老朱的潜台词—— 朱允熥上,你上; 朱允熥下朕走。 虽然后果很严重,但苏谨嘴角却开始上扬。 将手中的枪关好保险丢回仓库,嘴角泛起一丝戏谑 “陛下啊,就算朱允炆上位,您到时候想带我走,恐怕也没那么容易吧?” 按照仓库最近的解锁进度,等洪武帝走的那一天,怕不是自己坦克都快弄出来了? 到时候坦克堵门,你朱允炆恐怕也得喊爷一声‘苏谨万岁’吧? 按照这小子的尿性,怕是真能干出这种事来。 不过苏谨对造反没什么兴趣。 他现在已经慢慢琢磨出点仓库解锁的规律,那就是为大明的百姓造福。 民生、战争、贸易等等。 这次仓库解锁的契机,不正是在兖州流民迁入凤阳之后吗? 唯一令他挠头的是,这个造福到底要造福多少人? 也没有具体的数字来量化啊。 “唉,要是有个系统就好了,哪怕来个进度条也好啊。” 三日之后。 老朱的效率果然奇高,估计刚回京城,就命人前来交割。 不过按照之前谈好的,苏谨将部分设备,以及一批熟练的工匠交了出去。 这些工匠无不对苏谨感激涕零。 虽然明知道自己进了匠作监后,恐怕一辈子都出不来了,但换来的却是官身啊! 这可是光宗耀祖的事啊,能进族谱的那种! 交割事宜十分繁琐,就算老朱再着急,也折腾了几近一个月才弄完。 送走锦衣卫,往日熙熙攘攘的县衙,一下子又恢复了冷冷清清的样子。 正当苏谨准备先歇他十天半个月,不,准备直接歇到过年以后再工作的时候,老朱又来信了。 准确的说,应该是旨意。 朱棣的奏疏最终还是放在了老朱的案头。 鞑靼无礼,无视边境烧杀抢掠,劫掠过往商队、屠杀边境村庄,终于引得洪武帝发下雷霆震怒! 匠作监那边还在熟悉火器制造,老朱直接对苏谨下令, 除了要为禁卫准备三千套‘洪武一号’、五千枚‘洪武二号’外,还要为燕王的北伐联军准备武器。 第一批各自两千套,用于熟悉、训练,北征前还要继续准备更多的火器。 “唉...” 苏谨叹口气“得,悠闲的小日子是别想过了,谁让这是自己做的孽呢?” “马三,去通知田舟,准备两万支燧发枪,一万枚手榴弹。” 马鞍吓了一跳“怎么要这么多!” 苏谨嘿嘿一笑“咱们这个燕王啊,岂是将鞑靼击退就能满足的?” 第133章 过年啦! (本来算着差不多正好过年发这章,结果忘了这月保证要爆更,赶不上过年啦...提前祝书友新年快乐!) 武器订单的事情渐入正轨,按照凤阳目前的生产力,差不多在年后能赶出第一批武器。 苏谨倒也不着急,毕竟老朱那边调动军队、武将调配、准备粮草都需要时间。 这是老朱从蓝玉手中夺回兵权的第一场大仗,必然会细心准备,否则岂不是让蓝玉看笑话? 朝中现在已经吵成一片。 不知是不是因为苏谨这只小蝴蝶扇了一下翅膀,朝中官员好多都出现了变化。 本应该被免职的唐铎,现在依旧在任兵部尚书。 而兵部,在洪武中后期,基本是一个很闲的职务,甚至多年不设尚书。 可现在他却成了最忙的那一位。 除了要与户部沟通粮草,还要与工部协调武器,除此之外,最令他头痛的就是武将的任免。 陛下从武勋手中夺回兵权固然是好事,但大明能征善战的武将却没剩多少。 好在这次是燕王朱棣亲自领兵,具体武将的任用还是要看燕王的。 但与北平书信往来是免不了的,但即便八百里加急,效率也显得十分低下。 本来洪武朝官员的假日就不多,尤其是京官,这下唐铎连过年都别想休息。 “这狗东西苏谨!” 别说是唐铎,户部、吏部、工部的官员们,哪一个现在上衙之前,不骂一句苏谨狗东西? 要不是这小子闲的没事献什么‘洪武一号’、‘洪武二号’,他们至于忙成这个样子? 好嘛,你小子马屁倒是拍的陛下舒服了,爷们却被指使的滴溜乱转,这是人干的事? 就算这样,每次向凤阳发公文的时候都得好言相商,生怕这小子一个不高兴停工几天。 到时候武器交割不上,他小子跑不了,自己也得跟着吃瓜落。 此时早已躺在县衙后堂,享受小桃红这位金牌技师按摩服务的苏谨,哪管大明这台战争机器随时准备启动? 朝中这些狗屁大臣因为自己,忙的四脚朝天又关自己屁事? 哪管他外面洪水滔天,我自享受我的大保健! 可惜,明朝和前世有些不太一样。 除夕夜虽然重要,但是远没有元宵节重要。 苏谨有些唏嘘。 前世的春晚每年都被喷成狗,自己也不爱看,但没了春晚陪自己跨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算了,明年让兰卿她们琢磨琢磨,咱们自己也办个春节联欢晚会玩玩。” 爆竹声声辞旧岁,春风送暖入屠苏。 伴着爆竹声声,苏谨将苏根生灌了了大马趴,在苏根生一句句“二叔,我还能喝”的酒话中,终于迎来了新的一年。 守完岁,苏谨觉得酒意有些上涌。 走到门外,看着遥远的夜空,数着天上的点点繁星,苏谨对前世的记忆开始渐渐模糊。 年了,也不知再过几年,自己还能不能记起前世的那些人和事?” 新的一年,新的计划。 可苏谨却不知道,自己除了要帮朱棣打通丝绸之路、想办法找老朱定亲、以及帮朱允熥继续当狗头军师外,自己的计划到底还有什么。 甚至,连自己将要去向何方都不清楚。 身如浮萍,命似蝼蚁。 往上爬? 每当想起这些,苏谨内心本能带着深深的抗拒。 重活一世,他不愿卷入那些是是非非中,娇妻美眷,潇洒而活不香吗? 为什么要和那些人争得死去活来,身心疲惫? 酒意渐渐上涌,苏谨摇了摇昏沉的脑袋,走回屋里将苏根生馋回了卧房。 “二叔,你别拦我,今儿个开心,我还能喝...” “好好好,你能喝,你比水桶都能喝...” 昨夜斗回北,今朝岁起东 大年初一一早,苏谨在衙里接待了下属和一些客商来拜年后,准备回后衙接着歇着。 昨夜睡的太晚,今天起的又太早,苏大人身子甚是疲乏,需要补觉。 可他脑袋刚刚粘上枕头,眼皮似闭未闭之间,就听到门外苏根生如疾风骤雨般的敲门声 “二叔快起来!来圣旨了!” 苏谨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啥玩意儿?有人送蛏子?这季节有蛏子吗?送来还不得臭了?不要不要!” ‘咣!’ 门被狠狠的推开,苏根生一脸焦急的喊着“桃红,快给你家老爷更衣!” 三步并做两步上前,一把拽起迷迷糊糊的苏谨,苦笑着催促 “我的二叔哟,哪有什么蛏子啊,是圣旨!陛下来旨意了!” 直到桃红将苏谨从里到外换了一遍,苏谨的大脑才慢慢清醒。 但他还是不满的嘀咕“大年初一送什么旨意?老朱过年都不歇歇的吗?” “哎哟我的二叔啊,这是瞎嘞嘞的时候吗?赶紧去前堂迎旨去吧!” 几人急匆匆赶到前堂,才发现香案早已摆好,马忠良正一脸不满的斜眼瞅着自己。 “哟,苏大人好大的谱啊,咱还心说要不先回去,明儿个再来?” 若是一般的官员,早就诚惶诚恐的上前致歉,可苏谨却笑嘻嘻的凑过去 “哟,这不是马公公吗?马公公过年好啊? 根生啊,你怎么一点规矩都不懂,不将马公公请进去奉茶?” 说完也不等苏根生说话,立刻凑到马忠良身边 “马公公,咱俩也算老熟人了,您给透露透露,陛下这次找我啥事?” 马忠良一脸无语的看着他,但想到这家伙在陛下面前,也经常没大没小的样子,顿时也没了脾气 “哎哟我的苏大人啊,您赶紧先跪下接旨吧,至于皇爷圣旨里说什么,老奴哪里能知道啊。” “小气...” 苏谨不满的嘀咕一句,跪在香案前“臣苏谨,接旨!” 哗啦啦,身后苏根生几人跟着跪倒在后,俯首恭听。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凤阳知县苏谨,奉镇国神器,以为国助,当为大功,朕自...” 中间的通篇废话,听的苏谨阵阵犯困,尤其是那用词更是佶屈聱牙,几乎听不懂,差点没睡着。 (跟我一起读,佶屈聱ya) 不过还好,最后几句话他倒是听懂了 “擢升苏谨入户部行走,暂任主事一职...” “臣苏谨,谢陛下隆恩!” “苏大人,起来领圣旨吧。” 苏谨接过圣旨,随手交给身后的苏根生,后者赶紧小心捧着。 “恭喜苏大人升官,这户部主事可是正六品的官呢!” 第134章 户部规矩还蛮多的嘞 苏谨没好气的斜了马忠良一眼,心说这他娘的是给我升官吗? 这分明是拿鞭子抽我去干活呢! 对于要去京城应差,苏谨虽然早有了心理准备,但没想到老朱竟然连年都不让他过啊。 接过圣旨,本想请马忠良吃个饭,顺便套套他的话。 可惜老马是个人精,苏谨的饭他可不敢吃,颁完旨马上告辞离开,苏谨给的过年红包都不敢拿。 马忠良走后,苏谨却犯了难。 虽然圣旨上没说具体交接日期,但以他对老朱的了解,一旬内若没去应天府报到,老朱就得派蒋瓛来抓自己。 到时候被捆着上京可就太没面子了,苏谨丢不起那个人。 “等等!” 苏谨忽然醒悟,追出门外“马公公,你也没说谁来和我交接啊!” 可惜马忠良早跑远了。 “真是奇哉怪也。” 苏谨挠着头回来,想了半天也没明白老朱的意思。 就算他想不明白,事情还是要办的。 本来在家刚吃过午饭,县丞李持就被喊了回来。 同时被叫回来的还有典史王越、捕头李永等人。 “事情大家都知道了,本官择日就要赴京,可陛下并未安排下新任县令, 所以衙里的事情,暂时就要托付诸位了。” “好说,好说。” 李持内心狂喜,但面上却什么都不敢露出来。 至于王越、李永等人,则是露出浓浓的不舍。 最初苏谨初到凤阳的时候,王越也曾不服他, 可最后被苏谨略施手段收服后,自此就死心塌地的跟着他。 如今即将分别,内心除了不舍,也有对未来的迷茫。 至于刘永就简单的多“大人,小的舍不得您,您能不能把我也一起带走?” 苏谨翻个白眼“滚一边去,我去京城也就是个给人跑腿的,没听说过跑腿的还带一个跑腿的。” 刘永有些失望的低下头“那小的不做这捕头,给大人当家奴也行啊。” 苏谨摇头失笑“行了,我猜想这个主事也就是个过渡,等将来有了机会,自然会带你走。” 刘留眼睛一亮“真的?小的谢谢大人,不,谢谢老爷!” 这些话本来不应该当着李持的面说。 但苏谨为了以防自己走后,这家伙不老实,在后面搞什么小动作,顺手敲打一下。 果然李持看向刘永的眼神,立刻有些不一样。 一个小小捕头他自然可以不放在眼里,随意拿捏,但他若是苏谨的人呢? 安排好交割的事宜,苏谨先让他们散了。 唯有苏根生一脸郁闷“二叔,你啥时候带我走?” 对自己的亲侄子,苏谨没什么好瞒的 “现在还不行,京中乱糟糟的,你现在不适合过去,更何况这里还需要你帮我盯着。” 苏根生叹口气,苏谨说的是实话。 “不过你也别急,等我在京里稳下来,自然需要你过来帮我, 你可是我的亲亲乖侄子呢,这天下我只信你一个。” 听到这话,苏根生心里美美的,但又觉得怪怪的 “二叔,你能不能把那亲亲俩字去掉,我觉得好羞耻。” “好的,宝贝乖侄子。” “...你还是喊我亲亲乖侄子吧。” 此时的京城。 老朱放下锦衣卫的密奏,嘴角露出一丝谑笑 “惫懒小子,还想躲在凤阳偷懒?农庄里的驴都不敢像你这么歇着。” 看着眼前争的面红耳赤的俩皇孙,老朱微微一笑 “粮草一事你俩说的都有些道理,但还有不足之处,回去之后再好生想想, 行了,咱乏了,下去吧。” “是,皇爷爷。” 老朱之所以要调苏谨回京,倒不是真的看不下去他偷懒。 如今整个大明如同一台战争机器开始启动,所需要的粮草、银钱将是一个天文数字。 朝廷各个部门犹如一台精密的齿轮,开始缓缓转动。 可惜的是,朝廷没钱,或者说钱不多。 大明朝立国时间本来就不算长,前些年各地又连续遭灾, 赈灾银犹如雪花一般撒了出去,老朱的国库捉襟见肘。 调苏谨上京,一方面是他在凤阳现在除了躲懒之外,基本没什么作用,老朱看不过眼。 另一方面,老朱对苏谨弄钱的本事隐隐带着期盼。 君不见自从去年苏谨和他合作之后,现在内库都充盈了许多? 正月初六,苏谨正式上京。 可惜这几天老朱着实有点忙,没时间见他,让他自行去吏部报到。 吏部的官员倒也没有为难他,但对他也谈不上重视。 挨个部门签字走完一圈,最后文选清吏司的郎中批完,就让他自行去户部报到。 苏谨又急匆匆的跑到户部。 苏谨这个主事划归仓科管辖,刚到的时候,就见到自己的顶头上司,仓科郎中黄毅阳。 这段时间户部被老朱折腾的不轻,加班更是家常便饭。 有时候户部的灯火甚至通宵达旦的长明。 可就算这些人再辛苦的加班,粮草也不会无故变出来。 今儿是正月初六。 尚书大人、左右侍郎还在宫里没回来,黄毅阳正准备躲个懒按时下值,却看到苏谨进来了。 对于这个害自己加班的罪魁祸首,黄毅阳虽然没见过,但早已如雷贯耳。 毕竟这段时间上值之前,不骂一句‘苏谨是个狗东西’,都不好意思和同僚打招呼。 以前的上值 “周大人早啊!” “孙大人早!” 现在的上值 “苏谨这个王八蛋!周大人早啊!” “苏谨这孙子,害我昨天又加班到半夜!孙大人早!” 苏谨哪里知道这些? 他更不知自己,早就变成朝廷六部的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直接拖出去剁了的那种。 见到苏谨来报道,黄毅阳也没好气,淡淡的说了一句 “哦,今儿尚书大人不在,现在也到了下值的时候,你的手续等明天再来办吧。” 苏谨有些疑惑“我一个主事报到,需要见尚书大人吗?” 黄毅阳微微一笑“苏大人有所不知,凡我户部官员上任之前,若无尚书大人的训话,皆不算入职。” 苏谨挠挠头“这户部规矩还蛮多的嘞。” 第135章 苏谨来户部了? 苏谨这个入职,一办就是三天。 而且,三天都没有办好。 当天黄毅阳托词离开之后,第二天苏谨早早的又到了户部。 苏谨深知在京城混,最重要的就是不要被人抓到把柄。 他一改往日的懒散,早早到了户部大门口等着。 如今的官府还未经洪武二十六年改制,一至五品官员身着紫袍。 苏谨虽已官至六品,但仍着绯色官服。 一群高品大员看到门口蹲着一个六、七品的小官,也没在意,各自打着招呼 “吴大人早啊,被那狗东西苏谨害的,昨夜又在公房忙叨了一夜,早食都没吃。” “谁说不是呢?都怪苏谨那个马屁精! 要不是他弄出来什么‘洪武一号’,咱们至于大过年的忙成这样? 不说了,不说了,我这带了些内人做的肉饼,不如一同分之。” “如此多谢了!没想到托那狗东西苏谨的福,还能尝到嫂夫人的肉饼...” 苏谨。。。 终于有个五品员外郎路过,看到蹲在衙门口,一脸郁闷的苏谨。 “你是何人,在这做什么?” 苏谨无语的翻个白眼,慢腾腾的起身 “回这位大人的话,下官是新来的主事,来报到的。” “新来的主事?最近没听说有什么人要来啊...” 可忽然想到什么你你就是那个苏谨?” 苏谨冷哼一声,随即嬉笑着回道“是,下官就是那个‘狗东西’苏谨。” 员外郎顿时脸色一红。 这段时间户部的官员,几乎各个都把狗东西苏谨挂在嘴边,没想到却被事主听个正着。 对于讲究背后不论人是非的这些‘谦谦君子’来说,这事是挺丢人的。 员外郎话题一转“那你在这蹲着做什么,怎么不去报到?你的主官是谁?” “是黄毅阳黄郎中。” “哦”,员外郎点点头“黄大人陪着尚书大人进宫了,你在这等等吧。” 说完,那员外郎匆匆跑进了衙门。 苏谨来报到的消息,也迅速被他散了出去。 无聊蹲在衙门口的苏谨,仅仅半个时辰的功夫,就看到至少五六波官员偷偷绕路过来, 一个个好奇的瞧着他,还不停对着他指指点点。 “娘的,老子是动物园的熊猫吗?一个个不好好上班,跑这来看什么稀奇?” 要不是初来乍到不想落人口实,以苏谨的脾气早就甩袖离开了。 也不知黄毅阳确实很忙,还是有意晾着他,日头都快过午的时候,他才悠哉悠哉的回来。 看到苏谨后冷哼一声“随我进来吧。” 黄毅阳除了户部郎中的身份,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皇孙朱允炆的坚实拥趸。 本以为太子薨逝后,朱允炆就能顺利上位,可哪里想到半路杀出个朱允熥? 按照礼法来说,朱允熥才是真正的嫡子,皇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可在文官们的眼里,朱允熥身后可是那些手握刀子的屠夫,哪里能和朱允炆这谦谦君子比? 天下官员苦老朱久矣,谁不希望下一任皇帝是个温良恭谦让,谦谦仁义的君主? 尤其眼前这个苏谨最是讨厌。 给自己找活做不说,谁都知道他和三皇子交好,是个妥妥的‘朱允熥党’,更是没有好气。 他瞧也没瞧苏谨一眼,仍是那副淡淡的语气 “尚书赵大人尚在宫中与陛下奏对,今日怕是回不来了,要不你还是先回去等信吧。” 苏谨本待发火,可转念一想,眼珠子咕噜噜一转,嘿嘿一笑 “好,那下官便回去了。” 黄毅阳一愣,本以为这苏谨会冲着自己发脾气,然后自己就可以顺理成章给他安一个挑衅上官的罪名。 可没想到这家伙脾气这么好,竟然一点都不生气? 接下来的几天,苏谨依旧照常早早的来户部衙门‘蹲坑’,然后被黄毅阳草草打发回去。 看着苏谨一副乐此不疲的样子,黄毅阳也有点纳闷。 自己不过对他稍做为难,替同僚出口气的同时,也能向皇孙示个好。 只要苏谨愿意低下头说几句软话,自然也就让他上值了。 尚书大人那么忙,哪有功夫真的见他? 可这小子完全是一副榆木脑袋不开窍的样子。 每日老老实实的来报到,然后老老实实的离开,完全不提上值的事情。 “真是个呆瓜,朽木不可雕也~~~” 黄毅阳也没当回事,继续忙自己的事情。 陛下这几日催粮草催的很紧,自己管着的仓科又着实没粮,快被陛下催疯了。 昨日更是下了最后通牒,三日之内不拿出办法来,这官就别想做了。 苏谨上不上值的事,转眼被他抛到九霄云外,苦苦思索着怎么应付上差。 此时的皇宫大内,老朱正对着户部尚书赵勉发脾气 “咱不过需要几十万石粮食而已,你赵勉只会左右推脱,一点粮食都支应不出来?” 赵勉为难的看着老朱“陛下,河南、山东一带连续两年遭灾,这些年为了赈灾,国库已经十去七八,若要调粮只怕...” “哼!” 老朱知道赵勉说的是实话,可鞑靼人都跑到眼皮子底下捣乱了。 不好好收拾他们一顿,怕是这些胡人不知道马王爷长的几只眼,继续蹬鼻子上脸! “杭州、庐州、苏州、金华几府都是产粮要地,想办法去调些粮来吧。” 下,这贸然加收,只怕引起民怨啊。” 老朱斜睨他一眼“朕只要结果,若你做不了,那咱就换个人来做!” 去试试。” “不是试试,是必须给咱做到!” 正说着,老朱忽然想起了苏谨,以及当初在凤阳见到那金灿灿的麦田。 “这小子一贯善于弄钱,凤阳此刻怕是有不少余粮吧?” 他瞅了眼马忠良“苏谨那小子不是三天前就到了京城吗? 你现在就去户部找他,让他来见咱。” 说完,还对着赵勉笑道“这小子有点弄钱的本事,你回头可以多和他商议商议。” 赵勉一愣。 苏谨他倒是知道,可没听说苏谨来户部报到的事啊? 不知为何,此刻的赵勉忽然有些心神不宁。 第136章 都怪赵大人 马忠良快疯了。 户部上上下下他都跑了好几圈了,也没找到苏谨的身影。 别说苏谨,连根毛都没看到。 这几日苏谨被黄毅阳为难的时候,早落在了户部官员的眼里。 他们除了抱着瞧热闹和幸灾乐祸的心思,也有些羡慕黄毅阳。 现在文官集团的人,哪个不知道皇孙朱允炆和苏谨不对付? 能借着为难苏谨的机会,拍一拍圣孙的龙屁,从而有机会跻身肱骨之臣,着实让他们有些眼热。 可当马忠良满户部疯了一样找苏谨未果,最后推开黄毅阳公房的时候,他们就不觉得羡慕了。 “你说啥?苏谨没来上值?你不是他的主官吗?难道他没来报到?” 黄毅阳本以为苏谨就是个借上‘祥瑞’而进身的馋臣,哪会想到陛下这么火急火燎的要找他? 当下,他被眼前的马忠良吓傻眼了。 可是他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好支支吾吾的说道 官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要不您先回去,下官现在去找找他?” “你让咱家先回去?” 马忠良嘴都气歪了“陛下找人找不到,你让咱怎么交差!” “你不是苏谨的主官吗?你现在就随咱去见皇爷!” 说完,也不管黄毅阳的反抗,一把扯住他的袖子,就朝着宫里走去。 黄毅阳的腿都开始哆嗦了,可又不知道该怎么编借口,一时有些懵圈。 刚走到宫门口,就看到苏谨正蹲在墙角懒洋洋的晒着太阳。 见到马忠良拽着黄毅阳,苏谨嘿嘿一乐 “哟~这不是马公公吗?怎么这么巧,您也出来晒太阳啊?” 说着还往旁边挪了一步:“快快快,这还有个好位置,公公快来!” 马忠良没好气的翻个白眼 “哎哟喂,我的苏大人哟! 咱找你找了半天了,你倒好,不在衙里上值,反倒跑这躲清闲来了?你在这干嘛呢?” 苏谨嘿嘿一笑,看向黄毅阳。 其实这几天他从户部出来,压根就没离开过,一直躲在暗处观察。 老朱连个年都没让他过好,就把他火急火燎的弄到京城来,说没事找他怎么可能? 既然你黄大人不着急,那他索性也不着急,就在等一个机会。 果然,这天他就看到马忠良跑出宫后直奔户部,心知机会到了。 马忠良在户部翻个底朝天的时候,他没有急着露面。 他直接找了一处回宫的必经之路蹲好,一边晒太阳一边等着鱼儿上钩。 “马公公,陛下找我什么事啊?” “咱哪里知道!你快随咱进宫!” 说着,他又急着来抓苏谨的手臂。 苏谨笑着躲开,拦住了想趁机逃跑的黄毅阳 “我猜陛下想必是要过问粮草的事情,这位黄大人按理说是我的上官,不如一同进宫面圣如何?” 马忠良瞅了一眼黄毅阳,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好,那就一同去面圣。” 黄毅阳吓得脸都绿了“这这这...陛下宣苏谨进宫,下官未得圣召,不便进宫吧?” 苏谨一把揽住他的肩膀“黄大人放心,陛下一定‘很愿意’见你的。” 说完,也不顾黄毅阳继续挣扎着反对,悠哉悠哉拉着他向宫内走去。 黄毅阳跟在身后,越看越是心惊。 自己在户部当了这么多年官,哪一次进宫的时候不是谨小慎微? 可这姓苏的进宫,却好像回自己家一样随意! 更夸张的是,这位马公公竟然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压根管都没管。 很快就到了御书房,马忠良进去禀报“皇爷,苏谨和黄大人来了。” 老朱一瞪眼“怎么去了这么久?黄毅阳?他来做什么?宣进来吧。” 黄毅阳战战兢兢跟在苏谨身后,好像他才是那个下官一样。 苏谨一进门,对着老朱就开始‘哭诉’ “陛下啊,臣可想死你了,一日不见如隔那个七八秋啊,您龙体还安康吧?” 见惯苏谨惫懒样的老朱,只觉得好笑,但还是瞪了他一眼 “瞧瞧你像什么样子?还有没有朝廷命官的样子?滚一边站好回话!” “得嘞~~!” 苏谨老老实实站好,同时打量着老主身边的赵勉。 赵勉同样也在打量着他。 本以为能献上新武器的馋臣,必是一副外表沉稳,内心狡诈的模样,可哪里能想到却长得如此俊朗? 还有点...贱贱的? “啧啧,陛下怕不是看上了这小子,想招他为驸马吧?” 赵勉甚至怀疑,那新武器压根就是老朱自己弄出来后,给苏谨挂个名头,就是为了方便提拔。 “怎么现在才来?” 老朱不满的看了一眼马忠良。 马忠良委屈喊冤“陛下,奴婢跑遍了户部也没找到苏大人,最后还是在回宫的路上撞到的。” 老朱也没想到苏谨刚上值就敢翘班,顿时有些生气 “你不好好在衙门上值,在外面闲逛什么!” 苏谨委屈的看着老朱 “陛下,臣也想上值啊!可这位黄大人不让臣去报道,臣就只好在户部外面蹲着了。” 老朱眼睛眯了起来“哦?” 黄毅阳只觉得两股战战,天要亡我。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姓苏的哪里是馋臣啊? 瞧他和陛下说话的态度,说是陛下的亲孙子都有人信啊! 苏谨叹口气“其实这也怪不得黄大人,只怪尚书大人太忙了。” 赵勉??? 本来还在一边吃瓜的赵勉,没想到一盆污水这么快就扣到自己头上。 “苏大人慎言!你报到与否与老夫何干?” “咦?原来您就是尚书大人啊?” 苏谨拱拱手“下官拜见大人。” “哼”,赵勉一挥袍袖 “苏谨!你现在给本官说清楚,什么叫都怪本官太忙了? 若是说不清楚,本官就要向陛下弹劾你污蔑上官,这户部可再也没有你的容身之地!” 苏谨装作委屈的模样“赵大人,下官可是三日前就去报到了, 可这位黄大人说,若是没有您的训话,任何人都不能进入户部上值, 可下官这几日都见不着您啊,所以...” 苏谨无奈的摊摊手。 赵勉有些发愣。 黄毅阳有点尿急。 老朱的眼神微微眯起,一道冷光射向了黄毅阳。 第137章 国债 黄毅阳想过苏谨会告状,但没想到他会这么赤裸裸的讲出来,一点技巧都不讲。 苏谨撇撇嘴“跟你玩,还需要爷耍心机?凭咱和老朱的关系平推就完了。” 老朱因为粮草的事情本就烦躁,听到这些破事更是心烦。 他冷着脸问黄毅阳“粮草的事有着落了?” 黄毅阳战战兢兢地答道“回陛下,国库空虚,需等到各地税赋上缴后,才能...” “税赋到了,咱还要你作甚?” “这...” “不将心思放在本职工作,只会欺压下官,咱要你又有何用?” 黄毅阳心神俱裂,万万没想到自己不过为了拍拍皇孙的马屁,顺手给苏谨使个绊子,结果反而绊倒了自己。 他颤抖着双腿终于站不住了,一跤跌倒在地,却正好呈一个跪姿 “陛下,臣知罪,请陛下给臣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将功补过?好啊,那你现在去把粮草找出来吧!” 下...臣...” “无能!刻薄!咱要你何用!” “着令!免去黄毅阳职务,交由锦衣卫审问!” 苏谨心知老朱这是动了真怒,借题发挥罢了。 这位黄大人倘若为官清廉还好,最多也就是个夺职处理,倘若手脚也不干净的话... 啧啧,那就只能怪你为啥要在洪武朝当官了。 苏谨看向黄毅阳的眼神,已经犹如看一个死人。 户部的郎中,又管着仓科,说他手脚干净,恐怕他自己都不信。 这次下了诏狱,基本上就是个有去无回。 “陛下,冤枉啊,饶命啊——!” 看着黄毅阳被拖下去,赵勉眼观鼻、鼻观心,全当没看见,更没打算替他求情。 现在老朱正在气头上,别说他黄毅阳了,一个不小心自己都得跟着完蛋。 老朱很心烦。 凤阳的武器一批批运到,除了武装禁卫之外,其中一部分已经发往北平。 武将的任免,朝中基本已经讨论出了一个章程。 此次北征,朝中已无多少能征善战的大将, 还在任的那些人,大部分都有自己的防区,不能轻易擅离。 最后商议的结果,除各地卫所的总兵不能动外,由宣大一带卫所出兵,参将听由调度,统一指挥。 总指挥权交给燕王朱棣。 相对的,朱元璋也采纳了朱棣的奏疏,派出兵部文官、南军、及部分亲卫,全面接管北平的城防。 接管北平城防的人是兵部左侍郎,及禁卫指挥使,以及锦衣卫副指挥使,三方互相监督。 洪武年间,老朱不信任太监,自然也没有派太监去监军。 可现在接管北平城防的人都出发了,粮草却迟迟凑不齐,如何不令老朱烦躁? “苏谨,你凤阳可有余粮?” 苏谨早想到这一出,笑着道 “陛下,凤阳存粮倒是有一些,可举凤阳全县之力,也难奉养北征大军啊。” 老朱点点头“不管有多少,先凑一些出来吧。” 赵勉斜睨着苏谨,略感不满。 不管如何,你苏谨现在是户部的人,怎么说都是自己的下属, 不和自己商量,不经过自己同意,就擅自和陛下奏对?还敢应下来差事? 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上官? “哼,你应的倒是痛快,可你凤阳的其他官员就没有意见?到时候捅了娄子,可别怪本官不管你。” 可赵勉恐怕想不到,别说是凤阳县,就算苏谨跑到中都找知府杜峰要粮,杜峰都不会说一个不字。 苏杭、庐州这些地方有粮吗? 有。 而且大大的有。 但是赵勉却不能动,甚至都不能问。 其中牵扯太多人的利益,而这些人所组成的势力,连他这个户部尚书都要忌惮。 “陛下,凑粮是小事情,臣回去修书一封,让人押来便是。” “但是陛下,臣有一策,或可解陛下之忧。” “苏谨,这是君前奏对,莫要胡说!” 赵勉闻言赶紧拦住他! 这个楞头青哟,真的是对官场的事一窍不通啊! 别说你上的策能不能成,就算能成,不也得先回来和我商议? 若是中间出了差池,是你苏谨一个人的事吗? 到时候整个户部都要跟着你吃瓜落! 然而老朱压根不理他,目光灼灼地看着苏谨“说!” “陛下”,赵勉上前一步 “臣以为苏谨初到户部,还不熟悉户部流程,请陛下容臣回去先与苏谨沟通一二,再来上奏。” 老朱斜睨了他一眼,心说苏谨既然说有想法,那八成又是有了什么蔫招,不趁着现在往外套,先交给你调教? 万一被你调教成黄毅阳那狗东西的样子,咱找谁哭去? “赵爱卿劳累一天,先回去歇歇吧。” 老朱嫌他烦,直接下了逐客令。 赵勉一愣,刚刚您还一个劲的向我问策,就差没把我拴在这了,如今新人胜旧人...就要赶我走? 他尴尬的挠挠头“陛下,臣对苏谨所说之策也颇为好奇,还请陛下容臣旁听。” “听可以,把嘴闭上。” “是。” 老朱懒得继续搭理赵勉,将目光放回苏谨身上“说吧。” 苏谨笑笑“陛下可闻一物,名曰国债?” “国债?”老朱一愣。 “正是”,苏谨继续道“顾名思义,国债就是国家通过衙门、钱庄向百姓借贷, 并许诺战胜之后,不仅原款奉还,且给他们高额的利息,这是一种能够快速筹集资金的法子。” 老朱闻言马上就想通了其中的道理,一拍额头“好办法啊!” 但是想想又觉得有问题“可是...百姓愿意借这...国债吗?” “这就要看宣传的力度了。” 苏谨嘿嘿一笑“陛下,难道您忘了臣办的《应天早报》了? 只要臣‘适度’的宣传,让百姓知道其中的好处,自然愿意。” 老朱嘿嘿一乐“好小子,你当初办这报的时候,是不是就想到今天了?” 苏谨笑而不语。 舆论,永远是控制人心最好的办法,哪怕没有今天的国债,在其他地方一样会显露其霸道的威力。 “陛下,臣不同意!” 第138章 好战必亡,切莫穷兵黩武啊! 老朱对赵勉越来越不满。 身为户部尚书,不仅解决不了问题,还要处处给自己添堵。 “不同意,为何?” 赵勉不是傻子,能做到尚书这个位置,哪个不是人尖子? 苏谨刚刚提出国债的建议,他就瞬间判断出此法可行! 不止可用于这次北伐筹款,以后地方建设、促进民生,皆可借用此法。 但他在的立场上,决不能让这件事成形! 尤其是不能让苏谨上策成功。 现在朝里朝外的人都清楚,苏谨就是三殿下朱允熥的人。 若是让他凭此机会,一举解决北伐粮草之事,朱允熥的在朝中声望必然会陡然拔高! 这些绝不是赵勉一党愿意看到的。 而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赵勉擅长围棋,是个走一步要思虑下面十步该怎么走的人。 若是苏谨上策国债之后,此次北伐成功,那以此为例,以后大明的战事岂不是会越来越多? 那些武勋会不会再次借此冒头? 届时,他们这些文官又该何去何从? 想到此处,赵勉灵魂深处觉着阵阵战栗。 “回陛下!” 赵勉镇定心神,强迫自己不能出错 “国债一举实为与民争利之举,且易让朝廷失信于天下!” “试问,倘若朝廷向民间借贷,朝廷的颜面何存? 百姓会不会认为朝廷没钱,从而对朝廷失去信心!” “苏谨,你上此歹计,意欲何为!” “陛下,臣要弹劾苏谨上毒策祸国殃民,其心可诛!请陛下立斩此佞臣!” “姜还是老的辣啊”,苏谨戏谑的看着赵勉,佩服中带着好笑。 这些朝中的人精啊,有时候招数真的挺低劣的,就喜欢给人扣帽子、安插罪名。 你不是喜欢上策吗? 好啊,我把一盆又脏又臭的屎盆子扣你头上了,你解释不解释? 解释完了,恐怕最初的策论也不会再被采纳,他们的目的也达到了。 不解释? 那太好了,你直接辞官吧! 但苏谨压根懒得解释。 他心里清楚,他的生死操纵唯在老朱手中,老朱不想动他,你扣一万个大帽子也没用。 “陛下,臣这国债一策,名为借贷,实为生意。” “荒谬!哪有朝廷和百姓做生意的,岂不是与民争利?” 苏谨索性退开一步,摊出手 “得,尚书大人既然这么说,必有妙策, 下官这是班门弄斧了,来来来,臣不说了,您来说。” 赵勉傻眼,没想到这苏谨看着初涉官场,这反将一军玩的挺6啊。 “这...” 赵勉心说你是不是有病,我要是有办法,还会被陛下抓着天天开会? 老朱这次连看都懒得看他“咱没记错的话,刚刚是不是让你闭嘴?” “陛下苏谨所上之策实在太过荒谬,臣是为了大明江山才不得不进言啊!” 老朱嘴角微微一翘“滚出去。” “陛下,臣...” “滚!” 退。” 赵勉不情不愿的往外走,临走时还不忘狠狠瞪了苏谨一眼。 “烦人的苍蝇走了,你继续说吧。” 老朱觉得有点累,索性直接仰躺在软垫上,眼皮子微微抬起 “咱有些乏了,你靠近些,坐在咱旁边说。” “好嘞陛下。” 苏谨早有点累了,闻言也也不客气,一屁股直接坐在了老朱身边。 门外的马忠良瞧见这一幕,嘴角和眼皮子一起抽抽。 “就算俩皇孙来了,也不敢这么没大没小的吧? 这苏大人,啧啧,真是皇恩厚重啊,咱以后可得小心着点,千万别得罪了他。” 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苏谨别的性格不知道, 但小心眼、睚眦必报的性子,那是瞅的准准的,马忠良可不敢得罪他。 不然这家伙在皇爷耳边吹吹枕边风,他老马可就大事不妙哇! “陛下,臣刚才所说国债,与其说是借贷,不如说合伙做生意更形象一点。” 老朱阖着眼“详细说说。” “是。” “陛下,您觉得此次北征,胜算几何?” 老朱想了想“有了你的洪武一号、二号,胜算至少八成,这还要看鞑靼人抗不抗揍, 倘若他们一触即溃,脑袋一缩往草原深处逃窜,粮草耗费更加巨大。” “陛下这个八成有点保守哦”,苏谨笑笑 “那臣就按照陛下的八成算,赢下战事之后,咱们可有好处?” “鞑靼人没啥好东西,除了牛羊之外就是些皮草了, 不过这些东西贩到内陆,倒是值不少银子。” “陛下,依臣之见可远不止此。” 苏谨神色变得严肃“鞑靼、瓦剌、亦力把里等国,横亘在古丝绸之路上,阻断了咱们大明和西胡的商道。” “倘若打通这条商道,又能为我大明带来多少特产、财富? 恐怕到时举草原之力,在陛下眼中,也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老朱眼睛陡然一亮! 其实这次北伐,他最主要的目的还是去揍鞑靼人,压根没想从中获利。 毕竟那帮遛马的都穷成那比样了,年年靠着打劫大明边境才能活下去,能有个屁钱赚? 可经过苏谨提醒,老朱忽然觉得此事大有可为啊! 可仔细想想又有些泄气“不成,不成, 击破鞑靼、瓦剌需要耗费的时间太长,百姓迟迟见不到获利,如何愿意买这国债? 若是强压下去,那咱岂不是成了暴君、昏君了吗?不成,不成啊。” 苏谨却嘿嘿一笑“陛下,实不相瞒,臣刚刚当着赵尚书的面,可没说实话...” 翌日一早,老朱红光满面来到朝堂。 看到底下的群臣面色诡异的望着自己,老朱心中冷笑。 议完了琐事之后,老朱才悠悠开口 “各位爱卿,昨日户部主事苏谨,为筹粮一事向咱上了一策,名曰‘国债’,具体的方案是...” “现在,咱们就议一议吧!” ‘哗!’ 群臣哗然。 昨夜,赵勉就将国债一事透露给了朝中诸臣,尤其是朱允炆一系的官员。 商议一夜之后,均觉得坚决不能让苏谨冒头! 尤其是不能让那些武勋死灰复燃,一定要抵死抗争! 朱允炆一早也收到了消息。 现在他和朱允熥几乎每天都陪着老朱上朝参政,虽然很少发言,但也能适时提出自己的意见。 “皇爷爷,孙儿以为此策实乃与民争利之举,万万不妥! 长此以往下去,大明风气将会向好战的方向转移!” “皇爷爷,好战必亡,切莫穷兵黩武啊!” 第139章 苏谨憋着什么坏呢? 朱允炆率先开炮,老朱并不意外。 前段时间,这孙子虽然不敢明言,但话里话外透出来的意思,都是不希望老朱擅启战事。 大明承平日久,朱允炆有些忘记这大明的天下,是怎么来的了。 尤其是前元,那可是老朱的一生之敌。 朱允炆率先开火,他身后的皇孙党自然不甘落后。 “臣启奏陛下,大明宣平已久,擅起战事实乃劳民伤财之举! 尤其这国债一事有失国体,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皇孙说的对,陛下万不可学前唐穷兵黩武之举,当以休养生息、恢复国力为主!” “陛下,臣反对国债!” “陛下,臣附议!” “臣附议!” 底下吵成一片,老朱又觉得脑瓜子嗡嗡的,好像一群该死的苍蝇围着他转。 看样子这帮家伙不止反对国债,还想趁机让咱取消北征? 借用苏家小子的一句话,这帮家伙左脑袋是水,右脑袋是面粉,晃一下都成浆糊了吧? “行了!” “都给咱闭嘴!” 歘! 老朱发怒的瞬间,朝臣立即噤若寒蝉,朝堂落针可闻。 老朱差点没乐出来,这帮家伙是怎么做到这么整齐划一的? 他不露声色,淡淡说道“北伐一事已成定论,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莫要再多言。” “至于国债一事,咱思来想去,各位爱卿说的也有道理,不如这样。” 老朱微微一笑“这次国债一事户部就不必出面了,交由钱庄牵头, 同时《应天早报》刊登一下消息,看百姓意愿如何?” 百官本来在等着老朱发飙,可没想到这么轻描淡写的就过去了? 尤其是朱允炆,一早就准备好了长篇大论,却没想到一拳打在老朱的棉花里,心里空落落的。 老朱说完,看向始终不发一言的朱允熥“熥儿,你觉得呢?” “回皇爷爷的话,孙儿觉得此方极好,既能试探国债之可行性,也不必令朝廷担上风险, 孙儿以为,即便百姓不懂,难道那些行走天下的商...” “好了!” 老朱喝止朱允熥继续说下去“说得很好,不要再说了。” 朱允熥有些委屈,还有些不甘,心说难道我说错了? 不对啊,苏大哥怎么会错? 老朱看向朱允炆的眼神中,带着丝丝怜悯 “炆儿啊,你身后虽然站着一群智囊,只可惜加起来也比不过苏谨一人,你这又是何苦?” 至于朱允熥? 娘的,再让这去,咱的计划岂不是全都露馅了? “既然众爱卿都不反对,那此事就这么定了,赵勉。” “臣在。” “北伐粮草一事你要尽快拿个章程上来。” 赵勉咬牙答应“臣遵旨。” “哼!” 老朱心里冷哼一声“退朝吧。”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臣等告退。” 老朱有些疲累的歪坐在龙椅上,看了一眼站在龙椅旁的俩孙子。 “炆儿,凡事不能一味听别人的,你要学会自己思考,明白吗?” “是,皇爷爷,孙儿一定努力。” 再看向朱允熥“熥儿,既然你有此良机,就不要辜负了它, 将他教你那些东西学到后,掰开了、嚼碎了,才是你自己的,明白吗?” “是,皇爷爷,孙儿明白的。” “好了,咱有些乏了,今日你二人就不必跟着咱去御书房了,自行去吧。” “皇爷爷保重龙体安康,孙儿告退。” 老朱今天有了心事,没什么心思去御书房,就这么静静歪躺在龙椅上。 “小子,看来咱把你弄到京城来,这一步棋还真是走对了, 你可莫要辜负了咱,给咱把这一仗打得漂亮点啊...” 于此同时,应天城外的莲花桥一带。 “卖报!卖报!亿达钱庄为朝廷分忧,推出国债,先到先得!快来瞧啊,快来看啊!” “震惊!你想一夜暴富吗?快来瞧亿达钱庄推出的国债券!” 无数百姓被‘一夜暴富’吸引,纷纷上前向报童购报。 在这个没什么娱乐的时代,《应天早报》无疑成为很多人消磨时间、获取资讯的首要选择。 本来销售就很好的报纸,今天仅仅盏茶的功夫就全部卖完,没买到的纷纷将报童围住。 “怎么就没了呢?” “公子,真的一张都没了!” “我不信,除非你让我搜搜!” 眼瞅着报童快要被吓哭了,一边负责保护他们的汉子冲了出来 “干什么呢、干什么呢?欺负小孩是吧?来来来,你来跟我练练!” 那书生吓得赶紧退后一步,连连摆手 “不是,误会,都是个误会,在下只是想买一份报纸而已!” 汉子目送报童离开,不满的哼了一句“等着吧,今儿个估计会加印。” 苏谨想到会热销,但是没想到在多准备了两万张报纸的情况下,仍旧这么快销售一空。 看来自己小看了一夜暴富对古人的吸引力啊。 要是放在自己那个时代,二话不说先下个反诈app再说。 嗯,反手再送上一个举报。 还好应天现在也有一个印刷厂,不用每次凤阳印完再送到京城来,耽误时间。 苏谨命人继续加印两万分,报童拿到后再次跑上了大街 “卖报、卖报...” 国债的事情,几乎一天之内就传遍大街小巷,此事自然也传到赵勉的耳朵里。 他手里也拿着一份应天早报,看着向自己报讯的下属,捋了一把胡须 “哦?这消息传的这么快吗?百姓反应如何?” 下属哈哈一笑“这苏谨真是不知死活,下官方才去亿达钱庄看了一眼,连个鬼影都没有!” “哼”,赵勉沉着脸叮嘱道 “今日你就不必在衙里办差,去那边盯着点,有什么事回来找我。” “是,大人。” 没有户部的支持,苏谨想要弄这个国债,简直就是异想天开之举。 只是没想到,自己刚刚下朝回来,应天早报就卖满整个应天城,甚至隐隐有向其他州府传递的趋势。 本应放心的赵勉,忽然有些开始担心。 苏谨,不会憋着什么阴招呢吧? 第140章 闻到钱味儿了 刘富贵今年已然55岁,本是应天府人。 早年还在蒙元统治中原的时候,因为受不了包税制的荼毒,且为了躲避兵灾,他躲到了贵州山里的亲戚家。 后来大明建国,他又随着亲戚开始做些生意,多年下来积累了不少资产。 可惜后来因为经营的理念不合,他又年纪大了,思乡心切,干脆痛快分了家。 带着仅剩的几百两银子回了应天,图一个叶落归根。 随他一起回来的,还有他唯一的儿子、儿媳,以及一个孙子。 一路颠簸,终于在正月初九这一天到了应天。 多年未归,应天城早已不是他熟悉的那个模样。 无奈之下,只好先找个路边摊歇歇脚,再让儿子去找牙人,租一套院子落脚。 “咦,你说这国债到底可不可信啊?这上面写的云里雾里的,我咋有点看不懂呢?” “谁知道呢,玄乎的很,怕不是来骗钱的吧?” “那不能,听说这应天早报背后有陛下的股子,难道陛下还能骗人不成?” “可这买国债就能发家致富,谁信啊? 再说上面不是写着,这国债算是朝廷向咱们百姓借钱吗?可咋听着又好像是做买卖一样?” “就是,我咋也觉着不对劲呢?朝廷这是穷的揭不开锅啦?需要向咱们平头老百姓借钱?” “胡说八道,朝廷咋能没钱?陛下吃饭用的都是金饭碗,还能惦记你兜里那几个铜子?” “不管咋的,反正我不信,天下哪有一夜暴富的好事?” 刘富贵本来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全当听个热闹,可越听却觉得越玄乎。 应天早报? 国债? 一夜暴富? 做为一个生意人,对信息的敏感度是刻在骨髓里的。 当即心念一动,挥手招来小二“小二,这几位爷的茶钱我请了。” 那几人一听,立刻笑嘻嘻的拱手“多谢这位老丈。” 刘富贵借机搬了一条长凳,利落地坐到他们身边 “几位老乡,我刚从外乡回来,刚刚一直听你们说这应天早报和国债,这是咋回事啊?” 那几人本就是闲人,当下笑呵呵的你一言、我一语,将国债的事情说了个七七八八。 刘富贵越听越惊讶,鼻子开始一耸一耸。 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 每当一个生意能做,有利可图的时候,他似乎就能从里面闻到钱味。 “各位老乡,这份报能否借我看看?” “谈什么借不借的?老丈你请我们喝茶,我们还能舍不得区区一文钱的报纸?送你了!” “多谢,多谢。” 拿到报纸,刘富贵也无心继续攀谈,匆匆告辞坐回原位,开始读起了上面的新闻。 八卦、故事、连载的神怪小说,统统跳过不看,直接去看那则关于国债的新闻。 只可惜,上面说的并不详细,并没有详细解释这钱为什么要借,借来又会具体怎么用。 只是笼统的说了一句,是为北征筹集粮草所用。 刘富贵越看越是感兴趣。 这些年形形色色的人见多了,骗子也没少打过交道。 若是真的只为骗钱,那报纸上大可以写的天花乱坠,总有傻子愿意上当。 可这上面写着内容,既含糊又神秘,仿佛要将什么东西藏起来一般,反而引起他的兴趣。 正好这时候他儿子回来了。 “爹,牙人找到了,咱们啥时候去看房?” “不急,咱们先去一趟这个亿达钱庄,爹有事要去问问。” “啊?” 看着堆满地的行李,儿子有些不愿 “爹,也不必急在一时吧?这么多行李不得先安置了?” 刘富贵没好气的翻个白眼“行李不安置不会丢了,但商机若是错过了,你去哪里再找?” 哪怕只有只言片语,但他仍能从国债一事上,感受到浓浓的生意味道。 “倘若这报纸的背后真是陛下,那可真是陛下隆恩,准备给咱们百姓送钱啊!” 到了亿达钱庄,刘富贵让儿子在外面看着行李,自己则匆匆走了进去。 半个时辰后,刘富贵满脸喜色的走了出来 “走,看房子去。” 儿子这才高兴的说道“爹,我相中了莲花桥那套三进的院子,离国子监也不远, 正好让你孙子沾沾文曲星的香味,将来说不定还能考个进士呢!” 刘富贵的脸色一下变得有些尴尬,他挠了挠脸 个儿子啊,咱们还是先去篮桥租个小房子凑合一段日子吧。” “为啥啊?” 儿子愣住了“爹,咱还没穷到租不起院子的份上吧?” 果我告诉你,我把钱都用来买了国债呢?” 儿子“你真是我爹啊...” 皇宫、御书房。 老朱扔下手中的报纸,看着一脸自在的苏谨“你这上面写的也太简单了吧?谁那么傻会去买你的国债?” “纠正一下,不是臣的国债,是您的。” “咱说的是这个吗?” 老朱愤愤说道“这国债要是没人买,北征的粮草怎么办?” “陛下不必担忧。” 苏谨笑笑“臣让报纸这么写,是怕引来的人太多,到时候一旦稀释了份子,反而耽误咱们挣钱。” “挣钱?” 老朱冷笑“咱就不应该太信任你,别说能挣钱了,这次的粮草能如数凑够咱就满意了。” “哦?” 苏谨贼忒嬉嬉的一笑“那陛下那份不要了?” “哼,这钱都没见着,要不要的能有什么区别?” “陛下莫急,让子弹...不是,让国债先飞一会。” 翌日下午,老朱又把苏谨喊到宫里 “这都一天了,亿达钱庄只有寥寥十数人卖了国债,这要凑齐得等到何年何月?” “哟?” 苏谨眼睛一亮“没想到这应天的聪明人不少啊,居然有这么多人下手?” 为了凑军费,老朱这些日子着急上火,嘴角都起了好几个泡。 “苏家小子,三日之内倘若这国债再卖不出去,你就准备把自己卖了给咱凑军费吧!” 苏谨真想哈哈大笑,可惜不敢,只能强憋着笑,搞得脸都有些扭曲。 老朱看着就想发火,正准备脱下龙靴狠狠抽他的屁股时,外面马忠良忽然禀报 “陛下,宫外来人了,说是来找苏大人买国债券的。” 第141章 苏谨,真乃咱之孔明也! “陛下,臣先告退,去招待一下他们。” 老朱本准备挥手,转念一想“咱随你同去瞧瞧。” 苏谨面露为难“陛下,这不合适吧?” 老朱龙目一瞪“怎么不合适!” “陛下如此威武,这些商贾见了你还不得把尿都吓出来?臣还怎么卖国债啊?” 老朱哭笑不得“那你说咋办?” “陛下若实在想去的话,不如这样...” 半个时辰后,位于太平桥附近的一处酒楼。 这酒楼就是当初苏谨做月饼的那个地方,自从中秋节推出广、苏两式月饼之后,广受好评,生意变得更加兴隆。 此时刚刚近午,还未到上客的高峰期。 然而大厅内早已经坐满了客人,门口还有不少排队的。 月饼只能做到引流,最终能不能把客人留下来,还得看自己的本事。 恰好,拥有苏谨提供的菜谱和部分调料,酒楼留客的能力那是一等一的,羡煞了旁边的商户。 当然,苏谨也把这处酒楼的一部分股子,‘强塞’给了老朱。 酒楼二楼的包厢里,十几个客商将苏谨团团围住。 有人上来就开始套近乎、拉关系 “苏大人哟~现在想见您一面是真的难啊,小的跑了好几趟凤阳您都不在,可想死我了。” 也有人直奔主题 “苏大人,您前日来信说的可是真的? 我接到您的信,可是连夜从庐州快马加鞭赶来的,您可不兴骗人啊。” 苏谨一一笑着与他们打招呼,安顿他们坐下。 然后将目光放在一个对他爱搭不理,坐在一边默默喝酒的年轻人身上。 苏谨笑着走过去坐下“你这家伙怎么也来了?” 年轻人抬起眼皮子瞅了他一眼,嘴角泛着冷笑 “好我的苏大人,我若是不来,都不知道自己居然在应天还多了那么多产业? 这青丝坊是怎么回事啊?要不要我一会去接收一下?” “老房瞧你这话说的,咱俩谁跟谁啊,你的我的不都一样?” 苏谨搂过他的肩膀,低声说道“隔墙有耳,咱俩的事私下再说。” 房周一愣,会意后点点头,坐回原位继续喝酒去了。 一边的其他商人羡慕地看着两人,但又不敢上前打扰。 经常往来凤阳的商人都知道,房周与这位苏大人的关系匪浅。 俩人似乎在江西还一起办了许多产业,就是不知是真是假。 而且这位房周房公子出身庐州房家,祖上据说和房玄龄还有点关系,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但在庐州,房家的生意确实做的很大,他父亲房远还是泸州商会副会长之一。 苏谨起那些日子弄出来青丝坊、如意坊等产业后,干脆直接挂了房周的名字,足以说明俩人私交不错。 “诸位请坐。” 苏谨笑眯眯的安顿其他商人坐下后,才慢慢开口 “这次国债一事,乃是陛下洪恩,给咱们这些商户一个为国效力的机会,能不能把握住,就看你们自己了。” “大人,您快别卖关子了,小的这心里跟猫爪子挠一样,都快急死了。” “就是,大人您快说吧,咱们这一夜赶来,连眼都不敢闭,还能信不过您?” 这些商人都是距离凤阳比较近的,大部分来自庐州、扬州、徽州等地。 他们接到苏谨的信,二话不说连车都不敢坐,一个个快马加鞭的往应天赶。 他们心里清楚,苏谨绝不仅仅通知了他们。 等远一点的,比如九江、饶州、长沙府的人闻讯赶来,这杯羹能不能分到都得两说。 苏谨闻言笑笑,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诸位莫急,这次国债发行数量很大,诸位都是有机会吃进的...” 国债一事,苏谨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百姓参与进来。 不是他不愿意让百姓享受好处。 北征一事,迁延时日必久。 百姓一旦参与,对战事的关注必然与日俱增,前方一旦出现差池,很容易激起民乱。 这一点,赵勉倒是说的有道理,不是一味为了攻奸而攻奸。 而且,百姓调动资源的能力有限,也不能及时将前方缴获的战利品,快速转化为大明的资源。 而商人,才是最合适国债的‘初期形态’。 等这一批商人见了利,后期进行国家建设的时候,百姓自然会踊跃投资。 甚至都不需要朝廷主动宣传,国债自然而然可以推广出去。 若是到时这些官员再敢挡着,嘿嘿... 应天早报上随便登一登,百姓还不把他家的门给砸满臭鸡蛋? 苏谨清了清嗓子,笑着说道 “国债一事,我在信上已经说的很清楚,在这就不多做解释, 我现在要说的,是陛下给你们的另一个机会。” “大人,您快说!” 一群商人眼睛都快红了,就连一直云淡风轻坐在一边的房周,也忍不住竖起了耳朵,侧目注视。 “李掌柜的,我记得你家也开了镖局吧?” “还有孙掌柜的,我没记错的话,你们家的商队有一千多人?” “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苏谨故意压低了声音“这次北征,陛下允许你们跟在大军后面, 前方一旦有了缴获,你们就可以第一时间和燕王交易,至于其中的价差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众商人目瞪口呆,然后嗡的一声就炸了! “真的吗?那可太好了!” “大人,大军什么时候北征?小的先回去准备一下!” 苏谨笑笑“诸位莫急,这次北进的商队名额有限, 最后还要按照购买国债的比例来进行分配。” “大人,啥也不说了,我出十万两!” “大人,您能不能向陛下捎个话,我家是做粮食生意的, 能不能以粮抵银购买国债?当然,价钱好说!” “大人,我出五万两!” “大人我也出五万两...大人...” 苏谨脑瓜子被吵得嗡嗡的,躲在隔壁偷听的老朱,只觉得面红耳赤, 他恨不得立刻冲进来将这些商人摁住,一个个按了手印给他交钱。 听到隔壁商人蜂拥购买国债,很快就将所需的钱粮凑足,老朱只觉得手都在发抖。 “苏谨,真乃咱之孔明也!” 第142章 我听你的 可惜,苏谨按下了那些商贾的声音 “滚滚滚,十万两?你咋不说你要全包了呢?” “我说清楚啊,每人最多只能购买五万的国债,多一分都不行!” “啊?大人,您瞧咱们都合作这么多年了,您就通融通融呗?” “通融个蛋! 你们把国债都买完了,长沙、饶州、九江那些地方的老伙计来了,让老子怎么交代?” “滚滚滚,再废话一毛钱都不卖给你!” “好吧,大人,不过您可不能偏心啊,我从您那进货的时候,可得给我个最低价。” “哟,还威胁我呢?信不信老子给你个骨折价,给你三条腿都打折了?” “别别别,小的说笑呢。” “行了,都别废话了,赶紧签字交钱,早点回去准备物资。” 说完,苏谨还专门叮嘱了一句“北征不日就要成行,我估计这仗速度会很快, 所以你们的物资要准备充足,多带一点大军需要的东西。” “还有,别怪本官丑话说在头里,谁敢带违禁物资上去,燕王砍你脑袋的时候,别来找我喊冤!” “大人放心,借小的几个狗胆,小的我也不敢。” 商人们争先恐后,生怕轮不到自己, 一个个赶紧交了钱,匆匆向苏谨道别,赶着回去准备物资。 这次北征规模不小,所需物资也是一个天文数字。 草原在普通百姓眼里,就是个蛮荒之地。 但在这些商人眼里,那可是遍地黄金的地方! 别的不说,仅仅一个毛皮,平时从草原贩回来都是天价。 而这次,他们与其说是做生意,和跟着大军去明抢有什么区别? 看着商人一个个离开,苏谨给了房周一个眼色。 后者缴纳了五万两后也不急着走,晃晃悠悠先去南城转悠去了。 人刚刚走完,门就被老朱腾的一脚踹开,看的苏谨眼皮直抽抽 “诶唷我的陛下诶,这酒楼可有你的份子呢,你也不心疼心疼?” 老朱一愣,旋即将门和马忠良重重关到门外,冲着苏谨低声吼道 “你为什么限定他们只能购买五万?这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和军费!” “尤其是那个粮商,倘若他能敞开了供应,北军还愁没有粮食吗?” 苏谨赶紧将老朱扶着坐下“陛下,你先消消气,慢慢听我说。” 给老朱倒上一杯茶,苏谨才找了个老朱踢不到的位置坐好 “陛下,您要知道,咱们需要的军费是固定的, 倘若让某几家敞开了购买国债,那他们北上的时候,是不是也要特殊关照一下?” 老朱一愣“那又如何?” “陛下,倘若有一家实力特别强,能够将国债包圆了呢? 那是不是只有他可以带着商队北进?” 老朱刚刚被钱财所迷,现在倒是慢慢冷静下来。 “你是说,怕他一家独大?” “不错”,苏谨笑笑“这生意啊,最怕的就是垄断, 倘若这一次导致一家或几家商行垄断北方市场,国内皮草等物价格飙升就不说了, 对各地的其他冲击也不可小觑,臣怕物价会乱。” “嗯,倒是我有些着急了。” “臣这次专门找了几个行省、州府的商贾来买国债,在他们借机盈利的同时,也能作为陛下以后的臂助。” “但是他们的实力又比较分散,不会壮大到难以控制。” “嗯”,老朱满意的点头“经济之道你确实颇有天分,已经快赶的上咱了,咱既然用你,自然信你。” 苏谨暗自撇嘴“吹什么牛逼呢,杀人你在行,论宰人你就是个孙孙...” 老朱满意的带着银票走了。 不过苏谨知道,过不了几天这批银票还得回到他手上。 刚刚苏谨已经与粮商敲定,除了允许他以粮抵银购买国债外,也会向他购置大批粮食,而且是低价。 在这一单中,粮商虽然没有赚到最大的利润,但是出货量之巨,却足以让他赚的盆满钵满。 而且,他还可以直接带着粮食北进随军,以近乎成本价的粮食,换取昂贵的珍货。 老朱走了,苏谨却没走。 他点了一桌子的菜,悠哉悠哉的吃着,果然过了没多久,房周推门进来了。 “你这家伙,不等我就偷吃!” 苏谨嘴里叼着肉,懒得招呼他,随手指了指一旁的位置。 房周坐下自顾自,给自己倒了杯酒,嘬了一口后才说道 “江西的农场、渔场都建好快一年了,你也不说抽空去看看?” 苏谨杨袖子里的食物,擦了擦手“我对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要不我敢把青丝坊挂你的名字?那可是价值上万两的产业呢。” “屁!” 房周对菜没什么兴趣,就是小口饮着酒 “你在我账上存的钱都快上百万两了,会在乎这么一点小钱?” “蚊子再小也是块肉啊”,苏谨笑笑,忽然觉得不对 “上百万两?我上次不是让你都花出去了吗?” “花了啊”,房周无奈的摊摊手 “也不知你这脑袋里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随便一个主意就能赚钱,有时候真想把你脑袋剖开瞧瞧。” “上次的那九十多万两,统统按你说的拿去投资新的农场、渔场和那些工厂, 可不到一年又给你赚回来上百万两,你说我去哪说理去?” 苏谨低头沉思了许久“继续花出去吧,一分别留。” “还花?” 房周一愣“可是江西的农场、渔场已经几近饱和,再开只能挤压咱们自己的市场。” “那就去福建、琼州、崖州海边养海鲜,再拿出一部分钱去山东、山西、陕西、河南投资。” “养海鲜有什么用,又运不出去。” “养海鲜是个借口,我另有计划,只不过现在还不能说。” “嘁,神神秘秘的。” “对了,你爹那边怎么样?” 方舟一听这个就头大“快别提了,我听了你的话, 合着你的那些钱,把自己身家都掏空了去投资,差点没被我爹挂在树上抽死! 就算他现在看见我,还一口一个骂我是个败家子! 我俩现在是两看相厌,都快三个月没见面了。” 苏谨忍不住提醒他“钱这个东西不能存,存来存去存成祸,回头把钱都拿出来,我教你怎么去花。” 房周点点头“我听你的。” 第143章 请陛下赏灯 房周信任苏谨,就像苏谨信任...苏根生一样。 房家原本在庐州只是个普通富户。 几年前房周偶尔路过凤阳,与苏谨相识于微末,此后房家的生意,就犹如坐了火箭一路飙升。 甚至在去年,他爹房远还被推举为庐州商会的副会长。 发财之后,房老爷子有点飘,不停对房周的生意指指点点。 尤其是老一辈的思想,赚了钱老想着把银子存起来,与房周和苏谨的理念完全不合。 可惜房周一点都不听他爹的话,去年将手头的钱全部拿去投资后,气的房远和他差点断绝父子关系。 不过自这以后,房周也将自己的生意彻底从家里脱离出来,专心经营农场那边。 农场这个东西最初是不赚钱的,甚至还要贴钱,与肥皂那种暴利产品没法比。 可经过他一年多的运营,以及苏谨给他找的销路,现在农场、渔场也开始蒸蒸日上。 当然,最赚钱的地方,还是他和苏谨合办的那些工厂。 不过农场真正发力的时候,却不是现在。 吃完饭,房周去青丝坊拉了一车的丝袜,又去如意坊拉了一车的qq内衣,在苏谨关爱智障的眼神下,悠哉悠哉地回江西去了。 “娘的,也不怕把你的腰累折了。” 擦了擦嘴角流出的眼泪,苏谨冷哼一声 “女人多有什么用?娶老婆比的是质量,就你家里那群莺莺燕燕,能比得上我的郡主?” 苏谨绝不承认自己是嫉妒,掉头回了城里。 两天后,离得较远的那些商人,才陆陆续续赶到应天。 本以为这次买国债已经没自己的份了,毕竟再快马加鞭,也比不上那些离得近的货啊! 可没想到苏大人竟然还给他们留着名额,顿时一个个感激涕零,就差没跪下喊干爹了。 苏谨为了避免出现大型认亲现场,导致自己社死,赶紧交代正事。 等这些商人离开,苏谨揣好银票,进宫向朱元璋报喜。 老朱果然很开心,用一句话说就是龙颜震...不是,龙颜大悦。 龙颜大悦的老朱,当下决定狠狠赏赐苏谨。 赏赐的内容就是将之前的银票还给他,然后让他负责采办粮草。 然后苏谨的官职又升了。 户部员外郎,秩从五品。 小升一级。 但这一级却颇有深意。 五品,可入朝参加朝会,并一举跃入高级官宣,不再穿绯色官服。 不过他到现在都没正式去户部点卯,怎么看都像个‘编外人员’。 但苏谨却一点都不在意,甚至还很高兴。 他清楚自己的定位,就是个帮老朱跑腿办差的,离那些文官越远越好。 尤其是不用点卯、上值、坐衙,简直太爽了好不好? 试问诸位,不用上班就有工资拿,难道不是诸位读者的梦想吗? 苏谨做到了。 当然他不是完全不干活,至少先得安排好粮草诸事。 然后,就可以放飞自我了。 苏谨在应天没有置办产业,也没租房子住,毕竟就他一个人,住着一个院子怪寂寞的。 他直接去酒楼二楼,随便弄了个房间先凑合住着。 毕竟住在这里,睁开眼就有人做好饭端上来,小日子简直不要太爽啊。 这天他一觉睡到过午,收拾洗漱完晃晃悠悠出了门, 正琢磨着中午吃点什么,就看到一个影子站在走廊拐角,吓了他一跳。 “马公公?你咋来啦?” 马忠良一脸怨愤的看着他,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楚是生气还是嫉妒。 看着悠哉的苏谨,他心里无奈的在想 “这苏大人怎么说也算得上皇帝宠臣了吧?” “可哪个宠臣不是早晚两觐见,恨不得住在皇宫里?” “这位爷倒好,除非必要,巴不得躲得越远越好!” 想想这几日,皇爷每每问自己苏谨在干什么,自己那难以启齿的尴尬模样。 自己该怎么回答? “苏大人在睡觉。” “苏大人在逛街。” “苏大人逛完街又回去睡觉...” 今天皇爷终于没了耐心,让自己出宫来抓苏谨进宫。 “苏大人,皇爷要见你,跟咱走一趟吧。” 苏谨也有点纳闷,粮草的事情不都解决了吗? 第一批粮草,现在应该都开始往北平押运了吧? 老朱找自己干什么? “马公公,您给透露透露呗,陛下找我干啥?” “老奴哪里知道,苏大人你快换上朝服随咱走吧。” 来到早已熟悉的皇宫,驾轻就熟走进老朱的御书房,就看到洪武帝正斜眼瞅着自己。 “嘿嘿,臣参见陛下,几日不见陛下愈发龙精虎猛,看着气色真不错啊。” “苏家小子,咱身上是挂着枪还是挂着刀呢?怎么觉得你小子这几天在躲着咱?” “怎么会!” 苏家凑上前给老朱续了杯茶“陛下日理万机,臣一个小小六品官,没事哪里敢打扰陛下处理国事?” “咱提醒你一下,你现在是员外郎,从五品。” “哦哦,不好意思啊,臣都忘了自己升官了。” 看着连对自己官职都记不清的苏谨,老朱是又好气又好笑。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老朱确定苏谨这小子真的一点野心没有。 但坏处是,若自己不拿鞭子抽他,这小子恐怕能沤烂在他的狗窝里,也不愿意动一下。 “听说你这些日子都没去户部上值?” 若是其他官员,敢无故旷工这么老些日子,老朱不砍死他也得罢他的官。 可苏谨不去上值,老朱却没什么反应,甚至隐隐中希望他没事少去户部。 毕竟,自己手上现在就这么一个好用的棋子,他可不愿意苏谨被那些文官‘带坏’,变得庸庸碌碌。 老朱今天找苏谨来其实没什么事。 自苏谨上京以后,面对朝堂千篇一律的死鱼脸,老朱觉得苏谨这小子颇有些不一样,与他说话的时候也轻松许多。 有点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感觉。 “北平的粮草昨日已经开始押运,武器也一并运往北平, 北征的筹备能这么顺利,你小子当记首功,说吧,想要什么赏?” 苏谨本待回答不用,可转念一想答道 “北征之事全凭陛下运筹帷幄,臣只不过是个跑腿办事的,哪有什么功劳。” “你小子不用假惺惺的客气,咱还不知道你?赶紧说吧,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苏谨嘿嘿一笑挠挠头“那臣可就说了?” “说吧。” “臣见陛下如此操劳,实在心疼的很,斗胆请陛下元宵节休息一晚,一同去赏赏元宵灯会如何?” 老朱一愣,旋即若有所思“你小子会这么好心?说吧,还有什么要求?” “嘿嘿,知我者莫若陛下是也。” 苏谨清清嗓子,瞅了眼老朱的脸色,见他心情确实不错,赶紧借杆往上爬 “臣斗胆请陛下携几位皇孙一同赏灯”,旋即抬起头嘿嘿一笑“当然,能带上江都郡主就最好了。” 第144章 该怎么把这三个家伙也支走呢? 虽然被老朱狠狠啐了一顿,但苏谨终究达成了自己的目的。 不过临走之前,老朱看自己的眼神怎么怪怪的? 今天已是正月十三,若不是苏谨为了往篮桥引流,提前准备了灯会,可就万万赶不及了。 去年元夜时, 花市灯如昼。 月上柳梢头, 人约黄昏后。 两日时光匆匆而过,元宵如期而至。 即便老朱答应了苏谨,带着皇孙们一同出游,但早朝还是不能耽误的。 现在整个朝廷最重要的事,就是北征。 随着苏谨解决了粮草的问题,各部官员倒是不用元宵节继续点灯熬油的加班了。 虽然不用加班,但他们的心情却不是那么舒服。 谁能想到,所谓报纸宣传国债,只是苏谨给所有人扔出的一颗烟雾弹而已。 他真正的目的,是那些商人! 可等他们回过味来已经晚了,就算想要给苏谨添点堵也做不到。 最佳的时机已经错过,这个时候再出手,那不是和苏谨作对,而是和朱元璋作对。 各部官员摸摸自己的后脖颈,觉得没有那么硬,只好咬牙吞下了这口气。 朝中的官员,很多背后都有自己的产业和生意。 哪怕所谓的御史言官这些清流,他们身后也有宗族的供奉。 否则,饭都吃不起了,他还清流个屁? 言官要摆高姿态,不能谈论这些腌臜的铜臭,但他们背后的宗族不行啊。 尤其是听说这些购买国债的商人,可以随军北上以后,一个个再也坐不住了。 很多人偷偷找到了苏谨,想要私下购买一点国债,拿到北进的入场券。 可惜均被苏谨一一婉拒“国债都卖完啦,一张都没有啦!” 但这些人仍不死心。 这天下的路又不是你苏谨的,难道我们不会自己去吗? 于是,一支支商队开始组建,疯狂采买物资,企图在未来的草原赚上一笔大的。 结果一时间洛阳纸贵,整个江南的粮食、丝绸、茶叶、瓷器的价格开始疯狂上涨。 不过和苏谨合作的这些商人,倒是不必担忧。 市场上九成的货物凤阳都能买到,也没有涨价。 等那些商人将本地的货物采买一空,贪心不足的他们,又继续闻风跑到凤阳去抢货的时候。 苏谨只好勉为其难,含泪赚了他们三倍的利润。 十五元宵夜,黄昏渐没时,佳人俏立桥头。 苏谨又一次走神,俩眼直勾勾6看着朱灵萱。 今天的朱灵萱踏着白色暖靴,身着白色厚布宫裙,外肩披着一件绯色小袄,端庄之中又不失少女的俏丽。 他身边的朱允熥穿着... 呸呸呸,他爱穿啥穿啥,关我屁事! 小朱兴奋的冲到苏谨身边,悄声说道“大哥,好久不见,我想死你了!” “哼。” 老朱不满的挡在苏谨和朱灵萱中间,斜睨了他一眼,淡淡的道“带路。” 这次出行,老朱将朱允炆、朱允熥、朱允熞仨兄弟都带了出来,再加上朱灵萱一共五人。 当然,躲在暗中护卫的锦衣卫不能算。 至于马忠良,早被老朱忘在皇宫里了。 已近夜晚,华灯初上,整个篮桥被璀璨的灯光装点得格外绚丽多彩。 朱灵萱怀着兴奋的心情,仿佛踏入了一个梦幻般的世界。 首先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座巨大的彩灯门楼。 门楼的上方用彩灯勾勒出“篮桥灯会”几个大字,熠熠生辉。 门楼两侧,是栩栩如生的龙凤彩灯,昂首挺胸,栩栩如生,仿佛要腾空而起。 老朱抬头瞅了一眼,没说什么,点点头迈步往街道深处走去,同时鼻子在一耸一耸。 “夜市呢?” 老朱晚上没吃饭,就是奔着夜市里的美食来的。 朱允炆却没什么心思欣赏美景。 一边随着老朱往前走,一边皱眉沉思,时不时抬起头,冰冷的目光射向苏谨的后背。 原本在皇爷爷身边参政的时候,自己每每都能稳压老三一头。 可自从苏谨上了京,事情就开始变得有些不对头。 尤其是今天下午,皇爷爷谴退自己,独独留下老三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让他不由得开始紧张。 “都怪这姓苏的!” 然而朱允熥却懒得搭理他,在苏谨嫌弃的目光中,走在他的左手边。 苏谨的右手边,是不停好奇赏灯的朱灵萱。 沿着广场继续漫步,朱灵萱继续张望着各种各样的彩灯。 有传统的灯笼,上面绘制着精美的图案和祝福的话语; 有动物造型的彩灯,如憨态可掬的熊猫、灵动的猴子、威猛的狮子等,栩栩如生,朱灵萱忍不住想伸手去触摸。 这些都是苏谨专门为她准备的。 有人说,若一个女人未经历过繁华,你就带她去阅尽山河; 若一个女人经历了太多沧桑,你就带她去坐旋转木马。 朱灵萱显然没有经历过沧桑,而苏谨也没做出来旋转木马。 但这并不妨碍苏谨借着灯会,开一开朱灵萱的‘眼界’。 “苏大哥,这个是什么啊?” “这是秦岭和成都府那边特有的一种动物,叫熊猫,书上也把他叫做白罴(pi)、食铁兽。” “啊,原来蚩尤的坐骑就是它啊,憨态可掬的样子好有趣!” “郡主懂得真多。” 朱灵萱脸一红“苏大哥过奖了。” 老朱在前面走着,听着朱灵萱左一句苏大哥,右一句苏大哥,脸皮直抽抽。 “苏家小子,过来。” “咋了,黄爷?” 出门在外,老朱与他约好了称呼,就叫黄爷。 然而苏谨有些不乐意,黄爷、皇爷,想想自己和马忠良一个称呼,有点不想干。 可看看老朱那砂锅般大的拳头,苏谨决定还是忍了。 “咱有点饿了,你说的夜市在哪?” “在灯会的后半段,朝天宫那边。” “嗯,你先陪着他们逛逛,咱去那边瞧瞧。” 看到苏谨想说什么,赶紧拦住“你不用陪着,咱想自己走走。” 老朱可是饿的很了,他可不愿孙儿、孙女看到自己贪吃的样子。 可苏谨哪打算拦啊,他巴不得老朱赶紧滚蛋。 甚至希望他把那三个大灯泡都一起带走。 老朱信步离去,苏谨瞅了瞅一脸郁闷的朱允炆,啰啰嗦嗦的朱允熥,以及牵着朱灵萱的小小朱。 “该怎么把这三个家伙也支走呢?” 第145章 我就知道会这样 可惜,苏谨想破脑袋也没有达成愿望。 朱允炆虽与他两看相厌,但作为年纪最大的哥哥,他必须保护好自己的弟弟妹妹。 尤其是看到苏谨望向朱灵萱的眼神,更是暗自警惕。 至于朱允熥,哪里想得到这些啊。 他现在准备了一堆问题,恨不得拉苏谨找个地方坐好,然后好生询问。 支开他自己? 他巴不得把其他人先支开呢。 全场最好骗的就是朱...允熞了。 苏谨相信,只要给他足够的零食,他一准就能自己滚蛋。 可惜,一个尚未八岁的孩子,你怎么让他自己走? 哪怕身后有锦衣卫保护。 朱灵萱哪想到苏谨心里转了这么多念头? 她的眼睛早被灯会吸引,美眸不停在两边扫来扫去,只恨没多长出两只眼睛,好让她看个够。 继续上前,除了彩灯外,灯展还有其他精彩的表演。 在舞台上,在道路中央,各色戏子身着盛装,表演着各种民间艺术。 舞龙舞狮、杂技、民间舞蹈,不一而足。 被吸引来的百姓或坐或站,围在周围,欢声雷动,为戏子们精彩的表演欢呼喝彩。 看完了表演,在小小朱的催促下,几人终于到了夜市附近。 灯会的夜市,苏谨早早准备了各种美味的小吃,有些人甚至是专门从凤阳赶来的。 除了常见的糖葫芦和汤圆,还有元宵节的传统美食——元宵。 这些用糯米粉制成的元宵,里面包裹着各种馅料,如芝麻、豆沙、花生等。 嗯,苏谨没弄肉馅的,主要是他自己不太能接受。 人群中,几人恍惚看到了左手擎着糖葫芦,右手端着一碗臭豆腐的老朱,正坐在一处摊子前大吃特吃。 小小朱一看就不干了,要冲过去找好吃的,却被朱灵萱死死牵住。 “阿姊,放开我,我要去找阿爷要好吃的!” “不,熞儿,你看错了,那不是阿爷。” 苏谨赶紧递给小小朱一串糖葫芦,分散他的注意力。 回头瞅一眼那边的小摊,他和朱灵萱默契的牵着小小朱,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陛下啊陛下,我可是避免了你一次社死现场,你要怎么谢我?” 几人在夜市逛了半个时辰,基本都混了个肚儿圆。 就连朱允炆都吃了不少。 不过,还是朱允熞吃的最多。 眼看着他都快要撑得翻白眼,几人赶紧把他拉走,不敢在夜市继续逗留。 这小子饭量也太吓人了。 兜兜转转,几人最后又去了猜灯谜的现场。 这是苏谨特意为自己准备的,还弄了不少前世的灯谜。 可正当他准备大展身手的时候,看了眼朱灵萱望向自己的眼神,顿时觉得索然无味。 看朱灵萱的样子,檀口微张,一句‘苏大哥好棒’几乎已经呼之欲出,搞得苏谨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猜灯谜是元宵节的传统活动,许多商家在彩灯下挂上谜语,让大家猜答案。 猜对的人可以得到一份小礼物,平添一些元宵节的趣味性,还能增加收入。 朱允熥和小小朱兴致勃勃的上去猜了起来。 小朱果然很聪明,十个字谜至少能猜出七八个。 小小朱虽然脑子有些不够用,但越挫越勇,玩的不亦乐乎。 “苏大哥,你怎么不试试?” 看着朱灵萱期待的目光,苏谨不忍拒绝,也上前猜了几个。 “心不在焉、与人作对, 打一字。” “愚。” “苏大哥好厉害!” “无丝竹之乱耳,打一地名。” “乐清。” “苏大哥好聪明!” “四夜,打一字” “罗。” “苏大哥真的好厉害!” 苏谨。。。 他无奈的抬头望天“我就知道会这样...” 朱允炆有些不服,上前拿起一个灯笼,只见上面写着 “金木水火。” 朱允炆嗤笑一声“如此简单的灯谜,不就是个土字吗?” 苏谨和朱允熥一脸怪异的看向朱允炆,后者一愣“怎么,难道不对?” 朱灵萱掩嘴轻笑“二哥,金木水火,欠土,所以应该是个坎字吧?” 朱允炆。。。 “刚刚不算,是我大意了,再来!” “二哥你莫要耍赖,你我不妨斗上一斗,瞧瞧谁猜中的比较多?” “好!难道我还能怕了你不成?就让萱儿来给咱做个公证。” “好,阿姊,你可不能偏心!” “阿姊、阿姊,熞儿又饿了...” 朝堂上斗的死去活来的几人,在这一刻却再次像兄弟一样,嬉笑玩闹,其乐融融。 苏谨像个局外人一样,看着眼前的兄弟几人。 他心里清楚,过了今夜,明天再回到朝堂,他们又将分立两岸,隔江怒视。 除非,有一方率先弃权。 “我宣布,二哥和三弟——平局!” 朱灵萱今晚很开心,甚至比在凤阳的时候还要开心。 看着天色渐晚,回宫的时间越来越近,眼中慢慢多了一丝惆怅。 苏谨读懂了他的眼神 “几位,猜了这么半天想必口渴了吧?前面有处酒楼,不妨去喝上一杯?” “好啊好啊,酒楼里有好吃的吧?” 朱允炆有些不愿,但看到朱允熥、朱允熞都赞成,尤其是朱灵萱那不舍的眼神,也不好多说什么 “走吧,但是不能多喝,还要早些回宫呢。” “走喽~~~吃好吃的去喽~~~” “苏大哥,有间酒楼。” “嗯,有间酒楼。” 朱允炆不屑的扫了一眼店招“这东主读过书没有?居然起个名字叫‘有间酒楼’?” 苏谨嘴角一抽“老子叫有间酒楼咋了,吃你家大米啦?” 随着青丝坊引流,来蓝桥这边的人越来越多。 苏谨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抢先在这边买下了几块地皮,有间酒楼就是其中之一。 除此之外,还有有间客栈、有间茶馆,至于将来有没有可能出现有间青楼,尚且不得而知。 “算了,就这吧,进去坐...” ‘嘭!’ “哎哟,你这人走路怎么不看着点?” “对不住,对不住,我这身子有点胖,刚刚没站稳,没伤着您吧?” “你小心点啊...咦?是堂弟吗?” 第146章 耿璿 苏谨愕然抬头瞧去。 只见眼前这货,看着年纪虽然不大,体重却至少得有二百多斤。 方才他匆匆出门一个没站稳,不小心撞了朱允炆一下。 可惜朱允炆没被他创飞,朱高炽却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孙殿下?” 大胖子赶紧躬着肥胖的身子行礼“臣见过二殿下。” 瞬间,苏谨知道眼前这位是谁了! 明仁宗——朱高炽! 他怎么会在这? 苏谨记得,朱高炽确实有过一段时间在京‘押’为质子。 可没想到这才洪武二十六年,就能碰到这位历史上颇为宽容的皇帝。 “世子,你在这里做什么?” 此时的朱高炽,虽然还没正式册封为燕王世子,但他是嫡长子,几位皇孙私下都这么称呼他。 过年刚满十五的朱高炽,从面相上看,已经颇有后世评他‘端重沉静,言行识度’的样子。 虽然有些狼狈,身上却隐隐透出一股从容,和儒雅之气。 “回二殿下的话,今日是元宵佳节,臣与几位友人在此相聚,却没想到无意冲撞了殿下,还望恕罪。” “无妨,又不是什么大事。” 朱允炆摆摆手表示不介意,接着笑道 “正好我也带着弟弟、妹妹来此歇息,倒是巧了。” 朱高炽这才看见站在他身后的几人,赶紧行礼 “啊,恕臣失礼!见过三殿下、四殿下,这位是...郡主?” 朱高炽有点纳闷,怎么郡主也跑出宫来啦? 可是多年养成的良好教养,让他没有多嘴。 他眼神向朱灵萱的身边瞟去,又有点纳闷,这位俊逸英朗的公子又是哪位? 仅剩的一位皇孙现在还不到两岁,很明显这位不是。 “未敢请教,这位公子是?” 苏谨心里暗笑一声“我是你叔叔!” 但他可不敢当众承认自己和朱棣结拜的事。 苏谨拱手笑道“世子殿下好,在下是户部员外郎苏谨。” “户部员外郎?” 朱高炽脑袋一时没转过来,一个户部员外郎,为啥能陪在皇子身边? “苏谨...苏谨...” 忽然,朱高炽眼睛一亮 “你就是弄出国债券为陛下解决粮草的苏谨苏大人? 果真人不可貌相,原来苏大人竟如此年轻!” 朱高炽可不是傻读书的书呆子,对朝中大事一向非常关注。 尤其是这一次北征筹粮,更是事关自家的大事,怎么可能不打听? 国债一事闹得沸沸扬扬,若不是有苏谨,这次北征的事情差点就黄了。 “原来是苏谨苏大人,苏大人为粮草奔走一事,燕王府上下均铭记于心,在下替父王拜谢!” 说完,深深一躬。 苏谨赶紧拦住“别客气,都是自家人,瞎客气啥?” 朱高炽??? 听朱高炽再次提及国债一事,朱允炆本来还不错的心情,瞬间就不好了 “都别在这站着了,有什么话上去说。” “臣,听二殿下安排。” 朱允炆满意的点点头,当先向二楼走去。 此刻的二楼颇为热闹,原来是几个官员子弟在此聚会。 这个时候已经酒过三巡,好多人无聊之下又不愿出去,就在二楼玩起了投壶,输者罚酒。 方才朱高炽,就是在与他们聚会。 看到朱高炽回来,当先一人笑骂 “我说世子啊,就算你输了也不能偷偷溜走啊?这酒你可是赖不掉的。” 虽口称世子,但言语之间却没多少敬意。 这位平常人眼中备受尊崇的燕王世子,在这些官二代的眼中,却并不重视。 因为他们知道更多的秘辛。 燕王不重视他。 自小肥胖的朱高炽,有时甚至需要宦官的搀扶才能站立。 虽然是嫡长子,但远不如二子朱高煦、三子朱高燧受宠爱。 尤其是把他放在应天府,大家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朱高炽喜读书,却不善言辞,平时与这些人来往时,倒也没发生过什么矛盾。 读书人嘛,面子上的事情还是做的挺足的,要不是现在有些微醺,也不至于逼他喝酒。 至于里面有几分借酒生事,就不知道了。 朱高炽憨厚的笑笑,将酒杯举起一饮而尽,翻出杯底 “我哪里逃酒了?因为来了几位朋友,我才下楼迎接,不信你们看。” 那人往朱高炽身后一瞧,顿时大喜过望“臣,赵世杰,见过殿下!” 朱允炆身后的朱允熥他也看见了,却装作没瞧见。 朱允炆满意的点头 “今天元宵佳节,这里没什么君臣之分,各位不必拘礼,都请坐吧。” 赵世杰是户部尚书赵勉的嫡孙,他身边这十几个官员子弟,皆以他为首。 他们再次向朱允熥行礼后,这才一一落座,只是目光难免向江都郡主那边扫去。 他们可不敢谈什么男尊女卑,更不敢不让郡主落座。 只是他们的目光时而偷偷撇一下江都,时而又戏谑地看向人群里的一个人。 长兴侯耿炳文之子,耿璿(xuan)。 说起耿炳文,那是历史上有名的老混子。 靖难之役时,愣是率几十万大军,打不过兵少粮缺的朱棣。 究竟他是真的打不过,还是出工不出力,谁也不知道。 但老朱当年屠了那么多武勋,却独独没有杀他,还给与兵权是有原因的。 一是因为老耿善于防守,另一个原因就是他和蓝玉一系的武将,走的并不算近。 反而和文官的关系稍微好一点。 不提老耿,却不得不提及耿璿的另一个身份——历史上,江都郡主朱灵萱的驸马都尉。 耿炳文虽然现在还没有向老朱求亲,但是谁都知道,老耿早就有了这个意思。 耿璿在看到朱灵萱的一瞬间,惊为天人。 他悄悄正了正衣襟,要给郡主留下个好印象。 可当他看到苏谨,直接在郡主身边落座,眼睛不由得眯起,射出一道嫉妒的光芒! 这人,是谁? 赵世杰仿佛看穿了耿璿的想法,呵呵一笑 “殿下,给您介绍一下,这位是长兴侯的嫡子耿璿。” 朱允炆一愣,心说耿璿我认识啊,还需要你介绍? 可等赵世杰话音落下,并冲他挤了挤眼,朱允炆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殿下,这位公子是谁,怎么面生的很啊?” 第147章 怕喝不死我? 朱允炆瞅瞅耿璿,再瞅瞅苏谨身边的朱灵萱,立即明白了赵世杰的意思。 “赵家小子想替耿璿出头?呵呵,那我可要好好看场戏了。” 朱允炆天生对武勋带着反感,但他更烦苏谨。 决定看戏后,他淡淡的开口 “这位是户部员外郎苏谨苏大人,前段时间的国债一事都知道吧? 那可是出自苏大人的手笔,各位可要好好亲近亲近。” 苏谨这名字,在这些官员子弟的耳中,可谓是如雷贯耳。 前些日子,哪一家的爹或者爷回家,不骂上两句苏谨这个狗东西,那绝对是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的。 可谁也没想到,这‘臭名昭着’的苏谨,竟然是如此年轻俊逸的一个小后生? 嗯,看他那笑起来贱贱的样子,应该没错。 本来还算安静的酒桌,立即开始嗡嗡作响。 苏谨眉毛一挑,冷笑看着这些人,尤其是坐在他对位的耿璿。 耿璿同样眯着眼睛,眼中犹如刀光一般死死盯着苏谨,透着浓浓的嫉妒。 “你们今天这是什么局啊?” 朱允炆看着俩人针锋相对,心里暗爽。 “回殿下的话,今日不才正好是臣的生辰,几位朋友相约,由臣做东,在此玩闹一番。” “哟?” 朱允炆笑道“那我可是来的巧了,可惜没带贺礼,实在抱歉。” 赵世杰笑道“殿下赏脸能来坐坐,已是臣收到最好的贺礼。” “这样吧”,朱允炆拿下随身的一块玉佩递给他 “这块玉佩虽然不值什么钱,但也跟了我多年了,就权当是给你的贺礼吧。” “啊,如此贵重之物,臣可不敢要!” 赵世杰连连摆手,却被朱允炆一把拉住,将玉佩塞进他手里 “一块玉佩而已,又算得什么,岂能与你我的情谊相比?” 赵世杰不知是不是真的感激涕零,眼眶都红了“臣,拜谢殿下赏赐!” “好了,快坐下吧,别因为我搞得这么僵。” 苏谨冷眼旁观,冲着朱允熥努努嘴 “瞅见没,好好学学你这二哥,收买人心的手法多利落?” 朱允熥却不懂苏谨的暗示,一脸无辜的看着他“大哥,你是嘴巴难受吗?” 苏谨orz 活该你斗不过他! 之前这些人酒已经喝的差不多,放松下来后,三五成群开始纷纷玩闹起来。 不过碍于江都郡主在场,没人敢叫妓子来陪酒,却少了几分雅趣。 有人建议干喝没意思,不如来玩游戏,众人纷纷叫好。 可是投壶玩腻了,玩诗词接龙耿璿又不在行。 朱允炆看赵世杰有意替耿璿出头,微微一笑出了个主意 “不如玩‘大话骰’如何?” 大话骰(注)就是后世的骰子吹牛,规则也很简单。 两人单挑,一人手握五颗骰子,将骰子扔入骰盅,一起摇动。 俩人互相不知对面的点数,互相猜测点数相加。 一点在没人喊过的情况下为万能点数,可以代替2--6点。 比如摇出,就代表有4个2点,或者3个3点。 如果是这样的‘顺子’,就代表什么点数都没有,1点也不再是万能点。 如果出现全部一样的数字,就是‘纯豹’。 比如五个五,就代表有7个5点,额外加两个。 苏谨在一边微笑听着赵世杰介绍规则,心里默默点了点头 “和前世规则差不多。” 不过赵世杰他们明显没打算玩什么单挑,而是准备玩组队局。 他们的对手,自然就是苏谨几人。 而且他们这队的‘大将’,明显就是一脸自信的耿璿。 朱高炽悄悄对苏谨说道“苏大人,这耿璿玩骰子是个好手,尤其这大话骰,很少遇到对手。” 朱允炆佯装不悦“哎呀,那我就不便参与了,省的你们见到我,畏手畏脚不敢使出全力,反而不美。” 耿炳文虽不是蓝玉一系,但蓝玉辞官的风波里,朱允熥无所作为的一幕也让这位老将不爽。 耿璿自然对朱允熥没什么好感。 “殿下,这不是二殿下也在这里吗? 不如您到我们这边来,二殿下作为您的对手,这样岂不是公平合理?” 朱允炆一拍脑袋“有道理啊。” 说完看着朱允熥“三弟意下如何?” 朱允熥看了一眼苏谨,见后者微微点头,顿时放下心来 “元宵佳节,与诸位偶得一乐,想必也是一段佳事,弟就却之不恭了。” “好”,赵世杰站起身鼓掌“三殿下果然人中龙凤! 为表公平,我们这边就派出我、耿璿、殿下与您、四殿下、世子、还有苏大人一战如何?” 朱允熞傻乎乎的拿手指着自己“还有我吗?” 这倒不是赵世杰有意欺负小孩,而是朱允熞身份尊贵,若不带上他说不过去。 “没关系的四殿下,输了之后可以让苏大人替你罚酒,你说是吧,苏大人?” 朱灵萱却微微皱眉“熞儿还小,不如我替他吧,虽然我也没玩过。” “不嘛,我要玩嘛!” 朱允熞不干了。 吵吵闹闹了半天,苏谨一锤定音“行了,玩个游戏而已,有什么好争的? 都上来耍耍就是了,那个谁,你也再派一个人上来吧。” 赵世杰脸色一滞,阴沉着脸盯着苏谨,可后者完全没想搭理他的样子。 转念间他恢复了神色“狂是吧?好,一会看我们怎么让你大大出一个丑!” 耿璿的大着胆子走了出来,装作豪迈的样子“郡主,一会你们输了,酒我替你喝!” 苏谨斜睨他一眼“我还在这呢,用得着你替?先赢了再说吧。” 这气势、这架势,苏谨颇有一副正派老公的气派,气的耿璿后槽牙痒痒。 “来人,这酒喝着不痛快,换酒!” 赵世杰沉着脸,命人换上一坛三斤重的‘凤阳酿’。 苏谨一瞧就乐了,这不是老子酒厂产的酒吗? 这是生怕喝不死我? 既然这样,就别怪老子出手不客气了。 “既然大家都玩的这么开心,那不如咱们再加点注?” 第148章 苏大哥,冲鸭! 小赵冷眼看着苏谨:“怎么个加注法?” 苏谨笑着掂起酒坛“一串五,赌注翻倍。” 赵世杰愕然。 苏谨那边的人,最多加上个朱允熥、朱高炽算是有点战力。 而朱灵萱和朱允熞,完全就是来凑数的。 更何况自己这边还有耿璿这个高手。 他不信朱高炽没有告诉苏谨耿璿的技术,可即便这样他还敢翻倍? 是为了在美人面前逞能? 还是真的有把握? 但苏谨话都说出来了,他可不能低头 “好,就照苏大人说的办,希望你输了可别赖账。” “管好你自己吧。” 游戏很快开始。 苏谨这边的顺序是朱允熥、朱允熞、朱高炽、朱灵萱,最后是他自己。 而对面则是赵世杰、不知名甲、不知名乙、不知名丙,压轴耿璿。 游戏出乎意料的顺利。 嗯,赵世杰一方很顺利。 前面的几人挨个败下阵来,几乎都没撑过一个回合。 赵世杰洋洋得意,没想到平时输多赢少的大话骰,今天居然这么顺,一串四了! 苏谨斜眼瞅着他,心说你欺负几个新手有什么可得意的? 苏谨索性没换位置,直接一屁股坐在朱灵萱身边,俩人有些暧昧的靠在一起。 朱灵萱脸一红,却没动。 耿璿气的脸都绿了,又不好发作,上前说道 “郡主莫担心,一会就算输了自有臣替你罚酒,哪怕是双倍。” 赵世杰冷眼瞅着苏谨,信心爆棚“苏大人,你这要是输了,可就要喝双倍了。” “废什么话,来吧。” 苏谨拿起骰盅,将骰子一粒一粒放了进去。 朱灵萱看着他十分有节奏的动作,笑着眯起了眼。 至于罚酒,她就是自己喝醉,也不愿耿璿那黑大个替她喝。 忽然,苏谨将骰盅凑到朱灵萱唇边“来,郡主,帮臣在里面吹口您的仙气。” “啊?” 朱灵萱脸色一红“我就是个凡人,哪来的什么仙气?” 苏谨故意脸色一板“谁说没有,小仙女就不是仙了?” 趁着朱灵萱发呆,苏谨凑到朱灵萱耳边轻声解释 “一般新手的运气都特别好,难道郡主不愿意借我一点你的运气?” 朱灵萱想起上次苏谨说的桃花运,顿时脸更红了,赶紧对着骰盅吹了口气 “呼~~~~~~” 对面的赵世杰都傻了。 全场的人都在等着你摇骰子呢,你丫在这和郡主玩暧昧? “你还来不来了!” 身后的耿璿率先发难,催促着苏谨“你要是不敢玩就赶紧认输,投降输一半!” “不行!哪有玩到一半才投降的道理?”赵世杰不干了。 “哼!” 苏谨懒得搭理他们,拿起骰盅开始有规律的摇动。 ‘啪!’ 骰盅落桌,苏谨看了眼身后伸长脖子的朱允熥几人 “都不许看我的骰盅啊,免得你们带跑了郡主的仙气!” “大哥...其实我也是第一次玩,我运气也挺不错的”,朱允熥委屈道。 “你能一样?你运气好刚刚怎么输了?” 朱允熥呆住了“阿姊不是也输了吗?” “废什么话,你俩能一样吗?你还想不想赢了?” “想、想!” 闻言,朱允熥赶紧后撤几步,坐的远远的,一脸好委屈的样子。 皇子心里苦,皇子不敢说。 对面的人一脸无语的看着他,心说这家伙不就摇个骰子吗?怎么这么多戏? 八成是脑子有什么大病! 苏谨将骰盅默默打开一条缝,随意看了一眼,却马上扫清了点数,然后再次轻轻盖上。 “三个六。” 苏谨率先喊道。 对手需要喊出的数字,必须是两人10个骰子数字之和,而不是自己的点数。 赵世杰挑了挑眉毛“四个四。” 苏谨喊完,他的数字只能继续往上喊,或者继续加大骰子的点数,但不能往下。 苏谨笑笑,再次打开骰盅看了一眼 “四个六。” 赵世杰玩的非常认真,他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有这么专注过。 尤其是今夜,他感觉自己赌神附体,信心十足。 他打开自己的骰盅看了一眼,然后自信喊道 “五个六!” 赵世杰自信的问想到“我有两个6,你敢再往上加,我就开你!” 然而还没等他开,苏谨直接打开自己的骰盅,里面整齐排列着几个点数,是个顺子。 苏谨淡淡的道“你不是豹子的话,就下一位。” 苏谨前世没少在夜场混过,深知装b的道理。 大着嗓门,大喊一声‘开’的,在苏谨眼里都是装b 的新手。 真正的高手就像苏谨这样,看都不看对方的骰盅一眼,只是轻飘飘的来一句。 “下一位。” 逼气十足的苏谨果然装到了,朱灵萱看向他的眼神都不一样。 郡主找到了获胜的快乐,兴奋的拍着手“我们终于赢啦,苏大哥好厉害!” 赵世杰觉得自己眼睛有点模糊,揉了揉后探出头,再次看了眼苏谨的点数 “彼其娘之!一个6都没有,你也敢喊4个6?” 然而苏谨压根理都懒得理他。 对线喷人也得看对手,小赵段位太低,苏谨不屑出手,至少也得他爷那个级别来了才行。 赵世杰郁闷的下去,换上了下一个选手,不知名甲。 苏谨笑了笑,再次举起骰盅看向朱灵萱“再吹一口?” 这一次朱灵萱二话没说,红嫩的嘴唇微微翘起,然后很用力的“呼——呼——” 第二战,当然要吹两次啦! 虽然只是简单的往骰盅里吹了吹气,但她却实实在在有了一种参与感。 此刻朱灵萱的心情,好像陪着苏谨与千军万马作战一般。 耿璿在一边看的脸都绿了“你们在干什么啊!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 再看向朱灵萱的眼神,充满了贪念和怒火 “等我爹求亲成功,娶你过门之后,非得好好治一治你这水性杨花的女人不可!” 此时几杯酒落肚,朱灵萱变得有点兴奋。 今夜的酒会对她来说,是既新鲜而又刺激,尤其是在心上人的陪伴下。 “苏大哥,咱们一起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好。” 在朱灵萱的‘仙气’加持下,不知名甲很快败下阵去,换上了不知名乙。 第三次骰盅拿起,都不需要苏谨说话,朱灵萱主动上前呼呼呼连吹三下 “苏大哥,冲鸭~~~!” 苏谨微微一笑,手中微微一动,盅里的骰子被骰盅边缘轻轻一碰,点数悄然发生了变化。 第149章 他好像一条狗啊 没错,苏谨确实在作弊。 想要一串五,可不是凭着运气,就能解决这群对手。 他需要一点点小小的‘技术’。 这一门手艺,前世的时候,可是苏谨无数次被灌趴下后,才辛苦学来的。 当然,不是那种lou比手法。 玩好作弊,也是要技术的。 像那种把小指头伸进去,偷偷摸摸动骰子的手法,苏谨早就不用了。 原因无他,太容易被抓个现行了。 尤其是在今天这样的酒局上,那么多双眼睛盯着,真当别人是瞎子不成? 就算在夜场那种昏暗的地方,对方一旦起疑,很容易就能看穿。 苏谨的技术就高端多了。 他用的是巧劲。 每次打开骰盅假装看骰子,等再关上的时候,用骰盅的边缘轻轻一碰,就能改变一粒骰子的数字。 只要能记住每一粒骰子的每一面,然后勤加练习,就能轻松掌握这些骰子和对手的‘命运’。 最开始和赵世杰玩的时候,本来他是有6点的。 可看到这自信满满的傻帽,还敢不停的往上加的时候, 苏谨立即就有些手痒,顺手将自己的骰子变成了顺子。 看着败下阵去的不知名乙,苏谨一时有些恍然,也有些怀念前世。 他想起自己,和朋友在夜场玩骰子的时候,都是直接规定一个人只能看一次。 除了开盅,不允许再看自己的点数。 原因无他,只因—— 他娘的,所有人都会出老千! 这一手其实并不难学,只要有心再下点苦功就能学会。 但赵世杰这些纨绔,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虽然不知道那个耿璿是个什么水平,但能和赵世杰这些水货混在一起,八成也就是菜鸡互啄罢了。 苏谨技术过硬、思维敏捷、又会出千,再加上小郡主‘仙气加持’,很快其他人通通败下阵来,轮到最终boss出场。 苏谨这次拿起骰盅,却马上装作忘记了让朱灵萱吹气。 果然后者在他要扣上骰盅的时候,忽然用纤细的小手摁住了骰盅。 苏谨明显能感受到朱灵萱手心的温度,微微发烫。 “郡主这是...玩嗨了呀。” 低头轻轻扫了一眼朱灵萱的小手,暗叹一声 “幸亏老子是腿控,不是手控,不然他娘的非得犯错不可!” 朱灵萱将手按上去以后,才惊觉自己的动作有些唐突,赶紧松开了手。 苏谨这才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举起骰盅递向朱灵萱“哎呀郡主,我忘了借你的仙气了。” 从未和人有过这样亲密接触的朱灵萱,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脸颊滚烫的低下头去。 这次没好意思继续连吹五口气,只是快速的呼了一下,赶紧低下头捂住了脸。 苏谨脸皮倒是厚的要死“啧啧,仙气飘飘啊~~~” 朱灵萱忽然觉得整座酒楼有些安静,过分的安静。 不然,她怎么能听到自己心脏如雷般的跳动? 扑通、扑通。 铿锵有力的心跳,似在诉说着她此刻的娇羞,以及对眼前人的爱慕。 然而她却不知道,自己一步一步的走进了苏谨的毂中。 从一开始的吹气,是为了增加她的参与感, 然后步步为营的推进,将暧昧的气氛不停往上推。 后来又故意装作忘记借她的‘仙气’,让她不满。 最后再来点暧昧的小动作,撩拨她的心弦。 朱允熥在一边瞧的目瞪口呆。 最初苏谨让阿姊吹‘仙气’,他还觉得大哥又偏心、又幼稚。 可当他真的看到苏谨一串四,忽然开始有点怀疑人生 “难道阿姊身上真的有仙气?为啥我没有?” 朱允炆本想借着耿璿报仇。 上次在凤阳,苏谨将自己灌醉,害自己在黄爷爷面前出了那么大的丑,这一次正好借着玩骰子狠狠报复回来。 可这帮友军真的不争气啊! 可恶,又让这苏谨装到了! 而坐在苏谨的对面的耿璿,感觉自己快要裂开了! 娘的,凭什么啊! 郡主是脸红了吧?是吧,是吧? 彼其娘之! 郡主被这姓苏的王八蛋弄脸红了啊! 他们刚刚好像还拉手了! 耿璿的脸色阴沉似水“苏大人,你还玩不玩了?” 苏谨笑了笑“我如果没记错的话,一串五好像是双倍罚酒吧? 你可是最后一个了,输了可不要赖账哦。” “哼,不就是区区一坛酒吗,还怕咱喝不下去?” 苏谨嘿嘿一笑,将酒坛端到桌上 “好,那就最后一战,谁输谁喝!” 耿璿看着桌上五斤装的凤阳酿,陷入了沉思... 赵世杰不干了“我刚才明明要的是一斤装的,怎么变五斤了!” 苏谨斜睨他一眼“你是不是玩不起?你要是输不起就算了,这最后一局不玩也罢!” 开玩笑,这酒楼都是苏谨开的,偷偷找个人换酒还不跟玩一样? 反正今晚老千都出过了,苏谨这脸也打算扔在地上,彻底不要了。 嗯,先在门口寄存一会,走的时候再捡起来。 赵世杰看着那坛五斤装的烈酒,忽然有点犯怵,求救的眼神看向了耿璿。 但耿璿看着对面‘卿卿我我’的苏谨和郡主,早已失去了理智 “信我!” 这是在玩游戏吗? 不! 这是男人与男人之间的战斗! 涉及到尊严,还有...择偶权! 耿璿的怒火,化作眼中的两道利刃,狠狠射向对面的苏谨。 可惜苏谨这狗东西,压根连看他一眼的兴趣都没有,继续在那和朱灵萱玩暧昧呢 “这次不用吹气了,你来摇吧。” “啊?这样不行吧,我刚刚才输了呢。” “没事,我在你旁边坐着呢,有什么好害怕的,相信我,咱们赢定了。” “嗯,好的,苏大哥既然说赢定了,那就是赢定了。” 耿璿茫然看着对面,感觉自己现在好像一条狗... 不过还好他有赵世杰这个好兄弟,站在一边为他不停打气“耿兄,上,弄死他!” 耿璿点点头,熟练的抄起骰盅,疯狂的摇动骰子。 啪! 他将骰子狠狠的拍在桌上,眼神死死盯着苏谨“该你了。” 第150章 我和苏大哥有共同的小秘密 “郡主,咱们一起来看怎么样?” 苏谨紧捂着骰盅,笑眯眯的看着朱灵萱,轻轻向她招了招手。 朱灵萱点点头,将脑袋凑了过去,和苏谨肩并着肩、头挨着头。 那偷偷摸摸看骰盅的样子十分有趣,也多了几分旖旎。 朱灵萱的发丝轻轻擦过苏谨的脸颊,似在撩拨着他的心弦。 苏谨又走神了。 他仿佛又看到多年后的某个清晨,朱灵萱一脸幽怨的看着苏谨“哥哥,你压我头发了。” “嗯,我胳膊也麻了。” 鼻尖淡淡的清香,敲醒了苏谨的幻想, 他赶紧收敛心神,低头看了一眼骰子,轻轻合上骰盅。 骰盅里的骰子,数字其实并不算好。 但朱灵萱仍旧摆出一副‘苏大哥很厉害’的表情。 苏谨笑笑,配合的点点头“低调,小心吓死他。” 这一晚的经历,对于朱灵萱来说,仿佛进行了一场奇幻冒险。 原来宫外的世界不止有美食、有美景,还有这么多好玩的人和事。 当然,最有趣的仍然是那个守护在他身边的人。 耿璿恨恨地瞪着苏谨,但却不敢对朱灵萱表现出什么不满。 趁着苏谨分心看朱灵萱的功夫,赵世杰悄悄将一个骰盅推到耿璿面前,再将他的骰盅换掉。 耿璿一愣,有些不满。 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做这偷偷摸摸之事? 正当他想提出异议的时候,看到后者指了指五斤凤阳酿的酒坛,吞了吞口水不敢做声了。 嗯,确实有点遭不住。 打开赵世杰递来的骰盅看了一眼,眼睛一亮! 豹子! 耿璿的信心陡然拔起“我这可是豹子,等下看你怎么输!” 赵世杰替他调好的骰盅里,骰子的数字是一一一五五; 而苏谨这边是一一一二三。 但是... 就在小苏合上骰盅的瞬间,边缘再次蹭到里面了骰子。 他侧目对朱灵萱笑道“记住点数了吗?咱们就不再看喽。” 朱灵萱最大的优点就是听劝,当即言听计从“好,苏大哥说不看,那就不看。” “三个五!” 上局因为不知名丙落败,继续由败方耿璿先喊。 苏谨斜睨他一眼,心里冷笑 “真以为我没看见你换骰盅?跟我玩这套是吧? 行,今天就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老银币的祖宗。” “3个1。” “彼其娘之!” 赵世杰和耿璿同时在心中怒骂! 这姓苏的怎么不按套路出牌?直接就喊1了? 这下可好,赵世杰辛辛苦苦‘摇’好的豹子,直接等于作废! 1一旦被喊过,就不能再作为万能点数使用,仅仅就是个1。 就像花魁。 第一个恩客之前,她是绝世身价,可一旦接了第一单客人,就慢慢变得不值钱了。 赵世杰愤怒之余,悄悄凑到耿璿身边低语 “他这么有底气,我估摸着少说也有三个1。” 耿璿点点头,看向苏谨“4个1!” 只是这声音虽亮,却有点颤抖。 苏谨的声音仍旧淡淡的“加一个。” 赵世杰冷眼旁观,细心分析后,又开始当狗头军师“他一开始敢喊到5个1,说明他肯定有不少的1,彼其娘之,还想骗咱们?加他!” “6个1!” 苏谨笑了。 他再次打开骰盅,似乎在数自己有几个一,又似乎是在考虑要不要继续加,但其实又在出老千。 这次朱灵萱果然听话,没有偷看骰盅。 趁着她没注意,苏谨索性直接把骰子变成了五个1! 按照规矩,五个同样的数字最终加2,所以,苏谨等于有7个1! 苏谨抱胸仰坐,带着谑笑看着耿璿和赵世杰,心中冷笑 “你们不是喜欢换骰盅吗?那老子这次干脆也不当人了,弄你们个痛快!” “加一个。” 声音仍旧淡淡的,但听在耿璿和赵世杰耳朵里,犹如洪钟大吕! 俩人面面相觑“他脑子是不是真有什么大病?难道他还能有4个1不成?” “开吗?” “开他!我不信他运气那么好,能有那么多的1!” “好!” 耿璿点点头,腾的站起身来“开!我不信你有那么多的1!” 苏谨看都没看他,对身边的朱灵萱笑道 “骰子是你摇的对不对?仙气也是你借给我的对不对?” 朱灵萱懵懂点点头。 “知道我为什么要借你的仙气吗?” 朱灵萱摇了摇头,懵懵的样子十分可爱。 “因为我要给你变个法术。” “哈哈哈,苏谨你还不打开你的骰盅,是不是知道你已经输定了!” 赵世杰看苏谨迟迟不动,认定他是不敢开了。 苏谨正忙着欣赏朱灵萱可爱的表情呢,被这些家伙打断,顿时满脸不悦 “你们的骰盅也不必打开了,直接喝吧。” 话音刚落,苏谨一把将自己的骰盅掀开,里面赫然静静躺着那红艳艳的纯豹—— 7个1。 耿璿一脸愕然,揉了揉眼趴到近前使劲盯着,终于哀叹一声,苦笑看着苏谨 “苏大人,你运气真好,我认输。” 说完,走到一边‘吨吨吨’给自己倒满了一碗酒,一饮而尽。 赵世杰脸如苦瓜,无论如何都想不通,怎么我都摆出一个豹子了,耿璿这货还能输? 他看着那一碗凤阳酿直打哆嗦,脑子都开始有些犯迷糊。 凤阳酿一碗就是半斤,四个人分五斤,一人应该喝几碗来着? 全场最惊讶的当然是朱灵萱。 因为她是除苏谨之外,唯一一个知道真相的人。 但这就是苏谨想要的效果。 往好了说,我给郡主编了个戏法,赢取了一个浪漫的氛围; 往坏了说,我苏谨就是出千了,但是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不让郡主输? 那你要不要替我保守秘密呢? 从心理学上讲,共同的小秘密,可以令人快速增进感情。 元宵佳节准备了那么多东西,苏谨可是为了陪郡主来玩的。 要不是为了这个效果,他闲得慌陪这一群公子哥喝酒耍乐? 苏谨偷偷朝朱灵萱眨了眨眼睛“戏法很成功,但这可是咱们俩的秘密哦。” 朱灵萱羞红了脸点头,心中却美滋滋的想着“我和苏大哥有共同的小秘密了...” 第151章 多了一个干儿子? ‘哕~~~~!’ 朱允炆又双叒叕的吐了。 为了彰显皇孙的气量,和与友人共患难的气度,他豪气的帮赵世杰分了半碗酒。 但酒量并不好,又碰上高度酒的他,终究还是没能顶住胃部上涌的难过。 醉眼迷离的他,被朱允熥搀着离开了酒楼。 苏谨斜睨了他一眼 “装什么孙子,你帮赵世杰分半碗?你那份都是别人替你喝的,不然你小子今天得喝死在这。” 咦? 朱允炆醉酒而死,朱允熥直接上位,这剧本不错啊。 不过想想还是算了,就算小朱成功上位,恐怕他也难逃被老朱一刀咔嚓的命运,有点不合算。 其他人虽然也帮耿璿和赵世杰挡了不少酒,但毕竟是六十多度的烈酒啊。 赵世杰早已经昏迷,耿璿酒量倒还不错,就是舌头开始有点打结 “苏大人,苏兄,这次我输的不服,下次咱俩接着比。” “好好好”,苏谨敷衍着。 比?比你娘个jio! 要不是你们几个龟儿子添乱,郡主至于这么早就回宫? 朱允炆喝醉了,其他人自然不能不管他继续去玩耍,只好喊来锦衣卫扶着他回宫。 朱灵萱依依不舍的看着苏谨,那一脸哀怨的模样,倒像是生离死别一般。 “郡主莫慌,等臣找机会再带你出宫去玩。” “真的?苏大哥不能骗我。” “苏大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依依不舍的送别被锦衣卫护送的几个皇孙,苏谨看着他们的背影怅然若失。 身边的华灯再美,在这一刻也暗淡了许多,似乎再没有一丝光彩,变回黑白。 “苏大人,您还不回吗?要不咱俩回去继续小酌几杯?” 苏谨愕然看着身后的朱高炽“你怎么还没走?” 朱高炽有些无奈,也有些心酸“左右回去无事,还不如在外面赏赏月。” 苏谨默然。 朱高炽不被父亲所喜,这些年一直住在京城。 与其说朱元璋喜欢他的儒雅和宽厚,留在身边亲自教导,倒不如说他就是被押在京城的质子。 看着这个历史上只当了一年的短命皇帝,苏谨有些同情,也有些佩服。 永乐大帝确实能征善战。 但若没有他这个儿子在后面辅国,将大明治理的有条不紊,朱棣拿头去北征? 永乐朝的繁华,朱高炽至少要占一半的功劳! “上去坐坐吧。” 佳人已去,苏谨内心也有些寂寥,倒不如和这未来,不知还能不能做皇帝的小胖子聊聊天。 至少,连辫子朝都不愿意黑的人,想必是可以结交的。 和朱高炽喝酒赏月,苏谨就没再喝高度的凤阳酿,而是让厨房准备了自己爱喝的‘果子酒’。 果子酒的酿造工艺并不复杂,有点类似于葡萄酒,度数也很低,不至于喝醉。 但令苏谨奇怪的是... 史书上不是都说朱高炽喜读书爱静、寡言少语吗? 眼前这个话痨一定是假的... “苏兄,小弟对你提出的国债一事十分好奇,你是怎么想出这个好办法来的?” “前些日子的花魁之争,听说是苏兄一手引导的? 小弟一直觉得其中有些深不可测的道理,苏兄可否为小弟解惑?” “苏兄,家父来信说这‘洪武一号’、‘洪武二号’都是你改进的? 苏兄真是大才!可惜小弟一直无缘亲眼见过这些武器,苏兄可不可以说说?” “苏兄...” “苏兄...” 不知是酒喝多了,还是同一个称呼听得太多,苏谨的耳朵都开始有点不灵光了,‘苏兄’渐渐听成了‘酥胸’。 尤其是朱高炽那火热的眼神一直望着自己,苏谨双手死死护在胸前“不,咱们不合适...” 朱高炽??? 然而还没等朱高炽有下一步行动,他忽然晃了晃,猛然一头栽倒在桌上。 果子酒喝多了,也是会醉的。 朱高炽今晚明显有些兴奋。 他本就对国策很感兴趣,平日也喜读策论类的文章。 哪怕是前元、唐宋的古籍,都多有涉猎。 这一次为了北征,整个朝廷闹得沸沸扬扬,身为燕王嫡子的他怎能不关心? 虽不能上言谏策,但心中也多有推演,一直在想解决的办法。 可谁知这难题,就被苏谨轻飘飘的一句话解决,前后没超过3天。 不知不觉中,苏谨虽然与他素未谋面,但已然成了他心中偶像。 今日见到偶像本就开心,然后又看到苏谨大杀四方,最后相对而酌,不知不觉就喝多了。 朱高炽就这么沉沉睡去,搞得苏谨有些无奈。 “这家伙...咋安顿啊?至少得找十个人来抬吧?” 还没等他没纠结多久,就有朱高炽府上的下人进来了。 向苏谨匆匆施了一礼,四个壮实的太监将朱高炽抬到板床上,匆匆下楼送进轿子里。 手法干脆利落,老练的很。 目送朱高炽沉的快托底的轿子远去,苏谨笑着摇摇头,准备上楼休息。 可刚刚回到二楼,就看到老朱如幽灵一般坐在那里,饶有兴趣的看着苏谨。 “咱听说你又把炆儿灌醉了?” “陛下,臣冤枉啊!” 苏谨喊冤,指着蒋瓛“陛下不信你问他! 臣自始至终没有灌过二皇孙一口酒,他自己非要喝,臣也不敢拦啊!” 老朱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对苏谨和朱允炆的关系有些无奈。 这俩人怎么好像天生八字不合似的? “刚刚离开的是高炽吧?”老朱忽然问道。 “是”,苏谨低声解释 “今晚臣带着几位皇孙和郡主,本打算来这歇歇脚,没想到偶遇世子。” 老朱不置可否,也不知信了没有,只是点点头 “苏家小子,京城和凤阳可不一样,有些人、有些事,你尽量少掺和,明白吗?” 苏谨心下一凛,心知这是老朱在敲打自己。 虽然深得老朱信任,但他也不愿看到自己和其他藩王有牵扯,尤其是手握兵权的燕王。 苏谨忽然有些感慨。 若是老朱知道自己和燕王,早已结拜为兄弟,会不会气的七窍生烟? 老了老了,还多了一个干儿子? 第152章 神仙日子,忙碌的苏谨 老朱终究没再多说什么,踏着月色回宫了。 没过几天,第二批粮草也开始陆陆续续向北平继续运送。 往年发动战争,一般会选择在夏收或秋收之后。 这个时候粮草比较充足,足以支应一场大战。 但今年老朱的底气明显厚了许多,准备一个月后就发动战事。 现在的粮草,足以支应大军三月所用,更何况还有民间商队不停运送粮食上前线。 五月夏收之后,第二批粮食也能无缝衔接。 再加上有了新武器,等到了五月,那些鞑靼人能不能撑住一个月都是两说。 二月二,龙抬头。 前世在这个日子,苏谨会选择去理发,图一个好兆头。 但在洪武二十六年的二月二,北伐联军的第一批探子、斥候已经奔赴草原,准备帮鞑靼人‘剃剃头’。 打仗的事情和苏谨没关系。 他这个户部员外郎,从年初上京,到现在都没有到户部点卯,也算是个奇葩。 老朱终究不能放任不管,下旨命他速去户部报到。 这次倒是没人敢再为难他,但也没人愿意要他。 所有人如避扫把星一样,纷纷躲着他走。 赵勉无奈,他也看这小子心烦,如果可以的话,恨不得直接一脚从户部大门踹出去。 可惜他不敢。 赵勉现在看见他,都恨得牙根直痒痒。 自己的宝贝孙子在十五那天,就是被这狗东西灌醉了,回家睡了三天三夜才醒过来。 要不是时不时的会吐一下,赵勉都怕孙子就这么过去了。 赵勉无奈之下,最后把苏谨仍旧安排去了仓科。 但却什么权利都放不给他,也不给他安排具体事情做,就这么晾着他。 对于一般官员来说,这就代表着仕途无望,除非另有机遇,否则一辈子也就那样了。 但苏谨却正好相反。 他巴不得赵勉别给他找事呢! 就这样,苏谨终于过上了早起点卯、发呆一天、下午溜号的神仙日子。 左手一杯茶,右手一份《应天早报》,这日子简直不要太美。 户部信件、公文往来忙碌。 但有个负责送信的小吏却愕然发现,这苏大人不是没什么实权吗?怎么他的信这么多? 庐州、饶州、长沙、开封、徽州... 信件的足迹几乎遍及大明各个州府,也就是苏杭那边少一点。 终究熬不住好奇,这天趁着苏谨去放茅的功夫,小吏偷偷扫了一眼他桌上的信件,发现里面都是一些银钱的数字! 乖乖,最少的一封信也有一万多两啊! 小吏认为自己发现了惊天的大秘密,为了立功,赶紧偷偷去找上官打小报告。 上官觉得此事重大,又汇报给了侍郎。 侍郎二话没说,直接去找赵勉。 “你说苏谨贪墨?往来信件涉及银两高达几十万?” 赵勉愕然看着户部右侍郎孙启文 “他一个五品员外郎,没有任何实权,他去哪里贪墨?” 孙启文微微躬身,带着谄笑 “大人,下官也觉得此事蹊跷。 但那小吏信誓旦旦保证没有看错,而且这信也不是第一天往衙门寄了。” 赵勉陷入沉思“苏谨之前在凤阳任知县的时候,倒是传出颇有些家业,这怕不是他家的产业吧?” “什么产业能涉及那么多的银两?” 孙启文不屑道“这么多银两,下官可不信他没有徇私枉法,以权谋私!” 站起身,赵勉将公房的门关上,回头说道“你意下如何?” 孙启文低声道“找言官,参他一本,就算不能把他扳倒,至少也能让他停职反省,赶出咱们户部。” 赵勉点点头后,又摇摇头“不行,此子深得陛下信任,倘若仅仅风闻奏事恐怕不仅扳不倒他,还会反噬咱们自己。” “那大人你的意思是...” 赵勉微微一笑“官嘛,上下两张嘴,我就不信他苏谨会那么干净?” 说完示意孙启文附耳过来“找几个信得过的人,去凤阳好好查一查这苏谨的底, 若是拿到什么真凭实据,咱们就可以拿来好好做一做文章。” “是,大人,下官这就去办。” 看着孙启文离开的背影,赵勉脸色阴沉了下来。 身在户部的苏谨,最多不过恶心他们一下。 但谁都知道,他是朱允熥的坚实拥趸,更是皇孙的眼中钉。 赵勉要的不是赶走苏谨,而是他的命。 。。。 苏谨将手头的信件全部处理完,天色已近黄昏。 倒不是他非要将信拿到衙门来处理,实在是最近事情太多,回去根本处理不完。 北进的商队。 南方诸州、府、县的生意。 凤阳陆陆续续开始往外迁徙的部分工厂。 江西的农场、渔场,还有各个工厂,都有许多事情等着他下决定。 即便苏根生人在凤阳,已经帮他分担了很多的琐碎工作,但最终拍板的那个人只能是他。 这是苏根生无法替代的。 现在还多了一项迫在眉睫的事——花生的种植。 如约和朱棣完成‘交易’,虽然是通过老朱完成的,但朱棣还是守信的将花生种子,分批派人送往凤阳。 种子有了,接下来就是种植的问题。 花生的种植期在4-5月份,时间已经很仓促了。 尤其是花生是以轻壤、或沙壤土种植最为适宜, 最好选择一些色泽浅,质地疏松,排水良好的砂壤土更好。 凤阳附近倒是有不少适合种植的土地。 但这一次,苏谨不打算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自己已经从凤阳卸任,将来那里必会被老朱派去的亲信控制。 谈不上信不信任,只是苏谨做事一向喜欢给自己留有余地而已。 “花生的事情是瞒不住的,我也没打算瞒, 不如通过老朱推广到山东、河南、河北种植, 到时候再多给一点补贴,我就不信没人去种花生。” “我没记错的话,南方的雷州、东南沿海的海滨丘陵、沙土区也挺适合,到时候再选一些良种试试看。” 就在苏谨为这些千头万绪的事情忙碌时,凤阳老家那边也出了问题... 第153章 李持的突破口 李持本是举人出身。 虽然洪武前期,洪武爷为了迅速稳定地方政务,除了继续任用不少前朝遗官外,也不啻提拔了不少出身普通的官员。 但现在已是洪武二十六年,出身、阶级渐渐固化。 现在的举人就是一个普通举子,与那些进士出身的官员根本没法比。 这次能来凤阳,完全得益于之前在山西任县丞的时候,考核官绩还算不错。 恰巧被洪武爷知道了,才给了他这个机会。 可是,李持真的满足吗? 他今年已经三十一岁。 非进士出身的他,想要更进一步很难很难,除非立下天大的功劳,或者抱上一条粗厚的大腿。 朱元璋的腿虽然粗,但他不敢抱。 他怕有一天没抱稳,被这条长毛大粗腿一脚踢死。 但现在有了另一个机会,摆在了自己的眼前。 来人自称是东宫属官,持有皇孙信物, 所求不多,只需要自己细细打探凤阳秘辛,将之报予东宫,自然重重有赏。 朝中皇储的斗争虽然没有白热化,但是早已暗流涌动。 上进心十足的李持自然知道,前任知县苏谨虽是洪武爷阶前的红人,但却是三皇孙的死党。 在朝中,看好朱允熥最后胜出的人不能说不多,只能说几乎没有。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陛下这是在拿朱允熥做朱允炆的试金石呢。 李持自然也不例外。 当二皇孙的橄榄枝抛向了他,自然毫不犹豫的紧紧抓住。 洪武爷都多少岁了,还能活几年? 自己一旦在这个时候站在朱允炆的身后,那将来飞黄腾达,真的指日可待。 唯一可惜的是,李持空有‘报国志’,难有报国行。 凤阳上上下下,早被苏谨经营的铁桶一块,所有人都防着他呢。 苏谨走后这一个多月,政务倒是大部都交给他处理,但核心的东西却压根不让他参与。 尤其是涉及到地方建设、税收、防务等等,苏根生压根一点权都不放。 李持也曾抗议过,但均被苏根生一句轻飘飘的 “新任县令尚未上任,届时才能将所有事宜全部交割”,轻松挡回。 但他也不是一点权利都没有。 吏员考核、任免,县城治安、巡逻、缉捕、审案,倒是全部交给了他。 可这他娘的几乎全是典史的活啊! 他可是县丞! 唯一有点实权的,就是吏员任免。 但这衙门内有一个算一个,统统都是苏谨的人,他敢开哪个? 李持相信,兹要自己不开眼弄走一个,其他人非得直接给他罢工不可。 到时候出了事,这口黑锅还得他一个人背。 至于安插几个亲信进衙? 呵呵,所有的吏员俸禄都在苏根生手中把着呢,他不点头自己怎么招人? 难不成还要自己来掏钱,给他们发俸禄不成? 也就是苏根生不知道他的想法,不然非得送他个白眼不成。 自掏俸禄怎么了? 当年他和二叔来凤阳的时候,比现在的情况可难多了、也复杂多了。 最后二叔还不是把不听话的小吏全部赶走,自掏腰包,慢慢培养出了现在的团队? 在苏根生眼里,这李持就是个没有掌权的命,还偏偏得了想掌权的病的庸人。 但有时候不得不说,庸人也有庸人自己的气运。 二月底,又有两个户部吏员找到了他。 虽然这二人不入流,但那可是在户部当差的人。 他们每天可是与大人物打交道,李持自然不敢怠慢。 张健、史春雷奉孙启文之命,来了凤阳已经快半个多月了。 犹如没头苍蝇一般的两人,在凤阳呆了这么久,愣是一点毛病没看出来。 所有的产业都在明面上,即便以二人久在户部的眼力,也看不出一丝漏洞。 若想要查清虚实,恐怕只能去查账。 可他们没有这个权利,只能暗访。 凤阳城的内内外外,各个角落基本都被他们走遍,甚至连城外都去了。 倒也不是一无收获。 在城南的一处山脚,他们发现了一处厂房,里面经常有炮火声传出,心中起疑决定暗查。 可有一次,他们不小心瞧见锦衣卫在附近巡逻,立即吓得抱头逃回了城里。 这凤阳...也太邪门了。 眼瞅着都半个多月过去了,二人还两手空空,一无所获,只能灰溜溜的准备离开。 可天不负苦心人,就在他们打包好行李准备离开之时,看到一处官仓正在往外运粮! 张建疑惑“现在不是缴粮的时节,为什么会有大批的粮食往外运?” 史春雷忽然眼睛一亮“你说是不是...他们在偷偷往外卖?” “那能卖多少?” 在户部做了许多年,张健岂能不明白地方上的一些操作? 每年巧立一些名目,多收一点粮,然后偷偷贩卖获利,早已是见怪不怪的事情。 可接下来的一幕,却让他们感到震惊! 运粮的车队,足足走了一天也没有走完! 直至深夜,还有车队不停的从官仓出来,拿上批文连夜离开。 阳到底贪墨了多少粮食?” 这一县的粮仓,怕不是顶上一个州府之城了吧? 张健激动的手都在颤抖“抓到了,抓到了,这就是证据啊!” 史春来却很冷静“你先别急着高兴! 如今这些粮食已经运出,也就是说没有了物证,咱们必须得找到几个人证才能交差。” “这有何难?”张健自信的笑笑 “我早就打听清楚了,凤阳县丞李持和苏谨不是一路人, 咱们明天去找他晓以大义,我就不信他不愿出面作证!” 李持不需要他们晓以大义。 当他们说明来意后,李持就知道自己一直在找的那个突破口,原来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按照大明律法,每季的粮税必须运往京城,地方不得私自截留。 按照两位户部大人的说法,运了一天都没有运完的粮仓,那得截留了多少粮食? 苏谨这胆子未免也太大了吧! 但苏谨胆子越大,他就越开心。 飞黄腾达的机会,终究是来了啊。 不过李持还是很小心谨慎。 第二天一早,他又去粮仓查看了一圈,发现此刻仍在不停的往外运着粮。 李持多了个心眼,拉住了一个役工“这批粮食是运往哪里的?” 那役工看他穿着官服,小心答道“回老爷的话,这批粮食是苏大人让咱们运到兖州府那边的。” 李持闻言大喜! “好!好!好! 苏谨啊苏谨,我说你为何要现在运粮? 原来你是想趁着兖州遭灾,准备囤货居奇啊!” 第154章 闻风而动 李持有些迫不及待,跑到张健二人下榻的客栈,将这个‘好消息’分享给了二人。 “如此说来,这苏谨果然是想趁着各地粮荒,借机囤货居奇?” 对于这种操作他们并不奇怪。 别说他们了,兹是遭灾的地方,哪一年没有人干这种事? 囤货居奇、迫卖良田、土地兼并、鬻儿卖女,他们见过的简直不要太多。 没想到这苏谨,表面上看起来年纪轻轻的,背地里手段一点都不比这些人差啊。 “闲话休叙,你我赶紧回京向大人禀报,此事不能再拖,以防夜长梦多!” “李大人,此事多谢你了,我等回去之后,一定会向大人禀报你在此事中的功劳!” “那就多谢二位大人了。” 李持笑眯眯的送走两人,旋即冷笑 “区区两个小吏也有资格见尚书大人?你们回去若是不贪了我的功劳,我的姓就倒过来写!哼!” 回过身去,立刻写了一封密奏,封上火漆,找人急急送去应天... 三日后。 赵勉看着眼前两个小吏,慎重问道“你二人可保所见所闻皆是真的,并未被人所欺?” 张健小心抬起头“尚书大人,小的确实亲眼所见,那一车车粮食就打眼前过去,做不得假。” 史春雷也保证道“大人,小的在户部一直负责的就是收粮的差事,那重量、车轨是做不得假的。” “好,你们先下去,事成之后自然重重有赏!” “多谢尚书大人栽培!” 果然如李持所料,对他在调查中所作的一切,二人只字不提。 二人离开后,赵勉背着手不停在公房内打转,似乎有些下不定决心。 孙启文上前劝道“大人,凤阳的运粮车队规模那么大,必然走的不快, 您要是觉得不稳,不如派人尾随去查探一下。” 赵勉眼睛一亮“好,就这么办!” 与此同时,东宫内。 一个不入流的东宫属官,满脸激动的捧着手中的密函,两眼射出精光 “哈哈哈!果然天不负我!” “没想到无意间埋下的一颗棋子,真的起了大用,这李持不错啊。” 说完,拿着信匆匆向东宫跑去。 此时快要过午,若是现在不去,二殿下下了课之后就要回宫里去了。 到了东宫外,果然朱允炆还没下课, 他耐心的在墙角等了不到半个时辰,才看到皇孙捧着书,和一位大儒笑着往外走。 “殿下——!” 朱允炆一愣,完全不记得他是谁。 “殿下,臣是詹事府的周驰啊,您上个月还见过我。” 朱允炆还是没想起来,不过不影响他‘凹人设’。 他一脸和煦地问道“哦,是你啊,有什么事?” “殿下,臣有一封密奏。” 说着,就将手中的信交予朱允炆,然后满眼期待的看着后者。 朱允炆拿起信匆匆阅览一遍,脸色忽然变得阴晴不定。 等他看完,又恢复波澜不惊的神色“唔,此事本宫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周驰有些失望,但也不敢多说什么“是告退。” 离开的时候还在心想“难道传言是假的? 二殿下其实与苏谨关系很好?不然为什么看到密奏一点反应都没有?” 一边的大儒扫了朱允炆一眼,似乎明白了什么,笑了笑告辞离开了。 “恭送老师。” 大儒刚刚离开,朱允炆的嘴角就开始不停上扬。 “苏谨啊苏谨,这次我看你怎么躲?” 刚才他支走周驰,不是因为不激动,而是此事实在太过重大,他不能轻易露出口风。 就算要动手,这把刀子也必须递到别人手上。 “着人去请御史赵成赵大人、户部孙大人进宫来见我。” 中午在母妃吕氏的宫中匆匆用过午膳,朱允炆便急忙跑回东宫。 果然,御史赵成和孙启文早早等在那里。 “见过殿下。” “二位大人何必拘礼?快快随我进来!” 朱允炆一手牵着一个,十分热络得将二人拉进书房,命人将门窗关好。 甚至顾不上坐下,急忙掏出怀中的书信递给二人“二位大人,请看!” 两人接过信分别看完后,脸色各不相同。 赵成震惊之余,旋即一脸狂喜之色。 且不说这桩案子若是坐实,可就是近年来一等一的大案,他自然也可借此升迁! 更何况他和苏谨素有旧怨! 自己的爱徒张元就是因为他,才被发配到贵州任一个县令,前途尽毁。 而孙启文的脸色就怪异的紧,惊讶殿下怎么这么快就弄到苏谨移库案的实证? 待看到最后落款上的‘凤阳县丞李持’的名字,再结合张健俩人的说辞,瞬间就明白了。 “殿下,此事就交给都察院吧,臣这次一定将这苏谨弹劾下来!” 朱允炆看向孙启文“孙大人,苏谨这次私自截留税粮、囤货居奇的事,您怎么看?” 孙启文微微一笑“殿下,其实此事臣略知一二,尚书大人也早已知晓...” “哦?” 当下,孙启文将派人暗访凤阳、查出粮仓出粮的事一一说明,朱允炆才恍然大悟。 “呵呵,正所谓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古人诚不欺我! 这苏谨为人刻薄,多行不义,终究难逃律法的制裁!” “殿下,赵大人,此事先不急着上疏, 臣已派人前往各州、府,去查探粮草去向,等拿到实证,再行弹劾不迟。” “到了那时,都察院和户部一起上疏,必不让这贪墨之徒翻身!” “好,那我就静候孙大人佳音了。” 离开之后,孙启文看了一眼跃跃欲试的赵成,终究还是开口劝道 “赵大人,此事你千万莫要贪功,最好回去之后请佥都御史大人牵头,才可一战而奏全功!” 赵成心中一凛,想起上次回去之后差点没被张大人给喷死。 好险好险,差点又闯祸了! “多谢孙大人提点,下官明白!” 赵成回去之后,直奔张庭兰的公房送上密奏。 半个时辰后,都察院近乎一半的御史都接到了同一个任务 “弹劾户部员外郎苏谨,勾结凤阳苏根生等人,截留税粮、私贩粮食、囤货居奇、欺君罔上!” 第155章 再下诏狱 天街小雨润如酥。 三月春忙。 农人在忙着准备耕种,工人忙着赶工,商人则忙着一年的生意。 而朝堂上,老朱也很忙。 “臣赵勉有本启奏! 臣要弹劾户部员外郎苏谨,截留税粮、私贩粮食、囤货居奇、欺君罔上!请陛下速拿苏谨问罪!” “臣张庭兰启奏,臣要弹劾苏谨囤货居奇、迫卖良田、逼迫百姓鬻儿卖女,为祸一方,请陛下斩杀此僚!” “臣附议!请斩苏谨!” “臣附议,速拿苏谨问罪!” 随着赵勉和张庭兰率先开火,朝堂上一多半的官员纷纷跟随,均要弹劾苏谨。 仿佛苏谨一时间变成了过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 听百官的意思,若是不处斩了苏谨,大明朝都要亡了一样。 老朱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苏谨贪墨? 百官不知道,老朱还能不知道他? 就那点粮食,够塞苏家小子的牙缝吗? 恐怕就是老朱逼着他去贪,他都看不上。 至于后面的罪状就更加荒谬了。 御史言官的确可以风闻奏事,但是强抢民女、霸占良田、勾结山匪这些罪状... 老朱真的很难和苏谨联系在一起。 尤其是勾结山匪。 苏谨在凤阳府这些年杀的山贼,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光是京观就摞了好几个,说他勾结山匪? 其他的罪状可以一笑了之,但是这粮食未按照朝廷法度移库,却是真的。 至少证据很充实。 老朱作为皇帝,屁股不能坐的太歪。 即便想护着苏谨,也不能直接将这些奏疏全部按下去。 最后如何,还是要看苏谨自身,是不是真的有问题。 “蒋瓛!” “臣在!” “去,将苏谨拿来。” 蒋瓛有些犹豫,咬了咬牙问道“陛下,是请...还是拿?” 老朱一瞪眼“没听见咱说了什么?” 蒋瓛会意“诺!” 春雨绵绵。 昨夜应天下了一夜的小雨。 苏谨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在大明的一切,不过是醉后的一场梦,醒来后又回到洞房花烛夜的当晚。 前妻的脸有些模糊,但能感觉到她正含情脉脉看着自己,呼唤自己。 可就在他准备有所动作的时候,那张有些模糊的脸忽然变得清晰。 苏谨睁开眼望去,却发现变成了朱灵萱的俏脸,她幽怨的看着自己 “哥哥,你爱的究竟是她,还是我?” ‘哗——!’ 苏谨从梦中醒来,惊觉坐起,呼呼喘着粗气。 他不知道自己对前世的妻子,更多的是爱?是怀念?还是一股不甘心的执念? ‘嘭!’ 房门被人狠狠推开,蒋瓛带着十几个锦衣卫出现在他眼前。 看着他们气势汹汹的样子,苏谨失笑 “看来还是没睡醒,怎么还看见蒋瓛了?还是再去睡会吧。” “苏大人,你的事发了,跟咱们走一趟吧!” 蒋瓛冷笑着看着苏谨,但却一直用眼神暗示他什么,苏谨不懂。 “事发了?什么事发了?” 不同于以往,这次苏谨是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哗~! 大铁链子套在了苏谨头上,蒋瓛轻声在他耳边说道“苏大人,委屈你了。” 然后猛的站起身,恢复面无表情的样子“带走!” 苏谨??? 苏谨被带到金殿上的时候,仍旧是一脸懵逼。 蒋瓛不傻,相反很聪明。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老朱对苏谨的态度。 但作为皇帝的家奴,他又不能提示苏谨。 否则,身后的某个人,很快就能取代自己。 苏谨一上殿,百官立即群情激奋 “贪墨犯!吾恨不得亲手取尔性命!” “苏谨,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苏谨,老夫劝你最好老老实实认罪,死的时候能痛快点!” 苏谨斜眼看着这些人,撇了撇嘴。 能杀他的只有老朱,老朱不愿动手,你们把嘴皮子磨干了有个屁用? 老朱又不是某个‘御下宽容’的皇帝,被自个亲叔叔一吓唬,二话不说就把近臣宰了。 “陛下,您要是想臣了,让马公公递个话就好了,何必如此大动干戈?” 老朱都有点佩服苏谨的胆色。 铁链子加身都一点不怕的,还敢和自己嘻嘻哈哈。 但他仍旧沉着脸,面无表情“苏谨,你可知所犯何罪?” 苏谨摊摊手“陛下,臣在家中正睡觉呢就被抓来了,哪里知道所犯何罪啊?要不您提示一下?” 马忠良站在一边低着头努力憋笑,因为过度用力,两条腿夹得紧紧的,不停颤抖。 老朱不满的斜了他一眼“滚出去。” “是,皇爷。” 马忠良吓了一跳,赶紧亦步亦趋的退出殿外。 “苏谨,赵尚书和张御史,联手弹劾你截留税粮、私贩粮食,对此你有什么要解释的?” “臣没有截留税款啊”,苏谨张嘴就喊冤 “哪个狗东西在这学老妇人扯闲篇呢?有本事站出来和我对质对质!” “苏谨!这是朝堂,注意你的言辞!” “看你那站没站相的样子,哪里还像一个朝廷命官!” 老朱还没说话,赵成不干了。 他排众而出“苏谨!你在凤阳私设官仓、截留税粮,偷偷将粮食运出贩卖! 乃是本官亲眼所见!你还想抵赖吗!” 苏谨乐了“赵大人,你说你亲眼所见我私设官仓、截留税粮,还拿出去卖?” “好啊,请问你哪一只眼睛看到那些粮食是税粮?” “又哪一只眼睛看到我卖了?” “还有!” 苏谨瞪着他“你说我卖粮食,那我卖给谁了!” 赵成愕然,还没说话,张庭兰站了出来 “苏谨,官仓屯粮可属实?运粮出城又可属实? 至于你有没有私自卖粮,查一查不就知道了? 放心,倘若你真的身正,陛下不会冤枉你,百官也不会冤枉你。” 这时赵勉也站了出来“陛下!为防夜场更多,犯官串供,臣请立即缉拿苏谨同伙苏根生、王越、刘永、李持等人,回京受审!” 老朱深深盯了赵勉一眼,点了点头道 “既然如此,就命锦衣卫着人缉拿吧,苏谨移库一案,交由三法司会审。” “苏谨暂下诏狱,任何人不得探视!” 第156章 耿炳文求亲 “都让开,都让开!你们是想造反吗?” 锦衣卫镇抚司千户罗平,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人群有点惊讶。 眼前的这些百姓,听闻苏根生被抓,竟然敢自发堵在城门口喊冤。 看着眼前黑压压的跪倒的一片百姓,罗平有些慌了。 他有心想硬挤过去,可看着站在最前面的几个八旬老叟,一时间也有些犯难。 罗平对苏谨可不陌生。 上次来凤阳的时候,他就是负责暗中保护陛下的其中一人。 能在锦衣卫中混到千户这个位置的,眼明心亮、善揣上意是基本功。 这次苏谨被弹劾挪用公粮的移库案,陛下的态度就暧昧得很。 虽然人被下了诏狱,但指挥使却直接给他放了一个单间,并且声明任何人都不许探视、接近。 这本身就很有问题。 指挥使的态度,代表的不就是陛下的态度吗? 罗平虽是锦衣卫,是老朱的家奴,但也不愿把苏谨得罪死了。 江湖,哪来那么多的打打杀杀?他喵的都是人情世故。 罗平不停提醒自己,这件事得小心处理,否则一个搞不,人情就变成了事故。 “大人,冤枉啊!苏主簿有什么罪,你们为什么要抓他?” 一个老人当街喊冤,为苏根生鸣不平。 当身边有人告诉他,苏谨也被抓了,而且苏根生被抓是因被苏谨牵扯后,那老汉立即起身 “孙儿,扶阿爷上京去,阿爷要去敲登闻鼓,为苏大人喊冤!” “同去、同去!” 罗平傻眼了。 这家伙至少得有好几千人吧? 这要是都跑到宫门口去敲登闻鼓,那自己这颗脑袋是别想要了。 “都干什么呢!回去!” 罗平抬头一看,喜上眉梢“杜大人,你来了可就太好了!” 凤阳县本就暂无县令,这下主簿、典史、县丞一起被抓,立即群龙无首。 身在中都留守司的凤阳知府杜峰,接到旨意后,连夜往凤阳县赶,才堪堪遇上。 “乡亲们,你们要相信陛下、相信朝廷,必然不会冤枉苏大人! 都挤在这里像什么样子?不是给苏大人添乱吗?快散去吧!” “朝廷出了奸臣啊!大人要为苏大人作主啊!” 杜峰听得嘴角直抽抽。 老子怎么做主?老子又不是皇帝! 但他也只能连忽悠带骗的,温言劝百姓散去, 见人群渐渐散去,罗平总算松了口气“多谢杜知府解围。” 杜峰对他很客气,但客气中带着浓浓的疏离怨? 罗平纳闷的看着他,心说咱俩素不相识,怎么你那表情,好像我断了你家财路似的? 杜峰和罗平寒暄几句,假作无意路过苏根生囚车旁,低声道 “放心,不会有事。” 苏根生抿抿嘴,没有说话。 与此同时,应天皇宫,御书房外。 “三爷,陛下近日劳累不愿见你,您还是先回去吧。” “马公公,就不能替本宫再通报一声吗?” 马忠良摇了摇头“三爷,皇爷的脾气您也知道,您就别为难老奴了。” 朱允熥闷闷不乐的离开。 这几天,他几乎天天都要来一趟御书房,可惜老朱一直不愿见他。 苏谨下狱,对他最大的打击不是少了一个帮手,而是感觉自己的亲人出事了。 马忠良看着朱允熥离开,直到背影消失,才转身回了御书房。 此时朱元璋、朱允炆正在里面。 “皇爷,三爷走了。” 老朱点点头没说什么。 他清楚这个孙儿是来为苏谨求情的,但是自己已经另有打算。 最好的结果和最坏的结果,老朱都在心里估算过。 如果苏谨真的私截税粮,贪墨售卖,那没什么好说的,一刀砍了便是。 哪怕再有才也不能留。 但老朱一点都不信苏谨会贪墨。 倒不是对他的人品就这么信任。 而是老朱知道,以苏谨的才气,他会用这么低端的手法? “炆儿,苏谨移库案一事,你怎么看?” 朱允炆这几日可谓是意气风发,感觉自己终于胜了苏谨一场。 苏谨贪墨与否,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既打压了苏谨,还削除了朱允熥的羽翼。 他犹豫了一下“皇爷爷,苏谨移库之案尚未有定论,孙儿也不好判断。” 看老朱没露出什么不悦的神色,朱允炆心下了然。 皇爷爷平生最恨贪官,就算你苏谨再受皇爷爷赏识,这次也必须死! “可是阿爷,您还记得苏谨的马车吗?” 老朱一愣,旋即想起他在凤阳见过的那辆豪华马车,当时他还有点羡慕呢。 “孙儿见苏谨在凤阳的吃穿用度,皆是奢靡无度,这样的人犯下贪墨案,着实不足为奇。” “咱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 朱允炆也搞不懂朱元璋的想法,临出门之际,却看到马忠良急急跑了进来 “皇爷,长兴侯耿炳文求见!” 朱元璋眼神不耐“他这个时候来添什么乱!” 朱允炆装作没有听到,默默离开,但上扬的嘴角掩饰不住他的笑意。 这是这个月,耿炳文第二次进宫了。 他进宫只为一件事,求亲、求亲、还是求亲! 元宵节,耿璿回去之后,再也忘不了江都郡主的风情,更忘不了他和苏谨亲近的样子。 为防夜长梦多,耿璿立即找到父亲,求他进宫为自己求亲。 这件事本就在耿炳文的计划之中,更何况早年间太子朱标也曾戏言,让孩子结个娃娃亲。 虽然江都郡主今年的寿辰还没过,但勉强算是15了。 民间十三、四就嫁人的大有人在,哪怕皇家要求16岁才能嫁人,不能这么早。 可不能现在娶亲,但定个亲总没问题吧? 若是以前,老朱八成会痛快的应下。 可这次老朱却神秘的很,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只说江都年纪尚幼,以后再说。 回家之后,老耿越想越不对,本想等等再说,可却听到苏谨出事的消息。 他赶紧找到老耿,一定要趁着这机会,将婚期敲定。 这不,老耿过了没几日就又进宫来了。 朱允炆笑眯眯的准备回东宫,却没想到又碰到急匆匆走来的朱灵萱。 第157章 突破口 朱允炆冷笑,他岂能不知朱灵萱来干嘛? “萱儿,这么急匆匆的,是要去哪啊?” 看到二哥,朱灵萱急忙停下来施礼“见过二哥。” “不必多礼”,朱允炆笑道“你这是要去哪啊?” “回二哥的话,萱儿有急事求见皇爷爷,阿爷现在在御书房吗?” “在倒是在的,不过我劝你现在最好别去。” 朱灵萱一愣“为何?” 朱允炆眉毛一挑,轻声说道“长平侯来觐见皇爷爷,你猜他为了什么事?” 朱灵萱皱眉,只觉得这个二哥真的有些讨厌,但还是礼貌答道 “萱儿不知,萱儿也不关心。” “你怎么能不关心呢?” 朱允炆哈哈一乐“长平侯可是为他儿子,来向皇爷爷提亲的呢, 我看阿爷这次多半会同意,你以后可就是小侯爷的夫人了,你说这事美不美?” 朱允炆岂能看不出她和苏谨那点猫腻? 虽然自己对这些武勋一点都不喜欢,但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只要能恶心苏谨,那就是朋友。 现在朱允炆倒是隐隐期盼,这次皇爷爷赶紧松口,答应婚事。 想一想苏谨身在死牢,却听到爱人嫁作他人为妻的消息时,那狰狞的表情,一定很好看吧? 朱灵萱眼眸一冷“不可能!我现在就去找皇爷爷,让他推了这门亲事!” 见朱灵萱要走,朱允炆冷笑后发出一声冷喝“萱儿!” “为兄警告你,你可莫要忘了你皇女的身份! 以后最好与那苏谨扯开些关系,莫要让皇家脸面蒙羞!” “哦,我差点忘了,苏谨已经下了诏狱,你想见也见不着了,不过为兄还是劝你要自重。” 朱灵萱回过头,泛红的眼眶扫出一道冰冷的目光,透着无尽的决绝。 “苏大人是无辜的,一定是小人陷害,皇爷爷一定会查明真相!” 朱允炆心里咯噔一声,心说这苏谨不会还能翻案吧?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 “这次审案可不是皇爷爷一口而决,而是三法司会审,苏谨怎么可能翻案?” 朱允炆自信的笑笑,三法司的文官,那可都是自己人。 苏谨移库案,不仅朝野震惊,民间也是沸沸扬扬。 本来他一个五品官,是没资格让百姓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的。 可毕竟国债是他弄出来的,前段时间报纸铺天盖地的宣传,百姓想不知道苏谨这个人都难。 【你听说了吗,那个弄出国债的苏谨被陛下抓了。 【这事早都传遍了,听说是偷了国家的税银,被陛下发现了。】 【什么呀,我咋听说他是前元的余孽派来的细作呢? 这次就是想用国债把咱们的钱都骗走,才被陛下发现的。】 【我见过那苏谨一次,长得俊俏的很,不像是前元细作啊?】 【你说不像就不像?来来来,你看看我像不像?】 【说实话,你真的长得挺像的,胸毛都快露出来了...】 【你们瞎说什么呢,我可是有内幕消息, 这苏谨偷偷与江都郡主私通款曲,被陛下抓了现行,一怒之下才关了起来!】 【真的假的,老兄你快详细说说,我请你吃瓜子...】 民间的舆论越传越玄乎,苏谨一天之内被安上了多个身份。 什么前元余孽呀、陈友谅后人呀、公主的姘头呀, 甚至还有人说他是老朱的私生子,因为争夺皇储被人陷害的都有。 但孙启文就没那么轻松了。 经过审问,苏根生、王越、刘永等人一口咬定这批粮食是税收后,县衙从百姓手中收购而来,压根不是什么税粮。 至于粮食去处、所做何用,几人却一个字都不愿意多说。 只说这都是苏谨安排的,他们只管运送,做什么用不清楚。 看他们信誓旦旦的样子,孙启文一时也犯了难。 粮食到底是私吞,还是回购,只要一翻凤阳的账本就清楚。 但即便是回购,谁又能保证苏谨没有从中牟利? 至少孙启文绝对不信。 倘若是他,这么多粮食经手,怎么可能忍住不贪? 孙启文断定,苏谨一定会伸手,他绝对不可能干净! 但是如何举证又成了难事。 到时候三司会审,无法说清楚粮食的去处,拿不出实证将案子钉死,苏谨翻案的几率不小。 这时孙启文忽然想到了什么“快去,叫张健、史春雷来见我。” 俩人很快来到孙启文的公房“见过大人。” “我问你们,那些运出的粮食确实没有作假?” “回大人,小的看的很清楚,愿以性命担保绝无作假,至少有数十万石!” 孙启文点点头,拿起手中的一封情报,上面写着这些粮食的去处。 这些粮食的主要去处,是在开封、兖州、莱州几处, 到了当地后直接运到了一处仓库,就没有动静了。 这一系列的动作,不得不让人起疑。 “你们在这等着。” 说完,孙启文直接去了赵勉的公房,将自己的疑虑和担心提了出来。 “大人,下官有些看不透,您说这苏谨到底贪没贪?” 赵勉沉默许久,深深看了孙启文一眼 “苏谨贪墨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 他伸手指了指屋顶“上面有人需要他贪,明白吗?” 孙启文瞬间会意要找个突破口才行。” 赵勉笑笑“这次抓回来的人也不是铁板一块,你可以找人去聊聊,说不定会有什么收获呢?” 孙启文立即会意“下官告退。” 正当他准备出门时,身后传来赵勉的声音“记住,别留下什么首尾。” “是,大人。” 回到公房,孙启文关好门窗,悄声向张健二人低声叮嘱了几句。 片刻后,俩人出了户部大门,直奔刑部大牢而去。 “户部要提审李持?这不合规矩吧?” 张健嘿嘿一笑,凑过去悄声说道 “凤阳有一笔税款不清楚,需要问问李持,这是侍郎大人的意思。” 说完,从袖口里,悄悄塞了一个银锭过去。 牢头立即化作眼观鼻、鼻观心的木雕 “既然是侍郎大人的意思,那你们就抓紧点,别让我难做。” 第158章 下官打小腰就不好,弯不下去 “李持,有人要见你。” 李持也够郁闷的。 本以为搭上了太子的顺风车,官运从此扶摇直上,没想到却先经历了一场牢狱之灾。 当他看到出现在面前的张健二人时,立即泪如雨下“二位大人,下官冤枉啊!” 张健轻轻拍拍他的手“好了,这不过是一时的权宜之计,你嚎个什么?坐下说。” 李持刚感到有些希望,却看到史春雷冷着脸坐下 “李大人,你这事有点麻烦啊。” 李持愕然“大人,下官不懂。” “虽然你负责的一县治安,但是这移库一案却牵连甚广! 那些御史现在都疯了! 昨天弹劾凤阳知府杜峰包庇下属的奏疏,都已经递了上去。” “你这事,怕是不好办啊。” 李持急了“大人!下官与那苏谨、苏根生一向不和! 凤阳税款、粮食更是不曾沾手半点,下官真的冤枉啊!” 张健笑着安慰他“你先别急,此事也不是一点转机没有, 只要你能证明自己,会审的时候必不会冤枉你。” 李持表情一呆“下官.....要如何证明自己?” 史春雷哼了一声“那还不简单?只要你上堂之时,举证苏谨私截税粮、勾结粮食贪墨贩卖,自然不就证明自己的清白?” “可是...下官一直不曾参与,并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做过啊。” “哼”,史春雷露出冷笑“我看你是想包庇苏谨吧?” 啪! 他狠狠一拍桌子,吓了李持一跳 “我告诉你!苏谨贪墨的证据确凿,三法司会审只不过走个过场而已!你的证词并不重要!” 张健也有些不满的看着李持“李大人,你可知这是我和史大人,好不容易为你争取来的机会! 既然你不知珍惜...罢了,史大人咱们走吧!” 眼见二人真要离开,李持哪能放过这最后的救命稻草? “二位大人留步!下官愿意...举证苏谨。” 三月底,春风暖人心。 和苏谨的‘特殊待遇’不一样,苏根生几人被锦衣卫拿回之后,直接关押在刑部大牢。 这些日子他们没少被分开提审,刑部的官员,也希望能从他们嘴里撬出重要的证据。 可惜,这几人是苏谨的死忠,冥顽不灵,什么有用的证词都套不出来。 可他们也不敢严刑逼供,毕竟锦衣卫每天都在一边盯着呢。 倘若真的屈打成招,案子办没办实不知道,负责审案的先准备进去吧。 老朱虽然把案子交由三法司会审,但是岂能不清楚其中的猫腻? 他不会偏帮苏谨,但也不会让人趁机落井下石。 可惜,就在这天,案情有了重大进展——李持,招了。 李持承认,在凤阳的时候他受苏谨唆使,暗中将去年的税粮截留, 并于今年年初各地粮荒之际,借机高价抛售,谋取暴利。 他还招认,苏谨在凤阳时多有不法之举, 提高来往客商税银、以权谋私、唆使家奴霸占市场等等。 光看口供,苏谨简直就是恶贯满盈之徒,应该车裂的那种。 刑部拿到重要证据,迅速对苏根生几人展开突击审讯,只可惜在‘铁证’面前,这几人嘴巴仍旧硬的很。 尤其是苏根生,看着文文弱弱一副好欺负的样子,却在刑部官员向他展示李持的口供时,一口浓痰啐到了官员脸上。 “捏造假证,与人犯串供、污蔑朝廷官员,你们就等死吧!哈哈哈哈哈——” 官员无奈,只好将供状层层上交,最后到了刑部尚书杨靖手里。 “哼,人证物证确凿,还想抵赖?” “通知都察院、大理寺,择日公开提审苏谨!” “还有,事涉税粮,请户部一同参与问案。” 四月初一,不是愚人节。 朱元璋没有亲自参与问案,但也没心思批阅奏疏,坐在御书房有些心神不宁。 令他心神不宁的,除了担心苏谨真的有问题外,还有门外站着的那个人。 朱允熥几次求见,朱元璋都没有答应, 知道今天是三司会审大哥的日子,一早就跪在御书房外,大有一副老朱不见他就不走的样子。 马忠良苦劝许久,朱允熥仍旧不为所动,回去禀报朱元璋后,老朱冷哼一声 “喜欢跪就让他待着,我看他能跪多久!” 虽然恼怒,但对于朱允熥居然有这样的胆气,也多了几分欣慰。 要知道半年多以前,朱允熥见着自己的时候,连先迈哪条腿都不知道。 朱允熥并不孤单。 没过多久,他的身边默默来了一位璧人,身形俏丽站到朱允熥的身边。 今天天气有些阴沉,一阵寒风吹过,朱灵萱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但仍旧目光坚定的看向御书房。 她轻声安慰着朱允熥“别担心,苏大哥一定不会出事的。” 与此同时,刑部大堂。 “犯官苏谨带到——!” 蒋瓛亲自送苏谨到了刑部,然后默默站在堂下,冷眼瞅着堂中诸官。 他今天只带了耳朵和刀。 耳朵,是要将所见所闻一一据实回奏。 至于刀,若是有人真敢用些不光彩的手段严刑逼供,他不介意用刀子来讲讲道理。 堂上左佥都御史张庭兰、刑部尚书杨靖、大理寺丞李仕鲁高坐在中。 张庭兰是苏谨的老对手了,也是本案的主审。 其余两人苏谨没见过,或者见过也没印象。 杨靖对此案颇为重视,尤其是在拿到‘实证’后,准备一举将此案办成铁案,以示刑部威严。 李仕鲁为人正直,素为朱元璋信赖。 他和其余两人不一样,对苏谨其实颇为欣赏,尤其是国债一事,叹为观止。 但这并不影响他公正断案。 可看到案宗后,他却觉得疑点重重。 几十万石粮食,他是怎么截留的? 就算粮食是他截留的,他又为什么要在光天化日之下,大张旗鼓的往外运送? 就不怕被人看见吗? 至于其他罪名,李仕鲁扫了一眼就不再看了。 不过是那些言官风闻奏事,甚至罗织出来的罪名罢了,统统都是无稽之谈! 张庭兰看到苏谨傲然站在堂中,顿时大怒 “犯官苏谨!都到这时你还不知罪,见到本官为何不拜!” 苏谨斜睨他一眼“不好意思,下官打小腰就不好,弯不下去。” 第159章 自己和自己串供? “大胆!” 张庭兰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嚣张的人。 他瞥了一眼坐在一边,旁观审案的赵勉。 后者将手轻轻下压,给了他一个淡定、大局在握的眼神,张庭兰才稍稍冷静下来。 这件案子对他来说十分重要,毕竟弹劾苏谨是以他为首发起的进攻,旨在苏谨身后的朱允熥。 事情现在搞得这么大,一旦让苏谨翻案,后果不堪设想。 “苏谨,本官问你,这税粮你是什么时候、从哪里截留的?” 苏谨细腻他一眼“谁告诉你这是税粮?” “哼,死到临头还不肯认?你说它不是税粮,那这几十万石粮食,你又是从哪里弄来的?” 苏谨冷笑“有时候我真的挺佩服你们这些言官,脑子是个好东西,平时还是要多用一用,免得生锈。” “苏谨!这里是公堂,注意你的言辞!” 杨靖忍不住大声呵斥,他也没见过这么嚣张的犯官。 以前审过的那些官员,就算真的冤枉,上堂之后也只会竭力为自己辩护。 哪像这小子,哪里是来辩护的,说他是来骂街的还差不多。 苏谨和杨靖目前还没什么恩怨,闻言只是笑笑“是,大人。” 说完看向张庭兰“张大人,你们有那给我罗织罪名的时间,不如去凤阳查查账本 查完之后,不就知道我有没有说谎?还用问我?” “哼!” 张庭兰冷哼一声“账本可以作假,本官如何能知道,你在那账本上有没有动过手脚?” 苏谨冷笑“那你还问我干嘛?我干脆别说话了,不然你又得说我说的都是假话。” “大胆!” 张庭兰冷笑“你以为你不说,我就没有证据了?” “来人,带人证李持!” “凤阳县丞李持带到!” “李持,本官问你,苏谨移库的税粮从何而来?” 李持战战兢兢,有些心虚的看了一眼苏谨,咬咬牙后答道 “回大人,去岁九月,凤阳丰收,苏谨却谎称受灾,将税粮截留下来。” “很好”,张庭兰满意的点点头,拿出一封奏疏念道 “洪武二十五年闰四月初旬,连日倾盆大雨,各处山水暴注,同时暴涨,以致冲决堤堰淹没田庐......” 念完奏疏,张庭兰冷笑“好一个山水暴注,好一个淹没农田无数!” “苏大人,你还有什么话说?” 苏谨无语,没想到当年用来忽悠老朱的奏疏,却被当做证明自己贪墨的证据? 但他迅速理清了思路。 你们这是要跟我玩偷换概念啊? 论起玩这个,我可是诸位的祖宗! “张大人,凤阳遭不遭灾,又与我贪墨与否何干? 听您话里的意思,只要一个地方丰收,那地方官员就一定会贪墨?” “张大人,原来您就是这么断案的?下官佩服!” “你不要胡说八道,你这是在胡搅蛮缠!” 张庭兰被气得目眦欲裂,杨靖赶紧拦住,深深看了一眼苏谨后说道 “犯官李持,你继续交待。” “是。” 谎言既然开口说了第一句,继续说谎对李持来说,就没有什么压力了。 “禀大人,苏谨截留税粮之后,一直藏在凤阳的官仓里,谁也不许接近, 但下官留了一个心眼,派人日夜盯着那处官仓,终于在前几日发现端倪,。” “下官...下官...”咬咬牙后,李持说道 “下官发现凤阳主簿苏根生,与苏谨沆瀣一气! 私下联系要将这批税粮,趁兖州等地粮荒,运去贩卖,获取暴利!” “哦?” 杨靖淡淡的问道“你是如何发现的?” 李持从身上掏出一封信“下官偶在苏根生房间,发现苏谨这封亲笔信,才得知一切!” “将信呈上来!” 杨靖看完,又将信传给张庭兰、李仕鲁审阅,最后说道“苏谨,人证物证俱全,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到了这个时候,苏谨岂有不懂? 丫的这不就是买通犯人,直接给自己扣帽子吗? 罪证? 苏谨冷笑“这次大人就不怀疑这封信是假的了?” “哼!这封信和你奏疏上的笔迹一模一样,怎么会是假的!” 对于伪造罪证、模仿苏谨笔迹写信的事,张庭兰早就知道。 毕竟有些东西,私下里不可能不通气,否则怎么将苏谨扳倒? 但谁知苏谨却开始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肃静!肃静!” 昨杨靖看向苏谨“你笑什么?” 好不容易止住笑意,眼角犹自含泪的苏谨笑道 “就算是凤阳县的一条狗都知道,我苏谨的字犹如狗爬! 哪次写奏疏,不是请我乖侄子苏根生代笔?” “你那‘密信’上的字迹,和我乖侄子的一模一样! 这样说来,是我乖侄子自己和自己串谋,写封信给自己,贩卖税粮?” “可笑!可悲!” 张庭兰和杨靖面面相觑,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回事。 但旋即张庭兰就冷静下来“休要胡言!本官看你是为了脱罪,才故作此说!” 苏谨冷笑“大人若是不信,尽管派人去凤阳打听打听! 尤其是街角那家私塾,里面有个老夫子,哪天不骂我十次八次?” “当然,大人也可以选择不去,毕竟这样才能腾出时间,帮我多罗织几条罪名出来嘛。” “你!” 见张庭兰被苏谨激的又要失态,杨靖赶紧拦住“苏谨,你莫要在此转移视线。” “你说的是真是假还有待商榷,但是人证物证俱全,这罪证可是实打实的,你还有何话说?” “对此,我无话可说!” 苏谨冷眼瞧着堂上,心中冷笑 “尽管跳吧,跳得高才死得快,过几日我看你们还能不能笑的出来!” 杨靖挥挥手“我没什么要问的了,二位大人呢?” 张庭兰哼了一声“证据确凿,还有什么好问的?” 李仕鲁看看苏谨,再看看张庭兰,摇摇头没有说话。 “将苏谨押走吧。” 等苏谨被押走之后,杨靖问张庭兰 “苏谨拒不认罪,这审案结果如何上报?” 张庭兰冷笑“证据确凿,你我据实上报,交由陛下定夺即可。” “李大人呢?” 李仕鲁总觉得其中有猫腻,但是没有实证,苏谨又很不配合。 不过他还是坚定自己的立场 “据实上报吧,不过其中疑点,自然也需向陛下一一奏明。” 第160章 你鞑靼人不厚道啊 案子是早上审的,人是半晌午判的。 可以说,还没一个时辰就有了结果。 张、杨、李三位大人联袂进宫,向老朱禀报审案结果。 刚刚进宫,就偶遇在宫门外徘徊的朱允炆。 “几位大人,这是...有结果了?” 对于为什么能偶遇朱允炆,张庭兰心知肚明,当下笑道 “苏谨截留税粮、私贩得利的证据确凿,剩下的就看陛下怎么判了。” 朱允炆心中大喜,但面上不动声色 “如此甚好,那几位大人快快进宫吧,莫让皇爷爷等急了。” “是,请殿下静候佳音。” 等几人离开,朱允炆似乎想起什么,也匆匆向御书房走去。 几人进去的时候,老朱正在批阅奏折,看到他们进来有些讶异“这么快?” “启禀陛下,苏谨移库案证据确凿,这是案宗,请陛下审阅。” 老朱拿起案宗瞅了起来,心神一动 “这李持是咱弄去凤阳的,怎么这么快就和苏谨勾搭在一起了?” “不对吧,苏谨这小子办事贼的很,能让你们这么轻易拿到证据?有猫腻。” 这时,李仕鲁上前一步“臣,有事启奏。” 老朱放下案宗“讲。” 李仕鲁将自己心中的疑点,以及苏谨在堂上说过的话一一复述后,老朱心里疑心更盛。 弹劾苏谨的几条罪状里,恐怕也就‘欺君罔上’这一条没冤枉他。 若是半年之前,敢在奏疏里骗咱,那没说的,一刀宰了完事。 但是现在... 老朱对苏谨能干出这种事,已经见怪不怪,甚至觉得还有点好笑。 “张爱卿,你们怎么看?” “启禀陛下,臣以为证据确凿,按照律法当判斩立决,夷三族!” 苏谨你他娘的够狠! 杨靖附和道“苏谨一案牵扯甚广,但臣以为不必大肆牵连,只诛首犯苏谨即可。 当然,从犯苏根生、王越、刘永等人也不能放过。” “李持与其交涉不深,且主动举证苏谨,当可戴罪立功,罚俸三年。” 杨靖嘴上说的轻巧,但实际和斩尽杀绝有什么区别? 苏谨在世唯一的亲人,就只剩下苏根生。 给他俩人都砍了,和夷三族有啥区别? 与此同时,御书房外,朱允炆笑吟吟看着跪在殿外的朱允熥 “苏谨私截税粮、贪墨售卖证据确凿,死在临头,你还在这跪着干嘛? 三弟,以后要多听二哥的劝,与这些奸佞小人、乱臣贼子保持距离,切莫被带坏了。” 朱允熥咬牙切齿,平生第一次向朱允炆发怒 “你胡说八道什么!大哥怎么会出事!我看你才是乱臣贼子,奸佞小人!” 朱允熥怒骂的同时,撸起袖子就要上前。 朱允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朱允熥,顿时感到有些害怕,连连后退 “你要干什么,你还要打我不成?” “郡主!郡主你怎么了!” 朱允熥愕然回头,看到朱灵萱脸如金纸,已然昏倒在地。 “阿姊!” “快,扶阿姊回宫,找太医,快找太医!” 朱灵萱昏迷,朱允炆趁乱逃开,对朱灵萱不管不问,反而向朱允熥吼道 “你敢打皇兄,我要去告诉皇爷爷!” 朱允熥急切的看着朱灵萱。 等她被宫女抬到偏殿休息,才回过头,用冰冷的眼光死死盯着朱允炆。 他从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讨厌、愤恨一个人。 “瞪我做什么?苏谨犯罪又不是我指使的!早告诉你要离他远点,你就是不听...” 似乎是怕再说下去真的要挨揍,朱允炆一边叨叨,一边往偏殿外走。 这个时候,他才想起应该去关心一下朱灵萱的死活。 不然,万一这个皇妹死了,还怎么许给耿璿? 不能许给耿璿,还怎么在苏谨临死之前,狠狠地气死他? 而宫外,百姓茶余饭对苏谨移库案也在津津乐道。 “听说了吗?那苏谨三司会审被判斩立决了!” “什么呀,说是要夷三族呢!” “你们说的都不对,听说这苏谨贪污了几百万两白银,陛下龙颜震怒,要诛他的九族呢!” “这么厉害?我听说他不就是个五品户部员外郎吗?咋能贪这么多呢?” “他官不大,但是管着仓科啊! 你不知道吧,这仓科可是咱们整个大明的粮库呢,啧啧,这苏谨胆子真大。” “不是说他是草原派来的细作吗,怎么又成贪污犯了?” “这你还想不明白?他肯定是把贪污的粮草,都送去草原给他的主子了啊...” 草原上有没有苏谨的主子不知道, 但是有他一个结拜大哥。 苏谨被抓的消息,早就传到了朱棣的耳朵。 可惜他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忙着和鞑靼人干仗。 接收苏谨提供的武器,年前再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和磨合后,迅速投入了战场。 大明建国之初,各卫所的战斗力十分强大,尤其是边疆。 这次集结了北平、大同、太原、保定、真定、河间、天津数府卫,共计十二万大军。 联同后勤运送粮草的杂役十五万人,号五十万大军,出关后穿河套地区,北向瀚海发起了进攻。 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明军仅火器部队就有几近两万人。 在骑兵开道、侦查,步兵、护卫的阵型下, 明军出关之后,携火器之威,迅速穿过沙井,一举攻下塞音达山附近,才暂时停下进攻的脚步。 一场计划半年到一年的战争,仅仅没过半个月,鞑靼就被打怂了,赶紧派人前来议和。 不议和不行啊。 鞑靼人虽然可以仗着骑兵远遁,但架不住明军攻下一处、占领一处、防卫一处、建设一处。 若是以往,大不了先跑,回头再来骚扰、袭击明军。 可这次明军的火器实在太吓人了,尤其是那会爆炸的小棍子,扔到马群里一炸一大片。 都不用明军冲锋,光靠爆炸声就能将他们的战马惊散。 没法打,没法打,惹不起、惹不起。 要不说朱棣打仗有两把刷子呢? 手榴弹在苏谨手里,就是个手榴弹而已。 威力虽大,但不能及远。 可朱棣不一样。 他稍微研究研究,马上命人将手榴弹的引线加长,然后放到小型投石机上... 嗯,不知是不是最早,但威力奇大的炮兵阵地,就这么出现在朱棣的阵中。 然后,嫌手榴弹的威力不够大,集束手榴弹又被朱棣顺理成章的发掘出来... 这下鞑靼人彻底被炸懵了。 鞑靼人来求和,朱棣虽然不能作主,但他却不愿意就这样放弃扩大战果的机会。 一面拖着鞑靼人的求和使团,一面命令骑兵快速向西挺进,频频骚扰赤厅蒙古(注)的地盘。 赤厅蒙古与鞑靼人素来不睦,更何况他们南边还有个鞑靼土默特部, 平日两部就没少起摩擦,自然也不会存在交换信息的事情。 感受到威胁的赤厅蒙古,立即出兵与明军开始交火。 这下朱棣来了劲了—— 你鞑靼人不地道啊,一边派人求和,一边勾结赤厅蒙古来偷袭我们? 好啊,那咱们就接着打呗! (注赤厅蒙古,今吐鲁番一带,鞑靼土默特部,今祁连山南,昆仑山北、青海一带。) 第161章 娘的,自己那爹在搞鸡毛? 鞑靼人很懵逼,使团表示俺们很冤枉。 还好朱棣不是成吉思汗,没有将他们的耳朵鼻子割下来撵回去。 但鞑靼人也不是吃素的,回去之后没多久就搞清楚前因后果。 看出了朱棣不想歇战的意思,他们索性也躺平了——打不过你,难道我们不会跑吗? 有本事你就一直赖在这别走,看最后谁能耗的过谁? 以往,中原与草原开战,打到最后往往都是草草了事。 一来,草原骑兵确实彪悍,而中原是以步兵为主。 在草原和沙漠上,汉军往往处于一个比较吃亏的位置。 打得过,人家跑了。 打不过,人家往死里撵着你揍! 二来,就是打持久战太亏了。 草原上除了点牛羊,啥玩意没有。 打到最后拿下来的地盘也没啥用,尤其是不能种地,白白浪费了海量的粮食和资源。 所以以往北征的节奏,都是准备大军——狠狠揍一顿——对方被打服——乖乖(或者不乖)的投降——顺利收兵,回朝耀武扬威。 祖祖辈辈和汉军打交道的鞑靼人,早已看透汉军的本质, 所以这一次眼看朱棣不愿接受求和,索性往草原深处躲去,看你明军能耗到什么时候? 可惜,这一次提供大军粮草的,可不是仅仅明朝朝廷,还有各路买了国债的商人。 商人嘛,那是石头里都要给你榨出点油来的。 尤其是这帮跟在大军后面,随时准备捡漏的北进商队。 将大军获得的那些战利品,牛羊、毛皮换完以后,商人将眼睛盯在了那些俘虏上。 明初,朱元璋虽然取缔了奴隶制度,但是这些奴隶的范围并不包括异族。 看到这些免费的劳动力,各个商队的管事眼都红了。 现在可不是王朝末年,土地兼并没有愈演愈烈的景象。 这些商队的背后往往都是大的地主、士族。 他们想要给自己弄来家丁、家奴神马的,往往要通过很多繁琐的手段,才能得逞。 包括且不限于高利贷、借灾年购地等等。 弄一个干活的农奴(家奴),不止费劲,还要担上不小的风险。 一个搞不好,衙门就要派人来查。 但是这些鞑靼俘虏... 没有比这更好的、光明正大的搞人办法了啊! 于是,在这些商人的要求下,以及开出一个奴隶三两银子的重赏下,明军的士兵都疯了... 只要是获胜,追击的明军各个都几乎跑出了博尔特的速度,目的就是抓个活口回去换钱。 最郁闷的就是火器队和炮兵。 娘的,一炮下去毛都不剩,他们拿啥去换钱? 于是,越换不着钱越来气,越来气打的越狠,也打的越准! 步兵和骑兵,眼睁睁瞅着炮兵几炮下去,一支百人的骑兵就这么没了... 别说人了,连根马毛都没剩下。 步兵和骑兵气不过,只好去找炮兵商量 “你们下次打炮的时候,能不能稍微歪点,好歹给咱们剩两个人啊!” “就是,吓唬吓唬他们,冲破他们的队形就算了,有必要赶尽杀绝吗?” 炮兵“你奶奶的,分人头的时候没我们的份,还不许咱们多杀几个鞑子立军功啦?” 最后无奈之下,骑兵和步兵,与炮兵和火器兵私下达成协议—— 你们炮兵下手轻点,到时候俘虏抓回来对半分。 炮兵、火器兵成交! 于是,令朱棣愕然的一幕出现了。 两军交战时,炮兵前几轮手榴弹飞出的时候,往往很准, 可当对方骑兵阵型一旦散乱,那抛出去的手榴弹立刻集体失准,简直歪的没法看... 更过分的是火器兵,那枪几乎没有命中敌军要害的。 可要说他们枪打的不准吧,偏偏每颗子弹,几乎都是奔着敌军下三路去的... 毕竟,只有打瘸了的敌人才好抓,还能换钱。 虽然从战果上来看影响不大,但当朱棣知道下面的骚操作后,也被惊得目瞪口呆。 这事当然不能不管。 但金钱的巨大诱惑下,军心十分可用。 每逢大战,士气更是高的吓人,朱棣也不好太过打压。 最后把几个营的主官,喊到军帐狠狠训斥一顿之后,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在这样的士气下,明军一度将鞑靼人赶过了捕鱼儿海。 不过,也在这个时候,朱棣决定暂时收兵。 倒不是打不动了。 身后的这些商队,在最近半个月里,少的一家也弄到了上千的鞑靼奴隶,可谓赚的盆满钵满。 别说军中粮草充足,就算明军现在没粮, 那些商人也能立刻再给他凑出半年的粮草。 而那些没有投资国债,私自派出商队的京城富户、勋戚、文官背后的士族,就有些郁闷了。 来了草原半个月了,带来的物资一箱没换出去, 只能眼巴巴的瞧着其他商人赚的盆满钵满,眼红的要死。 可当他们找到大军,甚至联系燕王殿下表示也想要分一杯羹时,却被朱棣狠狠的拒绝—— 没有陛下的手谕,我可不敢和你做生意。 本来还觉得这些买了国债的商户都是傻x,没想到自己才是那个傻x... 可惜,国债已经停止发行,想买也买不到。 这北伐的一盘大菜,别说是肉,汤都喝不上。 想到这里,他们就更恨提出国债的苏谨。 且不说这些商队只能泱泱南归,回去找主子想别的办法,说回朱棣停止北伐的原因。 严格来说,朱棣并没有打算停止北伐,而是决定换个方向。 鞑靼人已经被打的元气大伤,暂时没有力气和胆子反攻明军。 所以朱棣将眼睛放在最初的目标——西北,极西。 目标再定的细致一点,就是——赤厅蒙古、鞑靼土默特部、亦力把里。 乃至西域大国——莫卧儿帝国! 此时北征,其实已经可以说超额完成任务,完全可以凯旋而归。 但是,想要改变战争的方向更进一步,就必须远在应天的那位帝王首肯。 朱棣却拿捏不住自己那位父皇的心思。 是要趁机开疆拓土,还是不愿自己立的军功太甚,功高震主? 本来准备去信一封,请那位结拜弟弟帮自己参详参详,却没想到信还没寄出,却得到苏谨入狱的消息... 娘的,自己那爹在搞鸡毛? 第162章 你人还怪好的嘞 朱棣怎么也想不通,老朱为什么要在这么关键的时刻,把苏谨给抓起来。 但他也不能写信替苏谨喊冤。 他相信老朱再糊涂,也不会做出自断臂膀的蠢事。 倘若自己真的写信替苏谨喊冤,那苏谨恐怕才真的死定了。 勾结藩王,你想干嘛? 思来想去,朱棣只能就事论事,一封平平无奇的奏疏寄向京城。 奏疏上着重写清西征的好处,并请老朱定夺,对苏谨的事只字不提,全当不知。 八百里加急的军情没让老朱头疼,但门外的那个皇子却让他有点生气! “他这是在威胁朕!” 苏谨虽被定罪贪墨、私截税粮,但最后能不能定罪,定什么罪,还得老朱决定。 苏谨移库案中,苏谨到底有没有问题? 有。 问题有二。 第一是欺君之罪,这个没的说。 老朱真要计较,就凭凤阳现状和苏谨奏疏中的瞎话,砍了他一点都不冤枉。 但老朱早没当一回事,判不判的就是一句笑话。 第二个问题就是所谓的税粮。 老朱不是傻子,锦衣卫也不是瞎子。 移库案爆发之后,老朱立刻就派锦衣卫,去查清楚那批粮食的来处。 苏谨没撒谎,那些粮食果然是他在丰收之后,从百姓手里回购的。 唯一有问题的是粮食的去处、作用还没有查明。 但苏谨在这件事上瞒报朝廷,确实有他的责任。 只是老朱想不通的是,这件事明明很简单,为什么苏谨却迟迟没有反击? 甚至...任由那个李持栽赃他? 他的后手在哪?老朱想不通。 这件事已经很明朗,老朱随时可以出手解决,但蒋瓛的情报,却让他不着急出手。 据蒋瓛回奏,苏谨这小子在诏狱里,跟回了自个家一样。 不止不害怕,还天天让蒋瓛从他家的有间酒楼,给他带好吃。 昨天居然还说什么 ‘罪臣自知必死,求陛下能让他在临死之前再见江都郡主一面,方能死而无憾?’ 老朱被他气乐了 “既然这混账小子喜欢在诏狱里待着,就让他多待几天!明日早朝提上来,咱亲自审他!” 可就在这时,马忠良畏畏缩缩的进来,眼神闪烁不定,又带着一丝哭笑不得 “皇爷,三爷跪在御书房外不肯走,还说...还说...” 老朱哼了一声“为了苏谨这小子,他跪了有一天吧? 他倒是有仁有义,说吧,老三又说什么了?” 马忠良支支吾吾的小声道“三爷说愿舍弃皇子身份,只求皇爷饶过苏谨一命。” 老朱一拍龙案“他这是在威胁朕!” “皇爷您消消气,三爷还是个孩子,想必也是为了苏大人的事着了急,才说出这些胡话,您千万别跟他置气啊...” 老朱气过之后,又有些惊讶。 他本以为朱允熥能为苏谨求情,已经很不容易,没想到却甘愿为他放弃皇子之位。 他心里应该清楚,所谓放弃皇子之位,是甘愿为了苏谨,而放弃皇位的继承权! 这一刻,老朱忽然想起了朱标。 那年,朱标也是为了救他的老师,一头跳进了河里,差一点就没了... “熥儿,才是酷肖乃父的那一个吗...” 老朱的脸上阴晴不定,站起身走出御书房,来到朱允熥身边。 后者跪了一天,粒米未进,已经有些打晃,但稚嫩的脸上写满了坚决。 老朱瞧着这个,一向不被自己重视的孩子,心中多了一丝感触 “也许,他真的可以...试试。” 老朱不露声色看着朱允熥“熥儿,你知道你说出这句话,代表着什么吗?” 朱允熥咬咬牙,重重扣下头去“孙儿知道!” “你不后悔?” “孙儿...不后悔!” 老朱点点头“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 说完之后就往御书房走去,路过蒋瓛身边的时候低声道 “把他弄回宫去,别让他乱跑。” 蒋瓛一愣爷若是不愿呢?臣...” 老朱哼了一声“那就打昏他带走!” 蒋瓛终究没敢一棍子打昏小朱,几个人连拉带劝,将朱允熥弄了回去。 朱允熥以为皇爷爷同意了自己的‘交易’,也没有再闹,沉默的回了宫。 想到终究能换回了大哥一命,朱允熥失落之余,带着几分庆幸。 可想到自今以后,再也没有争夺皇位的机会,内心一阵惆怅。 “没事,这皇位不坐也罢,我以后就跟着大哥浪迹天涯,岂不美哉?” 若是身在诏狱的苏谨,知道朱允熥为了他连皇位也不要了,他一定会感动的夸小朱一句——傻x。 老朱要是想弄死他,他现在头七都过了。 虽然身在诏狱,但是连提审都没有一次,一个个锦衣卫看见自己,也没有露出异色,说明啥? 说明老朱在等着自己出手! 如今朱允熥这么一掺和,这京城恐怕自己是待不住了。 咦? 这么一想,其实还挺不错? 翌日,苏谨被提到朝堂,由朱元璋亲审。 老朱还没来得及开口,以张庭兰、赵勉、杨靖为首,大部分言官为辅的弹劾大会就开始了。 苏谨被迫开了几近半个小时的会,挠了挠耳朵正准备反驳时,一边旁听的朱允炆忍不住先开口了。 前几日为防被打脸,这小子鸡贼的很,没有说苏谨的坏话。 但今天眼见人证、物证齐全,几乎已经将苏谨钉死在了铡刀之下,他终于忍不住了 “皇爷爷,孙儿知您平生最恨贪官,孙儿也本以为这苏谨算是个能官, 可没想到他竟然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孙儿十分痛心!”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苏谨既然触犯了律法,就绝不能宽赦了他,否则何以为百官表率? 孙儿请皇爷爷下旨,将苏谨及其同党苏根生等人,一并斩决,以儆效尤!” 老朱斜睨堂下百官,再看了一眼站在百官身前的朱允炆,眼眸低垂 “你真是这么想的?” “是!” 朱允炆朗声说道“不过孙儿以为,此案既由苏谨、苏根生为祸首, 王越、刘永为从犯,就不必祸及家人,只将这几人斩首示众即可! 而李持检举有功,可从轻发落。” 苏谨歪着脑袋看向朱允炆你人还怪好的嘞。 第163章 几府奏疏 老朱直勾勾盯着朱允炆。 李持在这件案子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他心知肚明。 但是这个孙子,他又知不知道呢? 若是不知,老朱会很失望,这不是被这帮文官耍着玩吗? 以后还如何掌控朝堂? 若是知道,那就是单纯的坏。 老朱不是什么好人,为了手中的权利他也是混蛋一个。 但作为帝王,心里就要清楚,什么人可以用,什么人不可以用。 像苏谨这种没有根基,但能力很强的官员,哪怕不喜欢,也要好好用一用。 决不能因为一己之私,或用个人喜恶来决定一个官员的生死。 无论哪一种结果,都是老朱不愿看到的。 他失望的摇摇头,不再理会朱允炆,将目光转向百官。 “张大人、赵大人、杨大人,你们确定这件案子人证、物证确凿,没有疑义?” 张、杨二人对视一眼,心中有些疑虑。 平时陛下一般不是称呼他们爱卿,就是称呼他们的表字, 而这一句‘大人’之中,他们似乎听出其中隐隐包含老朱的愤怒。 但苏谨一案已到这时,必须坐实! 孙启文命人私会李持,诱导改口供的事,这俩人并不知道,或者说猜到了也权当不知道。 “回陛下”,张庭兰咬牙道 “据刑部审问李持所得口供,及截获苏谨与苏根生私信, 皆可证明苏谨移库一案所查俱实,请陛下定夺!” “果然如此?” 看老朱等着自己,杨靖赶紧说道“启奏陛下,臣是根据证词、证物据实禀报,不敢说谎!” “好。” 老朱看向苏谨“苏谨,你有什么想说的?” 苏谨冷笑“陛下,这俩人说的不能说假,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苏谨,大胆!” “罪证确凿,死到临头还在胡说八道!” “陛下当面,你还要抵死抵抗,拒不认罪吗?” 堂下群臣吵成一片,老朱怒吼一声“都给咱闭嘴!” ‘歘!’ 随着老朱一声怒斥,瞬间堂下鸦雀无声。 苏谨看向张、杨二人“ 二位大人,三司会审时我说过的那些话,在此就不再赘述了,是真是假,陛下自然能明辨是非。” 说完他又看向赵勉“ 赵大人,你不是一直想知道那批粮食去向何处吗?那我今天就给你句实话。” 最后面向朱元璋,苏谨朗声道 “陛下,去岁兖州流民迁入凤阳之后,臣派人走访得知兖州、莱州、徐州等地皆受灾情影响,存粮不足。” “于是,臣命主簿苏根生将之前从百姓手中回购的屯粮,全部运往几个府县,以备粮荒, 这是几个州府给臣打的欠条,请陛下过目。” 苏谨从怀里拿出一沓欠条,递给身边的马忠良。 老朱看过之后,微微点头“是真是假,朕自会查明...” 正说着,就看到门外有个太监,鬼鬼祟祟招呼马忠良出去。 老朱不悦“怎么回事?” 马忠良回来后赶紧说道“回皇爷,是莱州、兖州、徐州、开封等府的八百里急报。” “怎么,难道这些地方又出事了?” 这些年这几府两年遭灾,快成了老朱的心病了。 遭灾、赈灾、流民安置。 本来应该是产粮大地的几个州府,却需要朝廷年年接济,搞得老朱头疼不已。 今年要不是苏谨搞出这个国债,怕是北伐的军资都凑不齐。 可等他看完奏疏,却高兴的一拍龙案“好!好!好!” 赵勉纳闷,看向老朱。 老朱瞅了他一眼,淡淡问道“赵大人,你看一下这封奏疏。” 赵勉接过一看,顿时眉头皱了起来 “开封又遇水灾?兖州、莱州去岁雨雪不足,恐有旱灾之危?这...” 想了许久,他才抬起头来“陛下,臣回去之后马上召集户部官员,尽快拟一个章程上来。” “哼!” 老朱淡淡看了他一眼“需要几天?” 赵勉咬咬牙“给臣三天时间!一定拟出一个章程来!” 老朱哼了一声“三天?咱看就不必了,指望你们,灾区不知又要饿死多少百姓!” 赵勉有些傻眼“陛下,这...” 老朱斜睨他一眼“赵大人岁数也不大啊,这么早就耳聋了,还是你记性不好? 难道你忘了苏谨刚刚才说过,已经借给这些州府粮食了吗?” 这话犹如晴天霹雳,迅速劈在他们的身上! 哪怕到了此刻,他们都认为借粮不过是苏谨的托词。 谁知道他许给那些地方官什么好处?不过是帮他脱罪而已! 可这奏疏一上,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为帮苏谨脱罪,搭上自己的性命? 他们又不是苏谨的亲爹! “这这这...” 赵勉摇头不信“陛下,臣以为...臣以为此事还要仔细盘查一番,不能轻言结论...” 张庭兰也走上前“陛下,臣附议,此事太过蹊跷,还需要仔细彻查才能下定论。” 老朱忽然冷笑“这个时候就要仔细了? 那李持翻供的时候、三司会审笔迹对不上的时候,你们怎么不去仔细查验了?” 张庭兰心中犹如一道惊雷劈下! 看向人群中的李仕鲁,张庭兰暗骂这老头真是多事! 就在这时,老朱淡淡开口“带苏根生、王越、刘永,哦,还有那个‘人证’李持上殿。” 锦衣卫将几人迅速带上堂。 与苏根生几人憔悴中带着从容相比,那李持的脸都是绿的, 此时他两腿战战兢兢,若不是有锦衣卫拽着,恐怕早瘫在了地上。 在张、赵等人的疑虑目光中,老朱龙目在几人身上上下逡巡许久,才淡淡的开口 “李持,咱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苏谨真的私截了税粮、贪墨贩卖吗?” 赵勉狠狠瞪了李持一眼,暗示他最好老老实实的承认。 人群中的孙启文,却忽然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这几人不是关在刑部吗?怎么被锦衣卫提上来了? 除非... 果然,在朱元璋的威压下,李持马上跪在地上 “陛下饶命啊,不是罪臣要冤枉苏大人,是户部的张健、史春雷威胁罪臣! 罪臣才不得不做伪证啊!” 第164章 有点意思了 人在什么时候最容易露出马脚? 答案是——生命垂危的时候。 从一开始,老朱就知道苏谨是无辜的,或者说在他眼中是无辜的。 苏谨的赚钱能力放在那,几十万石粮食虽多,虽然值钱。 但老朱知道凭苏谨的本事,很容易就能赚到。 最好的证据,就是皇宫的内库。 自苏谨去年中秋第一次上京之后,内库的银两几乎翻了十几倍! 凭这个,苏谨贪污? 老朱不知道将来有一天苏谨会不会贪,但他知道绝不是今天。 可老朱依然装作不知情的样子,将苏谨下了诏狱。 他为的不止是要看看苏谨的‘本事’,拿什么来给自己脱罪。 他也想看一看,苏谨到底有没有同党。 锦衣卫可以盯住一个人的衣食住行,但是盯不到人心。 苏谨太聪明了,老朱对他不得不防。 尤其是在皇储未定,充满纷争的这个节骨眼上。 朱允炆最近半年的表现,真的很让老朱失望。 这个候选人从小被自己看中,请了不少大儒来教导他。 但随着他年岁渐长,老朱却发现他有些长偏了。 满口教义、不识民间疾苦也就罢了,但他的屁股明显已经开始歪了。 歪向了这些从小教导他的文官们。 在老朱的眼里,文官也罢、武勋也好,都是帝王拿在手里的棋子而已。 可用、要用,但也要慎用。 至少,文武之间必须形成有力的牵制, 这样皇帝才能坐在其中,平衡各方关系,始终保证将‘裁判’权握在手里。 这就是帝王之术。 可惜,朱允炆现在渐渐走偏。 即便是自己用力往回拉,却忽然有种力有不逮的感觉。 反观这半年朱允熥的异军突起,老朱多了一丝欣慰。 蓝玉辞官后,全国的武勋快把朱允熥恨惨了,背后骂他白眼狼的不知凡几。 老朱知道后,不止不生气,反而很开心。 这就对了,当朱允熥知道这些武勋背后这么骂他的时候,他心里能没有芥蒂? 万一最后这小子上位,也不至于让武勋再次一家独大。 当然,若是朱允熥上位,有些人必须死。 而眼前这个苏谨,才是老朱留给孙子的辅政大臣。 但在这之前,老朱必须搞清楚他有没有‘同党’。 这一次苏谨移库案,正好是一个契机。 在明知苏谨无罪的情况下,老朱仍旧坚决将他下了诏狱,并且不允许任何人探视。 但他也没说要处死苏谨。 老朱就是想看看,在这个时候,有没有人在背后搞小动作。 直白的说,就是想看看有没有苏谨的‘同党’营救他。 可惜,同党没找到,这个三孙子的表现,却让他开心中带着担心。 开心的是,朱允熥真的酷肖乃父,为救苏谨甘舍皇位,颇有标儿行事的侠气和仁义。 担心的是,倘若熥儿真有那么一天,他对苏谨的信任会有多深? 届时苏谨的权力,又得膨胀到什么程度? 老朱忧虑着大明的未来,对眼下的案子已经不再关心。 今日一早,他命蒋瓛去刑部提人的那一刻,这场闹剧就到了该落下帷幕的时候。 “陛下,就是这样,罪臣完全是被张健、史春雷二人蛊惑,才作的伪证啊!求陛下饶臣一命啊!” 对于李持的求饶,老朱没一丝怜悯之心。 他当初调李持去凤阳,本是想慢慢让他接管凤阳。 可谁知他贪心不足,急于站队,蛇鼠两端,这样的人,老朱自然没有留下的必要。 至于张健、史春雷两人,很快就被锦衣卫拿了上来。 一早李持被锦衣卫提走审讯,没一炷香的功夫就招了,张、史二人顺手就被抓了进来。 这俩人也很痛快,在老朱的威压下,二话不说就招 “陛下,我等二人是受右侍郎孙启文孙大人的逼迫,才敢这么干的啊,臣冤枉啊!” “是啊陛下,都是孙大人逼着我们这么干的! 否则借我们几个狗胆,也不敢冤枉苏大人啊!” 说完,二人冲着苏谨连连磕头:“苏大人,您大人有大量! 冤有头债有主,您找孙大人才是啊!您就饶了小的吧!” 苏谨冷笑一声,拂袖不理。 “你们休要血口喷人!” 孙启文马上站出来“陛下,此二人为了脱罪血口喷人,还污蔑微臣,请陛下立斩此二人!” 张健、史春雷“你他娘的好狠!” “陛下,臣有证据!” 说着,张健掏出一块腰牌 “这是当日孙大人给我们的信物,我们才能进刑部见到李持! 否则我等一户部小吏,如何能出入刑部大牢?” “这是他们伪造的!不,是他们偷的!臣冤枉啊!” 说完,他紧紧抓住赵勉的衣袖 “赵大人,您要救救下官啊,这事不关下官的事啊!” 赵勉脸色铁青,一甩袖袍将孙启文甩开,哼了一声不发一言。 老朱饶有兴趣把玩着孙启文的腰牌 “你二人说这事是孙启文指示的? 可据咱所知,苏谨和孙启文虽同在户部为官,但素无瓜葛,孙启文为什么要这么做?” 张健咬咬牙,心知这事必须说清楚,不然自己死无葬身之地 “回陛下!孙大人素知二殿下与苏谨不合,想借此机会弄死苏谨,向皇孙献媚邀功!” “你不要胡说!” “你在胡说!” 孙启文和朱允炆同时反驳,尤其是朱允炆。 本来苏谨翻案已经足够令他郁闷,谁想到这事,居然还能牵扯到他身上! 真是黄泥巴落在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你作伪证,又关本宫何事!” “还有孙大人,本宫可没有教你去冤枉苏谨!” 朱允炆惊慌失措的看向老朱,拼命的想摘清自己的关系。 老朱倒是知道朱允炆没有亲身掺和此事,但对他却更加失望。 今天为了站队,身后的官员就能污蔑苏谨,明天呢? 朝廷一旦陷入互相攻奸,你又当何去何从? 被这些文官,当做傀儡和攻奸的武器吗? 整件事情的主角苏谨,此刻反而像个局外人一般。 他乐呵呵站在一边看戏,只恨少了一把瓜子。 “锦衣卫将孙启文、张健、史春雷、李持几人拿下,即刻下诏狱,细细审问!” “苏谨,无罪释放!” “臣冤枉啊!” “陛下饶命啊,臣不敢了!” 看着几人被锦衣卫拖了出去,苏谨嘴角泛着冷笑。 自己在锦衣卫住着单间,那日子犹不觉得好过。 等着这几头货的,可不是什么单间。 看老朱的意思,不给他们抽下几层皮来,这事可不算完。 苏谨阴恻恻的想: “就是不知能不能再牵出几个大官,弄出个【苏谨案】来,那可就更有意思了...” 第165章 咱也是开玩笑的 可惜苏谨的愿望终究还是达不成。 不过一夜的功夫,这件事就被老朱雷霆扫落叶般的平息。 孙启文最终没有敢去攀咬赵勉。 因证据不足,最终得了一个削官去职、永不录用,并流放琼州的处置。 虽然侥幸留下了一条狗命,但在这个年代,这已是很耻辱的处分。 而流放的路上,他的一条小命基本也十去七八。 即便侥幸活着到了琼州去啃椰子,运气再好一点,还等到朱允炆登基,后者敢不敢违背圣训,重启孙启文都很难说。 更别说现在惶惶如丧家之犬。 至于其余三人,全部都一体斩决。 伪造证据、欺君罔上、污蔑朝廷命官,老朱没有夷其三族,已经格外宽宏大量。 苏谨有些想不通,这个孙启文为什么没被老朱弄死。 可后来通过朱允熥才知道,还是赵勉为他求了情。 如今北伐开战,朝廷正是用人之际,老朱也不想搞得风声鹤唳,最终才‘从轻’处置。 苏谨还有点羡慕孙启文。 海南岛啊,三亚啊,上辈子都去不起,只能在抖音里过过眼瘾的地方啊。 不过想想现在那里还是不毛之地,也就算了。 “不行,回头得让房周提前去那里开发一下,万一将来老子也被流放到那里呢?” “就算不流放,提前弄个度假别墅,不算过分吧?” “苏大人,苏大人?皇爷问你话呢!” “啊?哦哦!陛下说什么?” 马忠良无语,这是在和陛下奏对啊,你居然敢走神? “抱歉啊陛下,这几天在诏狱关傻了,人总是有些恍恍惚惚的。” “那咱是不是还得给你道个歉?” “那倒不用”,苏谨嘿嘿一笑“您给臣放个七八个月的假,让臣休息休息就好了。” 老朱。。。 “七八个月的假?咱还想歇呢!” 老朱不想和苏谨说话,并向他扔过来一份奏疏。 “这是北伐的军情,鞑靼已败,燕王想乘胜追击,你有没有什么看法?” 苏谨能有什么看法? 当然是继续往西打啊! 要是能一口气打到英伦三岛才好呢,到时候整个丝绸之路还不得都姓苏? 啊呸、姓朱才对。 但是苏谨知道老朱既然问了,就表示他有疑虑。 这个疑虑,无非就是担心朱棣军功过甚,功高震主。 但这事苏谨不能劝,无论他怎么说都不合适。 