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翻身记》 1、亲事 天气忽的凉了,今日里北风萧索,呼啦啦直吹,人走在外头,裤腿里直灌风,这样的天气,适宜一家人围坐在火炉旁。 红旗公社的大河湾大队,村西头有一个土墙围成的小院,住着姓刑的一家人。 男主人叫刑虎,女主人叫王改秀,两口子生育三子一女,大儿子刑卫东在外当兵,难得休假回家探亲。 暖烘烘的堂屋里,本该是其乐融融的景像,气氛却有些凝滞。 邢虎与妻子面面相觑,似乎还没从儿子刚刚的话中反应过来。 这是间典型的农家小屋,墙上贴着发黄的报纸,天花板是蓝白相间的彩条塑料布,屋正中摆着一张厚重朴实的实木大方桌,不远处是取暖用的炉子,几个古朴的木柜挨墙边放着,上头摆着张伟人相片。 坐在炉边烤火的是个很高大的男人,生着一张俊朗的脸,脸上看不出来什么情绪。 “是真的,爹,娘,我没骗你们。” 刑卫东是个军人,在执行任务时不慎伤了脐下三寸之地,没能治好,留下后遗症,说好听些是子嗣有碍,直白点就是不举。 原本有个做护士的对象,还是部队首长介绍的,两人感情稳定,已经是谈婚论嫁的关口,得病后,刑卫东不想耽误对方,将病情对人直言,最后好聚好散,和平分开。 这事藏在心里半年多了,虽然他想的开,但也难免憋火,世界上的伤法千千万,怎的就他伤的如此令人痛心。 想他刑卫东大好男儿一个,还未来得及娶妻生子,一大把年纪还是个处男,只等着结婚后,好教这藏了二十八年的童子枪一逞威风,却没想到出师未捷枪先死。 心中憋闷烦躁无人可诉说,好不容易回家探亲,二老果然又在念叨着让他早日结婚,把媳妇娶回家来。 他也无意瞒着家人,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架势,将病情道出来,担心惊到家里人,只说自己得了和李东他三叔一样的病。 李东是大河湾大队的人,他三叔自然也是,村里人都知道,李东他三叔不举,这种事情本该捂着,谁叫他浑,有打婆姨的毛病,把婆姨打到不堪忍受,只好与他离婚回了娘家。 农村娶不到媳妇的光棍汉很多,嫁不出去的女人却几乎没有,李东三婶很快又另嫁了一户人家,新婚夜的时候,新郎发现新娘还是个黄花大闺女,觉得自己捡到宝了,把这事宣传的人尽皆知,也让李东三叔成了村里的笑柄。 他娘王改秀回过神来,似乎还是被惊到了,不敢置信的盯着儿子看了又看,似乎是在等他开口说,刚才的话都是开玩笑的。 他爹邢虎更是瞪着眼睛,一脸狐疑的开口:“东子,你可别胡说,别吓唬我和你娘。” 邢卫东语气更淡了,“我没骗人,是真的。”任务过了大半年了,该求的医吃的药一样没落下,病情没啥起色,他想开了。 王改秀连忙追问:“那小红呢?她知不知道??” “分了,半年前就分了。” 半年前的那次任务,九死一生,他身上中了四枪,脐下三寸的要紧之地是在撤退的时候伤的。 那一次,他在部队医院休养了整整三月才好,因为任务艰难,又完成的很好,他荣立了一等功,职位连升两级,不到三十岁的年纪,便做了团长,本是该高兴的事,却因为难以启齿的后遗症蒙上了一层阴影。 大儿子从小到大没说过慌,王改秀顿时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啪叽晕过去了。 十二月是乡下最清闲的一个月,北方天冷,人们更是喜欢窝在炕上猫冬,邢家铁炉子里的木柴噼啪作响,屋子里的气温比外头高了不止一星半点。 村里的赤脚大夫林大成给王改秀看完病,挎着药箱从里屋出来,见屋里暖和,忍不住搓了搓手,又把药箱放下,挤到火炉边烤火。 邢卫东用火钳夹起一块煤扔进炉膛,虽不是什么上好的煤,但也让林大成眼热了一瞬。 大河湾能用得起煤的人家,一只手都数的过来,有那用不起媒,烧火柴又不够过冬的人家,还得指着孩子去公社垃圾堆捡煤渣。 “林叔,我娘没啥事吧?”从外头进来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留着寸头,五官俊朗,一笑一口白牙,和邢卫东有三四分相像。 “你娘没什么大碍,就是吓着了,”林大夫笑了笑,揶揄道,“是不是你这小子下河摸鱼给你妈吓着了?那河沟子就是看着浅,底下可深着哩,臭小子仗着胆大啥地方都敢去,和你大哥小时候一个样,我看这以后也是个当兵的好苗子。” 昨儿个刑卫北伙着几个半大孩子去小河沟摸鱼,让林大成撞了个当面。被林大成这么说出来,他颇有些心虚的看了几眼父亲,小河沟淹死过人,要是爹娘知道他去摸鱼,一顿打是躲不过的。 不过邢虎满脑子想的都是大儿子的事,并未留意林大成的话,只是有些勉强扯了扯嘴角,眼角的皱纹挤成一道道褶子,“他可当不了兵!” 有好前程有啥用,谁不夸老大有本事,年纪轻轻就是军官了。 可老大这么些年回过几次家,当兵就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干事,外人只看见风光,谁能看见他和娃他娘晚上担心儿子睡不着觉的时候,早上起来,枕头都是湿的,好不容易盼着人回来,却得了这么个毛病,他这心里一阵一阵的难受。 就想着儿子以后可咋办,病要是好不了了,是不是要孤零零一个人过一辈子,要不是娃他娘先晕倒,他也得晕过去冷静冷静。 邢卫北斜瞥他大哥一眼,心里有些不服气,凭啥大哥能当兵他就不能,正要顶嘴,林大夫却笑呵呵的开了口,提的却是另一个话题,“我看东子也不小了,娶媳妇的事是不是该提上日程了?” 外头的天气很冷,林大夫哪壶不开提哪壶,邢虎的心里也哇凉,他有苦说不出,只能道,“之前谈的对象掰了,我和他娘心里也发愁哩!” 林大成搓了搓手,安慰道:“好汉不愁妻,你这个大儿子不是一般人,他的婚事耽误不了,就害怕老哥哥老嫂子眼光太高,挑儿媳妇挑花了眼。” 红旗公社下设十四个大队,大河湾大队是其中的一个,这个大队有一百来户人家,刑姓,韩姓都是队里的大姓。 队上有一户姓钱的人家,这家的女主人姓黄,叫黄招娣,十年前收养了一个女娃娃,女娃娃名叫赵青禾。 老钱家的堂屋里面,赵青禾正仰着头看着墙上挂着的日历,1975年12月3日。 就在三天前,她还是长安街上小有名气的赵大夫,只不过是在小区里散散步,被一辆婴儿车追尾,就莫名其妙晕倒,又莫名其妙到了这个地方。 看着1975那个字样,赵青禾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嗡嗡疼。 她真的回到1975年12月了! 有什么词可以形容她现在的处境?一朝回到解放前!想她赵青禾,矜矜业业奋斗十几年,好不容易在中医这一行当打出了名气,刚要大展拳脚,却被一辆追尾的婴儿车送回了几十年前! 此时的华国,国内从上到下物资紧缺,生活必需的物资必须凭票购买,一口铁锅,一个暖瓶,在这个年代都是贵重的家具。 真正的赵青禾便是因为不小心打碎了家里的暖瓶,被黄招娣关在屋外一夜,得了感冒,昏睡了几天,耽误治疗,一命呜呼。脑子里记忆里乱糟糟一团,赵青禾还没有梳理清楚,不过有一点她记住了,那就是她和这户人家没啥血缘关系,只是个被收养的孤女。 钱家几辈贫农,根正苗红,日子过得一般。黄招娣丈夫早逝,拉扯两个儿子长大,为人泼辣能干,赵青禾正是被她收养。 “大丫,大丫,干啥呢,愣在这干啥,吃饭了。” 钱家还没分家,一大家子人都住在一起。赵青禾回头去看,就看见一个长脸的中年女人走了进来。正是老钱家的二儿媳妇韩彩霞。 “二…娘,”赵青禾微微别扭的喊了一句。 韩彩霞端着一张笑脸,一脸关切的围着赵青禾看了一圈,然后压低了声音抱怨道:“你奶也是真狠心,不就一个暖瓶吗,值得这么糟践人,幸亏你大了,眼瞅着要说人家了,不然再这家里多待几年,岂不是连命也要没了。” 她边说着,边叹气,露出替人不值的样子。 赵青禾挑了挑眉。 就记忆里来看,老钱家两儿媳妇没一个省油的灯,她虽然养在钱家,但一没有改钱姓,二没有认爹娘,随着年纪一天天大了,这两妯娌不约而同的把主意打到了她身上。 钱老大两口子生了三个儿子一个闺女,钱家的日子不富裕,给大儿子娶完媳妇后,就没钱给二儿子娶媳妇了,两个儿子只差了一年,大儿子娶亲了,二儿子也该娶媳妇了,钱家大儿媳妇李春娟就想让赵青禾嫁给她的二儿子。 钱老二两口子没儿子,生养了四个闺女,不过钱老二媳妇亲大哥家有个傻儿子还没娶到媳妇,她就想把赵青禾说给自己的傻侄儿。 韩彩霞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就是说钱家是个火坑,只有嫁出去了,才能脱离这个火坑。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哒,爱你们呦~ 男主的前女友是首长介绍,接触以后觉得各方面合适才在一起的。能分手也是因为感情并不深厚,受不了男主有前女友的请绕道。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2、流言 赵青禾笑了笑,装作没听懂韩彩霞什么意思,笑话,钱家是火坑,她韩家就是火坑中的火坑。 韩彩霞一边看着赵青禾的脸色,一边又道:“大丫啊,我那娘家侄儿……” “还不来吃饭,是不是等着我去请呢!”外头传来黄招娣的呼喝声,赵青禾歉意的笑了笑,快步越过韩彩霞走出了屋。 钱家人多,好饭好菜都是留给家里的男人吃的,像是赵青禾,每顿分到半碗玉米糊糊便是天大的惊喜了。 她熟门熟路进了厨房,钱家只有一张饭桌,此时已经围坐满了人,灶头上放着一个豁口的陶碗,里头是大半碗稀溜溜的玉米粥,这就是她的口粮了,她挨个叫了人,低眉顺眼的端着碗出去吃了,钱家的饭桌上是没有她的位置的。 韩彩霞紧跟赵青禾后面进来,一看饭桌上也没了自己的位置,脸就有些吊了下来,眼神利剑一般扫向她大嫂,以及她大嫂身旁的年轻女人。 “丽萍啊,你往旁边让让,让二婶也坐下吃饭!” 徐丽萍撇了撇嘴,眼皮子都没抬,“二婶,来晚了就端着吃呗,我怀着老钱家的崽呢,不想动弹。” 韩彩霞气的不行,因为没生儿子,她觉得底气不足,一辈子在婆婆和大嫂面前直不起腰来,谁成想,一个小辈,也敢在她面前拿乔,她正要发作,一直默不作声的婆婆突然摔了筷子,她的丈夫钱老二一看母亲生气,更是毫不客气,当众呵斥起自己的老婆来,气的韩彩霞也想摔筷子摔碗。 几个闺女见亲娘受气,没一个站出来说话,个个鹌鹑似的垂着脑袋,好像没看见也没听见一般。 李春娟不屑的看了看老二家的几个闺女几眼,心里头更加骄傲,生这么多闺女有什么用,加起来也比不上她一个儿子。 赵青禾站在房檐下吃完了自己的一碗饭,像往常一样静静的把空碗放回灶台,等到一桌人吃完,又麻利的把碗筷收起来洗好,再用刷锅刷碗的水给家里的老母鸡泡食。 她手脚利落,李春娟看在眼里又添几分满意,栓柱是老钱家的长子长孙,以后要顶门立户,媳妇一定不能乱娶,她千挑万选,挑了邻村治保主任家的大闺女,主任家的闺女金贵,彩礼要的重,到老二铁柱娶媳妇的时候,手头的钱就不太够了,不过她想着,铁柱不是长孙,她和丈夫以后也不跟着铁柱过,没必要在媳妇上挑拣,能生娃能干活的女人就行,大丫就好的很,说给铁柱,一分钱都不用花。 再说刑家,林大成正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刑虎聊天,刑虎的心里装着事,叫他想着,娃说看过城里的医院,没治好,但他们乡下的赤脚大夫手里都有不少偏方,万一瞎猫碰上死耗子,能治好呢? 心怀这丝侥幸,他看林大夫的眼神也不由得热切了许多。 刑卫东是十里八乡出名的好后生,林大成见了心里也喜欢,一个劲儿的夸赞,夸他年轻有为,孝顺父母。 刑卫东心里藏着事儿,只随便搭了两句话,并不多言,林大夫只当他当兵时间长了,变得稳重起来,没多想,慢腾腾喝了两海碗热茶,才起身背药箱告辞。 寒风刺骨,瞧着天色像是要下雪,刑虎从兜里掏出几毛钱给林大成做诊金,又热情的送他出门。 外头正刮着风,两人刚走出屋子,就齐齐打了个寒颤。 林大成叫刑虎回去不必送他,刑虎却不,一直送出大门外,又往前送了一大截路。 林大成心里还在感叹,刑虎为人没得挑,却听他有些小心翼翼的开口,“林大夫,我能和你打听个事儿不?” 邢虎眼神四处飘忽,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他摸了摸脑袋,鼓足勇气,一口气说了出来,“也没啥事,就前些天吧,我修屋顶摔了一跤,当时就腰疼,不知道咋的,这几天我和你嫂子弄那事儿的时候硬不起来,你看你能不能给我想个办法,或者开个方子?” 林大夫惊诧的眼神毫不掩饰,简直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事实上,他是惊讶于刑虎两口子一把年纪了还黏糊哩,他自己比刑虎还小几岁,却老早就和婆娘分被窝了,夫妻间那事儿早没了,这女人哪,孩子生多了,这身上吗,不提也罢。 比起许多半路出家的赤脚大夫,林大成医术算的上高超了,他爷爷,他爸爸都是村里的赤脚大夫,几代人的积累,还真让他学到了不少真本事。 邢虎一路跟到了林大成家,林大成给他摸了半天脉,又在他腰上摸了半天,啥也没看出来,又不想放过送上门的诊金,干脆大笔一挥,写了张补肾的方子,让他自己去公社药铺抓药。 晚上的时候,林大成更是把这事当笑话和妻子讲,谁成想却惹来了一阵牢骚和几天的阴阳怪气。林大成老婆五十岁出头,年纪不大不小,和丈夫被窝里恩爱的时光多年前就消逝了,听到别家夫妻一把年纪了还像年轻人一样热衷这事,第一时间涌上心头的不是好笑,而是心酸。 林大成给刑虎瞧病的事情才过去没几天,等他再去村里另外一户人家看诊时,却听到这户人家的几个儿子嘲笑邢家老大做不成男人了,打听以后才知道,说是听别人说邢卫东打仗伤了命根子。 村里的婆子媳妇一天到晚嚼吧人,东家长西家短的,原本也没人信这个,谁晓得王改秀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和首先传流言出来的,也姓王的那婆娘吵架,嘴一秃噜说了句:“我儿子就是做不成男人也比你家那几个没出息的强”。 他这才反应过来,邢虎哪是给自己看病,分明就是给儿子打听药方! 村里的流言沸沸扬扬,刑家气氛一片惨淡,王改秀平日多威风的一个人,这会子鹌鹑样儿缩着脖子,任由丈夫训,好不容易等他停嘴,才开始为自己辩解,“我和他王婶子打听偏方的时候说漏了,谁成想她嘴那么碎,啥事都往出说...” 儿子不成了,她急出一嘴燎泡,就想着打几个男人用的偏方,村东头有一户人家,女主人也姓王,多年前王改秀就和人家认了干亲,要按这层关系算,那位也姓王的婶子算是刑卫东的大姨,两人向来处的亲厚,不分你我,比亲姐妹还像亲姐妹。 这不,人家来串门子的时候,两人闲谝,她想着打听个男人用的偏方,不小心嘴瓢说漏了,却没想到那王大婶似乎并不拿她当亲妹,这才几天,村里都传遍了刑卫东有隐疾的事情。 邢卫东心里只想呵呵,爹娘有多不靠谱,小时候就领教过了,想几天安稳日子,怎么就那么难。他烦躁的挠了挠头,一声不响的拿着砍柴刀上山去了。 大伯娘送来一窝兔崽子,他上山砍点枝条,给它们做个窝,也顺便躲个清净。 …… 林大成看完病,端着这户人家给的几个鸡蛋,却没先回家,而是径直去了黄招娣家。 大革命刚开始的时候,大河湾也被送来了不少下放的坏分子,都在农场关着,有些年纪大的,已经陆陆续续的去世了。去世的人中,有一个姓赵的,是个老大夫,十几年前林大成在山里被熊瞎子拍了一掌,跌落山崖,险些丧命,是赵大夫给他救活了。 赵大夫有个孙女没人管,后来被农场做饭的黄招娣收养了,林大成念恩,这些年一直照拂着这孩子。 原本村里有人说黄招娣苛待那孩子,林大成还不信,却不想前些日子,韩彩霞上门抓药,说是赵丫头得了风寒,他火急火燎的赶去钱家,拿丫头已经烧得说起了胡话。 向邻家打听后才得知,那黄招娣竟然把这丫头关在屋外一个晚上,老钱家这么多人,也没一个拦着的,险些让人丧了命。 林大成和黄招娣狠狠吵了一架,还被那泼辣的老婆子在脸上挠了几道子。他只恨自己眼瘸,没早点看透黄招娣的蛇蝎心肠,让恩人之后在她家受苦受难。 自那以后,林大成几乎是天天往钱家跑,每次都偷着给赵青禾带吃的。 这次,林大成上门却是为了赵青禾的婚事。 “老嫂子,赵大夫是我林大成的恩人,他就这么一个亲人,一个孙女,所以大丫的事情就是我林大成的事情,当年你也啥收养大丫,别人不知道,我可知道,赵大夫当年给你的两颗金花生卖了不少钱吧?” 黄招娣脸色一下就变了,声音压的很低,“什么金花生,你胡说啥!” 那两个金花生,她卖了一个,剩下那个藏了起来,那可是留着养老的,有这两个金花生的事情,她谁也没告诉,连两个儿子都没说。 韩彩霞和李春娟一个在院里剥玉米,一个在门口纳鞋底,耳朵却都竖着听屋里的动静。林大成说的啥,她们听了半拉,只听出来说的是赵大丫的事,黄招娣到底说了什么,她们也没听见。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3、农场 黄招娣脸色难看起来,当年她男人得了痨病,为了看病,借了一屁股的债。那时候她刚去农场食堂做饭,从京城下放过来一个姓赵的老头,那老头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着个女娃子一起。 农场关着的都是犯人,带这么一个小女孩过来本来就是不符合规定的,老赵头为了让她收养那女娃子,给了两颗大拇指那么大的金花生,她为了还债,答应了老赵头的请求,收养了他的孙女,不光这样,还在老赵头立的字据上按了手印。 这事情,天知地知,老赵头死了之后,她旁敲侧击的试探过大丫不少次,确定那丫头不知道金花生这回事,更不可能知道字据的事,怎的,林大成竟然知道,难不成老赵头把字据给了他? 韩彩霞把小闺女叫到跟前,耳语了一番,让她蹲在黄招娣那屋窗台底下偷听,小姑娘十岁出头,最听她妈的话,想都没想就过去听着了。李春娟冷眼瞧着,也没拦着,反正老二家的指使小孩去听壁角也不是一次两次,回头她掰点红糖,也能哄老二家孩子把听到的都说给自己听。 林大成看黄招娣的脸色,便知道金花生的事情八成是真的,他在心里狠啐了一口,又继续道:“大丫的婚事,她爷爷临走前,托付给我了,你放心,我肯定给她找一户光景好,人好的人家,找一个踏实稳重能干的小伙子,话说回来了,你既然拿了赵大夫的金花生,就等于你收了钱帮人家养孙女,大丫不能算是你们钱家人。” 黄招娣卖过一颗金花生,而且还卖了个不错的价,一般的人家不会买这玩意儿,那得是家境殷实的人家才买得起,卖家是本地肉联厂的厂长,那厂长姓朱,好巧不巧和林大成是儿女亲家,买金花生是为了给刚满月的孙子压福。林大成也是听自个儿亲家说的,是从黄招娣手里买的金花生,至于为啥知道是两颗,那是因为两颗花生上刻的花纹不一样,一颗是并蒂莲花,一颗是鲤鱼报喜,黄招娣拿出来让人家挑了的。 黄招娣年岁大了,反而没了年轻时的精明,林大成胸有成竹的样子,咄咄逼人的态度让她心里慌了神,只听这些话,就先入为主的认为赵青禾爷爷一定是把字据给了林大成,首先心虚起来。 “我养她到这么大,费的心费的神不比对亲孙女少,难道婚事上就能害她不成,我本来想着把她给了老大家的铁柱,铁柱干活肯出力,又知道疼人,亏待不了她,既不用出门子,又能找到一个好对象,林大夫,你自己说,还有比这更合适的婚事不?” 林大成只摇头,“不成不成,不用你插手,说到底大丫不算你们钱家人,她在钱家怎么样,我又不是瞎子,别的不说,就只大冬天敢把人关在屋外头一晚上这件事,我就不放心她留在钱家,老赵大夫算我半个师傅,他孙女的事情,我管定了,和你无关。” 两个人不欢而散,钱四妮就悄悄的把两人谈的话学给韩彩霞听,韩彩霞听了,心里很震惊,金花生?老太太还有这种好东西没让人知道。 …… 黄招娣是农场食堂的厨娘,但她老人家会想法子享福,既不想上工,又想拿钱拿粮食,每天上工的时候必带着一个孙女去农场,做饭的事情就指挥孙女来弄,自己动手是不必的。 这天,刚好轮到了赵青禾,一到农场,她就在灶台后生火烧热水,一条乌黑辫子直愣愣的垂在脑后,虽然穿着补丁衣服,但收拾的特别干净,不像其他人,埋埋汰汰的。 犯人们早上就要去打石场上工了,这里是不吃早饭的,一天两晌饭,就这样,按吴主任的话说,还是这些坏分子占了人民的便宜,他老人家倒是希望这些人一口粮食也别吃,都省下来进他自己的腰包哩! 赵青禾无聊,默默搅了搅锅里的糊汤,几十号人吃饭,光水添了两桶,钱老太太只往锅里倒了一勺半玉米面,跟面汤似的。 “大丫,”是黄招娣在叫她,声音还带着些许谴责,“发什么愣呢,赶紧把这几个碗拿过去放好!” 