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古代遇天灾》 第1章 囤货 “唔!救、命——” 江月在水下挣扎,拼命摆动双手,却怎么也浮不上水面。 没过多久,她手脚无力,脖子、额头青筋暴起,大脑开始缺氧,渐渐往下沉...... 不知过了多久,“砰!” “嘶,好痛——” 江月呼吸急促,脸色苍白,摸摸自己额头,发现满头都是汗,睡衣早已被浸湿。 她从床底爬起来,揉揉腰骨。攥紧拳头,重新躺回床上。 这已经是她连着第三天做噩梦了。 第一天,她梦到自己从山上摔下来,有人把她扶到破旧的土房子里,没吃没喝,也没有药,活活痛死; 第二天,她梦到自己舔着干裂的嘴唇,在田地里割稻子,脚下田地龟裂。她一时不察,踩中大坑摔倒,那尖利的镰刀刺向胸膛; 第三天,她梦到自己掉进无边无际的水里,无论如何挣扎都没有用,没人施救...... 江月闭上眼睛,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 可无论怎么想,都压不下去那股恐慌的心情。 难道自己始终都是死于非命的结局? 这也太坑了吧?! 她从床上爬起来,看看手机短信,当前卡上余额只有10W块钱。 咬咬牙,给主管发了条短信,请假一天。 反正请一天假就扣一天的工资,还少发了全勤,主管很爽快地就批了。 早上7点,江月在一众打工人中逆行,租了辆二手小货车,从市里前往镇上的农贸市场。 “经理,您好,我要开个超市,来跟你进货......” 江月对着农贸市场大墙上的联系电话打过去,是个浑厚的中年声音接的。 市场经理没过几分钟就赶过来了。 ”老板,您好,您要进些什么货?” 市场经理三十多岁的样子,看着竟然是个小姑娘来进货,有些惊讶,但也没看轻。 “先要2000斤大米跟2000斤面粉。玉米、稻谷、小麦、土豆、红薯都各来100斤种子。另外,各种容易长成的蔬菜、水果种子都各来5包。还有油盐酱醋糖......” 这样的量,在镇上也是常有的。新店的存货量是得要多一些。 不过,他看了看客户身后的小货车,“您的车子,可能一次装不完,要换我们的大货车吗?我们可以免费送货上门。” 虽然江月很想答应,但她没多余的钱去租仓库。 她摇头,“不用麻烦了,我来回两趟搬就是。” 经理虽然不理解,但没勉强,还省了他的人力呢。 江月就这样开着小车到处绕路,所幸镇上有很多无监控的死角。 她找了一个角落,把东西全部收进随身空间里。 至于这辆车,是专门挑的一辆连行车记录仪都没有的破车,在一个垃圾租车行用几百块钱租的...... 第三趟来的时候,她要了两口双耳锅、两把菜刀,两把长刀跟小水果刀。 紧接着,就是个人生活用品了,她尽挑着便宜的东西拿,没管牌子的事,经理也乐呵呵的。 苍蝇再小也有肉啊。 50提卷纸,20盒装的肥皂跟可以洗澡洗头的香皂各5箱,30箱24包装的姨妈巾,嗯,够自己用到绝经了。 市场经理看着她还意犹未尽的,笑着问,“小老板,您还想买些什么货?虽然我这没有,但是隔壁的店铺都是我们老乡,熟得很,给你拿便宜价。” 她想想,“我还想买布匹棉花。” 市场经理就把她带到了农贸市场的尽头,这里边全都是卖这类的。 她买了两条褥子跟两床十斤重的棉被,一看就很厚实。 她还摸了摸那些雪白的棉花,都是打好了可以直接用的,特别柔软。嗅一嗅,也没有异味。她挺满意。 大娘小心翼翼地问她要多少,她说要100斤。 大娘笑眯了眼,一下子卖掉了一车货。 他们很少直接卖棉花的,这里其实更像是手工定制跟缝补的场所。但卖什么不是卖呢?能拿钱就行。 江月抬头,看到墙上挂的棉衣,她摸摸,很厚实。 大娘看她感兴趣,虽然觉得年轻人不一定喜欢,但她还是得夸一夸自己的手艺。 “不是我夸张,咱们这冬天下雪,穿上一件就暖乎乎的。姑娘你别看这颜色陈旧,那上了年纪的,就喜欢这些灰啊蓝啊的,黑色也受欢迎,耐脏!” 江月点头,她让大娘拿下来,套自己身上试一试。 她净身高一米六五,穿上这棉大衣,长到膝盖以下。 大娘见她还真有想买的意思,更高兴了,忙不迭说,“姑娘你要是想要,大娘给你改一改,或者换个尺码。” 江月摇头,她就要这么长的,保暖。 “大娘,我就要这个大小的,这上边的五件,我都要了。” “好嘞!” 大娘笑得合不拢嘴,“姑娘你还想买点啥?” 她就是顺口一问,大侄子说这姑娘已经买了不少东西了。 没想到还真有收获。 “大娘,我还想要买布匹,没裁剪过的。” 大娘一听,布匹啊,他们这儿不单卖布匹的。 可对方今天已经买了不少货,她想想,就说道,“我仓库里有一些,但是都是跟这衣服一样的料子,不太新。” 毕竟这边都是中老年人来光顾的多。上了年纪的,不爱那什么小清新碎花。 这正合江月的心意,她说没问题。 最后连带着把大娘仓库里的10匹棉布都给包圆了。大娘把包裹的油布、买布时送的针线也一并送给她了。 忙活了一早上,江月肚子饿得不行,就到农贸市场外一家店吃午餐,补充能量。 她看着比自己拳头还大的硬实馒头沉默,太实在了,她只能就着豆浆,一口一口地啃。 吃饱喝足之后,她问老板,“我想买300个肉包、200个馒头,您看今天能拿吗?” 老板一惊,“你说多少?!” 江月又重复了一遍,解释道,“我是给工地上的同事买的,他们干活儿食量大。” 噢,工地啊。 老板一听就理解了,那干苦力活的,一顿不干上5个大肉包子,哪儿有力气。 可他面露难色,“姑娘,我这一时半会没那么多了。” 他这生意还不错,现在就只剩下几十个包子馒头了。 江月看着时间,“我下午三点左右过来拿,您看能行吗?” 现在十一点半,三个小时的话,老板应道,“能行!” 把老婆女儿全部都叫来和馅儿! 于是江月给老板付了300块钱的定金,还留了电话号码。 她下午去了另外一个农贸市场,那边的生鲜肉类多。 她以家里办宴席为由,买了10头新鲜宰下的猪跟100只鸡,不顾整个市场向她投来的异样眼光,又进了1000枚鸡蛋。 反正她给钱了,你管我是不是一个小姑娘来采买。 下午三点,她准时去了包子店取货。 临走时,看到农贸市场外围有个小店面。小到几乎只有5平米,被外面的麻袋挡住,她差点给忽略掉。 那袋子里黑乎乎的,好像是,煤炭? 她下车,上手一摸,还真是。 现在是5月份,煤炭生意已经下行。 果然,她一问,老板摆摆手,50块钱一袋拿走,“这可是纯正的无烟炭啊!” 无不无烟的,江月也不懂,但价格还行。 她直接包了这店里的10袋。 她开车回市里,边走边关注,每五十米一家药店,她都要下来逛一圈。一逛就要把人家店里的感冒、发烧、腹泻等常用药给捞走一箱,口罩都囤了5箱。 回到市里时,天色已经擦黑。 还了车,拿回押金。 得,这回只剩下5000块钱了。能保证下个月的房租跟伙食。 她长长呼出一口气,这回,总算安心了吧? 如果真的进入梦境里的那个境地,吃喝总不用愁? 假如没穿越,那么,自己大概率就要变成至少一个月的二道贩子了...... 第2章 穿越 江月的二道贩子担忧没成真,因为,她穿越的梦成真了。 她躺在床上,看着黑乎乎的、破旧的房顶发呆,这是木头房? 这时,一个同名同姓陌生人的人生涌入她的脑子里。 直到一声尖利声把她叫醒。 “鸡都叫了还不起?怎么有你这样的懒货?快给老娘起来干活。” 鸡叫?鸡不是叫了大半夜吗?意思是不让人睡觉了? 紧接着,这个小得像鸡窝一样的屋子的小木板门被人踹开。 吱呀吱呀来回晃动地响,看那样子,估计再揣上两三回,也就寿终正寝了。 她往门外看去,一个穿着麻布的瘦小中年妇女,正对她怒目而视。那过高的颧骨,显得无比刻薄。 当然了,听她说话,也已经无比刻薄。 “耳朵聋了吗?懒货!白吃老娘家的粮食,赶紧起床烧饭!等着老娘伺候你啊?” 江月从孤儿院出来后,再也没人这样对她说过话,她很想一巴掌甩过去。 但是,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坐起身,呆呆地回了一句,“噢。” 也许,她的身体还沉浸在这个人设的过往中出不来? 那个恶毒的妇女见她醒了,嘴里骂骂咧咧地转身进了厨房。 江月扯开衣襟,看到胸前那颗熟悉的痣,才放下心来,身体还是她自己的。 那这个人设是什么情况? 她想不通,索性不去想了,先去厨房当烧火丫头,肚子好饿,像是三天没吃上饭的感觉。 等她坐到饭桌前,饥饿感的原因终于揭晓。 她端着那碗清可照人的粥,沉默了。 说是“粥”都有点抬举它了。 满满一碗水,里面零丁几粒米。 桌上其他人的碗里状况完全不同。 大伯江大金碗里的粥最稠,有三分之二的米;紧接着第二多的是他大儿子江大贵,再到二儿子江二富、小女儿江小花,最后是大伯娘尤金花。 而她,只配喝水。 看她坐着不动筷子,大伯娘三角眼吊起来,“不吃就给我滚去干活儿!” 其余人早已习惯了,埋头吃,根本不管她。 江月不言不语,只夹菜吃。这菜也是干巴巴的,没点油水。 她只夹了两筷子,也没了。 这一家子狼吞虎咽的,生怕她占到一点便宜似的。 她也不生气,没喝那碗“粥”。她端着碗,当着所有人的面,把粥倒进猪槽里。 然后把碗放进厨房没洗的锅里。 “你个小贱人!”大伯娘以为她在挑衅,扬着手冲过来就要打她,被她捡起地上的背篓挡在胸前。 “大娘,我要去打猪草了。” 说完她就径直走向后山,没管背后传来不堪入耳的辱骂声。 她嘴角勾起,对待讨厌的人,有的时候,不是当面争吵,而是不跟她吵。不放在心上,对方会自己把自己气死的。 她手脚自带记忆,选了最便捷的一条路上山。 这座山不小,一般村民都只在前山挖野菜、打猪草。但她要吃早餐,就独自一人往里走得深了点。 她左右前后都看了,没有人影。 在心中默念肉包,一瞬间手上就多了一个。 她找了块大石头,坐在上面,边吃边想。 想这个江月在这个世界的人设。 10岁时,爹娘去世,被爷奶收养。12岁时,爷奶先后去世,只剩下大伯一家可以收留她。 而大伯一家都是面狠心冷的,整日把她当丫鬟一般使唤,吃得少干得多。 她不禁感叹一声,就是个命苦的小白菜啊。 她摸摸胸前,哭唧唧,过得这么惨,怪不得15岁了还长成一根豆芽菜似的。 她啃了两个包子,缓解了肚里的饥饿,开始找猪草。 随便扯了几把草,便往背篓里放。扯两分钟就休息五分钟。 反正没人监工,对自己要好一点。 她边走边想着,自己要怎么做才能脱离这个压榨她的恶毒家庭...... “啊!” 没留神,越走越深,竟掉进了一个大坑里。 “嘶——我的腰,才刚好没两天!” 她揉揉自己身上的各处关节。还好,除了腰扭了一下,没其他伤。 突然,从耳边传来一声野兽的低吼。 她吓一跳,慌忙起身,往后看去。 一头比她大的野狼,背部狼毛竖起,露出尖牙,冲着她的方向嘶吼。那双锐利的眼睛,死死盯着她,仿佛下一步就会扑过来,用那尖利的獠牙咬断她的喉咙。 江月大气不敢出,她吞了吞口水,腿都软了。 她尽量放低身子,表示出和顺的姿势。 可它依旧呈攻击性姿势,一步一步向她逼近。 江月背部冷汗直流,她缓缓后退。 也不知道这个坑是不是猎户为了捕大型猎物挖的,她只退了两步,后背抵到了墙边,根本退无可退。 她闭上眼睛,眼泪好似早已经在小时候流干了,眼里只觉酸涩。 难道自己花了那么多钱,只吃了两个包子,就要死于非命了?梦里可没有被野狼咬死的死法啊!!! 一想到自己会被一口一口咬掉分尸,或许会先咬脖子,然后一口咬掉头,再啃手啃脚掏心掏肺,呜呜呜,想起来就好痛...... 就在她陷入绝望的时候,那头野狼后腿一弯,突然倒了下来,趴在地上直喘粗气。 她偷偷睁开眼,观察那头野狼。 它吐长了舌头,獠牙依旧露在外,企图震慑敌人,可好像逐渐失去了力气。 江月歪着头,才看清楚。 原来它后腿受了伤,染红了白灰色的毛发,血腥味渐重。 她脚蹲麻了,想换个姿势。但是只要一动,野狼就转头,凶狠地盯着她。她只好老老实实蹲在原地。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江月感觉那头狼好像没动静了,她尝试着站起来。 那头狼果真没有反应。安静的空间里,只偶尔听到微弱的喘气声。 这个大坑没她高,她一边防备野狼一边找着合适的落脚点。 她用力一蹦,艰难地爬了上去。 稍稍松了口气,得救了。 她正要走,不经意间回头,看到底下那头野狼睁开了眼睛,看着她,眼里好似是等死的绝望。 她的心头,好像是被撞了一下。 想走,却怎么也迈不开腿。 她叹气,闭上眼,又跳了下去。 第3章 救了头狼 沉重的落地声再也没能激起野狼的防备,它的眼睛已经半闭起来。 她抿紧嘴唇,拿出两根绑猪肉送的粗绳,小心翼翼把野狼的大嘴跟前爪都绑起来,随后才检查它受伤的后腿。 野狼皮毛厚重,再加上毛发被血水凝结成一团一团的,看不清伤势。 这头狼好像跟其它狼长的不太一样,獠牙很尖利,咬合力应该很大。看长相,长得很凶猛,但是身上的毛发却异常柔软。有点像阿拉斯加的长毛。 也不知道这是一头什么品种的狼。长得很帅气。 她找到大娘送的剪子,小心翼翼剪掉伤口周围的那撮毛发,露出粉白的皮肉。手都不敢抖,生怕给它造成二次伤害。 伤口比较长,看着应该是被尖利的东西给划伤,就是不知道是猎户的箭矢射中的还是被陷阱所伤。 得先用酒精给伤口消毒,洗掉污渍。 突然,手下的野狼挣扎了一下。 江月被吓到,抬眼望去,它却还昏迷着。想来应该是下意识的动作,毕竟酒精消毒的刺痛感强烈。 给它涂好了药粉再进行包扎。主要是考虑到动物总喜欢舔毛发的习性,别把药给舔走了。 她没有动物的专用药,也不知道对它有没有效。 但是自己已经尽力而为,能不能活下来,就看它的命运了。 她暗自感慨,想不到自己准备的药,竟然是先被一头狼给用了。 希望自己好人有好报,以后能得到善终。 江月把绑住它的绳子解开,然后留下来一只鸡,放在它旁边。她特地选的都是肥鸡,心疼。 “你吃了鸡,就不能吃我了噢!”她喃喃念叨。 弄好之后,她赶紧爬上了坑,拍拍衣服上的灰土。虽然自己穿得破破烂烂,但也得收拾整齐了。 她拿起被压扁了的背篓,轻叹口气,回去又得听那泼妇骂街了。 转身,继续去扯猪草。 等她回到大伯家,已经到了午时。可农家都只吃两餐,她也只能饿着肚子继续干活,剁猪草喂猪。 果不其然,大伯娘看到她背上那坏了的背篓,早上那股火气又冒出来,“新仇加上旧怨”,她直接破口大骂。 “个小贱蹄子,你还敢回来?天天白吃白住,还敢甩脾气?!你个有娘生没娘养的!还把老娘的背篓给弄坏了!今天你就别想吃晚饭了!” 江月看着她的口水喷出来,赶紧后退一步。 咦——好像闻到口臭了...... 好恶心啊。 尤金花看到她后退的动作,以为她害怕,就骂得更起劲了。 实际上,她对那些侮辱左耳进右耳出,丝毫不放在心上。现在没摸清情况,还不到翻脸的时候。 呵,她就算乖乖听话,也没有晚饭吃啊。 不吃就不吃,谁稀罕喝你的刷锅水! 江家村一共七十多户人家,整个村子都是沾亲带故的。往上数五六代,都是一家人。 村里都穷,大多都是木屋或者泥土屋,也有些老旧房子是茅草屋。 江月大伯家的条件只能算是中等的,住的是泥屋。一共有五间半房,她住的那间就是半间。 每天睡在里面,可以说风吹日晒都不为过。 但大家日子过得一般,没人来关注她这个孤女过得好不好。 在大伙儿心里,只要活着,那就行了。 想吃饱穿暖,那是奢望。整个村里,找不出一个胖子来。 大伯家的猪圈破破烂烂,里头养着一只五个月的小花猪,看它那肚子跟细小的腿,没什么潜力,也没有粮食可以喂,顶天了能长到一百斤。 即便这样,还是这一家子重点保护的对象。在村里,谁家能养得起猪,已经很了不得了。 养猪时候需要每天打猪草,喂得多,这就不说了。单说去隔壁村养猪汉那里,抱一头小猪崽回来,也得先花上120文钱! 至于小猪崽被买回去之后能养成什么样,养猪汉不管,只凭自家能力。有种买定离手,开盲盒无后续的感觉。 大家都是种地的,看天吃饭,一年挣不到二两银子。这家禽家畜都属于大头,被当成重要家产登记的。 养猪的人家都比不养猪的人家受欢迎。 有些人的猪圈搭得比自己屋子还要好...... 江月慢悠悠地剁着猪草,可总有剁完的时候。尤金花明明自己也是懒骨头,就是见不得她停下来。 看着她把猪给喂了,尤金花从屋里抱着一盆衣服出来,塞到手上,一股酸臭风扑面而来,,“别躲懒,赶紧把衣服给洗了!” 江月接过衣服,走往村中妇人常洗衣服的地方。 有些妇人看到她,就随口打声招呼。 “小月来洗衣服啊。” 她低头应了一声,“嗯。” 村里人已经习惯她沉默寡言的性子,也不拉着她唠嗑,省了她的力气。 她走得远了些,到一棵树下,隔开了众人的眼光,却还能听到她们的议论。 “这尤金花肯定是又偷懒了!那衣服全堆给侄女干。” 有那干惯了活儿的,觉得正常,“谁家女娃不干活啊?她又不是亲闺女,能养到十五岁就不错了。” “也是啊,熬过这阵子,嫁出去了,就有好日子过了......” 江月心一颤,靠!忘了十五岁就要嫁人的事了! 她可不认为嫁了人就能过好日子,这村里的婶子嫁过来了,不还是从早到晚地干活儿?连饭都吃不饱,还渴望男人能拯救你? 可是,在这里,不嫁人立女户,没有这个先例。立了女户的,大多是家里男人没了,要养幼子。 可她,一个黄花大闺女,怎么说都说不通。 况且,一个女子独居,在危险来临之前,那些闲话就能把人给淹死。 江月心烦,低下头,看着盆里这堆脏臭的衣服,嫌弃死了。根本不想用手碰。 她直接用洗衣棒卷吧卷吧,给这衣服过一遍水就成。 反正,怎么洗都洗不干净。尤金花抠门,连个皂角粉都舍不得买,纯用手搓能搓出泥巴,还能搓出脏渍吗? 要是不满意了,谁的衣服谁洗呗,她不伺候。 给衣服打湿了水,她就坐在一边合眼休息。 嫁人,嫁给谁啊?跑路,跑到哪儿啊?户籍,户籍落哪儿啊? 第4章 偷看洗澡 等江月回到家时,那家人果然已经开饭了,没人等她。 幸好她自己偷偷吃了包子。 看见她回来,尤金花那薄薄的眼皮一抬,“把衣服给晾了。” 又说道,“洗个衣服都这么久,真是躲懒去了!” 江大贵皱眉,“娘你别啰嗦了,烦得很。” 尤金花立马闭嘴,笑呵呵地,像朵盛开的老菊花一般,给宝贝大儿子碗里夹菜,“好好好,娘错了,娘不说话。” 江月瞥过去一眼,却正对上了江大贵的眼神。 她心里“咯噔”一下,转身去后院晾衣服。 江大贵比她大上一岁多,一米六五的身材,干瘪的脸上,坑坑洼洼,他看着江月的眼神,很猥琐,令人作呕。 江月把衣服随便搭在绳子上,然后又端着盆去河里接水。她也不知道自己身上积了多少灰,难受得很。 她把水盆放在床边,先不洗,打算等到夜深人静时再慢慢擦身子。 古代乡下的晚上,除了床上那点事儿,没有什么娱乐环节。 再加上尤金花的抠门,家里是没有蜡烛的。 天色一暗下来,这个家里,就没人会出来走动。 江月小屋子窗口的窗纸已经破破烂烂得不成样了,她也没钱买,只能用稻草给遮一下。 等到脱了鞋子,正准备解开衣裳时,她有种强烈的被窥视感! 她不动声色,手却放下扣子,直接把脚放进盆里,今晚洗手洗脚就行。 窗外寂静,明亮的月光透进来。 她余光瞥见了一道黑影,就站在窗口旁。黑暗中隐约传来粗重的喘息声。 她闭上眼睛,攥紧拳头,快速把脚洗好了,也不倒水,直接钻进破被子里,背对着窗户。 也不知道外边那人什么时候走的,江月提心吊胆,近凌晨才睡着,没多久又被叫醒了。 她阴沉着脸,烧了火,也没上桌,就直接背上背篓进山了。 尤金花自是乐得连刷锅水都不给她喝。 江月五感比较敏锐,走出家门时,能感觉到身后一直有一道露骨的视线盯着她,让她浑身发麻。 她知道,她必须要找个人嫁了。否则,在这个家的处境,只会越来越危险。 但嫁人不是说上大街上随便拉一个就入洞房,保不齐是出了豺窝又入狼窝啊! 江大伯家在村子中间的位置。 她穿过村子,碰上了早起下地拔草的勤快村民。 她恢复往日的沉默寡言、胆小如鼠,怯怯地应答,又得来了一众村民的夸赞。 在这里,最喜欢的就是乖乖听话干活的人。 进了山里,她先去了昨天掉的大坑,往下看,地上只余下一滩血迹跟一撮被她剪下的狼毛。 应该是救活了吧? 江月放下心来,边走边随便扯野草塞进背篓里,反正那只小花猪也不长肉,就算长了肉,也只会被卖掉,进不了她的嘴里。只要养不死就成。 山里有很多爬藤植物,但她眼神好,一眼就看到了自己想要的那株。 她蹲下来,先摘下旁边一片比较大的绿叶,包住自己的手,才去拔掉那株痒痒草。 她今天的任务,就是来找这种草的。昨天她无意中发现,记住了位置。 把草包好,放进背篓,她正要回去时,那种被窥视感又出现了。 她快速转身,却没发现有人的踪影。 这个位置,介于前山与深山之间,也不是没有人来。但是,无声无息跟在身后就是很有问题的。 她半蹲下身,捡起一块尖锐的石头。 然后,缓缓走上前。 “是谁在那儿?” 没人应答。 寂静的山林中,偶尔听见几声鸟叫与虫鸣,树木遮天蔽日,窒息感扑面而来。 她吞了吞口水,往前走。 忽然,一阵细细簌簌的声音传来。 她用力将手中的石头砸进灌木丛中,似乎没有砸中。 却迎面飞来一只野鸡,掉在她脚下。 江月狠狠吓了一跳。 “是谁?!有人吗?!出来!” 她的声音在偌大的山中环绕,无人应答。 眼看前面没人出现,她用脚轻轻踢了踢野鸡,发现它是半死的状态。 江月眼神凌厉,“是谁在装神弄鬼?快给我滚出来!” 安静的空间下,只能听到鸟叫声和风声。 她缓缓蹲下,拎起鸡脖子,仔细检查,没发现鸡有什么问题。 倒是挺肥的一只野鸡。 “不出来的话,这只鸡我就带走了。”江月把鸡放背篓里,然后快步走下山,那速度,跟跑差不多了。 她若是回头,就能发现,从灌木丛中走出一头野狼,琥珀色的瞳孔,紧紧盯着她。 江月在快到山脚时,左右张望不见有人,便眼疾手快地将野鸡收进空间。随后才慢悠悠地走进村里。 今天已经五月下旬,除了三岁的江小花被关在屋里睡觉,大伯一家四口都下地去拔草了。 那野草不拔,就会影响到收成,这可是农家大事。 江月之所以不用去,是因为她要喂猪、做饭、洗衣裳、挑水、砍柴,总而言之,就是她不用下地去拔草,其余所有活儿都得她干了。 偏偏村里人看不到啊,除了离大伯家近的几家邻居知道实情,村里其他人家可不是夸他们嘛,对侄女比自家儿子都好,连地都不用下。 被夸了,尤金花还要不经意间说出侄女懒惰的事情,显得他们更加宽容了。 这拉踩,可真有一手。 江月拿了碎石,将痒痒草捣出汁水来。然后,走到屋檐下,用稻草将它抹到那一家子衣服的领口、胸口、裤头上。 江月抹完汁水后,就将作案工具全部埋到后院。 她看着天色不早了,就进厨房,给他们烧饭。 尤金花防她跟防贼似的,将粮食锁在柜子里,就这还不算完,还要把柜子锁进屋子里。 江月无所谓,反正她现在是粮食大户,不缺她这点粟米粥。 她就随随便便给煮熟了,用篮子装了带过去地里。 嗯,她不会说她往里头加了点料的事情,更不会说那料是从猪圈里拿出来的。 至于江小花,尤金花没嘱咐,她也就不管了。反正自个儿亲妈都不在乎,她管那么多干嘛? 更何况那也是个“泼妇预备役”,小小年纪,就冲她颐指气使的,没有一点礼貌跟教养。三岁看老,她完全是翻版的尤金花。 第5章 出洋相 “哎哟,是小月吧?来给大伯一家送饭?”一个皮肤黝黑的大婶坐在田埂上,见到她就问。 她不认识这人,但也应了,“嗯,婶儿,我来给大伯家送饭。” 旁边有个小媳妇儿就不怀好意地问,“你怎么没跟着一起下地呢?” 江月脸上表现出很感激的样子,“大伯娘说我年纪不小了,要好好养养。每天就打打猪草喂猪、洗衣服、做饭、缝补衣衫、挑水砍柴就行,其他的就不用我上手了。” 田里众人表情微妙,这除了下地,什么活儿都干完了,还能忙啥?再说,现在地里也不忙,那一家四口拔点草就累成这样了,连挑水砍柴都要个小姑娘干? 这也太不像话了! 村里虽然都说女娃娃也得干活儿,但可不包括这种大体力活。要女人干这个,那都是家里男人死绝了的...... 江月当作什么都不知道的单纯样子,一路保持着僵硬的微笑,谁来问都低头应答,表现出乖巧听话的模样。 怎么着,也能在众人面前挽回一点良好形象吧? 等她到了江家大伯的田里,尤金花早饿得直抽抽了,直接喊道,“你个小蹄子,你是不是又偷懒了?怎么这么晚才送饭过来?” 这话说得一点不好听,树下休息的人都皱起了眉头。 江大金扯了扯婆娘的袖子,瞪她一眼,她才悻悻地住嘴。 要说为什么江大金一家愿意抚养孤女,除了村里人的关注之外,还为着她爹娘临终时留下的银子。 那是在村长面前收了银子,保证过会好好照顾他们独女的。 若是明面上虐待孤女,名声败坏了,好人家可不会愿意将女儿嫁到他们家来。尤金花还等着给大儿子娶妻呢。 江大金和颜悦色地对江月说道,“小月,你辛苦了。送完了自己回家吃吧,好好休息。” 江月内心哂笑,家里还有什么可以吃的吗? 她也面上带笑,温和地应答,“好的,大伯。” 她也很干脆地回了屋,既然说要好好休息,那就睡觉吧。她这副身子可真是亏得慌,可惜,暂时还不能光明正大进补。 养得太好了,在这家里,是罪过。 次日,因为前一天的野鸡事件,江月没有进深山,只在山脚下割猪草。 正如她所预想的,江大金一家子,可是出了好大一个洋相。 最近天气和缓,地里活也不重,许多人拔完草,都在树下纳凉聊天。 这聊着聊着,尤金花突然觉得身上痒痒。 她挠了挠脖子,胸口也开始痒起来。 一开始还注意点形象,轻轻地挠。可力气小了不解痒,她就使劲挠,这不知不觉间,胸前的扣子都崩开了。 这还不止,她挠完胸口又开始挠屁股! 江六婶儿看不过眼了,“大金家的,你干什么呢?” 这胸脯肉都快露出来了,没见这树下的男人们都往那儿瞄吗? 尤金花却越挠越觉得痒,“我这身上是不是有虫子啊,好痒!” 江大金也开始挠了,他那俩儿子也是。 江大贵还能忍,只是默默地挠,可十岁的江二富耐不住这种难受劲儿,在地上滚起来,边滚边挠,一只手往裤裆里伸,一只手挠脖子,脖子上都挠出血印来了。 “娘!好痒啊!我好难受!” 江六婶儿看这一家子都在挠痒痒,她凑过去一看,“哎哟!这,这身上全被挠出血印来了,可不准再挠了!” 说归说,她不知道是怎么个情况,也不敢上手拉。 围观众人也把眼光从尤金花的胸脯上挪开,关心起来。 “这是不是中了什么毒了?怎么就你们一家子得了?” 尤金花此刻已经没有脑子思考,耳朵里只有“中毒”俩字,哭着喊着要死要活的。 关键时刻还是江大金稳住,“够了!别喊了!” 尤金花像一只被捏住喉咙的鸡,瞬间失声。 江大金把小儿子扶起来,抓紧了他的手不准再挠,“我们去三和叔家看看是什么情况。” 江三和是村里为数不多懂得一点草药知识的人,村民寻常小病小痛时都会去找他看,花个几文钱买点药,吃了也能好。 这一家四口齐齐整整地去看大夫,有那好事的人也跟在后头。 江三和被哭嚎声吓到,还以为出什么大事了。 鞋子都没穿好,急匆匆跑出来一看。 问完症状,“嗐!是中了痒痒草的毒了,不打紧。” 村民一听,就不感兴趣了。这痒痒草啊,山里有,村里出现也不稀奇。也许,就是他们家的田里长出来了,一家子才会这样齐齐整整地中毒。 江三和就问了,“你们是想买药水回去洗呢还是不买?” 尤金花脱口而出,“不买!” 可江二富哭喊着要买,他快痒死了! 这痒痒草啊,不会致死,若是不用药水擦洗,痒上两三天就好了。可小孩子忍不住,两三天时间,早挠得没人样儿了。 江大金阴沉着脸,“三和叔,要三份药水。” 江三和挑眉,就三份?不过他没说什么,人自家的事自己做主。给他拿了药,人就走了。 江月躺在床上,听到几人回来吵吵闹闹的声音。面对着墙,冷笑,活该! 继续睡觉,也不像以前一样起身给他们打水。 尤金花虽然为了那三文钱,硬要扛着。可自己男人洗完了,她就还是用剩下的水给自己擦洗身子。 虽说药效失去了大半,但总归还是有的。解了不少痒。 她还挺得意,觉得自己省了三文钱。可别看不起这三文钱,能买三个鸡蛋呢! 把洗脚水给倒了,她拍拍床上快睡着的人。 “当家的,我们要不早点把那小蹄子给嫁出去吧?” 江大金眯着眼,“不是说明年?” 尤金花最近看她越来越不顺眼,那小蹄子脾气越发大了,竟然敢跟她作对。 “我们大贵还等着她的聘礼娶妻呢!再等一年,大贵可就17岁了。17岁再相看的话,得到18岁才能成亲。” 虽说18岁都不算很晚,但是乡下更多的是16岁17岁就成亲了的。超过21岁没成亲就需要缴纳大额丁税,还得罚一笔钱。 江大金迷迷糊糊的,也不怎么在意这个侄女,嫁了就嫁了吧。 “明天我去打听打听。” 不可能是帮她寻摸好人家,自然是去打听,有哪家能出的聘礼更多了。 他们是娘家长辈,昧下点聘礼是天经地义的事。没有谁家白养闺女的。 第7章 喜媒婆 喜媒婆跟丧媒婆的家正好是一个东边一个西边,她到的时候,喜媒婆正坐在屋檐下择菜。 “燕姑。”要说这姑婆的名字起得也挺好,燕子报喜。 燕姑今年约有四十岁了,脸盘圆圆,见人便笑,有福气相。怪不得大家都爱来找她做媒,看着就高兴。 燕姑听到声音,抬头,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不确定地问道,“是小月?” 但面前的人跟从前见到的小月有点不太一样,具体是哪里不一样,燕姑也说不上来。 以前的小月都是低头,不看人也不爱说话。 江月点头应是,“燕姑,我想找您帮个忙。” 燕姑让儿媳妇把菜给拿去洗了,然后把人带进屋里。 江月让她不忙倒水,直入主题,“燕姑,我想请您帮忙找个好人家。” 燕姑一惊,哪儿有好闺女自己上门谈亲事的,就算她父母早亡,不是还有大伯大伯娘吗? “小月,你这姑娘,怎么这么虎啊?” 这事说出去可是不好听,影响名声的。 江月微低着头,手指发白,看着楚楚可怜,“今天,我大伯去找了七婆。” 这话一出,燕姑深吸一口气,“你这,你大伯竟然敢?” 村里人都知道江大金夫妇是收了钱,说要好好照顾侄女的。现在竟然要把侄女给卖了,也不怕被村里人的口水给淹死? 可她想到尤金花那泼妇样,也许人家确实不怕。被人骂几句也不影响吃喝。 她再看看眼前这个瘦弱的女娃,不比自己小闺女大多少,心中怜惜。 “可我即便是找了人,你能做主自己的亲事吗?” 江月心里想的是,要是能找到好的,她先把生米煮成熟饭不就行了?在村里,面子能逼死人,可对于她来说,也能帮助人。 就跟尤金花一样,流言影响不了她。反正,她今后也不打算跟村里人深交,麻烦。 天灾要来了,谁还有空管这名声不名声的事情。到那会儿,寡妇都要主动上门。 可恶,要不是在这里,未成亲的闺女不给立女户,也不给分田地,她才不会给自己找个男人回来伺候! 可她不能这么说,只含含糊糊说道,“只要找的人家好,我去求求大伯大伯娘,他们应该也是会同意的。” 虽然燕姑心里觉得希望渺茫,但还是应下了这个请求。 “你说说你想要什么样的?” 江月暗自使劲,掐了掐自己的大腿,把脸给憋红了,小声说道,“想要老实肯干活的,家里人越少越好。只要勤劳,穷点无所谓。” 她就是想要那老实听话的,最好父母双亡有车有房。 燕姑失笑,“大家都希望家里人丁兴旺,兄弟姐妹越多越好,你怎么反倒喜欢那家里冷清的?这样遇到事了,都没人帮衬一下。” 江月爹娘的遭遇,可不就是这个理儿?若是她爹娘手足多些,也不至于让一个大伯大伯娘给肆意拿捏亲事啊。 江月摇头,嗫喏着道,“人少了,就不嫌弃我了。” 人少了麻烦才少呢!什么公婆妯娌矛盾都离她远一些吧! 燕姑心疼,这姑娘的条件确实不好。可不能因为这样就选那些个条件的。还是年轻没人教啊。 “姑跟你说啊,你不要怕。人多好处才多呢,下地都比别人家的快。你看看村头那老伍叔,给闺女买了个丈夫回来,家里能干活的就那三个人,下地都忙不开。日子过着苦得很!” 燕姑啧啧道。 江月眉头微动,好奇地问道,“丈夫还能买吗?” “能买。镇上每年都有人在买卖,那些人啊,要么是犯了罪被流放,要么是大户人家的下人犯了错被打卖,要么就是因为家乡遭了灾来自卖自身的......” 燕姑做着说媒的事,十里八乡都熟,对镇上的情况了解得很,说起来头头是道。 “那买一个能干活的大人肯定很贵。” 不料燕姑却摇头,一副你不懂了吧的样子,“小孩儿反而比大人卖的要贵。你看啊,一个大人,吃得多、穿得多,要是遇到那不听话的,打都打不听。小孩儿好调教啊。” “可是干的活儿也多啊。” “傻丫头,谁家大人不能干活儿啊?半大小子都能扛大包了,不稀罕。” “那大人跟小孩儿的价格能差多少啊?” “大人二两,小孩儿三两。” 燕姑看着她若有所思的样子,吓一跳,拍拍她的手,“你可别动了心思啊!那买来的人万一跑了,你可就找不回来了!你听姑的,姑保准给你找个好的。” 江月确实心动,跑了也无所谓,做寡妇立女户去! 但她还是面带感激地应下了,“谢谢姑。” 燕姑说好了三天后给消息。 江月从怀里拿出一个叶子包的东西,就放在桌子上,随口说道,“姑这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给小石头甜甜嘴。” 小石头是燕姑的小孙子。 燕姑还以为是她在山上摘的野果子,就没推辞。 等人走之后,她叫儿媳妇拿去给小石头。 儿媳妇抱着三岁的孩子过来,随手一打开,惊呆了,喊道,“娘,是白面馒头!还有鸡蛋!” 小石头不记事,但他嘴馋,闻到馒头飘出来的味道,口水直流,闹着要吃。被她娘给轻轻拍了几下屁股。 燕姑快步走出家门,想把人给喊回来,结果不知道她怎么走的,一会儿就没见人影了。 她回屋,看着桌上的大馒头。 他们这能吃杂粮吃到饱已经是奢望了,白面是过年才有的好东西。这大馒头,捧在手心,轻轻一捏就知道是实心儿的。 江月:我倒是不想这么大方,可是身上没有杂粮馒头啊…… 燕姑洗干净菜刀,把馒头给切了。切成小块,家里每人都能尝到。 这馒头用的是精细白面,嚼一嚼,甜甜的。看着家人满足的表情,她心想,受了这么重的礼,一定要给小月把事情办成。 她不知,走出家门的江月,已经放弃嫁人这种事情了。 既然能买人,那直接去买一个老实听话合自己心意的,招赘不就行了? 第8章 找药材 江月穿过村里,不少人都跟她打招呼。 她挑眉,好像近来名声是比以前好了点。 但除了能膈应尤金花一家,好像也没有太大用处了。 她一路走到江大伯家,围院子的篱笆太低,能一眼望到里。左右都没看到有人,她一脚跨过篱笆,快步走回到自己的屋里。 下午天热,江大金不知道去哪儿了,尤金花应该是抱着小女儿在睡觉。江大贵江二富去找自己的狐朋狗友玩了,整日无所事事,都是混子。 屋子里没有正经的床,而是几块薄薄的长木板搭成的床板。江月依靠脑子里的记忆,走到床脚,边走边踩。 突然,脚下踩到一处异常的地方,泥土松软,且颜色比周围的要深一些,一看就是被人挖的。 屋子里地方小,小江月住了这么多年,踩来踩去,其他地方的泥土早被踩实了。 这一览无余的鸡笼房,也没找到什么工具。江月直接上手挖,好在小江月藏得不深。 没一会儿,她就挖出来一个破旧的小布包。小布包上针线粗糙,就是勉强兜住了一包东西。 打开,里面是小江月所有的财产——一共三十文钱的铜板。 就这,还是爷奶在世时,说小姑娘手里要存点钱,才给的。 据说这在江家村所有的家长里都算是最大方的了,没有哪家会给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拿几十文钱。 就算出嫁时,压箱底也不过两百文钱。 江月翻了个白眼,这三十文钱,还不够去下顿馆子的。 小江月整日干家务活,也没有什么赚钱的能力,只能靠家长从手缝中漏点儿。不过她估计便是有手艺,也不敢露出来。生怕被当成赚钱机器。 赚来的钱也不会进她口袋,要么就大家一起穷好了。 聪明。 这个小屋的门跟摆设似的,尤金花时不时就走进来翻东西。 这么多年了,小江月能把三十文钱藏得这样严实,没被搜走,也是本事。 这三十文钱是杯水车薪,对她来说没有什么用。但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离开这儿了,不可能留给尤金花。还是放进空间里藏着吧。 她躺在稻草席上,透过窗外,往山上看。 这里海拔不算高,山上树木倒是郁郁葱葱的。 江家村背靠大山,村民们偶尔会到前山挖挖野菜、找蘑菇和砍柴。可大家都过得安逸,没人敢进到深山里,拿命搏钱。 也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说这座山上有猛兽,吓得大家都不敢往里走。 江月算了算,这段时间消耗了不少包子馒头,且空间里的好东西都得留着救命,不能在这时候拿出来卖。 况且,一个小女孩,独自去卖粮食?也太危险了。 果子种子洒进地里,长出苗苗来了,但还得一年左右才能结果。 如果种菜,再快也得等上一个月。到那会儿,婆婆茶都不知道倒几杯了…… 要不进山?山上地肥空气好,灵气足的地方也许能挖到一些好东西。 次日,她背着背篓又要进山。 想必是这两夫妻在背后做坏事心虚的缘故,尤金花难得没在大早上骂她,给她寻晦气。虽然那张老脸也一样耷拉着,但总归没有骚扰她的耳朵了。 走到山脚下,早上雾气浓厚,没什么人来砍柴。 江月抽出绳子,把袖子跟裤脚都给绑紧,免得被蛇或者其他虫子钻进去。又往身上涂了点薄荷汁,随后就往深山里走。 古代药价不便宜,但是普通药材还需要炮制。她一没有那手艺二没有场地,所以得尽量找一些不需要炮制的。 山里气温偏低,鸟鸣不断。 她眼神好,快速扫描附近的植株,走着走着,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又来了! 江月脸色冰冷,假装从背篓里,实际是从空间里拿出那把长刀。 迅速转身,“是谁跟在后面?出来!” 可依旧没有动静,她有些不耐烦,捡起石头正要砸过去。 突然,从杂乱的枝条后,露出了一双琥珀色的眼珠子。耳朵尖尖,白灰色长毛。她侧头,能看到后腿处新长出来,但却明显稀疏许多的毛...... 是那头野狼。 江月握着刀的手一紧。狼对气味很敏感,想来是记得她。 就是不知道,这个记得,是不是好方面的记得。 狼会通过气味搜寻猎物,所以说狼会记仇。但记不记恩呐?! 江月垂下眼眸,看看瘦小的手腕,若是它要扑过来,自己目前这副羸弱的身体,可是不堪一击啊。 一人一狼隔着灌木丛四目相对,一动不动,像两座雕塑。 野狼的獠牙依旧吓人,但今天它的毛没有竖起来。 过了五分钟,江月看着它没有攻击的想法,也不像第一次见面时的嘶吼。便放下心来。 应当是记得她的恩情了。 她想了想,拿出一个大肉包,放在地上,然后面向它缓缓后退。等到距离有十米远了,她就转身快跑。 给你示好了,不会不识好歹,还想要吃我吧? 等人走后,那头狼从灌木丛中走出来,嗅了嗅地上的东西,好像是食物。它舌头一卷,就进了嘴里。尖利的牙齿只嚼了两下,就吞进肚里。 好像还挺好吃。 江月快步走远了,回头没见到狼跟上来,呼出一口气。 脚下泥土湿滑,她不小心摔了一跤。 “嗷——” 这回终于不是她脆弱的腰受伤了,而是屁股。 这干瘪的屁股也没什么肉保护,尾椎骨疼得很。 疼得她想骂爹。 她轻轻拍掉身上的土,不经意间,看到摔倒地方的旁边,好似有棵眼熟的植物。 绿色叶子,边缘呈小锯齿状,顶上长着一簇红色小花。 她有点激动。 泥土松软,她直接掰断一根树枝,拿来当工具。 她挖呀挖,挖出了一支小参! 她小心翼翼地拔出来,断了些细小的根须,但没有工具,能挖成这样已经可以了,问题不大。 不认识参的种类,她举起来,左右前后对比察看,怎么就没有长成人形呢? 她要是轻轻掰一掰,会不会被大夫给识破啊? 第11章 酷哥是乖少年 江月深吸一口气,同裸男面面相觑。 “抱歉!” 她转过身前,眼睛不由自主地往下瞟,结实的胸肌,田字格的腹肌,还有,那好大一包! 江月揉揉发热的鼻子,自己又不是色女,可千万别流鼻血啊啊啊! 她背对着依然能感受到身后灼热的视线。 两分钟过去了,身后没有任何动静。 她余光瞟了下四周围,没发现有衣服,“你,是不是没衣服穿啊?” 对方不说话,江月只以为对方爱面子。 村里人曾经聊过闲话,有些穷人或者受灾的流民没田地,交不起税,就会躲进山中生活。在山里久了,不穿衣服,生吃肉菜,像野人一般。 江月估摸着,对方也许就是“野人”之一,只是不像她想象中那样邋遢不堪。或许,对方是个爱干净的野人呢。 可她不能跟不穿衣服的人面对面聊天吧?那她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往下看的。 不行不行,不能再想了,再想鼻血是真要流出来了。 她看到旁边有芭蕉,走过去扯下一片大的,然后眼神看着地面,走近,把叶子丢在他怀里。 芭蕉叶很大,虽然遮不了全部,但是能遮掉重点部位。 江月偷偷看过去,不漏点了,这才安心,蹲在他对面,好奇地看着他。 剑眉星目,五官凌厉,肤色是纯正的小麦色,加上健硕的身材,对方就是一个妥妥的酷哥。 可是,她看着对方的眼睛,琥珀色的眼珠,在阳光照射下,仿佛是透明的。眼睛很清澈。 她咽了咽口水,问道,“你是在山里生活的吗?” 对方依旧看着她不说话。 她又问,“你爹娘呢?有兄弟姐妹吗?” 山谷里只有她的声音在回荡,她皱眉,是听不懂话还是不会说话?难道是从小在山里长大的野人,没有接触过人类,所以不会说话? “你会说话就点头,不会说话就摇头。” 江月边说边示意。 对方歪了下头,好似不太理解她的意思,看着她的动作,下意识跟着动。只学最后一个动作。 江月看他摇头,还真是不会说话啊,那岂不是哑巴? 她心思流转,没有亲朋好友,还是哑巴,那就不会泄露秘密。而且还是个有腹肌的大帅哥,要不...... 江月摇摇头,把心思甩出脑外,现在还不确定他是不是在野外无亲无故的,身上有没有病都不好说。 她犹豫着,对方也就乖乖地坐在地上,也不动,就定定地看着她。 江月受不了他的眼神,站起身来,还是先去找药材挣钱再说吧。也许明天,丧媒婆那边就要带人来下聘了。 她一动,对方就跟着动。 对方站起来,江月感觉天都要黑了。 小江月现在才一米五六到一米五八之间,对方应该能有一米八五左右。 重点是,他一站起来,芭蕉叶也不拿,直接滑落在地。 江月一低头,直接对上那个部位。 快速闭上眼睛,妈耶!看太多了会不会长鸡眼啊? “你干嘛?快点披上!” 她闭着眼睛把叶子挡在他身前,让他拿着。然后就转身走了。 可她不管走到哪里,身后总是有人跟着。 她皱眉,转过身,对方依旧是面无表情,可那双眼睛,是真的很干净。 江月心里一动,问,“你,想不想跟我回家?” 他不言不语,就低头看着她。 江月心里有了答案。 可是看这天色,半下午已经过了,她得赶快下山,今天不能把他带回去。 她拿出一件棉衣,塞进他怀中。 他左手拿着叶子,右手拿着棉衣,来回看。 “虽然现在6月份了,穿棉衣有点不正常。但是我手头上没有别的衣服了,明天早上我赶去镇上给你买,然后再带你去找媒婆。你今晚在山里等我。山里气温也低,套着棉衣也好。” 江月嘀咕了一阵,发现对方一脸茫然。算了,他根本就听不懂人话。 她只好带着人找了一处小山洞,里边看着还挺干净。 把芭蕉叶垫在底下,棉衣盖在他身上,然后她手脚并用,指着这块地方,“你不能出去,乖乖待在这里等我。明天我来找你,知道吗?点头!” 她轻轻按着他的头,往下点了点。 嗯,手动同意也算是同意。 江月看了看他健硕的身材,一咬牙,从空间里拿出两个馒头,三个肉包,塞给他当晚餐。 但是,野人茹毛饮血,是不是可以吃生肉啊? 她拿出了一只鸡,也放到一边。 然后,低头看着他,“我要回家了,你乖乖等我来接你。” 乖乖等她来娶。 说完,就转身离去。 不知道他听懂了没,回头看,没发现跟上来。 于是她快速跑下山,趁着天色还不算晚,得回江家,不能引起他们的怀疑。 她现在担心的是,若是七婆那边已经搞定了,江大伯他们会限制她的出行来保证万无一失。 所以,她只能表现出乖巧听话的样子。 等她回到村里,尤金花果然在找她。 看到她,尤金花就冲上来,作势要拧她。 江月装作脚一滑,身子歪下来,轻轻地倒在地上。 而尤金花来不及刹车,被她的脚绊倒,重重地摔在地上。 “啊——” 尤金花吃了一脸灰,爬起来,指着她骂,“你这贱蹄子,是不是故意的?” 江月眼泪要掉不掉,一脸委屈,“大伯娘,我最近干活儿太累了,腿软。我不是故意的,你别打我骂我。” 傍晚,下地的人回来,路过,听到这话,对尤金花的表情很是微妙。 江大金赶过来,把婆娘扯起来,然后温和地对侄女说,“你大伯娘见你去扯草去了大半天都不回来,太担心了,脾气急了点。小月你别生气,快回家好好休息吧。剩下的活儿你大伯娘干。” 江月低头,露出不被察觉的笑容,“是,我不敢怪大伯娘。就听你的,大伯。” 尤金花都快气炸了,却被男人紧紧抓着手臂,收到他警告的眼神,才想起来七婆那边叮嘱的,要安生待到有人来下聘,就是明天了。 第15章 变身 江月瞳孔睁大,深吸一大口气。 这,这是什么情况? 她往地上一看,衣服已经变成了几块碎布。 她的少年,被狼吃了??? 可,空气中没有血腥味。 江月敛眸,从空间里拿出长刀。此时,那头狼睁开了眼,在月光下,獠牙像是被磨亮的尖刀。 狼张着大嘴凑近,她正要举刀,忽然,那头狼顿下动作,伸出舌头,舔了下她的的脸。 她眼里诧异,这,这是在向她示好? 她一动不敢动,紧紧握着刀。 可这头狼,除了舔舔她的脸,再没有别的动作。 这屋里的窗户纸已经破破烂烂,月光透进来,江月盯着狼的眼睛。 这双眼睛,好熟悉。 她心里涌起一个荒诞的想法。 “江年?你是江年吗?” 狼又舔了她一下,似是在回应她。 江月不敢松懈,伸出左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狼头。 看似凶猛的狼,此时此刻,却低下头,往她手上蹭。 这柔软的触感,熟悉的动作。 她确定是江年没错了。 她收起刀,表情复杂,竟然让她遇到了一只狼人。 江年用它毛茸茸的尾巴,把她裹住。 她想挣脱,真的好热啊。 可,只要抬头,看着那双清澈的眼睛,就软下心来。哪个女生能拒绝毛茸茸啊? 就这样被一头狼紧紧抱住,白天的劳累让她再次陷入沉睡。 在火炉里睡了一晚,江月觉得自己身上黏糊糊的。 她睁开眼,眼前是一片小麦色的结实胸膛,往下看,那一大包东西...... 她闭上眼睛,迟早要长针眼。 江年好像心情很好,还伸出舌头想舔她。 可他已经变回了人身,江月怎么可能还让他舔?伸出手挡住他。 不顾对方委屈巴巴的眼神,江月把地上的碎布捡起来。长叹口气,像当妈一样,拿出针线给他缝起来。 边缝边教育他,“你知不知道这件丑巴巴的衣服要一百块钱?!你就不能把衣服先脱了再变身吗?这一百块钱,够你吃几十个大肉包子了!” 江年乖乖坐在床头,好像真的知道是自己错了,一动不敢动。 她随随便便把衣服给缝好了,给他套上身,不会崩开就行。 简单洗了把脸,没忘记给自己擦药。 昨晚睡前揉了一遍,但今天还没消肿,得继续擦。 江年凑过来,轻轻嗅了嗅这个药油的味道。她还是第一次在对方脸上看见表情,皱巴巴的,好像很难闻。 也是,狼是靠嗅觉和视觉去狩猎的,这嗅觉肯定很灵。 他看着这个新奇的红颜色,好像很感兴趣,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碰了碰她的脚踝。 好在江月眼疾手快,拉住了他,否则,他就要把手指放进嘴巴去尝味道了。 她很无奈,比了个手势,“这个,不能吃!” 然后,拿了湿巾给他擦手指。他又低头闻湿巾的味道。 唉,失策。以后只能给他用不带味道的纸巾。 江月小心地穿上鞋,今天肯定是要大洗特洗的,可是,他们两个只有这一套破衣服。现做是来不及的。 小江月的三十文钱巨款她就不动了。手上的钱,现在一共是1两5钱左右。她得先买上最急需的两套衣服、两双鞋,还有锅碗瓢盆。 “啊!” 她一拍脑袋,忘记了,今天要跟村长去镇上办契书,还得合婚书,还得给江年办户籍。这一两半钱,能剩下三瓜两枣就算好的了。 唉,没钱养不起崽崽啊。 她往窗外看去,今天醒得早,但又折腾了这么一会儿,天色已经大亮。估摸着村长快来叫人了。 她赶紧给江年塞了几个包子馒头垫肚子。 果然,他们刚吃完最后一个,村长就来了。 今天他大儿子江山没有拉客,专门接送他们。 两人驾着骡车到茅草屋前,江山很少来这儿,啧啧道,“大金叔跟金花婶真心狠,娘说昨天来时,就是个快倒的破屋,比村里那懒汉家的还破,我今天终于见识到了。” 村长低声喝道,“行了,这事儿已经过去了,别再说闲话。” 江山闭嘴。 江年背着人出来时,江山眼里很是惊讶,这两人感情真好。 他娘说对方长得很凶,可他却觉得好羡慕,男人就应该长得这样高大威猛。 江月笑道,“辛苦村长跟大山哥了。” 江山憨笑,“不辛苦不辛苦,你们快上来。” 江年先把江月给放下来,在两人的惊讶中,双手放在江月的胳肢窝,然后轻松一举,就把人给送上板车。 随后,自己大长腿一跨,就上了车。 骡子拉的板车高大不到哪儿去,江年就这样缩着身子靠在江月身边。 村长突然觉得,这骡车委屈了他。 路上时间长,不说话有点尴尬。村长媳妇昨晚回家就说了大概,所以他们懂得江年的情况。 村长面向江月,“到了十一月份就可能会下雪,所以你们就只剩下四个月左右的时间进山打猎了。可有什么打算吗?” 江月知道他热心肠,也不嫌啰嗦,就简单说几句,“先赚钱把房子给修了,否则下雨就不好过。然后再买粮,开荒种菜。” 村长点头,有打算就成,“你们需要帮忙的,就来找你婶子跟大山哥。” “好。” 到了户房,村长递上材料,他已经找里正开好了证明,因此今天对方在不在都没问题。 江月拿到了那两座茅草屋的契书,写的是2亩地,把周围的荒地也给包进去了。那附近没人想去开荒,多给点也无所谓。 “他家以前是猎户,然后遇到灾,户籍找不到了。” 村长点头哈腰,说着偷偷往吏员手里塞了五十文钱。 吏员看了看江年一眼,先是被吓一跳,后捏捏手里的铜板,就给新户籍盖章了。 这几年的流民多着呢,多一个少一个有什么所谓,税收多了还对他们有好处。 最后一步是去合婚书。 拿到手,江月有点发怔,她是户主了,她跟一个男人成了家。 村长看她愣神,就问他们有没有什么要买的。 肯定是有的。 第16章 进山捕猎 他们去了布店,江月花五百文钱买了两身衣服跟两双鞋。还好这回能买到符合江年的尺码,绣娘给改。 村长心疼,“买布去给你婶子嫂子帮做也行,省钱。” 江月笑笑,“现在来不及,以后再找婶子帮忙。” 说是这么说,她并不想欠人情。 之后又去了杂货铺,村长两人没跟进去,只在外面等。 江月的东西都放在大木桶里,两人都自觉地没往里看,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之后几人就回村了。 碰见村民打探,江月也只说是生活必备用品,没有就过不下去了。搞得大家又把话题放到那狠心的一家子身上,没再打探他们的隐私。 先到了村口把村长放下来,江山再绕一圈把他们送回山脚。等回到自家时,他才发现,江月给留了一包东西在车上。 江山打开,是一包糖跟四个白面大馒头。糖是杂货铺里的,他见过。就是这大白馒头,不知道买的是哪家的,麦香味好浓好香。 “爹,这是他们忘记拿的吗?”这不便宜啊。 村长捋捋胡子,若有所思,“应该是他们的谢礼。没事,拿着吧,以后多帮着点他们。” 今天办事比江月预料的还要快一些。 她给江年留了只鸡,让他乖乖等着,然后自己进空间好好洗了个澡。 这一洗,就是一个小时。 等她出来,江年都快暴躁了。 她看看地上的碎骨头,应该给留个垃圾袋的。 没等她说话,一道温热的呼吸喷在她脖颈处。 他在嗅她身上的味道。 她侧头,江年像只猫咪一样蹭她的脸。 “你喜欢这个味道?” 他伸出舌头,想舔。她早有预防,快速闪开。然后说,“我给你打水,你自己洗,也能有这个味道。” 她接了桶水出来,教他脱衣服。 可这能装下她的桶,江年进去都动不了身。 她扶额,没办法,只能用毛巾慢慢擦,“后天我们进山去洗。” 洗了澡又洗了头,两人换上新衣服,这才有种活过来的感觉。 天气热,洗好的头发一会儿就干了。 江月给他把头发扎好,然后两人凑在一起清数家当。 手上现在只剩下8个铜板了。 肉包子只剩下150个,馒头还有120个左右。她也是没想到,在这会儿,包子馒头还能成为硬通货。看来饱腹之欲很重要。 江月使劲RUa江年的头,“大崽啊大崽,你可真是太能吃了!” 江年猝不及防,抬头看她,不明白发生什么事了,有点懵。 次日,江月让江年背着进了山。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人参,要是能给他闻一闻,找起来应该会容易一点。 把他当二哈使了...... 江年对山里很熟,现在进的这个地方,没有什么人的足迹。 “江年,你把衣服脱下来,变成狼去狩猎吧?” 他歪着头,听不懂这么长的话。 江月给他解开一颗扣子,他就明白是要脱衣服了。 然后江月摸了下他的小虎牙。 他就蹲下来,变成了一头凶猛的狼。 昨晚在床上,他变身成狼时,江月就是这样摸他的獠牙。他身子抖了一下,应该有点敏感,但是没有躲开。 江月讲话语速刻意放缓,手脚并用,“我、在、这、里、等、你,你、去、捕、猎。” 说着坐下来看他。 江年明白了,转身,一会儿就蹿没影儿了。 江月没有乖乖坐在一处地方,但也没走远,她就在附近找草药。 现在有地方了,能简单炮制一些药材。 每找到一种草药,她就留一株,放在空间的地里种植。 之前那支参的花果实跟茎,也被她给收起来了,但是不知道能不能长出来。 她空间里的地很肥,相比于植物正常的生长时间,能快速成长,减少一半时间。 但她一次只能在里边待上两个小时。 她在刚穿过来的时候已经在里面种了十几种果树,不到半个月时间,现在长了一指多高。 现在有独立的时间跟空间了,过两天她就开始在里面种上粮食跟菜蔬。 没等她找到参,江年就咬着两只野鸡的脖子回来了,把鸡丢在她面前,喘着气。 野鸡脖子没断,还留有口气,在地上扑腾。 江年那表情好似想求表扬,还想上前舔她。 “停!” 那獠牙上还沾着血呢,她可不想沾上一身的腥味。况且,这情形似乎有点熟悉。 “之前,是不是你给我丢的鸡?” 江月从空间里拎出以前的那只鸡,已经死透了,但身体还保持温热。 江年看着她,好似在笑。 她摸摸头,如他所愿,“大崽你真棒!好厉害啊!” 江年高兴了,不敢舔她,就拿头蹭她脖子。 江月可是看着他咬断了猎物的脖子,一抖,不敢把脆弱的脖子交给他。 她把最新抓到的两只野鸡给收了,然后示意那只死掉了的鸡作为他的奖励。 江年张开大口,獠牙刺进野鸡的身体里。 她不想看这开膛破肚的血腥场景,就转过身,继续找草药。 江年吃食物的速度很快,他知道江月喜欢猎物,于是转身蹭的一下又跑远了。 等他回来时,带了一窝兔子回来,只不过这回只有两只大的还活着,两只小的已经断气了。 她照旧把小的给了江年吃,美其名曰补力气。 她是看出来了,大崽的胃口大得很。只能靠他自己养活自己了。 今天到了午时,江月终于找到了一支小参跟一片山药。 这里的山药好挖,她留了一些断根扔进空间地里,其他的照样拿去卖。 至于那支小参,在收进空间之前,先让江年闻了闻这个味道。 “你还知道哪里有吗?带我去。” 江年低下身子,让她爬上去。然后他就这样驮着她去找参。 他的速度快,江月怕自己被刮伤,紧紧抱着他的背,将头埋进他的毛茸茸里。 没一会儿,江月就找到一支参,比第一次卖的那支要大些。 她当然不会放过。 等挖完这支,江年还要去找,被她拉住。 “我们还要去镇上呢,明天再去找。” 第18章 野狼袭击 今日,江月的赚钱大业暂时受阻,她得先把房子的问题给解决了,不只是屋顶要垫油布,窗户、大门都要修理。 她叹气,这跟重建好像也没什么区别了? 她在山里找到了一种叶子,叶片宽大,主要是表面防水。可以拿来暂时顶一阵。 将屋顶破旧的茅草给拆掉,又搞了一身灰头土脸。 江年现在能听懂一些简单的指令了,跟江月配合默契。 这茅草屋不比江年高多少,他踩上石头就能搭着房檐修屋顶,连梯子也不必费力做。 她用剪子将油布剪裁成合适的形状,多余的裁掉,不够的补上。先沿着房梁给铺上油布,担心被风吹走,她在几个边角都打了小洞,用绳子给绑紧了。 然后再把那大叶子给铺上去,按照刚刚一样的操作。 找一些小石头给压住,最后,再把那破旧的茅草给盖上。她试过,承重木头还是稳的,能支撑得住这个重量。 盯着木屋那扇门,她不会榫卯工艺,这就无能为力了,她只能让江年搬了块大石头放门后,晚上睡觉的时候拿来顶一顶。 至于破旧的窗户,她拿来剩下的油布,给盖上去,就当窗帘吧。 这破旧的房子,真是缝缝补补又三年啊。真是还不如某些人家的猪圈呢。 她摇摇头,结果从头上掉下来一层灰...... 她抬头,阳光刺眼,迎面吹来的风很温和,今天天气挺不错,“大崽,我们进山去洗澡吧?” 江年点头,他喜欢洗澡,身上香香的,好闻。 到了山里,江月路过之前的那片山药,拍拍江年让他停下。 上一次去镇上没有出售山药,是因为她想攒多一些,能卖上价。 “山药都是成片长的多,我先在周围看看有没有遗漏的,你去捕猎吧。” 江年蹭蹭她,然后就转身走了。 江月在这一片转了转,果然有遗漏的角落。 她蹲下身来挖。 山药可炮制后入药,也可以做成山药糕,富贵人家很爱吃,健脾胃。可她最爱用来打火锅,软软糯糯的。 没过一会儿,她听到身后有踩踏树叶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江年的。 “大崽,你这么快就抓到猎物了吗?” 无狼应答,她突然察觉到一股危险在靠近,转身。 面前的确是一头狼,可毛发是黑灰色的,背上的毛竖起,黑色瞳孔盯着她,朝她竖起獠牙。 这不是江年! 江月心下一凛,快速拿出长刀。 别说她此刻的脚还没好全,就是好全了,也跑不过以速度闻名的狼。 她也半弯着腰,紧紧握住刀把,这个姿势,比较容易进攻和闪躲。 野狼越靠越近,她呼吸渐重,有些紧张,后背出了汗。 动了!野狼后爪使力,用力往前跳,嘴巴大张,朝她扑过来,显然目标是她的脖子! 江月飞速往旁边一滚,躲开攻击,同时右手握刀,用力向上一划! 没有命中野狼的要害,但却划中了它的前爪,几滴血溅出来,激怒了它。 不等江月站起来,它再次冲过来。 江月已经做好跟它殊死搏斗的准备。 这时,江年回来了,它从侧后方扑来,大大的冲劲将这头野狼冲到一边。 江月爬起来,退到它身后。 江年跟野狼面对面,压下半身,发出嘶吼声。似是彼此间的对峙。 江年的狼身比野狼要更大一些,毛发也更多。 对面的野狼忽然抬头,发出一声尖利的狼嚎。江年也抬头,狼嚎声在山谷里回荡,声音比野狼的更厚重更悠长。 不等回响结束,野狼朝江年扑过来,却被江年一爪拍倒在地,然后张大嘴巴,咬上脖子。 显然江年的战斗力要更强,野狼被压制得脱不开身,胸前背后已经被江年咬出深深的血痕,染红了狼毛。 一招定胜负,速度很快,战局已然明朗。 过了片刻,它发出哀鸣声,尾巴朝下,后腿夹住。这是表示归顺的动作。 江年见状,狼嘴缓缓放开了它的脖子。 野狼不敢恋战,一瘸一拐地跑远了。 江月此刻的心才放下来,她走过去,上上下下检查。还好,江年身上只有一些爪子划到的小伤口,问题不大,一会儿就愈合了。 她抱住江年的脖子,跟他蹭蹭。 江年却盯着她手臂看,然后把舌头伸出来,舔走上面的血珠。 她低头,“这个不要紧,只是在地上滚的时候被石头给划伤了。” 只要不是被野狼给咬伤就行,她怕得狂犬病。 江年低下身子,此时乖巧的模样,跟刚刚战斗时凶狠的模样对比强烈。江月爬上去他的背,抱住脖子。 江年带她去收了刚刚打回来的两只肥兔子。她拎起脖子,摇一摇,好像没死,只是晕过去了。 他们去了第一次见面的瀑布山谷。 水池清可见底。 江年清澈的瞳孔,像是孩子一样单纯。江月低头,你年纪还小呢,应该什么都不懂吧? 犹豫了下,她就脱掉自己的衣服,拿上香皂下水了。 江年没有变回人身,就直接以狼身下了水。 江月诧异,“你竟然不怕水吗?” 江年向她演示了自己不仅不怕水,还会游泳的事情。 她挑眉,真的是,好厉害的一头狼人! 第19章 小偷 江月给自己搓了半小时,把泥都搓干净了,一身轻松。 她低头看着自己胸前的小馒头,叹气,也不知道能不能补起来。前世的自己怎么说也是天生丽质、前凸后翘,这一下子就变成干巴巴的豆芽菜了,一点不开心。 不过好在,小江月一直捂得严严实实,身上的皮肤挺白皙,就是脸色因为营养不足而泛黄,发尾也是枯黄的。原先头发长得长,标准的“长发及腰”,她直接一刀剪下5寸,还能盘起来。 她整理好自己,抬头,发现江年一直盯着她。 “怎么了?你也想剪头发吗?” 她摸摸身上的狼毛,现在打湿了,变成一绺一绺的,她也不敢剪,就怕像之前处理伤口一样,剪成狗啃似的那么丑。 她拿着香皂,“我们不剪了,来帮你好好搓澡。” 现在天热,她就害怕江年身上带有虱子,但好在他是一头爱干净的狼,身上除了一些打斗留下的战绩,没有招来什么蚊虫。 在山里晾干了头发,江月趴在江年背上,让他慢慢去找参。 参没找到,但是她找到了何首乌跟茯苓。 这两样也让医馆掌柜的感到惊喜,都是不错的药材。 这两样东西都很重,再加上江月攒的山药,一共卖了6两银子。 “掌柜的,不知道哪里有医书可以学到炮制药材的呢?” 掌柜睁大眼睛,真是人不可貌相,“小娘子还识字?” “能看懂一些简单的字词罢了。”江月也没谦虚,她最多就是有边读边,认认简单的繁体字。 这就很了不得了。当今识得字的娘子都在秀才家呢。 掌柜的从柜子下拿出一本薄薄的书,“这是给学徒用的,里边是常见的药材炮制手艺。我们医馆跟小娘子有缘,就送给你了。” 虽说手艺不外传,但真正重要的手艺又岂会在外头的书店能买得着?都在师父的脑子里呢。想靠这点小手艺去抢饭碗,那是异想天开。掌柜是完全不怕的。 来往了几次,他就是看这一对年轻夫妇合眼缘。况且,炮制好的药材也都会往自家送。这件事对双方都有利。 江月知道在这年代,书是宝贵之物,连忙谢过掌柜的。 临走时,她还让医馆大夫帮忙给自己跟江年都把把脉。 朱大夫知道这是跟自家有合作关系的药农,话说的也直白明了。 “这位郎君身体健壮,没有什么大碍。倒是小娘子你,气虚体弱......” 大夫说的话让江月来进行总结,就四个字,营养不良。给开了几副药,拿来调养身子的。但要补底子,药补不如食补。 她看了看江年,有个大胃王崽崽要养,也不知道自己买的那100只鸡能够顶多久。哦不,只剩下97只鸡了...... 掌柜的又给他们减免了药费零头,这会儿手头上一共剩下8两5钱左右,这可是一笔不少的钱了。 但对于她想做的事情来说,还是来钱来的太慢了。 回到茅草屋,她煮了米饭,炒了青菜,半只生鸡留给江年,半只鸡加上枸杞红枣给炖了。 香味弥漫,她作为大厨,自己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幸好四周围没有活人邻居,不然早就被发现了。江家村只在逢年过节能闻到一点肉味。 她自己吃得饱饱的,然后就盯着江年一口一口把剩下的熟食给收尾了。 “怎么了?这不也是肉吗?多肥啊。” 江月给他碗里夹了几块鸡肉,看着他紧紧皱起的眉头,仿佛在嫌弃。 “我跟你说啊,你现在还嫌弃,等过段时间天灾来了,没有肉,你连草都得吃下去!说不定,到时候连草都没有,你要啃草皮才能活,知不知道?” 江年吸吸鼻子,委屈巴巴地把肉跟菜都吃完了,一点不剩。 这才对嘛,孩子就是不能惯着。 睡觉之前,她一不留神,江年就把自己给脱光光躺上床了,他应该还是不喜欢穿衣服。 但是江月又不是野人,哪儿能天天看裸体啊?这副身体才15岁呢,连经期都还紊乱着。激素可不能乱涨。 她跪在床上,揉揉他浓密柔顺的长发,指腹轻轻抚摸他的小虎牙。 江年耳朵一抖,瞬间就变回狼身了,江月没地方撑住,直接摔在他身上。 江年顺势用尾巴把她卷起来。 她被埋在温热的身体里,声音闷闷的,“是因为你最近吃得太好了吗?我怎么觉得你越长越大了?” 人身变化不大,但是这狼身,之前只比她大一点点,现在已经大三分之一了,将这张床板挤得满满当当。 说起大猎物,她伸手揉揉江年的尖耳朵,“你能不能抓住大猎物啊?我们来钱太慢了,怕来不及作准备。” 她买了几个竹笼,打算把没死的兔子跟野鸡都攒起来养着,过段时间还得去买鸡跟猪,多囤肉才行。 她的空间只能种植物,养不了动物,最多只能保持不死不生的静止状态。 江年蹭蹭她的脖子,应该是应下了。 一人一狼睡得熟,从村里有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走出来,慢慢靠近山脚。 江年睁开眼睛,那双锐利的眼睛,在黑夜中仿佛发出光芒。 怀里的人睡得很香,他缓缓起身,将她往墙边靠。 茅草屋没有院门也没有围栏,小偷怕被人认出来,蒙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细小的眼睛。 他踮起脚尖,蹑手蹑脚地靠近窗户,透过月光往床上看去,上面只睡着一个女人。 他无声猥琐地笑,随后转身,正要撬门而入时,拐角黑暗处,一双发亮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他瞬间瘫倒在地,呼吸急促,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吓到失声。 那怪物似乎向他走来,他反应过来,用尽这一生中最快的速度跑进村里...... 江月迷迷糊糊,好似听到“扑通”一声,她半睁着眼,才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大崽,江年?” 