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女尊世界完成娶夫KPI姬晗男主们》 第1章 殿下不行了,得冲喜! “殿下,呜呜呜……” 侍女的啼哭一声哀过一声,呜呜咽咽的调子拖得快断气一般,和屋内浓重的药味交相袭来,让姬晗的脑袋几欲裂开。 她气若游丝地张开嘴巴动了动。 明明想让她们闭嘴,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她只能无奈哀叹一声,认命地梳理起这具身体的记忆。 这人生活在女尊世界大凰朝,不仅是世袭罔替的铁帽子亲王,还是女帝表侄、家中独苗,端的是富贵无极。 可是她因病弱不寿,脾气阴鸷暴躁,在京中名声很不好。 这不,马上快病死了。 姬晗欲哭无泪。 她不就是在现代世界海了一点,时间管理极致了一点嘛,猝死穿越到能合法海王的世界当然很好,但前提是她有一个健康的身体! 她不想一来就死第二次。 正抓狂时,脑海中忽然嗡嗡作响。 【世界意识载入中……锁定改命角色……姬晗……寿元将尽,急需续命。】 【滴,恭喜您抽中《皇女裙倾天下:九个绝色夫郎赖上我》的炮灰角色!若想逆天改命请扣1、若想……】 姬晗:1111111(嘶吼)! 念头刚落,这本书名巨长的女尊爽文在脑中飞速过了一遍。 原身还真是文中开局病死、草草描写过几句的炮灰,和女主九皇女明面上的交集就是,她的未婚夫在她死后被对方美美接手。 嗯……这多少有点不礼貌。 【滴,改命大法如下:每娶一个对您达成[死心塌地]成就的夫郎,就可以续十年寿命!请努力寻找有情人,绵延福寿吧!】 姬晗:哦吼。 在女尊世界,让一个闺阁公子死心塌地还不简单,八抬大轿娶进门就行了! 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姬晗无神的双眼陡然一亮,一把扯住了贴身侍女的衣袖:扶我起来,我还能活! 侍女夏蝉被姬晗回光返照一般的反应吓了一跳,含泪连忙道:“殿下,您想要什么,尽管吩咐夏蝉!” 姬晗喉中嘶声嗬嗬,用尽全身力气:“给本王……冲……冲、冲喜……” 夏蝉一愣,随即把眼泪一抹,语气狠辣道:“殿下放心,我今日就操办,绑也要把那忘恩负义的东西绑过来给您冲喜!” 说完,人一闪就不见了。 姬晗被这速度惊得一愣。 抱歉了女主,不是故意抢你的夫郎,属实是人命关天,情况十万火急,只能让名正言顺的未婚夫来给她续命了啊! 听到夏蝉坚定的保证,又见她身手不凡,姬晗终于放下心来。 她两腿一蹬,彻底昏了过去。 是夜。 王府张灯结彩,灯火通明。 昭王姬晗和相国府嫡子自小定亲,在姬晗病重不治时,其父几次三番催促成亲冲喜,都被白相国糊弄搪塞过去。这回也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竟真把人弄了过来。 因成亲仓促,一切从简,王府并未邀请宾客来往。 偌大的府邸,富丽堂皇,到处都是喜庆的红绸锦灯,礼乐队吹吹打打,王府内的气氛却无比惨淡。 新房内,洞房花烛,暖香融融。 姬晗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榻前恭恭敬敬地跪着一个婚服庄丽的人影。 那人还顶着红盖头,一动不动地,也不知跪了多久。 姬晗觉得精神好了一些,悄无声息地伸出手挑起盖头一角,那人浑身一颤,素白手指猛然攥紧裙裾,像是吓着了。 这可是她的续命仙丹啊。 姬晗满心怜爱,嘶哑着声音开口:“……莫怕。” 那人愣了愣,随即顺从地低下脑袋,好让姬晗的手指能顺利挑下红盖头。 龙凤花烛的灯影下,佳人如玉。 新婚夫郎卑微垂头跪着,低眉顺眼,根本不敢抬眸看她,整个人处于一种极其紧绷与惊怯的状态。 姬晗很快知道他这么害怕的原因了。 从原身的记忆中可知,这人根本不是她从小定亲的京城第一才子白麒! 她沉默了一会儿,片刻的无言都让那人如受凌迟一般抖得越来越厉害,终于像是脱力似的跌坐在地。 看他吓的。 姬晗既有点遗憾,又莫名松了口气,声音放的更加柔和:“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愣住,呆呆地望着她,小声道:“……白黎,我叫白黎。” 哦,白家的某个庶子。 这小东西拿的替嫁剧本啊。 姬晗叹了口气,轻声道:“既来此处,暂且顺之安之,等本王死了,放你自由,婚嫁生死,皆由王府供养。” 第2章 病秧子还真被冲活了 天将明时,姬晗悠悠转醒。 白黎趴在床边睡得正熟,他秀眉轻皱,素玉般的脸上两圈青黑格外明显,双手还紧紧握着姬晗的右手。 姬晗没把手抽回来,就这样侧身打量起面前这张脸:清秀、柔和,很乖的长相。 按照“姬晗”的记忆来看,白黎算是很符合大凰朝女人审美的小公子。 大凰朝女子百花齐放,大多以健康自然为美,而对男子的要求就苛刻多了,以男生女相为最佳,白瘦幼是基本。 男子要娇,要软,要弱不胜衣。 就像现世小说里的奶萌甜软娇娇受,或阴柔妖冶、文静秀美、精致漂亮的美男子,总之追求的就是一个脆弱易碎感。 那些糙汉猛男、英俊硬挺大帅逼之流,男人味太足,反而在这里没什么市场。 嘿嘿,没关系,她虽然不喜欢娇气奶嗝受,但她喜欢各种各样的美少年、美男子呀!全都是她的亲亲老婆! 姬晗想着想着,忍不住咧着个嘴笑开了。 女尊世界就够爽了,富贵王爷、合法三夫四侍,天啊,这是什么天堂吗! 有了十年寿命,姬晗的心态稳如老狗。虽然第一个夫郎来的仓促随便,但之后她一定要好好寻摸,精挑细选。 她这具身体年方十六,唔……她不贪心,再活个七十年就够了。 “吱呀——” 一声轻响,门开了。 夏蝉闪身进来,见姬晗颇有精神地睁着双眼,激动得一个滑跪滑至榻前,眼含泪花地大声喊道:“殿下!!” 这一声情感丰富的窜天惊叫,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撒手人寰了呢。书包阁 这一嗓子不仅把白黎吼得一个激灵惊醒,还把屋外候着的一群人吓得蜂拥而至。 几个呼吸间,姬晗的床前已经被各种各样的人围得水泄不通。 “晗儿,晗儿你听得见为父说话吗?” 衣着华贵的秀美男子见她清醒,喜极而泣,几乎要扑上来抱着她嚎啕大哭,“呜呜呜,真是遭罪了,我可怜的孩儿!” “父亲,我感觉好多了。” 姬晗温声答道。 男子是昭王府霍太君,看着三十许,实际上已过了五十大寿。 他当初子嗣艰难,三十几岁才得了这一个嫡女,爱如珍宝,这番女儿病重,快把他心肝都疼碎了。 姬晗在众人或惊喜或惊诧的目光中缓缓坐了起来,虽然脸色还是有些苍白,但能看出来耳清目明,精神已经好了许多。 “殿下能坐起来了!” “天佑殿下,天佑殿下!” “我就说殿下福寿绵长,冲喜果然有用,将晦气病气都冲走了!” 那些人七嘴八舌地说着祝福的话,屋内喜气洋洋,氛围格外火热。 昭王府这一代人丁稀薄,屋内除了霍太君外,就是先王还在世的三个侧夫,出嫁后回家探望她的两个庶兄,另有太后亲侍、御前近宠探恤在侧,她的正经夫郎倒是被他们挤到一边去了。 等这群男子对她嘘寒问暖够了,霍氏才分出一丝注意力去看新郎君,表情慈和道:“麒儿,这回多亏了你。” 姬晗与白黎脸色齐齐一僵。 还没等姬晗出声帮他解释,一旁不知是谁忽然惊呼道:“这不是相国嫡子白麒!” 白黎眼前一黑,简直想昏死过去。 “太君容禀……晚辈白黎,是、是相国府庶三子。” 白黎硬着头皮说完,恭敬跪拜。 屋内一片死寂。 “父亲……”姬晗打破沉寂,刚想说些什么,话还没说出口,便眼睁睁看着霍氏的表情飞快从震惊变为屈辱和愤怒,两只眼睛快喷出火来:“白、黎!你们白家好大的胆子!” “我们昭王府何等门户,钟鸣鼎食累世功勋的王爵!竟!竟容你们白家欺辱谋骗至此!” 霍氏一个箭步冲上去扇了白黎一巴掌,“贱人!我儿贵为亲王,哪里配他不得,要用你这玩意儿来嫁!简直欺人太甚!” “父亲!”姬晗被这彪悍的一幕惊到了,没想到记忆中优雅柔弱的父亲还能这么泼辣。 她赶紧扑上去拉住霍氏的衣摆,“父亲息怒,若不是白黎,说不定我此刻已经去了。” “瞎说什么!”霍氏眼睛又红了,反手扶住女儿的手臂,心疼道:“我儿有福,自会长命百岁。” “我病重不治,白麒不愿嫁我也是应当,何必苛责。”姬晗的神色淡淡的,平静又温和,“白黎既已嫁我,便是天定缘分。” “晗儿……”霍氏有些愣忡。 自家孩儿从小多病,小时候还很乖巧,年纪大些性子却越来越阴郁暴躁,阴晴不定,略不如意便要发狂的,何时这么温和过? 若是之前遇到这等赤裸裸的侮辱之举,非得把那相国府的屋顶掀翻不可! 见霍氏面色有异,姬晗神情不变:“孩儿鬼门关走过一遭,快去时,却恍惚听到白黎说,要孩儿长长久久陪在他身边。” “就像散魂归体一般,孩儿便回来了。” 一屋子人听得惊奇又百感交集,太后亲侍叹了一句:“竟是歪打正着了?依殿下所言,这庶子还是个能聚福的命数。” 白黎思绪混乱,背上冷汗湿透,乍然听到姬晗为他说话,忍不住眼眶一热。 他死死咬唇忍住泪意,逆来顺受地低下头去,看起来乖巧极了。 霍氏的脸色闻言缓和了几分,冷哼道:“能给我儿冲喜是他的福气,可这临门换夫的行为真是闻所未闻,我必须要个说法!” 又是好一阵喧闹。 这霍氏太君也是气狠了,他女儿的婚嫁大事岂可儿戏,任人作弄? 他一刻也不能忍,吩咐侍女和御医悉心照料姬晗,随即势不可挡地领着乌泱泱一群人风风火火地直杀到相国府去,将那白家闹得鸡飞狗跳。 动静之大,对垒之精彩,几乎全京城的权贵官宦人家都在看热闹。 两家掐上的消息自然第一时间上达天听。一个是肱骨重臣,一个是累世王爵皇亲国戚,一场婚事闹得满城风雨,可谓荒唐。 “这么说来,这病秧子竟是真冲活了。”皇宫大内,女帝听着近宠的回话,兴味道:“还以为是个短命的,成个亲便活转回来,也是她的造化。” 近宠笑道:“毕竟是陛下的表侄,您与霍太君乃嫡亲表兄妹,昭王殿下沾了陛下的洪福,自然能化险为夷,遇难成祥。” “你倒嘴甜。”女帝挥毫作画,喜怒不形于色:“白相国这次行事糊涂,不愿也可退亲,既舍不得嫁嫡子,又舍不下亲王为婿。什么好处她都要占。” 近宠揣摩着圣意,附和道:“人人皆知昭王殿下从小病弱,寿数有碍,当初为嫡子定亲的也是白相国,如今这番行事,倒让人看不明白了。” 女帝忽然嗤笑一声:“听说那白家嫡子,最近和老九颇有交集?” 这话题一下子敏感了。近宠闻言,霎时吓得脸色苍白,不敢回话。 只能胆战心惊地听着女帝自顾自道:“这白相国胃口大着呢。庶子嫁了姬氏女已成定局,嫡子嘛……自然得攀朕的女儿。” 近宠战战兢兢地跪下。 当初大凰平定四方,一统天下,姜氏太祖皇帝曾许诺姬氏女共治天下,封铁帽子亲王,世袭罔替,即便后世姬氏族人渐渐远离权利中心,仍然地位超然,富贵无极。 太祖曰,大凰在,昭王在。 是以大凰治下两百年来,天下河清海晏,盛世太平,其他开国功臣要么获罪覆灭,要么代代降爵,趋于平庸。 初时那些世家,也是或衰落或离京,只姬氏一脉荣宠不断,常与皇室联姻,密不可分,是姜氏世代皇族仁信恩典的象征。 这白相国何止胃口大……竟是想将大凰朝最尊贵的两脉都抓在手里收为儿婿啊…… 看着女帝晦暗不明的神色,近宠在心里深深叹了口气。 “昭王受了委屈,赐黄金万两,玉帛若干,”女帝淡淡道,“至于白家,赐浑酒一壶。” “诺。” 近宠深深俯首,领命而去。 —— 第3章 白家 向来以温良好脾气著称的先昭王太君发了狂似的揭了白家的屋顶,痛骂白家一通后愤愤而去,两家算是彻底撕破脸皮了。 一时的丢脸算不得什么,白相国早料到这一遭,不以为然。 即使昭王府的这会儿恨不得撕了她,可一笔写不出两个白字,待天长日久,白黎在王府站稳脚跟,她的麒儿成为皇女夫郎,她不信昭王府还能稳着不和白家来往。 白黎也总不能和娘家断了关系不是? 到时往事不重提,还是两家好姻亲。 白相国算盘打得皇宫都能听到响,自己却因为多年圣眷不断而有些飘飘然。 霍氏前脚刚走,天家内侍后脚便端着个东西上门来了。 御赐的一壶浊酒送到白相国面前时,白相国心头巨震,登时便吓得心慌腿软。 天家内侍威严肃穆,竟是一反常态地一点儿圣意也不透露,独留白相国心惊肉跳。 无他,这和御赐毒酒鸩杀罪臣的架势也太像了……可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当着内侍冷面无私的凝视,白相国既不敢喝,又不敢不喝,更不敢当众取银针试毒。 那滋味,怎一个惊恐纠结了得。 最后,白相国脸色变了又变,最终面如土色地梗着脖子硬灌了一杯。 这酒极为苦涩辛辣,顺着喉管一路烧进胃里,燎烫刺痛。 强撑着待内侍走后,白相国才两眼一翻直挺挺地躺倒下去,口中哎呦哎呦个不停,一家人惊叫哭喊,寻医催吐,又是好一阵兵荒马乱。 与浊酒同时去的,还有抬去昭王府的万两黄金与若干玉帛,赏赐队伍绵延不断,直排了两条街,周围的勋贵官宦人家悄摸看着,不由啧啧感叹。 圣宠如此,眼热都不行。 而霍氏看着一箱箱抬进府的玉器和丝绸,脸上没有一丝笑意,手里的帕子都要绞断了,咬牙道:“白家如此行径,陛下竟还让我们息事宁人……” “化干戈为玉帛?真是笑话!难不成就这么认了,让我儿被人踩脸?” “太君,慎言。”亲侍竹青叹了口气,安慰道:“宫里还是偏向咱们的,不然也不会赏赐这许多。” 霍氏不买账:“谁稀罕这些劳什子!” “您属实是气上头了,这话是可说的么?”竹青苦口婆心地扶着霍氏的手,“我知道白家戳了您的软肋,可咱们一时情急也罢了,不能犯天家忌讳。” 第108章 绿蚁 旁观了白麒和白黎的对峙,白父从震惊中回过了神,开始欣慰起来。 而即使和白家嫡长公子闹了个没脸,如今的白黎也丝毫不慌,只是有些担心自己走后阿父的处境会受到影响。 于是他充分利用起等待殿下来接他的这段时间,像个学堂夫子一般一本正经地教给白父好些话术和应对之策。 白父听得两眼放光,聚精会神。 过了半个多时辰,等讲得差不多了,白父才意犹未尽地抓着白黎的手,好奇道:“儿啊,这些都是从哪儿学的?难不成殿下还让你进学堂读书了?” 自家孩儿出门之时,甚至连大字也不识得几个,如今竟能侃侃而谈了! 且他听了这半晌,真心佩服,因为都是些巧妙又实用的技巧和方法。 白黎闻言,笑容温软,“初时殿下怜我怯弱无知,不仅差人教我读书识字,还让我学习管家理事……后院长君们也疼我,凡事所知,皆倾囊相授。” “阿父,殿下并不把我当做一个只为传宗接代的侧室,她人美心善,把我当做家人,如今的王府,是我的家。” 白父听着又开始抹起了眼泪,既心酸又欣慰道:“好啊……真好。” “人人都说婚嫁是男人的第二次投胎,之前是阿父拖累了你,阿父没能给你的,如今就全心托付给殿下了。” “你尽管过好自己的日子,”白父擦了擦湿润的眼角,露出一个开怀的笑,“别担心我,阿父这把年纪了,只要你好就万事知足,能吃能睡便什么都好。” “如今殿下和你正是大好年华呢,趁府里人不多,赶紧生个孩子才是正经。”白父认真道:“有了孩子才算是有了终身的依靠,即便将来色衰爱弛,可有自己的子嗣,也照样能得到殿下的重视。” 这是后宅男子铁一般的逻辑。 “殿下年轻,将来府中的人只会越来越多,一个男子不会永远年轻漂亮,可永远会有年轻漂亮的男子。” 白父语重心长道:“且人一多,再如何雨露均沾也干得慌。” 白黎:“……” 白黎觉得很有道理。 * 姬晗从霞蒸楼拿到了想要的东西,原路返回去相国府接白黎。 马车停在相国府外围时,先前被姬晗留在了白黎身边的秋实神出鬼没地闪进了车厢内,恭敬行礼后低声汇报道: “白如君与白麒争执,完胜。” 姬晗闻言颇有兴致地挑了挑眉:“当真?二人说了什么?” 秋实一五一十地将两人的原话一字不差地背了出来,连表情和语气都模仿得十分生动,让姬晗充分身临其境。 姬晗的表情虽然没有什么变化,但内心的情绪属实是被调动起来了。 白黎的表现出乎意料的好,面对口出恶言的人,最大的嘲讽就是始终云淡风轻、像看跳梁小丑一般看他跳脚破防。 而最开始那个随便说句话就吓得诚惶诚恐、谨小慎微的少年,如今也能游刃有余地逼退对他不怀好意的人了。 这就是养成系的快乐么! 姬晗在欣慰与满意的同时,两相对比之下,对某人的观感就更恶了。 说实话,她从来没把白麒放在眼里,因为这类无关紧要的人和事根本不值得占用她丝毫注意力。 只是她把人当蚂蚁,没去计较,这蚂蚁倒是颠颠地又咬上门来了。 而且这白麒骂起人来真够难听的,编排起她来更是毫不手软。她睚眦必报却舍不得动他?白黎是他的替身?啊?想象力这么丰富怎么不去写话本子啊? 她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她和白麒第一次遇见就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 在合欢宫宴御骏园围场边也很晦气,只是当时众目睽睽,念在他是闺阁公子,好女不跟男斗,她还放了这人一马。 怎么,当她好脾气了?她虽然有些良心,但这良心可是有限的。 事不过三。 “秋实,”姬晗淡淡道:“听说白大公子与豫王的婚事不顺?不论什么方法,务必让他在最快时间得偿所愿啊。” “至于正室侧室的,也看看豫王的意思,定要如她们二人的意才行。” 白麒想嫁姜凰雅当王君,姜凰雅虽然喜欢白麒但不想让他当正室。 让他们自己啃去吧。 这样一来,总有一方不如意。 一旦种下不合的根,再有情的一双鸳鸯也大概率会变成一对怨偶。bookAbc.Cc 在原著中,姜凰雅先是娶了霍珏为正君,什么强制爱的前世爱人、强取豪夺的姐夫这两个身份尴尬的入府成了侧室。 至于其余几个豪门权臣、世家贵子,如白麒之流,乃至于姬千明,个个都是心高气傲之辈,即使和姜凰雅有了些牵扯和情愫,也绝不甘于为人侧室。 于是,那几个家世位高权重的夫郎,全是在姜凰雅登基为帝之后才收进后宫的。毕竟一国之君的宫御,自然与什么侧室不侧室的不是同一个概念了。 如若姜凰雅没登基……显而易见,好几个夫郎都不会委身做她侧室。 而且现在这样子,姜凰雅连霍珏这个“正宫”娶不娶得到手都难说。 姬晗念及此,不由有些想笑。 秋实已经领命而去。 瞧着月已当空,姬晗便让夏蝉进府将白黎接了出来。少年一上马车,就高高兴兴地挨着姬晗坐下,见车厢内没有夏蝉等人,就更加可可爱爱地扑进姬晗怀里。 “殿下……” 白黎在她怀中蹭了蹭脑袋。 姬晗轻笑道:“怎么啦,我来晚了?” “没有没有,”白黎摇摇头,软绵绵道:“殿下来得刚刚好。” “什么事这么开心?”姬晗问。 白黎顿了顿,嘴角压下又翘起,却又像只期待主人夸夸的小宠物一样喜滋滋道:“半路遇到一条狗冲出来冲我叫,我一点也没让着它,还把它骂走了!” “哦……” 姬晗意味深长地应了一声,轻笑道:“就该这样,阿黎真厉害。” 白黎既开心又羞涩地直往她怀里钻。 一路上两人又说了会儿话,交谈间,渐渐地听不到白黎的声音了。 或许是今日有些累到,马车后半程,白黎已经靠在姬晗肩膀上睡熟了。 即便她就这样将人横抱下马车,又一路回到梨花轩,熟睡的人都没有一丝要转醒的迹象,像小猪一样。 姬晗将人妥善安置好便离开了。 她拿着自己从霞蒸楼取的东西,沐浴着月光向流香水榭的方向走去。 休息了一天,莫惊鸢的精气神看着比晨起时好多了。姬晗远远地就望见他秀挺的身影,披衣散发,点着明亮的纸灯在亭院中看书,槐序正在一旁安静为他打扇。 灯光下,眉目如画,美不可言。 那样娴静柔和,垂眸翻书的神态,让人莫名联想起相对静坐、红袖添香的风雅妙事,一片悠然自得,岁月静好。 姬晗下意识放轻了脚步与气息,不愿打扰这一刻的美好。 只是莫惊鸢就像装了个姬晗雷达一般,还没等她完全靠近,就忽然一抬头,无比准确地和姬晗对上了视线。 二人同时一愣,然后相视一笑。 姬晗快步走近,莫惊鸢也立刻起身相迎,微笑道:“殿下,慢些。” “你看,这是什么?” 姬晗笑眯眯地将手中的东西提起晃了晃,一股难以忽视的香味挥发出来。 莫惊鸢微怔一瞬,随即道:“绿蚁?” “是。”姬晗微笑着打开手中小酒坛的盖子,酒面上的点点绿蚁颜色极翠。 霞蒸楼很难买到的独家秘方,新醅出来且未滤清的自酿酒。酒液不仅用粮食酿造,还兑了梨酿的酒,闻起来芳香扑鼻,喝起来更是香甜浓郁,别有一番风味。 绿蚁嘛,并不名贵,也不讲究,喝的就是一个潇洒不羁和几分野趣。 就如同雾香山的雪夜,二人开诚布公第一次认真交谈时,煮酒的风雅。 正是与那次一样的酒。 莫惊鸢伸手接过,心底一片柔软。 —— 第109章 介绍 二人相对而坐,同饮绿蚁,再次浅酌交谈时,与上一次的心境大不相同。 时间果然是世上最神奇的东西。 完成了心灵与身体的最深入交流之后,情感厚度再次上了一个台阶。 他们不管做什么都自带一股缠绵气氛,温情又亲密,夜深时,二人在飘飘然的愉悦微醺状态下共枕而眠。 新婚头一年,她不管和谁都深入了解磨合过了,都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 接下来几天,姬晗将时间管理进行的更加细致了一些,努力维持自己的快乐水平与后宅大小美人们的安宁。 时间很快步入七月份。 女帝的生辰,举国同庆的“寿元节”浩浩荡荡地拉开了帷幕。附属小国使臣、各州州牧代表纷纷进贡、献礼、贺寿,凤京这段时间格外热闹,来往车马络绎不绝。 王府早早将献寿的贺礼送进了宫去,如今姬晗关心的只是车兰来的使臣,以及来京献礼的庆州代表。 车兰来的是一个王室的贵族女子,她十分会做人,一到凤京,首先求见的就是嫁到昭王府的“车兰大王子”。 不论如何,面子做得足足的。 车兰使臣不远万里拉过来的长长车队中,一半是给女帝的贺寿献礼,一半是给姜凤澜带的各种土特产。 姜凤澜高兴得不行,一整天都在芳好殿的大库房里清点着自己的礼物。 次日,庆州州牧使也即将抵达京城。 而庆州来人,正是姬晗较为熟悉的符将军。王府得信时,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姬晗就让夏蝉前去接应她们,顺便安排好了她们在凤京的落脚之处。 算算时辰,夏蝉应已接应到人了。 姬晗吩咐人将晚间的宴席安排妥当,便安安心心地带着莫惊鸢和白黎一起去了芳好殿,坐等姜凤澜挨个分礼物。 * 凤京,郊外。 夏蝉已经和符将军接上了头,双方友好会面一番,在官道边暂作休息。 符将军还是那样热情似火,她一边亲力亲为地喂马,一边拉着夏蝉嘘寒问暖:“哎呀,殿下就是体贴!劳烦夏姑娘特意走一趟来接应了,我等感念不已啊!” 夏蝉笑眯眯道:“符将军言重了,您远道而来才是辛苦,殿下已经为您打点好一切,安排落脚的院子离王府很近,晚上还准备了宴席为您接风洗尘呢。” 符将军眼睛一亮,欣喜道:“荣幸之至!自去年一别,我日日念着殿下,如今终于能再次见到殿下,心里激动不已。我恨不得插双翅膀飞过去,哈哈哈。” 符将军爽朗笑着。且望着此时的天色,天边破晓才不久,她真想直接跳到晚上,和殿下举杯共饮,把酒言欢! 不过有了这盼头,最后这一截路程心情会变得非常愉快的。 二人又闲聊了一阵,夏蝉全程都参与感十足地陪着话痨符将军唠嗑。 她显得格外耐心又认真,言语温和,笑眯眯的一点距离感也没有。 去年羌州作战时,符将军也是见识过夏蝉之骁勇的,当时就为之侧目。 她忽然认认真真地打量了夏蝉一番,欣赏道:“夏姑娘真不愧是殿下身边的女官,这气度和风姿,真是一等一的。” 夏蝉被这突然的夸夸弄得一愣,随即谦虚道:“哪里哪里,也就还好。” 夏蝉的面容其实非常明艳,黛眉杏眼,随随便便打扮一下就显得很鲜妍。 她个子比姬晗稍高一些,常穿着丁香色的劲装,细腰长腿,那身条修长高挑,就这样随意一站就颇有气场。 符将军越看越喜欢,忍不住道:“夏姑娘年方几何?你一直跟在殿下身边,是不是没时间去认识小公子呀?” 夏蝉老老实实道:“二十了,我为殿下奉献终身,一辈子打光棍的命。” “二十多好!正是大好年华!”符将军一拍大腿,高高兴兴道:“年纪大些才会疼人呢,夏姑娘,你要郎君不要?” “我恰巧有个好人选!” 夏蝉这才反应过来:? 符将军怎么忽然要给她介绍郎君了? 还没等夏蝉开口拒绝,符将军就一把将人拉近,凑在她耳边神神秘秘道:“夏姑娘,不瞒你说,我家正有两个适龄的好男儿!老大比你还大一岁,就不给你介绍了,这老二嘛!正当妙龄!” 老大对一个不可能的人害了相思病,眼瞅着就要砸手里了,老二是个缺心眼的,没心没肺,她还能努力一下。 符将军念及此,使尽浑身解数努力推销道:“他刚满十八岁,脸蛋长得漂亮,又会撒娇,略识得几个字,刺绣管家算账样样在行!就是性子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外向,总的来说还是能过日子的!” 夏蝉认真听着,心里却忍不住腹诽:这样的郎君条件如此好,家世也不差,为何在庆州十八岁都没定人家? 况且她孑然一身,刀口舔血,真没有祸害好人家公子的打算。 人家跟着她,图啥呢? 但她嘴上还是礼貌地婉拒道:“多谢符将军美意,只是我无父无母,一介白身,只是跟在殿下身边做事的侍卫罢了,令郎是正经的大家公子,我如何配得?” 符将军闻言,忍不住感慨地拍了拍夏蝉的肩膀,十分掏心窝子地说道: “夏姑娘何必妄自菲薄,我一见你就觉得十分喜欢!你人才武功样样出挑,即便家世单薄又如何?英雌不问出处,你这样的青年英才,配犬子简直绰绰有余!” “只怕夏姑娘是嫌弃我儿年纪大……”符将军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 “岂敢,”夏蝉连忙道:“令郎是千金公子,承蒙将军赏识,我怎敢嫌弃公子……只是这等大事,还是要看令郎的意见。” 人家是庆州望族的嫡公子,自己不过是一个侍卫,孑然一穷身,连寒门都算不上,哪里就能高攀了。 怕是正常男人都不会愿意低嫁到这种程度吧,她又不是能为官做宰的举人。 殿下给她的酬劳确实非常丰厚,但她一个人也没什么用处,物欲极低,钱一到手就全都捐去慈幼堂之类的地方了。 反正她日日跟着殿下,好吃好喝,公私全都报销,房产田庄什么的一点都没置办,是真·身无长物,穷得叮当响。 人穷怎敢误佳人? 因此夏蝉又诚恳地补充了一句:“将军,我真的很穷,还不上进。” 符将军:“……” 正在此时,不远处的马车忽然传来嗷的一声怪叫。二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高大的少年上窜下跳地猛然冲出车厢,整个人如炸毛的猫一样蹦得老高,跳脚怒吼道:“娘,救命——!!大哥放鸟啄我!” 符将军:“……” 夏蝉:“……” 符将军忽然扭头看夏蝉,认真道:“……陪嫁什么的,都好商量。” —— 第110章 符家公子 “放心,符氏家底还算厚实,宅子铺子田地银钱,我通通准备好。” 这儿子没法要了,真的。 望着符将军郑重其事、无比认真的表情,夏蝉又看了看正跳脚喊娘的少年,忽地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 而那少年见喊娘没反应,像只大型犬一般委屈巴巴地冲到符将军面前,语气可怜兮兮地告状:“大哥欺负我!你看,我的眼皮都被那只瘟鸟啄红了!” “要是破相了怎么办!” 符将军毫不怜惜地一巴掌拍到他脑袋上,教训道:“叫你少去招惹你哥,谁让你天天招猫逗狗的,活该。你在他不高兴的时候往他面前凑,还能好了?” 少年挺大一个子,却被彪悍娘亲的一巴掌拍得脑瓜嗡嗡响,他红着眼眶蹲下身去,缩成一大团,不高兴地嘟嘟囔囔道:“娘偏心,就知道心疼大哥。” 符将军叹了一口气,差点重新把巴掌举起来:“你大哥……总之,这段时间让着他一点。娘有好事总是先想到你的。” “真的吗?” 少年好哄极了,很快满血复活。 就在这时,他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身旁特意降低了自己存在感的年轻女人。两人四目相对的一瞬间,都顿了顿。 符将军尴尬又不失礼貌地微笑道:“夏姑娘,这是我小儿子符珀。” “珀儿,这是殿下身边的得力女官,夏蝉姑娘,还不见过人家。” 符珀忽然安静了下来,他愣愣地看着夏蝉的脸,白净的脸庞微微涨红。 他结结巴巴道:“夏、夏姑娘好。” 见面前的少年变了一个人似的安静羞涩的模样,夏蝉心中也升起了一丝异样的感觉,她一板一眼地行礼,恭敬道: “见过符二公子。” 符将军是英气又锋利的长相,和符珀并没有多少相似之处。而符珀若是安静下来,那张脸确实很是好看,白白净净秀秀气气的,应该是长得像父亲。 只是这体格,属实魁梧了些。 二人互相见过礼后,气氛不可避免地变得有些尴尬。 而此处都是自己人,符将军有心撮合二人,因此清了清嗓子道:“珀儿,你在此处和夏姑娘说说话,要规矩些,守礼一点,知道吗?为娘去看看你哥哥。” 规矩守礼…… 夏蝉一时不知道这话是说给符珀听的还是拐着弯说给自己听的。 然而很快她便知道了—— 符将军刚起身去了车厢内,符珀的表情便肉眼可见地从腼腆转化为兴奋,他的眼睛几乎冒出光来,十分爽快地朝她走近两步,兴冲冲道:“夏姑娘,你真好看!” “你可曾婚配啊?今年几岁啦?家里几口人?祖籍何地,家财几何?” “啊呀,算了,不重要了。” 符珀从怀中掏了掏,变戏法一般掏出了一朵野花,笑眯眯递到她眼前: “夏姑娘,你看我怎么样?” “我身强体壮好生养,漂亮可爱气运旺,芳龄十八,嫁妆丰厚哦!” 夏蝉:“…………” 二十年光棍深受震撼.jpg * 和车厢外的热火朝天不同,车厢内却是一片愁云惨淡。 往常活蹦乱跳精力无限的符琥正无精打采地靠在车窗边,用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逗弄着蹦蹦跳跳的锅盖头小胖鸟。 有一段日子没让它飞长途了,瘦瘪瘪的身形很快又养回了圆滚滚的样子。 符琥面无表情,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就连符将军掀开车帘进来,他也没有一丁点反应。符将军见状叹了一口气。 “你心心念念想来凤京,为娘带你来了,怎么反而又不高兴呢?” 符将军温声道。 “我只是不知道见到殿下之后,能不能和她说上一句话,若可以,又该说些什么。”符琥有些茫然地望向符将军,愣愣道:“殿下甚至都不认识我。” 符将军闻言,叹了一口气。 她望着自己儿子的脸,又念及他无望的情思,不由得有些心酸。 不过惊鸿一瞥,却至念念不忘。 其实,除了性格行为离经叛道一些,符琥的脸并不是不好看。 只是那种冷峻锋利又英挺俊美的模样,再配上颜色略深的、阳光味十足的小麦色皮肤、高大魁梧的身形,庆州女郎们说他“貌若大虫”也真没冤枉他。 乍一看确实犹如一头蓄势待发的凶野猛兽,压迫感与攻击性十足。 长子肖母。 都是因为长得像她多一些。 如若殿下有意,自家孩子嫁入主公家也是一个好去处,只是殿下身边美人如云,更不缺绝色,这,这实在没活路啊。 “儿啊,你想开一些。”符将军苦口婆心地劝道:“殿下如今有了家室,连孩子都快有了,咱们也该往前看了。” 符琥闷闷地不说话。 “而且,殿下如今不过十七岁,你比人家还大四岁呢,你们有缘无分啊。为娘带你来凤京见一见殿下,了却你的心愿,咱们此后便作罢,成么?” 这话他可不爱听。 符琥轻轻哼了一声,皱着眉小声反驳道:“照这样说,那什么顾尚君,都多老了?怎么还能有殿下的孩子呢?” 符将军:“……” 她张了张嘴,却无言以对。 顾翡的事只有殿下在庆州的几家心腹知晓,自己因为震惊和纳罕忍不住在家里提了一句,这小子还真上心了。 而符琥只是用手指戳着小鸟的脑袋,一下又一下,语气忧郁道:“娘,我有自知之明,并未妄想成为殿下的什么人,我真的只是在愁见殿下该说啥。” 这可是一件大事。 为何人人都要来劝他? “我只是想认认真真地见殿下一面,和她说说话,如果她以后能偶尔想起来我的名字,那就更好了。” 这时,小胖鸟忽然跳到了符琥的手背上,歪着脑袋轻轻啄了啄他的手腕。那处他从不离身的手链上缺了一颗宝石,他曾亲手抠下打了一个漂亮的尾戒。 不知道殿下有没有收到。 如果收到了,她会不会戴呢? 符琥唇角不由得微微翘了翘,直直对上母亲担忧的目光,轻快道: “娘,我知道自己嫁不出去,我早就接受现实了。到凤京见了殿下,我也绝对不会乱来给你添麻烦,你放心好了。” 符将军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她了解自己孩子的本性。 真的……不会乱来吗? —— 第111章 合适 另一头,生平第一次被小公子求嫁的夏蝉脑子都快干烧了,她觉得自己的脑筋二十年来从未转得如此绞尽脑汁过。 “呃,符公子,我们才见第一面。” 符珀眨眨眼,“嗯嗯。” “我只是殿下身边的侍卫,身上一分钱没有,每日工作十二个时辰且全年无休,实在是没有娶夫郎的条件。” “啊……”符珀露出一个深表同情的表情,关心道:“你这么辛苦啊?好可怜。那你这辈子要怎么办,准备孤独终老吗?” 夏蝉:“……是的,我会永远陪伴在殿下身边,将使命贯彻到生命尽头。” “我的命不是自己的,心也不是自己的,不会是一个称职的妻主。” 或许是夏蝉的表情太过理所当然,又太过坚定平静,符珀看得愣了愣,眼睛不由自主地睁大了些:“突然觉得……” “你好酷啊。” 他们都是姬氏家臣,那种刻进骨子里的信念与敬畏之心,格外能共鸣。 符珀越看夏蝉越觉得顺眼。一个是她长得实在很俊,讨人喜欢,还有就是,她是殿下的贴身女官诶!估计以后会一直住在王府,就算出府另住,肯定也隔得近。 他心中觉得很合适。 自从殿下从庆州离开,自家大哥就变得怪怪的,那种少男怀春芳心暗许的状态持续了半年不说,现在还愈演愈烈。 符珀不是傻子,他感觉自家大哥是留不住了,他向来只有大哥陪着,若是大哥都嫁出去了,岂不是只剩下他一个? 那多孤单啊! 别的娇滴滴的公子都不爱和他玩,他就算出嫁了也要和大哥挨着住! 念及此,符珀忽然一笑,如初绽的日光一般,特别灿烂,他语气轻快道: “没关系,我可以当一个称职的郎君,你天天陪着殿下也没事,抽空回来一趟就行,我也可以天天找我哥玩。” 夏蝉闻言一顿:这都没关系? 不对,他哥又是什么情况? 见夏蝉神色疑惑,符珀欲盖弥彰地哈哈笑了两声,生硬地转移话题道:“哈哈,我们年纪都不小了,你给一句话,如果你也瞧上我,咱们就处处看嘛。” 夏蝉被这粗糙却有用的办法成功转移了注意力,不禁瞳孔地震:“这……” “你嫌我长得丑吗?还是嫌我壮?”符珀露出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 夏蝉赶忙道:“怎么会,公子很好看。” “嘿嘿,那不就得了,”符珀满意地点点头,笑眯眯补充道:“对了,你不沾酒色赌博之类的吧?去过花柳巷吗?” 夏蝉愣愣地摇头。 “很好!”符珀心中一阵激动。 他要求不高,就图个人。 而且出嫁以后没老娘管了,又没有长辈要伺候,他自己嫁妆一大把,有钱有闲妻主还不爱回家,大哥就在隔壁随时可以喊来一起玩,想想就好爽啊!! 符珀:“就这么说定了!” 他兴冲冲扔下一句话,扭头就蹦蹦跳跳地跑回了马车里,留下夏蝉一个人在原地风中凌乱。 而符珀一把掀开车帘钻进车厢,第一句话就是:“娘,我相中她了!” “我们看对眼了!” 符将军:! 符琥:?? 车厢内的另外两人呆呆地看着昂首挺胸的符珀,消化了两秒才反应过来。 符将军惊喜道:“儿啊,此言当真?” “那可不,”符珀如果有尾巴,此刻已经翘到了天上,他挺起胸脯,昂着脸骄傲道:“夏姑娘还夸我好看呢。” 符将军激动地捂住了胸口。她实在忍不住,一把掀开车帘,朝夏蝉的方向动情地大喊了一声:“贤婿~~!” 然后风风火火地直冲对方而去。 车厢内又只剩下兄弟二人。 符琥默了默,无语道:“你怎么回事?冷不丁地就要嫁人了?” “那没办法,天赐良缘。” 符珀嘚瑟够了,还不怀好意地凑过去撞了撞自家大哥的肩膀:“哥,你瞧瞧我,缘分来了真是挡不住呀!这可是送上门来的妻主哦~咱们以后还当邻居啊。” 符琥皱眉:“啊?” “你傻啊,夏姑娘可是殿下贴身女官,我若嫁过去,到时候你也得偿所愿嫁进王府去,咱还是可以天天见面啊!” 符珀的算盘打得噼啪响。他性子急,不耐烦和一群娇滴滴的公子美人打擂台,夏蝉这样洁身自好的女郎就很好。 瞧着她就是没有花花肠子的老实女人,他若是这般带着丰厚嫁妆低嫁过去,霸占妻主不过分吧。 自家大哥就悬喽。谁让他偏偏对那种大人物一见钟情还无法自拔呢。 不管在别人看来,殿下和符琥是多么天差地别,根本联系不到一处去的一对,符珀却一直觉得大哥会得偿所愿。 可能是他对大哥的盲目自信,也可能仅仅只是灵光一闪的直觉。 符珀对此事的看法极为乐观,可符琥本人闻言却并没有高兴起来。 他看起来有点不好意思,眼神也有些躲闪,不自在道:“你说什么呢,我对殿下并没有非分之想,毕竟只见过一面……还是我单方面的,殿下都不认识我。” 况且,他也要认认真真地见殿下一次,才能确认自己的心意。 究竟是喜欢那人惊鸿一现的美丽外表,还是由表及里,钦慕她的一切。 要去感受过才知道。 “大哥,你平常可不是这么遮遮掩掩的人啊,”符珀哼了哼,不解道:“为何快要见到真人了,反而扭捏起来?” “你送花的时候怎么那么爽快。” 符琥:“……你个没开窍的小鬼,你懂什么是‘近君情意怯’吗?” “你不也二十才懂!我还会比你先嫁出去呢,到时候我懂的肯定比你多!” 符珀不服气道:“你先好好寻思一下,该如何应对‘与君相见不相识’的场面吧!想想都替你心酸。” 符琥张了张嘴,无言以对。 于是一只小胖鸟气势汹汹地又飞了起来,对着符珀的脑袋不停笃笃笃。 马车内又响起了符珀的鬼哭狼嚎。 整个队伍一直休整了两个时辰,这才顶着阳光有条不紊地向凤京行去。 —— 第112章 接风 傍晚时分,符氏的队伍顺利进入凤京落脚的宅院,草草安顿下来后,符将军便带着两个儿子到王府来拜访。 前院待客厅已摆好了酒宴。 而在长欢殿内,姬晗先见到了前来复命的夏蝉。一板一眼地回复完之后,姬晗见夏蝉一脸恍惚,不似寻常,便开口问了一句:“发生什么特殊状况了吗?” 夏蝉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姬晗也不由得正色道:“说来听听。” “殿下,我不过出去了一趟,回来就莫名其妙多了一个郎君。”夏蝉神色紧张,如临大敌,“符将军认我当儿婿了。” 姬晗淡定的表情凝固一瞬,刚喝进去的一口茶微微一呛,差点喷出来。 “此言当真?” 夏蝉沉重地点点头:“符二公子说相中了我,不嫌弃我什么都没有,还说要带着丰厚的嫁妆来养我呢。” “我寻思着吃软饭不好,但符将军和符二公子诚恳热心,盛情难却……” 听这话,夏蝉好像也不是不愿意。 姬晗不由得陷入沉默。 良久,她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若是双方都有意,这自然是喜事一件,聘礼婚房礼宴之类的我会为你想办法。” “女人成个家没什么不好。” 或许是姬晗云淡风轻的表情感染了夏蝉,夏蝉的神色也渐渐舒展开来。 她松了口气,应道:“多谢殿下。” 姬晗顿了顿,状似不经意道: “符将军特意带着两位公子来凤京,就是为了来捉婿的?” 夏蝉呐呐回答:“……我看是。” “……” 一来就把她身边得力的女郎捉去了。 真是稳准狠,效率不要太高。 至于符大公子…… 虽然姬晗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可他确实又在她这里留下了一丝痕迹。 说起来,小鸟有一段时间没来了。 她刚念及此,腿边就传来了一股黏人磨蹭的力道,姬晗下意识伸出手去揉了揉那颗毛绒绒的大脑袋,不由一笑。 霜牙已经在长欢殿住了下来。它无聊了就在曦园和北苑山林造景里四处闲逛,犯懒时就一刻不停地黏在姬晗身边。 她生辰时的贺礼那么多,唯有符琥送来的白虎最是得她青眼。 姬晗想着即将开席的接风宴,心中对于那人不由得多了一丝好奇。 * 因是接待符将军这样的外客,姬晗便只带着准符家儿婿夏蝉去了前厅。 一到地方,符将军刚好迎了上来。 她立马膝盖一弯,一边一丝不苟地向姬晗行礼,一边神色激动、双眼放光地喊道:“殿下!” 姬晗伸手虚扶了一下她的胳膊,微笑道:“符将军免礼。” “此番远道而来,舟车劳顿,实在辛苦,本王聊备薄宴,迎一迎将军。” “殿下言重了,光是想想来凤京能见一见殿下,我就觉得高兴!”符将军笑容格外爽朗,让人看着就心里敞亮。 二人相携入席,友好交谈了一番,符将军终于进入了正题: “殿下,此番我带了两个孩儿进京,就是想在凤京寻两个贤婿。” 符将军讨好地笑了笑,“殿下身边的女官夏姑娘正巧与我家小儿子对上了眼,不知道殿下之意如何?能允否?” 姬晗扭头一看,夏蝉的脸上破天荒地出现了一抹不自然的绯红。她在心中感叹了一番,气定神闲道:“既然双方合意,如此美事,本王自然乐见其成。” 符将军得了姬晗的准话,眼角眉梢都带上了喜滋滋的笑意。 “对了殿下,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姬晗颔首道:“尽管道来。” “殿下是我符氏之主,威仪无双,犬子在家中耳濡目染,对您钦佩至极。不知道能不能求个恩典,与您见上一面?” 符将军态度诚恳,说得十分直接,竟是连个巧妙的借口都不找。 姬晗微顿了下,随即露出一个淡然沉静的表情,浅笑道:“有何不可?” “主臣会面,无禁无忌。” 符将军松了口气,道过谢后便笑眯眯地招呼着自己的侍从。很快,侍从便领着两个很明显打扮了一番的少年进来。 虽然两人都恭敬垂首,看着有些拘谨,但姬晗觉得屋内走进了两座小山。 ……好生魁梧的一对兄弟。 走近身时,甚至投下了一片阴影。所幸二人很快行礼,矮下身来。 二人中稍矮一些的白净少年率先出声,他大着胆子抬起脸,声音脆生生的,元气十足:“在下符珀,见过殿下。” 姬晗闻言应了声,不经意打量了一眼。确实挺好看的,只说秀气脸蛋的话,应该也比较符合女尊女人的审美。 夏蝉这波无本万利。 她让人将提前预备好的见面礼拿给符珀,夸了一句:“符将军养的公子很出挑,不愧是庆州好儿郎。” 而旁边的另一个人,却迟迟未抬起头。姬晗注意到对方的手指在抖。 她眼里闪过一丝兴味,却仍然好整以暇地等待着对方的自我介绍。 还是符珀伸出手肘捣了他一下,那人才猛地抬起头来,硬邦邦道: “在下符琥,见过殿下。” 那张脸完全暴露在姬晗视野中的瞬间,不夸张的,她的心尖都颤了颤。 ——焯,好硬一道大菜! 荷尔蒙爆棚的虎狼系大帅比!! 她有多久没见过这种类型了? 虎臂蜂腰,肌肉大奶,逆天大长腿!嘶——还有野性阳光深小麦皮肤,碎发高马尾,搭配着懂事的劲装、紧束的腰封、红蓝宝石金属额箍,仙品,仙品! 异常冷厉英俊的一张脸,面无表情的样子帅得人腿软,唇线绷得紧紧的。 看得出来他很紧张。 两人的眼神只对上一瞬,对方就像触了电一般眸光一闪,赶忙移开视线。 姬晗用了一秒钟来平复澎湃的心绪。她若无其事地挥了挥手,让人取来见面礼送给对方。而符琥僵硬着一双手接过礼物匣子,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往姬晗手上飘。 她手指很漂亮,纤长分明,冰肌玉骨,白得像上好的冷玉。 但那双手上,只有左手食指处带着一枚璀璨的黑色宝石,其余干干净净。 符琥下意识咬了咬唇。 他心里猛地一空。 只是在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面前少女的手已经被他拉起,他粗糙的手指还在格外失礼地摩挲着她空荡荡的小指。 周围抽冷气的声音瞬间此起彼伏。 —— 第114章 试试 王府外,前一秒还在昭王府前厅,后一秒就被打包弄走的兄弟俩一路沉默无言。一个神游天外,一个憋得要死。 直到进了落脚的宅院,符珀终于再也忍不住了,他急忙凑到符琥耳边叽叽喳喳道:“大哥啊大哥,你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那可是昭王殿下!” “哪有你这样,才说了一句话就急吼吼地去摸人家手的!若你不是符家子弟,怕不是爪子都要被当场剁掉!” 符珀在耳边聒噪个不停,符琥却像没听到一般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满脑子都是姬晗那张沉静淡然又高贵冷艳的脸。 之前惊鸿一瞥,至今难忘。 而当那人近在咫尺时,惊艳容色难以言喻,更让人觉得呼吸凝滞。 符琥在和她对上视线的一瞬间就觉得脑子轰然一炸,随即一片空白。 他飞快低下头,一时不敢再看。 昭王殿下真是他见过最俊的女郎,清冷矜贵,高不可攀。五官精雕细琢完美无瑕,漂亮却锋芒毕露,平静却威仪无双。 简直是天下第一俊。 但是她对待自己又是那样漫不经心,明明知道东西是他送的却仍然不以为意——可是她冷淡的样子也说不出的迷人! 一点也不稀罕他送的东西的那副不好接近的样子,也该死的魅力四射。 符琥脑子一片混沌,心乱如麻。 他耳边嗡嗡乱响,摩挲过那人温软皮肤的手指却止不住的发烫。 那样一个冷淡如玉的上位者,手摸起来却又滑又软,水豆腐一样细腻,好像再捏一捏就会被揉碎一般,极具反差感。书包阁 想着想着,他不禁有些耳热。 他也是二十一岁的男子了,春心一动简直犹如洪水决堤,根本抵挡不住。 可殿下好像根本不在意他。 符琥念及此,又忍不住一阵失落。就在这时,符珀不满的声音终于灌进了他脑子里:“哥,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 “殿下看起来对你没意思,你以后要怎么办啊?难不成真要让娘给你找个凤京女郎,就这样认命的嫁了?” 第115章 合二为一 气氛升温时,莫惊鸢忍不住伸出手指,用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那张即使神色危险也显得格外美丽的脸。 她为什么总是那样惹人喜欢呢。 今日有符将军带着儿子拜访,明日还不知道有什么将军什么大人带着小辈或是假充小辈的美人到姬晗眼皮底下晃。 只要姬晗的风姿与光芒越来越多地显露人前,狂蜂浪蝶便只会多不会少。 可那符将军仗着是庆州旧部,竟把相看多年都嫁不出去的黑壮糙男拉到殿下面前来,指定是有点痴心妄想的思量。 且不知那两个符氏男子究竟在席间做出了什么惊人之举,以至于连规矩过场都没走完,宴席未开就被匆匆送出府去。 他的妻主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肖想的。 对于这种事,莫惊鸢原本看得很开。可一旦享受过姬晗交付真心的爱怜与温柔,他便克制不住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能分去妻主之心的人,自然越少越好。殿下中意的他没有理由去阻拦,可这种莫名其妙扑上来的,却着实让人烦躁。 莫惊鸢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能沉得住气。可他唯一能做的,只是默默消化,安静等待,再出格一点,也不过是在姬晗回殿的半途堵她。 这个人是独一无二的。 她无时无刻不在牵动着他的情绪。 莫惊鸢在一年前,从未想过会有一个人攻城掠地占据他的大半心神。 若有人将这种情况说给他听,他只会不以为意的一笑而过,心中嗤之以鼻,觉得痴痴地将一颗真心寄托在一个女人身上,实在愚不可及又令人难以理解。 可如今,他也成了俗人。 每到晚上,他华丽的殿宇里,冷幽幽的光会因为姬晗的存在变得暖融融。 与他牵着手共枕而眠时,心尖上的少女总是眉眼温柔,松弛而慵美。就算什么都不说,也能将他的心填得满满当当。 可每当她不在,殿内的温度也会随之变冷,变空,令人开始害怕孤单。 莫惊鸢从来都是一个享受孤独的人,他厌恶俗世红尘人来人往的一切。可当心有所属后,他不知不觉改变了许多—— 曾经令他觉得悠然自得的独处时光,也多了一丝缠绵悱恻的寂寞。 他需要的不多。 姬晗一个人的存在就能填满空荡荡的寝殿,也能填满他寂然无趣的心。 那一晚,他仍然记得非常清楚。 姬晗纵容他压在自己身上,任由他用完全处于上位的视野描摹她的脸。 丝绸般柔软的黑发,嫩霜霜的脸颊和红馥馥的嘴唇,她眉眼含笑,好看得让人心尖发烫,只是想想就让人心旌摇曳。 此时距离流香水榭还有一段距离。 两人并肩漫步在花园小路边。 莫惊鸢心中难耐。可他清楚的知道,即使周围只有他们两个人,黑暗中也会有他察觉不到的目光默默注意着这里。 王府中四处都是姬晗的眼睛,存在感为零的暗卫们守护着每一个角落。 本该规规矩矩,不能越线。 可或许是因为此时夜深人静,万籁俱寂,又或许是因为两人独处时,姬晗对他的吸引力被无限放大—— 莫惊鸢专注地望着自己的妻主,心里不断发酵膨胀的情感再也按捺不住。 他勾住姬晗的后颈,凑上去轻轻吻她。 