黄招娣根正苗红,家里是三代的贫农,说起话来腰挺的板正,自觉在这个农场里算得上一号人物,最喜欢在别人面前把孙女们指挥得团团转,好像这样就显出了她的能耐似的。 赵青禾觉得,这老太婆虽然出身贫农,剥削阶级的手段学的却是一等一的好,在家里,对着她这个“坏分子”家庭出身的人,恨不得盘剥下一层油来,在农场里,对这些和自己一样有着相似出身经历的人,更是没有半点好脸色。 赵青禾跟着黄招娣,那是当丫鬟使的,两个人一起生活了七年,黄招娣那可真是半点情分不讲,使唤起她来,也就比杨白劳周扒皮之流差一点点。 赵青禾从原身的记忆里得知,不仅黄招娣动辄打骂原主,便是钱家的其他人,也没拿原主当个人看。 春季耕田,秋季收割,原主都得像老黄牛一样忙活在地里,不仅如此,一家老小的衣服,都是原身趁中午吃饭的空当提去河边手洗出来。韩彩霞的四个闺女,在黄招娣那受了气,十次有八次会把气出在原主身上。 对于赵青禾的去留,黄招娣心里自然是有些盘算的,给大孙子栓柱娶亲,已经是倾全家之力了,到了二孙子铁柱这,实在凑不齐娶亲的钱,老大媳妇想着把赵大丫给铁柱,但黄招娣又实在瞧不起赵大丫出身,一纠结二纠结的,老二媳妇也上杆子凑热闹,想把大丫嫁给娘家侄子。 家里还没摆弄清楚,半路又杀出个林大成来,黄招娣想着,有那字据和没那字据在,就是两码子事,没有那字据,那大丫就是自己收养的,就是自己养大的,婚事上自然也是她说了算,要是有字据,那就说明,她是收钱给人家带孩子呢,性质上就变了。 黄招娣左想右想,突然想起韩彩霞给她说过,“我哥我嫂子为了给他家娃娶媳妇,准备了一笔好大的彩礼……” 她突然想到,这么大一个姑娘,那是能换钱的,既然不想把赵大丫嫁进韩家,那就想法把人卖到远处,一个坏分子,谁管她是被卖了还是跑了,就算林大成怀疑到自己身上又能咋? 她老人家觉得这主意奇好无比,看着赵青禾,脑子里想着能卖不少钱粮,一时间态度亲热了不少。 晌午的吃饭铃声响了,农场主任和民兵连连长就像赶羊一样,赶着犯人们回来吃饭了。 农场食堂很大,犯人们都拿碗排队打饭,刚从采石场出来,一个个灰头土脸的,眼睛里也没什么神采。 “小赵同志,”一个长的还算周正的男的,笑嘻嘻的把碗举到赵清禾面前,“给咱打点儿干的呗。” 赵清禾眼皮子也不抬,从桶里捞了一勺稀的,没有理会他的要求,在这里打饭的人,谁不想要一勺干的,可这锅里就是捞到底,也没干的。 排在这人后面的,是个干瘦的老头,脸色很不好,嘴唇发白发干,瞧着像是病了。人和人之间还是不一样的,就像这个老头,身上的气质就和一般人不一样,态度也很客气,“小同志,麻烦了。” 赵青禾一看到这个老头,就想到原主的亲爷爷,那个同样温文尔雅的瘦弱老头,心里叹息,面上淡淡嗯了一声,手上却抄起大勺,打了满满一勺糊糊。这人她听说过,以前是大河湾的地主,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相反,村里有不少人还念着这位程老爷的好,经常有人偷偷给送吃的喝的。 借着袖子掩盖住,她飞快的往老人的手里塞了一个东西,里头装的是药,是她这些日子偷偷制的药,治外伤效果很好。 程庆元眼神微微变了变,讶异的看了看打饭的姑娘一眼,不动声色的将药瓶拢在手心,身后排队的男人已经开始催促,他低声道了谢,转身慢慢走了。 这一切,黄招娣都没注意。 赵青禾也算有些来历,赵家世代行医,到了爷爷这一代,赵家医堂便名声远扬,她爷爷还被誉为国手,但到了赵青禾父亲这一辈,中医式微,她父天赋平平,医术也平平,更可怕的是,情商平平,为人处事也平平,赵家历代积攒的口碑,竟被败坏干净。 赵青禾跟着爷爷奶奶长大,从小便立志重振赵家医堂,为此,她努力多年,好不容易有了起色,却莫名其妙穿越来到这个时代。 不过,中国有句古话,既来之则安之,赵青禾是个极容易适应环境之人。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4、说亲 又过了些日子,刑卫东离家回了部队,村里的流言才渐渐风平浪静。 林大成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偷偷把赵青禾喊了出来,将自己的打算悉数告知。 “大丫,叔想给你找个对象,今天来问一下你的意思,叔想介绍给你的这个男的,就是咱们队上刑虎家的大儿子刑卫东……” 林大成想了又想,还是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赵青禾。黄招娣毕竟养了大丫一场,就算她收了大丫爷爷的报酬,但是人都说养恩大于生恩,大丫要是嫁的近了,不可避免的要和黄招娣一家人来往,要是不来往了,外人又会说大丫不懂报恩,嫁给刑卫东就不一样了,他可是打听过了,刑卫东的级别够家属随军了,到时候两人成了,大丫就去部队上,黄招娣手可伸不到那么长。 “丫头,名声这东西很重要,不管咋说,黄招娣养过你,想让你彻底脱离钱家,这是叔能想到最好的办法了……” 当然,刑卫东的毛病他也没瞒着,他还想着,要是大丫实在不愿意的话,他也不用费劲吧啦的上刑家说项了。 刑卫东就算那地方废了,但好歹还是个军官,条件摆在那儿呢,找不着条件好的媳妇儿,还怕找不到条件差的? 林大成道:“赵丫头,你可得想好,这是你一辈子的大事,你要是愿意嫁,叔就上刑家说媒去,你要是不愿意,也甭勉强自个,你爷爷救过我的命,咱也不是不讲良心的人,黄招娣再能,叔也不怕她,但叔这个年纪了,能护你几年护不了你十几年,刑卫东自己是军官不说,大伯是咱大河湾的书记,亲兄弟是省城的干部,还有个二伯,那可是京城的大官,这样的条件是很好的。” 赵青禾:“叔,他们家能吃上干饭不?” 林大成一愣,瞪她一眼,都啥时候了,没出息的,净想着吃,“能,咋不能!人家那条件好着哩,天天吃干的都能吃的起。” 赵青禾斩钉截铁:“成,我嫁,叔你帮我说媒,我绝对配合你!” 嫁啊!干嘛不嫁!有这脱离苦海的好机会她当然要把握住,啥情啊爱啊的,赵青禾上辈子就不信,这辈子就更不信了。 嫁了人有活命的机会不说,就说来这儿十几天了,顿顿都吃稀的,肚子早开始抗议,要不是她机灵,偷摸着多吃了几口,这会子早饿疯了,你说这饭都吃不饱的日子有啥盼头! 林大成一乐,“成,叔帮你说项。不过你可得瞒着别人,谁也不能给说。叔也给你透个底,刑家大小子那毛病,叔知道哪能治,肯定不让你吃亏,等你和他领了证,叔就领上他看病去!” 这是害怕刑卫东万一治好了,又看不上赵青禾了。 赵清禾心里感动,拍拍胸脯保证,“叔,谢谢你为我打算,你放心好了,我绝对谁也不告诉。” 这边得了准话,林大成回家拎了两瓶女婿送他的好酒,又寻摸了半斤红糖,风风火火的就跑去刑家说和了。 刑虎两口子这一段日子,天天愁的吃不下饭呢,王改秀更是悔恨的不行,“你说我这嘴巴咋就这么快,我真恨不得抽我自己两下!” 刑卫北说风凉话:“娘,你要是下不去手打自个儿就让我爹帮你。” 刑虎两个眼珠子一瞪,蒲扇似的大手就落到了小儿子背上:“去去去,咋哪儿都有你,滚去喂鸡喂兔子去!” 王改秀拧了丈夫一把,“刑老虎你能耐了,谁让你打我儿子的!” 林大成来的时候,屋里乱糟糟的,刑虎和王改秀两口子正吵吵呢,刑卫北就是个光管拱火不管浇灭的,看着情况不对了,一溜烟就从屋里跑出来,正撞上林大成进来,见他拎着东西,还嬉皮笑脸的指着酒打趣,“林叔,你也来给我大哥说亲?” 还真让这小子说着了,他可不就是来说亲的嘛! “你小子聪明,我就是来给你大哥说亲的!” 刑卫北眯了眯眼睛,“叔,你是给果子说亲?” 林大成不和他废话,一边拎着东西往里走一边挥手否认,“咋可能呢,果子才多大,我是给你哥和赵大丫说亲。” 少年慕艾,刑卫北也是个十五岁的大小伙子了,心里头也有了喜欢的姑娘,这姑娘还不是别人,正是林大成的小闺女林红果。 王改秀和刑虎还在屋里吵吵呢,林大成这边已经喊上了,“老哥,嫂子,有好事上门哩!” 他一张老脸笑得喇叭花似的,这说亲嘛,进门就得三分喜。 “呦,林大夫,”王改秀看见人家手上提的东西,眼睛都直了,倒不是没见过好东西,而是这林大成吝啬鬼一个,给别家送礼,可是开天辟地头一次嘞,“你这是干啥来了?” 林大成把酒和糖往桌上一搁,眉毛挑的高高的,道:“还能干啥?咱东子年纪不小了,我这个当叔的,晚上急的都睡不着觉,就想着给他说门好亲呢。” 自从刑卫东身体出了毛病的传言在村里流传开,给他介绍对象的人不减反而增加了,以前是觉得人家条件太好攀不上,现在可不这样认为了。当然了,介绍的对象条件都不能说太好,那都是有缺陷的,毕竟不能人道的男人,娶了媳妇也是摆设,谁家愿意把全全乎乎的大姑娘嫁给他。 介绍的姑娘,不是死了丈夫还带着儿子的寡妇,就是脑子不正常,少数的那么几个看着还不错的,家里要么狮子大张口,想要一大笔彩礼,要么有兄弟想让刑家给张罗工作。 但像林大成这么郑重,又是酒又是红糖的,可没有。 林大成在刑虎两口子面前把赵青禾夸的那是天上有地上无,就差说她是仙女了,费了恁多口舌,王改秀还是把头揺的拨浪鼓似的,“不成不成,她出身不好找不说,就黄招娣那人,我一百个看不上,配我家东子不行。” 刑虎喝茶没说话,那表情就是默认了他婆姨的话。 林大成板起一张脸,“出身不好咋了?她家又不是资本家,不是大地主的,还是个治病救人的大夫后人,人赵家以前是专门给皇亲国戚看病,老赵大夫也给大官看过病的,大丫继承了她爷爷的家底,手上的方子少说也有十几个,都是宝贵的方子,里头说不定就有治卫东的法子,这样的媳妇,老哥哥老嫂子你们不心动。” 王改秀不能不心动,她耳朵里就听进去两个词,“大夫”和“大官”,这专门给大官看病的大夫,那本事能差了?就他们县医院那看病的老大夫还牛逼哄哄嘞! 林大成乘胜追击,“老赵大夫医术可好,他啊,救过我的命,人家孙女也学了几手,就算治不好你家东子,还不能看顾你们两个老的?” 刑虎和王改秀年轻时受磋磨,现在瞧着不错,但身子骨还是留了些后遗症。 刑卫北在一旁咧嘴笑的没心没肺的,他是听明白了他林叔话里的意思了,不就是想说那姓赵的女同志会看病嘛! “他林叔,赵大丫十岁上就跟着黄招娣了,那么小的娃娃,能学到什么,我家小北十岁才上小学呢。”话是这么说,但林大成却觉得王改秀语气松动了。 林大成呵呵一笑,又是一阵天花乱坠的吹,队里知道农场老赵是大夫的人多,知道老赵医术怎么样的却不多,还不是由着他自由发挥,什么给领导人看过病,是被人陷害才下放的,说到动情处,他还挤了两滴眼泪出来,“大丫命苦啊,黄招娣可不是个善人,她收了老赵大夫大拇指那么大的两颗金花生,还对那娃不好,你说大冬天的,哪个正常人会把别人关在屋外头不让进去?老嫂子,我知道你不愿意和钱家结亲,你是个本事人,别说黄招娣,就是钱家那一家人,能在你手上走一个回合不?到时候媳妇你娶了,我老林愿意出来作证,证明黄招娣就是收钱给别人养娃,大丫不能算是钱家人,那他们敢缠上你不?” 王改秀一下动容了,赵大丫她见过的,那姑娘除了瘦点,长的还算不赖,干活麻利,看着文文静静的,比之前别人给介绍的那几个条件都好,她直道自己要和刑虎商量商量,让林大成先不着急,回头他们商量好了,再计划说亲的事儿。 也不知道两口子是咋商量的,最后刑虎上林大成家,说他们同意这婚事了,还说啊,年前就得办婚礼。 林大成就问:“这么急?” 刑虎咂了口烟,在林大成羡慕的眼神里开口,这烟可是好东西,老二特地孝敬他的,不是谁都能抽上的,“东子娘说了,想让新媳妇早点进门,给东子冲冲喜。” 林大成又问:“时间急,东子能赶回来?” 刑虎摇摇头:“回不来,先给他把婚事一办,等他回来了,生米也煮成熟饭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5、黄招娣的坏心眼 林大成本来坚持要等刑卫东回来再让他们结婚,没新郎光有新娘算什么结婚,可没等刑虎和王改秀商量好,黄招娣闹起了幺蛾子。 这天下午,赵青禾正在屋里糊鞋底子,一个瘦小孩儿从外头冲进来,拉着她就跑。 一边跑一边气喘吁吁的说:“大丫姐,你…快跑吧,我偷听…到你奶要把你卖到老牛湾,今天就带着人来相看你呢!” 赵青禾一把拽住小孩儿停了下来,“别跑了,咋回事,你仔细和我说说。” “我去破院子拉屎,亲耳听到你奶和李东他奶说的,我听的清清的,你奶就是要把你卖了。” 李东他奶叫黄秀英,是黄招娣的亲姐姐,那老太婆更不是个东西,明面上干的是保媒拉纤的行当,其实干的就是买卖人口的腌臜事。 尤其这几年,她大儿子当上了红旗公社的革委会副主任,这老太太更是不收敛了。 黄招娣的想法是两个儿媳妇,都想在赵大丫的婚事上插一脚,自家还没倒腾明白呢,林大成这个外人也来插一杠子,她岂是那种任人摆布的人?林大成想插手大丫婚事,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那丫头卖远些,生不见人死不见鬼的,就算林大成怀疑自己又能怎么着,这个暗亏他不吃也得吃。 “不管人咋样,谁给钱多,就把大丫给谁。”这是黄招娣原话,到底不是亲奶,心狠。 黄秀英手里还真有那么一户人家要买媳妇的,那人家住老牛湾,老牛湾离大河湾不远,却在深山里头,有十来户人家,这十来户人家家家有儿子,外村的姑娘却不愿意嫁进来,渐渐的,为了传宗接代,这些人就搭上了黄秀英的路子,有卖闺女的,有买媳妇的。 那么个深山老林的地方,轻易没人愿意去,那边的人家,家家的男人都有和猛兽搏斗的经历,一般的人也招惹不起,黄秀英说的,就是这么个地方。 其实吧,建国前,那就是个土匪窝,后来土匪被抓了,枪毙了,土匪们的儿子闺女却留了下来,愿意走的都搬走了,不愿意搬的就还在原来的地方住着。 “只要钱给够了,我管她嫁到啥地方!” 黄秀英就道:“你都这么说了,我就先给你交个底,那户人家上一个儿媳妇也是我给介绍的,那女子连生三个闺女,伤了身子,以后再也怀不了娃了,不过呢,你别以为人家就惜慌,那媳妇子厉害的很,把家里的男人把的死死的,两口子感情好的很。这次肯花高价钱另买一个,不是那男人的主意,是他家老人要买,就是为了抱孙子,你家大丫过去了,也没有名分,就和旧社会的妾是一样的,到时候生了娃,男人对她有感情了还好说,要是没感情,肯定要把她的娃交给前头那个媳妇养的,到时候,大丫咋样可就不好说了。” 为啥不好说,谁家都不愿意多一张多吃饭的嘴,要么把赵大丫转手卖给另外的人,要么从山崖下推下去一了百了,老牛湾的人,可是心狠手辣。 竟然是这么个情况。 一个养了这么多年的孙女,不能说没有半点感情,黄招娣一时有些犹豫。 黄秀英看她这表情就知道事情要糟,连忙补道:“招娣啊,你家人丁兴旺的,不缺孙子不缺孙女,舍了这一个,又不是为你自己,是为了你亲生的孙子孙女,再说了,就算不把大丫卖到老牛湾,卖到别的地方去,你能保证她不受苦,既然已经决定了要走这一步,就不要婆婆妈妈,干脆一些。” 铁柱的亲事少不了要用钱的,老大两口子也难,家里三个儿子个个都是上辈子欠的债,光给栓柱娶媳妇,就把老大这些年的积蓄花得一干二净,到铁柱这里,实在拿不出钱来,老大媳妇总觉得自己兜里有钱,不舍得往出拿,实际上呢,她就那么点积蓄,还了欠债,剩下根本没多少,亲孙子横竖比养孙女重的多,她心一横,点了点头。 黄秀英也点头,“你答应了?答应了可不兴反悔的,那我可就去给回话了。” 都说隔墙有耳,这话一点不假,刑从富家里的茅坑塌了,就去村里的破院子拉屎,却听到黄招娣和黄秀英商量着把赵大丫卖了,他焦急听完,等那两个人离开,裤子一提就跑来报信。 刑从富家就住在钱家隔壁的隔壁,和原来的赵大丫关系不错,因为他人小,赵大丫也一直照顾他。 “跑,往哪跑,从富,谢谢你来给姐报信,姐想请你帮个忙,帮姐盯着黄秀英还有黄招娣,你愿意帮姐吗?” 刑从富抓了抓脑袋,“大丫,我帮了你,你愿意给我当媳妇不?” 这熊孩子! …… 西北的冬天,大多伴随着陡峭的寒风,尤其是半夜,最易起风,自打白天和大姐敲定了赵大丫的去处后,黄招娣一直魂不守舍,在炕上翻来覆去也睡不着,直到后半夜,月亮下去了,她才迷迷糊糊的闭上眼睛。 人非草木,便是养个小猫小狗,也不忍心看着它们不好,何况是一个活生生的大活人。黄招娣自己小的时候,也见过别人家是怎么对待买来的媳妇的,那和对待家里的牲畜没两样,但就让林大成把赵大丫带走嫁人,她不乐意。 月亮下去,天开始渐亮,北风呼啸着席娟乌云,间或露出天来,是乌蓝色的,赵青禾也睡不着,直到身侧响起了微微的鼾声,她紧绷的身体才放松下来,她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面目可憎。 白天的时候,家里的确来了个陌生人,用很隐晦的眼神打量自己,完了还冲黄招娣点头,看来是看中自己了。 明目张胆的把人当货物一样挑拣,在法制社会,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赵青禾意识到,这是一个法律没有健全的年代。 她睡了没多久,公鸡便开始打鸣,外头不见亮,本就没睡熟,听见打鸣,顿时醒转。 瞥了眼鼾声如雷的黄招娣和一侧蒙着头睡觉的钱金凤钱银凤,赵青禾如往常一样起床穿衣。 李春娟是这家里除黄招娣之外的第二个能拿厨房钥匙的人,她起的比赵青禾还要早,在钱家,做饭从来不是苦差事,反而是几个女人争抢的美差事,毕竟粮食珍贵,每个人的口粮有限,都只能吃到半饱,在厨房忙活,多少能偷吃两口。 “大娘,我来生火。”赵青禾主动揽过了生火的活儿。 李春娟应了一声,从门后拿下围裙,利落的围在腰上,她看了一眼赵青禾,突然问道:“大丫,你觉得你铁柱哥怎么样?” 赵青禾老实回道:“铁柱哥是个好人。” 还在炕上呼呼大睡的钱铁柱同志收到了一张好人卡。 李春娟就喜欢赵大丫这老实劲儿,老实点才好,老实点就不会当个搅家精,更不会和韩彩霞似的,挑动当弟弟的和大哥争。 钱家的人口说简单也简单,黄招娣丈夫早逝,留下两个儿子,老大钱壮实,老二钱老实,钱壮实娶了邻村姑娘李春娟为妻,先后生了钱栓柱,钱铁柱,钱金柱三个儿子,又生了钱宝凤这个闺女,钱老实则娶了同村的韩彩霞为妻,两口子生养了四个闺女,大闺女名钱金凤,二闺女钱银凤,老三老四的名字则和她们奶奶有异曲同工之妙,一个叫钱盼弟,一个叫钱顺男。 钱家虽然穷,但黄招娣在农场做工,每月能拿十块钱现金和十斤的粗粮,逢年过年还发粮票油票啥的,虽然不多,也能补贴家用,但这么多年过去了,黄招娣的工钱除了偶尔给几个孙子孙女买点零嘴,剩下的都是自己攒着的,两个儿子和两个儿媳妇可没见着一个子儿。 李春娟在心里算了这笔账,觉得婆婆手里怎么着也得有个几百,她就想把那笔钱弄到自己手里,给自己的孩子备着。 两妯娌不约而同的想着算计婆婆手里的东西,韩彩霞听闺女说了那金花生的事情,心里一直惦记着,想的吃饭睡觉都不香了。 她们各怀鬼胎,一时间对黄招娣比对亲娘还亲。 这个把自己碗里的饭往婆婆碗里拨,生怕黄招娣饿着,那个主动给捏肩,好话不要钱的往出蹦。 黄招娣只当儿媳妇是为了赵大丫的婚事讨好她,也不去理会,吃完饭一甩手就去了她姐黄秀英家商量事情。 赵青禾冷眼瞧着,一定要让姓黄的两姐妹吃够教训,能把人当货物似的卖来卖去,该是什么样的玩意儿,猪狗不如的东西,啥样的父母才能养出来这样的女儿。 黄招娣刚走没一会儿,天就下起了雨,今儿个正好轮到钱金凤和她奶一起上山,一瞅这天色,她不乐意了,撅起了嘴,“娘,下雨了,你让大丫跟我奶去农场吧,我肚子疼。” 韩彩霞最疼大闺女,一看外头雨下的大,不想金凤出去淋雨受罪,就开口让赵青禾替钱金凤去。 李春娟就给二儿子钱铁柱使眼色,意思是让铁柱给韩彩霞撅回去,护一把赵大丫,给这丫头卖个好,她眼色使得都快抽抽了,铁柱都没接收到,钱银凤看到了,还阴阳怪气的问她,大娘你是不是眼睛有毛病,咋一直抽抽。 赵青禾当没听见,转个身就回房了,惯的,真当她好欺负呢。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6、将计就计 等黄招娣从黄秀英家回来,钱金凤就捂着肚子跑到奶奶面前告状,说赵大丫没个当姐姐的样,不仅欺负她,还和韩彩霞顶嘴。 若是以前,黄招娣少不了要收拾赵青禾一顿,但是自打有卖赵青禾的念头起,她心里难得有了些愧疚,对赵青禾好了不少。 便是亲孙女来告状,黄招娣也没偏心,而是啐了一口,拧着钱金凤的耳朵在地上转了三圈道:“就你聪明,少和你娘学些好吃懒做的坏毛病,乖乖的跟我上山去,再欺负你姐,小心我打死你。” 钱金凤的眼泪珠子在眼眶滴溜打转,视线转到她娘身上,韩彩霞打定主意要装几天孝顺儿媳,确实,老太太挺不是人的,打娃就打娃呗,提娃她娘干啥,但她才起了头,可不能为了金凤和老太婆杠上,马上一脸尴尬的移开了目光,“那啥,我去看看鸡喂了没。” 