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擒故纵》 1、重逢 自从进入三月坞城就开启了连绵春雨的模式,近半个月以来天空总是灰沉沉的仿佛蒙上了一层霾,让人觉得没什么精神,倒是鹤山公园里新种下的那排小树欢喜得紧,不过几天的时间而已,在这连翻春雨的滋润下已经冒出了翠绿的嫩芽来。 碰上恰巧今天难得天气转晴,林苗苗连忙和自己约的摄影博主说了一声,赶到鹤山公园来拍照片。 这是她送给自己的二十岁生日礼物,从一个月前就开始私信排队,今天终于见到了博主真人。 “姐姐,你好漂亮啊!” “没见到你之前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夏栀眼眸微垂轻笑了一声,她瞧了一眼桌对面的林苗苗,手里还抱着不久前新换的摄影设备。 里头是今天一下午的成果,数十张照片服饰不同,场景不同,成片还得等回去之后导出来再细细加工。 为了拍照而特意打扮过的女生看起来精致可爱,就如同这公园里漫山遍野的盛开的樱花一样,娇嫩的粉色,盛放的年纪。 “没什么,”林苗苗吐了吐舌头,抱住自己面前的汽水饮料吸了两口才复又开口,“就是觉得姐姐你长这么好看却从来不发自拍,可惜了~” 倒是出自真心的夸赞,只是刚说完这句话桌上的手机就忽然响了起来。 “啊,我差点忘了!”看到来电显示上的备注林苗苗才陡然想起来自己今天还约了另外一个同样出名的设计师出来谈自己的新房装修事宜。 她家里条件不差,又是独女,父母便在二十岁生日的时候送了她一套小房子。 不过这又是另外一桩事了,和夏栀没什么干系。 等对方接完电话以后夏栀也已经将自己的单反收了起来,礼貌地开口:“那林小姐,今天咱们就差不多到这里吧,时间也不早了,到时候成片出来我再线上联系你。” 她弯了弯眼睛,眸中好似掀起温柔的涟漪,又仿佛幻觉。 “哎呀,原来已经快五点了,”听夏栀这么说,林苗苗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很快出言挽留,“不然一起吃个晚饭再走吧夏姐姐,就当我谢谢你……我知道你不轻易接这种私活的。” “这附近有一家地道的农家菜馆味道不错,就在前面,行吗?不会耽误你特别多的时间。” 林苗苗小心翼翼地,显然想和自己喜欢的博主多待一会儿。 “那好吧。”夏栀犹豫半瞬,还是答应了下来。 夏栀所经营的微博账号粉丝不少,这次之所以会答应帮林苗苗拍这套照片一是因为同城,方便,二是因为她对林苗苗的账号id很有印像,知道对方是自己的老粉了。 听到自己的请求得到应允林苗苗脸上立马浮现一个灿烂的笑,她抬手招来了这边茶餐厅的老板把账结了,然后领着人往自己说的那家店走去。 确实不远,从这边走过去也就三四百米的距离。 “对了,刚刚设计师打电话过来说一会儿就过来找我……我可以让她过来这家餐馆一起吗?”聊着聊着,林苗苗忽然想起自己还漏了一件事情没和夏栀说,连忙找补。 “可以。”夏栀没什么异议,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吃饭都一样。 三月份的天日落的时间还很早,表盘的摆针刚一过五点阳光的颜色就已经渐渐开始变深,蔚蓝的天也从尽头开始一点点被落日染成红霞。 兴许是今天天好,鹤山公园的人流量也不少,到了吃饭的点店内来往的客人不断,门口的玻璃门被开了关,关了开,夏栀和林苗苗谁都没有注意到人是何时进来的。 直到一个人影挨着夏栀坐了下来。 “不好意思路上有点堵车,我没来晚吧?”一道清越的女声在耳旁响起,不过不是冲着自己。 显然,这就是林苗苗说起的那个设计师了。 声音似乎有点耳熟,夏栀撇头朝一旁望去。 几乎是同时,对方也朝她望了过来。 四目相对,在看清楚人脸的那一瞬间夏栀的眼中闪过难掩的惊讶和无措,而相较于她的惊讶无措,江越桃只有片刻的愣怔,随后便轻巧地打了个招呼再继续转过头去和林苗苗商讨有关话题。 就像是一阵风轻轻拂过,叫平静的湖面上刮起了一圈圈涟漪,再不算是静止的了。 夏栀想起了一些事情,一些……已经过去了很多年她几乎都要忘却的事情。 林苗苗未曾察觉自己对面的这两人是旧相识。 她热情介绍着,叫来了服务员开始点单,期间问及酒水饮料的时候…… “我开车来的,就不喝酒了。” 夏栀婉言拒绝,顺手捏起桌上的瓷杯抿了一口里头的茶水,双目微垂,微凉的语调不及杯中茶水的温度。 “啊……”林苗苗闻言遗憾得让字眼在自己口中转了几个调,然后朝另外一人望去,“那这样的话,江姐姐你应该也不能喝了吧?” 都是开车,她以为江越桃也如是。 谁想对方的态度并不如夏栀那样冷淡有距离。 只见江越桃勾了勾唇,而后将手里的菜单本倒过来放在桌面上稳稳朝自己推了过来:“没关系,今天你不是过生日吗?那我就陪你喝一点好了。” 江越桃眸中漾起丝丝笑意,倒像真把面前这位当妹妹来看待了。 话音落地的同时,夏栀的视线也落到了她的身上。 江越桃仿佛并无所察。 有人陪着喝当然是好,林苗苗当即叫人点单。 刚好店里新进货了一批花果酒来,价格不算便宜,却很合时宜,特别适合春天的时候喝,酒液倒入杯子里都能够闻到扑面而来清新的香气,入口微甜,夹杂着些许酒味。 唯一的缺点就是容易一不小心喝多了,醉人。 林苗苗的性子和江越桃对得上,且或许是因着人是甲方,年纪又小,所以江越桃格外迁就。 这样倒衬得夏栀的话格外少了。 从黄昏日落到天色完全黑下来,这顿饭吃的比平时要长一点,换做以往夏栀大约早就独自提前离开了,可今天略有不同,她没有任何不耐的心思,生生陪着桌上另外两人吃完整了一顿晚餐。 临到末了要散场的时候林苗苗才发觉自己喝了不少,今天怕是谈不了新房装修设计的事情了。 干脆和江越桃约了明天上午。 “今天很开心!谢谢你们陪我今天吃这顿晚饭,不过我晚上还约了朋友……”饭店前坪,三人侯立一处,林苗苗视线转落到江越桃的身上,“江姐姐,我一会儿帮你叫个代驾吧?” 她十分热心。 “不用了,应该会有人送我回家的。”这一次,江越桃终于也婉拒了对方的好意。 她和林苗苗一样在桌上的时候没少喝那些果酒,自己开车是肯定不行的。 但…… “应该?”林苗苗不太明白这个用词的意义。 “好了,你赶时间就先走吧,”江越桃没有要和人继续纠缠的意思,直接抬手,做了再见的手势,“明天见,小林妹妹~” 她双眸稍稍弯起弧度,每一次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都像是有细碎的星光在闪,总让人忍不住要多看两眼。 再加上那张精致漂亮的脸,就越发了。 一声“小林妹妹”让林苗苗不好意思了起来。 她瞳仁微转,望向夏栀:“那夏姐姐……” “路上注意安全,到地方了记得给我发个消息。”夏栀这时候也跟着出声,和林苗苗作了简单的道别,只不过和江越桃的亲昵的态度比起来她就叫人瞧着十分有距离感了。 两人同框站在一起就好像是冰与火的搭配,然而热情的火焰往往比没什么温度的冰要更加惹眼,更加受人欢迎。 这一点夏栀很早就知道,从念中学起就知道了。 她们曾经形影不离那么多年,亲密无间,甚至远超那些情侣。 只是后来…… “这么多年不见了,不介意顺路送我回家吧,夏栀?”江越桃身子微斜,稍稍侧过脸朝她望了过来,眼中还残余着未曾来得及收敛的笑意。 夏栀思绪尚未来得及走远,被江越桃一句话给直接拉了回来。 清冷的月光从头顶洒下,将她的半边脸颊笼住,另外半边则是隐在了灰色的阴影中,叫人看不真切。 正如两人分开以后的这空白的六七年时光。 时隔多年,夏栀又再听到了自己心跳空漏一拍的声音。 夏栀将江越桃送回了住处,后又鬼使神差的接受了对方的进一步邀请,上楼坐了坐。 江越桃拿出了自己酒柜中珍藏的酒。 她们像是很多年前还年少的时候那样坐在毯子上,靠着后背的沙发,回忆着从前的事情。 头顶的光笼下来蒙住了双眼,一切都变得模糊,酒意上头之际,有那么一瞬间夏栀几乎要以为她们又回到了从前。 亲昵,自然。 后来,不知是谁不小心碰倒了手边的红酒杯,惹得杯中暗红色的液体洒了一茶几,也浸湿了地毯,就连她的裤子上也不小心沾上了一小片。 夏栀瞧见江越桃弓着身子跪在地毯上,那双纤白的手捏着湿巾纸一面清理着酒渍,一面缓缓移动到了自己身旁。 冰凉的湿巾纸贴在她的西装裤上,薄薄的布料下便是她滚烫的肌肤。 对方垂着眸,长长的眼睫将一双染了醉意的眸子全数遮挡住。 江越桃一下,一下,来回擦拭着。 每一下都像在拨动她的心弦。 终于……无效的动作重复几次以后江越桃停住了手,将手里的湿巾纸扔进了垃圾桶:“去洗个澡吧,裤子脱下来我帮你洗一下。” 夏栀指尖微蜷,呼吸凝滞了片刻,连带着那双沾染了酒渍的红唇也微微张启着。 江越桃抬起头,一双染了醉意眸子直直望了过来,食指却微微屈起,往前,勾住了她的裤腰边缘。 “今晚别走了。” 2、混乱 天上的月亮羞得躲进了云层里,后半夜的时候窗外响起了滴滴答答雨滴拍打玻璃的声音。 忽如一夜春风来。 夏栀半梦半醒,迷迷糊糊间似是做了一个香艳无比的梦,可那样真切的感受和体验又明明白白的告诉自己,这不是梦。 她昨天晚上确实是和人滚床单了,而且不止一次。 绵细的小雨下了一夜,到了第二天清晨就连吹进来的风里都混着清新的泥土味。夏栀的睡眠轻得很,再加上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床,她早早就醒了过来,只不过是不愿比江越桃先一步睁眼。 直到床的另一侧传来悄悄起身的动静,卧室的房门开了又关,一阵轻微的响动以后彻底安静了下来。 一个小时以后,夏栀终于从床上坐了起来。 起身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 找衣服。 是了,找衣服。 此刻被子底下她未着寸缕,身上的丝被贴在肌肤上都觉得凉丝丝的。 卧室的空间一目了然,夏栀并未刻意寻找,抬眼就看到自己昨夜脱下来的衣物被整齐的搭在了离床不远的椅背上,然而要命的是大脑中残余的记忆却告诉自己,以昨晚的情况来言,她的衣物不应该这么整齐地出现在同一个地方。 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江越桃早上起床换衣的时候顺便帮她把散落的衣物捡了起来,挂在一处。 到这里,夏栀不愿再继续想下去。 “啊,”她用手掌轻轻拍了两下自己的前额,颇为头痛的样子,“………” 凌乱的床和身上的痕迹,还有关于昨天晚上的片段回放此刻也已经悉数涌现出来,无一不是她和江越桃睡过之后的铁证,这是如何也都抵赖不得的事情。 夏栀匆忙穿上衣物,小心翼翼打开房门走出了卧室。 本已经做好要尴尬面对江越桃的打算了,谁想偌大的房子除她以外空无一人,只有一张小小的便签被贴在了门口玄关处:【和林苗苗约了上午谈新房设计的事情,厨房里有早餐,有事给我打电话。】 便签的背面,是江越桃留下的电话号码。 不过这个电话夏栀肯定不会打就是了,人不在家也好,省了一些尴尬的面对面交流。 片刻以后,屋子里响起防盗门关闭的响声。 夏栀逃了。 事发突然,又十分的狗血奇葩,夏栀还没有想好怎么去面对江越桃,以及……面对这么些年来一直隐藏在自己心里的情感。 早在很多年前她第一次遇见江越桃的时候心跳就悄悄空漏了一拍,后来以朋友的名义相处,那种感觉十分煎熬却又叫人迷恋,只是之后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使得两人渐行渐远,而她心里空掉的那一块也始终没有填补起来了。 关于少年时期暗恋的心事,没想到最后会以这样的方式和对方再有交集。 夏栀也说不清楚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缘分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 从江越桃家里出来以后夏栀才发现对方所居住的这个小区竟然距离自己租住的地方不过才四公里的距离。回到家以后她先是冲了个澡,将身上衣服扒下来扔进了洗衣机,然后才有功夫查看手机上堆积了一整晚的未读消息。 夏栀的工作账号和生活账号并没特意区分,手机刚一解锁就看到绿色通讯图标上出现的红色数字提醒。 未曾来得及细看,一个来电显示就跳了出来。 她按了接听键。 那边很快传来活泼的人声:“昨晚打你电话怎么没人接,不是说跟粉丝去出外景了吗?” “我……” “怎么了,做贼了?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完一句话。” “我昨天碰到江越桃了。” 好一会儿,夏栀才想好该要怎么表述自己此刻杂乱的心情,应当是要先从这个名字的主人开始。 她柳眉轻蹙,那张梳洗过后清丽可人的脸上此刻堆满了烦郁,可惜旁人瞧不见她的表情。 “……啊?”显然,电话那边的人也知道这个名字对于夏栀而言意味着什么,一个惊愕的字眼拖了老长。 这么些年夏栀出国又回国,几番折腾下来,剩下学生时代唯一还联系的好友就只有林茜一个了。 可惊讶完以后,林茜又觉得没什么:“那还挺巧,我本来以为你们要下周陈钶的婚礼现场才能见到。” “嗯。”夏栀从鼻腔里闷闷哼出一个单字。 “那你感觉怎么样?”林茜又问,好奇道,“还会和以前一样喜欢吗?” 这个问题让夏栀迟疑了两秒:“说不好,但是我们上床了。” “……嗯??” 林茜又是一个单字蹦了出来,只不过这一次比刚刚所带的情绪更多。 她不太能理解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还是夏栀已经疯了。 两人在电话里又聊了几句,一个心不在焉心思已经飘到了别的地方,一个因为突如其来的八卦讯息过于劲爆被震得还没缓过来,通话草草结束。 阴了一上午的天在过了正午以后终于见了太阳。 夏栀打开手机随手点了个外卖,就着朋友圈下饭的时候恰好看到了林苗苗上午新发的动态: 【刚付了定金,接下来就只等美女姐姐出方案了~[图片]】 图片配的是一张签合同的照片。 毫无疑问,照片里的人主人公正是昨晚和自己刚刚见过的江越桃,纤长的手握住水性笔正在签名,图片放大了看隐约可见屈起的骨节。 是一双很漂亮的手。 也正是这双手,昨天夜里紧拥着她不肯松手。 夏栀思索再三,在用完了午餐以后还是翻出了上午刚刚存进手机里的那个号码,拨了过去。 早上自己匆忙逃开都没有给人留下只言片语,倒像是将人吃干抹净了以后拍拍屁股就走的人渣。 只有夏栀自己知道,这种事情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 有些事情,总归要面对,要解决。 所以当声筒里“嘟,嘟”的忙音响起的时候,每一下都像是敲在她心上忐忑不安的鼓声。 电话接通的那一瞬间,夏栀捏着手机的手也紧了紧。 “——我是夏栀。” 她的第一句话,便是表明身份。 谁知电话那头的江越桃听到这句以后轻轻笑了两声,声音里藏着几分愉悦:“我知道你是夏栀。” “早上出门前留在厨房的早饭都没动过,怎么,不合胃口吗?” 明知故问的话,带着几分揶揄。 夏栀听完就自动略了过去。 她敛了敛眼眸,兀自道:“你的事情办完了吗,晚上有空出来我们见一面?” “嗯……似乎不太行呢,”江越桃想也不想就拒掉了夏栀的提议,“我现在在高铁站,隔壁市有个项目进展到一半我得去现场跟进一下。” “是想和我说昨晚的事情吗?”刚解释完,她忽然话锋一转。 提起昨晚,夏栀喉咙一紧,就连出口的声音都显得有些干涩。 她捏紧手机:“江越桃……” “没关系。”江越桃打断了她的话,语气轻快,口吻随意,“你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我们都是成年人了,昨天晚上的事情也是你情我愿,我不会要求你什么,就当……” “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吧,以后见面大家还是好朋友。” 轻轻一句话落下,如同飘落水面的鸿毛,在带起浅浅一圈涟漪过后便会被水面慢慢浸没,沉入水底,失去所有来过的痕迹。 夏栀怔了怔,没想到自己的主动换来这样的回答。 她翕动着双唇还想说点什么,这时刚好听到电话那边广播通报列车进站了。 江越桃于是潦草留下一句“回来再找你”,然后匆匆挂了电话。 这天晚上,夏栀失眠了。 她闭上眼,脑中浮现的便是江越桃扭动的腰胯和妖娆的脸,睁开眼,便是无尽的漫漫长夜。 有些人就像是特殊的毒-药,一旦沾染上就会上瘾。 更何况早在很久以前夏栀就已经中了江越桃的毒。 时间一晃眼就到周末。 前两天的时候忽然得了一个劲爆的消息,让林茜好几天都没缓过神来,于是就着这个周末休息的时候,她连忙把夏栀约了出来一起吃饭,想要进一步了解。 两人有段时间没见了,林茜现在的职业圈子和夏栀也算有点交集,她是做时尚的,现在正值换季的时候所以忙得焦头烂额,将自己的近况和夏栀一比,落差就更为明显。 “还是自由职业好啊,不像我们这种社畜。”林茜酸不拉几的,就差没把羡慕两个字写在脸上。 夏栀搅了搅杯子里的咖啡,轻笑一声将话简单就带了过去:“我倒是想找份稳定的工作,刚回国的时候面试了几家,都不太满意,所以就想着顺其自然了。” “反正也不是很缺钱。”末了,她还故意补了句。 惹得林茜更酸了。 夏栀高三毕业就直接出国了,去年六月份才回来,到如今不过半年多一点的时间而已。 “对了,你说找我出来是有事情要跟我说,是什么事?”闲聊几句过后,夏栀直接切入了主题。 她端起手边的杯子送到嘴边,轻抿了一口。 “江越桃啊,”说起这个林茜立马坐直了身子,抬高语调,就连神情也变得严肃了起来,“你那天那么突然就跟我说了,我作为朋友回头不得帮你打听打听啊?” 除开必然的担心,林茜更多的还是想要八卦的心思。 作为时尚圈的尖端人才,谁不想听个一手的八卦啊! “嗯……”提起这个人,夏栀眼神忽然低垂了下去,没有出声接话。 她在等林茜的后文,谁知对方只是饶有兴致地撑住下巴朝自己望来,并没有要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端起的杯子又被放回托盘,夏栀不得不主动开口询问:“那打听到什么了?” 林茜:“诶,我听说咱们今天订的这家餐厅人均消费还挺高的……” “我请,”夏栀有些无奈,很快侧过身去从身边的包里摸出一张卡摆在了桌面上,朝桌中央推了过去,“现在可以说了吗?” 林茜:“可以可以,我们先叫服务员点菜,晚点一边吃一边说,我跟你说这家餐厅的口碑可好了,就是人均有点高我一个人一直没舍得来!” 从高中的时候起便是这样,以前是用江越桃的事情和自己换作业来抄,现在是蹭饭吃。 六七年的时间过去,似乎一切都变了,又像是没有变。 林茜很快就向夏栀展示了自己搜集情报的能力有多出众。 不仅有职业信息,更重要的是她还搜罗来一些对方零散的感情经历。 大家高中都是一个学校毕业的,圈子重叠,再加上江越桃这人为人处事足够张扬,上到大学以后就从来没有低调过,林茜随便找几个老同学一打听就得到了不少的消息。 而有趣的是自上了大学以后一直到如今,江越桃交往过的所有对象,全都是女生。 “她现在有没有女朋友我不知道,不过,咳咳……”说到这里,林茜顿了顿假咳两声,“你们都睡到一起去了,应该是没有吧。” 她意有所指,含含糊糊,不过大家心知肚明。 说完自己该说的林茜便低下头去识趣地默默吃东西,让夏栀自己消化这些信息。 不过显然,夏栀自己一个人不太能消化得了。 林茜不得不又抬起头来,劝了两句:“当然,我也没想到她后来交往的就全是女生了。” “谁知道呢,当初她为了一个男的跟你闹得那么难看……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她当年翘墙角只是单纯不想让你和那个男的在一起?” 话音落地,一道没什么温度的目光从桌对面扫了过来。 夏栀眉目清冷,一双薄唇轻抿着,眼中带着审视。 林茜见状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闷闷的声音从指缝间漏了出来:“……我瞎说的,都怪最近办公室里的同事老刷一些乱七八糟的短视频!” 比如《绿茶闺蜜的目标竟是我》。 3、婚礼 一句戏言而已,林茜说过就忘,夏栀也没有当真。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林茜算是回过神来了,但凡话题和江越桃这个人沾上边她说话都得谨慎再谨慎,因为夏栀好像开不起玩笑——或者可以说在江越桃的事情上,夏栀从来不开玩笑。 她不是夏栀,当然不知道一份喜欢藏在心里那么多年是种怎样的感觉。 饭局散过回去后林茜陆陆续续又将自己打听到的其它消息统统整理了一遍,然后给对方发了过去。 江越桃的忽然出现打破了夏栀平静而又无味的生活。 从此,她这池死水要开始渐渐变活了。 林苗苗的片子因为自己私人的事情耽搁了两天,夏栀心中有愧,连夜给人家把成片赶了出来,还比约定的数量多了十张精修。 两人约了一家咖啡厅交付成片,期间林苗苗无意中说起自己新房装修设计的事情,她说昨天江越桃已经去自己新家看过现场了,接下来就要开始找施工队做硬装,多余的非承重墙体也要拆除,是个大工程。 “江姐姐挺专业的,人也很好,也是咱们坞城比较出名的设计师了,夏姐姐以后要是有这方面的需要可以找她。” 话没说两句,林苗苗竟开始当起了安利师。 夏栀闻言,清冷的眉目下表情稍稍愣怔了一瞬:“她不是去隔壁市出差了吗?” “早就回来了,前天上午就回来了。”林苗苗随口回答,注意力还在手中刚洗出来的照片上,脸上全浮着满意的神情。 林苗苗对这组期待已久的照片十分满意。 临走的时候,还特地又多谢了夏栀几句。 ——江越桃早就回来了,却没有半点要联系自己的意思。 林苗苗走后,夏栀独自一人又在咖啡厅坐了许久,还叫服务生再续了一杯咖啡。 明明是没有加糖的美式,喝到嘴里却感觉不到任何一点苦味。 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就好像真如江越桃说的那样被当成了“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夏栀说不清自己心里到底有种怎样的情绪,隐隐有些愤怒,又夹杂着几分不甘,或许还多添了几点失落,亦或是释怀……没多久,她往杯子底下压了一张粉色的钞票,起身离去。 这样复杂的感情莫说旁人不会明白,她自己也不太明白了。 自己喜欢的,究竟是年少时初见的那个江越桃,还是如今眼前的这个人? 三月的尾巴悄然逝去,四月开头就是清明节。 陈钶把婚礼定在了清明假期。 请柬是早前就已经发出去了的,哪些人会来,哪些人不来,主家那边都有数,夏栀一个多月以前就已经答应了对方会出席参加对方的婚礼,顺便还为一对新人拍套照片作为贺礼,刚好抵了礼金。 只是这样的消息在同学群里传来传去,传得变了味。 无他,只因陈钶就是当年和夏栀传暧昧绯闻的那位男主角,那时候夏栀因为学生会的工作和陈钶多有来往,没多久学校里就传得人尽皆知,说夏栀喜欢陈钶,两个人差不多快要在一起了。 再往后就是江越桃横刀夺爱,上演了闺蜜翻脸的好戏。 狗血又足够刺-激的戏码,让人印象深刻,所以一记就记了这么多年,就连如今也时不时要拿出来说上两句。 婚礼当天,夏栀特意打扮,盛装出席。 和她一起的还有林茜,对方特地开车从另外一个区绕过来把她接上,然后两个人一同前往举办婚礼的酒店。 不过接到人的时候,林茜还小小惊讶了一下:“你这是真不怕坐实了还对陈钶念念不忘的谣言啊?” 只见夏栀身着法式连衣长裙,v下来的领口处一条浅金色的吊坠轻晃着,车窗外耀眼的阳光照进来使得香槟色的面料更加亮眼,衬得她肤白胜雪,气质出群,林茜几乎能想到对方往那一站会是种怎样的情形了。 艳压群芳,一枝独秀,大约是能直接将人家的新娘子比下去了。 如此一来想要旁人不多想都难。 不是有句歌词也这么唱吗? 捧花的我盛装出席只为你。 “你也会说是谣言了。”夏栀没把林茜的话当回事,她眼睑微垂,拉过身侧的安全带直接系上。 “我知道,可别人不知道啊,同学群里那些人说得多难听你又不是不知道?”林茜还想和夏栀分辨几句,怎料后面的车子已经按起喇叭开始催促,她不得不将剩下的话咽回肚子里作罢。 车子驶上环城高架往二环外开去,夏栀时不时低头看一眼手机。 此刻同学群里正聊得火热,谁已经到场了谁还在路上都能看到实时播报,没多久,夏栀就在这个群里看到了自己想看到的信息。 【爱运动的小陈:江越桃到了。】 【爱运动的小陈:我靠,她今天是过来炸场啊![图片]】 一张图片扔出来群里顿时炸开了锅。 江越桃不在这个群里,所以大家聊起她来也肆无忌惮。 不过是个远远拍的一张侧影照而已,之所以让众人这么激动的缘由还是照片里的今天的穿得过于招摇。 只见她一身招摇的红色吊带裙,腰侧做简约的折扣设计,简约又大气,肩上披着一件黑色的西装外套,量长的身姿,优越出众的相貌,性感又不失美丽,妖娆又不失端庄,即便是在拥挤的宴厅里也能够叫人一眼瞧见, 今天的婚礼虽是西式,可大红终究是主吉的喜庆颜色,一般人都不会在人结婚的日子挑这样醒目鲜艳的颜色来穿,可江越桃偏偏反其道而行——和今天的夏栀倒有异曲同工之妙。 夏栀看完图片很快将手机收了起来,偏过头去问了一句:“我们还有多久到地方?” “二十分钟吧,有点堵。”林茜估摸着答了一句。 抵达地方以后她将夏栀在酒店门口放下,自己把车开进了停车场。 两人约好一会儿再见。 出门之前夏栀多喝了两口水,在宴厅门口随完礼以后她便目的明确先朝洗手间走了过去,也不知是奇怪的磁场还是什么,出来的时候竟刚好碰见了正在补妆的江越桃。 镜面里江越桃看到她从隔间里出来也明显惊讶了一下,补妆的动作都顿了顿。 自那晚以后两人便没再照过面,仔细算算,也有小十天了。 “好巧。” 夏栀率先反应过来出声打了个招呼,紧接着踩下台阶,也朝洗手台靠了过来。 不过是在江越桃的另一侧。 偌大的酒店空荡的洗手间,除了她们两个人之外竟然再无其他人,着实是有些巧。 水柱顺着水龙头流进盥洗池,将夏栀整个手掌包裹住。 