自从二人共度了迟到的洞房花烛,莫惊鸢逐渐察觉到自己内心的失控。 不再轻松,不再退让,想要独占妻主全部目光与时间的欲望如火在焚。 善妒是男子大忌,一旦沾上了这种特质,是会被所有人唾弃的。 而且,折磨的也只会是自己。 他拼命地想要压抑这种冲动,想尽办法克制自己过溢的情感。 可是物极必反一一越是想要克制,越是无法把眼睛从那个人身上移开。 已经到了洪水决堤的地步。 虽然他在心里安慰自己,他和姬晗正是两心相印、初起情意最浓时,有这种过激情绪再正常不过。可他好像真的,再也回不到以前游刃有余的状态了。 他情不自禁地凑过去亲吻姬晗的唇瓣,刚想伸出舌尖勾一勾时,却感觉到姬晗的手放在他胸口处轻轻推了一推。 莫惊鸢只能顺从地停下。 二人的距离刚刚拉开一些,姬晗微愕又带着笑的声音低低响起: “我们得体守礼的莫王君这是怎么了?现在还在外面呢,刚刚才羞答答和我说‘不行,没到地方,一转眼就后悔?” 本来只是一句混不吝的调笑之语,莫惊鸢却是一愣,有些说不出话: “我……” 他垂下眼,长而密的睫毛颤了颤。 姬晗本以为他会羞涩不自在,可现在这副表情看着竟然莫名有些可怜。 空气似乎安静了一瞬。 此情此景,让姬晗忽然敏感地察觉到了某些东西。她不由默了默,暂时收起了玩笑调情的心思,转而放柔了嗓音,轻声问道:“阿鸢,有心事?” 莫惊鸢闻言脚步一顿。 面上却若无其事地微笑了一下,温声道:“殿下多虑,我能有什么心事。” 后宅男子谁没有这种心事。 那是无法摆在明面上的占有欲。 见他没有想说的意思,姬晗也就牵起了他的手,默默加快了脚步。 他们很快走进花园边的游廊。 这段路的灯全都点着,可纸笼里的烛火缥缈昏暗,看起来仍然是黑压压的。这时,游廊里忽然吹过一阵冷风,迎面而来,莫惊鸢被吹得眯了眯眼睛。 就在他视野微闪的瞬间,身侧少女忽然将他一拉,不轻不重地按在游廊花墙边,捧着他的脸颊火热地吻了上来。 莫惊鸢脑中猛的一片空白,纷乱的思绪从沉溺的低气压里暂时脱离,又被不可抑制地瞬间拖入情热的泥沼。 什么都没办法去想了。 身心与精神轻而易举地被人全然掌控。莫惊鸢很快便不再克制,几乎是不管不顾、全情投入地回应起来。 意乱情迷,头昏脑涨。 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移动的。 不知何时,他们纠缠着寻到了游廊边一处无人的昏暗小阁,里面并未点灯,只有屋角两颗夜明珠散发着荧荧的淡光。 这时抱着他的人双手忽然松开了。 可他什么都不想管,只是低头寻觅姬晗的唇瓣,甚至在没有得到回应时,还不满地轻轻哼了一声,难掩委屈、退而求其次地不停啄吻她的侧脸。 就像一只平时矜贵高冷、私下里却是黏人嘤嘤怪的反差猫咪。 这谁顶得住。 姬晗抵住他的下巴,轻声道:“这下可是真的要乱来了,你不怕?” “我有些想欺负你。” “比较过分的那种。” 她的声音微哑,带着明显的诱惑意味,与平时清越的嗓音截然不同。 莫惊鸢的最后一丝理智忽然彻底断掉,他没说话,而是直接推开身后的门,顺势将姬晗拉进屋内,用力关上门扉。 屋内有一方柔软的贵妃榻。二人双双倒在榻上,莫惊鸢完美复刻了上次的动作,欺身而上,占有欲十足地拥住她。 不知怎的,他忽然鬼使神差地伸出一只手握住姬晗纤细白皙的脖颈。 微微用力,像是在极限拉扯一样,一边莫名其妙地想就这样控制住她的呼吸,一边又根本舍不得用一丁点力气。 而仰面躺着的姬晗忽然低笑一声。 “阿鸢,这回不行哦。” 非常轻松的,姬晗一把将人掀翻按在榻上,二人瞬间攻势逆转。 她翻身骑在莫惊鸢的身上,垂着眼睫俯视着对方。感受到不同寻常的挤压,莫惊鸢浑身一震,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着,呼吸瞬间乱了起来。 “也该顺着我来了。” 姬晗的语气恢复了某种慢悠悠的慵懒,轻声道:“要好好忍着哦。” “不许叫出声。” 莫惊鸢呼吸一窒,大脑一片混沌。 既受了源源不断的刺激,又越发过分地想要更多,却只能极力忍耐着。 温热的舌尖开始纠缠。 姬晗的呼吸声近在咫尺。 莫名滚烫,让他耳根发麻。 虽然窈窕却极有压迫力的身体紧紧压制着他,让人无法逃离,只能沉沦。莫惊鸢的心脏剧烈跳动,几乎要跳出胸腔。 姬晗主动吻人时,能让人欲仙欲死。 她的唇瓣很软,二人唇舌交缠之间湿热酥麻,除了她本身的香气之外,还融进了他的气息。 姬晗的动作任性却有条不紊,并不因为莫惊鸢的反应而改变自己的节奏。 迫切地叫嚣着想要更多。 莫惊鸢控制不住地回吻。 而她一边发出黏黏糊糊的吻声,一边用缠绵的声线低低道: “要乖一点……” “不准咬我。” 她这么说着,自己却一点也不遵守这个规矩,突然来一下,把他咬的很疼。 明明最讨厌被人掌控着,可此时的莫惊鸾却仿佛喝了许多烈酒似的昏昏欲醉,像头挣破囚笼的困兽一样理智全无。 “殿、殿下……” 体温升高的太快。 莫惊鸢感觉整个人都在发烫,姬晗的手指从他腰线一路划过去,或轻或重,像是在把玩一件爱不释手的艺术品。 他白皙如玉的皮肤上留下绯红的印记,火辣辣的疼,又麻酥酥的痒。 莫惊鸢的意识已经完全混沌,他都不知道自己正发出什么样的声音。 可不管怎样,平常很容易对他心软的姬晗却轻声笑着,无动于衷。 莫惊鸢只好尽力去推她的肩膀。 他用手指像撒娇的小动物一般轻轻抓挠自己能够到的地方,只不过才几下,姬晗就抓住他作乱的手,拉到唇边,一点一点地亲吻他的指尖。 慢慢的,空气都变得粘稠。 瓷白的色泽染上漂亮的粉红色。 她只是游刃有余地将莫惊鸢更加无法克制的闷哼堵在嘴里。啾啾的吻出漂亮的红点,处处都留下她的痕迹。 姬晗要让这个总是想法很多、又让人捉摸不透的仙子,彻底沾染上她的气息和烙印,洗也洗不掉,褪也褪不去。 让他再也不敢胡思乱想。 …… * 楼藏月久违地出来夜游。 他和哥哥出了意见分歧,楼苍雪非要在长欢殿周围游荡,其心思昭然若揭,他还完全不知遮掩,理不直气也壮。 寻常他也跟着去了,可楼藏月今日却觉得有些不耐烦。于是,他果断转身和楼苍雪分头行动,独自一人在偌大的王府内像个孤魂野鬼一般漫无目的地游荡。 他忽然寻到一处奇怪的地方。 走得近了,里面还隐隐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短促又模糊,听不真切。 楼藏月皱了皱眉。 他隐约知道里面发生的事并不寻常,本想悄无声息地离开,可他还没来得及转身,门扉间并未掩紧的那一丝门缝里陡然传出一声微妙而暖味的急喘。 “啊……” 音色动人,尾音颤颤。 不仅如此,屋内还模模糊糊地响起了非常熟悉的女人的声音。 四周十分昏暗,他隐在门外,鼻尖刁钻地嗅到了尚未消散的微妙气味。 他是男子,自然懂得那气味的来源。虽然他视力并不算好,可这种时候,楼藏月总是格外痛恨自己其他感官的敏锐。 里面是昭王殿下。 以及一个男人。 他们在……做话本子里的快活事。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楼藏月忍不住浑身一颤,根本没敢看,而是突然烦躁地把头深深低了下去,干脆捂住了眼睛。 他心里闷闷的,坠得慌,一想到里面的女人是姬晗,整个人都不好了。 殿下……如此清冷的人,总是那样距离感十足,仿佛谁也无法让她停留。 她居然也会对人这样。 楼藏月忽然心乱如麻,不想再多看一眼,果断扭头转身离开。 与哥哥汇合时,他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地一把抓住对方就要回竹林小筑。 楼苍雪的手腕像快被捏碎了一样疼,但此时他并没有想着挣扎,只是张了张嘴,忍不住开口道:“弟弟,殿下她……” “别和我提她。” 楼藏月忽然停下来一把抓住楼苍雪的肩膀用力晃了晃,想要摇醒他。 醒醒!还殿下殿下! 你的殿下在与人做鸳鸯呢! 他雪色发丝下那双幽冷的碧眸寒光凛凛,眼圈看起来却有些红红的,盛满了不知道是烦躁还是郁闷的情绪,或许还有些愤怒,总之一下就能把人震慑住。 楼苍雪:? —— 第116章 分享,寿元节宴 “你很奇怪。” 楼苍雪见弟弟一脸不寻常的神情,眨了眨眼,淡定地将自己被捏得生疼的手腕抽了出来,一针见血地猜出了原因: “你在其他地方见到殿下了?” 楼藏月又是眉头一皱,他冷哼了一声,硬邦邦地说:“这里是她的府邸,我在哪里见到她都不奇怪。” “她对你做了什么吗?为什么遇见了她,你反而是这种被打了一样的反应。”楼苍雪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弟弟的表情,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道:“好奇。” 楼藏月:“……” 楼藏月:“什么都好奇只会害了你。” 不过他大概也能想象,如果楼苍雪和他一起游荡到了那个小屋附近,如他一般发现了里面正在发生的事——楼苍雪这人说不定会饶有兴致地停下来观摩一番。 他的哥哥缺了一根筋。 各种方面都是。 但偏偏他又在自己构建的世界逻辑里活的那样理所当然,自洽极了。 楼藏月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将自己看见的东西抖落了出来,顺便还用嘲讽的口吻刺了刺对方:“你傻子一样绕着长欢殿打转有什么用?人家早把你忘了,正和王君寻了好地方你侬我侬,翻云覆雨呢。” 这话听着冷冰冰怪讨厌,却又无意识地透着一股莫名其妙的酸味。 楼苍雪闻言,略顿了顿,眼神随即变得有些一言难尽:“……你急什么。” “殿下是大人,有家室,人家和自己的夫郎卿卿我我不是很正常?” “弟弟,你不对劲。” “……” 楼藏月又一次被哥哥轻飘飘的话堵得无语凝噎,一口气压在胸口。 平常总是说着喜欢喜欢、对殿下抱有极大兴趣的是他,可就算听到他在奢求着一个偶遇的同时、心仪对象却正和其他人缠绵恩爱这种事,无动于衷的也是他。 即便一父同胞、双生相伴,楼藏月也总是无法理解哥哥的脑回路。 就算以往撞见她和夫郎们其乐融融的场景,那冲击力都还没那么强。 那种事是不一样的。 相爱的人才能做,不是吗?人的心只有一颗,也只能爱一个人,不是吗。 楼藏月都不敢回想当时听见的声音,只是被那一刻骤然心脏紧缩的感觉弄得心有余悸,同时,也有种莫名的感受。 很怪,无法用语言形容。 “……你就一点都没感觉?” 楼藏月不禁皱眉,疑惑不已。 闻言,楼苍雪不紧不慢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腕,表情仍然平静如水。 他的眼神毫无波澜,淡淡道:“你只是两片嘴皮一碰,也没说个分明,我连画面都想象不出来,能有什么感觉?” 楼藏月一想也是,便习惯性地将自己的所见所闻事无巨细地告诉他。 虽然他也只停留了一会儿,听到一声难以用语言来形容的呻吟与姬晗的一声低语,但那种冲击感,被他用非常简练的语言和动作很好的传递给了心意相通的哥哥。 楼苍雪仔细听着,不由沉默。 神色看起来还有些凝重。 楼藏月对于把情绪传递给了对方、顺利让他有了反应这件事略显满足。 把郁闷与难受感分些出去,维持情绪守恒,有助于他快速恢复心情。 翻译一下就是:你终于不爽了?哦,那我就舒服多了。 楼苍雪并没有沉默多久,他忽然抬眸神色认真地盯着楼藏月,语气郑重道:“你再重复一遍,殿下说了句什么?” 呵呵,气傻了,嫉妒了吧。 楼藏月听话地重复了一遍,还着重形容了一下姬晗的语气与声线。 然而话音刚落,楼苍雪却忽然神色一变,咬了咬嘴唇,有些难耐的样子。 他从没露出过这种表情。 楼藏月心中一紧,一下子收起了想要挤兑挖苦他的想法,他伸出手放在哥哥的肩膀上,皱眉担忧道:“你怎么了?” “嗯……” 楼苍雪表情有些奇怪,他的目光忽然往下飘了一飘,愣住了:“有反应。” “我有感觉。” 楼藏月下意识跟随着他的视线一起望了望,只一眼,表情瞬间裂开。 谁说这种感觉了??? 有病吧! 想象一下那人用那种语气说出那种话,都没亲耳听见,这样都能硬? 他们虽然正是躁动发育的青葱少年,但也要过两年才到寻常男子嫁人的年龄,楼苍雪现在这样真的很怪! “……你没救了。”楼藏月一把松开自己按在对方肩上的手,一脸嫌弃地退后两步:“再这样下去你真的会变。” 变傻,变痴,变态。 “父亲他们怎么还没走到北疆?过了这么久,坐在地上用屁股走路也该到了,”楼藏月肉眼可见地有了十分紧迫的危机感,焦躁地在原地踱步:“我们应该回家。” “今晚就写信,让父亲来接我们。” 再晚点,他都怕直接回不去了。 因为时间一长,这个会因为别人转述的一句话就硬的奇怪哥哥,说不定会干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来。 然而就在这时,楼苍雪却忽然握住了楼藏月的手腕,粉眸闪着亮晶晶的光:“对了,殿下在哪里?我们现在过去。” 楼藏月:?? “应该还没结束吧?”楼苍雪一脸兴致盎然,自顾自道,“还是想亲眼看一看,亲耳听一听,到底是什么样的。” 他此前只在话本子里看过,还写得十分之悬浮,让人看得云里雾里。 楼藏月闻言瞬间感到一阵窒息。 感情他刚刚说的那些话,楼苍雪愣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啊。 他总是对一些不该好奇的东西很好奇,对一些不该感兴趣的东西很感兴趣! “楼苍雪,你别太荒唐。” 楼藏月一把甩开哥哥的手,觉得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要冒出来了。 即使手被甩开落了空,楼苍雪也一点都不生气,而是慢条斯理、语重心长道:“弟弟,你为什么不愿意让我去看。” “你好像很生气,很讨厌,可你又把那一点点细节记得那么清楚,还说的津津有味……明明自己看了,却不想让我去。殿下翻云覆雨的样子,你想独占吗?” “坏孩子才不愿意分享。” 楼苍雪一脸严肃地教训道: “这世界上所有人都可以不和我分享,唯独你不行。你忘记了哥哥每年都会把最喜欢的荔枝分给你吗?” 来了来了,让人哑口无言的歪理。 楼藏月深吸一口气,努力压制想要扭曲嘶吼的冲动。 还有,每年的荔枝有一筐却只分给他一碟!不说这个还好,一说更气了! 楼藏月决定用魔法打败魔法:“任何东西都可以和你分享,唯独殿下不行。” 楼苍雪:“……” 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头一次露出了有些凝固的僵硬神色。 他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 最终两人还是没去成。互相看不顺眼,你推我搡地回了竹林小筑。 而另一边,姬晗与莫惊鸢在小阁里春风一度,但并没有在那个地方直接睡过去,两人在深更半夜时摸黑回了流香水榭,沐浴清理过后才甜蜜蜜地相拥进入梦乡。 那一夜后,莫惊鸢又恢复了娴静大方、悠然贤惠的模样,原本和姜凤澜有些在冷战的意味,却又莫名其妙和好了。 当一个男子从妻主那里获得了足够的底气与安全感,且无论如何都不输旁人的时候,心情就会变得平和许多。 她后宅之中没有心思恶毒的蠢人。既然大家都雨露均沾,自然就能风调雨顺,没有暗风骤雨你争我抢的必要。 男子其实也更愿意过和平日子。 过了两日,她又带着两位王君进宫参加盛大的“寿元节”宴会。 女帝今年都四十五了,按照原著小说的剧情,过两年就会一命呜呼。 原著中是姜凰雅寻思着复仇,给女帝下了几年暗毒,等一朝毒发,她早就无力回天,死得猝不及防又不明不白。 可瞧着她如今中气十足的样子,看来这暗毒虽然下了,但还不多。 毕竟姜凰雅此世早早被封王扫出宫去,手再长也伸不到女帝身边。 虽然姜凰雅不是什么好登,但女帝能有这个结局,也是她自己种下的果。冷待甚至苛待不出挑的儿女,等孩子大了或者有野心了,她这个母皇自然不会被尊敬。 她们母女俩的事,姬晗无意干涉。她只要保证皇太女之位落到小皇女头上就好。姬晗颇为危险的念头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就在席上被女帝逮住好一阵念叨。 “灵兕啊,你成婚也有一段时间了,两位王君瞧着怎么还没动静?” “姬氏嫡宗人丁单薄,还是赶紧生出嫡女才是正经,王府才算后继有人。” 姬晗:“……” 在家里被霍氏催生,上次进宫被霍太后催生,如今又轮到皇帝了是吗? 姬晗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臣与郎君们还年轻,未来日子还长着呢,这种事顺其自然就好,臣并不着急。” 她不急,但别人比她还急。 女帝闻言,目光从莫惊鸢的脸上一扫而过,更多地落到姜凤澜身上,温和道:“车兰氏,你到了王府可还习惯?” “既然嫁了人,以后就定下心来,别荒唐行事,要收心敛性,温柔恭顺,以后安心生个孩儿,好好过日子。” 那温和的神色仿佛发自内心。女帝原本最小的孩子十皇子都已经在相看人家了,如今年龄上来,又有了两个待产孩儿,整个人肉眼可见地变得慈祥起来。 见谁都能和颜悦色地关心一下。 姜凤澜:“……” 姜凤澜闻言直接被干沉默了。 虽然听着是关心之语,但从女帝嘴里说出来他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现在来打马后炮,假惺惺的,若真有这心早干嘛去了?若是他没遇见过灵兕,早在去年羌州,他就死翘翘了。 反正他这辈子不可能和解。 于是姜凤澜露出了一个虚假的笑容,淡淡道:“习惯,除了皇宫实在‘威严’,我在哪里都能习惯,和灵兕妻郎恩爱比什么都舒坦。至于这过日子,从砒霜桶进了蜜糖罐,能不好吗?陛下实在不必操心。” 女帝嘴角控制不住抽了抽,不过即使是这样,她看起来仍然心平气和。 老来子威力真大。 姬晗悠然喝着茶水,上首的女帝碰了个软钉子,于是又转移了目标,对她开口了:“我瞧着灵兕还是年轻,不经事,不知道子嗣的重要。你如今没孩子,自然不懂,等有了孩儿,就知道爱子之心了。” 姬晗:“嗯嗯。” 她敷衍地微笑,点头,嗯嗯。 “有了孩子,你就能一夜之间变得成熟稳重起来,”女帝含笑调侃她,“当了母亲,要好好行事,稳妥经营,规划下以后的日子,可不能再像以前那般暴躁混不吝,活像个混世魔王。” 姬晗:“哦哦。” 可不用担心她的未来和孩子。 她的人生规划清晰得很。 等送走了女帝,以后她就混几年朝堂,实现理想抱负与个人价值。 然后专心培养小皇女这个优秀员工,等她能够独立上岗干出优秀业绩了,姬晗也想带着自己的一家游遍天下美景。 大好河山,不比案牍公文好看?姬晗本人没有太大的权欲与野心,既然有人为她负重前行,她就只管岁月静好便是。河清海晏时,做一只闲云野鹤没什么不好。 至于下一代……自从知道自己即将有孩子,姬晗的心态经历了多重改变。 一边想要为她们准备好最好的一切,不用奋,斗直接分一分就好; 一边又觉得,人性相异,人各有志,反正她能为她们提供永远的后盾和支持,为她们的选择兜底,其实并没有必要拘泥于她现在拥有的地盘与势力。 她们长大后想做什么,都随她们去。 若是有野心有能力,随她想当王还是当皇,只要不忘初心,将家中基业传承下去就好;若是孩子格局更大些,想出去闯荡,就任她自去打出自己的天下。 若她是闲云野鹤,不拘去做什么,只要自己快乐自得就行。 还有儿子,她也不会按照世俗的要求去规训教育。他是事业批,就放手去干,是温柔乖顺的小白花就好好呵护,想要嫁人就挑顶好的,不想嫁人就养一辈子。 总而言之,她会让自己和家人,都拥有美好的人生。 —— 第117章 舞伶,刺杀 在女帝的念叨中吃完了席面,一行人又转移地点到了礼宴大厅。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献寿礼、献艺献人、表演娱乐节目的时间了。 女帝坐在上首,在正座旁安了两个软椅子,一左一右陪着两个挺着肚子的宠夫,温贵御与莫贵君,瞧着荣宠尤殊。 他们挤得正经皇后都没有挨着坐的位置了,皇后面色苍白,又不敢在大好的日子触霉头,只能默默坐在一旁的副座旁。 姬晗往上首望去时,不经意间正好与温贵御对上视线,对方目光微顿,随即露出一个友好且感激的眼神,冲她一笑。 原著中从未提及过温贵御的孩子,也只说小皇女是女帝唯一的老来子(还疑似是莫贵君与姜凰雅的种),这样看来,若是她并未干预,他的孩子是生不下的。 即便他的家族在皇宫埋根颇深。 可如今都养到七个月了,不出意外应该能顺利出生,即便是皇子,温贵御这种深宫男子也算有了后半辈子的寄托。 也多亏了温贵御的提醒,不然她还没那么早发现姬千明的不对劲。 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二人的视线只交汇一瞬,便默契地各自移开。 姬晗安安静静地看着表演,时不时和身旁的姜凤澜与莫惊鸢说说话。 这种汇聚了天南地北最精彩最有特色的艺术表演的场合毕竟难得,三人都兴致盎然,即便是莫惊鸢也看得认真。 毕竟是一国之主的寿诞,献艺之人层出不穷,节目别出心裁,百花齐放,确实是精彩纷呈,令人拍案叫绝。 其中最惊艳的莫过于一个舞伶,长得那叫一个国色天香,千娇百媚! 那舞伶一出场,全场的男男女女,特别是女人,甚至包括姬晗和女帝,都不可抑制地被他夺去了目光,一时失神。 那是一种不同于良家男子的性感火辣,与野花独有的肆意与不羁。艳俗、低贱、却极端的美丽,不会轻易独属于谁的放荡,极容易激起女人的征服欲。 供人赏玩的美色,耀眼无比。 舞伶的脸是阴柔美艳挂的,还带着点危险的邪气,十足十的妖媚祸水。 他穿着清凉,露出的雪白肩背与手臂外只罩着一层鲜红的薄纱。 与阴柔妩媚的脸不同,那具身体却极有男性魅力。他体态修长,身材火辣,非常具有力量美与艺术感,每一丝肌肉都异常清晰,结构精巧,恰到好处,搁在现世,估计是美术生最喜欢的人体模板。 他献舞之前,自隍州而来的官员曾夸耀这是她们西南首美,隍州舞魁。 看这意思是要献给女帝了。 不过这舞跳的确实有点东西,不仅赏心悦目,难度也非常高,看起来艺术造诣非常深厚,绝不只是卖弄姿色。 只是看着看着,那人做着漂亮流畅的莲花旋的同时,居然还抽空对上了她的目光,媚眼如丝,丢了个盈盈眼波过来。 姬晗:“……” 她拿起姜凤澜剥好的葡萄往嘴里送的动作瞬间顿住,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姜凤澜将手中剥了一半的葡萄捏碎了。 莫惊鸢举着茶杯的手指也停在半空。 而那舞伶却在下一秒移开了目光,就像刚刚那个媚眼从没送过一般。 一舞结束,全场掌声雷动,起哄嘘声与赞美之词不绝于耳。那舞伶立于场中微微笑着,不卑不亢,宠辱不惊。 姬晗两只手都被姜凤澜与莫惊鸢一左一右抓住了。她非常自觉地不再看场中那位视线焦点,只能往上首看去。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就发现了女帝惊艳的目光与十分感兴趣的表情。 温贵御神色如常,功力深厚。而莫贵君毕竟年纪不大,一时间管理不好表情,看起来怪僵硬的,还带着一丝警惕。 这时,隍州官员朗声道:“此子年方十八,原本是百越小国和谈进贡的美人之一,臣选出这个最为出挑貌美的,教习歌舞六载,如今养成,将他献于陛下。” 女帝神情微怔,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一般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大凰南部的百越诸国皆很弱小,六年前,她捏造了一场边陲摩擦的好戏,顺势出兵百越某个冤大头小国,她自导自演,铁腕操作打出一番功绩,不仅震慑了百越诸国,还借此顺利登上皇位。 那是女帝一直沾沾自得的事。 百越出美人,那样弱小的部落与小国出来的男子,自然可以随意摆弄。 由此说来,面前这个绝色舞伶,是她六年前的战利品。 女帝当然是大手一挥,心情愉快地将美人收入囊中,却连个位份都没给。 舞伶什么也没说,仍是一副微笑的模样,态度柔顺又平和,仿佛事不关己,任由两个女人几句话决定了他的命运。 他被宫人带下了大殿。 众人的眼神都不由自主地追随着他美丽的背影而去,直至再也看不见,这才依依不舍地将目光收了回来。 这时,姜凤澜牵着姬晗右手的手指忽然紧了紧,姬晗关心地望过去,却见他的表情从之前的隐约敌视变为一丝怅然。 他在姬晗耳边轻声道,“他活不久的。” 姜凤澜曾在宫里见过太多这样的事。一个异国进贡的美人,以色侍人的卑贱舞伶,女帝连最低的位份都不肯给,只能被无名无分的蹂躏宠幸一番,丢在一旁,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很快悲惨死去。 就连当初他的父亲,也是如此。 他父亲至少是和亲的王子,家国尤在,地位比这供人赏玩的舞伶高了不少。前一秒他还气鼓鼓地觉得这是个小妖精,如今,心里却怎么也讨厌不起来了。 “这么老了,还不安生。” 姜凤澜咬牙,用气音低低地骂。 女帝这辈子糟蹋,磋磨,冷眼苛待,在这深宫之中就这样害死了多少男人,他都不敢去想。甚至刚刚那个舞伶一脸无动于衷地听着女帝说要将他收进宫时,那个样子,让他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他父亲那样美丽,不一样受尽折磨,成了埋在花树下的一堆枯骨吗? 异族身份,在大凰就是天然低贱。 更别提是一个舞伶。 姬晗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手安抚地轻轻拍了拍姜凤澜的后背。 莫惊鸢轻叹一口气,低声道:“天道无情,人各有命。” 若是真的心狠,坚韧,城府手腕野心都有,又身负美貌,未必不能勾住女帝的心,挣得宠爱,杀出一条路来。 莫惊鸢是这样想的。 可是在宫中留宿的当晚,姬晗晚归而来却带回一身血腥气,与此同时,宫内一阵兵荒马乱,正到处追捕逃犯。 那一刻,他简直无语至极。 真是服了。在他们这些无关的人为他的命苦短暂地叹了一遭时,感情那人的入宫规划,只占了一个“杀”字? —— * 大殿内的歌舞丝竹声响了一天。 夜间本想出宫回府,可考虑着第二天又得进来,一来一回很麻烦,而且姜凤澜又和几个皇子皇女喝酒,忘乎所以地喝了个烂醉,他们便直接歇在了宫中。 姬晗毕竟是不一样的,她甚至在宫里也有自己的宫殿。那是她幼时居住了六年的华美居所,即便她出宫后也一直为她保留着,一直没人敢挪进去住。 宫殿名称也叫长欢殿。 匾额上龙飞凤舞的大字还是先帝亲笔题下的,至少在表面上,她幼时是真的非常受先代帝后的宠爱。 当晚,阴云遮月,夜黑风高。 莫惊鸢还在莫贵君的披香殿中小聚,姬晗在宫殿中把酒醉的姜凤澜安顿好,自己便低声和夏蝉冬雪交代了几句,换上夜行衣准备独自出门。 既然都在宫里过夜了,不抓住机会夜探一番简直对不起自己。 她心里也寻思着去会一会温贵御。 病愈之后,随着时间的流逝,这具身体的武功造诣也越发显露出来。 只要她想收敛气息悄无声息的潜行,即使是夏蝉这等顶级暗卫也发觉不了她的存在,不论何种情况,至少能独善其身。 温贵御在宫中有孕的这段时间,想必和温氏的关系已经变得相当微妙。 明明是自己的家族,却因为有心拥立一个外人,动过不想让他有孩子的心思。说到底,他不过被家族当成了一颗棋子。 姬晗在暗沉沉的夜色中,悄无声息地往温贵御的宫殿中去。 然而一潜入进去时,她却发现温贵御正安静地坐在窗前,点灯看书。 只是那书页很久都没翻过,他时不时望一望窗外,就像在特意等着谁一般。 姬晗略想了想,忽然凭空出现一般悄然闪身,落在温贵御的窗前。她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窗棱。 “笃笃。” 发出微不可闻的响声。 温贵御平静地抬起头来,直直对上姬晗的视线,轻声道:“您来了。” 看起来一点也不惊讶。 就在二人白日在宴席上视线交汇的一刹那,他就已经猜到了自己会来? 能在宫中安稳十几年,地位不倒,盛宠不衰,温贵御果然是十分聪慧之人。 姬晗没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对方。 温贵御也并不用姬晗开口,就知道她此行过来是想问些什么。 显然是早有准备。 他从翻开的书籍底下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递给姬晗,轻声道: “您回去看看这个就知道了,都在信中。宫中一点风吹草动都容易引起‘有些人’的注意,您不宜久留,请回吧。” 既然人家都这么说了,也给了她想要的东西,她自然没必要再逗留在此处。 她飞快收起信件塞入怀中,对温贵御点了点头,低低说了声:“保重。” 随即又是一闪,消失在黑夜中。 温贵御默默看着窗前的空地,伸手轻轻抚摸着腹部,叹了一口气。 * 另一边,女帝寝宫。 她正饶有趣味地斜倚在床榻上,手指愉悦地敲打着节奏,耐心等待着今日新得的那一道新鲜可口的点心。 毕竟那舞伶的容貌惊为天人。 上次觉得如此惊艳的,还是初次大方显露面容入宫觐见的莫惊鸢。 不过女帝之所以是女帝,并不因为她风流多情,而是即便宠幸一个卑微低贱的百越男子,她也不会毫无防备。 之所以愿意等,除了让那舞伶沐浴焚香之外,还要层层检查他身体的里里外外,不能藏有任何有害于她的东西。 那群宫人恨不得将他的头发都一根根查验过,寻常一些的,想在指甲缝、双耳、嘴唇上藏毒什么的更是不可能。 查验苛刻,等那舞伶被裹着锦被抬进来时,已经被折腾得脸色惨白了。 男子首次侍寝时不能着衣,首饰脂粉更是想都不要想,因此没有任何藏匿武器与毒药的可能。 女帝望着舞伶苍白虚弱的模样,心里满意极了。正巧她的宠夫月份大了不能碰,后宫其他宫御都差不多腻味了,这美人新鲜又绝色,正是可以解腻的时候。 她细细打量着对方。 年轻,漂亮,嫩得很。 舞伶粉黛未施的容颜竟还是那样妖娆秾艳,他此时露出一副柔弱可怜的表情,眼波盈盈中又带着娇怯、期待、好奇,神色美艳性感,韵味十足,简直媚骨天成。 女帝正想说什么,那舞伶忽然双手一伸搂住女帝的脖颈,就要凑上去吻。 她神色短暂的恍惚一瞬,有些动摇,但还是恢复理智一把推开了对方。 女帝变了表情,冷冷道:“一个舞伶,守好你的分寸,安分点。” 舞伶的表情更加可怜。 而女帝表面威严冷漠,手却抬起来就要往锦被里伸。就在这时,舞伶忽然神色一紧,脸色更加苍白,浑身颤抖。 他抬起手忽然难受地捂住胸口,喉咙处一鼔一鼔,忍不住干呕起来。 女帝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声音危险至极:“大胆贱奴,竟敢嘲讽朕!” 然而她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只见舞伶忽然伸手怯怯地抓住她的衣袖,抬起一双洇红的媚眼如泣如诉地望着她,女帝不由得愣神一秒,可忽然,面前的美人却毫无预兆地从口腔中吐出一条长长的黑色条状物,无数足肢乱颤。 伴随着粘液,那条百足毒虫以闪电般的速度沾上了女帝的皮肤狠狠咬了一口。女帝脸色剧变,惊恐地狂甩手臂将毒虫甩出去,可整只手还是瞬间紫黑肿胀起来。 “你——” 女帝目眦欲裂地瞪向对方。 想喊人,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短短几息之间,毒素便扩散至全身,她已经喉咙水肿,呼吸困难,头昏眼花。 阵阵发黑的眼前,是舞伶平静的脸,与他嘴角那一丝略带诡异的笑意。 他,竟然将毒虫藏在胃里!! 女帝躺在地上抽搐起来,喉中嘶声不停,而舞伶却粗暴地飞速扒了她的玄色寝衣穿在自己身上,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寝殿。不过他注定逃不了多远。 宫殿周围的暗卫很快察觉异样,发现了瘫倒在地上抽搐不停的女帝,顿时一阵兵荒马乱。心腹近侍也很快冲进来,一边高声怒吼着唤御医,一边吩咐暗卫抓捕舞伶。 宫中很快热闹起来。 —— 第118章 撞上 姬晗第一时间发现了此间的骚动。 她怀里揣着厚厚的密信,正如暗夜游魂一般悄无声息地游荡在别人眼皮子底下,潜行之时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能忽然让整个皇宫的警卫系统全都行动起来,必定是重要人物出了什么问题。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女帝或者霍太后,当然,也不排除是有人发现了她的异动。 姬晗避过暗卫,闪身藏进一座假山,屏息凝神收敛气息,心里冷静地分析着目前的状况。她想着要尽快找个机会偷溜回宫殿去,如果有人来盘问也好交差。 只是这附近的巡卫一下子变多了,风声鹤唳,一时间找不到空隙。 姬晗耐心地感受着外面的动静。 她所在的假山位置刁钻,形状崎岖,内里空间狭窄且形状奇怪,要是身体没点柔韧性和协调性都不好挤进去。 周围漆黑森冷,几乎剥夺视线。 “滴答。” 忽然有水滴落地的声音。 与此同时,一丝极淡的血腥味钻入姬晗的鼻腔。她瞬间警惕起来,虽然看不见,也感觉不到什么气息,可那水滴的声音和不小心溢出的气味明显昭示着—— 假山更深处还藏着一个人。 且很可能就是外面骤然增多的暗卫正在追捕搜寻的对象。但她现在这身可疑至极的夜行衣装扮,也并不能暴露于人前。 好家伙,贼凑在一起了。 两人处境相同,若闹出动静反而不好。 姬晗悄无声息地抽出后腰处的匕首,刚想出声试探一下对方,结果下一秒就有一只手伸过来一把扼住姬晗的脖颈。 速如闪电、用力极大,若是寻常人,一息之间怕就要被扼断颈骨。 但姬晗反应也不慢,被扼住的瞬间就反手捏住对方的腕骨,捏得咔嚓一声脆响,与此同时还出手狠辣地抬手给了对方一刀,直往对方的心窝捅去。 “噗嗤。” 刀锋入肉,鲜血瞬间涌出。 姬晗:“……” 爹的,手不够长,没捅深。 即使这样,对方也没有发出一丁点声响,已经断掉的手骨甚至仍然用尽全力地扼着姬晗的脖颈,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姬晗的侧颈忽然传来一阵刺痛。 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 与此同时,那只手忽然松了力道。 姬晗毫不犹豫地抬起匕首扑了过去,准备直接一刀结束对方的性命,就在这时,对方却出人意料地主动撞了上来。 这回刀锋深深没入柔韧之地,只剩一个刀柄留在外面,而一个高大的身影借此机会用双臂牢牢地箍住了姬晗的身体。 完全是自杀式的行为。 现在二人的姿势非常奇怪。因为崎岖内部地形的原因,他们各自扭曲着身体,上半身却又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姬晗几乎整个人都陷进了对方的怀里,那人用力抱着她,不让她将匕首抽出去,也不让她离开。 狭窄逼仄的地形限制了姬晗的发挥。 在那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姬晗冷着脸决定用匕首在他腹腔中用力搅拌的上一秒,一道极低的磁性男声几不可闻地响起:“你被噬心蛊咬了,想活命就别动。” 冷冰冰,非常漠然的声音。 姬晗动作一顿,侧颈处的刺痛似乎在印证着他的话一般,一跳一跳地疼。 姬晗:“……” 很好,出门遇见疯子了。 真他爹的倒大霉。 姬晗闻言,学着他的语气非常之冷漠且无动于衷道:“哦,是么?” “那就一起死吧。” 想威胁她,下辈子排队去吧。 话音刚落,薄薄的刀锋随着她的手掌略略一翻转,血肉挤压的黏腻声伴随着某人极其压抑的闷哼一起传来。 只要再轻轻一转一拨,直接将他一个脏器挑出来也是很容易的一件事。 说是噬心蛊,现在她除了侧颈伤口的刺痛外并没有其他不适。而这人的性命却是实实在在地连接在她的匕首之上。 总之,威胁她的家伙会比她先死。 这人显然一愣,好像也没料到姬晗是个如此不按套路出牌的凶悍之辈。 他几乎是急切地收紧了胳膊,凑到她耳边轻轻一嗅,像是确认了她的身份一般,原本冷漠危险的声音忽然放软了许多,颤抖着轻声道:“……你是姬晗。” “殿下,救救我。” 姬晗的动作果然顿住了。 那人一下子备受鼓舞,甚至用微凉的脸颊蹭了蹭她的脖颈,强忍着身体的剧痛,努力放平语气讨好道:“殿、殿下,世人都说姬氏昭王皆是仁义之辈,请殿下救我一命,来日必当肝脑涂地报答殿下……” 姬晗沉默了:“……” 前一秒还冷酷至极地威胁她,意识到姬晗不能被拿捏,后一秒就能软声求饶,甚至格外厚脸皮地求她救命。 这人真不是一般的能屈能伸,这态度转换得也实在是收放自如。 姬晗不置可否,只道:“噬心蛊?” 那人赶忙道:“此蛊只有我会制解药,只是不在身上,若殿下带我走,不出两日我便能为殿下解了这剧毒。” 既然对方服软了,不管是不是真心,姬晗都决定暂时放过他。书包阁 若局面能够转圜,也不必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不是? 等她确认自己安然无恙了,再杀不迟。 姬晗冷冷地嗯了一声。 几乎是一瞬间,那人紧绷的身体便忽然瘫软了下来,整个人就像没骨头似的挂在了姬晗身上……放心地晕了过去。 姬晗再一次感受到深深的无语。 * 皇宫,长欢殿。 莫惊鸢前脚刚从披香殿回来,后脚就在夏蝉处得知姬晗有事出去了。 他想起回程时一路上遭受的盘问以及不同寻常的氛围,心里不由得沉了沉。 成婚大半年,莫惊鸢自然知道自家妻主有时候会去做些神神秘秘的事。平常他对于姬晗有绝对的信任,可若是涉及到安全问题,他还是会止不住地为她忧心。 就比如现在。 因为担忧,他不知道已经焦急地在殿中来回踱步了多久。忽然,莫惊鸢听见内殿的后窗方向传来哗啦一声响动,随即有一道格外灵活的身影闪身而入。 莫惊鸢第一时间冲上去。 “殿下!” 他快步上前,焦急地一把捧住姬晗的脸,鼻尖处传来的满满的血腥味让人不安:“殿下,您怎么样,受伤了吗?” 姬晗温和地望着他,安抚道:“没事,是这家伙的血。” 这时姬晗掂了掂后背,莫惊鸢这才发现她背上还背着一个人。 他满心满眼都是妻主,竟然连这么大一坨异物都没能第一时间发现。 莫惊鸢沉默一瞬,目光在触及那张惨白却精致妩媚的脸蛋时凝固住了。 ……是被女帝纳入后宫的舞伶。 几乎是一瞬间就想清了前因后果,良久,莫惊鸢才哑着嗓子轻声道:“被人追捕的就是他……他刺杀了陛下。” 姬晗淡定地点了点头。 甚至还附送了一个更加炸裂的消息:“不止呢,他还刺杀了我。” 她歪了歪脖子,露出侧颈青紫的蛰咬伤口,平静道:“我被他暗算,中了剧毒,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要出意外了。” 莫惊鸢闻言呼吸一窒,表情瞬间裂开。 “……殿下!!!” —— 第119章 蛇蝎 莫惊鸢恨不得掐死这个舞伶。 早在这人宴会献舞时偷偷给殿下暗送秋波,他就觉得这人绝对不简单! 胆大包天刺杀陛下,犯下诛九族的滔天大罪不说,竟然对殿下出手! 莫惊鸢看着姬晗侧颈上触目惊心的紫黑色的伤口,心痛欲裂,他眼眶不知不觉洇红了一片,声音沙哑:“殿下,疼不疼?我帮你把毒液吸出来好不好。” 姬晗伸出手轻轻摸了摸他如玉的脸颊,仿佛中毒的不是自己一般,淡定得不行,她温声道:“不必,已经有一会儿了,咬在这个地方,想必毒素已经转遍全身。” “不用怕。” 姬晗反过来安慰着心急如焚的夫郎,“毒不会太快发作,这家伙会制解药,等我把他弄醒就没事了。” 她话音刚落,冬雪严肃着一张脸靠近两人,低声道:“殿下,宫中最擅解毒的御医都被召去了九霓宫。” 那是女帝的寝宫。 姬晗早就料到了现在这种情况,因此在她回来的第一时间,就吃下了几粒冬雪随身携带的解毒丸,还派了夏蝉出宫寻找解毒之人。见冬雪一脸自责的模样,姬晗平静道:“无妨,药箱拿来了吗?” 冬雪连忙点头,将背上拴着的好几个巨大药箱都放了下来,“拿齐全了。” “很好。” 姬晗点了点头,指着床榻上草草包扎止了下血的舞伶,道:“给他处理一下伤口,缝扎实点,我第二刀捅得不轻。” 何止啊,现在都还没完全止住血呢。 眼看着虚弱到随时都能挂掉了。 如果当时她没用匕首在这人肚子里搅拌那半下,可能还没这么严重。 不过,这是他应得的。 在冬雪手脚麻利地准备清理缝合伤口时,姬晗幽幽补充道:“麻沸散就不必了,缝的时候,动作不用太小心。” 最好能把这家伙疼醒。 冬雪本来也没打算用,若不是留着还有用,这种蛇蝎男子干脆疼死算求。 不仅敢刺杀皇帝,还敢连带着算计殿下带他逃离,他怎么不上天! 之后的场面有些血腥暴力,多少带了点情绪。然而仰面躺在榻上的舞伶因为剧痛脸色惨白,冷汗涔涔,嘴唇都被咬得一片血肉模糊,可愣是一声也没叫。 更没有清醒的迹象。 不过得益于简单粗暴的动作,不用束手束脚收敛力气,冬雪的动作出乎意料的快,胸口较浅的伤口和腹部严重的伤口都被处理妥当,敷上金疮药包扎好。 第120章 识时务 这舞伶确实是个狼人。 从今晨宫里递出的消息得知,这人在即将侍寝时,竟将毒虫藏进了胃里。 如果顺利的话,他甚至打算嘴对嘴把毒虫直接喂到女帝体内,如果真让他得了逞,女帝登时就会肠穿肚烂而死。 女帝拒绝了致命的吻,因此没有血溅当场,如今她被宫中最好的御医勉强缓住毒性吊住了老命,仍是挣扎在病榻间。 他的运气实在是好,在走投无路之时,姬晗主动送上了门来,被他利用。 一个地位卑贱身不由己的男子,筹谋多年只为刺杀皇帝,还真让他做到了,真要说起来,姬晗对他是有些刮目相看的。 她一向很欣赏心性坚韧、性格强悍、目标明确、敢想敢做的人。 只不过,可惜了。他不仅拿捏到姬晗头上来,甚至还和她讨价还价。 她毕竟也不是什么大善人。 按楼三娘的话和这舞伶一见面就问她感觉如何来看,这毒应是有些折磨人的。不仅如此,看起来也很可怖—— 她侧颈伤口处的紫黑淤痕并没有消退,而那不详的深色还顺着脉络从脖颈爬到了上半身,血管经络在雪白的皮肤上如紫黑蜘蛛网一般清晰可见,只一个晚上,紫黑色脉络都已经走到手肘处了。 还在渐渐往前蔓延。 顶着众人担忧悲痛心急如焚的目光,当事人姬晗却一点感觉都没有。 没有疼痛不适,就算一夜没睡也仍然精力充沛,神清气爽,吃嘛嘛香。 昨晚那种情况下,她是有点被噬心蛊唬住了,可转念一想,她的寿命都已经续到了三十年,没理由突然中毒暴毙吧。 毒素可能会一直在她体内存在,不过并不会对她的生命产生威胁,甚至不会难受,只是这样一来,她就变成了一个行走的大毒物,都不能和夫郎们亲近了。 毕竟她能扛住,他们就挺难说。 如果楼三娘顺利配制出解药,自然万事大吉,若是不行……她也有办法。 “万物相生相克,有毒就有解,”姬晗面无表情地对上了舞伶的视线,眼神幽冷又平静,淡淡道:“神医既然神通广大,自然有配置解药的能力,不存在只一人可解的情况,不过多费些时间罢了。” 舞伶微笑道:“殿下对找来的神医很有自信啊,您不信我的话吗?” “信与不信,有何意义?”姬晗冷哼一声,懒得和他废话:“我如约救了你出来,你也爽快些兑现承诺。瞧着你精神不错,从现在开始制药吧。” 舞伶脸色苍白,露出了虚弱的神色:“殿下,我身负重伤,此时实在是有心无力……我自知冒犯伤害了殿下,罪不可赦,可我那时也是走投无路才出此下策,若殿下有心报复,卸磨杀驴,我一个弱男子又该如何……” 若是此时他面前的人活命心切,肯定已经忙不迭地保证绝不动他一根寒毛了。可姬晗听他假模假式,心里只有不耐。 “若不是我,你会被抓住。下场如何,不用我说吧。”姬晗神色漠然,声音依旧很稳:“我是你的恩人。” 她负手逼近对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那张勾魂摄魄的脸,沉声道: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说话?” “恩人遇了一次,是你的造化。还想得寸进尺,就是你的祸端。” “你如此笃定只有你能配解药,不过是仗着你身上有别人没有的东西。”姬晗微微眯了眯眼睛,压迫力十足:“有一味关键的药,出自你身,对吗?” 舞伶唇角一僵,那一丝虚假的笑意控制不住地渐渐放平,眼神变冷。 “让我猜猜,是眼睛还是指甲,是心头血还是心尖肉?” 每多说一个字,舞伶的脸色就冷厉一分,姬晗看得饶有趣味。 “你落在我手里,若乖乖听话,我就是你的大恩人。”舞伶嘴角消失的笑意在姬晗唇边出现了,她轻笑一声,道:“可惜,你不会审时度势,我只好当个活阎王。” 舞伶面无表情:“你——” “呜!” 姬晗毫不怜惜地抓起桌案上的几块糕点塞进他嘴里,直接打断他的话。 她动作粗鲁,直把美人的双颊塞得鼓鼓囊囊犹如仓鼠,即便舞伶对她凶狠地怒目而视,也没有半点威慑性,只剩滑稽。 姬晗好整以暇地拍了拍手,悠然道:“一个选择,乖乖配药,两日之内给我。至于之后怎么处置你,看我心情。” “当然,你还有另一个选择。” “你可以拒绝我。然后呢,我便让我的神医,随心所欲地在你身上一点一点、一次一次地将最关键那味药试出来。” 舞伶拼命将塞进自己口腔里的碎糕点抠出来,也不再装了,整个人的脸色冷得犹如九天寒雪,冷漠而倔强地望着她。 他咬紧牙关,声如寒冰:“在试出来之前,你会受尽折磨而死。” 急了,他急了。 姬晗点点头,“巧了,你会比我先死。” 舞伶:“……” “我很好奇,我与你无冤无仇,甚至还救你于危难,你不想着赶紧给我解毒就算了,为何总念着恩将仇报?” 姬晗是真挺好奇的。 舞伶闻言,冷漠地移开视线,声音低沉:“我没有恩将仇报。” “我只是想活下去。” “我知道自己不择手段,下手歹毒,只是不想好不容易逃出来,又功亏一篑罢了。昭王殿下,您金口一开,一言九鼎,我只是想听一句您解毒后不会杀我的保证。” 毕竟救了命,他本来就没有看着她死的意思,只是想要个免死金牌罢了。 那表情,理不直气也壮。 姬晗:“……” 好清晰的认知,好厚的脸皮。虽然无可厚非,但把她当了冤种。 “现在就选,配药,还是被配药。” 姬晗望着那张脸,铁面无情。 而舞伶苍白的脸色微变了变,最终还是低下了头,轻声道:“……配。” 识时务者为俊杰。 姬晗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觉得对方养蛊虫的能力属实不错,心性坚韧且强悍,做事也猛,胆大又惜命,忍辱负重心狠手辣,能屈能伸演技超绝,能利用自己的一切达成目的…… 是天选打工人的潜质。 天生的顶尖细作。 就这样直接杀掉不能物尽其用——而且无冤无仇地咬了她一口,不给她当牛做马个几十年都难解她心头之恨。 姬晗望着舞伶冰冷疏离的脸和他嘴边白花花的糕点渣子,不由勾起唇角。 —— 第121章 主动偶遇 搞定了舞伶,姬晗心情大好。 至于让一个重伤病号强撑病体给她配药什么的,姬晗没有半点愧疚。 毕竟这保证也是他自己亲口说的。 死也得在死之前把解药给她配出来。 她此时想起了正事。离开监禁舞伶的别院,回到长欢殿的书房内,拿出从温贵御处得到的信封,拆开细细阅读起来。 良久,她忽然忍不住嗤笑。 抬手将一叠信纸放到烛台之上,任由火舌卷上纸张,顷刻间,跳跃的火光映入她幽冷的瞳仁,却像被吞噬进去了一般。 很快,信纸成了一堆灰烬。 就在她垂眸思索着什么的时候,门外的夏蝉“笃笃”敲了两下书房的门栏。 “进。” 夏蝉闪身而入,递上一纸信封,轻声道:“殿下,庆州顾总领来信。” 姬晗微愣一瞬,在读温贵御书信时升起的冷郁心绪忽然一扫而空,她伸手接过信封,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 夏蝉自觉地带上门退了出去。 姬晗刚刚还想着,不仅要将凤京这边安排妥当,也要去信给顾翡让他留个心眼。心里刚刚念着他,信就恰巧来了。 一如既往地言语简练,只有两页。 顾翡的信都是同一个章程,规规整整:开头温言问候,紧接着报告工作进度,之后便是姬晗会关心的、他的身体状况,分享一下孕期的变化与感受,最后暗表相思。话语虽短,却能传递给姬晗很多东西。 只是这回,却多了一幅画。 画纸中央简笔画了一堆冲天的篝火,旁边团着一只四脚朝天的小奶娃,奶娃手里还举着一支比小胳膊还长的毛笔。 寥寥几笔,却生动可爱。这画的是顾翡第一个胎梦的场景。 姬晗久久地看着那幅画,怎么看怎么喜欢,心中越来越柔软。 果然啊,什么勾心斗角你死我活的权利之争,有什么意思呢?在她这里,那些都比不过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幸福。 