她娘都指望不上,更别提旁人了。 钱金凤到底跟着她奶去农场了。等她们出门,雨下得小了些,赵青禾和李春娟招呼了一声,就换了件灰扑扑的衣裳,说去帮队上的知青干活。 “你一个姑娘家,外头这么大的雨,能干啥活,我让你铁柱哥跑一趟,你就安心待在家里。”李春娟不大乐意赵青禾往知青点跑。 那些个城里来的男娃娃,一个个细皮嫩肉的,和村里的看着就不一样,好些个姑娘,就喜欢那种的,她是害怕赵青禾也迷上了村里的男知青,搞出丑事来。 “没事,安慧姐教我认字,我答应人家要帮她干活呢,就是因为今天下雨我才要帮她修屋顶,不然这雨水漏到炕上晚上可咋睡觉呀。” 大河湾的知青点就在学校里头,眼下已经75年年底,知青下乡的高潮是在十几年前,这么些年过去了,有些知青已经在村子里娶妻生子,住在知青点的,都是刚来不久的新瓜蛋子。 学校的房子是茅草顶,一下雨这漏那漏,年轻知青没经验,修不好那玩意儿。其实她也没经验,但她找安慧有点事情,总得有个由头往人家那跑。 学校离钱家远,赵青禾一脚水一脚泥的往那边走,经过刑家门口,刚好碰到王改秀出来倒水。 她这狼狈样子,把王改秀吓了一跳,“大丫,你咋了,下着雨呢,咋不带伞。” 赵青禾抹了把脸上的雨,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家里就两把伞,我奶带着金凤去农场,她们把伞拿走了,我去知青点找安慧姐,路不远,用不着伞。” 王改秀一脸不赞同,“快跟婶子进来烤烤火,把身上的湿衣服换了,你一个姑娘家,哪能这么淋雨。” 外头确实是冷,十二月份还下雨,算得上反常天气了,赵青禾身上的夹袄都是钱金凤钱银凤穿旧不要的,蔽体还行,保暖功能基本为零。 湿衣服贴在身上,也是够难受的,赵青禾跟着王改秀进了屋。王改秀把水盆放地上,就去翻箱子找衣服,她从箱底找出一件红底蓝花的薄棉袄,在赵青禾身上比划。 “合适!你穿着肯定好看,这是我家老二在省城给我买的,颜色太艳,穿不出去,你年轻穿着正好,婶子把这衣服给你了,我再找条裤子给你换上,赶紧让这湿衣服从身上下来。” 赵青禾推辞,“这那行,婶子的新衣服怎么能给我。婶子要是能借我件旧衣服穿,我就很高兴了。” 王改秀再坚持,她也不能接受的,这年月,大家都是几年才做一件新衣服。 “这孩子,等着,婶子再给你找件旧的去。” 这些天她一直防备着黄招娣,时时提心吊胆,生怕她晚上睡熟了给人敲了闷棍,醒来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了,王改秀的善意,让她感到温暖。 王改秀又把家里的伞找出来给她,还说:“你和东子的事要是成了,得叫我一声娘呢。” 从刑家出来,走了一截路,学校就到了,赵青禾找到安慧,帮着她把炕上的铺盖都卷到边上,又帮着把彩条布盖到屋顶上,才偷偷塞了一封信在安慧手上。 自从知道黄招娣想要把自己卖掉后,赵青禾就想着怎样才能教训这老太婆还有她姐姐黄秀英一顿,最好是把这老姐妹两都送监狱去,也能让她们少做些孽。 据她所知,今年年初召开了四大,会议精神就是要把工作重心转移到发展上去。村里的大喇叭也天天宣传,让农民好好种地,工人们好好做工,风向已经变了,端看有没有人能抓住机会。 安慧的舅舅是革委会的第一书记,他是京市人,才调来不久,与当地人没有多少牵绊,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候,破获一桩买卖人口的案子,也是不小的政绩,且这位第一书记嫉恶如仇。听安慧说,她舅舅多年前来本县探亲,却不幸在火车站丢了儿子,自此有了一块心病。赵青禾就是要利用这位书记对人贩子的痛恨心理,让黄秀英两姐妹无法翻身。 也不必担心安慧不把这信交给她舅舅,她有求于赵青禾,自然会按照信里说的那样做。 这个法子不成,赵青禾也还有其他的法子可以用,甚至悄无声息的配药弄死她们都可以。但黄秀英一死,以前她经手妇女的去向就会随着她的死成为秘密,那些个命苦的妇女被解救的可能性就会大大减少。 又过了七八日,黄秀英来到钱家,黄招娣把赵青禾和钱金凤钱银凤都打发出去,两个人关起门说了好一会子话。 赵青禾意识到,这两个老婆子下手的日子或许就在今天,她让刑从富去通知安慧,又摸了摸裤腿里藏着的刀片以及衣袖里藏着的药,心想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万一安慧没有把那封信送到,或者她舅舅不愿意听自己这个小毛丫头的指挥,她也有后手,刑从富会带着林叔来救她。 送走黄秀英,黄招娣便开始翻箱倒柜,找出来一件半旧不新的罩衣,要给赵青禾穿,“大丫,你来试试这件衣服。” 钱金凤钱银凤看了不服气,瞪着眼睛道:“奶,凭啥给她,我们也没衣服穿呢。” “去,凑什么热闹,”黄招娣一人拍了一巴掌,“你大丫姐从来咱们家起就没做过新衣裳,我给她一件旧衣服还得经过你们同意?” 赵青禾笑了笑,“奶,我不要衣服,给金凤银凤穿吧。” 黄招娣板起脸,“山猪吃不了细糠,她们穿不出样子,糟蹋我这件衣服,给你就给你,赶紧换上,一会和我去你老姨家转转。” 她们果然下手了,一到黄秀英家,她就提议让黄招娣和赵青禾陪她去外头转转,走到僻静地儿,果然冲出来一老一少两个男人,将赵青禾绑了装进麻袋里。 “大丫呀,你别怪奶,奶也没有办法,你要怨,就怨林大成,不是他,奶也不会卖你。”黄招娣竟是掉了几滴眼泪下来。 黄秀英看见了,啥也没说,只翻了个白眼,做都做了,装啥装,哭两声就能让心里好受了? “老洪头,这丫头我就交给你了,咱们说好的,一百斤小米,还有两百块钱,我妹妹养个孙女也不容易,这些粮食和钱,一点都不能少。” 那叫老洪头的老头很爽快,他把钱清点好,又把一袋小米从驴车上扛下来,亲手交给黄秀英之后,就带着儿子赶车离开。 “儿啊,”驴车走出大河湾,老洪头得意洋洋的往麻袋上甩了一鞭子,“这个女娃娃可比你媳妇长的俊多了,你摸摸,屁股大不大,奶圆不圆,你这些日子和她鼓捣个儿子出来,爹保证以后再不管你们两口子的生活。” 赵青禾眼睛里露出冷光,她保证,要是这男的敢动手动脚,拼着这条命不要,也要弄死他。 “赶路吧,爹,别说这有的没的,早点回去,不要让我娘担心。” 又给儿子买了一房女人,老洪头心里高兴的很,鞭子甩的飞起,还唱起了信天游。赵青禾在麻袋里,听着这老头一声又一声的唱着歌。唱到一半,老头突然停下了,路边好像传来了很多人的脚步声,还有老头和他儿子慌乱的喊叫声。 “同志,你没事吧。”这是赵青禾被从麻袋里放出来听到的第一句话。 事情顺利的有些出乎意料,安慧果然把那封信交给了方书记,只是信上写的是,让方书记派人去老牛湾救她,谁成想还在半路买家父子就被人截下。 赵青禾从麻袋里出来,连忙向这些公安同志道谢,“我没事,谢谢你们救了我。” 一个老公安严厉批评了她,“你要谢,就得谢我们方书记,你说你这个小同志,可真够大胆的,你以为你是谁,敢拿自己做饵,你知道老牛湾以前是什么地方吗?我告诉你,那可是个土匪窝。你这样的小姑娘进去了,是要被啃的渣渣都不剩的。” …… “赵大丫,你咋这么胆大!”林大成瞪着一双眼睛,显然是气的不轻。 “林叔,你消消气,消消气,我这不是为了咱红旗公社的治安做贡献吗!”赵青禾笑着讨饶。 林大成气的想打人,一是气差点就让黄招娣得逞了,二是气赵青禾什么也没和他说,自己一个人就弄了这么大阵仗出来。 赵青禾一边解释一边给林叔捏肩捶背,“叔,我知道错了,但是你知道今天方书记从老牛湾解救多少妇女吗,足足有十几个呢。”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7、离开钱家 黄秀英和黄招娣被逮捕的消息不胫而走,不到一天,便传的满村风雨,钱家人觉得天塌了一般。 赵青禾被公安直接送到了林家,公安去钱家抓人的时候,钱家除黄招娣以外的其他人才知道娘(奶奶)把赵大丫卖掉了。 钱壮实不相信娘会干出这种事儿,拦住了正准备带黄招娣走的公安,“同志,这里头肯定有误会,你把大丫叫出来让我们见一见,见了面把话说清楚,她怎么能叫人来抓自己的奶奶?” 钱家其他人也上去帮腔,七嘴八舌的解释。 “有啥不清楚的,我告诉你,我们盯着黄秀英和老牛湾七八天了,亲眼看见黄招娣伙同黄秀英,把赵大丫同志卖给洪家父子的,卖赵大丫的两百块钱还在她身上,有啥可以抵赖的。” 一位公安同志一把将钱壮实推开,“快让开,有啥冤屈,自己去公安局说,别耽误我们抓犯人。” …… 公安走了以后,钱家闹闹哄哄的吵了半天,最终一致决定,要去找赵青禾要说法。 钱金凤说:“赵大丫一定在林大夫家,我们去找她!” 钱银凤说:“对,我们光自己去不行,得把老姨家的人也叫上。” 林大成老婆虽然泼辣,但十分识大体,她晓得这年头欠钱不好还,欠人情债更不好还,老赵头救过她男人的命,这正是天大的人情债,早几年老赵头人还活着的时候,大成就想把他孙女接来住家里头,是她死活不让,人情债再不好还,也得顾着自家人不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再养不起一张嘴了。 本想着黄招娣虽然对那娃不好,但也给了那娃吃穿,女娃娃家,以后让大成给她找个好人家,再陪上一份重重的嫁妆,这人情也就还的七七八八了。 谁能想到,黄招娣心这么狠,要把赵大丫卖了。 “大丫啊,”林大婶端着一碗水蒸蛋进了闺女那小屋,把碗往小桌子上一搁,笑起来:“快吃碗鸡蛋糕压压惊。” 赵青禾推辞不过,舀起一勺鸡蛋,鸡蛋糕蒸的很嫩,颤颤巍巍的,还散发着淡淡香油味。她还真的饿了,正要往嘴里送,余光瞥见林叔的两个孙子在咽口水,勺子一拐,递到孩子嘴边,一人喂了一大勺。 “赵大丫,你出来!我知道你在里头……” 这是韩彩霞的声音,这台词还真是熟悉啊。只是自己不是傅文佩,钱家也没有一个王雪琴。 “婶儿,这事你别出面,我去,我的得和钱家人做个了断,毕竟我是在钱家长大的,他们不仁我不能不义。”赵青禾拉住了正要往外走的林大婶。 其实钱家人也并不是来闹事的,他们只是想问个清楚,怎么突然的,黄招娣就成了犯罪分子了。他们家三代贫农,那可都是受压迫的穷苦人,好人,要是出了个罪犯,那几代人都要跟着抬不起头来,不问清楚怎么行。 钱壮实最着急,一见赵青禾出来,就问:“大丫,这到底咋回事?” 赵青禾登时红了眼眶,又凄又惨的道:“大伯,我奶和黄秀英把我骗到没人的地方,让老牛湾的人把我绑起来,拿我换了两百块钱和一百斤小米。” 人群一片哗然,要说这老百姓,尤其是有儿有女的,最恨的就是人贩子,谁家的孩子不是爹娘身上的一块肉。 钱壮实急了,伸手就要拉扯赵青禾,“赵大丫,你胡说啥呢,我娘才不是那种人。” “咋的,你想打人?”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用拐棍拦住了他,“先听这女娃娃把话说完。” “还有啥好说的,我早就说黄秀英和黄招娣不是好东西,猪狗不如的人贩子。”一个泼辣的媳妇子往黄秀英二儿子脸上啐了一口。 其实,虽然黄秀英贩卖人口的事情没摆到台面上,但大家伙儿心里头基本都有数。只是黄秀英从来不在附近下手,村里更没有谁家丢过孩子或者女人,于是乎,大家听见什么传言了,最多警告家里人离她远些,毕竟,虱子不咬到自己身上怎么知道痛。 这次黄秀英是真的犯了众怒了。 林大婶也站出来说话:“自家的亲人都能下手,咱们这些外人还不得被祸祸死,幸亏发现的早,要是晚发现几天,村里还指不定丢几个闺女,你们家人不拿闺女当人看,说卖就卖了,我们家闺女那是我怀胎十月,累死累活生下的,就是我和她爹的命,要真让你们这些杀千刀的拐走了,我和她爹还活不活了,依我看,黄秀英和黄招娣就该被枪毙一百回!” “二娘,我奶还说,把我卖了,下一个就是金凤和银凤。”赵青禾立马插了一句嘴。 话说的早不如说的巧,有句话叫物伤其类,赵大丫虽不是亲孙女,可自打十岁来钱家起,就一直和婆婆睡在一个炕上,这么多年了,就是养个小猫小狗也有感情了,可把她卖了这事,婆婆愣是没透漏出一点口风,韩彩霞也后怕,她怕有一天,被悄悄卖掉的是自己生的几个闺女。 赵青禾这一句话,韩彩霞连真假都没怀疑,别说她,就是钱老实,也有些相信了,毕竟这事还真像他娘能干出来的事。 赵青禾又道,“大伯大娘,二伯二娘,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们。当年奶收养我,是因为收了我爷爷两颗实心的金花生。”她在实心二字上落了重音。 “除了这些年我的花销,剩下的我也就都不要了,留给金凤几个,咱们从此以后一刀两断,不要来往了,免得我一看见你们,就想起今天的事。” 李春娟可头一次听说有金花生,她一个头两个大,顿时急了,“可不能啊,大丫,你……” 不止李春娟,钱家除韩彩霞以外的其他人也是头一次听说金花生,“啥金花生,你说清楚?” “话说得还不清楚,还要怎么清楚,”王改秀带着刑虎和刑卫北从人堆里挤了出来,“以后大丫和你们钱家一点关系都没有,也不怕让你知道,大丫以后就是我的儿媳妇,就是我家卫东的媳妇,要想欺负我儿媳妇,就得先过我这一关,我告诉你,我可不怕你们。” “咋就是你儿媳妇了,我不同意,”李春娟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大丫是要嫁铁柱的,谁同意她和卫东了?” 王改秀可不怕她,“咋的,新社会了,你还想搞包办婚姻,搞童养媳那一套,你没听广播里讲,现在的社会讲究的是婚姻自由,自由,你知不道自由啥意思?只要大丫自个儿同意,那这婚事就成了,你是哪根葱哪瓣蒜,要你同意。” 谁家的姑娘娶不得,抢着娶这么个坏分子后代,李春娟一时间竟顾不得脸面,破口大骂:“赵大丫,你个小贱货,我咋没看出来你是个有能耐的,你啥时候和刑卫东搞在一起的,……” 未免李春娟说出更难听的话来,林大成拿了把扫帚出来赶人,“想知道清楚,自己去公安问你老娘,别挡我家门口。壮实,老实,你们两个都是老实人,你老娘犯事怪不到你们头上,要咋做,可得想想清楚。” “还有李海,对你们几个,我也是一样的话,回吧,各回各家,早点去县里看看你娘,也早点知道今天到底发生了啥事。” 看了眼和人争执的脸红脖子粗的大嫂,韩彩霞扯了扯钱老实的袖子,一起往边上退了退,低声道:“她爹,咱们领着孩子回家,收拾收拾东西,明天一早去县里看看咱娘。”她得问问金花生藏哪了。 钱老二两口子带着几个闺女退场后,李海也觉得自个儿娘干的是伤天害理的事,没啥脸面再问下去,灰溜溜的带着家人走了。 李春娟孤掌难鸣,没人帮她搭台子唱戏,她男人钱壮实早被人拉去围着你一言我一语的说教起来,大儿子钱栓柱听媳妇的话,根本没跟来,二儿子铁柱正护着两个小的,不叫村里的孩子拿石头扔他们,根本无暇顾及她。 她一时气愤,伸手要抓赵青禾的脸,若是以前的赵青禾,兴许还忍了她,但换了现在这个,那是万万不忍的。 赵青禾一把便将她的手打了下来,反手一拧,便将她的手臂拧的咔嚓作响,“李春娟,再敢嘴里不干不净,小心你的嘴。” “你这小贱人,生儿子没有□□的贱货,你以后的男人,那就是个太监,你以为你嫁到什么好人家了……” 太监?王改秀一听,反手薅住了李春娟的头发,将人从赵青禾手上扯了过来,又是一个巴掌甩在她脸上,两个大老娘们顿时混战在一起。 到底还是王改秀战力更高一筹,李春娟没讨着好,嘴里放着狠话从人堆里跑了。 这一场闹剧落幕,没一个人说赵青禾心狠的,大家伙儿都赞同她脱离钱家。 刑从富奶奶第一个开这口:“这么些年啊,我算看明白了,世上哪有那么多坏分子,大丫来咱们大河湾的时候,才那么大一点,长的俊生生的,我活了这么大年龄,还是头一次见到那么俊的小闺女,离吧,离了钱家,你只有过的更好的,没有过的更差的。” 赵青禾承大伙的情,跪地给刚刚出头的几个村民磕了头,“各位爷爷奶奶,叔伯婶婶,我赵青禾领大家伙儿这个情。我不到十岁就来了大河湾,吃是大河湾给的,穿也是大河湾给的。只有跟着我爷爷学的按压推骨,是从家里带来的,大家要是信的过我,我愿意无偿给各位推拿。” 话说完,又是几个重重的响头磕下去。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8、结婚 因着黄招娣闹的这一出,林大成不得不重新考虑赵青禾的婚期。 “依我看,”林大成端起茶缸子喝了口水,“让大丫顺顺利利的进刑家的门才是最要紧的,没新郎就没新郎吧,免得夜长梦多,就是委屈大丫了。” 赵青禾自己同意,没什么意见,男方职业特殊,等他有了假期再回家结婚,说不定得到猴年马月了。 昨儿个当着村民说给他们无偿推拿,可不是瞎说的,为了践诺,赵青禾早早的就起了,也不等着人家上门,村里有腿脚不灵便的老头老太太,她亲自上门给人家按摩。 “别人也就罢了,昨天拦住钱壮实的老汉,他婆娘腿瘸了好多年,一下雨就疼,没少来我这开药,你要是真有能力,就先去他家。”医者仁心,做好事,林大成举双手双脚赞成。 成,那就先去他家,赵青禾对自己的本事是很有信心的,华人讲究传承,中医这一行当,父传子,子传孙,有些不二的秘方代代相传,代代改良,那是几代人甚至十几代人的心血。 林大成带着赵青禾上门拜访那位老人家,进了人家的院子,往前十多米,挂着门帘的就是正屋,一进门,老汉老太太正围着炉子烤火呢。 “周叔,我带大丫上门谢你呢,谢你昨天仗义,给这娃出头。” 周老汉当是谁,眯着眼睛一看,是林大成,烟锅往炉子边上一磕:“成娃来了,老婆子,快去给倒水。” 赵青禾很有眼色的扶了周家阿婆一把,“阿婆,你坐着,你告诉我水在哪,我去给你们倒。” 水倒了,又赶紧说明来意:“周爷爷,阿婆,我是来给阿婆推拿按摩的。二老要是相信我,就让我试试。” 周阿婆很和蔼,敲敲自己的腿,“相信,相信,黄土都埋到脖子根的人了,啥也不怕,你想咋试咋试。”这是死马当做活马医了,语气就是长辈陪着晚辈玩的语气。 赵青禾得拿出本事来服人,手一搭上去一使劲,周阿婆就哎呦一声,不知道是难受还是舒服。 “这娃娃真不错。”这是按舒服了。 又按又推的,小半个时辰过去了,赵青禾头上都冒水,其实周阿婆的情况,针灸更适合她。但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原主十岁就来大河湾了,乡亲父老们看着长大的,一个小娃娃,学点按摩推拿的本事,已经是了不起了,再说自己会针灸,谁会信,谁能信。 “阿婆,以后每天用热水擦这条腿,多擦几遍,七天后,我再来给您按。”这就是要告辞了。 就这么一小会儿,周阿婆还真的感觉腿没有那么疼了。 “大丫呀,”周阿婆拉着赵青禾的手,混浊的眼睛难得放光,“我的腿好像真的好些了,好啊,好啊!” 原则上赵青禾只能给女的按,不给男的按,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一个没结婚的小姑娘,到处去给人推拿按摩,说闲话的多了去了。 给周阿婆按是最顺利的,再去别人家,人都说情领了,别的就算了,一是不相信她一个娃娃家,二是不喜欢外人在身上捏来捏去的,这个肯定能理解。 再过了几天,赵青禾的婚期定了下来,定在农历腊月初八,也就是半个月后,这日子够紧张的。林大成两口子就商量着除了刑家给的彩礼都给陪嫁上外,再给凑一对新洋瓷盆,一床大红鸳鸯被面,扯两尺红头绳,五十斤小米。 这嫁妆在农村不算少,赵青禾倒是不愿意他们这么破费。 林大成一摆手,“不能再少了,再少成什么样子。有些零碎的,我和你婶儿这些天想起来了再添。” 到了腊月初八那天,赵青禾从林家出门子,村民都赶来凑热闹,她穿着红红的袄,抹着红红的脸蛋,坐上接亲的自行车,就这么嫁到了刑家。 邢家为邢卫东准备的婚房,简直可以说奢侈了,容得下三人并排睡的大炕是半年前新盘的,还请人精心描了炕画,被褥全是新做的,仔细闻,还有棉花的香味,挨墙摆着两个崭新的大木柜子和一台缝纫机,就连土墙也刮上了雪白的腻子。 桌子上放着两个热水瓶,竹编的外罩,旁边还倒扣两个搪瓷杯子,杯子上印着雷锋头像,都是崭新的。 铁炉烧的汪,火炕也没烧的热,屋里热烘烘的。 搁在现代,这些东西都算不了什么,但是对于现在的她来说,算的上意外之喜了,表明邢家很看重她这个儿媳妇。 刑卫东的堂妹刑大妹陪新娘子坐炕,她拈了颗瓜子,眼珠子在屋里转了一圈,酸道:“我三婶这次可真是下了血本了,瞧这新房,队上谁能有你体面。” 赵青禾不和她搭话,羞涩的笑了笑,脸颊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刑大妹心里就算再酸,也不得不承认,林大夫给大哥介绍的这个婆姨,长的是真俊,比柳寡妇家的韩青韩翠两姐妹还要俊哩! 