江年走回床上,舔她的脸。 江月把脸埋进去,不给舔得黏黏糊糊的,“你去哪儿了?” 无人应答,她很快就又陷入梦乡了。 第23章 府城 六月初,夏日的风很是清爽,两人都坐在车架上,感受着清风拂面。 江年好似对驾车很感兴趣,江月把手中的绳子跟鞭子都交给他。他先是看了一下手上的东西,再学着江月刚刚的动作,轻轻拍了一下骡子屁股。 骡子没感觉到痛,但是习惯使然,主子扬鞭就是要加快速度的意思。它开始加速。 江月没坐稳,一下摔到江年怀中。他动作快,单手抱住她。 她抬头,看着江年的侧脸,清晰的下颌线,紧抿的嘴唇。她现在能明白,单手开车为什么会成为帅哥的标志。 大崽单手驾车,确实很帅。 镇上离县城倒不是很远,半个多时辰就到了。 这个车厢很大,但是却还平躺不下整头熊。江月用之前铺屋顶买的油布裹上这头熊,再放出来,上半身靠在车壁,像人一样折叠坐着,刚好能塞得下,也不会弄脏车子。 他们先去镇上最大的酒楼。 事实上,熊肉好不好吃没人知道,但是大户人家从来吃的是面子。 她让伙计把掌柜的叫出来时,对方还一脸不耐。江月知道自己一身清贫的模样,是没什么说服力的。但是他们不可能就带着整头熊招摇过市,遇到那强买强卖的更加麻烦。 “掌柜的,不知道你们这里收不收熊肉?收的话是什么价格?” 掌柜的抬起下巴,看着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娘子,觉得她在开玩笑。可看着她身后的高大男人,又觉得好像是有可能的。 他说道,“得看你们的熊是怎么卖,按部位还是整头卖?” “除了熊掌和熊胆,整头卖。” 熊皮他们不会剥,有点可惜。且当初江年也咬坏了皮毛,就算了。熊掌跟熊胆拿去卖给医馆,能挣不少。 “如果皮肉完好的话,就是50两一头。” 江月皱眉,也不再多说什么,当下直接跟掌柜的告辞。 这是江年拿命搏回来的,她不愿意卖这么低价。 掌柜的捋着胡子,有点生气,以为这小娘子是在唬他。可对方上骡车时,车厢门打开了,他瞟见里头露了半个身子的熊! 这么大?献给东家的话他自己都不止捞50两进腰包了! “小娘子,等等!我们价格可以再商量商量!” 可惜江月没等他,驾着车一会儿就跑远了,只余下原地扼腕叹息的掌柜。 江月改道,目的地去府城。 从县城快骡加鞭一个多时辰,进城前她早就将熊给收起来了,找到合适的买家再放出来,保证新鲜。 这回,他们不去酒楼,直接去找府城的大户人家。 府城里最有名的不是知府大宅,而是无功无职的王家,有钱可抵半城的说法。 “扣扣——” 后门打开,一个十一二岁的小门童探出头来。 “你们是干什么的?” 江月不卑不亢,声音干脆利落,“我们是猎户,猎到了大型野物,不知道贵府是否感兴趣?” 常有人带着名贵物品来家拜访,不方便从前门入的就走后门,小门童早已习以为常,但府城附近没有山,野物难寻,他挺感兴趣的。 小门童走出来,问,“是何野物啊?” 江月侧身,拉开了车厢门,好让小门童能看清。 他看清了,张大嘴巴,这,这是戏里说的熊吗?他只见过小图画上的,怎么这么大? “请问贵府是否有意?” 没有意的话,她就直接赶往下一家了。还赶着回家呢。 “有意有意!请随我进门。” 小门童打开小门,卸掉门槛,将骡车牵入后院,让他们稍等片刻,随后飞快地跑进前院喊管家。 听到小门童说有百年难得一见的山中野物,王管家挺着胖胖的身子小步快走出来。 这还是江月穿越以来看到的第一个白胖白胖的人,看来这王家有钱不是虚的,大户人家的管家,顶得上中户的主子。 她看着王管家迫不及待的样子,直接请他上车自行检查。 “这是我们今早才猎得的野物,便急匆匆赶来府城。” 王管家大吃一惊,不顾脏污,亲自上手摸,血渍都是新的,看来这真是新鲜得很。 他看好后便下了车,用帕子擦了擦手,笑着夸道,“娘子郎君好本事,这等野物竟也能猎到!” 随后又稍微皱眉,“就是皮毛受损了。” 江月笑道,“这样的熊,跟老虎并肩,若谁能不见血地猎到,那就是天下英雄了。” 王管家表情缓和,点头,确实如此。 “不知道这野物,您想怎么卖?” “贵府家大业大,想来不会坑咱们小老百姓。您看着给便是。整头买或者是刨除熊胆熊掌......” 王管家摆手,“自然是整头买。”这熊掌熊胆都是上好的药材,他自然不会放过。 他沉吟片刻,“二百两,您看合适吗?” 江月点头同意,这比她预估的要多几十两。算是很大方了。 王管家当下直接叫账房拿来银子,银货两讫。 叫来四个小厮才艰难地把熊从车上搬下来,他面容白皙,像尊笑面佛,“小娘子跟郎君今后若是再有珍奇野物,可再上门来,必定给您二位开个好价。” 江月笑着应下了。然后转身便走,丝毫不迟疑。 王管家看着骡车远去,心想,也不知是何缘故,这身旁的高大男子不讲话,倒是妇人作主。但不管如何,他不会多管闲事就是。 他要回去多看几眼这只野物,拿冰镇住,献给大老爷,在城里摆宴,邀请客人来赏玩,那该是何等风光! 江月没有直接回村,而是在城内绕了几条街,再去找牙人登记看房子。 她的要求就是,不在城门口、不能有恶邻、屋子至少有4间以上、有井、空间大。 留下半两银子做定金,之后两人就骡不停蹄地赶回村了。 江年坐得稳当,在飞驰的车上歪都不歪一下的。她也坐在外头,被江年搂在怀里,低头看看身上的衣服,“唉,我们下次一定要记得先买新衣服,先敬罗裳后敬人啊。” 风大,江年听不清她在念叨什么,就低下头看她。 江月伸手将他的头扳正,“大崽,要安全驾驶懂吗?” 第24章 请人起围墙 等两人回到村里,天色已经昏暗。 江月怕村长家担忧,就还是先去了他们家拿回兔子。 村长一家果然还在院子里等着,大人小孩齐齐整整地看着他们。 江月有点不好意思,不习惯欠别人人情。 看他们两人空手出去转了一天,回来时竟然买了骡车,那头壮年骡子比自家的看起来要壮实,而且车厢一看就是新的。 众人惊呆,真是有本事啊! 因为天晚了,怕他们不好走,村长就没再说什么话,村长媳妇还给点了支蜡烛。 兔子野鸡显然没有不适应的地方,活蹦乱跳的。江月从笼子里抓出一公一母两只小兔子,塞进萍丫跟江山4岁的儿子江虎怀里,一人抱一只。 “送你们两只小兔子,每天给他们吃吃草就行,喂上几个月,它们就能生小兔子了。一窝能生6-8只,一年能下好几窝。养好了,以后你们隔三岔五就能吃兔子肉。” 萍丫高兴极了,她今天守了一天的兔子,她最喜欢摸这种毛茸茸的小动物了。 江虎眼睛都亮了,他不喜欢摸兔子,但是他喜欢吃肉!他年纪小,印象中只有过年能吃肉,不禁吸了下口水,“兔子肉好吃吗?” “好吃,你娘手艺好,” 江虎的娘亲李氏确实是做得一手好菜,她刚想拒绝,江月就跟江年上了车,要回家,也不好耽搁,她就没说话。 再说了,这是送给公家的,自家公婆都还在旁边看着呢。他们没推辞就是能要。 天黑后村里就没人走动了,两人一路畅通无阻地回到家,直接让骡子在院子里吃自助晚餐,还能除掉野草。 走进屋子里,江月就感觉到不对劲了。 江年的表现更是焦躁不安,来回踱步,低低的嘶吼声,有陌生人的气息,动了他的窝。 她在两间屋里都检查了一遍,东西被翻乱了,但是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丢。 她摸摸江年的脖子,安抚他。 次日一早,江月又来拜托村长帮忙了。 说好了不欠人情,她却很无奈,一犯再犯。 这次直接从空间里找出古法红糖,选了两块大的,颜色很纯正。村长媳妇觉得太贵重了,不能收。 江月就正色道,“若是不收,以后就不敢再来麻烦了。” 村长媳妇看看自己男人,见他点头,这才珍重地收起来。 镇上的红糖都掺杂着一些杂物,颜色没有这样纯正的,而且味道一闻就知道很不错,是贵价物。她得好好藏起来,等到必要的时候再煮糖水给闺女儿媳妇补身子。 江月开口,“我们经常进山打猎,那里偏僻,所以想找人砌一堵围墙,就绕着房子转一圈。” 村长表示理解,那里前后左右都没有邻居,篱笆不成,不说坏人,有野物冲下山都很危险。 “那你们是想用泥胚还是去买石料?” 要晒出泥胚再砌,估计要四五天,她等不了。 “直接买石料吧。” 隔壁村有卖现成石料的,村长带他们过去看了一眼,按江月说的三米高度,需要5两银子。 这一圈需要的石料可不少,村长欲言又止,想说不用做这么高的,浪费。他们两口子还没田地没粮食,挣钱不容易。可下一秒,她竟然眼睛眨也不眨地从兜里掏出5两银子。 村长就闭嘴了,瞥一眼这个高大而沉默的少年,打猎真的如此挣钱? 帮工是村长帮忙在村里喊的,找的都是那些个干活勤快的。不包吃,一天给20文钱,就在村里干活,这可是天大的好事!10个人一下就招满了。 工人们一点不偷懒,从卯时就过来干活。只一天时间,高高的围墙就砌起来了,还安了个结实的大院门。 江月安心了,趴在狼少年背上,这回,就算在院子里洗澡都不怕有人偷窥了。 再次庆幸自家买了骡车,她想去哪儿都方便多了,也不用大崽做人力牛马。 她时刻关注天气变化,这两天好像开始起风了,都能感觉得到风中带着湿气。 她把骡车拉出来,江年跟上,“我们去镇上买蒸笼跟衣服。” 路过村里一些人家时,竟有人招手拦车,想要蹭车去一趟镇上。 她面无表情,回了一句,“可以去找江山哥。” 那些人瞠目结舌。 她又不是公交车,招手即停。况且公交车还要给钱呢,这些人竟然想要白嫖?不就是打的占便宜的主意吗?以为两个小年轻,指定不会好意思收钱。 不好意思,打错主意了。她就是好意思拒绝。 江月知道他们最近风头太盛了,又买骡车又起高围墙,肯定有些风言风语。但她何必去管这些人呢,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 到了镇上,她总算是记得先买衣服了。 江月现在手头宽裕,直接豪掷千——铜板,从头到尾给两个人置办了两身行头,当然了,都是买的粗布。 她摸摸大崽的头,“等我们囤完货,我就用棉布亲自给你做衣服好不好?” 大崽现在会点头了,很乖。 江月到了杂货铺,买了2个最大的蒸笼,还有5个大浴桶,5个大竹篮,几十根蜡烛跟油灯,把小店里的存货都拿走了。掌柜笑得合不拢嘴,还送了几个最普通的瓦盆。 这些木制品在乡下家家都会手工做,因此价格很便宜,除了蜡烛油灯贵些。总共花了1两5钱。 其实她空间里还有十几个小手电跟几百块电池,但这些东西不可再生,她总觉得不够。 临走时,她还交了100文钱的定金,跟掌柜定下两个一米宽三米长的五层木架,就用普通木板做就可以。 风渐起,两人又风风火火地赶回了家。 第26章 捞鱼 这条河约有两米宽,原来水深约一米。因下了暴雨,水位上涨,如今约有一米五深。 河水清澈,能清楚看到水中好多鱼在游动。 应该是从山上被冲带下来的鱼,好肥! 江月将竹篓、竹篮都腾出来,用绳子穿过“耳朵”,再将它们放下水中,绳子就缠绕在河边的大石头上。 她没有鱼料,就撕碎了点青菜叶丢进篓里。 这山里的鱼也许是“没见过世面”,有点笨,傻乎乎地就往篓里钻。江年动作很快,力气又大,他蹲在河边,一下就把篓子提起来。 江月稍慢一些,不过篮子里还是有收获的。加上他那边的5条,第一次捞鱼,竟然捞到了7条! 趁着鱼还活着,她赶紧用剩下的最后一个浴桶来装。 低头,看着这几条还在活蹦乱跳的鱼,也不知道吃了傻鱼,人会不会变傻。 江年捞鱼捞上瘾了,江月就放开手让他自己玩。 他还想变回狼身进水里捞,被江月制止。这里什么遮挡物都没有,容易被人发现秘密。 得亏买的这浴桶够大,可装了几十条也装不下了,满满当当的,加上水,那就重得不行了。 她没打算卖,就留着自家慢慢吃,偶尔换换口味。 江月提了两条鱼出来,放进篮子里,再用菜叶盖住。去了燕姑家。 燕姑一家正在给漏雨的屋顶修补,看他们俩过来,还挺稀奇。 村里对他们两口子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偏偏本人倒毫不在意似的,也不出来说句话。 “小月,江年,你们俩这是来串门聊天啊?”燕姑打趣道。 燕姑男人皮肤黝黑,年过四十的男人,肌肉还很结实,他好奇地看这两个年轻人。家里之前吃了他们的馒头,想起来还要咽口水。 江月从篮子里拿出一条鲫鱼,用叶子包着不脏手。“前几天下大暴雨,从山上冲下来不少鱼。给您家送来一条,熬鱼汤喝,滋补,这是刚捞上来的,您看这鱼鳃还动着。” 燕姑吃惊,这条鱼足有男人的巴掌大,少说也能卖五六文钱,就这么送过来了?“你们这日子也不好过,怎么好一次又一次地送东西过来......” 江月直接把鱼塞在她手里,不说废话,“燕姑您就拿着吧,以后我们不在家的时候,说不定还得劳烦您家帮我们看一下呢。”至少别被人把门给破了。 燕姑一听这事,“嗐!这有什么难的,一句话的事,你把鱼拿回去。” 江月心累,直接塞燕姑小女儿手里,“我等会还去跟村长说一声,你们有网的话,或者拿竹篮也行,带点菜叶子,到山脚下那条河去,这几天估计能捞到不少鱼。” 说完她就走了。 燕姑女儿看她,“娘。” “快放水里,这还能养到晚上。”她动作快,去掰那老菜叶子,然后急急忙忙地喊儿子媳妇,“刚刚都听到了吗?我们现在就去捞鱼,都赶在前边,不然哪里够分的?” “哎,好的,娘!” 几人快速放下手中的活,等捞完鱼了,再补屋顶有什么要紧?又不是塌下来了。 下了几天暴雨,各家各户都在忙自己的事,有的补屋顶,有的抢救粮食,有的晒被子,没空出门闲逛。 江月一路走到村口,村长家的人刚下地回来,还没歇口气呢,就看到江月带着她男人过来了。 萍丫可高兴了,她还想拉着江月聊聊那两只兔子,长得好快!下雨了她害怕淋湿,还把兔子笼给搬进屋子里,结果地上被打了一个洞...... 江月及时堵住了她嘚巴嘚巴个不停的小嘴,让她拿个装水的小盆过来,然后把鱼给放进盆里,耽误了这一小会儿,鱼的活力降低了很多,现在翻着肚白,只是鱼鳃还动着,还没有死透。 村长媳妇惊讶地问道这是在干什么? 江月同他们说了一样的说辞,众人面露喜色。 她看村长却一脸踌躇,就笑着说道,“我看小虎头跟江二哥家的雁子都瘦弱得很,多熬几顿鱼汤才好补回来,江三嫂刚出月子没多久,也得补补。” 村长家的老人没了,但是小辈却一个接一个地出来。他小闺女今年13岁,大儿子家的孙子4岁,二儿子家的孙女3岁,三儿子家的孙子才5个月。 “当家的,明天、后天可还有鱼能捞的。”村长媳妇咬着嘴唇,生怕自己男人又“犯糊涂”,现在去通知各家捞鱼,分到自己手上还能有两条吗? 村长知道,明后天可能会有鱼,但肯定也少了。可他看着一屋子小的小,今年的收成估计只够交税的。闭上眼睛,说道,“我们现在去捞,明早我就通知各家。” 江三哥欢呼声到一半,被他媳妇狠狠拍了一巴掌,“你小声点!” 看众人知道分寸,江月就带着江年先回去了。 等村长家的人一个接一个偷偷摸摸来到山脚,燕姑家已经捞了三条鱼。 两家人都默契地留下了小闺女在家看孩子,剩下的家里大人全在这了。众人面面相觑,村长媳妇小声对燕姑说,“你们放心,明天才告诉其他人呢。” “哎,好好好。那我们一起合作,捞上来的两家平分。” “好!” 两家人分拨,上中下游各几人,捞了一下午。 天擦黑时,村长说道,“这天黑了,看不清脚底下容易滑,我们今天就到这儿吧。” 燕姑家也没意见,捞了这么多,内心火热。 众人先到了江月家院子道谢,一家挑了两条大鱼给她。 她往桶里看,每家大概能分到二十几条鱼,但她每家只收回一条鱼。指着另一个小桶,“这里面的小鱼仔能给我吗?” 村长诧异,“你想要这小鱼?” 她点头。 村长就连桶一起给了她,这小鱼没什么肉,是打算拿回去喂鸡的。 江月看众人脸上都喜气洋洋的,也不知道对天灾有没有预感。她就问村长,现在村里的庄稼还能救回多少? 问到庄稼,几人笑容消失,脸色沉下来,“最多只能够救回一半,只够交税金了。” 江月若有所思的样子,“若是这样的话,那我们家捞的鱼,得拿去多换点钱,买几袋杂粮回来。天气变化无常,前几天的暴雨这么大,却突然停了,得趁这时候赶紧做好准备,万一再下一次......” 她停顿了一下,面露忧愁,“我们被堵在家里,没粮没菜,那就要饿死了。” 第27章 打人 江山笑道,“若是缺菜吃,来我们家地里摘就是。” 江月谢过他,众人就趁着天黑,分拨回家了。 村长回到家,闺女已经做好了饭。村长媳妇也不点蜡烛,就着月光,摸黑开饭,大伙儿埋头猛吃,都快饿死了。 却听到老爹说,“明天我跟老三去捞鱼,老大老二去镇上卖鱼换钱买杂粮。” 燕姑回到家时,也对男人说,“江月从来不废话,她刚刚突然说了那一大段话......” 若是再下一次暴雨,收成没了,这税也交不上,可不就是要饿死了吗? 她果断道,“明天拿上半两银子,加上卖鱼换的钱去买杂粮。跟着村长家去,他们家一定会去的!” 次日,燕姑家的小儿子儿媳跟着江山两人一起,摸黑驾骡车到了镇上。今天早上村长就会告知大家有鱼捞的事情,不会有人过来搭车。 几人听从家里的叮嘱,不在外面口花花,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们的鱼过了一晚,不算新鲜,但也是不差,长得肥。两家把全部的鱼都带出来卖了,反正今天村里那边应该也能分到一两条,能解解馋就行。 每家各卖了110文钱左右,加上自家出的银子。由江山去粮店砍价,以每升少1文钱的价格,买了一石黄豆一石黑面,然后再各家按量分。 “你们家还要买?” 江山点头,“家里孩子多,饿着了就长不好。” 燕姑家小儿子点头,他就是因为小时候没吃好,才长得矮小,不过村里人大都是如此。 他回去就告诉娘,村长家还要再买粮的事。 村长媳妇已经快被气炸了,她就知道自己男人办事总是落不着好。 好心好意通知各家各户可以去河里捞鱼,还有那些不懂感恩的,说他们肯定是捞完了才来叫人的,大伙儿今天捞的就不该给他们家。 虽然他们确实是先捞了再告诉村里,可是按这话的逻辑,即便昨天他们没干这事,估计也会被冤枉。 “真的是好心没好报!早知道就不该去通知你们,这一个个的白眼狼,欠你们的啊?!” “你男人是村长,知道了不说那就是有问题!” 村长怒吼一声,“这村长谁爱当谁当!我不当了成吗?!” 众人面面相觑,没想到会闹成这样,有人小声地替村长家说话,“要不是他们,我们也不知道这里有鱼可以捞啊。” 村长媳妇抹眼泪,埋怨村长,“天天惦记着村里,这下好了,自己孙子孙女都捞不着一顿鱼汤喝!” 有人也觉得这话说的没道理,训斥刚刚多嘴的人,说肯定是有村长家一份的巴拉巴拉。 众人聚集在围墙边吵闹,江月心情烦躁,开门。 尤金花早就对这小蹄子建的石头围墙感到眼热,要是能拿来给自家建房多好。她一直盯着,也看不到里面在干啥,心痒痒。 见到人出来,她眼睛一转,尖着嗓门说,“村长家有没有偷偷捞鱼我不知道,但这两口子肯定是偷偷捞了!他们肯定是知道有鱼了没告诉大家伙儿!” 也许村里帮村长说话的人还是多,但是对江月两口子的所作所为不满的肯定大有人在,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对她指指点点。 江月寒着脸,面无表情,盯着尤金花,越走越近。 尤金花被她的眼神吓到,手指哆嗦,“你,你,你想干嘛?” 江月狠狠打了尤金花一巴掌,将她那根手指掰折,然后狠狠地给了她一个过肩摔。 “砰——”的一声,让众人心里一颤。 随后尤金花躺在泥地里哀嚎。 江大金躲在人群里发抖,江大贵冲出来想拉他娘,却被一旁的江年给踹飞。 江年闻到了他身上那股恶心的味道。 两母子一同哀嚎的场景,让旁观者腿软。 江月瞥了一眼村里的人,冷笑,“我凭什么要告诉你们?你们是我爹还是我娘?不要脸占便宜还没占够吗?占完了村长的想来占我的?不要想太多。” “以后,少在我背后嘀嘀咕咕,有种的,当面过来骂,我打了一个还能再打第二个。” 报官?他们报官之前还要租车去县城,然后再给一笔钱才能敲开衙门的大门。先不说父母官是不是真的会管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这事情追根究底是他们嘴贱在先。 所以说句实话,她真不怕这些人会报官。 她拉上江年回屋。 村长看着紧紧关上的院门,看也没看地上那两口子,叹着气说,“这就是江月先来跟我们家说有鱼,我们才知道的。不然这么偏,除了他们家,还有谁会这时候过来啊?” 还有人要犟,“那也不该动不动就打人啊,这还是他们长辈呢,真不孝顺。” 村长媳妇翻了个白眼,“江大金,刚刚你婆娘儿子被打你屁都不敢放一个,现在就躲在背后嘀嘀咕咕。要不要我帮你把院门打开理论一下啊?” 说完她也不管这些白眼狼了,江月说得对,占便宜没占够的时候。 江三哥刚刚没看热闹,就蒙头捞鱼,喊了一声“捞了三条鱼,快拿桶来装。” 僵持的气氛这才热闹起来,除了被打的尤金花母子,其他人都当作无事发生,高高兴兴地捞鱼去了。 江月打了人,心情好像舒畅了许多。 江年蹲在地上,看桶里的小鱼仔发呆。 她过去,“我们不能生吃,炸着吃好不好?炸得酥脆酥脆的,很好吃。” 她往锅里倒了油,先炸了小鱼干给江年,他直接端着碗往嘴里倒。 “好吃吗?” 他点头,又把碗伸过来。 投喂崽崽的感觉真好。 油炸的香味传出去,外头捞鱼的人口水直流,做猎户竟然这么剩钱,还能吃得起油!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油,比过年吃的油还要香! 香味让村民们捞鱼的动力更足了,院里的两人也吃饱了。 大早上被吵醒,现在江月昏昏欲睡。她正要爬上床休息时,江年突然从身后贴上来,一直往她身上嗅。 她转身,“怎么了?” 可江年很焦躁不安,一直贴着她闻。 难道是自己身上鱼腥味太重了?不对啊,大崽不讨厌鱼腥味的。 江月脑子一震,身下有热流涌出,她好像来大姨妈了! 第28章 疑似涨价 她把江年推开,然后闪身进空间察看,还真是。裤子都染红了,她换了身裤子才出来。 之前营养不良导致经期紊乱,她持续喝了医馆开的药,现在是第三个疗程,经期就开始正常了。 江年脸色难看,抱着她不撒手。她只好贴贴脸,安抚他,“我没事,不是受伤。以后每个月都有一次,你别担心。” 拉着他躺回床上休息。 江年不理解她的话,紧紧抱着怀里的人,不敢闭眼。 她没感觉到痛,但腰腹有点酸。总算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暴躁了。感谢尤金花送上门当出气筒。 躺了一天,江月就感觉舒服多了。可现在村里的人都在外面捞鱼,她想做什么都不安心。 “大崽,我们明天早上,趁其他人都没来的时候,进山吧?” 江年点头,进山的意思他知道,喜欢进山。 昨天出了大太阳,但山里泥泞,还是不好走。江月边走边刮脚下的泥,直到走了一个时辰,才爬上江年的背。 上次她在山里挖了一些坑,这么多天过去了,总算是有了收获。一共三只兔子两只野鸡。 不过看着奄奄一息,估计不好养,就带回去做腊肉吧。 江月低头看着江年的眼睛,不知道该怎么跟他形容危险的野物不要猎。 “熊,不要,老虎,不要。”这里应该是不会出现狮子的。 噢她想起来了,“大野猪,不要。” 野猪皮厚,腥膻味也浓,她不爱吃。时下猪肉是普通百姓吃的,这野猪肉也不好卖。 江年似懂非懂,他好久没有在山林里穿梭了。这是他的老家,他像是被放归了似的,几秒钟就蹿得不见狼影。 江月开始快速收石料跟木料,以及能烧柴的木头。在这个过程中,她又找到了茯苓跟山药。 空间里的山药根已经长出小芽点了。 她收货收得快乐,危险正向她一步步靠近。 脚下落叶层深厚,踩踏上去沙沙声很重,但她还是能在其中听见了一道不同的声音。 “嘶——嘶——” 她眉头皱起,握紧手中的刀,缓慢转身。 在她侧后方三米处,有一条婴儿臂大的黑白鳞的蛇,一米多长的蛇身缠绕在树枝上,冲她吐舌。 她心下一凛,头部呈三角状,这应该是一条五步蛇。 深吸一口气,缓缓移动身子,以免惊扰了它。 可是对方好像已经盯紧了她,蛇头随她转动。 江月快速思考空间里有什么东西可以治这条蛇。雄黄粉洒在院子里的每个角落,现在已经用完了。 还有什么呢? 五步蛇不等她思考出答案,轻轻一压枝条,就向她飞过来。 她右手用力甩出手中的刀,可惜丢空了。 情急之下,左手随便丢了个东西! 好像,丢中了。 她丢的,好像是个猪头......一下子就把五步蛇给砸晕了。 江月跑过去,快速用绳子把蛇头给固定住,然后丢进一个麻袋,绑紧口再丢进竹篓里。 她低头,看着地上的大猪头,怎么办?不想要了。 可是,大崽应该很爱啃。算了算了,现在缺肉呢,还是收起来吧。 等她弄完,休息了五分钟,大崽才回来。 他竟然猎了一头鹿跟一头羊回来! 大崽好厉害! 他好像知道江月喜欢活物,还变回了人身,亲自将猎物给赶回来的。 江月闭着眼,把衣服扔给他。 鸡眼啊鸡眼啊! 等他穿好衣服了,江月兴冲冲地用绳子拴紧了猎物。活的猎物当然更好,卖价高啊! 她尝试着把猎物赶下山,可野鹿跟野羊在深山里生活久了,野性难驯,她怎么用力拉,两只都不动一步,还使劲往后退。 江年盯着它们,发出嘶吼声。这两只抖了抖耳朵,才乖乖听话。 真是人善被鹿被羊欺啊! 把绳子绑在江年手上,他走,猎物也得跟着走。 今天收获很不错,江月没让江年变回狼身,而是以人身背着她,慢悠悠散步下山。 “我们明天就去府城,卖猎物,再把房子给确定下来,然后呢,就买一堆杂粮备着。” 虽然他们不缺粮食,但是缺差的粮食掩人耳目。这年头,能顿顿吃干饭顿顿大白面馒头的都是大户人家,给人看到了太打眼。 也许再过段日子,普通百姓连杂面馒头都难吃得上。 她边走边在江年耳边叨叨,他时不时就蹭蹭耳朵回应一下。 等他们回到山脚,捞鱼的人果然已经散了。 这鱼肯定是一天比一天捞得少的。 村长媳妇看着桶里的三条鱼,叹气,这哪一条都比不上他们自己捞的鱼大,可是跟村里人一起可不就是这样嘛,分到人头上,能吃得饱就是奢望了,吃得好那更是不敢想。 几个小子闺女蹲在一旁,看着里面的鱼流口水。 除了江月第一天送来的那条鱼炖了汤喝,后面的鱼都拿去卖了。 记得鱼的味道了,怎么能不馋?这会儿也觉得生鱼腥了。 “老大家的,你把这三条鱼都炖了吧,水多加点。” 小的们兴高采烈的,李氏却踌躇,“一次性把三条都炖了啊?” 村长媳妇点点这几个小鬼头,“江月说得没错,这家里几个,哪个不要补?就这几口,省不下什么了。” “是,娘。” 把孩子们都赶出去玩后,村长问江山,“现在买了多少粮了?” 他们是用公中的钱偷偷存粮,但之前家里喜事连连,还买了骡子,现在也不剩多少钱了。 “一共买了两石豆子,一石粟,一石黑面。”这里面还掺杂着陈年的粮。 他点头,看着大儿子欲言又止,皱眉,“有话你就说,做这副吞吞吐吐的样子像什么话。” “爹,外头的粮,好像在一点点涨价。” 村长心头一紧,“涨多少了?” “其实看不大出来,但,我第一次去买时,粮店的伙计是很好说话的,每升给便宜了一文钱。今天我去时,怎么都不给减了,按原价。” “我们买的越来越多,还越来越贵,这是什么道理?后来临走时,我躲在门外,偷偷听到伙计们在议论,说什么‘不涨价已经是东家仁慈了’,后头我就听不见了。” 第29章 再去府城 村长下颌绷紧,他来回踱步,然后跟媳妇说,“我们把私房钱给拿出来,留够抵税的钱,然后,继续买粮。” 这回,变成吞吞吐吐样子的又是他了,他还没开口,村长媳妇就知道他什么意思,紧紧攥住他的手,死死盯着他,“不能带着村民们囤粮!你会害死我们家的!” 现在只是下了场大雨,减了收成,但又称不上重天灾。况且,现在没有确切遭灾的证据,就盲目带着村民囤粮,导致粮价上涨,定会被下狱。 倾家荡产去囤粮,若是无事发生,自家还能熬,可别家能不怪你吗? 即便是天灾真的发生了,各家只顾各家的,谁能记得你的恩情?说不准到那时,还有上门打秋风的! 为什么不帮忙?你家有粮为什么不分给大家?能忍心看别人饿死吗?你是村长啊!村长就该帮村民渡过难关! 捞鱼这件事,不就是眼前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吗? 干好了干坏了都得落埋怨。 村长往外头看去,雾蒙蒙,仿佛看不清天色。 他深深叹了一口气,点头应下,“我知道了,不会跟大家说。” 村长媳妇这才松了口气,然后转头,对儿子儿媳说,“从今天开始,我们吃食上都再省着点米。还有,你们给我管好自己的嘴巴,还要管好孩子的嘴巴,谁要是敢在外面胡咧咧,我就把他/她赶出家门!不管是饿死冻死还是被野狼咬死,我都不管!” 几人身子一抖,低声应答,“是,娘,我们知道了。” 村长家在训人,江月两人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准备出发去府城。 现在立了高墙,不怕有小偷。她给兔子野鸡们留下了不少青菜,够啃一天的了。 他们从卯时初(凌晨五点)出发,天色还泛着灰,走另一条官路,速度快,行了两个多时辰,不过县城,直接到了府城。 “扣扣——” 小门童正靠着门板打瞌睡呢,不知道是谁这个点来敲门。 一打开,见了来人,眼睛都亮了,“娘子郎君,你们今日又有野物了?” 上回那头巨熊,可让大老爷出了不少风头,先是冰镇着摆了场观赏宴,再是令人砍了熊掌剖了熊胆,炮制好之后拿去献礼,得了不少好处。 大老爷一高兴,从上到下都有赏银,连他这个小门童都拿到了半两银子! 江月笑着点头,“是有野物,只是不如上次的贵重。” 掀开车厢门,小门童往里探,确实不比上次的好,可世间比熊还贵重的野物若是如此好寻,那熊也不是贵重之物了。 他卸了门槛,咧着嘴将骡车牵进院子,“这个也贵重!” 王管家得了消息,也快走出来,未语先笑,“娘子郎君好啊。” “王管家看着福气更盛了。”江月笑道,感觉那肉都要溢出来了。 王管家笑得更开怀,有福气好啊。 这回不劳烦他们小厮费劲巴拉地搬了,江年直接把那头鹿跟羊抱下来,脸不红气不喘。 王管家暗自咋舌,莫非天下的猎户都是这般有力的? 这两只刚被喂过食,从摇摇晃晃的车子上下来,蹄子碰到了地,性子就活起来了,看着竟是想要在院子里奔跑。 江年扯过绳子,它们立马就不敢放肆了。 “王管家受惊了,这是在深山中猎得的,野性大。” 王管家刚刚确实是被吓了一跳,可回过神来,心里也高兴。 羊肉滋补,少爷奶奶们或许爱吃。这头鹿嘛,越是野性足的猎物越有看头,带着野性的鹿,有噱头,寓意好,适合送礼。 他看到角落里还有个竹篓,就顺嘴问一声,“里头还有野物?” 江月点头,“是野物,但,是毒蛇,还活着。” 王管家唬了一跳,原本还想打开麻袋看看的手瞬间缩了回来。 “府上是否感兴趣呢?” 他连忙摆手,“不不不,我们家老爷夫人少爷奶奶们全都害怕蛇,可不敢送到面前去。” 还以为能包揽了呢,算了,还是得去医馆问问。 上回的巨熊宴办好了,王管家可是拿了20两银子。他对这两口子送来的猎物很满意,对对方爽快的性子也很满意,所以他给了40两银子的高价,其中这头公的梅花鹿30两,羊是10两。 比市场价高了两成。 看啊,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贫家百姓为了那几条贱价鱼争吵不休,有钱人家砸钱享乐。有钱与没钱,就是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里。 出了王家,他们去往府城最大的郑氏医馆,这医馆比镇上那家大了两倍有余,进出门口的人也多。 “娘子,郎君,可是要看病?” 她摇头,直截了当,“想来问问您家是否收毒蛇。” 大堂瞬间鸦雀无声,路过的人都离她远了些。 郑掌柜见多识广,没被吓到,“是哪种毒蛇?长有多大?” “五步蛇,约有三指大,一米多长。” “嚯——”如果说刚刚周围的人离她半米远,现在就是离了三米远。 郑掌柜眉毛挑起,显然很感兴趣,连忙问道,“是活的还是死的?” 其实也多余问这一句,谁能活捉了这么大的毒蛇?这小娘子柔柔弱弱的...... “还活着。” 这小娘子柔柔弱弱的,看到蛇肯定吓坏了,哪里还...... 嗯?!还活着! 不待掌柜的说话,身后跑来一位络腮胡壮汉,声音洪亮,“小娘子说得可真?那蛇可带来了?” 郑掌柜脸色一紧,只能罢了,这是知府家的人。 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这知府门前的人,不管是不是官,他们也不敢争。 江月不管那些弯弯绕绕,只要能卖出去就成。 “在车上,您且随我来。” 因为这东西吓人,活的危险性太高,她只好放在车上,让江年在外头守着。 她有点犹豫,虽然已经绑住了蛇头,可蛇的柔韧性太高,不好拿捏。 提醒了对方几句,可络腮胡不以为意,他跟着大人走南闯北,还打过仗,岂会怕区区一条毒蛇? 第30章 府城买房 络腮胡身高腿长,一脚跨上车,探身进去,先看着蛇在麻袋里扭动身子,然后估摸着位置,一下就捏住了蛇的七寸。 随后解开麻袋口,蛇头跟蛇身露出来。 他震惊,长得这么大,的确是极品,活的五步蛇!带回去剖了蛇胆补身子,蛇身就拿来熟浸了泡药酒,也是大补啊哈哈哈哈! 他把蛇塞回去,重新绑紧蛇袋。 “小娘子,12两银子,搭我一篓子,你看怎么样?” 江月点头,“可以。” “爽快!” 络腮胡也不知道是个什么职位,随手就掏出来十几两银子。 江月收了银子,就带江年去了旁边的酒楼吃饭。 这还是她来到古代,第一次下馆子呢! 她很好奇古代的菜色,点了不少荤腥的,再加上10个馒头。伙计也实在,提醒道,“咱家的馒头大,一般的汉子吃上三个也就饱了。” 江月摇头,谢过他的好意,“就这样上吧,我夫君胃口大。” 非要送钱,伙计也乐意。 菜上得快,江月一尝就知道只是普通的手艺,煮熟了而已。煎炒焖烩炸都没,味道不说难吃,但也算不上好吃。 她不浪费,吃了一些菜,然后啃了一个馒头,剩下的全部都留给江年收尾了。 她摸摸江年的肚子,只是有一点点鼓。他的手覆上她的手背,看着她摇头。 意思是不好吃? “先吃这一顿,回去我们再做好吃的。” 他点头。 等两人走了,伙计过来收桌子,看着盘子里吃得干干净净,馒头也没了,咋舌,这娘子的郎君确实好胃口,也不知道养不养得起? 之前他们交定金的牙人住所就离医馆不远,驾骡车过去不到半刻。 见客人到了,牙人立马笑着拿出一个小本子,“娘子,郎君,按二位的要求,已经找到了几处宅子。” “现在可以去看看吗?” “可以。”他手上就有钥匙。 第一处宅子是离城门有两条大街,走路还需半个时辰,也不算在城门口。宅子四四方方的格局,应该是改装过做买卖的,呈前院后房格局。一共有5间屋子,开价80两银。 第二处宅子是在医馆后头,偏狭长形,屋前屋后都有人家。巷子有三米五宽,骡车能过。一共有4间屋子,开价90两银。 第三处宅子是离王家隔着一条街,从城门口驾骡车需半个时辰。一共有8间屋子,开价130两银。 这处房子格局方正,江月一进院子就喜欢上了。 前后有两个大院子,适合晒东西;房檐宽大,小雨飘不进屋里;檐下走廊贴着石板,下雨走路不湿鞋。 这条街的巷子有五米宽,左右邻居都各有围墙。 牙人说,“左边这家主人另有住所,只是现在没住进来。右边这家是读书人家,那家儿子可是秀才。” 他满脸羡慕。 在这年代,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可惜,在天灾来临时,百无一用是书生,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还得靠姐姐妹妹撑起门户。 这几处宅子中都是有井的。按理来说,都挺不错,但是第一家距离城门还是太近了;第二家的邻居靠得太近了,况且,在医馆后头可不算什么好事。 她对牙人说,“如果你能讲到120两银,我当下可以直接买下。还能私人多给你半两。” 一下口就减了10两银,可不少啊。牙人咬咬牙,“您二位在这儿稍等,我去找房主谈谈。” “行。” 这样好位置好格局的宅子要卖出去,大概率就是因为急用钱。要按她现代那种砍半的讲价方式,估计对方得气晕过去...... 她牵着江年的手,去检查屋子各处的情况。不算破旧,但是她肯定是要重新修葺过才住进来的。 看着这么多房间,果真是可以建两个厨房! “大崽,这么多房间,你要不要自己睡一间?” 他歪头,不明白什么意思。 她先指一间房,再指指自己,“我睡这里。” 再指另外一间房,“你睡那里。” 他把嘴唇抿成一条线,然后摇头,紧紧握住她的手,这是不同意的意思。 江月也不是非要分房睡,只是顺口一问,不想就算了。 牙人气喘吁吁地跑回来,喜笑颜开,“小娘子,房主同意了,现在就可以去登记改契。” 江月点头,看来是真的急用钱,很好,今天效率很快。 房主是个形容消瘦的中年人,全程沉默不语,就是点头签字,然后拿钱走人。 中间费两边各出一半,交了税银,再给牙人那半两银子,房契到手。 之前的门她看不上,直接去家具店买了最大最厚实的——木门,再换上结实的锁头。旧的就丢进她空间里待着吧。 虽然木门多砍上两天也就能破了,但是在这时候,可用不起铁门。 尽管她动作已经足够迅速,但弄完这些,已经到了申时初(下午三点)。 府城一共有东南西北各四家粮铺,官府为了打击粮商恶意囤积居奇,规定百姓按人头买粮的数量。她只好每家粮铺都跑了一趟,共买了四石黄豆,四石黑面。 在酉时初(下午五点)出了城门,远离城门守卫之后,飞速赶回江家村。 夏日的傍晚,还有很漂亮的红霞,也不知道,明天还有没有。 她靠在江年怀中,被风吹散了头发,竟然觉得此时挺惬意的。 回去的路上,她突然想起来,在镇上杂货铺定了一个大木架子,还没去收呢! 当即改道。 杂货铺老板等了一天,还以为他们不来拿了。这大架子若是他们不要,也难卖出去。主要是铺子空间小,没得地方摆了。 好在,人终于还是来了。 这大东西肯定塞不下车厢,老板帮他们绑在车架顶上,还送了一捆绳子。等到家了再进行组装。 两人紧赶慢赶,终是在夜深人静时赶到了家。这风尘仆仆的日子啊! 她拿出剩下的银子跟铜板,还剩下115两跟两串铜板。 如果明天天气不好,他们就在家做熟食;如果明天天气好,他们就进山。 她摸摸大崽的耳朵,“你猜明天天气好不好?” 大崽抖抖耳朵,明天肯定天气好。 第31章 放大崽归山 也许是江年的祈愿让老天爷放过一马,次日的天气晴朗,老农们的紧张又放下了一点。 村长一家心情复杂,还有五六天就要收成了。这天气晴朗,能保住一半的粮食,能交税,是救命。可他们家,已经举全家之力买了杂粮。 只能往好处想,他们是不担心会饿肚子了。 燕姑家也心有嘀咕。他们家是没有村长家这么疯狂,只买了几袋子杂粮,还不到伤筋动骨的地步。 她嘀咕的是,当初为什么这么信任江月的话呢?这下意识的就跟着她的意思走,明明对方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各家有各家的欢喜,各家有各家的惆怅。 江月用油布做了两件雨衣备用,不影响行动,总比那笨重的蓑衣好得多。 两人随即又进了深山。 她将之前猎到的养不活的兔子野鸡都刷上了调料,就挂在屋檐下风干。她预备再多做一些腊肉,所以今天是打算在山里待上两天一夜的。 之前零零碎碎给炮制好的一些干草药就躺在角落里,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用得上。总之,多多益善吧。 她跟大崽配合得越来越默契了,一人在挖草药挖陷阱,一狼去狩猎。 到了半下午,天色逐渐昏沉,她就停止了,赶紧去找了个山洞窝着。 山洞里有些小动物的尸体,都被风干了,看起来有些恶心。她戴着口罩,半闭着眼,用树枝给扫干净,然后在洞里生了火。 即便是夏日,深山的夜晚还是带有不少凉意的。 江月削尖了两根树枝,一根穿上鱼,一根穿着野兔,放在火边烤。 没一会儿,皮肉变得焦黄,油滋啦滋啦响,顺着肉的纹理往下滴。再撒上烧烤专用调料,香味弥漫在整个山谷中。 她担心江年吃不惯辣椒,就只放了一点点。 “你尝尝。” 他低头,咬了一口兔子,嚼了嚼,咽下肚。没过一会儿,伸出通红的舌头。 “被辣到了?” 他点点头。 江月笑了,看来大崽要失去很多美食的快乐。 还好她只撒了半边,一人吃一边。一口肉一口馒头,有点像野外露营,滋味真好! 江月拿了山下茅草屋那张褥子上来,垫在底下睡。她已经决定,进了新屋是绝对不会带这张去的,脏到她都嫌弃。 江年依旧化了狼身睡觉,好在这时候,他身上的暖意驱散了凉意。江月缩在他怀里,睡得很舒适。 江年的狼身越来越大,现在已经能把她裹得密不透风。 在这里没有镜子可以照,她不清楚自己这副身体长成什么样了。 看看自己的手腕脚踝,好像是比刚穿来那时胖了一点点,衣服也短了一小截,不是很明显,看来是长高了。 才补了一个月时间,见效这么快,小江月的潜力还是挺不错的。 她喜滋滋地把脸埋进江年胸口睡觉。 睡意正浓,山谷中传来了几声悠长的狼嚎。 她被惊醒,此时,江年也抬起头,叫了一声,不知道是回应还是什么意思。 在她耳边的狼嚎声,要更清晰浑厚,也更直击心灵。 据说,狼听到其他狼嚎时会忍不住也嚎叫回应,是社交行为;据说,狼是群居动物;据说,狼好战,野性难驯...... 江年只嚎了一声,舔舔她的脸,又躺下了。 江月也闭上眼睛,可睡意早已远去。她要思考很多东西,让她彻夜难眠。 早上天亮时,她起来刷牙洗脸,发现自己还很精神。 她去找了之前挖下的陷阱,有不少收获。多数是野兔、山鸡,还有一些她认不出来的动物。她不敢动那些,只拿了自己想要的。 江年正要继续去捕猎时,江月喊住了他。 “大崽,别去了。” 江年歪头看她,不明所以。 她摸摸柔软又坚硬的脖颈,“我逼你吃熟食逼你习惯人类的生活方式,是想跟你一起生活。可是,现在我觉得自己好像太过分了,不该折磨你。” “大崽,你是森林之王,你天生属于自然界。我知道,相比于外面的世界,你其实更喜欢在山里生活。” 每次外面的人靠近,江年都想要露出尖牙。 她逼着对方改变,就是想要他能够在天灾中活下去。 可是她现在不知道这样是对是错。每个种群都有它自己的生活方式,扼杀天性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我放你自由,你以后不用再保护我,不用再给我打猎。你可以自由地去跟你的同伴生活。” 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 江月眼眶泛红,眼尾发烫,她忍住了没掉下眼泪。 她收好自己的东西,转身下山。 这回,没有叫上江年。 她忍住不回头看,怕自己会心软,怕自己舍不得。 之前的每一次都是江年背她下山,这一次,只有她一个人。低着头,一步一个脚印,走了两个多时辰,从深山走到前山。 她终于,回头看了一眼。 江年就一直跟在她身后,一步不敢落后,也一步不敢上前。 他的眼睛,依然如第一次见面那样清澈明亮。 江月抬起手臂,轻轻挥手,轻轻说道,“再见,江年。” 然后就头也不回地下了山。 这一次,江年没有跟上来。 第35章 收获满满 江月往猪圈里看,这猪比不上江月空间里的大肥猪,顶多一百四五十斤左右,这已经算是最会养猪的人了。 多的是人养了一年只养出一百三十斤的猪,远称不上肥猪,都是因为缺粮食舍不得拿粮喂的缘故。 生猪价格是按7文钱一斤收的,其他屠户来收也是一样的价格,只不过屠户会自己杀猪。要是让江年学一学应该也不难,但她嫌太费功夫了,可别弄得院子里一股腥膻味儿。 就跟养猪汉约定好,每帮杀一头给50文钱。 她说家里养狗(狼),所有内脏猪血全都留着,只把猪毛给处理干净了就行。 这养猪汉确实没有偷奸耍滑,第二天一早江月过来时,5头大猪杀得齐齐整整,毛也刮得干净。 江月很满意,当下结了5两银子,剩下几百文,全换成了布。他们没换杂粮,江月也不强求,个人选择。 离开大和村时,不少人都对他们点头示意,盼着再来。 但江月已经打算下次再去其他村了。大家都不富裕,能换的东西就这么多,不值得耽误时间。况且,多来几次把别人家底都换了,也不合适。 池塘边,有个院子大门敞开着,江月不经意往里看,一个年轻妇女,略显憔悴,面前一大桶衣服要洗,时不时还要拉着手边一个四五岁的调皮孩子。 “小林媳妇,你可得注意着些身子,还没满三个月,可不好碰凉水。”一婆婆站在门口,对着她叮嘱。 被叫小林媳妇的还没说话,一个壮女人从屋里出来,笑道,“我儿媳妇身子骨硬朗,没事。小树啊,不准闹你嫂子,过来跟娘睡觉。” ...... 车子走远了,江月没听清后面的话。但,总归不是什么好话。 之前燕姑介绍的第一家男人就叫小林,说是家里有一个10岁跟4岁弟弟的。她摇头,庆幸自己远离了火坑...... 两人之后又去了另一个村子,这边换货换得爽快,那边消息早已传回了江家村。 附近都是沾亲带故的,有点风吹草动大家伙都知道。 就有人去找村长告状了,“她不是我们江家村的人吗?凭什么去收了其他村子的货不收我们的?” 村长手上搓着稻子,见他面带气愤,慢悠悠地说道,“人家干什么我哪儿知道啊?人家兜里的钱又不归我管。你想换啊?去山脚院子里换啊,她又没说不给。” 那人被怼了一通,怒气冲冲地来又怒气冲冲地走了。 为什么不在村里换?没有脑子的人才会问这种问题。 在村里换,那厚脸皮的肯定又要以辈分情分的由头占便宜。若是他换完了要后悔,又是麻烦一堆。 村长媳妇笑了,瞥他一眼,对儿子说,“你爹现在是老滑头了。”不给自己揽破事儿了。 村长哼了一声,什么老滑头,他就是看清楚了,做好事没好报,还不如只顾自己这个小家,把几个孙子给养好了才是正道。 不过,不管江月两口子换这么多肉是不是要做生意。但收东西就收吧,把这事搞得这样人尽皆知的,岂不是容易遭人眼红? 江月可不在乎这些,前怕狼后怕虎,啥事也干不成。难道她因为害怕就不去囤粮,然后饿着自己吗? 也许过段时间会有人后悔换了东西,可到那时,肉跟粮食的地位,已经掉个儿了。粮食比肉贵,没有肉不会死,但是没有粮食会死。这一样的肉,可换不来多少东西。就算后悔也没什么用。 江月好好盘算这两天的库存跟收获。 当下的布匹还是太贵了,一匹红布被连换带买的用完了,现在还剩黑色跟青色各1匹,蓝色、紫色各半匹左右,碎布跟鞋垫已经换完了,杂粮换出去几十斗,出了1200文,收回来40只鸡、10只鸭、5只鹅、510个鸡蛋、7头猪。 都是杀干净了的,还算是收获满满吧。 没等她出发下一个村子,暴雨就来了。 尤金花拧着江大金的耳朵,把人从床上吼起来,穿着蓑衣去收剩下的稻子。 他们前天看稻子快被泡发了也跟着收,比别人慢了两步,原本家里田又不多,也还能救。 可是江大贵还病着,尤金花腰痛,江二富那只算半个大人,江小花被关在屋子里睡觉。 唯一一个齐齐整整身体健全的大人江大金整天喊累,割半天就要回来休息半天,磨磨蹭蹭的就是收不完稻子。 他还不耐烦尤金花的催促,这雨淅淅沥沥的,连头发都浇不透,怕什么? 结果刚说完这话的第二天,暴雨就冲下来了。尤金花心疼死那两亩多地的粮食,不顾腰痛拼命割。 大雨冲下来,像刀割一样,脸皮发疼,眼睛也睁不开,这两人,像摸黑一样割稻子,一个割了手,一个砍了腿,鲜血染红了田地,被儿子拉去找江三和救命。 那凄厉的哭嚎声,响彻整个村子。 有人往窗外看去,思索着什么,“那块地,是以前江二买的吗?” 旁边的人哆嗦了一下,呵斥他,“别讲这些!” 这种神神鬼鬼的东西,灵得很。 山脚听不见村里的闲事,村里也闻不见山脚的香味。 空间里的菜有一半长成了,江月大显身手,做了十道经典的味道重的大菜,熬了几道汤,放进盆里、缸里,再收进空间,就摆在买来的大木架子上。还熬了一大桶白米饭。 她是米食面食都吃的,交换着来不容易腻。 现在可别嫌麻烦,进了城里可没这么方便了,还有很多事情要注意。 江月看着江年拿着大棒骨子啃,投喂成功,心理满足。绕到身后,将他散落的发丝绑起来。 他现在的头发长到肩膀下,再过一段时间,就能束冠了。她得好好学学这些手艺,打发时间。 这场暴雨,把村长的心给浇得凉透,又庆幸自家早两天给收完了稻子,又有点担忧那些没收完稻子的人家。 村里没收完稻子的不止江大金家,只是他家剩的多,别家有剩半亩一亩的。那些人想等雨停再说,动作慢慢悠悠的。 暴雨突下,他们忙不迭地要去割,结果江大金那两口子鲜血淋漓染了半个身子的场景,令他们害怕。 最后只好坐在家中长吁短叹,一个说当初村长家收你为什么不让跟着收,一个说当初你明明也害怕长霉不敢收。 各家吵闹声都比往常大。 江山听见老爹叹气声,迷迷糊糊问道,“爹你咋还不睡?” 第36章 县丞下乡巡视 村长睁开眼,满是忧虑,“我担忧啊,河水涨了、堤坝破了,万一交不上税,那不得受到责罚?那些没粮的人家又要咋过?” 江山不明白,“不,不是还有官府的人来管理吗?爹你想得太多了,他们应当是会管的。” 村长皱眉,真的会管吗? “这次的天气如此反常,天灾啊,如果官府有人管,就不会到现在还没人进村......” 没等他说完,身旁就传来了打呼声。 村长把揍人的心思给压下去,随后也闭眼休息了,最近心思太重,睡都睡不好。 他考虑着要不要跟里正先通下气?看看上边是什么章程。这可是天灾啊,总不能对百姓不闻不问吧? 不等他找上门,里正先带着衙门里的人来了。 村长带着儿子们迎出门,只见往常下巴抬得高高的张里正,穿着蓑衣,点头哈腰地给一位穿着长袍的大人撑伞。 那位大人从骡车上下来,面容严肃,长得不高,肚子却挺得高。 进了堂屋,大人先拍拍衣角被溅到的水渍。 张里正露出谄媚的笑,介绍道,“大人,这位便是江家村的村长。” 随后又昂起头,与有荣焉似的,“这是咱们榕江县的县丞大人,特地下来了解农户受灾情况的。你且好好配合。” 县丞主管粮司跟征税有关事宜。村长之前只远远见过一面,倒记不清面容了。他连忙行礼,然后叫媳妇倒水。 他家哪儿有什么茶叶,有热水备着已经算好了。 县丞不会把这点看在心上,他嫌弃农家连个杯子都没有,直接用碗装的,自然不会用。 他微微点头,然后摆出一派感恩的表情说道,“正值收成之时,受了雨灾,县令大人深感百姓之苦,惊忧交加之下,竟病倒了。因此,才派我来各村中巡视受灾情况,好整理成案给县令大人知晓。” 村长低头,“感谢县令大人,感谢县丞大人。小民定当全力配合。” “嗯。”县丞显然对村长的配合表示满意。 随后里正代他问了一些例常的问题,如村中现有几户人家多少田地,收成大概多少,有没有房屋倒塌之类的。 半个时辰之后,他们谢绝村长相送,说是他们自己在村里巡视情况就好。 过了没多久,骡车就出村了。 进出村除了绕山脚那条小路,必定是经过他们家的。 村长估摸着时间,几乎是在村里绕了一圈就走了。 见老爹长久呆坐在凳子上,面色发沉,江山小心问道,“爹,这是怎么了?” “你觉得县丞大人有问题吗?” 江山挠头,“有什么问题吗?” 村长深吸一口气,“把门关了,我来教教你。” “噢。” 江山关了门,坐在一旁。 “县丞大人说的县令病倒了,我们先不管是不是真的。但县丞来这一趟,问的问题不痛不痒,还没有动笔记。你知道我们这附近几个村子吗?大大小小十几个村子,他的记忆力真的能这么好?” “还有,你注意看他的穿着了吗?没穿官服或许是为了亲民。但是,暴雨天气来巡视穿长袍?往年的前几任县令下来巡视时还会穿着短褐下地的。他那布鞋,除了鞋底粘泥,鞋面上只有点点泥渍......” 江山回想刚才的情形,还真是这样,心里沉重,又听到爹问,“我最后问他是否会有赈济粮时,他的表情跟回答,你重复一下。” 县丞的表情显然是不耐烦的,他说的是,要先禀报大人受灾情况,等待大人的指示。 “他从头到尾都没有一个明确的说法,我们村里受灾了有没有赈济粮不知道,在等待指示的时候要怎么安抚村民不知道,甚至于最难过的交税,也都没有提一嘴。” 这些都是面子功夫,他明白了,根本不会有赈济的机会。 他叹息一声,往年都吃不饱,今年更是要难过了。每逢灾年,村里总是会有人熬不过去的。 八岁那年他们家挺过去了,可十二岁那年的旱灾,他奶没挺过去。为了给孩子们省口粮,她是活活饿死的。 他已经活了四十年,对每年的灾情一直记得很清楚,所以才会明知家里没钱的时候,还用这么多钱去囤粮。 饿死真的不是罕见事。 拍拍大儿子的肩膀,看着他年轻的面容,二十出头的年纪,是该立起来了。 语重心长道,“你是我的大儿子,是要撑起门户的。我就蒙了学,认得几个字,当了一辈子的泥腿子,你们几个也都一样。以后看事情要多想想,做事要稳一点。不然,等虎头长大了,你拿什么家业传给他?你媳妇还要再生几个,怎么分?” 江山看着他爹眼下青黑,体会到养家的压力了,“是,爹,我会努力的。” 半夜,他们家的鸡窝倒了,幸好鸡个头小,躲在角落里没被砸到。骡子已经拉进厨房窝着了,这回他们睡的屋子里还得加上几只鸡和两只兔子...... 村长再怎么对村民失望,都还是要尽了村长的责任,他带着大儿子去巡查村里各家的情况。暴雨冲刷,蓑衣几乎不起什么作用,只是保住人不被冲走罢了。 从村头走下来,被暴雨冲垮的何止一两家。 这家的茅房倒了,那家的厨房垮了,更有一些连堂屋、卧房都倒了,粮食本来就没晒干,又泡了水。 还有人的腿被砸伤了,江三和冒雨过来给绑了块板子。 村民们哭天抢地,骂老天爷,可骂完了还得活着啊。 村长带着大儿子尽力去帮他们搬东西,左右邻居能帮的也都帮一把,但再多也不能了。 现在家家都在屋里晒粮,谁还能有多余的房间借出来啊?连自己亲戚都狠心拒了,他们只能哭着把家当给挪到了村里的废屋中。 这废屋自然也是摇摇欲坠的,也不知道能撑多久了。 村长眼睛都红了,可他什么办法都没有,抵不过老天发威。 江山提醒,“爹,村里的屋子都垮成这样了,山脚那边......” 江月江年那屋子跟废屋差不了多少。噢不对,本来也是废屋来的! 村长抹抹脸上的雨水,哑着声音,“我们去看看。” 他们两个的草帽差点被吹飞,互相抱着往前挪。 辛苦到了江月院子里,用力拍门。 “砰砰砰——” “江月,江年!” 第37章 提醒 那两人正靠在一起研究药本呢,江年耳朵微动,指着门外。 “有人来了?” 江月诧异,这么大的风雨,谁过来串门?她收起医书,正要穿上蓑衣,江年把她拉住了,给自己套上。 她就检查一下屋里有没有多余的东西,给收起来。 村长父子担心院子太大听不到,又担心里头房屋塌了人有事,用力拍门,手都红了,还喝了几口雨水。 突然门就开了,是江年。他用手指着屋里,意思是让进屋。 村长父子赶紧进去。 江月见他们真的是像两只落汤鸡,赶紧说道,“村长,大山哥,你们赶紧把蓑衣给脱了,进来烤烤火。” 灶台里烧着火,给屋里也去点水汽。 村长本来只想过来看一眼,放心了就回去,可一路上来,他已经快累趴了,还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命再走到村口。 只好把草帽蓑衣都脱了,放门边,抖抖身上的水,才走进去。 一进屋里,感觉比外头都暖了不少。 真是不容易啊,村里那么多户看过来,反而是他们这个本来是最小的屋子看起来宽敞。 江月给两人舀了两碗汤,大骨头棒子就不给了,留给大崽。只给他们多舀了几块萝卜。 见大崽盯着看,以为他也馋了,给他也舀了碗汤。 江年接过碗,却先送到她嘴边。 江月见村长父子只看着汤,才就着江年的手喝了一口,低声道,“我不渴,你喝吧。” 在她看来没有肉只能算是清汤的汤,在村长父子看来已经是顶好的了! 大白天竟然还有干柴烧,灶台上还熬着汤,满满都是油花花!喝一口,整个身子都暖了! 江山咬着浸透了汤汁的萝卜,仿佛有种对不起媳妇孩子的罪恶感...... 村长端着碗暖手,舍不得三两下喝完。他开口道,“雨太大了,我们从村口一路巡视上来,不少人家里房子都倒了。担心你们的屋子,就上来看看。” 说着他眼神环绕着四周围和屋顶。 “我们在之前就给修了房顶,现在是还能撑几天。不过肯定是撑不了太久的。” 村长皱眉,想了想,“你们人少,不如到我们家挤挤?”他估摸着以这两人的动作,手里指定有不少钱,前几天换的肉都不知道放在哪儿,应该是卖了。 江月没想到他们家的情况也不好的情况下,还愿意接济别人, 她婉拒了,笑着说道,“村长多谢你的好意......” 江山以为他们不好意思,“你们在山脚下也不安全,不如先去我们家,等天气好了再重修屋子。” 她沉吟了会儿,说了实话,“我们两个在府城买了房子,等雨小了就搬走了。” 两人震惊,这两口子真是爱做一些闷不作声的大事,就跟之前明明只剩下分家的几百文钱却转头就买回来一驾骡车一样。 “你们什么时候买的啊?” “买了一段时间了,只是回来这边还有点事情做。等忙完就走了。” 江山羡慕,他这辈子的心愿就是能让儿子住上镇里的房子,县城已经不敢想,府城更是远在天边。 “府城远吗?” 她想了想,“如果天气好,我们驾骡车驾得快,大概两三时辰能到。如果走路的话,得走上一天了。” 事实上,是他们俩“超速驾驶”了。 “好远......”从这里走到县城需要半天时间,江山已经觉得很远了。 江月却一本正经地道,“村长,其实你们如果还想买粮,宁愿到府城去买。粮商来乡下收的粮价很低,卖出去却是很高。在镇上就那一家粮店,价高价低都由它说了算。而且现在乡下遇灾,镇上离得近,肯定也是不好过。” “府城肯定也会涨价,但是那里有四家粮店,受官府平抑物价,涨价不会太离谱。万一真到了需要官府赈济的时候,赈济粮也是会先到府城。” 江山不知道“平抑物价”是什么意思,但他知道官府会把随意涨高价的人下狱。 村长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这路远担心安全是其次,我们主要是......” 主要是没钱了,穷!还得留钱去交税,他是村长,每年都能得到几斗粮跟几百文钱,日子还过得这样拮据,其他人家更惨。 江月懂他欲言又止的意思,从怀里拿出那本薄薄的医书,她已经都记下来了,送给他们也无所谓。 “这本书是镇上医馆送给我的,里头有图画有解说,用的字词也很简单,多琢磨几遍就能看得懂。我已经用不上了,送给你们吧。” 村长大吃一惊,连忙把手上的碗放下,想擦干手上的水,可衣服已经湿透了。 “不急,村长,你先听我说。这天气反常,庄稼没有收成,不是半年的事情,也许影响到一年两年。” 是啊,这一年没有收成,来年哪里来的粮种?有钱买吗? “大山哥的骡车生意也做不了,所以,还是得从多方面找挣钱的法子。如果你们不怕,就进山,靠山吃山。找了药材,会炮制了,卖出去能挣钱,也能给自家多留条命。” 至于猎物,这方面看个人能力了。谁都知道危险,可命都快没了,谁还怕危险? 她拿了块贴窗户剩的碎油布,把书包起来,放到村长怀里。 村长拉着儿子站起来,郑重地向她鞠躬,心潮澎拜,“我们家一定会记得你们的恩情!” “村长,你言重了。”江月把人扶起来。 天色又更暗了一些,他们穿回湿哒哒的蓑衣,就要走了。 送人出门前,江月又提醒道,“若是决定好了,尽快行动吧。等天晴了,山里就热闹起来了。” 不止是动物跑出来觅食,村里人也要进山找食物,野菜、蘑菇、打猎,那山里有猛兽的传说再也挡不住人了。 村长应下了。 他把书紧紧包好,塞进怀里,感觉整个胸膛都是火热的。 走进村前,他回头看一眼被烟雾围绕的大山,感觉神秘又危险,“山啊,回去你带着大伙,包括你儿子,全部都要记牢这本书的内容,我们说不定要靠它活命。” “是,爹。”江山也看过去,“我们得加快速度了,等雨有缓和了,就先进山捕猎。” 村长拍拍儿子肩膀,感觉这两天下来,儿子稳重了许多。年轻人,还是得多经历一些事。 第38章 搬家 人走后,江年比划着开口道,“月、月,书。” “书送给他们了。村长家都是好人,只希望他们能活得久一些。至于其他的,看个人造化吧。” 不过她也留有余地,没告诉他们住哪儿,除了江年,不会毫无保留地相信任何人。 摸摸大崽软乎乎的脑袋,“我们去看看那几只小兔子活了多少,好好养壮实点。总不好在进城的路上又翘掉几只。” 那只怀孕的母兔子前一天刚生了6只。加上之前的,现在一共是4只成年兔子跟10只小兔子。野鸡被她给杀了,做成了腊鸡。 大雨连下了十天,村里两条河的河水漫涨,水田连成一片,不知是谁家未收割的稻子四处漂浮,那地与地之间已经分不出界限,恍若一片汪洋大海。 村里众人脸上早已久不见笑容,额间皱纹日渐深厚,看着发霉的粮食,开裂的墙脚,日日有哭声传出,满目疮痍。 到了第十一日,雨势减小,天色有放晴的征兆,村民们想笑不敢笑,想哭怕惊惹了天老爷不高兴。 到了第十二日,天光彻底大亮,只剩下毛毛细雨。 江月两人收拾好东西,锁了院门,本是要驾骡车从往常那条近路穿出去。可暴雨冲刷之下,小道上泥沙石子、树叶纸条遍布,江月自然不会有闲情逸致去清理,果断转道,从村里路过。 不少人家都在修理自家房子,见两人驾车路过就盯着他们看。 尤金花也硬把懒惰的江大金从床上扯出来,补上屋顶漏雨的地方。 见着江月两人路过,呸出一口痰,“一个小贱人一个活阎王,现在肯定是房子塌了要去找人帮忙吧!呵,就那两座茅草屋,能撑多久?” 她越想越高兴,仿佛真看见了两人房屋倒塌的场景。 自家是不会收留那两个人的,除非,除非他们把骡车送过来。 天知道,在看见他们竟然买得起骡车时,真是羡慕嫉妒!那活阎王是个哑巴,说是猎户,穿得破破烂烂,那钱指定是小贱人出的。 她就说以江二那两口子的精明程度,怎么会不给自己独女留点私房钱呢!可惜自己没搜出来。 呸!不过就收了三两银子,养了那小贱人三年时间,最后竟然没聘礼!害她儿都没钱娶媳妇了! 江大金不知道婆娘在想啥,他爬上屋顶,腿都软了,冲底下吼,“你干啥呢!扶梯子好好扶!别歪来歪去的!” 江月早不把尤金花放在眼里了,任他们在背后骂,都是眼红的烂人。 路过村口时,村长家也是集体出动,修房子,重建鸡窝。 听到骡车声,看过来,露出微笑。 江月冲众人点点头,然后也没下车寒暄,直接往府城的方向走。 村长看着骡车走远,知道他们是有能耐的,跟自家那就不是一路的人。 他把几个大人叫进屋里,看看媳妇,“干粮做好了吗?” 村长媳妇心情沉闷,“做好了。” 又听男人对着几个孩子吩咐道,“今天都收拾好东西,明天一早,趁天亮之前,就出发。老大老三先去探探路,老二留在家里修屋子。” 李氏跟王氏看着自家男人,心中惶恐不安,这可是进深山啊,那里头还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呢,毒蛇猛兽...... 想想眼眶就发红。 村长又开口,“我们现在存的粮只够活半年的,别想着能吃饱。还得交税!万一有兵役下来......” 村长媳妇抓紧了他的手臂,咬紧牙根,她肯定不能让儿子去服役,往年去十个,只能回来一个半,那半个人都是被抬回来的! “老大力气大,老三机灵,你们俩都把医书给死记硬背了大半,这两天先去探探路,动作要快要隐蔽。老二稳重,在家就是主心骨,我们得在下一场雨来之前把房子给修好了。几个儿媳妇也得把家里给收拾干净了,不能有老鼠蚊虫来祸害我们的保命粮食!” “是,爹!” 村长一向治家公正,把话给说开了,众人心里都没有疙瘩。进山危险,可在家的活哪点轻松了? 李氏跟江氏来来回回给自己男人检查衣服鞋子,还有干饼跟水,怕进山里没有干净的水喝。 小虎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感觉到娘好像很难过。他一个小小人心里不安,也绕着爹转。 江山把儿子抱起来,“虎头啊,爹明天要去干活儿,要两天才能回来,你在家要帮娘干活,帮爷奶干活,知道吗?” 虎头点头,“好!我是男子汉了!要干活!” 他不知道两天是多久,还以为是跟以前一样,爹驾骡车拉客是干活挣钱,村里的孩子都羡慕他。 次日一早,天还没亮,江山江三背着背篓,把衣服都用绳子扎紧了,手拿镰刀,往后山走去。若是被人碰见了,就说是去割草,骡子都饿瘦了。 几个女人看着两人的背影,眼泪哗啦啦地流。 村长靠着墙,心里也难受,一下就送出去两个儿子,他也怕啊! 江月这边,一路过来,看到路边田里都是水。天灾不止是他们附近几个村,几个镇的事情,县城府城都是一样的场景。 人人脸上麻木,嘴里骂着老天骂着家人,心情烦闷总要有个出气筒。 路上泥泞湿滑,两人只好慢慢走,从早上天蒙蒙亮到天擦黑,一共行了五个时辰才到府城门口。 今天的城门,不像往常一样热热闹闹。进城跟出城的人都要排队接受更细致的检查。只是今天已近黄昏,出城的人比较多。 “你们的户籍拿出来,是哪儿来的?进城做什么?” 江月把户籍给他们,“我们在府城安了家,之前去乡下探亲,被暴雨给耽误了回城。” 守卫一听在府城有家,表情就松了一些,打开车门,震惊,竟然捆着一头活羊,还有两个笼子,“笼子里头是什么?” 江月掀开盖着的布,“乡下野物多,担心我们进城没粮,就抓了几只兔子送我们。” 守卫挑眉,把户籍还给她。 江月顺手塞了个小银角过去,笑着说,“请问大人,我们好久没回城,不知现在进出城是怎么个章程?” 第39章 改装 守卫默默收了钱,见这个小娘子长得清秀可人,说话好听,户籍也没问题,就小声说了,“天灾范围广,担心有流民混入城中危害百姓安全,所以进出城都要检查户籍。刚刚你说你们买粮,可得抓紧了,现在只有本府的户籍才能买粮,能买的也不多。” 江月明白,这就是限购了。果然,在府城还是安全一些,有管理。 