她将这幅粗浅却生动的简笔画平平整整地在桌案上摊开,用白玉镇纸压住,准备找个时间亲手装裱起来挂在书房里。 随即,她借着此时心绪的翻涌,提笔挥毫洋洋洒洒写了七八页纸的回信。 她在信中废话甚多,想必顾翡也已经习惯这个厚度的信封了。 看惯了资料的公务员总是火眼金睛,能在一堆冗长闲话中关注到有关本职的精华,顾翡一向是很会提取重点的。 因此给他写信从来不用费心遣词造句,都是随心所欲,有感而发,想到私事就写私事,期间想到公事就写公事。 这才是乱糟糟又烟火气十足的家书。 给顾翡回了信,姬晗这才有条不紊地将四个近侍都唤进书房安排正事。 * 女帝被舞伶刺杀,身中奇毒卧床不起的消息并未传出宫,对外只是称病。 她毕竟年纪大了,却迟迟未立皇太女,若有个什么意外,朝纲不定,必生祸乱。女帝生死不明的消息一旦泄漏出去,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会引起朝野动荡。 千羽卫暗中抓捕了献上舞伶的隍州官员秘密拷问,一路追查。 而凤京表面,风平浪静。 符氏落脚的宅院内。 符琥望着面前长长一卷轴的、密密麻麻的适龄女子名单,脸色黑如锅底。 “啧啧,霍元帅的名字居然也在!”符珀在旁边饶有趣味地看着,嘴里兴奋地叭叭个不停,“霍元帅家世这么好,你嫁过去孩子都不用生,可以直接给人当后爹!” “还有这个!啊呀,上面说这人是去年的探花娘呀!长得漂亮,还是鼎鼎大名的才女,为人正直,前途无量!” 那份卷轴上不仅有名单,还把每个女郎的年龄、家世、身份、特点都写的明明白白,简直不能更贴心了。 符珀看得眼花缭乱:“女人,好多女人,我都看不过来了!” 符琥:“……” 符琥一把将卷轴合拢塞到符珀的怀里,冷着脸硬邦邦地说:“你慢慢看。” “诶,这可不行,我是有对象的人了,这份名单可是殿下特意为你准备的,殿下看着不好接近,其实很贴心嘛。” 符珀是懂扎心的。 此言一出,符琥的脸色更黑,他胸口起伏好几下,却又说不出反驳的话来。bookAbc.Cc 是很贴心。 只是没贴对地方。 “殿下以为我是在庆州嫁不出去,所以才到凤京来寻妻主……”符琥皱着眉咬住嘴唇,心中焦躁极了,他一点也不想姬晗觉得他是一个恨嫁的大龄剩男。 “不是以为,这是事实。” 符珀在一旁给出事实暴击。 符琥深吸一口气,果断提起砂锅大的拳头不轻不重地锤在弟弟的头顶,一下就将对方锤得吱哇乱叫,眼泪汪汪。 “事实就该说吗?啊?事实就该说吗?”符琥直接破防,追着弟弟撵。 “你如今有了对象,那张瘟嘴就一点也不管大哥死活了是吧?” 符珀边跑边求饶:“大哥,我错了!!殿下不知道你喜欢她,她这是关心你才送这个卷轴来的啊!你该开心才对!” “关心就是关注的开始!” “一旦开始关注,就离相爱不远了!” 符珀开始胡言乱语。 然而符琥闻言,脚步却渐渐慢了下来。符珀见状赶忙再接再厉道:“只要你们多多接触,定然有那么一丝丝机会。” “正好娘出去和殿下议事了,听说是去凤京的某处温姓人家的宅邸?总之去了城东,你直接去殿下返程的必经之路埋伏着,和她偶遇一次怎么样?” 符琥的脚步彻底停了下来。 符琥:对吼! 他刚刚光顾着拿殿下送来给他的卷轴名单发呆,胡思乱想间,失落焦急,心乱如麻,竟然没想到今日还有个机会。 幸好被提醒了一下,不然就要错过了。符琥的目光由凶狠转化为欣慰。 符珀这孩子,打小就聪明。 “偶遇,那必然是要偶遇的。” 符琥坚定地点了点头,脚下像踩了风火轮一般火速回房,准备精心打扮一番,力求收拾出他最精神的模样。 主动接近,蓄意蹲守。 嗯……怎么不算偶遇呢? —— 第122章 我是来堵你的 姬晗在看过温贵御的密信之后,得知温氏宗家心有异主,并一直在暗中为姬千明纵横筹谋。她立刻起了杀心,和符将军一起径直往凤京一处温氏宅邸而去。 温氏有异她很早就知道,可真真切切得知温氏权力最核心的一脉背叛了她,另奉姬千明为主,这是她无法容忍的。 她和姬千明完全处于对立面,不存在任何转圜的可能。 温氏根繁叶茂,宗家长房出了一位九总领之一的温总领,在阁内扎根已久,地位举足轻重,如今却要与她为敌。 温氏在阁内贡献不可谓不大,就连当初出现异样时,连顾翡这样心有七窍的人对于温总领有异一事都是不可置信的。 站在原著姬千明的角度,温氏忠心耿耿,神机阁全力为主,绝无二心。 可惜了,她这个正统没死,姬千明那位本该顺利承嗣的继位人也没死。 二人必有一争,一战,一死。 温氏决定要追随的主公不是她,为此,甚至可以背弃正统,图谋权变。 她和顾翡一直隐忍不发,悄无声息地筹谋许久,就是为了在证据确凿的这一天,将这颗巨大的毒瘤一举拔除。 一朝收网,雷迅风急。 姬晗见到了那位传说中的温总领,一位成熟稳重,不怒自威的女性。 面相睿智、坚韧、平和、冷静。 放在平常,她会对这样可靠又年长的女性非常有好感。只是,温总领被押到姬晗面前时,连跪也不跪,只冷冷道: “温氏铁骨,只跪其主。” 姬晗就像没听见一般,并未被她激怒,只淡淡道:“温总领,你在蓄意分裂姬氏与神机阁,不怀好意,挑起争端。” “我十一岁即位昭王,是姬氏家主,是神机阁名正言顺的主公。” “主公仍在,便背信弃义,另奉他主,你温氏算什么铁骨?” 姬晗冷冷地俯视着对方,低声道:“别把自己的背主行径粉饰得赤血丹心似的,还不如爽快些,不那么令人恶心。” “你阴鸷暴躁,无才无德,天生短命,不配做神机阁的主公,也不配在昭王之位上呆着,”温总领望向姬晗的眼神是赤裸裸的轻蔑与看不起,“我所奉贤主也是姬氏嫡宗,这才是名正言顺!” “嫡宗?他是先昭王的嫡女?”姬晗听着这话,实在觉得好笑极了,“姬千明其母夺位失败,被除为旁支,所有人都心服口服,除了她们自己。” “如今竟连鹰犬也要自欺欺人了吗?” “住嘴!我主只是被权斗所害罢了,没人比他更有资格成为神机阁的主公。”温总领冷冷道:“如今既撕破了脸,我并无二话,要杀要剐,任你处置。” 只是被权斗所害……这种话居然也说得出口,还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 温总领看着睿智,只是看起来吗? 姬晗闻言,轻笑出声。 她真的觉得很可笑。她本可以直接说出其实姬千明是个男人的真相,可那人确实是用自己真才实学赢得了别人的效忠,若是拿性别出来说事,多少有些猥弱夺理之嫌。这种肖小行径,她不屑为之。 而且,面前这人未必一无所知。 “成王败寇,世间真理。败家之犬狺狺狂吠,说自己只不过被权斗所害——温总领,你就一点也没觉得不对劲?” “我开始有些怀疑你的智商与居心。”姬晗讽刺地望着对方明显动了怒的脸,嘲笑道:“若是说你温氏只把这话当挡箭牌,实际上要自己谋权篡位,还合理些。” “温氏历代对主公忠心耿耿!” 温总领对她怒目而视:“我主惊才绝艳,不过被世俗所限、被身份所限,他才应该是姬氏家主,是神机阁之主!” “你若不是投对了胎,胸前多了二两肉,有什么能比得过他?!” 表情之执拗,狂热,让人侧目。 姬晗:“……” 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些什么啊。 姬晗来之前其实还想着,若是能收服温总领,令温氏重新归顺,就不必见血。几番交谈之后,她觉得属实没有这个必要。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温总领想必知道姬千明的一切秘密,不仅没觉得哪里不妥,反而老房子着火一般上头得紧呢。 恋爱脑会让智商下降。 被洗脑的恋爱脑更加可怕。 姬晗深吸一口气,目光渐渐没了温度。 * 离开温宅时,姬晗换了一身衣服。 符将军与四个近侍正领人收拾残局,她心里有些闷,于是一个人先走。 一路上,姬晗都捏着一块雪白的手帕,慢条斯理地不停擦拭着自己的手指。即使已经洗干净了,但上面残留的黏腻感挥之不去,令她感到一丝厌烦。 她真的挺讨厌这种事情。 和别人打打闹闹不算什么,一致对外总是令人士气十足的。 但内部分裂,自相残杀,背叛内斗,总会让人感觉十分压抑与烦闷。这真是世界上最无聊最没有意义的事,可她又必须要捍卫自己的利益,去铲除异己。 她提前准备了易容成温氏诸女的自己人,暂时顶替她们的身份行事。 温氏被处理掉的消息不会泄露出去,能瞒多久就瞒多久,接下来,她会用类似的模式暗中处理一批异心之人。 就这样耐心地等待着东躲西藏的姬千明,被逼急了之后孤注一掷的反扑。 彻底消灭祸源,逐步肃清异己。 让自己的势力重新变得干干净净。 她来返时皆未走人声鼎沸的闹市大路,而且寻了七拐八弯的小街暗巷。地方偏僻,几乎没什么人,偶尔有个人影,姬晗都会提前察觉到然后避开。 就这样走着走着,姬晗忽然察觉到一股比较强烈的气息,应该是个习武之人。粗略感觉一下,那人武功甚至还不低,一动不动地,完全没有收敛气息的意思。 她心里起了两分警惕。 姬晗屏息凝神,悄无声息地朝着那人的方向潜行而去。 不多时,顺利地找到了气息之源。 那人盘着腿高高地坐在某处屋脊上,肩背宽阔舒展,相当之高大魁梧。 他垂着头,一条长度只到肩胛的黑马尾乖乖地垂在脑后,看起来茂盛又蓬松,小动物一样毛毛躁躁地翘着许多发弯。 姬晗第一眼就认出了他。 即使她在渐渐靠近,男人也完全没有察觉到,等离得近了,姬晗甚至听到了他一边摘着花瓣,一边嘟嘟囔囔的声音: “能成,不能成……能成!不能成……能成!!不能成……” “啊呀不管,就是能成能成……” 怪可爱的。 于是姬晗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人登时浑身一紧,反射神经异常优秀地瞬间弹身而起,警惕转身。 然而在看到姬晗的一瞬间,他的表情从冷厉防备变得一边空白,整个人直接愣住了,眼睛睁大,瞳孔地震。 姬晗对他颔首:“符公子。” 符琥听着她的声音,不由一愣,一边情不自禁露出笑容,一边呆呆道: “好巧,我是来堵你的!” 姬晗:“……” 那还真是很巧。 —— 一开始的震惊无措之后,符琥很快反应过来,看起来难掩雀跃的样子。 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姬晗看着面前这张年轻而冷峻的脸,一笑起来就变得有几分可爱,原本有些沉闷的心绪不知不觉变得轻松了起来。 她平静道:“你来堵我做什么?” 符琥一愣,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在突然袭击下嘴巴打瓢,把自己全抖落干净了……啊这,殿下会不会觉得他很蠢? “呃……就是,想偶遇。”符琥想了想,一脸认真地说了实话。 姬晗:? 蓄谋偶遇是吧。 不是说符琥是寻遍庆州好人家都嫁不出去大龄剩男吗?这明明很时髦啊。 姬晗并没有第一时间接话,只是走到符琥刚刚坐着的屋脊边,不甚在意地直接坐了下来,姿态相当豪爽,一气呵成。 在这个地方吹吹风也挺舒服的。周围也安安静静,只偶尔响起一声清脆的雀啼。这种环境很适合放空发呆。 清除一脑子的垃圾情绪。 她自顾自地双手向后一撑,舒展起身体,仰面迎上柔和的阳光与清风。 长睫密如蝶翼,伊人侧颜如玉。 符琥一时看得入神,情不自禁地想伸出手指触碰一下她随风微颤的睫毛,但顾忌着什么,始终没能真正碰到,只隔空描摹了一下,想象着那种痒痒的触感。 上次他一时忘情摸了她的手指,回家母亲就把他打了一顿,说这种行为在男子身上是极其掉价的,会让人误会他随便。 但他其实老洁身自好了。 在殿下之前,他连女人的一根汗毛都没摸过,根本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 别的女人都对他挑三拣四,他也有自尊,从不热脸贴冷屁股,平等地对每一个瞧不上他的人嗤之以鼻,不屑一顾。 殿下虽然对他不咸不淡,但却从不像之前见过他的女人一样露出莫名的眼神。没有高傲地审视、歧视、嫌弃、厌恶、挑剔,也没有露出那种把他当成一件商品一样挑挑拣拣、待价而沽的目光。 她神色沉静,清冷又疏离。 这样的人,只要见一眼就知道,她是一个真正尊贵,高不可攀的上位者。 第134章 打扇 顾翡半夜醒来,竟有些恍惚。 他下意识伸出手往旁边一摸,在触碰到枕边人温热的身体时才松了口气。 ……幸好不是梦。 和殿下说着说着话,他竟然不知不觉地睡着了,感觉至少睡了两个时辰,黑甜无梦,身体感觉到了久违的餍足。 殿下比任何安神药都管用。 顾翡情不自禁地更加凑近了她,轻轻嗅着她身上浅淡好闻的香味,身心都放松愉悦至极,那种满足感难以用语言形容。 此时月光明朗,透过纱窗洒进来,稍微适应一会儿就能看清周围的一切。 沐浴在清凉月光中的姬晗的睡颜,有种月上仙子一般的缥缈美感,如最名贵稀有的莹润冷玉精雕细琢而成的女神像。 凛然优越,美不可言。 他看过很多次姬晗的睡颜。 在长欢殿侍候时,他可以一夜进屋好几次,只为了给她掖掖被角,添一添安神香,更多时候只是静静地望着她,看很久,却连一根手指头也不敢伸过去触碰。 如今,不可攀折的殿下与他亲昵地共枕而眠,而他,也有了触碰她的资格。 于是顾翡控制不住地伸出手指,用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姬晗的脸颊。 欺霜赛雪,薄肌冰莹,在夏日里更加具有吸引力的冷感美人面。 可是摸起来,却是软软的,暖暖的,滑滑的,有种符合年龄的柔润和娇嫩。 摸着摸着,就有些爱不释手。 多摸了几下,姬晗或许是有些痒,她微微抬脸想躲开,却正好在顾翡的掌心蹭了蹭。她也不知在睡梦中想起了什么,一只手条件反射般抬起来挥动团扇。 团扇翻转间挥出恰到好处的风,风力不大不小,范围也很固定,正好稳稳地吹在顾翡的上半身,带来舒服的凉意。 发丝随风轻动,顾翡不由一愣。 霎时间,受宠若惊,心动难言。 殿下……是一直在为他打扇吗? 这样金尊玉贵、高不可攀的年轻王爵,一旦温柔体贴起来还真是丝毫不管别人死活,这样……很容易把人惯坏的。 顾翡下意识地微咬了咬嘴唇,心里明明喜欢得要死,又怕自己太当真。 他的心脏猝不及防被击中,砰砰狂跳起来,不知不觉间,已经面酣耳热。 就像第一次收到姬晗来信时一样。那种激动到想要在床上疯狂打滚的心情又汹涌而来,顾翡费了好大力气,才控制住自己不要乱动,只忍不住用力揪住了身侧的衣角。 男人老房子着火,真的很可怕。 他都快要不认识现在的自己了。 或许是剧烈的心跳声吵到了腹中的孩儿,那小家伙忽然动了两下,吓得顾翡立刻捂住自己的肚子,差点闷哼出声。 他努力平复着气息与心跳,腹中渐渐重归宁静,孩儿很快不再闹腾。 顾翡终于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他忽然看见姬晗睡眼惺忪地睁开了眼睛,嘟囔着问他:“阿翡怎么醒了……身体不舒服吗,我陪你起来……?” 说着就要撑着手臂坐起身来。 姬晗特意将床榻外侧给他睡,就是为了方便他起夜,她也好照顾他。 顾翡见她动作,赶忙伸手按住了姬晗的肩膀,想了个理由轻声阻止道: “没事,没有不舒服……只是同一个姿势睡久了,身子有些麻。” “殿下快睡吧。” “阿翡好可怜……”姬晗用比平时软很多的声音轻轻哄着她,十分自然地捧住他的脸颊,一边迷迷糊糊地直接凑过来吻他,一边还说道:“让妻主亲亲就好了……” 这种吻和白天的还不太一样,温柔,深入,唇舌勾吮,缠绵至极。 一番火热深吻轻而易举地把顾翡亲得昏天黑地乱七八糟后,姬晗就跟没事人一样懒洋洋地舔了舔嘴唇移开唇瓣,又伸出手轻易地帮顾翡翻了个身,然后舒舒服服地重新躺下,还伸手抱住了他继续睡。 顾翡:“////⊙▽⊙////” 此时,一个二十六岁的成熟男人在年下妻主的怀里,终于还是有些招架不住,用手掌捂住了滚烫发热的脸。 * 第二日清晨,进来侍候顾翡洗漱的侍子惊奇的发现,自家主子总是恹恹的神色一夜之间回了春,就像干旱缺水的大地盼来了一场浩浩荡荡的雨露甘霖一般。 完全是被滋润了的模样。 侍子低着头,一脸讳莫如深。 啧啧啧。果然,再高岭之花洁身自好的男儿也逃不过女人的手掌心啊。 更何况是殿下这样的绝代佳人。 不过,满天下扒拉着找,估计也只有殿下这样处处出挑的天之骄子,才能惹得自家封心锁爱的主子春心萌动了。 真好,真好。 侍子也跟着心情愉快起来。 他脚步轻快地为两人布置了早膳,等姬晗与顾翡携手而出,顾翡破天荒地吃了一碗粥和几块点心,侍子更加高兴。 有姬晗陪伴着,顾翡就像整个换了一个人似的,状态前所未有的好。 不仅吃饭没那么费事儿了,连在书房干活都好像有劲儿多了,平日里要呆上四个时辰,今天只过了两个时辰,顾翡就和姬晗一起神清气爽地出来了。 顾府很大,白日炎热不适合游玩,因此两人都是夜幕降临时,才携手在顾府园林里面游览散步,形影不离,岁月静好。 大晚上的,顾郡守和顾翡的几个姐姐甚至还会鬼鬼祟祟地躲在暗处偷偷地瞧,心里跟着一阵欣慰。 朗月疏星,游园灯火。 不远处的两人,一个青衣斐然长身玉立,一个劲装负手威仪秀挺,言笑晏晏并肩漫步时,说不出的般配。 顾郡守看着看着,竟忍不住老泪纵横,她拿出手帕不停擦着眼泪,呜呜哭道:“我这大半生,唯一的遗憾就是翡儿叛逆,不学绣花学谋略,不待闺阁混社会,一大把年纪还不知道收收心嫁人过日子……” “如今可好,他父亲若知道翡儿终于有着落了,在天之灵也该安息了。” 顾大姐适时安慰道:“不仅有了着落,还买一送一,孙辈都直接到位了,您还哭什么哭,嘴巴都该笑裂了才对。” 顾二姐:“咱们小弟这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要么一辈子不嫁人,要嫁,就挑那顶顶好的嫁!多有志气!” 顾三姐:“别说小弟,我见了殿下都要爱上了,第一次觉得磨镜风雅真的很有道理!殿下风华绝代,谁比得上!” 顾四姐:“您尽管放心,翡儿当初要是不叛逆,还搞出了一番名堂,如今能得咱们殿下的青眼吗?此后他不仅要继续叛逆,估计还会连带着咱们一起鸡犬升天呢。娘,您收拾收拾准备升职当州牧吧。” 顾郡守:“……” 好、好像是这个理.jpg —— 第135章 等我 姬晗来庆州的主要目的是为了看望顾翡,但其中也夹杂着一个其他目的。 那就是和男方家长——顾郡守,正式商议一下她和顾翡的婚事。 在知道顾翡有孕的时候,姬晗就已经和家里说明了情况,介于“未婚先孕”这种事是不能宣之于口的,于是霍氏做主,在族谱和家族文碟上添上了顾翡的名字。 写下的时间,还定在了有孕之前。 也就是说,理论上来讲,昭王府内在半年前就已经有一位顾尚君了。 因此两家只能在顾翡瓜熟蒂落之后才渐渐放出一点消息,然后在孩子百日宴时才借此机会正式让顾尚君露个脸。 王君之下即为尚君,品阶高,位份高,与他的家世才德都较为匹配。 因此,必要的露脸不可少。 当然,姬晗还打算为顾尚君立个清冷寡言深居简出不喜走动的人设,之后也不用频繁现身社交,方便两个身份转换。 姬晗在与顾郡守会面时,将自己的打算都一五一十地说了。 顾郡守认真听过,语罢沉默良久,深深地望了望站在姬晗身旁的顾翡,感叹道:“殿下想得极为周到,很是妥帖。” “殿下与我儿有缘,是顾氏之幸。” “只是我儿与寻常男子不同,希望日后殿下多多包容些个,若是他犯了什么错,请您小惩大诫,若有一天您实在容不下了,也请您开恩,遣还给我家就好……” 说着说着,还语带哽咽。 顾郡守很清楚,没有一个女人会容许后院男子插手外事,最开始情浓恩重时或许会百般体贴,毫不介意,可若是时间长了,或者感情淡了,那时候真不好说。 她这话说得不好听,却是她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哪怕对象是殿下,她也只能冒着讨嫌的风险斗胆说上一说。 顾郡守小心地观察了一下姬晗的脸色,发现她仍然温和而平静,情绪很稳,心里的好感不禁又升高了许多。 而且姬晗还郑重地回应了她,“郡君,我之所以给阿翡安排两个身份,其原因,想必对你来说并不难猜。” “我就是要把公私分开。于公,竹青是我的贴身下属,左膀右臂,我不会怀着情爱之心与他相处,必是公事公办。” “于私,顾翡是我的尚君,我的夫郎,我第一个孩子的父亲,我会珍之重之,爱之敬之,给他和孩子该有的一切。” “这对于我和阿翡来说,不难做到。郡君可以放心将令公子交给我。” 姬晗微笑道:“聘礼和仪式,我都会一一补上,请郡君给我一些时间。” 她说得诚恳,顾郡守无有不应的,之后自然是异常和谐地交谈了下去。 从顾郡守的书房退出去后,顾翡沉默了一路。等两人走到一个阴凉无人的廊下,姬晗正要开口和他说说话时,他却忽然低头凑了上来。 “殿下……” 殿下正式见过了母亲,意味着名正言顺,这在顾翡心中意义重大。 “顾翡以后,就真真正正是殿下的郎君了……顾翡之心,至死不渝。” 顾翡柔肠百结,动情地吻她。 * 在探望的时间内,姬晗全心全意地在顾府内陪伴着顾翡。 陪他吃饭,陪他议事,陪他聊天漫步,陪他夜间游园,陪他安然入睡…… 形影相伴,寸步不离。 快乐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即使再怎么珍惜时光,再如何舍不得日月流转,四天的时间还是转瞬即逝。 姬晗应该离开了。 第三天晚上时她得了凤京的消息,说是二皇女与四皇女有异动,两人进宫给女帝请安时却不知怎么冲撞了莫贵君。 看那架势,莫贵君可能情况不太好,甚至等不到一个多月后足月生产,怕是就要在这几日内发动,情况不容乐观。 女帝瞒了两个月已经是极限,如今再神经大条的人应该都已经察觉到不对,更何况满朝文武都是混官场的人精。 毫无存在感的二皇女和平时在姬晗面前乐呵呵的四皇女,虽然平日里看起来不怎么机灵,但她们的身份决定了她们会在有关“皇位”二字的事情上敏感度加倍。 如今九皇女身体有缺陷,三皇女愚笨无野心,七皇女慵懦烂泥扶不上墙,只剩每样都不咋地但占着长女身份的二皇女,以及激进且野心勃勃的四皇女。 说实话,女帝的这几个皇女都挺孬,歪瓜裂枣的,还真的一个也挑不出来。 女帝继位六年迟迟不立皇太女,真不能完全怪她。几个大号已经养废了,如今只能寄希望于开出一个资质优异的小号。 在这种关键的时刻,莫贵君肚子里揣着的宝贝疙瘩不能有闪失。 形势瞬息万变,启程刻不容缓,但姬晗还是按下未表。她按照自己的承诺愣是陪了顾翡整整四天才准备回京。 还是在一个朗月高悬的夜晚,顾翡一直跟着姬晗走到了顾府的围墙边。 她来的时候翻墙进来,走的时候自然也不能大张旗鼓,还是要翻墙出去。 春华这几日也没闲着,她在庆州几处人家转了个遍,一刻不停地干活,如今到了约定时间,正在外面等着她呢。 “阿翡,我走了。” 姬晗温声告别。 顾翡的表情温润柔和,不舍全都深深藏在眼睛里,他只是轻轻道:“殿下一路小心。虽然事忙,也一定不能忘了休息,我会给您写信的,切勿太过挂念。” 姬晗认真听着,一一应下。 在翻上院墙时,她忍不住回了个头,只是飞快看了一眼,就被顾翡雾蒙蒙的眼睛和令人见之心酸的表情勾住了。 “……” 她默了默,忽然又重新翻了下来,猛地凑过去捧住他的脸颊。 两人控制不住地吻在了一起。 离别能将很多情绪无限放大。他们在一阵难舍难分的缠绵后,最终还是分开了。姬晗动作温柔地抹了抹顾翡湿漉漉的眼睫,温声安慰道:“我一定尽快来接你。” “好好照顾自己,等我。” 顾翡点头,极力控制着自己微颤的手指和抖动的长睫,轻声应道:“嗯。” “我等着您。” —— 第139章 晨曦,密谈 她还真没太在意什么脂粉味。 莫惊鸢如此聪慧,想必已经猜到了些什么,姬晗本也没想过隐瞒,于是主动说道:“我和一位同僚去了一趟烟柳巷,抓了两个隐藏甚深的细作,滴酒未沾,也没胡闹。” 她认真地解释了两句。 ……烟柳巷。 莫惊鸢的眼神带着一丝意味深长,在她身上打量了一下,见没有什么痕迹和男人的东西,这才语调平静,若无其事道:“殿下何必解释,我自然知道您的人品,您爱干净,想也不会乱来。” 而且王爵贵族,风流者甚多,即便是在脂粉堆里做了什么,他们当夫郎的也只有忍气吞声的份,难不成还能置喙么? 不过殿下是不一样的……她认真解释的模样,有着两分平日里少见的可爱。 莫惊鸢唇角微弯,心下安定: “殿下出去必然是要做正事的,您在外辛苦,我也帮不上忙,等在这里也只是为了迎一迎,不是来盘问妻主的。天色已晚,您现在累不累?想来也没吃晚膳吧。” “我已经准备好了,殿外要去流香水榭用膳吗?”莫惊鸢温柔邀约。 他神色柔和地执起姬晗的手,将烟柳巷这个敏感话题轻轻揭过。 然而他才握了握姬晗的手,下一秒就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软倒在姬晗怀中。 莫惊鸢:? 姬晗:!! 她沾了药粉的手难不成没洗干净?还是说有些肉眼不可见的残留? 被姬晗稳稳搂住的莫惊鸢瞳孔微微震了一下,随即发现自己只有眼睛还能动。 在姬晗愕然却不慌张的懊恼眼神中,莫惊鸢松了口气,很快冷静下来,随即安抚又疑问地冲姬晗眨了眨眼睛。 姬晗:可恶,大意了.jpg 这是专门用来麻习武之人的强效药粉,就算她洗了很多次手,只是被他碰了一碰,就把普通人莫惊鸢麻成这样…… 姬晗小心翼翼地将全身麻痹动弹不得的莫惊鸢拦腰抱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道:“阿鸢,对不起啊,我手上可能还残留着一些没洗干净的药粉。” “别怕,只是有一会儿不能动。”姬晗一边大跨步朝着长欢殿走,一边轻声安慰道:“没事的,吃了解药就会好。” 全身都麻、被人轻碰一下就难受至极的莫王君:“……” 平时共枕时手臂被姬晗压久了的酸爽历历在目,要缓好久才能恢复正常。 他还是第一次体会到这种全身发麻要死要活的感觉,这还不是普通的酸爽叠加,而是难受加倍。 所幸到了长欢殿,姬晗很快便喂他吃了解药,莫惊鸢这才慢慢活转过来。 本来今晚还想睡妻主,现在有点不敢随便摸她了…… 莫惊鸢:猫猫叹气.jpg 于是二人度过了一个盖着被子纯聊天的朴素夜晚。 * 接下来两日,姬晗忙着派人着重排查鱼龙混杂的桃色产业一条街,又一点一点、耐心十足地撬着两个细作的嘴。 她在有条不紊地做着一系列安排时,其他人也没闲着,这段日子的凤京各地各家都颇为热闹。 等待莫贵君产女的消息正式传出宫去,朝野上下无不为之震荡,各个家族、政党、派系各有计较,一时间私议如沸。 如今正是即位人选运作的白热化时间段,更是站队的关键时期,她们愁啊。 在她们看来,小皇女才刚刚出生,只知道吃奶,能顶什么?按理说还是已经长成的几个皇女,心思活泛,胜算更大。 可是—— 莫贵君宠冠后宫,女帝爱之如命,再加上他是名门嫡子,其家族鼎盛煊赫,如今又在这样关键的时间点为女帝平安产下皇女,实在是让人难以忽视。 更何况,朝臣们也不傻。 莫贵君的嫡兄如今是昭王姬晗的王君,姬晗天然就站在小皇女一方的位置上,这人从小将皇女都揍了个遍,想来是没一个看得上的,她会支持谁,毫无疑问。 而姬晗不站队则已,一站队,大家伙都得掂量掂量。 姬氏屹立不倒两百余年,虽然嫡宗人丁单薄,可旁支氏族格外繁茂,封地富庶,在大凰是举足轻重的豪族。 第142章 小皇女 宫人恭敬跟在姬晗身后。 隔了点距离轻声道:“小皇女在胎里养得好,身体壮实,能吃能睡。就是迟迟不肯睁眼,又不爱哭,只在有情况时哼哼两声,很是文静,好照顾。” 襁褓中躺着的果然是一个安安静静闭着眼睛的孩子,听起来确实是个省事的天使宝宝,只是现在还不怎么好看。 “她睡了?” 宫人摇了摇头:“小皇女睡时身体会蜷缩起来,现在醒着呢。” 姬晗:“……” 没见过醒着和睡了一样的婴儿。怪不得几天大就能得到一句“性情文静”的评价,这岂止是文静啊,完全异于常人,要说这孩子是什么穿越重生夺舍的她都信。 姬晗只看了几眼,在心中感慨道:果然不是自己的小孩,没有那层滤镜在,心里就升不起什么怜爱与喜欢的情绪。 她的内心毫无波澜。 来也来了,看也看了,姬晗丧失兴趣,本想直接抬步离去时,小床里的婴儿眼皮却忽然动了动,像是在挣扎着想奋力睁开眼睛似的,过了一会儿终于睁眼,一双乌釉釉的眸子定定地望着姬晗,一眨不眨。 姬晗的脚步被定住了。 宫人略微诧异的声音也紧跟着响起:“小皇女还是第一次睁眼呢。” “殿下一来,就有反应了。” 姬晗一时愣住了,只能面无表情地与一个婴儿大眼瞪小眼。 虽然听起来很荒谬,但她怎么觉得…… 这婴儿的眼神看起来藏着一股小严肃和机灵劲儿呢?还明显在思考的样子。 该不会真的是穿越重生党吧。 姬晗念及此,不由得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这小婴儿的脸颊,那一瞬间,婴儿便做出了明显的反应——黑溜溜的眼睛微微睁大,小眉头居然也跟着蹙了起来。 有一种说不出的违和与喜感。 呵呵。 八九不离十了。 也对,既然姜凰雅和莫惊鸢都能重生,阿尼尺诃与她自己都是改命之人,凭什么小皇女不能是重生改命之人呢? 原著结尾部分,姜凰雅退位,留下一大堆烂摊子给小皇女时,小皇女的年纪也不过才十一二岁。 小皇女聪慧机灵悟性高、早熟稳重有点小古板,也因为年纪还小,尚且稚嫩,还不会完美地隐藏表情,也还没有修炼到喜怒不形于色的地步。 这样一想,事情变得合理起来。 姬晗唇角露出一抹微笑。 这感情好啊!等小皇女长大了,不管什么东西肯定都学得快,再大点就有充分的自我管理意识,能省下她不少工夫。 感觉退休年龄又能提前了呢! 因为满意而催生出的一丝喜爱之情,让姬晗再次用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婴儿嫩汪汪的脸颊,这份温柔也让小婴儿由刚才的皱眉头变得呆愣愣的,不一会儿,她抬起小小红红的手,轻轻握住了姬晗的手指。 姬晗的心飞快柔软了一瞬。 “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 “你我有缘啊……快快长大吧。” 握住她手指的小皇女缓慢地眨了眨眼睛,专心致志地看着她,那双黑得纯净的眸子里只倒映出了姬晗一个人的脸。 她另一只小手也握了上来。 * 姜凰曦,母亲早逝,父亲是先皇的莫太御,九姐是万人之上的皇帝。 可她从小就没见过母亲,父亲看她的眼神也总是很奇怪,对她忽冷忽热,有时疼她疼得不行,亲亲热热;有时又会露出一种很是陌生的表情,冷冷将她推开。 因此,她在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小心翼翼地对待父亲,在对方高兴时凑近,在对方冷漠时乖乖地躲开,不去讨嫌。 而高高在上总是很忙的九姐,平时基本见不到人,也只有在来给她父亲“请安”的时候会注意到她的存在,象征性地摸摸她的头,再笑盈盈地夸她两句。 姜凰曦能感觉到对方的敷衍,但也对那一点点温暖心怀感念。 而这种感念也在她发现九姐与父亲之间的秘密时破碎得一干二净。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无法在任何一个亲人身上得到某种重要的东西,于是她渐渐变得安静、内敛、沉稳,寄情于学习,做尽一切能打发时间的事。 她日日起早贪黑,从不荒废光阴,连一时一刻也不愿意让自己闲下来。 不知不觉就看了很多书,练了好几年的武功,君子六艺全都有模有样。 第143章 意图 姬晗完全不知道自己被人“无中生妈”了,只觉得对方这从小就有眼力见、会来事儿的举动还挺讨人喜欢,于是颇为宽容地任由自己的手指被她抓了一会儿。 婴儿实在是很小很脆弱的存在,皮肤泛红,两只极迷你的小手上下并着抓也才堪堪握住她的手指。姬晗似有所感,觉得面前这个小家伙看起来还挺喜欢她的。 这样的当然比养个仇人好。 她无意多说什么,只吩咐宫人将小皇女照看好,两个宫人认真应下。 正想抽手离去, 姬晗轻轻把手一抬,结果小皇女完全不撒手,她一时没有料想到,直接将整个小婴儿连带着悬空提了起来,两人之间相连的地方只有小皇女的两只小手。 姬晗:? 姜凰曦:(愣是不想放) 毕竟是刚出生几天娇弱无比的小婴儿,眼前这一幕属实有些唬人。 两个宫人受到惊吓,同时脸色大变,那一瞬间颇有些心惊肉跳之感。 这要是拉伤了嫩生生的小胳膊或是一时不察凌空摔下去,还得了? 所幸姬晗反应很快,第一时间放松力道将小皇女原路放回小床之中,让她重新安安稳稳地躺好。她曾听闻新生儿的吮吸能力和抓握力都很好,果然名不虚传。 是个全须全尾的齐整孩子。 只是…… 姬晗试图和她商量:“放手。” 姜凰曦眨了眨黑溜溜的大眼睛,眼神清澈且无知,好似完全听不懂。 姬晗见状,眉眼间不由闪过一丝笑意。刹那间,冰雪消融,光彩华蕴。 风姿绝代、高不可攀的上位者对她展现了自己一闪而逝的垂怜与温柔。 姜凰曦: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脑子好像不能动,只会阿巴阿巴阿巴了…… 她知道自己被称为“小皇女”,而对方则是被称为“殿下”,从身份上来说必然不可能是自己的母亲,太可惜了……姜凰曦望着自己的梦中情妈,心中遗憾不已。 就在这时,她听见对方轻轻地说了一句:“听话,我下次再来看你。” 姜凰曦这回乖乖放开了手。 身居高位,应该很忙吧。 今日一别,姜凰曦天天盼着对方再来看她,只是完全没想到对方口中轻飘飘的“下一次”,竟然是在三个月之后了。 …… * 离宫回府的中途,姬晗遇见了好几波意欲把她截回家交谈的拦路虎。 不出意外,邀她的人都是先她一步与女帝密谈完,踉跄出宫的重臣。 她们平日里风光无限,是朝中圣眷最浓、最受重用的那一批能臣名仕。其中心怀大义、把忠义臣节看得很重、乐意赴汤蹈火为幼主保驾护航的并不是没有。 可她们临危受命的一腔热血再炽烈,责任感再重,让女帝一通百分百痛殴友军的王八拳抡下来,也很难不心寒。 这批人中,霍上卿、莫总兵赫然在列,一个是她外家姑姑,一个是她夫姐,其他人也或多或少与她有些关系。 然而一个个去太过麻烦,姬晗一律只给她们传去一句话:“暂且稍安勿躁,定心忍性,本王自有计较,容后再议。” 就算被逼吃了什么劳什子皇室秘药,但一时半会儿没什么大不了大事。 此时全京城官宦名流、世家贵族的耳朵都竖的老高,她们前脚出宫,后脚就急吼吼私下聚集议事,白白惹人注目非议。 还有可能引起猜忌与恐慌,何苦来。bookAbc.Cc 隔两天再说吧。 姬晗此刻只想回家,她心里还记挂着抓到的那两个细作呢。此时她心中隐隐有了一种预感,不知来由,不辨吉凶,只是觉得努力招呼了两日,应该会有所收获。 果不其然,一回府,夏蝉和冬雪便一左一右将她夹在中间,急吼吼地拉着她一起去了议事房,竟是一刻也等不了。 二人的表情有凝重,也有喜意。 她们两日没合眼,不修边幅不说,此时身上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殿下,果然和您想的一样。”夏蝉迫不及待地开口,和冬雪你一言我一语地将好不容易撬出来的一些信息通通上报。 姬晗静静地听着两人回禀,一根手指习惯性地在紫檀桌案上不急不缓地轻轻敲击,她半垂着眼睫,看起来若有所思。 良久,敲击声顿止。 “笃。” 姬晗手指上的动作停了下来,唇角忽然勾起一抹弧度,只是眼神中全无笑意,让人看着就忍不住生出一股凛凛的寒意。 果不其然,这些细作正是姬千明的人,虽然没逼问出这人此刻究竟躲到了何处,可从各种片面又割裂的碎片消息中,也足以让姬晗猜测到那人的打算和意图。 姬千明此人,敢想敢做,所图甚大,有敢于破釜沉舟的胆气与血性。 他意欲勾结手中所有能动用的势力,借拥立新君之名,举兵谋反。 然后杀了她,夺爵位,夺阁权。 除了一开始勾搭的九皇女之外,姬千明似乎还与一直闷声不响的七皇女有些交集,姬晗猜,反正都到了这个地步,姬千明肯定会把正打擂台打得火热的二皇女与四皇女一起忽悠,把水搅得更混。 做个无间道,借二皇女之名、四皇女之兵,杀进皇宫“清君侧”,成了就直接卸磨杀驴解决她们,然后拥立好拿捏的九皇女或者七皇女上位,当他的傀儡皇帝。 头脑、实力、魄力、冷酷与疯狂,干大事的特质,都让他占全了。 姬千明也不愧是姬氏子弟。虽然是她的敌人,但这一刻才算让她看得起。 温总领为他神魂颠倒也不是没有理由,单纯的作为一个领导者,上位者,野心家,他是有些人格魅力在的。 在原著中,他凭实力和魅力获得承认,成为神机阁之主,也算是实至名归——当然,如果他最后没有把神机阁当成嫁妆用来给宠妻擦屁股的话就更好了。 既然对方拼尽全力想破釜沉舟,背水一战,姬晗干脆成全了他。 与其解决一个又来一个,还不如直接做个局引蛇出洞,连带着姬千明一众和其他想要搞事情的人一起,一网打尽。 省得缠缠绵绵拖泥带水,麻烦。 “吩咐下去,监视几个皇女的人任务照旧,但不必阻止她们最近的行动。” “随她们去,只要保证随时掌握她们的动向信息,及时传报上线即可。” 夏蝉和冬雪对视一眼,都瞬间明白了主子的意思,不由得有了一丝战意。 —— 第144章 答案 虽然姬晗一直都对姬千明的反扑有着猜测与预料,也时刻有所防备,但能抓到两个细作进一步确认了心中所想、掌握主动权,符琥功不可没。 她遵守了约定,没有将他立下的功劳告诉符将军,但奖赏也是必不可少的。 只是钱财珠宝之类太敷衍,她也不知道符琥喜欢什么,一时想不出来。 而且上次姬晗和他一起去过花街之后,小胖鸟来王府来得更勤了一些。 有时送点问候的信件,有时叼来一些漂亮好闻的小花小草,偶尔也什么都不送,只是在她住所周围盘旋几圈,或者在她窗台上歪头歪脑,蹦蹦跳跳地围观她办公。 和符琥交流,与其含蓄委婉,还不如单刀直入,敞敞亮亮,效率会高很多。 于是心血来潮时,她便直接提笔写了一张小纸条过去,问他想要什么奖励。 姬晗想过,他可能会羞涩推辞、什么也不要,也可能会讨要一个恰到好处的小东西,甚至再奔放一点,可能会大胆热烈地表明心意,要求与她相会。 如今他们住的不远,符琥回信的速度很快,也是一张小纸条,上面出乎意料地写着一句话:【符琥厚颜,斗胆问殿下一个问题,请殿下务必直抒己见,畅所欲言,不必顾及我的颜面。】 【我只想求一个殿下内心深处最真实的答案,这就是我想要的奖励。】 他言辞恳切,姬晗看到这里,脑海中瞬间跳出许许多多的想法,思绪千回百转,她眉眼一垂,神色也不由得认真起来。 然而在姬晗做好了郑重回答的准备时,下一秒看到的字却让她双眼睁大。 只见符琥折在最后的问题,只有短短七个字,平平无奇,却震耳欲聋。 他的字迹比前面僵硬许多,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一般,歪歪扭扭地写道: 【——请问殿下,我丑吗?】 请问殿下,我丑吗?殿下,我丑吗?我丑吗?丑吗?吗? 方块字主动化成一个个音符,在姬晗的脑海里全自动8d循环反复播放。 姬晗:“…………”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jpg 亏她还以为是很那个的问题。 姬晗深吸了一口气,似笑非笑地摊开纸条,又提起笔准备写下答案。 亏他问得出来。这人的思维之跳跃,让她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明明很荒谬,但从符琥笔下写出来就变得合理了。 之前她觉得符琥心态洒脱,原来他也会在乎别人对他容貌的评价吗? 那两兄弟在家乡还算有名,这其中符琥面容彪悍,身材彪悍,性格彪悍,更是一个让庆州女郎谈之色变的存在。 不过,他丑吗? 在姬晗看来,自然是不丑的。 相反,搁在现代他肯定是一个迷倒万千少女的大帅比,高大强壮肌肉男,冷峻锋利大狼狗,性张力十足,压迫感、距离感、安全感、渣苏感通通拉满拉爆。 虽然乍一看生人勿近,很强很酷很不好惹,但这不是更让人唧唧爆吗? 更别提,相处之后发现他性格还很可爱,颇有反差萌,谁受得了打直球的、热烈真挚只会奔向你的大狗狗啊! 念及此,姬晗脑中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他们一起挤在角落埋伏小倌时的场景。他们那时距离极近,呼吸可闻,当时姬晗没有心思去想其他,如今才有空回味。 现在想想还颇为诧异。 毕竟谁能想到,一个看似辛辣烈酒味的Alpha,实际上却是奶香奶香的呢。书包阁 姬晗对气味敏感,那是一股只有离得很近时才能闻到的极淡体香味,甜润润,暖融融,奶呼呼的,似乎是从骨肉中自然而然地透出来,闻起来就可可爱爱。 怎么说呢,不是多么惊艳的味道,但莫名其妙地让人很是上头。 在姬晗微微出神时,悬空的笔尖上有一小滴墨聚集起来,啪嗒一声落在纸条上,恰好将符琥写的“丑”字涂黑了。 ……啊,扯远了。 姬晗这才回过神来,拿过手绢吸掉墨迹,一看丑字没了,也有些乐。 这是天意啊。 于是她轻笑着摇了摇头,挥毫而下,行云流水地写下自己的回答。 不就是直球吗,她也会打。 在那刚行歪歪扭扭半丑不丑的字下,添上了游云惊龙的笔迹与回答。 ——诚心答曰,君甚美。 ——世人审美,以清、婉、秀、庄、艳、妖、仙、俊为佳。蔚为大流,多受追捧。此间万紫千红,争奇斗艳,可世上总有为人不察、孤芳独支的花朵。 ——私以为,君容英挺,君体强健,君姿朗阔,君神清奇。君之美奇俊殊异,独树一帜,正如剑走偏锋,世无其二。 ——难不成世人不识、不以为意,珍宝就不是珍宝了吗?望君切勿妄自菲薄,切勿自卑内耗,即便生在无人之境,孤芳也有清风来赏,有雨露相望。 ——言自肺腑,望君切闻。 姬晗见不得中了基因彩票的人容貌焦虑,不知不觉写得好长一段。 她都觉得自己写得有些真挚过头了。 姬晗停笔,不由失笑,伸手将信纸微晾了晾,随即折叠好让小胖鸟回信。 * 符琥院内。 他呆愣愣地拿着重新回到他手中的纸条,紧张地咽了咽唾沫,手指控制不住地发着抖,一时竟有些不敢打开来看。 当时鬼使神差地写下问题,符琥心里抓心挠肝的难受,却又不后悔。 因为这个问题对他真的很重要。 毕竟他活了这么大年纪还没嫁出去,名声多少有点不能听了,除了让家中蒙羞之外,好像谁都能私下里嘲笑他两句。 之前也从没有一个适龄女郎不嫌弃他的,都觉得他不好看,礼貌一些的对他退避三舍,直白一些的评他貌若大虫。 且凤京人人都说,殿下的两位王君都是绝世美人,一动一静,一艳一清,有二美相伴,怕是谁都看不上眼了。 自家老娘天天也看着他唉声叹气。 符琥心里委屈。 虽然没抱太大的希望,但他还是怀着莫名的虔诚,鼓足勇气打开了信纸。 第一个映入他眼帘的就是一个显眼的墨团,刚好将那个丑字涂掉了。 符琥微微一愣。 继续往下看去,他瞬间睁大了眼睛,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看见了什么。与殿下清冷的外表相比热烈真挚许多的言语,让符琥呆愣愣的,很久才反应过来。 越往下看,脸越热。 几段漂亮俊逸的字被他来来回回看了数不清多少遍,他只知道最后,自己已经成了一个冒着热气的大红脸。 ——殿下!!! ——娶我吧啊啊啊!!! 内心疯狂嘶吼,阴暗爬行,尖叫荡树藤,心动得想要殴打全世界.jpg —— 第145章 风雨欲来 符琥当晚抱着那张纸条翻来覆去,愣是没睡着。他时不时拿出来看一看,一会儿愁眉苦脸,一会儿脸红耳热,时而羞涩激动,时而忧心忡忡,活像一个初次坠入爱河无法自拔的青春期毛头小子。 真要说起来,他对殿下的情感起源,其实就是非常老土的一见钟情。 或者直白一点说,就是见色起意。 说实话,他在庆州长这么大,从没有见识过这样摄人心魄的风华人物。 蔚蔚山林,同射一鹿。 他的箭矢受到冥冥之中的牵引,与殿下的箭飞去了同一处。当时的两人相隔甚远,若是寻常情况,原本无缘相识。可偏偏他天生鹰视,遥遥一顾,看得分明。 惊鸿一瞥,才知道什么叫宿命。 好像这些年他相看生涯的百般不顺,并不是因为他很差劲,而是缘分未到,是上天为了让他等待那位命中注定的人。 谁是命中注定的人? 是原本与他天上地下、却因为机缘际会偶然闯入他恣意世界的贵人。 是一个遥远却清晰的身影,一个只让他看一眼就入了心的神仙人物。 是高不可攀的昭王殿下。 同时也是令他相见即欢的少女。 符琥的喜欢光明正大,他从不遮掩,也从不掺杂一丝杂质。 他的心思很简单, 把人生也看得很简单。 他普普通通又快快乐乐的长大,没什么执念,没什么痛苦,也没什么悲惨的经历与刻骨的仇恨,他有一个和睦友爱的家庭,过着简简单单又自由放肆的日子。 人生中最大的挫折也不过是嫁不出去。但母亲从不压抑他的天性,他喜欢疯跑就任他满山疯玩,他想习武就亲自教他,他讨厌长篇大论男则男训,也没人逼他读,他绣工不精性子桀骜,也没人逼他改。 就算实在没人娶,母亲父亲也不会赶他出门,他可以一直待在自己的符家。 他觉得人活一世,顺其自然,随心所欲就好,不必太过为难自己。他嫁不出去,那就不嫁,他一见倾心喜欢上殿下,情思渐浓难以消解,那就努力地靠近她。 看吧,其实真的很简单。 热烈,纯粹,勇敢,直白。想做就做,想爱就爱,心境明阔,从不自苦。 即使是从不相信一见钟情的谨慎之人,若是深刻了解了符琥是一个怎样的人之后,大概也会不由自主地相信他。 因为他真的不会想太多,也不需要权衡利弊计较得失,若姬晗只是一个寻常人,符琥第一面就相中了她,那符琥肯定会毫不犹豫、轰轰烈烈地朝她奔去。 可姬晗身居高位,举足轻重,他反而束手束脚,处处小心,不敢太失分寸。 不过他从不以此为烦恼。 两人的字迹写在同一张纸上,就像游龙带着四脚蛇一般,既违和又莫名相得。且他的提问,得到了认真肯定的回答。 符琥想,他真的很幸运。 他含笑将信纸放在唇边,忍不住亲了两下,然后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 之后一段时间里,凤京发生了好几件颇为轰动的大事,其中一件传得沸沸扬扬的就是九皇女与白相国嫡子的好事——bookAbc.Cc 白麒如愿成了豫王王君板上钉钉的人选,因为他和九皇女私相授受这件事在某个上流云集的宴会中被主家撞破。 两人不仅亲密事被撞破,宴会上还有另外两个豪门公子当场脸色大变,一起冲上去把白麒揍了一顿,侍从拉都拉不住。 一个侯府嫡子,一个世家少爷,虽说白麒的家世和他们相比也差不了多少,但那两位的家族底蕴比白家深厚太多,随便一人都是白麒轻易动不了的存在。 他只能羞愤欲死地挨了这场打。 这场闹剧匆匆收尾,白麒的愿望倒是成了九分,只是他的名声也毁了。 不过这也是他自找的。 而愤怒殴打白麒的另外两个公子,都是姜凰雅的相好,同时也是姜凰雅给自己千挑万选的王君候选人,只不过二人这回众目睽睽之下丢了大脸面,且眼瞧着姜凰雅是不得不娶白麒为夫了,都有些心寒。 他们家世容貌人才都是一等一,自有傲气,绝不送上门去当人侧室。因此两人自宴会甩袖离去后,不约而同地各自将姜凰雅拒之门外,很是有当断则断的气魄。 姬晗读完这一封密信后,觉得很可笑。 原著姜凰雅的九位夫郎中,姬千明眼瞅着要做大事,莫贵君生了女帝的孩子,慕王君和四皇女恩恩爱爱,想要囚禁报复的前世夫郎去年(姜凰雅出征的时间段)就嫁了隔壁朱州的州牧,霍珏在她无望大统后十分干脆地和她断了。 这五位如今与她不会有可能了。 有一位将军府公子本来也是她相好,不过看出姜凰雅把他当备胎后也断了。原本姜凰雅还有白麒和那两位公子仍然纠缠着,如今倒好,只剩白麒一个。 断腿刚养好,就可劲折腾。 不过好人家的公子和她断了也不是什么坏事,嫁个门当户对的女郎当正夫,不比被人一边占便宜一边当备胎好? 他们或许也喜欢姜凰雅,但这不等于愿意给当人侧室,这是豪门贵子的尊严与底线,除非姜凰雅是未来皇帝。 不然侧就是侧。 若是昭王那种世袭罔替的铁帽子亲王也就罢了,可姜凰雅这一代是亲王,后代却也只能降爵继承,不出四代就是普普通通的没有爵位的宗室,就此没落下去。 且,宗室不朝。 后代顶着姜姓,想要奋发考取功名挣一番事业也不行,只能当富贵闲人。 姜凰雅的后院只有王君的位置有价值,至少生了女儿,还能有四代传承,还算值当,再远了其实他们也不在乎。 可若是侧室,生下的是庶女,除非把嫡女搞死,不然没什么前途。 而且皇家宗室也不是好当的,哪次涉及皇权的争夺不杀得血流成河呢? 豪门贵子心高气傲,上好的选择一大把,也不是只能一棵树上吊死。 姜凰雅如今,怕是郁闷坏了吧。 不过她最好珍惜现在还能为这种情情爱爱分分合合的事情困扰的幸福时刻。 以后想愁,也没机会了。 姬晗眯了眯眼睛,望向窗外。这时阴云密布,空气湿闷,压迫感极强。 黑云压城,城欲摧。 很快,狂风呼啸,电闪雷鸣。暗如将夜的空气中,有一场暴雨即将袭来。 —— 第147章 交兵 “姬晗携部曲申时离府,武人轻骑,速度很快,如今已经出了凤京城。” 一处寻常的茶馆包间内,有二人正神色自然地交谈,看起来姿态悠闲。 “埋伏的人早已就位,个个精锐,此番谋划,您尽可高枕无忧。” 