江越桃并未立即去接夏栀的话,她举着手里的气垫往鼻梁处轻轻拍了两下,完成了补妆的动作以后将东西放回气垫盒里,这才透过镜面轻睨了一眼正在洗手的夏栀:“不算巧吧,陈钶的结婚你一定会来不是吗?” “而且还穿得这么的……” 她用眼神将人打量了一番,没什么温度地笑了两声,未将剩下的话说完。 略显怪气了。 夏栀很清楚地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讥讽”一类的情绪。 但仔细想想,她似乎并未有什么地方得罪江越桃。 “什么?”她抬眸,朝镜子里的人望去。 “没什么,穿得很漂亮。”江越桃敷衍地接了一句,不过也能听出是十分的漫不经心。 两人竟然就在洗手台旁边聊了起来。 “不是出差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两天。” “先前不是说回来再找我?”夏栀擦干自己的手,转过头来凝望着另一侧洗手台旁站着的人,终于问出了自己最想问的话。 两张姣好的面容都被镜面清晰照了出来,她话尾藏着未说完的另外半句在等江越桃自行体会。 为什么不来找她? 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就真的一点也不在意吗? 夏栀的指尖藏在白色的纸面下,开始发紧。 这时候江越桃却用一只手撑住大理石台面,往夏栀这边迈了一步,刚好停在距离对方不到一拳的地方,继而再往前倾了倾身子,形成一种莫名的侵-略感。 已经是很近的距离了。 几乎和那天晚上的时候一样……夏栀看到了江越桃那双长睫下蛊人的眼眸隐没在了小小的阴影里,她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刚补过的唇釉颜色晶莹诱人,不过却在快要亲上来的时候刚好停住。 只见那双薄薄的唇瓣张启,江越桃深深看了夏栀一眼,随后唇角微扬,语气轻佻又随意:“不好意思哦,最近有点忙,忘了。” 说完,她毫不留恋的将身子撤回然后转身出了洗手间。 夏栀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被高高抛弃,而后又轻飘飘地落下,失重了。 沿袭着千年来流传下来的习俗,在黄昏之时举办“婚礼”,又称“昏礼”,以红透半边天空落日红霞来庆贺一对新人结发之喜,今晚出席的来宾有不少都是高中时候的老同学,陈钶特地开了两桌招待这些老同学。 夏栀和林茜汇合以后再过来落座的时候江越桃那桌刚好只剩一个位置了,她们于是去了另外一桌,不过即使如此也还是能够听到旁桌时不时传来热闹的笑声,聊天的气氛可谓很好。 但也不稀奇,从学生时代便是这样,江越桃总能和想要接近的人快速打好关系融成一片。 当年的陈钶就是个很好例子。 因为江越桃喜欢,所以前两天还信誓旦旦和她表白过的陈钶转头就和对方在一起了。 司仪在台上主持婚礼流程,台下大家时不时交头接耳一两句。 夏栀并没有特别关注江越桃在旁桌的动静,倒是林茜坐在她旁边隔五六分钟就要把脑袋转过去看一下人家。 “你看什么呢?” 夏栀觉得好笑。 “我看她怎么一点也不在意你,她该不会是个渣女吧?”林茜压低了声音,悄声道。 作为一个知晓内情的人,林茜可太有资格做这样的猜测了。 好在,流程时间不长,没多久服务生就开始陆续上菜将她的注意力转移开了。 晚宴过后一对新人不会留在宴厅继续招待宾客,为了让好不容易聚齐一次的老同学们尽兴,陈钶特意在酒店三楼开了个大包间唱歌,饭后大家陆续就直接上去了。 夏栀本来也是要去的,不过临时接了个工作上的电话耽搁了十多分钟,等到再上去的时候却发现包间里已经乱成了一团。 光线不怎么明亮的包间里还在大声播放歌曲伴唱,不过三只麦克风都空置着并没有人跟着唱。 陈钶被泼了满脸的红酒,气得发疯,嘴里说着些骂人话被人往一旁拉。 而江越桃则是冷着一张脸站在那看对方气急败坏,手里捏着的是已经空了的红酒杯,透明的杯壁上还残留着暗红色的酒液。 只这一幕夏栀就明了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很快反应过来三两步就越过江越桃,很快加入到“拉偏架”的人群里。 陈钶被一群老同学拦着,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江越桃离开了包间。 没一会儿,出去上厕所的林茜也回来了,原本就爱八卦凑热闹的她错过这样一场大戏,整个人都不好了。 夏栀好歹还撞见了个收尾,她是完美错过了全程。 “我也不知道,我刚上来,你去问问别人,我出去给江越桃打个电话。”夏栀没功夫给林茜解疑答惑,她将人往别处一送,自己拉开包间的门走了出去。 比起里头混乱的情况,夏栀显然更担心江越桃一个人走了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听人说,好像还喝了不少的酒。 不过手里的电话刚拨出去没两秒就被挂断了,听着机械式的提示音夏栀愣了愣,改打开微信发了消息过去:【你和陈钶怎么吵起来了?】 【怎么,你心疼?】几乎是秒回。 但消息发出来不到半秒就被迅速撤了回去。 可惜,夏栀还是看到了。 今天晚上的江越桃今晚实在过于莫名其妙,跟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带着刺。 她微微蹙眉,不悦的情绪涌上心头,正准备收起手机不再回复。 可下一瞬,新的消息发了过来:【也没怎么,就是我喝多了没站稳,不小心把杯子里的酒泼他脸上了。】 这句话总算没那么重的刺味,夏栀紧皱的眉毛舒展开了一些。 但也看得出来显然是在撒谎。 她的指尖在屏幕上悬了两秒正思考着该要怎么回复,侧后方的包间门却在这时候被人拉开。 林茜风风火火从里面走了出来,一脸收获不少的样子:“我问到了,他们说陈钶今天晚上喝上头了刚刚在包间里说漏嘴,说高三和你传暧昧绯闻的那件事情。” “当年那个绯闻原来是他找人传的啊!!” “目的就是为了让你和他在一起,还好你看不上他……”说到这,林茜的表情变得鄙夷嫌弃,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结果当时江越桃就坐在旁边,听了这些话之后反应特别大,直接站起来泼了他一脸。” “对了……”她像个说相声的,声情并茂不肯遗漏半句,“还骂了句‘傻逼’。” 4、朋友 江越桃为人随性且张扬这件事夏栀一直都知道,只是没有想到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竟然还和自己有关。 可就算当年的谣言是陈钶用下作手段找人传出去的,那又怎么样呢? 被传谣言的人只是她夏栀,根本影响不到旁人半分,江越桃反应这么大除非……这中间还有什么内情,是她所不知道的。 夏栀的脑子嗡嗡的,思绪有点混乱,相较林茜只单纯的关心八卦她考虑的事情明显要多得多。 “你在听我说话吗?” 看自己说完之后久久没得到回应,林茜伸手在对方面前晃了晃。 她神情略有不满,不满朋友在听自己说话的时候竟然走神。 “知道了,”夏栀收回神思简单答了句,随后又问,“你还准备继续待着吗?我可能一会儿打声招呼就走了,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江越桃也已经提前走了,她实在没兴趣再待下去。 “嗯……”林茜听完之后没有回答,反而歪了歪脑袋问起了另外一个人:“江越桃怎么样了,我刚刚听今晚和她坐一桌的人说她今天宴上似乎喝了不少,刚刚在包间里又喝了红的,这样混着喝不会出事吧?” 众所周知的事情酒不能混着喝,不然容易醉。 虽然现在时间还不是很晚,但也难免让人担忧。 “她……”夏栀半张合着唇瓣刚想要回答林茜的问题,却又发现自己似乎没什么好说的。 江越桃怎么样了,她不知道。 “她没接我电话,我再问问吧。” 几乎是话音落地的同时她手里的手机也跟着响起了提示音。 夏栀低头查看,还是江越桃发过来的,问她现在是不是还在酒店。 夏栀不答,她手下操作着重新又拨了个电话过去,这一次,电话忙音“嘟”了两声以后终于被接了起来。 一个懒洋洋的“喂”字从手机的另一边传来钻进了她的耳朵里,尾音拖得老长,声音的主人软绵绵的听起来的没什么力气,哪里像刚刚在包厢里盛气凌人敢直接往人脸上破红酒的江越桃。 夏栀仔细听了一下那边的背景音,除了微弱的风声以外最明显的就是汽车呼啸而过和偶尔鸣笛的声音,像是在哪条街边坐着。 “你从酒店出去以后没回家吗?”她问,顺便抬手跟林茜打了个手势,然后握着电话朝走廊尽头的露台上走去,“林茜和我说你晚上喝了不少酒。” 整个酒店三楼都是用来k歌的包间,要打电话的话露台那边会比较安静。 “本来是准备回家的,可是坐到车子里才发现自己喝了酒,喝酒了再开车就是酒驾了。” “要是酒驾被抓了怕少不了又要给你打电话了……”江越桃的声音轻轻的,相较傍晚时分在洗手间里遇见的时候少了许多的尖锐,忽然一下变得温和了起来,“还是不好。” 带刺的尖锐来得莫名其妙,也去得悄无声息。 “在哪条街?”去往露台的路走到一半,夏栀停了下来。 她略一迟疑,开始转头往回走了。 电话里江越桃声音仍在传来。 “你要来接我吗?” “然后送我回家。” 像是在提问,又像是在要求。 果真是喝了酒的人,说话的时候语气都黏糊糊的,吐出来的每一个句子的最后一个字都被特意放轻,像在撒娇。 夏栀只觉得自己心尖痒痒的,握着电话的那只手小拇指不自觉勾了勾。 江越桃就是江越桃,不管做任何事说任何话都是这么的理所当然……她通过聊天软件把自己的实时定位给夏栀发了过去,而后便坐在街边的长椅上开始耐心的等待。 这条街距离出来的酒店并不很远,也就七八百米的距离。 繁华的闹市中人来人往,呼啸而过的车辆扬起细细的灰尘,来往的行人匆匆每一个都目的明确,不是正往家里去,便是刚从家里出来要开始夜生活的。 江越桃整个人和这种场景格格不入。 她今晚的穿着装扮过于张扬显眼了,明明是应该出入各种高级场所的人就这样独自坐在街头的长椅上,难免惹来不少的注视的眼神。 但江越桃本人显然不怎么在意。 在等待夏栀过来的时间里她还进到旁边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里买了一盒炫迈。 清凉的薄荷味在舌尖散开逐渐弥漫至整个口腔,那点原本就不怎么深的醉意也跟着消散得差不多了。 喝醉? 江越桃眼底藏着丝丝笑意,怎么会喝醉呢? 直到身后明显靠近的脚步声逐渐拉近,一只手轻轻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声音自侧后方传来:“江……” 来人都还未来得及把江越桃的名字喊全,下一瞬,手腕就被牢牢捉住,腕上传来的力道是向下沉的,如此,她也不得不配合着弯下身躯。 这样的话,和长椅上的人距离一下就被拉近。 “夏栀,我好像有点头晕……”江越桃睁着一双染了水雾的眼眸朝来人望了过去,眉头紧锁的样子看起来很是难受。 两片涂了唇釉的嘴唇被头顶笼下来的光照得更加晶莹诱人。 小半边身子也在往人的方向稍稍倾斜。 一点一点,快要贴近。 不过这样的情形只维持了不到两秒,街道两旁的灯光明亮,江越桃一抬眸就发现了来人并不是夏栀。 “林茜??”看清楚来人之后江越桃愣了两秒,也是在这两秒的时间里她迅速坐直了身体然后默默松开对方的手腕,将手收了回来,“怎么是你……夏栀呢?” “夏栀让我来的。”林茜脸上也难得的浮出几分尴尬之色,“她说她晚上喝了点酒不太舒服,拜托我顺路把你送回家。” “她说你和她是朋友,和我也是朋友,大家都是朋友,所以……” 林茜兀自说着解释的话,谁想话才刚刚说到一半江越桃脸上的表情已经变幻得相当精彩了。虽不知自己这话哪里不对,但她还是敏锐地闭上了嘴没有再说下去。 两厢对视,是诡异的沉默。 “我的车停在那边了,我晚上没喝酒。”林茜错开话题,朝身后不远处的地方指了指。 原本以为只是顺手做个好事把人送回家而已,可到了地方才发现事情似乎不像自己想的那样。 林茜后知后觉,夏栀好像隐瞒了什么关键的事情坑了自己一把? 不来也来了。 她只好硬着头皮:“……你头还晕吗,不然我去旁边的药钱买点解酒药给你吃了再走?” 附近十几步远的地方就有一家连锁药店,一般都会有解酒药之类的东西卖。 林茜也是好心,虽说方才江越桃那句“我头好晕”的真实性有待考证,但成年人之间有一种默契叫做装傻充愣。 她只当什么都不知道。 “谢谢,我现在不晕了。”江越桃深深看了对方一眼。 说完,她直接从长椅上站了起来,视线一下便和身旁的林茜平齐。 江越桃的身高和夏栀差不多,比之林茜要高上一点,但一两厘米的高差不是特别明显。 夜晚的风吹到身上有一点凉,只见她抬手拢了拢肩上的西装外套,动作优雅随意,看着完全不像是一个醉了酒的人。 江越桃将手边只拆了两片的炫迈递到林茜面前,问道:“吃吗?” “啊?” “我不吃这个!谢谢你……” 林茜跟见了鬼一样连连摆手,显然还未从方才的尴尬中走出来。 江越桃于是将东西卷入掌心握住,收了回来:“那我们走吧,今晚麻烦你了。” 都市繁华的夜晚瞬间便在江越桃的眼里失了颜色。 原本应该是充满神秘和期待的长夜,也变得索然无味了起来。 这个点的路段不是很堵,车子上路以后没多久她们就抵达了目的地。 车子稳稳停在路边,一条马路的对面就是小区大门。 “谢谢你。”江越桃侧过身去一边解安全带一边礼貌地出声道谢。 两人不算熟,所以一路上也没有做特别的交谈,学生时代的时候能有交集也全是因为夏栀,不过一码归一码,该有的基本礼貌不能少。 眼神清明,吐字清晰,礼数周全。 林茜再三确认她是真的没醉以后,才开口接话:“没事,你没喝多就好,这边回我家刚好顺路。” “那也还是要谢谢你,”江越桃脸上浮出一个浅浅的笑,一侧的梨涡也跟着浮了出来,“毕竟大晚上的我这样自己打车也不是很方便。” 此时她一只手已经朝车门把手伸了过去,眼看着马上就要开门下车了。 也正是这时候…… “没事!大家都是朋友!”兴许是因为受到了美颜暴击,林茜傻笑两声,飞快答了一句。 却没注意到自己开口以后江越桃情绪上的细微变化。 又是“朋友”。 江越桃眼尾轻微抽搐了一下,脸上的笑容开始逐渐变僵。 好一个夏栀啊。 5、貌美 清明时节雨纷纷。 夏栀前脚刚一走进家门后脚外头就飘起了毛毛细雨,晚风吹进来的时候还带了几点不易察觉的湿润,人站在窗边很明显能到这股凉意。 为了避免半夜雨势过大要起来关窗,夏栀提前把客厅里的窗关上了。 随手扔在沙发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亮,几条新的消息送了进来。 一直到换好衣服,走进浴室冲了个凉出来后夏栀才懒懒回到沙发上拿起手机查看未读消息。 21:01 【林茜:我刚把她送到小区门口了,现在回家。】 21:29 【林茜:到家了!】 【林茜:你现在怎么样,还有不舒服吗?】 十分钟以前: 【林茜:今晚的事情我越想越觉得有点古怪,江越桃的反应也很奇怪,夏栀,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啊?】 看到这里,夏栀轻笑出声。 她气定神闲,抬起一只手将搭在肩上的毛巾拿起一点点擦拭着尚还湿润的长发,另一只则在屏幕上缓慢打出一行字:【江越桃怎么你了?】 林茜这反应一看就是在江越桃那里或多或少碰了壁。 当然,如果对方还将自己说过的话一字不落转述给江越桃听了的话,那江越桃的表情定然是十分的精彩。 这句话问出去以后等于是给林茜了打开了一个倾诉的口子,她几乎是秒回,将今晚和江越桃相处的那些细节用文字给夏栀生动描述了一番,光是看着这些描述都让人感觉仿佛是身临其境。 当然,末尾她也不忘总结一下自己的感受。 【林茜:江越桃好像并不想要我去接她呢。】 看到这句话,夏栀又笑了。 想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你的感觉就是对的呢? 窗外的雨势果然大了起来,光穿着吊带在沙发上坐了那么一会儿时间已经感觉到有点冷了。 和林茜做了个简单的聊天收尾以后夏栀开始起身拿吹风机吹头发。 插座的边缘已经开始有些泛黄。 七十几个平方的两室一厅,房子有些年头了,虽然年初的时候房东翻新过一次装修,但一些细节上的地方仍很难顾及到。夏栀回国以后要找个临时住所先落脚,也没太挑,就选了这个地方。 不过现在既然已经安稳下来,那也是时候该要想想重新找房子的事情了。 或许买一套也行,反正都已经决定要在坞城落脚了的。 头发吹得半干,夏栀收起了吹风机。 她回到卧室里的小书桌前坐下唤醒了电脑屏幕。 最近这段时间处理自己的私事比较多接活就有些随性,出片也相对慢了点。 夏栀略过了林茜的聊天窗口开始凝神将一些工作消息点开处理,一一回复,人一旦专注起来时间就过得飞快了。 右上角的时间显示不知不觉跳到了十一点。 夏栀处理完最后一张照片的光影细节以后便关掉ps,浅浅伸了个懒腰,刚准备将电脑合上睡觉的时候通知栏又弹出新的消息提醒。 【小林哥:夏老师,睡了吗?】 【小林哥:我这边有个私活想转手找人接,你有没有兴趣?】 刚涌上来的那么点困意瞬间消散了。 夏栀拿起茶杯抿了口水,很快在敲出了回复:【先看看是什么活。】 小林哥是和她微博互关的一个同城摄影博主,虽然粉丝没她多但有自己的工作室,两人路子不一样,夏栀喜欢拍人和景,这个小林哥则是偏向拍博物馆和历史文物,经常能够在各个省市的博物馆里看到他的身影。 【小林哥:是一个跟拍的项目。】 【小林哥:对方开的条件很好,不过我不擅长拍人,而且你也知道……我老婆还在月子里呢,怎么走得开?】 【小林哥:我把项目资料发你,你先看看,你要是不想接我再找别人。】 pdf文件很快传了过来,只是这个文件的命名让夏栀有点意外。 《白栀工作室云南跟拍项目》。 如果没记错的话前段时间林茜跟她提起过,江越桃做室内设计也是自己开了个工作室,刚巧,名字就叫“白栀”。 出国那么长的时间,夏栀对于江越桃的了解还停留在十七八岁的时候,她以为自己回来就算要再重新了解一个人也起码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做到,可最近一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情似乎都在刻意的把自己往对方身边推。 不像想象中的那么难,甚至是十分顺利。 电脑屏幕上打开的文件就被这样停留在了第一页,夏栀盯着被加粗放大的【白栀】两个字怔怔出神。 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也只是几分钟而已,“小林哥”的窗口又有新的消息弹了出来。 【小林哥:怎么样,帮哥这个忙呗?回头得空了我请你吃饭。】 这一次夏栀没有迟疑,用键盘轻轻敲下了一个“好”字。 外头的雨下了一夜,第二天打开窗子扑面而来的全是湿润而又清新的味道,整座城市被重新洗涤过了一般,天边的太阳悄悄冒出头来。 夏栀跟小林哥要了白栀工作室那边的联系方式,准备先相互了解一下再进行下一步的接触。 吃过早饭,她早早就来到了指定的咖啡厅等候。 今天过来和她见面的是工作室里一个叫阿雾的女设计师,小林哥昨晚给的联系方式也是这个。 不是江越桃,夏栀反倒松了口气,至少证明了她接到白栀工作室的项目这件事真的只是个单纯的偶然而已。 咖啡喝了两杯,人才姗姗迟来,但时间也才堪堪九点过而已。 阿雾坐下之后还特意看了眼腕表:“夏老师这么早,到很久了吗?” “没有,我也是刚刚才到,”夏栀小小撒了个谎,然后将桌上的饮品牌翻转到了阿雾那边,“喝点什么?” 阿雾:“卡布奇诺吧。” 夏栀出声将服务生叫了过来。 两人没有说太多的客套话,没一会儿便就进入到了正题就一些相关细节商讨了起来。 比如费用和住宿安排这些,都是昨晚小林哥发来的文件里没有写的。 夏栀会接下这个项目倒不是因为钱,所以在这部分上也没有特别的要求,可当她听到阿雾给出的数目时,还是小小惊讶了一下。 “会不会有点多了?你们只是需要一个跟拍而已。”前不久刚认定了这是个单纯的巧合,这会儿夏栀又迟疑了。 跟拍,说白了任何一个有点经验的摄影师都可以胜任,且吃住全包等于是免费旅游一趟。 再开这么优渥的报酬,未免有点钓鱼的嫌疑了。 然而坐在她对面的是阿雾,就算是想要试探,也试探不出什么来。 夏栀干脆懒得去费这个心。 “不多,夏老师的微博我也有关注,您是值这个价的。”阿雾一口一个夏老师,十分有礼貌。 夏栀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了。 阿雾:“而且夏老师你和我们工作室也算是有缘,我看您的名字里也带了个栀字……” 听到这里,夏栀搅咖啡的动作蓦的顿了顿。 她抬眸朝对方望去,状似不经意地问道:“这个名字有什么寓意吗?” “有的,”阿雾笑了笑,十分熟练地开始解释,“白栀的栀字取自栀子花,是按我们首席设计师的名字取的。” 蜀国花已尽,越桃今已开,色疑琼树倚,香似玉京来。 是刘禹锡的《和令狐相公咏栀子花》。 初一语文课外诗词赏析的时候老师在台上念到这一首,特别点了江越桃的名字,也就是在那时候,夏栀认识了这个和自己名字有着同样寓意的女孩,从此生命里都有了这个人的痕迹……一直到如今。 久远的记忆忽然涌来,让人唏嘘感慨,夏栀没有再多此一举追问她们首席设计师的名字。 两人又再聊了会儿,细节都定得差不多了。 阿雾杯中的咖啡开始见底:“既然都商讨得差不多了,那夏老师,不如移步往我们工作室去看看,顺便把合同签一下,晚点我们也好把定金部分给您打过去。” “现在?” 夏栀没有想到事情的进展跳跃得这么快,她以为签合同的事情大约会要另外挑一天再签。 阿雾继续肯定:“我们工作室离这没多远。” 话说到这个份上夏栀完全没有拒绝的理由了,她抬手叫来了服务生结账,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咖啡厅。 昨夜刚下过雨,现在地面还没有干透,就连远处吹过来的风都是清凉的。 她们现在所处的街区并不属于坞城主要的商业区,所以街道两旁的管理并不那么严格,走两步就能看到推着小车卖早餐的小贩,生活气息十分浓厚。 从咖啡厅到白栀工作室大概需要步行十分钟的样子。 在这十分钟的路程里夏栀也没闲着,她和阿雾攀谈了起来,问到了一些关于这个工作室的情况。 比如,阿雾其实是工作室里除实习生以外资历最浅的一个。 又比如,这个工作室其实是江越桃和另外一个女设计师一起创立的,包括实习生在内到现在也不过只有六个人而已。 一些零散片面的信息,夏栀依然听得认真。 没多久,两人拐进一个小巷里,又再往前走了一段在一处小院门口停了下来。 “到了,夏老师。”阿雾停住步子,笑盈盈朝夏栀看了过来。 夏栀抬眸望去,只见小院被一圈围得紧密的木栅栏围住,“白栀工作室”几个大字贴在小院门口一块醒目的牌子上做成了招牌灯,往前就是工作室的大门,坐落于闹市中独占一分清雅的设计,略显特别。 院子里还有几颗移栽过来葱郁的花树,树的枝丫上刚长出来的花苞还没开。 夏栀认得,那是含苞待放的栀子花,等到了五六月份的时候这院子里的花大约就会全部长开了。 果然不论是从工作室的名字和整体设计上来看都围绕着栀子花这个主题。 阿雾带着夏栀走了进去。 清明假期过后的工作室里有种懒散的气息,大家似乎还没有从三天的假期里走出来,一眼望去根本看不到普通公司里那种忙碌的气氛。 六人的工作室夏栀只看到两个人,其中一个是男生,此刻正拿着拖把在拖地,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就是工作室里唯一的实习生,小卢了。 小卢走进大门的阿雾立马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开始打招呼。 “阿雾姐!”他看了一眼跟阿雾一起进来的夏栀,“是客户吗?” “嗯,是之后和我们一起去云南的摄影老师过来签一下合同,”说完,阿雾看了一眼他手里的拖把,有些不明所以,“你怎么又在拖地?” “毛毛刚把白露姐的咖啡打翻了,我收拾一下。”毛毛是她们工作室捡的一只狮子猫,“那你们快进去吧,程潇姐在会议室画图,其它人……” 小卢顿了顿。 不知为什么,夏栀感觉对方顿的这一下特意多看了自己一眼。 “其它人都出去了。” “那江老师呢?”阿雾问。 小卢:“江老师今天也不会过来,不过她说过合同放在她的办公桌上了,你直接去拿就行。” 阿雾和小卢称呼工作室的其它人都是“姐”,独独江越桃是“老师”这样的叫法,夏栀注意到这一细节不由有些疑惑。 不过眼下要做是把合同签好,阿雾带着她往里走去。 工作室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人呆在其中一点不会觉得逼仄,反而觉得舒适惬意。 夏栀被阿雾安置到了开放式的会议室里,对方给她泡了杯茶然后去拿合同。 长桌的斜对面就是工作室的另一个合伙人,也就是小卢口中的“程潇姐”,三十快四十的年纪,看起来有着成熟女性的稳重和风韵。 夏栀和对方浅浅打了个招呼,却没想到对方直接停下了手里的工作和她攀谈了起来:“你就是夏栀?” 一个这样,两个也这样。 夏栀忽然有种莫名不自在的感觉,她直了直身子,试探着开口:“程老师认识我?” “听工作室的其它人说起过,你拍的照片很好看。”程潇接了一句,没有透露出任何多余的信息。 这句话之后停顿了半秒,她又补了句:“人也很好看。” 莫名其妙的夸赞,夏栀感觉越发奇怪了。 阿雾没一会儿便拿着合同走了过来,合同条款和她们先前在咖啡厅里商议过的没有太大的出入,夏栀简单扫了一遍以后便拿起笔准备在末尾页签下自己名字,谁知那处原本应该是空白的签名页上已经签好了一个名字。 熟悉的笔迹,是江越桃的手笔。 “我们江老师上午签好字以后才出门的,夏老师你直接签就行。”似是看出来夏栀的疑惑,阿雾适时补充了一句。 看似没什么漏洞的话,如果不是合同页上的笔迹尚未干涸完毕的话恐怕会更有说服力一些。 