她郁闷的摸了摸自个儿脸,自己咋就长得不如人家好看呢,爹还说脸好看有个屁用,能干最重要,她还是劳模呢,队里这些年轻姑娘里,一等一的能干,但钢子哥还不是看上了韩青。 赵青禾上辈子唯一的志向就是将老赵家的祖传事业发扬光大。 虽然爹不疼娘不爱,但是有两个疼她的老人,家里的房产存款也早早放到她的名下,哪怕一个人也能将日子过得富足。 但老天爷就这么着和人开了玩笑。赵青禾想了想,人一辈子的活法有很多,轰轰烈烈是生活,平平淡淡也是生活,原主呢,亲缘寡淡,最想要的难道不是一个家吗?自己呢,在这世上孤身一人,也未尝不想要个家。 婚礼很热闹,邢虎与王改秀铁了心要洗刷这些日子的憋闷,尤其是王改秀,不仅去隔壁公社请了专做红白喜事的厨子,还专门去县里请了戏班子,大河湾大队的人,快有十年没见过这么热闹的婚礼了。 外头的人吃席,新房里头的人还饿着肚子,王改秀从厨房出来,进到新房里,对两人笑笑,揭开手上端着的盆,里面放着几个白面馒头,“你们赶紧吃,肯定饿了。” 王改秀瞪了几眼把瓜子皮吐的满地都是的刑大妹,又转向赵清禾,表情变得笑眯眯的,声音和煦:“大丫,饿了吧,先吃个馍垫垫肚子,锅里还炖着鸡汤哩,专门给你一个人炖的,等鸡熟了,娘把两个鸡腿都给你吃。” 席面上有荤腥,每桌上八个蒸碗,最起码得保证有一个带荤的,这也没办法,这年月大家都困难,不是逢年过节的谁舍得吃肉,王改秀没养猪,还是林大成托了亲家才弄到几十斤猪肉,今天席上吃的就是梅菜扣肉, 大公鸡养了一年多了,本来是预备着过年杀的,王改秀为了表示对新媳妇的重视,咬牙把它杀了,不给来客吃,专给赵青禾补身子用的。 刑大妹也好些日子没见荤腥了,听到鸡就流口水,一大早就来了,亲眼看见三婶杀鸡,杀的是家里最威风的那只公鸡,起码得有六斤重呢,六斤重的鸡,光肉就切了一大盆,想想就流口水了。 她就道,“三婶,我也想吃肉!” 王改秀扭头回道,“吃个屁,你啥时候结婚,我啥时候也给你杀鸡。” 赵青禾笑的眉眼弯弯,“阿妈,你对我真好,我也好长时间没吃过肉了!鸡炖烂点才好吃呢,要是再搁点土豆进去,给个县官当都不换,要不咱们明天早上把大伯一家叫上,一家人围在一起,大伙一起吃点好的。” 吃独食可是个不好的习惯啊,她要是真不懂事,一个人把这鸡吃了,刑家人指不定咋想呢。 “行,娘听你的,”王改秀笑的开心极了,儿媳会做人,她当婆婆妈的心里也高兴,难得多嘴一句,“买的猪肉还剩下不少,过两天咱们包饺子吃!” 赵清禾笑眯眯点了点头,刑阿妈给脸自己也不能端着不是。 新房外头可热闹的紧,讲话声高一声低一声的。 西北地区民风彪悍,就连方言,也带了股豪迈的味道,听着像吵架,其实是在玩笑。 邢虎是老实人,王改秀虽然泼辣,人又有点抠门,但和乡亲们处的也不挺不错,今天这场婚礼,大家都提着礼热热闹闹的上门吃席,宴席主菜足足有八个蒸碗,有菜有肉的,比过年都丰盛。 席上热闹,虽然没酒,但茶水管够,大伙儿就着茶水你一杯我一杯的行起了酒令。 没一个人注意到门口有个小孩儿溜了进来,偷偷跑到灶上拿了两个馍,。王改秀和刑虎忙着招呼客人,厨房的几个媳妇婶子忙着刷筷子,压根没有注意到他。 这小孩儿跑了两趟也没被逮,胆子渐渐大了起来,又进来第三次,这一次,有些贪心,一次抓了四五个馍馍出去。他小孩家人小手小的,没拿稳掉了一地,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小孩的哭声把大家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这不是金贵家的龙龙吗?” “这娃是不是来偷吃的?你看掉了一地的馍,造孽呀,快去个人捡起来,把灰掸一掸还能吃!” 门外的一个老婆子听到有人这样讲,顿时藏不住了,拄着拐杖,脚却挪的飞快,走到那小孩儿跟前,眼疾手快的把地上的馍捡起来,拿衣服兜住。 有个年纪大的老太太说那老婆子,“有庆家的,你也太不厚道,虎子家大好的日子,你还带你家龙龙上门偷馍,一把年纪了,为了口吃的不害臊!” 邢家上辈人的恩恩怨怨,大队里稍上了年纪的人都知道一些。 邢虎并不是他爹娘的亲生子。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9、刑家往事 邢虎的养父叫邢有庆,养母叫张翠莲,也就是今天来的这老太太。按血缘,这二位还是他的亲叔叔亲婶婶嘞。 多年以前,刑有庆夫妻俩结婚以后,好几年一直生不出来孩子,就从兄长家过继了一个儿子。 本来,如愿以偿有了孩子,哪怕是抱养的,张翠连和刑有庆也高兴的很,逢人便发喜糖,很有些扬眉吐气的样子,也把刑虎当亲生的一样疼爱。 不过老天爷嘛,总是喜欢捉弄人的,这夫妻俩抱养了刑虎不久,自己就怀上了娃。 那个年代,全国到处都在打仗的,大河湾先遭了兵祸,后遭了饥荒,好些人都拖儿带女的跑了,邢虎亲生父母也在这些人中,逃难去了,从此杳无音信。 乱世死个个把人再正常不过了,谁也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张翠莲怀胎十月,婴儿呱呱落地,是个男丁,他们夫妻乐开了花。 有了亲生子,养子的待遇便一日坏过一日,女的明着偏心,男的暗着偏心,一家子把刑虎当长工使唤。 张翠莲给亲生的儿子起名叫邢金贵,是他们夫妻俩的眼珠子,命根子,从小就被宠的不像样。为了儿子,她用半袋子红薯,从过路的难民手里买了王改秀做童养媳。 这个童养媳,当然是给邢金贵准备的,刑虎比刑金贵还大,张翠莲却一点没为他的婚事打算,还暗戳戳的找媒婆打听,看附近村子有没有人家招赘女婿。 纸里包不住火,张翠莲想要“嫁养子”的风声没几天就传到了刑虎奶奶耳朵里,老太太年纪虽大,这些年也不怎么管事,也不愿意眼睁睁的看着刑虎成了人家的上门女婿。 老太太釜底抽薪,趁着张翠莲带着丈夫儿子回娘家的功夫,让刑虎和王改秀在家把生米煮成了熟饭。 比起游手好闲的刑金贵,王改秀也更中意老实能干刑虎,她自己也愿意。 等张翠莲从娘家回来,任她怎么哭天抢地,也无济于事了,王改秀已经是刑虎的人了。 刑有庆虽然为人糊涂,但也是个孝顺儿子,拿老娘没法,只好捏着鼻子给刑虎和王改秀办了个简陋的仪式,把这事认了下来。 不久后,刑老太太去世,张翠莲没了压制,彻底抖了起来,连样子都不装了,把邢虎和王改秀当牛做马的使唤起来。 命这东西谁说的清,邢有庆想破脑袋也没想到,他大哥那一脉不仅没死绝,还发达了。 邢虎的亲爹娘跑出老家后不久,就因为给八路军办事,被鬼子咔嚓了,剩下几个儿女跟着部队长大,后来也都参了军,有的死在战场上,有的失踪了,活下来的刑老二一路打仗,立功无数,成了军长。 邢老二,以前叫刑狗蛋,后来改名了,叫刑开山,解放后回来寻亲,阵势大的很,开着军用吉普,警卫员从车后备箱里取出的大包小包堆成了小山,至今大队的人还津津乐道。 刑开山惦记亲弟弟,知道他的处境后,相当生气,强行逼着刑有庆和刑虎断绝了一切关系和往来。 今儿是邢卫东娶媳妇的大喜日子,王改秀压根没通知那一家人。 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邢有庆今年八十,越老越坏,还能溜溜达达的偷看大姑娘小媳妇洗澡,几年前偷看隔壁人家新娶的儿媳妇上厕所,被人家丈夫一顿好打,彻底瘫在床上了。 虽然他瘫了,但他老婆腿脚还蛮利索,今儿刑家有喜事,还知道上门打秋风。 张翠莲年纪不小了,又是个小脚老太太,此刻站在邢家院子里,佝偻着老腰,把半个身子撑在儿媳妇的身上,也不害臊,任由旁人打量。 要是家里有余粮,当她愿意厚着老脸来刑虎家拿吃的呢? 想当年,她儿子刑金贵和儿媳妇李春香,一口气给她生了四个孙子,多好的大小伙子啊。 没成想老天不开眼,老大老二老三都得病死了,把家里的积蓄掏的干干净净,这都过去好多年了,也没缓过劲来。 就剩下老四满意这一根独苗,被李春香养的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这也就罢了,满意娶的媳妇也奸滑无比,一点活儿都不愿意多做,家里就这么几个劳力,挣得工分压根不够吃。 刑卫北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这一家子蚂蝗又来吸血啦? 他看着邢金贵缩着脖子站在老娘和妻子身后,眼神都不敢直视人,窝囊极了,心里十分鄙视,这一家人,也就这么点出息了。 外头突然静了许多,新房里的两人也有所察觉。 刑大妹扒在门缝上往外看,见是这几人,愤愤骂了一句,“老不死的,我出去收拾她。”赵青禾在后头叫了一句也没将她叫住。 刑大妹是邢虎大哥家的女儿,刑老大大名刑富贵,几十年前也是职业军人。打仗时负了伤,部队急行军,没法带着伤员,他便和战友一起留在老乡家里养伤,等他养好伤,再去追时,原先的部队已经全员覆没,也没别的部队肯接收他,只得留在养伤的地方,时间长了,便在那里娶了妻生了子。 建国安定后,他带着家人辗转,又回了老家安居,至此,邢虎的两个哥哥都与他团聚。 赵青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好竖着耳朵听外头的动静。 院里的张翠莲振振有词,一张树皮似的老脸写满倨傲,“我是东子奶奶,吃他几个馍咋咧,是谁一把屎一把尿把他喂大的,那几年闹饥荒,还不是我金贵把口粮省下来给你们一家,现在你们发达了,就不认帐了?”简直是一本正经的睁着眼睛说瞎话。 众人看热闹的功夫,那小孩又一次窜去厨房,掀开馒头框,兜了七八个馒头往外跑,跑的时候,还把一个掉地上了,给王改秀心疼的不行。 邢大妹一个箭步从新房冲出来,挡在小孩身前,邢金贵媳妇急着去帮孙子,松开了搀扶张翠莲的手,让这小脚老太太差点摔倒。 场面一度非常难看,邢虎头疼的很,额头上青筋直冒,皱眉看邢金贵两口子,眼神虽有厌恶,但更多的却是恨铁不成钢,“馍馍你们拿走,不要再来了。” 他话音刚落,邢卫北便跳了出来,怒气冲冲的从那小孩手上抢回几个馒头,恶狠狠的盯着张翠莲道:“喂狗也不给你们吃,老不死的畜生,也配吃人吃的东西。” 邢卫北这话说的实在难听,哪怕两家人断绝了关系,但到底曾经是一家人,邢虎瞪儿子一眼,就要伸手去揍,邢大妹见状也不挠邢金贵了,立马跳出来拦住,王改秀也连忙上前护着。 张翠莲眼见曾孙怀里还紧紧抱着几个馍,目的已经达到,赶紧让儿媳妇搀她回家,再磨蹭下去,那小畜生连这几个也得抢回去。 即使有老娘护着,刑卫北也挨了老爹两巴掌,王改秀生了气,转身回了厨房看也不看丈夫一眼。她被卖给张翠莲时,已经开始记事,知道自己和那两口子没啥关系,所以没存过期待,不像孩子他爹,念着那点血缘,对这家人还有感情。 席上的说话声又大了起来,刑虎讪笑了两声,招呼道:“大家吃菜,千万吃好喝好啊。”算是把这事揭了过去,其实他心里却并不爽快,很想骂娘,当着这么多人不给面子,这婆娘也是不能要了。 第二天清晨,赵青禾在大公鸡的高鸣声中醒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利落起身,屋里并不冷,想来是刑家阿妈早起生火。 摸了棉袄穿上后,又随手把被子叠好,整齐放在炕角,才翻身下了炕。 推开门,突如其来的干冷空气将她残留的困意一扫而空,院子里三两只鸡鸭悠闲啄食,夜猎归来的老黄猫呲溜一声,便蹭着她裤腿窜进了屋,来到七十年代这么些日子,还是第一次有闲情逸致欣赏农村风情。 王改秀勤快,操持家务一把好手,家里喂着鸡鸭,还养着兔子。她起床时,公鸡才打了一遍鸣,先是喂鸡喂兔子,再是做早饭,每年下半年,队里大多数人家都改吃两晌饭了,刑家是少数坚持一天三餐的人家。 吃饭的时候,刑卫北的目光总忍不住往赵青禾身上扫,虽然他总是看不惯大哥,但是都是一个妈生的,也不得不承认,他大哥长的吧,和自己一样俊,但娶的这媳妇,有些黑,也有些瘦,不太配得上老大。 赵青禾的底子不差,但她在钱家这些年,吃的差干的多,身材消瘦,皮肤也有些黑。 刑卫北就觉得这是不是就是人家说的,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当然了,他大哥是那鲜花,大嫂是那牛粪。 他虽然已经是个半大小子了,但还是个愣头青,根本不清楚,他大哥不行了是啥意思。 风言风语传的最过分那几天,有个老妇女还把他拦在路上问呢,说什么你大哥是不是真的不行了。 他当场就把那人骂了个狗血喷头,“刑卫东活蹦乱跳的,你就说他不行了,咒谁呢?别以为你年纪大我就不敢打你。” 这就是个熊少年。 赵青禾完全无视了他的目光,朝圣似的完了一顿饭,饭量是前世的两倍还多,没办法,尝试了挨饿的滋味,现在是吃嘛嘛香,就连白菜帮子,她都能嚼吧出肉味来,更何况是这么香的土豆炖鸡。 吃完早饭,赵青禾抢着收拾了碗筷,她还要在刑家生活下去,肯定不能光吃不干活。 作者有话要说:我看评论说有人看不懂刑家人的关系,来,我们来梳理一下刑家的亲缘关系。 刑富贵,刑开山,刑虎是一母同胞三兄弟。其中,刑虎幼年过继给他亲叔叔刑有庆张翠莲两口子,后来这两口子又生了个儿子,起名刑金贵。 刑富贵是老大,只有一个女儿刑大妹。 老二刑开山在京城,他们一家还没有出场。 老三刑虎有三个儿子一个闺女,大儿子就是男主刑卫东,二儿子刑卫南,迄今为止还未出场,三女儿刑囡囡,已经不在人世了,小儿子刑卫北。 刑虎养父的儿子刑金贵,生了四个儿子,分别是满金,满银,满仓,满意,前边三个满都死了,只活下一个刑满意,他也只生了一个孩子,就是刑龙龙。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10、刑卫东 刑卫东,二十八岁,西南某军区军官,赵青禾在脑海里整理了“丈夫”的资料,既来之则安之,如果刑卫东人没啥大毛病,她是想试试和他做真夫妻的。 赵青禾没父母缘,亲生父母感情变质后,形同陌路,也同死敌一般,对她这个存了对方血脉的亲生女儿很是不喜,两边没一个待见她的。 爱情这种东西,她向来敬而远之,对于爱慕者的追求,也是快刀斩乱麻的拒绝。倒是爷爷奶奶,相亲认识,匆匆三月便成了家,比起爱情,亲情的成分反倒更多些,风风雨雨,相互扶持,相伴五十年,若能得这么一个伴,就算没有爱情,也是两世为人之幸运了。 再者,这个年代的男人质量普遍都很高。 “自己”的婚礼过去七八天后,远在部队的刑卫东终于收到了家里来的信。 他打开才发现里头除了一封信外,还有一叠材料和一张照片。 刑卫东眉峰猛的跳了下,不可置信地看着手里的信。 团里的政委也在办公室,留意到他的神情,不由好奇信里写了什么。眼见着烟都干烧到屁股了,刑卫东还没吱声,那模样有些咬牙切齿,像是要把每个字掰开来揉碎了似的,脸也又青又白,活像年画上的阎王。 “彭”,桌子发出了一声巨响,刑卫东一把将信拍在上头,他那糊涂的爹娘,竟然在村里给他找了个媳妇! 不仅如此,婚期都订好了,可不正是几天前嘛。 “怎么了,老弟,是不是家里出事了。”见他脸色不好,政委小心出声问道。 刑卫东敛色,笑了笑,“没什么,一点小事,我就这么个急脾气,让老兄见笑了。 送走政委,刑卫东一点不耽搁,立马去话务室给老家去了电话。 “刑虎,速到大队部接电话,刑虎,速到大队部接电话……” 大中午的,治保主任粗噶的声音在广播里响起,整个村都能听见,王改秀自然也听到了,连忙催促丈夫去队部接电话,除了小儿子,大儿子和二儿子都在外地,也不知道是谁打来的。 她心里多少有点预感,八成是大儿子的电话,他们自作主张给他娶了媳妇,寄过去通知的信怕是也到了,没给那小子提前通知,就是怕他不同意。她生的儿子她了解,从小就有主见,脾气也倔,万一驴脾气上来,死活不认这门亲事咋办。 她上哪给他找一个合适的媳妇去,老大不小了,眼瞅着奔三十了,更别说,还得了个难以启齿的病。 刑虎马上往队部赶,把电话回拨过去,不打一会儿就被接通了,果不其然,是大儿子刑卫东的电话。 儿子的声音冷的很,像带着十二月份的冰碴子,刑虎生生打了几个寒颤。 “东子,你…你媳妇又贤惠长的也俊的很,有时间你请假回来看看……对了,结婚报告别忘了打,大丫的材料,我们给你寄的信里有。”刑虎的声音都在颤,一听就没有底气。 刑大伯走了自己的路子,让县里宣传部的一个干事联系到了京城的大学,费了些功夫,把赵青禾爷爷头上的□□帽子摘了,不管咋办成的,事儿是挺顺利。 四人组被打倒,那些搞风搞雨的人已经是秋后的蚂蚱,蹦哒不了几天了。 “咵”一声,刑虎挂了电话,松了一口气,徒留电话那头的刑卫东,脸色调色盘似的变化,把话务兵吓的不敢吭气。 刑团长是出了名的带兵严格,话务兵新来不久,见到这位大名鼎鼎的团长都是绕着走的。 王改秀确实了解自己儿子,他确实是个有主见的人,电话一挂,刑卫东立马又朝京城打了过去。 打给他二叔刑开山,想让二叔劝一劝他那缺心眼的爹娘。 电话很快被接通,那边传来刑开山中气十足的声音,“是卫东吗?” 刑卫东站直身子,“二叔,是我。” 叔侄俩通完电话,刑卫东松了口气,爹娘糊涂不错,却很听二叔的话,希望二叔能劝他们打消这个荒唐的主意,至于那姑娘,既然愿意嫁一个没见过面的陌生人,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人,自然是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他刑卫东,又不是收垃圾的。 过了不大一会儿,刑开山的电话又打了回来,这次,确是劝刑卫东接受这个媳妇的,“卫东,你爹娘这事办的不错,这个媳妇挑的好!赵松云的孙女,配你绰绰有余,你还是尽早请假,回老家完婚吧!” 二伯立场变得太快,刑卫东骂了句娘,为了发泄怒气,一个人在训练场跑了五十圈,把新来的兵差点看傻。 他怎么个样子家里人不清楚吗?娶媳妇?娶回来当摆设吗?这不是埋汰人是啥? 赵青禾可不知道她嫁过来这事儿,刑家二老是先斩后奏的,而是一直都以为刑卫东早得知这消息了。 她在刑家过的挺好,还想着有空了给刑卫东写封信寄过去呢。 话说女知青安慧为何这么尽心尽力的帮赵青禾办事,那这事情就要从两个月前说起了。那时赵青禾才刚来这个年代,原主是个好学的人,只要有空,就一定会去村里的扫盲班,为了不被别人怀疑芯子换了人,她坚持了这个习惯。 扫盲班由知青轮流讲课,轮到安慧讲课的那天,赵青禾发现这个女知青好像怀孕了。 孕妇的走路姿势,脸上的神情,和一般人还是有些区别的,怀孕初期的时候,这种区别不明显,但也存在,只是不细心的人发现不了而已。 一般来说,这个年代的女同志未婚先孕,有两种解决办法,一是结婚,二是偷偷打掉。安慧选择了第二种,这个孩子是激情下的产物,孩子的父亲是本地人,她晓得自己迟早要回城,要是真结婚生下这个孩子,她会心软,会一辈子留在这个贫瘠的地方,会永无出头之日。 于是,安慧走了几十里山路,找了一个瞎眼的土郎中,开了副落胎药。那副药药力强劲,孩子当晚就流掉了,但却给母体造成了很大的后遗症。 那段时间,安慧走路都像踩在空中一般,头晕乎乎的,有一次去打水的时候,就晕倒在了井边,赵青禾救了她,一把脉就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 落胎等于是从身上掉一块肉下来,要坐小月子的,偏偏安慧害怕别人发现,硬撑着干活。这么糟蹋自己的身体,身体当然会抗议,而且,土郎中的药并不能让她再无后顾之忧,那胎恐怕没落干净。 赵青禾没药也没针,只有一双手,只能给她按了几个穴位,暂时减轻痛苦。 安慧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的求赵青禾救救自己,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赵青禾答应了,让安慧准备了一套针灸用的针。 针灸刺穴是老祖宗留下来的好东西,赵青禾一手技艺更是练得炉火纯青,第一次给安慧施针,就让她□□排出了不少秽物。 安慧指望着赵青禾给自己看病,自然不会坐视她被卖掉。 且说赵青禾给安慧做了最后一次针灸,也是彻底保住了她做母亲的机会。 安慧很感激,卖了赵青禾好大一个人情,“赵同志,县医院开春要招人,你医术这么好,医院没理由不要你,我已经和我舅舅说了,把你安排进药房。我想求你一件事,给我针灸的事情绝对不可以告诉第二个人,这件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赵青禾惊诧的看了看她,这年月工作难找的很,给一份工作就换自己把嘴闭紧,代价是不是有些大了,“安同志,你放心,这点品德我还是有的,何况上次黄招娣和黄秀英要卖我,是你给方书记通风报信,才让我顺利得救,这俩互不相欠。” 