但他有别的办法“陛下,继不继续打的,臣不知道,陛下自有圣断,臣就不掺和了。” 见老朱眉毛一皱想要骂人,苏谨赶紧继续说 “不过臣小时候看到过一本书,上曰极西之地有一种食物,名曰番薯,亩产可达五千斤, 臣在想,若是能将这食物带回大明耕种,岂不是天下人都能吃得饱饭?” 老朱一愣,旋即笑骂“胡说八道,亩产五千斤?那岂不是祥瑞? 你个混账小子好的不学,学那些馋臣献祥瑞?” 苏谨嘿嘿一笑“臣也不信啊,但那书上还写着好几物, 譬如土豆、玉米、番茄,俱是描述详细,臣不得不信啊, 尤其是那土豆,亦粮亦菜,亩产更可达万斤!” 老朱心思被撩动“你说那书在何处,取来咱瞧瞧。” 下实不相瞒,臣看完之后拿来当擦屁股纸了。” “混账!” 老朱一拍案几“如此神书你用来擦你那腌臜之物? 你你你你你!简直不可理喻!” 看老朱抽出鞋底就要抽他,苏谨吓了一跳 “别别别!陛下,书虽然没了,但是里面的地图臣可都记得呢,臣可以画出来给您看!” “那你现在就画!倘若是胡编乱造,看咱不砍了你脑袋!” 苏谨无奈,为了自己的丝绸之路,只好忍气吞声、委委屈屈的当起了画师。 苏谨当然知道土豆这些东西,现在都还在南美呢,欧洲哪里有? 但是为了忽悠老朱,他也只好似模似样的,在欧洲几处国家的位置勾勒出这些种粮的位置。 但有一点苏谨没撒谎,南美洲那可不就在极西之地吗? 等丝绸之路被打通,自己的海军应该也发展的差不多了。 大不了到时候派船队,再去南美将种子运回来就是了。 至于老朱能不能等到那一天,就不关苏谨的事了。 三个多月时辰过后,苏谨站起身揉揉发酸的老腰“呼~~总算是搞完了。” 苏谨绘制的地图并不专业,有些地方记忆也很模糊,只能看出个大概。 地图虽然模糊,但老朱有的是办法。 看到他从龙案后拿出一幅地图,和苏谨绘制的一一对照,苏谨吓了一跳! “难道这是...坤舆万国全图?不对啊,那不是万历年间才被利玛窦弄进来的吗?” 偷偷向龙案上打量,苏谨才发现这不是什么坤舆万国全图,而是蒙元人绘制的地图! 这地图也并不全面,至少美洲就没被他们画上去,其他地方也是残缺不全。 但是老朱和苏谨画的图一一对照后,却信了九分。 虽然很多地方有出入,但是欧洲一带竟然高度重合,由不得老朱不信。 想了许久,老朱还是没有下定决心,似是喃喃自语,又似是在向苏谨解释 “今年黄河一带处处遭灾,国家经不起这样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还是缓一缓为妙...” “是,是,陛下说的是。” 苏谨心里有些失望,但是不敢表现出来,看样子只能等下一次机会。 良久,朱元璋小心翼翼的将苏谨绘制的地图收起来 “此事涉及国家机密,你小子出去之后嘴巴严实点,别乱说话。” 苏谨点点头笑道“陛下,您不会把我再抓进诏狱,封我的嘴吧?” “咦?” 老朱眼睛一亮“你这倒是个好主意,要不我让蒋瓛把你送进去? 放心,会给你再准备个单间的。” “陛下,我开玩笑的...” “哦,咱也是开玩笑的。” 临别之际,老朱忽然问苏谨 “这次的事你确实受了不少委屈,朕打算补偿你一下,你提个要求吧。” 第166章 你就是苏谨? 苏谨愣了一下,心里盘算老朱这难道是在说反话? 也不怪他多心,实在是在老朱眼皮子底下太难混了,凡事得多加点小心。 “臣,不委屈。” 苏谨犹豫再三,还是给出了一个官方的回答。 老朱笑笑,似乎有意引导一般“你确定?咱把丑话说前面,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苏谨好奇,试探着问了一句求娶江都郡主,您也能同意吗?” 老朱哼了一声“你倒是敢想,萱儿今年才十五,论嫁人还早。” 苏谨笑笑“也不早了,定下婚期,臣再去准备准备彩礼,好几年就过去了。” 老朱乐了“准备啥彩礼要好几年?” 不过旋即摇摇头“这事再说吧,你先回去。” “是。” 除了御书房,苏谨有点纳闷“老朱这态度,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啊?” 送走苏谨,老朱再次把地图取了出来,一脸严肃死死盯着地图 “倘若咱年轻十岁,不,五岁,也必让老四出征,拿下这极西之地!” 叹口气后,有些不舍,又珍而重之的收好地图 “可惜了,两个孙儿年幼,无论是哪一个都压不住老四的军功,这事...还是先缓缓吧。” 心不在焉的批了一会奏疏,老朱又想起苏谨的要求,哑然失笑 “这小子倒是敢想,不过萱儿与他私交甚笃,苏谨身家也算清白,倒也是良配。” 老朱确实动过这个心思。 私交甚笃什么的,都是老朱给自己找的借口。 在他的眼里,儿女的婚姻都是为政局稳固而服务的, 在权利面前,感情是最不值钱的那个东西。 若是用朱灵萱可以拉拢苏谨,死心塌地辅佐下一任君王,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眼下诸事未定,还是先看看再说吧...”,老朱摇摇头。 说起来耿炳文最近来过两次,都是为了求亲之事,让他颇为头疼。 但眼下最头疼的,不是朱灵萱的婚事,而是苏谨该如何安排。 不知不觉间,老朱的心思已经开始往朱允熥那边,稍稍倾斜了一点点。 虽然还谈不上公平,但至少小朱此刻在老朱心里,不再是朱允炆的磨刀石。 他,真的准备开始养蛊了。 但苏谨对朱允熥的影响实在太深了! 尤其这一次,小朱宁愿拿继承权换苏谨一命,给了老朱巨大的震惊。 虽然感慨小朱酷肖乃父,但他和苏谨的亲近也让老朱心生警惕! “不能放任苏谨继续影响熥儿”,老朱下了决定 “熥儿还小,少年人性子又易冲动,最好的办法是将他俩暂时分开。 咱将熥儿带在身边亲自教导,时间长了,感情自然就淡了。” 老朱做事雷厉风行,既然下了决定,那下一步就要开始着手安排苏谨的去处。 回凤阳肯定不可能,那是送这混账小子回家度假。 老朱在大明的舆图上不停寻觅,最后手指定在一个地方,满意的点点头 “就是这了!” “你小子不是能干吗?那就能者多劳,给咱把这好好治理一下吧! 等功成名就,将来回京咱也好升你的官!” 另一边,苏谨出宫后,直接回去找到苏根生几人。 这几人目前的状况比较尴尬。 无罪释放以后,老朱也没有谈几人的职务问题,留下他们在京候命,就没了下文。 苏谨清楚,这是老朱要趁机拿回凤阳的掌控权。 不过他也没在意。 炼钢厂、武研所等重要机构,苏谨早早地就将他们迁到江西一带。 目前凤阳的产业,几乎都是明面上已经暴露给老朱的,压根不怕。 “你们不用着急,我估计我迟早也得走,到时候看看能不能带你们一起走。” 苏根生一愣“二叔,你不是在户部当差吗?怎么好端端的又要走?” 苏谨笑而不答。 出宫的时候,他已经通过小石头知道了朱允熥的‘壮举’。 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如果以前他选择帮朱允熥上位,只是单纯的为了自保,或者给朱允炆添堵。 那现在,他才是真正一心一意和朱允熥站在一条战壕里。 有一个傻弟弟如此死心塌地维护自己,苏谨心里升起一股久违的暖意。 来到大明以后,他的心态一直把自己当做一个‘过客’, 而这大明,不过是他玩的一个游戏副本而已。 但现在,他却与这个世界的人多了一丝牵绊,多了那么一个傻乎乎的小兄弟。 不为利益,只为了这一声大哥,愿意用生命维护你。 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 面对苏根生的疑惑,苏谨笑而不答,推开窗向外望去。 如早春初醒,焕发出勃勃生机,叫人神清气爽 “不帮你,我又能帮谁呢?” 第二天一早。 “苏大人,陛下要见您,跟咱走吧。” 马忠良那张死人脸,又出现在苏谨面前。 “我说你们这些宫里的公公们,是不是都练过什么神功?怎么一个个神出鬼没的?” “咱家不懂苏大人在说什么。” “算啦,走吧。” 苏谨二话不说,勾起马忠良的肩膀就往外走 “咦?马公公,你最近是不是换香粉了?” “托苏大人的福,宫里最近进了一批有间粉斋的香粉,确实比以前的好闻多了。” “哈哈,马公公你想要直接说一声就是了,下官找人给你送去。” “那就不必了,老奴还想多活几年呢。” 刚刚出了苏谨暂住酒楼的大门,马忠良不动声色的甩开苏谨的胳膊“苏大人,请。” “马公公,请。” 看着苏谨在前一摇三晃的背影,马忠良的眼中多了一丝惆怅。 不同于其他官员,看到他时虚伪的谄媚和敬畏。 苏谨看他的眼神和举止,完全就是把他当做一个人来看。 是,一个人,而不是权利的化身。 久而久之,马忠良不止习惯了苏谨的态度,甚至隐隐把他当做了朋友。 只是这一切,苏谨不知道罢了。 到了御书房,苏谨愕然发现还有一个人在。 看到他进来之后,那人立即冷眼相对,脸抬得老高,用鼻子对准苏谨的帅脸,喷出一句 “你就是苏谨?” 第167章 就凭你也配做我妹婿? 耿炳文一早进宫,自然是为了儿子的婚事。 早些年太子的许诺,虽然大部是玩笑之言, 但今日陛下的态度越来越暧昧,老耿的心里也越来越没底。 为防夜长梦多,他只好咬牙再进宫。 哪怕这次又被拒绝,他也要知道是为什么。 可谁想到,陛下开口即是惊雷 “户部员外郎苏谨,也向咱提出,想求娶江都郡主。” 苏谨的名字,耿炳文早已如雷贯耳。 老耿与他素未谋面,本也谈不上有仇。 可苏谨先是恶心蓝玉,差点没把开国公常升坑死,之后又是蓝玉辞官的幕后黑手。 但凡是个武勋,哪个不恨得他牙痒痒? 然后就是近日的移库案。 当时苏谨几乎被满朝的文官攻奸,耿炳文也认为苏谨这次死定了。 可谁能想到峰回路转,这狗东西诏狱里睡了几天,居然没事人一样的出来了? 现在又与自己抢儿媳妇,简直叔可忍、婶不可忍。 正逢苏谨进宫,老耿与他可谓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恨不得照着他那张小白脸,狠狠一拳怼过去。 “你就是苏谨?” 苏谨一愣,心说这黑脸老头是谁? 本不想搭理,但碍于老朱在场,还是拱拱手客气一下 “小子正是,敢问您老哪位?” 老耿哼了一声,甩袖不理他。 朱允炆看到老耿落了苏谨的面子,暗暗欣喜。 旋即又装作热情的样子“苏大人,这位乃是长兴侯耿炳文,莫要失礼。” “原来是他!” 苏谨看着老耿,尊重没多少,反而有点想笑。 这位被老朱选中的‘镇国之才’,却被朱允炆用废的侯爷,很难评价。 老朱杀了那么多武勋,独独没动耿炳文,一方面他与自己从小相识,感情颇深。 另一方面,则是此人一向没什么野心,且与蓝玉牵扯不深。 当然,他也有自己的最大特点——虽不能攻,但是极其擅守。 老朱把他留给朱允炆,就是想让他为钦定的守成之君,做个守城之臣。 可谁能想到,朱棣打过来的时候,这老小子出工不出力,净干点磨洋工的活? 最后还被朱允炆给撤了? 苏谨的眼神微微眯了起来,不羁的笑容挂在嘴角。 熟悉苏谨的人若见到他的表情,马上就会明白,苏谨这是要‘备战’了。 原因无他——历史上,江都郡主就是被老朱嫁给了他家儿子——耿璿。 “情敌啊...不对,这是情敌他爹!” 耿炳文斜睨着苏谨,忽然开口问道“苏谨,你如今官至几品,又当何职?” 苏谨笑笑“户部员外郎,五品。” “哦”,耿炳文笑笑“那当年科举之时,名次一定很靠前吧?可有在翰林院问职?” “二甲末流,不曾在翰林院问职。” 耿炳文旋即不理苏谨,转身对老朱说道 “陛下!这苏谨不过是一五品员外郎,且不过区区一二甲进士,有何资格求娶公主?” 说完狠狠瞪着苏谨“我看你不过是想攀龙附凤,痴心妄想一步登天罢了!” 老朱皱眉,不知在想什么。 朱允炆天真的以为,老朱是在想怎么措辞拒绝苏谨,马上笑呵呵地附和 “皇爷爷,咱家与长兴侯乃是世交啊, 耿璿耿大哥孙儿也曾见过,亦是人中龙凤,相貌堂堂,更何况还有这样的家世? 依儿臣所见,耿大哥实为萱儿的良配,至于这位苏大人嘛...” 朱允炆笑眯眯看向苏谨“可惜我只有这么一个妹妹,不然当可许给苏大人了, 哦,不对,还有一个年岁尚小,就是不知苏大人等的了,等不的了?” 苏谨知道朱灵萱嫁给谁,全在老朱的一念之间,没有急着反驳,而是静静看着老朱。 朱允炆看苏谨不说话,认为他是怕了,或者自知无望,心里更是得意 “就凭你也配做我妹婿?” 他转身面对朱元璋“皇爷爷,萱儿今年十五,这婚期确实也该定下了, 依孙儿看,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天就将耿大哥和萱儿的婚期定下?” 苏谨阴着脸看着朱允炆,强行忍住从仓库里,掏出一把56半突突了他的冲动。 但他也做好了准备。 若是老朱真把朱灵萱许给耿璿,那苏谨不介意带着江都郡主私奔。 凭他现在的武力,造反做不到,但想要走,应天府还没人能拦得住他! 大不了躲到海外笑看风云变化,等朱棣登基以后再回来。 耿炳文见朱允炆帮腔,心中大喜,看向苏谨的眼神愈发鄙夷 “区区一员外郎,也想求娶郡主? 那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吗?简直痴心妄想!” “姓苏的你赶紧速速退去,老夫劝你莫要在此丢人现眼!哈哈哈哈哈!” 说完转身朝着朱元璋下拜“陛下!臣请陛下将江都郡主许配犬子!” 老朱有些不满的看了一眼朱允炆。 他逾矩了。 咱还没死呢,嫁孙女的事轮得到你来作主? 强忍心中不快,老朱看向苏谨“你怎么说?” 苏谨闻言,立知老朱的意思。 若是想嫁耿璿,老朱肯定直接让自己退下,或者压根就不会让自己来。 问自己这句话,不过就是表达一个意思——你自己的事,自己解决! 有了老朱撑腰,苏谨立马心中有了底。 他看向耿炳文,冷笑道 “耿侯爷,下官倒想问问,你求娶江都郡主准备掏多少彩礼?” 耿炳文一愣“彩礼?” “废话”,苏谨既然撕破脸,言语间就不再客气 “民间尚有三书六聘之礼,娶一国之郡主,耿大侯爷难道还准备白...空手套白狼?” 耿炳文哼了一声“那有何难?我长兴侯府虽不算富裕,区区聘礼还给的起。” “那下官倒要问问,侯爷准备掏多少聘礼?” 耿炳文不耐“本侯掏多少聘礼,关你屁事!” 苏谨哈哈大笑,转身问老朱“陛下,臣怀疑这长兴侯,压根掏不出多少聘礼!” “陛下,江都郡主乃是您最疼爱的孙女,难道您愿意看到她嫁过去受穷,吃苦受罪吗?” 老朱有点想笑,这狗小子一说聘礼,绝对没憋好屁。 他决定配合苏谨一下,淡淡点了点头看向耿炳文 “其实咱也有点好奇,老耿你准备拿点什么聘礼,来求娶萱儿?” 第168章 飙彩礼 耿炳文愕然,没想到老朱居然这么‘配合’这小子? 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但却想不通到底哪里不对。 他斜睨了一眼这姓苏的,发现后者正用戏谑的眼光看着自己,顿时大怒 “陛下,臣家中虽然钱不多,但尚有千亩良田! 愿拿出一半作为聘礼,全部送予江都郡主!” 这不是耿炳文的极限,但他不愿拿出更多。 再多,就说不清田产的来历了。 但在他的认知里,这些已经足以打压苏谨的嚣张气焰。 这姓苏的无父无母,唯有一破落侄子与他相依为命,哪里能掏出那么多钱和田产? “哼,他要是真能拿出来,我立刻就弹劾他贪墨受贿!” 在听到苏谨谈及聘礼的时候,朱允炆暗呼一声糟糕。 老耿不知道,他还不知道苏谨多有钱? 但当他听到老耿愿出千亩良田的一半,顿时松了口气。 明初的田地还是很值钱的。 尤其是是耿炳文的地,大部都在应天府,一亩地至少值5两银子左右。 千亩一半,那就是2500两银子,换算成钱就是250万钱! 他斜睨一眼苏谨“这么些钱,你舍得掏出来吗?敢掏出来吗?” 不过同时他也有些瞧不起耿炳文“将千亩地一半送给江都,话倒是说的好听, 等江都嫁进你家,过了门以后,那些地不还是你耿家的?算盘打的倒是挺响。” 但此刻耿炳文可是盟友,朱允炆自然不会拆穿。 在座的哪有傻子,老朱自然也听出来了,但他也不打算拆穿。 可苏谨哪有客气的? “我说耿大侯爷啊,你这算盘打的真响,我在凤阳都能听到! 话说的倒是好听,可谁不知道郡主一旦过门,那地不还是你家的?” 耿炳文老脸一红,赶紧对朱元璋说道 “陛下刚刚是我口误,我的意思是那些地全部交由陛下处理。” 说完狠狠瞪了苏谨一眼,感觉心都在滴血。 那可是应天府的肥地啊,5两?真要发卖恐怕溢价一倍都不止。 如今被苏谨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狠狠割了一刀,他怎么能不肉疼? 同时对苏谨也更恨。 然后苏谨却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我说耿大侯爷你瞪着我干啥?肉疼了?” “老-夫-没-有!” “得了,我都听到您后槽牙在响了,您要是真舍不得,没人逼你交地。” “我说了,老夫没有!” 苏谨懒得理他,直接问老朱“陛下,您就不想听听臣的彩礼?” 老朱嘿了一声,倒是真有几分兴趣“哦?那你说说看。” 苏谨戏谑的目光看向耿炳文“香粉千盒、琉璃千对、宝珠千枚....” 说了一堆‘凤阳造’的特产后,苏谨接着说道 “应天良田千亩,全部交由陛下处理。” 说完,还调皮的冲老朱眨眨眼“陛下,这地就不必还给臣了, 您让皇庄自行处理吧,郡主跟了臣,不差这一块破地。” “你!” 耿炳文被气得胡子都快翘了起来,正在准备措辞时,朱允炆冷笑开口 “苏大人,这礼物皆是你凤阳所产就不说了,这千亩良田你又从何而来?莫不是贪墨所得?” 苏谨斜睨他一眼“偷得、抢的、骗的,kiang来的,你奈我何?” “你!” 苏谨算是看透了,绝对不能让这小子上位,不然自己绝对死的很惨。 “皇孙殿下,陛下还没有说话,你就一直在这找臣的毛病, 臣斗胆问一句,这婚事是陛下说了算,还是你说了算?” 朱允炆一惊,才发现自己今天居然又犯这愚蠢的错误,赶紧向老朱解释 “皇爷爷,是孙儿错了。” 老朱没理他。 既然老二老三现在已经摆开了阵势相争,老朱自然不反对他们针锋相对,甚至乐见其成。 朱允炆的表现一直不错,尤其是在政事的见解上,稳稳压老三一头。 虽然背后文官的支持,让他占了很大的便宜, 但能学会并收为己用,又何尝不是一种能力的体现? 可他同时表现出来的善妒、嫉才,也让老朱对他有些担忧。 从一开始凤阳巡游,发现自己处处不如苏谨,开始产生妒心; 到后来针锋相对,甚至生生将苏谨逼到老三的身边。 老朱忍不住在想,若是老二身后的文官去支持老三,又会是怎样一幅场景? 但老朱只是想想,绝不会这样去引导。 他需要的,是一个能够平衡文武、控制朝堂稳定的守成之君, 而不是将朝堂变成一个‘瘸子’的激进之徒。 耿炳文见老朱迟迟不说话,以为苏谨的彩礼‘打动’了老朱,有些急眼 “陛下,臣愿将家中千亩良田全部献出!至于其他的,臣可以再去凑!” 老朱看了看耿炳文,再看看苏谨,心知此事不能再这样胡闹下去。 尤其是当他看到,苏谨眼中那狡黠的目光一闪而过,心知此事必须立即收尾。 再不收尾,苏谨把选花魁那套损招,再在耿炳文身上用一遍, 这老伙计非得被他坑的倾家荡产不可! “胡闹!” 老朱一拍书案“咱是贪你们的钱财吗?咱成什么人了?” 苏谨撇撇嘴“你老朱不贪?那是给的不够!” 但他可不敢把心里话说出来。 “行了,此事咱再考虑考虑,老耿你先回去吧。” “陛下,臣愿倾尽家财迎娶郡主!” 耿炳文不甘心。 此刻是明初,老朱也没明确规定驸马不得参政。 他是武将出身,儿子也不会读书,若不借此机会给儿子搏一个将来,耿家最终难免落没。 而娶郡主,就是最好的出路。 苏谨冷眼瞧着,嘴角噙着一丝冷笑。 他有一百种办法,能把耿炳文搞到倾家荡产,但他也知道自己已经没时间了。 有了自己的帮忙,朱允熥已经进入了老朱的法眼,这是好事。 但同时也清楚,自己对朱允熥的影响已经太深,这是老朱绝不愿看到的。 自己离开京城的日子,已经进入倒计时。 可能是明天。 可能,就在今天。 “陛下,既然长兴侯这么有魄力,那臣也不能不拿出最大的诚意。” “臣,愿拿出应天亿达商场,五成的份子!” 第169章 臣也没有办法 尘埃落定。 亿达商场的整体施工、建造,虽然都是由苏谨派人在建,但成本依然是一个恐怖的数字。 应天的亿达,本来老朱就占了一半,苏谨占另一半。 现在苏谨愿意拿出五成,无异于是将整个亿达交了出去。 初步估算,建造亿达商场的成本,约在40万两白银到50万两白银之间。 苏谨所占一半,至少都是20万两! 是白银,不是铜钱! 如果说耿炳文拿出的,那价值五千两的千亩良田,是一枚子弹的话, 那苏谨扔出来的,无异于就是核弹! 亿达还没有开业,老耿不知道亿达的价值,犹在叫嚣 “姓苏的!不过一区区商铺而已,你也拿得出手!” “陛下,商铺臣也有,臣现在就回去准备房契、地契!” 然而老朱没理他,而是有些呆滞的看着苏谨“你认真的?” 苏谨“当然!不如此做,臣如何表示求娶郡主的诚意?” 老朱眼眸低垂“你不后悔?” “臣,不后悔!” “好”,老朱点点头“咱知道了,但是郡主年幼,婚期择日再定。” “陛下,这...” 苏谨还要再说,却被老朱拦住 “你虽父母双亡,但婚姻大事怎能无长辈作主?” “你先回去找找,看看族中还有没有其他亲人, 倘若没有,咱再帮你找几个德高望重之人,明白了吗?” 话都说到这了,苏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臣,叩谢陛下!” 明朝除大朝会、皇帝寿辰等重要日子外,一般是不行跪礼的。 但苏谨这次,却踏踏实实的磕了几个头。 这不是在拜君王,而是拜长辈。 一边的耿炳文目眦欲裂“陛下,臣不服,臣不服啊!” 朱允炆早被苏谨吓傻了,耿炳文不知道亿达的价值,他能不知道? 之前亿达的事情,老朱虽然从未让他参与,但他能不多长个心眼? 就算不知道亿达的吸金能力,看看现在凤阳正在运营的亿达,他就知道这是一台多么可怕的吸金巨兽! 而这一切,将来极有可能,不,将来一定都是他的! 相比之下,区区一个妹妹又算什么? 朱允炆迅速拉住耿炳文,低声说道 “长兴侯,这亿达可不是一个商铺!你知道它值多少钱吗?” 耿炳文一呆“多少?” “至少...五十万两,白银!” “多少!” 耿炳文吓得嗓子都劈了“五十万两?” 看朱允炆沉默点头,耿炳文彻底傻了。 整个大明一年的税收才多少? 怎么苏谨随便一出手,就抵得上整个大明几近一成的税收? “我不信...我不信...” 朱允炆已经懒得理他。 本来不过就是个武勋,现在对自己又没了利用价值, 朱允炆没直接撵他走,已经很给面子了。 “耿兄弟,咱有些乏了,你先回去吧。” 老朱不忍看耿炳文落魄的样子,轻声开口温言抚慰 “择日咱把老兄弟都召进宫来,一起坐坐。” “是退。” 耿炳文失魂落魄的往外走,嘴里一边喃喃自语“五十万两...五十万两...” 出门之际,路过苏谨身边,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这么多钱,你就舍得?” 然而苏谨不答,甚至都没有看他一眼。 要问苏谨后不后悔? 他肯定后悔啊! 但是哪怕没有求亲的事,他也早准备交出亿达。 德不配位,不守其财。 权不配位,财亦其害。 胡雪岩、沈万三的教训就在眼前,苏谨可不愿意当那头,被老朱养肥了宰掉的猪。 尤其是那沈万三,当年可比自己有钱多了,最后还不是差点被老朱一刀剐了? 要不是有马皇后苦劝老朱,沈万三岂能仅是个区区流放的结局? 老朱现在之所以没打算动他,一方面自己一直在帮老朱赚钱, 另一方面,是因为自己手中的钱财,还引不起老朱的忌惮。 当然,最重要的是,自己对老朱还有用。 凡事都习惯未雨绸缪的苏谨,肯定要把这些事情做在前面。 至于区区一个亿达而已。 全国那么多的州府,轻轻松松可以开起来。 而且苏谨已经做好了决定。 一旦朱允熥上位失败,老朱一走他就立即去投资朱棣。 等朱棣迁都北京之前,自己把承建北京的工程接下来,就足够当这大明首富。 一个破亿达? 你们自个儿玩去吧。 耿炳文走后,苏谨也准备离开,却被老朱喊住。 朱允炆见状,多了个心眼也赖着不肯走,好像生怕苏谨背后说他坏话。 苏谨以为老朱会和他说婚事,谁知老朱绝口不提,反而问道 “咱没记错的话,你是福建泉州人对吧?” “是”,苏谨答道 “不过臣一家,早年是山西太原府人士,前元逃离家乡后,在在泉州定居,属太原衍派。” 老朱点点头,随手递给他一封奏疏 “前日福建泉州奏报,今年台风来的早, 泉州府及下辖晋江、惠安、南安、同安几县受灾严重,沿海百姓苦不堪言。 尤其是晋江县,县令奏报,灾民无粮,数度冲击县衙官仓,暴力开仓抢粮,事态严重。” 苏谨心中一动,接过奏疏一边查阅,一边思考老朱的意思。 仅仅是为了通知自己家乡受灾?还是别有深意? “你家是在晋江县辖下的苏家村吧?那边可还有人?” 苏谨放下奏疏摇头“早没了,那年闹瘟疫,整村的人几乎都死绝了,只剩下我和族侄二人。 当年若不是族侄带着我逃了出来,恐怕臣也没有今日,如今只有父母的祖坟还在那边。” 老朱叹口气“你也是个苦命人。” 但这情绪转眼即过“苏谨,咱来问你,若是你的话,如何收拾泉州的残局?” 老朱忍不住提醒他一句“遭灾的可不止是泉州府, 整个福建的漳州、延平等地,情况虽不如泉州严重,但也不容乐观。” 朱允炆拿起奏疏看了一眼 “皇爷爷,孙儿心想目前当务之急,应当加紧从临近州府调派赈灾粮, 然后派有威望的能臣前去安抚才是。” 老朱点点头没说话,眼睛却看着苏谨,希望他能拿出更好的办法。 然而苏谨却叹了口气“臣也没有办法。” 第170章 恭喜苏大人,你又升官了 在朱允炆戏谑的目光中,老朱疑惑的开口“没有办法?” 苏谨摊摊手“奏疏上对泉州府具体的受灾情况并没有写清楚, 只写着‘无数’、‘大量’、‘数万’这样笼统的词汇。” “陛下,灾民数量的具体数字都没有,臣如何决定赈灾所需粮款数量? 灾民又当如何安置? 若是仅凭三言两语就去胡乱安排,只会增加地方州府压力, 不仅于灾情无益,反倒有害。” 老朱沉默不语,一边的朱允炆感觉自己脸又有点疼。 尤其是‘胡乱安排’、‘无益’、‘有害’几个词, 他感觉都被苏谨bia机bia机的甩到了自个儿脸上。 “他一定是故意的!故意在皇爷爷面前给我难堪!” 朱允炆愤愤的想着,看向苏谨的眼光中又多了几分怨毒。 苏谨如果知道他这么想,一定会冤枉的的大喊——老子当然是故意的! 你不想当我大舅哥,那我为啥要给你留面子? 留的过年吗? 老朱没心思理会他们的勾心斗角,沉吟许久后问道“那依你之见呢?” “陛下可还记得,臣之前在凤阳用的报表?” 老朱一愣,这件事他当然记得。 不只记得,现在六部往来文书,涉及到钱粮、账簿的奏疏,全部要求以报表形式上交。 六部官员一度苦不堪言,不敢怨怼老朱,但骂苏谨‘狗日的’的次数却更多了。 “继续说。” “陛下须让泉州知府及下辖各县、乡、村, 按照报表要求,统计具体受灾人数、房屋、钱粮等,精确到个位数字上报, 如此一来,朝廷自然能快速做出反应,安排人员、物资救援灾区。” 老朱点点头,接着又摇摇头“办法不错,以后可着为永例, 但泉州距离京师太远,这一来二去的可能来不及。” 苏谨默不作声,静静看着老朱。 老朱暗骂一声小滑头,眉宇间精光一闪 “泉州知府在灾情初期瞒报、谎报灾情,已被咱撤了职。” “哦,陛下撤的好。” 说完,苏谨又笑眯眯的,不吭气继续装死。 老朱想一脚踢死他。 话都说到这了,他才不信这混账小子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意思。 但想想心中的计划,又有些失笑“行了,你小子也不用给咱揣着明白装糊涂。” “陛下说啥,臣听不懂。” “再装傻咱就认为你是真傻了,江都你也别娶了,咱可不能把孙女嫁给一个傻子。” “嘿嘿,陛下说笑了。” 被老朱拆穿,苏谨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反而打蛇随棍上 “陛下,臣明白您的意思。 但是此去泉州,除了一府上下百姓需要安顿,地方卫所、豪绅也难免会向臣掣肘,所以...” “有话说,有屁放!” “嘿嘿,臣有几个小小要求。” “你先说说看,咱再看能不能允。” “第一,臣要苏根生、王越、刘永几人,随臣就任泉州, 以便快速组成反应小组,应对灾情。” 说完还补充了一句“您知道的,灾情如火,臣可没时间和地方官员斗来斗去。” 苏根生几人,说破大天不过是几个吏官,和苏谨也形不成什么派系。 至于从县吏直接提拔成府官,虽然不合规矩, 但老朱火线提拔人才也不是第一次,更无所谓。 他没急着答应,点点头示意苏谨继续说。 “陛下,您是了解我的,以臣的性子容易得罪人, 所以此去泉州,臣需要带一些家丁保护臣, 毕竟山高路远,除了车匪路霸之外,还得小心小人伺机报复。” 说完,眼睛还有意无意地瞥了朱允炆一下。 朱允炆差点没被气死,但又不敢吭声。 “这是小事,你不说咱也会安排,除了你的家丁,再给你一个百户的锦衣卫够不够?” “多谢陛下!” 锦衣卫明显是派来监视他的,他也无所谓, 反而多了一百个锦衣卫供他使唤,想想还挺带劲。 “最后,臣请带皇子同去泉州,以皇子身份安抚民心!” 老朱眼睛一瞪,当下就要否决。 本来把他弄走,就是担心对老三影响太深,你还想把人直接带走? 老朱冷笑“熥儿还要随着咱学政务,暂时走不开。” 苏谨笑笑“臣没说要带三殿下走啊。” “老二就更不行了!” “不是,陛下,您又不是只有这俩孙子。” 朱允炆总感觉苏谨在骂他,但他没有证据。 “你是说熞儿?他才八岁,能做什么?” 苏谨拱手站起,认真说道 “古有曹冲六岁称象,何况臣不过只是需要借用四殿下的身份,安抚一下民心?” 老朱沉吟许久,缓缓抬头“这事咱允了, 但丑话说在头里,若是差事办不好,或者熞儿出了差池,莫怪咱对你不客气!” “臣,遵旨!” 苏谨即将去泉州上任,落在朱允炆眼里却多了一分解读。 “皇爷爷在这个节骨眼上支开苏谨,岂不是说明,准备开始大力培养我了? 哈哈哈哈!真是天助我也!福建这台风刮得可太及时了!” 然而他千算万算也算不到,朱允熥在这个时候,才真正和他站在了同一条起跑线上。 虽然朱允熥没有他身后的文官集团支持, 但老朱已经下了决心,准备亲自教导自己这个三孙子。 离宫之前,苏谨特意去拜见了江都郡主。 俩老嬷嬷看到苏谨,如同看到丧门星,眼神中充满忌惮和惧怕。 这次不用苏谨使蔫招,自己乖乖的走到门口当门神去了。 苏谨将老朱允诺他俩婚事的好消息,悄悄告诉了朱灵萱, 后者果然立刻脸都红,内心却欣喜无比。 当他得知苏谨要暂时离京,前往泉州就任、赈灾,顿时又失落无比。 “大哥去可要保重身子,凡事量力而行, 萱儿在宫里等着你回来,大哥切莫忘了萱儿...” 一个多时辰后,苏谨依依不舍的告别朱灵萱,离开了皇宫。 回到住处,把苏根生几人喊来密议许久, 最后让他们先回凤阳,并给了他们十日的准备时间。 忙完这些,已是深夜。 但谁也没想到,老朱这次的动作那么快! 仅仅隔了一夜,翌日一早,‘升官’的圣旨就到了。 来宣旨的,仍旧是老熟人马忠良,他笑眯眯的看着苏谨 “恭喜苏大人,你又升官了。” 第171章 朱门酒肉臭 灾情似火。 五月的骄阳,似在宣告泉州灾情的紧急,催着苏谨一路向南。 豪华马车不仅走得不慢,相反比一般的马车还要快上许多。 苏谨躺在马车里,脑子里一遍一遍过着几天前的事。 本以为老朱会给自己安排个同知一类的官职,没想到他居然让自己直接去接任泉州知府。 同知,五品官,负责分掌地方盐、粮、捕盗、江防、海疆、河工、水利,以及清理军籍、抚绥民夷等事务。 而知府,却要掌一府之政令,总领各属县。 凡宣布国家政令、治理百姓,审决讼案,稽察奸宄,考核属吏,征收赋税等一切政务,皆为其职责。 苏谨最初以为老朱只是让他来救个急,等解决灾情、安顿好灾民后,就会让他回京。 可看老朱目前的想法,怕是这泉州自己得待个好几年。 “这样也好”,苏谨笑笑“泉州位置不错,反而可以让我有机会接触一下海外。” 同样跟着苏谨‘鸡犬升天’的,还有苏根生几人。 苏根生任泉州通判,从一个九品芝麻官,直升正六品。 通判掌管粮运、家田、水利和诉讼等事,且对州府的长官有监察的责任。 苏根生之前在凤阳,基本就一直负责整县的统筹工作。 朱元璋可能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才让他连跳n级,比苏谨的升官力度都大。 “老朱很够意思啊,让我侄子来监督我,和放老鼠守米仓有啥区别?” 笑过之后,苏谨心里也很清楚。 虽然苏根生不会监察自己,但那堆锦衣卫可都是老朱的眼线。 王越和刘永,被苏谨安排先回家处理家事,之后自行来泉州赴任。 王越任推官,七品,掌推勾狱讼之事; 刘永任照磨,从九品,掌管磨勘和审计工作。 这俩人的升官力度虽然不大,但这才是正常的。 王越之前任典史,本就掌狱讼之事,推官也算老本行。 刘永本是个不入流的捕头,这次直接给了从九品的官职,算是一条腿正式进入官场了。 虽然他本职和照磨关系不大,但苏谨也没打算真让他干会计的活。 苏谨为的是把‘审计’这个职权拿到手上,刘永不过就是个摆设和跑腿。 进入福建后,一路能看到零星的流民慢慢向北迁徙。 “去问问。” 马三很快回来“老爷,这些流民大都是从泉州出来,去投奔亲戚的。” 苏谨的眉头越皱越紧“继续走,今天尽量赶到泉州。” 穿过延平府就是泉州府。 进入泉州境内,过虎豹关以及永春县的时候,车队一路没有停留。 直到行至南安县。 这里距离泉州城已经非常近,苏谨没有继续赶路,命令车队停下。 “老爷,今天不去泉州了?” “不去了,今天就歇在南安。” 此处距离南安还有十里,苏谨命锦衣卫留下保护车队, 自己带着苏根生、马三,以及锦衣卫百户莫远及七八个锦衣校尉,准备便装进城。 莫远本不同意,但出来之前陛下亲自叮嘱过, 除非苏谨有异动,否则一切都要听其命令,只好同意。 一行人赶到城门口时,日已过午。 到了南安县,莫远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数不清的流民三五成群,有气无力的靠在城门边,宛若尸体。 莫远担心流民冲上来抢劫他们,可那些流民只是抬眼看了一眼,就再没任何反应。 尤其是他们的眼珠子,白的多黑的少,似乎下一刻就要翻过去。 从他们的眼神中,莫远看不到任何对生的希望,只有漠然。 一个孩子明显早已咽气,但母亲仍旧将他抱在怀里,麻木的抱着孩子哄着,眼睛里早已没有了泪水。 不知是哭干了,还是饿的没有力气再哭。 莫远悄悄凑到苏谨身边“大人,我曾听说灾年来临时,百姓易子而食,甚至...抢夺尸体, 这妇人不肯将孩子安葬,会不会出事啊?” 苏谨来了大明三年多,赈灾的事情做过无数,对这样的场景早已麻木。 “这是在县城边上,若有异动会被就地格杀,他们不敢。” 苏谨眼神四下逡巡,最终指着远处一片荒林 “你若是去那里瞧瞧,就知道什么才叫人间地狱。” 迈步进城,守门的士兵也有些有气无力,抬眼瞅了一眼, 似乎想上前讨食,但看几人打扮似乎并不好惹,最终还是放弃了。 尤其是莫远,虽然穿着便服,但是鼓鼓囊囊的肌肉看着就吓人。 尤其是衣襟下摆鼓起的一块,明显藏着刀刃,多一事还不如少一事。 南安给苏谨的第一印象就是萧条。 整条街道除了流民就是流民,大部分的饭庄、酒楼几乎全部歇业。 就算是偶有开门营业的,门口也站着好几个大汉,虎视眈眈地盯着过往的行人。 苏谨迈步走进唯一营业的一间酒楼,门口的大汉上下打量了他们好几眼,看衣着不像流民,才点点头放他们进去。 苏谨也不介意,坐下后拿起食单,随意点了几道家常菜。 小二倒是十分热情“几位爷,您尝尝咱们这几道特色菜,盐水虾、煎糟鱼都是极好的。” 莫远瞅瞅门外的流民,再瞅瞅店内满堂的客人,只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小二,外面哪来的这么多流民?” 小二叹口气“这位爷是外地来的吧? 您有所不知,前些日子刮台风,房屋被吹倒了不知多少,农田也被大水灌了。” 他指了指大门“咱们南安都还算好的,这些人都是从晋江、祥芝那边来的,那边才叫个惨呢。” “他们怎么不去泉州?”莫远好奇道。 “泉州?”小二苦笑“泉州那边也好不到哪去, 再说了,您都知道往泉州跑,他们能不知道? 泉州现在哪还有粮给他们吃啊!倒不如来南安碰碰运气。” “朝廷难道没有赈灾吗?赈灾粮都哪去了?” 小二有些不耐烦“哎哟,这位爷,您还吃不吃了?” 苏谨拍拍莫远的胳膊,笑着对小二说道“你说的这几个特色菜,都上一份。” “好嘞~~~几位稍候~~~!” 莫远很不高兴“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我怀疑这些赈灾粮,都被这帮狗官贪墨了!” 苏谨白了他一眼“傻子都能看出来的事,还用你说?” 第172章 带人犯 “大人,我总觉得你在骂我。” “怎么会呢,你才不傻,最多算个憨憨。” 莫远是武勋之后,为人忠诚可靠,不然也不会被老朱弄进锦衣卫。 就是脑子简单了一点,要不然也不会只是个百户。 等菜的功夫,苏谨的眼神一直在大堂打量。 进进出出的客人,身着锦衣,从谈吐和气质来看,大部分都是商人。 “南安遭灾,这些商人会来这里做什么?有意思。” 正在这时,外面走进来几个中年男人, 掌柜的一见,赶紧上前亲自招呼,将他们请上二楼包厢。 几人经过苏谨身边的时候,他的鼻子不由自主的动了动。 莫远奇怪的问道“大人,您闻什么呢?” 马三嘿嘿一笑“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是我们老爷的本事,是不是官,拿鼻子一闻就知道,对吧,老爷?” 苏谨斜了他一眼“不,我就是觉得隔壁那桌菜挺香的,准备加一个。” 马三。。。 苏谨回头看了一眼几人的背影,心中冷笑。 就那几头货还用闻? 看看他们的模样和chua歌,就知道绝对是官,还是南安的一县之长。 此时苏谨还未到泉州交割公印,自然也不会和他们打招呼。 “客官~~~您的菜来喽~~~” 几人都没有喝酒,简单填饱了肚子,就准备离开。 马三去会钞的时候,忽然门外有人喊道 “冲衙抢粮的流民都抓着了,咱们快去衙门瞧瞧去!” 莫远一听,居然有人敢冲击衙门抢劫官粮? 他立刻站了起来“大人,咱们瞧瞧去!” 苏谨慢条斯理的站起身“你着什么急,没看到审案的那几位官老爷,还在二楼喝酒吗?” 莫远一愣“那几个真的是官?” 几人出了门,看莫远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苏谨笑笑“有什么想说的你就说。” “大人,我有点奇怪。” “奇怪什么?” “我可是听说,咱们出发之前,陛下已经运了一批赈灾粮到泉州,怎么...” 他看着这些流民“难道这些百姓就不知道?” “知道又有什么用?” 苏谨冷笑“自古民不与官斗,他们就算知道赈灾粮被贪墨了,又能做什么?” “哦,对,有胆子大的,不就去衙门抢粮了吗?” “那这些赈灾粮都去哪了?是谁狗胆这么大! 陛下砍了那么多贪官,他们就不怕吗?还敢伸手拿!” 苏谨笑着拍拍他的肩“财帛动人心啊,一升粮食的确不起眼, 但倘若是一万升、几万升,甚至几十万石呢?” “他们统统都该杀!我这就回去给陛下密奏!” “没用的”,苏谨摇摇头“至少现在没用。” 莫远一呆“为何?” “你有证据吗?你知道他们贪墨了多少? 谁贪墨的?账本呢?贪墨的粮食又藏匿在何处?” “这...” 苏谨冷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城里的粥棚每天都会定时开放, 到时候这些人说灾民太多,已经全部放完了,你又当如何?” 莫远有些颓然“难道就真的拿他们没办法?” “着什么急”,苏谨笑笑“饭要一口一口吃,事情要一点一点办, 如今趁着咱们在暗,要好好的看一看这南安县。” “不过,这流民之中就未必没有线索,马三,拿几个饼子,找人去问问。” 马三答应一声正准备走,莫远却抢先一步,准备就近找个流民询问,被苏谨一把拉住 “你是不是彪?在这掏出饼子来,咱们还走的出去吗?” “啊?那该怎么办?” 苏谨给了马三一个眼色,马三嘿嘿一笑,当先向一个胡同拐了进去。 走了没多久,就看到一个乞丐懒洋洋地躺在路边晒着太阳。 马三拿出一个饼子晃了晃,那乞丐马上眼睛一亮,翻身要抢。 马三迅速收回饼子,嘿嘿一笑 “爷问你几句话,答得好,这几个饼子都是你的。” 乞丐连连磕头“老爷,您问,小的一定知无不言。” “很好”,马三点点头“这南安县,最大的粮商是谁?” 乞丐想了想“南安没啥大粮商,最大的粮商是泉州王家。” “是吗?”马三嘿嘿一笑“我猜这王家和县衙的关系一定不错吧?” “岂止是不错”,乞丐一脸不屑之色 “南安县令王进、县丞王哲就是王家大老爷的儿子。” 马三悄悄凑到乞丐耳边“那你应该知道,他们贪污的粮食都去哪了吧?” 乞丐犹豫许久,摇摇头不答,继而低头不语。 苏谨迈上一步,随手丢出一锭银子 “说,说出来这锭银子就是你的!” 银子足有一两重,足够这乞丐吃一个月的饱饭了。 乞丐看着白花花的银子,贪心终究战胜了对王家的害怕 “我不知道他们贪污的粮食藏在哪,但是王家在南安有一个好大的粮仓,就在城北。” 丢下银子和饼子,苏谨扭头就走。 莫远追上去“大人,这乞丐怎么知道那么多?” 苏谨嘿嘿一笑“难道你不知道丐帮?” “丐帮?” 苏谨笑而不答。 丐帮什么的,纯粹是他胡说八道, 但一个城市的内幕,却往往瞒不过这些走街串巷乞丐的眼睛。 回到酒楼门口,果然才见那几个大腹便便的官员,吃饱喝足踱步走了出来,一身酒气。 居中走在最前的那位,应该就是南安县县令王琦。 苏谨也不作声,默默跟在几人的轿子后面一路去了县衙。 此时县衙外,早已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苏谨看的有些纳闷。 明明都吃不饱饭了,这群货怎么还有这么多闲心来看热闹? 王琦明显也没想到有这么多人,赶紧命令衙役将人赶到一边,才慢悠悠的走进县衙。 “知县大老爷来审案子啦!” 也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刚刚才被分开的人群,再次迅速挤作一团。 苏谨在莫远和马三的保护下,顺着人群挤了进去。 王琦等下人沏好茶,才慢悠悠的坐在公正廉明的牌匾下,一拍惊堂木 “带人犯!” 第173章 看热闹看出个孙子 人犯很快就被带了上来。 冲衙的流民有上百人,但这次要审的是为首几个主犯。 王琦漫不经心的扫视一眼,缓缓开口 “你就是苏春生?” 苏春生挣扎着就要往起站,却被衙役狠狠的摁了下去。 “大胆人犯苏春生!带人冲击县衙官仓,到了衙门还敢不老实!” 苏春生破口大骂“你这贪官!赃官! 若不是你将赈灾粮都贪污了,我们用的着去抢粮食吗!” “大胆!” 王琦神色有些慌张,狠狠的连拍几次惊堂木 “冲击官仓视同造反,你还敢血口喷人,污蔑本官?来人,掌嘴!” ‘啪、啪、啪!’ 几十板子抽下去,苏春生的嘴当场就肿的再也说不出话来。 王琦满意地哼了一声,看向第二人 “本官行事上对得起朝廷,下对得起百姓,便是今日赈灾粥棚依然在开,百姓俱是见证! 倒是你们,冲击官仓、抢劫赈灾粮,人证物证俱在,还有什么好说的?” 第二人忽然冷笑 “粥棚?没有一粒米的粥棚?你且看看现在,还有百姓愿意去你那粥棚喝粥吗?” “放肆!现在是在审你们抢劫官仓的案子!” “若不是你们贪污赈灾粮,我们又何必为了一口吃的去冲官仓?” “更何况那本就是朝廷给咱们的粮食!只是被你这狗官贪了!” 啪、啪、啪! 看着堂外议论纷纷的百姓,王琦决定快刀斩乱麻“肃静!” “苏春生、王月芝、周有宜三人,蛊惑流民冲击官仓、蓄谋抢劫朝廷赈灾粮,人证物证俱在!” “本官上应朝廷,禀一县之律法,依照大明律令,判处苏春生、王月芝、周有宜三人斩立决!三日后执行!” “你三人可有不服?” “唔唔...” 三人服不服不知道,但看着几人被堵住的嘴,苏谨估计含妈量极高。 “二叔,二叔。” 苏谨回头一看,苏根生一脸焦急的看着他。 “咋了?” 苏根生悄悄凑到他耳边“那个苏春生是咱们苏家的人,按族谱算,他应该叫我一声三叔。” 苏谨??? 不是,我就来看个审案而已,咋还多了个孙子? 合着老子还没成亲,就喜当爷了? “你确定?” 苏根生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二叔,你小的时候,他还经常带你去海边玩呢,你都忘啦?” 苏谨无语。 自己来了这个世界以后,一点前身的记忆都没有,能记起来才有鬼嘞! “行,我知道了,此处不是说话之地,出去再说。” 苏春生几人很快被押了下去,王大县令擦了一把冷汗,边往后堂走,边吩咐衙役将百姓驱离。 苏谨几人也被一并赶了出来。 用眼神示意苏根生先别说话,苏谨叫来莫远 “你去城内各处粥棚瞧瞧,是不是如那几人所说,都是浠水。” 莫远点点头“是,大人你不去吗?” “我就不去了,咱们分头行动,你去粥棚,我去流民那边走访一下,看看能不能再找到点线索。” “好的,大人,咱们一会城外见。” 目送莫远离开,苏谨带着人直奔城北粮仓转了一圈。 果然那乞丐没有骗他,这里处处都有手持武器的家丁,还有大量的马车。 离开之后,苏谨眼皮子一沉“乖侄子,你确定刚刚没有认错人?” 苏根生点头“认不错。” “马三!” “老爷,小的在!” “孙威的镖队现在在什么位置?” “老爷,孙镖头一直在咱们队伍前面开道护送,和小的每天都有联系, 现在应该就在南安附近。” “通知他,给我在南安和泉州的必经之路上设伏!” 马三一愣“老爷,您是不是搞错了,不是应该劫狱吗?” 苏谨被气乐了“劫你娘的jio后跟!老子可是朝廷命官,带头去劫狱? 你个狗东西是咋想的?” “那堵在路上干啥?刑场又不在城外。” “哼,这么多的赈灾粮,他一个南安县令敢放在城里?不怕御史下来查他吗?” “您的意思是?” “你注意到没有,粮仓附近囤积了大量马车,你猜他们用马车干啥? 总不会是为了摆着好看吧?” 马三眼睛一亮“您的意思是,他们准备往泉州运粮?” “不错”,苏谨冷笑 “只有泉州这样的府城,囤积了这么多粮食才不怕被人查,更何况他王家的大本营就在泉州。” “那老爷您的意思是...” 苏谨的脸上多了几分阴翳“他敢冤杀我苏家的人,那就别怪我给他玩一出狸猫换太子。” 安顿好所有事情,苏谨一行人回到了车队边。 果然没等多久,莫远一脸愤怒的回来 “大人,那几个流民果然没有撒谎,这哪里是什么粥棚!分明都是些泔水! 不,连泔水都不如!泔水尚有些吃食,这分明就是一锅冷水罢了!还是冷的泔水!” 苏谨笑着安抚了他几句“莫百户,其实咱们应该高兴,要不是便服来访,怎么能看到这些? 你信不信,此刻泉州的粥棚全都正常开着,就等着给我看呢。” 莫远叹口气“出门之前,陛下要我事事听从大人安排,说实话我还有些不服。” “可是现在,只要大人能宰了这些贪官,替我出了这口恶气,大人说什么,莫远就做什么!” “多谢莫百户瞧得起我,咱们慢慢来,先去泉州瞧瞧。” “是!” 看着莫远的背影,苏谨撇撇嘴“难道我让你带着锦衣卫,去打劫王家你也去?” “就算你肯我也不敢啊,嫌死的不够快吗?自己把把柄往老朱身上送?” 南安距离泉州很近,没多久就到了。 不过在南安耽误了不少功夫,进城的时候天色已暮。 这次苏谨倒是没有隐藏身份,先去各处粥厂转了一圈。 莫远跟在身后,看到粥厂的粥果然能做到‘着立而不倒’,暗暗点头 “苏大人果然都料到了。” 苏谨什么表示都没有,随口称赞了几句,命这些人继续好好做事,转身离开。 那些人在苏谨走后,不屑的撇撇嘴 “什么知府大人,不过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娃娃,也不知怎么升的官?” “嘿嘿,我可听老爷说过,这小子是郡主驸马, 这次下来八成是来混资历的,小心应付就是了。” “哼,他最好老实点,不然有他好果子吃! 要知道这泉州府,可是姓王的!” 第174章 两只狐狸 翌日一早,苏谨带着苏根生,直接来到知府衙门。 前任知府林志清,是被锦衣卫直接在任上抓走的导府衙里没人能与他交割。 现在整个知府衙门,几乎所有官员都被上下一扫而空,只留下一个同知王琦。 光看这个姓,都知道他是王家的人。 对王进没被抓走,苏谨奇怪之余,倒是有些了然。 毕竟是地方大户,总有些办法能摘清自己。 托洪武年间几次大案的福,老朱动不动就砍上万的官员,这才导致地方官员上任的时候,不需要前任也能交割。 无他,唯手熟尔。 王进这个同知,是正五品官员。 职能是负责分掌地方盐、粮、捕盗、江防、海疆、河工、水利,以及清理军籍、抚绥民夷等事务。 事务繁杂,但权力极大。 王进四十多岁,笑眯眯一脸人畜无害的样子,但苏谨见面就给他下了定论——笑面虎。 苏谨刚刚进门没多久,他就端着历年账册、户籍上来,请苏谨过目、交割。 看着那厚厚的地方账簿、户籍,恐怕没有十天半个月都别想看完,更别说交割了。 很明显,王琦是想给他一个下马威。 这里面恐怕还有他欺苏谨年少,想趁乱交割,浑水摸鱼的意思。 一府之公文,一旦苏谨在上面落笔签字,就代表他认下了前任的账,之后再出事,可就要都算在他的头上。 苏谨才没这么傻,只是淡淡说了一句“先放那吧,本官看完自会签署。” 王琦有些失望,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年幼好欺’的上官,没他想的那么傻。 “大人,这个要是再不签署,公印无法交割,怕之后的差事不好做啊。” 苏谨斜睨一眼他“那你替我签?” “下官不敢!” 开玩笑,他敢在上面签字,这位苏大人身后的那群锦衣卫,恐怕立刻就得把他拿回京去。 苏谨不理他“通知下去,两日后本官要去下辖诸县巡查。” “是”,王琦应下“不知大人先去哪里,下官好安排。” 苏谨嘴角露出一丝谑笑“先去南安。” “是”,王琦心里松了口气,这位大人看似精明,实际也聪明不到哪里去。 真要巡视、访查,哪里有先通知的道理? 这位苏大人,要么就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巡视各县的时候摆摆官威, 要么就是别有所图,八成是为了各县口袋里那点银子来的。 不过这样一来,倒是好办了。 “大人,今日泉州府的商户们都来了,想要拜见一下大人,泉州商会会长,王家族长王之荣也来了。” “王之荣?” 苏谨笑笑“这位王族长和王大人都姓王,莫不是...” 王琦吓了一跳“大人,泉州王家在前元时就是本地豪族,在泉州本地也是大姓! 很多人都和王家有关系,下官不过是一个偏支罢了。” “看你紧张的,本官不过随便说说罢了”,苏谨笑笑 “既然是王大人引见,那本官是一定要见见的,你带路吧。” “多谢大人。” 王琦引着苏谨去了偏厅,果然几十号锦衣华服的商人,早已等候在此。 见苏谨进来,纷纷行礼“见过府台大人。” 商人,苏谨最喜欢了,但与他不是一心的商人,苏谨就没那么喜欢了。 在凤阳早不知与多少商人打过交道,苏谨淡淡一笑“都坐吧。” 坐下之后,苏谨也不吭声,默默打量这些人。 尤其是坐在首位的那个老头——王之荣。 王之荣已过花甲之年(60),但仍掌控者整个王家,不愿放权。 少年贪色,老年贪金,这句话映照在王之荣身上一点都不过分。 前元时,他王家就负责整个泉州府的‘包税’,借助这个权力,渐渐由一个普通商户,变成了泉州第一大族。 朱元璋上台后,王家又积极为大军筹措军粮,协助治理地方。 结果王家不止没被老朱清算,反而在大明前期,保着许多子弟进入了大明官场。 王之荣很聪明,他很少与朝中官员密切往来,更不站队、拉帮结派。 郭桓案后,泉州多个府、州、县出缺,他使动金银,安插了不少族中子弟上任。 但安插官员,要调动的银钱可不少,不然谁肯帮他办事? 子弟安排好了,自然要回馈家族,这一次他就将目光盯在了赈灾粮上。 莫远很奇怪,陛下三令五申、剥皮萱草,怎么就吓不住这些贪官呢? 赈灾粮也敢动? 其实他没有搞清楚一个问题。 官字,上下两张口,是要吃饭的。 而这些泉州的‘王氏’官员,皆是为了家族服务,更何况山高皇帝远,有什么不敢的? 尤其是当数十万石粮食摆在眼前的时候。 那是粮食吗? 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活生生的人口、以及丰沃的土地! 尤其是到了灾年,泥腿子活不下去,自然会发卖祖田、鬻儿卖女、最后卖身为奴。 前元的时候,王家就是这么起家的,现在只不过是将前人的路再走一遍罢了。 最初,王之荣对这个‘小知府’也没放在眼里。 但当京中的消息递进来以后,他知道自己必须提高重视,甚至是小心警惕这个人。 三皇孙的坚定支持者; 凉国公辞官的背后推手; 洪武帝面前的红人; 文官集团集体打压、弹劾都没有扳倒的人,户部更是付出了一个右侍郎的代价。 寒暄过后,王之荣淡淡一笑“老朽得知苏大人来泉州上任,解民倒悬,甚是欢喜啊!” “您可不知道啊,泉州百姓太苦了,正是需要苏大人出手力挽狂澜的时候,苏大人来了,泉州有救,百姓有救啊!” “苏大人,请受老朽一拜!” 王之荣装模作样就要站起行礼,苏谨看他那颤颤巍巍的样子,暗自好笑。 但他仍是客气的起身扶好王之荣“王老爷子客气,本官初来乍到,对泉州的情况完全不知,如何能轻易插手?” “还是需要各位乡老多多帮衬小子,一起携手才能共渡难关啊!您说是不是?” 王之荣和苏谨对视一眼,微微一笑,互相赞许的点点头 “老(小)狐狸!” 第175章 这一车粮食可不够 王之荣将苏谨夸成了不世出的天才,一顶高帽子戴上,盼他早日完成交割,能在交接公文上签字。 只可惜苏谨压根不上他的当,笑着一一化解,随意寒暄几句后,直接送他们离开。 从府衙出来,刚刚还笑意吟吟的王之荣,脸色迅速沉下,阴的似要滴出水来。 一个粮商有些疑虑“王会长,这位苏大人看样子不好打交道啊。” “怕他什么?” 另一人不服“不过是个小毛孩子,还能翻天不成?” “我不是怕,我是担心这批赈灾粮...” “噤声!” 那人赶紧捂住他的嘴“这可是在府衙门口,你不要命了!” “对不住,对不住,我就是有些担心...不好出货啊。” 王之荣阴着脸“这小子确实有点小滑头,但是无碍。” 他冷笑一声“就算他在京城能搅动风雨,但这可是泉州!” “他若是配合便罢了,若是不配合,哼,真当老夫拿他没有办法吗?” “会长,您说该怎么办,咱们都照着您的意思办。” 王之荣眼中闪动着诡谲的光芒“老夫没记错的话,这位苏大人的祖籍,不就是咱们泉州府人士吗?” “不完全是,听说是早年迁来的,后来落户晋江县苏家村。” “不妨事”,王之荣笑笑 “听说他苏家村早年闹瘟疫,人都死光了? 正好,咱们大家伙都凑凑银子,给这位苏大人好生将苏家祠堂修缮一下。” 几个粮商互相看了一眼,旋即嘿嘿笑了起来 “王会长这招妙啊,祠堂一修,我看他还怎么给咱们添乱!” 这王之荣手段倒是挺阴。 苏家祠堂一修,苏谨若是领情,自然会配合他们。 若是不领情,还要继续往下查案,他们转手就可以找人弹劾,参苏谨‘压迫乡里为其修缮祖宗祠堂’。 到了那个时候,可就是黄泥巴落在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而此时,南安城东十五里处。 王泽正带着王家的粮队,向泉州赶去。 这批粮食有五万多石,全都是父亲和大爷克扣下来的赈灾粮。 父亲和大爷一个是县丞,一个是县令,在这南安可是只手遮天的人物。 但他怎么也想不通,这几天为何他俩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还要自己将衙里的存粮,全部送回泉州族里,也不知他们在怕什么。 这么多黄澄澄的粮食,进了族里容易,出来的时候还能剩几成? 但父亲这么说,王泽就只能照办。 出城后,顺蓝溪直下,就是泉州城。 以往运粮,王家基本都会选择走水路,方便又快捷。 可这次不知为什么,父亲却要自己走陆路,而且专挑避人耳目的小道走。 “少爷,前面就到黑竹林了,是不是派几个人去探探?” 王泽不屑的哼了一声 “在泉州地界,还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动我王家的粮队?” 护院闻言笑道“少爷您就擎好吧,您养着咱们这些人,可不是当摆设的。” “就是,真要有头壳坏的把加(白痴)敢冒头,您就瞧我的鬼头刀吧!” 王泽笑笑“继续赶路,我爹说了,下午必须到泉州。” “好嘞!” 车队很快接近黑竹林,王泽一直提心吊胆的看着竹林深处。 臆想中的一声梆子响,山贼纷纷杀出的场面没有出现。 王泽松了口气,暗笑自己多心。 ‘啪!’ 一声突如其来的碗碎声,吓了王泽一跳! 土匪?山贼? 等他回头望去,却发现原来是一个护院,嫌坐在路边的流民挡路。 护院狠狠地将流民推倒在路边的荒地里,还啐了口痰 “龟身生啊嫁文虫(全身都生虫子),少性(扫兴)!” “跟个流民计较什么?赶紧走,别耽误功夫。” “是,少爷。” 这片黑竹林并不深,但却沿山而生,蜿蜒数里长。 行至一半,王泽奇怪的发现,路边怎么坐了这么多的流民? 现在已经没有春笋挖了吧? 他们坐在这里做什么,吃竹子吗? 王泽失笑的摇摇头,这些泥腿子都饿疯了,倒真是什么都敢吃。 他记得阿爷说过,这些灾民饿急眼了,别说竹子,就算是树皮、草根也照样吃的下去。 听说还有吃土的? 那玩意也能吃吗? 王泽叫来护院“都警醒一点,小心点这些流民,小心他们饿急眼了抢粮。” 护院拍着胸脯,正要满口应下的时候,忽然十几个流民堵在了车队前。 “好心的老爷啊,咱们饿了十几天了,您就大发慈悲赏咱们一口饭吃吧。” 护院立时火大,迅速冲了过去,冲着一个流民狠狠踹了一脚 “滚滚滚!你们这些下里巴人,吃不上饭关老爷屁事!再不滚就请你吃板刀面!” 说完,狠狠抽出鬼头刀一亮! 流民害怕的连滚带爬躲到路边,可转眼又有更多的流民围了上来。 “好心的老爷啊,赏口饭吃吧。” 护院头子林伍,看着这些突然出现的流民,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以往流民看到这么大的车队,都是避之唯恐不及,怎么还敢上来讨粮? 更诡异的是,这群流民里没有一个女人或者孩童! 当林伍的眼神,再次扫过路边那个被踹倒的流民,发现对方的眼神中,并没有一丝害怕的情绪,开始暗自警惕。 “少爷,我觉得这群流民有点不对劲,不如给他们留下点粮食,咱们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林伍是王家的老人,王泽对他十分信任,更何况他自己也觉得不对劲。 “好,就按你说的办。” 林伍拦住护院,站在车队前面“我们可以给你们留下一车粮食,但你们现在必须先让开路。” 说完摆摆手,身后的役夫,马上将一车装满粮食的板车,推到路边放好。 畏缩躲在路边的流民迅速爬起,走到粮车旁打开瞧了瞧,对着流民群点了点头。 这时,流民中走出一个汉子,双手揣在袖子里,对着林伍一边点头哈腰,一边谦卑的谄笑。 但他说出来的话,却让林伍毛骨悚然! “这位爷,这一车粮食可不够,您得全留下!” 第176章 大王别杀我 “你说什么!” 被拦住的护院本就有点不高兴,觉得林头未免有点太怂了,闻言立即暴怒! 他抽出鬼头刀指着流民头子“你他娘的夭鬼(贪食),不怕这么多粮食撑死你吗!” 流民头子嘿嘿一笑,也不再装了。 他直起身子,斜睨着护院的鬼头刀“刀不错,就是不知道你会不会使?” 话音未落,迅速一个箭步上前,伸手在护院手腕一拍、一别,鬼头刀就落在了自己手上。 护院一呆,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刀早没了,更加生气“我弄死你!” ‘啪!’ 流民头子轻描淡写的一脚,就将他踹了回去。 护院还要再上,被林伍拦住。 林伍抱拳看向流民头子“恕在下眼拙,大王在那座山头发财?” 流民头子嘿嘿一乐“黑话都不会说,就别在这充什么江湖好汉了。” 此时那群流民纷纷褪去伪装,无力麻木的眼神消失不见,转而眼中精光爆闪。 虽然仍旧穿着破烂的衣衫,但个个磨拳擦掌的模样,落在林伍眼中,哪里是山贼啊,分明是训练有素的精兵! 他眼神中警惕更甚“阁下到底是何人?我王家自问并没有与阁下这般人物结过仇, 倘若阁下是为了发财,不如我将粮食全部留下,大家交个朋友如何?” “呸,你们这群蛭虫,也配和我们交朋友?” 一个脸上长满麻子的流民啐了口痰,看向流民头子“头儿,外围的兄弟回信了,安全。” 流民头子微微一笑,看向林伍“交个朋友也不是不可以,不如你们放下武器,跟咱们一起走吧。” 林伍心下骇然,这群人难道不是冲着粮食来的? “你们是谁!谁派你们来的!” 林伍将王泽护在身后,低声说道 “少爷,这群人恐怕不是土匪,是绑票的强人,一会你找机会先跑!” 王泽早已吓傻,刚刚点了点头,就看到那麻子脸怒骂一句 “废话真多!” 麻子脸二话不说,伸手就去抓王泽,林伍马上抽出腰间佩刀狠狠砍下,吓了麻子脸一跳。 林伍逼退麻子脸,举起刀护在王泽身前大喊 “不要怕,他们身上没武器!护着少爷先走!” 咻——! 噗! 林伍只觉得手臂一痛,胳膊一软,佩刀立即落地。 他目瞪口呆,看着胳膊上犹在颤抖的羽箭,惊骇欲裂! “小心,有弓箭手!” 王家是大户,粮队里自然也有弓箭手。 可这些弓箭手刚抽出弓箭,还没找到敌人在哪,就被躲在暗处的神箭手一一射杀当场! 林伍拉着王泽躲到粮车后面,肝胆俱裂 “怎么会有神箭手!这分明是军队里才有的人物!” “李源,清除威胁!” “二麻子,他娘的你小心点,老爷要的可是活口!” “六忽悠,带你的人把林子后面的缺口堵好,别让人跑了!” 孙威不急着进攻,将对方的后路堵死后,才从一边的林子里拿出武器。 “围!” 左手臂盾,右手钢刀的盾刀兵,迅速列阵向前合围。 身后长枪兵架起长枪,闪烁着寒光的锋锐枪头,指向前方。 林伍满脸震惊,惊愕的看着方才还‘弱不禁风’的流民,瞬间变成百战精兵,寒毛直竖! 他绝望的质问“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孙威不理,只冷喝一声“三息投降,不降者杀无赦!” “三!” “二!” “一!” “妈呀,我不想死啊!” 一个家丁抱头窜出,向着竹林逃去,可还没跑出几步,就被一支羽箭狠狠钉到了地上! “攻!” “呼——哈——!” 士兵口中呼喝,配合着每一步迈进,重重的脚步声犹如战鼓。 “不行,不行,我还年轻!我不能死在这...”王泽慌乱的抱着头 “林大哥,他们一定是想要钱对不对?他们抓我,就是为了找我爹换钱对不对?” 林伍不知道这些人抓王泽的目的是什么,但目前看来,恐怕不是为了钱。 能培养出这样精兵的人物,岂能是为了绑票? 他又岂会缺那一点钱? ‘噗!’ “啊——!” “不要啊!” “饶命——啊!” 仅仅一个回合的交锋,守在外围的家丁悉数被杀,无一合之敌。 这些趟子手,不,现在其实已经是苏谨的私军、家丁、士兵。 常年接受训练,士兵们战斗之时只会遵从军令,绝无恻隐之心。 尤其对这些王家的家丁,平素为虎作伥的货。 心知这些人中绝无一个好人,杀起来更是心安理得,更不会心慈手软。 王家派出护送粮队的家丁、护院至少几百人,但就在百多人的围攻下,盏茶时间就溃不成军。 “停手!停手!我们降了!” 林伍高举双手站起“别动手,我们降了!” “双手抱头蹲在地上!” 在士兵们虎视眈眈的瞩目下,仅剩不到百人的护院,赶紧一一照做。 二麻子带人冲上去,一脚将武器踹到一边, 然后再将这些人一脚踹翻在地,手脚麻利的将他们双手背缚,摁在地上。 孙威站在一边指挥 “迅速打扫战场,伪装流民冲击粮队的痕迹!” “二麻子,把这些人都押上船!” “六忽悠殿后,处理好首尾!” 林伍和王泽,很快被押上早已停靠在蓝溪边上的小船,面面相觑。 林伍看到的是这群人,指挥有度、作战有素,自己生平未见,简直是精兵中的精兵! 而他疑惑的是,这些人跑来这里,就为了抓一个县丞的儿子? 王泽本来一直在暗骂自己老爹,早知道走水路就好了,绝不会遇到这伙凶人。 可当他看到那些小船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想多了。 就算是走水路,恐怕人家也早有应对之策。 自己从出门的那一刻起,就是那瓮中的鳖。 很快,那伙‘凶人’开始纷纷登船,为首的孙威直接坐到了他俩的船上。 “王泽王公子?” 孙威似笑非笑的看着王泽。 “是是,我是王泽,大王你别杀我! 我爹是南安县丞,我家是泉州王家,您说个数,我阿爷一定会派人来赎我的!” 然而,孙威看他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说吧,你家在南安的私仓在哪?” 第177章 本官要去瞧个新鲜 “找!给我把人都撒出去找! 这些流民如此大胆,居然敢抓我泽儿!找到之后,老夫要他们的命!” “人手不够就去大哥那借人,就算把这南安翻个底朝天,也要找到人!” 王哲今年四十一了,却只有王泽这么一个独苗。 可能是年轻的时候太能玩,坏了身子,导致子嗣不旺,后来再无子女。 哪怕他小妾娶了十几房,也是然并卵。 王泽当天没按时押送粮食到达泉州,立即引起了家里的怀疑。 派人追踪之后,发现在黑竹林有交战的痕迹,还有王泽‘意外遗落’在现场的随身玉佩。 消息传回南安,王哲立刻派人往南安、蓝溪,甚至泉州搜索, 然而一点音讯和痕迹都找不到。 夫人王刘氏在一边哭哭啼啼 “都怪你,要不是你让泽儿去押什么破粮食,泽儿怎么会出事?” 王哲内心烦躁,狠狠一拍桌案“闭嘴!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 “那些粮食不让泽儿去押,难道让外人去? 消息一旦走露,王家人一个都别想活!” “那你说现在怎么办?泽儿要是没了,我也不活了!” “闭嘴闭嘴闭嘴!我这不是正在想办法!你滚回后堂去,别在这添乱!” 王刘氏哭哭啼啼的起身要走,看到一人进了堂屋,犹如看到救星 “大哥你可算来了,泽儿可是你的亲侄子,你可要救救泽儿啊!” 王进皱着眉,低沉的嗓音问道“我刚在衙里听说泽尔的事就赶来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王哲将自己找到的线索说了一遍,王进听着直皱眉。 “流民?哪里来的流民胆子这么大?敢抢几百人押运的粮队?” “大哥,你说有没有可能是山里的土匪?” “不会”,王进摇头 “除非这些土匪不想活了,不怕咱们事后报复,派官军进山剿匪, 你可别忘了,江夏侯的永宁卫可就在泉州附近。” “你想想看,一群连饭都吃不饱的流民,怎么能抢掠一支几百人护送的粮队?” “就算他们能抢走粮食,劫走泽儿,可那是几百人啊,就一个都跑不出来?” “就算是几百头猪,也能跑出来一个报讯吧?” 王进低头沉吟许久,忽然眉头一皱 “你记不记得,前日我刚判了苏春生那几人斩绝的事?” 王哲一呆“大哥,难道你怀疑...是他们的同党报复,挟持泽儿要挟咱们?” 王进点点头。 “可那也不对啊,我没有收到绑匪的信啊。” 正说着,管家忽然匆匆走了进来 “老爷,刚刚有个小乞儿往门口丢了一封信!” “什么!” 王哲快跑几步,迫不及待的拆开信,看完之后一脸苦笑,将信递给王进 “大哥,你猜的没错,这群人让咱们明日午时,去蓝溪陈家村那里交换人质。” 王进眉头越锁越紧“不能换!” 王哲大惊“那可是你的亲侄子啊!” 王进站起身,焦躁无比,低声喝道 “你忘了!那苏春生手上有咱们的账本! 如果放他出去,他去京里告御状,捅到那位洪武爷那里,王家的人一个都别想活!” “可这几天连日审讯,皮都给他抽下来好几层,那苏春生压根不知道账本在哪啊?” 王进摇摇头“就算他真不知道,此事也决不能冒险!苏春生必须死!” 听到这些,他颓然倒在椅子上,喃喃自语“可是我就这一个独苗了...” 王进拍拍他的肩膀“泽儿对这些人还有用,现在肯定没事。” “明日我调集所有家丁、城防兵,全部藏在陈家村那里,到时候一定把泽儿抢回来!” 王哲还是担心“可是这样还是太冒险了,万一那些人做困兽之斗...” “二弟!” 王进瞪着他“此事事关王家家业,岂能为了一个孩子,而做妇人之仁! 就算爹在这里,也会这么决定!” 王哲的嘴唇不停抖动,忍不住老泪纵横 “不能啊...不能啊...” 王进站起身“我去准备,这几日你就先不要出门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似乎有些不忍心 “若是泽儿真出了事,我就把老四过继给你,放心,总不能让你断了香火。” 出了大门,主簿陈来忽然问道“大人,那苏春生明日还处斩吗?” 王进嘴唇嗫喏许久,终于下定了决心“斩!” 走出几步,回头又小声叮嘱陈来 “明日那新上任的知府要来巡视,我让二爷明日称病,你带人先小心应付着。” 陈来一愣“那大人您呢?” “不盯着斩了苏春生。本官总是有些不放心。” “是,大人。” “还有,现在就安排人出城,去陈家村藏好,泽儿能救还是要尽力救下来...” 日暮。 无数王府的家丁、城防的亲信,带着兵器,趁着夜色便装出了城。 为防打草惊蛇,他们不敢进入陈家村,而是躲在蓝溪周围的小山包、树林间,悄悄隐匿下来。 翌日。 绑匪约定的时间是正午。 可到了约定的时间,这些在山林里藏了一夜的家丁、士兵,却连一个鬼影都没见到! “不好!咱们这是被人耍了,赶紧派人回去禀告老爷!” 可惜的是,这些人压根没法接触他们的老爷。 只因苏谨一早就进了城,点名让王进陪着。 王进无奈,看着眼前来‘请’他的锦衣卫,再不愿意也只能乖乖出门。 王进本以为这新知府是来找茬的,一路加着小心。 尤其是可能出问题的粥厂、粮仓,更是早早做好了准备。 可没想到苏谨只是随意的扫了一眼,就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甚至连粮仓,似乎连进去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王进欣喜,暗中揣测,是不是族长准备给苏家修祠堂的事,已经被他知道了。 要不然,这苏谨怎么一点毛病都不找,倒像是随意下来转转,走个过场一般? 眼瞅着快到午时,王进赶紧说道“大人,您瞧这都快过午了, 要不咱们先找个地方,给下官个机会,摆宴为您接风洗尘?” 苏谨笑笑“吃饭的事不急,对了王大人,前面是怎么回事?怎么那么多人围着瞧热闹?” 王进脸色一变,心说怎么不知不觉就走到菜市口来了? 他赶紧上前拦着“大人,那边正要处决几个犯人,刀光血影的不吉利,别坏了大人的胃口,咱们还是吃饭去吧。” 谁知苏谨却眼睛一亮 “砍头啊,我还从没看过砍头呢,这个好,这个好!本官一定要去瞧个新鲜!” 第178章 行刑 负责监斩的,是主簿陈来和典史杨周。 王进带着苏谨进来的时候,刚刚才验明犯人正身。 苏春生身上的囚衣血痕累累,满脸血污,一看就曾受过重刑。 若不是有意辨认,几乎差点认不出来。 苏谨见状,心下恼火。 他是个极为护犊子的人,虽然自己没有继承前身的记忆,与苏春生素不相识, 但毕竟流着相同的血脉。 这一刻,身体的深处,隐隐涌起一股怒火,苏谨有点想杀人。 别看苏谨平时,总是嬉皮笑脸的惫懒模样, 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苏谨一旦动怒,下手极狠。 “苏大人请上座。” 王进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在场所有人中,这姓苏的官位最大,按理说理应由他监斩。 可他还没交割,严格来说此时还不是泉州的知府,自然不能让他监斩。 再说,万一这姓苏的有问题,喊一句“台下人可有冤情”? 苏春生再配合着喊两句冤,岂不是要发回重审? 好在苏谨并没说什么,随意的坐在一边,笑吟吟的看着。 ‘噗——!’ 刽子手往刀上喷了一口酒,拽出犯人的牌子,就要动手! “等一下!” 王进心里咯噔一下,心说这姓苏的果然要搞事! 可谁知苏谨却嫌弃的捂着脸“哎哟,王大人,我才十八啊,还是个孩子,你就让我来看砍头? 这血次呼啦的有点受不了啊!” 王进。。。 你他娘的不是自己要来看吗?我什么时候请你来看砍头了?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敢说。 不过知道苏谨不是要找事,他心情也是大好 “苏大人,这事都怪下官,砍头确实没什么好看的,要不咱们先回?” 苏谨‘依依不舍’的看了一眼刑场 “哎呀,本官确实有点害怕,但又忍不住好奇,王大人你说如何是好?” 王进心说我知道你nm个头,你这小鬼咋还矫情上了? “大人,下官也不知该怎么办,您以为呢?” 苏谨沉吟许久如这样。 你找人把刑场围住,这样本官不就看不见血次呼啦的场面了?” “这...” 王进呆住了“这这这,下官闻所未闻,以前没这么办过啊!” 苏谨斜睨他一眼“那是本官没来,早来早这么办了。” 王进偷偷瞅了一眼主簿陈来,后者只能给他一个无奈的眼神,表示他也没办法。 苏春生此人绝不能留。 王进咬咬牙,谄笑道 “既然大人这么说了,那下官马上就去找人、找布,围住刑场。” “嗯,王大人别忘了,布用厚一点的,免得溅出来吓坏本官。” “自然不会让大人受惊。” 王进一边在肚里,把苏谨的十八代祖宗问候了个遍,一边让人去赶紧弄布。 还好附近就有布庄,厚厚的白布很快就找来了。 只是布庄老板有些郁闷。 自己卖的布被人买去挡刑场,自然是一万个不乐意。 但这是父母官提出的要求,他又不敢不从,只能暗骂一声倒霉。 好不容易用布,将刑场里三层外三层的围好,王进赶紧拿起手中的令牌,就准备往外丢。 谁知这时候,苏谨又开始作妖。 “喂,那几个刽子手你们都过来。” 刽子手面面相觑,心说这小知府又作什么妖呢? 但苏谨的命令又不敢不听,抱着刀从围布间七拐八拐地绕了出来“见过知府大人。” “你们别害怕,本官就是有点好奇,你们砍一个脑袋,王大人给你们几两银子啊?” “回大人的话,每次砍完头,大人都会赏小的五两银子。” “五两啊...” 苏谨叹口气,看向王进 “王大人,你这也太小气了,这么沾晦气的事,怎么才给五两?” 苏谨刚刚那声‘等一下’,差点没让王进的老腰闪断。 此刻正保持着一个举着令牌往外扔的动作,后腰僵硬的动都动不了。 陈来赶紧上前扶好他,给他拼命揉腰。 半晌后,王进才终于缓过来。 他面带幽怨地瞅了一眼苏谨,又拿他无可奈何。 为了行刑能够顺利进行,他只能讪笑着“大人说的是。” 说完,看向几个刽子手“一会去衙里找陈主簿领赏钱,一人十两银子。” “谢过王大人!” “谢我做什么!要谢知府大人心疼你们!” “谢知府大人!” “无妨,去吧。” 苏谨笑吟吟的目送刽子手归位,但是眼神中却有阵阵寒光射出。 刽子手回去后,再次举刀等候王进的命令。 只是一个刽子手,踩了踩脚底的木板,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周哥,你看这木板怎么好像被人动过?” 周哥瞅了一眼没当回事“废那么多话做什么,早点完事早点回去领赏,少说两句。” “诶,晓得了。” “午时已到,开斩!” 周哥喝了一口酒,再次往刀上一喷,轻声对跪在那里的‘苏春生’说道 “老弟,冤有头债有主,虽然是老哥亲手送你上的路,但要报仇可认准了人。” 说话,二话不说一刀挥下! 噗! 满面血污的人头落地,腔子里的血瞬间喷出,白布被溅上了长长的一道血痕。 “验尸——收棺!” 主簿正要安排人去验尸,苏谨却偷偷一抠嗓子 “哕~~~~~~~!” “大人,你这是怎么了?” 苏谨惨白着脸 “哎呀,实在抱歉,本官还是高估了自己,这杀头的场面实在是太刺激了,本官一时有点受不了。” “无妨,无妨”,王进眼中带着不屑,嘴上却在宽慰 “下官最初也不适应,后来见多了几次,也就习惯了。” 苏谨点点头“王大人言之有理。” 但他心里却在想“见得多了这句话说得好,就是不知道,你王家还有几颗脑袋够我砍的?” “那谁,那谁谁!” 看苏谨指着自己,陈来一脸无辜的问道“大人是在叫我?” “对,就是你,还有那个典史”,苏谨脸色苍白,略显不耐 “这的事交给下面的人去处理就行了,王大人不是要给本官接风吗?你们随本官一起去。” 谢大人,下官就却之不恭了。” 衙役随意的看了一眼满是污血的脑袋,草草验过后,将收尸的事情扔给了刽子手。 刽子手一心想着回去领赏钱,草草收了尸送到义庄,就奔着衙门领钱去了。 而另一边酒楼中,苏谨正在接受王进的宴请。 只是令王进有些奇怪的是,刚刚还吐得要死要活的苏大人,怎么现在胃口却那么好? 第179章 我的少爷啊! 苏大知府来得快,去得也快。 对于苏谨的巡查,王进只觉得莫名其妙。 不要贿赂,也不找麻烦,来去匆匆的好像就是专门为了来转一圈而已。 不过好在该办的事情已然全部办妥,苏春生已死,就算他有账本自己也不怕。 只要给自己一段时间,对账销账后,就可以销毁证据,再做出一本假账。 唯一可惜的是,那些劫匪并没有带泽儿来交换。 今天自己砍了苏春生,恐怕泽儿凶多吉少了。 “驰儿,随爹去一趟二叔家。” 有些不舍的看了一眼自己四岁的幼子,王进还是咬牙带他出了门。 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老二家断了香火。 南安义庄。 王府管家王全,带着几个家丁站在义庄门外。 “杨三,你带几个人进去。” 杨三耷拉着脑袋应了一声,满不情愿的往义庄里面走去。 “娘的,老爷让你亲自来验尸,你却让我进去?” 但王全是王府大管家,他们也惹不起,再不情愿也要进。 当面惹不起,并不影响杨三背后腹诽他“你个死太监!” 王全是个太监,在家排行老二。 不过他没进过宫。 王全他爹真是个人才,当年家里穷的揭不开锅,吃不起饭的时候。 也不知道他爹咋想的,把家里这个老二的‘老二’直接割掉,然后想送进宫去,谋个前程。 可惜,人家宫里不要这种自己diy过的,第一轮就被刷下来了。 后来,王全进了王家做事,愣是凭着本事,做到了王家大管家的位置。 此时天虽然还未黑,但义庄阴森森的气氛,仍旧吓得杨三举步维艰。 义庄一般不停这种砍了头的尸体。 但王进没有让人验过尸,心里总是不踏实,只能让人暂时放在这。 ‘吱扭。’ 木门缓缓被推开,义庄一片漆黑, 劣质的薄板棺材停满了大厅,扫眼望去,竟有数十个之多。 杨三看了眼义庄管事,后者指着最深处 “那三人的尸体就停在里面。” 杨三暗啐一口“停那么深做什么,晦气!” 咬着牙往后走,路过身边那些棺材的时候,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杨三觉得有阴风阵阵吹来。 “娘的,这风咋这么邪性?” “没办法,大老爷不给拨银子,义庄处处漏风,你不知道,晚上的时候那才叫一个...” “停停停,你别说了!” 杨三腿都软了“放心,这差事办好了,老爷一高兴,指定拨钱给你修义庄。” “那就谢过了,嘿嘿。” 大老爷拨不拨钱他不知道,但有机会要点东西总是没错的。 会哭的孩子才有奶吃。 好不容易走到最后,杨三却迟迟不敢掀开那几口棺材。 ‘苏春生’几人,今天被斩首后,直接扔进棺材里,自然没人替他们缝脑袋。 破败的棺材四处都是缝隙,此时血水正顺着那些缝隙,滴滴答答的往下滴。 ‘喵~~~~’ 突如其来的猫叫,吓得杨三头皮都麻了“妈呀!” 两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猫猫猫猫猫叫了!不会诈诈诈诈诈诈尸吧!” 义庄管事不屑的扫他一眼,嘿嘿一笑 “没事,那是只三花野猫,不是黑猫,而且现在还是白天。” 当地传说,夜晚黑猫惊尸,就会诈尸! 杨三缓了好半天才站起来,有心想跑,但是又害怕王管家的惩罚。 最终咬咬牙掀开了棺材。 尸体被斩首的时候,正处于昏迷的状态,倒是没有怒目圆睁,死不瞑目的场景出现。 但尸首分离的样子,也着实有些吓人。 杨三壮起胆子瞪眼瞧去,才发现一件尴尬的事情。 这仨人,他没见过啊。 没见过的人,您让我怎么认? 不得不说,杨三真的是个好员工。 虽然不认识,但他为了完成自己的差事,还是强忍着害怕和恶心,挨个打开棺材确认。 第一个棺材...血次呼啦的有点吓人。 第二个棺材...还是有点吓人。 第三个棺材...满脸血污的人头,吓人之余还泛着恶心。 ‘喀嚓’ 棺材盖子再次被合好,杨三迫不及待的起身就往外跑,生怕在这多待一息。 可没跑出几步,忽然如被雷劈中一般,僵立在原地。 义庄管事被他吓了一跳,眉头一皱 “杨小哥,这地方你可不要吓唬人,别拿这种事乱开玩笑。” 杨三陡然回头瞪着他,嘴唇疯狂抖动着 “开开开...开棺!” “不是看过了吗,还开棺干啥?” 管事不明所以,心说你还看上瘾了咋的? 但他惹不起王家的人,只能照办。 一边将棺材重新推开,一边絮絮叨叨 “杨小哥,虽然这几人都是人犯,但人死为大, 一直惊扰死者是犯忌讳的,你就不怕他们去找你?” 棺材刚刚推开一条缝,将将露出尸首的头颅时,杨三疯了一样冲上去,一把推开管事。 他瞪着眼瞧着那头颅,颤抖着手,上前剥开头颅额前凌乱的发丝... 王全站在义庄外,焦急的踱步。 “这杨三是怎么回事,去了这么久还不见出来?” “不就是去验个尸吗?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 他却忘了,自己不一样不敢进去? 不过倒也能理解,他是阉人嘛,五行缺吊,身子偏阴,容易冲撞邪物。 见杨三迟迟不出来,着急回去复命的王全终于跺了跺脚 “算了,去看看咋回事!” 可他刚迈出一步,义庄里突然传出惊恐的喊声—— “啊——————!” 王全被吓了一跳,差点一跤跌倒地上。 还没回过味来,就看到杨三面带惊恐、害怕、震惊的跑了出来。 “管家,少少少少少少少,少爷在里面!” 王全听得都迷糊了“少爷?少爷跑义庄来干什么?” 从义庄冲出,似乎用尽了所有力气的杨三,跪坐在地,带着哭腔喊道 “管家,被砍掉头的那几具尸首,不是犯人,是少爷!” “什么!” 王全将他一把拽起,拎着他的领子就往义庄走 “放屁!你小子指定是被吓迷糊,看错了!我不信,带我去看!” 义庄管事都懵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看到杨三疯了一样的冲出去,还以为他真的撞到了邪物。 “都说不能一直惊扰死者了,你就是不听。” 说完还冲着四处拜拜“各位兄台,可莫要认错人,咱们可是朋友....” 看到王全拎着杨三进来,管事赶紧凑上去 “王管家您怎么来了?” 王全不理他,看了一眼杨三。 杨三指了指最后面的几口棺材,王全将他丢在地上,直奔最后一口棺材跑去。 到了跟前的时候,他的脚步却不由得沉重了许多。 从棺材露出的缝隙向内瞅去,王全的脸色从怀疑到震惊,从震惊到愤怒,最后化作了无尽的恐惧与哀伤 “我的少爷啊——是哪个狠心的害死了你啊!” 第180章 不共戴天 王进带着老四王驰,慢慢走到了王哲家。 一进门就看到弟妹王刘氏,正和王哲打成一团,王哲的脸上被挠的全是道子。 “你这狠心的王八蛋!可怜我的泽儿怎么就有你这个狠心的爹!老娘跟你拼了!” “你干什么,你干什么!泽儿又不是一定会死,大哥不是已经派人去救了吗!” “呜呜呜~~~泽儿回不来,我也不活了!” 王进有些尴尬的站在门外,进也不是走也不是。 “大哥来了?” 王哲如遇救星,三步并作两步冲出门外“大哥,泽儿...救下了吗?” 王进一怔,无奈摇摇头。 王刘氏一呆,立即坐地嚎哭“我苦命的孩子啊,娘也不活了~~~~!” 王哲脸色阴翳,看向王进“泽儿...” “不知道”,王进走进屋内坐下 “那帮匪人没有出现,泽儿现在生死不知。” 王哲闻言,不知该是喜还是忧。 他一把拉起嚎哭的王刘氏 “嚎个什么!没听大哥说泽儿还没死吗!滚回去,丢人的玩意!” 王刘氏忽然停止了嚎哭,眼神冰冷的盯着王哲,一语不发。 她没有走,就坐在那里死死盯着俩人。 王进也没心思管这些,低声道“今天苏春生几人已经处斩,剩下的那些人择日发配。” 王哲见木已成舟,说什么也是无益,阴着脸坐下“接下来怎么办?” “我会继续派人去找泽儿,生要见人,死要...放心,泽儿不会有事。” 然而,当王哲看到正在屋外和侍女玩耍的王驰,心里什么都明白了。 “老爷!” 管家匆匆跑进来,眼眶泛红,似是刚刚哭过。 “老爷...少爷...找到了。” “在哪!” 王哲和王进同时腾的站起,一脸惊喜的看着管家“泽儿呢?怎么没有跟你一起回来?” “老爷...” 管家嗫喏许久,终于咬牙说道“大少爷...是在义庄被找到的。” 义庄,就是临时的停尸间。 “什么!” 王哲目眦欲裂“是谁干的!是谁杀了我儿子,我要他偿命!” 管家目光闪烁的看了一眼王进“少爷...是被大老爷砍的。” 王进一愣,指着自己鼻子“我?你说是我砍的? 放屁!你个狗奴才敢污蔑主子,是不想要命了吗!” 管家吓得跪倒在地“不不不,不是老爷要砍少爷,但少爷确实是从刑场被抬到义庄的! 是那几个刽子手,亲自将少爷收敛运过去的,一起被发现的还有林伍他们。” 王进脑瓜子嗡嗡的,呆呆坐在椅子上。 努力回想今天的一幕幕,终于回过神来! “苏谨!是那个姓苏的干的好事!” “好哇,我说他为什么突然要来南安! 来了之后,又非要去刑场看行刑,原来泽儿就是他派人绑的!” “他玩这一出移花接木,就是要让我亲手杀了自己的亲侄子啊!” “姓苏的,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目眦欲裂的王进,犹如疯癫一般。 王泽被杀他可以接受,但他却不能接受的是,自己的亲侄子,最后却死在自己的手上。 王哲已经懵了。 他看着管家“带我去找泽儿,我不信...我不信...” 王刘氏彻底疯了,跳起来朝着王进就冲过去 “你们王家人都是混账!你不救自己侄子也就罢了,你居然还亲手杀了他! 你才是畜生!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毫无防备的王进,顿时被王刘氏挠了个满脸花。 但他同时被惊醒,一把推开王刘氏,拉起浑浑噩噩的王哲 “跟我去泉州!” “此仇我们与姓苏的不共戴天!” “我们回去请爹出手,不将这苏谨剥皮拆骨,难解我心头之恨!” 南安城外,蓝溪河小码头边。 “苏谨?你真的是苏谨? 哈哈哈,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你!” 苏根生忽然从船舱露出半个脑袋 “喂!二叔可是你长辈,岂能直呼大名?” “哦哦哦,是我错了。” 苏春生哈哈一笑“见过阿爷,孙儿祝阿爷长命年岁,万寿无疆!” 苏谨。。。 看到一个三十多岁,快奔四十的家伙喊自己爷爷,枉是苏谨脸皮厚,也觉得有点受不了。 “行了,不必多礼。” 苏春生新伤未愈,苏谨拉着他到船舱边坐下 “你们冲击官仓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可是有一点我很奇怪,你为什么要去冲击官仓?” 苏春生恨恨道“阿爷你不知道,当年村子闹瘟疫的时候,我正好去泉州给阿娘买药,才躲过一劫。” “后来村里人都死光了,我只好来这南安县讨口饭吃。” “县衙的人见我识得几个字,还懂得算账,就收我做了小吏,每日帮着账房跑跑腿。” “这些年下来,倒也相安无事,可前段时间发台风,房倒屋塌的闹得好厉害。” 他指了指身边的两人“这俩人都是我在县衙认识的,张义、张仁兄弟。” “我们看着城外的那些灾民,心里真不好受,后来听说赈灾粮下来了,还挺高兴。” “本以为这次的风灾就这么过去了,可谁想到,那天无意间路过账房,却听到主簿和县丞密议。” “他们,竟然将朝廷发给南安的五万多石赈灾粮,全部贪墨了!还说要拿去发卖!” “我回去就将此事告知了张家兄弟,咱们一起商议着,要去京城找皇帝告御状。” “可还没出门,就碰到灾民去官仓抢粮, 于是我们跟着一起去凑了凑热闹,结果却被定了个主谋。” 苏谨越听越起疑“你是说,带灾民冲衙的不是你们?但你们却被定了主谋?” “是啊”,苏春生啐了一口 “狗娘养的王进,八成是知道我要去告他的状,才非要杀我!” “不对!” 苏谨看了张家兄弟一眼“知道你们要去告御状的,无非你们三人。” “若是张家兄弟出卖了你,他俩不会被推上刑场,其中必有缘故。” “春生,你在狱中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 “奇怪的事?” 苏春生想了想,忽然说道 “对了!狱卒审我的时候,非要问我要什么账簿,可我压根不知道什么账簿啊。” 苏谨心道果然! 他忽然转头看向张家兄弟“二位,账簿被你们藏在哪里了,交给我如何?” 张家兄弟眼中惊慌一闪而过“大人说什么,小的听不懂。” 苏谨笑笑“二位不愿交也没什么,我只要问一问春生,你们离城之前去过哪里、见过什么人,自然就能找到账簿的下落。” 俩人继续装傻充愣,讪笑着“大人说的话,小的真的不明白。” “哼。” 苏谨站起身,淡淡看着他们。 “你们以为那王家都是傻子? 再不说出来,你们托赖的那位,恐怕很快就有性命之忧!” 第181章 粮商该动一动了 看张家兄弟仍旧一脸怀疑的看着自己,苏谨也不再劝。 “既然你们不信我,那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你们走吧。” 说完也不再理会张家兄弟,转头看向苏春生 “春生,现在是风口浪尖之时,你还是戴罪之身,不适合在泉州出现。” “我会派人护送你去江西暂时避避风头,等我收拾了王家,你再回来。” 苏春生点点头。 虽然苏谨年纪比他小,但毕竟是他的爷爷辈,而且还是朝廷的大官,由不得他不听。 安顿好苏春生几人,苏谨带着苏根生、孙威就走。 站在船头的张义犹豫许久,忽然喊道“苏大人请留步!” 苏谨嘴角噙其微笑,回头之时又变作冷漠脸 “怎么,盘缠不够?” 张义摇摇头“不是。” 他看了弟弟一眼,终于下定了决心 “苏大人,非是我兄弟二人不信你, 但这账本关系到千万百姓的冤情,由不得我兄弟二人不慎重。” “承认你俩偷拿了账本了?” 苏谨冷笑“你知不知道因为你俩偷拿账本,差点害得我没了一个好孙孙!” 苏春生本来还有点生气,自己拿这张家兄弟当朋友,可他俩却不和自己说实话, 可听到苏谨的称呼后,只觉得十分羞耻... 他尴尬的看了一眼苏根生,似乎在问“阿爷说话怎么这么让人羞耻?” 苏根生眨了眨眼“没事,听多了你就习惯了....” 张义红着脸,冲着苏春生深深一躬“苏兄,弟弟在此向你道歉。” “还望苏兄暂留弟弟一命,让弟弟能看到王家灭亡的一日,到时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苏春生心情复杂的扶起张义“这事既然过去了,就算了吧,不过你二人瞒得我好苦啊。” 张仁生性有些木讷,不善言辞。 但此时他却站了出来“苏兄,非是我兄弟要瞒着你,但这账簿所涉太广,不得不慎重。” “行了,都少说几句吧。” 苏谨看着张义“我不管你们与王家有什么私仇,账簿给我,然后你们老实去江西躲着。” 张家兄弟相互看了一眼,终于下定决心。 “大人,账本我交给了一个姓周的铁匠,他原是我家的家仆,为人可靠。” “不用说这些,人在哪?” “这次冲衙案,他跟在后面护着我们兄弟,不小心也被抓了...” 苏谨。。。 行吧,你托的人还真靠谱。 张义不好意思的拱拱手“周叔现在应该还被关在牢里,听说会被发配。” 苏谨点点头“行了,我知道了,你们走吧。” 转身上岸,苏谨深深的看了一眼张家兄弟“我警告你们,去了江西最好老实点。” “要是让我知道,你们还有多余的想法,危及我的乖孙孙,可别怪我刀下无情!” 张义、张仁“多谢大人救命之恩,我等不敢!” “行了,去吧!” 两兄弟站在船头,遥望岸边的人影越来越小,默默回去坐好。 看着靠在船篷假寐的苏春生,张义忍不住开口“乖孙孙?” 苏春生“滚!” “哈哈哈哈哈哈!” 泉州王家。 王家是泉州大户,在泉州城的房产、地产自然不少。 但他们却并不住在泉州城,而是在城外的邬堡。 邬堡两面临岸,两面临水,紧挨着蓝溪,不远就是出海口。 堡墙三丈多高,日夜有家丁巡逻,甚至偷偷配有火铳、弓箭。 之所以不住泉州,一方面是为了安全。 现在是明初,海外倭寇虽没有明中后期那么嚣张,但仍有不小的海外势力,时常侵扰沿海。 这些倭寇平日不敢登岸,但是一旦海岸遭遇台风等灾害侵袭,他们往往会趁火上岸打劫。 这些倭寇不敢进攻府城、县城,主要以一些村庄为目标。 但是近年变得奇怪。 以往这些倭寇手上,不过是些冷兵器,偶尔能拿出几副弓箭就算不错了。 可最近出现的这些倭寇,手中除了有大量的弓箭外,手里甚至还拿着火铳! 这次台风灾后,就有不少倭寇趁乱上岸,还袭击了海边一个小县城! 虽然最后被永宁卫带兵驱退,但沿海百姓受损仍然很严重,还被抓走了几十号人。 只可惜大明这些年对于开海,一直在禁海与开海之间徘徊,没有个具体的政策,海军自然也无从谈起。 永宁卫镇守,江夏侯周德兴驱离这些倭寇后,没有船只出海作战,也只能望洋兴叹。 不知是不是苏谨这只小蝴蝶的蝴蝶效应, 去年那封本应出现,弹劾周德兴之子周骥, ‘于洪武十六年,伙同右军都督王诚之子王庸等,入宫为非’的奏疏并未出现。 周家父子自然也没被老朱,以‘“帷德不修’的罪名连坐诛死,收其公田。 现在老周在永宁卫活着好的呢。 周骥护送老朱凤阳一行后,也被委以重任,派到父亲身边,协助其固守海防。 说回王家。 王家之所以在邬堡居住,除了隐藏‘家丁’、设置安全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走私。 王家除了是泉州最大的粮商,还是泉州最大的走私商。 这些年凭借着与琉球、南洋频繁往来的贸易,通过倒手茶叶、丝绸、瓷器等大明特产,赚的盆满钵满。 甚至与海外的倭寇,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而这些事,绝不能在朝廷眼皮子底下做。 可今天,一向意气风发的王家邬堡内,却是一片愁云惨雾。 王之荣颤抖着双手,看着跪在眼前的两个儿子,浑浊的目光中,不时露出阴毒的光芒。 “你们说,这事都是那姓苏的一手安排,故意害死泽儿?” “是,父亲。” 王进虽是一县县令,但在老父面前却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事后儿子派人查过,原来那苏春生与苏谨是爷孙关系。” “哦?那苏春生我见过,不是不到四十吗?怎么...” 王哲赶紧补充道“是远亲,而且苏谨才是爷爷。” “嗯。” 王之荣点点头,眉毛耷拉下去,开始闭目沉思。 王泽的死虽然令他难过,但不至于让他十分在乎。 家里子侄千千万,不差王泽一个。 但这苏谨表露出来的态度,却让他十分担忧。 良久,王之荣眼睛陡然睁开,射出一道精光 “通知下去,让泉州知府衙门里咱们的人,全部撤出来!” “父亲,您的意思是?” 王之荣露出冷笑“这姓苏的是洪武爷钦定的官,本来我还打算卖他一个面子。” “但他既然给脸不要脸,那就别怪老朽不客气!” “那群粮商也憋了很久了,让他们都出来动一动吧...” 第182章 冲突 “你要告假?” 苏谨看着眼前的下属,泉州同知王琦,有些纳闷“理由?” 王琦面露微笑“家母年高,近日又偶感风寒,下官需要回家照顾家母。” 苏谨气乐了“你家就没别人照顾了?难道不能请人照顾?” 王琦一脸为难“下官清贫,无力雇佣奴仆侍候家母...” 苏谨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好,你去吧。” “多谢大人。” 王琦走后,苏根生从屏风后走出 “二叔,我没记错的话,这王琦是泉州王家的人吧?怎么会没钱请人?” 苏谨冷笑“你都能看穿的事,我能不知道?别急,这事没这么简单。” 正说着,王越一脸愤愤走了进来。 “大人,通判大人魏阳昨日告假,衙里的那些衙头、捕快,今早也统统告假不来,好多差事都没法干了!” 他话音还没落,刘永也走了进来“大人,今早好多衙吏来告假! 下官不准,他们就用辞去差事来威胁下官,娘的,反了天了!” 苏根生眉头越皱越紧“二叔,这怕不是...” 苏谨点点头“没错,王家出手了。” “这一幕好像有点眼熟啊?”苏根生忽然笑了。 “不错”,苏谨嘿嘿一笑 “当年咱们初到凤阳的时候,那些家伙不就给我来过一次这个下马威吗?” 说完,苏谨站起身“不过这一次,恐怕不是下马威那么简单。” 走出堂外,看着外面黑压压的天空,压抑的气息扑面而来,昏沉沉的似是风雨欲来。 “若我是王之荣那老儿,下一步会做什么?” “大人!有人来报案,粮街一家粮铺遭流民哄抢,店东家头都被打破了!” 苏谨和苏根生互相看了一眼“来了!” 王越气愤的起身“我去看看!” 他虽是推官,掌推勾狱讼之事,但这事其实不归他管。 可谁让府衙的捕快、衙役大部分都告假了呢? 连顶头上司通判也他娘的告假,府衙里就剩下他适合干这差事。 “我跟你一起去。” 刘永站起身“我在凤阳的时候就是捕头,这活我熟。” “等等。” 苏谨喊住他们“你们就没想过,流民怎么忽然胆子这么大,敢抢粮店?” “大人你是说...” “这后面要是没人指使,我苏字倒过来写。” “通知孙威,让他找几个生面孔,换上衙役的衣裳,跟你们一起去。” “办差的时候小心点身后,防备有人背后捅刀子。” 王越吓了一跳“这不能吧?他们还敢杀朝廷命官?” 苏谨冷哼一声“法不责众,再说捅了你就跑,去哪抓人去?” “你们都是跟着我出来的,我可不想看见你们在这小阴沟里翻了船。” “去吧。” 几人走后,苏根生看着苏谨直皱眉“二叔,这事怕是没那么简单。” “我当然知道”,苏谨揉揉眉头 “在凤阳的时候,早习惯干什么都碾压了,没想到来了泉州,还得重新和这群货再斗一遍, 你别吵我,我得好好回忆回忆,当时是怎么收拾那些货的?” 泉州有些乱。 先是府衙官员告假,紧接着就是衙役、捕快、疍吏或请或辞,导致衙门运转陷入停滞。 千万别小看这些疍吏。 他们都是泉州的地头蛇,很多具体的差事还只能他们去办。 就算苏谨能马上调来人手接替,也不是一两天就能接手的。 更何况,这只是针对苏谨的第一张网。 而第二张网,很快趁着府衙青黄不接,正混乱的时候迅速网了下来。 粮街在一天之内,十几家粮店被流民哄抢,损失惨重。 而王越、刘永带人去的时候,这些流民似乎提前收到了风声,早早的就跑了。 苏谨发出公文,通知城防营抓人、协助治安,均被拒绝。 “苏大人,你现在尚未交割完公印,恕我不能执行命令。” 城防营千户马忠沢如是回复。 苏谨气乐了,直接言简意赅的回信 “好,你就别出兵,看老子弹不弹劾你就行了。” 马忠沢估计是怕了,或者身后的人有了指示,乖乖出兵在粮街一带巡视。 至于抓人,就一句话“不好意思,抓人不是我的差事,我也抓不着,您自己想办法吧。” 苏谨也没真指望他抓人,能暂时的遏制一下粮街乱象就行。 此刻他正听着王越几人汇报,坐在椅子上不停揉着太阳穴。 “出手很快啊,看来这事,这群家伙已经不是第一次干了。” “二叔,咱们就这么看着?” “着什么急?” 苏谨笑笑“你以为这就完了?不急,让子弹飞一会。” 第二天,粮街的粮店全部歇业,泉州百姓没粮吃了。 第三天,继续歇业。 第四天,还是歇业。 第五天,第五天倒是开业了,不过... 粮价飞涨。 明初的米价还是比较稳定的,一两银子能买七八石大米。 哪怕泉州是灾年,但也能买五六石左右。 可今天粮店开业,就如约好了一般,一两银子只能买两石米! 价钱几乎翻了三四倍! 就算是这样,也是有价无市,泉州的粮食似乎一夜之间都不知去哪了。 有人说是被流民抢光了,也有人说是粮商害怕,带着米逃了。 后来又不知从哪传出流言,说因为府衙的不作为,才导致粮价飞涨! 最后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泉州府衙。 府衙,被群情激奋的百姓团团围住,一夜间喊冤者无数! 王越出门压制舆情的时候,还差点被藏在人群里的‘百姓’捅伤了腰子。 要不是里面穿着衬甲,恐怕王越得血洒当场,至少是一个重伤。 而这些‘暴民’的举动,激怒了苏谨。 一时间衙内冲出了许多捕快,抓了好些个带头闹事的人。 只是奇怪的是,这些冲出门的衙役,压根不找冲在最前的百姓。 而是一头钻进人群中,反而将几个看热闹的百姓押了回去。 更奇怪的是,这些看热闹的人被抓走后,百姓反而闹得没那么凶了。 不过好景不长,人群中忽然钻进来更多看热闹的人,百姓又闹腾起来。 冲突变得更加激烈。 只是这次,知府衙门再无反应。 第183章 为了王家,值得吗? 泉州。 半城烟火,半城人间。 不过是在苏谨的前世。 如今的泉州城,寺门紧闭,僧人不再问人间事。 寺外的人间,只剩下饿殍遍地,哀鸿遍野。 泉州府衙的刑房,刘永正用鞭子狠狠抽着犯人。 犯人是从门外抓回来的‘流民’、祸首,刘永抽的有些累了,扔掉鞭子恶狠狠地问道 “说!你们是受何人指使,居然敢煽动流民,围堵知府衙门!” 犯人眼中狡黠、怨毒的目光一闪而过,却装作一脸委屈 “大人冤枉啊!小人只是站在后面瞧热闹的,不知大人为何要将小人抓进来!” 刘永大怒“你当本官眼瞎不成!看不到尔等在人群中挑唆?” “我看你们是不见黄河心不死!来人,继续给我狠狠地抽,抽到他们说实话为止!” “大人冤枉啊!” 啪! 啪啪! 鞭子狠狠落下,刘永站起身离开牢房,转去隔壁的刑房。 “大人,那人还是不肯招认,看来是王家的死党没错了。” 苏谨的脸隐没在幽暗的公案后,被阴森的烛火映照着阴晴不定。 他叹口气。 刘永虽是捕头出身,但是审问的手法还是太糙了些,只可惜自己身边,没有个赖二这样的人物(见藩王)。 苏根生皱眉“二叔,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若是拿不到口供,怕王家会来找咱们麻烦。” “找麻烦?” 苏谨冷笑“老子既然敢抓人,还怕他王家来找麻烦?” “大人!” 一个小吏跑了进来“大人,王家有人来了,说咱们私自扣押他们的家丁,来找咱们要人!” 苏根生叹口气“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他转身看向苏谨“二叔,没有口供,咱们怕是不好再扣人, 这王家与地方关系错综复杂,倘若捅到御史那里,怕是又要参你一本。” “我与这御史打过的交道还少?” 苏谨站起身向旁边的牢房走去“我倒要看看这几个‘忠肝义胆’的货,到底对他们的主子有多忠诚!” “乖侄子,你去外面先给我拖上半个时辰。” 苏根生无奈,起身向外面走去。 来到偏厅,果然看到王家的大管家王全,焦急的在偏厅走来走去。 身为泉州的坐地户,自然看不上苏根生一个小小通判。 王全冷着脸开口“这位大人,不知我家家奴犯下什么错,知府衙门居然无故抓人?” 苏根生也不生气,闻言笑了笑“原来是王管家来了,快快请坐,桃红,看茶!” 王全脸色不悦的拂袖一甩“看茶就不必了!若是抓错了人,还请通判大人尽快放人吧。” 苏根生也不介意王全的嚣张态度,只是笑了笑 “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们确实抓了几个煽动流民冲衙的匪首, 但审问的时候,他们也没说自己是王家的人啊? 难道这次冲衙案,和王家还有什么关系不成?” 王全闻言色变“大人休要胡言!分明是府衙抓错了人!” 他旋即冷笑看着苏根生“大人若是没有证据,王家虽小,但也不是任人欺凌的! 若是大人执意不肯放人,那草民只好回去请老爷,去找人评评理了!” 苏根生皱眉。 评理? 评的什么理? 这话的意思,还不是在威胁他们,若是不放人,立即就找御史弹劾二叔? 但现在口供还没有弄到,若是苏谨真被弹劾,还真的有些棘手。 “王管家先别着急,此事中间恐怕有些误会,你给我们一点时间,自然会查清楚。” “还查什么!” 王全眼珠子一瞪“我看你们是想屈打成招!咱把话放在这里,一炷香不见人,你和你家大人就等着吧!” 苏根生终于没了耐心,眼睛眯起“王管家,你这是在威胁本官吗?” “哼”,王全拂袖而起“咱只是个区区草民,怎么敢威胁大人?一句话,这人,你到底是放,还是不放?” 与此同时,阴森的大牢内。 啪! 随着鞭子落下,犯人仍旧是一声不吭,站在一边的苏谨,倒是有些佩服这几个家奴,暗赞一声王家还是挺有本事。 这调教下人的手法,自己找机会得好生学上一学。 挥手示意狱卒先停手,苏谨慢慢踱步走到犯人身前。 抬起手轻轻搭起犯人的下巴,笑道“是个硬骨头,进了军伍也是个好兵,只可惜认错了主子。” 犯人认出了苏谨,眼神闪烁不停,却始终不吭一声。 “不愿说话?还是怕不小心说错话?” 苏谨笑了笑,搬了把椅子坐在犯人的对面。 “不愿说话也不要紧,不妨让我猜上一猜。” “你祖辈应该都是王家的家奴,全家老小的性命,应该都和王家绑在了一起。” 犯人有些惊疑地抬头看了苏谨一眼。 “你似乎在奇怪?” “你在奇怪我是如何猜出你是王家的人,还是在奇怪,我是如何猜出你全家的性命都在王家手上?” 苏谨没有解释,而是继续缓缓说道“王之一姓,本不是福建大姓,应该是中原迁来的吧?” “是前唐时的太原衍派其中一支? 嗯,看你的表情应该没错了,王姓虽是大姓,但大多出于太原衍派。” 犯人皱眉,不明白苏谨到底想说什么,一脸狐疑的看着他。 却见苏谨忽然叹口气 “你可知你犯下了什么罪?” “带人冲击县衙,那是视同谋逆的大罪,至少夷三族啊,啧啧,为了王家,值得吗?” 犯人不屑的扫了苏谨一眼,却没说话。 “哟?瞧你的眼神有点不服气?是不是心里在想,就算我把你杀了,又能拿你的家人怎么样?” 犯人似是承认苏谨说的对,又似是累了,垂下头去,不愿再理他。 苏谨不以为意,笑呵呵的往椅背上一靠,也不在乎犯人有没有在听,似是在自言自语 “你见过山丘吧? 那你有没有注意过,山陵的坡度是一直在慢慢降低的, 你知道我们这些文人,是怎么称呼这种缓慢降低的山陵吗?” “说来也巧,从五代时流传下来一种刑法,恰巧就和它同名,这种刑罚叫做——凌迟!” 第184章 来时好好的,差点回不去了。 犯人骤然抬头,有些惊恐地看了苏谨一眼,旋即马上低下头去, 但他的身子已经忍不住开始发抖。 苏谨默默将犯人的变化尽收眼底,继续攻心 “凌迟这种刑罚真的挺有意思,那手法更是厉害,居然要将犯人的肉一片片的割下来,最初好像是要割120刀吧?” “可咱们这位洪武爷啊,似乎觉得有点少,硬是将行刑的刀数,提升到了3318刀,啧啧。” 说着,苏谨忽然叹口气 “你不知道,这三千多刀可不是那么好割的, 这可是需要刽子手有极娴熟的手法,才能保证犯人挨三千多刀不死,只有最后一刀才一刀毙命!” “当年有幸,我曾在京城亲眼见过一次行刑,啧啧,犯人那个惨哟~” “你想想看,挨了三千多刀,身上还能有一片好肉?全是骨架子了!” “我可是亲眼看到,那犯人愣是疼了三天三夜,嚎了三天三夜才死, 恐怕他心里只恨自己死的慢,能够一刀毙命,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事吧?” 苏谨饶有兴趣看着忍不住颤抖的犯人 “你说巧不巧,这次我来泉州就任,恰巧就带着上次执行过凌迟的刽子手。” “说来也挺有意思,上次正好看的不过瘾,这次来泉州,我总想找人来试试刀。” 看着慢慢控制不住自己,抖若筛糠的犯人,苏谨冷笑着站起身 “王继祖!你真当本官不知道你是谁?” “本官实话告诉你,就凭你今天犯下的罪,王家也保不住你!” “倘若你再不说实话,你一家老小十三口人,就等着一起被凌迟吧!” 说...” 偏厅内。 王全愈发焦躁。 “通判大人!这人你到底是交还是不交?你给句痛快话,咱还要回去向老爷复命!” 苏根生一边算计着时间,一边想着说辞,尽量再为苏谨拖拖时间。 就在这时,堂后忽然传来苏谨的声音 “人是交不出来了,不过王管家喜欢的话,可以一并留下来。” 王全怒喝“什么人!” 帘子被轻轻掀开,苏谨笑吟吟的从帘子后走出来 “哟,王管家这气势,这威严,啧啧,比本官的官威还大啊。” 王全看到是苏谨,赶紧低头躬身“原来是知府大人,恕草民无礼。” 苏谨见这王全见到自己,仍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态度,就可想而知,这王家在泉州,到底是怎样一手遮天的怪物。 他笑吟吟的道“不知者无罪,再说本官能不能在泉州混下去,还要仰仗王家呢。” 王全大惊“不敢!大人说笑了。” 苏谨没理他,坐在主位上“刚刚我在后堂就听到了,王管家吵吵着要本官放人,是要放什么人啊?” 说完,面带不悦看着苏根生“你说你也是,一点事都不懂,王管家来要人,你直接给人就是。” 看到苏谨笑吟吟的模样,苏根生心知稳了“大人,不是下官不愿交人,实在此人乃是冲衙带头之人,下官也不敢做主啊。” “哦,有这事?” 苏谨假惺惺的看向王全“王管家,这不对啊,怎么贵府的人会带人来冲击知府衙门?这不是要造反吗?” 王全大惊“大人,这都是误会啊!是知府衙门误抓了咱们王家的人!咱们王家一向知礼守法,怎么会做这种事?” “哦,是吗?” 苏谨笑呵呵的劝解“王管家别着急,等本官问问就知道了,不过你确定咱们抓的是你们王家的人?” “确定,确定”,王全一边擦着汗一边说道“此人是咱派出来办事的,不知怎的就被府衙抓了。” 不知为什么,他忽然觉得后背有些发凉,有种被猎人盯上的感觉。 “刘永!你个狗东西给我滚过来!” “大人,下官在!” 苏谨看向刘永“你个不长眼的狗东西,是不是为了立功,瞎鸡儿抓人?听说你还把王大善人家的家奴给抓了?” 刘永神色肃穆“大人,下官可不敢瞎抓人,这里有王府下人王继祖的口供,请您过目!” 王全乍然听到王继祖的名字,立即觉得腿就是一软。 名字都知道了,那其他的事... 果然,苏谨拿着口供瞧了又瞧,脸色也愈发的冰冷 “王管家,这王继祖在口供上说,这次冲衙案背后的指使者,可是您老人家啊。” 说完,苏谨一脸戏谑的看着王全“啧啧,你方才说王继祖是受你之命出来办事的,这事可就不好办喽。” 王全汗如雨下“大人!此事与草民绝无半分关系!这一定是王继祖胡乱攀咬!” “是吗?” 苏谨嘿嘿一笑“是不是攀咬,总要审上一审才能知道,要不委屈您老在衙门盘桓两日?” “不不不!” 王全连连摆手“草民可是良民,此事与草民没有半分关系!” “看把王管家吓得”,苏谨哈哈大笑“本官自然不能凭着一份口供就胡乱抓人,你说是不是?” “对对对,大人说的对。” 可还没等王全将冷汗擦掉,苏谨又说道 “不过王管家啊,你这几日可不能轻易离开泉州府,并且要随传随到,配合本官查案,你觉得呢?” “对对对,大人说的对,草民一定不乱走。” “很好”,苏谨笑着站起身“那就多谢王管家配合了,您还有事吗?” “草民...没事了,草民告辞。” “来人,送王管家。” 王全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来时好好的,差点回不去了。 不止王继祖没有捞出来,连自己都差点搭进去。 但令他更想不通的是,当时王继祖几人,明明是藏在人群后面挑唆,是如何被府衙的人,如此精准的揪了出来? 王全走后,刘永有些不乐意“大人,口供既然已经拿到,为何不把这王全也抓起来?” 苏谨呵呵一笑“第一,仅凭口供可没那么容易给他定罪, 第二嘛,我留着这个家伙还有点用处。” “县衙的人是不能用了,派咱们的人先将王继祖几人收押好,择日押送京城。” “是!” 夜幕降临,泉州城外的王家邬堡,渐渐升起烟火。 相对于城内的死气沉沉,似乎城外的邬堡才有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王氏族长王之荣,沉着脸听完王全的回报,冷哼一声 “本来老夫只打算给他个警告,可这苏谨竟然一点同乡情谊都不打算留,一而再,再而三的与我王家为难!” “既然他不念同乡情谊,那老夫也不必给他再留面子!” “通知下去,备好的手段,该动的都动一动吧。” 第185章 跌价? 做梦去吧你! “王掌柜的,不能啊,不能啊!” 齐老汉趴在地上,死死拖着王坤的裤腿“王掌柜的,说好的粮食下个月才还,怎么这个月就要收啊!” 王坤一脚将齐老汉踹开,嫌弃的拍拍裤腿。 看到裤腿上留下一层淡淡的手印,立时大怒,追上去一脚再将齐老汉踹翻 “娘的,晦气!” 命令身边的家丁打手将齐老汉拖起来“姓齐的,就算老爷下个月来收账,你就能有粮食还了?” “王掌柜的,当初借粮的时候,说好借一升还一升半,可您这利息怎么忽然就涨到了三升?” “呸!” 王坤啐了一口浓痰到齐老汉脸上 “三升?你不去看看泉州城现在的粮价,都涨到什么价钱了?一升半连老爷的本钱都不够!” “可这契约还在啊,您不能说涨就涨啊。” “哼,你仔细瞅瞅这句,‘利钱随市价适量调整’,这可是你签字画押过的,还想赖账不成?” 齐老汉瞠目结舌,大字不识一个的他,不知该如何辩驳,只能无助的哀叹 “不该这样啊,不能这样啊...” 王坤嫌弃的瞅他一眼“最后三天时间,要么还粮,要么拿你家的地来抵!” 说完,凑到齐老汉耳边嬉笑道“我没记错的话,你家凤儿今年已经十五了吧? 不如给老爷我做个妾,你我不就是亲家了?那些粮食自然好说。” 姑娘是齐老汉的底线,闻言老头怒目圆睁“不,我家燕儿死也不会给人做妾的!” “哼!不识抬举,给我打!” 几个家丁迅速上前,对着齐老汉就是一顿拳打脚踢,直到后者奄奄一息,才渐渐停手。 “姓齐的,要么还粮,要么抵地,要么交人,你回去考虑清楚,明天我再来问你!” 王坤带着人继续去下一家收账,独留下躺在泥地里,一脸绝望的齐老汉,无言默默流泪。 整个泉州,被王家的人搞得乌烟瘴气。 粮价节节攀升,一日之内数度上涨,价格翻了四五倍,就这还是有价无市。 泉州的粮食,似乎一夜之间都消失不见了。 而泉州放贷的人,似乎收到什么指令一般,一夜之间四处开始收账。 若是还不起,轻则毒打一顿,重则直接拿地抵押,或者粥儿卖女。 一时间,泉州民怨四起,百姓苦不堪言。 不少百姓成群结队的上县衙告状。 可县衙的官员,早在昨日就统统告了病假,整个县衙几乎空无一人,仅留下几个小吏看门。 群情激愤的百姓,直接冲到了知府衙门,要求苏谨为大家作主。 接到诉状的苏谨,急急升堂问案。 苏根生愁思百结“二叔,这怕不是王家的报复吧?” “自信点,把‘吧’字去掉”,苏谨嘿嘿一笑 “这背后若没有王家的影子,我脑袋割下来给你当便桶。” 苏根生苦笑“二叔,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闲心开玩笑?” “怕什么”,苏谨冷笑“大乱才能大治,让子弹先飞一会,升堂吧。” 府衙升堂。 堂下的百姓、苦主黑压压跪满了一地,而被喊来的王坤几人,不仅没有一丝惧色,反而嬉笑着站在一边,肆无忌惮的大声说笑。 啪! 苏谨拍下惊堂木,看着王坤几人“尔等见到本官缘何不跪?” 王坤轻轻拱手施了一礼“回大人,学生几人俱是秀才,见官自可不跪。” 苏谨冷笑,也没说什么,看向台下百姓 “尔等状告王坤等人,所告何事?” 齐老汉也在人群中,闻言抢头跪地大哭 “青天大老爷在上,要为草民作主啊!” “今年遭灾,草民家中粮食不够吃,前几日向王掌柜的借粮三升。” “本已说好签了契约,一升粮食还粮一升半,下月还粮四升半即可。” “可谁知王掌柜的今日忽然找到草民,要草民提前还粮食!” “还粮食也就罢了,他还说现在的利钱已经不是半升,而是三升!” “草民要是不还,就拿家里的地来抵账,甚至还要抢草民小女做妾!” “请大人为草民作主啊!” 苏谨冷哼一声,暗骂王家臭不要脸。 一升还一升半? 五成的利钱? 这他娘的还是放高利贷吗? 这不就是明抢吗? 就这居然还不满足,居然还敢腆着脸要三升?你咋不去抢? 哦,不对,他们已经在抢了。 “王坤,齐老汉所说是否属实?” 王坤上前一步,微微一笑 “回大人,确实属实。” “你这利钱又是从何而来?私自涨利钱,可不受律法保护!” 王坤嘿嘿一笑,将手中契约递上 “大人,这契约中写的很清楚,若市场粮价出现波动,利钱自然随市价上涨,白纸黑字可是写的很清楚。” 苏谨接过契约一看,顿时大怒! 这他娘的不是霸王条款吗? 自己上辈子供套房子,x行的吃相就他娘的够难看了, 但和这群家伙一比,那些娘希匹的x行,简直就是善人! 但这个世道可不像前世,对高利贷的管控没有那么严格,写于契约的白纸黑字是一定要遵守的。 苏谨若是强压下去,不许涨价,自然可以。 但这就中了王家的计,随后一封弹劾他的奏疏,自然会递到老朱手里。 可若是不管,自然失去民心,失去百姓的信任。 那下一步,无论苏谨想在泉州搞什么动作,也不会再有人支持他, 甚至,此刻弹劾他官商勾结的奏疏,恐怕已经蓄势待发了。 “娘的,这王家够聪明的,学会给老子玩两头堵了?” 苏谨冷笑,他看向王坤“哦?照你这么说来,若是粮价下跌,这利钱也要随之下跌了?” 王坤自信一笑“这个自然。” 不过他心里很清楚,苏谨不投降之前,这粮价只会越涨越疯。 跌价? 做梦去吧你! 真到粮价平稳的那一天,恐怕自家老爷早把泉州的土地都弄到名下了。 苏谨死死盯着王坤,后者毫无惧色的与他对视。 良久之后,苏谨嘿嘿一笑 “王坤,根据契约,你们现在还不能提早收账,至少要等到契约规定的下月初。” 王坤看向苏谨“大人,此去距离下月不过十几日的时间,拖的十天半月的,还有意义吗?” 苏谨冷哼“契约就是契约!你若是不遵契约提前收账,那本官自然也可判利钱不得上涨!” 王坤嘿嘿一笑“既然如此,学生听从大人判决。” “好,退堂!” 第186章 尔苏谨毙命之期 底下的百姓听到判决,群情激涌。 虽然不用立刻还账,被抢走的土地也能暂时拿回来,但是下月还是要还几倍的利钱啊! 饮鸩止渴这个词虽然不懂,但道理是清楚的啊! 有些性子急的,张嘴就开始骂了起来。 骂苏谨是贪官,骂他与王家勾结的脏话漫天飞舞,不过他们用的都是乡间土话。 福建这地方,三里不同音,十里不同意。 苏谨虽是泉州人,但这些脏话,大部分他都听不懂。 不过就算他能听懂,也会装作没听到。 等人群渐渐退去,苏根生才不满地嘀咕 “这群人就是活该受穷!他们怎么就不懂二叔的好意呢!” “就是!” 刘永在一边附和“福建这穷山恶水的地方,就是民智不开化!他们就应该多去读读圣贤书!” 苏谨失笑“这个世界最不缺的,就是喷子和带节奏的人,和读书多少有个屁关系?” “再说,老子又不是银子,怎么能让每个人都喜欢我?” 说完,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现在不过是缓兵之计,王家的后手也绝不止于此,等着瞧吧,难受的日子还在后面呢。” 泉州城外,王府邬堡。 王之荣看着王坤,冷笑道“他就是这么判的?” 王坤恭谨的站在堂下,再无府衙内那嚣张跋扈的样子 “回老爷,那姓苏的就是这么判的,小的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 难道他以为以为躲得过一时,还能躲得过一世?” 王之荣笑着摇摇头“看来我有些高看这个人了, 不过这小子倒也算聪明,如此一来,他算是躲过这次弹劾,能暂时苟延残喘一阵。” 王坤一愣“老爷,您准备就这么放过他?” “怎么可能?” 王之荣冷笑“你自小跟着你爹学经商,没有进过林子,也没见过狼。” “狼这种玩意最是记仇,若是进林子打狼的时候,没有一次弄死它的话,事后必被其报复!” “只要是畜生,就一定要狠狠摁死,绝不能给他喘息的机会!” 王坤笑道“那老爷您的意思是?” 王之荣自信一笑“散播消息的人应该快回来了, 你猜惠安、祥芝、白沙、深沪这些地方的流民,听到泉州有粮会怎么样?” 王坤眼睛一亮“必然会向泉州府涌来!” 王之荣哈哈大笑“到时咱们这位苏知府,要是拿不出粮食来,灾民还不暴动?” 说完他的眼睛一眯“我早就打听清楚了,这姓苏的离京之前可得罪了不少人, 那些京里的御史们,恐怕早已磨刀霍霍,就等着这姓苏的出错呢!” 王坤哈哈大笑“老爷高,实在是高!” 站在一边的南安县令,王家长子王进冷笑 “爹的计策岂止如此? 王坤你这边也要准备好,这姓苏的一旦被拿下,马上拿出粮食去赈济灾民!” 王坤一愣“赈济?那可是几十万灾民啊,老爷,咱们可不能干赔本的买卖啊!” 王之荣笑而不语看着王进。 王进嘴角上扬,笑骂道“你还是笨啊!” “谁让你白白喂那些泥腿子了?” “你想想看,这些饿急眼的泥腿子,到时候拿个饼子,就能收归我王家为奴,这可是壮大我王家千载难逢的良机啊!” 王坤立马醒悟“还是老爷高明,这一石二鸟之计真高!” 王之荣呵呵一笑 “进儿,你的思虑还是浅了。” 坐的时间有点长,王之荣感觉后背有些酸痛,王进急忙搀他站起“爹,您继续说。” 王之荣笑笑“咱们王家在泉州虽说说一不二,但如今已是大明的天下,是该往上走走了。” “爹,您的意思是?” “赶走姓苏的之后,若是你能将这些流民安置好,陛下必然不会忘记你。” “说不定咱们这位洪武爷一高兴,破格提拔你进京,咱们王家就更有指望了。” 王进兴奋的涨红了脸“爹,你说的是真的?” 王之荣瞧着远处的暮色“爹也不清楚,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不过此事机会甚大。” “好,爹,孩儿懂得了。” “嗯”,王之荣点点头“爹老了,将来这个家还是要交给你们,放手去做吧。” 王进慎而重之的颔首,对王坤说道 “为保不失,你去将族里能调动的银钱都调出来,去大量的收粮食!” 王坤弯腰拱手“是,我一定不负老爷所托!” 王之荣瞧着渐渐沉的夕阳,面色沉重。 这一次,对王家来说是一场赌局。 赌赢了,飞黄腾达。 赌输了。 呸,天时地利人和尽在我手,怎么可能会输? 只要这姓苏的一走,将来泉州上下的劳力、土地,将会尽归王家。 王家的势力也会空前膨胀。 将来的将来,不止是泉州,兴化、延平、漳州,甚至福州府,都将是王氏的天下。 “不过这镇海的永宁卫是个麻烦啊,周家父子胃口大的很,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永宁卫可不是前世的一座古城。 现在的永宁卫,是与威海卫、天津卫齐名的明朝三大卫。 他的势力范围大到什么程度? 除泉州下辖诸县外,其余地方皆归永宁卫管辖! 辖下6个卫所,包括金门附近的中左卫,人数多达二十多万人! 中左卫在前世有一个响当当的名字——厦门。 现在的厦门,可不是个独立的城市,它只是永宁卫下一个卫城。 周德海奉朱元璋之命建立永宁卫后,一直在这里驻守。 王之荣之前一直想打通周德海这层关系,这样才能方便王家的走私生意。 可惜这父子俩胃口甚大,两边一直谈不妥,不过也好在暂时相安无事。 但王之荣清楚,若是再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周家父子会向他开刀。 不知是不是受苏谨蝴蝶效应的影响,那封弹劾周骥的奏疏并没有出现。 这才导致周家父子,现在仍旧镇守在永宁卫。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 现在王之荣必须先解决苏谨这个麻烦,才能腾出手来和周家父子博弈。 王之荣嘴角噙着冷笑“流民到泉州之时,就是你苏谨毙命之日!” 第187章 老爷,您听我狡辩 几日后。 “二叔,不好了!” 苏谨将手中的包裹,轻轻收进脑海中的仓库里“李源,这事你办的不错,先下去吧。” “是,老爷。” 目送李源离开,苏谨才不满的瞅了苏根生一眼 “什么叫二叔不好了?二叔好的很,一天能吃三碗白饭!” 苏根生没心思理会苏谨的玩笑,焦急的说道 “二叔,有人散播谣言,说咱们泉州有赈济粮,附近几县的灾民都涌到咱们泉州来了!” “他们也就这点伎俩了。” 苏谨仰躺在公椅上冷笑“吸引灾民来泉州,到时候我拿不出粮食来,灾民必然暴动。” “不”,苏谨戏谑地看着苏根生 “恐怕此刻他们的人,已经潜伏在灾民堆里,随时准备散播谣言,带人冲击粮仓了吧?” “那咱们怎么办?” 苏根生有些着急“倘若再出现一次冲击官仓的事,陛下也保不住你!” “别啊。” 苏谨嘿嘿一笑“若是能让百姓抢点粮食活下去,那也是万家生佛的好事。” “乖侄子,不是我说你,咱都回泉州多久了,怎么你到现在都没沾上点佛气?” 苏根生无语的看着他“二叔,我的亲二叔,这可不是玩笑的时候,一个处理不好,是要出大事的!” 闻言,苏谨也不再逗他了“嗯,现在还不到出手的时候,我还差一个契机。” “通知下去,将城北的仓库打开,将我带来的粮食先用了。” 城四角加开粥棚,记得要和王家的开在一起,最好是头挨着头,脚挨着脚的那种。” 苏根生一愣“这是为何?” “你甭管了,照办就是。” 泉州附近几县的灾民,听闻泉州有粮的时候,本来不信。 但强大的求生欲,和残存的侥幸心理,还是驱使他们向泉州涌来。 几日之间,本就萧条的泉州府,忽然变得熙熙攘攘。 可惜,这熙熙攘攘中,却没有一点点生气。 有的,只有一个个饿的发青的脸,和一双双求活的眼睛。 本来还躲在一边准备看戏的王家,一觉醒来,忽然发现自家开的粥棚旁边,多了一个个新粥棚。 新粥棚里站着的人并不相识,但他们锅里煮着的,可是白花花的大米粥! 当他们看到府衙派人出来维持秩序的时候,清楚这是苏谨开仓放粮了。 下人迅速将消息传回王家,王之荣也有些惊疑不定。 王进纳闷“这姓苏的哪里来的粮食?” 王之荣脸色有些不好看,但他介意的不是苏谨有粮食 “苏谨有粮并不奇怪,他来泉州就任,不可能不准备粮食, 但他选在咱们王家粥棚旁边赈济,却是想恶心一下咱们。” 王进一愣,旋即明悟。 王家在泉州一直是慈善人家的人设。 如今府衙赈济灾民,还是白花花的大米粥, 你王家难道还能拿稀汤寡水的粥来糊弄人? “这姓苏的如此可恶!” 王进有些被恶心到了“爹,咱们干脆将粥棚关了,看他姓苏的怎么办!” 王之荣摇摇头“进儿,做事格局要大,不过区区一点粮食而已。” 他冷笑道“姓苏的来泉州能带多少粮食?撑得过三天吗?” “通知下去,所有粥棚,就按照他们粥棚的标准来!我看他姓苏的能撑几天!” “王坤,粮食收的怎么样了?” “回老爷的话,三天已经收了二十五万石,现在泉州周边已经无粮可收了。” “继续收!” “泉州没有,就去延平、漳州、兴化去收!” 王坤愕然“老爷,这是为何?” 王之荣冷笑“三天之内能收多少收多少,三天之后,泉州粮食统统给我再涨三倍!” “到时候,就算这苏谨不犯错,但他去哪里收粮平抑物价? 到时候,这治理地方无能,导致粮价飞涨的罪名,我看他怎么逃脱!” 王家的计策可谓毒辣,但此刻苏谨可没心思对付他们。 他看着眼前的祖宗暗暗发愁。 “马三,说!是不是你个王八蛋,教会这祖宗玩炸药包的?!” 马三一脸冤枉“老爷,我可是一直跟在你身边的,哪有机会教这小子玩炸药包?” 苏谨的眼神狠狠在孙威身上扫过,后者战战兢兢看着苏谨 “老老老...老爷,小的也不知道啊,四殿下是什么时候偷偷溜进军火库的。” “你们他娘的没派人看着军火库?” 孙威都快哭了 “老爷,您不知道这小子身手有多好,压根就没人看到他!” “说来这事都怪马三爷!” 马三愕然指着自己“这也能怪我?” 孙威愤愤不平“要不是马三爷教导的四殿下,他能有这么好的身手?” “老爷,您不知道,俺们发现四殿下的时候,几个人愣是连他的毛都抓不着,四殿下的身手实在太灵活了!” 这句话孙威说的半真半假。 当时护送朱允熞的队伍,和孙威的镖队汇合后,朱允熞就盯上了军火库。 不得不说这小子确实有点东西,趁着趟子手没注意,悄悄溜了进去。 等趟子手发现军火库有人,准备动手的时候,却发现居然是四皇子。 若是一般蟊贼,一枪崩了就是,眼都不带眨一下的。 可这是大明四皇孙啊,谁敢开枪? 几个趟子手进屋去抓他,又不敢下重手, 结果愣是半个多时辰都没抓着人,还被这小子拐了个炸药包出来。 苏谨看着眼前,虽然个头不高,但是一身腱子肉的朱允熞,颇有些头痛。 “四殿下啊,您能不能先把你胸前挂着的那玩意放下来?” “我不!” 朱允熞一扬脑袋“这可是我好不容易弄出来的,我才不给你!” 苏谨看着朱允熞胸前的炸药包,眼皮子直跳 “乖,四殿下听话,这玩意不好玩,我拿糖葫芦跟你换怎么样?” 朱允熞斜睨苏谨一眼“你当我还是八岁的小孩子? 我已经九岁了,一串糖葫芦可不够,除非你给我两.,.不,十串!” “好好好,我的祖宗哟,你说啥是啥,赶紧给我!” “不行,你得先拿糖葫芦出来!” 没想到朱允熞越来越不好骗,苏谨有些无语。 还好他平时就嘴馋,糖葫芦是他为数不多的零嘴之一,手边就有不少现货。 一手交糖葫芦,一手换回了炸药包后,苏谨才算松了口气 “四殿下,你知道这玩意是啥不,就敢拿来瞎玩? 你要是出事了,我怎么和陛下交代?” 朱允熞一边舔着糖葫芦,一边不屑的说道“不就是炸药包吗?你当我是小孩子?” 苏谨一愣“你咋知道这是炸药包?” 朱允熞“我师父告诉我的。” 苏谨看着马三“来来来,马三,咱俩好好聊聊。” 马三“不是,老爷,您听我狡辩...” 第188章 流民冲仓 “回头再收拾你!” 苏谨狠狠瞪了一眼马三,将朱允熞拉到身边 “殿下,你什么时候到的?来的时候,陛下有什么指示?” 朱允熞捏着下巴想了想“皇爷爷好像说过啥来着?走的时候太兴奋,忘了。” 苏谨。。。 “算了,殿下你一路舟车劳顿,先休息吧。” “好嘞,谢谢大哥!” 看着朱允熞一蹦一跳的离开,苏谨却在心里盘算着 “老四的身份现在还不能露,我得借他办点事...” 王家邬堡。 粮价飞涨,王家从中赚的盆满钵满。 去年的旧粮不止全部售出,还卖出了天价,这几天王府上下一片喜气洋洋。。 王家邬堡虽在泉州外,但距离晋江反而更近一点。 仅仅几日之间,通过放高利贷、用粮食换地等手段,王家几乎拿下晋江外几近三成的土地。 王进最近几天不在南安待着,反而天天住在王家邬堡里,帮着王之荣处理琐事。 “爹,那姓苏的开仓放粮都三日了,怎么一点都没见他粮食不够?” 王进皱着眉,有些担忧“难道他这次带来的粮食很多?” 丧子之后,王哲一直浑浑噩噩。 虽然王进将自己幼子过继给了他,但是过继来的,哪里比得上亲生的? 不过涉及族中大事,他也只能强忍悲痛,收敛心神“大哥,我看不会。” 他沉着脸“若那姓苏的王八蛋真有那么多粮食,他为什么不用来平抑物价?” 王之荣点点头“哲儿说的有道理。” “那咱们下一步怎么办?” 王之荣嘿嘿一笑“放了几日粮,咱们也算对得住泉州百姓了。” “通知下去,明日一早所有粥棚停止赈济,就说王家也没粮了。” 王进愕然“爹,这样一来咱们王家的名声岂不...” 王哲却抚掌大笑“高!爹你这招实在是高!” 他看向王进“大哥,如今我王家已然放粮三日,百姓也不能再说我们什么。” “况且,继续放粮,岂不是在帮那姓苏的赈济?” 王进岁数大了,反应不如王哲快,但想了想也马上想通了 “不错!只要咱们停止赈济,就凭那那姓苏的,还能撑几天?” “不错”,王之荣抚须大笑“哲儿,为父预感,这一次是我王家振兴家族的好机会!” “你继续去加紧收粮,只要这市面上没了粮食,不出一月,这泉州的土地可都是咱们王家的了!” 王哲有些疑虑“可是这样一来,若让那姓苏的上奏疏告知皇帝,怕是...” 王之荣闻言点点头“你的顾虑有些道理,所以咱们得把这苏谨赶走。” “他是皇帝钦点的知府,想赶走他怕没那么容易吧?” “哼!” 王之荣站起身“咱们这位陛下啊,性情最是暴烈, 倘若他得知流民再次冲击官仓,甚至打死了朝廷疍吏呢?” 王进眼睛一亮,旋即化作阴狠之色“儿子明白了,现在就找人去安排。” 看着王进就要出门,王哲忽然拦住了他 “大哥,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若是流民冲击官仓的时候,不小心‘误伤’了咱们这位知府大人呢?” 王进一愣“你的意思是...不行! 苏谨毕竟是泉州知府,赶走他可以,但在任上出了事,后果不堪设想!” 旋即温言安抚道“老二,泽儿的仇我一定会帮你报,但不能为我王家招灾惹祸,你明白吗?” 王哲笑笑“大哥,我就是随便说说。” “这样最好”,王进笑笑 “等此间事了,大哥再为你寻访名医,你还年轻,怎么也能再生几个崽子。” 王哲再次笑笑“大哥费心了,还是族中的事比较重要,你去忙吧。” 等王进走了,王哲也借故告辞。 来到后院,他摆摆手,一个家奴赶紧走到身边,低声道 “爷,那些人联系好了,就是他们要的银子有些多。” 王哲冷哼一声“只要能为泽儿报了仇,区区几千两银子算什么?” 旋即,他眼眸低沉“钱不重要,但这些人靠的住吗?” 家奴沉声道“爷您放心,这些倭人都是倭岛上有名的忍者,专干这刺杀的活。” “那就好”,王哲摆摆手“告诉他们,只要事成,赏钱大大的有,去吧。” “是,老爷。” 家奴走后,王哲眼中的阴翳越来越沉 “哼,我的好大哥,你话说得倒是轻巧,你没死儿子当然不心疼!” “以为过继个儿子给我,就算是尽心了?” “呵呵,你算盘倒是打的好,将来我这点家产,不就都是大哥你的了?” “泽儿可是我唯一独子,你不帮他报仇,那我就自己来!” 王哲背着手,仰望着院中那颗菩提树,依稀记得还是当年泽儿出生之时,自己带着人种下的。 “泽儿啊泽儿,你在天之灵看着,看爹是怎么给你报仇的...” 苏谨带来泉州的粮食,终究快到告罄的时候。 这一日,施出的粥再也做不到着立而不倒,哪怕是掺了野菜、麸子,也不够灾民吃饱。 吃不饱的灾民,渐渐开始有怨言传出,仅仅半日,就几乎发展到了怨声载道的程度。 甚至有人开始传言,粮食都被知府苏谨贪墨了。 泉州知府衙门,再次被饥民团团围住。 苏谨很清楚,这八成又是王家在背后煽阴风、点鬼火。 “二叔,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啊”,苏根生皱着眉 “孙威埋下了不少探子,现在就窝在流民群里, 他们回报,好像有人不停在流民群里挑唆,准备冲击官仓抢粮。” “王家这是怕我不死啊”,苏谨哈哈大笑 “娘的,够劲!王家这群货,可比凤阳那几头老驴给劲多了!” 苏根生苦笑“二叔你还有心思玩笑? 泉州不比凤阳,这里山高皇帝远,那些人下手只能更加肆无忌惮。” 苏谨还待说话,门外传来刘永着急的喊声 “大人不好了,大批流民开始向官仓汇集,看样子是要冲击官仓!” 第189章 杀奸商,抢粮食! “什么!” 苏根生拉开门,看着刘永“你别着急,慢点说!” 刘永擦了把汗“大人,孙镖头派出去的探子回报,流民被王家的人煽动,开始向泉州官仓聚集,看样子要出大事了!” 苏谨轻轻敲打着桌案“王家不会不知道,官仓早就没粮了,那他煽动饥民冲仓的目的是什么?” 苏根生闻言沉思。 过了许久,他惊愕抬起头“二叔!他是要赶你走!” “不错,乖侄子成长的很快嘛。” 苏根生苦笑“此刻弹劾你的折子,恐怕已经在进京的路上了,二叔你怎么还有心思开玩笑?” 刘永赞同道“是啊大人,小的现在就去通知孙镖头,一定将官仓守住,绝不让大人为难!” “站住!” 拦住转身要走的刘永,苏谨嘿嘿一笑“拦?为什么要拦?” 苏根生愕然“二叔,不拦的话,放任百姓冲击官仓的罪名,你可就得抗下了啊,到时候陛下一定得将你拿回京城问罪。” “我知道。” 苏谨起身慢慢往外走着“乖侄子,兵法有云,‘置之死地而后生’,正所谓不破不立。” 他神秘的朝俩人一笑“灾民冲仓,谁也别拦, 不止别拦着,还要让咱们藏在里面的钉子,给我冲在最前面!” 刘永傻眼,大着胆子摸了摸苏谨的额头“大人,您也没发烧啊?莫不是被气疯了?” 苏谨翻个白眼,给他一脚“娘的,老子的计谋要是被你一眼看穿,老子还混个屁?” “滚滚滚,赶紧去办!” 被苏谨踹了一脚,刘永才觉得这味儿对了,赶紧答应“诶,小的,不,下官这就去办!” 泉州的官仓,位于府衙东南方向五里处。 此刻这里,早已被里三层外三层的饥民围满。 “青天大老爷啊,您就可怜可怜我们这些灾民吧,给口粮吃吧!” “娘的,知府苏谨贪墨赈灾粮!实在可恨!” “开仓!放粮!” “抢粮食,杀贪官啊!” 看着群情愈来愈激愤,好像油桶上的火星随时会炸,藏在人堆里的王家人暗暗欣喜。 “差不多了,再过一阵就能上了。” “嗯,流民一旦开始冲仓,切记让咱们的人赶紧撤下来,千万别被苏谨抓了!” “记住,谁要是不小心被盯上,最好自己抹了脖子,想想家中的妻儿老小!” “明白!” 而另一边,临时被调来看守粮仓的王越,看着外面触目惊心的灾民群,太阳穴突突乱跳。 “娘的,看这阵仗,搞不好老子今天得交代在这。” 就在他苦笑之际,刘永忽然钻了进来“苏大人有命,一会灾民一旦冲仓...” “你不用说了,只要我王越命还在,就绝不会后退一步!” 刘永“你让我把话说完!” “苏大人有命,灾民一旦冲仓,立即带着所有人撤退!” “啊?不守了?” 刘汉啐了他一口“粮仓里一粒米都没有,守个鸡儿!听命行事!” 能够不死,王越也松了口气“还是大人心疼咱们,唉... 就是这流民一旦冲击官仓,陛下那里大人如何交代?” “大人自有妙计,用得着你担心?” 刘永看了一眼外面的流民群,当他看到最前面几个熟悉的面孔时,心里了然 “快!流民要冲仓了,撤!” 王越立时下令“所有人,立即撤离粮仓,不得恋战,撤!” 官仓内的守卫,在王越的命令下,无声无息的悄悄从后门撤了出去。 而另一边,流民群中忽然有人呐喊一声 “狗日的苏谨贪墨了赈灾粮食,让咱们都活不下去了,还等什么,抢回咱们的粮食啊!” “抢咱们的粮食!” 王府几个内鬼还没来的及发动,就见流民群开始向官仓涌去,有些傻眼 “娘的,老子还没说话,是谁下的命令?” “不知道啊,咱们的人都在这呢,没其他人啊。” “怕不是流民耐不住,自己冲上去了吧?” “我看八成是了”, 那头儿看了一眼流民群“不管了,这帮泥腿子冲上去就行了,管他怎么冲上去的?撤!” 那头儿带着几个内鬼,与流民群的反方向冲去。 忽然与一个流民相撞,被一件硬物硌了一下。 他有些纳闷的回头看去。 只见几个身高不足五尺的男子,黑布包头,脸上也蒙着黑布,顺着流民群向前涌去。 “头儿,怎么了?” 那头儿若有所思的看着几个蒙面人的背影,随即笑笑“没事,先撤吧。” 好不容易从拥挤的流民潮中挤出去,还没等他松口气,忽然感到后脖颈一痛,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却说饥饿的流民,在有心人的裹挟下,没遇到任何阻挡,很快就冲破了官仓。 可当他们看着空的能跑耗子的粮仓,一个个都傻眼了。 这哪有什么粮食啊,连个粑粑都没有! “粮食呢!苏谨贪墨的赈灾粮都去哪了!” “找,肯定被狗官苏谨藏起来了,掘地三尺也要找到!” 灾民不甘心,迅速将附近几个大仓翻了个遍,连柴房都没放过。 可别说粮食,连根柴火都没有。 冲击官仓的时候,很多饥民内心本就忐忑不已。 毕竟这可是抢衙门的粮仓啊,是杀头的大罪啊! 可等他们冲完官仓,反而无所畏惧了。 只可惜,冒了这么大的险,赌上了全家的性命,却连一粒粮食都没抢到! 忽然,就有流民跪地恸哭,不知是在后悔,还是气恼。 这时,忽然有人说道“不对!” “各位乡亲们,你们听我说!” “自古言官商勾结,这狗官苏谨一定是勾结了泉州本地最大的粮商,早就将粮食卖给他们了!” 流民们面面相觑,觉得这人说的好有道理啊。 “乡亲们,你们想想,这本地谁家是最大的粮商? 最近又是哪一家的粮食卖的最狠,卖的最多,一定就是他们勾结了苏谨!” “我知道,是王家!一定是泉州的王家!” “对对对,前些日子就属他家粮食涨价涨的最狠!” “那咱们还想什么啊?抢王家啊!” “反正这杀头的罪已经犯下了,伸头缩头都是一刀,还怕再抢一家吗!” “说的对啊,找王家要粮食去!” “杀奸商,抢粮食!” 第190章 遇刺 泉州府衙。 苏谨看了看天色“约摸着差不多了,咱们也去瞧瞧热闹吧。” 苏根生有些担忧“二叔,流民势大,万一不小心伤着你...” “怕啥?” 苏谨不屑的一笑“灾民要的是粮食,又不是我,再说了,他们现在恐怕已经在去王家的路上了。” “话是这样说没错”,苏根生笑笑“但我担心这群流民不成气候,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 “孙威不是已经带人混进去了吗?” 苏谨嘿嘿一笑“放心,他们不过是障眼法,走,先去瞧热闹去。” “你们要去哪,为啥不带我!” 话音未落,一个十来岁的小崽子跳了进来,正是朱允熞 “大哥,你要去瞧啥热闹,带我一个好不好?” 苏谨本来不愿,但想了想后面的计划,还是点点头同意了 “四殿下,去可以,但咱们约法三章,你一定要躲在后面藏好,不能瞎跑!” “好,我应下了!” 苏谨喊过莫远来,低声叮嘱“一会你跟紧了四殿下,记住,寸步不离!” 莫远拱手抱拳“是,苏大人放心。” “出发吧,一会热闹该散了。” 却说流民群那边,正在乌央乌央的往外冲。 混在流民中的几个倭寇忍者有点傻眼。 本以为出了这么大的事,官衙又没人手可用,苏谨怎么也得带着人来镇压。 可别说苏谨了,连个衙役的毛都没看到,顺利的一塌糊涂。 几人无奈之下,准备悻悻而返,准备下次再找机会。 这时候,忽然远远看到,临街走来几十号人。 有个眼尖的倭寇立即发现“阁下,是苏谨!” 带队忍者凝神望去,旋即点头“哟西,是苏谨没错了,准备动手!” “可是阁下,苏谨身边那么多的锦衣卫,咱们恐怕很难近身。” 带头忍者冷笑“小野君,你是惧怕了吗?你应该为自己的怯懦感到惭愧!” 小野低头“哈衣!是属下错了!” “无妨”,带头忍者冷笑 “按照计划,你们去引开锦衣卫,苏谨交给我来处理!” “哈衣!” 几个忍者藏在人群中,弯腰低头悄悄向苏谨一行人靠近。 他们的动作实属有些多余。 就他们的身高,恐怕跳起来苏谨都看不见他们,何必低头? 几人很快靠近苏谨几十米处。 这次刺杀任务,一共来了二十几个忍者,几乎都是精锐。 在人群中悄悄散开后,几个忍者忽然发难,抄起忍刀就向苏谨扑去! 莫远最先反应过来,大喝一声“有刺客,戒备!” 锦衣卫迅速变阵,将苏谨和朱允熞牢牢护在身后。 苏谨愕然看着眼前的一幕,第一反应就是,这群忍者绝不是冲自己来的。 “娘的,朱允熞来泉州的消息,是谁透露出去的!” 马三见到忍者的第一时间,就将苏谨紧紧护在身后,两眼眯起。 左手钢刀、右手持镖,眼睛死死盯着眼前四处乱飞的忍者。 谁知苏谨狠狠一推他“这群家伙八成是冲着你徒弟来的,看着老子作甚,去保护好他!” 同时仔细观察着这群刺客,良久忽然反应过来 “这他娘的不是倭寇的忍者吗?原来这么矮的?” 这些忍者十分凶狠,身手也极为矫健和灵活,一个个像猴子一样。 若是回他们的小岛子上,参与他们与其说是打仗,实际就是村庄械斗的战争,还有些实力。 但面对人高马大、久经战阵的大明锦衣卫,就有些不够看了。 很快冲出来的几十个忍者,就被锦衣卫砍死砍伤了一半。 剩下的一半也被团团围住,团灭也只是时间问题。 苏谨顿时放下心来,但心里一直在嘀咕 “到底是谁走漏了消息,又是谁他娘的勾结倭寇,来刺杀朱允熞?” 看到莫远挥舞着钢刀,正杀的兴起,赶紧出身阻拦“老莫,留下个活口!” 看莫远似乎没听见,苏谨一把推开身前的锦衣卫“老莫,你...” ‘咻——!’ 噗! 苏谨愕然低头,看向胸前扎着的一支小箭,恍然大悟。 原来,这群忍者的目标,不是朱允熞而是自己? “林北...大意了...” “大人!” “老爷!” “大哥!” 远处的带头忍者眼看苏谨向后倒下,心中大喜,旋即冷笑 “苏大人,就算你没被飞箭射死,上面煨了巨毒的暗器,阁下又如何自救?” 看着锦衣卫向自己的方向扑来,心下暗惊 “不愧是大明锦衣卫,反应好快!” 他不敢继续停留,钻进流民群中,几个转身消失在了茫茫人海... 苏谨生死不明,被马三护着急急往府衙冲去。 朱允熞慌张的护在苏谨身边,不停呼唤着苏谨的名字。 可后者脸如金纸,闭目躺在临时做成的担架上,生死不明。 回了府衙,朱允熞被莫远拦在屋外,同时府里的大夫,闻讯立即带着急救箱冲进了苏谨的卧房。 良久后,马三神情古怪的从屋里走了出来。 朱允熞急忙上前“师傅,大哥怎么样了?” 马三叹口气“老爷的命暂时保住了,但是那暗器上煨了巨毒,也不知是什么毒物,暂时没法弄出解药。” 朱允熞怒火中烧“这群该死的倭寇!” “唉”,马三叹口气“倭寇?这群小倭子有个屁用!该死的是勾结他们的王家!” 朱允熞不懂王家、倭寇、苏谨之间,有什么复杂的过节。 但他听到是王家勾结倭寇刺杀大哥,顿时大怒。 他忽然想到“那群流民不是要去抢王家的粮吗?好,我去给大哥报仇!”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向后院冲去。 马三也没当回事,说完之后又悄悄走回了苏谨的卧房。 苏谨遇刺,最后悔的就是马三。 要不是自己离开苏谨身边,老爷又怎么会被倭寇得手? 这几日,他不打算,也不敢再离开苏谨左右。 就在他回房之后没多久,却没看到朱允熞背着两个大包袱,带着几个锦衣卫,再次冲出了府衙大门... 第191章 内讧 “得手了?” 王哲兴奋的按住家奴双肩,双手因为用力而显得格外苍白。 家奴只觉得肩膀阵阵剧痛,可还是谄笑道“那些锦衣卫确实不好对付, 小的找了四十多个倭人忍者,几乎死伤殆尽跑回来一个, 不过幸不辱命,小的亲眼所见,苏谨确实被那倭人射中胸口。” “只是射中胸口?” 王哲一愣,有些不悦“万一...” “嘿嘿,老爷您放心”,家奴阴笑“那倭人在吹箭上涂了好几种剧毒之物, 没有倭人的解药,姓苏的就算有九条命也活不了!” “好!” 王哲大喜“赏,重重的赏那倭人!还有你,自己去领赏去吧!” “多谢老爷!” “回来!” 家奴一愣,有些心虚的看着王哲,暗想莫不是自己谎报人数被老爷识破了? 王哲盯着家奴低声嘱咐“记得派人去知府衙门盯着,万一有什么消息,第一时间回来告我。” 家奴这才松口气“是,老爷放心,小的亲自带人去盯。” 苏谨遇刺的消息,第一时间就传进了王家。 王之荣有些狐疑“这苏谨好端端的,怎么被刺了?” 王进也很不解“爹,听说刺杀苏谨的都是些倭人,这些倭人为什么要刺杀苏谨? 儿子听那些航海的提过,这些都是倭岛的忍者,都是花大价钱培养出来的, 就算要刺,也应该去刺杀永宁卫的周家父子吧?这倒是奇怪了。” 王之荣左思右想都觉得不对劲,忽然想起什么“不好!快喊哲儿过来!” 王进一愣,旋即脸都白了“爹,您是说,这事是....” 王之荣沉着脸“希望不是,倘若真是他做的,咱们家可是惹下了滔天大祸!” 王哲听到自己的老子喊他,马上就明白要问他什么事。 如今儿子都没了,仇家苏谨也被自己买凶杀死,他自己早对这个世界生无可恋。 心中无私天地宽,心中阴霾一扫而空王哲笑吟吟的走进主屋“爹,你喊我?” 王之荣看到王哲表情的瞬间,马上就知道,自己什么话都不需要再问了。 昨天还一脸愁云惨雾的样子,今天就笑吟吟的,还需要再问吗? 王之荣沉着脸不说话,王进却起身问道“二弟,今日苏谨被倭人刺杀,此事你可知晓?” 王哲闻言立即哈哈大笑“哈哈哈,不错,这事我当然知道啊,因为那倭人就是我找的!” “你!” 王进愤而起身,狠狠一拍桌子,怒视着他 “你是不是疯了!你知不知道这样做,会给咱们王家带来灭顶之灾!” “咱们王家?” 王哲冷笑“在你们心里,真的还当我是王家人吗?”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王之荣不满的瞪着他“你莫忘了,你本不过是个小小举人! 这些年族里为了扶持你们兄弟二人,花了多少财力、物力和心力?怎么会不当你是王家人?” 王哲冷笑“扶持?爹,你的目的不过是扶持两个傀儡,方便为王家做事罢了! 这个小小县丞,我做得,王二也做得,王三也做得,反正不过都是傀儡罢了!” 说完,他恨恨看着王进“倒是你们,为什么不肯为泽儿报仇?” “倘若你们真的把我和泽儿当做亲人,又怎么会对泽儿的死不闻不问?” “哈哈哈,如今我不靠你们,也能为泽儿报了仇,哈哈哈哈哈!” 看着状若疯癫的王哲,王之荣叹口气“此事还有谁知道?” 王哲斜睨着王之荣“没了,只有我那个家奴王三,哦,还有那个倭人忍者。” 王进腾的站起身“王三和那个倭人在哪?” 王哲看他的眼神,就知道王进想杀人灭口。 但他对王家的存亡都无所谓了,一个家奴和刺客的性命,自然更不会放在心上。 “王三被我派去府衙盯梢了,至于那个刺客,只有王三知道他在哪。” 王进回头看向王之荣“爹!” 王之荣点点头“等王三回来,好生问问。” 虽然只说问问,但是王哲清楚,兹要王三交代了刺客的下落,立即性命不保。 但儿子的仇已经报了,别人死不死,又关他王哲何事? 王进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自小一起长大的兄弟 “老二,你这又是何苦?驰儿我已经过继给你,你这一门将来也不至于绝户, 可你此举无疑是拉着王家一起死,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好处?” 王哲哈哈大笑 “最大的好处不是都被大哥你捞走了吗? 等将来我死了之后,我这一门的财产,还不是尽归你所有?” “你在胡说什么!” 王进举起手想要抽他,但脑海中却回忆起小时候的一幕幕。 那个淌着鼻涕的小屁孩,与面前的王哲身影,不停的重合。 啪! 王进收回手,狠狠地将茶碗摔到地上 “老二,不管你怎么想,为兄从来没有惦记过你的东西! 既然你信不过为兄,那你将驰儿还回来吧。 你若是看中咱们王家哪一家的孩子,为兄替你去说。” 王哲有些感动,但旋即凄厉的眼神渐渐露出 “还?”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泽儿自小没有兄弟,下去了也没个兄弟陪着,多孤单啊?我已经让驰儿去陪他了。” “你疯了!” 啪! 这次,王进的耳光终究狠狠瞅了下去“驰儿现在人在哪里!” 心情激荡之下,王进的这一耳光没有留手,鼻血立即从王哲鼻尖滑落。 他被打懵了,良久才回过神来,马上疯狂大笑 “哈哈哈哈,今早我就命人将他和泽儿埋在一起了,此刻恐怕已经去陪他哥哥了!” “怎么样,丧子之痛你也感受到了吧?你现在想不想杀了我? 哈哈哈,你还想找他?那你就下去找他吧!” “我杀了你!” 王之荣命人将王进拉住“快,赶紧派人去寻驰儿!说不定还有救!” “你个孽畜!” 王之荣举着拐杖,狠狠抽在王哲身上,老泪纵横 “我王家书香门第,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畜生!” 第192章 死也要恶心你一把 王哲被抽到的地方,很快就淤青了一片。 但他却似乎感觉不到丝毫痛,跌坐在椅子边,嘴里‘荷荷’有声的疯癫狂笑,喃喃自语。 “泽儿,你看到了吗?爹给你报仇了,我也让你弟弟去陪你了?爹是不是很厉害?” 王之荣无心再理他,如今还有更棘手的事情等着他处理 “进儿!驰儿的事先放在一边!” “现在苏谨生死未知,府衙必定一片混乱,趁着现在赶紧抓到王三,问清刺客的下落!” “决不能让府衙的人,查到咱们王家和这件事有关!” 王进不愧是个狠人,强忍着悲痛,狠狠瞪了王哲一眼,带着人转身出府。 “来人,把这逆子给我关进柴房!” 等王哲被带下,看着气喘吁吁的王之荣,管家王全赶紧上前抚摸着胸口给他顺气 “老爷,二少爷不过是一时激愤,您消消气。” “激愤?” 王之荣摇摇头“他已经疯了,为了王家的百年基业,也不能再留他了。” “等将王三和那刺客抓到以后,一并处理掉吧。” “老爷!” 王全本以为最多将王哲关起来圈禁,哪里想到老爷竟然动了杀心 “不可啊老爷,那可是您亲生儿子啊!” 王之荣怒视王全“亲生的又怎样,在王家百年基业面前,就算是要老夫的命,老夫也毫不在乎!” 却说另一边,泉州府衙大门紧闭。 无数的大夫被衙役请了进去,却不见出来。 王三坐在街角的茶摊,看着这一幕,嘴角露出冷笑 “没有倭人的解药,你就算把京城的御医请来又有个屁用?” 忽然眼前一道黑影遮住他的视线,王三不耐的挥手“哪个没眼色的狗东西,敢挡爷的视线?” 可一抬头,却看到王进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顿时吓了一跳。 他急忙跳起身,狠狠瞅了自己一耳光,讪笑道 “大爷!小的不知道是您来了,您看我这张臭嘴,实在该抽!” 谁知王进却不生气,微微一笑坐了下来,低声问道 “姓苏的情况怎么样?还有救吗?” 王三一愣“大爷...您都知道了?” 王进哼了一声“这王家上上下下还能有瞒过我的事?你家二爷都说了。” 王三汗如雨下“大爷,不是小的有意瞒着您,实在是二爷不让小的说啊。” “无妨”,王进摆摆手“你家二爷和我是亲兄弟,有什么不能说的?” “刚刚问你的话还没回我,姓苏的怎样了?” 说起这个,王三立即变得眉飞色舞起来 “大爷您放一百个心,没有那倭人的解药,姓苏的死定了!” “刚刚府衙几乎将全城的大夫都喊了来,可到现在都没人出来呢。” 王进点点头“很好,对了,那倭人住在何处?。 王三摇摇头“大爷,小的也不知道。” 王进眼珠子一瞪“你不知道?” 王三赶紧解释“大爷,那倭人行事十分谨慎,小的每次都是与其约好时间,在城外的山神庙见面。” “你们下次见面什么时候?” “就是今儿下午”,王三想了想“约好的酬金还没给全,我和他约好下午见面。” “成,那你现在带我去吧。” 王三有些为难“可是大爷,二爷让我盯着这里...” 王进摆摆手“没事,我派人留在这里就行,回去我跟你二爷说,他不会怪你。” “是,小的遵命。” 王三一边在前面带路,心下一个劲的嘀咕“这大爷怎么和平日不一样?这么好说话?” 到了山神庙,王进使个眼色,带来的十几个家丁迅速闪身藏好。 王三隐隐心惊。 看这阵势,分明是将山神庙围了个死死的,一只鸟都没打算放出去啊。 “大爷,您这是...” 王进眼神忽然变得冰冷“拿下!” 王三被王进带来的家丁死死摁在地上,满脸惊慌“大爷,小的对王家忠心耿耿,您这是要干嘛呀!” 王进蹲下身子,轻轻拍了拍王三的脸“我知道你对王家忠心耿耿, 可就是因为你的忠心,却险些将王家带上了绝路!” 王三摇头“大爷,我不明白。” 王进叹口气“你知道刺杀一府之要员的消息,一旦走露出去,是什么后果吗?” “陛下会雷霆震怒!御史和锦衣卫会来泉州彻查! 到时候别说咱们王家,就算是侯爵也别想活!” 站起身,王进一脸悲悯的看着王三 “王三,你祖辈在我王家为奴,也不愿意看到这一幕吧?” “所以,与其拉着王家和老二一起陪葬,不如你将这个秘密带去坟墓里吧。” 王三眼泪潸然而下,连连磕头“大爷,您是知道小的,小的绝不会多吐露一个字出去的!” 王进摇摇头“我只相信一种人永远不会吐露秘密,那就是死人。” 说完,他不再搭理王三,转头吩咐家丁“把他的嘴堵起来藏好,一会抓到那个刺客,一并处理。” “是!” 日头从头顶,渐渐斜落到西边,可倭人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 王进渐渐感到焦躁“难道是走漏了风声? 不能够啊,王三事先不知我要灭他的口,断无通知倭人的道理。” 日头终于西沉,王进眼神渐渐阴翳“去,把王三提来问问。” “是。” 王进庆幸,还好自己没有着急灭了王三的口,家丁却一脸惊慌跑了出来 “爷,不好了,王三不见了!” “什么!” 王进不信,急匆匆跑去藏王三的地方,可除了地上一截断开的绳索外,哪里还有王三的身影? “爷,这王三是被人救走的,您看这绳索断面。” 王进拿起绳索一看,果然看到上面有一截整齐的断面,似是被锋利的匕首划断。 王进默默思索“王三不过是个家奴,究竟是何人会来救他?” “是王三还有同党?还是...那个倭人?” 正当他想不通的时候,又有下人急急来报 “老爷不好了,咱们邬堡被流民围住了!” “什么?” 王进愕然看着来人“流民怎么会围邬堡?” “听说那群流民在官仓找不到粮食后,不知有何人挑唆,说咱们王家勾结知府苏谨贪墨了赈灾粮!” “现在那群流民围着咱们邬堡,问咱们要粮呢!” “混账!” 事情并不难猜,一定是苏谨在其中搞的鬼,王进瞬间明白了前因后果。 “姓苏的,你就算是死,也不忘了恶心一下我们王家是吧?” 第193章 怎么有个火星子飞过来了? 王进赶回邬堡的时候,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数不尽的流民潮,层层叠叠将王家邬堡围了个水泄不通。 所幸此时邬堡上,王家家丁正手持火铳、弓箭,死死盯着墙外的流民。 黑压压的枪口虽然威慑着流民不敢上前,但对食物的渴望,这些流民也不肯退去。 王进看着这群流民,愤怒之余却也不敢露面,暗暗发愁该怎么回去。 王家有暗道可以通往堡内,但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绝不允许启用。 眼前的景象虽然恐怖,但王进清楚,只要邬堡城墙守住,就远没有那么危险。 但是,这流民也太多了,万一有个闪失... 王家百年基业必将毁于一旦,后果不堪设想! “去!去永宁卫找江夏侯求援!” 事出突然,王之荣被围困在邬堡内,自然没法求援。 王进虽被困在堡外,但却成为唯一能向外求援的那个人。 虽然他心里清楚,周德兴一旦出兵,王家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将是一个天文数字。 永宁卫距离邬堡不远,只有近百里的距离。 但是接到求援、备兵、出兵,恐怕也得一夜的时间。 王进看着高达三丈的邬堡城墙,厚重的邬堡城门,以及堡外依蓝溪而建的护城河,心里才稍微踏实了一点。 不过是一夜时间,面对手无寸铁的流民,应该能守住吧? 王进忽然隐隐有些后悔,觉得自己不该这么着急的派人去找周德兴求援。 堡内粮食充足,守个十天半个月的自然不成问题。 可这些流民没粮,能撑几天? 有心想派人去追回求援的家丁,可王进右眼皮子又一直乱跳,终究下不定主意。 “再看看吧。” 流民群始终跨不过护城河,每当有人想要强冲过河时,总会被来自邬堡墙头的羽箭,射杀当场。 一时间,身后的流民有些惊慌失措,开始畏缩不前,隐隐有了退意。 孙威混在人群中,皱着眉看向城头“娘的,这他娘的还是邬堡? 居然连火铳都有?怕是一般的县城都比不上吧?” 对付这样的邬堡,若是正面交战,孙威有一百种办法可以破城。 但没有重武器和火炮的支援,凭着这些手无寸铁,饿的两眼发绿,走路都晃晃悠悠的流民,怎么可能? 不过孙威清楚,这次的目标并不是攻破邬堡。 而是借着流民暴乱,袭击王家在外围的粮仓。 顺便,方便某人做事。 不过看着墙头上手持火铳和弓箭的王家家丁,孙威就有些来气 “娘的,再让你们嚣张几日,等苏大人腾出手来,有你们好看的!” 泉州府衙,苏谨卧房。 幽暗的烛火照在苏谨脸上,后者幽幽睁开了眼。 整个房间只有马三陪在他身边。 看到苏谨醒来,马三悄悄凑上前“老爷。” “外面情况怎么样了?” “老爷放心,您诈伤的事情除了我没人知道,请来的大夫也暂时扣在府衙了。” “哼。” 苏谨掀开被子坐了起来,脸色阴沉“没想到差点阴沟里翻了船! 若不是老子习惯内衬里穿戴护甲,今天怕是得死在这小倭子手上!” “老爷,这王家居然敢勾结倭寇,实在该死!” “废话少说,让你办的事办妥了吗?” “办妥了”,马三阴笑一声“勾结倭寇的是南安县丞王哲,负责联络的是家奴王三,逃走的那个倭子也被咱们抓回来了。” “好,这事你办的不错。” 苏谨站起身“我没受伤的事情,暂时不要泄露出去。” 马三乐的嘴角一歪“老爷,您是准备...” “这件事拖的太久了”,苏谨笑笑“陛下恐怕已经没有耐心了,王家必须解决。” 正说着话,莫远轻轻敲响了房门。 苏谨立即钻回被子躺好,马三打开门走了出去。 不一会,马三神色古怪,又带着惴惴不安的表情走了回来。 “老爷,四殿下他...好像偷了几包炸药包跑出去了。” 歘! 苏谨一把掀开被子,急的嗓子都劈了“啥!?院子里的那些货是弄啥嘞!” 马三苦笑“您被刺客刺杀,当时府里都乱成一团,也就没人注意四殿下这个小孩子。” “朱老四那他娘的可是有前科的人,你们怎么不盯紧点!” “老爷,四殿下或许是好奇,您就别担心了,再说有锦衣卫陪着,四殿下也不能出什么事。” 苏谨悬下的心还没收起,旋即大呼不妙“不好,朱老四怕是冲着王家去了!” 马三一愣“不能吧?” 苏谨苦笑“这小子你还不知道?就是个混不吝的愣头青,啥事他不敢干!” 苏谨隐隐猜到,朱允熞一定是看他受伤,想要替他报仇。 不知是该感动还是生气,苏谨哭笑不得的开始穿衣 “快,咱们赶紧过去,千万别让这小子惹出什么祸来!” 王家邬堡外,流民群已经渐渐有褪去的迹象。 王之荣站在邬堡城头,冷眼看着下面的流民冷笑“哼!乌合之众而已!” “你苏谨以为凭着这些流民,就能攻下我王家邬堡?简直可笑!” 王全在一边陪着笑“老爷说的是,姓苏的此举犹如螳臂当车,徒增笑耳。” 提起苏谨,王之荣就忍不住皱眉“也不知进儿将首尾处理干净没有? 苏谨死了不要紧,可千万别牵扯到我王家身上。” “老爷放心,大少爷做事一向稳健,咱们最后将责任都推到那倭寇身上就行, 倭寇刺杀朝廷要员,朝廷问起来,这责任怎么也要算到永宁卫身上, 清剿倭寇不力,致使泉州知府殒命,要头疼也该他周德兴去头疼。” 王之荣不置可否,点点头不说话了。 此时夜已深,除了邬堡周围有火把映照,四周都是黑漆漆的。 可就在这时,邬堡西南方忽然有大火冲天而起,将整个天空映照的犹如白昼! “不好,是码头边的粮仓!” 王之荣一眼就认出火起的地方,正是他王家灵临时储存粮食的码头粮仓! “苏谨小儿!竟敢使调虎离山之计!” 话音未落,正南方一处火头也冲天而起,王家另一个码头也着了! 王之荣几欲昏去,扶着王全的肩膀“快!快让人去救火!” 王全手忙脚乱的扶住王之荣,苦笑道“ 老爷,此刻邬堡被流民围着,恐怕出不去啊。” 还没等王之荣说话,远处忽然传来‘砰’的一声。 王全揉了揉眼,以为自己看错了。 “怎么有个火星子飞过来了?” 第194章 两炮立威 朱允熞带着愤怒,背着两个炸药包就出了府衙大门。 负责保护他的锦衣卫面面相觑,属实不知这位四爷又准备干嘛。 倒不怪他们无知,因为连老朱都不知道炸药包的存在,更别说这些锦衣卫了。 出门之时,朱允熞还命令他们一人扛着一个铁皮桶,搞得这群锦衣卫莫名其妙,但也只能乖乖照做。 很快,他们跟着朱允熞出了城门,直奔东面的王家邬堡方向而去。 到了附近,看到愈来愈多的流民向那边涌去,一个个锦衣卫更是小心谨慎,死死将朱允熞护在中间,生怕出了一点差池。 朱允熞却不理会,拿出从府衙偷出来的舆图,大概测算了一下方位。 手指一伸,指向邬堡南边一个小山“去那!” 锦衣卫莫名其妙。 本以为四爷是想跟着流民凑热闹,可这个方向除了个小土山,啥也没有啊? 可那边毕竟也没流民,四爷的安全倒是不用担心,也乐得轻松,赶紧应允。 正所谓望山跑死马。 小山包看着不高,但爬到山顶的时候,天色已经几乎全黑了。 为防四爷失足跌落山崖,锦衣卫更是有意放慢了速度。 到了山顶,朱允熞找了一处延伸出去的峭壁,蹲下身用大拇指不停的比划着什么。 锦衣卫面面相觑,心说这四爷莫不是在弄什么妖法? 却见朱允熞面向王家邬堡的方向,伸出右手大拇指于两眼之间,闭上左眼,用右眼通过拇指的一侧对准邬堡, 然后又用左眼通过拇指同一侧观察,默默估算着与目标之间的距离。 “师傅说,距离大概乘以十倍就行”,朱允熞喃喃自语“师傅的话指定没错,就这么着了!” 回过身,朱允熞吩咐抬着铁桶的锦衣卫“你、还有你,把桶埋在这个位置!” “记住,后半面埋下去,露出这个洞洞来!” 锦衣卫莫名其妙的照做,很快就将铁桶埋好。 朱允熞再次测距后,又指挥着他们调整了一下位置。 许久之后,众人都忙出了一身汗,朱允熞才算满意的点点头 “差不多了。” 再次趴到峭壁边上,朱允熞最后瞅了眼邬堡外的流民,不屑的扬起嘴角 “一群乌合之众,看小爷怎么帮你们破门!” 说话,朱允熞提溜着火把走到铁桶前,默默祷告 “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佑我一定行...” 滋滋... 铁桶的引线和炸药包分别被点燃,滋滋冒着火星。 一个锦衣卫好奇的上前瞧着,嘴里喃喃自语 “这玩意怎么有点像火器营的火炮呢?可长得也太不结实了吧?” 话音未落,轰的一声巨响! 锦衣卫直接被巨大的炮声震了一个大马趴,整个脸被冒出的浓烟熏得黑漆漆的。 “妈呀诶,这是火炮?这是什么仙法吧?” 朱允熞没顾得上理会他,立马趴在峭壁边,死死盯着在天空飞舞的炸药包。 只见炸药包抛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准准落在邬堡的大门右上角。 ‘轰!’ 一声巨大的爆炸声,邬堡大门火花四溅。 吭腾一声,邬堡大门立即被炸出一个大洞,城门也歪向了一边。 堡外的流民都看呆了,有些胆小的顿时吓得跪地求饶“老天爷啊,饶命啊,小的不敢了!” 城头上的王之荣,还在为外围的粮仓担忧的时候,却没想到连老家似乎都快不保了。 朱允熞见一炮得手,兴奋的一跃而起“好耶!” 身后的锦衣卫,见他忽然跳起,旁边就是悬崖,顿时吓得魂都快没了。 赶紧将他拉住“四爷,四爷,您小心一点啊!” 朱允熞不理,三步并做两步跑了回去,将第二个桶稍微向左调整了一点方向,然后... ‘轰!’ 第二枚炸药包迎风飞舞,直直向邬堡大门撞去。 不得不说朱允熞的运气真的很好,这一次直接在邬堡城门的左上方爆炸。 巨大的爆炸震碎了邬堡上的铁销,瞬间大门轰然倒塌,落在了护城河上,变成了一道桥。 第一次爆炸的时候,孙威就被吓傻了。 爆炸不可怕,但这炸药包他熟啊。 可老爷也没说过准备攻占王家邬堡的事啊? 等第二枚炸药包落下,生生将王家邬堡城门洞开后,他才反应过来!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啊! 一把拉起还在祷告的流民,孙威怒喝一声 “不敢你娘个jio!这是老天爷都看不下去王家,降下天雷劈了王家大门啊!” “都他娘的跟我冲啊,抢王家,拿赈灾粮!” 不得不说,与其向灾民解释爆炸是怎么回事,真的不如直接拿天罚说事,更容易让流民信任。 果然孙威呐喊之下,好多流民如梦初醒 “对啊,这是老天爷都看不过去,降下天雷来帮咱啊!” “冲啊!抢王家,拿灾粮!” 趁着墙头火铳手被炸懵,孙威赶紧带头向城内冲去,边冲边想 “娘的那炮手是谁的手下?打的还怪准的嘞!” 等墙头火铳手反应过来,拿起火铳向城下开枪时,早已为时已晚。 城门被打开,护城河上早堵满了愤怒的流民群。 开枪能射杀几个流民? 门都被打开了,再不跑,一会怕是得被愤怒的流民捶成肉酱! 王之荣被吓傻了,也被气疯了“打他们,给我射箭,给我开枪打他们,别让这些泥腿子进来!” 王全见机不对,迅速做出决断! “老爷,咱们快走!” 他不由分说的背起还在拗哭的王之荣,沿着城头向内府绕去。 到了内府,就算挡不住流民,至少也能多拖一会,带老爷从密道逃走。 “唉,只是可惜我王家的百年基业,还有那白花花的粮食了...” 一处粮仓迅速被流民找到,进而迅速被这些流民瓜分。 接着就是第二处、第三处... 俗话说匪过如梳,兵过如篦。 可这些流民所过之处,犹如蝗虫过境,除了粮食和吃的,所遇到的一切尽皆化为了灰烬。 好在流民没有心思去攻王家内院,除了粮仓,一切都不被他们看在眼里。 直到天明,王家邬堡仍旧处处燃着大火,也不知是谁放的。 好不容易找到朱允熞的苏谨,拎着小鸡仔一般拎起了他,目瞪口呆看着远处硝烟处处的王家坞堡 “林北哦,你两炮就把王家轰成这个铞样?” 第195章 王氏一族却永远不会断了香火 苏谨不敢在现场待的太久,‘押’着朱允熞赶紧逃回了府衙,继续装死。 这时候苏谨不得不庆幸,要不是小倭子刺杀他,到时老朱问起来王家被抢的事,自己还真的说不清了。 看着朱允熞,苏谨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尤其是这一次,小小朱直接将炸药包暴露了出来,恐怕不出几日,老朱就该派人来查自己了。 至于指望小小朱身边那几个锦衣卫保密? 别逗了,这可是明初。 一边想着措辞,到时候怎么去忽悠老朱,一边命令朱允熞近日不许出门,苏谨又重新躺回床上装死。 翌日。 流民潮抢了粮食后,在孙威的有意引导下一哄而散,纷纷逃往山林、老家。 而王家,也是一片愁云惨雾。 天亮之时,周德兴之子,周骥才带着一个千户所姗姗来迟。 他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本以为凭借王家邬堡的实力,无论如何守一晚上也是很轻松的。 可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被破了门,甚至被洗劫一空? 看着门上剧烈的爆炸痕迹,周骥陷入了沉思... “这玩意,怎么那么像燕王的集束手榴弹炸出来的?” “不对,就算是燕王的集束手榴弹,也弄不出这么大的动静吧?” 至于王之荣、王进,已经快疯了。 囤积那么久的粮食,居然被流民一扫而空,剩下的连三成都不到。 要不是周骥带兵来了,恐怕附近的百姓都要闻风而动,趁火打劫。 进嘶哑着嗓子“咱们...怎么办?” 王之荣不愧是老狐狸,虽然心在滴血,但心神激荡之后迅速稳了下来。 “粮食虽然丢了,但王家基业还在,家财都在后院,根基并没有被动摇。” “为今之计,还要继续对外收购粮食!” 王进一呆“还收?” 王之荣哼了一声“收!” “如今粮食价格被咱们挑到这么高,不收就会崩盘!” “不止要收,还要高价收!” “泉州没粮,就去漳州、延平、福州去收!” “可是爹,咱们的银子不够啊”,王进苦着脸。 “无妨,你找人持我手信,去联系其他几府的粮商!” “告诉他们,这一次我要和他们联手,将整个福建的粮食吞下来!”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嬉笑的声音“呵呵呵,不知王大族长,这次能不能带上我们周家一份?” 泉州府衙。 苏根生抱着账册,喜滋滋的看着苏谨“二叔,这次咱们从王家码头那边,将被贪墨的赈灾粮都弄回来了!” 谁知苏谨却没什么喜色“那不是应该的吗?” 苏根生一愣“二叔,这是喜事啊,怎么你看起来不太高兴?” “高兴?” 苏谨叹口气“如今整个泉州的粮价,被王家搞得乱七八糟,我有什么可高兴的?” 他站起身,拿起手边的佩剑一边细细擦拭,眼眸阴晴不定 “朝廷的这点赈灾粮,还不够这些灾民几天炫的,如何平抑粮价才是难题啊。” “老爷——!” 孙威急急跑了进来“老爷,不好了,咱们派到王家的细作回报,王家蠢蠢欲动,准备联系整个福建的粮商,继续哄抬粮价!” 苏谨眼神一凛,手中佩剑一挥而下,发出凄厉的破空声“他该死!” 马三忽然在门外喊了一声“老爷,李源回来了!” 王家邬堡内,宾客云集。 虽然王家邬堡被流民攻破,存在堡内的粮食几乎被一扫而空。 但内堡未破,王家百年存下的金银、铜钱都未损伤分毫。 虽不能说王家没有损失,但是也远远谈不上伤筋动骨。 这一次王之荣急了眼,誓要报仇,更要为王家挽回损失,几乎召集了整个福建的粮商。 “王老族长,既然您都放话了,我们宋家与王家又是姻亲,自然唯老族长马首是瞻!” “我齐家也是一样,明日一早我齐家在泉州的所有粮店,再涨三成!” “好!” 王之荣眼眸闪烁着精光,抚须微笑“这苏谨小儿自来泉州之后,荼毒乡里,百姓苦其暴政久矣, 这次一定要借势将其赶出泉州,还我等一片青天!” “老族长说的是!我这就回去准备。” “告辞,告辞。” 王进将宾客一一送出门外,约定好次日涨粮价的事后,一脸疲惫的回到堂屋。 “进儿,知府衙门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王进顾不上说话,端起一杯茶水,也不管它早已放凉,咕咚咕咚猛灌几口,才痛快的呼出一口气 “痛快!爹,那边的下人回信,知府衙门大门紧闭,闭门谢客,儿子觉得这姓苏的这次怕是凶多吉少。” 王之荣皱眉,叹了口气“唉,哲儿办下的糊涂事啊!” 王进却觉得此事未必没有转机 “爹,苏谨此事虽然凶险,但他毕竟不过是个五品知府,在朝中也无人为其摇旗呐喊,儿子觉得您未免有些太多虑了。” 王之荣苦笑“此事哪有那么简单?” “苏谨虽然只是个知府,但他却是洪武爷安插到泉州的钉子!” “说句不好听的,这苏谨就是洪武爷派来的钦差大臣!” 王之荣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拄着拐一脸忧虑 “我担心这苏谨一旦身死,你我,包括整个泉州,就准备面对皇帝的雷霆震怒吧...” 王进愕然“这么严重?” 王之荣沉默不语。 他心里清楚,一旦苏谨被刺身亡的消息传回应天,洪武帝必然雷霆震怒。 到了那个时候,锦衣卫、钦差、御史,以及数不清的官员、兵马,必将携带皇帝的雷霆震怒,将泉州上下翻个底朝天。 而到了那个时候,首当其冲的就是他王家!到了那个时候,王家必将面临一场浩劫! 王之荣真想现在一刀就去砍了王哲,可他迟迟都没有下手。 不是因为心疼,而是王之荣仍旧寄望,到时将王哲交出以后,能给王家留下一丝生机。 但是他不能将全部希望,寄托在那位洪武爷的喜怒上。 “进儿,明日一早,粮价全部上涨三成!” “让王坤抓紧时间出去收地、收奴,但是切记,收回来的土地和家奴,全部转到漳州,转到你二爷爷那一支去!” 王进愕然“爹!你的意思是?” 王之荣沉着脸“泉州王家可以倒,但王氏一族却永远不会断了香火!” 第196章 天要塌了 宋元慈是福建兴化府,仙游宋家的嫡次子,掌管着宋家在泉州的生意。 宋二爷今年四十五,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 从王家出来后,他直奔宋家在泉州最大的粮店,匆匆安排好明日涨价的事后,才哼着小曲回了泉州的府邸。 刚刚进门,正准备吩咐管家,去寻几个刚刚收来的女姬作乐,却见管家一脸惊慌的跑了进来 “老爷,门外来了几个锦衣卫,说要见您!” 宋元慈噌的一声站起身,眼中惊疑不定,嘴巴带着颤音 “锦衣卫?锦衣卫找我做甚!” “老爷,您见还是不见?要不老奴去将他们打发了,就说您不在府里?” “混账!” 宋元慈狠狠摔了管家一记耳光“锦衣卫也是你能打发的?不要命了?快去请他们进来!” “铃儿,快去准备上茶,上好茶!” “老爷我那尊金佛呢?赶紧给老爷备好!” 没过多久,锦衣卫百户莫远带着几名锦衣卫,踏着月色走了进来。 宋元慈迎至门外,一脸惊慌失措中,又带着几分谄笑“不知上差到来,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莫远对这些商户没有任何好感,要不是大人吩咐,恨不得一刀一个全都砍了拉倒。 闻言他也没给宋元慈任何好脸色,拿出两份账册扔到宋元慈脸上,冷笑道 “你就是宋家宋元慈?我家大人请你看个好东西,你且看看吧。” 宋元慈不明所以,见这几个锦衣卫不愿进屋,只好命管家取来烛火,借着火光看去。 刚刚看了个开头,他的脸色就从一开始的不明所以,渐渐变得苍白。 也不知是因为天气炎热,还是因为其他原因,没过一会脖颈上就汗如雨下,脸色也愈发苍白。 这这王家竟然如此大胆?” “宋东家不如再看看下一份。” 宋元慈颤抖的手,慢慢拿起第二个本子,却见是一份账册。 可还没看完第一页,他就想将账册丢到烛台上烧毁! 看到宋元慈的动作,莫远非但不阻拦,反而冷笑 “这样的账册,府衙没十份也有八份,宋东家尽管去烧,不够本官这还有!” 宋元慈颓然坐倒在地,双眼无神。 良久,他才回过神来“知府大人要我宋家做什么?” 莫远冷笑“很简单,苏大人说了,泉州的粮价最近有点高,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转身就走,连那账册都懒得去拿。 望着莫远离开的背影,宋元慈喃喃自语“我宋家的账簿,他是如何拿到手的?” 旋即站起身,一脸惊慌的吩咐管家“快!快命人回去通知我爹,出大事了!” “是是,我马上就派快马回去禀报族长!” “等一下,先回来!” 宋元慈背着手,焦急的在院子中间不停转圈,良久后才咬牙下定决心 “在亡家灭族的灾祸面前,也不能怪我宋家对不起你!” “通知下去,明日泉州所有粮店,粮价都给我恢复到风灾之前!” 管家愕然“老爷,那粮食都是高价收来的,这么卖咱们得赔死啊!” “赔?” 宋元慈苦笑“不赔钱,就等着赔命吧...” 翌日一早,泉州王家最大的粮店长盛号前,百姓围着粮店怒骂 “你王家还是不是人?怎么一夜之间粮价又涨了这么多,还让不让咱们活了!” “王家真他娘的不是东西!活该被流民抢走粮食!该!啐!” 王坤在店里扫了一眼,冷笑着给打手使个眼色,后者马上拎着棍子冲了出去。 几个骂的最凶的百姓,顿时就被打手摁在地上,狠狠拿着棍子围殴。 没过多久,其中一人就没了声息,生死不知,剩下围观的百姓生怕引火烧身,远远躲在一边,敢怒不敢言。 打手嬉笑着,将被打的奄奄一息的百姓拖到街角,一脸戏谑,带着挑衅的目光看向其他百姓。 被打手盯到的百姓纷纷低下头去,不敢与之对视。 王坤这时从店里走了出来,看着围观百姓冷笑 “我王家也不想涨价,但谁让这些流民抢了我王家的粮呢? 如今我王家也没粮食了,就这个价钱,你们爱买不买!” 一个汉子大着胆子问道“王掌柜的,您这价钱太贵了,咱们实在是买不起啊。” 王坤呵呵一笑“我王家在泉州百年,修桥补路,一直都是积善人家,也不愿见你们饿死街头。” “我家老爷怜惜你们,这样吧,粮呢,可以暂时借给你们度过饥荒,但是这利钱可就得翻上一番了。” 汉子沉默许久“王掌柜的,可是您这利钱实在是太高了,我们怕是还不起啊。” 王坤斜睨他一眼,冷哼一声“还不起?你家里总有房有地吧? 实在没房没地,你也可以签个卖身契,进了我王家,不也一样不愁温饱?” 那汉子深知这是王家的套路,可现在他已经三天粒米未进了。 想想妻儿在家,眼巴巴盼着他的眼神,汉子叹口气“王掌柜的,我借粮,到时候还不起,大不了我就将这百多斤交给王家算了...” 王坤笑眯眯的看着他“哎,这才识时务嘛,来人,画了押将粮食给他。” 汉子眼眶变得通红,正在迟疑着准备按下手印时,忽然街角传来一声惊呼 “你说什么?宋家的粮食才三文一斤?” 汉子一愣,转头看向街角的方向,只见许多百姓一已经向那边冲去。 “真的假的?” “宋家怎么会这么好心,你莫不是你骗人吧?” 一个小厮打扮的家伙,得意洋洋的站在街角“骗你我是你孙子!” 他指着大街另一边“宋家那边今儿开门就是这价,还说要多少粮食就有多少!现在好些人都在那边抢的买粮呢!” 汉子闻言,赶紧将红泥在身上蹭了蹭,不好意思的看了眼王坤“不好意思啊王掌柜的,这粮我先不借了。” 看着汉子踉跄着向街外冲去的身影,王坤阴着脸也向外走去。 直到他走到宋家粮店外,看到那高高挂在店招外,写着‘三文一斤’的牌子时,顿时一阵腿软。 “快回去告诉老爷,天要塌了...” 第197章 这不是王大人吗?病好些了吗 王家家奴闻言,匆匆向城外跑去。 王坤惊疑不定的看着宋家粮店,咬咬牙推开围着粮店的百姓,准备进去一探究竟的时候,忽然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王坤愕然回头,看到两个穿着皂吏衣服的捕快,笑眯眯的看着他 “这不是王掌柜的吗?” “有人状告你利钱不合理,大人让咱们来请您过衙。” “滚开!” 王坤怎么会把两个皂吏放在眼里,闻言怒骂“不长眼的东西,爷是你们说叫就能叫去的?” 皂吏互视一眼,嘿嘿一笑“哟,您这可是拒捕啊?那没说的,小的只好得罪了。” 话音未落,两人二话不说,提起锁链就向王坤扑去,没过一会就将王坤锁了个结实。 “放开我,放开我,瞎了你们的狗眼!连我都敢锁,来人,救命啊!” 王家的家奴听到掌柜的呼救声,赶紧出门查看究竟。 一看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抓自家掌柜的,这还得了? 家丁顿时大怒“放开我家掌柜的!” 一人身手不错,飞身上前就要将皂吏踹走。 可就在他的脚即将踹到皂吏身上时,一支羽箭嗖的一声飞了过来,瞬间洞穿家丁大腿! “啊——!” 家丁抱着腿,哀嚎着落在地上,痛的满地打滚。 一边看热闹的百姓,脸上纷纷露出不屑的神色,甚至有些幸灾乐祸。 “拒捕,纵奴伤人,王掌柜的,您这事可大了,这次怕是得挨板子喽。” 皂吏笑嘻嘻的狠狠一拉锁链,王坤顿时只觉得脖子一阵窒息,一句话也喊不出来。 另一个皂吏,冷眼看着剩下的家丁“有人举报,王家粮店涉嫌哄抬粮价、囤货居奇, 现知府苏大人收到举报,决意查封泉州所有王家的粮店!敢阻拦者杀无赦!” 话音刚落,街道上忽然出现数十名手持臂盾、钢刀、长枪的捕快,将长盛号围了个水泄不通。 几个家丁面面相觑,愣是不敢动一下。 这哪里是捕快啊,这分明是军队啊! 王坤虽然口不能言,但他脑子还算清醒。 惊疑不定的看着满街的‘捕快’,心知大事不妙。 可奇怪的是,府衙内的皂吏不是都被族长抽出来了吗,苏谨是从哪里弄来这么多人? “等等!” 王坤忽然惊骇欲裂的看着那些皂吏,嘴里呜呜有声,似乎在说 “苏谨居然没死?!” 看着王坤呜呜有声,皂吏忽然指着他,大怒道“你个狗日的是不是在骂我?” 王坤有心想说不是,可惜皂吏压根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一记电炮直冲他面门! “胆敢侮辱朝廷命官,照打!” ‘砰!’ 被打的天旋地转的王坤,只觉得眼前一黑,隐约听到两句话后就昏了过去。 “胆敢侮辱朝廷命官,带走!” “你就是个趟子手,算个屁的朝廷命官?” “嘿,老爷让我穿上这身皮的时候,爷就是朝廷命官啦!” 城外,王家邬堡。 接到家奴报信,王之荣脸色惊疑不定。 宋家的消息不是第一个传来的,之前他就收到其他粮店纷纷降价的消息。 明明昨天还是‘哥俩好’的盟友,为什么一夜之间,自己就忽然遭到这些盟友的背刺? 王之荣想不通。 “爹,我去找宋家问个明白!” 