对面正缓缓喝着茶的人指尖一顿,随即冷笑了一声:“不用和我说空话。” “我们对面是一头凶兽,再如何谨慎也不为过,此战不到最后一刻,皆是生死一线,越是这个时候越要警醒。” 他的命运,在此一举。 成则大业在手,败则挫骨扬灰,彻彻底底不得翻身。他与姬晗,不死不休。 “主子,已经照您的吩咐安排下去了,动手时,能掌握的筹码皆已在手。皇卿府那个不费吹灰之力,只是燕家的中郎将武艺高强,十分警觉,因此未曾得手。” 主位的人闻言并没什么反应,面无表情道:“左不过是庶子,可有可无。” “现在不必再费精力捉了,时间紧迫,只要确保莫氏子在手即可。” 话音刚落,那人远目看向窗外。 天边夕阳西下,残阳如血,晚霞绚烂无比,别有一种秾艳颓靡到不祥的意味。天空中掠过一串乌鸦,叫声嘶哑难听。 乌鸦。 那人似有所感地皱了皱眉,心下冷然。今夜凤京必定血流成河,只是不知道这不祥的预兆,是应自己还是对方了。bookAbc.Cc * 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在凤京各户人家都沉入睡梦中时,忽而马蹄如震,火光突起,异变陡生,铁骑催城。 家家户户悚然惊醒,忧惧交加。但又同时觉得悬在脑袋上不知何时发作的铡刀终于落下,反而有一丝松了口气的感觉。 女帝卧床不朝两月余,不仅禁止小辈入宫探视,还迟迟不下诏立储稳定局势,皇女们都已经忍耐到了极限。 如果没有阴谋更大的人的拉拢,想要运用非常手段入主皇宫的皇女可能早就动手了,不可能耐得下性子蛰伏这么久。 心思活泛的人风声鹤唳,却迟迟没有等来真正的雨点。 ——如今,终于来了。 每次凤京变天都是如此,总要经历这么一遭风云诡谲的恶事。母女相残,姐妹相杀,左不过是为那个位置争来抢去。 当夜,反军与皇宫禁卫军、千羽卫两兵相接,战况惨烈,嘶声震天。 他们只需要紧闭门户,始终警惕,他们小门小户的不是大人物们的目标。 反军气势汹汹,马踏如雷,带着一身血腥气直冲着皇宫和昭王府而去。 与此同时,另一波装备精良的虎狼之师在昭王府碰了硬茬,王府部曲与仆众誓死守卫,悍勇反抗,竟久攻不下。 交兵后方,有几人策马静立,为首那个姿容秀美,面色冷然,美得雌雄莫辨。只是一身玄铁盔甲上溅了很多血迹。 那人幽幽望着昭王府的牌匾,目光深暗无波,却定定地舍不得移开视线。 “主子,移步吧。”身侧有副将低声道:“先急后缓,另一边更要紧。等杀进宫中敲定大事,这边也就不足为惧了。” 姬千明终于收回目光,冷声道:“明日破晓之前,我要见到昭王家眷。” “主子放心,我等定不辱使命。” 两个时辰后,皇宫失守。 又过了一个时辰,昭王府守卫部曲渐渐疲弱松动,眼看着已经是强弩之末。 厮杀声响彻云天,持续了很久很久,直到后半夜,另一波人强势加入战局,把原本在城中肆虐的兵众打得措手不及。 本该离城被敌人埋伏截杀的姬晗在后半夜带着凤京郊外三军一营的兵力风驰电掣地杀了回来,摧枯拉朽,不可阻挡。 她兵分两路,一拨由符将军领着直冲皇宫而去,自己带着另一波回到王府。 姬晗策马疾奔,一路疯狂收割人头。 远远就能看到王府周围一片狼藉,场面混乱,说是尸山血海也不为过。 伏尸大多是身着铠甲的兵众。 此时还有人正在奋力厮杀,一堆武侠画风杀得飞起的女子中竟然还夹杂着一个男人,那人高大的身影在其中格外扎眼,抡着长柄大刀甩得虎虎生风,一刀下去断头与残肢齐飞,脑浆共飙血一色,当真是活阎王,浑身凶戾,凶悍无比。 连姬晗看见都不由微讶。 ……不听话。 他老娘都耳提面命三令五申地让人好好在府中待着了,还出来杀得红眼。 不过此时也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姬晗看得分明,那人实在太莽,直接悍不畏死地杀入敌兵队伍中去,一时不察,有人从背后跳起来举刀往他头上劈。 电光火石之间,姬晗在奔马之上搭弓瞄准,箭矢激射而去正中眉心,直将那人射飞出去钉在了王府围墙之上。 一箭射出,把敌我双方都骇了一跳,立刻有人兴奋大喊:“殿下!” “殿下回来了!” 不出五分钟,姬晗带着骑兵杀穿围攻敌人的包围圈,清空敌方人头。 姬晗刚翻身下马,符琥便冲到她身边,他一身血汗之气,冷峻的面庞沾了血,有种说不出的凶戾与野性。只是他双眸明亮,凛若寒星,此刻正亮晶晶地望着她: “殿下,我帮您守好了门!” 就像残忍咬死了入室抢劫犯之后摇着尾巴吐着舌头期待主人夸夸的大狼狗。 姬晗望着那双眼睛,下意识地伸出手摸了摸对方的脑袋:“……做得好。” 那种既视感太过强烈,手自顾自地就抬起来动作了……毕竟她也没戒过毒。 符琥如愿听到了想听的话,心里无比满足,又超出预期地被奖励般摸了摸头,顿时有些受宠若惊,星眸光芒大盛。 奋战多时,他身上有许多大大小小的伤口,可他却像没事人一样活蹦乱跳。 姬晗将目光放向人群中的冬雪,沉声道:“府中无碍吧?” 冬雪刚待回答,内圈府门便传来砰砰两声急促的拍门声:“殿下,殿下!” 姬晗认出来人的声音,眉头一皱,赶紧让人将内门打开。厚厚的内门刚拉开了一条细缝,有个匆忙的身影便迫不及待地挤了出来,惊惶交加地扑到姬晗身上。 来人正是白黎。 姬晗伸手稳稳接住他,安抚道:“不急,慢慢说,发生什么事了?” “莫王君!莫王君不见了!” 白黎用力抓住她的肩膀,惊慌失措。 姬晗闻言,顿时眉眼一沉,她连忙压下心中噌得一下冒上来的火气,声音更加冷静,甚至带着寒意:“什么时候发现的,可留下了什么痕迹没有?” “没、没有……” 白黎深吸一口气,努力冷静下来:“寅时三刻,我还见莫王君在指挥部曲御敌……我之后和车兰王君一起去了南院边,再回来汇合时,就怎么也找不到了……” 在对方尽力平稳的声线中,姬晗的脸色变得越来越沉,越来越冷。 她临走之前,明明已经郑重且仔细地交代过他们,无论如何都不能出府。 毕竟她虽然提前将王府安排得铁桶一般,到一旦到了交兵混战之际,情势胶着紧张起来,她虽然有自信可以保证没有一个外人能进来,可里面的人若想出去,难度可就低多了—— 更别提莫惊鸢极擅隐秘气息,这等机警聪敏又有内权的人想要出去,他趁乱离开,还真有可能一时半会不被守卫发觉……没错,姬晗认为他是主动离府的。 在她事无巨细交代内情的人里,唯有莫惊鸢,她不止叮嘱了三五次。 因为他这人有无法割舍的软肋,且他的软肋,正处于此次危机的风暴中心。 她虽然保证过不会让宫中人出事,可让他们成为引狼的诱饵,也是事实。 计划赶不上变化,即便安排得再天衣无缝,也顶不住一些措手不及的意外。 姬晗心想,她还是太过相信莫惊鸢的听话程度,也太过高估莫家人的定力。 正巧在这时,又有人从远处策马奔来为她传递信息,声音冷静,就像在汇报在普通不过的事:“皇卿府二公子,白相国,莫总兵被贼人擒获,目前性命无忧。” 姬晗:“……” 破案了,她一下子明白过来。 京中所有与她有关的人,她都密信告知过她们兵变将起,也都派了人支援。 毕竟他们各有各的家族与势力,都不是什么无能之辈,姬晗也没热心肠到把他们当小孩子一样滴水不漏地保护起来。 能保证兵变发生时,她们能守住自己的家且不受损失,就已仁至义尽。 白相国被抓无所吊谓,她二哥嘛,明明不该有事的,即便他妻主不给力,姬晗派去保护的人也足够顶用了,除非他有自己的心思……比如要玩把大的,让自己身陷险境刺激妻主倒逼此人觉醒进步什么的。 姬映是个狠人,真干得出来。 至于她的莫王君为何做出这样以身涉险的事,答案也已经呼之欲出…… 因为莫总兵,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听到有人加害她的旧主子就脑子都飞了,不仅无视姬晗曾经的警告,还自投罗网,白给敌人送了一个能拿捏的筹码。 或是有人刻意将莫总兵被抓、或是宫中莫贵君的消息半真半假夸大十倍地递给他,又或是莫总兵这个铁憨憨亲自联系他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让他方寸大乱…… 总之逃不过莫总兵。 正所谓良言难劝送死的鬼,好歹她也是个戎马多年的将军,姬晗难不成还要将她当个易碎品似的保护起来? 且也只有这家伙能害到那个慧极之人。莫惊鸢重视手足,甚至比起莫贵君,他更加在乎从小将他抚育长大的长姐。 她自己强行降智去送死也就罢了,还要将她的莫惊鸢诓出去。 姬晗念及此,心中更是鬼火乱窜。 但她很快就调整过来,冷声吩咐道:“阿黎,你和阿弯好好去长欢殿待着,什么也别想,一步也别离开。” “安心等我回来。” 白黎虽然忧心忡忡,但极为听话地点了点头,“殿下,您多加小心。” 姬晗略点了点头,便飞快点了几个近侍出来分别分派任务,最后还抽出空来看了符琥一眼,不容反驳地低声说道:“你也回去处理伤口,等我消息。” 见她神色冷然凝重,还带着戾气,符琥将想要陪她一起的话咽了回去。 他乖乖点头道,“殿下定能凯旋。” 姬晗不再停留,她利落地翻身上马,冲着皇宫的方向疾驰而去,身后的冷铠骑兵纷纷跟上,马蹄雷响,带起一路飞尘。 离开时,夜幕渐亮,天亮破晓 * 攻势逆转,不过一夜。 姬晗提前筹谋好了一切,皇宫也已被姬晗人手控制,她顺理成章领来京郊兵马,以多胜少,以强胜弱,以有备胜匆惶。 夺回主动权,令敌人节节败退,在这种情况下也不过是几个时辰的工夫。 此时初日高升,天光大亮,眼看是个万里无云的晴朗好天气。 这样的天气,预示着她的胜利与此时的局面,可姬晗心中却布满阴翳。 一场必胜的局,有了漏洞。 一个漏洞,让必胜的畅快荡然无存。 血腥味浓重的皇宫内,一波气势汹汹以及一波垂死挣扎的败兵正在对峙。 姬晗玄衣策马,神色冷肃,手边还抓着几个聊胜于无的人质——二皇女,四皇女、九皇女,以及姬千明的两个副将。 姬千明一身狼狈,神色冷而狰狞,他双目猩红,唇色惨白,却强撑着冷冷喊道:“若想亲眷活命,就放我走!” 此情此景,他知道自己棋差一着,已经无力回天,只是在赌最后一线生机。 而姬晗闻言,并未搭话,只是手指轻抬,夏蝉与冬雪忽然扬起手中兵刃,动作犹如复制粘贴一般同时同步挥下。 “笃”、“笃”两声。 姬千明副将的两颗人头落地。 “姬晗!!”姬千明被这血腥的一幕逼得愤然嘶吼,目眦欲裂! 与副将跪成一排的几个皇女如今也噤若寒蝉,她们离姬晗更近,即便没有听到一点声响,也能感受到她灭顶的愤怒。 姬晗本来就是个疯子…… 如今更是,一言不合,谁都砍…… —— (字数已补~) 第148章 引颈,成就 “你以为我不敢动他们吗?” 姬千明同样一抬手,立刻有亲信将佩剑横在己方人质的脖颈上做出威胁的姿势,却迟迟未敢真的割下脑袋……她们也不蠢,手上这已经是最后的筹码。 瞧瞧他抓的人,姬映,莫总兵、白相国,一些乱七八糟的人…… 说实话,除了她二哥,姬晗并不在乎。只是她如今更挂心的是另一个人。 “交出莫王君,我留你全尸。”姬晗一字一顿道:“若他少了一根寒毛,我就把你老娘挖出来鞭尸三百,挫骨扬灰。” 姬千明的脸色立马难看到极致。 只是他气到极处,反而冷笑一声,眼神阴寒,像淬了毒一般闪着暗芒,语气也嘲讽又讥诮道:“早就听闻昭王妻郎恩爱,果然名不虚传啊,我知道你冷情寡义,就连亲哥哥在我手上也全然不顾……” “谁知,倒是个痴情的?” 姬晗懒得和他废话:“你死了也就死了,是你活该,确定要拖累其他人吗?你现在多拖延一下,我就多加一个名字到暗部猎杀名单。你母亲是死了,可你的亲信,你的师长,友人,部属,外家——” 未尽之意,不言而喻。 她每说一个,姬千明的眼神就怨毒一分,咬牙切齿,几欲疯狂。 “姬晗,你太傲慢了。” 姬千明眉目冰寒,死人一般阴森森道:“我知道,我们谁也说服不了谁。” “我今日走不出这块地,却也能撕下你一块肉来,让你抱憾终身。” “就让我们,互相怨恨到底吧。” 他双手一拍,立刻就有副手将一个的人影从身后人墙中拉了出来。 白衣胜雪,黑发垂散,那人冷冷地微皱着眉,愤而甩开了别人的钳制。 姬晗握着缰绳的手骤然一紧。 ……如今站在敌人包围圈中鹤立鸡群的,正是莫惊鸢。 二人隔空对视上了,对方本来冷然淡漠的神色忽然露出了一点笑意。 似乎无视了如今的局面,就仿佛每次,他等来姬晗归家之后一样,露出了平和又优雅的笑容,娴静,从容,温柔。 姬千明神色狰狞:“你心心念念的王君就在这里,让他死在你面前,如何?” 他那些兵刃冲着莫惊鸢上下比划,似乎下一秒就要在白衣上留下血痕。 “敢动他一下,我让你下地狱就下不安生,”姬晗翻身下马,整个军队都随着她的动作一起逼近了一步,压迫感十足,“我说过,放了他,我留你全尸。” 姬千明不屑地嗤笑一声,忽然想起了什么,眼睛里是粘稠冰冷的恶意,择人欲噬:“哦,我差点忘了,你这位王君如今还怀着你的孩子呢,你恐怕都不知道吧?” 此话一出,姬晗没忍住脸色一变。 姬千明自然注意到了姬晗的神色变化,他如今反正是破罐子破摔,让姬晗不痛快一分他就赚一分,因此继续挑衅道:“堂堂姬氏昭王,如今真是被训成了一条好狗啊,怎么,为了你的皇帝主人,连夫郎孩子都可以抛弃吗?姬晗,你贱不贱啊。” 此言话音刚落,姬晗都还没反应呢,站在姬千明身边的莫惊鸢便忽然抬起手,猝不及防地用力甩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 “啪!!” 姬千明根本没警惕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霎时间脸都被打歪了,一下子歪出去踉跄两步,脑子都被扇得发懵。 而莫惊鸢甚至停也没停,迅速反手抽出一个副将的佩剑横在自己的脖子上,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让周围反应极快想要冲上来制服他的人顿时不敢再动了。 趁此机会,莫惊鸢又抬起手狠狠甩了一个耳光在姬千明另一边脸上。 “放肆!败家之犬狺狺狂吠,殿下万金之躯,岂是你这种无耻逆贼能污的?”莫惊鸢无所畏惧,冷声呵斥着面前那个两边脸颊都被抽出五个指印的人。 把敌我双方都看懵了。 姬千明想发疯,莫惊鸢引剑一压,鲜血瞬间流了一丝出来,他冷冷地逼视着敌人,像是下一秒就会毫不犹豫地割开自己的脖颈,让他们失去唯一有用的筹码。 “好,好的很,都是疯子……” 姬千明冷笑连连,却不知为何,一时抬不动脚,明明是个毫无威胁的弱男子,竟在两君对峙的情况下做出这等举动。 他剩下的兵力不多,交兵形势虽然必败无疑,此刻却犹有一战之力。 但有举足轻重的人质在手,就总还抱着一丝侥幸,不敢轻举妄动。 姬晗也是如此。 莫惊鸢看得分明,他一个普通人身处败军之中,无论如何,姬晗都是救不下他的,因为杀他的人动作总会更快。 要让他活下来,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这群人离开,而姬晗功亏一篑。 接到莫总兵的亲笔时,莫惊鸢知道长姐犯下了大错…… 果不其然,敌方那时反口污蔑姬晗是不臣逆贼,女帝与皇女即将遭遇不测……就这样轻易将莫总兵哄骗出去,又让她写信骗出莫惊鸢,令弟弟“脱离虎口”。 莫惊鸢虽然察觉出了什么,却无法将这个坏了事的长姐的性命置之度外。 他一意孤行离开王府,与姬千明谈了一笔交易。他冷静谈判,自愿作为阵前人质来交换长姐存活,但与此同时……他也不会让自己真正妨碍到姬晗的脚步。 莫惊鸢并没有打算活着回去。 只要他一死,姬晗就能够没有任何顾忌地诛杀反贼,不用受敌人掣肘。 而他的结局,不过是弥补过错。 莫惊鸢感觉自己没有什么遗憾,也没有多少悲痛欲绝的情绪,他如今很爱很爱姬晗,成为对方的夫郎后,他过了一段比他往前二十年人生还生动有趣的日子。 已经够了。 他知道姬晗的情感与他的不同,即便没了他一个,也会有很多人可以补上他这个位置。而他一个男人的性命,更比不上皇位易主、势力内斗夺权的大事。 即使在这样狼狈的境地,莫惊鸢依然长身玉立,雪衣风雅,就连横剑向颈,也别有一番君子文士的傲骨与潇洒。 而在对方若无其事,甚至含着笑意的眼神中,姬晗似有所感,控制不住地上前两步,大声道:“阿鸢,别乱动!” 她神色冷厉:“她们在我眼中不过一群蝼蚁,比不上你一根指头。” “放下剑,别怕,我会救你。” 莫惊鸢闻言,忽而温柔一笑。 别人都说姬晗是冷面煞神,混世魔王,是杀人不眨眼的疯子,可莫惊鸢觉得,他的殿下真的很心软。 她表现得越在乎他,身后这群敌人越会蹬鼻子上脸啊,一旦落入这群人手中,必不会有比干干净净去死更好的结局。 果不其然,姬千明冷笑道:“放了他,可以,等我们离开凤京五百里,自然会将人活蹦乱跳地还给你。” 折磨一个男人的办法有很多,况且若是他真跑出那么远,就算不放,她们又能怎么办呢?姬晗如此重视自己的王君,再想报复也会投鼠忌器,不敢放肆。 姬晗闻言,神色更冷。 她心里越是怒火高涨,脸上便越是冷酷镇定,在这种情况下她确实没法救下莫惊鸢,若是狠狠心能留下他的身体,姬晗也还有一张不能为常人道的底牌。 可她舍不得让人去死一遭。 就在这时,莫惊鸢蓦地大声喊道:“殿下不必顾忌!惊鸢无悔!” 他向来娴雅沉静,从来没有这么大声地说过什么,在姬晗愣神之际,莫惊鸢含着笑意斜刃引颈,大片血色喷涌而出。 不等任何人反应,这样惨烈的自戕方式,他甚至没有一点点迟疑。 姬晗瞬间脑中一炸,只觉得整个视野都被泼天的血色染红染透了。 那一瞬间,嘶声震天。最后的清扫在优势一方出离的愤怒中一触而发。 等她再次找回空白的意识,姬晗已经将倒地的莫惊鸢抱在怀里,她一手死死捂住对方的伤口,一只手颤抖着在自己的腰间胡乱摩挲。他脖颈间一片滚烫,流不尽的液体汩汩涌出,好多血柱似乎在用力顶着她的手,让她的手掌几乎捂不住。 “阿鸢,阿鸢……”姬晗声音有些哑,但还是竭力平静地轻声安抚着他,将周围的刀光剑影和血腥厮杀视作无物。 “别怕,会没事的。” 莫惊鸢还没有失去意识,他双眸沉静,温柔又歉疚地伸出手指轻轻摸了摸她的脸颊,声音只剩带着血沫的气音。 他说:“殿下,我错了,对不起……” 那双小鹿一样温柔干净的眼眸,湿的像落了朦朦的秋雨。姬晗第一次感受到,心都快被揉碎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他有什么错?就算有错,也是莫总兵败事有余的错,是姬千明狡诈的错,是皇女夺权给了姬千明可乘之机的错…… 可不是他的错。 他总在为了家人奋不顾身……他也把自己在姬晗心里的位置看得太轻。 莫惊鸢的眼睛真的很漂亮,他黑发白衣的模样也美得如同天上仙,即便鲜血溅上他如玉的脸颊,染红他的衣服,他整个人还是有一种惨烈的美丽,惊心动魄。 他眸中带着浓浓的眷恋和一丝殷切,就像是在等着姬晗说一句温柔诀别的情话,好让他可以带着念想放心离去似的。 殿下、殿下。 他唇瓣染血,红得妖异,即便此时已经无法发出声音,唇瓣仍在努力地一张一合,无声地呼唤着他的爱人。 “阿鸢,你没错,我不怪你。”姬晗温柔地轻声道,“撑住,再撑一会儿……” 此时她终于掏出了一颗药丸。 因为太大,姬晗直接用手碾成粉末,急切又小心地喂进了他的嘴里。 只是莫惊鸢此时的眼眸已经渐渐黯淡下去,好像连吞咽的动作也做不到。 姬晗控制不住地心跳失序,一边将残余的药粉抹在他的伤口上用力按住,一边道:“吃下去,吃下去就会好了。” 可他反而吐出了一口血。 姬晗呼吸一窒,一把捂住他的唇,声线颤抖,语带祈求道:“咽下去就好,阿鸢……别让我痛苦一生,好吗?” 此时此刻,姬晗什么都说得出口,“阿鸢,别离开我……” 情绪到了,姬晗眼眶发热,恰到好处的一滴眼泪刚好落到莫惊鸢的眼角,又顺流而下,烫得他眼睫都微微颤抖了一下。 莫惊鸢精神巨震,心痛如绞。 这是第一次,姬晗第一次落泪。 他的殿下理智,冷静,淡漠,完美。自从见到她的第一面起,莫惊鸢就知道她永远立于高山之巅,永远处于掌控地位,她从不会为谁停下脚步,从不会任人算计钳制,也从不会为别人落泪。 莫惊鸢的意识已经模糊,但他听了姬晗的话努力地吞咽了一下,而平时易如反掌、如呼吸一般自然的动作,现在却需要用尽他全身的力气,莫惊鸢尽着最后一力,将口腔中涌出的血液咽了回去。 霎时,天地失色,归于沉寂。 【滴,莫惊鸢对您达成[海枯石烂]成就!恭喜您获得世界意识额外奖励:一年续命丹*1(作用对象不限)】 在莫惊鸢闭上眼的瞬间,世界意识的声响陡然响起,让姬晗差点心脏骤停。 且她刚空掉的镂空银制香球里又重新添上了东西,姬晗不由得一阵恍惚。 刚刚给莫惊鸢吃下的那枚药丸,是去年姜凤澜达成新成就时奖励的。 姬晗曾以为,对莫惊鸢这种性格的人来说,死心塌地已经极为难得。都已经发展到了这种程度,就永远不会更进一步。 可莫惊鸢在这危急关头,在自己濒死之际,对她[海枯石烂]了。 生死一线,能催化出极致的情感。 姬晗不由得愣愣地望向他的脸。 他阖上眼睛的模样格外安静温柔。姬晗屏息凝神地仔细感受着他的一切,温度,气息,颈部的伤口与脉搏。 在吞咽下去之前,他的脉搏和气息虽然渐渐微弱,但并未完全停止。 在姬晗聚精会神地等待着什么的时候,她忽然感觉手心之下一阵痒意,湿润的感觉越来越弱,察觉到是颈部致命的伤口开始愈合,她终于松了一口气。 很快,伤口光滑如新。 呼吸虽然微弱,但渐渐平稳。 —— 第149章 耳光配狗 伤口以常理无法解释的速度愈合。 她脑中飞快闪过一丝念头:莫惊鸢的危险只在当下一时,而姬晗当初是积年累月沉疴复加,两种续命方式应该不同—— 她把续命丹当一次治愈异能,莫惊鸢好了又是一条好汉,无病无灾,应该没有如她一般的年限限制吧。 不过就算有,也只能到时候再说。其实她有些想不通,为什么好好一个人,转眼间就落到了这种地步。 姬晗来不及想太多,不知是谁拿了一个药箱放在她身边,她直接翻出纱布就将他已经愈合的地方包了个严严实实。 确认无碍,姬晗将人交给医者。 人之将死时在姬晗心中激起的凄凉之感瞬间消散殆尽,转而是郁气,冷怒与烦躁升腾在心中。 说白了,姬晗已经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准备,还能送上门去的,都不值得她救。除了姬映,其他的又不是她的亲人。 要送死就随便死,反正这场闹剧的结局不会有丝毫改变,姬千明的人能投降的都降了大半,余下兵众已经是穷巷之犬。 若不是莫惊鸢在阵前,姬晗不会将踏碎敌人的铁蹄停滞那么久,而就算莫惊鸢真出了什么事,其实也改变不了战局。 说到底,姬晗不想让他受到伤害,可也没到为他一个人颠覆整个战局的地步。无论如何,敌兵必灭,姬千明必诛。 姬晗提起刀杀入敌军内部,她杀红了眼,拼命地发泄,疯狂收割人头。 残军很快落败,最后一个求饶的人也直接被姬晗一刀枭首,那人的头颅洒着血飞出很远,骨碌碌地滚到一排人质面前。 姬千明仰躺在地,胸腔上插了好几把匕首,狼狈无比,却一时没能失去意识,怨毒且不甘地瞪着天空,喉中嗬嗬作响。 此时,胜军并未高声呼喊胜利,只是肃穆地重新整军静立,等待号令。 姬晗就在这一片难得的凝肃中,抓起姬千明的头发,将他拖死狗一般拖到一排人质面前,人质中不仅有几个皇女,还有姬映,白相国,莫总兵…… 即使大获全胜,依然没人为她们解绑,而是任由她们屈辱地跪在地上。 姬晗缓缓走到众人身前,当着她们的面削了姬千明的脑袋提在手中。 此时,姬晗浑身浴血,如玉面修罗。 众人噤若寒蝉,竟一时不能言语。 姬晗缓步行至莫总兵面前,对方一脸心死憔悴的模样,浑浑噩噩,脸色惨白。姬晗现在一看见这张半死不活的脸就来气。她一不高兴,势必要让所有人都不高兴。 “莫总兵,你满意了吗?原本万无一失的局,因为你,白送了一条命。” 莫总兵失魂落魄地喃喃道:“惊鸢,惊鸢他……” 姬晗冷冷道:“死了。” 莫总兵瞳孔一缩:“不可能,不可能!” 就在她想发疯之际,姬晗抬起手,抡圆了胳膊给了对方一个大逼兜。 一耳光过去,莫总兵瞬间口吐鲜血,耳朵也冒出血来,和血吐出几颗牙齿。 姬晗一把薅住她的领子将人提起来,冷嗤一声,凉凉道:“怎么不可能?割了脖子,还能活吗?你自己糊涂愚蠢,让一个男子为你去死,你还有脸说这话?” 一场必胜局,因为这人,就像甜美的一锅汤里落了一颗老鼠屎。 虽然也没影响到大局,但就是膈应。 姬晗厌烦至极,将人搡在地上,又是响亮的一耳光过去。泄愤,还得是耳光。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最主要的目的还是把牙齿打掉。按轻重程度来看打掉几颗,毕竟这是最微不足道,却也最能令人长久痛苦的惩罚。 接下来,轮到其他人了。 白相国惧怕道:“你,你……” “啪!” 四皇女:“要杀就杀,士可杀不可辱!” “啪!啪!!” 左右开弓,两边大牙都扇掉。 二皇女底气不足地强撑道:“姬晗,你为臣子,可别以下犯上……” “啪!!” 一旁的九皇女恐惧到脸色发白,什么话都不敢说。但还是结实地挨了一个大逼兜,不仅如此,还附赠了一记碎肋窝心脚。 姬晗一路走下去,每个人质都被她扇了一耳光,个个都被打得脸歪嘴斜,牙齿脱落。一直打到姬映,不知何时出现的废物妻主将他抱在怀里,望着姬晗瑟瑟发抖。 姬晗脸色森寒,目光血气翻涌。 姬映的额头不由得渗出冷汗,他吓得脸色惨白,轻轻道:“小、小妹……” 看在这人是她哥的份上,姬晗转移了目标,反手将那连夫郎都护不住的不中用的废物扇得直直飞出去三米远。 耳光配狗,越打越有。 姬晗打完,冷冷道:“本王心慈手软,不杀你们。若想从朱雀门活着出去,自己留下一臂一腿,本王便放你们离开。” 九皇女惊恐失声道:“自断两肢,岂不是成了生死不如的废人?!” 废人?想当废人,你还没资格呢。 本来,姬晗就已经受够这个惹事精了。这回只是给她一个正大光明杀了对方的好理由,诛杀逆贼,多么正义。 姬晗懒得废话,直接提刀砍落九皇女的脑袋,与姬千明的一起提在手中。 九皇女甚至没来得及反应便已经身首异处,视野的最后是自己无头飙血的身体,在无限的恐惧痛苦与悔恨中,失去意识。 众人被面前的一幕狠狠震慑,个个惊恐万状,再也说不出话来。 姬晗面无表情,冷声问身旁副将:“太后陛下,莫贵君与小皇女没事吧?” 她们自然没事。 整个皇宫都在她的掌握之中,虽然她确实是故意算着时间将敌人放进来的,有把莫贵君父女当诱饵的想法,但他们的安全也是姬晗第一保证到的。 副将闻言,也假模假样道:“我等救驾及时,贵人们只是受惊,皆无碍。” 姬晗略一颔首,后知后觉地感到不适——她一头一脸的血,浑身也黏糊糊的难受,血腥味冷却,变得更加难闻。 啧,想洗澡了。 姬晗便吩咐了副将一丝不苟地收拾残局,自己提着两个脑袋扬长而去。 众人目送她的背影,不由胆寒。 * 三位皇女连通反贼勾结叛乱举兵谋反,意欲弑亲逼宫,历经一天一夜。 昭王姬晗领兵降服叛军,诛主谋,惩从犯,救驾有功,人人称颂。 二皇女、四皇女及其眷属贬为庶人,流放海州,各从犯抄家问斩,流北疆。 同月,帝崩,遗诏广告天下。 小皇女姜凰曦襁褓继位,封昭王姬晗为摄政王,加封一品帝师,统摄朝政。 凤京,终是彻底变了天。 —— 第151章 命中之劫 看着原本内心自矜的人哭成这样,说一点也不动容,那是假的。 姬晗叹了一口气,面色仍然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平静道:“别哭了。” “如今你死里逃生还没消化过来,我也心有郁气,就这样彼此冷静一段时间吧……我本意不是要伤害你。” “惊鸢,我不会哭,可我也会伤心。你的行为,我理解但不接受。如果你真如你所说一般在意我,静下心好好想想吧。” 姬晗顿了顿,最终还是轻声道:“我们有孩子了……这件事是真的。” 不过月份还早,才两月不到。 她确认了这件事后,骤然喷薄的惊喜与心软是肯定的,只是在目前两人有心结的情况下,那份喜悦中又带着些复杂。 她话音刚落,莫惊鸢猛然一怔,几乎骤然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神色惨白。 她守在这里等他醒来,既然人醒了那就是无碍,她放下心来的同时,也想让莫惊鸢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的行为。 做错事可以理解,但自伤自毁,亲者痛仇者快的行为,不能轻易原谅。 姬晗没去看他的表情,说完最后一句话,就抬步离开了流香水榭。 身后传来踉跄且急促的脚步声,像是那人跌跌撞撞地追了上来,却又在跑了几下之后硬生生停住,随后没了声息。 而转身离开,一点也没停留,看似冷酷无情潇洒无比的姬晗,实际上却心不在焉,她径直走进雨里,连伞也没撑。 她漫无目的地在雨中游走,孤身负手,遗世独立。姬晗神色沉静,若有所思,心中控制不住地开始回想着自己离开前,莫惊鸢在视野中留下的最后画面—— 他脱力地勉强撑着一旁的桌案。 素白的衣,浓黑的发,水晶般易碎、带着洇红水汽的漂亮面容,眼泪顺着秀挺的鼻尖落下,那副哀婉心碎,黯然垂泪的模样,真是美得凄楚,我见犹怜。 姬晗早就体会过了,莫惊鸢是越凄惨越漂亮的类型,天生带着晶莹剔透的破碎感,搁现代小说是标配的虐文小白花。 不过说起莫惊鸢的命运走向,也确实称不上多么幸福,总之令人唏嘘。算起来,他在原著几句话的戏份中,原本的命运就是在二十岁时,因不明原因英年早逝。 咦? 姬晗想起什么,忽地悚然一惊。 莫惊鸢如今,也正是二十了。 她忽然想起去年的姜凤澜在羌州生死一线的经历。如果没有她这个变数,姜凤澜也会如原著一般死于异族之手。 而当初的女帝身为一国之主,再怎么不喜欢自己的孩子,做出把孩子秘密送去给敌邦小国交涉好处这种事也很离谱。 是超出常理的。 而莫总兵作为女帝心腹,就算心思并没有多么聪明灵巧,但奋斗在治国一线十余年的人,做出这种的蠢事也很离谱。 但细想而来,离谱却又有迹可循: 比如女帝傲慢好面子鄙夷异族,恨屋及乌迁怒本就不被她看在眼里的姜凤澜,也是有那么一些逻辑在的;而莫总兵连奉她为主都要建立在她“不生反心”的基础上。 女帝这样权欲十足,军权独揽的人,能将她视作心腹,说明莫总兵并不一定是个多么才干出众的出色将领,但她一定对皇室非常忠诚,甚至是愚忠。 因此,莫总兵听到女帝会有被逼宫篡位的危险,情急之下,听信姬千明的谗言反信姬晗是逆贼,也有她自己的脑回路: 毕竟之前姬晗在庆州公然与重臣商议要打脸女帝、回京后又要莫氏奉她为主的行为……在莫总兵眼中,已经认为姬晗是一个会对皇权有威胁的野心人物。 混乱交兵之际,一边有女帝的亲女儿们,一边是对女帝并没有多少敬畏,还非常可怕且危险、深不可测的异姓王。 这样想来,莫总兵做出的选择虽然离谱,却有着自己固执的考量。 女帝,莫总兵。 对姜凤澜和莫惊鸢来说,他们因为亲人离谱却有歪理的选择,而遭遇生死劫难。姜凤澜即使被姬晗救下,但女帝还是让他名义上死亡了,他如今是车兰王君。 而且莫惊鸢,也确确实实在二十岁这年,因为莫总兵的拖累而“死”了。 简直是命中的劫难。 如果一个人这样还能说是巧合,但两个人都这样,她不得不怀疑,这是否是世界意识运作下的结果。 如今的世界有改命之人,如姬晗、阿尼尺诃,她们都是大有可为的女性。但是姜凤澜与莫惊鸢这样的原著男性小炮灰,世界意识对他们命运的影响还是很大的。 念及此,姬晗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积攒的沉郁之气尽量空出去。 即便是这样,她也需要时间。她从未怪过莫惊鸢,可需要他反省。 别人怎样她一点也不在乎,也不稀罕,但她也希望能被自己心仪爱怜的同床共枕之人,坚定地选择—— 而不是因为她强、她不会受到影响,他就要为了弱势的另一边牺牲自己。 姬晗身上很快被雨淋湿了。 下着雨的天,她有时候就会想要冲进去淋一淋,感受着雨点落在脸上,身上,被沾湿,被冲刷,什么都不想地任由上天降下甘霖为她洗净烦躁,涤清内心。 就这样走到园林造景的花园中,有侍弄园子的侍者为她撑了伞来,姬晗也挥手让人退下。不多时,又有人靠近。 那人蹑手蹑脚,步子小心极了,姬晗自然也装作一无所觉的模样,任由对方从她身后伸出湿漉漉的手来捂住她的眼睛。 身后传来刻意压低压沉的声音,乍然一听还真像个陌生人。 “殿下,猜猜我是谁?” 姬晗的心情莫名明快了些许。她故作沉吟,像是考虑回想了一下,嘴里胡言乱语道:“是流萤吗?还是轻罗?” 果然,还没等她多想几个名字出来,身后那人倒先顶不住,直接不装了,破功道:“什么流萤轻罗的,妖里妖气不正经的名字,这两个小贱人是谁?” “灵兕,你不会逛过花楼了吧?” 姬晗一转过头,就看见姜凤澜楚楚可怜又委屈巴巴的表情。明明嘴上毫不客气,脸上却又比谁都像受了欺负的。 说起来,在姬晗不知道的时候,眼前这个谁见了都走不动道的风情异域大美人,已经在凤京贵夫圈里出了名。 只可惜不是第一美貌,更不是第一贤良能干,而是凤京第一妒夫。 若是有谁家贵眷暗戳戳想替自家妻主向昭王献美人去巴结,车兰王君不知道便罢了,一旦让他知晓,必被骂得狗血淋头。 贵眷们挨了莫王君笑眯眯的软刀子还不够,还要被个杀伤力惊人的火炮仗轰炸一番,一时间没人再敢提这个茬。 姬晗乐得清静。 此刻,姬晗看着姜凤澜被淋得湿漉漉的面容与头发,不由得露出一个松散释然的笑容,心中的怅然之感消散大半。 即使命中有生死劫难,这人如今不也鲜活明媚地陪伴在她身边吗? 这样就好。若是再去多思多想,也只是徒增烦忧,毫无意义。 姬晗轻声道:“淋雨伤身,你本来就容易着凉,怎么不打一把伞?” 姜凤澜前一秒还在为那两个名字头脑风暴,后一秒便被姬晗轻而易举地转移了注意力,他有问必答:“偶尔淋一次又淋不死,挺好玩的呀,特别是和你一起淋雨,更有情趣了,风花雪月一妙事也~” 其他人顾惜她的身体,都会劝她到屋檐下或是默默在一旁为她打伞。 而整个王府,能这样痛痛快快高高兴兴地陪她淋雨的人,也只有姜凤澜了。 于是姬晗轻笑道:“好啊,一起淋雨,若是生病,就一起挨训。” 话音刚落,姜凤澜便忽然快走两步找到一处小水洼,身体欢快地一用力,整个人悬空跳起来,又精准地踩进水洼中。 “哗啦——” 泥水溅起,沾了姬晗一身。 姬晗:“……” 家长血压增高点被狠狠踩中.jpg “痛快!好多年没踩过水坑了!” 姜凤澜独自开朗,絮絮叨叨地分享道:“小时候没玩儿的,一到下雨天我就到处踩水坑玩,泥水溅了一身,干了就有一层泥在身上,也不用洗掉,这样蚊子不咬……” 说着说着,就仿佛有一只瘦弱可怜却欢快踩水的小泥猴跑进了她的脑海。 姬晗想训两句的心直接软了。打不过就加入,姬晗选择和他一起踩,踩着踩着还真觉得挺解压,于是更起劲了。 殿下与王君一起疯踩水坑这一奇景,上了王府内部的当日头条。 *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流香水榭内。 莫惊鸢失魂落魄地站在姬晗站过的位置,用她的视角看着窗外的雨。 雨水带着清凉的气息。 此处是曦园里最豪奢华丽的居所之一,周围的风景自然美丽,处处雅致,即便是小窗雨景,也好看得无话可说。 只是他此时一点也看不进去。 爱人蝶翼扇起的微风,是心里的风暴。爱人朝你挥来的一粒冰晶,是灭顶的雪灾。再成熟稳重、聪明绝顶的人,只要有了软肋,就会有一条一破再破的底线。 对如今的莫惊鸢来说,姬晗的误解之言,哪怕是气话,也是钻心的酷刑。 他眼泪失禁,他语无伦次,他头晕目眩、几欲心碎,他的痛苦无法发泄,却没有那个脸面再去为自己辩解。 莫惊鸢觉得,他有些累。 已经很久没有困扰他的疲惫感,此时如潮水一般蔓延上来,掩过口鼻,令他无法呼吸,无法言语,只能从洇红的眼角源源不断、既滚烫又苦涩地涌出来。 他抬起手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却又触了电一般赶忙移开。 他是个不够格的父亲,差点带着孩儿一起赴死……如今怎么有资格摸呢? 莫惊鸢怔怔地望着窗外,视野却没有焦距,就这样发散开来,神思在外。 他想起,自己一直都是为了什么而活呢?重生之前,四皇女登基暴政,长姐至忠,为其四处征战,最后因为缺少增援,死在敌方的猛攻和己方的背叛之中。 长姐死得好惨,头颅被敌人挑在帅旗的枪尖上,直到化成白骨也无人收殓。 弟弟作为女帝的宫御,在女帝去世后被赶到皇陵寺庙中修行,苦不堪言。 最后,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莫氏满门覆灭,他含着不甘引颈自戕,在抄家入狱之前血洒莫氏门庭,以示清白。 重来一世,他最初唯一的执念就是亲人。他原本什么都不在乎,只想长姐和弟弟能够平安无恙,从此顺遂一生。 那时,他心怀秘密,却谁也不能说,因为无人会理解;而他也有必须要做到的事,可辅助与筹码,只有自己。 ——因为能救他的人,甚至并不在乎莫氏拥有的资源、家财与权力。 他找上姬晗,最开始确实是看中她的能力,想借她之手救回自己落入敌手的长姐……可那样一个人,他的悸动、摇摆、纠结、沉沦,已经在两人真正对视的那一刻被她握在手中,从来都不由自己掌控。 他把自己当成赌注。 可是他遇见了殿下,得到了爱,此后,一切都顺理成章地变得不同。 殿下一开始看穿了他的一切。 看穿了他的别有目的,步步为营。 莫惊鸢有自知之明,只在这一步,他就落了别人一层。论心意,他最开始不如姜凤澜与白黎那样赤诚且毫无保留; 论婚嫁…… 他是由弟弟帮忙,女帝借了“兼祧”的由头强塞过来的,比不过殿下亲自求娶、爱得轰轰烈烈的姜凤澜,也比不过白黎这等在殿下心里有着“第一个”特殊意义的夫郎。 而顾翡本就是殿下的左膀右臂,平时深受信重,地位特殊,且不声不响地有了殿下的第一个孩子,更是让殿下挂心。 他……他谁也比不过。 如今,该怎么办? 如果再也回不到从前那样,他该怎么办?原本,他重生而来的执念是亲人。可现在——还是吗?还单纯是吗? 不,不是了。 他有了更大、更复杂、更疯狂,更无法释怀与开解的执念。 他爱姬晗,他想要姬晗也爱他。 他想让对方接受自己的爱,同时也施舍他一些温情与甜蜜,柔软与呵护。 可如今他却做错了事,伤了殿下的心。现在……殿下还要他吗?他这样让她失望,她还能原谅自己吗? “殿下……” 莫惊鸢喃喃道。 —— 第152章 途中 一战之后,凤京风平浪静。祸乱源头被剪除干净,一切都渐渐步入正轨。 此时距离小皇女的百日宴与皇储册封,姬晗的受封大典,还有十五日。 皇宫监礼司近日忙得如火如荼,等这一茬事过去,马上就要有女帝的隆重丧礼,与紧跟着的小皇女的继位大典。 接下来一年都不得闲。 这个空段时间,足够她回一趟庆州。 算起时日来,顾翡临产之期将近,这种关键时候她自然要陪在他身边。 顾翡在庆州待了七个月,满打满算,姬晗也才在三个月前抽空陪了他四天。本来也已经缺席够久了,这回姬晗打算直接陪到他出月子,把老婆孩子一起接回去。 什么?赶不上摄政王受封大典? 姬晗表示:无所吊谓。 是受封大典又不是退休大典.jpg 不过她还是把相应事务都安排了一下。首先,以四大近侍为首的王府外事工作集团,但凡不是奴籍,都有品阶受封。 小到九品芝麻,大到四品长史。 比如春华秋实、夏蝉冬雪就是正四品王府长史,是姬晗的手眼与耳目,出门在外代表着她的脸面和旨意,指哪儿打哪儿,谁人见了都要尊称一声“大人”。 且在成为摄政王之后,姬晗在朝堂上需要有趁手的自己人,因此她打算让符将军妻郎俩留在凤京,她已经为他们一家准备好了正式的府邸,一应物什应有尽有。 就等着之后“走马上任”。 还有其他安排,不逐一赘述。 这次回庆州,姬晗还是带着春华,另有五十部曲,以及两个编外小孩。 楼御医一家被人从流放之地捞回了庆州,早一段时间就开始念叨着想让孩子回家团聚了,姬晗去接顾翡的同时,正好将楼苍雪楼藏月兄弟俩安全送回去。 为此她打造了一架特制的马车,用了足量的隔影纱与厚幕布,保证彻底隔绝阳光与紫外线,物理防晒到极致。 白日里让他们两个乖乖待在里面,晚上再放他们出来透透气。 经过测试,完全可行。 为了让从未出过远门的两兄弟适应一番,姬晗特意选在下午出发,等马车晃了几个时辰,估摸着两人可能要受不了的时候,天色刚到变黑,等到夜幕降临,他们也正好可以出来透透气,散散风。 官道旁其实每隔一段路就有驿站,但姬晗喜欢露天席地的野营,与星野虫鸣同眠,别有一道舒旷潇洒的意趣。 因此在快要暮色四合之时,姬晗领着人选择了某处空地,任由部曲们扎了帐篷,分成几拨人散开,捡来木柴升起篝火。 现在的人们恨不得祖祖辈辈都扎根在同一块地方,寻常年月里难得出一趟远门。她们烤肉烤得喷香,大碗的酒倒上,大家围着篝火谈天说地,好不快活。 她们默契地停留在了离姬晗不远不近的地方,既能让主子听到她们这边的声音,混个热热闹闹的人气儿,又不至于太过掺杂吵嚷,扰了主子的雅兴。 能留在王府做事的,无一不是精中取精,优中选优的能人奇士,样样万里挑一,眼力见自然也是一流。 姬晗确实没有和别人混成一片“与民同乐”的习惯,她喜欢一个人懒洋洋的、舒舒服服自由自在地享受,因此她一人霸占着一簇篝火,看着火光,悠然浅酌,只有春华守在她旁边安安静静地烤肉。 阵阵肉香,直钻鼻孔。 春华烤的是她现逮的野兔子,处理干净之后塞上香辛料,烤得油花直冒的皮上刷上一层蜂蜜,焦糖的甜香与带着烟火味的油脂香气混合在一起,诱人极了。 姬晗耐心地等待着美味出炉。 就在这时,她身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用看就知道是谁来了。 不多会儿,两个戴着帷帽的少年身影便脚步虚浮地挪到了姬晗身旁。 二人走路的姿势就像踩在棉花上一样,有气无力,没精打采,却又十分有默契地一左一右坐在了姬晗身边。刚坐下,他们就赶紧将帷帽面前的薄纱掀到两边,露出了两张精灵般雪白精致的漂亮脸蛋。 不出意料,他们的脸色如出一辙的难看,说是面如菜色也不为过。 楼苍雪虚弱道:“殿下,你从没告诉我们……坐马车原来这么难受……” 楼藏月捂住唇:“呕……” 他们坐下后仍然虚弱萎靡,东倒西歪。 毕竟这是从未出过远门的他们人生中第一次坐马车,在遮得严严实实又颠簸摇晃的车厢中坐了几个时辰,空气也没有外面流通,晕车这种情况也是正常的嘛。 姬晗微笑道:“没办法,我们赶时间,山遥路远,又不能只在晚上赶路,且马车也只能改到这种程度了。好了,你们都快是大人了,克服克服,习惯习惯。” 若是平时姬晗说他们“快是大人”了,他们肯定高兴,只是现在…… 兄弟俩欲哭无泪。 “早知道就制些药丸放在身边了,”楼苍雪长吁短叹,“难受,想吐。” 他捂着心口不停地轻拍,犹如西子捧心一般赏心悦目,然而他只是妄图将那股反胃、憋闷恶心的难受感觉压下去。 旁边的楼藏月同样神色恹恹,他手指揪着旁边的一棵草蹂躏,一言不发。 见两人实在难受,姬晗好心道:“这里有烤肉的荤腥味,你们闻了更难受,不如找个清净有风的地方去待会儿?” 楼苍雪立马伸出手牵住姬晗的衣角,轻声问道:“殿下也一起过去吗?” 楼藏月也说:“那我去找地方。” 姬晗顿了顿,道:“……我要吃肉的。”书包阁 直白地翻译一下:我自然要留在这,至于你们,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楼苍雪:“……” 楼藏月:“……” 二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真是棒槌一般不解风情的大人.jpg 指望姬晗配合是不可能了,于是二人只能偃旗息鼓,蔫巴巴地挤在姬晗身边,没话找话,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此时,楼苍雪的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姬晗身上,离得近了,能看清她脸上的每一处细节……他毫不避讳地打量起来。 他看得认真,用目光细细地描摹对方被火光打了一层暖色光晕的完美侧颜。 看着看着,就不由在心中感叹:殿下光华秾丽,无处不美。她的额线柔和、山根秀挺、鼻梁流畅、鼻尖精致,沾了些许酒液的嘴唇饱满丰润,颜色漂亮——就像某种咬一口就能迸出甜美汁水的浆果。 在一众怪模怪样的黑毛黑眼睛里,殿下是那种无比突出的好看。 嘴巴……尤其好看。 楼苍雪忽然道:“殿下喝的什么?” 话题突转,神思跳跃。在为数不多的相处中,姬晗也已经适应了他的表达方式,于是神色自然地回答道:“是今岁新酿的甜梨酒,香甜微涩,不辣口。” 她话音顿了顿,又带上了一丝松弛的笑意,逗弄道:“酒味不浓,不醉人,小孩子也能喝。怎么,想试试吗?” 楼苍雪定定地回望她,粉眸纯良,莫名认真地缓缓点了点头:“我要。” 就在姬晗轻哂,态度纵容地在一盘酒具中重新拿出一个杯子准备倒给他尝尝时,楼苍雪神色纯然地眨了眨眼睛,伸手抓住姬晗的手腕,语出惊人道:“殿下,不用太多……我尝尝你嘴上的那一点点就好。” 姬晗:“……” 春华:“……” 楼藏月:“…………”草(一种植物) 一语出口,犹如平底一声雷,把另外三人都惊得瞳孔地震外焦里嫩。 这话不管放在哪里都是相当炸裂的。 见篝火旁的三人同时顿住,殿下不仅动作暂停、还没给他任何回应,楼苍雪有些疑惑地歪了歪脑袋,双眸如粉水晶一般亮晶晶的闪着,追问道:“殿下?” 姬晗:“……不行。” 楼苍雪执着追问:“为什么不行?” 说他礼貌吧,他又大剌剌不害臊地说要尝她嘴上的酒;说他不礼貌吧,人家甚至还知道要征求别人的同意,没有直接把嘴凑过来尝;但又说他礼貌吧,人家拒绝了他还不依不饶地追问原因,不愿揭过。 只是这回还没等姬晗打碎对方四处荡漾而不自知的少男心,一道冷飕飕的声音便从她的另一边响起,帮她回答了:“还能为什么,因为你轻言浪语,不守夫道。” 第153章 黏人 原本准备冷脸训哥哥口无遮拦的楼藏月莫名其妙反被训,还被逼着含含糊糊说了一声“谢谢哥哥”,格外屈辱。 但他诡异地被说服了。 是啊,等回了家和母亲父亲团聚,又重新住进暗无天日的屋子里,终日围着一堆书籍话本药材药具,就这样度过不能见光的一生,然后不知何时发疯,早早死去。 有什么意思呢。 以后他们在庆州,殿下在凤京,山遥路远,千里迢迢,怕是再无相见之日。还不如趁最后能相处的时光,多留些回忆。 家人从不嫌弃怪物一样的孩子,为他们撑起一片庇护之地,因此对他们来说家人是不同的,区别于其他人。 书中说过,知好色而慕少艾。 他们也到了年少慕艾的年纪,因此从最开始的好奇,到渐渐将殿下看进了心里……如今,殿下是他们人生中第一个想亲近的外人,于是也变得与众不同了。 楼藏月垂下蝶翼般的银白色眼睫,遮住碧色瞳仁中幽幽闪着的暗芒。 是的。 虽然羞于宣之于口,但他……也正如楼苍雪所说的那样,和他想着同样的事。 “行了,我现在感觉好多了,我想和殿下坐在一起。”楼苍雪语带催促。 楼藏月没有反驳,闷声不吭地跟着哥哥一起重新回到了篝火边。 二人如离开之前一样,默契地一左一右坐下,将姬晗夹在中间。 这时,姬晗正用匕首片着野兔子上的肉,片下来就热气腾腾地用刃面拖着,直接往嘴里送,丝毫不讲究。可即使她吃烤肉的方式粗犷,但模样却慢条斯理,让人一看就知道她是偶尔体验一次生活的贵人。 兄弟俩去而复返,姬晗自顾自地吃了几块肉之后,才出声问道:“饿了?” 楼苍雪乖巧:“嗯嗯。” 楼藏月:。 他摆烂了,反正有哥哥当嘴替。 姬晗挑眉:“想吃肉?” 这回总该不会是想抢她嘴边的吧。 楼氏双子刚晕完车,其实半点也不想吃荤腥油腻的东西,可见姬晗吃得津津有味,两人便也觉得吃什么都无所谓。 只要能腻在殿下身边就成。 第154章 幽梦 反正让他们在旁边玩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姬晗也就随他们去了。 她自顾自走进帐篷里。 野外条件有限,姬晗只是解开了发绳,鞋都没脱,和衣而睡。也不知怎么,本来她也没什么劳累疲惫的感觉,但一沾枕头就睡着了,进入梦乡之后,套娃梦环环相扣,精彩绝伦,把她牢牢抓住,沉溺其中。 进入沉眠之后,耳边窸窸窣窣的小声响自然不能引起她的半分注意。 最开始,楼苍雪与楼藏月兄弟俩只是在帐篷周围游荡玩耍,火光映衬下,二人在帐篷幕布之上投下了狰狞的怪影。 似乎觉得有趣,又仿佛能隔着幕布和里面安睡的人交流似的,二人张牙舞爪地摆弄着影子,围着帐篷转得更加起劲。 蹲不远处的树杈子上替主子值夜警戒的靠谱近侍春华:“……” 虽然是她全权照顾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双子,但她始终搞不懂二人的小脑瓜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不过主子不讨厌他们,甚至有两份喜爱,她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在外面转着玩也就罢了,两个少年转着转着,忽然对视一眼,长发那个二话不说,直接掀开帐篷钻了进去。及肩短碎发的犹豫了一会儿,也跟着进了主子的帐篷。 里面毫无反应。