夏栀没有多问,抬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签名完成,合作就算是正式达成了,阿雾像是完成了什么了不得的任务一样不自觉松了口气,随即将桌上两份合同合上,递了一份到夏栀面前:“夏老师,一式两份的合同,您收好了。” 她将另一份合同拿在手上抱住:“要是不着急走的话可以在我们工作室坐会儿,我看您好像挺爱喝咖啡的,我们工作室刚好有不少口味的咖啡……” 程潇似笑非笑看了阿雾一眼,也不知是在笑她还是在笑谁。 夏栀将合同按在掌心底下,拒绝了阿雾的好意:“咖啡不用了,我看你们工作室的设计很有特色,可以参观一下吗?” “当然可以,”似是没有想到夏栀会有这样的要求,阿雾愣了下,“那您随便看,我去把合同归档。” 说完阿雾又再转身走了出去。 得了应允,夏栀才开始放眼打量起这间小小的工作室。 先前进来的时候没有仔细看,这会儿才发现这部分开放会议室的墙壁上特地设了壁槽用来方各种奖状奖杯,而在她身后的那面墙壁上则是挂了工作室每一位设计师的简介和资历。 不仅是设计师,那只叫做“毛毛”的猫也在这面墙上有一席之位,毛毛的大脸照在这面照片墙上显得格外突兀。 夏栀的视线略过猫照往上看,眉梢微挑。 看来她错了,还有一个人也同样突兀。 这时,程潇的声音自侧后方响起,刚好为夏栀充当了临时解说员:“她说她不喜欢拍太正经的照片,会显得太严肃,但又不能不放照片,所以……” “所以就把‘貌美’两个字打印出来贴在简介栏。”夏栀掌心往后撑住了会议桌的桌面,上身微斜,接过了程潇未曾说完的后半句话。 但眼神仍旧直勾勾盯着墙上那“貌美”二字,眼底漾起浅浅的笑意。 确实是江越桃能说出来的荒唐话。 刚刚程潇这句话其实已经为夏栀解答了这一上午下来她感觉到的那种奇怪感觉。 阿雾在很努力的遮掩,小卢也很卖力,大家都在配合江越桃演一场好戏,那她当然不能够让这么多人的心血浪费了。 夏栀于是敛起笑意转过身来,识趣地开口:“对了,我忽然想起来一会儿有点事情要处理,就不久留了。” 程潇:“这么快?” “嗯,反正不久之后还会再见的,”夏栀说罢,再一次侧头看了一眼墙上的“貌美”二字,勾了勾唇角,“到时候就能看看咱们工作室这位首席设计师到底是有多貌美了。” 6、逞强 “江老师,走了。” 夏栀走以后没两分钟阿雾敲响了江越桃办公室的门,没一会儿,门后便传来轻微的动静。 磨砂制的玻璃门被拉开,一个窈窕的人影自里面走了出来。 较之昨日在婚宴上张扬的打扮今天的江越桃换了另一种风格,黑色的丝质衬衫扎进卡其色的西装裤里,扣子被松开到第二颗,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边眼镜,倒有几分“首席设计师”的模样。 只不过她的这张脸天生就自带几分妖娆感,不如夏栀那般一眼望去便会叫人想到远山云雾,清冷淡泊,从而心生几分莫名的距离感不敢冒犯。 “就走了?”江越桃兀自朝大门的方向望了过去。 “你又不肯出来见人家,人家在这干坐着很有意思吗?”程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会议室走了出来,她一手插在西裤口袋里,一手端着咖啡杯横在身前,啼笑皆非望向江越桃。 不过江越桃也显然不是什么善茬,她立马瞪了回去:“你的设计图赶完了吗,这么闲站在这喝咖啡?” 她也不算把人干晾着,不是还让阿雾请人喝咖啡了吗? 夏栀自己不喝,怪谁? 程潇见她这样也干脆懒得理,转身又回了会议室。 剩下阿雾还存着几分好奇的心思,想询问出一个究竟:“江老师,你是不是和夏栀老师有什么过节啊,你都不想出来见她那还请她跟我们一起去云南做什么,换个摄影师不好吗?” “换个摄影师,价格还便宜。”小卢插了一句。 这时候他也抱着拖把朝这边探过头来。 “我和她……是有些恩怨没解决,”江越桃透露了一些,不过迎上两人好奇的眼神她又挑了挑眉,双手抱肩,往后方的墙上倚去,“可就是因为有恩怨所以我才要请她一起去云南,半个月的时间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而我……” “是她的甲方爸爸。” “甲方爸爸”四个字被江越桃刻意咬重,且放缓了语速。 小卢和阿雾忽然就肃然起敬了起来:………… 她们早该明白,江越桃之所以能压过程潇一头成为她们的首席设计师,除了能力突出之外,别的方面也同样突出。 比如,手段。 过了这一段小插曲大家又各自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做自己的事情,江越桃到茶水间给自己冲了杯咖啡,悠悠地又晃到了会议室。 程潇仍旧低头改图,见她过来脸眼都没抬一下。 不过江越桃并不在意,她就端着杯子站在那,打量的眼神慢慢从程潇的电脑屏幕上转移到了遗落在桌角的合同上:“合同怎么放在这里,不是让阿雾收起来去归档了吗?” 程潇轻轻瞥了一眼:“这应该是刚刚夏栀没带走的那份。” “是忘了吧,可能一会儿要回来拿的。” 两人默契对视一眼,程潇眼中浮现几缕幸灾乐祸的情绪,仿佛下一秒夏栀就要出现在大门口戳破江越桃编织出来的“不在”谎言一样。 江越桃指尖微蜷刚要将手从纸页上撤开,大门处同时传来了不小的动静。 两人具是一怔,还以为真这么巧夏栀这么快就回来拿合同了,谁知下一秒,吵嚷的声音自外头传了进来—— “江越桃呢?你们这里是不是有个叫江越桃的?” “叫她出来!” “让开……别拦着我!” “说得好听是给我们家新房做独立设计,其实不知道跟我家那个死鬼做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江越桃和程潇几乎是同时皱起了眉毛,两人一前一后抬脚往外走去,直到视野渐渐打开到能清楚地看到门口来人是谁的时候,江越桃才大致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前阵子接的一个新项目委托方就是眼前这位杨女士的老公,之前去量测新房尺寸的时候江越桃和杨女士打过一个照面,双方没说过几句话,大部分的事情都是由她和对方老公在沟通,只是不知为何现在突然找上门。 不过听刚刚那些话,很显然这其中似乎是有什么误会。 “杨女士,忽然上门是设计或者施工出了什么问题吗?”江越桃在距离对方不太远的地方就停住了步子,没再往前。 她不是傻子,对方情绪激动且对自己充满恶意,在事情没有说清楚之前最好还是保持安全距离。 而工作室唯一的男生小卢这时候终于发挥出自己的作用,他手里拿着拖把,警惕地挡在了杨女士和江越桃中间将两人隔开:“是啊这位客户,有话可以好好说,你是不是弄错什么事情了?江老师和你先生只是正常的委托关系而已。” “放屁!”话刚说完就被人劈头盖脸骂了过来,“正常的委托关系,正常委托设计一个房子能要十万块钱!?这还不是有不正常的男女关系??” “十万”这个数字不仅砸懵了江越桃,也让其它人短暂震惊了一下。 而杨女士正是趁着这个时候绕开了小卢气势汹汹朝江越桃走了过来,大有一副要好好算账的架势。 就在这时候…… “都别闹,我已经报警了,有什么事情等警察来了再说,”大门处一道人影闪了进来,夏栀举着手机录像一边朝江越桃的方向靠了过来,摄像头正对着杨女士的脸,“手机在拍着呢,不想一会儿说不清楚最好都冷静一下。” 没什么情绪起伏的声音如同一盆冷水泼了下来,刚好给现场降了降温。 直到走到江越桃的身旁站定,夏栀才将手机拿开了些,清冷的眉目间夹着着着几分不明显的愠色:“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没有确凿的证据就到处乱说这种坏人名声的话,大姐你良心过得去吗?” “你还敢拍我,你们这家工作室就是黑店!” “你报警,你以为报警我就怕你了,警察也不帮小三破坏别人家庭!” 杨女士被彻底激怒,扬起手就要拍掉夏栀手里的手机。 这回是冲着夏栀去的,江越桃终于动了。 她抬手一把捉住对方的手腕,疾言厉色道:“你今天是来找我的,关别人什么事情,有本事冲我来啊?” “你以为我不敢,你这个狐狸精!” 女人将自己的手提包举起来就往江越桃的脸上砸,好在夏栀反应比较快抬起胳膊挡了一下,不过即使这样也被上头的拉链刮了一下。 场面乱作一团。 “夏栀!”江越桃整张脸彻底冷了下来,她将身边的人扶住之后朝小卢望去,“小卢,给我把人赶出去然后报警。” …… 附近刚好有个片区派出所,再加上夏栀进来之前见情况不对已经报警,五分钟以后警察同志就赶到了现场。 工作室里阿雾留下来看门,其它相关目击人员都被带回所里做笔录。 夏栀自然也去了。 包包的拉链是钝的,不过由于划的那一下速度太快到底还是破了皮留下一道长长的口子。 夏栀本人倒不怎么在意,只觉得是小伤而已。 但有人却不甚在意。 做笔录的过程里江越桃一改往常游刃有余交际花的模样,变得咄咄逼人了起来,句句带刺,尤其是在警员询问事件处理意向是想私下和解还是另行处理的时候,江越桃毫不犹豫选择了后者。 后者,自然就是请律师走正式程序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了。 “这件事情我会请律师跟进处理,以及杨女士,我们工作室和你先生的合作也到此结束,由于你方先行违反合同损害了我方的名誉权,所以稍后律师会一同处理。”江越桃皮笑肉不笑,表明了自己的强硬的态度。 如果事情没有涉及到夏栀身上,那一切都好说。 现在动手伤人了还私下和解,想都不要想。 在派出所待了一个小时左右,几人才顺利出来。 闹事的杨女士被扣下,等她老公过来领人。 江越桃在里面的时候就已经联系了律师下午过来谈事情,不过现在时间才将将十二点,显然是先吃午饭更要紧。 一番闹腾下来,大家也都饿了。 出了派出所的门小卢就开始拿出手机搜索附近的美食评分,谁知才翻了没两页,就被程潇一把拉了过去:“我和小卢就不一起了,阿雾还在工作室里等着,我们回去点个餐一起吃好了。” 小卢:? 他疑惑,但他在工作室两位合伙人老师面前没有话语权。 “你带夏老师去好好吃个饭吧,“程潇的眼神扫过夏栀那只被划上的手臂,顿了顿,叮嘱着,“手上的伤也最好处理一下。” 江越桃点了点头:“好,那我吃过饭晚点回去。” 程潇领着一头雾水的小卢先行离开,等到派出所前院里只剩下江越桃和夏栀两个人了,江越桃才侧过身来。 她很自然地伸手捉住了夏栀的手腕,拉起,往自己面前带了带,一道细长的伤口就这么暴露在眼前,像是在无暇的白玉上划拉下一道长长的口子,不狰狞,却碍眼得很。 如此一来夏栀的人也被拉着往她身前靠了两步,熟悉的香水味袭来,江越桃一双长睫不着痕迹颤了颤。 经过那晚以后夏栀身上的味道已经深深烙进她的骨髓了。 “逞强。”一双薄唇微微张启,吐出两个字。 听起来像是在以怨报德,不过知晓她性子的人便会知道,这是分明是心疼了还嘴硬。 刚巧,夏栀曾经和这人亲密相处那么些年,对她足够了解。 “是吗?” 只见夏栀唇角微扬,一双清冷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人。 她自己的细腕从江越桃手里抽出来,而后反过手背贴上了对方的脸颊。细腻丝滑的触感,微微屈起的指节自上而下,顺着江越桃的脸庞轻轻滑了下来,直至颌骨处:“我要是不逞强,那条拉链划的就是你这张漂亮的脸蛋了。” 动作暧昧,像是在抚摸爱人一般。 下一秒,她抽回了自己的手。 一瞬间的事而已,江越桃忽的生出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有片刻的晃神。 “你昨天晚上当着那么多老同学的面帮我出头,今天就算我还你了,”夏栀的声音仍继续从身旁传来,没有掺杂任何多余的情绪,就像在对一个普通朋友说话,“走吧,请我吃饭。” 7、道歉 刚好是工作日的饭点,这会儿大家都出来吃饭,附近几家口碑比较好的饭馆几乎都需要排队。夏栀眼见着江越桃拨了个电话出去,然后在路边拦了一辆车,把她带到了一家私房菜门口。 不是在繁华的商业区,单论餐厅的位置在实属偏僻了些,不过推门进去就会发现这边的生意也不差。 里头的装修和摆设都很朴素,倒不像是隐藏在深巷里的高级私房菜馆。 “成叔!”一进门江越桃便出声叫住了匆匆而过的人影。 人正给客人上完菜往前台走,听到有人叫自己猝不及防就转了过来:“是小江来了啊……给你留的位置在那边,带你朋友过去吧,我这还忙,桌上有二维码你们自己自助点单啊!” 话刚说完男人又匆匆钻进了后厨,看样子这家饭馆的服务人手似乎不太够用。 两人来到了床边的位置坐下。 因为店内的其他人正忙着,江越桃干脆起身到一旁的茶台上拎了一壶菊花茶过来,自己倒上。 还真是“全自助”了。 夏栀瞧在眼里不免觉得好奇:“特地绕远带我来这边,有什么特别的吗?” “你先扫码看看菜单。”江越桃抿唇笑了笑,神神秘秘的。 夏栀看了她一眼,还是依言照做了。 手机扫过二维码以后瞬间就跳出来一个简陋的小程序界面,各种菜式的价格平易近人,没什么特别之处,只是这些菜名似乎…… 夏栀眼中一闪而过微微的诧异和不敢置信,她抬眸,向桌对面的人求证:“这是……?” “就是以前学校旁边那家炒菜馆,前些年学校附近整顿,一些小店面都开不下去了,所以成叔把店搬到这边重新租了个门面,地方呢是偏了点,不过好在这些年也攒下来不少老顾客,再加上叔叔手艺好,所以店也好好的开了下来。”江越桃慢条斯理地解释着,对于夏栀的反应她很满意。 “怎么样,想感受一下从前的味道吗?”江越桃眉梢微挑,像是试探,可言语却并不那么温和,“还是说你出国的这些年活得精致讲究,已经吃不惯从前的东西了?” 明明上一秒还在好好的说话,这会儿又开始夹枪带棒了。 夏栀知道,江越桃恐怕对于自己一声不吭连高考都没参加就直接出国这件事,存了很大的怨气——毕竟从昨晚拿红酒泼人这件事来看,对方仍旧很在意以前的事情。 时隔多年两人再见,这怨气自然而然就冲着她来了。 可从前的事情过去那么久,谁又说得清楚,其中真正的缘由也不是一句两句能说得清的。 “那我看看,”夏栀没有理会她的小脾气,将视线垂落在手机屏幕上用行动回答了对方的问题,“就还和以前一样好了,点个椒麻辣子鸡,然后来个跳水鱼,再加一份汤。” 一边说着,桌对面的江越桃也没有什么异议,没一会儿小程序点菜就跳出“下单成功”的字样。 如此一来,江越桃脸上的神情柔和了不少,像是一头炸毛的大猫刚刚被捋顺了毛,说话的态度也跟着好了起来:“那你在这里坐着等,我出去一下。” 说完,不等夏栀回答她就已经退开椅子起身往外走。 永远风风火火,莫名其妙。 夏栀歪过头往窗外看去,眼神跟着对方的位置移动,她看江越桃也没跑远,只是过了个马路然后就进到了对面连锁药房里。 看到这里,夏栀收回了自己视线。 她抬起另一只手将指腹按压在被先前被拉链刮伤的地方,轻轻摩挲了会儿。 不消片刻的功夫江越桃便带着消炎的碘伏和一包医用棉签回来了。 手臂上的伤口不大,也不深,只需要简单处理下就好。 原本夏栀连药都没打算上的……毕竟当摄影的这些年为了拍出一张好的照片磕着碰着都是常事,这点小伤实在不算什么。 但架不住江越桃的执意。 江越桃:“我给你稍微处理一下,你回去以后不要碰水。” 清凉的碘伏液骤然沾到皮肤,夏栀下意识蜷了蜷指尖,比起消炎药水带来的一点点痛感,那深入肌肤底下痒丝丝的感觉显然更让人难以招架。 她就这样一瞬不瞬地盯着江越桃的脸,看对方给自己认真上药的样子,好像回到了以前的时候。 还是从前的样子,只不过少了青涩的五官变得成熟了起来,眉眼间多了几分风情,处事说话也学会滴水不露叫人去猜了,就像一颗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终于开出了饱满诱人的样子。 江越桃的指腹贴在她手上,肌肤底下藏着一颗小小的心脏。 只有夏栀自己知道这颗心脏跳得多快,她想伸手把这朵饱满诱人的花摘下来,据为己有。 这样的念头不是最近才有的,只不过经过那晚的灌溉以后滋长得更加疯狂,变得更加旺盛。 贪婪又可耻的想法。 “好了。”江越桃的声音骤然从前方传来。 她松开了夏栀的手抬头望过来,却猝不及防撞进那双充满占有欲的眼眸,这样带有侵略性的眼神让江越桃有一瞬间的愣怔,然而下一瞬,却又消散不见。 仿若刚刚看见的不过是幻觉而已。 可是,真的是幻觉吗? “谢谢你。”夏栀的声音若无其事从对面传来,并未沾染多余的情绪。 没有给江越桃留下多余的时间去分析刚刚那个特别的眼神,她们点好的菜很快就被送了过来。 味道还是当年的味道,这顿饭夏栀吃得很满足。 临到尾声的时候店里不忙了,成叔还特意走到她们这桌来和江越桃打了声招呼,和她解释了一下今天忙不过来的原因:“店里有个服务员家里出事突然辞职,一时半会儿我也招不到人,只能自己先上了。” 说完,他好奇看着江越桃:“你很少带朋友过来啊,今天怎么这么忽然打电话留座?” “想要回味一下以前三中的味道只能来叔叔你这呀,谁让你的手艺这么多年过去了还这么好,”江越桃夸赞着,瞥了一眼对面沉默缄言的夏栀,忽然起了别样的心思。 她忽然抬手指了指夏栀,冲对方问:“怎么成叔你不记得她了吗?我们两个以前每天一到饭点就来你家店里坐着,你还说我们焦不离孟呢。” 忽如其来的一句话将几人都拉回了几年前的回忆里。 成叔仔细打量着夏栀的五官,迟疑了好一会儿之后不太确定地问道:“是……你那个出国念书的好朋友?” 江越桃颔首肯定。 夏栀没想到自己当时离开以后江越桃竟然还和老板说了自己的事情,她下意识朝对方看过去。 怎料江越桃似是感知到了她会望来一样,趁机稍稍歪头,冲她眨了眨眼。 俏皮可爱。 时间仿佛一瞬间被拉回到了校园时代,夏栀感觉自己的心脏猛烈收缩了一下,像是被什么击中了。 成叔则是站在一旁唏嘘不已:“想不到六七年过去了你们还和以前一样好,真难得啊……” 兴许是因为今天难得遇到这么多的故人,聊了会儿,成叔又主动送了她们两份店里新研制还没上菜单的小吃。 盛情难却,纵使是已经吃得差不多饱了夏栀也还是很给面子的吃了一小半,以至于最后走出店门的时候已经有点撑到了。 于是江越桃再一次光顾了街对面的药店,只不过这一次,买的是消食片。 很快街边的长椅上便多出两个人影,她们肩抵着肩,靠坐在椅子上分食着消食片,好不惬意。 午间的阳光照在身上,已经有点热了,也让人心开始浮躁起来。 “夏栀。” 忽然,江越桃开口叫了夏栀的名字。 重逢以来第一次这么心平气和。 “嗯?”夏栀从鼻腔里闷闷哼出一声。 她稍稍侧脸,朝身旁的人看了过去。 只见江越桃定定望着自己,阳光落在那双细密的长睫上乍一看去仿若沾染了一层细细的金色粉末,也随着对方眨眼的动作像是随时要抖落一般。 而她此刻却握着矿泉水瓶,恰好嘴里还含着一口水没有咽下去。 江越桃这张脸是从她心里长出来的,她真的好喜欢啊。 片刻以后夏栀滚了滚喉咙,将水咽下,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的样子。 “是有话要和我说吗?”她问。 不知为什么竟然隐隐有些期待江越桃接下的话。 “其实你回国了我挺开心的,”江越桃也不扭捏,总算肯对自己前几次的“阴阳怪气”做出表示了,“前几次对你态度不太好,你不要放在心上。” 这便是低头示弱的信号,夏栀明白。 不过这显然不是她想要听的。 即便如此,夏栀还是将话接了下去:“我确实没有放在心上,因为你的性格一贯是这样。” “嗯哼,”这句话让江越桃将一双眼眸半眯了起来,看起来不太满意。 什么叫一贯? 她并不想承认。 “下次遇到这种事情不要再冒冒失失帮人挡了,你以为是在演偶像剧吗?这次是拉链,下次是刀子看你怎么办。”倏尔,江越桃批了夏栀一句。 兴许是为了找回一点面子。 但夏栀显然没想到自己还能有机会被江越桃教训,她颇有些无语:“倒不如你下次遇到这种事情不要再一口一个‘有本事冲我来’,你以为人家真不敢打你吗?” 两人你来我往的拌嘴,有那么一瞬间好像从来不曾存在隔阂一般。 后来,也不知道是谁先提起了从前的事,夏栀就着这个话题自然而然就说了下去:“江越桃,有些事情你还真不能怪我,当年是你让我离陈钶越远越好的。” “可我没让你离我远一点!” 更没让你直接远到国外去这么决绝! 江越桃急急辩了一句,不过下一秒就叫夏栀轻飘飘驳了回去:“有区别吗?你们是情侣,离他远一点不就是离你远一点?” 听起来没什么温度的嗓音就和夏栀本人一样,清清冷冷。 看似刚刚开场的辩论赛被她用两个反问直接结束。 江越桃没法辩驳,因为在夏栀看来自己当时确实是已经和陈钶在一起了。 她心知自己当年做的混账事情都是为了什么,但却没法将自己那些龌龊心思都摊开来和夏栀说个明白,这个哑巴亏只能自己咽下。 纵使前些天两人刚刚欢纵一场,可谁又说得清楚那不是因为酒精的驱使和自己的有意引导? 她从前便存了龌龊的心思,如今更甚,只不过一些手段从明转暗,不再那么拙劣了。 “那就当是我的问题吧,”江越桃双目微垂,一双美眸被掩在了阴影下叫人看不真切,难得地服了个软,“仔细想想,以前我说话做事都太冲动,不顾别人的感受,只是都过了这么久了,你……” “能不能原谅我呢?” 江越桃抬起头来,瞳孔里映出夏栀的脸。 看似是在询问,其实已经预料到了答案。 要说这个道歉有多么真诚夏栀倒不觉得,可迟到了这么多年的道歉,再去追究对错其实已经没有了丝毫的意义。 夏栀根本不在乎。 如今的她在乎的是……原谅你,然后呢?回到从前一样吗? 做彼此最好的朋友。 “最好的朋友”这样一种关系像一层绵细结实的网将她们网于其中,难以挣脱,只要一想到夏栀就无比的抗拒。 她没办法和江越桃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也无法再以“朋友”这样的身份和对方一直相处。 或许……之后的一起朝夕相处的半月云南之行会让她们的关系有一个定义。 想到这里,夏栀朝对方回望过去。 只是眼神平静无波,如同一池死水:“以前的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以后会怎么样……也顺其自然。” 说完,她捏着矿泉水瓶在江越桃的注视下站起身来:“我下午还有点事,现在也差不多该走了。” “之后云南之行我们机场再见吧。” 8、买房 当天傍晚,夏栀就收到了银行发过来的转账提醒,是阿雾说的那笔定金已经先打过来了。 这次的云南半月行说是为了庆祝白栀工作室成立三周年,以程潇和江越桃这两个合伙人的名义请大家出去公费旅游。 既然是旅游,那自然要留下一些纪念,所以请了一个摄影师跟着拍照。 出发的日期其实很近了,这也是小林哥为什么急匆匆找上夏栀要将项目转手的原因。 今天是周三,合同上写好的出发时间是下周五,夏栀需要在这八天的时间将自己手头上堆积的片子全部处理好,然后把接下来一个月的工作行程都调整一下,能往后延的就往后延,不能延的,只能取消了。 就目前而言,江越桃这单在她心里属于最高优先级别——不单单是优越的条件报酬,更多是人的原因。 两人自那天中午在街口分别了以后也没再进行多余的联系。 不过夏栀可以看到江越桃的朋友圈每天都在不定时更新,今天又去哪个地方跟节点验收了,明天又接到什么新合作了。 江越桃很忙,夏栀也没好到哪去。 好像成年人的世界就是这样,除了感情以外还有很多可以做的事情,年纪尚小的时候少了一点挑明的勇气,现在缺少的那点勇气填上了,却又多了许多其它的顾虑。 周末的时候,夏栀看了一下自己卡里的余额,然后出门到了商场专卖店,准备为这次云南行买个新的镜头。 云南这种地方山多,那天夏栀特意问阿雾问了一下她们的大概行程,发现像是茶马古道,上雪山这样的行程都在其中,考虑到那边的地形她没准备带笨重的大设备,微单配个专业镜头足够了。 这样行动起来也不至于太吃力。 选镜头的过程很顺利,出了商场的大门以后夏栀抬头看了一眼头顶正好的阳光,当下就决定将新买的镜头拿出来换上,开始了沿街采风。 这是她在国外的时候就很喜欢做的一件事情,一台小小的设备就可以将人间百态都记录下来,让外面的人能够通过一张照片窥到他人的人生。 或苦,或甜。 谁料采风采到一半,恰好路了一家热闹的售楼部,透过微单镜头看到楼盘名的名字的时候夏栀觉得莫名眼熟。 “望嘉春苑……”她下意识就将这四个字念了出来。 江越桃住的地方好像也叫这个名字? 夏栀鬼使神差就走了进去。 虽然不是周末,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下午这边热闹得很,前来看房的人不少。夏栀前一只脚刚踏进售楼部的大门,旁边立马就有热情的售楼员朝她迎面走来:“小姐,是想买房吗?” 夏栀没有立马回答,她抱着怀里的微单走到了小区的模型沙盘面前,扫了一眼,然后转身询问跟在自己身后的售楼员:“你们这个二期的房子离一期远吗?” “方便串门吗?” 楼盘开售这么久一般遇到的客人都是问周边的交通和小区绿化率,要不就是教育资源,独独夏栀这样的还是头一回碰见。 售楼员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您是……有朋友买了咱们一期的房子?” “也不算。”夏栀轻描淡写,指尖贴着沙盘边缘缓缓移动。 她觉得目前用这样一种方式来形容她和江越桃的关系最为妥当:“有人欠了我一些东西,住得近方便讨债。” 讨情债。 说完,她将手收回转过身来看向售楼员,重复了一遍自己刚刚的问题:“所以,远吗?” …… “夏小姐您慢走,之后我再联系您付尾款!” 走进售楼部的时候是三点半,出来的时候不过四点出头,全程接待夏栀的那个售楼员将人送到门口就止步了。 她脸上的神情看起来有些恍惚,似乎觉得这一单成交的太没有真实感了。 售楼员从没见过买房这么随意的人。 如果不是因为户口本没有带在身上的话,她觉得夏栀刚刚大概就直接把全款都交了,而不是只交定金签了认购合同。 刚签了期房的认购合同夏栀的心情不错,回到家里以后立马拍张照片发了个朋友圈。 上个厕所的功夫,出来以后就多了十几个赞。 当然了,点赞的这些人里也包括了江越桃。 她洗了个手,然后找到通讯录里阿雾的头像点开编辑好消息发送过去:【阿雾,你们工作室是不是专门接新房独立设计的?】 消息发送出去没一会儿就有了回复,大约人这会儿正在电脑面前坐着。 【阿雾:最近两年工装设计接得比较多,家装挑着接。】 【阿雾:夏老师买房了吗?】 