王进气恼地站起身往外走“亏他宋家还是我王家姻亲,这些年咱们也没少帮他们家,怎么能做出这等事来!” 王之荣没有阻拦,他也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的右眼皮不停在跳,只觉得一张大网,正无声无息的向他王家笼罩下来。 王进没有直接去宋家,而是先去了其他几家。 可惜,昨天还一口一个‘王大人’、‘王少爷’的商人伙伴,今日却纷纷闭门不见,如避蛇蝎。 心底越来越沉,王进沉着脸到了宋家。 宋元慈知道自己避不过,索性命人将王进请了进来。 王进怒气冲冲的走到堂屋,正待喝问宋元慈为何不讲信义,背刺王家时。 宋元慈却当先发难,将两个本子狠狠砸到了王进面前 “看看你王家干的好事!” 王进愕然,待捡起本子一看,顿时色变! 第一个本子上详细记载着,王家的家奴王三,是如何受命王哲,勾结倭寇忍者刺杀知府苏谨的口供! 除了王三的口供,还有倭寇的口供。 怪不得那日没等到那倭人,原来早被苏谨的人抓了! 再看向第二份,却是宋家这些年勾结王家,贪墨公粮、以及走私海货的罪证。 宋元慈恨恨看着王进“你们王家是不是疯了?我问你,你们王家是不是疯了!” “勾结倭寇刺杀朝廷要员?你王家莫不是要造反不成!” “你们王家要发癫就自己去发癫,为什么还要拖上我宋家!” 此时的宋元慈,恨不得拿起刀子一刀攮死他 “你他娘的还是朝廷命官呢,知不知道勾结倭寇、刺杀朝廷要员是什么后果?” 他指着宋家的账簿“不说别的,就凭这个账簿,那位洪武爷就能将我宋家上下灭门!” “看看你们干的好事,畜生啊!” 宋元慈愤而起身,直接下了逐客令 “今天见你一面,是看在你我姻亲的面上, 你走吧,自此以后我宋家与你王家再无瓜葛,至于凤儿...” 宋元慈咬牙说道“非是我不讲情谊,但为了宋家百年基业,回去之后我会命奇儿,将凤儿休了。” 王进一进门就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此刻看着宋元慈,知道他主意已定,也不多说,阴着脸道 “好,你宋家莫要后悔!” 说完,转身就走。 只是,出门之后,只觉得天地一片茫然,心中空落落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赶紧回去找父亲,趁苏谨还在治伤,此事还未捅到应天府,赶紧将家财变卖,逃亡海外才是上策!” 计议已定,王进匆匆上马,快马加鞭的向王家邬堡赶去。 回到邬堡,王进迈着匆匆的脚步向堂屋走去。 可就在他走进堂屋的瞬间,眼珠子瞬间瞪大! 他不可置信的揉揉眼睛,再次将视线向堂屋扫去, 果然见到一个唇红齿白,笑的十分之‘贱’的家伙,正一脸戏谑的看着他 “哟,这不是王大人吗?病好些了吗?” 第198章 揍他 “哟,这不是王大人吗?病好些了吗?” “苏谨...不,苏大人,您没事了?” 苏谨眼神中带着戏谑,从王进脸上扫过“托王大人的福,本官无病无灾,好的很呐。” “可是下官听说,您前些日子被倭寇刺杀...” 苏谨哈哈大笑“区区倭寇而已,怎么能伤的了本官分毫?” 接着,他饶有兴趣的看向王进“本官没死,王大人是不是很失望?” “怎么会!” 虽然苏谨没死,但王进的心情忽然变得有些好。 苏谨没死,那就代表泉州的斗争,有了缓和的余地。 简单说,如果苏谨死了,朱元璋必然雷霆震怒,甚至不需要什么实证,就能动手将王家撵死,直到灰飞烟灭。 但苏谨没死,老朱就不能在没有实证的情况下,轻易对王家下手,否则百官必不能善罢甘休,一顶暴君的帽子也要扣到老朱头上。 王进笑呵呵看着苏谨“苏大人没事真是太好了,不枉下官日夜祷告,祈求大人平安!下官明日就带人去开元寺还愿去!” “王大人有心了”,苏谨嘿嘿一笑“只可惜不知大人,明天还有没有这个时间了。” 王进愕然看向苏谨“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 苏谨笑笑“有人举报王家贪墨赈灾粮、哄抬物价、囤货居奇发国难财,本官这不就来请王家主和王大人,一起去府衙配合一下调查?” “无稽之谈!” 王进不悦“下官为官一向清廉,兢兢业业,这一定是诬告!” “是不是诬告,查一查不就知道了?” 苏谨笑眯眯看着王进“王大人是自己走,还是本官找人请你走?” 王进脸色黑的似要滴出水来“下官为官清廉,不怕查!” “那就请吧”,苏谨站起身看向王之荣“老族长也请移步府衙一叙,如何?” 王进大惊“家父老迈,此事就不必...” 话音未落,莫远带着锦衣卫就站在了王之荣面前,冷笑看着他“王老族长,请吧!” 王进隐隐觉得不对劲,惊疑不定看着苏谨。 他有些想不通,苏谨究竟是找到了什么实证,竟然敢这么堂而皇之的抓人? 他叹口气“王全,去扶好我爹...王全?王全呢!” 泉州府衙。 王坤被抓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门外聚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这苏谨不是和王家一伙的吗?他为啥要抓这‘王八坤’?”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分赃不均,狗咬狗吧?” “放你娘的屁!苏大人什么时候和王家勾结过?都是你们这些烂舌头的乱传!” “嘁,上次他不就和王坤沆瀣一气,要不然能将这王八坤放了?这还不是勾结?” “你放屁!” 王坤被押在堂上,看着跪满一地的苦主,惊疑不定。 “按理说借贷最多算民间纠纷,可这苏谨为何却敢将我锁到衙门?” “不要怕,老爷此时一定收到了消息,定会派人来救我,莫慌,莫慌!” 正想着,忽闻衙役低声吼道“威~~~~武~~~~” 接着,苏谨身着官服,慢慢走到堂前坐好,笑吟吟的说道 “请泉州商会会长王之荣,以及南安县令王进陪同审案。” 紧接着,王之荣和王进沉着脸走到堂上,坐在一边的椅子上。 苏谨笑了笑看向王坤“王坤,见到本官为何不跪?” 王坤冷笑“大人真是健忘,上次我就说过,我是秀才,自有见官不跪的道理。” “你瞧瞧。” 苏谨一拍额头“这年纪大了就是记性不好,我咋忘了呢?真是对不住。” 王坤笑笑“那倒不必。” “呵呵,请提学道孙大人”,苏谨冷眼瞧着王坤,笑声中泛着阴冷。 一个年过五旬的官员走了进来,冷眼看着王坤 “王坤,你身为秀才,不知维护朝廷法度,却私设高利贷牟利,侵害乡里,本官在此宣布,革除你秀才的身份!” “孙大人!” 这位孙进彦孙大人他可是清楚的很,乃是泉州府提学道的提学大人。 当年他这秀才身份,还是通过他的关系弄到的。 可孙大人怎么会和苏谨穿了一条裤子? “哼!不必再说!” 孙进彦转身看向苏谨“苏大人,本官也没想到学生之中,竟然有此败类,实在惭愧。” 苏谨笑呵呵的回礼“孙大人哪里的话,言重了。” “惭愧惭愧,本官先告辞了。” “孙大人慢走。” 送走孙廷尉,苏谨才看向王坤,只是这一次的眼神中,带着的只有冰冷。 “王坤目无法纪,当堂失仪,扰乱秩序,咆哮公堂,来人,先打四十大板,以儆效尤!” “大人,我愿跪...” 可他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一边的衙役摁在板凳上捆好,三下五除二剥掉了裤子,露出了白花花的屁股。 堂外的百姓乐了 “哟,看不出来,这王八坤的屁股比窑姐儿的还白呢。” “就是,我看一般的窑姐儿都未必比得上他的。” “窑姐儿的也未必白,上次我去丽春院,那昆仑奴的屁股,可是黑的很哟...” “这位仁兄,你玩的真花,下次带我一起...” 堂外的八卦越聊越歪,王坤的屁股却越来越痛。 执行仗责的皂吏,是趟子手暂时顶替上来的,他们下手可是黑的很。 一般杖责的时候,若是手下留情,执棍的人会不丁不八,双脚内扣站好。 这样不容易使上劲,挨打的人虽然看着惨,但不伤筋骨。 但这趟子手恼他是王家走狗,直接弓箭步站好,火棍被高高举起,狠狠砸了下去! ‘啪!’ 若不是要留王坤一口气问案,怕是四十棍没挨完他就没气了。 饶是如此,打完之后的王坤,也是进气多出气少了。 王坤挨棍子,苏谨的眼神却饶有兴趣的不停在王家父子身上逡巡。 俩人脸色铁青,却又不好为王坤开口,强行忍着怒意,静静看着王坤挨揍。 “好厉害的王八养气功,佩服佩服!” 苏谨心里哈哈大笑,准备继续恶作剧,耍弄一下王家父子时,却见公堂侧面帘子微微一动。 好玩了。” 苏谨叹口气,收起了恶作剧的心思,看向奄奄一息的王坤 “王坤,上次你说利钱需要跟着市场变化,所以要涨利钱, 可这次本官听闻,市场的粮价今日已经跌倒三文一斤,这利钱又该如何结算啊?” 第199章 我算数不好,但也看出来大人您是要坑我. 本官听闻,市场的粮价今日已经跌到三文一斤,这利钱又该如何结算啊? 王坤。。。 有心想辩驳,可屁股的剧痛一阵阵的传来,顿时让他汗如雨下,大脑也暂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悄悄用眼神向王家父子求救,却见俩人眼观鼻、鼻观心的坐在一边,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很显然,王坤已经成了弃子。 虽然被狠狠打了一顿,但王坤的心反而定了下来,没那么害怕了。 毕竟只是涉及利钱的事,大不了少要一点好了。 “任凭大人作主,学生...草民毫无怨言。” 苏谨笑笑“好,既然如此,利钱就当按照市价变动。” 他看向一边的苏根生“苏通判,可有结果?” 苏根生微微一笑“禀大人,已有结果。 齐老汉等人借贷之时,市场粮价为三十文一斤,如今粮价跌为三文, 所以连本带利,齐老汉等人只需要还原本十分之一的粮食即可。” 王坤我算数不好,但也看出来了,大人您是要坑我... 苏谨斜睨着王坤“王掌柜的,你意下如何呢?” 王坤又悄悄扫了一眼王家父子,俩人面色不愉,却又不发一言。 王坤这时哪还管粮食能收回来多少? 保命为大啊! “回大人,草民服从判决。” “很好”,苏谨笑笑,看向苏根生“那就结案吧。” “是。” 当下,苏根生就宣读了判决结果。 以齐老汉为例,他原本借粮三石,需要还四石半。 但经过苏谨的‘合理’判决,他只需要归还十分之一,也就是...三斗? 齐老汉都懵了,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直到盖有公印的判决书发到手里,他才恍然醒来 “感谢青天大老爷啊,您是草民的再生父母啊!” 外面围观瞧热闹的百姓也轰然大惊 “不是吧?我耳朵是不是坏了,真的只需要赔十分之一?” “我他娘的不是做梦吧?” “哎哟,你掐我干什么?” “我这不是怕在做梦吗?” “那你掐你自己去啊,掐我做什么?” “你这话说得,掐我自己我不是怕疼吗?” “兄台这话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看来唯有还你一对老拳了!” “大哥我错了,别打别打!” “喂,刚刚还说苏大人勾结王家的那个货去哪了?接着叫啊!” “嘁,谁知道他是不是在做戏?” “你说啥?你再说一遍?” “别吵了,没看王家老族长都被抓来了吗?接下来一准还有热闹瞧!” 堂上,王坤觉得自己越来越虚弱,只盼着能回家敷药疗伤。 “大人,如今利钱也已算清,草民是不是可以走了?” “不急。” 苏谨笑眯眯的冲苏根生扬了扬手“这里还有一份举报你们王家贪墨赈灾粮的案子,需要你配合一下。” 闻言,王坤汗如雨下“大人冤枉啊,草民只是个粮店管事,如何能伸手贪墨了赈灾粮?” 苏谨忽然拿出一份账簿,赞叹的笑道“你们王家的账簿做的不错啊,从面上看竟然毫无破绽, 而且我这里只有一份子本,应该还需要一份母本才能完成对账、销账吧?” 说完,他看向台下汗如雨下的王家父子 “你们是不是觉得,只要母本在王家邬堡内藏着,本官就算拿到苏春生偷去的子本,也拿你们毫无办法?” 王进强颜欢笑“大人玩笑了,王家一向奉公守法,哪来的什么子本、母本?贪墨一事更是何从说起?” 苏谨视线在王进身上不停逡巡,笑了笑“哦?那本官手中这一份母本又是从何而来?” 说完,他将一份账簿扔到王进脚下“王大人,你瞧这账本,是不是和你家内府藏得那份很像?” 王进愕然捡起账本翻阅,越看越是心惊,举着账本的手,不由自主的开始颤抖。 ‘撕拉!’ 本来坐在那如老僧入定的王之荣,忽然一把抢过账本,一边撕一边往嘴里塞去,同时狞笑着发出荷荷的声响。 竟是疯了。 “爹!” 王进看到账本被毁,心下大定,暗笑苏谨真是个愣头青,如此重要的证物也敢交到他们手上? 这下好了,自己的爹装疯卖傻吃了账本,我看你苏谨拿什么来定我王家的罪? 王进更是有意无意的挡在王之荣身前,假意劝阻,实际却拦在当间,生怕苏谨派人来抢。 谁知苏谨却在那稳稳坐着,笑吟吟的看着王之荣吃账本,一点阻拦的意思都没有。 直到王之荣几乎将半个账本吞了下去,他才笑吟吟的又扔了一个账本到王进面前 “一个账本够吃吗?不够本官这还有,慢点吃,来人啊,给王老爷子端壶茶水顺顺嘴,这么大年纪了可别噎着。” 王进拿起信扔下的账本一瞧,顿时脸如死灰。 两个账本不说有些相似吧,纯粹一模一样! 连笔迹都一模一样! 这苏谨究竟是有什么神仙手段,竟然能将这账本完美复制? 但他并不打算坐以待毙,同时也深信自家做账的手段,一般人可看不出端倪。 “大人,前日家中被流民洗劫,家父受了些刺激,还请允许下官带家父回家休息。” “呵呵”,苏谨冷笑看着王进“王大人,到了此时你还不肯认罪吗?” “下官糊涂”,王进冷着脸看向苏谨“下官并未在这个账本上看出什么,更不知大人说下官的赈灾粮,又在哪里!” “大人,倘若您没有实证,就要定下官的罪,下官就要去京城找陛下喊冤了!” “哈哈哈哈哈哈!” 苏谨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好!” “我就喜欢你这个死鸭子嘴硬的样子,请你一定要保持下去!” 说完,他拍了拍手,衙后迅速走出数十个娃娃。 最大的不过十三四岁,最小的竟然不过七八岁的样子。 这些娃娃每人手拿一本账簿,另一只手拿着算盘,坐在堂上看着苏谨。 苏谨点点头“开始吧。” 这些娃娃听令,手中算盘开始噼里啪啦的疯狂作响。 没过多久,一行行带着墨迹的字迹、数字迅速落于纸上。 不到半个时辰,所有娃娃慢慢停止了动作,将手中写满了字的纸张交了上去。 苏谨看了一眼算好的账簿,冷哼一声“你王家父子的胃口不小啊?” “这经过泉州的赈灾粮,竟被你们吃去了十之七八!” 王进大惊,立时否认“大人,这话从何说起?” 苏谨冷笑“需要本官给你一条条的念一念吗?好,本官满足你!” 第200章 老爷英明个屁(200章啦,给点鼓励呗!) 苏谨随意取过一张,轻声念道“五月十七,得应天府下发赈灾粮两万七千石,移往石狮粮仓储存;” “六月初一,得江西转借赈灾粮一万两千石,次日发往兴化府仙游售卖;” “六月初八....” 随着一条条账单被念了出来,王进的脸色愈加苍白,颓然不语。 而在一边疯狂吞纸的王之荣,惊愕间默默停下手中的动作,一脸震惊的看着苏谨。 苏谨不满的看了一眼王之荣“怎么不吃了?这可不行,来人,继续伺候王老爷子吃啊!” 俩衙役嬉笑着走到王之荣身边,不顾其惊恐的眼神,拿起撕烂的账簿继续往他嘴里塞去。 苏谨皮笑肉不笑的看着王进“别急,这还有另一份供状,王大人不妨一起听听,根生。” “在。” 苏根生上前一步,举起手中的供状,将王三的口供原原本本念了一遍。 王氏父子越听,脸色越是苍白,面如死灰。 尤其是王之荣,更是边吃边哭。 王进狡辩道“大人,刺杀您的是舍弟,下官对此并不知情。” “不知情?” 苏谨冷笑,一拍惊堂木“来人,带王三!” 王进凛然,心说王三果然是被苏谨抓走了! 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当日明明王三被捆在后院,自己也派了人把守,怎么还会被神不知鬼不觉的弄走? 苏谨瞟了他一眼,明白他的想法,和站在身边的马三相视一笑,但没兴趣向他解释。 苏谨在凤阳培养的那些家丁,都是马三结合苏谨给的训练手册,训练出来的精兵。 这些人哪怕放到军中,也是一个顶十个的精兵,抓一个区区王三,还不是手到擒来? 也就是苏谨没兴趣搞恐怖袭击,不然王家人早被他弄光了。 “把那倭寇也一并带上来!” 王三和倭寇很快被带了上来。 这几日王三被连日审讯,早已萎靡不堪,见到王进的时候先是一惊,似乎有些害怕。 但旋即就变成十分兴奋的表情,好像在说你也有今天? 那倭寇却十分嚣张,死硬着不肯下跪“英勇的大名武士,只会跪拜天皇和大明皇帝陛下,你是何人,也配我下跪?” 马三闻言大怒,一边的衙役抄起水火棍,就准备给他来一下狠的,却被苏谨摆摆手阻止。 “你是北朝后小松那一支,还是南朝龟山那一支的?” “八嘎!”倭寇暴怒“龟山天皇的大名也是你能直呼的?” 苏谨冷笑“一个破岛而已,所谓天皇,在咱们大明最多也就是个村干部, 更何况连个乡里的械斗群殴都打不过,还有什么资格在这叫嚣?” 他甚至连倭寇的名字都懒得问,直接吩咐马三“既然他不愿意跪,那以后也别跪了,去给我把他两条腿都打断了吧。” “是!” 马三给下面的衙役使个眼色,衙役迅速上前,抄起水火棍对着倭寇的迎面骨狠狠挥了下去!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响彻大堂,倭寇的双腿瞬间以一个奇怪的角度向后折了过去。 眼见忍不住剧痛,他两眼一翻直接昏死过去。 “泼醒他。” ‘哗——!’ 一盆凉水泼在他脸上,倭寇才悠悠醒转。 他带着愤怒和恶毒的眼光瞪着苏谨“你别做梦了,问我什么我都不会说的。” 然而苏谨却笑道“我没什么想问的啊。” 苏谨对这些岛国人一向没什么好感,尤其穿越前,小岛子还正在往海里排污水呢。 前世他不过一个小老百姓,除了能在网上用‘略带愤怒’的语言,来表达下自己的不满外,对这些都无能为力。 但现在嘛... 眼前的倭寇,对他来说也并不是完全没有价值。 “马三,将这货先押起来”,说完,冲着马三眨眨眼 “除了留他一口气外,我不希望他接下来的日子有一天是好过的。” 马三嘿嘿一笑“老爷,小的明白,您放心吧。” 说完,马三走到倭寇身边,二话不说,‘咔咔’两声就卸下了他的膀子。 倭寇这次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直接昏了过去。 “带下去,等我回去了再好好炮制他!” “是,三爷!” 审完倭寇,苏谨将眼睛放在瑟瑟发抖的王家人身上。 王之荣浑浊的眼中只剩下了恐惧“大人,勾结倭寇一事都是王哲所为,与老夫无干,与王家无干啊!” “哼!” 若不是帘子后面那人到了,苏谨岂能对眼下的局面满足? 不把王家玩的只剩下一把柴火,苏谨都觉得对不起他自己! 只可惜,那人需要的是泉州尽快稳定,无奈之下的苏谨才会提前发难。 “王家父子虽与刺杀案无关,但克扣、贪墨赈灾粮款、囤货居奇确为事实!待本官奏明陛下,秋后问斩! 来人,将王之荣、王进父子押下去,将王家邬堡查封,所有王家人全部羁押,一一审理!” “是!” “大人,我冤枉啊,大人,你饶我一命,我愿将全部财产交予你!” “拖下去!” 且不说苏谨看得上看不上他的家产,就算看得上也不敢拿啊。 堂上现在唯独剩下王坤,战战兢兢的看着苏谨。 他想不通为何王家父子都收押了,却独独不处理他? 苏谨双目在他身上逡巡许久,忽然笑了 “王坤,目前的罪证并无证明,你与此案有直接关系,本官将你这暂行释放,但你不能离开泉州,明白吗?” 王坤懵懵懂懂的应下,恍恍惚惚的被衙役推出了大门。 直到他看到四周百姓射来的怨毒目光,才恍然醒觉,急急忙忙的撒腿就跑,躲进城里的家中。 “退堂!” 人群渐渐散去后,马三有些不明白“老爷,这王坤可不是个好东西,你为何要放了他?” 苏谨冷笑“我当然知道这王坤不是什么好东西,但王家父子是上面要用来定罪的人,我不能动, 但你猜这王坤,的过今晚吗?” 马三嘿嘿一笑“老爷英明!” “老爷英明个屁!” 苏谨扔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后,就起身离开大堂,转身直接朝后院走去。 直到他走到后院的一处小院外,看到站在门口的莫远才站住脚步。 莫远看到苏谨明显带着些许兴奋,但马上又恢复严肃的表情。 他走到苏谨身边,举起拇指悄声道“大人,您果然是信人,说扳倒就扳倒了王家,您是这个!” 苏谨笑笑“那位爷回来了?” 莫远不敢再嬉笑“回来了,皇爷让您来了直接进去。” 苏谨正正衣冠,迈步走进小院“臣苏谨,拜见陛下!” 第201章 夭寿啦,老朱又来抢东西啦 “进来吧。” 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似乎带着深深的疲惫。 苏谨推门而入,目光在屋内轻轻扫过。 朱元璋斜倚在当间的椅子上,眉宇间带着疲惫,不知是不是舟车劳顿所致。 “臣苏谨,拜见陛下。” “起来吧”,老朱满意的看着苏谨“几个月不见,你这小皮猴子倒是有了几分官样子了。” 苏谨嘿嘿一笑“哪里哪里,客气客气,陛下谬赞。” 但老朱随即冷哼一声“可这几个月,弹劾你的奏疏,都快把咱的龙案摞满了!” 苏谨撇撇嘴“陛下,那群言官就是些扯闲话的妇人,每天闲的蛋疼胡说八道的,您甭搭理他们。” “苏谨!这是君前奏对,注意你的言辞!” 苏谨斜睨过去,才想起来这屋里还有个皇孙朱允炆。 哦,那边还站着个朱允熥,正笑着不停冲自己眨眼睛呢。 可惜,少了个朱灵萱。 苏谨暗暗腹诽“陛下可真够小气的,既然出门了,为啥不把江都也带上?” 虽然苏谨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但老朱也不生气,他扔给苏谨一封奏疏 “除了那些言官,江夏侯对你也颇有怨言啊。” 江夏侯就是永宁卫镇守周德兴,苏谨纳闷自己来泉州也没招惹他父子俩啊,他俩跟着凑什么热闹? 拿起奏疏一看才明白,原来老周这是弹劾自己管辖不力,导致流民冲击官仓、抢劫王家邬堡呢。 苏谨有些纳闷,就算自己管辖不力,又关他周德兴屁事? 可看到后面苏谨这才明白,周德兴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为防流民暴乱及抵御倭寇侵袭,臣请将泉州及辖下惠安、南安、晋江等地划归永宁卫管辖...” 苏谨不屑一笑“这江夏侯的胃口倒不小啊,泉州府都交给他管?他咋不上天呢?” “苏谨!看看你才来泉州多久?就搞得整个泉州天怒人怨?” 朱允炆忽然发难“看看你的所作所为,不止是朝野上下,连江夏侯都看不下去!” 他转身面向朱元璋“阿爷,孙儿觉得不如就依江夏侯所请,暂时将泉州交由他一并管理,等下一任知府上任后,再行商榷归还事宜。” “不可!” 苏谨瞪了朱允炆一眼,心说你这是收了老周多少好处啊?这么帮他说话? 朱元璋没理会朱允炆,看了朱允熥一眼“熥儿,你怎么看?” 朱允熥想了想“阿爷,虽然整个福建的倭寇、水患都很严重,但若是泉州地方政务全部交由江夏侯,孙儿担心其权利太大,尾大不掉,积重难返。” “阿爷,就算泉州政务不能交给江夏侯,但苏谨放任流民冲衙总是事实,不能不罚啊!否则...” 老朱不置可否,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你和熥儿先下去吧。” “阿爷!” “咱说,下去。” 看到老朱隐隐似乎动了怒,朱允炆才不甘心的应了声是。 经过苏谨身边的时候,狠狠瞪了他一眼,哼了一声才转身出门。 而朱允熥则是笑眯眯的指了指外面,意思是我在外面等你。 苏谨见状笑了笑,不动声色的点点头。 等他们出去之后,苏谨本以为老朱会说怎么处理他的问题。 谁知老朱忽然一扫颓态,三步并做两步,快步走到苏谨身边,双手狠狠压在他的肩膀上 “你那炸药包是怎么回事!好啊你个苏谨,这么厉害的物件,竟然敢瞒着咱!” 苏谨恍然一惊,这才想起朱允熞无意间将他‘卖’了的事。 不过他早有应对之策,苦笑道“陛下,您手劲太大了,臣的肩膀快被您的龙手捏断了,要不您先松松手?” “哼!” 老朱缩回手,旋即拽着他坐到一边的椅子上“说!” 苏谨苦笑“陛下,这炸药包确实早在研究中,但是其药能一直很不稳定,容易误伤自己人,所以臣才一直不敢拿出来。” “那你就敢让熞儿拿去玩?” 老朱斜睨着他,一点也不信苏谨的鬼话。 “陛下,臣冤枉啊!” 苏谨大声喊冤“臣怎么敢让四殿下玩这个?那可是四殿下自己跑到库房里偷出来的!” “您可不知道,臣为了防备他有多辛苦,臣的那些家丁每天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防火防盗防殿下!” 老朱忍俊不禁“咱不信,熞儿有那么厉害?” 苏谨不敢说马三教朱允熞功夫的事,看老朱被转移了注意力,赶紧说道 “陛下,臣真的不是不愿上交炸药包,实在是此物太过危险,在不能稳定药性和量产之前,不敢拿出来。” 苏谨说的话,老朱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带信“咱就问你一句话,这玩意现在能不能用?” 苏谨苦笑“用还是能用的,就是...” “好了,你不必说了”,老朱打断他的话“咱这次带了匠作监的匠工来,配方、使用方法、还有禁忌,下去之后你给他交代清楚。” 苏谨无奈“臣遵旨。” 昨晚看到老朱风尘仆仆的出现在自己面前,苏谨就知道炸药包的事瞒不住了。 对于老朱强取豪夺的行为,苏谨一点都不意外。 不抢,那还是老朱吗? “记住,此事你必须保密”,老朱神色严肃的盯着他 “此物涉及将来漠北之战,从今儿开始,炸药包不许你再轻易使用,明白吗?” “那臣有生命之危时也不能用?” “你有个屁的生命之危?” 老朱不屑的吐槽一句,忽然看到苏谨似笑非笑看着他,才想起这小子前几日才被刺过。 是真有危机,保命还是可以用的。” “谢陛下隆恩!” 老朱忽然眼皮子有些跳,总觉得这小子没安好心。 生怕老朱继续说这事,苏谨急忙转移话题“陛下,您真准备将泉州交予江夏侯管理?” 他故意不说永宁卫,而是说江夏侯,就是要提起老朱的忌惮。 果然老朱哼了一声“交给他?咱还没老糊涂呢!” “那...” 老朱深深看了一眼苏谨“小子,你可知周德兴一心要拿下泉州的辖理权,究竟为何?” 苏谨想都没想,脱口而出“走私!” 第202章 慎海卫 “算你小子不傻。” 老朱站起身,背着手在屋内来回踱步,似乎在和苏谨说话,又似在喃喃自语 “咱岂能不知这海上的贸易,能带来多大的好处? 可咱当年禁海,就是怕海上的贸易,冲击了百姓对耕地的渴望!” 他看向苏谨“你有没有想过,若是百姓都去海上赚银子了,还有谁会愿意去种地?” “甚至,到时候只需要守住几个重要港口、码头就能赚的盆满钵满,这大明的土地和边疆,还会有人在意吗?” “前宋的前车之鉴犹在面前,细思极恐,不可不防啊!” 这次来泉州,看到王家的账簿,看到那满满通过走私贸易带来的银子,老朱岂能不动心? 但禁海可是他定下的国策,再想想背后的凶险,又岂能不担心? 苏谨读懂了老朱的想法。 以前很多人说,郑和下西洋其实就是劳民伤财,目的不过是朱棣为了宣扬大明国威的‘装x’之举, 对整个国家毫无好处,没有任何意义! 其实这些,都是被那些文官故意扭曲的。 就说永乐一朝,那么多大型土木建设,还要几征漠北,钱从哪来? 要知道,永乐一朝朱棣可没加过赋税! 再说回航海一事,可不是明朝才有的。 早在宋朝的时候,南宋的赋税土地征收不过才三成,剩余的七成可都是商业税! 这七成中,通过海外贸易就占到一个非常大的程度。 这还要刨除走私、逃税的那一部分。 即便是这样,整个宋朝的经济之发达,可是历朝历代都比不上的。 但苏谨却没法说,更没法让老朱开海。 老朱的担忧不无道理。 即便是前世,仍旧对走私不能做到完全管控,更何况是通讯、海航不发达的明朝? 但苏谨也不是没办法,他嘿嘿一笑 “陛下,听说北征又停了?” 老朱一愣,不明白苏谨为什么忽然提起北征的事。 北征被老朱按下了暂停键,其中原因比较复杂。 一方面自然是怕朱棣功高震主,等将来时机合适了,让皇孙去积累点战功。 而另一方面,还是缺钱。 虽然借助于国债一事,让北征顺利推进。 但时间长了以后,老朱自然也看到了其中的弊端。 那就是商人赚的太多了,长此以往下去,极容易催生世家门阀的诞生。 而草原本身资源匮乏,当牛羊、人口都被分割的差不多以后,后续的资金投入也会更加乏力。 “你什么意思?” 老朱皱眉看着苏谨。 苏谨笑了笑“陛下,臣在想啊,若这走私的活,咱们自己来干呢?” “哦,不对,您看臣这臭嘴”,苏谨轻轻扇了自己嘴巴一下 “您怎么能去走私呢?大明威仪四海,咱们完全可以成立一支皇家海航队,去走一走西洋,宣扬一下咱们大明的国威嘛!” 老朱闻言,心里立刻开始突突乱跳。 成立海航,去做生意,当然会被文官以‘与民争利’的名头喷死。 可若真像苏谨所说,成立一支皇家海船队,宾服四夷,去宣扬大明国威呢? 到时候,借以大义,谁还敢喷咱? “小子,此事你有几分把握?” 苏谨嘿嘿一笑“陛下,您是懂我的,做官我不行,论起做生意,在座的诸位都是渣渣... 啊呸,陛下您自然不一样,您明见万里,做什么都是一等一的。” 老朱微微一笑“你也不必这么说,咱做生意可做不过你。” 旋即老朱冷下脸“苏谨,此事咱回去之后自可推进,但你也给咱记住了,若是你做了侵害百姓、贪墨走私的事,咱一样不会放过你,切莫自误!” “臣,遵旨。” “这商队你准备怎么弄,给咱个章法。” “陛下,臣请陛下在泉州成立海事局,并设泉州海卫。” “海卫?你还想要军权?” 苏谨苦笑“陛下,海外可不是咱大明,各个海峡要口上都有数不清的海盗, 若是没有战舰保护,别说做生意了,出去一次就得被抢一次,咱大明的国威岂不是都丢尽了?” 老朱沉着脸想了许久“泉州海卫不能直接成立,不合祖制。” 苏谨暗啐一口“你都是大明龙祖了,哪来的祖制?说白了还不是信不过我?” 但老朱旋即说道“不过咱允你组建一支亲卫保护你, 别忘了,你可是咱将来的驸马爷,没一支亲卫保护怎么成?” 苏谨眼睛一亮“真的可以?” 老朱点点头“你现在还不是皇族,本来弄支亲卫是不合祖制的,但前段时间你刚刚遇到刺杀,倒是个不错的由头。” “臣,多谢陛下厚爱。” “你字慎之,这亲卫名字就叫慎海卫吧”,老朱笑笑 “一来提醒你海洋凶险,凡事慎之,二来也是告诫你‘慎独’,做事之前要对得起良心、对得起咱对你的厚爱,莫做对不求朝廷之事。” “是,臣一定铭记于心。” “但咱也和你说清楚,慎海卫成立之时,咱也要在其中安插锦衣卫,不是信不过你,而是规矩。” “这个自然。” 答应的虽然痛快,但苏谨心里仍在撇嘴说的好听,还不是信不过? “今日开始你就着手准备吧,咱这次是偷偷来泉州看你,还得赶回去。” “啊?陛下这就要回去啦?不在泉州多玩两天?那太可惜了。” 虽然口称遗憾,但他那一脸‘恭送陛下’的表情却藏都藏不住。 看到他的表情,老朱都气笑了。 若非着急回京,非得在他这住个十天半个月不成! 若不是炸药包此物威力实在太大,当可为镇国神器,老朱怎么会偷偷溜到泉州来? 不过这次泉州之行,老朱弄到了心心念念的炸药包,又命令苏谨组建了弄钱的船队,心里还算满意。 “得了,这小院暂时就交给咱带来的匠工住着,等他学会制作之法,自然有人护着回京。” “在此之前,任何人不许靠近这处小院。” “臣遵旨。” 老朱低调而来,又低调而去。 朱允炆没有借机弄掉苏谨,自然十分遗憾,但回京之后有的是机会和他慢慢玩。 更遗憾的是朱允熥。 本以为皇爷爷至少会逗留几天,自己也能好好和大哥说说话。 可没想到昨夜刚到泉州,今天竟然就要走了? 脸上带着三分幽怨,七分遗憾,无奈随着老朱急急返京。 孰不知,这也是老朱不愿停留的原因之一。 好不容易把苏谨小子弄到泉州,把你俩给分开,老朱岂会给你们提供‘幽会’的机会? 送走老朱后,苏谨当天就开始筹备慎海卫和泉州海事局。 而当夜,一处宅院的外围,围满了层层叠叠的人。 有百姓,有流民。 第203章 特产,贡品? “王八坤,滚出来!” “你个助纣为虐的畜生!滚出来还我家的地!” 王家父子被捕,虽然大快人心,但是被王家欺辱的百姓,却找不到一个宣泄情绪的出口。 而王坤,就是苏谨留给百姓的那个泄洪口。 当天夜里,闻讯而来的百姓将他家围了个水泄不通。 若是平日,百姓也不敢对他怎么样。 可如今王家树倒猢狲散,除了个别死忠外,大部分家丁跑的跑,散的散,生怕和王家扯上关系。 不少人甚至逃进了山里,宁愿给土匪绑了去,也不愿面对苏谨的屠刀。 明眼人都知道,王家贪墨案一旦上报,等待他们的必将是满门抄斩,甚至夷三族。 苏谨虽然恨王家,但是他知道王家大部分的家丁都是无辜的。 王家定罪的奏疏上京之前,他就命令孙威将王家排查清楚。 除了一些手上有人命的死忠、同党之外,大部分家丁苏谨都放过了,给了他们一个逃命的机会。 而王坤府里,此时早已没了家丁保护,甚至连门子都跑了。 群情激涌的百姓中,不知是谁当先踹开了王坤的家门,一群人顿时跟着涌了进去。 惊魂未定的王坤当即就被逮住,拖到了院子里。 这些百姓蜂拥而上,你一拳、我一脚的开始拿他撒气。 没有人想要他的命,也没有人敢要他的命。 可一旦动起手来,又哪里是能控制住的? 王坤也算能挺,半个时辰过去,他才被活活打死。 百姓见出了人命,立即感到害怕,一拥而散。 可凡事总有些亡命之徒,和浑水摸鱼的人。 几个家伙混进了王家后宅,抓住了王坤的夫人,命令其交出财物。 得手之后,却又趁乱对其... 翌日一早,府衙接到报案,王府上下十七口尽殁,唯有一独子不在城中居住,逃过一劫,不知去向。 百姓的冤屈可以理解,但是这么搞苏谨就不乐意了。 你们弄死王八坤就算了,干嘛还趁火打劫、奸淫人家妻女? 孙威带着衙役当下立即出动,很快就将昨夜的主要案犯抓获。 苏谨也没二话。 府衙公开审理后,都没等上报朱元璋秋决,直接拖到菜市口一刀砍了拉倒。 苏根生有些担忧“二叔,这样做有些不太妥当吧?那些御史怕又要弹劾你了。” 苏谨冷笑“怕个毛?有本事他们让陛下来抓我回去,这泉州的破事我还不管了呢!” 说归说,但苏谨心中有底。 一来,老朱现在还指着他挣钱呢,怎么会因为几个强盗动他? 二来,自己这也算是‘自污’,有把柄落在老朱手上,他才能放心将泉州交给自己。 苏谨心里清楚,泉州海事局一旦成立,将来每天经手的,必将是一个天文数字。 老朱,怎么能放心? 解决了趁火打劫的犯人,苏谨将身心全部投入了海事局的建设中。 但目前他也面临好几个难题。 第一就是福建多山,交通不便,外面的货物如何运进来? 海贸开启,所需的货物吞吐也是一个天文数字,仅靠传统运输远远达不到苏谨的要求。 解决办法倒是有。 要么修路,至少要修出西通江西、北通浙江的官道。 但是即便是凤阳的工程队来修,最快也要半年时间才能投入使用。 可老朱有耐心等那么久吗? 其实最好的办法就是走海运。 建立一条北通舟山、松江、威海卫,直至津门的航线,这样是能将南北资源整合,是最快捷和便利的办法。 但是要想走通这条路,必须先解决永宁卫的周家父子。 永宁卫位于泉州东南,就在出海口上。 泉州海事局所有的船只要想出海,必须经过永宁卫的防区。 在没有老朱旨意的前提下,周家父子能轻易放自己出海吗? 老朱不可能直接授意周德兴放任苏谨走私,苏谨也确信,老周父子或多或少早就掺和了走私的生意。 泉州海事局一旦成立,最先冲击的就是周家父子的生意。 “脑仁疼啊...” 苏谨扶额苦笑“看来还是要去找找周家父子,探探他们的口风。” 苏根生忽然从门外露出半个脑袋“二叔,你要的太子参、茶叶那些东西都送来了。” “是吗?” 苏谨眼睛一亮。 仅靠外面的货物,没有自己的特色,泉州,乃至整个福建是做不大的。 做到最后,也只能靠贸易口的位置来赚取一些利润。 可沿海比泉州位置好的港口不知凡几。 不说岭南广州那边的贸易港,就说福建沿线,中左所(厦门)、金门、深沪这些地方,哪个比泉州差了? 更别提澄海(汕头)那边,在苏谨前世就是大名鼎鼎的港口富裕城市。 当然,澄海自己作死,导致发展不起来也只能怪自己,可不能怪地段不好。 可惜了,本来应该人均包租公的澄海,结果只能人均卖猪脚面去。 苏根生送来的东西,就是苏谨决定为泉州,甚至整个福建布局的第一盘棋——特产。 前世福建别的不说,光是武夷山的茶叶,就在全国卖的特别好。 更别提拓荣太子参、吉田银耳、连城白鸭、连江鲍鱼等等。 看着眼前的茶叶和太子参,苏谨嘿嘿一笑 “乖侄子,准备招徕流民的章程去!” 苏根生一愣,旋即焕然“二叔,你是准备...” “不错”,苏谨大笑“天赐良机啊,现在福建的山不值钱,还有这么多流民,我不发财谁发财?” “还有,马上联系房周,让他给我送大量的鸭苗、鸡苗来,给我在福建每个州,把养殖场都办起来,尤其是这连城一带!” 苏谨不知道哪里的水好,养殖出来的家禽好,但是有答案可以抄啊! “好嘞二叔,等将来这批家禽一下来,肯定能赚到钱。” “屁,等这批特产一下来,先准备一批,都给我送到京城去!” “啊?为啥啊二叔?” 苏谨不答,笑着出了门“我去一趟永宁卫,你给我把家看好了。” 苏根生不懂,但苏谨岂能不明白? 将来这批特产送到京城,作为贡品打上了贡鸭、贡茶的名号,还愁卖? 第204章 英雄儿女,不问出身。 苏谨刚刚坐上马车出了门,准备前往永宁卫找周家父子谈判。 可他却不知道,有一行快马就在他前方十几里地,正匆匆往永宁卫赶。 周骥这几日一直在泉州。 王家邬堡被破,王之荣召集全福建的粮商,准备哄抬粮价的时候,周骥本来准备掺一手。 幸赖去年陪朱元璋凤阳一行,那封弹劾他的奏疏并没出现,他和他老子才能继续在福建逍遥。 永宁卫是周德海奉朱元璋之命所建,建成之后,他隐隐就把自己当做了这里的土皇帝。 虽然不敢明面上征税、贪墨,但是民间的生意,几乎都有他们父子的身影。 这次泉州粮价上涨,背后隐隐就有周德海的参与。 周骥本来准备从中分一杯羹,可谁想到,还没过了几天,王家父子就被苏谨抓走了。 紧接着,就是雷霆般的速度将王家定了罪,王家邬堡当日就被查封。 这一下导致周骥投进去的一万多两银子,也一并被查封,几乎打了水漂。 那可是一万多两银子啊,周骥的心都在滴血! 本来他有心想偷偷溜进去,凭借自己的身份将银子取出来, 可当他看到是锦衣卫在亲自看押王家邬堡后,顿时断了这个念头。 “娘的,流年不利,这王家也太不济事了!蠢笨如猪,怎么就被苏谨抓了个人赃并获呢?” 无奈之下,周骥只能匆匆往永宁卫赶,等回去之后请父亲定夺。 却说另一边,苏谨一路颠簸,终于站在永宁卫的城头下时,一脸不满 “这老周也真是的,修修路能死啊?小爷差点没被这破路颠死!” 马三在一边凑趣“就是,这江夏侯真不会做生意,就是小的都知道‘要想富,先修路’的道理。” 苏谨斜睨他一眼“你懂个屁,这周家父子不会做生意?怕是比你老爷我都有钱!” 马三一脸狐疑“小的不信,这世界上还能有比老爷更会赚钱的人?” 苏谨哼了一声“赚钱?我问你一个问题,一块猪肉抓到手上,然后放下,你手中还有什么?” 马三想了想,眼睛一亮“有猪油!” “还算不笨。” 苏谨看着永宁卫,那并不算高大的城楼冷笑“这世界上,还有比沾过手油更赚钱的生意吗?” “可是陛下禁海,这永宁卫也没什么生意可做啊。” 马三忽然一愣“老爷,您是说,这周家父子包庇走私?” “包不包庇我不知道,但若是我在这,恐怕也忍不住要伸伸手。” 看着永宁卫的城墙,苏谨笑笑“走,咱们去见识见识这个江夏侯。” “什么人!” 永宁卫是卫城,负责戍守大明海疆,监管甚至要比一般的府城还要严格。 门口的卫兵看到苏谨乘坐的那辆豪华马车,生平未见,也不敢无礼 “这里是永宁卫,你有路引吗?” 苏谨笑笑“回去禀报你们侯爷一声,就说泉州知府苏谨求见。” “你就是苏谨?”士兵惊愕的看着他。 苏谨一愣“你知道我?” 士兵挠挠头“苏大人为泉州百姓伸冤,找回了赈灾粮,咱们哪个不知道您的大名?” 说完,悄悄凑到苏谨耳边“大人,我弟弟一家逃难时就躲到泉州,还是大人您给的粮呢。” 苏谨一愣“你弟弟,他为何不来永宁卫找你?” 士兵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另一个士兵忽然说道“苏大人,我这就去为您通报,请您在此稍待。” 说完,他就拉着那个士兵往城里走。 苏谨隐约听到他的埋怨声“不该说的话不要乱说,你忘了?” “小旗,对不起,我错了...” 马三有些不满“让咱们站在这里等着?这永宁卫也未免太目中无人了吧?” 苏谨斜睨他一眼“他目中无人,无的也是我这个大人,你在这不忿什么?” “嘿嘿,小的是替您觉得不值。” 叹口气,苏谨悠悠说道“有求于人,屋檐下就得低头啊。” 没过多久,那个小旗跑了出来“苏大人,我家侯爷请您进去,卫城的路不太好认,还请您跟紧我,莫迷失了方向。” 苏谨点点头,随着小旗走了进去。 甫一进城的道路还算宽敞,至少有三丈宽。 但是越往深走,道路愈发狭窄,大部分仅容两三人并肩通过。 有些转弯的路口,更是狭窄无比。 马三有些不满的嘀咕“这江夏侯筑城的时候,莫不是贪墨了银子?怎么道路修的如此逼仄?” 那小旗回头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不懂可不要胡说,永宁卫是为了防倭寇所筑,自然不能修的太过宽阔!” “这是何道理?” 马三是北方人,没怎么和倭寇打过交道,有些不懂。 小旗指了指街角狭窄、低矮的小门“这个叫做隘门,一旦倭寇夜里钻进来,就可以快速封闭,关门打狗!” “永宁也没有那么大的地方建城,自然不能像你们北方那样,修的又宽又大,但却更容易抵御倭寇偷袭。” 苏谨笑笑没有反驳,而是问道“这里受到倭寇的侵袭次数多吗?” 小旗答道“前些年卫城还没修好时,经常有倭寇上岸偷袭, 不过卫城建好以后,次数倒是少了许多,只是周边的村镇经常被骚扰。” 小旗指了指北方“北边有座崇武城,就经常被偷袭,后来还是咱们侯爷命人修的。” 说完,小旗还神秘的笑笑“大人你不知道吧,那崇武城据说还是女人们修起来的呢!” 马三好奇道“还有此事?女人修城?” 小旗摊摊手“没办法,男人又要上山打猎,又要种地,还要防备倭寇,只好让女人们搬石头筑城了。” “不过你别小看这些娘们,这崇武城的民风彪悍的紧,老娘们抄起家伙就敢跟倭寇干!” 苏谨笑笑“英雄儿女,不问出身。” 整个永宁卫的构造是椭圆形,形似巨龟。 但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形似霸下,又名赑屃,形似龟。 霸下是龙生九子中的老六,平生好负重,力大无穷。 永宁卫的一面伸向海中,依海而建城,抵御倭寇进攻。 这也是永宁卫城墙不需要太高的原因。 本身小倭子来袭的时候就是乘船进攻,自然携带不了大型攻城器械。 就算下了船,就凭他们那侏儒一样的身高,爬个床头都费劲,更别说几米高的城墙了。 两丈多高的一截城墙,足矣。 苏谨一边默默记住永宁卫的道路,一边感叹 “不管这周德兴人品如何,仅看这永宁卫,就足以证明其军事才能,老朱看人的眼光果然很准。” 说话间,就到了周德兴的军帐前。 “禀侯爷,泉州知府苏大人到了。” ‘歘!’ 军帐的帘子被一把掀开,一个四十多岁的大汉迈步而出 “苏贤侄来了?哈哈哈,可算盼到你来了!” 第205章 攒点棺材本 苏谨有些疑惑的看着眼前的壮汉。 如果没猜错的话,此人应该就是江夏侯周德兴。 可是... 自己和他也不熟啊,今天还是第一次见面,为何看到自己像看到亲人一样? 周德兴身后的周骥一步迈上前,大笑道 “苏兄弟,凤阳一别,兄弟十分惦念你啊! 家父听闻你来泉州,就一直嚷着想见你一面,可惜公务缠身,始终没有机会, 今日听说你来了,真的是十分高兴啊,快快请进!” 高兴? 对于周骥的鬼话,苏谨连个标点符号都不信。 你父子俩要是真的想见我,至于连城门都不出,大喇喇的在营帐等我? 至于在营帐待客,恐怕也是故意的吧? 是怕自己看到你的住宅有多豪华,还是想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苏谨也不是什么好鸟,立马装作受宠若惊的样子,笑吟吟的拉住周德兴的手 “侯爷,你我虽军、政有别,但同为泉州一方父母官,理应多相往来, 兄弟年岁小您几岁,您要是不嫌弃的话,兄弟我就称呼您一声周大哥可好?” 周德兴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可他身后的周骥脸都绿了。 咋,刚一见面你这辈分就长了一辈? 我还得喊你一声苏叔叔不成? 周德兴别有目的,对这些没有在意,大笑一声 “既然苏老弟看得起我,我就认下了你这个弟弟,来来来,别在外面干站着,兄弟快快请进!” 周骥无语的看着老爹,心说你还真给我认了个叔叔啊? 走进营帐,四处陈设十分简陋,只有几张椅子,以及身后的一张巨大的舆图。 苏谨笑吟吟的看着舆图,心里却多了几分警惕。 舆图上的内容,可不止包含了永宁卫周边的防务。 南至金门,北至平海卫,东边甚至连琉球岛附近的岛屿,都十分清晰的勾勒出来。 “周家父子果然与海上有联系!” 苏谨暗暗警惕,笑眯眯的看着周德兴“大哥,您这舆图画的可真好,能不能给小弟誊抄一份啊?” 周德兴哈哈一笑“嗨,这都是瞎画的,上面颇有些不实之处,兄弟见笑了。” 随即,他不动声色,悄悄将舆图上的帘子拉了下来 “兄弟快坐,这舆图没什么好看的,兄弟若是喜欢,过段时间我找人给你送一份过去就是。” “如此多谢大哥了!” 周骥气苦,眼见苏谨这叔叔的辈分越坐越实,可他去丝毫没有办法。 双方落座,周德兴笑眯眯的看着苏谨“不知贤弟今日来此,找哥哥有何事啊?” 苏谨正待要说,周德兴却忽然打断他 “哦,对了贤弟,说来也巧,为兄这里正好也有件事,还想拜托贤弟帮帮忙。” 苏谨一愣“大哥但说无妨。” “是这样的”,周德兴笑笑 “前些日子,王家找我说要合作一笔生意,但是我不在家,骥儿傻乎乎的就应下了,还给投了不少银子。” “可后来王家出了事,我才知道那王家竟然敢做如此伤天害理的生意! 老哥我真的十分气愤,回来就将骥儿狠狠揍了一顿! 唉,就是可惜我这么多年攒下的那些银子啊,那可是老哥的棺材本啊。” 苏谨眼睛一眯,乐了。 原来你周家也敢掺和囤货居奇的生意? 但他今天来永宁卫,有求于周家父子。 毕竟,海事局明面上的职能更加偏向礼,主旨‘宣扬大明国威’,与四夷交流。 做海贸生意,前期只能在‘地下’完成,不能大张旗鼓的去办。 所以,打通永宁卫的海防,就是很关键的一步棋。 “不知大哥在王家投了多少银子啊”,苏谨笑笑“若是银子被王家拿去买了粮食,这事就有些麻烦了。” “那倒是没有。” 周德兴摆摆手“其实那银子进了王家还没几天,我就发觉事情不对,立即命令骥儿去拿回来。 可他刚去王家要钱,就发现王家出事了,那笔银子现在还扣在王家。” 苏谨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周家父子,心里却在不停盘算。 若是用这笔银子,能向周家父子示好,打通泉州海贸,倒不失为一笔划算的买卖。 “老哥,那笔银子大概有多少?” “唉,说来怕老弟笑话,那可是我的棺材本,有一万多两。” “你娘!” 苏谨心里暗骂,啥棺材本需要一万两银子? 你老周的棺材难不成还是镶金的? 一万两,看来你老周在永宁卫可没少贪啊。 一万两对于一个普通百姓来说,绝对是一个天文数字。 但对苏谨来说,眼皮子都没怎么跳。 毕竟,他每年在江西的投资就不下百万两,当初价值数十万两的亿达商行,眼都不眨就送给老朱做了彩礼。 “银子的事我回去问一下,应该问题不大。” 为了海航商路的畅通,苏谨可以帮周家父子这个小忙。 “那可多谢贤弟了”,周德兴满意的笑笑 “对了贤弟,刚刚你还没说,你来找我有何事?” “是这样的”,苏谨笑笑“小弟和广州那边有些生意往来,可是福建山多,陆路运送十分不便,故而想走一走水路,大哥你看...” 大明禁海,严重的时候甚至渔船都不许下海。 苏谨这么说,也是为测试一下,周德兴允不允许他走水路,毕竟已经涉及走私了。 苏谨没有说实话,只说自己准备借水路送货,毕竟海事局的事涉及老朱, 他总不能说老朱准备走私吧? 所以这个‘罪名’只好自己担下来了。 周德兴闻言却微微一笑“原来是这事啊,好办,小事一件。” 苏谨大喜,正准备道谢,谁知周德兴却忽然说道 “我家骥儿从凤阳回来之后,就一直说老弟做生意的本事是这个。” 看着周德兴竖起的大拇指,苏谨笑笑“侄儿过奖了。” “哈哈哈,老弟不必谦虚!” 周德兴眼睛微微眯起 “老哥我啊,年岁大了,所以总想着棺材本能厚一点,不知老弟愿不愿意,带着老哥一起赚钱,再攒点棺材本呢?” 第206章 老爷,老爷,你快看我抓到了谁 苏谨眼睛眯了起来,原来周德兴在这等着他呢。 “老哥这话是什么意思?” 既然话一说开,周德兴索性也不再装 “老弟,你我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 “每年从我眼皮子底下过去的海船不知凡几, 自古言‘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老哥我自然不愿断了别人的生路, 可这事我也是担着风险的,总不好让你平白就这么过去,你说是吧?” “哈哈哈哈哈”,苏谨大笑“这话说得痛快,不知老哥准备要多少?” “老弟痛快”,周德兴嘿嘿一笑 “若是别人,我至少要抽两成,但老弟你不一样,我不止不抽你的,还要给你钱!” 苏谨心中冷笑,默默看着周德兴不说话。 他岂不知免费的才是最贵的道理? 周德兴有他的考虑。 若是一般人,他剥一层皮就放过去了。 可苏谨是什么人? 在周德兴眼里,那就是一只肥哟哟,闪着金光的财神猪啊! 仅仅从苏谨这要那么一点好处,周德兴岂能甘愿? “老弟啊,老哥要的也不多,那一万两银子你拿到之后,也不必还我,就当我入股的份子如何?” 苏谨冷笑,果然在这等着我呢。 “哦,那不知老哥准备占股几何?” 一直与苏谨文绉绉的说话,武人出身的周德兴早就烦了。 当下也不再掩饰,闪烁着贪婪的眼神说道“实话说吧,爷们要的不多,每次出货占你四成!” “四成?” 苏谨哈哈大笑,几乎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四成是什么概念? 别说是一般的走私船队了,苏谨的船队但凡出海,那都是一个天文数字! 周德兴一万两就想换那么多银子,真是敢想啊。 “你笑什么!” 不得不说,他有些小瞧了苏谨。 他哪怕已经大大提高了,对苏谨出货量和财货价值的估算,但仍旧小瞧了他。 苏谨若是说出来自己准备的出货量,恐怕能把周德兴直接吓傻了。 但苏谨没理会他,也没打算说。 就算说出来,这周家父子就能不拿了吗? 不,恐怕只会要的更狠! “我在笑你啊”,苏谨眼见谈不拢,索性也不准备谈了“老哥,我就怕你有胆子拿,没命花啊!” “你说什么!” 周骥对苏谨那大大咧咧的样子早就不耐烦了。 “苏大人,你莫要忘了,这可是在永宁卫,不是在你的泉州!” “那又怎样?” 苏谨斜睨着他“你还敢把本官扣下不成?” 周德兴暗骂苏谨不识抬举,但他却不着急撕破脸。 小孩子嘛,总要被毒打一番,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呵呵,既然苏大人不愿意,那本侯也不能勉强不是?那不成强买强卖了?” 周德兴眼睛眯起“苏大人,本侯还有公务要办,你要是没什么事就回去吧。” “告辞。” 苏谨起身刚刚走出营帐,就听到身后周德兴的声音飘了出来 “既然苏大人不愿合作,那一万两银子,就麻烦苏大人差人给送回来吧。” 苏谨嘿嘿一笑“什么一万两银子,我怎么不知道?” “你!” 周骥怒视着苏谨“苏大人年纪轻轻怎么这么健忘?刚刚你不是答应我们归还吗!” “哦?有这事吗?” 苏谨挠挠耳朵“不好意思,本官确实有些健忘,你提醒我一下?” “哼!苏大人,被扣在王家的一万两银子,苏大人这么快就忘了?” “你说这个?” 苏谨有些惊讶的看着他“王家可是被查封的!侯爷怎么会和王家有关系?难道侯爷也参与了贪墨赈灾粮?” “我滴乖乖,那我得劝侯爷赶紧去找陛下自首,不然将来陛下一怒,啧啧。” “你!” “好了,不要再说了!” 周德兴阴冷的声音传了出来 “既然苏大人忘了,那就忘了吧。 不过本侯还要提醒一声苏大人,永宁卫职责守卫海疆,苏大人切记不要随意出海,不然到时候有了误会就不好了。” “多谢侯爷提醒。” 一拍两散,看着苏谨离去的背影,周骥怒道“此人如此不识抬举,该死!” 周德兴冷笑“不着急,他的货物出不了海,迟早还得找咱们,到时候价钱还不是由咱们说了算?” 苏谨回到泉州,马三扔在一边不忿 “老爷,这周家父子也太不要脸了,居然敢要四成!你就应该把陛下搬出来,看他们还敢不敢吭气!” 苏谨翻个白眼“你他娘的到底有没有脑子?搬出陛下来?到时候老子就得先被陛下宰了!”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海路既然打不通,那就先打通陆路。” 苏谨沉吟“反正特产一时半会还弄不出来,把凤阳的施工队喊过来,先把去江西和浙江的路修通了。” “秋茶马上也到了可以移栽和种植的时候,给我去找大量的茶工。” “老爷,怕是茶工没那么好找吧?” “你个死脑筋”,苏谨踹了他一脚“泉州现在没事做的流民有多少?我就不信里面没有会种茶、采茶的!” “让会种的去教不会的,教会一个就给赏钱!我就不信到时候冬茶下不来!” “好嘞,老爷,我这就去办。” 苏谨翻个白眼“这事用你去办?你个猪脑子还不得给爷把事办砸了? 你就踏踏实实守着我就行了,这事让我乖侄子去办。” 上了战场,马三是一把好手,但是若论治理地方,梳理生意,苏根生才是不二人选。 马三有些委屈,嘀咕道“那您还跟我说这些干啥?” 苏谨听到后,马上就是一记飞脚大踹“我他娘的随便说说不行吗!” 懒得再搭理马三,苏谨继续梳理自己的思绪。 眼前海路不通,那就要先打通陆路,至少要让外面的货进来。 而种植茶叶、太子参、养殖家禽都需要时间。 那正好可以趁陆路打通之前,借这段时间将特产准备好。 等这些东西去京城走上一圈,打上贡品的标签后,就是正式出海的时候了。 而出海之前,必须解决周家父子! “可惜,要是我有个录音笔就好了,把周家父子的话录下来,就是最好的证据!” 现在除非找到王家和周骥交割银钱的契约,否则那一万两,很难作为牵扯周德兴的证据。 对方大可以不要这笔钱,直接否认和王家有关系。 “头痛啊...” 就在这时,孙威押着一个人过来了“老爷,老爷,你快看我抓到了谁!” 第207章 不宰留着过年吗? 苏谨打眼一看,乐了“哟,这不是王大管家吗?” 王全颓然一笑“苏大人好算计。” 苏谨懒得再理他,转头问孙威“找到了?” 孙威嘿嘿一笑“找到了,咱们的人正在起货,老爷您算得真准,这王家果然在外面还藏着金库!” “哼,不过是狡兔三窟的老把戏,有什么好奇怪的?” 当日苏谨去抓王家父子的时候,王全就知道大势已去。 这世界上不是每个太监都是王承恩,更何况他还是个‘自阉’的,更不会对王家有多忠心。 太监爱财,王全又是王府老人,自然知道王家很多秘辛。 苏谨本来只是猜测,王家在外面若是有‘宝库’,王全逃走之时,八成会去找到带走。 抱着有枣没枣打一杆子的想法,,虽然当日在王家邬堡外布下了重兵,但在苏谨的授意下,王全依旧‘侥幸’逃了出去。 否则,真以为王家那条破密道苏谨会找不到、看不见? “押下去吧,和王家父子关在一起,我相信他俩见到他的时候, 一定会很高兴的。” 王全闻言脸色都变了“苏大人饶命啊,不要啊!” 孙威理都没理,直接将他的嘴堵上,命人押走。 “那边挖出来多少东西?” 孙威嘿嘿一笑“这王家是真有钱啊,光金子就挖出来上千两,银子也有七八万两,铜钱多的更是不计其数,现在还在核对呢。” “剩下的都是些古董、玉器、珊瑚、珍宝啥的,俺也看不出来值多少钱。” “嗯,很好,这些东西运回来以后,尽快变卖,最好直接换成粮食。” 孙威一愣“换粮食?咱们粮食够吃啊。” 马三找到了优越感,不屑的扫了他一眼“你懂个屁!老爷这是要以工代赈,给灾民准备粮食呢!” 苏谨又是一脚飞踹送给马三“就你懂得多!” 嬉闹两句,孙威忽然一拍额头“对了老爷,你猜我在王家宝库还抓到谁了?” 苏谨斜睨他一眼“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还敢让老爷猜?” 孙威讪讪一笑“不敢不敢,嘿嘿,老爷,我在王家宝库抓到了刺杀你的幕后主使,王哲!” 苏谨眼神一凛“哦,是吗?双喜临门啊,干的好!” 当日苏谨去王家抓人,目标主要是王之荣和王进父子。 却没想到王哲早就跑了,一直杳无音讯。 现在居然在王家宝库被抓到了? 孙威很快就将王哲提了上来。 再见王哲,苏谨都有些不敢认了。 眼前这一身凌乱,脏兮兮的活像个乞丐,眼神浑浊,嘴里荷荷傻笑的人,会是王哲? 这是哪里来的疯子? 马三找到一盆水直接兜头浇了上去,王哲却傻乎乎的躲也不躲,一味的荷荷傻笑。 哗的一声,脸上的污垢瞬间被冲下去大半,露出他原本的样貌。 苏谨皱眉看去“果然是他,他怎么变成这样了?” 孙威摊手“俺也不知道,抓到他的时候就这熊样。” 王哲被浇了一脸水,吓了一跳。 旋即他疑惑的抬起头,看到苏谨的瞬间吓了一跳“是你!你你你你,你不要过来啊!” 王哲瑟瑟发抖,连滚带爬的躲到了孙威背后,忽然又哈哈大笑 “苏谨啊苏谨,你终于还是死了,哈哈哈,就算你成鬼我也不怕你!” “泽儿啊,爹终于给你报仇了,你快来看啊!” 苏谨皱眉“他真的疯了?” 马三提起刀“管他真疯假疯,一刀下去宰了就是了!” 苏谨带着几分同情,但更多是厌恶的眼神,死死瞪了他许久,旋即摆摆手 “算了,给他个痛快吧。” “是,老爷。” 马三左右逡巡,看到一边的小树林,利落的将匕首含在嘴里,拖着王哲就往林子里走去。 临死之际,王哲的脑袋似乎有了一瞬间的清明,他骤然看向苏谨 “不!你没死!你居然没死?你凭什么不死!你为什么不死?我要杀了你——!” 王哲挣扎的就要向苏谨扑去,只可惜马三的手劲实在太大,无论如何都无法挣脱。 “你放开我!苏谨,我要和你同归于尽!” 孙威上前迅速甩了他一记耳光,拿起一块破布塞进了他的嘴里“闭嘴!” 马三将王哲拖进林子,不久后一边拿破布擦拭着匕首,一边走了出来“老爷,妥了。” 苏谨点点头“找人把尸首处理一下。” 对于这个刺杀自己的罪魁祸首,不杀还留着过年吗? 谨本想亲自动手,可看到疯了后的王哲,却没了动手的兴趣。 “回府。” 一天后,泉州府衙门口,围满了看榜的百姓。 “以工代赈?啥意思?” “以工代赈你都不懂?就是说朝廷不直接给发粮食,而是要干活才有。” “你没看上面写着,凡无重大疾病,丧失劳动力者,五十岁以上,十四岁以下的,必须干活才能吃饭。” “这苏谨的心眼子真坏,居然拿朝廷的赈灾粮让咱们干活!” “放你娘的屁,这天下哪有不干活就有饭吃的道理,你以为你是地主老爷?” “这以工代赈我知道,以前宋朝就有,但那些流民都被骗去当了厢军,苏大人不会是想骗咱们去当厢军吧?” “那不就是贼配军吗?要是这样的话,俺饿死也不去!” “你那都是什么老黄历了,现在可是大明朝,哪来的厢军贼配军?这要是能成了军户,岂不是直接吃上皇粮了?” “就是,你想什么美事呢?” 这时府衙侧门苏根生走了出来,看到这么多的百姓围在这里,乐呵呵的走了过去。 “乡亲们,大家听我说!” 百姓迅速围了上去,嘈杂的声音乱响 “大人,这以工代赈是咋回事啊?” “是啊大人,不会是把咱们弄去当兵、当苦力吧?” “大人,干活真的有饭吃吗?不会让咱们饿着肚子干活吧?” 苏根生被嘈杂的声音弄得脑瓜子嗡嗡的,赶紧喊道 “大家静一静,都听我说!” “咱们泉州遭了风灾,百废待兴,所以需要大家一起来重建咱们的家乡!” “这次以工代赈,苏大人提供了很多岗位给大家。” “会种茶、采茶的,就去山上的林场,苏大人在那里给大家都盖好了房子!” “将来只要干得好,那房子可以送给你!” 百姓顿时一脸欣喜“真的,干活还送房子?大人我读书少,你可别骗俺!” 苏根生笑笑“当然不骗人,没看这上面还盖着衙门的大印呢?” 正说着,台下忽然有人看着苏根生笑道“不止是林场,我这还有其他地方都有活干呢。” 第208章 哥,我不同意! 苏根生循声望去,顿时大喜“房周,你终于来了!” 房周一脸嫌弃的看着他“喂,你懂不懂礼数?我和你二叔兄弟相称,见我面居然不喊一声叔叔?” 苏根生大囧,可素来守礼的他,还是强忍着尴尬“侄子苏根生,见过房家叔叔。” “诶,乖侄子,叔叔一会给你包个大红包。” “包个大红包是吧?要不要你也给我包一个?” 房周觉得后背一阵发凉,回头一看,果然是苏谨正一脸戏谑看着他。 “嘿嘿,开个玩笑罢了。” 苏谨懒得理他“让你准备的都准备好了?” 说起正事,房周将挠头的手放下“都准备好了。” “好。” 苏谨点点头,冲苏根生点头示意。 后者一脸喜色,马上会意 “乡亲们!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不止是林场,其他的地方也有不少活干!” 他指着房周“这位是江西的房掌柜,他这次要在泉州建大量工坊,还有家禽养殖场、水产养殖场,都会有大量的岗位给大家!” 房周一脸得意的走上前,冲着百姓抱抱拳“不才赣西房周,初到贵宝地,有什么做的不周的地方,还请乡亲们多多包涵。” 说完,他立即接过苏根生的活,开始为百姓介绍起岗位。 “工坊不需要什么技术,有一膀子力气,肯吃苦耐劳就能干,月钱五两银子,管两餐饭!” “养殖场需要点技术,但不需要太大的力气,而且有师傅教,女工也要,月钱也是五两,包吃包住,后面干得好还给加钱!” “还有纺织厂,有师傅教大家怎么用机器,月钱五两,但是只要女工!” 苏谨捂额,看着台上这个显眼包,有些无语“咋啥出风头的地方都有他?” 苏根生早就退了下来,擦了擦头上的汗“既然房叔叔喜欢,那就让他去呗。” 苏谨不满地瞟了他一眼“你是不是被他pua了,这声叔叔怎么喊得如此丝滑?” “额...” 苏根生一愣,旋即道“可是按照礼法,二叔与他兄弟相称,我本就应喊他一声叔叔啊。” 苏谨忽然指着府衙门口,那探出半个脑袋,在瞧着热闹的朱允熞 “按照礼法,你也应该喊他叔叔,你怎么不去喊?” 苏根生想了想“他是皇族,我不配。” 台下的百姓吵吵嚷嚷,纷纷扰扰。 福建本就多灾,前几任知府、县令也不是啥好东西,与本地乡绅勾结,为祸地方,欺压百姓。 本来这地方就偏远,百姓对朝廷的信任度有限,这么一搞更的导致百姓本能的对朝廷、府衙的不信任。 虽然房周说的天花乱坠,但愿意相信他的百姓并不多。 “好了,现在开始报名,名额有限,招完即止,乡亲们快踊跃报名啊!” 房周喊得声嘶力竭,但来报名的百姓却没几个。 这场面谈不上人声鼎沸,也只能说门可罗雀了。 愿意直接报名的,大部分都是从外地迁入,实在没有饭吃的流民。 这些人已经一无所有,自然也不怕房周骗他们。 就算许下的工钱拿不到,至少还能混个俩饱一倒不是? 但更多的百姓却在嘀咕“给这么多银子,怕不是这一去连命都没了吧?” “是啊,给这么多银子,还管饭,这天上哪有掉馅饼的好事,就算有,又凭啥砸着我?” 眼见府衙前围了上千看热闹的百姓,可最后报名的人连百数都没过,苏根生有些着急。 “二叔,这可不行啊,没人咱们开不了工啊!” 苏谨却笑笑“能有百数就不错了,难道你忘了立木为信的故事?” “可是这样行吗?” “让子弹再飞一会。” “二叔,你的子弹天天飞累不累啊,让它歇一歇吧。” “哎哟?不错啊,你都敢吐槽二叔了?侄子终于长大了,二叔很欣慰。” 苏根生。。。 苏谨没心思在现场多待,拉着苏根生回府歇着了。 许久之后,房周才擦着汗从外面回来“老苏,你这家伙的招数也不行啊,这才几个人?我都没法开工!” 苏谨给他推过去一杯茶“你着什么急啊,不是有从江西和凤阳带来的工人吗?让他们先顶着。” “那人手也不够啊,就说这水泥厂和砖窑厂,你不是还要修路吗,没有这些水泥你拿什么修?” “你就是傻”,苏谨瞅了他一眼“我问你,有笔生意,利钱一成,你做不做?” “做啊,一成也不少了,凭啥不做?” “那我再问你,还有一笔生意,利钱三倍,你做不做?” 房周狐疑的看着他“哪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怕不是杀头的生意吧?那我可不敢做。” 苏谨笑了“对啊,连你都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那些百姓会比你傻吗?” “你刚刚要是说只管两餐饭,怕是那些人早来报名了,可你非要说给那么多银子,你猜他们怕不怕?” “哎呀!” 房周一拍脑门“是我着急了!对不住,对不住。” “无妨,咱们的工钱又不是假的,总会有想吃螃蟹的人出现。” “还是你老奸巨猾啊,哈哈!” 房周忽然想起什么“等等,你刚刚是不是在骂我?什么叫连我也...” “好了好了”,苏谨摆摆手“不要在乎那些细节,咱们先商量下你的工坊建在哪里合适。” 。。。 王老汉今年四十一,是从石狮迁来泉州的流民。 村里的房子,早在上次台风侵袭的时候就塌了,儿子、媳妇也都死在那次风灾之中。 无奈之下的王老汉,只好来泉州投奔他的弟弟。 可没想到泉州也好不到哪去,弟弟家米粮也难以为继。 王老汉不愿给弟弟添累赘,悄悄离开躲到了城的另一边。 可最后还是被弟弟找到,将他拖回了家中“哥,咱爹娘走得早,我自小是你带大的,有我一口吃的,就断不能饿着你!” 弟媳也是个贤惠的,在一边数落他“就是大哥,你说你这一走了之,算怎么个事?这不是让老二背上不义的名声吗?” 王老汉泪如雨下,不敢再提走的事,但粮食不会凭空多出来,一家人也过的愈发艰难。 直到府衙招工这一天,王老汉喜滋滋的回了家“老二,老二家的,我找着活干了!” 谁知老二听完之后,沉着脸道“哥,我不同意!” 第209章 从今天起,你就是这山茶园的管事了 王老汉闻言一愣“为啥?” 老二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 “大哥,这天下哪里有这样的好事?每天管两餐饭,还给五两银子?” 王老汉有些不满,嘀咕道“凭啥没有?这可是衙门发的榜文,大红的戳戳可盖着呢,我瞧着真真的。” 老二苦笑“哥,我在咱泉州鸿源楼当小厨也有些日子了,可你知道我月钱才多少吗?三两!” “你说你就去山上种个茶叶,就给你五两银子,这话说出去谁信?” 老二媳妇也凑上来,语重心长的劝道“大哥,你就别想这美事了,这样的月钱怕是京城都没有,你就踏实在家待,别咱惹麻烦。” 老二继续劝道“大哥,我担心这是官府骗人去做徭役的局,你可千万别上当!” 王老汉脸上现出犹豫、挣扎的神色。 他在老二家白吃白住已经好几个月,虽然老二和他媳妇都不说啥,但他一四十多的汉子,如何好意思舔着脸住下去? 可出去找工做,泉州也没有几家招人。 就算是招人,不是嫌他年纪大,就是嫌他啥也不会。 王老汉早年曾在山上给地主帮过工,种茶、采茶的技术还算不错,本以为这是个机会,可... 实在不愿意吃白饭,王老汉犹豫再三还是下了决心 “老二,不管咋样,我还是想去试一试。” “大哥你咋就不听劝呢!” 本来今天被大厨训了一顿,还扣了工钱,老二就很不高兴。 现在见大哥冥顽不灵,顿时歘了火“行!你爱去就去,到时候被人卖了,可别怪我没劝过你!” “你咋能这样跟大哥说话?” 老二媳妇一见不妙,赶紧起身要说话,谁知王老汉主意已定。 他默不作声的回屋,带上他所有的财产——仅有的一身破旧衣裳走到门口。 眼眶含着泪,回头冲着老二弯了弯腰“老二,哥这段时间给你添麻烦了,有啥做的不周的别生哥的气。” “老二媳妇,要是衙门没骗俺,真给俺发了工钱,俺高低回来给你做身大花衣裳!” 说完,王老汉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老二媳妇看着犹在颤动的门板,眼眶顿时红了,狠狠掐了一把老二 “你看看你说的那是人话吗?大哥真要出了事看你怎么办!” 老二叹口气,低头扒拉着柴火,默不作声。 却说王老汉拎着破布包裹的衣裳,站在府衙门口,有点傻眼了... 出门走得急,忘了明日才是集合的日子,这么早出来了,去哪睡觉? “算了”,他苦笑一声“又不是没在街边睡过,找个犄角旮旯先对付一宿吧。” 正准备转身离去,一个锦衣华服的年轻人从衙门里走了出来。 看到带着包裹,傻乎乎站在衙门口的王老汉,他有些奇怪,上前打了个招呼 “老乡,你在这干嘛呢?是来报名去工坊的吗?” 王老汉一呆,看着面前年轻人那身名贵衣裳,生怕自己污了人家的衣裳,赶紧退后两步。 “俺不是来面工的,不不,俺是来面工,不,俺是来上工的。” 年轻人失笑“别急,慢慢说。” 王老汉见这人和善,才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俺是被招上去林场种茶的,可记错了日子,来早了。” 年轻人哈哈大笑“原来如此。” 他笑着看向王老汉“我就是林场的东家之一,今儿正好要去看看地,要是不嫌你就跟我一起去吧。” 说完,指向一边的马车“走吧,上车吧,走过去可就天黑了。” 王老汉看到那漂亮的马车,顿时吓得连连摆手“不不不,俺这身上脏,可不敢污了老爷的车。” “啥老爷不老爷的,我这么年轻哪里老了?” 房周笑着拽起王老汉的袖子“我叫房周,你以后就喊我房东家就行。” 王老汉受宠若惊,这辈子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和善的地主老爷“东家,俺俺...” 恍恍惚惚间,就被房周拉到马车上,但他死都不肯进车厢,就坐在马夫旁边不动了。 房周无奈,只好由的他去了。 衙门内,苏谨的身影一闪而过。 苏根生一脸赞叹,看着房周马车离去的背影“没想到房二叔面对下人这么和善。” 苏谨笑笑“房周这个人很聪明,也很有野心,但是他却能做到不歧视任何一个人,这样他就不会毁于他轻易产生的优越感。” “乖侄子,你要知道,世上每一个人都是不能小瞧的。” “侄儿受教。” “回去吧,明天还一堆事呢,我有预感,不用多久招工的人就得把门槛踩破。” “嗯嗯,我知道,要让子弹飞一会。” “侄子长大了,会举一反三了,二叔很欣慰。” 车声粼粼,房周坐在马车内,看着手上的一堆活,脑瓜子直犯疼。 “我也没种过茶树啊,这千头万绪的该如何下手?” “算了,先去选种吧,可是秋种该下什么种啊?” 王老汉一直在车夫身边老老实实坐着,忽然听到房周的声音,还以为是和自己说话呢。 闻言他立即答道“东家,咱们泉州虽不像武夷山那边适合种茶,但是秋冬时节天气还是不错的, 秋茶其实和春种都差不多,主要是看一个地气是不是合适, 咱们泉州不缺水,虽然产量不如武夷山高,但是制出的茶叶却十分润气,口感甘甜,回味醇厚。” 房周闻言一把掀开帘子,惊喜的看着他“你懂种茶?” 王老汉不好意思的笑笑“小时候跟着俺爹给地主家干活,天天在山上种茶,所以稍稍懂一些。” “太好了!” 房周一把抓住他的手“一会去了山里,你可得好好帮我出出主意!” 王老汉受宠若惊“俺一定尽力。” 不得不说,这王老汉确实是个人才,对选地、选种、育种、种茶养茶的事,都十分精通。 而房周的运气也是真的好,出个门的功夫,居然捡回来一个种茶专家。 很快,在王老汉的协助下,没几天就将准备工作弄得妥妥帖帖。 房周大喜之下,紧紧拉住王老汉的手“老哥,从今天起,你就是这山茶园的管事了,月钱十两!” 第210章 哥,我是不是该说你走了狗屎运? 自大哥走后,老二媳妇天天都要唠叨他几回。 “这都一个月了,大哥咋也没个讯回来?” “都怪你,当时就应该拦住大哥!” “要是大哥出了事,你对得住爹娘吗?” 王家老二默默蹲在一边听着媳妇数落,又是心烦,又是懊恼。 他当时不过是一时气话,谁知大哥真的去了林场。 去了林场还好,就怕是被人骗了,那就麻烦了。 他脑海里似乎已经有了大哥被人骗去做徭役,被工头拿着鞭子抽,不给饭吃的画面。 “好了,你别说了!” 老二腾的一声站起来,拉开门就要往外走。 媳妇急了“你去哪啊?” 门外传来老二闷闷的声音“我去找大哥。” 好在王老大之前说过林场的地址,老二去鸿运楼找掌柜的请了个假,顺便借了辆驴车。 出城路过泉州府衙,看到门口招工处门可罗雀,只有一个小吏百无聊赖赶着苍蝇的样子,心里一阵叹息。 “大哥这八成真的被人骗了啊。” 林场离泉州城并不近,饶是借了驴车,也走了大半天才堪堪赶到。 到了山脚下寄存好驴车,老二看了眼远处青云叠翠的山头,叹着气“希望大哥没被人骗吧。” 此刻的他已经不抱什么指望,只希望那东家能有点人性,给大哥一口饱饭吃就行。 至于带大哥回家的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一个多时辰之后,老二才气喘吁吁的走到山头。 可到了这里,他就走不了了。 山道上,不知何时竖立起一个门楼,上面写着几个大字——安溪茶园。 可惜,老二认字不多。 呼,看来是到了。” 茶园外有一处门岗,一个五十岁许的老汉,抽着旱烟斜睨着他 “喂,干什么的?” 老二吓了一跳,这才发现有人“这位老丈,我是来寻人的。” “寻人不去衙门,跑茶园来干什么?” 老汉磕了磕烟袋锅子,背着手走了出来“你找谁?” 老二笑了笑“我家大哥说他在茶园上工,他叫王本仁。” “王本仁?王本仁...” 老汉有些狐疑的看着他“王管事是你大哥?” “啊?” 老二一愣“管事?” 老汉哼了一声,嘀嘀咕咕“怕不是看王管事挣了钱,眼红冒名寻亲的吧?” 老二也觉得自己认错了,自己大哥怎么可能是管事? 管事是什么? 那得是东家的亲信,还得是有本事的人! 可以说在这林场,那是仅次于东家的‘小老爷’! 再想想大哥那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样子,可能吗? 刚想说自己认错了,那老汉又问道“你大哥有啥特征?” 老二想了想“四十多岁,背有点佝偻, 哦对了,小时候他为了救我,被狗咬过,左手腕现在还有个印子。” “咦?” 老汉一改方才狐疑的神色“你叫啥?” “我叫王本成。” “你在这等着,不要走动,我去去就回。” 老二还没反应过来,老汉就转身进了茶园。 过了不知多久,老二等的都有些害怕了。 “那老汉不会是骗我,跑去找人来抓我去当徭役的吧?” 越想越有可能,王老二忽然有点害怕,转身就准备跑。 “老二?” 王本成脚步一滞,不敢置信的回头看去。 “老二,真的是你,你咋来了?” 王本成揉揉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红光满面,身穿锦衣的老爷。 “大大大...大哥,真的是你?” 成了老爷了?” 王本仁上来一把抱住他“老二,哥想死你了!” 王老二不敢置信中带着一丝害怕,缩开身子“哥,我身上脏,别脏了你那好衣裳。” 王老汉低头瞅了瞅自己的衣裳,失笑道 “老二,这是东家说我做了管事,穿衣就得讲究点,这才找人做了一身,非让我穿的。” 说完,三下五除二将外衣除去,露出里面打着补丁的粗布麻衣 “还是这身衣裳干起活来舒坦!” 老二看着熟悉的老哥,这才回过神来。 他惊喜的看着大哥“哥,你真的是这的管事?” 王家老大拉着他进了茶园,一边带着他逛,一边将这一个月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老二,哥遇到了个好东家”,说完,又有些赫然 “本来哥想回去看你们的,可林场茶园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每天都在山上忙乎。” “东家说哥干得不错,下个月还要让哥去武夷山那边接新茶园呢。” 王老二忽然瞅瞅左右没人,悄声问道 “哥,你那东家能给你吃饱饭吗?月钱有吗?” 王本仁一愣,转而一拍脑门“哎呀!我咋把这事忘了!” 老二一听“你东家果然没给你钱?” “啥呀?” 王本仁翻个白眼“东家能是那样人?哥一个月的月钱现在是十两银子!白花花的雪花银!” “啊?” “这有啥”,王本仁笑笑“下个月接了新茶园,东家说还得给我涨! 不过就不是啥月钱了,说是按年薪算,还给分红,至于啥是年薪,俺也不懂。” 王家老二目瞪口呆的看着大哥。 老大不懂啥是年薪,他懂啊。 鸿运楼的大厨,就是拿的年薪,每年算一次钱,还有分红。 除了这些,平日光是乱七八糟的贴补,都比他的月钱高! “哥,我是不是该说你走了狗屎运?” “哈哈哈,是啊,真的是狗屎运”,王本仁哈哈大笑 “俺苦了一辈子,临老临老还跟了个好东家。” 对于大哥能有这样一番际遇,老二说不高兴那是假的。 自古言长兄如父,老二是大哥一手带大的,更是把他视为父亲一样。 唯一可惜的是,风灾时大嫂和侄子都没了,将来大哥这一脉也没个承继香火的。 俩人说说笑笑的往回走着,忽然路边走出一个不到三十的女子,长得颇为清秀,像是林场的采茶女。 那女子见了王本仁脸色一喜“我正说去找你呢,这都快要开饭了,你是不是又去山里看你的茶苗苗了?” “这位是?” “这是俺常跟你提起的,俺家老二!” 说完,王本仁脸色忽然有些羞赧“嗯嗯,这个是...嗯,是那个...” 王老二恍然大悟“这是嫂子吧?” 第211章 去,为啥不去! 王老二怀里揣着沉甸甸的银子,赶着驴车往泉州赶去。 心里却在不停回荡着,临别之际大哥说的话。 “老二,这段时间林场太忙,俺实在回不去。” “这些银子你拿着,俺可是答应过弟妹,要给她做一身大花衣裳。” “等冬茶下了,俺就带着翠玲下山,到时候咱们一家人热热闹闹过个年!” 恍恍惚惚间,他都不知道自己啥时候进的城。 匆匆回酒楼还了驴车,默默地往家赶。 府衙衙门就在他回家的必经之路上。 路过府衙的时候,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围着衙门不知在聊着什么。 他好奇的凑了过去“你们这是看啥呢?” 旁边的人踮着脚,随口回到“看招工榜文呢!” “咦?不是没人愿意报名吗?咋这么多人?” 那人不耐烦的回道“你知道个屁!上次去上工的人传回话来了, 这林场、工坊的东家是真给吃饱饭,真给结月钱啊,谁不想去?” 这时,一个老头骂骂咧咧地从人群中出来 “凭啥?我今年才四十五,只不过长得有些老罢了,凭啥不让我去工坊干活?” 抱着户籍本的苏根生无奈的看着他 “老爷子,本县户籍上都记着呢,您都六十八啦,这么大岁数就别凑这热闹了吧?” “我不服,你看我这身子骨多结实?不信我给你蹦一个!” “别别别”,苏根生吓了一跳“老爷子,您家里要是有儿孙愿来,我们自然欢迎, 不过您要抓紧了,第一批开设的厂子有限,名额已经不多了。” 老头一听这才不敢再闹,抓紧时间回家让儿子赶紧来报名。 不过说实话,看他那腿脚轻便,几步就跑远的样子,身子骨还真不错。 王家老二愕然看着这一幕,有点怀疑人生。 今早离开的时候,衙门口不还没人吗? 早上赶苍蝇的小吏,此刻都快忙的四脚朝天了,哪还有早上百无聊赖的样子? 带着好奇,王家老二也向最里面挤去。 好不容易挤了进去,却忘了自己认字不多的事。 不过还好一边有小吏,在不停向大家解释着 “林场已经招满了,现在只要采茶女工。” “水泥厂、砖窑厂倒是还要人,但是名额也已经不多,只要身体健康的,而且还要面试。” “现在缺的最多的是纺织女工,不会也没关系,进去就有人教。” “不过最好是有经验的,不止优先录用,月钱也多一两银子!” “剩下的也不要灰心,过几天咱们要修路,修一条通往江西的路,到时候需要大量的劳力...” 王老二有些怀疑人生。 自己好歹也算个技术工种吧? 在鸿运楼从帮厨的小工做起,做到现在也是个小厨了,偶尔还能主个厨。 就这,每月也不过三两多的银子。 一个林场种茶工月钱五两? 更别说自己大哥,不说将来,现在月钱就十两了,是自己的好几倍! “到底是这世界疯了,还是我没睡醒?” 大哥过得很好,他也很惊喜。 可惊喜过后,就是深深的打击。 他浑浑噩噩的回到家,坐在灶台边一言不发,默默往里面添柴火。 媳妇见状,以为他没找到大哥的音讯,出声安慰 “当家的,没事,今天找不着,咱明天接着找。” “大哥那么大的人了,还能丢了不成?” “就算他真的被骗去做了劳役,咱也想办法把他救回来!” “实在不成,我就去县衙、去府衙报案,再不济我就去京城敲登闻鼓!” “我就不信这个世上,没个能给咱们作主的人!” 王老二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诡异而又闪烁。 他什么话都没说,叹了口气又低下头去。 他甚至在想,要不自己干脆辞了工,也去砖场搬砖算了。 老二媳妇见他不吱声,还在不停的往里面添着柴火,有点急了 “当家的,别添了,再添房子都被你点了!” 老二这才回过神来,停下手中的动作 “大哥你就别担心了,我找着他了,现在在林场过的很好。” “真的?” 媳妇露出欣喜的表情“那大哥咋没跟你一起回来?” “唉...” 老二这才把今天的事情说了一遍,怕吓着媳妇,没敢说年薪的事,末了将口袋递给她 “这是大哥给你的钱,让你去做一身新衣裳穿。” “还是大哥懂得心疼人”,老二媳妇美滋滋的接过银子,打开一看,竟有五两之多! “咋这么多钱!” 老二头都没抬“大哥给的,你就拿着吧。” “不行”,媳妇摇摇头“这钱得给大哥攒着娶媳妇用,不能瞎花。” 老二想想大哥的年薪,嘴角一阵阵抽搐。 妇,我想也许大哥已经不需要咱们帮他攒钱了...” 无奈之下,他还是将年薪的事大概给她解释了一遍。 听完,老二媳妇目瞪口呆“这么好的事,我咋有点不信呢?” 看老二不说话,老二媳妇却在心里嘀咕上了 “今儿纺织厂招女工,本来我还不信,看样子这东家真是个仁义之人。” 不要也去纺织厂试试?” “可是,当家的对这活计似乎挺反感,怎么才能说服他让我去呢?” 此时还是明初,程朱理学还没有大行其道, 远不如明中后期时,对妇女的束缚那么严格。 但一个女子出门务工,这也是一般男人接受不了的。 可纺织女工月钱五两,实在是太过诱惑了。 老二媳妇试探的开口“当家的,今儿纺织厂在招女工,月钱给五两银子,还管两餐饭呢。” 去试试,你看行吗?” 老二豁然抬头,死死盯着她。 老二媳妇有点害怕“你要是不同意,那我就不去了。” 谁知老二却说道“去,为啥不去!” 。。。 知府衙门。 苏谨坐在书房,看着面前的舆图,皱着眉。 房周斜靠在一边的椅子上,端着酒壶一边摇晃,一边看着苏谨 “老苏啊,这福建山匪要是不彻底剿灭,这官道就算修好了,怕是客商也不敢走。” 苏谨斜睨他一眼,笑道“不错,前期虽然可以让龙门镖局护镖,但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看来你已经有了好主意。” “谈不上什么好主意”,苏谨站起身 “最笨的办法也是最有效的,剿匪吧。” 第212章 剿匪 “剿匪吧。” 苏谨刚刚下了决定,房周却提出意见 “剿匪?” “我看有点悬,这里不比凤阳,你哪来那么多兵?” “福建多山,水系发达,匪患无数, 先不说打不打得过,就算能胜,恐怕也无法一举剿灭。” “到时候这些山贼、水匪躲了起来,就会是更大的隐患!” 听到他的话,苏谨却不着急“不试试怎么知道?” “我劝你别冲动”,房周仍不看好 “孙威手下不过三百来人,剿匪得剿到什么时候去?” “土匪不是傻子,不会傻乎乎在山上等着你去清剿,到时候一家被剿,其他人早跑了。” “所以我准备让他和莫远兵分两路,在泉州府同时动手。” 听到苏谨的决定,房周认为他一定是疯了。 但是,说做就做是苏谨的一贯风格。 翌日,孙威带着三百趟子手。 不,现在他们早已经不再做镖师的活,而彻底成了苏谨的私军——慎海卫。 而孙威,也成了慎海卫第一任千户,虽然手下只有三百多兵。 莫远也正式被老朱留在了苏谨身边,带着一百多锦衣卫进了慎海卫。 他继续任百户,旨在监视慎海卫的一举一动。 只可惜,莫远现在似乎已经快成苏谨的小迷弟了 “大人放心,下官此去必不辱使命,一举清缴泉州所有贼人!” 苏谨笑笑,忽然有些恶趣味,低声在他耳边轻声道 “老莫,我想吃鱼了。” 莫远挠挠头,不懂苏谨啥意思“大人要吃鱼?那我现在去给你买点?” 苏谨哈哈一笑,拍了拍莫远的肩膀 “此去一切顺利,回来我请你们吃全鱼宴。” “多谢大人!” 慎海卫此次出征,孙威带一队,莫远带一队。 孙威朔蓝溪而上,经安溪后清剿佛耳山、太仙山一带; 莫远朔靠北的桃林溪而上,出虎豹关后清剿太湖山、戴云山一带。 两队装备精良,人均火器配置,手榴弹更是一人随身十枚。 甚至,连老朱不允许苏谨用的那个玩意,也一并带上了。 队伍出发后,苏根生有些忧虑“二叔,陛下不是说了,非生命危急,不让你轻易动用炸药包吗?” “对啊”,苏谨嘿嘿一笑“但你要知道,钱就是你二叔我的命根子。” “这些山匪拦在路上,就是断了你二叔我的财路, 断人财路如杀你二叔,所以这当然也算性命之忧啊!” “二叔你说的好有道理,我想静静。” “静静还在凤阳潇湘阁呢,这里只有怡红院,你凑合着用用吧。” 苏根生。。。 全部清剿福建山匪,那不是一时一刻能做完的事情。 所以这次苏谨的目标,对准了拦在主要通道上的山匪。 一为清剿,二为震慑。 房周说的不错,山贼不会傻乎乎的在原地等他去剿。 但是同样,苏谨相信他们也不敢在泉州继续逗留。 若是跑到了其他州的防区... “嘿嘿...” 苏谨一坏笑,苏根生就知道他准又憋着什么坏呢。 但他不敢问,他也不敢说。 泉州知府苏谨派兵清剿山匪的事,很快就传了出去。 百姓和商户一时间议论纷纷,但大多都不看好。 “听说苏大人派兵剿匪去了?” “嗨,还不就是做做样子?上任知府也没少派官军清剿过,还不是越剿越多?” “就是,这都多少年了,咱们泉州的贼人哪天少过?更别说延平、建宁那边了。” “就是,我妹子就嫁到延平去了,听说他们那上个月还有个地主被绑票了呢。” “啊,延平这么乱啊?” “咱这也好不到哪去啊,咱这小倭子少了?” “也不知永宁卫是干什么吃的,城倒是建了不少,可这小倭子怎么越剿越多?” “噤声!这话让人听了去,周家父子不得收拾你!” 百姓们再不看好,也就是凑个热闹。 可苏谨剿匪的动作落在商户眼里,就多了其他的含义。 尤其是泉州商会。 王家父子已经被押送京城,听候老朱处理。 现在的泉州商会群龙无首,一时间也没有选出个拿主意的人。 不是他们不愿意再选出一个会长,而是那几个大户都被王家牵连了。 毕竟,在泉州的大户,哪一个能和赈灾粮案没有关系? 现在剩下的,不过是些中小商户,泉州商会早已名存实亡,剩下的谁也不服谁。 “听说了吗?苏谨又派兵剿匪去了。” “哼,他一个知府不想着怎么带动地方发展,每天尽干些武夫的事,像什么样子!” “唉,我前些日子倒是去了府衙一趟,想要探探这位苏大人的口风,可惜人家压根不愿见我。” “他哪有心思见你?” 一人冷笑道“看看最近这一个月,他和那个江西仔又是搞林场,又是开工坊的,哪还在意咱们这些泉州商人?” “话不能这样说,这苏谨剿匪的目的,还是为了打通咱们福建的商道, 若他真能成功,对咱们这些商户来说,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就他?” 有人不屑道 “别说整个福建,光咱们泉州府有多少土匪流寇? 他苏谨什么时候剿的完?一年?两年?还是十年? 等他剿完了,怕我孙子都生娃娃了! 我瞧这苏谨不过就是为了给自己弄点政绩,往脸上贴贴金罢了。 你们瞧着吧,不出一月他们就得灰头土脸的回来,然后宣称自己剿了多少多少匪,可又有什么用?” 商人里面也有居心叵测之徒。 这人常年做着运输生意,需要经常往外走。 为了保证路上安全,自然或多或少的与山贼有勾连。 他不觉得苏谨剿匪能成功,相反他认为苏谨一旦剿匪,必然会激怒山上的那些人。 他心里琢磨着,与其等着事后被报复,倒不如提前给山里报个讯,示个好,也不至于影响到自己。 他喊过一边的管事,低声嘱咐了几句,后者点点头就出去了。 有人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杨掌柜的,你干嘛呢?” 杨博西一惊,旋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说了这么久都饿了,我让下人去鸿运楼买点吃食来。” 杨家管事刚刚安排好下人去报讯,忽然看到一个有些吊儿郎当的年轻人,拎着一壶酒走了进来。 “这里是泉州商会,您要找谁?” “进去通报一声,就说赣西房周有事拜见各位掌柜的。” 第213章 泉州会长 “赣西房周?姓房?” “我想起来了,他不就是和苏谨合伙开林场的那家伙吗!” “请他进来吧。” 房周拎着酒壶,晃晃悠悠的走了进来,看的众人阵阵皱眉。 “阁下就是茶山林场和水泥坊的房东家?” 房周笑笑,随意找了一处椅子坐下“不敢,正是在下。” 众人见他无礼,更是生气“阁下所来何事?” 房周不答,笑吟吟的看着他“我没猜错的话,你是蓝溪茶场的林东家吧?” 林清河皱皱眉“正是鄙人,房东家有什么指教?” “指教不敢当”,房周嘿嘿一笑“最近在下在泉州、延平包了几座茶山,也开了数十个茶场, 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影响林东家的生意啊?若有不周还请多多包涵了。” 林清河眼睛一眯“哦?房东家是来找老夫示威的?” “示威谈不上,最多算合作吧。” 房周说完就不再理他,看向人群中一直冷眼旁观的一人。 “这位是赵峰和赵东家吧,久仰久仰。” 赵峰和一愣“你认识我?” “当然,赵东家的丝绸坊在泉州可是赫赫有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赵峰和微微一笑“过奖了。” 房周拍拍手,外面走进来几个下人,手捧着一匹丝绸,一匹锦,还有一些帛绢。 “我这个人啊,不会做什么生意,所以各行各业都投了一些。” 他指了指丝绸“不巧,在下也开了个丝绸作坊,手艺不精还请赵东家指教指教。” “哦?” 赵峰和来了兴趣,站起身走过去,接过丝绸后细细观看。 然而,越看越是心惊。 房周带来的丝绸丝滑无比,上面不知用什么技巧勾了线,更是巧夺天工! 自家产的丝绸与之相比,简直就是破布! “这....” 赵峰和汗水涔涔而下。 他心里清楚,一旦这些丝绸上市,对他家的生意将产生多大的冲击! 但他还抱有侥幸心理,这么好的丝绸,价钱必定不便宜,未必能和他产生直接竞争。 “好!果然是好东西!” 赵峰和由衷地赞叹一声,然后问道 “如此上品丝绸,还有这...江西锦?嗯,都是好东西,当可为贡品! 就是不知房东家准备售价几何?老夫必定要买上几匹,回家慢慢欣赏。” “赵东家过誉了”,方中懒洋洋的伸个懒腰 “这破玩意也不值钱,勉勉强强和赵东家的丝绸卖一个价吧。” “你!” 赵峰和大怒“房东家,你这是在扰乱市场!你我都是生意人,何必拼的两败俱伤?” “两败俱伤?” 房周哈哈大笑“我这破丝绸,日产千匹,又值什么钱,何谈两败俱伤?” “不可能!” 赵峰和哼了一声“老夫祖辈都是做丝绸生意的,从没听说过如此产量! 就算是江浙,也需要大量的人力,再加海量的上工才可能做到!人力难道不是钱吗?” 房周嘿嘿一笑“看来赵东家不信,那我也没办法,不如咱们打个赌,看看在下究竟能不能做到?” 赵峰和心下一凛,忽然想到这几天泉州大肆招女纺织工的事。 底意欲何为?” 房周却又不再理会他,接着点出了下一个商人。 这个商人是个开砖窑工坊的。 但同样的,房周依然能拿出碾压他的砖和价格,将其震的心惊不已。 此刻在堂内的所有商人,房周如数家珍般一个个道来。 包括他家的产业。 明眼人都能看出,他来之前必定做了充足的准备,对他刚才说过的话,又多信了几分。 说到最后,房周直接走到主位坐下,眼睛似闭似睁,慵懒的靠躺在椅子上。 “在下这次前来,可不是来向各位示威的...” 商人们纷纷嘀咕,你都快把咱们摊子挤兑黄了,这还不是示威? 然而房周接着说到“在下此次前来,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这泉州商会会长!” 闻言,众人皆惊! “不可能!” 林清河当先反对“你不是我泉州人,如何能做这会长?” 房周哈哈大笑 “林东家,你以为我稀罕做这泉州会长?” 他冷哼一声“就凭你们手中这点破玩意,你猜我看得上看不上?” 众人面面相觑,若是这房周说的都是真的,那他们手中这点东西,人家还真看不上。 赵峰和冷哼了一声“既然房东家看不上,又为何要来?” 房周仰躺回椅子上,懒洋洋的说道 “若不是你们那个大青天老爷,苏谨苏大人,命我来接这泉州会长,带着你们一起发财...” 他冷眼逡巡一圈“三月之内,我就能让你们全部关门倒闭,倾家荡产!” 说到这里,他眼里再无慵懒,眼底的杀气渐露 “你们应该庆幸,庆幸自己和赈灾粮贪墨案没有瓜葛,否则苏大人岂会给你们留下这一条活路?” 赵峰和被他的气势所慑。 他怎么也想不通,明明只是一个二十多岁的毛头小子,怎么身上有这么慑人的气势? 林清河听他提起苏谨,有些害怕,也有些期盼。 毕竟,只要是做生意的,怎么可能不知道,苏谨做生意的本事? “苏大人有没有说,怎么带着咱们...发财?” 房周笑笑,又恢复成慵懒的模样,只是这一次,没人再敢轻视他。 “蓝溪茶坊和我的安溪茶坊合并,一起打造安溪铁观音茶的贡品品牌,销往内地和海外!” “赵东家,你的生产水平太落后了,跟着我,让你知道什么叫十六倍的生产速度!” “江东家,你的破砖窑厂可以关了! 我给你一个入股我的水泥厂和砖窑厂的机会,别的不说,保你年利润至少翻三番!” 房周一个一个说过去,直到将所有人的去路安排妥当,才双手抱胸不屑看着众人 “我的话说完了,谁赞成,谁反对?” 众人面面相觑,良久后林清河才试探的问道“房东家,你说的这些可是真的,又如何保证?” 房周戏谑的看着他“本来我是懒得下这种保证的,但既然答应了,就要给苏大人这个面子。” “一年之内,我若是做不到这些,这泉州会长自然不会再做,我个人再送诸位每人十万两银子!” 赵峰和、林清河惊愕的互视一眼,没想到房周竟然敢下如此保证。 商人,以信为本。 若是皆时不能兑现,他房周将无法再在商界混下去。 赵峰和双手抱拳“见过房会长!” 林清河和剩下的人这才回过神来“见过会长!” 第214章 那冒火星子的是个啥玩意? 房周这边顺利拿下了泉州商会会长,而另一边,孙威和莫远的进度却不算顺利。 原因无他,因为杨博西悄悄派人去通知了和他有勾结的山匪,致使后者提前有了准备。 孙威带兵甫到佛耳山附近,就发现这边的山贼,早已将进山的路用巨木、乱石封死。 竟是摆出了一副死守的样子。 孙威乐了“看样子这些货提前收到了风声啊。” 六忽悠打马沿着山脚转了一圈“上山的路都被堵住了,只剩下一条羊肠小道, 我没猜错的话,这群土匪肯定守在上山的必经之路上,等着埋伏咱们呢。” “哼”,孙威死死盯着上山的路“收到风居然不跑,这群货的胆子不小啊。” 二麻子主动请缨“老大,要不还是按老规矩办吧,我带人想办法从后山摸上去,咱们里外配合强攻。” “不用。” 孙威目测了一下距离山顶的距离“老爷这次给的时间很紧,我没时间和这些土匪兜圈子,直接上重火!” 二麻子见状,顿时觉得自己的军功要没了,有些不乐意 “不就是群土匪吗?犯的着浪费炸药包?” 孙威眼睛一瞪“老子是千户,还是你是千户?你以为你还是趟子手? 老子问你,当兵的第一条纪律是什么?” 二麻子闻言难尽立刻在马上坐的直直的“报告!是服从命令听指挥!” “知道就好,准备去执行吧。” “是!” 二麻子带着手下的人,很快就选好了一处‘风水宝地’,将铁皮桶深深的埋了进去 “嘿嘿,小兔崽子们,以为躲在狗窝里就没事了?” “爷爷今天请你们吃一顿好吃的。” 佛耳山,土匪营寨里。 坐山虎有些紧张,看着手下的狗头军师问道 “官军都到山脚下了,咱们真的不用避一避??” 军师笑笑,十分自信的看着大当家 “大哥,你看你吓得,我刚刚去瞧了,来了才不过区区三百官军而已。” “咱这佛耳山易守难攻,只要将上山的道路一断,就算来上千人也攻不上咱们的山头!” 坐山虎还是有些担心“可我听说这苏谨手下的兵,个个都挺能打的,还全带着火器。” “那又怎样?” 军师不屑的一笑“火铳至多能打百五十步,更何况他们还是仰攻,威力还得再小一半,没什么可怕的。” 坐山虎稳了稳心神,觉得军师说的十分有道理。 但他为了稳妥起见,还是特意嘱咐 “让山下的兄弟都打起精神来,哪个敢犯错,休怪我不讲情面!” “大哥放心,等击退了官军,咱们黑风寨的字号,在佛耳山这一带就彻底立下了。” “好,告诉兄弟们,击退官军,重重有赏!” 佛耳山背山面水,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风水宝地,尤其适合种茶。 土匪营寨所在的这处鹰嘴崖,蜿蜒狭长,易守难攻。 因为黑风寨常年霸占这里,导致敢来这里种茶的百姓几乎没有,白白浪费了一块宝地。 进山的道路有4条,其中三条被黑风寨堵死,只留下一条羊肠小道供人进出。 此刻,黑风寨的一百多土匪,或弯弓搭箭,或手持武器,悄悄躲在半山腰上,等着官军攻山。 可令他们纳闷的是,这些官军却有些反常。 他们到了山脚下后,没有立即发起进攻就算了,怎么还扎下营,开始埋锅造饭了? 土匪头目谑笑“这他娘的官军头子八成没打过仗吧?居然敢在咱们眼皮子底下扎营?” 一个土匪凑趣“头儿,我觉的您老说的对,这官军的指挥八成是个生瓜蛋子!” “哼,送到嘴边的肉,不吃都对不起自己!” 瞅了瞅天色,距离黄昏已然只剩一两个时辰,土匪头子开始交代手下 “去通知大当家的一声,等天黑老子带着兄弟们就下去偷营,这帮官军的武器,瞧的老子真是眼热!” “得嘞!” 军师收到山下的信,愕然之后马上哈哈大笑“大哥,你看我说什么来着?” “官军的指挥一点打仗的经验都没有,居然敢在山脚扎营?” “看他们的动向,今天肯定是不会攻山了,等半夜的时候,咱们就去偷他们的营!” 坐山虎这时也放下了心,抚须微笑“好,到时候老子亲自带队,去把官军的指挥砍了!” 难道孙威真的准备在山脚扎营吗? 答案是是的。 但他扎营并不是准备次日再攻山,而是知道战事很快就会结束,提前准备休息的营地了。 “二麻子,炮位架好了没有?” “好了!” 二麻子的声音远远传来“十门没良心炮已经都校对好了,就等千户一声令下,咱们就轰他娘的!” “好!” 孙威冷笑,看着郁郁葱葱的山林“山上这几头货,怕是现在已经在打偷老子营的算盘了吧?” “行呀,只要你们能躲过这轮炮轰,老子就给你们这个机会!” “六忽悠,带着你的人去准备,炮声一响,务必第一时间冲上去,控制上山通道!” “二麻子,给老子轰他娘的!” 天气炎热,坐山虎和军师也不愿待在闷热的聚义厅里。 他俩坐在外面的校场,一边搂着娘们喝酒,一边静静等待天黑。 放在身边的鬼头刀,似乎已经饥渴难耐。 “大哥,听杨家派来的人说,这帮官军手里的火器可不少,到时候你带着弟兄们下去的时候,都小心着点。” 坐山虎满不在乎的摆摆手“放心,到时候黑漆嘛唔的一片,官军放枪都找不着目标。” 他捻着胡须嘿嘿一乐“不过这火铳可是好东西,到时候抢到手上,咱也弄个火器营出来!” 军师哈哈一笑“好,那就提前预祝大哥一切顺利,杀出咱们黑风寨的威风!” “好,干!” 正说着,忽然隐约听到砰的一声巨响,似乎是从山脚下传来的。 坐山虎脸色一变“不好,官军开始攻山了!” 军师有些纳闷“不应该啊,天色眼瞅着就要黑了,哪有这个时候攻山的?” 坐山虎没顾得上回答,忽然指着天边,纳闷的问道 “那冒火星子的是个啥玩意?” 第215章 那摊碎肉就是 “那冒火星子的是个啥玩意?” 军师抬头望去,只见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正冒着火星子,如迅雷般向这边飞来,顿时脸色一变 “不好,官军带了火炮!” “大哥,快躲!” 可惜,他话音还没落下,炸药包就一头栽到他俩身边,弹了几下才稳稳落在一边。 军师早年四处流浪,也算见多识广。 他知道火炮打出来的弹子都是实心的,只要没被直接砸到,也没啥大事。 看到炸药包落在身边,不止没继续跑,反而放下心来 “大哥,没事了,这火炮只要没被砸中...” 话音未落,就听见轰的一声,炸药包直接原地爆炸! 紧接着,巨大的冲击力将他狠狠的掀飞了出去。 军师吐出一口鲜血,眼前紧接着慢慢变黑。 临死之际,他都想不通,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看着军师被炸飞,躲在墙后侥幸逃过一劫的坐山虎,被炸药包巨大的威力吓得屁滚尿流! 他不算大的脑仁,压根来不及去想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而是第一时间选择了逃跑。 逃跑必须经过校场,坐山虎一咬牙一跺脚,低着头就冲了出去。 刚刚冲到校场中间,就听到山脚下又传来砰的一声。 他吓了一跳,闷头往校场对面冲去。 可就在临近校场边缘的时候,忽然一个不知什么东西从天而降,直直落在他的怀里。 他本能的双手一抱,然后低头看着怀里燃着火星的奇怪包裹。 坐山虎。。。 ‘轰——!’ 半山腰上的土匪,此刻尚不知他们的大当家,已经被炸得四分五裂,连个全尸都没留下。 即使知道,他们恐怕也顾不上了。 恐怖的爆炸声,此刻正在他们身边不停响起。 仿佛来自地狱的火光,震慑着他们的灵魂。 仅仅两轮轰炸过后,埋伏在山腰两侧的土匪,就损失过半。 没办法,孙威、二麻子这些人,与土匪打过的交道实在太多了。 死在他们手上的土匪,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甚至都不需要派出斥候,仅仅看了看地形,二麻子就能迅速判断出,这些土匪可能躲藏和埋伏的地点。 果然,仅仅一个照面,这些土匪就损伤过半。 剩下的土匪无心再守,纷纷四下逃窜,生怕被这惊雷炸到。 进山的通道就被这么轻松地打开了。 然而土匪们的地狱,才刚刚开始。 六忽悠带着百余名手下,迅速向山腰发起进攻。 溃败的土匪失去的防守位置,很快就被六忽悠带人占领。 接着,就是一面倒的,漫山遍野的追杀。 一个时辰过后,剩下的土匪亡的亡,降的降,黑风寨也被彻底占领。 “哪个是你们大当家的?” 孙威拎着一个躲在山寨里,因为受伤没去埋伏的土匪喝问。 那土匪咽了咽口水,战战兢兢的指了指校场边缘 “官爷,那那那,那堆碎肉就是...” 孙威傻眼了,没想到居然把土匪头子直接炸碎了? 他瞅了瞅二麻子“你这炮打的真他娘准!” 审不了匪首也无所谓。 孙威熟练地分出一半人去打扫战场,将土匪营内的物资清理、搬空。 而另一部分人,则对剩余土匪展开突击审讯。 凡是作恶多端、欺压百姓、手上沾着人命的,二话不说一刀砍掉。 为恶不多的暂时押到一边,回头送到附近的县城临时羁押。 战场、战俘清点完毕后,孙威命人将土匪的脑袋砍了下来,全部在寨门口做成京观,以作威慑。 同时,为了防止走后匪寨再被利用,干脆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这也是他为什么在山下扎营的原因。 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在山上住。 全部解决完后,随着孙威大喝一声“收兵,撤!” 盘踞在佛耳山鹰嘴崖数年的黑风寨,就这么彻底消失了。 佛耳山上,当然不止黑风寨这么一座山寨,他只是最大的那一家。 翌日一早,孙威根据提前侦测好的情报,开始一家一家的拔除其他土匪窝。 几日后,接连几家山寨陆续被攻破,剩下的土匪战战兢兢,觉得末日要来了。 就算胆子再大,他们也不敢和这群行事如鬼魅的官军作对。 有些人自问落在官军手上死定了,连夜带着人向西南的漳州府逃去。 还剩一些山寨,或与其说是山寨,不如说是躲在山里的隐户、流民们。 他们自问拖家带口,可躲不过官军的追捕,索性打开门直接投降。 不过孙威显然并不打算杀他们,甚至态度还算不错, 他让这些人马上下山登记户籍,否则就按乱民处理。 这些流民‘土匪’本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却活了下来,顿时千恩万谢的下山去了。 他们聚居的村落,孙威没有烧毁。 毕竟苏谨交代过,以后山上种茶的茶农,也是需要地方住的。 却说北线那边,莫远的进度却没那么快。 他负责清剿的方向,是出虎豹关后的太湖山、戴云山一带。 这两处山脉虽然属于延平、泉州的交界处,但是附近却有屯着重兵的虎豹关。 一般的山贼,哪里敢在这里立字号? 能在这里生存下去的,要么是实力雄厚,要么就是和虎豹关里有点交道。 齐三胜的清风寨,就是太湖山里最大的一支,手下土匪约有近千人,大都十分彪悍。 据说,齐大寨主的爷爷,曾是跟着陈友谅的武将。 后来兵败,才带着残兵躲进了这里,占山为王。 说回虎豹关。 虎豹关是泉州府内的重要关卡,身处通往延平的要道,常年屯有重兵。 明初的军队组织有卫、所两级。 一府设所,几府设卫。 卫设指挥使,统兵五千六百人。 但这虎豹关里,就屯有三个千户所,加起来有3300人左右。 每年虎豹关至少要清剿太湖山、戴云山好多次,可这清风寨却能在每一次的清剿之中活下来。 说他和虎豹关没点关系,傻子都不信。 莫远却颇有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样子。 他身处锦衣卫,刺探情报、稽查官员在行, 可论打仗和清剿土匪,十个他加起来都比不上孙威一个。 当日从虎豹关出来后,他兴冲冲奔着清风寨就来了。 可在第一次攻山的时候,就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第216章 轻敌,复攻 清风寨所在的狮子崖,地形和鹰嘴崖差不多。 但是所处的位置,却要比鹰嘴崖高了许多。 早就接到通风报讯的齐三胜,和坐山虎一样,一早就将进山的道路封死。 连一条羊肠小道都没留。 而莫远在攻山的最初,就犯下了轻敌的错误。 他心里压根没把这些土匪当回事,仗着百多名锦衣卫身手好,还带着火器,立即开始攻山。 不过他也不是愣头青,没有顶着箭雨往上冲,而是选择了迂回。 最开始很顺利,很快他们就突破到了山腰上。 眼见进攻顺利,于是莫远痛快的犯下第二个错误——轻敌冒进。 上山的路开始变得越来越狭窄。 这时莫远却没注意到,他们的队形开始慢慢被地形压缩,变得愈发狭长。 最终,变成了几近于一字长蛇阵的队形。 如果是孙威攻山,在这时候一定会让手下尽量呈散兵线进攻,甚至暂时退下来观望。 可莫远却没注意到,只是兴奋的一味带头往上冲。 就在他们冲到一处开阔地的时候,山林里忽然一声锣响! 紧接着,无数的滚木礌石腾空而下,瞬间朝着莫远队伍冲了过来! 猝不及防之下,莫远顿时吃了个大亏。 这些滚木礌石,瞬间就将锦衣卫的队形冲的七零八落。 被撞到的锦衣卫哀嚎一声,就被狠狠怼了下去。 接着,林子里无数箭雨冲天而出,落在了锦衣卫的头上... 莫远见机不妙,赶紧命令盾手保护,其他人开始后撤,十分狼狈的逃下了山。 齐三胜本来可以追击,但他不愿将官军得罪的太死,招来报复,所以在官军逃走后,没有命令继续追击。 否则,恐怕莫远的队伍得伤亡殆尽。 不过,即便是这样他也不好过。 带来的锦衣卫当场阵亡十余人,重伤二十多人,剩下的或多或少都带着轻伤。 逃下山后,莫远带着人狼狈退兵二十里,才匆匆扎营。 土匪们望着莫远狼狈逃离的背影纷纷大笑,嘲讽之话不绝于耳。 齐三胜嘴角勾着笑意“若不是怕将这官军彻底得罪死了,今日焉能容你们轻易下山?” “哈哈哈,寨主说的是。” “快滚吧,再敢回来小心爷爷请你吃板刀面!” “好了”,齐三胜摆摆手“官军虽败,但仍要小心他们回来偷袭,夜哨不能少了。” “寨主,您就放心吧,咱可不是其他窝子里的那些乌合之众!” 齐三胜手下的土匪,大部都是他爷爷旧部的后代。 虽不如老一辈能征善战,但自小也是受训长大,这些他还是不担心的。 “这次的事多亏了王辉通风报信,但这事后的上供,恐怕也少不了啊, 唉,还是这些当官的安逸,咱们在外面拼死拼活,他躺在家里就把钱拿了!” 而远在二十里外的莫远。 “百户,还打?” 从没吃过如此大亏的莫远,怎能咽下这口气“打!” “苏大人如此信得过我,倘若这样回去,我怎么见他?” “可是百户,陛下让咱们来此,是为了监视苏大人,不是打仗啊。” “呸!” 莫远怒道“陛下交代的差事自然要做!可你想想,若是灰头土脸的回去,那孙威会怎么说咱们?” 老朱安插莫远进慎海卫监视苏谨的事,孙威自然清楚, 所以平日孙威与莫远一直不睦,也没给过他什么好脸色。 这次出门之前,苏谨安排莫远清剿北线土匪之时,他就不是很乐意。 对苏谨的安排他不敢置喙,但对莫远自然没什么好话。 属下想想莫远的话,又想起临别之际,孙威那不可一世的态度,顿时有些气苦。 他们本是大汉锦衣卫,可在这泉州,在苏谨的手下,却哪有一点皇帝特务机构的傲气? 尤其是这顶头上司,还有没有一点锦衣百户的傲气? “百户,你准备怎么办?” “我本想凭着咱们锦衣卫的本事,直接杀上山去,可没想到这群土匪居然如此棘手。” 莫远有些后悔自己的轻敌,但他此刻吸取了教训,立即决定; “明日一早,开炮攻山!” 翌日一早,莫远将受伤的锦衣卫安顿在营里,带着其他人再次返回太湖山脚。 齐三胜安排在山腰的土匪,愕然发现,这群人竟然还敢回来? 暗哨本以为官军来了增援,可定睛一看,细细一数,却比昨天的人还少了几分。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暗哨还是赶紧将消息传回了寨里。 齐三胜闻讯,带着人跑到了山腰。 他也越看越纳闷。 与昨日不同,这群官军没有摆出攻山的态势,反而一反常态在山脚挖坑,不知在搞什么鬼。 齐三胜挠了挠头“官军这是干啥呢?不会是准备作法吧?” “哈哈哈,官军这是准备作法,请雷公爷爷来劈了咱?” “不管官军想干啥,只要咱们守住了上山的通道,我看他们有什么本事攻上山!” 正说着,忽然‘砰’的一声,冒着火星子的炸药包就飞了上来。 ‘轰!’ 一声巨响过后,山腰上被土匪把持的隘口,顿时被炸出了一个缺口! “娘啊,真是雷公爷爷啊!” 好些年轻的土匪,被爆炸声惊得心旌动摇,顿时有些慌乱。 不过清风寨的土匪打小接受训练,倒不至于像黑风寨那样四散奔逃。 “怕什么!哪来的狗屁雷公,那是火炮!” 齐三胜熟知明军装备,自然不信什么雷公的说法。 虽然没良心炮这种可以二次开花的火炮,他也从没见过,但很快他就稳下心神,喝止手下乱窜。 “你们几个,取我令牌站于队伍身后,敢向后退者、奔逃者,杀无赦!” 安排好监斩队,齐三胜细细观察起山下的火炮阵地。 很快,他就发现一个问题。 这些火炮的射程好像并不能及远,尤其是仰攻的时候。 像刚才炸到山腰的炮弹,只是巧合。 因为狮子崖地势很高,大部分的炸药,还没到山腰就落下去了。 可以说,这些炸药的威慑力,远远大于破坏力。 “看来这官军的指挥,并不熟悉火炮。” 齐三胜瞬间做出了判断。 他要趁着对方立足未稳,还没有反应过来,调整火炮距离的时候,做出反击! “老三,你带着你的人从侧翼绕下去,给我放箭狠狠射那群放炮的!” “老二,你带你的人藏在山腰两侧,等老三那边得手,就给我下去狠狠的杀!” 齐三胜目光冰冷,这一次不打算再留手。 至于的不得罪官军,他现在已经顾不上了。 锦衣卫放出两轮炮后,莫远也看出味道有些不对。 火炮不能及远,这就有些麻烦。 “听我命令,趁对方被咱们打了个措手不及,两个小旗给我压上去。” “火炮手,随时准备跟进,炮兵阵地再往前延伸二百步!” 第217章 我真想一脚踢死你 “炮兵阵地向前延伸二百步!” ‘嗖——!’ “百户小心!” ‘噗!’ 话音未落,一支羽箭径直向莫远射来! 手下锦衣卫刚刚出言提醒,莫远就迅速翻身躲避。 可还是晚了一步,肩膀上被狠狠插了一箭。 “娘的,土匪偷袭,火枪手还击!” ‘砰’ ‘砰砰!’ 锦衣卫迅速做出反应,拿起火枪与之对射。 燧发枪本身装弹速度较火铳就要快,再经过苏谨改良,又拉了膛线,射程也更远。 锦衣卫虽然人少,但凭借火器之威,一时间压得土匪不敢抬头。 但是经过几轮对射后,锦衣卫人少的劣势渐渐被放大。 虽然使用的是三段射,但时间长了,需要装药的空隙越来越长,这一情况很快就被土匪捕捉到。 趁着空隙,土匪羽箭的锋芒忽然大盛,火枪手虽有盾牌保护,但仍有不少人中箭倒地。 “娘的,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想办法让炮兵给我轰这群土匪弓箭手!” “是,我现在就去...” 话音未落,却听到一声锣响,山腰上人头攒动,数百土匪拎着刀枪,呐喊着杀下山来。 莫远目瞪口呆看着山腰,嘴里喃喃自语“莫非天要亡我...” 他心里清楚,一旦让这些土匪冲下来,他们这些人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莫远心里深深的后悔“早知这样,当初不如...” 既然已经逃不了,他也不准备逃避,抽出随身佩刀,莫远指着前方 “盾牌手在前,火枪手上刺刀,跟他们拼了!” “是!” 不得不说,明初的锦衣卫各个都是有血性的,毫不畏惧的准备和土匪拼个同归于尽。 莫远默默看着土匪靠近的距离。 三百步... 二百五十步... 二百步... 就在土匪赶到百步外,连他们的脸都隐约能看清的时候,莫远一挥刀“杀呀!” ‘砰!’ 锦衣卫还没来得及冲出去,就见侧面一处隐蔽的山窝火光一闪。 紧接着,数个炸药包就掉进了土匪阵中。 ‘轰!’ ‘轰——轰!’ 剧烈的火光在人群密集的土匪阵中爆炸。 随着爆炸,无数土匪被掀飞了出去,断肢残臂飞了满天。 紧接着第二轮炮轰,目标直指偷袭的弓箭手阵地。 爆炸过后,好多弓箭手都被直接炸了出来。 齐三胜在山腰处看了满眼,目眦欲裂的吼道“中计了!官军还有埋伏,撤,赶紧撤!” 土匪气势汹汹的冲下来,还没短兵相接,就惊慌失措的掉头往山上跑。 可惜,侧面山窝开炮的那人,似乎早就猜到土匪撤退的方向。 又一轮炮击到来。 这一次炸药包的落点,几乎都在土匪撤退的必经之路上。 攻下山的几百土匪,顿时被炸得哭爹喊娘,只有寥寥不到百人逃了回去。 莫远目瞪口呆看着远处,有点纳闷的挠头“怪了,老子没在那边布置人手啊?” “百户!” 手下指了指侧面的山窝,又指了指山上正在爆炸的山路 “听声音,那边没有几门炮,最多也就三四门。” “可这炮手真厉害,每一炮几乎都炸到了土匪人最多的地方!” “不管了”,莫远没时间去找这炮手到底是谁,反正肯定是友不是敌。 “抓住战机,跟我杀上山去!” 莫远带着剩下的人,沿着土匪撤退的路衔尾追杀。 逃跑的土匪,早被炮击震得胆战心惊,无心反击。 莫远亲手砍掉几个土匪的脑袋后,哈哈大笑“杀!一举攻破土匪老巢!” 只可惜,狮子崖的地势实在太高,齐三胜也不是一般的土匪。 他很快收束好部下,后撤几百步后,利用险恶的地势布置下第二道防线。 一时间,箭雨纷飞,稳稳地射住了阵脚。 莫远这次不敢再轻敌冒进,无奈后撤,同时命令手下,将下山的所有道路封死。 而他自己,则跑去侧面山窝一探究竟,想去瞧瞧这精准的炮手,究竟是何方神圣。 他心里甚至美美地想着,要是能把这人弄到自己手下,有了这么牛逼的炮手,到时候整个北线的土匪,还不是手到擒来? 可当他跑到地方,看到施施然从山窝里钻出来的几个人,却傻眼了。 殿下?” 来人正是朱允熞。 他此时哪还有一点皇族的体面,灰头土脸的倒像是个泥猴子。 要不是莫远熟悉他,怕是一时也认不出来。 他拍了拍身上的土,不屑的看着莫远; “也不知你这百户是怎么混上去的,你瞅瞅你打的是个什么仗?” “是,是。” 四皇孙骂娘,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反驳。 更何况自己这仗打的,确实有点一言难尽。 “锦衣卫还剩下多少人能战?” 朱允熞一边往前走,一边开口问道。 身边保护朱允熞的几个锦衣卫,一脸嘲讽的看着莫远,悄悄冲着他挤眉弄眼。 莫远气苦,但又不敢说什么,几步追上朱允熞 “四殿下,现在能战的不到数十人,大部有伤在身, 不过只要您一声令下,咱们都能战!” 朱允熞撇撇嘴“大哥弄出没良心炮这么好的玩意,就被你用成这样?我真想一脚踢死你!” “是,是,是臣无能。” 不过他心里有点纳闷“大哥?是指苏大人吗?可你不是应该喊苏大人姐夫吗?四殿下什么时候认的苏大人做大哥?” 但此刻可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他紧跟朱允熞的步伐,带着他回到了临时阵地。 朱允熞是悄悄从泉州溜出来的。 没错,是溜。 当他知道苏谨派人去剿匪,居然没通知他的时候,立马跑去找苏谨闹了好几次。 可苏谨不敢让他冒险,每次都是拿好吃的搪塞过去,总说下次下次。 时间久了,朱允熞也知道苏谨在忽悠他。 但咱们小小朱那是谁? 别看他岁小,那也是茅房拉屎脸朝外的汉子...呸呸呸! 那可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混世小魔头。 平日里无事还想激起三层浪的主,能忍住不去凑热闹? 这一日,趁着苏谨去林场忙活特产的事,他又悄悄去库房顺走了一堆炸药包... 第218章 这他娘的是一个皇孙该干的事? 朱允熞顺走炸药包,带着保护他的百名锦衣卫,出城顺着莫远的踪迹就追了下去。 他之所以不选择较近的孙威一路,一来是因为那边人多,且战斗力彪悍。 跟着孙威,恐怕没什么展露身手的机会。 而且孙威是苏谨的死忠、家奴,唯苏谨之命是从。 小小朱也担心孙威向苏谨通风报讯,暴露自己的行踪。 更怕那憨货一言不合,将自己绑了送回去。 他一路快马加鞭,低调前行,经过虎豹关时也没有进去。 刚刚绕过虎豹关,赶到太湖山脚,就看到莫远兵败退去。 他懒得直接找上去,而是带着几骑轻骑,悄悄潜伏到太湖山下,搜集战场信息。 朱允熞的军事天分真的很高,很快就摸清了地形。 第二日一早,朱允熞正准备去找莫远,想要和他合兵一处,一起拿下太湖山时,却看到后者已经开始在布局炮兵阵地。 “坏事!” 朱允熞看了看巍峨险峻的狮子崖,就知道莫远要倒霉。 可现在土匪早已严阵以待,联系莫远撤兵,只会被对面衔尾追杀,时间也来不及了。 朱允熞脑子一转,嘿嘿一笑。 他带着手下锦衣卫,立即找到了另一处山窝。 这处山窝背山望水,适合野营钓鱼,但想要攻山却完全不可能。 不过,土匪一旦敢下山,打他侧翼的话... 果然如朱允熞所料,莫远很快就被弓箭手偷袭,吃了大亏。 但朱允熞一直忍着不开炮,只是稍稍调整了炮距和坐标。 因为他知道,大头的主菜还在后面呢。 果然,弓箭手压制住火枪手后,土匪的主力立即从山里杀了下来。 朱允熞目光一凛,一把拽过锦衣卫手上的火把,亲自点燃了火炮 “嘿嘿,跑啊,都他娘的跑快点啊,小爷亲自给你们放个烟花看看...” 。。。 看着遍地狼藉的前线阵地,朱允熞不满的撇了撇嘴 “真不知你这百户是怎么混上去的。” 莫远羞愧的低下头“臣是世袭锦衣卫,积功升至百户,这一次...臣惭愧。” 朱允熞摆摆手“调查官员、刺探情报你们在行,论打仗,你不行。” 莫远表面恭谨,但心里却不以为意。 殿下你也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孩子,会打个狗屁仗? 但这话他可不敢宣之于口,只能唯唯诺诺的称是。 看出莫远的嘴不对心,朱允熞哼了一声“不服气?” “臣不敢!” 莫远大惊,锦衣卫是皇帝家奴,此刻老朱不在,他就是朱允熞的家奴。 敢腹诽皇孙,他不要命了? “行了,你服不服气我还看不出来?” 朱允熞没理会他,转身望向狮子崖,然后眼睛又不停地在山腰处逡巡。 良久之后,他才满意的点点头“你的建制都快被打残了,带着你的人歇着吧,剩下的交给我。” “不可!” “不可!” 一边是莫远,另一边是负责保护朱允熞的百户江珩。 两人异口同声阻止朱允熞。 “殿下,您是万金之躯,岂能在此冒险?” 江珩也很无语。 他是锦衣卫内卫,职责是负责守卫皇城、保护皇族。 也就是俗称的大汉将军。 这次护送朱允熞南巡,本以为是个轻松差事,借着公差还能游山玩水。 谁知道这位四殿下一出京城,就暴露出他‘可怕’的一面... 偷炸药包、炸王家邬堡。 每一件事,都让江珩看的心惊肉跳。 上次陛下来的时候,还单独把他喊到屋子里,狠狠打了一顿屁股。 本以为这位主子能安分几天,谁知道竟然又去偷了炸药包,还带着自己来剿匪? 这他娘的是一个皇孙该干的事? 可这位爷实在是太有主意,也太顽皮了。 自己也只能苦着脸,死死护在他身边,心里默默祷告这位爷千万别出事。 可这一次,朱允熞居然想上战场? 那是开玩笑的事吗? 江珩讪笑着“殿下,这刀枪无眼,山上不过是一群土匪杂碎,您万金之躯又何必和他们一般见识?” 朱允熞眼睛一斜,心说我皇爷爷都管不了我,你算老几? 他虽然不过才九岁,但是身上的威严却一点都不比大人小。 冷哼一声,朱允熞缓缓开口 “要么你陪着我上去,将这土匪营寨拿下。” 说完,指了指挂在自己脖子上的炸药包“要么,爷自己上去把他们拿下!” 江珩快疯了。 可是这一路上,他也算了解这位爷的秉性。 一个字,倔! 他认定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若是自己不同意,他一点都不怀疑,朱允熞敢自己偷偷溜走,扛着炸药包去攻山。 江珩苦着脸冲莫远使眼色,想让他想想办法。 可莫远又有什么办法? 无奈之下,江珩只好勉强同意“殿下,您要是非要去,咱也没有办法。” “但是咱们得约法三章,冲锋陷阵的时候您可千万别冲动。” 朱允熞哈哈一笑“打这帮乌合之众,还用不着爷出手!” “你俩过来!” 朱允熞蹲下身子,在地上简单画出狮子崖的地形图。 莫远瞧着啧啧称奇,心说这位爷这地图画的真好。 虽然仓促之际有些简陋,但是该有的标点、比例却十分精准,一目了然。 “江珩,一会儿你和我去这几个点架炮,然后...” “莫远,你带着剩下的人,堵在这几个地方, 记住,围三阙一,不要与逃窜的土匪正面厮杀,衔尾追杀即可。” 听着朱允熞向他们布置战术,莫远有些如在梦中的感觉。 有心不信吧,可朱允熞布置下的战术十分合理,丝丝入缝。 听到朱允熞安排他去截杀逃兵,无奈之下又有些怀疑。 山上的土匪战力如何,他可是亲自领教过的,绝不是一般的土匪可比。 可这仗还没打,您就连他们逃跑的路线都算好了? 莫远虽然摇头不信,但也得老老实实去执行。 “行了,带着人去布置吧,以炮声为号,发起进攻!” 。。。 一场大战过后,齐三胜损失惨重。 这是他几年来从未吃过的大败仗。 他沉着脸,不停派出哨兵去刺探官军的动向。 此刻整个狮子崖上静悄悄,除了鸟兽偶尔经过,没有一点声音。 然而就是这份宁静,让齐三胜格外的焦躁与担忧。 忽然,山腰某处一声剧烈的爆炸,震彻山林! 第219章 被炮崩多了,产生了幻听 狮子崖巍峨耸立,犹如一支巨棒擎在太湖山上。 初闻炮声,齐三胜惊愕之余,却没有过多担心。 毕竟对于狮子崖这样的地势而言,明军的火炮虽然威力惊人,却很难直接打到崖上。 “去,让人守住上崖的道路,告诉他们,官军不过是在虚张声势,别被他们的炮声吓着。” “是,寨主。” 齐三胜有些疑惑的是,官军的火炮不能及远,他们不可能不知道。 那为什么又要在山腰处放炮? 隐隐有些不安,齐三胜除了派人守住上崖的隘口外,还将其他人都召集至身边,以备不测。 不过想想狮子崖进崖只有一条羊肠小道,想要进来只能从这进来以后,他放下了不少的心。 外面的炮声渐渐变得稀疏,没过多久就没了声响,似乎官军放弃了进攻。 齐三胜哈哈大笑“弟兄们,该吃吃,该喝喝,官军估摸着也知道攻不上来,恐怕准备退了。” “寨主英明!咱这狮子崖易守难攻,别说他们就这点人,就算来上万人又如何?” “饮胜!” 刚刚齐三胜的话,旨在安抚手下众匪,毕竟刚被官军拿炮轰死了不少兄弟。 但他心里却在担忧。 这批官军邪门的很,恐怕不会那么轻易退兵。 他找来副手,悄声嘱咐“夜里多加派点兄弟守夜,防备敌人偷上来。” “还有,从后崖用绳子放个机灵点的弟兄下去,让他去虎豹关问问王把守,这批官军身后还有没有增援。” 副手点点头,慢慢走了出去。 “弟兄们,如今官军尚未退却,咱们却不宜喝多,点到即止。” 让手下喝酒,一为给他们压压惊,二为壮壮胆。 但齐三胜心里清楚,现在可不是开怀畅饮的时候。 等官军退了,酒什么时候不能喝? 估摸了一下时间,他准备最多一炷香后,就让酒席散了。 官军炮声已停,下次若想要进攻,恐怕应该会选择在后半夜偷营。 此时距离后半夜还早,只要自己安排好轮流守夜、巡逻,问题不大。 可就在这时,山里忽然又传来火炮的声响。 本来还以为自己今天被炮崩多了,产生了幻听。 可摇摇头后仔细听去,似乎炮声越来越密集了... “噤声!” 喝止手下的饮酒喧哗声,齐三胜侧耳凝听。 可这一听不要紧,这炮声竟然离的自己并不远? “炮袭!快躲!” 话音未落,他一个虎扑就向桌子下躲去... 。。。 日间山腰炮声响起的时候,绝大部分的土匪都被炮声吸引了注意力,将防御的重点对向正面山腰。 而朱允熞就借着这个机会,带着手下百余锦衣卫悄悄摸上了山,在狮子崖下隐蔽了起来。 江珩摸着脸上,被朱允熞用树叶汁水深一道、浅一道抹上的印子,暗暗心惊 “这四殿下别看年岁小,但竟然指挥有度,胆子也大,真不愧是陛下的龙种。” “就是不知道,四殿下抹在咱们脸上这花花绿绿的道子有个啥用,不会是他觉得好玩,整咱们玩吧?” 可看到朱允熞那同样被抹满了道子的脸,也不好说什么。 “殿下,咱们什么时候进攻?” “不急,他们现在还没放松警惕,不要妄动。” 朱允熞隐蔽在深色迷彩花纹下的脸,除了在笑时露出的门牙,已经看不清原本的样子。 “告诉所有人,将咱们在山下编好的树叶,全部披在身上藏好,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乱动。” 江珩苦着脸应下,嘀咕一声“那要是尿急呢?” 朱允熞冷哼“别说是尿,就是有屎你都得给我拉到裤子里,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江珩看到朱允熞杀气腾腾的脸,知道后者不是在开玩笑,心下一凛“是,殿下!” 八月的天气炎热。 山里比外面稍微凉快一点,但也有限。 更令人郁闷的是,除了炎热,还有数不清的蚊虫袭击,江珩手下的锦衣卫个个苦不堪言,但又不敢稍动。 “嘘,有人来了,噤声!” 此时,正有一队土匪,在山里漫无目的地巡逻。 经过这百余名锦衣卫藏身处时,一个土匪‘咦’了一声“哥,你看那是不是个人?” 数十步外,一个锦衣卫趴在地上,身上扣着厚厚的树叶服,暗暗叫苦 “娘的,早知道就不抬头看他们了,这下被发现了!” 他因为想要偷偷观察一下敌情,脸没有及时缩回去,导致被土匪看到。 被喊到的土匪瞅了半天,也不知是不是眼神不好,没看出个端倪。 但他看那块疑似人类的身影,也有些嘀咕。 他们所站的位置,和那锦衣卫之间有一道一丈多宽的壕沟。 若是想要近前探查,就必须绕远远的一段路。 这该死的炎热天气,那土匪可不愿意绕路,他嘿嘿一笑,抽出随身弓箭。 ‘嗖——!’ ‘噗!’ 弓箭狠狠扎在锦衣卫肩膀上,后者咬牙忍着痛,不敢哼出一声。 “你瞅错了,那就是块长得像人的木头。” 土匪收起弓箭,转身往前走。 “嘿嘿,哥,你箭法真好,不过你还别说,那木头前面的石头,长得还真像人的脑袋!” 直到土匪走远,那锦衣卫才低声痛哼一声,身后的兄弟赶紧上前,给他包扎止血。 “这箭头里有倒刺,现在不能拔,不然非得带出一大块肉来不成!” “我先给你止了血,下山之后再去找大夫。” 朱允熞沉着脸走到锦衣卫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做得很好,你叫什么名字?” “回殿下,我叫曾永胜。” “好”,朱允熞笑了笑“以后你就跟在我身边吧。” “...是,多谢殿下。” 能被皇孙赏识跟在身边,那是天大的信任。 可曾永胜却有点笑不出来。 跟着这位胆大包天的爷,自己还有几年寿命好活啊? 将曾永胜安顿好,朱允熞再次默默躲回了树下趴好。 直到日头开始西斜,天色渐暮,一缕残阳穿破树林,照到他的脸上。 朱允熞的眼睛陡然睁开,精光大盛“架炮!” 第220章 别看咱四殿下是个娃娃,这手段绝了! “架炮!” 随着朱允熞一声令下,江珩带着锦衣卫,按照既定的位置,掏出苏谨配发的工兵铲,开始挖起了坑。 除了山腰上用来疑敌的炮架,剩下的铁桶都被朱允熞征用,被带上了山。 挖好坑,几个锦衣卫扑向一边,将杂草拨开,露出下面被盖着的铁桶。 几人一组,有条不紊的将铁桶斜斜地插进坑里,开始填土。 江珩有些担心“殿下,这捅埋的有点正吧?臣怕一个不好,掉下来砸到咱们。” 朱允熞没理他,而是在一个坑位前默默扶着铁桶,调整着倾角。 这些没人教过他,完全是他无师自通,说是天分也行。 “不会”,朱允熞调整好一个铁桶后,再次举起拇指瞄了瞄崖顶 “这个角度就算掉下来,也砸不到咱们。” 江珩无奈,只好由得他去了。 上战场是拼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活,但至少生死之间还能把握在自己手上。 可跟着这位爷,江珩感觉自己的脑袋,完全被绑在了这位爷的裤腰带上,还一点也掌控不了。 “殿下,咱们得提前准备退路了”,江珩看着一条下山的小道 “到时候炮声一响,估摸着土匪得来找咱们。” 朱允熞闻言冷笑“找咱们?他们有那个命下山再说吧!” 江珩叹口气,碰上这么个主子,他又有什么办法? “殿下,炮都埋好了,咱们什么时候开炮?”一个锦衣卫低声问了一句。 朱允熞看了看已经完全黑下来的天色,不答反问 “我说江珩啊,你猜他们现在在干嘛呢?” 江珩一愣“殿下,您说说这群土匪?” “废话”,朱允熞翻个白眼“我不说土匪,难道在说莫远那蠢货?” 江珩赫然,沉吟一会后答道“殿下,我觉得他们此刻应该在吃饭。” “不错。” 朱允熞再次看向上崖“狮子崖的地形确实险要,只要把住进山口,就是个一夫当关,易守难攻的好地方。” 但他旋即冷笑一声“但这地形有一个最大的弊端,就是太小了!” “太小了?” 江珩一直在宫中值守,没上过战场,不能马上理解朱允熞的话。 但躺在后面的曾永胜却明白了。 他脸色一喜,忍不住插嘴“殿下,您的意思是说,这些土匪必然聚在一起用餐,咱们就可以趁机一网打尽!” 朱允熞咦了一声“你小子很有潜力啊,以后打仗指定行,好,不错,以后跟着我好好干!” 说完不再理曾永胜,朱允熞默默的站在夜色里,默默盘算着时间。 直到又过了半个时辰,狮子崖上灯火通明的亮起,时不时传来划拳、嬉闹的声音。 “所有人听令!” “目标崖顶中心位置!” “一炷香内,将带来的所有药包打空,一个不留!” “是!” ‘砰!’ ‘砰砰砰!’ 数十个没良心炮同时开始嘶鸣,一批又一批的炸药包被送上夜空。 它们划出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高高飞起,接着狠狠落在狮子崖顶。 如果苏谨在这,一定会瞪大了眼睛 “娘的,这不是迫击炮吗?” 。。。 齐三胜躲到了桌子下面没多久,就听到啪嗒一声,一个冒着火星的炸药包落在了门外。 ‘轰——!’ 炸药包落地之后立即爆炸,同时巨大的气浪,将周围五米之内所有活着的物体,瞬间一扫而空。 齐三胜惊骇欲裂,还没做出反应,就听到屋顶上碎瓦声响。 接着,一个炸药包落在了他的面前。 齐三胜不愧是武将后人,反应极快。 他双脚用力蹬地,身体瞬间从桌子下面倒滑了出去。 然后迅速将一边供奉着关二爷的供桌一把掀倒,挡在自己面前! ‘轰!’的一声爆炸,接着一阵哔哔哚哚的声响过后,齐三胜探出脑袋一看。 原本躲藏的桌子早已变成了碎片,就连自己身前的供桌也被炸得残破不堪。 仅剩的桌子碎片上,还残留着大量的铁钉、碎瓦,也不知是哪里来的。 这个时候,齐三胜如何不知道自己中计,敌人早已潜伏到了眼皮子底下? “来人啊,敌人就在崖下,赶紧派人去搜!” “偷到山上来的人肯定不多,找到他们就没事.....” 话音未落,齐三胜惊闻破空声再次响起! 抬起头一看,只见漫天冒着火星子的炸药包,正向着自己的位置落下。 怕是得有几十个之多。 齐三胜。。。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数十个炸药包,瞬间将整个山头覆盖。 无论土匪是慌乱的逃命,还是找到屋子躲起来,一点用都没有。 数十个炸药包,瞬间就能将山头的所有生命覆盖,保证无一活口。 若是陆地还好,至少土匪中总有腿脚好的,反应快的,能远远的躲开。 可这是山头,狭小的空间注定他们将无处躲藏,也注定了他们的结局。 这是一个怎样壮观的场面啊。 据目击者某山寨大债主齐某某诉说,当时他死的安逸极了,一点苦都没受就变成碎末了。 被数个炸药包同时直接命中的他表示,感谢四皇子如此给他面子,赏他这么多‘药包’吃。 山顶的土匪被一举扫空。 而守在山崖的土匪,看到山顶那不停冒出的火光,吓得尿了裤子。 都到这个时候了,就算是傻子也知道上面早已全军覆没。 自知大势已去,剩下的土匪顿时如鸟兽般奔逃,一股脑向山下冲去。 守在山腰的莫远,看着山上绚烂的火光目瞪口呆 “娘的,别看咱四殿下是个娃娃,这手段绝了!” “百户,愣着干啥,赶紧截杀土匪啊!”一个锦衣卫跃跃欲试。 看这些四下奔逃的土匪,那是土匪吗? 那是军功,那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莫远狠狠甩了他脑袋一巴掌“娘的,咱们现在能动换的就几十苗人,拿啥去截杀?” “那咋办?难道咱们就这么眼睁睁的放他们走?” “放心”,莫远抽出手中的佩刀 “你着什么急?咱们殿下早就安排好了,咱们衔尾追杀!” 第221章 朱允熞阴得很 兵法有云 两军相逢,但破其一点,余者皆可破。 嗯,朱家兵法云的,和孙武没啥关系。 狮子崖上被炸成了碎片,朱允熞拍了拍身上的硝烟,命令江珩带人上去打扫战场。 只是他自己为什么不上? “本宫还是个小孩子,这么血腥的场面怎么能去看呢?” 江珩应下,转身上崖。 但看到狮子崖上人间地狱一般的场景时,心里却不以为然,忍不住腹诽 “小孩子?我的殿下啊,这血腥的战场,也不知是哪个小孩子命令咱们轰出来的?” 除了戍守山崖口,现在已经奔逃而走的几百个土匪,狮子崖上本来还有几百人。 但被几轮炸药包洗过地之后,仅剩下几个活口,也各个身负重伤。 江珩虽然是军职,但他是锦衣卫,是特务机构,自然也不讲究什么‘杀俘不祥’。 当下就命手下,将剩下的土匪一一解决后,开始清点山寨。 虽然崖上一片房倒屋塌,但是好在藏匿粮食、财物的地方在一处山洞,并没被波及。 清点好财物,江珩无意间又发现一处山洞。 当他命人打开后,却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里面,乌泱泱的全是人,打眼望去就有数百人之多。 有妇孺、有老人。 杀几个土匪,江珩能做到眼皮子眨也不眨,但是这么多老弱妇孺,他下不了手。 “去!禀报殿下!” 朱允熞收到消息后,第一反应就是斩草除根! 别看小小朱年纪小,但他从小受老朱影响,杀伐果断。 可当他想起这段在泉州的日子,日日受苏谨熏陶,看他每天为百姓奔走忙碌的样子,又下不了决心。 他有些头痛“算了,将这些人先押到虎牢关关押,等回去后让大哥处理吧。” 衔尾追杀残匪的莫远也回来了。 他的人太少,想以几十锦衣卫全歼数百匪徒绝不可能。 但他也收获满满,一个人就砍了十几个匪徒。 此刻他的战马、腰迹挂满了脑袋,哪还像一个锦衣卫,分明就是一个伍中的糙汉! 经此一役,莫远对朱允熞算是心服口服。 地形险恶的狮子崖、自己打了好几次也难以攻破,还折损了不少人手。 可别看殿下年纪小,随便一出手就将匪窝轻松拿下! “殿下,臣服了。” 莫远真心诚意的拜倒在朱允熞面前,由衷的赞叹。 “服了?” 朱允熞嘿嘿一笑“本宫早说了,刺探官员、搜罗情报你在行,打仗,你不行!” 虽然朱允熞说的是实话,但莫远心里怎么那么不舒服呢? “将你受伤的手下,先安顿去养伤,你带着剩下的人跟我走。” 莫远一愣“去哪?” 朱允熞翻个白眼“废话,你剿匪的任务完成了?当然是接着去剿匪啊!” 这次损失惨重,莫远本来都准备回泉州休整了。 哪知道四殿下居然没玩过瘾,还要接着打。 看出莫远的犹豫,朱允熞懒得劝他 “你要是不想去,就把你们的炸药包、手榴弹都留下,本宫自己去打!” “去,我去!” 朱允熞都这么说了,莫远哪敢不答应。 扔下四皇孙在战场,自己跑回泉州养伤? 莫远不要命啦? 朱允熞虽然年纪小,但是喜读兵书。 甚至在泉州居住的时候,还偷偷去翻了经苏谨改动,专门给府中卫士训练用的《民兵训练手册》。 既然决定继续往下打,小小朱立即着手下一步安排,自然而然的抢过了莫远的指挥权。 莫远心里苦,莫远不敢说。 但随即老莫就发现,别看殿下岁数不大,但是伍中的一切事宜,都安排的井井有条。 若不看年纪,这哪是一个小孩子? 分明是一个有着多年打仗经验,奸猾似鬼的老将好不好! 队伍很快开拔,继续在太湖山一带剿匪。 仅仅用了十余日的时间,在朱允熞的率领下,就将盘踞在太湖山一带的土匪,几乎剿灭殆尽。 而队伍的损伤,却几近于零伤亡! 朱允熞打仗很阴,他很少会与对手正面反对,而是专事偷袭。 什么声东击西、引蛇出洞,玩的贼溜。 尤其是在一次剿匪中,明明正面在和一窝土匪对峙, 结果隔壁山头看热闹的土匪,被朱允熞直接拿炮给怼没了... 仗越打越多,而莫远对朱允熞也越来越服气。 从最开始的暗暗腹诽,到现在的心服口服,唯命是从。 太湖山的土匪,本还瞧不起这伙百多人的官军。 他们以为这些人不过是来做做样子给上面看的,顺便示示威。 可没想到这群家伙是来真干的啊! 不过百多人的官军,土匪们也没放在心上。 他们准备守好上山的路,耗到官军退兵就算了。 可又没想到这群官军真的太凶了,仅仅几日之内,就势如破竹的连破几寨! 这下土匪真的慌了。 联合起来抵抗吧,可这些官军守住下山的路,压根出不去。 派出探子联络,又都被潜伏在山里的官军斥候截杀了。 也不知这些官军是什么来路,怎么一个个身手那么好,好像是专干刺探情报出身的一样? 后来土匪们也没辙了,打也打不过,耗又耗不起,但又不敢投降。 他们手上多多少少都沾着人命,就算投降估计也难逃一死。 权衡之下,大部分土匪选择向延平府那边逃命。 换个山头,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可若是负隅顽抗,官军那可怕的火炮,分分钟给他们犁了地。 整个太湖山的土匪像是约好了一样,几日内就跑了个一干二净。 朱允熞也很无奈。 给他一千精兵,他有信心能将这群土匪憋死在山里。 可手下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在山里逮个细作、抓个探子还行,面对大面积的逃兵他也无能为力。 更何况,炸药包虽利,但数量毕竟有限,不可能一座山头、一座山头的轰过去。 到后来的时候,朱允熞已经尽量避免使用炸药包, 而是选择采用集束手榴弹,用简易投石机往外抛。 不过好在清剿太湖山的动作还算顺利,拿下此处之后,迅速带兵转战戴云山。 莫远向泉州求援,需要补充弹药的情报早就传了回去。 苏谨在这方面绝不会卡他的脖子,第二批物资很快就送到了。 只不过这一次,当送物资的人站在朱允熞面前的时候,后者一见就缩起了脖子。 第222章 我这延平咋乱了 苏谨看着朱允熞,又好气又好笑 “你说说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你知不知道我在泉州有多忙?你这一跑,我什么都不用干了,光顾着找你了!” “一个人就敢往战场跑?你要是出点啥事,你皇爷爷还不得砍了我?” 朱允熞天不怕地不怕,这辈子就虚两个人。 一个是他阿爷,打起屁股来是真不留手,痛得要死。 另一个就是他的姐夫,同时也是他认的(自己认得)大哥苏谨。 苏谨平时对他并不算严肃,甚至还很和善。 但随着接触时间越长,小小朱心里越清楚,这个大哥绝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和善。 尤其是他在军事方面的造诣和研究,更是让小小朱心服口服。 看到苏谨亲自来大营抓他,顿时心虚的低下了头“大哥,我就是出来玩玩,散散心...” “散散心?” 苏谨气笑了“你出来随便散散心,就把一座山头的土匪‘散’没了?” “嘿嘿,那是个意外。” 小小朱有些‘羞赫’的挠着脑袋。 苏谨懒得搭理他,转身走到主位坐下,转身盯着朱允熞“行了,瘾也过了,一会跟我回去!” “我不!” 朱允熞倔强的抬起头“戴云山还没打下来呢!” 说完指着莫远“再说没了我,这货能顶什么用?连个仗都不会打,只会白白损失士卒!” 莫远见朱允熞忽然cue到自己,有些心虚的低下了头。 苏谨扑哧一声乐了“你?你瞎凑个什么热闹?跟在莫远身后玩玩炮就算了,别在这影响他指挥!” 小小朱不屑的斜睨了一眼莫远一眼,又不服气的瞪着苏谨 “我没撒谎!难道你没看战报吗!” 随求援信一起到达泉州的,自然也有太湖山的战报。 但苏谨一个字都没信。 朱允熞身手不错他是知道的。 但是打仗和打架那可是两码事。 没有长时间的作战经历,怎么可能指挥的了作战? 虽然只是支一百多人的部队,但那也是连级指挥了啊。 苏谨甚至怀疑,那份战报是朱允熞伪造的,就是在吹牛逼。 “战报我看了,但就凭你能指挥一百多人拿下太湖山?” 朱允熞快被苏谨气哭了“我没有骗你,我骗你做什么,我也没有伪造战报,不信你问他!” 看到朱允熞指着自己,莫远缩了缩脖子,最后无奈的苦笑 “苏大人,殿下说的都是真的,属下惭愧。” 苏谨愕然。 难道莫远失利,朱允熞及时抵达,炮轰狮子崖这些事情都是真的? 他不可置信的看向那个,被他气的眼眶通红,连鼻涕泡都冒出来的朱允熞,有点怀疑人生。 “真的是你带他们打的?”苏谨还有些不信。 “你爱信不信!” 朱允熞气的不理他,俩手往袖子里一踹,蹲在地上不理他。 苏谨的表情忽然变得认真而严肃“你当真没有骗我?” 朱允熞俩眼死死盯着地上爬过的蚂蚁,不理他。 苏谨笑了“好,为了验证你说的是不是真话,这次去戴云山,我跟你一起去。” “指挥权我也交给你!” 朱允熞眼睛一亮“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那可不一定了”,朱允熞掰着手指头开始一一数落 “上个月你还骗了我五串糖葫芦,三杯糖水,还有七份卷饼...” 苏谨捂额“行了行了,回去都给你补上!” “但丑话说在前面,如果我觉得你在瞎指挥,那我立刻收了你的兵权,带你回泉州!” “好!” 朱允熞一脚将路过的蚂蚁踩死,站起身向苏谨伸出手“不许骗人,咱俩拉钩!” 苏谨嫌弃的推开他“拉什么勾!你赶紧把你的鼻涕泡擦了去!” 泉州剿匪南线。 孙威将佛耳山的土匪彻底清剿完,又补给完弹药后,立即转线向太仙山进军。 他比莫远强了不知多少。 打下佛耳山,他的手下除了几个重伤,少部分负轻伤外,无一死亡。 太仙山处于泉州府和延平府的交界,南麓在泉州,北麓却在延平。 所以无论是泉州还是延平,之前剿匪的时候,两地都懒得管太仙山。 即便是出了事,也是互相推脱、扯皮。 但这次,苏谨却愿意干这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延平知府自然乐得瞧热闹。 但是没过几天,他就笑不出来了。 孙威这次并没有向对佛耳山一样,对太仙山的土匪进行彻底绞杀,而是以驱赶为主。 兹要是在南麓的土匪,但凡敢抵抗的,那对不起,杀无赦。 但是你若是往北麓跑,那咱就不管了。 不止不追杀,还给你们放开一条宽阔的通道。 看到那些拖家带口跑的慢的,要不是怕吓着他们,孙威都想派兵护送他们一程。 这群土匪打不过孙威,只能仓皇逃命。 但能盘踞在山里这么多年的,有几个是好说话的? 失了自己的地盘,想要活下去,自然就要去抢、去争。 于是,半个月后,北麓乱成一片。 新来的土匪为了生存,纷纷开始抢占新的地盘,自然会与这些地头蛇们发生冲突。 于是太仙山北麓打成了一锅粥。 战败的,除了死在山上的,剩下的人只能继续北逃。 紧接着,延平府的太田、桃源、乃至永安,处处都多了土匪的身影。 当地的治安自然也变得很差,抢劫、绑票之事层出不穷。 延平一乱,知府这一次可乐不出来了。 明明是你泉州打成了一片,咋我这延平反而乱了? 孙威却不管那么多。 他严格的遵照苏谨的指示,将太仙山的土匪全部赶到了延平府后,立即带兵向北线转移。 莫远那边只带了百多人,不是孙威瞧不起他,孙威猜测,估计那小子现在连太湖山都没拿下呢。 可当他赶到太湖山,并没有看到莫远队伍的身影。 他有些奇怪,难道莫远此刻还在虎豹关没出来? 奇怪之余,马上派六忽悠带人上山侦查。 要是莫远真的还没出关,他不介意替他出手拿下太湖山。 可当六忽悠回报,此刻太湖山已是满山狼藉,只剩炮轰之后的残垣断瓦,孙威傻眼了。 “这莫远不过百多人,咋比我动作还快?” 不提百思不得其解的孙威。 此刻一封来自苏谨,一封透着苏谨满满地诡计,又贱嗖嗖的奏疏,摆在了老朱的桌案上。 第223章 老朱的疑虑 “ 时延平府,洪武二十六年八月间,匪患不断,百姓怨声载道。 然其知府接任已久,却推诿剿寇事。长此以往,延平民心失矣,大明危矣!” 老朱匆匆阅完奏疏,面无表情地随手扔给朱允炆 “这是苏谨弹劾延平知府的奏疏,你瞧瞧。” 朱允炆接过奏疏看完,第一反应就是苏谨是不是吃饱了撑的? 苏谨在奏疏上说,延平府此刻处处闹匪患,导致民不聊生,怨声载道。 现在土匪已经严重影响到了泉州的商道,导致赈灾的物资进不来,百姓们无法通勤,更严重影响了商路,请老朱赶紧拿主意。 “皇爷爷,苏谨是泉州知府,可这延平府的事...孙儿以为苏谨此举有些擅权了。” 虽然没有明说,但朱允炆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说苏谨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而且顺手点了苏谨一炮,说他擅权。 无论什么时候,擅权都不是个好词,朱允炆这时侧面在说苏谨有野心呢。 老朱不置可否,又问朱允熥“熥儿,你觉得呢?” 说实话,朱允熥也没搞懂苏谨的意思。 但是对于苏谨的事,无脑支持就完了! “回皇爷爷的话,先不提苏大人弹劾延平知府的事, 延平在泉州西北,是通往泉州的必经之路,若真因匪患导致道路闭塞,孙儿怕泉州好不容易才稳下来,又会乱。” 朱允熥先避过了苏谨‘擅权’的事,然后只说延平府的匪患。 老朱对这俩孙子的回答都不满意。 他们俩明显都有自己的私心,关键是他俩都没有看懂,苏谨这封奏疏真正想表达的意思。 难道苏谨真的闲得蛋疼,没事去弹劾延平知府玩? 他这是在给朱元璋找事呢。 苏谨为什么要剿匪? 那还是为了打开泉州的商路,让泉州的特产可以走出去,让外面的货物可以走进来。 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朱元璋当然支持。 但是福建多山,自古道路险阻,商道难行。 想要打开商道,修路就是必不可少的事情。 然而修路之余,一定要清除沿途的匪患,更多的商人才会敢、才会愿意走进来。 可苏谨只是泉州知府,还是个文官。 他的权限最多能做泉州的主,在泉州搞一搞剿匪的事。 即便是这样,也很难调动地方武装,只能靠自己慎海卫那仨瓜俩枣。 若是继续向外剿匪,就必须和其他几府协调,共同出兵。 但先不提协调之后,需要多久才能彻底清剿的问题, 其他府愿不愿意配合他,也是个大问题。 老朱心里清楚,苏谨这是着急了。 靠层层上报,朝廷商议、决议,再层层下达,黄花菜都凉了。 弹劾延平知府不是苏谨的目的,逼老朱做决定才是他的目的。 你老朱不是指着我挣钱吗? 那好,要么你让其他几府配合我剿匪,要么你就给我权限,我自己去剿。 这,才是苏谨的目的。 老朱笑了。 “这小猴子,竟然学会反将咱一军了?” “替咱起草旨意吧”,老朱想了想“申斥延平知府,命他速派兵平压延平匪事。” “并下旨令福州、建宁、邵武几府,自查境内匪事。” “告诉他们,要是再让咱知道他们府内土匪闹事,休怪咱不客气!” 老朱想了想,“还有,下旨告诉苏谨,他的慎海卫可以在这几府内协助剿匪,嗯,就这样吧。” “阿爷!” 朱允炆一听就急眼了。 这苏谨擅权的事还没说呢,咋又给了他这么大的权利? “阿爷,不可啊,苏谨不过是个文官,怎么能节制地方军事呢?” “这样下去,岂不是重演前唐节度使之患?阿爷三思啊!” 朱元璋一听就不乐意了,咋,咱看起来像是李隆基那昏君吗? 他沉下脸“炆儿,凡事要以军国大事为重,将你那小心思收一收。” 这话已经说的很重了,朱允炆闻言果然脸色变得惨白“阿爷,孙儿知错了。” 朱允熥在一边努力憋着笑,脸色憋得有些通红。 老朱看着一红一白两张脸,忽然有点心烦。 他摆了摆手“你俩下去吧,咱乏了,想歇歇了。” “是,阿爷。” 临出门之际,老朱忽然对朱允熥说道“熥儿,最近苏谨那边事情多,你少写信给他添乱。” 朱允熥一愣,旋即心情失落的低下头“孙儿晓得了。” 俩人走后,朱元璋脸色阴晴不定。 关于皇储的人选,到现在他也没有定下来。 朱允炆自小被他重视,也作为皇储的人选,一直带在身边用心培养。 本来朱标走后,他是毫无争议的人选。 可自从凤阳一行,老朱却对他有些失望。 本以为当时只是心情不好,可随着时间越长,这种情绪却越来越重。 建国之初,朱元璋发动那么多大案,愣是憋着气,一直隐忍,任由胡惟庸专权,不就是为了收回相权吗? 后来忌惮武勋,生怕炆儿压制不住,还想动一动蓝玉。 要不是苏谨劝下蓝玉交出兵权,并且辞官养老,此刻蓝玉已是一具死尸了。 这一切的一切,老朱所有的动作都说明一个意思——官,无论文武,皆是可用不可信。 可朱允炆呢? 老朱现在甚至有些后悔,让那些大儒从小教导朱允炆。 要不是这样,朱允炆怎么会越来越亲近文官? 反倒是朱允熥,及时和武勋划清了关系,认清了自己的位置。 到现在锦衣卫回报情报,那群武勋还在家里骂朱允熥是白眼狼呢。 而最令老朱欣慰的是,随着时日渐长,朱允熥处理政务的能力也开始显现。 虽然暂时还比不上朱允炆,但进步却十分明显。 老朱相信,假以时日,朱允熥必能成大器。 而且他既不亲近文官,也不亲近武勋,处理政务之时也能保证头脑清晰,一碗水端平。 唯一令老朱忧虑的是,熥儿和苏谨的关系实在走的太近了。 听说还拜了把子? 自己孙女婿和孙子拜把子的事,让老朱哭笑不得。 但这不是他最疑虑的。 他疑虑的是,若是熥儿上位,苏谨的权力得膨胀到什么程度? 甚至,自己辛辛苦苦废掉的宰相制,会不会重现大明? 第224章 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噼里啪啦——!’ 不知是从哪一家开始,整个泉州的炮竹声响成一片。 慎海卫剿匪归来的事情,传遍了泉州大街小巷,百姓惊喜之余议论纷纷。 【听说了没,慎海卫将西北的土匪都剿干净了!】 【真的假的?那边至少有四五座山吧?这一个多月就剿没了?】 【我看八成和以前一样,带着兵出去转了一圈,连土匪的面都没见着,就回来宣称自己剿了多少多少土匪,好向上面邀功。】 【也不一定吧,咱们这位苏知府可和前几任不一样,他是个做实事的。】 【就是,你看苏大人把这些流民安顿的多好!】 【你这人怕不是倭寇的细作吧?苏大人和房东家开了这么多林场、工坊,让咱们都实打实的挣到钱了,你居然敢怀疑苏大人?】 【你他娘的才是倭寇的细作呢!你见过倭寇有老子这么高个子的?】 【都别吵了!快看,慎海卫来了!】 朱允熞虽然个子不高,但坚持骑在高头大马上,美滋滋的走在队伍最前面。 他身后跟着孙威、莫远、江珩等人。 这一次出征,莫远彻底对朱允熞心服口服,再不敢以一个看小孩子的眼光去看他。 布局严谨、狡猾多智、心狠手辣,这是莫远对朱允熞的评价。 江珩也一反对朱允熞的看法,对这个小主子也多了几分敬畏。 至于孙威,则还在将信将疑。 他赶到戴尔山的时候,那边的土匪基本都被剿了个七七八八了。 和他在太仙山的套路一样,先杀、后赶,将大部土匪撵到了延平境内。 也不知这延平知府上辈子造了多少孽,这辈子居然与苏谨为邻。 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朱元璋申斥的旨意早已到达延平。 虽然没有被撤职,但也搞得他灰头土脸。 生怕老朱一怒之下继续搞他,二话不说赶紧联络本地卫所,开始进山剿匪。 只是这匪本来就不好剿,如今苏谨这个近邻还这么‘客气’,又给他‘送’过来这么多,搞得他更是苦不堪言,恨透了苏谨。 说回泉州。 孙威看着最前面的朱允熞,到现在都有点怀疑人生。 他宁愿相信戴云山是莫远那头货打下来的,也不敢相信是四皇孙这小娃娃干的。 可战报就在眼前,却由不得他不信。 慎海卫合兵一处,虽然只有四百来人,但却走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他们的中间,是被捕获的土匪、土匪家眷,以及山里的隐户。 零零总总加起来,有将近两千多人。 这些人会被一一分别审讯,然后进行安置。 该进山挖矿的挖矿、干活的干活,剩下的隐户则重新安顿户籍。 围观的百姓看到这么多人,顿时惊呆了。 【喂!刚刚说苏大人是假冒军功的那货呢,站出来说句话啊!】 【我就猜测而已,再说了,谁知道这些人是从哪里抓来的?说不定是流民呢!】 【不对,那走在中间的妇人我认识,她当家的就是佛耳山的土匪!】 【你咋和土匪婆子认识的?说出你的故事!】 【你暴露了,我要去举报你,咱们中间混着一个土匪的探子,哈哈!】 【放你娘的屁!老子当年在佛耳山被劫过,见过那土匪婆子给他当家的送饭!】 【这位仁兄,你的命真大,遇到土匪还能活下来,运气真不错。】 【林北啊~,你们瞧瞧后面是什么!】 队伍的最后面,是一车车的人头,都是土匪的。 孙威那边砍了土匪,基本马上都会做成京观,警示后人。 但朱允熞明显还没学到这一招的精髓,砍下的脑袋全部用石灰硝制,然后带了回来。 当然,他是不是有意留下自己的战功,那就不知道了。 【乖乖,这么多人头,这得砍了多少人啊!】 【啊!那个人头好眼熟!我知道了,他是戴云山的土匪头子,这群土匪无恶不作,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又认识了?我说你不像个良民啊,咋天天和土匪打交道?】 【你懂个屁,我做生意的,经常走那一段山路,见过土匪也是很合理的啊。】 【啧啧,不得不说,见过那么多土匪你还能活到现在,你的命是真大啊...】 队伍行至泉州府衙,苏谨站在门外亲自迎接。 泉州的事情千头万绪,苏谨哪有那么多时间一直跟着他们。 跟了朱允熞几天,看着他打下几座土匪窝子之后,就连苏谨也不得不承认,朱允熞在军事一道上,真的是很有天份。 他放下了心,细细嘱托朱允熞不要冒险,并要江珩保护好朱允熞后,先一步回了泉州。 今日慎海卫凯旋,苏谨高兴之余,亲自迎接这些将士。 孙威受宠若惊,翻身下马一步迈到苏谨身前,大声吼道 “慎海卫千户孙威,幸不辱命,剿灭匪山两座,共计土匪营寨十七座,擒杀匪首7人,土匪千余!” “好,干的不错!” 一边的莫远看了看朱允熞,无奈翻身下马,走到苏谨面前。 倒不是他不想邀功,实在是这仗都是朱允熞指挥打下来的,他没那个脸。 可朱允熞不是慎海卫的人,更何况你让皇孙向大臣汇报,那不是搞反了吗? 他站到苏谨面前,声音难免有些底虚 “慎海卫百户莫远,幸不辱命,捣毁匪山两座,歼灭匪寨十四座,擒杀匪首5人,土匪千余。” “辛苦了。” 苏谨笑笑,并没有怪责莫远的意思 “进屋吧,我说了会准备全鱼宴来给你们庆功,说到做到,老莫,走,吃鱼去。” 莫远讪讪一笑“多谢大人。” 朱允熞这才从马上跳了下来,吓了身边的江珩一跳。 “大哥,我回来了。” 苏谨有些宠溺的摸摸他的脑袋“回来就好,这次你可是立了大功,你要我怎么奖励你?” 朱允熞掰着下巴想了想果可以的话,你先把欠我的零食兑现了吧。” 苏谨。。。 这个小孩怎么现在看起来一点都不可爱? “进屋去吧,零食的事好说。” 朱允熞将信将疑的进门,一边还嘀咕“我咋有点不信呢?” 安顿好伤兵、俘虏、隐户之后,苏谨直接在府院内摆下宴席。 偌大的府衙,此刻已然变成了餐馆,桌子在院子里被摆的满满当当。 要不是慎海卫此刻只有四百来人,恐怕府衙还坐不下呢。 外面围观的百姓,闻着阵阵肉香飘出来,在外面翘脚观望,都想知道他们吃的是什么好东西。 就在此时,从衙内走出一个小吏,手持榜文贴在大门口。 百姓好奇的上前一看,只见上面写着——慎海卫招兵。 第225章 去吃军粮,总比饿死要强! “饮胜!” “饮胜!” 苏谨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哈哈大笑“今日不必拘束,大家开怀畅饮!” “多谢大人!” 慎海卫战士卸下了疲劳,放下杯后举起筷子开始大吃二喝。 “这火锅真香啊,尤其是这放了茱萸的,辛辣之余十分畅快!” “废话,这可都是放了油水的,能不香吗?苏大人对咱们真好!” “碰上这么好的主子,咱生生世世都愿为苏大人家奴!” “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咱们现在是慎海卫的士卒,有些话心知肚明就好,都给老子放进肚子里。” “是,小旗。” 小旗遥遥望了隔壁桌的莫远一眼,心里带着隐隐的忌惮。 莫远手下的锦衣卫单独坐在一起,虽然都是慎海卫的人,但是明显之间有隔阂。 苏谨坐回座位上,笑着看了看莫远,轻轻拍拍他的肩头 “你别想那么多,我理解。” 莫远感激的看了苏谨一眼,苦笑道“皇命在身,属下也很难做。” “不说这个,今日不醉不归,饮胜!”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大部分人都喝的酩酊大醉,在衙吏的安顿下,找地方休息。 现在整个府衙,就剩下苏谨这一桌还没有散。 莫远有心事,喝的醉醺醺的,脸色绯红,但是沉默着什么话也不说。 孙威一边哈哈大笑,一边和身边的六忽悠、二麻子划拳。 哪个输了,也不等他们自己喝,捏住鼻子就往嘴里愣灌。 二麻子喝完一杯之后,两腿一软就钻了桌子底。 孙威将目标对准了六忽悠,很快,六忽悠就一边喷着酒,一边往桌子下面钻。 而孙威也喝的摇摇晃晃,觉得还没过瘾。 不过他脑子还算清醒,没敢太过放肆,更不敢找苏谨拼酒。 朱允熞吃饱喝足,一边和马三窃窃私语,说着这些天打过的仗。 然而一双小眼睛,贼忒嘻嘻,咕噜咕噜的不停往酒瓶扫去。 “想也别想”,苏谨赶紧将酒瓶挪到自己身边“小屁孩一个,换完牙了没有,还想喝酒?一边玩去。” 朱允熞不服气“大哥,土匪我怕都杀了那么多,本宫早就是一条汉子了,凭啥不能喝酒?” “你换完牙再说吧”,苏谨嘿嘿一笑“你少说话,小豁牙,漏风。” 这次剿匪,朱允熞连根毛都没伤着,回城的时候却因为换牙,门牙掉了。 变成了一个小豁牙。 进门的时候苏谨还没发现,等吃饭的时候才看到,为此还笑了小小朱半天。 “大哥偏心,我不理你了。” 朱允熞觉得没意思,拉着马三的手,要去后院学几招新本事。 苏谨摇头笑笑,谁能看出眼前这一蹦一跳骗酒喝的小屁孩,几日之前居然是一个杀伐果断的小将军? 苏根生酒量不行,也没怎么喝酒。 外面一个小吏走了进来,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后,苏根生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怎么了?” 苏谨好奇的看着他“出什么事了?” 苏根生苦笑“倒没出什么事,就是招兵的事不太顺利。” “哦?怎么了?” 苏谨有些奇怪。 今日慎海卫凯旋归来,挟军功之威,本应震慑百姓。 借此之机趁机提出招兵,为慎海卫扩军,本应是水到渠成的事,为何却不理想? 苏根生叹口气“还不是咱们这位洪武爷...” 他忽然住口,左右逡巡一圈,见没什么外人才放下心来。 而唯一的‘外人’莫远,早就自己把自己灌醉,被人搀走了。 苏根生小声说道“陛下当年定下了‘户籍永定’后,百姓多不愿自己变成军户,自然也不好招兵。” “不对吧?” 苏谨疑惑“在北面,军户还是挺吃香的啊。” “泉州有些不太一样”,苏根生摇摇头“说来也是江夏侯父子造的孽。” 他叹口气“永宁卫的那些军户,长期被周家父子剥削、欺压, 平日里经常要帮他父子打理田地,而且种地还要交租,现在都快沦为他家的家奴了。” 苏谨眼神一凛“这俩狗东西,帮不上忙也就算了,还要给老子添堵?” “二叔,现在兵也不好招,咱们怎么办?” “招兵的榜文先挂着吧,慢慢招总能招上的,但我还是那句话,宁缺毋滥。” 苏根生点点头应下,旋即有些疑惑“二叔,为啥不把咱们在凤阳和江西的老人弄来?他们不是应该更信得过吗?” 苏谨敲敲他的脑袋“我的乖侄子呀,鸡蛋可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万一哪天老朱恼了我,我得有点保命的本钱吧?” “二叔对不住,是我糊涂了。” “没事”,苏谨笑笑“征兵的事你派人盯着点就行,这事不急。” “好。” 苏根生站起身就要走,可没走出几步又返了回来“对了二叔,我差点忘了,田舟那边来信了,他说镖局护送的那批武器到了。” “到了就好,那边自然有人安顿他们熟悉枪械,进行训练。” “嗯,可老田托我问您,他说只能拆解五支枪械的名额太少了,能不能增加到十支?” “让他滚蛋!” 苏谨眼珠子一瞪“老子一共也没几把,都让他拆完了,老子还用不用了?” “好,我这就去给他回信。” “等等!” 苏谨犹豫许久,终究明白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的道理 “告诉老田最多十支!” “但有一点,半年之内,我要看到第一批仿制品出来!” 。。。 泉州府衙外。 围观的百姓渐渐散去。 【当什么兵啊,提着脑袋不说,还得转成军户。】 【就是,我看这苏大人和周家父子也是一丘之貉,骗咱们当军户,好给他家干活。】 【嗯,听说这苏大人贼有钱,家里地肯定也少不了,肯定缺人干活。】 【咋哪都有你?苏大人需要骗你们给他干活?这段时间泉州这招了多少人?苏大人短过谁的工钱?】 【就算这样我也不去,好好的民户不要,去当军户?】 【你也配!就你这种货色,谁敢指着你保护咱们?】 江二郎默默听着议论,不发一言的看着榜文。 他是家中老二,上次风灾虽然侥幸没有房倒屋塌变成流民。 但是家中米粮也无以为继。 靠着几亩薄田,也就能维持半家人的生计。 哥哥江阿大已经很辛苦了,他不能再给家里添乱。 他今年十七岁,刚好符合慎海卫征兵标准。 “去吃军粮,总比饿死要强!” 下定决心,江二郎义无反顾的走到榜文前,伸手就想揭榜文。 一边的士兵吓了一跳,立马喝止他“干什么呢!” 江二郎义无反顾的看着他“我来当兵!” 士兵翻了个白眼“当兵就当兵,揭榜文干嘛?还以为你是来捣乱的呢。” 他指了指一边的小院“去那报名,然后会审查你的身份,通过之后就可以当兵了。” 江二郎感激的笑笑,再次义无反顾的走向小院。 孰不知,这一走,将彻底改变他一生的命运。 第226章 你一个军户算啥? “喂,那个兵!” 江二郎指了指自己“小旗,你是在喊我?” “废话!” 陈进上去照着他膝盖就是一脚“老子当了这么多年的兵,就不信治不好你这打弯的腿!” “啊!” “哈哈哈哈!” 周围传来其他新兵的哄笑声,江二郎又是羞愧,又是恼怒。 羞愧的是自己进营都这么些日子了,可站军姿的时候,俩腿中间永远有一条缝,并也并不拢。 陈小旗也从最开始觉得好笑,到后面的勃然大怒,渐渐失去耐心。 恼怒的是,恨自己怎么这么笨,连站军姿都站不好,活像个笨蛋。 “他娘的就奇怪了,你也不是罗圈腿啊,咋就站不直呢?” 上午的训练结束,江二郎被单独留下来加训。 可陈进无论如何也掰不直他的腿,挠着头百思不得其解。 “算了算了,滚蛋,吃饭去吧!” 江二郎如逢大赦,慌慌张张的就向食堂跑去。 慎海卫新兵营的训练虽然苦,但是伙食是真的好啊! 顿顿有肉、有蛋、有菜,米饭馒头还管饱吃! 只可惜自己来晚了,这群新兵战友也没给他留点菜。 干嚼着馒头,江二郎流下委屈的泪水。 他不委屈训练苦,他委屈的是若继续这样下去,恐怕新兵训练结束后,自己就得被退回去了。 到时候自己怎么办? 慎海卫这么好,顿顿都能吃饱,他不舍得走啊。 却说另一边,当江阿大知道自己弟弟偷偷跑去当兵后,气的几天都没有睡好。 那兵是随便能去当的吗? 好好的民户不做,家里的田地不伺候,当什么军户啊。 要是那苏知府和周家父子一样,把军户不当人看,岂不是成了苏家的奴才? 还不如奴才呢! 家丁那是人家自己人,你一个军户算啥? 奴隶吗? 可二郎已经进去了,自己也不可能跑到慎海卫要人。 别说要人了,第二天知道二郎当兵的事后,他就想去找二郎。 但别说人了,门都不让进! 这几天愁的江阿大吃不好睡不好,牙床都肿了。 “当家的,你快来啊,那杨家的人又来了!” “啥!” 江阿大气冲冲的抄起木锹就冲了出去。 到了院子里,他一把将媳妇护在身后,瞪着眼前几个地痞无赖。 “我说了,我家的地不卖,给多少银子都不卖,你们赶紧走!” 一个地痞嬉皮笑脸的看着他“我说江家的,杨老爷给你的价钱可不算低了,你可别给脸不要脸。” “这是我家祖田,我说了不卖就不卖!” “哼。” 地痞沉下了脸“我劝你识相点,不然...” 他瞧了瞧江阿大的媳妇,嫌弃地撇了撇嘴。 可当他看到屋门边,偷偷伸出头打量外面的江家丫头时,眼睛顿时一亮 “哟,丫丫长这么大啦?不错不错,今年有十四了吧?该嫁人了。” 江阿大眼神惊慌,赶紧堵在门口“你想干嘛!” “嘿嘿嘿,江家老大,你别急嘛。” 地痞嘿嘿一笑“杨家二公子最近正好想纳一房小妾,我看你家丫丫就挺合适。” “滚!” 江阿大挥舞着木锹上前驱赶“你别想打我家丫丫的主意,快滚!” 他的神情有些激动,木锹不小心刮到了地痞的脸上,划出一道口子。 “娘的,给脸不要脸,给我打!” 身后十几个地痞立时冲了上去,一脚将江阿大踹倒,围着他拳打脚踢。 过了不知多久,这群人才从江阿大身上爬起来。 此时江阿大已经遍体鳞伤,不过好在都是皮外伤,没有生命危险。 地痞上前啐了一口“江家的,我告诉你,这块地你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 “今天就当是给你个警告,三日后我再来,你最好准备好地契!” 呼啸一声,一群地痞流氓一窝蜂的散去。 江家媳妇小心地将江阿大扶了起来,一脸气苦“当家的,实在不行,咱就卖了吧。” 江阿大牛眼一瞪“放屁!这是江家祖田,如何卖得?你莫非要我做不孝子孙不成!” “可是这群人咱们惹不起啊”,媳妇边说边哭“你没听他们说吗,他们还惦记咱家丫丫。” 江阿大气道“都怪老二,他要是不去当兵,咱家能吃这亏?” “老二在家有什么用?你俩就能打得过他们了?” “老二不是去当兵了吗?要我说你今儿赶紧去营里找找老二,让他想想办法。” “他有个屁办法”,江阿大哼了一声“他刚去营里当兵,自己顾了自己就不错了,哪个军爷愿意帮他?” 媳妇叹口气“说的也是,可咱们怎么办啊?三天后那群人又来,不行找找里正说说?” “里正?里正和他们穿一条裤子的!” 江阿大不乐意“昨儿我还见里正在杨家吃席呢,他能帮咱?” “那咱报官?” “唉...” 江阿大叹气“报官?老话说官官相卫,这杨家虽然不是官,但杨家老爷是泉州商会的。” “都说咱这知府大人和泉州商会是穿一条裤子的,他能帮咱?” “我怕到时候官没报成,咱家还得遭他们报复。”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咱们怎么办啊。” 江阿大觉得自己堂堂七尺汉子,竟然连家都守不住,只能无力的垂下头去“听天由命吧。” 三天后,地痞黄三果然带着人又来了。 他们严格来说都不算杨家的人,只是些村里的闲汉。 大错不敢犯,但是小事却不断。 平日里就敢干些偷狗摸鸡,欺负老头,踹踹寡妇门的孬事。 这次杨家老爷惦记上了江家的地,可又不敢明目张胆的干,于是找上了他们。 他们接了杨家的活,只觉得光宗耀祖。 这一次要是把差事办好了,杨家老爷还不得高看他们一眼,以后还差银子吗? 然而江家老大却是榆木脑袋,说啥也不肯卖地,气得他牙痒痒。 眼见杨家老爷给的限期快到了,这一次,黄三发了狠。 他带着手下的弟兄,一脚直接踹开了江家的柴门 “江阿大,给你黄爷爷滚出来,告诉你,今天不把契约签了,老子弄死你!” 第227章 那个站军姿的就是他。 江家外面围满了看热闹的邻居。 这些人围着江家指指点点。 “听说了吗,杨扒皮盯上了江家的地,逼着他卖地呢。” “可不是吗,这黄三狗本来就不是个玩意,这次有了杨家撑腰,可算抖起来了。” “咋老天爷不把这狗东西收了呢,看着真闹心。” “嘘!别说了,这黄三今儿看样子像是疯球了一样,小心他咬你一口。” “唉,江阿大今儿这一关可不好过啊,里正也不管管?” “他管个屁,谁不知道他收了杨家那么多好处,和杨家穿一条裤子的?” “不行,我看不下去了,我去报官!” “报官有个屁用,皇帝的旨意都不下乡,更何况咱们这村里?别到时候再把官差招来,敲咱们一笔。” “唉,我瞧江阿大也只能认命了,把地卖了去泉州找工做吧。” 江阿大听到门被踹开,命令媳妇孩子在屋里待着不许出去,自己拎着木锹冲了出来。 他横持木锹,死死守着屋门,状若疯狗 “谁都不许过来!我说了,地不卖,你们都给我滚!” 黄三冷笑“江阿大,我就问你最后一句,这地你卖不卖!” “不卖!打死我也不卖!” “好,老子就打死你,弟兄们,上!” 一群地痞轰然而上。 江阿大状若疯虎般挥舞着木锹,地痞害怕,一时不敢上前。 黄三哼了一声,抄起一块拳头大的石头,朝着江阿大扔去。 噗! 这黄三的石头,居然好巧不巧的砸到了江阿大的肩膀上。 江阿大吃痛,木锹悄然脱手,一群地痞见状立即冲上去,开始围殴他。 “你卖不卖!” 眼见江阿大被揍得奄奄一息,黄三踩着他的脸喝问“你卖不卖!” “唔卖...” 江阿大的脸都被打成了猪头,话都说不利索,但就是咬死不卖。 黄三见他嘴硬,有心想继续揍。 可他也不敢惹出人命,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去,把他老婆孩子给老子抓出来!” “嘿嘿嘿...” 论起这个,地痞们顿时来了精神,争先恐后的往屋子里冲。 “你们这群畜生,不要啊——!” 江阿大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挣扎着爬起来,堵在了屋门口。 “娘的,还敢反抗,给我打!” 地痞围着江阿大狠揍,忽然听到咔嚓一声,江阿大的胳膊愣是被打折了,人也直接昏了过去。 “拖开他!” 地痞把昏迷的江阿大拖开,一窝蜂的冲进了屋里。 “放开我,你们要干什么!” “不要碰我闺女,我跟你们拼了!” “求求你,放过我们好不好...” 娘俩在十几个地痞的手上,没反抗多久就被拽了出来。 江家媳妇看到昏迷的江阿大,一把扑了过去“当家的,你咋了!你醒醒啊,不要吓我啊!” “爹!你醒醒啊!” 黄三冷笑,趁乱将丫丫抓了过来。 “你要干什么,放开我闺女!” 江家媳妇就要上前抢人,却被一边的地皮狠狠推倒,顺手在她脸上抹了一把 “呸!摸着跟老树皮一样,晦气!” 眼见丫丫被捂住嘴,说不出话来,江家媳妇害怕了 “黄三,这地我们卖还不行吗?” “你说了有个屁用。” 黄三不屑的看着躺在地上的江阿大“等他醒了告诉他,拿着地契来我家,咱们一手交契,一手交人!” “兄弟们,咱们走,喝酒去!” “丫丫——————!” 围观的百姓气的脸都绿了,但是没一个敢上前帮忙的。 黄三不可怕,但是他背后的杨家惹不起。 若是今日自己出了头,来日杨家报复,自己这小胳膊小腿的,怎么抵挡? 怕是到时,自己就成了第二个江阿大了。 刚刚说看不下去那个青年,气的脸都绿了。 他忽然冲上前去,拦在黄三身前“把人放下!你们这是绑架!” “谁家裤腿松了,蹦出你这么个玩意来?” 黄三不屑的一笑,一耳光就抽了上去“想多管闲事是吧?给我打!” 反正他今天开戒了,多打一个少打一个没什么区别。 他甚至已经在幻想,这件差事办妥了,以后是不是就能吃上杨家的饭了? 到那个时候,在这村里谁还敢惹自己? 青年没什么力气,立刻就被地痞摁在地上揍了一顿。 “行了,走吧。” 青年趴在地上,无奈地看着地痞扬长而去,又气又恼,眼眶含泪。 他狠狠一拳砸在地上“我就不信没人能治你们!” 他爬起身,推开看热闹的人群,向着泉州城跑去... 泉州城内某处军营,校场之上。 “江二郎,老子真恨不得把你这腿给捆上!” 陈进气的坐在校场边上,瞪着场中认真训练的江二郎。 不起,小旗。” 江二郎羞愧的低下脑袋。 他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挨训了,不过半个多月的时间,他都快成了新兵营的笑柄。 “你不是对不起我,你他娘的是对不起你自己!” 陈进一阵光火。 这小子啥科目都不错,尤其是格斗,可就这个军姿站的让自己脑瓜子疼。 虽然没有明令要求,站不好军姿的不要。 但是想想两个月后苏大人来检阅,搞不好这小子得让自己变成笑话。 “我就不信治不了你!” 陈进站起身,决定吓唬吓唬他“告诉你,连个军姿都站不好,你就等着退兵吧!” “别以为来报名的新兵不多,我们就什么人都要,不合格的一律退掉!” 江二郎是真被吓着了,眼中含着泪,但又不敢哭“是!我一定努力训练!” 陈进哼了一声“上午的训练结束,解散!” “哦~~~吃饭去喽!” 陈进看了一眼主动留下来,自己加练的江二郎,无奈的摇摇头。 这小子什么都好,训练也努力,咋就... “唉...” 叹着气正准备走,忽然远处有人喊他“陈小旗,陈小旗,你们旗是不是有个叫江二郎的新兵?” “是有这么个人,咋了?” “外面有人找他,说是他家出了点事。” 陈进此时正冒着火,不想和江二郎说话,他指了指场上 “那个站军姿的就是他。” 第228章 我弄死你! 接到传令兵的信,江二郎有些疑惑的来到军营大门。 看到脸上红肿的青年,他疑惑的问道“孙家二哥,你这是咋了?找我有啥事?” 看到江二郎出来,青年大喜,接着一脸惊慌的说道 “二郎,你快回家看看吧,你哥和嫂子都被杨家的人打了,你侄女也被黄三那王八蛋抓走了!” “啥?” 江二郎懵了,完全没反应过来。 等青年将事情简单说了一遍,他立即目眦欲裂“姓黄的,我跟你拼了!” 江二郎二话不说,朝着营外就冲了出去。 “你干什么!” 哨兵见一个新兵蛋子居然要跑,马上就准备去拦。 可没想到刚刚一接触,就被这不起眼的新兵蛋子一个过肩摔扔了出去。 青年帮着他拦住另一个哨兵,嘴里喊着“二郎快去,不然你侄女要出事!” 江二郎闻言,二话不说就往家跑,那速度看的哨兵都呆了。 俩人面面相觑。 “这不是那个军姿都站不好的兵吗?” “娘的,这小子怎么跑起来这么快?” “不好!他这是要当逃兵,快通知他们小旗去!” 青年见哨兵不追了,自己也准备赶回去。 可没想到他刚刚一动,就被俩哨兵扑倒,将他反手背后捆好 “逮不住他我还逮不住你?你还想跑?跟我回去交代清楚再说!” ... 却说黄三那一边。 他将丫丫拐到自己的住处,随手捆好扔到一边,命人看好就带着人喝酒去了。 刚刚喝的兴起,大门忽然被人一脚踹开。 黄三本想发火,但看到来人时,马上换上一副谄媚的嘴脸 “哟,这不是杨管家吗?您老怎么来了?” 杨管家哼了一声“交代你办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还敢在这喝酒?” “嘿嘿,瞧您说的”,黄三谄笑“没把事情办好,我敢在这歇着吗?您就瞧好吧,天黑之前事情一定办妥。” “天黑?” 杨管家眼珠子一瞪“怎么回事?” 黄三领着他走进屋里,指着被捆着的丫丫 “那江阿大实在是不懂事,我只好把她家丫头抓了,一会他就得老老实实拿着地契来换。” “你还敢绑票?” 杨管家吓了一跳,马上痛骂“你他娘的是不是疯了?告诉你,这事和杨家可没关系,都是你自己做的!” 黄三傻眼了“不是,杨管家,这不都是为了咱们杨家吗?” “咱们杨家?你和我们杨家有什么关系?” “不是,杨管家...” “杨管家,怎么回事,取个契约而已怎么这么久?” “二少爷,您怎么进来了,这地方太脏,可别污了您的脚。” “废话,爷还要急着去泉州呢,你不知道桂花楼新来了几个姑娘吗?去晚了可就轮不上爷了。” “是是,小的马三就办妥。” 杨家二爷却不管这些,推开门走了进来。 他一进门就注意到被绑着的丫丫,顿时眼睛一亮 “哟,这丫头长得可真水灵,谁家丫头啊?” 黄三看到杨家二少爷,立即上前大拍马屁“二爷,您还记得小的吗?小的黄三啊,去年还给您牵过马呢。” 杨家二少爷哪里记得他,随意的点了点头应付。 他的眼睛从进屋起,一刻也没离开过丫丫的脸。 用下颏点了点丫丫的方向“怎么回事?” 黄三赶紧将来龙去脉说清楚,末了一脸无辜的看着他 “二少爷,小的也是为了咱们杨家办事啊,您可不能不管我。” 但杨二爷此刻哪里还听得进去黄三说了啥,他眼中的欲火都快喷到墙上了。 “这丫头不错,我不是最近准备再纳一房小妾吗?我看不用找了,就她了。” 杨二少爷一眼就相中了丫丫,当时就要纳他为妾,但杨管家可不是傻子。 他皱眉低声道“二爷,这丫头是这混账绑来的,那么多村民都看到了,首尾有些不利索。” “您要是实在钟意她,不如先放她回去,来日小的去找那江家,定把此事给您办妥。” “屁话!” 杨二少爷精虫上脑,恨不得现在就把这小丫头办了,哪里还能等得到来日? “就现在了,把人给爷带回府里去,今儿爷泉州也不去了,今晚就办喜事!哈哈哈!” 他身后几个家丁闻言,立即上前扛起丫丫就走,这次不止是杨管家,连黄三都傻眼了。 他再混账,吓唬人和真的绑票还是分得清楚的。 黄三战战兢兢的看着杨管家“杨爷,这下怎么办?” 杨管家暗骂一句,这二少爷真是色胆包天,脸阴的快滴出水来了。 “地,杨家现在不要了!你现在立即去找江阿大,多给他点银子,把这件事摆平!” “我可告诉你,事是你惹出来的,要是出了一点差错,官府不会放过你,杨家也不会放过你!” “是,是,小的立刻就去办,立刻就去办...” 黄三彻底慌了。 这事要是惊动了官府,杨家也不愿意保他,他可就完了! 绑票那是什么人干的? 土匪! 苏知府剿匪的事才刚过去半拉月,现在那些土匪的人头,还挂在城门楼子上晃悠呢! 这要是让官府知道了,恐怕那城门楼子上,还得再多他黄三一个脑瓜子。 新鲜出炉,热辣滚烫的那种。 黄三带着人正准备出门找江阿大,可柴门却被人一脚踹开。 他还没看清来人是谁,眼眶就挨了重重一拳,顿时眼冒金星! 等他回过神来,看清来人的面貌时,顿时大怒 “江老二,你他娘的敢打我?” “黄三,我侄女呢!你把丫丫藏到哪了!” 江二郎匆匆回家,就看到躺在床上生死不知的哥哥,还有哭的昏天黑地的嫂子。 得知丫丫被黄三带走了,他二话不说就冲到了黄三家。 黄三听到丫丫,顿时想起杨管家交待的事,不想再与江二郎纠缠 “你先让开,我去找你哥,我和他有话说。” “你还敢去找我哥?” “我弄死你!” 第229章 老子让他们见见血! 江二郎狠狠一拳再次砸到黄三脸上。 黄三本就是混不吝,为了丫丫的事情才忍着。 这一下又挨了揍,他顿时大怒“娘的,给你脸了是吧?揍他!” 十几个地痞立即围了上去。 江二郎黄三熟的很,从小就是个懦弱胆小的货,没少挨他的欺负,黄三也从没把他放在眼里。 可没想到,仅仅几个回合之间,江二郎拳打脚踢,竟将十几个土匪统统撂倒了! 地痞靠的不过是好勇斗狠,可江二郎呢? 新兵营可不止教站军姿,体能训练、格斗、擒拿,统统都要学! 除了站军姿他不行,其他项目江二郎的成绩可都是优异! 要不然,陈小旗愿意一对一对着他单练? 有这开小灶的时间,睡一觉不香吗? 放倒了地痞,江二郎一个箭步冲到黄三面前,一只手狠狠掐住他的脖子,将他直接顶到墙上 他眼睛似要喷火般地盯着黄三“我-侄-女-呢!” 黄三眼前发黑,被掐的喘不过气来,觉得自己都快要死了。 他有些认不清眼前的人,还是那个老实巴交的江二郎吗? 但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好用手指了指准备溜走的杨管家 人...被他们...带走...了。” 江二郎扔下黄三,朝着杨管家就冲了过去。 黄三死里逃生,腿软的站也站不稳,顺着墙根滑落在地。 而他的裤裆,一股不明的液体汩汩而出,他被江二郎的凶狠吓尿了。 杨管家见江二郎凶狠,本想偷偷溜走。 可没想到黄三二话不说就卖了他,暗骂一句王八蛋,赶紧喊家丁保护自己。 可江二郎的眼睛如欲喷火,直奔杨管家而去。 家丁抄起棍子挡在杨管家身前,迅速与江二郎短兵相接。 杨家平日在村里横行惯了,没人敢惹, 这次出门,杨管家就带了三个家丁出门,而他家二少爷,早就带着其他人和丫丫回府去了。 见识过江二郎的武勇,杨管家暗暗叫苦“二少爷啊二少爷,你在家玩女人,我却要替你在这挨揍...” 杨家的家丁虽然比黄三这些痞子要强,但也不是江二郎的对手。 几个回合之后,几名家丁就都被放倒。 只不过江二郎也受了不少的伤,后背更是被敲了一棍,隐隐作痛。 他一把拽起杨管家,狠狠一记耳光抽了下去! 啪! “我问你,我侄女呢?丫丫被你们带到哪去了!” 杨管家本想好言相劝,先认个怂再找机会脱身。 可看到江二郎猩红的双眼,他也有些怕了 “这位好汉,这事和我没关系啊,你侄女被..