书包阁 春华:“…………” 啊这?这没问题? 不过,殿下允许他们在她身边玩,至于在帐篷周边,还是她这个人身边…… 这,这不好说啊。 更何况殿下武功高强,如果不愿意他们在身边玩,肯定不会顾忌谁的面子。 一个不乐意,就会直接将两人扔出来,跟拎两只小鸡一样轻而易举。 可里面安静如斯…… 殿下八成大概可能也许,是愿意两个人陪在身边的吧。虽然双子年纪不大,但再过一年也就是嫁人生崽的年纪了。 即便二人天生异相视为不祥,不与殿下般配,但殿下龙章凤姿,贵不可言的命格,自然什么都压得住,这也不算事。 反正楼氏双子长得好看,又主动。那么殿下亲近一二也是寻常。 自古英雌皆风流嘛。 春华说服了自己,随即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认真守卫起主子的帐篷。 帐篷内。 楼苍雪与楼藏月大眼瞪大眼。 姬晗躺在铺得最平整柔软的地方仰面躺着,睡得很熟。即使在睡梦中,她也能感知到二人的气息,只是潜意识将其划入了“毫无威胁”的己方阵营,没有激起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她仍然睡得喷香。 二人对视半晌,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落在姬晗脸上,一时不言。他们似乎也没想到,一点安神香的效果会这样好。 本来是习惯性佩戴在身上的熏香,能让殿下好眠,也算是有点用处。 当然,他们也没想做什么,只是想安安静静地待在她身边而已。 楼苍雪伸出手指,泛着粉色的指尖轻轻落在了姬晗的发际线上,顺着他之前认真打量过的侧颜,好奇地、轻柔地用指尖在额线、山根、鼻梁上游走而过。 随后,指尖微妙地停留一刹,又着重落在唇瓣上。接触到的一瞬间,他似乎被那温度烫到似的,觉得指尖都要融化了。 他压低声线,轻声喃喃道:“很软。” 温温热热的,非常非常软。 楼藏月一言不发,只是目光不可抗拒地被哥哥的动作吸引,无法移开视线,到了最后停顿的地方,楼藏月眼底微暗。 哥哥说,很软。 他脑海中几乎是瞬间就自动跳出了那个深夜,他含着苦涩的药剂,努力厮磨、挤压、蹭开那人柔软唇缝的画面。 没人比他知道得更清楚。 殿下这样一个人,嘴唇却比谁都软。 虽然当初他并没有带着什么旖旎情思,但就只是那样亲近起来,就感觉万分玄妙,令人脊柱发颤。每回忆一遍,都会自动加上一层微妙朦胧的滤镜,重重叠加之后,原本正常的画面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楼藏月抿着唇,一把抓住哥哥放肆的指尖,低声道:“别碰了,手脏。” “……我干净着呢。”楼苍雪眉头一皱,少见地露出了明显的不悦情绪,“连灰尘都没沾过一点,刚刚还擦洗了。” “你就是不想让我碰。” 楼藏月:“没错。” “……” 好小子,长进了。 “凭什么,我就摸。”楼苍雪还要伸手,楼藏月死死拽住,两人的动作一时间僵持住了,原本静谧安宁的氛围中,有一股无声的紧张气氛正在发酵。 兄弟俩各不相让地对视起来,目光噼里啪啦,仿佛有电光闪烁。 良久,还是楼苍雪一句话打破了僵局:“弟弟,做人不能太霸道。” “我们同胞同生,一脉相连,有什么不能分享的呢?哥哥已经落后你许多,你还碍手碍脚,怎么,哥哥好脾气的样子看够了,所以想看哥哥发疯的样子吗?” 楼藏月闻言手指一僵,脸色也有一瞬间的凝固……怎么说呢,骨子里被这个很会欺负人的哥哥镇压的恐惧在复苏。 有一种东西,叫血脉压制。 什么克制黑化边缘阴暗批? 当然是……天然黑、强盗逻辑、歹毒而不自知的纯良温软小白兔。 莫名其妙升起的一丝占有欲,不知不觉被另一种情绪压制,楼藏月只能僵硬地放开了楼苍雪的手,只不过他的脸色阴沉沉的,看上去很不高兴的样子。 见人服软,楼苍雪眉目间透露出一丝愉悦,并不在意弟弟的情绪。 反正他一年到头就没几天高兴的,时不时就是一副苦大仇深的阴暗脸。 虽然弟弟一言不合就想独占的样子有点太可恶了,但能怎么办呢?谁让他是世界上最宽容体贴友爱弟弟的好哥哥。 楼苍雪宽容道:“好了,哥哥不生你气,以后还和你好。对了,殿下的右手也让给你握,差不多得了哦。” 楼藏月:“……” 他本来就可以自己握着殿下的手手和她亲近,才不用让。 楼藏月不再看哥哥,眼不见心不烦地握住了姬晗的右手,小动物一般蜷缩在她右边安静躺了下来,闭上了眼睛。 这样,其实就挺满足的。不知为何,静静躺在殿下身边,感受着殿下的存在,仅仅如此,就很有一种熨帖的安全感。 就像怕冷的小蛇找到了温暖的窝,小蛇非常知足地盘在里面,满心暖意。 相比之下,旁边心情亢奋的小兔子就不安分多了,小动作不断。 不多时,楼藏月烦躁地捂住了耳朵。 像是为了报复他上回的“捷足先登”似的,楼苍雪这个肉食小动物比他上次过分多了,这也就罢了…… 他们同心同感,阵阵心悸在胸腔中回荡,让本来安稳的他也躁动起来。 安稳好眠,周围尽是熟悉的气息,姬晗第一次在野外无甚防备地休息。 姬晗也很久没做那么沉浸式的梦了。 她在梦中毫无条理又兴致勃勃地探寻着什么的同时,总感觉有两团糯叽叽的生物扒在她身上,越来越沉,越来越黏,直把她拖得走不动路,沉入更深的幽梦。 —— 第155章 反骨 后半夜时,姬晗醒了一次。 因为沉沉睡了两三个时辰,此时精神已经非常满足,很快便彻底清醒过来。 姬晗眨了眨眼睛,刚刚找回意识,就发现自己的两条胳膊动弹不得—— 她微微抬起脑袋朝两边一看,发现已经长得挺大只的两个少年正一左一右地将她整条胳膊抱进怀里,看样子睡得很熟。 二人睡颜恬静,就像雪白的精灵。 其中一个还算规矩,只抱着她的右手安安静静蜷缩在她身边,一只手还紧握着她的手掌,指缝紧密交缠,扣得很紧。 而另一个的动作和姿势都要放肆得多,不仅直接把毛绒绒的脑袋埋在姬晗颈窝里,一条腿还嚣张地横在她腰上。 姬晗:“……” 怪不得有点闷重之感。 怎么说呢,睡姿见品性。 平常都只有她嚣张横腿往别人身上压的份,这还是第一次被人翘腿压住。 只是此时,两个清白未婚少年与她亲密同睡的情况,实在有些非同寻常。 姬晗深吸一口气,仔细回想了一下她进帐篷休息之前和两人的对话——发现对于二人想陪在她身边的请求,她确实说了“随他们去”,任由他们留在她身边玩。 但,玩到她的帐篷里,还一左一右夹着她睡觉这种事就有点不合适了吧。 虽然兄弟俩没有社会意义上的身份,大概率不会受羞耻感和道德观所束缚,但他们是男子,再如何都是他们吃亏。 姬晗倒是没生气。 她只是稍微动了动手,见兄弟两人仍然一无所觉地睡得很熟,手上也丝毫不松,那样毫无防备又极具信任感的模样,姬晗心中既有一丝无奈,也觉得好笑。 果然不是在世俗规训中长大的少年,初生牛犊不怕虎,胆子还挺大。 呃,夜袭虽然也不是第一次了。 但躺在她身边过夜还是第一次。 难道家长没有教过他们,没成婚之前不能钻别人被窝吗?哦,对了,楼氏妻郎俩连双子的存在都不让人知道,自然也不指望他们像寻常男子一样嫁人生子。 现在好了,楼苍雪和楼藏月和她一起躺过一夜,就算什么都没做,落在别人眼里(特指春华),他俩都已经板上钉钉、理所当然的是姬晗的人了。bookAbc.Cc 姬晗:怎么说呢,不太惊讶。 好像内心深处,潜意识里早就预料到会有这种情况一般。 她微微撑起身体,目光三两下扫了扫自己和两个挂件,见他们身上的衣服都整整齐齐,没有丝毫可疑的痕迹,这才放下心。幸好,她没有梦游做出点什么奇怪的事。 不然她的良心受不住。 她良心虽然不多,但不是完全没有……比如,她的底线是不开未成年车(当下社会意义上男子未及笄就不算成年)。 这一觉睡得香,姬晗估摸着此时可能快要天亮了,她顿了顿,还是轻轻将两只胳膊从楼苍雪与楼藏月怀中抽了出来。 姬晗自己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两只手臂,又理了理仪容仪表。 她伸手掀开帐篷的幕布,露出一个插眼的细缝,观察了一下外边的天色。 虽然还早,但离天亮也不远了。是时候该把两个见光死小孩赶回马车了。 她心里的想法铁面无情,可看了看两人睡得恬静、格外赏心悦目的面容,不知不觉间,连上手推人的动作都轻了些。 “醒醒,该回马车了。”就像在逗弄两只酣睡沉沉的可爱宠物,姬晗的声音下意识地柔和下来,带上了一份纵容。 楼藏月很快醒来,乖乖坐起了身,整个人又懵又听话,什么也没说,让干什么就干什么,简直一点脾气也没有。 楼苍雪这家伙怎么推都推不醒,还耍赖般把脸埋起来装鸵鸟,一看就是那种家长最头疼的起床困难户兼暴躁起床气小兔。 姬晗唇角微勾,也不惯着他,推了几下便放弃了贴心唤醒服务,直接扭头对楼藏月道:“怎么样,睡够了吗?” 楼藏月胡乱捋了两下细碎的雪银色鬓发,闷闷地点了点头:“嗯。” “那好,正好到了该起床准备赶路的时间,走,我们出去清醒清醒。” 楼藏月闻言,听话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两人作势要一起往外走。 姬晗刚伸手撩开幕布,就在这时,原本还赖在毯子里,埋着脑袋装鸵鸟的楼苍雪忽然一个鲤鱼打挺从地铺上爬了起来。 他的长发睡得乱糟糟,雪白的脸颊上还有压出来的红印,他揉了一把眼睛,睡眼惺忪地迷糊道:“去哪儿,我也去。” “……” 这不就起来了吗。 孩子赖床怎么办?多半是惯的,无视他想要人哄着迁就着才能起的潜意识,直接说要带着另一个乖宝宝单独出门。 瞧,这不立马就醒了。 这副迷迷瞪瞪的样子,还怪可爱的。 姬晗领着二人出了帐篷,周围只剩篝火小小燃着,一片寂静,昏暗的凌晨天空中偶尔传来两声清脆杳远的雀啼。 隔着一段距离,不远处的部曲已经三三两两地起了身,开始收拾周围的营扎物品,她们很有分寸,自顾自地整理,安静又麻利,一眼也不敢朝这边望。 春华见姬晗领着楼氏双子从帐篷里出来,默默地打好清洁用水摆在他们面前。 从山口荒井里打出来的水格外清凉干净,温度很低,用这样的水洗了脸,令人爽快得一个激灵,再迷瞪的人都会瞬间清醒不少。 等三两下洗漱完毕,连刚刚还半梦半醒的楼苍雪也已经完全脱离绵困状态。 姬晗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此时连帷帽也没戴的楼苍雪与楼藏月,忽然兴起,问道:“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白日不出门的?” “大概是很小的时候,”楼藏月沉吟着回忆了一会儿,忽而自嘲道:“听家里人说,有一日父亲母亲抱了我们在院子里玩,但我们不一会儿就浑身发红,啼哭不止,之后几天皮肤上长了很多红斑水疱,蜕皮发烫,活像见不了太阳的妖怪被日光灼伤。” “从此便只在夜里出门?” 楼藏月点了点头,轻声道:“家里人日日耳提面命,时刻提心吊胆,我们自当铭记。” “但是,也不绝对。”一旁的楼苍雪慢悠悠地梳理着自己光泽莹亮的雪银色长发,云淡风轻道:“我就曾经在白日里出去过好几次。” 姬晗略微惊讶地望向他,余光却瞥见楼藏月一脸震惊加不可置信,似乎比自己这个外人更加惊讶。她不由感到一丝好笑,飞快调整了自己的表情。 那边楼苍雪还在娓娓道来: 他四五岁的时候,因为好奇与懵懂,偷偷出园子里玩了一次,不出意外,躺了。 七八岁的时候好了伤疤忘了疼,因为不明原因(不记得了)再一次蠢蠢欲动,越不让出去就越想出去。 贪玩出去了,梅开二度,又躺了。 十一二岁时,孩子懂事了,但就是叛逆,不信邪,觉得长大了应该就不怕了,又好像是为了证明什么,心怀英勇挺身而出,遂躺。 主打的就是一个99%的反骨。 姬晗:“……” 她在心里默默竖起大拇指。 平等地尊重每一个叛逆反骨仔.jpg 楼藏月深吸了一口气,神色古怪,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怪不得有那么几次,你莫名其妙被人接走,一走就是好多天。” 原来是因为不信邪,被家人抓去治病了。 “你独自行动,我却一无所知。” 楼藏月不禁皱了皱眉,莫名有种被最亲密的家人约好了一起排除在外的背叛感。 见弟弟神色不愉,楼苍雪贴心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宽慰道:“家里人之所以没和你说过,是因为怕你跟着哥哥学啊。” 楼苍雪冷冷地哼了一声,双手抱臂:“我才不会,我有脑子。” “哥哥没带你玩是因为疼你。”楼苍雪对于弟弟闹的小脾气充耳不闻,自顾自细数了一下那三次经历的坏处,滔滔不绝道:“太阳真没什么好晒的,皮都给你晒烂,又红又痛又痒又烫,不能流汗,不能碰水,不能乱吃东西,还很脏很丑。” 楼藏月抿紧唇,无言以对。 姬晗听着这话,也给干沉默了。 好惨,这不仅是特别容易晒伤,绝对还有严重的紫外线过敏之类诱发皮炎的症状吧。这样看来,安安分分地当个夜间月光小精灵也没什么不好。 两个粉雕玉琢的娇贵人物,雪人似的,怎么能被火辣辣的太阳晒呢?可别晒化了。 原本她还突发奇想,想让二人全副武装一番,自己带着他们去山包顶上看日出呢,现在看来,还是有些风险。 姬晗不得不放弃自己的想法,温声道:“既如此,外头便不宜久留了,你们还是早些回马车里去吧。” 楼苍雪非常敏锐地听出了姬晗的未尽之言,粉眸一亮,期待道:“难道殿下原本有其他的安排吗?” ……这都能听出来? 姬晗微愣一瞬,随即爽快将自己的“突发奇想”简单一说,失笑补充道:“只是我之前随便一想的,太过想当然了。” 她以为人再怕日晒,只要物理防晒360度无死角包裹好,不被直晒就没问题。 现在一想,何苦去冒没有必要的风险。 日出虽好看,但天天有。 他们虽然看不到。 但她想看,可以随时看嘛。 只是她话音刚落,两小只的表情惧是一愣,又很快变得有些遗憾,楼藏月欲言又止,而楼苍雪勇敢争取,积极发言。 “这有什么?”楼苍雪像只敏捷的兔子一样跳起来,果断伸出手,一把拉住了姬晗的手撒娇似的晃了晃,神色却淡定又认真,他道:“反正我又不是没晒过,也不差这一次。” 算算时间规律,也该第四次了。 “殿下,我想和您一起看日出。” 他一说完,刚刚才面露纠结的楼藏月也不甘示弱道:“他都出去过好多次,我却从没见过……我也想试一试。” 姬晗望着两双殷切祈求的漂亮眼睛,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脑海中不合时宜地浮现出了一句话:nozuonodie,whyyoutry? 死去的老梗突然开始攻击我.jpg “既然知道后果严重,就不必强求。”姬晗伸出另一只手,在两人柔软的发顶上挨个摸了摸,就像揉小动物的脑袋一样,带着点上位者的宠溺,她温和道:“路上什么都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之前是我想的不周到。” 楼苍雪乖乖道:“殿下愿意带我们看日出,很好很好,别担心,我们出门时带足了治疗晒伤的药,可管用了。” 楼藏月:“又晒不死。” 姬晗:“……” 他们自己都不在意,她在意什么?自古以来,追求美丽的道路上总是容易付出一些代价。姬晗没有再劝,唇角微勾,最后尽职地问道:“若伤了,涂药几日能好?” 楼苍雪立刻道:“三日就能好。” 楼藏月一惊,讶异道:“什么?这么短时间就能好,父亲为什么不让我们出门?” 楼苍雪:“啊,最开始我缠绵半个多月才见好,受了不少罪。因为我隔两年就要溜出去晒一次,母亲的药也就研制得更精进了。这是最新的一版药方。在此基础上,我们再改良改良配出来,效果肯定更好。” 楼藏月:“……” 亏了,真是亏了。 早知道他也出去多晒几次。 姬晗嘴角微勾,淡定地说道:“既然这样,那就去。你们愿意难受几天换一时痛快,我也没有理由拒绝。” “只是,后果自负。” 反正她是愿意为了一时的极致痛快而好几天负重前行的那种人。 可以理解他们的心态。 她刚一松口,就看见兄弟二人眼中骤然闪现出亮晶晶的光芒,那样的期待与渴望,新奇与激动,看得姬晗都不由得心软了些。 差不多一个时辰之后,天就要亮了。 “等到太阳全部出来,就必须回来。”姬晗望了望天色,又看了看旁边的山包,拍了拍二人的肩膀,“去,面纱帷帽都戴上,衣服遮得严实一点。” 两人终于现出了些孩子一样的活泼与生气,迫不及待地去“武装”自己了。 —— 第156章 日出,还家 他们穿上了长衫广袖,脖子也缠住,戴着只露出眼睛的面纱,又戴上长至胸前的帷帽。 二人再次出来时已经遮得严严实实,全身上下见不到一点肉色,只是此时的衣衫尚薄,不知道能不能完全防护。 “殿下,你看。” 楼苍雪原地转了一圈,衣袂广袖帷纱层层翻飞起来,犹如一朵盛开的昙花。 姬晗欣赏地看了两眼。物理防晒嘛,再全副武装也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 她满意地点了点头,朝不远处的山头遥遥一指,说道:“就去哪里。” 营扎处的地势很高,那边的丘陵上刚好可以找个不错的角度看红日缓缓升起。 “我知道你们轻功不错,要比比看吗?”姬晗一时兴起,笑眯眯道,“我让你们十个数。” “不用让。”楼藏月轻哼一声,自有一点少年的小傲气,“要比就公平比试。” 这孩子还认真起来了。 姬晗微微挑眉,“好啊。” 三人一拍即定,楼苍雪煞有介事地把两人拉到同一条起跑线上,认真道:“谁要是最晚,今晚就要一直待在马车里不能出来。” “这难道不是你们俩的内部惩罚吗?”姬晗轻笑一声,打趣道:“怎么,还没开始,就知道自己赢不了我么。” “若我输了,也是一样?” 楼藏月抢先回道:“那是自然。” “既然是赌注,肯定是面向我们三人呀。”楼苍雪也十分认同:“若是殿下输了,晚上也要进我们的马车,不能出来。” 姬晗:“……” 怎么听起来像是在奖励他们。 不过,也行吧。 反正她不可能输。 三人达成一致,楼苍雪举起三根手指开始倒数了,“三、二——” “一!” 尾音刚落,三人立时便消失在原地,把不远处默默收拾东西的春华看得一惊。 春华自然是知道自家殿下的轻功不差,也知道楼氏双子在王府时经常飞檐走壁的夜游,但没预料到速度会这么快。 这种程度的轻功,和她这个暗部出身的专业人士相比,也不遑多让了。 果然,殿下的身边,怎么可能容许有庸人环绕?多少都是有些过人之处在的。 春华念及此,深以为然。 既然殿下有雅兴,她就可以招呼着部曲们把露营现场都收拾好,整装而待,等殿下尽兴归来,差不多就可以出发了。 另一头。 姬晗在山林间风驰电掣般飞跃穿梭,提气凝神间,身体无比轻盈强健,她随心所欲地掌控着身体与周围的环境,迅疾而灵敏。 极快的速度,让视野中的暗暗树色飞速向后倒退,连成一片模糊失真的线条与长影。 这种感觉畅快无比。 可能和现代狂飙摩托车的感觉是一样的,肾上腺素噌噌往上爬,爽的嘞。 不出意料的,最终还是姬晗先一步到达指定位置——山包的最顶端,和她前后脚到的是楼藏月,楼苍雪这个提出惩罚的人反而落在最后,比弟弟迟了两三秒的样子。 但他一点也不恼,仍是乐呵呵的模样,眼神悠然而愉悦,真心实意道:“殿下好厉害啊。” 旁边的楼藏月完全不放过奚落自家哥哥的机会,嘲笑道:“愿赌服输,你自己提的惩罚,也要你自己受着了。” “这就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别太得意,哥哥让着你呢。”楼苍雪轻飘飘地望了弟弟一眼,煞有介事地说,“如果三个人中必须有一个人要输,我愿意挺身而出,当这个输家。” 姬晗:啊? 楼藏月:哈? 涉及胜负无小事,楼藏月额角青筋一跳,黑脸道:“……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还你愿意当这个输家,你怎么不上天。” 多少有点离谱了。 楼苍雪闭了闭眼睛,无奈道,“原本至少可以赢你的,结果殿下的背影太好看了,我只走神了一会儿,就谁也追不上了。” 他顿了顿,又话音一转,双手叉腰道:“弟弟,我们又不是没有比试过,之前你赢过我哪怕一次吗?” 楼藏月:“……” 第157章 我来了 站在最前方的是一个有些年纪的成熟女性,长得很美,周身自带沉静神秘的气质,斯文又正派,就像仙侠小说里默默无闻但善良正经且很靠谱的低调大师姐。 这基因够硬,楼氏双子的美貌像母亲多些,而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她还是第一次和楼御医见面。 姬晗欣赏地打量了楼御医一番,伸出手虚扶了对方一把,“楼卿免礼。” 对方也恭敬地顺着她的力道站起了身,眼圈微红道:“多谢殿下。” “殿下之恩,楼氏深谢!” 刚站起身,楼御医又领着家人们深深弯下腰郑重地行了拜谢之礼。 姬晗让他们免了礼,微笑从容道:“主护臣,臣辅主,主臣相济是为道理。我们主臣一体,举手之劳,何必言谢。” 楼御医神色更加动容,眼中感恩,却也很有眼色地不再口头千恩万谢。 而其他人,特别是楼氏正君,明显心不在焉,眼神时不时往旁边飘,目光火热得都快把马车的前门烧出两个洞。 只是马车内并没有什么动静。 姬晗自然理解他思子心切,于是也不再多说什么,她往旁边一看,体贴地伸手敲了敲马车前扉,道:“可以出来了。” “吱呀——” 马车的前扉应声从内部被推开,两个带着帷帽的身影乖乖地从马车里钻了出来。 望着十分安静听话、一左一右地乖乖站在姬晗身边的楼苍雪和楼藏月,抑制不住心情、红着眼圈想扑上去和孩子激情相拥的楼氏正君脚步硬生生停住:“……” 怎么回事,才大半年没见,孩子都不认识他了?都不想他吗? 那样姿态亲近地站在殿下身边,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才是一家人呢! 楼氏正君立刻飙泪而出,控制不住上前一步,举着帕子,声线颤抖道:“孩子,到父亲这里来……” 姬晗一手一个,轻轻在楼苍雪与楼藏月的背后推了一把,声音温和地说:“去吧。” 两人的脚步微顿,只迟疑了一瞬,最后还是一同跑过去扑进父亲怀里。 楼氏正君抱着孩子心肝儿肉的喊着呜呜哭了一番,楼御医揽住夫郎孩子轻声安慰,画面真是非常温馨。 嗯,看得她也想夫郎孩子了。 简直脚下生钉,待不住一点。 “从凤京过来,山遥路远,舟车劳顿,我们已经备好酒宴与殿下的下榻之处,您是否赏脸前往歇息片刻?”楼御医诚心邀请。 其他人也纷纷相邀。 姬晗含笑推辞,“本王还有要事在身,便不去楼卿府中叨扰了。” 婉拒了楼氏一家的盛情邀约后,姬晗果断告别他们,重新上马扬鞭。 马蹄一响,绝尘而去。 身后,楼苍雪与楼藏月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姬晗的身影,一眨不眨。她身姿矫健,转身离开的时候潇洒极了,没有一点点迟疑与不舍,也没有多看他们一眼。 殿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殿下虽然安慰他们说,有缘的话自会有相见的那一天,可他们这种无法示于人前的身份,又如何能与光芒万丈的上位者再次相会?没有理由,更没有条件。 殿下是冷淡的,遥远的,高不可攀的。 可当他们二人主动靠近时,她又是温和的,柔软的,近在咫尺的。殿下有着一双话本子里写的桃花眼,艳而不妖,深邃神秘,偶尔凉薄,却依旧动人。 她对一个人有好脸色,有耐心时,眸光潋滟,仿佛生来便温柔多情,带着点笑意望过来时,就像她的眼中只装得下你一人,你就是她的全部风景。 不是殿下有情,而是被迷了心的人自作多情。被殿下温柔对待、与殿下随和相处还能不沦陷的人,真的有吗。 反正二人觉得自己第一次春心动,就直接开了个大的,搞得他们现在都有些多愁善感了。 就像没头脑和不高兴突然转变画风变成明媚の忧伤暗恋不得青春伤痛文学.jpg 一家子见状,都有些不习惯。 而对于头一次深入接触外女的双子来说,情窦初开之时与思慕之人的别离之苦,将此时久别归家的喜悦都冲淡了许多。 第158章 相逢 顾翡闻言一怔,随即一笑。 是啊,她来了。 在自己刚好夜起无眠,抱影独坐,望着亲手点起的那抹跳跃的烛光发愣、就这样感受着深夜的孤寂与冷清的时候。 窗外传来了千盼万盼的脚步声。 熟悉的气息,日思夜想的人。 或许她也正在窗外,与他望着同一缕曛然暧昧的烛火,一步步向他走来。 姬晗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即可胜过千言万语,足以抵消一切不如意的地方。 顾翡感受着脸颊上对方掌心暖暖的温度,依恋地略微蹭蹭,又伸出自己的手覆盖在姬晗的手背上,侧过脸轻轻吻了吻姬晗的掌心,亲昵地一点点吻到手腕。 “殿下,我很想您。” 一反常态说着直白的相思之语的顾翡,那样温柔眷恋的眼神,令人心醉。 姬晗认真地看着他的脸,见上次来时还有些削薄锋利的线条,如今已经重新变得温润起来,心中有种莫名的欣慰。书包阁 她原本冷艳又锋芒毕露的眉眼微微一弯,露出了难言的柔和笑意。姬晗满意地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夸奖道:“真好,气色比上次好多了。看来这段时间,阿翡真的很听话,有在好好照顾自己。” “成效显著,值得表扬。” 这样的语气,就像夸奖小孩子一样,偏偏姬晗还说得认真,顾翡闻言,不由得耳尖泛红,略微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 “这、这是我应该做的。” 顾翡努力回应殿下的幼稚之语。 姬晗故意逗弄表扬顾小朋友好笑程度10%,顾·二十六岁·被表扬听话·小朋友认真回应好笑程度1000%—— 反正姬晗忍俊不禁。 “阿翡好乖。” 姬晗笑眯眯地打趣。 见他连脸颊也刷得染上一层薄绯,姬晗见好就收,伸出手摸了摸他圆溜溜的肚子,温柔道:“焕儿好像也很乖哦。” “夜风凉,我们进去吧。”姬晗自然地牵起顾翡的手,一点也不讲究地往人家的闺房里去,且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馥郁且悠长的香味,鲜浓扑鼻,还带着一丝甜意。 循着沁人香味望去,果然看到了一个古朴素静的笔筒里插着一捧带叶桂枝。 顾翡插花的技术一流,审美也很棒,总能把各种花枝插出各自的意趣,他在长欢殿时,每日都会给姬晗的寝殿里换上一捧花,保证她每天醒来都心旷神怡。 她都习惯了在自己的寝殿醒来时,总能第一时间闻到香味,见到带着露水气的新鲜花朵与极具艺术感的插花作品,以及那抹长身玉立、温雅恬静的水青色身影。 自顾翡回了庆州,一晃七个月的时间,姬晗也没再让别人为她插花。 养成了习惯,别人都不对味。 只是偶尔自己玩一玩。 姬晗有一瞬间的出神,随即不动声色地回过神来,轻笑道:“桂枝很香。” “睡前,我去园子里散步时折回来的。”顾翡将姬晗拉到榻边坐下,温和的眼眸里带着笑意,道:“我很久没侍弄过花草了,只是角落里有株不起眼的桂花开得那样好,给我一种……贵人将至的预感。” 这话听得姬晗心中愉悦。 可不是么,他睡前折了桂枝摆弄,一觉醒来,她就提前到了他屋门外。 不是心意相通,都说不过去。 姬晗来的时候天还黑着,离日出还早,万籁俱寂。可恰巧他也醒着,就像专门点起一盏灯迎接她似的,说不出的心有灵犀。 “我想念长欢殿的插花,自从你走了,内殿再不曾有这样的瓶景。”姬晗走过去拿起插在笔筒里的桂枝,一边轻嗅香气,一边举起来饶有兴致地打量。 浓绿的叶、笔直的枝、细碎洒金的花,清丽素雅不抢眼,但在顾翡雪洞般极简风的朴素卧房中,是独一份的鲜活漂亮。 顾翡安安静静地听着她说话,闻言不由得轻笑,心里有些莫名的满足。 若是殿下愿意,全京城最有名的花匠也能只为她一人插造鲜花瓶景,且凡是高门清流世家的闺秀公子,插花都是必修课,他这点微末功夫又算得了什么呢。 第160章 脏活,赃款 顾郡守恭敬听着姬晗的话,不由心惊。 她自然知道姬晗与姬千明的龃龉,虽说殿下在凤京兵变之时一举擒灭了对方,但这事还是给她添了堵。 且姬千明当初还是她们谋部挑选培养的承嗣候选人……不知道殿下心中,是否连带着对她们也有一丝隔阂……在这件事上其实她们没有错,但面对殿下之时,总觉得理亏。 顾郡守在心中不由叹了一口气。 幸而殿下胸襟开阔,只在她对待小儿子的态度之上就可以窥见一二。 二人就清除庆州势力异心者一事展开了一番交谈,到最后,顾郡守已经心悦诚服地感叹道:“殿下欲行之事,顾氏必定全力配合。” 她顿了顿,话音一转,有些不好意思道:“只是翡儿即将临盆,如若可以,殿下近日最好能不沾杀业……” 怕杀孽因果冲撞了腹中的孩子……当然,后半句话在姬晗似笑非笑的注视下,下意识地咽了回去,并未说出口。 而姬晗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她的孩子,生来便身处高位,日后必定是杀伐果断之人,若是这点东西就能被冲撞了,多少有点说不过去。 人啊,还是命硬些好。 姬晗与顾郡守告辞,离开议事厅。再回到顾翡的院落时,他已经结束午间小憩,正微皱着眉,在书案旁提笔写着什么。 见姬晗回来,顾翡的眉眼瞬间舒展,放下笔迎向她,轻笑道:“殿下。” “是什么大事,让我们顾总领这般愁眉不展的?”姬晗走到他身边,自然而然地又拉着他回到桌案旁,随手拿起他放在书桌上的密信闲闲地看了起来。 “都是些小打小闹罢了。”顾翡提起这些就有点无奈,自嘲道:“放在以前,这种程度我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只是我如今忍功大不如前……尤其,容易动气。” 姬晗闻言,温柔地伸出手轻轻摸了摸他的侧脸:“这不是你的问题,都是焕儿闹的,等他出来了,我帮你好好教训一番。” 顾翡超级好哄,一句话就哄好了。 在顾翡为她倒茶时,姬晗一目十行地读完了信,心底冷笑,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一点,只是轻描淡写道:“至于让我们顾总领动气的事,没有存在的必要。” “放心,我会解决。” 顾翡一愣,瞬间感觉一阵心悸般的心尖颤动,安全感爆棚,爱意喷薄。 当爱一个人的时候,对方说的每一句维护安慰你的话,都是带着魔法的爱语。总是在每一个不经意的瞬间,被触动。 顾翡轻轻嗯了一声,之前被敏感挑动着的一丝火气,呲的一下就被浇灭了。 之后一个时辰,姬晗安心陪着他在书房中一起看了会儿账本和公文,直到侍子进来禀告,说近侍春华求见。 她只身到了顾府之后,部曲们四散而去(有活干),连春华也被她安排了任务,如今应该是已经和她两月前派到庆州干脏活的人手对接上了。 姬晗放下公文,对顾翡温声嘱咐道:“我出去一趟,晚膳不必等我。今天别再看了,这些东西明日再说。” “你回去好好休息。” 她就算不说,顾翡自然也能猜到她要出去干什么,于是柔顺地应下,只温和微笑道:“殿下别太劳累,早些回来。” “好。” 姬晗临走之前,还笑眯眯地和他的肚子也打了个招呼,“焕儿也要乖乖的哦。” 顾翡眸中笑意一闪。 他专注地目送着姬晗离开,直到她的背影都看不见了才收回视线,习惯性地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心中十分满足。 等她归家……是想想就让他觉得美好无比的四个字,让等待也显得幸福起来。 * 仙游郡,郡城某处宅邸。 姬晗刚到地方时,就闻到了一股极淡的血腥味。她略挑了挑眉,由春华引着见到了由自己外派、且最近业绩斐然的趁手黑工——对方穿着一袭冷硬的黑衣,偏偏一张脸长得妖媚秾艳,阴柔邪气,令人见之销魂。 只是那人的神色太过漠然,阴沉沉、冷冰冰的,一看就是没什么底线且不择手段的亡命之徒的面相,因此显得有些危险。 对方望过来时,神色不变,只是对她抱拳一举,不太标准地行了一个礼。 “殿下。” 那人不咸不淡。 姬晗也就同样面无表情地回应,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直切主题,平静地陈述道:“以你的手段,不应该见血才对。” “……” 那人皱了皱眉,像是极为厌恶一般,脸上闪过一丝烦闷:“本来是可以不见血,但她的手太下贱,我实在忍不过,砍了泄愤。” emmmm……也行吧。 反正既然当了蛀虫,总是要死的。 “不管是泄愤还是其他,砍了就砍了,但现场必须收拾干净,我来时都闻到血腥味了。”姬晗轻描淡写地扫视了那人一番,就像在无声地表达着对某人办事能力的怀疑。 那人深吸了一口气,忍了忍,冷声回道:“……知道了,下次会注意的。” 姬晗不置可否地颔首,见那人有些憋屈又强忍着的样子,心中有些欺负人的诡异爽感,于是她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嘴上找补了一句:“赫心,这段时间你做得很好。” 他对于装柔弱可怜的妖艳贱货真的很有一套,再配上这副绝顶的容貌,不管面对何种精明警惕的人物,总是无往不利。 美到一定程度,荷尔蒙的荡漾冲破一切,足以让平日里最冷心无情的女人们刻意忽略他带来的一切风险。 再加上,赫心比较擅长轻功与暗游,但武功并不高,因此他身上并没有长时间练武的痕迹,蛊毒杀人的方式也是令人防不胜防,用好了高效率一击毙命,兵不血刃。 让他干脏活,真的很合适。 事实证明,他是天生的暗部料子,这份工作确实做得十分出色,姬晗之前交给他的任务名单,他已经在两个月内超额完成。 这些任务都很危险,无异于刀尖上跳舞,一旦失败会有送命的风险。 姬晗倒是没手软,可劲儿压榨他,开着部曲的工资派着杀手的活,而对方之前信誓旦旦地说不会给大凰的人卖命,但做起来……却顺手得很嘛。 这人有活是真干,不仅不会偷工减料,还很真情实感,姬晗挺满意的。 她进了屋,负着手,在其中慢条斯理地考量了一番。里面有几个侍者装扮的人正有条不紊地清理着现场的各种痕迹,来来回回跨过地上的尸体时,就好像那是一堆无关紧要的垃圾一样习以为常。 像这样一个人,平日里呼风唤雨,风光无限,背地里胆大包天,私吞阁内资金,在她吃里扒外,八面玲珑之时,她当初又是否知道,自己会有这样一个结局? 也是活该。 那人被毒虫咬过,死状着实难看,姬晗只扫了一眼,便抬步退了出去。 赫心默默跟着姬晗进来,在经过地上那人的尸体时,还忍不住踢了一脚。 “这里有人会收拾接手,你现在没事,就跟我去一个地方吧。”姬晗道。 赫心:“……” 真是一点也不让人休息啊。 天地良心,他才刚刚结束为期两个月的高强度高风险工作。赫心望着姬晗理所当然的表情,严重怀疑,为期两年的雇佣关系存续期间,他根本不会拥有“休假”这种东西。 大凰的人没一个好东西。 一旦惹上,不死也得掉层皮。 赫心咬牙切齿,但也只能默默跟上姬晗,任劳任怨地奔赴下一个任务现场。 他最近杀人都杀麻了,心就像在大润发杀了十年鱼一样冷,心如死水,无动于衷。虽然他活脏,无休,但姬晗给了他高度的自由权限,他为什么不直接找机会逃跑呢? 其实,也不是没想过。 但他好歹在大凰待了这么多年,姬晗给他的名单中,大多数都是在某个地方颇有影响力的地头蛇,有世家大族,有达官贵人,有富商巨贾,也有各行各业的翘楚。 她们根基颇深,实力不俗,但在姬晗眼中,也不过是能被随意除去、轻描淡写找人顶替的“蛀虫”、“蝼蚁”。 人杀的越多,赫心越是心惊。 他觉得姬晗不仅是要让他干活,与此同时,还在借此震慑他……报复他。 很隐晦,但他深表怀疑。 有什么办法呢,逃又不敢逃,只能老老实实地在这两年里给她当牛做马。 他甚至没有问去哪儿。 反正不是杀人就是越货。 赫心就这样安静地跟着姬晗、春华飞檐走壁,疯狂转场,几乎跨越了大半个郡城,才到了一处偏僻的宅邸。 这里虽然看起来老旧不堪,毫不起眼,但底盘和架子隐隐还在,就像一处短暂阔过又飞快衰败、一蹶不振的地方。 赫心低声问:“杀谁?” 姬晗睨了他一眼,答非所问道:“把脸遮住,要干大事了。” 对如今的她来说,还能有什么称得上大事?赫心暗中腹诽,但还是乖乖拿出面纱戴上,跟着姬晗一起飞身而入。 里面确实有人,不过已经被人制服押跪在地上,浑身绑的像个粽子一般,狼狈不堪,看上去是个年轻的女人。 姬晗走上前,春华十分有眼色地伸手抓住那人的下颌,不顾那人的挣扎将她的脸抬起来,像个物件一般给姬晗过目。 “殿下,这便是禹州谢氏的少主。” 禹州,谢氏。 已死的姬千明的外家,与阁内众多家族牵扯颇深的一方豪族,也是多亏了谢氏的帮助,姬千明才能潜逃那么久。 阁内支持姬千明为主的家族与势力中,与他有血缘牵扯的谢氏便是打头的。 这也是姬晗最想拔除,也是铺垫了最久意欲连根拔起的毒瘤。既然已经结了仇,她便要吸取上一辈的经验与教训,务必斩草除根,免得留下隐患,来日春风吹又生。 只是在姬晗清理蛀虫的过程中,得到风声的谢氏还是不安分,想和她来个鱼死网破。当然,鱼是死了,但也没能逃出这天罗地网。这一家子垂死挣扎中又闹出许多荒唐事,今日在顾翡书房中看的密信内容,便与谢氏残留的势力有关。 姬晗属实很不耐烦。 谢氏主要人物,她已经陆陆续续杀了个精光,只剩下面前这一条漏网之鱼。 “姬晗,你不得好死……” 谢少主的眼神格外怨毒。 听着这样恶意满满、阴冷森然的诅咒,姬晗却忽然轻笑一声,一点都不恼,反而觉得有趣似的,从容道:“真有意思,不愧是一家人啊。你的母亲,父亲,姨母,姐姐妹妹,还有你表弟姬千明……她们临死之前的表情,都与你一模一样。” 谢少主目眦欲裂,牙龈几乎咬出血来。 是的,作为外家,她们自然知道姬千明是男子,也知道姬千明的行为与谋权篡位无异,可她们依旧认为昭王之爵该是姬千明的囊中之物,姬晗是该推翻的存在。 这份无条件的支持中,亲情占了几分暂且不说,但更大的驱使之力,绝对是利益。她们也算有骨气了,就算姬千明死了,也死活不愿服软归顺,宁愿全力一搏。 可能她们也看清楚了,就算服软,姬晗也绝不会让她们有什么好下场。 “你,你卑鄙无耻,狼心狗肺——我谢氏效忠阁内上百年,鞠躬尽瘁,心血流尽!如今你位子坐稳了,了不得了,就要鸟尽弓藏,灭杀功臣?姬晗,你个德不配位的小人,你就不怕阁内家族寒心吗?!” 大家族的少主就是有涵养,就算气狠了,也说不出什么太脏的话。 这表情语气,声声泣血,令人动容。 若是毫不知情的外人听起来,还真以为她是那等不择手段排除异己的主君呢—— 巧了,她还真是。 姬晗听着不疼不痒,敷衍地点了点头,旁边的春华上去就给了她一个大嘴巴。 “啪!!” 谢少主被抽得脑子嗡嗡响,人都快傻了,整个人不可置信地望过来。 这人没被抽过耳光,感觉深受侮辱。 就在这时,姬晗开口了。 —— 第161章 除根,发动 “世间争斗,成王败寇。” 姬晗俯下身,面无表情地逼视着对方,神色凉薄道:“有的人贪婪无度,吃相难看,反怪别人没让你得逞。如今这个下场,是你们应得的。” “既然做从属的先揣了一颗狼子野心,那么,就别怪主君清理门户。” 本来,是不用和对方废话这么多的,要想斩草除根,直接将人提来杀了就行。但在此之前,姬晗还有想从她身上知道的东西—— 比如,谢氏暗地里积攒的家财以及藏宝之地在何处。唯二知晓具体信息的谢家家主自戕,无处可问,就只剩面前这个少主。 粗略算算,那些财帛何止连城之数,可都是她们借职务之便从阁内资金链中贪墨的。谢氏是私账难平的罪魁祸首之一,如今让她们吐出来,也不过是物归原主。 “若你乖乖将贪墨的钱财吐出来,我能大发慈悲,让你们一家人坟冢相依。” “否则……” 姬晗及时止住话音。 后面的话,不用说就能达到该有的效果,还能留给对方足够的想象空间。 谢少主此时硬气得不得了,眼神蔑视一切,摆出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嘲讽姬晗:“我们谢家女郎铁骨铮铮,绝不会屈服在你这无耻小人的淫威之下。” 全身上下就嘴最硬。 姬晗不置可否,像是终于想起旁边还有另一个人似的,扭头对赫心道:“这人就交给你了,务必将赃款下落扣出来。” 赫心:“……” 哦,严刑逼供是吧。 姬晗没有心,派的活儿越来越脏了。 姬晗在转身离开前,扭头斜了他一眼,意味深长道:“如果在她死之前问出来了,我从其中拨万分之一给你,作为奖励。” 万分之一。 还能更抠点吗。 赫心眉头一皱,心里怨念满满。他是可以杀人,但这种损阴德的钱,他拿着都嫌烫手。更何况,万分之一,能有多少? 他望着姬晗潇洒离去的背影,脑子里幻听着女人受刑的惨叫,一时失语。 或许是注意到了他疲惫可怜又无助的眼神,善良的春华宽慰了一句,“酬劳很丰厚了。”说完还小声为他估计了一个数字。 赫心当场震惊,眼睛睁大。 瞳孔控制不住八级地震。 ……多、多少? 这份贪款的万分之一,就那么多?都不是够他一辈子荣华富贵的程度了,他感觉将来回百越复个国都绰绰有余…… 这俩人贪了殿下这么多钱? 她们怎么敢的?怎么敢的? 赫心:真该死啊.jpg 忽然感觉这活儿一点都不脏,这是正义的,正确的,合理的,应该的。 他瞬间激起无限动力,面色一改,精神大振,像个活阎王一般磨刀霍霍朝着努力保持倔强的谢少主走去。 如果这个人一点也不配合,还做着无谓的抵抗,那么这个偏僻的小院,就是他接下来几天尽情发挥想象力的舞台。 * 姬晗之后又跑了两处地方,回顾府的第一件事是先沐浴洗漱,洗去一身的血腥味,换上干净的衣服,悠然回到顾翡的居所。 顾翡仍是察觉到她的气息后便来门口等着,见到她时,温和笑道:“殿下。” 姬晗走到他身边抱了抱他,低声道:“阿翡,我有些累。” 她原本是一个从不示弱的人。 即使她的神色沉静且平和,明明面上没有表现出丝毫疲态,但顾翡知道她的心情并不十分美妙,“累”不是身体上的,甚至不是精神上的,而是情绪上的。 这段时间,让她烦心的事不少。 顾翡什么也没说,言语的宽慰不是姬晗需要的东西,他知道自己的殿下是个多么强大的人,她若说累时,只是需要一个能乖乖陪伴着她,和她一起休息的人。 他心里止不住的发软。 上位者的脆弱,冷情者的温柔,浪荡者的专一,是浪漫动物永恒的高潮点。 脑中一瞬间千回百转,思绪良多,越想越心疼。于是顾翡无声地牵起姬晗的手,两人一起回到内室,相依而眠。 第162章 焕然一新 “是啊。” 姬晗听出顾翡的意图,不由得有些无奈。 她闭了闭眼,将顾翡的手温柔握住,双手包在温暖的掌心之中,又轻轻吻了吻他苍白的指节,强扯了一个笑出来,顺着他道:“此时此刻,如在梦中。” 一个在你心里占据了某个位置的人,因为你而生死攸关,饱受疼痛。 但凡有点良心,也没办法无动于衷。反正在此时此刻,当娘的喜悦是完全感受不到的,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恐慌。 第一次面对这种场面,她心里没底,却还记得要顺着他的心意,让他宽心。 既然他想让自己高兴,那就高兴起来。 “我想起曾经,我还是那个缠绵病榻的病秧子,全京城都知道我命该早夭,病弱不寿,随时都会断气……原本我什么都抓不住,也不曾真正去拥有什么。” “昨日之事,恍若云烟。” “我成家,立业,与你有了天定之缘,如今,你还给了我人生中第一个孩子。” “我很开心,”姬晗说,“谢谢你。” 顾翡眼睫一闪,忽然落下一颗泪来,又很快偏了下脸将痕迹埋入软枕中。 “殿下……” “该说感谢的人是我。” 两人断断续续地互诉衷肠,你一言我一语,直到顾翡的阵痛越来越频繁,越来越难受,姬晗的心也跟着揪起来了一般。 这时,旁边响起了别人的声音。 “哎呦喂,现在可不是你侬我侬的时候,”楼七娘找到机会,她伸手四处探了探,见缝插针地插嘴道:“行了,我看现在差不多了,殿下,产房有忌讳,您请吧。” 姬晗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被“请”出房门。在屋外,和顾家人猝不及防地面对面,大眼瞪小眼起来,双方一时都有些愣住。 姬晗出来得急,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直裾单衣,头发也是披散着的,却并不显得凌乱失礼,反而有种私下里随意悠然不事雕琢的美感。 即使在这种时候,顾家人也很快极有分寸地低声行礼,视线不敢抬起直接落在她身上。 且早命人准备了一应物什,姬晗一出来,便有侍子及时上前为她披上外衣,再一看,原来院中椅子也布置好了。 位置还是主位。 还真是,不改职场人本色,人情世故上一点也不马虎,怪不得世代公务员。 姬晗面不改色,随手用发带将头发束起,明明只是简简单单束了个头发,就三两下的工夫,周身的气势立马不一样了,好像又变回了她们熟悉的那个昭王殿下。 双方极简短地见了礼后,便一齐在院中焦灼地等待起来,谁也没心思说话。 姬晗一开始还能坐得住,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产房中的动静也越来越大,她开始坐立不安,就差在院中走来走去了。 哦,她之所以没四处走动缓解焦躁,是因为院里已经全是焦急得忍不住转圈圈的顾家人了,她都怕心绪不宁时和她们撞上。 屋内最开始极为压抑,可能顾翡还强忍着不想叫出声来让她们担心,他从闷声不吭,到后来完全疼得失去理智,产房内渐渐传来顾翡压抑到极致的闷哼与痛呼。 一声声,极为揪心。 屋外的顾郡守早已老泪纵横,几个早就有娃的姐夫也感同身受般抹起了眼泪。 姬晗下意识紧紧抓着椅子扶手,等觉得硌手时,才忽然发现扶手不知何时被她捏裂了,可见她的心绪起伏之剧烈。 在产房外的心情是非常奇妙的。 里面的人正在经历一脚踏进鬼门关的事,她站在屋外,束手无策,无能为力,只能等待,却又忽然突兀地想着,生孩子这等痛苦的事,这么神圣的能力,现世里身体更加瘦小柔弱的女性是怎样传承千年的啊。 她的另一半却大多觉得理所当然。 生育的痛苦被社会理所当然地抹去了,甚至毫无存在感,这个过程也被极端模糊,好像就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姬晗在现世时也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她在提升自己的同时也不忘享受人生,从不在荷尔蒙的荡漾方面委屈自己,不是条件顶尖的美男都不配进她的备用鱼塘。 只是见得多了,啥人都遇见过。那些男人中,也不乏有鸡贼地妄图偷偷破坏保护措施,想让她怀孕中招,生米煮成熟饭的。被发现后,口口声声说着“我就是因为太爱你了,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而事实上,就是独占欲和潜移默化的吊癌作祟,潜意识里并不尊重她,丝毫未曾顾及她的意愿,以及这事对她年轻身体的伤害。 他们觉得女人生个孩子就是很容易很理所应当的事:孩子有了,就生,生下来就好了啊,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这么简单个事吗?矫情什么? 而在这里,当男人拥有了相对应的角色与处境,在这种时候,再强悍的人也一样无助,痛苦,哀嚎,撕心裂肺。 但与之不同的是,此时站在产房外,作为既得利益者的姬晗却有良心。 至少她搞男女关系,从不罔顾他人意愿,并且对于拼命为自己生下孩子的男人,是郑重,感激,并且敬佩的。 此时估计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但里面仍然忙得热火朝天,渐渐的,有侍者来来回回,一盆又一盆的源源不断的热水端进去,却又换成了越来越浓的血水端了出来。 她已经见惯了鲜血,但此时此刻面对着平日里绝对眼睛都不眨一下的血腥场面,却没来由地觉得心慌,脑子里时刻紧绷着一根弦,时间越长,绷得越紧。 她望着屋里屋外的人来去匆匆,强忍住了抓住来往侍者与医师稳翁问情况的冲动。这时候做这种事,只会耽搁他们的进度,妨碍专业人士的脚步与节奏,毫无意义可言。 她只能耐着性子等待。 极端的紧绷之中,对于时间的感知被无限削弱,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又好像恍然一下眨眼之间就过去了。 只知道从深更半夜等到了天边微亮,晨光熹微之中,产房中传来一声细细的啼哭。 有侍子眉开眼笑地第一时间出来报喜,“恭喜殿下,恭喜家主,公子刚刚产下千金,父子平安。” 紧绷的弦骤然松软,高高悬着的心也扑通一下落到了肚子里。 终于,一切尘埃落定。经历了那么长时间的等待,她的第一个孩子呱呱坠地。 那一瞬间,姬晗的心情难以言喻。 既觉得如释重负,又觉得满腔柔情都化成了水一般,潮水般涌来的欣慰、感动与喜悦之中,还夹杂一丝冷静的庆幸。 庆幸的是,顾翡的孩子是个儿子。 顾翡毕竟不是正君,若是庶长女先出生,顾翡又协助她掌管神机阁,总领阁务,身居要职。