【阿雾:啊,我看到您的朋友圈了,恭喜夏老师啊!】 【阿雾:可我看您买的应该是期房,现阶段不着急找人谈设计装修吧?】 连着四句话发送过来,夏栀没有着急回复。 她起身为自己泡了杯茶,然后才又再次拿起手机回复对方的消息,显得不紧不慢:【想提前了解一下,我那天去你们工作室看到你们好像都挺忙的,如果要找你们工作室的设计师应该要提前打招呼预约的吧?】 【阿雾:稍等,我看一下工作室各位老师的安排。】 旁人想要约她出去拍片尚且需要排队预约,何况是这种在坞城已经小有名气的设计工作室。 夏栀抛了个饵出去,只等鱼上钩。 阿雾那边忽然没了消息。 在这么点等待回复的时间里,夏栀将软件切到后台刷看了一会儿实时新闻,大约七八分钟以后微信提示音才再一次响起。 阿雾的消息姗姗迟来。 【阿雾:请问夏老师,房子的交房时间是几月份呢?】 - 一周的时间匆匆过去,约定出发的日子很快到来。 夏栀在当天上午直接从家里出发和工作室众人在机场汇合,机票是阿雾那边统一买的,登机以后她才发现自己座位旁边挨着的,竟然是江越桃。 如果说云南之行请到自己只是一次偶然的巧合,那么在这之后接二连三的巧合就已经超出常规的范畴了。 “早上好,吃了早餐吗?”看到夏栀在座位旁边站定,江越桃抽空抬头,和对方打了声招呼。 夏栀垂眸朝人望去。 几天不见,江越桃好像又瘦了一点,也不知道是工作太忙的缘故还是错觉,夏栀总觉得对方颌骨边缘的线条又再明显了些。 她将随身携带的摄影包放好到行李架上才贴着椅背坐了下来回应对方的话:“早上好,来之前我看过航班信息,话如果没记错的这趟航班是有飞机餐的。” 说完,夏栀瞥了一眼江越桃手里的平板,画面是色彩鲜明的平面设计图。 旅游途中也不忘加班,真是努力,难怪这么年轻就能自己开工作室。 “有是有,不过西航的飞机餐味道一般,”江越桃说着,停顿了两秒,“但你没吃过说不定会喜欢,一会儿可以试试看。” 两人做了简短的交流,夏栀见对方的注意力好像都放在了设计图上,于是几句之后便不再出声打扰。 没多久,广播里就传来了温馨提示的广播提醒乘客飞机即将起飞,江越桃也终于将平板收起,把面前的桌板推了回去。 这时,她才闲下转过头来:“我前几天听阿雾说你买房了?” “嗯……?”夏栀怔了怔,没有想到江越桃选择用这样一件事情来开启她们之间的话题,她一时觉得又好笑又可爱,却又不能戳穿对方,还得绷着脸上的表情作茫然状。 “我当时发了朋友圈的,你不是还点赞了吗?”夏栀思索了会,开口反问。 “啊……”经过夏栀的提醒江越桃几乎是立马就想起来了这件事,一双唇瓣瞬间抿成一条直线。 不过她也不尴尬,顺着夏栀的话就说了下来:“好像有一点印象,不过这段时间忙昏了头经常不记得一些事情。” 说着,她还似模似样拧了拧眉。 “嗯。”夏栀憋着,故意别过脸去瞧了一眼过道对面的乘客。 几秒钟以后才神色如常转了回来,一如既往的平静。 而另一边,江越桃还在继续:“过两个月就交房了是吗?” 夏栀:“对,六月中旬就交房。” “那你怎么不找我呢?”兜兜转转大半个圈子,江越桃终于问出自己想问的问题。 她将一只手臂搭在作为中间的扶手上,迎着夏栀的眼神让半边身子斜斜歪了过来,手肘支在扶手上将将好拖住了自己半边下巴,一双琥珀色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夏栀那张略微清冷的脸庞,眼睛里像是有一小簇火苗在闪烁:“怎么,夏老师是觉得我们的关系还不够亲密吗?” 江越桃显然十分介怀,开始假模假样以敬称来称呼夏栀。 “倒也不是,我只是听阿雾说你很忙……”说到这里夏栀故意停顿了一会儿,给人一种即将出口的后半句像是要婉拒的感觉,“不过既然你有空那一会儿落地之后我就和阿雾说让你来做我的新房设计好了。” 话锋转得太快,两句话直接将事情敲定了下来。 江越桃有些愣怔,这么简单就顺了她的心意,隐隐觉得哪不太对劲。 太顺利了。 但夏栀显然没准备给江越桃再思考的时间,眼里盛满的笑意几乎要漾出来:“先谢谢你了,江老师。” 9、云南 飞机起后就是一个缓慢上升的过程,不能使用电子设备的时间也只有那么一小会儿而已,过了那段时间以后江越桃又再放下面前的桌板,继续改自己的设计图。 可以看得出来她手上的工作有些赶,不然也不会在这种时候还赶图。 夏栀没有出声打扰,她拿出了自己的耳机塞上然后靠在椅背上闭眼休息。 她们这次云南行的落脚地在大理,从坞城飞过去不过两个小时出头的时间,可以说是一晃眼就到了。 飞行平稳以后空姐推车餐车开始分发早餐小食,不过夏栀眯了好一会儿以后整个人被重重困意裹住,眼皮沉沉的,也就没什么吃早餐的心思了。 耳机的降噪功能将外界的声音隔绝在外,脑海里环绕的全是音乐声。 夏栀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沉了下去。 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像是是有声音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把她从睡梦中唤醒。 夏栀睁开眼以后先缓了几秒,紧接着身体各处的感知也慢慢苏醒过来,这会儿,她才意识到似乎哪里不太对。 睡着的时候她是靠在座椅背上,而现在…… “你醒了?”江越桃的声音猝不及防从耳旁飘来贴着耳廓钻了进去,极近的距离,夏栀整个人开始变得僵硬。 她反应过来了,自己现在似乎是靠在谁的肩膀上。 那到底是谁的肩膀呢? 这个答案呼之欲出。 “飞机在下降,快到了。”也是这时候江越桃再一次开口,补了句。 话音落地的同时夏栀也将自己的脑袋缓缓撤开,装作若无其事靠回了自己的椅子上。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又被拉开,坐在里面的江越桃伸手把遮阳板往上推,满满的阳光忽然一下争先恐后洒了进来,亮度忽然变高,晃得夏栀不太适应。 不过一个多小时而已,太阳已经从厚厚的云里钻了出来。 夏栀抬起一只手臂准备尝试性地挡挡,这时候江越桃恰好从椅背上坐了起来,帮她挡住了大半片光。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你图改完了?”夏栀喉咙有些发涩,哑着嗓音问了一句。 她还没有从方才的尴尬中走出来,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靠到江越桃的肩上睡着了。 以两人目前的关系来说,这样一个行为确实有些微妙。 仍旧像是朋友,可偏偏其中又掺了几分难言的暧昧。 “改完了,一会儿落地之后给客户发过去就行,”说着,江越桃抬起手臂晃了晃自己的肩膀,看起来像是在舒展筋骨,“你昨天晚上没有睡好吗,我看你靠在这没一会儿就睡着了,所以机组发餐食的时候也没叫你起来。” 江越桃并不刻意,但不管是晃肩的动作还是出口的问题都在有意无意提及刚刚夏栀靠着自己睡着的事情。 只是夏栀现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和她计较这些。 “没关系,我不饿,”她整个人往座椅背上靠去,声音透着几缕疲惫,“住的地方附近有个工地连夜施工,晚上被吵醒好几次。” 解释完缘由以后才将话绕回了方才的事情上:“刚刚不知道怎么就靠到你那边去了,不好意思。” 这时,江越桃唇角的弧度开始微微上扬:“没关系,又不是第一次。” 夏栀心知再说下去话题又会要绕到“以前”,她并不想,于是将脸侧过来,视线略过江越桃的脸直接落到窗外的风景上。 蔚蓝蔚蓝的天,万里无云,此刻往下看已经不是一片白茫茫的云层,可以看到绵延山峰和城市了,估计半个小时之内就能顺利降落到机场了。 云南这边的天给人一种干净浩荡的感觉,只看一眼而已都让人觉得极度舒适。 “好漂亮啊的天啊。”她没忍住感慨了一句。 飞机在预计时间准时落地。 白栀工作室总共六个人,但这次只来了包括江越桃在内的四个,加上夏栀其实就只有五个人而已。 阿雾和小卢是夏栀那天签合同的时候就见过的,其它两个随行的设计师也都是女性,大家年纪看起来不相上下,互相打过招呼以后都能简单聊上几句。 在转盘处取了行李以后大家一同朝机场出口走去。 大理是座小城市,机场建在山顶上,不大,一行人没走多久出就了机场大厅,一眼望去正前方的空坪上还有好些举着牌子黑车司机以及一些停靠在那等客的计程车。 这架势和坞城的火车站差不多,没那么规范。 “走吧大家,我朋友开车过来接我们了。”江越桃刚接了个电话,现在放下手机就给众人指了个方向。 夏栀站在后面朝对方指的方向抬眼望去,远远便瞧见两台红色的悍马停在那。 这样的越野车又帅又酷,一眼望去叫人想要忽视都难。 尤其不消片刻后车门拉开一个身着藏服的女人走了下来,只见女人脸上蒙着一层薄薄的丝巾,半白半红的藏服与背后广阔的蓝天完美贴合,没有一丝违和感,山顶的风将一头披散的秀发吹得往后扬。 一人成画,说的便是这种。 不似夏栀那般淡漠清冷,也不如江越桃那样的热情明艳,是真正融入这片蓝天之下那种少数民族的独有的风情。 “江越桃!”女人一只手搭在车门上,另一只手举起冲她们这边招了招。 夏栀转头去看江越桃,只看到了对方半张笑得灿烂的侧脸,眉眼间都透着喜悦。 她们好像很熟。 “走吧大家,行李都往后备箱放。”江越桃回头知会大家一声,她扫了一眼众人手中的行李然后将视线停在了夏栀身上。 夏栀身上带了个摄影包,手上还推了个大号的行李箱。 就在江越桃思考自己是否应该上前帮人拿箱子的时候,小卢先她一步,出现在了夏栀面前:“夏老师,我帮你拿箱子吧?” 今天的小卢穿得很休闲,短袖短裤看起来已经提前入夏。 “谢谢。”夏栀没有推脱,直接松开握住行李拉杆的手。 “不客气夏老师,那我先帮你把箱子拿过去放后备箱,你一会儿跟在后面过来。”小卢说完便一手一个箱子朝停在不远处的悍马车走过去,阿雾她们这时也已经开始朝那边去了。 夏栀看了一眼站在几步外的江越桃,什么也没说,抬脚跟了上去。 10、打折 两台悍马的配置横在机场门口的大路上引来不少人的侧目,尤其是这两辆车的主人还是个十分漂亮的年轻女人。 夏栀刚一走到车辆近前就感觉到了对方打量的眼神。 只见女人上前两步恰好挡住了她的去路,人十分自然就朝她伸出了手,那双浅弯的眼眸里带着几分好奇:“你好啊。” “你好。”夏栀愣了一下,两人素昧平生,她没想到人家会开口和自己打招呼,不过也很快伸出右手和对方的前掌轻轻贴了贴。 下一瞬,江越桃也已经靠近了过来。 女人收回了自己的手,注意力很快就转移到了江越桃身上。 她拔高语调,直接就给了对方一个热情的拥抱:“江越桃,老实说……这几年你有没有想我?” 夏栀看着两人熟稔地打招呼叙旧,笑声不断,这时候小卢也已经将行李放好从车尾走了过来,后方的众人陆续上车准备离开。 两台车,夏栀上了后面那辆。 等江越桃再回头看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 还是蒲纭西拍了拍她的肩膀,提了一句:“别看了,半个月这才刚开始,之后的时间多着呢。” 说完,便拉着江越桃往前方第一辆车去:“走,试试我新换的车,我跟你说越野车开起来跟suv还真不一样……” …… 蒲纭西不是地道的大理人,她是从云南边境一个小县城里出来的,几经辗转之后决定在大理定居。 前些年因缘际会转了一大笔钱,于是就在洱海旁开了个小民宿。 不过……现在大约不太能用“小”这个字来形容了。 两台悍马开进院子,空荡的前坪一下变得满了起来。 两侧的车门打开以后众人依次下来,江越桃扶住车门站在原地扫了一眼整个民宿的建筑格局——左边是已经装修好的民宿小院,风格偏东方偏远,给人一种“宁静以致远”的悠闲度假感,而右边那一大块对比下来就有些突兀了。 稍见凌乱的施工现场,和刚刚完工的毛坯独栋。 “这就是你说的稍微扩张了下,把我骗过来给你打白工?”江越桃头也没回,说话的语气里多多少少带点揶揄的成分。 “来之前不久说好了吗,我包你们食宿你给我做设计,可不算打白工,”蒲纭西从后方悠悠走上前,一只手轻巧地搭上了江越桃的肩膀,半边身子几欲要倚到对方身上。 她呵气如兰,脸上的笑半分未减:“用‘骗’这个字就伤感情了。” 江越桃笑笑,没有接话。 她的眼神略过蒲纭西的脸落到另一台车辆旁边。 小卢身为工作室里唯一的男孩子很实诚地发挥了自己的作用,现下已经帮大家把行李都从车上卸了下来。 有民宿的工作人员已经开始上前给大家发门卡。 原则上工作室众人是两人一间,不过夏栀例外,她是江越桃特地请来的摄影师,所以被分了单独一间。 房卡分到所有人的手里,大家陆续回房间先放行李。 夏栀的东西有些多,并且还有一部分是摄影器材,所以整理起来需要花费些时间,以至于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其他人都已经围在院子里的小长桌面前聊天说笑了。 阿雾率先看到夏栀的人。 只不过她看到的时候对方刚好举起手里的微单要拍照,所以想要挥手的动作临时改成了比“耶”,长桌前这和谐的一幕就被相机永久定格在了此刻。 长桌前的其他人这才发现夏栀的存在。 “夏老师,怎么样,拍得怎么样!”非工作状态的时候阿雾还是很活泼的,不似之前那般故作沉稳和老练。 “你猜?”夏栀故意卖了个关子随后将端至前胸的微单放了下来,她抬眸扫过长桌上放置的冰镇矿泉水,“对了,你们桌上的水是哪拿的,我想买瓶饮料。” 有人出声回答:“一楼前台的冰柜里有自动贩卖机。” “那我去看看,你们先聊。”说完,夏栀朝另一侧通往一楼前台的那条走廊走去。 她一边走,一边低头调试手里的微单,穿过长廊后没一会儿便抵达了一楼大厅。 角落里装饰用的绿植盆栽和陶瓷雕塑,前台的柜子旁边还摆了一张小黑板用可爱字体写了宣传语。 夏栀在自动售卖机面前站定拿出手机刚准备扫码买东西,身后立马传来猝不及防一声招呼—— “夏老师?” 扫码的动作一顿,她回头望去,只见江越桃和蒲纭西就站在民宿的大门口朝自己这边望来。 刚刚是蒲纭西在开口叫她。 夏栀放下了手里的手机,将身体稍稍侧过来一些:“有什么事吗?” 江越桃倚在门口的布沙发上,语气轻松:“她说想要认识一下你。” 明明是夏栀问蒲纭西的话,江越桃却开口代答了。 也不知为何,两人站在一起叫人莫名就觉得很登对。 夏栀思绪一点点飘散,心不在焉的。 她仍旧站在原地没有动弹,可蒲纭西却已经开始朝这边缓缓走来:“听江越桃说夏老师你拍照片很棒,不知道这次有没有机会能帮我拍一组好看藏服写真呢?” “蒲老板人好看,怎么拍都好看,”夏栀巧妙地回了一句,拇指的指腹在相机机身上摩挲着,“只不过这次来云南我和白栀工作室签了合同的,理论上来说在这半个月的时间里我的时间都属于工作室。” 话音落地的同时夏栀瞳仁微转,视线越过蒲纭西落到了江越桃那张妖娆的脸上。 “那也就是说工作室的老板同意就行,对吗?”蒲纭西一语点出重点。 说完,她转身往回望向江越桃:“江越桃?” 两道眼神同时落到自己身上,江越桃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她顺着蒲纭西的话接了下去:“可以,反正今天才第一天也没什么特别的行程。” 说到这,江越桃顿了一会儿:“不过请她拍一组照片的价格可不便宜,你得按市场价给。” 听到这句蒲纭西“啊”了一声,被刻意拉长的语气百转千回,其中似是藏了绵长的哀怨。 她冲江越桃故意眨了眨眼:“凭我们俩的关系,你就不能帮我问夏老师要个折扣吗?” 11、扭伤 中午的时候,蒲纭西让民宿的厨师小厨房端出来一锅当地十分常见的菌汤,搭配着各种其它地区并不常见的菌一起吃,菜肴之丰盛,让众人初来的第一天就尝到了云南当地独有的特色。 其中,还有夏栀早就耳闻过的见手青。 因着当天没有安排特别的行程,所以有些人在午间的时候小酌了几杯清酒,但夏栀却不在其中。 因为她应允了蒲纭西下午的时候去洱海边拍照。 倒是没有真的打折,只不过对方上午的那番反应终究让夏栀在心中存了疑。 “凭我们俩的关系”。 所以,到底是什么关系? 夏栀又想起之前林茜和自己说过,江越桃自高中毕业以后交往过的都是女朋友……这些都是林茜从别人那里听来然后又说给她听的,虽说一些事情耳听为虚,但是如今她也只能持着半信半疑的态度。 中午两点以后,蒲纭西准时敲响了夏栀的房间门。 两人开着上午在机场见过的悍马车绕着洱海开了一圈,最后寻了一处人流量较少的地方停下。 蒲纭西还是上午那身红白相间的藏服,有区别的是脸上的妆容变得精致了不少,看出来是中午回去特地又补了一遍。 她一口一个夏老师的叫着,酥软的声音几欲要钻进人骨子里。 很难否认,蒲纭西确实是一个很有魅力的人,如果抛开一些其它的因素夏栀觉得自己可能也会喜欢和她相处。 洱海的风吹到身上带着丝丝凉爽之意,这个季节的大理就连阳光都是温柔的,即使是在万里无云的下午也不会让人觉得太热,她们一左一右拉开车门走了下来。 夏栀绕着洱海边缘往前开始寻找合适照着的方向和角度,蒲纭西就跟在她后面不远不近地吊着,两人一前一后并无多余的交流……往前走了没多远,便就敲定了拍照的地点。 趁着夏栀调整相机对焦的时候,蒲纭西忽然开口:“夏老师,我听说你和江越桃很早就认识了?” “她和你说的吗?”夏栀半蹲在石子滩上,调试相机的动作不明显的顿了一下,不过却并没有抬头看对方。 她整张脸埋在阴影中,叫人只能通过声音语气来分辨情绪。 “嗯……”蒲纭西的回应声从前方不远处传来。 “我们是初中同班,后来直升到高中部以后同校不同班,”夏栀简单回答了一下蒲纭西的问题,然后端着设备从地上站了起来,“我这边好了,蒲老板你这样……站到稍远一点那块礁石上去,对,那边。” 一些关于拍摄之外话题刚刚开始就被夏栀巧妙转开,接下来就是连续性的拍照。 从一个地方换到另一个地方。 不同的姿势,不同的角度。 工作状态下的夏栀会暂时忘却对方是谁,只一心想要拍出最好的照片,但过于入神的坏处就是时常会因此忽略周围环境里所潜伏的危险因素,磕着碰着是常有的事情。 原本以为今天这趟周围都是平整的石子滩,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出现,怎料出神的老毛病又犯了。 在一处取景拍摄的时候为了找到最贴心意的角度,夏栀干脆脱了鞋袜下了浅水,却没想到浅水的沙滩底下藏了蚌壳的碎片。 一个不小心就扎破了脚掌心,人还因此歪扭了一下。 “夏栀,你怎么样啊?” 水下的动静闹得有点大,情急之下蒲纭西站在礁石上叫了夏栀的全名。 意外发生的时候夏栀下意识的反应就是护住手里的设备,接下来才是自己,等到裸露的脚踝下方传来明显痛感的时候,她已经先一步脱口而出“没事”两个字。 …… 拍摄因为意外而中断,两人原路返回民宿。 是下午三点多的时候,恰好碰上江越桃和大家一起在院子里玩斗地主。 车子开进院子的动静不小,当她看到夏栀一瘸一拐从车上下来的时候便立马丢了手里的扑克朝人走过去。 “我没……”夏栀开口刚要重复那三个字,怎料江越桃的速度要更快一步。 剩下的字眼卡在了喉咙里,无关紧要了。 当着所有人的面,江越桃在她面前直接蹲了下去查看伤口。 差不多半个小时过去被扭到的地方已经有点微微肿胀了,因为是在浅水区域差点摔倒,夏栀身上还溅了点水渍,东一点西一点,形象全无。 被水泡过的肌肤在阳光底下白得发亮,不过也因此让脚掌侧边那条被划伤的口子凭添几分狰狞。 江越桃将指腹轻轻搭在她的伤处边缘,眉毛已经不觉皱在了一起:“你这叫没事吗?” 说完,江越桃已经从地上站了起。 她来朝侯在一旁的蒲纭西望去:“纭西,你的车借我用一下,我带她去医院拍个片看看有没有伤到骨头。” 蒲纭西刚要伸手递过车钥匙。 “不用了!”夏栀没想到江越桃这么郑重,她急急往前走了一步,歪歪扭扭的姿势显得整个人都有些滑稽,“脚踝受伤还能走就不算伤到骨头,不需要拍片。” 兴许是怕对方再一次赶在自己说完之前开口,夏栀快速接了下一句同样朝蒲纭西看去:“蒲老板,你们这有云南白药或者红花油可以借我用用吗?我自己揉一下就行了。” “以前也经常扭到,隔天就差不多好了。” 两个人,两种不同的指示。 蒲纭西一时觉得有点头痛。 不过少年时期有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村里长大的她还是比较认同夏栀的观点,这点伤去医院确实是大题小做了。 蒲纭西思索片刻,还是将车钥匙捏回手里:“这样吧,不然让夏老师先回房间换身干净衣服,一会儿我把药送过去,如果过了今晚没有好转的话再去医院好了。” “那就麻烦蒲老板你了。” 夏栀觉得这个提议很好,她先谢过了对方,然后坚持着自己回到了房间。 身上的衣物是不能再穿了,湿的差不多,发尾也沾了点水渍。 夏栀干脆站在蓬头下简单冲了个澡,顺便将头发也洗了一下,换上了清爽干净的短衣短裤。 外头敲门声响起的时候,她正举着吹风机头发刚吹到一半。 “来了,”夏栀放下手里的吹风机,一瘸一拐地来到了房间门口,只是将房门拉开的那一刹还是表现出些许的惊讶。 “怎么……是你?” 12、心思 蒲纭西先前在楼下说会给夏栀送药上来,可现在出现在门口的人却是江越桃,夏栀自然觉得惊讶。 “不打算让我先进去吗?”江越桃看起来完全没有想要和夏栀解释一下的打算,她捏着手里的红花药油朝对方示意。 除了红花油以外还有消毒用的碘伏和创可贴。 夏栀下意识侧过身给对方让开一条进来的路。 从侧身的动作可以看出来她的行动仍旧有些不便,不过既然行走无碍也证明确实是没什么大问题。 江越桃倒是一点也不拘谨,进到别人的房间里也不用主人招呼直接就来到小沙发上坐了下来。 民宿的每一间房都是蒲纭西亲自盯的装修,也请了专业的设计师设计,再加上这次是用来招待江越桃一行人,自然都是挑的最好的匀出来给人住。 这间房的格局和江越桃住的那间差不多,她简单环望了一圈,然后将手里的东西放到茶几上抬眼望向正走过来的夏栀:“刚洗完澡吗?” “头发都没有吹干。”并不用多么细心的观察,只稍稍一瞥就能瞧见对方披落肩后半湿的头发。 “嗯,刚开始吹你就敲门了,”话恰好说到这里,夏栀干脆也顺着继续下去,“我先吹个头发?” “好,你先去。” 江越桃随口应了一声。 屋子里又再响起“嗡嗡”的吹风机响声,让两人单独处于一个房间里不至于太尴尬。 夏栀的心思早就从江越桃踏进房门的那一刻起就已经飘往了别处,此刻吹起头发来也是心不在焉的。 她看着镜面里倒映出来的自己,刚从水里捞过一遍出来浑身肌肤白的发亮,肤若凝脂,看起来唇红齿白,去了妆容的素面看起来少了几分距离感,多了几分柔弱可欺,看起来和平常的样子大相径庭。 将吹风机收好到回到小沙发上的时候,江越桃正低头拿着手机回复消息,见她来靠近,便立马停下了动作。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 ——“你不下去和大家一起玩吗?” ——“你脚上的伤口怎么样了?” 四目相对,有瞬间的静默。 还是江越桃弯住眼眸,率先开口将话题继续延展了下去:“她们自己也能玩,我过来给你送药。” 说着,她伸手抓住夏栀的细腕将人往自己身边拉了过来。 没用什么力道,对方几乎是顺着就往她旁边的位置坐下。 柔软的沙发面轻轻凹陷,江越桃顺势将另一只空闲的手搭在了夏栀的腿上,有意无意,指尖轻轻扫过肌肤表面,宛若在抚摸一匹极好的绸缎:“顺便给你上个药……” 她轻描淡写,眼尾的余光扫过夏栀的脸。 异样的感觉让夏栀下意识缩了缩自己的腿,觉得不太自在:“上个药而已,我还是自己来吧。” 她伸手想要接过江越桃手里的药瓶,对方很自然往旁一侧:“可是以前我也是这样帮你上药的啊。” “一定要和我这么见外吗?” 江越桃不解地抬头看着对方。 夏栀在这双眼睛里看不到任何的奇怪和多余的情绪。 【可是以前我也是这样帮你上药的啊,我们是好朋友不是吗?】明明江越桃只说了前半句,可夏栀却能自己在心里将后半句补充完整。 她心中那点被刚刚掀起的小浪花朵在下一秒,便又归于平静。 夏栀偏头看了一眼不远处那面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此刻明明天色大亮,阳光洒了满地板。 大白天的,大约是她最近想得太多才忽然歪了心思。 想到这里,夏栀那股奇怪的感觉淡下去不少。 她于是从地面上抬起小腿悬空,将白嫩的脚掌稍稍侧过来些许,默许了江越桃的提议:“伤口不是很严重,一点小擦伤而已。” 谁知话音落地的同时江越桃跟着弯下腰去,用一只手轻轻托住她的脚踝,抬了上来:“我看看。” 让人猝不及防的举动,夏栀想要制止也都已经来不及了。 涂药消毒再贴上创可贴,并不是特别繁琐的事情,一两分钟的时间就可以办到,不比涂药油要花费的时间长一点。 红花油的味道有点大,光是揭开盖子倒出来一点就足以弥漫整个屋子。 江越桃垂着眼眸,很专心地在给人揉着扭伤的地方:“你怎么总是这样,给人拍照的时候喜欢出神,这么多年了也一点没改还是老样子。” “你在国外的时候也这样吗?” 说到这,江越桃抬眸看了夏栀一眼。 然而被责问到的人似乎并没有要回答的意思,只见夏栀一双唇瓣抿成了一条直线,缄口不言。 倏尔,才给出一句让人听来十分恼火的回应:“给你添麻烦了,会影响你们的原计划行程吗?” 这句话让江越桃手下的动作跟着僵了一下。 几分钟过去伤处也揉得差不多,她干脆停手没有继续下去,很快起身走向卫生间将沾满了药油气味的手仔仔细细清洗了一遍。 夏栀坐在外头的时候听着玻璃门里面传出来的流水声,不禁开始思考一会儿两人该要怎么相处。 片刻以后江越桃从那扇门里走出来,走了几步,不知是看到了什么忽然停在那面落地窗的面前垂眸往下看,她兀自说了一句:“我看她们好像是准备今晚在院子里架烤架做烧烤吃,一会儿一起下去吗?” 说着,江越桃收回视线转了过来。 ——这间房正对着民宿的小后院,楼上的人站在房间里可以一清二楚看到院子里正发生的事情。 同理,楼下的人只要抬头自然也能看到房间里的人。 当然,窗帘如果拉上了的话就另说。 “蒲老板这家民宿能够提供的服务还真多啊。”夏栀没有正面回答江越桃的问题。 她觉得外头照进来的光亮得有些刺眼了。 “她是这样,本身也是个爱玩的人,”江越桃眨了眨眼,十分不经意的样子,“可能来这边住民宿的人不也是为了玩吗?” 