安慧摇头,“一码归一码,我看出来了,你不是一般人,就算没我通风报信,你也能脱身,那两个老女人,不是你的对手。这份工作也不能算是我给你的,县医院确实缺人,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我舅舅说了,得考试,我相信你的能力。” 日子一天一天往前过着,赵青禾和刑家人磨合的不错。刑家人口简单,虽然大河湾姓刑的人不少,比如说刑从富,但和刑虎这一房亲缘关系早就淡了,现在还当实在亲戚走动的,只有刑大伯这一家了。 刑阿爸不喜欢说话,沉默寡言,刑阿妈泼辣能干,刑卫北人很机灵。刑大伯是队里的书记,公道正派,刑大娘身体不好,整日呆在家里不怎么出门,他们的女儿刑大妹,还是队里去年评出的劳模,为人憨直爽快。 这一家人,比起钱家人好了不是一星半点。 就是刑大妹,这么些天下来,也处的不错。 这天,刑大妹赶集回来,一进村,没回自己家,跑来找赵青禾,气喘吁吁的闯了进来:“黄秀英和黄招娣要被公审了,就在明天,公社都传遍了,大家都说要枪毙这两人呢,你去看不?”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11、审判 这个热闹,赵青禾得去凑的。她拧了把热毛巾递给刑大妹擦汗,“去,怎么不去,我得亲耳听到黄家姐妹判了什么刑,看看她们什么下场。” 刑大妹接过毛巾,胡乱抹了一把脸,赞赏的看着赵青禾:“这才像我们刑家人,你要是一直老实巴交的,我才看不上你嘞?” 赵青禾白了她一眼:“我婆婆看的上我就行,用的着你看。” “你婆婆看上你不算啥,得我大哥看上你才重要哩。”说着话,刑大妹就翻了个白眼,今儿是公社大集,也是过年前倒数第二个大集,她一早就赶集去了,胳膊上挎着的篮子里,装满了东西。 “你看看,”刑大妹神秘兮兮的从篮子里摸出一个巴掌大的小瓶,“我从供销社抢的,听那个售货员说,这是上海来的货,我一看就那么几小盒,害怕有人和我抢,问都没问清,钱就掏了,你给我看看,这上头写的啥字。” “让你去扫盲班认字你不去,这下成了个睁眼瞎,”赵青禾接过来,这是一个光洁的小白瓷瓶,顶上有个果绿色的铁盖子,瓶身中央还有一个小小的拱形凹槽,上面贴着烫金商标,“喏,这是上海女人润肤霜,擦脸的,和雪花膏蛤蜊油差不多。” 可不是她不礼貌,非得和刑大妹这么怼来怼去的说话。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性子,和不拘小节的人相处,要是太礼貌,人家觉得你见外,没把她当自己人。这农村啊,还真不兴谢谢啊对不起啊这样的客气话。 刑大妹把手在衣服上抹了抹,一脸虔诚的接过来,“还真是上海货啊,那售货员没说瞎话骗我。幸好我下手快,不然这好玩意儿哪能轮得到我买。” 公社供销社的雪花膏常年断货,往往好几个月都进不来几盒,一到货,一天内就能抢个精光。也就是这上海女人润肤霜是新货,红旗公社没人见过这个,不敢花钱买回家尝试,不然,大姑娘小媳妇们早抢疯了。 赵青禾笑道:“可不是嘛,这个啊确实比雪花膏好一些,上脸比较没那么厚重。不过,你得天天抹,最好早晚都抹一次,不然没效果。” “这怎么成,”刑大妹头摇的拨浪鼓似的,“不能那么浪费,一盒三块五呢。” 现在这年月,两个女人节省些吃,五块钱就够吃一个月的,三块五,那可真是不老少了。 赵青禾啧啧两声,“你真不害怕大伯娘收拾你,三块五,得买几斤猪肉啊。”据她所知,一斤上好的猪肉,市价七毛五,就这么小小的一瓶润肤霜,够得上买四斤多猪肉了。 刑大妹眨眨眼睛,有些心虚:“哪个姑娘家不爱美的,这个抹在脸上,我觉得比吃猪肉还开心,我娘收拾我也开心。” 行吧,赵青禾不和她抬杠了,家里那三个也赶集去了,就剩她一个在家,院里一堆活没干呢。 刑大妹走后,刑从富又来了,说的也是黄招娣的事。 “行了,姐知道了,”赵青禾拍了拍他的头,转身从厨房拿了一个早上才做的玉米面饼子,“给,把这个饼子吃了。还有啊,下次来找我,记得把头洗干净,小孩儿得爱卫生,这样才不容易生病。” 刑从富不耐烦的把头上的手拍开,转身一溜烟跑了。赵青禾站在原地,举起手左右挥了挥,这小子,每次都这熊样,跑的比兔子还快。 翌日一早,才吃了早饭,刑大妹就上门来了,说是带赵青禾去县城。 “快点啊,大丫,你再磨蹭赶不上车了。”刑大妹是个急性子,看着赵青禾摆弄头发鞋子,急了,拉着人就走。 一看赵青禾没带围巾,王改秀连忙在后头追,一边追一边喊:“大妹,你慢点,跑慢点,让大丫把围巾带上,外头冷!” 赵青禾无奈,“大妹啊,停一停,十点发车,现在才九点多,你着啥急,让我把围巾带上,耽误不了功夫。” 往返县城的客车,早上从公社出发,约莫十点二十左右,从大河湾经过,赵青禾和刑大妹来的早了,等了好一会子才看到一辆蓝色的客车缓缓驶进视线里。 刑大妹挥手拦了车,赵青禾跟着她上去,车上的人不少,只有最后一排还有几个位子,两人扶着座位靠椅,走到最后一排坐下,颠簸了一个多小时才到县城。 本县的全称是平安县,没啥支柱性产业,也没有什么代表性的工厂,这是个农业县,发展很慢,加上大革命闹了近十年,人心浮动,就更难往前发展了。 县里也没什么好玩好逛的地方,来了这么长时间,赵青禾头次看到1975年的县城是什么样子的,一进城,没有高楼大厦,没有车水马龙,最高的楼有三层,样子很洋气,是西式建筑。 刑大妹见她对这楼感兴趣,指了指说道,“这个啊,是咱县供销社,解放前是洋买办开的公司,后来才改成供销社的。里头的售货员可是个顶个的牛气,要是我也能当个售货员,我娘晚上做梦都能笑醒。” 这个年代的售货员,端的是公家的铁饭碗,一个月的工钱或许比一些公社干事都高,还能接触到第一手的货,能买到好些不要票的东西,这样一份工作抢手的很。 “我知道了,”赵青禾笑了笑,“我长这么大头一次到县城来,等事办完了,可得好好转一转。” 办什么事情,当然是看着黄招娣和黄秀英倒霉了。 赵青禾不认识路,跟着刑大妹,一直步行来到了县人民广场,这年月,审犯人不在法院审,在广场审,革委会一并承担了法院的工作任务,主审官就是安慧的舅舅,方家成方书记。 先带出来的就是黄家姐妹,黄秀英脖子上还挂了块牌子,上书八个大字“反革命拐卖妇女罪”,黄招娣待遇好一些,没挂牌子,两姐妹年纪本就不小了,这次一见,更憔悴了,六十岁的人看起来像七十多岁的。 方书记先宣读这两人的罪行,当说到黄秀英涉嫌拐卖二十多个妇女时,围观群众群情愤慨,嚷嚷着,“打死她们!打死这两个人贩子!” 赵青禾眼尖,一眼就瞅见了人群中藏头藏脑的钱壮实和钱老实,他们旁边,包着头巾不露脸的,不是李春娟和韩彩霞是谁。 方书记开始宣布对这二人的处罚结果,黄秀英死罪难逃,将于两月后直接枪毙,黄招娣罪不至死,判她坐三年牢。 这个判法依据是什么,赵青禾不知道,据她了解,新中国这个时候没有刑法,大革命之前,还有各种文件供参考,大革命这十年里,本就不健全的法制被破坏殆尽,不管什么权力,革委会通通一把抓,怎么判案子也是人家说了算,法院反倒成了摆设。 听到黄招娣被判了三年,钱壮实和钱老实松了口气,没判死刑就好,三年而已,还能等到老娘出狱那一天,李春娟和韩彩霞心里则百味杂陈。 黄招娣拉扯钱家兄弟长大,母子感情深厚,为人又霸道,两个儿媳妇在婆婆的五指山下压了这么些年,心里多少有些不痛快,就拿这韩彩霞来说,眼神里写满了不甘心,咋就只判了三年?这岂不是说,三年后,她还要受这个老虔婆的气。 不成,分家,必须得分家! 钱家人怎么想的,赵青禾不晓得,黄秀英能被枪毙,已经是意外之喜了,杀了这么个祸害,世界上的空气都要新鲜两分呢。 黄秀英被带下去的时候,人群中冲出几个女人,民兵都没拦得住,她们直往黄秀英身上招呼,挖的,抓的,挠的,十八般招数都使上了,只要能出气,有个女的还动了嘴。 民兵和公安要去拉,老百姓们反倒不乐意,一位戴着红袖章,剪着刘胡兰头的大姐站出来说:“这就是被黄秀英祸害的女同志,今天就是为了出一口恶气,你们家里没个姐妹啊,拦什么拦,我看谁敢!” 公安局长扭头找到方书记:“书记,您可得管管您家这位女同志,这像什么样子!” 方书记瞪眼睛,“妇联办事,管她们作甚,不让她们出这口气,晚上回家就得撒我们身上,你可别忘了,你爱人也是妇联的干事。行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 “差不多得了啊,别得寸进尺。” 女人们被妇联的工作人员拉走,赵青禾眼瞧着这一幕,深刻觉得,黄秀英杀的好,杀的妙。 接下来,审判的是买人的人,这些人低着头,接受着革委会对他们的宣判,里头就有买赵青禾的洪家父子。 离赵青禾不远处,有个年轻姑娘,蹲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没纸巾,只好把兜里的手帕递给那姑娘。 身后两个老太太的低语声也传到耳朵里,“……可怜哦,娘早早死了,爹又新娶了一个,那个女人啊,心狠手辣,把这闺女偷着卖到老牛湾,还骗我们街坊四邻,说是跟人跑了。公安把她救回来的时候,还带着个丫头呢,你说这以后的日子咋过呦。” 老牛湾的人被审完,剩下的,赵青禾也没看下去了,刑阿妈给了她五块钱和一些票,让她中午不用回家吃饭,去县里的大众饭店改善改善伙食。 刑大妹也馋,一听去大众饭店吃东西,心思立马就飞了过去,拉着赵青禾挤开人群往外走。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12、大众饭店 大众饭店离广场并不远,拐两个弯就到。门脸不大,挂着快白底黑字的牌子,里头摆着三十来张圆桌,现在正是饭点,人满为患,几乎每张桌子都有人坐。 刑大妹眼巴巴的盯着,一看有人起来,立马跑过去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没她快的人,只能干瞪眼了。 “你快去拿票,”在国营饭店吃饭要先交钱后开票,然后凭票领饭菜,“我的票和钱都给你,大众饭店的饺子,面条,肉包都好吃,你看着点,我可不挑食。” 赵青禾接过来,走到窗口前,看了眼挂着的小黑板,上边用□□笔写着今天中午供应的菜色,有豆腐粉条包子,两合面馍馍,还有油泼面,豆芽炒肉,最硬的一道菜是红焖羊肉。 这年月肉稀罕,冬日吃羊肉滋补,这可是个稀罕东西,大众饭店一份红焖羊肉就要四两肉票,她看了看手上的票和钱,满打满算就二两肉票,倒是豆芽炒肉,一份只要一两肉票。只好点了份豆芽炒肉,再要了两碗油泼面,这三样东西,花了不到五毛钱,一两肉票和半斤粮票。 服务员给了赵青禾一张写着数字的木牌和一张票,不大一会儿,有人叫了木牌上的数字,刑大妹赶忙去窗口端了饭。 赵青禾本以为这年月的饭店也就那么回事,不会有什么好吃的,一入口才知道,这家国营饭店的油泼面做的倍儿地道,面条劲道,料汁味道丰富,是她前后两辈子加起来吃过最好吃的油泼面。 豆芽是水发豆芽,和后世菜市场买的那种根茎很粗的,绝对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里头肉片不少,有肥有瘦,赵青禾不大爱吃肥肉,捡着吃了点瘦肉片,肉也很香,不柴。 一时间,她吃饭的速度都不由得快了。 两个人你一筷子我一筷子的,一盘豆芽炒肉很快见了底。刑大妹又去窗口要了个两合面馍,把菜汤汤都蘸着吃干净了才甘心。 刑大妹是吃香了,但这吃相可不怎么好看,这时候,最窘的就是见到熟人,可偏偏怕什么来什么。 “大妹,怎么是你?” 赵青禾抬头一看,跟前站着个姑娘,十八九岁,瓜子脸,柳叶眉,身段苗条,身上穿着件崭新的棉袄,让人眼前一亮。 她诧异,问道:“大妹,你认识这位女同志?” “认识,她是韩青,也是咱村的,”刑大妹脸色变得不太好看,“韩青,你也来吃饭?” 韩青笑了笑:“可不,我和朋友来这儿吃饭,看见你在这,就过来打个招呼,怎么,就吃这点东西?” “不像我,原本就想简单吃两碗面,他非要买两份红焖羊肉,把我都给吃撑了。其实肉吃多了,我觉着还不如面条呢。” 赵青禾从那笑容里看出得意,这姑娘和刑大妹八成不太对付,不然不会特意炫耀自己吃了肉。 “就会说风凉话,”刑大妹抹了把嘴,轻哼一声,“韩青,你朋友在哪,不给我介绍介绍?我也想知道知道啥样的朋友能请你吃饭,还给你买衣服买鞋。” 赵青禾这才注意到,那姑娘脚上穿了一双崭新的小皮鞋,样子虽然呆板,但皮子很亮,显然不便宜。 韩青向不远处的望了一眼,脸上洋溢起幸福的笑容,“你发现了啊,快说说好不好看,都是他,非要给我买,怎么也推不掉。” “韩青,”刑大妹摔了筷子,“你把钢子哥当什么了?” “刑大妹,你别胡说,”韩青瞪眼,“我和孙钢清清白白,我拿他当哥哥看,你这人思想怎么这么龌龊,男女同志之间就不能有纯洁的友谊吗?” 她话音刚落,刑大妹就把拳头捏的咯嘣响,赵青禾觉得再说下去,这两人一准能打起来,连忙拉住刑大妹,“大妹,这是大众饭店,公众场合,你可别在这儿动手。” “还是这么粗鲁,难怪孙钢看不上你。”韩青见激怒刑大妹的目的达到,赶忙得意洋洋的转身离开。 “韩青,你……”刑大妹快气炸了。 面吃了,豆芽炒肉也早吃完了,一点残渣也没剩下,赵青禾赶紧把刑大妹拉出去,刚才摔筷子的时候,就有服务员往这边看了,这儿可不是说话的地方。 刑大妹是头倔驴,赵青禾一路把她拽到车站附近,找了个人少的地方,问她:“那个韩青,和你有仇?” 有仇!怎么没有,打小自己就喜欢钢子,偏偏钢子一门心思的想着韩青。 “韩青就是个混蛋,亏钢子哥那么喜欢她!” 行了,明白了,这两人就是情敌。 赵青禾安慰了刑大妹几句,感情上的事,她是不大懂的,不过有一点,韩青既然有了喜欢的人,那么刑大妹和她口中的钢子,在一起的可能性会大大增加。 …… 天气渐渐变得更冷了,每年这个时候,队上组织都要青壮修水渠,以备开春浇地之用,每家按人头出人,刑家得出一个男丁去,王改秀舍不得幺儿天寒地冻的受苦,就打发丈夫刑虎去。 刑卫北被拘在家里,难得老实,此刻正盘腿坐在炕上搓麻绳,赵青禾掀帘进去时,他腿边已经放了一堆搓好的麻绳了。 这几天变得特别寒冷,屋里虽然点着火炉,但炕上是才最暖和的地方,赵青禾看了一会,也坐在炕沿上学着搓麻绳,王改秀甩过来一条棉毯子给她搭在腿上。 搓麻绳着实费时费力。虽是农闲,乡人大多也闲不下来,有搓麻绳的,有纳鞋底的,妇女们也多用这些个活计消磨时间。 “他王婶在不在?”外头有人掀开门帘子进来,赵青禾抬眼看过去,是个瘦且矮的女人,这年月鲜有胖的人。 瘦女人腰上还系着一条围裙,围兜装着一把不知道什么野菜的菜干,一只手里还端着一个豁口的碗,碗不大,里面是大半碗的包谷面。 她有些局促不安,扭捏了半晌才说明来意,原来是身上有些不好,下身奇痒,都忍了好些天了,村里就一个赤脚大夫,还是个男的,县医院倒是有女医生,但家里穷,看病抓药少说也得花几块钱,听周阿婆说赵大丫推拿很有一手,就想过来问问,是不是也有啥办法能治她的病。 横竖死马当做活马医了。 下身痒是妇女常见的毛病,王改秀一听,就问儿媳妇能不能看病。 赵青禾自然能看,中医讲究望闻问切,她给这妇女切了脉,便知道是啥问题了,家里没纸也没笔,问阿妈要了两张刑卫北用过的课本页,又从厨房灶膛里掏出根木炭,才把这份单子开完。 她一共开了两个方子,让病人自己去抓点药,一副方子上的药外用,一副内服,外洗的药除了她自己用,她男人也得用。 黄慧娟千恩万谢的走了,王改秀把人送出去,既没收菜干也没收包谷面。把人送出去的时候一边走还一边道:“他慧娟婶子,大丫年轻,我觉得你还是把这方子拿去林大夫家问一问,不然以后出问题了,怪我儿媳妇给你开错药,她娃娃家可是好心。” 王改秀谨慎,黄慧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连连道知道知道,出了啥问题自己承担。 这事过了三天,黄慧娟又上门了,一脸喜意,说是不痒了,彻底好了。几副药才花了她两块多钱,才几天下来,不止下身不痒了,整个人的气色也明显好了不少。 黄慧娟给赵青禾竖大拇指,“你是这个。” 赵青禾又给她把了一次脉,确认彻底好了,才道:“没问题了。” 黄慧娟端着盆来的,盆里是十几个鸡蛋,赵青禾不收,她放下就跑,跟后边有狼撵着似的。 不等人走远,王改秀把鸡蛋拿起来看了又看,也乐的不行,“才看了一次病就挣了十个鸡蛋,以后要是看病的人多了,得攒多少鸡蛋?” 赵青禾也笑:“也是人家信任我,比起我一个年轻人,村里人,还是更信任我林叔那样的老大夫,这样的机会不多。” 王改秀不以为然,老林能看病,他能看妇女病吗?就算能看,有几个大姑娘小媳妇好意思给他讲自己的症状,就光把妇女病这一块经营起来,一定能挣不少的花用。 赵青禾不知道婆婆想啥,要是知道了,难免要竖起大拇指,夸一句有经济头脑。 眨眼就晌午了,王改秀要起身去做饭,赵青禾按住她,忙道:“今儿我做饭吧,您放心,我会做饭。” 她嫁进刑家门以后,还没做过一顿饭呢。 厨房里有半袋玉米面,还有几颗白菜和几根萝卜,一把葱,几个蒜,一串串起来的干红辣椒。冬天能吃的东西少,尤其是乡下,就离不开萝卜白菜。 “阿妈,吃面吧?”赵青禾在厨房扒拉了一会,突然拉高声音问了一句外头的人。 她手艺还不错,一个人住的久了,总得学点做饭手艺。可有句话怎么说的,叫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想要大展厨艺的愿景只能留待下次。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13、初见刑卫东 眨眼便要跨过75年年尾了,不管什么时候,国人总是希望能关起门来过自己安稳的小日子,过去的十年,狂热,不可思议,回想起来如同做梦一般。 最近报纸广播频繁广大工农群众在自己的岗位上认真工作,敏锐的人早从风声中嗅出了点什么,就连对政治不那么敏感的老百姓们,隐约也觉得,这天要变了。 是以,这个年尾,人们对新年无比期待。今儿是年前最后一个大集,王改秀早早的就起来做饭,得赶早去公社置办年货。 一家人草草用过早饭,王改秀就吩咐赵青禾,“大丫啊,一会吃完饭,你把锅刷了,我和你爹去大队部问问,看能不能借我们一头驴,今天要买的东西多,没车拉不回来。” “阿妈,”赵青禾道,“今天借驴的人肯定多,你把咱邻居也叫上,一起去借,两三家用一辆驴车也够了。” 队部的驴也不是想借就能借,今天是大集,其他的村民肯定也想借,一家用一头驴不现实,倒不如几家合用一头,借来的几率还大点。 王改秀赞道:“还是你脑子灵光,娘这就去对门问一声,看他们家借驴不。” 两三家人软磨硬泡的,应承了一筐草料,才从牲口棚牵了头驴出来,邻居催的紧,刑虎三两下就套好了车,叫上妻子,急匆匆走了。 家里只留下赵青禾一个人,刑卫北倒是没去赶集,他上山打柴去了。 赵青禾爱干净,每天要用盐水漱口,用盐刷牙,没办法,这年月就这条件,公社的供销社根本不卖牙膏那玩意儿。大部分村里人也没那个刷牙的习惯。 其实,最基本的牙膏配方十分简单,只要有材料,分分钟搞出一大罐,做点牙膏也未常不可,她想着,找机会还是得去县里一趟,置办点原料。 别看刑家人在大队的生活还算不错,但那也仅限于吃的饱,想吃肉也得等到逢年过年,像牙膏这样的日用品,城里的单位都□□,凭票够买,他们也不能想用就用,一般情况下,还是拿盐凑合。 眼下这年代,卫生状况其实不太好,尤其广大农村,大部分人的卫生习惯都很差,好多人一辈子都没刷过牙,至少赵青禾还在钱家的时候,就没见黄招娣刷过牙。 刑家以前也是不刷牙的,据说现在这盐水漱口的习惯,还是刑老二刑卫南的老婆撒泼打滚硬要家里人学的,长年累月的,养成习惯了。 刑阿妈回不来,晌午饭自然是她来做,冬天本来也没什么时蔬,白菜萝卜土豆换着花样配罢了。烧一锅开水煮些稀饭,再热上几个馍馍,便是一顿午饭,不用什么高超厨艺,把握好火候便可。 她才把水烧开,家里的老黄猫就咻的一声从外头窜了进来,围着裤腿喵喵直叫。 阿黄体型偏胖,是村里最肥硕的一只猫。在这个人人普遍面黄肌瘦的年代,竟然还能见到一只肥猫,不得不说,是令人惊奇的,因此,全家人对这只名叫阿黄的猫颇为宠爱。 她撕了点馒头蹲在门口喂阿黄,阿黄是只不挑嘴的好猫,不然也不可能长出如此体重。 猫是肉食动物,乡下人一年到头也吃不了两次肉,阿黄随刑家人的口味吃饭,每天只能靠自己捉捉老鼠,保持得了体重这样子。 一人一猫,画面很是和谐。 