有着这样的父亲,若是女儿出生,长大之后又有野心争权夺利,很可能会成为家庭的主要矛盾点。 这是她身为大家长必须要考量的东西,当然,若顾翡生的是女儿,她也依旧会高兴,只不过也会冷静地想别的措施。 但是现在,孩子才刚刚出生,纯然又无辜,远不用搞得那么复杂。 “好好好,千金好啊,先开花后结果,好兆头!殿下日后子嗣运一开,尽可高枕无忧了。”顾大姐第一时间说起吉祥话。 其他姐姐、姐夫也都一叠声地恭喜。 姬晗听着他们的话,什么“先开花后结果”,生怕她不高兴,不由失笑。 她确实两辈子都更喜欢女儿,但儿子也是她的种,有了就是缘分,她一样的疼爱。 顾府的人还有些提心吊胆呢。 毕竟谁都知道姬氏嫡宗如今只有姬晗这一根宝贵的独苗,府中霍太君求孙的狂热程度在京中都出了名,都快魔怔了,但逢有香火旺盛的求女地,都有霍太君虔诚的身影。 年轻时是求女,好不容易高龄产女,有惊无险地养大了,又开始求孙女。 只要是顾翡的血脉,顾府众人都疼爱,只是香火独支的妻主家可就不一定了。 不过令她们惊喜的是,姬晗不仅毫无芥蒂,相反还极为欣喜满意的模样,连平常冷艳锋利的眉眼都变得温柔起来。 姬晗心情好,客套地应付了几句,心不在焉,注意力完全放在了里间的动静上。顾翡爱干净,也容易羞耻,绝不容许姬晗见到他一塌糊涂乱七八糟的样子。 她了解顾翡,自然也就贴心起来,估摸着里面顾翡应该收拾地差不多了,便迫不及待地抬脚往产房里走。 身后的顾府人都惊呆了。 产房污秽,女人向来忌讳,能这样毫不嫌避讳地进去陪伴夫郎,殿下一定对儿子(弟弟)很是情深义重啊!感动! 特意安排守在门口准备拦着姬晗的侍子,一个照面都没打就被姬晗搡开了。 谁挡推谁,跟推土机似的。 侍子踉跄七八步差点栽倒:“……” 呜,他就说嘛,怎么拦得住。 姬晗甫一进去,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产房中没见到顾翡的身影。 正在收拾现场的楼医之徒见到她,识趣道:“参见殿下。公子被楼师转移到隔壁厢房去了,那里干净温暖,更适合休息。” “我领您去。” 姬晗抬手制止,示意她该干嘛干嘛,独自一人朝着周围厢房的方向去。 她下意识地屏息凝神,放轻脚步,唯恐打扰到顾翡休息,倒是和他独自来产房时的心态和做法不谋而合了。 有一种情感就是如他们一般,没有轰轰烈烈地相爱,没有情深如火海誓山盟,却始终温情而平和,稳定又紧密,总是心意相连,第一时间为对方着想。 这样的关系是很绵长的。 靠近地方时,她已经能很清醒地听到顾翡的声音,虽然声线中有两分虚弱,但听起来竟然比生产之前还要有精神。 姬晗预想中,顾翡可能已经化身慈父,抱着孩子满目怜爱、温柔似水了。 到时候她再适时出现,就这么丝滑地一加入,诶,多么温馨幸福的友爱画面啊。 结果,出乎意料的—— 顾翡:“终于不用怀孩子了。” 顾翡:“怎么这么丑,快抱远些。” 他的语气如释重负,如获新生,同时带着两分畅快与一咪咪嫌弃。 姬晗:“…………” 脚步就这样硬生生顿住一秒。 呃。 原来之前孕期的情绪变化、激素调节,乃至于贤夫良父感和泛滥的父爱,不是为了保护顾翡……而是为了保护孩子啊。 也对啊,顾翡本也不是什么情绪泛滥的人,且在顾家这段时间,从他至亲之人和旧仆眼中拼凑出来的真实的顾翡,甚至是有些情感缺失,冷心冷情的形象。 他重事业,不顾家。 对于亲情,虽然有在乎,但不多。唯一的热情就是疯狂搞事业,圆满事主情结,完成人生价值,走上人生巅峰。 顾翡在这个时代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因此有资本特立独行,我行我素。 嫁人生子从不在他的人生选项之中。别说是他因为身体原因难以受孕,就算他是天生好孕的争宠体质,他也不会留恋后宅。 这是主动选择,而不是被迫选项。 只不过为了姬晗打破原则罢了。 也好,很多人有了孩子后就会不可逆转地改变性格,她深表理解,但也会觉得可惜。 相比之下,她确实更期待怀孕之前的顾翡回归,依旧冷静,从容,温雅,柔润,能轻飘飘地处理一切大事小事杂事琐事。并不会因为有了软肋,就不再杀伐果断。 现在看来,完全没有这个顾虑了。 她不由露出笑容,脚步轻快地走进厢房,顾翡此刻看起来清清爽爽,除了脸色有些苍白之外,完全看不出是个刚刚生产完的男子,精神十足,被照顾得很好。 看来卸货这件事是真的让他心情舒畅,连两三个时辰的煎熬过程都不觉得累了。怎么说呢,他这段时间表现出的脆弱感和易碎感,都差点让姬晗忘了他原本是个体力惊人、精力无限的钢铁特种兵了。 顾翡看到姬晗,下意识抓紧了被褥,但又很快放松下来,发自内心地笑道:“殿下,您瞧,我说了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对,”姬晗坐到他的榻边,将他半倚着的上半身小心抱住,轻声道:“阿翡最厉害了。” —— 第163章 升温,回归 “我们有孩子了,我很高兴。” 姬晗静静地抱着他,很久不愿放手。 虽然她进来之前心中轻快愉悦,可等二人隔得近了,姬晗忽然又看见他嘴唇内侧鲜红深陷的齿印,原本整齐干净的指甲上可怕的磨损,心中又有些不是滋味。 男人生孩子的原理她大概知道,可能和现世ABo小说中的男omega差不多,他们有专门的孕囊和生殖腔,但不论如何,这个过程大同小异,都是极为痛苦的。 顾翡受宠若惊地双手拥住难得黏人的妻主,下巴轻轻摩挲着她的发顶,二人一时间什么话也没说,但难言的、谁也插不进去的粘稠氛围,无差别地辐射出去。 他们都清楚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变了。顾翡觉得,之前姬晗对他的温柔,是出于责任与怜惜,是好感,是因为孩子。 那么现在,更多的,是一丝喜欢吧。 他已经非常非常满足。 顾翡觉得自己终于坚定地走进了姬晗的心,从此以后,姬晗心里会有一方屹立不倒的位置,属于他和孩子。 默默侍弄孩子的楼七娘:“……” 她第一次见这么怪的一对。 孩子爹嫌孩子丑不愿意抱,孩子娘一进来不先看他这个小宝贝,反而先去和孩子爹腻歪,感情倒比之前还更胜一筹了。 就在两个家长你侬我侬、忘却了什么存在之时,原本乖乖的焕儿不甘示弱地发出了一声细细的啼哭,声音不大,却存在感十足,一下子吸引了两人的注意。 “嘤嗯……” 姬晗与顾翡闻声同时一愣,心中后知后觉的涌起了迟到的母爱和父爱,他们不由自主地对视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 新手父母感情升温,倒是一时间把这个最大的功臣忘在脑后了。 姬晗笑道,“楼医,把孩子抱过来吧。” 楼七娘见二人终于注意到了这屋子里还有个孩子,随即眉开眼笑地把孩子抱到了两人面前,慈祥道:“殿下和顾公子都生得好,这孩子能看出是个天生的美人胚子。” “瞧瞧,哭都是小小声的,多乖呀。” 刚出生的孩子都是一样,红红臭臭,皱皱巴巴,清理干净就好了,这小脸的底子还是很不错的。照理说,父亲应该无条件觉得自己孩子美才对,偏偏自家上司是这个性子,除了对殿下,他嘴上饶过谁? 不过,母亲父亲感情好,孩子才能过得幸福。这小儿郎也是个有福的,投对了胎,生在这等王爵之家,父亲又有本事又有恩宠,未来的前程必不会差。 楼七娘将小小一团襁褓抱到两人身前,姬晗没抱过孩子,一时不知道该怎么伸手去接,还是顾翡把孩子抱了过来,动作板板正正,连角度都非常精确,标准得一丝不苟。 姬晗好奇地看过去,只见襁褓之中露出了一张红红的小脸,小宝宝双眼紧闭,粉粉的小舌头无意识地一伸一伸,看上去丑萌丑萌的,一股怪异又柔软的情绪油然而生。 这就是她的第一个孩子。 两辈子以来,第一个属于她的孩子。 “焕儿……” 那么小那么嫩的一团,姬晗伸出手指,却始终没敢真正戳到他的脸颊,就怕不小心碰一碰,把他红嫩的脸颊肉碰碎了。 太脆弱,也太神奇了。 这就是生命经久不息的传承。 她好奇地观察着襁褓中的孩子,抱着孩子的顾翡含笑温柔地望着她。这时,温暖的晨曦刚好透过朦胧的窗纸,从窗外洒进来,为他们三人勾上了一层暖融融的边。 这幅画面确实异常的温馨与美好,与姬晗没踏进门前想象中的一模一样。 和他的名字一样,孩子让姬晗的人生完成了第一次升级与蜕变,从肆意桀骜的少年时光步入更加稳重的阶段。 从此,焕然一新。 她从一个少年人变成了一个年轻的母亲。 * 接下来这段时日的经历,属实是姬晗人生头一遭。虽然算不上鸡飞狗跳,但也差不太多,姬晗还或主动或被动地了解了好多以前从未接触过的知识。 毕竟第一次当妈,她心中有很多积极的情绪,自告奋勇想要去照顾孩子,结果遭遇的惊吓与无措,比她之前一年的都多。 确认了自己不是照顾孩子的那块料,姬晗新手激情期的热情也渐渐退却,还是老老实实把孩子交给专业人士照顾了。 那么多侍者、乳父,一大班子人照顾焕儿一个,那小子过得比姬晗还舒坦。 于是姬晗也就专心陪伴修养身体的顾翡,顺带处理处理庆州事务。 顾翡产后第四日,姬晗接到了赫心的消息,说是撬出了谢氏赃款的藏宝地,已经派人前去细细查探确认,情报属实。 她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顾翡,当天中午,他心情大好,连饭都多吃了一碗。 顾翡总理私账,最讨厌的就是以权谋私,贪污阁内款项的家族和个人。禹州谢氏造成的亏空,可不止一星半点。 第五日,她接到了来自京城的信。有姜凤澜给她写的一大摞鼓鼓囊囊的信,白黎字迹秀雅的信,父亲霍氏百般问询催她带着顾翡和孩子回凤京的信,还有……莫惊鸢的信。 拿到信时,姬晗一时有些愣忡。 来庆州的这段时间,虽然不长,却仿佛过了很久很久一般,恍若隔世。 是了,她一时沉湎于圆满的欢乐,甚至有些乐不思蜀,真不应该啊.jpg 还有一大家子人等着她回家去呢。 姬晗将厚厚一摞信一个字一个字的认真看完,眉眼含笑,内心平和。 姜凤澜的信依旧风格大胆,让人看了忍俊不禁,白黎的信中与她分享了些寻常小事,也有种细水长流的温柔。至于莫惊鸢,他的信依然文辞柔软,就仿佛他们从未闹过矛盾一般,姬晗看着有些感慨。 她有了第一个孩子,自然也就想起莫惊鸢也怀有身孕,这颗心再硬也硬不到哪里去,他们之间的关系确实一直横亘着“亲人”这个因素,只是之前没有显现出来罢了。 姬晗也一直知晓,之前,他的核心欲望大部分围绕着亲人。 可之后,便只能围绕着她。 她确实是很霸道的一个人。 信纸翻罢,心中也有了归家的欲望。 自从来到这里,姬晗大部分时间都在王府度过,对那里有很深的归属感。 念及此,姬晗便着手让人准备回凤京所需的所有物件,宁繁勿缺,务必确保父子俩在路上能够安全无虞,平安度过,不论发生了什么突发情况都能及时解决。 山遥路远,舟车劳顿,就是平常人都很有可能吃不消,更别提刚生产完的虚弱男子和娇嫩脆弱的新生儿。可是顾翡已经被迫在庆州逗留了七个多月的时间,再待下去,就算姬晗愿意,他都不愿意了。 不过令人惊喜的是,顾斐虽然怀孕时保胎艰难,损耗颇大,但是焕儿很健康,他的身体也出乎意料的恢复得很快。 霍氏的两封来信之中,还有一封是专门写给顾翡的。姬晗将霍氏的来信给他过目之后,顾翡的表情很是复杂。 毕竟他也陪伴了霍氏很多年的时间,虽然是为了有个光明正大的掩护身份,但他混的太好,一度成为了对方的外置大脑,两人不说感情多深,但情分还是在的。 有这么一份关系,顾翡多少有点不自在,搁在去年,他自己也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之前还是对方的贴身侍者,结果摇身一变就变成了人家的女婿,还给他生了孙子。 而霍氏的来信纯然热情,毫无芥蒂,毫无架子,自然而然的慈祥口吻,完全已经把他当成了一个疼爱的小辈。 顾翡看着看着,眉眼都柔和了。 毕竟是侍候过这么多年,他知道霍氏是一个心性纯善,大智若愚的人。 这样的家翁是可遇不可求的。 霍氏那样坦然又平和地接纳了他,他心有感念,面对霍氏想要快点见到他和孙子的要求,顾翡一点也不想拒绝。 于是,在征求了姬晗的意见、通过了楼七娘的身体检测之后,在产后第15天,他们收拾完毕,提前踏上了返回凤京城的路。 动身那天,顾家人一直把他们送出了郡城,特别是顾郡守眼泪汪汪,不舍之极。 他知道这一去,小儿子就彻彻底底是人家的人了。什么时候再次归家还遥遥无期呢,她就这么一个儿子,实在舍不得。 “儿啊……此去照顾好自己和孩子,做事不要太累太赶,凡事都要先顾好自己的身体。如果得空闲了,就给为娘写一封信。不需要太频繁,一个月一封就好……” 这一家人里,年纪最大的反倒是反应最强烈的,顾郡守双手扒着马车窗棱絮絮叨叨,老泪纵横,不肯撒手。让儿子一个月写一封家书的语气甚至还有点卑微。 顾翡坐在马车内侧,不能见风,只有温和的声音传出来:“母亲,我知道了。” 话音刚落,之后跟着一阵尴尬的沉默。大家以为他还没说完,都在安静等着他说,但他却是简短一句就结束了。 毕竟他幼年离家,已经很习惯独自一人在外生活,也没觉得有哪里难受。 感受到姬晗的目光在他和母亲之间来回扫了一遍,又或许是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太短,大家还等着,顾翡想了想,又温声补上了一句:“母亲在家不要太过辛劳,要时时保重身体,不可贪杯。” “母亲若是想念我,就努力升官来京城吧。到时候,孩儿一定好好招待您。” 顾郡守闻言陷入沉默:“…………” 果然是亲儿子,自己哼哧哼哧搞事业不顾家还不够,还要督促着老娘升官。 于是,她听到儿子久违的嘘寒问暖时,那快要脱口而出的感动哭腔就这样噎在喉咙里。不过,确实。她现在除了公务之外,还要完成姬晗委派的抄没谢氏赃款的任务。 殿下这样信任,她必不会辜负,加之主君信重,顾氏将来有望更上一层楼。 她年纪上来了,反倒迎来事业的春天。 顾郡守噎了噎,干巴巴地回道:“翡儿,放心吧,娘会努力办公的。” 这母子俩一来一回,姬晗在旁边听得乐不可支。见他们话题结束,尬聊不下去了,姬晗适时出声道:“郡君留步,我们此去凤京,必有一段时日无法相见。” “等时机合适时,距离都不是问题。” 她说了一句好像很有道理的废话。 凤京城惯会整活,她们活动这么多,官员上京的机会每年都有那么几次。 若是顾郡守上京勤快点,每年都能见顾翡几次呢,对比起来,和寻常人家嫁了儿子后见面的次数也差不多。 依依惜别之际,马车的车轱辘还是不可抵挡地向前转动,渐渐远离。 顾及孩子和顾翡,马车行得慢而稳,虽然速度慢了些,但少了颠簸,更加稳妥。 行路悠悠,姬晗随时找合适的地方停下透气,晚上老老实实地找驿站安排住下。 虽然路程花费的时间多了一倍,但好在两个重点关注对象没有出什么问题,一行人安全抵京。书包阁 快到凤京时,姬晗派了脚程快的斥候先回去王府去报消息。 于是快要到达王府之际,姬晗远远地就看见门口有一堆人望眼欲穿地等待着。以霍氏为首,姬晗还没到门口时,他就已经快步走过来迎上了。 “终于回来了,我的儿,为父日日盼着你们,眼睛都要望瞎了。” 霍氏的眼神四处乱飘,急不可耐。 姬晗自然明白,于是她下了马车之后,第一时间示意侍者将手中的襁褓递给霍氏。霍氏浑身一僵,小心翼翼地将焕儿抱在了怀中,声音瞬间低了八个度,还夹了起来。 “好孩子,好孩子……姥爷可把你盼来喽……这小模样,真俊,瞧着就聪明,和我儿小时候一模一样!” 霍氏眼泛泪光,激动难言,他抱着孩子就往里走,一群侍者乌泱泱地跟着他去了。全然忘记了自家女儿和孩子爹还在身后。 姬晗:“……” 顾翡:“……” 嗯,意料之中罢了。 —— 第165章 解结,结缘 姬晗听了他的话,忽而抬眼定定地望着对方,清凌凌的目光洞察力十足,令人不由得紧张起来,严阵以待。 她并没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 “从今以后,以我为先?” 莫惊鸢坚定道:“是。” “若是之前的状况再来一次,你怎么选?” “写信劝谏,绝不再孤身涉险。若她一意孤行……”莫惊鸢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已经是一片平和,“我拦不住他,不会再管……但我会退一步,替侄女谋划好未来,让她的血脉继续流传下去。” 良言劝不住找死的鬼。他一直都明白的道理,如今才算彻彻底底地放下了。 于情于理,已经仁至义尽。 姬晗听了他的话,手指轻轻叩着桌面,发出轻轻的、有节奏的“笃笃”声,就像是一场重大宣判一锤定音的前奏,扣人心弦。 他的心和灵魂,完全由面前这个人所主宰。莫惊鸢屏息凝神,心跳如鼓。 忽然,姬晗挑了挑眉。 “其实,我这个人非常小心眼。” “你是我的人。既然娶进了门,我便不会苛待……要当然是要的。”姬晗慢条斯理地补上了后半句话:“至于之后如何,是如之前一般情谊相通,还是如世俗妻郎一般相敬如宾……全看你的表现。” “莫惊鸢,我要你从头开始,干干净净,心无旁骛地重新爱我。” “就看你敢不敢再赌一次。” 她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莫惊鸢原本有些无法呼吸的压抑的身体,忽然像是被注入了一股强大的活力,从内而外,从身到心,重新焕发生机。 他的声音控制不住地有些梗塞,万分郑重,颤声道:“好。” 莫惊鸢用尽了全部力气回答。 这是此生最珍贵的机会,也是他早已泥足深陷,甘愿沉沦的赌局。 对他来说,输也是赢,赢更是赢。 “殿下……” “惊鸢从现在开始,干干净净地爱你。” 没有任何理由,不夹杂任何杂质,中间没有任何横亘的阻隔。因为爱她,所以爱她。不求任何回报,只这样就足够幸福。 暴雨中瑟瑟发抖的流浪小猫,淋了雨,受了冻,茫然痛苦,无家可归。 可曾经收留他、爱护他,却被他无意抓伤过的主人,却不计前嫌的,再次向他伸出了手。 * 从那次交谈以后,莫惊鸢不再自苦,姬晗也不再刻意无视,两人之间像是发生了重大的改变,却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隐藏的高敏人士,比如姜凤澜,他甚至感觉莫惊鸢这个人都和以前有些微妙的不同了,具体是哪里说不太出来,但大概可以概括的是,之前总是觉得万事无可无不可、百无聊赖的人,有了某种永恒的“兴趣”。 大概是一种积极的变化吧。 总之,府内的氛围又变得温馨起来。 霍氏最近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好,日日红光满面,眉开眼笑,最大的兴趣就是和另外三个长君一起去组团围观小姬焕。 且在他的主持下,顾翡正式成为眷属中的一员,入牒进谱,过了明路,姬晗耳边也响起了世界意识的声音,接收到了早就达成的奖励。 对于这位新鲜出炉的“新人”,三个“前辈”都为他送去了丰厚的见面礼。 昭王府内也有了第一位小主子。 既然内院的生活蒸蒸日上,姬晗再无顾虑,外面的事也就提上日程。 监礼司忙的焦头烂额、推迟了又推迟的典礼终于可以如期举行。 还真别说,姬晗都差点把宫里那个小丫头给忘记了。她的百日宴倒是已经举办过,若是按照原本计划的最得体的顺序,庆典哀礼什么的办来办去又很麻烦,繁冗靡费不说,主要是姬晗高估了自己的耐心。 干脆先埋了女帝,之后直接让姜凰曦上位。至于皇储册封什么的,就直接省略吧,办来办去都是那一套,没劲的很。 摄政王册封大典当天,姬晗也嫌麻烦,这个万众瞩目的主人公甚至只在典礼现场待了半个时辰,之后便不见踪影。 满大殿团团转着想恭维勾搭她的人,却连她的半片衣角都摸不到,只好退而求其次与官场同事搜秀(social)起来。 礼仪大典的满殿官员觥筹交错,春华、夏蝉、冬雪三个长史在前面应付场面,而姬晗一个人带着不善言辞但非常趁手的秋实,优哉游哉地进了皇宫。 她先是去给霍太后请安闲唠了一会儿,照例得了一堆赏赐,接着便在去向披香殿看望小皇女的路上偶遇了温贵御。 他怀中抱着一个襁褓,身后跟着两个宫人,神色温柔地漫步在御花园中。 遇见姬晗,他抱着孩子,温和笑着向姬晗恭敬见礼,“昭王殿下。” 姬晗也抬手回了个礼,“见过贵御。” 因为自己有了孩子,姬晗对这种年龄相仿的襁褓婴儿都有一种好奇,她不由得多看了两眼,温声道:“小皇子可好。” 温贵御在两三个月前产下一个男孩,据说就是那次宫中激战受了惊,动了胎气,之后缠绵两三天艰难产下,所幸父子平安,那个坎一过去,都健健康康的。 “孩子很好,”温贵御笑的发自内心,温柔极了,“孩子的百日宴我自己给他过了,他只是我一个人的,我很欢喜。只是他到了赐名的时候,却没人给他取名了。” 皇帝都躺了,谁来取名。提起这一茬的时候,温贵御的表情毫无波澜,像是根本不在意。仅仅是在惋惜孩子没有一个正式的名字。 姬晗道:“皇子的大名,别有意义,贵御自己起又何妨?” 温贵御笑道:“我给他取了一个乳名,叫平安,这辈子平平安安就好。只是这大名,我还是想让命格贵重的人帮他取,小孩子命轻,帮他压一压。”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姬晗自然明白了温贵御的言外之意。 等女帝撒手西去,他便是先皇宫御,徒有身份,却怕孩子将来没有更多依仗。 他在向姬晗示好,毕竟这名字可不是谁都能取的,取名之恩,也算是一份渊源在。 姬晗摄政临朝,权倾天下,身为帝师,未来的皇帝也要在她的教导下长大,整个朝堂至少在她手下管理十五年。 他不求太多,只盼将来孩儿长大,姬晗能念一点情分,在他找寻好归宿时推一两把。除此之外,温贵御别无所求。 这份心思很好懂。 温贵御之前帮了她的忙,姬晗没有理由不应下,对她来说只是顺手一为的事。 于是姬晗微笑,顺其自然道:“我家中新添幼子,如今也算长了小皇子一辈,贵御若不嫌弃,我给他取一名,如何。” “还未恭贺殿下喜得贵子。”温贵御像是没想到姬晗答应得如此爽快,受宠若惊地举了举襁褓道,“平安求之不得。” 姬晗仔细看了看小孩的脸蛋。 瞧着白白嫩嫩,玉雪可爱,只不过都是小男孩,但还是自己的焕儿更漂亮。 姬晗的取名天赋并不高,姜氏的皇子名字从凤从水,她第一时间想到一个水字旁的字,草率地决定,然后沉吟的那一会儿是给这个字现找一个有理有据的名头。 “莺到绿杨著意啭,凤游琼树拣枝栖。”姬晗放眼远眺,仿佛能望到极远的地方,但她很快收回视线,含笑道:“就取一个游字可好。” 游者,逍遥也。 凤游九天,逍遥自在,无忧无虑,几乎是对一个男孩子最美好的祝福了。 温贵御此时是发自内心地感谢姬晗,感激道:“多谢殿下赠名,此名甚好。” 之后草草寒暄一两句,不宜凑在一起太久,温贵御便抱着孩子识趣离开了。 姬晗本来就有自己的目的地,这个短暂的小插曲过去,她很快就到达了披香殿,她只差人和莫贵君知会了一声,便径直往小皇女的宫室走去。 现在的小皇女和第一次见面时相比胖了许多。奶乎乎的一个团子,看起来安安静静,一双大眼睛又和葡萄一样黑溜溜,闪着一种机灵劲儿,一看就很聪明。 而一直照料着小皇女的两个宫人不复当初公事公办的态度,正一人拿着一个丁零当啷的玩具,轮番逗着她笑,大人看起来比小孩还要沉迷,连姬晗来了都没第一时间发现。 评价:沉迷吸娃,十分松懈。 “咳。” 姬晗做作地清了清嗓子。 两个宫人浑身一个激灵,噌地一下就从地上蹦了起来,连忙整理松懈的姿态,恭敬地向姬晗行礼问安:“参见殿下!” 姬晗随意摆了摆手,见她们站直了身才挑眉道:“你们倒是玩得开心。” 两个宫人小脸通红,连番告罪。 “陪小皇女玩耍本来就是你们职责的一部分。只是在玩耍的同时,也要警惕些。” 姬晗并没有责罚的意思,只是随意说了一句,便挥手让她们退到一边。 半躺在小床上的姜凰曦在姬晗进来的第一时间,两只眼睛就圆溜溜湿漉漉地盯着她看,一眨不眨,看得十分认真。 那眼神感情丰富,且,姬晗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在其中看到了一丝幽怨。 哦,姬晗第一次来见她的时候,好像随口说了一句“下次再来看你”这种话。 只是这“下次”,一晃就是三个月后。 “好久不见。” 她小声逗了一句。 没想到对方给的反应极其热烈,接连“嗯嗯嗯嗯”地含糊了好几声。 姬晗不由觉得有些好笑,亲自上前去,坐在小床旁边的坐榻之上。在她身形移动期间,小丫头的眼神就一直跟着她挪动,就跟个会自动捕捉人像的摄像头似的。 她一边打量着小丫头脸颊边鼓鼓囊囊的一坨包子肉,一边问宫人:“这段时间,小皇女如何?性子怎么样,爱哭吗?” 姬晗其实大概知道,但是故意这样问,毕竟她不能让别人知道她知道。(一些绕口令) 宫人回道:“小皇女的性子安稳极了,从不随意哭闹,非常好带,每日清醒的时间也十分乖巧,怎么逗都有回应,就算是不舒服了,也只会哼唧几声。” 姬晗拉长声音嗯了一声,道:“既如此,也不用担心她在继位大典上随意哭闹了。” 她伸手轻轻捏了捏小丫头软软的脸蛋子,轻声道:“到时候好好表现。” 姜凰曦刚刚还在享受姬晗的触碰,忽然闻到了她手边一点不一样的味道。 姜凰曦眨了眨眼,忽然警觉:天选妈咪身上为什么会有别的小孩子的奶味! 她还忽然主动把小鼻子凑到姬晗手边,用力嗅了两下。嗯,实锤了,就是别的孩子的奶味,好像还不止一个! 才三个多月的时间,她就有其他宝宝了。果然,好妈咪就是招小孩子喜欢。 姜凰曦在这段时间里,早就弄清楚了情况,知道她是回到了自己的婴孩时期。 父亲还是同一个,只是不像上一世般阴晴不定,非常爱她,每天都很爱她。 而且多了一个天选妈咪。 她听两个宫人闲聊时知晓,那个原本会在未来当上皇帝的九姐,因为叛乱丢了性命,天选妈咪直接把她的皇位安排上了,还会教养她长大、辅佐她的朝政。 将来,她会是自己生命中亦师亦母的角色,是她未来永恒的引路灯,会照耀,引导着她一步步走上最高的位置。 老天大概是知道了姜凰曦做梦都在幻想有这样一个角色来陪伴她长大,于是便大发慈悲,满足了她长久以来的心愿。 她突然感觉未来充满了希望。 这次重来一世,希望能真正做出一番事业,不辜负妈咪未来的教导。 一大一小的简单互动,虽然平淡,却出奇的其乐融融,就此结缘。 …… 题外话*【据大凰有关史料记载】 大凰元和六年,十一月。 昭王加封摄政王兼一品帝师的典礼举行,民众高呼千岁,盛况空前。 同月,元和帝病逝驾崩,小皇女姜凰曦襁褓继位,年号仁景。 两后垂帘,幼帝在朝,亲王摄政。 文治武功,改制除佞,广纳贤臣,重视农桑,发展经济,改善民生,将大凰两百多年的皇朝生涯,再次推上一个新的巅峰。 —— 第166章 冷言,百日 —— 姬晗在小皇女的宫室中并没有待太久,莫贵君便差了自己贴身的宫人来唤她前去相见,说是有要事相商。 用脚趾头想就知道莫贵君大概要说些什么话题。无非就是女帝病重,为什么不能探视;自家孩子以后的路该怎么走;自家哥哥为什么多次拒绝传召,不愿相见? 姬晗本来不太想搭理他的,不过转念一想,这种事早晚都要说清。 反正现在也顺便,免得再跑一趟。 莫贵君在披香殿的正殿见她。 上次见面还觉得稍显稚嫩的莫贵君与之前相比,已经变得沉稳成熟了许多,说是判若两人也不为过。 也对,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太后,连个威严架子都端不起来怎么成。 “昭王殿下,请坐。” 莫贵君的声音透着莫名的尊敬。 姬晗也不和他客气,大方自然地坐了下来,自顾自地拨着茶水,等待他先开口。 她倒要看看这人会用什么口吻和她说话,好具体分辨一下,这个曾经宠冠后宫的少年宠君,是不是和他长姐一样的货色。 见姬晗并没有开口的意思,莫贵君也一时如鲠在喉,欲言又止。 每当他想说些什么,又会强迫自己停下来思量一番,像是在谨慎斟酌着什么。 经历了之前的一系列事情,便是个傻子也知道姬晗绝不简单,莫贵君表面装得很好,但心中对姬晗有着一丝难言的惧怕。 长姐自宫变那日回家之后,便了无音讯,再次传出消息时,就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伤残致仕,只能一辈子当个离不开人伺候的富贵闲人,心思郁郁,了此残生。 此事他知晓个大概。长姐宫变那日被贼兵哄骗站在了昭王的对立面,却反被贼兵擒获利用,连累了无辜的长兄。 那日之后,“伤残致仕”的重臣有好几个,九皇女与贼首被当场枭首,其余几个皇女也是伤的伤,残的残,流放的流放。虽然留下了一条命,但被贬为庶人,从天上掉进泥里,下场不可谓不惨。 姬晗心狠手辣,杀伐决断。 他知道,姬晗能留下长姐一条命,也没有为难莫氏,都是看在长兄的份上。 就连自己能被推上高位,也不过是因为他的孩儿与姬晗有着天然的关系纽带。 他全身忽然漫过一种寒意,感觉这整个皇宫就是一张天罗地网,把他像任人摆弄的猎物一般紧紧地缠绕其中,随意拨弄。 莫贵君第一时间悟到了一个道理——顺她者昌,逆她者亡。只要足够看得清形势、听话、有分寸,她愿意捧你坐上高位,甚至愿意在表面无可挑剔地尊敬着你。 可一旦背叛,不自量力地妄图反扑,算计对方,那就会落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良久,莫贵君终于艰难地开口,声音哽塞道:“昭王殿下……我最近一直有一些想问的问题,不知你能否为我解惑?” 姬晗毫无情绪起伏的目光扫了过去,淡淡点头嗯了一声,表示回应。 莫贵君却松了一口气,赶忙开口问道:“我知道陛下病重已久,怕是时日无多。我想……见她最后一面,不知可不可行?” 他很聪明,这件事确实只有姬晗才能决定。就算是霍太后想要探望,她都会让太医以女帝所中之毒有传染性为由拒绝。 别人就更不用说了。 姬晗都不用开口回答,只目光幽冷、不置可否地看他一眼,莫贵君心里顿时就凉了一半,知道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了。 有些惆怅,但不多。 刚入宫青涩纯情时,他确实爱慕过女帝,甚至一直心悦对方。但在泱泱后宫之中,宫御和君主谈真感情,未免有些过于可笑。且自从有了孩子,他不可避免地将大部分情感都转移到了孩子身上,对于女帝反而没有之前那样深刻的在意了。 如今,他想见女帝最后一面,也并不是因为他们之间有多么情深似海,只是单纯的……舍不得,想与她做一个最后告别。其实他问出口时都并没有抱多大的希望,只是如果连问都不问,难免有些不甘心。 莫贵君神色黯然一瞬,随即重新打起精神来,小心地继续问道:“长姐伤残致仕,我知道这是她自找的。可是长姐如今仅剩的一个女儿,年方十七,很有才干,不知她是否可以……”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来。 莫贵君问出这话,也在姬晗的预料之中。她只是淡淡道:“想必你很清楚,我私人确实和莫总兵有些过节,但并不牵扯两方家族。莫总兵之女既然有才干,她尽可以科举场上辩高下,我不会横加阻拦。” 她顿了顿,随即勾起唇角,淡淡的笑容中莫名有一丝嘲讽之意,“我还没那么闲。” 莫贵君瞬间感到一丝难堪。 就算他以小人之心夺君子之腹吧,只是这个问题不确认一下,他于心难安。 姬晗既然好好的坐在这里,心平气和地回答着他的问题,那是否意味着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像他想象中那么僵? 但此时,他隐隐感觉到姬晗已经有了一丝不耐烦。莫贵君鼓起勇气,一口气问完了最后一个问题:“……昭王殿下,你,你是否知晓为什么长兄多次驳了我的邀约?” 不仅拒绝进宫,他传出去递给长兄的书信也杳无音讯,一个字都没有回过来。 像石沉大海了似的。 这个问题他是真的很在意,特地压轴来问,这其实是他最迫切想要知道的。 可是,自己也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潜意识里害怕从姬晗这里听到长兄真的要和他们划清界限这种话,于是只能压到最后,做足了心理准备才问出来。 这个问题或许只有姬晗知道正确答案。 像长兄那样的人物,动情的概率就好比石头缝里开出花来——但他确确实实是爱慕着姬晗的,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那么,一定只有姬晗能左右他的想法。 但他也知道自己问出这个话来有点离谱……也已经做好了接受嘲讽的准备。 然而,姬晗却没有像他想象中一样面带嘲讽,直接开喷,而是反问了他一句:“你想问你哥为什么不进宫来,对吗?” 莫贵君不明所以,但还是认真地点了点头。 这时,姬晗忽然轻笑了一声。那张脸确实美得极其炫目,光华蕴盛,世间难得。 莫贵君的视线都不由得闪了闪,不过比起惊艳,比起姬晗冷脸的样子,莫贵君却更怕看见她露出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 莫名让人后背发凉。 然而,姬晗接下来说出的话,却让他整个人瞬间如坠冰窟,寒彻心扉。 姬晗道:“因为他死了。” 死、死了?莫贵君一瞬间像被人扼住了咽喉一般,脸色惨白,无法呼吸。 但他却又很快找回了理智,像是想要说服自己一样大声反驳:“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姬晗轻描淡写地看着对方,说出的话却格外扎心:“因为你长姐的愚蠢与背叛,莫惊鸢为了救她的命,在宫变当日,于交兵阵前,横刀引颈,血洒当场。” “于是,你的长姐捡回了一条命,依旧富贵荣华,你的孩子即将被送上皇位。” “只有莫惊鸢,一个人死了。” “你骗我,你为什么骗我!每次长兄拒绝传召都会送口信进来,我的亲信亲口说的。”莫贵君噌得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情绪激动,目眦欲裂:“为何要这样说?” 姬晗依旧心平气和,冷眼看着他情绪失控,一双深邃凛然的眼睛里,犹如死水一般毫无波澜,“我说的都是实话。” “莫氏的长公子死了。”姬晗道,“我为了救回他付出的代价,你们谁也拿不出来。” “他的第二条命,只有我能给。” “从此以后,他只是我的莫王君。” 姬晗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莫贵君的表情,从震惊到茫然,再到庆幸、失落与愧疚,一张脸上的表情简直如调色盘一般复杂。 “当然,”姬晗大发慈悲地留下了一句话,“若是有一天他自己愿意了,我自然不会阻止他与你们继续正常交往。” “只是,让他为你们做下的蠢事、陷入的困境而四处奔走的情况,再不会有。” “一次,是我的底线。” “再有下次,莫氏,我不会留。”姬晗离开前,对他微微笑了一下:“这句话,请你原封不动地转告给莫氏某些忿忿不平的人。” “贵君,我的心情并不是每天都像今日这样好。下次你有疑问时,麻烦自己掂量掂量,你有多少东西,能换我的答案。” 姬晗转身离去之后,莫贵君踉跄一下跌坐在位置上,胸口紧绞呼吸困难,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双手微微颤抖了很久。 披香殿里的宫人个个如鹌鹑一般,好长一段时间大气都不敢出。 昭王殿下、好、好生可怕。 …… 那次谈话之后,莫贵君卧床养了几日的病,直到姬晗让人公布了女帝的死讯,举国哀悼大办国丧之时,他才脸色苍白地强撑着来参加葬礼,哭的那叫一个真情实感。 先帝大丧,国哀三月。 皇帝的葬礼繁冗漫长之极,姬晗极力让监礼司压缩国丧的日程,力求在她家焕儿的百日宴之前完全结束这等晦气事。 可别沾了晦气。 这国丧的规模宏大,日程紧巴巴地这么一办,全国的娱乐场所都跟着停业。 人们掰着手指头熬着日子,一转眼就到了每年初雪落下的时节。 监礼司紧赶慢赶,点灯熬油,毕竟是皇帝仙驾,既要面上看得过去,又不能太过繁琐讲究拉长时间,头都熬秃了一半。 最终,她们在姬晗不留余力的催促之下激发了潜能,想尽办法提前办完了国丧。 时间还卡的挺好。 国丧结束一个周之后,天降瑞雪,与此同时,王府大公子姬焕的百日宴,也和姬晗的十八岁生辰重合在了同一天。 十八岁,她在现世才成年。 在这里,她孩子都三个多月了。 到了这一天,明明她没放出风声,但各家流水似的礼品仍然源源不断往昭王府送。毕竟,心思活络、处事玲珑的人,总能找到任何送礼的途径。 除了她大婚那一日举城轰动之外,昭王府从不大操大办。 即便是姬晗的生辰,也只是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个饭,就算今年撞上了孩子的百日宴,自然也是如此,没人耐烦应付客人,自家高高兴兴地交流一下感情才好。 霍氏和三个长君,她姑霍上卿与姑父,表姐霍元帅与她的续弦,至于霍珏,应该是知道姬晗不待见自己,很自觉地没来。 上述两位不仅是她的亲戚,也是朝中值得重用的重臣,文臣霍上卿两朝元老,武将霍元帅稳健守成,很好的搭配。 联络联络是很有必要的。 至于其他的,除了特邀嘉宾符将军妻郎俩,也就两个哥哥。挺着大肚子的姬晓和她的老实可靠妻主燕媞;还有一个便是抱着快一岁闺女的姬映,与他那个一看见姬晗就夹着尾巴的耙耳朵妻主慕云菀。 略略一数,都是一大桌子人了。 三个月的姬焕粉雕玉琢,漂亮的不行。 本来就已经足够可爱的孩子,偏偏还非常爱笑,一笑就露出粉粉的牙床和两小颗小米粒牙,又乖又软,直甜到人心里去,整个就是一颗甜滋滋糯叽叽的小奶团子。 不仅是霍氏和三个长君,连最开始有些口嫌体正直的姜凤澜、莫惊鸢、白黎也是真香,一个比一个疼爱他,喜欢极了。 原因无他,因为小姬焕真的像极了姬晗,完全就是一个迷你版姬晗宝宝手办,顾翡的外貌基因纯纯贡献了一个“谢谢参与”奖。 随着他长白长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摆脱丑娃模样,越来越像姬晗之后,这孩子在顾翡心里可算是保住了自己的地位。 此时,他懵懵懂懂地咧着小嘴巴望天,被一堆小巨人一般的大人团团围住也不害怕,一双漂亮的眼睛好奇地左看右看。 大凰有一个特殊的习俗: 在孩子百日宴时,请来许多位在各领域颇有建树的长辈,在孩子周围围成一个圈,各自伸出食指凑在一起,在孩子面前晃,看他的小手会抓住谁的手指。 如果是文人,孩子文采斐然,如果是武将,孩子根骨奇佳,与此同理,可以衍生出很多种类与吉祥寓意。 只是绝大多数都是面向女婴的。 自家人玩嘛,不在乎这些。 躺在小床中的焕儿缓缓伸出小手手。 —— 第167章 非同凡响 随着他嫩嫩的小拳头举起,围在他身边的大人都不由自主地期待起来。 关键是这小子不知道随了谁,明明懵懂天真,却特别会卖关子,圆圆的小胖爪在众人的手指之下摇摇晃晃,就是不抓。 旁边的霍氏看得兴致盎然,一边在心里期待,一边乐呵呵地想着:焕儿若是抓了霍上卿,那他以后必定婚姻美满,孩子也个个出息孝顺,一生幸福顺遂! 他最希望焕儿抓这位。 至于其他的女性长辈,自然也是各有拔尖之处,全是杰出之辈,哦,对了——只要不是抓姬映妻主那个不着调的就好。 姬晗笑盈盈地双手扶在小床两边,饶有兴致地看着儿子的动作,只见他的小手摇摇晃晃地摸到了符将军的手指处,在对方面露惊喜时又慢悠悠地将小手移开。 符将军的心情简直大起大落。 焕儿虚晃一枪,又慢悠悠地摸到了霍上卿的手指,还摸了好几下,结果他在对方和旁边霍氏激动的目光中咧着小嘴甜甜地笑着,表情无辜地再一次移开了手。 众人:“……” 你小子。 天生钓系,让那么多风华女性因为他的选择期待忐忑(不是)(整段垮掉) “这孩子还挺谨慎。”霍上卿眉目慈和,笑得极为可亲,面对漂亮小团子时,原本面相严肃的人都融化了,连平日里一本正经的声音都不由自主地夹了起来,“小焕儿是真的认认真真在选啊~是不是~” 焕儿还嗯嗯地哼唧了两声,奶里奶气,就像在回应她的话似的。 霍上卿笑得更加慈爱了。 接下来,焕儿还是像之前一样,将周围每根手指都慢悠悠地摸了一遍。 哦,除了慕云菀的。 大家围成一圈,彼此的手指都凑得很紧,挨挨碰碰的很正常,但焕儿却唯独精准地避开了她的手指,摸到旁边时,还有一个突兀的、果断跳过的大动作。 慕云菀:“……” 真的有被冒犯到。 特别是周围一圈人的视线都不约而同地落到她身上,眼神中都带着那种有点同情却又觉得理所当然的意味——这让她向来油盐不进的纨绔心灵受到了伤害。 好了,现在连婴儿都知道她没用了。 四十五度仰头不让眼泪落下.jpg “这孩子太实诚了。” 姬晗淡淡道。 一听到姬晗的声音,慕云菀条件反射一般觉得脸疼腿软,她讪讪尬笑两声,小声道:“呵呵,孩子确实很有眼光。” 姬晗之所以没有将慕云菀剔出抓手指的队伍,是有原因的。 对方虽然没什么本事,是出名的纨绔,但也有一个非常突出的优点:命好。 出身显贵,什么都不用做就能拥有世俗追求的一切,运道也好,活到现在顺风顺水,就算遇见再危险的事都能化险为夷,每天开开心心吃喝玩乐,好夫郎在一群优秀求娶者偏偏选中她,显赫岳家直接掉到头上,从此好处多多。 突出的就是一个富贵享福的命。 是一条味道很咸的锦鲤。 焕儿跳过她,倒是姬晗没想到的,她也很好奇儿子最后到底会选谁。 只见小包子黑水晶一般的眼睛眨了眨,慢慢仰了仰头,望向一直扶着她小床笑意盈盈的姬晗,忽的露出一个异常灿烂可爱的笑容,就像一只露出水蜜桃馅的奶糯雪媚娘。 “啊、啊……” 焕儿甜甜啊了两声,定定地望着视野中姬晗倒着的脸,努力地将两只小手伸向头顶,胖胖的爪爪像山竹开花一般反复开合,像在讨要着谁的回应一般。 周围的一帮女人惊奇地发出声音。 姬晗也是一愣,尝试着伸出手,焕儿过来伸过小手来就要抓,她的手指往哪里挪动,两只努力的胖爪也跟着转移方向,目标明确。 一群人目光藏不住的惊叹。 最终姬晗将手指顿住,焕儿一把抓住,双手握着便不放了,看着很高兴。 符将军感慨道:“公子不仅肖似殿下,长大后也必定不同凡响啊。” 日后肯定是有大造化的。 此言一出,周围的一圈人也是一脸感慨地连连附和。姬晗含笑听着她们的吉祥话,不由得勾起唇角。 她动了动手指逗着儿子,见他鼓着脸颊用尽吃奶的劲抓着她,心中柔软且喜悦。 可不是吗。 焕儿这孩子灵性一抓,把一辈子的荣华富贵都抓在手里了。抓别人都只是虚的,只图个好意头,就这他还摸了个遍,最后抓紧了自己亲娘,这才是最正经的。 这孩子打小就聪明.jpg 姬晗伸出手美滋滋地将孩子抱了起来,在周围人众星捧月的簇拥之下热热闹闹地走着流程,愉快地过完生辰。 十八岁的姬晗,家庭事业双丰收,光芒万丈,意气风发,权贵已极。 属于她的时代拉开序幕。 * 到了晚上,姬晗独宿长欢殿。 男人一多起来,她就发现独处的时间变得异常的珍贵,今天她生日,高低要自己一个人睡一晚。什么都不用做,发呆出神,躺着数羊,完全的松弛放空。 这样其实舒服着呢。 睡前,姬晗披着雪狐大氅到窗边,迎着冷风看外面的雪景,一边观赏解闷,一边等待着什么。果然,没过多久有只圆滚滚的小鸟扑棱着翅膀飞到了姬晗的窗棱上,活泼地跳来跳去,企图吸引姬晗的注意。 终于来了。 今日一整天,席面周围都有一只白羽黑顶的小鸟安安静静的身影。 它脚边系着喜庆可爱的红丝带,嘴里衔着新鲜的红梅,不知疲倦地跟随着姬晗转移位置,圆溜溜的黑豆豆眼一眨不眨地注视她,就像是替主人郑重出席似的。 阁内驯雀之术很普遍,大多数人都发现了这只小鸟存在,只是无人在意。 符将军虽然看着它眼熟得不行,但好歹脸上撑住了,没有显露出分毫。 呵呵,她就知道。 闺阁男子要避嫌不能来殿下的席面,但她那个魔怔儿子怎么可能安安分分? 于是符将军就装没看见。 一只明显经过训练还训练得很好的灵雀,被一群心眼子比蜂窝还多的老油条默契地无视了,得以一直绕在周围。 直到晚上,姬晗回了长欢殿,这小鸟才放心地靠近,将衔了一天的一小枝红梅轻轻放在了窗台上。 姬晗勾起唇角,伸出手指戳了戳它圆溜溜的锅盖头,“他让你来做什么?” —— 第169章 肖想 忽而,一粒雪晶落到了眼睫之上。 那一小片雪很快融化流进眼睛里,符琥略有不适,伸出手粗糙地揉了两下,再次睁开眼时,视野中出现了一只小胖鸟扑棱着翅膀欢快飞来的身影。 他神色一怔,迫不及待地站起身,伸出手臂支在半空,等小鸟飞来稳稳落在他手臂上时,有些惊喜地发现小鸟腿上的丝带似乎换了个颜色。 符琥赶忙单手去解绑带。 越心急就越是手忙脚乱,他笨手笨脚地好不容易解开,这才想起此处光线昏暗,饶是他视力再好也看不清发带上细细密密的蝇头小字。 他陡然活力四射起来,风风火火地从屋顶一跃而下,落地时踩到积雪,脚下呲溜一下打了个出溜滑,往前踉跄了好几步才堪堪稳住,差点摔个狗吃屎。 符琥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却根本不恼,脸上仍然是欣喜雀跃的,急冲冲地跑进卧房大声喊道:“来人,掌灯掌灯!” 侍子习以为常,手脚麻利地为他点了一盏最亮的,见他大刀阔斧地进门,大氅上全是要化不化的雪花,瞧着寒冷得紧,又默默将内室的炭火添得更暖了些。 符琥一脸激动地将发带拿到明亮的灯盏之下,一边用手指小心翼翼的捋着,一边细细辨认着上面的字迹,眉眼无意识地柔和下来,还夹杂着一丝期待的甜蜜。 只是表情从期待欣喜,到渐渐感觉不对劲,再到疑惑,不知该作何表情。 他从头到脚反复看了很多遍,也没从其中看到一些他想要的回复。 殿下的口吻随和,行文流畅,就真的像是在给一个烦恼的朋友出谋划策。 有真诚,但不多。 既没对他已经泛滥在明面之上的情意给予回应,也没有出言训斥他轻浮妄想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没有如他所愿变得更亲近,但也没有疏远的意思。 他鼓起勇气大胆地倾诉相思之意,殿下却轻描淡写地将他抛出的直球打了回来,甚至也没表明态度,只是客气友好。 符琥真的迷茫了。 yesorno的选项之中,她选择了or。 他此时都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郁闷。或许两者都有,又或许夹杂着更多,他也说不出来,总之五味杂陈,难以形容,一颗心被拉扯得乱七八糟。 符琥愣愣地摩挲着手中的发带,触手丝滑细腻,好像还有一股若有似无的香味。他顿了顿,随即自暴自弃,像个痴汉一样地将发带放到口鼻处猛吸一口。 先涌来的是一股怪好闻的墨香,其中还夹杂着更加韵味悠长的细腻香味。 就像冰天雪地中的红梅,清冷又浓丽,冷冽又凛然,且别有风骨。 他几乎可以想象,这条发带被那人戴在头上,亲密无间地束着那人鸦色发丝的模样。即使被摘下,可曾经被青睐过,也不可避免地染透了对方的发香。 符琥的心又不知为何像被捏了一下似的,酸酸软软,有些动摇。 即便迫切想要得到回应的期盼落空,但他还是好喜欢。 虽然殿下没有正面回应很有可能是顾忌他的面子,可发带这种私人物件,被她拿来给自己回信……他是不是能认为,殿下对他也并非毫无意思?可能仅仅只是没有到达那种程度罢了。 还有一线希望。 想要天上的明月,哪能等着月亮自己落到他身边呢。他要自己建一支登天梯,一步一步主动靠近,用自己的情意、虔诚、坚贞,敞开胸口将心献给她,靠近她。 不然他拿什么肖想九天之上的人。 符琥很快收拾好自己失落复杂又悸动着的心绪,再次坚定了起来。他将发带放至唇边,珍惜地轻轻吻了吻。 * 就在他握着发带站在屋内发呆时,屋外传来了符珀大大咧咧的喊门声。 “哥,娘从王府带了酒回来!” 符琥闻声后背一紧,赶忙将手中的发带放在自己枕头底下压好。 侍子开门将人放了进来,符珀一手提着酒壶,一手提着一串装着熟食的纸包,乐呵呵地冲进内室,“快来,咱们虽然不能去吃殿下的席面,但可以喝殿下送的酒。” 符珀手脚麻利地将东西摆了满满一桌,眉眼间都是欣喜与自得,“嘿嘿,除了酒,还有我未来妻主特意送来的吃食。” “霞蒸楼的招牌卤味,下酒一绝。” 见哥哥的面色不对劲,比以往安静斯文许多,符珀眉毛一挑,揭短道:“怎嘛,觉得殿下将你忘到脑后,伤心啦?” 符琥:“……” 也没有,但好像又有点。 符琥闷不吭声地在桌案旁边坐下,眼睛直接略过了以往能哐哐炫二斤的美味卤肉,只盯着那壶用绿玉细颈瓶装着的酒看,然后还二话不说伸手拿了过来。 “哥啊,”符珀摇头晃脑,意味深长道:“像我们这样难嫁的粗野男子,找女人呢,不能太要脸,你知道吧?” 符琥闷闷道:“要你说。” 他揭开玉瓶闻了闻,只觉得醉人酒香中还有一股清甜的果香,倒出来珍惜地尝了一口,果然滋味醇厚香甜,不像是辣口涩口的酒,反倒像是梨子酿的果子饮。 原来殿下喜欢喝这样的酒。 比起她凛然光华的清冷外表,喜欢甜口低醺的果酒这种带点反差感的事,更让她添了一层莫名的亲切与可爱。 