既然都是为了玩,那就刚好玩到一起。 有的人玩就是单纯的玩,但这世界上有一种人就能一边玩一边赚钱。 话都已经聊到了这,夏栀觉得自己倘若再不问清楚一些事情的话今晚恐怕会陷入难以入眠的境地。 她没忍住开口:“你们很熟吗?” “你说我和蒲纭西吗?” “我们是大学同学兼室友。” “虽然毕业之后就没有再见过了,但这几年都一直有联系,最近一段时间她的民宿扩张就刚好约我过来游玩,顺便……帮她看看装修。”江越桃暂时还不知道夏栀是因为什么而来问自己,所以该怎么答就怎么答。 可她回答的时候还是留了个心眼,观察了一下夏栀的表情。 夏栀什么反应都没有。 江越桃也开始觉得室内的光线有些亮了,她走到一旁伸手拉上了一部分窗帘,就刺眼的阳光遮了一大半。 如此一来整个房间一半耀眼发光,另一半藏匿在阴影区域里。 夏栀整个人恰好被笼在了那片阴影当中。 大学,是自她们高三毕业以后就变得空白的那片未知区域。 夏栀的大学是在国外读的,她不太清楚有一个关系那么好的室友是一种怎样的体验,自然也就无法拿捏两人的关系好到了哪种地步。 不过单纯想想都知道差不到哪里去,毕竟有四年的室友情。 两人各怀心事,谁也不敢贸然突进。 江越桃刚好借此反问:“那你呢?” “夏栀,出国以后有遇到新的朋友吗?”她没有再继续靠近过来,只是将两只手肘搭在了沙发背面上,这样前躬着上身凝望发沙发背侧着自己的人,“我看网上的科普说国外的大学校园环境相对自由开放,这几年你有遇到喜欢的人吗?” 有谈恋爱吗? 还记得我吗? 江越桃嘴角噙着浅浅的笑,眼中的笑意却不达眼底没什么温度,食指交叉在一起渐渐使上了力道。 左手和右手上的力来回交互,终究还是只能自己无声消化了。 话题开始进入到相对尴尬的范围里。 江越桃问这些问题的时候抱着一种想得到答案,又不想得到答案的矛盾心理。 恰好这时一阵匆忙的敲门声响将二人的对话打断。 也不知是不是给了自己太大的压力,听到这阵敲门响江越桃整个人反而松了口气。 夏栀这个房间的主人行动不便,她理所当然代替对方去开门。 好死不死,又是小卢。 “江老师……”见开门的人是江越桃,小卢整个人瞬间变得拘谨了起来,“你们好了吗?蒲老板让我来叫你们一起下去烧烤。” 今天已经第二次了。 江越桃的眼尾习惯性地往上挑了挑,不太爽快,可仔细想想人家也没做错什么事情,无端发作倒显得莫名其妙了。 她压住心里那股子躁郁,刚要开口,偏偏夏栀的声音先一步从她身后传来:“我们好了,你和蒲老板说一下我换个衣服就下来。” “那好,那两位老师我就先下去了!”怎么说也和江越桃在一个工作室共事了这么久的时间,小卢见势不对溜得飞快,等到夏栀走到门前的时候他人影早都已经拐进楼梯间了。 江越桃留下来等夏栀换了个衣服,然后才跟着一起下楼。 等她们下去的时候烤架上炭火都已经生了起来,旁边摆出来的桌子上摆着一碟又一碟已经串好的东西。 渺渺炊烟升往空中,这些平日里生活在城市里的人感觉到了久违的田园烟火气。 太阳渐渐沉落西山,空气里的肉香味随着晚风飘满了整个院子。 民宿的小厨房里源源不断有腌好的肉片送出来,夏栀不方便行动,于是就戴上手套坐在桌前帮着串一串肉。 整个院子里的气氛都十分和谐轻松。 没多久,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夏栀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林茜。 她还以为是因为自己到地方之后忘记打电话过去报平安,于是脱下手套,很快接起。 林茜的声音几乎是电话被接通的同时,一起传了过来:“夏栀,我刚刚吃饭的时候和以前的同学聊了聊,原来陈钶结婚的那天晚上不止说了谣言是他自己传的那件事!” “嗯?”听见这个名字夏栀有些心不在焉,她敷衍地应了一句,视线却仍在往不远处江越桃的身上瞟,“他还说什么了吗?” 天边的落日很美,风景成画,人入画中。 夏栀有些手痒,傍晚下楼的时候忘记拿相机了。 她心思游荡着,不知飘往了何处。 而另一边,通话还在继续。 林茜像个合格的情报官,在弥补上次错漏情报的失误:“他还跟大家说你拒绝他的理由是‘不喜欢男生’。” “喂……夏栀你在听吗?” 13、邀请 夏栀的记忆随着林茜的话,回溯到了很久以前的时候。 她想起当时陈钶找到自己表白的时候,自己确实说了这样一句话。 ——“不好意思,我有喜欢的女生了。” 郑重,认真。 只是这样一句话在陈钶听来更多像是拒绝的借口,大约正因为是这样,对方才会在多年以后当做戏言说出来给大家听的。 不过夏栀知道,那不是戏言,她从来没有羞于面对自己真实的感情,并且也已经计划好等高考之后就要和江越桃说清楚的。 可到底世事无常,很多事情发生得太快,她们终究没有等到这一天。 电话挂断以后夏栀有那么十几分钟的时候处于游离天外的状态里,正是因为林茜的这个电话,让她越发地捉摸不透江越桃想要干什么了。 没多久,太阳整个沉落天边,天色逐渐暗了下来。 如此一来烤架上的炭火也更加的明显。 夏栀没能一个人在那呆坐太久的时间,很快便有人出声叫她:“夏老师,要不要过来试试一起烤肉?” 阿雾热情的邀请道:“很好玩的!” 刚串好的鲜肉放置到金属烤架上,下方是滚烫的炭火,“滋滋”烤肉声和着微凉的晚风很容易就让人联想到夏天的味道。 虽然现在距离夏天,还差那么点时候。 夏栀没有拒绝,起身朝阿雾的方向走了过去。 她伸手接过阿雾递过来的肉串,放置到烤架上以后捏着竹签很熟练地翻面、撒料,看起来比在场大部分人的动作都要娴熟。 民宿的小厨师见状也过来瞧了一眼,只这一眼便看出了端倪:“夏小姐应该经常户外烧烤吧?” “很久没有过了,不过大学那会儿同组做课题的同学总喜欢周末野餐。”夏栀说着,将两串烤好地嫩牛肉递到了阿雾手里。 不过一会儿的时间而已。 “好厉害啊!夏老师这手法都可以去摆摊了!”阿雾有些惊喜,她转过头也开起了玩笑来,“是不是啊江老师,比你烤得好~” 从上午落地大理直到现在阿雾等人也渐渐从工作状态里走了出来,面对江越桃的时候不再那么拘谨了,毕竟现在是在外面玩。 “我看看……” “确实是比江越桃烤得好呢。” 蒲纭西闻言也走近过来凑了这个热闹,跟着把这把火拱得更高了些。 气氛一时融洽,江越桃也弯着眼眸未曾反驳。 大家边烤边吃,桌上那几碟串好的肉不知何时开始见底。 吃饱喝足以后人本能地开始生出几分懒意,蒲纭西进到民宿里拿出几瓶自酿的果酒来给人各满上了一杯,开始带头说起闲聊的话题。 人生脱离了紧凑的工作节奏以后无非就是吃喝玩乐四个字,再多的,就是感情。 “我还是第一次来大理,这边的生活节奏真的好慢啊,以后要是有机会的话我一定要带男朋友一起过来……当然,前提是等我有男朋友。”有人如是说道。 在场的这些人里除了小卢和民宿的小厨师以外都是女生,所以这话被说出来以后立马引来几声赞同的笑。 快节奏的都市生活让这个年纪的她们全身心扑在了工作上,爱情反而成了生活的奢侈品。 大家对于恋爱这种东西都保持一种享受的态度。 有,最好。 没有,也行。 旁人笑的时候夏栀也忍俊不禁,一侧脸颊露出浅浅的酒窝来。 “那我也要,我要找个又帅又暖的男朋友,到时候还来蒲老板的民宿住!”阿雾大声附和着,开始做梦。 蒲纭西一手撑住下巴,笑盈盈地瞧着她们憧憬:“那我就等你们光顾我的生意喽~” “那夏老师呢?”阿雾自己发完梦便开始八卦起旁人来。 她是个活泼的,一整天下来已经能够从容地和夏栀搭上话:“夏老师对未来的男朋友有什么要求吗?” 话题被忽然引到了夏栀身上,夏栀感觉到忽然好几道视线落了过来。 她下意识朝斜对面的江越桃望去,只见对方也正望着她。 两厢对视,夏栀也没从对方的眼神里读出什么信息来,她的脑海里还回荡着刚刚林茜在电话里对自己说过的话。 江越桃早就知道自己的性取向是女生了。 “说起来我也很好奇夏老师会喜欢怎样的男生,是成熟一点的还是年纪小一点的呢?”蒲纭西适时接上阿雾的话,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好奇,“夏老师在国外进修的时候有交过男朋友吗?” 夏栀性子冷清,人又长得漂亮,本身又是圈内小有名气的摄影师,各方面的条件都不差,所以很容易成为众人好奇的八卦对象。 尤其是在这样轻松的气氛下,多多少少透露点其实不算太涉隐私。 果然,在这一道又一道好奇地眼神注视下,夏栀张了张唇:“我……” “不好意思,你们问的问题我可能也没法回答,因为我不喜欢男生。”夏栀说话的同时将额间散落的碎发勾起,别到了耳后。她嘴角噙着浅浅的笑,轻描淡写的语气宛若洱海上刮过来的风。 夏栀对自己的取向暴露毫不在意,气氛却陡然冷凝下来。 倒不是因为偏见,大部分是震惊。 小卢反应得比较快:“夏老师的‘不喜欢男生’……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夏栀轻轻颔首,眼神轻飘飘扫过江越桃的脸而后落到了面前的酒杯里。 她摸不透江越桃的想法,与其这样一直被动的等着不如主动一点,将一个已经明朗于人前的信息抛出去换取一个新的方向。 “原来是这样,但是也很酷。”蒲纭西也很快从短暂地惊讶中回过神来。 能够这样大方的和大家承认自己的取向确实是一件很酷的事情,这一点身为少数民族她感受颇深。 众人或多或少都对夏栀喜欢同性这件事给出了一两句评价,独独江越桃,也不知是没听到还是怎么,一直游离于热闹的氛围之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聊天话题换了又换,一大罐的果酒渐渐见底。 月亮悄悄爬上梢头,稍晚一些时候大家开始起身帮忙收拾院子里的垃圾,然后散场回到各自的房间里。 一群人一起出来玩就是这一点好,聚在一起的时候该热闹热闹,散开以后又能够拥有足够独处的时间空间。 夏栀也回到了房间里。 蒲纭西私酿的果酒味道不错,桌上她多喝了几杯现在整个人有些兴奋。 此刻时间还早,她下午下楼前洗过一个澡晚上也不用再洗,余出来的空闲时间便准备登陆微博发几张今天拍的风景照营业一下。 或许是职业病,不管什么照片发出去之前总想着多多少少要修一下。 只是正修着照片的时候门口就传来“咚咚”几声有节奏的敲门声。 一遍完了以后,又开始第二遍。 夏栀纳闷这么晚了是谁敲门,这时候—— “夏老师,睡了吗?”熟悉的声音穿透防盗门钻进夏栀的耳朵里,她很轻易就分辨出来外面的人是谁。 夏栀在门口站定,没有立刻伸手打开房门,而是站了有那么几秒钟以后才缓缓拉开。 是今天第二次了,江越桃出现在自己的房间门口。 只不过下午的时候外头天光大亮,让人不至于联想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不像此刻,夜幕降临,弯弯的皎月挂在天上洒落几点清冷的月光,良辰美景——她们在不久前还都多喝了几杯酒。 夏栀的眼神一落到江越桃的脸上,便黏住,再也挪不开了。 有一点像是那天晚上的场景重现。 “有事吗?”夏栀问。 她嗓音很轻,相较白天的时候多了几分轻柔的感觉。 “我可以进去吗?”江越桃一只手扶住门框,话音落地的同时半边身子已经朝门内歪斜了过来,意图再明显不过。 只不过夏栀整个人站在门口挡着,如此一来两人几乎快要贴上。 “可以吗?”夏栀没有及时回答这个问题,于是她又问了一遍。 这一次她故意将脑袋稍稍歪过来一些,唇瓣几欲贴到对方小巧的耳朵上。 夏栀连忙往后撤了半步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但却可以看到耳尖已经开始有明显地粉色蔓延了上来。 她别开自己的视线试图继续维持平稳的声线:“你进来吧,不过我还有几张照片没修完,你自己先坐会儿。” 江越桃注意到这一细微的变化,再抬眸瞧对方仍旧清冷的脸庞,心下生出几分痒意。 “好。”她弯住眼眸,一点不见外地走了进来。 将人放进来以后夏栀很快又回到了书桌旁边。 房间里静得可怕,时不时响起的只有手指点击鼠标的声音,江越桃就是被这样的声音包围着度过了并不漫长的等待时间。 至少在这一段等待的时间里,她并不会觉得无聊焦躁。 反而……有些期待。 夏栀登陆微博将照片成功发送出去的下一瞬,也从椅子上起身朝小沙发走来。 只是越靠近,她就越发现哪里不太对。 江越桃刚进来的时候身上披着一件薄外套,现下那件薄外套已然不见,对方上身只着一件贴身的黑色背心,而小沙发面对的茶几上,也多摆了一瓶瞧起来眼生的酒。 所有的一切都和那天晚上完美的重叠,勾得夏栀敏感的神-经变得兴奋。 恰巧这时,江越桃转了过来。 大约是听到身后走近的脚步声,江越桃回过头来一眼就望见了夏栀眼里那几点惊讶的情绪:“晚上喝酒的时候我看你好像很喜欢纭西酿的果酒,所以大家散了以后我又多找她要了一瓶。” 她仍旧表现得自然优雅,指尖却已经先一步触到了瓶身上,轻点两下,朝夏栀发出了邀请: “杨梅味的,要喝吗?” 14、还债 夏栀站在那没有动作,然而胸腔里心跳的频率已经开始逐渐变快,她敛了敛眼眸,视线扫过江越桃的散落于肩后的长发顿时发现了端倪。 “你洗过澡了?”夏栀的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微妙。 半湿半干的长发在房间里明亮的光线下一眼望去就格外明显。 洗澡不是一件多么奇怪的事情,可是在来她房间之前还特地洗过澡那就不一样了。 十分的微妙。 夏栀也说不清楚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江越桃像是在暗示,又仿佛已经是明示了。 果然,听到夏栀这么问江越桃也不否认,她只是将自己的半张脸懒懒枕在沙发靠背上,半歪着头,望向身后的人:“洗了,有什么问题吗?” 理智气壮,那双攒满风情的桃花眼里全是深深的笑意。 洗了澡又怎么样呢? 除非是你自己多想了。 江越桃此刻便给人一种“我就是贼,但你没有证据证明我是“的感觉。 “过来呀。”她薄唇微启,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夏栀的脸,声音轻轻的却像是藏了蛊人的魔力。 唇瓣上的润唇膏在灯光下闪闪发亮,一眼望去水润光,像是晶莹可口的粉色果冻。 要是能够咬上一口的话……夏栀紧了紧喉咙。 她不愿意再往下深想。 只是脚下的步子却开始不听使唤,依着江越桃的话慢慢朝小沙发靠近了过去。 不多时,一只纤长的手臂朝夏栀伸过来,在她走到近点的时候直接握住她的手将她带坐了下来。 一切都发生得那么自然,没有半分违和的感觉,好像在这样一个夜晚里她们就应该如此相处,亲密暧昧。 比朋友更暧昧,却又不如恋人关系那样清晰的定义。 茶几上的酒分明还没有开启,夏栀却觉得已经有些醉了。 不比那天晚上两人都是喝多了酒还有醉酒的由头可以当做借口,此时此刻的她们明明是在极度清醒的情况下,在做一些能够令暧昧发酵的事情。 好在,夏栀理智尚存,她将自己的手从江越桃手里抽了回来。 “是……有什么事要特地过来和我说吗?”她别开脸,不去看江越桃那双惑人的双眼。 茶几上除了对方带过来的那瓶自酿的果酒以外还有一瓶已经喝了一半的矿泉水,这是下午出门之前夏栀随手放在这里的,此刻刚好伸手捞过来,往嘴里喂了两口。 凉丝丝的清水喝下去以后嘴巴里的干渴感消退了不少,只是心中那股躁动的情绪却没办法这么轻易就平复下来,或许需要一点时间。 夏栀想,只要江越桃接下来表现得不那么……她大约很快就能平复。 “没有事情就不能找你吗?” “那我想找你怎么办呢?” 话说着,江越桃刻意将身子往她这边倾斜了一些,撩动的发丝滑过她的肩膀带起丝丝痒意。 她问:“你要把我赶出去吗?” 明知故问。 夏栀很明显地感觉到了对方语中的逗趣之意,她眼尾的余光可以看到江越桃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看,却不敢回头。 偏要装作不知情的样子,左顾右盼。 周遭的空气也跟着静默片刻,兴许是感觉到了对方的不自在,江越桃主动移开眼换了个话题:“你把脚抬上来,我看看你脚上的伤怎么样了。” “已经开始结痂了。”夏栀如是答道,但还是照对方说的把脚抬了上。 脚掌面斜斜侧过一点角度可以很清楚的看到伤口。 果然,沾染了紫色药水的部分已经结了浅浅一层薄痂。 江越桃轻轻“嗯”了一声,听起来是肯定夏栀的话。 但即使这样他也握着夏栀的脚踝没有松开,她低垂着一双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从高中的时候就开始了吗?”忽然,她抬起了头。 话题莫名其妙的跳跃,夏栀怔了怔:“什么?” 江越桃不紧不慢将问题补充完全,眼神晦暗莫名,大拇指的指腹还仍旧搭在夏栀的脚踝处轻轻摩挲着:“喜欢女生这件事情,是从高中的时候就开始了,对吗?” “……”问题过于犀利尖锐,夏栀置于身侧的双手开始悄悄攥紧。 原来是在说先前大家坐在一起聊天的时候的那件事情。 当时没有半点反应,反而过后不久跑来她的房间单独询问。 夏栀仍旧看不懂江越桃这个人,但有一点不可否认,今天晚上对方会出现在这里就已经给她指明了接下来行动的方向。 想到这里,她忽然变得平静。 迎着江越桃带着审视的目光,夏栀缓缓开口:“那你呢,今天晚上过来是想试探什么呢?” 带着目的的行为暗示,充满暧昧的话语和眼神无一不让人觉得很是怪异,分明和白天的时候判若两人。 刚开始的时候夏栀还想不明白,现在冷静下来倒是已经几分明朗了。 江越桃这明晃晃是过来测试自己晚间在桌上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又或者是想试试,像她这个类型的,自己喜不喜欢。 “很幼稚。”夏栀没忍住评价了一句,声音里已经多了几分冷意。 偏江越桃装作听不出来,她不仅没打算道歉反省反而变本加厉贴了过去:“很幼稚吗?我不觉得啊,我只是好奇你既然喜欢女生那会不会喜欢我这样的。” 夏栀反问:“怎么你也喜欢女生吗?” “我喜欢你啊。”江越桃几乎是不假思索就答了出来,那双眼眸里的笑意更深了,脱口而出的话让人心跳陡然漏跳一拍。 可观她脸上的模样和表情却让人觉得这话的真实度没有几分,像是在开玩笑。 四目相对,彼此都在试探对方。 夏栀看她的同时,她也在看夏栀的反应。 “不要开这种玩笑,”几息过后夏栀终于提前败下阵来,先一步别开脸去,“我觉得这种玩笑一点也不好玩,也不好笑。” 莫名的语气,听不出是个什么味来。 然而江越桃却并不觉得自己赢了。 相反,有些失望。 她几番试探都没有在对方身上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反应。 按理来说今晚都已经到这个份上了是时候见好就收,适可而止,不然的话等到走出这个房间门口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只会徒增尴尬。 可江越桃心里那股子不甘心和偏执偏在这时候疯狂涌出,将她原本就所剩不多的理智逐渐压倒下去。 “夏栀,你为什么觉得我是在开玩笑呢?”她反手捉住了对方的腕部朝人逼近过去。 只是这一次动作却不如之前轻柔了,分明多了几分力道在其中:“我就不能说的是真的吗?” 问句出口的同时,江越桃眼中一闪而过不易察觉的委屈。 然而这样一种情况下夏栀哪还有心情去捕捉这样的细节,她的后背并无任何的支撑,两只手也被江越桃缠住无暇顾及旁的,面前的人一点点逼近,她也只得一一点点往后退。 直到两人双双倒落在沙发上,散落的青丝也跟着缠绕在一起。 难分难舍。 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夏栀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她现在大脑处于一片空白的状态已经完全不知如何是好了。 先前想好的“试探”,“循序渐进”之类的计划被江越桃这么一下全部打乱。 顷刻间,夏栀被对方身上的气味包围了起来。 心脏快要跳出来。 这淡淡的香味仿佛有什么特殊的魔力,勾得人心痒难耐,尤其是那双晶莹的唇瓣现下便在眼前张张合合,只需要轻轻抬头就咬到。 江越桃浑身上下都对她具有极大的吸引力。 夏栀的指甲几乎要嵌进皮肉里,忍耐得很辛苦。 “你……身上喷了什么香水?”好半晌,她干巴巴地问出一句话。 夏栀仔细分辨着隐隐觉得有些不对,这香味闻起来是十分的熟悉,却不记得在哪里闻到过了。 但可以确定的是白日里相处的时候江越桃的身上还没有这种味道,沉沉的香味萦绕在鼻尖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住。 让人有些意乱情迷。 “好闻吗?”江越桃又再靠近了一点,望向夏栀的眼神亮晶晶有所图谋,“是栀子花的味道呢。” “你少骗人。”夏栀皱了皱眉,十分干脆地戳破了江越桃的谎话。 然而谎话虽然被戳破,江越桃也不恼,只是低低笑了两声。 栀子花的味道夏栀也不是没闻过,正是因为她们彼此的名字都取自栀子花,所以有一段时间夏栀特别喜爱手机有关这种花的各种配饰,包括香水在内,各种各样的大小品牌都有。 但说实话,这种花做成香水并不怎么好闻就是了。 江越桃分明是张口就来的胡话,刚好错开了香水的话题。 夏栀被压制得有些不自在,却又因为两人贴得太近不敢随意动弹。 最后只得尝试用掌心撑住沙发面试图坐起来,不过这样一个动作却被人迅速制止。 “别动。”忽然江越桃伸出一两根手指,按在了她的锁骨处。 “夏栀,你还记得那天晚上我对我做了什么吗?”江越桃忽然敛起了眼中的笑,声音变得低沉了一个度。 她用指尖轻轻划过对方光洁的下巴,像是特意前来索情债的人:“你欠了我东西,今天晚是不是考虑还回来?” 江越桃的话让某些香-艳的画面再度浮现脑海,夏栀一时间晃觉空气里的湿度都低了几分。 那天晚上确实是江越桃先主动亲了她,然后…… 她们抱在了一起。 后来的事情,却她主导的比较多了。 夏栀还记得那天晚上栀子花开极致绽放的模样,那样一幅画面大约是她此生都不能忘却的。 所以如今该轮到她还债了吗? 她嚅动着嘴唇,明知故问:“怎么还?” 15、蚊虫 茫茫夜色,此刻的时间还算不得太晚,坐在房间里的小沙发上朝着那扇大大的落地窗外望去还可以看见楼下的花园里有人也在走动,想来是一些半夜睡不着的人出来散心了。 花园里安了地灯,橙色的光会亮上一整晚,不像楼上的这些客房才十点出头而已就已经早早熄了灯。 夏栀所在的房间便是这其中的一个。 只是熄灯却并不代表着已经就寝,相反,在这夜色的掩护下暗下灯的房间里还可以做许许多多有趣的事情。 比如……月光透过窗玻璃洒进来隐约可以看见有人背靠在沙发面上,香肩半露,借着这如霜的月光江越桃能够更清楚地看到夏栀脸上是一种怎样隐忍的表情,惹人怜惜。 两人的气息早已经交缠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茶几上那瓶特地带过来的酒仍然好好的放在那儿,失去了它原本的作用。 与那天晚上不同的是今天晚上的她们都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明天清晨太阳升起的时候要面对的又是什么。 但即便如此,她们还是做了。 江越桃今天晚上就是过来讨债的,而恰好夏栀也不是一个很喜欢欠债的人。 或许过了今晚以后便就两清。 但更多的可能是从此开始纠缠不清,但后一种可能却是夏栀所乐意见到的。 一夜旖旎,不厚的丝被下隐约可窥乍泄的春光。 直到天边逐渐泛起鱼肚白,迎来了新的一天。 清晨和半夜永远是整个世界最为安静的时候。 民宿工作的员工不需要起的太早,可在厨房工作的小厨师不一样,他需要提前熬制早餐,所以六点刚过就已经披上外套钻进了厨房。 等到七八点大家都陆陆续续起床出门的时候小厨房里的早餐也都已经准备好,只需要扫码付费便可以自行选择。 以往工作日的时候江越桃总是最早抵达工作室的那个,偏偏今天大家都已经在桌旁坐着喝上热乎的豆浆了,还迟迟不见对方的人影。 工作室的众人也不免生出几分疑惑。 “昨天晚上散得那么早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活动,江老师怎么还没有起来呀,会不会睡过头了?” 话音落地没一会儿,小卢跟着细心地补了句:“夏老师也没起。” 本就是特地出来旅游放松的,所以即使是睡过头了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并没有人觉得哪里不对。 只是不免出声提醒:“晚点不是还要去附近的景点看看吗,小卢你一会儿吃完去敲门叫下她们。” 小卢不假思索应了下来。 他是工作室里辈分最小的,这种跑腿的活儿一般都是由他来做。 小伙子年轻力壮,爬了三楼大气都没喘一下。 江越桃和夏栀的房间在同一层,只不过江越桃的房间挨楼梯口比较近,小卢先敲的便是她的房门。 只是敲了好一阵,并没有人回应。 男生纳闷地嘟囔两句便又转身往走廊里的另一间房门口走去,这一间便是夏栀住的房间了。 然而奇怪的事情就在这时候发生了。 依然是有节奏的敲门声,小卢一边敲,一边礼貌的出声喊。 就在他以为这边的房间也同样没人答应的时候,房门忽然一下被拉开了。 ——是夏栀。 睡得有些凌乱的头发没来得及打理,门缝只开了很窄一条,叫门的人倘若细心一点的话就会发现自己站在门口压根就看不到房间里的任何情况。 夏栀简单和人道了声早安,然后才问有什么事情。 “哦,大家看你没下去吃早餐所以让我过来叫一下你,一会儿晚点可能要出门的。”小卢委婉转述了一下大家的意思。 毕竟夏栀也是他们工作室请来的跟拍摄影师,出门的话肯定是要跟上的。 提起这一点夏栀脸上也显出几分不好意思了……落地第一天崴了脚,第二天就起晚。 她朝人抱歉地笑笑:“好的,我一会儿就下去。” 得了回复小卢转身便要原路返回,可步子刚迈出去便又停住转了回来。 “对了,”他忽然想起什么,叫住了正准备缩回房间里的夏栀,“夏老师,江老师就住在你隔壁,刚刚我敲她的房门都没有反应……您知道她去哪了吗?” “嗯……是吗?”