刑卫东打门外进来,便看到这一幕,愣了一瞬,一个低矮的陌生女人蹲在灶房门口,似乎正在喂阿黄吃东西,阿黄吃的欢快,丝毫不认生,间或还撒娇似的喵喵几声。 他心里嗤两声,阿黄果然没良心,他喂它吃过肉,也不见它如此亲热。 被这样一道灼灼目光盯着,赵青禾再迟钝也有所感觉了,何况大夫的五感还超过常人,抬起头来,便对上一道不怎么友善的眼神。 来人一袭笔挺军装,面容是男人中少有的俊朗,身姿挺拔,粗略估计身高有一米八,气质冷峻又刚毅,往那一站,不怒而生威,身上带着部队才有的铁血气息,而且……这人绝对是个常年在战场上和敌人厮杀的,他身上那种隐藏在冷厉坚毅之后的凶煞气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刑卫东这时也看清了赵清禾的样子,黑而瘦,穿着件不起眼的棉袄,灰色的裤子,头发扎成辫子,一双大眼,生得比他见过的鹿眼还要明亮清澈,和他想象中有些不太一样。 赵青禾也定睛,眼前这人就是她未曾谋面的丈夫? 刑家正屋的墙上挂着一副全家福,许是多年前照的,照片上头的刑卫东还是一脸稚气的样子,却奇异的和眼前这个一身煞气的男人重叠到了一起。 她怔了半瞬,很快便反应过来,脸上挂上亲切而又不失礼貌的笑,“你回来啦?阿爸阿妈去赶集了,小弟打柴去了,一路辛苦了吧,快进屋喝口水?”开玩笑,面前这个男的,以后可能就是她长期饭票了,不热情点怎么能行。 其实她心里也很紧张,这个年代的种花家并不太平,如刑卫东一般,晋升的这么快的,要说他没有上过战场,她可不信。 陌生的夫妻相见,气氛着实算不上和谐,尤其是赵青禾隐隐察觉到,刑卫东对她有敌意,也是,一个正常的成年男人,怎么会喜欢别人操纵他的婚事? 刑卫东却是淡淡挑眉,两个人隔着七八米的距离像隔着天堑。 米粥的香味渐渐飘出,赵清禾肚子不合时宜的叫了起来,她连忙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皱,先开口解释道:“我做好了饭,家里就我一个在,锅里有饭,你要是饿了就先吃点?” 僵硬的气氛打破,老黄猫嚼了几口馒头,满意的舔了舔爪子,期待的看了一眼这两人,见他们没有继续喂它的意向,便慢腾腾的离开了。 人老成精,猫老也是一样,哪怕吃饱了,它也觉得自己还能再来两口,经过刑卫东时,还撒娇似的喵了几声,似乎还记得,上次就是这个男的给自己吃肉。 刑卫东视线从阿黄身上扫到赵青禾,点了点头,心头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敌意消散了不少。 因为身上的隐疾,他已经打消了成家的念头,甚至决定好了要收养战友遗孤,父母从中插的这一杠子,打乱了他的计划。 这桩婚姻,事先没征求过他的意见,也不具备任何法律上的意义,却是摆在他面前的,真真切切的难题。 赵青禾的资料他已经看过了,父母皆死于迫害,爷爷赵松云,原是京城康复大药房的大东家,被老友连累,又被学生举报,因着他的人脉,本也能留在京城,却因为这个风口浪尖上,他的小女儿和男友偷渡去了国外,而被下放至西北。 二叔这个唯一可能支持他的人,知道赵松云身份后,和爹娘通了个电话,也改变了立场,劝他接受这桩婚事。 头疼。 他淡淡的点了点头,保持着表面礼貌的和赵青禾打了个招呼。 两个人就这么尴尬着,直到刑卫北打柴归来,这小子小时候最崇拜的人就是他大哥,谁成想长大后,最看不惯的人就是他大哥,见刑卫东回来,牛气哄哄的哼了几声,两兄弟谁也不先和谁说话。 天快黑的时候,刑虎两口子才赶集回来,王改秀看到大儿子在家,喜不自胜,差点没在院子里跳起来。 她当然是认为儿子听了他二叔的话,打算回家补结婚手续的,孩他二叔可是信誓旦旦的保证过,一定让东子同意这桩婚事。 “小北,大丫,快帮你爹把车里的东西搬回家,东子回来了,咱们今晚呀,吃白面饺子。” 王改秀这段时间,待赵青禾跟亲闺女似的,吃的喝的也不拘着她,偶尔还能吃顿荤腥,三天两头就蒸鸡蛋羹吃,队里其他人家,儿媳妇能吃饱都算不错了,家里的干饭,那都要紧着老爷们吃。 刑虎赶着驴车进来,赵青禾帮着从车上往下搬东西,买的年货可真不少,以肉居多,一大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还有两个白胖的猪蹄,两只熏鸡,干蘑菇干木耳,供销社买的江米条,硬糖块。 眼下还不许私人买卖东西,衣食住行,无一不紧张,能弄到这么些肉,肯定费了不少功夫。 赶了一天集,王改秀也不累,乐颠颠的拎着肉进了厨房,赵青禾想跟着,却被她拦下,“背篓里有零嘴,你拿些去屋里吃,陪东子说会话,他那个人像个闷油瓶子,你要主动些,放心,娘喜欢你,咱们娘儿俩投缘,天生就是要进一个家门的,东子孝顺,最听我的话,有我在,这门亲事他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不会赶你出去的。” 刑家的厨房和正屋相连,只隔了一道门,这些话,自然也落到刑卫东耳朵里,他皱了皱眉头,没说什么,心里却嗤之以鼻,听娘的话,他打生下来那天,就没听过爹娘的话。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14、程青山是谁 赵青禾放心了,其实她最担心的,不还是老刑家不认账吗? 天苍苍野茫茫,偌大一个华国,一个孤女,无权无势,脱离刑家,无异于去找死,这个年代拐卖妇女的案件可有不少。 王改秀从门后拿下挂着的围裙系在腰上,婆婆进去做饭,赵青禾自己拿了盘子,抓了些江米条端出来。 正屋里,刑虎正在生火,为了省柴省煤,早上走的时候他特意把正屋的火灭了。 刑卫北则盘腿坐在炕上嗑瓜子,一边还伸着脖子看刑卫东从那个鼓鼓囊囊的背包里掏什么东西出来。首先进入他视线的是一个军绿色的背带水壶,有两个巴掌并排那么大,扁扁的,很漂亮,让人眼红。 刑卫东余光中瞥见那小弟渴望的眼神,心里觉得好笑,暗骂一声这小子,然后把水壶扔过去,淡淡道:“给你了,爱惜些。” 大哥讨厌,大哥的东西可不讨厌,刑卫北连忙把水壶抱进怀里,生怕谁要和他抢似的。 正好赵青禾推门进来,刑卫东没抬头,继续往出取东西,这次拿出来的是一堆罐头,“小四,你把这些罐头拿去厨房。” 刑卫北得了一个崭新的军用水壶,心里特别美,一点没顶嘴,屁颠屁颠抱着罐头出去了,经过赵青禾的时候,还特别大声的叫了一句,“大嫂好。” 这熊孩子!吓她一跳。 还有,从她嫁进来那天起,刑卫北这还是第一次管她叫大嫂,现在怎么这么热情,有病病(;一_一)? 刑卫东脸色并没有什么变化,他将背包最后一件东西取出来,郑重其事的放在了柜子上,面上露出些许伤感。那是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男子,他有一张略显稚气的脸, 年纪并不很大。 赵青禾看了眼照片,什么也没问,顺手把江米条放在饭桌上,然后转身进了趟厨房,拿了些葱蒜出来剥。 炉子点着了,屋子里气温渐渐上来,刑卫东在伟人相前驻足片刻,便把军装脱下,随手放在一边,撸起半截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迈步进了厨房。 “我这次回家一是探亲,二是送青山回家。” 王改秀没反应过来,剁肉馅的动作未停,她往里加了一勺盐,正要加葱蒜时,忽的反应过来“回家”什么意思。 “程青山他……” 刑卫东的声音低沉,“人没了,他得了痨病,我到的时候已经没气了,遗像和骨灰我带回来了。” 王改秀怔了半晌,才问:“程二老爷知道不?” 刑卫东摇头,“一会叫小北去我大伯家一趟,咱们得商量商量,想办法把程叔从农场接出来,我担心他知道这消息后,撑不住。” 不知想到什么,他低低的嗤了一声,“没了就没吧,活着也是受罪……” 刑虎得知程青山死讯后,表情立马就变了,眼眶也染上了红色,瞧着像是要哭。大河湾原先是有地主的,姓程,程家家业鼎盛,方圆几千亩土地原先都是他家祖业。只是程青山祖父有吸鸦片的恶习,到了他手上,祖产渐渐被败光,只给妻儿留下几十亩水浇地。 原也不能算地主,后来不知怎的,破四旧时,程家院子竟挖出了唐代时的佛头。经此一事,程家人便成了红旗公社的主要□□对象,后来,又有人举报程青山的父亲程庆元有反动言论,一家子的处境变得更为艰难。 外头的天色一点点暗了下来,黑暗蚕食光明,寒风一阵接着一阵的吹,窗户上糊着的麻纸也开始飒飒作响。 有人伸手抹了一把泪,嘴上还道:“作孽啊,真是作孽,二老爷一家都是好人,没赶上好时候……” “说啥呢!” 王改秀砰地把一盆剁好的肉馅放在饭桌上,瞪了一眼丈夫,胡说啥呢,咋就不是好时候了,才过了几天安稳日子,就不知道自己姓啥叫啥了。 “啥叫没赶上好时候,有吃有喝的还不好?程家能有今天,分明就是着了小人的道,我说这话你还别不爱听,刑金贵那自行车咋来的?天上掉下来的?” 要论起来,整个大河湾的人曾经都是程家的佃户,就算人家后来败落了,光景也比村里其他人强,村里就有那眼红眼热的,背地里使坏。 黄秀英大儿子李海,那时候不过就是个村里的闲汉,整天偷东家鸡摸西家狗。要不是他从程家后院挖出了东西,立了功,能爬的那么快? 王改秀心里门清,刑有庆当年在程家当短工的,这事儿过去没多久,就神气无比的推回一辆二八杠自行车给了刑金贵。 刑有庆家穷的叮当作响,饿不死已经是老天爷开恩了,哪有票和钱买自行车。 赵青禾并不了解事情始末,只在一旁安静的听着,等婆婆把饺子皮擀好,她就拿了个簸萁坐在桌子旁边里慢腾腾的包起了饺子。 刑虎本来还想反驳一两句,但想起程家出事不久后,刑金贵骑的那辆自行车,就哑口无言。 程家的惨状还历历在目,金贵家的宝柱骑着自行车在村里得意的窜来窜去的样子他也忘不了。 都是孽,造孽! “卫北,去,把你大伯叫来!” …… 今儿包的饺子是白菜萝卜猪肉馅儿的,赵清禾不会剁馅,包饺子却蛮拿手,她一手托着面皮,一手用筷子往里边装馅,几个手指头飞快,不大一会儿,一个圆圆胖胖的饺子就出现在簸萁里。 刑卫东虽然是男人,但包起饺子来也有模有样,他也坐过来帮忙,刑卫北虽然笨手笨脚,但包出来的饺子也勉强能看,三个人一起包。 人多包饺子就是快,不过半个小时,两簸箕饺子就包好了。饺子快下锅之前,刑卫北才跑着去刑大伯家叫人。 他脚程快,不过五分钟便到了人家家门口,门都不用敲的,直接推开就进去了。这会子天黑了,刑大伯屋里已经点上了煤油灯,刑大妹正就着灯光编鸡蛋筐哩。 “大伯,大娘,我大哥回来了,我爹喊你们去我家吃饭。” 刑大伯歪在炕上,嗒叭嗒叭的抽烟袋,刑卫北见了,竟是直接夺过来,沉着脸道,“大伯,我之前咋告诉过你的,这玩意可不是好东西,你咋又抽上了,合着你之前告诉我说戒了,全是骗人的。” 刑大伯老脸挂不住,猛咳几声,尴尬的从炕上跳起来,“小兔崽子,老子才抽了一口,你从哪冒出来的?” 刑大妹捂嘴笑个不停,她爸这毛病,也就小弟能治。 “我大伯娘呢,睡啦?” 刑大妹点头,“睡了,我娘有点头疼,喝了药就睡下了。” 刑卫北一想,便道,“那就不叫她,今晚我娘包了饺子,让她给大娘留一碗。” 等他们到刑家的时候,大锅里的水已经烧的咕嘟咕嘟,赵青禾听见门响,便对王改秀道,“阿妈,小弟回来了,能下饺子了。” 白白胖胖的饺子下了锅,不大一会儿便飘了上来,王改秀又添了两次水,许是闻到了肉味,在外头疯跑的阿黄跑回来了,一回来便窜到了桌子底下,那里有它的碗,碗里空空如也,它也不着急,就爬在那儿守着。 “我嫂子可比刚嫁进来那会胖多了。” 刑大妹一见赵青禾,就喜滋滋的道。 “我阿妈经常蒸蛋羹给我吃呢。”赵清禾笑眯眯的,一副乖巧小媳妇的样子。 饺子熟的快,众人说话的功夫便已经在沸水中翻起了肚皮,刑卫东拿碗,刑卫北拿筷,王改秀拿笊篱往出捞,很快桌子上就摆满了。 刑卫北还不忘嘱咐道:“娘,我大娘睡了,你捞一碗出来留着,一会让大妹带回去。” “什么大妹?那是你姐,没大没小的臭小子!” 当然了,人多,光吃饺子肯定填不饱肚子,王改秀还热了一篮子馍馍,饭菜上了桌,她也不吃饺子,光拿馍馍吃,现在的农村就是这样的,家里的女人来客一般都不上桌,吃饭也吃男人们剩下的。 赵青禾见不得这个,都是一样的劳动,女人凭什么把好的让给男人吃,连忙去厨房拿了个空碗,把自己碗里的饺子拨了一半出来,推到婆婆面前,“阿妈,你也吃。” “三婶,你可是娶了个好儿媳哩!”刑大妹也学着赵青禾的样子往王改秀碗里拨饺子。 一旁的刑家两兄弟,也默不作声的把碗里的饺子往母亲碗里拨了几个。 “儿子也好!”刑大妹笑嘻嘻的。 “好好好,都好,都好!”王改秀笑的眉不见眼。 刑富贵作为大队书记,在队员里很有威望,就是在红旗农场,也是能说的上话的。 “大伯,我这次回来,带着青山的骨灰。”刑卫东给自家大伯剥了瓣蒜,“我想请您出面,说服农场那边,让程叔回咱村改造。” 乍一听程青山死讯,刑富贵叹了口气,半晌才把大蒜瓣扔进嘴里,道:“我知道你的意思,这事你不用管,我来出面。只是这好好的年轻人,怎么没的?” 要不是刑大伯的声音明显变了调,赵青禾还真当他内心和面上一样淡定。 刑卫东语气平缓的道出了程青山的死因,不知为何,赵青禾在他平静外表下感觉到了波涛汹涌的情绪,似乎这个男人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15、夜晚尴尬时 白天都好说,等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赵青禾尴尬了。 她现在睡的这屋本来就是刑卫东的屋子,她一个鸠占鹊巢的鸠,也不好意思不让那鹊进屋啊。 更何况刑阿妈还特别的兴奋,不仅催着刑卫北那小子早早把炕烧好,还亲自把一床崭新的大红被子翻腾了出来,扔到了炕上,那红被面是林家陪嫁的,上头还绣着两只鸳鸯。 这是铁了心要让她和刑卫东同床共枕啊! 洞房吗?不可能,刑卫东有病没治好。睡一个炕上?赵青禾两条细瘦的腿儿有些抖,头揺的拨浪鼓似的,不不不,她和刑卫东还没办手续,名不正言不顺的,不能让他占便宜。 刑卫东是侦察兵出身,还能察觉不了她这点小情绪,他觉得有些好笑,也没想为难浑身上下都写着抗拒的赵青禾,主动抱走了一床被子,“娘,今晚我和小四挤一挤。” 王改秀皱眉,兴奋的心情大打折扣,还指望老大看见漂亮媳妇,今晚能一展雄风哩,“那哪行……” “部队有规定。” 刑卫东淡淡五个字便让王改秀把想说的话噎回了肚子里。 她遗憾的收了手,不再往儿子房里搬东西了,部队规矩大,东子还没打结婚报告,万一违反纪律被处分了咋办。 赵青禾总算松了口气,脸上挂上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对刑卫东道:“晚上早点睡,对身体好。” …… 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刑卫东就去同村的发小家借了自行车,打算骑车去公社找个人。 当年程家受难,几乎所有男丁都下了监狱,程青山被安排在边区的马场进行改造,那里人烟稀少,很长时间,刑卫东都找不到程青山的消息。 他托了不少人,找了不少关系才找到程青山的去处,给部队领导请了假,就急匆匆赶过去,想见程青山一面。即便如此,他到的时候也晚了,人没了,只剩下冰冷的尸骨一具。 程家和刑家颇有渊源。程青山自幼丧母,程庆元又忙着求学,顾不上这个儿子,只好给王改秀一些粮食和银钱,请她她帮着照顾自己的儿子。虽无血缘关系,程青山却像是刑家的另一个儿子,从小是跟在刑卫东屁股后头长大的。 后来刑卫东一家脱离刑有庆和张翠莲这两只吸血虫,程庆元也有出力。 公社革委会大院里,刑卫东把自行车推到墙边锁好,又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径直朝着主任的办公室而去。走到门前,他本想直接踹门而入,但转念一想,自己可是部队的人,不能没有礼貌,到底伸手在门上敲了三下。 里头很快传来叫进去的声音。 “胡主任,你好,”刑卫东一进门,就毫不客气的拉了张椅子坐下,开门见山道:“我今天是为了程庆元的案子来。希望你能重新彻查程家父子的案子。换句话说,我要为程庆元父子平反。胡主任也先别急着赶我走,先看看这个再说。” 说着,他把随身携带的一沓东西推到了这位胡主任面前。 “你这是威胁。”看完这沓资料,姓胡的主任先是义正言辞的指责他,随后竟然当面将这沓东西撕了个粉碎。 刑卫东双手抱在胸前,看猴戏般的欣赏着胡主任的表演,“撕吧,这种东西我多的是,你要是喜欢,明天我找人拉一车来,往院里一撒,让你撕个够。” 他把椅子往前挪了挪,继续道:“实话告诉你,李狗剩构陷程家的证据,从几年前我就开始收集,今天来也不是求你,我是通知你。” “或许你不认识我,但我要告诉你,我叫刑卫东。我不怕你找我麻烦,我能找到李狗剩犯罪的证据,你该不会以为我找不到你犯罪的证据吧?胡主任是聪明人,知道什么叫大势所趋,像李狗剩那样的流氓,还能嚣张多长时间,想必你心里有数。我这人是个粗人,没上过几年学,只会打仗,你可是个大学生,读书人,你们这样的,最会玩政治,可别到最后,让政治玩了你。” 刑卫东的话戳在了胡主任的心坎上,他是大学生不假,却是个碌碌无为的大学生,眼瞅着以前的老同学借着大革命的东风青云直上,现在都是省里头的干部了。 而他,窝在这么一个小公社,一干就是十几年,升迁无门,成天和一群没素质,不礼貌的泥腿子打交道。最近中央的风向又变了,别的不说,就说县里新来的第一书记方家成,隔三差五开会,会议主题不是减少批斗会,就是纠正思想错误。 他姓胡名图,这个图字,本是图谋大业的意思,被这些乡下人叫成了糊涂主任,难不成,一辈子都在这个地方,当这个糊涂主任,和这些人打交道?十年前,他就错过了机会,如今还要再错过一次吗? 走之前,刑卫东又告诉了胡主任一件事,“听说,十年前,你欺负了李狗剩的妹妹,你就没怀疑过这里头有内情?” 胡主任变了脸色,“你知道些什么?” 刑卫东呵呵一笑,“知道什么,这可多了去了,比如说李狗剩是怎么灌醉你,怎么把他妹子送到你的床上,怎么栽赃你强奸妇女。” “或许不用我说,你心里也清楚,你和李玉梅的一段婚外情,就是李狗剩拿捏你的把柄。如果我告诉你,李狗剩用来威胁你的所谓的证据是伪造的呢?” 事情还要从十年前说起,胡图那时还不是什么主任。只是省里派到红旗公社支援建设的大学生,刚参加工作的时候,他敢于表现,经常下乡深入群众。 大河湾大队是离公社最近的一个村,他去的次数最多,渐渐的,就和一些村民熟悉了起来,李狗剩就是其中一个。李家人都很热情,待他很好,每次去大河湾,李狗剩都要拉自己去家里吃饭。 后来有一次,他又去了大河湾,李狗剩说他老娘过生日,让自己去做客,实在推辞不过,他就去了,到李家的时候,李狗剩的母亲正在杀鸡,他兄弟李海还去供销社打了烧酒。吃饭间,李家人一直灌他酒,等到再次恢复意识,他已经是光溜溜的躺在炕上,身边还睡着李狗剩的小妹李玉梅。 李家本想让他对李玉梅负责,怎料自己早有妻子,遭到自己的强烈拒绝。后来,李狗剩又拿出一张男女交缠的照片,扬言这上头的人就是他和李玉梅,还说要去县里告,去省城告,告自己犯了流氓罪。 他害怕了,为了求李家人高抬贵手,什么代价都愿意付。那时革委会有个办事员的空缺,他向领导推荐了李狗剩。李狗剩也会办事,一来就立了大功,带人从程家院里刨出了唐代的玉佛。 这十年,自己成了公社革委会的主任,李狗剩就当了副主任。就因为当年那张照片,他被李狗剩握在手里捏圆揉扁,事事听姓李的,现在有人说,照片是假的。 胡图的第一反应就是不相信:“不可能,我亲眼见过那张照片,怎么会是假的。” 看了他一眼,刑卫东缓缓从前襟的衣兜里取出一张黑白照片,在他面前晃了晃,“你说的,是这张?” 照片上是一男一女没错,只是脸部模糊,仔细看,女的确实是李玉梅,男的只露出侧脸,长的同胡图有几分相像。胡图是个大众脸,去大学里看看,十个男学生里有六个都是他这种长相。 相隔十年,再见这张照片,当事人的心情很是复杂。 没了当年那种忐忑的心情,胡图反倒能静下心来观察这张照片。 诚然,照片里的人确实很像自己,但那细微出还是能看出来差别的。 胡图重重的喘了一口气,所以说,他就是让一张假照片愚弄了大半辈子! “岂有其理,狗日的李狗剩,老子要活剐了你!” 刑卫东讽刺的看着胡图,李狗剩确实不是个东西,但姓胡的也不清白。 目的达到,刑卫东心情颇为不错,迈着大步离开了公社革委会。 他去当兵的第二年,程家就出了事。那一年,整个华国从上到下的状况都很不明朗,就连部队也有些小的摩擦,二伯急流勇退,及时从实权位置退下,在疗养院住了大半年,才逃过一劫。 