符琥抱着这壶酒就不撒手了,符珀想喝,对方极其吝啬地给他到了一小杯,那表情活像割了他二两肉似的。 符珀:“……”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酒是他特意死皮赖脸从母亲手里讨过来分享的。 害,不过本也是为了哄哥开心。 符珀小口喝了梨子酒,但还是更喜欢吃夏蝉送过来的卤味,他又让侍子随便取了一壶,吃吃喝喝,好不畅快。 他一边舒舒服服喝酒吃肉,还一边努力开解对方:“哥,你还是太年轻,不知道‘不要脸’三个字的程度与精髓。” “女人哪有不喜欢送上门来的男人的?就算最开始不喜欢,但时间长了,次数多了,就算是石头脑袋也能捂热。” 就比如他家的夏长史。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有些同情,“不过夏大人身世经历都单纯,从没有过男人,和男人相处起来又是个棒槌,所以我才捡了个大漏,将她哄到了手。” “殿下……” 这等人还是太遥远。 “哥,我说的话很混,主意也很馊,但你还是听一下,”符珀只犹豫了一下,就继续道:“咱们没有那能让殿下主动求娶的条件,要不,就豁出去一点?” “横竖嫁不出去,还留着清白干什么,就算和那人快活一次,也不亏。” 符琥眼睛睁大:? 这话是能说的吗? —— 第170章 对照组 此时年关已至。 有人家里喜气洋洋热热闹闹,自然就有人府中凄风苦雨,落魄冷清。 有人得意,就有人失意。 虽然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但京城好几户人家组成的受害者联盟还是一片阴霾压顶,很难接受现实。 比如现在一改往年门庭若市的热闹景象,门可罗雀的白府。 以往象征着尊贵荣耀的“相国府”牌匾已经被人取下,换上了格外令人不习惯的“白府”二字。 明明是该是喜庆热闹的年关,白府内的氛围却一片愁云惨淡,来往听不见一点欢声笑语,家仆脸上个个都挂着小心翼翼的神色,连空气中都透着一股紧绷。 整个白府唯一不受外界干扰的,就是前两个月被前任白相国抬成平夫的白黎父亲。 以前他还是一个后宅中查无此人的通房,谁知如今摇身一变,成了着白府的半个主人,是白府内所有家仆拼命巴结讨好的对象,权利优先级甚至压过了原配正君。 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只因生了个做了昭王如君的好儿子,原本奴籍出身的卑贱之人就彻底翻身做主人了。命运真是无常,没到最后一刻,谁都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机缘。 白麒在阁楼之上,一脸麻木地望着远方唯一一处张灯结彩的居所。 里面来往仆众进进出出,是府内独一份的热闹之地,与自己此时无人问津的凄凉处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如今自己家里都恨不能与他撇清关系,即便他这几个月深居府内足不出户,外面却已经有无数闲言碎语传开来,一步一步,舆论压顶,逼迫着他走向深渊。 白麒原本是人人追捧的天之骄子,尚在闺阁之中时,无数年轻女郎排着队来家里提亲,门槛几乎都要踏破,他谁都看不上眼,一心想找世上最尊贵优秀的妻主。 谁成想,命运跌宕起伏,大起大落,他也落到了如今的地步。 他才成为如愿成为豫王王君没多久,妻主便起事失败命丧宫门,他也跟着成为人人喊打的逆贼家眷。只差一点,他就要和其他罪王亲眷一样被流放出去吃苦受罪,到了那个田地,他焉能有命在? 若不是在得知姜凰雅被诛之后,他及时从豫王府净身出户,扬言要自请出家祈福赎罪,恐怕他也难逃流放之罚。 只是逃过了一劫,也已经无处容身。以后谁还敢娶他?他这个人算是废了。 他从高山冰雪沦为地上泥水,从高高的云端跌落凡尘,摔了个痛彻心扉。 可置他于碳火之上的人却青云直上,直走到了权力的巅峰,而他原本从未放在眼中的庶弟也跟着那人越过越好,如今是整个凤京贵夫圈子里争相结交的存在。 可谓是风光无限。 白府的骤然衰败,无可挽回。 如今整个白府的活路与前程,竟一时全都系于白黎一人之身了。 白麒不甘心,满心怨毒与痛悔,可是他再如何痛苦悔恨也回不到过去了。 豫王府白府接连倒台之后,也不是没有之前觊觎他美色的女子抛来橄榄枝。只是要么摆出高高在上的口吻,想让他做不知道第几房侧室,要么连家门都不愿让他进,只想将他养在府外当个见不得人的外室。 更有甚者,只想趁人之危,厚着脸皮给点好处,就想与他春风一度。 白麒羞愤欲死,可事到如今,他的傲气只是一件可笑至极的东西。 母亲伤残致仕,家中女丁学业平平,白府眼看着就要没落,他没有出路了。 回想起之前他对庶弟妒忌不甘,百般挖苦就为逞一时口舌之快,将人得罪得彻底,他就想回到当时抽自己一耳光。 不知他打碎自尊,求到庶弟面前,能不能寻得一线生机。当初说要出家祈福的借口只是为了脱困,他还年轻,不想被送到庵子里受磋磨,就这样清苦孤寂一世。 父亲除了他,还有更加疼爱的女儿与幼弟,为了不拖累他们的名声,已经有心要忍痛将他送到庵子里去了。白麒此时此刻没有其他选择,只能硬着头皮去试一试。 * 听到春华禀告说,白府嫡公子求上门来时,姬晗不由得挑了挑眉。 白麒这人还真能蹦跶。 春华道:“此人形容憔悴,瞧着这段日子过得很是焦心,已经傲气全无了。走在园中时低眉顺眼,头也不敢抬。” 姬晗听着春华的描述,脑海中逐渐浮现出那人如今的模样,心中毫无波澜。 她淡淡道:“谁放他进来的?” “白如君听闻家兄求见,请了莫王君的示下,说是要与家兄叙叙旧。” 春华详略得当地报告。 姬晗没什么表情地点了点头,手中继续挥毫批阅文书,“那就随他去。” 既然如此,她便不用搭理了。如今的白黎心有成算,不是拎不清的人,总之出不了什么差错。他既然不计前嫌要见白麒,自有他的道理,姬晗并不想横加干涉。 更何况,这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事,与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她毫无兴趣。 后院,梨花轩。 白麒愣忡地站在院外,一时失语。 这样漂亮巧思的居所,精美绝伦,诗情画意,只能说一句风雅无比。 他以前从未见过在寒冷的冬日里也能凌霜怒放的梨花,雪球一般繁盛绽放着,晶莹清丽,超尘绝俗,清凌凌的若有似无的暗香浮动其中,恍若仙境。 “公子,有请。” 白黎的侍子养书不卑不亢地出声提醒了一句,白麒恍然回神,有些难堪地赶忙垂下眼,埋着头闷闷往里走去。 内室更是精美雅致。 他的庶弟正端正地站在书案内侧,气定神闲地提笔练着字,一副簪花小楷写得极为漂亮,字如其人,秀雅从容。 白黎抬头略看了他一眼,随即不甚在意地低下头去,淡淡道:“大哥请坐。” “三弟……” 白麒眼神麻木,艰难开口。 他此时此刻自然没心情和人坐下来闲聊,那些寒暄客套的话更是说不出口,对他来说,现在的每分每秒都极为煎熬。 这时,白黎一边稳稳地写着笔画,一边善解人意地开口:“大哥此番前来,我大概知道你的目的,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他顿了顿,道:“最好速战速决。” “你若待得久了,”白黎微微皱了皱眉,低声道:“殿下该不高兴了。” 决定把人领进来见一面,纯粹是因为他姓白,想给他一些建议罢了。 一听到白黎口中的“殿下”两个字,白麒的心便条件反射般颤了颤。 他咬着牙把请求磕磕巴巴地说了。 白黎听完,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让白麒骤然感到一股深深的屈辱。 但他也只能强忍住扭头就跑、或者挖个地洞钻进去的冲动,攥紧袖子站在原地,听白黎心平气和地娓娓道来: “若不想出家,也不是没有别的出路。” —— 第171章 出路 “朝廷将要兴办慈幼堂,收容十四岁以下的孤儿,如今正缺一批义师。大哥此前才名远扬,想必给孩童启蒙,教她们识字算数,识世明理,想必不在话下。” 见白麒愣住,白黎继续道: “慈幼堂是官府直属机构,也会聘一些男师,大多是些身份尴尬却又罪不致罚之人,若大哥有意,可以去试试。” “此事若办得好,也是功德一件。等来日风声过去,再作计较也不迟。” 不得不说,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若不是白黎提起,他根本无从得知这种超一手消息,白麒觉得,去给孤儿当义师,总比在山上当和尚强。 他心里已经下意识接受了这个建议。 只是望着白黎游刃有余的温和模样,身姿气度已然不凡,白麒心中酸涩难言,不知出于何种考量,略顿了顿,随即神色复杂道: “三弟,我本不该开这个口,只是如今家中实在艰难……母亲终日病痛难忍,二妹中榜却只授了芝麻小官,四妹也不是读书习武的料子,小弟也快要相看人家了,家中境况如此……你看,能不能在殿下面前美言两句,为你二姐谋个京城的差事?” 他说了这一长串,却只见白黎略微皱了皱眉,果断道:“不能。” 话音刚落,白麒的眉头皱得比白黎还深:“满京城谁人不知,你如今在殿下面前得脸,于你而言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三弟这都不愿意帮忙吗?” “你如今能好好地站在这里与我说话,就是殿下最大的恩典。”白黎淡淡道。 “三弟,即便我们当初有错,如今落得如此下场还不够赎罪吗?我们才是血脉相连的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你不能完全不顾白府啊。”白麒表情失望,满目无助,“……你以前不是这样冷血的人。” “当初家里做下的事不说也罢,殿下不追究已经是她宽宏大量,而不是我们没有错。”白黎望着面前这个人,只觉得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件事是有一定道理的。 “人不能得寸进尺,就好就收吧。”白黎毫无波澜地望了对方一眼,声音疏离:“你以前何其骄傲,别把自己最后一份脸面丢干净了。” “好,”白麒苦笑一声,“我们兄妹自小与你没有情分,是我们的错。但母亲的生恩养恩,你竟也没有半分顾念吗?” “说到底,那也是你的母亲啊……” 白黎轻笑一声,淡淡道:“是吗?我一直以为,那只是你们的母亲。”书包阁 白麒想要反驳,但张开嘴却说不出话,神色愣住,一时哑然。 也是,虽说他们曾经在同一府邸共度十几年的时光,可谁又将他当成骨肉手足来看了?不过是扔在后宅一隅不闻不问,任他自生自灭罢了。 在白黎平淡沉静且毫无波澜的眼神中,白麒惊觉自己的可笑。 他后知后觉地觉得难堪,无地自容。 曾经将人百般看轻,当野草一样作践,直到二人地位彻底倒转,他竟然还这般得寸进尺地向他索求帮助……他是什么时候变得这样面目可憎的……到底哪里出了差错?为何他会说出这样的话,如此厚颜无耻而不自知? 如今的三弟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但他变得更好了。 他变得平和从容,贵气沉稳,已经完全是一个大家贵子的模样,唯一不变的就是仍然善良。若换一个人,绝不会这样宽容地与他交谈,为他指了一条明路。 当初他们那样冷漠待他,今时今日这般境地,他不落井下石疯狂报复他们就不错了。若是双方换一换,白麒都不知道自己会是怎样一副嘴脸。 “三弟……对不起。” 白麒的表情不停变换,最终轻轻说出了口。 他话音刚落,抬眸小心观察对方神色时,却发现白黎的表情出乎意料的温和,就像他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一般,他的一切言语都不能给对方造成一丝一毫的影响。 白黎只是露出了一个平静的笑,淡声回道:“……我不在乎。” 迟来的道歉?被冷待多年的口头的补偿?他从来都不在乎。 他其实不在乎白相国,不在乎白家的兄弟姐妹,他摆脱了白府养出的怯懦与狭隘,摆脱了那百无一用的对白府的怨恨,如今他如获新生,自然也就不在乎什么道歉与忏悔。 因为他根本不需要这种毫无意义的东西。他有了一辈子可以依仗的树荫,此时此刻,除了阿父,他真正在乎的人只有一个。 遣人将失魂落魄的白麒从后角小门送出去后,白黎停下了笔,神色微愣,总感觉有什么东西消失不见了。他没有庆幸,也没有失望,更没有厌恶生气的感觉。 只是在想,以后再也不会管他们的事。 就只当他们是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 恰好在这时,侍者进来禀告说姬晗已经快到梨花轩外了。白黎闻言,瞬间将一切想法都抛到了九霄云外,控制不住地心情愉悦起来,赶忙整理了一下仪容仪表,起身迎出去。 两人刚好在院子里对上了面。 姬晗得空午休,就想着来见白黎一面,顺便看看他事情处理得怎么样。 倒也不是担心,就是对他和白麒交锋的模样有两分好奇。好吧,她甚至有些希望两人吵起来,然后她好观摩一乖宝宝牙尖嘴利和人干架的样子。 却没想到,他处理得如此之快。 才没一会儿,就已经麻溜把人从小门送走了,姬晗还听说白麒离开时灰头土脸蔫头巴脑的,就像霜打的茄子一般。现在迎面见到白黎,对方还是像只欢快迎接主人回家的小狗一样雀跃可爱,看样子丝毫没受影响。 情况已经很明了。 此时,天边稍霁。下了几日的雪毫无预兆地停下,在云层之后躲了几天的太阳终于露了面,阳光洒下来,给人一种温暖的错觉。 白黎笑着道:“殿下,您快看。” “云开见日,微雪稍停。” 姬晗闻言,原本不怎么感兴趣,却依然抬头望了望,唇角微勾道:“瞧瞧,讨人厌的家伙一走,连天气都变好了。” 她这样说着,表情却带着一点惬意。 白黎定定地看着姬晗仰头望天,沐浴朦胧着光边的侧颜,内心无比温柔。 —— 第172章 百花齐放 姬晗走上前去,看着白黎微笑的表情,温声问道:“那人来没惹你生气吧?” “没有,”白黎笑道:“如今是他登门求见有求于人,自然不能给我脸色看。” 他顿了顿,又道:“大哥与前妻主家断恩,先前放出话说要出家祈福赎罪,事到临头又后悔害怕,我便斗胆为他另外指了一条出路。” 白黎细细将自己的建议转述给姬晗,姬晗听罢笑道:“不错,想得很周全。” “与其放他一个凡心滚烫的人去污染佛门清净地,不如物尽其用。” 让他去慈幼堂当义师,哼哧哼哧干个十年八年的,也算没辜负大好青春。 二人相携入内,温声笑语,很快将这个送上了门的小插曲忘得干干净净。 * 新年过罢,很快到了莫惊鸢的生辰。去年新婚之后,他的生辰被姬晗忘在了脑后,今年倒是没忘记,主要是霍氏早几天就兴冲冲、大张旗鼓地为他筹办起来了。 毕竟他腹中那个将是王府第一个嫡出,某种程度上来说自然非同寻常。 时间过得飞快,如今孩子已经五个多月,莫惊鸢孕期食欲出奇的好,能吃能睡,于是整个人都控制不住变得圆润了一圈,原本雪白细腻的面中也长了一些小雀斑。 绝色美人的底子摆在那里,就算有一些小变化,但纤长的身形看起来仍旧秀挺好看,脸上是小雀斑看起来也别有一种自然野生美,但他本人显然不是这样想的。 莫惊鸢惊觉自己变得丰润之后,好多次试图减肥,可惜为了孩子总是束手束脚,一点成效也没有,每次出门脸上也都细细的敷着一层粉遮盖小雀斑。原本也没什么,只是最近他看见姬晗时目光都有些躲闪了,生怕自己容颜受损身形臃肿惹她厌烦。 但是怀孕一点变化都没有是不可能的,他的变化也都在正常范围内,但这改变却让他如临大敌,莫惊鸢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深深的容貌焦虑。 即便姬晗不止一次说他容颜依旧,半分未损,但莫惊鸢每次听罢只是表面微笑,内心只觉得她在安慰自己。 于是私下里更加迫切地美容养生加运动,姬晗听人禀告时也是忍俊不禁。 罢了,随他去吧。 反正生完孩子就会有办法弄好的。现在倒是也有很多效果奇佳的祛斑药膏,只是有孕之时切碰不得,只能暂时委屈他了。 他生辰当天,白日里一家人聚在一起乐呵一番,晚上姬晗自然是要歇在流香水榭的。即便是二人单独相处时,他的每个动作都有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感觉。 有种精心设计到最高境界的美感。 “殿下,请就寝吧。” 内室灯火朦胧,光影明灭间,莫惊鸢轻声道。 他长发披散,长睫低垂,看着慵懒美丽,还莫名含羞带怯地躲闪着姬晗的视线。他大概是理解不了美人就算长了雀斑也仍然是美人这个事实。 姬晗:“……” 反正,她已经习惯了。直到两人并肩躺在床上,旁边的烛火熄灭,室内彻底昏暗,莫惊鸢的一双手才迫不及待地抱了上来,紧紧地搂着她的脖颈。霎时间,清浅宜人的草木香盈满鼻间,让人闻着舒适放松,悠悠欲睡。 他一边用脸颊依恋地蹭着姬晗,一边轻声在她耳边与她闲话:“殿下还不知道吧,今日腹中有了胎动,孩儿着实有力,连踢了我好几下,把我吓了一跳。” 姬晗的手也自然而然地揽着对方的肩膀,有一搭没一搭地温柔抚摸着,温声回道:“那一定是个健康活泼的孩子。” 她顿了顿,随即打趣道:“以后不知道如何顽皮。” 莫惊鸢听着她的话,只是稍微想象了一下就觉得可爱极了,毕竟是自己和殿下的生命结晶,就算顽皮也是讨人喜欢的,念及此,莫惊鸢眼中笑意温柔,不由得问她:“殿下更喜欢女孩还是男孩?” “若定要选出来的话。” “女孩。”姬晗回答得毫不犹豫,毕竟不管是现世还是这里,一直以来的预想中,姬晗都更想要一个肆意张扬的女儿,看她从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慢慢长大,在她独特而灿烂的生命历程中逐渐变得强大、睿智、坚韧、潇洒,能掌控自己的人生与命运,享受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那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啊。 姬晗以前一直这样想,只是自从有了姬焕之后,她开始觉得由自己带来人间的每一个小生命都是如此珍贵而可爱,一切都是缘法。对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一切偏好比较都失去了意义。 因此,姬晗轻笑道:“不过世间生灵,到底只有两种性别,相辅相成、相容相交才能一直延续下去,只要是我的孩子,我都会喜欢。” 她说完,反问了一句:“你怎么想的?” “我?”莫惊鸢笑了笑,诚实道:“不瞒殿下说,我自然是想生下殿下的第一个女儿。生子就是牵绊,牵绊多了,心也就分散了。女孩子长大些,自然有殿下与老师教养,她天地广阔,任尔高飞,若是男孩,只怕我一辈子都要挂心。” “世道如此,我亦不能免俗。” 可不是嘛,就像王府催生队长霍氏,姬晗没有孩子之前,他做梦都想有一个孙辈,那时毕竟还未把顾翡迎入府中,他根本没奢望对方一举得女,知道有了焕儿,他也是真心疼爱。只是有了孙子后,就会更想要孙女。 霍氏对于莫惊鸢的肚子可是寄予厚望,日日烧香拜佛就为求一个嫡孙女,反正孩子越多越好,姬氏嫡宗只有姬晗这一只独苗撑着总是不够的,人丁凋敝之家就是要可劲儿开枝散叶,多子多福才好。 姬晗闻言,轻轻拍了拍莫惊鸢的背,“你是我的王君,我也已经给孩子准备好了一切,不管女孩男孩,都将会是一个快乐的孩子。” 莫惊鸢柔柔地挨着姬晗,只是听着对方平稳的呼吸声就觉得幸福安心,他温声道:“我自然是没有什么执念的,毕竟焕儿那孩子这般可爱,于我而言,只要能长得像殿下,女孩男孩我都喜欢。” 姬晗轻笑道:“若是孩子都长得像我,那多可惜,你的样貌才能也是一等一,像你更好。”bookAbc.Cc 她希望自己的孩子百花齐放,多姿多彩,琳琅满目,让人应接不暇才好。 ———— 第175章 白给,画饼 这会不会有点太直接了? 姬晗也没想到他两句话之间的跨度能那么大。 她才刚刚承认自己偶尔会想起他,这人就直接贴脸开大,两人甚至都还没开始互相传情诉意、步入正轨,这人就一下子把步子迈的这么大,就不怕扯着裆? 姬晗脸上闪过一丝愕然。 她望着对方羞涩却坚定的表情,原本凛凛寒星一般的眼神也带着一股豁出去了的火热与张扬,此刻正满眼真挚的期待与祈求,专注地与她对视,整个人无声地散发着巨大放的热量,看上去简直比周围的粉色花海还夺目,耀眼极了。 与外表给人的第一印象不同,这人确实一直都是如此热烈又纯粹的。 以往还顾忌着什么保持着最后一丝底线,现如今好像也全抛到脑后了似的,反而看起来挣脱了某种束缚一般如释重负。 或许是姬晗沉默的时间比他想象中还要长,符琥倍感煎熬,心尖上像是有好多蚂蚁在爬咬,难耐的很,于是他既头铁又小心翼翼地追问道:“殿下……可以吗?” 送上门来的肉都不吃,那多不礼貌。 姬晗认认真真地看着他,提醒道:“迈出这一步性质可就不同了。” 符琥没有立刻回话,而是直接抬脚又靠近了姬晗一步,两人的脚尖几乎抵着脚尖,已经是非常私密的距离。 他伸手轻轻地摸上姬晗的脸,连手指都在微微颤抖,随即俯下身,侧了侧脑袋认真找了一个角度缓缓凑过去,轻声回道:“我想放肆地当一回浪荡人,只求……将遥远的天边客留住片刻。” 符琥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低低沉沉的尾音消失在二人相贴的唇瓣之间。 双唇相触,柔软温热,亲昵中似有微小的电流滋生,四处乱窜,迷惑心智。 他的呼吸很烫,很急,却又极力压制着,似乎要让人融化才罢休。 姬晗垂眸望着他虔诚闭上的眼睛,以及对方紧张到微微颤动着的浓黑睫羽,心想,看在他主动跳进度的份上,她应该给对方一个印象深刻的初吻体验。 在他生涩地不知该如何更进一步时,姬晗伸出手勾住他的后颈,慢慢和他厮磨,舔吮、探舌、勾缠,主动加深了这个吻。 符琥也在一瞬间的僵硬过后,努力回应学习,最后悟性极高地投入其中。 二人渐渐忘情,连桃花粉艳艳的花瓣落在了头上脸上身上也毫无所觉。 良久,一吻结束。 姬晗眸色潋滟,神色自如,而退到一旁的符琥捂着脸蹲下去,耳根通红。 符琥:猛男娇羞.jpg 这么大一只都恨不得缩成一团钻进地缝里去,那模样让姬晗看的乐不可支,她走到对方身边和他一起蹲下来,逗弄道:“现在害臊是不是迟了点啊,符公子。” “你有些用力,都把我嘬疼了。” 符琥:“…………” 符琥恨不得徒手刨坑把自己种进去。 姬晗光用言语逗小狗还不算,甚至伸出两只手指夹住他滚烫通红的耳垂轻轻扯了扯,凑过去低声道:“感觉如何。” 他在姬晗的指尖碰到耳垂时便控制不住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整个人感觉又刺激又眩晕,脸色更烫,心跳更重更快。 天哪天哪天哪…… 以前算什么私相授受! 这才是真正的私相授受啊,伤风败俗!但痛快,舒服,刺激!呜呜呜,想和殿下一直亲亲抱抱卿卿我我……这个那个。 “殿下……” 符琥的声音从他的手掌中闷闷低低地透了出来,姬晗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想也知道应该是非常有趣的。 还没等她说些什么,符琥捂着脸一鼓作气道:“我现在是您的人了!” “您……您会对我负责吗?” 姬晗:“……” 才亲了一下就来碰瓷啊。 姬晗唇角微勾,觉得他实在有两分可爱,故意道:“此处荒郊野岭,四下无人,且不过浅浅亲昵,公子清白犹在啊。” 符琥一愣,声音委屈巴巴还带着哽咽:“可,可我们,我们已经里里外外都亲透了,我是你的人了……这清白我不要。” “殿下,我不求名分。” “……哪怕是外室,是情人,是蓝颜知己,都可以,我不贪心的。” “您偶尔来爱我一下,好不好。” 符琥说着说着就把手放开不捂脸了,一双有些微微泛红的星眸凤目湿漉漉地望着姬晗,让人实在难以说出一个不字。 他说这些话都是认真的。 姬晗恍然反应过来,这人喜欢她就真的只是喜欢她,就连世俗规矩也可以打破,甚至对明媒正娶也没有太深的执念。 他就真的是想和她谈恋爱。 就像对现在的符琥来说:嫁不嫁的有什么要紧?只要有了妻郎之实就行。 他有钱有闲有人撑腰,就算一直嫁不出去老在家里,左右母亲父亲也该习惯了,至于他自己,根本不在乎什么闲言蜚语,只要自己快活自在就万事大吉。 按照符琥这样的说法,他愿意承担与姬晗秘密交往的一切压力,根本不用姬晗操心一丝一毫,纯纯白得了一个大帅比。 符琥这人能处,是真会为爱白给。 姬晗忍不住伸出手奖励般摸了摸他的头发,就像他为王府守门那次一样。 然后轻声道:“你的心意我明白。” “我相信你能感觉到,我如今对你的感情便是友达以上,恋人未满。” “有意,但少情。” 连符琥的表情愣住,好像既惊喜开心又忍不住难过似的,看着有些可怜。 他嘴唇通红,神色可欺,此时此刻的神态与氛围,让人忍不住想狠狠rua一把。 “不过……” 姬晗话音一转,轻而易举地一下子就把符琥的心抓着高高提了起来。 她轻笑一声,顿了顿才道:“这世上能让我有意的人很少,你是其一。” 不超过十个手指头是很少了。 “我会负责,”姬晗眉眼弯弯,有些说不出的坏,却又让人心尖滚烫,“只是说哪种程度的负责,就要看我们相处如何了。”书包阁 她在这个牵牵手就要我婚你嫁的世界里,任性地想玩一场“现代式恋爱”。她已经在心中决定,不管如何,该娶就娶。 但婚前恋爱才是精髓啊。 姬晗话音刚落,明明本该是让人听了很没底的话,但符琥听完眼睛都变亮了,他高兴地凑到姬晗唇边亲了亲,用力点头。 殿下画的饼又大又圆。 符琥:我疯狂吃吃吃吃.jpg —— 第176章 肚子 符琥开心地伸出手将姬晗抱进怀里。 真正从殿下口中得知她对自己“有意”,这在符琥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期待了那么久的东西没有一点预兆地突然得到,此时此刻的场景,就像在做白日梦一样,美好得有些不真实了。 他现在不愿意去想太深层次的东西,只要殿下回应,他就已经心满意足。 其他的都没关系,他已经不在乎了。 “殿下……谢谢你。” 符琥有很多话想说,但脑中千回百转,酝酿半天最终只挤出一句感谢。 姬晗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声音很轻:“有什么好谢的……你啊,若被人卖了怕是也要帮人家数钱。” 符琥不好意思地将她又抱紧了些。 从十里桃林中离开,姬晗和符琥一起将玉堂春逛了个遍,直到夕阳西下才回程,分路之前姬晗还带他去霞蒸楼吃了饭。 不是私底下,二人之间的距离自然保持着有礼的界限,但氛围却截然不同。 符琥的眼睛全程亮晶晶地盯着姬晗,视线没有移开过哪怕一秒钟,像是怎么看都看不够似的,带着纯粹的欢欣与喜悦。 霞蒸楼此处闹市,窗外人声鼎沸。因此即使是在只有两人的包厢里,符琥想要与她亲近时也有些偷偷摸摸的。 他用左手装模作样地夹菜,另一只手却忍不住在桌子底下悄悄摸上姬晗的手背,在摩挲到对方小指上的温凉尾戒时,唇角忍不住上扬,压都压不下去。 姬晗也纵容着他的小动作,依然面不改色地喝酒吃菜,悠然自得。 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 一时起兴的“偶遇”,开门见山的“请求”,火速确定的“情人关系”,虽然草率但也令人乐在其中的简单“约会”。 分路之时,在无人的黑暗处吻别。一段不可言说的地下情就这样开始了。 * “灵兕,想什么呢?” 姜凤澜委屈巴巴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姬晗从有些出神的状态瞬间回转过来,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没想什么。” “我不信。这几日灵兕总是动不动就出神,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是不是在外面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了?” 姜凤澜伸手揽住姬晗的脖颈,整个人没骨头似的倚靠在对方怀里,一边撒娇似的蹭,一边暖心地轻声道:“灵兕的烦恼可以和我说呀,我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帮你骂一骂还是可以的。” 姬晗不由一笑,忍不住想着——若是把令自己分心的“烦恼”和他说了,这人可怜兮兮的眼泪立马就可以把自己淹没。 外面遇到的事,简称外遇。 “不是什么大事,最近朝堂上有个人让我颇为不顺眼,但偏偏此人是个有大才的,倒是动不得碰不得,有些恼人罢了。” 姬晗随便扯了个问题出来。 这人是确有其人,不过是她自己亲手提拔上来的,什么都好,就是愣头青一样,一张嘴歹毒极了,打死也学不乖,怪不得官场沉浮二十年,归来仍是边缘人。 听姬晗一说出来,姜凤澜自觉知道了令她烦恼的关窍,二话不说跳起来就开骂,妙语连珠,滔滔不绝,令人叹为观止。 姬晗听得通体舒畅。 姜凤澜,她的嘴替。 意外发现了一种解压方式呢。她如今在朝堂上班,自然不能像以前一样纯凭自己的心情和喜好做事,对某些看不顺眼又无伤大雅的地方,不能斤斤计较。 而且计较也计较不过来。何况若真计较了,她立刻便落于狭隘之地,这格局一下变得比针鼻都要小,何以治天下。 不过让姜凤澜帮忙骂一骂人,听着又能解压又能愉悦身心,真是不错。 姜凤澜的情绪非常饱满,骂的那叫一个痛快,姬晗见他简直没有个停下的时候,赶紧倒了杯茶招呼他坐下来喝。 “灵兕怎么知道我口渴了~”姜凤澜的表情一下子从凶神恶煞变得甜蜜起来,他接过茶杯喝了两口,润了润骂干的嗓子。 姬晗很想问一句他怎么能骂的那么真情实感,活像对方站在他跟前似的,不过见他小口喝水时温软漂亮的神情,全然看不出刚刚的泼辣嚣张,只觉得有趣。 她不由得将人从头到脚欣赏了一番,但看着看着发现了一点不一样的地方。 “阿弯,你是不是胖了?” 姜凤澜的手指一顿,表情一秒钟切换成花容失色状态,失声道:“什么?!” 他呼腾一下站起身来左摇右摆地打量自己,如临大敌,“哪里,哪里胖了?” 姬晗的目光意味深长地落在了某一处,微笑道:“……肚子。” —— 第178章 兴味,扎堆 不过经他这么一说,姬晗觉得是应该给家里报备一下这件事。 只是恋爱关系才刚刚起步,现在不是时候,她会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你说得没错,”姬晗点头认同了顾翡的建议,不紧不慢道:“为声名计,是该有个章程,至于什么时间,我自有打算。” 顾翡颔首应下,只是不知为何,心情有些复杂。他见过符琥,实在是没想到这样的男子也能和自家殿下扯上关系。 两位王君风华绝代,是世间罕见的绝色美人,他见了也不由叹服,就算是白如君,也是人见人夸的清秀佳人,他虽是中人之姿,但好歹容色尚可。 而对符琥的印象嘛……比较奇特。 其他的不说,这样强壮魁梧的男子照理是很好生养的,对殿下也称得上一句一往情深。但除此之外,就不好评价了。 顾翡暗暗想着,殿下最看重的东西可能不是皮相……而是某种“独特”的品质。 不同寻常之人更容易吸引殿下的注意。 顾翡觉得自己真相了……凡是贵族大家的女郎,年轻气盛,哪家没有一院子的莺莺燕燕?而殿下的后宅独一份的冷清人少,很可能是托了殿下目光独特的福。 “……” 妻主取向殊异也没什么不好。 顾翡安慰自己。 “只是,我的事你总是最早知道,为何到了今日才忽然提起?”姬晗想到了关键处,抬眼问道:“可有什么缘故?” 毕竟顾翡和她都称得上日理万机,这种无关得失的事本不会特意提起。 而顾翡闻言顿了顿,神色无奈道:“看来殿下不知?” “某位公子自从与殿下桃林共游,从此之后日日在王府围墙外游荡,一天三次,形迹可疑,雷打不动,偏又什么也没做,让暗卫们都不知道该如何处置。” 翻译一下,影响治安生态了。 姬晗:“……” 一整个无言以对。 符琥此举让姬晗有些啼笑皆非,只能道:“这事我还真不知道。” 她话音刚落,窗外便传来一声清脆欢快的雀啼,时间掐的正好。那只很让人眼熟的锅盖头小胖鸟扑腾着翅膀落在了书房窗棱处,歪着圆圆的脑袋蹦蹦跳跳。 它细细的脚杆子上还绑着一根丝带样的蝴蝶结装饰物。 姬晗:呃。 她和顾翡对视一眼,双双沉默。 他们自然都知道,这只鸟是王府常客,是帮助其主人飞鸟传情的工具鸟。 还没等姬晗动作,顾翡率先伸出手指点了点胖鸟的黑锅盖,胖鸟被戳得缩缩脑袋,但一点也不怕他,甚至大爷似的抬起鸟脚,将丝带的尾端送到顾翡手中。 您的胖鸟快递到了,请签收.jpg 顾翡:“……” 别太自来熟了。 他无声地扭过头看向姬晗,见姬晗点了点头,才伸手将丝带解了下来。 顾翡并没有看丝带上的内容,而是目不斜视地将其双手呈到姬晗面前。 待姬晗接过,顾翡才微微挑眉,声音又低又轻:“……发带?” 姬晗轻笑:“我还当你毫无兴趣呢。” 顾翡面不改色,微笑道:“只是有些意外。原以为符公子是个心思直率的粗人,谁曾想竟柔肠婉转,别有情致。” 见他一脸云淡风轻,姬晗按捺不住自己的恶趣味想逗他,于是坏心眼道:“我文书才看到一半,要不……你念给我听?” 顾翡闻言神色一顿,嘴角渐渐放平,但还是顺从地接过发带打算念给姬晗听。 只是抬眼瞧见姬晗直勾勾且饶有趣味的眼神,他忽然福至心灵,一把将刚刚展开的发带团了起来,板着脸道:“殿下勿怪,我如今眼力渐差,看不得丑字。” 姬晗眉眼一弯,笑眯眯道:“生气啦?” 顾翡摆出一个营业假笑:“不敢。” 谁知姬晗听了反而更加高兴,一副兴味得到满足的模样,开始好声好气地哄起他来。顾翡任由对方抱住自己,心里都不知道该欢喜还是该郁闷。 殿下有时候比小孩还幼稚,喜欢把人惹生气,最好惹哭,然后再去哄着玩,王府头号受害对象便是听风就是雨的姜凤澜。 如今他们俩为人母父,妻郎间的感情越来越稳定,果然还是轮到自己了。 顾翡能怎么办? 若是殿下喜欢,他配合就是。 更何况还能趁机表达出自己妒忌吃醋的真实心情,还不用担忧惹得妻主不喜,这怎么不算一种双向奔赴呢。 诡计多端的小情侣的小把戏罢了。 两人在书房时总归要正经得多,没拉扯多久便开始忙正事。姬晗将那条发带收起,她处理政务,顾翡处理阁务,切入办公状态后,自然将闲的都暂时抛诸脑后了。 * 另一边,姜凤澜抱着姬焕回了芳好殿,正嘻嘻哈哈地逗弄着,恰好为他调理身体的医者定期来请脉。他换了个姿势单手抱着姬焕,随意地空出一只手递过去。 第179章 喜事 很大程度上来说,姜凤澜的如愿以偿,也是整个王府的如愿以偿。一姓一家能经久不衰鼎盛煊赫的关键便是后继有人。 之前的王府只有一根独苗不说,唯一的命根子还有早殇之相,而如今姬晗不仅奇迹痊愈还顶起门户,原本人丁凋敝的嫡宗也跟着喜事不断,何尝不是天眷之相。 虽然遇喜时日尚浅,但姜凤澜是个憋不住事的,当天就把这个好消息昭告天下,惹得霍氏喜极而泣,泪洒当场。 霍氏的真情流露感染了姜凤澜,翁婿二人情绪上头,抱头痛哭一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姬晗出什么事儿了呢。 芳好殿侍者在府内奔走相告,姬晗从侍从口中得知这个消息,虽然有所猜测,但得到证实,还是格外惊喜。 她第一个想法和姜凤澜不谋而合——今年是什么好时节,孩子都扎堆来! 此情此景,她仿佛看见参天大树上结了一颗又一颗水灵灵的果子,不仅让大树显得更加繁茂,生机勃勃,还是一种沉淀,一种赏赐,一种周而复始的生命传承。 只是姬晗赶过来时,正好撞见二人相对而泣的场面,心里都咯噔猛跳一下。 “……这是怎么了?” 两人睁着两双红通通的眼睛看向姬晗,第一时间扑了过来挂在她身上。 霍氏:“呜呜呜我的儿啊!苦日子终于到头了,父亲高兴啊!呜呜呜我们姬氏嫡宗从此便要枝繁叶茂了,妻主若泉下有知,不知道该多么欣慰呜呜呜……” 姜凤澜只是趴在她肩头无声流泪。 姬晗被霍氏呜呜咽咽的哭声闹的头疼,只能拍拍对方的背,安慰道:“父亲莫哭。” 短短四个字,霍氏就被安慰到了,他赶忙直起身用帕子抹了抹泪,欣喜道:“瞧我,一把年纪还控制不住自己。这种大喜事,莫要把福气哭走了!” “阿弯也别哭了,好孩子,父亲以后定会加倍疼你,不让你受一丝委屈。” 姜凤澜一双迤逦美目如水洗过一般,眼波柔和动人,轻轻点头,“嗯。” 还是抱着姬晗黏黏糊糊不撒手。 小妻郎感情好,大孙女才能快快来,霍氏乐见其成,举着帕子一脸欣慰。 姬晗笑道,“一来见你们双双垂泪,还以为出什么意外了,吓我一跳。” 姜凤澜也不由一笑,无限满足地轻声道:“……灵兕,我们有孩子了。” 他反复喃喃,内心无比激动,恨不得将面前这个爱到骨子里的人亲死。 要不是碍于长辈在场,他早就将姬晗原地扑倒这个那个亲到舌头发麻了。 正这样想着,或许是接收到某种信号,霍氏很快脚底抹油一溜烟退出屋内,还顺便还把门给带上了,深藏功与名。 姜凤澜:好好好。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正在克制,但妻主反而率先偏头吻了吻他的额角,在他耳边柔和地轻声道:“阿弯,我很欢喜。” 姜凤澜感觉鼻头一酸,眼眶发热,又想流泪了。他不知道当初自己的父亲发现怀了孕时是怎样的心情,但他很幸福。 幸福到让人忍不住惶恐地想:这样也是可以的吗?真的能拥有这样的人生吗? 爱人搂着他,给他无限安宁,他只付出了一颗真心,而她给了自己一切。 一切。 姜凤澜忍不住凑过去亲吻她,眼泪婆婆的样子说不出的楚楚动人,不带情欲地吻她的唇,虔诚道:“灵兕,我爱你。” “很爱很爱很爱。” 爱意好多,好多,能把世界染色。 姬晗神色温软,心尖也像被揉了一把,酸酸涩涩,有种想为他破产的冲动。 然后姜凤澜下一句话是:“我要给灵兕生好多好多孩子,多到王府装不下。” 姬晗:“……” 呃这,也行吧。 收回想为他破产的冲动。 * 待消息传到莫惊鸢耳中,翩翩玉人心平气和,身边的侍者槐序反而笑不出来。 虽然殿下后宅人少,相处和睦,但自家主子和车兰王君同是正夫,虽然没什么大矛盾,但明里暗里总是有些不可避免地互相别苗头,寻常还好说,但涉及嫡长女这等核心利益,槐序不免为自家主子担忧。 自家主子是先怀孕、先生产没错,但若是没能一举得女,而车兰王君又有运道,殿下的嫡长女花落谁家还未可知。 庶女庶子就算再多都犯不着发愁,只有嫡出才能稳稳占据主位…… 车兰王君跋扈,生养出的小主子怕也是张牙舞爪的,小霸王一个。自家主子文弱内向,怎么争得过人家会撒娇卖痴的。 槐序脑中已经有了非常明晰的未来形象,想着想着,更愁了。 唉,自家主子自己心疼。 莫惊鸢都不用看槐序的表情就知道他脑瓜里在想什么,心中觉得有些好笑。 “苦着一张脸做什么,这是好事。”莫惊鸢眉目淡然,悠闲抚琴。 “是,”槐序赶忙应下,心道这自然是整个王府的大好事,只是于您而言就有些微妙了,但他到底没说出来,只是笑了笑,“是我胡思乱想了,王君莫怪。” 莫惊鸢:“年纪不大,想得挺多。” 槐序:“……” 光华璧人,玉指之下琴音杳杳,正是风雅高洁,阳春白雪的音律。 自从月份大了,腹中孩子便日渐活跃,莫惊鸢开始日日读书抚琴,追求为孩子早作熏陶,胎教一事被他安排得明明白白。 莫惊鸢本就是个极度内秀天赋异禀的人,若孩子得他真传,又继承了姬晗的几分性子,还不知以后会生出一个怎样惊天动地的卷王来。 见主人波澜不惊,槐序深深叹服,觉得自己就像皇帝不急太监急里的太监。 “……王君,您一点也不急吗。” “有甚可急。”莫惊鸢淡淡道,“既为王君,殿下的孩子自然都是我的孩子。” “不论谁生,皆奉我为父,有何区别。”莫惊鸢停下指尖动作,轻轻一笑,“你所思虑的东西流于世俗,不适用于王府。” 槐序不知怎的有些脸红,“是我狭隘,纠结这些芝麻绿豆的小心思。” “你为我着想,本无过错,只是不许有下次。”莫惊鸢缓缓翻看了一页琴谱,淡声道:“满府喜气洋洋时,别丧着脸。” “谁丧着脸?” 窗轩外传来一道清朗女声。 —— 第180章 哄睡,痴等 “难不成有人不愿我来,特意扫兴不成。” 莫惊鸢闻声微微愕然,抬眼便见姬晗手掀珠帘,静静立在窗外望着他。 他第一时间站起身朝姬晗迎过去,原本清冷的眉眼都柔和许多:“殿下。” 他走向窗边,摇头笑道:“我日日翘首以盼还来不及,怎么敢扫您的兴。” 姬晗轻巧无声地翻窗而入,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扶住他的手肘,与此同时还不经意地往侍者槐序的方向瞥了一眼。 自听见她的声音,侍者便赶忙垂手恭敬而立,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我都还未上门贺车兰王君有孕之喜,”莫惊鸢顺着姬晗的脚步挪动步子,微笑道:“殿下怎么这个节骨眼过来了。” 他还以为姬晗最近都会陪在芳好殿,毕竟刚传出喜讯,以姜凤澜的黏糊劲与姬晗的体贴,怎么也要在一起黏个三四天。 当然,这种时候姬晗还是特意分出时间来看他,他自然是十分欢喜的。 姬晗与他相携而入,在琴案旁站定。她伸出手随意地拨了拨琴弦,弦音悠扬,绕梁不绝。她噙着一抹淡淡的微笑,温声道:“两位王君相继有孕,此乃天眷,都是同样重要,我自然要一视同仁。” 其实是姜凤澜此时还处在心情激动的时候,太过热情四溢,待在一起一不小心就会干柴烈火,忍耐难受,放纵又伤身。 她决定还是浅浅时间管理一下。去逗了姬焕,指点了一下白黎如何珠算,转了一圈,自然而然走到了流香水榭。毕竟时刻关注另一个孕夫的状态也是很有必要的。 “殿下素来雨露均沾,这是后宅之幸。”莫惊鸢神色娴静,不动声色地往槐序的方向轻睨了一眼,牵着姬晗的手温声道:“下人失言,是我不善约束之过……” “行了,你有什么过。”姬晗轻轻哼笑一声,打断了他要请罪的话。 她抬起手轻柔地抚摸着对方玉人般莹润的脸颊,态度语气都是温和的,只是眼神里没什么情绪,“说话做事,不当就教,错了就罚,我不计较这些。” 懒得计较,也是看在莫惊鸢的份上。 姬晗在现身之前自然听全了他们的对话,她的莫王君无可挑剔,这侍者与主子说体己话也在情理之中,唯一的错就是被人听见了,这个人还是王府之主。 若她残暴一些,心里不爽直接将人拖出去打一顿也是活该。 槐序自然不胜惶恐,连忙跪下来请罪。他话还没说出口便被姬晗不耐烦地挥手打断,“下去吧,别扰了你主子的清静。” 此言一出,槐序麻溜滚了。 莫惊鸢在一旁望着,无波无澜,他给姬晗倒了一碗暖炉上的燕窝酿:“殿下千万别为此坏了心情,我会好好教训他的。” 姬晗接过精致的银碗,感觉没什么胃口,象征性地沾了沾唇便放在一旁的桌案上,从热气腾腾到冰冰凉凉,再没动过。 比起燕窝,自然是美人送上的形状美好、柔软温甜的唇瓣更有吸引力。 两人温情亲昵了一会儿,莫惊鸢察觉到她兴致不高,像是略有疲态,不用想就知道她肯定是在书房待了许久,又要忙着端水在后院连轴转,精神不济也是有的。 这时候,他只需要做一个善解人意、将疲惫妻主暖暖包裹的温柔乡便好了。 他刚牵着姬晗的手坐在榻边,某位刚刚还威风凛凛让人滚蛋的亲王直接不装了,她三两下蹬掉靴子爬上床榻,就这样直挺挺地一躺,脑袋还十分会享受地枕在莫惊鸢大腿上,在对方无奈又纵容的眼神中慵懒惬意地闭上眼。 困卧美人膝,人间乐事也。 就是有点挤。 姬晗的额头正好顶着美人的孕肚,同时和郎君孩子亲密接触。 莫惊鸢微凉的手指顺势落了下来,轻轻抚摸着姬晗的侧脸,很舒服。 “殿下,休息一会儿吧。” 莫惊鸢的声音就像山间幽泉,涓涓细流一般温润纯净,好听极了。这样的声音若是能耐心哄人入睡,都不敢想有多享受。 姬晗不一样,她超敢想。 她侧过头,隔着衣料轻轻吻了吻对方圆溜溜的肚子,懒洋洋地勾起唇角:“我前两日送来的长乐集,你念给孩子听了吗?” 莫惊鸢声柔如水,眸色潋滟。他轻声笑道:“殿下送了十余本珍籍过来,我只来得及读了两册,这本还未开始念呢。” 姬晗用额头蹭了蹭对方,笑意更深,难掩期待道:“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现在吧。” 她的心思坦坦荡荡,就差直说要让他在哄腹中孩儿的时候顺道将妻主一起哄了。 莫惊鸢眉眼温柔,春水沉溺。 姬晗但凡提了什么要求,他向来无有不应的,于是从枕边一沓书中拿出一本,翻到有注解与折痕的一篇,缓声念了起来。 两人心有灵犀,莫惊鸢正好念的是姬晗最喜欢的一篇文章。 轻翻书页的沙沙声,纸张摩挲的闷闷声,声控狂喜的念书声,美人身上幽幽的草木香,将姬晗从头到脚每一个细胞都哄得服服帖帖,说不出的舒坦享受。 统治阶级甜美又腐败的生活啊。 在清越温润的念咏声中,姬晗的精神越来越放松,对方一只手温柔地划过脸颊、肩颈,抚触流连,她的意识也渐渐模糊起来。 脑中有念头一闪而过,快得让人抓不住。轻松舒适、昏昏欲睡之际,姬晗恍惚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 但最终还是没抵过温泉水一般缓缓漫上来的困意,将之轻易抛在了脑后。 她睡了一个很沉很沉的觉。 …… 傍晚,雷雨。 符琥躲在王府后墙的屋檐之下,他背靠冰凉石壁,抄手看着倾盆的雨幕以及伴随着轰隆巨响、撕开昏暗天幕的网状闪电。 他很久没换过姿势,像一只蛰伏躲雨的猛兽,也像一座狰严沉默的雕塑。 鞋袜裤腿已经很湿,寒意自下而上深入骨髓,让他的唇色变得有些苍白。 一只胖鸟完全缩成一个毛绒绒的白团子,黑豆豆眼可怜巴巴地眯着,瑟瑟发抖地挤在他的后衣领和马尾发辫之间,似乎将那一小方天地当成了为自己遮风挡雨的温暖巢穴。事实上,也正是如此。 也不知道他到底在这里站了多久,即便是这样电闪雷鸣、凄风冷雨的天气都执着得不肯离开,连周围暗卫都看不下去了。 围墙屋檐下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个黑衣人影,对方欲言又止,顿了顿还是开口劝告道:“公子,殿下今日事务繁忙,您别等了。” 符琥恍若未闻,无动于衷的样子就像冷淬的寒锋利剑。他慢了两拍,连头也没回,只后知后觉地张了张嘴,声音微哑道:“多谢提醒。” 半分没有离去的意思。 他动了动僵硬发麻的双腿,心中坚定地想:殿下收到了我的邀约消息,只要得空了一定会来见我的,我只需要等。 仅仅是等待而已…… 不论多久都是该等的。 见他又变回了一座冷漠的雕塑,不远处传来了一声浅浅的叹息。 符琥没有回应,但那陌生的叹息却忽然一改,变成了一道他无比熟悉的女声,无奈,又带着点笑意道:“真是一根筋。” 符琥猛地回过头。 他愣愣地看着“暗卫”拉下黑色覆面巾,露出一张了冷玉似的脸。 几乎是一瞬间,眼周洇红。 “……殿下。” —— 第181章 姐妹们!回归!! 他的殿下终于来了…… 姬晗一袭黑衣,全身暗卫的行头,就像一个真正的黑暗里的杀手一般凌厉又冷酷,浑身散发着一种说不出的女子气概,令人心悸荡漾。 明明就在自己家院墙外相会,却也特意换了一身打扮,显得异常隐秘。 刚刚还用完全陌生的声线对他说话,他还真以为那只是个想把他撵走的暗卫。谁承想,一瞬间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殿下总会来的。 长久的等待,晦暗的雷雨,身上湿黏,寒意透骨。符琥脸色苍白,眼圈却染上一圈淡红,那双凛如寒星的明亮凤眼看起来比雨幕还潮湿。 符琥对上她视线的一刹那,在等待中压抑发酵了许久的情绪猛然决堤,说不清是极致的惊喜还是委屈,他手指微微颤抖,就像一只被雨打湿的狗狗,眼巴巴地望着终于来接自己的主人。说不出话,只能傻乎乎地喃喃道:“殿下,我……” 姬晗没等他将话说完,只是默默向他伸出双手。沉默又完全包容的姿势,向他张开了怀抱。符琥嘴巴一瘪,长腿一迈,委屈巴巴地一把将姬晗紧紧抱住。 不知是不是错觉,相拥的刹那,两人的温度瞬间向彼此传递,周围一下子变得温暖起来。符琥用有些湿润的脑袋依恋地不停蹭着姬晗的侧脸,嘴里还撒娇似的哼哼唧唧道:“殿下……我想你了,好想好想……” 猛男撒娇,竟然意外的可爱。 姬晗的唇角控制不住往上翘,她缓缓抬起手,温柔地抚摸着符琥的后背,男人躬身紧抱着她的姿势让背上的肌肉线条饱满起伏,摸起来手感极佳。 她手指饶有兴味地游走,力道若有似无,嘴上仍然很沉稳:“我今日才知道,你平日里经常在府外晃荡,连我的暗卫都对你熟得很了。” “为何这样?” 符琥将脸埋得更深,不停蹭蹭,小声道:“就是,就是想离你近一点……” 他们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他不能太过频繁的打扰殿下,但若是等到殿下有空时才将他招宠物似的喊出来顺顺毛逗弄逗弄,他又实在忍不住想念。 