被我家二少爷看上了,带回府里去了。” “混账!” 啪! 又是一记耳光甩在杨管家的脸上“带我去找!” “是,是,好汉,我现在就带你去。” 杨管家狼狈不堪的爬了起来,心里隐隐得意。 等到了杨家,有你受的! 江二郎本来准备随着杨管家出门,忽然想起什么,转身返了回来、 他来到黄三的面前“打伤我哥,绑架我侄女这笔账等我回来跟你算!” “现在我先收点利钱!” 话音刚落,他二话不说抬起脚,咔嚓咔嚓几声,将黄三的小腿直接踩断! “啊——————!” 黄三没来得及反抗,直接痛昏了过去。 江二郎回头瞪向其他地痞“你们谁敢扶他,也是一般的下场!” 说完,他一把揪住杨管家,押着他直奔杨家去了。 其他地痞面面相觑,害怕江二郎真的回来找他们报仇,赶紧悄悄爬起身跑了。 对昏死在地的黄三,看也不看一眼。 。。。 泉州慎海卫军营。 六忽悠瞪大了眼睛,看着陈进“啥!你的营里有逃兵?” 陈进苦笑“不能说是逃兵,他家里出了点事。” “不管出什么事,未经允许擅离大营,就是逃兵!” 六忽悠很光火。 这次新兵招兵很不顺利,榜文下去来报名的寥寥无几,大部分都是流民。 没办法,虽然明朝不是宋朝,军户也不是贼配军,但是好好的民户不做,谁愿意做军户? 这次征兵一共才征到了一百多人,勉强凑够一个百户的兵力。 六忽悠和二麻子争了好久,才把训练新兵的任务抢到手。 不是他就这么乐意来训练这群新兵,而是准备近水楼台先得月。 自己一手练出来的兵,自己先挑几个到自己手上,很合理吧? 况且,只有自己一手练出来的兵,自己才足够了解。 哪个好用,那个不行,心里一清二楚,挑人的时候也好下手。 可没想到才半个月,居然出现了逃兵? 先别说怎么和孙头交代,光是二麻子的嘲讽他就受不了。 “娘的,你他娘的还等什么呢,去给老子把他抓回来!” “是,我现在就去!” “等等,回来!” 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喊错的外号。 六忽悠为人比二麻子谨慎,也更滑头,才有了这么一个外号。 他刚刚是在气头上,可是想想家里得出什么事,才能让一个老老实实的兵,不顾一切的跑回家? 营里的新兵他不可能全都熟悉,但是一个军姿都站不好的新兵,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这个江二郎,他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陈进苦笑“据哨兵抓着的那个人讲,杨家的人想强买他们家的地,找了一群地痞...” 六忽悠默默听完,忽然问道“你说的这个杨家,他家是不是在店头西村,家主是不是叫杨博西?” 陈进一愣“江二郎是店头西村的人没错,至于杨家家主是谁我也不知道。” “住在店头西村就没错了。” 六忽悠忽然起身“娘的,你说巧不巧,孙头正好给我压下来个任务,就这么撞上了。” 陈进听不懂“百户,您说的任务是什么意思?” 六忽悠不答,转身披上了外衫,抬脚就往外走 “通知下去,一炷香后所有新兵都到校场集合!” 陈进一愣“百户,抓个江二郎而已,就不用新兵营全部出动了吧?” 六忽悠冷笑,撇了撇嘴 “哪那么多话?” “本来还有些犯愁,怎么练练这帮新兵的血性呢,今儿正好,撞老子枪口上了!” “去,把这群新兵都带上,老子让他们见见血!” 第230章 潜入 江二郎押着杨管家直奔杨家。 杨家坐落在店头西村的正北,有一处不算小的院子。 当然,和王家邬堡完全没法比,勉强算个高门大院。 江二郎去找黄三算账的时候,带着满肚子激愤。 可当他冷静下以后来,心里很清楚若是自己强闯杨家的话,不止妹妹救不出来,自己恐怕也得陷在里面。 他带着杨管家,藏在杨家外的一处谷场边,瞪着杨管家 “说!那杨二在哪里!” 杨管家哭丧着脸“二爷住在后院,那有一处小院,以前二爷带回来的姑娘都会带到那。” 江二郎冷笑“带回来?我看是抢回来的吧!” “是是是,您说的是。” 江二郎知道正门进不去,准备悄悄潜入。 他一掌将杨管家拍昏过去,小心地藏在稻谷堆里,然后悄悄向杨家后墙摸去。 可就在他走了不到一炷香后,杨管家的眼皮子动了动... 江二郎摸到后墙外,一个加速,双手攀上了墙头。 偷偷打量了一下院子,发现没人,立刻身手利索的一翻身,跳进了院子里。 以前他跟着大哥,来给杨家送过柴火,稍稍认得路。 根据杨家的说法,杨家老二的小院就在前方不远,转过长廊就是。 躲过了偶尔路过的下人,很快他就摸到了小院。 可刚到这里,就看到了令他目眦欲裂的一幕! 侄女丫丫此刻已经被松了绑,但是正被杨家老二压在身子底下,哭着拼命挣扎。 她的外衫已被脱去了一半,露出了粉嫩的肩头。 丫丫忽然狠狠咬了杨家老二一口,后者登时大怒,一记耳光甩在丫丫脸上! 啪! “娘的,小娘皮性子烈的很啊,不过爷喜欢!” 江二郎大怒,再也顾不得隐藏身形“你个畜生住手!” “丫丫我来了!” 门外两个看门的家奴,本来还在嬉皮笑脸的看着热闹。 看到江二郎出现,顿时大怒“什么人,敢擅闯杨府,不要命了!” “原来是江家老二,这胆小鬼居然敢闯杨家?揍他!” 旋即抄起手中的棍子,迎着江二郎冲了上去。 江二郎看到侄女受欺负,本就悲怒交加。 他躲过迎面而来的棍子,侧身贴到家奴身侧,含恨出手! 因恨其为虎作伥,下手更没有容情,卡拉一声就扭断了家奴的脖子。 另一个家奴大惊,没想到曾经懦弱无比,谁都能欺负的江家二郎,居然如此武勇? 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江二郎一个滑步上前,喀喇一声送他去见了自己的同伴。 里面的杨家老二听到动静,匆匆提上裤子冲了出来。 见到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家奴,再看一眼杀气腾腾的江二郎,差点没直接尿了。 “来来来...来人啊,有刺——” 话还没说完,江二郎伸掌堵住他的嘴巴,将他直接顶进了屋子里。 看了一眼躺在床上,不知是被打的,还是被吓得昏过去的侄女,怒火顿时冒起 “你该死!” “呜呜呜呜呜~” 杨家老二瞳孔放大,惊恐的看着他,想说话却被堵住了嘴巴。 看着江二郎赤红的双目,和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他知道江二郎真的动了杀心。 终于,两腿一软,一股黄色的液体,不受控制的从他两腿之间流了下来。 江二郎皱了皱眉,正准备随手解决他,却听到丫丫‘嘤咛’一声醒了过来。 江二郎大喜,随手将杨家老二打昏,朝着丫丫扑了过去。 “丫丫,你醒醒,你看看我,我是二叔!” 看到是江二郎,丫丫的眼神慢慢从惊恐开始变成欣喜 “二叔,丫丫不是做梦吧?二叔来接我回家了?” 江二郎含泪点点头“是,丫丫不是做梦,二叔来接你回家了。” 他深知带着这个小丫头从杨家可冲不出去。 在屋里逡巡一圈,他将床单扯成布条,牢牢地将丫丫捆在自己身后。 “丫丫莫怕,二叔带你回家。” 为今之计,最好的办法是原路返回。 只要从那处院墙翻出去,就算暂时安全了。 至于杨家的报复、部队的处分,只能等回去再说。 可他刚刚拉开门,就看到杨管家带着数十个家奴,手上抄着刀子堵在门口 “姓江的,你把我家二爷怎么了!快放了我家二爷!” 江二郎见状,一个翻身躲回屋里,将地上的杨家老二一把拽起,虎爪死死扣在他的咽喉 “都往后退!不然我杀了他!” 被扣住的杨家老二暗暗叫苦。 他刚刚一直装死呢。 本来看着江二郎带着那丫头都准备走了,结果这杨管家好死不死的带人堵了门,自己反而变成了人家手上的人质。 “娘的,回头我非得收拾这杨管家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不可!” “都给我退后,不然我杀了他!” 杨管家无奈,要是这位二爷受点什么损伤,以他睚眦必报的性子,事后非得收拾自己不行。 无奈之下,杨管家只好挥挥手,命令家奴全部后退。 江二郎身后背着丫丫,手里扣着杨家老二,一步一挪的往大门走去。 翻墙是不可能了。 他也没这个本事,带着俩人一起翻墙。 杨家虽然不大,但是这样一直对峙着,慢慢挪到门口,也花了几近半个时辰。 江二郎先冲黄家,再上杨府,又不停与人交手,体力消耗非常大。 更何况身后还背着一个丫头,几乎已经消耗殆尽,纯凭着一股气在支撑。 杨家老爷在泉州商会办完事刚到家,就听到后院出了这么大事,赶紧赶了过来。 看到江家那没出息的老二,居然敢挟持自己儿子,顿时大怒。 你个泥腿子还反了天不成,敢到老爷家闹事? 但投鼠忌器,他也不敢上前喝骂。 杨博西悄悄给了护卫一个眼神,后者会意,转身离开。 江二郎没看到杨博西,他眼皮子有些昏沉,知道自己的体力开始不支。 “都给我让开!不然我真的会杀了他!” 话音刚落,就听到嗖的一声! 一支羽箭急速飞出,直直扎在他扣着杨家老二的胳膊上! 第231章 杨博西杨老爷,你老人家也算死得其所啊! “二爷,快跑!” 江二郎胳膊被羽箭射中,受伤之后再也无力控制杨家老二。 后者反应极快,一缩头立即蹲下,接着一滚就脱离了江二郎的控制。 江二郎大惊,马上想要把他抓回来。 可他体力已经耗尽,再被身后的丫丫一压,一个踉跄没有站稳,直接跪倒在地。 杨博西冷哼一声,一挥手,身后的家奴蜂拥而出,上前一脚将江二郎踹倒,然后一阵围殴。 “不要打我二叔,不要啊!” 丫丫被捆着不能动,但还是死死护在江二郎身后,任凭拳头如雨点般落在自己身上。 杨家老二恨恨地看着二人,此刻还犹自舍不得丫丫那曼妙的身姿 “都他娘的轻点,江老二打死没事,别把我的美人打伤了!” “去,将他俩先分开。” 杨管家一声令下,家奴上前解绳子的解绳子,拉人的拉人,很快将江二郎身后的丫丫拽了出来。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丫丫扑腾着一直挣扎,用牙咬着想要抓他的家奴。 “小娘皮还挺烈”,杨家老二嬉笑着“可爷就喜欢性子烈的!” 杨博西沉着脸走过去,一记耳光甩在他的脸上! 啪! 杨家老二一愣“爹,你打我干嘛!” “混账东西!” 杨博西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 “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你知不知道那新来的知府手段有多辣?” “整个泉州的土匪脑瓜子,现在还挂在城门楼子上呢,你居然敢去绑人?” “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杨家老二不屑的撇撇嘴“人又不是我绑的,是那黄三绑了送给我的。 “再说了,我也让杨管家去给江家送钱了,爹,我这可不算绑票,也就是纳个妾。” “放屁!” 杨博西快被他气死了,心说自己怎么生出这么个混账儿子? “老杨!” “老爷我在!” 杨管家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谄笑看着二人“老爷您叫我?” “那丫头不用管了。” “不管了?” 杨博西眼神一凛,在脖子上轻轻划了一划 “为今之计这两个活口不能再留,赶紧解决了,把尸体处理好。” “还有,找人把那个黄三一并做了,要做到死无对证!” “是,老爷!” 杨家老二犹自舍不得美人“爹,多漂亮的美人啊,杀了多可惜啊。” “实在不行,明天再杀?我今晚先...” “混账话!” 杨博西快气疯了。 都什么时候了,这混账居然还想着那点破事? “你们几个,把这混账给我关到柴房里,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许放他出来!” “爹,你这是干嘛啊!” 杨家老二见势不妙,顿时撒腿就跑,几个家奴生怕他摔着,只敢假模假样的在后面追。 刚刚跑到门口,杨家老二‘咣’的一下,好像撞在了一堵墙上,登时坐倒在地。 他看着眼前身穿军袍的男人,顿时大怒“瞎了你的狗眼!” 那人低头不屑的瞧他一眼“你就是杨家的老二?” “正是你二爷我!” “你们几个是什么东西,敢擅闯我杨家?” 汉子乐了“胆子不小啊,绑票绑到我军属头上了?” 他一挥手“拿下!” 突然,从他身后冲出无数士兵,迅速将杨家老二摁倒,然后包围了整个杨家。 杨博西一惊。 自家傻小子不知道这些人是谁,他还能不知道? 这他娘的明明就是慎海卫的那群杀种啊! 他赶紧上前两步“这位军爷,都是误会,都是误会。” “误会?” 六忽悠看到被打的奄奄一息的江二郎,早就憋着火呢。 “一句误会就把我的人打成这样,这要不是误会,你是不是还要杀到我军营去,将我慎海卫灭了?” “不敢,不敢!” 杨博西赶紧陪着笑“这位军爷,您的兵擅闯我杨家,我家家奴这才以为他是贼人,下手才过了点,您多担待。” 杨博西的意思很明白。 是你的兵擅闯民宅,我才动手的,要说理,慎海卫可不占理。 六忽悠眼中精光爆闪,动了真怒。 要不是自己事先早有准备,这次岂不是还得让你欺了去? 他冷哼一声“放屁!” “江二郎是我派出来执行任务,暗查勾结土匪的人,你居然敢打伤他!” “说,你是不是和土匪勾结!” 听到‘勾结土匪’几个字,杨博西隐隐心惊。 但他马上装作若无其事“军爷,这话可不能瞎说,我可是好人,是咱们泉州商会的人!” “我和房会长熟的很,您可不能冤枉我!” “别,我和你可不敢太熟。” 门外传来嘲讽的蔑笑“杨博西,杨东家这样‘朋交万里’的朋友,姓房的可不敢打交道。” 话音刚落,就看到一个拎着酒壶的年轻人,晃晃悠悠的走进来,正是房周。 “房会长!” 杨博西还没咂摸出房周的意思,大喜着上前。 可还没走出几步,就不敢再动了。 此刻房周的身边,赫然站着泉州一方父母——苏谨。 而苏谨的身后,站着面无表情的孙威,和杀气腾腾的锦衣卫。 大人。” 杨博西怎么也想不明白。 江二郎不过是个参军不到一个月的小卒,怎么会惊动了苏谨这个知府? 可能他不清楚,‘逃兵’这两个字,在慎海卫里有多重。 江二郎的事,六忽悠可不敢瞒着,迅速上报孙威。 恰巧当时苏谨和房周,正和孙威在一起。 当苏谨了解清楚事情来龙去脉后,只是轻轻吐出两个字“该杀。” 至于该杀的那个人是谁,孙威清楚,肯定不是江二郎。 不过杨家这次也算光宗耀祖了。 围杀泉州土匪的时候,慎海卫都是分兵两道,各自进攻。 可苏谨真的很给这杨家面子啊。 此刻慎海卫的新兵围满了杨家内院。 而外围,又被老兵们围的水泄不通, 就这待遇,放眼整个泉州府,哪一家山寨能做到? 杨博西杨老爷,你老人家也算死得其所啊! 第232章 只要谈钱,那就都好谈。 此刻的杨博西,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他到现在还只以为,是儿子绑架了军属,导致部队出来给他要个说法的事。 在他眼里,这事大不了多赔点银子就算了。 可惜,他不知道某人这次已经动了杀心,准备杀鸡儆猴。 “苏大人,您看这其中一定有误会”,杨博西讪笑着“您看孙千户搞出这阵仗,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 苏谨不答,笑眯眯的在院子转了两圈。 他轻轻扶起江二郎,看了看后者的伤势“嗯,伤筋动骨了,恐怕得将养些时日。” 杨博西立刻凑上来“这位军爷的疗伤钱,在下愿意出,在下出一百两银子,不二百两!” “哦?”苏谨笑了笑“那我还要多谢杨东家了?” “不敢,不敢。” 杨博西低着头,眼中露出喜悦的光芒。 只要谈钱,那就都好谈。 可他却没看到,苏谨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杀机。 马三忽然抱着一把椅子跑了进来,在院子当中摆好。 杨博西凑趣道“苏大人,您看您真是的,还带什么椅子啊,咱们家里这些都有。” 谁知马三却一把将他推开“滚一边去,坐你家的椅子?还不脏了我家老爷的屁股!” “这...” 杨博西忽然感觉事情有些不对。 这时苏谨笑眯眯的说道 “杨东家,江二郎虽然身有任务,但未经允许,擅闯民宅这事确实不对,本官做事一向是非分明。” 他看向孙威“江二郎伤愈之后,打五十军棍,禁闭十天!” 孙威“是!” 苏谨再看向杨博西“这样处置,杨东家可还满意?” 杨博西讪笑“没必要,没必要,都是误会,误会,苏大人公正的很。” 苏谨笑笑“嗯,既然你满意就好,那咱们就说说杨东家的事吧。” “我?” 杨博西一愣“这个...今天的事在下也是刚知道啊。” “不是这件事。” 苏谨挥挥手,二麻子立刻押着十几个土匪走了进来。 这几个土匪被押着跪在地上,簌簌发抖。 杨博西看到几人,顿时脸色大变! “你们几个看看,可认识这位杨东家?” 一个土匪抬起头,瞅了杨博西一眼。 大人的话,小的认识,去年这位杨爷来过一次寨里,还是小的去接他上的山。” “很好。” 苏谨又指了指向,躲在人群后的一个杨家家奴“那你可认得此人?” 那土匪定睛一瞅“认得,上个月就是他上的山,通知大当家的,说官军要剿匪,让他小心。” “抓了!” 几个新兵二话不说,如狼似虎的扑上去将那家奴摁下,拖到院中丢在地上。 那家奴吓得都快尿了“大人饶命啊,不是我,不是我!是杨管家指示我去通风报讯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不,他胡说,跟我没关系!” 杨管家吓得魂飞天外,急忙推脱“苏大人,小的冤枉啊!” 苏谨都懒得理他,几个新兵冲上去将他抓出来捆好。 “老爷救命啊!” 杨博西早被这阵仗吓得不轻,这时候只想着怎么保命,哪还管杨管家死活? 他赶紧向苏谨解释“大人,这事在下并不知情,一定是他们勾连土匪,和杨家可没有关系啊!” 杨管家一看,如何不知道杨博西这是准备放弃他? “大人,是老爷指示我的!” 他拼命挣扎“老爷和泉州的山匪一直都有往来,他觉得您剿匪肯定失败,所以让我去报个讯,就是为了向山上的土匪卖个好!” “你放屁!” 苏谨似笑非笑的看着杨博西。 后者赶紧跪地“大人,这是他混乱攀咬,这事跟我没关系!我是本分的良民,您不能冤枉我啊!” “哈哈哈哈哈!” 苏谨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本分?良民?李源!” 一个身后背着弓箭和火枪的人影,鬼魅般的忽然从后院闪了出来。 他手上抱着几本账册,双手递到苏谨手里“老爷,这是杨家与泉州山匪多年往来的账本,您过目。” 苏谨连看都没看,笑吟吟的看着杨博西“杨东家,这次你怎么说?” 看到账册,杨博西早已面如死灰。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自己的账册明明藏得那么好,是怎么被找到的? “大人..罪。” 人证物证俱全,他不想认都不行。 但他还抱有最后一丝幻想“苏大人,此事是我一个人做的,与我儿子无关,您要杀杀我吧。” “你倒是光棍!” 苏谨站起身“你真以为本官是好欺的?还是以为本官拿不到你家老大勾结土匪的实证?” “杨家上下,尽数抓了!” 图穷匕见,苏谨已经懒得跟他们废话。 他看了一眼瘫坐在院子里,早已被吓傻,抖若筛糠的杨家老二 “至于他,倒确实没有与土匪勾连。” 杨博西闻言,还以为他家的傻老二保住了。 可心还没落下来,就听苏谨继续说道 “可他绑架军属,强抢民女,其作为已与土匪无异!” 他的话刚说完,六忽悠就带着人将杨家老二,以及参与绑架丫丫的几个家奴都抓了出来。 “大人,这些人怎么处理?” 苏谨冷冷看了一眼“这些败类还留着干什么?浪费本官的大米吗?尽数砍了!” 杨博西大惊,就要开口求饶,却见六忽悠命令几个新兵“动手!” 歘歘歘歘! 连续几个人头,当场就被砍了下来! 仅剩下的杨家老二已经被吓傻,嘴里荷荷有声,却说不出话来。 “江二郎!” “在!” 江二郎早已醒来,只是身上受了伤,没有力气。 “这是绑架你妹妹的祸首,你自己动手吧。” “属下,多谢百户!” 江二郎咬着牙,忍着痛站起身,从战友手边接过刀,一刀狠狠向杨家老二的头上剁去! 歘! 杨家老二真的被吓傻了,刀来了也不知道躲,脑袋咕噜噜滚到地下。 杨博西目眦欲裂“姓苏的,我跟你拼了!” 然而他却被马三一脚踹到地上。 马三下脚不容情,一脚踹断了他几根肋骨。 杨博西痛的站不起身,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无力的瞪着苏谨。 “这就心疼了?” 苏谨冷笑“可你勾结土匪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有多少百姓因为这些土匪而家破人亡?” 第233章 你听说过预备役吗 【听说了吗,杨家满门都被苏知府抓了!】 【这事现在泉州大街小巷都传遍了,谁不知道?听说是这杨家勾结土匪,通风报讯。】 【那都是面上的理由,我倒是知道点小道消息。】 【啥消息,快说说!】 【你不知道吧,我可是听说了,这次是因为杨家老二见色起意,抢了江阿大的姑娘。】 【江阿大是谁?】 【他是谁不重要,但是他有个弟弟,是慎海卫的新兵!我想想,这叫啥罪名来?...对!叫强抢民女、欺辱军人家眷!】 【是啊,这次苏大人可是动了真怒,把店头西村里参与绑票的那几个地痞,和杨家老二的脑袋都砍了下来,挂到城门楼子上了!】 【真的假的,慎海卫这么护犊子啊?那前几天招兵我没去,岂不是可惜了?】 【没事,现在慎海卫招兵的榜文还挂着呢,现在去也来得及。】 【那不行,我得赶紧去看看,要是真像你说的那样,咱去当了兵,一家老小不都有靠了?】 【何止有靠?今后在这泉州城,你不得横着走?】 那日之后,杨家老二直接处斩,杨博西、杨家老大全部被抓走、审讯,消息立即传遍泉州大街小巷。 而百姓对慎海卫的风评也越来越高。 他们不认什么家国大事,他们就认一个死理————慎海卫护犊子,去慎海卫当兵准没错! 于是,本来门可罗雀的招兵处,这几日被围的水泄不通。 有些本来还在观望的百姓,看到有这么多人报名参军后,顿时坐不住了。 这要是去的晚了,黄花菜都凉了。 可惜,就算这样,他们也去晚了。 仅仅两日,报名的人数就远远超过招兵的人数。 老朱给慎海卫的名额是千户,最多只能容纳1120人。 抛掉最开始已经招到的一百多人,只剩下一千个名额。 可报名的人数,却远远超过了这个数字,达到惊人的三千多人。 二麻子这下美了。 当初你六忽悠和我抢新兵倒是赢了,可这下可好,这次招来的七百多人全是小爷的兵! 六忽悠不干了,立即和他抢人。 俩人先是抢人抢的吵吵起来,继而大打出手,最后又闹到了孙威那里。 孙威被俩人吵得头疼,一人一脚踹了出去 “滚犊子!你和二麻子一人二百新兵!” “头儿,那剩下的人呢?” 孙威哼了一声“剩下的人莫百户负责训练,你俩就别惦记了!” “啥?” 六忽悠不干了“他一个锦衣卫,训练啥新兵?他会打仗吗?” 孙威牛眼一瞪“不服?这是老爷的意思,不服你俩找老爷去!” 听到是苏谨的意思,俩人才不敢吭气,泱泱的去选兵了。 而泉州府衙,苏根生快乐也并痛着 “二叔,这次光报名的士兵就有三千多人,查完背景、体检之后还剩下两千多呢。” “那天我去瞅了一眼,都是好苗子,这么放弃了是不是有点可惜?” 苏谨仰躺在椅子上,手里转着笔“实在不行就都留下来吧,咱也不缺那一口粮食。” “那不行啊”,苏根生苦笑“陛下就给你一个千户的名额,你都留下来了没法交代。” 苏谨嘿嘿一乐“我的乖侄子啊,你听说过预备役吗?” 。。。 经过苏谨的‘骚操作’,几近三千的新兵都被留了下来。 其中再次经过优中选优后,七百人直接转军户,正式进入慎海卫。 原本的四百慎海卫老兵全部打散,全部充任百户、总旗、小旗,带新兵。 而1120人的千户编制,也被塞得满满的。 吃空饷这种事,苏谨没兴趣干,他恨不得老朱再给他加几个千户所呢。 但这是不可能的事。 明初的藩王才两千人的近卫。 他一个驸马,还是未遂的那种,老朱怎么可能派那么多人保护他? 就算老朱乐意也不行,这是逾制。 “二叔,莫百户找你。” “让他进来。” 莫远心情有些忐忑的坐在苏谨面前。 他虽然是老朱派来监视苏谨的,但他早被苏谨折服。 除非苏谨造反,或者做不利于皇家的事,否则苏谨指哪,他就打哪。 “老莫,找我啥事?又想吃鱼了?” “大人说笑了”,莫远不好意思的挠挠脑袋,说明来意 “大人,您让我训练新兵是不是有些不合适?” “咋了?” 苏谨笑笑“是不是二麻子和六忽悠那俩货又说风凉话了?” “那倒不是。” 虽然那俩货确实没少说风凉话,但莫远可不是告状来的 “大人,经剿匪一事,属下发现自己确实不适合统兵,您看这训练新兵的差事...” 苏谨这下才明白他的来意。 合着莫远这是被打的没自信了啊。 不过他安排莫远训练新兵,确实有他的深意 “老莫,既然你提起这事,我就跟你说说我的安排。” 不等莫远说话,苏谨问道“我来问你,若是论单兵能力、刺探军情,你和他俩人孰优孰劣?” 莫远想了想“我是锦衣卫出身,若单论这几项,恐怕锦衣卫要占优。” “是啊”,苏谨叹口气“没良心炮固然威力强大,但是一支部队可不能只有炮兵。” “单兵的素质一样很重要,尤其是斥候,是一支部队的耳朵和眼睛!” 苏谨站起身“我的这些老属下,虽然经过严苛的训练,但在这方面却远远不如锦衣卫。” 他转身目光灼灼的看着向莫远,双手抱拳 “老莫,算是我拜托你,请你帮我练出一支合格的斥候部队,好吗?” 老莫受此大礼,顿时有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冲动 “大人瞧得起我,莫远必不辱使命!” “大人,您就瞧好吧!” “多谢!” 。。。 永宁卫。 周德兴狠狠地将圣旨砸在桌子上“混账!他苏谨剿匪关我什么事,凭什么申斥我!” 周骥赶紧将营帐拉好,将圣旨捡了起来“爹!这话不敢乱说,让人听了去,要出事的!” 周德兴这才惊觉失言,愤愤的坐下“我就是不明白,他苏谨去剿他的匪,陛下申斥我做什么?” 周骥猜测“爹,您说是不是陛下对咱们不满意了?” 周德兴哼了一声,忽然眼珠子一转,冷笑一声 “他苏谨不是能耐吗?他不是要带着几个府一起剿匪吗?” “好,老子就给他添点乱,等他后院起了火,看他还有没有脸再提剿匪的事!” “将军,有人求见,说是京城来的!” 第234章 就让他去捅刀子吧! 周德兴沉眉,看了一眼身边的周骥。 后者会意,拉开帐帘走了出去,低声询问“京城来的?什么人?” “回小侯爷,属下也不知道,但是他给了我一封信,说侯爷一见便知。” “等着。” 拿过信,周骥回了军帐。 周德兴取过信观看,脸色阴沉不定,古怪的很。 周骥很奇怪“爹,这人是谁啊?鬼鬼祟祟的,要不孩儿让人去把他打发走。” 周德兴摇摇头,将信放在一边皱着沉思。 过了许久,他低声嘱咐“将此人从侧门带进来,不。” 周德兴站起身,走到周骥耳边“你亲自去将此人赶走,但是...” 永宁城外。 周骥纵马冲出城门,不屑地扫了一眼城外的轿子。 他狠狠一扬马鞭,怒斥道“就是你要见我爹?” 轿子里的人赶紧走出来,是个矮胖老头 “在下江浙商人胡昼,想在永宁做些小生意,特来拜见侯爷。” “周骥冷哼一声“我父子受陛下旨意,只管守卫永宁一方平安,做生意的事情不懂,也不想懂,你自行去吧!” 说完,再次狠狠一甩马鞭,带着护卫呼啸而去。 那老头一呆,愕然望着周骥离开的背影。 然而他队伍里的一人,却悄悄蹲下身子,从地下捡起了个小纸团.. 两日之后。 位于永宁卫西北十里处的宝盖山脚下。 一处不起眼的茶棚内,扮作老农的周家父子,一身粗布麻衣蹲在路边。 “爹,你说那人能明白咱的意思吗?” 周德兴微微一笑“若是连这点伎俩都看不透,那咱们也不必和他合作了。” “那是什么人啊,值得咱们这么小心?” 周德兴指了指天上,又在地上写了个‘贰’字。 周骥一脸懵,想了许久才一脸惊喜,旋即又有些怀疑的问道 “爹,您是说,这是二皇...” “嘘——” 周德兴比划了个手势“记住,一会对面不管说什么,你都不要说话,咱们什么都不答应他们。” “孩儿懂得。” 过了半个多时辰,远处铃铛作响。 几十匹劣马组成的一支商队由远而近,停在了茶棚旁边。 “店家,有没有凉茶?” “有,有!客官咱这别的没有,就是凉茶好!” “行,大伙都下来歇歇,这鬼天气,热死个球了!” “多谢掌柜的。” 商队有三十多人,很快就将茶棚坐的满满当当。 剩下的人坐不下,矮胖掌柜喝了一声“没瞧见都坐不下了吗?自个儿找地方蹲着去!” “哎,好嘞~~~!” 一个四十岁许,面色白净的男子蹲在了周家父子身边“两位老乡麻烦行个方便,劳驾腾个地。” 周德兴憨厚一笑,让出一个位置“都是出门在外,有啥方便不方便的?” 周骥奇怪的看着这个男子。 四十多岁,脸上却没多少岁月侵蚀的痕迹,白白净净的不像苦力,倒像个读书人。 周德兴呵呵一笑“你们这是打哪来啊?” 男子似乎有些不习惯蹲着,正要换个舒服的姿势,就听周德兴低声说道 “别动!就蹲着。” 男子一愣,无奈的摇头蹲下,嘴里喃喃自语“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 “哼”,周德兴暗骂一句腐儒,眼中精光一闪而过 “你们找我做什么?” 男子微微一笑“江夏侯在这泉州府,没少受那人的气吧?听说陛下近日还申斥了你?” “关你什么事?” “江夏侯啊,你可知陛下对你已然不满,且朝中多有议论之声?” 周德兴眼睛一冷“本侯不是三岁小孩,你不用吓唬我,有事说事!” 男子暗骂一声粗胚,想想自己身负的差事,还是笑道 “其实你与那位爷,咱们都有共同的敌人,不是吗?” “江夏侯,您想想,若是让那人继续剿匪,再立下大功,您在这泉州还怎么待的下去?” “来日他剿匪再立新功,您这永宁镇守的位置,我看也悬了。” 周德兴闻言,默不作声。 这家伙虽然讨厌,但是说的话确实说到了他的心里。 “你什么意思,直说吧。” “痛快!” 男子将手中的凉茶一饮而尽,嫌弃的将茶碗扔到一边 “那位爷的意思很简单,您只需要给那人‘添点乱’,剩下的事自然有人去做。” “哦?你们说的倒是轻松,无非是想利用我罢了,可我又有什么好处?” “好处?” 男子笑笑“只要您把这事办妥了,等那位爷上去,这永宁镇守世代都是您周家的!” “您也知道,咱们浙东的海上生意一直做的不小,难道您就不想分一杯羹?” 周德兴眼中兴奋的表情一闪而过,但他旋即又恢复那憨厚老农的样子。 “这事我知道了,就这样吧。” 说完,站起身就走。 男子一愣“这事您还没说答不答应呢!” 周德兴装作伸个懒腰“回去告诉你那位主子,就说我知道了。” 说完,带着周骥头也不回的去了。 “这武夫,一点礼数都不懂!” “茶都喝完了吧?咱们该上路了!” 掌柜的吆喝着继续赶路,可等走出去没多远,到了一处无人的地方,立即换上一副谄媚的嘴脸,走到那男子身边。 原来,这男子才是商队的核心。 “黄大人,江夏侯怎么说?” “他应该是应下了,就是不知道准备怎么做。” 黄大人有些烦躁“前宋以文御武果然还是有道理的,就凭这些武夫,能济得什么事!” “大人言之有理...” 另一边,周德兴带着周骥直接进了山。 而一个时辰之后,俩人换了一身衣裳从山里出来,直接回了永宁。 “爹,咱们有必要这么小心吗?” “你懂个屁,你以为咱们这位洪武爷是个睁眼瞎?你知不知道这永宁城里面,有多少锦衣卫的眼睛?” 周骥这才不说话,过了半晌又问道“那人说的事,咱怎么说?” 周德兴眼睛一凛“这姓苏的老和老子作对,我本就要对付他。” “老子正发愁没人去捅那苏谨一刀!” “现在那位爷想要掺一手,那真是太好了,就让他去捅刀子吧!” 第235章 屁股还是要打 洪武二十六年,渐入深秋。 与凤阳不同,泉州的气候仍然炎热中带着潮湿。 苏谨越来越怀念前世有空调的日子了。 他也不胖啊,咋还一身汗一身汗的往外出呢? 难道是虚? “呸呸呸!爷才不虚呢!爷龙精虎猛,身子壮得很!” 前段时间太忙,每天忙完回去倒头就睡,第二天早早爬起来又继续忙活。 坚持了几年的习武,也断掉了。 苏谨觉得这样下去可不行,啥也是假的,有个好身体才是真的。 不然将来娶了江都,身体要是不行...娘嘞,夫纲不振啊! 苏谨决不允许自己在这件事上丢人,当即决定第二天恢复练剑! 第二天一早。 “老爷,寅时末(5点)了,该起来练剑了。” 苏谨呼呼呼~~~ “老爷,您说的寅时末无论如何也得叫醒你,您别为难我啊。” 苏谨呼呼呼~~~ 马三又想起昨夜苏谨的再三威胁 “就算是拿水泼我,也得把我泼醒!不然你一个月都没肉吃!” 马三无奈,转身奔向水缸... 片刻后。 ‘哗————————!’ “啊~~~~~~~~~~~~!马三你是不是想死!” “老爷饶命啊!是你说的让我拿水泼醒你的!” “啊!老爷你快把火枪放下啊,我错了,我错了,我不敢了!” 砰!砰!砰! 一炷香后,苏谨生无可恋的一剑一剑劈着空气。 “马三,难道你不应该教爷练剑法吗,比如天外飞仙什么的,这一剑一剑的劈,爷觉得自己好傻啊。” 马三讪笑“爷,那些套路都是骗人的,您自个儿说要练实用的,只有把这些基础打好才能杀敌啊。” “那皇老四呢,他也这么练?” “哦,他不用”,马三随口说道“他早过了这个阶段了,现在练得更精深一点。” 苏谨。。。 一个时辰后,苏谨满身大汗的收起佩剑。 “马三,今天你表现不错,明天继续喊我练剑。” 马三一脸为难“这就不用了吧?您今儿可差点没拿火枪崩了我。” 苏谨嘿嘿一笑“那不是爷没睡醒,起床气有点大嘛,再说不也没崩着你吗。” 马三叹口气“是啊,就是脸盆、镜子被您崩碎了一地...” 苏谨一瞪眼“你没完了?信不信我断你一个月的肉!” “老爷我错了,明儿一早我准时喊您!” “这就对了。” “还有,明天不许拿水泼我了!” 。。。 今天苏谨的安排,是去军营巡视。 新兵进营也练了一个多月了,各项成绩都还不错。 现在不是前世,苏谨没时间给他们三个月的新兵期。 如果今天验收合格,所有新兵将根据个人表现,重新打乱,各自安营。 二麻子依旧负责火器营和炮营,六忽悠则是步兵、骑兵。 而莫远也被苏谨委以重任,将斥候部队交给了他。 孙威依旧统管全卫。 只不过这一次他这个千户,不再是有名无实,而是满编满载的一个千户所。 1120人。 这些人里,只有一个人没安置,没升官,那就是神箭手李源。 按李源立下的战功,至少一个百户没跑。 但是他本人却坚持不愿升官,只愿做苏谨的影子。 苏谨再三劝说无果,无奈之下,只好由他去了。 李源这人身手了得,又有一手好箭法、好枪法,甚至单论箭术,马三都比不上他。 前面几次潜入王家、杨家刺探、偷取证据的活,都是李源做的。 苏谨干脆将他直接调到自己身边做个亲卫。 慎海卫虽然是苏谨名义上的亲卫,但他日常出门时,身边就跟着一个马三。 这次多了个李源,也算是多了一层保障。 但李源从不站在明处,只要苏谨出门,他总是隐藏在暗处,沿途暗中保护。 来到新兵营,孙威带着人早早候在门口。 “行了,甭搞这些仪式了,直接开始吧。” 校场的高台有点像前世操场的主台,苏谨迈步直接走了上去坐好。 阅兵很快开始。 虽然人不多,训练时间也短。 但是经过这一个多月的训练,这些新兵脸上早已褪去了稚嫩,精气神都不错,有个兵样子。 慎海卫检验结束,苏谨却看到又有一千多人走了进来,有些纳闷 “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孙威也奇怪“老爷,这些预备役不是您交给四皇孙训练的吗?他说今天要一并检阅。” “卧槽!” 苏谨一拍额头“我说这小子这一个多月天天早出晚归,神出鬼没的,合着在这等着我呢?” 慎海卫所谓的预备役,其实是逾制的。 当时选完兵后,还剩下一千多人,人数甚至比慎海卫还多。 苏谨舍不得将他们退兵,于是决定暂时保留民户户籍,经过短暂训练后暂时安置在泉州。 等慎海卫扩编的时候,就可以一并召回。 但同样的,苏谨对他们的训练也并不算太上心,只从慎海卫抽调了几个小旗临时训练一下。 可没想到朱允熞这小子竟然敢假传军令,跑去训练这群预备役了? 要是别人,你看苏谨砍不砍他。 可这混不吝的朱允熞,苏谨是真没辙。 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砍皇孙啊。 再说,朱允熞毕竟也没犯什么大错,还帮苏谨练兵呢。 “这小子”,苏谨苦笑着摇摇头。 不过他也有点好奇。 朱允熞打仗的本事他见过了,就是不知道这小子居然还会练兵? 他也不揭穿,随口说道“既然来了,就一并看看吧。” 本来朱允熞也有点底虚。 毕竟他是瞒着苏谨去练兵的,还假传军令。 可当他听到苏谨同意他展示,顿时喜笑颜开。 “所有预备役军士听令——!” “目标阅兵台,齐步——走!” 朱允熞走在队伍最前列,年纪虽小身姿却十分挺拔,俨然一个小将军。 苏谨满意的点点头“看样子这小子不是只会胡闹。” 从朱允熞的身姿就能看出来,这段时间他也是下了苦功的。 若是没有和士兵同吃同练,那正步可是走不出这样的气势。 “不过这小子虽然本事不小,但屁股还是要打!” 第236章 本宫命令你,放下你手中的戒尺! 阅兵仪式完美落幕。 慎海卫重新打乱分兵,新兵各自归营。 火器营、炮营一共四百人,归二麻子统辖; 步兵三百,骑兵一百,归六忽悠带领; 斥候部队只有二百人,除了原本的锦衣卫没有动外,给莫远又添了一百人。 苏谨心里清楚,也许某一天莫远会被老朱调回去, 但在这之前,他得帮自己带出一支合格的斥候部队来。 至于剩下的一百人,则全部丢给了孙威,作为他的‘警卫连’,同时也是预备役和机动部队。 值得一提的是,江二郎被关完禁闭、打完军棍后,被孙威直接要了去。 他的难看的军姿先不提,可他的各项训练成绩,在新兵连都是名列前茅。 这样的好兵,孙威怎么能不眼馋? 就是六忽悠和陈进有点委屈。 自己辛辛苦苦练出来的兵,就被孙头摘了桃子啦? 俩人很委屈,但俩人不敢说。 至于那些预备役,则让苏谨犯了难。 若是之前,苏谨直接就将他们解散了。 可是阅兵之后,他就有些舍不得了。 这些家伙在朱允熞的训练下,一点都不比慎海卫的新兵差多少。 差的也只是本身的素质而已。 最后苏谨咬咬牙,暂时保留了预备役的军营,不给番号,保留民籍,继续交由朱允熞训练。 但是他虽然有训练权,却没有统兵权。 为了防止朱允熞继续这么无法无天下去,从而闯出大祸,苏谨决定给他紧紧皮子。 “啊————————!” “大哥,你为什么要打我!” “你不能打我,本宫命令你,放下你手中的戒尺!” 苏谨气喘吁吁的围着桌子,对朱允熞围追堵截“我凭什么不能打你?” 朱允熞傲然抬头“我是皇孙!” “呸!” 苏谨阴笑一声“我还是你姐夫呢!我也是皇族!” “作为你的姐夫,有必要替陛下和你阿姊好好教育教育你!” “那不算!你还没娶我阿姊呢!你现在还不算皇族!” “屁!老子彩礼都给了,凭啥不算?你不许跑,给我站住!” “傻子才不跑呢!略略略~~~~!” 看到朱允熞居然敢冲自己做鬼脸,苏谨气不打一处来“你给我站那!” 可惜,朱允熞这小子在马三的训练下,身手实在是太灵活了。 虽然把他堵在了屋子里,可他一直围桌子转圈圈,反应还贼快,苏谨一时拿他无可奈何。 马三嘴里啃着鸡腿,在一边看的津津有味。 他身边的江珩却皱着眉头大人此举...有些不妥吧?” “有啥不妥的,兄弟俩闹着玩呢,咱们插什么手?再说老爷还真能下死手啊?” 江珩有些担心“万一伤着皇孙,咱回去可没法交代啊。” “你要这么说,我劝你更别插手”,马三也不笑了 “皇孙平时行事桀骜,也不爱循规蹈矩,苏大人此举是为了他好。” “你想想看,若是皇孙哪天心血来潮,自己带着预备役的那些兵跑去了战场,一旦有个闪失,你担待的住?” “这...” 江珩闻言一惊,想想马三所说的话很有道理,这种事小四爷不是干不出来啊! 到了那时,陛下还不砍了他全家? 当下他也不想管了,甚至看向苏谨的眼神中带着隐隐的期盼,似乎希望他下手再重点才好。 最好一次就把小四爷打服了。 朱允熞最终还是被苏谨逮住了。 毕竟是个小孩,虽然灵活,毕竟不如苏谨速度快和耐力好。 “我不服!不公平!你大人欺负小孩!” 啪! 苏谨狠狠一戒尺打在她屁股上“跑!你再给我跑!” 啪! “大人欺负小孩是吧?那我今天就好好欺负欺负你!” 啪! “小小年纪就敢假传军令,将来还了得?” 朱允熞倔得很,眼见跑不了,硬是忍着疼挨揍,不哭一声。 苏谨终究有些舍不得,也不敢打太重。 打了十下后,将戒尺扔到一边“今天只是给你个教训,让你记住自己错了!” 见朱允熞还是不服,苏谨冷笑“不服是吧?好,我现在就给你皇爷爷写奏疏,让他把你召回宫里去!” 听到要被抓回宫里,朱允熞终于怕了“大哥!不,姐夫,我错啦,我不敢啦!” “怕了?这下承认我是你姐夫了?” “当然,这个世界上只有大哥你这样文武双全的中龙凤,才能当我姐夫!其他人怎么配?” 苏谨嘿嘿一笑,这小子终究还是有害怕的人,但他还是沉着脸 “我最后一次警告你,若是在让我再发现你阳奉阴违、假传军令,以后你都别想再碰一兵一卒!” “还要把你送回宫去!” 朱允熞苦着脸“是,姐夫,我知错了...” 苏谨正准备再好言规劝几句,苏根生却匆匆跑了来,从马三和江珩之间探出脑袋 “二叔,不好了!出事了!” “怎么了?” “二叔,徐岭、蜂尾的官道上发现山匪,好几支商队都被洗劫了,都被屠了!” “什么?” 顾不上再管朱允熞,苏谨匆匆走过去“查清楚是哪里的土匪吗?” 苏根生苦笑“查不到,这群土匪心狠手辣,一个活口都没留下,抢劫金银之后,将商队所有人都杀戮殆尽!” “这么狠?” 马三疑惑“泉州的山匪不可能不知道咱们的雷霆手段,这个时候跑都来不及,怎么还敢出来作案?” “作案也就算了,还将客商都杀了?这分明是在向咱们挑衅啊!” 苏谨却隐隐闻到阴谋的味道,但没有什么头绪。 “不管了,告诉孙威,让莫远带着斥候去查,先搞清楚土匪的来路!” 徐岭、蜂尾就在惠安北面,距离泉州并不远。 客商遭遇土匪,全部被杀的事情,很快就在泉州城传开了。 【出大事了!徐岭那边又出现土匪了,据说杀了好几支商队!】 【天呐,知府大人不是刚刚才剿完匪吗?咋又出来了?】 【我看啊,就是慎海卫下手太狠,这是土匪们出来报复了,你想想那城头挂满的脑袋,土匪能不恼吗?】 【咋,苏大人剿匪还剿出错来啦?】 【不管咋说,这段时间最好别出门了。】 百姓间关于土匪报复的事传的沸沸扬扬,一时间风声鹤唳,很多人都不敢出门。 尤其是惠安的商队,更不敢轻易出城。 可苏谨不知道的是,他这边派出侦查的斥候才刚出门没几天,弹劾苏谨的奏疏就摆到了老朱的案头上。 第237章 太监有些不识货 “臣启奏,泉州知府苏谨谎报军功,蒙蔽圣听!” “泉州知府苏谨在任,隐瞒土匪为祸乡里之实,谎称剿匪功绩,欺瞒圣上,犯下欺君之罪,请陛下处斩苏谨!” “臣启奏,泉州知府苏谨私自扩军,一所之兵几扩至三千,意图不轨,恐有谋反之心,请陛下夷其三族!” “臣附议!” “臣附议” “臣要弹劾苏谨,为祸乡里,官商勾结....” “臣要弹劾苏谨,未经勾决,私斩人犯,擅权独断....” 张庭兰站在队伍前面,侃侃而谈 “陛下,苏谨此贼早有不臣之心,枉陛下予以信任,但在泉州任上却私自勾结赣西客商,欺压当地商户,为祸乡里, 如今更是谎报剿匪军功,滥杀流民充军功,甚至为一己之私,擅杀本地商户杨氏二子, 导致当地群情激奋,激起民变,实在罪无可恕!请陛下定夺!” 朱允熥当先不服“张大人休要胡言!那杨氏私通土匪,为祸乡里,绑架百姓,岂有不杀之理?” “至于你说的勾结客商更是无稽之谈!” “谁不知道泉州遭灾,百姓流离失所,若非赣西客商房周协助苏大..苏大人,岂能这么快就将泉州流民安顿?” 朱允炆露出冷笑“三弟,你怎知这不是那苏谨的一面之词?” “人证物证俱在,何来一面之词?” “三弟,所谓人证可以是逼供所得,至于物证”,朱允炆不屑“你怎知这不是苏谨伪造的 ?” “你!” “好”,朱允炆拦住他的话头“就算你说的这些是真的,可如今泉州匪患严重总是真的吧?” “各地虽也有匪患,但哪一处能有泉州闹得这样厉害,这样狠毒?” “数百客商无一幸免!苏大人真是做的好官啊!” 朱元璋沉着脸,不发一言。 这些弹劾苏谨的奏疏里,所言有真有假。 什么擅杀俘虏、擒杀杨家二子,这些事他自然清楚。 可他心里更清楚,这是苏谨递给他的刀子,也是苏谨的‘投名状’。 做皇帝的,手里没有臣子的把柄,怎能对他信任? 苏谨是个聪明人,所以乖乖的早早将自己的把柄递给了老朱。 可这些是老朱用来钳制苏谨的手段,不是你们这些大臣用来政斗的工具! 尤其是在一边煽风点火的朱允炆,更是令他有些恼火。 文武之争、派系之争,这些都是皇帝愿意看到的,恨不得他们把狗脑子都打出来。 狗脑子打的越狠,皇帝的位置越稳。 可你一个皇孙,跟着凑什么热闹? 尤其是他更想不通,苏谨和朱允炆本身没什么矛盾啊,为啥这俩人就水火不容? 老朱叹口气,也许这就是八字不合吧。 本来泉州剿匪成功,老朱还挺高兴的。 解决了外患,苏谨不就能放手去处理内政了? 凭他治理凤阳的本事,不出两年,这泉州,乃至整个福建,必然是一个繁华富庶之地。 尤其苏谨还肩负着给老朱‘弄钱’的任务。 可这才一个多月,怎么又蹦出来一群土匪,还如此心狠手辣? 大明是老朱带兵打下来的,他更是从伍中小卒做起的。 这狗屁倒灶的事情不知见过多少。 土匪这种玩意,说白了就是一群不事生产,欺软怕硬的货。 土匪有自己的生存规则,他们往往是冲钱不冲人。 一般抢劫完,很少会将客商全部杀死,否则以后谁还敢从那边走? 竭泽而渔的道理,他们不会不懂,所以绝不会无缘无故的将人屠戮殆尽。 一般这么做,要么是有仇,要么是疯子,要么就是... 别有用心。 台下的群臣吵成一片,老朱无心搭理。 他在心里不停推演着,这群土匪的目的是什么。 如果是有人指使,背后谁又会获得最大的好处,他们的目标又是谁? “陛下!臣请立即缉拿苏谨回京,交由三司会审,治其大罪,以儆效尤!” “请陛下立即下旨缉拿苏谨!” “请陛下立即下旨缉拿苏谨!” “拟旨。” 随着老朱缓缓开口,群臣面露喜色,朱允炆嘴角咧起,眉毛都快飞出来了。 但老朱说出的话,却令群臣笑不出来了。 “下旨申斥苏谨,告诉他,咱对他很不满意,让他一个月之内清剿泉州境内匪患,否则提头来见!” 张庭兰本来还老神在在的,等着老朱下旨抓苏谨,结果一听就傻眼了 “陛下,苏谨所犯如此重罪,如何能仅仅一句申斥就轻松带过?” “陛下,臣不服啊,当年钱有勤不过凑不齐钱粮您就要砍他,可苏谨所犯之罪,强甚钱有勤何止千倍!” “陛下,还请收回旨意!” 朱允炆也急了。 这次他派黄子澄潜入泉州,不就是为了彻底将苏谨钉死吗? 可皇爷爷怎能一句话就轻轻带过? “皇爷爷,不可啊,若是这样好处置,孙儿不服,百官不服,天下不服,律法又何在?国将不国啊!” 老朱眼皮子渐渐垂下,转头看向朱允炆,一字一句的轻声问道 “你-是-在-逼-宫-吗?” 朱允炆悚然一惊,脸色瞬间煞白,赶紧跪倒在地“孙儿不敢!” “哼!” 不等马忠良喊散朝,朱元璋起身就往后面走去,理也不理跪倒在地的朱允炆。 朱允熥悄悄松了口气,三步并做两步,就想跟在朱元璋身后。 “你也滚一边去,莫烦咱!” “啊?” 对这俩孙子,老朱都不满意。 一个站在文臣身边,快被忽悠瘸了。 一个眼里就只有他的苏大哥,君臣不分。 都不是啥好玩意。 。。。 “...着苏谨月内必须彻底清剿泉州匪患,否则提头来见!” 宣旨太监将圣旨递给苏谨,笑了笑“苏大人,接旨吧。” 苏谨从地上爬起身,双手将圣旨接过,给苏根生使了个眼色。 后者赶紧将一个布包递给苏谨。 “这位公公,远道辛苦,咱这也没啥好东西,一点泉州小特产,也不值什么钱,您收着。” 来宣旨的不是马忠良。 那太监将布包挑开一看,见是几本书。 拿出再一看,却是一本茶经,和几本当地的佛经,顿时脸色一变 “不必了,咱也不认识字,苏大人的礼就不收了。” “陛下的旨意已经带到,杂家就先告辞了。” 这监有点生气。 这位苏大人怎么一点官场规矩都不懂,居然送咱茶经? 他带着人立刻就走,理也不理苏谨。 苏谨谑笑看着太监离去,将茶经轻轻翻开,里面竟有大大小小好几片金叶子。 他拿出金叶子在手上一抛一抛,嬉笑道“人都说这书中自有黄金屋,可这太监却有些不识货啊。” 第238章 这事好像不是不可以 宣旨太监刚刚离去,却有一个护送宣旨的锦衣卫突然折返回来。 他悄悄递给苏谨一封火漆封死的信封后,什么也没说就掉头离去。 苏谨会意,将密信揣好匆匆回到书房。 站在一边的苏根生有些奇怪,一路跟在他后面。 见苏谨直接进了书房,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他只好站在门口子等着。 过了没多久,苏谨才走了出来,带着一脸苦笑。 “二叔,咋了?” 苏谨摇摇头,看到左右没人“老朱生气啦,嫌我不好好给他弄银子去,成天生事。” 苏根生叹口气“可咱们也是为了泉州百姓啊,怎么能说是生事呢?” 苏谨不答,走到院中摇椅躺下,开始闭目沉思。 他在反思自己。 来了泉州后的这段时间,苏谨行事确实有些不够谨慎。 可能是天高皇帝远的心态作祟,也可能是被老朱重视的缘故,他没有了在凤阳时的小心谨慎和敬畏之心。 眼前虽然只是一封申斥的圣旨,但苏谨却必须要分析清楚自己的处境。 自己能获得老朱的信任,除了能力强外,最大的优势就是他在朝中没有朋党。 可他最大的劣势,也是在朝中没有朋党。 尤其在这争储的关键时刻,除了老朱和小朱外,自己可谓是满朝皆敌。 这一次自己侥幸‘躲过’了弹劾,说白了就是老朱还用得着他。 若是有一天自己失去了利用价值,老朱还会保他吗? 他不知道。 虽然来了泉州没多久,但是苏谨不得不承认,他已经喜欢上了这个地方。 若想要在这里坐稳,那就必须获得更大的权利,以及拿到更多的筹码。 “等等!” 苏谨忽然起身“老朱忽然催我海贸的事,其中必有缘故!” 苏根生本来站在一旁,看到苏谨跳起来就是一愣“二叔,啥缘故?” 苏谨背着手在院中不停的转着圈圈,同时喃喃自语 “老朱原本对海贸的事情并不算上心,忽然提及此事必然是因为缺钱。” “可朝中最近没什么大动作,也没听说哪里闹灾,他要钱做什么?” 苏谨脑海中浮现出整个大明的版图,他一寸一寸地按图索骥。 良久后忽然一拍脑门“我知道了,是北疆!是草原!老朱要北伐!” 苏根生有些不信“陛下前半年刚刚停了草原的战事,这才过了不到半年就要重启?” 闻言,苏谨笑了 “草原鞑靼、瓦剌和前元余孽,一直都是老朱的心腹之患,他岂能不想灭之?” “况且,哪一个皇帝不想文治武功,震古烁今?” “乖侄子,你要知道,若是能将鞑靼、瓦剌征服,大明版图又能扩张多少?” “后世史书上,又该如何记载咱们这位洪武爷?” 可苏根生有自己的疑惑“那陛下前半年的时候,又为何要停下征讨?” 从老朱催海贸的密信找到了线索后,后面的事情苏谨很快就能捋顺 “其一,当时燕王虽然借手榴弹和燧发枪之威,打了鞑靼人一个措手不及,但对方一旦有了防备,必然会有应对之策。” “继续拼下去对大明并没什么好处,更何况当时草原丰茂,粮草丰沛,并不适合打持久战。” 苏根生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可这其中还有其他原因?” 说起这个,苏谨也不是那么自信 “咱们这位洪武爷的性格桀骜刚烈,仅仅因为粮草,恐怕不会断然收兵。” “所以我怀疑,老朱是怕燕王军功太甚,功高震主。” “不会吧?” 苏根生不信“这天下都是陛下打下来的,燕王的军功再大,还能大过陛下?” “屁!” 苏谨没好气的给他一脚,环视左右一圈虽然没看到有人,还是将他拖进了书房里。 “乖侄子,你是不是傻?” “咱们这位爷都多大岁数了,不考虑皇储的吗?” “你想想看,若是燕王军功太甚,将来无论是哪一个皇孙即位,谁能镇得住他?” “哦,原来如此!” 苏根生恍然大悟“二叔,是我思虑的浅了。” “可是二叔,既然陛下忌惮燕王功高震主,那为何又要再次发动北伐?” “谁说他现在就要北伐?” 苏谨翻个白眼 “粮草准备、大军调动、前期侦查、地图测绘、离间敌人,哪个不需要时间?” 苏谨眼神忽然沉了下去“我估摸着,恐怕这一次还是炸药包给了老朱信心。” “老朱是马背上的夺来的天下,军阵之事不是你我能比的。” “连你都知道炸药包的威力,老朱又怎会不知如何使用?” “二叔我不懂,既然陛下不着急北伐,为何又催着问你要钱?” “笨!” “这一次老朱八成要给火器营扩编!” “我估摸着,老朱想要打造一支以火器为主力的部队,甚至是纯火器营!” “造火枪和炸药包不要钱的吗?” 苏根生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治理地方他是苏谨的好帮手,但是论及军事和对老朱的判断,他就不在行了。 苏谨自然也知道这些。 可是这些话他也只能对苏根生说,别人信不过。 “你别管这些了,这段时间你和房周要配合好,尽快把贡茶、贡鸭这些特产准备好。” “你去把孙威喊过来,就说我找他有事,这群土匪邪门的很,我总觉得不大对头!” 苏根生应下,匆匆赶去大营去找孙威。 可苏谨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刚才有些话他没和苏根生讲。 老朱准备发动北伐背后的原因,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既然老朱担心朱棣功高震主,那必然要给下一任皇储刷刷军功。 难道南京那俩皇孙的争斗,已然分出了胜负? 最近朱允熥的来信越来越少,苏谨也不能及时获得北面的消息。 “娘的,信息沟通不畅是真麻烦”,苏谨撇撇嘴 “可惜我不敢在皇宫安插个探子,要是皇宫有我个眼线...” “咦?” “这事好像不是不可以啊!” 苏谨三步并做两步跑到门口“马三你个狗日的在哪呢!” “老爷,我在这呢!” “你他娘的爬墙头上干啥呢!” 马三无语地看着苏谨,心说这不是怕你和二爷说话被人偷听,我才爬墙头盯着吗? 苏谨懒的继续过问“去,把皇老四给我喊来,我找他有事!” (这章主要为铺垫后面剧情。) 第239章 这熊孩子有什么值得心疼的! 朱允熞今天没去预备役大营,很快就被马三喊了来。 “大哥,你喊我有事?” 朱允熞走到门口就不愿进去了,一脸戒备的看着苏谨。 姐夫找我,必没好事。 “老四来啦?” 苏谨笑呵呵的看着他“老四啊,好久没见你,姐夫有点想你了啊,快进来,姐夫这有好吃的。” “别了”,朱允熞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苏谨不怀好意 夫,要不你有事还是直说吧,你这样我害怕。” 苏谨无语,终究失了耐心“哪那么多废话,赶紧进来,不然我打你屁股!” “唉,你要早这么说,我就没那么害怕了。” 朱允熞一蹦一跳的进了屋,一把抓起桌上的点心塞进嘴里。 不管一会有什么事,先把好处弄到手再说。 “老四啊,最近有没有给你皇爷爷和哥哥、阿姊写信啊?” 朱允熞狐疑的看他一眼“没有啊,没事给他们写信干嘛?” “你看你这孩子,出门在外这么久,就不怕他们担心你?” “担心啥?” 朱允熞不屑一顾,下巴挑向门外的江珩“锦衣卫三天两头就给我阿爷汇报行踪,还担心啥?” 苏谨无语,真想再抽这小子一顿,可眼下有求于他,只好继续忽悠 “那你哥哥呢,你不怕他们担心你?” 说起这个,朱允熞更无所谓,还带着一丝怨气 “二哥从来就把我当小孩子看,娘的心里也只有我二哥,我是死是活他们啥时候在意过?” 苏谨一呆,没想到这孩子看着不大,心里明镜儿似的。 如今争储的关键时刻,吕氏的心思自然全在朱允炆身上。 而吕氏能同意朱允熞来泉州,一方面是老朱都同意了,她也不敢说什么。 而另一方面,朱允熞来泉州,中间是不是有吕氏让他盯着自己的意思,苏谨很清楚。 可惜朱允熞这小子太混,或者和苏谨的关系更好。 吕氏让他盯着苏谨的任务,早被他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要不是今天有‘求’与朱允熞,苏谨都快忘了,朱允熞才是朱允炆的亲弟弟。 别看朱允熞每天和苏谨斗的欢,但彼此心里都清楚,他们互相之间早已经把对方当做了亲人。 要不然,苏谨为什么现在不喊朱允熞为殿下,而是直呼老四? 看着眼前这个孩子,苏谨忽然有些懊悔,自己想利用他刺探皇宫的消息,是不是有些太自私了? 可下一秒,他就打消了自己的想法。 “大哥,你撅起屁股我就知道你没好屁,说吧,又有啥事让我去办?” 这熊孩子有什么值得老子心疼的! 苏谨清清嗓子“老四啊,你没事给你三哥、阿姊要多写信,多汇报一下咱们泉州的事情,也问问他们最近怎么样。” 朱允熞的小脑袋瓜子,作战一流,但是论起政斗则一点都不敏感。 他狐疑地看着苏谨“姐夫,你是不是惹我阿姊生气了?” “我可跟你说啊,我阿姊的脾气我可知道,别看她柔柔弱弱的,她要是真生气了,我可不敢帮你劝她。” “胡说什么呢,我和你阿姊好的很!” “那你自己给我阿姊写信去啊,找我干嘛?” 眼见朱允熞是一点都不开窍,苏谨懒得再‘暗示’他。 “这有一封信,你抄下来寄到京城给你三哥,哦,还有你皇爷爷。” “啊?” 朱允熞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是给我阿姊写信?你真没惹她生气?” “我都说了没有!赶紧滚蛋,我看着你脑仁疼!” 朱允熞摊摊手,接过信后,顺手把果盘也一并端走“那我走了。” 苏谨摆摆手“走吧,记得要一字不落的抄一遍。” 江珩在一边看的暗暗心惊。 “这算不算欺君啊?” “我要不要向陛下禀报啊?” 朱允熞路过他身边,嗤笑一声“我姐夫敢让你看见,还怕你告密?” 虽然他也搞不懂苏谨的意思,但还是听话的回书房开始抄信。 可抄着抄着,他就觉得不对劲。 “姐夫也真奇怪,明明让我写家信,可为什么说的都是泉州的事?” “还有这个,卖房子的事情也往上写?卖房子关我什么事?” 不懂归不懂,但他也知道苏谨必有深意,还是老老实实的各自抄了一遍, 不过他最后还是没忍住添油加醋。 写完前两封信,干脆又给朱灵萱写了一封。 这封信上他不停的吹嘘着自己,现在在泉州也是个将军了,带着几近两千预备役练兵的事... 却说苏谨那边。 朱允熞刚走没多久,孙威就赶了过来。 苏谨和他详细制定了围绕惠安、徐岭、蜂尾一带剿匪的事。 慎海卫以战代练,一千多人全部出发,分兵在惠安一带布防、围剿。 可十几天过去了,这群土匪就像是从没出现过一样,压根找不到一点踪迹。 孙威不信邪,命莫远将手下的锦衣卫和斥候全部撒了出去,漫山遍野的寻找土匪的踪迹。 可最后仍旧一无所获。 这群土匪,就像是没出现过一样。 难道这伙土匪逃窜到了北面的兴化府? 可兴化府也没有匪情通报传出。 况且,这群土匪为什么不在防卫较松的兴化府抢劫,而专跑剿匪凶狠的泉州来杀人越货? 最关键的是,这群土匪又去了哪里? 能截杀这么多商队的,绝不可能是小股土匪,必然人多势众。 可这些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一般,消失不见了? 孙威想不通,只好将情报汇总,请苏谨给下一步的指示。 消息报回泉州,苏谨沉着脸看着情报。 “二叔,这事不对劲,我总觉得这群土匪的目标根本不是劫掠,是专奔着咱们来的。” “哼,这些我岂能不知道?可这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就在这时,王越匆匆跑了进来“大人,不好了,又有商队被劫了,人都死光了!” 第240章 贡品上京 “什么!” 苏根生拉住王越“怎么回事?” “大人!” 王越拿出一封信递给苏谨“刚刚有人将这封信丢在衙门口!” 苏谨取出一看,脸色阴沉“桃林溪上游又有一支商队被土匪劫掠,所有人都死了?” “桃林溪上游?那不是在永春县附近吗?” 苏根生疑惑“那这人为什么不去永春投信,反而来泉州报案?” 啪! 苏谨狠狠一拍桌子,脸色阴沉的快滴出水来“还看不懂吗?这投信之人就是土匪,他是在向咱们示威!” “猖狂!” 苏根生有些懵了。 他和苏谨在凤阳,在泉州,哪一次剿匪不是如狂风扫落叶一般。 别说是报复了,这些土匪胆敢在苏谨的防区多待一天,都得吓尿了。 可醒来的这群土匪,究竟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胆敢向官府叫嚣? 王越很少见苏谨发这么大的火,赶紧劝道 “大人,为今之计咱们是要赶紧找出这伙土匪,然后歼灭他们。” “是啊二叔,陛下只给了您一个月的期限,这日子太紧张了。” 苏谨不答,几步走到舆图前,盯着舆图不做声。 惠安、徐岭、蜂尾距离泉州北面只有几十里,而永春虽然稍远,但也在西北的官道之上。 这群土匪胆子大就不说了,可令人疑惑的是,他们是如何在作案之后,迅速销声匿迹的呢? 慎海卫的斥候可不是摆设,只要他们在附近山里活动过,就不可能找不到踪迹。 “等等!” 苏谨迅速在惠安和永安附近,将土匪作案的区域画了出来,然后看着二者之间的空白地带,默不做声。 “乖侄子,咱们之前似乎都进入了一个思维误区。” 苏根生不明白,看着苏谨。 “土匪就一定要躲在山里吗?” 王越听着也糊涂了“土匪不躲在山里,躲在哪里? 难道他们还敢躲进村子和城里吗?大人,您不是也说了吗,那可是数百土匪!” “这么多土匪进了村或者进了城,就没人发现,出来报讯?” 苏谨将手中的炭笔扔下,转过身冷笑 “如果这些人根本就不是土匪呢?” “或者说,有人在勾结这些土匪,给他们提供藏身之地呢?” 苏根生眼睛一亮“二叔,我明白了!” “定是有人勾结土匪,给他们提供藏身之地,所以孙威他们在山上才找不到这些土匪的踪迹!” 可旋即他又皱起眉头“可泉州山多水多,这些人一旦躲起来,慎海卫那点人,就算全撒出去了,得找到什么时候啊?” “谁说我要找他们了?” “去,给我把孙威他们喊回来,等等! 我记得同安那边最近不是报过匪患吗?告诉孙威,让他们直接去同安剿匪!” 苏根生懵了“二叔,同安可是在泉州南面啊,那群土匪跑不了那么远吧?” 苏谨不答,阴笑一声“既然他们是冲着我来的,那我还找他们干什么?” “乖侄子,贡茶是不是已经快下来了?” 苏根生不明白苏谨这天上一脚,地上一脚的是什么意思,但还是点点头 “再有十来天就差不多了。” “好,那就十天!” 苏谨坐回椅子上“将榜文贴出去,十天之后,贡茶上京。” 苏根生还没明白苏谨的意思“那是不是应该把孙威喊回来,让他护送贡茶?” “不”,苏谨摇摇头 “既然同安‘匪患’严重,就让他继续在同安剿匪吧,这次我找镖局护镖。” 。。。 永春县西南三十里,桃林溪北侧的一处古村。 三年前的一次泥石流,让这座古村的人几乎死绝。 因为不再适合居住,剩下的族人慢慢都迁徙到了附近的村子,或者县城里。 本来村内还剩下一些老人不愿走,但这些老人的尸体,现在统统埋进了后山的一座深坑。 周骥脸色冰冷,看着眼前这个有些罗圈腿的小矮子 “你们下手太狠了,我爹很不满意。” 那小矮子不屑的撇撇嘴“既然江夏侯喊我们来做事,那就更不能留下首尾,万一让人摸到了我们的踪迹怎么办?” “哼”,周骥挥挥手,后面的人将十几车的补给卸下。 小矮子上前一检查,顿时不满的发着牢骚“这与说好的不一样。” “你们抢了那么多商队,还缺这点补给?” 面对周骥的嘲讽,小矮子不理,只是冷笑 “小侯爷,要是我们吃不饱,我可不敢保证这些手下冲出去做些什么事,” “到时候万一被抓了,知晓咱们的关系可就不好了。” “你威胁我?” 周骥冷笑,轻轻一抬手,林子后立即伸出无数弓弩对着小矮子 “田中!信不信我一声令下,你们这群小倭子就得全变成马蜂窝!” 被叫做田中的小倭子,看到弓弩的瞬间冷汗直流 “小侯爷,您看您,我就是跟您开个玩笑。” 周骥向他丢出一个信封“这是五天后泉州押运的一批贡品,你带人把他劫下来,就赶紧滚回海上去!” 田中神色惊疑不定“这是贡品?” “小侯爷你莫跟我开玩笑了,我就这几百号人,咋去抢贡品啊?朝廷的那些军队不是开玩笑的。” “怕什么?” 后继冷哼一声“苏谨狂妄,找不到你们,他派兵去同安县剿匪去了, 而且这次押运的贡品,居然没有请我永宁卫护送,而是自己找了个镖局,不过几百人而已。” “信封里面是贡品的押运路线,适合埋伏的地方已经给你勾出来了。” 周骥指了指马车上的箱子“这里面是一批消了记号的弓弩,剩下的你自己知道该怎么办!” 田中想了想好酬劳呢?” 周骥嗤笑“你们这群小倭子啊,个子不高,胃口却不小。” 他哼了一声“这次劫掠所得,你们自己想办法拉走,剩下的酬劳一个月之后,按老规矩办!”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田中也不再多说,检查了物资之后命人拖走,向周骥鞠了一躬后,就躲回村子里去了。 周骥带着人回去的路上,挥挥手喊过身边的一个千户 “五天之后,你带兵在小岞的码头埋伏,等这群小倭子得手后,全部...” 看着周骥伸出拇指做出抹脖子的动作,千户会意点头 “放心,小侯爷,到时候属下绝不让这些倭寇片板下了海!” 第241章 伏击 五天之后。 泉州押运贡品的车队低调的出发。 龙门镖局在泉州的人本来有很多,可后面全部并进了镇海卫。 现在剩下的人不多,只剩下几十号人。 苏谨最终在本地招募了两支镖队,勉强凑了二百多人。 在出发的起那一天,苏谨将所有镖局的人全部召进了府衙,并以保密的名义命令他们不许出府。 第二天,这二百多人迎着晨曦悄悄出了城。 而在同一时间,远处高岗上的几匹快马,匆匆消失在了远方。 押运的镖队出泉州后,不走惠安方向,而是远远兜了一个圈,沿着阳洛江的方向往兴化府前进。 他们先走水路,到达阳洛江上游后再转陆路,进入仙游境内。 而就在镖队刚刚出发不到一个时辰,苏谨将一个小吏喊了进来。 “边维,你来我泉州府衙上值多久了?” “回大人,已来了三个多月了。” “哦。” 苏谨点点头“每月的俸禄可还满意?能够养活一家老小吗?” 边维感激涕零的说道“托大人的洪福,每月给小的五两银子俸禄,平日里时不时还有米面发放,小的一家老小都还过得不错。” “那就好。” 苏谨忽然叹口气“既然本官对你还算不错,那你为何要出卖本官呢?” 边维脸色抖变人,此话从何说起?” “哦?那本官提醒你一下,同源客栈榕树下,那位客人可是姓周?” 听到苏谨连他交易的地点都说出来了,边维赶紧跪在地下 “大人饶命啊!是江夏侯父子威胁小的,若是不交出情报,就会要了小的一家老小的命啊!” “威胁?” 苏谨冷笑“那你床底下那二百两银子,也是用来威胁你的?” “真当你去我书房偷情报的时候没人看见?” “大人饶命啊,小的不敢了!” 苏谨懒得再废话,挥挥手“他已经没有价值了,拖出去砍了吧。” 马三二话不说,像拎小鸡仔一样拎起边维往外拖去。 边维还想求饶,嘴里却被塞了一团麻布,再也说不出话来。 “二叔,这边维是指证周家父子最好的人证,干嘛砍了?” 苏谨冷笑“周家父子会那么傻?他们会承认?” 站起身,苏谨看着窗外发呆“乖侄子啊,你真当咱们这位洪武爷是瞎子?” “那位爷现在还需要周家父子镇守永宁,顺便节制我,不然十个脑袋都砍掉了。” 本来周骥因为锦衣卫举报他‘秽乱后宫’,早就应该死了。 可周家父子到现在还活的好好的,苏谨就不得不想想老朱的深意了。 而此时的永宁卫,周德兴正在准备弹劾苏谨的奏疏。 “爹,那些倭寇能成事吗?苏家的贡品怕不是那么好劫的吧?” 周德兴笑笑“他们能不能成事不重要,抢不抢的下贡品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苏谨治下匪患无数,抢掠贡品,这些罪名一旦落实,就够他喝一壶了。” 周骥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说爹你怎么会让这些不成器的倭寇去抢贡品呢。” 周德兴哼了一声“剩下的事你都安排好了吧?” “放心”,周骥嘿嘿一笑“小岞那边我安排了一个千户,到时候就以协助泉州剿匪的名义,将这些倭寇全部灭口!” “嗯,做得好。” 周德兴脸上阴狠的神色一闪而过“慎海卫居然敢逾制私藏一千多新兵?这苏谨怕不是想造反吧?” “哈哈哈,正发愁手里的把柄不够,这次我看你怎么逃!” 。。。 却说另一边。 镖队很顺利的从阳洛江逆流而上,在上游码头改换陆路。 从这里到仙游不过几十里路,只是山多路窄并不好走。 以往镖局走镖,往往会先派探子探路,或者镖师亲自上山,给土匪送上重礼,俗称过路费。 但泉州的土匪早被苏谨剿完了,自然也谈不上送礼。 只是这莫名其妙出现的一伙狠贼,让人轻易不敢从徐岭这边再过。 可这镖队却像是没走过镖一般,连路都不探,一头就扎进了深山里。 山上三百多倭寇,早就藏在了最佳的伏击地点。 田中看着这支大摇大摆的镖队,顿时有些疑惑“这群明人路都不探,胆子这么大的吗?” 就算他心存疑虑,但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他默默地趴了下去,藏好身形。 但他心里始终有不祥的预感,眼睛扫了一眼身后的小路,暗暗琢磨着撤退路线。 他默默地回想着这将近一个月发生的事。 周德兴父子通过走私商找到自己,请他们在泉州地界生些事端。 并许诺,劫掠下的东西全归他们所有,而且事成之后还有报酬。 倭寇想劫掠,自然不会错过这好事。 本来他还有些疑虑,担心这是明军骗自己上岸,然后关门打狗。 可后来发现,周家父子除了对自己灭口的手段感到不满,但该给的物资一点也没少过后,才慢慢放下了心。 “嘘——!” 田中一郎看到渐行渐近的镖队,握紧了手中的弓箭。 只要干完这一票,就可以带着金银回去享受了。 就是可惜那些被灭了口的女人,要是能带回岛上该有多好? 想想这几天的‘享受’,田中忍不住抿了抿嘴唇 “这些明人女子果然和本国的大不一样,那身段、那皮肤、那手感,还有那叫声...” 想到这些,田中愈发兴奋。 看到镖队已经走进埋伏圈,田中默默等着,等他们的后队也走进来之后,就立即发起进攻! 明人的镖队果然没有防备。 唯一有些奇怪的是,明明这么热的天气,他们为什么穿着厚厚的蓑衣? 眼见镖队后队完全进入了埋伏圈,田中大喝一声“放箭!” 身后的倭寇顿时站起身,举着弓弩就向山下射去! 田中也站在射箭的人群中,狠狠一箭向队伍中的镖头射去。 田中这一刻不由得感叹“明军的装备就是好,这么好的武器要是给了我,我敢反攻大明的县城!” 可就在他的箭即将射中目标的时候,令他愕然的一幕陡然发生! 第242章 可怕的武器 田中一箭向镖队中一个镖头射去! 可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那队镖师忽然将身上厚重的蓑衣一掀! 顿时露出下面隐藏的盾牌和武器,身上还披着厚厚的铠甲! 这哪是什么镖师,这分明是武装到牙齿的军队! 只见他们迅速将盾架在头上,倭寇落下来的羽箭尽数被格挡在外! 别说是给这些明人造成杀伤了,一轮箭雨过后,几乎连个轻伤都没有! 田中这才惊觉,发现自己上当了! “快跑!这些人压根不是什么镖师,他们都是大明官军,咱们上当了!” 可苏谨好不容易把这些倭寇引了出来,怎么会容许他们轻易逃离? 这些隐藏在镖队中的士兵,既不是慎海卫的人,也不是朱允熞的预备役。 他们都是苏谨的影子卫队,是真正的亲卫! 李源从人群中迅速闪出,举起手中的武器就开始有规律的点射! 哒! 哒哒! 哒哒哒! 还在逃跑的倭寇,后背仿佛被石头咬住一般,而后一阵剧痛袭来! 他低头看着胸前透出的小洞,和那汩汩流出的血液,一时呆住了。 可还没呆滞多久,眼前一黑就没了气息。 紧接着,其他士兵迅速翻出身后的武器,竟然全部是步枪! 哒! 哒哒! 哒哒哒! 密集的子弹犹如暴雨向倭寇撒去,数百倭寇还没缓过神来,大半就被扫倒在地。 眼见剩下的倭寇不过数十人,在田中的带领下向东逃窜, 李源却反而挥挥手,命令所有人停止射击! “老爷有令,找出这些人的幕后黑手!” “把步枪全部藏起来,换燧发枪!” “诺!” 二百多亲卫瞬间将步枪藏回车上,换上燧发枪后,沿着山林向倭寇追击。 只留下数十人看守车队,李源带人向倭寇逃窜的方向追去。 他远远带着人,目的就是吊着这群倭寇,没有继续攻击。 不然,这群倭寇怕是跑不出一里地,就得全部被歼灭。 李源远远盯着,果然见到这群倭寇向东边的海岸线逃窜,目的地应该是小岞一带。 伏击战是早上打响的,可等这群倭寇逃到小岞,天都黑了。 田中一路顾头不顾腚的逃窜,哪里还顾得上身后是不是有人追踪? 他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离开这该死的地方! “那可怕的武器到底是什么?” “火器?” “不可能,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这么可怕的武器!” “火器怎么可能一直连续发射!” 就在他想不通的时候,前方的码头边忽然有火把亮起。 “田中,安排你们的差事做完了吗?怎么这么狼狈?” 田中循声望去,看到一个壮汉举着火把,正阴着脸看着他,顿时大喜 “李千户!” 可旋即他又大怒,快步冲过去瞪着他“你们的情报有误!押运贡品的哪里是什么镖队,分明是明军!” “明军?” 李千户不信“胡说八道!咱们的人一直盯着泉州呢!” “慎海卫现在还在同安剿匪,剩下的那些人也没离开过泉州,哪里来的明军!” 田中目眦欲裂“他们都是明军官军!虽然只有二百多人,但是手中都有犀利的火器!” “我们刚刚射箭,对面的火器就不停的响,刚一交手我们就死伤惨重,只剩这么点人逃了出来!” 李千户眼神一冷“简直一派胡言,二百多人?你当本将没用过火器吗?” “就算是三段击、五段击,也绝不可能没有间隙!” 田中还待再说,李千户忽然眼神一冷“有人!” 他看向远处被夜色隐没的树林,忽然大惊“田中你这个蠢货!你把苏谨的兵马引到这来了!” 话音未落,果然看到远处有人影开始出现,李千户当机立断“全部砍了!” 他手下的士卒二话不说,早已准备好的钢刀手起刀落,一个个倭寇的脑袋顿时滚落了一地。 田中大骇“你要杀人灭...” 话音未落,李千户一刀封喉,田中捂着喉咙,口中发出‘荷荷’不甘的声音,倒在了地上。 李千户收刀归鞘,冷冷看着他“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呸,没的脏了本将的刀!” 刷刷刷! 码头外围迅速被人包围,火把照耀的亮处边缘,几支黑洞洞的枪口忽然伸了出来。 李千户凛然不惧“来者何人!” 李源从黑暗处走出,冷冷看着他“你是谁,和这些倭寇是什么关系?” 李千户傲然看着他“本将永宁卫小岞千户所千户李泽,奉命巡视海卫,在此剿寇,你又是何人?” 然而李源却不理他,压根没兴趣报出自己的番号。 他的目光在码头逡巡一圈,发现倭寇已经被屠戮干净,没留下一个活口。 但他不仅没生气,反而很满意。 毕竟来之前老爷就交代过,自动火器的事情绝对不能暴露,见者要全部灭口。 如今小岞千户所既然替自己把这活都干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他反复查验倭寇尸体数量,发现并没有缺少,转身就走。 “站住!” 李千户一挥手,士族将弓箭全部举了起来,对准了李源 “不交代清楚你的身份,今天别想离开这!” 李源回头冷冷看他一眼,李千户立即一个激灵。 他暗暗发憷“咋被这小子看着的时候 ,有一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 李源不不苟一笑,冷冷吐出几个字 “慎海卫。” 他斜睨了举着弓箭的士卒,轻轻一挥手。 歘! 黑暗中迅速伸出无数个枪口,对准了李千户。 李源虽然没有说话,但他的意思很简单。 这些举着弓箭的士卒再不放下武器,就等死吧。 李千户脸色一白,旋即哈哈一笑“原来都是自己人啊,误会,误会!” “本将奉命在此巡视,恰巧碰到这些倭寇,恶战之后全数剿灭,倒是辛苦兄弟跑一趟了!” 李源不答,在枪口的掩护下悄然隐没在夜色里。 歘! 随着李源的消失,这些枪口瞬间撤了下去。 李千户这才算松了口气,擦了擦头上的冷汗,暗骂苏谨这手下的慎海卫怎么这么骇人? 但旋即他忽然一惊“快!备马!我要去见侯爷!” 第243章 苏家小子,你,越界了 李源押运的自然不是什么贡品。 他车上所藏的,全部都是苏谨从仓库里开出来的‘宝箱’——自动步枪。 当时苏谨获得这批自动步枪并不多,只有三千支,子弹更是少的可怜。 虽然他已经命令老周去研发、生产、仿造这些枪支,但目前最难解决的,始终是子弹的问题。 大明本就缺铜,而铜钱又是货币,各处铜矿自然被控制的死死的。 没有原材料,苏谨这‘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 最后他只能拿出几百支步枪,先交给自己在凤阳的亲卫训练、使用。 后来这些亲卫,自他调任泉州伊始,就被安排到了江西,都不敢留在泉州。 这一次要不是为了打这些倭寇一个措手不及,他也不会紧急从江西调兵。 李源带着人撤离后,回去招呼其他亲卫陆续撤退。 这些亲卫完成任务后,直接连夜撤回江西,只有李源一个人回去复命。 泉州知府衙门里,苏谨的书房灯火通明。 苏谨一边听着李源的汇报,指节一边有节奏的在书桌上扣动。 “有意思,有意思。” 心底的猜测如今被印证,苏谨的表情似笑非笑,看不出喜怒。 在场的人除了李源,就只有苏根生以及守在屋外墙上的马三。 “二叔,你从未得罪过这江夏侯父子,他们为何不惜甘冒大险勾结倭寇,也要陷害与你?实在可恨!” “自古财帛动人心,老周这是怕我断了他的财路啊。” 苏根生叹口气“可惜那些倭寇全被灭了口,死无对证也弹劾不了江夏侯。” “死无对证?” 苏谨冷笑“若是贪墨、渎职,尚需要证据去弹劾,可他如今勾结倭寇,需要什么证据?” “所难之处,无非是他尚可推诿一时罢了。” “那咱们现在怎么做?” 苏谨叩击书桌的手指陡然停下,眼眸逐渐变冷 “其一,你帮我起草一封奏疏,向陛下说明情况,弹劾江夏侯父子勾结倭寇之罪!” “不管他是否推诿,至少要让老朱心里清楚,” “其二,预防周家父子狗急跳墙,出海逃命,命人潜伏在永宁卫附近,给我死死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旋即他苦笑一声“然后我估计又要被弹劾了,等着陛下的申斥吧。” “啊?又被弹劾?” 。。。 永宁卫,周家,江夏侯府。 “什么!那田中居然被苏谨的人跟上了!” 李千户小心翼翼地看向周德兴“侯爷,那田中等人全被我宰了,一个活口都没留下,您放心吧。” 周骥松了口气“那还好,这苏谨拿不到证据,就拿咱们没办法。” 周德兴狠狠瞪了他一眼“没办法?你当苏谨是傻子吗?” 他指着李千户“当他出现在码头的时候,苏谨就清楚这群倭寇是咱们找来的!” “那又怎样?”周骥不服“他又没证据。” “证据?” 周德兴冷笑“咱们这位洪武爷,想杀人的时候什么时候需要证据了?” 周骥这才有些害怕“爹,那咱们怎么办?” 周德兴沉着脸坐下,忽然看向李千户“李泽,你身为永宁卫千户,居然敢与倭寇私相授受!左右,拿下!” 李泽还没反应过来,迅速被周家的家丁拿下,他惊愕的看着周德兴“侯爷!你这是...” 周德兴蹲在李泽身边,低声说道“这件事终究需要一个人去顶罪,本侯才能给陛下一个交代。” “李泽,只要你乖乖把这罪认下,本侯保你一家妻儿老小荣华富贵,想想你那三岁的小儿子。” 李泽目眦欲裂,看着周德兴无耻的嘴脸,真有心上前一口咬死他。 可当他听到周德兴以一家老小的性命相要挟时,才颓然低下了头。 “侯爷,希望你说话算话。” “放心去吧”,周德兴拍拍他的肩膀“左右,将人犯押下,择日送往京城!” 等李泽被押了出去,周骥才问到“爹,这就行了?” “哪有这么简单。” 周德兴叹口气“这不过是拖延一时的办法,陛下只要起了疑心,你我还有几日好活?” “那咱们怎么办?” 周德兴哼了一声“为今之计当先转移陛下的视线,为咱们撤离永宁争取时间。” “让文书帮我起草奏疏,继续弹劾苏谨私自扩军之事,就让朝中的那帮文官先和苏谨吵吧,帮咱们争取点时间。” “骥儿,你去联系琉球那边,让他们帮咱们准备船只出海。” “出海?” 周骥有些不舍。 在大明,他是侯爷之子,可去了海外他又算什么? 再说了,去了海外两手空空,如何生活?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疑虑,周德兴笑着摸摸他的头 “为父这些年,早在南洋购置了不少地产,去了那边一样能活的很好。” “再说了,咱们还有那么多家丁、士卒,出去之后说不定还能做一方海外霸主呢!” 周骥眼睛一亮,顿时幻想出在海外封国,香车宝马,美人环膝的画面。 “好,爹,我现在就去联络琉球的人。” “记住,让他们多准备些船只!” 朱元璋显然还不知道周德兴已经准备要跑的事。 他看着苏谨的奏疏,有些怀疑。 虽然周德兴狂傲自负,手脚也不算干净,但老朱不信他敢与倭寇勾结。 “蒋瓛。” “臣在。” “你带人亲自去一趟泉州,去核实周德兴是否真与海外勾结,走私货物。” “是!” 看着另一封来自周德兴的奏疏,老朱的眼眸越来越沉。 苏家小子,你,越界了。 皇宫内宫。 朱灵萱抱着苏谨的来信,爱不释手的看了一遍又一遍。 苏大哥走了已经半年多了,朱灵萱对他的思念却与日俱增,愈发浓烈。 本来清冷的皇宫早已渐渐习惯,可现在每一天,她都在盼着苏大哥骑着白马,来迎娶自己的日子。 每每想起,只觉得日子愈发煎熬。 不过好在,苏大哥还给她寄来一本亲手写的书,借以消遣寂寞。 再次端起桌上一本封皮写着《石头记》的小说,朱灵萱眉毛都笑的弯了起来 “苏大哥真有才,能写出《石头记》这样的好书,可是第二册什么时候才能寄来呢?” 这时宫女匆匆跑了进来“郡主不好了,刚刚三爷派人来了,说郡马又被弹劾了,这次陛下好像动了真怒,要打杀郡马呢!” 朱灵萱一惊,手捧的《石头记》悄然落了地。 第244章 千古一帝的心思 听着朱允熥的贴身太监小石头,磕磕绊绊的将发生的事复述了一遍,朱灵萱才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事情的起因,是江夏侯周德兴的一封弹劾奏疏。 他弹劾泉州知府苏谨,未经陛下同意,在为慎海卫征兵的时候,私自扩军。 原本只能容纳1120人的慎海卫,愣是被苏谨私自扩充到了将近三千人! 三千人是什么概念? 明朝的军队组织,有卫、所两个等级。 一府只能设一所,而几府才能设卫。 一卫设置指挥使,能统兵约五千六百人。 而他苏谨,仅仅一个泉州府,就敢私自设置三千人的军队? 他是想造反吗? 其实上一次弹劾苏谨的时候,就有人弹劾苏谨这个罪名。 可一来没有实证,二来老朱还以为,那只是御史随意给苏谨凑的罪名,也没当回事。 可现在周德兴的奏疏上,却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写着苏谨逾制的兵员数量, 甚至训练的军营位置,都被周德兴一一标注清楚,这次由不得老朱不信了。 老朱可以任由苏谨胡闹,甚至有些无伤大雅的小错,就算他犯了,他也能一笑置之。 可唯独这兵权,却是触了老朱的逆鳞。 若不是苏谨平时一副惫懒模样,又懒得要死,老朱觉得他没什么野心,恐怕现在缉拿苏谨的锦衣卫已经上路了。 可即便这样,老朱也不能容忍,他决定给苏谨一个教训! 今日早朝,以张庭兰为首的文官,拿着周德兴的奏疏就开始疯狂攻奸苏谨。 而这一次,老朱的态度却有些暧昧,不再袒护苏谨。 朱允炆一看老朱没替苏谨说话,更是来了劲,在一边上蹿下跳的劝说老朱, 好像恨不得老朱直接赐他尚方宝剑一把,好让他直接去砍了苏谨的样子。 朱允熥自然不干,与朱允炆针锋相对。 可奈何这一次老朱没站在他这一边,或者说没站在苏谨一边。 朱允熥帮苏谨说话的时候,连连被老朱呵斥,最后更是直接让他闭嘴,不许他再说话。 眼瞅着皇爷爷这次似乎是动了真怒,朱允熥也害怕了。 他借着出恭的机会,让小石头赶紧去找朱灵萱求救。 这个时候,恐怕只有阿姊出面求求情,皇爷爷才会平抑一下他的怒火。 皇祖母走了以后,在宫中只有江都郡主的性格、脾性酷似她,这也是老朱宠爱江都郡主的原因。 可朱灵萱心里清楚,自己不过是一介女流,哪里能上朝替苏谨说话? 到时候就怕人没救下来,反而激的皇爷爷更加生气。 就在她苦无对策之际,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匆匆朝着屋内跑去。 她在一堆信件中翻来翻去,终于找到她想要的那封信,抱在怀里匆匆往前朝跑去... 而在大殿内,张庭兰等人似乎已经胜券在握 “陛下,根据江夏侯所述,苏谨在泉州目无法纪,私自扩军,意图不轨事实俱在,还请陛下定夺!” 朱允炆也在一边劝道“皇爷爷,且不说苏谨自从去了泉州以后,屡屡生事,让您生气,” “可这一次,他真的辜负了您对他的期望,若是您继续一再姑息,孙儿怕苏谨会惹出更大的事端来啊!” 朱允炆也不傻,看老朱迟迟没有下定决心处置苏谨,就知道这是想给他保一条命呢。 他这次决定不和老朱对的干,而是借这一次机会先削苏谨的权。 只要苏谨被下旨定罪,哪怕死不了,以后也有的是机会弄他。 失了皇帝的信任,他还能蹦哒几天? 然而他却不清楚老朱的想法。 苏谨若是真的为一己之私屯兵,老朱还废什么话,早弄回来一刀砍了! 此刻老朱却在心中掂量着两份奏疏。 苏谨弹劾周德兴勾结倭寇。 周德兴弹劾苏谨居心叵测,屯兵自重。 这俩人在泉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至于苏谨处不处分,那还是一定要处分的,不然这小毛猴子以后还不得上天? 可是怎么处置? 罢官? 显然不行。 泉州才刚刚走上正轨,还等着苏谨收拾烂摊子,带着泉州发展呢。 更何况老朱北伐的军费还没着落,指着苏谨去弄钱呢。 可是再申斥一次? 显然也不行。 上次刚刚申斥完,苏家小子就接着又给自己惹祸,申斥的力度可不够。 老朱揉着眉,脑瓜子直疼。 随着年龄越来越大,老朱的精力显然已经不够了。 他心里本来只有一件事,就是让这天下大治,好给儿孙留下一个万年江山。 可自从苏谨弄出来那么多稀奇古怪又犀利的火器后,老朱的心里显然多了一件事。 北伐草原,扩充疆土,为自己将来在史书上,能再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做那千古一帝。 可看着眼前两个孙子,老朱更是头疼。 朱允炆自小培养,本是皇储的继承人最佳人选。 可他现在却与文官走的太近,容易受情绪影响,而且格局还有点小,做事急功近利。 朱允熥虽然懦弱,但文采斐然,而且通过对他最近表现的观察,进步犹大。 只可惜他处理政务的能力尚显稚嫩,还需要时日成长。 他倒是从不和文武走的太近,可惜却过于信任苏谨,老朱生怕好不容易废除的宰相制,又被朱允熥搞出来。 至于谁会是那个宰相,还用想吗? “陛下,苏谨屯兵自重事实俱在,还请陛下定夺!” 老朱叹口气,决定先把眼前的事情处理了再说,他张开嘴刚说了一个咱字,就听门外有太监高喊 “江都郡主求见陛下,说有关于苏谨屯兵案的证据!” 老朱一愣,心说萱儿跑来瞎凑什么热闹? 她难道还害怕咱砍了他的夫君不成?简直胡闹! 可当他听到萱儿居然有苏谨屯兵的证据,顿时觉得有些好奇 “宣她进来。” 朱灵萱娉婷袅娜的缓缓步进大殿,冲着老朱盈盈一礼“孙女朱灵萱,见过皇爷爷。” 看着朱灵萱的气质,老朱仿佛又看到了故去的爱妻,心中一痛之余,眼中也多了几分爱惜,斥责的话不忍出口 “不必多礼。” “萱儿,你说你有苏谨屯兵的证据?你可知这是朝堂,可不许开玩笑。” 朱灵萱再次盈盈一礼,微微一笑“孙女不敢欺瞒皇爷爷,这有一封家信,还请皇爷爷过目。” 第245章 苏谨他是个靠俸禄的人? 马忠良利落地接过朱灵萱呈上的家信,快步回到朱元璋身边。 老朱拿起书信一看,一下愣住了“熞儿的家信?这与苏谨又有何关系?” 朱灵萱微微一笑“皇爷爷打开便知。” “哦?” 朱元璋饶有兴致的打开书信,本想匆匆浏览一遍。 然而他却越看越是心惊。 “泉州剿匪熞儿竟然是指挥?还立下了战功?” “咦?这没良心炮的用法很巧妙啊,嗯,到北征的时候,倒是可以借鉴一二。” “嗯,整个泉州剿匪的布局倒是很不错,围追堵截颇有章法,就是苏家小子把土匪全撵到人家的地界,这做法有点不厚道啊。” 看到这里,老朱差点没笑出声来,还好强行忍住了。 他偷偷看了一眼下面,发现没人注意到,才继续看下去。 “这几近两千的兵员为预备役?并不投入使用?” “苏家小子竟然将兵员全部交给了熞儿训练、管制?他脑壳坏掉了?” 恍然大悟的同时,他也暗骂江珩。 江珩的情报上只说朱允熞参与过泉州剿匪,却没想到竟然真是指挥? 至于练兵的事,江珩倒是说过,可老朱怎么会认真? 他还以为是朱允熞胡闹,所谓练兵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胡闹一番罢了。 可没想到,仅仅半年时间,朱允熞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竟然展现出如此强悍的军事天赋? 嗯,不愧是我老朱家的龙种。 “咳咳。” 老朱清清嗓子,将信递给张庭兰“张爱卿,你看看吧。” 张庭兰看完之后,一脸的怀疑人生。 他有心想质疑此信的真假,正在斟酌词汇的时候,老朱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 “张爱卿不必怀疑,此信内容与锦衣卫回报的情报基本吻合,当可属实。” “这......” 张庭兰傻眼了。 今天他们气势汹汹的上朝,目的就是将苏谨弹劾下来。 就算杀不了他,至少也要削弱他在泉州的官职。 最重要的是,一定要削弱他在陛下心中的影响力。 可没想到,正主没弹劾到,却吃到了朱允熞的大瓜。 就凭着这封信,他们完全可以去弹劾朱允熞。 朱允熞还没有封王,在地方就敢私自拥有武装,还是几近两千人的卫队? 这是什么行为? 说他想造反都可以。 但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娃娃... 最关键的是,朱允熞可是皇孙朱允炆的亲弟弟啊! 弹劾朱允熞,和直接指着朱允炆的脸骂娘有啥区别? 张庭兰一脸为难的看向朱允炆,希望他拿个主意。 可朱允炆比他还傻眼呢。 自个儿亲弟弟莫名其妙的跑了出来,替仇家苏谨挡了一刀? 这事怎么想怎么觉得魔幻。 “皇爷爷...” 朱允炆试探性的问道“这封信会不会是苏谨,借熞儿之手伪造的?” 他倒是想说朱灵萱为了救情郎,伪造书信,假充证据。 但这话要是说出来,可就与朱灵萱彻底撕破脸了。 皇爷爷必定会认为自己与兄妹不睦,没有做兄长的气量。 最关键的是,他的目标始终是苏谨,当然要扯上他了。 然而老朱却看向朱灵萱“这封信是什么时候寄来的?” “回皇爷爷的话,萱儿是半月之前收到熞儿来信的。” “嗯”,老朱点点头“苏谨是如何在半月之前就想到,会有人弹劾他拥兵自重的?” “这...” 没等朱允炆说话,老朱继续说道“好,就当苏谨提前做好了准备, 可他所言是真是假,只需派锦衣卫去查一查,或者把熞儿叫回来一问,不就水落石出了吗?” “苏谨再大胆,敢找皇孙为他作伪证吗?” 朱允炆偷偷瞅了一眼朱允熥,心说那可不一定。 但他嘴上还是应和“是,是孙儿想的差了。” 老朱本还想着怎么收拾苏谨。 可没想到这小子居然把兵全给了熞儿,倒是始料未及。 如此看来,苏家小子还是那个没野心的小王八蛋,说他想造反纯属胡闹。 至于熞儿... 皇孙私自在外领兵本是大忌。 但一个刚扔了尿芥子的小屁孩,又能干出啥事? 况且,朱允熞在外有兵权,对苏谨也是一个钳制,反而是好事。 心里面想通了,老朱就有了打算。 不过他还是看向张庭兰 “张爱卿,熞儿身为皇孙,居然敢在外私领兵权,此事你以为如何?不必顾虑,畅所欲言!” 张庭兰吓了一跳,心说这是你们老朱家的事,关我一个外臣屁事? 他瞅了一眼朱允炆,见后者也没反应,只好说道 “回陛下,四皇孙身在泉州,安危不可不顾虑,如今有两千人保护,倒不失为一件好事。” 他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 不管这两千兵你苏谨是怎么忽悠,安排给四皇孙的。 那我就直接把这兵马的名头落实,安到朱允熞身上。 只要名头落实了,你一个泉州知府,还敢调动四皇孙的护卫? 你要是真的去调动,行,到时候我就参你僭越,看你怎么办。 然而他却不知道,苏谨还需要调动朱允熞的兵马? 恐怕只要苏谨一句话,朱允熞自个儿就带着兵马杀出去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今天这个小小的‘建议’,究竟为大明培养出了怎样一个庞然大物。 当然,这是后话。 朱元璋见张庭兰很上道,自己也很满意 “既然如此,这两千人就暂时叫做...衡山卫吧,负责保护四皇孙的安全。” “陛下英明!” “至于苏谨...” “哼,就算泉州匪乱,需要权宜,但这小子做事太过胡闹,就罚他三年的俸,以儆效尤!” 朱允炆无语的看着朱元璋,心说阿爷你还能再偏心一点吗? 苏谨他是个靠俸禄吃饭的人? 但老朱显然没注意他的表情,就算注意到了也不会在意。 你要是能像苏谨一样给咱解决问题,解决军饷,咱也偏心你。 此刻老朱忽然想起朱允熞寄给自己的家信。 上面写着的一些内容,当时还以为是小孩子胡言,一笑置之也没当回事。 可现在想起来,上面似乎别有深意。 “既然没事了,就退朝吧,咱也累了。” “恭送陛下。” “炆儿、熥儿,你两个随咱来。” 到了御书房,老朱翻找出朱允熞的家信,将他递给两人 “看看吧,说说你们的想法。” 第246章 泉州百姓招抚令 按照年岁,朱允炆先取过了信。 他看完之后,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 朱允熞一个小孩子说的话,皇爷爷何必那么当真? 尤其是上面说的内容,无非是泉州的一些琐事。 “炆儿,让熥儿看信,你先说说。” 朱允炆有些莫名其妙,只能硬着头皮回道 “皇爷爷,孙儿阅信之后,只觉得熞儿确实长大了,信中所言,对皇爷爷颇有思念之情。” 老朱笑笑“还有呢?” “这...” 朱允炆只想挠头,为了应付过关,实在没办法,只好替苏谨也说了两句好话 “孙儿观信中之内容,苏大人在泉州确实颇有作为,尤其是在恢复百姓生计一事上,颇有建树。” “没了?” “嗯,没了。” 老朱不置可否,此时朱允熥也刚好看完了信,对着他笑道 “熥儿说说吧。” 朱允熥看完信后,只觉得和写给自己那封信不说相近吧,几乎一模一样啊! 朱允熥不是傻子,他自然觉察到老朱开始忌惮,他和苏谨私交甚笃。 所以最近他已经很少给苏谨写信了。 可当他看到朱允熞的来信时,总觉得大哥在暗示自己什么。 如今看到朱元璋的信,顿时恍然大悟,同时暗暗感动 “大哥虽在泉州之远,依旧心心念念的帮自己出政绩,大哥对我真好!” 但在老朱身边,他早已养成不动声色的习惯 “回阿爷的话,看完熞儿的来信,孙儿倒是颇有些感触。” “哦?” 老朱来了兴趣“说说看,不要怕说错,就当咱们爷孙闲聊。” “是。” 朱允熥捋清思路,缓缓开口 “阿爷,自去年开封、青州、徐州等各地遭灾后,许多流民涌向京城。” “而后虽然苏大人解决了生计和工作的问题,但是京城地少,别说百姓,就算官员居住也是大不易。” 老朱点点头“所以呢?” “阿爷可还记得,去年咱们去凤阳的时候,见过的那些六层小楼?” “如今苏大人为了解决泉州百姓的住宿,在泉州也开始兴建这些小楼。” “孙儿心想,若是咱们在应天学上一学,是不是也能解决百姓安居之事?” 老朱闻言陷入了沉思。 他是个很关心百姓的皇帝,自然知道如今的京城百姓居住情况。 京城物价高昂,房价更贵。 别说是几进的大宅子了,就是一处独门独院的小院,那价钱也不是一般百姓能承受起的。 倘若找出一些地来,兴建这些楼房,是不是能解决百姓的居住问题? 可朱允炆却似乎有不同意见 “三弟,此事说来容易,可落实下去却极为艰难!” “兴建这些房屋,土木工程所需银两要花费几何?户部能够承受的起吗?” “你别忘了,前半年的军费还是勉强凑出来的,如今户部的银两,需要用在国家大事上,而不是盖几个小楼!” 老朱一听就有些不乐意了。 咋,看来咱北伐的事你还挺不满意啊? 孰不知,老朱这猜测倒是真的...没冤枉朱允炆。 朱允炆受大儒影响,一直觉得朱元璋北伐,实乃穷兵黩武,劳民伤财之举。 只不过他也知道老朱不喜欢听这些话,所以才一直不说。 如今不过是不小心带出来自己的想法而已。 老朱眼珠子狠狠瞪向了朱允炆,可惜后者正盯着朱允熥,压根没注意到。 老朱的瞪眼可谓是抛给了瞎子看。 朱允熥听到朱允炆的反驳后,却不着急。 他微微一笑“三哥说的固然有些道理,不过弟弟却有不同看法。” 他面向老朱“阿爷,请您再看熞儿的来信,上面其实早已写着解决办法。” 老朱心中一动,匆匆拿过信一看“你是说...借贷?” “正是。” 朱允熥笑笑“其实苏大人的办法很简单,就是由朝廷牵头,向准备买房的百姓借款,以供他们买房。” “而朝廷让他们按月还款,规定年限,并收取少量的利钱,就可以让百姓安居乐业。” “这样一来,朝廷可以利用库银赚到利钱,而百姓也可以买到居住的房子,岂不是两全其美之举?” “不可!” 谁知朱允炆立即出言阻止“皇爷爷,此举万万不可,如此一来朝廷岂不是与民争利?” “况且,国库的银子当用来做国家大事,岂能用于放贷?” “二哥,谁说要全部用库银放贷了?” 朱允熥在苏谨的熏陶下,对经济之道十分命敏感,心中早有了章法。 他出言反驳道“这事其实很好解决。” “其一,户部可以单独拨出一笔专项资金,建立朝廷自己的钱庄,用于放贷,储银,与其他银两分开入账,单独存账。” “或者,咱们可以直接和苏大人的钱庄合作,建立一笔专项渠道。” “话是那么说,不还是与民争利?你是怎么想的!” 朱允熥说完之后就不再理朱允炆。 这老哥已经被文官忽悠瘸了,你是皇孙啊,又不是文官的代言人! 不过他才懒得出言提醒。 老朱听到有‘利钱’赚,还能解决百姓居住的问题,早就动了心思。 儿的担心还是有些道理,此事需从长计议。” 朱允炆脸色一喜,还没说话,却听朱元璋继续说道 “这样吧,熥儿你先去做一个...你上次说的那个词叫什么来?” “市场调研。” “嗯,对,就是市场调研。” 老朱顿了顿“熥儿你在应天府先做一个市场调研,看看此事的可行性,然后单独向我禀报。” “是,孙儿一定尽心竭力!” “你俩下去吧。” 等俩皇孙离开,老朱又翻出一封苏谨的奏疏 “臣启奏,泉州自风灾过后,又遇山匪横行,百姓多入山藏匿。” “今大量流民涌入泉州,原籍多不可考,为妥善安置流民,臣请陛下颁布《泉州百姓招抚令》,无论原本为何籍,皆可在泉州落籍,以为安民之策。 此《泉州百姓招抚令》,可为朝廷落籍之证,安民惶惶之心。” 老朱有些疑惑“这泉州的户籍,苏家小子自行安置便是,为何要咱再颁布一个招抚令?” “难道是最近被弹劾的次数有点多,这小子终于怕了?” 老朱嗤笑一声“还以为你小子胆子有多大呢?终于也有怕的时候?” 不过他也没多想,命中书起草一封旨意后,落下了自己的大印。 第247章 还不手到擒来? 朱允炆离开御书房后,脸色阴沉的往东宫走去。 刚刚走到门口,就看到黄子澄正在东宫门口等着他。 “见过殿下。” “原来是黄师傅,您在此处是在等我?” “正是。” “快快请进。” 黄子澄是东宫太子伴读,同时还是翰林编纂,朱允炆一直都以师傅相称。 来到朱允炆的书房,朱允炆立即屏退左右“黄师傅,最近也不知怎么了,皇爷爷偏心的很。” “嘘!” 黄子澄打开窗看了一眼外面,见左右无人才松了口气。 将门窗再次关严,一脸严肃的看着朱允炆“殿下,现乃关键之时,此话万万不可乱讲,以防隔墙有耳!” “师傅教训的是,本宫记下了。” 黄子澄微微一笑“朝中的事老夫已经听说了,知道殿下心中焦急,才特来东宫等候。” “哦?”朱允炆有些意兴阑珊“可惜布局了这么久,皇爷爷却一味偏心那苏谨,乃至功败垂成,唉!” “无妨。” 黄子澄笑笑“殿下难道忘了,那越王勾践卧薪尝胆之志?” “那又如何?” 朱允炆有些意兴阑珊“黄师傅你总是教我要隐忍,可本宫今年已十六了!” 皇子皇孙到了十六,就要‘开府’,也就是俗称的封王。 朱允炆今年开始就极其的焦躁。 若是皇爷爷一个不痛快,直接给自己封个王,岂不是彻底与皇权失之交臂? 如今距离年底越来越近,朱允炆不禁有些担忧。 “殿下勿虑”,黄子澄却不担心“殿下,陛下若真要将你封王,又岂会带你一直在身边学政?” “可我那三弟不也在学吗?按照祖制,我这身份...唉,倘若真有那么一天,我又该何去何从?” 朱允熥的异军突起,确实让朱允炆党颇为头疼。 尤其是他身后还有一个苏谨,屡立奇功,朱允熥的位置似乎越来越稳了。 “此事...臣还需回去与其他同僚商议,但万不可操之过急。” “对了,殿下,刚刚您与陛下在御书房说了什么?” 按理说,一个臣子敢打听皇孙与皇帝的奏对,已经和找死没什么区别。 但朱允炆显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还不是那苏谨又寄来什么狗屁家信,说什么盖房子的事!你说这不是劳民伤财之举吗?” 一听到是苏谨上策,黄子澄顿时来了兴趣。 虽然苏谨和他们政见不一,但是其人在经济之道的能力却是有目共睹。 听到苏谨又提出盖房子的事,黄子澄赶紧问道“殿下,那苏谨具体是怎么说的?” 朱允炆耐着烦躁,将事情复述了一遍。 黄子澄听后默然不语,低头沉思。 他是洪武十八年的榜眼,先入翰林,后进编纂,为官自认十分清廉。 对于弄钱的小道,他本人没什么兴趣,但是现在... 黄子澄沉思良久,忽然眼睛一亮“殿下,臣想到了!此事大有可为!” 朱允炆一愣“黄师傅此言何意?” “殿下,您说陛下现在最惦记的是什么事?” 朱允炆想了想“北伐?” “对啊!” 黄子澄一拍大腿“自从苏谨拿出那新武器,陛下心心念念的就是北伐!可北伐最需要的是什么?” “武器、兵马、粮草”,朱允炆虽不喜欢动武,但也不是什么都不懂。 “不错,但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粮草!” 黄子澄站起身“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苏谨为什么能获陛下信赖?还不是因为他擅长经济之道?” “可是师傅,你们不是教我‘兵乃不祥之器,擅动刀兵乃祸国殃民之举,不宜穷兵黩武’吗?” “此一时彼一时也”,黄子澄笑道 “如今是您登上龙位最关键的时刻,当行权宜之事。” “殿下您想想,若是三皇子登基,以他对苏谨的信任,大明以后还不是处处战火?” “所以,咱们现在不过是虚与委蛇,暂时的牺牲罢了!” 听到涉及皇位,朱允炆顿时来了精神“老师,您详细说说。” “此事简单。” “苏谨的与民贷房之策,其实还是颇有道理的。” “此举不仅有利民生,且可以带动地方经济,实乃大大的良策!” 朱允炆一听就不乐意了“说来说去,难道要本宫去支持苏谨吗?” “不,殿下您会错老夫的意思了。” 黄子澄笑道“殿下您想想,此事他苏谨做得,难道您就做不得?” “您可别忘了,您身后可是站着无数浙东官员!” “浙江自古乃富庶之地,这些官员身后都有乡族,大家有钱出钱,有力出力,难道还做不过他苏谨?” “若是殿下能先一步解决陛下的军费,您想想,陛下会怎么看你?” 朱允炆心中一动,迅速在心底分析着利弊“老师,那我应该怎么做?” “去找陛下!” 黄子澄神色肃然看着他“您现在就去找陛下,一定要在三殿下之前,将这‘与民贷房’的差事揽下来!” “剩下的,就交给臣去奔走!” “好,我现在就去!” 。。。 御书房,老朱看着朱允炆有些莫名其妙。 刚刚这孩子不还对苏谨的策略一脸不屑,连声反对吗? 怎么这才没多久,就跑来向自己道歉,还要将这事揽下来? 要不是苏谨人在泉州,他都怀疑是不是苏谨威胁他了。 “炆儿,你真是这么想的?” “回皇爷爷的话,孙儿之前是钻了牛角尖,回去之后越想,越觉得苏...苏大人此策真乃良策,故来向皇爷爷请罪!” “请罪谈不上,你能抛开个人成见,这很不错,身为皇孙,当以家国天下为重,你很好。” 朱允炆心下得意,赶紧趁热打铁“孙儿希望能够亲自督办此事,还请皇爷爷成全。” “这...” 老朱有些犹豫。 这事他原本都打算交给更擅长经济之道的熥儿去办了。 可是炆儿也要做的话,又不好打消他的积极性。 “嗯,此事不急,明日早朝与臣工一起商议吧。” “是。” 朱允炆暗暗欣喜。 到了早朝,满朝文武几乎一半都是自己的人,还不手到擒来? 第248章 凭什么请教他? 黄子澄离开东宫后,迅速找到了户部尚书赵勉。 他将苏谨的‘与民贷房策’以及自己的想法一说,赵勉登时陷入了沉思。 身为掌管整个户部,乃至掌管整个大明钱粮的天官,他如何看不出此举的好处? 政绩、利益,就这么赤裸裸的显现在他的眼前。 尤其是做好这件事,还能打压朱允熥,为朱允炆上位增加筹码。 “好,此事我知道了。” 他没有当面向黄子澄表态。 在他眼里,黄子澄不过是个小小编纂,是安插在朱允炆身边的一枚棋子罢了。 可等黄子澄刚刚离开,他就迅速派人通知各部官员,晚上去自己府中议事。 晚,赵府。 “赵大人,此事我陈家愿为皇孙效犬马之力,不就是钱吗?我陈家在应天就有钱庄!” “陈大人,你此言何意?将我等又置于何地?” “陈大人,做人可莫要贪心,为皇孙效力之事,岂能少得了我孙家?” “还有我周家!” 赵勉坐在诸位微微一笑,打断了众人的吵嚷“好了,既然此事大家都无异议,那本官说几句。” “请赵大人训示。” “训示谈不上”,赵勉笑笑 “诸位,此事第一要务,是为陛下筹措军费,且要为天下苍生谋福祉,所以万不可将利字摆在最先,诸位可清楚?” “赵大人说的是。” “好”,见大家没有异议,赵勉继续说道 “明日我会命人起草,预估一份所需的初步钱资,诸位按照钱资自行入股,可好?” “赵大人此举妥当,实乃万全之策。” “但我丑话说在前面”,赵勉脸色一沉 “钱要赚,但是若让我知道哪个敢放高利贷,坏了殿下的大事,可别怪赵某人不讲同僚情面!” “谨遵大人吩咐。” “好,现在商议最后一件事”,赵勉眼眸垂下 “明日早朝,陛下很可能提及此事,还请诸位想一想办法,不能让三皇孙参与。” “今年殿下年已十六,争储也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你我都知道,此时决不能犯错!” 。。。 翌日一早,早朝之时,老朱果然提起了‘与民贷房策’。 本以为此事会遭到百官反对。 但没想到,除了少数‘耿直’的言官外,其他大臣均毫无异议。 甚至还表现出极大的热情。 本来以为事情就这么顺利的执行下去了,可最后却在细节上出现了问题。 一个是负责放款的部门。 赵勉为难的表示,如今国库空虚,想要拿出一大笔钱去盖房,还要放贷的话,有些为难。 但也不是没有解决办法。 赵勉建议将‘国债’一事稍微变通一下,吸纳民间资金,与户部合作成立钱庄,专项负责放贷一事。 老朱虽不乐意,但也知道现在自己没钱。 最关键的是,他现在的心思都在北伐上。 只要能给他提供军费,就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最后老朱虽然通过了赵勉的建议,但还是加派锦衣卫进行监督,以免出现贪墨、挪用。 这件事解决后,第二件事却令老朱有些为难。 群臣建议,为让百姓信赖,此事应该由皇孙朱允炆来亲自监督、执行。 这种事,老朱最开始的想法是由朱允熥去做。 一来,从去年开始,皇庄的所有事情都由朱允熥在打理,并且打理的井井有条。 在他心里,关于生意的事情,朱允熥比朱允炆要适合。 二来,万一事情出现什么变故,或者拿捏不住的,朱允熥也可以去请教苏谨。 若是朱允炆... 他去请教谁? 可转念想想,现在掺和这件事的,大部分都是浙东商人。 朱允熥与他们的关系老朱心知肚明,若是朱允熥牵头,这群人不给他捣蛋,暗中使绊子就不错了。 老朱斟酌再三,最后还是同意了百官的请求,由朱允炆牵头去做这件事。 至于朱允熥,老朱却有些奇怪,为何他都没争一下? 这件事可是苏谨给他和朱允熥上的策啊。 到手的桃子被人摘了,他就这么忍了? “熥儿,此事你怎么看?” 朱允熥脸色不算好看,但也没表现出什么异议 “此事乃利国利民之善举,二哥既然愿意担此大任,孙儿自然祝二哥一切顺利。” 老朱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却又看不出什么异样,摇了摇头 “既然这样,炆儿你就去操办吧。” “咱提醒你,遇上不懂的,切莫刚愎自用,熥儿在这方面颇有建树,遇事多向熥儿请教。” “是,孙儿谨遵皇命。” 答应的倒是痛快,可心里却不以为然 “我身后这么多能臣不去问,凭什么请教他?” 散朝后,朱允熥匆匆回到自己的殿内。 “小石头,你又死哪去了?快给本宫研墨!” 朱允熥左手两步处,小石头委屈的看着他“殿下,奴婢一直都在这站着呢...” “废什么话,研磨!” 朱允熥怎么也想不通,大哥给自己写的那封信上,为什么写着让自己千万不要插手贷房的事。 与民贷房之策,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做好了这是多大的政绩,能带来多大的利润! 可大哥为什么就不让自己做呢? 听劝归听劝,但不解决心中的疑惑,朱允熥怕自己睡不着。 尽管已经很少给苏谨写信了,但这次他决定要问个明白。 朱允熥的信,很快就被快马送到了泉州。 接到他的信后,苏谨苦笑“傻小子,这事是你能掺和的吗?” “你手下才有几苗人?” “你知不知道,这件事做不好,一旦被反噬的结果有多可怕?” 但苏谨此刻顾不上给朱允熥回信。 他和老周的矛盾已经摆在明面上了。 老朱之前,之所以还能容周德兴父子,是需要他们镇守永宁。 但此刻,老朱恐怕已经准备对他们动手。 可苏谨却已经等不了了。 如今各地的特产进度喜人,第一批贡品也送上京城。 一旦打上贡品的招牌,海贸之事就迫在眉睫。 可周家父子堵在那里,绝不可能轻易放自己出海。 看着老朱批下来的《泉州百姓安置招抚令》,苏谨嘴角露出一丝邪笑。 第249章 侯府的佃户? “武老根,这次只是给你一个教训,下次租子再交不够,小心你的狗腿!” “滚吧!” 被称作武老根的老汉,被人狠狠推倒在地,一头栽到地上。 今年他不过才四十多岁,可看他的模样,说他六十都有人信。 一头栽倒在地的武老根,脑袋不小心磕到了石头,顿时头破血流。 “爹!” 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子,迅速冲了过来,拿出毛巾将武老根的脑袋死死捂住。 他瞪着高墙大院外的家丁,怒声道“你们凭什么打人!我们是军户,不是王府的奴隶!” 家丁不屑的看了他一眼“在这永宁城,侯爷就是天!” “要不是看在你们是军户的份上,他早被打死了!” “赶紧滚蛋,不然小心我打断你的两条狗腿!” 武秋生还待再说,却被老爹一把拉住“儿子,别说了,咱们回家。” “爹 武秋生将老爹负在背上,狠狠地瞪了一眼这些家丁,却只换来浓浓的嘲笑声。 他步履蹒跚地回到自个儿家,推开只有腰高的柴扉,将自己老爹送回堂屋躺好 “爹,这周家父子越来越过分了,咱们是军户,又不是他家的奴隶! 家里收成因为风灾本来就不好,这次不过少交了一石米,凭什么把你打成这样! 今年年景这么差,咱家明年的租子又该怎么交?这日子咱们怎么过啊!” 武老根忽然开始剧烈的咳嗽,武秋生赶紧给他拍打着后背。 过了许久,直到咳出一口淤血后,武老根才说的出话来 让咱们世代都是军户呢?” “军户也不是这样当的!” 武秋生恼火地说道“咱们在北面的时候,虽也务农,但哪里需要交这么多租子?” “更何况还要时不时上他家去白白做活,咱们到底是朝廷的军户,还是他侯府的佃户!” “别说了!” 武老根赶紧捂住他的嘴,苦笑道“怪只能怪咱们命不好,来了这永宁...” 正说着,外面忽然传来哭天抢地的哭声。 武老根一愣“像是隔壁老柳家传来的,你去瞧瞧咋了。” 武秋生给他盖好被子,才推开柴门走了出去。 可就在开门的一瞬间,就看到一个年轻俏丽的身影,一头撞在院中的磨盘上,当场昏了过去。 “妮子!” 武秋生大惊! 这是隔壁柳婶的独女妮子,今年才十五岁,怎么会想不开? 他三步并做两步跑了上去,赶紧找布捂住妮子的脑袋,冲着旁边的人大喊 “都看什么呢!赶紧喊郎中去啊!” “柳婶呢?柳婶去哪了?” 旁边的人无不孑然叹息,有人小声说道“你去侯府找你爹的时候,小侯爷来咱们村了。” “他见妮子长得好看 武秋生目眦欲裂“混账!你们就这么看着?” “你说的轻巧,小侯爷身边带着那么多家丁,你敢拦?” 武秋生冷静下来,现在最紧要的是赶紧给妮子治伤。 他沉着脸“柳婶呢?” “柳婶...他拦着不让小侯爷碰妮子,还咬了小侯爷一口,后来...” “后来她被小侯爷以犯上的罪名,直接砍了,人还在屋子里躺着呢。” “混账...混账...” 武秋生只气得全身颤抖,巨大的惊怒抽空了他身上所有的力气。 缓了缓后,他决定先带妮子治伤。 可他们这个小村,连个郎中都没有。 更何况这么重的伤,只有永宁城里的外伤大夫才能治。 可那些大夫,又如何愿意给他们这些贱如蝼蚁的军户治伤? 正当他筹措无际之时,旁边一人忽然说了句“永宁治不了,你可以去泉州试试啊!” “是啊,听说泉州在苏大人治下一片清明,那不如去泉州碰碰运气!” “可泉州医馆治伤也是要钱的吧?俺们给凑凑吧。” 到底是远亲不如近邻,这些人很快就给武秋生凑了些钱。 可惜大家都是军户,这些年被周家父子剥削的都挺惨,凑来凑去才凑足几百个铜板。 眼见妮子的呼吸越来越弱,武秋生知道不能再等下去。 他托赖乡亲们帮他照顾老爹,自己借了一辆驴车,拉着妮子就奔了泉州。 。。。 “妮子,你坚持住,咱们就快到泉州了!” 一个人拉着一辆驴车的身影,走在永宁通往泉州的官道上。 武秋生大汗淋漓,累的几欲虚脱。 可他还是咬着牙,愣是走了几个时辰的山路,拉着驴车赶到了泉州。 “什么人!” 负责守门的士兵,看到武秋生身后的驴车拉着一个生死不知的女子,顿时警觉! 武秋生见到守门士兵,立即跪在地下“军爷!快救命啊!我妹子她不行了!” “怎么回事?” 一个士兵刚问出口,就被身后的小旗狠狠一巴掌拍在脑门上 “人都快没了,还有空问怎么回事?” “赶紧,送到最近的医馆去!先救人!” 几个士兵二话不说,上去替下虚脱的武秋生。 然后嫌弃老驴速度慢,直接将老驴卸在一边,拉起板车飞也似的冲着医馆冲去。 武秋生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挣扎着起身追了过去。 “你们要干什么,放开我妹子啊!” 小旗给几个士兵使了个眼色,命令他们看住武秋生后,自己则向最近的大营跑去。 泉州城虽然有自己的衙役、捕快,但实际管理治安的,却是朱允熞的预备役。 毕竟最近半年发生那么多事,又是刺杀,又是闹匪,整个泉州都在实行军管。 却说武秋生追着驴车,一路跑到了最近的一处医馆,才松了口气。 只是那几个士兵拉着驴车没去医馆大门,而是直奔最近的一处奇怪小坡。 这里竟然有一处通道,可以直通医馆内部? “大夫!救命!” 一个大夫领着几个人迅速冲了出来,看着妮子皱起了眉头 “谁送她来的?” 武秋生已经累的虚脱,站都站不起来。 他爬到大夫身边“大夫,这是我妹妹,请您救一救她啊!” 旋即又想起什么,从身上掏出所有的铜板“大夫您救救她,我有钱,我有钱!” 第250章 生不逢时,可悲可叹。 大夫用手将武秋生递钱的手轻轻压下,手指轻轻搭在他的手腕上。 良久后,他才说道“没什么大碍,心神受惊,调养一下就好。” 武秋生只觉得莫名其妙,一把甩开大夫的手,将钱再次递了上去 “大夫,求您救救我妹子,我有钱,我真的有钱,要是不够我再去凑,求您救救我妹子啊!” 大夫叹了口气“来的路上难道你就没发现,你妹子早就...走了吗?” 武秋生愕然,接着就是一片茫然。 他如何不知妮子早没了气息? 可他就是不甘心啊! “大夫,我妹子还有救,求您救救他吧!” 大夫再次摇摇头“对不起,我真的无能为力。” 武秋生突然暴起,向着大夫的背影冲去! 他不甘心。 不知是对妮子之死的不甘心,还是对命运的不甘,他冲向了大夫,只求他能再试一试。 虽然他心里清楚,妮子早已没了希望。 两个送妮子来的士兵,赶紧将他死死拉住“兄弟,节哀吧,大夫真的尽力了!” “兄弟,我理解你的难处,我妹子也死在上次的台风里了!” “兄弟,与其想这些,不如先让你妹子入土为安!” 武秋生渐渐停止了挣扎,蹲在地上哀哀拗哭“凭什么!” “凭什么那些大老爷就能吃香喝辣,咱们这些军户就得任人欺辱!” “我不甘啊——!” 士兵还要再劝,身边忽然出现一人,俩人一见立即立正行礼 “百户!” 二麻子点点头,看了一眼蹲在地上的武秋生“你是永宁卫的军户?” 武秋生茫然的抬起头,看着二麻子,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跟我走,有人要见你。” “我不走”,武秋生摇摇头“我要守着我妹子。” “你妹子有人看着,放心”,二麻子低下身子凑在他耳边 “知府大人要见你。” “知府?哪个知府大人?”武秋生心神受创,两眼一片茫然。 二麻子失笑“除了苏大人,这泉州还有第二个知府?” “走吧,放心,没事。” 武秋生懵懵懂懂的跟着二麻子到了知府衙门。 见到写着泉州府衙的牌匾,一时有些胆怯,不敢往前走。 二麻子笑道“放心,知府大人不吃人,没事的。” 武秋生跟着进门,只见里面陈设颇为简陋,好像许久没修过一般。 他有些纳闷,这就是知府衙门? 想想周家的侯爷府,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如果说周家的侯爷府是锦绣豪宅,那这知府衙门破的只能算茅厕。 来到偏厅,一个侍女给他们端上一杯茶后,悄声离开。 偏厅陈设依旧简单,只是颇为整洁,墙上挂着几幅看不懂的字画,看得出主人是个风雅之人。 很快苏谨就带着马三来了。 见武秋生紧张的站在一边,眼睛死死盯着墙上的书画,忍不住失笑 “那些画都是舒腾斋淘换来的赝品,不值钱,充门面用的。” 武秋生愕然看着苏谨。 他只觉得这年轻人似乎比自己还小了几岁,如何敢堂而皇之的在府衙乱走? 见苏谨直接坐在主位上,他傻眼了“这位小哥,可不敢乱坐,小心苏大人一会来了生气!” 苏谨哈哈大笑“苏大人可没那么小气,你说是吧,马三?” 马三凑趣道“是,苏大人胸襟宽博四海,不会因为这点小事生气。” 但心里却在暗暗腹诽也不知是谁,前两天还拿枪崩我? 苏谨不跟武秋生逗了“我就是苏谨,哦,就是你嘴里的那个苏大人,你坐下说话吧。” “啊?” 武秋生一懵,接着立刻跪下“小的不知您就是苏大人,冲撞了大人,还请大人恕罪!” “行了,本官没那么小气,先坐下吧,本官有话问你。” 武秋生送‘尸’就医的事,被小旗上报后,马上引起二麻子的警觉。 永宁卫的军户,为什么要将人送到泉州来就医? 还有,那头上的伤势又是怎么来的? 尤其是最近这段时间,他们心里清楚苏谨对永宁周家父子的态度,更是着意小心。 二麻子不敢怠慢,直接将此事上报给了孙威,而后者想了想后,干脆将此事告知苏谨。 苏谨这段时间,已经准备着手对付周家父子,闻讯立即让二麻子把人给他带过来,好问一问永宁的事。 见武秋生始终不肯落座,苏谨也只好由得他去了。 在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后,苏谨生气之余,也觉得这倒是个刺探情报的好机会。 可惜在他的询问下,武秋生对永宁防务压根不清楚。 原来现在的永宁城,基本都由周德海的几支亲军负责。 他们这些军户,早就沦为了周家的佃户,别说是防务了,就是刀枪都好几年没碰过了。 看着武秋生一脸的菜色,苏谨失望的直摇头。 这要是打起仗来,这些长期吃不饱饭的军户,战斗力恐怕还不如泉州的百姓。 不过苏谨忽然萌生了一个想法 “武秋生,你愿不愿来泉州生活?” 武秋生一愣,马上露出喜色“小的当然愿意!” 可旋即他就摇摇头“可惜小的是军户,朝廷规定死了,不许咱们迁户,更别提来泉州了。” 苏谨笑笑“此事倒是不难,你回去之后帮我散播一个消息...” 。。。 当日,武秋生就拉着驴车离开泉州,而驴车上放置着两口棺材。 棺材是苏谨掏钱给他置办的,另一口是给柳婶的。 事已至此,武秋生也只能无奈接受妮子已死的事实。 生不逢时,可悲可叹。 周骥之混蛋,为一己之私居然将一户灭了门,消息传出去后,慎海卫上下都气的牙痒痒。 回村之后,武秋生带着乡亲,给柳婶、妮子母子俩置办了灵堂。 几日之后,母子俩被悄悄下了葬。 可就在这几日之内,一个消息忽然蔓延到了整个永宁卫。 泉州知府下达了《百姓安置招抚令》,内容很简单—— 之前无论是何户籍,只要从未作奸犯科的,于年底前赶往泉州落户,统统予以重新安置户籍! 第251章 我恐怕帮不了你. “听说了吗,泉州知府下了《百姓招抚令》,说无论原本是什么户籍,只要年底前去了泉州,就给安置新户籍!” “这事我倒是听说了,可是怎么传的这么邪乎?这事能信吗?” “要我说是真是假,去泉州问问不就知道了?” “说的容易,万一是把咱们骗过去呢?” “就是啊,你别忘了,咱们可都是军户,这要是跑了,非得被周扒皮当逃兵抓回来不可!” “可这消息要是真的,咱们不就有改命的机会了?” “是啊,这苦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想想柳婶和妮子的下场,你还愿意这么熬下去?” “对了,说起柳婶,前几天不是武家小子拉着妮子去泉州看的大夫吗?找他问问去!” “对啊,我怎么把这茬忘了,咱们赶紧去!” 于此同时,武家的破院子里。 “儿啊,你说的这事靠谱吗?咱们这一走,可就算逃兵了。” “爹,那是知府大人亲口对我说的,人家那么大的官,还能骗我不成?” “可是...可是...” “爹,别犹豫了,你想想明年的租子,到时候交不上,咱们父子俩能有什么好下场?” 听到这话,武老根终于叹口气 吧,爹听你的,就是希望知府大人不要骗人,不然被侯爷当逃兵抓回来,咱家可就真绝户了。” “哼!继续待下去,迟早也是绝户的命!还不如搏一搏!” 刚刚推开柴门,武秋生眼前一花,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只见乌乌泱泱的人头,将他家院子围了个满满当当。 仔细一看,全是村里的乡亲,大部分都沾亲带故的。 “你们这是...” 一个人走了出来,看着他问道“秋生啊,前几日你不是去过泉州吗? 大伙来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问问你知不知道《百姓招抚令》的事。” 武秋生这才松了口气,这事本就是他传出去的,他怎能不清楚。 如今他都准备带着老爹跑路了,索性也不再隐瞒“三叔,这事我不止知道,而且这事还是我传出去的!” “你传出去的?” 三叔一愣“胡闹!你这不是造谣吗?让侯府知道了,还不要了你的命?” “谁造谣了!” 武秋生不服气的瞪着他“这事是知府苏大人亲口跟我说的,也是他让我给你们传的讯!” 他看向一边的乡亲“苏大人说了,不管咱们以前是什么户籍,只要没有作奸犯科,泉州都愿意收留咱们!” “你们爱信不信,反正这鬼地方我是不愿意待了,你们谁爱待谁待!” 说完,他背起行囊推开人群,带着老爹就匆匆走了。 对身后住了好些年的屋子,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看着武秋生决绝的背影,这些军户顿时炸开了锅! “真的假的?武家小子真的走了?” “他说的到底是真的假的啊?那咱们怎么办?” 就在众人面面相觑之际,忽然有人二话不说就往自个家跑! 有人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这是回去收拾东西去了?” 能和武家成为邻居,基本都是被周德兴父子压榨的军户,每一家的情况都差不多。 当下就有人决定赌了“既然武家小子敢走,我也走!” “这鬼地方我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回家收拾东西,但还有不少的人准备观望一下。 至少确定武家父子真能在泉州落了户再说。 万一,万一出事了呢? 而在同一时间,永宁的某处大牢里。 李泽披头散发的坐在牢房一角,眼中没有一丝光彩。 自被周德兴以全家老幼性命要挟,让他顶下勾结倭寇的罪名后,他就变成了这副样子。 对于他来说,只有尽早的被押送京城,然后被陛下砍上一刀,才能保住一家老小的性命。 “千户,吃饭了。” 一个看守的狱卒,将饭从牢门送了进去,然而李泽却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我早已不是千户,如今只是个罪人,你又何必如此相称?” 狱卒目光一滞,旋即说道 “千户,上次俺娘病重,还是您给的银子救的命,别人不认你,可你在俺眼里,永远是千户。” “过去之事,何必多说?” 李泽叹了口气,忽然想到什么。 已经饿了几天的他,咬牙爬到了牢门边“兄弟,你要是真的还认我这个千户,我家中妻儿老小若是有事,还请你帮衬一二!” “李泽这辈子没机会了,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你!” 说完,立即以头抢地,狠狠磕了几个头! 那狱卒吓了一跳,赶紧躲到一边。 可眼中却露出浓浓的怜悯之色。 “千户..恐怕帮不了你...” 李泽一愣“此话何意?兄弟,我不会让你白白帮忙的! 你给我找纸笔来,我修书一封,内人看到后必会重重酬谢!” 狱卒的眼睛忽然红了“千户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小的岂会贪图您的赏银?” “可是...可是...” 狱卒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犹豫着张了嘴 “可是您一家老小,都被侯爷以通倭的罪名抓了!” “昨日...就在昨日...他们全部被处斩了,您一家老小,无一幸免!” “什么?” 李泽一呆,旋即嘴里‘荷荷’的不知在说着什么,状若癫狂。 “千户,。千户,你没事吧?” “姓周的————————!” “你骗我————————!” “我与你不共戴天————!” 是啊,他早该想到的。 通倭是什么罪名? 那可是夷三族的大罪啊! 姓周的怎么可能保的下他一家? 到时全家被押到京城处斩之时,李泽万一临时反悔,吐口指证周家父子通倭怎么办? 与其冒险,倒不如先把李泽全家杀了,来个死无对证。 李泽吼完之后,只觉得全身脱力,靠在牢门边冷笑 “呵呵呵呵...我居然还有脸在这大言不惭的谈什么报仇? 我全家都被你杀了,看来我也该到上路的时候了。” ‘吱扭~’ 大牢过道的门被拉开,几个侯府亲卫持刀走了进来。 “李泽,你通倭害民,罪无可恕,侯爷命咱们送你最后一程!” 第252章 不出意外的话,意外出现了 侯府亲卫冷冷看着李泽 “侯爷命我等来送你上路。” 李泽直气的怒火中烧,目眦欲裂“我要见侯爷!侯爷骗我,侯爷骗我!” 为首的亲卫蹲下身子“李千户,勾结倭寇那是什么罪名?那是你一个人能担下来的吗?” “要怪,就怪你自己太蠢!” 亲卫头子回头瞪了一眼狱卒“还不开门?” 狱卒战战兢兢的上前求情“爷,老话说的好,做鬼也不能做个饿死鬼,您能不能开开恩,让李千户吃饱了再上路?” 亲卫头子斜了李泽一眼“也罢,毕竟同僚一场,我也不能不近人情。” “李泽,你就赶紧吃饱了,好赶快上路,兄弟们,咱们在外面等一会!” 几个亲卫三三两两走到外间,找了处狱卒休息的桌子坐了下去,虎视眈眈的盯着李泽的牢房。 狱卒匆匆跑到厨房,将一碗白米上赶紧叠了些菜,匆忙送进了牢房。 李泽食之无味,正待摇头说不吃,却见狱卒忽然偷偷朝他使了个眼色。 李泽虽然不太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但还是将碗接过,有一口没一口的吃了起来。 “李泽,别磨磨蹭蹭的,这饭你早晚得吃完,拖得了一时,拖不了一世! 还有那个谁谁谁,给爷们弄点水来!” 狱卒立即应到“好嘞,爷您等一会,小的马上去烧水!” 半晌后,一壶水被呼呼的烧开,狱卒当着几个亲卫的面,将喝水的茶碗挨个烫了一遍。 亲卫头子满意的点点头“讲究!” 狱卒憨憨一笑,转身去给他们倒水。 可就在他们没注意到的地方,袖口一包粉末悄悄滑进了碗里。 “几位爷,您的水来了!都是兑过凉白开的,温温的正合适!” 亲卫头子不疑有他,几人接过水慢吞吞的喝着。 李泽在牢里,将刚刚的一幕瞧了个清楚。 等狱卒回到牢门边,他苦笑着叹道“我李泽早已是孤魂野鬼一个,你这又是何苦?” 狱卒不答,一边小心收拾着碗筷,一边注意那边的动向。 “好了,饭也吃完了,咱们该走了!” 亲卫头子说着就要站起身,可忽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就扑倒在了桌子上。 “大人,你怎么...” 其他几个亲卫还没反应过来,也一个接一个的倒了下去。 狱卒一笑,对李泽解释道“这是俺们乡下药豺狼虎豹的,药劲大的很,一时半刻的醒不过来。” 说完他就将牢门打开,并将李泽的手铐脚镣全部解开。 李泽看着狱卒“你为什么要救我?” 狱卒笑笑“俺娘从小就教俺,做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千户您当年救了俺娘一命,俺救你是应该的。” “更何况...” 说到这里,狱卒眼眶变得通红“俺小妹去年被周骥奸杀,此仇如何不报?” 他看向李泽“千户,小的没本事,没法给小妹报仇,但您是大人物,小的...” 李泽摆摆手“你不用说了。” “我本就是该死之人,倘若我能逃出生天,必去泉州找苏谨苏大人,去弹劾江夏侯父子勾结倭寇、杀人灭口之事! 这是为我全家,也为你小妹报仇!” 狱卒抱拳拱手“多谢大人!” “时间不早,咱们快些走吧。” 说完,俩人迅速换上了亲卫的衣服,顺手将面甲拉下,走出了大牢。 “什么人!” 门口的狱卒拦住了俩人,待看清俩人的穿着,立即低头行礼“见过大人!” 狱卒沉着嗓子“嗯,人犯有急事要禀报侯爷,你们在此看好了,谁也不许进出,明白吗!” “是!” 两人在看门狱卒的目送下,心里噗噗乱跳的离开了大牢范围,找了个无人的巷子一头钻了进去。 巷子的尽头是一处偏僻的小院,狱卒早将替换的衣服准备好,藏在这里。 李泽一边换衣服,一边奇怪的问道“看样子你早有准备?” 狱卒笑笑“实不相瞒,若不是那几个亲卫到来,俺本准备今夜趁着天黑迷倒看守,带您出去。” 李泽感动的拍拍他的肩膀“你叫啥名字?” “嘿嘿,俺叫张阿牛。” 却说另一边,门口的狱卒看到俩人离开后,顿时觉得有些奇怪。 “不是说要押送犯人去刑场吗?怎么又有要事禀报侯爷了?” “等等,你不觉得那亲卫的声音有点耳熟吗?” “耳熟?” 狱卒想了想,忽然一拍大腿“哎呀!你这一说我才反应过来,那不是张阿牛的声音吗!” “不好,快进去看看!” 两个狱卒冲进大牢,果然见到几个亲卫昏睡在炕桌上,其中俩人的衣服都被扒了。 “出事了!张阿牛劫狱!” 一个狱卒冲出牢房,抽出怀中的竹哨开始猛吹! 。。。 李泽两人不知牢房那边能拖多久,换好衣服后不敢耽误时间,拔脚向城门方向赶去。 到了城门口,看到警备一如往常,才松了口气。 “出城之后咱们先向南行,绕一个圈再去泉州。” 李泽深知大牢那边拖不了太久。 若是直奔泉州,恐怕很快就会被抓到。 张阿牛不懂,懵懂的点点头。 永宁城是卫城,无论进出城的检查都很严格,士兵检查也很仔细。 看着出城的队伍缓慢前行,李泽心下有些焦躁,可又不敢妄动。 他的眼睛四下逡巡,暗暗思忖若是出了变故该如何逃离。 直到他看到城门边拴着的几匹马后,眼睛一亮 “阿牛,你会骑马吗?” 张阿牛有些尴尬“俺不会啊。” “没事,一会万一出了变故,你跟着我,我抢马带你走!” “好。” 就在李泽打定了主意,慢慢放下心,耐着性子继续排队等出城的时候,忽然远处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难道是大牢那边被发现了?” 果然,不出意外的话,意外出现了。 城隍庙的外墙转角突然出现一队卫兵。 他们迅速跑到城门口,与守城的士兵不知说了什么。 旋即,整个城门的气氛变得冷冽而肃杀,卫兵开始在排队的人群中寻找着什么。 李泽两人见状,赶紧低下头去。 可惜,他俩还是很快就被发现。 “就是他俩!抓住他们!” 第253章 记住了,俺叫张阿牛 “就是他俩!抓住他们!” “跑!” 李泽早就觉得那几个士兵的眼神不对,果断拉着张阿牛朝着拴马的桩子冲去。 他这个千户可不是靠的裙带关系,而是实打实的军功升上来的。 想要拦截他的士兵,被他一招直接放倒,还顺手抢下了士兵手中的武器。 李泽紧紧拽着张阿牛,将他先推上了马,然后自己赶紧去解马缰。 可这时士兵已经围了上来,他只好一只手挥舞着战刀,一只手摸索着去解马缰。 张阿牛见状,也不在马上待着,立刻翻身下马帮他去解马缰。 李泽有了援手,才腾出手来对付这些士兵。 一把战刀被他舞的虎虎生风,顿时就有几个士兵挂彩倒了下去。 虽然李泽没有下杀手,但剩下的士兵们有些畏战,一时不敢上前。 这时有人喊道“快关城门!拖到大军来了,他俩还能往哪跑?” 李泽闻言大惊,果见几个士兵扔下李泽就直奔城门而去。 “上马!” 张阿牛此时终于笨手笨脚的解开了马缰,闻言赶紧向马上爬去。 李泽挥刀画了一个半圆,逼退近身的士兵后,一转身利落的上了马,狠狠一拉马缰! 本在悠闲喝水的马儿受惊,前蹄前扬,人立而起! 张阿牛吓得哇哇大叫,而李泽则不慌不忙扬起手中的马鞭,狠狠抽在马儿的屁股上。 歘! 哒,哒哒。 一鞭之下,马儿按照李泽的指示,奋蹄向着城门冲去。 可这时城门早被推得只剩一条门缝,战马那宽阔的身躯根本冲不过去! 李泽苦笑一声,暗道果真天要亡我! 可就在这时,李泽忽然感到身后一松! 只见张阿牛抽出他腰间的佩刀,一蹬腿就跃下了战马,冲着守门的士兵狠狠砍去! 一个士兵措手不及之下,手臂顿时被张阿牛砍伤。 吃痛之下,他手中握着的门阀忽然一松。 而张阿牛却扔下手中的战刀,朝着城门狠狠撞去, 愣是用他的身躯,将门缝再次顶开了足够容纳战马通过的空间! “千户,快走!” 张阿牛目眦欲裂的瞪着李泽“我顶不了太久,你快走啊!” 李泽心知若是自己不走,不止两人都得陷在这里,报仇更是无从谈起。 “兄弟,保重!” 他眼眶含泪,一扬马鞭,瞬间从张阿牛为他抢出的缝隙中冲了出去。 守城的士兵大急,牵马的牵马,冲门的冲门,立即就要去追杀李泽。 可张阿牛却将自己的身躯死死顶在门口,面向李泽离去的方向大喊 “千户快走!” “记住了,俺叫张阿牛————!” 守城的士兵大怒,抡起刀狠狠向张阿牛的背上砍去! 不知砍了多少刀后,张阿牛终于没了声息。 可当士兵们想要将他拉开,却发现他的手仍旧死死抠在城门的门栓上,拉也拉不动。 “把他手指掰断!” 好不容易将张阿牛的尸首弄了下来,城门外却早没了李泽的影子。 哒,哒哒。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身后传来,士兵回头看去,却见是一支数百人的骑兵队伍。 “人呢!” 周骥气急败坏看着守城士兵,大声喝问! 士兵面面相觑,终究一个总旗大着胆子回道“回小侯爷,那李泽...骑马跑了!” “一群废物!” 周德兴纵马从后面跑出,皱眉问道“李泽跑了多久了?” “回侯爷,约有一炷香的时分。” 周德兴看向周骥“他单人孤马又受了伤,跑不了多远,你带人去追还来得及。” 周骥瞪了守城总旗一眼“回来再收拾你!” “跟我去追!驾——!” 。。。 李泽打马疯狂的逃跑,身后是数不清的追兵。 此刻的李泽有些后悔,早知道直接奔西北往泉州逃了。 他本计划先向南,直奔白沙方向,然后绕过宝盖山西面,再转向泉州。 计划本没有错,周骥一开始也确实带队直奔西北去寻找他的踪迹。 这也为他的逃离争取了时间。 可他唯一算错,或者忘记的是。 整个永宁附近都是永宁卫,或者说周家父子的势力范围。 周骥刚刚出发,周德兴就向南边的白沙、北方的祥芝同时发出急报,命令侦缉四出,缉拿李泽。 果然,在不到两个时辰后,他就被白沙的守军发现了。 虽然凭着多年的战场经验和灵活的身手,一次又一次的避开了追杀,但他身后也中了好几箭。 此时李泽的状态很不好。 中箭导致的失血,让他眼前阵阵发黑,脑袋也是昏昏沉沉的。 要不是抱着替自己全家,替张阿牛报仇的信念苦苦支撑,早就从马上摔了下去。 可现在距离泉州还有十多里地,李泽看着胯下已经开始吐沫子的战马,苦笑着摸摸他的头 “难道我今日注定毙命于此?” 咻——————! 噗! 一支羽箭从身后飞来,狠狠扎在他的后心! 一阵剧痛过后,他只觉得手脚一阵发软,仰头从马上栽了下去。 嗵的一声摔在地上,激起了阵阵尘埃。 李泽仰望着天边的白云,仿佛看到了幼子的笑脸,和发妻埋怨他的样子。 而后一刻,张阿牛临死之际那狰狞的脸庞,慢慢浮现在了眼前。 被抽空了全身力气的李泽,任由两行清泪划出眼眶,嘴里喃喃自语着 “阿牛兄弟,我对不住你啊...” 身后的骑兵追了上来,围着李泽不停打着转。 “侯爷有令,抓到李泽之后不必擒回,直接就地格杀!” 追杀他的人是白沙守备千户。 俩人虽然有些交情,但也不过是同僚之谊。 那千户看着李泽“李兄弟,实在是侯爷军令难违,你放心去吧,兄弟我一定给你个痛快,不让你受罪!” 说完他使了个眼色,身后一个骑兵翻身下马,举着马刀就朝李泽走来。 就在他拎起李泽的头发,准备一刀抹了他的脖子时,忽然远处传来一声枪响! 砰! 那士兵眉心立即出现一个弹孔,呆了一呆后就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敌袭——!” 白沙千户迅速藏身马腹,眼睛四下打量,想要找出枪响的来处。 第254章 交出人犯李泽 就在白沙千户想要找出敌袭来处的时候,‘敌人’却有恃无恐的纵马而出。 如雷般的蹄声响起。 数百骑兵骑着战马从山坳处冲出,激起的烟尘弥漫了千户整个视野。 他们此行出来追击的只有一个百户所,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白沙千户惊疑不定。 “哪里来的这么多骑兵!” “呜~~~~~~呼!” 数百骑兵像马匪一样,将一个百户所团团围住,纵马围着他们不停叫嚣。 直到领头之人一挥手,马队才慢慢停了下来,但仍旧将百户所围了个水泄不通。 一个士兵二话不说,抽出背后的弓箭就要拉弦,然而紧接着又是‘砰’的一声! 那士兵的胳膊立即被一枪命中,弓也脱手掉在地上。 白沙千户神情肃穆盯着对方为首之人“本将白沙守备千户胡远进,阁下何人?” 虽然这‘马匪头子’一副痞里痞气的模样,但看到他手下的之兵,个个行如风,令必行的样子, 胡远进马上清楚,这些人绝对不是马贼,而是兵。 果然那‘马匪头子’闻言冷笑“老子管你是白沙千户、万户?” “在咱们泉州的地界你居然敢纵马杀人?可有把咱们慎海卫放在眼里?” “你们是慎海卫!” 胡远进一惊! 早闻慎海卫泉州剿匪,进退如风,战功彪悍,果然名不虚传! 就凭眼前这一队骑兵,哪怕自己与他人数相等,也不敢说自己能赢。 甚至,输得可能性更大。 三七开? 嗯,三炷香的时分,对方就能宰了自己七成的兵马。 “这位将军,此人乃是我永宁叛将,还是勾结倭寇的重要人犯,请交还给我们!” “呸!” 六忽悠一口老痰啐在地上 “老子管你什么叛将、人犯的,到了泉州的地界,就是泉州的人!” “要审,也是我家大人去审,什么时候轮得到你说话了?” 胡远进大怒“这是我家侯爷的军令,难道苏大人也不遵侯爷的命令吗!” 六忽悠一挥手,身后的慎海卫士兵瞬间将燧发枪统统举了起来,对准白沙卫的士兵 “老子不认得什么侯爷,老子只认得!!!我家大人!” “我现在数三个数,你们要是不走,那就永远别走了!” “一!” “二!” “好,算我认栽!” 胡远进心知真要火拼,恐怕这些手下一个都剩不下。 “回去转告你们苏大人,此事永宁卫必不会善罢甘休!” “我们走!” 看着白沙卫离开,六忽悠不屑的朝他们背影狠狠啐去 “你家侯爷?” “还找我家老爷麻烦?” “我呸!” “吩咐下去,调一百人押送人证回泉州,其他人继续去永宁卫附近准备接应老莫!” 他看向远处“老莫啊,希望你这次没弄错情报...” 。。。 早在李泽将倭寇灭口之后,他就被苏谨盯上了。 按照老周父子的作风,稍加推算就不难算出,李泽必然会被周家父子灭口。 当即,莫远就带?人潜伏进了永宁卫里刺探情报。 只可惜凭着那点人手,想要把李泽弄出来太难了。 本来莫远都准备好带人‘劫法场’了,可没想到出了张阿牛这么一个变数。 在李泽逃出永宁城后,莫远火速将情报递交给了在外接应的六忽悠。 事出突然,六忽悠来不及做伪装。 可在白沙附近他不能轻易动手,愣是忍着一路尾随,才终于在白盖山附近找到了机会。 这里已算泉州地界,就算他们动手,周家父子也不能说什么。 。。。 当胡远进将消息传回永宁后,周骥顿时大怒。 他将胡远进狠狠抽了五十军棍,仍觉得不解气,拿出刀就想砍了他! 然而周德兴却将他拦住,命人将胡远进带下去治伤。 “爹!这混账放跑了李泽,最关键的是李泽还落在了苏谨的手上,那苏谨岂能放过咱们!” “慌什么?” 周德兴冷笑一声“就算李泽没落到他手上,难道你我就能不遭陛下猜忌了?” “可是,现在咱们怎么办?” 周骥咬咬牙“要不孩儿再去寻些人,摸进泉州将那李泽灭了口!” “糊涂!” 周德兴看着他“那苏谨是傻子?把李泽放在那等你来杀?” “现在他恐怕巴不得你派杀手去刺杀李泽,好给咱们再安一个刺杀朝廷命官的罪名!”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咱们就这么等死?” “着什么急?” 周德兴拉开帐门,悄悄左右没有外人,回去低声说道 “琉球那边来信了,今夜子时末,永宁南门,十七艘海船接应咱们出海!” “真的?这么快?” 周德兴笑笑“李泽杀不杀,对咱已经不重要了,但现在还要再拖延一下,不能让苏谨警觉。” “爹,咱们怎么做?” “调白沙、祥芝两个卫所,去给我堵了泉州的大门,让苏谨交出人犯李泽!” “反正这两个卫所都不是咱们自己人,就让苏谨去和他们打个焦头烂额吧。” “只要李泽押不出泉州,苏谨的奏疏也飞不出去,就能为咱们多争取点时间。” “到时候,天高海阔还不是任由咱们父子驰骋?” 周骥哈哈大笑“爹你此‘围苏救周’之计果然厉害!” “孩儿现在就去安排亲卫准备撤离! 到时苏谨面对一个空荡荡的永宁卫,只怕要气的一佛出世,二佛上天呢,哈哈哈!” 胡远进挨了周骥一顿毒打,要说没有怨言怎么可能? 可是军令又不得不从。 他恼火的案子骂骂咧咧“你父子俩不敢去泉州找苏谨麻烦,倒让咱们去触虎须?” “那苏谨的慎海卫是好相与的吗?” 而在泉州,苏谨才刚刚审完李泽。 李泽倒是很痛快,将这些年周家父子放任走私、收取过路费,勾结倭寇之事一一清楚交代。 对于他自己是死是活,他一点都不在乎。 他唯一的要求就是,让自己能看到周家父子覆灭的那一天。 至于要杀要剐,随意处置。 苏谨暗叹口气,心说你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不过这一次,老周父子覆灭也不过是时间问题了。 他准备回书房写奏疏的时候,苏根生却匆匆跑了进来 “二叔,出事了!” “城外白沙、祥芝来了两个卫所,堵着门让咱们交出人犯李泽!” 第255章 八成又被姐夫坑了... “大人!” “城外白沙、祥芝来了两个卫所,堵着城门让咱们交出人犯李泽!” 苏谨一听,扑哧一声乐了“老周这是黔驴技穷了?居然敢派卫所围堵府城?” “他就不怕我参他一本‘聚兵围城,意图造反’吗?” “乖侄子,你现在就去起草一封奏疏,就说...等等,不对劲!” 苏谨脸色忽然一变 “周德兴不可能不知道派兵围堵府城的后果!那他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苏谨皱着眉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嘴里不停嘀咕着 “若我是周德兴,我现在最应该做什么?” “勾结倭寇事发,重要人证又落在了对头手里...” “若不能解决掉对头和解决人证,那就唯有...” “不好!” 苏谨脸色变得阴沉“周德兴父子要跑!” “跑?” 苏根生一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们能跑到哪里去?” “海外!南洋!甚至一路向西!只要能逃离大明,这天下之大还能没有他的容身之处吗?” 苏谨匆匆往门外走去“孙威现在在哪里?” 苏根生紧跟两步“二叔你忘了?老孙被你派到永宁城外,准备接应莫远他们出城呢!” “派快马从北门出城,去通知孙威严查永宁近海的各个码头,随时做好拦截的准备!” “派人将李泽保护好,以防周德兴派人潜入暗杀人证灭口!其他人跟我出城!” “二叔不可!” 苏根生急忙拦在苏谨身前“此刻城外那两个卫所正气势汹汹堵着门呢,你千万不可孤身犯险!” “不行!” 苏谨摇头“我不去现场终究放不下心,若是让周家父子带着永宁海防图逃了,将来必留下大患!” “那也不行,你性命要紧!” “二叔你忘了倭寇忍者刺杀你的事了?!” 苏根生死死抱着苏谨的腿,就是不让他出门。 无奈之际,苏谨忽然看到朱允熞,手拿着糖葫芦,一蹦一跳的跑了进来。 他看着苏根生死死抱着苏谨大腿的样子,顿感有趣 “咦?姐夫,你俩人在这玩啥呢?带我一个啊!” 苏谨看到朱允熞,顿时乐了“我咋把你忘了?” “老四啊,我准备去永宁那边吹吹海风,玩玩沙子,你想不想去啊?” 朱允熞眼睛一亮“还有这好事?我当然要去!” “嗯,记得带好你的衡山卫,让他们保护好你。” “带他们干嘛?不就去玩个沙子吗?” “你不带就算了,我自己去。” “别别!我带还不行吗?” 。。。 胡远进带着手下卫所堵在了泉州城门口。 他心里本就在隐隐发怵,万一惹恼了苏谨,真将慎海卫派出来怎么办? 打又打不过,跑也跑不掉,岂不是很尴尬? 但令他松了口气的是,自己带人堵了这么久,压根没看到慎海卫出兵的迹象。 而祥芝卫的刘成金却不这么想。 他没见过慎海卫的武力,也没把一个文官练出来的兵当回事。 刘成金是一个很有野心的人,此刻他心心念念的是做好侯爷交代下的差事,好回去复命。 就在这时,泉州城门慢慢的打开,苏谨带着一队人马走了出来。 胡远进一愣,没看清是不是慎海卫的人马,但本能的就准备开溜。 可刘成金却不这么想,一看苏谨顿时眼睛一亮! 他不愿与泉州兵马火拼,不管输赢,最后罪名绝对轻不了。 但若是直接将苏谨拿下,逼迫他交出人犯,岂不是最好的办法? 尤其眼前只有一百多人,防守看着也十分松懈,他二话没说,就当机立断决定偷袭。 “都跟本将上!把那苏谨抓过来!” 祥芝卫的士兵立即听令上前,刘成金则带着数十骑直取苏谨! “哎哟!” 苏谨见状似乎有些害怕,哎哟一声,立即打马就往回跑。 刘成金哈哈大笑“拿下私藏人犯的苏谨,赏银十两!” 祥芝卫的士兵一听有赏钱拿,顿时人人奋勇,加快脚步向苏谨冲去。 可还没到城下,忽然城头冒出无数火枪手,冲着城下就是一轮齐射! 祥芝卫顿时被打的人仰马翻,刘成金胳膊也中了一弹,脸色一变,赶紧打马后撤。 胡远进这时发现,刚刚还一脸惊慌的苏谨,忽然哈哈大笑。 他手向前一指,顿时...没有一点反应。 苏谨尴尬的笑了笑,和一边马上坐着的,似乎是个小孩子说了什么。 接着那小孩手臂一指,无数骑兵从他身后冲出,手持马刀、长枪就向祥芝卫冲了过去! 本就被火枪齐射打的一片混乱的祥芝卫,没费什么劲就被全部拿下。 刘成金也被五花大绑,捆到了苏谨面前。 胡远进看的心惊胆战,暗自庆幸自己没有贸然上前的同时,开始准备撤退。 谁知苏谨却朝他挥了挥手,意思让他过去。 胡远进还没做出反应,城头上的火枪手再次将火枪对准了白沙卫的士兵。 胡远进无奈,只好打马过去,只是那速度有些磨磨蹭蹭。 直到苏谨身边一个马脸护卫,朝他脚下射了一箭,被吓了一跳的胡远进才匆匆跑了过去。 他见到苏谨立即翻身下马“末将白沙卫千户胡远进,见过苏大人。” “胡远进,你胆子不小啊,居然敢围堵泉州城,你是想造反吗?” “末将不敢!” 胡远进冷汗都下来了“末将是奉江夏侯之命,来请苏大人归还永宁叛将李泽,万万不敢有僭越之举!” “不敢僭越?” 苏谨冷笑一声,指了指被五花大绑捆着的刘成金 “纵兵袭击四皇孙,你们还敢说自己没有僭越之举?” “我看你们分明就是想造反!” 朱允熞在一边看着狐假虎威的苏谨,这才明白自己八成又被姐夫坑了... 但他和苏谨配合日久,自然知道苏谨是什么意思。 当下也不废话,伸出马鞭指向两人 “祥芝卫千户刘成金纵兵袭驾,立即拿下送入大牢,待本宫审问之后再行定夺!” “至于白沙卫千户胡远进,虽然并未纵兵袭驾,但围堵府城之罪不可不问! 暂行拿下收押,日后再审!” 第256章 火箭起 看到朱允熞处理的井井有条,苏谨满意的点点头 “咱家老四长大了,如此处置甚好,甚好!” 谁知朱允熞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这就是姐夫你说的去玩沙子?你莫不是把我当成了个傻子?” 苏谨不以为意,嘿嘿一笑“不管谁问起,咱们就是去海边玩沙子的,明白吗?” 朱允熞一愣,旋即若有所思的低下了头“永宁海边...” 忽然眼睛一亮“姐夫,你是说江夏...” “嘘!” “你只管记住,你这次就是带着衡山卫去海边玩沙子的。” “再说了,若是遇上危险,陛下也没说不许你还击啊,对不对?” “姐夫你好坏啊,不过我喜欢...” 。。。 永宁卫里,莫远带着十数名锦衣卫藏身的院子里。 “百户,去刺探情报的金喜回来了。” “情况怎么样?” 刚回来的金喜摇摇头“百户,今天永宁城里有些不大对头。” “所有城门都被戒严,进出都不允许, 江夏侯的亲卫调动也十分频繁,都在南城外的码头驻扎下来,属实让人看不懂。” 莫远皱眉看着舆图,良久后下定决心“不管了,与孙千户约好的汇合时间是今夜子时, 既然侯府亲卫都在南城,那咱们改变一下计划,到时从北门出城!” “是。” “安排值守,轮流休息,养精蓄锐!” 日头渐渐偏西,直到沉沉落去。 永宁南城的城头上,周德兴默默注视着远处海面。 “爹,子时尚早,你先入营休息一下吧,孩儿在这盯着。” 周德兴摇摇头“我这右眼皮一直跳,不在这盯着总是不放心,各营都准备好了吗?” “放心吧,码头附近都被咱们的人控制了,入夜之前也下了宵禁的命令,此刻南城连个鬼影都没有。” “好,一会接应的船来了,让底下的人都低调点。” “是。” 一轮明月渐渐爬上高空,将整个海面照的星星点点。 此刻外海的波涛上,有十几艘海船正在向着永宁卫靠近。 只是这船上并不是来接应的琉球人,而是一群倭寇! 小井犬一郎手拄武士刀站在船头,迎着海风默默盯着远处的城头。 他的身后则是数不清的倭寇身影,蹲在船上默默隐藏着身形。 “师弟,你的仇师兄今夜就给你报了!” 上次田中被周德兴蛊惑,上岸劫掠之事,小井本就不同意。 明人狡诈,与他们做生意岂不是与虎谋皮? 可田中被利益蒙蔽,虽然表面答应小井不会上岸,但最后还是鬼使神差的去了。 小井知道后,立即大发雷霆,当即率领窝藏在琉球附近的海盗,向大明岸边驶去,想要接应田中。 可惜他还是去晚了一步。 等他赶到小岞码头的时候,只看到满地的人头,以及田中那死不瞑目的尸体。 他与师弟自小在日本本土习武,感情一向要好。 师弟被杀,小井勃然大怒,当即就怒吼一定要替师弟报仇! 这些年在海外经营盗窝,自然少不了收买线人,或者在大明安插细作。 这些细作价值非比寻常,他一般不会启用。 可这一次,他立即启动了藏匿在永宁卫的细作、线人。 源源不断的情报漂洋过海,向着琉球北边的棉花屿传来。 当他知道周氏父子的处境,以及联络琉球人帮他们准备出海的事后,意识到报仇的机会来了! 他早早的堵在海上,直接截杀了前往永宁的船队。 等将这些人全部灭口后,自己则扮作琉球人,向着永宁卫驶去。 “记住,明军火器犀利,一会靠岸后,迅速放出火箭,决不能给他们还击的机会! 剩下的人,马上对大明官军冲杀,绝不给他们列阵的机会!” 小井犬一郎狞笑看着即将抵达的永宁南城码头 “今夜,不止是周氏父子,我要将整个永宁变成一座死城!” “传令下去,得城之后,尽情掳掠!” “多谢大船主!” 。。。 “爹!船来了!” 周德兴按住周骥的肩膀,亲自举起火把顺时针转了三圈,然后逆时针又转了两圈。 果然,没过多久远处的船上也打出了暗号。 周德兴这才放下心来,命令各营将士往码头上开始搬财物,准备登船。 这次登船,除了亲信的各营将士外,家眷也一并带走。 此时的南城码头上,士兵在前面搬运着物资。 而家眷们则坐在后面,一脸惊恐中,又带着许多眷恋,不舍的看着他们的家乡。 嘭。 第一艘船轻轻靠岸,一边的士兵赶紧拉住绳索,将船只牢牢固定在岸边。 甲板上一支板子伸了出来,搭在了岸边,很快几个琉球人走了下来。 负责接应的千户,还以为他们被己方的军阵吓着了,连忙笑着安慰 “不用怕,咱们以后都是自己人,这一路可还顺利?” 琉球人低下了头,眼中神色诡异,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还行,挺顺利的。” “顺利就好”,千户笑笑,朝身后喊去“那边又来了一艘,快去接应!” 很快,接二连三的海船挨个靠岸,只是奇怪的是,几个琉球人下了船后,却没什么帮工苦役下来。 周德兴心中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这是多年战阵中厮杀出来的直觉,他顿时心生警觉。 周德兴一把拉住想下城的周骥“别急,派几个人先上船去探探!” 周骥虽然很着急走,但还是听话的点点头。 码头上的千户接到命令,立即一挥手,命令几个士卒拿着武器上船去探一探。 琉球人挤出一个笑容“大人,这是做什么?你还信不过咱们不成? 时辰不早了,咱们还是赶紧搬东西吧。” 千户笑笑“小心驶得万年船,也不急在这一时。” 几个探路的士卒上船之后,却久久不见下来。 千户顿时心生警觉,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一挥手,身边的士卒迅速举起弓箭对着船头方向。 “喂!上面什么情况?” 就在这时,上面传来含糊的一声“回大人,没什么事,就是太黑了看不清路。” 千户的心刚刚放下来,忽然看到所有海船的船头忽然无数火把亮起,将整个码头照的灯火通明! 他还没来得及喝问怎么回事,却见无数支火箭从船头飞出,直直射向了人群! 第257章 逃兵乱 无数支火箭,忽然从海船上射出,冲天而起! 第一轮箭雨,直接就将码头上的侯府亲卫大营覆盖! 大营亲卫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大部分人手上都没拿武器,还搬着周家父子的财物,瞬间就被火箭钉在了地上! 一时间码头岸上犹如人间炼狱一般,处处火影,处处奔逃亡命之声! 周德兴暗呼一声糟糕! 他如何看不出来这是敌人偷袭? 至于来的是谁,还用想吗? 能在海上劫持琉球海船的,除了那群倭寇还能是谁? “骥儿!去通知所有军户上城墙,备倭迎战!” 命令周骥去找援兵,他则立即指挥亲卫后撤列阵,务必不能让倭寇冲进永宁城。 他可没有什么和永宁共存亡的决心。 他只希望那些军户上了城墙后,能帮他多拖得一时算一时,然后自己好借机带着人逃之夭夭。 想靠着码头乘船逃走是不用惦记了。 但只要逃得性命,何愁没有将来? 正所谓狡兔三窟,他经营永宁这么多年,怎么不可能没给自己留后手? “全体将士,不要与倭寇恋战,迅速撤回城里!” 可惜这一次,他的命令却没有多少人执行。 此刻亲卫的家眷可都在城外的码头上呢,他们怎么可能抛下亲人独自逃命? 就在这时,一声梆子响,十几艘海船上冲下来无数的人影 这些人大都赤着双脚,手舞着各式各样的武器,有武士刀、有长矛、有盾牌,还有不少人居然手持着镰刀、柴刀。 就这样的人,放在平日周德兴连眼皮子都不带眨一下的。 一群奴隶兵,杀之如砍瓜切菜一般。 可如今大营被偷袭,亲卫多在混乱中寻找亲人,根本无心恋战! 这些倭寇迅速冲进了人群中,不分老幼,见人就杀,桀桀怪笑。 只有少数并无亲眷的亲卫及时跑回了城头。 周德兴赶紧指挥他们放箭射住阵脚,期望能暂缓倭寇攻势。 可就在此时,海船上又一轮箭雨射出! 而这一次,箭雨的目标直指城头! 城头的守军本来就少,压根不能形成有效的压制。 几轮箭雨过后,城头死伤无数,就连周德兴肩膀都中了一箭。 他无奈赶紧躲到女墙后面,一脸怒色 “这些该死的军户呢?怎么还不来!” 就在周德兴骂骂咧咧的时候,周骥一脸惊慌的跑上城头 “爹!不好了,那些军户都趁乱跑了!” “什么!” “那些军户为什么会跑!” 周骥一脸气愤“都怪那姓苏的!要不是他出了那个什么招抚令,又命人在城中传播谣言,军户们怎么会趁乱打开西门都跑了!” 周德兴目眦欲裂“天要亡我啊——!” 这几日,莫远可没有闲着。 除了刺探情报以外,这几日在城中一直悄悄散播《泉州百姓招抚令》的事。 那些军户们本来还将信将疑,可奈何这事传的人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真。 尤其是当他们得知,第一批跑到泉州的人都被安顿好了以后,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动心。 周德兴最初没当回事,后来见跑的人着实有点多,就很生气了。 可当时正在他准备出海逃命的关键时刻,他无心与苏谨纠缠,索性封闭城门,严禁进出。 反正等他跑了,永宁爱咋滴咋滴吧。 可没想到这一下把莫远也关在了城里。 莫远在城里闲的没事干,索性将周家父子勾结倭寇、准备出海逃亡的事也散了出去。 尤其是今夜。 周德兴命所有军户退离南门本就透着古怪,再加上他们本就想走... 于是,南门交战伊始,军虎们居然比他们准备的还早,携家带娃的开了西门就跑了... 城里的莫远都傻眼了。 没想到自己就是想恶心恶心周家父子,结果却导致无人守城了? “娘的!” 莫远一发狠“事是咱们惹下的,不能就这么走了!” “回去,先把这帮倭寇打退再说!” 本来都出了城门的莫远,最终还是选择了回去。 “去个人!赶紧通知孙千户,让他赶紧带人来支援!” 。。。 而失去援军的周德兴,眼见倭寇已经渐渐逼近城门,当机立断 “关闭城门!” 一个总旗愕然“侯爷!咱们的人还在外面呢!” 周德兴一把拎起他,双目赤红的指着外面“你看他们还能回来吗!” “再不关城门,一会城门陷落,全城百姓都要被这些倭寇祸害了!” “关门!” 周骥没理会那总旗,自己朝着城楼下冲了过去,边跑边喊“关城门!关城门!” 轰隆隆的声音响起,城门被缓缓关闭。 倭寇被挡在了城门外,与此同时还有上千亲卫以及他们的家眷,也一同被关在了门外。 “侯爷!” “开门啊侯爷,我们还在外面呢!” “快开门啊!” 周德兴站在城头怒吼“尔等不遵军令及时撤退,本侯不能放任全城百姓与尔等一同冒险!” “听我命令,全力反攻倭寇,驱逐倭寇后城门自然会开!” “放屁!”一个亲卫眼看着自己妻儿被倭寇杀死,顿时崩溃 “你什么时候把百姓放在眼里了!你就是他娘的怕死!” “大胆!” 周德兴亲自取过弓箭,一箭射出,登时将那亲卫钉死在地上 “敢后退一步者,杀无赦!” 然而亲卫们早看清了他的嘴脸。 本来就被倭寇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亲眷又死伤无数,早就无心恋战。 看到周德兴如此绝情,很多找到亲眷的人,直接朝着战场边缘开溜。 然后就是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逃命的队伍中。 事出突然,周德兴自然没有安排监斩队。 但凭他一把弓,可没办法杀完逃命的士兵。 周德兴站在城头跳脚怒骂也无济于事,索性下令“将这些逃兵都给本侯杀了!” 然而城头上的亲卫,与下面的人本就相熟,很多人还是亲戚,如何下得了手? 一时间虽然箭雨如飞,但大部是朝着倭寇射去。 至于那些逃兵,连根毛都没碰着... 第258章 城头激战 小井犬一郎站在船头,满意的看着眼前的战局。 “大船主,是否命人追杀这些明军?” 小井看着在战场上,正在四散奔逃的明军,微微一笑 “不,放他们去吧。” “汉人兵法有云,穷寇莫追,让咱们的儿郎们抓紧时机,趁现在一鼓作气攻下永宁城。” “城里的女人、财富,才是我们这次的目标!” “是!” 小井心里清楚,凭他这些人若是与明军正面相争,绝无胜机。 今夜不过是或趁着偷袭,再加上周德兴无心恋战,以及永宁内乱, 如此天时地利人和的机缘凑到一起,才打了永宁守军一个措手不及。 若是不趁现在攻下永宁,等白沙、祥芝,乃至泉州的援军赶到,恐怕就再没机会了。 接到命令后,倭寇果然放任城下的那些亲卫逃命,甚至连他们的亲眷也不再追杀。 他们调转方向,冲着永宁城墙冲了过去。 而就在此刻,十几艘海船上,再次冲下来数百倭寇。 与之前那些倭寇不同,这些人带着大量的长梯、绳梯! 在前面倭寇的掩护下,这些穷凶极恶的倭寇如潮水般涌到了城下。 一架架梯子被缓缓升起,直抵城头,无数的倭寇如潮水般涌来,开始向上攀爬! “大船主有令!先登城者,城中金银、女人任你先挑!” 闻听此言,这些倭寇个个目露凶光,变得更加悍不畏死。 搭上来的梯子,被城头守军一一推了下去,可转眼却有更多的梯子搭了上来。 此刻城头守军不足千人,看着城下密密麻麻爬墙的倭寇,只觉得头皮发麻! 周德兴眼见战局不利,一边高声指挥着防守,一边缓缓后退。 其实他心里清楚,凭借永宁现在的兵力,据守此地并无难处。 只要拖过这一阵,并派人向附近求援,倭寇断无破城的道理。 可他心里也很清楚,就算他守下了永宁又怎样? 老朱还不是一样会杀他? 那他何必在此拼命? “骥儿,咱们走!” 眼见战况愈发白热化,已有倭寇攀上城头,周德兴知道,再不走,就没机会了。 周骥闻听此言,先是一怔,随后默默点头。 随机,父子俩的身影,就从城头马道上缓缓消失。 倭寇的攻击愈发猛烈,城头上的防守出现越来越多的漏洞。 许多处城头已经出现倭寇的身影。 “侯爷,倭寇越来越多了,咱们怎么办?” “侯爷?” “侯爷!” 回头望去,城墙之上,浴血奋战的亲卫们仍在与攀上城头的倭寇进行殊死搏斗,然而,周德兴的身影却已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啊——————————!” 亲卫绝望的大喊一声,气苦的坐在地上“咱们被侯爷卖了!侯爷他自己跑了!” “什么!” “怎么会这样!” 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亲卫发现了周德兴放弃他们独自逃跑的事实,军心开始逐渐动摇。 啪嗒! 啪嗒! 越来越多的城头出现倭寇的身影,他们手持武器,冲向城头,与这些亲卫展开了激烈的战斗。 亲卫们只是拿着武器本能的还击,可失去指挥之后,防守漏洞却越来越大。 甚至有些倭寇,开始从城头抛下软梯,接应更多倭寇上楼。 “杀穿明军,打开城门,城里的金银和女人就都是咱们的了!” 倭寇气势汹汹,拎着刀就向亲卫杀去。 城头的这些亲卫渐渐不支,很多人已经开始琢磨逃跑的路线。 就在又一伙倭寇攀上城楼,城楼即将失守之际,忽见数十人从城下冲了上来! “完了,城门破了!” 亲卫第一反应就是城门被破,自己已经被倭寇内外夹击。 可这些身影却直接扑向了城头的倭寇! 歘! 莫远一刀将一个倭寇扎了一个透心凉后,转头冷冷喝道 “我乃大明锦衣卫,慎海卫百户莫远,不想死的就全部听我指挥!” “只要将这一波倭寇打退,很快就有援军赶到!” 亲卫们看着威风凛凛的莫远,仿佛找到了主心骨。 大明锦衣卫对他们威慑有余,但还不足以让他们信赖。 但是慎海卫的名声... 那可是实打实打出来的! 听到泉州慎海卫来援,那些亲卫们顿时有了信心。 “你,守住西面城头,不要浪费体力推梯子,就在垛口守几个人,倭寇敢爬上来就用长矛把他们刺下去!” “你们几个,守住东面城头!” “受伤的也别闲着,去城里收集石头,木头往城楼上搬!” “你们几个去收集粪便,都给老子熬成金汁!老子烫死这群小倭子,请他们吃大餐!” “其他人跟着我,先把这些爬上来的小倭子弄死!” 也不知是谁当先一声呐喊,举起长枪就朝着最近的倭寇冲了过去,将他狠狠推下城楼。 至于那些刚爬上城楼的倭寇,却哪里是这些生龙活虎的锦衣卫的对手? 这些锦衣卫本身就功夫了得,再加上这段时间的军阵训练,配合默契。 那些倭寇刚刚得势,不过是趁着明军军心大乱。 如今锦衣卫带人杀到,立时反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很快,莫远带人将爬上来的近百倭寇统统宰杀。 仅剩下十几个倭寇心生惧意,不管不顾的从城头跳了下去。 永宁城头不高,但是也摔死了好几个,剩下的也一瘸一拐的逃了回去。 莫远将倭寇暂时击退,立即分配几个锦衣卫协助守城。 而他自己则站在了倭寇最多的城墙中段,居中指挥。 小井远远望着城头战况,心生不满。 “将那几个逃回来的懦夫全部杀了!” “弓箭手,对着墙头放火箭,压制他们!” “剩下的人,全部给我攻上去!” 小井冷哼一声。 此刻永宁城头不过剩下数百人,他不信他的精英都上去了,还攻不破你的城头? 在莫远的调度下,城头的防守开始变得井然有序。 只可惜守军人数过少,而且火器全部被留在了城楼下。 此刻还在箱子里锁着呢。 莫远虽然嘴上喊得豪气,但是心里也在隐隐担忧。 别说是能顶住多久的问题了。 要是让这群小倭子发现火器的存在,这仗他们也不用打了。 可怕什么就来什么。 火器虽然还没被发现,但数不清的火箭却突然朝着城头飞了过来! “隐蔽——————!” 第259章 咱们和他们打近战! 哚! 哚、哚、哚、哚、哚! 无数的火箭落下,将整个城头迅速覆盖。 虽然莫远提前出声提醒,大家都迅速钻到女墙后躲了过去。 但也有少数倒霉蛋被扎了个正着。 中箭不可怕,可怕的是中箭后火焰迅速燃烧,吃痛之下很多人四处乱跑。 有些人更是直接被点成了火人,扑到哪里,哪里立即被引燃。 莫远无奈,只能下令给他们一个痛快。 可就在此时,又一批倭寇冲了上来! 头上有箭雨侵袭,前面又有倭寇爬墙,守军顿时被打了个手忙脚乱! 莫远眼见这样下去,要么被箭雨射死、烧死,要么就得被倭寇活活累死,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 “听我命里,放...” “莫百户!石头搬上来了!” 福建本就山多,石头更是不缺,这些亲卫很快就找到了备战的石头。 而且永宁城防卫齐全,周德兴之前就在城墙内城边放置了绞木装置。 利用滚轮原理,这些士兵很快就将石头拉上了城头。 “太好了!” 莫远眼睛一亮“砸!给我狠狠的砸!” 一部分人马上听令,冒着箭阻挡倭寇爬墙 而另一部分人则迅速搬起石头,冲到城头将石头狠狠地推了下去! 正在爬墙的倭寇一时间损失惨重,被砸中的哀嚎着摔下城墙。 城墙不高,大概率摔不死人。 可是那无数的石头。却能将城下那一个个倭寇砸的头破血流,筋折骨断! 倭寇内心惊惧,颤抖着看着城头不敢再爬。 有些胆小的,马上哇哇叫着就要往回跑。 可站在他们身后,负责督战的倭寇却毫不留情的将他们一一斩杀! “八嘎——!” “你们这群懦夫,给我冲上去,不然全得死!” 倭寇无奈,只好掉头回去重新爬上了梯子。 而在另一边,小井犬一郎皱着眉头。 明明刚刚进攻那么顺利,为什么忽然这城头就变得这么难攻? 大明的军队难道真的这么厉害? 那现在怎么办? 继续进攻,损失惨重。 而且箭支的数量也不够了,没有了火箭支援,再这么攻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 放弃? 眼瞅着城头不过几百人的明军,就这么放弃他不甘心! 更何况,此战一旦失利,回去之后自己大船主的威信何在? 就在他举措无际之时,忽然一个手下兴奋的跑上了船 “大船主!我们在明军的箱子里发现了大量火铳!” “什么!” 小井三步并做两步,冲到了船头“有多少火铳?” “至少有数百支!” “好!” “让那些贱农继续进攻城墙,决不能让明军喘息!” “弓箭手全部换上明军的火铳,给我狠狠轰他们!” 倭寇的组织一般分为几部分。 第一部分是真倭,这些人很多都是日本本土的流浪武士、囚犯、逃兵等。 而另一部分则是假倭,他们的组成就比较繁杂了。 有明人逃亡海外的,也有大琉球、小琉球的人、也有南洋的人,不一而足。 最后就是小井嘴里的‘贱农’。 这些人大部分是被俘虏而来的奴隶,在海盗窝里也没什么地位。 一旦出海劫掠,或者像这样攻城之时,他们就是用来消耗敌人弓箭、弹药、体力的炮灰。 此时被撵到城头下的,基本都是这些奴隶。 而那边正在紧急更换明军火铳的,则是由假倭和真倭组成的部队。 这些人才是倭寇真正的主力。 城头上,莫远的眉头渐渐拧在一起。 虽然利用滚石暂时击退了倭寇,但他心里清楚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先不提滚石够不够用,就算石头够用,可往上传递的时间也不够消耗的快。 此时的城头传来阵阵恶臭,莫远身后的一口大锅里,此时正煮沸着一锅金汁。 金汁就是粑粑。 烧沸的金汁不仅可以直接烫伤敌人,一旦敌人被烫伤,粪便里的细菌就会顺着伤口直接进入人体。 在这个缺医少药的年代,基本就是必死无疑。 只可惜,这些金汁最多也就只够一回用的。 滚石、金汁用完之后,要么与敌人誓死一搏,要么就只能退回城里打巷战。 可莫远知道自己不能退。 一旦退入城中,这些倭寇还会和他们打巷战? 别逗了。 他心里清楚,这些倭寇的目标可不是占领永宁卫,只是来劫掠的! 一旦他们退入城中,和直接逃跑有什么区别? 到时候倭寇进城,只会立刻劫掠百姓、掳掠子女、见人就杀! “莫百户,倭寇又上来了!” “金汁准备!滚石准备!” “其他人准备好长矛,决不许小倭子上楼!” 哗~~! 一瓢一瓢的金汁,和滚石一起顺着城头滑落。 正在爬墙的倭寇奴隶,被浇了个透心热。 伴随着阵阵恶臭,这些爬墙的奴隶忍不住剧痛,瞬间跌落城头。 就在奴隶们被打的哭爹喊娘之际,忽然一阵枪响划破夜空! 砰! 砰砰砰! 十几个正在泼金汁的守军,顿时中弹倒地! “小心!是火铳!” “这些倭寇找到火铳了!” 三眼火铳、鸟铳的声音在城下激烈响起。 虽然火铳的威力远远不及燧发枪,仰射也不如弓箭,这些倭寇更不懂什么三段击、五段击。 甚至他们连换弹药都是手忙脚乱的。 但这并不影响他们,开始对永宁城头进行压制。 枪法不准没关系,只要明军敢露头,马上就是一轮排枪过去,总能命中几个。 可他们要是不露头,倭寇马上就能爬上城楼! 眼见在火铳的威慑下,城头的明军被渐渐压制,只能缩头躲在女墙后。 小井得意的哈哈大笑“吆西~~明军已经不敢反抗了!” “传我命令,除了火铳手以外,其他人全部给我去攻他们的城头!” “我要一举拿下永宁!” 城头的莫远越来越焦躁。 伸头出去就是一阵火铳打头,不伸头又没法阻挡倭寇爬墙。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等等,倭寇并不熟悉火器,但他们却不用可以抛射的弓箭,这是不是代表倭寇的箭不多了?” 莫远决心赌一赌“所有人退后三步,让开火铳的射程,放倭寇上来。” “咱们和他们打近战!” 第260章 逃个命而已,咋还整出这么大动静? 从莫远接手城头防务到现在,不过才半个多时辰。 可仅仅是半个时辰,就有近两百人长眠在城头。 甚至身边的锦衣卫,也牺牲了三个人,剩下的更是个个带伤。 但莫远此刻已经杀红了眼,完全没考虑过撤退的问题。 他的长刀早已砍的卷了刃,举着长枪狠狠将面前的倭寇推下了城头。 他已经记不清这是倭寇的第几波进攻了。 他只能隐约的判断出,这些倭寇的实力越来越强劲,远非刚才能比。 “呼~~~” 吐出一口浊气,莫远再次举着长矛上前,准备迎战。 只是举着长矛的双手却忍不住颤抖,一杆长枪再也不是平直的伸出去,而是犹如老汉的拐杖一般。 “莫百户”,一个亲卫苦笑看着他“弟兄们怕是顶不住了,这一波估计是最后一战。” 莫远放眼望去,整个城头几乎都是伤兵残将, 累的脱力的士兵和尸体躺在了一起,早已分不清哪个是人,哪个是鬼。 “江夏侯是个王八蛋,但没想到他手下的兵却都是好汉!” 亲卫啐了一口“别提那老王八蛋!” “我要是早知道他勾结倭寇,还甩下咱们不管,谁会效忠他?” 莫远笑笑。 亲卫这话水份挺大,但他并不打算揭穿。 如今他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说不定还会一起死在倭寇的进攻下。 过去的孰是孰非,还重要吗? “莫百户!倭寇又上来了!” 莫远哈哈一笑“上,干他娘的小倭子!” 。。。 倭寇的奴隶消耗的早已差不多了。 如今攻城的都是假倭和真倭。 不过城头上的滚石、金汁早已消耗殆尽,明军也伤亡惨重,他们变得更加有恃无恐! 攻城的倭寇心里都清楚,他们一举拿下永宁城的时候到了! 密密麻麻的倭寇附在了城墙,无数的长梯挂在墙头。 这一次,莫远等人再也无力推开长梯,只能紧紧握着手中的长枪。 他们在等。 等倭寇一冒头,就与他们做这决死一战。 终于。 第一个倭寇冒出了脑袋。 莫远二话不说,长矛顺势推了下去,狠狠扎进倭寇的心口,将他推了下去! 可接着,越来越多的倭寇跳了上来,将城头占据! 莫远扔掉长枪,从地上捡起一把钢刀就向着倭寇扑了过去。 越来越多的墙头被倭寇占据,双方的人战在一起,一时间分不清到底谁是兵,谁是匪。 啪! 莫远又一次砍倒面前的敌人后,钢刀终于忍不住一声哀鸣,彻底崩断了。 几个倭寇迅速围住了他,用手中的武士刀向他砍去。 莫远本能的左支右挡,连连后退,但大腿还是被扎了一刀,顿时鲜血直流。 他随手拿起一根断掉的长枪当做拐杖,强撑着站在原地。 几个倭寇狞笑着向他围了上来。 无数次的攻城战中,他们早就注意到了这个家伙,必是明军的主将! 他们早就恨透了眼前之人。 要不是他, 恐怕半个时辰前就能结束战斗,他们也不会死那么多人! “八嘎!你去死吧,我要砍下你的脑袋做我的战利品!” 就在倭寇高高举起武士刀的瞬间,一声剧烈的爆炸声响起! 轰! 接着整个城墙就是一阵剧烈的晃动! 倭寇被吓了一跳,一时没站稳,晃了一晃后跪倒在莫远面前。 莫远二话不说,抢过他手中的武士刀,狠狠一刀结束了他的性命! 轰! 轰! 接二连三的爆炸声在城墙上响起! 其他几个围攻莫远的倭寇,哪里见过这种阵仗,还以为是神仙在发怒,顿时抱头蹲在地上。 莫远无心搭理他们,拄着断枪一步一挪的向城墙边走去。 走到墙边,果然如他所料,看到漫天飞舞着炸药包,正向墙头飞来! “炸药包!是慎海卫!是慎海卫到了!” 莫远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见一个炸药包直直朝着他飞过来 “卧槽!” “哪个狗日的开的炮,你他娘的打歪了知不知道!” 莫远哪里还敢继续看,立即抱头鼠窜,赶紧向墙后的另一边跑去。 轰! 果然,莫远还没跑多远,炸药包就在墙头炸响,垛口顿时被炸的崩塌了一大块! 而此时永宁城南码头的正西,某处炮兵阵地里,朱允熞正在飞脚踹着身边的锦衣卫 “小爷都教了你多少次了,怎么还能打歪!” 锦衣卫不敢躲避,一边讪笑着,一边将炮桶复位。 而苏谨则冷冷盯着一边的那些军户和被抓回来的侯府亲卫 “别说本官不给你们机会,证明你们不是懦夫的时候到了。” 他指向海边的倭寇海船“今天但凡倭寇跑了一个,你们就统统等死吧!” 。。。 苏谨本能早半个时辰赶到。 可当他赶到永宁附近时,却被漫山遍野携家带口的军户,以及抱头逃窜的侯府亲卫惊呆了。 这江夏侯逃个命而已,咋还整出这么大动静? 咋滴,他还敢造反不成? 他立即让朱允熞派兵将这些人拦下,询问情况。 当了解事情的前因后果后,苏谨顿时大怒! 周德兴勾结倭寇、引狼入室先不提。 你们这些人在倭寇进犯之时,居然敢携家带口的逃命! 这不是逃兵是什么! 可当他了解事情的起因后,立即哭笑不得。 自己发布招抚令,本是准备给周家父子添点堵。 反正这些军户在他们手下,活的和佃农都没什么区别了,那还不如给泉州做做贡献。 可谁能想到周家父子居然引狼入室,而在这关键时刻,这些军虎居然选择逃离永宁? 这周家父子是有多不得人心啊? 但现在显然救援永宁才是第一要务。 朱允熞命令手下两千衡山卫,迅速将这些残兵败将收拢。 苏谨给了他们两个选择 要么,随着他杀回去,剿灭倭寇,戴罪立功; 要么,统统以逃兵处置! 这些侯府亲卫本就是精锐,要不然也做不得亲卫。 若不是因为周德兴弃他们于不顾,他们也不会选择逃离。 明初的军队本就战斗力彪悍,更何况这些人哪里受过小倭子的窝囊气? 当下这些亲卫,二话不说就决定随着苏谨一起杀回去。 一个亲卫队长直接站了出来 “大人,末将不求您宽恕我们的罪过,只求您放过我们的家人!” “给我一把刀,您就瞧好了,末将是怎么杀这些畜生的!” 第261章 收拾一下他们的老祖宗 突如其来的爆炸声和漫天的火光,将小井犬一郎炸懵了。 爆炸声起之时,他就被震得一跤跌坐在地上。 可当他刚刚爬起来,就看到眼前的永宁城墙上,正在爬墙的倭寇被炸得四散乱飞。 就像是一锅滚烫的开水,瞬间浇到了蚂蚁群中。 “不————!” 小井怒吼“八嘎!是什么人!” “大船主,一定是明军的援军到了,咱们快撤吧!” 此时倭寇里的那些精英,无论是真倭还是假倭,都还在攻城的路上。 而他们因为急着攻城,早与海船之间拉开了长长的一段距离。 而这段距离,却被明军用炮火犁出了一道死亡禁区。 小井不甘心扔下这些手下逃跑。 不是他讲义气,而是如此回去,将变成孤家寡人一个,大船主的位置也保不住。 海盗群里,也并不是没有纷争,铁板一块。 “吹号!” “哪怕是冒着明军的炮火,也必须撤回来!” 小井已经不抱太大的希望,至于攻城什么的早就是奢望。 他现在唯一的指望,就是逃回来一个算一个。 倭寇的号角声刚刚响起,所有倭寇争相向海船逃命的时候,忽然明军的炮火却戛然而止。 小井以为是明军的炮火用完了,立即高喊“快,让他们趁着明军炮火停歇,赶紧上船!” 无数登陆板被人从船上推了下去,只希望逃回来的人,上船的速度能快一点。 可明军真的没了弹药吗? 远处的密林中,苏谨嘴角噙着冷笑“老四,今儿姐夫教你一个战法。” 本来苏谨不允许他带兵冲锋,朱允熞心里还有些不满。 可听到苏谨的话,又忍不住好奇“啥战法啊,姐夫?” “这个战法很简单,以前某些小鬼子可没少拿这种战法欺负我的国家。” 苏谨的眼神愈发冰冷“这种战法就叫——炮兵轰,步兵冲,炮兵轰完步兵冲,步兵冲完炮兵轰!” “啥玩意儿啊?” 朱允熞撇撇嘴“孙子兵法中有这招吗?” “还有,姐夫,你说你的国家,难道你不是咱大明人?” 苏谨笑笑“那是我随口乱说的,你不用介意。” 但苏谨的思绪却回到了穿越前。 虽然没亲身经历过那八年岁月,但每一个华夏人永远也忘不了那屈辱的日子。 当年这些小倭子的后人,那群小鬼子不就是仗着炮坚兵利,用的这套打法在华夏大地横行吗? 今儿也算巧了,苏谨不介意拿这套战法,狠狠收拾一下他们的老祖宗 “老四,让你的炮兵都准备好了,一会哪个海船敢离港,就给我炸沉了他!” 。。。 小井看着越来越多的手下已经越过死亡禁区,刚准备松口气的时候。 忽然码头两边齐声呐喊,无数明军挥舞着武器杀了出来! 看他们身上的装束,有永宁卫军户,也有刚刚逃走的侯府亲卫。 “明军攻上来了!快撤!” “解缆绳!” 刚刚为了稳住海船,小井一直没有解开栓船的缆绳。 可现在哪里还顾得了这许多? 此刻的他再也顾不上一会能逃上船几个人,只要缆绳解开,他就立即驾船逃命。 这次,他算是彻底领教了明军的厉害。 可他唯一想不通的是,自己明明偷袭得手,墙头又只剩几百明军,为什么这永宁就是拿不下来? 咻——! 噗! 下船去解缆绳的倭寇,被暗处射来的冷箭直接钉死在了地上。 “这是哪个兄弟身手这么好?” 正在带兵冲锋的侯府亲卫头子隋越,看到倭寇准备解绳子逃跑,本来还有点心急。 可没想到队伍中居然藏着神箭手,一箭就将倭寇放翻了! 然而并没有人回答他。 只是身侧的密林里,一箭又一箭继续射出,目标直指海船边解缆绳的倭寇。 百步穿杨,箭无虚发! “好身手!” 隋越赞了一声,命令亲卫加快速度,绝不能让这群倭寇跑了! 这些亲卫都是经历了偷袭的人。 家眷被杀,又被侯爷放弃关在城郭外,本就憋了一肚子气。 如今周德兴找不到,他们各个眼中喷火,就等着拿这群倭寇出气、报仇。 随着隋越一声喊,所有亲卫顿时加快了脚步,玩命冲向倭寇的海船。 而他们身后的军户,本来只是在后面跟着,磨磨蹭蹭的不愿冲锋。 可看到这群亲卫如此勇猛,他们也忍不住握紧手中的武器,呐喊一声紧紧追了上去。 小井看到解缆绳的倭寇被射杀,顿时大惊“快!多下去几个人,快去解缆绳!” 倭寇怕死,面面相觑互相看着,没有一个愿意下去给神箭手当靶子。 小井二话不说,拎起武士刀就狠狠劈死眼前的倭寇。 他指着几个人“你们几个下去!不然我砍死你们!” 几个倭寇这才不情不愿的往下走,下船之时拿出麻布将自己裹的严严实实,心里默念 “你看不见我,你看不见我...” 令他们惊喜的是,下去解缆绳的时候,那神射手再无声息,也没有羽箭再射来。 而藏身在远处密林的李源,苦笑着甩了甩手。 这么远的距离,也就他能利用复合弓将箭射出这么远,还能保持准头。 