他们打听完消息也就进城了,不堵住后面人赶路。 回到自家的新宅子,天已经全部暗下来,估计有到戌时初了(晚上七点)。 街道上除了饮酒作乐的青楼跟酒楼,再也无店铺开着门。荒凉景象初见端倪。 江月选了一间干净屋子,之前的房主把东西清得干净,还省了她的麻烦。 还是拿出茅草屋的那张旧脏毯子铺在地上。 好吧她食言了,还是把脏毯子给拿进新房来了。 两人点了一根蜡烛,盘腿坐在地上,啃着包子馒头吃肉菜,果然有现成的吃食就是轻松。 江年不知道是不是跟她学的照顾人,夹了一块肉递到她嘴边。 她低头吃了,看着摇曳的烛火,心想,自己这两辈子第一次的烛光晚餐,就这样破破烂烂? 第二天一早,雨停了,江月来到了瓦窑,买了两大车寻常的瓦,再拿着图样,跟瓦窑主定做了几千片钉瓦。 他挑眉,“小娘子这钉瓦可是不好做啊,每片得多加一文钱。” 他也不是唬人的,这钉瓦尖长,难做还容易伤人。 江月点头,“可以。” 随后又去了隔壁买砖要加高院墙跟屋里地板,这匠人是从北边来的,还会做炕。盘炕的手艺不难,只是在顺天府城这个南北交界处不常做罢了。 老板去看过他们家的大小,问是不是都全部都交给他们家工匠做? 这活儿不少,挣的肯定多。在这种时候,能挣钱就能多买粮啊! 江月表示没问题,只有一个要求,不许问问题,她怎么交代的就怎么做,也不许跟左邻右舍聊闲话。 老板在大户人家里头做过,知道规矩,那些奇奇怪怪的人比面前这小娘子还难说话呢。当即拍着胸脯表示,一定管好自己手下的工匠,闭紧嘴巴干活! 如此,江月就把工程都交给他们了。 原本这套房子就是石砖大瓦房,用的瓦片砖料都是好的,所以只在上头新建,倒也简单。 院墙由原来的三米加高至五米,顶上带尖瓦;三间正屋盘了炕,厨房原本两个灶台又加了一个;加盖一间净房跟牲口棚子;所有屋顶顶上的瓦片都检查一遍,有破损的就换下;房檐加宽半米,上头横加两根木棍,底下走路的地方加宽一块石板;门槛加高一尺;院里加了两处排水沟...... 这敲敲打打,一班子工匠干得热火朝天,院墙最先砌高,加了奇奇怪怪的尖钉子,前后两条街都好奇地凑过来看。 想探听点消息吧,这些干活的人都闭紧嘴巴,一个字不说,搞得众人心痒痒。 这帮工匠手脚速度确实快,活儿干得也好,在老板一起监工收验结束后,江月很爽快地结了十五两银子,材料的二十两银子已经结过了。 这是因为江月下的加急订单,所以给的人工费高了些。 好不容易等到新邻居出门了,发现是个面生的年轻小娘子跟一个俊秀的男子,没再见到其他长辈。 街坊邻居凑过来,见她面嫩,就想套话,她笑笑不语。 “这么尖的钉子,砸下来中人怎么办?岂不是要命?”一道温柔的声音从中传出来。 江月转头看去,是一个衣裳齐整、面容温和的中年妇人,边上挽着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女子,看她挽发,应该也是出嫁妇。 旁边有人也应和道,“我们倒还好,汪秀才家的人住得近,可别一不小心砸中头了。” “是啊是啊,秀才受伤可不得了啊。” 那中年妇人蹙起眉头,似是更着急了,声音温温柔柔,“不如小娘子还是将它拆下吧。” 江月点头,“行啊,你出钱吗?” 看她虽然衣裳款式新颖,可那布料跟她买来换货的陈布是一个料子,头上手上一点饰品没有,应该就是个面儿光。 对方语塞,轻咬着嘴唇,眼里柔情好似含泪。若是她身旁的小娘子做出这副表情,倒还是挺惹人怜的,可一个半老徐娘,着实不是她的菜。 耐不住是其他人的菜,当即有人替她说话了。 一个中年大叔开口,“哎你这小娘子怎么说话的?你自家的东西,怎么要别人出钱?” 中年妇人挽着的女子也开口了,“也不是怪你,而是你这东西太危险了,若是不拆,砸到了我家相公该怎么办?” 江月歪着头看她,有点好奇,“我们两家隔着两堵墙,巷子有五米宽。莫非,你家相公,有在别人家墙下读书走路的喜好?” “这,你怎么能这样败坏我家秀才相公的名声呢!” 开口秀才闭口秀才,真是要吐了。这秀才的名声,到底有多厉害? 江月不耐烦,“首先,这钉瓦是我花了大价钱买来的,你们也说这是我家东西,不想出钱却让我拆了赔钱,这是什么道理?其次,这钉瓦是老板跟我保证过了,不会有安全问题的。” 她看向老板,幸好这人还没走。 老板哪里容别人质疑他的手艺,他嗓门大,喊道,“诸位请放心!我们家砌墙的手艺在城里的出了名的!我王老五敢保证,除了拿锤子砸,要是随便掉下来一个,我立马砸了自家招牌!” 边上的工匠也是,一人一句,保证自己的活儿干得好着呢! 街坊邻居们面面相觑,这王家手艺确实是出了名,不少大户人家都叫去做房子的。 虽然新邻居说话不给面子,可他们也没什么理由去反驳人家。哪儿有让别人赔钱的道理。 最后有那心直口快的,直接对汪秀才家两个女人说,“只要汪秀才家不往别人墙脚下走就没事儿了!” 第42章 暴雨做内裤 “这炭是现在是多少价?” 江月到了城里专卖炭的店,伙计指指小板子上写的,“今日是25文一斤。” 她挑眉,之前路过时瞟了一眼,这炭的颜色不是很好,应该烟味也大。当然了,像那种什么银丝炭的都留给贵人用了。 那会儿是淡季,普通的炭只要10文钱一斤,今天涨一倍半了。 “你要不要?不要的话让给后面的人。”伙计语气平淡,也不生气。 他也知道这炭比冬日的还贵,可暴雨之后,卖柴的不来了,城里人都没有柴火用,只能用炭了。他们店现在的存量也撑不了多久,东家还抽走一半给家里用了。 估计过两日,30文都买不到,他自己还得掏钱买一些备用。 “要两斤。”她递上篮子,伙计称完就往里倒。 她走出门时,下一个人要了三十斤,后头排队的人瞬间紧张起来,生怕没炭可用。生不了火,就算有米都没得吃。 两人去了之前的瓦窑,离城门口近得很。他们之前都是有固定送柴的人,但是现在都送不了了。 现在炭价贵柴又没剩多少,瓦窑的生意凉下来。老板靠在门上长吁短叹,只好先把伙计都散了,等有活儿干再来。 “老板。” 老板抬头,见到是之前的贵客,挤出笑容道,“您二位是来订货的?可惜了,现在开不了窑,只剩一些旧货了。” “我来看看您这儿还剩小炉子吗?” 不止烧屋顶的瓦片,瓦窑也会烧一些陶盆陶炉之类的,只是手艺没有官家做的好,都是粗糙的手工艺制品,卖给普通老百姓。 老板站起来了,“噢?您指的是什么样的炉子?” 老板把人带到后院一间屋子里,是专门放这类货物的。 江月看了,指着小药炉说,“我就要这种的,只是再大一些扁一些,底下进炭的口子再开大一点。” 老板上下看了两人,没看出来有毛病啊。时下人买药炉都嫌晦气,那是生病了才用的。 他摇摇头,“药炉都是这么大的,我现在没有火,开不了窑给您做。” 他瞄见手上挎着的篮子里有炭,脑子一转,“如果您自己出炭的话,我能给您做。” 开个小窑,赚笔小钱,总好过一文钱挣不着吧? 江月也不缺这两斤炭,就给了他。 因为炭是客人提供的,老板只出泥跟手艺,收了她50文钱一个。 加上炭钱,就是100文一个了,挺贵的。只不过她要的比小药炉大,老板还得研究研究。也就不计较这个了。 定好三天后来拿,两人就回家了。 再给堂屋跟他们的主卧都各添了一套桌椅,木料普通,但手艺还不错,很稳。 “上来吧。”吃过午饭,江月脱了鞋上炕,见江年踌躇,也许是不太适应新床。 话说回来,之前他们根本就没睡过床,只是在木板上铺了稻草跟毯子。现在新床很高还很宽大干净,江年倒有些不习惯了。 她把人拽上炕,脱了外衣——这是他们最不脏的一套衣服了。 让他躺下,然后自己也躺下,终于有枕头了。 看看自己的手臂,衣服是短了一小截,自己应该长到一米六了吧? “明天开始,我们也没什么事情做了,我给你量量身高,做两套新衣服,给我自己也做两套。就用我买的新布,再也不穿这种一撕就烂的麻布了......” 她自己叨咕了半天,江年一直侧着身看她,也不说话。 江月就教他,“以后我说话你要应答。你现在要说‘好’。” 就是要多说话,舌头才不僵硬。 江年张开嘴巴,“好。” 然后,他俯身,亲了江月一下。只是把嘴唇碰了一下就分开,就跟当初他回来时,江月做的一样。 自从那天起,他有时候就会盯着江月的嘴唇发呆。不过,这还是第一次他主动亲上来。 江月耳朵有点发烫,侧身抱着他的腰,把头埋在他胸口睡觉。 江年下巴蹭蹭她头顶,然后也闭上眼休息。 两人午觉这一睡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还是被呼啦啦的雨声打在屋顶上给吵醒的。 江月从窗外看去,雨幕连成一片,暴雨冲刷之下,院子里那原本还郁郁葱葱的一棵半大小树,瞬间掉光了叶子,变得光秃秃的。 下了暴雨,还好把骡子牵进了新盖的圈里。那头羊就跟骡子做室友好了。那里头四面围着,雨吹不进去多少。 原本空气中的水汽就已经很足,这下子,感觉到水汽就要溢出来了。 江月拿出空间里的布,让江年选,看他喜欢什么颜色的。 “深蓝色?黑色?” 看他犹犹豫豫,有很多布的江大富婆很豪爽,“没关系,我们两个颜色各做一套!你一套我一套。” 正好她也不喜欢鲜艳的颜色。 她没有学过正经的手艺,就按照他们身上这两件旧衣服的款式,做了最普通的对襟上衣跟长裤。 内搭是用白色黑色各做了两套长短袖圆领t恤,还能当睡衣穿着睡觉。 她之前太匆忙,竟然漏了内衣裤没买,真是失策啊! 她只好做了背心式内衣。低头看看,自己的小馒头就要变成大馒头了,开心! 先做好了第一套,两人试穿。 江月表示很满意,虽然比不上绣娘的手艺,可是也不差,针脚整齐。只要动作不大,保证不会崩。 可少年好似有点不舒服,他皱着眉——在扯裆...... “月月,不、不......” “不喜欢?” “嗯。”他点头。 “不行,你必须穿,卫生安全知不知道?” 她即便要入乡随俗,也不能超过三天不洗澡不换衣服。可是下了雨,衣服晒不干会发霉发臭。她还在考虑得多做几套内搭的衣服更换,内衣裤更不用说了! 主要是,江月不想时不时就看到那坨东西。 自己还小呢!不能想太多! 在江年委屈巴巴的表情下,江月一连给他做了五条内裤。 腰累手酸,想问问古代没有缝纫机都是怎么过的? 第43章 做卖菜小贩 第三天,跟瓦窑老板约定的时间到了,她穿上蓑衣,戴上草帽,将骡车牵出来。 虽然骡子很辛苦,但是从自家走到城门口需要一个时辰,她更不想辛苦自己。 她一向都跟着江年坐车架上赶车的,可今天雨势太猛,江年把她推进了车厢里,“里、面。” 他就像小孩一样,现在说话都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但进度已经算很快了。 江月发觉,江年现在逐渐有了自己的思想,不像以前一样,说什么就做什么。挺好的,有主见的人才能活得下去。 到了瓦窑家,门关着,她只好下去敲门。 “来了来了。” 瓦窑老板在等着他们过来收货,只不过担心雨水飞溅,把门给关了。 他拿出那个烧好的炉子给江月检查。手艺挺好,虽然是第一次做, 没有什么太大的瑕疵,上边还刻了些时下比较受欢迎的花纹。 老板笑着说,“烧东西烧习惯了,总喜欢往上添点东西。这药炉改了模样,就不是药炉了。” 添上好看的花纹,忌讳也能少些。 江月不介意,能用就行。当下就结了尾款。 这还是这段时间以来成交的唯一一笔钱,老板有些感慨,“如果烧起来有问题你来找我。” 江月现在身上湿冷,点了头就走了。 老板关上门,回到后院堂屋。媳妇从炉上温着的热汤里,给他舀了一碗。 老板喝了一口,身子都暖了。 他开窑是必做双数的,正好多了一个,他也是试用之后觉得好用才敢给客人保证的。 “这炉子挺方便啊,白日里加点炭,就能温一整天热水。还能烤火,整个屋子都暖了。”现在只是稍微有点凉意,等到天冷时,他会更感激自己能留下这个炉子。 “要不,你再开一个窑,给两边老人都送去一个?” 他想想,也不是不行。自家的窑关了,但是之前剩的柴跟炭,肯定是够自家用了的。 江月没从瓦窑那里买炖汤用的陶罐,她总觉得陶罐用不结实,一冷一热用起来都要讲究时间,烧久了会开裂。 她到了铁器店,发现跟瓦窑也是一样的情况,没火,都停业了。 好在时下铁贵,店里存货多。她挑了一个契合火炉大小的铁锅,比自己炒菜的要小一些,也深一些,刚好。 铁锅价贵,一个陶罐30-50文能买下,一个薄薄的小铁锅要一两银子。 老板见生意难做,主动送了她配套的木勺木铲才成交的。 两人回家时,绕过东市,这里往常是小摊小贩们出来卖菜卖肉的地方,热闹得很。 今日依旧热闹,官府用茅草临时盖的供百姓们使用的大棚被风雨吹倒了,不顶用。百姓们都穿着蓑衣,冒雨排队。 来的百姓多,卖肉卖菜的摊子少。只剩那几家有门面的店了。 据说挑着担子进城卖肉卖菜的人,还没走出一条街,就卖光了。 东市里几条长队在后边排着,前边的人怕被骂,也不敢多买,只买了一小把,可店里的菜蔬依旧迅速地往下减少。 江月看着板上的菜价,百姓们不敢多买未必没有菜价贵的缘故。以白菜来说,往日一颗大白菜2文钱,现在一颗小的就要10文钱。 江月看了一下,就回去了。路过杂货铺,还买了一担箩筐。 是时候该做卖菜小贩了。 回到家,她赶紧生了炉子烧水。 “来,大崽,该喝药了~” 她端着碗褐色的汤药,递到江年嘴边,笑得像潘金莲似的。 “苦!” “不苦!你喝了我给你吃糖。” 好吧,江年皱着眉头,捏着鼻子,一口把药喝了,然后伸出舌头。 江月塞给他一块饴糖 说起来,这会儿的饴糖也真的是又粗糙又贵,半斤20文钱,都够买两颗白菜了。 晚上,江月进空间里开始摘菜。她一种菜种了三分地,不多不少吧,打算每天只卖一种菜,好算钱。 她先拔了上海青,拔够一担就行。 这菜容易处理,也不用洗,就把根上的泥土给拍干净就好。 她看着绿泱泱的稻苗,再过一个月就要收割了,可江年进不了她的空间,只能自己干苦力活。 唉,当一家之主可真不容易。 次日,她给两人都换上旧衣服,再套上蓑衣。 走街串巷去卖菜。 下着大雨,他们戴着草帽,脚下步履匆匆,也没人会注意他们长什么样。 两人没带骡车,走到一个死角,再把菜拿出来。 江年挑着担子,她就负责喊。 “卖菜了卖菜了,新鲜的蔬菜!” 她是往内城走的,远离东西市跟城门的居民区。虽然暴雨掩盖了一些声音,但也有人听得见。 难得有小贩过来卖菜,当即开了门喊,“卖菜的,今天什么菜?多少钱一斤?” “今天是绿叶青菜,按把算,一把一斤是10文钱!” 这菜价差不多,省了冒雨排队,赶紧把人叫过来,“给我来一斤!” 两人走近了,那婆婆从布兜里拿出来十个铜板,丢进江月的罐子里,然后拿了一把青菜。 这菜一上手,她就感觉到不一样了。这青菜,长得白白嫩嫩绿油油的,这杆又大又脆,比东西市的菜新鲜!这价格还比那里少一文钱! 两人刚转身又被她喊回去了,“哎别走,给我再来一把!” 这边的动静把隔壁邻居给引出来了,婆婆帮他们吆喝,“这菜太新鲜了,看着好,菜叶上还沾着泥呢!赶紧买,一会儿就没了!” “哎!给我来两斤的!” “我这里要三把!” 江月卖菜很干脆,都是分成了一把一把的,拿一把10文钱。下着雨也没人挑,拿了给钱就走。 她这一条街两边的百姓都开门了,都在屋檐下喊他们,此起彼伏的叫声,让她一时之间脑瓜子嗡嗡的。 一箩筐菜没用一刻钟就卖完了,她赶紧拉着人跑。绕了两条街,收了箩筐才回家的。 整理下来,今天的收入是500文,还行。 每天就半上午出去卖菜,下午干点其他的事,挺好。 第46章 新收获 空间的秘密都藏了这么久了,她还是第一次看到上面有数字出现,看着像是倒计时。 可,到底是什么的倒计时呢? “月月。” 江年从背后抱住她,蹭蹭她发顶。 她回过神来,烛火已经被窗外透进来的风给吹灭了,整间屋子陷入了黑暗。 狼是夜行动物,视力很好,在黑暗中也能精准行动。 江月让他把窗户关了,然后爬上炕睡觉。明天就不用“上班卖菜了”,随她睡到自然醒再去想那个问题,好在这个时间一直没变动。 她被江年搂在怀中,两人穿着同款短袖白T,双方温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交叉。 江月有些尴尬,按小江月户籍上登记的生日,她到中秋才满16岁。简而言之,就是她现在的身体还处在高速成长期,胸前容易胀痛。 她睡觉也只穿了这么一件薄薄的衣服,碰到对方胸膛,很敏感。 她只好转身“面壁”,江年却又凑上来,从背后抱住她,手放在她腰上,温热的呼吸喷在她发顶。 江月缩了一下脖子,问他,“你现在,怎么不变成狼身睡觉了?” 江年蹭蹭她耳朵,“你、热。” 江月其实想说,你现在的体温也低不到哪儿去,整个人像是一个火炉一样。 可说了又要跟他解释一大堆,算了,就这样吧。她给自己催眠,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江月迫不及待地要先试试那串时间数字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就没做早餐,随手塞了两个肉包子给江年。 里头的东西都在那儿不动,也就是说跟之前的东西没有关了? 那之前没放进去的东西...... “大崽,来,你抓住我的手。” 江年左手拿了一个包子,右手也拿了一个,闻言,他就把左手的包子塞嘴里,两口吃完了,然后抓住她的手。 江月忍住那油腻腻的触感,闭眼默念,“进!” 结果半天没动静。 江年右手吃着包子,好奇地看着她,不知道月月闭着眼睛在干什么。 江月有些失望,大崽要是能进空间就好了,以后她就当起杨白劳,自己在外边睡觉,大崽去种地干活。这多好的力气,不用就浪费了…… 等他干好活了,奖励他一头大肥猪,让他追在屁股后头啃都行! 嗯? 会跑的大肥猪,活的? 江月眼睛又亮了,若有所思,她放开江年油腻腻的手,进了侧间,趁兔妈妈没注意,从兔笼里抓起一只小兔子,就默念进空间。 兔子进去了,时间变成01:59:59。 嗯?! 江月看着兔子满地跑,活力十足,而时间在一点点往下掉,她知道了!这是活物可以在空间里存活的时间! 眼看着兔子就要钻进她的菜地里霍霍了,江月赶紧拎起兔子耳朵,把它揪出来放回笼子里。 时间又停止了! 她猜的果然没错! 那只小兔子好像有点反应不过来,明明上了天堂的怎么又回到地狱了? 江月没管它,兴冲冲地跑到骡子的圈里,给骡子也试了。成功+1 以后耕地不用自己辛辛苦苦翻地了! 最后,她盯着江年,“大崽,你变成狼身吧,我试试能不能卡BUG。” 他不明白什么是卡巴格,但他听话,快速脱了衣服变成狼。 江月摸着他的爪子,默念进空间。 这回没问题了! 江年微张着嘴巴,看着陌生的一切发呆,有之前做的一大堆包子馒头和好多肉菜,地里还长着东西,还有好多好多树……这就是月月的神秘世界啊。 江月快乐疯了,还好空间没有特别针对江年。这真是一个大大的新收获! 她不敢浪费时间,赶紧又闪身回来,靠在炕上思考,是因为那个砚台的原因,加了两个小时。可之前那么多的银子都没有加上,是不是因为价值不够? 可那个砚台不至于价值两百多两吧? 那么,就有可能是因为不是用金钱来衡量价值的了。 她深呼吸,缓了下激动的心情。以后再慢慢试。 揉揉江年的尖耳,“大崽,你想吃好吃的吗?我给你做。” 他侧过头,舔了下她的掌心,意思是想吃。 江月的心情好,愿意做做美食哄小孩儿,“行,我们今天做你没吃过的鸡蛋饼吧。” 将鸡蛋倒入面粉中搅匀,裹上肉末、胡萝卜碎、葱,锅中放油烧热,没几分钟,一盘简单又鲜香酥脆的鸡蛋饼就出锅了! 江年很爱吃脆脆的东西,一口一个。江月一边投喂一边煎,开心满足! 隔壁的秀才家都要馋哭啦! 连日暴雨,书院暂停授课,汪秀才只好在家中温习。 他的书房正对着隔壁家的厨房,今日不知道邻居做了什么美食,香味扑鼻,令他腹中饥饿,实在看不进书。烦躁地走出书房,“娘,早食何时做好?” 汪秀才的娘刘氏从屋里出来,“儿啊,你饿了?我去催催丽娘。” “嗯。” 他说完就进了自己卧房。 刘氏走近厨房,眼见里头浓烟滚滚,就止了步,面露不满,“丽娘啊,早食好了没?文儿饿了。” “咳咳——很快就好了,娘。” 丽娘边咳边从里头出来。 刘氏瞬间露出愧疚的面容,摸摸她的手背,看着自己的手也被染上了黑渍,就顿住了,不动声色地把手收回来,“丽娘啊,辛苦你了,都是娘的身体不中用,让你一个人撑起这个家。” “娘,您别这样说,能嫁进汪家是我的福分。” “你且忍忍,等文儿中了举,咱们家很快就能请几个下人。到那时,你就是举人老爷的夫人了!谁都敬着你。” 丽娘羞红了脸,“娘,我知道了,一定会好好照顾好相公的。” 第47章 村长家冒雨进山 村长家用磨刀石将家里的镰刀全都磨得光亮,到了轻轻一碰就出血的程度。 村长媳妇抓着老大老三的手,仔仔细细叮嘱,“一定一定要注意安全!只能走你们走过的路,没走过的怕有陷阱。还有,山里走道路滑,不能拿着镰刀爬山,得爬到了平的地方才能拿出来,可别割到你们自己了......” “哎哟,娘,我们知道了!”江三今年才17岁,少年心性未定,不爱听这些。 江山瞪他一眼,“娘说什么你都听着!” 村长媳妇叹道,“娘知道自己啰嗦,说的也不一定对,可就是心里头担忧,不说几句心里不舒坦。得了,娘不说了,你们早点睡觉,明早还得赶路呢。” “是,娘。” 本来老二想把老三给换下来,自己作为哥哥,也该去闯一闯。可老三自己不乐意,他就爱冒险,就算受伤了也不怕,小伤好得快。 他们是冒着中雨上的山,就怕遇到山洪。好在一路有惊无险,在山上足足待了五天才下来。 这回,受伤的成了江山,手臂上划了好长一道。伤口是不太深,就是冒出血丝,看着惊心。 李氏眼睛都哭肿了,江山才把人哄好。 江三也有点被吓到了,想起来就发抖,“那是一条像我儿子的腿那么大的花蛇!” 村长见他话不着调,就说,“你别口花花,好好说。你儿子现在都能坐起来了,有他大腿那么大,那得是巨蛇。” 江三见众人不信,也急了,让大哥给他作证。 江山点头,“是真的有那么大。” 大家深吸一口气,还好把孩子赶去睡觉了,不然得做噩梦不可。 江三又接着说,“那蛇就要冲着我咬过来了,大哥动作快,赶紧把镰刀给扔过去,没有把蛇头给砍下来,但是把蛇给伤了,它就跑了。大哥的手就是在扔镰刀时不小心划到的。我们看到地上有血,担心引来大的野物,就赶紧下山来了。” 他其实有点小遗憾,要是能捉回那么大条蛇,说不定能得三两银子。 “回得好回得好!就该早点回来!安全重要!” 他们待了这么久,收获也多,除了平常的一些药材,还挖到了两支女人巴掌大的参!虽然他们不知道是什么参,可名字里带参的,都值钱! 另外,得了五只野兔三只野鸡一只獾子还有一头黑山羊。 怕山羊叫起来,他们只好紧紧捆住羊嘴,看这样子,活不了多久了。 看着大儿子的手臂,村长思考了会儿,说,“明天我们出发的再早一点,我跟老二老三一起去府城,老大留在家里养伤。” 不去不行啊,县城的粮价竟然比府城还要高三五文钱。 而镇上,镇上根本就没粮卖!每天只放出两石粮,镇上住的人半夜就过去排队了,能轮得到乡下的百姓吗? 他这把老骨头,也是该动动了。 村长跟着儿子们出发,才知道他们要出去一趟有多不容易。 天没亮时不仅看不清路,地上还打滑。时不时就得下车跟着骡子走一段,不然骡子还会闹脾气不肯走。 一路磨磨蹭蹭,赶在午时进了城。 他小声问小儿子,“之前也是这样吗?” 排队要看户籍还要仔细盘问,看他们车上的东西眼睛都发光了。他怕被人抢啊。 江三点头,“之前也问这些,但是那会儿进城的人跟出城的差不多,今天是出城的人比较多。” 村长眯着眼,若有所思。他当机立断,“我们去敲那些大户人家的后门,出的价未必比酒楼出的少。” 而且,他们得涨价才行。 果然,他们只敲了一户人家,那长得气派的管家就把除了獾子外的所有野物都收了,结账结得爽快,看着也高兴得很,根本没问之前的价。还说以后再有还要送来。 村长开的价是之前的两倍,对方也没皱一下眉。看来这府城里的人也不好过,有钱也买不到好东西。 几人不敢耽搁,随即又去把药材跟獾子给卖了。 那两支参刚拿出来,掌柜的立马拍板一支6两银子。村长心下一颤,但面上不显,皱着眉,说7两。 掌柜的闻一下参,随即点头同意。 村长手一抖,莫不是卖便宜了? 可再不能反悔的。 两儿子钦佩地看着老爹,就是厉害,还敢跟府城的大掌柜讨价还价了! 药材这边拿到的是18两银子,野物原本是15两8钱,但那管家直接给了16两,不用找零。 今天带来了家里全部的银子5两,也就是说,现在他们手上有的一共是39两银子! 村长努力克制自己的表情,说道,“我们现在去买车厢,把这个车板给换了,东西放上面太扎眼。” 那木匠店剩的也是卖不出去的旧车厢,他也缺钱买粮,就以一个300文钱的价格卖了。 村长不管那旧车厢好不好看,只要结实,能挡住别人的视线就成。 换了车厢,他们就一起去粮店排队。可不敢分头排队,别前脚刚花钱买了,后脚就被人抢。 几人排队,买的全是粗粮杂粮。这回村长是横了心,把四家粮店能买的份额全给买了。然后,天黑城门已经关了。 他当即买了8个馒头,然后去了城里最大一家客栈,花180文开了一间上房。这里能给烧热水还给喂骡子。 就住一晚,要花180文!在以前他们连想都不敢想。 第49章 下乡换鸡蛋 “掌柜的,我们下头那几匹布都长霉了!” 伙计从柜子下拿出来两匹靛色流水纹的棉布,上头黑色星星点点,就算想忽略都忽略不了。 掌柜无奈叹气,接过布匹,手指摸上去。这还是她特地收回来的江南布料,价格不便宜。 可现在,这霉点子太多,除不了,根本没法要啊! 她已经尽量给布匹都裹上油布,也防着屋子漏雨。可这雨下不停,潮湿得很,这是怎么都防不住的。 “你再找找,还有没有长霉的,全拿出来,我们看能不能低价卖出去。” “是。”伙计应下,手脚麻利。 他能保住现如今这份活计已经是掌柜的仁慈了,可得尽心去做才是。 只是他们都知道,现在城中人人都握紧手中的银钱,谁肯花钱来买这样的废布? 不曾想,这长霉的布刚摆出来,就有客人上门了。 “二位客人好,您要看些什么布呢?”伙计殷勤地迎上去,再没客店铺就撑不下去了。 江月看向柜台上新摆出来那几匹布,手指一摸,不像新布这么软和,甚至还有点发硬,应该是受潮的原因。但上头颜色染的均匀,花纹也是老少皆宜。 “这布是怎么卖?” 伙计猜测客人可能是手头不太宽裕。噢不,能出来买布而不是囤粮已经是手头宽裕了。 他展开布匹给客人看,“客人好眼光,这布是江南来的时兴料子。只是受潮了长些霉点子,原来是38文一尺,现在是20文。” 江月摇头,看不出情绪,无可无不可的样子,“霉点太多了除不掉,10文钱。” 伙计深吸一口气,这,这也太狠了!直接砍半! 江月:这才是现代正常的砍价方式。 伙计面带犹豫,却没有一口回绝,她就知道还有余地。 “如果可以,这三匹布我都要了。” “这价太低了,咱家是要亏的——”他尾音拉长,似是有不舍,转而又说道,“不过客人您要的多,我去跟掌柜的说说情。您先稍等一下。” 做生意的演技都不错,明明这小伙计眼里都露出笑来了,还硬按下嘴角说要去找掌柜。江月不拆穿他的小把戏,就在店里闲逛。 她空间里的布够两个人用的,但是线却不多了,还费针头。 重点是没有好的鞋子,她手艺是能学,可材料跟不上也没法子。 这家店还挺大,不止卖布,与布有关的帽子鞋子手帕等等都有,像是个大型服饰店。她在店里看上了两双布鞋,鞋底比较厚,也软。那鞋面绣着淡雅的兰花,店主眼光不错。 等掌柜出来时,她已经在选兔皮了。家里有兔子,但是怎么硝制也是一门学问。 掌柜看看柜台上客人选出来的东西,挑眉,这也不像没钱的样子啊。 “二位客人,有什么需要我帮忙选的吗?” 江月回头,见掌柜年纪约莫三十岁上下,身着淡黄色衣裙,眼角带着笑纹,未语先笑,亲和力很强。 “现在可有做好了的兔毛鞋?” 虽然说如今只是八月,按往年还是酷暑伏天,但今年连着下雨,天气已微凉,提前为冬日备着也是正常的。 因此掌柜的没露出诧异的表情,“有的,我让伙计给您找出来。” 江月也不嫌弃是去年的旧款,选了自己的尺码,可却没有选到江年尺码的,最大也只是38码左右。毕竟,男人少穿兔毛鞋。 掌柜的见两位客人感情和睦,很是羡慕,便说道,“我们有羊皮鞋,郎君要看看吗?” 兔毛鞋一双半两银子,羊皮鞋一双二两银子,等到冬日了会更贵。 他们其实每年都是会有一些存货卖不出去,但是做生意的,宁肯多备货也不要少备货,万一客人来问了没货,也许下次就不来了。 店里的羊皮鞋,其实就是羊皮靴,比那兔毛鞋的鞋帮要高。江月直接大气地一挥手,两人各要两双,兔毛鞋也要两双。5张兔皮拿回去做帽子。 一开始看上的那两双布鞋就不要了,只买那同款的厚鞋垫两个码各10双。 大户啊! 掌柜的喜滋滋,也许这就是半个月以来唯一的收入了。 她再看回这几匹长了霉点的布,10文就10文吧!再藏着也没人来买。 加上碎布头等零零碎碎的这么多东西,花了10两银子。 江月照旧问要不要换粮食青菜,掌柜的先是一惊,然后忙回,肯定是要的! 但今天的粮价已经又变了,10两银子只换到之前书铺掌柜那些的一半。 换好了东西,他们趁着中雨转细雨,驾骡车去了离府城最近的乡下。 两人带着草帽穿着蓑衣,裹得严严实实的,就驾着骡车晃晃悠悠,当下可不敢像货郎一样大声喊换东西了,那是找死。 还是先问路问到了村长家。 村长不敢置信地拿着10个铜板,真是白送他们的? “村长,劳烦您帮忙去通知各家,有那鸡鸭鹅鱼肉猪肉的,都能拿来换铜板、好布或者旧布、碎布,杂粮也有。” “还有蛋。”江年在一旁补充。 江月扶额,“对,鸡蛋我们有多少要多少。” 给大崽以形补形,咳,不是,给大崽补营养。 村长看着这小娘子的郎君,比他高了一个头还多,像座山一样,不敢放肆,忙把自己婆娘喊来去叫人。 然后自己颤颤悠悠地去鸡窝里抓鸡。没办法啊,人都没吃的了,再养鸡就要变瘦了。 仅有的2只鸡10个鸡蛋换了两斗黄豆。村长高兴极了,眼里都有泪花,忙把粮藏好来。 江月收的价是比府城要高几文钱,她也不亏,就算是好人好事,给底层人民多一点活路吧。 如她所料,闻声而来的村民们不少,排成了长队。 因为江年就站在一旁,那些村民们也不敢高声说话,就乖乖地拿东西来换了就走。 有些手脚不干净的,把手伸进车厢里,江年捏着他的手腕,把人丢到地上。 “哎哟哎哟,我就是想要看看,你怎么就动手伤人!太过分了!” 第50章 杀猪,讨饭 “小偷。”江年居高临下,看地上那猥琐的人,眼底满是冷漠。要不是月月说不能随便见血,这小偷的手早就断了。 这少年跟在娘子身边时,虽然气势唬人,可表情还算是温和。没想到,此时眼神表情都变了,像是下一秒就能杀人一样,骇人得很。 那人闭着眼睛,在地上打滚撒泼,要他们赔钱,场面瞬间陷入混乱。 江月见状,也不喊停,把江年叫回来,“这里不想换东西,那我们就去下一个村子,不要紧。” 其他还没换到东西的村民脸色僵硬,原以为这小两口年纪就跟家里的孙子孙女差不多,面皮嫩,谁知道这么不给面子,连忙恳求他们别走。 自己手上就那几个鸡蛋,根本进不了府城换东西。但是在这里,就算半升黄豆半块布都给换。 最后村长出面,把地上那人给呵斥走了。 显然,村里人都懂得那人的面目,只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爱看热闹罢了。 人性如此,江月不生气,她目的很明确,有东西就换,没东西就走,一点不浪费时间。 好的鸡蛋就收,臭鸡蛋该扔就扔,一点不给面子,没人敢有意见。 她现在能收活物,不像以前一样还要耽误时间等人杀了送过来。 当然了,这个村子也没有那么多家禽,多数还是拿鸡蛋来换的。 铜板不值钱了,大部分是换了粮食跟旧布碎布。乡下人看那发霉的布也是好东西,有黑点点算什么,乡下都是泥点点。 这回,连着周围三个村子转,她换到了20只鸡5只鸭2头猪跟650枚鸡蛋。 见好就收,撤! 那些活的鸡鸭适应性极好,就跟兔子养在一个屋里。那屋宽敞,不挤。至于那两头大猪,不想养,太臭太麻烦了。 她拿着从铁器店买的专用来杀猪的刀,递给江年。 他蹲着,盯了大猪好久。要不是他手上还拿着刀,她真以为这一狼一猪看对眼了...... 江月现在力气已经能跟瘦弱些的男子比了,她帮忙按住猪,江年左手压着猪头,右手拿刀快准狠地一切,鲜血瞬间涌出。 猪只来得及哼唧两声,就没气了。 另一只猪被捆在一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类被残忍杀害,吓得腿都在颤抖。 可惜“心狠手辣”的少年不会放过他,他还等着啃大骨头呢! 现在家家都馋肉,怕猪叫引来人,他们把猪的手脚跟大嘴都捆得紧紧的,除了右边的汪秀才家可能会听到一点声音,其余人家应该听不到。 就算听到了,还能上门来抢不成? 在温书的汪秀才,确实听到了尖利的猪叫声,他有些烦躁。 隔壁到底住了个什么人家?日日做的食物香气扑鼻,扰得他心神不宁。偶尔听到微弱的羊叫声,他以为是幻觉。可现在竟然还有一整头猪可以杀? 他已经连吃了三天的干馒头配咸菜,整个人的脸色变得蜡黄,也消瘦了许多。他一想到肉的美味,口水就不断涌出来。 他把书放下,走去厨房,从门口看去,烟熏缭绕的。他捂住脸鼻,看着案板上又是切的咸菜,脸色难看,“娘,今天又没有新鲜的青菜吗?” 刘氏扭着身子出来,面带忧愁,“文儿,现在城里的青菜不仅贵,还买不到......” 汪秀才不耐烦,“我每个月抄书得的那么多钱都给你们了,现在竟然剩不下一点吗?我连点青菜都吃不起,饿着肚子怎么看书?” 丽娘面有难色,此前每月相公抄书是能得六七百文,可他月月有宴请,每两三个月就要换新衫。只除了这座宅子是当年公爹去世前挣的,不需要租钱,其余柴禾、倒夜香、米油盐还有笔墨纸砚等,哪样不花钱? 可她不敢反驳相公的话。 又听到相公说,“青菜就算了,肉也买不到吗?” 丽娘嗫喏着说,“猪肉更贵,一斤45文钱......” “我刚刚听到隔壁杀了一头猪,你们去问问卖不卖。街坊邻居合该相亲相爱,他们也不能独享一整头猪吧?” 丽娘惊讶地看着他,不待她说话,刘氏就接过话头,有些惊喜,“他们家竟然有一整头猪?” “嗯,我听得清,就是杀猪的声音。” 小时候他们家没进城之前,住在乡下,隔壁就是杀猪汉,对这动静熟得很。 刘氏笑道,“行,我们去问问,买些回来给我儿补补身子。” 话语间仿佛已经认定对方一定会卖肉了。 江月两人正在给猪解剖,江年耳朵微动,“月月,有人。” 嗯?哪儿有人?虽然雨小了,但雨打在瓦片上的声音大,盖过了敲门声,她还是静静听了一会儿才确定是真的有人在敲门。 她用抹布擦了擦手,拿了把布店掌柜送的油纸伞快走过去。 谁在这时候来串门?不嫌路滑? “来了,别拍了。”这院门是加了好几道栓的,她费了大劲才打开。 门打开,是隔壁那秀才公柔弱的婆媳。 许是院子大,丽娘敲门敲了半刻都没人出来,婆婆就让拍门,她拍到手都红了。 这会儿见到邻居娘子出来,有些呆愣,她好像跟上一次见面时不大一样,皮肤光滑,肤色更白了,身量也高了。看起来真好看。 刘氏则盯着她手上那把新的油纸伞,上头绘着江南美人图,栩栩如生。而自己还用着去年买的旧伞,上头什么图案也没有…… 江月看着这两婆媳在发呆,有些莫名其妙,“你们是来干什么的?” 丽娘低下头,刘氏则笑着说道,“之前我们有些误会,毕竟以后要做几十年的邻居,我们就想来跟你道个歉,是我们的不对。” “嗯。”江月没有感情地应了一声。 刘氏顿了一下,又说,“你这院墙起得高,我们还不知道这宅子里头是怎么样......” 大门正对着一道石壁,挡住了外头的视线。刘氏话说一半,就想挤进门。 一般这时候,有眼力见的都会请人进门坐一坐,可对方就杵在那儿一动不动,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有什么事情你们直说吧,别做那些弯弯绕绕的事情,烦得很,” 刘氏有些难堪,抓着伞的手紧了。 可不争气的儿媳就呆呆地站着,一句话不说,只能她来。 “我们听见你那里头在杀猪,能不能卖点给我们?我们已经半月没买到肉了,我儿......” 她蹙起柳叶眉,一副忧愁的模样。 第51章 下大雪 “不能。” 江月直接打断,说着就要关门,谁有那闲工夫听她叨叨那老儿子到底有多优秀。会考试就多了不起的样子,现在连肉都买不起,还让媳妇老娘出门讨,真是没用! 刘氏愣了一下,没想到她这样心狠。 “你,我们好歹是邻居,你这女子心也太硬了些!你、你就不怕其他邻居知道你家有猪肉吗?” 江月的手一顿,挑眉,“你是在威胁我,你要告诉其他邻居我家吃独食?” 刘氏下巴一抬,以为这样就能迫使她妥协。 “你说去吧,我无所谓。”这时候要邻居来干嘛?来分你家粮分你家肉? “要是还不够,你去衙门告我。有哪条律令要求,我家有肉吃就得分你家一口?你是我孙子吗?要来讨饭吃。” 原来,府城里的人跟村里的人都是一样的,一样厚脸皮爱占便宜。也是,这都是人性,不是靠钱多钱少就能变得不一样的。 刘氏脸色涨红,身子摇晃,显然是气急了,指着她道,“你这女子,说话也太粗鲁了!” 什么孙子,什么讨饭!也太难听了!自从搬离了村里,儿子考上了秀才,人人都对她客客气气的,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她说话! “月月,怎么了?” 江年见她久不回来,有些担心,就跟出来了。 “没什么,有人来讨饭吃。” 她语气嘲讽,戳中了刘氏的痛脚,从来只有穷亲戚上他们家打秋风的,现在却被别人当成打秋风的了,如何能忍? 她剥掉那副柔弱的外衣,还想好好理论一番,结果对方夫君出来了。 刘氏婆媳见到这人高马大的男子,手上拿着大刀,身上脸上都是鲜红的血渍,表情严肃,像个活阎王一般。 当即吓到腿都软了,生怕那把刀一言不合就砍下来,哆哆嗦嗦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俩人互相搀扶着,踏着小步跑回家,油纸伞都歪了也没人理。 江月把门关上,回头,看着少年这副模样,叹气,“不是说了你要离远点吗?身上到处溅了血,跟雨夜杀人犯似的。” 她看了都想做噩梦。 江年委屈,那猪不听话,“擦。” 他用袖子往脸上擦,结果越擦,脸上的血渍面积越大,越瘆人,袖子也没法救了。 她叹气,算了,反正穿的也是之前的旧衣服,直接扔了就是。 江年因为表现好,得到了一大盆蛋炒饭的奖励,粒粒分明的大米被金黄的蛋液包裹着,掺着肉末和葱末,香气扑鼻。再配上一盆香葱猪血汤,绝了。 “好吃吗?” “嗯,好吃。” 他每天都在进行对话,现在也能说两三个字的短句了,进步很大。 而江月每天的时间也安排得满满当当的,早上先绕着长廊来回跑十几圈,再打上两套操;身子热了就开始看医书; 午睡起来后,就看着那本描写当代服饰的书,动动手剪裁布料做帽子跟冬衣,陶冶情操; 傍晚就偶尔蒸些杂面饼跟杂粮馒头备用着; 等天黑后就睡觉。 这生活过的,比当年高中时候还要健康。 某天清晨,睡梦中的江月哆嗦了一下,钻进江年温暖的怀里,但还感觉不够。 江年睁开眼,用手指碰了下她的脸,有些凉。于是脱掉睡衣,变回了狼身。 被紧紧裹住的江月,感觉很舒服,调整了一下睡姿,又睡熟了。 等她醒来时,揉揉眼,抱抱身上毛茸茸的狼尾,怎么突然变回来了。 江年舔她脸,被江月嫌弃,“啊,没刷牙洗脸,你别舔,恶心——” 玩闹间她好像察觉到哪里不对劲,今天早上天太亮了些,门窗都没开呢。这亮眼的光线都是从门窗缝隙里透进来的! 她突然回神,自己身上是很暖,可是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是冰凉的。 是降温了! 她赶忙从空间里拿出棉大衣,给了江年一件。 她现在估计身高有1.6m,穿上大衣能到小腿的位置,像个小矮人偷穿大人的衣服。 给江年穿上,只盖住了臀,肩线那里还有点紧。但没关系,能穿! 套上衣服后,打开房门,一股冷风扑面而来! “嘶——好冷!” 她忍不住抖了一下,从屋顶到院子,目之所及,全是白茫茫的一片。 九月份,竟然下起了鹅毛大雪! 怕伤眼,她敛下眼眸,不再直视那片雪地。 好在门还没结冰。 她着急那些家禽家畜,赶紧跑去看,兔子们有皮毛,虽然冷得缩在一处,但还有精神。鸭也还好,或许就是鸭绒保暖的原因。 但刚收回来的鸡却冻得不行,鸡叫声都变得微弱,有两只眼看着就快要死了。 江月只好把它们杀了煲汤,给自己暖身。嗯,死也死得有价值。 把门窗的缝缝都给堵上了,这样能暖和一点。她买不到稻草,也只能这样了,总不好白天黑夜给它们烧火取暖。做烤鸡还差不多,她就那十袋的炭,哪里够造的? 羊身上的皮毛厚重着呢,至于骡子,江月往磨房看了看,动起来就不冷了。 泡了一大碗黄豆,开始磨豆浆。 磨盘这大家伙终于被开用了,江年觉得好玩,一边拿书本背着书,一边牵着骡子转动磨盘。 他不肯呆坐着看书,江月也觉得挺好。冷天里坐着血液不循环,容易僵硬。 如果说刚遇见的时候,江年是婴儿的初始状态,懵懵懂懂;那现在的他,就像是一个小学生,对世界开始有了认知,对一切都感到好奇,想要尝试。 黄豆变成豆浆又变成豆腐的过程,让他觉得很有趣。 “月月,豆浆好香!好喝!” “月月,豆腐,白,软,为什么?” 江月不想回答,就告诉他里边加了盐卤,他又要问什么是盐卤,为什么加了盐卤会变成一块块的? 江月无奈,拍拍他的大头,“崽,我们出门去看看吧?” “为什么要、出门?” “因为我想出。” “去看什么?” “到处看。” “那......” “停!再说就没有蛋蛋吃了!” 第52章 出门淘货 江月把现代的棉大衣给换成了她新做的符合这个时代的棉衣,只是在长度上做的是跟长袍类似,盖住腿,不容易进风。裤子也塞了棉花,做成肥肥大大的棉裤。 江年好不容易适应了内裤的存在,现在还要穿着紧紧的裤子,难受。 他体内火气旺,江月穿着温度刚好合适的棉衣棉裤,他却热出了汗。最后只好把棉裤给换成普通长裤,羊皮靴也不用穿了,穿着普通的厚底布鞋就行。 因为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分不出来哪里是路哪里是坑。她只好拿上一根棍子开道,先戳一戳,没问题就走直线。 顺天府城的街道布局都是以直线条为主。 走出居民区,现在大雪已经停了,可地上的厚雪还没清理。在这银装素裹的世界里,人们表情麻木,抱着双臂,试图能在薄薄的棉衣下多给自己一点温暖。 大部分的店铺都关了门,唯有那几家店还热闹着。 卖黄纸的卖棺材的生意已经供不应求一个月。现在,炭店已经被搬空。 而他们前几天去过的布店,那时门可罗雀,现在门庭若市。可伙计跟掌柜的笑容却带着忧愁。 “掌柜的,我要棉花!” “抱歉,客官,本店的棉花已经卖完了,早上就卖完了。”伙计的声音已经哑了。一大早就有人拍门喊来买棉花,说家里人快被冻死了,往年的棉衣太薄,顶不住。 顺天府城每年冬日仅有十二月份跟年关那几天会下小雪,可昨日夜里,突然下起了大雪。 九月下大雪!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大伙儿都没准备,只好翻出箱底的棉被,一件件长衫往身上套。 就盼着早点来买棉花,谁知道竟然就卖完了!众人哗然,可再吵也变不出棉花来。 “没有棉花,那就买布,我要五尺棉布!” 众人抢了粮还要抢布,这世道,哪里有人还笑得出来。 粮店现在可比以前还要疯狂得多,排队的人多如长河。再也没人还想着等粮食降价再买,等不到了。 江月路过时,看到板子上写着,限每户每日凭户籍购买贰升粮。 今日的粮价,豆子20文钱,黑面28文钱,粳米30文钱,精米60文钱,白面60文钱。 而这,还是官府调控的结果。可想而知,若有一天,官府管不住了,城里的粮价飞上天,为了活下去,百姓们一定会发生暴乱哄抢...... 江月心情沉重,挽着江年的手臂,往前挪,她要去书铺淘货。 书铺半掩着门,江月上前轻轻敲,门就打开了。 小伙计不在,掌柜的半蹲在角落里整书。 许是没想到会有人进店买书,掌柜的表情有些错愕。 那日他们也没漏全脸,今天还裹着围脖,掌柜的没认出来,不过江月开口,他就记得了,有些激动。 “二位贵客,可是还缺了什么书?” “掌柜的,我想自己翻翻可以吗?” “好好。” 江月自行去翻找,她有“宝物雷达”,看到好的东西应该能认出来。 这家书铺将东西都按类摆放得很齐整,并贴有标签,看起来也方便。 她翻了一些柜上的书,大多是科举相关的文,看起来都无趣得很。 “掌柜的,这个笔架有什么说法吗?”江月指的是一个猴子抱树的木刻笔架,看起来活灵活现,野趣很足。 掌柜的拿起笔架,用布将其擦拭干净,颜色变得通透红润。 江月接过笔架,拿在手上端详。这质感,确定是木制的,可木制品却能做到通透似玉,可见背后的工艺者技艺高超。 “有传说这是前朝篆刻大家明尘大师的练手之作,他在山中看了一个月的猴子,随手做的笔架。因明尘大师更擅长石头篆刻,所以不少人都说这是仿作。” 但他实在喜爱这个笔架,不愿意低价卖出,只能让它在此蒙尘。 掌柜的眼中有眷恋,应当是真喜欢。 不过,她也不当冤大头,“这是什么价?” 掌柜的咬咬牙,“客官您若是还能给换粮,一石杂粮可以拿走。” 说完小心翼翼地看着客人。现在粮很金贵,不是价格能衡量的,可他是真的心痛。 “杂粮?”江月挑眉,之前掌柜的精气神可跟现在不一样。 掌柜从她的眼神里读出来是什么意思,苦笑道,“对,杂粮。” 上次换了16斗精粮,加上自家囤的,还剩不少。只是这九月下大雪的异常,让他心里越来越不安。 他每天让家里人去排队买杂粮回来,跟精粮混着吃,逼着孩子吃下去。孩子们嗓门嫩,咽着难受,一开始还要哭闹,被他给狠狠训斥了一顿。得让他们明白生活艰难。 不然,等到饿死时才要悔之晚矣吗? 江月在心中算了一笔账,一石就是120斤,之前他们刚进城时买了好几石的杂粮,后来去乡下换东西也换了不少。 “5斗杂粮,5斗精粮。” 掌柜的心放下,带着喜意点头,“行!” 江月今天没带骡子出来,就跟掌柜的约好第二天到瓦窑后头的小巷交易,那里行人少,不易被发觉。 临走时,她又瞄见了一个镇纸。不过那个外表平平无奇,摸起来还挺冰手。掌柜的也说只是一个普通的匠人做的。这个价值1两银子的镇纸就换了1斤青菜。 成功换回东西,江月迫不及待地要尝试。 先把那个笔架丢进去,数字瞬间变成07:40:38 加了6个小时。 她手中拿着那个镇纸,没看出什么门道来,也许真的是普通镇纸,随手收进去。 数字又动了,17:40:38 竟然加了10个小时! 这值1斤青菜的镇纸竟然比那高价的笔架还要高贵! 看来艺术高雅的世界,果然不是她这种平凡人可以理解的。 江月心情好,决定要好好做一顿大餐。 江年看她拿出来好多蛋蛋,立马凑过来,“好吃的!” “对!今天给你尝尝我们现代人的手艺!” 九月十八日,中秋节,她要满16岁了。 第53章 过生 在现代的时候,江月每年过的其实都不是真实的生日。她还没记事就被人扔进了孤儿院,所以孤儿院都是按照孩子们被收养的日期来做生日。 每年的3月1日,她跟一堆孩子们被围在众多人中间唱生日快乐歌。礼物也是统一批发的文具。没有特殊的对待,也没有特别的爱。所以她其实对于生日并没有什么期待感和兴奋感。 只是现在,有江年陪她一起过了。 她给江年的户籍上登记了一样的日期作为他的生日,比她大两岁。 “崽你来搅鸡蛋好不好?” “好。” 江月把自制的简略版打蛋器递给江年,让他将蛋液打发了。 江年低着头,他做什么事情都很认真。 一步步按步骤做好之后,一个松松软软没有奶油的蛋糕胚就蒸好了,鸡蛋香飘得满屋子都是。 她用芝麻粒在上边写上16跟18两对数字。 现在的蜡烛太劣质了,就不插上去了。 将蛋糕放在桌子正中间,她轻轻地哼唱生日快乐歌,江年没听过这样的歌,觉得好听,就静静地听她唱。 “来,像我这样,把双手十指紧扣,闭上眼睛,许一个愿望。” “什么是愿望?” “就是你想要做什么?你喜欢做什么?” 江年若有所思,学着她许愿,“我想要、月月每天都给我做蛋蛋吃,每天抱着月月睡觉,想要月月每天都笑......” 江月还想提醒他不用把愿望说出来,下一秒就顿住了,江年每个愿望里都有她。 等江年把一长串的愿望都念完,她也闭上眼睛,“希望明年后年还有许多年,我们还在一起过生日。” 许完愿,她睁开眼,发现江年凑了过来,脸离得很近,近到可以数清楚他眼下有多少根长睫毛。 亲吻如期而至,如蜻蜓点水般一触就离。 江年坐回原位,眼里仿佛有星星在闪烁。他笑了,不止眼睛,嘴角上扬,整个人散发出愉悦的气息,真好看。 江月也愣住了,感觉像是贫瘠的土地上盛开出了花。 她站起来,面对面跨坐到江年结实的大腿上,拉过他的大手放在自己的腰上,然后双手搂过他的脖子,抵着额头,嘴唇相贴,说话间气息交融。 “今天你18岁了,我来教你,什么是法式热吻。” 她像个蛊惑人心的妖精一般,低声道,“把嘴张开。” 江年吞了下口水,然后顺从地张开嘴唇,一条温软的舌头探进来,碰到了他的。 他瞳孔一震,有点不知所措。 江月用舌头探路,她知道江年的敏感点在哪儿。 突然,舔到了他的小虎牙,身下的人轻轻一抖。 找到了。 江月玩了会儿,见他脸色通红,就收手了。 两条银色唾液交叉粘在嘴唇上,显得很涩情。可对方又是一脸懵懂的清纯样子,江月觉得自己是在教坏小朋友。 右手贴在他胸膛上,“跳得好快。” 她把头埋在江年肩颈处,享受着静谧的美好。 过了会儿,心跳恢复平静,她就起身坐回了自己的凳子。 “月月,我......”江年还盯着她红润的嘴唇看,仿佛意犹未尽。 “我们吃蛋糕吧。”江月无情拒绝,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年纪还小,在边缘试探就行了,能擦枪不能走火。 嗯,她是个有原则的女人。 江年抿抿唇,有点不高兴,但还是拿刀切了蛋糕吃,用蛋蛋来安慰自己。 江月把炕给烧了,又把十斤重的大棉被给拿出来,身旁还有一个大火炉,整个世界都是暖呼呼的。 半夜又下起了大雪,次日一早,江月打开门时,明显感觉到地上雪的厚度加了一倍,应该盖到小腿了。 江年现在能照顾好自己了,戴上兔毛手套跟帽子,拉紧棉大衣,要准备扫雪。 之前工匠们来改造时,买了一个高梯子,这回正方便拿来扫屋顶上的雪。 这边屋顶都是瓦片,不扫雪可能屋顶就要塌了。 她把地上给清理出一块地方,在下头扶着梯子,江年拿着扫把上屋顶扫。 他不怕高,力气大,动作也很稳,没一会儿就把屋顶上的雪都给扫下来大半。 他正要转身下梯子,右手边有道声音传来,“郎君,可以帮帮忙吗?我们两个弱女子,实在扫不下来。” 江年低头看向右边院子,里面有两个女人看着他在说话,他见过,但不认识。没理会就直接下了梯子。 江月见人下来了,拍拍他身前粘到的雪,“我刚刚听见隔壁有人说话了,是跟你说话吗?我没听清。” 江年摇头,“不知道在跟谁说话。”然后,他把那句话给重复了一遍。 江月挑眉,拍拍他的手臂,“干得不错,以后见到她们就不要理了。” 说完这话,她爬上了梯子,反正无聊,玩一玩儿吧。 江月上去之后,往右边看,果然是那对婆媳,她笑道,“秀才家的娘子,你们家的男人是腿脚不便吗?两个女人是不好扫雪,要我夫君去帮忙也不是不行。” “可我夫君年轻,为了你们的名声好,还是别去了,不合适。” 刚才那婆媳是在自己家的院子里,说话的音量小,只在两家之间交流。可江月这是爬上了高处,她说话的声音清透力高,口齿清晰。 如今每条街道的百姓都在屋顶上扫雪,这前后左右靠得近的邻居都听清了话的内容。 有位中年男人笑道,“秀才家的娘子,我年纪大,不怕误了名声,我过去给你们扫雪吧!” 底下扶着梯子的妇人横他一眼,“你敢去我就把你腿打折!” 有位鳏夫直接喊道,“我可以帮你们扫,给钱吗?” “哈哈哈哈......” 江月喊完话就下来了,做着不要脸的事还想要脸,没门! 刘氏跟丽娘没想到会变成这样的局面,脸被臊得通红。 在屋内温书的汪秀才,急急跑出来,低声把她们吼进屋里,自己的名声都要被这两个不懂事的女人败坏了! 而为了不被人耻笑,汪秀才竟然在大晚上架梯子扫雪。 第54章 意外发生 刘氏在下头扶着梯子抹眼泪,“若是你那狠心的爹还在,我儿哪里要干这般危险的事情......” 汪秀才常年窝在屋里读书,不爱活动筋骨,本就体弱,也没干过活儿。他爬上了梯子,手脚发抖,脸色苍白。 这梯子还是他那爹买的,已经过去了五六年,早已摇摇晃晃。再加上夜晚天寒地冻,看不清东西,又下起了雪,没留神,他竟从梯子上滑了下去。 “砰——” “啊——” “我的儿!” “相公!” 来自汪秀才的院子里,先是一声凄厉的惨叫响彻安静的街道,然后那两婆媳看着倒在地上的儿子/相公不知所措,只会抹眼泪,不敢动他。 汪秀才冷汗直流,感觉腿似乎是断了,他冲丽娘吼道,“还不赶紧去把大夫喊来!” “噢,是,相公我马上去!”丽娘惊慌中回过神来,赶紧跑到医馆去敲门。 医馆后头有大夫睡着,防夜里有人生病。可以出诊,但诊费加倍。 今天值守的是郑小大夫,他穿好衣服,走出来,见是秀才娘子。 大冷的天,他一个大男人都觉得冻手冻脚,可秀才娘子却衣衫单薄,脸色发青,显然是被冻得不行了,还想让她先喝口热水。 丽娘哪里还喝得下,不顾礼节,扯着大夫,眼泪涟涟,“大夫,我家相公从梯子上滑下来!腿疼得很,求您救命!” 郑小大夫吃了一惊,大晚上扫雪?不管如何,他带上了药箱跟木板。腿疼,也许是折了断了。 等他驾着骡车赶到时,汪秀才还躺在冰冷的雪地里,秀才的娘不敢动,只拿着把旧油纸伞给他挡雪,也不说在底下垫层被子。 郑小大夫赶紧让伙计一起帮忙把人抬进屋里床上,人都冻得哆嗦了。 他皱着眉,这两人怎么这样不懂照顾人,“秀才娘,你们赶紧去烧壶热水。” 刘氏不顾外人在场,呵斥道,“快去!你要冻死我儿吗?” 丽娘的手脚还没缓过来,又跑着去烧水了。 郑小大夫给检查之后,说,“身上的瘀肿不要紧,擦点药就行。只是秀才的腿折了,得拿板子固定住,好生养着,等四五个月就好了。” 刘氏惊呼,眼睛都哭肿了,我儿受苦了!要不是隔壁那个恶邻居咒他,怎么会遇见这样的事? 郑大夫见他们只顾着病人,就问,“这病你们治是不治?” “治!当然治!” “先拿药,每日两副药喝着。腿上需要贴药膏,好得快,这药膏是五日换。加上绑腿的木板,出诊的费用,一共是5两银子。” “什么?这么贵?”这价钱如同晴天霹雳一般,让刘氏愣在当地。 郑小大夫皱眉,这话说得好似他们在讹人一般,如今城里哪样不贵?他们医馆已经开始缺药材了。 “他这腿要养好,肯定只能用好药,不然就瘸了。若是不想治了,也行,把今夜的出诊费两百文出了吧。” “治!我要治!”汪秀才面容苍白,躺在床上,声音沙哑,紧紧握着娘的手。 这一定要治的,腿瘸了,形容有损,他还怎么考科举?这不是断了他的前程吗? 刘氏也着急,肯定是要治的。 她盯着丽娘看。 丽娘心里一紧,这是,什么意思? 刘氏让郑小大夫先稍等一会儿,然后把丽娘拉进了她屋里,说了好半天的话。 等郑小大夫不耐烦时,两人出来了,丽娘咬紧嘴唇,眼睛通红。 刘氏却一脸高兴,把一块碎银角跟两个银手镯给郑小大夫。 他收是收了,只在心里叹一声,造孽啊。这镯子应当是那小娘子的嫁妆。 用媳妇嫁妆的男人,是最遭人唾弃的。可到了生死关头,他也不能说什么。个人有个人的命啊。 汪秀才家的动静闹得这么大,给安静的街道又添了不少笑话看。可惜,他们家的人已经很少出门了,只在家里治病,每日都有浓浓的药味飘出来。 半个月后,秀才家门口来了七八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那些人不止拍门声音大,嗓门儿也粗,一口一个“文儿”的,把左右邻居都叫出来看热闹了。 丽娘最先听到声音,刘氏来不及阻止,她就打开了门。 丽娘第一次见到他们,看着气势汹汹,她害怕,转身看着婆婆,谁知对方的脸色比她的的更苍白。 那几人见门开了,直接把丽娘往旁边一推,就挤进门了。 “哎,你们是谁啊,怎么乱闯?!” 带头的老太太冷笑一声,“我是文儿的奶,他是文儿的爷,这是他大伯堂兄弟姐妹们,你说我们是谁?” 说完,她瞟了老大媳妇一眼,“我们要在这住下了,你赶紧去收拾屋子。” 然后自顾自地进了堂屋,其他人也到处乱跑乱摸,“这青砖大瓦房真好!不会像我们家那样被雪压塌了!” “我要住这间!” 丽娘还发懵着,怎么就来了一堆她不认识的亲戚,然后见到有人进了相公的书房,赶紧冲上去拦人。 而刘氏还站在原地,手脚冰凉,心里下坠,仿佛回到了曾经在乡下被婆婆磋磨的日子...... 隔壁“热热闹闹”的,江月这边倒是过得还挺平静。空间里的粮食已经收了晒了又种了一批下去。 江年的任务就是舂米磨面,用麦麸子来喂骡子,因为没工具装粮食,她还用木头自制了米仓。 汪老太太看着碗里没几粒米的粥,脸色发黑,“这粥比我们在乡下的还稀!” 刘氏抖了一下,摸摸自己才五天就洗衣服洗到长冻疮的手,低头,“城里买不到粮食,而且我们给文儿治病花了全部的钱,已经一点不剩了。” 没等老太太发怒,她又说道,“我们人多吃得多,不像隔壁邻居,就两个人,房间多到住不过来,不仅有粮食,还有一整头猪的肉。” 汪老太太的孙子抢着说,“我跑到他们墙角下去听了,有羊的声音!” “还有鸡的!每天都有鸡叫!” 汪老太太口水都快流下来了,她浑浊的眼睛一转,有了主意。 第56章 活阎王 江月扇了老太太一巴掌,把她脸都扇歪了,只是力度比刚刚小了一点,怕把人给扇没了。 “我们家有没有是我们家的事情,关你什么事?看来占便宜不要脸真的是你们家一脉相传的。” 她瞥了眼从刚刚就一直躲在身后瑟瑟发抖的老头子,看来这种软弱的性格也是一脉相传的。 江月没看其他人是什么表情,转身回家把门关上了。 她知道,被眼红是或早或晚的事情。现在城里的粮铺已经减到每户每天只能买两升粮,再过半个月,估计就连一升都没了。 到那时,估计就有人明抢了。 江月敛下眉,拿出怀中那本“武功秘籍”。这里边没什么轻功,就是教一些防御跟攻击动作,拿来锻炼身体的反应力的。 跟人打架,最重要的就是力度跟速度,那些花架势没用。 每天早上,他们都会上屋顶扫雪。隔壁汪秀才摔折了腿后,亲戚来了就换成他那个大伯扫雪,现在大伯也躺下了,就只能还是丽娘上。 她身子小,只要抓稳了梯子就没多大问题。只是她毕竟没爬过高处,手脚发抖。下边的婆婆一直再催,她只好硬着头皮干。 江年依旧手脚利落,一刻钟就搞定了。丽娘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昨日隔壁邻居“惩治”家里这堆蠹虫的时候,她躲在后头偷看,简直是大快人心,恨不得拍手叫好。 她知道,婆母也是恨这帮亲戚的,只是没法把人赶走。因家乡被毁来投奔亲孙子,若是汪文敢把人赶走,背上了不孝的名声,那仕途就与他无缘了。 江月在清扫院子里的积雪,便是扫不完,也得把走的路给清出来,省得哪一天他们家就被大雪覆盖,出不来了。 “月月,你进去,我来。” 江年见她脸冻得通红,拿过她手上的扫把,把人推进屋里休息。 江月也不逞强,自己的抗冻能力是比不上对方。 忽然,江年鼻头微动,然后紧紧皱眉,“月月,臭!” 江月鼻子冻僵了,围脖捂着,没闻到。 江年牵着她,走出去,打开了院门。 她攥紧了拳头,有人在门口倒了泔水,现在已经冻成冰了。味道没有那么大,但是江年嗅觉敏锐。 她转身,看着大门,走近,上面有几道轻微的划痕,只是因为大门也上了薄薄的一层冰,没砍伤。 “大崽,你能找得出是谁干的吗?” 江年忍着恶心在这周围转一圈,然后点头,“可以。” 现在雪厚没过了膝盖,这儿又不是什么必经之地,等上一个时辰都不会有人路过。 两人走到了侧前方一户人家门前,江年用力拍门。 没一会儿,有个妇人吴氏过来开门了,见到他们,脸色一僵,挤出笑容,“是小江啊,有什么事情吗?” 江月直接拎着她领口把人揪出门外,“哎哎!你们干什么?” 她不废话,把吴氏的两只手反拧到身后,压着人往前走。 隔了两家,江年又拍门,这回出来的是个少年人,江年把人推到一边,径直走进去。 牛家人都在堂屋缩着,少动弹省粮食省柴火。突然就见到一个高高大大的男子冲进来,还没反应过来,二儿子就被人给拖出去了。 “哎,你干嘛呢!救命啊!爹!娘!” 牛二不住挣扎,可身高一米七体重一百七的他,在江年手里俨然像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他单手掐着牛二的脖子,把人举起来,走出牛家。 眼看着儿子的脸变得青紫了,众人脸色大变,急急忙忙穿鞋跑出来,“来人啊!杀人了!救命啊!” 吴氏家的人也跟着出来了,两家人追着江家两口子,边跑边喊,整条街都热闹了。 “砰——” 吴氏跟牛二两人被丢在江家门前,三魂已经失了两魂。 后面跟着的人还要喊报官,江月喊,“报官!现在马上报!” 众人愣住了,怎么施暴的还要喊报官了呢? “你们两个,谁倒的泔水?谁砍的门?” 吴氏身子一抖,哭也不敢哭了,低着头不说话。 牛二缓过气来,声音都哑了,还要狡辩,“砍什么门?我不知道,你们冤枉我!” 江年上前,一脚踩在他胸口上,还没用力,牛二就招不住了,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鼻涕眼泪流出来。 “我说我说!门是我砍的!我就是,就是眼红你们家竟然还有肉吃,我嘴馋,想偷,但是你们的院墙太高了,爬不上去。想撬门也撬不开,一生气就砍了几下......” 围观者哗然,牛家人脸色难看,原来做贼的是他们家人。 江年转身回牛家,牛家人不知道他要干嘛,赶紧跑回去。 江年进了厨房,找到那把菜刀,已经卷了刃。 拿出来后,他对着牛家大门就砍! 他力气是牛二的好几倍,更别说牛家门已经旧了,还薄。他一下两下,牛家大门就被砍出大洞来了。 牛家人大惊失色,却没有人敢上前拦住他,生怕那刀就冲自己来了! 江月弯下腰,左手将吴氏的脸抬起来,狠狠打了一巴掌,“你呢?有什么话说?” 吴氏倒在地上,身子抖似筛糠,吴氏的丈夫面色狰狞,朝江月冲过来,迎面就是一拳。 江月侧身,顺着他的手臂往肩上放,给他来了一个过肩摔。 “砰——” “啊——” 江月右脚踩在他手腕上,嗤笑一声,仿佛是在嘲笑他一个大男人竟然这么脆弱。 吴氏冲过来,抱住她的腿,脸肿了,眼泪也哗啦啦地流, “是我的错!是我眼红!因为家里粮食见底了,看你们日子过得好,所以想不开,就倒了泔水!我男人不知道,你别打了!” 江月低头,看吴氏男人眼底的愤恨,可不像是不知情的样子。可不管怎么说,有人出头认了就行。 拽着吴氏扔到泔水上结成的冰上,“你要么把它舔化了吃掉,要么把它给我铲走。” 吴氏张大嘴巴,不知所措。 有些跟她交好的邻居看不下去,替她说话,“得饶人处且饶人,你打了这么重,就算了吧?” “是啊,这,怎么还让人吃泔水呢?” 江月抬眼看去,那两人被眼神吓到,瞬间失了声。他们家人把人往后扯,“闭嘴吧!少惹祸上身!” 吴氏哭着点头,说:“铲,我今天一定铲走!” 江年已经回来了,牛氏家的门破破烂烂,他们暂时没空修,正修理牛二呢! 他一言不发,进了院里。今天的泔水已经倒了,但是,他们家可不缺家禽家畜,自然也不缺它们的屎尿。 第57章 喂泔水还是喂屎 江年用的是吴氏家的簸箕,收了一簸箕屎尿出来,泼到吴氏家大门跟台阶上,随手就把簸箕丢进院子。 屎臭味瞬间弥漫开来,众人已经惊到不能再惊了! 不是把泔水除掉就好了吗?怎么、怎么还带报复的? 众人看着这两口子,像是在看活阎王一样,赶紧散了,怕惹祸上身! 汪家看热闹的老太太几人心下感到后怕。今天一开始还觉得挺高兴的,这两口子被人整了吧。可越到后面他们越感到心惊。这两口子根本不是人! 以后一定要远离他们! 江月盯着吴氏的眼睛,“记住了,你今天要把它给铲干净了,一点不能剩,否则,你今天倒的泔水,我会全部,倒进你嘴巴里!” 吴氏忙不迭点头,“知、知道了!”她此刻毫不怀疑对方是真的能干出来这个狠事。 这事闹得大,前后三条街的人都知道了,活阎王的名声也传了出去,给他们省了不少麻烦。 天寒地冻天气里排队买粮,本来是人人都闭紧嘴巴少吃风的,这会儿都讨论得热火朝天的。 “哎,那是聚众闹事吧?没人报官吗?” “报了啊!怎么没报!” “不能啊,我昨天从那两口子把吴氏拉出来,到往吴氏家里倒屎尿都看全了,从头到尾都没官府的人过来啊。” 有人捂着嘴巴,把声音压低,“我姐夫的大舅子的小姑子那时候看见了,吴氏家里有人报了官,进了衙门的。 可衙差问‘是因何报案啊’,他就说是邻居打人还丢屎!那衙差一听就摆手,说现在忙着救灾呢,哪儿有空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让他们自行解决去!” “哦哟,是啊,邻里之间打个架,听起来是不比救灾重要。衙门人手不够啊。” “哎你刚刚不是说从头看到尾吗?我家在三条街之外,听到热闹说有人喂泔水我就跑着去了,结果人早都散了!就剩一个吴氏捂着脸蹲在那儿铲冰,果然臭气熏天。” “什么喂泔水,我听说的是喂屎!” “都什么跟什么啊?我听说的是先喂泔水再喂屎!” “......” 冷风一阵阵吹来,冷到刺骨,吴氏的手已经冻紫了。 天冷,吴氏家大门外的屎尿也已经结冰,担心越结实越难清,他们赶紧忍着恶心撬开,还多花了一笔夜香钱。因为不能倒水清理,他们也不管那股味道散没散就关门了,赶走过来看热闹的人。 