对于程家,当时他实在爱莫能助。这些年,他一直托人调查李狗剩,就是为了等待时机给程家平反,只是,有人已经等不到了。 …… 碗筷刷完,刑虎带着刑卫北出门去了,家里又只剩下王改秀和赵青禾两个人。 王改秀絮絮叨叨的给赵青禾讲了不少程家的过去,“什么地主,哪里的地主只有三十亩地,连个富农都算不上嘞,就是被人害的,青山没了,留下他爹孤狐伶仃的,可咋活呦!” “不说了,不说了,难受死个人了,大丫你去厨房舀一碗黄豆,到村头给咱割一斤豆腐去。”王改秀拍了拍围裙,从炕上下来,佝偻着腰又进了厨房。 赵青禾亲眼看见刑家阿妈的眼角红了,说实话,她心里挺不是滋味的,秩序被破坏就是文明社会的灾难,大背景下个人又有什么办法呢,顺势者得利,其余人只能炮灰。 为了转移王改秀的注意力,她朝着厨房的方向喊话,“唉,我马上就去。阿妈,中午咱们吃锅塌豆腐吧,这可是我的拿手菜。”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16、接回程庆元 锅塌豆腐要想好吃,得加鸡汤,奈何条件有限,赵青禾只得用清水替代,厨房里烟气弥漫,她扒在灶台上,和王改秀二人通力合作,用有限的食材做出了一桌不算寒酸的美食。 临近晌午,刑卫东才骑着自行车回来,他把车骑进院里停好,又把车头上挂着的布兜取下,才大跨步的进了正屋。 饭桌上已经摆上了几个菜,赵青禾拿把筷子出来,见他回来,主动打了声招呼,刑卫东淡淡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两人又无话可说。 一直等到刑虎和刑卫北回来才开饭,赵青禾敢打赌,就是过年,也不一定吃的有今天好,七八个菜不说,就这白米饭,好些穷苦人家一年到头也不见得能吃上一次。 记忆里,钱家就从不曾吃过。 今儿个没叫刑大伯一家,刑虎把嘴里的饭咽下,又挟了一筷子菜放碗里,状似随意的提起刑卫东和赵青禾结婚手续一事。 “依我看,过完年,东子一回部队,就和领导打结婚报告,正好大丫也够年龄了,尽早把手续办好,尽早让她随军。” 王改秀也放下筷子帮腔,“就是,你看你,年纪不小了,有个知冷知热的人陪着你,娘在家里也放心。” 赵青禾低着头,一边默默的往嘴里递饭,一边听着他们的对话。也不是她非要死扒着刑卫东不放,谁让黄秀英的大儿子是红旗公社革委会的副主任,这世上有一种东西叫做迁怒。 人家老娘马上就要丧命,这口气可没地儿撒去,若是她离了刑家,那李狗剩保不定就要欺上门来。 等到随了军,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只要刑卫东不提分开的事,他们就在一起搭伙过呗。 刑卫东轻哼一声,眼皮微抬,“这件事情不急,等我解决了程家的事。” 胡图当了多年革委会主任,手上多少有些人脉,刑卫东走后,他便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拨了个号出去。 李狗剩确实该死,但姓刑的也不一定可信,他愿意花钱,哪怕花大价钱,也要知道当年那件事的全部真相。照片究竟是怎么来的,那上边的男人是谁,李狗剩是否还对别人用过同样的招数。这些他都要知道。 刑富贵运作多日,终于赶在过年之前,让红旗农场同意程庆元回到大河湾进行改造。 红旗农场傍山所建,面积有千亩,内里有渔场,环境优美,忽略掉它的政治意义,这其实是个不错的地方。 刑卫东有个老战友,退伍以后回了老家,现在是县运输队的队长,为了接程庆元回大河湾,他找战友借了俩轻型卡车。 卡车一路颠簸,约莫二十余分钟便到农场。刑卫东开着车,心里并不松快,青山出生在建国前一年,比他小几岁,两个人自小便玩在一处。 那时自己年纪小,还不大懂事,因为爷爷奶奶区别对待爹和二叔,便去找他们刨根问底,言语间,顶撞了张翠莲几句。 为了这件事,刑有庆用鞋底打烂了他的屁股和脸,爹愚孝,娘那时候还很懦弱,没一个人伸手拦一下,他的好奶奶更是边嗑瓜子边冷笑着看他挨打。 只有程青山回家搬了救兵,是程叔把险些被打死的他救下。 这件事过后,他有好长时间不说一句话,村里人都说他成了哑巴。 后来再开口的契机是从别人口中知道了一件重要的事,那就是他爹并非刑有庆与张翠莲的亲生子,他也不是那两人的亲孙子。 血缘就是这么奇妙,从那一刻起,他心头的阴霾散尽,以前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 比如,家里的好东西为什么只给二叔一家,活儿都是他爹娘来做,为什么妹妹小小年纪就要洗二叔家弟弟的衣服,为什么奶奶从来不喊他乖孙。 没过几年,二叔回乡,不费吹灰之力的把他们一家从火坑里解救出来,这是刑卫东第一次嗅到权力的味道。 他选择去部队当兵,在枪林弹雨里保家卫国,在战场上建功立业,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命运不再受任何人摆布,能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卡车逼近农场大门,守门卫兵未打手势之前,刑卫东便将车缓缓停下。 刑卫北先从车上跳下来,然后又搀扶着两个老头下车,嘴里絮絮叨叨,“不知刑卫东咋想的,非要把你们两个老头带着,这下好了,晕车了吧。” 红旗农场大得一眼忘不见边,背靠连绵的山脉,不过冬季总是萧索的,山上不见半点绿。 走近才发现,四周都用铁丝网圈了起来,将这里和外界隔成了两个世界。 春节快到了,这几日日日都有人来探亲,站岗的民兵接过他们的证件看了看,便道:“进去吧,早点出来,这里头不能多待。” 刑卫东点点头,有眼尖的认识刑大伯,知道他是大河湾大队的支书,连忙去汇报了农场主任,这不,还没等他们走到场部办公室,主任便自己出来了。 “刑叔,是啥风把你老给吹来了!” “这是你大侄子卫东吧。” 吴主任也是大河湾人,他老娘老爹的坟还在村里呢,因此对刑富贵客气的很。 实际上,这人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在红旗农场当了七年的主任,没少捞油水。这里关进来的人,哪怕在外边都榨了好几边了,到了吴主任手里,还得再榨出几滴人油来。 刑卫北翻了个大白眼,明明有四个人,姓吴的只看的到他大伯和大哥,是不是眼瞎了? 刑富贵双手背在身后,表情十分严肃,“是有件事要麻烦吴主任处理。我们是来接程庆元,接他回大河湾改造。”十分公事公办的样子。 姓吴的早知道这事,头点的捣蒜一般,“接就接吧,你写个证明,签个字,早点把他带走吧!”再不走死农场里还得给他收尸。 □□们都住在草窑洞里,最严的时候,农场给每个人都编了监号,男女分开关押,前三年是最苦的,也是死人最多的,监号几乎空了一半。 这个时间点,犯人们应该都在石场,然而,吴主任带着他们走的方向,却是往监号那边去的。 “程庆元生病了,起都起不来,得亏你们来的正是时候,这要晚来几天,人可就没了。” 刑富贵冷哼一声,斜瞥吴主任一眼,“小吴,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有些人今天落魄了,可断然不会落魄一辈子。你处在这样的位置上,与人为善就是给自己积德啊。” 吴主任心里不屑,觉得刑富贵就是在倚老卖老,把他叫一声叔,还真把自己当一会事了,对这一番话很不以为然,敷衍的笑笑,“这些人出身都有问题,是人民的敌人,和他们为善岂不是对不起人民。” 刑富贵也不想和他多掰扯,言尽于此,爱听不听。他们来到监号,看到程庆元一个人躺在冷炕上,身上只盖着夏天的薄被。面色蜡黄,唇无血色,再晚来几天人果真就要没了。 刑卫东当机立断,卸了块破门板下来,“吴主任,事急从权,等我把人送到医院了,一定送一扇新门给你。”他和刑卫北两个人将程庆元放在门板上,一路小跑着抬到了卡车上。 所有人都上了车,刑卫东一踩油门,来到了县医院。 “他这是受伤后没处理好,伤口感染,发烧了。” 县医院设备简陋,药物也匮乏的可怜,大夫也无甚好办法,扯半拉白纸包了些退烧药和消炎药,又开了张单子,嘱刑卫东去食堂煮点好克化的小米来。 医院开给病人的营养餐是不要票的。 刑卫东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除非把程叔送到市医院或者省城医院去,不然这样的治疗条件,太耽误他的病情。 刑虎道:“你程叔的身份特殊,别说去省城,就是离开县城没证明也不行,等到把证明开出来,也得一两天时间,明天就是三十,多少人回家过年,那开证明的地方还不一定有人在。” “要不,你回一趟咱村,把你林叔带来。” 刑富贵点头赞同,“死马当做活马医吧!你程叔耽误不得了,从这里开车去市里也得三四个小时,路上又颠簸,我看他这身体也受不了。大成病看得不错,把他接来,也是一个办法。” “对了,东子,你媳妇也能看病,你把她也接来,三个臭皮匠,还顶个诸葛亮呢。”刑虎突然想起儿媳妇给黄慧娟看过病,想来也会些医术,顺道把她接来,也费不了什么功夫。 …… 这也是个办法,刑卫东记起二叔曾提起过,赵松云医术高超,尤擅外科,若是赵大丫也会看病,想来是跟着她爷爷学的,说不定真有法子。 他赶忙开车回家,村道窄,卡车进不了村,只能停在路口,刑卫东走路回到家门口,正碰见一个高挑的平头小伙子,挑着一担桶进了自家门。 只见那小伙子并不急着离开,而是走到自家井口边,十分利索的打了两桶水,提进了厨房。 刑卫东进大门去,正听得他说:“大丫,以后你要是打水,喊我一声,我是个男人,打水的活儿还是应该男人干。”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17、治病 刑家没男人了?要你献殷勤? 赵青禾也尴尬,这人谁啊?一大早来家里借桶,桶借给他了,用完了还回来不就好了吗,谁用得着他挑水啊!天知道,自已现在这具身体自小干惯农活,力气比一般女子大的多,一只手拎一桶水都不是什么问题,也用不着他帮忙啊。 刑卫东冷笑着就进了家门,“喂,那个挑水的,你谁?” 肖顺一抬头,就瞧见一张冷漠的脸,他愣了愣神,却又很快反应过来,脸上挂起一个憨厚老实的笑,朝来人走近几步道:“卫东,我是肖顺啊,你不认识我了?” “肖顺?肖明他弟?”这不是从小跟在他哥屁股后面的鼻涕虫吗,现在长大了,穿的人五人六的,看着倒是很斯文。 肖顺把挑担放下,抹了把头上的汗,一脸笑意,“你还记得我哥呢,他现在是工人了,在省城被服厂,前些日子写信回来,还问起你呢。” “我家的桶漏了,就来借你家的使使,还别说,这铁皮桶就是比木桶好用。赶明我也打一对去。” “大丫,”肖顺又叫住赵青禾,“卫东回来了,我就不多呆了,以后你有什么劈柴挑水的活,尽管喊我,都是乡里乡亲的,能帮的我都帮你一把。” 刑卫东十几岁就离家入伍,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肖顺那点自以为隐藏的很好的心思,在他眼里无所遁形。 眼下赵大丫身上还打着他刑卫东的戳呢,这小子就想翘墙角了,赶明儿得让他知道知道不能把爪子伸的太长。 要事在身,也不能和他纠缠,刑卫东客气的将人送出去。转身回来后,便将程叔重病缠身之事告诉了赵青禾。 “赵老先生是外科圣手,我二伯说,军中所用的外伤药就有他老人家的心血。我爹说,你也懂医术,能否请你陪我去医院走一趟,不论能不能治好程叔,我刑卫东都会领你这个人情。” 治病救人乃是大夫份内之事,见死不救更是有违赵家祖训。 赵青禾轻轻点了点头,“行吧,我会全力以赴。刑阿妈与刑阿爸对我不错,我是自愿嫁给你,你也不用有心理负担,你若实在不同意,我也不会纠缠你。等这件事了结了,再好好商量商量你我之事。” 刑卫东用诧异的眼神看过来,一时间分不清这女人说的是真话,还是在以退为进? 不是他自夸,这以前啊,别说老家的乡亲,就是部队首长,也都抢着给自己说媒,这么说吧,他刑卫东,就是军中的一朵花,要是条件差的女同志,介绍人连提都不会提,能开口让见一面的,都是有工作且长相不错的。 别的不说,就说已经分手的前女友小红,他也是觉得两个人各方面合适,才想结成革命伴侣。但事实上,两人相处的时间并不多,对于女人这种生物,刑卫东了解的实在不多。 对于这个来的莫名其妙的媳妇儿,他心情很复杂啊,一方面,不甘心婚事被父母摆布,另一方面,二伯又极力劝阻自己接受这桩婚事,希望他能给赵松云的后人庇护。 艹,刑卫东心里默默的飙了句脏话,最近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都让人烦心,实在不想现在就提起这个话题,话音一转,连忙岔开:“我娘去哪了?我去把她叫回来,咱们尽快出发去县医院吧。” 王改秀去刑大妹家帮忙料理年货了,明儿就是三十,偏偏刑大伯这几日为了程庆元的事情忙的脚不沾地。她们两个女人家家,操持过年这一大摊子事,也是不容易。今天刑大妹说家里做豆腐,她就去帮忙了。 刑卫东去接林大成的时候,顺道把母亲喊回了家,“娘,你在家呆着,如果不出意外,我们天黑之前就能回家。” “对了,你把老二他们那屋先收拾出来,让我程叔住几天。我们就先走了。” 赵青禾坐在卡车副驾驶上,感受着什么是风一样的速度,不由得腹诽,丫的,在部队开的是轰炸机吧,这是想开着卡车起飞呢。 “刑卫东,刑卫东,”她忍不住开口,“你开慢点,太快了。” 林大成坐在后座,早就心惊胆战,“大丫说的对,东子你开慢点,别着急。你别着急,把心在肚子里头,老赵大夫以前教过我一个方子,看外伤特别管用,我一定给你程叔用上。” 刑卫东闻言,眼神微微往一旁瞥了瞥,正好看见赵青禾苍白的脸色,默默将车速降低了些。记得好像有一位战友说过,女人和男人不一样,女人柔弱,需要特别照顾,他好像,忘了给女同志照顾了。 医院里,大夫刚给程庆元清理过伤口,又重新包扎了一下。刑卫北则在大伯的嘱咐下,去食堂要了些热水,给病床上的人擦身。 刑卫东带着人赶到的时候,程庆元刚擦完身子,人还在昏沉中。赵青禾和林大成一看这情况,连忙围了过去,林大成掀开他的眼皮子看了看,又揭开纱布按了按腿上的伤口,脸色一变,“怎么伤的这么重。” 赵青禾也看见了,她记得之前随黄招娣一起去农场做饭时,看见程庆元一瘸一拐的走路,心生不忍,给了他一小瓶自己粗制的伤药,若是他用了,伤势断不会有今天这么严重。 “我在农场见过他,他腿上的伤是采石的时候被砸到了,过了这么多天,伤势很严重。” 她伸手摸了摸病人的额头,很烫,“用过退烧药了吗?” 刑虎答道:“东子回家之前,给他喂了一次退烧药。” “还是得先退烧,这么烧下去,我怕大脑受不了。我这有个方子,先写下来,赶快来个人抓药。”赵青禾沉吟片刻道,“药抓来后,三碗水煎成一碗,趁热给他服下。” 刑卫东二话不说,跑出去借了纸和笔。 都说工作中的女人最迷人,这话实在有些道理,一个人全神贯注的做一件事情的时候,总会吸引别人的目光。看着赵青禾趴在窗台上开方子的样子,刑卫东不由得将目光粘在了她身上。 这黑瘦丫头好像长的还挺不赖。 “好了,去抓药吧!”赵青禾站起身,将手上的药方递到刑卫东面前,见他愣神,连忙左右晃了晃手,“刑卫东?快去抓药吧。” 没出息,看自个二媳妇也能看愣,刑富贵咳了一声,没好气的瞪了侄子一眼,才转向赵青禾道:“大丫,把这方子给你林叔看看。” 他还是更信赖林大成,毕竟是多年的老大夫了。 赵青禾一愣,工作的太专心,险些忘了,现在的她,不是长安街上年轻的中医专家,而是一个医术未明的小丫头片子。 她应了一声,走到林叔跟前,“林叔,您看看,我是这么想的,病人身体虚弱,不能用重药,所以我用……” 听她讲完,林大成恍然明白这副退烧药的精妙之处,心里惊叹的同时,又有些遗憾。只是十岁之前跟随家人学过医术,便能开出这样不俗的方子,这天赋,太罕见了,若是没有这十年,她的水平岂不是还要更高。 药方没问题,刑卫东拿着药方,马不停蹄的去了医院的中药房。 煎好药,喂药又是个大问题,之前喂那颗退烧药,就费了老鼻子劲,眼下这一大碗药汤,灌也灌不进去,拿勺子一勺一勺喂得喂到猴年马月去。 赵青禾见状,半蹲下身来,按住程庆元脖子侧方的一个穴道,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刑卫东继续喂药。 这次果然顺利多了,几乎不费任何气力和时间,刑卫东便将那碗黑乎乎的药汤给程庆元灌了下去。 “退烧虽是当务之急,病人身上的伤也耽误不了。”如果有条件,赵青禾建议用西药。 “如果能弄到磺胺或者青霉素,就再好不过了。”这两种药都是抗菌消炎的特效药,战争年代的救命药,虽然现在已经是和平年代,可这么个小县城的医院,怎么会有这么贵重的西药。 刑卫东摇头,“你说的这两种药,我已经打听过了,只有省城的几个大医院才有,且要领导特批,鞭长莫及。” “林叔,你能把你说的那个方子给我看看吗?” 中药是没办法的办法了,刑卫东不是说,老赵大夫擅长外科,林叔又说这药方是他留下来的,想来一定有独到之处。 那方子早在林大成的脑子里,这么些年,他给人看外伤,都是在那药方的基础上删删减减,在大河湾那一带打出了不小的名声。 “大丫,这么着,我说你写……” “咱们村的扫盲班真是没白开,你瞧你媳妇这一笔字,写的真是不错。”刑富贵指着赵青禾写出来的药方赞叹,“你和小四可得好好跟人家学。” 写完药方,赵青禾细细看了几遍,点头道:“是对症的,只是有几个地方还需要改动,我和林叔商量商量,看着药怎么用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的中医知识来自网络。不足之处还请各位见谅!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18、刑金贵上门打秋风 折腾了一整天,天擦黑的时候,程庆元终于退了烧,医生来看过后,说再观察两天,没有反复发烧的情况就可以出院,至于腿上的伤,医生说只要不恶化就是最好的情况,起码能保住这一条腿。 明儿就是三十,刑虎主动留下来照顾程庆元,让老大开车把剩下的人都送回去,明天再来换他。 三十当天,赵青禾一大早就起床,刑卫东一会要去医院,得早点做早饭。 她才把柴禾抱进厨房,就听得抱厦门吱呀一声打开,先慢腾腾踱步出来的是阿黄,紧随阿黄后面的,是刑卫东,这男人上身穿了件薄薄的衬衫,纽扣也不扣好,露出里面贴身的背心,腹肌的形状也清晰可见。 赵青禾眯着眼睛多欣赏了一会,直看得刑卫东脸黑,大跨步的走到她跟前,三下五除二的抢过怀里的柴禾,进了厨房,又麻利的把火生好。 听得外头的动静,王改秀没了睡意,正要起床,谁知才把窗帘掀开一角,就看见自己那倔驴儿子抢着抱过人家姑娘怀里的柴禾,笑的嘴差点没咧到耳朵后面,又把窗帘拉住,躺了回去。 早饭的点一过,大队好些人家都开始蒸起了白面馍馍,粮食香味飘的村头村尾都是。王改秀不仅蒸了馒头,还做了豆包。在当地,豆包是每年过年必备的,不仅自己吃,还能做年礼,样子和赵青禾前世吃过的青团有些像,只不过青团是绿色的,豆包是玉米色的,里头的馅儿就是蒸熟的红豆。 而村那头的刑金贵家仍然还是冰锅冷灶,他缩在炕上,旱烟抽的嘚吧嘚吧响,心里难受的紧,大队其他人家都准备团年饭,自家要粮没粮,要肉没肉,这两个月吃的唯一一顿干的,还是在卫东家拿的那几个馍馍。 张翠莲看着眉头皱成一道川的儿子,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皱纹密布的脸上浮现几分阴冷,心里开始起坏水。她拉了刑金贵一把,厉声道,“金贵,你起来,去找你大哥要吃的喝的,他家有钱,粮食肉都不缺,你去找他,过年嘞,咱龙龙可不能跟着喝西北风。” 她孙媳妇金花搁屋外头晾衣服,听到这话,一个白眼差点没翻到天上去,心里啐了一口,死老太太,脸比树皮还厚哩! 哦,龙龙不能跟着喝西北风,那上次从卫东家拿的馍馍,咋才给龙龙半拉,剩下的都进了谁的肚,连她这个当娘的也没沾上光。 也不知道是造了啥孽,四个孙子死了三,她当初猪油蒙了心,才嫁到这家来。 刑金贵到底没经住老娘的撺掇,烟袋往腰上一别,就跑到了刑虎家,去了就偷偷摸摸的趴在墙头上外里头瞅。 还小声的呼叫“大哥,大哥……” 此时王改秀正带着赵青禾在厨房里忙活,馍馍已经蒸到锅里,另一口锅里还烀着大骨头,今年队里分的杀猪肉已经做成腊肉在房梁上挂着,这些骨头排骨啥的,是从肉联厂买的。 肉香从厨房里飘出来,一路钻进了刑金贵的鼻子里,他深吸几口肉香气,浑浊的眼珠子立马冒出光来,左右看了看,院里没人,一溜烟跑了进去,站在刑虎两口子住的房间窗户底下,低声喊着大哥。 