可即便复合弓再省力,连续射出几十箭后,他也有些脱力了。 而燧发枪的射程又达不到那么远,李源也只能无奈的看着倭寇解绳子。 他有些自责的看着苏谨“老爷...我...” 然而苏谨却压根没怪他的意思。 苏谨心里清楚,若是自己将自动步枪配给李源,别说是解缆绳的这些倭寇了。 只要子弹充足,他一个人就可以打的这群倭寇抬不起头来。 但是,自动步枪是自己最后的底牌,现在坚决不能暴露。 “我让你拖延倭寇的任务,你已经很好的完成了,现在你先休息。” 失去李源的压制,那些倭寇很快就将缆绳解开,一个个飞也似的逃回船上。 虽然手下的倭寇没有接应回来,但小井看到缆绳解开,心头也是一松,知道自己这条命终究是捡回来了。 至于回去之后怎么办? 那也得能回去再说了。 “开船!” 这次倭寇没有人再敢质疑他的命令,舵手立即疯狂转舵,水手准备扬帆。 咯啦一声,海船缓缓晃动,渐渐离岸。 正在逃命的倭寇见状,顿时绝望的大喊“大船主,我们还没上船,你不能丢下我们啊!” 小井还没来得及回话,却见远处火光一闪,接着就有无数黑漆漆的东西,冒着火光飞来... 第262章 我在地狱等你 呼~呼~ 滋~滋~ 没有尖锐的破空声,只有引线静静燃烧天空的星星火光。 从极静到极动,只需要接触海船的一瞬间。 小井眼睁睁看着,数个炸药包落在了旁边的船上,带着火星翻滚进人群中。 可就在几息之后,剧烈的火光伴随着爆炸声响起! 轰! 甲板上落下的四个炸药包几乎同时爆炸,接着就是木板的碎裂声,和被爆炸的冲击波炸到海中的倭寇,那惨烈的呼救声。 小井被这一幕吓得心神俱裂,两腿一软瘫倒在甲板上。 本来还在玩命朝着海船奔逃的倭寇,见到这一幕顿时被吓尿了。 有心想掉头往他处逃,可此刻左右两侧,无数明军正朝着他们冲过来。 而身后那久久攻不破的永宁城门,也被吱吱呀呀的打开,一群破衣烂衫的明军搀扶着走了出来。 虽然他们各个憔悴不堪,但他们拄着战刀守在城门的气势,却让人心生畏惧。 一队骑兵从黑夜中奔出,来到莫远身前打马驻足。 “哟,老莫,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莫远哼了一声“你怎么不等老子死了再来?” “嘿嘿...” 六忽悠忍不住埋怨他“你他娘的说让老子去北门接应你,谁知道你来了南门守城?” “老子可在北门外找了你半宿!” “这不才知道你在南门,赶紧带着兄弟们来接应你了?” 虽然与莫远素来不睦,但看到他以锦衣卫之身,居然带着几十手下就敢守城,忍不住肃然起敬 “老莫,你先下去歇着吧,这边的事就交给兄弟们了。” “少说废话!” 老莫翻个白眼,指着倭寇的海船“你要是放跑了一个倭寇,别怪老子你拼命!” “放心!” 六忽悠嘿嘿一笑“要不是老爷命令咱们留几个活口问话,这群倭寇现在早沉到海里喂王八去了!” “你在此等着,我去去就来!” 话音刚落,六忽悠一声唿哨,上百骑兵立即打马向海船冲去。 而此刻的海船,早被亲卫和军户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至于那些倭寇,敢反抗的早被他们一刀砍翻。 剩下的倭寇生怕一个投降不及时,被这些杀红眼的明军砍死,赶紧抱头蹲在地上。 “滚下来!” “狗日的有胆子袭城,有本事下来和你爷爷大战三百回合啊!” 小井死死趴在甲板上,一点头也不敢露,暗暗思索脱身之策。 海船被明军团团围住并不可怕。 只要他们开船向远海逃去,明军拿他也没办法。 可那会爆炸的东西实在太可怕了,明军怎么可能任他开船? 就在这时,天空中又传来熟悉的滋滋声。 还没等他抬头去看,身后十数丈外的一艘海船再次被炸碎! 轰! 小井吓得心神俱裂,可他却坚决不投降。 抵抗也是死,下船投降也是死。 投降之后只怕死的更惨,对他这种倭寇,明军会怎么处理,他心知肚明。 闹市区凌迟处死,恐怕是他唯一的结局。 见小井的指挥船丝毫没有反应,许多亲卫渐渐焦躁,登时就有人去寻找飞虎钩,想要强行登船。 就在这时,六忽悠打马赶到。 问明情况之后,他嘿嘿一笑“手榴弹招呼!” 呲~~~ 一个骑兵抽出手榴弹拉了弦,数了三息之后将手榴弹扔上的船头。 嘭! 因为没有瞄准甲板,所以手榴弹只是将船头炸得碎木横飞。 六忽悠高声冲着船上喊道 “狗东西们再不下来,老子下一次就不是朝着船头扔了!” “老子只给你们十息的功夫,只要将你们那什么狗屁大船主绑下来,老子就饶你们一命!” “一!” “二!” 小井本来藏在船头附近,手榴弹爆炸的地方离他不算远,顿时被炸得脑瓜子嗡嗡的,头晕目眩耳鸣。 可他还没反应过来,听到六忽悠的喊话后,就暗叫一声糟糕! 此时船上的人,除了少数亲信之外,大部分人都是掳来的水手。 这些人会对他忠诚吗? 果然,当他回头望去,就看到十几个水手不怀好意的向他围了上来。 “你们想找死!” 小井站起身,挥舞着武士刀,将水手逼退。 “你们就算俘虏了我,明军也不会放过你们!” 一个水手阴恻恻的看着他“自从俺全家被你们这群该死的海盗杀了,俺早就不想活了!” “天可怜见,今日终于能看到你这海盗头子覆灭的那一天!” 说完他奋不顾身的就向小井扑了上去1 噗嗤! 一个水手如何会是海盗头子的对手? 小井毫不费力的就用武士刀,将他捅了个透心凉! 可他似乎早有准备,嘴角狂喷出一口鲜血,然后忍着穿心的剧痛,任由刀剑继续穿过胸膛,狠狠往前迈了一步,一把将他抱住! “他用不了刀了,你们快上啊——!” 小井被吓了一跳,仓促间手忙脚乱却拔不出刀来。 后面几个水手顿时一拥而上! 小井这才想到撒手撤刀,可已经晚了。 水手们将小井死死压住,一个人腾出手来迅速去找绳子,想要将小井捆住。 可就在这时,小井的亲信才反应过来,迅速一刀劈翻了找绳子的水手! 接着几个人挥着刀,向被死死压住的小井冲去。 砰! 砰砰砰! 几声枪响过后,那几个倭寇眉心露出大大的黑洞。 挥刀的手还没放下来,就仰头倒了下去。 六忽悠收起手中的枪,不屑的看着甲板“趴在地上老子拿你没辙,敢站起来老子还打不着你?” 看到自己的同伙倒下,剩下的几个倭寇知道大势已去,却又不愿向明军投降,立即从海船另一侧跳进了海里。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去海里寻找一线生机! 只可惜六忽悠一挥手,十数枚手榴弹冒着白烟就飞进了他们跳海的地方! 轰! 轰轰! 六忽悠撇撇嘴“娘的,这些倭寇脑子有点不好使啊,这不是明摆着让老子炸鱼吗?” 而在甲板上,小井看着眼前早已死去,却仍怒睁双眼死死瞪着自己的水手。 他那目光仿佛在说——我在地狱等你。 自知大势已去,小井叹了口气,手脚一软,放弃了挣扎。 第263章 你个叛军之将想屁吃 水手们将小井押下海船后,迅速被人控制,押至一旁。 对于这些‘为虎作伥’的人,虽然答应保他们一命。 但也要查清他们加入倭寇后,有没有做过恶。 倘若他们手上沾了血,无论是不是被迫,恐怕也只能在山里挖一辈子矿了。 至于小井... 他看着苏谨,颓然一笑“早闻泉州知府苏谨是个年轻有为的明官,没想到却是个如此俊逸的少年人。” 马三“老爷,他在骂你小白脸呢。” 苏谨翻个白眼“滚!” 小井愕然看着两人,苦笑道“我知道自己死定了,但我还是想知道,你炸毁我海船的究竟是何利器?” 苏谨默默看了眼这个身高不足五尺的倭寇,懒得和他废话。 他看向马三“这个畜生就交给你了,给我问出他们在外海的海盗窝子。” “还有,要是让我知道他有一息是舒服的,那我就让你一年不舒服!” 马三肃然领命,狞笑看着小井“把他给我带下去,今晚我亲自审问!” 马三带着小井刚走,六忽悠就带着莫远来了。 “属下见过苏大人!” 看着站都站不稳的莫远,苏谨赶紧将他扶了起来“老莫,你辛苦了。” “这是属下应该做的。” 话音未落,莫远忽然嘿嘿一笑“大人,属下这还有一份大礼送给你!” 莫远一挥手,身后几个锦衣卫迅速押着两人走了过来。 苏谨定睛一瞧,却不是周家父子又是谁? 他俩人不是早已逃了吗? 莫远瞧着挣扎不断的周家父子冷笑“他两人化装成军户,想要趁乱逃走,没想到被我撞了个正着。” “别人不认识周德兴这位江夏侯,咱们做锦衣卫的岂能不识得侯爷的赫赫威风?” 周德兴犹在不停挣扎,看到苏谨顿时大怒“苏谨,你勾结倭寇偷袭永宁卫,我必禀报陛下,治你死罪!” “死到临头犹在狺狺狂吠!” 莫远狠狠踹了他一脚,然后命人将他嘴堵上“等到了京城,看陛下怎么收拾你!” 苏谨走到周德兴身前,眼中带着三分不屑、三分怜悯,以及四分嘲弄 “侯爷,您今儿好好休息,明日一早本官安排锦衣卫护送你回京。” “希望到了陛下那里,你还能这么嘴硬!” 他悄悄附身在周德兴耳边“我知道你与二皇孙关系密切,但你想一想,他可愿救你?” 周德兴闻言眼前一亮,转头却狠狠瞪着苏谨,。 若不是嘴里被破布堵着,他不介意用这个世界上最恶毒的语言,问候苏谨全家,包括他的祖先。 而他身后的周骥虽然没被堵着嘴,却一脸惊惧,瑟瑟发抖,颤抖的嘴唇让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莫远!” “属下在!” 苏谨看着他“你这伤势可严重?能否替本官给陛下送一趟奏疏,顺便将江夏侯父子押送回京?” 莫远眼前一亮,顿时大喜,感激涕零的下拜“属下拜谢大人!” 押送江夏侯回京表功,这是莫大的功劳。 苏大人将这个差事交给自己,摆明了就是给自己送功劳啊! 别说是自己还能走,就算是爬,也得爬回京城去! 莫远押着周家父子离开后,剩下的事虽然不大,但是却有些繁琐。 侯府亲卫的事情得解决。 他们虽然不是主谋,但之前或多或少都参与了勾结倭寇、逃亡海外的事情。 “将江夏侯府亲卫暂时看押,待本官审明情况之后再行上报。” 他看着那乌泱一片,颓然坐倒在地,却无心反抗的亲卫,笑了笑 “你们也不用担心,今夜你们反攻倭寇之功,本官也会一并禀报陛下。” 亲卫们眼中顿时有了光彩,一个个下跪磕头“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看到军容肃整的慎海卫和衡山卫,他们心里就很清楚。 凭这两卫拿下倭寇易如反掌。 可苏谨仍愿意让他们冲锋反攻,那就是给他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更何况苏大人方才话说的很清楚,他不准备贪这军功,而是将功劳分给他们。 有了军功,陛下那边一定会从轻处理。 至少,这条命算是保下来了。 所以苏谨对他们,可以算是救命之恩了。 想想薄情寡义的周家父子,再看看恩同再造的苏大人,孰优孰劣还用分说吗? 很多亲卫心里暗自下了决定。 只要苏大人不嫌弃咱,将来一定要投效到苏大人门下,为他效力! 哪怕是做个家奴也心甘情愿! 可惜他们这想法孙威不知道,否则还不大耳瓜子抽他? 老子当年立了多少功劳,才获准进了苏家,你个叛军之将想屁吃呢? 处理完了这些亲卫,苏家马上命令剩余的军户全部回归永宁。 这么大一座卫城,总不能不要了吧? 苏家可不想赶走了倭寇,最后永宁卫却变成一座死城。 很多军户一听就不乐意了。 自己可是受你苏大人的感召,跑去泉州过好日子的。 这才几天你就说话不算话啦? 对于这些军户的解决办法其实也简单。 “你们所有人先各自归家,明日开始会有专人在...嗯,就在侯府办公吧。” “明日所有想转籍的军户,全部去侯府登记,然后有专人给你们登记造册!” 军户一听,这才满意。 更何况这次不仅能转籍,还能不离开家,也算是大好事一件。 毕竟,不到没有办法,谁愿意背井离乡呢? 解决了这些事情,最麻烦的事情反而是永宁城防。 身为大明三大卫城之一,苏谨是绝对没有资格接手防务的。 兹要是他敢命令慎海卫进驻永宁卫,哪怕是临时的, 不出几日,老朱桌上一定会摆上一封弹劾他,‘欲为节度使,拥兵自重’的奏疏。 到那时候,自己几张嘴都说不清。 而最关键的是,如果自己真的这么做了,老朱也一定会猜忌他。 这种得不偿失的买卖,苏谨才不干呢。 可若是交给其他人,苏谨也信不过。 况且他还想趁着这个机会让货物出海呢! 所以,永宁卫一定要在他的掌控中。 他看了眼身边的朱允熞,嘿嘿一笑 “老四啊,你觉得在海边住几天怎么样?” 第264章 我是不是又被姐夫坑了? “老四啊,你觉得在海边住几天怎么样?” 朱允熞斜睨着苏谨“姐夫,虽然我也认为永宁确实不错,但我总觉得你又想骗我,我不干!” 苏谨一愣,没想到这小子现在有点不好蒙了啊。 不过此事十分重大,而朱允熞又是最合适的人选。 任何人接管永宁的防务,必然会被猜忌。 就算不被老朱猜忌,朝中那帮文官也会认为是苏谨安排的人。 但朱允熞就不一样了。 首先他是皇孙。 其次,他是朱允炆的亲弟弟。 能够接手永宁防务,对朱允炆来说是一件壮大自身的好事,那些文官怎么会反对? “老四啊,这永宁卫是咱们大明藩镇三大卫城之一,备倭、剿匪、固防责任很重,你觉得你干不了也正常。” “既然你觉得你不行,那我就换个人来接手防务吧,孙威...” “谁说我不行了!” 朱允熞哼了一声“不就是个永宁卫吗?” “要是我接手了,就这点倭寇还能打一晚上?我让他们都下不了船!” “吹牛谁不会啊?” 苏谨嬉笑道“我还说我能请来天兵天将呢。” “谁吹牛了!” 朱允熞急了“给我半年,不,给我三个月的时间,我就能把这永宁打造的犹如铁桶一样!” “好吧,那我就勉强相信你吧”,苏谨笑笑 “不过咱丑话说在前面,做不到你就乖乖回泉州待着去。” “好,一言为定!” “好,一言为定”,见目的达成,苏谨背着手就准备离开 “那你现在就带衡山卫去接管城防吧。” 看着苏谨越走越远的身影,朱允熞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咦?我是不是又被姐夫坑了?” 。。。 永宁城虽未破,但是战后的事情也处理了好久。 既然将永宁交给了朱允熞,苏谨的心思也早就飞了。 第二天一早,他就回了泉州,开始准备海贸的事情。 倭寇带来的海船被炸毁了两艘,还剩下十五艘。 虽然这些船的装载量不大,但是也足够苏谨进行一次近海贸易,来试试水。 孙威很快带着人将这些船拉回泉州,并进行改造。 原本的船舱不需要太大的变动,孙威找来不少船工,按照苏谨的要求对底舱稍加改造,增加了水密舱。 而船头位置则固定了几门没良心炮。 孙威本想一艘船就安他个十门八门的,却被苏谨一脚踹倒 “你丫是不想要命了?就那破船十几门炮同时开火,海盗没打着,你们自己就得先被后坐力炸翻了!” 至于军户的安排,倒是不用苏谨操心。 苏根生次日就赶到永宁卫,开始帮着朱允熞处理政务。 几千军户赶到原本的江夏侯府,现在的永宁临时县衙,开始重新登记造册。 大部分人想要借机改变户籍,将自己改成民户,哪怕是匠户也行。 可当他们看到侯府门口贴出来的榜文时,都傻眼了。 变民户很简单,只要核实身份,签署协议就行, 除了原本属于自己的土地,可以随之一起变更外,没什么门槛。 但是再看看军户的待遇,都傻眼了... 【真的假的,除了原本的军田不动,自己的私田也能一并保存?】 【不止如此,你看这一条,‘凡军户除军田需按朝廷规制按时纳粮,私田免粮’?】 【这岂不是说咱们军户比民户待遇还好?自己的田都不用纳粮了?】 【还有你看这个,咱们军户的家眷也允许出外务工,而且军眷的工钱还要比民户高一成呢!】 【真的假的啊,咱们军户什么时候成了香饽饽了?】 【不会是骗咱们不要转户的吧?】 【你身无二两肉,苏大人有必要骗你?】 【不行,我先不能转籍,得先进去问问!】 【同去,同去!】 一群人争先恐后的拥进了侯府,将苏根生围了个水泄不通,七嘴八舌的开始询问。 苏根生被吵得脑瓜子嗡嗡的,整个浪的被糟七糟八的声音淹没。 好不容易让来帮忙的衡山卫士兵将这些人隔开,才腾出嘴来解释 “乡亲们,榜上说的当然是真的!” “但是我在这里也要给大家说清楚。” “转民籍很简单,看到那边的屋子没有? 进去填好资料,签了协议,当日就给你办理转籍手续!” “可丑话说在前面,一旦转成民籍,再想转军籍可是千难万难! 需要通过征兵考核、体检、背景审查等等!” “苏大人,照你这么一说,军籍反而还吃香呢?” 苏根生笑笑“可不是吗?” “在咱们泉州,军户的待遇可是出了名的好!” “不止参军的士兵天天能吃饱,还有肉蛋菜补充营养,就是那些家眷在外务工时,待遇也比民户高!” “我知道说这些你们可能不信,但是大家可以去泉州打听打听,看我苏某人有没有骗你们!” “那照您的说法,我不转了,我当军户就挺好!” “别急。” 苏根生笑笑“这军户现在可不是你不想转就不转的。” “大人,您这是啥意思?” “一个月以后,永宁要对所有军户考核。” “大家要清楚,既然是军户,你首先是个兵,其次才是民!” “基础的军事考核你得通过吧?” “武器的使用和保养你得会吧?” “关键是,你的身家背景得清楚吧?万一混进来细作呢?” “大人,您这话到底什么意思啊?” “很简单”,苏根生笑笑“四皇子有令,一个月后进行基础军事考核,” “若是不合格的、考核不通过的,当场转籍民户,不再保留军户户籍!” 哗——! 人群中顿时炸开了锅。 刚刚还一个个着急转民籍呢,现在却一个个生怕自己转了民籍吃亏! “这不行啊大人,小的世代都是军户,您怎么能说转就转呢?” “就是啊大人,再说咱们一直被周家父子当佃户用,多长时间都没摸过刀枪了?你这不是欺负人吗?” “都吵吵什么呢!” 一个小孩子从门外走了进来。 看着岁数不过十来岁,但身上散发出的威严却让这些军户不敢吭声。 朱允熞虎目逡巡一圈场中所有人 “军户,乃保家卫国之兵士!” “尔等若连枪都举不起来,如何担得起‘军户’的名声?” 第265章 游过去吗? 众人被朱允熞的目光所慑,均不敢吭声。 朱允熞见自己镇住了场子,顿时大为得意。 但他还是冷着脸,走到苏根生的身边 “本宫不是不近人情之主,从明日开始,衡山卫将在永宁开办一个考核营! 想要保住自己军户户籍的,凡四十岁以下,十六岁以上的,明日去考核营报到! 本宫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重新操练自己! 若是到时仍不合格,就给我乖乖转民籍去!” “军营,不养废物!” 军户们被朱允熞的威严所慑,个个不敢吭声。 三三两两的人也开始散去。 其中有一部分人,或是家中已无适龄男丁,或是干脆觉得自己吃不了当兵这碗饭的,老老实实去转了民籍。 剩下的人各怀心思。 有些准备明日一早就去考核。 有些自己年龄不符,但是家里还有男娃适龄,准备送他进考核营去。 不管怎样,永宁卫怎么也比周家父子的时候强,不是吗? 隋越他们这些侯府亲卫,这几日纳闷的很。 他们奇怪的是苏谨对他们的待遇。 臆想之中的大牢铁锁加身、日夜鞭子审讯伺候的画面通通没有。 反而孙威将他们带到一处新修的军营,命他们在此安顿。 除了不许他们离开,顿顿大米白面的招呼,时不时还有肉吃。 这待遇...可比当侯府亲卫的时候都好多了啊... 而苏谨苏大人中间来过一次,除了派人对他们进行咨询、记录之外,还带来一个好消息。 他们的家眷如今都被暂时安排在永宁自己家里,还给他们带了信。 信上除了报平安外,大多都对苏谨和四皇孙赞不绝口。 衡山卫接管永宁后,对他们这些‘罪眷’不止没有欺辱,还派人在附近执勤,保护他们的安全。 不止如此,四皇孙还派人给他们家里送了米面菜,帮他们渡过难关。 隋越感激不已,当时就要下跪认苏谨为主。 可惜苏谨只是笑笑,让他没事带着手下亲卫在军营训练,千万不要荒废了武艺之后,就带人离开了。 这些人,苏谨既不想收,也不敢收。 自己和他们的身份都很敏感,这个时候绝不可能收入麾下。 但将来永宁的守备还要靠他们,甚至... 苏谨早对他们有了新的打算。 回到泉州,刚进府衙就看到马三一脸喜色的走来 “老爷,那狗日的全撂了!这是他的供词!” 苏谨翻个白眼“我咋听说那小井两天前就撂了呢?” “嘿嘿嘿...” 马三搓搓手“这不是小的担心他吐的不干净吗?当然要再多抽几鞭子了。” “几鞭子?”苏谨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如今在泉州大牢的小井,身上恐怕一块好皮都没了。 但苏谨对倭寇可没什么同情心,他只是提醒马三 “倭寇随便你怎么审都没问题,但有一点!” 苏谨眼神一冷“你要是敢随便找个人就给我玩这些,可别怪我话没说在头里!” “老爷,小的哪有这个胆子啊!” 虽然这个主子平日里没个正型,对他们这些下人也经常嘻嘻哈哈的。 但马三心里清楚,若是真惹恼了这位爷,脱层皮都是轻的。 苏谨不理马三,拿过小井招认的情报,开始在海图上一一对照。 小井这伙人,是盘踞在琉球岛北面,位于花瓶屿、梅花屿一带的海盗。 他们这伙人多以打劫、走私为主。 其中,走私的份额还要更大一些。 毕竟花瓶屿靠近外海,往来商船不多。 这也是周德兴愿意和他们勾结的原因。 倘若是琉球西面,位于湾湾海峡西侧澎湖城一带的海盗,可就凶残的狠了。 这些人也做走私生意,但是更多的是靠打劫过往船只为生。 他们借着湾湾海峡地利之便,远海之利,进退如风,神出鬼没。 福建的那些走私船只,也被这伙人搞得苦不堪言,但又无可奈何。 这群走私商人出海之前要先勾连地方官府,才能保证顺利出海。 这就花了一笔钱。 而要想在海上不被打劫,又要向澎湖城一带的海盗花钱买路,不然就等着被血洗吧。 这又是一笔钱。 澎湖城附近的海盗可不止一伙,至少盘踞着七八伙,每次这买路钱也不少花。 去趟南洋,一来一回看似暴利,实则赚的也不算特别多。 可他们本身就是走私商人,就算遇了海盗也不敢报官。 一年一年的这么过来,就导致海上的这些海盗愈发肆无忌惮。 据小井所说,只要到了海外,他们压根瞧不起明军。 在这些海盗眼里,大陆是明国,可到了海上,他们才是主宰海洋的帝王! 马三在一边气哼哼的说道“真是给了他们脸了,一群倒反天罡的小倭子! 要我说就应该带着咱们慎海卫出海会一会他们! 也让他们知道知道,马王爷究竟长得几只眼!” “那马王爷应该长几只眼啊?” 苏谨戏谑的笑道“前元本就不重视海上贸易,海战更是扯淡, 而咱们这位洪武爷开国之后又开始禁海, 这也导致咱们的战船,别说适不适合海战,压根就没几艘! 你拿什么剿倭寇?穿着裤衩子游过去吗?” 马三闻言有些泄气“那咱们就这么看着?” “更何况,咱们的海船马上也要出海,难不成咱们还得给那些小倭子缴过路费不成?” “着什么急?” 苏谨翻个白眼“你去一趟永宁,把大营里那个隋越给我叫过来。” “叫他?”马三一愣,旋即有些不服气 “难不成您还指望他出海?” “怎么不行?” 苏谨给了马娜一脚“隋越这些人常年在永宁,海战经验不知比孙威他们强多少!” “你哪那么多废话?赶紧给爷把身体团成团,圆润的滚出去!” 苏谨这边决定和隋越好好谈一谈,而在京城,却是一阵暗流涌动。 “什么,你说周德兴派人给我送信?” 黄子澄将茶碗放下,脸上阴晴不定“不见!不见!你去将他打发走!” 下人为难的看了他一眼“老爷,那人说若是您不见他,他就将你们之间的事捅到凉国公那里去...” 第266章 每逢皇朝易储时 “他敢威胁本宫!” 朱允炆愤怒的将手中茶碗狠狠砸在地上“区区罪臣,居然敢威胁本宫!” 黄子澄给小太监使个眼色,后者赶紧将碎片打扫干净后,发着抖退了出去。 “殿下,您先消消气。” 黄子澄劝道“此事都怪臣,当初不该直接与江夏侯直接接触,才给他落下了把柄。” “这如何怪得老师?” 朱允炆摆摆手“当初也是为了多加小心,才烦请老师不辞辛苦,千里南下行事。” “可谁能想到这周德兴,居然胆子大的敢去勾结倭寇?” “殿下,在臣看来,其实此事并无大碍”,黄子澄笑道 “周德兴所胁者,无非是冤枉殿下您与他勾结,可您并没有让他勾结倭寇啊?” “这事我当然没有!” 朱允炆很烦躁“可这事一旦捅到皇爷爷那里,皇孙勾连外藩,让皇爷爷怎么看我?” “那若是不让他开口呢?” 黄子澄冷笑“若是江夏侯父子自知罪孽深重,无颜再见陛下,畏罪自尽呢?” “你是说...” 可旋即他又摇摇头“江夏侯一路被锦衣卫押送回京,想要灭口谈何容易?” “谁说咱们要灭他口了?” 朱允炆一愣“老师,您刚刚不是还说...” 黄子澄淡然一笑“陛下是天下顶顶聪明之人,灭口和畏罪自尽难道他分辨不出?” “老师”,朱允炆苦笑“都这个时候了,您就别卖关子了!” 黄子澄阴笑一声“殿下,周德兴父子这次是死定了。 可若您应他一句,帮他在陛下面前说情,保全他家人性命,臣就有办法说服他!” “我帮他劝皇爷爷?”朱允炆一呆“这如何使得?” “如何不可?” 黄子澄自信一笑“您别忘了,这江夏侯再不是东西,他也是武勋! 您想想看,三皇孙如今和武勋闹得可是很僵。 若是您在这时帮江夏侯说话,就算保不下来他,那帮粗胚也必承您的情!” “在这夺储的关键时刻,每多一人支持,您就多一分筹码啊!” 黄子澄指了指朱允熥寝宫的方向 “三皇孙傻,主动与支持他的武勋背心离德,这岂不是您拉拢他们的好机会?” 朱允炆却摇摇头“不然,那蓝玉、常家兄弟可都是老三的娘系。” “那又如何?” 黄子澄自信道“殿下您忘了凉国公与那姓苏的闹得有多僵?” “再说了,就算没有凉国公,整个中都现在又有多少武勋?” “如今朝中文官都是您的支持者,若再加上武勋,将来陛下必然要慎重考虑您啊!” “这...” 朱允炆呆了一呆。 虽然明知这么做有那么一些不妥,但对权力和那个位置的渴望,终究战胜了理智。 “好吧,我再考虑考虑。” “至于江夏侯那边...老师您想办法告诉他,本宫会适时为他说情的。” “不是适时”,黄子澄说道“是您要真正应下这件事,他才能信任您!” “本宫知道了...” 朱允炆摆摆手“你就这么回他吧。” “是,臣告退。” 出得东宫,黄子澄的嘴角忍不住上扬。 赵勉那些人瞧不起他,他如何不知? 如今的朝堂诡谲云涌。 二皇孙和三皇孙斗的不可开交,文官与苏谨早撕破了脸。 而文官集团内部,也绝不是铁桶一块。 其他地方的文官已经慢慢开始抱团,隐隐与浙东党分庭抗礼。 在这个皇朝即将交替的时候,他必须保证自己获得足够多的筹码,才能在未来站在朝堂的中央。 每逢皇朝易储时,总有权者掌神器。 黄子澄就是要利用皇孙辅师这个身份,在这个时候立下足够的功劳。 在将来,才能直入朝廷中枢。 如今江夏侯父子刚刚入京,趁着陛下还没来得及审问,自己才有时间抓紧布局。 锦衣卫虽是皇帝家奴,对皇帝忠诚。 但他们也是人。 他们也要为老朱驾崩之后,自己的未来考虑。 他们不敢与外臣勾连,但并不表示没有投机者,提前向皇孙示好。 李泽成这个锦衣百户,就是一个投机者。 当他知道江夏侯有重要情报透露给朱允炆时,他就知道自己搭上二皇孙这条大船的机会来了。 明知私下透露人犯消息是死罪,但他还是悄悄的做了。 利欲熏心,心都被熏了,还有什么理智? 当他再次收到黄子澄的消息后,当夜趁着值守之际,进入了周德兴的牢房。 诏狱不是一般人能进来的。 但进来的一般都走不出去。 李泽成是今夜值守百户,自然能畅通无阻进入周德兴的牢房。 挥挥手驱退属下,等人都出去后,他站到周德兴身边,低声道 “二皇孙应了你的事了。” “真的?” 周德兴眼前一亮。 他自知自己犯下的是夷三族的大罪,全家被剥皮萱草都不为过。 可他只能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希望能给家里留下几条命来。 “但殿下说了,你不死,此事没法做。” “只有一个畏罪自尽的江夏侯,才能让陛下同情,皇孙才能为您说话!” 周德兴眼中透出绝望“那我儿呢?” 李泽成摇摇头“小侯爷陷得太深了,保不住。” “侯爷,别怪我说话难听,都到这个时候了,保得一个算一个吧。” “言尽于此,你自己想想吧。” 出了牢门,李泽成又径直走向了周骥的牢门... 翌日一早。 应天皇宫早朝上,朱元璋正在大发雷霆 “混账至极!” “他以为畏罪自尽,就能消饵他犯下的罪过吗!” 老朱一早得知周德兴父子在狱中自尽的消息,直气的七窍生烟 “勾结倭寇!压榨军户!致使倭寇袭城,败我大明国威,这哪一条不是死罪!” “他以为一个畏罪自尽,就能让咱饶了他全家性命吗!” “来人,给我将江夏侯剥爵鞭尸!夷其三族!” “所有罪囚剥皮萱草,挂于城外示众!” “皇爷爷留情啊!” 朱允炆忽然眼眶含泪,跪倒在地“皇爷爷消消气,请您手下留情!” 第267章 帮武勋说情,这活咱们不熟 “炆儿,你说什么!” 朱允炆心里很害怕,周德兴全家死不死的关他屁事? 可黄子澄的话犹在耳边。 狠了狠心,朱允炆强行挤出几滴眼泪 “皇爷爷,这江夏侯固然该死,可他毕竟筑永宁有功,兢兢业业的守了永宁这么多年。” “孙儿不忍皇爷爷您背上屠戮功臣的骂名,还请皇爷爷三思啊!” 老朱还没反应过来,站在下面的赵勉、张庭兰等人反而懵逼了。 二殿下这是...在替武勋说话? 也没听说这江夏侯和二皇孙有啥亲戚关系啊? 那咱们咋整? 本来准备好给江夏侯火上浇油的奏疏,这一下可就全都白瞎了。 这倒是不算啥,就当练字了。 麻烦的是二皇孙在替江夏侯说情,那咱们不帮帮场子,岂不是显得很不忠心? 可这临时转变口风,就要在肚子里好好重新酝酿一下词汇,打打腹稿啊。 尤其是江夏侯干过什么好事,能让咱们拿出来说说情? 咦?这周德兴干过啥好事啊? 帮武勋说情,这活咱们不熟啊... 喷他还差不多。 老朱也一脸纳闷,连气都忘了生。 他可不知道朱允炆私下勾连周德兴的事,也在纳闷这孙子怎么会替周德兴说情。 “炆儿,你什么意思?” 朱允炆说完话后,就默默跪在地上不吭声了。 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江夏侯的家眷无论救不救的下来,?!不再重要。 说话的目的,不过就是在为武勋张目,获取对方的好感。 救得下来固然好,救不下来自己也尽力了。 可如今老朱问话,他又不能改口说不管了,只好硬着头皮继续答道 “回皇爷爷,江夏侯周德兴固然该死,可他筑城守疆也立有大功。” “先不提倭寇偷袭永宁之事,不过是苏谨一面之词,江夏侯怎么可能勾结倭寇袭城?” “若真是这样,苏谨还有救援永宁的机会吗?” “至于江夏侯欲逃离永宁出海更是无稽之谈!” “整个永宁防区都在他手中,若他真想要跑,什么时候不能跑?” “为何要专门选在倭寇袭城之时,苦苦抵挡倭寇许久后,才想要逃跑?” “更何况,江夏侯可是在城内被苏谨抓到的!” “若他真要跑,凭苏谨的人如何能在永宁城内抓到江夏侯?” 说到这里,朱允炆越来越有气势 “皇爷爷,孙儿怀疑这就是苏谨为夺取地方军权,故意做出的一场戏!” “况且,在倭寇袭城之前,苏谨曾发布招抚令,骗取永宁军户信任,导致大量军户西逃泉州! 孙儿以为,这才是导致倭寇敢偷袭永宁的真正原因!” “故此,孙儿以为江夏侯父子克扣军户应该为真,但导致永宁遇袭的真正原因,乃是苏谨的《泉州百姓招抚令》!” “若不是他私改军户户籍,如何会酿成如此大祸?” “江夏侯固然罪有应得,但他已经深省自身罪过,无颜面见皇爷爷,选择自尽, 但这祸并不应及其妻儿! 这苏谨才是罪魁祸首,孙儿请皇爷爷将苏谨拿回京城问罪!” 赵勉等人一看。 哟,今儿皇孙给的借口不错啊,这招偷梁换柱玩的溜啊! 那还等啥呢? 弹他! “臣附议!” “臣等附议!” “请陛下将苏谨拿京问罪!” “胡闹!” 朱元璋狠狠一拍龙案,怒斥道 “周德兴枉负圣恩,罪证确凿,有何可辩?” “苏谨的《泉州百姓招抚令》是咱亲自签发的,难道永宁被偷袭之事也是咱的错?” “孙儿不敢!” “臣等不敢!” 老朱本以为今天上朝,就是将周德兴父子拿来,狠狠怒斥一通,然后全家宰掉这么一个简单流程。 哪里会想到出了朱允炆这么一个变数? 而一边的朱允熥还一脸懵逼呢。 本来朱允炆要救周德兴,他就有点看不懂,索性站在一边瞧热闹。 可没想到转眼火力又引到大哥身上。 他刚准备说话,结果皇爷爷却先发了火。 今天的早朝,有点诡异啊... 老朱发完了火,眼睛却一直盯着朱允炆,在猜测他诡异行为的目的。 向武勋示好? 不应该,炆儿身后没有武勋的关系,示好干嘛? 和江夏侯有勾连? 一个在皇宫学政,一个守卫海疆,能有什么勾连? 老朱是个桀骜之人,不是被人劝两句就能改变他决定的。 可他本待继续处理周德兴一家之时,忽然心思一动。 “嗯,虽然弹劾苏谨之词完全是一派胡言,但炆儿说的其他事倒是不无道理。” “周德兴三族可免夷族之罪,高于车轮男子皆斩,余者改为流放岭南。” “陛下洪恩!” 虽然老周家依然很惨,但是比之满门抄斩,已经算是很好的结局了。 老朱心情不爽,正准备退朝,可赵勉又站了出来 “陛下,与民贷房之事,如今在京中颇有成效,如今已解决民户四千户。” “现宁国、杭州、绍兴等各府皆上书,请允各府照例行事,解决百姓居住问题。” 老朱有点疑惑“这几府现在也有许多流民吗?” “流民自然没那么多”,赵勉笑笑 “但这几府本就是我朝手工业集中地,做工的人自然也多。” “如今朝廷出台如此利民的政策,地方官员自然也想学上一学。” 老朱想了想“回去拟一封奏疏给我,随后再议。” “是,臣这就回去拟定方策。” “散朝吧。” 朱元璋心里有事没想通,挥挥手让两个孙子自行去六部行走、学政,自个一个人回去。 朱允熥如今在朝中形单影只。 出门之后除了透明太监小石头,几乎不与官员多说什么。 而朱允炆却被文官们前呼后拥,一一笑着寒暄。 走出殿门后,另一侧所剩不多的几个武勋,却忽然朝着朱允炆拱了拱手。 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但是朱允炆心里清楚,黄老师说的话应验了。 自己救下周德兴家眷之事,武勋算是承了他的情。 “殿下,殿下!” 朱允炆这才回过神来“赵大人,您要说什么?” 赵勉笑笑“殿下,不知您可还有事?有几位来自浙江的官员,想要拜见您。” 第268章 想进苏家的人多了,你算老几? 应天与民贷房之策一经实行,确实颇有成效。 百姓解决了住房的问题,户部拿到了政绩,且充实了国库。 而能参与其中的商人,通过钱庄也赚的盆满钵满。 就连苏谨,都在其中分了一杯羹。 没办法,谁让所需的水泥、红砖等物都出自凤阳呢? 就连施工队,大部分用的都是苏谨在凤阳的人马。 不过这些商人显然并不满足于此。 朱元璋曾明令禁止,除了苏谨和朝廷,任何私人不得经营、建造水泥厂。 但是这些商人有的是办法。 你朝廷不让我们建水泥厂? 行啊,那你朝廷总能建吧? 于是,在户部、工部牵头之下,无数个水泥厂在南京周围拔地而起。 这些商人只需要想办法参上几股,或者直接通过衙门的渠道拿货,就能‘便宜’许多。 不出几个月,苏谨的水泥厂份额慢慢开始缩小,最后甚至没几人在凤阳拿货。 苏谨自然不把这些蝇头小利看在眼里,也懒得和他们计较。 可这些人愈发得寸进尺。 他们已经将目光放在了钱庄上。 做实业,哪里有玩金融来钱快? 应天府的钱庄他们伸不上手,也不敢伸手。 可回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呢? 隶属浙江的十数个府,统统将目光放到了朱允炆的身上。 毕竟这件事,名义上可是朱允炆牵头在做,同时负有监督、管理之职。 当这些人满意的从东宫出来,不由得纷纷感叹 “二皇孙果然有乃父之风,御下宽容,实乃明君是也!” 而朱允炆也很满意。 与民贷房之策在应天做的如火如荼,饱受好评,为自己在朝中立下了政绩,且民间颇受百姓爱戴。 尤其是经过今天之后,此策又能迅速在浙江多府推行。 朱允炆相信,不出几年,当与民贷房之策推向全国,整个大明朝的百姓都将对他感恩戴德! 孰不知,他这是给自己埋下了多大一颗雷... 而此时,苏谨在干嘛呢? 他看着眼前的隋越,将一封敕令交给了他 “陛下洪恩,念在尔等驱逐倭寇、戴罪立功的份上,不予追究尔等之罪。” 隋越抱紧手中的敕令,他清楚自己这条命是谁救下来的,一脸感激的向苏谨跪下 “多谢苏大人救命之恩,小的无以为报,愿为苏大人家奴,做牛做马报答洪恩!” 马三撇撇嘴“想进苏家的人多了,你算老几?” “马三!” 苏谨让马三闭嘴,看向隋越 “你虽然死罪已免,但再入永宁军户却是千难万难。” “我给你两个选择,一,带着你手下弟兄,在泉州或永宁迁为民户,好生生活;” “这第二嘛...你们替我做一件事,做好了,或可重回军户,或者入我苏家之籍。” “我替大人做事!” 隋越毫不犹豫“请大人下令吧!” “此事不急”,苏家笑笑“你先回去与你手下弟兄商议好了,再来寻我。” “到时我会告诉你是什么事”,苏家站起身 “不过我有言在先,此事十分凶险,很有可能丢了性命,你最好考虑清楚,也和你手下的弟兄说清楚。” “是,大人!” 隋越走后,马三疑惑的看着苏谨“老爷,难道您的意思是...让隋越带人出海?” 苏谨坦然承认“不错!” “隋越这些人常年生活在海边,水性自然不差,况且他们比之孙威更加熟悉大海。” “可他们毕竟是江夏侯的人,信得过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 苏谨笑笑 “第一次出海,我不准备走太远,就在南海那边溜一圈,正好以作试探。” “可是老爷,那也是十几艘海船的货啊,若是他们起了贪心,叛逃海外...” 谁知苏谨满不在乎的摆摆手 “这隋越是个人才,区区十几艘海货而已,若是因此能看清一个人值不值得重用,还是很值的。” 马三忍不住嘀咕“区区?那可是十几海船的货啊,老爷你怕是忘了当年饿肚皮的时候了...” “你说啥?” “嗯,我说老爷英明神武,算无遗策!” “滚犊子!” 苏谨起身伸个懒腰“老爷我累了,先去睡了,明早记得喊我起来练剑!” “别了吧?” 马三苦着脸“最近这段日子喊您起床,您已经开枪崩我不下十次了...” “哪那么多废话!” 。。。 泉州虽然也在搞与民贷房之策,但显然与应天有些不一样。 其根源在于目的不同。 苏谨解决住房,主要是为了往泉州吸纳人口,增强密集劳动力。 未来泉州海贸想要如火如荼的展开,仅靠现在的人口可远远不够。 哪怕是加上了这么多的流民。 想要吸纳人口,第一件事就要解决百姓的后顾之忧。 几千年来,房子,无疑才是重中之重。 对于普通百姓,苏谨令房周拿出自己存在他那里的钱,直接成立一个钱庄。 但这个钱庄只是少量放贷,大部分款项直接用于建造小区。 百姓想贷钱购房,只需要提交手续,就可以拿到房子直接入住。 每月只需要还少量的利息和本金即可。 和前世那种先还利息、再还本金完全不同。 而属于房周旗下的那些产业工人,则更加幸福。 他们只需要提出申请,就可以直接安排房子。 前十年的贷款,直接从工钱里面扣,且不需要任何利息。 一旦工作满十年,这套房子就会直接送给他,之前的贷款也会全部退还。 这一下,百姓们都疯了。 这么好的待遇,还考虑啥? 在泉州,只要是房周招工,那报名的人必然是人山人海。 这也让最早一批,跟着房周的那批百姓和流民得意不已。 看看咱的眼光! 但他们并不是最幸福的那批人。 最令人眼红的,当属永宁的军户。 摆平永宁的事情后,苏谨大手一挥,直接计划要在泉州、永宁、石狮、祥芝、晋江、惠安等地,建‘军户小区’。 这些小区直接安置给本地的军户。 只要他一天是军户,那房子就是他的! 免费! 这下子,原本香饽饽的民籍似乎一瞬间就不吃香了。 好多百姓踊跃报名参军,想要转籍军户。 只可惜,慎海卫、衡山卫的编制早满了,唯一的口子只剩下永宁军户考核营。 而原本最早带着老父去了泉州,已经转籍民户的武秋生,一下子傻眼了... 第269章 你们剿匪就这么迫不及待的吗? 永宁城原本有三个卫所。 经过第一轮淘汰,年龄不符、自愿转籍的军户被刷下去后,还空出了一个卫所的名额。 此刻这些人正被朱允熞带着玩命操练呢。 随着愿意当兵的人越来越多,苏谨索性大手一挥,命令各所自查。 当然,也谈不上命令,毕竟苏谨没有指挥权。 但是收到自查的命令后,各个卫所却不敢大意。 苏谨是没有指挥权,但是人家有弹劾的权利啊! 江夏侯父子的覆灭就在眼前,谁敢在这节骨眼上去得罪苏谨? 别说江夏侯了,看看祥芝卫那个刘成金, 因为‘冲撞’了苏谨,现在都被押到京城问罪去了。 估计不死也得脱层皮。 其中,尤以白沙的胡远进响应最积极,三天之内就彻底清查了自己卫所。 不过胡远进带兵还是有一套的,除了几十户因为年龄不够,或者后继无人的军户被转了民籍之外,可战之兵还是不少的。 至于祥芝卫,现在已经完全被朱允熞代管了。 清查之下,几近一半和永宁原本情况相似,大部都被刘成金压榨,甚至还存在吃空饷的情况。 得,这下刘成金是彻底死球了,老朱不噶了他才有鬼。 清查之后,祥芝卫几乎空出来一半的兵员名额。 最后朱允熞和苏谨一商议,索性借机扩大招兵名额,先把原有的军户填上再说。 这一下,永宁军户考核营的人数瞬间激增到了几近四千人。 虽然最后至少要淘汰三分之一,但朱允熞彻底美了。 咱小小朱啥时候打过这富裕仗啊? 苏谨本来还担心朱允熞带不了这么多人,想把孙威派给他,结果被小小朱狠狠拒绝。 尤其是把他惹急了,差一点没把苏谨直接关到城门外去... 苏谨无奈,也只好任他去了。 不过隋越倒是给他带来了好消息。 原本他带的这一支侯府亲卫,本就满编满载的有千人之多。 后来与倭寇交战,死在乱军中一部分,不愿再打仗,自愿转民户的一部分人离开后,还剩下七百多人。 这些人自愿跟着苏谨,愿意出海冒险。 他们只有一个要求,就是能将家眷安顿好。 毕竟,他们如今都不是军户,很多人不能继续住在永宁。 而定居泉州后,首先要解决住房问题。 这倒不是很难,苏谨轻松给他们安置了临时营房,并且答应他们,专门建一座小区安置这些人。 出海的日程,越来越近。 在这之前,苏谨下令,命令慎海卫分批跟着隋越训练。 水性、操船、辨风向、识海图等等,都要从头学起。 这下可苦了孙威。 他一个大老粗,哪里识得什么海图? 无奈之下,他只好去找苏谨诉苦,借口自己不识字,想求个情让自己免于训练。 结果不知苏谨和他说了什么,第二天孙威就苦着脸,拎着一个小马扎,坐在一群新兵蛋子中间 “人之初,性本善......” 除了泉州之外,各个州府也开始大力剿匪。 一群知府被苏谨搞得苦不堪言。 他们也不想剿匪啊! 可自己不剿匪,姓苏的那缺德玩意儿就把土匪往他们境内撵,然后再狠狠向陛下弹劾自己‘纵匪生患’! 也不知道姓苏的王八蛋,到底给陛下灌了什么迷魂汤,没隔几天申斥的圣旨就下来了... 整个福建的官员都气疯了,心说朝中那些文官都是吃屎的吗? 就不知道帮自己说几句好话? 任由苏谨这么乱来? 他们可不知道,那群人现在正忙着弄房贷的事,闷声发大财呢。 他们哪敢在这个节骨眼去招惹苏谨? 万一苏谨一发狠,上一封奏疏,说他们搞得不对,要自己搞,他们怎么办? 尤其是...他们搞得确实有那么一丁点的不太对头啊。 说回福建。 正所谓打不过就加入。 这帮官员搞不过苏谨,那就只能乖乖去剿匪。 可福建山多林密,他们这边的卫所官兵久失训练,收拾土匪的时候就有那么一点费劲了。 不过好在苏谨这人虽然不是东西,但一旦因为剿匪的事张嘴求救,慎海卫总是能第一时间到达。 尤其是那行军速度,令各个知府瞠目结舌! 求援信是昨天发的,人是今早到的... 你们剿匪就这么迫不及待的吗? 孙威也是有苦难言。 不去剿匪,那就只能乖乖读书识字写作业去,这不要了他老命吗? 正所谓‘两害相权取其轻’,比起读书识字写作业来说,剿匪简直太快乐啦! 当然,该撒的气还是要撒的。 于是这些土匪倒了血霉,碰上这么一伙愣种,那真是往死里揍啊! 打不过,我跑行不行? 答案是不行! 你跑了,我们不得继续回去写作业去? 哪怕是深山老林,只要土匪不投降,那俺们就追杀到天涯海角! 各地知府和卫所都看傻眼了。 他们甚至在怀疑,这慎海卫难道与土匪有什么血海深仇不成? 咋就逮住一只蛤蟆往死了攥呢? 不过土匪再多,终究有剿完的时候。 兴化知府看着剿完匪,准备回泉州休养的慎海卫,一脸疑惑 “孙千户,你们明明是打了胜仗,缘何尔等却是...如丧考妣?” 孙威斜他一眼,哀怨的叹口气“爷们的悲伤你不懂...” 时间如此往复。 在慎海卫一次次出征剿匪,又一次次回城写作业的往复循环中,时间来到了洪武二十七年。 正月。 泉州附近几府,通往浙江道、江西道的匪患基本都被清除。 剩下的土匪不是往南逃窜,就是干脆受不了被追杀的日子,直接投降,被慎海卫送到山里挖矿去了。 随着匪患清除,道路也被彻底打通。 许多条抓紧时间修建好的路,也通向了外界。 苏谨联系原本与他交好的商人,以及泉州商会,私下组成新的商会。 商会的核心就是——走私。 不过明面上,苏谨只令房周以泉州商会的名义,向他省商人购置货物、原材料。 只有真正被苏谨信任的这些人,才能坐在苏谨的船上,面向粼粼波涛... 第270章 瞧见没,苏大人就长这个样子 洪武二十七年,正月初一。 本身就懒得要死的苏谨,在这难得的法定休沐日,自然更不肯干活了。 “乖侄子,陪我上街逛逛去。” “二叔,我去不了啊”,苏根生忙的头顶都快冒烟了,哪有时间陪苏谨逛街? “前些日子隋越带着海船出海走的着急,好多货物的账册还没统计完呢!” “还有泉州商会的备案、第二批货物、原材料的采购、筹备,户籍的更替入册...” 听到苏根生的话,苏谨的脑仁瞬间大了三倍“闭嘴!不要再说了!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 话音未落,苏谨转身就跑,马三拎起外衫赶紧追了上去。 窗边苏根生一脸幽怨看着苏谨的背影“二叔,这活多的根本做不完,你也不说帮帮我啊....” 今年的冬天有点怪,只穿一件薄衫还是有点冷。 昨夜刚刚下了场下雨,马三担心苏谨着凉,赶紧将外衫给他披上 “老爷,要不咱再招几个读书人,给二爷帮帮手?” 苏谨翻个白眼“你当我不想?” “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的账册里有多少机密?这些是能给外人看的吗?” 马三啪啪掌嘴,讪笑道“是小的考虑不周。” “不过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我再想想吧。” 苏谨背着手在泉州城闲逛,明明刚刚二十岁,却走出了退休老干部的味道。 来了泉州以后,苏谨比在凤阳的时候忙碌了许多。 他再也没了那么多闲情雅致,没事去逛逛青楼,看看表演,顺手再弄点什么剧本。 就连上街闲逛,对他来说都成了一种奢侈。 不过好处也不是没有,至少泉州的百姓就不像凤阳,几乎各个都见过他。 这样一来,闲逛的时候也不用被打扰。 今天苏谨穿了一身书生装,头上也包着书生巾。 就是身边这个马脸的汉子,似乎和书童有那么一点不搭噶,不像书童,倒像个土匪。 走在泉州的街道,满街鳞次栉比的商铺,渐渐恢复的人气,再也没了初到泉州时,那满城死气沉沉的样子。 苏谨一边欣赏自己的成果,一边在街上晃悠。 唯一有些遗憾的是,泉州经济虽然恢复的不错,但多以特产、实物为主,几乎没什么可供消遣的地方。 “泉州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没有?”苏谨忽然问道。 马三熟知苏谨的性子,闻言摊摊手“现在咱们泉州除了商铺就是庙,老爷您又不信佛,实在没啥好玩的地。” “咦,不对,还是有的!” 马三嘿嘿一笑“南街新开了一家青楼,据说里面的小娘子都是浙江道来的,还有大同娘们,老爷您要不要...” 苏谨二话没说就是一脚“说话前过过你那猪脑子!” “老子现如今可是郡马!” “你让老子一个郡马大年初一就去嫖妓?你是怕京城那位爷不剁了我吗?” 生生挨了一脚的马三,脸上仍旧笑嘻嘻的 “月前二爷让您把潇湘馆迁过来,可您又不同意。” “废话”,苏谨翻个白眼“郡主还没娶到手呢,我可不敢乱来,万一传到她耳朵里,老子可要糟糕!” “算了算了,跟你说话真糟心,走吧。” 以县衙为中心的北街,是整个泉州商贸最繁华的主街。 看腻了千篇一律的商铺,苏谨带着马三就朝着百姓居住的小巷钻了进去。 虽然百姓踊跃认购新小区,也想早点住进去。 但新房子不是一天盖成的,现在都还在赶工呢。 最快交付的小区也得到年底了。 苏谨懒得再去工地视察,那岂不是变成了加班? 身为要成为大明第一懒散官员的男人,他要对得起自己的志气。 二话没说,转身就带着马三一头钻进了小巷。 这边小巷住着的,大部分都是半年前迁徙来流民。 新房还未交付,他们暂时只能住在这边的窝棚。 虽然苏谨已经命人加固过,但毕竟底子就在那里,好也好不到哪去,凑合住吧,也算是泉州的‘棚户区’了。 只是这样一来,倒苦了暗中保护的李源。 他总不能跑到人家百姓的屋顶上保护吧?万一踩踏了可就闹笑话了。 李源只好背着弓箭与火枪,委屈巴巴的从树上下来,悄悄跟在苏谨身后。 只是常年在暗中活动,猛一走到阳光下,浑身都觉得不自在。 苏谨一身书生装,与这里百姓的穿着显得格格不入,门口闲坐的百姓,都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他。 路过一户小院,只见玄关大门敞开,苏谨好奇的向内张望。 只见玄关处放着一尊不知什么神像,香炉前香火萦绕,显然刚刚祭拜不久。 供桌上摆放着肉、菜、水果。 苏谨啧啧称奇“这神像是谁啊?伙食不错啊。” 马三张目望去“老爷,这神像我没见过啊,咦?咋长得和老爷你还挺像的?” “上一边去”,苏谨啐了他一口“老爷我虽然不信佛,但这种玩笑不要乱开。” “可是真的很像啊”,马三嘀嘀咕咕的想再看一眼,苏谨却催着他赶紧走。 岂料两人刚刚转过身,屋子的主人就走了出来。 主人径自走到佛像前,再次掂起几根香祭拜之后,将供桌上的食物往餐桌上端。 一边端还一边絮絮叨叨的和神像聊着天“苏大人您吃饱了吧?那草民就端走了,嘿嘿。” 苏谨。。。 回过头去,却见那人早已走回里屋。 啥情况? 苏谨一脸懵逼。 正准备过去问问,隔壁却爆发出剧烈的争吵声 “你给俺说清楚!” “这神像你是怎么做的!” “这神像哪里有一点威严的样子?而且还是个嬉皮笑脸的少年人!” “你会不会做啊?退钱!” 另一个声音委屈的大喊“放屁!这神像老子做了那么多,哪一个说老子做的差了?” “他本来就长这个样子,你没见过不要胡说,污蔑老子!” “放屁!你退不退钱?不退钱我就抓你见官去!” “老子又没做错,凭啥退钱?见官就见官,老子还怕了你不成!” “走走走!见官去!” “苏大人英明神武,你却把他雕成个嬉皮笑脸的少年人,苏大人一生气必要打你板子!” “放你娘的屁!你见过苏大人没有?苏大人就长这个样子!” “见官就见官,走!” 俩人拉拉扯扯的走出门来,正好一头撞见门口的苏谨二人。 那匠人眼睛一亮,拽着物主走到苏谨身边指着他 “瞧见没,苏大人就长这个样子!” 等等! 匠人颤抖着脑袋,回头瞅了瞅一脸郁闷的苏谨,又伸头再瞅了一眼自己雕出来的‘神像’。 不敢置信的揉揉眼睛后,试探的问了一句“您是...苏大人?” 第271章 不忍直视的词语 苏谨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匠人,迈步走进屋内,拿起自己的‘神像’开始把玩。 “啧啧,做的倒是挺像的,可以说栩栩如生...呸,老子还没死呢!” 总觉得有些膈应,苏谨将神像放下,回头问那匠人“这是怎么回事?” 匠人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摸摸自己的脑袋 “百姓们感念苏大人大恩,家家户户都要给您立生祠,小的有幸见过大人,就顺手帮他们做一下...” “顺手?” 苏谨无语。 玩鹰玩了那么多年,没想到今日倒让鹰啄了眼。 老子这是被匠人当做赚钱的工具了? 匠人见苏谨脸色不善,赶紧跪下磕头“大人,这事可不是小的一家在干啊!” “现在整个泉州至少上万户都在给您立生祠,小的一个人可做不了这么多!” “你说啥!?” 苏谨都傻眼了“上万户?咱泉州现在一共才不过五万户,就有上万户要给老...要给我立生祠?” “可不是咋的?” 匠人生怕苏谨拿他治罪,赶紧解释 “这还是咱们这些匠人太少,连夜赶工也供应不上,小的家里预定的单子都快排到四月了!” “毕竟苏大人您这么受百姓爱戴,这活儿,不,您的神像可不能做的糙了不是?” “不然现在泉州至少已经有两万多户,给您立上生祠了。” 苏谨被搞了个大无语。 治罪吧,人家百姓自发给他立生祠,是对他的肯定,咋治罪? 不治罪吧,苏谨心里又有些膈应。 自己都变成人家的‘活儿’了... 尤其是对‘栩栩如生’这个词,恐怕从今之后再也没办法直视了... 想了想,苏谨还是无奈的摆摆手“算了,你这神像搞得不错,以后还是少搞吧。” 一脸无语的苏谨,带着马三赶紧逃离了这个地方,再也没了心思闲逛,直奔衙门而逃。 苏谨人才离开没多久,那物主瞅瞅神像,再瞅瞅匠人,一脸惊喜 “老哥,你这手艺绝了啊!” “像!实在是太像了,尤其是那个表情,简直一模一样!” “不行,这小的可不够使,老哥你再给我做个大的!” “上一边去!” 惊魂未定的匠人这才松了口气,心里琢磨着苏大人离开时说的那话,到底是啥意思? 搞,还是不能搞? 正准备先回去冷静冷静,物主却一把拉住了他“我出三倍!你给我搞个大的!” 匠人“......大后天来我这拿货。” 。。。 回到自个儿家,苏谨才松了口气,立马瞪着马三“这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老爷,我冤枉啊!” 马三大声喊冤“我天天守在你身边,哪里知道外面发生了啥事?” “真的?” “真的!比真金都真!” “算了”,苏谨有点意兴阑珊。 百姓愿意给他立生祠,他自然很感动。 但是对于穿越来的他而言,这事总透着那么一丝怪异。 “二叔,你回来啦?” 苏根生端着碗走了出来“没想到你回来这么早,就没给你准备饭,你凑合吃点吧。” 苏谨也不在乎,正好有点饿了,端起碗就开始炫饭。 “二叔,房周刚才来了,他说最近想加入泉州商会的人有点多,问问你的意思。” 苏谨放下碗想了想“告诉他先别急,咱们这事毕竟有点见不得光,宁缺毋滥。” “成,一会我去找他”,苏根生喊来桃红收拾碗筷。 “对了二叔,隋越他们多久能回来?第二批海货已经入仓,就等着他们回来了。” “三四个月吧”,苏谨靠在躺椅上眯起了眼 “这次我让他们走的不远,主要是为了试试航道,最多到雷州府那边就回来了。” “雷州府?” 苏根生有些奇怪“不是出去和番子做生意吗,去雷州府干嘛?” “你以为那些走私的,都是跑到人家地界去做生意?碰上个不讲理的不得全完蛋?” “雷州府、琼州府那边都有走私的窝点,这次就是让他们探探路。” 苏谨享受着午后的阳光,漫不经心的说道 “其实广州府那边更多,只不过咱们以后要远航,没必要和他们打太多交道。” “那我明白了”,苏根生会意,直接站起身来“我那账还没做完,就先回去了。” “对了”,临走之时,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二叔,出去的时候有没有看到百姓给你立的生祠?” 苏根生有些羡慕“我真羡慕你,没想到二叔如此受百姓爱戴。” 苏谨眼珠子猛然瞪了起来“这事咋连你都知道了?” 苏根生却指向一边踮着脚,正准备开溜的马三“是他告诉我的啊?马三没跟你说?” 苏谨从系统里直接一把抽出手枪“马——三——!你给老子站那————!” 。。。 爆竹声声除旧岁。 与泉州不同,应天府的新年气氛确实热闹了许多。 就连皇宫里,也充满了新年的气味。 虽然给百官放了假,但朱元璋这个劳模,仍旧雷打不动的坐在御书房批阅奏疏。 马忠良看到老朱忽然笑了起来,赶紧凑趣道“陛下何事如此开心?” 老朱心情不错,扔下奏疏笑道“苏家小子在泉州干的不错,咱果然没看错他。” 至于什么事,老朱只字不提,马忠良也不敢问。 此刻的老朱,虽然不知道距离自己的大限还有不到五年时间。 但他已经能感到深深的疲惫和无力感。 宰相制被他一手废除,开国功勋基本也没了威胁,剩下一群文官不足挂齿。 可以说,他已经为儿孙们铺好了大明的万世基业。 他深信,只要后人按照他规定的方法去做,大明必然万世。 可唯一令他头疼的,仍旧是王朝的储位。 不知从何时起,他不再独宠朱允炆,朱允熥的身影似乎在他心里开始越来越重。 通过一年多的学政,朱允熥从最初的束手无策,到现在已经能独自处理不少政务。 尤其是他提出的一些解决方案,往往深得老朱之心。 朱允炆虽然也很不错,但他的处理方案却带着更多的书生气。 以及,一些不谙世事般的幻想。 老朱有些忧虑,他清楚两人继续跟在自己身边,所学已经不多。 尤其是在认识苏谨以后,老朱深深觉得苏家小子有句话说的很对。 “不进入基层历练,如何能在施政时考虑到百姓的切身利益?” 老朱指节有节奏的叩击着龙案“走到百姓中去,才能从百姓中走出来?” “有点意思。” “马忠良,宣炆儿、熥儿来见咱。” 第272章 治国之道,当入民生 朱允炆和朱允熥本在东宫陪着吕氏说话。 朱允熥坐在吕氏身边,谈不上不自在吧,只能说如坐针毡。 自从他与二哥站在了天平的两端,明刀明枪开始争储之后,吕氏这里他就很少来了。 就连早晚问安的时候,也不过是站在外面客气几句,就匆匆离开。 然而,随着朱允熥的崛起,吕氏对他的态度从开始的漠不关心,到后来的逐渐重视,一直到现在的笑语吟吟。 时不时地还要喊他来吃饭。 但这一切并不能让朱允熥安心,反而毛骨悚然,饭更是一口不敢吃。 马忠良很快来到东宫,通知他们陛下宣召。 临走之际,吕氏却拉了拉朱允炆的衣裳“你阿爷这个时候找你们,必然有要事相商。” “你切记万不可再像之前那般犯错,行事、答问之前要再三思虑清楚,明白吗?” “是,母妃。” 朱标身薨之后,吕氏称后的念头算是彻底断了。 现在只有朱允炆当上皇帝,自己才能当上皇太后。 虽然朱允熥名义上也是他的儿子,但吕氏心里清楚。 一旦这个老三上位,一定会重新给常氏正名。 到了那个时候,别说皇太后了,能活着走出皇宫就不错了。 自从朱允熥被公公越来越重视之后,吕氏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曾冒出恶毒的念头,想要毒死朱允熥。 但她也不傻,知道自己一旦这么做了,不说能不能成功,自己就死定了。 而朱允炆,也别想再指望染指皇权。 “唉...” 吕氏叹了口气。 她很奇怪,明明炆儿自小被公公重视,可为什么到了这会儿,熥儿又莫名的站了出来? 究竟是因为什么? 她想不通。 而另外两人却不敢怠慢,急匆匆的向御书房跑去。 明明方向一致,可两人的身影却拉的很远很远。 “皇爷爷,孙儿来了。” “进来吧。” 随着低沉而又疲惫的声音慢慢响起,两人这才迈步而入。 “孙儿朱允炆拜见皇爷爷,恭祝皇爷爷新年吉祥!” “孙儿朱允熥拜见皇爷爷,恭祝皇爷爷新春大喜,万事如意!” “好,好。” 老朱乐呵呵的命马忠良给他二人搬来墩子,就放在自己脚旁。 “今儿是年初一,咱们爷孙也不必那么多讲究,坐下来聊聊家常吧。” “是,孙儿遵旨。” 两人本以为老朱是找二人有事相商,谁知老朱却真的和他们闲聊起了家常。 然而,闲话稍叙不久,老朱忽然问道“你二人最近在读什么书啊?” 朱允炆立即答道“孙儿最近在读《资治通鉴》,在方师傅、黄师傅的教导下,颇有所得。” “哦?说说看。” 朱允炆立即笑颜如花,开始滔滔不绝 “正所谓治大国如烹小鲜,孙儿以为,为政者施政之时当谨小慎微...” 看着朱允炆滔滔不绝,朱允熥则不以为然。 道理谁都懂,只要背过几本书,说起来也容易。 可真的面对一封封奏疏时,就要揣摩其背后的意义和实际情况。 官员有没有夸大其词? 其中有没有隐报、瞒报? 需要什么证据来佐证? 施以什么手段才能有效? 这些都是学问,可书里并没有教给他这些。 哦,不对,有一本书可比《资治通鉴》说的详尽多了,也很有道理。 那就是大哥枕头下面的那本《教员语录》。 朱允熥当年有幸翻过几页,当即就被里面的内容震撼了! 可惜,苏谨发现之后,立即把书不知藏到哪里去了,说什么都不让他再看。 还说这书现在不适合他,日后再说。 日后? 又是哪日之后? 朱允炆此刻刚滔滔不绝的说完大道理,得意的看了一眼走神的朱允熥,暗自得意。 道理就那么些道理,自己抢先说完了,他还能说出花来? 照着自己的话重复一遍? 那岂不是拾人牙慧,贻笑大方? 老朱谈不上满意不满意,表情也没什么变化。 他看向朱允熥“熥儿,你呢?” “回皇爷爷的话,孙儿最近也在看《资治通鉴》。” 朱允炆挑挑眉毛,更加得意。 “哦,是吗?那你可有所得?” “所得谈不上”,朱允熥笑笑“二哥刚才说的道理很好,孙儿也没什么好说的。” “不过孙儿另有一些浅见。” “说说看。” “孙儿以为,这些大道理固然很好,但要想真正做到施政不扰民、不害民,这治国之道,当入民生。” 老朱眼睛一亮“此话何解?” “回皇爷爷的话,这算是孙儿一个异想天开的想法吧。” “孙儿以为,久居朝堂之上,固然能统领全纲, 但想要了解百姓所想、百姓所需,还是要沉到一州一府,乃至一乡一县之地, 这样才能搞清楚百姓们到底在想些什么,需要什么,又应该怎么去治理他们。” “否则,岂不是会再一次前蹈了前朝的那些覆辙,皇权不下乡?” 朱允炆一听,就嗤之以鼻“三弟,此言差矣。” “明君当应坐朝堂居中调揽,才能顾全大局!” “倘若像你说的,那皇爷爷啥事也不用做了,每天都去微服私访吧!” 然而朱允熥早没当年一说他,就立即懦弱不吭声的样子。 他闻言立时反驳“二哥,我说的可不是皇爷爷,而是你!” 朱允炆纳闷的指着自己“我?” “不止是你”,朱允熥微笑道“我也一样。” 他看向朱元璋“皇爷爷,孙儿以为我和二哥,光是在朝中学政是不够的, 最好能沉到地方,哪怕一乡一县之地,也能有所视、有所听、有所感、有所想。” “胡说八道!” 朱允炆继续反驳“你我身为皇孙,当应在皇爷爷身边尽心辅佐,跑到一个县城去做什么?做县令吗?” “那还要科举干什么?要这些官员干什么?” “三哥...” “好了!” 老朱出声喝止他们继续吵下去。 他的目光在二人身上逡巡许久,最后定格在朱允熥身上。 “炆儿说的很有道理,但却失了详尽。” “倒是熥儿说的话很有意思”,老朱笑着看向朱允熥 “如果咱放你们出去,你们想去哪里?” 第273章 苏谨必须死? “如果咱放你出去,你想去哪里?” 朱允熥想都不想“泉州。” 老朱哈哈大笑“你倒是实诚。” 他又看向朱允炆“你呢?” 朱允炆可不想出宫,他脸色一滞“孙儿不愿出门,只愿伴在阿爷身边尽孝。” 老朱有些不耐烦“让你说你就说,啰嗦这些作甚?” “那那那...” 朱允炆脑子转了半天,也不知应该去哪里。 可最后想起了身后的那些大儒,有不少就是出身于江浙世家。 “如果必须要出宫的话,那孙儿就去江浙吧...” 朱元璋不置可否,低下头思虑许久后才继续说道 “熥儿的心思与咱不谋而合,今日找你们来,就是想让你俩各去地方历练些日子,好好看一看这宫外的世界。” “免得你们到时候一拍脑瓜子就随意下政令,导致民不聊生!” “此去地方,带着你们的眼睛,少说、多听,多看,切记不可在地方妄为,明白吗!” “孙儿谨遵圣命!” “那就这么决定了,炆儿去杭州府,熥儿...就去泉州府吧,各带锦衣卫千人,以为护侍。” “多谢皇爷爷。” “去准备吧,熥儿留下。” 朱允炆有点不想走,可又不敢违命,一步三挪的离开御书房,一脸狐疑的看着朱允熥。 等他离开,老朱淡淡的扫了朱允熥一眼“你确是要去泉州?” 朱允熥咬咬牙。 虽然明知阿爷不想让他和苏谨过从甚密,可这一年没见了,他心里就是想念大哥。 “大不了被皇爷爷骂一顿!” 计议已定,朱允熥抬头“回皇爷爷的话,孙儿决定了。” 谁知老朱却什么话都没说“行,你自行去吧。” 一脸懵逼的离开御书房,朱允熥犹在梦中。 他也不清楚皇爷爷为什么不骂他,但既然已经同意,立即一蹦三跳的,准备回自己寝宫收拾东西。 可走到一半,忽然想起什么,一拍脑袋“小石头,陪我去趟内宫找阿姊!” 御书房里,老朱的脸色阴晴不定。 他的指节有力的在苏谨的奏疏上不停叩击 “可惜了,若是熥儿,苏家小子你就做好准备吧...” 第二天一上朝,朝中百官就闻听了这个‘噩耗’! 张庭兰当即就提出反对,认为皇孙妄自下到地方,实乃危险之举,请老朱收回成命。 谁知老朱却拿定了主意“怎么,这大明天下不是咱的大明?” “下面那些地方官员还护不得一个娃娃周全?” 此时老朱的权力空前膨胀,甚至兵部都不设尚书。 下面人一听,就知道陛下拿定了主意,一个个也不敢再劝。 但是退朝以后,上百封加急奏报快马向杭州飞去... 杭州知府杜浩明一天之内接到从吏部到户部,再到御史台的急件,顿时一脸懵逼。 皇孙闲得蛋疼,来杭州干嘛? 但他还是依照吩咐,赶紧去做准备。 “快!将本官在西湖边上的宅子收拾出来!” “去通知钱塘卫和萧山卫,马上将兵马驻扎在西湖边上!” “杭州卫随时做好准备,清查杭城,其他人随我去恭迎圣孙大驾!” 。。。 而另一边,苏谨得知朱允熥要来的消息后,顿时一脑门子黑线。 他拿着信“这家伙跑我这来干嘛?还嫌一个皇老四不够添乱的?陛下是咋想的?” 马三暗自撇嘴“我看你用起四皇孙的时候挺顺手的啊,这时候你嫌弃人家添乱了?” 苏谨无心理会马三的心思,他的眉头微微皱起“陛下怎么会同意皇老二过来?他就不怕...” 越想,苏谨的眉头皱的越紧。 隐隐之中,总觉得有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 “娘的!” 苏谨忽然一声大喝! 马三被吓了一跳“咋了,老爷?” 然而苏谨却什么话都没说,转身走进屋内,咔嚓一声反锁了房门。 “老爷,老爷,你咋啦?” 不理会马三的叫喊,苏谨一头扎进了脑海中的仓库里。 ‘办公室’的陈旧一如往常,苏谨推开一侧的小门,转身走进军火库。 上千支自动步枪静静的躺在那里,被搬走的两千支步枪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另一边则是剩下不到五千发的子弹。 苏谨眼神中,凛冽的寒光射出 “老朱允许朱老二来找我,无非两个原因。” “要么朱老三获得他的青睐,准备让他跟我学点东西;” “或者最后还是要选择朱允炆,提前给老三物色一块封地。” “但按照朱老三的身份,首封吴王才是正解,历史上朱老三也确实是吴王。” “那么问题来了,朱老三一旦上位,老子会怎么样?” 苏谨嘴角噙着冷笑“如果我是老朱,也必然会担心,依我和朱老二的关系,会不会权倾朝野?” “所以...苏谨必须死!” 他陡然望向北方“老朱啊老朱,看样子你心里已经有了决定了?” “那么,我苏谨还能活几年?你又准备什么时候动我?” “一年后,还是洪武三十一年?” 想明白这些后,苏谨转身离开了仓库。 只是在他没注意到的地方,另一道门前的雾气,似乎渐渐消散了一些。 吱扭~ 房门被苏谨拉开,马三焦急的看着他“老爷,你这是咋啦?” 想明白了一切,苏谨反而不着急了。 “既然皇孙要来泉州,那么安全问题就是首要的。” “通知慎海卫,让孙威带兵去建宁府等着,准备迎驾。” “你不去吗?” “一个小屁孩有啥好迎的?爱来不来!” 现在苏谨哪有心思管朱允熥啊。 既然猜到了老朱的想法,自己就要赶紧开始布局了。 第一要务就是至少在一年内,将海军建起来。 他没兴趣造老朱的反。 别说是造反了,就算老朱跑过来求他当皇帝,他也绝对不干。 活着还不够累的,谁有闲工夫每天干活去? 还得和朝中那些王八蛋天天扯淡? 有这功夫,抱着媳妇儿嘿嘿咻咻不好吗? 说到媳妇,苏谨的眼神一变 “既然老朱想要杀我,那提亲的事情就必须赶紧提上日程。” 今年是洪武二十七年,也就代表着江都郡主已经十六岁。 “乖侄子,过来给我准备一份聘书,老子要提亲!” 第274章 路遇 洪武二十七年,正月。 老朱是个雷厉风行的人,既然做了决定,很快就将俩孙子‘撵’出了皇宫。 虽是皇孙,但名义上自然不可能让他们去地方执政。 朱允炆、朱允熥二人都是顶着‘代天子巡狩,视察地方民情’的头衔出的京。 深知此行是要去建功立业,朱允炆一路催促快行,不出两日就到了杭州府境内。 而朱允熥则与他分道扬镳,在锦衣卫的护送下,南下泉州。 “三弟,此去千里之遥,切记保重身体。” “二哥也是一样,弟弟告辞。” 虚情假意的告别后,朱允炆满心欢喜的直奔杭州城外。 杭州古称临安,自有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的美称。 不过正月未出,此时的杭州还是有些阴冷。 可阴霾的天气,却挡不住朱允炆火热的心。 浩浩荡荡的仪仗,行走在通往杭州的官道上。 朱允炆这还是第一次自己出远门,不由得好奇撑开车窗,打量着道边的风景。 “杭州人杰地灵,果然与应天大不相同。” “只是这路边怎么没有过路百姓?” 负责保护他的锦衣卫千户程大志谄笑道“想必是还在过年,百姓们都不愿出门吧。” “嗯,有道理。” 朱允炆也不在意,全然不知道此刻数里之外的一条破路上,许多百姓正在泥泞中行走。 “也不知这些官老爷要干什么!大过年的不让咱们走官道,把咱们都赶到这破路上来!” “嘘!你少说两句吧,俺听说是京里来了大人物,怕有刺客才不让咱们走官道。” “啥大人物啊?就算陛下来了也不能不让咱们上路啊!” “你瞅瞅这破路,驴车都走不动,啥时候才能到啊?” “唉,都少说几句吧,谁叫人家是官,咱们是草民呢?” 而官道上,意气风发的朱允炆全然不顾早春的寒风,选择弃车乘马,奔驰在路上。 “程千户,如此磨蹭几时才能到杭城?让兵士们都跑快点吧!” “好嘞二爷!” “听见没有,都跑起来!” “诺!” 锦衣卫可不全是骑兵,后面还有负责押运补给和物资的。 骑着马的千户、百户、总旗还好,但剩下的锦衣卫,可是纯凭两条腿。 本来皇孙一路催促赶路就很累了,现在又让加速,心里不免有些埋怨。 但他们敢怒不敢言,甚至连不满的情绪都不敢露出来。 很快,在朱允炆的催促下,杭州城的城墙隐约出现在视野。 朱允炆手搭凉棚望去,咦了一声“这城门前怎么这么多人?” 程大志眼神比他好,远远打了一眼,马上笑道“二爷,这怕是杭城的大小官员都来迎接你了。” 朱允炆面露不悦之色“我不过是替皇爷爷来巡查,搞这些做什么?” 但他跳动的眉头,却暴露出他欣喜而得意的心情。 队伍很快到了城门前,果然看到一众官员站在城门前,站的笔直。 当先居中的一名官员,立即飞奔到朱允炆马前 “臣,杭州知府杜浩明,恭迎圣皇孙驾!” 话音刚落,马上上去接替了程大志,稳稳牵住了马缰 “圣皇孙一路远来辛苦,臣为圣皇孙牵马!” 朱允炆可不敢让一州知府为自己牵马,赶紧翻身下马,责怪道 “杜大人这是做什么?” “您可是一州知府,为本宫牵马岂不是折煞了本宫,万万不可!” 杜浩明感激涕零“都说圣皇孙为人宽和,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啊!” “杜大人过奖了”,朱允炆微微一笑,牵住了杜浩明的手 “来来来,快为本宫介绍一下杭城的贤臣!” “是,殿下。” 杜浩明笑道“布政使马大人还在京中述职未归,这位是知州钱保义钱大人,这位是...” 这次来迎接朱允炆,杭州的官员几乎倾巢而出,但凡有个官职的都赫然在列。 只不过品级不够的,只能站在最后面,远远瞻仰一下圣皇孙的尊容。 不过哪怕如此,各个也一脸满足,与有荣焉。 “殿下,春寒料峭,咱们还是先去安顿一下吧?” 杜浩明笑道“得知圣皇孙代天巡狩,行宫已经打扫出来了。” “这如何使得!” 朱允炆连连摆手“此次出行,皇爷爷一再叮嘱万不可惊扰地方。” “杜大人这样来迎接,已然令本宫汗颜不已,这行宫哪里住得?” “不可不可!” 杜浩明早猜到了这些,那行宫压根就没动过,他微微一笑 “既然如此,臣的亲戚在西湖边上倒是还有个小院子。” “虽然寒酸了一点,但是胜在紧邻西湖畔,倒是颇有一些农家的雅趣。” “就是怕委屈了殿下。” “有三尺书屋容身已然很好了,更何况还在西湖畔,杜大人有心了。” 杜浩明哈哈一笑,携住朱允炆的手“那就请殿下屈就,暂住寒舍了!” “杜大人,请!” 虽然说是寒舍,但当朱允炆真的来到这处‘小院’的时候,也被惊呆了。 这哪里是什么小院啊,分明就是坐落在西湖畔的一座庄园! 整个庄园占地约有几十亩,虽比不上皇宫之雄伟, 但依山傍水,紧挨着西湖湖畔,鸟语花香,亭台楼阁,假山细泉,处处彰显着雅致。 “杜大人这庄园也太过豪华了,本宫住着不合适吧?算了,我还是先去寻处客栈暂歇吧。” 虽然嘴上一直在说不合适,但眼睛早就拔不出来了。 杜浩明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微微一笑也不说破 “殿下,您可不能光想着自己啊,您这手下一千多锦衣卫,也要安置不是?” “更何况,何处的客栈能容下您这一千多护卫?那在杭城岂不是扰民之举?” 虽然语气中带着责备,但听在朱允炆耳朵里,却颇为舒适。 “杜大人责备的是,是本宫考虑不周了。” “殿下这是哪里话?快快请进!” 。。。 朱允炆这边顺利入住西湖别院,而另一边朱允熥还在苦逼的赶路。 尤其是越接近福建,道路越是难行。 “江传道,前方是何处?” “回三爷的话,前面不到十里就到庆元了。” 朱允熥走出马车“庆元是个大县,今晚去庆元歇下吧。” 江传道愕然“三爷,此时才刚刚过午,赶赶路的话,下午就能进福建地界了啊?” 朱允熥没好气的往后一指 “赶路?你没看到他们的鞋都快磨烂了?” “去庆元歇息一晚,然后多雇几辆驴车。” “把咱们的东西分一分,腾出点地方来,让手下这些人也能倒替着歇一歇!” 第275章 谁爱接谁接 朱允熥并没有大摇大摆的进入庆元。 毕竟他们这支队伍太惹眼,若是惊动了地方官员,免不了迎来送往。 朱允熥现在一心只想尽快赶到泉州,哪有时间在路上浪费。 他让锦衣卫千户江传道带着几十人,跟着他轻车简骑进了庆元。 找了一家比较大的客栈住下,让锦衣卫自行去雇佣驴车后,他带着江传道直接去了大堂。 随便点了几个菜,等菜的时候,朱允熥开始默默观察起大堂内的人。 这处客栈算是庆元最大的一家,往来的人也多为商人。 这时门口忽然有人起了争执,朱允熥好奇的望去。 “我说掌柜的,我每次路过庆元都在你家住,也算你家老客了吧?咋就没房间了?” “哎哟李掌柜的,不是我不给您房间,实在是一间都没有了啊!” “不是,没有上房也就算了,普通房间也没了?我不信,怕不是你想涨价吧?” “瞧您这话说得,咱是那样的人吗?” “真的没了,现在满院子就剩下柴房了,连我自己的屋子都给客人腾出来了。” 李掌柜的有些疑惑“庆元也就是个小城,以往也没见这么多人啊?” 客栈掌柜摊手苦笑“最近几个月不知为啥,跑泉州的马队忽然就多了起来, 你也知道,咱庆元处在入闽的要道上,这客人可不就一下多了吗?” 李掌柜的一愣“原来传言都是真的啊。” “啥传言?” 客栈掌柜的也有些好奇。 “嗨,没啥,不跟你说了,我还要去找客栈住店呢!” “别别别”,客栈掌柜的拉住他 “实话说吧,现在满庆元你去打听打听,早被去泉州的客商住满了,一间客房都没有!” 李掌柜的傻眼了“那我咋办?” “好办啊”,客栈掌柜的嘿嘿一笑“你跟我说说啥传言,我给你找地方住。” “你不说没客栈了吗,哪来的地方住?”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客栈掌柜的嘿嘿一笑“客栈是没了,但是老百姓家还没地方?” “我三姑就离着这不远,家里有个小院子,足够住下你们这些人了。” “那你还不赶紧带我去?” “着啥急?进来喝口水歇歇脚,我现在就让人去给你安排,你先跟我说说啥传言?” 李掌柜无奈,拴好马走进去坐下,喝了口茶笑道 “其实也没啥。” “就是最近老听其他马队的伙计们说,泉州的那个泉州商会在大量收东西。” “布匹、粮食、矿石、茶叶、瓷器、蚕丝等等,只要是咱大明的货,有啥要啥,给的价也是高高的。” “我这不是做蚕豆生意的吗?也想去泉州碰碰运气。” 李掌柜眼神在忙碌的大堂逡巡一圈“看样子泉州商会没骗人啊,这不都是去泉州的?” 客栈掌柜有些疑惑“咱在庆元开客栈这么多年了,以往泉州的客商也不是没见过。” “可像这么大规模进货,还是头一次见,泉州要那么多货干啥?往哪卖啊?” “那我哪知道?” 李掌柜不耐烦的催促“啥时候带我去安顿?” “行了行了,看把你急的,你现在就跟我走。” 坐在一边的朱允熥嘴角微微扬起“大哥真是厉害,才来了泉州不到一年,就将整个福建盘活了。” “三爷,您刚刚说什么?”江传道没听清。 “没事,吃饭,回去后早点休息,明天一早上路。” “诺。” 江传道又笑笑“还是三爷您心疼咱们,还给咱们雇驴车歇脚。” “马屁少拍,吃饭吧,咦,小石头呢?” “三爷,奴婢一直在这站着呢....” 。。。 翌日一早,朱允熥带着雇来的驴车,和城外驻扎的锦衣卫汇合后,迅速转道南下。 终于在正月初九这一天,赶到了泉州。 “江传道,本宫不是让你派快马通知苏大人今天到吗?人呢?” “不知道啊殿下,臣确实派了快马啊。” 朱允熥看着空荡荡的城门,陷入了沉思... 几个时辰前,泉州府衙。 “二叔,三皇孙不是派人来通知他今天到吗?你还不赶紧准备一下?” “准备啥?” 苏谨忙着收拾手里的猪肉,头也不抬。 “准备迎驾啊!” “三皇孙是代天巡狩,视察民情,你不得通知泉州大小官员前去迎接?” “迎接个屁!” 苏谨撇撇嘴“整个泉州忙成啥了?哪有功夫去接他个小屁孩?爱来来,不来滚。” “咋,乖侄子,你的账册做完了? 永宁的户籍全都安顿好了? 我看你闲的很啊,要不要再给你加点担子?” “别别别”,苏根生吓得脸都白了。 现在的活都做不完了,每天都要忙到半夜。 再加点担子,他还活不活了? “对了二叔,真的不用把你孙子安顿回来?” 苏谨一愣“哪个孙子?” “苏春生啊!” “哦哦,是他呀。” 苏春生就是冲衙案时,被苏谨救下来的那个族孙。 当时苏谨将他和他那俩兄弟,都弄去江西安顿下来。 可后来王家覆灭以后,苏谨也一直没提让苏春生归乡的事。 “你不用管他了,我另有安排。” “哦,我知道了。” 对于苏谨的安排,苏根生从不怀疑。 “二叔,你真的不去迎驾?” “迎个屁!” 苏谨将切好的五花肉扔进锅里焯水 “我亲自下厨给他炖红烧肉,还不够他臭屁的?” 正说着,马三神色古怪的走了进来“老爷,您要不要去外面瞧瞧热闹?” “热闹?” 苏谨一愣“啥热闹?” “正月初九,游神啊!” 苏谨一拍额头,这才想起来 “怪不得总觉得今年过年有点冷清,还以为是民生没恢复,老百姓没钱过年呢!” “忘了泉州人初九游神的事了!走吧,乖侄子,一起去瞅瞅。” “说起来,这也是咱们回老家过的第一个年呢。” 苏谨洗干净手,换好衣服,带着苏根生和马三一起出了门。 刚刚出门,就看到乌央乌央的队伍,敲锣打鼓,十分热闹地沿着主街向衙门口走来。 为了找到最佳的看热闹角度,苏谨直接让马三搬来个人字梯爬了上去。 本来还兴致勃勃的瞧着无数百姓簇拥着神像游神。 可当他看到最前面的神像时,苏谨眼前一黑,差点没一个跟斗摔了下去... 第276章 动起来,舞起来 “娘的,这是谁出的馊主意!” 苏谨指着最前面的神像怒骂。 一个敬香者正向最前面的神像敬香,而神像立即抖了三抖,然后又抖了三抖,如此往复三次。 神像头像那一脸似笑非笑,看着甚至有点贱嗖嗖的样子,却不是苏谨是谁? “在家偷偷烧香就算了,谁出的主意把老子弄出来游神!” “马三,说!是不是又是你干的好事!” “老爷我冤枉啊,这次真不是我!” 苏根生哈哈大笑“二叔,这是百姓对你的爱戴,我看你就受了吧!” “你瞧这神像栩栩如生的样子,画师弄得多好!” “滚犊子!” “你敢再说栩栩如生这个词,我就打得你栩栩如生!” 此时游神的百姓已经来到衙门口,看到高高坐在梯子上的苏谨,顿时欢呼 “苏大人!是苏大人!” “啥,这个少年人就是苏大人?” “废话,就算你没见过苏大人,可你没看他和神像长得多像?” “哇!今天终于看到活的了,赶紧拜神啊!” 哗啦啦! 百姓瞬间对着梯子上的苏谨拜倒,口中感激者有之,祝福者有之,甚至还有许愿的。 “请苏大人保我全家康宁!” “请苏大人保我明年发财!” “请苏大人保我能娶到隔壁小翠...” 苏谨。。。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盘坐在梯子上的样子,不能说有点像吧,只能说毫无违和感... 苏谨捂着脸“这特么是大型社死现场啊,让我死求算了...” “大哥,你干啥呢?” 苏谨闻言低头看去,只见朱允熥站在梯子下面,一脸欣喜,直勾勾的看着他 “大哥,你爬那么高干啥?” “等等我,我也来!” 还没等苏谨反应过来,朱允熥小孩子心性发作,立即顺着梯子爬了上去。 江传道吓得脸都绿了,赶紧扶住梯子“三爷,您小心点啊!” 朱允熥三下五除二就爬了上去,低头看着‘拜神’现场 “大哥,这是泉州啥特有的拜神仪式吗?可我咋觉得他们都在拜你呢?” “咦,最前面那个神像咋长得和你那么像?难道大哥你家祖上还出过神仙?” “怪不得大哥博古通今非比常人,原来祖上竟如此威武!” 苏谨“老三啊,你先闭嘴,我想静静...” “喂,你俩爬那么高玩居然不叫我?你们还是不是我姐夫和我三哥了?” “我来也!” 苏谨脑瓜子还没清醒,又见一个小小的身影也迅速爬了上来,却不是朱允熞是谁? 原来他同样得了朱允熥今天到泉州的消息,算好时间快马从永宁赶了过来。 刚到府衙就看苏谨和朱允熞爬到了梯子上。 爬到梯子上的朱允熞,立即也发现了华点 “咦,姐夫那神仙不会是你吧?” “你咋那么不要脸呢?居然让百姓给你做神仙祭拜?不行,我也要!” “你要你妹啊...” 苏谨感叹,果然有卧龙的地方必有凤雏! “你俩都给我滚蛋,我要下去!” “着什么急啊,每天在营里操练新兵,快把我无聊死了,我要好好玩一会!” 朱允熞嫌自己的位置有点低,马上顺着苏谨后背就往他头顶上爬。 苏谨吓了一跳“你干啥!” “你那位置高,我爬上去看看,姐夫你别乱动啊,小心梯子塌了。” “你还知道怕梯子塌了啊,你快给我下...” 梯子本来就承受不住三人的分量,再加上朱允熞乱爬,再也支撑不住,哀鸣一声立即折断! 苏谨一句话都没说完,就觉得后背一沉,身子往后坠去! 凉...” 还好下面站着的马三、江传道等人都是高手,眼见不对赶紧上前接稳了他们。 朱允熞身手本就灵活,这点高度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一个翻身就稳稳落定,哈哈大笑。 朱允熥吓了一跳,可旋即就被江传道接到怀里,只是受了点惊吓。 而苏谨因为在空中的时候,本能的保护了一下朱允熞。 却没想到和马三完美错开,然后砰的一声—— 砸到了小石头身上。 还好最近一直锻炼身体,倒是没什么事。 苏谨拍拍身子起来,纳闷的嘀咕“咦?这地板怎么软软的?” 小石头幽怨的看着苏谨“苏大人,您砸着奴婢了...” 围观的百姓也吓了一跳。 等看到苏谨几人安然无恙后,才爆发出一阵欢呼。 “我说啥来?苏大人那就是神仙转世,你看这么高掉下来,一点事都没有!” “是啊,趁着苏大人本尊在这,赶紧许愿啊!” “苏大人,请您保佑我....” “卧槽!” 苏谨觉得自己今天算是丢人丢到整个泉州了! 这次的灾难,已经是一场可以堪比自己洞房穿越的大型社死现场。 他没脸继续待在这,赶紧捂着脑袋往衙门里钻。 “苏大人别急着走啊,草民的愿还没许完啊!” 朱允熞哈哈大笑“没事没事,你们的愿望姐夫都听到了,都会灵验的!” “来来来,大家听我指示,游神——继续!” “动起来,跳起来!” 。。。 回到府衙,苏谨恨不得直接扒了朱允熞的皮“你不在永宁好好待着,跑泉州来做什么!” 朱允熞很奇怪“姐夫,我三哥来泉州,难道我这个做弟弟的不应该来迎接吗?” 好吧,你有理,我说不过你。 朱允熥却看着苏谨,有些幽怨“大哥,你没收到我传来的信?怎么我来泉州都没人接我的?” 苏谨语重心长的拍着他的肩膀“老三啊,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回家还要人接?” 听到‘回家’两个字,朱允熥顿时暖意涌上心头“是,弟弟这是回家,自然不需要大哥接,是弟弟说错了!” 苏谨吁了口气,给苏根生飞了个眼“看到没,老三就是这么好忽悠,拿下!” “对了大哥,明天开始我要做什么?是跟在你身边学政吗?” “学个屁的政”,苏谨嘿嘿一笑“明儿先跟着我下地去!” 第277章 坑你? 朱允熥挥舞锄头,汗流浃背地一下一下翻着地。 江传道有些看不过去了,趁朱允熥休息的时候赶紧递过去水 “三爷,这苏大人也太不是东西了,您是来代天巡狩,视察民情的,怎么能让您翻地呢?” “给我闭嘴!” 朱允熥闻言大怒“大哥每举必有深意,岂是你能猜度的!” “再让我听到你出言不逊,莫怪本宫不客气!” 江传道吓了一跳,连连道歉。 明明前几天还和善可亲的三殿下,怎么一说苏谨的坏话,就跟被踩了尾巴一样? 朱允熥再不理他,喝完水后凑到躺在地头的苏谨身边 “大哥,你为啥要带我来翻地啊?” 苏谨眼睛都不睁“你猜?” “嗯...” 朱允熥想了想,忽然眼睛大亮“我想到了!” “大哥你是想告诉我,百姓一粥一饭得来不易,要让我珍惜粮食!” “不对,再猜。” 是因为你想告诉我,施政者当应虑及百姓疾苦,不可妄自施政?” “还不对。” 朱允熥苦思冥想半天,始终想不出来。 “大哥,我真想不到,你就告诉我吧。” 苏谨嘿嘿一笑“你把这片地都翻完,我就告诉你。” “好嘞,大哥你瞧我的!” 朱允熥不疑有他,拎着锄头兴致勃勃的又下地了。 苏谨这才抬眼看向一边的江传道“你家主子都下地了,你就这么干看着?” 江传道。。。 得,谁让你苏谨是郡马爷,还是陛下身边的红人呢? 咱们这些做家臣的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江传道立即命令带着的数百锦衣卫脱了衣服准备下地。 可旋即发现竟然没有锄头。 “苏大人,没工具啊。” “那还不好办?” “马三!” “来了老爷!” 马三将地头扇着的破布一拉,马上露出成山的锄头。 “拿着家伙事干活去吧,记住不许偷懒,地翻不好就全部重做!” “是,苏大人。” 江传道有气无力的带人下了地。 他严重怀疑苏谨准备那么多农具,肯定是有备而来,早准备坑他们了。 可他没证据。 这群锦衣卫刺探情报、审问犯人利索,种地实在是不会啊。 坑坑洼洼的好不容易把活干完,一个个都累挺在了地头。 朱允熥也累的够呛,走到苏谨身边将锄头一扔,直接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 “大哥,都翻完了,你能说为啥了吧?” 苏谨嘿嘿一笑“老三啊,你知道这块地是谁的?” “谁的?” “我的”,苏谨想了想“准确的说是府衙的。” “你也知道,府衙最近人手短缺,我正愁没人帮我翻地呢。” 朱允熥一脸无语“所以大哥你就坑我给你干活?” “怎么能说是坑你呢?” 苏谨义正言辞的说道“你才几两肉?我当然要连你的锦衣卫一起坑啊!” 朱允熥orz “好了,不逗你了。” 苏谨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土“你也算熟读史书之人,我来问你,每个王朝末年之时,亡国之因何在?” “前唐亡于穷兵黩武,前宋亡于蒙古铁骑,前元亡于不得民心,百姓难存,必然造反。” “说的不错”,苏谨笑笑“下次不要再说了。” “啊?” 苏谨靠在树上,指着地头“百姓赖以生存的是什么?是土地!是能让他们刨出食来的土地。” “若是没了地,没了粮食,你猜百姓会不会造反?” “那肯定会造反啊。” “可这土地是怎么没了的呢?” 朱允熥皱眉思索“灾年百姓卖地?地主豪绅掠夺?” “你说的这些都对”,苏谨笑笑“但其实归纳后就一点原因——土地兼并。” “无论是地主、豪绅、世族、门阀都好,他们的最终目的都是土地。” “当他们获取大量土地之后,就有了更多的精力去供养读书的士子。” “而这些士子脱产读书,在通过科举考上官位之后,又会回报乡里。” “现在是明初,可你想想,若是再过数十年、上百年后,大明的天下会变成怎样?” 朱允熥苦苦思索,越想越是心惊胆战。 “大哥,这样下去百姓流离失所,必会起义造反,届时大明必亡!” 苏谨没有回答,他很清楚二百年多后的大明会变成怎样的模样。 外有鞑子虎视眈眈。 内有东林贪墨党争。 侧有农民军烽火处处。 内忧外患。 最终,那个愁白了头的皇帝,只能穿着一身补丁的龙袍自挂东南枝。 一个最有骨气的朝代,就这样湮灭在时光的洪流中。 苏谨很懒。 他甚至懒得不想当官。 但他也很想为这个最有骨气的朝代做点什么。 当然,不是自己做。 “大哥,大哥?” 朱允熥脸色有些惊慌“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啊,你有没有办法?” 苏谨回过神来,看着朱允熥不答反问“你知道为什么我不让你掺和与民贷房的事吗?” 朱允熥摇摇头“我不知道,但大哥必有深意。” “有个屁的深意”,苏谨苦笑 “这事压根就不是一般人能玩的。” “我之所以能做,是因为我根本没想从中获利, 我只为解决泉州百姓的住宿问题,好吸纳更多人来泉州给我干活。” “可这种事一旦想以此盈利,就犹如放出一个洪水猛兽,能将人吞的渣都不剩!” “啊?” 朱允熥汗水涔涔而下“怪不得大哥你不让我掺和呢。” “不好!” “那我三哥现在正在杭州做这个,是不是...” 苏谨摇摇头叹口气“我只能寄望于他们别太贪吧。” 有些话苏谨不想和朱允熥说。 朱允炆搞与民贷房的事,他从来都没看好过。 不过好在现在的技术根本不行,很多问题连他目前都解决不了。 就算出问题,也会在可控的范围内。 更何况,苏谨哪会有那么好心? “大哥,你还没说土地兼并的问题怎么解决呢。” 再次回神,苏谨认真盯着他看了许久,直到把朱允熥都看毛了“大哥?” 苏谨笑了笑“办法我倒是有,但现在别说是你,就算是你爷爷也很难做到。” “这个事情做好了,至少为王朝再续百年国祚,做不好,房倒屋塌只在顷刻。” 朱允熥越来越好奇“大哥,到底是什么办法啊,你快跟我说吧!” 苏谨神色严肃的看着他“我可以告诉你,但你必须保证,除了你之外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包括你皇爷爷!” “还有,五年之内你且用心琢磨这件事,但切不可提出、甚至实施!” 朱允熥苦笑“大哥,我都应下,你快说吧!” 苏谨从身上掏出一张折好的薄纸交给他 “我知道你记性好,看完之后自行记住,然后当着我面烧掉!” 第278章 上意 又是一年元宵闹。 朱灵萱奉召抱着朱允熙,在宫里陪着老朱吃晚饭。 每逢佳节倍思亲。 今年的元宵,朱允炆和朱允熥俩孙子不在,宫里也少了许多热闹。 遥想去岁苏谨犹在京时,办的那场元宵灯会,恍如隔世。 少了苏谨的胡闹,老朱也没心思出宫去逛什么庙会。 他仰靠在榻上,抱着不到三岁的朱允熙一摇一晃。 “允熙啊,给阿爷笑一个。” 朱允熞掰着小指头数着“阿爷,允熙已经不是两岁小孩子了,今年要三岁啦!” 老朱呵呵一笑,旋即叹了口气“是啊,允熙都三岁了,说来阿爷也老喽,活不了几年喽~” “阿爷!” 朱灵萱略带嗔怪的看了一眼老朱“大过年的,阿爷您这话可不吉利。” “依孙女看啊,您至少得再活百岁,千岁,万岁!” “哈哈哈哈哈!” 老朱爽朗大笑“万岁?那咱不成了老妖精了?” “谁说的?您可不是妖精,您是龙,真龙天子!” 老朱呵呵一笑,旋即眼中泛着思念“老喽,也不想活那么久啦。” “咱啊,想你皇祖母和你爹啦。” 朱灵萱闻言,赶紧握住老朱的手“阿爷,您可不兴说这话,孙女和您还没待够呢。” “呵呵...” 老朱笑道“你在几个子女里面,是最肖你皇祖母的,阿爷也想你多陪咱几年,可你终归还是要嫁人的。” 朱灵萱脸色一红“阿爷您这话说得,萱儿不嫁人,就陪着阿爷好不好?” 老朱嘿嘿一乐“你这话可就不实在了,咋的?不想嫁给你那‘苏大哥’了?” “阿爷~~~!” “哈哈哈,萱儿害羞了?” 看着朱灵萱娇羞的脸庞,老朱笑道“你可知苏谨前些日子,给咱写了封信说了啥?” “阿爷,苏大哥想必说的都是朝中大事,这哪里是孙女能猜度的?” “屁的朝中大事!” 说起这个老朱就有点光火。 苏家小子这小王八蛋,除了给人挖坑下绊的时候,能想起自己这个皇帝来,平时连封奏疏都懒得写! 要不是锦衣卫时时将他的情报传递回京,他都不知道这小王八蛋平时在干啥。 尤其是最近。 这小子刚到泉州的时候,倒是每日里忙忙碌碌。 可现在泉州刚刚步上正轨,这狗东西又一头钻进狗窝里不出门了。 听说府里的事都交给了他那侄子苏根生,卫所的事都扔给了熞儿? 想到这里,老朱真是服气了。 熞儿一个十来岁的娃娃他都这么往死里用,真是逮住蛤蟆就要攥出油来! “不行,这狗东西最多只能再放在泉州一年,一年之后得给他腾腾地方!” 老朱坚信,若是自己不升他的官,苏谨这小子八成都准备好在泉州养老了。 “阿爷?阿爷?” 看老朱有些走神,朱灵萱忍不住唤了两声“阿爷,你可是累了?萱儿扶您回屋歇着吧?” “无妨,咱不累。” 朱标走了之后,宫里本就冷清。 如今俩孙子也去了外阜,偌大的皇宫更是清冷。 “萱儿啊,你那苏大哥可不是和咱说什么家国大事,他说的可是你的事。” “我?” 朱灵萱愣了一下,旋即猜到了什么,脸颊立即变得通红“他他他,他说我什么?” 老朱嘿嘿一笑,斜睨她一眼“你冰雪聪慧,不是早就猜到了吗?” “阿爷,萱儿蠢笨如猪,什么都猜不到。” “哈哈哈!” 老朱开怀大笑,也不再逗她了“苏谨这狗小子春心动啦,求咱将你嫁给他呢!” “萱儿,你意下如何?” “这婚姻大事,萱儿岂能作主?一切全凭阿爷说了算。” “你这话可是有点不实诚啊,呵呵。” 女人啊,那心思真如海底针一般。 若是喜欢,那就是全凭长辈说了算,若是不喜欢,就只能是今生无缘,来世报答了。 “萱儿说的是实话啊”,朱灵萱虽然内心窃喜,可依旧嘴硬 “萱儿还想再多陪阿爷几年呢。” “你这话说的可是实话?” 老朱嘿嘿一乐“要是实话,那咱就回了苏谨,让他就老老实实的再多等几年吧!” “啊,这...” 朱灵萱不知道该说什么,默默低头不语。 只是那绯红的脸颊,已经快蔓延到脖子上了。 老朱笑了笑,却在这时止住话头,继续抱着朱允熞一摇一晃。 “此事不急,容咱再想想,给你们选个良辰吉日。” “是,多谢阿爷。” 依依不舍的放下朱允熙,将他交还给东宫的嬷嬷 “允熙的眼都睁不开了,送他回宫吧,咱也有些累了,萱儿你也回去歇着吧。” “萱儿告退。” 回宫的路上,朱灵萱的心思早已飞到了远方,时而窃喜,时而脸红,时而又露出思念之色... 而回到寝宫的老朱,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 老朱索性披上衣裳翻身下床,拿起几封锦衣卫的密奏看了起来。 “哼!” 当他看到朱允炆居然住进杭州知府的别苑,重重哼了一声之后,眼中露出浓浓的失望之色。 不光是这些。 朱允炆去了杭州这几天,一直频繁接受官员饮宴,甚至还接见了不少本地豪商。 老朱失望的扔下密奏,拿起另一本关于朱允熥的奏疏。 密奏并不多,只有一封。 毕竟福建可比浙江道远多了。 看到朱允熥每日不是陪着苏谨翻地,就是帮着苏根生处理琐事,老朱也有点糊涂。 心里有些烦躁,老朱有节奏的用指节在桌上不停叩击,琢磨着苏谨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马忠良,去喊蒋瓛(huan)来见咱!” 刚刚回家的蒋瓛,听到老朱半夜急召自己进宫,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来不及多问,急急随着马忠良就进了宫。 可老朱的吩咐却让他有些一头雾水 “告诉江传道、程大志,命他们给咱盯紧了两个皇孙!每天都要写一封密奏回来!” “每天皇孙见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事,哪怕是上了几趟茅厕都要给咱写清楚,记住了吗!” 蒋瓛急忙跪地领命“是,臣一定严加叮嘱!” 这一道命令看着虽然不起眼。 但蒋瓛在离宫之后,回头望了一眼陷入夜色中的宫墙,心中隐隐觉得要出大事了。 第279章 皇孙不是要做事吗? 朱允炆近日很不痛快。 虽说在这杭城,自己过上了犹如土皇帝一般的日子。 百官见到自己,都是笑脸相迎。 那些本地豪门大户,无不称赞自己乃皇朝圣孙。 哪怕在杭城府衙接见百姓的时候,也能感受到他们真心的爱戴。 可自己...就是总觉得有些不舒坦。 “陈六安,命人去请杜知府,就说我有事要见他。” “奴婢领命。” 假山旁的凉亭,泉水沿着山脉汇成涓涓溪流,穿府而过。 朱允炆手捧一杯香茗,氤氲的薄雾浮出西湖龙井的淡淡香气。 可朱允炆却觉得有些焦躁,坐立不安。 “这都一个多时辰了,杜知府怎么还不来?” “殿下,您找我?” 说曹操曹操到,杜知府迈着急匆匆的步伐赶了回来。 看着他刚站定,用袖口匆匆擦拭额头汗水的狼狈样子,朱允炆心中满意。 “嗯,杜知府还是忠心于本宫的,方才一定是有事耽搁了。” 他这才给杜浩明递过手帕,微微一笑“杜知府何必如此匆忙? 看这汗出的,万一受了风寒,岂不让本宫内心不安?” 杜浩明感激的接过手帕“多谢殿下!” 旋即笑了笑“不知殿下见召,是有何急事?” 说到这里,朱允炆难免有些不满 “杜大人啊,本宫来杭城已快一月,可每日不是与百官吟诗饮宴,就是接见一些本地世家。” “虽也可称得上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但本宫来杭州,可不是来吟诗饮宴的啊?” 虽然朱允炆脸上笑眯眯,杜浩明却听出了他语气中的浓浓不满。 可杜浩明也很无奈。 这皇孙不在京城好好待着,跑杭州来做什么? 地方上的那些事,是能让皇孙知道的吗? 皇孙知道了,和陛下知道有什么区别? 就算朱允炆不说,可他身后那些锦衣卫是吃干饭的? 朱允炆初到杭城,杜浩明就和百官、世族商量好了。 他们只盼能好吃好喝的供着这位祖宗,熬到他回京,再上书大肆宣扬一番,称赞一下圣孙的功绩就好。 可怕什么来什么。 朱允炆想要做事? 你那哪是要做事啊,你这是要坏咱们的事啊! 可朱允炆提出来了,他又不能不答应。 “这...” 杜浩明脸色阴晴不定,眼神中闪出犹豫而又诡谲的神色。 “殿下,您刚来杭州不久,怕是还没适应本地的气候。” “这您要是过度劳碌,一个不小心染了风寒什么的,可是国之损失,臣也担待不起啊!” “这叫什么话?” 朱允炆不满“本宫年纪轻轻,哪有那么娇弱?” 说着重重一拂袖子“若是杜大人嫌本宫在这给你们添乱,那本宫明日启程回京就是了!” “殿下!” 杜浩明大惊。 这要是气走了皇孙,别说陛下了,京里的那些天官都不会放过自己。 他讪笑着“殿下您瞧您这话说得,臣哪有这个意思?” “不如这样,臣回去和其他官员商议一下,看哪些事是最繁杂,最需要殿下您帮着解决的,再来回复您可好?” “好!” 朱允炆大喜“要做,本宫就做那最难的,否则这些年所学,岂不是白白浪费了?” “殿下说的是,那臣现在就回府衙?” “杜大人辛苦。” 。。。 杭州府衙。 知州钱保义皱着眉头苦思“咱们杭州的事情虽多,但适合殿下出面,而又颇具难度的事情,却没有啊。” 布政使马祥阖目坐在首位,不知在想着什么。 杜浩明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我说马大人啊,您快想想办法吧!” “咱们杭城那点事您还不知道?若是一个不好,让京里的那位抓到了把柄,咱们只能一起抹脖子了!” “急什么!” 马祥微微一笑“不就是皇孙代天巡狩吗,又不是天塌下来了,你慌个什么劲?” “你可是朝中堂堂四品大员,国之栋梁,瞧瞧你那样子?” “是是是,下官确实失仪了”,杜浩明苦笑“可皇孙逼得紧,下官实在是没主意了。” 马祥眉头忽然一挑,看向钱保义“与民贷房和钱庄的事一直是你管着,现在怎么样?” 钱保义愣了一下,旋即皱眉“大人,您的意思是想让皇孙管这事?下官觉得不妥。” “怎么?” “您是知道的”,钱保义苦笑“能掺和这件事的,哪一家的背后在京里没人?” “虽然杭城好多地方已经在建这所谓的‘小区’,可钱庄的钱...” “钱庄的钱怎么了?” 钱保义叹口气“若是用来给百姓放贷,仅靠那点利钱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盖好的房子,哪里有钱赚?” “那些人啊,早就拿着钱庄那些‘专项款’,去做放贷的生意了。” “胡闹!” 马祥狠狠一拍桌子“当初我说过什么?” “这件事也是能拿来赚钱的?” “你们知不知道,这件事本就是那苏谨提出来的,他才是最懂其中猫腻的!” “若是让他起了疑心,参你们一本,你们如何应对?” “不能吧?” 钱保义有些不信“他苏谨不过就是个泉州知府,手还能伸到咱们浙江来?” “别人不知道,但这苏谨就是个疯狗一样的搅屎棍,见谁咬谁!” “何况咱们是用他的策略在赚钱,若让他知道你们胡搞,你猜他会怎么样?” “那咱们怎么办?” “赶紧收回放出去的银子,然后把账做平!” 钱保义摊手苦笑“怕是有点难啊。” 马祥眼睛一瞪“怎么,舍不得?” “大人您不知道,这些钱除了贷给百姓,还有很大一部分都贷给了那些赌棍。” “这些人还不起钱,就把地抵给了那些人,现在就是一笔烂账,短期内很难填的平。” “想要让那些人把地吐出来,怕是难得很。” 马祥沉默。 这次的事,背后参与的那些世家,涉及朝中六部很多官员,甚至还有不少天官。 他可不敢跑到京里指着人家鼻子要钱,更何况人家一定不会认。 可这事一旦爆了雷...杭城所有官员都吃不了兜着走。 忽然,马祥眼睛陡然睁开“皇孙不是要做事吗?” “就让他将这钱庄管了去吧!” 第280章 “三哥,你可长点心吧,姐夫八成要坑你了。 “殿下,就是这样。” 杜浩明讪笑看着朱允炆 “钱庄是咱们杭城的重中之重,涉及到的方方面面太广。” “尤其是这百姓借贷一事,更是重中之重。” 朱允炆满意的点点头“不错。” “这与民贷房之策,还是当初本宫向皇爷爷提出来的,自然要一力担之。” 杜浩明嘴上应和,心里却不以为然 “若不是苏谨那狗东西提出此策,凭你抓破脑袋能想出这么赚钱的办法来?” 朱允炆看杜浩明配合,继续侃侃而谈 “如今这银钱,实数贷与百姓了吗?” “这个自然”,杜浩明笑道“殿下您提出的方策,臣等哪敢不尽心尽力,只是。。。” “只是什么,杜大人不妨坦言。” “那臣就如实说了。” 杜浩明清清嗓子“按照您的方策,臣等计划在杭城新建‘安置小区’百余所。” “按照规制,每所小区不少于二十栋楼,并计划在洪武二十七年年底交房。” “这很好啊”,朱允炆笑笑。 杜浩明苦笑“但这笔银钱十分巨大,臣等怕担不起这责任啊。” “这话说得”,朱允炆语重心长的教育他 “这是为百姓做事,令百姓安居乐业的好事,也是大明国策,岂能瞻前顾后?” “殿下教训的是。” “既然这样,那就交给本宫来管吧”,朱允炆笑道“杜大人日理万机,这些事交给本宫来处理就好。” “通知下去,即日起凡是借贷的一切手续,必须经由我手,方可放出。” “是!” 大大们欣喜道“有了殿下坐镇,臣等就安心多了。” “还有一事...” “有什么事大可放心说。” “殿下,今年百余所小区同时开工,臣等虽然派了监管官员督导,但是仍怕误了工期,需要一个德高望重之人坐镇...” “明白了”,朱允炆笑笑“不就是盯着工期吗?此事既然由本宫提出,那本宫自然负责到底!” “殿下英明!” “好了,咱们抓紧时间,你现在就带着本宫去钱庄交割吧。” 。。。 朱允炆看着眼前足有四层楼,雕梁画栋的木制四方楼,顿觉大开眼界。 “杜大人,皇爷爷再三审令官不修衙,你这钱庄搞得...” 杜浩明假意惶恐“殿下,这钱庄虽然是由户部和地方共同出资建造,也可算是咱们的衙门。” “但您也知道,若是不弄得气派一点,老百姓怕是信不过咱们,不愿来贷款啊。” “嗯,此言倒是有些道理”,朱允炆也没太在意,随意笑笑“下不为例。” “臣遵命。” 进了钱庄,杜浩明直接带着朱允炆去了最高层,那里有一间专门给他准备的公房。 仅仅一间公房,就足足占据了一层楼。 朱允炆这次倒是没说什么,而是催着赶紧将账簿、公册取出来。 很快,一群小吏就抱着册子走了进来。 可当他看到这些册子时,顿觉得头皮发麻! 这些册子林林总总堆在那里,足有一座小山那么高! “这是...所有的账册?” 朱允炆傻眼了。 杜浩明笑笑“惭愧,这只是上月的账册,本月的还未清点出来。” 似乎是看出了朱允炆的退意,杜浩明笑道“不过殿下也不必太过担忧, 咱们钱庄备着五十个账房,您只需审核过目,签署同意即可。” 朱允炆不置可否,随手拿起一本账册。 每一套账册都配备对应的一份案卷。 上面详细记载着申案者是何人,祖籍、住址何处,又于何年何月何日,因何缘由申请贷款。 且附着数目庞杂的调查资料,包括审案人是否有家产田产、或于何处做工,是否有能力偿还等等。 然后才是详细的账册。 仅仅一个人的资料就如此繁琐,朱允炆看了一眼堆积如山的册子,脑瓜子直接懵了。 “这么许多?” “杜大人,为何要搞得如此繁杂?” 杜浩明笑笑“殿下有所不知,倘若不调查清楚、记录清楚,一旦账款放出,万一造成烂账、坏账就麻烦了。” “所以咱们还是谨慎一些的好。” “嗯,此言有理,你先去忙吧,本宫现在就要审一下账册。” “是,那殿下您就先忙着,臣告退。” 临走之际,杜浩明给一个师爷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盯紧点。 出门之后,却忍不住嘴角上扬。 如此庞大繁杂的账册,自然是他们给朱允炆准备的。 但他们不怕查。 上面的桩桩件件,都是真的。 唯有一点,就是申请缘由上。 虽然都写着‘用于购置xx处房屋一套’,但欠款最终去向,谁又能知道呢? 他们自己自然有一套更简略的手段。 只有朱允炆,就慢慢和这些账册打交道吧。 当然,如果他看烦了、看累了更好。 杜浩明需要的,只是在那些账册上,签上圣孙的名字罢了。 。。。 朱允熥最近忙得很。 帮苏谨翻完了地,他才算真正融入到泉州的政务中去。 泉州今年只有几件大事要做。 各个小区的建设如火如荼,苏谨要求年底前必须完成第一批交房。 除了本来就有的官窑外,苏谨还将目光投向了被废弃的宋元将乐窑。 都知道,华夏出口几大奢侈品——丝绸、瓷器、茶叶。 丝绸自己已经有了纺织厂,茶叶有了茶山。 可瓷器是最麻烦的。 首先,官窑自己可不能打主意,不然老朱得把自己狗爪子剁了。 民窑的规模又太小,完全满足不了苏谨要求的规模。 仅仅依靠买办,可不赚钱,还容易被人卡脖子。 而苏谨就将目光放在了元末被废弃的将乐窑上。 将乐窑位于延平府,就在尤溪西边不远。 什么,这些地方不熟? 说起他北面的一座县城,恐怕全世界的人都知道。 那就是世界三大餐饮之一的起源地——沙县。 窑是好窑,唯一的毛病就是不在自己辖区。 尤其是自己前段时间,可没少往人家境内‘投放’土匪,延平知府可是烦自己烦的要死。 贸然前去商议合作,只怕吃个闭门羹。 不过苏谨也不是没有办法。 “老三啊,大哥有个事情交给你去办一下,可有信心?” 今日回泉州改善伙食,正坐在一边啃肉包子的朱允熞一听,顿时面露戏谑之色 “三哥,你可长点心吧,姐夫八成要坑你了。” 第281章 帽儿戴起! 朱允熥最终还是心甘情愿的被苏谨‘坑’到了延平,去找当地府衙沟通将乐窑的事。 朱允熥出发的时候,朱允熞也准备启程返回永宁。 临走之际他看着苏谨“姐夫,你说最后是我二哥当皇帝,还是三哥?” 苏谨意外的看了他一眼“这事我哪知道?那不得你皇爷爷说了算?” 小小朱撇撇嘴“我倒是宁愿三哥当皇帝。” 苏谨好奇的看他一眼“你为什么会这么想?你二哥才是你亲哥啊。” 小小朱却撇撇嘴“我那二哥虽是亲哥,但从小他眼里就只有那皇位,哪里还有什么兄弟之情?” “倒是我这三哥还有阿姊,对我还不错。” 苏谨拍了拍他的小脑袋“人小鬼大!这事情可不是咱们能议论的。” “听姐夫的话,好生永宁待着,别惹事。” 小小朱撇撇嘴,忍不住怼咕一句“还不知咱俩谁才是更能惹事的那个呢?走啦!驾!” 看着小小朱纵马而去的身影,直到在街角消失不见,苏谨仍未动一下。 马三小心的给苏谨披上一件衣裳“老爷,天气尚寒,咱们回府吧。” 苏谨叹口气“马三啊,我有预感,用不了多久,咱们就得离开泉州了。” “不能吧?” 马三笑笑“老爷您才来了泉州一年多,朝廷没这么快让您调任吧?” “难道陛下又准备给您升官了?那可要恭喜老爷了。” “升官?” 苏谨苦笑“倘若真的要升官,那你我就做好跑路的准备吧。” “啊?” “走吧,回府。” 。。。 二月二,龙抬头。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传下的习俗,但至少洪武二十七年的二月二,朱允炆可没有去理发。 他坐在钱庄的豪华办公室内,一封又一封的批阅申案。 从最开始的兴致勃勃,到现在的生无可恋,只过了短短七八天。 千篇一律的申案,让朱允炆早失去了最初想做一番大事的念头。 每日他一早坐进钱庄,然后要忙到酉时(17-19点)才能下衙。 下衙之后回到别苑,又要设宴款待杭州来拜访的官员。 维护谦谦皇孙的人设,实在是太累了。 尤其是近日,不止是杭城,周边诸府的大小官员更是闻讯前来拜访,络绎不绝。 从布政使到知府、知州,到同知,甚至几个富县的县令都跑来见他。 见吧,一县令官职实在低微。 不见吧,对自己名声又不好。 最后朱允炆还是选择维持人设。 这下他的生活变得更加忙碌,每日除了面对无聊的申案,就是官员满堂的吹捧。 长时间浸染在这样的环境下,朱允炆忽然生出一种错觉。 他,才是大明的真龙天子。 而朱允熥,不过是皇爷爷用来给自己磨砺的那块磨刀石罢了。 这日,朱允炆将日常邀功的奏疏,用火漆封好,命人送往京城后。 看着眼前的杜知府,他忍不住有些抱怨“杜大人,这申案的理由,怎么都是千篇一律的买房?” 杜浩明笑了“殿下,这不奇怪啊,咱们这本就是与民贷房的专款,当然不会有其他事由。” 朱允炆拍拍自己额头“倒是我忙晕了头,将这事忘了。” “殿下日理万机,还要多保重身子”,杜浩明笑笑“今日台州府的官员来了,在溪景楼设宴,请殿下赏脸一聚, 毕竟殿下您统管浙江道与民贷房之策,他们有些事情想向您当面请教。” “台州府?” 朱允炆本来有些不想去。 可为了维护自己的人设,只好无奈笑笑“嗯,他们远道而来,不见一面也不合适,你安排吧。” “好的,臣这就去安排。” “等等”,朱允炆忽然叫住他“今日不在钱庄办公了,你陪我去一趟工地瞧瞧。” “工地?” 杜浩明心里一惊,但马上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殿下,工地上又脏又危险,正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您可是万金之躯,就不必冒险了吧?” “杜大人此言差矣。” 昨夜笑笑“本宫来了杭城也有月余,又担着这差事,岂有不去瞧瞧之理?” “殿下说的是,您真是为杭城百姓操碎了心啊”,杜浩明眼眶泛红“杭城百姓迎来了一位好圣孙啊!” 饶是朱允炆近日听多了马屁,也觉得有些赫然“杜大人过誉了,咱们走吧。” “是。” 就在出门的时候,杜浩明冲一边的小吏使了个眼色。 后者马上匆匆跑出了门。 杭州新建的小区,并不在西湖附近,甚至离得很远。 基本都快出了杭州城了。 套好马,锦衣卫护送,一行人走到工地的时候,都两个多时辰以后了。 朱允炆倒是没有打扰施工,命令锦衣卫将附近戒严后,信步往工地内走去。 “帽儿戴起!” 一个工头模样的人,二话不说就是一句怒骂“不要命了是不是?” “你是何人,胆敢如此说话!” 杜浩明大怒“知不知道这位尊客是谁?” 谁知那工头却一脸懒得搭理的样子“我管你是谁?在工地不戴帽子,不想要命了?” 朱允炆脸色也有点难看,但他还是强忍着怒气笑笑 “既然来了工地,就要遵守工地的制度,给本...给我取顶帽子来,杜大人你也戴上。” 此刻工地正在如火如荼的施工,几千工人都在忙忙碌碌。 看到这井然有序、各司其职的场景,朱允炆笑笑“不错,不错,这施工队是哪一家的?” 杜浩明的脸色却有些难看,小声说道“这是凤阳第二施工队负责的小区。” “哦?” 朱允炆一听来自凤阳,脸色也有点不大对头。 杜浩明倒是有心想带他去杭城施工队负责的小区。 可是那边的现场,有点不大拿的出手啊... 朱允炆倒是没说什么,在现场转了半个时辰,就匆匆离开回到了马车上。 看着他们离开的身影,工头莫名其妙的挠着头“这些人都是什么人啊?进来啥也不说,转一圈就走了?” 要不是朱允炆身上挂着工作牌,恐怕早给他打出去了。 离开此处工地,朱允炆有些不大高兴,命令杜浩明带他去其他工地也转一转。 尤其点明,要去本地施工队施工的工地... 第282章 ‘圣皇孙\’被开了瓢 到了本地的施工队,朱允炆的心情明显变得好多了。 这里的工头可不像凤阳那边的工头,一点礼数都不懂。 他刚刚下了马车,工头就带着数十人远远地在门外迎接。 至于安全帽? 啥是安全帽? 殿下既然不想戴,那就不戴! 走进工地,这里虽然看起来有点混乱,但大家都在忙碌地工作着,现场气氛热火朝天的,还挺热闹呢! 唯一令朱允炆遗憾的是,就是这里的进度似乎比凤阳队那边慢了许多。 刚刚在凤阳队那里能够明显看到,至少七八栋楼已经有了雏形,有几栋楼甚至已经开始封顶。 然而这里似乎连地基才打好没多久,工人也明显没有那边的多。 朱允炆有些疑惑,开口向杜浩明询问。 老杜的眼神有些飘忽,强笑道“殿下,这里的工人确实没有凤阳队那边的熟练。” “毕竟那些人都是从应天府直接调来的,比咱们这里的人更熟悉这工地之事...” 朱允炆这才了然,点点头表示理解。 当初各地开展与民贷房之策时,老朱就曾明令,各地至少必须要有一支来自凤阳的施工队。 这样一来,不仅能保证工程如期交付,还能带动户部或者地方的施工队,让他们可以去学学怎么做。 当时在应天的时候,就搞得很不错。 朱允炆倒也没多说什么,继续在工地里转悠了半个多时辰。 他也不懂工地之事,只是随口说了些自己的意见,工头却唯唯诺诺的一一应下,表示一定照办。 正当他准备离开工地之时,却听到外面一片吵闹之声 “还我工钱!” “开工都几个月了,一分钱工钱都没有!” “好心的大人们啊,求您们可怜可怜我们吧,我闺女正发着高烧在医馆等钱救命啊!” “你看那几个人被这么多人护着,一定是大官,找他们说理去!” 杜浩明脸如黑炭,问那工头“怎么回事!” 工头脸色刷白,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面色不善的皇孙 “回大人,这些都是被咱们开掉的工人。” 朱允炆黑着脸“缘何?” 下,这些人平时好逸恶劳,手脚也不干净,所以小的就将他们除名了。” “本宫去看看。” 可当他迈步准备出门的时候,却被程大志拦住 “殿下,外面此刻至少聚集了数百人,您不能出去!” “滚开!” 朱允炆不听劝阻,执意就要往外走。 ‘咣!’ 门口的大门忽然被一块石头砸中,接着发出一声巨响。 突然之间,无数的石头像子弹一样飞了进来,把朱允炆和他的‘小伙伴们’吓得四处逃窜,抱头鼠窜的样子狼狈至极! “骗子!都是骗子!” “当初说好一月给三两银子做工,这都干了好几个月了,却一个大子都没见过!” “砸!不给钱咱们就天天来砸!谁也别想好!” 朱允炆最终还是没能走出去,他的额头也被砸了一个大包。 要不是程大志舍身护着他,今天他恐怕得头破血流。 “杜大人!这是怎么回事!你给本宫一个解释!” 朱允炆被气得脸都绿了“说!你们是不是拖欠人工钱了!” 杜浩明也没想到会这样。 其实这处工地哪里还是什么工地? 最初招来人施工的时候,在凤阳队的教导下,确实干的还算不错。 可后来钱庄的银钱都被挪用去放了高利贷,哪里还开的出工钱来? 别说是工钱了,就连这十几处工地都因为缺钱停工了。 不过官府可不会把这些工人当回事。 他命令工头通知工人,要么继续干着,等楼盖好一起结算工钱,要么就滚蛋。 可老百姓也不是傻子,没钱谁愿意给他们做事? 工人们要求结算工钱,要么就不干了。 可工头也干脆。 反正没钱也开不了工,索性工地大门一闭,爱谁谁。 工人们就算每天堵着门要钱,可工地连个鬼影都看不见,找谁要钱? 至于去县衙告状? 官官相卫不是开玩笑的,哪个县衙敢接这个案子? 就算接了,也是一手拖字诀,耗到这些工人自觉没趣,散了为止。 也不是没人想到去应天告状。 可府衙直接下了告示,为了抓捕细作,官道施行严查。 没有路引,或者县衙、里正的保举函,谁也别想出门! 同时杭城几个卫所频繁在外巡查,一经发现私自‘流窜’在外的百姓,统统按流民处理。 在古代,所谓寒门可不是指平民。 寒,是指破落的贵族、地主、富商。 平民,就是民,再分为民籍、军籍、乐籍、匠籍等等。 而没有房产土地的,就被称为‘流’,没有工作的,被称为‘氓’。 古代的‘流氓’,可不是指调戏妇女的混混,而是指这些苦命人。 在非闹灾的时期,这些人是严禁四处乱窜的。 没有路引的情况下被抓到,一般都是抓回原籍, 轻了训斥一通,然后该滚哪滚哪去。 严重一点的会被打板子,然后关上十天半个月。 最严重的,甚至可能按照土匪来处理,一刀砍了拿去邀功。 这些想要上京告状的,很多人都被直接抓了回去,关在大牢里。 但他们大部分都是有籍有地的,人数又众多,杜浩明也不敢轻易按照土匪处理。 他只能盼着拖他几个月,让这群刁民知道害怕,此事就能不了了之。 哪知道这位圣孙今儿不知抽了什么疯,非要去工地视察。 他也不敢带着去自己的工地,只好带去杭城唯一正常施工的凤阳队那边。 可那凤阳队也太不给脸了,生生将皇孙气了出来,又决意要去其他工地视察。 好在杜浩明提前做了准备,让衙役、小吏扒了衣服,又找了几百个闲汉来工地演戏。 本以为这次就这么混过去了,可哪知道这些工人一看工地有人施工,立马组织起来闹事! 这下好了,‘圣皇孙’都被开了瓢,自己该如何交代? 被锦衣卫护着躲回府衙的朱允炆,怒视着杜浩明 “杜大人,你要给本宫一个解释!” 第283章 祸水东引 得知皇孙在工地出了事,布政使马祥、知州钱保义几人被吓得够呛。 他们将朱允炆匆匆迎回府衙,面对朱允炆的责问,面面相觑。 好在皇孙没什么大碍,就是鼓了个包。 但这事要是现在被拆穿,他们几人统统死无葬身之地。 马祥瞪了一眼杜浩明,暗骂他怎么会捅了这么大一个篓子? 那工地是能随便带皇孙去的吗? 钱保义眼睛咕噜噜乱转,苦笑一声叹道“殿下,说来此事还要怪那苏谨啊。” “苏谨?” 朱允炆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关苏谨什么事?” 钱保义苦笑“殿下,您不知道,这苏谨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凤阳队的工钱一直都很高。” “原本高就算了,来了杭城之后,还给什么过节费、十三薪,还有各种补贴。” “这林林总总算下来,那些工人一个月的月钱都过了十两银子了!” “后来这消息不知咋就传到咱们的施工队来,这下工人们不干了!” “他们逼着咱们也要发一样的钱银,否则就罢工、” 钱保义无奈的摊摊手“可是殿下,咱们专门找账房核算过,若是这么发,钱庄的钱可就不够用了。” 朱允炆哼了一声“他苏谨专擅经济之道,岂能做赔本的买卖?你们难道是欺本宫年幼吗?” “臣等不敢!” 几人急忙躬身,钱保义擦了擦冷汗“殿下,府衙关着几个带头闹事的刁民,您把他们招来一问便知!” “去找!” 朱允炆坐在当中“本宫就在这等着,看看你们说的到底属不属实!” 很快,几名犯人就被提了上来。 这几人发着抖,畏畏缩缩地跪在地上“草民拜见皇孙殿下。” 朱允炆微笑道“你们不要怕,本宫来这里就是帮你们解决难题的。” “你们若是有什么冤情,当着本宫面说出来,本宫给你们做主。” 几个犯人悄悄互相打量了一眼,然后偷眼看向一边的钱保义。 看到钱保义阴着脸,低垂的眼眸时,顿时就是一个哆嗦 “草民没有冤情。” “真的没有?” 朱允炆斜睨了他一眼“不要怕,有冤情一定要说,本宫定会给你们作主!” “回皇孙殿下的话,草民真的没有冤情。” “都怪草民贪心,想要多拿些银子,一时猪油蒙了心,才带人去闹事。” “哦,此话当真?” “当真。” 犯人漱漱发抖“草民贪心别处工钱比咱们高,这才猪油蒙了心做下错事,求皇孙殿下饶命啊!” 朱允炆不理,问其他几人“你们也是一样?” “是”,其他几人答道“小人知错了,请皇孙殿下饶命啊!” 此时朱允炆脑袋上的大包隐隐作痛。 刚刚强撑着不许别人给他治疗,可现在得知事情起因皆在‘苏谨’,顿时烦躁无比 “好了!” “你们几人贪心多要银钱,本应好生与工头商议,却擅自煽动工人闹事!” “你们这是想造反吗?聚众闹事可判斩绝!” 一听‘造反’的大帽子,几人顿时大惊“皇孙,咱们不敢造反啊,咱们是...” 话没说完,却被一边的钱保义拦住。 他笑了笑拦下朱允炆“殿下,这几个刁民也是一时糊涂,臣已经好生教育过他们了,不如从轻发落?” 朱允炆懒得和几个‘刁民’计较,挥了挥手“就这样吧。” 犯人千恩万谢的被带了出去之后,看着牢头小声问道“爷,您答应咱们的赏钱...” 牢头嘿嘿一笑“答应你们的银子自然会兑现,不过这些日子可要辛苦你们一下,在牢里住些日子。” “啊?” 一个犯人有些不乐意“不是说好了让咱们假扮一下闹事的工人,事后就放咱们回去吗?” 牢头哼了一声“刘麻子,你是个什么玩意儿,也敢与大人讨价还价?信不信我一句话,让你看不见明天的日头?” “嘿嘿嘿,瞧您这话说的,小的哪敢啊。” “哼,知道就好”,牢头瞪了他一眼,叮嘱道 “记住,口风都给爷紧一点,谁他娘的舌头大了,爷就给他割下来下酒!” 却说犯人走后,朱允炆闷闷不乐的看着几人 “诸位大人,你们说苏谨给那么高的工钱,又是何意?” 现在朱允炆对苏谨这个名字都快应激了。 一听这事又有苏谨在里面掺和,整个人都不好了。 钱保义看了一眼马祥,沉吟道 “殿下,非是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如今正是您和三殿下争储的关键时刻,苏谨此举...怕是有意扰乱杭城的施工,拖延您的政绩啊。” ‘啪!’ 朱允炆狠狠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必是如此!” “也不知老三给这苏谨灌了什么迷魂汤,处处与我作对!” 他看向马祥“马大人,此事可有解法?” 马祥微微一笑“此事何难?臣明日就上书,弹劾苏谨此公然扰乱杭城施工之举。” 朱允炆却有些没信心“就怕皇爷爷偏心,前几次不也让苏谨安然度过了吗?” “那又有何难?” 马祥冷笑“臣联合户部、吏部、工部、御史台共同上书,陛下也必会考虑百官感受!” “如此甚好,哎哟!” 刚刚一激动,头上的大包忽然作痛“如此此事就拜托马大人了,本宫先回去疗伤。” “臣等恭送皇孙!” 送走朱允炆,马祥的脸彻底黑了下来“我不是让你尽快将钱粮都收回来吗!怎么搞成这样?” 杜浩明也是狼狈的很,因为护着朱允炆,自己被砸了一头包。 但比起头上的包,更难受的是现在的困境 “大人,下官也不是不想往回收啊。” “可现在钱庄的账款早已不受咱们控制了,好多账都被做成了烂账、坏账,根本收不回来!” “怎么会收不回来?” 马祥大怒“收不回来就给我上门去要!去讨!派人给我堵了他的门去要!” 钱保义眼见俩人光火,赶紧打圆场 “哎哟我的两位大人,你们自己咋还能吵起来呢?” “马大人,杜大人也是有苦难言啊。” 钱保义苦笑“本来这事并不复杂,只有咱们地方和户部参与。” “可时日渐长,越来越多的人都要进来分一杯羹。” “如今此事涉及到的官员不下百人,背后的关系更是错综复杂,杜大人确实有心无力啊...” “那你说怎么办!” 钱保义嘿嘿一笑“此事倒不是没有解法,只需...” 第284章 老四,不用给姐夫面子,狠狠揍他! 翌日。 凤阳施工二队忽然收到一条奇怪的命令。 杭州知府下令,命令凤阳队停止施工,转而接手城西的小区。 而他们这一边,则由别的施工队接手。 得到消息的工头立马不干了,跑到府衙去说理。 然而杜浩明连面都没见,府里的师爷出面接待了他。 但无论他如何说,就是一句——这是知府和知州共同决定的,必须去办。 工头无奈,只好谈及施工资金的问题。 可府衙只给出一个回府——你们先垫资施工,完工后一并结算。 “艹!这他娘的是想让苏大人给他们这群王八蛋平账?” 工头也不傻,立即命令停止施工,一封加急快信送往泉州。 。。。 朱允熥近日表现不错。 与延平府的沟通颇为顺当,延平知府表示愿意和泉州共同开发将乐窑。 因为将乐窑是官窑,房周不能私自入资。 但朱允熥发挥出他这些年学到的经验,当机立断,决定由泉州府衙、延平府衙,以及皇庄共同出资。 其中,皇庄占六成股子,泉州、延平各占剩下的一半。 虽然看似股子不多,但苏谨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几成股子不重要,关键是拿货的时候他不止有‘定价权’,还有‘优先订货权’。 有了这两个权利,官窑产出的那点利润,他压根看不上眼。 而且从今年开始,苏谨已经有意的开始从皇庄分离自己的产业。 不是信不过老朱,而是...好吧,就是信不过老朱。 自朱允熥来到泉州后,隐隐中苏谨已经觉出老朱似乎有了想要对他动手的念头。 没有证据,纯粹是他对危险的直觉。 朱允熥从延平回来之后,苏谨马上安排他跟着苏根生去干活,处理府衙的琐事。 虽然对苏谨的命令唯命是从,但朱允熥也难免有些埋怨 “大哥,你天天让我跟着根生处理琐事,我什么时候才能接触泉州政务啊?” 苏谨瞥了他一眼“这就不耐烦了?我问你,泉州如今在册民籍几户?军籍又有几许?乐籍呢?匠籍呢?” “截止到上旬统计,民籍十七万户,军籍一千五百户,乐籍八百户,匠籍一千七百户。” “但是军籍还未彻底梳理完毕,我估摸着还得清出去二百多户,这些人家多是老幼,不合泉州新政的规矩。” “至于乐户大量减少的缘故,估计还是因为大哥你,你年前将那些流来的乐户都入了民籍之故。” “可这匠户我就有些搞不懂了”,朱允熥挠着脑袋 “我前些日子查阅泉州府几县县志,发现从去岁开始,匠户开始大量流失。” “而且这些匠户并没有入籍民籍或军籍,而是直接迁走了,这是为何?” “咳咳!” 苏谨差点没被茶水呛了一口。 本来只想难为他一下,然后再好好教育教育他。 哪想到这小子居然将泉州的情况摸了个底朝天? 至于那些匠户... “这有什么奇怪的?可能他们不喜欢在泉州居住?或者死于风灾?” “不对”,朱允熥摇头“大哥,先不说这福建哪里还有比泉州更宜居的地方,” “就算有,他们迁户总是需要路引的吧?” “可我遍查最近半年开出的路引,却完全没有这么多。” “还有,这些人迁走的时日几乎都在一旬之内, 弟弟有些疑惑,是什么原因,让他们宁愿背井离乡,也要集体从泉州迁走?” 苏谨。。。 得,不能让这小子再问下去了,再问下去老子的老底都要被掀了。 三啊,你干的很不错。” 苏谨尴尬的清清嗓子“所以我决定让你去永宁待一段时间。” “永宁?”朱允熥一愣“我去那干嘛?” “废话”,苏谨不满的翻个白眼“治理国家,军政一体,你光通政务有什么用?军阵你懂吗?” “啊这...” “还有,去了永宁可别想着乱伸手,老四带兵的本事可比你强多了,你好好跟着他学学。” “老四?” 朱允熥一愣“他再厉害还能比孙威他们都强?” “这是什么话?” 苏谨白了他一眼“眼下老四虽然还年幼,但不出一年,对等兵力之下孙威恐怕不是老四的对手。” “大哥你这话,是不是对熞儿有些过誉了?” “过誉?” 苏谨神秘的笑笑“孙威在我这最多算个将才,而你家这老四啊,可是帅才!” 看朱允熥犹自不信,苏谨也懒得解释“你去了自然就知道了。” “我修书一封,你现在就去找老四吧。” “今日就走?” “去吧。” 再不走,老子的底裤都要被你掀开看看了... 朱允熥去收拾行囊的空档,苏谨却给朱允熞写了一封私信。 一年没见,能看得出来朱允熥成长很快,尤其是对政务的处理颇有自己的心得。 苏谨知道朱允熥已经有能力独自处理泉州的政务,完全可以放手给他。 但他没有这么做。 原因很简单。 泉州不比其他地方,里面涉及的东西太多了。 除了自己的一些布局,还有和老朱的灰色生意。 这些都不能让朱允熥知道。 而另一方面,除了能看出朱允熥信心暴涨之外,同时也能感觉到他开始有些骄傲自满。 若是自己在身边时刻提点他,还能好一点。 可惜等他回京之后,老朱一定会‘物理隔绝’他俩的联系。 到了那个时候,能走到什么地步,就全凭他自己了。 而朱允熞,却是个能很好打击他一下的完美棋子。 只见苏谨在信的最后落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老四,不用给姐夫面子,狠狠揍他!” 然而朱允熥刚走没多久,一封从杭州加急的快信就送到了他的手上。 看完信,苏谨眼中冒出恼怒的神色 “打不过我,就准备跟我玩阴的是吧?” “成,既然你这点政绩都不想要了,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乖侄子!” 隔壁的书房探出苏根生半个脑袋“二叔你叫我?” “我来研墨,你来写信。” 一封信很快在苏根生的笔下,笔走游龙般的完工。 苏谨满意的点点头“还是乖侄子的字好看。” 说完,二话不说拿出朱允熥寄存在这的私印,狠狠地盖了下去。 第285章 这是谁瞎定的规矩 朱允熥带着千余锦衣卫,浩浩荡荡赶到了永宁。 他也不想这么张扬,可有王家刺杀苏谨的前车之鉴,就算是苏谨也不敢托大。 其实不止是锦衣卫,就连孙威也带着慎海卫,一直在暗中保护。 之前在建宁府迎到朱允熥一行的时候,孙威按照苏谨的指示,并没有露面。 倒不是不想见面。 可能是苏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吧,他总想暗中瞧瞧,朱允炆有没有派人私下对朱允熥出手。 可惜压根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 也不知道是因为朱允炆‘心慈手软’了,还是知道这么做的严重后果,才没有趁机除掉朱允熥。 这是朱允熥第一次来到号称大明三大卫之一的永宁卫。 站在永宁城外,朱允熥不由得感叹 “江夏侯将这永宁打造的犹如铁桶一般,然而却被贪心所腐,不得善终,又是何苦来哉?” 江传道笑着凑趣“殿下言之有理,正所谓善恶到头终有报,周家父子也是罪有应得了。” “去通报一声,让我四弟来接我。” 朱允熥虽不像朱允炆,自小有大儒相教,但他生性聪敏,颇具文采。 虽然朱允熞是他四弟,但也是永宁守将。 他可不敢就这么带着锦衣卫,大摇大摆的往前走。 许是朱允熞早就收到了信,没过多久就从城头上冒出脑袋,挥舞着手臂打着招呼。 经过上次一役,永宁守卫森严,进出城门必须手持路引、文书。 交割完手续后,城门很快放行。 朱允熥暗自感叹,自己这个弟弟好像还真有点不一样了。 永宁在他的治理下,俨然就是一座纪律森严的军城。 再看向值岗的哨兵,各个站的笔直,当为精兵。 “三哥,你咋来啦?” 朱允熞笑呵呵的将马鞭交给随从“这才几日不见,你就想弟弟啦?” 在朱允熥的印象中,朱允熞一直是个调皮捣蛋的熊孩子。 可骤然看到一身戎装的小小朱,却觉得有些不适应。 “非是如此,是大哥命我来...找你的。” 虽然已经看到永宁的军容,但他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直言自己是来找朱允熞学兵法的。 “哦,我瞧瞧?” 随手看完公函,又看了一眼苏谨给他的私信,朱允熞脸色怪异,嘿嘿一笑 “懂了,三哥你就跟着我好好学吧,弟弟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朱允熥。。。 虽然明知朱允熞说的是实话,可听着怎么就那么别扭呢? 还没等他说话,朱允熞笑道“三哥,不知你想要从何学起呢?” “这...” 朱允熥完全适应不了老四说话的节奏,不知如何作答。 朱允熞却沉思起来得先知晓三哥你的实力,才能因材施教...” “好!” 朱允熞一拍手“这样吧,你指挥你手下的锦衣卫,来和我的人对阵一下,当可看出三哥的实力!” “啊?” 朱允熥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到永宁的第一件事,居然是和朱允熞‘打一架’? 谁知朱允熞就这么自顾自的把事情定了下来 “就这么定了!” 是用永宁的军人和你对阵,倒是显着我欺负你了,不如这样吧。” 他看向朱允熥“三哥你就带着你这一个千户,公平起见,我就出两个百户吧,你看行吗?” 话说的挺客气,可朱允熥听着后脑青筋直冒。 看到永宁卫的军威时,他承认朱允熞带兵确实有一套。 可要说用两百人就能收拾了自己一千多人,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可朱允熞却不管他,直接拉着他就往校场走“那就这么定了,正好校场有木刀木枪,咱们就去那吧!” 永宁城很窄,可校场却很大。 校场位于西北角,严格来说已经在城外了,是朱允熞来了永宁后,特意开辟出的一块地方。 在小小朱的概念里,就没有单独打什么巷战一说。 他手下的兵,巷战打得,冲阵也不能含糊! 尤其是从大哥那弄来一套,据说是专门收拾倭寇的‘蝴蝶阵’后,更是乐此不疲。 孰不知,这可是苏谨根据百年后的戚家军军阵,改编而来的。 戚家军专门收拾谁? 必然是倭寇了。 朱允熞自从拿到这套阵法后,每日里就是不停训练。 千人阵、百人阵、十人阵,各种各样的变化、配合,被他玩的滚瓜烂熟,正愁没人让他练手呢。 来到校场,看着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宽阔训练场,以及上面乌泱泱正在训练的士兵,朱允熥忽然豪气干云! “这可都是我大明的百战精兵!” “能与如此精兵一战,即便是输,也当浮一大白!” 朱允熞哈哈大笑“三哥,你这怕不是给你的败阵,提前找好借口吧?” “不过事先说好了,就算你输了也没酒喝,整个永宁城禁酒!” “啊?难道上阵前也不让喝酒?这是谁瞎定的规矩?” “你不服?”朱允熞翻个白眼“这可是姐夫定的规矩,不服找他去。” “嗯,大哥此举必有深意,定的好,定的妙。” “行了三哥,你拍姐夫马屁他也听不到, 我给你半个时辰的时间商议战法,咱们半个时辰后见!” 朱允熞也不废话,带着人立即去了校场另一边。 不过他还是细心的将其他士兵全部撵走了。 三哥毕竟是皇孙,未来还有可能成为大明帝王,他也不想让他在此丢丑。 朱允熥有些为难的看着江传道“你有什么对策?” 江传道也有点为难。 锦衣卫擅长刺探、暗杀、隐匿,军阵之前的冲阵,他也不擅长啊。 他想了想说道“殿下,毕竟咱们的人数是四皇孙的五倍,兵法有云,十则围之, 不如列开军阵,咱们五人扑杀他一人,难道还打不过?” 朱允熥虽然熟读兵书,但没有任何作战经验,闻言点点头“那就这么办。” 半个时辰过去,双方很快列阵以待。 随着一声梆子响,江传道带着锦衣卫就冲了出去。 看到对面只有孤零零的二百多人,这些锦衣卫还不太当回事。 甚至他们心里还在想着,一会下手可不能太重,得给四皇孙留下点脸面。 可随着双方越来越接近,朱允熞忽然大吼一声“阵起!” 两个百户兵力迅速散开,结成左右对称的扇形阵容。 刀盾兵在外,接着是一层长枪兵,然后是弓箭手、火枪手。 “阵分!” 面对突击上来的锦衣卫,朱允熞一方的阵型迅速变动。 他们犹如海浪迎接礁石,迅速张开阵型的‘翅膀’,将冲进来的锦衣卫迅速分割,然后一棍子敲在身上! 演习规则被木棍上的白灰击中,即为阵亡。 枉费锦衣卫们的身手了得,却在没搞清楚怎么回事的时候,越来越多的人就被蘸着白灰的武器击中。 站在最远处的朱允熥,本以为就算胜不了,至少也能拼个两败俱伤吧? 可随着越来越多的锦衣卫灰头土脸的倒下,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第286章 扬帆,启航 “三哥,怎么样?” 朱允熞笑嘻嘻的走到朱允熥身边,得意的挑了挑眉毛。 朱允熥大囧,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这个弟弟居然仅凭两百人,就轻松收拾了千余锦衣卫。 若是朱允炆在这,怕免不了要一顿狡辩。 朱允熥却很大方的拍拍手,由衷的赞道“老四,厉害!” “接下来这段日子,三哥可就跟着你学这军阵之道了,你可不能藏私。” “好说好说!” 朱允熞抱了抱拳,豪迈的笑道“学东西没问题,但你每天得给我准备十串糖葫芦!” 朱允熥。。。果然你还是那个熊孩子。 。。。 远洋的海风吹在隋越的脸上,是如此的轻松惬意。 舰队从海安所扬帆,准备返程。 “千户,咱们真的不再往西走走了?” 百户周韬有些可惜的遥望西方“再往前不远就是交趾国,听说那边有不少好东西呢。” 隋越摇摇头“苏大人交代的很清楚,此行至多航行至雷州、琼州府附近,旨在探路、测绘海图。” 百户嘀咕“苏大人未必比咱们懂海,干嘛一定要听他的?” “闭嘴!” 隋越的脸耷拉下来“周韬,你要是还想做这个百户,就别让我听到你说苏大人一句坏话!” 周韬吓了一跳“是!属下不敢!” 周韬是跟着隋越的老人,从永宁侯府的时候,就一直是他手下的百户。 发完了火,隋越又耐心解释“现在苏大人虽未同意你我入府, 但你我以后要是想奔个好前程,你就要记住,苏大人才是咱们唯一的主子。” “若是你不想,这趟回去之后,你就自行去解了军籍吧。” “大人,属下不敢了,您千万别赶我走啊!” 隋越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你我多年弟兄,为兄也不瞒你。” “倘若能跟着苏大人,你我子孙万代都有享不尽的福,但你我得拿出自己的本事来。” “那孙威不是说了吗?苏家不养闲人,咱们更得争一口气。” 周韬嘿嘿一笑“千户,这次咱们可是满载而归,就是可惜了那好些的黄金。” “也不知苏大人是怎么想的,不要黄金,偏要咱们去淘换些香料、种子、矿石,也不知有啥用。” “大人高瞻远瞩,岂是你我能猜度的?” “扬帆,启航!” 波涛粼粼。 迎着海涛,隋越站在船头陷入了沉思。 刚刚周韬有一句话说的不对,那就是苏大人对大海的了解,一点都不比他们少。 就连他手中的海图,都是苏大人亲手所绘交给他的。 这海图对一路的地方标注的都很清楚,只有一些细微处略有失准。 但以隋越的眼光不难看出,就算是这张海图,都比军中所用详尽多了,可谓是千金不换。 这一路前行,按照海图索引、航行,几乎没有走什么弯路。 航行也算顺利。 出海之时,也没有受到海寇侵袭,十分平安的一路西行。 而在海安所,众人也算大开了眼界。 出发前,隋越以为的海上走私交易,是鬼鬼祟祟的将船停在岸边,偷偷交易。 实际上,仅在海安所西边百余里处的东场海边,就有十数个‘黑市’。 登岸来到黑市,隋越都看傻眼了。 珍珠、玛瑙、珊瑚、翡翠, 香料、水果、种子、香木, 应有尽有。 不仅如此,他居然还看到了大量的昆仑奴,那一个个黑漆漆的,油光锃亮。 听船长说,这些都是从极西之地弄来的。 若不是这些昆仑奴不在采购清单上,隋越真想买几个回去,问问苏大人见没见过这玩意儿... 船队从琼州海峡出发,沿着海岸线一路东行,一个月后才到达南澳山。 出发前,隋越曾在这里补给过淡水,顺手招了一批做粗活的水手。 这次返程,除了最后一次补给淡水外,就是将这些水手再放下。 当夜,整支船队就在南澳山暂时休整,准备次日一早返航。 经过几个月的航行,无论是士兵还是水手,都十分疲惫。 隋越干脆大手一挥,所有人分批次下船休息,可以适当饮酒,但不许醉。 所有人齐声欢呼,然后按照每个百户各自安排好值守哨次后,纷纷离船。 隋越没有急着下船,按照惯例依次登船巡视。 直到将最后一艘船巡视完毕,才松了口气。 这次出海的舰船只有十四艘,全部都是用小倭子的海船改造而来。 为了安全,很多地方被改造后,装上了没良心炮,牺牲了很大一部分装载空间。 但即便是这样,这一次海航的收获也是一个天文数字。 看着这满船的物资,隋越有没有动过心? 说没有是假的。 这次出航,全部都是原侯府亲卫的那一支卫所士兵,苏谨甚至连一个监视他们的人都没派! 这是何等的信任? 但隋越心里清楚,若是自己动了贪心想要叛逃,直接将船开到远海,苏谨想抓他都抓不着。 可他仍旧没有这么做。 不是因为忠心。 他感恩苏谨没错,但若因此就说他有多忠心,那就是扯淡。 但一顿饱和顿顿饱的区别,他还是清楚的。 隋越深信,只要自己好好干,有朝一日苏大人一定会将自己收到府中。 他看人很准,知道跟着苏谨,一定前途无量。 尤其到了那时候,孙威那小子还咋跟自己耀武扬威? 想到孙威抱着作业直挠头的样子,隋越就忍不住嘴角上扬,归乡的心思也越发浓厚。 南澳山是澄海边上的一个小岛,因为偏离大陆,又处在航海的必经之路上。 时日久了,这里渐渐就变成一处码头要道,赶路的走私船也喜欢在这里停靠、休息,顺便补给淡水、食物,或者雇佣一些船工水手。 岛上虽不比城市繁华,但酒馆客栈一应俱全,甚至还有勾栏。 隋越强忍住去勾栏听曲的欲望,准备回自己的旗舰上守着。 此次出行,对外宣称他们是福州的一支走私船队,并未标记慎海卫的印记。 隋越一路小心谨慎,生怕出了一点差错。 可就在他准备登船的时候,忽然听到码头矮墙下有人窃窃私语 “消息可准确?” “准确,这支船队是福州出来的,宝船十四艘,就是人有点多,点子有些棘手。” “哼,大船主说了,明日你引他们走东路海域,那边有一片暗礁。” “只要船队触了礁,有多少人也不足挂齿。” 第287章 明知打不过,准备作法 隋越越听越惊,悄悄藏身矮墙另一头,凝神倾听。 原来这个通风报讯的,是船队在南澳雇佣的一个老船工。 这个老船工祖辈生活在海上,对海况、路线极为熟悉,这一路也表现的极为专业。 所以隋越才干脆一雇到底,让他带着带着旗舰领航。 甚至动过回泉州之后,将他收到麾下的念头。 可没想到这看着貌似忠厚的老船工,居然是海盗的细作? 而且还是倭寇? 隋越十分清楚,对于海盗,苏大人可能还会视情况收罗。 但对于倭寇,苏大人就一个字——杀。 除非他是被倭寇抓去,且没有为非作歹的。 但这个老船工,明显是倭寇的探子。 看他的岁数,坑过的船队也显然不止一支。 想到这里,隋越的眼眸陡然变得冰冷。 两人似乎也怕被人发现,匆匆交流几句就各自分开。 隋越将他们的计划听的很清楚。 无非是老船工故意将船队引到一处容易触礁的海域。 等船搁浅之后,倭寇借势杀出,利用弓箭、火铳劫掠船队。 “娘的,计划的倒是挺周密,看样子绝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 等接应的倭寇走后,隋越跟在老船工身后,想看还有没有其他的细作。 可老船工却直接回了船上,找了个船舱一猫,就这么沉沉睡去。 隋越没有急着打草惊蛇,而是命护卫下船去找周韬。 周韬本来正在勾栏听曲,听到是老大叫他,虽不知是为了何事,但还是匆匆赶了回来。 等他知道那老船工居然是倭寇的细作后,顿时大怒,立马从腰间抽出了刀 “老子去剁了这个狗日的!” “你着什么急!” 隋越将他一把拦住,阴森一笑“你我能不能进苏大人的府中,可就看这次了...” 隋越二人没有声张,等手下百户领着士兵回船后,悄悄将其他几个百户召到自己船舱,简短交代了几句。 翌日一早,船队继续扬帆起航,看似没有任何警觉。 老船工却有些纳闷。 这个周百户一向对自己爱搭不理的,怎么今儿一直站在身边和自己闲扯? 但他对自己有十足的自信。 他在海上奔波了一辈子,凭自己一手绝活,以及老实憨厚的外貌,不知骗取了多少人的信任? 船队果然按照老船工的指引,慢慢航行至南澳山东侧的海域。 隋越眼神逡巡一圈,发现这一侧的海域远远有数个小岛,可以隐蔽船只,是个打埋伏的好地方。 眼瞅着离目标海域越来越近,老船工内心窃喜,同时暗暗观察一会躲在哪里安全。 可就在这时,周韬忽然说道“到了你和倭寇约好的地方了吗?” 老船工顿时如遭雷劈! 他定了定心神,强逼着自己露出憨厚的笑容“老爷您说的啥?我咋听不懂?” 但他的眼睛还是忍不住看向前方海域。 周韬微微一笑“看来是到了。” 他拍了拍老船工的肩头“麻烦你领路了。” 到了这时候了,老船工要是再不明白对方早已识破自己的计划,就是真傻了。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若是一般的海船,得知自己的计划,要么压根不敢离港,要么一定转换线路。 可这群人明知会被海盗包围,还敢冲进包围圈,不是傻子的话,那就一定是... 周韬悄悄凑到他耳边 “为了感谢你给咱们送这么大一份功劳,就让你做个明白鬼吧。” “我们是...泉州慎海卫!” “你们是慎慎慎慎慎慎慎,,,慎海卫!” 老船工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居然招惹了这么一群煞星! 可这慎海卫不是在陆地剿匪的吗? 他们啥时候也开展了海上的‘生意’? “大大大,大人饶命啊!” 老船工急着就要下跪求饶,可还没等他跪下来,隋越就在身后一刀砍下了他的脑袋! “跟个细作废什么话!备战!” “嘿嘿,没想到慎海卫的名头这么大?连海盗都知道?” 隋越翻个白眼“老子提醒你,这一仗要是打的不漂亮,慎海卫咱们就别指望进了。” “放心吧”,周韬一边活动着脖子,一边磨拳擦踵 “正嫌上次杀倭杀的不过瘾呢,这群狗日的居然还敢主动送上门来。” “千户,属下把话放在这里,要是放跑了一个倭寇,您就拿我军法处置!” “舵手,按照既定方策伪装触礁,假意搁浅!” “把所有的水手都给老子关进船舱!” “所有士兵听令,弓上弦,枪上药,隐蔽!” “炮手进仓准备!打得准有赏!但哪个要是打歪了,别怪老子把屁股给他踹成八瓣!” 嘭! 看到远处的旗舰发出剧烈的晃动,似乎触礁停了下来。 接着就有无数人涌上甲板,一片慌乱。 倭寇头子井上熊二手持武士刀,满意的晃晃脑袋“出击!” 十几艘倭寇的小船,迅速从附近的小岛冲出。 刚刚接近射程,倭寇迅速弯弓搭箭。 一时间箭如雨下,如蝗虫过境般向对面飞去。 可就在这一瞬间,方才还四处慌乱奔跑的人群,忽然全部消失不见了。 整个甲板居然看不到一个人? 井下心里一咯噔,总觉得事有不对。 可那明晃晃的,装满财货的十几艘宝船,他又如何舍得到手的财物就此放弃? “继续放箭!” “寻机抵近!” “其他人随时做好准备,砍断桅杆!登船作战!” 眼见双方船只越来越接近,宝船的船舱外忽然拉开数个小窗,然后一个黑洞洞的破桶被推了出来。 井上一愣,寻思这又是什么古怪的东西? 难道这群明人知道打不过自己,准备作法不成? 倭寇们也纷纷露出讥笑,暗笑明人病急乱投医。 可船上有一个倭寇,是当初经历过永宁保卫战,侥幸脱逃后投效井上的。 他越看这玩意越觉得不对劲... “大船主,咱们快撤吧,我总觉得这伙明人不对劲!” 井上斜睨他一眼“八嘎!你这个背弃主人的懦夫,有什么资格指挥我?” “我命令你,一会你第一个先登,去证明你的勇气!” 可还没等他说话,那‘破桶’却微不可察的调整了一下位置,然后... 砰! 第288章 犯我大明者,虽远必诛! 井上从没有见过如此绚烂的焰火。 不,他忽然想起,上次见到还是在十几年前。 那时的自己还不是海盗,而只是一个去往大明求学的使者。 不过,彼时看到的是大明正月十五的烟花,而现在... ‘轰!’ 炸药包直接落在了井上的旗舰上,绚烂爆炸。 井上眼角流出感动的泪水,没想到大明这么客气,临死之际还让自己欣赏到如此绚丽的烟花盛宴。 倭寇眼见大船主的坐船,瞬间就被炸成了碎木板,吓得连跑都忘了跑。 等他们回过神来的时候,隋越早就带着船队将他们团团围住。 “放下武器,否则格杀勿论!” 此时的倭寇如何还不明白,他们这是上了对方的当了。 可他们想不通的是,横行海上这么多年,明人的走私船何时有了这么犀利的武器? 看到无数的火铳、弓箭从甲板上伸出来,对着他们的脑袋, 失去主心骨的倭寇只能扔掉武器,抱头蹲在甲板上。 “绑了!” 周韬当先登船,随手砍掉几个试图反抗的倭寇“拉下去就地审问!” 倭寇越看越是心惊。 这哪里是什么走私商船啊,这分明是大明海军! 可大明什么时候有了海军了? 两个多时辰后,周韬才带着人将倭寇审讯完毕。 很可惜,除了几个船工是被强迫登船劳作,大部分倭寇手上都沾满了鲜血。 隋越的眼神冰冷划过“留下几个活口,其他全部砍了!” 周韬嘿嘿一笑“千户,光是砍了多可惜?不如将他们的尸体绑在那边的小岛上,以警后人。” 隋越有些犹豫“这样不太好吧?怕是回去有人说咱们暴虐。” “怕什么?” 周韬嬉笑道“我可是听说了,慎海卫逮到那些作恶多端的山贼土匪,可是统统会做成京观的!” 大人那边会不会不高兴?” “千户,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周韬将他拉到一边 “我可是听慎海卫的弟兄们说起过,苏大人在凤阳的时候,就没少拿土匪的脑袋作京观!” 隋越愕然“苏大人不是进士出身吗?他咋比咱们这些武夫都狠?” “那就不知道了”,周韬摊摊手 “虽然没见过苏大人动手杀人,但慎海卫的那些兄弟,可对苏大人佩服的很, 都说他下刀子的时候干脆利落,上辈子八成是刽子手。” 既然如此,隋越索性同意“好,那这事就交给你去办吧。” 周韬嬉笑领命,可转身之后,眼神却变的十分阴翳。 “大哥,小妹,你们在天之灵瞧着,兄弟给你们报仇了!” 永宁之战时,周韬的大哥和妹妹全部死在了永宁城外的乱军之中。 从那以后,周韬见着倭寇眼眶就红。 能不能进苏府他不在意。 他唯一在意的事,就是有没有机会继续杀倭,以解心头之恨。 两个时辰后,船队继续启航返回泉州。 而他们身后的小岛上,岸边多出来无数的木架子,上面绑满了倭寇的尸体,面容狰狞。 地上插着一块巨大分木板,用血写着一行字。 犯我大明者,虽远必诛! 。。。 泉州,晋江县。 刘永有些得意的向苏谨汇报工作。 王家事发后,刘永作为有功之臣,被苏谨保举为晋江县令。 刘永从一个衙役的贱籍,跟着苏谨来到泉州。 先是弄了个九品照磨的官身,现在居然摇身一变,直任七品县令,犹如做梦一般。 虽然现在是明初,不像大明中后期那样,一旦做了衙役就是贱籍,子孙连科举都不许参加。 但刘永一个从衙差升上来的捕头,想当官也没那么容易。 若不是跟着苏谨,他哪里有当县令的这一天? 况且,他还不是苏谨的‘门人’。 上任县令之后,刘永更是加倍珍惜和小心这份差事。 不过好在他跟了苏谨多年,对于治理地方的能力,比一般的读书人强多了。 至少他知道工作该从何处入手。 尤其是今年,苏谨命令泉州辖下各县开办学堂, 招七至十二岁孩童入学的事,更是小心操办着。 “大人,如今晋江学堂已纳学童一百七十二人, 其中十岁以上者七十二人,十岁以下者百人。” 苏谨笑着点点头“刘永,你做事我还是放心的,好好干,以后说不定能坐到我这个位置来。” 刘永讪笑“能做个县令下官已经知足了,哪敢奢望这等美事? 何况下官不求升官,只盼以后能跟着大人做事。” 苏谨听出他的言外之意。 在他们的眼里,做官哪里有做苏谨的家丁香? 可苏谨却不能收,至少现在不能收。 如今苏谨虽然将泉州大权纳入手中,但实际却是孤家寡人一个。 文虽有苏根生协助,但他现在的官职还是通判,没有升级。 不是苏谨不愿意照顾他,而是苏谨身边除了苏根生,真没有可信之人。 至于刘永,若是一旦收了入府,那他这官就别想当了。 老朱绝不会容忍,看着泉州被苏谨的门人‘霸占’。 “不说这个了”,苏谨笑笑“带我去晋江书院看看。” “大人您请。” 刘永在前面一边带路,一边向苏谨‘炫耀’自己的政绩 “截止上月,晋江吸纳流民、军户约万户,其中八成已安排了活计,剩下的月内也能安置完毕。” “就是今年第一季的税粮可能要拖欠一部分,夏收后应当就能还的上了。” “嗯”,苏谨点点头“税粮的事你不用担心,泉州那边先帮你垫着。” “但有一点,账册必须清晰明了,万不可出现贪墨、隐粮之事。” “你也是从最下面做起来的,熟悉这些小吏的猫腻,但也不可能大意,明白吗?” “是,下官谨记大人的教训!” “你也不必谨小慎微,大胆去做就是了”,苏谨鼓励的拍拍他 “只要你不做对不起百姓的事,有什么事我这都给你兜着。” 刘永感激涕零“大人...” 正说着,却见王越急匆匆的往县衙里面跑,甚至都没看见俩人。 “王大人,还不过来见过苏大人?” 王越这才惊醒,赶紧冲过来向苏谨施礼“见过大人。” 苏谨好奇:“你这急嗤忙慌的是要去哪?” 王越苦笑“还不是那俩小儿杀人的案子...” 第289章 狠毒 “小儿杀人?” 苏谨一愣“怎么回事?” 王越苦着脸,知道瞒不住了,只好解释道“大人,事情是这样的...” 经王越解释,苏谨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就在月初,晋江学堂的第二批孩子也入了学。 在苏谨有教无类的要求下,晋江年岁合适的孩子都可以免费入学。 不止学籍免费,学校还管早中两餐。 这本是一件好事,但也埋下了一个隐患。 听闻是泉州知府苏大人着令开办的学院,泉州的百姓无不欣喜,纷纷将孩子送进学堂。 可本地的一些豪绅、地主,自然也闻到了味道。 书院什么的他们不在乎,毕竟平日都是聘请老师在族中教导子弟的。 可苏大人开办的学院就不一样了。 他们这些人对朝中的讯息十分敏感,而苏谨又是朱元璋近些年很重视的官员。 尤其是他还有郡马这一身份。 若是能将族中子弟送入学堂,岂不是等于坐上了苏谨的大船? 这些人做事只问利弊,虽然不能将嫡子送进学堂,但还有那么多的次子、庶子呢? 于是,又有一大批豪绅人家的孩子,也被送了进来。 可这些富家子弟一进入学堂,必然会与平民子弟发生龃龉。 果然,没过多久,这些孩子就将书院搞得乌烟瘴气。 刘永听说后很生气,但想想苏谨所说的‘有教无类’,也没想着直接开除。 他先是狠狠将这些学生训斥一通,每人打了三十手心, 然后将这些孩子单独划到一个班,和平民家的孩子分开。 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可没想到这些富家子弟里面,有两个家伙特别不是东西。 这俩孩子一个十三岁,是晋江本地乡绅李家的孩子,叫做李文生。 另外一个也是晋江本地人,姓杜,叫做杜世元,十一岁。 据说他家和杭州知府杜浩明乃是宗族,只是不知是真是假。 这俩孩子一进学堂,就表现出了极大的优越感,经常欺凌平民家的孩子。 尤其是一个名唤梁耀祖的九岁孩子,他家只是一个普通小贩,家里卖些吃食。 可因为学习好,又老实,就被二人嫉妒,动辄打骂。 梁耀祖看他们是地主老爷家的孩子,也不敢还手,更不敢吭气,每每忍之。 虽然王越强行将他们分开班级,还将李、杜二人狠狠惩罚了一次,让他们在学堂内老实了很多。 可学堂里老实了,不代表学堂外也老实。 李杜二人经常堵在学堂外,欺负梁耀祖,时不时还命令他拿家中吃食上供二人。 李杜俩人虽然并不缺钱,但他们就是享受这种霸凌的快感。 就在月初的一天,终于出事了。 梁耀祖家里没什么钱,也不可能天天给他们上供。 这一天梁耀祖又被二人堵在了校外的小河边。 因为拿不出东西来,梁耀祖这次被二人连续扇了几十个耳光,脸都肿了,鼻血也喷了满地。 梁耀祖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推开二人,高喊着要去学堂找先生告状! 这下李杜二人慌了。 因为王越曾严令警告过二人,若是再犯将被退学处理。 他二人急忙拦住梁耀祖,说尽好话表示以后不会再欺负他,请他不要告诉先生。 可梁耀祖不是傻子,知道两人说话无信,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坚决要找先生处理。 李文生见苦劝无效,顿时怒向胆边生,一把将梁耀祖摁倒, 然后脱下自己的腰带就将他捆了起来,还用手帕塞住了他的嘴。 梁耀祖想要挣扎,可一个年仅九岁,平时吃不饱穿不暖,瘦的和鸡仔一样的孩子,哪里是两人的对手? 十一岁的杜世元更是个愣头青,他恶狠狠地瞪着他“说!你还去不去告诉先生!” 梁耀祖害怕,又被手绢堵住了嘴,只能拼命的摇头。 杜世元满意的拍拍手,正准备放了他,却被十三岁的李文生拦住 “不能放!放了他后,他必定回去告诉先生! 到时你我都会被学堂除名,回去之后咱俩还不得被家里打死?” “那怎么办?” 李文生眼中毒辣的光芒闪过“杀了他!” “杀了?” 杜世元一愣,但却没有觉得害怕,眼中反而露出兴奋的光芒“杀了之后咋办?” “你听我的,先弄死他再说!” 按照李文生的吩咐,俩人将他拖到无人的僻静之处。 看看左右无人,杜世元毫不留情的举起一块石头,向梁耀祖的脑袋狠狠砸了下去! 可一个十一岁的孩子能有多大力气? 梁耀祖猛然被砸了一下,顿时觉得眼前一片发黑。 他迅速反应过来,这俩人居然想要杀他灭口! 不知从哪里生出来力气,他爬起来就要跑。 他只是被李文生反缚着双手,脚并没有被捆住,顿时跑出好几步的距离。 杜世元傻眼了,还没想着去追。 李文生却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一个恶狗扑食将他狠狠推倒,压在身子底下。 扑倒梁耀祖之后,回过头冲着杜世元怒骂“愣着干什么!还不动手!” “哦哦。” 杜世元这才反应过来,举着石头再次狠狠砸在梁耀祖的脑袋上。 这一次,直接将梁耀祖砸昏了过去。 李文生试探了一下梁耀祖的鼻息,皱着眉 “还没死透,万一活过来就麻烦了。” 杜世元一听,二话不说又照着梁耀祖的脑袋使劲砸了十几下,终于将他砸的彻底没了声息。 弄死了梁耀祖,杜世元才觉得有些害怕“生哥,咋办?” 李文生皱眉想了想“走,咱们去河边找些锋锐的石头!” 很快,俩人找来几个趁手的锋锐手头,然后在梁耀祖的脸上一顿乱划,直到面目再也难以辨认才停下了手。 俩人累的直喘大气,歇了歇后又将梁耀祖的衣裳、书包全部扒下, 然后用撕烂的衣服,在尸体的脚上捆了好几块大石头,最后将梁耀祖扔进了河里。 处理完尸体,俩人却又装作没事人一样,将身上的血洗干净。 花了小半个时辰串好说辞之后,才各自回家。 直到晚上梁耀祖彻夜未归,梁父梁这下着了急,赶紧发动邻居帮着自己,开始挨家挨户的找自己儿子... 第290章 你们的事发了 梁大为先去学堂去找,先生陈轩却说放堂之后梁耀祖就走了,并未见过。 可一个孩子就这么失踪,陈轩也觉得不对劲。 虽然不乐意,但还是穿好衣服陪着梁父去找孩子。 与梁耀祖关系还算不错的几个孩子家,挨家挨户的都去找过一遍,却没有任何发现。 不过最后一家的孩子却说了一句,放堂之后隐约看到过, 是李文生和杜世元带着梁耀祖走了,好像是去了河边。 梁父按照线索找到了李家,却连人都没见到就被撵了出来。 后来还是陈轩出面,仗着先生的身份,门子才去通知了管家。 陈轩只是个秀才,在这些高门大户眼里也不过如蝼蚁一般。 若不是他学堂先生的身份,连管家都懒得见他。 等管家出来,问明来意后,顿时吊着脸 “我家少爷再不济,也不会和你们家孩子耍,找人居然找到我李家来了? 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再次被李家赶出来,俩人只好去了最后一家——杜家。 这杜家虽然也是管家出面,但态度倒是好了许多。 不过问起梁耀祖的时候,管家也只是支吾的说道,他家少爷一放堂就回来了,应该没有见过梁耀祖。 什么消息也没得到,两人颓丧的离开杜家。 正不知如何是好之时,有个邻居神色凝重的走了过来,说他家孩子好像见过梁耀祖... 跟着邻居回家,才看到他家孩子瑟缩的躲在床角,身上裹着被子瑟瑟发抖。 下午放堂之后,去河边捕鱼的时候,见到李文生和杜世元将梁耀祖带到河边,然后...然后...” “然后怎样!” 梁大为此刻已经觉得隐隐不对,心里乱跳。 “然后...然后他们不知为何,忽然将梁耀祖绑了起来,然后生生拿石头砸死了他!哇————!” 他下午躲在河边捕鱼,却不小心看到这一幕,顿时吓得趴在草丛不敢乱动。 直到李杜二人抛尸离开,他才觉得自己的腿能动了,赶紧飞也似的逃回了家。 若不是他爹觉得他表情不对,连连喝问,恐怕这孩子也不敢说出实情。 梁大为闻讯如遭雷劈,直接瘫软在了地上“我的儿啊!” “报官!” 发现情况不对的邻居老张,是军户转籍的民户。 虽然年龄已不符合新的征兵要求,但还是当机立断 “我现在就去县衙报官!请刘大人来处理此事!” 就在老张带人去县衙报官的时候,杜家却上演着‘父辞子笑’的一幕。 杜晋山将儿子反吊在树上,狠狠地拿鞭子不停的在抽 “我打死你个小畜生!” “你才几岁!就敢当街杀人!我送你去学堂是让你当土匪的吗!” “你个畜生,不抽死你难平老子心底之愤!” 杜王氏早在一边哭成了泪人,死死抱着杜晋山的胳膊 “老爷,你就算打死元儿就能让那人死而复生?” “你要打,就打我吧!” 杜晋山深叹口气“罢了,罢了,慈母多败儿! 若不是你过分宠溺这孩子,他如何敢做下这等错事来?” “老爷,元儿本是好孩子,这事要怪就怪李家小子不是个好东西!” “要不是他挑唆元儿,元儿怎么敢做这种事?” “他没有脑子的吗?别人让他杀人他就敢动手了!” 李文生不过是李家的庶出子,杜世元可是自己的嫡次子,还是小儿子啊! 杜家香火不旺,除了老妻生的俩儿子,妾出的均是女孩。 要不是为了给这傻小子谋个前程,将他送到晋江学堂读书,如何会做下这等错事? 越想越气,杜晋山再次举起鞭子“老子抽死你个小畜生!” “老爷!” 管家匆匆跑了进来,见被打的遍体鳞伤的小少爷,顿时大惊。 他将杜世元死死护在身后“老爷,您这是做什么!” “你滚开,让我打死这个畜生!” 管家苦笑:“老爷,为今之计是赶紧将此事首尾处理好,您就算将小少爷打死了,又济的何事?” 杜晋山也是有苦难言。 杜世元是他老幺,他又如何真的舍得将他打死? 管家说话求饶,他也就坡下驴,将鞭子缓缓放下“你说,怎么办!” 看杜晋山缓缓放下鞭子,管家赶紧将他拉进堂屋, 同时眼神示意下人们赶紧将少爷松开。 进了堂屋,他才低声道“我命人去河边看了,少爷处理的尸首位置不好,我已经派人去处理了。” 杜晋山紫青着脸,不发一言。 “老爷,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弄清楚,除了李家那位,到底还有没有其他人看到。” “若是没有人看到就好办了,咱们就装作不知道,没有证据,县衙还敢闯进来强行抓人?” 杜晋山叹了口气“逆子啊... 唉,你明儿一早,派人去学堂和县衙探探,至于元儿,就让他在家称病吧。” “不可!” 管家摇头“此时称病,岂不是引人怀疑? 老爷,依我之见,少爷明日要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照常去学堂上课才是。” 杜晋山一拍额头“倒是我想的岔了,对,就让元儿明日照常去上课!” “老爷,我现在就去叮嘱少爷几句,切不可像今晚一样,被您一问就露了口风...” 翌日。 杜世元顶着鼻青脸肿的脸,一步一挨的忍着浑身剧痛到了学堂。 才到门口就碰到没事人一样的李文生 “咦,你咋没事?” 李文生纳闷“我有啥事?” 杜世元凑到他耳边悄声问道“我爹昨晚回去就发现咱俩的事了,痛揍了我一顿。” “真蠢。” 李文生不以为然的笑笑“我家那些老祖宗才没空管我的事呢。” “阿元,一会你记住,不管是谁问起,就说咱俩昨儿放堂就回家了,记住没?” “嗯,我知道了。” 然而上课的孩子们都到了,先生却迟迟没有出现。 直到上课的时间过了好一阵,先生才姗姗来迟。 不过他身后跟着十几个衙役,手拿着锁链直接站在教室门口 “李文生、杜世元,你们的事发了,跟我们走一趟!” 第291章 人之初,到底是性本善,还是性本恶? 昨夜。 老张带着状若行尸的梁大为,跑到县衙敲响了鸣冤鼓。 刘永迅速被惊醒,带着人急匆匆的跑了出来“何人击鼓鸣冤?” 老张跪在地上“小人的邻居名唤梁大为,家中独子梁耀祖本在晋江学堂求学,可今日放堂之后却迟迟未归!” “小人几人寻了一夜,才从犬子口中知晓,梁耀祖竟被李文生、杜世元二人所害,杀死之后抛尸河里!” “什么!” 刘永顿觉天旋地转。 晋江学堂是苏大人最看紧的事,自己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将晋江学堂很快弄了起来。 可没想到居然出了如此恶事! 杀人抛尸? 刘永大怒“这李文生、杜世元又是何人?等等!” 他狐疑的看着老张“这李文生、杜世元二人,可也是晋江学堂的学子?” “正是!” 老张连连磕头“求大人为民做主啊!” 刘永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 俩十来岁的娃娃,能做出这种事来? 再说他俩图啥啊? 这梁大为一看就是要钱没钱,要啥没啥的那种老百姓。 俩纨绔子弟图个啥? 不过当他想到李杜二人的平日恶行,又有点怀疑“难道是起了冲突,不小心打死了人?” 他看向老张“你们可有证据?” “小儿亲眼目睹,可以作证!” 说着他就将儿子拉了上来“快,告诉大人,你看到了什么!” 当老张儿子颤抖着,一五一十的将事情说了一遍后,刘永只觉得后背发凉。 他在凤阳的时候就是捕头,杀人之事也没少见。 可就算这样,如此丧心病狂的杀人抛尸案,就算是成人也很少能干得出来吧? 但仅凭老张和一个孩子的一面之词,刘永也不能上门抓人。 “将这些人安顿在府衙,孩子,你告诉我他们抛尸的位置在哪?” “就在学堂南边不远处的小河边,那里有一棵大榕树,很好认。” “好,你带我去。” 等刘永带人来到河边,正好撞见杜家的家奴在处理梁耀祖的尸体。 都到了这时,他哪里还能看不明白? 当即捕快迅速将这些家奴拿下,并将梁耀祖的尸体打捞上来。 当刘永看到梁耀祖尸体的时候,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尸体的面部完全被砸了个稀烂,在水里泡了一夜早就溃烂肿胀。 “真是畜生!” 刘永咬着牙“把这些人都带回去!给我连夜审讯,让他们吐出谁在后面指使他们抛尸!” 这些家奴一开始的时候,嘴还很硬。 他们觉得自己可是杜家的人,杜家后面可是有大人物撑腰的。 你一个小县令能拿咱们怎么样? 直到刘永将县令的官服直接脱下,拎着烙铁冲进审讯的牢房后... 天色微明,晨曦渐露。 刘永扔下手中的钳子,冷冷瞅了一眼身后早没一块好肉的家奴,拎起供状离开大牢。 他将状纸交给闻讯赶来的王越,猩红的双眼充满血丝“可以抓人了。” 王越身为推官,虽只七品,但主掌推勾狱讼之事。 若是一般的案子,其实压根不用他出马,交由县衙典史处理即可。 但这件案子实在太过离奇,也太过惊人! 一个十三岁的孩子,伙同一个十一岁的的孩子,竟然就将一个九岁孩子生生砸死? 还杀人抛尸? 王越心中隐隐有不好的感觉,这件案子恐怕会轰动全国。 但不管以后如何,人,现在必须抓回来! “所有捕快分成三队!一队跟着本官去李家、杜家要人,一队跟着王大人去学堂!” “人手不够,就去城防营找人配合!” “凡是与本案有关的相关人等,一个也不许放过!” 到了县衙门口,瘫坐在门板的梁大为看到刘永出来,赶紧爬了起来“大人,大人,可有找到我儿?” 刘永叹了口气,吩咐一边的衙役“带他去见见孩子吧,切记不可让他太过激动,破坏了尸首,仵作还没验尸。” “是,大人。” 李、杜两家是晋江的大户,刘永担心遇到反抗、拒捕,将整个晋江的捕快全带了出去。 甚至负责守卫晋江的两个百户所,也被他抽调出了一半人手,协同抓捕。 而另一边,当梁大为见到盖着白布的尸首时,却惧怕的不敢上前。 似乎,只要不揭开那层薄薄的白布,孩子就仍在世。 衙役叹口气,要伸手帮他揭开蒙尸的白布,却被他一把拉住“大人...还是我来吧。” 他颤抖着双手,轻轻将白布粘起,好像生怕弄疼了孩子,不知过了多久,才将白布轻轻掀开。 当他看到孩子那被毁的稀烂的容貌,即便做好了心里准备,仍旧眼前一黑“我的儿啊——————!” 眼见梁大为一头就要栽倒在尸首上,衙役眼疾手快的将他抱稳 “老哥,你先节哀,要相信咱们刘大人,一定会给孩子伸冤的!” 衙役的手都忍不住颤抖,想要一刀砍死那两个小畜生! 他悲哀的想着“书上说‘人之初,性本善’,可为何这世上竟有如此恶魔?” “人之初,到底是性本善,还是性本恶?” 看着眼前的尸首,衙役有些糊涂。 而另一边,刘永带着人将李、杜二家围了个水泄不通。 李家家主,李文生的亲爹李复一脸懵逼。 他怀疑是不是昨夜睡觉的姿势不对,自己还没睡醒呢。 咋一大早家里就被官府围了? 等他让管家出面了解完情况,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一个屁大点的娃娃,说他打架闹事他信,可杀人抛尸? 这刘大人怕是也没睡醒吧? 可另一边,捕头带队围着的杜家,却深知此事怕没那么容易过去了。 管家派家奴死死挡着门口,不让人进来,为杜晋山争取时间。 而另一边,杜晋山让几个家奴从后门溜出去,去学堂将杜世元赶紧带走,先逃出晋江再说。 然而当家奴灰头土脸的回来后,他得知杜世元、李文生两人,早被王越带人直接在学堂抓走,已经押送至县衙后,才一脸绝望的瘫坐在地。 “不行!” 杜晋山忽然跳了起来“修书,修书!赶紧修书去找我堂兄杜浩明杜大人,只有他才能救元儿!” 第292章 酷吏苏 杜浩明和杜晋山本是同宗,后来杜晋山这一支迁到福建,才分了家。 但这些年,两族并没有断了联系,相反愈加紧密。 大明之初,朱元璋就定下了规矩,五品官以下可以做些生意贴补家用。 但五品之上的所有官员,严禁涉及生意,包括自己的亲眷。 杜浩明一心想往上爬,自然不可能在这个方面犯错。 经历过洪武三大案,尤其是郭桓案的他。 看到因为贪墨的满朝文武、地方官员,都被朱元璋几乎杀戮殆尽,更不敢轻触老朱的虎须。 他深知不止是自己,就连族里的亲眷,都被锦衣卫盯得死死的,更不敢乱来。 但他不可以,不代表杜晋山这一支不可以。 晋江杜家这些年行事一向小心低调,但谁也不知道,他们家却是杜浩明的背后金主,是杜浩明的‘白手套’。 杜家明面上做瓷器、丝绸、茶叶生意,但是背地里,却是晋江最大的一家走私商。 只可惜,本来做的风生水起的走私生意,却因为苏谨扳倒了周家父子,几乎倾覆。 永宁被朱允熞接管后,完全不理会以前的那些灰色生意。 总之一句话,没有苏谨的同意,想从永宁出海,做梦呢。 他也曾动过贿赂朱允熞的念头,可却被杜浩明阻止了。 一个江夏侯勾搭起来自然无所禁忌,但那可是皇孙啊,还是手握重兵的皇孙! 杜浩明心里清楚的很,朱允熞身边不知有陛下的多少眼线! 去贿赂皇孙? 你怕是不知道勾结藩王是什么罪名? 虽然朱允熞未曾封王,但他现在和一方诸侯有什么区别? 朱允熞这条路走不通,杜晋山就只能舍近求远,走陆路前往广东界重新疏通关系,才能出海。 可不说这一来二去既耽误了时间,又增加了成本。 光是看看苏谨前些日子操练水军的样子,他就清楚长此以往下去,杜家迟早得玩完。 到时泉州海军一旦下水,他们杜家的走私船往哪跑? 这就是他要将小儿子送进晋江学堂的缘故。 他希望通过这一层师生的联系,来和苏谨扯上关系。 别小看这一层师生关系。 在这个时代,老师和再生父母没有啥区别。 若是杜世元争气,能被苏谨另眼相看,那将来杜家在福建还不是横着走? 只可惜这孽畜却做下如此错事! 杜晋山咬着后槽牙,有时候真想就当没生过这个儿子算了。 可自己却舍不得。 更何况,趁着此事还没有闹到苏谨耳朵里,早早的平了此事,尚有一线生机。 若是闹大了,到时不仅是元儿,怕是整个杜家都会面临灭顶之灾。 原因无他,苏谨在这些泉州土族的眼里,有一个外号——酷吏苏。 这姓苏的办事的路子,哪有一点文官的样子?分明比武夫还武夫! 活脱脱就是个商鞅遗徒,以律杀人的酷吏! 杜晋山决定主动出击“去,找到那姓梁的人家,只要他肯撤诉,不管多少银子我都给!” 与此同时,李家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在李复搞清楚前因后果之后,差点没被李文生气死。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小兔崽子竟然能干出这种事来。 和杜家不一样,他没那么大的后台。 但祖辈生活在福建,与本地的关系却是庞综复杂。 李复思虑再三,决定向各地求援。 他命令管家带着重金,去找各处的关系奔走,想办法给刘永施施压。 有各县的县令、有盐课提举司的提举,甚至还有王越的顶头上司,提刑按察使司的佥事。 同时,他也派人去找梁大为,希望通过银钱,或者直接威胁,来迫使梁大为撤诉。 只要撤了诉,剩下的就都好说了。 但无论是李家还是杜家,去找梁大为的时候都扑了个空。 刘永是从最底层摸爬滚打上来的,岂能不懂这些人的猫腻? 一早他就将梁大为全家接到县衙安顿,就是防着他们玩这一出釜底抽薪。 但另一边,王越的压力却越来越大。 审案子也不是很顺利。 杜世元这边还好,一个半大孩子,都不用动刑具,很快就招认了。 可另一边,李文生的心理素质却好的多。 他一开始就坚决不承认是他杀了梁耀祖。 当王越拿出证据后,他又改口说只是和梁耀祖打闹,不小心将他推到河里的。 眼见实在无可抵赖,又一推六二五,将所有的责任推到杜世元身上,坚称自己没有动手。 王越深深怀疑,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能有这么强的意识? 难道是有人买通了狱卒,将消息递了进来? 可这李文生自从抓捕入狱,除了自己并没有人私下接触过他。 “啪!” 王越狠狠一拍桌子“你以为你抵赖就能躲过去?” “我告诉你,杜世元已经招供,人证物证确凿,你就算抵赖也躲不过去!” 看着眼前确凿的证据,李文生的眼神闪烁不已。 正不知如何是好之时,狱门却被推开了。 王越不满的正要回头喝问,却见是自己的顶头上司,提刑按察使司的佥事周正衍走了进来。 “周大人?您怎么来了?” 王越只是个七品推官,而周正衍却是正五品的佥事,一等一的顶头上司。 在大明的司法体制里,王越除了受地方行政管理外,主要还是受提刑按察使司辖制。 尤其是在审案、定案之时。 周正衍笑笑“王大人辛苦,本官听闻晋江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事,自然要来看看。” “是,大人”,王越急忙起身“大人,此案案情明了,下官很快就能结案,到时候呈给您审阅。” 周正衍翻开案宗,认真的将案宗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然而他的眉头却忽然皱起 “王大人,你这案子的证据有些不实吧?如此轻易就给人定了罪,你担得起责任吗!” 说到最后,已是疾言厉色。 第293章 娃娃,跟我玩,你还嫩了点 “大人,此案如何证据不实了?” 王越愕然看着他,不明白他意有何指。 看到这个属下居然还敢质问自己,周正衍心里很不爽。 王越这个推官,虽然在地方受行政管理,但在审案和管辖上,却受提刑司节制。 一个小小七品推官而已,居然敢质疑自己? “卷宗上说,两小儿用石杀人后抛尸,简直一派胡言!” 周正衍哼了一声“小儿少不更事,互殴误伤还有可能,说其蓄谋杀人,简直一派胡言!” “大人!” 虽然不明白周正衍此言何意,但王越依旧据理力争 “李杜二人杀人抛尸,据为证人亲眼所见,且尸首从河里打捞而出,证据确凿,有何不对!” “你!” 周正衍骤然起身,指着王越的鼻子“胡说八道!” “证人是什么人?一个九岁的孩子!” “你们晋江就是这么办案的?仅凭一个小孩子的口供就敢抓人?” “赶紧把人给我放了!” “不行!” 王越这才看出来,这位上司哪是来看案子的啊,分明就是收了好处强压自己放人的! “杀人用的凶器石头、死者的尸首、人证的证词俱在,凭什么放人?” 周正衍眼见他冥顽不灵,恶狠狠的瞪着他 “好,你不放是吧?那我回去找使司大人,将你这推官撤了,换个人来审案!” “随便你!” 王越梗着脖子“只要我还任这推官一天,就容不得你们沆瀣一气!” 周正衍眼睛眯起,死死盯着王越许久“好,好!咱们走着瞧!” 说罢,周正衍拂袖起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王越看着他的背影冷笑,回头吩咐手下“告诉仵作抓紧点,尽快将验尸的结果报予我知晓。” 判案的最后一个环节,李文生那边的口供还没有拿到,王越有些焦躁。 本来事实俱在,他已经可以判了。 可周正衍这么一胡搅,事情就变得有些麻烦。 若是缺少主要案犯的口供,上报提刑司的时候,这就是周正衍的一个突破口。 恐怕到时候周正衍要借此翻案不说,还得给自己安一顶‘胡乱断案,草菅人命’的帽子,将自己撸了。 “娘的!” 王越将鞭子抄了起来“老子就不信了,用刑还拿不下你的供状!” 正准备返身回去继续审讯的时候,刘永却匆匆赶来,将他拦住。 “不能用刑,小心落人口实!” 王越愕然“怎么,你还同情那几个小王八蛋不成?” 刘永苦笑“今儿县衙来了好些个人,都是附近州府的官员。” “啥意思?” “能有啥意思?” 刘永脸色很不好看“虽然一个个面上客客气气的,但说白了就是要盯着咱们,不让咱们用刑逼供!” “怕个毛!” 王越一撸袖子“老子就用刑了,咋了?有本事他们把我撸了,这个屁官老子还就不干了!” “你冷静一点!” 刘永拉住他的手“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此事办不好,有人就会借机弹劾苏大人!” “这...” 王越为难了“那怎么办?就这么耗着?” “一味耗着也不行,这李杜两家背后的能量不小,时日长了怕是要出问题。”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怎么办?要不通知苏大人,请他作主吧?” 刘永翻个白眼“苏大人是知府,这不过是个杀人案,难道你要让苏大人来帮你断案?” “更何况现在苏大人被泉州公务缠身,忙得不可开交,你还要去给他添乱?” 王越扔下鞭子,抓起一边的凉水咕嘟咕嘟灌了好几口 “那你说怎么办。” 刘永嘿嘿一笑“你是不是忘了我以前是干什么的了?” “你呀,就是典史的活干多了,忘了咱们这些捕快是怎么审案的了!” “等着吧。” 刘永迈步直接就往审讯的牢房里走。 “喂,问犯人你不换身衣裳?” “换什么?本官要的就是这身官服,你且等着吧。” 进了牢房,李文生缩在一角,但眼中尽显狡黠之色。 刘永心里了然,却没有说话,只是围着他转了几圈。 然而李文生却一点都不害怕,反而笑嘻嘻的看着他。 “见过县太爷。” 看到他嬉皮笑脸的样子,刘永不怒反笑“你认得本官?” “不认得县太爷,但我认的您这身官服。” 刘永心里暗哼一声。 他审过的犯人不知凡几,就凭这三言两语的表现,刘永就可以断定,本案此人就是主谋。 “你可知你犯了何罪?” 李文生不笑了,转眼又装作一副害怕的样子 “大人,我与杜世元不过是放堂后与梁耀祖起了争执,不小心将其推入河中,不是故意的啊!” “您念我年纪还小,饶我一命吧!” 说到这里,居然涕泪横流,瞧的刘永都暗感佩服。 娘的,江洋大盗都没你这心理素质好啊。 刘永不理他,转身走到案前坐下,轻轻翻开卷宗 “李文生,本官不是来问案的,只是来通知你一声。 本案人证物证俱全,无论你说与不说,区别不大。” 他抬头斜睨了李文生一眼“本官来给你普及一下大明律吧。” “凡于闹市当街杀人者,斩立决!” “其中手段残忍,或残害幼童的,从严从重处置!” “你与杜世元二人,作案手段残忍,且杀害的是未满十岁的幼童,知道怎么判吗?” 李文生收起眼泪,狐疑的看着他。 刘永哼了一声“对你们这种情况,本官这里只有一种判决,那就是——凌迟处死!” “因为杜世元供认不讳,认罪态度良好,本官可改判其斩监候。” “但是你既然死不认罪,那三日之后菜市口等着凌迟吧!” 说完,刘永抬脚就走,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李文生慌了,他本以为只要自己死死抵赖,家里终究能想办法救他。 可为什么会变成凌迟? “大人,你别走!我招,我招!” 然而,刘永头都没回一下。 只不过在李文生看不到的地方,刘永的嘴角忍不住上扬。 “娃娃,跟我玩,你还嫩了点。” 第294章 颠倒黑白 “这不是很好吗?按照证据把案子断了就是了。” 苏谨皱着眉头。 对于两人隐瞒不报的行为,苏谨虽然理解,但也很不高兴。 尤其是这事发生在晋江学堂,一个处理不好,对学堂就是一场很大的信任危机。 到了那时候,谁还敢把自家孩子送进来上学? 没有了百姓的孩子,难道苏谨要给那些土豪劣绅做贵族学校? 王越脸色有些尴尬“大人,前日周佥事带着公文来了,说这件案子直接交由提刑司接管。” 苏谨的颜色低沉下来“然后呢?” “下官属提刑司管辖,问案一事也只能交由提刑司处理。” “还有,验尸的仵作也被他们带走了。” “坏了!” 苏谨大怒“他们想改验尸报告!” 他心里清楚,一旦验尸报告被篡改,‘谋杀’就变成了‘误杀’。 再加上人犯是少年,很有可能从斩刑改为徙刑,再加上家里运作... 此案性质恶劣,想要平息并不容易。 如此要案,一般会由地方先审讯、断案后,将卷宗发往上一级的提刑司复审。 然后就是刑部,最后等皇帝勾决。 但一般在地方就会把案子性质定下来,没有特殊情况的话很难翻案。 只有最后到了老朱那里,才有可能改判。 但这个改判只是量刑,很少会直接发回重审。 提刑司明显收受了好处,想要越过地方,直接将案子断死。 苏谨虽然是知府,堂堂朝廷四品大员。 但他的手再长,也伸不到提刑司去。 刘永皱着眉“大人,咱们现在怎么办?” 马三一脸晦气呸了一口“老爷,给我几天时间,我亲自去把那几个狗杂种的脑袋剁了!” “少添乱,这是弄死几个人头的事?” 苏谨啐了马三一口,没再理他。 都不用去看,这件事闹得这么大,苏谨也知道现在百姓们都在观望呢。 