吴氏丈夫腰闪了,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而家其他人恨透了吴氏两口子,让自家成了府城里最大的笑话,当然不会帮她铲泔水。她只能拿着一个小锄头,一下一下把冰给敲开。 她不住地后悔,怎么就鬼迷心窍听了丈夫的话呢?说好了大雪天气能盖住脚印,就算是官府的人来了都查不到。以防万一,她还绕了一圈才回的家,怎么就能找到她呢?! 江月的秘密当然不会让她知晓。她现在,得赶紧换衣服检查有没有染上味道。 好在没有,她用香皂洗了外层,然后挂在屋里烘干。 她清出来一间屋子,对着那本“武功秘籍”,要求江年扮演角色,跟她“一攻一守”两人对练。 江年一开始做守方做得还挺好,一到攻方就舍不得出手了。 江月就“训他”,说以后会有人来打她,她现在要是不练,以后可能会被打死。 他一听就急了,“不会被打,我保护你!” “万一你不在我身边呢?” “不会不在!” 江月跟他解释不通什么叫“万一”,就瞪着他,逼他出手。 江年无奈,只好使了一半的力。 他根本就没有什么招式,作为凶狠的狩猎者,他一般就是速度比别人更快,力气比别人更大,獠牙比别人的更锋利。 江月:这种天赋能不能分一点给我们普通人? 江月跟不上他的速度,侧闪过他的拳头,却忘了他的腿。 江年大长腿一绊,江月下盘不稳,直接往后倒。 他伸出手把人捞回来,自己却往后倒。 “唔——”一声闷哼。 江月连忙撑起身子,检查他后脑勺,“碰到了吗?有没有怎么样?” 好在没有肿包也没有伤口,应该没有摔到。 江年不说话,盯着她的眼睛,低声说了一句我永远都在你身边,然后左手搂住她的腰,右手按住她的后脖子,亲上去。 江月没防备,双手一松,整个人狠狠摔了下去,磕到了,“唔——” 江年趁她张开嘴唇的一刹那,舔了下她舌头...... 外头冰天雪地,屋里的温度却在逐渐上升。 等结束的时候,江月嘴里有血腥味,她抿紧嘴唇。 而江年舔了舔尖牙上的血,笑起来,有种邪性。 这时候的江年,好像又长大了,变成男人了。 顺天府城里的雪大,江家村里的雪也不小。 江家三兄弟再次将屋顶的雪给扫下来后,就进了屋里。全家缩在一起,在那个小小的火堆旁取暖。 下雪后就不能再进深山了,几人只在山脚下砍柴挖野菜。被雪覆盖住了也要挖开,不然可怎么活。 他们家在下雪前挣了36两银子,粮食还剩下两石五斗的黄豆、两石梗米、一石六斗黑面。一天吃两顿,每顿只吃五分饱,就这样,已经胜过村里一大半的人。 “砰砰砰——” “村长!我家的房屋倒了!” 村长叹气,只好套紧衣服。江山要跟着出去,被娘给拉住了。 村长媳妇白了男人一眼,对儿子说,“让你爹自己去吧,左右现在也盖不了房,只是去看看而已。” 她就说让男人把村长这个名头让出去,可现在是天灾时候,没人肯接。 三天两头村里就有屋子倒了,村长就得去帮忙抬东西,还得安顿那些人。忙来忙去,连口水都没得喝。 她倒庆幸自家有个小屋子倒了,这回就没人再惦记他们家的房了。 没人惦记村长家的房,可江大金家却在惦记江月家的茅草屋。 他们家的泥房子撑过了雨天,没撑过雪天。现在倒了两间,除了猪圈,只剩两间半。 猪圈里的那只小花猪越长越瘦,已经以420文钱的价格卖出去了,只够江大贵的药钱。天气一冷,他咳得更厉害。 尤金花记恨那两口子,就紧紧盯着山脚下的院子,希望他们能在天灾里死去。 她连着盯了十几天,发现山脚根本就没动静了,他们去挖野菜时路过,门口都没有脚印,也没人清雪。不知道是人死了,还是被埋在山上了。 她想了想,趁着夜色,跟男人搬了长梯去山脚。这长梯还是因为要给屋顶扫雪才做高的,现在正好用上。 第58章 人生处处是意外 梯子重,两口子呼哧呼哧搬到山脚,硬是在大雪天里热出一身汗。 这院子大门又厚又重,用的锁也结实。也不知道那两个人浪费钱给个破屋子整这些干啥。 把梯子给搭上墙,刚好比墙高出一小截。 江月的围墙做得厚,能站人。江大金先爬上去,视线往下,这两座茅草屋,竟然还坚挺着!不敢置信!比他们家的泥房子都要立得住。 也不知道当初那两个老人是用了多好的木头做柱子。 他在墙上找好一个位置,再等尤金花爬上来。 尤金花爬上去,腿有点抖。她看着茅草屋的屋顶跟门口,都堆满了积雪,“这小贱人果然是跑了,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行了,别叨叨了,你不冷啊?赶紧把梯子给拉上来放到另一边,下去看看屋子能不能住人。” 山脚的妖风大,呼呼地吹,还有点瘆人。尤金花一张嘴就进风,怎么能不冷呢? 两人坐在围墙上,双腿卡住,然后侧身,使劲儿把梯子拉上来。 就在这时,“轰隆”两声,尤金花看过去,屋子,竟然倒了!在这时候被雪压塌了! “哎哎!”她先是惊叫,后意识到自己是在干坏事,赶紧捂住嘴巴。 嗯?她看着自己的手。 “砰——” 梯子掉了,江大金身子摇晃,差点被梯子的重量带下去,赶紧也松手。 “臭娘们!你干啥松手?!” 江大金看着倒在地上的梯子,捶着胸口,他要被气死了! 尤金花也心虚,左右看着院内院外,三米高的墙啊! “当家的,我们、我们咋下去啊?” 江大金咬牙,这个蠢货做事没一点脑子,“咋下去?跳下去!这么点高顶多就摔一下,痛两天,不会死的!” “噢。” “噢啥?!你先下去,把梯子给我立起来!” 尤金花现在腰还痛着,她有点不敢,可是看着男人的样子,她更害怕。 “好、好吧,我跳。” 她咽了咽口水,先站起来,看着地上白白的雪,眼花了,而且感觉头有点发晕。她慢慢蹲下身子,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干脆闭上眼睛,横了心往下一跳! “砰——”尤金花顺利落地。 哎,脚没崴,也不痛! 她高兴地睁开眼,往上看,却看到自家男人死命攥着拳头,也不知道是夜色黑还是脸黑,咬着牙根说话,“你个蠢货!你跳反了!茅屋都塌了,你跳进院子里去干啥?!梯子在外头!” 尤金花哭了,这下可咋出去啊? 当晚,两人怎么折腾出来的没人知道,但是清晨有人看到两口子拖着梯子从山脚回来,江大金一瘸一拐,脚踝肿了个大包。而尤金花眼睛红肿,一边脸上有个通红的大手印。 ...... 九月份下的大雪持续到十二月份,城里的气氛逐渐沉默。 粮铺里的粮已经快要见底,每户每天只能买1升米。而且只要粮铺当天的粮卖光了,不管后头有没有人,都要关店。 卖菜卖肉的小摊小贩已经几乎不见踪迹,只剩下官府管辖的东西两市里有部分店铺在开着,只是价格已经变成了十倍都不止,就这样,依然刚开市就被抢光。 空间里的菜已经又收成一茬儿,江月没担箩筐,现在担着箩筐的反而容易遇到危险。她就挎着个篮子,里头放上十斤青菜,再盖上布,当作是普通百姓去买东西。 她换了身没见过人的,破旧样式的衣服,围巾把脸给盖住。再让江年在拐角守着,既要看着有没有尾巴,也是防着被人认出来,江年的身高长相有点招人眼。 “扣扣扣——” 她到了一家大宅后门,敲出三短一长的暗号,里头的人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迫不及待开门。 江月低着头跟对方换了篮子,拿了就走,一句话不说。 掀开布,里头是五两银子,收进空间。 她再依法炮制,去了另外五个大户人家后门。 一天三十两到手。 大户人家家里有种花的暖房,可以用来种菜。可那么多张口,暖房哪里能种得过来?那些娇少爷娇小姐还不肯吃蔫儿了的菜,嫌不新鲜...... 在这时,江月凭空出现,以最新鲜最好吃的菜夺得了大户人家的心。 只是她只肯按自己的要求来,什么时候送、送多少都由她说了算。 大户人家没法逼迫人家,让对方不高兴了,不送你更亏。 江月按这样的方式送了五天,一百五十两就到手了。 她送完最后一家,把篮子挎在手臂上。 忽然身后一阵风吹来,有人把她扑倒在地,用力把手上篮子给抢走了。 她反应过来,也没去看篮子,反正是空的。一个扫堂腿就把人给扫倒在地上。 江年冲过来,一拳打在对方手臂,很重的一声响,骨头应该裂开了。抢劫犯发出凄厉的哀嚎声,然后求饶。 江年眼底发红,像是有点癫狂,张开嘴,尖牙露出来,把那罪犯给吓尿了。 江年还要出拳,江月把他拉住了,抱住他的腰,“我没事了,你别急。” 现在世道还没乱,反击可以,过度就不好了。 江年胸膛还在剧烈起伏着,他回抱住江月,“月月,是我太慢了,对不起。” 她拿起篮子,拉着江年就走,看也没看雪地里的人,就让他自生自灭吧。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每一个作恶的人都是有理由的,上有老下有小、身体不好没钱买药、买不起粮快饿死......可是他没想过被抢的人也会死吗? 也许是想过的,但是他只顾自己的命。 江年一直沉默着回到家中,江月让他坐下,然后坐到他身上安抚。 江年紧紧抱住她,是真的在怪自己动作太慢了。要是那人拿了刀,月月受了伤,他不会原谅自己。 江月摸摸他的头,亲了一下,“明天开始,我们两个再多练练吧。” 这次江年不拒绝了,“嗯。” 可江月却食言了。 次日早上,她醒来时,发现自己眼皮很重,像被人粘住了似的,浑身酸痛,鼻子也不通气。 这是感冒发烧了? 第59章 生病 江月强撑开眼皮,就看到江年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他凑上来,嘴唇抿得紧紧的,“月月,你怎么了?” 从半夜开始,月月就翻来覆去地睡不安稳,后来身体越来越烫,他怎么也叫不醒,心里很害怕。 她从被中伸出手来,握住对方的手,竟然比他的手还烫。她开口,却发不出声音,只好清了清嗓子再说话,“没什么大事,我只是生病了,你别怕。” 江年呼吸急促,很慌张,在他的世界里,只有受伤没有生病。他不知道生的是什么病,生了病会怎么样?是不是像自己之前受伤一样,需要涂药? 江月感觉自己忽冷忽热,被少年抱得透不过气来,便轻轻拉开距离,“大崽,今早你做早食好不好?我想喝粥了再吃药。” 她喉咙发炎,咽不下米饭跟包子。 江年猛地点头,“好!”月月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坐起身,还记得月月说的,起床一定要先穿好衣服再穿好鞋。 正好有个炉子,可以摆进卧房里来。 “你先把米淘一遍,看看里边有没有小石子或者坏米,挑出来......” 江年没有做过,但是他很认真很听话,一步步按步骤来做,也不难。 江月喝了粥,再喝了药,困意袭来,就睡着了。 江年把她的手放进被子里,贴上她额头,还是滚烫的。 他想了想,变回了狼身,抱住她。月月说了,要闷出汗来就能好。 江月这两天,都在迷迷糊糊中度过,吃了药就睡,饿醒了再继续喝粥吃药睡觉。 第三天,她感觉自己身体轻了很多,脑子也清醒了。 “月月,你不热了!”江年贴着她额头,高兴地说。 她摸摸少年的头,看他眼下憔悴,应该是一直守着。她安抚少年,声音沙哑,“是啊,我退烧了,都是大崽照顾得好。你好厉害!” “嗯!以后,都让我来照顾你!” 这几天一直困在愧疚里的江年,迫不及待要“将功补过”。他不肯让江月下床,所有的事情都自己做。 她去检查了一遍,屋顶的雪扫了,房檐下的也清了,那些兔子鸡鸭骡子和羊都没饿着。少年重复着她之前的工作,做得很到位。 她放心下来,头一次心安理得接受别人的照顾。 “我今天想喝豆浆了。” “那我去泡豆子!” 江月把自己裹得紧紧的,就在一旁给他做技术指导。 江年紧张地看着月月把豆浆给喝了,然后露出笑容,“好喝!” 第一次做的豆浆,渣滓没滤干净,味道也一般。但她还是得夸,多鼓励下次才能做得更好。 她有些感慨,自己这身份真的是,当妈一样地教自己老公,从零到现在,这是什么魔幻的世界。好在,他快出徒了不是吗? 躺了五天,江月觉得自己骨头都懒了,在江年不同意的目光中起床锻炼。要加强身体素质才不容易生病啊。 偶尔她也借着上屋顶扫雪的名义,观察着城里百姓的情况。 众人的表情越来越麻木了,扫雪时也没人再聊天。江月只能看得到前后三条街的百姓,出门的人竟然变多了,几乎都往同一个方向——城门口。 也许是生存受到威胁加重,城里已经满足不了需求,导致他们不顾危险也要外出去找能让自己活下去的法子。 “大崽,我们也出门吧。去排队抢粮,做一个已经弹尽粮绝的假象。” 两人里头穿着棉服,套了两件破旧的外衫,虽然变臃肿了,但看起来更符合当下的情况,不打眼。 不过,她摸摸江年紧致的脸庞,又摸摸自己滑嫩的脸,水面映出来的两人都是面色红润,一看就是生活得极好。 她把手摸进灶台,再往两人脸上涂涂抹抹,将发型也搞散了,走路微微佝偻着背,精气神散了,远远看去,跟其他人也没什么两样。 他们提着篮子,晃晃悠悠绕道城门才又去了粮店。 城门口如今也热闹,来往的大部分都是城中百姓。出城的人脚步匆匆,应该是急着去找东西。而进城的人鬼鬼祟祟,许是找到了好东西但是怕被人发现抢走。 冰天雪地,连河面都结了好厚一层冰,她不清楚能去哪里找好东西。感冒刚好,就暂时不去凑热闹了。 几家粮店排的队都一样长,两人随便选了一家,在冷风中硬是排了两个时辰才等到进门。 “半升黄豆。” “20文。”伙计表情冷漠,呆板地报价。 江月哆哆嗦嗦地从兜里掏钱,然后才能从伙计手里接过那小粒的黄豆。 两人回去的时候,已经是半下午,正好是许多人回城的时间,街道上遇到了不少熟脸。 他们看到江月两口子也要排队抢高价豆子,心中冷哼,过了那么久的好日子,现在还不是要跟他们一样饿肚子? 不管他们心里怎么想,面上都不敢露出一丝一毫。江月看过去时,那些人都快速低头,像是看到了什么危险人物。 虽然对方犯了红眼病,但实际上江月对他们并没有什么敌意,都是生存所迫。她自己在孤儿院时,也曾为了抢食而拼命。只要他们不到自己面前来找事就行。 她盯着的是他们手上的东西,想知道城外有什么,能让这些人趋之若鹜。可惜,包得太严实了,没看清楚。 进了家门,江年赶紧把她的手塞进自己衣服里暖一暖。 “乖崽,你不冷吗?” “还好。” 神奇,江年竟然学会了她的口头禅。冷就是冷,不冷就是不冷,但有点冷又想说不冷的时候,就说还好...... 第61章 衙差上门 “叩叩叩——” “里边有人吗?江氏在吗?” 一个浑厚的声音在院门外响起,两人对视一眼,表情严肃起来。 江年走出去,“有人在,请等一下。” 他动作缓慢,开门都开了好一会儿,外头的人都不耐烦了。 “吱呀”一声,门打开后,他往外看,是两个带着大挎刀的男人。 月月说过,这两个人是衙差,身上穿的是官服。 “两位大人上门是有什么事情吗?” 他声音清冷,加上面无表情,居高临下的姿态,倒让两个衙差被压倒的气势。 “咳咳,”高个衙差清了清喉咙,“我们遵从大人指示,前来了解各家各户受灾情况。” 旁边的矮个衙差手指着他,“你让开,我们得进去检查。” 江年瞥了他一眼,把不满的情绪压下去,侧身让他们进门。 矮个衙差被那眼神吓得一激灵,赶紧把手指收回去。他自然是听说过这条街道有两个活阎王的,一男一女,一言不合就打人还要喂人吃屎! 高个儿衙差嫌弃他胆子小,就带头走了进去。 在府城中,外城靠近城门口处的百姓是最为普通的也是最没钱的。越往内城的店铺越多、百姓也越有钱。 这几条街道上住着的都是中户人家,而两位衙差一路走来,在普通百姓家里,这座宅子不是最大的,却是现在各家中最齐整的。 “你们的瓦片都没掉一块?” “我们是修整之后搬进来的,还没到半年时间。这么大的雪,瓦片哪儿有不坏的?只是庆幸之前修房子剩了些新瓦,给换上了。大人您看,碎瓦片在这里。” 一位年轻秀美的小娘子从里屋走出来,高个儿衙差翻翻手里的册子,点头,她说的跟册子对得上。再往她手指的角落看去,确实有好几大摞碎瓦,已经被大雪覆盖住了。 两位衙差走到牲口棚子,挑眉,他们的骡子长得真好,显然是主人下心思养了。在这会儿,还有余力养骡子,真不简单啊。 况且,据传两个活阎王面相凶恶、处事严苛,可他今日一见,只觉得传闻有误。 矮个儿衙差推开旁边的屋子,一股屎臭味儿扑面而来。 “大人,这是天灾之前用来养鸡鸭的屋子。” 矮个儿一惊,赶紧退出来,他们就是用这些来塞...... 高个儿也嫌臭,把门拉上,“听说你们家养了很多家禽?现在全都杀了?” 江月见他眼里有怀疑之色,也不慌,苦笑着说,“以前有,现在哪儿养得起啊?早换了钱拿去买粮了,二位大人随便看。” 两个衙差真把每间屋子都看过一遍,然后走到堂屋,东西齐整干净,入眼就很舒服。 只是有一点很奇怪,“小娘子是户主?” 这座宅子是记在了江氏名下,从小娘子出现开始,那高大的男子就不再开口。可真是奇怪的两口子,哪儿有妇人在前头说话的? 江月点头,“我夫君是赘婿,因此我们家是我做主。” 两个衙差睁大眼睛,看了江年一眼,有些惊讶,这样高大的男子竟然是赘婿。 在府城,除了那快要饿死的,几乎没有人愿意做赘婿。名声不好,生了孩子也不是跟自己姓,如何传宗接代? 可对方却很坦然接受赘婿的名头,没有表现出任何羞赧或者不堪的情绪。 江月又开口问,“两位大人,可还有其他问题?” 两人摇头,登记完情况就走了。 离开江家后,矮个儿衙差见他神色犹豫不决,则问道,“有问题?” “这家太干净了。竟然还有磨盘、舂米盘,还有你看这两口子长得好,定是吃得好......” “哎呀,你就是想太多了!刚刚我们哪个角落都没漏,地窖也看了,除了几升杂粮跟萝卜,再没别的了,一点肉沫都没有。许是他们就两个人住,吃得少所以不缺粮食罢了!赶紧去下一家吧,我都快要冻死了!” 高个儿衙差也觉得许是自己想得太多,被传闻给误了,现在大户人家都缺肉少菜,哪儿有人还能养鸡养猪还有羊。 他顺手在册子上画了个圈,去往下一户汪家。 院门一打开,那院子里传来的臭味儿竟然比江家养鸡鸭的屋子还要臭上百倍,衙差们差点吐了! 这条街上的人到底有什么毛病?总跟屎尿过不去...... 江月把衙差们送走后,就把那些收起来的东西又放出来。 鸡鸭兔子跟羊瞬间又从天堂回到了地狱,在冰冷中瑟瑟发抖。 把小火炉给放回堂屋,那上头炖着一锅冒着浓浓香气的大骨汤,幸亏她刚刚眼疾手快给打开门窗通风了。 两人边喝汤边讨论,“刚刚那两个衙差眼睛四处转,好像在找些什么东西。” 江月看过不少书,摸到一点边,“他们登记受灾情况是真,但何时赈灾这个就说不准了,朝廷要管的可不止是一个府。我觉得,他们可能是要找大户人家‘均财富’了。” 看江年疑惑,她解释得通俗一些,“也就是说,看看哪家还有余力,粮食多的捐粮食、有布的捐布、有钱的捐钱,衙门压着粮铺这么久,应该也是弹尽粮绝了。” 不管怎么样,他们家没露出什么马脚来。城里大户人家是该有人露头了。 “崽啊,过年那会儿,我们把菜卖得贵点!”主要是卖一家不能卖得太多,到了年节,物价都要上涨的,那她涨个一两倍不也是常事? 她也不去压榨普通百姓,得换点高雅艺术品回来才行。 江年点头。 第62章 饱腹丸 “爹啊!你醒醒!你怎么就这样丢下我们了啊!” “呜呜呜——爹,你睁开眼来看看我们啊!” 吃过早食,村长站在屋檐下,对着哭嚎声方向叹气。 江山村里,每隔两三天,就有人饿死冻死。不知道多少人不敢闭眼,生怕睡一觉再也起不来。 江山把他爹拉进屋里,外头风吹得大,还下着雪,还是得进屋里来。他们现在已经不敢生火取暖,而是一大家子挤在一起。 山上大雪覆盖,打不来多少柴,只能省着点留着做饭。 “爹,前天受伤的大柱怎么样了?” 村长摇摇头,“人在今天早上就已经没了。” 他长长叹出一口气,大柱就是他家里的顶梁柱,没饿死没冻死,结果去打柴被野兽给咬了,被救下来时,野物已经跑了,他肚子上破了一个大洞。 这是人不抓野物,野物也要吃人的时候了。 众人心一凛,这已经是村里第三个被山上下来的野物咬伤的人。 江山攥紧拳头,眉头紧紧皱着,他们还想着去山脚那里,好歹能挖点柴下来,晾干了起码能做饭。可现在野物不在深山,都跑到前山来了,想来也是被大雪给逼下来觅食了。 “村长,村长!” 院门被人拍响。 村长看去,不知道又是谁家死了人来通知他。可通知他也没用,他除了哭两声,啥也做不了。这大雪封路,连村口都出不去。 他让老大去开门,不想动弹了。 江大金两口子跑进堂屋里,抖抖身上的雪。 没想到是这两口子,村长皱眉,“这么冷,你俩跑来干啥?” 江大金已经饿得只剩一个骨架子了,这衣服都漏风。他牙齿打颤,“我们想问问江月在哪里。” 村长面容冷淡,“你们作为大伯大伯娘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在哪里?” “你们关系不是好吗?我都听村里有人说你们还去帮过那小......” 尤金花见村长瞪过来,把贱人那两个字给吞下去。 江山没好气,“你们找江月干嘛?” 江大金一听这话,就更加确信他们知道江月的下落了。 “怎么说我们都是世界上最亲的亲戚了,虽然之前闹了点误会,但我们心里还是惦记她的。这么冷,也不知道他们过得怎么样了......” 尤金花低下头,“见到他们,我会好好认错的。” 村长摇头,“不管你们是咋想的,我们是真不知道他俩去了哪里。” 村长媳妇讨厌这两口子,但看着他们脸颊凹陷,眼下青黑,裤腰子都松了一大圈,看起来也是可怜。 “真不骗你们,江月当时就只说要搬走,什么时候回来、还回不回来都没跟我们说。” 连同他家几个儿子都摇头说不知道,看那表情,应该说的是真话。江大金失望极了,只好拉着婆娘转身回家。 尤金花出了村长院门,还有力气破口大骂。 江大金则感到了绝望,家里粮食早就见底了,仅剩的一点杂粮都是婆娘回娘家撒泼打滚借来的。 他该怎么办? 大雪封山封路,把所有的东西都盖住了,房也塌得只剩一间半,儿子已经饿到起不来了。 若是小江月得知,一定会觉得大快人心。 “大江月”此时正跟江年在灶屋里做吃食,补上前段时间消耗掉的熟食。只不过此时掌勺的人变成了江年。 江月开始教他做一些简单清淡些的食物。 现在人心浮动,不能放肆地刺激大众了。 在顺天府城里,不知道官府是“征用”了多少间暖房,有放出话来再过不久城里就会出现菜蔬和肉。这是在安抚民心呢。 没错,现在城里的菜肉已经都没了,只粮铺被官府给压着,还在继续卖高价粮,每天涨五文钱。一天只卖一石,买完就关店。 江月依旧每天睡到自然醒再去粮店排队,排到了就买,排不到就提着空篮子回家。好让大家伙儿都以为自家也是处于缺粮的状态。 不过,她发现了很大的异常。 按理说大雪已经封了路,可进出城的人反而越来越多,纯靠腿走,完全不管这雪已经深到腰上。 那些去找柴禾的人是正常的,不正常的是没有拉柴禾却还坚持要出去的。 回来时就紧紧捂着胸口,生怕有人不知道他有宝贝似的。 江月还观察到,不少人的肚子都变大了。百姓们面黄肌瘦,手脚都只剩下皮包骨了。起初,她以为是因为久不吃青菜,出现便秘问题。 可这也有些说不出来的怪异。 直到有一天,她在粮店排队时,听到后头有人在闲聊。 “嗐!每天都要排队,也不知道要排多久是个头!” “排到了也买不了多少粮,都不够家里孩子塞牙缝的。” “这粮价都要飞上天了,还不如拿这钱多去买几颗饱腹丸呢!” 那人连忙捂住她的嘴,“嘘!你忘记大师说的话了?不准在外头提这个!” “噢对对对,是我错了,不说了不说了。” 江月不动声色,趁跟江年说话的功夫,转身回来看了一眼那两人,两个中年妇女,面色蜡黄,嘴唇脱皮,可腰腹处显然鼓起来了。 她转回来。 知道那怪异的地方在哪里了! 这些人,面色和缓,甚至还带有隐隐的笑意,不再像一个月前那时候着急抢粮,买不到粮时也不咒骂了,平静地接受。 她还以为是因为接受了现实的无奈,可现在,才知道他们是因为吃了叫饱腹丸的东西。 这是个什么东西?还有哪里冒出来的大师?一听就觉得是个神棍。 第64章 王家捐粮 江月选择卖菜的对象都是中户人家,没往王家去。太久没听见王家的消息,看来他们家在灾情来临之时隐身术使得很好啊。 江月想起了那个白白胖胖的王管家,也不知道他现在掉秤了没。 第一个出头的是王家,她倒是不意外,毕竟是府城的第一大富人家。这500石粮,肯定是没动到王家的筋骨,就不知粮仓里的粮是不是少到一半了。 所谓的挖空家底,听听就好,别放在心上。就跟她粮食多到吃不完却还要出门买高价粮是一样的道理。别浪,危机时刻,猥琐发育。 两人换好衣服,又扮成穷人出门了。 一路上听到百姓们对王家是议论纷纷、众说纷纭,那评价可真是褒贬不一啊。 有的夸王家是大善人家,捐了500石粮能救多少人的命啊! 可也有人觉得王家伪善,要是真的同情穷人,为什么几个月前没有捐粮呢?他们家多有钱啊,现在肯定还是喝酒作乐吃饭吃肉吃到饱。 若是有善心,怎么不分点钱出来给大家呢?只分些便宜的粗粮就想换大名声,商人就是商人,会做买卖啊...... 江月为那只见过一面的王大老爷心塞,做了好事还落不着好。这种人就该给个大耳刮子抽过去!自己一文钱不出占了便宜却还想别人倾家荡产,都是眼红病。 这也就是她自己吃饱喝足却不愿意做好人好事的原因,好事没给到对的人身上,自己那叫冤大头。 她边走边感慨,没一会儿就走到了粮店。 王家捐的粮是靠衙差护送,直接进了衙门的,就在衙门口赈灾,同样是每户只给半升粮,但是此处不要钱。绝大部分人都跑到衙门口去排队了。 江月还是来排了粮店这边,大冷天出来吹风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了,休想让她再待上三四个时辰。 买粮快,主要是又要登记又要核实次数,所以才变得慢。 江年排在前面挡风,江月就拉上围脖帽子站他身后,低头顶着他后背。人人行色匆忙,没人管她是否规矩。 今天没用排多久,快到他们的时候,江年突然往右边跑了。 江月一怔,抬头望去。江年将一个身穿黑衣蒙面的男子打倒在地,从他手上把一袋粮给抢回来,再递给一旁的妇人。 伙计只抬头看了一眼,没什么表情,已经麻木了,喊道,“下一个。” 身后也有不少人看到,叹一声,“又是抢粮的。每天都有,狱里都抓满了吧?” “差不多了。来买粮还是得一家人陪着才行,多危险啊!” 那黑衣男子速度快,爬起来就跑了。 “江年!回来!” 见江年还要去追,江月把他喊回来了。追上去没有意义。 拍拍他身上的雪,问:“你今天怎么了?”之前都没有这么热心的。 他抿抿嘴唇,表情还是不太好,低声道,“我想到了之前那次。” 江月被抢篮子那次还是给他留下了阴影,要是再跑快点就好了。 周围人多,又快到他们进店,江月笑了,捏捏他掌心安抚一下。 汪家得知衙门口有捐粮,自然不会放过。他们盼着能钻漏洞,除了汪文跟汪大伯,全家都去排队领粮了。 而刘氏婆媳自然是还被赶出去找柴禾。 午后的天气变得阴沉,今日并没有百姓同她们一般出城捡柴,而是都去排队领免费的粮了。 脚深深陷入雪地里,下半身都湿透了,丽娘仿佛已经冻得毫无知觉,只麻木地抱着几根树枝往前走,没理会婆婆在后头的哭诉。 来来回回都是那几句话,如果公爹还在就好了,房子不用被抢走,她们也不用被苛待;如果自己身体再好一些,就能帮她干活儿了...... 哭有什么用呢?还不如直接帮她拿两根树枝的好。哪儿来那么多如果? 以前听了还觉得感动婆婆想着她,现在,只觉得都是废话。 丽娘身体变得消瘦,眼睛红肿,可就是没有眼泪。她知道,眼泪流下来只会让自己的脸变得更冰。 四周围寂静,只听到风呼呼地吹。 “啊——” 忽然从背后伸出来一双大手,把丽娘跟刘氏两人拖到一座废旧的庙里。 砰砰两声,两个柔弱的女人被扔到地上。 婆媳两人瑟瑟发抖,抱在一起,头也不敢抬,跪着磕头,“求求你,别杀我!饶了我吧!” “呜呜呜......” 那大汉身壮如牛,形容猥琐,一手抬起一个下巴,左右瞧。 “啧啧......两个美人儿,谁舍得让你们出来捡柴啊?多不懂得怜香惜玉!跟大爷我睡一觉,我给你柴。” “不不......”丽娘泪如雨下,摇头拒绝。 那大汉见人哭得楚楚可怜,更心动了。他把刘氏绑在柱子上,然后转身单手把丽娘扛到肩上,走到佛像后头。 “刺啦——” 大汉没耐心,一手捂住她尖叫的嘴,一手撕开了丽娘的外衫,开始施暴。 刘氏心头害怕极了,她死命挣扎。幸好那大汉觉得她柔弱,绳子绑得不是很紧,一挣扎就松开了。 她捂住嘴巴,不敢惊动大汉,悄悄跑出破庙。临跑出门时,她回头看了一眼,丽娘被人捂着嘴,眼神看向她,眼泪直下,透露着绝望。 刘氏不敢救她,狠下心一个人跑了。 她跑回家,冲进堂屋里,脸色苍白,呼吸急促,心还一直怦怦跳,有担忧有愧疚有害怕。 老汪家那一堆人还没回来,儿子慢悠悠走出来了,他走路现在还走不稳,但是大夫说多走动好得快。 “娘,怎么了?” 汪秀才看着娘惊魂失措还泪流满面的样子,有些惊讶还有些不耐烦,近来因为爷奶跟大伯一家住进来,处处闹矛盾,娘每天都哭,已经不稀奇了。 他里外看了看,“丽娘呢?她不是跟您出去捡柴了吗?” 刘氏身子一抖,眼前浮现出丽娘绝望的双眼。 “儿啊!娘、娘对不起你啊!” 汪秀才脸色一变,“娘,您说什么?” 刘氏哽咽着,“丽娘、丽娘遭人欺负了!” 这话犹如晴天霹雳一般,打在汪秀才的头上,让他眼前一黑,瞬间瘫倒在地。 第66章 被骗 “乖乖,来吃草啊。” 萍丫跟雁子、虎头一人拿着两根草,在喂兔子,这也是他们家唯一的“家禽”了。 找柴禾时都要扒开雪把没冻坏的草拔回来喂食。怕冻到它们,还找了破布把笼子给围起来。 村长媳妇往里头一看,灰白毛茸茸的兔子,不胖但也不瘦,长得还精神。不像他们一家子,如今每天只吃三分饱,饿得手腕都细了不少。 她笑道,“这兔子是真能生啊!” 起先江月送的那一对是在11月中的时候下了6只小兔子,江山兄弟自己进山又给捕回来一对,前几天下了一窝,是5只。 怕兔子打架受伤,村长给几只大的分笼了,满满当当的,看着就高兴。 “能生好啊,能拿去卖钱。”江山这话一出,几个小孩纷纷转头盯着他,嘟起嘴巴。 村长媳妇摇摇头,乐了,孩子们就是不懂事,不过看着那几张干巴巴的小脸,也是心疼,“给你们留下一只馋馋嘴。” 几个孩子这才高兴起来,抹抹嘴角的口水,继续喂兔子, 之前打猎时,猎到了一只小兔子,村长媳妇心疼孩子,这才拍板给自家留着。 家里有一个老旧的小铁锅,是最重要的家产之一。之前破过洞又给拿去镇上补了,除了炒肉用,平日都收起来。 除了盐,李氏没加任何调料,先是干煸,兔肉炒得焦脆,炒出兔油来,然后加了野菜一起爆炒。 那天的香味,让一家子激动得像过年似的,把碗盘锅给刷得干干净净,现在想起来还流口水呢! 村长一家其乐融融地猫冬,村里头貌似热闹起来了,外头不少人在讲话。 但村长现在心已经凉了,没人找上门,他就不去凑热闹。 过了几天后,他们隔壁邻居隔着院子聊天,才知道事情的始末,村长的脸黑得不能再黑了。 有一男一女驾着马车进村里,扬言要替府城的吴大善人找丫鬟小厮。 “我们老爷膝下有一个儿子一个闺女,宅子是五进的。”那女人见大伙儿面露迷茫,就说“有五亩地那么大。” 村里人惊呆了,一座宅子就有那么大!家里肯定有钱!他们村只有村长家跟江月买得起骡车,可你瞧他们家连下人都有马车! 那女人从怀里掏出一张房契,语气坚定,“给大家伙儿看看,地址就在府城,随便你们去查!” 她又说道,“我们老爷的宅子太大,所以才要找不少小厮丫鬟去伺候小姐跟少爷。要不怎么把我们老爷叫作大善人呢,他不愿意做些买卖的狠心事,就还是想用招工的名头。” “谁家有七八岁以下的男娃女娃,愿意进吴家做事的,现在就送来让我们选一选。签了契书,现在我们给两斗粮。孩子每月500文钱,三个月可以回家看一次父母家人......” 嚯—— 500文一个月,比大人去卖苦力还要多! 不是卖孩子,是送孩子去享福啊!更何况,现在能给两斗粮,以后每月还能回一次家! 大部分村民都心动了,有些立马把自家的小娃娃给牵来,有些人则捶胸顿足,恨自家孩子竟然大了一两岁。 村长家邻居谈起那天的事情,兴致不减,可惜她家没有小娃娃。 “那两个人真的当场签了长工契书,还很爽快地给了两斗黑面!真是有钱人家......” 村长听得心发寒,可他什么也做不了。 他想骂村里人,你们大字不识几个就能保证人家的房契、签的契书是真实的吗?谁家老爷随随便便把房契给下人拿走的?谁家招人亲自下村里招的?这么个冰天雪地的天气从大老远的府城跑过来?府城的路都被雪封了! 可他骂不了,也骂不醒。孩子送都送走了,现在做人爹娘的,也就只能在心里存个念想了。 村长抹把脸,转身进屋,没理邻居还在叨叨她有多羡慕。 正如村长所说,他骂不醒的。送了孩子上车的,其中就有尤金花两口子一份。 他们得意洋洋,凹陷的脸颊扬起大大的笑容,说自家女儿是去享福了,跟着大户人家的小姐,以后再也不用下地。每个月还能有钱、粮跟肉送回来! 美得连续在村里叨咕了好几日! 他们根本没想过孩子是不是真的能回得来,要是回不来了能去哪里找?要是找到了大户人家不肯放人又要怎么办?你一个村民能斗得过人家吗? ——府城—— 日子一天天过着,百姓们的心已经变得麻木,不再等着朝廷能赈灾发更多的救济粮。每天只能去排队领王老爷捐的爱心粮。 要是排不到,那就只能去买高价粮。要是再没钱,那就去买饱腹丸,等死。要是连饱腹丸也买不起,那就饿着冻着睡觉,在吃饱喝足温暖的梦里死去。 江月每天见到的人表情越来越僵,就像现代时动不动就说的“高级厌世脸”。可那些人只是表情冷漠,这里的人,是真的对生活感到绝望,仿佛下一秒去死也无所谓。 在这样压抑的情绪中,城里吵架少了,一言不合就打架、杀人、自杀的事件变多了。 往日还有人去凑热闹,现如今一听到谁谁谁家又死人、连身破布都不舍得给就搬到城外乱葬岗丢了的事情,还冷漠地道:“死了好啊,抢粮抢柴的人又少了。他身上的衣服扒下来了?” 进入腊月,江月开始带着青菜去敲门了,这回她不找中户了,找大户。大户人家的暖房已经被“征用”,估计自家也是难吃到青菜了。 “扣扣——” “别敲了,没有粮施舍给你!”门后一道不耐烦的女声吼道。 想来应该是乞讨的人变多了,日日都有人打大户人家的主意。 江年左右警惕,江月靠近门,低声却能保证门后能听到,“我不求粮,我卖青菜。” 没到三秒钟,门开了。 一个瘦长脸婆子惊喜地探出来,随即又怀疑地看着她,“你莫不是蒙我吧?” 江月掀开手上竹篮盖着的布,只露出一片绿叶,那婆子就急急道,“娘子快请进来说话!” 第67章 进入腊月 江月拉着江年进了门,她自然不会这么单纯。 那婆子看着高高大大的男子,是有点害怕,不过她现在更在意青菜的事情。 江月掀开布,这是个大篮子,里头至少有五斤青菜。——容量更大的背篓是不用考虑了,太显眼,容易引人注意。 长脸婆子眼睛都发绿了,直勾勾地盯着篮里的绿叶青菜咽口水。 城里头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连办白事都是披的白布。他们家已经很多天没有看到这么绿的菜了。 江月低声道,“我想跟贵府老爷谈一笔买卖,这菜还能继续送五天,但我想换换别的东西。” 长脸婆子一听还能送五天,深吸一口气,这是大事,得让管家跟老爷都知道。 “娘子您跟我到前院去吧,您跟郎君能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这里院子大,禀报了老爷,这来回一趟至少得等两刻钟以上,可不能怠慢了贵人。 江月摇头,“不了,我就在这里等,你快去吧。” 她不想纠缠太多,跟对方只保持单纯的利益交换就好。 “这、那好吧。您一定要等我回来啊......”婆子满脸犹豫,担心她跑了。见人点头了,才转身,小步快跑着进院子。 这处跟王家那处的后门院落格局又稍显不同。 这家人似乎很爱江南山水,抬眼望去,院里头有假山流水,只不过现在全部被白雪覆盖住了。 喜欢江南好啊,一定爱吃青菜。 江月拍了拍守门婆子刚刚坐的地方,拉着江年坐下来。两个人互相依偎着取暖。 等婆子带着两个中年男子来了,才站起身。 前头一个留有短须的中年男子步履匆匆,个头约有一米七左右,面容憔悴。应当是此宅子的主人黄老爷了。 黄老爷眼神直奔着青菜而来,正好江月也不客套,开门见山道,“黄老爷,我想跟您做笔生意。我可连着5日,每日送5斤青菜到府上。” 黄老爷已经听了婆子的禀报,如今得到证实,欣喜若狂,“每日我可给你20两银子或者2钱金子!” 江月摇摇头,黄老爷的惊喜之情落了一半。也是,在这时候能有这样新鲜翠绿的青菜,那是独一份儿的,自然要更高价。 “最多给你3钱金子。” 江月摇头,在他的错愕中道,“金银对我无用,我想要的是名家所作之物,每日一件,不拘是笔墨纸砚或者画作、书法作品、篆刻印章、首饰等等,只要是风雅之物,不以价钱论,以价值论。” 黄老爷紧皱起眉头,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眼前两人。脸被捂了大半,衣衫破旧臃肿,但身上的气势却掩盖不住。尤其是身后那个眼神淡漠的男子,眉峰锐利,身长八尺,定不是普通人家养出来的。 江月见黄老爷犹豫,也不催促,合则来不合则散,做生意讲究你情我愿。 黄老爷确实内心纠结,他是个附庸风雅之人,家里的藏品确实不少,只是正如这小娘子所说,那名家之作都是可遇不可求,只论价值不论价钱。若是换出去了...... 他看一眼篮子里的青菜又想一回自家的小儿女,罢了罢了,快到年节了,换点新鲜的菜,让家里高兴几天。 他表情松缓下来,“可以。” 随后转身对身后矮壮的管家吩咐道,“从我书房格子里送几样藏品来供小娘子挑选。” “是。” 黄管家当然懂得老爷的意思,只选那几样小东西便是。 好在江月确实是不在乎东西大小,她一眼就相中了一个玉做的小笔洗,触手温润。 黄老爷见她其貌不扬,却也是懂风雅之人,那股心痛稍稍平息了一些。 江月:黄老爷你可真是高估我了...... 选了东西,江月两人也不逗留,只说好了隔一日同一时间再来,然后就出门了。 等婆子关上了门,江月把手伸进篮子里,在布的掩盖下收了小笔洗,空间里的数字立马加了5小时! 江月高兴,挽上江年的手臂,“大崽,我们今晚做好吃的!” 周围没人听见他们说话,他侧头,弹掉落在她睫毛上的雪,“做什么?” “想吃红烧肉吗” “味道会不会太重?” “这冰天雪地,出门的都往城外找柴禾了,不往我们这边走。我们把门窗都关严实了,飘不远的。左边那家还空着,右边那家不知道在干嘛,已经安静了好几天。敢上门就把他们头打爆!” 江年把围脖往上拉,但眼里还是有笑意透出来,“月月你越来越凶了。” 江月还想争辩,眼角余光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 婆媳俩从城外方向走来,刘氏抱着一把柴,面色缓和,甚至眼角眉梢带着喜意。 丽娘低着头,一言不发,似乎柔弱得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走了。 忽然之间,不知道是踩到了坑或者是走太久了腿脚僵硬,丽娘扑通一声摔在雪地里,只露出一声闷哼。 她若抬头,定能看见自己的好婆婆一脸嫌弃地看着她。 只是刘氏声音依然温和,好似很关心的样子,“丽娘,你没事吧?快起来。娘手里抱着柴,不然就能把你拉起来了。” 丽娘站起来,面无表情,头一次顶撞婆母,“做不到的事就不要说出来,总是说假如、如果、不然,没意思,太虚伪了!” 说完用力把脚从雪地里拔出来,独自走回家。 刘氏咬着嘴唇,心里恼怒,觉得这儿媳妇越来越粗鲁,若不是灾情严重,早就把她给休了! 她转头看到隔壁两口子竟然在看她们热闹,脸色僵硬,一言不发地也朝家里走去。 江月挑眉,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的背影。 第68章 过年 上午时还只是细碎的小雪花,下午便下起了鹅毛大雪。 江月烧了小火炉,关上门在堂屋里卤猪头肉,江年爱吃这个。可惜因为担心味道太重,进了城后没能再做过。现在隔壁家不知道被什么压下来了,她难得做一次吧。 “卤多一点,做一次不容易。” 看他满眼写着想吃两个字,江月笑着应道,“好,今天一次卤上三个大猪头。”等卤水有了,她就能放进空间慢慢卤了,汤汁都浸透到肉里,拌什么吃的都香。 “月月,猪肉切好了。” 江月走去灶屋看,他真是强迫症,一块一块切得四四方方整整齐齐。 她今天亲自动手,给他解说每个步骤该怎么做,江年也学得用心。等他学会了,月月就不用辛苦做饭了,每次都冻得手通红,他心疼。 临近傍晚,这桌大菜终于做好了。江年用盆打了米饭,先是用红烧肉的酱汁往里倒,拌匀了,一筷子肉一口米饭,眼睛都幸福得眯起来。吃完红烧肉,又吃猪头肉,他爱吃肉! 突然,一根青菜出现在眼前,江年皱眉,还是一口吃了。像在嚼毒药似的。 江月乐得不行。江年近来越来越像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做事有想法,逐渐往成年人的沉稳走去。也就是在吃青菜这方面,得像个小孩子一样哄。 估计他心里也在想,自己恐怕是森林里唯一一头会吃草的狼了。 江月在现代时没有能力也没有机会好好过过新年,所以她难得想要试一试过年的感觉。进入腊月,两人的伙食标准直线上升,不是大鱼大肉但也能沾上荤腥。 到了大年夜,江月磨刀霍霍向羊咩咩。 那头羊也被养了几个月,比之前更肥胖了也更温顺了。只是这羊叫声越来越大也不是个事儿。 那几只鸡也被江月杀了,只留下小鸡仔。 大年夜的晚餐,桌上一锅羊杂汤暖胃,年年有鱼、红红火火,还有翠绿的青菜刮油。两人吃得满足,倒在炕上休息。 江月估计又长了两厘米,但江年也长了一点,虽然不太明显。 两人身高差距大,最喜欢面对面跨坐在大腿上抱着聊天,方便、舒适也有安全感。聊了没几句嘴巴就黏在一起了。 江年进步神速,肺活量也好,已经逐渐让江月招架不住了...... 江家过年过得心满意足,其他户家里却是冷冷清清,天灾不过半年多时间,却把一座本来人声鼎沸的热闹城变成如今这副清冷模样。 年节下,衙门把用大户暖房里种出来的青菜拿出来卖了,只是贵如肉价。 有余力的便去买上两三根青菜和一点肉末,加了半缸水熬出汤来,就当是年夜饭加菜了。没能力的便等着收摊了去抢那掉下来的几根菜叶...... 汪家两大家子十个人围坐在堂屋桌上,安静地吃着饭。 汪老太太看着桌子中间那盘黄绿的青菜流口水,却不敢夹。只用眼神示意孙子,等汪文给她夹了一根才高兴起来。 丽娘却面无表情,她给自己盛的饭最多,夹的菜也是最多。汪老太太额头一跳一跳的,刚想呵斥,可孙子跟二儿媳都闷着不讲话,她就只好闭嘴了。 也不知道怎么了,本来性情好好的孙子大变样,动不动就骂人还打人。不过对他媳妇好得很,一句话不说。 难道这最近家里多起来的肉菜粮跟柴禾都是她挣回来的?看来每天出门大半天还是有用的。 只是这都怎么挣的呢?之前也没见有这本事啊。 丽娘不管大家心里的弯弯绕绕,她吃完也不洗碗,只安安静静回到小杂房里头睡觉。 汪大伯眼神猥琐,往她一扭一扭的屁股上看,好像侄媳妇的屁股越来越大了,跟村里头那小寡妇似的,勾人。 汪大伯娘在桌子底下狠狠拧了男人一下,横他一眼。汪大伯呲牙咧嘴不敢叫出声来,就怕惹侄子不快。 老太太挤眉弄眼的,“文儿,你媳妇怎么不跟你睡一个屋了?这样怎么生娃传宗接代啊!这可不行,你一定好好说说她,女人不生孩子......” 不知道是哪个词碰了汪文的逆鳞,他重重把碗扣在桌上,咬着牙,“少管我们的事情!” 他在床上休养了好长时间,吃的不好穿的不暖,身材消瘦只剩皮包骨。尽管这小段时间以来能吃到六分饱,却还养不回来。 脸上面皮发皱,眼底发红,怒起来面目狰狞,把众人吓了一跳。 汪老太太连忙低头,“是,是,奶错了,以后不多嘴。” 丽娘躺在冰冷的小床上,盖住破旧的被子,丝毫没有任何暖意。她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房门,没一会儿,果然有人进来了。 “吱呀”一声,一个瘦黑男人蹑手蹑脚摸进屋里,轻轻关上门。 等他转过身,一双明亮的眼睛盯着他。 汪大伯被吓了一跳,腿有点软。 他讪笑着,“侄、侄媳妇晚上好。你还没睡啊?” 丽娘坐起身,依旧不言不语地看着他。 汪大伯见她不慌也不喊人,色心渐起,走到床边坐下。见她还是没反应,手指就慢慢钻进被子里,拉起那双小手,抚摸几下。 “丽娘你辛苦了,大伯就是来看看你在这间屋子睡得暖不暖和、踏不踏实。哎哟,你看这双小手,都长了好多冻疮。让大伯好好疼疼你。” 丽娘的表情终于有变化了,她笑起来,说话还是那么温柔动听。 “我为了这个家,辛苦一点是值得的,大伯你真好。” 汪大伯不知道什么叫温柔小意可人疼,他只知道自己心里那股火一下就升起来了。 看着侄媳妇那张小脸,虽然瘦了,可比自己那个又丑又凶的婆娘好太多了!他每天晚上对着那婆娘都下不去嘴! 汪大伯急急抱住她,一张饼大的猪头脸就要压上去亲那张小嘴。 第69章 报复 丽娘稍微闪开了,眼睛像是一把钩子,“大伯,你想跟我亲近,被相公跟大伯娘知道就不得了了。” “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来吧,小美人,快给大伯亲亲!”汪大伯血气上涌,搂着丽娘。 这急色模样可真是难看。 “哎~大伯,你快回去吧,我们不可这样。我要睡了,明早还得出去挣钱呢~”丽娘欲拒还迎。 汪大伯色欲熏心,此刻精虫上了头,摸遍全身,掏出一个袋子,里头是30个铜板,这可是他几年来的私房钱,就剩下这么几十个。 “我的钱全部给你!只要你跟了我,我还能再给你钱!” 丽娘垂下眼眸,看着这零丁几个铜板,可真是没出息!这么点也叫做私房钱?连一升豆子都买不起!一个大男人,连自己一个弱女子都比不上。 当然,这只是开头。 下一笔,要么从大伯娘身上出,要么从汪老太太身上出。从他们身上割血,可真痛快啊! 丽娘心下冷哼,面上却柔情似水。她拿了钱,果真不再躲闪,任汪大伯为所欲为。 可惜他之前裂了骨头闪了腰,那动静不到半刻钟就结束了,还当自己很神猛呢,一个劲地问舒不舒服。 丽娘敷衍地叫几声,眼里露出鄙夷,只是在黑暗中对方看不见罢了。 大年初一,江月两人出门,给黄家再送最后一次菜。 本来是说好只送五天,但因为江家的菜实在太好吃了,可不是那暖房里种出来的黄不拉几的菜能比的。 暖房种出来的菜,软,干巴巴的还不甜。可江家的青菜,脆口、水分足还回甘。黄家从老到少都盼着这口吃的,说是没有青菜就吃不下饭。 黄老爷没办法啊,多送了她一只贵重的狼毫笔,求她多送两天青菜。 江月没敢让江年看见,急急忙忙收起来了。 她的菜是分批种的,自己也吃不完,送就送吧,能加时间,何乐而不为呢? 不过最多也就只能多送两天了,过犹不及。 现在空间里的时间已经有了72个小时,足足三天时间啊!都够大崽在里面种好地了! 咳,不是,都够大崽在里面摘果子吃了! 说起来,这果子到明年春夏估计也就能结果了。不到两年时间,从种子长到能结果,已经走了不知道多少快道,她也不贪心,就是偶尔嘴巴有点馋水果了。 在现代时候,几乎天天都吃水果,像是没有水果活不下去一样。到了这儿,才知道什么是真的活不下去。 江月边走边想事情,身旁的江年突然停下了脚步。 江月随着他的视线看去,不远处有个人被雪埋了半身。 他们隔两天出门,偶尔就能看到这样的现象,已经不稀奇,有些尸体还被扒光了衣服。 “过不久就有衙差来搬走了。” 江年却道,“那人还没死,她是汪家的人。” 汪家的?她视力比不上江年,走过去。 若是那面善心恶的婆婆,她就不救了,顶多帮她去找一下衙差就是。 可,埋在雪里的是那儿媳妇。这年纪才18岁,还没她现代时候的岁数大呢,死了多可惜。 啧,江月有点狠不下心,算了,做一回好人好事吧。 她跟江年一人一边,拉着她的手臂,把人拖回汪家门口,随后把人靠在房檐下。 这动静不小,他们也没怎么惜力,人好像被折腾醒了,眼皮颤动。 江月让江年挡着,从背后拿出一个热气腾腾的肉包子,塞进她手里。 丽娘全身僵硬,半睁着眼,还有些迷迷糊糊的,就听到有人说了一句,“人要自爱,自己珍惜自己才能活得下去。指望那些狼心狗肺的东西能对你好,是白日做梦。” 说完,他们就往隔壁走了。 丽娘眼神迷茫,看着那两个相配的背影走远。高大的男子眼神里只有自己的娘子,手揽在身后,随时照顾着她怕摔倒了。 真好啊,她以前就希望自己跟相公能过上这样举案齐眉的好日子,可惜所遇非人。 日日辛苦养家,冰寒地冻里去捡柴,累倒在雪地里都无人知晓。若不是被邻居好心救了,她现在还不知成了哪里的亡魂…… 手里的肉包子只余温热,丽娘狼吞虎咽嚼下肚,抬头看着汪家的牌匾,眼里发狠。江月说得没错,这一家子就是狼心狗肺的东西。 不过,她已经不再是以前单纯懵懂的丽娘,不再愚蠢地盼着能得到他们的垂怜。 她一定会让这家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她今天设计让刘氏代替她接了客,他们不是嫌弃她不洁吗?她倒要看看,汪文汪秀才公会怎么对待自己不贞不洁的娘亲! 是要让他最亲的娘以死谢罪告慰父亲的在天之灵呢?还是,也要像她一样,变成靠身体索取报酬的破烂货! 她撑着台阶爬起来,打开了院门,走进去,嘴角勾起,露出冷笑,汪大伯已经上钩了,下一个,是谁呢? 第70章 年后变天 当天下午,隔壁好像有声响传来,江月让江年上房顶扫雪。 江年看着上午已经扫过一遍而现在只有一层薄雪的屋顶,有点无奈。想让他偷听就是,直说多好,他又不会拒绝。 江月:不好意思,中国人的天性,爱凑热闹,但是也得包装一下。 江年听了半晌,越听越皱眉。 江月在底下被挠得心痒痒,奈何自己的听力不给力啊。 江年听完,下来后慢悠悠把梯子放好,又把炕给烧旺了,才抱着她说八卦。 丽娘遭受欺负,婆婆自私逃走,不找人救,连官也不报,就为了护住汪秀才家的好名声。美其名曰是为了丽娘自己的名声着想,不想让她活在异样的眼光里。 可最异样的眼光却是来自她自己的相公跟婆婆。 这两人嫌弃丽娘失去了贞洁,却又从她身上那20文铜板里看到了挣钱的机会。便哄骗着年轻的丽娘“为家里着想”,靠身体换取粮食跟铜板,有时候还能多得一把柴火。 城里有很多努力求生存的穷苦百姓,却也有很多贪图享乐却家财不菲的人。 城里的勾栏院有在开,可价格高昂。 丽娘本身长得清秀可人,又因灾情带了一股柔弱的风情,令人怜惜。不少人都愿意给一笔小钱来找消遣。这些人都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他们办事地点在城外破庙,丽娘在里面接客时,刘氏就在外头等。 今日不知丽娘跟客人说了些什么,刘氏反而被拖了进去。大部分人喜爱那年轻秀美的小娘子,今日这客人却偏爱刘氏这种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 等刘氏回来后,疯一般地质问丽娘。她一向以为男人守贞洁为傲,多少人见她一个年轻寡母独自带着儿子过活,都赞一声。 如今,竟然遭人迫害!若是传出去,她宁肯一头撞死算了。 丽娘却嗤笑她虚伪,现在表现得像贞洁烈妇,可自己在门外听那声响,可是自在快活得很啊! 这话说得活色生香、引人遐想,刘氏恼羞成怒,两个弱女子便动起手来。 丽娘边打边骂,说汪家人伪善是祖传的。 汪文之前躺在床上时对亲戚表现得孝顺知礼,面对自己娘子和娘亲被磋磨视而不见,还说管不住长辈,不好忤逆长辈。 可现在不是动辄使唤长辈吗? 板子不打到自己身上不知道疼,满口仁孝礼义,汪文就是个伪君子! 汪文大怒,觉得自己作为丈夫的脸面被踏踩了,作为秀才的名声也被侮辱了,就让娘使劲打她。 汪家其他人就出来看热闹,本来就是汪二家婆媳两人间的事情,汪大伯却看不得丽娘被欺负,上前帮忙。 这就捅了马蜂窝了,汪大娘狰狞着脸也上前去扯汪大伯。汪老太太又岂能在一旁看着大儿子被大儿媳打?上前扯着大儿媳头皮就扇巴掌。 汪家瞬间就乱成一锅粥了...... 江年讲故事声音没有起伏,讲的很平淡。但他记忆力好,事件还原得七七八八。 江月听完就沉默了,这畜生的一家,跟畜生的世界。 不过,丽娘好在迷途知返,看着也有点小聪明,会作斗争了。 隔壁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二月中的某一天,江月睡觉起来,发现自己身上竟然闷出了汗! 她套上衣服打开门,地上冰雪层还厚者,屋顶上的雪却只剩薄薄一层。 而今早,竟然就出太阳了,暖呼呼的。 街道上传来欢呼声,不少人喜极而泣。 她笑道,“大崽,我们的冬天好像就快要过去了!” 这天气变得太快,连出了三日大太阳,把冰雪都晒化了,再也没下过雪。 地上都是泥泞,滑得很。江山村的村民们就搬出椅子,坐在自家房檐下晒太阳,似乎要把这霉运给晒掉。 隔着大老远喊话唠嗑,一时之间,仿佛回到了天灾之前的场景。 村长家也高兴啊,把发霉发潮的衣服被子都洗了晒了,闻着阳光的味道感慨,这灾情总算过去了吧? 第五日,地上干透了,地里的水也排了一半。 村民们开始热火朝天地要翻地,准备种田。 是啊,这三四月份就是最重要的农耕时节啊。 江山问道,“爹,我们的粮种?” 他们去年的粮食收成差,那指定做不了粮种。 “老大老二去一趟县城,看看现在的粮种是怎么卖?老三留在家里翻地。” 江三还想出声,被他爹给瞪了一眼,就属这个小儿子性格最不稳重,给好好压一压才行。 雪化后,进城的人多起来,江山也不赶时间,就在后边排队。 等到了县里头的粮店,一看那粮种价格,差点给晕了,竟然高达5两银子!这世道是疯了吗? 江二忧愁地问大哥该怎么办? 江山咬咬牙,“我们去府城!” 万一这价格也一样,那他就认了,总不能不种地吧? 两人急急赶着骡子往府城方向奔。这地被晒干透了,骡子走得稳当。就是骡子被饿久了,腿有点软,赶不上之前的速度。 但好在两人赶在未时末(下午三点)进了城。 府城的粮种也贵上天了,1两银子一斗!可已经比县城少了太多。 江山硬着头皮买了3斗。 临走前江山记起来爹让他打听的事情,便就跟还算相熟的郑氏医馆掌柜的打听起来。 说起来这郑氏医馆也已经因缺药停了三个月没开门,也是这几天天气回暖了才又开门作准备。 听这江小兄弟来问的问题,他摇头,“江小兄弟莫非是听错了?我们府城里大户人家不少,出名的吴家也有。只是这吴家的大老爷早就去世了,当家的是三老爷。府里也没有小姐,只有小少爷。” 江山兄弟心底一紧,果真是被爹给说中了。 郑掌柜见他们脸色难看,就问是否有何难言之隐。 江山抿了抿唇,把事情说了,郑掌柜把眉头皱起来,这一听就是个骗局,可乡下人接触得少,在那样艰难的情况下,却是容易上当受骗。 随后叹息道,“这被带走的孩子啊,被卖去做丫鬟小厮当苦力或是做皮肉生意的都还能苟活。最怕是灾年期间,被拿去当两脚羊。” 江山疑惑,郑掌柜摇摇头,“你还是回去问问你爹吧,他应当是知晓的,我就不说了。” 等江山回到家问出答案,差点吐了。 村长脸色也难看得紧,他要孩子们都闭紧嘴巴,谁也不准漏出去。有个希望,总让那几个人心里头好受点吧。 2月底,等村里人翻好地,发现不对劲了。 这天,怎么好似变成了6月的天气。 第73章 孩子没了 江月空间里有水,所以她没去抢大家的资源。只是江年实在怕热,就还是将院里水井的水给打上来好多桶备用。留着关键时候消暑。 隔壁汪家可就没这样的幸运了。 “文儿!井里头水干了!” 汪老太太着急忙慌地去找孙子。虽然她已经半只脚踏入了棺材,可人都贪生怕死,她还想多活几年。 井里水位低了,她就也跟着城里百姓囤水,可耐不住家里人多,只剩那几桶水哪里够用的?更何况,刘氏跟丽娘两婆媳日日都要用水洗澡。 老太太早看不过眼了,少个三五天不洗澡还能死吗?她挠挠发痒的头发,上边全是虱子虫卵。 “紧着用就是,急什么?”汪文没放下手里的书,连看也不看她一眼,此刻一点也不着急。 雪灾时家里都能活下去,这旱灾肯定也能找到办法。家里不是有人在养着么? 丽娘若是知道,一定把口水吐在他脸上。 骨头都软了,还当什么男人? 她现在闲散得很,每日在城外随便逛逛就回家,可不比刘氏“勤快”。 她简直想要仰天大笑。 刘氏爱子心切,接客换来的钱全拿去哄儿子,给他拿去买想买的东西,真正做到了“夫死从子”。 等刘氏的恩客拉上裤子走人,丽娘看着她那满面春风的模样,像是年轻了十岁。忍不住嘲讽起来,“当真是骚浪的荡妇!” 刘氏气极,可惜腿还软着站不起来,只紧紧抓着手里1两银子。今天的客人很大方,有了这钱,儿子就能去买书了。等他当上举人老爷,必定要先休了这害她的恶人! 汪家因刘氏婆媳都外出挣钱了,在家中做饭的人就变成了汪大伯娘。她听从汪老太太的指令,下锅的粟米没有进行淘洗,甚至连青菜根上的泥都没有抖落干净。 丽娘本来就对几人身上飘来的馊臭味感到不愉,那带有泥腥味的菜入了口,胃里瞬间翻江倒海。 她捂住嘴巴冲到院子里,“呕——” 她满头大汗,将吃下去的东西都吐了个干净。 汪大伯娘都这岁数了,孩子都生了三四个,一眼就看出端倪来了。上次吵架她就知道这对婆媳在做肮脏的皮肉生意,这回可被她抓住把柄了吧? 她眼神鄙夷,勾起嘴角,“哟,侄媳妇这是有了吧?也不知道是谁的种噢?” 丽娘擦掉嘴角的脏污,瘫坐在地,脸色霎时间变得苍白,手颤抖地摸上腹部,有些不知所措。 汪文忍受着这么久的屈辱,如今这屈辱还再加上一层,他如何能忍? 心里怒极,他狞笑着,走近丽娘。 丽娘看着他的反应,心里一紧,赶紧转身想逃。 奈何汪文速度比她快,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狠狠地摔在地上。 “我求求你,不要伤害我的孩子!我求求你了!”丽娘抱着他的大腿,痛哭流涕。 可汪文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他扯开丽娘的手,然后一脚踹上丽娘的肚子。 “啊——” 汪文再瘦弱也是男子,这脚用尽了成年男子的力气,丽娘感觉五脏六腑都要被踹碎了,身下一股热流涌出来。 汪家人都在看热闹,一脸幸灾乐祸,没人愿意对她伸出一把手。 整个汪家,像是张着血盆大口的猛兽,可怕至极,她往角落里的汪大伯看了一眼。 汪大伯头脑还乱着,丽娘是干了不守妇道的事,可自己也跟丽娘睡过。这,这孩子...... 汪大伯小时候被娘宠着,什么事情都不让干。娶了媳妇后,又被媳妇给压着。现在看到丽娘求救的眼神,汪大伯首次被依靠的那股自豪感燃起来。仿佛他是一个值得信任的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他冲上去,一把推倒汪文,怒吼道,“你个畜牲!杀了我的孩子!你简直不是人!” 汪大娘当场呆愣,听清那话后,随后尖叫着冲上去撕扯男人,“你竟然真的跟这小贱人睡了!你也不嫌脏!” “啪——” “滚开!你个丑婆娘,你才脏!”汪大伯像是得了失心疯一般,死都要维护自己的小娘子。 大伯竟然睡了自己的娘子,奇耻大辱! 汪文从地上站起来,咳了两声,面容阴狠,随手抄起一个凳子扔过去。 爹娘打架,做孩子的不好偏帮,可现在汪大伯被汪文砸中,他儿子们当然不依,要上手帮自己爹...... 场面又再次被陷入混乱。 丽娘笑了,从地上爬起来,鲜血流了一地。一瘸一拐地往院门外走,她要自救。 当天晚上,汪家俱伤,几乎无人躲过。 医馆里没了药,看着一人走来的秀才娘子,众人心有惊疑,但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流血而亡。只好扎了针,暂时止住了血。 只是没有药,拖久了,暂且不说今后是否还能再怀上孩子,自己的身体都会被拖垮。 丽娘失了魂魄,躺在床上,摸着自己的肚子。 自己多无能啊,还不知道有了孩子,她/他便离开了娘的身边。 虽然不知道孩子爹是谁,可孩子长在她的肚子里,她舍不得。天底下最爱孩子的就是娘亲。 她心如刀割。 次日,丽娘挣扎着病体出了城,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也没人关心她去了哪里。 直到第三日,她才回到汪家。 除了汪大伯依旧嘘寒问暖,没人对她有好脸色,都想把她赶走,可她充耳不闻。像无事发生一样打扫灶屋,还亲自做了饭。 汪文还当她是想讨好自己,冷哼了一声,就坐下来吃了。 吃过饭,丽娘睁着双眼躺在床上,等着那个该死的时间到来。 第74章 汪家灭门 半夜,丽娘像是游魂一般,打开了自己的房门,走进灶屋,拿起菜刀。手指轻轻摸了一下刀刃,鲜血流出来。 她今天磨了半晌,总没有白干。 灶屋过去第一间,是汪老太太的屋子。 丽娘一步步走近,月光照在她半边脸上,另半边隐在黑暗中,整个人像是午夜鬼魅。 她眉头皱也不皱一下,就一刀捅了肚子、一刀抹了脖子,鲜血溅到脸上,床上两个老人瞬间毙命。 紧接着,她又来到汪大伯两口子的屋里、他们儿子的屋里,一刀一个,把人给解决了。比菜市场行刑的刽子手还冷漠。 她下了药,自然没人警觉。 连杀了七人,心中的怒气被抚平,丽娘竟然逐渐有了快感。这些人都是畜生,就该下十八层地狱,罪有应得! 她踏着轻盈的步子,仿佛回到了少女时候的快乐。 丽娘进了刘氏的屋子,屋内整齐干净,还有一个妆奁盒。她打开,低下眉眼,不过几个月时间,竟然又装满了,天生的浪荡货,还装贞洁烈妇。 她用绳子把刘氏手脚给捆了,拖到一旁汪文的床边。然后将汪文也五花大绑起来。 确认两人没有能力解开绳子之后,她给两人喂了解药。 半刻钟,两人迷迷糊糊地半睁着眼醒来,只觉到五脏六腑都是疼的。 两母子面对面,一人在床上一人在床下,被捂住了嘴,眼里露出惊恐。 转头看向满头满脸都是血迹的丽娘,眼睛睁大,好似是看到了阎罗王。 两人不复往常的傲气,泪流满面,挣扎着跪下磕头,脑袋砰砰砰地磕出声响。 丽娘坐在床沿,用刀抬起汪文的脸,他瞬间一动不敢动。 刀尖顺着汪文瘦削的脸庞滑动,偶尔被刮伤了流出血来,汪文的恐惧达到顶峰。 丽娘眼里满是怀念,似是透过这一张脸看到了两年前自己满心欢喜嫁入汪家时的情景。 那时他风华正茂,自己年轻貌美,众人都道是天作之合,多么羡煞旁人啊。 可惜,这人竟是人面兽心。 刘氏见丽娘拿刀对着儿子,心高高提起,爬到她腿边,用头靠着,好似是在求她不要伤害自己的儿子。 丽娘一脚踹开她,连眼神也不给一个。 “汪文,我问你问题你要如实回答,是就点头,不是就摇头。如果有一句回答错误,我就从你身上剐一片肉下来。” 汪文尿湿了裤子,连忙点头。 “你以后会休了我吗?” 汪文摇头。 “唔!”一声闷哼。 丽娘刀尖向下,割了他手腕上一块皮,“说的是假话。” 汪文呼吸急促,冷汗淋漓,忍着痛点头。 “再问你一句,你嫌弃自己的母亲吗?” 汪文只犹豫了一瞬间,丽娘的刀又剐了一片肉下来,这次,深可见骨。 “回答慢了。” “唔唔唔——”汪文疼到在床上打滚。 刘氏又爬上来,趴在丽娘腿上求饶,眼里满是愤恨。 丽娘把汪文拉起来,“重新回答,你是不是嫌弃自己的母亲做皮肉生意?” 汪文这回狠狠地点头,不敢再犹豫。 “下一个问题,你中了举要进京,会带你娘去吗?” 汪文摇头。 刘氏这回不再挣扎了,听到了不可思议的答案,她像是被雷劈中了一般,脑子发懵,紧紧盯着自己的儿子。 丽娘嗤笑,“你打算把你娘放进宗祠里吗?” 他再次摇头。做下这种肮脏的事情,怎么配进自家的宗祠,连族里的墓都不该进才是。 丽娘仰天大笑,满是悲凉。她回头,看着发愣的刘氏,像是在可怜她。 “婆婆啊婆婆,你看看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好儿子,你用骨血养出来的好儿子啊!他嫌弃你,觉得你脏。等你死后,连宗祠都不配进,别说跟公爹合葬了,离我公爹的墓都没法靠。” “你,跟我一样,只是他的垫脚石。他眼里,只有自己的名声,只有自己的前程!” 丽娘眼里泣血,扯开遮羞布,把汪文最阴暗的想法揭露出来。 “唔唔——”刘氏泪流满面,连连摇头,她不想听这些! 可丽娘不甘心就这样停下来,她一定要让刘氏感受到她儿子有多无情! “你吃的每一口饭、喝的每一口水、烧的每一根柴,甚至你身上穿的衣服盖的被子,全都是我跟你娘出卖身体挣的!你一边享受一边嫌弃这东西来的不干净!汪文你就是个畜生!禽兽不如的东西!” “你看看你娘,她手上的淤青,是被两个男人绑的。还有,她脖子上的手印,你不知道吧?你看看啊!” 汪文低头流泪,不敢看娘亲的眼睛。 丽娘却把他的头抬起来,逼他直视他娘,凑在他耳边,轻声道,“好好看你娘最后一眼,给她忏悔吧!”然后,悄无声息地把刀捅进了他心脏。 刘氏虽然被儿子打击到,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死在面前,她状若癫狂。下一秒,丽娘也给了她一个痛快。 到死前,她都睁着眼,凝视着自己最爱的儿子。 丽娘看着倒下的两人,鲜血洒满了床铺,地上也未能幸免。 她走出房门,眺望着远处,边际有亮光,太阳将要再次升起,天光大白。可惜,自己再也没有重来的机会了。 她转头,看着隔壁江家,好似得到了解脱。 丽娘从怀里掏出一样被布给包裹着的东西,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将那布包一起用绳子绑紧,再用尽最后的力气扔进隔壁院子里。 