话题绕到江越桃的身上,夏栀脸上一闪而过的古怪神情,“是不是已经起床出门了没告诉你们?” 毕竟江越桃在众人眼中也不是一个会赖床的形象,仔细想想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小卢挠了挠脑袋,被夏栀这么一提醒也觉得可能是了。 他还是决定一会儿下楼拿手机打个电话给江越桃。 刚刚上来的时候太匆忙,手机落在桌上没拿。 人来的风风火火,去的也极快,人消失在走廊拐角处很快便传来下楼梯的声音。 见他这次是彻底离开了,夏栀才兀自松了口气,她一只手扶住门缘刚准备将门带上。 也正是这时,一双手猝不及防从她腰后绕至前方,夏栀整个人毫无防备的往后跌落两步就落到一个柔软的怀抱里。 江越桃的声音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朵轻轻钻了进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跟谁说话呢?” - 两人几乎是一前一后从楼上下来,夏栀取过早餐坐下之后没多久江越桃便懒洋洋地沿着楼梯走了下来,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看起来似乎还没睡醒。 她和众人简单打了个招呼便前往小厨房的案台上也取了份早餐,然后在夏栀的斜对面的座位落座了。 “早上好,夏老师。”开动早餐之前江越桃也特地和夏栀打了声招呼。 毕竟一视同仁,旁人有的待遇夏栀也应该有。 只不过看似平常的一个招呼却叫夏栀一口豆浆差点呛到,还溢了点出来洒在手上。 以至于又是一阵匆忙地擦拭,慌慌张张的。 “早上好。”简单回应过后夏栀便又低下头专注自己面前的早餐了。 只是吃到嘴里的东西没什么味道,神思也早已经飘远。 江越桃将对方的反应收进眼底,那双媚人的桃花眼不着痕迹弯起一点弧度。 没多久,小卢和阿雾从外面回来了,看到正坐在桌边吃早餐的两个人还隔着好几米的距离就开始嚷嚷:“江老师你刚刚去哪了啊,我们还以为你早起出门了,刚刚出去找你去了……打了你几个电话也没接呢。” “是吗?”江越桃掀了掀眼皮,将嘴里的食物嚼完以后才优雅地擦过唇角慢慢开口,“我就在房间里睡觉啊,昨天晚上太累所以起晚了。” 话音落地的同时桌对面传来“啪”一声筷子掉落的声音。 小卢他们顺着动静望过去,原来是夏栀没握稳筷子不小心掉了此刻正在弯腰捡起。 明明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话,是落到夏栀的耳朵里便不是那么回事了。 她耳尖开始悄悄泛红,总觉得江越桃是话里有话。 毕竟昨天晚上的对方表现出来的样子都不像是会说正经话的人。 “很累吗?”阿雾和小卢两厢对视了一眼,然后便兀自嘟囔着下了结论,“那夏老师应该也是累到了所以起得晚吧……” 不大的声音但这方小空间里坐着的人却都是听到了。 江越桃眼中的笑意更甚,她倒是偏过脸去想瞧瞧夏栀听到这话的反应,哪晓得夏栀早就别开脸往别的地方看了,根本不看她。 等到外头回来的两人也挨着桌旁坐下江越桃才瞧见她们手里还提了个装东西的塑料袋,看起来像是刚带回来的。 “买什么了?”她问。 她早上的胃口不大,一般吃两口就差不多了,现在之所以还坐在这不过是在等对面的夏栀吃完,所以便随意找了个话题和阿雾他们聊了起来。 “刚去附近逛了逛看见些摆早摊的就买了点应该能用上的东西回来。”小卢是个话多的,江越桃才问了一句他便一股脑地将话全都倒了出来,“有这边特质的驱蚊膏,驱蚊喷雾,还有……” 他一边说一边将买回来的东西从塑料袋里拿出来摆到了桌上。 等到东西全都拿出来在桌上摆好,夏栀的早餐也吃得差不多了。 她今天本来也没什么胃口。 正要伸出手去抽桌上的纸巾—— “夏老师!”小卢忽然叫她。 夏栀抽纸巾的动作一顿,很自然地偏过头去。 下一瞬,一小瓶青绿色的药膏便被放到了她面前的桌子上。 小卢的声音也随之而来:“这个特意是给你买的用来驱蚊的青草药膏,不过也可以涂在被蚊虫叮咬过的地方,消肿消痒特别快。” 夏栀都还没有会意到为什么小卢会说是“特意”给自己买的,对方的下一句就已经蹦了出来:“我早上叫你的时候瞧见你脖子上红了一小块,你涂一下这个药膏应该就会好很多了。” 说完,小卢还特地抬手指了指夏栀脖子的位置。 不过说来也巧,今天天气也不冷,夏栀从楼上下来的时候脖子上多了一条薄薄的丝巾。 “啊,原来是这样啊,我就说今天夏老师怎么带了一条丝巾在脖子上,原来是被虫咬了啊。”江越桃接话接的很快,尤其是朝夏栀看过来的时候眼神莫名有些挑逗。 而小卢听到江越桃这么说还以为对方是当真惊讶,于是跟着还附和了一句:“云南这边的蚊虫真的有点多,说起来昨天晚上我睡不着下来散步也被叮了两下。” 坐在一旁的两位看不出来,可昨晚与之有过肌肤之亲的夏栀却能看出来。 她如何不知道对方这是在故意揶揄自己。 只是现在这样一种情况下,她也没法发作就是了。 “……谢谢。”沉默半秒,夏栀还是礼貌地向小卢道了声谢然后将青草膏收了下来。 不过她想,她不太能用得着。 毕竟昨天晚上叮她的那个罪魁祸首现在就坐在这里,且笑得肆意。 此时,阿雾和小卢的话题已经转到了怎么防蚊虫这件事上了。 江越桃偏偏还觉得不够似的,不仅不想着快速跳过话题反而加入到了讨论里,她意有所指“好心”提醒着夏栀:“一般晚上的蚊虫都比较多,夏老师今天晚上可要格外注意了……” “要是一个不小心又被咬了……那可就麻烦了呢。” 16-20 16、重新 重复的话题并没有讨论太久的时间,没一会儿几人的注意力变转到了不久以后要出门的事情上。 “那我们一会儿就去大理古城是吧?”小卢多嘴确认了一句。 “对,”江越桃应了一句,说正经事的时候她眼里的笑也收敛了许多,“你们一会儿回房间收拾一下看看要带什么东西,然后我们就直接走。” 这个事情昨天江越桃在群里的时候就已经说了,原计划定的是要去苍山,可是昨天临时出现意外,考虑到夏栀的脚伤还没好走山道的话行动不是很方便,所以调整了一下行程,今天就在附近的古城商业区转转,如果天气好的话下午还能开车游一下洱海。 大家这都是第一次来云南,除了昨天夏栀被蒲纭西带着去洱海边转了一下以外,其它人都只是从山上机场下来的时候隔着车窗远远看了一眼这传说中绝美的洱海,地方标志性的景点,总要寻个机会去看看。 就是不知道天公作不作美。 ——江越桃昨夜看了一下天气预报,说是今天会有阵雨。 但天气预报不准也是常事。 小卢又问:“那我们一会儿是开车去还是走过去呢?我刚刚问了一些民宿前台,她说古城商业区域车子是不能进去的,只能步行。” 话音落地,一道熟悉的声音自后方传来:“游古城的话建议最好是步行。” 蒲纭西不知道什么时候冒了出来。 大家循着她的声音往后看,只瞧见人正循着楼梯从二楼下来。 蒲纭西:“一会儿我可以让前台把你们送到古城附近下车,你们步行进去就是,不过我今天大约不能和你们一起,晚些时候有一批客人要来办理入住我得亲自盯着招待一下。” 一段话说完的同时蒲纭西也已经走到桌前,不知是有意无意,夏栀见她撑在江越桃的椅背上半歪着身子和她们交流。 今天的蒲老板穿得没有昨天那样有民族特色,但也十分有个性,无袖的黑色针织衫扎进浅色牛仔裤里,性感成熟,相较昨天完全是两种不同的风格。 夏栀也说不清哪种更好,但都很吸睛就是了。 她不着痕迹看了一眼对面的江越桃,对方此刻已经反过头去和蒲纭西热情地搭上了话,不过聊的都是一些景区的相关话题。 一些出行的细节被敲定,夏栀还要回房间去拿相机包。 其它人有的想要回去上个厕所,有的要拿充电宝。 于是各回各的,约定了十五分钟以后还在一楼大厅集合再出发。 夏栀的房间和其他人都不在一层,自然也就没找人结伴。 回到房间以后她只用手将门往后稍稍一带—— 原本身后应该是传来房门被轻轻带关上锁的声音,可夏栀等了一会儿,没有听到,于是回头查看。 好巧不巧,一只素净的手将将好抵住房门。 江越桃一个闪身就跟着进了房间。 夏栀掀了掀眼皮,竟然也不惊讶:“有事吗?” 她问。 好像昨天晚上见到这人的第一句话也是这个。 江越桃现在进她的房间是进的越来越顺畅了,如入无人之境,心安理得的很。 夏栀也不知道为什么对方能做到如此自然。 只见对方往前两步,大大方方在她面前站定:“我落了东西在你的房间,过来拿一下。” 话是这么说,眼神却落在了她颈间系好的丝巾上。 简单的活结,只需伸出两根手指轻轻一拉这薄薄的丝巾便会散开。 江越桃早上的时候见过对方脖子上那道印子了,虽不是故意留下的,却也算情动之下歪打正着了。 夏栀察觉到了对方略微暧昧的眼神,只是刚刚在底下的时候就说好十五分钟之后都要在一楼会合,她可不想在这个时候再跟江越桃发生点什么,以至于耽误了时间又再迟到。 她就不是一个爱迟到的人。 更何况现在还是工作时间。 “那你自己找找掉哪了吧,我去拿我的相机。”夏栀没有理会江越桃,转身朝房间的小书桌旁走去。 她先是查看了一下相机的电有没有充满,然后才将机器收进相机包里拿在手上准备转身。 谁想刚一转过来的那一瞬间就撞上了一张放大的脸。 江越桃也不是到是什么时候来的她身后的,悄无声息,没有半点动静。 夏栀几乎是下意识往后躲了一下,只是这样的话后腰难免磕碰到桌子,可江越桃仿佛事先预料到似的提前用手贴住了她的后腰,这样一来,桌缘磕到的就不是她的腰了,而是对方的手。 两人以一种奇怪又暧昧的姿势贴在一起,熟悉的气味将夏栀整个人包裹,使得她很快想起昨晚发生过的事情。 江越桃顺手就拉开了对方系在颈上的那条丝巾,轻薄的丝巾滑过她的手背飘落到地板上,轻若鸿毛。 明明还有相机包横戈在二人中间,她却视若无物。 “你想做什么?”夏栀腰间使了使力想要往前站直,偏偏江越桃也在同样施压力道不让她起来。 她立时警惕了起来。 这时候自然不能来硬的,只能好声好气商量。 可眼前这位就不像是能好好跟你商量的主。 江越桃轻轻勾了勾唇角,低声道:“我想看看你脖子上的被咬的地方怎么样了。” 说着,她用食指指腹轻按在了那道暧昧的吻痕上慢慢摩挲着,像是一个艺术家在欣赏自己创造出来的艺术品。 然而这种举动却让夏栀感觉不太妙。 “你自己说的十五分钟,一会儿又该迟到了!”明明是在自己的房间里也没有别的外人,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压低声音。 殊不晓得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被江越桃带跑了。 夏栀这才反应过来,似乎从云南行飞机落地的那一瞬间起主导权就已经不在她手上了。 也是从飞机落地的时候开始,江越桃再不像是在坞城的时候那样还会主动将彼此间的距离把握在一个不远不近,既不僭越,也不会显得过于疏远的状态。 这和那天在电话里对方说的“还是好朋友”可沾不上半点关系。 谁和好朋友会亲密到……上床? “没关系,你是我请来的,”对于所谓的“十五分钟”时限江越桃听完也并不很在意,“到时候就说是我临时接了个电话晚了时间,害得你一起等我。” 说完,她低下头凑到了夏栀颈间的位置- 距离约定的时间又过去了十分钟左右的样子,两人才姗姗迟来。 江越桃兀自从容地和大家解释了一下迟到的原因,不过也没有人在意。 如果有人细心一点就能发现夏栀脖子上那条丝巾打的活结变了个方向,可偏偏一楼正在等待的众人并没有心思去注意这些细节,他们正拿着手机通过网络搜索古城游玩攻略,讨论一会儿先去哪去哪,不亦乐乎。 等所有人都到齐之后,蒲纭西叫了一个人开车将她们送出去。 大理古城是这座城市最为标志性的仿古商业区,里面不仅有各种各样的地方特色美食售卖,还有民俗首饰等等等等,倘若运气好的话到了傍晚的时候还能够碰上大型的活动。 民宿的小哥将几人在古城门口的马路边放下就离开了。 一行人绕过古城入口处的防护栏杆,沿着长街往深处走去。 不过上午九点半刚过而已,这个时候一些主营餐饮的店铺都还没有开门,街上的行人旅客也没有下午和傍晚的时候多。 大家边走边看,还一边拍照。 从进入古城开始夏栀的手就没有离开过相机,她时而拍拍街边的风景和仿古建筑,时而抓拍一张团队里谁人大笑的表情,一来二去,众人很快意识到她们还有个专业的摄影师可以拍照,于是纷纷主动要求摆拍,试图得到几张晚上回去适合发朋友圈的美照。 这样小的要求,夏栀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沉浸在工作的当中的她很快便将早上发生的尴尬事情遗忘到了脑后,知道江越桃的脸再一次出现在相机镜头了,夏栀她恍然回过神来。 她放下手里的设备朝对方望去。 一双粉润的唇瓣抿成一条直线,虽未出声却也是在向江越桃发出无声的询问。 ——又想做什么? “不给我也拍几张照片吗?”领会到了夏栀的意思,江越桃主动开口,“你都很久没有给我拍过照片了,上一次还是……” 还是高中的时候。 江越桃清楚地记得夏栀十五岁生日的时候她用自己存下来的钱给夏栀买了第一台微单,那时候一台这样的设备对于十几岁的她们来说可不算便宜。 好在夏栀也很喜欢,几乎是爱不释手。 在之后那几年的时间里,她们的关系更好了,很多时候周末放假夏栀都会带着自己一起出去采风,拍照。 那台在如今看来已是款式老旧的相机里有着她们无数美好的回忆。 而那时夏栀的镜头里,也只有她一人的存在。 不像现在。 从前那台相机也不知道是不是还被夏栀留着,亦或者早已经被遗忘在了某个角落。 江越桃没有将剩下的半句话说完,却不代表夏栀不懂她的意思。 夏栀什么也没说,只是重新举起手里的相机将镜头对准了江越桃的脸,她透过镜头认真凝望着这张貌美的脸,这张曾经无数次出现在她镜头里的脸,这张令她魂牵梦绕的脸。 下一瞬,快门声响起,镜头里的画面被永久定格在了这一刻。 还好,人的一生很漫长。 从前错过的,重新来过吧。 作者有话要说: 日三噢 17、打闹 古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过要让他们在一两个小时之内完全逛完也是不可能的,且夏栀的脚今天看起来虽然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但到底昨天实打实的崴了一下,不适宜走太多的路。 于是一行人逛了个新鲜以后就找了个口碑不错的店铺坐了下来,准备点些东西吃吃。 这一点大家也没什么异议,出来玩嘛,除了玩就是吃。 只是其中有两个女生只说还想往深处去逛逛看看有什么可以买的,所以一行人就分成了两批。 一批以江越桃为首,阿雾和小卢自然是跟着她一起的,另外一批就是工作室的另外两个女设计师。 两方商议之下只说之后自行返回民宿,遇事电话沟通,却没想到分开没多久外面就忽然下起了雨。 刚才还晴着的天忽然一下变得阴沉沉的,给人一种极度压抑的感觉。 楼下的仿古街道上一些旅客的步伐都快了许多。 刚开不久的店里陆陆续续有人从外面进来躲雨,明明还没有到饭点,店里的生意不想沾了这场阵雨的光。 “外面下雨了,看来一会儿只能先回民宿了,咱们也没带伞出来。”进来的时候江越桃特地跟服务员要了二楼窗边的位置观景,没想刚好第一时间发现外面的天气变化。 “还说下午想沿洱海骑行的……”阿雾嘟嘟囔囔的,瞧着窗外逐渐变大的雨势怅然叹息了一句,眼神没了光彩。 出来旅游碰上下雨确实是一件不太好事情。 但江越桃昨天晚上就已经看过天气预报有了心理准备,所以对于临时的天气转变也没太大的情绪波动。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都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没一会儿,服务生端着她们这桌点的饮料走了过来,一人一杯鲜制的果饮摆在面前。 夏栀见阿雾因为天气变化不太开心的样子,心有不忍。 她端着手里的相机摆弄了会儿,忽然有了主意:“对了,上午这两小时我拍了不少照片……你们要看看吗?” “阿雾?”夏栀特地点了阿雾的名字,唇角边漾着浅浅的笑。 话音落地的同时,也将相机从脖子上取了下来,朝对方示意。 女生出来玩很多时候都会想要拍一些美美的照片,夏栀的这一行为恰好转移了阿雾的注意力。 只见她忙不迭从桌对面起身过来,挨在夏栀旁边坐下。 “我看看……” “天呐这是我吗,夏老师把我拍得好好看啊!” “这张原片回去可不可以down给我啊?” 低落的心情被瞬间治愈,这样一幕,弄得桌对面的小卢也心痒痒。 他也想看看夏栀镜头下的自己是不是也很阳光帅气,只是阿雾这会儿一句接一句,他压根插不上话。 “哇!”忽然,阿雾又再十分夸张地叫了一声,“夏老师镜头里的江老师好漂亮……” 兴许是被屏幕里的照片惊艳到了,阿雾说话的时候也不自觉放低了声音,听起来像是喃喃自语。 可江越桃还是听见了。 原本没打算凑这个热闹,可现在话题转落到了自己身上,她便自然地将身子倾过来凑到了夏栀的屏幕面前。 又一次,两人的距离挨得极尽。 夏栀瞳仁微动,一双细密的长睫微微颤了颤。 小小的相机屏幕,挤了三个脑袋。 ——是先前江越桃央着夏栀拍的那张,正脸,一双略带风情的桃花眼稍弯着直视镜头,身后是古风味浓郁的长街。 “江老师是怎么做到这么自然地看向镜头,我就不行,我每次拍照的时候都会表情发僵。”阿雾没忍住感慨,她以为江越桃是在看镜头。 也是,换做是正常人知道有人在拍自己,第一反应也是看镜头。 可夏栀这个摄影师却清楚得很,照片里的人当时看的,哪里是镜头? 江越桃是在看她。 好在这一次,江越桃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和阿雾深聊下去。 她只是弯了弯眼眸,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你多习惯几次就好了。” 这张照片的构图和光线处理都很不错,是能够让人惊艳的作品。 能够把镜头里的人拍得好看和摄影师本人也有很大的关系,江越桃自动将这拍得好的因素安到夏栀头上。 如果不是足够了解,怎么能拍得这样自然完美? 没多久,他们点好的菜就被服务员端了上来。 由于下雨带来的那点不好的坏心情很快就被美味的食物彻底治愈,饭吃到一半的时候,窗外的雨停了。 本就是阵雨,所以持续的时间也不会太久,只是下过雨的青石街上湿漉漉的不太好行走。 等到这顿饭彻底吃完的时候江越桃等人也收到了另外两人发来的消息,说是已经回到了民宿。 原来雨刚下没多久她们便决定返程,走到古城门口打了辆车回到民宿。 这会儿大约正在和民宿里的员工们一起吃饭。 阿雾和小卢得了这样的消息,连忙把刚刚拍下来的美食照片发到群里给没吃到的另外两人好好秀了秀。 一些奇怪的幼稚行为。 下过雨之后的小城别有一番风味,为了消食顺便沿街采风,夏栀提议走回去。 大约三公里的距离,几人走走停停用了半个多小时才回到民宿。 惬意的午后一楼的公共区域没什么人,疲意袭来之际,大家又各自散去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准备午休小憩。 夏栀好不容易睡了个安稳觉,一个小时的样子。 这一次,江越桃终于没再来打扰她了。 梦里她昏昏沉沉的,似乎是又看到了江越桃熟悉的脸。 醒来的时候,窗外竟然又再开始下起了雨。 清凉的风自开着的窗子里钻进来,无论是这舒适的温度还是外头不断传来的雨声都让人觉得倦懒,不想起床。 夏栀卷着被子在床上翻了个身,怔怔地望着乳白色的天花板出神。 江越桃也不知在做什么。 也在午睡吗? 夏栀睁开眼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这个。 她拿起放在枕边的手机划了划,发现群里的未读消息还不少。 在她睡觉的这一个小时时间里大家都没闲着,竟然跑到洱海边的木桥上赏起了雨来。 蒲老板的这家民宿原本就修建在洱海旁边不远的地方,她和江越桃居住的三楼正是观景角度极佳的海景房,巨大的落地窗远远望去就是一片海。 而当初为了方便客人游玩,蒲纭西还特地请了工匠在这附近的浅滩边修了木桥往海面上延伸出去。 这样一来摆上几个座位再插上遮阳伞,无论是下雨天或者大晴天都能够满足客人的观景需求。 阿雾她们去的就是这个地方。 夏栀将消息往上翻了又翻,没有看到江越桃在群里说话,下意识以为对方应该也在,于是起床之后简单收拾了一下便抱着相机下楼了。 一楼的公共区域里多了几个生脸坐在那打扑克,夏栀看了一眼,和前台借了把伞然后往海边的木桥去。 海面上吹来的风里混着淡淡的泥土清香。 怎料到了之后被阿雾告知江越桃不在。 “江老师现在应该在隔壁那边的毛坯房里量房,”阿雾抬手,朝夏栀身后指了指,“这不正下着雨也没地方可以去,她和蒲老板一起谈民宿装修的事情去了。” 话音落地,夏栀回头顺着对方指的方向遥望过去,只见恰好还未装栏护的三楼房间窗口登时出现两道人影。 她瞧见江越桃站在窗边张开双手,似是在仗量着些什么。 这时,站在一旁蒲纭西忽然伸出手将她伸展过来的手臂打了下去。 两人有说有笑,打打闹闹。 18、躲避 夏栀只看了一会儿,便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等阿雾再回过头来的时候发现她竟然还在,不免觉得疑惑:“咦,夏老师你不是去找江老师了吗?” 特地过来开口问的第一句话就是江越桃的去向,夏栀目的可以说是很明确,这一点就连阿雾这样迟钝的人都感觉到了,更何况是旁人。 但偏偏夏栀给出的回答并非如此。 “只是看到大家都在所以顺口问一下而已,没什么特别要紧的事情,”说完,夏栀端起胸前的微单朝阿雾等人弯住眼眸,示意了一下,“这边景色不错,我来帮你们拍照吧。” 一说起拍照,阿雾眼睛都亮了,正好上午的时候在古城里她还没有拍够。 绵延的春雨停了又下,下了又停,云层背后的太阳躲得并不严实,时不时还会露出半个头来,金色阳光穿过这细丝丝的雨慕很容易就形成漂亮的彩虹景观,夏栀将这一幕拍下来记录在了相机里,准备把这当成晚上发微博的素材。 众人在这海边的木桥上玩了好一阵,那股子新鲜感过去了以后便又觉得没什么趣味,打道回了民宿。 雨天就是这样,只能够在有遮挡的地方进行室内活动,一开始观着雨景可能还觉得有几分新鲜,等那股子劲过去以后便会开始无聊。 好在,夏栀也不是纯纯过来游玩的。 眼见着下午没其他特别的安排了她干脆上楼把电脑带了下来,在一楼公共区域随便找张桌子坐下便开始处理今天拍的图片。 降噪的耳机塞进耳朵里以后便将那淅淅沥沥的雨声全数隔绝在外,夏栀打开了自己的歌单,开始播放纯享钢琴曲。 如此,心头萦绕着的那股莫名躁意才消散了不少。 一张又一张的成片被处理完毕,专注起来以后夏栀的效率也快了不少。 这样也不知过了多久,她余光瞥见一旁的过道上有人忽然站定。 于是夏栀搭在键盘上的手也跟着顿了顿。 她抬眸朝来人望去,原来是蒲纭西。 “有事吗?”夏栀顺手摘下了一只耳机,出声询问。 被隔离在外的雨声又再重新钻入她的耳朵里。 “江越桃跟我说你先前发消息找她,”蒲纭西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开口就是这句,她好意提醒夏栀,“她现在在隔壁帮我量房。” 言外之意你可以直接过去找人。 但夏栀的反应却颇为冷淡:“嗯,我知道了。” 说完,便又将视线落回了电脑屏幕上,只是搭在键盘上的手却还没有跟上大脑的反应。 夏栀不久前确实给江越桃发过一条消息,问她在哪。 不过那是刚睡醒,人脑子还不怎么清醒的时候。 午睡醒来以后那一瞬间自然生出的依恋感只维持到她站在木桥上,看到她们打闹的那一刻为止。 “你不去找她吗?”没想到夏栀会是这样一个反应,蒲纭西有些惊讶。 “我还要处理今天拍的照片,晚些吧,”夏栀敷衍地笑笑,随便找了个说辞就推脱了过去,“谢谢你,蒲老板。” 周到的礼数,合理的借口,蒲纭西找不到任何的破绽,可就是觉得夏栀的反应有些奇怪,不过对方都已经这样说了,她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恰好这时候前方新来的那桌客人远远叫了她一声,蒲纭西应下,很快抬脚离去。 等到蒲纭西走了以后,夏栀又等了一会儿才拿过自己的手机打开未读消息,发现果然如对方说的那样江越桃在前不久的时候回复了自己询问去处的那条消息。 不过迟来的消息在当下看来,也没多大的意义。 夏栀放下手机,视线重新落回电脑屏幕上。 雨一直落到傍晚的时候才彻底停下,民宿里新来的那批客人在前不久前就结伴出去了,夏栀坐在这里也听他们交谈了一两句,似乎是出门去吃菌汤火锅去了。 她手上的工作到这时候也已经处理的差不多,合上电脑以后便想着不如自己今天也出去吃个晚饭。 从昨天飞机落地开始一直到今天基本都是团体行动,但今天压根没有安排特别的行程,大家都是想做什么做什么,下午的时候夏栀还在群里瞧见另外两个女设计师发消息说她们又出去了。 于是她干脆也编辑了一条消息到群里知会了一声,直接出门散心了。 江越桃晚些时候才看到群里对方发出来的这条消息,只是不巧,电话打过去就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 以至于连晚饭两人也直接错过。 雨过之后太阳直接从厚厚的云层里钻了出来,落日余晖,天边的云捉住了太阳西落的尾巴被染成了红霞,大片大片,如同火烧过一般绚烂壮观。 夏栀在大学城附近找了一家烧烤店坐下。 这个点虽然还早,但主营烧烤的店铺也已经开始做生意了。 她有意避开江越桃,又怎么会接对方打来的电话? 这顿饭被她拉得老长,一直到外头天色黑了下去道路两旁的路灯亮起,才不疾不徐起身结账。 走出店门,身后传来“慢走”之类的句样。 现下时间刚刚过了七点半,今天下了一整天的雨,外头的地都是湿的,夏栀估摸着这会儿江越桃要不就在民宿一楼的公共区域和大伙儿一起玩,要么就是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在做私事。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绕着大学城走上一圈消完食再回去,到那时候,人就算是在一楼坐着也该散去了。 