要是一个处理不好,晋江学堂,不,整个泉州办学堂的事,就算是瞎了。 揉着眉心,苏谨有些烦躁。 他办学堂的事本来就很低调,因为他清楚这种事情就是在挖士族的墙角。 他本希望趁着自己还在泉州掌权之时,能够低调将学堂办起来。 等几年之后,这些孩子长成参天大树之后,必能改变这个时代。 可他么现在被两个杂碎搞得乌烟瘴气... “马三,让李源跑一趟福州府,想办法接触到那个仵作,剩下的不用我多说吧?” “是,老爷”,马三嘿嘿一笑“他狗日的要是敢乱说话,小的灭了他全家!” “屁!” 苏谨瞪他一眼“我是让李源去给我保护好这个仵作!别被人灭了口!” 提刑司那边已经不用想了,仵作要是不配合,他们也能换一个仵作。 为今之计是保住这个接触死者的第一人。 “王越、刘永,将此案的卷宗、经手人,尤其是案发经过,详详细细的写一封报告给我。” “是,大人。” “刘永,给你个任务,尽快平息民情,但就算老百姓有怨言,也不许给我强压!” “低调处理,明白吗?” “但要是发现有人趁机造谣、传谣,引导舆论,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是,大人!” “马三,跟我去一趟永宁!” 。。。 杭州府。 杜浩明接到杜晋山的来信,皱眉不展。 他暗自恼恨杜晋山没经过他的允许,居然敢擅自‘勾搭’苏谨。 但这个侄子却必须要救。 两家既是宗亲,也有极深的利益纠葛。 倘若这件事不帮着办,以后的事就很难说了。 但他一个杭州知府,虽然贵为朝廷四品大员,但也不敢轻易伸手去刑部。 从看到这件事的始末之初,他就清楚此案一旦爆出,就是轰动全国的大案! 陛下一定会盯着这件案子,自己要是敢乱伸手,后果不堪设想。 “这混账!怎么教儿子的?” “犯事也就罢了,居然还敢跑到苏谨的书院去惹事!” 他匆匆起身,命下人伺候他换好官服,吩咐管家 “备车,去别苑。” 如今能救这个远房侄子的,也只有皇孙。 但如何说辞... 挂在杜晋山名下的西湖别院,他自然是不敢去住。 但他的宅子虽然没有别苑那么大,但也在西湖边上。 沿湖绕行半圈,很快就到了朱允炆暂住的别苑。 “杜大人?你怎么来了?” 朱允炆有点奇怪。 今儿是休沐日,杜浩明本应在府中休息,怎么会跑到自己这来? 旋即想到了什么,眉头一皱 “杜大人,今日再有什么饮宴,本宫可说什么也不去了,这钱庄的事情可还没忙完呢。” 杜浩明苦笑“殿下,臣这次是来求救来了...” 朱允炆一惊“怎么了?难道是家中出了什么事? 杜大人莫急,进屋慢慢说,只要是本宫能出上力的,必不会推辞!” 进得屋里,杜浩明也顾不上寒暄,苦着脸冲着朱允炆深深一揖, “殿下,臣是来求您救救族侄的命。” “怎么回事,坐下慢慢说。” 杜浩明眼眶泛红“殿下,我杜家在前元之时,因战火流离,一支去了福建定居,但多年也一直没断过联系。” “到了我们这一辈,我这堂弟香火不旺,只有两个男丁。” “前些日子,苏大人在泉州办了一处书院,我堂弟就让幼子入学了...” “书院?” 朱允炆一皱眉“苏谨不过是个进士出身,还是个不学无术之人,有什么资格办书院?简直胡闹!” “是啊”,杜浩明苦笑“可我那族弟在苏大人治下,又不得不委曲求全。” “嗯,必是那苏谨怕招不到学生,强令各家往书院送孩子吧?” “想必是吧”,他不置可否,继续说道 “本来嘛,这上学也是一桩好事,可没想到苏大人将百姓家的孩子,和他们这些孩子放在一处。” “您也知道,这百姓向来有仇富的心思,这些孩子去了以后哪还有个好?必然会遭歧视。” 朱允炆点点头“百姓多不识字,不识教化也很正常,这些孩子难免会受些委屈。” “是啊”,杜浩明叹口气“这时日长了,难免就会有些龃龉。” “就在前些日子,我这十三岁的族侄,和一个十一岁的同窗, 放堂之后却因被一梁姓同窗惦记其吃食,强索不予后,被其带着其他平民孩子围殴, 混乱错手之下,不小心将其推入河中溺毙,闯下了大祸。” 朱允炆皱眉“杀人案啊...” 第295章 苏谨进京 “杀人案啊...” 朱允炆眉头紧锁。 明朝虽也有‘慈幼’一说,但杀人案乃是大案,尤其被杀的对象也是个孩子。 “对了,被杀的那个孩子多大?” 杜浩明支支吾吾地说道“想是也有十来岁吧。” “十岁就十岁,什么叫想是十来岁?”朱允炆不满的皱眉。 弟给我来信时,说那人今年快十岁了。” “九岁?” 朱允炆奇怪“一个九岁的孩子,怎么会带人围殴两个比他们年纪大的孩子?” 杜浩明苦笑“殿下您不知道,这些平民孩子虽然不服教化,但自小田间务农,力气都大得很。” “我那族侄虽然已有十三,但自小体弱多病,哪里是这些农家孩子的对手?” “如此一说倒是有理”,朱允炆点头 “既然那梁姓孩童抢劫在先,你族侄当为合理自卫,想必不应该有何事吧?” 杜浩明眼眶再次泛红“殿下啊,可这孩子毕竟是在书院出的事。” “苏大人治下的晋江县县令刘永,及推官王越恼我那族侄杀了人,坏了书院的名声,定要将其定死罪啊!” “简直混账!” “这天下还是不是大明的天下?这律法难道是摆来看的吗?” 朱允炆愤怒起身“本宫现在就向皇爷爷上书,看看他苏谨到底有多无法无天!” “为一己之私包庇。纵容下属草菅人命,简直混账透顶!” 杜浩明这时赶紧说道“殿下,这苏谨定是要弹劾的,可我那族侄的命...” “现下案情进展到哪一步了?” “回殿下,臣闻讯之后,因怕出了冤假错案,只好求提刑司过问此事。 此案现在已经交由提刑司亲审,将我那族侄以及证人全部迁到福州问案。” “这不是很好吗?” 朱允炆笑笑“提刑司不受地方辖制,可不会由着苏谨乱来。” “不然”,杜浩明皱眉摇头“苏谨此人在福建能量极大,臣生怕中间出个差池,我那族侄小命不保啊。” “那你找本宫的意思是?” “殿下”,杜浩明将一个长辈的苦恼演绎的淋漓尽致 “殿下,臣只求您能过问一下此事,只求刑部天官们秉公断案,臣也就无憾了。” “这有何难?” 朱允炆笑道“本宫这就修书一封,请刑部尚书杨靖杨大人亲自过问此案,必不让此案成为冤案!” 见目的达成,杜浩明起身深深一揖“殿下仁慈,臣感激涕零,铭感五内!” “这是本宫应当做的”,朱允炆笑笑“事不宜迟,本宫现在就去修书,你在此稍候。” 看着朱允炆离去的背影,杜浩明面上不动声色,但心里却得意的笑了起来。 朱允炆修书之时,一定会写请杨大人秉公断案。 但是收到信的杨靖,会怎么想? 。。。 几日之后,福建提刑按察使司果然对此案做了结案。 李文生、杜世元与梁耀祖放堂之后,因纠纷产生龃龉,继而大打出手。 后无意之间,李文生失手将梁耀祖推入河中。 梁耀祖不识水性,意外溺毙,而李杜二人同样不识水性,无法施救。 后李杜二人因年幼心惊,害怕之余躲回家中。 经提刑司裁决,李文生本应判斩监候,杜世元判处绞监候。 但案犯年幼,又因失手错失致梁耀祖溺毙,属过失杀人。 故判决李文生囚五年,杜世元囚三年。 消息一经放出,整个泉州,乃至整个福建无不民情激愤! 许多本准备带着孩子入学的百姓,纷纷打起了退堂鼓。 【简直了!这就是官官相卫啊!】 【我可是知道内情,明明就是那俩畜生欺凌梁家小子,拿石头砸死了人家,还抛尸!怎么到了官府嘴里,就成了互殴了?】 【笑死我了,咱们一个百姓家的孩子,敢和这些地主老爷家的孩子互殴?】 【本来我还打算让孩子去念几年书呢,现在哪还敢去?】 【就是!要是我就告诉孩子,谁敢欺负你,你就玩命打回去! 我宁愿去牢里看孩子,也不愿上坟的时候才能和孩子说说话!】 【出了这么大的事,府衙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苏大人难道就这么看着?】 【我承认苏大人是好官,可那杜家的背景也大得很,据说朝廷里面有大官呢,苏大人哪里惹得起?】 然而此时的苏谨并不在泉州府衙,甚至都不在泉州城。 他用火漆封好了几封信,看着朱允熞 “老四,你可要想清楚。” “这件事你那二哥不可能不掺和,你这封信一寄,可就站在你二哥的对立面了,不怕他嫉恨你?” 朱允熞正抱着一串糖葫芦啃,随意的摆摆手 “只要姐夫你没骗我,这件事是真的,就没什么好怕的。” “我二哥怎么了?他也得讲理吧?这种畜生一样的玩意,是怎么下得去手的?” “想想那孩子也真可怜,和我同岁就这么没了?” “你说他也真是的,别人打他就不知道还手吗?要是我肯定狠狠打回去!” 朱允熥无语的看着他“你说的轻松,他一个老百姓家的孩子能和你比?” “死在你手上的倭寇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吧?他咋和你比?” 朱允熞吃完糖葫芦,满意的嘬了嘬棍子 “嗯,三哥你说的有道理,谁让我天纵奇才呢?” 苏谨笑骂“滚一边去吧,你杀敌可都是靠的大炮,亲自动手杀人和那可不是一回事。” 朱允熞不屑的撇撇嘴“说的这么厉害,你还亲手杀过人不成?” 看着笑而不答的苏谨,朱允熥暗道“那你怕是没见过凤阳附近山头上的京观...” “行了,不扯了”,苏谨站起身,命马三派人将几封信送往应天。 提刑司的案决一出,他就知道这封信必须写了。 若是斩监候、绞监候,这勾决的名单最后一定会到老朱手上。 可没想到提刑司居然这么大胆,竟然敢以囚刑结案? 要知道按照大明律,哪怕是过失杀人,除非是自卫或者特殊缘由,至少也是绞监候! 苏谨生怕老朱不重视,索性把朱允熥和朱允熞两个垫背的都拉上。 马三派人送出两位皇孙的信件,以及苏谨的奏疏后回来。 “老爷,送出去了。” “嗯”,苏谨眼神眯起“告诉李源,可以动手了。” “让他得手之后不必回来,直接去京城找我!” “大哥,你要进京?” 朱允熥一愣。 他跑来泉州是来找大哥的,咋地他才刚来,大哥反而要跑了? “放心”,苏谨拍拍他的肩膀“我是进京去述职,又不是不回来。” “多则一月,短则二十天,我就回来了。” 朱允熥无奈的点点头“好吧,大哥你可是为此案去应天?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 苏谨笑笑“不光是这个案子,我找你皇爷爷还有点其他私事要办...” 第296章 云涌 “苏家小子办学院?这不是胡闹嘛?” 朱元璋看着苏家的奏疏,失笑着摇头。 “就他那俩狗爬一样的字,还好意思教学生?那以后的奏疏还能看吗?” 笑过之后,老朱却不由得深思苏谨办学的深意。 这几年接触下来,老朱很清楚苏谨的为人。 这小子貌似惫懒无比,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的,看着就和个皮猴子一样。 但他每每做出的手笔,却又像一只老狐狸一样充满深意。 尤其是他每每给出的方案,却总能将难题迎刃而解。 那他办这个学堂的意义何在? 不知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每每看到苏谨的奏疏时,他总是不由自主的指节敲击桌面。 笃、笃。 陡然,老朱眼睛一亮,嘿嘿一笑“这小子是想挖人墙角啊。” “可就凭你,能办的了这么大的事?” 老朱想明白了。 苏谨此举旨在挖那些士族的墙角,给普通人多开一条晋升之道。 虽然老朱严开科举为朝廷纳士,但他心里也很清楚,最终录用的绝大部分官员,还是这些士族子弟。 别说是平民,就算是寒门都很难出头。 先别说什么书籍多贵,老师有多难请。 就一个脱产读书,百姓家的孩子怎么和他们竞争? 可苏家开办学院,并且免费出资聘请老师、供给两餐,就解决了多少后顾之忧? 最重要的是,这小子一点都不招摇。 他没有上书,准备大肆在全国范围内开展,就说明他想低调的先把事做成。 只可惜,出了这么一档子事。 这件小儿杀人抛尸案,固然令人气愤,但老朱却要思虑的更深一层。 若不杀鸡儆猴,那苏谨的书院还开的下去吗? 除了有钱人家,老百姓谁家还敢把孩子送去读书? “哼,你倒是会给咱找事情做!” 老朱哼了一声,却并没太在意。 不过另一件令他在意的事,是苏家小子忽然要回京述职。 过年的大朝会时,本就是各地官员回京述职的时候。 可那时苏谨这狗东西却借口泉州事务繁忙,无法抽身,死也不肯回来。 老朱清楚,事务繁忙是假,狗小子想偷懒却是真。 但这不年不节的突然要回来,绝不可能仅仅为了这件杀人案。 “哼,咱倒要看看,你回来想干嘛!” 老朱御笔一勾,淡淡写了个准字。 命马忠良将奏疏发出,老朱又喊来了蒋瓛 “有一件晋江小儿杀人抛尸案,你去一趟刑部,让杨靖亲自过问一下。” “是。” “还有”,老朱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告诉杨靖,此案性质恶劣,万不可弄出什么冤案来。” “是。” 。。。 杨靖接到朱允炆的来信,觉得很奇怪。 一件泉州晋江县发生的案子,为什么二皇孙会特别关注? 难道仅仅是因为这在苏谨的治下? 此事在本地闹得很大,但京中却没有听闻。 可就在此时,蒋瓛忽然来了刑部,告诉他让他也关注一下此案。 瞧陛下的意思,可能是准备让他亲审此案。 杨靖更糊涂了。 他怎么觉得,这睡了一个午觉起来,和这个世界似乎脱节了一样。 心里有些不安,他命人先去福建调回此案的卷宗。 若是已经定案,那就将人犯、证人、物证、卷宗一并押解上京。 以往惯例,刑部很少要求押解人犯。 他们往往是根据证据、卷宗复审,除非人犯喊冤,或者发现新的疑点,才会发回重审。 可这一次,杨靖却严阵以待。 不为别的,陛下和皇孙都关注此事,其中必有猫腻。 虽然两人都说让他‘秉公断案’,但这个公要怎么去‘秉’? 又要禀谁的公? 是个难题。 。。。 周正衍收到刑部的公函,顿时觉得无比头大。 这件案子前面办的还算顺利。 从晋江将人犯、证据、证人全部提到福州,他就按照上级暗示,将此案办成了铁案。 他一个正五品佥事,未必需要卖杜浩明这个知府的面子。 毕竟两人不在一个系统,也没有上下级关系。 但朝中那位大佬的面子,却不能不给,事,也不能不办。 原因无他,两人的座师是同一人。 这个神秘大佬是谁按下不谈,却说周正衍头疼的事情。 案子办完,本来只需要将卷宗交由刑部复审,核准之后,再发回地方执行就是了。 然而不出意外的话,意外出现了。 人犯没出意外。 他早就派人去串了供,并将之前的供状销毁。 证据也没有问题。 所谓的凶器,他说是就是,他说不是就不是。 尸检的结果也早被他修改,由钝器致人死亡,改成了溺毙。 可验尸的仵作,却于昨夜忽然消失了... 周正衍立即发动人去找,甚至联系卫所封闭了城门,可即便是这样,也没有找到那仵作的丝毫踪迹。 那么大一个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大人,这仵作丢了,会不会...” “不会!” 周正衍狰狞着脸 “先按刑部要求,将人犯、人证一干人等押解进京。” “找个人冒充这个仵作,给他重新制一套身份牌,告诉他嘴紧点,去了京城别乱说话!” “派些人去应天蹲着,万一那个仵作出现,你们知道该怎么办。” “是。” 此时的泉州,苏谨也接到了老朱同意他上京的旨意。 他将自己东西默默打包好,转身准备出门。 “老爷,真的不和三殿下告个别?” “又不是不回来了”,苏谨笑笑“隋越他们安顿好了吧?” “都安顿好了”,马三有些奇怪 “老爷,你不让他们进慎海卫我理解,可为什么把他们全变成了匠户,还安排去了船厂?” “以后你就知道了。” 苏谨笑笑“这次进京,让孙威带他的警卫护送就行。” “还有,让隋越那小子带几个人,去金华府等着我。” “金华?” 马三不明白苏谨的跳跃思维“金华府哪里?” 苏谨随手拿过地图,在一个位置指了指“这里。” “这里?”马三看不懂“您是要去这里找矿?” “不”,苏谨神秘一笑“我要去招兵,呸,我去招点船工。” 第297章 爱弹弹去 苏谨刚刚从泉州动身,提刑司的人犯也开始押解。 只不过卷宗先他们一步,到达京城。 刑部大堂。 杨靖翻阅着卷宗,眉头紧锁。 卷宗看似清晰明了,但依然能从中看出不少问题。 一个贫家孩子,敢与地主家的孩子因为食物而起了争执? 这话也就是听听罢了。 更何况这孩子才九岁,谁借他的胆子,主动找两个十几岁孩子的麻烦? 但他的心思显然不在案子本身。 陛下和皇孙的交代,才是他应该思虑的。 虽然提刑司将卷宗处理的很详实,但杨靖仍然就找出了不少问题。 死者梁姓孩子邻居家的同窗。 提刑司显然没有取信这个孩子的供词,只在卷宗中一笔带过。 但杨靖心里清楚,这就是本案最大的疑点,也是翻案的点。 “哼,蠢货!” 杨靖眼眸中泛着清冷“真以为龙椅上那位老眼昏花,看不出你们这点猫腻?” “到时只要把这孩子宣上殿,一问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不知该说你们是蠢,还是胆大包天!” 刑部右侍郎张振,是杨靖的心腹,他看了看卷宗笑道 “大人,这又有何可担心的?” “这案子就看您想怎么断了。” “这事的背后没那么简单”,杨靖从卷宗中看到一个令他十分刺眼的名字 晋江学堂。 杨靖背靠着椅子,微微阖上双目。 陛下的目的是什么? 皇孙又想提醒我什么? 他的眉头越锁越紧,直到额头渐渐有冷汗冒出! “不好!要出大事!” “我明白二殿下想告诉我什么了!” 张振吓了一跳“大人,怎么了?” 杨靖后槽牙都快咬碎了“苏谨这个佞臣,这是要掘咱们文人的根啊!” 他指着晋江学堂几个大字“苏谨办这学堂是想干什么?” “他这是想自己培养科举之士,让那些泥腿子也能来和咱们的子孙抢科举的名额!” “要不是出了这档子事,咱们还不知道他苏谨居然在,敢泉州搞出这样的动作来!” “怪不得二殿下要我‘秉公断案’,他这是想告诉我,苏谨不怀好意啊!” 经过杨靖一分析,张振顿觉有理“那大人,咱们该怎么办?” 杨靖不答“怪不得一件杀人案,竟然能上达天听,让陛下如此重视!” “倘若真让这梁家孩子翻了案,这晋江学堂还不得上天?” “不行,决不能让他翻了案!” “你现在就派人,去半路迎上押解人犯的队伍,想办法见一见李杜两家的那俩崽子!” “还有”,他指了指案宗上那邻居孩子 “找到这个孩子,记住,无论是用金银贿之也好,还是武力威胁也罢,必须让这孩子改口!” “不然...就让他永远也说不出话来。” 安顿完张振,杨靖拿着案宗就准备去找赵勉。 他一边穿衣,一边骂骂咧咧“怪不得苏谨这狗东西近两个月没闹什么幺蛾子,合着在憋着一步大棋?” “这盆脏水,你不想接也得给我接着。” 若是以往,苏谨和他们最多算是小打小闹。 可这一次苏谨居然想掘他们的根基,任何一个士族都决不能容忍。 若是真让他办成此事,千百年来士族的根基都有可能因此而动摇! 刑部派去接应押解犯人的事情还算顺利,人犯的口供早已串好,死咬着斗殴致死不放。 人证仵作和验尸报告也清晰明了。 可去晋江办事的人却傻眼了。 梁家老父要进京告御状,苏谨早派人护送他进京去了。 梁父不重要。 可奇怪的是,他的邻居在几天前,全家也神秘的搬迁了。 问遍附近邻居,也不知这一家人去了哪里,只知道害怕报复,举家搬迁。 张振的手下慌了,生怕无法复命,居然不知从哪里找了个乞儿... 三月中,天气渐热。 苏谨嫌慢,没有乘他的豪华大马车,而是轻车简骑,一路骑马上京。 到了京城,顾不上洗漱,就这么灰头土脸的直接跑去了皇宫叫门。 马忠良闻讯出来接他,看到他脸上灰一块白一块的样子,忍不住失笑 “哎哟,我的苏大人哟,您怎么就这副样子来见陛下了?” “嘿嘿,马公公,好久不见啊,我可想死你了!” 苏谨从身上左掏右掏,拿出一个小布袋 “马公公,我知道你为人廉洁,就不给你送啥礼物了,这是我一路带着自己吃的点心,你尝尝。” “苏大人有心了。” 对于小糕点,马忠良自然坦然受之。 这满朝的文武啊,也就苏大人把自己当个人看,对他自然亲近了许多。 “苏大人,您真要这副样子去见陛下? 小心您被人弹劾衣冠不整,藐视君王啊”,马忠良好心提醒。 “嘿嘿,这一年到头弹劾我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吧?” 苏谨满不在乎的一笑“他们爱弹弹去,反正老子又掉不了一块肉。” “您是真洒脱”,马忠良竖着大拇指赞道。 “走吧,带我去见陛下吧。” “陛下知道您回来了,也高兴的很呢”,马忠良笑眯眯的说道 “你可不知道,下午陛下连奏疏都没怎么批,就等着见你呢...” 来到御书房,苏谨还是适当的整了整衣冠。 但马忠良好心想替他擦拭脸上的尘土时,却压根不许他碰。 “臣,苏谨,拜见陛下,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哪那么多屁话,给咱滚进来!” “诶~~~臣来喽~~~~!” “哎哟陛下,您气色真好啊,好像年轻了十来八岁似的!” “您老实说,是不是最近收到什么驻颜的好贡品啊?” “您可不能藏私,回头得赏赐给臣那么一斤两斤的!” 朱元璋看着苏谨蓬头垢面的样子,忍不住失笑 “你小子怎么这副鬼样子?又想作什么妖?” “唉哟我的陛下哟~~您可是冤枉臣了, 臣这不是对您日夜思念,进京连客栈都没去找,直接进宫瞧您来了吗?” 虽然明知苏谨在胡说八道,但朱元璋心情依旧大好 “哈哈哈哈!” “你这小泥猴子的话咱可一个字都不信,不过看你远道辛苦,还是赐你个座吧!” “多谢陛下!” 第298章 你再给咱做点事 苏谨回京,其实老朱的心情也挺不错。 这小子只要不闯祸,不惹事,还是个不错的后辈。 尤其是和苏谨在一起的时候,老朱心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松弛感。 上一次能带给他这种松弛感的人,是朱标。 想起过世的儿子,老朱不由得面露怀念之色,一时间竟失了神。 又想起过时的马皇后,竟有些痴了。 苏谨静静坐在一边,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看着他。 过了不知多久,随着烛火毕波轻响,老朱才回过神来。 “竟然天黑了?” 再看苏谨,斜靠在案子上,竟然呼呼大睡了起来,口水顺着嘴角直往下淌。 “这小猴子”,老朱忍不住想笑。 那些文武大臣面对自己的时候,哪个不是战战兢兢的? 这小子居然坐着都能睡着? 不过想想他连日赶路之疲惫,一进京就来看自己,也有些动容。 “咦?陛下?我啥时候睡着的?” 感觉到有人注视他,苏谨忽然惊醒,不好意思的看着老朱 “啊,臣失礼,竟然睡着了,该死该死。” 说着该死,可他一点都没该死的自觉,随手拿起桌上的茶杯,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口水。 “咦?这不是咱们泉州的白茶吗?” 老朱丢给他一块手帕,嫌弃道“快擦擦你那嘴,口水都快流到领口了。” 苏谨不好意思的接过手帕一边擦嘴,一边道歉“对不住,对不住,太累了。” “累了就明日再进宫,咱也没催着你。” “嘿嘿嘿”,苏谨挠挠头“这不是想陛下您了吗?” “臭小子话说的好听,可咱一句都不信”,老朱谑笑 “说吧,你小子这次非要回京,所为何事?” “别说你是来述职的,敢蒙骗咱,现在就拿大棍子把你打回泉州去!” “那不能够。” 苏谨端起茶水又喝了一口“陛下,臣这次来一为泉州这件案子,必须有个说法。” “二来,是为了年前跟您说的那件事,嘿嘿。” 说起这事,苏谨也有点不好意思的搓搓手“您看今年能不能办了?” “案子的事好办”,老朱哼了一声“这件事咱会亲自过问,先交由三法司会审吧。” 苏谨一愣“这动静是不是大了点?御史台、大理寺不管这种案子吧?” “你甭管了,咱自有主张。” 老朱摆摆手示意苏谨不必再说,转而问道 “至于第二件事,你想娶萱儿?” “那不废...不是,臣彩礼都给了,当然要娶老婆啊,您老可不能赖账。” “呸!” 老朱嗤笑“咱是说话不算的人?” 苏谨心想那可不一定,但嘴上只能应和“君无戏言,您老自然不会说话不算。” “那不就得了?” 但老朱旋即眉头沉了下来“苏谨,你可知做了郡马,你这仕途也算是走到头了?” 苏谨不笑了,认真看着老朱“臣,自然清楚。” “你真的就这么不想做官?” 老朱试探他“你可要知道,你今年才二十岁,已经是朝廷四品大员,一府之主官。” “不出四十,你至少能进朝廷中枢,为了萱儿就这么放弃,你不后悔?” 苏谨久久没有答话,老朱以为他是在犹豫。 可眉头刚刚皱起,苏谨就笑了“陛下,您是了解我的,当这个泉州知府已经是赶鸭子上架了。” “若是可以,臣宁愿回凤阳做一个小县令,每日里自由自在的,岂不美哉?” 老朱从一介贫农,奋斗至一国君王,其中经历了多少凶险? 在他的世界里,始终无法理解苏谨这种思维。 若苏谨只是一个无能的废物,天天想着混吃等死并不奇怪。 可偏偏他能力极强,可以说整个朝堂中,执政能力与他能并驾齐驱的不足一手之数。 这样的人,放在任何朝代都是权倾朝野的能臣。 可这小子偏偏却只愿混日子,一点都没向上爬的心思。 就说他去泉州的这一年多吧。 若是别的大臣受自己如此重视,恨不得天天报功,早晚请安,生怕自己忘了他。 可这小子倒好,去了泉州就跟那断了线的风筝似的! 如果不是自己找他,或者有事找自己办,这小子似乎压根就不想与自己联系。 论执政能力,去了泉州的一年时间,就将一个受灾的州府治理的井井有条。 甚至今年第一季的税赋,能排在全国各州府的前十! 论军事能力,发明创新无数新式武器不提,手下的慎海卫,平定匪患、倭患的战绩彪炳,历历在目。 这样的人,老朱怎么可能不忌惮? 尤其他与朱允熥走的那么近,深受后者的信赖! 其实老朱已经对苏谨动了杀心了。 可看看他去泉州的第二年,刚刚开春就又窝进了府衙,没事打死都不出门的懒样,老朱又无语了。 这样的人,若不是真的懒,那就是有更大的野心。 但老朱却更愿意相信,这小子就是单纯的懒! 不为别的,仅为一条—— 苏谨进入官场这些年,胆大包天,啥事也干,唯独就一件事不干。 结党营私。 别说是结党了,这小子的仇人都快遍布朝野了。 看看文武大臣都恨不得生吞其肉的样子,他还权倾朝野? 老朱相信,只要自己稍微不再偏向苏家小子一点,那些文武能扑上来把他撕碎了吞了。 想明白这一点,老朱忽然笑了 “小子,娶萱儿不是不可以,但在这之前你得帮咱好好办几件差事。” “啊?您老又想拿我当驴使?” “什么话!” 老朱笑着啐了他一口“你是咱的臣工,为君上分忧难道不是分内之事?” “是是是”,苏谨有气无力的拱拱手“可陛下您上次说海贸的事办妥,臣就能娶公主了啊。” “这才哪到哪?” 老朱哼了一声“就这十几船的东西?你当咱是乞丐,就想这么打发咱?” 苏谨之所以着急娶江都,是因为隐隐猜到老朱有了要对他动手的意思。 所以进京之前,他就早已想好,借着娶郡主的机会,直接将自己仕途的路堵死。 这样,老朱最忌讳的一点就能完美隔绝。 反正自己也没兴趣当官,到时候大不了带着江都躲到南方好好过日子去。 可这次,老朱的态度似乎有点不对啊... “陛下,你说吧,让臣再做什么事才能娶郡主?” 老朱嘿嘿一笑“其实也没啥...” 第299章 自己造自己的反,可还行? 笑过之后,老朱神色变得越来越严肃 “苏家小子,你在泉州的事办的不错,咱很欣慰。” “陛下,您就别拿套套我了,臣咋觉得后背有点发凉呢?” “这是什么话!” 老朱差点没被苏谨气乐“你还想不想娶萱儿了,想娶就给咱闭嘴!” 苏谨摊摊手,然后伸手在嘴巴上一拉,示意自己不说话了。 老朱虽然不懂他的意思,但也无心搭理 他沉思半晌,缓缓开口 “海贸的事情就不说了,既然你接下了这个差事,就要给咱做好。” “一支舰队。” 老朱比出一根手指“咱没些年好活了,咱给你三年时间, 三年时间给咱弄出一支响当当的,无敌的大明海师!” 苏谨忍不住开口“陛下,您可知十年陆军,百年海师?” “三年给您能出一支大明海师?您还是一刀把我剁了吧。” “闭嘴!” “咱不管,你要是做不到,咱就是让萱儿一辈子不嫁人,你也别想惦记!” “好好好,谁让您老是皇帝呢,您最大。” “这还差不多,咱刚才说哪了?” 苏谨笑嘻嘻的搭话“您说让我尽快娶郡主过门。” “咱还没老糊涂呢”,老朱谑笑“事儿办不好,想也别想。” “这第二件事,就是你那晋江学堂。” 苏谨愕然,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老朱接下来的一句话,就是晴天霹雳 “同样是三年,三年你要给咱在全大明,开百所这样的学堂!” “陛下!” 苏谨这次真急眼了“你还是一刀剁了我吧!” “臣偷偷摸摸搞搞也就算了,您要是让我这么干,怕全天下当官的和读书人都得撕了我!” “你怕什么!” “有咱给你撑腰,谁敢动你!” “陛下,这事真办不了啊”,苏谨苦笑 “臣在后面悄悄挖挖小锄头还行,三年百所?” “您可要知道,这样一搞,臣每天什么都不用做了,就等着被他们整吧。” “怕什么,有咱给你撑腰,谁还敢鸡蛋里挑你的骨头?” “您老这话不对啊”,苏谨委屈巴巴的掰着手指头 “就算鸡蛋没骨头,但他们会把臣这颗小鸡蛋先打碎,然后在里面拼命地搅,” “就算最后找不到骨头,可臣这颗小鸡蛋也完蛋了。” “怎么让你做点事,就推三阻四的?一点年轻人的锐气和担当都没有!” 看苏谨默不作声,老朱也知道这事很难办。 老朱深知此举是挖士官集团的根,无异于挖坟掘墓之举。 可他更清楚此事做成,功在千秋万代! 但随着年岁愈老,老朱知道自己没几年了。 他很着急,着急想要打造一个万年江山。 一个子孙后代只需要照着前路走下去,就能恒如繁星的大明江山。 “苏家小子,咱可以向你保证,只要你不做对不起咱的事,朝里的刀子,咱都给你挡着!” 苏谨愕然抬头看他一眼“陛下,你可知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 “您砸了他们的饭碗,后世的史书该怎么写你?” “怕个娘!” 老朱不屑的撇嘴“只要你把这事办好,咱还怕他们胡编乱造?” 苏谨服了。 这老朱就是头倔驴,认准的事情九百头牛都拉不回来。 “陛下,这件事臣可以试着去做...” “不是试,是必须做好!” 老朱牛眼瞪起“做不好,你就等着陪咱一块挨那些史官的骂吧!” “好吧好吧”,苏谨摊手“但您必须答应我几个要求,不然臣真的没法干这活。” “说说看。” “第一,书院的名字必须您来取,然后您必须担任学院的大祭酒。” 祭酒就是书院院长。 老朱一愣“祭酒?咱可是皇帝,给自己封官像话吗?” 苏谨撇撇嘴,那是你不知道你有个孙孙孙孙子,不仅给自己封了个镇国公,还把名字都改了呢。 自己造自己的反,可还行? “陛下,您这祭酒只是虚职,又不入品级。” 苏谨解释道“更何况,若这祭酒不是您老来做,从书院出来的学子,又如何算得您的学生?” “若您不任祭酒,谁又能胜任?” “到时候从书院出来的学生,又算是谁的门生?我们办这书院意义又何在?” “只有您任了这大祭酒,这些学子才算是真正的天子门生啊!” 老朱狐疑的看着他“你说的倒是在理,但咱怎么总觉得你会打着咱的旗号干坏事?” “陛下,臣是这样的人吗?” “你是。” “那您另请高明吧,我不干了。” “你这娃娃咋还说急眼就急眼呢?行行行,这事咱应下了。” 其实打动老朱的只有一句话——天子门生。 满朝文武,只要是通过科举考上的,都可以算天子门生。 但和自己书院培养出来的,完全是两码事。 “苏谨小子,书院叫什么名字?” “不是说好了陛下您取名吗?” “少废话,咱就不信你没打好腹稿,痛快点说吧。” “嗯,臣的意思是...玄武书院。” “玄武?” 老朱犹豫“为何不叫应天书院,或者朱雀书院?” “其实应天书院也可以,但毕竟南...应天府可是有国子监的,容易搞混。” “其次呢,玄武湖可是在皇宫里,玄武书院其实就是皇家书院的意思。” “另外,玄武乃神兽,主‘护主’、防御’,也取其‘御上’之意,期盼万事顺遂。” “嗯,咱允了”,老朱兴奋的看着苏谨“说说,你准备怎么办?” 苏谨犹豫一会,终究说出自己的构想 “前期万不可张扬,臣准备吸纳一部分适龄考生,主攻科举, 只有打出名气来,才能吸纳更多的考生、学子入学。” “嗯,只是这事咱帮不了你,科举乃为朝廷取士之大事,这事上要按照朝廷规矩来。” “当然”,苏谨笑笑“若是徇私舞弊,这书院臣要他何用?” “好,你继续说。” 苏谨点点头“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书院的根基要在幼齿孩童,从小抓起!” “臣准备,所有七至十四岁孩童,入学全部免费,且包食宿,让他们能安心学习!” 老朱眼珠子一瞪“不可,胡闹!” 第300章 疑点 “百所书院建设的银钱本就不菲,按你所说一所书院学童少说也有千人!” “百所书院又是多少人?” “这种钱户部不可能拨给你,你又如何经营?” 苏谨嘿嘿一笑“陛下,这就是臣的第二个要求了。” 他一字一顿的说道“臣-要-海-贸-半-数-利-润!” 老朱没被半数利润惊到,反而有点怀疑“一半就够了?” 苏谨暗笑。 上次不过是十四艘海船出海,况且走的还不远。 最重要的是,自己要求隋越换回来的东西,大多是种子、矿石这种不能直接产生利润变现的东西。 若是真正的海贸拓展以后,大海里有多少数不尽的资源? 别说是现在,就算是几百年后,掌握控海权的国家,才是这个星球上的霸主! “要不,这几年的利润你先拿去办书院?” 老朱有些心疼,但为了百年大计,他还是准备忍痛割爱 “要是不够,咱在给你想想办法?” “不必了陛下。” 倒不是苏谨大方到不想要这钱,而是等日后老朱知道这将是多大一笔钱后,怕是得悔青了肠子,搞不好再一刀劈了他。 “半数若是不够,臣自己贴!” 就先如此办吧,还有什么事你一并提出来。” “好。” 既然要干活,苏谨自然不会客气 “四皇孙成年封王就藩之前,臣希望他继续驻守永宁卫。” “您知道的,现在毕竟海贸只能算偷偷进行,臣可不想被人掣肘。” “允了,只是熞儿能守住永宁吗?” 朱允熞的战绩,虽然华丽,但总让老朱觉得有点不真实。 “陛下放心,若是永宁有失,臣就让四皇孙提头来见!” 老朱。。。 你倒是挺会慷他人之慨啊,若是熞儿知道以后,不知道他会不会有意见? 老朱摆摆手懒得计较了“继续说。” “多的臣还没有想到,想到了一并告诉陛下吧,只是这最后一件事...” “晋江学堂杀人抛尸案,得有个了结了。” 老朱眼中精光一闪“这事你不必管了,将你的人交出来就行了。” “臣,遵旨。” 。。。 杨靖这几日,忙昏了脑袋。 幼童杀人抛尸案,虽然轰动了地方,但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案子。 可谁能想到这事居然惊动了陛下。 昨日早朝,老朱下旨此案直接跳过了刑部,交由三法司会审。 这几日杨靖的右眼皮就一直在跳。 所有的卷宗过了一遍,将证据链重新审核,直到万无一失。 证人也全部串好了供词。 苦主失踪,杨靖本来还在担心。 可这些日子在京中盘查,一直没有找到可疑的生人,让他暂时放下了心。 而且...张振回报,说下面的人已经将人证处理了。 这件案子,已经不是一件单纯的杀人案。 牵扯到背后的博弈。 简单来说,就是文官集团绝不希望苏谨的学堂能继续办下去。 只要将案子定实,对晋江学堂就是一个猛烈的打击。 没有百姓再敢把孩子送进去就学。 而一旦翻案,苏谨必会借势翻身。 倒时,难堪的可就是文官集团。 因为陛下催得紧,没几日就到了开堂审理的日子。 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张庭兰、刑部尚书杨靖、大理寺卿李仕鲁亲自问案。 这已是大明司法部门的最高级别,相当于前世的纪检委、公安部、司法部最高大佬亲自问案。 老朱没有按照苏谨的要求,通过《应天早报》散播此案。 用他的话说,还嫌不够丢人吗? 所以这一次看似闹得轰动的案子,实际在问案的时候反而十分低调。 审案以刑部为主导,杨靖很快拿出证据链,以证明此案根本是因为小儿打闹,无意失手杀人所致。 案件研究的重点,是该如何判刑? 斩、绞、徙、囚,该如何量刑? 李仕鲁看着案宗,总觉得其中有很多不对劲的地方。 但呈上来的证据,又处处显示此案没有疑点。 仵作的证词和验尸结果,显示尸首是溺毙而亡,而非苦主证词上的‘重物击颅致死’。 目击者的证词,也只能证明几小儿打闹。 但这目击者又为何失踪? 是怕被打击报复吗? 案件审理还算顺利,杨靖担心的证人、苦主大闹刑部的事也没有发生。 一切,顺利的可怕。 可到了量刑之时,几人却吵得不可开交。 杨靖坚持既然案件没有疑点,那就按照提刑司所判执行就是了。 俩幼儿一个关五年,一个关三年。 但张庭兰却忽然起了变故。 他坚持认为,小儿失手杀人虽可原谅,但事后逃逸,导致死者错过最佳的抢救时间,负有责任。 他建议李文生为主犯,判绞监候,杜世元更为年幼,且为从犯,当判流放琼州。 杨靖想不明白张庭兰为何当堂变卦,与事先商议好的不符。 可还没等他想明白,李仕鲁却说话了 “本官认为张大人言之有理,不过本官也有些疑点。” “疑点一虽然卷宗表明,李文生、杜世元与梁耀祖发生争执之因,是梁耀祖启衅在先,聚众抢夺二人的零食。” “二人失手之下,不小心将梁耀祖推入水中,致其溺毙。” “那么梁耀祖聚众的那些人去了哪里?为何一个都没见到?” “还有,梁耀祖掉入水中,即便李杜二人害怕逃走,不予施救,那些梁耀祖聚众的孩童,就不能下水去救吗?” “这...” 杨靖脸色有些难看“许是孩童不会水,不敢下水施救吧?” “不然”,李仕鲁摇摇头“若说梁耀祖不会水,还能解释。” “可泉州近海,晋江边上就是蓝溪,海河边长大的孩子,有几个是不会水的?” “更何况,那只是一条城边的小河,又不是外海?” “所以本官有理由怀疑,这梁耀祖其实在落水之前,就已被人打死了!” 杨靖额头的汗开始滴落“李大人,人证和仵作的验尸案宗俱证明,梁耀祖是溺毙而亡。” 李仕鲁笑笑“人证是可以说谎的,验尸案宗也可以作假。” 张庭兰不悦“李大人,咱们身受皇命,当应根据线索、证据秉公断案,万不可胡乱猜度,有失公正。” “张大人说的有理”,李仕鲁笑笑“那本官就再说说第二个疑点。” “报案伊始,是梁父发现梁耀祖放堂之后久不归家,彻夜寻找未果。” “这一点学堂的先生可以证明。” “后经邻居提醒,才知晓梁耀祖死于河中溺毙,而邻居之子亲见案发经过,本官说的可对?” 杨靖脸色阴沉“不错,案宗上的确如此记录。” “那本官的问题又来了。” “苦主、证人为何没有出现?” “卷宗记录苦主和邻人俱都搬迁,但独子命丧黄泉,苦主居然不愿进京申冤?这合理吗?” “还有,这邻人也一起搬了家,那他们究竟是不是自愿搬家呢?” 李仕鲁眼皮子一沉“还是,他们都被杀人灭口了!” 第301章 放心,臣这条贼船开的贼稳 “李大人万勿信口开河!” 杨靖急了“李大人所怀疑的几点,俱是无稽之谈,更无证据佐证!” “您这么说,岂不是视朝廷律法于无物?简直一派胡言!” 李仕鲁笑笑“本官也就是提出自己的疑点而已,杨大人怎么急了?” 他递给杨靖一块手帕,后者本能的接过开始擦汗。 李仕鲁嬉笑“四月的天气是有些热,看杨大人这一头汗出的。” 杨靖一怔,讪讪的将手帕放下“这天气确实有些热。” 张庭兰不满的哼了一声“既然李大人不能佐证,那就结案吧, 本官坚持判李文生绞监候、杜世元流琼州,两位大人呢?” 杨靖还未说话,李仕鲁却说道“本官保持自己的疑点,会向陛下如实上报。” “就案宗来讲,李文生、杜世元即便真的失手杀人,但事后逃逸家中,并无悔过之意,当应重判。” “李文生绞监候没问题,但杜世元是否判的太轻了?” “依本官之见,杜世元至少应绞监候。” 杨靖傻眼了。 他像个猴子似的忙上忙下,不就因为二殿下来信,想要保下这个杜世元吗? 张庭兰这浓眉大眼的当庭叛变,背刺了我一刀也就算了,你个李仕鲁瞎凑什么热闹? 这点事都办不好,以后殿下上位了,还能用我吗? “不行”,杨靖立即反对“此事本就是梁耀祖起衅,两小儿不过是还手时误杀梁耀祖,怎可判的这么重?” “更何况,他俩还只是孩子!” 眼见争执不下,李仕鲁笑道“其实你我不必如此争端,不如将我们三人的意见分别写下,再交由陛下决断如何?” 杨靖满心失望。 若是三人口风一致,按照原判呈上去,陛下必会酌情处理,甚至维持原判。 最坏也不过是李文生绞监候,杜世元徙琼州。 但如今三人呈上三个结果,陛下会怎么判属实没底。 他又不能公然命令李仕鲁听自己的,只好阴着脸点点头“就这么办吧。” “好,那咱们三人分别写好奏疏上呈陛下,本官就先走了。” 看着李仕鲁离去,杨靖忍不住埋怨张庭兰 “张大人!你究竟是怎么想的,难道你不知此事背后有殿下的意思?” “若这杜世元这被判了绞监候,你我如何面对殿下!” 谁知张庭兰却不紧不慢的给他递上一杯水 “杨大人,消消气。” 他笑了笑“我怎能不知这背后有殿下的意思?” “难道我不想保下这个杜世元?” “可你要知道,此事已经惊动了陛下,这可是杀人案啊!” “若是不疼不痒的递上去个囚刑,你猜陛下会不会动怒?” 杨靖闻言只好点点头,但又有点担心“可这杜世元若是死了...” “不会。” 张庭兰笑笑“案宗清晰明了,梁耀祖起衅在先,李杜二人自卫误杀,本就不应死罪。” “李仕鲁要求皆杀,有违上天好生之德,尤其李杜二人还只是孩子。” “所以我估摸着,陛下最后最多判一个。” “既然如此,就将那李文生交出去,保下杜世元,这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唉...” 没等杨靖叹完气,张庭兰冷笑“你我皆知此案背后实情,这李文生的活口不能留。” “你想想,苦主下落不明,若是有一天再跳出来翻案,就是个大麻烦!” “所以,这李文生就算是对苦主的交代吧,希望他好自为之。” 。。。 苏谨是秘密回京的。 第一天见过老朱后,就躲在应天的酒楼里没再露过面。 明初的皇宫可不像后来,被那些文官渗透的和筛子一样。 朱元璋从来不信宦官,御下极严,没几个宦官敢多嘴泄露宫里的事。 早年间,老朱不知杀了多少个贴身宦官。 也就马忠良乖巧懂事,为人老实谨慎,才能跟着老朱这些年。 当然,也和老朱年纪大了,脾气好了不少有关系。 今日,苏谨又进了宫。 老朱将奏疏扔给苏谨“你怎么看?” 苏谨翻过几人的奏疏,阅后只是笑笑“臣不敢妄言。” “屁”,老朱斜睨她一眼“这世上有你不敢说的话?痛快点,别学那些文官糊弄咱。” “好吧。” 苏谨指着李仕鲁的奏疏“李大人为官清廉,且能一眼断出其中可疑之处,没有什么问题。” “屁话,李仕鲁还用你说?” “要不是咱强意挽留,他早就致仕回乡了!” 老朱笑道“司法之处,不可不用贤臣,除了这李仕鲁啊,别人咱还真信不过。” “可李大人又能再帮您几年?” “就算李大人干到死,他百年之后呢?您又用谁?” “你什么意思?” 老朱眼神瞥向苏谨“有话直说,有屁就放,别给咱拐弯抹角。” “这李大人,您给我吧。” “给你?” “你个四品破知府,还想指挥咱三品的大理寺卿?” “陛下您误会了”,苏谨苦笑“别说人家官高臣好几级,就按年岁来算,臣也不敢使唤人家李大人啊。” “那你想干啥?” “您不是要臣办书院吗?” 苏谨笑道“难道您就不想有个德高望重的敦厚长者,且有多年司法经验的高官,来帮您教导出一批学生?” “咦?这想法可以啊,这些大员平日里时不时的也会去国子监授课,凭啥不能帮咱教学生?” “对啊”,苏谨笑道“我看不如聘李大人为玄武书院的教授...” “我呸!” “教授是从九品的官职,你他娘的就不怕李仕鲁活劈了你!”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教授知识,不是定官职的意思。” 苏谨赶紧解释。 他也忘了这是在明朝,可不是后世,教授可不就是个屁大点的官吗? “陛下,我的意思是,您就给李大人挂个‘名誉先生’的名头,让他帮您教学生。” “再说了,您自己才是个从四品的‘祭酒’,李大人的官职还能大过你去?” “滚滚滚,咱就是上了你苏谨的贼船”,老朱不耐烦的摆摆手 “这事容咱想想,你先把书院办起来再说。” “嘿嘿,放心,臣这条贼船开的贼稳,必然不会让您晕船。” “别废话了,继续说这件案子吧。” 苏谨收起笑容,脸色阴沉地指着案宗“此人该杀。” 第302章 扫把星上朝,能有好事? 翌日。 朝堂,早朝。 议完了各行省及其他要事,老朱笑眯眯的看着众臣 “既然大事已经议完了,咱们就说一说最近泉州的一件案子吧。” 小儿杀人抛尸案虽然民间还没传开,但早在官场中引起沸议。 许多不知内情的官员还有些奇怪,为何陛下会对一个地方案件感兴趣。 但自知陛下不会无的放矢,况且极关心百姓事, 于是一个个赶紧打起了精神,生怕一个奏对失言,有命上朝,没命回家。 “杨靖、张庭兰、李仕鲁。” “臣在。” “你们的奏疏咱都看过了,确定事实无疑义?” 杨靖偷眼看了一眼朱元璋,心里有些忐忑,但还是硬着头皮答道 “回陛下,据案宗所述,并无异议。” “好。” 朱元璋看向张庭兰“咱看你的奏疏所奏,认为地方提刑司所判有些过轻,但事实无疑,可对?” “是,臣确实认为地方判的有些轻了。” “咱问你的是,事实是否无疑?” 看老朱冷下了脸,张庭兰赶紧躬身“是,根据卷宗未发现疑义!” “好。” 最后看向李仕鲁“李爱卿,你呢?” “回陛下,臣以为其中疑点较多,已于奏疏中写明,只是苦无证据!” 李仕鲁上前一步,神色坦然的说道 “若陛下同意,臣请亲查此案,必给陛下和天下百姓一个交代!” 就在杨靖暗骂李仕鲁多事的时候,老朱却笑了笑 “不必了。” “李爱卿年事已高,若是还要你跑到福建去查案,咱要苏谨那个小王八蛋做什么用?” “陛下,您可不能背后骂人啊!” 大殿外忽然传来委屈的声音,没多久苏谨一脸委屈巴巴的走了进来 “陛下,身为明君可不能背后骂人,这样不礼貌。” “苏谨?” 张庭兰一脸愕然,苏谨什么时候回京了? 他的心不由自主的开始乱跳,右眼皮也蹦了起来,总觉得今天可能要出事。 扫把星上朝,能有好事? “滚蛋”,老朱笑骂“咱是背后骂人吗?咱是当面骂你!” 苏谨想了想“嗯,陛下你说的好像有点道理。” “滚一边站着。” “诶,遵旨~~~!” 苏谨屁颠屁颠的准备去找自己的位置, 可文官集团的人,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没一个人愿意给他腾地方。 看他们摆出一副羞于与其为伍的清高样子,苏谨哈哈一笑,直接跑到最前面站定。 张庭兰大怒“苏大人!你还有没有一点规矩!这是你能站的地方吗!” “无妨,就让他在这站着吧。” 老朱瞥了张庭兰一眼,不再看他,而是转向杨靖 “‘杨爱卿’,你认为此案还有发回重审的必要吗?” 张庭兰隐隐心惊。 虽然平日里陛下就对苏谨颇有回护,但从未像今日这般明目张胆的维护,甚至有些...宠溺? 想到这个词,张庭兰就觉得大事不妙,赶紧给杨靖使眼色。 可惜杨靖低着头压根看不到,咬着牙回复朱元璋“陛下!” “卷宗清晰明了,人证、物证、佐证充足,实无发回重审的必要!” “臣以为,不如商议如何处置李杜二人!” 杨靖忽然上前一步 “陛下,朝堂乃是商议国事的地方,实不应用来处理地方这样的小案子!请陛下三思!” 张庭兰一听这话就知道要坏,赶紧上前一步准备解围。 可老朱却早已一掌拍在龙椅上,勃然大怒 “好一个三思!” “杨靖,你就是如此断案的?” “身为刑部尚书,本职工作都做不好,一件杀人案都断不明白,咱还能指望你办什么家国大事!” 杨靖大惊“陛下,此言何意,臣不明白。” “不明白?好,咱就让你明白明白!” “苏谨!” “诶~~臣在。” “此案是发生在你辖下,你说说怎么回事!” “是!” 苏谨嬉皮笑脸的看着杨靖“杨大人哟,我说你也是一把岁数的人了,咋这么糊涂?” “就算下官治下的一个县令,都知道要看到苦主、人证才能断案,您就凭着一份卷宗就断了?” 杨靖哼了一声“人证物证俱在,苦主失踪,你让本官怎么断?” “嘿嘿,您瞧瞧人家李仕鲁李大人是咋问案的?” “找不到苦主,可以派人再找啊。” “案件有疑点,那就发回再审啊。” “您这么着急结案,难道您背后有什么难言之隐?” “那您可要和陛下说说了,陛下一定会给你做主的!” 杨靖冷眼瞪着他“本官行事光明磊落,何来难言之隐!” “那您后背怎么都湿了?” 杨靖一惊,本能的回手去摸后背,可干干如也,哪里湿了? “开玩笑的,您那么害怕干嘛?” “苏谨,这是朝堂,不是菜市场,你把你那惫懒样子给咱收一收!” 老朱赶紧喝止苏谨,生怕苏谨再说下去,自己忍不住笑出来。 “是,陛下,臣就是好久没见杨大人了,着实思念的紧,忍不住打了个招呼。” 杨靖翻个白眼,心说老子信你个鬼! 被你个王八蛋思念,和被鬼惦记上有啥区别? 苏谨也不再调理杨靖,看向老朱 “陛下,此案确实发生在泉州晋江县,并且就发生在臣的学堂之外。” “此案其实并没有那么蹊跷,事情起因也很简单。” “李文生、杜世元二人,本为晋江学堂生员,一年十三,一年十一。” “然此二人无心向学,在学堂内多行欺压平民同窗之举!” “后被晋江县令刘永训斥、处罚,虽略有收敛,但仍不思悔改,在校外继续行霸凌同窗梁耀祖之事。” “案发当日,李杜二人要求梁耀祖向其上供零食未果,愤怒之余将梁耀祖拖入河边僻静树林殴之!” “因梁耀祖不满,要向学堂先生检举李杜二人,李杜二人害怕事情败露,于是——” 他看向杨靖 “他们就将那梁耀祖死死捆住,在其答应不予检举之后,仍旧拿石头将其狠狠砸死!” “并在梁耀祖死后,找来尖锐石子,划以数十次毁其面目,尸捆大石,投河抛之!” 苏谨眼神冰冷的盯着杨靖 “而他们就是杨大人口中,无辜被围殴的那两个孩子!” 他逼近一步,死死盯着杨靖,一字一顿“杨大人,我-说-的-可-对?” 第303章 我苏谨,什么时候打过没准备的仗? 群臣哗然。 他们着实想不到,两个如此年幼的孩子,竟然心狠手辣至此? 简直是两个小恶魔,畜生啊! 即便与苏谨的政见再不一,他们也是读书人出身。 何曾听说过如此不服教化的幼童? “杨大人,苏大人所言可是真的?” “杨大人,你倒是说句话啊!” “若是苏谨污蔑,下官必不与之干休!” 这一次,群臣没有选择直接站在杨靖身后,而是静观其变。 若苏谨说的是真的,他们可没脸为之辩护。 “一派胡言!” 杨靖深知事已至此,自己必须一扛到底。 他只能赌苏谨就没有证据,这样他就翻不了案,自己才能涉险过关。 何况,本案的人证已经处理干净了... “你有证据吗?” “没有证据,那也不过是你的臆测,不过是你讲的一个故事罢了!” 苏谨冷笑“杨大人,你我打交道次数虽然不多,但你难道不知道我苏谨的为人?” “我苏谨,什么时候打过没准备的仗?” 他转身面向老朱“陛下,臣请请出此案苦主,死者梁耀祖的父亲梁大为!” “邻居证人,张先发、张狗蛋父子!” “晋江县仵作,周同!” 老朱的眼眸渐渐阴沉“准了。” 大殿外,一队锦衣卫由远及近缓缓走来,当先一人正是蒋瓛。 他身边走着一个神不守舍的中年人,拘谨中带着畏惧。 中年人身边是一对父子,虽然也表现出一副害怕的样子,但却比中年人好多了。 他们几人身后是一个穿着麻布的汉子,三十岁许,手中被绑着镣铐,不知所犯何事。 “臣蒋瓛,奉命将苦主、人证父子、仵作带到!” “进来吧。” 老朱脸色阴沉,没有任何表情。 杨靖虽不知几人是谁,但隐隐中有了不好的猜测,脸色越来越灰败。 中年人看到老朱那一身明黄色的龙袍,二话不说跪倒在地 “草民梁大为,拜见皇帝陛下,祝皇帝陛下长命百岁,万福金安,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他也不知道揭见陛下的时候该怎么说话,只能挖空肚子里仅有的一点墨水。 苏谨笑笑“梁大为,拜见陛下即可,不用说那么多。” 老朱瞪了一眼苏谨“你别说话!” 苏谨笑笑,又看着那对父子,明知故问“你们又是何人?” “草民张狗蛋拜见皇帝陛下!这是俺儿子张先发!” 说完一把将懵懂的张先发拽倒“快给皇帝磕头!” 张先发懵懂跪下“草民拜见皇帝爷爷。” “什么爷爷,喊陛下!” 老朱呵呵笑道“无妨,咱家老四和他也就是一般岁数,喊爷爷挺好。” 老朱笑眯眯的看着张先发“你们来找咱做什么啊?” 张先发愣了“皇帝爷爷,不是让俺来作证的吗?” “是吗”,老朱斜睨了瑟瑟发抖的杨靖“作什么证啊?给谁作证啊?” 张先发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哇的一声哭了,抽噎的说道 “皇帝爷爷,您要给梁伯伯作主啊,我耀祖阿哥被李文生和杜世元活活打死了!” “是吗?” 老朱收起笑脸“孩子,不急,你慢慢说怎么回事。” “马忠良,去,给孩子拿块糖。” 也不知马忠良为什么身上会有糖,他拿出一块递给张先发,笑着拍了拍他的手 “孩子,到了这里就不怕了,有什么委屈慢慢说,陛下会给你作主的。” 张先发点点头,慢慢将那天所见的一切说了出来。 老朱越听越怒。 因为不在现场,所以无论是苏谨复述案情,还是两个孙子的来信,只是将案情说了个大概。 可张先发当时就在现场,对李杜二人的暴行亲眼目睹,至今都还有阴影。 当他复述之后,在场之人无不动容! 啪! 老朱狠狠一掌拍在龙案上“混账!简直就是畜生!” “杨靖!” 在。” “这就是你断的案子?” “颠倒是非、扭曲黑白!” “在你的嘴里,受害者梁耀祖反而成了施暴之人,而真正的施暴之人你却判成受害者?” “你这个刑部尚书是干什么吃的!” 杨靖瑟瑟发抖,眼神中阴翳之色一闪而过,咬牙说道 “陛下,臣冤枉!” “这证人不过是个黄口小儿,他说的话如何能取信?” “况且臣不过是根据提刑司上报案宗进行审理,证据中并无这段证词!” “放屁!” 老朱怒了“到现在还在狡辩!” “没有证词难道不会去查?是谁教你没有确凿证据就草草结案的!” “说,是不是你勾结地方提刑司,判下的冤假错案!” “陛下,臣冤枉啊!” “即便臣有失察之过,但臣也绝不敢勾结他人,扰乱黑白啊!” “蒋瓛,将...” “陛下。” 张庭兰忽然迈出一步“陛下,臣有话说。” “讲!” 张庭兰笑笑“陛下,杨大人固然有失察之罪,但此案尚未定夺。” “杨大人刚刚有句话说的没错,仅凭一孩子的口供就此断案,是否有失严谨?” “毕竟,物证验尸报告还在,仵作确实证明梁耀祖死于溺亡。” “是吗?” 老朱笑了,只是笑的有点冷“好,那就宣仵作上来,咱要问问他。” “宣——仵作~~~~~~~~~!” 随着马忠良的一声高吼,很快仵作就被喊了上来。 “草民晋江县仵作周同,拜见陛下。” 老朱没理他,台下那被镣铐锁着的人却愕然看了他一眼,又赶紧低下头去。 苏谨笑眯眯站了出来“你是晋江县仵作?我咋没见过你?” 周同抬头看了他一眼,想了想‘那人’吩咐过的话,小心答道 “草民不过是个小小仵作,苏大人是泉州知府,日理万机,哪能认识小人?” “是吗?我咋觉得你在骂我?你是不是骂我不体民情?” “小人不敢!”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苏谨嘿嘿一笑 “我来问你,梁耀祖的验尸结果为何?他是因何死亡?” 周同垂首答道毙而亡。” “真的吗?” 苏谨冷笑“我有点怀疑,你根本不是晋江县的仵作,这验尸结果也是假的!” “苏大人何出此言!” 第304章 真假周同 “苏大人何出此言!” 张庭兰迈前一步“苏大人,我们问的是梁耀祖的死因! 如今仵作在此,亲口证明梁耀祖是死于溺毙,你为何偏要胡搅蛮缠?” “胡搅蛮缠?” 苏谨嘿嘿一笑“张大人怎么急眼了?难道你与此事也有纠葛?” “胡言乱语!” 他转身看向朱元璋,怒道“陛下,臣要弹劾苏谨君前失仪,扰乱朝堂,请陛下责罚!” 老朱淡淡瞟了苏谨一眼“苏谨,你说这仵作是假的,可有证据?” “你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咱可就要让蒋瓛打你板子了。” 苏谨笑嘻嘻的说道“陛下,臣可不敢当面欺君,您瞧那是谁?” 他看向队伍后面被镣铐所绑的汉子“周同,你还不出来?” 那汉子瑟瑟发抖,站了出来“草民晋江县仵作周同,见过陛下!” 群臣哗然! 两个周同? 就连李仕鲁脑子都有点懵,忍不住开口“苏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这还不简单。” 老朱哼了一声“两人之中,必有一人为假!” “苏谨,你这是从哪找来的人,假扮仵作!” 杨靖急眼了“陛下,苏谨必是找人来冒充的,他这是欺君啊!” “杨大人,你着什么急?两人是真是假,验一验不就知道了?” 他看向镣铐汉子“周同,你先说说你是怎么回事,让诸位大人知晓知晓。” “是。” 戴着镣铐的周同,战战兢兢说道 “那日县令刘大人忽然喊我去县衙验尸,验尸的对象是个九岁孩子。” “草民去的时候,看到那孩子的脸就吓了一跳! 那脸被刮的根本看不清本来面目,后脑有诸多处凹陷,身子也被泡的浮囊了。” “草民做仵作已有十多年了,一眼便知这孩子是死于钝器重伤,不治而亡。”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 “其实这件案子并不复杂,凶器是几块大石头,也被收缴回来。 元凶杀人毁尸,抛尸河中,手段残忍,丧心病狂,只需按律结案即可。” “可还没几天就出了变故。” 他偷偷瞅了一眼杨靖,知道这是他们这行的顶天上司,有些害怕。 可想想自己的遭遇,还是咬牙说道 “没过几日,提刑司的佥事周正衍周大人忽然来了晋江。” “不知是何缘故,他和推官王越王大人狠狠吵了一架,不久后提刑司就来了人,将这件案子移走了。” “小人身为仵作,也被一起带到了福州。” “到了那里之后,周大人没有急着问案,却明里暗里暗示草民, 他让草民将验尸结果由钝器致死,改成溺毙而亡。” “草民自然不肯,可架不住周大人官大,最后只能违心改了验尸结果。” “结案之后,周大人却不放草民回晋江,还命人将草民软禁起来。” 老朱哦了一声“既然你被软禁,又是如何逃出来的?” “草民也不清楚啊。” 周同苦笑“那晚草民本来睡不着觉,可忽然有人捂住了草民的嘴巴,草民就昏过去了。” “之后一直昏昏沉沉的,只记得是在一辆行驶的马车中,之后就到了这位大人的手上。” 说着,他还指了指蒋瓛。 “简直一派胡言!” 杨靖瞪着他“说,苏谨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居然敢当面欺君!” 苏谨正准备喷他,老朱却看向另一个周同“你现在说实话,咱许还能饶你一命。” “咱来问你,你真的是周同吗?” 那‘周同’偷偷看了一眼杨靖,然后一脸绝望的垂头答道 “不敢欺瞒陛下,草民就是周同,那人是骗子。” “好。” “苏家小子,既然你们各执一词,那你怎么证明这个才是周同,他的证词是真的?” 苏家嘿嘿一笑“陛下,这还不简单?” “既然他们都说自己是周同,一个周同说是溺毙,而另一个却说是钝器致死,有一个办法立即就可判定真假!” “哦。说说看。” 苏家一字一顿的说道“那就是,开-棺-验-尸!” “胡闹!” 张庭兰指着苏谨的鼻子“人死为大!岂能由着你开棺?” “更何况,这是在朝堂,不是你家后院,岂容你胡闹!” 户部尚书赵勉本在一边瞧着热闹,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可见苏谨闹得实在有些过分,忍不住站了出来 “苏谨,且不说这朝堂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就算你要验尸,难道你还要从泉州千里迢迢,将尸首运过来?” “到了那时候,别说验尸了,恐怕尸体都臭了吧?” 他转身面向老朱“陛下,不如将此案发回重审,也能验证周同的真实身份。” 他的意思很简单,就是拖。 等发回地方,就算李杜二人捞不出来,至少也要减少官场的牵扯。 可苏谨却翻个白眼“谁说尸首在泉州的?” 他上前一步“陛下,臣之前早已命人将尸首运到京城,此刻正在义庄停着。” “一并前来的还有学堂学生二十人,晋江衙吏五人,皆可证明尸首身份! 只要派人前去验尸,立知真假!” 虽然昨天苏谨就将此事告知,但老朱仍然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有点意思”,老朱冷眼逡巡群臣 “既然这样,不如就由锦衣卫会同刑部仵作,共同验尸如何?” 群臣面面相觑,总觉得今天的事不对头。 陛下之前也不是没为百姓处理过案子,可这一次怎么处处透着蹊跷? 他们也不敢说什么,齐齐躬身应是。 “既然如此,蒋瓛。” “臣在。” “你带着锦衣卫,会同刑部仵作,现在就去验尸。” “咱,就在这等着结果!” “陛下,草民招了!草民招了!” 假周同知道事情已经无可隐瞒,强大的刺激下由不得他不害怕 “陛下,草民本名叫做杨三,是福州的一个小仵作!” “是周正衍周大人命小人,弄了一套身份假扮周同的!” “草民本来也不敢做这事,可周大人抓了草民全家威胁草民啊!” “草民要是不按他说的办,他就要弄死小民全家啊!” 老朱冷冷看着他,似乎早就知道谁真谁假,一点也不意外。 “蒋瓛,继续去验尸。” 老朱逡巡群臣“既然这件案子闹得这么大,咱们就彻底把他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305章 别碰老朱的底线 杨靖刚刚的嘴有多硬,现在就有多丧。 “陛下...” 他嗫喏着说道“臣冤枉啊,这都是周正衍私下所为,瞒报于我,臣也是被他蒙蔽的啊!” 他怎么也想不通,不就是件地方杀人案吗? 为什么这次陛下这么较真? “蒙蔽?” “你知不知道,你轻飘飘的一句蒙蔽,一个孩子就这么枉死,而杀人真凶却逍遥法外!” 他看着杨靖递上来的奏疏“囚五年?蓄意杀人,毁尸灭迹,只囚五年?” “你当我大明律法是什么?儿戏吗!” 张庭兰脸色也很不好看,却带着几分庆幸。 在老朱着令三司会审的时候,他就有意将自己摘了出去。 当时他就觉得此事有些不对劲。 果然一语成谶。 看陛下的态度,他的目的绝不仅仅是处理两个杀人犯。 看吧,杨靖估计是保不下来了...” 其他官员看着杨靖,颇有兔死狐悲的感觉。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杨靖活该。 他担任刑部尚书的这些年,私下饮宴时曾不止一次说过。 在这大明,他就是法,犯人定什么罪完全由他一言而决。 有没有罪,也是他说了算! 可再看看他如今的可怜模样,只能深深叹息“还好和他走的不近!” 几个时辰就这么匆匆过去,老朱不仅没有散朝,还命尚膳监给众臣都备好了餐。 “今儿咱也不办别的案子了,你们也陪着咱对付一口吧。” “不敢,多谢陛下赐宴。” 然而老朱准备的宴席端上来后,所有人都傻眼了。 他提供的午餐很丰盛,除了烧饼就是烧饼,还有一碟小咸菜。 看着老朱吃的津津有味,一群大臣却有些食之无味。 苏谨将烧饼分给梁大为、张家父子后,也不管形象,席地而坐放口大嚼。 大臣们也不敢嫌弃皇帝的烧饼,愣把烧饼吃出琼浆玉液的感觉,边吃边赞。 然而苏谨却有些埋怨“陛下,你这尚膳监到底会不会做饭啊,烧饼弄得这么硬?” “还有这咸菜,是把扬州的盐商都打死了吗?齁咸。” 老朱翻白白眼“有的吃还堵不住你的嘴?再废话烧饼都没得吃!” “无所谓啊,您让我出趟宫就行,要不我自个去趟尚膳监也行。” “你倒想得美!” 老朱牛眼一瞪“给咱老实待着!” 百官羡慕的看着瘫坐在地的苏谨,心说这狗东西待遇也太好了吧? 这哪像是君臣啊?分明是爷孙吧? 不,就算是那俩皇孙,也不敢这样和老朱说话吧? 可他们却不敢学苏谨。 不要命了,还是不想当官了? 苏谨不怕老朱罢他的官,他们不怕吗? “回陛下,臣回来了。” 蒋瓛带着刑部的仵作站在大殿门口,躬身下拜。 “说吧,结果如何?” 蒋瓛推了一把刑部的仵作,后者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老朱,又瞧了瞧杨靖,叹了口气 “回陛下,经刑部核验,死者后脑曾遭重物击打,是致命伤,可确认重物击打而亡。” 老朱哼了一声“不是溺毙?” “不是”,仵作摇头“死者仅口中有水草等物,鼻道、气管以下干干净净。” “若是溺毙,鼻管内必有呛水痕迹。” “所以可以确认,死者是在被重物击打致死之后,才被人丢在水中。” “下去吧。” 假仵作杨三早被押在一旁,浑身颤抖着跪在地上。 老朱压根懒得理他,看向张庭兰“张爱卿,你可还有疑义?” 张庭兰摇摇头“臣并无疑义。” “那你觉得该如何判决?” “按律当斩”,张庭兰随即说道“但人犯毕竟年岁尚幼,是否可考虑网开一面?” 老朱不予置否,却对蒋瓛说道“将其他人犯押上来。” “是。” 等蒋瓛再次押着人犯上殿时,百官惊悚。 有人不认识人犯,但也有人认识。 顿时,百官群众就有议论之声传出“这不是的按察使方正郢法大人吗?” “那个就是佥事周正衍吧?可是上午那仵作才刚将他举报,这么快就抓了?” “剩下的都是福建提刑司的经历、知事、照磨、检校等一干官员吧?” “这是...一锅端了?” 图穷匕见,老朱这时早已懒得装了。 他狠狠一拍龙案“方正郢!周正衍!尔等可知罪!” 周正衍垂头丧气的跪倒在地。 事已至此,他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陛下,臣知罪...” 方正郢却大呼冤枉“陛下,此案臣并没有经手,对周正衍的所作所为一概不知啊!” “混账!” “提刑按察使司职在代咱戍守一方,审案公明!” “尔食俸禄皆民脂民膏,一句不知情就妄图瞒混过关吗!” “咱要你这昏官、庸官何用!” “蒋瓛!” “臣在!” “方正郢虽无制造伪证,欺君罔上之罪,但失察之罪不可不究!” “着,夺去官身,贬为庶人,永世不得录用!” “罪臣周正衍,知法犯法,制造伪证,欺君罔上,罪加一等!” “着锦衣卫拿入诏狱,择日处斩!” “福建提刑司大小官员,一并拿入诏狱,严加审讯!” “蒋瓛,你要仔细审问,不能放过一个案犯!咱要知道,这件事到底牵扯了多少人!” “臣,遵旨!” “还有”,朱元璋冷冷扫了了一眼跪在一边的杨靖 “将杨靖一并拿入诏狱,给咱细查!” 杨靖忽然大呼冤枉“陛下,此案非臣愿如此行事,实乃受皇孙人情之托啊!” 到了此刻,他自知再不想办法招认,恐怕全家都得被老朱砍了。 到时候,什么跟着朱允炆荣华富贵,想也别想了。 眼下保命才是最重要的! “什么?” 老朱以为自己听岔了“你说什么?” 杨靖甩开锦衣卫,膝行至马忠良脚下,从怀里掏出一封信 “陛下,是二殿下命我关照一下那人犯杜世元,罪臣利欲熏了心,才网开一面的啊!” “取来!” 苏谨在一边都看傻眼了。 他严重怀疑这杨靖是怎么混到刑部天官位置的? 这个时候卖了朱允炆,那谁还敢救他? 孰不知,苏谨把他看的有点高了。 这朝中的大臣,绝大部分当然是人尖子。 可也不少人,属于‘幸进’。 倒不是这杨靖多会拍马屁。 而是从空印案开始,到胡惟庸案、李善长案,一直到郭桓案后,老朱杀的官实在太多了。 而这杨靖虽不算什么能官,但胜在从未和其他派系牵扯,幸运的躲过老朱一次又一次的屠刀。 因能‘混’事,混到了刑部尚书的位置。 他的‘混’,在于做好了自己的分内事,而不是多有能力。 且因为苏谨的出现,蓝玉案又没有发生。 随着老朱年岁日高,朝中政局稳定,他的杀心也渐渐淡了下来。 这两年,这些文官可谓跳的很,但老朱一次也没动手。 因为他清楚,这些文官都是在他划定的圈子里面跳。 但这一次,杨靖碰了老朱的底线... 第306章 知顺着 老朱有两大底线 一,不许违背他的旨意。 二,还是不许违背他的旨意。 如果说杨靖的‘枉法’让老朱动了怒,那他勾结朱允炆,却触了老朱的逆鳞。 匆匆看完信,老朱狠狠一拍桌子“胡言乱语!” “炆儿信中只写让你秉公断案,何曾出言要你保下人犯?” “咱看你真是不知悔改!” 看杨靖还要‘狡辩’,老朱怒斥 “蒋瓛,给咱把他拖下去,细细的审!” 蒋瓛一把揪下杨靖的官帽,掏出块布堵住他的嘴,干脆利落的将他拖了出去。 朝中百官脸色难看。 没想到一件破案子,居然牵扯出了二皇孙。 还好陛下明鉴是非,没有因此而误会了二皇孙。 处理完杨靖,老朱看向张庭兰“张大人方才说人犯年幼,酌情处理是吧?” 张庭兰硬着头皮“是,不过此事还请陛下圣决,臣决无异议。” 老朱冷笑“嘴上说着没有异义,怕不是肚子里已经在骂咱是暴君了吧?” “臣不敢!” 张庭兰吓得赶紧跪下“臣绝不敢腹诽陛下,臣对陛下绝无二心!” “起来吧。” 老朱看向群臣“咱也有些好奇,这俩小娃娃究竟是何等样人,居然如此狠心。” “众位爱卿,一并随咱移步刑部大牢,都去见识见识吧。” 苏谨心知老朱虽然不动声色,但恐怕早动了真怒,他可不愿触霉头。 刚刚出宫,他就走在百官身后,像个鸵鸟似的把自己藏了起来。 然而老朱岂肯放过他? “苏家小子,躲那么后面做什么?怕咱吃了你不成?滚到前面来!” 苏谨叹口气“是...” 老老实实走在朱元璋身边,一行人很快到了刑部大牢。 大牢的牢头得到通知陛下要来,早早带着人候在一边。 老朱当先迈步而入,将苏谨叫到身边“苏家小子,你觉得这俩人犯该不该杀?” 苏谨苦笑“陛下自有圣决...” “哼,滑不留手,你也不是个好东西!” 老朱看向牢头“人犯吃过饭了没?” 牢头答道“回陛下,蒋大人吩咐过,从昨晚开始就不许给人犯喂食。” “准备一碗白饭去。” “是。” 牢头将白饭端了上来,上面连一片菜叶子都没有。 老朱也不说话,只是拿过筷子,一正一反的插进了饭里。 “给他端过去。” 群臣看着牢头将饭端给李文生,后者嫌弃的看了一眼一点油星子都没有的白饭,摇了摇头。 老朱暗哼“还说没有勾结?坐了这么长时间的牢,居然还嫌弃白饭没菜?” 许是饿了一天,确实有些腹饥,李文生最终还是将白饭端了起来。 他看到筷子一正一反的插着,顺手将筷子抽了出来重新捋正,才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老朱看向张庭兰“怎么说?” 张庭兰苦笑“年纪虽幼,但知食饭需正着,已明事理,当斩之。” 着就是筷子。 张庭兰的意思很简单,身在囹圄,吃饭都知道要把筷子捋顺,岂不知杀人之罪? 只能证明其心思歹毒。 老朱不答反问“如何处置?” 张庭兰想了想,也不敢再维护杜世元“杀人者乃杜世元,李文生乃从犯。” “故杜世元斩立决,李文生绞监候。” 老朱哼了一声,看了看跃跃欲试的苏谨,却没理他。 转而去问李仕鲁“李爱卿,你如何看?” 李仕鲁笑了笑“动手的虽然是杜世元,但乃李文生教唆所致。” “故臣以为,李文生并非从犯,实乃主犯,两人皆应斩立决。” “唯二人年幼,臣请陛下网开一面,判其斩监候。” 斩立诀就是立即砍了。 斩监候相当于死缓,一般在秋后问斩。 李仕鲁的意思就是给这俩小子一点时间,能和家里告个别。 前半段的回答甚合老朱心意,他满意的点点头。 至于李仕鲁的请求,老朱却表达不同意见 “若咱网开一面,逝者在天之灵该如何安息?” “宗孔啊,你还是心太善了。” 李仕鲁抱拳“陛下教训的是。” 老朱可能是有点累了,坐在狱卒休息的桌子边 “李文生,唆使杜世元杀人,继而抛尸河中,心思歹毒,手段毒辣,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咱本意凌迟处死,念在其年幼,故判之斩立决,可有疑义?” 群臣哪敢说话,纷纷点头应是,直言陛下仁慈。 “杜世元,虽受李文生唆使,但手段狠绝,下手不容情,罪无可恕!” “故与李文生一般,同判斩立决,可有疑义?” “臣等,并无疑义,陛下仁慈!” “好,既然都无异义,那就三日后菜市口处斩!” “陛下,臣有疑义!” 老朱一愣,继而大怒“苏家小子,怎么哪都有你?你有什么异义?难不成非得凌迟了吗?” “不是,陛下你误会了。” 苏谨笑笑“陛下,这件案子是犯在泉州,臣想着能不能将人犯带回去,在泉州处斩,以平民愤?” “不必了。” 老朱淡淡拒绝“京中处斩之后,自会行文大明各州府,引以为戒。” “难道不当着面砍了人犯,泉州百姓的民愤就平不了吗?” “那不会,是臣想到窄了,陛下您继续,继续。” “咱...” 老朱一愣, 差点忘了自己刚才想说什么了。 他瞪了一眼苏谨,暗骂都怪这小子,害的咱情绪都不连贯了。 “咳咳。” 老朱清清嗓子“说说对玩忽职守,徇私枉法的这些官员怎生处置吧。” 百官先是松了一口气,然后又有些为难。 松了口气,是因为老朱这么说,显然是不准备将事态扩大,饶了他们一命。 要知道光一个郭桓案,老朱就杀了多少人? 这里面有多少人是无辜的,不得而知。 但老朱那次确实杀红了眼。 而为难是因为,如何处置杨靖、方正郢等人。 文官之间的默契,出了事很少落井下石。 因为他们心里清楚,谁也保证不了自己有一天出事落难。 所以哪怕是党争,只要不是血仇,很少有人落井下石的。 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正当百官面面相觑之时,苏谨却举起了手 “不如都砍了吧...” 第307章 借势提学 “不如都砍了吧...” 老朱无语的看他一眼“你闭嘴。” 老朱嗜杀不假,但也要分情况。 空印案,是因为官员提前盖印的行为触了老朱的逆鳞,无视君权。 胡惟庸和李善长其实是一个案子,目的是要收回相权,废除几千年的宰相制。 郭桓案是因为贪墨。 如今朝政步入正轨,老朱的心思皆在为儿孙留下一个稳定的江山,实在没心思再造杀戮。 若这事发生在几年前,恐怕仅刑部司法一系,老朱就要杀他个血流成河。 但现在,维稳,是老朱唯一的心思。 贪官、庸官,该杀。 但都杀了,谁来干活? 不管杨靖在此案中扮演什么角色,但至少之前他将刑部管理的也算井井有条。 老朱再次看向张庭兰“张大人,你是左佥都御史,你来说说看。” “呃...” 张庭兰叹口气,知道不得罪人是不行了。 “回陛下,杨大人渎职失职之罪当罚,但并无证据证明他勾结地方,制造伪证,不如罢黜可好?” 老朱不置可否“其他人呢?” “方正郢同犯渎职失察一罪,已被陛下贬为庶人,但臣以为其罪有可恕,请陛下开恩,将其贬官三级留任;” “至于周正衍知法犯法,欺君罔上,罪无可恕,当应判斩立决;” “至于提刑司的经历、知事、照磨、检校等一干官员,查明罪状后,该杀的杀,该贬的贬。” “还有那仵作周同,虽被人胁迫,但作伪证、欺君罔上,臣以为当杀之以儆效尤!” 老朱冷冷的看他一眼,还没说话,苏谨却不干了 “你说杀就杀?” “哪天我把你全家绑了让你去骗陛下,你去不去?” “站的说话不腰疼,呸!” “闭嘴!” 老朱瞪了他一眼,却没有责罚他,气的张庭兰牙根痒痒。 若在平日,张庭兰不与他大战三百回合才怪,可今天的首要任务是尽量保下那些官员。 “陛下,臣的意思就是这些,还请陛下圣决。” “嗯”,老朱摆摆手“周同虽然确有欺君之实,但乃受人胁迫,可以网开一面。” “这样吧,就罚俸三月,以观后效吧。” “是,陛下仁慈。” 张庭兰恨得牙直痒痒,却不敢说什么。 罚俸三月? 有苏谨这个大财主在后面站着,那点俸禄算个屁! 老朱不想将事态扩大化,但并不代表这些官员他不处置。 等锦衣卫审完了,才是他最后定夺的时候。 现在,他要借此事办一件自己的事。 “诸位爱卿,咱觉得苏谨在晋江办的这个学堂很不错。” “苏谨也算有心,想着帮咱解决百姓读书的事,嗯,当赏。” 他想定下了调子,试探官员的反应。 果然百官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只是在这个档口,没人敢轻捋老朱的虎须,一个个默不作声。 老朱很鸡贼,借杀人案一事立威、拿捏、办自己的事,手段溜的很。 “苏谨。” “臣在。” “你这学堂有些意思,不如这样,咱用内币也出份力,你给咱在泉州好好再开几个书院怎样?” “谢陛下信任!” “说实话,臣自开这学堂之后,每每夜不能寐,自觉无颜担这学堂之名。” “陛下愿意为百姓造福,臣代泉州百姓谢陛下隆恩!” 说着苏谨深深鞠个躬“陛下,臣有一事所请,望您奏准!” 老朱眉毛一挑“说说看。” “不如这新的学堂就叫做玄武书院,您来任这大祭酒如何?” “不可!” 张庭兰赶紧拦住“胡闹!陛下乃万乘之躯,真龙天子,哪有给自己封官的道理?这不是胡闹嘛?” 百官也纷纷开口“陛下,您可万不能由着苏谨胡闹啊!” 老朱呵呵一笑“是啊,咱是皇帝,怎么能当官?你小子异想天开了。” 苏谨笑道“陛下,没说让您真的任职,您也就担个虚名而已。” “若没有您出面,臣怕招不上生啊!” “招不上生员是你不学无术,与陛下何干?” 张庭兰怒斥苏谨“苏谨,你不要仗着陛下宠幸,信口开河!” “张爱卿不必惊慌”,老朱笑了笑“咱倒是觉得苏谨这小子提议有点意思。” “苏家小子,这个虚名咱可以给你担着,但是你得给咱做出点东西来,不然,咱可要治你的罪。” “不知陛下要臣做出什么成绩来?” 老朱想了想“不如这样,秋闱之后,春闱之时,你给咱弄出五个进士怎么样?” “啊?” 苏谨懵了,这和当初说好的不一样啊! 他为难的看着老朱“陛下,这书院还没办,臣那学堂连个童生都没有,咋给您变出进士来?” 群臣幸灾乐祸的看着苏谨,强忍着笑。 张庭兰忍不住笑道“陛下,您想是记错了,今年春闱已过了。” “苏大人要想给您‘弄’出个进士,怕要等到三年之后了。” “哦,你看咱这脑子”,老朱假装没看到张庭兰眼中的幸灾乐祸。 “不如这样,朝中正好也缺能官,不如明年就加开一场恩科吧。” “嗯,今年八月顺便也加开一场秋闱,为我朝取士!” 张庭兰傻眼了。 咋滴,陛下您老和这姓苏的混蛋聊了几句天,就加开恩科了? “陛下,不可啊!” 张庭兰急忙拦住“这恩科可不是说开就能开的啊!” “再说,吏部现在好些官员还没来得及安置,这再考进来的官员怎生安置?” 老朱冷笑“张爱卿说的倒是在理,苏家小子你看呢?” 苏谨嘿嘿一笑“陛下,臣也觉得张大人说的有道理。” “这可不是臣不给您干活,实在是没有试可以考啊。” 看到苏谨想耍赖,老朱冷笑。 他看向张庭兰“今年吏部大考是不是要开始了?” “今日闹出了周正衍之事,倒是给了咱一个警醒。” “不如这样,吏部大考之时,锦衣卫全程协作吧。” “咱要好好看一看,这大明还有多少像周正衍这样的官员!” 他看着张庭兰“到时候,查出一个,处理一个。” “你不是说官员不好安置吗?” “那好办,把那些昏官、庸官、贪官全都拿下,这官位不就空出来了吗?” 闻言,张庭兰如遭雷劈。 第308章 任大人,你冷静,下官自己能走 赵勉站了出来。 他尴尬的咳嗽两声,没有去看张庭兰,而是面向老朱 “陛下,咱们还是说说恩科之事吧。” “恩科也不是不能开,但总要有个理由吧?” “毕竟三年一举,是您定下来的规矩。” 老朱佯装沉吟,良久之后缓缓开口 “洪武二十六年全国各地纷纷遭灾,为抚天下民心,加开一科可行?” “陛下隆恩。” 他看向吏部尚书翟善“翟大人,您看呢?” 吏部尚书本为六部之首,掌天下官员任命、审核之权。 放在哪朝哪代都是绝对权利的象征。 可他这个吏部尚书,在老朱手下做的却如履薄冰。 不为其他,皆因老朱对官员盯得太死了,稍加犯错动辄贬官,严重者当庭处死者不知凡几。 他管吏部事时编纂了《唐说典》,自五府、六部、都察院以下诸司设官分职,编集成书,名为《诸司职掌》。 因为完善了洪武时的官吏制度,被老朱升至吏部尚书。 翟善是江苏泰兴人,他最聪明的地方在于,几乎不参与夺嫡之争,也很少扭着老朱的性子。 可以说能力并不是很强,但胜在稳妥。 听张庭兰忽然问到自己,他清楚这是让自己表态呢。 翟善微微一笑“陛下怜悯,愿为天下士子加开晋升之道,臣窃以为此乃喜事一件。” “不过恩科一事尚需任大人出面,不知任大人意下如何?” 张庭兰暗骂一声老狐狸,看向任亨泰。 任亨泰是礼部尚书,若是加开恩科就需要他主持大典。 任亨泰这个人贼牛。 有明一朝的二百多年,他是襄樊唯一出的一名状元。 也是中国首位,以圣旨建状元坊表彰的状元。 任亨泰爱惜羽毛,和翟善一样从不参与夺嫡之争。 而且为人郑直,绝不是溜须拍马之徒。 有件关于他的事情-- 时值鲁地有个名叫江伯儿的人,因母亲病重,便将他3岁的儿子杀祭于泰山,祈祷苍天保佑其母病愈。 地方得知此行后,不仅不将其拿下治罪,反而表奏朝廷邀功,称其为大孝之举,以求宣扬。 简直是‘子辞父孝’,令人发指。 老朱接奏后果然大怒,认为江伯儿灭绝伦理。 不过念在其一片孝心的份上,决定判他杖打一百,发往琼州戍边。 不过老朱却把任亨泰喊了过来,责令他表彰其孝行。 若是别人也就顺着老朱的意思办了。 可任亨泰却坚持不同意。 他说:"人子事亲,居则致其敬,养则致其乐,有疾则谨其医药。 卧冰割股,事非恒经,割股不已,致于割肝,割肝不已,致于杀子。 违道丧生,莫此为甚。堕宗绝祀,尤不孝之大者,宜严行戒谕。 倘愚昧无知,亦听其所为,不在旌表之列。 简单来说,就是人家割肉饲母,你丫的却把自己儿子砍了算是个什么操作? 这因病者弑亲,没判他大不孝的罪名已经不错了,还给他旌表? 旌表你妹呀! 任亨泰坚决不同意旌表江泊儿,甚至不惜当堂与老朱怒怼。 然而老朱细思之后,却觉得老任说的甚有道理,也不再强求旌表江伯儿。 之后老朱下旨将地方官员狠狠啐了一顿,差点没直接把他们撸了。 任亨泰经此一事名声大噪。 他的事迹不仅于此,还曾完善世子袭爵的礼仪、出使安南等等。 可谓是老朱十分信任之人。 张庭兰看向任亨泰的眼光中,充满期待。 老任是个贼轴的货,他要是觉得恩科不可开,那一定会直怼陛下的后槽牙。 到时候自己就可以说,不是我们不同意,是老任觉得此举不妥,还请陛下收回成命吧。 果然,老朱的眉头开始皱起。 任亨泰面无表情,上前一步微微躬身“陛下此举大善!” 张庭兰??? “任大人,您是说...您也同意加开恩科?” 任亨泰微微一笑“陛下此举乃为朝中取仕选材,有何不可?” “好!好!好!” 老朱虽然也没搞懂,老任这次怎么这么好说话? 但第一步棋子安然落于棋局,老怀大慰。 “既然如此,那众爱卿商议一下,谁来主持科举?” 任亨泰却笑道“陛下,此处乃是刑部大牢,商议为国取材之事,是否不妥?” “你看咱这脑子”,老朱哈哈大笑 “既然如此,众爱卿就先行回衙,明日一早商议恩科主持之事!” 苏谨没跟着老朱回宫。 他回来之后,还没去见江都呢。 老朱不知是不是因为开心,也忘了他的存在。 他随着众臣慢慢走出刑部大牢,但其身影却与众人格格不入。 别的大臣离他至少三米远,好像他身上有什么瘟疫,生怕被粘上一般。 若是一般人被如此孤立,必然羞愧难当。 就算不想办法与同僚搞好关系,也必不敢抬头走路。 可苏谨眼珠子咕噜噜一转,直接凑到张庭兰身边,完全无视对方嫌弃的眼神 “张大人,下值之后喝杯茶去呀? 下官从福建搞来一批好茶,正宗的白茶,味道美的紧呢!” 张庭兰扯着嘴皮笑笑“多谢苏大人好意,本官公事繁忙,喝茶就不必了。” “那有啥?”苏谨嘿嘿一笑“您要是实在忙,那下官找人给您送一批到府上, 您让府上的老太太、小公子们也尝尝,就说是他们苏伯伯送的,不必客气!” “哼!” 张庭兰听苏谨占自己便宜,气的脸都绿了。 他一甩袍袖“本官乃佥都御史,岂能收受官员礼物?苏大人还请自重!” 说完,理也不理苏谨,转身就走。 苏谨也不恼,转身又去找赵勉 “赵大人,您家公子可好?那年元宵一别,下官十分想念啊!” “不如这样,下官做东,请贵公子秦淮河一游可好?” 赵勉斜睨他一眼,话都懒得说,转身就走。 “哎哎,赵大人,您倒是说句话啊!” “下官是不是得罪您了? 您要是恼了下官,下官明日准备个百八十斤的茶叶,去您府上赔礼如何?” 赵勉一个趔趄,瓮声瓮气的回了一句‘不必了’,匆匆离去。 苏谨又将目光转向其他官员,准备找下一个目标。 一脸贱嗖嗖的样子 其他官员见状,生怕被这混球‘看上’,加快脚步撒丫子就走。 “嘁,就这水平还想孤立我?老子就算是死,也得给你们臭块地!” 苏谨双手枕在后脑上,正准备往皇宫溜达的时候,却看到有人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任大人?” 苏谨一愣,没想到还有不怕自己恶心的人,笑眯眯的凑了过去 “任大人,咱哥俩喝杯茶去呀?” “好啊。” “呃!” “怎么,苏大人莫不是瞧不起老夫,不愿与老夫一叙?” “没有没有”,苏谨摆摆手,狐疑的看着任亨泰“您老真要和下官喝茶?” “苏大人南下造福泉州,发明新武开疆辟土,哪一件不是利国利民之举?” “本官不才,一早就想与苏大人叙上一叙,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如何?” 说着也不顾苏谨反对,直接拽起他的袖子,大步朝着皇城外走去。 “任大人,你冷静,下官自己能走!” 第309章 也许老夫能帮你解决这个难题 苏谨依依不舍看向皇宫的方向,却被任亨泰拉着渐行渐远。 直到寻到一处小茶肆,老任才拉着他直接走了进去。 “店家,寻一处雅间。” “二位楼上请!” 寻到包厢落座,任亨泰放开苏谨的手,笑眯眯的打量着他。 苏谨都快被他看毛了,苦笑道“任大人,下官只是与您开个玩笑,您老别当真。” “为什么不当真?苏大人不是说有好茶吗?快快取来!” 去皇宫看砍头,苏谨哪里会随身带着茶叶啊? 无奈之下,他只好喊来一个小厮,随手给了几钱银子,让他去青丝坊去取些茶叶。 “任大人,您有什么事找下官就直说吧。” “不急,不急。” 任亨泰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微微眯着眼 “一直听说福建所产白茶沁人心脾,老夫等你的好茶来了再说。” 茶肆位于正阳门外,距离篮桥尚有一段距离。 饶是小厮收了钱卖命的跑,过了将近大半个时辰才赶回来。 按照苏谨的吩咐,取来茶具和开水后,小厮就退了出去。 苏谨一边冲茶,一边琢磨任亨泰找他的用意。 “任大人,请。” “嗯...” 慢慢饮了一口茶,任亨泰眼睛一亮 “久闻福建白茶入口芬香,回味无穷,果真名不虚传!” “任大人您就别逗下官玩了”,苏谨苦笑 “下官进贡进京的白茶,少说也有千斤,您就没喝过?” “那不一样”,任亨泰摆摆手“此茶乃苏大人亲手所制,味道自然不同。” 任亨泰虽在说茶,但似乎却别有深意,苏谨眼眸微微低沉,笑笑却不说话。 任亨泰满意的点点头。 倘若苏谨真是黄毛小子,急不可耐的一直追问自己,他怕是喝完茶就会直接告辞离开。 通过方才的观察,任亨泰看出苏谨虽然表面浮夸做作,实际心思却重的很。 “苏大人,你可知老夫寻你何事?” 苏谨笑笑“不是喝茶吗?” 任亨泰哈哈大笑“不,老夫是向苏大人求教来了!” “任大人别闹”,苏谨苦笑摆手 “您可是洪武二十一年的状元,短短六年时间便官至吏部尚书,下官如何能教任大人?” “您这可是在骂下官啊。” 任亨泰脸色渐渐变得严肃“不,老夫是真心求教。” 苏谨一愣,倒茶的手为之一滞,茶水险些泼了出来。 他将茶壶放下“任大人此言何意?” 任亨泰从茶碗用手指蘸了蘸水,轻轻在桌上写下了两个字—— 安南。 苏谨有心想问,却见任亨泰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显然是不想直说。 “让我猜吗?” 有时候,苏谨觉得这些人真是无聊,有什么话不能直说,非得学那神棍? 安南...安南... 苏谨绞尽脑汁的回想,安南能有什么事? 安南就是现在越南的一部分,自汉唐以来一直是中华的属地。 不过这国家不太老实,一直游离于中原政权的边缘,反复横跳。 到了元末的时候,因为中原战乱不断,安南又一次趁机脱离中华版图。 等老朱建立大明后,安南的陈氏王朝眼见惹不起,立即向明廷修贡。 老朱亦封陈家为安南国王,两国就此再次建立了宗藩关系。 但这陈日煃见到大明边疆一显松懈,立即发兵北上。 安南越过元代界牌两百余里,占领了大片土地。 主打的就是一个偷袭。 老朱闻讯大怒,立即下旨申斥,并命令其归还土地。 然而安南这小猴子拥兵自重,又仗着山高林密,地势易守难攻,理也不理,强势拒绝归还。 当时大明处处需要休养生息,老朱不想轻易用兵,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但这,早成了老朱的一块心病。 直至老朱殡天,朱棣抢了侄子的皇位,被安南抢走的土地都一直没有拿回来。 直到朱棣上台后,经过几年的励精图治恢复国力,才有能力征安南。 即便是这样,也一直到了永乐十一年(1414年),张辅第三次进入安南,才活捉了陈季扩,连其妻子一起械送京师。 但之后大明也没有好生治理这块飞地,导致叛乱丛生,反复闹独立。 苏谨的神色忽明忽暗。 他知道任亨泰作为礼部尚书,曾几次出使安南。 但这一次忽然把自己拖到茶肆来,又是为何? “任大人,您要出使安南?” “不错”,任亨泰点点头“前些日子陛下寻老夫,商议明年出使安南的事宜。” 苏谨奇怪,你出使就出使呗,又关我屁事? 我又不是广西布政使。 忽然,苏谨的心头隐隐跳了一下,似乎老朱是想... 他不愿掺和这件事,旋即苦笑“下官为人蠢笨,猜不到大人寻我何事。” “下官公务繁忙,就先告辞了。” 说着站起身就要走。 可刚刚到门口,任亨泰忽然笑道“苏大人,你办这玄武书院可是掘了读书人的命根子,您就不担心?” 苏谨面色一沉“担心什么?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书院,其实和做生意一样。” “倘若这一次恩科,玄武书院的生员连个进士都考不中,你猜还有人会把孩子送去就学吗?” 任亨泰站起身,笑眯眯的看着苏谨 “苏大人,老夫没有猜错的话,如今的玄武书院怕是连个秀才都没有吧?” “别说进士了,倘若到时候玄武书院的学子连会试都没资格参加,苏大人又该如何处之?” 苏谨的眼睛微微眯起“此事难道任大人有解法?” 任亨泰的一番话,确实戳到了苏谨的肺管子上。 玄武书院如今最缺的就是生源,而且是高质量的生源。 大明的科考分为乡试、院试、会试,以及最后酌定名次的殿试。 分别对应着秀才、举人、进士。 可现在别说是举人了,翻遍整个学堂连个秀才都没有。 秀才还好解决,乡试是由本地提学组织考核,他也相信学堂的孩子能考上。 可举人呢? 没有举人,就没资格参加来年的春闱。 正所谓十年寒窗苦读。 就算泉州的孩子再聪明,也不可能一年之内就超过人家十年的努力。 但一个新办的书院,即使有老朱的名气做背书,又有几个举子愿意冒险转入玄武书院? 来年大考要是连考试资格都没有,玄武书院的脸可就丢大了。 搞不好老朱一怒之下都得砍了他。 “苏大人,也许老夫能帮你解决这个难题呢?” 第310章 狮子大开口 苏谨沉着脸不吭气。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任亨泰愿意帮他,自己当然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任大人,您有什么话不妨直说,下官人微言轻,也不知能不能帮到你?” “若是帮不上,岂不是贻笑大方?” 任亨泰指了指对面“苏大人坐下说话。” 看到苏谨坐下,任亨泰忽然变得愁眉不展 “实不相瞒,安南一事一直是陛下的心病。” “其实前些年陛下已经将此事看的淡了,可前些日子陛下招老夫进宫,却给老夫出了一道难题!” “说来,此事还要怪苏大人你啊!” “怪我?” 苏谨一愣“任大人怕是有什么误会?我从没和陛下提过安南之事,这怪不着我吧?” “如何不怪苏大人?” 任亨泰苦笑“若不是苏大人搞出什么‘洪武一号’、‘洪武二号’,陛下的心思如何会动?” “去岁年初,借苏大人新武之威,燕王北疆大胜的消息传回京师之后,恐怕陛下就已经动了收复安南的心思。” “那就打呗,一个屁大点的越...安南猴子,不听话就揍丫挺的!” “这如何使得!” 任亨泰连连摆手“兵乃不祥之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 “大明好不容易驱走鞑虏,恢复大好河山,正是需要恢复国力之时,如何可以擅起刀兵?” 苏谨撇嘴:“那任大人你就劝陛下去啊,跟我说这些干嘛?陛下可不听我的。” 苏谨摆手,生怕任亨泰让他去做说客,他可不想去触老朱的霉头。 “不,老夫并没准备请苏大人去做说客。” 任亨泰皱着眉“陛下的意思,是让老夫出使安南,命陈氏归还占去的大明疆土。” “若陈氏不从,那陛下恐怕就要发兵广西,强攻安南!” “那任大人找我,究竟是为何?” “老夫想着苏大人聪慧,虽是文官却熟知兵事,想寻苏大人问上一策。” “可有不动刀兵,又能收复失土的办法?” “啊?” 对于安南,苏谨哪有什么好办法。 虽然安南疆土不大,武力也就那么回事。 但仗着山高林密,钻进林子里打游击还真不好弄,烦死个人。 想想在苏谨前世,自己的国家是怎么帮他们来着? 最后还不是被反咬一口,拿着他们支援的粮食和武器,调转枪口打黑枪? 恩将仇报这一手,安南玩的炉火纯青。 任亨泰虽然刚正,但难免有些迂腐,想要靠教化这一套是行不通的。 老朱的办法倒是简单直接,颇合苏谨心意。 直接干你丫的,然后迁徙大量的汉民到安南,搞个民族大融合。 这样虽谈不上一劳永逸,却是目前最好的解决方案。 可任亨泰明显不这么想。 “这下官也很为难啊...” 等等! 苏谨忽然想到了一个办法。 虽然谈不上一劳永逸,但至少可以缓解十数年,甚至数十年的僵持。 他看了一眼任亨泰,忽然笑道“任大人,下官倒是有个办法,但您知道的,生源的事...” 任亨泰拱手“若苏大人能给出良策,老夫有三个学生寒窗苦读十余年,皆可转到玄武书院。” “才三个?” “三个不少了,苏大人!” “他们两个举人,一个秀才,皆跟着我学习十数年,中进士不能说易如反掌,但也有十之八九的把握!” “不行,至少十个,否则免谈!” 苏谨看了一眼脑海中的仓库,坚决说道“没有十个举人,想也别想!” “十个!?” 任亨泰无语“老夫去哪给你找这么多举人?” “那我不管”,苏谨嘴角上扬“至少十个举人,还要十个秀才!” 任亨泰倒吸一口冷气,斜靠在椅背上。 好消息是这苏谨果然如他所料,早有良策。 坏消息是...这狗东西哪里像个读书人,分明就是个奸商,狮子大开口。 “好吧,苏大人,将你方策说出,老夫倘若觉得可行,十个就十个!” “那不行”,苏谨露出无赖的嘴脸 “我还没验货呢,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拿十个笨蛋糊弄我?” “老夫一生行的端坐的直,岂会欺骗你这晚辈!” “任大人,你先别生气”,苏谨嘿嘿一笑 “下官是个生意人,当然讲究个一手钱一手货的道理,你说是不?” “这样吧,您先把人找来,若是下官觉得合适,自然说出方策。” “您要是觉得不妥,那就当场把人拉走,下官绝不多说一句,如何?” 见苏谨坚不妥协,任亨泰只能无奈的应下。 可是,明明是文人之间的求策,怎么搞到最后像是做生意一样? “好吧,那苏大人等我信吧。” “好说好说。” 任亨泰叹息摇头离去,苏谨去结了台费刚刚出门,就看到蒋瓛站在门口。 “苏大人,皇爷找你。” 苏谨一拍额头“老蒋啊,你还真是无孔不入啊。” “嘿嘿,苏大人过奖了。” 去了御书房,老朱正埋首批着奏疏。 看到苏谨来了,哼了一声扔下笔“正阳茶肆的茶好喝吗?” 苏谨嘿嘿一笑“谁知道呢,臣喝的可是自己带来的白茶,那破茶臣可喝不惯。” “陛下,进贡的白茶您喝完没?喝完了臣那还有,改明儿给你再送几斤来。” “茶的事再说,你怎么和古雍搞到一块去了?” “古雍?” 苏谨这才反应过来,古雍应该是任亨泰的字。 他嘿嘿一笑“陛下,这得赖你啊。” “赖我?”老朱愣了。 “是啊”,苏谨摊手“要不是您逼着任大人出使安南收复失地,他也不会病急乱投医,寻到臣的头上。” “哼,古雍此人虽刚直可信,但行事难免迂腐的很。” “区区安南,打也就打了,说什么礼仪教化?” “既然这事你小子知道了,说说你怎么想的。” “臣无所谓啊”,苏谨摊手“安南姓陈的又不是我干儿子,我管他死活?” “您要是实在拿不定主意,不如问问两位皇孙?” 老朱瞪了他一眼,就差没脱下鞋丢他脸上了。 这种事别说需不需要他俩知道,就算需要,还用去问? 一个唯苏谨之命是从,另一个却只会文官那一套! “咱在问你呢,废什么话!” 第311章 苏大人,过分了啊 苏谨知道今天这一关是躲不过去了。 “陛下,臣也以为此时不宜擅动刀兵。” 老朱不悦“怎么,你也和那些文人搞到一块去了?” “难不成回了趟京城,就把你苏谨的胆子搞没了不成?” “哪里的话啊”,苏谨苦笑 “臣以为,虽然今年全国没闹什么大灾,但储备粮和常平仓得有吧?” “如今北方草原战事虽定,但鞑靼、瓦剌绝不会老实, 去年挨了咱们大明一个大鼻窦,今年日子怕是不好过,秋后必然犯边。” “故而燕王那边,入秋之前必亟需粮草,且需武器供应。” “倘若此时再与安南开战,彼时草原一定蠢蠢欲动,万一大明双线作战,国力怕支撑不起。” 老朱低头沉思“你说的倒也有理,平安南少说也需一年的时间,若是北方出了乱子,确实麻烦。” 草原才是老朱的头号大敌,安南对于老朱来说,不过是疥癣之患。 有点恶心而已。 “那任亨泰找你,你又给他出了什么主意?” “臣可没注意”,苏谨连连摆手“臣可‘一内内’的主意都没给他出过,不信您去问他!” 苏谨可不怕老朱查,任亨泰的‘人质’还没送到呢,苏谨怎么可能给他出主意? “是吗?” 老朱狐疑的打量着他,总觉得这小子有什么事瞒着自己。 “既然如此,你就下去吧。” “那个...陛下”,苏谨有些扭捏的绞着手指“臣想去瞧瞧江都郡主,您看...” “你应该想着怎么去办好书院的差事,而不是整天的儿女情长,瞧你那点出息!” “嘿嘿,您是了解我的,臣一点出息都没有,就想抱着老婆孩子热炕头。” “滚吧!” “诶~~~~多谢陛下赐滚~~~~” 出了门,苏谨轻车熟路往后宫的方向走,在后宫外的那处偏殿停下,请人去通报。 苏谨这次进京很低调,直到上午朱灵萱才知道他进京的消息。 本就梳妆完毕的她,得知苏谨在外面等她,顿时又紧张起来 “快,快来看看我这身裙子有没有褶皱,我的头发乱了没?” “郡主,一点都没乱,你就放心踏实去见您的苏大人吧。” “这身衣裳是不是素了点,要不要换一身正式点的?” “郡主,再不去天就黑了,嬷嬷肯定不能让您见苏大人了。” “哎哟,那还不赶紧走,都怪你不早说。” 两个嬷嬷护送着朱灵萱出了后宫,只是看向郡主的眼神,就好像自家的白菜被猪拱了一样。 不,是自家的小白菜,主动求苏谨这头大尾巴猪去拱... 偏殿。 苏谨看到朱灵萱在嬷嬷的护送下走进来,赶紧起身迎接“臣苏谨,见过郡主。” “苏大人唤我萱儿便是,叫郡主显得生分,快快请坐。” “多谢郡主。” 苏谨不急着落座,眼睛却死死盯着那俩嬷嬷,并不停往大殿外瞟,示意她俩赶紧滚蛋。 可俩嬷嬷装作没瞧见,站在朱灵萱身后一动不动。 苏谨不乐意了,自言自语道久没见马公公了, 看来一会得去问问他,最近有没有宫人偷用贡品啊,两位嬷嬷您说是不是?” 俩嬷嬷狠狠瞪了他一眼,才不情不愿的往外走。 几年前的小辫子了,怎么你拿捏起来还没完了啊? 能不能换个新鲜点的? 苏谨才懒得理他们。 把柄不在多,好用就行。 他坐回去,直接牵起了朱灵萱的手,将后者闹了个大红脸。 有些害羞,却又舍不得抽回去,朱灵萱只好装作没感觉,任由苏谨握着。 俩嬷嬷一见这还得了,赶紧拼命咳嗽示意苏大人注意影响。 苏谨心说我拉自己媳妇的手,碍着你们什么事了? “病了就去看大夫,咳成这样也不怕传染了郡主?真是一点事都不懂。” 他站起身直接就过去把殿门关上“天气寒冷,你俩也不知道关个门?就不怕郡主受风寒?” “苏大人,过分了啊,咋还关门呢....” 然而苏谨并不理会,回去直接坐在朱灵萱身边,定定瞧着她 “瘦了。” “没有吧”,朱灵萱红着脸“苏大哥在泉州为民奔波,才是辛苦呢。” “我辛苦个啥呀”,苏谨笑笑“你不知道,泉州可好玩的紧,我没事了就去海边玩玩沙子...” 除了拉拉小手,苏谨也不敢有过分的举动。 他不说正事,就和朱灵萱说着闲话。 说到泉州有些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啊,引得后者怔怔发呆。 “苏大哥,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去一趟泉州,见识一下你说的这些风景...” “那还不好办?” 苏谨笑着凑到她耳边“我已经向你皇爷爷提亲了, 他老人家答应我,只要我把这趟差事给他办好,咱回来就成亲。” 感受到苏谨吹到耳边的热气,朱灵萱身子有些发软,羞红了脸 “那苏大哥可要好好办差,萱儿...萱儿等着你。” “嗯,你放心”,苏谨保证道“短则一年,多则三年,我一定把这事办好!” “啊?要三年啊?” “怎么,这么着急想嫁人了啊?”苏谨笑嘻嘻的调笑。 “不是,不是”,朱灵萱脸红的低下头,却觉得有些失望,没想到还要再等三年。 到时候自己都十九了,岂不是成老姑娘啦... “放心吧”,看着朱灵萱,苏谨也觉得自己等不了那许久的日子 “此事已经有了七成把握,我答应你,明年此时,就是我苏谨正式提亲之日!” “嗯...” 朱灵萱细若蚊蝇的声音,却显得十分坚定“无论多久,萱儿都等着苏大哥...非君不嫁。” 苏谨大受感动,瞧着朱灵萱的红唇,忍不住嘴唇就要往上凑。 朱灵萱吓了一跳,可鬼使神差的却闭上了眼睛,身子微微颤抖。 就在两人嘴唇即将碰触之际,门外却传来马忠良不合时宜的声音 “苏大人,天色渐晚,宫门要闭了。” 朱灵萱被吓了一跳,赶紧收回了身子。 苏谨无奈的翻个白眼“等我,过几日我再来瞧你。” “这次我进京给你带了不少小吃和特产,明日找人给你送进宫来。” “嗯,苏大哥为皇爷爷办差固然重要,但也要注意自己身子,不然萱儿会心疼的。” 说完,她轻轻在苏谨脸上啄了一下。 她满脸通红的起身就往外跑,殿门被打开的瞬间,她回头再次深深看了一眼苏谨 “苏大哥,萱儿等你。” 目送朱灵萱的倩影消失在暮色里,苏谨才不情不愿的起身。 他没好气的看着马忠良“马公公,坏人好事是要遭报应的。” 马忠良嘿嘿一笑“苏大人,您这胆子也太大了,见郡主还敢关殿门?” “也就是你了,换做别人大汉将军早把你拖出去砍了!” “屁!” 苏谨哼了一声“别人要是敢和我老婆同处一室,还用大汉将军? 老子亲手把丫的三条腿都给他剁了!” 第312章 苏谨是个莽汉 对于苏谨的逾矩之举,老朱也没追究,只是让马忠良将他赶出了宫。 这次进京的事情基本都办完了,苏谨本应尽快赶回泉州。 可任亨泰还没有答复他,于是他也不急着走。 反正老朱又没撵他,着什么急? 五日之后,苏谨在他所居的酒楼刚刚起床,忽然下人来报,有人拜访。 苏谨心思一动,匆匆洗漱下楼,果然看到任亨泰坐在大堂。 他的身后还站着七八个人,都是读书人打扮。 不动声色的一边下楼,苏谨一边打量着这些读书人。 这些人大部分头上绑着书生巾,可见至少是个秀才。 在大明,书生的头巾可不是乱绑的,只有拿到秀才以上功名,才可如此打扮。 冒充秀才,轻则杖刑,重则嗝屁。 苏谨不动声色的坐在任亨泰面前,面露不满“就这几个?” 任亨泰瞥了他一眼“这些都是在京中的学生,他们有些在国子监就读,有些是荆南书院来京游历的。” 说着,任亨泰露出苦笑“苏大人,你可知老夫此举,可算是将那些同僚都得罪了?” 苏谨一边漫不经心着回答,一边用眼睛打量这些学生。 “任大人,下官只能向你保证,你必不会后悔这个决定。” 这时,人群中站出一个学生“苏大人,我知你乃二甲进士出身。” “可你既未入翰林,也未着有名着,凭何教我?” “哟,还不服?” 苏谨嘿嘿一笑“你叫什么名字?” “学生陈显,乃恩师座下,于国子监就学。” “从今以后就不是了”,苏谨站起身,轻轻捏了捏他的胳膊 “瘦的很,也有点太白了。” 他看着陈显的眼睛“你会黑下来的。” 陈显??? 他毫不畏惧的看着苏谨 “我知道苏大人带兵有方,剿灭福建山匪功劳甚大,可您有何教我,难道要学生放弃科举,却去操那武夫之举?” 他这就有点骂人了。 文人自古轻视武人,他这话基本就是在骂苏谨是个莽汉。 “有意思,我就喜欢刚直不阿的”,苏谨也不恼,笑嘻嘻的看了看他。 半晌后,再看向其他人“我不勉强你们,若是不愿跟我去泉州的,大可自行离去。” 几个学生面面相觑。 要说他们是心甘情愿的来这里,那是胡说八道。 谁不知道苏谨有‘酷吏苏’的外号? 可老师安排他们进玄武书院入学,必有深意,又岂敢违背老师的意思? 这时有个年纪与朱允熥差不多大的学生站了出来,笑眯眯的看着苏谨 “苏大人,学生许圭,侥幸得中秀才。” “学生前些日子苦思冥想,偶得一拙作,请苏大人指教。” 说着将一张宣纸铺开,誊写上一首诗。 苏谨打眼一看,点了点头。 他的诗倒不能说深奥,只能说浅显易懂,不过写的还算不错。 诗里行间的意思,无非就是说自己多么努力,表现自己这些年寒窗苦读多么辛苦,自己又是多么有志气。 苏谨笑着点点头“嗯,你倒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这是一幅拙作。” 其实这首诗虽然谈不上传世之作,但也可圈可点。 闻言,许圭立即不服“那还请大人点评点评。” 一边的陈显忍不住小声嘀咕“一个莽汉懂什么诗?” “陈显!” 任亨泰可是有求于人,立即出声喝止! “无妨。” 苏谨笑着摆摆手。 品评诗词? 苏谨没那功夫跟他们玩阅读理解。 但论苏谨的优势嘛... 身为穿越者,谁还不会抄两首诗了? 但他没急着动笔。 虽然这些年他也‘努力’的‘稍微’练了练字,但比起这些寒窗苦读的读书人,就差得远了。 他可不想现场露怯。 苏谨看向任亨泰“读了你这首诗,我忽然也来了些许灵感,不如我也作诗一首,请任大人品评一下如何?” 他又指了指许圭“我念,你写。” 任亨泰来了兴趣“哦?苏大人的诗,想必是不凡的。” 但他心里却暗下决定,一会不管苏谨写的怎么样,给点面子就别让这群学生捣乱了,免得他下不来台。 苏谨迈出一步“千锤万凿出深山。” 许圭不以为意,只觉得也很一般啊,随手写了下来。 苏谨却又迈出一步“烈火焚烧若等闲。” “咦?” 任亨泰立即明白,这是在写...石灰? 却见苏谨继续迈出一步“粉骨碎身全不怕。” 没等许圭写完,他迈出最后一步站定,看着任亨泰 “要留清白在人间!” “好!好诗!” 任亨泰可是状元,岂能不懂此诗含义? “好,好,好!” 看到许圭誊写完最后一个字,他立即将墨迹未干的宣纸抢了过来。 一边吟诵,一边忍不住赞道“好一句粉骨碎身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熊熊烈火的焚烧,也当作很平常的一件事。 即便是粉身碎骨也毫不惧怕,甘愿把一身的清白留在人世间!” “这是何等的志存高远?” 他佩服的向着苏谨抱拳“古有曹子建七步成诗,今有苏慎之四步成诗,当为传世佳话!” 苏谨心里暗呼对不起了于少保,但脸上仍旧不动声色“任大人过誉了。” 一边的许圭傻眼了。 他写的时候还不觉得,但写完之后再看苏谨写的诗,越看越是惊叹。 诗里的每一个词,虽谈不上华丽,但却字字铮铮! 他叹口气,将自己写的诗揉成一团扔到桶里,双手抱拳深深一躬到地“苏大人,学生拜服!” 其他学生也一起躬身“苏大人高才,学生拜服。” 任亨泰抱着诗,爱不释手的反复吟诵,忽然拉住苏谨的手 “苏老弟,来来来,你快再誊写一份,老夫要拿回去裱起来收藏!” 苏谨装x 成功还没松口气,就听到如此‘过分’的要求,顿时吓了一跳。 娘的,好不容易装x 成功,你老任非要拆我台是吧? 我那狗爬字能看吗? “任大人,誊写的事好说,咱们先说正事。” 他不敢看老任,赶紧将目光转向学生“你们还有要走的没有?” 虽然苏谨露了一手,但要说他教学能力到底行不行,众人心里都没底。 但至少,没那么抗拒了。 “回苏大人,学生们愿去玄武书院就学。” 这些学生心里还藏着一份私心。 毕竟陛下可是挂着玄武学院的大祭酒之名呢。 就算这苏谨不是个东西,但陛下还能看着玄武书院不管不成? 更何况,他们这也算是真正的天子门生吧? 若非这样,任亨泰岂能轻易说通他们,和他们的家里? 苏谨见再没人反对,朝着任亨泰笑道“既然如此,任大人里面请,咱们说说正事吧。” 第313章 正是炎夏五月中,二十书生下泉州。 正是炎夏五月中,二十书生下泉州。 五月中旬,苏谨带着二十学子南下回到了泉州。 老任这次很给力,说好的十个举子、十个秀才,一点磕绊都没打。 虽然陈显、童福山、许圭这几人在荆州那边并不算什么神童,只属中上之姿,但苏谨已经很满足了。 至于神童? 苏谨不稀罕。 到时候考出了成绩,究竟是玄武书院的功劳,还是学子本身就牛批? 回到泉州第二天,苏谨就迫不及待的带着陈显等人,直奔泉州学堂。 不过现在泉州所有的学堂,已经全部更名为玄武书院。 书院的牌匾,更是由老朱亲笔所题。 四个鎏金大字,高高悬挂于——一座破庙的匾额上。 陈显看着由破庙改建而来的书院,阵阵皱眉。 不都说苏大人很有钱吗? 为什么由陛下和苏大人合办的玄武书院,竟然破落至此? 不说和国子监去比吧,甚至连他们荆襄之地的一些小书院都比不上。 “苏大人书院?” 苏谨知道他想问什么,但却没有解释“不错,进去吧。” 进了书院,右侧的一座破殿内传来阵阵郎朗的读书声。 闻声细听,却是蒙童入学的千字文。 陈显颇有一种大学生逛幼儿园的既视感,心下渐渐焦躁“苏大人,你不会是让学生们在此...备考?” “当然不是。” 苏谨笑笑,背着手继续往里走。 绕过正殿,来到后院。 一残垣断瓦的小院赫然映入眼帘,陈显直接看傻眼了。 “就是这里了”,苏谨指了指破院“你们几个将这里打扫一下,桌椅板凳下午有人送来。” “啊?” 陈显还未说话,有些微胖的童福山直接站了出来 “苏大人,莫不是你在羞辱学生不成?这哪里是读书的地方!” “哦?”苏谨嘴角上扬“那你倒是说说看,什么地方才配你学习啊?” 福山涨红着脸“至少不能让学生在这破庙里学习吧?” “您看这屋顶的破瓦,万一漏雨了怎么办?” “哦~~~~,你说的对!” 苏谨恍然大悟“你倒是提醒本官了,这样吧,一会你们几个再把屋顶修葺一下。” “啊?” “行了,就这样吧”,苏谨摆摆手“我告诉你们啊,今天必须弄好。” “瞧这天色明儿可要下雨,弄不好明天你们就得打着伞上课。” 说完,苏谨头也不回的离开,留下面面相觑的二十学子。 童福山大怒,狠狠将包袱往地上一掼“欺人太甚!他究竟是招学生,还是寻劳役!” 陈显摇摇头,将包袱拾了起来,拍拍上面的土递还给童福山 “远志兄,既来之则安之,切勿动怒。” 童福山瞪着眼“明文,当初我就说不要来,不要来,这苏谨在官场名声狼藉,来了他的书院你我能有什么好处?” “他不礼贤下士也就罢了,如何能让你我操这杂役的活?” 陈显还待再劝,童福山却将包袱一把拽过,昂首就往外走 “这鬼地方我一刻都待不下去了,我要回荆州!” “许圭,你跟我走!” 许圭是他表弟,今年十六岁。 他还不是举人,只是个秀才。 不过十六就能得中秀才,也算是个聪明孩子。 他没理会童福山,而是默默放下行李,将外袍襟子拉起系好,准备进屋开始干活。 “许圭!你还真想做这民夫是吧?” 许圭淡淡的回过头“圣人云,‘头悬梁、锥刺股’,这不过是小小的洒扫之事,你就受不得了?” “表哥,我提醒你一句,这苏大人可是十五岁中的二甲进士。” 在一边看着的陈显忽然一愣,这才想起苏谨可是十五岁就中进士的天才啊。 他们可以嫌弃苏谨‘官声’不好,但却不能说苏谨无才。 闻言陈显也不再说什么,学着许圭收拾停当,拎着工具进屋干活去了。 同时暗骂自己“我二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还没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看的通透?” 童福山显然在气头上,许圭的话是一句没听进去“好,你不走是吧,那我自己走!” 说完,拎着行李气冲冲的就往前院走去。 站在房梁阴影处,默默观察着这些学生的苏根生,低声问道 “二叔,这童福山可是举人,又是你好不容易从任大人那里弄来的,真让他走?” 苏谨靠着墙,单手搭着凉棚,遮眼望着天边,答非所问 “看来不止是明末啊,这明初就有小冰河期的征兆了,这都五月了,却并不算太热。” “啊?” 苏根生没听清“二叔,你说啥?” “没事”,苏谨笑笑“要是一点委屈都受不了,就算他将来当了官,又能有什么作为?” “记住,他只要踏出这个院门,就命人将他送回应天。” “资质再好,我也不要!” 苏根生苦笑“二叔,他们这些学生不比咱们,从没过过什么苦日子,您这...” “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苏谨翻个白眼“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我跟你扯这个干嘛?让你弄的沼气池弄好没?” 后院。 陈显虽然今年二十一了,但他从小出身富裕家庭,这收拾屋子的事却着实有些不擅长。 许圭虽是童福山远房表弟,但他是农家长大的孩子,动作利落的很。 看着手足无措的学生们,陈显心知这样干下去,到天黑了也干不完。 作为这批学生中最年长的一位,干脆召集大家一切听许圭安排,分派任务。 果然,这一下活干的就有条有理了许多。 若不是有几个举人在偷懒,可能还要再快一些。 而前院,童福山怒气冲冲的往学堂外走。 刚刚绕过破庙正殿,就听到铃铛声响,然后右侧偏殿的孩子们,呜呜泱泱的冲了出来。 有些提着裤子就往西南角跑,一看就是憋急了。 而有些孩子拿出一根绳子,就在院中跳了起来。 还有些孩子拿出沙包,三三两两的开始戏耍起来。 童福山看的直摇头“这哪里是书院,分明就是孩童的玩乐场!” 可当他迈上台阶,却看到一个孩子抱着一个本子,不停在写写画画。 本子上画着一个大大的正方形,里面又有无数奇怪的符号。 “咦?这是...算术?” 自小对算术十分敏感的童福山,低头望去... 第314章 跟着苏大人学本事,那得是多大的造化 童福山低头望去,才看清那小孩的本子上,明显是一个大大的九宫格。 而每一个九宫格里,又有小的九宫格。 九宫格内看似杂乱无章,却有规律的填写着许多符号。 只是这符号,有些看不懂。 看了一会,童福山终于恍然大悟。 这些符号,很明显是一种简写过的数字。 而这个孩子,就是凭借已知的数字,去推演空白格子里的其他数字。 他越看越是津津有味,完全忘记了自己要走的事。 直到半炷香后,铃铛声再次响起。 院中嬉戏的孩子迅速收起东西,三三两两的往教室跑去。 而那孩子也收起本子,准备回去上课。 “哎,你别走啊!” 本子刚刚合起,童福山就急了“我还没看懂呢,你着什么急啊?” 孩子刚刚做题做的兴起,压根没注意到身后有个人。 被童福山一喊,顿时吓了一跳“你是谁?你要干嘛?我要上课去了。” 童福山不好意思的笑笑“你那个本子能不能借我瞧瞧?” 小孩子迅速将本子捂好“不行!” “这是我在学堂表现好,苏大人奖励给我的数独!你想要,自己找苏大人要去!” 童福山一听是苏谨的东西,顿时一呆。 “他还懂算术?” 小孩子见他不说话,转过身就要走。 可匆匆跑出几步,忽然回头好奇的问道“大哥哥,你是不是想逃学啊?” 童福山一愣“你咋知道?” 小孩子嗤笑一声“我劝你最好别出这个门。” “上次有几个受不得苦的家伙,逃学跑出去玩,最后全都被除名了。” “你要是不想被苏大人除名,最好别迈出那个门槛。” 话音刚落,就看到先生捧着书走了过来“陈落,怎么不回去上课?” 小孩子抱着书“先生,这个大哥哥好像要逃学,我劝劝他。” 先生深深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没说什么,牵着陈落往教室走去。 童福山呆呆看着俩人的背影,脑海中却是方才陈落本子上的东西。 他忽然一拍额头,想起自己可是要走的人了,惦记这些干啥? 转身走向大门,可就当他要迈过门槛的时候,抬起来的那只左脚,却无论如何都落不下去... 五月的泉州湿热无比,虽然大开着窗户和门,但后院的殿内仍旧十分闷热。 陈显趴在梯子上,将手往后一递“锤子给我。” “给。” 顺手接过锤子,正准备将眼前的钉子钉死,陈显忽然觉得不对。 一低头“远志兄?你不是走了吗?” 童福山脸色有些发红,瓮声瓮气的说道“赶紧干活,下午不是还要搬桌椅板凳吗?” 陈显呵呵一笑,不再追问。 “放饭了,放饭了!” 门外几个衙役拎着食盒站在那,笑眯眯的看着这些学生 “晌午了,都歇一歇吧,先吃饭。” 大部分学生从没干过体力活,早已饿的两眼昏花,一听有饭吃赶紧扔下工具跑了出来。 “别急,别急!” “先洗手去,然后排好队一个一个来!” 一个衙役将食盒放在桌上排好,指着一边的水井“先去那边洗手。” 另一个衙役则站在水井边,找到一根杆子用力压了几下,然后拧开一边的水阀。 学生排好队,站在一边啧啧称奇 “这井水为何会自己上流?” “还有这阀子,是作何用的?” 衙役笑呵呵的看着他们“俺们也不知道,不过你们能进玄武书院,可是让咱们羡慕坏了。” “哦,这是为何?” 衙役笑笑“在俺们泉州,苏大人就是神一般的人物,都说是天上的星宿下凡呢。” “你们刚来,不晓得苏大人的通天本事,时日长了就知道了。” “能跟着苏大人学本事,那得是多大的造化啊!” 学生们强忍着好奇,一个个排队去领自己的午餐。 白花花的大米饭上,盖着厚厚一层五花肉,更有青菜点缀在一旁。 “今儿准备的仓促,中午就先吃点东坡肉,小青菜,晚上在给你们弄丰盛点。” 五花肉是用苏谨酿制的酱油,做出的红烧肉,也就是东坡肉。 小青菜清炒,主要是去去油腻。 学生们本就饿了,再被浓浓的肉香一激,也顾不上形象,蹲在一边就吃了起来。 甜香的味道裹着肉汁的香味一口咽下,入口即化。 再配上被汤汁浸满的大米,配着青菜慢慢咀嚼,每一口都有不一样的味道。 充实,满足。 也不知是因为干活累了、饿了,还是这饭实在太香,几乎每个人都多吃了几碗饭。 许圭足足吃了三大碗,还直呼没吃饱。 但衙役看着空荡荡的米饭桶,苦笑着摊摊手“没啦,一粒米都没啦,晚上给你们多准备点吧。” 带着空荡荡的食盒离开,一个衙役都纳闷了“这他娘的是学生?咋比那些役夫都能吃?” 吃完饭,学生们继续投入修葺大殿的活计中去。 其实这大殿的主结构一点问题都没有,他们只需要打扫一下,将瓦片规整规整就好。 毕竟,要是真让这些学生修葺房屋,苏谨还担心房倒屋塌呢。 不过即便这样,这些学生也一个个累的气喘吁吁,累瘫在地,呼哧呼哧吐着舌头。 关键是...又饿了。 未时中(14:00),几个衙役又押着数十套桌椅板凳进来。 看着这些明显是衙门里的衙役,陈显有些好奇“为什么不用劳役送东西?” 衙役笑笑“玄武书院外人轻易是进不来的,这是苏大人定的规矩。” 陈显这才注意到,这看着破败的书院,却有不少手执武器的士兵在值岗。 时不时的,还有巡逻的士兵经过。 “难道这是...怕有人逃学吗?” “啥呀。” 衙役笑道“逃学?你知不知道想进书院有多难?” “凡是能进书院读书的孩子,每家每户苏大人都给补贴呢,泉州百姓都快打破头了!” “要是哪个想走,只需要说一声,苏大人打开大门随便你走。” “但有一点。” “兹要是出了这个门,这辈子都别想再进来了。” 陈显纳闷“那这些士兵是做什么的?” 衙役哼了一声“难道你没听说过‘晋江小儿杀人抛尸案’?” “苏大人说了,他管不了其他地方,但敢在玄武书院‘霸凌’学生,就请他去大牢里待着!” 第315章 走,或留 学生们帮着衙役,将桌椅板凳归置好,上课的大殿就算是收拾出来了。 然后就是他们的住宿安顿。 昨夜他们是临时住在客栈的,今后长久学习自然不可能给他们在客栈开房间。 有了白天的经验,学生们也不对住宿条件抱什么幻想了。 可没想到从后院出去,竟然别有洞天。 这破落的小庙后门外,竟然是一处小花园。 很明显,这处小花园是某处人家的院子。 陈显惊呆了“通判大人,这是...” 负责带他们安顿住宿的是苏根生,他笑着解释道 “苏大人早将此处院子盘了下来,改造成玄武书院的宿舍,一会你们就知道了。” 陈显跟着苏根生,越走越惊讶。 此处小花园明显被改造过,处处都是石桌石椅。 虽谈不上江南园林的别致,但确是一处适合读书的幽静之所。 走过园林,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处处二层小楼。 苏根生笑着解释“你们的宿舍不在这里,这是蒙学堂的学生居住之所。” “果然。” 陈显心下黯然。 果然这园林是给那些蒙学堂孩子准备的,他们这些人的住宿条件肯定比不上。 “唉,谁让咱们不是泉州人呢?” 可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他们确实不住在那些二层小楼内,但苏谨却给他们提供了一个独居的小院。 “举人居左,秀才居右”,苏根生笑着指了指两边的房屋 “两人一间宿舍,你们按照自己的名字,去找自己的宿舍和床铺。” 陈显走进第一间屋子,映入眼帘的是左右各一张床铺。 然后床铺正对的窗口前,对正摆放的是一张书桌。 书桌的一侧,则是高高的书架。 书架上,他们所需的一些科举参考书,整齐的摆放在上。 从四书五经到各种集注一应俱全。 陈显扔下行李,迫不及待的拿起一本书打开。 一股油墨的芳香扑面而来,竟然都是新印的。 继续翻阅,陈显越看越惊! 他拿起的是一本《时文》。 时文就是科举时代的应试之文,约等同于今天的高考范文。 由于知识阶层的壮大与印刷术的发展,“时文”的发展极为迅速。 很多大儒也参与到“时文”写作和选编工作。 现在是明初,科举刚刚复兴没有多少年,各种参考书的资料还是十分珍贵的。 尤其是一些大儒批注过的书籍,更是想买都买不到,许多甚至都成了孤本。 据说许多孤本,现在都存于山东孔府之内,若非孔家学子,千金难求一阅。 可这眼前的这些书籍... 仅就手中这本《时文》,陈显就清楚这在市面上可是绝对找不到的! 若是将这本书拿出去,不知要遭多少有心人觊觎! 此时苏根生刚好路过,看到陈显的表情顿时乐了。 “果然与二叔说的一样,这群学子都被吓傻了。” 他笑着踏进屋内,拍拍陈显的肩膀“怎么还不收拾东西?” 陈显从愕然中回神,一脸惊喜的看着他“通判大人,这书...” 苏根生笑笑“只是一本参考书罢了,不要太过介怀。” “这只是冰山一角而已,更多的书都被存放在藏书阁,慢慢你就知道了。” “还有?” 陈显傻眼了“这只是...冰山一角?” “嗯”,苏根生迈步往外走,顺带提醒他一句 “这些书,包括藏书阁的书都可以随意借阅,但不许带出书院。” 正说着,屋外忽然传出争吵声 “凭什么他们两个秀才可以住两人间,可我这个举人却只能住在六人间!” “我要去找大人说理去!” 一个举人怒气冲冲的向苏根生走来 “大人,凭什么我这个举子只能住在六人间!这不公平!” 苏根生一向好脾气,但此刻也眯起了眼睛“公平?你想要怎样的公平?” “大人,我就想问问,凭什么他们可以住两人间,我们却不行!我们也要住两人间!” 苏根生不答,看着他身后几个举子“你们也是这个想法?” 几人不答,但脸上的愤怒却出卖了他们的想法。 “好,我就告诉你们,凭什么你们只能住六人间。” 他指着几个秀才“上午干活的时候,他们在干活,你们在做什么?” 几个举人顿时哑口无言。 上午打扫大殿,他们仗着自己是举人身份,自然不愿多出力。 他们指挥着几个秀才干活,自己则躲在一边,装模作样。 苏根生不是没脾气的“我告诉你们,到了这里,把你们的那臭架子都给我收起来!” “今日只是小惩大诫,若是他日再自以为是,就不是住六人间那么简单!” 苏根生走到带头举子面前“现在给你两个选择。” “一,回屋收拾东西。” “二,带好你的行李,会有专人护送你回家,离开玄武书院。” 苏根生貌似盯着眼前的举子,然而他的注意力一直在童福山身上。 他也是六人间的一员。 毕竟,一开始闹着要走的也是他,苏谨不可能不处罚他。 然而童福山一句话都没说,拎着自己的行李就回屋了。 其他几个人也没说什么,跟着童福山一起走了。 唯有面前那举子,仍旧不服气的与苏根生对视 “通判大人,我乃是荆州府秋试第七!” “那又怎样?” 身后传来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别说你只是秋试第七,哪怕你是解元,到这也得守我的规矩!” 众人回头一看,不是苏谨又是谁? “见过苏大人。” 苏谨懒洋洋地来到举子面前“我没记错的话,你叫夏云是吧?” 夏云点点头“不错,不才正是!” 见他不愿口称学生,苏谨微微皱眉 “刚刚通判大人已经说了,要么走,要么乖乖收拾东西进去。” 夏云冷哼一声“若非吾父与任大人交情匪浅,我又怎会来你这泉州小小书院?” “既然苏大人不愿以礼相待,那我又何必在此虚度光阴?” 苏谨冷笑“这么说来,你是要走了?” “正是!” 懒得再与他废话,苏谨挥手招来马三“让慎海卫出几个人,护送他回应天。” 说完看向苏根生“记录,玄武书院学子夏云,自愿放弃学生身份,退出学籍,永不录用!” 话音未落,他看向其他学生“还有没有要走的,一并说出来,免得费事!” 其余学生面面相觑。 倒不是没有想走的,而他们是因各种原因入学玄武书院。 或因家中安排,或因师徒,或因站队,不是他们自己能选择的。 而且能来这里的,除了陈显几人,不少人其实心知肚明,自知考上进士很难了,才被家中送来。 与其说是来玄武书院学习,参加科举,不如说是来‘抱一抱’苏谨的大腿,替家里来碰碰运气。 见无人说话,苏谨点点头“很好,给你们一炷香时间,收拾好你们的东西,然后跟我走。” 第316章 做好准备了吗,骚年们 童福山走在队伍中,看着苏谨的背影,一直想问问那数独是怎么回事。 可刚刚出了城,苏大人却一头钻进了那辆豪华大马车里... 剩下的十九名学子,跟在马车后面走的上气不接下气,叫苦连天。 好不容易来了一处山脚下,本以为到了地方。 却见苏大人走下马车,又伸手一挥,带着众人开始爬山。 等到了山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苏谨神采奕奕的看着众人,有些不满意的摇摇头“你们这身体素质不行啊,得练。” 童福山气苦,心说有本事你跟着咱们一起走啊? 坐马车算什么本事? 苏谨哪管他心里想什么,笑眯眯的让马三给他们一人发了一张纸,还有一支炭笔。 “既然你们中最小的都中了秀才,想必文采一定斐然吧?” 苏谨将手肘支在一个黑布蒙着的架子上,笑眯眯的看着他们 “这样吧,今夜月高风清,不如就以月为题,每人写一首赏月诗如何?” 陈显纳闷,这不年不节的,此处也不是青楼雅阁,没事写什么赏月诗啊? 许圭眼前一亮,顿时明白这一定是苏大人准备考校咱们。 他马上盘膝坐下,闭目开始思索。 渐渐地,越来越多的人也回过味来。 虽然弄不明白苏大人为什么要带着他们上山作诗。 但既然来了玄武书院,哪一个不想好好表现一番? 一个个或学着许圭坐下,或不停踱步,口中念念有词。 半个多时辰后,许圭当先完成了自己的作品。 匆匆用炭笔将诗誊于纸上,斟酌再三之后满意的点点头,交给了苏谨。 苏谨拿起匆匆阅过,笑着点点头“不错,可见平时用了功。” 他没有继续品评,直接将诗交还给许圭。 后者有些纳闷,不知道苏大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老老实实回去坐好。 写诗这种事,一看灵感,二看积累,三看文采。 学生们陆陆续续完成,将写好的诗交给苏谨,后者也如对许圭一般,匆匆阅过后交还回去。 直到看完最后一个人的作品,将纸交还给他后,苏谨笑着看向众人。 “好,写的都非常不错。” 学生们见他既没有品评,更没准备分出个优劣来,有些着急了 “苏大人,您为何不品评一番?” 苏谨翻个白眼,心说我他娘的有病是怎么着? 辛辛苦苦把你们拉到山上来,是为了做阅读理解的? 他不答学生的话,继续笑道 “现在听我指挥。” “将你们手中的大作折好。” “然后收在自己觉得不会丢的地方。” 见学生们一个个将诗收好,苏谨嘿嘿一笑,继续说道 “从今晚以后,恐怕在座的很多人,以后都不会再想写关于赏月的诗了。” “所以请珍惜吧,珍惜你们可能这辈子最后一次写的赏月诗。” 学生们莫名其妙的看着苏谨,心说我们不过上个玄武书院,还能戒了诗词不成? 可苏谨没打算解释,转身将自己身后蒙着的黑布一把拉开! 学生们抬眼望去,只见是一个架子。 架子呈三角形立于地面,而上面是一个十分奇怪的长筒。 苏谨转过身,慢慢的似乎在调试着什么。 过了不久转过身来,笑眯眯的说道 “今夜,可能是颠覆你们认知的一夜,做好准备了吗,骚年们?” 陈显??? 童福山??? 许圭??? “小兵点将,点到谁我就选谁...就你了,陈显,出列!” 陈显莫名其妙的站起身,走到苏谨身边。 苏谨将位置让开,神秘兮兮指了指天上的月亮“那是啥?” 陈显一愣“苏大人,那是月亮啊。” “嗯,你觉得她怎么样?我是说长得怎么样?” 虽然不明白苏谨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陈显犹豫一下还是答道“很美,月色皎洁如美人。” “很好。” 苏谨古怪一笑,眼中尽是玩味。 他指了指长筒的一端“把眼睛放上去,去瞧瞧你的‘美人’吧。” 陈显带着一脑袋的问号,老实趴在长筒一端,眯起一只眼往上一瞧... 陈显!!! 他被吓了一跳,立即跳了起来“这这这...这是何物!” 苏谨嗤笑一声,然后用略带幽怨的声音说道 “陈显啊,你刚刚还说人家是‘美人’呢,怎么转眼就不认识了?” 陈显不信,再次爬了上去。 可越看越心惊,尤其是上面那一个个大坑... 若这是美人,那村口那一脸褶子的麻子脸老太,就是绝代风华了... 陈显明显被打击到了,失魂落魄的起身“大人,这是...月?” “不然呢?” 苏谨笑笑“你先站到一边缓缓,别耽误别人‘赏月’。” “童福山,出列!” 。。。 半个时辰过去。 刚刚还一脸兴奋的学生们,一个个都被打击的够呛。 那月亮经过那小筒子一望,从此再也不忍直视了... 许圭是最后一个看的,他有待不信。 可苏谨直接将长筒对准了山脚下的马车。 看到如此清晰的马车落入眼帘,不由得许圭不信。 他颓丧的瘫坐在地,忽然想起了什么。 从身上掏出刚刚写好的赏月诗,伸手就撕了个粉碎。 他苦笑看着苏谨“大人,您说的对,恐怕这辈子学生都不会再写赏月诗了...” 苏谨却不笑了。 他站在学生身前,朗声问道 “你们以为我带你们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仅仅是打击你们一下吗?” 陈显抬头看向苏谨“学生愚笨,还请大人指教。” “你们可知观海之时,为何先见船帆,后见船身?” “同样重量的铁球和木球,若同时放开,哪一个会先落地?” “都知火药犀利,药少为爆竹,药多为火药,可尔等又谁知其中原理?” 学生们傻乎乎的看着苏谨,不知他此言何意。 苏谨笑笑“这个世界,也许和你们从小所知一点也不一样呢?” “天圆地方,我们大明真的是世界的中心吗?” 苏谨叹口气,背着手望向天际的月亮“你们啊,知道的太少了。” “寒窗苦读十余年,所思所想皆为求一官职而已,又怎知这世界有多大?” 陈显傻傻的看着苏谨“大人,您刚刚问的问题,可有答案?” “当然!” 苏谨淡然一笑 “不过唯有立下内为百姓谋福祉,外为大明征天下之壮志之人,方可承我衣钵!” “大人,不,老师,学生愿学!” 许圭忽然拜倒在地,连连叩首“请老师教我,该如何做!” 轻轻按在他的肩头,苏谨嘿嘿一笑“第一步,当然还是考取功名了。” “在这个时代,没有功名在身,如何造福天下?” “但想要功名,又怎能不付出努力?” “你们可曾听说过,三年科举,五年模拟?” 第317章 苏大人,究竟是你不认字,还是我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是夜,苏谨没有再多说什么,带着众人下山之后,让他们先行休息。 不过他走离开的时候,眼神意味深长。 次日方至卯时(5:00),苏谨就带着孙威早早来到书院。 哔~~~~~~~~~~~~~~~! “集合!” 昨天累了一宿,还在呼呼大睡的学生们,被凄厉的哨声吵醒。 陈显揉着眼睛,迷迷瞪瞪的坐起来,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咋回事?” 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房门就被人‘嘭’的一脚踹开,一个士兵抄着棍子冲着他怒吼 “给你们六十息的功夫门外集合,迟到的打十军棍!” 陈显迷迷糊糊看着士兵离开,脑子还跟浆糊一样。 可旁边的同窗却‘哎哟’一声赶紧穿衣,一边穿一边催促陈显 “你还愣着干啥?小心‘酷吏苏’真的拿军法治你!” “卧槽!” 陈显这才想起苏谨‘名声在外’,赶紧抹黑去找自己的裤子“我裤子呢,我裤子呢!” 其他房间也是一片骚乱。 在士兵举棍‘催促’下,十九学子很快穿好了衣服,匆匆跑到院子里。 只是他们这衣裳穿的有些一言难尽。 不是穿错衣裳的,就是穿错裤子的。 还有个家伙喜欢裸睡,一着急干脆直接披着外袍就跑了出来,挂着空挡。 苏谨笑眯眯的看着他们“不错,不错,第一天居然没有一个迟到的,很好。” “到你们这精神可不太好啊,哪有蓁蓁学子的样子?得提提神。” 说完他给了孙威一个眼神,后者立马站出 “所有人跟着我,围着院子跑十圈!” “啊?” “废什么话!让我听见一句废话,所有人加十圈!” 学生们看着手执棍棒的士兵,敢怒不敢言,唯唯诺诺的跟在孙威身后开始跑圈。 苏谨看着那个只披了袍子的学生,哈哈大笑“这家伙挺有意思。” 这处院子不算小,绕着外围跑十圈也得有差不多七八里地。 刚刚站队的时候还不觉得,但一跑起来,那只披着外袍的学生顿觉裆下阵阵清凉。 尤其一阵小风吹来,后襟鼓荡而起的时候... 本就跑的就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陈显,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结果一口气没顺过来,立马开始拼命咳嗽,咳的眼泪都出来了。 好不容易十圈跑完,学生们都有些喘不上气,一个个东倒西歪的躺在地上。 孙威喝令士兵将他们全部弄起来“都不要躺着,站起来活动活动身子!” 看着学生们歪歪扭扭的站好,苏谨才笑笑走出来 “我来说一下规矩。” “从今天起,直到明年春闱之前,所有人每旬休沐一日。” “每日卯时起床,晨跑锻炼,然后朝食。” “辰时起,到午时,念书做题,然后午食后休息半个时辰。” “未时到申时,读书做题,然后晚食。” “晚食后再休息半个时辰,然后继续读书做题,直到亥时末休息!” 陈显听着也没当回事。 除了需要晨跑锻炼苦了一点,让他有些不适应外,其他习惯和他原本的书院也没什么差别。 其他学生也觉得差不多。 苏谨注意到他们的眼神,嘿嘿一笑 “觉得很轻松是吧?不错,不错,我希望你们保持好你们的精气神,千万别抱怨。” 身为经历前世高考的人,如何不知道某水中学的套路? 也许前世早已不认可这种教学模式,但在明朝,尤其是在明初,这就是最好的办法! 什么办法? 刷题,拼命地刷题! 明朝的科举考试主要考察《四书》、《春秋》、《诗经》等典籍的内容与理解。 考察的最主要方式,就是八股文论述。 八股文是老朱搞出来的,形式很像是议论文。 但难了许多。 全文由破题、承题、起讲、入题、起股、中股、后股、束股、大结等部分组成。 其中细节就不说了,免的有人说狗作者x文。 很多人说这种文体结构灭绝人性,又毫无实用之处,为什么不考策论? 其实策论也是要考的。 尤其是殿试之时,往往皇帝考核的内容就是策论。 但为什么不在科举中着重考核策论呢? 策论写得好,才能看出一个人是不是国之栋梁啊。 这就涉及时代的局限性了。 明初信息哪像后世那么爆发? 后世随便一个人,哪怕是小孩子接受的信息差都不是古人能比的。 在这个时代,如果着重考策论,那最后中举的都是什么人? 毫无疑问,九成九都是士族、豪门的子弟。 因为他们最接近权利中心,获的的信息也是最多的。 而百姓家的孩子,恐怕连县老爷都不知道姓什么,如何懂得国家大事? 更何谈策论? 而八股文,就是给平民晋升,改变社会阶级的一个最好的楼梯! 《四书》、《春秋》、《诗经》等典籍就摆在那,考的就是你们对这些书籍的理解。 这样一来,士族虽仍占据优势,但却不至于将平民百姓的路给堵死。 而苏谨有信心让这些学生都考中,他的信心可不止来源于刷题大法,还有... 数月前,他脑海中的仓库,终于又开了一扇门。 不过这次的大门并不是武器仓库,而是一座图书馆。 虽然这座图书馆也没完全开启,只开启了史料馆的一部分。 单就这一部分,就包括了整个历史上所有的资料,其中自然包括了科举。 资料如山,内容包罗万象。 考题、名卷、各种集注、批注、史书等等一应俱全。 况且现在只是明初,出题人所出之题远没有明中后期那么变态。 尤其是不知哪个王八蛋发明出来的截搭题,俩书找几个短句,然后给你凑成一个句子,让你猜去吧。 后来更是细化许多,又分成什么长搭、短搭、有情搭、无情搭、隔章搭诸体... 再后来,截搭题满足不了他们,又出了什么割裂题... 果然,没有最变态,只有更变态。 但这也是苏谨自信的来源。 拿着这么变态的考题做模板,再加上古人无数的范文考卷。 然后再配上,苏谨精心给他们准备的玩命刷题大餐,你们这群货还能不成才? 一切如他所料。 陈显本以为凭自己举子的能耐,不就是做题吗? 可当他看着眼前的第一道题,直接懵逼了——王速令出反。 啥玩意儿? 不止是他,在座的一十九位,全体一致保持懵逼状态。 苏大人,究竟是你不认字,还是我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第318章 是把你们培养成进士,才更有成就感啊 虽然题很难。 不过在座的不是举人就是秀才,也不是人人都想不到破题之法。 陈显、童福山、许圭几人很快就冷静下来。 尤其是许圭,他虽只是个秀才,但只因为年幼,还未参加秋闱而已。 他灵光一闪,迅速在草纸上写下“难道是... 王速出令,反其旌倪,止其重器,置君而后去之,则犹可止也...” 啥意思呢? 就是大王赶快发布命令,把被抓的老人和孩子遣送回去,停止搬运燕国的宝器, 同燕国人商量,选立一个新君,然后撤离燕国,那么还来得及阻止各国动兵... 明中后期,八股文最难的就是破题。 题一破,剩下的就好办了。 一旁的同窗呆滞的看着几人,心想他们不是胡蒙的吧? 但心念一动,哪怕是蒙也比交白卷强啊! 于是不管破没破题,也开始在卷子上胡诌。 一上午的时间很快过去,到了交卷时间。 负责授课的除了请来的几个老先生外,就是以苏根生为主。 别小看苏根生只是个秀才,那是他不愿参加科考。 不是他不想求取功名,而是他深知一旦考中进士,就很难再留在二叔身边。 苏谨也曾多次劝他去考科举。 可别看苏根生脾气好,性子却拗得很,说不去就不去,坚持要留下来帮他。 最后苏谨也没了办法,索性由得他去了。 不过现在苏根生确实顶上了大用。 以苏谨的本事,他能看懂那些范文卷子就不错了,还指望他教人? 那不是误人子弟吗? 但苏根生不一样。 当苏谨拿出那些资料和范文的时候,苏根生就呆了。 没用多久,他就迅速将所需资料都归拢好,整理出一套行之有效的教案。 藏书阁和学生宿舍的资料书,就是苏根生整理印刷出来的。 看着学生们交上来的卷子,苏根生只是匆匆阅览了一遍,就皱起了眉头。 一个个连题都没破,堆砌的文藻再华丽有个屁用? 倒是这陈显、童福山、许圭几人的卷子,倒颇有几分可取之处。 看得出来,由于时间的限制,他们只是匆匆一蹴而就,还来不及斟酌词句。 不过就算是这样,那也差的很远。 “好了,先吃饭去吧。” 苏根生没有点评,让学生们先去吃饭休息。 到了下午未时,一个个学生重新回到学堂,却发现苏根生仍旧没打算评卷,而是... 又发了一份试卷。 “君夫人阳货欲” “我尼...”,童福山被气得差点没爆粗口。 上午一份卷子就够变态了,下午这又是个啥? 陈显、许圭也一并傻了眼。 连他们都猜不出来,其他稍差一筹的学生可想而知。 于是,经过一下午的呆滞后,又是一份胡拼乱凑的八股文被交了上去。 “先吃晚饭去吧”,苏根生仍旧不做点评。 但陈显却急眼了“大人,您这题目不会是胡写的吧?我在书中怎么没见过?” 苏根生微微一笑“首先,在书院你们应该统称我为先生,而不是大人。” “是,先生”,许圭站起身“还请先生为学生解惑,不然这饭实在吃不下去。” 苏根生逡巡学堂一圈“你们也是这么想的?” 所有学生纷纷点头。 都是读书人,被一道莫名其妙的题难住了,如何吃得下去? “好”,苏根生索性将卷子扔到一边,同时在黑板上写下了‘君夫人阳货欲’六个大字。 “你们难道真的没有在书中看过,或者说,就没有一点点印象?” 许圭小心翼翼的举手“先生,君夫人三字,似乎是出自《论语季氏第十六》最后一句“异邦人称之,亦曰君夫人”...” 苏根生眼睛一亮“不错,可见你平日里的确用了功。” 示意许圭坐下,苏根生也不卖关子了 “许圭说的不错,君夫人三字的确出于《论语季氏第十六》。” 他又指了指后半段“至于这阳货欲三字,是出自另一篇,《论语阳货第十七》‘阳货欲见孔子,孔子不见。’”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不用怀疑他们的基础。 能考上秀才,尤其是举人的,哪个基础差的了? 刚刚是被这截搭题和割裂题整蒙圈了,一经苏根生点醒,顿时醒悟。 “先生,您为何要如此出题?” 苏根生笑笑“你们自问,在大明的举人中,名列几何?” 大部分人面露羞愧之色。 他们的情况自己清楚,先不说那些秀才。 就说这些举人,要是真的很强,家里怎么会容许他们跑到泉州来? 至于那些秀才,他们的功名怎么来的,心里都有本账。 苏根生也不为难他们,继续说道“苏大人说过,进了我玄武书院,就算不考个状元探花,至少也得进二甲。” “你们只要按照苏大人的吩咐,踏踏实实的苦学苦练,二甲进士不过是唾手可得之物!” 众人哗然。 苏大人有点吹牛逼吧? 别说一甲二甲了,能中三甲那都是家里烧高香,祖坟能冒青烟了。 你以为过家家呢? 但苏根生没有多说,只是就君夫人阳货欲一题,开始讲解。 一个多时辰后,众人看向苏根生的眼光又多了几分崇敬。 不为别的,就苏根生所说的破题、承题之法,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可细细思之,却又颇含道理。 尤其苏先生提出的几种承题之法,似乎是凝聚了多少人的结晶,才能有此成熟的套路。 讲完课,苏根生说了声下课,转身就往外走。 陈显忽然起身“先生,您有此大才,为何今年不去参加秋闱?” 苏根生一愣,旋即笑笑“我自己考中有什么意思? 倒是把你们培养成进士,才更有成就感啊!” 可就在他出门的刹那,忽然回过头来“而且你有句话说错了。” 陈显一愣“什么?” “这破题、承题之法,可不是我想出来的,是苏大人教给我的。” 陈显呆呆站在那里“苏大人?” 他怎么也想不通,那个被人称为‘酷吏苏’,平时一副懒散模样,压根不像个读书人的苏大人。 竟然如此有才? 这一瞬间,他似乎想通了,凭什么苏谨十几岁就能考中进士。 “阿嚏!” 苏谨躺在摇椅上,轻轻拍着桃红的腿“也不知哪个家伙在背后骂老爷?” 桃红一边给苏谨打着扇子,一边笑道“一想二骂三风寒,许是郡主娘娘想老爷您了。” “也许是吧。” 苏谨皱眉望着星空“也不知老任那边顺利与否,安南可没那么太平啊...” 第319章 此风决不可长 一个月前。 任亨泰和苏谨酒楼密议后,皱着眉离开。 他想到过安南的情况复杂,但完全没想到居然会这么复杂。 甚至他在怀疑,苏谨所说究竟是真是假? 如果只是少年人吹牛,那耽误的可是国家大事。 这安南的事扰的他心烦意乱,回家躺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眠。 翌日一早下朝后,老任没有急着回衙,决定去御书房找陛下谈谈。 “任大人,陛下请您进去。” 随着马忠良走进御书房,却看到李仕鲁也在。 “臣任亨泰,见过陛下。” “古雍来啦?” 老朱笑呵呵的指了指一边的椅子“你先坐,等咱和宗孔说完话。” 说完他继续看着李仕鲁“宗孔啊,咱这不过是权宜之计,你怎么就不能为咱分分忧呢?” 李仕鲁惶恐躬身 “陛下,您要臣兼任刑部尚书一职之事万万不可,还请收回成命!臣年已老迈,恐误了陛下大事啊!” “什么话!” 老朱不乐意了“咱的年岁也不小了,按你的意思是不是该放权了?” “陛下,臣绝无此意!” “行了,咱跟你说笑呢”,老朱笑笑后,又语重心长的说道 “宗孔,这晋江小儿案后,咱也无可托赖之人,这朝野上下,咱就信得过你啊!” “陛...” 他摆摆手打断李仕鲁“要不这样,你给咱推荐一个,你认为能胜任刑部尚书之人?” “这...” 李仕鲁为官清廉,素不参与党争,更无结党营私之事,他哪有什么推荐? 更何况,一国之司法最高官员,又岂容他胡乱开口? “你看,你也没有合适的人选不是?” 老朱笑笑“放心,这不过是权宜之计,你先兼着吧。” 李仕鲁不好多说,只好躬身应是。 “还有”,老朱想起苏谨的话“苏谨那个小毛猴子求咱,说明年应天的玄武书院开院后, 你得去挂个先生之职,帮咱好好培养几个司法之才来。” “这...” “行了,你也别急着拒绝”,老朱笑道“明年还不知啥情况呢,到时候再说吧。” “是,那臣先告退了。” “去吧”,老朱挥手命马忠良端过一个盒子 “宗孔啊,你岁数也大了,平日里要多注意身子, 这些补品都是朝鲜进贡的,你拿去好生补补。” 李仕鲁心下感动“多谢陛下!” 目送李仕鲁离去,任亨泰方才上前“见过陛下。” 老朱笑笑“古雍啊,你寻咱所为何事?” 任亨泰微微皱眉“臣是为安南一事。” “安南?” 老朱眉头皱起“说吧。” 任亨泰小心翼翼的说道“臣昨日曾与苏谨苏大人与酒楼相会...” 老朱不置可否,只是嗯了一声“苏谨那小子跟你说什么了?” 老朱虽然没有动怒,任亨泰还是小心解释道“陛下,臣去寻苏谨,不过是想...” “古雍啊,你不必解释那许多,咱还能怀疑你与苏谨结党营私不成?” “你直说吧,苏谨那小子与你说了些什么?” 任亨泰微微放下心 “回陛下,安南国师黎季嫠、li),于洪武二十一年,早已将陈氏主陈炜害死,暗立陈叔明之子陈日焜篡位!” 老朱点点头“这事朝中皆知,咱去年已经封了广西边境,不许他朝贡,你又不是不知。” 任亨泰却说道“不仅如此,苏大人告知臣,如今那黎季嫠父子,已经准备动手除掉陈日焜!” “啥?” 老朱以为自己听错了“这陈日焜不是一向听他父子俩的话吗?他俩想干什么?” 任亨泰有些犹疑,毕竟此事太过惊世骇俗。 见状,老朱哼了一声“苏家小子一向异想天开,你有话不妨直说,咱听听他说了些什么。” “苏大人...他说不止是陈日焜,日焜之子陈颙、连其方在襁褓中的弟弟陈案,黎氏父子都准备一并弑之。” “然后...更名立国,国号大虞!” “放肆!” 老朱一拍龙案怒立而起“简直一派胡言,他苏家小子失心疯了不成?” “他是咋知道黎季嫠父子要灭族篡位的?难道黎氏父子还与他商议了不成?连国号都想好了?” 任亨泰苦笑“臣也觉得此言太过惊世骇俗,故而告知陛下,请陛下定夺。” 老朱的表情阴晴不定,忽然想到什么,怒吼一声“蒋瓛何在?” 不多时,蒋瓛匆匆从殿外进来“皇爷,臣在。” “将洪武二十一年到今年,全部关于安南的密奏都给咱找出来!” “是!” 锦衣卫的密奏处,在全国各地的情报搜罗回来之后,会有专人分门别类的管辖。 因此也用不了多少时间,蒋瓛就带人将厚厚一摞密奏抱了进来。 老朱让任亨泰坐下,自己则不停在密奏中翻阅。 随着一封又一封的密奏打开,看完,扔在一边,老朱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过了不知多久,老朱才徐徐叹了口气,露出一脸苦笑“苏谨这小子,是怎么猜到的?” “陛下,难道...苏大人所说,不是臆想?” 老朱看着密奏“恐怕不是。” 他递给任亨泰几封密奏“从洪武二十一年始,黎氏父子掌权陈氏王朝后,宫中多有变动。” “咱初以为他不过是排除异己,也没多在意。” “可苏家小子却给咱提了个醒啊!” 老朱叹口气“五年之内,黎氏父子必要动手篡位!” “他已经不满足于当这个摄政王了,他要自己做王!” 任亨泰看着密奏,眼神一凛“目无君上,谋朝篡位,该死!” “蛮夷相争,自古有之”,老朱摇摇头 “咱本不待理会,但这黎氏父子实在太过无耻!” “此风决不可长!” “陛下,那咱们怎么办?发兵打他吧!” 就连不喜刀兵的文官都动了火,可见黎氏父子的所作所为,多么天怒人怨。 老朱摇摇头“老四前些日子发文,漠北的瓦剌遭了大灾,恐怕秋后无粮,到时候必然南侵中原。” “咱已经命他小心戒备了。” 老朱看向殿外“如果贸然与安南开战,两线作战之下,恐怕国力不济。” 任亨泰刚刚也是在气头上,闻言点点头冷静下来“那还出使安南吗?” 老朱不答,忽然回头笑问 “你去寻那苏家小子的时候,他到底给你出了点什么馊主意啊?” 第320章 你可千万别咒我 “古雍去寻那苏家小子,他给你出了点什么馊主意啊?” 老朱笑看任亨泰“你去找苏谨,怕是为了问策吧?” 任亨泰红了脸,抱拳拱手“臣惭愧,也是病急乱投医了。” “谈不上”,老朱摆摆手“苏谨那小子平日倒是有些小聪明,不算病急乱投医。 说说看吧,咱给你参详参详。” 苏谨有招不给他说,老朱有点不高兴。 后来知道苏谨与任亨泰之间是一场交易,又是为了给玄武书院‘骗’学生,才一笑置之。 “陛下,苏大人只说了四个字。” “什么?” “演武陈兵!” 老朱眼眸一动“详细说说。” 半个时辰后,老朱在龙案上反复推演的笔才扔下。 “嗯,此策不错,当为煌煌之兵,堂堂之策,不损我大明国威,且可迫敌凛惧!” “既然如此,那古雍可不能白跑一趟,得给咱弄点什么回来...” 十日后。 大明宣旨的队伍浩浩荡荡开出了应天城。 此行以吏部尚书任亨泰为主使,御史台御史严震为副使。 队伍先直奔广西思明府,向思明土官黄广成宣旨之后,再下安南。 于此同时,因去年洪武帝知晓黎氏父子恶行,曾明令广西守臣绝安南之使,不许其进贡。 黎氏父子惊惧,只好寻人又从广东登岸,妄图进京进贡狡辩,以绝大明怒火。 然而老朱似乎早料到了一般,一早派人在广东等着。 使者还没来得及上岸,就被海防卫所和当地官员直接撵回了海里。 遣宜诘责,复却其贡。 不过这一次,洪武帝却给其留下了一道口子“回国候命,使者不日入安南。” 于是,黎氏父子一边战战兢兢的等着,一边苦苦思索—— 大明这次来,又是为了啥? 泉州玄武书院。 这几日,陈显等人快疯了。 没完没了的截搭题,没完没了的割裂题,让他们备受折磨。 他们怎么也想不通,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丧心病狂之人,发明了这种制题之法? 苏谨在他们心目中,从一开始的酷吏,慢慢转化成能人。 到现在,却又渐渐变成了一个变态的形象... 然而,做过一个月的各种变态题型后,他们又惊愕的发现。 昨晚变态题,再做正常考题的时候,简单的要死啊! 甚至他们做完之后都有点不自信了——真的这么简单? 在反复确认之下,又与苏谨提供的各种范文对比之后,他们才渐渐相信—— 原来我真的这么强? 于是一个个的又开始得意起来,直言放马过来,啥题型他们也不怕了! 学生很嚣张,苏谨很不高兴。 于是,四书五经、诗经论语,苏谨丧心病狂的将十几部书揉在了一起出题... 玄武书院的十九学子,又一次疯了... “二叔,这种考法没什么意义吧?秋闱的时候考官不会这么出题吧?” “当然不会。” 苏谨嘿嘿一笑“我就是单纯想整整他们,再不收拾收拾,一个个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虽然对苏谨很信任,但苏根生还是有一点犹疑“这样子搞,真的可以吗?” “当然,你要相信卷王的力量!” 苏跟生:??? 苏谨也不是单纯的恶作剧。 十几本书揉在一起,虽然对做题没什么帮助,但却有益于他们继续扎根基础。 八股文最难的还是在破题、承题的思路。 至于后面的内容,有那么多的范文打底, 就算没才华,背的范文多了,傻子也会做。 “大哥,我来了。” 朱允熥抱着本书走了过来。 苏谨皱眉“不是说过了吗,在书院不要称我大哥,免得你被人认出来。” “不好意思,是弟弟错了”,朱允熥笑笑。 自玄武书院开院,朱允熥隔三差五的就往这里跑。 本身他就喜读诗书,颇具文采。 苏谨又在藏书阁弄了那么多书,他怎么可能不见猎心喜? 可他皇孙的身份又十分敏感。 好在这里没啥人认识他,索性苏谨给他安了个先生的身份,让他在这踏实看书。 不过朱允熥偶然有一次路过,看到这些学生们就一个论题正在辩论。 他见猎心喜,忍不住上前和他们一起闲谈。 然后学子们就发现,他的论点不仅十分新颖,且操作性很强。 一个个学子顿时把他奉为知己,渐渐的关系也越来越好。 尤其是对他在策论方面的造诣,更是奉为天人。 毕竟,朱允熥再怎么说也是四皇孙,又跟着老朱学了那么久的政,对时政的了解自然比他们强了太多。 时日一长,这些人纷纷认投,将朱允熥当做他们的策论先生。 朱允熥化名朱四,所以又喊他朱四师。 “朱四师来啦”,陈显叼着个包子路过,乐呵呵的打了个招呼。 可看到他身边的苏谨后,顿时脸色一白 “苏大人您老也在啊?您忙,您忙,学生想起来宿舍的水壶要开了,先走了。” 苏谨翻个白眼“陈显看样子你很闲啊?昨天的那道题做出来没有?” 陈显挠挠头“题倒是破出来了,可是这十几本书糅杂在一起,前言又不搭后语,学生实在不知该怎么写。” “写不出来好办啊,老规矩,打扫恭房一天。” “别别别!” 陈显大惊“学生这就回去写,天黑之前一定交给先生!” 看着陈显慌不择路的逃跑,苏谨忍不住哈哈大笑“小样,还治不了你?” 苏根生苦笑“四殿下,二叔,你们先聊,我还要去备课。” “老四啊,这半年时间,根生的大部分的精力恐怕都要放在书院了。” “泉州的政务你就多担待点。” 朱允熥笑着点头“大哥且宽心,如今泉州政务皆走上正轨,也没什么太大的事,就是稍微繁琐一些罢了。” “嗯”,苏谨点点头。 如今他做这个甩手掌柜越来越熟练,就是有点发愁明年朱允熥回京之后,他该找谁来接班? 有时候他也在考虑,这帮学生其实有几个也挺不错的。 要不要扣下几个不让他们参加科举,留下来给自己干活? 不过断人前途这种事...苏谨想想还是算了。 “唉,要是还当个县令多好,哪有这么多破事?” 朱允熥闻言笑道“大哥此言差矣。 你有经天纬地之才,又如此受皇爷爷器重,将来迟早要位列朝堂,与民分忧的。” “屁,你可千万别咒我!” “实话跟你说,如果有一天你当上皇帝,要是敢升我的官,信不信我跟你绝交!” 朱允熥愕然“啊?” 正说着话,马三急匆匆的跑了过来,走到苏谨身边低声说道 “老爷,北平那边来信了。” 第321章 小老弟呀,你将来可不能学你皇爷爷 马三并没有避讳朱允熥,将信递给苏谨。 而朱允熥却笑了笑“大哥,我先去藏书阁了。” “好。” 对于自己和朱棣有来往的事,苏谨并没有刻意避讳他。 这是出于多年来相处的信任。 朱允熥是个嘴严之人。 当然,他俩之间很多私下的交易,却不会让朱允熥知道。 他给朱允熥看到的,是他想让朱允熥看到的。 苏谨心里清楚,刻意隐瞒,是瞒不住的。 与其这样,不如坦坦荡荡让他看到,反而是最好的掩护。 拿着信回到公房,苏谨将信拆开。 越看,他的眉头皱的越紧。 朱棣有些急了。 这封信辗转几个月,通过很多渠道才到他的手上。 信中所说,明显能看出朱棣的心思一直在西方。 可惜朱元璋命他班师回北平,不许他继续往西面打。 这件事其实还好办。 老朱今年的心思在收拾安南,收复广西的失地。 这件事一旦解决,老朱不可能没心思开疆拓土。 苏谨估摸着最晚今年年底或明年年初,老朱就要开始备兵。 但另一件事,却让苏谨有种不好的预感。 去年过年之时,老朱邀宴群臣于宫中大摆宴席。 酒醉之后,他忽然就皇储继承人的事让百官议论。 百官见到这好机会,自然纷纷恭维皇孙朱允炆乃是谦谦君子,当为明君。 可朱元璋不知是不是喝多了,忽然说出一句 “燕王类朕,朕欲立之何如?” 此言一出,百官惊诧! 本来朱允炆和朱允熥已经快把狗脑子打出来了,现在又多了一个燕王? 陛下这是要弄啥? 百官自然反对,坚决制止老朱这种无厘头的想法。 最后还是翰林学士刘三吾站了出来 “陛下,若立燕王,将置秦晋二王于何地?” 秦王是朱樉,晋王是朱棡,分别是朱棣的二哥和三哥。 刘三吾的意思很明确。 他不敢质疑老朱立儿子的想法,毕竟人家朱棣是正儿八经的嫡出子。 但朱老四的俩哥哥可还在呢,你立朱棣不合规矩啊! 老朱闻言只是笑笑,没有继这个话题往下说。 似乎只是一句酒话罢了。 但苏谨却从中感觉到不对头。 若是以前,他可能也就当个八卦听过就算了。 但从仓库的图书馆开启之后,他可没少狂补明初的历史。 这件事,是在洪武二十五年确实发生过,并记载到明史中的! 当时朱标新薨,为了这件事,百官和老朱没少对着干。 折腾了半年之久,此事才不了了之,而后才立了朱允炆为皇太孙。 但为什么,洪武二十五年这件事没发生。 可在洪武二十六年的年末,老朱又提起这件事呢? 是他对两个皇孙都失望了,想要转立皇子继承帝位? 还是...对百官的一种试探? 苏谨不知道这是不是因为自己的穿越,而造成的蝴蝶效应。 但他清楚,坐在应天皇宫的那位爷,他的心思恐怕不是自己能猜度的。 也许,从始至终,自己根本就没有了解过他。 老朱随口一句酒话不要紧,但这消息传到了北平以后,朱老四的心思不可能没有波动。 看看眼前的来信,苏谨忍不住沉思,朱老四究竟想表达什么意思? 那位永乐大帝啊,可不仅仅是个武夫,也不是一点野心没有啊。 苏谨提起笔又放下,一封回信写了无数次,撕了无数次。 有些话,他不能说。 最后,苏谨只能在信里安抚朱棣,言明明年草原局势必有变化,让他耐心等待。 但对于任何关于皇储的敏感之事,只字未提。 若是三年前,他必毫不考虑的投入朱棣的‘怀抱’。 抱大腿嘛,谁不会呢? 但是现在... 抬起头,遥望隔壁院中的藏书阁,苏谨深深叹了口气。 “小老弟呀,你将来可不能学你爷爷啊,你可知你大哥为了你,放弃了多粗的一条大腿?” 。。。 八月凉秋热更乘,天心鹰为桂花蒸。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 任亨泰没心情吟诗作对,甚至这些诗文在他此刻的心情看来,都那么的不登对。 广西八月的天气如孩子的脸,说变就变。 前一秒明明还晴空万里,下一秒就有可能暴雨倾盆。 在这个月份,暴雨、高温、大风,才是广西的主角。 尽管已经尽量的减衣,但老任依旧四脖子汗流。 可他也不能再脱衣服了,再脱就光了,官仪何在? 强忍着酷热,队伍逶迤而行,终于在中秋前三天,到了目的地——广西思明府。 思明府的土官,也就是本地知府黄广成,一早候在城外,静候使团到来。 他与任亨泰不是第一次打交道,见面虽客气,但不拘谨。 相互见过礼后,黄广成将他们带往驿馆安置。 驿馆的条件自然比不上酒楼,但任亨泰是礼部天官,自然得遵守朝廷规章。 更何况,还有个御史严震在身旁。 黄广成和他不熟,不敢贸然逾制接待,生怕严震参他一本。 对于简陋的驿馆,严震倒是没说什么。 但他的眉头紧皱,对去安南的任务忧心忡忡 “尚书大人,陛下要安南归还思明府二百余里地,此事怕是很难啊。” 出行之前,任亨泰并没有对严震说出自己的计划。 闻言也只是微微一笑“严大人,若是此事不难,陛下又何必要我等跋山涉水,穿行千里而来?” “为人臣子的,当尽忠守则,死而后已罢了。” 叩叩。 “任大人,严大人,二位歇下了吗?” 严震拉开门,看到黄广成站在门外“黄大人,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黄广成笑笑“二位大人,方便进去一叙吗?” 。。。 三日之后,使者团再次启程。 除了主副二位使者,使者团还配有两个千户所卫护。 严震始终搞不懂,这两个卫护的千户所,为什么没有调用京中卫所,而是从大同府抽调。 除了卫所,他二人身边还各有一个锦衣卫百户保护。 除此之外,就是身后几十大车的国礼,还有十几车押送的物资。 只是这些物资,由两个不知来历的百户所押运,除任亨泰外,任何人不得接近。 但他的心思明显不在这里。 前些日子那场夜谈,让他对未来的路担忧不已。 自己,还能活着回到应天吗? 第322章 这世上哪有什么攻不下的城池 黄广成为官谈不上好坏,只是大明各处官员芸芸众生中的一员。 这次出使,严震本以为和前几次一样,去安南走个过场,就算完成任务。 可到了广西境内,任亨泰才告知他,这次出使的任务没那么简单。 除了要求安南重新并入大明藩属国外,还要求对方归还占去广西的二百余里土地。 至于其他的附属条件,严震都没心思去研究。 藩属国其实就是个名义上的事,安南也不会在这个问题上,和大明撕破脸没有任何意义。 但是归还土地之事,就让他能挠破脑袋。 前元末年的时候,安南就不老实,趁着中原内乱频频犯边,占据了广西思明府大片土地。 朱元璋多次下诏申斥,命其归还占去的土地,但安南始终不当回事。 要不是安南太远,打他一趟实在是犯不着,老朱早把他灭了。 后来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严震瞧不起广西这片穷山僻壤,觉得陛下就是吃饱了撑的。 区区几个县城而已,给了他安南又何妨? 就算拿回来了,朝廷哪还有钱粮去治理? 更何况今天拿回来了,谁知道过几天安南会不会又不老实,再发兵占了去? 这样子来,岂不是还要在边境陈兵? 穷兵黩武,劳民伤财! 要不是不敢,他都想骂一句陛下老糊涂。 但黄广成那天带来的消息,却让他暗自心惊不已。 元朝时,在两国边境曾立铜柱为界。 后来安南无视铜柱界碑,侵犯广西境内二百余里,占去了丘温、如嶅、庆远、渊、脱等五县。 可安南哪懂得什么治理? 时日一长,这些地方就流寇丛生。 尤其是安南迁徙来此的土人,更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这也导致从思明府出发后,再无一寸土地是安全的。 黎季嫠自然不敢对大明不敬,更是恨不得派大军护送使者团。 但这些盘踞在广西境内的土人,可不管你是不是什么使团。 现在广西境仍属于有争议的大明辖地,黎季嫠也不敢派兵入境护送。 不然,那就是明着和明廷作对。 你大军进入广西想干嘛?开战吗? 正值此‘大事’的紧要关头,黎季嫠不想冒险。 严震毕竟只是个文官,从未在军中待过。 虽然带着数千护卫,但一路上仍旧战战兢兢,生怕安南士兵扮作匪徒,冲出来把他灭了。 更何况广西山高林密,实在是个打伏击的好地方。 不过他的担忧明显有些多余。 安南土人虽然狂妄,也不敢轻撩明军的虎须。 一路上倒算是平安的出了镇南关。 过了镇南关再行不远,就是元时界碑,而黎季嫠派出的大军就在界碑后不远处候着。 前来护送之人,乃是黎季嫠的长子苍曰胡,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长得甚是粗犷。 他看到大明使者团到了,赶紧翻身下马,哈哈大笑 “恭迎大明使者团,下臣在此恭候多时了!” 谈笑着拱了拱手,快走两步就想上前与老任寒暄。 然而任亨泰并没理他,慢慢踱步到界碑的遗址旁边,手抚残缺的铜柱叹了口气。 苍曰胡面色不渝,暗哼了一声,转头又换上笑脸 “这位大人,不过是个破柱子,没什么好瞧的。” “是吗?” 任亨泰面无表情“在你们看来不过是个破柱子,可在我眼中,却是历史的罪证!” 苍曰胡被任亨泰一句话噎住了,脸色更加难看。 要不是父亲千叮万嘱,他恨不得一刀砍了这个不识趣的老头。 “呵呵”,尴尬的干笑几声,苍曰胡弯腰伸手 “这位老大人,我父亲已在宫中摆宴为各位大人接风,请吧!” 就这一句话,老任就能听出,黎氏父子在安南有多狂妄! 你父亲在宫中摆宴? 那又置安南国主陈氏于何地? 看着黎季嫠给他们准备的豪华马车,任亨泰没有一点兴趣。 虽然骑马很累,但他还是毅然转身 “不用了,老夫还没到走不动的地步,骑马就好。” 严震这几日早被滇马颠的快散架了,看到有马车自然想坐。 可任亨泰没有去,他自己就不好上车了,只好一步三挪的回到马上。 “任大人,舍车乘马,你这又是何苦?” 老任面无表情“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这个小孩子都懂得道理,严大人你不知道?” 严震无语,斜睨了任亨泰一眼,摇摇头没有再说什么。 他此行的任务不过是监督使者团一言一行,回去后向陛下禀报。 到时候完不成任务,有他任亨泰这个个高的顶着呢,他急什么? 出了镇南关,距离安南的都城升龙已经不远。 但如此庞大的队伍,至少也要走将近一天。 过了谅山后,就走了一半多的路,队伍也在附近就地驻扎。 当夜,营地发生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大明使者团的营地,进贼了。 这几个贼没有去偷国礼,反而偷偷溜进了一边的小营地。 只可惜他们还没进去,就被看押的士兵发现。 要不是跑得快,恐怕全都得交代在那里。 即便是这样,还是有几个人惨死在明军的刀下。 是夜,苍曰胡的脸色很难看。 翌日一早,‘刚刚得知’使者团进贼的消息,苍曰胡急忙赶来道歉。 相对于严震喋喋不休的抱怨,任亨泰的表情却值得玩味。 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苍曰胡一眼,就命令继续启程。 经过几个时辰的跋涉,使者团终于看到了远处升龙城隐约的轮廓。 苍曰胡笑着介绍“老大人,前方就是升龙城了。” “您老看到那护城河没有?” “护城河全部是引洮江之水而建,宽十数丈,可以说咱们升龙城是全天下最难攻下的城池之一。” 任亨泰微微皱眉,心说一条破洮江而已,你这是吓唬谁呢? 还攻不下? 既然你想‘点’我,那老夫也不必跟你客气。 “嗯,防御确实森严”,任亨泰点点头“但老夫有个疑问。” “老大人请问。” “不知这升龙城比之中原的万里长城又如何?” 苍曰胡呵呵一笑“那自然是不如的。” “你又可否知道,即便如万里长城,这千年来也数次被胡人攻破?” “所以啊,这世上哪有什么攻不下的城池? 苍曰胡默然。 第323章 当立铜柱 队伍浩浩荡荡的进了安南城。 黎季嫠一早带着百官在城门口候着,给予了极大的尊重和热情。 但任亨泰明显不这么觉得。 若是真的尊重,当时在铜柱外迎接他的,就应该是黎季嫠,而不是他的什么狗屁儿子。 陈日焜乃是一国之主,至少是名义上的,自然不能出门迎接天国上使。 世上没有君主迎接臣子的道理,哪怕是上国。 但你黎季嫠又是什么身份? 自恃身份不愿迎接,难道已经把你自己当做安南国主了? 任亨泰暗暗心下警惕。 这黎氏父子行事之狂妄。 恐怕真如苏家小子所言,黎季嫠早已动了不臣之心,随时准备谋朝篡位。 黎季嫠虽然年老,但身材魁梧,和苍曰胡有八分相像。 但他却有一双阴鸷的眼神,闪烁着诡谲的光芒。 虽然笑呵呵的,但总给人一种阴森的感觉。 任亨泰没有多言,笑着和黎季嫠寒暄几句后,拿出诏书 “黎相,不如你我现在去面见国君,宣读大明皇帝陛下诏书?” 黎季嫠笑着点头“自然该当如此。” “请!” “请!” 使者团一路直奔内城的王宫。 安南王宫虽比不上大明皇宫气势宏伟,但装点的却极为华丽。 处处金碧辉煌,在黄金的点缀下美轮美奂,一股暴发户的气质扑面而来。 严震不屑的笑笑,跟在任亨泰的身后。 进了王宫,看到层层侍卫严密把守着大殿。 不像是保护,倒像是在看管犯人。 “上国天使,请!” 黎季嫠请任亨泰一同入殿,严震有些紧张的看了一眼。 他有点发愁。 诏书的内容他可是都知道,看这架势,要是一会谈不拢,黎季嫠该不会一怒之下把他们斩于大殿吧? 不过随即想想,若是真当如此,他倒是可以青史留名了。 顿时他的胆气也壮了几分,昂首迈步就往前走。 颇有几分风萧萧兮易水寒,严大人一去兮不复还的气势! 身边的一个佐官见状吓了一跳,赶紧拉住他“严大人,逾矩了,您应该走在任大人身后。” 严震一激动,大意了... 进得宫殿,果见一个十几岁的男子居中而坐。 见到黎季嫠的瞬间,似乎吓了一跳,赶紧就要起身迎接。 被黎季嫠瞪了一眼才反应过来,胆怯的笑笑又坐了回去。 任亨泰上前一步“大明使者任亨泰,严震,携国礼拜见安南国主,外臣恭祝国主长命千岁!” “上使不必多礼”,强压着惧怕,带着颤音说出这句话,陈日焜不由得心中苦笑 “长命千岁?” “我还能活几年?” 他清清嗓子“上使此次前来,可有上国皇帝陛下的上喻?” 任亨泰笑笑“外臣确携大明皇帝陛下圣诏而来。” “请宣旨吧。” 黎季嫠在一边一直默不作声,一会看看陈日焜,一会看看任亨泰,嘴角噙着冷笑。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咨尔安南国王陈日焜,惟乃祖父,守境南陲,称籓中国,克恭臣职,以永世封。 朕荷天地之灵,肃清华夏,驰书往报。卿即奉表称臣,专使来贺,法前人之训,安遐壤之民。眷兹勤诚,深可嘉尚。 是用遣使赍印,仍封尔为安南国王。” “然”, “自元设思明总管府,所辖左江州县,东上思州,以南铜柱为界。 元征交址,去铜柱百里立永平寨万户府,遣兵戍守,令交人给其军。 元季丧乱,交人攻破永平,越铜柱二百余里,侵夺思明所属丘温、如嶅、庆远、渊、脱等五县地,实乃侵略之举!” “故,命安南日焜交还五县地,仍画铜柱为界。” “鉴于安南久不服教化,故朕欲往安南设玄武书院,中原迁师以往,教化万民,钦此。” 黎季嫠听得一愣。 这圣旨前面都是废话,无非就是认可了陈日焜的身份,仍封他为安南王。 后面仍旧是老生常谈的问题,无非大明还是盯着安南,要求归还广西那二百里地。 黎季嫠撇撇嘴,这都是多少年的老黄历了? 本相是从元朝蒙古人手上抢来的土地,又不是从你大明手上抢来的,凭什么给你? 至于最后开什么狗屁书院,黎季嫠就有点想不通了... 开书院? 咋的,你还准备让咱们安南人参加科举不成? 孰不知,他还真的猜对了。 老朱开国之初,本就给这些藩属国开了科举的口子。 不止是安南,朝鲜、琉球,就连自称为日本的倭国都有科举的名额。 只不过一向形同虚设而已。 毕竟,大明的官自己还不够分呢,哪有官缺给他们? 就算有些心慕大明的藩国学子考中,最后安排的也不过是些闲职罢了。 比如礼部的主客清吏司,就大量安置了这些官员。 老朱把玄武书院开到安南,还是苏谨出的主意。 安南此处鞭长莫及,想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就要改变土人的想法。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儒家文化去渗透。 可如何让他们心甘情愿的被渗透呢? 那就要给好处。 这天下最大的好处,还有比去大明当官更好的吗? 钝刀子杀人虽然慢,但是效果好啊。 黎季嫠没想到这一层,但他也隐隐觉得其中不对。 “上使,大明皇帝此言差矣。” “哦?” 任亨泰早猜到黎季嫠要出言拒绝,也不着恼“愿闻其详。” 黎季嫠笑笑“这丘温、如嶅、庆远、渊、脱等五县地,实乃蒙元强行占去的安南土地。” “我安南不过是拿回了属于自己的土地,又何谈侵略之举?” 任亨泰心说你要跟我玩引据考典是吧? 那岂不是撞我枪口上了? 他微微一笑“黎相此言差矣!” “安南,古交址地,有唐以前皆隶中国。 五代时,始为土人曲承美窃据,及至宋初,又封丁部领为交址郡王,三传为大臣黎桓所篡。 黎氏亦三传后,为大臣李公蕴所篡。李氏八传,无子,传其婿陈日炬。” “照黎相所言之理,那整个安南皆应是我大明之地啊!” “难道黎相准备将整个安南并入中国?那可太好了!” “你!” 黎季嫠气的嘴唇直哆嗦。 第324章 国主,你累了 “黎相,上使,莫要再争了”,陈日焜有些害怕,忍不住出言商议 “此事从长计议如何?” “有你何事,闭嘴!” 黎季嫠骂陈日焜早已经成了习惯,但祸从口出话,话音刚落就知不妙! 果然任亨泰立即勃然大怒,出声呵斥“黎相大胆!国君当前,岂容你目无君上,如此放肆!” “你若不向国主道歉,我必回禀大明皇帝陛下,治你欺君罔上之罪!” 黎季嫠心下大怒,可又知自己确实太过嚣张,失了礼数。 只好讪讪抱了抱拳“是臣失礼。” 陈日焜早被吓得脸色发白,闻言干笑一声“无妨,无妨。” 严震却不愿就此罢休“黎相出言辱君,岂是轻飘飘一句失礼就能揭过去的?” 他转身面相陈日焜“国主,黎相目无君上,当应拿入狱中问罪!” 说完得意看着黎季嫠,一副有恃无恐,有本事你就劈死我的表情。 黎季嫠的眼珠子,都快被气成绿豆眼。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想命殿外士兵冲进来,将这俩货剁成肉末。 但黎季嫠能混到这个位置,又岂是一点城府都没有之人? 他干笑两声“上使说笑了。” 生怕严震继续跳脚,他赶紧看向任亨泰“上使,宫中夜宴已经备好,还请上使移步。” 严震还要再说,任亨泰却拉了拉他的袖子,给了他一个眼神警告。 上司的暗示,严震不好无视,只是可惜了这‘名垂千古’的机会。 严震心里想什么,难道任亨泰瞧不出来? 他不过是想效仿汉唐使者,欲赌命扬威于异族。 但他没有搞清楚一点,出使安南那是一回事吗? 汉唐使者那是纯粹去找茬的。 只要异族人敢砍他,外面埋伏的大军分分钟跑出来灭国。 但这安南和西域那帮货能是一个路数? 凭外面那几千卫所兵,就想灭了人家安南? 他怕严震一时冲动坏了大事,赶紧对黎季嫠抱拳“黎相,请了。” “哈哈哈哈,请、请!” 说完他就携着任亨泰的手往外走,对身后的国主竟是懒得多看一眼。 任亨泰苦笑一声,由得他去了。 宴会厅。 陈日焜虽然高坐在主位,但席间侃侃而谈的却一直是黎季嫠父子。 甚至这国主的话语权,还没苍曰胡多。 苍曰胡在安南并无实职,但身为黎相之子,坊间都称呼其为‘小国相’,为人嚣张跋扈的很。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黎季嫠看着任亨泰,忽然笑眯眯的说道 “上使,此次前来宣大明皇帝旨意外,可还有他事?” 任亨泰笑笑“自然还是归还广西二百里土地之事。” 李卖力眉头皱起“此事本相说过了,那土地本就是我安南所有,何谈归还?上使莫要再提。” 看任亨泰还想继续说,他立即出言打断“上使,正好明日我军中士兵要演武,不如一同观之?” “大明上国使者来此,正好指点一下我们番邦小国。” 说完,眼神凛凛的看着他。 任亨泰心中一动。 看的出来,这黎季嫠主动提起演武必然不怀好意,但... 他嘿嘿一笑“如此甚好,老夫虽对军阵之事不甚了然,但却颇有兴趣。” “如此甚好!那明日一早,本相派人去使馆迎接上使!” 此时的苍曰胡却正在与严震斗嘴。 他也不知道这姓严的是不是有病,本来自己好意与他结交,颇为奉承。 可这家伙却不识抬举,自己说一句他顶一句。 关键人家还是读书人,嘴皮子溜得很,完全说不过他。 有心想吓唬他一下吧,可看他那样子,好像恨不得自己真的砍了他一样。 简直气煞人也,这是哪来的莽夫啊? 酒越喝越多,心底的火气也越来越大。 他怕自己真的一怒之下拔刀砍人,坏了父亲的大事,干脆借着酒劲愤而离席。 刚刚站起来,就看到坐在主位神不守舍的陈日焜,眼睛咕噜噜一转,嘿嘿一笑 “国主,您也累了吧?不如臣扶您回宫休息?” 陈日焜吓了一跳,连连摆手“不不,不必了,孤不累。” “不”,苍曰胡眼睛眯起“国主,你、累、了!” 他不给陈日焜说话的机会,三步并做两步走到王座之下“国主,臣扶您去休息!” 陈日焜无奈,往大明上使的方向看了一眼。 见后者正与黎相交谈甚欢,黯然低头“孤确实有些乏了,有劳爱卿。” 看着苍曰胡携着陈日焜离开宴席,严震纳闷的嘀咕一句 “番邦小国果然不知礼数,这大臣是能随便进后宫的吗?” 他有心想起身阻止,顺便再怼苍曰胡几句,却见任亨泰给他递了个眼色,摇了摇头。 虽然不懂任亨泰是什么意思,但毕竟他才是主使,只好低头闷声喝酒去了。 “呸,这都什么破酒?还不如苏谨那狗东西的凤阳酿好喝!” 。。。 苍曰胡拉着陈日焜刚刚离开大殿,脸上的媚笑瞬间消失。 甩开陈日焜的手,冷眼瞧着他“带路。” 似乎早预感到要发生什么,陈日焜脸色黯然,垂头丧气走在前面。 看他的背影,哪有一国之主的风范?和一个带路的太监有什么区别? 到了后宫,苍曰胡轻车熟路漫步而行。 看陈日焜转左,他出言冷笑“今儿不去那边。” 瞅了瞅右边的路“听说前些日子你新纳了个妃子?带我去瞧瞧。” 陈日焜簌簌发抖,却又不敢说什么“好,好...” 循着右边小道而去,很快就到了一处偏殿。 一个年方十六七的宫人,穿着一身朴素的白衣,款款而出“见过国主。” 此女正是陈日焜前些日子刚刚纳下的妃子。 苍曰胡在一边色眯眯的看着她,一脸轻佻的调笑“哟,你眼里只看得见国主,却看不到哥哥吗?” 女子吓了一跳。 院中昏暗,她还真没注意到苍曰胡的存在。 等看清了后者的脸,顿时吓得脸都白了国相!” 似乎猜到了什么,女子连连后退,一脸惊恐。 宫中的那些传言... 苍曰胡哈哈一笑,迅速迈了几步上前,一把搂住女子的腰 “小娘子,你毕竟要伺候国主,我得为国主安全着想,不如让我先来检查一番如何?” “小国相...不可如此”,女子连连挣扎,想要逃进殿内。 苍曰胡眼中露出兴奋的光芒,拦腰将其抱起“这么着急进去啊?那不如让我送你进去如何?” 说完不顾女子挣扎,抱着她大步往殿内走去。 陈日焜面无表情,转身就往外走。 “站住!” 苍曰胡看着他冷笑“我可是在帮你检查,你哪有离开的道理?给我进来看着!” 第325章 老夫的脸可是丢出国门了 升龙城南十余里处,洮江边的一处密林边。 层层叠叠的小山在薄雾中延绵,峰峦叠嶂,一眼看不到头。 任亨泰看着此处密林,心里有些打鼓。 若是黎季嫠在此埋下一处伏兵,倒是个绝佳打埋伏的地点。 不过旋即他就轻笑释然。 黎季嫠要想杀他们,又何必这么费劲?升龙城内不好吗? “黎相,这是...” 黎季嫠哈哈一笑“这是咱们安南谅山的余脉,今日演武就选在这里。” “哦,是吗?” 任亨泰笑笑“那老夫就坐等观摩了。” 黎季嫠心中冷笑,转身取出一支小火棒点燃。 咻————! 随着一声尖锐的破空声,一支闪着红光的弹丸迅速升空。 随着弹丸升空,原本寂静无声的密林中,忽然冲出无数的士兵,将任亨泰这几千人团团围住。 严震脸色大变“黎相,你想干什么!” 他迅速翻身下马,走到黎季嫠身前,摆出一副引颈就戟的凛然气势 “你要杀我大明使者不成?好啊,那你就先拿鄙人下手吧,来,动手吧!” 黎季嫠哈哈一笑“上使多虑了。” 话音刚落,围着大明军队的士兵,立即分成两队,开始捉对厮杀。 任亨泰冷眼旁观,脸色不虞。 明显其中一派是扮作‘明军’,负责防守队伍,而另一边则是安南兵,负责围攻。 仅仅一炷香的功夫,‘明军’就纷纷倒下,安南兵则收好武器,齐声高呼。 任亨泰虽然听不清,但略懂安南语的他,也能猜到这些士兵喊的是什么。 “哼,万岁吗?” 黎季嫠得意洋洋的看向大明使团。 任亨泰脸色青冷。 严震面如黑漆。 唯一令他不满的,是那些大明士卒居然没有丝毫害怕的神色? 他眉头皱起“哼,不过是装模作样罢了。” 图穷匕首见。 黎季嫠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 所谓的演武,不过是他想警告大明——别再打安南的主意。 打山地战,你们大明不是对手! 想要回被安南拿去的土地? 行啊,你们派兵来拿吧! 黎季嫠畏惧大明,确实怕朱元璋一怒之下,举全国之兵,攻打安南。 到了那时,即便他有地利优势,也很难耗的过大明这个庞然大物。 最重要的是,这样他根本没时间实施自己的计划。 但一威一捧之下,既威慑了大明,让其有所忌惮,不敢轻易出兵, 而另一方面则把礼数做足,给足老朱面子,想必其也不会擅动刀兵。 黎季嫠的算盘打的很响,在应天都能听到。 然而任亨泰出京之前,就知道广西的土地没那么容易拿回来,早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他没有一点惧怕,反而捋须微笑“黎相,安南之兵果然威猛。” “上使过奖了”,黎季嫠假作谦虚的笑笑,却掩不住眉宇间的得意。 “不知这山林里可还有贵国之兵?不如一同放之,容老夫一观如何?” 黎季嫠脸色有些不愉。 刚刚这演武之兵,几乎已是升龙城内的精锐,统统是他黎氏的嫡系。 倘若真有那么多精兵,他早打到广西去了。 黎季嫠干笑一声“不过是区区演武罢了,何必出动那么多主力?没有了,没有了。” 任亨泰笑笑“既然如此,老夫忍不住见猎心喜,也想试着演武一番,请黎相品评一下如何?” 黎季嫠看了看他身后的明军,有些踌躇。 明军的战斗力,虽然他没有亲眼见过。 但能把蒙古人打的抱头鼠窜,逃回大漠,战斗力岂容小觑? 不过想想,自己倚仗的是山林之险,明军再厉害,还能在山地战赢了安南不成? 当即哈哈一笑“好,且让咱们这些下国小臣,见识一下明军的威力!” “如此就献丑了。” 出使之前,苏谨给他的策略就是‘演武立威’。 没想到却与黎季嫠不谋而合,对方也想借演武吓唬吓唬大明。 还主动撞枪口上来了。 任亨泰看着远处密林,露出诡异的笑容: “黎相,林子里真的没人了吧?可别误伤了贵军。” 黎季嫠一愣,心说你大明再有本事,还能跑进林子里伤人? 他笑笑“没了,此处山林是平时演练之处,没有人迹。” “那老夫就放心了。” 严震有些恍惚,凑到任亨泰身边“大人,您这是要做什么?” “没什么”,任亨泰轻拍他的胳膊,神秘一笑“安心瞧着便是。” 转身再朝黎季嫠笑笑,从身上也掏出一个信号弹。 出门之前,苏谨给的。 拉线。 斜斜指向密林上空。 信号弹滋滋冒出白烟,咻的一声,一枚黄色色的火球冉冉升空,飞到密林的高处。 “希望苏家小子没骗老夫,不然脸就丢大了...” 信号弹飞到密林最高处后,渐渐熄灭。 令人愕然的是,长达几息的功夫里,再无一点声息。 老任傻眼了,暗骂苏家小子莫不是诳我? 这下老夫的脸可是丢出国门了... 