第75章 结案 院子里咚的一声,坠物落地,江年睁开眼,轻轻把怀里的人放开。 他走到院子里,看向隔壁,随后弯下腰将石头解开,拿起布包。 “怎么了?” 他刚刚一动,江月就醒了,从屋里走出来,“什么东西?这谁丢进来的?” “隔壁汪家。” 江年鼻子轻动,“上面有血腥味。”他面向隔壁,眉眼深邃,“他们家的血腥味很浓。” 江月皱眉,随后听到他补充一句,“是人的血腥味,至少有五个人以上死了。” 江月心一凛,解开那布包。 里头是一个平平无奇的长条木盒,滑动开启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卷竹简。 江月拿出来,展开,竹简上的字是先用笔书写再用刀刻出来的,内容是一卷书。 书名竟然是,“《金刚经》?” 字很小,但刻得精致干净,笔画间毫无错漏,且书法流畅写意浓厚。单看便知刻这部经书的人功力深厚。 是件好物。 “这是什么意思?送我们的谢礼?” 江月不知道该不该收,这也没留下什么话给他们。 江年却道,“收了吧,总之这东西是自己飞进我们院里来的,不是我们去偷来的。就算主人来找我们也没用。” “也是,送到嘴里的肉哪儿有不吃的道理。” 江月挑眉,果断把书给收了。 果然是好物,空间里的时间竟然又加了12个小时! 哎,这木盒忘记了。她上下翻看,长长扁扁的,也装不了什么,就随手丢进空间。 谁知道,这个盒子,竟然!加了50个小时! 江月眼睛都睁大了! 她明明看不出那个盒子有多珍贵,连画也没刻,典型的买椟还珠的故事啊! 她绞尽脑汁,给它找了个理由,也许是因为这个木盒是用高级木材做了七七四十九天而得,有防腐功能...... 算了,江月决定不难为自己,反正都消失了,管它为什么珍贵呢! 现在一共有134小时的时间了! 她心情美滋滋的,拉着江年进屋,“换衣服,我们去报官!” 报官的理由,江月说的是因为屋顶要换瓦,江年爬上去之后,不经意间看到了隔壁屋檐下有带血的脚印。 衙门先派了两个衙差一起上门核实情况。 先是拍了半刻门,无人应答,两个衙差对视一眼,神情严肃,许是真出事了。 他们找来锁匠开了锁,引来一些好事的百姓。衙差将人赶走,只留下报案的两人,省得扰乱办案。 进入院子,几人心下发颤,这偌大的院子毫无声响,太静了。 江年所说的血脚印就在屋檐下,很明显也很凌乱。显然每个屋子疑犯都进去了。 衙差喝止江月两人,只能在院子里等着,他们进屋内去查看。 江月也并不是很想去看命案现场,只左右看院子的格局。 江年则直接闭上眼睛,捂住鼻子,低声道,“血腥味太重,每个屋子都死了人。” 果不其然,衙差进的第一个屋子是主屋。 进去没多久,就听见一声惊叫,随后其中一个衙差捂着嘴巴跑出来,面色惨白,吓吐了。 另一个衙差紧跟其后,他年纪大,经历得多,还能承受。 不过连着几个屋子走过去,这惨状连他都快撑不住了。 之前进的都是卧室,受害者均躺在床上,神情安详。显然嫌犯是在夜深人静、受害者熟睡之时杀人。 最后进的是堂屋,他原本以为这应该是安全的了。 谁知道,更吓人的一幕出现了! 一名面带诡异笑容的女子,睁大双眼,靠坐在椅子上,盯着他。而自脖子开始,鲜血淋漓,染红了身上的白衣。 “啊——” 年长的衙差也顶不住了,双腿吓软,爬出来,开始吐,“呕——” 江年挡在江月的身前,语气平平,问道“大人是否需要帮忙再多叫几个人过来?” 另一个年纪小的衙差见到同伴如此,也傻眼了,点头,“麻、麻烦你帮忙去县衙多叫点人。” 他们得守着这座宅子,不让人靠近。 江年不是想做好人,而是天气太热,血已经凝固,若是不早点处理,他们隔壁还要再遭受一次臭味攻击跟蚊蝇滋扰。 此案惊动了张知府,他带着县令跟数名衙差过来,脸色奇差。 这是一起凶残的灭门惨案。 江月两人既是报案人,又是起过大冲突的邻居,自然被当作首要嫌疑人。不过他们不慌,问什么答什么。也随他们进自家去搜查。 问案的人在忙碌,张知府拿起堂屋女子——据说是此屋女主人的秀才娘子手中那张血书。 低头看了半晌,抿紧嘴唇,或许,不用再找凶手了。 新婚时你侬我侬,红袖添香,汪文亲手教自己的娘子学读书写字。如今,她就用学来的东西去揭开血淋淋的真相。 丽娘的遗书上简单明了阐述自己杀人的缘由,只因这家人太过于恶毒。 张知府看了血书,只觉得心寒齿冷,为这道貌岸然的秀才愤怒,也为这女子感到不值。花儿一样的年纪,这就没了。 这边查案查得沸沸扬扬,还要向街坊邻居问话,自然堵不住悠悠众口。 秀才娘子杀了秀才满门!血染整座宅子! 前后几条街坊的百姓们都吓呆了,还给死者烧了黄纸,盼他们早日投胎,不要盘桓在宅子里。 有那胆大的,就问杀人原因呢? 原因就是,那秀才根本不是男人!逼自己的娘子跟亲娘去接客养家糊口!他们家里还乱了伦理,总之汪家就是个猪狗不如的豺窝! 汪家最重视的就是名声,丽娘不甘心,杀了他们的命都难消她心头之恨。凭什么一死了之,一定要将他们最重视的东西给毁了! 让他们在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宁。 江月不知道这里头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但既然丽娘以死来表达自己的愤恨,那她就推一把,将那封遗书内容公布在各市门口。 官府找都找不到传播的源头。 有人就要问了,一个弱女子是怎么做到把一家十口人全杀了的? 官府给出了仵作查验的结果,是先把几十粒饱腹丸融在饭菜中,将他们给毒倒了再用刀抹脖子的。 百姓们大吃一惊,又是饱腹丸。看来饱腹丸是当真毒性很大啊! 这案子阴差阳错唬了城中百姓。 那两个可恨的道士莫名其妙丢失了宝物,少了客人,还要被官府再次追杀,可真是祸不单行。 这事热火朝天传了半个月才平息下来,因为百姓们已经没有口水讲闲话了。 两个月没有下过一滴雨,排了一整夜的队只打上来一碗水,喉咙干到快冒火。 江年午时后就泡在水里不动弹,像只瘟狼一样。 江月手心贴上他的脸颊,这温度都快上40°了,真怕他烧起来。 “崽,我们要不要回一趟江家村的山上?那里不知道还有没有水。” 山里总归比城里要凉快些。 江年睁开眼,神色恹恹,“好。” 第77章 回城遇流民 次日一早,天亮后两人就赶下山。 连忙喂饱了骡子就走。 这次,他们选择从村子里过。要去看一眼村长家怎么样了。 天热,人们觉就少,上午八九点左右的时间,已经有不少人敞着屋子乘凉。看到高头大骡经过,震惊地探出头来。 “那,那是江二家的小月?” “我瞧着像是,那身旁不是她招的赘婿吗?长得高高大大的,哎哟,凶得咧!” “他们现在长这么好?这日子,跟城里的富户一样了!” “......” 到了村长家,江月下了车,去敲门。 “村长叔,婶儿,有人在家吗?我是江月。” 村长家正准备吃早食,他们吃食是必须要紧紧关门的,否则总有那不长眼的进来讨食。 忽然听到敲门声,好像是江月,村长媳妇直接快步去开门。 等见到人,她的吃惊一点不比村里人少。 江月现在长得太好了,往上蹿了一大截,脸上有肉了,皮肤光滑,整个人看起来就很精神。 “小月!快快进来!” 说着话,全家人都出来了,惊喜地看着她。 江月侧过身,让众人看清身后的江年跟骡车,“不进去了,我们急着赶路,就是来看你们一眼”。 江年开口,“叔、婶子。” 村长震惊,这两人灾年里都吃什么了?长这么好,又高又白。 他回过神来,眼睛睁大,“江年能讲话了?!” 江月笑着点头,“不是天生不会说话,现在治好了。” “好好好!这样就好啊!”村长心里很欣慰,这两人该过过好日子了。 江山迫不及待地问,“你们是从山上下来的?” 见两人点头后就说,“我们雪消后就上过一次山,里头的草药变少了,而且猎物都很颠狂。太危险我们就撤了。” “你们撤得对,里头有老虎。天灾了猎物们也不好过,性情很狂,不好猎了。” 众人深吸一口气,里头竟然真有老虎!还是轻易别进山了,之前都是运气好。 这两个人遇见了老虎竟然还能安全下山,可真是太厉害了! 萍丫看着小月,跟她之前认识的人好似不一样了。这样的小月,比她勇敢也比她好看。 江月随口问起之前的兔子怎么样了,村长一家也是面黄肌瘦的模样,还以为他们在缺粮时会吃掉,谁知道萍丫高兴地说:“兔子都长得很好!” 江山逗她,“过两天就要拿去卖掉了。” 江月却正色道,“外头现在开始出现流民了,这也是我们要赶路的原因,你们出去要多带人,就算在村里也要多注意。” 村长脸色一紧,流民! 江月说完该说的,就回了车上,跟众人道别。 几人听说有流民,已经神思不属了,哪里还敢留他们,催他们快回去。 江年驾着骡车出了村,没听到后头有叫声。 “江月!江月!” “等等我们,江月!” 村长媳妇拦住尤金花,“你们一家子想干啥?” 尤金花一把甩开她的手,拎起宽松的裤头,呸一声,“我们是江月的亲戚,找她关你屁事!少管闲事!” 说完一家四口就追在骡车后头。 村长媳妇还要追上去拦人,被村长拦住,“你让他们去。他们瘦成那样还能追得上骡车?就算追上去了,他们在江月两口子面前不够看的。” 这一家四口之前山穷水尽的时候,拿小女儿换了两斗黑面,又四处偷菜偷粮,苟活到今天,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跑到鞋都掉了也追不上骡车。 他们气喘吁吁,停下来看着骡车远去。后悔今天怎么不在外头唠嗑,要是能早点知道这两口子今天回村,他们现在就能坐上骡车进城享受生活了。 尤金花一家子日子过得太苦,之前把小女儿当成是救命稻草一样送出去做丫鬟。后来再也无踪影,就知道是上了当。 绝望之后又一心把江月当成是另外一根救命稻草,完全记不得以前虐待她的事情,只记得两家是嫡亲的亲戚,不应该不顾他们的死活。 这四个人瘫坐在黄土飞扬的路边,被太阳暴晒,快要晕倒。 “娘,骡车停了!”江二富眼神好,大老远就见到骡车停在路边。 尤金花仿佛再次见到希望,拉着两个儿子的手死命往前跑。 江月两人看着拦路的一排流民,眼神不善。 要不是江年眼尖,看到路边摆着两根麻绳。等他们的车到了,两边流民把绳子一拉再抬,他们必定车毁人亡。 这批流民虽然也是衣衫褴褛,但比上午那几人人数要多,看着也更精壮一些,眼里的垂涎之色更甚。 其余人都是手无寸铁,只有中间那个最壮的中年男人拿着把破旧的菜刀。 “把骡车跟女人留下来,你可以走了。”他指着江年说道,不怀好意的眼光投向身后的江月。 江年的杀意暴起,拿起江月给他的杀猪刀,下了车。 江月自己手上也拿着一把长刀。 流民们没想到这两人竟然有两把刀,看着也更锋利,腿肚子瞬间吓软了。他们本就是普通的百姓而已,被迫做了劫道之事。 中间那个壮汉强撑起面子,喊道,“兄弟们!他们只有一男一女,怕什么!我们这边有8人!不杀他们,我们就要饿死了!” 这话一起,那几个退缩的流民心一横,又重新涌上来。 江年直奔中心,而江月则负责保护骡车。 流民们本就是没有一战之力只凭孤勇的心冲上来,饿得不成样了哪儿还有力气?江年刀刀砍中要害。 有那窜到后头的,也被江月给解决了。 不到半刻钟,八人全倒下,地上血色蔓延。 身后传来脚步声,两人回头,鲜血顺着刀锋流下,眼里冰冷的杀意刺向来人。 第79章 流民进城 店门虚掩着,一看就是还没做生意。 大旱天气,谁会过来买炭啊? 不巧,江月就是一个反其道而行之的人。 没人买炭,不代表店里没有存货。 冬日时,炭店被搬空。这两年天气反常,如果背后的老板没有点敏锐的嗅觉,还不及时作准备,那也做不到在府城开这么大的店铺。 “有人在吗?掌柜的。” 喊了两声,有伙计出来了。他半裸上身,汗流浃背,面容通红,身上传来热气。 她猜想要么是在后院烧炭,要么就是在搬东西。她今天不会跑空。 伙计见到是一个年轻的小娘子在喊话,连忙把上衣给套好了。 江年没什么反应,天天在家赤裸半身(偶尔还全身赤裸),他还没有这方面避嫌的概念。 伙计整好衣服,好奇地问道,“二位客人有何贵干?” “我们想买炭,已经做好的炭。” 伙计大吃一惊,“客人没说笑?现在可是烈日酷暑时节。” 江月摇头,“我们自然有用。不知道现在能卖多少?是什么价?” 听这话头,两人要的还不少。伙计暂时拿不定主意,便说要去问问掌柜的。 掌柜的年逾四十,做生意的都面露精光。他笑着说,“如今是有一些炭,但得留着冬日里用,不能全卖了。” 江月点头,知道冬日炭价贵。 “我们就要100斤普通的炭,现在结账。” 掌柜的点头同意,这量不大,两个大窑烧一次就能出来了。 冬日的均价是20-30文之间,雪灾时最贵的价到了100文一斤——当然是受官府压制之下的价格。 现在是酷暑时候,城里早就已经恢复了卖柴,卖价比正常天气时的夏季炭便宜2文钱,100斤炭一共是800文,很便宜。 也不知道掌柜的会不会后悔。 伙计装成4袋。江月也不管干不干净的事了,直接装上骡车。 临走时,她想了想,还是靠近掌柜的,小声说了外头有不少流民的事。 他们的窑不管是在后院还是在城外,炭的材料是木材,必须要出城的。 江月只提醒了一句,点到为止,然后就驾车回家了。 掌柜的面色发紧,朝两人鞠了一躬道谢。他见识多,知道流民代表什么,没计较被“占便宜”的事情,立刻快马加鞭去找东家报告此事。 江月把炭收回空间里,她忧心忡忡。 江年问,“月月是担心流民冲进来?” “嗯,如果流民冲进城里,我们必定有场硬仗要打。如果冲不进来,也是风声鹤唳、人人自危。多准备些炭,比干柴方便。” 他们必须做好最坏的准备,就是逃难。 当天下午,知府发布政令,城里只许出不许进,随身带着户籍,非本户籍百姓不许在城内逗留,除非有亲戚做担保。 政令一下,百姓们议论纷纷,连最严重的雪灾时节都没有限令,怎么在这时候限了? 有那知情的就说了,“外头好多的流民!城内本来就缺粮,现在都是靠各大户出来捐粮。今年不下雨,又要挨一年的饿。粮铺收不到粮,你愿意让他们进来抢你的粮食不?” “当然不愿意!” “那不就是了,我还听说,这些流民,不仅吃人肉还喝人血!” 听到的人深深吸了口气,却又能够理解,他们到现在也还挨着饿吃高价粮,实在快死了,还能顾得上是什么肉吗? 张知府站在城楼往远处眺望,零零散散的流民不断出现。 因守卫戒备,只允许他们在城外2里处安置。 若是流民数量少,城内或许还可赈灾安置。可如今是来了数百人之多,每日施粥且撑不了几日。 况且城内百姓还亟待官府解决他们的粮食问题,若是赈济城外灾民,城内又该如何安抚? 张知府沉着脸,“公函是否已送出?” 身后一人回答,“回大人,已令人快马加鞭送往京内,预计后日可送达。” 来回最快也需六日时间,赈灾的请求一再被压,如今流民围城,也不知上头是什么意思? 他们无力施救,可这些流民也是我朝百姓,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他们饿死吗? “吩咐兵卫,加强人手,日夜守城,不允许有人私自进出城们,也不允许有人随意接济陌生人。” “是,大人!” 江月绞尽脑汁作准备,流民会导致什么后果? 一、杀人与被杀——他们已准备好武器。 二、打不过要逃亡——已经收拾好东西,备好物资,随时可逃。 三、还有一个,传染病! 流民身上或多或少会有些脏病害病。吃喝方面都会带来病菌, 比如,疫病。 这个疫病是统称,各类具有极强传染率的疾病,高烧流涕、重咳、疟疾都是其中一种。 江月再次出门买了十几个大小陶罐,用来接烧开过的水。虽然自己带的自然水相比外面暴露的水要干净,但也得烧开了喝更好些。 她翻医书翻得更勤快了,要把疫病的表现表症跟防止手段都记在脑子里。 而江年则时刻关注着城门的消息。 三天后的夜深人静之时,城中敲响锣鼓,将城中百姓从睡梦中惊醒。 江月两人快速穿好衣服,拿好刀,守在门口。 有小衙差敲着锣走街串巷,声音紧促,“铛铛铛——流民逃窜,各百姓不许开门!” “铛铛铛——流民逃窜,各百姓关好家门!” 这阵敲锣声持续了两三遍就停了,随后又传来喊打喊杀的声音。 江年搬来梯子,靠墙观察四周围状况。 流民数量看着不多,但他们人数分散,专往百姓住宅处跑,夜晚看不清人影,官兵追的也辛苦。 “月月,有人来这条街了。”江年低声道。 第84章 方家遇险 从这条街去报官,等衙差再过来,隔壁估计又要成为另一个血宅。 江月江年两人带刀,绕过方家后墙。 “我在外面守着,你进去救人。” 江年大腿结实,弹跳力强,稍微起步就跳上了高墙,消失在墙内。 江月隐在黑暗中,小心观察四周是否有眼线。 江年将脚步放轻,正在灶屋翻找东西的劫匪毫无察觉,直至被一刀割喉,死不瞑目。 另一人在伍氏的卧房里翻到一包银子,掂了掂,应该有五十两。他露出微笑,没想到这家人还挺有钱的。 他正要转身去另一间屋子,一双大手捂住了他的嘴巴,随后也是被一刀封喉。 他睁大眼睛,在暗夜中,只看见了一双发光的眼睛,像是鬼魅一般。可他已喊不出声提醒同伴,轰然倒地。 江年皱眉,把捂嘴巴的手往衣服上擦,脏死了。 贼人中剩下一人正在院子里给被五花大绑的众人搜身。 正当他淫笑着把手伸向方璐时,一个沉重的落地声音从屋内传来。 “不是说了动静小点儿吗?”他回头小声吼,可不见有人回应。 又小声道,“老三?你怎么了?老三?” 他心下一紧,握紧手中的刀,想要进屋查看。 这时,一个高大的黑影从屋里出来。 这不是老三也不是老二! 他举刀就要砍去,可对方动作神速,一脚踹中他的胸膛,“哐当”一声,手上的刀落地。 江年学了这么久的厨艺,解剖了几头猪跟羊,早已把刀使得干脆利落。他面不改色,像是面对另一头猪,先挑断手筋再挑断脚筋。 “啊——啊——救命!救命啊!” 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划破黑夜长空,贼人不顾一切拼命喊叫求饶。也许被官府抓了还能多吃两顿端头饭,眼前这个阎罗王看着就是要马上把他折磨死。 城里的百姓已经开始应激,听到惨叫声就迅速爬起来,拿着枕头下的菜刀去守门。 江年居高临下,冷漠地看着在地上因疼痛翻滚的贼。爬都爬不起来,他跑不掉了。 江年转身,给面露惊恐瑟瑟发抖的伍氏和方璐解绑——他只认识这两人。 举起刀,见两人缩成一团,好像很怕他,江年还觉得有趣。不过月月还在外头,不吓人了,迅速割断手脚捆绑的绳子。 这时,门外衙差来了。 “砰砰砰——” “里面的人赶紧开门!” 喊了两声,他们就开始撞门。 江年走出去给他们开了门。 七八名衙差冲进来,眼前先是看到了一个血人在地上滚,满地鲜血。再看开门的大汉手中握着杀人的长刀。 瞬间把他包围起来,“把刀放下!” 方璐心中惊魂未定,但也知道是隔壁好人救了他们,开口为他解释,“这是隔壁江家的,是他救了我们!” 可衙差并不放心,此人看起来凶狠异常,眼里有杀气,手上的长刀比他们的看起来要锋利。 “把刀放下!” 江年眼神逐渐变了,垂下眼眸,看着手里的刀,反而握得更紧了。 衙差们咽了咽口水,气氛陷入僵局。 此时,江月反手压着一个小个男子进来,扔到院子里,对衙差说,“这人在巷子里鬼鬼祟祟,一直盯着方家,应当是他们的同伙。” 江年把刀尖向下,事情解决了,就要跟着江月回家。 “站住!你们两个得留下来!”为首的衙差把刀指着江年,“还有你,说了把刀放下,你听不见吗?” 江月定定地看着他,“配合查案可以,但是凭什么把刀放下?这是我们的刀。” 当朝律令虽然不允许持长刀过街,但他们只是自保。这又不是私藏军刀。 衙差被她的眼神激起疙瘩,又再次僵住了。 方璐跟伍氏已经将大伙儿的绳子都解开了。伍家人还缩在原地瑟瑟发抖,地上一滩骚臭的尿,被吓坏了。 伍氏只好走过来,向衙差再次解释道,“真的是他们救了我们,不是坏人。” 衙差有了台阶下,只好松口。开始在方家进行查验。 据两家人的供述都是如出一辙,没有出入。在睡梦中被人持刀逼迫,然后就搜钱搜粮。 巧合的是,唯一有战斗力的方屠户跟方正,正好被安排去值守城门...... 等父子俩收到上司告知,冷汗淋漓,急忙冲回家看看家小。 张知府手底下自然有人负责探查案子,但有重大案子一定会禀报于他,由他定夺。就如同汪家满灭门惨案一般,他当下就赶到了方家。 他皱眉,又是跟江家有关,这两口子是真的“招事儿”还是背后有什么联系? 江月看到今天知府身后跟着不少护卫,其中一个就是络腮胡,那个买了毒蛇说要回去泡酒的男人。 可对方好似不记得她了,也许是自己变化太大了。 “你们是怎么知道方家被人劫持的?” “听到了一声尖叫。最近睡得不太安稳,所以就爬上梯子查看,正好发现方家里头有贼。” 倒是跟方家人说的一致,那声尖叫是伍家二儿媳叫的,为此手臂上还被划了一道。 “那你们怎不去报官?” “速度太慢。” 张知府被噎住,转头问一直沉默不语的男人,“江年,你一个人杀了屋里两人?” “嗯。”他头也不抬,看着桌上那把刀。 得了,这人更言简意赅。 “院子里那人为什么挑断手筋脚筋?” “留活口等你问话。” 络腮胡不顾他对大人的不敬,忍不住插嘴,“你刀使得真利索!” 要是能跟他一样进了军营,一定能建功立业。 却听到他身旁的娘子笑道,“他使得最厉害的可不是刀。” 第86章 城破 “你,当家的,你这话是怎么说的?!你从哪儿知道的?” 方屠户稳住她的手,“小声些。” 伍氏着急,但也知道事关重大,小声催促,“你快说!” “每隔一段时间就有流民攻城,大伙儿都没力气了。也不知流民哪里来的弓箭,几下就射中了知府的胸口。虽然他们说知府看了大夫,拔剑拔了,现在活得好好的。可,可......” 方屠户声音再低下一度,“我今晚下值,走了小路,发现知府后门出来两架马车。里头是小公子跟小姐,还有二十几位护卫护着,不知道往哪里去。” “天都要黑了,他们上马车能去哪里?那些护卫平日里都是跟着大人随身保护的......” 方屠户怀疑是把孩子送出去避难了。 不管是两军交战还是现在跟流民的斗争,失了头领,那就失了军心。城门这些守卫有一半都是百姓充当的,而军心一散,这座城跟空城没什么区别了! 已经过了这么久,朝廷毫无动静,也没有派兵支援,显然已经放弃他们。 方屠户深深吸气一口气,握着媳妇的手,“我们要做好逃难的准备了!” 伍氏一直就在府城生活,只听老人提起过逃难,她不知道会怎么样。也许,就跟外头的流民差不多? 她的腿瞬间软了,只好把孩子们都叫过来一起商量该如何准备。 孩子们刚刚见爹那样慌张,怎么可能睡得着?娘亲一叫,他们就赶紧过来了。 方信一听要逃难就哭,被方璐拍了几下屁股,“都什么时候了!哭有什么用?哭能让你活命吗?还是要把其他人引来抢了我们的粮食?” 方信不敢再哭,被姐姐吓到打嗝。 方璐反而比娘还要镇定,她开始做安排,“爹跟大哥把刀磨好,骡子也要喂,顺道再检查检查骡车是否稳固。娘你赶紧多做干粮,越干越好。我把值钱的跟要紧的东西都收起来。” 方信见大家都动起来了,瘪着嘴跑去找姐姐,自己也要帮忙。 方璐让他在各屋子里选最厚的两床被子,给叠好来。 现在晚上,不好过去敲江家门。方璐拿了爹记账用的纸笔,写好内容后丢进江家院子里。 江年听到声响,走出来。 江月打着呵欠,看到纸团,“怎么又是这个?又有什么见血的大事吗?” 江年下颌绷紧,把纸团打开后递给她,“确实要见血了。” 纸条上写着,“知府重伤,孩子不知所踪。” 江月呼出一口气,战场上的将领们眼见战况糟糕,就会把孩子送走,这一招叫作“留火苗”。 好在他们一直都做着最坏的打算,该备的都备好了。 方屠户次日告了病假,没去守城。现在过去已经意义不大了,还不如在家为逃亡做准备。 江月不想欠人情,倒了桶水给方家,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 方家现在便是想多做干粮也得有水才行。有了江家送的水,他们又能多做几十个干饼。 两日后,不知何处传出消息,说知府伤重不治身亡。 城内惶惶不安,而流民开始新一轮攻城。 有的架梯子,有的撞城门,内贼一哄而上先在城里搜刮起来。 守卫分身乏术,很快就被击溃。 “城破了!” “城破了!快跑啊——” 外头兵荒马乱,江月估计趁乱打劫的人不少。 两人换上破旧的衣衫,戴好口罩,只留出眼睛。拉出骡车,锁好门。 隔壁方家也是如此,但他们东西比江家要多得多,太显眼了。 毕竟是逃难,东西不多可能也活不下去。 伍氏带着小女儿小儿子在车里护住粮食,方屠户跟大儿子则拿着刀坐在车架上赶车。 两家人在门口相遇,点头示意。江年就径直赶车走了,没等方家,也没问他们往哪边逃。两家不是一路人,方家负累重,难说能逃多远。 “呜——呜——烧啊!都烧干净!” “哈哈哈哈叫你们不开门!活该遭报应!” 到了外城,火光四起,流民们四处打砸抢烧。在火光映衬下,流民面露狰狞,有种报复的快感。 “我们先去搜点东西吧!”别人一生的心血白白被烧光,江月心里觉得可惜。 书铺掌柜一家已经不见踪影,门口有个流民正要点火。江月跳下车,双手握刀,正中插进他的后心。 “砰——”江年一脚把门踹开,里头的书都没带走。 也不知道掌柜这个书痴是不是还活着。江月把东西全部搬空。“若是有缘,以后再还给你吧。” “兄弟们!这里有骡车!”一波流民面露凶光赶来。 他们有的拿菜刀有的拿木棍,冲着两人就围上来。 江月守住骡车,不让人伤了骡子。 江年眼疾手快,在这群乌合之众还未反应过来时就把人给解决了。 他跳上车,坐稳后,左手拉起车绳,弯腰右手一揽,就把江月给抱上来,去往下一个店铺。 杂货铺早已经被搬空,就剩一些胭脂眉粉之类的。江月全给包了,以后乔装方便。 火光照亮了半座城,到处是打杀求饶的声音。 江月收货收到瓦窑。 她从背后一脚把流民踢倒,脚踩胸口,单手举刀,一刀封喉。血溅了她一身。 提前戴口罩果然是有用的。 “大爷饶命啊!” “求求你们!别杀我!我什么都给你们!” 瓦窑老板抱着一家妻子儿女跪在地上求饶,身旁父母已经被残忍杀害。 江月把口罩摘下,“老板,是我。” 老板颤颤悠悠地抬头,见是之前的客人,逃过了一劫,但还不敢松口气。 他们一家开始磕头,“谢谢客人的大恩......” 江月没空听废话,“外面全乱了,你们赶紧拿上银钱吃喝,带刀带石头带木棍,冲出城去,还能留下一命。” “月月!”江年在外头又杀了两人,见她耽搁,不知怎么了。 江月戴上口罩,赶紧出去,不管这些人的反应。动作快点还有得自救。 炭店、铁器店都没了人,大件都收走了,她就把小件全部搜罗,过后再整理吧。 连着收了六七家店,两人大力挥鞭,往城门口冲去。 “这里有肥羊要跑了!” “快快快!” 第87章 告知 流民们要冲过来拦车,江月把军刀立起来,眼神凌厉,刀锋上还有自己身上都是血迹,明显不好惹。 流民们咽了咽口水,果然停住脚步,转回头去找那些软脚虾抢东西了。 只要过了城区,基本遇不见多少流民了。城门大敞,零零散散有带包袱的百姓跑出来。 他们眼见江月两人有骡车,就乞求带上他们,愿意拿粮食付。 江月自然不会带。 先不说给自己找麻烦,这时候的粮食,他给也给不了多少。你吃了他就死了,那不是白救了?你不要,那带哪个不带哪个?带到哪儿算完? 干脆就一个都不带,各安天命吧。 两人表情冷漠,车速加快。不管是谁想拦车,看到鲜血淋漓的刀都吓坏了。只能边跑边骂他们见死不救、铁石心肠...... 还有力气骂,看来应该能跑得过流民了。 江月回头,整座城已经沦陷在大火中。一年前来这里时看到的热闹景象终将不复存在。 出了城,打杀声逐渐离耳边远去,只剩风声。 路上零零散散有些衣衫褴褛的流民,往府城方向赶去,眼里露出渴望,也许是想分一杯羹。 他们往东边走,正好与回村是同一方向。 如今是凌晨,夜还黑,江月拿出了一个小手电,射出一条明亮的光线,给骡子带路。 “这东西叫什么?不会被风吹灭,光亮还照得远。” 江年现在已经逐渐意识到她带来的东西跟其他人家的东西不一样。但他并不在乎,他只要江月。 “这是手电筒。用电池工作的,等电池用光就没法继续用了。所以我们只能在关键时候开......” 两人靠在一起聊天,偶尔有不长眼的流民过来挡路,他们就杀。都到了这一步了,谁还想着去感化别人。 等到天微亮,江月两人竟然跟方家撞上了,江月把电筒关掉。 方家的行李应该是丢了一些,不然骡子跑不了这么快。 方屠户跟方正的袖子上也沾有血渍,都是一路拼杀出来的。屠户力气大,自保没问题。 江家的行李不知是不是全放进了车厢里,从外头看,一点没看出来有行李的样子。方屠户惊讶道,“你们竟然在我们后头?” 江家比他们先行一步,带的东西比他们少,怎么反而落后了? 江月笑笑,“流民追杀太多,耽搁了。” 方璐听到江姐姐的声音,从窗口露出头来,见他们两人身上满是血渍,比自家爹跟哥哥的还要多,就知道应该是杀了不少人。 流民面相凶狠,差点把他们骡车给拉翻,她现在还心有余悸。 两家默契地赶车,江月不一会儿就赶在了他们前头。 伍氏打开车厢门,看着那驾车远去,遗憾道,“他们俩人好厉害!要是能一起走就好了。” 方屠户摇头,“我们家负累太重,哪儿能拖累江家啊?” 伍氏也知道,她就是说说,逃亡路上还不知会如何,多点人总是好的。能互相帮一帮,日子都会好过些。 方璐若有所思,“爹娘,你们看江姐哥哥姐姐脸上带的那个罩子,是拿来干什么的?” “是怕被抓,不让别人看清他们的脸?” “嗯,不清楚。我觉得还挺好的。我跟娘可以遮一遮,安全点。而且,这个面罩可以防风沙,血也不会溅到脸上。” 方屠户毕竟比家里见识多,他神情紧张,“也许,还可以防疫病。” 回头对媳妇说,“马上给每个人都用布做两个面罩,把嘴巴鼻子堵住。” 伍氏有点舍不得,能带上车的布就没几块。 但方璐觉得爹说的有道理,就自己拿了剪子要下手。伍氏见她比的位置那么大一块,吓一跳,赶紧接过剪子自己来。 江月洗了手,拿出包子,自己吃一口就喂江年吃两口。 “前面那好像是熟人?” “又是熟人?我们总共没认得几个人啊。” 江月眯着眼,等车慢慢走近,摘下口罩,“江山哥、江二哥。” 江山两人刚刚战战兢兢赶走了两个流民,就见到许久不见的江月。 之前江大金夫妇拉着江二富回来,逢人就说江月两口子杀了他们大儿子,把头砍断了。还杀了不少人! 村里人都不信,江月虽然性格不好,但是一个女人怎么可能杀人呢? 一问尸体呢?他们就支支吾吾地说带不回来,在旁边起了一座坟埋了。 村里人都觉得是江大金几人打秋风打不了所以散播谣言。 只是江大贵不见了,江二富也疯疯癫癫地说胡话,一会儿说头掉了,一会儿说吃人肉喝人血...... 打那一次后就再没有听说过江月的消息。 江山嘴巴咧开,打招呼,“江月江年,你们......” 他话语一顿,目露惊恐,他俩身上的衣服全被鲜血染红了。 “你们受伤了?!是不是遇到流民了?” “我们没受伤,这是流民的血。流民攻了府城,烧杀抢掠,也许不久就会到县里、村里来。你们赶紧做好准备吧。我们要走了。” 江月干脆利落,几句话说完都没下车,示意江年继续走。 江山兄弟脸色大变,见他们的骡车就要走远了,赶紧问,“你们往哪儿走啊?” 江月摆摆手,“往东边。” 具体去哪儿谁知道呢?哪里和平去哪里。 江二腿都软了,“大哥,我、我们怎么办?” 江山把他拉上车,站在高处往府城方向看,隐隐约约能看到有不少人逃出来,像蚂蚁一样。 他立即大力挥鞭,赶回村里。 村长见两兄弟刚出门没多久就回来了,脸色还如此难看,他心下不安,等车子进了院里,立马关上门。 邻居一看,撇撇嘴。自从灾年后他们家就一直神秘兮兮的,动不动就锁门,指定是偷偷摸摸吃东西。 家家户户都有人冻死饿死渴死,除了他们家,只是长得瘦了点,竟然没一个人死。 这要不是吃独食她才不信! 作为村长,竟然吃独食!她一定要把事情给捅出去! 第88章 村长家也跑了 江山喘着粗气,把家里大人都叫进屋里,然后关门。 村长紧皱眉头,“老大,出什么事了?这么慌里慌张。”连老二脸色都惨白惨白的。 江山咽了咽口水,声音颤抖,“爹,府城被流民破了!” “什么?!”村长失声。 “这,你是哪里来的消息?”他娘紧紧抓住江山的手臂。 “我们在去打探消息的路上遇到江月江年了,他们从府城逃出来,杀了很多流民,身上全是血!” 村里也来过两拨流民,但都是四五个人,被村里人集体赶走了。他们一家子心想躲了几个月,流民问题应该能解决了,就想去镇上或者县城打听消息。 “他们受伤了?现在是在哪里?怎么没跟你们一起回来?” “没受伤,他们说要往东走,具体去了哪里没说。” 村长抿直了嘴唇,连府城都破了,接下来…… 江山一连串地说,“爹,我们快想想办法!府城现在已经有不少人跑出来,看不清是百姓还是流民。说不准明后天就到了镇上再来村里。江月说那些流民在城里烧杀抢掠......” 几人惊呼一声,“这,不止抢东西,还还杀人?!” “这会儿抢粮食跟杀人也没什么不同了!”村长下定了决心,对着后山,沉声道,“我们马上收拾东西,今晚趁着夜黑先躲进深山里。” “深山?!里头可有老虎还有狼!老头子你疯啦?” 村长点点家里几个女人还有娃娃,表情凝重,“我们只有一驾骡车,把孩子塞上去后还能带什么东西?走都走不远就被追上来了!” 更何况家里女人多,脚程慢,力气弱,也守不住粮食。 谁家逃难不是一整个宗族或者一个村的人一起的?可是,江山村村民现在老弱妇孺多。时间短,他根本召集不起来几家愿意跟也有能力跟着一起逃的。 村长媳妇抹抹眼泪,无奈点头,然后带着慌慌张张的几个儿媳妇赶紧收拾东西。 重点是粮食吃喝金银首饰被褥再到锅碗瓢盆…… 夜色浓厚,村长家一批一批地带着东西往山上运。 最后要把车架卸了塞进地窖里,再把骡子悄悄牵上山。 村长跟村长媳妇抱着两个最小的,牵着小虎头,躲在前山大石头后,等儿子儿媳们把东西运上来。 山里夜色更浓,偶尔传来几声细细簌簌的响动。抬头一看,眼睛花了,都快被吓晕。 虎头害怕,抱住爷爷的大腿,小手轻轻抹眼泪。他不敢哭出声,爹说要是被人发现了,自己就要被抓走吃掉。 村长媳妇来回踱步,她心里着急,也不敢在山里点火。怕被发现是其一,就担心火烧山。酷暑时节,天干物燥,容易起火。 “咋还不来啊?这几个人动作也太慢了!” “奶,我好痒。” “来,虎头,过来奶这儿,奶给你挠挠。哎哟,这山上都是毒蚊子,苦了娃了,肉嫩,招蚊子......” 她一边念叨,一边给虎头挠痒痒,就盼着人早点来。 又过了半个时辰,几人上来了。可听那动静,好像不止家里的人。 村长抱紧了孩子,往后看去,是燕姑一家。 江山低声道,“我们被燕姑发现了,所以......” 村长止住了话头,“没事,人多安全。我们先上山再说。” 燕姑一家也是能吃苦的,第一次进深山坑也不吭一声。 等他们走到深山里的山洞,已经到了后半夜。 “来不及收拾了,大家先眯会儿。” 也不管脏不脏了,摸黑找个角落就坐下靠墙眯眼。大人小孩儿都累够呛,一会儿就响起了打呼声。 等天亮了,江山睁开眼,看爹坐着抹眼泪,根本就没睡。 他抿抿唇,“爹,你别难受。” “我亏心啊!做了村长,就只顾自己逃命。村里其他人怎么办?” 燕姑也醒了,听到这话,她叹口气。 “不顾自己还能顾谁呢?你一个人能带多少人逃?不少人都愿意死守自己家的田不肯挪窝的。你讲到天亮都讲不来那些个人,还来得及逃?” 要燕姑说啊,能顾得了自己就了不得了! 她是起夜了看到村长家往山上走,才追问的。得到消息,她不也只顾自己家的人吗?说实话,她连娘家都没想到。 村长自己一个人待了半晌,也想开了,以后他就是一家之主江大树,而不是江山村的村长了。 村长隔壁邻居一大早就找了几个村里最能折腾的老婆婆,她非得把村长家的面给揭下来不可。倒要看看他们家是偷偷囤了多少粮,一点都不分给村里! “砰砰砰——” “开门!村长!” 她们拍了几下,门竟然就开了,根本没拴紧。 几人冲进院里,没人!她们觉得不对劲了,这么安静,连骡车都不见了! 屋子里被子不见,再进灶屋,锅罐碗勺都没了! 几人惊呆,村长家跑了! 她们疯狂挨家挨户通知大家伙儿,全都聚到了村长家。空空荡荡的,除了屋子,啥也不剩。 有人发现院门后贴着一张纸,连忙给江三和看看,他还认得几个字。 江三和面色黝黑,盯着几个字辨认,“好像是,流、民什么人,危什么字。我只认得这些。” 一大帮人抓耳挠腮,啥意思啊? “是不是,‘流民杀人,危险’?”有人猜测。 什么?流民又要来?还要杀人?村里众人吓傻了。 第90章 郓城 太阳已落下,月亮高高升起。明亮的月色下,郓城外哀鸿遍野,一片凄惨景象。 一阵风吹过,发酸发臭发霉等各种味道夹杂在一起,令人作呕。 江月压紧口罩,站在车上,往城门方向看去。 高大的城门紧闭,城门楼上不少士兵严阵以待,神情紧张又严肃。不知道是不是收到了隔壁府城被流民攻破的消息。 人数上看着比顺天府城要多,士兵也更精壮。 数不清的流民在城外安营扎寨,有能力的铺个垫子,没能力的倒地便睡。 多数都是一家子围坐在一起,要么护着仅剩的救命粮,要么护着小孩。瘦骨嶙峋、面容凄苦。 听到车声,不少人惊坐而起,不善的目光射向他们。 但更多的人,是以垂涎的目光看着拉车的骡子。 骡子仿佛感觉到危险,开始焦躁不安地来回踏着蹄子。 江年安抚性地摸摸骡子后背,并把带血的尖刀摆在身前。 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纷纷散去。 两人找了一处石头,停在上风处,远离人群集中的地方。 白日里休息过,此时还不算困。他们便靠坐在车门旁等着天亮。 “吱——”一声踩踏干叶子的轻响,江年往右前方看去。 一个蹑手蹑脚的男人,弯腰要从一个睡着的妇人怀里抱走孩子。 透过月光,江年看得更清楚。 若说是孩子的父亲,可他穿得破烂,脸颊凹陷。妇人怀中的孩子虽然也瘦小,但穿着棉布衣衫,只有脸上是脏的。 江年下车,随手捡起一块小石子,朝右前方击打,精准击中男人的手肘。 他吃痛,喊了一声,手臂酸软下便把孩子松了手。他惊恐地回头,却看不出来是谁砸的石子。 孩子从半空掉下,砸在妇人身上,此时母子俩都惊醒过来。 看到眼前有个男人,半开着双手,显然是要偷孩子。她脸色一变,赶忙叫人,“相公,有人要偷孩子!” 这尖利的叫声,瞬间惊醒一大片人,有孩子的纷纷把孩子抱紧。没孩子的也要把粮食给藏好。 那男人见状不妙,趁乱赶紧跑了。 那妇人的男人身强体壮,面露凶相,想跑去追,被身旁的爹拉住了。“这会儿就别追了,守在孩子身边。万一他们有同伙就不好了。” 闻言,两人后怕地把孩子抱得更紧。 没过一会儿,惊醒的人又开始半眯着眼休息。这样的事情每天都要发生个三五回,已经不稀奇。 天光微亮,城门打开,流民们早已蓄势待发,想要一拥而入。 可士兵们排成两排,拉起木头护栏围挡,长枪对准流民。 “站住!谁再靠近,杀无赦!” 流民们流着泪,面露惊恐。 又听到守卫说,“非本城百姓不得入内!违者杀!” 流民们瘫坐在地,嚎啕大哭。千里迢迢从家乡逃难,以为到了新地方会有救,结果还是一样。 有人上前咒骂,当头士兵一杆长枪穿胸而过,冷漠地说,“谁有不服,再往前试试!” 流民们纷纷后退,回到原地,议论纷纷。 有人说不如回去家乡,死也要死在家里。有人则想着往南,也许会有水。有人则要死守在这,等到城里大人发善心的那一天...... 又过了半个时辰,天色大亮,从城里出来一些看似富贵的人。 他们穿着棉布或丝绸,面容不似普通百姓的蜡黄,反而泛着油光,显然日子过得不错。 他们走到有孩子的人家面前,精心挑选后觉得满意的话,就问孩子父母是否要送孩子跟着他们进城去享福。 至于不管是做丫鬟小厮还是别的什么营生,那就不归他们管了。 如果同意,当下便可给十个杂粮饼,然后他们带走孩子。 十个!他们每天能啃上两口就能活,十个够撑一个月时间了! 有孩子的蠢蠢欲动,没有孩子的人也都快要流出口水,眼里满是算计。 “不!不要把我的孩子带走!这是我的孩子啊——”有些母亲舍不得,哭着抱住孩子,却被父亲强行拉走。 “我们都半截身子入了土,救我们干啥?”一个须发皆白的六旬老人拍拍儿子的手。 那是想舍了孩子去救年迈的父母,可对方却觉得不值的。 一时之间,哭声此起彼伏,却被那穿金带银的富贵人喝止,当心惹了官兵们不满。 江月冷眼看着,这时候的人口买卖可真是肆无忌惮。 其实也足够让旁观者心惊于天灾的无情与威力,以及生命的廉价,竟只要10个小小的杂粮饼便可以拿走一条生命。 没一会儿,那些富贵人满载而归,露出满意的笑容。他们一人牵着两个孩子走进城内。孩子流着泪回头看家人,而家里人却争抢起手里的饼子,看都没再看他们最后一眼。 路过守卫时,那些富贵人不知往他们手里塞了什么东西,守卫连拦人的意思都没有。 其实也能想得到,无非就是金银或者粮食。 她靠在江年耳边,声音透过口罩,有点发闷,“我们现在继续往东走吗?” 江年点头,“嗯。” 两人的话被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子听见了,他凑过来,双手挡在嘴巴前,小声道,“你们现在要往东走的话,穿过这座城是最快的。如果要绕路,得多走十天。” 他看了看这头高大的骡子,“就算你们有骡子,也得多跑5天的路。” 这男子中等身材,穿着不起眼的深色衣裳,连长相也是平平无奇,毫无特点。江月怀疑这人专门干些见不得人的事,肯定没人记得他。 两人对视一眼,随后问他,“你有办法让我们进城?” 那男子得意洋洋地说,“有办法。” 第91章 总有人能挣到钱 这男子看着两人,脸上不知道为什么遮起来了。从外表来看,他们头发凌乱,衣裳破旧,却不比流民般臭。且这人比他长得高大健壮,女子也比一般妇人小姐要高。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两人不是一般人。 他们虽然穿着不起眼,可有完好的骡车跟锋利的长刀,就这些已经比一般人要厉害。眼神也同地上那些绝望的流民不同,手里指定有钱。 男子眼睛一转,“你们有户籍吗?” “有。” “我能带你们进城,需要每人十两银子。” 江月手上有现金是155两银子跟500多串铜板,她思考了一下,也不是不行。 “每人八两,六两用铜板付。” 盛世古董,乱世黄金。 那人皱眉,现在金银价高,换成铜板的话,有点亏。可他在周围绕了一圈,只有这两人负累轻还有钱,马上就能走。 “行,那你们先付一半钱,然后现在就跟我走。” 江月拿过他给的袋子,然后进了车厢里假装拿钱。 男子嘴角抽搐,这鼓鼓囊囊的袋子,不知道的还以为里头是巨款。 江月两人跟着男子绕路到城门的小侧门,这里也有一些流民跟守卫,不过比正大门要少了一半。 那男子边走边叮嘱,“你们就咬紧了口说是我的亲戚就行。其余的不用理会,当听不懂。” 到了关卡处,骡车被拦下了。 男子谄媚地笑着,走上前跟正中那个方脸守卫打招呼,看这熟稔的样子,应该是熟识的人。 他把那袋钱塞给守卫,守卫见是铜板,有些失望。但是掂一掂,给的也不少了,脸色就没那么阴沉。 对他们摆手道,“既然是亲戚,过来给大夫把个脉,没问题就进去。进城后给我老老实实的,不许生事!” “是是是,我一定看紧了他们。表哥表嫂快过来!” 江月觉得这座城的大人还是比较负责任的,还知道给每个城门都安排大夫。 只不过看这些大夫的表情,多半是被强制的罢了。 大夫给他们把完脉,皱眉,脸挡住了还怎么“望”,“你们脸上的是什么东西?摘下来。” 两人把口罩往下拉,露出蜡黄的脸。听脉象强劲有力,跟脸色可不符。 不过大夫也不是那黄口小儿,没多问,猜测许是为了安全做的伪装。 江月说道,“我们听有些大夫说除了喝烧开的水之外,把口鼻给捂住了,也能减少一些疫病或者其他的脏东西从口鼻进入人的体内,就不容易生病。所以才用布做了这面罩。” 守卫没在意,看了两人平平无奇的脸,就不再关注了。 可大夫不同,疫病来袭,最先遭殃的就是大夫。他若有所思,医书上有提,许多脏东西都是通过口鼻入体,也许这法子真的能有用呢? 大夫这关自然没问题,三人就此顺利入了城。 郓城里开着铺子做生意的少,除了少数还有存货的店家,其余的想开也开不了。物价奇贵。 家家户户也是紧闭门窗,街道安静,甚至比不上城外热闹。 这座城若是比较起来,其实比顺天府城还要破旧一些。只是如今顺天府城已不复存在,而这座城冷清是冷清,却还坚守着。 那男子带着江月两人七拐八拐,到了一处巷子拐角,左右没发现有人跟踪。 看这熟练程度,是本城土著没错了。 江月把尾款给付了,那男子拿到了银子,喜气洋洋的,本来平淡的脸都变得生动起来。 乱世灾年,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不管什么时候、在哪儿,总有人能看到商机,挣到钱。 她刚刚从外头观察到这几处巷子都是百姓住宅,问道,“这里可有往外租的房子?要有高院墙的。” 那男子倒是不惊讶,对方不问他也要主动问的,进了城,指定不能随便晃悠,会被官府抓。而自己也得挣钱养孩子。 “我媳妇娘家有座宅子,是高院墙。我带你们过去看看吧。” 那处宅子已经差不多是城中心的位置,左右居民房的间距不大。说是高院墙,其实也就一米五六高。 相比于其他家没有院墙或者院墙只有一米高的,确实也是属于高院墙行列。 江月只打算住几天,所以将就将就也行。 一共是三间屋,一间灶屋一间堂屋另一间卧房。左侧两间屋子倒了也没再建。 江月不问他媳妇娘家人去哪儿了或者是不是死在房子里了,现在要找一处没死过人的屋子,那可真是难上加难。连知府家都指不定埋了多少人骨。 少问,平白膈应自己没有什么好处。 江月检查了大门跟卧房、灶屋,干干净净,还行。 “这里的租价是?” 那男子的媳妇收到消息赶过来,小心翼翼地道,“你们住十天,那就十个饼子吧。” 那男子来不及拉媳妇,这话一出口,就知道肯定要还价了。 江月心想,一天一个饼子,还行。 “我们的粮食也不多了,八个饼子住十天吧。外头十个饼子都够买个人了。” 他媳妇喜滋滋的,也觉得八个饼子很可以了,这屋子空着也是空着,有人住才不会坏掉。 给了租金,两人接了钥匙就送客了。 江年给骡子喂食,江月径直进了屋内。他没问去干嘛,他闻到了月月身上的腥味。 那每月一次流血的时刻又到了。 江月把在小镇买的席子铺在床上,拿出枕头,就趴着休息。 见状,江年给煮了碗红糖水,把她扶起来,喂她喝。等喝完了再跟她一起躺下,从背后把大手贴在她的小腹上,能好受点。 天气炎热,江年除了手碰到她,其余地方始终隔着距离。 江月每当这时候心情都不太好,他也就不说话了。两人就这样躺了两天,把该补的觉都补回来。 进城的第三天,江月被吵醒,之前安静如鸡的街道竟然开始喧哗起来。 “蝗老爷来了!” “蝗老爷求求你大发慈悲放过我们吧!” “......” 什么黄老爷?谁要找他们麻烦? 第92章 蝗虫过境 江月两人打开院门,眼见不远处的天空有一大团黑影朝此方向飞来。 “那是什么?!”黑压压的,不会是龙卷风吧?! 江年眼睛微眯,“那是一大群会飞的虫。” 会飞的虫?黄老爷?蝗? 江月心下一激灵。 城中家家户户的人全部出来了,在大门前双手合十,面向蝗虫跪拜,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嘴里大声呼喊,求蝗老爷饶命。 这场景,神似信徒朝拜圣僧。 说不定还没现在这些人虔诚,百姓们可是老天爷最忠诚的信徒。 他们难道认为蝗虫是老天爷的化身,上天的旨意?这时候不逃命还要乞求上天保佑? 江月管不上他们,连忙关了院门,把骡子牵进卧房里,然后把所有门窗都关紧。 蝗虫群体的破坏力惊人,是有嘴的蝗虫龙卷风。他们不仅啃食动植物,木头也会啃。 总之,现在没有草木给它们做食物,只要能吃的东西,它们绝不会放过。更甚者,人也会被咬伤。 不一会儿,江月听到了院子里传来嗡嗡嗡的声音,音量很大。 屋子里也暗下来了,外头不时传来惨叫声。 “啊啊——” “娘,娘,我被咬了!” “啊!我的粮食!” “......” 想来蝗虫已经席卷了这座城。 卧房里的窗户纸破了,有几十只蝗虫钻进来,黄绿色的壳子,扎了堆出现,显得有点恶心。江月两人拿着竹篮捕,捉了拿来喂骡子。 骡子先是闻了闻,然后大舌头一卷,嘎巴嘎巴嚼起来。偶尔改善改善伙食,挺好。 一个时辰后,蝗虫的声音弱下来,光线也变得明亮了点。 把门打开,满目凌乱让江月咋舌。灶屋的茅草被啃没了,门窗上也有被啃食过的痕迹。 各角落都趴着不少蝗虫,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翅膀折断了,也不知道抢食怎么能抢成这样。 她打开院门,邻居们有的竟然还在跪拜祈祷,有的对着被啃食了的粮食抹泪。 “姐、姐姐......” 江月下意识摸脸,好像江年给她洗过了脸才睡觉的。 她转头,没见人,往下看。 是两个排骨小豆丁,一个大概八九岁,一个才三四岁,脸上只剩一层皮了,嘴唇干裂,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像是兜着风。 “你们有什么事吗?” 深陷的眼窝里流出眼泪,两人抹掉,声音细弱,“姐姐,可以、可以给点吃的吗?我们好饿好饿......” 他们眼神小心翼翼,既期待又害怕。 她往前后左右看了看,没人在意这边,就把他们拉进院子里,然后关上门。 俩小孩有些害怕,瑟瑟发抖。 “你们帮我做事,我给你们吃的。” 他们眼里发出亮光,“好!我们做!” 江月叫住要收拾院子的江年,然后把竹筐给小孩,指着院子里,“你们帮我把院子里所有的蝗虫全都捉进来,记得掰掉他们的翅膀。” 小孩连连点头,撸起破烂的袖子就要开干。 她怕俩小孩饿晕了,先拿出一个杂粮馒头,让他们俩自己分着吃。 “姐姐,这、真的要给我们吃吗?” 大点的小孩睁大了眼睛,又咽了咽口水,馒头啊!他都一年没吃上了! “嗯,你们吃完了再帮我干活儿。” 江月直接掰成两半分给他们,又强调,“不许偷偷留着!你们只能在这里吃完,不然你们还没走出巷子就要被抢了。” 那小孩原本打算好只吃一口,留着拿回去给生病的娘。这话打消了他的念头,姐姐说的是对的。自从他爹去世后,他们家的粮食就总是守不住。 俩小孩一边抹眼泪一边小口小口吃馒头。他们快饿疯了,可是又不舍得两三口就吃完。 院子里有人了,江年就来到灶屋收拾。 江月也走进来,手上拿着一个罐子跟一双筷子。 还把江年刚刚捡起来的蝗虫,一只只掰断翅膀后,放进加热好了的罐子里煮。 江年惊讶,“月月,你要吃虫子?” 江月忍着恶心,边弄边说,“我不吃,给他们吃。” 这蝗虫,据说营养价值比鸡蛋还要高...... 她夹着一只被考得焦脆的蝗虫,往上面撒了几粒盐,递到江年嘴边,笑着哄他,“来,大崽,这个据说比蛋蛋要好吃,你要不要尝尝?” 江年皱眉,第一次拒绝她,“不,这看起来好恶心,我不吃。” 这虫子被烤出油脂来了,他看着觉得腻得很。 江月:你连吃五天蛋都没说腻,你一头连毛都不拔就生吃野鸡的狼,怎么好意思说出腻这个字的? “姐姐,我们把院子里的蝗虫给捡完了。” 一个弱弱的声音在灶屋外响起。他们不敢乱进其他屋子,怕姐姐不高兴。 “你们两个进来。” 江月把烤好跟煮好的蝗虫都放进罐子里,再把筷子给那大点的小孩。 “我会一点点医术,这蝗虫吃了可以补身体。你们尝尝吧。” 幸亏这俩小孩年纪还小,对蝗老爷没这么大的敬畏心。要是外头那些阿叔阿婶看见她竟然把老天爷的化身给烤熟了,还不活剐了她? 刚刚小孩在院子里就闻到了香香的味道,一直在咽口水。可是姐姐已经给了他们馒头,不能再要了,他就没敢问。 没想到,姐姐竟然还给他们吃。虽然是虫子,可他们连树皮都能生吃,怕什么? 哥哥拿起筷子,夹了一只小的喂给弟弟,自己再吃一只。 嗯!脆脆的香香的,还有油!比树皮还要好吃!像吃肉一样! 兄弟俩乐得眼睛都眯起来了,“我还是第一次知道蝗虫这么好吃!” 江月问他们,“你们现在是住在哪儿?跟谁住?” “我们住在城门口一个空屋子里,跟娘一起。还有一些跟我们一样没有房子住的人。” “你们今天捡的蝗虫全部带走吧,没有水那就烤着吃,或者把它给晒干了能保存一段时间。有得吃总不至于饿死。” “然后你们可以都告诉那些没有粮食的人。他们有了吃的,才不会来抢你们手上的东西,知道吗?” 两兄弟对姐姐非常信服,说什么都乖乖应好。 江月给他们拿出一个麻袋装东西,罐子跟筷子全给装进去,就把小孩送走了。 蝗虫不会只来一次,这地上都不知道留了它们多少的卵。只要不烧掉,它们就能长。 江月看着他们瘦巴巴的两小条背影,只希望他们能守住自己的粮食。 第93章 蝗老爷来拯救百姓了 张武张文两兄弟不敢表现得太高兴。 他们以前有一次捡到了一小包豆子,才十几粒,就因为太高兴了所以被人发现,然后就抢走了。两兄弟哭了整整一天。 现在他们学乖了,要把好东西都藏起来。 “吱呀——” 这旧院子太久没有人住,处处显得破旧。 “娘——” “哎哟,看看这两兄弟今天讨到什么东西了,还用麻袋装。” 廖大婶迈着干巴巴的两条瘦腿朝兄弟俩走来,脸上微笑温和,手上却强硬地把张武手上袋子打开。 下一秒,她嫌弃地撇撇嘴,“你们出去了这大半天,去捉蝗老爷了?” 张武气愤地把袋子抢回来,要不是他怕袋子被扯破,才不会这么容易被抢走。 张娘子咳了两声,脸色青白,“阿武阿文,你们怎么对蝗老爷不敬啊!” 他们村里人每次都是要乞求蝗老爷才能放过他们的庄稼,这俩孩子也太不懂事了。唉,不过现在庄稼已经长不出来了,得罪就得罪了吧。 张武很认真地对娘说,“娘,今天有一个很厉害的大夫跟我们说,蝗老爷看不得我们受苦,所以特地来解救我们的。只要吃了蝗老爷,你的病很快就能好起来。蝗老爷是一种药......” 张娘子脸色大变,正想呵斥孩子们不懂事,屋子里的其他人就纷纷嘲笑起来,说这两兄弟做梦呢,怕不是被人骗了。 张武涨红着脸,从怀里掏出好心姐姐烤熟的蝗老爷,直接塞了一只进娘的嘴里。 张娘子没防备,嘴里就被塞进了一个油乎乎的东西。她一怔,好像有股肉香味? “娘,快嚼!好好吃的!” 她下意识听儿子的话,嚼起来。 虽然没有盐,可是她吃起来就是觉得翠香翠香的,真的特别好吃! 张武见他娘吃了,又塞一只给她。 “娘,大夫没骗人吧?” 她太久没吃东西了,胃里饿得直抽抽,现在吃到这东西,哪里能挨得住?连忙点头,“好吃!这就是蝗老爷?” 张武咧着大嘴巴,“这是烤出来的,也能煮。我们觉得烤的比煮的好吃!”煮的没味道,而且他们也缺水。 廖大婶走过来,张武在她开口之前,不耐烦地丢一只给她,“你自己尝,爱吃不吃!” 说完他把手里的袋子交给娘,靠近她耳边,“娘,我们要去多抓点蝗老爷,这袋子下面有个好的罐子,是大夫给我们的,娘你一定要收好。不然,又要被别人抢走了。” 罐子!对他们来说是很贵重的东西,这大夫心也太善了!张娘子点头,眼神坚定,“我一定好好看着。” 看着俩孩子又跑出去找吃的,她抹抹眼泪,都怪她这不争气的身子,还要让两个这么小的孩子操心她。她一定要早点好起来。 那廖大婶拿着烤的干巴巴的蝗老爷,有点嫌弃又有点害怕。从她身后窜出来一个消瘦的男子,把蝗老爷抢走,“你不吃让我来替你吃!” 说完就扔进嘴里,一嚼,眼睛都睁大了。赶紧喊上媳妇孩子,一起去捉蝗老爷吃! 廖大婶都气坏了。 不过这反应也刺激到其他人,知道这东西好吃了,纷纷跑出去。 当天晚上,从破屋子里头飘出一阵阵香味。 吃惯了好东西的人只觉得恶心,但对于饿到眼前发晕的人来说,那简直就是比人肉都香! 江月那边,送走两兄弟后,她开始跟江年盘点之前从府城搜刮来的东西。 那些书不必说,以后留着消磨时间,也许里头还有不少古代生存技艺可以学。 铁器店有那些小的铁勺、铁锄、镰刀等,杂货铺那边的针线盒、牙粉、木盆等等,江月翻了一下,决定什么也不丢。看着都觉得能用得上。 第二天下午,蝗虫再次来袭。 郓城里竟然有五分之一的人开始拿起麻袋捕捉蝗老爷。 “跟你们说,这蝗老爷啊,是老天爷特地派来拯救我们的!为了不让大伙儿饿死,蝗老爷甘愿被吃......” 到了第三天,已经开始有一半的百姓加入捕捉蝗老爷的队伍。而且,城中四面八方都有一股焦香味传来。 江月挑眉,他们起先拜蝗老爷就是为了活命。现在反过来也是如此,为了活命,别说是蝗老爷,怕是连老天爷在眼前都得活烹了。 屠户一家也是往东走。他听说东边江闽一带有大海,虽然没见过海是什么样的。但是既然有海,那水应该不缺。 他们骡车负重大,一路过来,比江月慢了半天的脚程。等江月进了城,他们才到,自然被堵在了城外。 方屠户看着蔫巴巴的孩子们,再心疼也没有办法。瞧那地上躺着的流民,哪个不比他们惨?至少他们还能轮流坐骡车。 蝗老爷可以吃的消息传来,方屠户立马让家里人拿起任何可以捕捉蝗虫的工具,什么篮子、麻袋甚至草帽,全部都用上。 虽然几人都觉得恶心不敢吃,但是家里的干粮已经都吃了一大半,不吃就等着饿死吧。 况且,现在没人敢反驳他的意见了。 方信前日因为觉得过于闷热,闹脾气把口罩给丢掉了。伍氏还要耐心哄他,方屠户直接把他拉下车,狠狠打了一巴掌,脸颊都红肿了。 他怒气上涌,带着一家人逃难的压力让他透不过气。 他指着路边被苍蝇围着的尸体,“你看看这些虫子,到处吃腐烂的肉,带了多少脏东西你知道吗?你要是被传染上了,我们不会因为你生病了停下脚步,没有大夫肯救你,就算有大夫肯救,我们也没有钱买药!就会死掉!” “死掉是什么意思?就是你的尸体也会被我们扔在路边,连座孤坟也没有!你还要任性吗?你都八岁多了,还要你娘哄你吗?” 方信被爆发的爹吓到,坐在地上哭得一抽一抽的,泪水模糊了视线,看到路边被吃得稀巴烂的尸体,他喊道,“爹娘,我、我错了!你们别丢下我!” 伍氏看着男人这样生气她也害怕,连忙下来把孩子抱上车,打他屁股,让男人消气,“当家的,我一定好好严管他,不准再不听话了!” 方信也点头认错,方屠户这才继续赶路,让伍氏再给他做一个新的口罩。 这回方屠户让大家捉蝗虫,方信也乖乖听话,拿着袋子去捡掉下来的蝗虫。 方屠户家没有钱付进城费,只好绕路往东走,竟又走在了江月前边。 第94章 出城 江月是等蝗虫停歇了之后才出的城。 路过外城那间破屋,江月见到了那俩兄弟,似乎比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有活力。他俩之前还捉了不少蝗虫来感谢她,直接被江年给拒了。 “月月,那俩小孩跟在车子后头。” 江月回头,本来没想打招呼的,可被他们发现了。 停了车,江月没下来,只坐在上头跟他们说话。 “姐姐,你们要去哪里?” “我们本来就只是路过的,现在要走了。” 张武张文很惊讶,也很不舍,想说能不能带他们一起走,可是自己还有娘。 江月摆摆手,像面对江山一样潇洒,“我们走了,你们俩好好捉蝗虫去吧,别都被人给抢走了,还要照顾你们的娘呢。” 对于江月来说,除了相依为命的江年,好像没有什么舍不得的。本就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帮拉一把就可以了。 江年再次赶车启程。 出城时,还能见到不少百姓跟流民专心致志地找蝗虫。 挺好,既能多活一段时日,等来年耕种时,也能多一份希望。 江月闻闻身上的味道,为了不太招人,他们洗澡都不用香皂了,衣服也是两天没洗的,头发已经三天没洗了。 尽管如此,跟真正的流民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这样就够了,带着骡车跟军刀,还想装普通流民? 江年表情皱巴巴:如果月月想让我死,就直说吧,不要用这种方式折磨我。再臭一点我就要被熏死了。 郓城往东路上也有不少流民,都是一样的,半死不活的表情,能活几日是几日的丧气熏天。 有了车厢做遮挡,两人能躲起来吃东西,只辛苦了骡子。 行了一日时间,他们发现了一条长长的逃荒队伍。看起来应该是整个村子或者是整个大宗族的人一起逃荒。 江月不免想起村长,也不知道他们家现在怎么样了。 江大树跟燕姑两家人在深山里过得异常的和谐。他们将山洞打扫干净,同吃同睡。还学会了用树叶接露水。 在深山里,还能找到一点点山泉水。 他们幸运地没遇到猛兽,甚至偶尔还能在陷阱里头拿出来猎物。 之前江大树家养的那些兔子都没卖,进了深山,反而更好养活了。现在加起来大大小小一共二十几只,说起来都是肉啊! 燕姑一家子羡慕,打猎更积极了。 这一切和谐的画面被蝗虫给打破了。 蝗虫在山下找不到吃食,往山上飞的自然更多。 这两家人可倒霉惨了。 还是江大树媳妇高氏心一横,说与其让它们来来回回地折磨,不如堵在山洞里拿火烧。 这时候了,本来粮食都没了,还管什么蝗老爷怪不怪罪。 几人烧下来一大堆。 小虎头嘴馋又调皮,他想到了爹给他烤的蝉,感觉跟这个也差不多吧。他伸手抓起一只就往嘴里塞,手快到都没人瞧见。 他高兴地跟家里人说蝗虫好吃,他娘还骂他。要不是他爹也吃了说好吃,他的小屁股又要挨打了。 高氏觉得这烤干了的肉能存,这蝗虫也能存。就烤一半晒一半,晒干了的存的更久。 这突如其来的蝗虫激起了江大树的惦记,于是江山跟燕姑大儿子奉命下山去打探消息。 等他们下到山脚,发现异常安静。 两人对视一眼,神情紧张,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们一开始还想掩藏一下身影,可都走到半路了,竟然还见不到一个人听不到一个声音。 有几家大门敞开着,江山往里头一瞟,顿时瘫倒在地,差点尿了裤子。 燕姑儿子被他吓到,要把他扶起来,却被他死死地抓住。随着他的视线一看,腿肚子也打起了鼓。 院子里头躺着三具尸体,已经腐烂。因天气热,引来了很多苍蝇。 江山连忙捂着口鼻往自家跑。一路上,见到了不少尸体,脸已经看不出是谁了。地上的血渍也已经干透发黑。 他战战兢兢推开虚掩的院门,里头没有尸体,但是地窖口被打开了。 他往下走,因为没藏粮食进来,所以里头没丢什么东西。 这些流民说不定都是村里人,了解村里人的习惯。 江山跟燕姑儿子捞了一些上次自家没拿走的东西,也不敢去其他人家拿,就屁滚尿流地上了山。 江大树见他俩惊慌失措,心也慌了,“这是怎么了吓成这样?” 江山一个大男人,流着泪痛哭失声,“爹,我们村、我们村被流民给屠村了!村里全是死尸!” 江大树瘫坐在地,屠村,他们怎么敢屠村的?不是流民而已吗? ...... 江月俩人见那条逃荒队伍停在路边,似乎是找到了水源。 他们也停下来,没靠近,就在后头。 逃荒队伍对他俩敌视,警戒心很强。 江月却不在意,自顾自把骡子拉过去找水喝。 那条队伍见有人抢水,忙不迭地安排人去打水。 江月没想抢资源,只给骡子润了润喉就走了。跑到队伍前边时,两三百人就这么目视“欢送”他们。 从那些眼神里,江月能大概辨认出来,意思应该是,两个人就敢独自逃荒?不要命了? 超过了逃荒队伍,江月感觉空气都清新了许多。两人都秉承着“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原则,一个人赶车,另一个人就在一旁坐着,偶尔说说话散解苦闷。 江月稍微拉开自己的衣襟,给他看,“崽,你看我脖子的颜色都分色号了,可见黑了不少。” 脸上估计也有口罩印了。 江年一直跟着她学,对现代用语熟得很,他瞥了一眼,分界线确实明显。左手把她的衣襟拉上去,再压好草帽,“黑一点不显眼。” 唉,她也知道这个道理,只是从冷白皮变成黑皮辣妹,还是需要有一点时间适应的...... 江年眼眸微眯,把骡车速度放缓。 “前面有不少人。” 江月敛下表情,握紧刀,“是流民?” 江年表情冷漠,“有流民,也有一些,恶心的人。” “嗯?” “上次林子里吃人肉的那些人。” 第97章 瘆人 两人驾着车,跟着前面的一家四口。 这回那一家子更加心惊胆颤了,猜想是不是惹到他们了?不知道这两个骇人的想干啥。 江月从背后看他们驾车走的路线歪歪扭扭,简直没眼看。 两车行了两天,在江月昏昏欲睡时,终于到了。 江月靠在江年怀里,草帽遮脸,半眯着眼。感觉到骡车速度放缓了,把帽子掀开,强烈的光线晃眼,让她眼前黑了好一会儿。 等她睁开眼,才发觉,晃眼的不只是阳光,还有白幡。 入口处并未设门,只立了门型木架,顶上挂有匾额,写着大大的“義莊”二字。 黑墨并未因天灾而褪色,与边上那一圈白幡形成浓烈对比。黑的太黑,白的太白。 而他们跟着的前车已经消失不见。 江年把车停下,皱眉,“那些人进去了。” 江月深吸一口气,牌匾后是一间相比于牌匾而显得有些破旧的木屋,大门敞开,正对挂着一尊道士画像。而画像下,是一口大棺材。 周围的白幡随风飘动,道士画像也微微翻动,好似画中人在冲她微笑。 大白日里,在这样的烈日照耀下,竟然能感觉到一股冷意从脊背处升起。 “我们进去吗?里面有不少尸体。”江年把口罩拉下,闻到空气中浓郁的腐臭味。 “有些是刚死的新鲜尸体,有些是已经腐烂了的,而有些,早已经成了白骨。”他眉头紧锁,又把口罩戴紧了。 江月咬咬牙,“进!我想看看那个交易小镇到底有什么东西。” 两人下来,牵着骡子走进去。 除了正大屋,左右两侧各有两三间小木屋,呈不规则形状建立而成。 四周围寂静,只余下骡蹄子踢踏作响,江月提起了心。越是控制住自己不去看那口棺材,眼睛越是忍不住往里瞟。 棺材里的尸体是正对着大门,即她的双脚是正对着进门处。江月清楚地看到,是一双褪了色的红色绣花鞋...... “咿呀——” 一阵风吹过,这几间屋子的门开了,来回晃动,咿呀作响,吓了江月一跳。 江年朝后伸出手,热腾腾的大手握住她冰凉的指尖,“要是害怕就别看了,我讲给你听。” 