夏栀的算盘打得好,就是奔着将人避开去的,却不想偏偏算漏了一样。 和她想的一样,晚上回去的时候一楼空空如也,除了前台之外再没有第二个人在。 夏栀和前台小哥礼貌打了声招呼便上楼回房,只是没想到简单洗漱以后“咚咚”的敲门声又再响起。 几乎是复刻了昨天晚上的那一幕。 就在她挣扎在开门和“假装没听见”这两个选项中徘徊不定的时候,一旁的手机响了起来。 夏栀的余光瞥见显眼的来电显示,迟疑片刻,还是接了起来。 “喂?”夏栀将手机贴到耳边,无声地叹了口气。 浓密的睫羽垂落,挡住了双眼。 电话那边江越桃的声音清晰地钻了过来:“你回来了?” 夏栀没有说话,她大约知道这个电话所代表的意思是什么。 没多久,紧闭的房门就再一次为门外的人所敞开,江越桃捏着手机就站在门口,定定朝开门的人望来。 只是这一次,她没有如昨天晚上那样直接往里走,而是侯在门口没有动弹。 “有事吗?”夏栀张了张唇,还是这句话。 她好像也没有别的话可以说了。 江越桃昨天晚上在她脖子上留下的痕迹依然显眼,此刻没了丝巾的遮挡,便越发夺目。 江越桃的眼神在对方的颈脖处一扫而过,落到了面前这张清冷的脸上:“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蒲纭西说下午在一楼看到你在工作,我就没特意过来找你,结果等到傍晚的时候你自己倒先出去了。” 不接电话,有意避开。 这分明就是明摆着躲了。 江越桃不太明白,晚上回到房间里她独自想了很久都没有想明白今天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明明上午一起出门的时候还很好。 所以一等到人回来,她就直接过来问了。 然而面对这样的质问,夏栀只轻飘飘扯出了之前签下的合同:“如果没记错的话我们签的合同里好像只写了有关跟拍的工作内容,其余时间我没有必要事事和你汇报。” 硬邦邦的话没什么温度,直接粉碎了江越桃想要“好好说话”的打算,见客客气气说不通江越桃干脆直接回归本性直接耍横,一把抓住夏栀的手腕将人拉了进去。 房门“砰”一下关上的那一瞬间,将里外隔绝成两个不同的世界。 夏栀被拉着往里走了两步,反应过来以后便一把将人甩开抽回了自己的手:“做什么!” “江越桃,又发什么疯?” 她眉头紧拧着,眼里透着一股子躁郁之气朝江越桃看过去。 房间里的气氛瞬间僵凝住,变得奇怪起来。 夏栀知道自己在烦什么,她在烦江越桃和蒲纭西之间那种看不透又摸不清,亲密暧昧的关系,也烦江越桃之前说过的话。 想到对方之前和自己说过那番话再较之这两天的行为,夏栀的眼神更没什么温度了。 说话的语气也随之冷了下来:“你和你的好朋友们都是这样相处的吗?半夜敲门……” 然后爬床。 19、谈谈 这话到底还是太过直白露骨了,夏栀说一半藏一半终究还是将那半句咽回了肚子里去,只是想要表达出来的意思已经相当明显。 说完以后她便低垂着眼睑,有一下没一下地揉弄着刚刚被江越桃握住的腕部。 皙白的皮肤有点点泛红,却并不痛。 江越桃没有用很大的力道,她知道,只不过是她现在需要去做一些别的事情缓和自己的心情和尴尬而又凝重的气氛,所以才有了这样一个动作。 实际上却是心不在焉。 然而夏栀在意的点被藏得那样隐晦,云山雾绕的江越桃一时半会儿而无法将其清晰地剥离出来。 她还没有想到夏栀在意的会是自己和蒲纭西的关系。 江越桃能够在这句话里提出出来的重点,也只有“好朋友”三个字。 “夏栀……!”她加重语气喊了一声对方的名字,却没想好下一句话该要说些什么。 夏栀低垂着双目看起来注意力都放在了自己的手腕上,半张脸被隐没在了小部分阴影当中,叫人瞧不真切。 倏尔,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掀了掀眼皮,抬起头来:“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了吗?” 不过片刻的功夫而已夏栀已经敛好自己外溢的情绪,重归平静,一双幽深的眼眸盯着距离自己三两步的那人,眼神深邃而又平静,刚刚那一瞬间的失控和情绪失控给人好像是错觉一般。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的话。 江越桃和这双眼睛的主人对视几秒,很快别过眼去错开了视线:“如果是因为那次在电话里我对你说的那句话的话,我……” “你怎么呢?”夏栀接过她的话,同时挪动着脚下的步子往她靠近。 “对不起”三个字在喉咙里酝酿了许久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江越桃恍然想起,这三个字不久前自己已经说过一遍了。 她思来想去,总觉得此时此刻这样的三个字还是过于单薄。 夏栀今天显然是动气了,很生气。 或许真的是因为自己之前说过的那句话,又或许是别的,可不管原因到底是什么,夏栀就是生气了。 面对这样的夏栀江越桃有些不知所措,她想起很久以前的时候对方每一次和自己生气总是哄哄就好了。 怎么哄呢? 有时候是小卖部买的一只冰淇淋,有时候是掌心藏着的一块糖,不在于赔礼的东西是什么,只需要她撒撒娇,服个软,对方的气便全消了,然而在就是这么简单事情在时隔多年以后的今天却做起来如此的难。 江越桃觉得自己拉不下这个脸面,再回到当初一样去撒娇哄人了。 脑子里两个小人在打架,思绪流转间,江越桃丝毫没有察觉到夏栀已经挪动着步子来到了自己近前。 当她抬眸的那一瞬间,夏栀的脸放大在她眼前。 一只温热的掌心轻轻抵在她的肩头,夏栀只稍稍使力她便往后倒退了两步,几乎是自我使然。 原本距离门边的位置没多远,江越桃这样几步往后退了以后竟是又重新回到了门口的地方。 一退,一进。 当后背贴在冰凉的墙面上的时候江越桃下意识打了个激灵,她意识到自己已经到了死角,无路可退了。 可夏栀却仿佛没有察觉到这点一样,还在继续贴近过来。 “……”江越桃用力眨着眼盯紧面前的人,长睫微颤,绷紧了脊背。 从抵达大理那一刻开始就被她紧紧攥在手里的主动权终于开始松动,要移交到夏栀手里了。 夏栀藏着笑意的声音再度响起,贴着她的耳朵,藏温柔而又危险:“你和她也是好朋友吗?” 一句话让江越桃如梦初醒,终于知道夏栀今天的莫名其妙是因为什么了。 “你问的是……”她翕动着双唇正准备回答夏栀的问题,谁想下一句话就接踵而来了。 “你是和谁都这样吗,江越桃?”夏栀略微湿润的唇瓣几欲贴上。 两句话下来她已经不复平静,眼底暗藏无数复杂的情绪,说不清楚是占有欲多一点还是偏执的不甘更多一点:“你到底有多少个所谓的好朋友,你把我当什么了?一夜情对象吗? “还是觉得新鲜的长期床伴?” 什么关系都不是,打着朋友的旗号做着暧昧纠缠的事。 白天在大家面前表现得毫无破绽,到了晚上的时候必定敲响她的房门,四下无人的时候对她说得越界的话,做着越界的事,却从头到尾没有一句直白坦率的话。 事情的发展远远超过了夏栀的预想。 一开始的时候她只是想要通过这次项目好好试探一下江越桃对自己的态度,却不想落地的第一晚两人就已经滚到了床上去。 这是一件明明两个相爱的人水到渠成以后才应该做的事情,却不明不白就在一开始的时候发生了。 夏栀不是很喜欢这种模式,她从来都不觉得自己会适用这样一种相处模式,只不过因为对象是江越桃所以一再纵容,任由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有些事情的既定顺序就是那样,一旦变了,那么性质也会跟着改变。 不满的情绪堆积得久了便会溢出来,所以造成了现下这样的局面。 被这样一种情绪包裹这,夏栀的最后一句话也落了下来,却是藏着十足的失望和讽刺:“这么几年下来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简短的一句话是她对如今的江越桃的评价。 说完,她站直了身子,将自己和江越桃的距离控制在了安全范围内。 可即便如此房间的木地板上两人影子也还是重叠住,交缠在了一起。 江越桃没想到夏栀对自己的误会这么大,她在对方黑亮的瞳孔里看到了模糊不清的,自己的脸。 刚要开口解释,不想口袋里的手机在这时候响了起来。 尖锐的铃声划破寂静的空气。 两人对视一眼,夏栀兀自沉默地转身朝里屋走去没有再理会江越桃了。 几分钟以后门口传来轻轻一声房门关闭的声音,这声以后整间屋子再一次回归沉静。 透过半开的窗户,夏栀隐约听到了楼下传来吵闹的人声。 原是上午新入住的那一批客人晚上出去喝了点酒,回来的时候闹得动静有点大,不知怎么竟和一楼的前台争了起来。 蒲纭西被大晚上的叫出来打圆场,这样大的动静自然也惊动了房间被分在一二楼的其他人,除了夏栀以外大家几乎都下楼了。 江越桃到的时候两方正争执不下,眼看着场面可能随时失控。 这样事情处理起来最为麻烦,也费神,楼下的动静持续了没多久便消停了下去。 夏栀心里不踏实,想起之前自己在白栀工作室那次遇上的事情终于还是下楼来看了一下,却不想被前台的员工告知江越桃陪着老板去附近派出所进行调解了。 她只得原路返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半夜的时候,窗外的雨又下了起来,后半夜门口再没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响起,夏栀总算睡了个安稳觉。 没了江越桃半夜胡闹,次日清晨她起得特别早。 一番洗漱梳妆以后下到一楼才发现自己竟然是第一个,她的脖子上仍然用一条薄薄的丝巾围住,那道吻痕经过一天的时间终于淡了些,但一眼望去还是明显,不得不遮挡一下。 夏栀一面取用早餐一面和前台的小哥打听着昨天晚上那件事的后续情况,被告知事情已经妥善解决,客人也已经赔礼道歉了,只不过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以后可能后续不会再住下去,大约是要做提前退房处理的。 这就不在夏栀所关心的事情范围内了。 选好早餐以后她随意找了处空座,拉开椅子坐下。 没多久,楼梯口便传来响动声,又有人下楼了。 夏栀循着动静回头望了一眼,她以为会是阿雾或者小卢其中的一个,不料看到是自己短时间内最不想看见的人。 “早啊。”江越桃见她望来,若无其事地笑笑然后跟着打了声招呼,仿若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全然抛到脑后。 夏栀没有回应这声“早”,她收回自己的眼神落回面前的餐盘上,专心地吃着早餐。 只不过吃东西速度变得快了不少,想来是想快些吃完好避开和江越桃的单独相处。 她想,如果对方是个懂看人眼色行事的应该会识趣一点不挨着自己坐,这样也免了彼此的尴尬。 只是这样的想法刚刚在脑海中转了一圈旁边的桌上就有餐盘落下的声音响起,江越桃拉开了夏栀左边的座位,好不自然地坐了下来。 夏栀捏着刀叉的手也跟着僵了僵,她的余光已经瞥见了江越桃的动作,脸却没有转过去。 紧接着便是刀叉轻微碰撞的声音了。 今天也不知怎么的大家都起得特别晚。 民宿小厨房的豆浆都是每天早上用新鲜泡过的黄豆打出来的,是以香气四溢,味道醇厚。 夏栀本就比江越桃下来得早,再加上刻意加快了用餐速度所以没多久就端起玻璃杯将最后一口豆浆喝完准备起身。 这时候,手臂却被人从旁一把抓住。 是谁不用说,夏栀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被握住的那截手臂,没有挣脱,眼神晦暗莫名。 公共区域不是自己的私人房间,不宜闹出什么动静。 起身的动作做到一半被打断,她又被江越桃一点点拉回了座位上。 江越桃没有看她,只是仍旧自若地往口中送了最后一块面包,然后才松开抓着夏栀的那只手从桌中央抽了一张纸巾插嘴,朝她看了过来:“你现在应该有空吧,我想和你谈谈。” 20、换你 又过了半个小时左右,陆陆续续有其他人从楼上下来,大家分别落座于桌前互相打了个招呼,这才发现今天缺的刚好又是江越桃和夏栀。 前台的小哥听见他们的交谈声也在这个时候适时的开口:“你们另外两位朋友下来得比较早,已经吃完早餐离开了。” 说完他还仔细回忆了一下…… 如果没记错的话,他是看见江越桃她们出了院子往扩建的毛坯房那边走了。 整个民宿范围内,最僻静的地方就是那边。 因为是还没有修建完成的毛坯房,所以并没有人会往那边去。 除了蒲纭西和她特意请来的设计师。 不过等前期设计方案出来以后开始装修,那边大约会开始热闹起来。 可这都是后话了。 夏栀跟着江越桃往这边走,越是靠近建筑,脚下的细石和泥沙就越多,也越是僻静。 这边距离营业的民宿区域还是比较远的,中间隔了一大块空地,走过来还需要一两分钟的时间,想来之后装修完毕可以营业以后中间这块空地是需要重新规划。 然而夏栀却没空去思考这些,实际上当她走到这里就已经开始有些后悔跟着江越桃过来了。 夏栀不知道江越桃要和自己谈什么,她只知道自己现在没什么想要和对方谈的。 无论两人一会儿要谈的内容是以前还是现在,似乎都很尴尬。 踏进了毛坯房的一楼区域,粗糙的水泥地面上还有未曾清理干净的沙粒,踩在脚下滑滑的。 夏栀用脚尖碾过地面上的沙粒,皱了皱眉,她抬眸朝前方引路的人望去:“江越桃……” 几乎在夏栀开口的同时,也有一道同样的声音响起—— “江越桃,我在这呢,”声音来自斜上方,只见蒲纭西从二楼的楼梯拐角探出头来朝两人挥手示意,“你好慢啊,这么早发消息叫我过来自己还迟到,怎么有你这样的?” “蒲老板?”皱起的眉毛还未舒展开来,夏栀没想到这里还有其他人在,“你……?” 怎么在这? 她下意识朝江越桃望去。 蒲纭西却在这时候沿着楼梯走了下来。 “夏老师,早上好,”她笑盈盈地和夏栀打着招呼,而后转头看向江越桃的时候又换上另外一副佯装愠怒的表情,“是江越桃把我叫过来的,她说还有一点细节部分要和我确认一下,让我在这等了十几分钟。” 十几分钟。 夏栀大约推算了一下时间,如果是十几分钟以前的话她们两个应该还吃早餐,所以把她叫到这边来说要“聊聊”并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有预谋。 预谋什么呢?她摸不准江越桃的用意,只等着看对方如何回答蒲纭西的话。 “确实是有些地方要和你再确认一下,比如还有几个插座预留的问题,”江越桃语气淡淡的,完全是一副正经处理公事的样子。 说罢,她抬脚似乎是要直接往二楼去。 只是刚往前迈了半步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转了回来。 总算是记起自己身后还有一个人。 江越桃定定朝夏栀望来:“夏栀,你和我一起。” 夏栀刚想说“凭什么你工作还要我跟在后面”,偏偏江越桃就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似的,又十分适宜地补了句:“如果没记错的话新的一天已经开始了,现在这个点应该已经属于合同约定范围内的工作时间了吧?” “既然是工作时间,那就麻烦夏老师你跟紧我一点。” 这句话,分明是针对昨晚夏栀的那句“其余时间我没必要和你汇报”。 ——其余时间没有必要,那么在合理的工作时间里,和我签了合同的你是不是就该好好完成我的合理要求呢? 江越桃在利用自己的甲方权力,可夏栀却没法反驳。 只得将心底涌出来的那点不悦压下,抬脚跟了上去。 从一楼到二楼,又从二楼到三楼,这期间大约有半个小时的样子。 一开始的时候夏栀还会仔细听一下她们交流的具体内容,后面听来听去发现都是一些重复且琐碎的对话,她便失了兴趣,开始频繁低头查看手机。 恰好林茜不久前开始摸鱼上班,两人便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了起来。 直到…… “时间差不多了,我看今天就到这里……你去接你男朋友吧,”江越桃摸出手机按亮屏幕扫了一眼显示的时间,朝蒲纭西开口,“过几天你找好施工队以后把他们叫过来再做个水电交底就可以开始施工了。” “行!”听见自己终于可以走人以后蒲纭西松了口气。 那种反应,就像在等老师宣布下课的学生。 “晚上我让他请你们吃饭,”走之前,她朝着还处于愣神状态的夏栀也打了声招呼,“夏老师,我赶着去机场就先走了,再见。” 蒲纭西走得飞快,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快要见到喜欢的人所以脚下生风。 等到蒲纭西走了以后江越桃还在沿着墙面四处打量,她手里捏着短短的红色粉笔,时不时画上一笔,做好记号。 好半天以后,才将注意力落回了夏栀身上。 好巧不巧,刚好转过头来的时候夏栀也在看她。 江越桃可以明显的感觉到现在站在自己眼前的这个夏栀和大半个小时之前的夏栀有很大的不一样。 至少身上散发出来那股子抵触的气息已经消失了。 这也说明,她昨晚回去以后认真思索了大半个晚上方向没有找错。 “还生我的气吗?”江越桃兀自开口,问了一句。 虽是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夏栀却听懂了,她开始有一点懊恼自己昨天对江越桃的态度过于恶劣了。 原来江越桃叫自己在后面一直跟着就只为了刚刚那一句话。 蒲纭西是有男朋友的,那么关于先前的那些过于亲密的对话和互动自然就可以直接归类到好朋友那一类里去,不过却不是她和江越桃这样的“好朋友”,而是真真正正的好朋友。 没有任何杂质的好朋友。 “昨天半夜处理完事情回来的时候碰见阿雾他们还在一楼等我,大家都没有睡意,就多聊了几句……”说到这里,江越桃顿了顿,“她说昨天下午你找过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又不找了。” “是在海边木桥上的时候看见我和蒲纭西在这边所以生气了吗?” 江越桃眨了眨眼,问出口的句子虽是个疑问句但其实彼此心中都已经有了答案。 “不是生气。”夏栀否认,眼神不自觉就往旁边错开。 “那是什么?”江越桃往前半步将一只手背到了自己身后,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哦……我知道了,你是觉得我和蒲纭西的关系太亲密了,以为我感情关系混乱。” 话音落地,她又往前半步。 半步又半步,不知不觉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被拉得极近。 夏栀被陡然说中心事,一双淡眉也跟着轻皱了一下:“我只是……” 她欲要开口为自己辩解一下,哪知道江越桃压根就不给这个机会。 “只是什么?”江越桃忽然站直了身子,说话的语气也多了几分肃意,“夏栀,咱们都是成年人了,难道误会了别人不应该认认真真说一句抱歉吗?昨天晚上你是怎么对我的,你还记得吗?” “记得,”夏栀抬眸,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终于出现几分真诚的歉意,“对不起,误会你了。” 她以为江越桃只是想要自己低头,怎料一句简单的道歉以后还没完。 江越桃勾了勾唇角,继而提出了自己的第二个要求:“不行,你得问我说‘江越桃,你可以原谅我吗?’” 她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刚刚和夏栀示范模仿道歉的句子末尾的音调微微挑起,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在其中。 很显然,江越桃想要听夏栀用这样的语气对自己说这句话。 这个要求,有点另类。 夏栀又怎么会不明白她的意思。 “……“她欲言又止,在“想要拒绝”和“要不算了”这两者之间挣扎徘徊,最后深深看了对方一眼,还是妥协了。 夏栀敛了敛眼眸,静默几秒钟以后开始照着刚刚对方的语气重复了一遍说过的话:“那江越桃,你可以原谅我吗?” 尾音的上挑的部分说出来不似江越桃模仿的那样轻松自然,但也算是勉强合格。 夏栀发誓,她这辈子都没有和其它任何人说过这样软的话,包括她妈妈。 别扭又奇怪的情绪在心口蔓延开来,却在看到江越桃眼眸弯起的那一刹消失不见。 夏栀忽然又觉得,这个样子的说话方式好像也不错。 如果江越桃再多这样笑几次的话,那她再这样多说几次也无妨。 夏栀凝望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移不开眼。 要是这时候有相机就好了,她很想把这一刻记录下来。 只是下一瞬—— “我不可以,”江越桃不紧不慢将这四个字轻吐出口,半虚着眼眸,开始了自己的贪得无厌,“你怪错了我以为轻飘飘一句道歉就算了吗?你不应该想办法补偿一下我吗?” “补偿?”夏栀逐渐反应过来,江越桃一环接一环似乎是另有目的。 以她对江越桃的了解,既然是特地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才开口要的补偿,就肯定不是什么简单的要求。 但昨晚确实是她错怪了人,所以仍旧愿意顺着对方的话接着问下去:“怎么补偿?” “很简单啊,”见人上钩,江越桃满意地抛出了自己补偿要求,“这两天晚上都是我主动敲响你的门去你的房间找你,所以为了补偿……” 她顿了顿。 这会儿将空置的另外一只手也都背到了身后,上身微微倾俯着凑到夏栀的耳旁,低声开口:“今天晚上,你来找我。” 21-24 21、饿了 蒲纭西去机场接人,其他人便趁着这么点等待的时间回到房间里去开始准备需要随身携带的物品和至少一晚的换洗衣物,只等这蒲老板把人接回来以后大家便可以直接上车出发,不耽误功夫。 她们要离开大理了。 云南这地界到处都是山,城市与城市之间隔得都挺远,这次过来玩一趟看过了大理的洱海江越桃想着怎么也应该去一趟丽江,上一趟雪山,看看泸沽湖,走一走茶马古道。 这些著名的旅游景点自然是一个都不能错过。 刚好,夏栀的脚也好得差不多,一行人两台悍马直接开上了大理通往丽江的高速公路。 大约是已经握手言和的缘故,这一次,夏栀和江越桃上了同一台车,跟蒲老板和她的男朋友一起。 而工作室的其它人则上了另外一台车。 蓝天白云,车窗外一眼望去都是延绵不断的山,从大理到丽江的高速大约要开上两个半小时左右,蒲纭西的男朋友在开车,她就坐在副驾的位置。 夏栀和江越桃便顺理成章坐在后座。 自从早上将横在两人中间那层无形的隔阂解开以后,她们之间的又缓和了很多。 就好比现在江越桃主动递过来一只蓝牙耳机,夏栀也会很自然地伸手接下,然后塞到耳朵里。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看个电影。” 这是江越桃的说辞,听起来再正常不过的邀请。 一台12.9英寸的平板在播放影片,这样一个尺寸对于一个人来说是绰绰有余,可若是两人一起观看的话就…… 大约要挨得近一些才行了。 已经过期的青春似乎在此刻又倒退回来,给予了她们重新一次恋爱的机会,弥足珍贵的心意和小心翼翼地试探皆是在补偿当年错过的彼此。 夏栀贴着江越桃的肩膀,余光可以瞥见对方侧脸的轮廓,耳机里不断传来人物的对话和场景音效,她眼神看似落在前方的屏幕上,却有些心不在焉。 江越桃身上的味道真好闻啊。 夏栀的思维开始发散,飘往别处。 忽然,她似是感知到了什么,抬眸朝车中央的后视镜望去。 透过镜面,夏栀看见了蒲纭西那张布满笑意的脸。 偷看被发现了。 怎料蒲纭西只是笑笑,竟然也一点不觉得尴尬,她自然而然就开口和后座的夏栀搭起了话:“夏老师,前两天没帮我拍成的那组照片之后能够补拍吗?这次我想换成情侣双人的,不知道可不可以?” “可以。”夏栀并未多想,答案直接脱口而出。 这让蒲纭西有些诧异,不过她还是继续道:“需要多少钱等我之后一起转给你。” 单人照双人照的价格收费不一样,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更何况是夏栀这样的网红摄影师。 不过…… “不用了,就按原来的价格吧。”夏栀地回以一个礼貌地笑容,并未多言。 说完这句话以后她偏过头去,发觉旁边的江越桃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开始盯着自己看,耳机里还在继续传来电影播放的声音,可平板面前的两人已经都没有在看了。 “怎么了?”夏栀下意识坐直了身子,开口询问。 车厢静默片刻,前排的人也正透过中央的后视镜观察着后方的动静。 等了好一会儿,才见江越桃摇摇头:“没怎么。” 她兀自笑了笑,跟着抬眸朝后视镜里的蒲纭西望去知会对方,半真半假道:“算借了我的光,给你个友情价。” 说完,她将身子故意往旁一侧凑近到夏栀身前,俏皮道:“是吧?” 突如起来的靠近让夏栀一个晃神,眼里闪过几分无措,她不着痕迹瞥了一眼后视镜中还正凝望着她们的蒲纭西,继而不紧不慢伸出手将江越桃的脸给掰正了回去,正对着平板:“看电影。” 一部电影的时长根本不够高速上两个多小时的车程。 夏栀一开始的时候还心不在焉,等到电影进入到紧凑的主线剧情后竟然也看进去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忽然,她感觉到自己的左肩蓦的一沉,转头一看江越桃竟然在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对方整个人半歪着,脑袋靠着她,这样一个角度只要她稍稍颔首低头就能碰到那头柔软的秀发。 夏栀以这样一个角度垂眸看了江越桃许久,最后小心翼翼伸出手将对人耳朵里的耳机摘了下来,将平板盖上。 她自己则是偏头去看车窗外飞逝而过的景色,无聊地打发着时间。 车辆一路平稳的行驶,蒲纭西中途回头看了几次后座上的两人,并未出声打扰。 在丽江的落脚处是蒲纭西一个朋友开的民宿,抵达地方的时候差不多快要下午一点,大家下车就直奔附近的饭店吃午饭,吃完以后才回民宿整理东西。 江越桃睡了一路下来整个人迷迷糊糊的,中午一起用餐的时候也没什么胃口,只随便吃了两口。 