黎季嫠一脸愕然看着他,奇怪这老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难道就是向我展示一下大明的信号弹? 那可就太搞笑了。 正准备出言戏谑几句,远处忽然传来惊天动地的巨响! 砰! 一枚冒着火星的不明物体,远远地向着密林深处飞去... 。。。 几个月前,大明使团刚刚出发之时。 朱允熞带着船队,航行于茫茫波涛之上。 隋越为难的看着他“四殿下,您这次可是把小的坑惨了,苏大人回去非扒了小的皮不可。” “怕什么?我姐夫最多打你一顿屁股,还能真杀了你?” 朱允熞不以为意,拿着从苏谨书房‘kiang’来的单筒望远镜,遥遥注视着前方。 嘴里犹在喃喃自语“姐夫也太小气了,这么好的东西不早拿出来?” “这玩意在海上是真好使啊!” 隋越苦笑站在一边,朝着周韬摊摊手,小声嘀咕 “你是怎么检校的?四殿下都混到船上来了,你都不知道?” 周韬也无语“我明明都仔细检查过一遍的,谁知道四殿下居然躲在肉仓,钻到鸡窝里躲着?” “要不...咱们返航吧?” 隋越捂额“来不及了,大人交代必须按日子抵达升龙城外,去的晚了军法从事!” 周韬忍不住埋怨“这四殿下也真是,他...” 隋越一把捂住他的嘴“噤声!” “整个永宁谁不知道,这四殿下连大人都管不住,咱能有什么办法?” 第326章 小心别把肥羊吓跑了 朱允熞完全没注意隋越二人在嘀咕什么。 他的注意力始终通过望远镜,在遥远的波涛之上。 “怎么就没有呢?怎么就没有呢?” 隋越一愣“殿下,您说什么没有?” 朱允熞放下望远镜,脸上带着些许幽怨“怎么就没海盗呢?” 隋越。。。 哪有人出门盼着遇海盗的? 周韬讪笑“殿下,咱们上次返航时,刚刚顺手剿了虎井屿一带的一伙海盗,想是没那么容易再遇上。” 朱允熞有些失望,正准备抱怨几句,忽然看到远处有船帆扬起。 他立即兴奋的拿起望远镜望去。 然而并不是海盗船,明显是一艘孤零零的商船。 不出意外应该是一艘走私船,八成与船队失散了。 逡巡之下,却发现那货船扬起全帆,用最快的速度在海上航行,不知在躲避什么。 朱允熞心中一动,凝神望去。 没过多久,货船身后跟着出现数艘快船,扬起全帆在追赶。 “靠上去看看。” 隋越有些为难“殿下,大人给咱们的限期时日很紧,这...” “哪那么多废话”,朱允熞不乐意了“看看又耽误不了多少功夫。” “好吧。” 隋越无奈,只好命令水手扬帆。 泉州船队的船是经过改造的。 虽然目前还赶不上盖伦船的速度和装载力,但仿制的船已经在船厂建造。 估计下一次出海,泉州船队就能全部换装。 货船逃逸的方向明显向西,而后面追逐的船只由东向西追来。 泉州船队则是由北向南行驶,从天上望去,仿佛在海上划出了一个大大的‘丁’字。 “殿下,是海盗船!” 就算不用望远镜,看着那满船持刀持弓的裸身汉子,也知道上面不会是什么好人。 “确定吗?” 朱允熞小眼一亮,拿起望远镜就扫了过去。 “果然!” 朱允熞嘿嘿一乐“靠上去,揍他们!” 这次就连隋越也没说什么。 泉州船队成立之初,苏谨就说过。 一旦在海上遇到海盗,必须狠狠击之! 尤其是这伙海盗还正在行凶,若是就这么放过去了,别说是苏大人军法处置。 就连他自己的良心,也说不过去。 海上没有遮挡,泉州船队向海盗船靠近的时候,就被他们发现。 不过海盗船明显没把他们当回事,甚至隐隐盼着这船队再接近一点。 他们还在庆幸,觉得今天运气当真不错,居然有肥羊主动靠近他们。 “把武器都收一收,小心别把肥羊吓跑了!” 眼见‘肥羊’距离他们已经不到一里,海盗头子忽然有些奇怪。 这些船...怎么长得那么像他们的海盗船? 泉州船队现在使用的这一批船只,还是当初从永宁缴获、改造而来的那些海盗船。 海盗头子暗叫不好“这怕不是遇上同行了吧?娘的谁这么不讲规矩,跑咱们海域来劫宝货?” “打旗,告诉他们离远点,这肥羊是咱们先盯上的!” 一个海盗迅速举起旗子开始打旗。 这个时候虽然没有通用旗语,但海盗内部自有一套沟通办法。 朱允熞不熟海战,见状一愣“他们干嘛呢?” 隋越看的懂旗语,瞧了一会后说道“殿下,那伙海盗把咱们当自己人了,让咱们离远点。” 周韬此时已经摘下了背后的燧发枪“殿下,跟他们废什么话,干就完了!” 朱允熞眼珠子咕噜噜一转,嘿嘿一笑“隋越,你懂他们的旗语?” 隋越抱拳“回殿下,小的略懂。” “虽然与咱们军中所用不一,但常用的沟通用语还可以。” “好”,朱允熞龇牙一乐“打旗语回复他们,就说咱们是路过的,不跟他们抢宝货。” “是。” 虽然搞不懂朱允熞想干嘛,隋越还是老老实实的按吩咐照做。 果然对面的海盗一见,没再多说什么。 他们留下了一艘海盗船监视泉州船队,其他船只则分几路对商船开始包抄。 “这群狗东西居然还挺懂战术?” 朱允熞举着望远镜直撇嘴 “商船速度明显不及海盗船,迟早被包抄到位。” “我要是那商船的船主,就掉头撞他狗日的,大不了一拍两散,谁也别好!” 隋越和周韬面面相觑,心说您要是真开船和敌人同归于尽,那我俩可就百死莫赎了。 泉州船队很快接近了留守的海盗船。 周韬跃跃欲试“殿下,开炮吗?” 朱允熞摇摇头“那些海盗船离咱们有点远,开炮容易惊动他们,吓跑了就不好了。” 他随即将随身佩刀裹紧,又检查了一下藏在靴子里的匕首 “我看那艘海盗船也不过十数人留守,一会想办法靠过去,偷偷拿下他们!” 隋越一惊“不可!” “殿下,您是万金之躯,怎么能冒险?” 朱允熞压根不理他“别说废话了,找几个身手好的弟兄,跟着我上!” 隋越无语。 战场上跟着一个喜欢说‘跟我上’的顶头上司,肯定要比一个只会说‘给我上’的强。 但也要分什么时候、什么身份。 如果这个人是皇孙呢? 恐怕就没那么舒服了... 可朱允熞早已拿定了主意,一副谁劝也不好使的样子 “我跟你们说啊,谁要是再敢废话一句,我就把他绑了扔鸡窝里去!” 正准备再劝的周韬一听,赶紧闭嘴。 永宁卫在朱允熞的治理下,以治军严谨着称。 他可不敢怀疑,朱允熞不会真的把他丢鸡窝里去。 隋越皱眉摆摆手,悄声说道 “一会殿下冲上去后,你我二人至少有一人,始终要待在殿下身边护着他!” 周韬点点头“明白!” 这时的朱允熞早已研究起了战术。 如何抵近,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偷袭。 他忽然抬头问道“你们海战之时,是不是一般都跳板进攻?” 隋越没想到他连这个都懂,闻言点点头“是的,殿下。” “不过...” 朱允熞翻个白眼“不过什么,痛快点说!” “殿下”,隋越吞吞口水“不过我们现在一般选择先开炮...” 第327章 娘嘞,四殿下身手这么好? “你说的不是废话吗?” 朱允熞指了指远处的海盗船“炮一响,那群家伙还不吓跑了?” 眼瞅着船队越来越接近留守的海盗船,朱允熞忽然往仓后走去。 隋越一愣“殿下,您这是要去哪?” “你甭管,让人藏好,随时准备进攻。” 周韬暗笑,心说这小殿下果然是个孩子。 刚刚还喊着大家跟着他冲,转眼就躲在最后面。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不用担心他的安危。 “千户,准备吧。” 周韬抽出腰间的钢刀,在甲板边缘伏低了身子,一脸的跃跃欲试。 两船渐渐接近,守在海盗船上的海盗,警惕的看着靠过来的船队。 “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隋越早脱去了上衣,露出满身的刀疤。 他嘿嘿一笑“爷们是花瓶屿那边来的。” “花瓶屿?” 海盗一愣“花瓶屿不是出事了吗?听说他们都被永宁卫给灭了。” “是啊”,隋越装模作样的叹口气,旋即一乐 “要不是小井犬一郎那家伙死了,也轮不到我出头。” 看到隋越对花瓶屿熟门熟路的样子,海盗慢慢松懈了警惕 “是啊,听说泉州那姓苏的弄了个什么慎海卫,以后咱们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谁说不是呢?” 眼见两船越靠越近,偷偷给脚下的周韬使了个眼色,随时准备动手。 可就在这时,隋越忽然觉得头顶一暗。 愕然抬头,只见桅杆顶端一个身影向对面海盗船扑了过去,犹如大鸟一般。 那海盗也看傻眼了,甚至揉了揉眼,怀疑自己是不是看花眼了。 等那黑影安全落在海盗船上桅杆上,隋越这才看清,竟然是殿下! “卧槽!” 顾不得再掩饰,隋越从腰间抽出刀,那还顾得上船只靠没靠上? 他隔着踩着船帮就飞身跃了过去,凌空狠狠一劈,将那海盗立即斩于刀下! “快护着殿...护着小四爷!” 周韬等人低着头,没看到朱允熞飞身越过桅杆那一幕。 他还奇怪隋越为什么这么急着动手,一点招呼也不打。 等他站起身,正好看到叼着刀,从桅杆往下滑的朱允熞,顿时傻眼了。 “卧槽,小四爷是什么时候过去的?” 顾不上多想,从腰间抽出刀,周韬学着隋越踩着船帮就跳了过去。 这时船上的海盗才如梦初醒,纷纷举刀来攻! 不过他们没觉得这是官军,还以为碰上了黑吃黑的同行。 “干掉他们!” “八嘎,死啦死啦地!” 一听有倭寇的声音,周韬顿时血红了双眼。 他忘了去寻朱允熞,拎着刀就直奔倭寇杀去。 隋越叹口气,劈倒迎面而来的海盗,赶紧向朱允熞落地的方向迂回。 可还没到跟前,他就又一次愣住了... 只见朱允熞拎着一把薄刃短刀,身形如燕的在几个海盗中间周旋。 轻松避开劈向自己的武器,时不时抽冷子就是一刀,或刺或劈。 随着每一刀出手,必有一个海盗捂着要害倒下! “娘嘞,四殿下身手这么好?” 忽然! 朱允熞从靴子里掏出一把匕首,朝着隋越就扔了过来! 隋越傻了,他不明白为什么殿下要杀他。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匕首擦着他的脸庞激飞而过! ‘噗’的一声,正正的扎在他身后,一个想要偷袭他的海盗喉咙上! 隋越这才回过神,原来殿下是要救他! 等他回过神来想要上前,朱允熞三刀两刀,早将围着他的海盗一一料理干净。 “乖乖,殿下这手法真利落啊...” 杀尽倭寇之后,朱允熞拎着刀直奔甲板主战场。 路过隋越身边的时候,还鄙视的看了他一眼。 好像在说,就你这身手跑来瞎凑什么热闹? 顿时隋越闹了个大红脸。 朱允熞顾不上理他,拎着刀直接杀进人群中,左劈右闪,好不灵活! 不多时,甲板上的海盗就都被清理干净。 打扫战场后发现,这艘船上留守的海盗有十七人。 其中疑似倭寇的就有六人。 泉州船队冲上来二十多人,可几近一半的倭寇,都成了了朱允熞的刀下亡魂。 周韬下手快,弄死俩倭寇,其他人零零散散捡了几个人头。 他们看向朱允熞的目光,不再有丝毫轻视。 己方两人受伤。 一人被砍中一刀伤了胳膊。 还有一个比较倒霉,跳船帮的时候不小心脚下一滑,直接一头跌进了海里。 被砍中的还好,就是擦破点皮。 掉海里那个就衰了,正被一群人围着指指点点,嘻嘻哈哈的嘲笑。 “你们这群混蛋,拉我上去啊!” 朱允熞没顾上这些,看到远处有一艘海盗船慢慢减速,知道他们起了疑心。 “隋越,赶紧打旗,告诉他们这里没什么事!” “就说咱们想跟他们做点生意,要靠过去聊聊。” “是。” 隋越二话不说开始打旗,对面很快有了回应。 “殿下,他们要求咱们只能派一艘船靠近。” “好,一艘就一艘!” 此时对面已经将商船捕获,正在清点战利品。 朱允熞驾着旗舰,就向海盗船队驶去。 这次,以少敌多的朱允熞,可没打算再跳什么船帮。 接近海盗船队一里内的时候,他就下令所有火炮准备。 鉴于海上补给不易,炸药包命中率不高的问题。 早在出海之前,苏谨就将船上的主炮都换成了铁铸火炮。 打的也是实心铁蛋。 虽然没有开花弹威力强大,但铁弹也有它的优势。 首先是便于安装,可以加铁轨滑道。 其次一旦铁弹用完,还可以拿石头临时替换。 “预备...等等!” 朱允熞忽然看到,一群海盗船中间,居然出现一个奇形怪状的大家伙。 “隋千户,你看那船是啥?” 隋越接过望远镜一瞧,顿时一愣“咋和咱们船厂正在造的船那么像呢?” “不可能啊,船厂的船没有苏大人的令牌,可出不了船坞!” “不管了”,朱允熞的直觉告诉他,这一次可能捞到了大鱼 “瞄准那艘船,给我先狠狠的轰他!” “是 !” “一舱炮手准备!” 随着船只打横停稳,右翼所有炮仓的窗户被推开,数门大炮露出狰狞的炮口。 “放!” 砰! 砰砰! 铁弹呼啸着向海盗船队中央那艘船飞去。 可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第328章 奇怪的大船 就在朱允熞旗舰打横的瞬间,那‘巨船’忽然动了! 对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炮声刚刚响起,巨船就藏身在一艘海盗船身后。 与此同时,另一艘海盗船不退反进,向前移动了数个身位,将巨船牢牢藏在身后。 砰! 炮弹激飞,却扎进了海盗船的船舱里! “娘的,狗东西真精!” 隋越一拍大腿,马上命令船只向左打弦。 这种火炮有个缺点,就是炮身笨重。 哪怕已经加了导轨,但打完一炮后也必须合数人之力,才能将其推回原位。 与其等待火炮归位,还不如转舵,让左舷的火炮准备。 这边炮声一响,远处的船队立即向战场冲来。 就在这时候,那巨船似乎一点还手的欲望都没有,立即扬帆向南逃窜。 “这边的海盗交给他们,咱们追!” 朱允熞死盯着巨船不放,命令全速追击。 他隐隐觉得,这巨船身后一定有什么大秘密! 可越追,所有人都觉得越不对劲。 那船船身明明比自己的船大了一倍不止,按理说快不到哪去啊,怎么反而越追越远? 从一开始肉眼所见的巨大,追着追着反而只能隐隐看到船帆。 朱允熞不信邪,拿起望远镜望去。 甲板太高,压根看不清上面的人。 只是忽然有个人头一闪而过,露出一撮咖色的毛发。 朱允熞傻眼了“番子?” “殿下,这艘船速度太快了,咱们实在追不上啊”,隋越苦笑。 朱允熞定定的望了许久,直到巨船消失在天际,才失望的下令 “返航吧,回去抓几个海盗问问,这船是怎么回事。” 朱允熞奇怪的是,最初发现海盗的时候,怎么就没看到这艘船? 这艘船仿佛凭空出现一般? 他忽然想起苏谨曾给他讲过的故事,在遥远的汪洋深处,有一种叫做幽灵船的东西... 苦笑着摇摇头“想什么呢?姐夫说的话也能信?” 很显然,小小朱被苏谨忽悠了太多次,早把他说的话当放屁了。 回到战场,朱允熞再次皱眉。 现场太惨了,几乎所有的海盗船都被击毁。 有些已经沉的只剩下船头,还有其他的也在漏水。 “海盗呢?没抓到活口吗?” 一个百户摇摇头“这群人不像是一般的海盗,眼见不敌纷纷举刀自尽。” 韬沉吟许久“殿下,这不像是海盗,倒像是死士的作风。” 朱允熞恍然。 怪不得那么痛快的让他们过去呢,看来对方并没有相信他们的话,是想抓他们啊。 看那扔了满地的弓箭,朱允熞忍不住后怕。 要不是有火炮,恐怕一照面就得被埋伏好的弓箭手偷袭,非得吃个大亏不可。 不由得,他对那巨船的来历更加好奇。 他们是什么人? 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 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是否要不利于大明? 重重疑问困在心头,百思不得其解。 “殿下,商船上的人都控制住了。” 朱允熞回过神来“他们是什么人?” “广东的走私船。” 隋越走了过来“他们说刚刚驶出外平那边的海域不久,就遇到了这伙海盗,一直追他们追到这里。” “外平?” 朱允熞拿出海图,一寸寸搜索。 外平海域就在南澳岛东北海域外不远,可为什么是在这里? “把那走私船的船商押过来。” 很快,走私船的船主被押送过来。 他战战兢兢的看着这群杀气腾腾的人,想要下跪又不知哪个是主事的,犹豫着不知该跪谁。 “你是船主?” “是,是小人。” 船主纳闷,怎么这船队主事的居然是个小孩子? 但他可不敢露出轻视之意“多谢贵人相救,要不是贵人,咱们都得死在海盗手里了。” “你怎么知道他们是海盗?” 船主一愣“这海上见着小的就追的,不是海盗是啥?” 朱允熞继续问道“他们抓到你们以后,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举动?” 船主想了想,忽然一拍大腿“哎呀,贵人不问,小的都忘了!” “那群凶神恶煞的海盗抓到小的,没有急着洗劫财物,反而不停打听咱们大明海防卫所的位置!” “还有还有,他还问咱们的卫所用什么武器,有没有火器,这些小的哪里知道啊!” “还有呢?” 船主想了想“他们还问小的,大明的战船长什么样,可小的长这么大,也没见过咱们大明的战船啊!” “那贼头以为小的撒谎,正准备用刑的时候,贵人您就来了。” 朱允熞继续盘问,见问来问去实在问不出什么东西来,只好挥了挥手。 船主感激涕零的连连叩头“多谢贵人相救,回去之后小的必日夜烧香拜祭佛祖,祈求佛祖保佑贵人平安。” 朱允熞冷笑“我说你还能回去了?” 船主一听,脸色都白了“难道贵人您也是...海上的大船主?” 大船主就是海盗头子。 朱允熞闻言冷笑“大明律规定,非经官府同意,片板不得下海,你可有批文?” “这...” 船主越看越疑“您是?” 隋越上前一步“泉州慎海卫,听说过没有!” 那船主懵了一下,过了许久才想起来,好像在福建是有这么一支军队。 他是广东人,对那边的信息知道的本就不多,况且又常年在海上。 他也没觉得慎海卫有多了不起,认为不过就是一支挺厉害的明军罢了。 见搬出慎海卫的名头,居然吓不住他,隋越有点臊得慌,又有些恼羞成怒。 正待动手好好告诉告诉他,啥叫慎海卫时,朱允熞却喝止了他 “行了!” 他懒得再瞧那船主一眼“此处距离六鳌所不远,去那边靠岸。” “靠岸?” 隋越还没反应过来,朱允熞继续说道“这次的事我总觉得不大对头。” “我要给皇爷爷修书一封,请他警惕。” “姐夫那边,你派个人回去禀报。” 周韬犹豫道“既然此事非同小可,那不如属下派人护送殿下您回去?” 朱允熞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行啊,要我回去也行,就是以后你打永宁过的时候,要小心一点了。” 周韬。。。 您和您姐夫的性子是真像啊,胁人的气质都一样一样的。 要不是知道您的身份,还以为你俩是亲兄弟呢! 第329章 咱们自己的炮,老夫为何要惧! 船队的位置,距离漳州府的六鳌所最近。 很快船队押着那艘走私船,停靠在六鳌所的码头。 六鳌所虽不归永宁统辖,但永宁卫的镇守是四皇孙的事,海边哪个卫所不知? 更何况自四皇孙接手后,永宁辖制福建一省海域的消息,早传遍各处。 六鳌所不大,只有一个千户所。 朱允熞本不想表露身份,可奈何此事事关重大。 朱允熞不得不露出自己的身份,命令六鳌所派兵押送走私船主至泉州,将人交给苏谨。 六鳌所的千户自然不敢怠慢,连夜派出五个百户所押送。 那船主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就是个破走私的,居然有一天能这么受重视。 五百卫兵押送的待遇...那得是多大的官才能有的‘款待’啊? 嗯,这位小爷真给咱面子! 安顿完这些事,朱允熞没有停留,带着船队连夜启程。 此去一路,倒是没有再遇到海盗。 朱允熞一路苦苦追寻,也没找到那巨船的下落。 似乎,对方就这么消失在茫茫大海上... 他也知道,大海无际无边,想要找一艘船无异于海底捞针。 泱泱放弃的朱允熞,命令船队全速赶往升龙城。 可路过琼州的时候,倒霉催的又遇上暴风雨,无奈之下只能在琼州港暂时停靠。 这一来二去的,又耽误了不少功夫。 等他们赶到升龙城外的时候,好巧不巧的正好碰到任亨泰扔信号弹... 在海上颠簸了数月,早已累成狗的朱允熞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又得开始干活。 他叹口气“你确定我姐夫让你只是吓唬吓唬他们,不是直接炸这帮狗东西?” 隋越讪笑“小的不能听错了,一准是吓唬。” “好吧。” 犹豫半天,朱允熞才强行忍住直接去炸安南军的冲动。 “目标密林山头,炸药包三轮齐射!” 。。。 轰! 黎季嫠眼睁睁看着一个诡异的、黑乎乎、冒着火星子的玩意落在密林里。 然后就是一声震彻山谷的巨大爆炸声! 爆炸声起,无数鸟群被惊得四散飞起,扑棱着翅膀向远方逃去。 这还没完。 刚刚那个黑乎乎的东西,似乎只是为了试探和定位。 爆炸声方落下不久,又有十数个那玩意再次向密林飞来... 轰轰轰! 接二连三的爆炸声响起,震得黎季嫠阵阵耳鸣。 林子里各种野兽开始四散奔逃,有一群慌不择路的丛林狼,直接向众人奔来。 粗粗一数,竟有上百匹之多! 是个大狼群! 安南兵虽然被爆炸声吓得有些惊慌,但看见狼群却没害怕,熟练的从身上掏出一支香薰点燃。 狼群闻不得这种味道,转头又奔向大明的军阵。 安南兵幸灾乐祸的看着他们。 他们天天在林子里晃悠,自然不怕狼。 可这些大明军士怕是连狼都没见过吧? 虽然狼群也不能拿大明士兵怎样,但看看他们惊慌失措的样子,让他们丢个大丑也是好事。 果然,严震的马当先发出嘶鸣,不安的踏着蹄子,随时可能甩下他奔逃。 严震连按马缰,却不能安抚受惊的马。 他身后的锦衣户自小生活在京城,也没和狼打过交道,看着有些紧张。 杀人他们在行,打猎这活不太熟啊! 但在他们身后的千户所,却一点害怕的样子的都没有。 千户一挥手,立即站出一个百户所,熟练的弯弓搭箭瞄准狼群,其余士兵则举着盾牌护卫在前。 嗖,嗖嗖! 羽箭齐落,长枪出击。 上百的狼群,在短短数十息的功夫,就被宰杀殆尽。 狼群消灭,这些士兵却没有收手,迅速抽出匕首。 走到狼群尸体边,熟练的扒皮抽筋,割而分之。 严震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 一个来自大同府的千户笑道“大人莫怕。” “咱们在北方经常和这些畜生打交道,这安南的狼虽然看着挺肥,但韧劲比草原狼差可远了。” “他们这是...” 严震看着扒皮抽筋的士兵,嘴唇还有些颤抖。 “哦,习惯了。” 千户笑道“咱们北方少见油星,就靠着打猎补补肉食,这狼自然是没少打的。” “您可不知道,这狼全身都是宝啊,比如说这狼皮...” 看着血腥的狼尸,严震只觉得阵阵恶心“不要再说了,呕....” 轰! 这时,第三轮炸药包又落了下来。 朱允熞有点缺德,这一次直接在密林边缘投掷,炸起来的飞石甚至飞进了安南军队伍中。 黎季嫠满眼惊惧,看向任亨通怒吼“上使这是要做什么!” 老任也被这阵仗吓得不轻。 虽然早在来安南之前,苏谨就给他打过预防针,让他躲着些。 可老任也没想过这阵仗竟然这么大啊! “这要是扔到军阵中...” 想到这里,老人忽然惊惧具去,眼睛一亮! “咱们自己的炮,老夫为何要惧!” 他看着黎季嫠,笑眯眯的说道“黎相,不过区区演武而已,若是惊着你了,实在抱歉啊,哈哈!” 黎季嫠暗骂,你他娘的这叫演武? 从没见过如此火力,黎季嫠惊疑不定,一时失了方寸。 他这才想到,若是刚刚士兵埋伏在林子里,然后捱上这么一炮... 黎季嫠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看向任亨通的眼神也老实了许多,讪笑道“上使这个玩笑开的大了。” “快请上国士兵现身一叙,共入升龙饮宴吧!” 黎季嫠多了个心眼,心中暗自发狠。 等这些人进了城,哪怕冒着得罪大明的风险,也要将这些人扣下! 那会爆炸的玩意,自己一定要弄到手上! 有了这好宝贝,自己还怕个鸟的大明? 且不说泉州船队受不受任亨泰指挥,就算他们听老任的话,老任也不是傻子啊。 他嘿嘿一笑,伸手再次掏出一个信号弹,引线一拉,一枚红色的信号弹冉冉升空。 果然,远处的炮击立止。 这还没完,当老任再次拉响一个绿色的信号弹后。 远处的水面上,淡淡的雾色之中,缓缓驶出十数艘海船。 海船在他们不远处停稳,然后舷窗打开,几十门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安南军。 第330章 请小国相饮茶 “上使这是做什么!” 黎季嫠大惊! 炸药包他虽然不认识,但是大炮他可是听说过的。 明军赶走蒙元,至少一半的功劳就在于军中的各种火器! 任亨泰笑笑“老夫受陛下所托出使安南,本为两国之和平, 然回京之日在即,国书却始终未能签订,老夫惭愧啊。” 虽然直呼惭愧,但他的表情哪有一点点惭愧的样子? 看到大明舰队的时候,黎季嫠早就明白了。 大明这次是真的发了狠。 若不归还土地,恐怕... 他偷偷看了一眼自己的谋士,后者摇了摇头。 很明显,谋士不觉得凭安南的武力,能对抗大明的海师。 黎季嫠有些奇怪“大明不是禁海吗?什么时候有了如此精锐的海师!” “国书之事...”黎季嫠苦笑“可否容本相回城与国主商议?” “黎相请便。” 任亨泰笑笑“但是老夫只能给你三个时辰。” “这海师可不听老夫的话,时辰一到,他们要是闹出什么误会,可就不好了。” “你这是威胁!” 任亨泰笑笑,轻轻一挥手,几个人架着一个人出来。 黎季嫠一看,却不是自己的儿子,苍曰胡又是谁? “上使你这是做什么!” “没什么。” 任亨泰悠然笑道“安南有如此美景,老夫想请‘小国相’陪老夫在此饮茶,共享一番美景,国师想必不介意吧?” 黎季嫠脸色阴晴不定,他算是看出来了。 大明这一次下定了决心,哪怕跟他撕破脸,也必须拿回土地。 只是苍曰胡身边一直有重兵保护,他们是如何抓到他的? 这下黎季嫠准备躲回升龙城,再和明军对峙的想法算是落了空。 苍曰胡可是自己最重视的儿子,如今被明人拿去为质,唉! “上使请稍后,本相现在就回去与国主商议!” “黎相请自便。” 黎季嫠带着数百人回城。 现在的他也有点害怕了。 这些明人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拿下苍曰胡,谁知道会不会也把自己抓了? 严震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到现在都没缓过神来。 “任大人又是怎么回事?” 在他的概念里,此次出使当应与黎氏朝堂相辩,学一学那孔明舌战群儒之风。 但最后的发展,却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武力威胁? 他苦笑看着任亨泰“下官有些看不懂了,这些海船是怎么回事?” 任亨泰笑眯眯的看他一眼,却没跟他解释。 “此事涉及朝廷机密,你还是回去之后去请陛下解疑吧。” 看他拿陛下作挡箭牌,严震也不好多问。 但他还是忍不住寻思“这海师,难道和苏谨有关?” 另一边,黎季嫠气冲冲回到王宫,直接冲进了大殿。 他将陈日焜一把拎了起来,狠狠甩了他一记耳光! “说!是不是你和大明有什么勾结!我儿子怎么会被明军绑了去!” 陈日焜吓得簌簌发抖“没有啊,国师,孤没有勾结大明啊!” “昨夜小国相在孤...寝宫安歇之后,一早就出宫了,小国师怎么会被大明绑架?孤不知道啊!” 黎季嫠熟知陈日焜性子,胆小懦弱,闻言也不再怀疑。 他丢开陈日焜,沉着脸在殿中来回踱步。 身边的谋士喀里胡,拿折扇支着脑袋,一脸愁眉不展。 “喀里胡,有没有办法救回苍曰胡?” 喀里胡摇摇头“很难。” “大明这次有备而来,咱们对大明海师一点都不了解。”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喀里胡摇摇头“臣想不出稳妥救出小国相的办法。” 他叹口气“若是仅仅守住升龙,臣还有办法和明军周旋,耗也能耗死他们,可小国相落在了他们手上...” “废话!” 黎季嫠不悦“本相又如何不知,还用你说!你说说现在怎么办!” “暂时答应他们的条件吧。” 喀里胡无奈“黎相,您别忘了咱们还有大事要办, 那些土地无人管辖,本就是飞地,失也就失了,将来咱们照样能拿的回来。” “可小国相不能有失啊。” 黎季嫠脸色阴沉,久久拿不不定主意。 那二百里土地,可是趁着中原内乱,才抢回来的,算是自己很光鲜的战绩。 如今又要从自己手中失去... “黎相,大明只给了三个时辰,现在时辰...” 黎季嫠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 “我现在担心的是,就算本相签了国书,他们依旧拿苍曰胡威胁我怎么办?” “恐怕他们还想将苍曰胡带走!” 喀里胡想了想“咱们可以在谅山、甚至镇南关边境设伏。” “那里山多林密,又无明军军队驻扎,下毒、偷袭、埋伏,总有办法让他们回不去!” “好,就这么办!” 他回头狠狠瞪了陈日焜一眼“一会你就将国书赶紧签了!” “是,是...” 陈日焜唯唯诺诺的样子,更遭黎季嫠心烦。 “喀里胡,布置埋伏的事就交给你去办。” “臣现在就去。” 很快,黎季嫠带着陈日焜签好的国书,在几百人的护卫下,浩浩荡荡再次向洮江边奔去。 阴着脸将国书递给任亨泰,后者笑着将国书取过。 这次黎季嫠倒是挺老实,没在国书上做什么猫腻。 “...安南以五县地还于大明,仍于镇南关外立铜柱为界。” 除了答应归还土地,大明提出的办学之事,也被一并应允,并同意于升龙城提供土地给书院建址。 “很好。” 任亨泰满意的将国书交给严震,后者阅过之后小心收好。 “如此,那我等也要告辞了。” “那我儿...” 黎季嫠话音未落,任亨泰笑着打断 “安南国书上奏,必然要派使者出使,我看小国相就挺合适。” “你!” 虽然早就猜到这个结果,黎季嫠还是很愤怒“如此,恕本相不送了!” 为了不惹明军怀疑,他带着所有人迅速撤回了升龙城内,只留下几个眼线。 同时,在洮江北面的谅山、镇南关外,都埋下了重重伏兵。 他就不信了,此去广西思明府数百里,明军还能不休息? 可他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 果然,没过多久留下的眼线就回来禀报 “报——!” “大明使者团并未走陆路,他们全部登上大明海师的海船,此刻已经离岸了!” 黎季嫠目眦欲裂“姓任的,劫子之仇,本相和你不共戴天!” 第331章 缑城先生 波光粼粼的碧涛之上,船头的撞角引导着舰队破浪而行。 海鸥盘旋在船顶,似乎在好奇,下面正在移动的是什么怪物? 有没有食物? 船头的甲板上,一个老人正在向一个孩子施礼,旁边的人却没有露出奇怪的表情,似乎本就该当如此。 “臣任亨泰,多谢四殿下相援。” 朱允熞还没来的及谦辞,一边的严震却不合时宜的开口 “殿下,您身为永宁镇守,实不应擅离职守,涉险出海远赴安南!” “此间所见,臣回京之后一定会如实禀报陛下!” 朱允熞斜睨了他一眼,转头问任亨泰 “任大人,这货谁啊?你认识他吗?本宫可以把他丢下海吗?” 严震吓了一跳,警惕的看着朱允熞。 早闻四殿下一向骄纵,无法无天,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同样都是太子妃亲生的孩子,怎么和二殿下性格如此迥异? “哼,必是近墨者黑,与那苏谨接触的时日长了,才染上了一身土匪气!” “回京之后我必弹劾苏谨误人子弟,教坏皇孙, 不过,还是尽快请陛下将四皇子从永宁弄回来吧,免得酷吏苏继续误导皇孙!” 老任自然知道朱允熞是说笑“殿下说笑了,此人乃是御史严震严大人。” 朱允熞嘀咕了一句“嘁,不就是一群打小报告的吗?” 他懒得继续搭理严震,看着被押在一边的苍曰胡“这家伙又是谁?” 任亨泰捋须微笑“此人来头可不小啊,乃是安南国师黎季嫠之子,号称小国相的苍曰胡。” “那他咋不姓黎?难道是私生子?” “咳咳”,严震一口水差点没呛住。 老任呵呵一笑,也没解释“番邦异族,取名和我堂堂中华风俗不同罢了。” 朱允熞哦了一声,懒得再问。 他只对军阵之事感兴趣,论打仗指定第一个往外冲。 至于和这些文人打交道嘛... 呵呵。 文官中唯一能入他法眼的,也就只有自己的姐夫。 不过自己这姐夫...能算文官吗? 朱允熞不想和他们待在同一条船上,尤其是那姓严的,看着就烦。 安顿好他们之后,命令隔壁船靠过来,爬上桅杆就直接跳到隔壁去了。 这一幕,看的任亨泰和严震瞳孔放大,差点没吓死。 “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 “这还是皇孙吗?这和那些海盗有什么区别!” 任亨泰却没有多说,觉得四皇孙倒是颇有一些真性情。 他走到苍曰胡身边,冷眼瞧着“小国相,你胆子很大啊,夜宿皇宫、强寝王妃,真以为没人能治你吗!” “安南治不了你,我大明有的是办法!” 苍曰胡面如死灰。 从被抓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绝没好下场,但他也不惧。 “我只想知道,抓我的是谁?” “难道你还想报复?” 任亨泰冷笑“怕是再给你一万次机会,你也报不了这个仇!” 命人将苍曰胡押进船舱严加看管,任亨泰遥遥望着前方的旗舰,心内暗自佩服。 “苏谨手下果然能人异士颇多,这几人不知是何来头?” “区区二十多人,就能从百人护卫中掳走苍曰胡,这份能耐怕是锦衣卫中也不多吧?” 海鸥飞过任亨泰的头顶,一泡粑粑直接落在了严震的脑袋上。 严震气得直跳脚,命人举弓要射下海鸥。 海鸥却早已振翅远走,每一声鸣叫似乎都像在嘲笑。 海鸥振翅而飞,一直飞到朱允熞所在的旗舰上空徘徊。 朱允熞手里放着些馒头碎,任凭海鸥飞下啄食。 他看着身边面无表情的年轻人“姐夫是怎么想的,居然舍得派你出来护送老任?” 李源沉声道“老爷说过,任大人出使安南,乃利国利民、造福子孙之举,理应护其周全。” 朱允熞看看李源身后的人“这些人怕不是慎海卫的吧?我怎么没见过?” 李源却闭口不言了。 “真是个闷葫芦,没趣的紧。” 朱允熞继续喂着海鸥“放心吧,姐夫的事我不关心,回去也不会多说。” “多谢殿下。” “那也是我姐夫,用的着你谢我?” 海鸥吃饱后,再次振翅飞于天际。 也不知它们要飞向何处,最终于何处栖息。 处身茫茫波涛的朱允熞,忽然有一种浓浓的孤独感。 他此刻只想飞奔回家。 而他心中的那个家,并不是应天的皇宫,而是在泉州。 那里有他的姐夫,虽然经常坑他,但也是这个世上对他最好的人。 将来那里应该还有一个女主人,那个人应该是自己的姐姐。 也许在将来的某一天,他也会娶妻生子。 只是不知道到了那时,他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无忧无虑地陪在姐夫身边。 海凤吹走了他的思绪,一直往北,往北,吹过了闽粤的沿岸,吹向了遥远的北方。 虽已八月底,进入秋中,但浙江的天气依旧闷热似火炉。 这一日,朱允炆早早的站在杭州城外,恭敬立在那里。 杭州大小官员恭立其身后。 有官员纳闷“圣孙这是在等什么人?难道是陛下来了不成?” 另一人回道“不是,说是皇孙的先生来了。” “那也不能让圣孙等着啊。” “别乱说话,瞧着吧。” 踢踢踏踏。 远处一辆驴车缓缓驶来,随行的只有一名车夫,和一个童子。 朱允炆眼前一亮,快步走上前恭立于车首“学生朱允炆,拜见先生。” 车帘被缓缓掀开,一四十岁许,青衫簙靴,文质彬彬的男子露出脸庞。 看到朱允炆,脸色一喜,旋即快步下车“臣,方孝儒,见过皇孙殿下!” 朱允炆快步扶住他,不让他施礼“先生万万不可!” 他面带责色“您是我先生,理应学生见礼,哪有先生向学生施礼的?” 方孝儒呵呵一笑“君臣有别,臣可不能失礼于殿下。” 然而朱允炆坚决不允,反而退开两步深深一躬“学生朱允炆,拜见先生!” 方孝儒抚须微笑“好!好!” 杭州知府杜浩明带着一众官员这才上来,与方孝儒见礼。 方孝儒是五品翰林学士,杜浩明可是手握实权的朝廷四品官员。 但其身为皇孙的老师,却不由得他不尊重。 “方知缑(gou)城先生到此,本官有失远迎,失礼失礼!” 第332章 士族老爷们的春天终于到了! 方孝孺,字希直,浙江台州府宁海县(今浙江宁海)人。 一字希古,号逊志,曾以“逊志”名其书斋,因其故里旧属缑城里,故称“缑城先生。 又因在汉中府任教授时,蜀献王赐名其读书处为“正学”,亦称“正学先生”。 方孝儒闻名于史的事,当属开辟‘诛十族’的故事。 此事是真,但也算以讹传讹。 朱棣靖难之役后,惜方孝儒之才,也曾起了收拢之心。 只是方孝儒宁死不从。 朱棣大怒之下,调陈瑛为都察院佥都御史,调查方孝儒及其同党。 这陈瑛是个正儿八经的酷吏,急于立功之下,瞅谁都像是逆党。 经过他调查之后,‘发现’方孝儒的逆党里不止有他的亲戚、朋友和学生。 还有亲戚的亲戚,朋友的朋友。 陈瑛大喜,伸手一挥:抓,统统滴抓回来! 最后一数,竟然多达八百七十三人。 这按照国榷的说法,这个人数早就远超九族之外,蔓延到了十族。 所以不是朱棣要诛方孝儒的十族,而是方孝儒的亲戚、朋友、学生遍地都是,实在是太多了。 抓着抓着,杀着杀着,就变成了十族... 后世记载,建文忠臣以‘齐黄方练’为首。 这方孝儒可是连个功名都没有,官职也不过是五品翰林学士,却能排到第三,可见其在文人心中的地位。 文人为什么这么捧他? 这还要细数建文上台之后,他做出的几件‘丰功伟绩’。 第一,文人上台必撤军权。 在他的建议和引导下,裁撤陕西兴州、辽东营州、内蒙开平等各处北方卫所。 这样一搞,草原就松了口气。 要不是朱棣后来迁都北平、数征草原,明朝估计都等不到土木堡之变,就得出事。 第二,裁撤朱元璋在各府衙门设置的检校。 检校是什么? 检校就是老朱在文官中设置的特务机构,职责就是监督地方官员,和锦衣卫职能类似。 方孝儒把检校一撤,天下官员彻底欢腾,人人载歌载舞。 没了检校的掣肘,他们在地方那不一个个都跟土皇帝一样? 这也为明中后期,地主、士族开始大肆土地兼并,埋下了祸根。 再三,弄完了检校,他又把手伸到了科举上。 虽然没有一上来就明目张胆的废除科举,但他却提出了保举法—— 凡朝廷五品官员以上及各县县令,皆可向朝廷推荐‘才子’当官。 他这就是直接开历史的倒车,和宋朝的荐举制有啥区别? 宋朝的冗官那么多,就是因为这荐举制。 这么一搞,士族彻底嗨皮。 大明经他这么一玩,寒门、百姓还想有出头之日? 做梦呢。 方孝儒这一举动,直接就断送了寒门、百姓的晋升之路。 至于第四,虽然对百姓的直接影响不大,但是官员们却爱死他了——提升文官品级。 六部官员? 直接正一品! 布政使? 不要客气,正二品拿去拿去! 不止是给这些大臣们原地升官,还新增了许多职位。 什么左右侍中啦,佥都御史啦,只要能想到的,那就统统安排上。 至此,老朱辛辛苦苦搞了那么多年的文武平衡,算是彻底被他打破了。 武将至此走向下坡路,直至土木堡之变后,大明武将再无地位。 给各位文官老爷们原地升官后,老方觉得自己做的还不够,还需继续努力。 身为文人中的领头羊,虽然官不高,但咱责任大啊! 于是忽悠好朱允炆后,再次原地大手一挥—— 洪武朝被老朱处理的那些官员,全部翻案! 包括但不限于那些贪官、庸官、懒官。 兹要是你洪武爷处理过的,那就没说的,翻案! 啥,你被流放了? 来来来,朝廷给你报销路费,赶紧回来吧宝贝! 啥,人都死了,家产也都被没收了? 嗨,洪武爷怎么能这么做事呢,太不地道了! 赶紧赶紧,数数你家被没收了多少家产,我让陛下都还给你! 神奇的是,最后居然都还了。 崽卖爷田不心疼,也不知朱允炆是怎么想的? 虽然给贪官们翻了案,可架不住以后有人再犯怎么办? 总不能指着老方一次次的捞人吧? 等老方百年以后可怎么办? 好办! 一劳永逸! 改大明律! 老朱的尸体还没凉透呢,他定为万世之基的大明律,就被方孝儒大笔一挥,改了。 官员们集体欢呼,老方简直是圣人啊! 但光保护贪官还不够,老方像个操心的老妈子,还得为这些士族考虑。 于是他做了最后一件‘大好事’。 江苏、浙江、福建、江西等行省的士族,全部免税! 举国欢腾。 士族老爷们的春天终于到了! 方孝儒老先生,真乃文士之知音,在世之圣人啊! 照他这么玩下去,用不了几年,都不用朱棣动手,朱允炆自己就得把大明玩没了。 这次方孝儒为什么这么急着来杭州? 还不是因为朱允炆在这。 朱允炆那可是文官集团用了几近二十年,才培养出来的‘明君’啊! 而方孝儒虽然官职不高,却是这场储君之争背后牵线的核心人物。 但随着朱允熥崛起,他如何能不着急? 洪武二十四年,陛下就曾想过迁都。 而迁都的对象,就是汉唐都城——现在被更名为西安府的长安。 同年七月,迁五千富户于西安府。 八月,又派太子朱标巡视西安。 说是巡视,其实就是考察。 当时文官集团就已经暗潮涌动。 彼时虽淮西武勋已倒,浙江派苟延残喘,但在朝中依旧极具实力。 可朱元璋一旦迁都西安,会损失这些官员身后的家族多少利益? 他们可都是土生土长的南方人啊。 当时老朱似乎就察觉出了什么。 朱标离京不久,老朱就给他发了一封敕书“慎举动、节饮食,严宿卫、观君子、远小人。” 这几句话之前,还有一句话——雷起东南。 朱标很听话,到了西安之后果然饮食住宿处处小心。 即便是这样,老朱依然不放心。 同年十月,调宋国公冯胜、颖国公傅友德、凉国公蓝玉于陕西陈兵,以壮声势。 至此,朱标才算是彻底安全。 谨慎小心的在西安画好地图,于同年十一月返回应天。 年末,朱元璋宣布迁都西安,迁都所有事宜,皆交由太子朱标负责。 可五个月之后,朱标还是出事了。 第333章 缑城先生是个什么玩意 洪武二十五年四月。 正当朱标忙着准备迁都事宜之时,却忽然‘偶感风寒’,然后很快就没了。 且不说朱标才三十九岁,那些宫中太医难道都是吃屎长大的? 即使是明史,也曾被人多次篡改。 朱标的真正死因实际是‘不明’。 苏谨有句话一直没对老朱提起过,那就是他怀疑朱标根本就因迁都之事,被人下毒致死。 而下毒之人背后,是整个江南错综复杂的一张网。 是年,朱元璋已经六十四岁高龄。 朱标薨,老朱哀痛,再也没心思提迁都之事。 百官表面哀痛,但谁又知道,他们心中又有几分庆幸? 朱标薨,百官自然要坚持扶持自小培养的朱允炆上位。 然而,却因为苏谨的出现,横空杀出了一个朱允熥。 老朱的态度也越来越暧昧。 方孝儒急了。 他不能看着形势继续向着不利于文官集团的方向发展。 泉州小儿杀人案,本是一件不起眼的案子。 但皇孙却受杜浩明愚弄,误入此案。 虽然陛下当时出言替二皇孙伸张,但他却清楚,陛下恐怕早已动怒。 现在苏谨又与陛下合办玄武书院,这是要彻底挖断文官的命根子啊! 京城是待不下去了,方孝儒索性告病假,来杭州养病。 但他心里清楚,此次来杭州,就是要好好的和玄武书院打一打擂台。 洪武二十八年恩科,绝不能输! 他暗怒杜浩明的‘不懂事’,以己之私而废了皇孙之公。 但也深知此次来杭,还需要本地官员的支持。 方孝孺强笑一声“杜大人,下官身体染恙,此行是来杭州休养,多有打搅。” “缑城先生说哪里话?杭州名医虽不及京师,但也有不少名医, 明日本官就请大夫上门,为缑城先生延医!” 。。。 夏云自被玄武书院除名,回到应天之后,日子并不好过。 夏家是江西贵溪的名门望族,但在朝中却没有手握实权的大人物。 想要在朝堂掌握话语权,振兴家族,就必须让族中子弟参加科举,布局于未来。 夏家族长自然深知,鸡蛋绝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于是,庶出的夏云就被当做了‘牺牲品’,在家族的要求下,去了玄武书院。 夏云反出玄武书院之事,不敢和家里说,回到京城之后,就想先回国子监备考。 这样一来,只要来年恩科高中,家里自然不会处罚他。 可没想到他们转学玄武书院后,国子监早已将他们视为‘叛徒’,一早除名。 夏云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变成了大庙不收,小庙不要的孤魂野鬼。 倒不是不进书院,他就不能参加科举。 他已是举人身份,参加科举的资格还是有的。 但是身后没有了书院,再没了家里的支持,他准备科考的本金从何而来? 更重要的是,书院有大儒授课,完全不同于自己在家闭门造车。 再加上策论的方向、朝中大事敏感的讯息,他算是通通被隔绝在外了。 一旦进入殿试,他不知要吃多大的亏。 这次回京,连国子监都没了地方住,夏云差点流落街头。 好在有一位江西同窗收留了他,让他暂住家中。 “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夏云的江西同窗宋本玉,拿着一封信,神秘兮兮的看着他。 愕然放下书本,夏云苦笑“若不是宋兄收留小弟,小弟怕是要流落街头了,还能有何打算?” 宋本玉笑道“我这里有个好消息,你想不想知道?” “哦,什么好消息?” 宋本玉用手捻着信甩了甩“我在杭州的朋友来信了,你猜他说啥?” “这我哪里猜得到?”夏云纳闷的看着他“宋兄,有什么话你直说好了。” “缑城先生要在杭州开书院了!” “啥?” 夏云一愣“缑城先生?你说的是方孝儒方先生?” “难道这大明还有第二个缑城先生?” 宋本玉翻个白眼“我同窗来信说,缑城先生看不惯酷吏苏误人子弟,决定在杭城开办一所萧山书院。” “现在萧山书院正招生呢,你正好没个好去处,难道不想去试试?” 夏云闻言心动,若是能进萧山书院,岂不成了缑城先生的弟子? 但旋即他露出苦笑“我身无分文,便是寻一住处都难,哪里有银子去交学费?” “哎呀呀,你哪里那么多念头?” 宋本玉不满的看着他“我同窗可是说了,只要是举子,缑城先生一概免除学费!” “真的?” “比珍珠还真,他现在都已经进了萧山书院了!” “那...” 宋本玉是个急性子“你还犹豫什么啊,明日一早你我就启程去杭州!” “可你还在国子监就学,你可是监生啊!” “反正在国子监也没人重视我,倒不如去萧山书院撞撞运气!” 宋本玉盯着夏云“路费你就别考虑了,凡事有我呢,去萧山书院的事你怎么说?” 夏云将手在桌案狠狠一拍,吓了宋本玉一跳“好,明日小弟随宋兄一同启程!” 。。。 “二叔!” 苏根生急匆匆跑进后院,人未到声先至“出事了!” 正闭目享受着午后阳光,以及小桃红的马杀鸡服务的苏谨,不满的眯起眼“又咋了?” 苏根生挥挥手让小桃红下去,拧着眉头看向苏谨“咱们恐怕招不上生了。” 苏谨一愣“不是前几天还有几个举子来报名吗?” “别提了,就那几个举子也都后悔了,今天一早全都退学走了。” 这时苏谨才觉出不对头“退学?怎么回事?” “听说...”苏根生叹口气 “听说缑城先生在杭州开了个萧山书院,亲自授课,这些学生都奔着他去了。” “缑城先生?是个什么玩意?”苏谨没回过神来。 “哎呀二叔,缑城先生不是个玩意,不不不,他不是个,哎呀怎么跟你说呢!” “缑城先生本名方孝儒!是皇孙的老师!” “嗨,你早说是他呀。” 看苏谨仍旧一脸轻松的样子,苏根生有些着急“二叔,你难道不知缑城先生在这些士子心中的地位? 他开书院就是明摆着要和你打擂台啊!” 苏谨慢悠悠的坐起来,饮了一口茶“别急,让..” “让子弹飞一会是吧?” 苏根生苦笑“二叔,再让子弹这么飞下去,就怕最后得打到咱们的身上!” 第334章 学生不学吕奉先 苏谨虽不知道方孝儒这先生、那先生的‘绰号’,但这个人他不可能不熟。 这可是被他那拜把子四哥,夷了十族的人物啊。 玄武书院只有十九位士子,其中至少一半还只是秀才。 苏谨本想通过在福建招生,先把数量拉上去,然后让他们好好卷一卷,能在春闱中一鸣惊人。 可没想到方孝儒直接下场,和他打起了擂台。 方孝儒的目的太明显了,就是要利用自己的名声抢生源。 一旦玄武书院的学生被挖走,苏谨拿头去和文官集团争? “不好!” 苏谨忽然一拍额头“快去书院!” 这些新来的走了不要紧,毕竟刚来,对玄武书院并不了解。 但是陈显那些士子... 作为后世人,苏谨可以不重视方孝儒。 但是在这个时代,这三个字在士子心中的份量可想而知! 没看苏根生一口一句喊的都是缑城先生,而不是直呼其大名吗? 苏根生这才回过味来,脸色瞬间惨白“二叔,你是担心萧山书院挖陈显他们?” 苏谨一边穿衣一边往外走,嘴角噙着冷笑“这还用担心?怕是‘劝降书’现在都寄到了吧?” 刚到书院没多久,就看到陈显手中拿着一封信,匆匆向他们走来。 苏根生脸色一沉,瞬间阴郁! 若这些学生真的铁了心要走,难道他还能拿刀架在人家脖子上拦着? 看着一头是汗的陈显,苏谨眼神眯起“陈显,你有什么事?” “先生,不好了!” 陈显将信递给苏谨“先生,昨天我接到以前同窗和好友的来信,说缑城先生在杭城开了个书院!” 苏谨接过信却并没有打开“这事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陈显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苏谨,然后恍然大悟,接着有些生气 “先生,你当我陈显是什么人,吕布那三姓家奴吗?” “别说是好友来信,就算是缑城先生亲自劝诫,学生也绝不离开书院一步!” 苏根生欣慰的笑笑“好!不愧是我玄武书院的学子,有骨气!” “你先别高兴地太早”,苏谨看着陈显“其他人呢?他们怎么想的?” 话音未落,童福山几人也匆匆跑了过来。 看到陈显顿时大怒“好你个陈明文!怪不得跑那么快,原来是急着向先生邀功来了!” 说完他赶紧加快脚步跑了过来,用他的肥屁股一把挤开陈显,谄笑看着苏谨 “先生!” “咱们都私下商量过了,没人愿意离开书院! 倒是这陈显贼眉鼠眼的,说不定身怀异心,先生你可要小心他三刀两面!” “你放屁!” 陈显急了“姓童的你再敢胡说八道,信不信我揍你!” 童福山扭扭他肥硕的屁股,斜睨了陈显一眼“就你那小鸡仔似的?还揍我?” “行了,都别吵了!” 苏谨欣慰的笑了。 这帮学生没有离开,固然值得欣慰。 但更令他高兴的是,自己的付出和努力,没有白费。 “我相信你们。” “不忠于书院的那些人,走了也就走了,没什么值得可惜的。” “你们放心,明年春闱之后,该后悔的就是他们!” “是,先生!” 童福山嘿嘿一笑“走了的那个何元,还是我远房表亲呢,等我高中了,看我气不死他!” 苏谨满意的目光在学生身上逡巡一圈“很好,有这个志气就对了!” “既然对方出手,不让我招生。” “好,那我还就不招了!” “明年春闱之时,就你们这十九人上京,让他们见识见识玄武书院的厉害!” “是,先生!” “不过嘛...” 苏谨嘿嘿一笑“为了保证你们明年都能考出好名次,从今天开始,所有人的课业加一倍!” “不~~~~~~~~~~~~~~~~~~~~~~,先生!” 学生们的脸都绿了。 现在的课业就够繁重了,再加一倍? “看到你们这么开心,我很欣慰,那就这么定了!” “根生,明天开始给他们继续上难度!” “是,二叔。” 苏谨看着欣喜到脸都绿了的学生,表情忽然变得严肃 “希望你们不要辜负自己这几个月的努力,更不要辜负自己的时光。” “明年春闱之后,我希望看到你们全部名列三甲之内!” 学生面面相觑之后,忽然陈显上前一躬到地“学生必不负先生所托,刻苦求学,请先生放心!” 童福山一看陈显又抢了先,紧跟着上前“请先生放心!” 所有学生:“请先生放心!” “好!” 看着这些学生,苏谨满意的点点头“明年春闱之后,我必将一身所学,尽数传与你们!” 所有学生两眼放光。 他们跟着苏谨,除了真的早已把玄武书院当做了自己家,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苏谨之所能,在他们眼里几近于神。 若是能学得先生的半身本事,死而无憾了。 “好了,都去上课吧。” “今天的考核要求——三个时辰之内,每人作出两份截搭题!不合格的扫恭房三天!” 学生们。。。 九月深秋的风,带走了最后的闷热,气候宜人。 当然,这是指南方。 杭城不再似五六月那样的酷热难耐,丝丝凉风袭来,正应了一句秋高气爽。 比秋天更爽的,是方孝儒的心。 自萧山书院开院以来,聚集了数百位士子,皆是奔着缑城先生的名声而来。 最令他满意的,是在福建的招生。 皇孙派去福建打探的锦衣卫回报,整个玄武书院除了当初南下的士子,再无一名举子入学。 “殿下这一招釜底抽薪之计,果然妙哉!” 方孝儒笑呵呵的看着朱允炆,眼中满是慈爱。 朱允炆谦虚的笑笑“先生哪里的话?这些学子皆是奔着您的名声而来,学生哪有什么功劳?” “殿下太过谦虚了。” 方孝儒慢慢踱步到门外,看着深躬到底的两位士子 “夏云、宋本玉,萧山书院本已名额招满, 但念在你二人一心求学,殿下不忍拒之门外,才特意通融。” “你二人还不快谢过殿下?” “学生夏云(宋本玉),多谢殿下!” “入学之后,好生用功,有何不懂之处就来寻老夫。” “多谢先生!我二人一定虚心向学!” “如此甚好”,方孝儒捻须微笑“去吧。” 二人走后,朱允炆有些纳闷的看着方孝儒“先生,此二人资质平平,为何您...” “殿下,你可知这夏云来自哪里?” “哪里?” “难道您忘了,当初南下玄武书院二十学子,有一人主动从玄武书院弃学?” “难道此人就是夏云?” “不错!” 方孝儒噙着冷笑“老夫要好生调教一下这个夏云,若他来日高中,苏谨的脸色一定很好看。” “报——福建乡试的结果出来了!” 第335章 小混球回来了 洪武十七年,明朝公布《科举成式》。 自此之后,基本制定了明朝此后二百五十多年的科举成文法规。 一共分为童试、院试、乡试、会试、殿试五级。 后来辫子朝也基本照搬了明朝的成例,明清科举一脉相承,达五百多年。 童试由各县县令考核,提学监督,考过称为童生。 院试为府州之试,考过就是秀才。 到了秀才,就算是脱离老百姓,跃升为士子阶层。 之后就是乡试,为各行省考试。 乡试由朝廷选派翰林、内阁学士赴各省充任正副主考官,主持乡试。 考试主要考《四书》、《五经》、策问、八股文等。 各省的学政是不能主持乡试的,学政负责主持院试,选拔秀才,并督察府、县的学官。 每年的乡试在八月举行。 玄武书院的学生不多,其中举人不过一半,方孝儒自然关心今年乡试的结果。 听到门外报讯,方孝儒不再淡定,腾的一声站了起来“进来!” 报讯的是方孝儒的家丁,进门之后脸色不太好看。 方孝儒扫了一眼,心中已经有了大致的推断。 他也没指望玄武书院一个不中,但估计也不太多。 “说吧,玄武书院中举几人?” 家丁犹豫许久,嗫喏的开口“老爷,玄武书院今年参加乡试的考生...全部中举!” “什么!” 朱允炆站起身来“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恼怒的看着家丁“你是不是看错了?玄武书院的那些学生学而不精,否则怎会被家族扔到玄武书院?” “他们都是些什么东西?全部中举?简直是笑话!” 家丁惧怕,不敢开口、 方孝儒强忍着怒气,凝声问道“还有什么要报的,一次说完!” “老爷...” 家丁脸色难看“玄武书院许圭,得中解元...” 方孝儒眼前一黑,瘫坐在椅子上“你确实看清了?” “小的看清了”,家丁答道“不止是解元,亚元、经魁全部都被玄武书院独占!” “一派胡言!” 朱允炆忍不住怒喝“他苏谨不过是个不学无术之徒,怎么可能教出这样的学生!” “程大志呢,给本宫出来!” 程大志是负责保护朱允炆的锦衣卫,闻言从角落中闪出“殿下。” “去给本宫查!” “这苏谨一定是用了见不得人的手段!” “查!本宫怀疑苏谨向考官行贿,甚至威胁考官!” 程大志脸色难看。 他是负责来保护皇孙不假,但他们的职责也仅仅是保护皇孙。 如今却要替皇孙去查官员行贿,这要让陛下知道了... 方孝儒很快冷静下来“殿下莫急。” 他示意程大志先退下去后,缓缓开口 “福建主持乡试的官员,皆是陛下亲选,何人敢作弊? 更何况这个节骨眼上,哪个敢将自己置于风口浪尖之中?” 朱允炆怒火填膺,犹自不信“不可能,苏谨不可能有这种本事!” “殿下莫急。” “此事老夫定会派人查清,为今之计是要考生准备明年的春闱。” “春闱,才是咱们的战场!” 朱允炆脸色难看的拱手“先生请明示,接下来该怎么做?” “无妨。” “这次时日紧张,萧山书院并没有招秀才入学,这才让苏谨钻了个空子。” “明日开始,老夫亲自坐镇萧山书院授课。” 方孝儒自信一笑“半年时间而已,苏谨就算真有大才,又如何能和咱们的生源质量相比?” “殿下勿忧,明年春闱之后,就是玄武书院闭门之时!” 。。。 秋闱过后,方孝儒果然如其所说,坐镇萧山书院,日日授课。 听课的学生直呼不虚此行,受大儒教导,日日都有新的收获。 尤其是夏云,更是直接拜在方孝儒门下,被他收为弟子,悉心教导。 夏云受宠若惊,怎么也想不通自己资质不过平平,怎么会被缑城先生看中的。 难道祖坟最近冒烟了? 而另一方面,他与圣孙竟然同出缑城先生门下,成为了师兄弟。 将来圣孙一旦即位,自己岂不是一飞冲天? 他每日跟在方孝儒身边,享受着同窗羡慕的眼光,不由得有些飘飘然。 其他同窗自然甚是羡慕,见到他的时候庾声如潮,极尽吹捧之事。 时日久了,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是当世除圣孙外最聪明的人。 连曾经帮过他的宋本玉,也瞧不上眼了,几乎断了来往。 苍驹过隙,转眼已是冬日。 一支船队缓缓在永宁靠岸,苏谨脸色难看的站在岸边等候。 朱允熞擅离职守,离开永宁之事虽然被自己瞒下来了,但老朱怎么可能不知道? 这半年他快被老朱骂惨了,要不是老朱还用的上他,他真怀疑老朱会不会一刀砍了他撒气。 这狗东西跑了一趟安南也就罢了,回程之时居然还顺路灭了几伙海盗。 然后再顺便做了做海上贸易? 要不是自己派孙威乘着新下海的海船相迎,都怕这小子一高兴,自个儿跑去当海盗了。 “姐夫!” 朱允熞遥遥望见苏谨站在码头,兴奋的挥着手。 而他身后站着的任亨泰和严震,一脸菜色。 看这样子,就知道他俩这几个月在海上没少受罪。 这也难怪。 一路的颠簸就不说了。 明明是俩文官,却被朱允熞这个小土匪拖着和海盗开战。 俩人能活着回来,也算是身体健壮了。 朱允熞急急的蹦下船,朝着苏谨冲来。 几个月不见,他对自己这个姐夫甚是想念,尤其是想念他做的菜。 可当他看到苏谨似笑非笑的样子,顿时觉得有点不妙。 “姐夫...嘿嘿嘿,我有点累了,回头再寻你说话...” “小贼,你还想往哪跑?” “马三,给我拿下他!” 马三哭笑不得的冲了出去,伸手就将朱允熞扣住。 朱允熞倒是想跑,但他的本事都是马三教的,又能跑哪去? 认命般的站在苏谨身前“嘿嘿,姐夫,我好想你啊。” “嗯,我也想你。” 咬着后槽牙,苏谨强忍住拿鞋底抽他的冲动,迎向正颤颤巍巍下船的任、严二人。 “见过任大人。” 对他身边的严震,苏谨懒得多看一眼。 果然,严震刚刚下船就立即怒斥“苏大人,你竟然纵容皇孙出海!本官回去一定参你一本!” 苏谨抠抠耳朵“哦?随便了,我无所谓,你要是你能让陛下撤我的职,我还要谢谢你全家呢。” “你!” “毫无悔过之心,不知廉耻,简直不可理喻!” 苏谨懒得搭理他,笑着看向任亨泰“任大人此行可还顺利?一路辛苦,快请入城喝杯热茶!” 任亨通正有无数话想与苏谨说,闻言捻须微笑“好,老夫就叨扰了,苏大人请!” 第336章 啥?你也要去泉州!? 苏谨为使团准备了丰厚的宴席。 席间觥筹交错,欢歌宴舞,好不快活。 严震从京城出来之后,先是一路忍着炎热和酷暑前往安南, 然后归程又在海上颠簸了数月,更是频频与海盗开战,被吓得夜不能寐。 这下终于回归大明,才算松了口气。 酒过三巡,心情松快,忍不住搂过一个侍候的女婢,一口亲了上去。 苏谨和任亨泰在一边闲聊,将这一幕都看在了眼里。 任亨泰略带尴尬看着苏谨“许是严大人在船上憋得久了,这...” “无妨”,苏谨举起酒杯“任大人,请。” 对这些文官的尿性,苏谨岂有不知? 这次侍候饮宴的女婢,全都是他从勾栏雇来的。 是勾栏,不是青楼。 还好明初的时候可没什么花柳病。 不然这道貌岸然的严大人要是中了招,苏谨就只能念一句阿弥陀佛,然后幸灾乐祸的在一边看热闹。 “苏大人,这次出使安南得建奇功,都要托赖你出谋划策,老夫敬你一杯!” “任大人客气了”,苏谨笑笑“若不是任大人有勇有谋,便是下官出谋划策,也只能徒呼无奈。” 说着还瞥了已经开始‘上下求索’的严震一眼“倘若换了别个无能之辈,怕是下官的船队都要被扣在安南了。” 任亨泰不动声色淡然一笑“呵呵,苏大人,你我就不要再相互吹捧了。” “回京之后,老夫必向陛下申明你的功劳,陛下必有重赏!” “千万别!” 苏谨连连摆手,苦笑一声“下官可不敢居功,这都是任大人的功劳。” “这是为何?” 任亨泰奇怪。 这次能收回广西二百里地,虽然自己出使必居首功。 但若非苏谨出谋划策,并派遣海师扬威异域,又岂能收回广西飞地? “咳咳”,苏谨干笑“下官懒散的很,窃据这泉州知府一职,已然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您可千万别给下官加担子了,下官承受不住。” 任亨泰奇怪的看着他。 这个世界还有不想升官发财的人?他不信。 他总觉得苏谨没说实话,背地里一定有更大的谋划。 孰不知,苏谨这次说的确实是心里话。 钱,他不缺。 权,他真的没兴趣。 苏谨早就有了打算,朱允熥一旦登基后,他就立即辞官,带着一家人躲的远远地。 有人说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 但苏谨却完全没这个觉悟。 他承认自己就是个小市民心态,没有啥野心。 许是前世当多了社畜,天天被迫卷来卷去,他有些累了。 今生理想的生活,就是海边一小院,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老婆孩子热炕头。 争来争去又如何? 百年之后还不是一捧黄土? 与其将宝贵的年华,浪费在耍心眼与人争斗上,莫不如不负韶华。 苏谨渐渐走神,心思已经飘向未来的某一天,他向往的那处桃源。 任亨泰年纪本就不轻,一路颠簸回来,心情放松之后又喝了那么多酒,有些昏昏沉沉的。 “苏大人,老夫不胜酒力,想要歇着了...” 苏谨这才回过神,挥挥手招来近侍“侍候任大人回屋歇息。” 说完自己也站起身来,斜睨了一眼放浪形骸的严震,懒得再瞧他,走出屋外。 吹着微凉的晚风,苏谨招来苏根生 “给我准备个奏疏,弹劾严震酒后不端,当众调戏本官侍女,具体怎么写,你看着办。” 苏根生探出半个脑袋瞅了一眼屋内,嘿嘿一笑“二叔你真坏,不过我喜欢。” 一夜无话。 翌日。 虽然任亨泰很想在泉州多逗留几日,瞧一瞧苏谨治下的风土人情。 但皇命难违,一行人必须一早启程。 苏谨送到泉州城外十余里,才与任亨泰依依惜别。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苏大人请回吧,来日回京老夫必扫榻相迎。” “下官一定去拜访老大人。” 送走使者团,苏谨刚刚回到衙门,就收到老朱加急的旨意。 “开市舶司?” 苏根生奇怪“市舶司一事,朝中不是一直争议不断吗?怎么忽然又要开了?” 将旨意收好,苏谨沉吟许久,才叹了口气 “老朱怕是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 你没发现从今年开始,他的很多旨意都是强压下来的吗?” “陛下这是...” 苏谨点点头“老朱这是想在他临走之前,打造一个万年基业的大明王朝啊。” “这不是好事吗?” 苏谨苦笑:“这世上哪有什么万年基业?” “我给你的那些书你都白看了?事物总是在不停演变的,这世上何来万年基业一说?” 袍袖一甩,苏谨叹口气“市舶司的选址不是定了吗?早些弄好,准备交割吧。” “交割?”啥一愣“难道陛下不准备让你管?” “怎么可能交给我?” 苏谨嗤笑一声“就算我是他的孙女婿,他也不可能完全信任我。” “我估摸着最快年底,最慢明年年初,就有人来交割了,等着瞧吧!” 杭城九月风萧萧,多少士人思虑中。 玄武书院乡试夺魁,连夺解元、亚元、经魁,顺便将前七八名一举拿下后,名声大振。 方孝儒这才正视苏谨,不敢再小瞧他,将他列为头号劲敌。 于是,萧山书院本不招秀才的口子,也被一并打开。 是为,百年之计。 杭城府衙外,看到招生的榜文,一群秀才叽叽喳喳的议论。 “亮明兄,萧山书院招秀才了,这可是个好机会啊,谁不想拜在缑城先生门下?” “是啊是啊,你说那玄武书院算个什么?酷吏苏居然敢腆着脸和缑城先生打擂?” “亮明兄,我记得你是福州人吧?这次福建乡试到底怎么回事啊?听说玄武书院把前几名都包揽了?” “哼,必是酷吏苏在背后使了手段,否则怎么可能考出这样的成绩?” 虽然嘴上一直在骂着苏谨,但此人的眼神却在不停闪烁,不知想什么。 “对对对”,另一人赞成道“亮明兄说的很有道理,那不如你我一同去萧山书院报名?” “呃...”,这位‘亮明兄’犹豫道 “贤弟不妨先去,为兄有些私事要先去处理一下。” “好吧,亮明兄请了。” “请!” 与人分开,‘亮明兄’立即跑回暂居的客栈,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嘀咕 “许圭的本事我可是清楚的很,以前与我也不过半斤八两,居然能中解元?” “这玄武书院一定有能人在!不去玄武书院去萧山?傻子才跟你一起去呢!” “你们自己慢慢玩吧,我可要去泉州了!” 收拾完东西,他赶紧出门上了一早雇好的马车“师傅,快,用最快的速度去泉州!” “好嘞!” 刚刚出了城门,这位‘亮明兄’愕然发现,与他一个方向出门的马车居然有许多。 再一转眼,居然看到刚刚与他分开的那个秀才! “啥?你也要去泉州!?” 第337章 老方被气吐血了 加起来有八百个心眼子的秀才们,悠然行驶在前往泉州的官道上。 ‘亮明兄’细细一数,竟然有二十多辆。 这二十多辆车里,像他这样单人雇车的是少数,更多的是几个秀才合雇一辆车通勤。 这么一算,至少得有三四十人要去玄武书院报名? ‘亮明兄’顿时有了浓浓的危机感... 而此时的萧山书院报名处,虽谈不上寥寥无几,也只能说门可罗雀。。 朱允炆有点纳闷“难道这些士子秀才没有看到府衙的榜文?” “不应该啊,前段时间还有不少人来相询报名之事呢。” 方孝儒皱着眉“先别急,许是这些士子还没收到信,等等就该有人来了。” “老爷——不好了!” 家丁亡命般奔来“老爷,许多秀才雇了车都出城了,看他们离开的方向八成是奔着福建去了!” “什么!”朱允炆大怒“他们去福建做什么!快去追回来!” 方孝儒被气的手脚冰凉“不用去了!” 冷哼一声“既然他们瞧不起老夫,那又何必相求?老夫的学识还没有那么不值钱!” “就凭咱们现在招到的这几十人,一样能在明年秋闱高中!” “先生说的是。” “回去!” 可还没等方孝儒转身,书院老仆面色怪异的走了出来 “老爷,刚刚有好几个秀才偷偷打包好行李,跑了...” ‘噗~~!’ 方孝儒只觉得天昏地暗,眼前一黑直直向后倒了下去,嘴角狂喷鲜血。 “先生,你怎么了!” “快,快去叫大夫!” 泉州已入初冬,寒气渐袭。 苏谨还不知方孝儒被自己气的吐了血,一心忙着市舶司之事。 “大人!” 苏谨回头,看到来人笑道“老莫来啦。” 他将莫远拉到一边,给他递了碗凉茶“先喝口水。” 莫远接过凉茶,纳闷的看着苏谨“大人,您喊属下来有什么事?属下那边正忙着海训呢。” “别急。” 苏谨笑笑“海训的事先停一停吧,我另有任务安排你。” 莫远一愣“啥?” “你是不是都快忘了,陛下派你来是干嘛来的?” “啊?” 苏谨无语“你怕不是都快忘了你是锦衣卫了?陛下派你来,可是来监督我的啊!” “哎呀,这个...” 莫远挠挠头“大人您又没有什么不轨之举,有啥好监督的?” 看着莫远那憨憨的样子,苏谨乐了。 自从莫远进了慎海卫以后,都快把自己当作苏谨手下的兵了。 除了按照常例给老朱发密奏,一心就是扑在训练上,就盼着哪天苏谨派他们出海打倭寇。 他还真快忘了自己这锦衣卫的身份。 “老莫啊,你这样下去可不行啊,你就不怕陛下一怒之下收拾你?” “这个...” 听苏谨这么说,他也觉得有些害怕“那大人,我该咋办?” “这还不简单?” 苏谨指着市舶司的招牌“有些事情你也清楚,这市舶司关系着陛下的内币。” 走私的事莫远自然清楚,闻言点点头“然后呢?” “陛下命我在泉州设立市舶司,前期需要亲信来管辖。” 莫远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大人,您的意思不会是...” “不错!” 苏谨点头“这市舶司啊,我思来想去还是你最合适,毕竟你可是天子亲军,没有人的身份比你更合适。” “我不干!” 莫远头摇的和拨浪鼓一样“大人,我这些属下刚刚熟悉海战,就等着和倭寇一战呢! 您这时候把我弄到市舶司来?我不干!” “老莫!” 苏谨斥道“你是想要我死吗?” 莫远一愣“大人何出此言?” “市舶司可是关系着皇家内币命脉,若是一直掌握在我的手上,你猜陛下会怎么对我?” “这...” 毕竟是锦衣卫出身,莫远太清楚陛下的为人了。 “行了”,苏谨温声抚慰 “也不需你干太久,等宫中来人接手,你和手下的弟兄再回慎海卫如何?” 思来想去,莫远无奈的点点头 “好吧...不过大人,你还是尽快给陛下上个奏疏,请他快点派人来接手。” “这是自然”,苏谨笑笑“你抓紧时间回去召集弟兄,现在就来市舶司值守。” “是。” 看着莫远走远,苏根生纳闷道“二叔,这事其实也没这么急吧?” “需要我现在写封奏 疏上呈陛下,请他派人吗?” 苏谨沉默不语,良久后才叹口气“不用了。” “咱们这位洪武爷比谁都有主意,听安排就是了。” “莫远不能再回慎海卫了,这是为他好,也是为咱们好。” “啥意思?” 苏谨摇摇头“等将来你就明白了。” 将莫远和他手下二百人在市舶司安顿好,苏谨又接到书院来人报讯。 “啥?一群秀才堵了书院大门?” 苏根生有些不安“怕不是杭州那边找人来闹事吧?” “他敢!” 苏谨大怒“真当我酷吏苏的外号是白叫的?走,去看看!” 可等他到了书院后,却一脸惊愕“你们都是来报名的?” 那‘亮明兄’原名柳昂,躬身站在苏谨面前“学生柳昂,湖北襄阳人士,与书院许圭原是同窗。” 柳昂这么一说,苏谨心里立马明白怎么回事。 前段时间的乡试,苏谨压根就没当回事。 书院里这么卷,又有无数‘后人’的资料给这些秀才往死里灌,考不中才稀奇好吧? 至于最后几乎包揽了前十名,倒是有些意料。 不过仔细想想,却也情理之中。 眼前这些书生,想必是听说了玄武书院的‘壮举’,才专程投奔而来。 不过对这些抱着侥幸心理的学生,苏谨没打算轻易接纳。 不付出努力获得的东西,不会懂得珍惜。 “好啊,想入学玄武书院也不是不行,不过先通过考核再说吧。” 苏谨笑眯眯的看着这群秀才。 苏谨指着市舶司的招牌“有些事情你也清楚,这市舶司关系着陛下的内币。” 走私的事莫远自然清楚,闻言点点头“然后呢?” “陛下命我在泉州设立市舶司,前期需要亲信来管辖。” 莫远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大人,您的意思不会是...” “不错!” 苏谨点头“这市舶司啊,我思来想去还是你最合适,毕竟你可是天子亲军,没有人的身份比你更合适。” “我不干!” 莫远头摇的和拨浪鼓一样“大人,我这些属下刚刚熟悉海战,就等着和倭寇一战呢! 您这时候把我弄到市舶司来?我不干!” “老莫!” 苏谨斥道“你是想要我死吗?” 莫远一愣“大人何出此言?” “市舶司可是关系着皇家内币命脉,若是一直掌握在我的手上,你猜陛下会怎么对我?” “这...” 毕竟是锦衣卫出身,莫远太清楚陛下的为人了。 “行了”,苏谨温声抚慰 “也不需你干太久,等宫中来人接手,你和手下的弟兄再回慎海卫如何?” 思来想去,莫远无奈的点点头 “好吧...不过大人,你还是尽快给陛下上个奏疏,请他快点派人来接手。” “这是自然”,苏谨笑笑“你抓紧时间回去召集弟兄,现在就来市舶司值守。” “是。” 看着莫远走远,苏根生纳闷道“二叔,这事其实也没这么急吧?” “需要我现在写封奏疏上呈陛下,请他派人吗?” 苏谨沉默不语,良久后才叹口气“不用了。” “咱们这位洪武爷比谁都有主意,听安排就是了。” “莫远不能再回慎海卫了,这是为他好,也是为咱们好。” “啥意思?” 苏谨摇摇头“等将来你就明白了。” 将莫远和他手下二百人在市舶司安顿好,苏谨又接到书院来人报讯。 “啥?一群秀才堵了书院大门?” 苏根生有些不安“怕不是杭州那边找人来闹事吧?” “他敢!” 苏谨大怒“真当我酷吏苏的外号是白叫的?走,去看看!” 可等他到了书院后,却一脸惊愕“你们都是来报名的?” 那‘亮明兄’原名柳昂,躬身站在苏谨面前“学生柳昂,湖北襄阳人士,与书院许圭原是同窗。” 柳昂这么一说,苏谨心里立马明白怎么回事。 前段时间的乡试,苏谨压根就没当回事。 书院里这么卷,又有无数‘后人’的资料给这些秀才往死里灌,考不中才稀奇好吧? 至于最后几乎包揽了前十名,倒是有些意料。 不过仔细想想,却也情理之中。 眼前这些书生,想必是听说了玄武书院的‘壮举’,才专程投奔而来。 不过对这些抱着侥幸心理的学生,苏谨没打算轻易接纳。 不付出努力获得的东西,不会懂得珍惜。 “好啊,想入学玄武书院也不是不 行,不过先通过考核再说吧。” 苏谨笑眯眯的看着这群秀才。 苏谨指着市舶司的招牌“有些事情你也清楚,这市舶司关系着陛下的内币。” 走私的事莫远自然清楚,闻言点点头“然后呢?” “陛下命我在泉州设立市舶司,前期需要亲信来管辖。” 莫远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大人,您的意思不会是...” “不错!” 苏谨点头“这市舶司啊,我思来想去还是你最合适,毕竟你可是天子亲军,没有人的身份比你更合适。” “我不干!” 莫远头摇的和拨浪鼓一样“大人,我这些属下刚刚熟悉海战,就等着和倭寇一战呢! 您这时候把我弄到市舶司来?我不干!” “老莫!” 苏谨斥道“你是想要我死吗?” 莫远一愣“大人何出此言?” “市舶司可是关系着皇家内币命脉,若是一直掌握在我的手上,你猜陛下会怎么对我?” “这...” 毕竟是锦衣卫出身,莫远太清楚陛下的为人了。 “行了”,苏谨温声抚慰 “也不需你干太久,等宫中来人接手,你和手下的弟兄再回慎海卫如何?” 思来想去,莫远无奈的点点头 “好吧...不过大人,你还是尽快给陛下上个奏疏,请他快点派人来接手。” “这是自然”,苏谨笑笑“你抓紧时间回去召集弟兄,现在就来市舶司值守。” “是。” 看着莫远走远,苏根生纳闷道“二叔,这事其实也没这么急吧?” “需要我现在写封奏疏上呈陛下,请他派人吗?” 苏谨沉默不语,良久后才叹口气“不用了。” “咱们这位洪武爷比谁都有主意,听安排就是了。” “莫远不能再回慎海卫了,这是为他好,也是为咱们好。” “啥意思?” 苏谨摇摇头“等将来你就明白了。” 将莫远和他手下二百人在市舶司安顿好,苏谨又接到书院来人报讯。 “啥?一群秀才堵了书院大门?” 苏根生有些不安“怕不是杭州那边找人来闹事吧?” “他敢!” 苏谨大怒“真当我酷吏苏的外号是白叫的?走,去看看!” 可等他到了书院后,却一脸惊愕“你们都是来报名的?” 那‘亮明兄’原名柳昂,躬身站在苏谨面前“学生柳昂,湖北襄阳人士,与书院许圭原是同窗。” 柳昂这么一说,苏谨心里立马明白怎么回事。 前段时间的乡试,苏谨压根就没当回事。 书院里这么卷,又有无数‘后人’的资料给这些秀才往死里灌,考不中才稀奇好吧? 至于最后几乎包揽了前十名,倒是有些意料。 不过仔细想想,却也情理之中。 眼前这些书生,想必是听说了玄武书院的‘壮举’,才专程投奔而来。 不过对这些抱着侥幸心理的学生,苏谨没打算轻易接纳。 不付出努力获得的东西,不会懂得珍惜。 “好啊,想入学玄武书院也不是不行,不过先通过考核再说吧。” 苏谨笑眯眯的看着这群秀才。 苏谨指着市舶司的招牌“有些事情你也清楚,这市舶司关系着陛下的内币。” 走私的事莫远自然清楚,闻言点点头“然后呢?” “陛下命我在泉州设立市舶司,前期需要亲信来管辖。” 莫远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大人,您的意思不会是...” “不错!” 苏谨点头“这市舶司啊,我思来想去还是你最合适,毕竟你可是天子亲军,没有人的身份比你更合适。” “我不干!” 莫远头摇的和拨浪鼓一样“大人,我这些属下刚刚熟悉海战,就等着和倭寇一战呢! 您这时候把我弄到市舶司来?我不干!” “老莫!” 苏谨斥道“你是想要我死吗?” 莫远一愣“大人何出此言?” “市舶司可是关系着皇家内币命脉,若是一直掌握在我的手上,你猜陛下会怎么对我?” “这...” 毕竟是锦衣卫出身,莫远太清楚陛下的为人了。 “行了”,苏谨温声抚慰 “也不需你干太久,等宫中来人接手,你和手下的弟兄再回慎海卫如何?” 思来想去,莫远无奈的点点头 “好吧...不过大人,你还是尽快给陛下上个奏疏,请他快点派人来接手。” “这是自然”,苏谨笑笑“你抓紧时间回去召集弟兄,现在就来市舶 司值守。” “是。” 看着莫远走远,苏根生纳闷道“二叔,这事其实也没这么急吧?” “需要我现在写封奏疏上呈陛下,请他派人吗?” 苏谨沉默不语,良久后才叹口气“不用了。” “咱们这位洪武爷比谁都有主意,听安排就是了。” “莫远不能再回慎海卫了,这是为他好,也是为咱们好。” “啥意思?” 苏谨摇摇头“等将来你就明白了。” 将莫远和他手下二百人在市舶司安顿好,苏谨又接到书院来人报讯。 “啥?一群秀才堵了书院大门?” 苏根生有些不安“怕不是杭州那边找人来闹事吧?” “他敢!” 苏谨大怒“真当我酷吏苏的外号是白叫的?走,去看看!” 可等他到了书院后,却一脸惊愕“你们都是来报名的?” 那‘亮明兄’原名柳昂,躬身站在苏谨面前“学生柳昂,湖北襄阳人士,与书院许圭原是同窗。” 柳昂这么一说,苏谨心里立马明白怎么回事。 前段时间的乡试,苏谨压根就没当回事。 书院里这么卷,又有无数‘后人’的资料给这些秀才往死里灌,考不中才稀奇好吧? 至于最后几乎包揽了前十名,倒是有些意料。 不过仔细想想,却也情理之中。 眼前这些书生,想必是听说了玄武书院的‘壮举’,才专程投奔而来。 不过对这些抱着侥幸心理的学生,苏谨没打算轻易接纳。 不付出努力获得的东西,不会懂得珍惜。 “好啊,想入学玄武书院也不是不行,不过先通过考核再说吧。” 苏谨笑眯眯的看着这群秀才。 苏谨指着市舶司的招牌“有些事情你也清楚,这市舶司关系着陛下的内币。” 走私的事莫远自然清楚,闻言点点头“然后呢?” “陛下命我在泉州设立市舶司,前期需要亲信来管辖。” 莫远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大人,您的意思不会是...” “不错!” 苏谨点头“这市舶司啊,我思来想去还是你最合适,毕竟你可是天子亲军,没有人的身份比你更合适。” “我不干!” 莫远头摇的和拨浪鼓一样“大人,我这些属下刚刚熟悉海战,就等着和倭寇一战呢! 您这时候把我弄到市舶司来?我不干!” “老莫!” 苏谨斥道“你是想要我死吗?” 莫远一愣“大人何出此言?” “市舶司可是关系着皇家内币命脉,若是一直掌握在我的手上,你猜陛下会怎么对我?” “这...” 毕竟是锦衣卫出身,莫远太清楚陛下的为人了。 “行了”,苏谨温声抚慰 “也不需你干太久,等宫中来人接手,你和手下的弟兄再回慎海卫如何?” 思来想去,莫远无奈的点点头 “好吧...不过大人,你还是尽快给陛下上个奏疏,请他快点派人来接手。” “这是自然”,苏谨笑笑“你抓紧时间回去召集弟兄,现在就来市舶司值守。” “是。” 看着莫远走远,苏根生纳闷道“二叔,这事其实也没这么急吧?” “需要我现在写封奏疏上呈陛下,请他派人吗?” 苏谨沉默不语,良久后才叹口气“不用了。” “咱们这位洪武爷比谁都有主意,听安排就是了。” “莫远不能再回慎海卫了,这是为他好,也是为咱们好。” “啥意思?” 苏谨摇摇头“等将来你就明白了。” 将莫远和他手下二百人在市舶司安顿好,苏谨又接到书院来人报讯。 “啥?一群秀才堵了书院大门?” 苏根生有些不安“怕不是杭州那边找人来闹事吧?” “他敢!” 苏谨大怒“真当我酷吏苏的外号是白叫的?走,去看看!” 可等他到了书院后,却一脸惊愕“你们都是来报名的?” 那‘亮明兄’原名柳昂,躬身站在苏谨面前“学生柳昂,湖北襄阳人士,与书院许圭原是同窗。” 柳昂这么一说,苏谨心里立马明白怎么回事。 前段时间的乡试,苏谨压根就没当回事。 书院里这么卷,又有无数‘后人’的资料给这些秀才往死里灌,考不中才稀奇好吧? 至于最后几乎包揽了前十名,倒是有些意料。 不过仔细想想,却也情理之中。 眼前这些书生,想必是听说了玄武书院的‘壮举’,才专程投奔而来。 不过 对这些抱着侥幸心理的学生,苏谨没打算轻易接纳。 不付出努力获得的东西,不会懂得珍惜。 “好啊,想入学玄武书院也不是不行,不过先通过考核再说吧。” 苏谨笑眯眯的看着这群秀才。 苏谨指着市舶司的招牌“有些事情你也清楚,这市舶司关系着陛下的内币。” 走私的事莫远自然清楚,闻言点点头“然后呢?” “陛下命我在泉州设立市舶司,前期需要亲信来管辖。” 莫远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大人,您的意思不会是...” “不错!” 苏谨点头“这市舶司啊,我思来想去还是你最合适,毕竟你可是天子亲军,没有人的身份比你更合适。” “我不干!” 莫远头摇的和拨浪鼓一样“大人,我这些属下刚刚熟悉海战,就等着和倭寇一战呢! 您这时候把我弄到市舶司来?我不干!” “老莫!” 苏谨斥道“你是想要我死吗?” 莫远一愣“大人何出此言?” “市舶司可是关系着皇家内币命脉,若是一直掌握在我的手上,你猜陛下会怎么对我?” “这...” 毕竟是锦衣卫出身,莫远太清楚陛下的为人了。 “行了”,苏谨温声抚慰 “也不需你干太久,等宫中来人接手,你和手下的弟兄再回慎海卫如何?” 思来想去,莫远无奈的点点头 “好吧...不过大人,你还是尽快给陛下上个奏疏,请他快点派人来接手。” “这是自然”,苏谨笑笑“你抓紧时间回去召集弟兄,现在就来市舶司值守。” “是。” 看着莫远走远,苏根生纳闷道“二叔,这事其实也没这么急吧?” “需要我现在写封奏疏上呈陛下,请他派人吗?” 苏谨沉默不语,良久后才叹口气“不用了。” “咱们这位洪武爷比谁都有主意,听安排就是了。” “莫远不能再回慎海卫了,这是为他好,也是为咱们好。” “啥意思?” 苏谨摇摇头“等将来你就明白了。” 将莫远和他手下二百人在市舶司安顿好,苏谨又接到书院来人报讯。 “啥?一群秀才堵了书院大门?” 苏根生有些不安“怕不是杭州那边找人来闹事吧?” “他敢!” 苏谨大怒“真当我酷吏苏的外号是白叫的?走,去看看!” 可等他到了书院后,却一脸惊愕“你们都是来报名的?” 那‘亮明兄’原名柳昂,躬身站在苏谨面前“学生柳昂,湖北襄阳人士,与书院许圭原是同窗。” 柳昂这么一说,苏谨心里立马明白怎么回事。 前段时间的乡试,苏谨压根就没当回事。 书院里这么卷,又有无数‘后人’的资料给这些秀才往死里灌,考不中才稀奇好吧? 至于最后几乎包揽了前十名,倒是有些意料。 不过仔细想想,却也情理之中。 眼前这些书生,想必是听说了玄武书院的‘壮举’,才专程投奔而来。 不过对这些抱着侥幸心理的学生,苏谨没打算轻易接纳。 不付出努力获得的东西,不会懂得珍惜。 “好啊,想入学玄武书院也不是不行,不过先通过考核再说吧。” 苏谨笑眯眯的看着这群秀才。 苏谨指着市舶司的招牌“有些事情你也清楚,这市舶司关系着陛下的内币。” 走私的事莫远自然清楚,闻言点点头“然后呢?” “陛下命我在泉州设立市舶司,前期需要亲信来管辖。” 莫远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大人,您的意思不会是...” “不错!” 苏谨点头“这市舶司啊,我思来想去还是你最合适,毕竟你可是天子亲军,没有人的身份比你更合适。” “我不干!” 莫远头摇的和拨浪鼓一样“大人,我这些属下刚刚熟悉海战,就等着和倭寇一战呢! 您这时候把我弄到市舶司来?我不干!” “老莫!” 苏谨斥道“你是想要我死吗?” 莫远一愣“大人何出此言?” “市舶司可是关系着皇家内币命脉,若是一直掌握在我的手上,你猜陛下会怎么对我?” “这...” 毕竟是锦衣卫出身,莫远太清楚陛下的为人了。 “行了”,苏谨温声抚慰 “也不需你干太久,等宫中来人接手,你和手下的弟兄再回慎海卫如何?” 思来想去,莫远无奈的点点头 “好 吧...不过大人,你还是尽快给陛下上个奏疏,请他快点派人来接手。” “这是自然”,苏谨笑笑“你抓紧时间回去召集弟兄,现在就来市舶司值守。” “是。” 看着莫远走远,苏根生纳闷道“二叔,这事其实也没这么急吧?” “需要我现在写封奏疏上呈陛下,请他派人吗?” 苏谨沉默不语,良久后才叹口气“不用了。” “咱们这位洪武爷比谁都有主意,听安排就是了。” “莫远不能再回慎海卫了,这是为他好,也是为咱们好。” “啥意思?” 苏谨摇摇头“等将来你就明白了。” 将莫远和他手下二百人在市舶司安顿好,苏谨又接到书院来人报讯。 “啥?一群秀才堵了书院大门?” 苏根生有些不安“怕不是杭州那边找人来闹事吧?” “他敢!” 苏谨大怒“真当我酷吏苏的外号是白叫的?走,去看看!” 可等他到了书院后,却一脸惊愕“你们都是来报名的?” 那‘亮明兄’原名柳昂,躬身站在苏谨面前“学生柳昂,湖北襄阳人士,与书院许圭原是同窗。” 柳昂这么一说,苏谨心里立马明白怎么回事。 前段时间的乡试,苏谨压根就没当回事。 书院里这么卷,又有无数‘后人’的资料给这些秀才往死里灌,考不中才稀奇好吧? 至于最后几乎包揽了前十名,倒是有些意料。 不过仔细想想,却也情理之中。 眼前这些书生,想必是听说了玄武书院的‘壮举’,才专程投奔而来。 不过对这些抱着侥幸心理的学生,苏谨没打算轻易接纳。 不付出努力获得的东西,不会懂得珍惜。 “好啊,想入学玄武书院也不是不行,不过先通过考核再说吧。” 苏谨笑眯眯的看着这群秀才。 苏谨指着市舶司的招牌“有些事情你也清楚,这市舶司关系着陛下的内币。” 走私的事莫远自然清楚,闻言点点头“然后呢?” “陛下命我在泉州设立市舶司,前期需要亲信来管辖。” 莫远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大人,您的意思不会是...” “不错!” 苏谨点头“这市舶司啊,我思来想去还是你最合适,毕竟你可是天子亲军,没有人的身份比你更合适。” “我不干!” 莫远头摇的和拨浪鼓一样“大人,我这些属下刚刚熟悉海战,就等着和倭寇一战呢! 您这时候把我弄到市舶司来?我不干!” “老莫!” 苏谨斥道“你是想要我死吗?” 莫远一愣“大人何出此言?” “市舶司可是关系着皇家内币命脉,若是一直掌握在我的手上,你猜陛下会怎么对我?” “这...” 毕竟是锦衣卫出身,莫远太清楚陛下的为人了。 “行了”,苏谨温声抚慰 “也不需你干太久,等宫中来人接手,你和手下的弟兄再回慎海卫如何?” 思来想去,莫远无奈的点点头 “好吧...不过大人,你还是尽快给陛下上个奏疏,请他快点派人来接手。” “这是自然”,苏谨笑笑“你抓紧时间回去召集弟兄,现在就来市舶司值守。” “是。” 看着莫远走远,苏根生纳闷道“二叔,这事其实也没这么急吧?” “需要我现在写封奏疏上呈陛下,请他派人吗?” 苏谨沉默不语,良久后才叹口气“不用了。” “咱们这位洪武爷比谁都有主意,听安排就是了。” “莫远不能再回慎海卫了,这是为他好,也是为咱们好。” “啥意思?” 苏谨摇摇头“等将来你就明白了。” 将莫远和他手下二百人在市舶司安顿好,苏谨又接到书院来人报讯。 “啥?一群秀才堵了书院大门?” 苏根生有些不安“怕不是杭州那边找人来闹事吧?” “他敢!” 苏谨大怒“真当我酷吏苏的外号是白叫的?走,去看看!” 可等他到了书院后,却一脸惊愕“你们都是来报名的?” 那‘亮明兄’原名柳昂,躬身站在苏谨面前“学生柳昂,湖北襄阳人士,与书院许圭原是同窗。” 柳昂这么一说,苏谨心里立马明白怎么回事。 前段时间的乡试,苏谨压根就没当回事。 书院里这么卷,又有无数‘后人’的资料给这些秀才往死里灌,考不中才稀奇好吧? 至于最后几乎包揽了前十名,倒是有些意料 。 不过仔细想想,却也情理之中。 眼前这些书生,想必是听说了玄武书院的‘壮举’,才专程投奔而来。 不过对这些抱着侥幸心理的学生,苏谨没打算轻易接纳。 不付出努力获得的东西,不会懂得珍惜。 “好啊,想入学玄武书院也不是不行,不过先通过考核再说吧。” 苏谨笑眯眯的看着这群秀才。 第338章 子曰三十而立四十 苏谨想不想留下这些学生? 自然是想的。 没有庞大的学生基础,想要推翻士族垄断的科举阶层,无异于痴人说梦。 但是在前期,还是要注重学生的品性、能力。 甚至品性要在能力之上。 能留下的这些学生,将来才是玄武书院开枝散叶的基础。 “许圭,过来!” 苏谨喊了一声刚好路过的许圭“你去准备一份刚入院时的考题,监督他们考试。” 许圭一愣“先生,我来监考?” “废什么话”,苏谨没好气的说道“考几个秀才而已,难道还要我出马?” 许圭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那先生...具体怎么要求?” “你忘了你们入院是怎么考的?就按那个办!” “是,先生。” 许圭痛快的答应下来,只是看向一众秀才的眼神中,带着些许同情。 柳昂见到许圭这老熟人,本想上前套套近乎。 可许圭只是冲他微微点了点头,就引着众人去了前院的那处破殿。 “考试前,所有人先将大殿清扫出来,下午会有人送桌椅过来。” 说完再也不理这群学生,扬长而去。 而另一边的侧殿里,陈显几人不怀好意的瞧着热闹 “唉,你说这次能留下几个?” 就算是瞧热闹,童福山也不忘抱着一本数独在做“我觉得留不下几个,总有傻子不识货,一会准被气走。” 陈显乐呵呵的看着童福山不说话。 半天没动静,童福山纳闷的抬头,就看到陈显戏谑的眼光。 半晌回过神来,一脸恼火“你看我干什么?我当初不也没走吗?” “哈哈哈哈哈!” “噤声!” 许圭这时抱着书走了进来“小心暴露,误了先生的事,你们就等着扫恭房吧。” 几人这才不说话,从窗缝中观察外面。 “许圭,先生不是让你考核吗?你怎么这时候还在看书啊?” “上次的卷子我总觉得做的不好,需要再参详参详。” 陈显看着他,顿时有了种危机感“你这么用功,不会明年准备中个状元吧?” 许圭苦笑“中状元哪有那么容易?那要陛下钦点才算呢,说来我的策论可是弱项。” 陈显顿觉不妙。 明明是自己比这个表弟先中的举,万一来年这小子要中了会元、再中状元,那可是连中三元了! 到时自己这脸可往哪搁啊? 突然觉得这热闹也没啥好瞧的,还不如回去休息,走了走了。” 童福山抬起头,不屑的嗤笑一声“有压力了?” “什么压力啊,你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告辞告辞。” 陈显离开,童福山看着许圭“先生很看重你啊,这招生的事都交给你管。” “什么呀”,许圭看着书头也不抬“我就是刚好路过被先生抓了壮丁。” “行了,你看书吧,我帮你盯一会。” 现在的童福山,对中什么状元完全没有兴趣。 要不是先生要求必须中了进士之后才能传其所学,他一早就放弃了。 当官而已,哪有算学香? 之前偶然就曾听苏根生苏先生说过,先生所学皆来源于一门名叫‘科学’的学科。 听说其中包括格物之理,化学之理,天文地理等等无所不含。 “唉,春闱怎么还不来啊?” 一边叹气,一边偷眼向外面望去... 柳昂一行人本就是颇有才学之人。 若非如此,他们又何敢冒险,前往玄武书院? 所为,不过是精益求精罢了。 听到要考核,一个个都信心满满。 不就是八股文吗? 咱们这些人,哪个不是十年寒窗苦读? 所学哪一个差了? 可第一道考核,就让他们傻了眼。 甚至,他们都不觉得这是考核,而是苏谨对他们的羞辱! “我不干!这分明是在愚弄咱们!” “我可是读书人,不是来这做苦力的,告辞!” 当下,就有数人愤恨而出,直接离开了书院,后面又有几人跟着他们一起离开。 参加考核的有三十多人,这一下就只剩下十几个了。 还在众人面面相觑之时,柳昂却忽然撸起袖子,搬开了眼前的木头。 看着他开始干活,与他在榜下斗过心眼的安文一看,顿时觉得不对。 亮明兄此举必有所图! 他二话不说跟在柳昂身后,与他一并收拾起了破殿。 没走的其他人见有人带头,索性也加入了进去。 这次没有举人,全是秀才,也不存在什么地位高 低之分,活干的飞快。 午时,书院的衙吏照常送来饭菜。 不过这次他们什么都没说,看着秀才们吃完饭,悄声收拾好东西就走了。 到了下午,果然课桌椅到了。 随着一起来的,还有抱着一摞宣纸的许圭。 “将桌椅收拾好,然后准备考试。” 被苦力活折腾了大半天,一个个秀才早就满腔怒火。 他们不敢向许圭发作,但一个个暗下决心,一会让你好好瞧瞧,咱们是怎么做文章的! 可等卷子发下来,一个个都傻眼了。 “子曰三十而立四十。” 柳昂??? 这是啥? 孔子他老人家不是这么说的啊! 八股文考试没有标点,原文三十而立,四十不惑,可这去其下文,又该何解? 柳昂偷眼看向其他考生,一个个果然和他一样,都在抓耳挠腮,不知何解。 有心向许圭求救,可后者坐在课桌后面,专心的看着自己的书,头都不抬。 看着身边的香一点点的燃尽,柳昂有些着急。 而身边的考生已经有人开始动笔,他也只好硬着头皮答题。 三个时辰过去,许圭忽然抬头“时辰到,停笔,继续写的视为作弊。” 将考生答好的试卷一张张收了起来,许圭抱着试卷头也不回的离开。 安文凑到柳昂身边“你怎么破题的?” 柳昂挠头“我也不知道啊,这题也太奇怪了,我都胡写的。” 安文叹口气“谁不是呢...” “喂,你们看这份卷子!” 柳昂抬头,却见一个秀才举着一份卷子,却是许圭无聊之下随手写的。 三步并做两步走上去,抢过卷子一看,果然题目也是‘子曰三十而立四十’。 可是在看完全文之后... 柳昂叹服“原来可以这么写啊!” 第339章 玄武书院可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啊 没过多久,破殿中进来一人。 不是许圭,而是苏根生。 他笑着看向众人“跟我来吧。” 穿过小门,来到别有洞天的后院,再次看到那熟悉的假山楼阁,熟悉的亭台小溪。 众人惊叹。 弯弯绕绕,来到后院。 苏根生停步笑道“此处是给你们这些秀才准备的歇息之处,举子住在隔壁院子。” “举子们都在备考,非必要不可前往打扰,明白吗?” 秀才们这才知道自己被录取了。 惊喜之余,却也知苏根生虽然说话温和,但倘若自己不守规矩,恐怕会被立即赶出书院。 果然,苏根生接着说道“在书院期间,非必要不许轻易离院,有事出门需找先生请假。” “倘若自行离院,视为放弃生员资格,立即革除,不予再录。” 话虽轻,意却重。 若是之前,可能还有人不服气。 可看完许圭的卷子后,一个个早已叹服,哪肯离开? “是,先生。” “好了,两人一间屋子,上面有你们的名字,自行安置。” “半个时辰之后,讲题。” 虽然被许圭的卷子折服,但是他的破题思路从何而来,又该如何承题? 在这些秀才们心中,仍是一个谜。 他们赶紧回屋收拾东西,等着先生答疑解惑。 虽然还没开始上第一课,但心中已经隐隐有了期盼... 这时,安文举起手来“先生,我的行李还在客栈,可否容我去取一趟?” 苏根生点点头“半个时辰内必须回来。” “是,先生!” “还有谁行李没拿,一并去吧。” 当下,就有十几个行李还在客栈的秀才,急急往外跑。 安文生怕误了时辰,拼命撒丫子往客栈跑去。 冲到客栈之后,立即将自己的行李揉作一团塞进了包袱,甩腿就要离开。 然而在门口的时候,却被人拦住。 定睛一看,原来是早上主动放弃的秀才。 “你这是要去哪里?” 安文笑笑“我是回来取行李的,现在得赶回书院。” “你被录取了?” 那人没好气的说道“你还真是贱皮子,一个把秀才当苦力的书院,有什么好读的?” 安文有些恼火,正待怼他两句,忽然眼珠子咕噜噜一转“喂,子曰三十而立四十,此题如何破?” 那人一愣“这什么玩意?” 可转念想想,越想越是觉得有点意思,忍不住开始思考。 然而,却苦无头绪。 安文哪有时间和他在这耗着? 还好他记忆力超群,虽不至于能背诵许圭文章全篇,但开题还是记得的。 当下他就将许圭前几段破题、承题的段落背了出来,嘿嘿一笑 “玄武书院可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啊。” 说完转身就跑。 那秀才愣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 “子曰三十而立四十,子曰三十而立四十...如此破题,简直闻所未闻!” “不行,我要回去!” “别说是收拾个破屋,就算让我扫恭房我也乐意啊!” 他疯了一样的冲回房间,拿起行李就往书院跑。 可等他刚到书院门口,就遇到好几个和他一样目的的秀才。 “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去!” 我我方才是有事离开,并未说过放弃考试啊!” “这位军爷,麻烦您高抬贵手,放我进去如何?” “只要你放我进去,这一百两银子都是你的!” 然而守门的士兵眼都不眨“奉苏大人命,自行离开书院者皆视为弃权,永世不录!” “各位请回吧,倘若继续冲击书院,就莫怪我动粗了!” 最后赶来的秀才,怅然若失的站在原地。 他暗恨自己,不过就是让他洒扫一下考场而已,为什么自己就要自恃身份? “我好悔呀.....” 然而这些书生叫的再凶,终究是不敢闹事。 虽然有人提议去府衙去堵苏谨,让他给个说法,但其他人也不是傻子。 跑去堵酷吏苏? 你怕是寿星老上吊,嫌自己命长了吧? 要不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呢? 这一群各怀鬼胎,巴不得其他人先上,互相耍心眼子的家伙,能成什么事? 却说书院后院。 安然几人在规定时间内赶了回来,一个个气喘吁吁,赶紧在队伍里站好。 苏根生满意的点点头“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泉州通判苏根生,同时也是你们的先生。” “先生好!” “好”,苏根生拉出身边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子 “这位是朱四先生,也是你们的策论先生,你们可以喊他朱四师。” 有了许圭这珠玉在前,学生们哪还敢瞧不起年幼的朱允熥? “先生好!” “朱四师好!” 朱允熥笑着点点头“能进玄武书院是你们的造化,一定要对的住自己,好生学吧。” “谢先生教诲。” “其他先生还在举子院授课,下次再给你们介绍,现在跟我去你们的教室。” 这批生员目前都是秀才,来不及参加明年恩科的春闱,只能等下次秋闱先拿到举人功名再说。 故而他们的教学计划就没有那么赶,同时也能让苏谨有时间,好好考察一下他们的心性。 不过这考察的第一课嘛... “卧槽!这题又是什么鬼!” 秀才院中一片哀嚎,隔壁的举子们却趴在墙头瞧着热闹,露出嬉笑的表情“哈哈哈,终于能看别人受折磨了!” “三年科举,五年模拟,挣扎吧,凡人!”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 不知不觉间,又是一年过去。 泉州的新年比去年红火了许多,尤其是年前的时候,各种年货琳琅满目,摆满大街小巷。 府衙中,苏根生正在向苏谨汇报一年的工作。 “今年出海两次,但第二次出海是为安南扬威,收获不多。” “泉州舰队已有三艘海船下水,下个月可以试航。” “至于江西的生意,房周还没回来,所以不知具体数字。” 苏谨扔下笔伸个懒腰“嗯,我知道了,这一年你也辛苦了。” 苏根生苦笑“二叔,明年能不能给我派个人手啊? 我实在有点忙不过来啊,府衙的事,还有书院的事...” 苏谨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乖侄子啊,我知道你辛苦了,明年春闱之后你应该就能轻松点了。” “说起来还有件事得麻烦你。” “二叔你说。” 苏谨指着身边,那摞的几乎有半人高的红纸“这些对联就辛苦你写了吧。” 苏根生“二叔,其实我不是那么想辛苦...” 可等他刚到书院门口,就遇到好几个和他一样目的的秀才。 “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去!” 我我方才是有事离开,并未说过放弃考试啊!” “这位军爷,麻烦您高抬贵手,放我进去如何?” “只要你放我进去,这一百两银子都是你的!” 然而守门的士兵眼都不眨“奉苏大人命,自行离开书院者皆视为弃权,永世不录!” “各位请回吧,倘若继续冲击书院,就莫怪我动粗了!” 最后赶来的秀才,怅然若失的站在原地。 他暗恨自己,不过就是让他洒扫一下考场而已,为什么自己就要自恃身份? “我好悔呀.....” 然而这些书生叫的再凶,终究是不敢闹事。 虽然有人提议去府衙去堵苏谨,让他给个说法,但其他人也不是傻子。 跑去堵酷吏苏? 你怕是寿星老上吊,嫌自己命长了吧? 要不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呢? 这一群各怀鬼胎,巴不得其他人先上,互相耍心眼子的家伙,能成什么事? 却说书院后院。 安然几人在规定时间内赶了回来,一个个气喘吁吁,赶紧在队伍里站好。 苏根生满意的点点头“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泉州通判苏根生,同时也是你们的先生。” “先生好!” “好”,苏根生拉出身边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子 “这位是朱四先生,也是你们的策论先生,你们可以喊他朱四师。” 有了许圭这珠玉在前,学生们哪还敢瞧不起年幼的朱允熥? “先生好!” “朱四师好!” 朱允熥笑着点点头“能进玄武书院是你们的造化,一定要对的住自己,好生学吧。” “谢先生教诲。” “其他先生还在举子院授课,下次再给你们介绍,现在跟我去你们的教室。” 这批生员目前都是秀才,来不及参加明年恩科的春闱,只能等下次秋闱先拿到举人功名再说。 故而他们的教学计划就没有那么赶,同时也能让苏谨有时间,好好考察一下他们的心性。 不过这考察的第一课嘛... “卧槽!这题又是什么鬼!” 秀才院中一片哀嚎,隔壁的举子们却趴在墙头瞧着热闹,露出嬉笑的表情“哈哈哈,终于能看别人受折磨了!” “三年科举,五年模拟,挣扎吧,凡人!”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 色遥看近却无。 不知不觉间,又是一年过去。 泉州的新年比去年红火了许多,尤其是年前的时候,各种年货琳琅满目,摆满大街小巷。 府衙中,苏根生正在向苏谨汇报一年的工作。 “今年出海两次,但第二次出海是为安南扬威,收获不多。” “泉州舰队已有三艘海船下水,下个月可以试航。” “至于江西的生意,房周还没回来,所以不知具体数字。” 苏谨扔下笔伸个懒腰“嗯,我知道了,这一年你也辛苦了。” 苏根生苦笑“二叔,明年能不能给我派个人手啊? 我实在有点忙不过来啊,府衙的事,还有书院的事...” 苏谨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乖侄子啊,我知道你辛苦了,明年春闱之后你应该就能轻松点了。” “说起来还有件事得麻烦你。” “二叔你说。” 苏谨指着身边,那摞的几乎有半人高的红纸“这些对联就辛苦你写了吧。” 苏根生“二叔,其实我不是那么想辛苦...” 可等他刚到书院门口,就遇到好几个和他一样目的的秀才。 “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去!” 我我方才是有事离开,并未说过放弃考试啊!” “这位军爷,麻烦您高抬贵手,放我进去如何?” “只要你放我进去,这一百两银子都是你的!” 然而守门的士兵眼都不眨“奉苏大人命,自行离开书院者皆视为弃权,永世不录!” “各位请回吧,倘若继续冲击书院,就莫怪我动粗了!” 最后赶来的秀才,怅然若失的站在原地。 他暗恨自己,不过就是让他洒扫一下考场而已,为什么自己就要自恃身份? “我好悔呀.....” 然而这些书生叫的再凶,终究是不敢闹事。 虽然有人提议去府衙去堵苏谨,让他给个说法,但其他人也不是傻子。 跑去堵酷吏苏? 你怕是寿星老上吊,嫌自己命长了吧? 要不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呢? 这一群各怀鬼胎,巴不得其他人先上,互相耍心眼子的家伙,能成什么事? 却说书院后院。 安然几人在规定时间内赶了回来,一个个气喘吁吁,赶紧在队伍里站好。 苏根生满意的点点头“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泉州通判苏根生,同时也是你们的先生。” “先生好!” “好”,苏根生拉出身边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子 “这位是朱四先生,也是你们的策论先生,你们可以喊他朱四师。” 有了许圭这珠玉在前,学生们哪还敢瞧不起年幼的朱允熥? “先生好!” “朱四师好!” 朱允熥笑着点点头“能进玄武书院是你们的造化,一定要对的住自己,好生学吧。” “谢先生教诲。” “其他先生还在举子院授课,下次再给你们介绍,现在跟我去你们的教室。” 这批生员目前都是秀才,来不及参加明年恩科的春闱,只能等下次秋闱先拿到举人功名再说。 故而他们的教学计划就没有那么赶,同时也能让苏谨有时间,好好考察一下他们的心性。 不过这考察的第一课嘛... “卧槽!这题又是什么鬼!” 秀才院中一片哀嚎,隔壁的举子们却趴在墙头瞧着热闹,露出嬉笑的表情“哈哈哈,终于能看别人受折磨了!” “三年科举,五年模拟,挣扎吧,凡人!”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 不知不觉间,又是一年过去。 泉州的新年比去年红火了许多,尤其是年前的时候,各种年货琳琅满目,摆满大街小巷。 府衙中,苏根生正在向苏谨汇报一年的工作。 “今年出海两次,但第二次出海是为安南扬威,收获不多。” “泉州舰队已有三艘海船下水,下个月可以试航。” “至于江西的生意,房周还没回来,所以不知具体数字。” 苏谨扔下笔伸个懒腰“嗯,我知道了,这一年你也辛苦了。” 苏根生苦笑“二叔,明年能不能给我派个人手啊? 我实在有点忙不过来啊,府衙的事,还有书院的事...” 苏谨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乖侄子啊,我知道你辛苦了,明年春闱之后你应该就能轻松点了。” “说起来还有件事得麻烦你。” “二叔你说。” 苏谨指着身边,那摞的几乎有半人高的红纸“这些对联就辛苦你写了吧。” 苏根生“二叔,其实我不是那么想辛苦...” 可等他刚到书院门口,就遇到好几个和他一样目的的秀才。 “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去!” 我我方才是有事离开,并未说过放弃考试啊!” “这位军爷,麻烦您高抬贵手,放我进去如何?” “只要你放我进去,这一百两银子都是你的!” 然而守门的士兵眼都不眨“奉苏大人命,自行离开书院者皆视为弃权,永世不录!” “各位请回吧,倘若继续冲击书院,就莫怪我动粗了!” 最后赶来的秀才,怅然若失的站在原地。 他暗恨自己,不过就是让他洒扫一下考场而已,为什么自己就要自恃身份? “我好悔呀.....” 然而这些书生叫的再凶,终究是不敢闹事。 虽然有人提议去府衙去堵苏谨,让他给个说法,但其他人也不是傻子。 跑去堵酷吏苏? 你怕是寿星老上吊,嫌自己命长了吧? 要不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呢? 这一群各怀鬼胎,巴不得其他人先上,互相耍心眼子的家伙,能成什么事? 却说书院后院。 安然几人在规定时间内赶了回来,一个个气喘吁吁,赶紧在队伍里站好。 苏根生满意的点点头“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泉州通判苏根生,同时也是你们的先生。” “先生好!” “好”,苏根生拉出身边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子 “这位是朱四先生,也是你们的策论先生,你们可以喊他朱四师。” 有了许圭这珠玉在前,学生们哪还敢瞧不起年幼的朱允熥? “先生好!” “朱四师好!” 朱允熥笑着点点头“能进玄武书院是你们的造化,一定要对的住自己,好生学吧。” “谢先生教诲。” “其他先生还在举子院授课,下次再给你们介绍,现在跟我去你们的教室。” 这批生员目前都是秀才,来不及参加明年恩科的春闱,只能等下次秋闱先拿到举人功名再说。 故而他们的教学计划就没有那么赶,同时也能让苏谨有时间,好好考察一下他们的心性。 不过这考察的第一课嘛... “卧槽!这题又是什么鬼!” 秀才院中一片哀嚎,隔壁的举子们却趴在墙头瞧着热闹,露出嬉笑的表情“哈哈哈,终于能看别人受折磨了!” “三年科举,五年模拟,挣扎吧,凡人!”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 不知不觉间,又是一年过去。 泉州的新年比去年红火了许多,尤其是年前的时候,各种年货琳琅满目,摆满大街小巷。 府衙中,苏根生正在向苏谨汇报一年的工作。 “今年出海两次,但第二次出海是为安南扬威,收获不多。” “泉州舰队已有三艘海船下水,下个月可以试航。” “至于江西的生意,房周还没回来,所以不知具体数字。” 苏谨扔下笔伸个懒腰“嗯,我知道了,这一年你也辛苦了。” 苏根生苦笑“二叔,明年能不能给我派个人手啊? 我实在有点忙不过来啊,府衙的事,还有书院的事...” 苏谨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乖侄子啊,我知道你辛苦了,明年春闱之后你应该就能轻松点了。” “说起来还有件事得麻烦你。” “二叔你说。” 苏谨指着身边,那摞的几乎有半人高的红纸“这些对联就辛苦你写了吧。” 苏根生“二叔,其实我不是那么想辛苦...” 可等他刚到书院门口,就遇到好几个和他一样目的的秀才。 “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去!” 我我方才是有事离开,并未说过放弃考试啊!” “这位军爷,麻烦您高抬贵手,放我进去如何?” “只要你放我进去,这一百两银子都是你的!” 然而守门的士兵眼都不眨“奉苏大人命,自行离开书院者皆视为弃权,永世不录!” “各位请回吧,倘若继续冲击书院,就莫怪我动粗了!” 最后赶来的秀才,怅然若失的站在原地。 他暗恨自己,不过就是让他洒扫一下考场而已,为什么自己就要自恃身份? “我好悔呀.....” 然而这些书生叫的再凶,终究是不敢闹事。 虽然有人提议去府衙去堵苏谨,让他给个说法,但其他人也不是傻子。 跑去堵酷吏苏? 你怕是寿星老上吊,嫌自己命长了吧? 要不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呢? 这一群各怀鬼胎,巴不得其他人先上,互相耍心眼子 的家伙,能成什么事? 却说书院后院。 安然几人在规定时间内赶了回来,一个个气喘吁吁,赶紧在队伍里站好。 苏根生满意的点点头“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泉州通判苏根生,同时也是你们的先生。” “先生好!” “好”,苏根生拉出身边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子 “这位是朱四先生,也是你们的策论先生,你们可以喊他朱四师。” 有了许圭这珠玉在前,学生们哪还敢瞧不起年幼的朱允熥? “先生好!” “朱四师好!” 朱允熥笑着点点头“能进玄武书院是你们的造化,一定要对的住自己,好生学吧。” “谢先生教诲。” “其他先生还在举子院授课,下次再给你们介绍,现在跟我去你们的教室。” 这批生员目前都是秀才,来不及参加明年恩科的春闱,只能等下次秋闱先拿到举人功名再说。 故而他们的教学计划就没有那么赶,同时也能让苏谨有时间,好好考察一下他们的心性。 不过这考察的第一课嘛... “卧槽!这题又是什么鬼!” 秀才院中一片哀嚎,隔壁的举子们却趴在墙头瞧着热闹,露出嬉笑的表情“哈哈哈,终于能看别人受折磨了!” “三年科举,五年模拟,挣扎吧,凡人!”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 不知不觉间,又是一年过去。 泉州的新年比去年红火了许多,尤其是年前的时候,各种年货琳琅满目,摆满大街小巷。 府衙中,苏根生正在向苏谨汇报一年的工作。 “今年出海两次,但第二次出海是为安南扬威,收获不多。” “泉州舰队已有三艘海船下水,下个月可以试航。” “至于江西的生意,房周还没回来,所以不知具体数字。” 苏谨扔下笔伸个懒腰“嗯,我知道了,这一年你也辛苦了。” 苏根生苦笑“二叔,明年能不能给我派个人手啊? 我实在有点忙不过来啊,府衙的事,还有书院的事...” 苏谨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乖侄子啊,我知道你辛苦了,明年春闱之后你应该就能轻松点了。” “说起来还有件事得麻烦你。” “二叔你说。” 苏谨指着身边,那摞的几乎有半人高的红纸“这些对联就辛苦你写了吧。” 苏根生“二叔,其实我不是那么想辛苦...” 可等他刚到书院门口,就遇到好几个和他一样目的的秀才。 “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去!” 我我方才是有事离开,并未说过放弃考试啊!” “这位军爷,麻烦您高抬贵手,放我进去如何?” “只要你放我进去,这一百两银子都是你的!” 然而守门的士兵眼都不眨“奉苏大人命,自行离开书院者皆视为弃权,永世不录!” “各位请回吧,倘若继续冲击书院,就莫怪我动粗了!” 最后赶来的秀才,怅然若失的站在原地。 他暗恨自己,不过就是让他洒扫一下考场而已,为什么自己就要自恃身份? “我好悔呀.....” 然而这些书生叫的再凶,终究是不敢闹事。 虽然有人提议去府衙去堵苏谨,让他给个说法,但其他人也不是傻子。 跑去堵酷吏苏? 你怕是寿星老上吊,嫌自己命长了吧? 要不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呢? 这一群各怀鬼胎,巴不得其他人先上,互相耍心眼子的家伙,能成什么事? 却说书院后院。 安然几人在规定时间内赶了回来,一个个气喘吁吁,赶紧在队伍里站好。 苏根生满意的点点头“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泉州通判苏根生,同时也是你们的先生。” “先生好!” “好”,苏根生拉出身边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子 “这位是朱四先生,也是你们的策论先生,你们可以喊他朱四师。” 有了许圭这珠玉在前,学生们哪还敢瞧不起年幼的朱允熥? “先生好!” “朱四师好!” 朱允熥笑着点点头“能进玄武书院是你们的造化,一定要对的住自己,好生学吧。” “谢先生教诲。” “其他先生还在举子院授课,下次再给你们介绍,现在跟我去你们的教室。” 这批生员目前都是秀才,来不及参加明年恩科的春闱,只能等下次秋闱先拿到举人功名再说。 故而他们的教学计划就没有那么赶,同时也能让苏谨有时间,好好考察一下他们的心性。 不过这 考察的第一课嘛... “卧槽!这题又是什么鬼!” 秀才院中一片哀嚎,隔壁的举子们却趴在墙头瞧着热闹,露出嬉笑的表情“哈哈哈,终于能看别人受折磨了!” “三年科举,五年模拟,挣扎吧,凡人!”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 不知不觉间,又是一年过去。 泉州的新年比去年红火了许多,尤其是年前的时候,各种年货琳琅满目,摆满大街小巷。 府衙中,苏根生正在向苏谨汇报一年的工作。 “今年出海两次,但第二次出海是为安南扬威,收获不多。” “泉州舰队已有三艘海船下水,下个月可以试航。” “至于江西的生意,房周还没回来,所以不知具体数字。” 苏谨扔下笔伸个懒腰“嗯,我知道了,这一年你也辛苦了。” 苏根生苦笑“二叔,明年能不能给我派个人手啊? 我实在有点忙不过来啊,府衙的事,还有书院的事...” 苏谨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乖侄子啊,我知道你辛苦了,明年春闱之后你应该就能轻松点了。” “说起来还有件事得麻烦你。” “二叔你说。” 苏谨指着身边,那摞的几乎有半人高的红纸“这些对联就辛苦你写了吧。” 苏根生“二叔,其实我不是那么想辛苦...” 可等他刚到书院门口,就遇到好几个和他一样目的的秀才。 “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去!” 我我方才是有事离开,并未说过放弃考试啊!” “这位军爷,麻烦您高抬贵手,放我进去如何?” “只要你放我进去,这一百两银子都是你的!” 然而守门的士兵眼都不眨“奉苏大人命,自行离开书院者皆视为弃权,永世不录!” “各位请回吧,倘若继续冲击书院,就莫怪我动粗了!” 最后赶来的秀才,怅然若失的站在原地。 他暗恨自己,不过就是让他洒扫一下考场而已,为什么自己就要自恃身份? “我好悔呀.....” 然而这些书生叫的再凶,终究是不敢闹事。 虽然有人提议去府衙去堵苏谨,让他给个说法,但其他人也不是傻子。 跑去堵酷吏苏? 你怕是寿星老上吊,嫌自己命长了吧? 要不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呢? 这一群各怀鬼胎,巴不得其他人先上,互相耍心眼子的家伙,能成什么事? 却说书院后院。 安然几人在规定时间内赶了回来,一个个气喘吁吁,赶紧在队伍里站好。 苏根生满意的点点头“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泉州通判苏根生,同时也是你们的先生。” “先生好!” “好”,苏根生拉出身边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子 “这位是朱四先生,也是你们的策论先生,你们可以喊他朱四师。” 有了许圭这珠玉在前,学生们哪还敢瞧不起年幼的朱允熥? “先生好!” “朱四师好!” 朱允熥笑着点点头“能进玄武书院是你们的造化,一定要对的住自己,好生学吧。” “谢先生教诲。” “其他先生还在举子院授课,下次再给你们介绍,现在跟我去你们的教室。” 这批生员目前都是秀才,来不及参加明年恩科的春闱,只能等下次秋闱先拿到举人功名再说。 故而他们的教学计划就没有那么赶,同时也能让苏谨有时间,好好考察一下他们的心性。 不过这考察的第一课嘛... “卧槽!这题又是什么鬼!” 秀才院中一片哀嚎,隔壁的举子们却趴在墙头瞧着热闹,露出嬉笑的表情“哈哈哈,终于能看别人受折磨了!” “三年科举,五年模拟,挣扎吧,凡人!”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 不知不觉间,又是一年过去。 泉州的新年比去年红火了许多,尤其是年前的时候,各种年货琳琅满目,摆满大街小巷。 府衙中,苏根生正在向苏谨汇报一年的工作。 “今年出海两次,但第二次出海是为安南扬威,收获不多。” “泉州舰队已有三艘海船下水,下个月可以试航。” “至于江西的生意,房周还没回来,所以不知具体数字。” 苏谨扔下笔伸个懒腰“嗯,我知道了,这一年你也辛苦了。” 苏根生苦笑“二叔,明年能不能给我派个人手啊? 我实在有点忙不过来啊,府衙的事,还有书院的事...” 苏谨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乖侄子啊,我知道你辛 苦了,明年春闱之后你应该就能轻松点了。” “说起来还有件事得麻烦你。” “二叔你说。” 苏谨指着身边,那摞的几乎有半人高的红纸“这些对联就辛苦你写了吧。” 苏根生“二叔,其实我不是那么想辛苦...” 可等他刚到书院门口,就遇到好几个和他一样目的的秀才。 “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去!” 我我方才是有事离开,并未说过放弃考试啊!” “这位军爷,麻烦您高抬贵手,放我进去如何?” “只要你放我进去,这一百两银子都是你的!” 然而守门的士兵眼都不眨“奉苏大人命,自行离开书院者皆视为弃权,永世不录!” “各位请回吧,倘若继续冲击书院,就莫怪我动粗了!” 最后赶来的秀才,怅然若失的站在原地。 他暗恨自己,不过就是让他洒扫一下考场而已,为什么自己就要自恃身份? “我好悔呀.....” 然而这些书生叫的再凶,终究是不敢闹事。 虽然有人提议去府衙去堵苏谨,让他给个说法,但其他人也不是傻子。 跑去堵酷吏苏? 你怕是寿星老上吊,嫌自己命长了吧? 要不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呢? 这一群各怀鬼胎,巴不得其他人先上,互相耍心眼子的家伙,能成什么事? 却说书院后院。 安然几人在规定时间内赶了回来,一个个气喘吁吁,赶紧在队伍里站好。 苏根生满意的点点头“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泉州通判苏根生,同时也是你们的先生。” “先生好!” “好”,苏根生拉出身边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子 “这位是朱四先生,也是你们的策论先生,你们可以喊他朱四师。” 有了许圭这珠玉在前,学生们哪还敢瞧不起年幼的朱允熥? “先生好!” “朱四师好!” 朱允熥笑着点点头“能进玄武书院是你们的造化,一定要对的住自己,好生学吧。” “谢先生教诲。” “其他先生还在举子院授课,下次再给你们介绍,现在跟我去你们的教室。” 这批生员目前都是秀才,来不及参加明年恩科的春闱,只能等下次秋闱先拿到举人功名再说。 故而他们的教学计划就没有那么赶,同时也能让苏谨有时间,好好考察一下他们的心性。 不过这考察的第一课嘛... “卧槽!这题又是什么鬼!” 秀才院中一片哀嚎,隔壁的举子们却趴在墙头瞧着热闹,露出嬉笑的表情“哈哈哈,终于能看别人受折磨了!” “三年科举,五年模拟,挣扎吧,凡人!”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 不知不觉间,又是一年过去。 泉州的新年比去年红火了许多,尤其是年前的时候,各种年货琳琅满目,摆满大街小巷。 府衙中,苏根生正在向苏谨汇报一年的工作。 “今年出海两次,但第二次出海是为安南扬威,收获不多。” “泉州舰队已有三艘海船下水,下个月可以试航。” “至于江西的生意,房周还没回来,所以不知具体数字。” 苏谨扔下笔伸个懒腰“嗯,我知道了,这一年你也辛苦了。” 苏根生苦笑“二叔,明年能不能给我派个人手啊? 我实在有点忙不过来啊,府衙的事,还有书院的事...” 苏谨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乖侄子啊,我知道你辛苦了,明年春闱之后你应该就能轻松点了。” “说起来还有件事得麻烦你。” “二叔你说。” 苏谨指着身边,那摞的几乎有半人高的红纸“这些对联就辛苦你写了吧。” 苏根生“二叔,其实我不是那么想辛苦...” 第340章 大年初一坚决不社死 又是一年新春到,爆竹声声响。 苏谨的新年愿望,就是希望这次泉州百姓能消停点,别再拉他出来‘游街示众’了。 只可惜,当他得知那些做神像的匠人,在年前接订单就接到手软的时候,他知道自己想多了。 “太羞耻了...” 苏谨捂额的样子,让前来拜年的学生们莫名其妙。 “先生您这是怎么了?” “没事,就是想到一些社死的画面。” “社死?” “你们长大了就懂了...” 向苏谨行过大礼,学生们没离开,而是在先生家一起过年。 不止是学生,朱允熞、朱允熥也在。 对这个镇守永宁的四皇孙,学生们很是好奇,纷纷驻足打量。 可惜朱允熞眼里只有桌上的糕点、零食,还有苏谨的红包,哪管这些学生在想什么。 “奇怪了,我听说三皇孙也在泉州,可怎么从来没见过他?” 陈显纳闷的看着大厅,却始终看不到那个令人好奇的身影。 童福山嘴里叼着一串糖葫芦,无所谓的说道“你找三皇孙做什么?” “别忘了你可是立志要匡扶大明的男人,又不是去做权臣。” 陈显羞红了脸“我哪是那个意思,就是觉得好奇罢了!” “难道你就不奇怪,来书院都半年了吧,怎么就没见过三皇孙呢?” “咦”,许圭这时看到门口进来一人“朱四师来了。” “见过先生。” “见过朱四师。” 学生们纷纷上前见礼,朱允熥笑眯眯的一一回礼。 “你们且在此稍后,我去给大...我去给苏大人拜个年。” “先生请。” 朱允熥走进屋内,和苏谨闲聊了几句,又回到了院中。 此时的许圭,已经成了这伙人中不折不扣的‘卷王’,即便来拜年,也没忘了捧着书读。 看到朱允熥出来,他忽然走上前“先生,学生有一事请教。” “但讲无妨”,朱允熥很喜欢这个许圭。 一来年龄相仿,二来欣赏他刻苦求学的态度。 “先生上次说过,广西飞地收回之后的几种治理方式,学生尚有几处不明。” “先生,按照您说的方法,此策确实少了不少弊端,但学生以为,此举也容易激起当地土人的不满,您看...” 朱允熥笑着点点头“你说的很有道理。” “我以前就说过,治理地方万不是一方策论就能解决的,还需要因地制宜、因时制宜。” “我大...苏先生不是也曾讲过吗? 具体问题,要具体分析,然后从细节中找到解决方法,对症下药,策论如是,为官亦如是。” “多谢先生,学生似乎明白了。” 看着朱允熥和学生们打成一片,苏谨笑着走了出来“兔崽子们,赶紧进屋吃饭。” “来啦,先生!” 与苏谨接触的时间越长,他们越了解苏谨的脾性。 这位特立独行的先生,虽然满嘴粗话,但是肚子里是真有东西。 而且只要不违反他的原则,不触先生的底线,先生是相当好说话的。 时不时还和他们调笑几句,其乐融融。 童福山就是个胆子大的“先生,吃完饭您带我们去泉州逛逛街吧,来了泉州这么久,还没时间好好看看呢。” “是啊,先生,您就带我们逛逛吧。” 可惜,过年期间苏谨最忌讳的事情,就是‘逛街’。 一听逛街,苏谨脸都绿了、。 他可不想让这帮学生,看到满街都是他神像的糗事。 那样岂不是大年初一就社死? “逛街?逛什么街!” 苏谨详装发怒“马上就春闱了,你们的备考都准备好了?还逛街?” 学生们面面相觑,不知先生这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苏谨趁机说道“对了,你们回去都准备一下,初六就启程进京吧。” 陈显愕然“先生,初六就走是不是有些仓促?毕竟二月才春闱呢。” 苏谨翻个白眼“春闱全国进京的学子有多少?你们不得提前去找客栈?” “还有,应天的天气和泉州可不一样,你们不得提前去适应适应? 万一染了风寒耽误了考试,看我扒不扒了你们的皮!” 陈显觉得苏谨说的有道理,这才不吭声,继续低头扒饭。 吃过饭后,苏谨最终还是心一软,放了他们自由活动。 至于他们会不会碰到苏谨的神像,那就听天由命吧。 反正只要自己不在现场,那就不算社死。 嗯,不算。 好在学生们心念考试,随便转了转就回书院了。 当黄昏学生 们回到书院,却发现苏根生早就等在那里。 “先生,这么晚您还没回去啊,是在等我们吗?” “是啊”,苏根生笑着起身,将一堆铭牌挨个发了下去 “这是我二叔让我交给你们的。” 陈显好奇的问道,只见上面写着‘有间’二字,好奇的问道“这是啥?” “这是苏大人在应天的产业,一间客栈而已。” 苏根生笑笑“苏大人已经提前知会那边,春闱之前有间客栈全部停业,只安顿你们在那休息,专心备考。” 陈显心下感动,言语间不由得有些颤抖“先生对我们实在是太好了!学生该如何报答?” “好好备考,拿出好成绩,就是你们最好的报答。” 苏根生温柔的笑笑“收好你们各自的铭牌,千万不要丢失,不然很麻烦。” “是,多谢先生。” 苏根生走了以后,童福山忽然纳闷的说道 “既然先生都给咱们准备好了客栈,为什么还要这么急着撵咱们走?” 另一人叹道“是啊,听说泉州大年初一不算热闹,初九游神的场面才叫壮观呢,可惜看不到了。” 童福山无所谓的撇撇嘴。 反正他也没准备当官,春闱之后就要回来跟在先生身边学习。 游神嘛,那不是每年都能看得到?不急。 与此同时,杭州城。 大年初一,没去京城参加大朝会的百官,自然免不了要去朱允炆的别苑拜年。 身为百官口中的好圣孙,朱允炆自然倾力招待。 不止是百官,就连萧山书院的学生也被一并邀请。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朱允炆显然喝的有点多,出门找恭房解决了一下问题。 等他回来的时候,正好路过书院生员那一桌。 听他们正就失而复得的广西飞地一事激烈争论,朱允炆顿时来了兴趣。 “你们是在说广西飞地一事?” 学生们见是朱允炆,赶紧起身见礼“见过殿下!” “免礼免礼”,朱允炆打了个酒嗝“你们在说什么?” “回殿下,我们在押题,学生猜测今年春闱之时,可能会有关于广西飞地治理的策论题。” ‘嗝~!’ 再次打了个酒嗝,朱允炆洋洋自得的说道“治理广西飞地嘛,此事倒也不难!” 第341章 京城的风,有点冷 “治理广西飞地嘛,此事倒也不难!” 闻言,生员们眼睛一亮。 是啊,这不是有皇孙在这嘛,咱们还瞎想什么? 早闻皇孙一直跟在陛下身边参政,怎能不知该如何治理区区一块飞地? “殿下您快请坐,学生有问题请教!” “学生也有问题请教!” “好好好”,朱允炆得意的摆摆手“一个一个来,不急。” 这些学生问的问题大同小异,都是在针对飞地的治理。 大明西南土族较多,按照常例往往都是由土官来治理,施行以夷制夷之策。 这本没有什么好讨论的。 这些学生不是出身名门望族,就是士族出身,否则也没资格参加朱允炆的年宴。 他们对朝廷的动向十分了解。 任亨泰回京之后,很快朝廷就派出大军,准备将安南归还的思明五县接收。 可是那边被安南**害了数十年,人烟稀少,处处闹匪,如何治理却是个大问题。 听自家里的长辈说,陛下最近正为这件事发愁呢。 按照往年的惯例,今年的策论题很有可能就是考这个。 就算会试不考,殿试也一定会考。 今日正好‘逮’到了圣孙,岂能放过这个请教的机会? 圣孙给出的方案,基本就是陛下的态度无疑。 稳了。 朱允炆伸伸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笑道 “西南治理,朝廷早有常例,无非不过是以夷制夷,土人治理,朝官监督罢了。” 生员闻言,有些失望“就这?” 但他们脸上不敢露出轻视之色,恭敬赞道“殿下言之有理。” 朱允炆见众人附和,更是得意 “但本宫认为,吾等乃天国上邦,治理地方之时,多应循先贤之道,教之以礼,以圣人之言驯化罢。” “只要朝廷在那边多设学堂,多派官员前往教导驯化,用不了多久,自然可安抚民心,教化天下。” “时务策论之时,你们多往这个方向去考虑即可。” “殿下说的是,学生受教。” 朱允炆有些喝多了,被生员们一捧,忍不住想多说几句。 可他哪懂怎么治理地方,说来说去无外乎就是治大国如烹小鲜,谨礼克己这些冠冕堂皇的话罢了。 但他的理论基础远不如方孝儒厚实,同样的内容说出来,生员们只觉的枯燥无味,乏善可陈。 好在朱允炆喝的有些多了,被风一吹有些头痛 “今日就说到这里吧,希望对你们有所助益,本宫就先回去歇息了。” “多谢殿下指教,学生铭感五内,殿下慢走。” 看着朱允炆在内侍的搀扶下,一摇一晃的离去,这些生员心中莫名的冒出两个字——草包。 与此同时,应天皇宫御书房内。 老朱看着眼前站着的几人,笑着说道 “虽然此事明日才要在朝会上讨论,但咱先给诸位爱卿说一声。” “本朝恩科有所不同,由张庭兰、翟善、任亨泰三位爱卿主考。” 几人默然点点头,没什么异议。 他们三人都挂着翰林院学士之名。 但这三人一个御史大夫,一个礼部尚书,还有一个是吏部天官。 足见老朱对这次恩科的重视。 “李仕鲁。” “臣在。” “这次科举,咱命你为纠察,专司纠举不法事,有先斩后奏之权。” 老朱笑看李仕鲁“宗孔,你可莫要让咱失望啊。” “是,必不负陛下所托。” 如此,二月会试大考的主考名单就定了下来。 虽然次日才在朝会商议。 但由张庭兰、翟善、任亨泰为主考,李仕鲁监察的主考团队,就被老朱在此定下。 几人离开御书房后直奔翰林院。 主考团队定下了,但是参考的官员名单还需逐一拟定。 不过这些人无外乎都是翰林院的官员。 张庭兰有些忧心忡忡。 这次这么大的阵仗,想要从中为自己人牟利几乎是不可能的。 前段时间的福建乡试,玄武书院拔得头筹的消息,犹自萦绕在心间。 “苏谨这家伙...这一次不会又出什么幺蛾子吧?” “不会不会,一定不会!” 他拼命摇头,把这可怕的想法从脑海中驱逐出去: “别说浙江有方孝儒的萧山书院,就是国子监的这些学子,哪一个不是人中龙凤?” “区区半年多的时间,苏谨凭什么和他们争?” 却不说这边的主考官团队。 应天城内,泉州玄武书院的十九举子,于月底这天终于到了。 大部分人距离上次离开, 不过区区半年时间,可再次回到京城,却恍如隔世。 虽然只在泉州待了半年,但他们却早将泉州当做自己的第二故乡。 除了本就住在应天的举子,其他人颇有一种独在异乡为异客的古怪感觉。 “这京城的风,真冷啊。” 陈显裹紧披肩“先生的有间客栈在莲花桥那边,天色快黑了,咱们得抓紧点时间。” “咦,高成耀,你家不就是京城的吗,干嘛跟着我们不回家?” 高成耀哼了一声,懒得解释“先生既然给我也准备了房间,我怎么不能去住?” 童福山轻轻推了一把陈显“行了,问那么多干嘛,赶紧走吧。” 跟在队伍后面的高成耀,一脸的心事重重。 他是家中庶子。 家里的重心全都放在嫡长房的那两个小子身上,对他压根不重视。 可任谁也没想到,一向不起眼的高成耀,却在福建乡试中,以第五名的成绩中举! 于是前段时间家里来信,逼他从玄武书院退学,然后去方孝儒的萧山书院就学。 高成耀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他有病是怎么着? 放着好好的玄武书院不读,跑去萧山书院去看人脸色? 后来家里又来了几封信催促,他也态度坚决的继续拒绝,后来干脆连信也不回了。 家里一怒之下,直接断了他的银钱。 高成耀无所谓,先生时不时给发点补助,压根不在乎。 更何况书院里什么都有,尤其是那藏书阁里的书,恐怕整个大明也只有玄武书院有。 那点钱算个屁! 可与家里断了联系,就不知自己那本就不受待见的母亲,会不会因此受到影响。 高成耀暗暗发誓,将来一定要将母亲接出来,守在身边孝顺。 就在他思虑万千的时候,不知不觉的已经到了有间客栈。 只是此时的有间客栈却被一群人团团围住,不停怒斥 “你不是开客栈的吗,凭什么不让我们入住!” 第342章 再进京 陈显几人在门口瞅了半天,才算是看明白怎么回事。 堵着有间客栈大门的这些人,都是进京参加科举的举子。 可他们或因启程太迟,或因路上耽搁,结果到了京城后,却发现客栈全部爆满。 别说是客房,好多客栈的杂物间、柴房都扫吧扫吧当作客房赁了出去。 后来不知是谁发现,在国子监南边的莲花桥边,居然还有一间客栈居然没人住,顿时大喜。 可等他邀上同伴一起来狂奔而来,却被告知客栈不对外营业,顿时气的火冒三丈。 于是就有了一群举子堵着客栈大门叫骂的场面。 陈显是此次进京赶考的领队,见状也没多说什么,带着人就往客栈里边走。 “喂喂,你们是什么人,不是说了客栈不对外吗!” 掌柜的伸出手拦住去路。 陈显笑笑,回头对其他人说道“把铭牌都取出来。” 十九人的铭牌很快被集中到陈显手上,后者将铭牌递给掌柜。 掌柜的一看铭牌,顿时大喜“你们怎么才来啊,快快请进!” “路上耽搁了些时日,不好意思。” “嗨,都是自己人说啥不好意思的?一路辛苦了,快进屋说话!” “等等!” 门外一个举子不乐意了“你不是不对外营业吗?凭啥他们能进?” 掌柜的斜睨他一眼,冷哼一声“废话,我家老爷早有嘱咐,凡是玄武书院的学子一概免费入住!” “有本事你们也拿出玄武书院的铭牌来啊,我一样让你们住进来!” 说完再也懒得理会他们,热情迎着陈显等人入内。 啪嗒一声,大门就这么被关上。 门外的举子傻眼了。 这玄武书院的待遇未免也太好了吧? 进京赶考居然还有人专门准备了客栈? 而且为了招待这些举子备考,连生意都不做? 有些福建来的考生,顿时捶胸顿足,后悔当初玄武书院招生的时候,自己怎么没去报名啊! 若是报了名,现在岂会为住宿发愁? 想想马上科举在即,可自己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如何能安心准备考试? 门外一片懊丧之声,门内的掌柜还在喋喋不休的抱怨 “早就劝过老爷,把应天的客栈都盘下来算了,老爷就是没功夫理。” “要是都盘下来,这些货色进京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那热闹可有的瞧了,哈哈哈!” 陈显愕然,难道先生的财力竟如此丰厚,能将整个京城的客栈都盘下来? 不过他对这些不是很感兴趣,先生再有钱,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倒是先生那满肚子的学识,他更想掏出来。 “罢了,春闱赶紧开始吧,早点考完早点回去侍奉先生左右学习,才是正事!” 因为有间客栈封闭,只为玄武书院的考生准备住宿, 所以在安顿好之后,陈显发现每个居然都能分到自己的房间,还都是上房。 再看看其他客栈,几个考生挤在一个屋子的比比皆是,幸福感瞬间拉满。 掌柜笑着找上陈显“几位晚上想吃点什么,我让后厨给做。” 陈显一愣“还能点菜?” “那可不?” 掌柜的笑道“老爷可是下了死命令,诸位在京城的衣食住行,咱们可都要招呼好了。” “后厨随时待命,别说是点个菜,您就是半夜要吃佛跳墙,小的也得爬起来给您炖上!” 陈显有些不好意思“那倒也不必,能得一温饱已经很知足了,叨扰了。” “哪里的话”,掌柜的憨憨一笑“如果诸位没什么特别要求,那我就先安排?” “麻烦掌柜的了。” 这边掌柜的安排后厨开始备菜,那边许圭将行李刚刚搁下,就抱着一本书坐在大堂开始啃。 陈显一见,顿时危机感满满,也顾不上再继续客套,赶紧回屋看书去。 路过楼梯口的时候,却看到童福山正懒洋洋地靠着楼梯。 他一脸轻松的抱着一本数独,正津津有味的做着。 陈显没好气的上前劝道“科举又不考数独,你等科举考完再研究不行吗?” 童福山翻个白眼,用嘴向许圭的房间努了努“你那表弟俩眼珠子就盯着状元呢,我可没他那志向。” “我呀,能混个进士回去,然后常伴于先生身边就满足了。” “是吗?” 陈显走到他耳边冷笑“要是我们都考中了二甲,而你只是个三甲,你猜先生会不会一怒之下,将你逐出师门?” 童福山一愣“卧槽!你说的好有道理!” 眼前的数独顿时也不香了,扔到一边连滚带爬的就往屋里跑“不行,我也得好好用几天功...” 陈显吁了一口气,擦擦额头的汗“先生安排给我这领队的活,可真不好干啊...” 透过窗,斜映在屋里的光,映在每一个用功的举子身上。 十九举子就这么匆匆投入到备考的准备中去。 暮色渐隐,弦月爬上枝头,同一轮明月照耀着掌灯苦读的学子,也照耀着无所事事的苏谨。 “什么,你要回京了?那可真是太好...太可惜了。” 看着一脸幽怨的朱允熥,苏谨强自装作不舍的样子“怎么这么快就要回去了?” 朱允熥嘴角直抽抽“大哥,你那咧起的嘴角要是能再收收,小弟我就信了你的话了。” “哈?不不不,贤弟啊,你误会了,为兄这是嘴角在抽筋,控制不住的。” 朱允熥苦笑摇头,不与苏谨计较。 “大哥,皇爷爷来信了,招我和二哥回京。” 他叹了口气“算来我们离京也有一载,是时候该回去了。” “是啊,转眼都洪武二十八年了。” 苏谨收起嬉笑的神色“老三啊,你这次回去后,那件事恐怕就要有分晓。” “你的性子稳重,我倒是不担心,但你要小心那群文官背后玩阴的。” “多谢大哥指点。” “还有,遇事多和你皇爷爷商量,千万不要学你那二哥自作主张,明白吗?” “记住,天家无私事!” 朱允熥深深一揖到地“兄弟受教!” 苏谨欣慰点头“老三,你也长大了,这次离别就稳重的很,没露出伤感之色,能沉住气,这样就很好。” 朱允熥忽然神秘一笑,从身上掏出一份奏疏“对了大哥,我忘了一件事,这还有封皇爷爷给你的密奏,刚刚忘了给你了。” 苏谨狐疑的接过密奏,拆开火漆“啥?陛下要招我回京?” 再瞅一眼喜笑颜开,就差手舞足蹈的朱允熥,苏谨恍然大悟 “怪不得你没当回事啊,是不是你早就知道了?” 第343章 备考如何? “嘿嘿,皇爷爷给我的信上说了,这次我和大哥一同回京。” 苏谨叹口气,深深看了朱允熥一眼“你还是太年轻啊。” “啥?” “没事”,苏谨摇摇头“信上说让咱们元宵节前回去,看样子得马上启程。” “是啊,虽然咱们福建距离京城并不远,但也得走个十来日。” “你回屋收拾东西吧,后天一早出发。” “好。” 朱允熥走后,苏谨伸手招来伺候在旁的桃红“去叫二爷过来。” 桃红一愣“二爷睡下了,确定要奴婢叫?” “你叫吧,不就是睡着了吗?你大点声叫就行。” “是。” 桃红走出堂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咦?老爷是不是又占我便宜?” 没过多久,苏根生就惺忪着睡眼走了进来“二叔,这么晚叫我啥事?” 苏谨递给他一块热毛巾“陛下让我十五前返京,咱俩把泉州的事再对对。” “啊?” 苏根生擦着脸的手一滞“这才回来半年,陛下怎么又让你进京?” 苏谨眼眸低垂,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但心里总有些不踏实。” “你知会房周一声,最近行事的时候低调点,别让人拿住把柄。” “还有,泉州商会会长一职,让他尽快也交卸了吧。” “交卸泉州会长?” 苏根生一愣“这样一来,咱们对泉州乃至福建商会的管控,可就算是撒手了啊。” “这你不用担心”,苏谨笑笑“房周已经成了明棋,所以他最好蛰伏一段时间。” “至于泉州商会,没了房周我也有办法控制。” “成,我明儿就给他写信。” 对于苏谨的命令,他早习惯了无条件的服从。 但他看到苏谨那疲惫的眼神,总觉的哪里不对“二叔,你是不是不太舒服啊,不行明儿喊个大夫过来给你瞧瞧吧。” “不用了”,苏谨摇摇头“我就是有点心事,没必要请什么大夫。” “对了,明天让孙威过来找我一趟。” “是。” 苏谨交代完后就让苏根生回去休息,又拒绝了桃红的马杀鸡服务,心事重重地回屋休息。 一夜无话,翌日一早,孙威早早的就来到了府衙。 谁也不知道他和苏谨说了什么,只是离开的时候表情古怪。 朱允熥一早收拾好了东西,又去了书院一趟,从藏书阁借了几本书准备路上消磨时间。 朱允熞收到消息,专程赶了回来给二人送行。 没心没肺的他,享受着苏谨亲自下厨所作的美食,哼哼唧唧的边吃边乐 “姐夫,回来的时候记得给我带点应天的卤水鸭啊,虽然没你做的好吃,但是有点想那口了。” 看着他没心没肺的样子,苏谨笑笑“好,一定给你带。” 他摸了摸朱允熞的脑袋“姐夫不在的这段日子,你记得千万别胡来,有事和根生商量着来,实在不行就给姐夫写信。” “知道了,你好啰嗦。” 朱允熞躲开苏谨的手,不耐烦的说道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这点事还不清楚?再说你又不是不回来。” 苏谨不再说话,笑着看他狼吞虎咽。 一边的朱允熥不乐意了“老四啊,三哥这一去可真就不回来了,你不跟我说点啥?” “有啥好说的?又不是见不着了”,朱允熞无所谓的撇撇嘴 “说不定下次见你你都登基了,咋地,我提前给你磕一个?” “呸呸呸,胡说什么呢!” 朱允熥吓了一跳,赶紧捂住他的嘴“你这孩子怎么胡说八道的,这话是能乱说的?” “嘁,你和二哥这点小心思谁不知道似的?” 朱允熞不屑的瞅了他一眼“我先跟你说好啊,你和二哥爱怎么掐就怎么掐,我不管, 但有一点,谁也不许动我永宁的兵权,不然我跟你俩急!” 朱允熥苦笑“我自然不会动,但你那二哥可说不准...” “那我就支持你好了,三哥努力!加油!” 他看向苏瑾“姐夫,你教我的那句加油还可以怎么说来着?” 苏谨没好气的瞪他一眼“雅蠛蝶!” “三哥,雅蠛蝶!” 朱允熥。。。 是夜,朱允熞也宿在了泉州府衙。 翌日一早,天色微微擦亮,苏谨和朱允熥就要启程。 莫远被安排到了市舶司,这次随行护送的只有朱允熥的千余锦衣卫。 为了赶时间,一行人轻车简骑,尽量骑马。 而另一边,朱允炆也收到了回京的旨意。 在方孝儒和杭州一众官员‘不舍’的目光中,坐上了为他准备的豪华马车,逶迤而行。 一路无话,兄弟俩先后回到了应天。 虽然朱允熥路程较远,但因为出发的早,一路又是轻车简骑,反而先朱允炆而到。 一进皇宫,顾不上收拾东西,拖着苏谨就急匆匆的直奔御书房。 “孙儿朱允熥,拜见皇爷爷,皇爷爷万寿无疆!” “好、好!” 老朱笑呵呵的看着他“嗯,黑了,也壮了,看样子没少吃苦,不错不错!” “嘿嘿,臣苏谨,拜见陛下,陛下啊,臣可想死你了~~~~!” “屁话,要不是咱给你下旨,你个狗东西会舍得回来?滚进来吧!” “嘿嘿,臣遵旨。” 苏谨笑眯眯的走了进来,有些愕然的看着老朱。 才不过半年多没见,老朱明显更加消瘦,气色也差了许多,肉眼可见的变老。 “陛下您要注意身体啊。” 感受到苏谨的真诚的关心,老朱颇感欣慰。 但从他嘴里说出的话却变了味“没被你气死,就算咱命大了!” “那不能够啊”,苏谨喊冤“臣这次回泉州可是老实的很,可一点祸也没闯啊!” “没闯祸?那熞儿是怎么回事?” “臣冤枉啊”,苏谨无语“陛下,四殿下自个儿跑出海,臣可管不了,也不敢管啊!” “屁话!” “咱把熞儿放在你身边,就是要你这个做姐夫的好生管教他,你说你管不了?” 苏谨小声埋怨嘀咕“这不还没成亲吗...” 老朱气乐了“哟,看你的意思还怪咱了?” “那不敢”,苏谨嘿嘿一笑“陛下,您喊臣回京,是不是准备让臣成亲了?” “那要看你的差事办的怎么样了”,老朱谑笑的看着他 “这次科举,你有几分把握?” 第344章 张大人的快乐,恕我苏某人想象不到 “这次科举,你有几分把握?” 苏谨一愣,没想到老朱这么快就挑到正题,一点迂回都没有。 “臣也没有太大的把握...九成九吧。” “嗯,没把握也是正常的,毕竟...啥?你说啥?九成九?” 苏谨嘿嘿一笑“嗯,不说十成是因为臣谦逊,不敢骄傲。” 老主无语“你可知你说的是什么话? 这是科举,这次恩科整个大明至少有几千人参考!你就这么有把握?” 如臣和陛下打个赌?” “怎么赌?”老朱来了兴趣。 “要是玄武书院十九举子皆能进二甲,您就直接把江都郡主嫁给臣。” “那你要是输了呢?” “任凭陛下处置!” “好!” 老朱点点头“也不用二甲,只要能进前三甲,咱就把江都嫁给你!” “等等!” “你又咋了?” 苏谨嘿嘿一笑“陛下,咱可得说好了日子,您不能又拖好几年。” 老朱大怒“咱是那样的人?” 但看着苏谨一脸嫌弃的表情,分明就是一副‘你是’的样子。 老朱被气乐了“成,这十九举子真要中了进士,今年就成亲!” “多谢陛下!” 苏谨脸上虽然感激涕零,但内心却在腹诽 “如今泉州海贸走上正轨,科举又是必中,答应你做的事我早做完了,你这孙女早该嫁给我了。” “跟你打赌,不过为防夜长梦多罢了。” 这时马忠良走了进来:“陛下,二爷回来了,在门外候着呢。” 老朱点点头,“宣他进来。” 马忠良出去没多久,朱允炆就笑着走了进来“孙儿给皇爷爷问安,皇爷爷身体康健!” 老朱点点头,不露声色的笑笑“这一路可还辛苦?” “孙儿不辛苦”,朱允炆笑笑“就是惦念皇爷爷,一路赶了些路罢了。” “甚好。” 老主也没说什么正事,只趁着俩孙子都在,与他们闲叙了些各地的风土人情,并问了问他们最近都做了些什么。 朱允熥按照苏谨的嘱咐,老老实实的将自己在泉州做了些什么,一五一十的回答。 而朱允炆则趁机吹嘘自己,做事多么用心。 尤其杭城房贷,以及开设萧山书院,为朝廷取贤纳才。 只是看向苏谨的眼神,难免有些心虚。 不过好像苏谨压根不知道杭州的事,也没丝毫准备揭穿他的意思。 朱允炆奇怪,难道苏谨变性了? 听完,老朱缓缓点了点头,不置可否“嗯,都做的很不错。” “你们哥俩一路远道而归也都辛苦了, 你们的母妃也惦念你们很久了,先回去向她问安吧。” “有什么事,明日家宴再说。” “是,皇爷爷。” “臣苏谨,告退。” “苏家小子”,老朱忽然喊住了他“明日家宴,你也一起来。” “是,多谢陛下。” 离开皇宫,苏谨去有间客栈转了一圈。 陈显等人没想到刚刚告别恩师,这才没过几日居然又见到了。 他们不知道是老朱喊苏谨回来的。 他们还以为苏谨是专程来看他们的,一个个感激涕零,发誓一定考出好成绩,不给恩师丢人。 苏谨尴尬的挠挠鼻子,也没打算解释,就让这个美丽的误会继续下去吧。 当夜他直接住在客栈自己的房间,翌日又去篮桥转了一圈。 如今的亿达商场早已建设完毕,投入营业。 不过朱允炆接手后,拒绝了很多凤阳的产业入驻,包括潇湘馆、成衣坊、青丝坊等。 而且他很不要脸的,直接抄袭了潇湘馆的营业模式。 只不过他不懂什么话剧,而是从教坊司找了些戏子和青楼女子登台表演。 但是生意确实还不错,引得达官贵人频频来消费,但却明显失去了特色。 苏谨苦笑摇摇“挺高大上的剧院,生生又让你又做成了妓院,也是没谁了。” 如今亿达的营业模式,压根不是苏谨规划中的样子,更像是盖了一座楼,然后把街上的东西怼吧怼吧,一股脑塞了进去。 转身迈进青丝坊的大门,苏谨已经开始琢磨,要不要找机会干他一炮呢... 金灿灿一抬头,就欣喜的看到了苏谨“老爷,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额,昨天刚到京城,这不过来瞧瞧吗?” 金灿灿很有职业素养,立即拿着账本就开始向他汇报。 曾经的小女孩,如今也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看着金灿灿时不时抛来的媚眼,苏谨只觉得小腹阵阵发热 “不行,今年说破大天也得成亲,不然这哪里受得了啊!” 定了定神,赶紧将心思放在青丝坊的生意上。 青丝坊没有入驻亿达,确实有些遗憾。 但毕竟目前只有苏谨才有纺织厂这条生产线,别人就是想抄也很难。 抄丝袜容易,但是想要形成流水线降低成本就太难了。 成本降不下去,竞争力难免大打折扣。 这些年也不是没人想和他竞争,但是统统都打不过青丝坊的价格战。 你降十文? 好啊,那我直接就买一送一大酬宾,会员再加送一身qq内衣。 试问,阁下当如何应对? 再加上青丝坊时不时就推出新款,就算抛开价格优势,那些竞争对手没开几天就纷纷倒闭破产。 也不是没人想在背后搞青丝坊一下。 可明眼人都知道,虽然这店东家挂着什么房周的名字,实际却是苏谨的产业。 能在背后搞青丝坊的,哪家哪户没有点官面背景? 苏谨在这些官员眼里,和一条龇着牙的疯狗没啥区别。 躲还来不及呢,敢去招惹他? 明里暗里都搞不过青丝坊,这些人无奈之下,只好回各州各府去开。 你苏谨本事再大,难道还敢来我们地方开分店? 到时候整不死你! 而是可苏谨更绝,他压根没开分店的想法,直接让金灿灿派人,私下去接触那些店的东家或掌柜。 然后...各州各府慢慢卖的,都是青丝坊的产品。 而苏谨这货,生生变成了这些丝袜店背后最大的供货商。 等这些人发现之后已经晚了。 断货? 如此物美价廉的产品你不要,有的是人大把的收! 于是一个个家伙只好捏着鼻子认了,就当不知道,没看见... 听金灿灿说,这里面最大的一家客户,背后居然有御史张庭兰,张家的背景。 一听,苏谨就忍不住乐了。 他努力想象着,张庭兰看着家中侍妾穿着苏家丝袜的样子。 张大人的快乐,恕我苏某人想象不到啊。 第345章 阿爷,我好像把最后一句忘了 在青丝坊匆匆用过了饭,苏谨就直奔皇宫而去。 今儿是老朱的家宴,苏谨不敢迟到。 进了皇宫,得知老朱还在批着奏疏,苏谨决定还是不去打搅陛下敬业。 苏谨又不是劳模,更不想升官,他可不想被老朱抓了壮丁。 晚上就是家宴,此刻朱灵萱应该在梳洗打扮,去找她也不合适。 索性转了个弯,直接去了东宫找朱允熥。 大摇大摆的走到东宫,来到朱允熥居住的偏殿,一瞅人却不在。 门口连个值守的人都没有,他也懒得在外面吹风,直接进殿寻了处软塌,躺下就呼呼大睡。 一觉醒来,天都快黑了。 苏谨伸个懒腰“这一下午怎么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苏大人,奴婢一直都在呢。” “哈?” 苏谨吓了一跳,转头向声音来处看去,果然看到个小太监,一脸幽怨的看着他。 “小石头?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苏大人下午进殿的时候,奴婢就在这候着呢。” “那你怎么不喊我?” “奴婢看苏大人歇下了,不敢打搅。” 苏谨捂额,怎么忘了老三身边有个身怀‘特异功能’的小太监了? “小石头啊,你这身本事当太监有点太可惜了,有没有兴趣来我这发展啊?” “呃,奴婢不敢...” “大哥,你当着我面挖人可就不厚道了啊。” 朱允熥刚从吕氏的宫中回来,就看到苏谨挖人的一幕。 苏谨直接倒打一耙“你这一下午去哪了?害我好等。” 朱允熥苦笑“母妃拖着我不许我离开,一直在和我说话,我也不敢走啊。” “是吗?” 苏谨冷笑“她这是知道我要来,怕我‘教坏’你吧?” “谁知道呢”,朱允熥摊手 “大哥,你赶紧收拾一下吧,你看你身上都乱成什么样子了。” “哦?” 苏谨低头一瞧,果然一觉醒来,身上的衣服处处褶皱,头发也乱的有些不成样子。 “小石头,快去找几个人来伺候苏大人洗漱。” “是,三爷。” 很快,几个小太监捧着热水、毛巾走了进来,开始给苏谨洗漱。 苏谨却有点不满意“怎么都是太监?就没个漂亮宫女啥的?” 朱允熥讪笑“大哥,皇爷爷可不会给我们配宫女。” “那倒也是”,苏谨这才反应过来。 宫里有规矩,无论皇子还是皇孙,在大婚之前是绝不会配宫女的。 就怕这些女子为了上位,想尽办法勾引皇子皇孙犯错,被破了身子。 洗漱完毕,朱允熥携着苏谨的手“时辰差不多了,咱们走吧。” 两人相携走出东宫,迎面就碰到刚刚出门的朱允炆。 朱允炆受过方孝儒嘱咐,一改往日的横眉冷对,热情和两人打着招呼 “三弟、苏大人,这么巧啊。” “见过二殿下(二哥)。” 看着朱允炆强装出来的如沐春风,苏谨不以为然的笑笑。 现在才装,是不是有点晚了? 一路上,朱允炆努力在与苏谨找着话题。 但从他时不时的套苏谨话,屡屡提及与民贷房之事时,引起了苏谨的警觉。 “看样子,杭州的房贷之事,有点不太对劲啊。” 苏谨也不揭穿,也不去追问,支支吾吾的应付过去。 但他心中隐隐开始警惕,这小子八成不怀好意,想要给他挖坑。 距离宴席的宫殿不远不近,但这一路却让苏谨走的十分痛苦。 早习惯了在地方自由洒脱的日子,乍一回到皇宫,又遇到自己不喜欢,却不得不小心应对的人,让他十分难受。 “我就说不能升官吧?要是每天都应付这些口蜜腹剑的小人,老子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这次的家宴依旧极尽简单,只有老朱和几个皇孙。 朱允熞还在永宁,除了朱允炆和朱允熥外,朱灵萱先去东宫接上了朱允熙才匆匆赶来。 身为女子,本是没资格参加家宴的。 但朱灵萱能够坐在这里,很明显是因为苏谨的关系。 朱允熙今年已经四岁,也不用朱灵萱抱着。 他见到老朱就欢腾的冲到他怀里,揪着他的胡子“阿爷,阿爷,熙儿最近又学会了一首唐诗,背给你听啊。” “熙儿这么厉害啊,阿爷听听看,熙儿又背会了什么唐诗啊。” 老朱笑呵呵的一脸宠溺,那还像什么皇帝分明就是个饴儿弄孙的老头。 朱允炆和朱允熥,有些羡慕的看着朱允熙。 一个难免唏嘘,当年自己曾也如此受皇爷爷喜爱,可从什么时候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不再像是皇孙,更像是个臣子。 而另一人则从来没受到过这般宠爱,最多被赞一句‘此子文才不错’,也就罢了。 朱允熙稚嫩的声音却在此时响起“阿爷,我背了好几首呢,我先背李太白的赠汪伦好不好?” “好啊,熙儿背吧,阿爷洗耳恭听。” 老朱笑呵呵的抱着朱允熙,一脸慈爱。 “李白乘舟将欲行,忽闻岸上踏歌声。桃花潭水深千尺...” 就在这时,苏谨不知道是不是脑子抽了,忽然莫名其妙的接了一句“爷们大便不用纸...” 满堂皆寂! 老朱狠狠的瞪了一眼苏谨“说什么呢你!” 朱允炆心中默念皇爷爷快砍了他,砍了他! 但脸上仍旧不动声色,只是笑眯眯的看着。 被苏谨一捣乱,朱允熙顿时一呆“阿爷,我好像把最后一句忘了...” “熙儿别理这混账”,老朱又瞪了苏谨一眼,示意他再敢乱说话,就要收拾他。 朱灵萱强忍着笑意,忍不住风情万种的瞥了苏谨一眼 “苏大哥真是有才,就是这一句古诗改了以后...有些让人不忍直视呢。” “行了,上菜吧。” 一场小闹剧倒是没影响老朱的心情。 只是以后再看到赠汪伦这首诗,不知道他会不会笑出声来。 马忠良招呼着太监们开始上菜,每一道菜上桌之前,必须先经过他的口。 苏谨看的是真难受啊,虽然知道那些菜只是被马忠良夹了一筷子走。 但他看看马忠良,又看看老朱,总觉得他有些可怜。 这当皇帝的有什么好的啊? 每天累死累活的不说,吃个饭还要吃太监的口水... 第346章 考题? 家宴一片祥和,其乐融融。 但唯有身在局中的人,才知祥和背后隐藏着的,是万丈波涛。 老朱饴儿弄孙为乐,将朱允熙抱在怀中“熙儿啊,过完年阿爷给你找个先生好不好啊?” “好呀好呀”,朱允熞高兴地拍着小巴掌“熙儿也要像三哥那样,读好多书,识好多理。” 朱允炆一愣,转头看向朱允熙“熙儿,难道你就不想学二哥吗?” 朱允熙想了想,认真的点点头“不想。” 朱允炆。。。 他没和一个小孩子计较,带着讪笑看向老朱“阿爷,不如就请孙儿的老师,缑城先生来教导允熙如何?” “此事回头再议。” 老朱不置可否,抱着孙子头也不抬。 但他的眼神,有意无意扫了苏谨一眼。 苏谨心里一咯噔,心说老朱不会给自己找事吧? 不过想想也就没当回事。 一个朱允熞跟着自己,已经变得无法无天了,再给自己一个朱允熙? 老朱的心怕是没这么大吧。 朱元璋的心情今晚明显不错,连干了好几杯黄酒,蜡黄的脸色泛起一抹红晕。 朱允炆不敢多喝,生怕言多必失,只是轻轻沾唇。 老二耍心眼,老三自然有样学样,也没喝几口。 反而是苏谨酒不醉人人自醉,时不时偷瞥朱灵萱几眼,暗送秋波。 被苏谨一逗弄,朱灵萱立即霞飞双颊,只觉得耳朵滚烫,低头不敢去瞧。 朱允熙吃饱了,看老朱喝的有些多,已经有些昏沉,觉得无聊就从他怀里跳了下来。 朱允炆见状要抱,然而朱允熙却绕过他,直接跑到苏谨身边“我听三哥说,你是我姐夫?” 苏谨笑呵呵看着他“虽然现在还不是,但很快就是了。” “哦”,朱允熙有些失落的低下头“那阿姊将来嫁给你,是不是就要离开皇宫?那是不是就没人陪熙儿玩了?” 苏谨一愣,旋即笑着将他抱起“怎么会呢,你将来也可以找阿姊玩啊,姐夫给你做好吃的。” 听到有好吃的,朱允熙眼睛一亮“真的?” “比珍珠还真。” “有糖葫芦吗?” “当然。” 朱允熙伸出小手“那咱们拉钩哦。” “好。” 苏谨和朱允熙轻轻勾住小拇指,完成了约定。 小小熙忽然凑到苏谨耳边,悄声说道“姐夫你改的诗真有意思,比那枯燥的唐诗有意思多了。” “姐夫你还会不会别的?” 苏谨嘿嘿一笑“那你可是问对人了。” 悄悄瞅了眼昏昏欲睡的老朱,苏谨小声说道“木兰辞你会背吗?” “熙儿会!” 再瞅了眼老朱,苏谨嘿嘿一笑“那姐夫背的这个,怕是你没听过。” “姐夫你快背!” 一边的朱灵萱也好奇凑了过来,一脸期待的看着苏谨。 苏谨却悄悄从桌子下面,一把握住她的手。 朱灵萱吓了一跳,差点叫出声来,赶忙想将手抽出来。 然而苏谨却握的很紧,一点撒手的样子都没有。 无奈之下,只好白了他一眼,任他握着了。 悄悄做了坏事,感受温暖的柔夷在手,苏谨装作什么事都没有一样 “熙儿,那你可要听好喽。” “叽叽复叽叽,公鸡抱母鸡。 科举够刺激,中举靠心机。 上课听不懂,都怪老学究。 先生废话多,麻烦又啰嗦。” “苏谨!” 老朱虽然酒醉,但人还醒着呢。 听到苏谨又开始胡说八道,顿时大怒“你他娘的又在胡说八道!赶紧给咱滚蛋!” 苏谨吓了一跳,不舍的放开朱灵萱的手臣就先告退了。” “姐夫,你还没背完呢”,朱允熙有点不舍。 “没事,以后再见面,姐夫背给你听。” 老朱抽出鞋底子就朝着苏谨丢了出去:“滚滚滚,赶紧滚,咱看着你心烦!” 苏谨无奈地向朱灵萱摊摊手,嬉笑一声。 见老朱又在脱另一只鞋,赶紧狼狈的跑了。 朱允炆幸灾乐祸看着苏谨的背影“什么叫恃宠而骄?这就是了! 苏谨啊苏谨,你太狂妄了,招阿爷心烦了吧?” 正准备落井下石,趁着阿爷酒醉给苏谨上点眼药的时候。 老朱却忽然摆了摆手“咱乏了,都散了吧。” 朱允炆愕然,又不敢违逆老朱的话,只好郁郁起身离开。 等诸人都散了,老朱浑浊的眼睛却忽然变得清明 “苏家小子,你这话里有话啊。” 。。。 元宵节就这么匆匆溜走。 苏谨有些可惜。 本想夜宴之后,带着朱灵萱游一游灯会,可惜被老朱搅和了。 而且科举在即,他的心思也需要放在那些学生身上,督促他们好好复习。 朱允炆自回京之后,忽然觉得没什么事做了。 近日来,皇爷爷压根没找他再论什么政务,让他不由得有些担心。 当他得知朱允熥同样也没被皇爷爷召唤,心底也算松了口气。 但他仍旧坚持每日到御书房问安。 哪怕老朱忙的没时间见他,他也坚持自己的礼数,无论刮风下雨,一日不敢或缺。 这日,朱允炆又来到御书房,马忠良告知他陛下不在。 “二爷,皇爷留下话来,说如果你来了,可在御书房候着。” 朱允炆心下大喜,暗道自己多日的努力终究没有白费。 进了御书房,朱允炆恭敬的站在一边。 马忠良却没有陪着,悄悄转身出了门,然后将门小心的带上。 等了好久也不见皇爷爷回来,朱允炆难免有些无聊。 百无聊赖之下,忍不住活动了一下身子。 可就在他伸懒腰之际,却不小心瞥到了龙案上的一张纸。 好奇的望了一眼,立时忍不住心下突突乱跳! 这...是今年春闱的考题! 本不敢再看,可想想玄武书院今年乡试夺魁,大出风头的样子,他又难免有些担忧。 若是这次玄武书院会试再次夺魁,让那些拥护自己,如同亲人一般的百官怎么办? 心中一阵天人交战过后,朱允炆还是狠下心,咬牙将手伸向了那张写着考题的纸... “二爷。” 朱允炆吓了一跳,回身看去,却是马忠良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口 “皇爷刚刚来话,今儿实在回不来,让您先回去吧。” “哦,好、好。” 朱允炆暗道庆幸,还好早已将那几道考题记住,物归原位,才没被马忠良抓个现行。 临走之际,他深深瞥了一眼考题。 看到和最初的位置一模一样,才彻底松了口气。 “既然如此,那本宫就先走了。” “奴婢恭送二爷。” 第347章 近路五两又如何 朱允炆走后没多久,朱元璋就回来了,进门的时候看了马忠良一眼。 后者沉默的点了点头,老朱会意后直接走到龙案旁,拿起刚刚的考题。 冷笑一声,将考题直接丢在火盆里引燃。 忽明忽暗的火光,映在老朱的脸上。 虽然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马忠良总觉得此刻的皇爷,似乎有那么一丝狰狞。 直到考题燃尽,老朱再次坐回龙案旁,歘歘歘又写下了另一份考题。 “和刚才一样,喊熥儿来见咱。” “是。” 此时已近黄昏,朱允熥正准备用膳,却被马忠良喊来御书房。 当他来时,马忠良同样告知他陛下不在,让他在御书房稍候。 和朱允炆一般经历了漫长的等待后,朱允熥果然也坐不住了。 同样,他也瞥到了桌上的考题。 好奇心驱使之下,他也拿起考题看了许久,然后... 竟然原地做起题来了。 身处暗室的老朱看的直纳闷,熥儿这是做什么呢? 终究是忍不住好奇心,老朱绕了一圈直接进屋“熥儿,你做什么呢?” 潜心做题的朱允熥被吓了一跳,赶紧站了起来“阿爷,孙儿没做什么,做题呢。” 老朱没说什么,拿起考题审视一眼“你可知这是今年科举的考题,岂容你私自乱动!” “啊?” 朱允熥慌忙跪在地上“孙儿不知这是考题啊,请皇爷爷恕罪!” 看朱允熥虽然一脸慌张,但慌张中又夹杂着一丝怀疑,好奇的问道“这考题可有不妥之处?” 朱允熥摇摇头有吧?” “说实话!” 朱允熥无奈,斟酌一番词句后缓缓开口“考题本身并无不妥,可是不是...太简单了?” “简单?” 老朱一愣。 这考题虽为试探所用,但也是老朱想了好几个晚上,才斟酌出来的。 不然,如何能骗过这两个小子? 可熥儿竟然说简单? 老朱不动声色“你刚刚是在做这考题?” “回阿爷的话,是。” “取来咱看看。” 取过朱允熥的卷子,老朱凝神看去。 “嗯,破题思路不错。” “咦,承题的解法颇具新意啊!” 继续往下看,老朱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如此新颖而沉稳的四股(起股、中股、后股、束股)写法,是谁教你的?” 朱允熥讪笑“回阿爷的话,孙儿的八股文与玄武书院的那些举子相比,只能算是中下。” “什么?” 老朱大惊。 他虽然没有啥文化,但这么多年进士的卷子没有看过一千,那也有八百。 负责任的说,就凭朱允熥这份卷子,参加今年会试中个贡士轻而易举! 不,若是碰上科考小年,就算中会元也大有可能! 就这在玄武书院只是中下? 那玄武书院的举子,得强到什么程度? “你说的可是真的,不是你的谦辞?” “孙儿不敢欺瞒皇爷爷。” “好。” 老朱沉吟许久“为防泄题,春闱结束之前你自行禁足吧,谁也不许见。” 朱允熥一愣,无奈的点点头“是,阿爷。” “去吧。” 朱允熥走后,老朱熟练的将考题付之一炬,陷入了沉思“难道苏家小子没有骗我?他果真如此有把握?” 而另一边,得了‘考题’的朱允炆兴奋的回到东宫。 吕氏看他烦躁的在屋里走来走去,蹙着眉问道“炆儿,何事如此心焦?” “母妃”,朱允炆喜气洋洋的正待要说,忽然醒悟此事万万不可宣之于口。 “没什么事,孩儿就是莫名有些高兴。” “莫名?” 吕氏轻轻摸了摸他的额头“这也没烧啊,怎么就说胡话呢?要不喊太医来瞧瞧?” 朱允炆不耐烦的躲开“母妃,孩儿有事还需去处理一下,晚膳您自己用吧。” 说完,头也不回的匆匆离开吕氏寝宫。 翌日一早,黄子澄接到东宫口信,二皇孙欲向他请教资治通鉴,请他进宫授课。 虽然莫名其妙,但他还是一早候在了宫门口。 只是上午的课上完以后,他一脸兴奋的匆匆离宫。 半日之后,日渐黄昏,天色微黑。 京城的另一端,一座破败的山神庙旁。 一个庄稼汉打扮,头顶斗笠,遮住容貌的男人,百无聊赖的靠在破庙门口。 过了不久,一个走货阆中挑着担子经过“这位老哥,此去应天还有多远?” 庄稼汉往下压了压草帽“你走反了,应当先向南,再向东行。” “可有近路,担子太重,怕是走不动了。” “巧了,我这有一份舆图,却有指向近道的路,就是有点贵,卖三两银子一份。” “不贵不贵,只要能达到目的,便是五两又如何?” 庄稼汉不再说话,从怀中抽出一支竹筒“回去交给你家大人,切记保密!” 阆中拱拱手“兄弟醒得!” 看着挑货阆中渐行渐远,庄稼汉将斗笠掀开,忍不住抚须微笑“此事可成矣。” 二月二,又是龙抬头。 不过有间客栈的这些备考举子,压根没有抬头的欲望。 这些日子在苏谨的监督下,他们一遍又一遍的刷着考题。 都快吐了。 虽然少了变态的截搭题,出题也渐渐正常。 但苏谨对他们的要求却越来越高,哪怕是一个字不合适,都要撕掉重写。 好在他们早就习惯了这种变态要求,即便卷子被撕了也不会多说什么。 陈显有些羡慕的看着许圭,这些人里就数他的卷子被撕的次数最少。 再看看童福山,又苦笑着摇头。 虽然他也加入了卷王大军之中,但是比之其他举子,仍旧显得有些吊儿郎当。 当然,他的卷子被撕的次数也是最多的。 不过他好像也不怎么在意,每次被苏谨斥责之后,总是笑嘻嘻的。 苏今也知道他无心做官,更没兴趣进翰林院,但还是忍不住警告他 “你小子要是进不去二甲,就等着被玄武书院除名吧!” 这要是让萧山书院的学生听到,非得泪流满面不可——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中举本已不易,何况贡士? 咋的,这二甲进士在你苏大人眼里就这么不值钱? 还是这二甲进士是你苏家后院的小白菜?说拿就拿? 随着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二月初八来临。 次日就是第一场科举,最后一天了,苏谨索性让大家放松一下,出门走走。 按照前世高考的习惯,提前带着他们去认认考场。 京城夫子庙,应天府贡院。 第348章 贡院前 每年最重要的一项考试,会试,就在应天府贡院举办。 虽然之后还有一道殿试,乃皇帝亲自考核。 但会试得中与否,能否得中贡士,才是最关键的。 殿试,其实就是酌定名次,能不能进入前三甲,乃至二甲入翰林。 此时是明初洪武朝,朱棣还没有上台,也没有设立内阁制度,更没有非翰林出身不得入内阁的说法。 这次恩科,来自全大明的考生有几近三千人。 苏谨带着学生确认了自己的‘考号’,也就是‘号房’。 南京贡院里有上万间房间,都是考生的单间。 可能有人可能会说,哎呀这很好呀,都是单间呢。 要是这么想,等考试的时候就知道什么叫崩溃了。 这种叫做号房的单间,长仅五尺,宽约四尺,高约八尺,几乎就是一个笼子。 每个考生在进考场前都要先搜身,确定有没有夹带。 然后只能穿着贡院提供的衣服,挂着空挡进去。 随身只能带书具和灯具,以及简单的干粮,食物都会被衙吏一个个掰开,确认有没有夹带。 最后每人发给三支蜡烛,仅仅三支,用完一般是不给补的。 进去后,号门就会马上关闭上锁,考生就在里面答题,晚上也在里面休息。 但由于房间太小,考生只能蜷缩着睡觉,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若是不幸碰上阴雨天,屋顶还漏水,导致考卷被打湿—— 对不起,算记号卷,不予录用,三年后再考吧。 严重的终生禁考。 就算不碰上阴雨天,要是位置正好在恭房附近,考生还要忍着恶臭咬牙答题,可想而知有多痛苦。 想象一下吧,至少几百人的排泄物直冲鼻尖,那滋味... 究竟是臭袜子出了轨,还是鲱鱼罐头劈了腿? 一个一个核对完学生们的考号,苏谨眉头皱起。 虽然他已经没有前身考试时的记忆,但这大部分都排在末尾的考号,苏谨已经隐约觉出了不对劲。 陈显苦笑“先生不用看了,我这号房正好在恭房旁边。” “哼!” 再去看其他学生的号房,果然不是在恭房旁边就是最差的位置。 这要说没人针对他们,苏谨就是傻子。 “先生没事,不就是恭房吗?学生不惧!”许圭一无惧色 “不管是什么位置,学生一定拿到好名次!” “好!” 苏谨欣慰的摸摸他的头“等你们考完,先生给你们庆功!” “哟,这不是陈显吗?” 一阵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一群人蜂拥着一人走了出来。 陈显皱眉“夏云?你怎么在这?” “我怎么不能在这?”夏云冷笑“我拜在缑城先生门下,自然也是来参加科举的。” “倒是你们,才在玄武书院读了几天书,就敢来参加会试?” “这次我们萧山书院有三百多位学子参试,我劝你们还是早点弃考回去,免得丢人!” 童福山撅着大屁股排众而出,居高临下的看着夏云“你再说一次?” 看着至少比自己高了不止一头的童福山,夏云有点害怕,赶紧后退几步,色厉内荏的斥道 “你想干嘛?难道还敢打人不成?小心我叫人了!” 一个人影闪出,迅速挡在夏云身前。 童福山定睛一看,却是自己的表弟何元。 “这有你什么事?一边待着去!” 何元凛然不惧“表哥,大家都是读书人,在这效那武夫之勇有什么意思,不如考场见真章!” 见有人护着自己,夏云哈哈大笑“童福山,难道你不知何元也拜在了缑城先生门下?” “何元你让开,我看他还敢揍我不成?主考大人必会取消他考试资格,甚至革除他举子的身份!” 苏谨笑眯眯的走了出来,斜睨了夏云一眼 “哟,我瞧瞧是谁这么厉害啊?还革除身份?不如把我的官也罢了?” 夏云刚刚没注意到苏谨也在,顿时吓的脸都绿了“苏苏苏...苏大人?” “你是何人?” “学生,学生是...” “别”,苏谨冷笑的拦住他“我可不记得玄武书院有你这号人。” “哦?想起来了,他是不是第一个被玄武书院除名的那个家伙?” 陈显哈哈大笑“回先生的话,正是他。” 懒得和这等小人物继续拉扯,苏谨谑笑看着他“你刚刚说没人敢揍你?要不要本官亲自动手试试?” “你你你你可是朝廷命官,怎么能无故殴打考生!” 夏云吓得嘴皮子都不利索了。 “有人当街对本官不敬,出言羞辱,本官怒而殴之,这个理由怎么样?” 苏谨冷笑站在夏云身边,低声说道“再不滚蛋,信不信本官把你腿打折,让你参加不了考试?” “你!” 虽然觉得苏谨只是吓唬吓唬他,但夏云可不敢拿自己的前途去赌。 他二话不说冷哼一声,甩袖离开。 身后的跟班也有点怕苏谨,赶紧跟着他闪人。 “先生,您还真敢揍他?”童福山凑了过来。 “这不是敢不敢的问题,是值不值得的问题”,苏谨不屑的撇撇嘴“一个小卡拉米罢了,还值得我亲自动手?” 许圭有些奇怪“先生,这夏云我认识,学识只是一般,如何能被缑城先生看中?” “哼,不过是朱...是方孝儒恶心我罢了”,苏谨嗤笑一声“小孩子手段。” “行了,号房都查验清楚了,今天早点回去休息,明日一早还要考试,走吧。” 一场闹剧很快就散了,看着苏谨带着的学生离开的背影,贡院对面二楼露出朱允炆的侧影 他嘴角噙着得意的冷笑“苏谨啊苏谨,你无论如何想不到我手中早有考题吧?” “明日一早,必叫你玄武书院大败而归!” 回到书院,苏谨命掌柜的取来考篮。 考篮分三层,最上面两层是考试所用的笔墨纸砚等物。 下层则是薄薄的一块薄饼。 “贡院规矩森严,炊饼这些东西肯定会被人掰开查验,倒是这薄饼就算掰碎了也不影响食用。” 苏谨神秘一笑“就是吃的时候要少吃点,不然小心噎死你们。” 许圭拿起薄饼仔细打量,忽然恍然大悟“先生我知道了,这是永宁卫的野战干粮!” 苏谨嘿嘿一笑“要不是‘凤阳棍’太大,不好携带,我都准备给你们带上那玩意呢。” “不止耐饥,还能防身。” 第349章 我叫不紧张 二月初九,寅时初。 生怕自己赖床误事,昨晚苏谨干脆就没睡。 寅时初就是凌晨三点,但对于备考的学生来说,现在起床才不会迟到。 “先都把自己的东西检查一遍,然后楼下大堂吃早饭。” 虽然昨夜早早的就让他们休息,但大部分考生仍旧激动的睡不着。 陈显估摸着都快到子时了,才朦朦胧胧的眯了一会,此刻的精神不是很好。 所有人里面,估计也就心最大的童福山睡的最早,沾枕头就着了。 此刻他正精神奕奕的啃着饼子喝粥,见陈显一脸萎靡不振的样子,顿时乐了 “你这是昨夜偷姑娘去了啊,哈哈哈哈!” “滚蛋!” 童福山口无遮拦的还准备继续开玩笑,见苏谨瞪了他一眼,立马闭嘴。 “再废话,考完之后回去给我刷书院三个月的恭房!” 吃完饭,苏谨再三叮嘱注意事项,生怕他们忘带东西,犹如高考前的父母一般。 若是苏根生在这,一定会惊掉下巴——啥时候见过二叔这么絮叨过啊? 但苏谨可不敢大意,这次考试可是关系他的终身大事呢。 要是这帮小家伙考不好,自己娶老婆的大计岂不是又要延迟? 好不容易收拾完,苏谨赶紧带着他们出门,直奔贡院而去。 到了贡院,早已是人山人海。 此时的天色依旧漆黑如墨,仅有贡院门口的火把处有些许光亮。 天气微寒,许多考生被冻得瑟瑟发抖,聚在一起取暖。 苏谨早有准备,拿出暖水袋一人分了一个,然后直接走进斜对过的茶楼,等待贡院开门。 其他考生见茶楼居然开门了,赶紧一窝蜂的也往进挤。 然而,茶楼掌柜的却站在门口,将众人一一拒之门外—— 对不住,我家老爷说了,这些日子茶楼不对外营业。 没错,狗东西苏谨早把茶楼买了下来,就是为考试时能有个休息的地方。 童福山坐在二楼喝着热茶,看着楼下被冻成狗的其他考生,不由感叹。 “能跟着先生实在是太好了!” “卯时到~~~考生入场~~~~!” 贡院的第一道大门被打开,主考官之一的张庭兰出现在门口 “所有考生进院之后分列两侧,等候检查,不许喧哗!” 说完,他转身就走了进去。 “去吧。” 苏谨挥挥手,十九举子对着苏谨深深一揖“先生请侯学生佳音!” 学生们在陈显的带领下,纷纷下楼,拥入考生的人潮中。 夏云也是被冻得瑟瑟发抖的其中一员,一直带着羡慕嫉妒恨的目光,死死盯着茶楼暗骂。 看到陈显等人下楼,他给身边的考生使个眼色,一群人向陈显等人挤去。 动手他们不敢,但是把陈显等人挤到最后面出口气,也是好的。 童福山很快就看到了鬼鬼祟祟的夏云,拍拍陈显的肩膀“你瞧那小子又要使坏。” 陈显冷笑。 他们在玄武书院可不是光读书,每日晨操除了跑步,还要打熬身体。 要是被这些瘦的跟小鸡仔的书生挡住去路,他们这半年的苦岂不是白受了? 他给了身后诸人一个眼色,众人纷纷会意。 当下童福山就走到队伍最前头,大屁股一撅—— 然后,一个考生哎哟一声就跌坐在地,差点没被身后的人潮直接踏死! 很快,这十九人犹如利剑般插进人潮,劈开了一条通往贡院大门的通道。 “哎哟!这是谁呀,挤什么挤?” “我的考篮,我的考篮掉了,你们别挤了!” “我是还没睡醒吗?怎么感觉刚刚被野猪撞了一下?” 夏云脸色铁青的看着他们,暗骂这些人真是废物。 眼看着再不走就要误了吉时,他赶紧沿着人潮向前挤去。 可没想到童福山快走到贡院门口的时候,却忽然停下了脚步。 示意其他人先进去,他自己则在原地等着夏云。 夏云一心往前挤,也没注意到有人等着他,忽然感觉到一股巨力撞来,然后身子一轻,仰躺在地。 然后脚踝不知被什么人踩了一脚,顿时红肿起来。 “啊!” 等他看清那雄壮的背影后,却只能带着愤恨的目光而无济于事。 “挤什么挤!排好队!” 一个负责秩序的衙吏走了出来,狠狠的怒斥“再挤就别进去考了!” 队伍迅速恢复秩序,然而夏云因为跌了一跤,等他收拾好东西排队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落在了最后面。 陈显等人进了贡院第一道门,被分流到两侧的厢房。 在这里他们必须脱去衣衫,一丝不挂的任由衙吏检查有无夹带。 他们的食物都会被一一掰开,毛笔若是空心的,也会被拧开后盖检视。 “喂,兄台,后面就不要搞了吧?” 童福山紧紧捂着自己的菊花,一脸惊惧的看着衙吏。 衙吏没好气的将考场准备的衣裳丢给他“穿好了去前面准备进场。” 现在才二月,许多考生脱衣服检查的时候,都被冻得瑟瑟发抖。 唯有玄武书院的这堆‘奇葩’,似乎一点也不惧严寒,一个个自得其乐的还在调笑。 “哟,陈明山,没想到你看着精瘦,脱了衣服还有腱子肉?” “哼,谁像你一身肥膘?” 陈显不屑的撇撇嘴“我看回去之后就应该去找先生,晨练的量给你加一倍!” “唉别别别!斗嘴归斗嘴,你怎么能打击报复呢?” “闭嘴!” 一边的衙吏觉得这货好烦啊,这家伙是来考试的吗?怎么一点都不紧张? 你看看身后瑟瑟发抖的那些考生,他们才是考生应该有的样子啊! “准备进院,拿好各自号牌找自己的号房。” 一声锣响,第二道门被打开,考生们这才算正式进入考场。 “明山啊,我在丁字四十六号房,你呢?” “丙字百号”,陈显没好气的说道。 “哟,那不是恭房旁边吗?” 童福山嬉笑“真可惜我不是丙字,不然一会一定多去‘光顾’你几次。” 陈显瞪了他一眼,懒得理他,拿着自己的考篮寻号房去了。 其实他心里清楚,童福山不停的插科打诨,不过是为了让他消除紧张罢了... 第350章 一试 ‘梆!’ 考生就位,二声锣响。 “每字号房左右两侧有水桶,考生申明缘由经过允许,可自行取水。” “恭房位于西南,同样需经过允许方可离房!” 号房 “现在开始,一炷香的时间洗笔研墨准备,一炷香后发卷!” 甲乙丙丁等每字代表着一排号房,后面的数字则代表着房间号。 所有考生走出号房,向两侧走去。 两侧各有几个装满水的水桶,一侧是取水饮用,另一侧则是洗笔池。 不过考生也可打点水回去放着。 这次主考官虽是三人,但任亨泰这个礼部尚书才是正主。 翟善虽是吏部尚书,六部之首,但这次他和张庭兰也只能为辅。 历届科举,几乎没有吏部尚书参加主考的,这一次可见老朱对恩科的重视。 张庭兰和翟善在考区巡视完毕,回到后面判卷的房间。 