大门已经敞开,且各屋子的纸窗户早就破破烂烂,江年往里一瞟便知全貌。 江月跟上他的脚步,紧紧挽住他手臂。 江年开口,“正屋那边一共有八口棺材,正中间那口是最大的。里头是一个母亲,因为她的双手呈弯曲,抱孩子的状态。只是不知道孩子去了哪里,只剩下一双虎头鞋跟虎头帽。” “我们刚刚走的是左边,第一间屋里有七口棺材,里头也是各有尸体。不过,在地上、角落里也是散落着不少残骸。” “不知道是不是异乡人死无葬身之地,过来找一处埋骨所......” 江年的声音阳气太足,驱散了那些阴气。 她听着也不再感觉到害怕,对这義莊不再有好奇心,就当作是比乱葬岗高级一些的坟堆就是。 两人一车走到最后一间屋子,江月不经意往里头一看。 有几道黑影子在飘动! 她抖了一下。 江年侧头轻笑,把手抽出来,抱住她的腰,“别怕,是人在里面。” 明明之前江月看见尸体眼睛眨都不眨一下,怎么现在反而还害怕起来了。 江月:不一样,真的不一样!这感觉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你看见几具尸体躺在路边,不觉得害怕。 但若是看见这些尸体是由棺材装着,那必然会感到害怕啊! 也许是看英叔的电影看太多了?带有棺材的尸体是在尸体上叠BUff啊!万一真成什么鬼魂冤魂的,真是要更厉害一点! 况且,杀坏人的时候跟现在看尸体的状况是完全不同的。杀人凭的就是一腔热血气氛上头,单看尸体时就剩那些乱七八糟的感慨了。 这些人生前不知是善是恶,是穷是富。尽管他们生前各有不同,死后却殊途同归,只剩一口薄棺材。真是可怜可叹! 这时,屋子里头传来说话声。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声道,“外头是不是有轮子滚过的声音?好似还有人在说话。” 另一个苍老的声音回答,显得漫不经心,“不是人在说话,难道是这些尸体开了口吗?” “最近来的人越来越多了。” “多才好啊,不然生意怎么做?” “也是。哎,爹,那边你做过标记了。” “是吗?我现在记性越来越不好了。” “没事,爹,很快就会变好的,只要多吃......” 后面江月就没听清是什么东西了,而江年根本不会告诉她,白白说出来令人反胃。 两人绕过最后一间屋子,就看到了一处入口。 和義莊入口处一样,顶头一个大大的匾额写着交易小镇几个字。 下边有个人坐着,身穿麻布衣,戴着草帽,半闭着眼打瞌睡。 听到来人,他也不站起来,懒洋洋道,“小镇不许乱逛、也不许乱打听。除了客栈,其余店铺现在未开张。此路只进不出,想从此处过,留下一个饼。” 江月垂下眼眸,见他肤色惨白,眼下青黑,应该是睡眠不足。她从怀里掏出一个杂粮饼子,递给他。 那人接过,顺手塞进嘴里,摆摆手,说了句场面话,“谢客人打赏,交易小镇愿您买卖做得顺利开心。这边请进。” 等人走了之后,守门人嚼了嚼手里的杂粮饼,睁开眼,黑洞洞的眼睛里露出笑意,看着他们的背影,道,“看来今日来大鱼了。” 第98章 小客栈 这小镇跟他们逃出来后遇到的第一个小镇差不多大,一览无余。只是现在都紧闭店门,门上也不写招牌,不知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不许乱逛,而且那守门人特地提到了客栈,意思就是只能住客栈咯? 客栈的位置很是显眼,就在镇口,二层小楼,面积比其他店铺都要大上许多。 客栈半掩着门,轻轻一敲,门就开了。 大堂里空无一人,只余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伙计。 他跟刚刚那守门人一个状态,麻布衣裳,露出手腕是不见天日的白。 两个熊猫似的黑眼圈,眼袋下垂,一看就是经常熬大夜,跟现代的网瘾少年差不多。 他站起来,脸色苍白,脚步虚浮。 “二位要住店?” 不等江月回答,他自顾自地说,“现在只剩下二楼一间上房,住一晚10个饼子或者5升豆子,不含吃喝热水。想要吃喝热水另外结账,菜单在牌子上,一桶热水5个饼子。” “如果能住现在就付,不能住请二位出门左拐直走就是出镇口。” 说完这一大段话,黑黝黝的眼睛面无表情地看着江月两人。 明明这大堂里都没人,看不出客满的样子,难道现在还搞饥饿营销? 而且这房价未免太贵了! 现在在江月心中,10个饼子跟一条人命是划分等号的。 不过伙计的态度像是不愁客人的样子。 也是,这个小镇处处透着诡异,除了这里,相信其他客人也没有地方可以去。 “有棚子可以放骡车吗?” 伙计歪头看了一眼门外的骡车,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了两人,似乎眼睛比刚刚睁大了点。 “有,可以牵到后院。不过不帮喂骡子也不帮保管行李。” 江月:这服务态度,要在现代保准给他打上10个差评! 可她还是点头了,从车上掏出5升豆子交了房费。 伙计让他们把骡车牵到后院,自己找位置拴好。 江月眼睁睁看着他把豆子塞进账台柜子底下,走出去挂了一个客满的牌子,砰的一声关好门,然后就继续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不是装的,听呼吸声真能听出来睡熟了的那种。 看来刚刚跟他们说话时的状态都是强撑着。 江月两人把骡车带到后院,见到了他们之前跟着的那驾车。想来应该也是只能在这里入住了。 江年给骡子喂食,她晃动着手上生锈的钥匙。这是那伙计给他们的,让他们自己去找三号房。 房间上好了锁,只有他们手里有钥匙,保证行李不会被偷。 若行李还是不慎被偷了,那跟客栈可没关系,毕竟钥匙都在客人手里了...... 这可真的是自助到底了。 这间客栈在府城里来说只能算是一间小型客栈,二楼最好的房间只有八间。 大门上边标着房间号,很好找。 每间房的门锁都是生锈了的,在走廊上都能闻到浓浓的一股铁锈味。 也不知道这客栈到底是有钱还是没钱。若说有钱,这生锈了的锁不愿意换。若说没钱,竟舍得给每间房都安了铁锁。 打开门后,房间里只有一套最简单的桌椅跟一张大床。 这床大到什么程度呢? 大到她可以在上面打五个滚才掉下来。 这是为了容客量专门做的?给一家子住的吧? 不知道这客栈开了多久,若是天灾之后开的,那应该很新才对。现在原木色的客栈已经褪色了,显得很旧。 若说是因为天灾造成的破坏,好像也能说得通。 走在木地板上,不仅有很大的吱呀声响,还隐约有晃动感。 也不知道他们今晚是不是还能正常入睡。 江月来回检查,再次惊讶,这里的窗子竟然是摆设,根本就打不开的! 真是想要给很多差评的一家客栈。 她长长呼出一口气,既来之则安之。 拿出席子铺在床上,俩人就躺在上边休息。别说,这安静的氛围,竟然还挺有安全感,她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窗外天色逐渐变得昏暗,小镇上点起了灯笼。 江年将她额间散落的发丝整好,然后轻轻拍醒她,“月月,醒醒,小镇营业了。” 江月睡意朦胧,耳边似乎传来了吵闹声。 等她洗了把脸,又戴好口罩,打开房门,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从二楼走廊往下看,白日里态度恶劣的不良小二,现在满面笑容地穿梭在各桌之间。 客栈老板满脸横肉,长得人高马大,就守在账台那里,说话粗声粗气,唯独收钱收东西还能露出一点笑意。 一楼大堂客满盈门,吃喝玩闹,吵得沸沸扬扬。红色灯笼照在每个人的脸上,显出异样的满足感。 好似天灾之前的人间。 这,就是小镇真正的模样。 第100章 小镇揭秘 刚刚在皮草店时,江年就察觉到有几道视线一直围绕在他们身上不停地打转。 只是,这视线没有恶意,所以他才没管。 他想知道,这些人是谁,想干什么。 没过一会儿,走廊传来吱呀吱呀的响声,有人上楼了。 响声停在他们房间前,纸窗户透出来一高一矮一小三个影子。 “咚咚咚——” 很轻的三声响,听敲门声能大概分辨出来,是个有素养的人。 江年开了门,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男子和一个美妇人带着个八岁的孩子。 江年示意他们先进来再说话。 等三人进了门,江年左右观察没有尾巴,才关上房门,靠在门上防备。 “几位是什么意思?”江月半遮着脸,但眼神里透露出来心情不太愉悦。 年轻男子腰间别着把长剑,站在二人身后,呈现保护姿态。 那美妇人低着头,“非常抱歉,小娘子,是我们失礼了。我们来自郢都,因为家乡遭灾,被迫离乡逃难。刚才见小娘子在皮草店出手大方,所以想跟你做笔生意。” 那孩子长得比之前她救过的那两个小孩要好得多。脸上脏兮兮的,衣服也乱糟糟,但养得好与不好,还是能一眼看出来。 他像个小大人似的,双手抱拳,半弯着腰,“对不起,姐姐。是我们失礼了,请你不要生气。” 语气糯糯的,说话很有礼貌。 江月点头,“你们想换什么?” 那美妇人的愁苦去了半分,眼里带笑,眉眼变得生动起来。她从怀里掏出两个金手镯,递到江月面前。 “小娘子看看这两个值多少粮?” 江月接过,单手掂了掂,重量十足。上边的花纹精巧繁杂,应当是出自大师之手。很好看的一对金镯子,应当值二三百两。 她沉吟了会儿,“给你们10个杂粮馒头,10个饼子,3斗白米跟一桶水。你愿意吗?” 馒头比不上饼子耐存,但适合孩子,不伤喉咙。没水的时候白米还能干嚼。 那妇人先是惊喜,又看了看孩子,那孩子握了握娘亲的手。 她咬着嘴唇,“可以把白米换成豆子吗?” 江月点头,“行,那就给你们5斗豆子。你们住哪个房间?” “就在隔壁二号房。” “好,你们先回去,我相公等会儿把粮食跟水给你们送过去。” 三人重重向江月鞠了一躬表示感谢。 将人送走后,江月才把东西拿出来让江年送货。 那对镯子竟然被空间收了,加了15个小时的时间。她还有点可惜,挺喜欢那样式的。 美妇人以为小娘子说的水只是普通的河水,带泥沙都没关系。可没想到竟然是清水! 她眼眶含泪,小心翼翼地用杯子给三人各喝了一口。 “娘!这水比井水还要甜!”担心隔墙有耳,他的声音低到不能再低了。可毕竟还是孩子,他忍不住兴奋。 舔舔干裂起皮的嘴唇,他已经很久没有喝过这样解渴又清甜的干净水了。 自从家里遭灾,爹也没了,跟着娘亲出来逃难,能喝上一口脏水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了,抢都抢不过来。 江月等江年回来了,才摘了口罩,一起进空间里洗澡。 “也不知道那一家子能不能守得住这些粮食跟水。” “应该可以。那年轻的男子不知道是何身份,动作利索,是有本事的。” 江年给她头发上泼水,好不容易转移了注意力,他不知道要不要挑起那些恶心的事情。 “我刚刚,跟那家子打听了一下这座小镇的情况。” 江月呼出一口气,“你说。” “这座小镇原本是南来北往的集货地,每年都有两次大集,周边三个府城皆知。去年遭灾后,北边的南边的货商都被困在这个小镇。没吃没喝没穿没用的,后来有人就看中了发死人财。” “随着灾情越来越重,他们以此为生,并且赚的东西越来越多,更是舍不得收手。久而久之,就形成了这样一个交易小镇。” 其实事情的真相很简单。江月从底层爬出来过,没有何不食肉糜的想法,她能从人性的角度去理解事件的存在。 就好像是以前在孤儿院时,没衣服穿,院长都是让大孩子把穿小了的衣服给洗好,再给小孩子穿。 人都已经死了,留下的东西能继续给活着的人贡献价值,也能算是好事一桩。 只是江月没有想到,这样的事情被堂而皇之地摆到市面上来做交易。心理上能接受,生理上却难以忍受。 怪不得都是在夜里做生意,光线暗,就看不清那些瑕疵,也可能是血渍。那些羊肉上的肌肤纹理才会被忽略掉。 而买东西的客人又有多少是知道了才来的? “那个罐子......” “是骨灰罐。” 江月拧了下他大腿,咬牙切齿,“你不早跟我说。” 江年揉揉被拧红的地方,笑道,“我不是没让你碰到吗?” “那我高价买的皮草呢?”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碰别人用过的东西的。那些都是新的好的皮。”右边那些才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 江月从头到尾洗了个澡,才感觉自己身上干净了些。 躺回床上,她睁着眼看黑乎乎的屋顶,像是在看这个黑乎乎的世界。 江年把她抱紧,“怎么了?眯一会儿吧。”他们下半夜就要退房走了的,还是要珍惜一切休息的机会。 江月双手撑在他结实的胸肌上,手指微动,手感好好。 “我睡不着,闭上眼就是那些东西......” 江年用手盖住她的眼睛,凑近,鼻尖相触,“那你好好感受一下我,就不想了......” 说着用舌尖尝了尝她的嘴唇,等尝够了,舌尖微微一顶。 江月感受到柔软,惯性使她张开嘴唇,两根柔软温热的舌头交缠在一起…… 江年成功让她忘记了不好的事情,满心满眼都是他。 两人休息了两个时辰,等天光将亮未亮时,就退房走人,驾着骡车往那条街道的尽头行驶。 两边店铺已关门,静谧的氛围,与夜晚形成巨大反差,似乎掩盖住了黑暗里那些不为人知之的秘密。清晨的微风带来些萧索的感觉。 江年耳尖微动,开口,“月月,坐稳了,后面有人跟着。” 江月皱眉,怎么老有人惦记他们。 第102章 偏离路线 过了交易小镇,路上的流民少了许多,零零散散的,眼里只剩麻木,见到他们连眼都不抬一下,构不成威胁。 江月洗了手,开始吃早餐。 “环境改变人啊!刚看完那血腥的场景,甚至还亲手杀了人,肚子就饿了。” 希望自己不会有吃人肉的那一天。到那天,她宁肯结束自己的生命。 江年眼里带笑,夸夸上线,“真棒,现在胆子大了。” 江月横他一眼,用馒头堵住他的嘴。 这里的官道两旁,原本应该是百姓世代耕种的田地,如今已经干裂,寸草不生。 一阵风吹过,江月眼里进了沙子。 她不断眨眼,试图将沙子挤出来。可越眨眼睛越痒,忍不住要上手。 江年按住她的手,先停车,然后凑近,帮她吹眼睛。 生理性的眼泪流出来,小沙子也跟着出来。 “好了。” 江月眼睛不痒了,可是眼前却一片朦胧,她以为是刚刚的后遗症。 江年皱眉,“我好像听见了呼呼声,不像是一般的风声。” “啊?什么意思?”她闭着眼过了一会儿才睁开。 可她看到了什么? 她神色大变,“往左边走!快点!” 江年也看到了,连忙改变方向。 可是根本来不及,没一会儿两人带车一起被卷进了旋风中心。 江年死死地抱住江月,另一只手拉住车绳。 耳边剧烈的轰鸣声,眼前一片黑。什么也听不见看不见。 江月闭上眼睛,在慌乱中把人和车都带进了空间。 他们狠狠地摔在地上。 “嘶——” 江年连忙跑过去把她抱起来,“月月你没事吧?” 两人从上到下一身的沙子,跟沙雕有的一拼。稍微动一动,灰尘满天飞。 还好戴着口罩,灰尘没进嘴里。 江月站起来抖一抖,动作顿时僵住。 她龇牙咧嘴,揉揉自己的屁股,尾椎骨疼死了! “你受伤了?” 江年还探头过来,手放她裤腰带上,好像要扒下来检查。被她狠狠拍了下手背,能不能让她有点羞耻心? 江年:从小到大不知道什么是羞耻心。 江月:是我这个老师的过错,没把学生教好。 还好那些吃吃喝喝被她盖起来了,两人就站得远了一点,开始抖灰。 至于骡子,就不用了,它脏一点更符合逃亡的气质。 她歇了会,感觉缓过劲儿来了,站起来去检查骡子跟车。 这骡子没受伤,看着绿油油的菜地,嘴巴蠢蠢欲动。可它看见角落里那些同类的尸体了,好可怕,不敢动…… 车厢已经接近散架,但还没散,各部位都还在。 她扶着腰,指挥江年把车架拆下来,在另外一堆搜罗来的东西里边找工具修。 然后她就去摘了十几根黄瓜,给骡子补补。 一路上可辛苦了它,胆子都不知道还在不在。 看着骡子一口一根地嚼,嘎嘣脆,清香四溢,绿色汁水流下来,她也觉得口渴了。 她摘了几根,随便洗洗,自己也啃上了。 江小少年被她使唤去修车,任劳任怨地在研究着。 江月抱着黄瓜过去,将自己啃过的递到他嘴边,他习惯性地咬了一口。 汁水溅到他脸上,他很糙地直接掀起上衣擦掉。 江月嘴巴微张,但什么也没说,继续给他喂食。 她怀疑江年越来越腹黑,闷骚得很。明明用袖子一抹就掉,还非要辛苦地用衣服下摆。 他分明就是想要勾引她,知道她喜欢看腹肌…… 给车厢敲敲打打了一小时,他就露了不下二十次腹肌,心机狼! 江月趁这时候,给两人打了饭菜,在空间里好好饱餐一顿。 不由感慨,这样安安静静有吃有喝不用担心生命安全的日子,真的太美好了。 她看着空间里的时间,还有375个小时,像这样紧急逃命的时刻能用上,真是谢谢老天爷的眷顾。 江月:怂货一个,吐槽是不敢吐槽老天爷把她从和平年代丢进古代还遇到天灾的事情,怕他一生气自己还要更倒霉…… 吃完饭,江月又当起了黑心地主老财。 这一茬稻子刚好熟了,她这几天都没空管。 让江年拿起镰刀收割稻子,自己就在一边坐着,监工。 “你得把腰弯下来,站那么直能割得快吗?” “哎呀,你都快成蹲坑的了!再站起来点!” “你裤腿掉下来了,快拉上去!虽然是你自己洗,但我眼睛看着不舒服……” 江年失笑,没跟她生气。知道她就是太无聊了没事找事。 “之前我进不来,你自己一个人也种这么多?”他擦擦额头的汗,看着这两亩地。 “嗯呐,不然看着这么好的地空着,能舒服吗?”她眼睛转了转,开始诉苦。 “你不知道,我那会儿白天给你去捕猎做买卖,晚上还得给你种地收割。没日没夜地干,腰才变得这么脆弱,养家多辛苦啊……” 得,这做买卖跟种地都是给他做的了。都是她一个人在养着他。 江年确实心疼,不再说话,埋头干得更用力了。 江月眼里偷着笑,小少年再长多少年还是被她拿捏的份儿!就是要让他知道自己到底有多辛苦,才知道珍惜。 一家之主哪里有这么好当的! 把稻子割了,菜拔了。江月偷偷出了空间,观察四周无人,才敢把江年跟骡车放出来。 虽然现在这时候,被人看到也不必在意了,可是把人吓疯了也不好。 今天凌晨目睹狼人变身咬掉人头的流民:已经疯了一半…… 江月发现他们出来的地方已经偏离了原来的路线。至于现在在哪里,没人知道。 他们只好沿着东边的路线一直走。 奇怪的是,行了一日,竟然没遇见任何一个流民,这是很不寻常的事情。 “后面来人了。” 江月回头看,1里外有驾马车,朝他们这个方向赶来。 速度飞快,驾车的人表情正常,不像是在逃亡,应该对本地很了解。 而且,看穿着打扮跟面色,像是生活得很好的人。在这时候,真难得。 没过一会儿,马车跟他们并排。 第103章 指路人 驾车的人是个四十岁的中年人,他朝两人打了声招呼,面容和蔼可亲。 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似乎对于两人身上的脏灰不意外,“二位是刚刚遇上了不好的事情?” 不好的事情?沙尘暴也算是吧。 江月点头,没说话。 对方见赶车的男子不说话,反而是小娘子有反应,似乎比刚刚还意外。 随即调整表情,感慨了一番天灾人祸,生活有多不易。 江月两人不接话,明显让他很尴尬。 他温和地说,“你们这样也难过,前方距离下一座城还有不短的路程,若是继续往前,有座客栈还挺好的,可以稍微歇歇脚。” 江月问,“你是客栈的人?” 推销得这样明显,生怕别人不知道? 那人却摇摇头,“我只是他们的客人罢了,并不是里头的伙计。” 他没多说什么,表现得像只是顺口推荐的好客栈。 看着马车很快冲到他们前面,江年轻轻拍一拍骡子的屁股,“看看人家马兄弟,好威风,速度也好快。” 骡子嘶鸣了一声,鼻子里喷气。 我不嫌你们穷,你们倒是嫌弃我慢了。 江年眼眸微眯,带着深思,“月月,这人笑得太假了。” “是啊。”比现代推销员可差多了,话术也生硬,一点都不专业。 “那我们明知道有问题还要过去吗?” “我们何必自找麻烦呢?不进就是了,难不成还能强行拉客?” 强行拉客那就不是做生意,而是土匪了。 说是这么说,可他们走的是同一条路,相遇是必然的结果。 …… 老何驾着马车来到归家客栈。 客栈伙计懒洋洋地坐在门槛上,眼眸微抬,“老何,又路过啊?” “对啊,去郓城看了一下,那边的流民多啊。” 伙计打了个哈欠,“那边多又有什么用,全被小镇给截留了。他娘的,迟早有一天要把他们给收了!” 老何急着回去,不跟他扯,“刚刚在路上见着一对小鸳鸯,你们做过局了是吗?我给引过来了,别忘了给我记账!” 说完他没下马车,朝着前边走了。 “呸呸——”马车尾激起不少灰尘,伙计转头冲里头喊“老伍!你们又挖坑了?” 一个小个子男人走出来,挠挠脑袋,“没挖啊!这都一段时间没人来了,全是那榨不出油的乞丐,我就偷了懒。” “咋了?” 那伙计站起来,朝远处看去,勾起嘴角,“有客人要到了。” 老伍瞬间变了个表情,“噢?咋来的?” “别管咋来的,来了就让他走不了!” 有来无回,这才叫归家。 江年驾车,也有点无聊了,他看着前头逐渐显露出来的客栈一角。 “好像比小镇上的客栈要大,也更新。” 江月神色恹恹,“我现在已经对客栈有阴影了。” 可确实没办法,在古代,能歇脚的除了茶棚,也就只剩下客栈了。 以前客栈宰客,现在客栈宰人。 路过客栈,她抬头,归家客栈,归哪个家?老家吗? 门口一个面带笑容的伙计冲他们招手,这笑容看起来比那个托儿真诚多了。 “客人要进来歇歇脚吗?前头再没有可歇脚的地儿了。” 江月瞥了他一眼,“不用了。” 伙计笑容不减,嘴角反而放得更大了。好似笃定他们一定会回来似的。 江年提起警惕,注意四方八方。可一切都看似平静,无事发生。 就在这时,骡子前腿一软,车子由于惯性发生了侧翻。江年抱住她,千钧一发之际跳下车。 “砰”的一声,骡子倒在地上,发出嘶鸣声。 两人没事,但骡车却散了架。 江年解了骡子的绳子。江月心疼地来回检查,骡子前腿受了伤,流了血,但幸好是没骨折。 江年看着地面,有挖坑的痕迹,但挖的都是小坑,用土虚掩住了,赶车赶得快,是看不清的。 不得不说,这招手段太不高明,但也足够有用。 拦下的都是有车的人。 江月怒气上涌,回头看那家客栈,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那伙计坐在门槛上,看着远处那驾车子倒了,自言自语道,“我都说了让进来歇一歇,何必要自讨苦吃呢?” 江月两人牵着骡子慢悠悠走回来,伙计笑着说:“一间上房10个饼子。” 她从江年背篓里拿出一袋豆子,扔到他怀里,抬起下巴,语气嚣张傲慢,“就这么多了,要吗?” 那伙计态度不变,接过豆子,“谢客人打赏,自然是要的。” 将骡子牵到后院棚子里。 伙计说:“一桶水十两银子。” 江月看着上了锁的水井,嗤笑一声,然后从背篓里拿出一罐水跟两个馒头饼子,放到骡子跟前,摸摸它的头。 “乖,快吃吧。虽然你是畜生,但是跟别的畜生可不一样。你是好的畜生……” 她一口一个畜生,成功让伙计变了脸色。他咬紧牙根,看着骡子吃馒头喝清水,胃里发酸,他都比不上一个畜生过得好! 他娘的! 伙计的眼神开始有了变化,江年站到江月旁边,居高临下看着伙计。 他意识到自己该冷静,又带上了笑脸。 “客人楼上请。” 两人到了楼上。这家客栈确实比小镇上的要好很多,桌椅床榻一应俱全,且还上了桐油。 背后的老板,可不缺钱。 江月窗户,正对着官道。 “这间不行,我要换一间,能看到后院的。我的骡子被畜生伤了,得仔细看着才行。” 伙计低下头,忍了,“好的,给您换另一间。” 伙计带他们拐了个弯。 江月打开窗户,正对着后院,能看清骡子的情况。于是点头表示同意。 “午时到了,两位客人可要用食?” “不用。” “二位风尘仆仆,可要用水?” “不用。” 连着被拒绝了几次,伙计好不容易挂上的表情产生龟裂,他用力攥紧手上的抹布。 江年把他请出房间,然后毫不留情地关上门。 “砰!” 伙计冷哼一声,转身下楼,横点好啊,越豪横越有钱。 都进了客栈,还能让你逃过去不成? 第106章 怀疑 两人走了一天,骡子的伤口好了,江月拿出来一个车架车厢,是在客栈里头找到的,应该是之前客人的,好在没有血腥味。 他们刚把车架安好,迎面跑来几匹高头大马。 是穿着官服的衙差,腰间带着官刀。 他们见到江月两人,似乎是感到十分讶异。随后快速调整表情,“两位是从哪边逃灾来的?” “郓城。” 他的表情似乎更奇怪了,打量了一下两人一车,随后笑道,“前边便是我们兆阳城,如今招流民,只要给官府做事就能分到粮食跟屋子,做久了还能分田换新籍。不少流民现在都往那边去了,若是去得晚了,可就进不去了。” 江月是知道在古代已经有不少以工代赈的法子来救济灾民,但她的直觉是觉得这些官差有问题。具体问题出现在哪儿她还没想明白。 只听这人又说道,“我带你们回去吧,给你们选个好屋子。” 若是普通流民,此时已经是感恩戴德地跪下来道谢了。 江月却摇头,“多谢大人好意,我们不去兆阳城。” 周围几名衙差怒目而视,“你们怎么不识好歹,这是救你们命呢!” 江年站到江月身前,看着正中间的人,“我们不需要。” 那名衙差明明是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看着两人,可这男子的眼神,却好像是在俯视他。 他朝两边摆手,“既然两位不想去,那我们就不强求了。” 说完,就带着几人往后头去了。 江月看他们前往的方向是郓城,也就是说,会经过客栈。 江年道,“他们身上,有跟客栈的人一样的味道。” “我知道哪里不对劲了。人人自危的时候,官差都在守城,可他们却一次性派这么多人出来,说明人手充足。那他们招流民,果真是以工代赈?可天灾都持续一年了,又是哪里来的粮食?” 江月脸色难看,可别又说是人肉。 她不想再掺和进去这种事情了,径直朝东边方向走去。 她怀疑这些人是官匪勾结。 几名衙差快马加鞭,路过客栈时,发现不对劲了。 领头人下了马,“砰砰砰——” 拍了三下门,都没人出来。 他眯了眯眼,绕过后院,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这,地上好多血!是老黑他们干的?不是说现在缺人,找到人了就给送上去吗?” 领头人转了一圈,没发现伙计几人的踪影,水井的锁被人砍断了。 不对!这是碰到硬茬了! 这时,老伍回来了。 他送的人过关了,拿到钱,兴高采烈地回来。把车拉到后院,见到几位衙差,显然熟识。 “几位大哥怎么有空过来?” 领头人上前,神情严肃,“石头跟老黑呢?” 老伍皱眉,“我早上就送人过去了,他们守着客栈里的客人。怎么,现在不在?” “客栈里有客人?” “有!石头说他觉得是有钱人,就是脾气臭得很,这才想着今天把他们给弄了。” “头儿,这里血渍往地窖里去了!” 几人掀开地窖门,一股热气扑上来,石头跟老黑倒在干涸的血泊里,已经死不瞑目。 几人咒骂起来。 领头人抓着老伍,盯着他,“是什么客人?” “一男一女,长得高,挺年轻的!” “是不是带有一驾骡车?” “骡车被我们给弄散了,但是有骡子。”老伍往院子角落看去,“不对!我们那儿有个车厢不见了!” 领头人咬着牙,带上兄弟们往回赶。 这边江月还在跟江年吐槽,“那人见到我们都不怀疑的吗?” 她说的是老伍。两车相遇时,江月还看了他一眼。可他呲牙咧嘴的,不知道在傻笑什么。 江年也笑,“就是个没有头脑只会闷头做事的蠢货。” 两人驾车到了岔路口时,又想骂娘了。她还奇怪那几人明明就想强迫他们进城,后来怎么这么爽快地就放手了。 原来是他们把另一条路的路口给堵住了,长长一段路上全是石头。 江月简直要被气笑了,脾气上头,她就不信邪。压了她一次,还能再压一次? 她把骡子跟车收进空间,然后两人手牵手,从干裂的田地里走过去了...... 那些官差快马加鞭又赶回兆阳城,问门口守卫,“今日有没有一男一女驾着骡车进城?” 守卫摇头,“今日没有一驾骡车进城的。” 旁边的守卫也摇头。 几名官差汗流浃背,浑身被烈日晒得通红,怒气上涌。 他娘的,真是见了鬼了!刚刚一路飞奔回来,没见到有停歇的车子或者流民。而另外一条路已经被堵住了,他们不可能过得去! 江月:就是见了鬼。 他们走过那长长一段路,就把骡车拿出来,继续赶路。 兆阳城的下一座城叫奉天城。 奉天城城门口零零散散有不少流民,也许跟他们相反,是从东边过来的。 有一些官差指挥人手把许久不动弹的流民尸体给搬远了,堆在一处,然后进行焚烧。 这样至少还能减少疫病的概率。 江月两人下了车,上前问衙差,“请问大人现是否可以进城?” 那人许是被晒得蔫儿了,嘴唇起皮,声音有气无力,“可以。你们有户籍吗?拿出来看看。” 江月递过去,那人看了一眼,“顺天府城?你们可真是走得够远的!” 他上下打量两人跟身后的骡子,点了下头,“每人10两银子,给大夫把了脉就能进。” 江月给了钱再把脉,顺顺利利就进了城。 进城后她发现,这座城,死气很重。 第107章 千里追凶 他们甫一进城,眼见道路两旁不时有人跪坐在席子上乞讨,头发干枯、脸色蜡黄,形如枯槁。 地上滚烫,即便是隔着席子也无济于事。江月见着他们的膝盖已经通红,有些甚至起泡,泡也破了流出血水。 她在心里叹口气,却不敢面上露出善意,怕被一拥而上。 即便如此,好像也免不了。 有些百姓见来人带着骡车,就冲上来朝他们磕头,“求求老爷夫人!救我一命吧!” “求求你们,施舍点吃的吧!” 那些呼救声打在江月的心上,可她只能狠下心来当听不见。她当不了这么多人的救世主。 带着他们进城的官差把人赶走,然后继续带他们往里走。说本城专门腾出宅子来接济流民。 是接济还是关押? 江月没想到会有这一步,她只是想进来歇歇脚,问个路,顺便给骡子休息两天。现在反悔把钱要回来还来得及吗? 好在官差没让出了巨款的流民们住废屋,几人安排的是一处巷子里的宅子,看起来不乱,真像是特意腾出来的。 官差打开其中一座宅子,指着最左边的屋子说,“那就是你们的屋子,不能随意乱跑,否则通通当乱贼抓起来。” “若是我们想出去补给或是问路呢?” 他似笑非笑,“补给是没地方补给的,想要问路可以来问我们。你们只允许巳时至未时(上午9点至下午3点)在外走动。” 说完他就走了。 江月两人牵着骡车走进去,宅子里一共是五间房,其余四间明显已经住满了人,散发出极浓的酸臭味。 他们紧紧关着门窗,见到来人,就从小门缝里偷窥。 屋子里太小,骡车进不去。江年只好将骡车拴在门边的柱子上。不能离太远,宅子里不少人看着骡子眼红呢。 摸摸骡子的头,警告它,“你不能乱叫乱跑,被人拉走,你就变成火上的烤骡肉了!” 骡子低下头,好似听懂了。 江年也把屋里的门给关上。 这间屋子跟小江月在村里的大不了多少,只放下了一张床板,两口子睡着刚刚好,再多个人指定放不下。 江月叹气,20两银子就换了这么个狗窝,不睡上个天昏地暗都对不起这笔巨款。 事实上,睡上个天昏地暗是不可能的。 半夜,就有人鬼鬼祟祟摸上骡车,江年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你不想要命了?” 那小偷被吓坏了,连忙求饶。 江年放过了他,但在手心上划了一刀,长个教训。鲜血喷涌而出,他的尖叫声引起了其他流民的注意,但没人敢出来救他。 江年把他丢到院子里,然后就继续回去睡觉了。 把江月捂耳朵的手拿下来,安抚道,“没事了,继续睡吧。” 次日上午,依旧没流民敢出门。 江月两人带着骡车出去了。 将骡车收进空间,否则太招人眼了。 他们在城内逛了一圈,最后选了个独自带着孙儿过活的老妇人家。 “奶奶,我们想问点事。”江月靠近她,压低了声音。 那老妇人来回看了他们两人,面上犹疑。 江月在江年的掩护下,快速将一个饼子塞进了她的手里。 老妇人一惊,随后左右看了看,也低声说道,“你们进屋说话。” 这间宅子院墙倒是有两米高,里头的屋子却是显得陈旧。不知是不是把钱跟精力都花在院墙上了。很聪明。 小孙子还没她腰高,不知道有没有五岁了。瘦巴巴一小条,抱着奶奶不敢说话。 老妇人关紧了门窗,低声问道,“你们想问什么?” 江月说,“我们想往东走,但是好像走错了方向,想跟您问问路。” 原来是问路啊,老妇人放下心来,“往东边走的话你们得出北侧们,直走就是了。可千万别往北大门走,那边的岔路口多,你们没走过怕是又会再迷路......” 老妇人太久没跟人说过话了,突然间唠叨起来。 她大儿子之前做过走商,有提起过东边是海,不缺雨水。可现在家中只剩他们老的老小的小,跑是跑不动了。 她看着这两口子的眼睛,年纪应当不大,她犹豫半晌,还是开口道,“你们是跟流民住在一起吗?” “是。” “哎哟,你们可得赶紧走!”老妇人面色紧张。 “我们城里早就没多少粮了,饿死一半人。但是那些守卫总是收了钱,把人放进来,然后就关押在一处。” “没过多久,就会有人过来把流民带走,说是带去做活能吃上饭。城里也有人自愿跟着去。可是去了的人没有哪一个能回得来的。这日子久了,我们都知道有问题了。” “这种事情持续多久了?” “雪灾时候就开始出现了。” 雪灾是去年的九月份,到现在是十月份,已经满一年了。 江月抿紧嘴唇,“是所有的流民都带去吗?” “不,他们会选,只要那身体好的,13岁至35岁之间。” “城外的流民不管吗?” 老妇人摇摇头,“他们不要城外的,说是不知道是否带有病害,所以不要。” 江月似乎有了点眉目,这是在筛选,而客栈那边也是在筛选。 有钱人,跟年轻健壮的,有什么联系吗?还是说,他们只在有钱人之间做选择,仇富? 也许是心里隐疾,俗称心理变态。 江月谢过老妇人,然后就跟江年走了。 等他们走之后,小孙子在院墙边发现了东西。他紧紧捂住嘴巴,兴奋从眼里露出来,他把东西抱进屋里,“奶奶,他们留了东西给我们!” 老妇人揉揉发蒙的眼睛,一看,手都抖了,是一罐清水跟10个饼子,还有几根翠绿的黄瓜。 孙子口水都流下来了。 她连忙带着孙子赶紧把东西都藏到卧房的床底下,可不能再被土匪给抢走了。 两人朝巷子里走去,江年低声道,“兆阳城那几个衙差过来了。” 那几位大哥?至于吗? 他们不就是抢了点东西杀了两个人,至于千里追凶吗? 第108章 选人 “这两天有长得很高的一对小夫妇来过吗?驾着骡车的。” “脸上戴着奇怪的黑色面罩?”在一众流民中,奉天城的守卫对他们俩印象还挺深。 主要是这面罩与众不同,似布非布,颜色比墨水还黑。挡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淡漠的眼睛,还挺渗人。 暂且不说那高大的男子,就连那女子都与他差不多高。若是不说话,他都认不出来是女子。 王二咬着牙,“对,就是他们。进城了?现在在哪儿?” 那守卫见几人面上恼怒,想来应当是有仇,怕惹事,便赶紧带着他们去找人。 “跟其他流民住在一起。” 开了门,几人大步流星冲进江月两人所住的屋子里,结果里头空空荡荡,什么东西都没留下。 流民们躲在屋里,透过门缝偷看,不敢吱声。 “人呢?” 守卫紧张,跑到隔壁屋,把里面的流民拉出来,吼道,“这屋里的人呢?” “不、不知道啊大人!” 被问话的几人战战兢兢,是真不知道那俩人去了哪里。 昨晚被江年伤了的男人跳出来,狠狠地告状,“他们俩人在巳时初就带着骡车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 赶紧把他俩抓起来,狠狠地罚一顿,弥补上他失去的血和面子!娘的!没药,只能硬撑着。手疼了半宿,睡都睡不着,又不敢嗷嗷叫。 王二喘着粗气,猛捶了下屋门,破旧的门板当即开裂。 他原本也不太在意这俩人,可一而再再而三,现在却是有种被当猴耍的感觉。 守卫看看天色,硬着头皮问,“那今日的流民?” 王二闭了闭眼,呼出口气,平复情绪,“今日的带走,若是见着那俩人,一定给我抓起来!” “是,我今天就通知各处城门守卫,不许把人放出去。” 紧接着,守卫去踢开各屋的门,把流民都叫出来,给王二选。 王二皱眉,这些流民长得瘦骨嶙峋歪瓜裂枣,他都看不上眼,估计送上去又要被嫌弃一番,真是没一样顺心的! 没办法,现在也只能将就了。他点来点去,果真只选了二十个年轻的相对长得健壮的人。 “现在一名女子都没有了吗?” 守卫讪笑,“逃亡途中女子能活下来本就是少数了。” 大部分都是只剩下男人。至于女人,要么是身体支撑不住,要么是家里的粮食不够,女子会率先被舍弃。 而有钱人本来就少,你们还只要13至35岁的,这么多要求怎么可能凑得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选媳妇呢! 守卫也只敢在心里埋怨,面上不敢露出半分不满。 虽说这人是隔壁城的,但现在谁手里有粮谁是老大。 流民们秩序差,队伍稀稀拉拉。 江月两人换了件外衫,把口罩脱掉,抹黑了脸,就混进被选出来的人里去了。为了不惹人注意,俩人站了两个角落。 江年微弯着膝盖,混在其中看起来不那么突出。 有个衙差来数人头,数了三遍竟然得出三个不同的数...... 王二嫌弃,自己亲自数。 一数完,皱眉,怎么感觉多了? 他面子落不下,再数了一遍,确实多了。 他来回看,拉出来一个浑水摸鱼的,丢回去。 最后走到江月面前,低头看着她。 江月缩起脖子,低下头,发抖,好似害怕的样子。 王二抬起她的下巴。 江月现在净身高一米六五,压着喉咙,声音有种雌雄莫辨的少年感,“大人,我身体很好,你让我一起去吧!我要干活挣粮食!我想活着!” 他捏着江月的手腕,手一翻,掌心朝上,把灰拍掉,摸上去,有层薄薄的茧,但其余地方,是滑嫩的。 王二哼笑了一声,国字脸本是显得为人方正,此时的他却带着奸诈。 “行,你就跟着去吧。不用走路,就坐着我的马。” 江月下意识把手缩回来。 “哈哈哈——”他笑得更开怀了。 这时,他似乎感觉到一股杀意。转头看去,却未发现任何端倪。 “行了,我今天就带这么多人。过几天再来。” “是。” 几名衙差带着二十一个人出城,不少百姓都在门缝里偷偷看着。 大伙儿都知道,这些人许是回不来了。 老妇人抱着孙子,叹气,希望那善心的两口子没被选走。好人应该有好报啊! 衙差们有马,流民们自然只能走路。 王二低头看着江月,面色难测。 她缩着脖子,战战兢兢,“大、大人,我已经两个月没洗过澡了,身上臭,还有虱子,别沾到了您身上。” 王二瞟了一眼她的头发,是脏乱,但可没有虱子。不过他没说什么,随她,自讨苦吃。 从奉天城走小路,走了约有半日路程也就到兆阳城了。 王二把人带到了一处宅子,把人关进去,锁好门就走了。没给任何吃喝,也不做任何安置。 流民们面面相觑,手快的赶紧去抢那几间大屋大床。 江月还在找人,不经意间就被人拖进了一间小屋。 “砰——”的一声把门给关上了,把想进来的流民给关在外边骂骂咧咧。 江月被紧紧抱住,耳朵贴着他的胸膛,听到强劲有力的心跳。 她抬起头,踮着脚凑上去亲了一口,“别生气了,嗯?我没事。” 江年眉头紧蹙,下颌绷紧,把她被摸过的那只手狠狠地在自己身上擦拭。 江月想说,他身上的衣服未必干净,都是灰。但是看着他生气的表情,就没多说。 擦到掌心微红了他舍不得才停下来,然后双手捧着她的下巴,用力吻上去...... 等心情平静下来之后,江年认真地看着她说,“下一次我再见到他,会把他的手砍下来。” 江月笑,“好啊,等弄清楚这里边的事了,我们就跑。” 她之前怀疑是不是有人想要趁着灾年偷偷发展隐户,多占田却少交税。这种事情在灾年屡见不鲜; 或者是豢养军队,自立为王; 但是她现在怀疑,这些流民应该是另有他用。 第110章 十六坛 这座宅子的主人叫作莲花夫人,她是巫师,同时也修习道家法术。 总之,是个很厉害的女人。她只要作法,找到的地方挖开就有水源。 她手底下一共十五位道士,并称为十六坛。 江月:什么鬼?女道士做男道士的老大?这可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还有,这可真是简单粗暴的取名方式! 十六坛是去年雪灾之时突然出现在兆阳城的,他们不知用了什么法术,救活了当时险些丧命的大人。自此被大人奉为座上宾。 而十六坛日日为大人诵经祈福,炼就出来的丹药能让大人愈加健壮、更添神猛。 江月:伟哥?话说,顺天府城那两个卖饱腹丸的神棍不会也是这个邪教出去的吧?比如之前其实是叫什么十八坛的? 小姑娘不知道江月内心的吐槽,她继续说。 雪灾至城中百姓冻死饿死者不计其数,十六坛当时便捐赠了上千石粮,在百姓中建立起了善名。 再后来,还是缺粮,十六坛便提出来可以人的血肉为食。 大家当时只觉得荒谬,以人肉为食,岂不是等同于畜生?那些鬼魂岂会轻易罢休? 十六坛便提出会为城中百姓日日诵经超度亡魂,不会有后顾之忧。 这一来二去,被说动的百姓就多了。他们不忍心吃自家的人,易子而食也不可取,便开始找外边的流民。还要找身子健壮的,这样吃起来才不容易得病..... 江月:一步步给人洗脑,一步步把整座城拉入深渊。 自今年大旱、寸草不生,大人就提出来让十六坛开坛作法,祈求上天赐雨。 莲花夫人却说时候还未到,需要祭品。 江月眉心一跳,“祭品?人祭?” 这小姑娘点头,但是眼里却没有任何害怕的情绪。 “也不算是人祭吧。” 她有些犹豫,但是看在馒头的面子上,且这事也不是什么秘密,就说了。 “大人为大师们建好大祭台,到了选定的时间,需要66名男子、66名女子以及66名婴孩的血浇灌祭坛,不用太多,一人半碗血足矣。再由十六坛作法乞求上苍恩赐甘雨。” 六,阴数之极。 这么多人,是要血染整座城? 况且,大人献血得当还能说对身体有益,只是这婴孩献出半碗血会死吧? “处处民不聊生,哪里来的那么多婴孩?” 小姑娘看她一眼,神情奇怪,含糊道,“之前没有,以后就有了。” 以后? 小姑娘摸摸自己的肚子。 江月深吸一口气,怪不得他们只要13-35岁的男女,这都是最易受孕的年纪。 “这些流民都是送来给十六坛的?” “不全是,有些会送过这里来,有些是送给知府大人的。只要怀上孩子便可安心休养,吃喝不愁。” 怪不得全部挑有钱人,有钱人家养的孩子“素质好”,底子好长得也好,能快速生孕。 只是江月有不解,“道士不都是谨言慎行,强调清规戒律与个人修炼,如何能够寻欢作乐?” “莲花夫人说,连和尚都能‘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道士更不在话下。” “七情六欲本就是人的本性,遏制人的本性岂不是有违人伦?所以尽情享受才是天道所在。这样内心才能够做到真正的平和,只有身心平衡,修炼起来才是事半功倍......” 江月:这些屁话我也会说,说的比她唱得还好听呢! “我听你的话音,你好似并不排斥十六坛的做法。” 小姑娘回道,“莲花夫人为城中百姓捐粮,况且祈雨之事是好事,为何排斥?” “那你刚刚是在哭什么呢?” 她低下头,有点不好意思,“我害怕伺候不好各位老爷然后被吃掉。而且我还是黄花大闺女呢,有点不好意思赤身示人,再者我也害怕怀孕生子......” “你想逃出去吗?” 她犹豫了,“不了吧,只要,只要不犯错,我就能过好日子了。” 江月想问,那万一要是不小心犯错了呢?或者那些老爷就是心情不好拿你来泄愤呢?可她知道,这也许是一个小姑娘在乱世中求生的最好选择之一了。 她问,“人血祭天的事情大家都知道吗?” “知道。所以才努力讨好上面,若是令上面不满意,就会成为百姓们的盘中餐。” 江月还想问,外边轻敲了两下门。 是有人来了。 她快速把小姑娘又虚绑回去,然后自己便走了。 他们躲在暗处,眼睁睁看着那小姑娘面露羞涩地点头,然后跟着一个身穿白纱的女子走了。 “月月,我们去哪儿?” 江月也有点迷茫,她原本的想法是,把被困的流民们给放了。可现在情况跟她想象的不一样。 除了被吃掉的人,其他人似乎都活得挺自在的。 只要抛掉廉耻之心,就能获得吃喝穿用,不用再做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掉的流民。只要献出半碗血,就能获得快乐。 至于孩子,恐怕祈雨的心愿尚且在孩子地位之上。 人祭的方式自原始人时代便有流传。她难道要跳出去说你们这是封建迷信,无论献祭多少人都不会有雨吗? 她会先被揍死,做第一个为祈雨而献祭生命的人。 百姓们麻木地活着,也许就只剩这一个信念在撑着了。生存是头等大事,只要吃不饱穿不暖,教门永存。 这时候的长生不老丹药可太受追捧了。 “我们回去歇着吧,让我睡一觉,今晚接收的信息太多了。” 江年背着她回去。 “若是祈雨不成功,十六坛又该怎么解释呢?” “不清楚,不是说那什么莲花夫人会巫术?也许有什么障眼法。再说了,他们的地位已经在百姓跟大人心中根深蒂固,轻易撼动不了。随意说个理由也许就能晃过去了,例如也许人数不足或者时候未到之类的......” 江月想起刚才在大厅中看到被众星捧月的那个女子,她寻欢作乐,像是超脱了世俗眼光。若是没有做出蛊惑人心的坏事,也许还能算得上是个潇洒不羁的女老大。 “哎,隔壁那两座城是怎么能同意给兆阳城做事呢?” “我看见那臭不要脸的给粮食了。” 臭不要脸......是谁教你的? “他们不是捐了上千石粮食吗?还能有这么多?我看刚刚那宴席上的食物是不少啊。” “不是说突然出现在兆阳城的吗?说不定是在哪里犯案了,抢了粮商或者大户的粮,就跑来招摇撞骗了。” “隔壁两城收了所谓高质量的流民,先挣了一波大钱,又能清理流民困扰。然后给兆阳城这边送人,又能赚一波粮食。稳赚不亏的生意,不做就是傻子了。” 那客栈应该也是兆阳城专门开的。有钱人不一定会进城,但是一定忍不了酷日暴晒时候能够提供吃喝的客栈...... “这局咋破啊?不然我们跑吧?横竖也不干我们什么事情。” 虽然被蒙骗的百姓们很可怜,但那说不准是他们自愿的。 江年点头,“行。” 江月挑眉,“行啊,等明早城门一开,我们就跑。” 不想跟那明显仇富、心理变态、恶贯满盈的十六坛斗,没什么意义。 但是,既然对方不是个好人,自己是不是能稍微,做个小贼? 江月拍了拍江年肩膀,“快,崽我们回去!趁那帮淫贼还在办事,去捞一笔快钱!” 第111章 莲花夫人 屋里传来阵阵谈笑声,声音柔和,引人遐想。 “咚咚咚——”门外传来敲门声,屋内热气不减,床架的吱呀吱呀声响盖过敲门声。 “夫人,有紧急的事情禀报。” “啊~进......” 一个年约三十岁的男子跪下行礼,心里惶恐,不敢抬头。 “夫人,昨夜不知是哪个把管家给绑在假山后。据他所述,是一位身高八尺、身材健壮的美男所为。小的查遍整座院子里的人,也没找到那名男子。” “让、让他进来回话。” “是。” 在外头刚刚缓过神来的管家整理好衣服,战战兢兢地进了屋,跪在一旁。 “管家,你仔细描述那人的样貌......”莲花夫人喘息着说,突然她往那男子脸上扇了一巴掌,对方只闷哼了一声,不敢喊疼。 管家被这声音激得心下一颤,但不敢有丝毫觊觎之心。 “回夫人,那人未洗干净脸,加之昨夜天色已晚,小的着实看不清。但他全身赤裸,必定是送上来的美男。” 莲花夫人被挑起了兴趣,一把拉开床幔,“噢?你仔细抬头看看,有我这两个美人好看吗?” 管家小心翼翼地抬眼,入目便是白花花的肉体,只一眼便低下头不敢再看。 “回、回夫人,比之更甚。眼睛炯炯有神,身材健壮有力,那物件儿生的也大......” 莲花夫人瞬间没了办事的兴致,把两个凑上来的男子推开,屋里的侍女便带着轻薄的衣裳给夫人披上。 那两个男子依旧不敢有半句怨言,面无表情地出屋了。观其言行,应当是大家族教养出来的子弟,如今却成为了莲花夫人的宠物。 在这院里,廉耻心是最没有用的东西,为了生存,他们早已习惯如同禽兽一般的生活。 莲花夫人皮肤紧致滑嫩,只不够白。她眼睛狭长,微微上挑,带有勾人像。像是吸食了阳气的妖精。 她端起茶杯,声音轻柔,“这样好的美男,为何昨夜没送上来?” 管家瑟瑟发抖,“小的也不知,刚想带他去洗漱然后献上去给夫人,被他从身后一掌拍晕,醒来便是早上了。” 她哼了一声,也不是很在意,起初谁不反抗?享受过几天好日子,自然就变乖了。 不想伺候人?她偏要把这些人当狗一样训。让他们感受一下从天上跌落泥潭的感觉! 她最享受的就是把高傲的头颅往地上踩! “立刻把人给我找出来,院里没有就在城里找,横竖他逃不过去!” “是,夫人。” 莲花夫人让他报一下现在祭品的人数。 “加上昨日送来的,男女人数已足够,只婴孩不足。现生下的只35个,尚且怀着的有10人。” “大人不是着急祭祀的事情吗?等孩子出生等得太久了,不如就在城里找6岁以下的婴孩吧。幼童的血也是很精纯的,祭祀效果一定不错。” 管家身子一抖,眼里有恐惧,但不敢反驳,“是。” 莲花夫人眼里露出嘲讽,她的孩子没了,凭什么别人的孩子还能活着! 这时,有下人匆匆来报,“夫、夫人,我们的库房被贼人偷了!” 她站起来,敛起笑意,“什么?谁敢在我的院子里偷东西?” 她收紧了腰带,边往外走边问,“偷了什么?” 管家跟在身后,腿肚子打鼓,心想自己这条命怕是要没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落得个全尸。 莲花夫人来到大开的库房门前,脸色发黑。 “今早来换值的下人发现大门敞开,而昨夜本该值守的人被五花大绑丢在角落里,迷迷糊糊怎么也叫不醒......” “叫不醒就拿鞭子抽!这么简单的事情还用我教你吗?”她眼神发狠。 “是,夫人!” 身后有人便开始拿鞭子抽人,“啪——啪——” “都少了什么......” 莲花夫人走进去,随后话头被噎住,简直要被气笑了。 整座库房空空如也! 这是贼吗?这是土匪! 简直是笑话!她一个土匪头子竟然被另一波土匪给洗劫了!还无知无觉! 她快咬碎了牙龈,抢过侍女手下的鞭子,亲自抽人。 那两个下人即便是被打醒了,她也没停,只单纯在泄愤。 院里只听见阵阵凄厉惨叫求饶声,直至俩人被打得皮开肉绽,只剩一口气。 她半蹲下身,捏着一人的下巴,眼神狠厉,“昨夜是谁偷的?” 他张着嘴,吐了半天血,然后吐出四个字。 “不、不知道......” 他们本来在守夜,听着丝竹声昏昏欲睡,后来被人从身后拍了脑袋,就晕过去了。 十六坛的另十五人闻讯才从床上爬起,匆匆赶来,“大姐!竟然有贼敢偷到我们头上来了?” 莲花夫人脸色极其难看,她正在审问,地上已经染了血渍,却问不出个所以然。 整座宅院上百个下人连带护院都没见到有贼人搬运东西,连带城中的衙差巡街也没见到有车出现。 这么大的库房,这么多宝物,一夜之间离奇消失? 院里下人人人自危,开始自证清白。 这离奇的事件引得众人议论纷纷、心里发慌。 院子里可埋着不少尸骨...... 莲花夫人哼笑一声,院里?整座城到处都埋着尸骨!谁嘴里没吃过一块人肉喝过一口人血?谁又能干干净净清清白白地活着? 她早已不信天道轮回的报应说,什么鬼魂,通通来找她好了!她命硬,止不住谁吃亏呢! 几位兄弟急忙问,“我们的粮库没事吧?” 他们干尽了坏事,自然晓得狡兔三窟的道理。 “粮库自然不会有事,有数十人守着呢,里头还有机关。” 那就好,金银财宝没了还能再抢,现在粮食没了可是会死的。 莲花夫人压下怒火,勾起嘴角,眯起眼睛看着头顶烈日,“不是都着急祭祀吗?把人都准备好,后日开启祭祀大典!” 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鬼魂在跟她叫嚣! “夫人、夫人,不好了——” 第112章 雌雄双煞 莲花夫人现在听到这声儿就烦躁,不好的预感再次出现,“跑什么?什么事情慌慌张张的?” 那人趴在地上,声音颤抖,“今日凌晨,不知是谁,把关押流民的门给推倒了,并大喊......” 她皱眉,“大喊什么?” 老三急脾气,踹了他一脚,“快说!磨磨唧唧的!” “大、大喊‘没有干活挣粮!要被送去祭祀!选不上的就会被吃掉!’那人连喊了三遍,然后、然后带着人闯出城门去了!” 老三把地上那人扯起来,瞪着他,“然后呢?流民们全部跑光了?” “没,守卫们拉回来几个,但现在祭品不够,少了十几人。” 老三咬紧牙齿,把人狠狠地往地上摔。 莲花夫人握紧手里的鞭子,猛地一甩! “啪——” 桌子被抽散架,茶杯碎落一地。 “煮熟的鸭子都能给飞了!是废物吗?” 下人们抖似筛糠,生怕被拿来泄愤。 十六坛的伪道士们面目狰狞,究竟是谁在搞鬼?专门冲他们来的? 因昨夜进城时天色已晚,王二几人给他们安排的地方距离城门口并不算太远。 江月两人趁着城门即将开启的时间,人们半睡半醒的时候,开始搞事。 江年拿着把大铁锤,把院子的门直接砸开,“砰——砰——” 这动静把流民们折腾醒了之后,就冲里头大喊‘没有干活挣粮!要被送去祭祀!选不上的就会被吃掉’。 喊了三遍后,明显大家已经开始慌乱。 “啊?祭祀?不是来干活儿的吗?我爹还等着我拿粮回去呢!” “你没听见啊?要被吃掉!我就奇怪怎么做好事不做到底,还要挑选长得好的!拿我们来做两脚羊啊!” “你俩还叨叨啥!赶紧跑啊!不要命啦?” “救命啊!” “跑跑跑!” 两人往外跑,也有人跟在后头四散跑开。巷子里此起彼伏的动静,辐射往城内外。 兆阳城的百姓们麻木地关紧门窗,还在院里守着,不让人窜进屋内。 更有甚者,还主动帮官兵们抓起流民来。就为了心中那一点点求生的希望。 只要祭祀,就能下雨。谁都不能扰了祭祀的道。 江月两人骑着骡子往城门口冲。 大早上的,守卫哪儿有精神,靠着城门打哈欠,还没等反应过来,便被人抹了脖子。 城门厚重,一两个人难以关上,他们只能跑去找救兵。 江月回头看城里散乱的人,他们已经仁至义尽,流言传出去了,想跑的自然会跑,不想跑的就各安天命吧。 两人出了城,朝昨日进城的反方向赶去。 没一会儿,身后有马蹄声传来。 江年回头,眼眸微眯,很好,竟然自己找来了。 王二带着他的兄弟三人骑马追来。见到是昨日一起的被选中的流民,他脑子里有个想法一闪而过,一男一女、高个、骡子,是抢劫了客栈的俩人! 他面露恼怒,昨日只看出是个女扮男装的,没想到要找的人竟然就混进了自己眼皮底下! “驾——” 江年跳下骡子,拍拍骡子屁股,继续把江月往前带。 他双手握刀,冲向王二。 王二几人拉紧缰绳,在马上朝他砍去。 江年双膝一弯,腰往后倒,躲开了官刀。随后手上双刀一划,几匹马马肚开花,痛苦地嘶鸣。马腿软倒,将几人摔下来。 他眼疾手快,手掌翻飞,瞬间割断几人小腿动脉。 “啊——”惨叫声惊起。 王二身手也快,迅速滚到一边。单手拿刀,喘着粗气。 王二咬牙,“你们是什么人?” 江年面色冷漠,“就是普通人,明明是我们好好地过路,被你们给硬拉来的不是吗?” 第一次是被强行引入客栈,第二次是企图强行引入城中,第三次是被逼入城中。绕了三次都没躲过,那他们何必要躲,又不是真的怕了他们。 王二不相信,这样的身手,还带着前朝军刀,不可能是普通的流民! “你们扰乱祭祀,是什么目的?” 江年想起了月月最近常挂在嘴边的话,挑眉,吐出一句,“替天行道!” 随后快速冲上前,右手用力向下一劈,王二则用刀格挡。 谁知,官刀比不过对方的军刀。 “ping”的一声,官刀断裂成两半。王二额头冒汗,转身想逃。 江年双手齐下,刀锋向上,找准了骨节位置,用力一挑。 “啊——” 王二的两只手臂飞出去,鲜血四溅。 江年脸上溅到了一滴血,勾起嘴角轻笑,带着邪气,“你们不是推崇人祭吗?那么,就用你们的鲜血去祭吧。正好,补上了我们的空缺。” 王二呼吸急促,满头大汗,疼痛让他咬断了舌头,眼里只剩下恐惧。 说完,江年转身,把刀插回刀鞘中。 江月将骡子赶回来,弯腰朝他伸出手。 江年用力握紧,借力上了骡背,从身后抱住她,拉着绳子,“驾!” 江月侧身,用指腹擦掉他脸上的血,亲了一口嘴角,“这下子,我们真成雌雄双煞了......” 江年笑,“这名字挺好听。” “快快!” “娘的,跑远了!” 从兆阳城里赶来的官差见追不上俩人,就放弃了追捕。 见几名同伴在地上哀嚎,鲜血染红了土地,皱眉,“啧,可惜了。” 随后,他们将人带了回去。 王二几人已经露出绝望的表情,他们知道回去的下场是什么。 “怎么守的城?!竟然让祭品给跑了!都是废物!” “大人息怒,小的知错!”一排官兵跪在地上磕头求饶,以此平息大人的怒火。 莲花夫人坐在一旁,抹去脂粉,换上了道服,正经端坐,面容平和,显得讳莫如深。 她的心情已经变得平静。起初她发怒本也只是因为受到了挑衅,但,如今人也跑了,那就只能继续抓。 反正没饭吃的又不是她,着急祭祀的又不是她。 最好是全城抓捕,百姓们主动献上祭品。 她想到那个巨型的莲花大祭台,眼里带着快意,死的人越多越好。 就让他们,以亡魂来祭奠这个不公的世道。 第113章 绕道 两人路过了奉天城,眼见城门处的守卫还在收钱收流民,就是不知道,有多少人能够逃过一劫。 “我们不进奉天城,那就只能往山上绕路了。” 她往一侧看去,跟江山村那座大山比不了,但也算不小的一座山了。 绕吧,反正现在她心情好,到哪算哪儿。 江年把她抱下来,两人牵着骡子上山。 整座山已见不到一点绿意,入目皆黄,全是枯枝落叶。脚踩上去,传来阵阵清脆的断裂声。 走了一刻钟,江年耳尖微动,表情平静,“月月,山上有不少流民。” 江月皱眉,她也察觉到了,在枯草后有不少双眼睛盯着他们,以及他们的骡子。 两人不动声色地往山上走,一个时辰后,走到半山腰,天渐渐暗了。 忽然从前方走出来出来三人,全身只剩皮包骨,衣衫破旧,拿着生锈的菜刀,挡在他们眼前,“把、把骡子留下,就放你们过去!” 身后也出来两人,对他们形成包围态势。 江年从身后拔出军刀,走上前,眼神冰冷,“这把刀,杀过土匪也杀过官差,你们要试试吗?” 流民们看见那把锋利的刀上残留的血渍,已经心惊胆颤。又听见土匪跟官差,神色都变了,手脚发软,赶紧让了路。 江月没追究,这几人打劫的手法很生疏,胆子也不大,原本应该是老实本分的人。 两人继续往上走,那些流民就不远不近地跟着。只要不碍事不找事,江月就视而不见。 这座山的山顶不是尖的,像是被人削了个平头,形成一个平台。 有不少山洞里头放了东西,江年另找到个空的小山洞,正好能容纳他们。 把骡子拴在洞口,挡住了视线。等他们进了洞,外头不少细细簌簌的声响,是流民们都出来了。 听人数估计能有三五十人,也不知道他们在这里躲了多久。 “他们是土匪?” “不知道,可他们拿的刀好长好锋利,说是杀过土匪跟官差!” “嚯——他们是坏人?” “你别管是不是坏人,反正不能惹!” “看他们也不凶,也许只是路过,明天就走了呢?” “我们离远一点就是了。” “......” 江月开着手电筒,用干树枝把洞里头扫干净了,落叶撇得远远的。不敢点蜡烛,就怕引火烧山。 等坐下来了,她才把紧绷的心放下。 “黑吃黑真的太爽了!”江月摇晃着江年的手臂,脸上止不住地笑,莲花夫人的那一仓库全是好东西! 什么夜明珠、珊瑚树、玉脂瓶、珍珠翡翠制品数不胜数,还有不少好布、皮草,金银首饰却倒成了其中最不起眼的一样。 空间收了一半东西,加了一千五百个小时!留下一半给她,足够她下半辈子吃喝不愁了! 噢不,她本来就吃喝不愁。 应该说,足够她跟大崽几辈子混吃等死都行了! 莲花夫人怕是想不到,他们辛苦抢来的东西却成了给别人做嫁衣。 江月两人用湿毛巾简单擦了擦身子,感觉都舒服了不少。 他们啃着馒头,味道散不出去。 “我们接下来慢慢走就好,不着急赶路。其实,如果我们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窝着,等天灾过去再出来也不是不行。” 江年点头,“山上容易起山火,冬日还会大雪封山。我们还是得进城里。” 虽然山里是他的地盘,但是他们在赶路的时候,已经见到不少火烧山的事情。山火来得急又猛,便是他们,也难躲过。一刻钟时间,整座大山能被烧尽。 江月叹气,“是啊,我们就是想找个和平点的城定居,这也太难了!” 乱世是这样的,现在是抢食,说不定什么时候他们又会抢人。 就江年这个年纪跟体格,是服兵役时最受欢迎的人了。要是遇到强行服兵役了,他们还得逃! “吱吱——” “快快快,我抓到了一只!” “这边这边,我堵住洞口了,快拿篓子来!” 江月把馒头吃完,拍拍手,走到洞口。 流民们半趴在地上,手里攥着什么东西。她定睛一看,噢是在抓山鼠。 灾年时候,能有山鼠吃已经很不错了。 天色暗沉,他们摸黑做事,一不小心踩到坑,爬起来拍拍屁股,已经习惯了。 隔壁是个挺大的山洞,估计里面有好几家人挤在一起。 江月见他们用火石很快地就打着了火,几家人凑在一起,三只山鼠烤好了,连内脏都不扔,你一口我一口地分。 便是这样,有几个三四岁的孩子仍旧笑得见牙不见眼。 江月不再看,总觉得心里发酸。她小时候跟没有爸妈的朋友们也是这样分吃一个鸡腿,每人只能尝到一小口。 她之所以想去海边只是觉得那边可能相对情况会好些。另一个原因,是因为她想吃海鲜。 以前她很穷的时候,总听到同学跟同事提到大闸蟹小龙虾有多么好吃,而她只能通过杂志或者视频解馋。 等到长大后开始工作挣钱了,每月到手工资四千,她也只敢买上半斤一斤尝尝味道。 可以说,海鲜已经近乎成了她的一个执念,代表着她能过上好日子了。 现在,有吃有喝是所有人的执念和梦想。 “我们早点休息吧,明日一早还要下山。”江年摸摸她的头,知道她又心软了。 江月教他念书,带着他学了很多书上的东西,诸如伦理观念之类。 但对他来说,这些东西激不起他内心的波澜。 他的感情是淡漠的,他只忠于江月。 他可以旁观别人自相残杀,甚至于面对那些人吃人肉,他除了对吃同类这件事感到厌恶外没有多余的想法。 人类在狼的眼中,也属于猎物的一种。 而对于刚刚的那一幕他更是无动于衷。 因为他的本性如此。狼,只会忠于主人,对于其他人不会有任何感情。 在他们的世界里,弱肉强食,他是狼王,懦弱的同类只能啃他吃剩下的骨头。 而这些人,是能力不足,所以连家人都养活不了。 第114章 祈雨 次日一早,江月喂好骡子,正准备下山,洞外忽然出现喧闹声。 这不同寻常,流民们担心被人发现,都时刻保持安静,一点声响不敢出。 两人走到洞口,尖叫声袭来。 “啊——” 看清那刻,江月惊讶,是一头被饿瘦了的野猪,长嘴大耳,獠牙外翻,再加身上稀疏的黑毛,长得很丑陋。 野猪许是在山中长久未得到进食,饿疯了,飞一般朝着隔壁山洞口奔去,把那边的流民们吓坏了,四散逃开。 野猪转了方向,那双小眼珠转向了江月这边——的骡子,它好似流了口水,顶着长长的獠牙,猛冲过来! 呼哧呼哧的声音愈加近了。 江年把江月往身后拉,随后上前,右手握拳,重重往它的脖颈处一击! “咔嚓”一声断裂响,野猪摔倒在地。在地上哀嚎了几声后,逐渐失了动静。 众人躲在草堆、石头后,鸦雀无声,既惊又怕。 尤其是昨日曾试图打劫的几位流民,身上冒出冷汗。这男子竟是个大力壮士,幸亏昨日失了手,没有真的撞上去。否则那不就是鸡蛋碰了石头吗! 江月拉起江年的手,指节泛红了,轻轻吹,“痛吗?” 江年摇头,“不痛。” 她低头看这头野猪,说实话,瘦得不像一头猪了,那下垂的肚子,都好似看到了排骨。但不管怎么着都有个几十斤重。 这模样丑,腥膻味还重。她空间里还剩下十几头猪没动呢,自然看不上。 她冲着后边偷看的小孩子招手,“过来。” 小孩子有点害怕,但不敢不去,他娘战战兢兢地陪他一起过来。 “你们把这头野猪拉走,分了吧。” “啊?” 他们呆在当场,似乎不敢相信,这,这可是一头猪啊! 江月又重复了一遍,“你们现在把它拉走,有几家都平分了一起吃吧,我们不要。” 他们反应过来后,欣喜若狂,“好、好的!”转头回去拉来自己男人/爹爹。 谢过江月两人后,他们就把野猪拉走了。 有的刮毛,有的开肚,有的架火,几家人忙活得比过年还热闹。 天灾已经一年半时间,他们就有一年没有吃到正经的肉了。什么山鼠、蛇、牛蛙等等,抓到什么吃什么,一家人分下来,每人只分到半口。 这样的一头野猪,三十几个人分下来,指定也能吃上好几口。若是有水的话,熬煮上一大锅汤,那就更美了!能吃两天! 可惜就是没有水,才逼得他们进山做了流民。 江月见江年一直看着远方不动,“怎么了?” 江年皱眉,“那边的天很黑。” 天际一片黑,乌云压顶,江月走出洞口,摘下口罩,脸颊感觉到风里带着凉意,好似水汽的含量上升了。 不会是,要下雨了吧? 下雨就能缓解灾情了! 只是,她看着这片浓密的乌云,若是再像去年那样连日不断的暴雨,真说不清到底是干旱时候好过些还是洪涝时候好过些。 “那我们再等一天,看看情况,总好过被雨堵在半路的好。” 江年自然听她的。 兆阳城内,莲花夫人站在高楼望向远处,伸手感受了下风向。转过身,对大人说道,“时机已到,可以准备祭坛。” 大人喜笑颜开,等了半年多时间,时机终于到了。 “可祭品......” 莲花夫人似笑非笑,“城中百姓可有愿为祭祀出力?只是半碗血,并不会要人命的。” 若是在以前,一位成年人献出半碗血自然不会有问题。可如今人人气血两虚,这就不好说了。 莲花夫人可不在乎这些,自然不会提。 大人连犹豫都没有犹豫,就传旨下去了,又不是献他家人的血。 “大人有令,如今时机已到,明日辰时便会开坛祭祀,祈求上苍赐我甘雨。现寻......” 衙差在各处宣令,说明只要半碗血便可,不会危及性命。 有人觉得半碗血太多,流了出去又不能再喝回来,不愿意...... 也有人觉得自己身强体壮,半碗血不碍事,随便割...... 