这也就算了,谁也没想到等到大家都吃好回到民宿以后她又忽然来了胃口。 “我饿了。”人行至楼梯口,江越桃忽然停下步子冒出一句。 惹得已经准备上楼的众人纷纷停下了脚步,面面相觑。 蒲纭西的反应特别直接,她下意识就接了一句:“那不然去前台拿一盒泡面垫垫?” 这边的民宿到底和蒲纭西家的不一样,虽然也有独立的厨房,但却不会提供客人餐食,倘若想要吃东西的话这边倒是可以提供场地和工具自己来做,案台上基本调料也都是有的。 “我不想吃泡面,”江越桃皱眉拒绝,显然对这样一个随便的提议十分反感。 蒲纭西只好妥协:“那我开车出去陪你再吃点好了。” 说着,便和一旁的男友知会了声朝江越桃走来。 怎料江越桃一记凉飕飕的眼神朝她瞥来。 蒲纭西走到一半立时顿住脚步。 她很快反应过来江越桃在做什么妖了。 两人怎么说也是四年的大学同学,又曾经同住一个屋檐下,从前逃课代答的事也没少干,基本的默契还是有的。 感情人家这个话抛出来不是给她接的。 到底远离学生时代太久,都已经忘记了曾经的那些事情。 为了补救,她很快将揽到身上的事情又轻飘飘地扔了出去。 “夏老师?”蒲纭西蓦的开口,叫了夏栀的名字。 她略带歉意的笑笑,不太好意思地重新开口:“我忽然想起我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处理,恐怕不能陪江越桃去吃东西了,不然你……?” 22、以往 就像是幼儿园托管,蒲纭西把江越桃直接托到了夏栀手上,自己则领着男朋友飞快上楼去了。 江越桃的心思她知道一些,从前还在学校的时候两人谈心,多多少少提起过一点,但却知道得不是特别清楚。 只知道对方有个很喜欢的人出国了。 当然了,作为朋友她不需要知道得那么清楚,只全力支持便是了。 不消片刻,大家走了个干干净净。 只剩江越桃还定在原处等着夏栀。 已经是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小伎俩了,夏栀除非是眼瞎了才会看不出蒲纭西的故意。 但她也乐得接下这个活。 “你想吃什么?”夏栀稍稍斜侧过身体,朝江越桃望了过去。 人就仿佛正等着她问,已经在心里编排好的话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一会儿下午还有出门的计划,再出去一趟吃东西太耽误时间了,不然你……” 江越桃说着说着视线就落在了设置在一楼的开放式厨房上,她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唇角噙着笑意,等人接话。 夏栀立马就会意了。 她立时从包里摸出手机低头打开外卖软件,熟稔地开口:“我叫个外卖买一点挂面回来。” “要加蛋吗?” 江越桃弯了弯眼眸,不假思索:“要。” 她凝望着眼前的人,透过这张脸仿佛看到了很久以前的自己。 曾经也是这样一个午后,江越桃趁着周末逃了补习班的课跑到夏栀的家门口,敲响了她们家的门。 彼时的她还只是一个被家里严格管束的普通高中生,虽然家庭条件不差,父母却始终不肯给她配置一台像样的手机,所以像是这样突兀的上门找人也全靠运气。 好在,那天她的运气不错,夏栀是在家的。 不仅在家,而且是一个人在家。 江越桃很自然地就被放进了屋子里。 夏日的午后太阳的温度炙烤着大地,连带着屋内的温度也不低。 江越桃从补习班一路过来出了满身大汗,后背也被汗湿了大片。 白色的T恤被汗水浸湿以后隐隐约约可见内里的轮廓,夏栀二话不说将人直接拉进了房间,从自己的衣柜里翻出一件干净的T恤给人换上。 江越桃毫不在意地当着夏栀的面将衣服脱下换上,却没有注意到少女在她将衣服脱下来的那一刻匆匆转身回避:“你又逃课了,这个月第几回了?” 新的T恤被套在身上,衣服上沾染了主人的味道,江越桃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夏栀的味道所包裹着。 她不甚在意地从夏栀身后悄悄靠近,将下巴轻轻搭在对方的肩膀,开始撒娇:“又没关系,这种补习班我都会,家里非要给我报不是浪费我的时间吗?” “一上就是一天,还托管……你是不知道,中午在那吃的饭可难吃了。” 江越桃和夏栀诉说着自己有多么的可怜,中午的饭才寥寥吃了几口,再加上一路从补习班过来那么远,现在已经饿得不行。 又饿又困,像条泫然欲泣的小狗。 一番撒娇卖惨,夏栀当然不会坐视不理。 她心领神会,顺着江越桃的话接了下去:“那我给你下碗挂面。” 夏栀会下厨这件事江越桃一直都知道,身为一个从小到大都不怎么进厨房的人,她很佩服,也很好奇,佩服明明是和自己同龄的人竟然能够掌握这样了不起的一门技能,好奇夏栀下厨的时候,是不是也和家里的妈妈奶奶一样熟门熟路,信手拈来。 抱着这样的好奇,江越桃围观了对方下厨的一整个过程。 结果她发现了,似乎并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厨房里油烟机嗡嗡作响,灶上锅里倒了两大碗清水等待着被烧开,小窗正对着水槽,夏栀捏着两根翠绿的葱站在水槽旁边进行简单的清理,暖色的阳光恰好斜斜照在了身上。 夏日的午后女孩在家穿的非常清凉,黑色的吊带背心随着主人动作轻轻晃荡,胸前浅浅的起伏若隐若现,隐约勾勒出一个轮廓。 下身是清凉的短裤,肤白如玉。 也是那一刻,江越桃有些看呆了,等到回过神来以后才发觉自己的心跳恍若悄悄漏了一拍。 自那以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异样的心思开始萌芽便再不能如以往一样从容对待,在后来每一次和夏栀贴近的时刻,江越桃都会想要努力控制自己的心跳频率不要太快。 然而,操控感情非人力所能做到,深扎于心底的情愫也如野草一般疯长蔓延。 那年暑假的打扮清凉的女孩站在厨房案前,和如今的夏栀身影交汇,重叠成同一个人。 江越桃沉浸在往事的回忆里,怔怔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一碗清汤挂面被端上了桌摆在她的面前,连带着一双筷子被递了过来。 “好了,吃吧。”自斜上方传来的声音把江越桃的神思给唤了回来。 她抬眸,只瞧见夏栀神色淡淡的朝自己反手将筷子递来,一双纤长的素手因为下厨还沾了一点水渍未干。 江越桃迟钝了两秒,才伸手接过:“谢谢。” 筷子在热腾腾的汤面里搅动着,翠绿的葱花很快被盖在了白花花的面条下方。 夏栀回到了民宿厨房的案台边开始收拾善后,等到将一切都恢复原样处理干净以后她才回到这边,施施然拉开了江越桃对面的座椅,坐了下来。 两人面对着面,她一言不发瞧着江越桃将碗里的汤面已经吃了大半。 又过了那么一会儿。 江越桃忽然开口,叫了桌对面人的名字:“夏栀。” “嗯?”夏栀支起手肘拖住下巴,轻轻嗯了一声等待着对方继续之后的话。 只瞧见江越桃从碗里继续挑起一筷子面条到了面前,却没有立刻送到嘴里。 她抬眸,朝桌对面的人直勾勾望来,脸上是很浅的笑:“你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不再把你当成朋友吗?” 突如起来的提问让夏栀有些猝不及防。 但这个问题却让她认认真真思考了那么一分钟左右。 “是……” “那天晚上以后?” 夏栀微微蹙眉,给出了自己猜测的答案。 她不知道江越桃问这个是想做什么。 “不是。”江越桃很快摇头否认。 原本是忽然来了兴致想要让夏栀猜猜看,却没想到对方会给出这样一个答案。 也就等于是侧面觉得两人之间的感情是那一觉过后睡出来的。 江越桃不是很满意,她将一双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你竟然会觉得……” 觉得我是那种见色起意的人? 江越桃也不知道这样的误会是好还是坏,可到了嘴边的话却不想继续说下去了。 迎上夏栀略微好奇的眼神,她将剩下的话全数咽了回去。 “算了,不说了。” “以后再说吧。” 说完,她又再重新低下头去,专注着碗里的面条。 23、作画 江越桃卖了个关子没有把话挑明,她一口一口将碗里的面条吃了个干净,最后只剩几颗翠绿的葱花还漂浮在汤头上。 待一番短暂的休整过后众人再次聚首大厅,结伴出门。 丽江与大理不一样,这座城市最大的看点便是丽江古城,且古城内设有营业的民宿,蒲纭西朋友开的这家民宿就坐落于城内,任何时候想出门散心了出门便是景点,不可谓不方便。 再加上现在是淡季出游,也不会人群扎堆让人觉得烦闷。 脱离人群回到民宿的时候夏栀的状态很散漫,可一旦出门,她就会立刻进入到工作状态里,永远走在队伍后方的位置举着自己的相机尽量抓拍住每一个她认为美好的瞬间。 这也是她此番来此的目的。 尽管和江越桃的关系在这短短几天的时间里已经发生了巨大的转变,但公是公,私是私,甭管她们晚上如何滚到床上去,可白日里当着所有人的面她们也还不得不将那独绽于夜间的暧昧,掩藏起来。 这是只有她们彼此知道的秘密,她们互相保守,在大庭广众之下秘密恋情。 就好像是为了弥补错失的那些年。 明明午间的时候两人坐在桌旁相谈甚欢,可下午出游的时候江越桃又甚少主动去和队伍后方的夏栀搭话,看起来丝毫不像是关系好的模样。 怎么说也算是在一起相处好几天了,阿雾和小卢仍旧看不清自家江老师和夏栀之间到底是种怎样的关系,他们只牢牢记住了一句话—— 那就是出发之前江越桃曾经在工作室里说过……她和夏栀之间是有些恩怨的。 所以当日落西山夜幕来临之际,也就到了该要清算“恩怨”的时候。 江越桃今天回到房间以后也同样早早洗漱完毕,只不过相较于头两天晚上的时候略有不同,待洗漱干净以后她只是安静的倚坐在沙发上等待着,指尖在亮着的屏幕上轻点着,不知是在催提醒谁人不要忘了今早的约定。 屋子里木桌上点上了熏香,顶上的灯开了几盏,关了几盏,将房间里光线控制得恰到好处,以致夏栀踏入房门的那一刹便立刻知晓,今晚或将是这么些天来最为不同的一个晚上。 因为这是江越桃精心准备过的。 熟悉的香水味弥漫开来将她包裹住,夏栀才刚刚进屋坐了没一会儿,便开始觉得心痒了。 她的眼神总是不自觉要往前方的江越桃身上瞟,从那张精致漂亮的脸上下移,缓缓移落到对方握笔的那双手上。 那是一双十分漂亮,纤长的细手。 今晚的节目是速写。 十几岁的时候江越桃学过几年画画,画室的老师都夸她天赋好,好好培养一番的话说不定将来可以考上国内顶尖美院学府,可这人坐不住,最后也只是把这当做一个闲暇时候无聊的爱好来学,并没有过多看重。 夏栀不是第一次被画了,但时隔多年两人再次进行这样的互动,她难免有些不那么适应。 她靠坐在沙发的这头充当对方的模特,内心却不那么平静。 “好了吗?”她感觉嗓子有些发干,想要喝点水。 可矿泉水被摆在距离不远的茶几上,她需要动一动才能拿到。 江越桃抬眸看了她一眼,手下的动作没有停:“再给我两分钟,还差一点点。” 夏栀闻言没有继续出声,她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这个时候的她安静地像只乖巧的小猫,江越桃说什么便是什么,也不反驳。 房间里不太明亮的光线笼下来,使得她们彼此眼中的对方都充满了柔意,夏栀不能动也不想说话,于是就这样安静地望着面前的人。 上一次这样安静的面对面坐在一起已经忘记是什么时候了。 似乎有够久远。 一张人像速写顶不过15-20分钟而已,江越桃太久没有动笔有些手生,所以多花了那么几分钟的时间,但一张作品完成以后质量却很不错,夏栀将画从画板上面取下来欣赏了那么一会儿以后给出了“不错”的评价。 “那……既然不错的话是不是也应该给点奖励什么的?”江越桃将变得多余的画板随手放到了一旁的茶几上,一只掌心撑住沙发面,朝夏栀的方向倾了过去。 今晚的她穿的是一套新的睡衣,黑色的冰丝材质做V领设计,被刻意拉长的衣摆一直到大腿,简单清凉,刚好替代了睡裤的作用。 那双交叠在一起的双腿光洁细腻,趾尖妖冶的红色指甲油在灯光下发亮。 “毕竟我已经很久没有画过画了。”说话间,江越桃一只手已经攀上了夏栀的肩膀。 她说话的声音故意压低,仿佛化身蛊人的妖精。 那只手像是有自己的想法,只在夏栀的肩头停留了小片刻的时间便沿着锁骨线条划走,一路……往下。 倘若这都不是勾引,那什么才是? 夏栀眼眸微黯,被江越桃这么一番挑逗下来心思已然不在面前的这幅画上了。 她捉住了那只作怪的手,轻轻捏住,握在了手里。 只是一双美眸却已经迎上了江越桃那双蛊人的眼:“江你越桃,你主动要求帮我画像,现在又主动开口管我要奖励,你知道这种行为叫什么吗?” 她问。 口中虽这样问,但指腹却在对方的手背上轻轻摩挲着。 江越桃的手很嫩,很滑,指关节处的骨节摸起来也格外好玩。 “让我想想。”夏栀这么问,江越桃竟然还做出一副感兴趣的模样认真思考了两秒钟,随即给出答案。 “啊,我想到了,”她做出一副再认真不过的样子,嘴角却噙了一丝明显的笑,“这是不是就叫……勾-引?” 用正经的模样说着轻浮的话。 说完,江越桃乍一下忽然起身从沙发上坐了起来,那双交叠在一起的腿分出一只贴着夏栀的腿壁内侧跪下,恰好以上位的姿势跪坐在了夏栀的身上,长发散开,落于肩后。 夏栀一抬眸,便望见了对方那优越的颈线。 她紧了紧喉咙,有那么一瞬间生出要将人扑倒的冲动。 手里捏着的画像挨着沙发面悄悄滑落到了地板上。 这时候,江越桃又动作了。 她反握住夏栀的手,引领着对方将指尖落在了自己光滑的颈侧,似是要以纸为笔,再作另外一副极美的画。 夏栀摸不准她的用意,像一只牵线木偶被生生领着勾勒出了曼妙的曲线。 江越桃的声音却在这时候低低响起,藏着一股惑人之意: “想学画画吗?” “我教你啊。” 24、香水 指尖下所触及的地方微微发烫,那处细腻光滑的肌肤底下隐约可以感受到有脉搏在跳动着。 一下,一下,宛若低吟的乐曲节奏在委婉代替主人表述自己此刻的渴望。 夏栀用仅存的一丝理智触电般抽回了自己的手,她垂下眼睑,不去看江越桃,可指尖残留的余温还在不断提醒着她现在不该是回避的时候。 她将自己的指尖微微蜷起,藏起了起来。 这样略带几分青涩害羞的拘谨反应就像是踩到了江越桃心间的某一根弦,她眼神微微闪烁着,在并不明亮的光线下渐渐变得炙热。 “怎么了呢?”江越桃笑得更加肆意了。 她虚握了一下已经空了的右手,将手臂从自己的颈侧放了下来,然后很是自然地沿着夏栀的颌线滑到了下颚处,她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对方光滑的下巴,顺带稍稍用力,迫使人不得不直视自己。 一点奇怪的心理。 越是在这样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候,夏栀越软,越回避,她就越喜欢做一些看起来是“欺负人”的事情。 比如,此时此刻。 “怎么了呢?”她又重复了一边刚刚的话,将上身倾俯,调整着姿势,几欲要贴到夏栀的身上去,“怎么一不小心连画都没有拿稳,落到地上去了?” 江越桃在说那张已经飘落到茶几底下的人像速写。 一呼一吸间,她们的呼吸逐渐交缠在一起。 夏栀避无可避,终于抬眸迎上了江越桃的眼神,丝丝媚意在其中只瞧上一眼仿佛要将自己吸进去,鼻尖闻到的那股使人莫名悸动的香味也逐渐变得清晰。 她知道今天晚上踏进这个房间以后会发生什么。 她来了,就是默认。 她愿意主动和江越桃纠缠不清,但…… 夏栀闭紧双眸又再仔细闻了闻,忽然睁开:“江越桃,你又喷了香水。” 肯定的陈述句,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 “怎么忽然说这个?”话题忽然转移,江越桃明显愣怔了一下有些出戏。 也正趁着这个时候夏栀伸手抵住对方的肩膀将人推开,她撑起身子从沙发上坐了起来朝四处张望着,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如此突兀的行为让江越桃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很快,夏栀就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江越桃眼看着她起身离开沙发朝靠床边的小柜子走了过去,柜子上摆着一瓶小巧的香水,没有精致的设计,没有logo,十分素净,透明的瓶身一眼望到底。 夏栀这个十分具有指向性的行为让江越桃忽然想起来什么,她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又很快趋于平静。 片刻以后,她也跟着起身朝床头走了过去。 而彼时的夏栀已经将这瓶来路不明的香水捏在手里仔细打量,她打开瓶盖嗅了嗅。 浓郁而又熟悉的香味扑面而来,使人心下微微悸动。 只那一瞬间的悸动而已,然而身体自然的反应已经告知了她手里这瓶香水到底在她和江越桃的关系里起到怎样一种作用。 夏栀清楚的记得,那天晚上在江越桃的家里她们聊天叙旧,除开酒精以外她还闻到这股了极淡的香水味。 令人沉醉,让人情动。 心下有了计较,夏栀将手中的玻璃瓶捏紧,抬眸朝身后的人看了过去。 即使早在对方拿起香水瓶的那一瞬间江越桃就做好了应对的准备,可被夏栀这么转过身来忽然盯着看,她仍旧忍不住会要心虚。 就像是那么些年前她们还是好朋友的时候一样。 夏栀总能一眼将她心里的那点小心思看破。 几乎都不用费任何的力气。 这一次,江越桃和从前很多次下意识的反应一样,她避开了夏栀看过来的眼神。 自然,也等于是某种意义上的默认。 夏栀就在这时候开口:“所以从一开始的时候就不是巧合,是早有预谋的,对吗?” 她举起手里的小号香水瓶,透明的玻璃瓶身被头顶的灯照得发亮。 没有人会知道她此刻内心到底是正翻滚着汹涌的波涛,还是一如表面表现出来的这样平静。 空气陡然变得安静,江越桃敛了敛眼眸。 沉默半晌,才微微张唇:“是。” 一个简单的字眼背后所代表的太多,江越桃想要和夏栀解释自己的“为什么”,可嘴唇张启的那一瞬间声音像是被卡在了喉咙里,哑了声。 迎上夏栀审视的眼神,她眼上的长睫微微颤动着,一双唇瓣渐渐抿紧成一条线。 直到这一刻江越桃才发现自己将感情藏匿得太久了,久到要将它说出口的时候,已经不知从何说起了。 两厢对视,仍旧是沉默。 还是夏栀再一次开口打破了这尴尬而又微妙的气氛:“所以,没打算和我解释一下是为什么吗?” 夏栀努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可说话的声线已经开始有些抖,将她内心的情绪倾数暴露了出来。 她紧盯着江越桃的那张脸,眼神逐渐沉了下去。 为什么呢? 是因为好玩吗?还是因为对当年的事情心怀芥蒂?又或者是因为什么别的她不知道的事情…… 这一瞬间夏栀的脑海中闪过很多种念头可能,但却没有一种可能指向“她可能从很早以前就喜欢我”这条。 不是不愿想,是不敢想。 毕竟以往两人相处的时候对方未曾表现出半点超出朋友范围的地方。 她想来想去,实在想不明白。 这一条条闪过的念头里没有哪一条的理由能足够到可以解释江越桃为什么要蓄意勾引她上床。 为什么要…… 她又想起了那晚对方婉转承欢的模样。 夏栀死咬着唇瓣,表层的皮肤下被咬紧的地方红的快要滴出血来,就连脸上的表情也开始变得复杂。 而这时,江越桃却忽然伸手将她手中的香水瓶抽走。 香水到了江越桃的手里,顶上方的喷雾按钮被轻轻按下,空气中很快弥漫开来一股醉人的香味。 全身的感官和敏感的神经在这一刻仿佛都已经被调动起来了。 香味太浓,夏栀猛地呛了一口。 就在这时,江越桃的声音自前方轻轻传来:“如果我说,只是想有一个合适的理由和你重新再有交集呢?” “我只是受够了再和你做最好的朋友。” 【完结】 25、坦白 【最好的朋友】 这五个字从江越桃的嘴里被说出来让夏栀的也跟着有所触动,夏栀一直以为这样一种关系定义仅仅只是束缚着自己的魔咒而已,却没有想到,江越桃也深受其扰。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往昔一起经历过的那些事情距离她们都太遥远,夏栀已经记不太清了,她认真凝视江越桃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想要从中寻找到一丝玩笑的痕迹,然而并未如愿。 江越桃说这话,分明是认真的。 这样一个突如其来的惊喜让夏栀短暂地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一双秀眉皱了又松,松了又皱。 她拿捏不准,或许又只是不不敢置信:“你……” “你会讨厌我吗?”江越桃抢先一步开口,截断了夏栀的话。 她摊开掌心,垂着眼眸望向手里的小号香水瓶。 夏栀出国以后的这些年,她一面努力工作发展自己的事业,另一方面也交到了各种各样不同圈子里的朋友。认识的人多了,就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 江越桃交友虽然也有些底线,但有时候也不得不应付一下。 这香水就是从一位自由设计师从国外带回来的,说是情侣间相处,能够最大限度地调动双方的情绪。 江越桃不知道这东西的成分,但听那位朋友随口提起过,香水的后调里,有一味白麝的存在。 不管怎么样,终究是讨巧了。 想到这里,江越桃的眸光黯了黯,忽然生出一股很无力的感觉。 也是在这时,夏栀开口,接了她的话:“我为什么要讨厌你?” 夏栀顿了顿,将江越桃的情绪变化尽收眼底。 如此,心中也大概也明了了几分。 那唯一一种她不敢去想的可能如今成了事实被摆在眼前,种种精心编织的巧合和费尽心思的设计……江越桃的大脑向来好用,就是不知怎么的,此时此刻,竟然忽然宕机。 “你该不会真的以为我和你能发展到今天这一步,全是因为那天晚上的酒精和你手里这瓶不知所谓的香水吧?” 夏栀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又好气。 原来再聪明的人,在事关己身的时候也无法做到彻底的理智清醒,眼前的江越桃就是很好的一个例子。 听了她的话,江越桃抬起了头来,望过来的眼神里有略微的诧异。 方才喷出的香水味道开始在空气中发酵,浓郁而又有些刺鼻的前调沉淀了那么一会儿,此刻闻起来叫人觉得舒适了许多。 夏栀不由深深吸了一口,眸光闪烁着,她往前一步:“你该不会以为我就是那种随便和人上床的人?” “你不是。”江越桃嚅动着嘴唇,认真答道。 夏栀不是,她当然不是。 虽说中间分开这么些年的时间,但江越桃仍旧坚信,一个人的品性不会因为时间而改变。 更何况这个人是夏栀,是她从年少时期就那样喜欢的人。 既然不是,那么困扰着她的问题就已经被轻松解开了。 若非外物因素,那么剩下的原因就只会是…… 江越桃脸上的面部表情变化飞快,一点不落被夏栀收进眼底。 “所以是——” 就在她恍然醒悟惊喜地抬眸朝对方望去想加以求证的时候,一根手指轻轻按压在了她的唇瓣上。 “嘘。”安静的房间里,响起轻轻的嘘气声。 温热柔软的指腹沿着她的唇部轮廓,一点点描过,最后落到了嘴角处的位置按住。 夏栀的眼神温柔而又缱绻。 她稍稍侧身,另一只手捧住江越桃的脸贴着唇角直接亲了下来。 轻柔细腻的吻,垂落的发丝扫过脸侧的肌肤带起丝丝痒意。 江越桃无处安放的双手不自觉地开始悄悄握紧,片刻以后,主动伸出揽住了夏栀的柔软的腰肢。 香气浓郁的房间里,两道人影跌落柔软的床上,这一次,无关其他,终于只是对彼此单纯的情意释放。 她们向彼此索求,互相给予。 皎洁的月光穿过窗帘的缝隙,钻进了灯光暗灭的房间里,借着这微弱的光源夏栀可以看到自己的指尖在对方光洁的背上轻轻划动,沿着中间的脊骨,一路往下。 爱意的表达和释放,不仅仅只有身体上的纠缠而已。 此时此刻,夏栀有更多的话想要和身旁的人说。 “江越桃,你知道吗?” “当初家里问我想不想去国外留学,我其实已经拒绝了。” 如果不是最后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夏栀想,她们大约会安然度过高考,然后一起择报一所像样的高校。 至少会在同一个城市,而不是分隔大洋两端。 她的声音在黑夜里轻轻响起,无人回应。 指尖划过凸起的脊骨,蓦的停下。 这时,江越桃忽然有了动作。 柔软的床垫随着她的动作轻轻凹陷下去,她翻身,转了个边面对着夏栀。 “我……以为你喜欢陈钶。”江越桃缓缓开口,终于有勇气正面当年自己做过的事情。 薄薄的被子底下,她紧握着夏栀的手没有松开。 不知怎么,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哑。 兴许是方才纠缠过度,有些疲了。 江越桃用的是“以为”,但即便如此夏栀还是认认真真强调了一遍:“我不喜欢他。” “嗯。”江越桃从鼻腔里轻轻哼出一个单音。 夏栀微微恼怒:“我喜欢你,你感觉不到吗?” “现在感觉到了。”江越桃将两只交缠在一起的手从被子底下拿了出来,放置自己唇边,轻轻吻了吻,试图安抚身侧的人。 当年的自己行事过于偏激,过于自我且一意孤行,所以才会导致这种种误会横戈在两人中间这么多年。 说不懊恼,是假的。 但事情已经过去了。 江越桃不知道以往的事情该要怎么从夏栀这里揭篇,她定神思考,不料忽略了最重要的一个问题。 “那你呢?”等了十几秒钟没有等到江越桃的回应,夏栀又再开口追问,“江越桃,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她将自己的下颌轻轻搭在了江越桃的肩头,想起了今天中午两人独自坐在一楼的时候,对方问起的那个问题。 不过七八个小时的时间而已,将那番对话再重新回味一次夏栀品出了不一样的感觉。 只是这一次不用等江越桃开口回答,她的脑海里已经浮出了许多种画面,许多个瞬间。 那些隐藏的爱意,大约就是藏在这无数个瞬间里。 原来这种象征着青春暗恋时光又涩又甜的味道,一直都有另外一个人在默默与她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