相思入骨,痒得抓心挠肝。 反正他一天到晚无所事事,就,就想在外边随便转转,万一碰到翻墙出来的殿下呢……他知道自己的行为很蠢,但恋爱中他做的蠢事实在不少,这个也就不足为奇了。 姬晗听到了意料之中的回答,忽然觉得自己宠物瘾犯了。 养在北苑的大白虎霜牙长大之后就不怎么黏人了,整天在北苑的山上游荡打猎,四处巡视领地,沉迷当山大王。她已经很久没有大毛绒绒撸了。 第182章 快活,劳模 今天也是完美端水的一天呢。 符琥总让她想起一句话——“变成猫,变成老虎,变成被雨淋湿的小狗”。 当他爱一个人,并为之抛下一切,他本身就会变成一种浑然天成的勾引。 姬晗心中饶有趣味,面前人的一颦一笑,窘迫依赖,恋慕渴求,甚至那一丝微不可察的疯狂,都让她觉得愉悦。 小狗想要的很多,但小狗也很好哄。好好亲昵了一番将人送回,姬晗这才淋着雨悠哉游哉地一路飞跃回自己的长欢殿。 今日份风花雪月已经餍足,姬晗的心开始回归正事。想着书房还有一些公务没处理完,便抬步走了进去。 如今摄政已经上手,以往做四休三的工作日安排只能说是奢望。有些时候回了王府也要加班看看文书,政务繁琐,偏又丢不开手,她已经开始向往退休生活了。 姬晗想着宫中的小丫头如今才学会走路,便觉得退休之路遥遥无期。可惜,令人迷醉的权柄总是伴随着巨大的工作量。 真是刺挠并快乐着。 姬晗刚一进屋,就十分粗犷地随手将湿透的外衣解了下来扔在一边,毫不讲究地只穿着抹胸和劲裤,大摇大摆地靠坐在自己的双蛇椅上,姿势豪放得不行。 通明的灯火中,紧致又流畅的浅浅肌肉线条就像是精雕细琢的冷玉雕像一般兼具艺术美与力量感……正如这具身体的主人,是个健康、强大而美丽的女子。 也不管自己的身上是不是湿漉漉的,姬晗直接拿起一卷公文闲闲看了起来。 书房内一时安静极了,似乎只有灯火跳跃的微末声音。大概过了半盏茶的时间,房梁上方忽然落下一滴水,刚好就落在打开的文书之上,将上面的某个字都晕开了。 姬晗一点反应也没有,波澜不惊。她面不改色地用手指随意擦了擦水迹,头也没抬地淡淡道:“别把我的公文弄花了。” 好似早就发现了某些异动,却只是如发现了什么蚂蚁小虫一般,浑不在意罢了。 她话音刚落,房梁上便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人在小心收敛滴水的衣角。姬晗沉默之时,上方又有一道冷淡男声轻轻响起:“……我还以为昭王殿下贵人事忙,疲倦之下应该发现不了我呢。” 姬晗恍若未闻,神色清冷。 很明显被人无视了,房梁上那人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不甘寂寞地哼笑道:“世人都说昭王正派,不近男色,明明风华正盛却后宅空虚……只是我冷眼瞧着,倒觉得殿下日日都风流快活得很。” 姬晗还是不为所动。 她姿态随意地倚着座椅,面无表情看文书的样子说不出的散漫又冷凝,明明是慵懒狂放的姿态,却做着极为认真的事,给人一种极为矛盾的迷人的感觉。 明明早就发现了他,却仍然将他视若无物一般宽衣解带,毫不讲究……书包阁 明明见那些人时,她都是风姿绰绰、端华无比,时时保持矜贵雅态的。 可见这人就没把他当个男儿看。 他也不知为何自己会说出一些酸里酸气的话,但他竟然发觉自己有些期待对方的回复,比如发个火什么的,他也痛快。 但他注定要失望了。 即便有人这样评价姬晗的私生活,但本尊的眼皮都不曾抬一下,她懒洋洋的,但还是很给面子地回了一句:“你说得对。” “…………” 对个锤子。 “……什么对?” 那人有些气闷地憋出几个字。 姬晗非常好脾气地又重复了一遍,唇角似乎还勾了勾,语气淡淡道:“妻郎相得,佳人在侧,我确实风流快活。” “赫心,你在嫉妒我?” 赫心:哈? 赫心一阵无语,实在找不出什么话来反驳,只能皮笑肉不笑地呵呵道:“……殿下可真幽默,我一介弱质蓝流,不能三夫四侍,能嫉妒您什么。” 姬晗将文书往桌案上一扔,大大咧咧地伸了伸懒腰,抬眼对上那人直勾勾望着他的目光,混不吝道:“也不是不行。” “若以后想复国,光你一个人传下血脉怎么够?”姬晗眉眼弯弯,微笑道,“你差事办的不错,看着这份上,我可以为你寻来同族的‘三夫四侍’,一齐绵延火种。” 她眼神淡淡,说的像玩笑一般,有促狭调侃,却无轻挑之意。 第183章 奴役,关注 赫心此人,姬晗欣赏他的心性与才能,就凭他以蜉蝣之身拿了先帝大半条命,就知道他一定是一把趁手的暗刀冷箭。 或躲在阴暗处,神出鬼没,或故作柔弱浮艳之态,猝不及防地收割性命。 有些该死的人金玉其外,呼风唤雨无所不为,这种阴沟翻船的死法还算便宜她们了。美人刀,美人蛊,杀人无形。 姬晗仰身靠着椅背,微微抬眉,一双清凌凌没有情绪的眼睛平静地望向那人。 没有上妆,仍然是那一张苍白,阴郁,冷漠,却又极端秾艳妖媚的一张脸。 半湿的碎发凌乱地散着,末端积蓄着极细小的水珠,他蜷伏在梁上,垂眸幽幽地与姬晗对视,冷得嘴唇都没什么血色。 “别告诉我,你特意来我书房,就是为了当面说我两句闲话。” 姬晗不再看他,放松地闭上了眼。 那人似乎还有些郁郁,抿着唇沉默了半晌,才冷冰冰道:“……我只是来提醒你。” 两年之约。 姬晗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 她仰靠闭眼,那样慵懒放松的姿态,将自己的死穴与弱点通通袒露。脸孔,头颅,脖颈,胸膛……她看起来毫无防备,以至于赫心觉得只要他有一丝杀心,就能轻而易举地驱使蛊虫将她咬上一口。 对人太过信任,也太过……傲慢。 明明被咬过,面对他时,却仍然一丝惧怕防备也无,简直没把他放眼里。 赫心无端有种被人蔑视的不爽,可目光却紧紧锁在她小憩般的脸上无法移开。 心中泛起密密麻麻的痒,思想没办法集中,脑中纷乱,令人烦躁。 “殿下,别对我露出弱点。” 赫心声音不知为何有些哑,带着一丝刻意的冷淡,“你们中原人不是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么?我是勾吴后裔,若往大了算,你也是我的仇人之一。” 若想要报复,没有什么比杀了眼前这个人更能令整个大凰上下震动的事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心中飞快泛起一丝令自己都为之战栗的杀意与兴奋,但那异想天开的想法转瞬即逝,无影无踪。 还是算了。 她…… 终究…… 与他的仇恨无关。 更何况,就算得逞,赔上自己和流落族人的命可不划算,那时恐怕死了不知道多久的老祖宗都要被撅出来踩两脚。 而就算他故意说了这样大胆的话,那人也一丝反应与表情也没有。 赫心憋了一口气,无端觉得挫败。 就在这时,下首的女人忽然眼皮一颤,微蹙着眉睁开眼唤他的名字: “赫心。” 他呼吸微微一凝。 正当赫心以为对方会给予他什么郑重其事的回应,而为之隐隐愉悦时,那人不满地说道:“你身上的水滴我眼皮上了。” 赫心:“…………” 姬晗:“给我下来。” 赫心身体翻转,轻而又轻地落地。 被再一再二再三无视,蛇蝎美人拉着一张脸,忍不住撇了撇唇。 姬晗见他脸上的神情,不由觉得新奇,心情也跟着松快起来。 她就是故意的。 再冷冰冰的人也能被人用情绪控制,露出他自己都想象不出的表情。 她勾起唇角,终于大发慈悲道:“你尽管放心。距离你重获自由,还有一年零十一天,我都记得,也不会食言。” 赫心垂在身侧的手指蜷缩了一下,他抿了抿唇,刚想开口,就听到姬晗悠悠补充道:“但我也毕竟不是搞慈善的,时间紧任务重,约定期间,请勿消极怠工。” “后面的名册我会尽快给你的。” 赫心刚才翻涌啃咬着心尖的百般情绪瞬间一扫而空,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不搞慈善,那慈幼堂不是你设的?” 姬晗:……这是重点? 赫心感觉胃里的蛊虫在躁动。 呵呵,也对,对他这种注定无法付出忠诚的异族人,她确实不是做慈善的。 是扒皮吸血的地主姥才对。 赫心不由回想起来昭王府之后的日子——这一年他手上沾的血,比他前半辈子沾的都多,自从来到姬晗手下为她做事,从此相伴的就是杀戮,丑恶,狰狞,血腥。 隍州十年,他作为舞伶名动一方,自认姿容顶尖,无人能比,连那个一把年纪不知道见过多少美人的先皇帝都抵抗不了他的美色,只跳个舞,就让她连“异族贱夷”的身份也不顾,急吼吼地想临幸他。 偏偏这个人,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什么再寻常不过的下属,没有一丝丝怜惜照拂之意,把他一个千娇百媚的绝色美人儿当成牛马可劲儿奴役,真是暴殄天物。 赫心不是自恋,他是真的不解。 姬晗无疑是好美色的,而且口味还极其挑剔,府中有清,艳,贤,秀之极,最近府外还有个看起来身体好得能一胎三宝的魁梧男子,口味重了点,但也有可取之处。 可若要相比,就算是以美色冠绝京城的两位王君,他容色也不输,更何况也不是同一个类型的,昭王凭什么不馋自己? 哼,当然,他一点也不稀罕。 姬晗饶有趣味地看着他的微表情,细小却生动,勾人心弦,有意思极了。 赫心自己或许毫无察觉,他比起一年之前被她囚在小院之时,那副真正冷心冷肺满腹仇恨的阴冷模样,变化很大。 他不再满心阴霾,整个人的精神状态活跃松散了不止一点。偏激与疯狂,杀意与仇恨,悲怒与激愤,都在慢慢散去。 有人杀戮越多,越变态。而他在无止境的发泄之后,竟显得正常了许多。 姬晗眉眼微微一沉,觉得自己真是个大善人。奴役是奴役了,钱可没少给。 还顺便以毒攻毒拯救了一下他岌岌可危的心理健康,偏这个蠢的意识不到,还一门心思的觉得自己是个周扒皮。 真是不识好人心。 姬晗一边也不脸红地想着。 且从进门到现在,姬晗就算再迟钝也察觉到了——见对方对自己的关注有些高的不像话,姬晗忍不住调侃了一句: “我脸上有花吗?” 赫心神色一滞,隐忍地撇过头,小声地嘁了一声,声若蚊呐地反驳:“没。” “那你为何一直看我。” 赫心嘴硬地冷笑一声,“殿下尊面,金贵得很,我等连看都看不得?” 姬晗不怒反笑,微微摇了摇头,声线显得有几分温和,“……你或许不知道。” “你的眼睛,比你的嘴诚实许多。” 明明,一直在用眼睛吻我。 —— 第184章 嘴硬,捉弄 ……什么意思? 他的眼睛,比嘴诚实很多? 赫心一愣,连心跳都猛地漏了一拍。 一瞬间的思绪空白之后,他陡然觉得自己与姬晗对视着的目光变得滚烫,更别提那人收起散漫,微微认真地望过来时那种神情,让人无所适从,后背发紧,恨不得立刻遁地逃逸或者长出翅膀飞走。 他已经在心里埋怨起自己莫名其妙想来和她说清楚什么的行为——熬鹰似的赶路三天两夜,进了她的书房,淋了雨蹲着房梁,真只是为了来“提醒”她两句么? 自己都没察觉到到的窗户纸被对方轻描淡写地戳破,赫心只觉得荒唐。 此时此刻,理所当然付诸行动的一切,都是脑子给自己的欲望找的借口。 其实早在进宫献舞之前,他就远远的见过姬晗一次。那是羌州凯旋,班师回朝之时,姬晗的兵马路过隍州州城,那天城门大开,百姓夹道相迎,领头的姬晗高头大马,玄衣金甲,凛凛玉人。 明明年少,却已风姿绝代。 阁楼之上无数小公子都看得痴了,疯了一样抛着香囊扇坠,鲜花艳羽。而他匆匆一瞥,目光一顿,记住了这张脸。 再后来,宫宴献舞,在周围如有实质的目光侵犯之中,只她眼神清明,看得认真,目露欣赏。他记住了这个人。 等到真正与此人贴身接触,在逼仄黑暗的假山小洞内,血腥与喘息之中,两人招招狠辣,毒虫利刃,杀气腾腾。 可当他最后认出姬晗时,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却是色诱她。 他竟想着,若是姬晗能保下他,他也不介意与她虚与委蛇,做一段时间的露水鸳鸯。只可惜,姬晗丝毫不买账,差点就两刀捅死了他,两人都将对方整得够呛。 之后便是两年之约,全年无休。 一失足成千古恨。 可即便是这样,他却把人越记越深。 真是见了鬼了。 或许是见他久久失语,姬晗的眉眼猝然一弯,泄出几丝笑意,“还看?” “……” “……殿下何必少见多怪。” “您位高权重,许是见惯了低眉顺眼的奴才,”赫心突兀地移开视线,表情冷淡,像是想要强调自己的不在乎,“而我不是你的臣,我的眼睛,也生来不会躲人。” 他曾经生活的地方,原始落后,但淳朴奔放,女欢男爱,直接大胆,勾吴男儿与谁见一面,看上了某个女子,当晚就可以跟着女子回家,天亮时不成就一拍两散,若是双方合意,便成了一对。 无媒无聘,无婚无嫁,相恋则合,情浅则分,孩子一应由父家抚育教养。 勾吴的女男是自由的。 他不由得想,若是家国仍在,他只是个天南地北游历的男侠客,只当初遥遥一见,他便会在深夜,挑开她行军的营帐。 可是,一切都没有如果。 “瞧你,我只是随口一说,你急什么。”连对方如此避之不及,姬晗的神色也淡了下来,恢复了散漫的表情,她不怎么走心地挥了挥手,“没事了,干活去吧。” 赫心皱眉,猛然抬眼:“………” 眼神看起来骂得有点脏。 就在这时,姬晗余光一瞥,发现门外出现了一抹长身玉立的青色身影。那人撑着伞,就这样静静地站在门口,似乎是在耐心地等待着不相关的人离去。 于是,背对着门口的赫心就这样看着姬晗的眼神忽然集中起来,柔和,专注,和看折子时半死不活的表情不同,整个人神色为之一亮,忽然起身,朝他走来。 三步,两步……半步。 他下意识地往后一退,可后撤的腿像是被黏住了似的,立刻硬生生地停住了。 就这样僵着,等待着她靠得更近。 那短短的一息时间,他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然而,在对方一脚踏入他的绝对领域,再靠近一点点就要与他撞上时,在他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抬起迎她时,姬晗将身一侧,整个人灵活地移开,绕过了他。 就这样绕过去了。 赫心:??? 他猛然收回手,面皮一涨,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看身后的画面。 姬晗迎向门边,旁若无人地伸手去摸顾翡的手腕,他举着伞时露出的一块肌肤凉丝丝的,带着雨天的潮意。 只是她还没开口,顾翡便无奈道:“雨天湿寒,殿下怎么不穿外衣。” 姬晗才反应过来自己只穿着抹胸。 咳咳,一时偷懒就没换衣裳,现在这形象太过放浪形骸,本性暴露了。 顾翡的目光只落在了她身上,温和道:“殿下稍等,我已让人去拿了干净衣物。今夜南院长君传家膳,再过一刻便该去了。” 姬晗刚想应声,就感觉身侧飞快掠过一阵风,有人嗖的一下就过去了。 再回头一看,空空如也。 她一时觉得有些好笑,顾翡注意到她的表情,本不想开口的,却还是微笑着说了一句,“此人狠辣,殿下何苦捉弄他。” 姬晗眨眨眼,“我没有。” 顾翡眼中闪过一抹笑意。 那人速度虽快,他却迎面看清了对方埋头冲出去时牙关紧咬的表情和通红的脸。好像被欺负狠了,错愕,羞愤,难堪,两眼发直,恨不得原地消失的样子。 他原以为这样的杀手没有七情六欲。 顾翡垂眸,抬手为姬晗理了理额边散乱湿润的发丝,不再提其他人,低声絮语道:“车兰王君高兴极了,已经缠了莫王君几个时辰,向他讨教经验,莫王君烦闷极了,又将人哄来绊着我,当真不好应对。” 论缠人,姜凤澜确实没有对手。 “那你现在怎么还有空来叫我。”姬晗勾唇一笑,任由顾翡接过侍女拿过来的衣服给自己更换,他动作灵巧地为她系好腰带,三两下打出非常漂亮的结。 顾翡道:“我那时吃药的吃法,连楼七娘都捏着一把汗,实在无可传授。” “恰巧南院传膳,我便着人提前送王君过去了。长君们都顺利生养过,父亲如今还养着焕儿,自有一箩筐道理给他。” 姬晗轻轻笑了。 她喜欢听这样家长里短的话。顾翡与她并肩,为她撑伞,声音明明低沉又温和,却轻松盖过了掺杂的雨声,钻进耳朵里。 此方属于她的灯火常亮,一家人平平安安其乐融融,即便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让人从心里散发一股热气。 两人身影交叠,在雨中渐渐远去。 一抹身影在暗处沉默良久,直到再也看不见,才慢慢离去。 像只无精打采的落水狗。 —— 第185章 爱能止痛 淋了雨的落单小狗没有主人陪在身边,只能独自缩在无人的小角落里,不一样的心情,同一样的寂寥。 而被人惦念着的“主人”——姬晗,此刻正被满溢的幸福与关注围绕着。 华丽厅堂中,几个逗娃的长辈享受着天伦之乐,神态说不出的慈爱与松弛,里屋内灯火通明,饭香四溢,处处温暖。 稚儿娇娇嫩嫩的笑声咯咯响起,年轻男人的谈笑声盈盈在耳,而她出现的那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亮晶晶地落在她身上,眉眼温柔,同时呼唤起来。 “灵兕~快来坐我身边!” “殿下来的正好,酒酿刚热。” “殿下!我学着做了一道梨花酥,您来尝一尝合不合口味~” “儿啊,累了吧,快快入座吃饭!” “阿母、唔母母母……” 姬晗逐一应下,走过去抬手捏了捏焕儿鼓鼓的脸蛋,糯叽叽软绵绵的,看起来就像只樱花糯米团儿一样沁着嫩生生的粉色,可爱极了,手感也一等一的好。 小孩儿被坏心眼的母亲捏了脸也只知道乐呵呵的笑,即使嫩嘟嘟的小嘴巴都被扯得兜不住亮晶晶的液体,也一点不挣扎。 孩子就是用来玩的。 姬晗将儿子嫩呼呼的脸蛋好好揉搓了一通才放过,旁边的霍氏含笑看着,眼神温柔地几乎能滴出水来,嘴里却不住说着:“轻点轻点,男儿家是娇客,你手上没轻没重的,别把焕儿脸蛋揪红了。” “竹青也是,怎么不念叨她两句。” 顾翡已经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面不改色地笑道:“焕儿喜欢被殿下捏。” 一整个拿儿子溺爱妻主的态度。 旁边的姜凤澜看得眼热,忍不住拉住了姬晗的手道:“小孩子就不要和大人抢了,我也喜欢被捏脸,灵兕也捏捏我。” 姬晗被他一双美目盯得没办法,十分纵容地轻轻捏了一下他的脸颊。只有一家人吃家宴的场合,没拘束,大家也都习惯了姜凤澜的腻歪劲儿,跟着笑了起来。 莫惊鸢唇边勾着完美假笑:表脸。 白黎:今日教学!哼哧哼哧记小本。 顾翡不动如山,心如止水,只安静细心地将姬晗偏爱的菜品夹进她的碗碟。 屋内言笑晏晏,屋外冷雨漫天。 但此时的安逸很快便过去了。 随着降雨连绵不断,某个州域境内大坝损毁决堤,水患爆发,来势汹汹,赈灾抢修刻不容缓,姬晗起早贪黑连干了两个多月才终于得空休沐,人都瘦了两斤。 再次得空踏入后院享受生活,姬晗才发现这段时间瘦的不止她一个人。 刚到芳好殿外,还没走进去,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鸡飞狗跳的声音。 “我的王君啊,求求您再吃点吧,饭食在肚里还没待多久就全吐了出来,这可如何是好!”侍者的声音焦急无比,听得出来很是头疼,“您为了小主子就忍一忍,行么?瞧,这是加了辣子的,您吃两口。” “拿走,通通拿走——” 姜凤澜拉长的啸叫传来,已经在疯掉的边缘,“嘴疼,吃不了一点!还有把这碗端远些,闻着味我就想吐,呕呕呕——” 殿内叮呤咣啷一通乱响,姬晗一踏进门就瞧见里边人仰马翻,侍子们三三两两,端药的,端着各色食物的,举着碗筷追着投喂的,还有躬着身子抓姜凤澜的。 而姜凤澜本人正匍匐在地阴暗爬行,扭曲嚎叫,努力想脱离侍者的魔爪,一只手伸得老远,像是想要抓住什么帮他脱离苦海似的。 姬晗:“……” 姬晗被吓得够呛。 一段时间没怎么见,姜凤澜简直像换了个模样,头发凌乱,脸色苍白,下巴尖瘦,由丰润艳丽变得琉璃易碎,那精神状态活像磕了两年药又被吸干了阳气。 看到她身影的那一刻,屋内乱七八糟的一堆人就像按了静止键一般僵在当场,姜凤澜更是表情空白,当场裂开。 姬晗早知道姜凤澜害喜严重,拨了杏林圣手给他调养,但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她都没来得及震惊姜凤澜的突发恶疾,快步走过去把姜凤澜从地上一把抄起来,横抱上榻,又将人温柔地揽进怀里,心疼道:“阿弯这是怎么了?怎么瘦的这样厉害?” 侍者随主,虽然芳好殿这群人平日里氛围就兵荒马乱的,但只要姜凤澜舒服,她就没说过什么,只是刚刚这种鸡飞狗跳的场景还是有点太超过了。 姬晗压着眉眼,严声朝着这群七仰八歪的侍者道:“哪有侍者将主子追到地上爬的,成何体统。” “殿下恕罪!” 一群人跪得很丝滑,很整齐。 其中一个有车兰血统的混血侍子可怜巴巴道,“殿下,我们王君吐的厉害,好多平日里爱吃的都不能吃了,又莫名开始噬辣,肚里没有食物,人又上火嘴疼,更吃不下东西……这样下去怎么撑得住?奴才实在担心,只能劝王君忍忍……” 姜凤澜口味清淡,以前稍微一点辣味就能让他嘶哈嘶哈半天,姬晗此时望着其中一个侍子端着的红汤面块,陷入沉默。 于是她又忍不住发火了,“楼十一人呢?把她给本王提过来!让她细心调理王君身体,她就把人调理成这样?!” 就在姬晗两眼喷火的时候,软绵绵依偎在她怀里的姜凤澜忽然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襟,抬眼可怜巴巴道:“灵兕……” 姬晗的火苗嗤的一下被他的眼波浇灭。姜凤澜虽然很大只,但他眼技一绝,当他想要对人露出柔弱易碎的神态时,那简直比弱柳扶风的病美人还惹人怜。 他一改在地上爬行啸叫时的返祖状态,重新成了倾倒众生的美人,声音细弱,“楼医尽心尽力,但我喝不下药去谁也无法……他们都说男人有孕都要过这一遭,可是我格外严重些,只能生挨着。” 隔壁莫惊鸢养得珠圆玉润悠哉悠哉,他还以为怀孩子简单得很呢。 “灵兕,我好饿,但又觉得恶心反胃……孩儿真是要折腾死我了。”姜凤澜伸手揽住姬晗的脖颈,又粘人地蹭着她的脸颊和脖颈,像只撒娇的大猫,“……我不能给灵兕生好多好多孩子了,就这一个好不好……” 姬晗侧头吻了吻他的额头,温声道:“自然好。比起孩子,阿弯的身体对我来说重要多了,我只要你好好的。” 已经把侍者逼到追着姜凤澜就差硬灌的地步,必定是饿了许久。 “阿弯现在委屈一下好不好?” 姬晗一伸手,立马有察言观色的侍者端上一碗浓白的汤羹,姬晗单手接过,轻声道:“来,我喂你。” 姜凤澜盯着汤勺皱了皱眉,迟疑了一下才慢慢凑上去,勉强喝了一口,几乎没尝味道就硬吞下去。他嘴唇红的不正常,但喝东西的时候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表情。 “好乖。”姬晗叹了一口气,轻柔摸了摸他的脸颊,“嘴是不是还很疼?” 她懂,上火口腔溃疡痛到升天。 然而姜凤澜只是抬眼望着她,一字一句地认真道:“爱能止痛。” —— 第187章 竞争,一环 丁文昌笑眯眯的表情凝固了一瞬。 一句话差点把她脑子干烧了—— 什么叫——“本王也是”? 本王?这位不知是凤京的哪位年轻宗室?先皇的孩子们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宗室里已经袭爵的年轻人有哪几个来着?丁文昌心里飞快琢磨开了,名单拉了几轮,但左想右想都没敢往“那位”身上去。 毕竟,怎么可能嘛…… 当今天子年幼,亲王摄政,位同副帝,整个大凰的天下都攥在那位手里,怎么可能那么没有排面、跟遛弯似的一个人亲自来符府相看这个久难婚嫁的符氏男。 念及此,她心下一定。 “下官刚调任京城,有眼不识泰山,殿下勿怪。”丁文昌非常圆滑地赶紧补上了行礼,恭敬中带着一丝挑不出错的笑,“皎皎玉郎,世所趋之。某虽微末,但当真对符公子一见倾心,情根深种。” “不论如何,某定要勉力一试。”丁文昌顿了顿,据她所知,这个年纪的亲王就那几个,而且都已正经婚配,于是她笑了笑,不卑不亢道:“殿下厚爱,也只能让符公子为侧室,某却是以正君之位相聘……” 这时,姬晗出声轻描淡写打断她。 “皎皎玉郎,世所趋之。” “这话倒没说错。” 姬晗微微垂眸,忽然想到符琥那张冷峻的脸在面对她时会露出的柔软表情,想到他男扮女装逛花楼的豪爽熟练,想到他曾在王府门前浴血挥刀为她守门的凶煞身姿,想到他在无边桃林中沐浴花雨的锋锐侧颜…… 不由露出一抹温和的淡笑。 “玉郎皎皎玉颜色,本王亦是尘俗人。”她终于正眼看了看丁文昌。 这个人是之前她看了卷宗,亲指调任回京的十数个官员之一,确实是有真材实料的青年才俊,为人圆滑又不失锋芒,如果不是有二十几个孩子还是续弦,也堪为良配。 但是,姬晗不带一丝嘲讽的,一本正经道:“你比不过本王,放弃吧。” 丁文昌:“……” 多冒昧啊你。 姬晗看着对方表情龟裂,神色反而更平和了,她闲庭信步,缓缓逼近对方。 她十八岁之后又窜了一截个子,现在估计一米八都有了,身姿秀挺如雪中秀竹,清冷,飒爽,高不可攀,即便衣着低调也挡不住那股迫人的气势。 一走近,将对方居高临下地笼罩在身体的阴影里,衬得那清瘦的文人更像挺拔玉竹旁一根虚弱飘摇的小草。丁文昌不受控制地退后两步,说出口的话都打了个磕巴,“殿、殿下此言……” “未免太过”四个字还没说出口,姬晗便眼睛一弯,温和地打断道:“论家世门第,本王钟鸣鼎食,论身份品阶,本王在你之上,论人才武功,本王文武双全。” “丁大人,你拿什么和本王比呢。” 自然界里求偶和竞争对手对上时,再优雅的动物都争得急赤白脸的,更别提年轻气盛的人,丁文昌闻言也有些羞愤了,“殿下此言差矣,您天潢贵胄不假,可也不是世上所有人都要攀附权贵!” “妻郎相守只需有情有义,殿下恐怕不知,民间男子婚嫁有句俗语广为流传——宁为小家夫,不为大家侍,我能让符公子做我的正头夫郎,总好过为人侧室!” “一个在乌烟瘴气的后院,给二十几个孩子当后爹的正头夫郎?” “内帏不修,也别急着续弦了。” 姬晗觉得有点好笑。先别提人家有情有义的对象是不是她,她自己也该有点数吧。即便她再是青年才俊,京里凡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谁愿意将儿子嫁给她? 符将军愿意符珀低嫁夏蝉,是因为夏蝉人才好又家世简单,自己儿子也喜欢。 符琥未嫁,也并不是完全无人相看,而是符将军知道自家倔孩子心有所属,宁愿一直养着他也不强迫他改变心意罢了。 这人肯定想着她正好捡个大漏吧? 丁文昌皱眉:“我——” “我愿许尚君之位,二品尊荣。”姬晗平静道,“我愿珍之重之,予他安乐。” “符氏子,我心悦求之。” “吱呀——” 符府大门忽然被赶来的符将军推开,几个头皮发麻不敢插话的门房如释重负。 而一手推门的符将军和拘谨埋头的符琥正立在门后,一个目瞪口呆,一个满面通红,两人也不知在门后站了多久,母子俩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五光十色。 而姬晗和丁文昌还保持着一个身高压制一个战术后仰的姿势,同时扭头望去。 “…………”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符将军嘴唇颤啊颤,颤啊颤,最终也没说出什么话,而是扑通一声给跪下了。 第188章 尚母,如虎 丁文昌:汗流浃背了家人们。 抢男人抢到顶头上司头上了!虽然没成功,但自己口口声声“不是所有人都要攀附权贵”,不是把人家暗戳戳骂了么! 当时她真是看不上皇家宗室靠着血脉门楣就理所当然一副人上人的做派,开口就是一分不服一分不屑八分真情实感地愤懑,那叫一个慷慨激昂。 可一回想起那时对方双淡漠如水、不辩喜怒的眸子,丁文昌就想穿越回去啪啪给自己两个大嘴巴。 刚到凤京就惹了最大的一尊佛。 她的仕途,她的前程…… 嗨呀,芝麻没捡到,还有丢西瓜的大风险,丁文昌真是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旁边站着的回调官员状态都和她差不多,不过人家是紧张,丁文昌是心虚。 名堂之上,金质玉相。 那人声音沉静、威严,带着无尽的稳重与穿透力,朝中无人不跪拜敬服。就连稚儿天子也睁着一双无限孺慕的眼睛望着她,视线始终追随,目光闪闪发亮。 丁文昌不禁想起了许多传言。 如今天子早慧,明明才小小一只,旁人还在吃奶吐泡的年纪,这位却已经会喊人了,第一次开口叫人便是唤摄政王为“尚母”,一双眼睛安静而聪敏,仁慧又有灵气,摄政王兼任帝师,爱之重之,亲自教导天子言语识字,待如亲儿。 天子也不负众望,识字快,口齿清,思明巧,性温和,众臣谓之天纵之才。 且,特别会抱大腿。 尚母,是与母亲同级别的尊称。天子尚母,那和皇帝有什么区别!而且小小稚儿竟会这样巧妙地用称谓讨好一个大人! 可见这位摄政王权势之盛。 恐怕是一手遮天,翻手云雨,无数人的前途生死,只在对方一念之间。 就在这时,上首突然点了她的名。 丁文昌浑身一个激灵,扑通一下五体投地,这慌乱的声响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然而她等来的并不是阴阳怪气,也并不是寻私问罪,而是淡定的升官安排。 升官…… 升官??? 丁文昌惊愕抬头,不可置信地对上了姬晗似笑非笑的眼睛。 “丁卿善工算理财,在地方上任之时政绩斐然,听闻你珠算筹算皆是一绝,如今户部正缺人手,可别叫孤失望。” “臣,臣定不负殿下赏识!” 丁文昌不知怎的眼睛一热,有种想要嚎啕大哭的冲动。术算于科举无益,时人多谓之旁门左道,竟有人因此发掘她! 知人善任,真乃明主也! 殿下心胸宽广,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呜呜呜,她一定好好给朝廷打工!必定锱铢必较,争取不算错一个子、浪费一文钱,每一分都要花在刀刃上! 在丁文昌大破防时,姬晗也在上首若有似无地观察她有趣的表情。 瞧她吓得那鹌鹑样。 既是人才,为天下计,她也会将她放在合适的地方好好发光发热,怎么会为了小打小闹的一点“求偶竞争”就报复她呢。 想多了。 * 当天下朝后,丁文昌还拦住她眼含热泪地真诚赔罪,一副打满了鸡血的样子。 姬晗敷衍地听了一听便将人打发了,抱着小天子拐脚回了皇帝寝殿。 姜凰曦两只小手抱着姬晗的脖子,悄悄闻了闻她身上的味道,仔细分辨。 尚母身上有另一个小孩子的奶香味,虽然极其轻微,但她就是闻得出来。 尚母膝下千金,和她相差不大。 尚母定然在出门上朝前抱过他,亲过他,真是好命……一想到对方能常常被尚母抱在怀里轻声细语地哄,她就觉得心里憋闷,羡慕极了。 如果她是尚母的女儿就好了。 念及此,她主动开口想和尚母搭话,好叫回宫这段路慢点,再慢点。 “尚母……我学了新词。” 姜凰曦奶声奶气道。 姬晗早就知道这孩子身体里装了个少年魂,但还是乐得和她演养成。 “陛下说来听听。” 姜凰曦道:“伴君如伴虎。” 姬晗闻言挑了挑眉,觉得有趣,“有意思了,这话谁教你说的?” 姜凰曦毫不犹豫就把自己父亲卖了个干净,“父君说的。” 莫贵君,哦不,莫太后,如今怎么在孩子面前说些不着四六的话? 年少守寡太寂寞了? 可前段日子他悄悄找了个三十岁的女官当面首,自己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啊。 姬晗勾了勾唇角,单手抱着她,又伸出手指帮小天子理了理鬓发,语气平静道:“这话也没错,君主如虎,杀伐果断,喜怒无据,若不忠诚敬服,视雷霆雨露皆为君恩,伴虎之人随时有杀身之祸。” “此言之意,多为臣子自我警示,对待君主要时时小心审慎,谨守本分。” 姜凰曦认真地点点头,“记住了。” “不过……”姬晗忽然话音一转,对着她稚嫩的漂亮小脸微微一笑,“总有人是例外的。我家中有一宠,是只茹毛饮血长到六百斤的吊睛白虎,声啸山林,利爪断金,不过,我最喜欢将之像狗一样逗弄。”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尖利的爪牙是我随手把玩的物件,高耸的脊背是我胯下的座位。” “巨虎在驯服它的主人面前,也会表现出忠犬一般乖巧温顺的一面。” 姜凰曦眼神闪了闪,“我是君,所以如虎,尚母……便是我的主人么?” 姬晗:你小子是彻底不装了啊。 一岁多的孩子说出这种话,朝堂上那些老奶奶听见假牙都要吓飞了。 姬晗笑了一声,低头轻轻吻了吻对方的脸颊,声音温柔,“好聪明。” “尚母最喜欢老虎了。” 姜凰曦脸颊飞红,两只小手将她的脖颈抱的更紧了,声音闷闷道:“那我以后一定要成为老虎一样威严杀伐的君主。” “像尚母一样强大,美丽,叱咤风云,将世间的一切都踩在脚下。” “我是君,是虎。” “尚母是我唯一的主人。” 姬晗顿了顿,垂眸道:“好。” —— 莫太后原话:“儿啊,伴君如伴虎,你在昭王面前一定要乖些,不可任性,知道吗?”畏惧姬晗所以一脸担忧地嘱咐。 姜凰曦:懂了。 事后年上熟女面首被调走的十九岁莫太后死鱼眼:你懂,你懂个锤子。 第189章 缘分,难续 姬晗把姜凰曦送回寝殿后,本想再教她一卷书,却闻霍太皇太后召见。 一见面,霍太皇太后便唉声叹气道,“晗儿,除了先帝骨血,哀家最疼的不过你与珏儿两人。你如今家庭美满,事事顺遂,可得帮珏儿找个好人家。” 说完又是一叹。 “唉……那孩子,性子倔。” 许久没从别人嘴里听见霍珏的名字,姬晗有一瞬的愣忡,随即垂眸应道:“这还不简单,以表兄品貌家世,贤淑美名,天下英才竟可任他挑选。” 只是,霍氏十几年精心培养出来的皇家主君,可没人选去嫁,只能歇了这个心思。他早该另觅良人了。 霍太皇太后长嘘一声,随即沉默。他从姬晗的脸色中一时拿不准她的意思,只能斟酌着开口:“只可惜那孩子,对一人情根深种却不得愿,如今郁郁寡欢,日渐憔悴,再这样下去,恐不是长久之相啊……” 姬晗并未作声,不知道在想什么。 上首之人一鼓作气道:“晗儿,你王府之内,不是还有个尚君之位空缺?” 这时,姬晗才长眉微动,眼底沉静的冷光让霍太皇太后的未尽之言又咽回了肚子里,略有些讪讪:“他……” “我另一位尚君已定,不日相迎。”姬晗垂眸,淡淡道:“表兄与我,既少了情分,也缺了缘分,更错开了时机。” 当初,他真正爱的那个人还在的时候,便是他最容易贴近的时候。 但她是挨日子的短命鬼,他是未来与至高者并肩的皇家夫。他那时哪里想过抗争命运争取真爱呢?他的爱,甚至都没在原主面前表现过一丝一毫。一边自顾自的在心里悄悄喜欢,一边与皇女暧昧拉扯。 他作为家族的棋子确实可悲。 当这枚棋子失去原本的用途,家族想让他退后一步联姻贵族时,他又不甘心了。霍珏不甘心自己既没有走上顶端,又没有携手真爱,最终两头不着,落得一场空。 他作为霍珏这个人,也挺可叹的。 “他和你,都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只愿……只愿你们都安乐度日。” “晗儿,你能明白我吗?” “所以,就想把我们撮合起来?”姬晗轻笑一声,摇了摇头,“我们之间已成定局,各有着落,您啊,就少操着心吧。” “他是霍氏嫡子,求亲的豪族新贵都怕踏破了门槛,只要不自苦,随便过都是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一时没有喜欢的,慢慢挑就是,哪里就活不下去了。” 姬晗望着面前人欲言又止的表情,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您早些休息,我公务繁忙,先告退了。” 她没有理会身后的挽留,径直离去,只留下一个渐行渐远的挺秀背影。 殿内的隔帐之后缓缓走出一个人,身形消瘦,脸色苍白,神情怔怔,就这样望着几乎远处看不到的背影,说不出话。 太皇太后长叹一声。 “罢了……罢了。” “珏儿,天下之大,俊才辈出,你肯定会有花好月圆的归宿。” “终究是有缘无分,别看了。” 霍珏缓缓收回目光,垂眸苦笑一声,脸色薄如琉璃脆,一副病美人相。 他张开嘴微动了动,过了一会儿才有沙哑的声音传出,“她说,错开了时机……” “若当初我在她刚与白家退亲时便……此时,我是不是已成了她的王君?” 太皇太后想说她傻,但仔细想想,若是那时——还真没有不成的理由。 只可惜…… “……那时,逆王尤在。” 是啊。那时那个人还在,他的命运轨迹已经被无数双大手按死了。 霍珏又彻底沉默下去。 曾在凤京美名传扬的高门闺秀,此时苍白萎弱得就像一个影子。 他浑浑噩噩地离开皇宫,回到霍家,回到自己的居所,倒头就睡。他总有数不尽的疲惫,要将他彻底拉进深渊里。 然而这次,许久未曾安眠的霍珏却久违地睡着了,还沉沉地做起了梦。 那是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无数拔地而起的长条高楼耸然而立,条条平整的大道纵横交错,行人奇装异服,乘着疾行怪物来来去去。到处都是人来人往,灯红酒绿,一切都陌生而新奇。 他在梦中如游魂一般漂浮着,只能被动地看着眼前的场景不停变换。 忽然,他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霍珏有一种怪异的感觉,觉得有什么东西错位了,有什么东西改变了…… 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 这是他的心上人。 那人穿着奇怪的衣服,但说不出的利落好看,一身贵气,她发短及肩,眉眼凛冽,常穿梭在高楼大厦间,雷厉风行。 一个全新的姬晗。 “姬晗”有着他长年印象中更加熟悉的、冰冷沉郁的神色,她仍然性格恶劣,但整个人看起来却有精气神得多——她与人唇枪舌战意气风发,她精力无限前呼后拥,她情人在怀,美男萦绕,偶尔在夜色中吞云吐雾,一双凉薄的眼迷醉惑人。 她很自在,很放纵,也很开心。 即便一张臭脸,但他知道她很开心。霍珏隐隐有种明悟,这才是…… 这才是他偷偷注视了十几年的人。 如今在昭王府的,完美到无可挑剔的摄政王姬晗,是她,又不是她。梦里这个,才是十几年久病成魔的,他的心上人。 她原来在另一个世界,成了她心心念念的健康的人啊。 真好。 霍珏觉得自己很想流泪,而他真的流泪了——不知不觉,他从游魂进入了某人的身体,站在“姬晗”面前,静静哭了。 正在吸烟的女人缓缓吐出一口云雾,红唇轻启,淡淡问他:“怎么了?” 这具身体摇了摇头。 女人顿了顿,忽然伸手抬了抬这具身体的下巴,霍珏的视野猛然抬高,正巧看见女人在薄薄烟雾中勾起的一丝笑。 她说,“你长得有些面熟。” 霍珏没说话。 她继续道:“像我一个表兄。” 霍珏心神震颤,控制不住上前一步,几乎想要朝她嘶吼——是我,就是我啊! 然而这具身体还是没能发出声音。 于是女人沉默片刻,将烟掐了,声音微哑,“陪我一晚,资源你随便提。” 霍珏人都傻了,他的思绪,精神,感受全都一片混沌,万分清晰又异常迷幻,好像度过了极真实又极为狂乱的一夜。 似醒非醒中,他躺在女人身旁,看到那人没什么温情地又点了烟,神色淡淡,却又十分平静、认真地对他说,“表兄。” “以后,好好过。” 眼前的一切,迅速模糊远去。 霍珏猛然惊醒,面上一片冰凉。他对着窗外皎皎的冷月枯坐了一夜,第二天,便重新振作起来,不再日日昏沉。 一月后,霍珏远嫁庆州,听闻新娘是姬氏旁支女,年轻有为,人品贵重,且那凉薄又凛然的眉眼,像极了他的心上人。 此后,平淡一生,顺遂安康。 —— 第190章 伏虎,成就 姬晗前脚从皇宫出去,后脚就到符府提了亲。她就那几个位份,还被人惦记着,早该全部占满,省的被别人盘算着。 符将军听闻高兴得晕过去两次。 符琥一反常态地没闻着味儿跑出来和她贴贴,而是羞涩地躲在屋里不出来,还是已和夏蝉成亲两月回府串门的符珀替他传话。 符珀还是那副活泼样子,上蹿下跳,开开心心地说,“大哥紧张得肚子疼,整个人臊得慌,烦殿下多担待些。” 姬晗略一想象那个场面,便有些想笑。院里飞来一只锅盖头肥啾,极为神气地落在姬晗手臂上,胖胸脯挺得高高的,一副十分骄傲的可爱模样,姬晗没忍住伸出手指戳了戳它的小锅盖,戳得它一顿一顿的。 这只爱情鸟,总算熬出头了。 聘礼上门,定好吉日,双方见礼,以娶尚君的礼仪将符琥迎入王府。 前前后后不过一个月的时间。 那一日,亲王纳侧,霍家嫁子,两台花轿在某条街擦肩而过,皆是陪嫁丰厚十里红妆,却向两个截然相反的方向去了。 …… 那一晚,姬晗喝了很多很多,却没醉,只是有些微醺,脚步略有些发飘。 席间有个行为豪爽的贵族女郎大声谈笑,瞧着她心情好,便大着胆子促狭地说什么——“殿下少喝点,大战当前,小心一会儿要降龙伏虎的时候没了力气”。 姬晗微笑着,玩笑般拍了拍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拍在桌子上拍晕了。 在她的席面上说她的荤话,真是好没心眼子。姬晗并不生气,甚至还觉得挺有趣,但这并不妨碍她将人拖出去。 她随手散了席,可那家伙说的话却脑子里反复重播,挥之不去。书包阁 什么降龙伏虎…… 呃,可不就是“伏虎”嘛。 引路侍者提灯领着她到了符琥的下榻之处,靠近北苑山林的引鹤楼。 一进院子,便正好撞见霜牙从不远处的北苑围墙边一跃而下,三两下便跳到了姬晗身边,霜牙如今长得跟辆坦克似的,一颗虎脑袋都有一个洗脚盆那么大了。 它懒洋洋地咕噜着,在姬晗脑袋边蹭来蹭去,不一会儿就弄得她一脸硬毛。 “一边玩儿去。” 别耽误主人的好事。 姬晗平时还可以和它玩闹好一会儿,现在却恨不得它赶紧滚远些。 霜牙还在用大脑袋撒娇似的拱她。 第191章 兴旺,敬茶 自从有了白黎,开了荤之后,姬晗回回龙精虎猛,兴致好时还要一晚上转场三次才能满足,这还是头一次说出“悠着点”这三个字。 不是她变拉了,属实是某人身体太好! 姬晗这边都快脱水了,符琥却好像没有如其他夫郎一般的严重不良反应,每次到点都是咬牙忍过几秒钟,很容易就扛过去了一般重新开始战斗。 她一边被伺候,一边又忍不住再次蹂躏已经不成样子的大柰。 姬晗压低的声音沙哑好听,带着戏谑:“我的符公子到底是有多恨嫁……是不是早就把避火图翻来覆去的看,还悄悄地研究过?真是个坏孩子。” “才不是……” 符琥咬唇摇摇头,汗珠顺着下颌线,随着摇头的动作滴落在姬晗锁骨上。 啪嗒。 冷峻锋利的一张脸,脸颊耳朵的颜色连成一片,洇红又潮湿,眼底似乎都有一层薄薄的红意,又凶猛,又狼狈。 “殿下就知道欺负我。”符琥在她耳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复紊乱的呼吸,声音低低的,好像撒娇小狗一样委屈。 可他明明喜欢的要死。 姬晗轻笑着接住他的吻,静静地亲了一会儿当做休息,等他又蠢蠢欲动,开始哼哼唧唧地用脑袋蹭她颈窝时,姬晗用手宠爱地一下下摸着他毛绒绒的后脑勺,感受着他蓬松又微湿的头发,顺平了气息。 肾虚就肾虚吧。 她要狂舞到天明。 如果不一振雌风,免不得让新夫郎觉得自己不行。今夜是胜负较量! 姬晗一个仰卧起坐直起身,腰腹用力,连带着趴在她身上的一大只也被一起撑着坐了起来,在符琥微微睁大的眼睛里,倒映着姬晗侵略意味十足的浅笑。 两人面对面坐着。 姬晗凑上去蜻蜓点水一般柔和地吻了吻对方的微烫的脸颊,就在对方以为要搞温柔纯爱的时候,用力一把将人掀翻。 两人在地上滚来滚去的胡闹,到处都是你争我抢你来我往的痕迹,东西倒了一地。 薄汗香肌,烛火缠绵。 很远很远的地方,好像隐约传来了报晓的晨钟,只是无人在意。 …… 翌日,晌午。 两人终于睡够爬了起来。 进来伺候的侍者手脚轻快,屏息凝神,连头也不敢抬,训练有素地分工收拾屋子,拾掇两个浑身乱七八糟的主人。 第192章 见礼 霍氏为着正式仪式,一大清早的便将自己收拾齐整,抱着心爱的焕儿,又将小辈们全都喊到了南院,以便与新人互相见礼。 结果他们面面相觑了半天,愣是没等到半个人影儿。派人去催吧,也没什么必要,干脆就和女婿们玩起来叶子牌了。 这一等,就等到了霍氏输光了筹银,焕儿玩累了回去睡觉,莫惊鸢和顾翡赢的银钱都堆成了小山,姜凤澜和白黎轮流破防了好几次。 本以为姬晗也就迟到个一时半会儿,结果愣是直到晌午才姗姗来迟。 两人并肩走进来,新嫁郎那个挺拔的身姿,一进门就挡了一大片阳光。 人未至,腿先到。眉目锋锐有神,莫名有股肃杀之气,连看人都是俯视。 厅内众人都沉默了:“……” 霍氏更是差点瞪直了眼睛。 说起来,这个符公子是姬晗一手操持着迎进门的,快的都有些仓促了,以至于霍氏这个正牌岳父还没有正式见过他一面。 这一见,果然…… 咳咳,不同寻常。 霍氏活了大半辈子,大家闺秀小家碧玉都见得多了,可还真没见过哪户人家把好好的公子糙养成这般体格的。 看起来还有些凶巴巴!一看就和温婉贤淑、娇俏可人之类的词不沾边! “嗯……别傻站着了。”霍氏很快收敛起失态的表情,一抬手,便有机灵的侍者指挥着人将牌桌抬下去,又有人连忙重新归置好大厅桌椅,扶着各自的主子依次入座。 架势很快就摆好了。 霍氏在上首正襟危坐,一脸端庄,跟前放了两个跪垫。符琥还挺有眼色的,见状拉着姬晗一起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小婿符氏,见过长君。” 说完还恭恭敬敬、一丝不苟地磕了三个头,因为紧张,脊背绷得很直很紧,隔着布料都能看见漂亮的肌肉线条。 姬晗忍不住扫了一眼,就那么不经意的一瞬间,她感觉其他四个夫郎的眼神不约而同地朝她望了过来,目光灼灼。 她不动声色地敛下眉眼,心中不知为何觉得有点想笑,唇角压得很辛苦。 霍氏在符琥行礼磕头的时候认认真真地打量着他,从上到下,从微翘的头发丝到那双尺码惊人的大靴子……他一边心情复杂,一边又在心里疯狂地找符琥的优点和好处。 家世清白有助力,体格健康好生养,看着有福气眉眼正,旺妻…… 不论如何,女儿愿意纳新人就好啊。 须臾,茶水便端了进来。 符琥认认真真地用两只手端起茶水,小心翼翼地将之端给霍氏,他的表情比上首的家翁还严肃,活像在干什么生死攸关的大事,手稳到茶水表面没有一丝波纹。 霍氏细细看了,觉得有些惊讶,又给符琥加了个稳重有教养的好处。 他目露温和,慈爱地说了一大通美好祝福的场面话,然后就让符琥转场了。 没错,转场。 身为尚君的符琥,需要给两位王君敬茶,和同为尚君的顾翡见礼,也要和如君白黎友好相认一番。 符琥一抬眼,便看见了神色温和的莫惊鸢,对方嘴角勾着一抹浅浅的笑,看着极为娴雅沉静,只是眼神很淡,没一丝波动,让人猜不透他心中在想些什么。 很……难应付的一个人。 惊人的容貌,纯美,清丽,衣着素净到极致,却更衬得他玉颜如仙,即便是个即将临盆的孕夫,也还是脸嫩如少年。 殿下的王君也太好看了……容色姝绝,只是扫一眼便觉得自惭形秽,符琥心里紧了紧,抿着唇沉默地将茶递过去。 莫惊鸢接过茶,象征性地接过微微抿了一口,温和道:“当初第一次听说符公子,就觉得我们日后定有一些因缘牵绊。” “果然就成为一家人了。” 那时符将军进京,说是为了给没对象的孩子捉婿,结果一碰面就不合规矩地将两个儿子领到了殿下面前。他那时听了侍从传来的消息,心里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人还真有本事。 兜兜转转,还是进了门。 莫惊鸢面不改色地拿出一个精美的玉佩作为见面礼递给符琥。 符琥十分给面子地当场挂在了腰带上,接着又认真地端着茶递给姜凤澜。 这回的美人更是艳光四射,华丽无比,有种不同于中原人的浓墨重彩的漂亮,醇美靡丽,秾艳娇媚,一整个艳压。 简直令人不敢看第二眼。 符琥埋着头将茶递过去,姜凤澜轻轻哼了一声,接过茶赶紧喝了一口,又将一个华丽的孔雀石流苏额饰递给他,略有些不耐烦将人赶去顾翡身边:“行了行了,我就不说场面话了,早点结束早点吃饭。” 他这样一说,就像是回应一般,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一声微弱的肚子响。 厅内霎时一静。 耳力比较好的顾翡和姬晗忍不住看了符琥一眼,而大狼狗将头埋得更深了。 他抿着唇干巴巴地迅速和顾翡互相见礼,和白黎友好相认,姬晗也非常有眼色的在过场走完的时候吩咐上午膳。 昨夜两人奋战一晚,翻来覆去的折腾,符琥可能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在这种场合肚子响,多尴尬啊。 真是小可怜。 姬晗刚在心里同情了符琥一秒,结果下一刻,她自己的肚子也响了一声。 “咕噜——” 还是超大一声。 姬晗:“…………”社死竟是我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