有些人自己不敢献血,却拉着自己家的媳妇、女儿去,“大人说了现在缺女子与孩童的精纯之血,只要祭祀,下了雨,我们就能过回好日子了!” 城中盼了多少日的祭祀大典,终于到时机了,一时之间人心沸腾起来,眼里有了光,不像是之前一样麻木。 莲花夫人绕着一亩地大的莲花祭台,“莲花啊莲花,出淤泥而不染,偏偏我就要用鲜血来染红你。哈哈哈哈哈哈......” 她眼底带着癫狂的恨意,似乎眼前已经看见血红色的世界。 次日一早,城中仅剩的九百多人来到祭台之下,瞻仰献祭仪式。 这是专为十六坛而建,耗费半年时间,用尽城中石板建城。如今,终于等来这一天了。 负责献祭的66名男子、66名女子以及66名婴童身穿白衣,围站在祭台周边,脸上面带微笑,似乎以能得到献祭的机会为荣。 十六坛身穿道服,手持拂尘,面容肃正。 莲花台前置一条八丈长的大青龙、七条四丈长的小青龙,龙头朝东。 莲花夫人站在莲花台中央,其余十五人则按各方位站好,面朝青龙。 待她念了一串咒语,十五人跳起祈雨舞。 九百多人齐齐跪倒在地,俯首祈祷。 “愿苍天怜我众人,赐下甘雨!” “愿苍天怜我众人,赐下甘雨!” 莲花夫人一声令下,众祭人开始拿刀割腕,让鲜血滴入莲花台中。婴童则由其父母代劳割下。 婴童们忍受不住疼痛,放声大哭。一时之间,整座城尖利的叫声此起彼伏,有些惊天动地之感。 莲花夫人脚踩鲜血,染红了她的白袜,她却含泪带笑,心中一阵快意。 有些人滴了血,感觉到眩晕,却没有人教过他们该如何止血。 眼前发黑,逐渐有人倒下。 百姓们抬起头,却无人在意。 因为,天上真的有雨滴落下了。 “下、下雨了!” “老天爷真的下雨了!” “祭祀显灵了!” 第116章 祈晴 ——兆阳城内—— 大人站在城楼上,俯视整座城。 地上积水已没过鞋面,最重要的是,不少房子在风雨中摇摇欲坠,他看着心里发愁。 除了有钱人家舍得盖青砖大瓦房,不少百姓都还是住的泥砖房。这些房子去年一年先后经历过暴雨、暴雪、暴晒,现如今再来泡水,他担心撑不住。 他转身,面上带着忧虑,也有一丝请求,“夫人,如今雨水已足够了,是否可以开始祈晴呢?” 没雨的时候自然是要祈雨,雨太多了自然就要祈晴了。 这是相传已久的祭祀仪式,别说在灾年时屡见不鲜,在风调雨顺的年时也是寻常。 有时候为了建桥、建城门等工事能不被中断,官府也会举办祈晴仪式。 而最多的时候,则是在春耕秋收时节进行。在霖雨之时举行祈晴仪式,以求雨停天晴,保护农事。 现如今遇到暴雨,算是涝灾,要办起祈晴仪式自是名正言顺。 莲花夫人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似湖中缓缓盛开的白莲,显得温婉极了。 大人看在眼里,都忍不住心下发痒,可他还记着不能唐突了大师。 “大人,自然是可以的,只不过祈雨的时候用了人血。如今要祈晴,自然也是需要人血的。两者相连,也算是给老天爷还愿了。” “是是是。”大人点头,“夫人说的极有道理,是得还愿。” 百姓们上寺庙求佛祖保佑尚且需要还愿呢。 “不过,”莲花夫人话头一转,温柔的声音却说出令人心寒的话,“这祭祀的人数还得再加上。” “这?”大人有点犹豫,前几天祈雨,只剩下一半的祭人还活着。如今再来一次,还要加人?这城中的百姓可是所剩无几了。 可眼看这些房子就要被泡烂了,总不能给所有住泥砖房的百姓都换成好房子。况且,一时的救助不如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他咬着牙,只好点头,“依夫人之见,加多少合适?” 莲花夫人摆弄着手里红色的圆珠子,另一头系着绳子,来回摆动。她垂下眼帘,遮住眼底神色,平静地吐出三个字,“各翻倍。” 知府大人当场呆住,这也就意味着三者加起来需要近四百人。可他们城里百姓一共才只剩下九百人。要献上一半吗? 难不成要冒着大雨去把城外的所有流民全部抓起来? “我们可以把所有的流民都抓来,可这婴童......” “如今是祈晴,阳气越足越好。婴童便不需要了,换成15岁以上的男子便可。” 知府大人深吸一口气,可他看着莲花夫人墨黑的眼睛,无法违抗,下意识说道,“是。” 暴雨第三日,百姓们再次聚集在大祭台前,只不过此时,台下的人数已少了近一半。 那少掉的一半人,由看客变成局中人,转变成了台上献祭的人。 前几天祈雨的祭人还躺在床上休息。 他们面容惨白,没有药没有肉,连一碗干饭都没有,怎么算休养?躺了几天尚且连起都起不来身。 这回,缺口太大,大人直接下令官差,把城外所有的流民都抓来,并在城中强行带走符合要求的百姓充作祭人。 百姓们对十六坛的信任已达到顶峰,便是有害怕,也不敢违逆。 井里的水又漫上来了,墙角开裂了,摇摇欲坠,如今他们只期盼着雨能再小些,便是付出一点血也心甘情愿。 众人跪下,面朝青龙,大声喊道,“愿雨停天晴,愿来年风调雨顺......” 暴雨打在莲花夫人的脸上,刺痛感让她愈加清醒。 她闭上眼睛,口中默念“愿我来生不再做人”。 百姓们跪在雨中祈祷,忽然,耳边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轰隆声。 站在高楼的守卫往轰隆声方向看去,脸色大变,朝下方挥手喊道,“洪水来了!快跑啊!” 可暴雨声加上轰隆声,盖过了他的声音,根本无人听见他的呼喊。只看着他在手舞足蹈,还以为是随着祭祀仪式在跳舞。 “轰隆隆——” 声音愈发近了,众人意识到不好,连忙逃窜。可已经来不及了。 洪水瞬间冲垮了这座城。 “啊啊啊——” “救命、救命啊——” 有的人瞬间被冲走,有的人抓住了浮木,在水上漂浮,有人拼命往城楼上跑。 可城楼也历经了上百年的摧残,被洪水一冲,轰然倒塌。连同楼上侍卫一起,无人幸免。 有人慌忙中想起来,想让十六坛的诸位大师们开坛作法请求上天再次垂怜。 “大师!大师呢?” 他们看不见诸位大师的踪影,面色发白。 祭台倒了,十六坛的诸位大师们竟然是第一个被冲走的...... 第117章 洪水 山上众人也听到了轰隆巨响,感到地动山摇。 江月心下一沉,来不及套上蓑衣,跑出洞口。 雨水打在她脸上,她用手一抹,眼前清晰,只见到洪水宛若一条灰色游龙,张开血盆大口,颇有吞噬天地之感。自东向西,不过半刻,便接连冲垮了两座城。 “嗬——老天爷!” “看那儿,是不是尸体?我的天爷哎!”流民们大惊失色,连连惊叹。 不知道是冲掉了哪处坟包,几十具看不清面容的尸体浮上水面,很是骇人。 “还有好多人手里抓着木头被冲走了——”哭喊求救声都传到山上来了。 江年也走出来,站在她身后,看着这真实的人间炼狱。 他眼神好,指着一个方向,低声道,“是那个莲花夫人跟她的那些道士们。” 江月抬眼望去,灰蓝色的道服,很容易辨认。 道士们还在挣扎求生,企图抓住身边的浮木,可莲花夫人却好似存了死志,一动不动。 周围还有不少穿官服的、穿绫罗绸缎的、穿粗麻布衣的,甚至是不穿衣服的人。 在天灾面前,不管你是何等身份、有钱没钱、男女老少,众生平等,都要接受苦难的降临。 要是他们早两天下了山,遇到洪水,便是有空间,也许也得吃一番苦头。 眼下惨烈的场景,令人心惊。 这一瞬间,江月想到了好多人,江家村长一家、方家、王家、那俩小孩、还有奉天城里那对相依为命的祖孙,他们逃过了吗?或者,这些漂浮的尸体里面也有他们? 江年用手撑在她头上挡雨,眼神平静无波,“月月,进去吧,别着凉了。” 江月呼出一口气,转身,“好,我们进去。” 不管如何,活的人还是得好好活着啊。 晚上,暴雨如注,电闪雷鸣。 江月吓了一跳,离天空太近了,在山顶听到雷电声,震耳欲聋,感觉下一秒就要劈在自己头顶。 她喃喃自语,“我从来没干过坏事,还做了不少好事。老天爷开眼的话,就不要往我头上劈......” 江年耳清目明,不由轻笑,化为了狼形,把她紧紧包裹住。化为狼形也能防住一些毒蛇野兽的侵扰,更安全些。 而被她惦记的村长江大树家跟燕姑家正冒雨爬山中。 他们自那日得知被屠了村,加上蝗虫灾害与山火的威胁,众人一致决定要加入逃荒队伍。 他们人多行李多,但除了江大树家有一匹骡子,燕姑家只一驾独轮车,只能依靠人来运。 再辛苦也不敢乱丢东西,破家还值万贯呢,若是到了新地方,有没有钱筹备东西另说,有没有得铺子买都说不准。 高氏跟李氏在几个娃娃的泪眼汪汪中,把所有的兔子全部杀了,晒干。加上晒干了的两袋蝗虫,这就是他们唯一的肉了。 在山上找到点水源就做干饼子,水没了就干炒豆子干炒黑面。这就是荒年时候的伙食,再噎人也只能这么吃。 等到干粮都备好了,两家人紧紧跟在一个路过的逃荒队伍后,寻求庇佑。 好在对方也是整村逃难,老弱病残多。见到两家人有不少壮劳力,便也默许他们加入了。 一行人是往南边走,一路上遇到不少威胁,不止抢钱抢粮,还抢人,江三家的小儿子差点被人抱走。他们把孩子看得更紧了。 江大树年纪上来了,趁这次机会好好教三个儿子,把几十年的生存经验都教授给他们。 江山逐渐成为家里的顶梁柱。暴雨来临时,他便提议进山洞去避雨。 “家里的孩子年纪还太小,一路上恹恹的,再淋一场雨,说不定就倒下了。” 江大树看着前方还在冒雨赶路的队伍,咬咬牙,决定听大儿子的,先避避这场雨。人才是最重要的,要是到了新地方人却倒下了也没用。 燕姑家也有两个小娃娃,自然没有意见。 他们两家朝着最近的山头走,才走到山脚下,就听见了轰隆隆的巨响。 江山反应快,连忙爬上身边的一棵树干。等他看清的那一霎,脸色极其难看,当即跳下来,一手抱起一个娃,喊道,“洪水来了!快往山上爬!” 天!洪水! 两家人来不及抹脸上的雨水,拼了命往前跑。 而前面的队伍已经离他们有一里地远,雨势太大,根本听不清。 紧急时刻,他们只能保全自己。 “砰——”山上枯枝落叶多,时不时就有人摔倒。可没人顾得上疼痛,顺手拉一把,连身上的泥都来不及拍就继续往前跑。 等他们喘着粗气爬到半山腰,洪水呼啸而过,水面上不少人在挥手在呼喊求救。 一刻钟前还跟他们结伴同行的人,就这样在他们面前被水冲走了。数百人的队伍,一下就散了。 江大树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他狠狠一抹,喊道,“我们再往上走,这里还不安全!” 等找到一处山洞,众人瘫坐在地,愣了一会儿,不知是谁啜泣了一声。随后整个山洞的人都忍不住嚎啕大哭。 自己是逃上来了,可谁也不知道这场洪水会冲到哪里,家里爹娘兄弟姐妹又该怎么办? 虽然决定逃荒的那一刻,已经做好与娘家人老死不相见,可毕竟人还都有活着的念想啊! 这到底是什么世道,老天爷存心不让人活命啊! 等哭得差不多了,江大树感觉自己的精气神没了一半,他哑着嗓子振作起来,“大家把山洞给整一整,把枯枝落叶都扫一起,生火烤一烤,别生病了。” 在逃荒路上最怕的就是生病,别说拖累队伍,就是能不能把命保住都难说。他们手上就剩一点没卖出去的救命药草了。 洪水后暴雨再次连下三日,随后便逐渐转为细雨。 流民们都欢欣鼓舞,因为山上的野草长起来了。 他们啃了半年树皮,只要是绿叶,管它是野菜还是野草,都能吃。 许是江月两人没有惹事,流民们开始对他们感到好奇。 但他们从不轻易出山洞,连同那头骡子都安安静静的。 暴雨连下六七日后又接着下细雨,柴火潮湿,流民们的火石也打不着火了。 “刷得我手都疼了,阿花,要不你去隔壁山洞借个火吧?” 第118章 山中生活 她转头看去,隔壁小山洞隐约透出光亮。 阿花就是之前江月把野猪送给他们时,叫来说话那个小孩的娘。人长得瘦瘦小小,跟现代时候的小学生差不多。可她却已经是一个5岁孩子的娘了。 若是江月知道她的真实年纪只比现在自己大3岁,一定要吐槽:这就是太早生孩子的坏处啊!14/15岁都还是青春期,身子骨都没长好就生孩子了,营养全被孩子给吸走了。 阿花脸色蜡黄,也许是生活带来的愁苦让她长了不少皱纹。 她眉间发紧,有点害怕,可看着地上这堆发潮的柴禾,等会儿找野菜的人就回来了,她们得在那之前生好火烧开水。 “好、好吧。” 她深吸一口气,朝小山洞走去。 江年听到声音,走出来堵在洞口,居高临下,淡漠的眼神看着她,“有事?” 她只看了一眼江年,就吓得低头。这人比她高出两个头,站在她面前,像座山一样,她心里害怕极了,“我、我就是来、来跟你们借个火......” 江月把电筒换成蜡烛,点燃了一根木棍,走出去递给她。 阿花惊呆了,没想到他们竟然还有蜡烛这样的贵价物,现在可买不着了!别说灾年时候,就是没有受灾,他们家也用不起蜡烛。 而且这两口子上山时只有一头骡子,没见着有带其他的行李啊,是从哪儿变出来的? 江月见她看着蜡烛在发呆,晃了晃点燃的木棍,“婶儿?” 阿花回过神来,接过木棍,小心翼翼地道,“噢噢,谢谢你们。” 江月摇摇头,把她送走了。 把蜡烛吹灭,摸摸骡子的头,江月往洞外看去,细雨淅淅沥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天气好像开始变凉了。 江年听到隔壁山洞在讨论他们的事情,瞥了一眼,也不在意。他们也就是只有嘴上能说说罢了,也不敢过来打探。 江年从身后抱住她,蹭蹭她的脸,呼吸缠绕在耳边,不似刚刚的冷漠,语气温柔,“月月,我们继续做衣服吗?” 天气有变冷的趋势,江月要多备几件棉衣。 “好啊。” 阿花护着那根火棍,回到自家山洞,点燃了潮湿的火堆。 “阿花,他们那边......”另一个婶子努努嘴,示意隔壁的小山洞。 “咳咳——”潮湿的柴禾好不容易点着,升起来浓烟滚滚,阿花忍不住咳了几声,然后说,“那边咋了?” “你进洞了吗?见着什么了?有没有什么好东西?” 阿花摇头,想到那个年轻男子的双眼,心里就发颤,“我就站在洞口,没进去,不过没见着他们有什么行李。” “啊?一点行李都没有?” “那天他们上山来时,你不是见到了吗?除了两把刀,身上什么也没背着。” “那怎么连着十天都不出山洞找吃的?换作我们早饿死了!” 她摸摸自己手腕上突起的骨头,脸上也只剩一层皮。那俩人的脸色可比他们要好得多,身上也有肉,明显日子过得好。可这粮食都藏衣服里了? 阿花也纳闷,但她确实除了地上有条褥子外,没看到其他的行李了。不止人长得好,连那头骡子都长得很健壮。 “哎哟,这我哪里知道,总之人家是有本事的,生火都用的蜡烛......” 众人惊呼。 阿花拍了她们一下,歪头探去,还好隔壁的人不在洞口。 她翻了个白眼,“咋呼什么啊,别让人家听见了。有没有东西又咋地?你还想去讨点儿啊?上回那头野猪都进你肚子了还嫌不够?” 占便宜没占够?人人都缺粮食,现在谁还惯着你? 她们也只是嘴上唠唠,不敢真过去讨要,毕竟那两把锋利的刀可了不得。 说起那头野猪,众人口水又要流下来了。 “哎,今天出去找野菜的人回来了吗?咋这么久?” “你不放心就跟着去呗,留在洞里又没事干。咋?怕你男人丢了哇?” 那婶子啐了一口,哼一声,“巴不得被狼给叼走了,还能给我们省点粮食。” “哈哈哈哈哈......” “啊湫——”在半山腰上找野菜的男人忽然打了个喷嚏。 其他人取笑道,“可别是淋了雨着凉了。” “或许是家里娘们惦记吧!哈哈哈哈哈......” 大旱过去,雨又小了,众人都有心情开起玩笑来了。 那男人翻了个白眼,揉揉发痒的鼻子,这时候若是着凉可只能硬熬着了。 还好没再打第二个喷嚏了。 他手上抓着一把新长出来的嫩草,只要能入口的,就当菜吃。 有些馋了的,没等送回山洞,就拔下几根往嘴里送。边嚼边说好吃,跟那牛羊也没什么区别了。 他抹把脸,身上全被细雨打湿了。还是得再多找找野菜,这几把拿回去,又得被那老娘儿们埋怨不够吃。那张嘴大得跟漏勺似的,怎么都填不够。 他走到一块大石头后,正要弯下腰扒开草丛,眼见前边有什么白色的东西晃过去了。 嗯?毛是白色的,难不成是兔子? 他高兴地往前跑去,要是能抓到兔子,就有肉吃了!兔子肉可比山鼠肉好吃多了! 不一会儿,他就消失在草丛后。 “行了,雨越发下得大了,我们采这么多也够吃两顿了。明日再来!” “哎,好!都回去喽!” “哎哟,我这老腰,可顶不住了。嗯?刘二呢?” “不是在你那边吗?刘二!” 几人来回张望,不见踪影,“是不是先回去了?” “有可能,也许是担心着凉就先回去了。” “这刘二,惯会躲懒。” 刘二跟着眼前那抹白色,越跑越远,根本没注意到已经脱离了队伍。 他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停下来。肚里没食,跑了一阵眼前就发晕,手脚发软,不敢再跑了。 这时,前边那只兔子似乎也停下来了,在干枯的树干后静止不动。 刘二屏住呼吸,一步一步走上前。 小兔子乖,别跑,我这就来抓你了...... 等刘二走到树干后,还没扑上去,眼前的场景令他深吸一口凉气。 第119章 雪白的姑娘 一个全身雪白、赤身裸体的姑娘,躺在树干下,惊恐地看着他。 刘二呼吸急促,面前这姑娘比他大闺女也大不了几岁,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美丽的姑娘。 在他们镇上,最美的女子就是那李员外家的小妾。他跟大哥偷偷去瞧过,那小妾腰细腿长屁股大,据说生了好几个儿子,是镇上最美的美人。 可是这姑娘腰更细,屁股更大,走起路来一扭一扭的,像是扭到了他心底里,他觉得比那小妾还要美...... 嗯?他反应过来,这姑娘竟然未穿衣裳! 刘二看都看完了,现在还生怕唐突了美人,一时不知道该把眼睛放在哪里。 往上看,姑娘的眼睛又大又圆,眼角微微上扬,显得无辜又可怜。 双目直视,他不好意思,眼睛往下看,那雪白的肉体好似在发光。(他没念过书,也就只会这一个形容词了) 突然,刘二感觉鼻子里发热,一阵热流涌出来。 “啊——” 小姑娘惊讶地叫了一声,指着他的鼻子,声音温柔,“哎呀,你的鼻子流血了~” 刘二脸色涨红,连忙转过身,用脏兮兮的袖子擦掉鼻血。可这鼻血就跟那山上冲下来的河水一样,怎么也止不住,衣袖都染红了。 等到血好不容易快止住了,小姑娘又凑到他面前,湿漉漉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那双好看的眼睛似是会说话一般。 刘二感觉自己又快要顶不住了。 “这位姑娘,你、你的衣服呢?” 小姑娘眉头紧蹙,一副可怜模样,“我没有衣服,你的可以借我穿吗......” 刘二一听,原来是个苦命的姑娘啊,也不知道之前遭遇了些什么。 他心里生起一股怜惜之情,脱掉自己脏兮兮的上衣,盖在那姑娘身上。可惜,盖得住上边,盖不住下边。顾头不顾尾。 他只好闭上眼睛,可那副雪白的身子依旧在眼前晃来晃去。 “谢谢你的衣服。你真是个好人。”小姑娘抱着衣服挡在胸前,面带笑容,向他表示感激。 这声音温温柔柔,像是天上飘洒下来的细雨一般,轻轻飘拂过刘二的心。 他不由想起家里那个粗鲁的大嗓门,心下一激灵,“不、不客气,我要走了。” 可他却挪不动脚步,因为一双纤纤玉手从身后抱住了他。看似柔弱无骨,又似千斤重。 他睁开眼,咽了咽口水,“姑、姑娘,你这是要做什么?” “你帮了我,我要感谢你。你想要什么呢?” 刘二声音都颤抖了,后背贴着的身体冰冰凉凉,又柔软可人,“不、不用了,你放开我,我要回去了。” 说归说,他也没挣扎,心早就飘了。 小姑娘贴得更紧了,那柔软的胸脯就靠在他坚硬的后背上。轻轻地凑到他耳边说话,“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吗?” “我叫刘二。” “刘二哥,你的名字真好听。你说,我要怎么感谢你才好呢?” “我、我不知道。” “我听别人说,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可我现在什么东西都没有了,不如,就以身相许好不好?” 刘二彻底沉醉了,他此刻脑子里一片空白,想不起来那个大嗓门,想不起来自己嗷嗷待哺的儿女,也想不起来那个大山洞。 他满心满眼只有身后这个美丽雪白的姑娘,“好——” 小姑娘嘻嘻笑,像是黄鹂鸟一般,少女清脆的嗓音,在小山谷里回荡,“好啊,那就,以你的身,来许给我吧!” 刘二没听清楚,对方说什么都应,依旧回答一个字,“好——” 他伸出干巴巴的大手,抚摸上围在腰间的两只小手。可一摸上去,触感却感觉不对劲,他低头,发现是双雪白长毛的爪子。 眼睛瞪大,透着惊恐,不等他回头看,忽然间,轻轻的“咔嚓”声响,两双尖利的獠牙咬断了他的喉咙。 刘二张大嘴巴却已经发不出声响,“砰”的一声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天都快要暗下来了,张氏还等不到自家的男人回来,她急得来回踱步,嘴里碎碎念。 “等这糟心的回来了,看我不骂死他!” 原本一道出去找野菜的人以为刘二回了山洞,就没再找他。 可回来一问才知道,人根本就没回来。 毕竟也不是小孩子了,大伙儿也没当回事,也许就是找地方如厕去了。 可一两个时辰过去了,人还没见回来。 小孩子听着外面雨打在石壁上滴答滴答声响,天色变暗了,抱住娘的手臂,心里头害怕,“娘,我们去找找爹吧?万一他不小心迷路了呢?” 迷路?张婶儿心里咯噔一下,在山上迷路,可不能过夜啊! 她心里既害怕,又面露难色,看向洞里其他人,不知如何张口,“这......” 众人面面相觑,是真不愿意摸黑冒雨去找人,生了病可怎么办? 但大伙儿都是来自同一个地方的,一同逃难,手把手一路扶持过来,哪里能真的见死不救。 就还是站起身来,“趁天还没黑透,我们现在赶紧一起去找吧,等天黑了在山里头可不安全。” “哎!好好,谢谢大伙儿了!” 张婶儿面露感激,让孩子们乖乖在山洞里等着,一群人忙不迭往外走。 众人也不敢分散去找,怕找回来一个另一个又丢了。 落叶深厚,再加上雨天地滑,他们就手拉着手,注意着脚下,边走边喊。 “刘二!你在哪儿?” “刘二!你听见的话应一声——” “刘二!” 众人一路从山顶走到半山腰,又再往下一段,在经常找野草的地方都找过了,都没见到刘二的踪影。 看着天彻底暗下来,看不清路了,他们只好先回洞里等着。 张氏腿都软了,抱着孩子们呜呜地哭。 “婶儿你别哭了,也许明日刘二哥就回来了。” 这话就是说着安慰安慰她,大伙儿心里都沉重,知道这大晚上的独自一人在山上,估计是真遇上不好的事儿了。 不管是迷了路,遇上什么毒蛇猛兽,或是掉下陷阱摔下悬崖,都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第120章 遛遛骡子 “隔壁怎么了?是找不着人了吗?”江月皱着眉,半坐起身。 刚刚听到众人在外边的喊叫声,如今隔壁又传来哭声,大概率是有人出意外了。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 江年把她拉下来躺着,搂在怀里,然后双手捂住耳朵,亲亲她额头,“嗯,我们不管,好好睡觉。” 他轻轻啧了一声,真吵。 “嗯。”江月闭上眼睛,在温暖的怀抱里睡觉。 她只是随口问问。就算大崽嗅觉灵敏,但他又不是巡犬,还给外人当狗使唤不成?与他们非亲非故的,不可能晚上出去帮忙找人。 这座山于他们而言是陌生的,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存在。 江月:别问,问就是忘了最初的时候自己把大崽当猎犬一样打猎找人参的时候了。 次日一早,江月睡得迷迷糊糊的,又在一声声的“刘二”喊叫声中醒来。 她眉头皱起,虽然能理解走丢家人的痛苦,只是不免有起床气想要发一发。她无奈,只好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江年捋捋她顺滑的头发,语气温柔,“你在洞里好好待着,我牵着骡子出去遛遛,吃点草,换换口味。” 之前为了不抢流民们的食物,他们一直喂骡子吃豆子麦麸跟青菜。 现在野草也长得多了,得出去遛一遛,别让骡子犯了懒。到时候真要用上骡子的时候,跑都跑不起来。 江月双手搂着他脖子,凑上去亲他一口,早上的早安吻与睡觉前的晚安吻已经成为他们的日常习惯。 “好,你们别走远了。” 江年很享受这样的行为,他微微一笑,额头抵着她,“嗯,很快就回来。” 江年牵着骡子,往野草最丰盛的地方走去,路过了找人的流民们。 “这头骡子真壮!长得好啊!” 做了十几天默默无声的邻居,路过时看骡子也看得多了,流民现在对骡子虽然眼馋,但已经没有什么别的想法了,就只敢偷偷摸摸盯着人看。 最近江年嫌闷得慌,没戴口罩。按江月的话来说,锋利的五官有种生人勿近的气质。 一年多时间缺衣少食,流民们几乎只剩下一副骨架,连衣服都撑不起来。风一吹,衣服鼓鼓囊囊的,装的都是空气。 而这男子身上也是鼓鼓囊囊的,不过一看就是身上的结实肉。 这衣服虽然也是灰色的布料,可竟然是棉布,也没有补丁! 他们脸上的羡慕都要溢出来了,就算是日子好的时候,他们也穿不上没有补丁的衣服。 “你们瞧,他的拳头有我的两个这么大!啧啧,怪不得可以一拳打死一头野猪!” “他估计能一手举起两个你了!” “嘘!你们小声点!没看到他身后别着的刀吗?那传说中杀过土匪杀过官差的刀!锋利着呢,别惹人家!” “哎走了走了,别说闲话,赶紧去找刘二。这小子,到底跑哪儿去了?” “刘二!” “哎,你们说他会不会已经......” “别说这丧气话!他们家几个孩子都小,要出事了谁来养家......” 说话声渐行渐远,总算放过了江年的耳朵。 江年对那些打探跟讨论充耳不闻,只要不凑上来找打就行。 他不想跟任何无关的人打招呼,就牵着骡子走远了点,远离那些吵闹声。 野草的生命力果然顽强,原本枯败的一整座山,才不过十来日,就开始出现漫山遍野的绿。连那些未完全枯死的树木都露出绿芽来,一片生机勃勃。 江年将绳子放开,拍拍骡子屁股,“快去吃吧,今天随你吃饱。” 骡子从鼻子里喷出一声长气,它果然是憋疯了,呼哧呼哧啃着地上新鲜的嫩草。 过了一刻钟,骡子吃草的速度慢下来了,江年摸摸它的背,用大树叶给它刮刮脏东西。天上细雨飘着,顺便给它洗洗澡。 之前下了大雨,怕骡子生病,没敢让它在外面淋雨。 给骡子带了草帽还不够,江月还把它藏在旧席子搭成的“小房子”下,要不是山洞太小,它恐怕就得跟着进里边住了。 江年哼了一声,按他说,就不该对这头骡子这么好,畜牲淋点雨怎么了? 骡子:下次你别骑我身上,我身子弱。 雨淅淅沥沥地下,江年嫌弃蓑衣太重,没穿,现在肩膀已经湿了。 还是早点回去吧,要是让月月看到了,又要生气他不爱惜身体。 忽然,江年耳尖微动,停下手中的动作,随后缓缓转身,冷漠地盯着来人。 第122章 结怨 头一个脚步厚重,是身强力壮的白虎大哥,神情严肃。 第二个脚步丝滑迅速,是身材曼妙的蛇女二妹,眼眸冰冷。 最后一个是蹦蹦跳跳出来但脚步声却很轻盈的猫男三弟,表情单纯无辜。 白虎低头看着地上已经失去了呼吸的瘦弱女人,他低头嗅了嗅,身上有那股臭味,是流民。 他用尖利的爪子撕掉头皮,随后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就把头给咬掉了。在嘴里嚼啊嚼,头骨被嚼得嘎嘣脆。 白狐在一旁瑟瑟发抖,不敢抬头看。 小猫在一旁面露嫌弃,皱着眉头,不肯下口。 黑蛇一尾巴呼在他后脑勺上,冷冷地吐出一个字,“吃!” 现在可抓不到鱼给他,山上那些可恶的人也早就把山鼠给抓光了,他再不吃是想被饿死吗? 小猫屏住呼吸,接过大哥撕扯下来的手臂,小口小口啃。这尖锐的牙齿跟猫爪可一点也不弱,一伸就刺透皮肤,深可见骨。 黑蛇负责收尾,最后一口把剩下的躯干吞下肚。 小猫每次看到都觉得惊奇,伸手摸摸那被撑大的肚子,也不知道为什么不嚼就吞下去了,不会撑坏吗? “啪”的一声,长长的蛇尾甩在他爪子上。 小猫哼一声,摸摸自己粉嫩的爪子。 等这几只将食物都吃光了,白狐委委屈屈落下泪来,在一旁哭泣,她也很饿。 黑蛇一尾巴甩过去,将白狐掀翻在地。她闷哼几声,不敢求饶。 小猫舔舔沾血的爪子,面露冷漠,连余光也不屑给她,“这是你欠我们的!” 白狐身子一抖,跪在地上,把耳朵、尾巴都收起来。 他们原本是生活在这座名为天峡山里的猛兽(小猫:野猫也很猛),偶然间化为人形,受到这山中猎户的照顾,不止给他们做衣服,还教他们说话。 几只一同生活了不短的时间,感情逐渐深厚。 这白狐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竟惦记起猎户娘子的漂亮衣裳跟首饰。暗中勾引猎户,上了床,与她行那苟且之事。 猎户娘子性格也是很刚烈,撞见时,便拿起砍刀,阉了猎户,再杀了他,最后自己也不愿独活,活活把自己烧死在屋中。 三兄妹对猎户一家有感恩之情,恨透了白狐。不愿让她就这么轻易地以死谢罪,自此后,便使唤起她,打扫洞口、捕猎,通通全让她来做。 白狐不是没逃过,又被白虎给抓回来了。以她的武力,连小猫都斗不过。 况且,如今在熟悉的山中生活更安全些。 她低下头,小声啜泣,道,“我真的知错了,哥哥姐姐们原谅我吧。” 白虎跟小猫一言不发就进了洞,他们只要她赎罪。 黑蛇瞥她一眼,看透她虚伪的外表下那颗肮脏的心。要不是遇到灾年,还需要她去找吃的,她早就把这头小白狐给吃了。 另一边,江年牵着骡子回山洞,与一无所获的流民擦肩而过,他们脸上带着失望与沉重。 他垂下眼眸,若他没猜错,应该是被那头白狐给吃了。 江月见到江年回来了,上手摸摸他湿漉漉的头发丝,“你又不听话!” 他身体健康,但是也不能这样乱造啊。年少不知保养,等年老了就知道后悔。 江年无奈,都是那头白狐耽误了时间,他刚想解释一下。江月突然皱眉,在他肩上嗅来嗅去,就像往日他对她的动作一般。 他没忍住笑,“闻什么呢?” “你身上好像有股异味。” 江年挑眉,“闻出什么来了?” “一股骚味......” 江年意外,原本还以为她开玩笑的,没想到还真闻出来了。明明那头白狐只是靠近了一点,都没碰到他。 难道是因为两人相处久了,她的五官也变得灵敏了? 其实,江月五官再灵敏哪里能比得过动物,她只是开玩笑的。 她说的骚味,就是开个玩笑说他在外边乱搞事的意思。谁知道江年竟然默认了! 这下问题就严重了! 江月板起脸,手指顶着他胸口,质问,“你给我老实交代,刚刚出去那么长时间都干什么坏事了?” 见她这样,江年还挺稀奇,就老老实实开口道,“我遇到了一头狐狸。” 江月惊讶,“你还真遇到了狐狸精?勾引你了?碰到你哪儿了?” 虽然江年不懂人情世故,但他长得好还有本事,说不准外头有多少莺莺燕燕盯着他呢。 可江年所认为的狐狸精跟她所说的狐狸精可不是一个东西。 他点头,“她想靠近我,但我没让她靠近。” “她想干什么?” “大概是,想吃了我吧。” 江月生气,勾引她男人!究竟是那个狐狸精这么不要脸!让她见到了,非把那层皮拔下来不可。 江年心里还在想,说不准是谁吃谁呢,虽然狐狸肉难吃,但是月月应该很喜欢那身纯白的狐狸毛,拿来做围脖挺不错。 俩人的认知南辕北辙,但殊途同归,都想剥了那头狐狸精的皮...... 希望那只白狐能识相点,别来招惹他们。 第124章 真的有妖精 “所以,她真的是一只狐狸成了精?” 她回头,见到隔壁山洞还有不少人围着那只狐狸在安慰。 江年点头,“对,跟我是一样的。但她吃人,我不吃。” 江月心下叹气,个人有个人的命,她总不能又跑过去一顿输出说这是狐狸精,你们要保护好自己。 怎么保护?要是能自己保护自己,还会被吃? 到时候又要跑来求他们帮忙?她的道德水准仅限于一般水平。 “我们去遛骡子吧,其他事管不来。” 雨渐渐停歇,乌云散开,似乎真的要天亮了。 江月抬头,松了一口气。 身后的骡子在吃它的美食,两人就坐在崖边的大石上,往下看。 水位已经降低,露出断壁残垣,入眼都是一片黄泥。踩下去,估计连腿都拔不出来。 得经太阳暴晒个三五日,淤泥变干了,才能在上面走动。 这几座城已经毁了,偶尔能见到像小蚂蚁似的人在移动,那是幸存者在寻找新的生机。 她能看到不少尸体残骸,好似周围已经开始长草。那股恶臭的尸味似乎在山上都能隐约闻到。 这就是她在雨停了还选择不下山的原因,按这样的趋势,一定会生疫病。 天下已经大乱了。 但是在天下大乱前,最先影响到他们的,是这座山头率先乱起来的流民们。 “石头也不见了?” 石头娘在一旁抹眼泪,点头,哽咽着说,“今日上午被踢了那一脚后,他就说难受。我让他好好躺在山洞里头休息,然后就出去挖野菜了。等我回来,他已经不见了。我以为是出去上茅厕了,谁知入夜了还不回来......” 阿花拍拍小狐的肩膀,小声道,“小狐,你今日下午在山洞里休息,可看见石头出去了?” 小狐一脸迷茫,“他说要出去一趟,我问要不要扶他一把,他说不用。” 她小心翼翼地道,“我、是不是做错事了?” 阿花摇摇头,“不关你的事,是他自己强出头的。” 虽然石头娘埋怨小狐,但大伙儿确实也觉得隔壁做得过分了,不关小狐的事。 石头娘哭求大伙儿帮忙出去找人,可大伙儿前几天除了找吃的就是一直在找刘二,现在又走丢了一个石头,心里烦躁得很,又有种莫名的不安。 张氏看着石头娘哭泣,心里竟然有种诡异的爽快,瞧啊,终于有人跟她一样痛苦了。 她摸摸孩孩子的头,然后看着大家,轻声说道,“是不是走丢的人越来越多了?” 这句话在山洞中环绕,激得众人背后一凉,面面相觑。 最后有人发话了,“以后谁都不准独自一个人外出!” “就算要出去如厕,也得结伴同行!” “好。” “是应该多几个人一起行动,才安全一点。” 白狐低下头,敛住眼中讥讽。 次日一早,江月又被一阵阵的“石头”叫声给惊醒,她胸中憋着一股闷气。 江年皱着眉,走出洞口。 石头娘已经绝望,她眼睛里全是红血丝,一夜没睡着,等天微微亮,就拉着人出来找儿子。可就跟刘二那时一样,根本就找不着踪影。 山顶上人不少,家家都在找吃的,来来回回早把脚印给混杂了。 她踉踉跄跄,走到小山洞门口,见着江年就开始哭嚎。 “你们两个这么无情这么凶狠,还算是人吗?!我儿子才15岁!还是个孩子!就说了你一句,你就下这么重的手!你真是个没心肝的烂货!” 江年眼里可没有什么尊老爱幼、或者男人不能打女人的想法,他上前就是一脚,将石头娘踹翻了,跟她儿子昨日被踹的姿势一样。 江月曾经研究过,江年之所以喜欢动脚不动手,大概是因为腿太长了,踹啊踢啊这些动作比较方便。 大山洞里的人都懵住了。 石头爹连忙挡在石头娘面前,磕头求饶,求他放过。 石头娘胸口传来剧痛,但她心里的恨意更是滋长了几分,状似颠狂。 “你别求他!要不是他对石头下了这么重的手,我怎么会让石头一个人在山洞里休息?石头又怎么会走丢?都是他害的!我要他偿命!” 石头爹冷汗直流,抱住石头娘,把她嘴巴捂住。说什么偿命,她也不想想,现在是自己就快要死了,还想跟人家斗? 江月听到声音,走出来,冷声道,“你别嚎了,嚎再多也没用,你儿子早就被吃了。” 石头娘的哭声戛然而止,“你、你说什么?什么被吃......” 江月轻抬下巴,指着后边即将要遁走的狐狸精说,“你们要是再留着那只,走丢的人只会更多。” 白狐眼尾发红,对着大家怀疑的视线,又要开始哭,“虽然我之前是冒犯了你,但是你也不用这样冤枉我吧?” 众人也觉得荒谬,这样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吃掉一个男子。 江月没空跟他们瞎扯,“不信的话,你们把她绑起来,不久,就两三天时间,看看还会不会有人走丢。” 那婆婆眼睛虽然浑浊,但是她心里清楚着呢,对这个来历不明的小姑娘很是排斥,当即说道,“要不我们试一试吧?就几天时间,只是绑起来,不会伤害到她的。” 眼见众人面露犹豫,开始有人动心了,朝她走来。 白狐面上一沉,随即快速变回狐狸,逃走了。她身上的衣服变成了碎片,随风飘散。 只一瞬间,眼前出现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众人都惊呆了。 “真、真的是妖精变的?” 有个小孩子拉着自己娘的手,小声说,“娘你没骗我,山里真的有妖精吃人?我以后再也不敢乱跑了。” “我的老天爷哎!我们竟然跟妖精一起住了几天!” “那刘二跟石头真的是被吃了?怪不得连尸骨都找不着......” 张氏沉默,眼泪早就掉光了。 她原本还想着自家男人是不是去找吃的一时迷了路,只要找不到尸体,总有回来的那一天。可现在,现实给了她重重一击,不光死无全尸,还是被一只狐狸精给吃了。 死前他们又做了什么? 真是死得活该...... 阿花瘫倒在地,没想到小狐竟然是妖精变的。她之前就觉得这个名字起的太奇怪了,没想到名字的来源是一只狐狸。 阿花跟她相处的时间最多,且也是她最先把白狐带回来的。她开始后怕,庆幸自己还活着。 可石头娘的仇恨开始有了转移对象,朝阿花发泄去了。 “啊——” “若不是你把妖精招回来,我的石头怎么会没了?为什么被吃掉的不是你家孩子!” 两家人开始疯狂搅作一团。 江月则看着那只狐狸奔跑的方向,低声问,“我们去找找那只狐狸吗?会不会还有其他的兽人?” 江年问,“有又能如何?” “看看你的同伴?” 江年笑,“不需要,我的同伴只要有你就好了。” 当初他选择下山跟着她时,两人就说好了相依为命,他不觉得孤单。 江月看着他的眼睛,眼里如当年一般,只有她一个人,捏捏他的手心,笑道,“好啊。那我们不找了,在山里散散步?看他们打架吵架,脑瓜子疼。” “好。” 第125章 伟大志愿 白狐灰溜溜地跑回洞口,在外边来回踱步,不敢进去。 三只出来了,小猫趴在白虎的背上半睡半醒。 黑蛇像是飞一般飘出来,眼神依旧冰冷。 “在洞口那股骚味都飘进来了......”小猫皱皱鼻头,用爪子捂住鼻子,嫌弃道。 白狐收紧尾巴,不敢再摇晃,耳朵也趴下来。 白虎声音低沉,带着不满,“今日的猎物呢?” 白狐身子一抖,半趴在地上,低声回答,“被那些人发现了,今天没抓到......” “啪——” 黑蛇又是一甩尾,冰冷的尾巴比鞭子还硬,打在她身上,瞬间出现一条血痕,“跟我们耍心眼?” “啊——” “没、我没有耍心眼,是真的被发现了!”白狐在地上来回滚动哀嚎。 白虎走上前,前爪轻轻一摁,像是一块大石头压在她的身上,快把脊背给压断。 “没有人类就去抓别的猎物,谁允许你两手空空地就回来了?” 白狐压下口中的呻吟,颤抖着回答,“是,我马上就去找新的猎物!” 随后屁滚尿流地跑走了。 小猫打了声呵欠,舔舔爪子,“她今天能猎到食物吗?要不,我们自己去找吃的吧?” 黑蛇瞥他一眼,平日里最懒的就是他,“饿了?” “嗯。” “那就去吧。”白虎开口,带着黑蛇、小猫,往狐狸的反方向走去。 另一边,江月两人牵着骡子来到一棵大树下。明明已经要入冬 ,树木却在这时长出嫩芽,一片欣欣向荣。 江年把骡子放开,让它自己找食。随后抱起江月的双腿,将她送到枝干上坐好。 江月晃悠着双腿,享受着微风。在这里,一片静谧,风吹起树叶沙沙作响,好似回到了江家村后山的时光。 她摸摸江年的头,枝干太细,撑不住两人的重量,他就站着,靠在她身旁。 “崽,你说我们要不要换个山洞住?” 现在住在那帮人隔壁真的好烦躁,整日被吵醒,连个懒觉都不能好好睡。而对于江年这样听力敏锐的,折磨应该更大。 看今天那两家人的情况,估计是还要闹好一阵子。 “可以。” “不然我们现在就去找?反正也没有什么东西留在那个山洞里,随时可以搬。” 她往深处看去,那边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属于天峡山,而是延伸出去的一座小山脉。 树影重重,枝条掩映,雾气未散,虽然现在枝叶未完全长出新叶,却也有另一种朦胧的美感,又像是带有灵气的山脉。 江年耳尖微动,不动声色地说道,“好啊,现在去吧。带上骡子。” 他伸开双手,江月跳到他怀里。 正当她要往下划时,江年抱紧了,“不用下来,我这样抱着你走。” 江月趴在他肩膀,静静看着身后,眯起眼睛,“后面有东西跟着我们?” 江年摸摸她后背,安抚道,“嗯,没关系,不用搭理。” 虎蛇猫三只自以为跟得很紧,殊不知,早被猎物给发现了。 白虎盯着前面那头骡子的大屁股,流下涎水。 “等会儿我们先吃那头屁股大大的像鹿一样的和那个雌性,把那个雄性留到明天吃。” 黑蛇吐出舌头,“嘶——” 小猫缓缓开口,“那叫骡子,人类喜欢骑着走的。还有,人类雌性叫女人,雄性叫男人。” “噢,那先把骡子跟女人给吃了。” 小猫点点头,他们找的猎物就是比那头臭狐狸找到的要干净,闻起来香香的。 他问大哥,“不是说要留着人来给我们干活吗?这个男人长得比其他的都要高大,干活肯定好!” 他们在猎户一家的教养下,逐渐有了人的意识跟行为。 猎户一家死了之后,他们下了山,一度想要努力融入人类的生活中。 可他们看到了什么? 那些人脖子上带着的是狐狸围脖,酒里泡着蛇,听说还喜欢生掏蛇胆吃,身上还盖着虎皮被!还有人把猴子、猫等同类关起来驯,让他们讨好客人挣钱。 虽然猎户也是以打猎为生,但他不“侮辱”山中的猎物。 在他们眼里,山下的人是在对他们进行挑衅。 几只偷东西吃时还差点被抓了,愤而回到山里,发誓要“推翻人类的统治,让他们兽人做老大,让人类接受兽人的调教”。 到时候他们也要让人类表演歌舞给兽人看,不高兴时就把人皮剥了,拿来做衣裳。 人类这么弱小,流点血就会死掉,凭什么比他们住得好吃得好? 可惜还不等他们做好详细的进攻人类领地的计划,灾年来了,他们的步调被打乱,只能以先活着为主要任务。 小猫:“他们好像要进我们的洞穴了!” “噢!那头大屁股骡子进去了!他们占领了我们的地盘!” 白虎:“猫可忍虎不可忍!人类太过分了!” 小猫:我也不可忍! 白虎伸长脖子,高昂起头,“吼——” 江月两人站在洞口,还未往里探去,就听到了一声老虎的怒吼。 第127章 做一波强盗 江年用头蹭她的脸,随后自己先进了洞穴。是他要先开路的意思。 江月知道他担心洞穴里存在其他的危险。 骡子:习惯性被忽略,我进洞里老半天了,有危险的话自己早就没了…… 江月一时还真没想起来她家骡子的事,紧随江年后头进了洞。 没想到给了她一个惊喜。 这洞穴口看着约有两米宽高,不大。但是一进来,就能感受到“别有洞天”的意境。 整个山洞大体可分为两部分,呈葫芦形状,前小后大。 走过中部狭窄区,给人豁然开朗的感觉。后半部分约有五十平大,高约十几米,空间足够。骡子在里边都能自由活动。 最重要的是,最里面还开了个一尺见方的小口,让整个山洞不至于憋闷。 江月将头探出去,一阵凉风吹乱了她的发。 外边是个小悬崖,正对着府城的方向。 她搂住江年的脖子,笑道,“这处洞穴真的太合适了!葫芦形可以挡住寒风骤雨,里边还有个出口通风透气,而且对着府城方向,可以随时观察外边的动向。简直太完美了!” 江年见她高兴,舔舔她的脸。 江月从他的眼睛里读出信息:“那我们占了?” 她大手一挥,颇有做强盗的气势,“占!” 他们今天打架都打赢了,按江湖规矩,可不就是胜者为王吗? 各角落都看了,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异味,也没垃圾,说明那几只还挺爱干净。 不过这空荡荡的洞穴一览无余,看来这洞里也没什么宝贝。 正中间有许多落叶铺着,应该是那几只休息的地方。 她用脚尖撩啊撩,里边确实什么东西都没有。 忽然,踩到了什么硬邦邦的东西。 嗯?她挑眉,莫不是真的有宝物吧? 脚尖挑起来,那东西轻,一下就飞到她脚边。 她低头,白白的硬硬的,是一根完整的、被撸圆滑了的鱼骨头...... 江月沉默了,想到那只小猫张牙舞爪的样子,就为了这东西拼命? “应该是那只小猫的。” 她用一张大点的叶子包住,两人走出洞口。 小猫正在给他哥哥姐姐舔伤口。不过黑蛇貌似很嫌弃他的口水,一直在躲闪。要不是尾巴受伤了,估计又要给他一鞭子。 江月将鱼骨头丢到小猫身上。 小猫动作一顿,随后紧紧抱住自己的鱼骨头,摇起尾巴来。 这可是灾年后他啃的最后一条鱼了!啃了半年时间,当然是宝贝。 他还特地用树叶将它盖住了!这么容易被找出来,肯定是那头狼找的。 他小小的脸上写满了“小心翼翼”四个字,圆碌碌的眼睛偷瞟一眼,那头狼已经变回人了,看起来没有那么凶。 江月见这几只手下败将奄奄一息的样子,心想:好歹自己收了战利品,还是做点好事吧。 她拿出伤药,不过是自己空间里种的药草,丢到小猫身上,说,“把这几种药草给捣碎了,敷到伤口上,可以止血,好得快。” 小猫嗅一嗅手中的药草,他想起来了,以前猎户家里也有这种药草,给他们治过伤的!他冲江月点点头,表示听懂了。 江月随即露出商人的狡诈微笑,收了药草就好。架打完了,该谈点其他的事了。 本来他们就算是强占,也没有兽人敢说什么。 但是现在更名正言顺了嘛,她来一波先礼后兵,宣布,“从今天开始,这处洞穴是我们的了。在伤好之前,可以允许你们暂时住在洞口。” 闻言,小猫如同遭遇晴天霹雳,当场愣住。 委委屈屈,地盘还是被抢了。可是他们几个都打不过对方,没被打死就算好的了。 在山里,打架输了的都会被吃掉。还好这头狼没有看上他的身体。 江年:我吃东西也很挑的。 从这日起,江月两人一骡子就占了这个山洞。 而小猫作为三兄妹中唯一健全的猫,担起照顾哥哥姐姐的重任来。拿了草药,用石头捣碎后敷到伤口上,果真很有用,血渐渐止住了。 他每天忙忙碌碌进进出出,用那双被剪了指甲的爪子去掏山鼠洞,跟兔子斗智斗勇,偶尔还能抓到牛蛙——黑蛇姐姐爱吃。 江月每天都会出去遛骡子,看他那可怜兮兮的样子,丢下三条鱼给他。之前囤的鱼没吃完呢。 小猫见到鱼,吸吸鼻子,鼻头都红了,不容易啊!他好久没有吃到鱼了! 他们好厉害!他可不可以拜山头? 江月半蹲下来,问道,“你对这座山脉很熟悉吧?” 小猫点头。他自从记事起就在这里长大,野猫居无定所,这座山脉大部分地方他都有去过。 江月了然,循循善诱,“你带我们去看一看,我再给你一条鱼怎么样?” “你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不好的事情,更不会吃了你。” 黑蛇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好像把她当作拐卖孩子的坏人。但黑蛇对于江月还心有余悸,不敢阻拦。 她虽然是人类,但是她跟其他的人类一点都不一样。她会法术!可以凭空变出东西来!比他们在山下见到的人还要厉害! 而且,她竟然还会御兽!这样厉害的狼人竟然甘心被她驱使! 黑蛇对她真是又害怕又敬佩! 而白虎,则是对身后站着的狼人产生了阴影。 小猫见她长得面善,再看看怀里的鱼,他给黑蛇和白虎各分了一条,自己把剩下那条最小的给吃了,然后舔舔嘴,点头应下。 这鱼好吃!比他舔的鱼骨还要香! 江月:放过那条鱼骨吧,给撸包浆了都! 第128章 山中探秘 江月之所以想让小猫带着他们去逛,主要是因为她觉得这座山上有这么多兽人,指不定是什么有灵气的山脉。 也许,在这里生活,对大崽会有好处呢? 古时候对于地名的选择,总是会有其独到之处。 无论是从星象学说角度,或是“天人合一”思想,又或者是认为与君王的龙兴之地相关,这三个维度从根本上都反应了一个问题,与天有关的名字,怎么都是不同凡响的。 而这座山,叫作天峡山。 他们江家村的后山是这里的两倍大,名字里都没有天字,叫栖霞山,虽然也很好听吧,但不够霸气。 扯远了,江月将骡子托付给养伤的白虎和黑蛇,反正小猫在他们手里,当作互换“人质”了。 江月那是不知道他们家骡子那肥美的大屁股对于白虎的诱惑力到底有多大。 白虎每次见到都要流下涎水,恨不得追着屁股后头咬。这可比全是骨头没有一点肉的流民要好吃多了...... 现在雨已经停了,不过山路不好走,这边又已经荒了大半年,野草荆棘多。 江月就老老实实趴在狼背上,跟着小猫的脚步走。 没一会儿,江年低低嘶吼一声,叫停了小猫。 他回头看,疑惑不解。 江月扒掉自己身上缠着的野草,无奈说道:“你身子小,可以随意钻,请你考虑一下我们两个好吗?” “往大路走。” 小猫挠挠头,左顾右盼,然后换了条路。 江月:总感觉这条猫不是很聪明。不是说有些猫看着挺可爱、很呆萌,但是实际上是脑瘫患者? 小猫:你侮辱我! 这回小猫带的路就很正常了。 江月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这里的动植物都很有灵性。 他们见到了一棵参天大树。树干约有七八人合抱之大,树冠撑开,如同巨伞将他们笼罩。可想而知,剩下时节再来看这棵树该有多震撼。 而此时的树,经历过灾难,一半枯萎一半绿芽,神似武夷山天成禅院的“阴阳树”。 微风吹拂,林间吱呀作响,江月仰头,仿佛能感受到那份“半枯半荣”的禅意。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对大自然要始终保持敬畏之心啊。 “吱吱……” 有幸存下来的小松鼠在树干间穿梭。 小猫快速蹦上树干,跑去追猎物,消失在枝干掩映后。 不一会儿,他垂头丧气地回来了,蹲在地上舔舔被削平了指甲的猫爪,偶尔偷瞥一眼,仿佛是在埋怨江月废了他赖以生存的能力。 江月视而不见,继续往前走。 路过一处小平谷,小猫顿了顿。他回头,看对方没有生气的迹象。抿抿唇,伸出爪子,在路边扯下一根野草花,走到那处焦黑的地方,随后把花放在上面。 江月知道,这是祭奠的意思。 她看去,焦黑处合为一圈。看这形状,明显这里曾经是一座小屋,可如今已经被烧成了灰烬。 若说是山火造成的,可周围并无被烧毁痕迹。山火一起,至少连带着整座山都会陷入火海,不可能仅限于那一小块地。 应该是另有隐情。 这小猫不似刚刚那副天真模样,仿佛有些难过,耳朵都耷拉下来了,难不成这屋主是他的主人? “崽,我要下来。” 江年半压下背,让她滑下来。 江月在小山谷里走动,愈发觉得之前这处屋子的主人选的是个好地方。 屋后有一片竹林,现在虽然枯死了,春风吹又生,很快会再长起来。竹林摇曳,添上了不少清雅风流的意趣。 而屋前这片地土地肥沃,土壤松散,若是气候恢复正常,还挺适合种地的。 她左右看了看,没发现有湖或者河。有人生活的地方,必定有水。之前的房主选择在这边建房,自然不会离水源太远。 “小猫,哪里有水?” 小猫抿嘴:从来没人这么叫过他。虽然他的体型比狼和虎等要小很多,但是自己也是很猛的!应该叫猫王! ——他自封的,这山里就他这么一只猫。 江月之前之所以对他是否是狸花猫而感到疑惑,就是因为这还是她在这个世界里第一次见到的猫咪。 小猫不知道后面俩个是要去哪里,他只负责带去他熟悉的地方。穿过竹林,再走上几十米,后边就是一座湖。 这湖还挺大的,连下了大半个月的大雨小雨,此时湖水已经漫过边界了。 江月蹲下身,双手捧起湖水,还挺清的,不似山下那浑浊的洪水。 “扑通——”轻轻一声响,水面泛起涟漪。 江月惊讶,现在这湖里竟然有鱼?难不成流的还是活水? 身旁的小猫,眼睛早就亮了。 她定睛一看,有几丝晶莹的水线从小猫的嘴角流下来...... 这不仅是一只不太聪明的小猫,还是一只馋嘴的小猫。 第 129章 捞鱼,出现新状况 江月揶揄地看着他,小猫丝毫没有感觉到羞耻。 猎食是生存本能,他们兽长到这么大,更离不开食物了。为此流点口水怎么了? 不像他们两脚兽一样虚伪! 以前他们在猎户家蹭吃蹭喝时,猎户娘子总是跟他们说要注意脸面,不能用手直接抓食物吃,也不能直接生吃肉,这样不好看。 他不理解,都是把食物吃进肚子里,为什么不能直接吃,为什么会不好看?他觉得煮熟了的食物真的好难吃…… 可惜猎户娘子也说不通其中的道理,就强制他们遵守两脚兽的规矩。 江年:我懂你的感受,还好我熬过来了…… “你要是能抓到鱼,那就允许你们在洞口多住几日。” 江月想知道他到底有多少本事,还是说,只是一个花瓶? 闻言,小猫后背弓起,原本耷拉着的耳朵都竖起来了。 “喵喵~” 仿佛是在跟她确认。 江月点了点头,她竟然能从这张猫脸中看出兴奋。 这只小猫还知道在岸边助跑,流畅的线条似是有张力的弹簧。随后听见“扑通”一声,他跳进了水里,小而纤长的四肢前后滑动,没一会儿就游到了湖中央。 这是一只会游泳又不怕水的猫咪。 不仅如此,他还沉入水中,半晌没动静。 江月皱眉,不会被淹死吧? 又过了一会儿,水面荡起波纹。小猫露出水面,嘴里咬着一条比他头还大的肥鱼。 他往岸边游,距离约有两米远时,头一甩,就将鱼给甩到岸上。再次沉入水底,重新捕鱼。 如此反复七八回,岸上的鱼越来越多,他的喘息也开始变得沉重,舌头吐的越来越频繁。 “行了,上来吧。” 小猫上了岸,四脚朝天,露出粉嫩的肚皮,吐出小舌头。 若不是还能看到胸前起伏,江月都以为他要噶了。 她不禁感慨,虽然这技能不算厉害,可是一只会游泳且擅长潜泳的小猫咪,不是只废喵。 许是她一路上过于关注小猫,视线都在他身上,江年略有些不满,站到她身前,蹭蹭她。 江月摸摸头,她没忘,自己的大崽也是一头会游泳的狼,可厉害了! 安抚完,她对着小猫咪说,“你们可以暂时在洞口多住几日。不过这些鱼我不要,你带回去给那只白虎跟黑蛇吧。” 小猫随即翻身,用力抖掉身上沾的水,然后兴奋地跑去搬鱼。 旱灾才结束,幸存的猎物太少,这几天狩猎都不理想,他们三只都没吃饱。 江月见他嘴里叼着一条,还要抱一条,生怕她后悔似的。 鱼都被他用牙齿咬死了,她当然不想要。 她拿出一张渔网,这是在杂货铺那堆杂物里头翻找出来的。他们府城大江大河不少,以捕鱼为生的百姓也多。 江年变回了人身,随后跟江月配合,用力将渔网向湖中心抛洒。 小猫来来回回,动作轻盈,等他将岸边的鱼都搬回洞穴,江月两人开始收网。 渔网大,再加上这湖里估计有不少的鱼,难收。 但江年力气也大,他用力收紧渔网,手臂的肱二头肌鼓起来,硬邦邦的。 小猫睁大双眼,看着这一渔网的鱼,还活蹦乱跳的,惊呆了。 他辛辛苦苦下水捉鱼,还被鱼尾巴扇了几巴掌,可这两位,连水都不用下,只是用这张大网就抓上来好几十条鱼。 他呆呆坐在岸边,在思考拜山头应该怎么拜。虽然自己的虎大哥很讲义气也很厉害,可是,跟着这两位,那就是吃喝不愁了! 他又开始犯懒了,只想着不劳而获。 没等他想出结果,身后“嘎吱”踩断干树枝的声响打断了他。 他鼻尖微动,神色难看,回头,果然是“山中恶霸”——猩猩。 那只猩猩全身被棕黑色毛发覆盖,眼窝深陷,下颌突出,双脚站立,身高约有2米。 这是一只雄性猩猩,四肢非常强壮。 只见他双手攀着树枝,荡到树上,双目直勾勾盯着那网鱼。 江月迅速,直接收了整网鱼,只留岸边满地水渍。 小猫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厉害的法术!他眼里都是崇拜。 而那只猩猩从树上跳下来,眼底泛红,似是非常生气,右臂直捶胸口,嘴里发出呜呜的叫声。 江月捂住耳朵,耳膜震动,有点难受。 江年见状,在岸边寻到一块大石头,双手举过头顶,用力朝猩猩砸去。 猩猩动作快,双臂长,快速又攀上树。 “砰”的一声,石头在地上砸出了一个大坑。 它盯着那个大洞,没一会儿转身跑走了。 小猫松了一口气,对江年更加敬佩。 江年拍拍手上的脏污,走过去揉揉她耳朵,眉头皱起,“现在还难受吗?” 江月起初有点耳鸣,休息了会儿就好了。 “我们先回去吧。” 她有些担忧,在之前的山头上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可深入这片山脉,危险却一个接一个。 他们得把这里头的情况摸透了。 第130章 拜山头失败 他们直接回到了洞穴,那只白虎和黑蛇缩在洞口,还老老实实待在同一处地方,不敢乱窜,甚至连头都不敢乱抬,乖巧得像家养宠物。 江月瞥了眼,那两只身上的伤口恢复状况良好,估计再来个三五天也就完全恢复了,比他们人类的愈合能力要强得多。 她想了想,开口,“小猫,你进洞里。” 白虎跟黑蛇就这么定定看着,小猫乖乖巧巧跟在后头,兴高采烈地进去了,如同猎户那只被驯服了的犬…… 真没骨气! 江月找了块大石头,当凳子使。她坐在上边,低头看地上乖乖坐着的小猫咪。 “你们跟那只黑猩猩有仇?” 小猫犹豫了下,随即点点头。 “是什么仇?” 他喵喵几声,江月头疼,问:“你会不会说人话?” ——这话好像有歧义。她重新组织语言,“你会不会说我们正常人的话?” 见他还是点头,就道,“那你变成人身跟我说话。”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打断,“哎等一下!” 江月在江年不满的眼神中,拿出他的一套旧衣服,扔给小猫。 她闭上眼,“你变身后穿这个。” 赤身裸体有伤风化——这也是他们人类的规矩。 好在之前猎户教过他们怎么穿衣,不过半刻钟,一声稚嫩的男孩音传入江月的耳朵里,“好了。” 她睁眼,只见眼前跪着一个一米五六左右的少年,面容清秀,一双圆眼湿漉漉的,短短的头发散下来,顺毛乖巧。 江年的衣服宽大,将他整个人都罩住了,裤脚要折起来不少才能不拖地。 这在现代,也就是个刚入初中的小男孩,她瞬间觉得自己是在欺负小孩儿。 “你,你站起来或者坐着都行,别跪着。” “噢。”他也不喜欢站着,就坐在地上,紧抱双膝,小小的尖耳朵还会动。 “你跟我说一说这座山是什么情况吧。” 他歪头盯着江月,似是不解,缓缓开口,“‘情况’是何意?” 舌头僵硬,像是不常说话。江月无奈,感觉是回到了大崽刚开始学说话的时候。 “那我问你答就行。” 她尽量用通俗易懂的词语,“这一片山都是叫天峡山吗?” “是。” “这里面像你们一样会变成人的野兽多吗?” “不多。” “大概有多少?” “不知。” 江月语塞。 “你认识几个?” 他伸出短胖的小手,开始认真地数手指,最后得出结论,“四个。” “哪四个?” “虎、蛇、狐狸、我。” 狐狸应该指的就是那只狐狸精了,没想到他们竟然认识。 “为什么你们几只会在一起?” 按理来说,不同种属的动物不会在一起生活。更别说像老虎跟蛇这样凶悍的猎食者,他们只会互相残杀。 “我们变成人,后被猎户养,一起吃饭睡觉。” “猎户?”她想到了那片被烧得焦黑的小屋,“是住在竹林前吗?” “是,死了。” “是因为什么原因?” “狐狸勾引,娘子生气,杀了他,然后烧屋子。” 江月瞠目结舌,这真是一个悲惨的故事,怪不得小猫表情很悲伤。 “那狐狸……” 他瞪着眼睛,脸颊鼓鼓,像是很生气,“讨厌狐狸,赶走她,干活,找猎物!” 她忽然明白了,狐狸这么费劲吧啦,原来是被压着去狩猎来养这几只,当作赎罪。 她又问道,“今日见到的那只黑猩猩会变成人吗?” 他摇头,“不会。” “那你干嘛这么怕它?” 小猫梗着脖子解释,“它很厉害,力气很大!抢猎物!” 江年嗤笑一声,轻飘飘的眼神让他脸色瞬间涨红,也觉得自己没出息。 江月却表示能理解,黑猩猩体形高大健壮,上肢力量发达,少有天敌。 她曾见到过一个视频,一只发怒的大猩猩能一拳将巨厚的玻璃打裂。 就眼前这只小猫,有利爪时还能算得上是小猛兽,但那是对脆弱的人类而言。面对黑猩猩这样狂猛的大型猛兽,不过是蚍蜉撼树,它随便挥舞一拳就能将这只小猫打到脑浆爆裂。 况且猿猴灵长类动物与人类近似,很聪明。再加上它闪躲的速度快,还会爬树,比老虎还多了两项技能。 老虎依靠爆发力捕猎,这样的方式本就不适合于森林中与黑猩猩对战。 因此江月能想象到,往日这三只遇到黑猩猩时,大概率只能选择避开。这也不算怂。 “那黑猩猩经常抢猎物?”一般猩猩多吃水果等植物,是素食主义者,偶尔捕食一些昆虫,却少食动物。但是也许收到灾年影响,变异了也说不准。 小猫重重点头,“嗯!” 他被抢过两回,但是不敢争。那只黑猩猩一拳就打倒了一棵树,他害怕。 江月皱眉,猩猩记仇,也许会记住他们的味道跟过来。她跟江年常在一处,倒是不怕,但是她的骡子…… 看来他们近段时间得把骡子看紧了。 江年却不以为意,那只猩猩是厉害,但他也不是吃素的。 他摸摸江月的头,抚平眉间褶皱,“有我在,不怕。” 小猫一脸羡慕,“我可以,跟你们一起吗?” 没等她回答,江年冷脸拒绝了,“不行。” 今日已经很不高兴,他不允许有其他东西长期占据月月的注意力。 江月颔首,她也不喜欢太多人跟着,“你们几个只能住在洞口,不能进来。” 小猫吸吸鼻子,脸皱巴巴的,他还想拜山头呢,竟然这样无情…… 他变回了小猫咪,从宽大的衣服里钻出去,回到洞口。 白虎和黑蛇很嫌弃,觉得他叛变了,扭过头不看他。 “喵喵~” 他惯常撒娇,自顾自钻进白虎胸口处窝着,给他舔舔毛。 白虎嫌弃归嫌弃,倒也没有推开。只是用爪子给它蹂躏了一番。 江月知道黑猩猩的危害后,只觉要避其锋芒,不做无谓的战斗。索性就窝在山洞里,给过冬做准备。 可惜的是,她不去找麻烦,麻烦却主动找上了他们。 山洞外传来阵阵被击打的声音,还有猩猩叫嚣的呼喊声。 第131章 莫名其妙成了黑老大 “砰、砰、砰——” 这声音给正在裁布的江月吓了一激灵。 “嘶——”她手上的针头刺进指尖,露出血珠。 一旁的江年神色一紧,拉过她的手,低头,含住指尖。 温热的舌头舔着伤口,她耳朵发烫,有点不好意思。 “好啦,没事,不痛了。” “嗯。”江年放开,然后站起身,表情不是很好,显然有些生气。 江月也想跟着一起出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却被江年摁住肩膀,沉着声道,“月月,你乖乖待在里面等我,很快就回来。” 她抿唇,这是之前她常对他说的话,现在却反过来了。只是她很理智,知道自己出去只会拖后腿。 便点头,凑上去给他一个爱的鼓励,轻轻在唇上印下一个吻,“那你小心些,别受伤了。” “好。” 他敛下眼眸,遮住眼里嗜血的光芒,随后化为狼身,脚步轻缓,不急不忙地走出去。 “砰砰砰——” “呼呼呼——” 那只黑猩猩在洞穴外挑衅,它捡来了很多石头跟树枝,一个劲地往洞口砸,不一会儿,洞口近乎被填满。 江月应该庆幸这只黑猩猩在没有素质里还保留一点素质,没有扔它的粪便,不然她一定会被恶心死的。 尽管如此,这样的行为已经足够令人生气。 小猫背上的毛竖起,低低地嘶吼。但被白虎给按住了,他有自知之明,他们这几只加起来都不是黑猩猩的对手。 若是白虎身上无伤,跟黑猩猩还能对战,前提是对方不逃。 黑猩猩最恶心人的行为,就是不断地挑衅对手,将对手惹毛之后,它却逃之夭夭。森林是它的地盘,它能灵活穿梭于密林之间,这是陆地上其余大型动物比不过的地方。 黑蛇也无能为力,她能拼速度跟毒液,但对方太聪明了,她的智商被碾压。 三只窝在石头后,看着黑猩猩狂妄的行为,沉默不语。也许等它玩够了,没有回应就会自己走了。 不一会儿,白虎将按住小猫的爪子拿开,低下头。 狼王出来了。 黑猩猩玩够了,挠挠鼻子,觉得无趣,正要转身离去,洞口传来脚步声,它脚步一顿。 江年穿过洞口的石头,轻轻一跃,跳上一边的大石,昂首嚎叫,“嗷——” 声音震天撼地,这是他在发出战斗的信号。 黑猩猩应战了,它捶胸吼叫,然后在脚边捡起一块石头,飞速朝他扔来。 江年早有准备,左右躲闪。 接连击空了的黑猩猩显然更加狂怒,却没注意到江年离它越来越近。 它折断一根大树枝,狠狠朝地上一扫。 “砰!”江年被枝叶扫中,倒在地上。 “喵——”小猫着急,可是又被黑蛇缠住了身子,动弹不了。 随后,他睁大了双眼。只见江年趁此机会,虚晃一招,从地上爬起,在缝隙中往前一窜,狠狠咬中黑猩猩的右肢。 它大声“呼呼”叫,江年咬下了一块肉,鲜血淋漓。 树枝掉落,它大张着嘴,左肢握拳,朝江年挥舞。 江年迅速后退,跟黑猩猩形成对峙局面。 他吐掉嘴中的肉块,舔舔獠牙上的血。 力气他有,比速度他也不会输。 黑猩猩鼻中不断喷气,它毛发竖起,不断挥舞双臂来表达愤怒。 江年围着它绕圈,最后绕到它身后,亮出獠牙,后腿用力一蹦,跳到它身上,狠狠朝肩膀咬了一口,又撕下一块肉。 “呼哧呼哧——” 黑猩猩来回转身,打不到他,就用力甩。 江年不恋战,咬中了就后退,跟它学,恶心死它。 如此来回几次,黑猩猩身上满是鲜血。 没一会儿,它就体力不支,倒下了。 江年却静止不动,不上前查看也不往后退,冷冷地看着它的“尸体”。 半刻钟时间,黑猩猩一动不动,旁观的三只都以为它死了,松下一口气。 就在这时,黑猩猩突然诈尸,爬起来,猛地向后跑,想往树上爬。 可江年速度比它快。 他弹跳起步,越过了黑猩猩的高度,然后在半空中用强有力的后腿将它往地上蹬。 黑猩猩不察,摔倒在地。 而江年后从树上一跃,跳到它身上。不等它反应过来,尖利的爪子撕开它的胸膛,掏出那颗心,随后放进嘴里面嚼起来。 黑猩猩至此,死不瞑目。 那三只心下一抖,太快也太凶残了! 尤其是白虎,他现在庆幸之前对战时,对方放过了他没下死手。 江年对黑猩猩的尸体没什么兴趣,将它拖到洞口,扔给白虎三只。 那嗜血的眼眸,杀意浓重,几只不敢抬头看。 江年随后便走进洞里。怕吓到月月,他还在黑猩猩身上把血给蹭干净了。 江月在里头听着洞外的打斗声,也没静得下心来。 等他一进来,连忙扑上去。 江年还没从战斗中脱离出来,神色冰冷,声音干硬,“月月,别怕,没事了。” 