考试期间,所有考官不得离开贡院。 考生交卷之后,判卷的工作也会在贡院全部结束,上报皇帝之后,考官才能离开。 为防作弊,这次老朱甚至派出锦衣卫在贡院外巡逻,就是以防出现投递、串通考题,不可谓不严。 任亨泰闭目坐在案几前沉思,眼前放着火漆密封好的考题。 他从安南回来不久,就接到了主考恩科的任务,直接搬着铺盖住进了贡院。 而这考题,也是在陛下圈出范围之后,斟酌好久才定了下来。 之后立即火漆密封,一直带在身边。 “古雍,时辰到了。” 任亨泰陡然睁开双眼,微微一笑“好,开卷!” ‘梆!’ 三声锣响,正式开考! 会试共考三场,每场三日。 第一场考经义,也就是考举子们对四书五经的理解。 经义可不是想怎么写就怎么写,而是有些按照严苛的格式。 内容也不能有自己的想法,而且代圣立言。 也就是八股文。 八股文分为破题、承题、起讲、入题、起股、中股、后股、束股几个部分。 其中精华部分是起股、中股、后股、束股。 尤其是这四个部分,是决不能随便写的,必须用排比对偶句,共有八股,所以称为八股文。 第一场考完退场休息一晚,马上就是第二场。 第二场考实用文体写作,第三场则是时务策论。 但最核心的考试内容,却是第一场的经义,其余两场只能是锦上添花,不能决定生死。 夏云之前早收到了‘考题’。 虽然有好几个题目,但毕竟有了范围不是? 他前些日子也为此准备了好久,此刻正信心满满的等着发卷。 可卷子一发下来,顿时傻眼了。 ‘生财有大道?’ 这是啥玩意? 不是,考题范围没有这个题目啊? 难道是发错卷子了? 彻底傻眼的不止她一个,凡是萧山书院的学生,尤其是方孝儒的嫡系,几乎都拿到了考题。 可这一下子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完全被搞懵圈了。 聪明点的学生马上反应过来,赶紧研究破题思路,但夏云还懵懵懂懂的不知如何是好。 巡视的衙吏瞅了他一眼,好心提醒了他一句“抓紧时间,别发呆。” 夏云这才反应过来,皱着眉开始破题。 何元和他的情况很像。 但他还不如夏云。 他虽是举人,但却是当年最后一名侥幸中举的,底蕴本就不实。 他咬着笔杆一直在发呆,不知该从何下笔... 而另一边,许圭也在皱着眉。 倒不是题难,而是...太简单了。 更何况这道题,他似乎在哪里见过? 等等! 先生给的参考书籍中,曾经有过这么一篇范文,题目就是生财有大道! 而那篇范文的作者是叫什么张居正的。 只是他一直想不通,这张居正是何许人也? 他的那篇范文写得如此华美,又为何不来参加科举? 拍拍额头“我这是想什么呢?现在考试才是最重要的。” 不过许圭可没打算直接照抄那篇范文,他丢不起那个人。 经过苏谨在玄武书院没日没夜的给他们刷题,破个题还不是手到擒来? 仅仅数十息的功夫,许圭至少已经想好了数个破题思路,只是犹豫选哪个更好一点。 闭目,沉思。 另一边,陈显也明显遇到了同样的问题。 同样的,他也选好了数个破题思路。 只是稍有不如许圭的是,他需要在草稿上推演,才能决定哪一个更好。 至于童福山... 童福山的水平较之许圭虽然稍弱,但也属玄武书院的佼佼者,尤其脑子更活一点。 不如许圭的原因,皆因他的心思都在算术和其他杂学上,对科举并没多大的兴趣。 看到题目的瞬间,他倒也想好了破题思路,但他压根懒得写。 张居正的范文他同样也看过,嘿嘿一笑,直接稍作删改,加了点自己的东西。就准备直接开始在卷子上誊抄。 可就在笔尖即将落于纸间,他却犹豫了。 苦笑一声,将卷子挪开,取过一边的草稿 “生财有大道,生之者众,食之者寡,为之者疾,用之者舒,则财恒足矣。” 算了,还是老老实实的自己写吧,要是让先生知道自己这么没出息,非得把自己逐出师门不可。 孰不知他有点高看了苏谨。 要是苏谨在此,不抄?那还是他吗? 三日的时光匆匆而过。 以陈显为首的玄武书院十九举子,基本上第一天就全部答完了卷子。 剩下的两天不过是在修修改改,力求尽善尽美罢了。 到了最后一天的上午,他们才正式开始往卷子上誊写。 至于童福山,写完之后就直接誊上了卷子,剩下的两天都在呼呼大睡。 路过的监考看他那副样子,一个个摇头叹气,心说这八成又是一个受了刺激的。 考场之内不是没有直接疯了的。 范进中个举都能疯了,更何况这可是能通向全国顶尖,那仅有的数百进士之名的会试? 昨天,不就抬出去一个喊着‘我中了,我中了’的疯举子吗? 而另一边,虽是春寒料峭,但夏云依旧满头大汗。 他还是有点才学的。 但正因为有才学,才知道这考题并没那么简单。 表面看似只是理解并解释‘生财有大道’这句话的含义,但他心里清楚,这其中还涵盖了时务策论。 怎么生财,如何生财? 既要符合对圣人经义的理解,还要结合实际有独特的见解,可这些萧山书院没有教过啊! “梆!” 随着锣声响起,他手里的笔一颤。 距离考试结束还有不到三个时辰。 他没有时间了,现在必须开始誊写卷子。 卷子可不是誊写上去就行,字迹、书法都很重要,若是有了一个错别字就要重头再写! 因为卷子上只要有一个错字,就会判为记号卷子,直接罢黜! 可他这内容...真的可以吗? 夏云,彻底没了信心。 第351章 文人互相借鉴的事,能算抄吗? ‘梆!’ 随着最后一声锣响,考试正式结束。 “考生落笔,静候原位等待收卷!” 监考官按照甲乙丙丁的排序,沿着号房开始一排排收卷。 “停笔!我让你停笔!” “大人,我就差几个字了,求求您通融一下好不好!” 考生一边哀求,一边抓紧时间誊写。 “罢黜!” 考官毫不留情,将卷子一扯,扔到身后的一个篮子里。 篮子上挂着一张薄纸,写着一个大大的‘违’字。 “不要啊————————!” “叉出去!” 陈显略带同情的看着那被叉出去的考生,暗自摇头“平日不努力,就算再给你三天又如何?” 可是想想凭自己的能力,若是没进玄武书院投在先生门下,今日会不会和那考生一样呢? “唉,时也、命也。” 直到所有卷子被收取完毕,监考官高声宣布“所有考生依次退场,勿要喧哗,下一场二月十二,不要迟到!” 说是十二,其实就是第二天。 今天考完放他们出去,不过就是让他们补充点食物,顺便收拾一下自己。 明日一早,还要重走一遍流程。 与其说分开考三场,其实就是连着考九天。 一般体力不好、毅力不够的考生,基本在考一半的时候就都淘汰了。 不过这些人,肯定不包括玄武书院的学生。 虽然也很疲惫,但他们从考场出来之后,精神还算不错。 毕竟早早的就答完了题,大部分时间其实都是在检查、修改。 其中精神头最好的,莫过于童福山了。 这货半天答卷,半天誊写,后面的两天几乎都在呼呼大睡。 要不是考场不允许,这货都想在考场玩数独了。 “先生。” “见过先生。” 苏谨笑笑,没有过问考的如何。 看他们的精神头,就知道应该还不错。 更何况考都考完了,问问又有什么意义? 苏谨对他们有信心,没必要徒增压力。 问了许圭考题是什么之后,苏谨也愣了一下。 他迅速在脑海中的仓库里,凭着记忆找到了张居正的范文。 “咦?居然一模一样啊,你们有没有谁直接抄了范文啊?” “没有。” “先生不要瞧不起我啊,学生才不屑于抄呢。” 童福山脸色一白,心说幸亏自己没抄,不然可不完蛋了? 然而苏谨问的目的,压根不在乎他们抄没抄。 考个试而已,不过是进入官场的敲门砖罢了,他才不在乎呢。 他担心的是万一有人抄重了...那他娘的可就出事了! 他吁了一口气,又不屑的撇撇嘴“放着现成的答案都不会抄,都读书读傻了吧?” “啊?” 童福山傻眼了。 “行了,考完就不说这个了,都回去洗漱一下,准备第二场吧。” 鉴于学生考了三天试,苏谨直接雇了数辆大马车停在街尾。 大手一挥“上车!” 而此刻的贡院内,负责阅卷的翰林们,纷纷投入了自己的工作。 这数千份卷子必须在三日之内批完、封存。 三日之后,就是第二场的卷子。 第一部分的翰林,负责将糊了名字的卷子,誊写在另一张纸上,以防做记号。 若是发现明显涂改、疑似记号的卷子,他们有权利直接罢黜。 然后这些卷子才会有专人送往另一间批卷的房间。 任亨泰和张庭兰、翟善,就在这间屋子阅卷,并最后酌定名次。 他们的任务是在其他翰林批阅卷子,给出评分之后,复核是否录取,并酌定最后的名次 “咦?这份卷子写的很有意思啊,这破题思路前所未见,是哪个书院的高才?” 一个翰林端着卷子,摇头晃脑的一边研读,一边品评“妙啊,妙啊!” “你这份算什么,看看我这份!” “这一句‘是以君子之生财也有道,故不必损下以益上,而经制得宜,自有以裕于国也’,方为绝句!” “你们的都不行,还得是我这篇,四束承前启下,方为缜密!” “我的好!” “我的!” “你俩的都不行,我这篇才是最好的,当为会元!” 几人吵着吵着动了真火,互相不服气“咱们现在去找几位大人品评一番!” “好,走就走!” “同去,同去!” 几个翰林跑到任亨泰面前,请他品评一番手中的卷子孰优孰劣。 老任有些恼火“胡闹!三日之期要批阅这么多卷子,你们还有心思在这吵?” “都给我...咦?” 他拿起一位翰林手中的卷子 “以无穷之财,供有限之用,是以下常给而上常余。虽国有大事,而内府外府之储自将取之而不匮矣...” 任亨泰惊疑不定,这哪里像是一个举子能写出来的? 这分明得有多年为官经验的高才,才能写出如此鞭策入里的文章啊! 孰不知,虽然学生们没抄张居正的文章,但是其文风正大、宏阔,且内容详实,又岂能不借鉴? 文人互相借鉴的事,那能算抄吗? 老任啧啧称奇,将文章递给张庭兰,顺手接过另一份卷子。 “咦,这篇也写的很好啊,破题角度虽然刁钻,但句句详实有理有据,辞藻虽不算华丽,但文风很正啊!有点意思,有点意思!” 看完最后一张卷子,又是别有心意之作,一时之间让老任竟然不知哪篇最好。 一边的张庭兰看着卷子沉思。 “能写出这样文章的学生,老师一定是官场中人、” “就算不是,也必是熟悉政务的大儒,方能教导出如此学生。” “虽然考题不知为何错了,但...” 越看,张庭兰越觉得这些卷子像是萧山书院的学生答出来的,顿时大感满意 “不错,任大人,我也认为这些卷子写的很不错。” 翟善没发表什么意见,但从他欣慰的表情来看,对这几份卷子也很满意。 “好”,任亨泰点点头,对几个翰林说道 “这几份卷子先放在我这,一会若是发现还不错的卷子,一并呈过来让吾等过目。” “是,大人。” 反复欣赏了几遍手中的卷子,老任忽然有些坐不住。 他干脆起身,绕在翰林身后看着他们批卷,希望能再发掘出一份佳作。 可还没看几份卷子,忽然勃然大怒 “什么玩意!” “言辞空洞,废话满篇!为了对偶,就在此胡编乱造,罢黜罢黜!” 第352章 要被你整神 任亨泰罢黜了这份考卷,还是有他的道理。 乍一看,这篇文章对仗工整,辞藻华丽,倒像是一篇好文。 但细看下去,就发现言辞空洞,华而不实,很多地方甚至是为了对仗而对仗,废话连篇。 张庭兰见任亨泰发火,好奇的走过来瞧了一眼,撇了撇嘴也没说什么。 若非珠玉在前,这篇文章本来也算凑合能看。 但看过前面的那些卷子,顿时就犹如被人塞了一坨粑粑。 他忍不住有些得意“还是方孝儒这家伙厉害,教出的学生不错!” 而另一边,苏谨带着学生们回了客栈。 “你们想吃什么,一会自己跟后厨说,让他们准备。” “多谢先生!” 在考场憋了三天,啃了三天的压缩干粮,胃口早就闹着要罢工了。 陈显和许圭急着复习,没太大兴致,让后厨随便安排菜解解馋就算了。 但童福山这家伙却直接跑到后厨“师傅,我要吃火锅!” 大厨都傻眼了“恁说啥?火锅?” “对对对,记得多加茱萸!” 几个大厨面面相觑,苦笑一声“得,还愣着干啥?赶紧做吧。” 准备火锅倒是没啥复杂。 后厨本来什么材料都有,无非是拿个锅子热好木炭,然后炒个料搁进去就行。 就是片肉稍微麻烦点,但厨子刀工都不错,自然也不在话下。 但是到了晚上吃饭时,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一群学生抱着书本在啃,唯有童福山自个儿对着火锅开涮。 苏谨也无语了“老子要被你整神!你咋还吃上火锅了?” 童福山一愣“不是先生你说吃啥都行的吗?” 苏谨都服了这个老六了“得得得,小心你明天闹肚子,到时候拉在考场里!” 童福山苦着脸“先生,你别咒我啊,大不了我不吃了行不?” “不吃?” 苏谨一瞪眼,撸起袖子“来来来,你给我浪费一个粮食看看!” “告诉你,今晚不把这火锅里的东西吃完,你就别想睡觉!” “啊?” 其他学生哈哈大笑的看着热闹,尤其是童福山苦着脸往嘴里塞肉的样子,更让人忍俊不禁。 “我说老几位,你们也来帮我吃点呗?” 陈显呵呵乐着“别了,我们都吃饱了,您就自个儿慢慢吃吧...” 学生们吃饱了都回屋看书,准备休息了,独剩下童福山苦着脸,看着满桌子的菜肴,欲哭无泪。 苏谨这时又让后厨端了几盆羊肉过来,童福山大惊“先生,你这是要撑死我啊!” “行了”,苏谨没好气的翻个白眼“赶紧滚蛋。” 用吃了?” “咋,你还想再吃点?” 看苏谨瞪眼,童福山赶紧连连摆手“不不不,先生我走了。” 生怕苏谨反悔,他一步三跃的赶紧逃回房间。 苏谨呵呵一笑,将羊肉丢进火锅里。 夹了一筷子尝了尝,眉头一皱“不够辣,让后厨再加点茱萸。” 叹口气,苏谨悠然看着天空,怀念前世麻辣火锅的日子。 “现在辣椒传入中原没有?是从哪传进来的?美洲还是欧洲来着?” “算了,爱哪哪来的,大不了明年让隋越先跑趟美洲,把土豆、玉米、红薯、西红柿给我弄回来再说。” 一夜无话。 翌日寅时,又是熟悉的叫起时间。 所有学生轻车熟路的收拾好东西,默默用过早膳,准备启程。 再次坐在茶馆的二楼,一边饮茶欣赏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其他人,苏谨嘴角噙着微笑。 “不知先生为何事高兴?” 陈显好奇的问道。 苏谨却叹口气“你说为师算是有钱人吗?” “当然。” “那你觉得为师快乐吗?” 陈显想了想“虽然先生平日总是洒脱不羁,但学生能感受到先生为国为民的苦心,想必是不快乐的。” “不。” 苏谨再次看向楼下的人群“为师虽然很有钱,长得也帅呆了,但是依然很快乐啊。 所以啊,为师的快乐你根本想象不到。” 陈显一呆,总觉得先生的话似乎哪里有些不对劲,但又不敢说。 ‘梆!’ 熟悉的锣声响起,贡院再次开门。 陈显熟练的带着人走了下去,准备往前面挤。 这一次其他考生都学乖了,看到这群‘土匪’过来,立马自觉的给他们让开了一条路。 夏云见状立马跟在后面,想要蹭蹭,结果陈显一行人刚过去,路再次被堵上。 一个人高马大的考生低头瞪着他“挤什么挤,一边玩去!” 夏云欲哭无泪... 看着陈显他们验过身份走进贡院,苏谨也起身准备回去。 可肚子忽然咕噜噜的开始乱叫,苏谨赶紧拿起草纸就往恭房跑。 “难道是昨晚火锅吃的不对?” 一心急着解决问题的苏谨,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可又想不起来。 “算了,肯定不是重要的事。” 上次进考场的时候有些匆忙,夏云完全没注意到自己隔壁号房是什么人。 可这次看清了,却不是童福山那混账是谁? 童福山比他进来的早多了,正双手抱头仰躺在号房里,俩腿翘起来一摇一晃,乐呵呵的看着他 “哟,这不是夏公子吗,这么巧?” “哼!” 夏云知道这小子不好招惹,也不愿理他,转身回了号房。 很快,第二场的考题再次公布。 童福山一看题就知道很简单,拿起笔就开始歘歘歘的答题。 没过半日,他就答完了卷子。 可正当他准备继续去睡觉的时候,忽然肚子咕噜噜的开始乱叫。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听到‘噗’的一声,接着一股恶臭飘了出来... 夏云正在隔壁做着卷子,然后莫名其妙的闻到一股浓烈的臭味! 他赶紧捂住鼻子,挥着袖子驱散臭味,暗暗皱眉“这是啥人啊,吃了什么东西放出来的屁这么臭?” 好不容易驱散了浓浓的臭味,正准备再次潜心答题,忽然又是一阵恶臭飘了过来。 嗯,熟悉的味道,熟悉的配方。 夏云怒了,要不是这是在考场,他非得提刀砍了这家伙不可! 好不容易再次挥袖驱散了臭味,正准备落笔的时候。 隔壁。 ‘噗、噗噗、噗噗噗噗噗!’ 夏云:“啊~~~~~~~~~~~~~~!” “童福山你这混蛋,老子跟你拼了~~~~~~~~~~~~~~~~~~~~~~~~~~~~!” 第353章 灭敌一方?两败俱伤。 夏云想杀人。 若非这是在考场,他发誓一定会手刃此僚,以报此人用屁羞辱自己之仇! 虽然伤害不大,但是侮辱性太强了啊! 夏云强忍着怒火,在心中用最恶毒的语言暗骂了童福山一万遍,一只手堵住鼻孔,一只手匆匆答题。 然而隔壁的童福山似乎玩上瘾了,‘噗噗噗噗’的连环屁一直响个不停。 不止是夏云,就连另一边的考生也受不了了。 “监考大人,隔壁此僚一直在放屁,影响学生答卷,您能不能管管?” 监考闻言走过来。 可刚刚靠近就差点被熏得跌了个跟斗! “彼其娘之,这瓜怂吃啥了?” 他走到童福山的号房前,捂着鼻子呵斥“这位考生,注意你的仪容,这是贡院考场,不是你家炕头!” 然而童福山此刻也不好过,肚子里翻江倒海般的难受。 “大人,学生非是故意,有点闹肚子...” 他也后悔啊,早知道昨晚就不馋嘴吃火锅了。 监考官捂着鼻子“那你赶紧去恭房解决一下,一直在这放屁成何体统!” “是,是,多谢大人。” 童福山赶紧捂着肚子起身往外走,监考官嫌弃的恨不得离他几丈远。 夏云听到童福山闹肚子,一脸的幸灾乐祸。 要不是这是在考场,他非得出言讥讽几句不可。 可童福山路过他号房前的时候,屁股不经意的扭了扭,然后... ‘噗!’ 夏云。。。 他抓狂的捂着头:“他是故意的,这混账一定是故意的!” 然而童福山一边解着裤腰带,一边往恭房跑,又让夏云无法确定对方是不是真的故意。 过了没多久,童福山一脸轻松的走了回来。 本以为只是个小插曲,夏云也无心搭理他,赶紧继续答题。 上一场回去之后,他就觉得有些不妙。 但他的用词和排比、对偶还是不错的,算得上工仗,觉得自己未必没有一搏之力。 剩下的就要看之后两场的发挥了。 可隔壁的童福山却又作妖了。 拉过肚子的都知道,那绝对不是一次两次能解决的。 刚回来没多久,童福山的肚子又开始抗议,然后又是熟悉的。 ‘噗!噗噗!’ 夏云要疯了!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上辈子是造了多少孽,这辈子居然遇上了童福山这个狗东西! “佛祖啊,你快劈下一道雷来,把这狗东西收走吧...” 夏云都快哭了,强忍着哭出来的冲动,忍着恶臭努力答卷。 可是好不容易整理出来的思路,早已被这些屁崩成了一锅粥。 而隔壁的号房里,似乎是自暴自弃了,童福山也不再努力憋屁, 只是觉得有些对不住另一边那无辜的士子,他干脆将屁股对准了夏云的号房,然后。 ‘噗!’ ‘噗噗!’ ‘噗噗噗噗噗...’ 童福山舒服了。 监考官瓜怂有病! 夏云我想死... 三天的考试结束,所有考生等收完卷子糊好名之后,依次离开考场。 就是童福山所在的丁字号房的考生们,有些倒霉。 其中最倒霉的是四十五号房的夏云,保守估计至少吃了童福山一千多个屁。 但四十七号房的那哥们也没好到哪去,总能被童福山的余韵熏到。 出考场的时候,都是一脸怀疑人生的模样。 甚至就连附近几个号房的考生,或多或少的都受到点毒气干扰。 至于罪魁祸首童福山,他也没好到哪去。 尤其是在前两日,至少跑了七八趟恭房。 好汉还经不住三泡稀,他出考场的时候都有点晃悠,还是陈显发现了才赶紧扶着他走出来。 看似灭敌一方,实则两败俱伤。 “以后你还敢乱吃吗?” 苏谨义正严辞的瞪着他“明知道自己肠胃不好,临考之际居然还敢暴饮暴食,这教训你记住了吗?” 童福山有气无力的看着他“学生惭愧,学生受教。” 苏谨一挥手“行了,赶紧给他弄点药,先止泻,明天还有最后一场呢,千万别耽误了。” 马三在一边暗暗腹诽“老爷你前天好像拉的也挺惨的吧?” 贡院内。 第二场刚刚考完,任亨泰就迫不及待的开始在阅卷翰林之间游走。 他想看看之前那几张卷子的主人,这次又能写出什么来。 虽然都是糊名,但是凭着文风,他基本就能推断个八九不离十。 千万别小看这些古人。 倘若真的拿着答案去抄,若这答案是不同一个人写出来的,很容易就能被他们看出来文风不同,引起怀疑。 在古代作弊,其实不比现在轻松多少。 而古代所能作弊成功的最好办法,就是买通主考官,考中串题、换答案。 想靠着小抄就能作弊,难于登天。 “是这份了!” 任亨泰美不滋滋的拿着一份卷子,摇头晃脑的诵读,大叹妙哉。 张庭兰微微一笑,附和几句。 他看得出来,这次的考卷八成是方孝儒学生所作。 而这次的会元,最终也一定会落在浙江这边,苏谨要吃个大亏了。 “就是殿试之时,看陛下如何决断了。” “但倘若陛下偏心,那我就是拼着这条老命不要,也必直言犯谏!绝不能让玄武书院的人拿到状元!” 有间客栈。 这次童福山算是彻底老实了,吃过药之后果然好了许多,吃了些清粥小菜就赶紧回屋休息去了。 翌日寅时,最后一场考试来临。 这是最后的冲刺,能坚持到现在的考生,哪一个是可以被轻视的? 熟悉的检阅完毕,所有人又坐进了号房里。 就是夏云的脸色有点难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考试的时候他总觉得隔壁有阵阵恶臭传来。 搞得他思绪乱七八糟,差点审题都审错了。 明明是一道问赈灾时政的策论题,他差点又往‘生财有大道’的方向写去。 好在是草稿纸,才没有一失足成千古恨。 “彼其娘之,这童福山上辈子一定是扫把星!” “以后一定要离他远点!” 三日的时务策论考试如期结束,所有人暂时松了一口气。 至于能不能中,剩下的就只能交给老天和考官了。 听说这一次是最正直的礼部尚书任亨泰任大人主考,考生倒是不怀疑有人舞弊。 考完之后,有自觉发挥比较好的,喜笑颜颜。 自觉考砸了的,垂头丧气,只能回家复习,来年再战。 而玄武书院的这些学生,面色却十分平静,好像只是经历了一场寻常的堂试罢了。 “好了,好好休息几天,准备殿试吧。” “先生,您就这么确定咱们能中?” 苏谨不屑的笑笑“三年科举五年模拟你们都扛下来了, 要是这还不中,我就只能去敲登闻鼓,找陛下说理了。” 第354章 还予军权 阳春二三月,草与水同色。 苏谨带着门下学生等候会试放榜的时候,泉州城却出了一件‘怪事’。 有人匿名举报,慎海卫千户孙威于休沐日,带着手下在永宁城外酒肆饮酒狂欢,醉酒与人发生争执。 双方发生口角之后,继而大打出手。 争斗之下,失手殴死对方十余人,而后迅速被永宁镇守朱允熞拿获。 军中卫所士卒酒后与人斗殴,在大明并非稀少,地方经常出现此类案件。 一般此类案件都会交由地方军队审问,直接处理,最后层层上报至五军都督府。 朱允熞拿获孙威等人后,本准备问明案由后,照章处置。 但不知是谁,将此案又匿名举报至泉州府衙。 慎海卫虽在五军都督府治下,但实际就是在那挂个名。 谁都知道慎海卫是大明皇帝的未婚孙女婿,苏谨的私人卫队。 和其他藩王的亲卫一样,没有皇帝的旨意,五军都督府很难直接插手处置此类案件。 除非老朱点头。 本来呢,这种案件要说处理也好处理。 最好的办法就是联系受害者家属,只要通过银钱补偿,一般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苏谨虽然不至于以权压人,但谁都知道他有钱啊。 但谁也没想到,此事层层上报之后,交至苏根生手上后,却直接判了。 孙威、周方小(二麻子)、钱大虎(六忽悠)等案首,直接处斩! 其余三十余从犯,皆剥除军籍,流放岭南! 本来此案可以低调处置,但苏根生坚持将孙威等人推至菜市口处斩。 验明正身后,一刀枭首! 从案发,到处置,仅仅十三天。 这案子处理的太快了,快到就像专门做给人看的。 但血淋淋的脑瓜子,可是实打实的在泉州百姓面前滚了一地,谁也不能说他造假。 而慎海卫,则迅速被莫远暂时接管。 就在他接管慎海卫不久,有士兵开始陆陆续续的转职民户,空缺的名额又很快被大量填充。 消息报至老朱手里时,老朱明显一愣。 他皱着眉凝神思索了好久,终于还是没忍住将苏谨喊了过来。 “陛下,您找我?” 苏谨嬉皮笑脸的走进御书房。 马忠良见他轻车熟路地进门,顺手从龙案上抓个点心就塞进嘴里,早已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老朱似乎也早习惯了苏谨的没大没小,一点没在乎,还想笑骂一句。 但想起今日叫他来的目的,忽然沉下了脸“放肆!东西给咱放下!” 苏谨吓了一跳,纳闷的看着老朱,心说今儿老朱是吃枪药啦?自己没招他吧? 一旁的马忠良也被吓了一跳,立刻识趣的悄悄退了出去,顺手把门带上。 老朱将莫远的密奏扔到苏谨身前“苏家小子,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苏谨捡起密奏一瞧,顿时心里有了数“孙威这家伙动手倒是挺快的。” 沉吟不久,苏谨收起嬉皮笑脸的神色,似笑非笑的看着老朱 “陛下,不过是下人做错了事,正常处置罢了。” “处置人犯这等事,为何不上报兵部或五军都督府? 难道你不知经府衙处置的人犯,必须上报勾决,才能处斩?” 苏谨笑了“陛下,您难道忘了,这孙威等人可都是臣的家奴,臣要处置只需报知地方州府,不需报请朝廷。” “这...” 明初的时候,家主处置家奴,就如处理一件货物。 只需要在处置之后,告知一声地方衙门销户就行,并不需要经过朝廷允许。 最多也就是交点罚款。 老朱明显忘了孙威等人还有这个身份。 他眼眸一沉,索性挑开打开天窗说亮话“苏家小子,你护犊子的脾性路边的狗都知道,你的人惹了事你能就这么斩了?” “说吧,你的目的是什么?” 苏谨深知,这个时候再和老朱装傻就没意思了。 他乐呵呵看着老朱“陛下,这次回京难道您还准备让我回去吗?” “你什么意思?” 苏谨嘿嘿一笑,故意转移话头“陛下啊,臣这次回来可是下定了决心,不娶到郡主就不回泉州了,您可不能耍赖!” “况且,臣娶了郡主肯定就在京城住下了,京里有您老派人保护,臣还要啥护卫啊?” 老朱愕然。 苏谨这次进京,他确实没准备让他再离开。 一来泉州已经入了安稳期,让苏谨继续在那里待下去意义不大。 更何况那里有给皇城弄内币的走私船队,掌握着皇家的命脉,老朱更不可能将他交到苏谨手上。 最重要的是,苏谨展现出的文治武功能力太过强悍。 不过区区两年的时间,泉州在苏谨的治理下,就从当年那民不聊生的灾后州,变成了如今排在朝廷前十的纳粮大户。 不仅内政优秀,他还能组建军队,外御其辱,打的海盗倭寇几乎在福建一带绝了迹。 若是让他任足五年,就怕尾大不掉,犹如逃离如来佛祖的孙猴子,再也没人能管住他! 所以苏谨必须回京,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待着! 有时候老朱也忍不住叹息。 若是自己能年轻几岁,或者苏谨早生上十年,他必会重用苏谨。 可想想已经快淹到脖子根的黄土,再看看年幼的皇储继承人,老朱实在不敢将大权交到苏谨手上。 外戚干政、权臣干政、欺主年幼,这些血淋淋的教训实在太多。 虽然苏谨一向是一副人畜无害,没有丝毫野心的模样。 但王莽篡位之前,举国上下哪一个不说他好? 即便如此,强汉不依然亡于王莽之手? 老朱不敢赌。 他清楚的知道,人心,是最经不起考验的。 本来他还想让苏谨以准备成亲的名义,先扣在京里。 然后再去慢慢瓦解他在地方的势力。 可没想到苏谨居然像是猜透了他的想法一样,直接将自己慎海卫的核心拿下,并将指挥权交回到锦衣卫手里。 “你就不怕...” 苏谨摊摊手,似乎早猜到老朱想说什么“有陛下护着,臣有什么可怕的?”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痛快,老朱立即明白了苏谨的用意。 财权、军权我都还给你了,人也在你眼皮子底下,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老朱忽然有了些许羞愧之心,自己是不是有些对不住苏谨? “咳咳...嗯,咱知道了,你先回去好好歇息。” “是,臣告退。” “对了”,老朱喊住正要离开的苏谨“明日榜文就下了,你记得带学生去看榜。” “是,臣遵旨。” 第355章 玄武书院,这是杀疯了啊。 离开御书房,苏谨松了口气。 进京之前,他就预感到这次恐怕有来无回。 要不是主动卸权,等老朱动手恐怕自己就会丧失主动权。 现在还好,看样子老朱似乎对自己还有些愧疚之意? 那接下来就好办了,赶紧娶了郡主准备跑路吧。 这伴君如伴虎的日子谁爱过谁过! 反正该给朱允熥铺的路,也铺的差不多了,要是这样老朱还选择让朱允炆上位... 那就只能证明他和朱允炆才是真爱了。 到时候,大不了等朱允熥封了吴王,自己找人回来一趟,把他接走就是了。 至少不会让他和前世一样,落个被朱老四圈禁至死的下场。 若是朱允熥上位... 嘿嘿,等老朱一走,这大明不是轻轻松松,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夕阳照着苏谨背影,少年双手枕在头上,踢踢踏踏地向西而去。 翌日一早,天色尚且微明之时,人潮人海却早将礼部大门淹没。 来自全国各个地方和书院的考生,围满礼部大门等候放榜。 【长鸣兄,小弟觉得你此行必然高中啊,以后可要多多托赖长鸣兄了!】 【广浩兄这是哪里话?这次考题颇难,小弟也没有把握啊,是吧,李兄?】 【唉,这次有萧山书院的数百学子参考,愚兄怕是中试无望了。】 【是啊,这萧山书院可是缑城先生一手创办,听闻其中学子皆是各地大才,还有几个解元呢!】 【广浩兄,难道你忘了还有玄武书院?】 【哈?兄台莫开玩笑了,玄武书院算个什么东西?我可是打听过了,那书院里连个大儒都没有,能和缑城先生坐镇的萧山书院比?】 【可是听说福建乡试之时,玄武书院头三名都是出自玄武书院啊。】 【哼,难道你忘了苏谨是泉州知府?福建乡试必有内情,反正他们能中,我是不信的!】 【兄台言之有理!】 【放榜了放榜了!】 一阵锣声静道后,很快就有几个礼部衙吏捧着红纸来到门口。 差役将众人向后隔开,拱手笑道“马上放榜了,还望诸位耐心暂候。” 对这些即将成为官老爷的人,他们也不敢得罪。 这次公布的红榜,只是录取‘贡士’的名单。 至于状元、榜眼、探花,还得等之后的殿试,才能见分晓。 红榜由后向前的名次开始张贴。 这次恩科会试录取300人,所以最后一张红榜是第201-300名。 当然,这个时候的名次除了第一名的会元外,也没什么太大的意义。 毕竟,最终名次的酌定,还得老朱钦点。 夏云站在人群中,踮着脚向前探头观望,可惜人潮人海的压根看不到。 可能是被前些日子考试挤出了心理阴影,哪怕是看不见他也不敢往前挤。 不过好在他可是缑城先生的‘爱徒’,自然少不了狗腿子为其奔走。 “夏兄,你中了,你中了!” “真的?” 此时的红榜刚刚张贴到第二张,说明他的名次是在101-200之间。 虽然红榜暂时不分名次,但夏云心里清楚,这基本就是按照考试成绩的顺序,向后张贴。 他本以为自己至少能在前一百名,可没想到居然只进了前二百? 顿时,他有些失望。 得知名次后,他却没有急着走。 “我给你的名单还记得吗?那些人中了没有?” “没有”,狗腿子笑呵呵的看着他“小的仔细对了,贴出来的红榜上,没有您给的那几个人。” 夏云嘴角噙着冷笑“哼,果然福建乡试有猫腻!到了会试原形毕露了吧?” 至于那些人会不会在前一百,夏云压根就没想过。 一个书院区区十九个举子,全进前百? 怎么可能! 这时,最后一张红榜也贴了出来。 夏云忍不住好奇心,还是咬了咬牙挤进人群,走到红榜下。 从最后的名字一个个挨着往上看去,果然没有见到那些‘可恶’的名字。 “嘿嘿,我就说你们跟着苏谨必然...等等!” 他揉了揉眼睛,在第十九名的位置上,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高成耀! “不不不,这一定是重名,姓高的什么水平我可是清楚的很!” “当年他和我同在国子监读书的时候,就是全班最差的一个,怎么可能比我考得还好?” “一定是重名!” 接着往上看,夏云忽然觉得一阵天昏地暗。 顾恒... 周祖政... 文道光... 周伯康... 匡显... 一个个熟悉的名字映入眼帘,夏云再傻也不可能认为这都是重名! 他只觉得眼前一黑。 临昏去之前,他强撑着眼皮望向最上面的那几个人名... 第三名,童福山; 第二名,陈显; 第一名,许圭... ‘噗~~!’ 夏云一口鲜血立地喷出,又粗又长。 狗腿子惊慌失措的赶紧将他拖走。 一边围观的众人愕然看着这一幕 “咦,他不是中了吗?为什么要吐血?” “许是太激动了?唉,多年寒窗不易,怕不是要疯了吧?可怜、可叹啊!” 也就是吴敬梓尚未出生,还差个几百年,不然这些书生必有一词准确形容夏云——范进中举。 “等等!” 这时终于有人发现了‘华点’ “这会元的名字怎么有些眼熟?许圭?他去年不还只是个秀才吗?” “我想起来了!他是去年秋闱福建的解元!” “怕不是重名?” “怎么可能!” 那人指着名字后面的籍贯“湖北襄阳人,籍贯也对上了! 我记得他!他当年和我一个书院,就是个书呆子,学问很一般啊!” “真的假的,去年还只是个秀才?这就连连高中了?” “只怕不止如此啊...” 许圭的同乡惊愕的看着红榜“去年他就是福建乡试的解元,现在又得中会元...” 一旁的众人顿时倒吸一口冷气“不会吧,不会吧!难道这是要连中三元!” “等等,你说这许圭是福建乡试的解元公?那他岂不是...” 许圭的同乡脸色阴沉不定“没错,他是玄武书院的。” “你们看,这第二名陈显也是玄武书院的!他是许圭的表哥!” 一群书生被吓傻了,一边惊呼真的假的,一边向前凑。 然后在一群人玩‘大家来找茬’后,愕然发现... 比许圭这个会元更令大家惊愕的是,前十九名,居然都被玄武书院包揽了... 玄武书院,这是杀疯了啊。 第356章 您那还有名额吗? “玄武书院的人呢?” 玄武书院杀疯了,所有人的目光忍不住在人群中寻找,想要找出这一十九人的踪迹。 可惜喊破了喉咙也没人答应。 因为压根就没人来看榜。 倒也不是一个人都没有。 这不,有间客栈的掌柜的,嘴上正露着欣慰的姨母笑,一步三摇的往回走着。 “我家老爷硬是要得,说全中就全中!” 有些落榜的士子本已心灰意冷,可看到玄武书院的名次后,又动了心思。 仿佛二八月的猫看到了。。。 他们不约而同的开始互相打听,玄武书院的学生住在哪里? 不为别的,就想赶紧上门再去问一问——玄武书院还招生吗? 学费几何啊? 您老开个价,多少钱我都去! 求求了... 而在不远处的吏部大院内翟善的公房,张庭兰阴沉着脸。 翟善笑呵呵的给他端了杯茶“张大人今日怎么有空来本官公房?” 张庭兰看了他一眼,嘴角嗫喏许久,却终于没说什么。 过了良久才叹了口气“翟大人,您还笑的出来?这次恩科名次实乃大明文人之不幸!咱们这些人啊,丢尽了脸面!” “我就是想不通,他方孝孺的学生怎么会输给了苏谨!” 提起这个名字,张庭兰就觉得自己后槽牙疼“一个不学无术的酷吏,他凭什么!” 翟善笑看着他“这有什么丢人的?不都是为朝廷取材吗? 当时前三甲的卷子,还是你和古雍钦点的,这么快就忘了?” 想起这个他的牙倒是不疼了,脸疼。 要是早知道这前几名的卷子都出自玄武书院,他当时一定统统罢黜! 还能让他们考中? 想起那一幕,张庭兰觉得自己脸上似乎多出了不少掌印,就连牙床都开始隐隐作痛。 不过那卷子...写的确实真的好啊! “这方孝儒!枉为皇孙老师,还妄称什么大儒,怎么连个苏谨都比不过!” “最好的名次居然都没进前二十!” 张庭兰不悦的站起身“翟大人,本官这次来就是知会一声,陛下今年准备提前殿试,话已带到,本官就告辞了。” 翟善一愣“张大人这就要回去忙公务了?” 张庭兰捂着有些红肿的腮帮子“本官先去看看太医...” 。。。 “张大人,无妨。” “您就是有些上火,下官给您开一副去心火的方子,连服三日就好了。” “多谢。” 张庭兰面无表情的拱拱手,等太医开完药,眼见天色已晚,索性拎着药直接回了府。 刚刚回府,下人告知府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哼,他还有脸来?” 张庭兰不满的走到中堂,果然看到方孝儒正坐在那饮茶。 见到张庭兰进来,他却没露出任何谄媚之色,只是起身笑着拱手“见过张大人。” “你来做什么。” 张庭兰坐在主位,将药递给下人去熬,然后才睨了方孝儒一眼。 “张大人这是有心火啊”,方孝儒笑笑“还要注意身子。” 张庭兰冷笑“怎么,‘方大儒’不看经义看医书了?那倒也好,免得误人子弟而不自知。” 进门之前,方孝儒早就料到张庭兰必会责难,也不以为意。 “张大人这是对老夫不满啊?惭愧惭愧。” 看方孝儒一副悠哉悠哉的样子,张庭兰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本官身体不适,有事就说,没事就请吧。” 若非方孝儒还是皇孙的老师,又极受皇孙信赖,张庭兰一早就命人大棍子打出去了。 方孝儒不以为意,笑着坐下喝了一口茶“张大人,殿试马上就要开始了吧?” “是又如何?” 方孝儒叹口气“这次会试的结果,老夫确实也没有想到, 但现下不是你我互相推诿的时候,而是该好好想想接下来的殿试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张庭兰哼了一声“殿试的策论,是由陛下出题,你我又能做什么?” 想起这个,张庭兰隐隐觉得牙又开始疼了。 他也不知该说这个宝贝殿下什么好。 忽然弄来一份考题,还信誓旦旦的保证是恩科考题。 结果呢,压根风马牛不相干! 方孝儒似乎看透了他在想什么,笑着开口“这次殿试,老夫倒觉得咱们获胜的把握不小。” “哦,怎么说?” 张庭兰不动声色的看着他,眼中却泛着怀疑。 “老夫虽不在朝而在野,却也知今年大事为何。” 张庭兰心中一动“你是说...” “不错”,方孝儒自信的笑道 “广西飞地刚刚被朝廷收回,亟需治理,陛下必定为此头疼,而今年殿试的时务策论,九成要着落在此。” 他不知从哪变出一摞子纸“这是老夫与几位好友试写的策论,还请张大人一观。” 张庭兰狐疑的接过,然后一一阅过。 良久后,忍不住赞叹“文章华美,论而有据,当可为范文。” 方孝儒呵呵一笑“这次萧山书院中试者三十有二,若是熟记此文,您觉得如何?” 张庭兰一愣,恍然大悟“若是正对上考题,胜出之势甚大!” 旋即又狐疑的看着他“你直接将此文交给学生就好了,寻我作甚?” 方孝儒忽然起身“殿下知道张大人下午去了太医院,担心您着急上火,特来让老夫为大人消消心火。” “既然药已送到,老夫就告辞了。” 目送方孝儒离开,张庭兰却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 仅仅为消消自己的心火,方孝儒就敢将这种事和盘托出? 要知道,这可是光明正大的舞弊! 可转念一想,张庭兰迅速悟出了方孝儒的用意,忍不住嘴角上扬“哼,这老狐狸!” “罢了,都是为了殿下做事,那我就勉为其难的帮上一帮吧!” “老爷,药熬好了。” “端上来吧。” 端起药喝了一口,张庭兰忍不住皱眉“虽说良药苦口,但这药也太难喝了。” “唉,希望殿试之时,萧山书院的学生争点气,别再让自己跟着着急上火。” “这会试成绩?考的是什么玩意!” 第357章 殿试 如早春初醒,聆鸟在枝丫欢声鸣叫。 而奉天殿内,群臣却吵成了一团。 虽然去岁年底就开始交割,但对于广西五县二百余里的治理,朝中却迟迟没有定论。 以浙江、江苏和部分福建为首的官员,坚持以旧礼治之。 即,迁入大量汉民开拓荒地,并以土人治理,受当地府衙辖制。 但谁都知道,经过几十甚至上百年的变乱,那里早已乱作一团。 除了土匪横行,当地土人也极难治理。 最好的办法,莫过于用土人首领来治理地方,而朝廷只需要收税就行。 而另一部分则是江西和其他地方的官员。 他们倒不是想出了更好的办法,而是认为这一块飞地实在没有去管的必要。 与其浪费人力物力财力,花费大量国库资金迁民,倒不如就这么扔着。 反正也没指着他缴税,只要名义上这块地还属于大明就行了。 以张庭兰为首的浙江官员,和江西派吵得不可开交。 但老朱却稳坐钓鱼台,似笑非笑的看着下面的闹剧,似乎和自己没什么关系一般。 就在昨日,他也曾就这个问题询问过苏谨。 可这小猴子却一推六二五“臣哪知道怎么治理飞地啊,不晓得不晓得。” “混账!说!” “您要非问臣的话,臣觉得不如派大军过去把土匪都剿了算球。” “一派胡言!” “你可知那些所谓的土匪,有多少人是当地土人所化?” “难道你要咱将广西的臣民杀个干干净净不成!” “那臣就没办法了...” 想起苏谨装傻充愣的样子,老朱忽然气不打一处来 “行了,都给咱闭嘴吧!” 群臣立即鸦雀无声。 “这件事你们合计合计,然后重新上个奏疏,先议其他事。” “臣等遵旨。” 张庭兰站在人群中,头虽然低着,但嘴角却扬起胜利般的微笑。 今天的议论,就是他和江西派挑起来的。 在面对苏谨的时候朝中官员总是这么团结。 经过今天的廷议,这考题几率,看来要再加一成了。 十日之后,殿试。 三百贡士在天色未明之前,早早的候在宫门外。 与之前会试时不同,以陈显为首的玄武十九贡士,一时间却成了香饽饽。 许多与萧山书院、国子监贡生不是一系的人,纷纷主动与之攀谈。 前些日子,他们住的客栈就被落榜的举人‘包围’过一回。 这些举人的目的很清晰,就是想进玄武书院深造,以期两年之后的科考能一举中第。 可苏谨却不急着答应,更没有露面,陈显等人也不敢替先生作主。 可这些贡士都已中试,又为何如此积极攀交? 闲聊几句,陈显才恍然大悟。 原来这些人都觉得玄武书院的人一定有‘内幕’,是来套话想要知道殿试内容的! 陈显顿时失了兴致,客气的直言自己也不知后,就不再说什么了。 童福山冷哼一声“一群势利眼,挖空心思就想着走捷径,就这也能做好官?” “行了,少说几句吧”,陈显摆摆手“你我只需要记住咱们的目标是什么,何必与庸人烦扰?” “反正殿试之后,这官你们谁爱当谁当去,我是要跟在先生身边学习的。” 童福山嘿嘿一笑“我先恭祝你们将来宰执天下,至于小弟就替你们在先生身边尽孝了。” 陈显翻个白眼“你倒是想得美!” 这时,宫门缓缓开启,一个老太监走出门外 “所有贡士不得喧哗,不得肆意行走,随咱进宫。” 马忠良的眼神在三百贡士身上逡巡一圈,最后落在陈显一行人身上,暗暗点头。 “这就是苏大人的学生啊?倒是看着比那些酸秀才壮实多了。” 转朱阁,低绮户。 一行人跟在马忠良身后,很快到了奉天殿。 此时皇帝还没有来,殿内却早已摆好了长条桌案。 贡士按照会试的名次,分别找到自己的位置落座,静静等候陛下的到来。 没过多久,随着马忠良一声“陛下到~~”,考生纷纷起身“学生拜见陛下,陛下圣躬安。” “平身吧。” 老朱浑厚的声音在奉天殿内响起。 随着老朱落座,一群太监开始将考卷下发。 夏云的位置都快坐到大殿外去了,看着坐在最前面许圭等人的背影,嫉妒之火熊熊燃烧。 “哼,等着吧!” “你以为中了会元就了不起?没到最后胜负还未见分晓呢!殿试过后,咱们走着瞧!” 等他拿到考卷打开一看,果见上面写着 “问西南策何安?” “今有西南索回飞地二百余里,辖五县,当如何治理?” 夏云欣喜,果然被老师料中! 这次他可不敢自己瞎写,而是老老实实按照这几日牢牢诵背的‘答案’,快速在纸上誊写。 与他一同‘下笔如有神’的考生,共有三十二人。 老朱冷眼瞧着,嘴角噙着冷笑,并将这些考生一一记住。 老朱能从无到有,打下一个王朝,岂能是傻子? 他难道不知,这些文官背后有人在押题? 可他就是要这么出! 策论不是经义,是要实打实的拿出能治理地方的方案。 可这三十二人刚刚看题就迅速落笔,难道他们都是比苏谨还妖孽的天才? 看看题就知道怎么治理地方了? 若不是胡言乱语,只会谀词如潮的蠢人,背后就一定有猫腻! 记住这些人后,老朱的目光又落在前几排。 按照名次,排名靠前的贡士才有资格坐在最前排。 老朱虽然不认识这些人,但也清楚他们都是玄武书院的学生。 可这些学生,仅仅比那三十二人多思虑了片刻,也开始纷纷落笔。 老朱纳闷了,难道玄武书院的学生也不过如此? 还是他们胸中其实早有沟壑? 这些日子,广西飞地的事情一直在他心中萦绕,迟迟找不到一个好办法。 若是以往,老朱恐怕也会遵循旧历,以土人治土之策解决。 可自打认识苏谨这小子之后,老朱的思维渐渐开始变化。 他清楚的知道,土人治土绝不是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甚至还包含着很大的隐患。 而他老朱,就是想找一个一劳永逸解决问题的办法! “难道,这些学生早从苏谨那里学到了办法?” 老朱渐渐有些焦躁,忍不住也有些好奇。 “这些学生难道真有什么实策?” 他站起身,背着手从龙案走了下去... 第358章 咱要的是策,不是论 老朱背着手从龙案起身,缓缓走了下去。 为了彰显公正,他没有急着往第一排走,而是先往后面走去。 前排玄武书院的学生忙着低头答题,压根没注意到老朱的动作。 后排萧山书院的学生又忙着‘默写’,同样也没有注意到老朱。 但其他的考生可就惨了。 一直在抓耳挠腮、苦思冥想的他们,看到陛下居然这么直勾勾的朝着自己走来,本就空白的大脑顿时一懵,瞬间更白了... 个别考生吓得连考题都忘了是啥。 “考题是啥来着?平东北策还是西北策来着?” 低头一看考题,哦,原来是安西南策啊。 “西南是在哪边来着?” 管他呢,现在最重要的是,绝不能让陛下看出来自己脑袋空空,赶紧落笔为要! 于是低头开始写“福建之地,坐隅大明之西南,若安西南,首安福建...” 得亏老朱没兴趣看他的卷子,不然估计得当场罢黜他,让他出门先找着北再说。 不,找着西南。 也不知是夏云的运气比较好,还是背,老朱直接走到了他的身后,眯起了眼睛。 低头一瞧,此时的夏云已经洋洋洒洒写了几近一半。 细细读之,文辞简奥,佶屈聱牙,颇有以笔炫技之嫌。 再读内容,老朱顿时失望的摇摇头。 这内容一大半都是所谓的‘圣人之言’,不像是出策,倒像是劝诫。 字里行间,无不在叙述着兵乃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的道理。 至于方策,不是那听的耳朵起茧子、毫无新意的以夷制夷,又是啥? 越看越觉得心烦,老朱面无表情直接走了。 这道理朝堂之上咱还没听够,需要你一个新科进士来劝? 咱要的是策,不是论,懂不懂! 蜿蜿转转在三十二名萧山书院考生的身后转过,老朱的脸色越来越阴。 他甚至有些怀疑,这次恩科是不是开的有些仓促? 这都一群什么玩意儿啊? 不过看完这三十二份令他呕吐的卷子后,倒不是没有收获。 这些卷子虽然用辞不同,具典相异,更无抄袭之嫌。 老朱却看出了端倪。 那就是这些卷子,估摸着不是这些考生能写出来的,背后八成有‘枪手’。 “哼,居然敢糊弄到咱头上来,是不是咱这些年没用雷霆手段,一个个都觉得咱提不动刀了?” 老朱阴着脸往前走,直接站到童福山身后。 “这小家伙有点胖啊,玄武书院的伙食这么好?” 老朱看着童福山那一扭一扭的大屁股,乐了。 此时童福山已经答完了一半,但有些肥胖的他,坐的时间长了屁股难免难受。 难受之余,只好悄悄挪一挪屁股来缓解麻木。 可他哪里想到,老朱此时正站在他身后呢。 若是以往 ,老朱可能一怒一之下就以君前失仪的罪名,直接将其罢黜。 可一来童福山是玄武书院的学子,可以算是老朱的弟子, 二来老朱这些年的脾气确实好了很多,用人之际更加注重能力,而不是仪态。 不然就以苏谨那狗样子,早被宰了不知道多少回。 低头看去,虽然童福山只写了一半,用词相较萧山书院的考生也简单许多。 但是里面却是‘干货’多多,有些地方的设计更是令老朱眼前一亮。 “原来还可如此,咱怎么就想不到?” “此子虽胖,坐卧间也多有失仪之处,但胸中确有沟壑啊,实乃良才啊!” 老朱满意的点点头,看向童福山那大屁股的眼神也柔和了许多。 “来人,给此考生取个垫子来。” “啊?” 童福山懵逼了“多多多,多谢陛下赏赐。” 老朱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嗯,好好写。” 心里满意的老朱,脚步都不由得轻盈了许多“好一个‘改土归流之策’!妙哉,妙哉!此子当可为状元!” 虽已在心中钦定了状元之选,但老朱还是想看看其他考生有什么良策。 可还没看过几个人,老朱脸都绿了。 “改土归流,怎么都是改土归流!” “好啊好啊,苏家小子,咱问你有没有良策之时,你还给咱推三阻四, 合着你书院的学生都知道‘改土归流’之策了,咱反而最后一个知道?” “苏家小子,你且等着!” 此时站在宫门外的苏谨“阿嚏、阿嚏!谁他娘的骂老子呢?” 现在看来已经一目了然了。 苏谨这小子,八成在收回土地之前就早有良策,只是一直藏着掖着不说。 反而全部教给了这群学生。 不然玄武书院的这群考生,答出来的策论怎么会如此成熟? 老朱都觉得,从这些卷子里面随便抽出一份盖个戳,直接就可以拿去执行。 气恼之下,老朱也懒得再看,刚好有些累了,准备回去歇歇。 可当他路过许圭身边时低头一瞧,忍不住轻轻‘咦’了一声。 好奇的看了一眼,顿时就被那优美的字体吸引了目光。 然后就是内容... “卧槽,这年轻人!” 老朱忍不住在心里学着苏谨mmp。 这考生看起来也不过与炆儿、熥儿差不多年岁,然而写出的策论竟然如此详实! 如果玄武书院的其他考生答出的策论,是可以直接拿去执行的。 那许圭的卷子,就当可为范本! 不止是当下的治理之策。 许圭还详细分析了广西飞地的现状、人口占比,以及对未来可能出现变故的预估和治理。 老朱看向许圭的眼神越来越惊疑,一站就是好久... “陛下,陛下?” “嗯?” 老朱回头看去,却见是张庭兰轻声唤他“陛下,您在这站了太久了,小心身子。” 张庭兰不说还好,一说老朱这才觉得老腰有点酸痛“嗯,知道了。” 虽然有些不舍,但老朱还是默默走回龙椅坐下。 马忠良赶紧将老朱身后的垫子紧了紧,默默退在一旁。 几个时辰的时间转瞬即逝。 老朱忘了自己有多久没有这么‘陪考’过了。 以往的时候,老朱最多露个面,然后就忙自己的去了,阅卷的时候才回来。 可这次尽管很累,但老朱仍旧不舍的离开,目不转睛的等着考试结束。 尤其是在玄武书院考生都答完卷子之时,老朱差点就脱口而出,命令立即结束考试。 其他考生差点就尴尬了... “时辰到,停笔~~~~!” 随着马忠良一声高呼,考生纷纷停笔。 到了这会,停不停笔的意义已经不大,该写的早写完了。 考生停笔之后,张庭兰开始收卷。 不过他多了个心眼,将萧山书院考生的卷子放在最前,玄武书院的卷子则悄悄摞在了下面... 第359章 陛下,给臣留点臆想的空间吧 对于张庭兰的小动作,老朱佯装不知。 皇帝也是人,还是最忙的那个人。 殿试的考生三百人,他不可能一个一个的阅卷。 按照以往惯例,这些贡生的卷子,将由翰林院的学士先过目,然后选出最优的十份卷呈交老朱。 虽然殿试也是糊名制,之后也要誊抄。 但这次最大的不同,就是萧山书院的答案,张庭兰早已熟知。 届时只要将这些卷子挑出来呈交陛下,玄武书院还想夺魁? 能进二甲就算你们烧高香了。 但唯一令张庭兰没算到的是,刚刚收好卷子糊了名,准备递交翰林学士的时候,老朱说话了。 “不用了,这次的卷子咱自己来判!” “啊?” 张庭兰心底一慌,陛下忽然闹这一出幺蛾子,是他所料不及的。 然圣命难违,张庭兰虽心有不甘,亦只得将试卷呈交上去。 “都在这候着吧,咱一会就看完了。” 老朱瞅了几眼最上面的考卷,面露嫌弃之色,扫了几眼就丢在一旁。 “这些,统统罢黜!” “罢黜!” 张庭兰大惊! 老朱拿到卷子的时候,他虽然难受,但想着这些文章都是大儒所作。 就算中不了状元,至少也在二甲之内。 可怎么就罢黜了呢? 他脸色难看将卷子捡起来。 看着这不多不少,正好是三十二份的考卷,张庭兰嘴角直抽抽。 他缓缓开口劝道“陛下,这样决定是不是略显...仓促?” “臣观这些考卷还是颇有文采,可圈可点啊。” 老者斜睨他一眼“是吗?” “咱来问你,殿试考的是什么?是经义还是诗词?” “回陛下,是策论。” “哼”,老朱冷笑“你还知道是策论?” “你瞧瞧这些卷子,哪一处写的是策论了?又给咱出什么策了?” “自以为微言大义?” “简直不知所谓!” 张庭兰脸色潮红,忍不住争辩“陛下,此卷并非一无是处吧,这以夷制夷之策,难道不暗含国策?” “哼!祖宗沿用了几百年的东西,咱用得着他来鹦鹉学舌?” 老朱眼珠子死死瞪着张庭兰“难道张爱卿以为,这些只会学人呱呱叫的八哥,就是咱要的人才?” “这...” 张庭兰被老朱怼的语塞,一时不知如何奏对。 一旁的翟善面色沉稳,上前言道“陛下,所言甚是。” “然臣认为,这些贡生尚未涉足官场,于治国之策自然涉猎甚少。” “且此乃殿试,循规蹈矩、求稳怕错亦在所难免,答论之时以稳妥为重,也未必是错。” “陛下意下如何?”” 翟善顿了顿,又继续说道“这些学子考中已属不易,罢黜未免稍有些过,不如予名三甲,赐同进士出身如何?” 洪武朝未设内阁,自然也没有‘非翰林不得入内阁’的说法。 但三甲的同进士及第的出身,在先天上就比进士差了一筹。 未来的政治前途,也就此蒙上一层阴影。 张庭兰很不甘愿,有意想要继续争辩,却被翟善以眼神警告。 那眼神仿佛在说 “老夫好不容易给你争取回来一个同进士,你就别闹了!” 老朱看了一眼任亨泰“古雍,你以为呢?” 任亨泰想了想,也不愿驳了翟善的面子“臣以为同进士出身可以。” “宗孔呢?” 李仕鲁本只负责监察,没想到老朱居然问他。 但一向秉公办事的他,细细思索之后还是答道 “贸然罢黜并无道理,同进士出身可矣。” “成,那就这么办。” 老朱点点头不再说什么,找到好不容易翻出来的卷子开始细读。 站在殿下的夏云眉头皱起,看着张庭兰手中的卷子隐隐有些不安。 他虽然不知道自己的卷子,就在那罢黜的名单里。 但是他的直觉告诉他,这次殿试怕是要糟。 一个时辰的时间匆匆而过,老朱终于阅完了玄武书院十九士子的卷子。 但令他最满意的,还是许圭这一份。 其次就是那个大胖子的。 虽然不如许圭的方策那样大开大合,却往往另辟蹊径,剑指偏锋。 “嗯,还有一份稳中求胜的方策也不错,颇合治大国如烹小鲜的道理,谨慎可为。” 对于其他的卷子,老朱刚刚在下面几乎都看过了,也没什么兴趣去看。 当下他就将中意的卷子按照顺序排好“张爱卿、敬甫、古雍、宗孔,这是咱拟定的名次,你们且瞧瞧。” 话音刚落,马忠良就取过卷子,直接交到翟善手中。 几位主考官分开阅卷的时候,身后的考生眼中羡慕中带着好奇,同时带着浓浓的忐忑。 不知是谁运气这么好,能得中状元? 不过看萧山书院学子那意气风发,志得意满的眼神,想必应该是他们中的一员吧? 唉,不愧是缑城先生的学生,咱们怎么能比呢? 一边叹气,一边静静等待答案的揭晓。 不过他们中也有很多人并没觉得丧气。 哪怕是三甲的同进士出身,那也比举人强多了。 至少,出缺的时候稍微使使关系,总能弄个官来当。 尤其是一些家里有背景的,此刻已经在想去哪里任一方县令算是肥缺? 一个时辰又匆匆过去,此刻已经华灯初上。 按照以往,此刻贡生们应该早出了宫,等待三日后的揭榜。 可没想到陛下不按常理出牌,将他们一直留到现在。 难道...陛下要当场宣布状元归属? 想到这里,一个个紧张中更带着期盼。 来吧,早死早脱胎! 看完这一十九份考卷,张庭兰脸色难看。 改土归流之策好不好? 好。 能执行下去不? 能。 之所以眉头一直紧皱,不是怀疑这策论能不能用,而是想着该如何反驳。 可这些卷子上写的哪是什么策论啊,分明就是非常成熟的执政方针! 尤其是被定为状元的这一份,连未来可能出现的变故和对应之策都写的清清楚楚一时之间让他如何措辞反驳! 卷子是许圭写的,但思路却是数百年后人总结的经验和教训啊! 这是他张庭兰一个人,瞬间就能找出破绽的吗? 尤其是看着一十九份卷子这个数字,张庭兰欲哭无泪。 陛下,您就不能多选一份出来凑个整数,好让臣留点臆想的空间吗? 这时,朱元璋笑眯眯的看着几人“诸位爱卿,如何啊?” 第360章 皇爷爷,孙儿未曾泄题啊! “诸位爱卿,如何啊?” 李仕鲁率先表态“这几份卷子内容详实,思虑亦十分周详,臣以为可以。” 翟善笑眯眯的合上卷子“臣也无异议。” 任亨泰拿着许圭的卷子犹自爱不释手。 他可是刚从安南回来,对那边的风土人情自然更加熟悉。 “陛下,这份卷子的主人是谁?” 任亨泰举着卷子“此子当为状元!” 朱元璋哈哈大笑“咱给大伙儿卖个关子,这状元何人,还是等揭榜吧!” 说完就将卷子收回,命马忠良捧着,背着手乐呵呵的离开了奉天殿。 留下的考生面面相觑,心说这是咋回事? 还没等他们想明白,张庭兰已然面色阴沉的离开。 翟善笑笑,双手揣在袍袖里,笑眯眯的看了一眼考生们“你们先回去吧,三日之后自然见分晓。” “学生遵命。” 这些新晋的进士跟在宫人的身后,老老实实沿着来时道路离去, 殿内只剩下李仕鲁和任亨泰。 老任犹自回味在那份当为状元的卷子里“不行,我得去找一趟陛下,这状元究竟是谁啊!” 李仕鲁笑着一把拉住他“古雍,你糊涂啊!” “什么?”任亨泰不明白。 “你呀你,难道还看不明白?” “看明白什么?” 看着李仕鲁似笑非笑的表情,他更糊涂了。 “陛下酌定名次的卷子共有几份?” “一十九份啊,怎么了?” “那我再问你,玄武书院今科参考者几人?” “一十九...” 任亨泰吓了一跳“不会吧?难道这玄武书院竟然能包揽...怎么可能!” 李仕鲁苦笑“虽然难以置信,但看起来确实是这样。” “难道陛下就不怕百官质疑?” “质疑什么?” 李仕鲁冷笑“主考是你,陛下未曾参与出题,副考又是张庭兰、翟善,难道群臣还会怀疑他们偏帮玄武书院?” “可这殿试的考题,毕竟是陛下亲自出的...而他又是玄武书院的大祭酒,按理来说...” “按什么理?” 李仕鲁再次冷笑“卷子你我都看过,有什么问题?” “若是真有问题,那就明日朝堂上好生辩上一辩!” “就凭着他们能想出‘改土归流’这样的方策,这次老夫说什么也要帮上一帮!” 任亨泰想明前因后果,哈哈大笑“既然宗孔兄都这么说了,那愚弟又岂能置身事外?” “不过说起来,若这卷子的主人真是玄武书院学生,那能想出这改土归流主意的人...” 另一边,诸多考生刚刚走出宫门,马忠良就走了出来。 他将许圭一行人拦住“诸位稍等。” 陈显认得此人乃是陛下身边近侍,奇怪的走上前“这位公公,可是叫我等?” 马忠良笑笑“不错,还请诸位移步一叙。” 其他的考生看到这一幕,纷纷感到好奇,可又不敢凑上去偷听。 马忠良笑道“陛下让我出来,向诸位询问一句话。” “公公请问。” “改土归流之策”,马忠良眼神在诸考生身上逡巡“可是苏谨苏大人所授?” 陈显一愣,然后笑笑“非也,苏大人虽是学生恩师,但‘改土归流’之策确非恩师所授。” “不是苏谨?” 马忠良也愣住了“那是何人如此高才?” “说起此人学生也十分佩服,那还是我玄武书院一年轻先生。” 陈显有些得意的笑道“这位先生年方十七,然对时务的把握却十分精准,学生之策论皆是从其身上学来。” 马忠良忍不住赞叹“此人如此年轻,为何不来参加科举?敢问此人名讳?” “学生也只知先生为国姓,单名一个四字,学生称呼其为朱四师。” “朱四?” 马忠良愣住了,怎么总觉得这名字好像在哪听过? “小三爷倒是在泉州,可他化名也不该是朱四啊?” 陈显看着有些发愣的马忠良“公公还有事吗?” “哦哦,没了,多谢指教。” “不敢,学生告辞。” 。。。 “朱四师?” 老朱一愣,旋即想起什么“熥儿?” “啊?” 马忠良脑子有点糊涂“三爷化名不应该是是个‘三’字?” “都说是化名了,为什么还要按辈分来?” 老朱没好气的斥了一句,旋即问道“老三这些日子在干嘛?” “回皇爷的话,三爷被您禁足,这些日子一直在宫里闭门读书。” “殿试都结束了,这禁足也该解了,去,喊他来见咱。” “是。” 没过多久朱允熥就接旨来到御书房。 这些日子的禁足,他倒是白回去了不少,身材也圆润了些。 “见过皇爷爷,皇爷爷圣躬安。” 老朱一挑眉“过来。” “是。” 站在老朱身边,看着他面色‘诡异’的打量着自己,心里有些发毛。 “熥儿,这是今年殿试的考题,你看看。” 接过考题,朱允熥眉毛忍不住一挑“安西南策?” “不错,你以为该当何解?” “嗯...” 沉吟半晌,朱允熥缓缓答道“孙儿以为,朝中惯例以夷制夷之策,虽然看似稳妥,但隐患实多, 尤其当地土司极易做大,时日一长必然与朝廷二心, 所以孙儿以为,当以改土归流之策最为相宜。” “哦?” 老朱脸上划过一丝喜色,暗自点头“熥儿倒是并未对咱隐瞒,是个孝顺的。” “说说看,这改土归流之策是个啥?” “是。” 朱允熥以为这是皇爷爷要考校他,当即打起精神详细详细解释。 老朱越听越满意。 有些地方,甚至是许圭的考卷上没有出现过的,想来一定是熥儿近日认真思考所得。 “好”,老朱欣慰的笑笑“你看看这几份卷子。” 朱允熥不明所以,但他接过卷子后一看,顿时大惊,立即跪倒在地 “皇爷爷!孙儿这些日子足不出户,也未曾与外界联系,绝未泄题啊!” 第361章 二榜进士,玄武书院再次霸榜! “起来!” 老朱没好气的搀了他一把“咱什么时候说你泄题了?” “咱来问你,这改土归流之策是你想的?” 朱允熥摇摇头“那倒不是。” “是苏大人无意间向孙儿提过一嘴,孙儿觉得极其有理,就私下里琢磨过。” “后来拿着心得去请教苏大人,苏大人又帮着完善了许多,才有了这方策。” 老朱颔首,表示满意“此策虽非汝所创,然观汝为此殚精竭虑,实属难得,甚好。” 难得听爷爷夸自己,朱允熥有些羞赧“苏大人常说孙儿愚笨,不及二哥,唯有笨鸟先飞。” “哼,未必。” 老朱不置可否“你的禁足之令解了,出入宫门也可随意,但切记一定要带足护卫,万不可莽撞出宫, 慎饮食,谨宿卫,远小人,近贤臣,可记住了?” 朱允熥一听禁足解了,顿时大喜“多谢皇爷爷!” “好了,你先去吧。” 朱允熥美滋滋的离开御书房。 他只晓得皇爷爷允许他出宫去找大哥玩了,却不晓得提醒他的最后一句,又代表着什么。 “马忠良,老二在干嘛呢?” 马忠良战战兢兢的看了一眼老朱“回皇爷的话,二爷出宫去了,说是...” “不用说了。” 老朱背着手走到窗边,叹了口气。 他恼怒朱允炆,更恼怒他自己。 从什么时候起,这个自己一向看中的皇孙,变成了这个样子? 他到底是皇孙,还是文官集团的傀儡? 老朱仿佛看到自己百年之后,他用二十年时间才营造出来文武制衡的局面,被打破的后的惨烈局面。 大明,该走向何方? 老朱眼神忽然变得十分凛冽,几步走回龙案之旁,冷声说道“研墨。” 翌日一早,奉天殿。 早朝之时,以张庭兰为首的浙江文官集团,虽不敢对这次新科状元质疑。 但他们的矛头纷纷对准‘改土归流之策’。 只可惜,他们一夜之间根本找不出此策的漏洞,只好从‘祖宗之法,不可擅改’这个角度抨击。 老朱眉毛一挑。 祖宗之法? 这大明朝除了咱,还有第二个祖宗吗? 可还没等他开喷,任亨泰和李仕鲁就率先开火了。 这俩人一字一句,有礼有节的详述改土归流之策的好处,怼的那些文官哑口无言。 最后议题更是直接演变成,改土归流之策应何时施行、用谁去施行之上。 有了帮手,老朱反而乐呵呵的看起了热闹。 直到最后才一锤定音,决议将此事暂押,并命六部拟个章程上来。 而许圭的那篇考卷,居然成了大明西南策的指南。 临下朝的时候,老朱忽然神秘的说了一句“对了,若是对改土归流之策有何不明之处,可去寻熥儿。” 看着老朱离开的背影,百官傻眼。 寻三皇孙? 他和改土归流之策又有何关系? 唯有任亨泰看明白了什么,神秘笑笑转身出了门。 找三皇孙有什么意思? 找苏大人多好。 。。。 两日后。 礼部大院外再次被里三层外三层围满。 虽不像会试发榜的举子众多,但前来瞧热闹的百姓却更多了。 毕竟,谁都想见见恩科状元,到底花落谁家。 还有不少京中大族,富商豪绅,派家丁死死盯着发榜后,到底何人中试,名次为何。 尤其要打问出年龄,以及是否婚配。 虽然明朝不再流行宋朝的榜下捉婿,但明面上没人搞,私下里动作却一点都不会少。 每年的新科进士,不知最后有多少抛妻弃子,投入豪门,权钱交易的。 殿试发榜,苏谨还是很‘给面子’的来了。 玄武书院十九新晋新科进士,排着整齐的队列齐步来到礼部门口,歘的一声站的笔直。 旁边的众人纷纷露出奇异的目光,对着队伍指指点点。 童福山站在队伍里嘴角直抽抽,他算是明白先生嘴里的‘社死’究竟是何意了。 坐在远处的苏谨,乐的嘴都歪了“看别人当街社死,果然是一件十分快乐的事啊!” 人群里的夏云,冷眼瞧着这堆活宝狞笑“哼,暂让你们风光一时,一会登榜之后看你们还能不能笑的出来!” 发榜很快,很快礼部官员和衙吏,举着榜文走了出来。 张贴的第一张是三榜,也就是同进士及第的三甲。 虽然知道概率不大,但夏云还是不死心的想在上面找玄武书院的名字。 然而... “什么?我是三甲?” 夏云不敢置信的揉揉眼睛,分明在倒数第一的位置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若是以前,能中三甲也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情了。 可他叛出玄武书院,又拜在缑城先生门下,却只换来一个三甲最末的名次,让他如何接受? “不,我不信!不公,不公!” 一个礼部官员带着士兵闻言走了过来“何人大肆喧哗!” “不公,不公!” 夏云恶狠狠的怒斥“我怎么可能只是三甲!不公!” 礼部官员恶狠狠的盯着他“殿试名次皆为陛下和翰林学士所决,你可是在质疑陛下不公?” 夏云的嘴犹如被破抹布堵住,垂头丧气的低下头去“学生不敢。” “哼,如今你也有功名在身,注意你的言行!” “是。” 还没等夏云颓丧完,整个萧山书院的学生们统统都疯了。 他们的名次简直太好找了,倒着往上数三十二个就行,全中。 萧山书院,皆是三甲! 若是一普通书院,这也算是壮举了。 可明眼人都知道,萧山书院背后可是缑城先生方孝儒,还有二皇孙撑腰。 可如今只中了三甲? 不少会试落榜,本来还准备探探口风,欲报萧山书院的举子,见状纷纷露出踌躇之色。 “算了,还是看看玄武书院和其他书院吧。” “就是。说不定玄武书院都落榜了呢?我是不是就能递补上去了?” 虽然明知不可能,但还有人抱着侥幸心理。 二榜,有人欢喜有人愁。 欢喜的是一些‘散兵游勇’,他们是小书院出身,或者干脆就是寒门的贡士,没想到自己居然能中二甲。 名次居然还在萧山书院之前,无不欢欣鼓舞,手舞足蹈。 愁的是萧山书院学子。 看着二榜之首,一直蔓延到十六的位置,皆被玄武书院那一个个刺眼的名字占领... 高成耀 顾恒 周祖政... 文道光... 周伯康... 匡显... 路确... 喻良... 吴让... 梁熙... 武信... 魏圭... 应承完... 徐孟恕... 许遇生... 李俊... 二榜进士,玄武书院再次霸榜! 夏云看向最后一张天榜,那被红纸遮住的三个名字,眼中充满了绝望... 第362章 连中三元 “贺喜!湖北襄阳陈姓讳显老爷,得中恩科头甲三名,恭贺探花老爷!” 陈显虽然猜到上面一定会有自己的名字,但这一刻还是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好在苏谨站在他身后,笑着给了马三一个眼神。 后者会意,立即掏出散碎银子大喊一声“好~~~!探花爷赏!” 顿时敲锣打鼓声四起,负责报讯的差人笑眯眯的凑了上来,恭贺的庾词如潮涌。 马三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拿出银子大方的赏了下去。 苏谨不满的给他一脚“又不是你中状元,你高兴个啥?” “嘿嘿,这撒钱的时候果然很快乐啊,老爷的快乐我感受到了!” 苏谨。。。 本来拿完赏钱,衙役就该循着红榜名单挨个报喜,好去再拿赏钱。 可他们现在一个个都没走,继续盯着榜单。 这时傻子都看出来了,状元和榜眼必定将在玄武书院中出。 唯一区别就是哪个人是状元罢了。 此时不等着去拍状元爷的马屁,跑去给别人送信不是傻吗? 最关键的是,玄武书院赏钱给的多啊! 你看那白花花的碎银子,不比铜板香? 玄武书院现在唯二没公布的人就是许圭和童福山。 相较于许圭的一脸淡定,童福山显得就紧张多了。 倒不是他盼着中状元,而是... “老天保佑啊,千万别让我中状元啊...” 双手合十的童福山都快哭了。 这要是中了状元,一个翰林编修是肯定跑不掉的。 到时候自己还怎么侍候在恩师身边,聆听教诲? 至于不去上任或者辞官? 你大可以试试,看看吏部整不整死你。 知道就胡写两句算了,原来太优秀也是一种错啊...” “你嘀咕什么呢?” 苏谨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站直了。” “是”,童福山委委屈屈的站好,那边就揭榜了 “贺喜!浙江钱塘童姓讳福山老爷,得中恩科头甲二名,恭贺榜眼老爷!” “还好还好...” 虽然榜眼也要进翰林,但毕竟没状元那么风光,溜起来方便多了。 顿时敲锣打鼓声再起,差人笑眯眯的又一次凑了上来,同款恭贺的庾词再次如潮涌。 很明显这群差人文化水平一般,词汇量匮乏的很,就是将‘探花’改成了‘榜眼’,其他千篇一律。 熟悉的赏银环节,马三笑的一张马脸的褶子都开了。 很快就到了最后的状元环节。 夏云死死盯着那张遮住名字的红纸,嘴里念念有词“不中!不中!只要不是玄武书院,谁中这个状元都行!” 可惜事与愿违,等他看到那红纸撕开,不出意料写着许圭的名字后,眼前一黑。 “夏云,你怎么了?” “快喊大夫,快喊大夫啊!” 这边夏云的昏倒,并没有给揭榜现场带来什么混乱。 每年揭榜之时总有几个人出现状况,礼部早有了应对之方。 当下就有几个士兵,将夏云送去了最近的医馆。 “恭贺状元爷!” “恭贺湖北襄阳许姓讳圭老爷,得中恩科头甲头名,恭贺状元爷!” “恭贺许老爷连中三元!” 谀词如潮,山呼海贺。 许圭倒是很淡定,默默地看了一眼人潮,却转身直接走到苏谨身前。 他一甩衣襟,以头抢地跪倒,眼含热泪“叩谢恩师教导之恩,学生许圭没有辜负您的期望!” 身后玄武书院其余学生,纷纷跟在他身后跪倒“叩谢恩师!” 苏谨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跪吓了一跳。 好在他脸皮够厚,脸上露出欣慰之色,双手向上轻轻抬起“都起来吧,能考出这样的成绩都是你们自己的辛劳,为师很欣慰。” 那些落榜的举子看着这一幕,纷纷心动。 这还考虑啥呀,赶紧去玄武书院报名啊! 没看人家都霸榜了吗? 从‘三甲鼎’到十九名,全都是人家玄武书院的人啊! 我滴个乖乖! 这些举子忍不住在想,幸亏这次玄武书院只来了十九人。 要是这次玄武书院参考300人,岂不是就没其他书院什么事了? 正当他们想上前找苏谨拜师之时,却见一队人马走了出来。 原来是任亨泰。 他先看向新科进士“明日一早,所有新科进士进宫谢恩。” “是。” 然后他走到苏谨身边“出来的时候陛下让我给你捎个话,午后进宫觐见。” 苏谨眉毛一挑,有股不好的预感“老朱不会又要给我找事吧?” 揭榜结束,苏谨带着陈显等人好不容易才挤出了人群,回到落脚的客栈。 就是屁股后面跟了一串长长的尾巴。 “苏大人,学生愿意倾尽家财,只为玄武书院一个名额,您就收了学生吧!” “苏大人,家父苏三河,乃是户部苏侍郎的族兄,说起来几百年前咱们是一家人啊,您就看在家父的面子上,收了学生吧!” “苏大人...” “苏大人...” 苏谨脑瓜子嗡嗡的。 可这些学生他又不好赶。 毕竟,创建玄武书院的目的,就是招生、扩建,在全国建立一条能给百姓晋升的通道。 如今通过恩科一战,名气虽然打出去了,但是还需要长久的战绩。 而这些,离不开这群有基础的举子。 想当初,若是苏谨没有陈显这些学生,他就是挠破脑袋也没办法在一年时间,培养出这么多的进士。 “马三,出去告诉他们,十日之后我会在京中设置一个报名处,让他们到时候去报名。” “是。” 马三刚走,苏谨看着自己的学生,这一十九名新科进士“说说吧,接下来你们的计划。” “别人我管不着,反正我是要跟在恩师身边继续学习的。” 童福山立即与其他人‘划清界限’,撅着大屁股笑嘻嘻的站在苏谨身后。 “我在这就恭祝各位同窗仕途顺利,照顾恩师的活就我来吧。” “童福山你他娘的还要不要脸?” 别看这些货都中了进士,回家关起门来那一个个都跟痞子似的。 也不知跟谁学的。 顿时,屋里十八张嘴齐喷,照着童福山下三路去还不过瘾,眼瞅着就要上升到祖先的程度。 苏谨见状赶紧阻止“都给老子闭嘴!” 瞬间,鸦雀无声。 痛苦的揉着眉,苏谨说道“三甲鼎必进翰林院,这是逃不掉的。” “啊?” 童福山皱着眉还要再说,苏谨摆手指阻止 “不过我估计暂时也回不去泉州,你们下值之后可来寻我。” “先生,当真?” 第363章 苏大人,您为何要自绝前途? 这次玄武书院学子全部高中,名次又十分靠前,在朝中显赫一时。 但同样的,盯着他们的眼睛只会更多。 再加上他们的背后站着苏谨这个‘人憎鬼厌’的酷吏,行事更要小心谨慎。 这些学生最终大部分都要直入翰林院,个别才会外放为官。 在此之前,苏谨必须要为他们安顿好之后的路。 苏谨在京城不是没有私产,只是以前大部分都是孤身一人,才懒得置办。 索性不如直接住在自己的客栈,图个省事。 如今有了这么大一群学生,忽然有了这么一大家子人,常住客栈就不合适了。 索性,他准备搬到自己的院中居住。 苏谨与他们约定,他们没有找到合适住处的时候,可以在苏家暂居。 老师给提供住宿,那还有什么好客气的? 当下童福山直接做好了拎包入住的准备,并表示除非恩师赶他走,否则他就准备老死苏家,给苏谨养老送终。 童福山今年二十四,比苏谨还大三岁。 气的苏谨都不禁暗想,童福山究竟是想给自己养老送终呢,还是等着自己给他养老啊? 而其他学生也纷纷表示,有恩师在京,还找啥房子啊? 同去同去。 就连原本就是京城人士的高成耀,也不打算回家,准备直接住到恩师家里。 苏谨让马三找人洒扫庭院,安顿学生后,就直奔皇宫而去。 “臣,苏谨求见。” “进来!” 一个时辰后,御书房传出苏谨的哀嚎声“陛下,你说话不算数!你个骗子!” “胡说八道,各地的玄武书院建好了吗?你的活可没算做完呢!” “明明打赌说好输了今年嫁孙女的!” “那咱也没说非得前半年!年底嫁也不算违背约定!” “您这活一安排,年底我赶得回来吗!” “那咱不管,就看你苏谨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现在,立刻,给咱滚蛋!” 苏谨一边嘀嘀咕咕的骂骂咧咧,一边怒气冲冲的走出御书房。 临走之际似乎觉得不解气,还踢了一边的柱子一脚,疼的哎哟哟的抱着脚乱跳。 马忠良眼皮子直抽抽,愣是装作没看见。 看着苏谨和陛下相处的态度,马忠良一时有些恍惚。 他仿佛看到几年前,太子殿下还在的时候,爷俩日常相处的样子。 太子殿下那时不时气的陛下跳脚痛骂,然后拎着板凳满皇宫追着他揍的样子,恍如隔世。 如今这位苏大人... 在马忠良的眼中,似乎渐渐和那位太子爷,身影在渐渐重合。 “马公公?马公公?你想啥呢?” “哦哦,奴婢没想啥”,马忠良苦笑一声“苏大人,这满大明也就您敢和皇爷这么顶嘴了,你真是这个!” 看着马忠良举起的大拇指,苏谨苦笑“屁哟,我还不是被那位爷耍的团团转?” “唉,也不知啥时候才能娶郡主回家啊。” 马忠良见左右无人,低声问道“有些话奴婢不知当不当讲?” “马公公咱俩啥关系,有啥话直说呗,咋,不想在宫里当差了?那好办,回头我给你找个好差事。” “不不不”,马忠良吓了一跳,连连摆手“奴婢在宫里做的挺好,皇爷对奴婢也不错,奴婢是有一事不明。” “你说呗。” “苏大人,您现在已是当朝四品大员,为何要...为何要牺牲前途,甘做驸马呢?” 心吗?” 苏谨看了马忠良一眼,久久没有作声。 良久后神秘一笑“马公公,你认为人这一辈子,怎样才算不后悔?” 马忠良想了想“香车美人?权倾天下?” 然而苏谨摇摇头,似乎想起了什么“不,是一个能让你感到温暖的地方,你所为之奋斗的一切才有了意义。” “而这个地方,就叫做——家。” 马忠良不懂“可是您娶别的女子,不也一样可以成家立室?” “您这身份想要什么女子,还不是伸伸手就有人送上来?” 苏谨摇摇头“只有对的人,那才叫做家,并不是随便一个女人都可以。” “只有灵魂契合的女人,才能...嗨,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不说了,不说了!” 他朝身后努努嘴“那位爷还催着我尽快赶到太原府呢,我得赶紧出发了。” 马忠良叹口气“苏大人,您是天上的星宿下凡,奴婢一个苦命人确实搞不懂你在想什么。” 苏谨拍了拍他的肩“和身份没关系,只是每个人想法不同罢了。” 宫门口,马三早早和李源在候着。 接过马缰,苏谨翻身上马,低声道“马公公,我说话算数,将来有一天你在宫里做不下去了,我给你找条退路。” “这和身份无关,这算是朋友间的承诺。” “驾——!” 看着三骑扬尘而去,马忠良悄悄摸了摸泛红的眼角,转身隐于宫墙。 刚刚有些话,苏谨没和马忠良说。 除了真心想迎娶江都郡主外,苏谨确实在给自己留退路。 老朱对他的喜爱和忌惮,两人早已心照不宣。 这次回京苏谨早已明白,只要朱允熥不作死,这皇储的位置,大概率就着落在他身上。 如果苏谨不想死,他最好接受驸马都尉这个位置。 驸马都尉一职,最初成于秦朝,主要作用就是替老赢同志背锅,作为分身来分担刺王杀驾的风险。 慢慢的变成皇族女婿专用职位,可想而知驸马地位的低下。 一般若非没了退路,没有人愿意做这个驸马。 明初的驸马都尉,大致沿袭前朝的制度。 最要命的就是两点。 其一就是自此断了政治前途,不止是自己,就连自己的子孙都不可参加科举。 虽有官职俸禄,但却并无实权。 这也是苏谨必须接受的原因。 只有这样,他才算是彻底自绝于官场,对皇位再无威胁。 就算想造反,也没人愿意跟着一个赘婿造反。 不为别的,丢不起那人。 也只有这样,老朱才不会在走的时候,一起带走他。 而另一个要命之处,就是这地位有点尴尬。 别以为驸马娶了公主,那就是自己老婆,并不是这样的。 娶了公主之后,要行君臣之礼。 公主是君,而苏谨是那个臣。 不止本人每日要早晚四次行礼,哪怕公婆见了公主都要行礼。 好在苏谨父母早已去世,倒不用受这个气。 不过说起受气... 苏谨狠狠催了催马缰,嘴角旋起狞笑“我倒想看看,哪个夯货敢让老子受这个气!” 第364章 夜宿北城 锣鼓齐鸣声,爆竹声声响。 许圭胸前挎着大红花,前有衙役为其牵马,道前有专人鸣锣开道。 他是洪武帝钦点的恩科状元,此时正风头无两的夸马巡街。 据说,他的乡里已经开始建造牌楼,为其彰表荣誉。 可许圭的脸上并没什么喜色。 金榜题名时。 在这人生的大日子里,他的恩师却不在身旁,让他难免遗憾。 陈显身为许圭的表哥,又比他早中举人,如今却只拿到探花郎的身份,难免有些苦涩。 可他并不会去嫉妒自己这个表弟。、 毕竟,能够连中三元的背后,许圭这个卷王究竟付出了多少努力,全书院都看在眼里。 不过好在,虽然错失状元郎的身份,但却更方便侍候在恩师身旁,专心学习恩师的本事。 至于许圭... 翰林院的事就够他忙的。 这次状元夸街,玄武书院的同窗倒是很给面子的都出席了。 可惜他们的目光压根没从眼前的书本上挪开过。 许圭看着他们手中的那本《格物之理.初》,也是心痒难耐不已。 可惜他还要应付完流程,才能静下心来看书。 直到笑的嘴皮子都僵硬了,这一天的行程才算是结束。 对于别的状元郎来说,这是享受荣誉的一天,是他一生中最风光的一天。 毕竟,十年寒窗无人问,一朝提名天下知。 可许圭显然没这么想,这一天对他来说就是一种煎熬。 是夜,许圭回到恩师的大宅里,来不及洗漱就赶紧抱起《格物之理》,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原来,世界上的万事万物,还能这么解释? 原来,器物落地皆有其原因? 原来的原来,还有这么多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薄薄的一册书籍,却几乎包罗万象,浩瀚无垠。 许圭看的入迷,直至夜深也没有丝毫的睡意,只是许多不明之处,尚需恩师回来点拨。 月光耀在每一个挑灯夜读的窗前,也映照在苏谨疾驰的背影上。 夜半,苏谨才刚刚赶到太原府。 但他没有去太原府的府治阳曲县,而是转道向南,到了太原府辖下的榆次县。 榆次并不大,也就两万多户人家,大多散于县城周边的村落。 苏谨绕城不过,继续向南。 直到到达一处名为王村的牌楼下,才拉缰驻马。 “马三,就是此处?” “老爷,若是情报无误,就是此处。” 苏谨沉吟一会“先进村去投宿,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话音未落,李源忽然举弓拉弦对准一处草丛“什么人!滚出来!” 草丛发出淅淅索索的声响,不久后有几人从草丛钻了出来,朝着苏谨抱拳 “来人可是苏谨苏大人?” 苏谨眼睛眯起“你是何人?” 那人笑笑“小的乃是燕王卫亲兵,奉王爷之命在此恭候多时。” “带路。” “是,苏大人请跟小的来。” 亲卫带着苏谨进村行约数百步,在一处小院停了下来。 三重一轻的敲了敲门,很快有个和尚将门打开。 看到苏谨眼前一亮“苏大人,好久不见。” “原来是姚大师,好久不见。” 看到这个‘黑衣布相’,苏谨才松了口气,暂时放下警惕。 若论这世上谁最不可能背叛朱棣,这姚广孝肯定算一个。 苏谨迈步向内走去“燕王殿下呢?” “王爷早早睡下了,刚刚被叫醒,此刻正在屋内等你。” 苏谨点点头,迈步走进屋内,果见朱棣睡脸惺忪的坐在桌边,正看着烛火的火苗发呆。 “臣苏谨,见过燕王!” 朱棣被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一跳,待看清是苏谨顿时大喜,马上又带着埋怨 “贤弟这是什么话,难道几年不见就不认我这个大哥了?” 苏谨朝着外面努努嘴“这不是有外人在吗?” 朱棣哈哈大笑,一把拉住他的手坐下“这里都是我府里最信赖的亲卫,贤弟不用担心。” “好,既然如此弟弟就不客气了,大哥近来身体可好?” 如今的朱棣还不到四十,正是年富力强的好时候。 苏谨默默打量许久,心中无奈叹口气。 可惜,随着他来到这个世界,朱棣这个永乐大帝恐怕... “贤弟在想什么?” 苏谨摇摇头“没什么,我就是在想陛下给的情报到底是不是真的?鞑靼土默特部真的意图不轨?” “那倒不完全是”,朱棣皱眉答道“贤弟你可能对这土默特部不算了解。” “这土默特部本也算属我大明番属,共有六个万户。” “但他们实际由各个部落首领管辖,之间虽有统属关系,但一向貌合神离。” “其中翰墨部最近有点不太老实,经常与瓦剌眉来眼去。” 苏谨点点头“所以咱们这次的目的,只是立威?” “不错!” 朱棣点头“父皇来信,预备后半年发动对瓦剌的攻势,但这土默特部坐于肃州、兰州、西宁三卫之西。” “父皇和我都担心届时与瓦剌开战,这翰墨部从背后捅咱们刀子。” “所以这次我才秘密来太原府,就是准备从这边向西悄悄出关,一鼓作气拿下翰墨部,并向土默特部立威!” 苏谨奇怪“既然从山西出兵,为何不用晋王?” 朱棣苦笑“老三近些年身子不适,早已耐不得战阵之苦,更何况这次打的是速袭战,更没法动身。” 点点头,苏谨又问道“那秦王呢?从陕西出兵也不慢吧?” “二哥身上有皇命,正月受命率领平羌军,现在已经去了洮州征伐叛番。” 来之前苏谨还疑惑,为啥这种事不用近在咫尺的晋王、秦王, 反而让远在北平的燕王远道出征,现在他才算搞清楚。 合着是一个正在干活,另一个成了病秧子。 “成”,苏谨点头“大哥你说怎么打,我听你的。” 朱棣满意的看着苏谨,暗呼小兄弟懂事。 苏谨来之前,他还担心苏谨和他抢权,毕竟手头犀利的火器可都是人家苏谨弄出来的。 没想到这小兄弟一点都不自傲,十分给自己面子。 可他哪能想到,苏谨压根就没有过夺权的想法。 开玩笑,和马背上玩了一辈子的永乐大帝抢军队指挥权? 他脑子有坑是怎么滴? “成,既然商量好了,那咱们就这么办...” 第365章 方孝孺的杀机 夏云如丧考批。 他不知道怎么了,好像一夜之间整个世界都开始和他作对。 同进士出身的他无缘翰林院,只能在吏部候缺。 他出自江西贵溪,却只是寒门出身。 在明初可没人敢明目张胆的捐官、卖官,想要早日外放不是有钱就行,还需要关系。 而他夏云,恰恰缺少的就是这层关系。 不过好在他有一个好老师、好先生,只要缑城先生能在皇孙身边说几句好话,还怕没官做? 虽在考场失利,但他依旧对未来满怀热忱。 这日他就拎着厚礼,来到方孝儒京中的府邸拜会恩师。 而他的目的,就是詹事府的官职。 官职不大,但却能时时伴在皇孙身边,将来皇孙一旦登基,他就是从龙之臣。 到了那时,别说是小小几个新科进士,就算苏谨又能如何? 敲门的瞬间,他仿佛已经看到苏谨被推到午门外,凌迟处死的画面。 “谁呀?” 回过神来,夏云赶紧躬身对门子说道“学生夏云,特来拜会恩师。” 门子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没好气的说道“先生不在,你改日再来。” 夏云有些奇怪。 之前来方家,不说随意出入吧,至少门子是绝不敢用这种态度对待自己的。 就算先生真的不在家,也会客客气气的将自己请进偏厅奉茶。 可为什么一夜之间... “那学生进屋去等先生可好?” 门子不耐烦的摆摆手“老爷出远门了,近日都不会回来,你还是先回去吧。” “不对吧”,夏云一愣“昨日先生不还在詹事府...” “我说你这人烦不烦,说过老爷不在就是不在,你在这纠缠什么!快走快走!” ‘啪!’ 随着小门被狠狠关上,独留下在风中凌乱的夏云。 他再傻也知道若没先生的授意,门子如何敢这么对待自己? 可为什么先生不愿见自己? 自己不是他的得意门生吗? 他哪里想得到,当初方孝儒看中他,不过就是看中他‘苏门叛徒’这个身份。 方孝儒的目的,不过是借着这个身份搞事,若是夏云能压过玄武书院一头,岂不是能大大显出缑城先生的能力? 可惜这夏云实在是不争气,虽然中试,但却是最后一名。 ‘叛出苏门’的学生只能考倒数第一,而留下的则霸了科举的榜,他方孝儒哪里还有面子? 更何况这夏云身后也没什么势力,哪里还愿意搭理他? 夏云想进詹事府的美梦落空,失魂落魄的离开方家,寻了一处酒肆买醉。 酒入愁肠自易醉,还没喝多少两眼就开始迷离,忍不住开始抱怨 “你说你是大儒,可你教出来的学生却统统是倒数,可笑啊可笑!” 饮一口酒,继续诉着苦“你将我拒之门外,就能掩盖你的无能了?哈哈哈哈,掩耳盗铃罢了!” 酒越喝越多,他的胡话也越来越多“方孝儒啊方孝儒,你简直是个废物!” “皇孙把答案都给你弄来了,你做出来的卷子却连一个刚考中的举子都不如,你有什么用?废物、废物!” 夏云的行为越来越乖张,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狰狞。 他的大脑早被酒精麻痹,说出来的话前言不搭后语,一边的客人险些将他当成了疯子。 也就是这些人没有仔细听,否则定会发现一场惊人的科举舞弊案! 但行人不在意,跟在他身后的方家家丁岂能不在意? “管事的,不能再让这小子胡说八道下去了,要不要我...” 看着护院比出一个剌脖子的动作,管事吓了一跳 “你疯了!他好歹也是个新晋同进士,要是莫名死在了京中,咱家老爷能脱得了干系?” “那咋办,总不能让他接着胡说八道吧,不然迟早得漏出去消息。” “你在这看着,我回去问问老爷。” 此时的方孝儒正在屋里生着闷气。 无力而又愤怒。 萧山书院来信,自从恩科中试的消息一出,整个萧山书院的学生,如鸟兽般很快散去,跑的快连个鬼影都看不见了。 哪怕用屁股想想都知道,这群学生都奔哪去了。 “苏-谨!” 方孝儒咬着后槽牙,恶狠狠从嘴里吐出两个字“毁我书院之仇,老夫与尔不共戴天!” “老爷,老爷不好了,那姓夏的小子正在酒肆胡说八道呢!” “沉住气,慌什么慌?” 方孝儒不满的起身“慢慢说,怎么了?” “老爷,那姓夏的小子在酒肆里喝多了,正骂老爷你呢!” “哼,毫无廉耻的不知感恩之徒,理他作甚?” “不行啊老爷”,管事环视左右,屏退了侍候的丫鬟。 “老爷,那小子将您提前准备殿试卷子的事都说出来了!” “什么!” 方孝儒大惊“这混小子不要命了?他不想活也别牵连老夫啊!” “快,快将他弄回来!” “是!” 没过多久,喝的早已断片的夏云,被护院背了回来。 “怎么样,他说的话有没有人听到?” 护院笑笑“老爷放心,这小子喝的舌头都大了,旁人根本听不清他说的啥。” 方孝儒这才松了口气。 “可是老爷,这小子怎么解决啊?总不能一刀宰了吧?” “蠢!” 方孝儒哼了一声“老夫乃是文人,岂能如那莽夫一样解决事端?” “杀人,未必要用自己的刀!” 他冷冷看了一眼昏睡的人事不省的夏云,眼中充满了杀意。 “把这小子送到客房,等他醒了带来见我。” “是。” 护院将夏云扛走之后,方孝儒手指在桌上一下一下慢慢敲着。 良久,他的嘴唇微微勾起“好,就这么办!” 翌日一早,酒醒后的夏云看着这个熟悉的房间。 “这不是先生家的客房吗?难道...” “你醒了?” 管事这时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端着托盘的婢女。 “赶紧把这碗热粥喝了,先生要见你。” 夏云懵懵的将热粥喝完,顿时觉得舒服了许多。 管事命下人伺候他更衣洗漱后,带着他去了方孝儒的书房。 “学生...拜见恩师。” 方孝儒露出如沐春风般的笑容,同时也不免带着指责之色 “你说你这孩子,怎么一点定力都没有?这么大的人怎么还喝那么多酒?身子好些了吗?” 夏云忽然觉得,昨天是不是自己误会了老师? 难道恩师并非不愿见自己? 对,一定是这样,一定是那门子自作主张! 夏云眼眶通红,立时跪倒在地“学生拜见恩师,是学生不好,误会了恩师啊!” 第366章 你敢锁我不成? 方孝儒笑着将他扶起“你这孩子真是的,难道为师还能不管你?” “坐吧。” “多谢恩师。” 夏云拘谨的坐在椅子上,悄悄观察着方孝儒的表情。 方孝儒端着茶杯,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你可知昨天在酒肆,你醉后说过些什么?” 夏云一愣。 昨天他直接喝断片了,哪还记得自己说过些什么? “学生惭愧,实在不记得了。” 方孝儒点点头,眼底的杀机一闪即逝。 虽然清楚夏云不是故意,但就凭他昨夜的表现,谁敢保证他下一次喝多了会不会继续胡说八道? “昨日你来府中寻我,所为何事?” 夏云赶紧起身“回恩师的话,学生有意想去詹事府历练一番,求恩师...” “我知道了”,方孝儒摆摆手 “恩科刚刚结束,二甲的很多进士还在候缺,此事现在不宜张扬。” 夏云有些失望的低下头,应了声是。 为了安抚夏云的情绪,让他不至于又去惹事,方孝儒忽然笑道 “我听说你家中来信,催你回去成亲?” 夏云一愣“是,早年家里为学生定了一门亲事,只是学生...” “我看不如这样”,方孝儒笑看打断“你不如趁着候缺这段时间,先回乡将亲事办了。” 看夏云还在犹豫,方孝儒决定给他吃个定心丸“等你成完亲回京,想必詹事府那边也能出个缺。” 说着还用略带责备的眼神看着他“你总要给为师运作的时日吧?” 夏云醒悟,顿时感激涕零,跪倒在地“学生遵命!多谢恩师!” “哈哈哈”,方孝儒将他扶了起来“你我师徒一场,不需说这些,走,先陪老夫用膳,然后赶紧回去准备。” “是。” 是夜,夏云喝的有些微醺离开了方家,方孝儒安排几个家丁一路护送。 直至其回到家乡贵溪。 “方义。” 管家上前一步“老奴在。” “让你联系的人,联系好了吗?” “都联系好了。” 方孝儒点点头“记得首尾处理干净,别让人怀疑到咱们身上。” “老爷放心。” “去吧。” 。。。 ‘嘎啦啦~~~~’ 一道仓库的门被打开,露出堆积如山的武器。 燧发枪、手榴弹、炸药包,以及各种防具一应俱全。 苏谨怎么也没想到,一座小小县城外的一处煤山,里面竟然藏着一个硕大军火库。 朱棣拿起一把燧发枪,熟练的检视一遍,满意的笑道 “贤弟改进的燧发枪果真好用,愚兄恨不得夜夜抱着它睡觉,就如同我侧妃一样,哈哈!” “大哥过誉了。” 苏谨笑笑没说什么。 一把燧发枪就让你痴迷? 照你这说法,我要是把脑海仓库里的56半、54式拿出来,你岂不是要休了自己的老婆? 那徐达不得从坟里爬出来劈了你? “贤弟,贤弟?” 朱棣哪能想到啊,这苏谨都开始打他休妻的主意啦? “哦哦”,苏谨从yy中回过神来“没事大哥,我就是有点累了。” “你这身子得练啊”,朱棣哈哈大笑“你看愚兄,只要一想到有仗打,几天几夜不睡觉都没事!” “大哥厉害”,苏谨奉上一个不痛不痒的马屁 “对了大哥,陛下给的限期很短,咱们得尽快出发。” “嗯。” 说到正事,朱棣也不废话。 这次出征鞑靼土默特部,朱棣只带了数百亲卫。 而征战的主力,全部是从大同府附近的平虏卫、镇虏卫、大同左卫等几个卫所调用,约有五千人。 这些卫所都曾经参加过北征,战斗力没有问题,对火器的使用也很熟悉。 和朱棣相比,苏谨就可怜的多了。 他身边只有马三和李源两人,活脱脱一个孤家寡人。 “贤弟,这次出征我将亲卫放在你手下听用,哪个敢不听话你告诉我,看我不砍了他!” 苏谨笑着点点头,也没客气。 他心里清楚,这些亲卫固然是朱棣派来保护他的不假,但又何尝没有监视之意? “好,换装,备马,出发!” 没用半个时辰,出征的五千人就全部换好了装备。 此次出征旨在速袭,所有人均身穿轻甲,一人三马。 每人身配燧发枪一支、短铳一支、手榴弹若干,以及钢刀匕首等冷兵器。 另外单独划出五百人为炮营,携带铁桶、炸药包。 因为是速袭战,并没有辎重部队,每人随身只配发了一月口粮。 “出发!” 朱棣拉下面甲,一扬马缰,五千人的队伍就这么消失在群山崇岭之间,一路向西而去。 二旬之后,江西府贵溪县。 循过六礼之仪,这日已是夏云的吉日。 大明恩科同进士,又是大婚之日。 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两大人生喜事都被他占了。 按理说正应风光无限的他,眉头却一直紧皱着。 夏云出身寒门,但他这个寒门,却也是钱塘不小的乡绅。 他的妻子张氏,也是贵溪颇有实力的门第,按理说是门当户对。 可夏远却觉得不甘心。 他认为凭自己现在的身份,应当迎娶的至少也是士族家的千金。 可惜,自己的父亲甚是注重承诺,认为既然当初定下了婚约,就绝不能反悔。 否则,还怎么做人? 夏云拗不过,只好黑着脸上马迎亲。 “都怪苏谨!都怪玄武书院!” “若不是他们,我怎么可能沦落成现在这样!” ‘噼里啪啦~~~~!’ 伴着爆竹声声响,夏云顺利带着新娘子回到夏府。 “新人拜礼~~~~!” 夏云拉着红绸,红绸的另一端是他的新婚妻子张氏。 “一拜天地~~~~!” “礼成。” “二拜高堂~~~~!” “礼成。” “夫妻对....”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鸡飞狗跳的声音。 夏云眉头一皱,不满的向门外看去,想瞧瞧是那个不开眼的,敢在自己的婚礼上捣乱。 可没过多久,却看到几个官差腰挎长刀,手拿锁链径直向他走来。 他将手中的红绸扔下,沉着脸走到门口“你们这是想做什么?知道这里是哪吗!” 看到夏云,官差没摆出公事公办的样子,反而讪笑道 “公子,有人举报您牵扯一桩毒妇杀夫案,县尊命小的请您回去问问,您看...” 夏云皱眉,急忙从宾客中寻找某个身影。 大婚之前他可是请了贵溪县令赴宴的,可此刻竟然没看到人? “公子,您还是莫让小的为难了,您看...” 在官差的催促下,夏云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可又想不通是什么。 尤其是在大婚之时派人来请自己... “我若是不去呢?” “公子,这是人命大案,您就别为难小的了。” 夏云大怒“我乃堂堂进士,见官不跪,就算你黄县令来了也与我平辈论交,你还敢拿铁链锁我不成?” 第367章 用刑! “那小的倒是不敢”,官差笑嘻嘻的站在一边 “但是县尊说了,若是请不得您回去,那小的只好在这叨扰一杯喜酒喝了。” “你!” 夏云强忍着怒火,回头看了一眼父母,又看了一眼满座的宾朋。 若是真让这几个衙役闹下去,丢的可是他们夏家的脸。 “好,我就与你们走一趟。” 夏云咬着后槽牙“若是说不出个因果来,误我吉时之事,必不与尔等干休!” 官差呵呵一笑“公子,请吧。” 夏云回头叮嘱了父母一句“孩儿估摸着是有什么误会,你们安顿好宾客,孩儿稍后就回来。” 事吧?” “放心吧,没事。” 跟着衙差出门的时候,夏云还没当回事,以为这不过就是一场误会。 甚至他都想好了,等他去詹事府当差之后,非得好好找皇孙告这黄县令一状不可! 但他哪里想的到,这一去,竟是他噩梦的开始... 到了贵溪县衙,他不止没有见到黄县令,反而直接被衙差丢进了大狱! 而那衙差也一改方才谄媚的嘴脸,冷冰冰的丢给他一张供状 “进士爷,你瞅瞅供状没啥问题,就签了吧。” 夏云大怒“你们想做什么!胆敢私押朝廷命官吗!” 然而衙差却懒得理他,拉开狱门扬长而去。 夏云气的手都在抖,拼命拍打着栏杆,可手都拍红了也没人理他。 空荡荡的狱中,只有自己撕心裂肺的吼声。 终于拍的累了,他才颓然坐在地上,想不通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时,他瞅到了飘落在身边的状纸,随手取来一看。 这一看,直看的怒火滔天,接着又犹如一盆凉水泼在身上。 就在十数日之前,租住夏家一处院落的张兰生、水娘夫妇,某日清早醒来之时,却发现张兰生死在家中。 仵作验尸后判定,张兰生系中毒身亡。 案发后,贵溪县令黄舣迅速判定,下毒者乃是张兰生之妻水娘,迅速批捕。 本来只是一件很普通的毒妇杀夫案,但在水娘被捕后的第三天,又出了变数。 在审案之时,水娘耐不住刑讯终于指认,她一直与东家之子夏云有染。 这次就是夏云指使她下毒毒杀亲夫! “荒谬!一派胡言,我根本与这水娘素不相识!” “通奸之词,何其可笑!” 。。。 本以为儿子只是去县衙说明情况,配合审案。 然而还没过多久,就从县里传回夏云被收押的消息。 整个夏家都急疯了,再也顾不上是否丢脸,赶紧托人去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而得回来的消息,却让整个夏家如遭雷劈! 儿子与租户之妻通奸,还指使杀人? 夏父觉得这个世界简直太荒谬。 一个朝廷三甲同进士,莫说能不能看上她一个乡野村妇。 就算真和她有什么关系,又如何会放着大好前途不要,去指使村妇杀人? “找人,赶紧找人!” “找状师,去找状师,我要上告!” 而就在这时,夏云也被黄舣正式提审。 “人犯夏云,人证物证俱全,你指使水娘杀夫一案,认还是不认?” 公堂之上,夏云站在那冷冰冰看着黄舣“简直一派胡言!血口喷人之辞,我当然不认!” “人证物证俱全还敢狡辩,来人!给我...” 夏云冷笑“我乃同进士出身,见官不拜,你还敢给我上刑吗?” “水娘杀夫之时,我还未返回贵溪,护送我归来之人皆可作证,我如何指使杀人?” “黄县令,你若是没有证据,就应立即放我归家!若想屈打成招,我一定联系同年、老师,狠狠参你一本!” 黄舣冷汗直流,暗呼自己这是接了个什么活啊。 可是想想做不到的后果,还是咬牙说道“案情不明,本官不能放你回家,来人,将夏云暂时收押!” “昏官!庸官!我要#¥¥%……” 夏云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捂住嘴巴拖了下去。 黄舣擦着冷汗,脸上阴晴不定。 夏云的进士身份犹如一道免死金牌,让他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就在这时,衙役递上一份东西“老爷,外面有一人说,此物可以解您之忧。” 黄舣没好气的哼了一声“老爷我有什么忧,给我撵...等等,那人呢!” 衙役讪笑“那人给了小的这东西就走了。” “有没有看清是什么人?” “没看清,但那人说此物是真是假,老爷一见便知。” 黄舣看着手中之物,嘴角噙起了一丝冷笑。 牢房中。 夏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目前的境遇。 自己入狱的事情家中定然已经知晓,那必然会实施营救。 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联系自己在京中的同窗,尤其是要能联系到恩师。 此案自己本就冤枉,只要恩师和同窗发力,他一个小小县令还敢屈打成招不成? 到了那时候,还不是得风风光光,恭恭敬敬的送自己出去? 想明白此处,夏云也不着急了,仰头靠在栏杆上心想“这样也好,大婚之礼未成,自己是不是可以有悔婚的机会?” 就在这时,牢门被狱卒打开“夏云,老爷要提审你。” “啥?” 夏云一愣,这才送回来没多久,怎么又要审? 他也不怕,反正黄舣不敢对他上刑,他有什么可怕的? 跟着狱卒再次上堂,黄舣笑眯眯的看着他“夏云,本官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招还是不招?” “呸!狗官!” 夏云狠狠啐了一口冷笑“有本事你就对我用刑!” 黄舣眼睛眯起,诡异的弧线让嘴角上扬,夏云心里一咯噔,觉得哪里不对。 ‘啪!’ 黄舣将一封文书丢在他眼前“你看看这是何物?” 夏云狐疑的将文书捡起,一看内容顿时两眼一翻,几欲晕去! 黄舣斜睨着他,目中泛着冷光“用刑!” 第368章 他的名字叫苏谨 一封来自京城的批复文书,静静躺在夏云眼前。 作奸犯科、通奸杀人。 官员联名上书,革除其功名。 提学道上呈朝廷报批,准。 夏云强忍着伤痛,艰难地撑起血淋淋的身躯,坐了起来,眼神茫然空洞。 失去了功名的庇护,黄舣再无所顾忌,开始公然对他施刑。 烧红的烙铁、浸满了盐水的鞭子、刺穿手指的钢针、能夹断手指的竹节... 夏云这才对书上‘用刑’二字,有了透彻的理解。 就在方才,黄舣将供状又一次丢在了他眼前。 黄舣让他痛快点,承认与水娘通奸,并指使其杀夫。 可夏云怎么能签,怎么敢签? 他知道一旦自己签了这个字,这条命就算是彻底交代了。 他终究低下了高傲的头颅,膝行至黄舣身前,向他苦苦哀求,求青天大老爷好好问一问案子,为他洗去冤屈。 可等来的,却是黄舣不耐烦的眼神,和衙役拎着鞭子的冷笑。 他想破脑袋也想不通,明明自己没有犯任何错,为什么却会被革除了功名。 十年的寒窗苦读啊,因为一场冤案就一朝尽丧! 而且,第一天自己才被抓进大牢,第二天朝廷革除他功名的文书就到了贵溪... 这速度未免也太快了些吧? 夏云惊恐的察觉,有一张惊天的大网正向他扑了过来。 这张大网的背后,是一场针对他的阴谋,令他永世不得翻身,再也无法喘息。 “是谁?” “难道是苏谨?” “不,不会是他。” 夏云再恨苏谨,也清楚苏谨虽然人称酷吏苏,但他却从不屑用这种手段。 “那又会是谁?” 就在他想不通的时候,牢门被打开,狱卒面无表情的走进来“有人要见你。” 说完冲身后的人嘱咐“你那点银子可不好拿,我只能给你一炷香的时辰。” “是,是,多谢差爷。” 夏父佝偻着身子,几步冲到夏云面前。 看着几乎已经没了人形的儿子,老人泪如雨下“我的儿啊,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夏云眼神空洞,哪怕看到数日之间苍老到头发花白的老父,也没什么反应。 夏父絮絮叨叨的一边心疼儿子,一边埋怨张家居然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以大礼未成为由悔婚。 夏云听着,却没有丝毫反应。 忽然,他想起了什么! “爹!送我回来的那两个人呢?” “找到他们没有?他们是我恩师的家丁,很好找的啊!” “只要找到他们,就能证明我没有指使杀人啊!” 夏父的目光闪烁,终究叹了口气“你被关的这二十多天,我早差人上京找过了。” “可是...方家却说从未差过人护送你回乡,他们不认...” “什么!” 夏云本身又不是傻子,否则怎么考中的进士? 这下他才算是看清,原来想要杀他的人,竟然是他的恩师! “可是...这是为什么啊...” 夏云想不通,自己勤勤恳恳的侍候在恩师身旁,就算他不喜欢自己,也没理由杀自己啊。 心中唯一的救星,竟然是要杀自己的人。 夏云心中最后的一点希望火苗彻底熄灭,心如死寂。 “快走!” 狱卒匆匆跑了进来“来人了,赶紧走!” 夏父被狱卒推着往外走,眼睛不舍的在夏云身上徘徊。 “儿啊,我要怎么才能救你啊!” 看着老父的目光,夏云忽然福至心灵,想到了唯一一个办法。 虽然他也不知道,那人到底会不会帮他。 “爹,去京里找苏谨苏大人,这世上唯有他能救我!” “记住,他的名字叫苏谨!” 夏父刚走没多久,牢头就带着人进来了。 看着夏云愤恨的目光,牢头乐了 “哟,进士爷今儿挺有精神嘛,好啊,那咱们就给进士爷吃顿加餐!” “拖走!” 几个狱卒上前将夏云拖进了刑房,很快,烧红的烙铁就再次印在夏云胸口。 焦糊的肉香弥漫整间刑房,伴随着夏云痛苦的哀嚎。 昏过去的夏云,很快又被冷水泼醒,然后沾着盐水的皮鞭,狠狠抽打在他的身上。 每一次鞭子落下,都会撕走他一块焦糊的皮肉。 然后等待他的是钢针掀指甲、竹棍夹手指... 但凡能想到的刑法,统统都会在他身上试验一遍。 五日之后,夏云吐口。 招了...” 哀莫大于心死。 此时的他已经不求出狱,只求能早点一死了之,早点解脱。 “早认罪不就完了,何必受这皮肉之苦?” 牢头皮笑肉不笑的拿着供状让夏云画了押,兴高采烈的找老爷邀功去了。 有了认罪书,黄舣就好办了。 五日之后,黄舣当堂宣判 “人犯夏云与水娘通奸,指使水娘毒杀亲夫,行事残忍,令人发指,罪无可恕!” “本官宣判,人犯夏云、水娘判斩立决,上报刑部,秋后问斩!” 听完宣判,夏云没有丝毫表情,似乎终于解脱了一般。 可当他看到身边那个女人,同样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的水娘,顿时大怒 “毒妇!我与你何愁何怨,为何冤我!” 也不知从哪来的力气,双眼喷火般冲上前去,对着水娘就是一顿拳打脚踢,一边的衙役拉都拉不开。 然而水娘却丝毫没有躲闪之意,只是荷荷笑着,嘴里不停的嘀咕 “我与夏云通奸,谋杀亲夫,我与夏云通奸,谋杀亲夫,对,对,都是夏云指使的...” 竟是疯了。 最后还是一个衙役,拿着水火棍狠狠在他脑袋上一敲将其打昏,才拖回了牢房。 一旁看热闹的百姓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却很会凑热闹 “原来这姓夏的和水娘通奸,指使其某晒亲夫,下手够狠的啊。” “夏云不是进士爷吗?为啥和个村妇通奸?” “也许这就是当官的乐趣?” “这些当官的真会玩。” 不出几日,整个贵溪传遍了夏云和水娘的丑事。 几乎所有人都在传,夏进士人面兽心,禽兽不如,水娘不知廉耻,勾人杀夫。 此时距离施耐庵写出《水浒传》尚不久,正是脍炙人口的时候。 一时间,夏云和水娘的名字,几乎成了西门庆和潘金莲的代名词。 就连坊间的茶楼酒肆,也多有说书先生拿他俩的为原型,改编了无数的段子。 夏家,一夜之间在贵溪臭了街。 而此时的夏父却不知这一切,他正在京里如无头苍蝇一般,苦苦追寻着苏谨的踪迹... 第369章 黄大人铁口直断,实乃能官! 夏父越来越害怕。 这位苏谨苏大人的门邸倒是找到了,可是他外出已经月余,至于去了哪里,他府里的人也不知道。 或许是失去了对人的信任,许圭问他找恩师有有什么事,他却支支吾吾的不敢说。 回到暂住的客栈,夏父却警觉的发现,有人在盯着他! 苏大人找不到,苦无计策之下,夏父一咬牙,终于决定去敲登闻鼓! 可就在他刚出客栈大门不久,在一处小巷处,却被人捂住口鼻拖了进去。 “我家老爷让我给你捎句话,你最好老实点赶紧滚回江西去,不然让你一家老小都不得安宁!” 那人狠狠给了夏父肚子一拳,扔下一句话后扬长而去。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那位白发苍苍的老者,他孤独地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满脸哀伤与凄楚。 他那满头银丝随风飘动,宛如岁月留下的无情印记;浑浊的双眼透露出无尽的悲痛和绝望,似乎整个世界都已离他远去。 他微微颤抖着嘴唇,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只有泪水默默地从眼角滑落,滴落在身前的土地上。 “你这是怎么了?” 此时的许圭已在翰林院上值。 在去上衙的途中,他觉着这位老人有些面熟,似乎是前几日到府中寻找恩师的那位。 见老人被拖进巷子,他心生疑虑,赶忙跟上前去。 甫一进巷,便看到老人坐在地上悲泣。 近日来,夏父的心理防线已然破溃,此时见着此人是苏府的苏大人学生,便将满心冤苦尽数倾诉。 许圭听闻,怒不可遏。 “夏云即便被玄武书院除名,也不该受此待遇!” “老伯,随我走,我们去刑部讨个公道!” 许圭言罢,带着夏父径往刑部而去。 适才那几名“打手”并未走远,仍在一旁监视夏父。 见他竟敢朝宫城方向行进,不由得怒发冲冠“这厮当真以为老子不敢杀他?把刀子给我,老子这就去捅了他!” 还没走出几步,他就被同伙一把拉住“你疯了不成,没看到那老汉身边的是谁?那可是今科状元郎!” “你疯了吧,敢当着他的面杀人?你是想给老爷惹祸不成?” “那咋办?” “先跟上去看看再说。” 几人远远坠着许圭和夏父,直到看见二人进了刑部,才稍松一口气“还好他们没去敲登闻鼓,只是去了刑部,你快去回禀老爷。” “记得告诉老爷,这事被苏谨的学生粘上了,要有麻烦。” 而另一边,许圭则怒气冲冲的带着夏父走进刑部大堂。 刑部侍郎左中正好路过,纳闷的看着许圭“这不是状元郎吗?你不去翰林院当值,来刑部干嘛?” 许圭脸色阴沉“敢问左大人,李仕鲁李大人可在?” 左中一看他脸色就知道不对。 若是一般的状元郎,他也没必要小心,可这许圭是苏谨的学生,他可不愿招惹那条疯狗。 “许翰林,李大人今日在大理寺当值,你有什么事跟我先说说,这是怎么了?” 许圭心说这样也好,毕竟自己刚刚当官,做事还是要按规矩来。 恩师不在家,不能给他惹事。 “左大人,这位是新科三甲进士夏云的父亲,老伯,你将夏云的遭遇和这位大人说一说吧。” 夏父感激涕零的看了一眼许圭,然后直接跪倒在地,向左中一五一十哭诉儿子遭遇的冤案。 听完之后,左中并没有急着表态“这件案子我好像见过,你俩跟我来。” 带着许圭二人回到自己公房,左中很快从堆积如山的桌案上,找到一封案宗。 “就是这个了,通奸毒夫案。” 左中打开卷宗再次一看,暗暗皱眉。 此案人证物证俱全,乍然一看,倒是看不出是件冤案。 但是经夏父一说,逻辑确实有些不通。 新科同进士通奸村妇,这逻辑确实说不通。 “行了,这事也不用上呈李大人,我直接打回去重审,许翰林意下如何?” 许圭抱拳拱手“如此甚好,那就有劳左大人了。” “分内之事,应当的。” 当下,他就当着许圭的面,将案件发回江西重审。 为防舞弊,他还特写清楚交由上一级,也就是江西府的通判,携推官重审此案。 并交由提刑司监督问案。 从刑部衙门出来,夏父直接向着许圭跪倒“感谢大人出手相救,救子之恩小老儿没齿难忘,来世做牛做马报答!” 许圭赶紧将他扶了起来“老丈这是做什么,小子如何受得起您的大礼,这不是折我寿吗!” “况且,我与夏云怎么说也曾是同窗,如何能眼睁睁看着他蒙冤入狱,而不伸出援手?” 好说歹说才将夏父扶了起来,许圭问起他下一步的打算。 “小老儿这就要赶回江西,希望能够洗清我儿的冤屈。” “好”,许圭点点头,不过想起今早夏父的遭遇,多了个心眼。 “老丈先别急着走,跟我回趟先生府里。” 回到苏府,许圭将此事与童福山、陈显一说,顿时激起公愤。 不过还是有人表示怀疑“万一这件案子不是冤案呢,那咱们不是帮错人了?” “是不是冤案,自有府衙去判。 但这老丈不远千里跑到京城,其中必有苦衷,能帮还是要帮一把的”,陈显说道。 许圭点点头“所以我想从先生府里借几个人,护着老人回江西,路上别遇上什么事。” “那是应当的。” 当日,许圭就从苏府的护卫里借了几个人护着夏父返回江西。 而专心在一边看着书,一言未发的童福山忽然说道“这事我瞧着没那么简单。” “哦,远志兄看出什么来了?” 童福山摇摇头“我也没看出什么来,但这件事背后总觉得有蹊跷。” “等江西府审完就知道了,都散了吧。” 也不知童福山这张嘴,是不是乌鸦开过光。 大半个月后,果然江西那边传来了消息——案件无疑,证据确凿,维持原判。 本来看到案件发回重审,当地百姓纷纷怀疑此案是不是真的有蹊跷。 可当看到府衙维持原判,无不为之拍手称快,纷纷叫好。 贵溪县令黄大人铁口直断,实乃能官! 第370章 打盹的老虎 案件被发回当地重审,而地方在不足一月的时间内,便回复案件无疑,维持原判。 看似地方对案件高度重视,接到案件后立即重审并迅速给出结论。 然而,此中细节着实令人难以深究。 又过了半个月,当夏父再次出现在许圭等人面前的时候,几人都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 夏父才四十。 上次见面的时候,他的头发仅微微有些花白。 但这次再见,这个男人眼中已经完全没了精气神,就连头发也全部变成雪白雪白的。 许圭顿时就想起伍子胥一夜之间愁白头的典故。 苏家的这些学子,本来有些人还觉得夏云未必真的冤枉。 但经过复审这么一出戏,他们迅速发现案件的疑点。 重新问案,案犯、人证、物证要不要移交? 吏员需不需要重新走访,寻找线索和证据? 仅仅几日就再次给出结果,说明了什么? 背后有人在遮掩! 许圭勃然大怒“官官相护,此乃大明之天下乎?” “身为臣子,遇此案岂能置之不理?诸位同窗,谁敢与我一同进宫面圣!” “同去!” “算我梁熙一个!” “我许遇生虽官职轻微,但也愿一同上殿面圣讨个说法!” 几乎所有学子都愿与许圭同去,却有一人懒洋洋的靠在柱子旁没有表态。 “童福山,难道你怕了不成?” 童福山不屑的一笑“怕?你何时见我怕过事?” “那你为何不表态?” 童福山哼了一声“先生临走之际说过什么?科举咱们大出风头,必遭小人惦记,先生可是让咱们低调行事!” “百姓自然可以去敲登闻鼓告御状,但你们呢?你们可是官!” “是官就要遵守朝廷法度去做事,而不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你们有没有想过,咱们这么一闹不要紧,但最后所有的账都得算到先生头上!” “这...” 听到童福山搬出来苏谨,许圭也有些踌躇“那咱们就这样视而不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 “谁说不管了?” 童福山不屑的笑笑“就算要管,也不能蛮干吧?” “难道你有办法?” “跟我来吧”,童福山嘿嘿一乐,当先向门外走去。 许圭不明所以,但一众同窗里面,就童福山平时鬼点子最多,将信将疑的跟了上去。 出了府门没走多远,就到了篮桥附近。 许圭狐疑的看着他“你来篮桥做什么?” 童福山不答,带着人路过青丝坊也没进去,而是继续向南走。 再行不远,一座小楼豁然出现在众人眼前,许圭看到小楼的招牌时才恍然大悟,脸露喜色“我怎么把它忘了!” 一众学生看着写有【应天早报】的招牌,顿时醒悟。 是呀,为什么要直接找陛下告状呢? 先生不是早就教过他们什么叫‘舆论战’吗? 放着应天早报不用,自己真傻呀! 一个个人看向童福山的眼神也充满了佩服。 同样是恩师的学生,怎么人家就能学以致用,而自己却迟迟反应不过来呢? 东西都学到狗肚子里去啦? 唉,路漫漫其修远兮,自己的功力不够,还得继续修行啊。 翌日,京城的各个茶楼酒肆,市里坊间,叫卖声层出不穷。 【惊!江西毒妇杀人案竟然为此!】 【大明最大冤案诞生!新科进士蒙受不白之冤!】 【到底是铁口直断,还是昏庸无能,请看江西杀人案惊天内幕!】 一道道吓死人不偿命的标题,报童一边喊着,一边兜售手中的报纸。 一边的茶楼边,许圭匆匆吞下最后一口豆浆“还是你这办法好,我估摸着不出半日,就得传到陛下耳朵里。” “屁”,童福山嘿嘿一笑“你难道不知应天早报的背后是陛下?” “恐怕这报纸印刷之前,陛下就已经知道了。” “啊?” 许圭对这些还真没关注过。 他和童福山不一样,翰林院的事已经搅的他焦头烂额,回去之后还要拼命学习新知识,哪里关注过这些。 而童福山却是立志要做苏谨身边最强狗腿子的男人。 苏谨在京中的产业从没瞒过他们,稍微细心点就能从苏谨嘴里问出来。 童福山眯着眼,心里已经有了底“陛下既然已经将新闻发了出来,那就说明他老人家也对此案表示怀疑。” “之所以不发作,恐怕有更大的图谋,哼哼,剩下的就看这些官员胆子啊,到底有多大了。” “远志你吃快点行不行,咱们上值快要迟了。” “哎哟哎哟!” 童福山忽然捂着肚子“怕是这豆浆不干净吧,我这肚子忽然痛得要死!” “许圭,你替我请个假吧,我今儿恐怕上不了值了...” “你少来!” 许圭一把搀起来他“你就是想躲懒,你自己说说,这个月你已经请了多少次假了?大人上次都气的说要撵你走了! 今天你就是拉裤兜里,也得跟我去上值!” “好了好了,我去就是了,你别揪我头发行不行啊。” “不行,万一你跑了呢?” 看着两人打打闹闹般的走远,店东家哭笑不得的瞅着俩人的背影“二位官爷呀,你就是想请假也别拿老汉的吃食作伐啊!” 再回头瞅瞅已经停着不食的食客,店东家都快哭了“假的,都是假的,老汉的吃食没有任何问题,老汉保证!” 说着,还拿起一碗豆浆灌进嘴里。 “呸呸呸!烫死我啦~~~~!” 这些年应天早报在京中的销量一直很好。 一来早报关注民生,除了新闻外,还有朝廷大事、生活小常识,甚至还有连载的小说。 百姓自然喜闻乐见,常年处于一种供不应求的状态。 再加上老朱不允许第二个人随意办报,早报一直居于垄断地位,无人能撼动。 而这一天出了这么一个爆炸性的大新闻,应天早报更是数度脱销。 印刷厂的机器都快干冒烟了,也跟不上销售的速度。 报童从一开始的半个时辰回来取一次报,变成了一刻钟。 到后来干脆领着买报的人蹲在大门口,印完一批直接拉到门口就卖。 有些报纸出厂的时候,连油墨都没干。 而此时的皇宫内,老朱阴着脸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仕鲁站在他身前,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良久,老朱终于缓缓睁开眼,阴沉而又威严的声音在殿内回荡 “宗孔,咱让你查的,都查清楚了?” 李仕鲁上前一步“臣已查清所有疑点,此案可断定是一桩冤案。” “嗯”,老朱点点头,忽然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 “咱是不是老了,他们以为咱都没牙了?” 李仕鲁吓了一跳“陛下千秋,洪武慑天,无人敢捋陛下虎须!” “你不用说好听的糊弄咱。” 朱元璋站起身,缓缓踱步到窗前,似乎在看那生机勃勃的大明。 “老虎打盹的时间有些长了,是时候走出林子,巡视一下自己的领地了。” 陡然回头看着李仕鲁,眼中爆出一团精光“问清案子,查清事由,然后...是时候该动刀子割掉一些腐肉了!” 第371章 清案 【草菅人命!】 【还夏云清白!】 鉴于应天早报的影响力,夏云的事情很快在京中传开,继而传遍了各州各府。 要知道,现在的应天早报早不是单一的京城报纸。 老朱察觉出应天早报的好处,早就在大明十几个主要州府铺遍。 一时间,越来越多的百姓开始质疑官府的判决。 案件的疑点也渐渐浮出水面,许多不合理的地方被人一一找出。 如此热点,早报岂能不紧紧抓住? 第一次报道完案件起因后,早报立即找人开始撰文,分析案件背后的疑点。 而越来越多供职于早报,被苏谨命名为‘记者’的吏员,快马加鞭赶到了江西贵溪,蹲在县衙门口想要获取第一手信息! 连篇累牍的报道,让方孝儒坐立不安。 当初是他找到自己的学生,借机冤杀夏云灭口。 虽然他身无功名,但缑城先生的学生遍天下,整个朝堂不知多少人,或者是他的学生,或者曾在他手中受益。 黄舣不过是其中一个小角色罢了。 随着早报掀起的舆论,真相似乎要渐渐浮出水面。 当初黄舣收到顶头上司,江西知府强压下来搞死夏云的任务,就十分头大。 搞死一个新科进士哪里有那么容易? 哪怕他只是三甲。 恰巧,夏家的租客死于家中,他脑子一动立即将死者妻子收押,严刑逼供,拿到供词。 然后凭着供词抓捕夏云。 但夏云是进士,想要屈打成招哪有那么容易? 这时,方孝儒的能力就展现出来了。 他联系到负责学政的学生,污蔑夏云通奸租妇,指使杀人,立即拿到革除其功名的文书。 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 朱允炆抱着书在读,看着有些魂不守舍的先生,有些纳闷 “老师,您怎么了?” 方孝儒干笑一声“殿下,没什么,许是这段时间睡得不好吧。” “老师可要注意身子,您可是本宫的左膀右臂,还需要老师您为我出谋划策呢,可万万不能病倒了。” “多谢殿下关心。” “对了”,朱允炆忽然想起什么“最近闹得很凶的那件毒妇杀人案,老师可有耳闻?” 方孝儒一愣,心说岂止耳闻啊,这件案子可以说是老夫一手操办。 见方孝儒不答,朱允炆皱眉“老师,我没记错的话,这夏云好像是你的学生吧?” “对,我想起来了!” “这夏云是不是从玄武书院主动退学的那个?” 方孝儒尴尬的点点头“好像是吧?” “听说此人这次是蒙受了不白之冤,老师您为何不出手助之?” 方孝儒一听脑袋更大了。 助之? 老夫恨不得直接剁了他灭口,还助之? 但这件事他不敢和朱允炆多说。 他不想把朱允炆牵扯进来。 他尴尬的干笑几声“老夫已经命人去问了,倘若真有冤情,定然是要出手相助的。” “那就好。” 朱允炆也没发现他脸色不对,随口说了一句“若是需要本宫出手,老师尽管直说,毕竟您的关门弟子,也算是我的师弟嘛。” “臣替夏云谢过殿下恩典。” “你我师徒说这些做什么”,朱允炆不以为然的笑笑“老师既然身子不适,就先回去歇着吧。” 方孝儒如逢大赦“如此,臣就告辞了。” 回到方家,方孝儒脸色阴沉的快要滴出水来。 就在刚刚进门之时,他得到一个惊天噩耗! 刑部刚刚派出一队人马,直接去江西问案,随行的不只有官员,还有数名仵作! 虽然坐在龙位上的那位爷什么话都没说。 但不用问他也清楚,这次那位爷恐怕是动了真怒,誓要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 “传我信去江西...此案决不能牵扯到我,否则皇孙也要受到牵连!” 刑部侍郎左中,是查江西杀人案的主官。 可他刚刚到达贵溪,就得知前夜贵溪县令黄舣,在府中畏罪自尽的消息。 “哼,想断尾求生吗?” 人还没到江西,就有一名案官自尽,说明什么? 说明这件案子的背后,恐怕藏着不少大鱼啊。 随同问案的监察御史,是原工部的官员秦振虎。 就是媳妇买丝袜,结果被常升带人砸店,导致小产的那位。 常升案后,他就被调任都察院任监察御史。 这次案件的主审官员,就以此二人为首。 左中乃是前三科的二甲进士,为官还算正直,积功升任刑部侍郎。 秦振虎就更不用说了,也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主。 仅仅两年,他就弹劾了数名官员,以言辞犀利着称,外号‘弹一嘴’。 这次来江西,二人就早已商议好,必须完成陛下交代的任务。 这次谁在背后捣鬼,有一个抓一个,谁都别想跑! 黄舣自尽不要紧,二人迅速下令,调动地方卫所,将复审的江西通判、推官等人全部暂时扣押。 就连知府的大门口,都派了卫兵监视。 一时间,江西的官场风声鹤唳。 二人迅速从案件本身入手。 经仵作开棺验尸,迅速发现本案第一个疑点,也是最大的一个疑点! 张兰生死因根本不是毒杀,而是死于胸痹! 胸痹,就是心脏病! 连死因都对不上号,夏云、水娘何来毒杀一说? 当即,左中就宣布夏云和水娘无罪释放。 夏云已经被关了数月,出狱的时候人已经有些疯疯癫癫。 夏父接到他的时候,他还在傻乎乎的笑着“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 可旋即立马一脸惊恐的瑟瑟发抖“不,不,是我干的,别打我,别打我!” 夏父的眼中老泪浑浊,护着儿子赶紧回了家。 但另一个无辜的女人水娘,却没有任何人来接她,独自疯疯癫癫的走在街上,行人避之不及。 可怜她才二十三岁,一个曾经如花般的女子,变得疯疯癫癫,也不知该如何活下去... 张兰生死因找到,此案自然水落石出。 但是另一场大案,才刚刚拉开帷幕... 第372章 补上bug的夏云案 复审结果上报刑部,李仕鲁接报后立即面呈皇帝。 老朱果然大怒,在早朝上大发雷霆,更是当场说出一句话,吓得百官不敢再为下面的人申辩! “百官皆欺吾年老乎?” 朝堂之上老朱雷霆震怒,结果自然不会风调雨顺。 龙颜震怒,旨意迅速颁下。 凡牵扯此案的官员,无论官居何职、身份如何,一律从严办理! “可效空印案处置!” 短短一个月,江西无数官员落马,上到知府,下到衙吏。 凡是牵扯此案在内的,一律拿下! 哪怕是畏罪自尽的黄舣,也被挖了出来鞭尸! 牵扯犯官的家眷,男丁流放,女眷发配教坊司,唯车轮以下孩童暂予放过,成年后再处置。 哪怕是在朝中,刑部、礼部、吏部、户部不少官员都受到了牵扯。 尤其是礼部,下令革除夏云功名的那位侍郎,直接被锦衣卫下了诏狱,日夜拷问幕后主使之人。 案件越审越复杂,牵扯出来的官员也越来越多。 继续审查下去,牵扯出的众多官员已不仅限于此案,其更多问题也逐渐浮出水面。 贪赃枉法、怠政懒政、包庇袒护、相互勾结、结党营私,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甚至有人检举某些高官,在科举考试中泄题受贿。 老朱对此的态度就是零容忍,杀! 及至最后,事涉此案处斩的官员多达数百,再加上吏员几乎上千。 应天城外,忽然间又挂起了无数被剥皮实草的尸体。 一时间,整个朝堂风声鹤唳。 后世史官更是将此案,直接定性为与郭怀案齐名的要案,名曰——‘夏云案’。 苏谨恐怕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消饵了一场蓝玉案,历史的车轮却惊人的补上这个bug。 自此,洪武朝居然又凑齐了四大案。 案件的最后,只有几个人被‘从轻发落’。 张庭兰,虽然有人举报他也参与了恩科泄题,但查无实证,侥幸躲过一劫,只被申饬。 礼部尚书任亨泰,虽然没有参与任何案件中,但手下的侍郎却瞒着他革除了夏云的功名。 虽无谋害之意,但有监察失职之过,被老朱罚了三年的俸。 代刑部尚书李仕鲁,同样因监察失职被罚俸三年。 吏部尚书翟善,监察失职,任官不明,罚俸三年,降一级继用。 户部尚书赵勉,在夏云案中被查出各地税务多出现贪墨情况,罚俸三年,降一级继用。 最后也就工部尚书和兵部尚书躲过一劫。 此次两部得以幸免,缘由却令人啼笑皆非,只因这两部根本未设尚书之职! 兵部暂且不论,近五年都未有尚书到任,大权一直由老朱执掌。 而工部则是由于前任王大人,于去年年底刚刚辞官还乡,继任者尚未确定。 所幸工部未被查出大的问题,否则即使已归乡,老朱也会派遣锦衣卫抓人。 持续一月有余的夏云案,终缓缓落下帷幕。 明眼人皆知,老朱欲借此狠狠整顿官场。 众多官员被杀,自然需有人补缺。 然此次老朱一反常态,对浙、赣、苏出身的官员,不予调迁。 反而大力擢升了西安、山西、山东、湖广的官员。 对于夏云案中未受牵连、表现尚且本分的这些武勋,老朱却态度暧昧。 虽然没有直接提拔,但是他们的实权,或多或少都得到了部分提升。 以浙江为首的文官集团,隐隐闻到了味道有些不对。 陛下这是想干什么? 反观‘夏云案’的主角,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但这一切似乎又和他没什么关系。 夏云人已经变得有些痴傻,整日在家中疯疯癫癫的。 虽然朝廷最终恢复了他的功名,但凭他现在的精神状态,也不可能再让他继续做官。 而自结案之后,人们就再未关注过此案另一个女主角,水娘。 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也没人在乎她去了哪里。 这个可怜的女人,似乎彻底从这个时代隐身了一样,缥缈无踪。 有人说她沿街乞讨一路去了京城。 也有人说她卖身勾栏,痴痴傻傻的任人玩弄,只为混个果腹。 但案件的热度过去以后,又有谁会真正在乎这个可怜而又无辜的女人,最后的命运呢? 夏云案落下帷幕之时,已是六月酷暑。 消息沿着大明飞奔,所有收到消息的官员无不战战兢兢,生怕下一刻锦衣卫就带刀上门。 但不得不说,经过老朱这么一整治,整个大明的风气一下好了许多,百姓们的日子也好过了许多。 后世黑老朱,那叫一个不遗余力。 但是他们为什么这么玩命的黑老朱呢? 还不是因为史书掌握在这些笔杆子的手里? 而这些拿着笔杆子的官员,在老朱眼里不过就是一群臭打工的。 而百姓,在老朱心里才是他的子民、他的财产,他真正在乎的人。 因为底层出身的老朱很清楚,一个国家的根基是什么。 那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他比谁都懂。 京里的消息飞奔向大明各个州县,也同样传入了正在开战的草原。 苏谨挥刀将眼前的叛军砍于马下,才终于歇了一口气。 他遥望前方纵马冲锋的背影,默默感叹。 朱棣不愧是马背上的皇帝。 从山西沿着兴县直奔延安府,然后一路出关,行军速度那叫一个快。 饶是苏谨不同于一般的文官,这一路也吃足了苦头。 可有件事情他真的搞不明白,砍人这种活让朱老四来就行了,老朱让他掺和什么? 虽然出兵鞑靼土默特部的理由,是锦衣卫在草原的密探侦查获悉, 翰墨部族长斡尔汗,与瓦剌勾结,意图秋后入关劫掠。 为防大明北征被斡尔汗背刺,故提前下手将其消饵于战前。 但苏谨总觉得此事有些说不通。 大明北征的目的是什么? 老朱对打蒙古人那叫一个兴高采烈,但对占领草原却一点兴趣都没有。 这可不是后世,已经在草原上发现了无数的矿产。 在这个以农耕为主要生产力的时代,草原对大明来说最多算个鸡肋。 食之无味,弃之也不觉得可惜。 毕竟占领草原后,就需要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建设, 还得投入大量兵力,时刻防备更北的游牧民族侵袭。 草原上可没有天险,更没有长城。 那老朱的目的是什么? 倾注大量的国力军备,就为了打瓦剌过过手瘾? 第373章 老朱的动作 “吁~~~~~!” 朱棣一拉马缰,笑呵呵的打马立在苏谨身边“贤弟,想什么呢?” 苏谨回过神,想了想还是决定问问朱棣,毕竟老朱可是他老子,应该比自己了解一点吧? “大哥,朝廷的袛报你看了没有?” 朱棣眼眸一暗,有些失望的笑笑“自然看了。” “大哥你跟我说句实话,陛下北征瓦剌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总不能是为了一口气打通丝绸之路吧?” “你不知道?” 朱棣一愣“贤弟你可莫要糊弄愚兄,老头子为啥打瓦剌你不清楚?” 苏谨茫然“我清楚?我应该清楚什么?” 朱棣见他不像装傻,忍不住嗤笑一声 “也不知道是我那侄子运气好,还是你本事真大,这都能改天换命。” “啥?” 苏谨更茫然了。 朱棣没好气的说道“贤弟啊,你难道真的看不出来?京里的那位老爷子,这是在给那小子铺路呢!” 苏谨盯着朱棣的脸久久回不过神来,直到把朱棣都看毛了,他才反应过来“难道...陛下真的决定用老...啊不,朱允熥了?” “我不知道。” 朱棣哼了一声,似乎心里有些不满,但他也不好说 “虽然不知道老头子最终选中了谁,但朝中这么大的阵仗多少年了?” 他脸上露出嘲弄之色,不知是在嘲笑京里那位,还是嘲笑自己 “老头子的确嗜杀不错,但他绝不会无缘无故的杀人。” “你难道没注意,老头子这次打掉的几百官员,大多可是浙江、江苏、江西、福建出身的。” “你猜,这代表什么?” 苏谨只是对官场没兴趣,对这些东西敏感度差了一些,经朱棣一提醒,他迅速反应过来“难道这征瓦剌...” “哼”,朱棣眼神冷冽“老头子想的挺好啊,先制衡了朝中文武,然后再给他披上一层军功。” “老头子这是生怕他镇不住这些人,硬生生的要给他镀上一层金身啊!” 苏谨垂下头,不想让朱棣看到自己欣喜的表情。 虽然史书记载,朱棣是因为朱允炆削藩,被逼的钻了猪圈装疯,最后不得已之下才发动靖难。 但现在的朱棣究竟有没有觊觎过皇位,恐怕除了那位妖僧姚广孝,谁也不知道。 苏谨可不愿在这时刺激他。 但他旋即又想到一个问题“大哥,按理说这次剿灭翰墨部,你一人出马就够了,陛下非要我来做什么?” 朱棣看了一眼远处的战场,只见翰墨部已经不再负隅顽抗,最后的一批人马也开始下马投降,才回头笑笑 “我猜老头子这是想让你提前适应一下战场吧。” “提前适应?”苏谨一愣。 “届时北征,你恐怕得陪着我那位侄子一起出发,我估摸着老头子这是想让你提前适应适应。” “我有个屁用”,苏谨苦笑“到时候还不得全指着你?我懂个屁的打仗。” “哼”,说起这个朱棣就来气“只怕老头子信不过我。” “不说了,今晚咱们就在这宿营,哥哥带你尝尝草原羊的美味,驾!” 虽然朱棣这么解释,但苏谨还是隐隐觉得不安。 仅仅是为了护着朱允熥吗? 到时候战阵之上,刀枪无眼,自己在战场上中个流矢也是很正常的吧? 他不确定老朱是不是真有这个想法,但苏谨不敢拿自己去赌。 “如今翰墨部已灭,我得赶快回京成亲。” “出征之时,实在不行就装病吧,难不成老子都病的站不起来了,老朱还能撵着他孙女婿上战场不成?” 想通此节,苏谨心下稍微踏实了些“大哥等等我,驾~!” 北方的草原虽然炎热,但天一旦黑下来,草原上的晚风一吹,竟还有些寒意。 而应天的酷暑则让人十分难耐。 蒸腾的热气即便到了夜半,也没有丝毫的消散,哪怕外面正在下着小雨,也犹如一锅开水从天上倾斜而下。 但即便如此酷热难耐的天气,方孝儒的心也犹如冰凉的冬雪。 夏云案时,方孝儒日夜都睡不好觉,生怕哪一天锦衣卫忽然破门而入,擒其归案。 正所谓心有何念,终遇何事。 果然陛下雷霆震怒之后不久,锦衣卫就秘密上门,将他逮捕下狱。 那可是诏狱啊,从设立之初就没几人能活着出来。 即便侥幸能走出来,也从没人能安然无恙。 不,还是有一个人的。 苏谨。 这家伙几下诏狱,哪次不是好端端的走了出来? 传闻说诏狱还有一间他的专属房间,和客栈似的。 但方孝儒自问没资格和苏谨比。 人家是皇帝宠臣,大明第一馋臣,自己怎么和他比? 既然事发,方孝儒索性坦然跟着锦衣卫走了。 此时他忽然想起去年苏谨所作,一度流传于官场的一首诗,倒是十分应景。 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就在他以为必死,坦然准备受刑的时候,没想到这事却被皇孙得知。 不是老三,是老二。 朱允炆闻讯大惊,跑到诏狱却被蒋瓛挡在门外,直言没有陛下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接近钦犯。 惊怒之下,朱允炆索性学起了父亲,直接冲到御书房门外长跪不起。 不管朱允炆有万般诟病,但其于尊师重道一途却是无可挑剔。 他足足在御书房外跪了一天一夜,只求皇爷爷放过恩师方孝儒,万般罪孽皆由他来受。 他的诚意天可怜见。 然而孰不知,他越是表现出对方孝儒的‘尊师’,越让朱元璋感到恼火。 可老朱也在懊悔。 这个皇孙曾被自己无比重视,请来无数大儒教导,只为将来留下一个守成之君。 可炆儿走到今天这一步,到底是谁错了? 深叹一口气,老朱决定最后给这个皇孙一个‘面子’。 “传旨下去,方孝儒身为翰林学士却不思其职,祸乱官场,本应凌迟处死。” “然朕念其多年悉心教导皇孙之苦功,罢黜其官,永世不得录用,命其归乡,终身不得离境!” 虽然饶了方孝儒的命,但老朱也绝了他的仕途,并且相当于将其软禁在了老家。 临走之际,也不许任何人探望,包括朱允炆。 方孝儒不舍的看了一眼身后的京城,在锦衣卫的押送下,落寞的离开了应天。 然而夏云案刚刚结束还没过多久,朝堂再次地震! 第374章 当用何人 洪武二十八年,六月十九。 鞑靼土默特部六个万户之一的翰墨部,被朱棣彻底剿灭。 此役朱棣率军五千,歼敌三千余人,俘万余,仅余千余人逃入草原更深处。 俘虏多为女人、小孩、老人。 鞑靼土默特部余族,望大明军队摧枯拉朽般的战斗,无不心惊畏服,连忙送上厚礼,并派出使者一同上京觐见大明皇帝。 六月底,收到诏命的朱棣,偕同苏谨押送俘虏返京。 原以为此次受诏庆功不过是稀松平常之事,然而在河南府偶遇同样返京的秦王朱樉,朱老四便心知此事定然不简单。 秦王、燕王兄弟俩关系一向不咋地,尤其是朱棣,看看他的封地就知道多不受待见。 一字王中,晋王、秦王尊荣最高。 然于唐朝,秦王身份却高于晋王,此乃因李世民之故,抬高了秦王的身份。 而至明朝,最高藩王名号,非晋王亦非秦王,乃吴王也。 皆因这曾是朱元璋称帝前的封号。 秦晋二王互相试探了许久,见对方果然都不知道老爷子喊他们回京的目的,索性分道扬镳,各自回京。 但朱樉却明显对苏谨充满了兴趣,当着朱棣的面对他嘘寒问暖,表现出一副折节下交、求贤若渴的模样。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做戏,但还是吓得朱棣连夜带着苏谨离开河南府,生怕这缺货老哥干出啥事。 不过论起折节下交,还有折的过朱棣的? 人家都和苏谨拜把子了。 朱棣有时候也头疼,现在关系有点乱啊。 他和苏谨拜了把子,岂不是代表苏谨也成了朱樉的兄弟? 然后苏谨又要娶自己的侄女为妻,这将来的关系... 朱棣越想越乱,脑子里一团浆糊。 “算了,将来还是各论各的吧...” 不日朱棣、苏谨二人返回京师。 他俩是快马加鞭而回,至于那些俘虏,进了大明境内之后就由副将押着,也不会出什么事。 到达京师的时候,已经是七月中。 当初苏谨仓促离京,没想到再回来已经快四个月了。 回京之后两人直奔皇宫,觐见老朱。 然而老朱似乎很忙,神神秘秘的,见二人回来只是温言表扬了几句。 至于其他的什么也没问,命二人先退下,明日一早再来。 离开之时,老朱吩咐朱棣则暂时不要离京,回他曾在京师的府邸待着,没事少出门。 在他们身后赶回来的朱樉,也同样如此。 朱棣忧心忡忡的出了宫门,和苏谨告别之际苦笑道“也不知我此生还能不能踏出京师了。” “大哥这是哪里话?” 苏谨安慰道“不管怎么说,北伐之时陛下还要倚仗你呢。” “希望如此吧”,朱棣干笑一声“老哥先回府了,说来也好些年没见过我家老大了。” 苏谨这才想起,朱高炽这些年可一直在京中‘为质’呢。 也不知将来朱允熥会不会像他二哥那么傻, 将朱高炽放回北平。 放下心思,苏谨打马回了自己的家。 说来这苏府打扫好了自己倒是一天没住过,全便宜了这群兔崽子。 想起自己的这些学生,苏谨的嘴角也忍不住勾起了微笑。 当初只是为了和老朱打赌,从任亨泰那骗来了这群兔崽子。 却没想到经过一年的相处,自己与他们倒处成了亲人一般。 然而刚刚回府,就看到闻讯迎接的学生,在院中跪倒一片。 苏谨吓了一跳“你们这是干嘛?” 陈显仰头道“恩师,学生们做错事了。” “咋,你们是把我院子点了?还是把我商铺卖了?” “学生不敢。” 这时童福山直接说道“恩师,前段时间的夏云案您应该知晓吧?” “知道啊,怎么了?” “恩师是这样的”,童福山偷偷打量了一下苏谨的神色 “学生未经您允许,私下里利用早报帮了夏云一把...” “学生也知道,这个夏云是咱们学院的叛徒,可是他爹求到咱们面前,也不好不管...” “就这事?” 苏谨笑了笑没放在心上“一码归一码,我不喜这个夏云不假,但是如此冤案又岂能坐视不理?你们做的没错。” 童福山松了口气,怼咕了一下陈显的腰子“你看我就说恩师没这么小气吧,你还带着咱们跪在这里干啥?” “不过嘛...” 苏谨这时说话了“帮人没错,但你们私自动用朝廷资源,可知后果?此事却不可不罚。” 他回头对着马三一笑“让下人们今儿都歇了吧。” 又指了指学生“让这群家伙将府里洒扫一遍,尤其是恭房必须打扫干净。” “啊?又扫?恩师,不要啊~~~~~~~~~!” 。。。 次日,苏谨早早又进了宫。 相较于朱棣面对老朱的战战兢兢,苏谨进了御书房后,却一副轻松自在的样子,比他这个皇子反倒更像皇子。 朱家兄弟也在。 老朱面无表情听完朱棣复命,才露出了一丝欣慰之色“嗯,很好,咱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朱棣愕然,心里有些不满,但没敢多说什么退了出去。 而另一边的朱樉嘴角噙着冷笑,赶紧恭敬上前“父皇,儿臣幸不辱命,洮州征伐叛番一切顺利。” “嗯,奏报咱都看过了,你做的很好。” 然而令朱樉没想到的是,老朱宽勉了他几句之后,让他也退了出去。 此时的御书房里,只剩下苏谨和老朱。 “苏家小子,咱这次让你出门办事的目的,你可清楚了?” 苏谨皱眉,旋即嬉笑道“臣什么都不知道,臣只知道自个儿的身子骨最近不大好,这腰也痛、腿也痛,得好好养养。” “哼,惫懒猴子”,老朱哼了一声“放心,最近咱没打算让你出门办事,说说吧,西征的事你怎么看?” 苏谨暗呼果然,老朱果真惦记着西征,而且这一次,怕不会像两年前那样小打小闹。 沉吟许久,他还是答道“如今安南已平,只要让泉州船队对其海岸线保持巡视,数年之内他们做不出什么乱子。” “嗯”,老朱点点头“此事你当记头功。” “那是陛下洪福齐天,臣不过托赖陛下洪福罢了。” “马屁少拍,继续说西征的事。” “是”,苏谨正了正神色“陛下若要西征,所虑者无非兵力、后勤、统帅” “今年大明少灾,税赋充足,后勤无虑; 宣大一线兵力充足,作战经验丰富,又经历过北伐,当为可用之兵。” “臣斗胆猜测,陛下所虑者是...主帅何人?” 老朱嘿嘿一笑“你倒是聪明,像是咱肚子里的蛔虫。” 苏谨干笑“陛下过奖了。” 老朱忽然收起了笑脸“那依你之见,西征主帅当用何人?” 苏谨愕然。 老朱问自己这个想干嘛? 第375章 堂前尽孝 苏谨愕然,狐疑地盯着老朱。 西征牵扯一国之国战,主帅之位岂是他能掺和的? 他差点将朱棣的名字脱口而出,但马上就闭紧了嘴巴。 “陛下心中想必早有定夺,臣还是不置咄了吧...” 老朱哼了一声“咱叫你小猴子真是没喊错,你倒是心眼子挺多,说吧,说错了咱也不降罪。” 苏谨还想推脱,老朱龙目一瞪“说!再不说咱就拿鞋底子抽你!” 说到这,老朱也忍不住乐了,还好苏谨没看到,赶紧收起了笑脸。 苏谨无奈,只好犹豫着说道“陛下,咱对军阵之事也不了解,既然是西征...不如用秦王?” 老朱的眼睛扫过苏谨全身,上下逡巡“哦?咱以为你会推荐燕王。” “燕王也不是不行”,苏谨嘿嘿一笑“这不是因为秦王离的比较近吗?” 老朱不置可否,旋即笑了笑“你这理由有点牵强,还是没说实话啊。 算了,这次的差事你办的很好,回去准备准备吧。” “啊?” 苏谨以为老朱又让他上战场,吓得脸都白了“陛下您就饶了臣吧,臣就是个小小文官啊,这次说什么也不去了!” 说着他立即坐倒在老朱脚边,两腿一摊“陛下,您索性将臣两条腿都打断算了,反正臣不干!” 老朱龙目一瞪“你当咱不敢敲断你的腿?” 但他看着苏谨耍赖的样子,也忍不住也乐了“咱什么时候说让你上前线了?” 苏谨一愣“那您让臣准备的是...” “怎么,你不想娶萱儿了?那也行,咱这就去找耿炳文...” “娶娶娶!谁说我不乐意了!” 苏谨兴奋的跳起来,恨不得抱着老朱亲上两口“陛下,臣啥时候迎娶郡主过门啊?” “你说娶就娶?” 老朱瞪他一眼“你当娶老婆是买菜啊,不得先选个黄道吉日?” “对对对,陛下说的对”,苏谨讪讪一笑。 “还有,萱儿是咱最喜欢的孙女,名分自然也要给到了,嗯...” “咱先选个好日子,将公主的名分定下来,然后再论你们的婚期如何。” “臣听陛下的安排。” 对于公主还是郡主的身份,苏谨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虽然来了这个世界已经多年,但其实他始终无法将自己代入进这个时代。 哪怕即将要娶妻,苏谨看待这个世界的眼光,仍旧像是一个过客,一个局外人。 对于草原的异族,在老朱的眼里,那是敌人、死对头。 可在苏谨眼里,觉得不过就是个少数民族罢了,也谈不上什么恨不恨的。 当然,东边某个岛子除外。 “行了,你先回去吧,这事咱再寻思寻思。” “是,臣告退”,苏谨刚刚走到门口,老朱忽然笑道 “对了,你不在的这些日子,泉州的差事咱已经给你卸了,那边的事你就甭操心了。” 苏谨心下一凛,旋即笑嘻嘻的回头“那可太好了,臣终于可以歇歇了。” 旋即狐疑的看着老朱“陛下,咱可说好了,大婚之后你可不能再把臣撵出京城干活。” “放心,咱还等着抱重孙子呢,你也抓紧给咱生几个小小苏出来。” “借陛下吉言,臣告退啦~~~!” 出得皇宫,苏谨一步迈上自己的马车。 伴随着马车踢踢踏踏的声音,苏谨陷入了沉思... “我没记错的话,史书上说,秦王朱樉应该在今年四月就被三名老妇人毒死,可现在已经七月了,他仍然活蹦乱跳的。” “看来自己这只蝴蝶的翅膀,终究给这个世界造成了不可逆的变化,也不知是福是祸。” 苏谨摇头叹息“大婚之后还是想办法离京为妙,在老朱身边呆久了还是有点危险。” 苏谨拉开车窗“马三!” “爷,我在呢。” 苏谨俯首过去,低声嘱咐“回去之后,你帮我去办几件事....” 。。。 八月十五,又是一年中秋。 秦王朱樉、燕王朱棣俱被老朱留在京城,好生的团聚了一把。 就连远在并州的朱棡,因为身子好了许多,也被老朱喊了回来。 三王齐聚京师,朝中暗流涌动。 许多文官都在猜测,陛下此举到底有何深意。 有人猜测是为了即将发动的北伐、西征。 也有人猜测是皇储之位有了变动。 难道陛下改了主意,要在皇子中重新寻找下一任帝国的接班人? 可只有亲身参与了皇族家宴的苏谨,心里清楚他们都猜错了。 老朱,老了。 席间的老朱,似乎在享受久违的天伦之乐,享受儿孙齐聚一堂的快乐。 席间,数位儿孙竭尽孝道,竭力迎合着老朱。 然而他们皆难明白这大明龙祖,他们的父皇、皇爷爷。 老朱仅仅是想回忆那深藏于记忆中,寻常百姓家之天伦之乐的感觉。 只可惜,自马皇后和朱标走后,无论如何刻意为之,老朱终难寻回那感觉。 终究,是人不对了。 苏谨坐在席间,少见的很少开口说话,除了偶尔与朱灵萱对视几眼,相视一笑,全程眼观鼻、鼻观心,不发一言。 欢声饮宴,堂前尽孝。 这个词,忽然嘲弄般从他的心间划过,越看眼前温馨的一幕,愈发觉的嘲弄。 堂前尽孝,屋后老死不相往来。 这又何尝不是眼前这一幕,最佳的诠释? 酒过三巡,几位皇子喝的醉醺醺的,老朱也赤红着脸。 他忽然哈哈大笑,一脚踹翻了桌子“好!今儿喝的尽兴!散了吧!” 说完,背着手发出一阵苍凉的大笑声,在马忠良的搀扶下回了后宫。 老朱走后,方才还喝的放浪形骸的几位皇子,瞬间收起了狂色。 朱樉和朱棡相互客气了几句,转身出了宫,对一边的朱棣竟是不瞧一眼。 对于这些皇叔无视他的存在,朱允炆的脸色有些难看,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朱允熥笑呵呵的跟在苏谨身后,想邀他出宫同游秦淮河,却被苏谨婉拒 “上一边去!没看我和你姐有话要说?你个电灯泡。” 朱允熥无语,又有些失落的站在原地,不满的嘀咕“你俩马上就要成亲,到时候都钻一个被窝了,还差这一两天?” 就在这时,他的肩膀忽然被人拍了拍。 朱允熥愕然回首,看到是自己的四叔,正斜睨着眼瞧他。 “侄儿见过四叔。” 也不知朱棣是不是喝醉了,冷着脸点了点头,忽然蹦出一句 “不意儿竟有今日?” 第376章 一言为定,双喜临门 “王爷!” 朱棣愕然望去,见苏谨脸色有些难看“王爷,您喝醉了,我们走吧。” 朱棣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又拍了拍朱允熥的肩膀,才拉过苏谨的手“贤弟,今日未喝尽兴,你我再去秦淮河上畅饮几杯!” 他不顾苏谨的挣脱,拉着他就向外走去。 苏谨无奈地看着朱灵萱,后者笑眯眯地向他摆了摆手,又指了指怀里的朱允熙。 朱允熥面无表情地看着二人离去,没人能猜透他此刻的想法。 俏皮的眼神仿佛在说,你少喝点,我先送弟弟回宫。 。。。 秦淮河上的一艘小画舫内,苏谨看着一杯接一杯喝酒的朱棣,无奈劝道 “大哥,你何必说那些话,有何意义?” 朱棣似是喝醉了,哼了一声“我就是不服,那两个竖子文治武功皆不如我,老头子凭什么……” 他话未说完,就被苏谨捂住了嘴“你疯了!这可是京城!” 朱棣打了个寒颤,这才稍微清醒了些,但还是忍不住抱怨 “打仗时都是我冲锋在前,论功行赏时,却将我打发到那燕北苦寒之地。 燕王,燕王,呵呵,我更像是个被流放的囚徒。” “好了大哥,别再说了。” 苏谨打断他“这些话只能从你口中说出,入我之耳,绝不能让第三人知道。” 坐在一边的姚广孝“那我走?” 苏谨“不好意思喝的有点多,把您老忘了...” 站起身走到仓门外,苏谨轻轻唤了一声“琴心。” 琴心小心的走了出来“老爷。” “一会将我们放在河西码头那边就行,然后你也早些回去歇着吧。” 琴心垂眸应下“是。” 她心里透出浓浓的失望,老爷就是不肯留宿。 “唉,老爷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却又要急着回去。” 朱棣是皇子,必定在老朱的监视名单上。 若非如此,苏谨大可以今晚留下他在画舫寄宿。 上岸之后,苏谨目送姚广孝搀着朱棣,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里,才转身离去。 一旬之后,朝中接连有大事发生。 江都郡主被敕封为江都公主,然后于十月定下婚期,下嫁原泉州知府苏谨。 对此,朝中有人惋惜,有人庆幸。 惋惜的是任亨泰、李仕鲁等官员。 任亨泰甚至夜访苏府,上门劝告。 一个朝堂冉冉升起的新星,却‘自甘堕落’的做了人人瞧不起的驸马、赘婿,如何不让他心痛? 然而据目睹者说,当夜任亨泰离开苏府的时候,脸色铁青。 而内心庆幸的那群人,是以张庭兰为首的浙江文官集团。 虽然他们也搞不懂,苏谨为什么要自毁前程,甘心去做驸马。 但是自此朝中再无苏谨,对他们来说却是一件很大的乐事。 至少在圣孙争储的路上,少了一个最大的绊脚石。 遗憾的是,他们的喜悦并未持续多久,洪武帝便突然宣布了第二个决定。 毫无征兆。 朱允炆,受封吴王,因其年幼暂不就藩。 吴王乃陛下称帝前的封号,实乃无上尊荣。 然而,这并非这些文官所期望的。 与帝位相较,这吴王的称号实在是......嘲讽无比。 嘲讽的是这些文官二十多年来的努力,对朱允炆付出的每一滴心血,全部付之东流。 朝中吵成一片,几近八成的官员上书表示反对,更有甚至提出辞官威胁。 而老朱对此的态度是 一言为定,双喜临门! 雷霆震怒,不,雷霆欣慰之下,老朱动了真格。 一天之内,仅仅三品以下就有三十多名官员被罢黜! 翰林、朝廷六部、都察院等等部门,但凡牵扯到敢威胁老朱的,通通罢黜。 即便这样老朱仍不满足,命令李仕鲁大理寺的协查,严查这些官员有没有贪污之举。 一旦查实,就不是罢黜能解决的了。 一时间,朝廷风声鹤唳,哀鸿遍野,官员惊惧之下,统统闭紧了嘴巴。 中秋夜之后,老朱似乎就像是变了个人一般,再次变得杀伐果断。 他本就极大的权力,瞬间得到了更强的巩固和集中。 处理了这批官员,朝堂上下再无反对的声音。 顺势,于十月初,老朱宣告了诏书。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自朕登基以来,凡军国重务,用人行政大端,未至倦勤,不敢自逸。 绪应鸿续,夙夜兢兢,仰为祖宗谟烈昭缶,付托至重,承祧行庆,端在吉良。 皇长孙朱允熥,为宗室首嗣,天意所属,兹恪遵初诏,载稽典礼,俯顺舆情, 谨告天地,宗庙,社稷,授以册宝,立为皇太孙,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繁四海之心。 朕思一日万机不可久旷,兹命皇太孙持玺升文华殿,分理庶政,抚军监国。 百司所奏之事,皆启皇太孙决之。 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洪武二十八年十月。” 此诏一出,天下哗然。 不比朱允炆封王之时,这次百官似乎是真的怕了,没有一个敢跳出来反对。 就连蹦的最欢的张庭兰,听到诏书时虽面色铁青,但却不发一言。 从江都晋升公主伊始,到朱允熥立皇太孙,苏谨一直都在自己府里筹备着婚事,面都没露过。 朱允熥敕封皇太孙的诏书一下,就有许多墙头草官员,候在东宫门外等待拜揭,期盼叩见皇太孙一面。 甚至有些心思活络的官员,不去东宫,反而来苏府求见苏谨。 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 但苏谨别说去东宫拜揭了,就连封信都没去过。 对于这些求上门来的官员,苏谨见都没见。 要是在门口堵的久了,就让门子拿大棍子赶走。 许多人说苏谨这是有了从龙之功,彻底狂了,目中无人。 也有人怀疑苏谨是不是和皇太孙闹掰了,所以才不敢见人? 可苏谨自个儿心里清楚,他离朱允熥越远,自己和他才越安全。 至于那些闲言碎语,爱说啥说啥去呗,他又不会掉一块肉。 而相对于苏谨和朱允熥的‘风光’,朱允炆的日子就有些难过了。 朱允熥被封皇太孙,而他被封吴王,那东宫他就不能继续居住。 好在朱元璋怜惜他,也不愿他早去吴地就藩,在宫外赐了他一所宅子,作为吴王临时府邸。 朱允炆虽然失势,但吕氏作为朱允熥名义上的母妃,却是不必迁出宫去,仍可暂居东宫。 只是等朱允熥继位之后,她能不能得到‘皇后’的身份,谁也不知道。 朱允炆想请母妃和他一同出宫暂居,但吕氏却不知想些什么,严词拒绝。 是年十月底,皇太孙继位典礼。 自此,朱允熥彻底坐正了身份,为大明第二位皇储,也是第二代的继承人。 同年十一月初,苏谨大婚。 第377章 新婚终娶美佳人 大婚当日,公主府内。 礼堂张灯结彩,布置得金碧辉煌。 苏谨和朱灵萱身着大红喜服,站在礼堂中央,终于完成了所有繁琐而庄重的仪式。 此刻,他们彼此相视而立,眼中闪烁着幸福的光芒。 台下的宾客见状,纷纷欢呼雀跃,共同庆祝这对佳偶天成的新人喜结连理。 许圭端着酒杯,带着一众同窗向恩师恭贺,笑嘻嘻的打趣道“恩师,师娘,何时给我们生个小师弟啊?” 盖头下的朱灵萱,顿时羞红了脸庞。 就在此时,苏谨突然调皮地向公主眨了眨眼,压低声音调侃道 “公主啊,如今咱们已然成为夫妻,那日后我便可随心所欲地欺负你咯!” 听到这话,公主的脸颊瞬间泛起一抹娇羞的红晕,她娇嗔地瞪了苏谨一眼。 然而那眼神之中,却流露出丝丝不易察觉的甜蜜笑意。 只见她朱唇轻启,柔声回应道“来日方长,大哥咱们走着瞧吧,看看到底是谁能够欺负得了谁呢。” “夫妻对拜~~~~!” 随着司仪高亢嘹亮的嗓音响起——“礼成!送入洞房!” 苏谨满脸笑容地牵起那段红丝带,并肩携手一同朝着装饰一新的婚房走去。 一路之上,苏谨谈笑风生,不时与周围的亲朋好友打趣逗乐,惹得在场众人捧腹大笑、欢声笑语此起彼伏。 只有任亨泰叹息着摇了摇头,暗叹大明从此少了一位国之栋梁。 当二人踏进洞房之后,苏谨忽然变得有些紧张。 想起前世穿越前,自己就是才结婚,自己这...算不算二婚? 他小心翼翼地挑起了公主头上的红色盖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倾国倾城的绝美面容。 他凝视着眼前佳人,内心充满了喜悦之情。 “萱儿,咱们在一起不容易啊,也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从今日起,你将永远属于我一人。” 话音未落,公主羞涩万分地垂下臻首,宛如一朵娇艳欲滴的花朵。 苏谨轻柔地抬起公主小巧玲珑的下巴,缓缓俯下身去,双唇轻轻印在她如花瓣般娇嫩的唇上…… 一时间,整个房间仿佛都被浓浓的爱意所包围,时间也似乎在这一刻静止了下来。 正当苏谨准备下一步动作时,门外嬷嬷却走了进来催促到“驸马爷,您该去前堂招待宾朋了,莫要失了规矩。” 苏谨怒视她一眼,走到他身边“今日是我大喜之日,暂不与你计较。” “但你记住了,倘若下次不请自入,我不介意让乱葬岗上添一处新坟!” 嬷嬷吓得打了个哆嗦,急忙低头“是,是,是奴婢错了。” “伺候好公主,我稍后回来。” “是,奴婢明白。” 不是苏谨不体谅下人,而是这明朝针对驸马的规矩实在太多。 什么平日不准宿在公主府啦,想要和公主亲热一下还要打申请啦。 最过分的是,若是自己‘超时’未完成任务,这些嬷嬷就敢冲进来强行打断两人的好事。 据说有位驸马爷,因为平日没有给足这些下人好处,就被当场打断好事,然后身着一条裤衩就被人丢出了公主府。 先不说被丢出府门会不会社死,这办事办到一半被打断... 就算不怕社死,苏谨还怕自己落下心理阴影呢。 所以在这大婚的第一天,苏谨就要先给这些下人们立立规矩。 钱,他不缺,赏钱也不会少。 但前提是,这是他苏大老爷赏你们的,而不是用来贿赂求你们的。 要是搞不清楚主次关系,苏谨不介意教他们懂懂规矩。 而这个嬷嬷是随着公主出嫁新来的,至于之前那两个,早乖乖的躲到一边去了。 新来的嬷嬷还想给苏谨来个下马威,哪想到这苏大人说翻脸就翻脸。 可看到苏谨看向她的眼神,她瞬间就明白了。 苏大人,不,这位驸马爷可不像其他驸马,他是真有能力,也真的敢弄死自己。 回到前厅,苏谨开始招待来宾。 苏谨的人缘不说很好吧,那也是至交好友寥寥无几。 尤其是官场上,只有任亨泰前来祝贺。 李仕鲁身为大理寺卿,又正在办贪墨案,所以要避嫌。 他派人给苏谨送来贺礼,是自己亲笔所书的贺喜新联。 且上月底才是朱允熥的皇太孙加冕仪式,苏谨不愿喧宾夺主,只邀请了很少的人。 那些想要借机送礼攀附苏谨的官员,连送礼的门都进不来。 而且这里坐着三位‘杀气腾腾’的大佬,他们也不敢进来。 秦王朱樉、晋王朱棡,以及燕王朱棣。 这仨人虽然坐在一张桌子上,但是两看相厌,面和心不和的样子昭然若揭。 苏谨上前敬了酒,无奈的心里默默祈祷,希望这三位爷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别在这打起来。 好在一切顺利,敬完酒后这几位也没过多打扰,一饮而尽后说了几句贺词,就纷纷起身离开。 送走他们之后,就是最令苏谨最为头痛的任亨泰任大人了。 此时的老任喝得有点多,见着苏谨忍不住絮叨“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怎么就想不开呢? 这天下还缺女人吗,就一定要当这个驸马?你苏谨这一身本事,又何需攀附权贵?” 苏谨苦笑,但有些东西真的不能和老任解释,只好含糊应付。 不过对于老任的关心,苏谨还是铭记于心,十分感激。 “任大人,你可别喝多了,回头我找你下象棋去。” 老任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哼了一声“老夫可没你这么清闲!” 饮毕,很是不悦的起身离去。 苏谨苦笑,目送老任离开之后,命学生帮着招呼客人。 然后让许圭喊来苏根生。 “二叔,你找我?” “这次回来之后,朝廷对你另有任用,泉州恐怕回不去了。” 苏根生点点头,似乎早就有了准备“我知道。” 苏谨问道“你接下来有什么计划?” 想了想,苏根生笑笑“二叔你也不准备当官了,那我就去参加明年秋闱吧,若是顺利,后年就能参加会试。” “到时,我就能做你放在前台的棋子。” 第378章 春娇似梦垂无力,伊人日半始身起 苏根生为苏谨,亦或为苏家之振兴,倾尽心血。 自始追随苏谨至凤阳任师爷,与其协力将一贫如洗之穷县,逐渐发展为今之大明首县。 后又决然随苏谨赴泉州,默默相扶。 可谓,苏谨纵有通天之能,若无苏根生操持家业,亦难成今日之就。 对于苏根生,苏谨心中亦有诸多愧疚“根生,你无需为我而活,你也该思考一下自己想做何事。” 苏根生笑笑“二叔,如今苏家就剩下你我和春生了, 苏家想要家族兴旺,靠我和春生可没这本事,你才是咱们的希望。” “所以侄儿做的这点事情,又算是什么呢?” 拿起酒杯饮了一口,苏根生悠然说道“若你是咱们苏家的一束光,那我就甘愿做你背后的那团影。” 苏谨默然。 良久后带着苦笑“就算苏家想要开枝散叶,那你也得娶亲啊,难道光靠我一个人生娃娃?” 说起娶亲,苏根生黝黑的脸庞泛起潮红“侄儿还小...” “你他娘的都三十了,还小?” 苏谨无语“老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再不娶亲如何对得起先人?” “行了”,苏谨摆摆手“你有没有中意的女子?若是没有这事就交给我办了,定给你寻一个好姑娘。” “二叔,这事不急.,..” 苏谨不耐烦的打断他“别废话了,这事就这么定了。” “我先不跟你说了,我要回去找媳妇儿‘开枝散叶’去了,嘿嘿。” 再次回到婚房,果然那碍眼的嬷嬷立即懂事退了出去。 临走之际看向苏谨的眼神还泛着幽怨,幽怨中又带着一丝恐惧。 苏谨轻轻走到朱灵萱身前,将盖头轻轻掀起, 凝神注视含羞佳人良久,才走到桌边拿过酒杯“拜过天地,再喝过合衾酒,你就是我牛家,啊呸,苏家的人了,嘿嘿。” 朱灵萱心中很是欣喜,可想想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身子忍不住微微有些颤抖。 君,萱儿有些怕...” 看着朱灵萱娇羞的脸庞,苏谨积攒了数十年的情绪,在这一刻瞬间爆发。 他一把将朱灵萱狠狠搂在怀里,低头吻了下去。 朱灵萱大羞,可又舍不得这强烈的温存,半推半就倒了下去。 “等等!” 朱灵萱忽然想起什么,将一块锦缎拉开铺在身下。 苏谨这才恍然,嘿嘿一笑“小白兔...我来啦...” 烛火摇红曳,洞房花烛时,少年不知疲惫。 苏谨累极沉沉睡去之际,忽然脑中泛起一个古怪的念头 “今夜又是洞房花烛夜,我不会又穿回去吧?” 。。。 春娇似梦垂无力,伊人日半始身起。 朱灵萱懵懵懂懂的躺在榻上,昨夜犹如经历了一场战斗一般。 他从没想过那面白如玉,谦谦君子一般的郎君,昨夜却犹如饿狼一般恐怖。 不过想起那个感觉... “好羞人呢。” “老婆,你醒啦?” 苏谨迷迷糊糊的睁开眼,顺手将她搂进了怀里,手脚又变得开始不安分。 “讨厌,夫君你莫要欺负萱儿了,萱儿真的不行了。” 苏谨哈哈一笑,睁大了眼睛看着床顶。 “大哥,你在想什么呢?” 朱灵萱好奇的趴在他身上,手指轻轻在他胸膛滑动。 苏谨一把抓住她的手“调皮,莫非要老公收拾你不成?” 朱灵萱大羞,赶紧躲进被子里,用被子蒙住头只露出两只眼睛,懵声懵气的问道 “夫君,昨夜你为何一直...要萱儿喊你老公呢?老公不是宫里喊那些...的吗?” 苏谨笑眯眯抚着她头顶凌乱的青丝“你不懂,老公是我老家那边的叫法。” “哦”,朱灵萱懵懂的点点头“那为何郎君家乡唤妻子为‘老婆’?” “嗯...” 苏谨想了想,认真解释道“老婆的意思是,你我从携手那一天开始,直到老去、直到死亡,直到喝了孟婆汤,才能结束这一世姻缘。” 朱灵萱懵懵懂懂的看着苏谨“原来如此,携手一生,白头到老,太美了。” “不过萱儿到了奈何桥,也不愿喝下那碗孟婆汤,绝不愿忘了夫君。” 苏谨轻轻在她额头吻了一口“我又何尝不是?” 躲在被子里的朱灵萱,忽然嗤嗤笑了起来,苏谨老大纳闷的看着她。 “夫君,萱儿忽然想起,那你这‘老公’的意思,莫不是从携手到公公?” “好呀”,苏谨坏笑起来“你敢嘲笑夫君,看我不收拾你,接招吧!” “哎呀大哥萱儿错了,莫挠我,莫挠我~~!” 直到过午,两人才依依不舍的起身洗漱。 其间朱灵萱又一次承受了苏谨的‘怒火’,初经人事的她,下床的时候两腿都有点晃悠。 按照常理来说,成亲次日一早必须早起,拜见公婆。 可惜苏谨父母早亡,家中也没了长辈。 现在苏家最大的长辈就是苏谨自己了,剩下的就是苏根生这个侄子,还有苏春生那个孙子... 虽然听着像骂人,但却是事实。 大明驸马没什么地位,即便苏谨父母在世,也必须是二老来给公主行礼。 但不需拜礼这个环节,两人反而可以睡个大懒觉。 起身之后,侍候的嬷嬷早已站在门外等待。 若是一般的驸马,大早上的敢赖在公主房里不出来,这群嬷嬷早冲进去给他拎出来了。 可里面躺着的这位,可是大明有名的酷吏苏,借这群嬷嬷十个胆子也不敢闯进去。 苏谨懒洋洋的走出门来伸个懒腰,满意的逡巡一圈门外的下人 “很好,你们也辛苦了,一会找马三去领赏银。” “奴婢谢驸马爷赏。” 苏谨身上的秘密太多,管家一职不能轻易信人,最好还是让马三兼着。 好在公主府其实没啥大事,马三在凤阳的时候就是他的管家,倒也轻车熟路。 “夫君”,朱灵萱走出门来“你晚上可要早点回来。” 苏谨还未说话,一边的嬷嬷面色难为道“公主,这个按规矩,驸马爷不能连续宿于公主府...” “嗯?” 苏谨脸色冷淡的看她一眼“你再说一次?” “不不不”,嬷嬷连连摆手“奴婢方才什么也没说。” “懂事。” 虽然暂时收服了这群心理变态的老娘们,但苏谨还是决定继续敲打。 直到她们被敲舒服了。 “公主府就是老子的家,谁敢让老子进不得家门,老子就让他连家都没有,记住了?” 嬷嬷们战战兢兢的行礼“奴婢遵命。” 第379章 准备上马 敲打完这群嬷嬷,苏谨匆匆出了门。 虽然明早才是他带着公主回宫拜见老朱的日子。 但今儿老朱却让马忠良传话,命他下午去御书房见驾。 从卧房出来的时候,已经快到申时了,苏谨饭也顾不上吃,赶紧进宫。 左手端着一杯油茶,随口叼着个油饼,就这么悠哉悠哉的晃进了宫。 门口值岗的侍卫,无语的看着这位新晋驸马爷,却不敢说什么。 “苏大人好。” “见过驸马爷。” 苏谨笑嘻嘻的一一打着招呼,然后随手将红包递了出去。 拿到红包的侍卫大喜,纷纷谢过。 谁不知道苏大人乃是大明财神爷,给出的红包那能小的了? 果然,打开一看,里面至少都是五两银子的银票。 五两银子在明初,差不多就是五六千的购买力了甚至更多。 对这群侍卫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横财。 于是恭贺新婚的侍卫更多了,宫门口一时间闹哄哄的。 路过的蒋瓛看到宫门口乱哄哄的,准备上前申斥。 可看到始作俑者竟然是苏谨,直接两眼一翻,装作啥也没看见。 发完红包,苏谨把油饼塞巴塞吧吞下肚中,再将油茶一饮而尽, 趁着递红包的功夫,随手在一个侍卫身上擦了擦手,摆摆手大摇大摆的进了宫。 侍卫没觉察出苏谨拿他擦手,还高兴地喊着“谢苏大人赏~~!” 笑眯眯告别了宫门口的侍卫,苏谨轻车熟路的直奔老朱的御书房。 到的时候,老朱还没回来。 听一边的小太监说,今儿陛下不知商议什么事,到这时候还没下朝。 若是几天前,苏谨这个时候也得站在奉天殿内开会。 可谁让他现在是驸马爷了呢? 驸马只有官职而没有实职,也不得参加朝廷要事。 这个时候的他,倒是体会到无官一身轻的惬意。 “来了?怎么不进去等着?” 苏谨回首,看到老朱沉着脸站在他身后,赶紧行礼“臣苏谨拜见陛下。” 驸马是官职,也得自称臣。 “进来再说。” 老朱迈步走进御书房,苏谨老老实实的跟在后面。 “自己找地方坐。” 坐回龙案后面,老朱低头不知写着什么。 苏谨随手从一边的盘子取过一只梨子,叼在嘴里,然后取过个小榻坐在一边。 过了许久,老朱才放下笔,取过印章盖了上去。 他抬头看向苏谨“新郎官,听说你今儿下午才起床?年轻人还是要节制一点。” 若是一般人非得闹个脸红,但苏谨只是撇了撇嘴。 而对老朱在他家里安插密探这种事,早已见怪不怪。 “谢陛下关心,臣一定注意。” “嗯”,老朱点点头,随口说道“如今你和萱儿已成了亲,怎么还叫咱陛下?” 苏谨嘿嘿一笑“哎哟我的皇爷爷哟,孙婿想死您了~~!” 老朱大汗,连连摆手“算了算了,你还是喊我陛下吧,你这一声皇爷爷咱有点受不住。” 苏谨嘻嘻笑着,全不当一回事“陛下,您喊孙婿来是?” 说到正事,老朱眯起了眼睛“咱来问你,大军西征,若是你为主帅,当如何进军?” 苏谨大惊,眼珠子骨碌碌乱转,然后哎哟一声“陛下,臣的脑袋好疼,许是昨夜操劳过度,需要静养个百八十天!” “你他娘的!” 老朱瞪着苏谨“你头疼捂着肚子做啥?” “啊?” 苏谨赶紧将手放在脑袋上“失误失误,疼昏头了,捂错了地方,陛下见谅。” 老朱无语看着他“行了别装了,咱这次不让你随军,放心吧。” 一听老朱这话,苏谨才放下心来。 可刚刚将手拿下,转念一想老朱忽悠他又不是一次两次了。 君无戏言在老朱这就是个屁。 他赶紧又将手放在头上“可臣的脑阔真的很痛啊。” 老朱懒得再看他做戏,将手中刚写好的诏书递给他。 好奇的接过来,苏谨这才发现朱棣在草原说过的话,居然将老朱的布局通通猜透了! “亦力把里久有不臣之心,藐视皇朝,勾结蒙古,劫掠过往汉人商队,为祸一方; 天朝震怒,命皇太孙朱允熥督军统帅三军,辖麾下秦王、晋王、燕王三军,西进亦力把里。” 亦力把里是不是真的有不臣之心,苏谨不知道。 但老朱命朱允熥做三军统帅,那是真真正正的要扶朱允熥上马啊! 此战不需大胜,只要能沿途收拾了鞑靼土默特部、鞑靼或赤厅蒙古的一部分,就当为大功。 苏谨能想象到,届时班师回朝之后,朱允熥的声势将到达何种地步! 而秦晋燕三王,也会被打上皇太孙的标签,成为他的心腹之人。 若是将来三王任何一人起了反叛之心,将会背上叛君弑主的罪名,被群起而攻之! 没想到啊没想到。 原本一点都不被老朱待见的朱允熥,居然会被自己的皇爷爷,如此费心费力的扶上马。 借夏云案之由,老朱已经狠狠收拾了一批江南的官员。 然后扶持大批西北、西南的官员上位,将朝中的文官集团暂时制衡下来。 解决了朝中的后顾之忧,再给朱允熥镀上一层军功的金身,让他能坐稳皇位。 考虑的很周到啊。 直勾勾盯着老朱,苏谨心中一动 “莫不是老朱已经猜到,自己将不久于人世,所以才急着将朱允熥扶上马?” 洪武三十一年,也不过两三年了... “你觉得咱这样安排如何?” 老朱冷冷盯着苏谨,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 期待? 兴奋? 野心? 然而苏谨面无表情,只是淡淡的回应了一句“陛下圣明。” 什么都没看出的老朱有些失望“成,那你先回去吧,记得明儿一早带着萱儿进宫,可别再睡懒觉。” 苏谨闹了个大红脸“是,臣今晚早些睡。” “去吧。” 目送苏谨离开,老朱陷入沉思。 到现在为止,他都下不定决心该如何处置苏谨。 杀之? 如此经世之才,杀之岂不可惜? 留之? 倘若其之前的表现都在隐藏野心,自己一去即祸乱朝纲呢? 但老朱此时顾不上想苏谨的问题,他拿出另一封诏书。 或者说,是一封密旨。 老朱的眼神冰冷“老伙计啊,你想要的终于看到了,也该放心走了吧?” “你且先下去等待,待咱也下去之后,你我这些老友再评说这功过对错。 若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下去后咱再向你赔礼。” “蒋瓛!” “臣在!” 老朱面无表情,将信递给蒋瓛“带着这封密旨,替咱去中都凤阳办一趟差...” 第380章 黄道吉日 洪武二十九年,十一月初八,黄道吉日。 宜出兵。 皇太孙朱允熥,身披万金甲,头戴紫金盔,端坐于马上。 红锦绸狮子袍着身,鎏金革带束腰,金银配饰更显其沉稳肃穆。 脚蹬小牛皮靴,外覆锻打千次,錾刻错金明光甲。 意气风发。 然而他的脸上,却浮现着浓浓的失望之色。 从始至终,都没有看到他期盼的那个身影。 自被立皇太孙之后,就再也没了大哥的消息。 哪怕是一封信,一个口信,他都没有收到。 虽知大哥是为了自己好主动避嫌。 可他总有着隐隐约约的预感,似乎两人正向着两条不同的路,背道而驰。 “太孙殿下,咱们该启程了。” 朱棡笑呵呵的上了马,立于朱允熥身边。 此次出征,朱樉和朱棣二位皇叔似乎压根瞧不上他,早早带着亲卫躲在本营,面都不露。 只要不是必要的交割,压根不愿意和他多说什么。 也就老好人晋王叔,时常陪伴左右。 不过朱棡也陪不了他太久。 朱棡的身体不好,这次虽然奉命出征,但他基本不会参战,而是在后方歇着。 至于他手中的兵马,倒是尽数交予了朱允熥。 老朱‘建议’,此次西征离京之后,几路人马立即分道而进。 秦王朱樉先回陕西调兵,然后沿陕直上。 燕王朱棣则经山西,过宣大一线调兵,进而西进。 晋王朱棡则随同朱允熥左右,直奔延安府。 大军分三路前进,协作配合。 看得出来,老朱这次压根没打算搞什么奇袭,而是打算以堂堂之阵,打出大明的威风。 朱棣冷笑,堂堂之阵? 鞑靼前些年早被自己打的逃亡漠北,此刻的鞑靼境内,不过只有一些散落的族群在苟延残喘罢了。 至于土默特部,才刚刚被自己和苏谨收拾了一遍,哪还敢反抗? 美其名曰征战鞑靼,不过是为了给这个皇太孙脸上贴金。 至于比较难啃的骨头,比如吐鲁番境内的赤厅蒙古、亦力把里。 “哼,到时候就算打不下来,这小子的军功也攒够了吧?” 朱棣面无表情的坐在中军帐下。 他命人向朱允熥传信,说自己要先一步去宣大调兵,就此告辞。 说完立即拔营,看都不看朱允熥一眼。 收到信后,朱棡面色尴尬有些,替朱棣解释道“想必老四急着去调兵,这才失了礼数,殿下别介意。” 朱允熥没说什么,还是那温文尔雅的样子。 这些年,他的城府早已深了许多:“四叔这是为了侄儿好,侄儿岂会介意?” “呵呵,殿下不怪老四就好。” 而令朱允熥尴尬的是,另一边朱樉也没过来打招呼,令亲兵传来个口讯,也跑了... “这个,秦王脾气一向古怪,但是个直性子,殿下...” 朱允熥呵呵一笑,不在意的摆了摆手“当然不怪。” 离开应天府,朱允熥将身上的明光甲也脱了下来。 这玩意好看是好看,威风也威风,就是死沉死沉的,至少有七八十斤重。 古代将领就算打仗,也不会赶路的时候就一直穿着。 这套战甲对朱允熥来说,象征意义大于实战。 更何况这次出征,老朱给朱允熥配备的武器,仅仅燧发枪就上万把。 以及数不清的手榴弹、炸药包。 说一句大炮打蚊子,也不过如此。 就在朱允熥带着军队,向延安府急行军之时,一封密旨被蒋瓛带到了中都凤阳。 蓝玉府。 看完老朱的密旨,蓝玉冷漠的脸潸然泪下。 “重八啊,难道你就真的容不得咱吗?” 猩红的眼眶中,却也带着些许释然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至少老夫能闭眼下去,和老常家也能交代了。” 他起身遥望东方,向着应天的方向深深一躬,脸上不知是怒还是悲 “陛下,老臣去了。” “熥儿...你要好好的,做一个好皇帝啊,舅爷九泉之下也会佑护你的...” 蒋瓛面无表情的站在一旁“凉国公,陛下闻你身患重病,迁延不治,可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蓝玉一怔,旋即冷笑。 “老臣身患背疽,药石无医,临走之际请陛下再赐臣一只烧鹅吧。” “凉国公想效中山王?” “怎么,不可?” 蓝玉眼神冰冷看着蒋瓛“倘若不许,陛下尽可赐下三尺白绫,或将老臣拿于诏狱,如何处置,指挥使请便吧。” 说完就闭上了眼睛,看也不看蒋瓛一眼 。 蒋瓛叹口气“下官此行前来之时,陛下早有交代。” “凉国公一生为国尽忠,公忠体国,一应要求皆应满足。” 说完就走出门外拍了拍手,指着几个锦衣卫 “命人去请凤阳最好的厨子,来府里给凉国公做烧鹅,记住,要最好的。” “诺!” 吩咐完后,蒋瓛也不进屋,就在门外守着。 屋内蓝玉紧闭着双眼,不作一声。 只是两行清泪忍不住流下,从脸庞划过,隐没在深深的褶子里。 “凉国公,不与家人交代几句吗?” 屋外蒋瓛的声音传了进来。 “有什么好交代的?” 蓝玉的声音依旧冰冷,只是止不住的有些颤抖 “该交代的早交代了,老夫一生征战沙场,毙敌无数,临走之际可不想看那哭哭啼啼的场面,矫情!” “凉国公果然是一条好汉!下官佩服!” 蓝玉不理,屋内又陷入了沉默。 过了许久,才有幽幽的声音响起“蒋指挥使,老夫问你,熥儿...他还好吗?” 蒋瓛沉默许久,才幽幽答道“皇太孙很好,算算日子西征的日子,今儿应该就带兵启程了。” “好,好!” 蓝玉的声音终于多了一丝欣慰“如此,老夫死也瞑目了,感谢上苍,感谢陛下。” 蒋瓛沉默。 “凉国公,下官觉得你应该感谢的那个人,应该是苏...” 正说着,锦衣卫手下端着一盆烧鹅走了过来“指挥使,都准备好了。” 蒋瓛眼中寒光一凛“请凉国公用膳!” 这一餐,蓝玉用的不快也不慢,许是知道这是他最后一餐,一只烧鹅被吃的干干净净。 用完后,蓝玉满意的擦擦嘴“当年咱随着陛下征战天下之时,经常饿的前胸贴后背, 若是有这么一只烧鹅,可是舍不得独享的,总要等着弟兄们下了战场才分而食之。” “可惜了,如今烧鹅虽常有,能分食的老兄弟却都不在了。” “我也老了,也想他们了,该走了。” 话音刚落,蓝玉豪气万丈的站起身,走到蒋瓛身边,看着他手中的小药瓶冷笑 “蓝某人一生征战沙场,临走之际岂能死于小小毒物?可笑可笑!” 说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蒋瓛随身佩刀,横脖抹去! 几日之后,京中传出哀讯,凉国公背生背疽,药石无医,薨于洪武二十九年,十一月初八。 黄道吉日,宜出兵。 宜出殡。 第381章 客 蓝玉之死,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 算算年岁,他走的毫不稀奇,也有些理所应当。 一个早年征战沙场的人,身上有几处暗伤,老了发病再正常不过。 可只有熟知内情的人,才知道蓝玉之死的蹊跷。 朱允熥既然上位,那蓝玉就必须死。 这样才能断了朱允熥心中最后一根草,才能保证大明江山不被外戚所扰。 很多人心里都清楚,但没人敢说,也没人愿意说 他是林家村的孤儿,结婚后就和大姐住在了穆家村,而他的异能则是木系异能,林家村也普遍都是木系异能。 “先找地方过夜,然后再找吃的!”穆君然插到周洲和云果之间,用醋味十足的语气跟他说。 陈不见感觉自己已经有很久没像今天这样精神气爽了,睡了一个好觉,还在梦中给自己创建了一个游戏。 酒杯落桌的同时,一个光头拉着个脸,大步走到冀龙等人的桌前,大声道:冀龙,你他娘的是不是要找事? “去我带了毛巾给你擦擦脸,先来吃饭吧。”穆君然看到云果的疲累样子也是一阵心疼。 陈不见将所有任命新版主的帖子数了一遍,一共是七个新版主任命帖子,也就是说,有七个版主是刚刚被提升到管理组里的。 火种在他身上,所以所有的宙心天火都像是他的附属一样,随着他的命令,果然开始迅速压缩。 曹格总对投资有一种眼光独到的本领,只要他认可的,基本都是稳赚不赔。所以说卖命的人只能出苦力,脑力才是这种领导者需要的。 道牧入住姹紫苑的事情,却悄然传开。自姹紫苑创建以来,第一次有男人入住。似借着晚风,这火烧得愈来愈烈。 但事实好像并不遂人愿,迎面走来的人就这样渐渐放慢脚步,正巧在洛溪面前停了下来。 心痛加腹痛紧紧的交缠在一起,花璇玑觉得自己甚至已经不会呼吸了,紧紧的抿着唇,花璇玑努力的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很坚强。 可是,数万年了,人族没有真正的见过龙族,没有和龙族战斗的经验。 “是是是,春桃姐,我们不说了!”那两个丫头连声答应,又赶紧去做事儿了。 看着烨华熟睡的样子,花璇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总算是放下心来。 “有如此能力之人,自然是万鬼镇的贵客。”求仁从头到尾都是笑意满满的,哪怕是寻奕的问题再尖锐也没有什么异样的颜色。 不过王青的脑回路一向奇特,哪怕如今进阶为化神神尊,已经成就一方巨擘,却本性不改,十分顽固。 这枚石卵,若是王青拿来开辟道场,固然够用,但也只是够用而已。 没有丝毫的犹豫,君莫笑直接购买了这颗王级丹,哪怕为此他只剩下一十三万五千二百三十六点修炼点。 及时在现代,我没有见过这么天然而壮观的温泉,最重要的是池水干净,叫人欢喜。 第二天一早我醒来时,沈毅已经没了人影儿,映寒端着水盆推门进来说沈毅天没亮就走了,我睡得正好,便没叫醒我。 所以这个勾绳能不能换个材质呢?狼看着绳子轻易的被砍断,不由得想到。 无论是巴塞罗那还是拜仁慕尼黑,谁赢得这场比赛将掌握主动权。 “你是白痴么!这样你就根本回不到未来!时间会大乱的!”哈斯塔愤怒地咆哮道。 伴随着压在她咽喉上的力量慢慢增大,所能进入她身体内的氧气也在变得越来越少。 第382章 航 李源口中的府里,自然不是公主府,而是苏府。 如今的苏府,早就被苏谨的学生们‘霸占’,与其说是苏府,倒更像是玄武书院的学生宿舍。 这些学生大部分都在翰林院供职,薪俸本就不高。 在寸土寸金的应天府,别说是买房,恐怕连租房都是个问题。 好在有苏谨,让他们住在家里,暂时解决了住宿问题。 每个月还给他们发零花钱,保证他们在应天的基本供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