江月见他身上只多了几个淤青,应该是不小心被打到的。 她拿出药膏,拉着他坐下,眉头紧蹙,慢慢帮他把淤血揉开。 黑猩猩体重达二三百公斤,那赖以生存的就是发达的四肢,上肢臂力可想而知。她就是知道江年厉害,也不敢放心…… 次日,他们出洞时,洞口的垃圾已经被处理干净。那三只乖巧地候在一旁,半低下头,尾巴夹紧,表示顺从。 江月:这场景,神似黑道大佬出街。他们家大崽,一不小心就成黑老大了? 那她,就成了黑老大的女人? 她挑眉,真是挺新奇的体验。 那几只好似是真的对江年的实力感到敬佩,日日将洞口打扫得干干净净。 江月见状,也没把他们赶走,留着打下手挺不错。 她感受着洞外的冷气,脸上变得冰冷,冬天就要来了。 天峡山山顶上的流民们此时瑟瑟发抖,他们听到了不少猛兽的叫声。 尽管狐狸精逃走后,他们已经不再走丢家人,可是面对猛兽的威胁,再加上眼看就要入冬,他们日日过得心惊胆颤。 于是就开始向山下城里打探消息。 第132章 山下城中 “山下已经安静了好多日,路边也开始有人清理了,我们要不要下去瞧瞧?” 有人提出建议,这是偷偷观察了城中好多日的人。他们只敢在山上往下瞧,不敢轻易露头,生怕像之前一样被官府抓走。 自大太阳出来后,淤泥被晒干,路上陆陆续续有零星几人开始走动。 一开始,有些人是从死尸身上扒衣服扒首饰等,扒走一切可以用的东西。没过多久,这种行为就被严令禁止,因为容易染上疫病。 后来,逐渐有些百姓从城中把尸体给搬出来,随意往城外某处一丢。 洪水不知冲了几座府城,家家户户都能在院中、床底下找到一两具尸体。先不说吓不吓人,尸体的恶臭味就能熏死人。若不清理,根本无法生活。 这边丢了,那边眼见也丢过来,久而久之,尸体越堆越多,形成了一处乱葬岗。 兆阳城的知府已经被冲走了,但奉天府城的大人还幸存着。 他还有些良心,又或许是怕死。他担心疫病传染,知道要带人去清理城中尸体。至于城外乱葬岗,也一把火给烧了个干净。 现在城里不缺水也不缺柴,幸存百姓也少,处理得好,疫病传播不开。 日子逐渐安稳,在一旁瞧着的人自然蠢蠢欲动,想要进城找活路。这活路也不知能否找到,但他们知道,不去试试的话一定没有活路。 但流民中也有人反对下山。 “进了城,咱们住哪儿啊?况且在山上饿了还能找找野草野果子,偶尔也能找到山鼠。等进了城,咱去哪儿要吃的?不得被饿死啊?” “那你别下山,等着那野兽来将你吃掉吧!”这是被那野兽叫声吓得日日睡不着觉的。 “你!” “哎,别吵别吵!这不是在商量嘛!”打圆场的人喊道。 “先不说那后面的事情,咱们能进城吗?原先那户籍我还藏着呢,就是不知还有没有用。” “不知道能不能进啊,万一要进城费,咱们可没钱。”本来就穷,连身裹布衣裳都买不起。 “别说这么多废话,收不收钱咱得下去问问才知道……” 山上流民还余下二十几位,问了所有人的想法,最终想下山的人还是占了大多数。 若不是逼不得已,谁愿意当无名无姓、无田无地的流民?更遑论在山上当野人了,哪日被野兽吃掉,连尸骨都找不齐。 自家房子早就垮了,回不去。为了后人着想,肯定得进城的。 既如此,他们各家派出一个人,就这样结伴下了山,朝奉天府城走去。 奉天府城遭了重创,剩下许多百姓如行尸走肉般苟活。 城门处还留有两名守卫,只是他们也提不起精神。只是整日检查进出城的百姓有没有染病,尤其是咳疾。只要咳了一声,那就只能被赶走,连城门都不许靠近。 流民们见到穿官服的人就害怕,腿肚子发软。可想进城的心战胜了一切,他们战战兢兢地走过去,说话时声音都在发抖。 山上下来的人自然是没有病的,且身体比城里百姓都还要好,守卫便摆手,同意进城。 他们见守卫也不查户籍,也不要进城费,高兴极了。凑过去小声跟守卫打听消息。 守卫自己身上的官服都破破烂烂的了,自然不会嫌弃流民衣不蔽体。听到他们问进城的章程,也不意外。 城里如今活着的百姓不过百余数,大人说了,可收留流民,以增人口数量,来年的税收总要提的。反正也没有周济施粥,想进便进。 “大人体恤民情,如今进城不需交进城费,只需身上无灾无病便可。至于住所,由衙门进行分配,也不要银钱。” 衙门已将空屋给整理出来,供新进城的人居住,只要给流民们重新置办户籍便可。 流民们喜不自胜,眼眶都红了,他们可以不做野人了!恨不得当场磕头感谢大人。几人带着消息,又急匆匆赶回山上了。 他们满心要感谢的知府大人,此时正乐不思蜀呢。 白狐自天峡山下来,小心翼翼躲过人类的眼线,直到入夜后才敢出来走动。 她想起来那些漂亮的女人们说的话。 “我那死鬼说好了要给我赎身,到那时候,我就能住大宅子,还有丫鬟伺候,数不尽的荣华富贵……” 白狐不知道荣华富贵是什么意思,她只记得旁边人听到那些话时,脸上充满了羡慕。 她朦朦胧胧间,也觉得那是好东西。 于是她就冲着最高的院墙、最大的宅院走去,那里一定有最好的东西!她要过好日子,天天有澡洗,能吃饱肚子,再也不用被逼着去狩猎! 她轻轻松松就越过了院墙,躲过来往的下人。 她见到有人提着水进屋,她嗅嗅身上的味道,好像又重了点。 那人出来后,她偷偷摸摸进了屋,变回人身。手探进清澈的水里,温温热热,好舒服! 她踮起脚尖,钻进浴桶里,拿着边上的香胰子,愉快地洗起了澡。 她觉得比在河里洗澡要舒服,脸上的笑容比以往都要艳丽。 “啪啪啪”的水声遮住了她的听力,香喷喷的味道影响了她的嗅觉。 等她洗完澡,站起身,发现一个男人在门口,瞪圆了眼睛,看着她,眼里满是惊讶。 白狐歪着头,既清纯又魅惑,“你是谁?” 莫名出现在他的净室里,还问他是谁?肯定是欲擒故纵的手段,他后院里小妾们的手段比这高明多了。 不过没关系,她长得比任何一个小妾都要美! 自天灾后,他再也没有见到这样风姿绰约、肤若凝脂的美人,那身子白得透光。 他不再克制自己,吞了吞口水,慢慢走过去,开口,“美人……” …… 等江月将脏了的褥子换下来,天气就正式入了冬。 一直在赶路,她已经算不清楚日子,如今大概算是11月中,天上下起了小雪。 洞里头保温效果良好,还能生火,她过得挺自在,不愁吃穿。 而那条黑蛇进入了冬眠期。 第133章 享受吃软饭 蛇冬眠是对于大自然的一种适应机制,能减少新陈代谢,在寒冷的环境中保护好自己,并最大限度地为下一个季节存储能量,以备后续的生命活动。 那条黑蛇找了个角落,静静地开始了冬眠期。 而白虎跟小猫早已经习惯了,每年冬日她都是如此,按小猫的说法就是——跟死了一样。 两只将她往更深的角落里挪。 白虎身上的伤已经痊愈,他跟小猫日日出去捕鱼或者狩猎,时不时还能吃到一些小猎物。反正黑猩猩已经没了,他们再也没有任何顾虑。 某日,江月走出洞口,看着天上飘下的雪花,似柳絮一般大,但不似去年的雪灾严重。 她裹紧了棉大衣,呵出一口冷气,瞬间凝结成小水珠。山上的温度比山下可是低了十几度,真不是一般人能待得住的。 她看向一边,小猫缩在白虎毛茸茸的怀里,只露出一双慵懒的眼睛。 “你们两只,以后每天给我们清理洞口,别让雪给堵住了。然后每日找来柴禾,我就给你们吃米饭或者馒头,怎么样?” 他们既然同人类生活过一段时间,再怎么不喜欢,也理应能接受人类的食物。 如今天气逐渐寒冷,水面、地面将被冰封。他们要出去找食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果然,听到这话,懒洋洋的两只瞬间撑开眼皮,眼里带着期待,点头。 “喵~” 随后江月就进了山洞,不管他们是不是变回人身再拿树枝扫地,总之她现在就是“资本家”,只看结果不看过程,把活儿干好了才有得饭吃。 此时若是有人来到这个山洞,就会看见一大一小两条赤身裸体的男人/男孩,勤勤恳恳地在扫雪…… 她在山洞里头生了火,熬了一大锅干米饭,配上猪肉炒青菜和鱼汤。在下雪天,吃上这一餐,整个身子都是暖乎乎的。 “崽,你再多装点,就那点饭菜,连碗底都盖不住,他俩吃不够……” 江月见他用勺子往罐子里半勺半勺地舀,那手抖得跟饭堂阿姨的手一样,全是菜,肉片都能数得着,没见几块。 江年垂下眼眸,小声哼了一声,手下不停地挑挑拣拣,依旧很小气,“我也吃不够,给他们尝两口就行了,还想吃够?” 江月无奈,只能随他去。 白虎跟小猫咪见到狼王拿着两个罐子出来,瞬间缩起来,尾巴下垂,不敢直视。 江年冷着脸,把罐子放在他们面前,语气干硬,“吃完,拿去洗干净再还回来。” 也不等他们回应,就转身进洞。 小猫扑上去,抱住罐子。如今天冷,罐子里的饭菜迅速变得温热。他用小猫爪子在里头翻一翻,随即遭到白虎的巴掌。 他毫不在意地摸摸后脑勺,兴奋极了!他没想到里头的人真的给了他们这么多食物! 是山下很贵的大白米饭,是干的,不是稀稀的粥水!还有泛着油花花的青菜,还有他最爱的鱼汤! 虽然都是煮熟了的,里头也没有几块肉,但他现在没有资格嫌弃,有得吃就很不错了! 里边的人没给他们筷子,正好他也用不惯,直接用爪子掏着吃。 “瞄~” 比猎户娘子做的饭菜还好吃! 两只吃了半饱,心满意足! 小猫翻着粉嫩的肚皮,靠在白虎身上舔爪子,一副安逸模样。 而白虎也是如此。 他们每天就只用扫扫雪和找柴禾,就能吃到半饱。有时候是鱼汤有时候是猪肉骨头汤或者鸡汤,最差也是吃青菜包子和杂面馒头,这日子过得太幸福了! 现在山里白雪皑皑,覆盖住所有的路,猎物不会出洞,他们已经无法觅食,就这样被人养着也不错。如同当年被猎户养着的时候一样,甚至吃得还要更好! 可惜,就是没法拜山头。小猫咪心心念念这事,有个厉害的头领,才能不被饿死! 小猫咪现在已经想不到他们曾经还有个要使唤人类享福的宏伟志愿,已经掉入大馅饼里头无法自拔...... 而江月这边,实际上也没有废太多粮食,就靠他们俩人是吃不完空间里的饭菜的。 现在有了充足的柴禾,她可以整日将山洞烘得暖呼呼的。江年也不用像以前一样日日上房顶去扫雪。 毫不夸张地说,她甚至觉得比在顺天府城里的日子过得还要舒服。自己想干什么干什么,可以将空间里的东西随意拿出来享受,不用在乎别人的想法,不用担心被觊觎。 如果不发生意外,她甚至觉得自己跟大崽可以在山里生活至天下安定。 他们在这个山洞里度过了第一场雪、度过了不知什么时候到来的新年,直到雪化,她才带着吃胖了的骡子出来呼吸春天的气息。 白虎依旧对着骡子的大肥屁股流口水,但是它依旧不敢动歪心思。 而小猫咪早已对江月两人俯首称臣,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丝毫不含糊。 江月看着他明显圆了一圈的小猫脸,再看看自家大崽没什么变化的下颌线。 江年知道她什么意思,大手使劲揉她的头。 江月笑笑不说话,猫冬前半个月,她摸了摸江年的腹肌,开个玩笑说如果长胖就不喜欢了。就这一句话,导致被他整日拉着在山洞里来回跑步锻炼...... 不仅如此,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闷在山洞里头太久了,最近他的脾气很容易暴躁。某天还压着白虎打了一架,虽然没下狠手,但是也把白虎吓得够呛。 那两只都不敢常待在洞里,雪化后就天天跑出去觅食。 而她也迫不及待地要出去透气。 进了城办了新户籍、不再是流民的那一拨人,却是迫不及待地要上山。因为,他们急着上山挖野菜挖草皮找山鼠,要找所有能填肚子的东西。 正如他们所说,进了城,是不用担心野兽侵袭了,但是连找根草吃都困难。府城里再没有任何店铺开门,除了几位大人家跟大户人家还有存粮,几乎人人都在啃草皮。 第134章 新发现 “这儿野菜多!快过来!”如今上山的人多,担心被人抢,阿花小声提醒跟她一起来的人,随即自己也连忙蹲下身来拔野菜。 拔的过程中,也不管干不干净,随手抖一抖根儿上的泥,就放进嘴里嚼。 若是江月碰上她,定要大吃一惊。 去年的阿花已经称得上是瘦骨嶙峋,看上去也有七十斤。可如今的她,头大身子小,看起来估计连六十斤都达不到。真真是一副披着人皮的白骨架子在动。 “别找野菜了!我刚刚看到山鼠跑过去了!” “哎!那,那儿,是不是一只野兔跑过去了?” 山鼠跟野兔比起野菜来确实是要诱人得多,顿时不管男女老少都去掏洞了。 江月两人牵着骡子往之前捞鱼的湖边去,那边有水源,草也长得茂盛些。 江月给骡子解开绳子,然后也在地上找起野菜来。吃多了种的青菜,偶尔换换口味也不错。 她拔了几丛野葱,脆生嫩绿,单是闻着就很香,拿来炒肉最好吃了。 她还去了惦记好久的竹林里头,拿出个小锄头,看到有春笋顶开地上的裂缝,稍稍冒头,就可以往下挖。等到它彻底长出地面就不够嫩了。 江年默不作声,低头帮她挖。 江月只找到五六根小春笋,就先停下手,攒着下次再炒。 春风料峭,还带着寒意,她扣紧棉衣,边走边观察之前没看过的角落。整座山环绕着云雾,树影重重,挟带着露珠,像极了文人墨客嘴中常常赞叹的水墨画。 她走到了一处被山林“抛弃”的地方,杂草比其他地方长得要稀落,露出大块岩石。 “崽,你把我抱上去,我想看看全景。” 江年抱住她的双腿,把人举起来,送上大岩石,随后自己也轻松跳了上去。 江月坐下来,发现这是一个绝佳风景位,既能看到大半片山脉,又能看到山下府城的场景,比在山洞中看到的要清晰些。 山下的情况确实是比之前好了很多,偶尔也能见到有人来往城外,抱着野菜或者柴禾。 “呼——”她刚刚双手撑在石头上,沾了不少灰。 她拍拍手,眼神却盯着这块大岩石看。 “怎么了?”江年随着她的视线看去,没发现这块石头有什么问题。 “这,好像是石灰岩。”石头是灰白色的,她用手指再次摩梭,能感觉到跟普通的石头不太一样。有些“软”,没那么坚硬。她知道,这是属于“软岩”。 她有些兴奋,但也只是一点点。 读书时候老师曾经拓展知识,石灰石的用处很多。对于当下现状来说,相比于玻璃、干燥剂、橡胶等,水泥才是最大最有效的用处。 不过,石灰石是用来制作水泥的主要原料,但除此之外,还需要铁矿石等重要材料,相混合制成。这都不是一般人能接触得到的材料。 还有一样重要的步骤,她大概能知道水泥有哪些成分,但是这个比例她却是不太了解的。 以后若是有机会,遇到了好的官家,她自然不吝啬把这个发现告诉他们,利于民生的事情,何乐而不为。 她将位置记下来,吹够了风,就去湖边洗手了。 她甩干手,冰冰凉凉,手都冻红了。不过她却更在意另一件事,抬头看着身边的人,今天江年过于沉默了。 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这还是他第一次出现这样的状态,江月不免担忧。 “崽,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江年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他心里的不安,眉头紧蹙,“我不知道怎么了,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不踏实? 春天来了,万物复苏,一切都欣欣向荣,有什么不踏实的? 江月牵着他的手,十指紧扣,“你想下山了吗?我们也可以去山下看一看,换个环境试试。” 按理来说,江年生在山里长在山里,不应该对山里的生活出现“过敏”现象。 江月心里压着一块石头,脑子里一直在回顾有限的知识,但一时没想到有什么关联。 江年把她抱在怀里,“你喜欢在山里就住在山里,听你的,去哪里都行。” 也许,只是他的错觉呢? 江月点点头,等她回去捋一下思路。即便是要下山,也得重新规划一下路线,看是不是还要继续往东边走。 两人没什么心情欣赏春天的景色,牵着骡子回了山洞。 路过洞口,江月很惊奇地发现小猫咪竟然跟白虎在干架! 确实稀奇,白虎脸上都出现了血痕,而小猫咪被白虎踩在脚下,一只喵喵叫,一只低低地嘶吼。 猫跟老虎同属于猫科动物,是同一个祖先,换句话说,他们确实是近亲。但感情真的好得像人类兄弟一样可罕见。这对兄弟今日竟然干起架来了!不可思议! 江月心头一跳,现在不用犹豫了,明日一早立马下山。 半夜,江年竟然开始嚎叫了。 江月心里头越发不安。 熬到辰时,天光大亮了,能看清路,他们才收好东西,往山下走。 小猫咪跟白虎不知道又跑哪里觅食去了,江月临走前,在黑蛇旁边放了几个大肉包子和馒头,当是饯行了。 俩人牵着骡子往山下走,快走到山脚下时,遇到了往山上走的“前邻居”。 他们没想到这两口子竟然还活着,没被野兽吃了,且脸色看起来比之前的还要好。 那些人还记得俩人的凶残,不敢靠近,窃窃私语。 江月充耳不闻。山路窄,她松开了骡子的缰绳。 “哎!” 也许是那些人视线里的欲望过于赤裸,骡子好似感受到了害怕,它撒了欢似的跑开。 “没事,我去牵回来。”江年大步冲向骡子。好在骡子还有一点理智,没敢跑太远,江年不一会儿就把它抓住了。 江月松了口气,不待露出笑容,突然脚下一歪。 她以为是自己没站稳,却见到江年脸色大变,连骡子也不要了,冲她跑过来。 可是瞬间天旋地转,地上裂开了缝。 她迅速反应过来,这是地震了! 第136 章 救命恩人 江月意识模糊,却一直在做梦,感觉自己好像漂浮在海面上的一叶扁舟,被波浪来回拍打。 在即将被海浪拍翻的一霎那,她睁开了眼,眼前一片白蒙蒙。缓了会儿,视线才逐渐清晰,映入眼帘的是原木色的车厢。 哦,原来不是在坐船,而是在坐马车,怪不得这么晃。 嗯?哪儿来的马车? “你终于醒了!” 一声稚嫩的女声进入她的耳朵里。 她转头看去,车厢里头另一边坐着一对年轻的母女。看其穿着虽然带着补丁,但所用的布料却是棉布。而车厢里头虽然简单,这木头却打磨得光滑细致,有种低调的精致感。 不过本身有马车就不会是简单的人家。 角落里还有几个行李包袱,她没多看。 这一家子身份应该不简单。 “是你们救了我吗?” 江月艰难出声,发现声音沙哑。咽了咽口水,喉咙干疼。 她用泛白发皱的指尖摸摸额头,伤口已经结痂,只是还一抽一抽地泛着疼。 那个小姑娘大约有六七岁,小脸消瘦,眼睛却圆润可爱,看着很单纯天真。 她坐在母亲怀里,歪着头说,“姐姐,我们路过的时候听到声音,是我大哥二哥救了你。” 江月撑着身子坐直,她在昏迷之前只看到一双大手,没看清楚他的脸。这小姑娘的大哥二哥?应该就在外头赶车。 她诚心道谢,“谢谢你们。” 那母亲开口了,神态温和,声音温柔,“小娘子不用客气,顺手罢了。” 现在这种时候,救了人还愿意带上,确实善良。她自认连自己都做不到,是个只顾得上自己的人罢了。 她轻轻掀开车窗,外头的雨势已经变小,细雨朦胧,依稀能看得出现在是凌晨。 他们连夜赶路? 江月心下一惊,连忙问道,“请问娘子,你们从救我的地方出来,是行了多久的路?” “我们日夜兼程,一共行了两日一夜。” 见她脸色难看,对方犹豫道,“可有什么问题?是不是我们好心办坏事了?” 江月摇摇头,她不是不识好歹的人。人家救了她,许是见到她一个年轻女子,为了她的安全才带着上路的,若不是如此,也许她早就没命了。 她抿着唇,“你们救了我,我感激都来不及。只是,我跟我夫君走散了,他还在那里,我得回去找他。” 那母亲面露诧异,原来如此。看不出来她已经嫁人了。 他们确实是在那边只见到她一个人,以为是个可怜的孤女,所以才带她上路的。 “娘子,你们是从什么方向走的?”她看着窗外景色,周围并无百姓村寨,也无城池。 “我们是一路往东边走的。”她欲言又止,脸色为难,“只是,你现在如何去找你的夫君呢?” 他们还急着赶路,不可能再费几天功夫把她送回去。 “没关系,我自己走回去便行。麻烦将车停一下。” 她一个还受着伤的弱女子独自走回去吗? 她虽然穿着打扮比较差,但是看其长相应当是生活得很不错的,且身上有肉,擦掉了脸上的泥水,肤色白皙嫩滑,眼睛透亮,是一种生机勃勃的美。 这,路上可不安全。 年轻的母亲面露惊讶,只是这不是她应该管的事情,便答道,“好。” 随即拉开车门,对着儿子说道,“阿朔,靠边停一下,小娘子要下车。” “好的,娘。” “吁——”坐在车架上的两个年轻男子将车停下。 江月透过车门,见到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十五六岁的男孩,剑眉星目,一看就是家境良好的富家公子。 她还挺惊讶,那位母亲看着不过是双十年华,竟然有两个这么大的儿子? 若不是见这三人眉眼中还带有一丝相似,且对她恭敬中带有亲昵,还真以为她是后娘了。 其中一个看起来比较沉稳的男孩,眼神清正,开口道,“我们刚刚路过一队流民,小娘子可以跟在后头行路,安全一些。” 这是提醒她要找个队伍做庇佑的意思,在路上行走,落单的人容易遭袭击。更别提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了。 江月点点头,没多说什么,按常规这么做没错。只是这一路过来,她对于队伍的信任并不比独自行走要高。 谁又知道那些人会不会集体作恶,说不准是羊入了虎口。 两兄弟为避嫌,先跳下车,让路。 江月也不如时下女子一般矜持,很粗鲁地跳下去。穿着裤子,连裙摆都不用提。 江月再次向这一家子致谢,随后朝着西边方向,慢慢往回走。 两兄弟看着这小娘子一瘸一拐,看起来瘦弱,还挺坚强,胆子也大。 忽然,听到小妹在车厢里头小小惊呼一声,他们脸色紧绷,跳上车,“娘、妹妹,怎么了?” “哥哥,我们行李中多了一袋精米!”小姑娘捂着嘴巴,小声说道。 她举起来给哥哥们看,估计得有两斗了! 他们家已经三个月没有吃到精米,全换了粗粮。 她娘微皱着眉,这事情真是匪夷所思。她非常确定在这姑娘上车之前,行李中没有精米,只剩下一点糊口的粗粮。 他们能有粗粮吃已经是很不错的日子了。 况且,他们家并没有这样的麻袋。 那名叫阿朔的少年回头,看着那小娘子渐渐走远,神色难辨。 他们救了这姑娘的时候,她全身衣裳湿透,身上再无其余包袱。可却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时候就将粮食给留下。 他一直不相信鬼神之说,可如今,他却不得不怀疑,这小娘子是否是老天爷派来帮助他们的?否则,怎会在他们即将山穷水尽之时送来救命的粮食? 江月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被进入了鬼神的行类,孤身一人上路的她重新带上了口罩,此时倒是恨不得真的能来个鬼神帮帮她。 现在浑身酸痛,手脚快要离家出走,头像快炸了似的。 可她只能一个劲地往前,她不敢慢下来。 她担心再也找不回她的少年了。 第138 章 同类 天色渐渐暗下来,江年的身影半掩在屋檐下。 雨水冲刷掉气味,他只能慢慢找。 寂静的城里,毫无人声,只余雨水滴答滴答响。江年耳尖动了动,捂住鼻子,转身。 他的瞳孔颜色逐渐变淡,在黑夜中仿佛有淡淡的光芒。 白狐见他捂着鼻子,心里恼羞成怒,她已经日日用香胰子洗澡,还泡过花瓣澡,连大人同她睡一处都没说臭! 纤细的腰肢左右摇摆,朝他款款走来。寒冷的天气里,她竟然穿着齐胸襦裙,外罩一件纱衣,那雪白的胸脯随着她的走动,若隐若现。 这衣服都是大人府上的好布料所做的,最是适合她的艳丽,白狐很满意。 黑暗掩盖了江年嫌恶的神色。 “郎君,你今日怎如此狼狈?瞧你,身上的衣裳都湿了。” 见他不语,白狐又说道,“你跟我走吧?我带你进大人的府里,吃喝不愁。只要你抛弃你娘子......” “啊——”她话未说完,没看清对方出手,就被踢到角落里。 江年语气冷漠,“你该庆幸,我现在没带刀,否则,你那颗狐狸头就落地了。” 白狐捂住胸口,擦掉嘴角的血丝,冷哼一声,“你我同是兽人,我们才是同类!而她,只是普通的人!你们能吃到一块儿去吗?你们的生活方式根本就不一样!” 白狐好色且性子善妒,她心里不甘,凭什么这样厉害的人眼里只有那一个普通的人类!她随便勾勾手,连这城中最厉害最有钱的大人都归她驱使,为什么眼前的他却视而不见! 江年眼底毫无波澜,语气嘲讽,“怎么,你跟你的那些男人们吃不到一起去吗?也是,你都把他们的心脏掏出来吃了,而你都没有心,他们又怎么会吃到你的心。” “白狐,你做了这么久的人,却还停留在兽的阶段。而我,跟你不一样,我爱我的妻,我愿意为她做任何事情。我们情投意合,我跟她才是同类。我们,会永远生活在一起。” 白狐看着他转身离去,神色怔怔,“什么是情投意合?什么是永远?” 他们明明才是同类,只有同类才适合跟同类在一起不是吗? 江年左臂的疼痛感愈加强烈,似乎是淋了雨的缘故。他加快脚程,往那最边缘的房子走去。 奉天府城并不大,更何况还倒了不少屋子。方家俩父子在东西半城都找遍了,没发现方信的踪影。 他们回到家中,伍氏跟方璐扑上去,眼里的希望又被放空,哭到眼睛都肿了。 俩父子眼眶也红了,可是人找不到又有什么办法?现在只能寄希望于江年了。 可,他们心里也觉得希望渺茫,江年对方信只远远见过一面,而且对城里还不熟。 后半夜,方家人呆坐在堂屋,无人开口说话,黑暗仿佛要将他们吞噬,雨水落在屋檐上,滴在他们心里。 突然,轻轻的五下拍门声,江年回来了! 方屠户大步冲上前,打开门。 “爹!”方信站在门外,瑟瑟发抖,眼睛已经肿了,小声喊道。 江年在身后,先将他塞到方屠户怀里,“进屋再说。” 方屠户紧紧抱住儿子,关好门,带进堂屋。 一家人冲上来,抱住方信,压着声痛哭。 伍氏嗓子已经哑了,失而复得,她快哭抽过去,这回她让方信跪在地上,拿鞋底狠狠地抽他! 他很痛,却不敢像之前一样嚎哭。 因为他真的被吓怕了。 他只是在门口吹吹风,突然之间就被人蒙住脸给抱走了。 那时候他在心里想到了好多被拐卖小孩的下场。他在路上见到过的,最狠的就是杀来吃肉。 他被捂住嘴巴,无声地流着眼泪。幸好那一家子没想吃他。 “......那家人的孩子死了,爹娘有些癫狂,看到方信就想抱回去当孩子养。他没被打,就是用绳子捆在屋里不能动。” 江年三言两语介绍了下情况。伍氏打累了,抱住孩子哭,“以后还敢不敢不听话了?被人抱走,我们都找不回来!你说你要是被吃了,我们连仇人都找不到!” 方信也哑着声音,“娘,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方屠户心里也感慨,再次向江年道谢。若是小儿子真的找不回来,他家这婆娘怕是也要活不下去了,照这样算,他们家已经不知道欠了江家几条人命。 他看着这跟他大儿子大不了多少的少年,眼里泛着血丝,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 “小江,劳累你了,你先进屋里好好休息,明日我们全家帮你找江小娘子。” 为了帮他们家找孩子才生了病,他真的是罪过! 江年不接话,望着屋外黑漆漆的天空,心里发闷。他已经找遍了,城里没有江月的气息。 明天,他就要离开这里了,他要往东边去。 他们说好了,要一起去东边看海。 ...... “啊湫——” 路上的江月狠狠打了个喷嚏。 周围的流民们立刻远离她。 江月本不愿加入流民队伍,又臭事儿又多。但这边只有一条官道,她走着走着,就走在流民队伍尾巴后头了。 这支队伍确实不是半路上拼凑的,而是来自于兆阳城下边的一个小村。 他们就像是候鸟迁徙一样,旱灾时候逃往东边找水源,等到不缺水了,又要回到家乡。 其实,按照正常情况下来说,官家对于要逃荒的地域百姓是要有一定的安排,为免天下大乱,统一将受灾百姓分配到各不同的州府,如此才能让接受灾民的州府也能做好准备,不影响税收与正常的生活秩序,这就叫作“奉旨逃荒”。 可自从她来到这个世界,所感受到的,就是一个字——“乱”。 像是无人管辖的区域,各自为王。 她的主线任务只是活着,带着大崽一起好好活下去,人生如此艰难...... “喂,你是一个人逃荒吗?” 江月的感慨被打断,抬头,是队伍里的小混混,盯着她半天了。 她不想搭理,可对方却不依不饶。 第 139章 流民找事 那小混混长得獐头鼠目,身上泛着刺鼻的酸臭味。 江月换个了位置,找块石头坐下休息。 她动动脚,轻轻吸口气,脚踝已经肿起来了,像个馒头似的。 小混混凑过来,笑嘻嘻的,露出黄黑的牙齿,“小娘子,你看看你脚都肿了,要不要我帮你揉揉啊?” 前边其他流民队伍已经停下歇脚,江月用余光观察过,这些人里,没有小于5岁的娃娃也没有超过50岁的老人,可以称得上是一支精壮队伍了,只不过他们只埋头赶路,脸上表情麻木,没有一丝生机。 不过,恐怕她的到来就是在无趣的逃荒生涯中给对方添加了新鲜的热闹可看。 现在那些人里,有些冷眼瞧热闹,有些眼里露出担忧,但江月笃定他们不会也不能出手帮忙,毕竟对方才是同一阵营的人。 江月冷着脸,对小混混吐出一个字,“滚!” 她实在想不通,都快没命了,为什么还想着身下那二两肉?当真是只会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这样的人,让她不合时宜地想到疫情期间还要逃过封控去约会的那些人,简直不可理喻。 “别不好意思嘛,小娘子,你看你一个人逃荒多辛苦,不如跟我一起,我带着你进村,怎么样?” 前边也有那不怀好意的,侧眼看来,捂着嘴笑道,“是啊,小娘子,你跟了赖三,不说吃穿不愁,但至少不容易饿死......” 赖三?一个无赖的瘪三吧。 “一个年轻的小娘子,独自赶路,这一路上没个男人护着,怎么能行哟?” 江月可见着太多把自己媳妇女儿给卖出去换粮的男人了,谁护着谁还不一定呢! 那些人你一言我一语,再加上赖三的花言巧语,若真的是落单的小姑娘,心里头脆弱,怕是就要点头同意了。 江月见多了无赖,知道她不能露出一点“很好说话”的样子,依旧面无表情,语气冷漠,“不需要,离我远点!” 那小混混嬉皮笑脸的,一张瘦巴巴的脸上只剩下一张大嘴,一张一合,吐出的话充满恶臭。 他也不在乎她的反应,自顾自凑上来,还半蹲下,伸出手去要碰她的脚。 “你是不是耳朵有问题?听不懂人话?”江月站起来,从身后拿出刀,抵在他脖子上。 “哎!”这刀锋利,黢黑的脖颈处瞬间出现了一道血丝,刺痛。赖三不敢动弹,连口水都不敢吞,在寒春里竟然冒出了冷汗。 “小、小娘子,我错了,你原谅我......” 前边的队伍没想到她竟然还带有这样锋利的刀,比他们自家生锈卷了刃的菜刀还要好,开始出现骚动。 “呼——她有刀!” “噢哟,老天爷,这小娘子太凶了!” “哼,要我说,还是赖三活该,谁叫他去调戏人小娘子呢!” 若非在灾年时候,调戏良家女子,轻则挨训斥,重则要杖打。 赖三老爹老娘刚才躲得严严实实,当不知自己儿子在干坏事,这会儿却屁滚尿流地跑过来求情。 “求求你,别伤了我儿!我们替他道歉,求你原谅!” “小娘子,求你放过我儿子!他年纪还小,不懂事!” 无论古代还是现代,贫富差距大,有之前那救命恩人的母亲一般保养好得看不出年龄的,也有如面前这两口子苍老得看不出年龄的。 她低头,瑟瑟发抖的赖三,吃了逃荒的苦,脸色蜡黄,面皮发皱,看着比她还要大上十几岁。 或许在天下的父母眼里,自家多大的孩子不管多大都还算小孩吧。只不过养成这样,已经废了。 地上已经多了一滩黄色尿液,他整个人身上更臭了,连口罩都遮不住那股味道。 这时候,有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站出来,恨铁不成钢似的看着赖三一家,狠狠啐了几口,随后对着江月讪笑。 “小娘子别见怪,这赖三被家里给宠坏了,我是他们的村长,代他们跟你道个歉,请小娘子原谅他吧。” 若不是他们家还算个壮劳力,他才不趟这浑水呢! 江月见他态度还可以,也没想杀人,更没空去追究他作为村长却管理无能、纵容行凶的事情。 她收回刀,轻抬下巴,轻飘飘来一句,“滚吧。” 赖三连声应答都不敢,软着腿被他父母给拖走了。 经此一着,村长死死盯紧村里人,不许再惹是生非。不需他多说,那些人对她不敢再有觊觎之心,目光躲闪,纷纷避得更远了。 正合她意。 尽管脚肿了,江月独自一人的脚程比他们要快,没多久就走在了流民的前面。 她每走一个时辰最多休息半刻钟,直到脚底起了泡又被磨破,流出脓血也不在乎。 她抬头望着远处的山顶,已经能见到天峡山了。只要再走两天,就能到了。 可惜,天公不作美,才入夜没多久就下起了暴雨,拦住她的脚步。 电闪雷鸣,没一会儿,江月即便是穿着蓑衣,依旧浑身湿透。 磅礴的大雨如瀑布般汹涌,仿佛要将整个世界淹没。 雨水糊住了她的眼睛,一不留神,就踩到了一个坑。 “嘶——” 她双手快速撑地,护住了自己的脸。 看着被石子磨出血丝的手掌,叹了口气,绕过小路,往一旁的村庄走去。 这个村庄也不知道有没有人,伫立在雨夜中,毫无人气。 她穿过村口,朝着第一户房子走去。 这是一座木屋,在风雨中屹立不倒。不过江月能从墙上看出被摧残过的痕迹,如同风烛残年的老人。 她轻轻一推,院门就开了。 寂静的夜,耳边只余风雨声雷电声和自己的心跳声,以及她踩在积水中,传出重重的“啪啪”声响。 江月提高警惕,手里握着刀。 就在这时,木屋的破门响出“吱呀”一声,被打开了一条缝隙。 “啪!”外边一棵树被雷劈中,倒在地上。 而闪电划破了黑夜,江月在那一瞬间的光亮中,从打开的缝隙里看到了一双眼睛。 一双只有眼白的眼睛。 第 140章 借住村庄 江月被吓了一跳,停住脚步不再往前走,握紧了手中的刀。 这么瘆人的眼睛,住在里面的是什么东西? 那双眼睛上下左右转动扫视,却好像没发现什么。 是瞎了吗? 里头那东西静静地“看”了一会儿,随后探出耳朵来听。 江月松了口气,是人的耳朵。里面住着幸存者,不是什么怪物。 但她本不打算去打扰村民,更不想惹麻烦,只想去找一间空屋子待到天亮。 于是她便一动不动,等对方关门进屋,她就转身出去了,顺手将院门给轻轻关上。 她没注意到,里屋那扇门又被人轻轻打开,一个虚无缥缈的身影悄然出现,那双耳朵微微动了动。 江月把刀收在身后,往村里走。 既然这个村里有村民,她还是稍微避一避,别吓到人,像个雨夜杀人犯似的,到时候引起误会不好收场。 她脚踝的疼痛愈加明显。为了透气,她没给额头包上纱布,现在泡了一天的雨水,结的痂也泛白了,有发炎的趋势。 她将散落的发丝往后顺,露出光洁的额头,不容易挡视线。 连着第二第三家房子已经塌了一半,她走到第四家,这是座石板房,看着还挺结实的。 院门推不开,她直接爬上一米多高的围墙。 “砰——” 一声沉闷的落地声。 随即屋里有脚步声传来。 啧,江月皱眉,这村里幸存的人这么多? 她决定先开口,别被当成贼人打了。“请问里边有人吗?我想来借个宿。” 她单手折在身后,偷偷拿出两个杂粮饼。 屋里的人听到她的声音,脚步顿了顿,有两个声音低低地在交流,好似在商量些什么。没过一会儿,门开了,出来一个面容和蔼的中年妇人。 外边闪电不断,黯淡的光照在她脸上,比其他人的脸色要好一点。 她表情紧绷,警惕地往江月身后看了看,确定只有她一个女子,才缓了口气,“小娘子独自一人?” 江月点头,“我夫君去前边探路,我等在后头,不巧却下了大雨,因此想到村里来借个宿,明日便走。” 她又补充道,“我以为村里没有人住,所以就直接翻墙了,是我冒犯了,请嫂子见谅。” 妇人看到她递过来的杂粮饼子,吃了一惊,忙不迭收下,先是再次确定她身后没人跟着,然后把她迎进屋里。 “小娘子快进屋吧。” 江月穿着蓑衣,且还在麻布外衫里头套了几件长袖,将窈窕的身形给掩盖了。只带着口罩,露出一双莹亮的眼睛。 妇人家里没有蜡烛,这大雨估计还得下好多天,柴禾也舍不得用。她摸黑给江月带进一个小屋子里头,“小娘子就住这儿吧。” 说完这话她转身就走了。 江月也不在意,只要能避雨就行。 她站在门后,听着外边有几道脚步声,听起来强劲有力,是壮年男子的脚步声。一路上流民都是飘着走路的,少有踩得这么实的。 只是这间屋子离得远,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她垂下眼眸,静静站了一刻钟,没人过来。 外头电闪雷鸣,照亮了屋内。她上下左右检查过这间屋子,基本没什么摆设,只一张小床。 她便进了空间,将湿透的衣衫换下,喝了两包感冒药。 随后便累得直接睡着了。 狂风如啸,外头雨势渐大,打到瓦片上,如擂鼓般咚咚作响。 而隔壁屋子里,几人正在商讨着什么。 那妇人将屋门给关紧了,然后小声说道,“是个年轻的小娘子,说是夫君到前边去探路了,不巧遇到大雨,于是她就一个人过来找屋子躲躲雨......” “不可能!她夫君会留下一个弱女子然后独自去探路?这明显是谎话。” 没等她说完,一个坐在床沿的男人回道,“而且谁探路探到晚上还不回?若不是哄骗她将她丢下,那就是对方已经丢了命。探路有这么好探的?” 似他们这伙人,探路都不敢一个人去。 另一个小个子男人小小的眼睛滴溜溜地转,脸上泛起猥琐的笑容,问大嫂,“那小娘子生得美吗?” 她面上带着犹豫,不太确定,“她穿着蓑衣,脸上还带着罩子,看不清。可露出的那双眼睛生得很美,听声音,似是不到二十岁。” 这样年轻的娘子,配他正好合适!他舔了舔嘴唇,“不如,留她一条命,就留给我做媳妇儿吧!” 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过那事儿了,馋得紧。 突然间,后脑勺被另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瘦高个男子打了一巴掌,“就你想要媳妇啊?我也想要!” 他摸摸头,嘟嘟囔囔,也不敢说什么。 坐床上的大哥翻了个白眼,这两个真是没出息,“行了!到时候你俩一人睡一天,轮着来。” “哎,这个主意好!” 两人都没什么意见。 大哥再次跟妇人确认,“她身上可有粮食?” 妇人摇头,“不知,看起来什么都没带。不过她给的饼子很软和,比村里做的饼子要好吃多了。” 几人舔舔嘴唇,他们分吃了那两个饼子,确实好吃,吃起来是甜的,还不噎嗓子。 大哥拍板,“给饼子给得这么大方,她指定还有其他的粮食。不在身上的话,定是藏起来了,慢慢磨她总会说的。” “况且,她不是说她夫君去探路了吗?明日且看她夫君会不会来。若是真的来了......” 他眼里露出精光,“那就来一个瓮中捉鳖,来两个打一双!” 在他们的地盘上,还能让鸭子飞了? 几人露出冷笑,应道,“是!” 江月在屋里一觉睡到早上,外头的光透过窗户纸,照亮了屋内,视线变得清晰。 她一怔,自己难得在陌生的地方能睡这么久。 稍稍动一动,浑身酸麻。淋了这么久的雨,她还是发烧了。 她头晕脑胀,鼻子发堵,一直在发抖。只好抱紧了被子,鼻子嘴巴呼出的都是热气。 这时,“咚咚咚——”传来敲门声。 窗户纸透出一个妇人的身影,她叫道,“小娘子,你醒了吗?” 第142 章 阉了吧 江年三两口就把饼子给吃完了,补充了体力,深吸一口气,就开始跑起来。 门口的守卫在城门下躲雨,俩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突然一个黑影飘过去,还带着风。 等他们反应过来,拿起胸前的刀,那人已经跑远了。 “这、这是一个人?” “跑这么快,是人吗?” “我看像,就是人的背影。” “这这这......城里是出什么事儿了?” 俩人神情紧绷,面向城内,握紧了手中的刀。 在一霎那,俩人已经做好了新一轮逃难的准备,可怎么等也没等到第二个人出现。 俩人面面相觑,放下警惕,刚刚那人不会是个傻子吧? 江年朝着官道往东不停地跑,边跑边找江月的气味。他每路过一些流民就要停下来搜寻。这似疯子一般的模样,搞得人心惶惶。 白日里就不停地打雷,他路过了一队在树下躲雨,结果被雷劈中的流民。 那对老夫妻抱着焦黑的儿子尸体不松手,哭嚎声传入他的耳朵里。 “我的儿啊!你为什么要到那边去尿,就这样被雷劈了,你让我们怎么办啊!” “呜呜呜呜......三儿,我们就你一个儿子了,你就这么死了,爹娘可咋活啊?” 江年瞥过去一眼,已经被雷劈得不成人样了。 他把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加速前进。 另一边,江月一觉睡了两个时辰,醒来时已过了午时。她把自己捂出了汗,感觉要好受很多。 屋外静悄悄的,没什么动静。 她试着推开门,结果却推不动。 呵,从门外拴住了。 她拿出刀,穿过缝隙,用力向下一砍。 “啪嗒”一声,木板断裂掉在地上。 村里的这种木门,真的是很脆弱。 这么大的声音都没能引来人,看来他们是集体出去了。笃定她闯不出来? 江月把断裂的木板踢进屋里,再关上门,也许能拖延一点时间。 不出意外,院门也被锁住了,而且还是带的铁锁。 江月昨夜翻墙进来的,今日再次翻墙出去。 暴雨变成了中雨,她再次披上蓑衣,戴着草帽,除了在墙上留下乌黑的脚印,其余的痕迹早被冲刷得一干二净。 她绕过屋后,往村口走。 村口静悄悄的,此时又不像是有很多幸存者居住的模样。 她路过昨夜那间木屋,院墙也是由竹子搭建而成,不过做得结实紧密,倒是比那没有院墙的好太多。 她微微低下头,脚步加快。 “吱呀”一声,对面屋子的门打开,似乎是有人要出来了。 她左右观望那个,忽然,身后院子里伸出一双干巴巴的黑手,将她拉进院子。 江月迅速拿出刀,抵在他脖子上。 “嘘!” 对面之人似乎并不在意脖子上的刀,冲她嘘了一声,随后噤声。 外头传来说话声,“又要去挖野菜,吃都吃腻了。” “不挖野菜怎么整?你要饿死啊?” “照我说啊,不如把那些人给杀了得了。” “杀什么杀,还没问出来粮食在哪儿......” 说话声随着脚步声渐行渐远。 江月打量着眼前这人,年约五十岁,面皮发皱,眼珠子只剩下眼白,一动不动,佝偻着身子。身上的衣裳已经破破烂烂,她断定生活状况应该不好。 她把刀收起来。 这老人应该许久不讲话了,说话有些生硬,“你快走吧,不要跟这里的人说话。” 讲完就要转身进屋。 江月见他走路歪歪斜斜,手上也没根拐杖探路,只靠双手探路,身上已经被雨水浸湿。 屋里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的家人。 她走上前,扶住他的胳膊,将他带进屋里。余光瞟见屋里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她什么也没问,转身就走。 等她出了屋,却正好撞见那妇人和几个男子一起从村口进来。 见到她,几人面色僵硬。 妇人讪笑着道,“小娘子,你醒了?我正要去给你找药呢,这还下着大雨,你怎么就出来了?” 江月揉揉手腕,似笑非笑,“不劳嫂子挂心,我已经好了,现在要走了。” 她呵呵笑道,“小娘子不着急赶路,再休息两天吧。” 老二老三已经盯着她的眼睛呆楞住了。她恨铁不成钢似的,拍了下老二的后背,“愣着干啥!快把小娘子扶回家!” 高高瘦瘦的老二抹抹嘴角的口水,嬉笑着上前,“小娘子,逃荒多辛苦啊,不如跟我们一起留在这儿吧?一定不让你吃苦受累......” 伴着一声清脆的声响,利刃出鞘,江月缓缓将刀尖抵在他胸前,眼神凌厉,“你再靠近一步试试。” 老二没想到她身上还带着这样锋利的好刀,有些怔住。 但他转念一想,小娘子拿刀估计连鸡都不敢杀,怎可能敢杀人?也就是拿来唬唬人的罢了。 便嬉皮笑脸地继续说道,“小娘子别害怕,跟了我啊,一定待你好......” 话未说完,江月抽出刀,鲜血顺着刀锋流下,瞬间被雨水给冲刷干净了。 老二大睁着眼,倒在水泊中,鲜血瞬间染红了地面。 他捂着下身来回滚动哭嚎,“啊——” 这惨烈的叫声,不可谓不惊天动地。 江月低头,勾起嘴角,“多了身下这二两肉,真就觉得自己厉害了?我看你也用不上,不如阉了吧,当作是为民除害了。” “老二!” 几人大惊,目眦欲裂,愤怒地盯着她。那原本慈眉善目的妇人也揭下了面具,咬牙切齿,“小娘子,我们好心收留你,你竟然恩将仇报!真是狼心狗肺的东西!” “少废话,别恶心人了,你们本来就是有所图谋,若你们当真好心,现在为何不放我走?” 江月举起刀,指着妇人,“装模作样,人面兽心。” 妇人气红了眼,老大掏出了柴刀。 老三心里舍不得,还想劝劝,“小娘子,你还是放下刀吧,你夫君根本就不要你了,否则怎么会抛下你一个人......” “月月!” 江月转头,一个高大的身影冲过来,紧紧将她抱在怀里。 第 143章 重逢 “我终于找到你了!” 江月被他紧紧抱住,像是要将她揉进骨血里一般。而那两件一大一小的同款棉衣就放在脚边。 草帽滑落,她将刀尖向下,回抱住他,将脸埋进他的胸膛,声音哽咽,“江年,你终于来了。” 她真的感觉好久好久没有见到他了,她也受不了这样想念的日子。 江年疯狂跳动的心终于有了喘息的余地,再找不到人,他就要疯了。 双手捧住她的脸,见到她额头上的伤口,声音发抖,“月月,你受伤了!” 不等江月解释,那边的老三精虫上脑,已经要气疯了,那是他的小娘子! 老大没他那么蠢,见到她手上那把厉害的刀,如今还有这样一个壮男子。没想到她竟然还真有夫君,而且还活着。 他吹了几声口哨,从村里跑出来十几个青壮年男女,手持刀枪棍棒。瞬间将他们团团围住。 老三着急了,他冲着那男子吼道,“你放开她,那是我的娘子!” 又说道,“小娘子,只要你乖乖留下,做我的新娘子,我求大哥把他放走。” 江年猛地转头,眼底的赤色越发浓重,他将怀里的人放开,语气冰冷,一字一句,“你说什么?” 老三还想叫嚣,只见一阵风冲向面门。 厚重的“咔嚓”一声,他生生被一拳打断了脖子,倒在地上。 江年单膝跪地,右手成拳,眼神狠厉,一拳一拳的,直到将他的头骨打碎,脑浆迸出,才停手。 他半垂着眼眸,拳头垂在身侧,血水流下,声音里隐忍着暴怒的情绪。 “她,是我的!” 那妇人被这疯子吓到,双手捂嘴,眼里震惊又害怕,尖叫一声。周围的同伙见到这个惨状,也是心惊胆跳,杀人也没这么个杀法。 这速度太快,那长着胡须的老大愣了一会儿反应过来,“老三!” 他拿着刀冲上来,冲着江年就砍。 江年丝毫不惧,身手比他快,单用拳头,三两下就将人打倒在地,柴刀也被踢远了,趴在地上不敢动弹。 他看向一旁的妇人,眼里带着杀意。那妇人扑通一下跪倒在地,“我、我错了!求你饶了我!” 江年不相信这些人嘴里的话,他一脚将妇人踹飞,直至她趴在地上不动。 而围攻江月的那群人也被她放倒了。没杀人却也没让他们好过,身上多了不少伤口,血流成河。 他们放下手里的武器,通通跪在地上求饶。 江年过去,揽住她的肩膀,后从她的手上接过刀,指向那些人。 这时,木屋里的老人颤颤悠悠地出来了。 他眼睛看不见,但是耳朵还有鼻子都很灵。 厚重的血腥味令他手脚发软,也许是知道对方是好人,所以大着胆子开口,“小娘子,可不可以帮忙救一下村里人?” 江年呈戒备姿势,以为这人也是对方的同伙。江月压下他的手,问那老人,“这些人不是村里的?” 他摇头,“这些人是土匪,前些日子来到村里,将村里人都绑在村尾祠堂里,想逼问有没有粮食......” 也就是他一个眼瞎的老头子实在没什么油水可捞,所以才放过了没抓走。 江月联系午时听到那两人的话,许是村里人死咬着不开口,所以才还没被杀。 她把这群人全都赶到一起,然后齐齐走向村尾祠堂。 祠堂里老老少少四十几人,全被五花大绑,嘴里塞着布条。见到土匪们从门外进屋,本就蜡黄的脸色变得更难看,心里头害怕,瑟瑟发抖。 江月俩人扶着那老人走在身后。 土匪们带着伤,身上全是血,跪在一边等候发落。 村民们都被这一幕搞得摸不清头脑。 江月拿刀,挑开绑住村民们手脚的绳子。 老人颤颤悠悠说道,“这俩位是好人,来救我们了。” 村民们显然对这老人是熟识的,闻言高兴极了,他们终于有救了! 那些老弱妇孺们抱成一团,呜呜哭泣,而那些男人们,则是冲上前,咬牙切齿地冲土匪们撒气。 有的拿脚踹,有的用拳头砸、有的用木棍打。 “叫你们作恶!真是畜生!” “我娘子被你们给逼死了!畜生都不如!” “还有我老爹,被你们吓死了!真是畜生不如的东西!” “揍死他们!把我儿子打得不成人形了!” “......” 叫骂声、哀嚎声、求饶声交杂,祠堂里瞬间变得乌泱泱的,最后连带那些老弱妇孺们都冲上去揍人,场面乱成一锅粥。 江月察觉到炙热的视线,侧头,江年一直盯着她看。她笑了笑,牵住江年的手,十指紧扣。 折腾了这么一会儿,天色又快暗下来了。 她往外头看去,中雨变成细雨了,像是细细的银丝连成线。 一个壮年男子一瘸一拐地走过来,脸上还带着淤痕,应该是被土匪给逼问过了。 他朝着江月两人深深鞠了一躬,“我是本村村长,姓何,多谢两位救了我们全村!” 其余人也围过来,朝他们道谢。 江月没多说什么,只问了一句,“我们今晚估计还要借宿,不知道第四家那间石板房的屋主是?” 何村长脸色黯然,“那房子是我大伯家的,只是他们早在天灾里就没了的。那房子建得好,娘子跟郎君便安心住下吧。” 江月谢过村长之后,俩人就回了那家房子。 至于那些土匪该如何处置,她不是很关心。 院门钥匙从那妇人身上搜出来了。江月看过几间房,最后还是选择自己睡过的那间小屋。 进了屋,江月把浸了水后尤其厚重的草帽跟蓑衣全部脱下。 江年从身后紧紧抱住她,滚烫的呼吸喷在她脖颈处。 江月摸摸他的头,俩人身上全是水,站的地方积成水洼。 她转身,手摸上他的衣裳带子,“把湿衣裳脱下来,别生病了。” “还有,你的左手是怎么回事?给我看看。” 第 144章 黏人 江月从重逢一开始就发现了,无论是拥抱还是打架,他的左臂垂在身侧一动不动。 将他的湿衣裳全剥下来,江月抿紧了嘴唇,眼眶泛红。手指轻轻抚上那些新旧伤口,有的已经结了疤,有的还是乌黑的淤青。 她摸上江年精壮的左臂,见他眉尖微蹙,“疼?” 江年犹豫,又听到她说,“不许说谎。” 就点点头,“有点疼。” 他对疼痛的忍耐力比普通人要高,既然说了有点疼,那就是很疼了。 “是怎么伤的?” 她摸着骨头,像是骨折了。 “从山上下来那天,被石头给砸中了。” 地震那天距离现在已经有五天了。 江月心中叹气,却也知道他的心,滚烫的爱意将她包围。 她将自己的湿衣裳也脱了,双手搂着他的脖子,亲上去,温热的身体安抚住他,“没事了,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一直一直在一起。” “好。”江年反客为主,单手用力,将她按自己身上按,这样她站着不吃力。 两人安静地抚慰了失而复得的情绪,然后洗过澡,就开始上药。 江月给他拿了两块木板,将手臂给固定住。这手臂的骨头得好好养上两三个月,不然,怕是要废了。 便是睡觉难受了些,江年也不肯跟她分床睡。 两人躺在床上,轮到江年给她检查了。 他双腿岔开,跪在她腰间,右手抚上江月额头的疤痕,被水泡了,快要愈合了又发炎。 尽管江月重新上了药,看起来还是有些狰狞。折腾了这两天,江月就算祈求它不要留疤,估计也难了。 “这就是那棵大树刮的?” “嗯。”江月难得想撒娇,在他手上蹭蹭,撅着嘴,“可疼了,哥哥,你心疼心疼我~” 他抓住她的手掌,上面是擦伤,轻轻印上一吻,眼里是满满的心疼,“我心里也疼,快疼死了。” 他就是在路口嗅到了一股属于她的若有似无的血腥味,才来到这个村子的。 他视线往下,停在了她的脚上。 原本莹白粉嫩的脚上,此时变得伤痕累累。 肿起的脚踝、被磨破的脚后跟、起了泡的脚底,他轻轻眨了眨眼,长睫毛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绪。 江月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被人盯着脚,有些不自在,想把他拉上来,“好了,没事了,我们早点睡吧。” 江年像没听到似的,坐到床尾,轻轻抬起她的脚。然后,踩在他胸口处。江月似乎能感受到传来的心跳声。 江年低头,侧过脸。 她睁大了眼睛,轻轻推他肩膀,“别......” 江年没有后退,在她脚背上轻轻一吻。 轻轻柔柔的感觉,像是被羽毛刮过似的。江月心头一颤。 江年哭了,泪水滴到她脚面上。 江年双手握住她的腿,像是在许她一个承诺,“以后只要我在,不会再让你受伤。” 江月坐起身,抱住他,喉头发紧,不知道该说什么。 又听到他说,“月月,以后我都背着你走,再不让你走这么多路。” 她声音闷在胸膛里,“好,都听你的。” 俩人身上都带伤,还有发热的征兆,所以决定暂时住在这个村子,等到伤好再做打算。 次日,细雨朦胧,江月两人依偎在床上,难得睡了个饱觉。 等醒来了,江月摸摸他消瘦的脸庞,这几日看来没吃好。 她拿出来十几个大肉包子并一桶饭,还有炒青菜、红烧排骨,加上他最爱的番茄炒蛋,吃了个撑。 江年像是回到了婴幼时期,黏人得很,一直跟在她身后,寸步不离。 江月也不嫌烦,就让他打下手。 她拿出了那个小炉子,准备生火。 “以形补形,这几天我们哪儿也不去,就天天给你熬大骨头汤,把骨头给重新长好了......” “咚咚咚——” 这时候,院外有人敲门。 “郎君小娘子,是我,老何。” 江年过去开门,把人引进来。 何村长对着沉默寡言的男子,心里头发慌,反倒是对那个小娘子要自在些。 “何村长,可有事?” 何村长掏出一个小布袋子,递给江月。 她打开,惊讶,里头是些豆子。 这时候,外头也陆续有人过来敲门,江年嫌烦,索性将院门给敞开。 “小娘子,我们家没有粮食了,给你送把腌菜来。” “我们家去找了些野菜,吃着新鲜。” “......” 全都是过来送谢礼的,连同村口那位瞎眼的老人,也送来一把干柴禾。 在这时候,这些东西真正称得上是“礼轻情意重了”。 是个知礼且齐心的村子,怪不得还能幸存这么多人。至于之前被区区十几人给压制住的原因,江月不用问也能知道原因。 普通人与亡命之徒的爆发力不可比,这些带着老老少少家人的,都是软肋。 江月开口了,“谢谢大家的好意,只是我们如今不缺粮食,真的不骗大家。人人的日子都不好过,你们都拿回去吧。我俩暂时要在村子里住一段日子,大家就不用这么客气了。” 见她神情认真,真不是客气,大伙儿就没逞强。是啊,谁家日子都不好过啊。 何村长笑容满面,是个爽朗的汉子,“二位要在村里住下,有什么问题我们大伙儿都能来帮忙解决。” 主要是他们武力高强啊!住在村里,岂不是多了一层保障。 江月笑笑,应下这份好意了。 她顺口一问,“村长,那些土匪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其余人面露气愤,何村长还能控制住情绪。 “他们在村里也害了不少人,我们本是不想放过他们的性命,只是,大家伙儿毕竟都是只杀过鸡的人,一下子要杀十几个人,还是下不去手。若是就这么赶出去,又觉得心有不甘。所以打算把他们留下来干活儿,挖野菜或者找柴禾都行。” 江月点头,觉得他们的脑子还算是清晰的。 “我给大家提个建议吧,找野菜或是柴禾都得花人手盯着,而且活儿也不累,不值当,不算什么惩罚。” “不如让他们在村里干活儿吧,比如在村里开几条排水沟,不容易生涝。又或是等天晴了,给整个村建起围墙,可以挡一挡不怀好意的人。” 第 145 章 种子 何村长觉得这个建议不错,他们长乐村里如今算上了女人,能干活儿的壮劳力不过只三十来人,便要花上十几人去盯着土匪挖野菜,不合算。 但是若在村里干活儿,却是不错的,都在视线范围内。 他当即把所有的村民都集合,听取大伙儿的意见。 最后全数通过。 自那日起,十几个土匪被押着在细雨中给村里挖了前中后三条排水沟。还别说,这样一来,村里的路好走多了。 这排水沟挖得像条小小河。在泥土地上的排水沟,小雨时用不上,大雨时就少不了了。 等排水沟给挖好了,雨还不停。村长大手一挥,带着土匪们在村子周边开荒了。 “之前的田地也早就荒废了,不如重新开地。反正现在根本就没有官府的人下来管辖。” “在村子周边开了这地,到时候等雨停了,我们就把周围给圈起来,将地也给围在里边儿,就不担心外人来抢粮了。” 先别管如今有没有粮种,总得先把地给翻了。大不了,往里头种点野菜,也饿不死。 那些土匪如今不就是用野菜汤吊着,除了饿瘦,暂时不会死人。 对于农民来说,农耕时节不干活儿,心里堵得慌。 江月觉得他还挺有主意,整个村子里也是充满了干劲,像是找到了生的希望。 何村长特地过来问,“江娘子,土匪们将地给开出一半儿了,你们先选一块吧。” “多谢村长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不过我们暂时不打算种地。” “这......”不种地哪儿来的粮食吃? “我们可以帮着种。”村长以为他们年轻,不会干地里活儿,但就算是种点豆子也好。 江月还是摇头,村长见他们自有打算的样子,便也不再多话了。 江月回到堂屋,江年正在舀锅里的卤猪头肉,把馒头当肉夹馍吃,吃得一脸满足。 之前赶路时,一是为了方便二是为了不招眼,他们大多是吃的素食,以填饱肚子为主。 这十几天来,为了给江年补身体,她炖了老鸭汤、大骨汤、鱼头汤、羊肉汤,顿顿肉菜不缺,消瘦的脸颊看着也慢慢鼓起来了。 她清点了一下空间里的肉,还剩下50只鸡、12只鸭、5头猪、5只鹅、半边羊、一头鹿和20几只兔子。鸡蛋消耗得多,只剩下600多枚用来吃的鸡蛋和100多枚种蛋。 那头老虎照旧留着等置换。至于那堆骡肉,江月没有想吃的意思。她想到了自己走丢的骡子,养的那么肥那么壮,就这样没了...... 至于粮食,那都是不缺的。就两个人,即便是江年再能吃,也吃不完。 次日,江月两人去找了村长。 何村长打开江月递过来的布袋子,大吃一惊,连忙把一儿一女给叫回屋里去,再让媳妇把门给关紧了。 他媳妇不明所以,直到男人将袋子里的东西给捧出来,也瞪大了眼睛。 “江娘子,这......” 江月笑道,“这是种蛋,不知道村里人有没有人会孵蛋的?” 何村长不敢手抖,他咽了咽口水,声音都抖了,“这、这还是种蛋?” 里头可有十来个! 他们已经一年没有见到鸡蛋了,鸡都养不活,怎么下得来蛋。 “是的,村长,这就是种蛋,不过我们没有母鸡,也不会孵蛋。” 村长媳妇捂着嘴,“我、我会孵!” 村长点头,“我这婆娘以前家里养着上百只鸡,她对这个熟。” 村长小心翼翼地将鸡蛋递给她。 村长媳妇对着光来回检查了两遍,确定这十几枚全是种蛋! 她喜笑颜开地说,“江娘子,你们放心,一个月时间,我一定帮你们把蛋给孵出来!” 瞧着雨也快停了,天气已经逐渐暖和,时间正合适! 江月摇头,“村长,这孵出来的小鸡就留给村里吧,我们不要。” 不等村长拒绝,她又说道,“还有,我这里有一些粮种菜种,我也分给你们。不多,各自能种一两亩吧。” 村长瞠目结舌,摒住了呼吸,等她把话给说完。 “菜种就三个,白菜、韭菜和萝卜,好种。因为天气阴晴不定,我能给你稻种、小麦、地瓜、土豆、豆子,有耐旱的有耐涝的。村里人都是种地的能手,我就不掺和了,大家比我一个年轻人懂得多。” 村长两口子激动得眼睛都红了,这么多种子啊!这、这得多少钱才能买得到? 他喉咙发紧,“我们给你们干活!到时候交租子!” 就跟佃农一样,只要有口吃的就行! 江月觉得这两口子的人品确实不错,但她不需要租金。 “我们什么都不要,只两点要求,希望大家一是不要打听我们的事,二是不要上门打扰我们。” 她补充道,“噢村长别误会,因为我们俩口子比较孤僻,不喜欢与人多来往,所以希望大家伙儿少上门就好。有什么事情,村长一人来找我们便是。” 村长哭笑不得,哪儿有人说自己孤僻的,不过对方把话都摊开说明了,他能理解是什么意思。 他郑重表示,“你放心,我一定给村民们都说好了,绝不上门打扰!” 至于别的,不关他们的事就不要多问。好奇心害死猫的道理,他懂。 江年把身后的大背篓给放下来,胸前还有个麻袋。因为东西多,江月也背了个小背篓。 起初他们还以为这俩口子是要出去挖野菜呢。 江月俩人一样一样东西给掏出来。 村长心惊肉跳,他今年四十岁,种了三十年的田,只需一眼,他就知道这些粮种都是上好的粮种,比往年他们进粮铺连看都不敢看的那些贵价粮种还要好。 对这两口子的敬佩和感激之情更加深厚。 其余几样都没有什么问题,只是这土豆跟地瓜他们没见过。 江月给他一一讲解了重点要点。 村长家大儿子没了,如今只剩下一双十三四岁的儿女。这回连同那双儿女也被叫出来学习。比在学堂里念书的读书人还要认真。 临走前,她提醒了村长,千万不能让任何人随意进出村子,还得尽快建围墙。否则,有粮种的风声一旦传出去,谁都护不住这些东西,还得赔上性命。 何村长绷着脸,郑重地点头,“两位放心,有了这些种子,我们才能活下去,一定会管好自己的嘴!至于围墙,明日就建!” 第 147 章 回归 如今除了找野草跟砍木材,村里轻易不给人进出,等到粮食长成了,更不能放陌生人进村了。 尤其他们村离官道还不远,太打眼了。 长乐村原本是个两百多户的中村,如今只剩下四十来人。除了瞎眼的老头要守在村口,江家也住惯了那间瓦房,其余人全被集中住到村中间了。 江月估摸着过了四月中,雨水少了。 她摸摸江年的胳膊,毕竟不是大夫,不敢下定论,只让他继续养着,尽量不动。 今日,他们要带村里人上天峡山去砍大树木,要做大木桶储水。 从那些没人的房子里找出了不少缸和水桶,村里还有三口井,但是旱灾把大家伙儿都吓出阴影来了,能存水就尽量多存些。 村后的黄泥被挖的差不多了,最多只能用来烧些小碗小陶罐之类的,装东西。论储水还是得用木桶。 从官道上走,要走上两天才能到天峡山。若是从长乐村的小路绕过去,走上四五个时辰也就到了。 这路程也不近,只是村子附近能用的木头全都被砍光了,他们没办法。还是江家主动说带他们上山,才动了心。 村长要在村里坐镇,从挖陷阱的人里调出八个壮汉,别着柴刀,跟在江家后头走了。 他们信任江家。 趁着天光微亮,十人在村里人的眼神送别中出发了,这走一趟,当日肯定回不来,估计得后日才能回到了。 江年不顾大家的眼光,硬是把江月背到背上走。 江月耳朵红透了,能感觉到身后那些调侃的视线。 她凑到耳边,“崽,你把我放下来吧,我现在不累。” 江年摇头,还把她往上提了提,“我只能用右手扶着你,你抱稳了。不让背,我抱着你也行。” 像抱小孩一样抱着?那更羞耻了!江月把脸埋在他背上,不再说话。把口罩拉起来,就当不要脸了。 他们走到半路,太阳就高升到半空。本还是微凉的天气,走了一路走到浑身发热。 他们换了另一边上山。 那一头离府城远,没遇着其他上山的百姓。才走到山脚下,就见到了不少大树。 因着之前地动的缘故,不少树木倒下了,再晒两天就干透了,现成的好柴。 村民们喜得不行,稍稍休息会儿,拿出柴刀就开始选好木头。现在得先找能做木桶的木头,柴后面再找。 江月两人说他们要上山顶一趟,等天黑前下来。现在已经是半下午的时候了,也不早了。 村里人都没说啥,只提醒他们注意安全。江家人在村里地位特殊,都知道这两口子有能耐,别说江年手还伤着,就是平常,也没人会想要他们帮着干活儿。 江年一步一个脚印,就算是单手背着她走山路,也是稳稳当当的。江月抱着江年的肩膀,“你说那几只还在山上吗?” 江年摇头,“不知道。” 他们直接去了之前的那个洞穴,已经被塌下来的石头堵住了洞口。 江月透过石缝往里看,黑乎乎的一片,没听到动静。 好在,江年没有在这里闻到他们的气味,说明已经离开了。 突然,“呼哧呼哧”的声响,两人猛地转头,一头骡子朝他们冲过来! 江年挡在她身前。 那头骡子跑到跟前,就停下了,低下头低声嘶叫。 江年摸摸它的头。 是他们的骡子回来了! 江月走上前,高兴地顺顺它背上的毛。不愧是她养出来的骡子,知道回原地等他们!聪明! 在山里不缺草吃,但它的肚子还是小了一些,不知道是不是山里猛兽多,给它吓瘦的。 江月抱着它脖子,哼道,“这回知道我们对你有多好了吧?下次还敢不敢乱跑了?再遇到头老虎,准把你吃掉!” 骡子哼哼了几声,鼻孔里喷出气来。也不知道是不服气还是害怕。 两人一骡转头去了那片竹林。 江月在一片长老了的春笋里,找到了十几根嫩笋。够凑一盘子菜了。 骡子伸长脖子喝水,而江年则盯着湖里的鱼。过了几个月,湖里的鱼又长大了不少,看着很是肥美。 “别看了,你那手臂不能使力。我们下山,找那些村民上来捞鱼吧,我们就蹭几条,回去做烤鱼吃。” 江年点头,他口重,觉得烤鱼比鱼汤好吃。 他们动作快,回到半山腰,那些村民已经整好几棵大树,坐着吃干豆子。怕不小心把罐子打碎了,他们没带罐子,打算在山里砍几根竹子回去装水用。 “嗬——骡子!”几人惊呆了!纷纷站起来。 还是好大一头骡子!以前日子好的时候,他们村里也只有几户人家买得起骡子,这是贵价物。 “这是我们的骡子,之前地动给跑散了,它一直在山上等着我们呢,这回把它带回去。” “噢哟,是头通人性的好骡子啊!” 江月笑笑,摸摸骡子的头,然后说道,“几位大哥,上边有个湖,里头有鱼。不如分两人跟我们上去捞鱼吧,我们之前在山里生活,还藏了个渔网,可以拿来捞鱼。” “鱼!竟然有鱼!” 原本累到喘粗气的几人眼神一亮,兴奋极了,想到鱼肉的滋味,咽了咽口水。 几人商量了一下,得出结果。 “我想去!” “好!铁子跟柱子去吧,你们力气大!” “行!” 这两人长得算是高大,年约二十出头,正是好吃勇猛的时候,他们刚刚见到有山鼠跑过的动静,心里就发痒了,恨不得在这山里打猎吃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