刑虎在医院,当然没人回应他了。 一个大活人跑进家里,赵青禾眼尖,一下就看见了,她喊王改秀:“阿妈,你看那是谁?” 王改秀看过去,这不是刑金贵吗,他来干啥? 王改秀在围裙上拍拍手,又从灶口抽了根干柴,风风火火的冲了出去,一副要干仗的架势,赵青禾也连忙在围裙上抹了把手,跟了出去。 “刑金贵,你来干啥?” 王改秀看见刑金贵鬼鬼祟祟的样子,就想起去年过年,她男人刑虎瞒着她,偷偷给刑金贵家送了几十斤的米和面,敢情张翠莲又唆使她儿子上门打秋风了。 “嫂…嫂子,”刑金贵见到怒气冲冲的王改秀,连忙往后退了几步,脖子缩进衣襟里,“我大哥呢,我找他有点事。” 好多年前王改秀和他老娘干架,就冲着要老娘的命去的,这婆娘狠着哩,刑金贵咽了口口水,眼神闪躲:“你…你别冲动,这不快过…过年了,咱娘让我过来问问,你们家还缺啥不?” 赵青禾眨巴两下眼睛,笑了笑,“缺,缺的多呢,肉啊蛋啊啥都缺,要不,我和我阿妈上你家拿点去。” 满院子飘的都是肉味,还缺东西,哄鬼呢!刑金贵心头呸了一声。 王改秀冷笑,翻了翻眼皮子骂道:“刑金贵,年关了,你家又缺吃缺喝了?我告诉你,今年你别想占我一丁点便宜,我今儿还就把话撂这儿了,他刑虎要再敢像去年一样,往你家送米送面,看我不收拾他。一家子不要脸的玩意,吃什么米面,心比地主老财还狠哩,阎王咋就没把那两个老不死的收走,可怜你那三个儿子,就是老不死的造孽多,才报应到他们身上。” 刑金贵结婚后,一连生了四个儿子,张翠莲别提有多高兴了,谁能想到,四个孙子,短短几年间就死了三。 听了她这话,刑金贵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嘴里还直喘大气,三个生龙活虎的大儿子说没了就没了,他这心里现在还难受呢,“大嫂,你咋说话呢?” 拿死人说事,王改秀觉得冲动,说完心里就后悔了,不过要想让自己给刑金贵道歉,除非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刑金贵猛喘两口气,差点没背过气去。 不过他还没忘了自己是来干啥的,又气又急的说了一通:“大嫂,咱们以前可是一家人,我娘不就是你娘。大过年的,咱娘想吃点好的,你说你该不该献孝心?要不是我家条件差,吃不起白米细面,我能上你家来开这个口。队里谁不知道,你家有钱,那大米白面往饱了吃,我在墙外就闻见肉味了,你说你咋能自己吃独食嘞!” 叫刑金贵想着,刑虎家三个儿子里,一个是军官,一个是吃商品粮的,日子过得和皇帝似的,全大队独一份,指头缝里露出一星半点就够自家过个肥年了。 王改秀怒道:“谁和你一家人?脸皮还要不要?不要我今天就给你撕下来!”她这辈子最憎恶的就是这句“一家人”,那老不死的欺负孩子爹,让自己给他们当牛做马,卖了囡囡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 刑金贵涨红了脸,张大嘴嚷嚷着,“我看你良心是让狗给啃了!要不是我娘把你养大,你早饿死了。” 说着还攥紧了拳头,一副准备上手揍人的样子。刑金贵恨王改秀拿自己死去的孩子说事。 这院子里可隔不了音,隔壁两家人听见动静,都跑出来瞧热闹,左边老马家,两个淘小子正趴在墙头上,右边老孙家,孙大娘也扬声问:“秀,没事吧?” 王改秀闻言,忙摆摆手:“没事,婶子,你忙你的去,我和东子媳妇包了不少豆包,一会给你送点过去,你家荷花爱吃那个。” 孙大娘在那头“嗳”一声,知道王改秀吃不了亏,就再没声响了。 眼瞅着刑金贵可能要动手,赵青禾上前一把将他推倒在地,用的力度可不小,一把就让他摔了个底朝天。 她上辈子可没这么大的劲儿,这都是成了赵青禾之后才发现的,原主天生力气就比一般女人大,和成年男人也差不离了,刑金贵长的不高,人又瘦,收拾一个他还是不在话下的。 “你想干啥,爪子不要了,”赵青禾柳眉倒竖,一副凶巴巴的样子,“敢打我阿妈,信不信我把爪子给你剁了?” 一向老实巴交的儿媳妇突然间变了个人似的,凶了起来,王改秀是个心大的,没觉得有啥不对,心里反而高兴了几分,觉得东子媳妇心里有她这个婆婆,才肯和人动手。 要说两人感情有多深厚,那还真是没有的,王改秀好吃好喝的给儿媳妇,那是想着把人家的心笼络住,以后对她儿子好点,这会子被儿媳妇护了一把,心里突然暖了起来。 刑金贵摔的可不轻,大冬天的,一个屁墩摔在硬邦邦的地上,可真疼。 他心思一动,就想赖在地上不起来,隔壁老马家的孙子就开始起哄,“金贵爷,你是不是想学你大耍赖哩?小心刑卫北回来了把你腿打断。我刚看见肖顺往河滩走了,刑卫北今天就在那块摸鱼里。” 说完,就是一阵嘻嘻哈哈的笑声,连赵青禾都跟着笑了两声。 被两个半大孩子嘲笑,刑金贵脸上臊的慌,又气又急。嘴里骂骂咧咧从地上爬起来,这一幕队上不少人都看到了,心里默默的感叹,王改秀这儿媳妇也是个横的,惹不起。 韩彩霞也看见了,默默想,以前咋没发现赵大丫这么泼呢,八成在婆婆面前表现呢,从前是看走眼了,没看出这丫头有心眼。 刑金贵没讨着好,还被人看了笑话,十分后悔跑这一趟。怀着一肚子气回到家,老娘已经把家里唯一的母鸡给杀了,正指挥他老婆李春香烧水烫鸡毛哩,一下就急了,冲到老婆面前,一把将鸡抢了过来,“娘,咋把下蛋的老母鸡杀了?”他还指望这鸡下蛋,换烟丝抽嘞。 “龙龙一直哭,吵的我头疼,过年了不得给娃吃点好的,”张翠莲看他两手空空的回来了,急忙问道,“你大哥啥也没给你?” 她不说刑金贵还想不起来了,这么一说刑金贵立马拉了脸下来,“屁也没捞着,我还差点让王改秀那泼妇给打了。” 手里拎着的老母鸡蹬两下腿也扑腾不动了,彻底咽气,刑金贵心疼自个儿的烟丝没着落,心里存着气,把鸡扔出去撒气,碰巧他儿媳妇王金花端着一盆热水过来准备烫鸡毛,刚放到地下,就被一只突然砸过来的死鸡溅了一身的热水。 “啊!”王金花叫的那叫一个凄惨。 李春香离得近,也被溅了一裤腿的水,不过她可没儿媳妇那么惨,儿媳妇脸上头上都是,烫的呲哇乱叫。 王金花一气之下,端起热水就泼了回去,刑金贵被泼了个正着,张翠莲也被殃及,这下好了,院里又多了两个怪叫的人。 隔壁人家的儿媳妇出来听墙角,听见这一家子吵了起来,恨恨的啐了一口“该!”,又高兴的咧嘴笑了,要不是那老不死的,婆婆和自己男人能这么冷淡吗? 这女人姓秦,叫秦秀梅,当年刑有庆偷看她上厕所,她男人为她出头,把刑有庆打成半身不遂,被公安抓去判了好些年,去年才放出来。 那男人在监狱的这些日子,也不知道咋过的,回家也不热乎了,人也变得不爱说话了,还不是都怪那个老不死的。 秦秀梅擦了擦眼角的泪,又在心里咒了刑有庆一把,才转身回屋继续做饭,她没看到的是,她男人张东升藏着窗户后头看她,也偷着抹了一把泪。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19、刑囡囡 哪怕都看不到刑金贵人了,王改秀还是捂着胸口痛骂,骂着骂着,倒把自己的眼眶给骂红了,赵青禾没安慰人的经验,只好一边握着她手,一边跟着骂。 “大丫你不知道,我苦命的囡囡呦,让那一帮子杀千刀的给害了,他还有脸上门要吃要喝,要不是你爹拦着,我十几年前就该和她拼命……” “一想到我的囡囡,孤零零的,我这心里,跟刀割一样……” 赵青禾并不清楚,两家人的仇恨由来已久。若干年前,王改秀性子懦弱,不敢反抗张翠莲,刑虎又是个老实憨厚的,哪怕刑有庆和张翠莲对他再差,也闷头做事不吭气。 张翠莲对这两口子的欺压延续到了下一代,在那个家里,他们生的孩子也像多余的。 原本,刑卫东还有个妹妹,小名叫囡囡,这个女儿是王改秀的心头肉。刑囡囡十二岁那年,最小的儿子刑卫北出生了。秋天农忙的时候,王改秀两口子去地里劳作,只带着两个大点的儿子,就让女儿留在家里照顾小弟弟。 同样是那一年,刑金贵的第四个儿子出生,刑卫北小时候特别爱哭,一哭就停不下来,张翠莲嫌弃的不行,恨不得亲手掐死这个孩子。 那时候,张家在城里有个远亲,远亲夫妻俩无法生育,一直想抱养一个孩子,张翠莲得知,有意送自己的亲孙子去城里享福。只是到了那家人上门接人的时候,她舍不得了,拿刑卫北替了亲孙子,还骗刑囡囡说弟弟被狼叼走了,形容的有鼻子有眼的。 张翠莲是糊弄孩子,刑囡囡却信以为真,还真就上山找去了,这一去就再没回来。王改秀和刑虎下地回家,没见着闺女和小儿子,还以为闺女带儿子出去串门了。谁成想等到天黑两个小孩也没回来,这才慌了,到处的找,整条村叫。 后来还是刑金贵的大儿子说漏了嘴,说什么该不会去找小北了吧,她这才知道儿子被送走了,张翠莲还骗闺女说小北被狼叼走了。 大河湾靠山,山里不敢说有熊瞎子吧,野猪野狼那可是多的很,一个十二岁的小孩自个儿跑上山了,运气不好遇到这些东西,还能有命在吗?老支书当机立断,立刻组织人手进山,只是大晚上的,搜救队并不敢进深山找人,便在林子外围找了一圈,什么也没找到,第二天,老支书又带人进了一趟山,这次除了一只带血的鞋,啥也没找到,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王改秀红着眼眶,“人现在也没找到,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我见了张翠莲那一家人,咋能不恨。” 赵青禾不是石头人,听了心里也有些难受,她扶王改秀回屋里,想让她躺一会,王改秀自己不愿意,把她的手推开:“歇啥歇,那么多事等着人干哩,人没了这么多年了,我早看开了。我气刑金贵,更气的是你爹,狗日的刑虎,再敢和刑金贵他们来往,我就闹离婚。到时候,你随军的时候把我也带上,看谁还能好吃好喝的伺候他个糟老头子。” 真的能看开就好了,赵青禾望天叹了口气。 …… 王改秀哭了一会子,待心情平复了,又回厨房忙活了。赵青禾拿了把扫帚,把鸡圈鸭圈打扫得干干净净。 太阳升到半空中的时候,刑卫北打门口进来,他吹着口哨,手里提溜着两条手臂长的草鱼,赵青禾一看,裤腿湿了半截,这是下河了。 她挑眉道:“小四,又下河了?可得仔细你的皮。”这大过年的,不打孩子干什么,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刑卫北脚步一顿,冲天翻了个大白眼,“要你管,你家住原上啊,管的那么宽。” 赵青禾气笑了,“行行行,我不管你,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小河沟看着浅,底下尽是淤泥,不小心陷进去了,天王老子都救不了你。” 刑卫北傲娇的轻哼一声,他在水里比在地上还自在,怎么可能淹死。 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赵青禾扶着扫把,凉凉的道:“淹死的可都是会水的。” …… 贴对联,剪窗花,吃年夜饭,这是过年的必备环节。 对联是托知青点的知青们给写的,也不白让人家写,写这几副对子,王改秀给了那知青一碗小米当报酬。窗花却是她自己剪的,赵青禾拿起来看了又看,爱不释手,今年是龙年,图案自然以龙为主,这张双龙戏珠,还有这张鲤鱼跃龙门,栩栩如生,真没想到,高手在民间啊! “哪是什么高人,”王改秀嘴上谦虚,“哪家的女人不会剪这个。” 大河湾没通电,晚上照明用马灯,刑家自然不可能等到天黑才开饭,等到下午四点多钟,刑卫东骑着一辆崭新的自行车回来了,后面的车座上还带着刑虎。 刑卫北最先发现,他将车头摸了又摸,惊呼道:“老大,这车可是新的,你借谁的?” “不对不对,谁能把新车借人,该不会是你买的吧?” 借来的卡车已经还了,为了赶上这顿团年饭,刑卫东特意买了俩凤凰牌自行车,当然,也不是临时起意,他一直想买,正好在今天把这个计划实现了。 见老大点头,刑卫北一蹦三尺高,“好家伙,我要骑,快让我骑一下。” 和天下大部分母亲一一样,家里添了大件儿,王改秀首先责怪儿子乱花钱。 刑卫东表情只是淡淡:“买就买了,家里用的着。” “你们都回来了,你程叔一个人在医院?” “花钱找医院的护工照看着,程叔喝了一副药后,人已经清醒了,我和我爹回来吃饭。” 人齐了,不等了,该开饭了,赵青禾端着最后一个菜黄豆炖猪蹄从厨房出来,年夜饭就上齐了。刑家的光景好,大儿子又难得在家里过年,王改秀也不吝啬,什么菜啊肉啊都拿出来。 赵青禾也下厨了,桌上的干豆角焖排骨,还有红烧鱼都是她的手艺。 “大丫的手艺真好,这个味儿娘可烧不出来,东子你多吃点,尝尝这个排骨和鱼,都是你媳妇做的。”王改秀自己捧场不说,还邀请儿子一起捧场。 赵青禾有时候就觉得,自己这位婆婆,有做捧哏的潜质。 炉子烧的旺,屋里暖烘烘的,桌上一家人有说有笑的吃着美味,桌下的阿黄嘴也没停着,它碗里的肉骨头都冒出了尖。 刑虎家这个年过的其乐融融,刑金贵家却不怎么好过。别的不说,就说年前,一家人才狠狠干了一仗,王金花这个当儿媳妇的在刑金贵这个老公公脸上狠狠挠了几道印子,挠完就收拾东西,带着儿子刑龙龙回了娘家,她男人紧跟着屁股后面也去了老婆的娘家。 此时,队里其他人家都在吃团年饭的,就算再不济的人家,桌上也得有一盘饺子。刑金贵家饭桌上,每人面前放着一碗面糊糊,虽说是白面的吧,但吃着也不得劲。 大河湾分肉不按人头按工分,刑金贵一家人的工分全换了粮食,一斤肉也没换,等到别家吃肉的时候,他们只有羡慕的份儿。 锅里还有炖了一宿的老母鸡,香味飘的满屋都是,张翠莲给儿子捞了一碗肉后,就一口也不让动了,说要留给孙子和曾孙子吃。李春香就着肉香吃了两碗糊糊,心里怪不是个滋味的。 想想王改秀以前在自家过的什么日子,现在过得又是什么日子,她这心里更不是滋味了。从前有老大家的做对比,什么脏活儿累活儿都是人家干,还不觉得有什么,自从分家后,这一大家子老小都是她来伺候,伺候不好了,又打又骂的。 …… 翌日一早,王改秀早早起床煮饺子,饺子都是昨晚上包好的,放在屋外头冻的邦硬。当地习俗,新年第一餐要吃饺子,开个好头嘛,争取以后的每天都能吃上饺子。 吃完饭,刑□□着自行车去了县医院,王改秀把早上没吃完的饺子给他装了满满一饭盒。 “东子,今天你陪大丫去你林叔家一趟。” 王改秀把年前赶集时买的糕点和白酒从柜子里取出来,用网兜装好,还贴上一个巴掌大的福字,很是讲究的样子。 赵青禾不清楚,本地新媳妇出嫁后都要回门,回门礼上要添“福”,刑卫东却是清楚的,不过他什么也没说,默默同意了。 到了林家,见刑卫东陪着赵青禾一起来,林大成很是高兴,吩咐妻子拿出珍藏多年的一瓶好酒。 “娃他娘,今天中午多做几个好菜,让东子和大丫就在咱家吃饭。我们爷俩今天就把这瓶酒干了!” 林大成只当是新姑爷头一次上门,好酒好菜的招待就是。他的大儿媳妇虽然不满公公对两个外人这么看重,欲言又止了好几次,到底想着今天不是时候,把话咽了回去。 村里人都沾亲带故的,林老大媳妇姓韩,韩彩霞是她二爷家的闺女,是她的三堂姑。之前回娘家时候,也听爹娘说过一嘴,说是三堂姑想把她婆婆领养的赵大丫嫁给傻柱哥。冷不丁的,自己公婆插了一杠子,把这姑娘又是接到家里来,又是介绍给刑卫东。 明儿回娘家,指不定怎么吃挂落呢。她二娘那张嘴,厉害的不得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20、安慧的苦恼 “卫东,多吃点菜,”林大婶腰上系着围裙,手里端着盘炸油糕,从厨房走出来,“到了这就和自己家一样,千万别客气。” 客气不客气的不知道,不过刑卫东干什么都不卑不亢,到哪都大大方方,不扭捏,用他的话说,就是不能给部队丢份儿。 他轻笑一声,“谢谢婶子。”说着,起身把挨着林大成的位置让了出来,“婶子,你也快来吃,就等你了,家里的半边天不来齐,我们这些老爷们也不能动筷子不是。” 真没看出来,刑卫东还会说这样的话,这男人话少,整天拽兮兮的,赵青禾今儿才发现,他那张嘴也蛮会讨人开心,没看见林婶子听了这话,笑的眉毛眼睛都弯了,就连林叔的两个儿媳妇和小女儿,面上也带上了笑意。 林大成嗜酒,他的儿子女婿却都不是好酒之人,难得有人陪他喝酒,高兴极了,忙叫妻子把去年中秋时女婿孝敬的好酒寻摸出来,要刑卫东陪他对饮。 刑卫东的酒量也不错,两个爱喝酒的人碰到一块,犹如棋逢对手,不喝尽兴那是停不下来的。 赵青禾眼看着两个大男人喝的满脸通红,紧皱起了眉头,这个喝法,好像不太健康啊!爱喝酒的人都说什么,酒是粮食的金,但这玩意儿喝多了对身体的伤害并不小。 她给刑卫东使了个脸色,让他少喝点。那男人看了她一眼,好像没看懂什么意思似的,把头扭了回去,眨眼间又给两人满上了。 赵青禾发誓,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这个意思:喝就喝了,能咋? 酒过三巡,林大成喝高兴了,硬是拉住刑卫东的手不放,嘴里喃喃道:“东子啊,我…我知道谁能治…你的病,我要带你去看病……” 啥病不病的,刑卫东有啥病,不就那点男人的毛病吗?林家其他人脸色立马就变了,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那种病怎么能当人家面说呢? “死老头子,灌了两口猫尿嘴里就开始胡诌,”林大婶说着就要去夺丈夫手里的酒杯,“卫东,你吃你的,可别把你叔得话放心上,他喝多了。” 赵青禾瞧着,刑卫东的脸虽然红了,可眼神还是清明的,想来只是半醉,而林叔说话已经开始大舌头,眼神也迷迷瞪瞪的,醉的更厉害一些。 “就是…有病,不能…讳疾忌医……”林大成吞吞吐吐的说完一句话。 其实刑卫东只是半醉,林叔说的话,他一字不漏的全听到了耳朵里,治病?真能治?大医院都没办法,林叔怎么会有办法? 一瞬间,脑子转的飞快,但要是不知道怎么治,以林大夫为人精明程度,怎么会把恩人之女嫁给一个没法正常过夫妻生活的男人,哪怕赵大丫出身不好,找个身体健全的男人总没问题吧。 这里头,一定有问题。 “我没…胡说,就是…有,有办法,你不信,我明天就…就带你去……” 说完这话,林大成彻底醉过去了,要不是林家老大眼疾手快,扶住他爹,准要一脸栽进面前的盘子里去。 从林家告辞以后,刑卫东和赵青禾一起回自己家。 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谁知刚走出五十米,那男人就跟散了架的骨头一样,直往地上倒。 赵青禾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他拉到自己的背上。 “我去,猪啊,怎么这么沉。” 她低估了一个成年男性的体重,差点被压趴下。 好不容易拖着他往前走了一截路,路上碰见出门遛弯的钱壮实,用那种杀人的眼神看了赵青禾好久。 黄招娣一入狱,农场的工作丢了不说,钱老二一家简直要上天,又是闹着分家,又是要分什么金花生。少了老娘压制,老二越来越不尊敬他这个大哥,凡事都开始争一头,和以前判若两人。 本来年过的好好的,可钱壮实一看见赵大丫,好心情顿时打了折扣。 赵青禾可没把他放心上,恨就恨吧,她有原身的记忆,又在钱家待了那么些天,钱家这两兄弟是啥样人,也了解个七七八八了,钱壮实确实是老实人,窝里横的那种,让他和刑家闹红脸,他不敢。 再说了,只准黄招娣和黄秀英害人,就不准受害者反击了,天下可没有这样的道理。 第二天,林大成酒醒,十分悔恨的锤了下自己的脑袋,说好了等大丫和刑卫东的结婚手续办好,再带刑卫东去看病的,怎么就说漏嘴了。 事已至此,再瞒着也道理,要是让刑虎和王改秀知道他有办法,故意不说,领里乡亲的,以后还怎么见面? 是以,他一大早就上了刑家门,和刑卫东约好,初七带他去看大夫。 …… 眨眼间过了初三,程庆元的伤势终于稳定了,人也清醒了过来,刑卫东和大伯商量过后,决定先把人接回来,就安置在学校。 刑卫东本想让程庆元住在自己家,刑富贵却说:“改造就要有个改造的样子,你不为你自己想,得为你爹娘想想,村里人多嘴杂,程先生毕竟有那么个罪名在身,住在谁家里都不妥当,学校以前是程家老宅,他住进去也算落叶归根了。” 这话说的颇有道理,刑卫东找不理由反驳,村里不是人人都认为程家无罪。 初四这天,赵青禾又和安慧见了一面。 就在知青点里,安慧把她拉到一边,偷偷摸摸往她袖子里塞了个东西,压低声音道:“想去医院工作,没有学历不行,我托我舅妈弄了个介绍信,等三月份了,你到县里读夜校去,念上几个月,把毕业证拿到手,有个函授学历,当上正式工的几率大了不少。” 医院也分临时工和正式工,像赵青禾这样的,没经过正经医科学校教育的,是不可能在医院做大夫的。安慧之前说的,需要考试选人的,一般都分去药房,培训上一段时间,给人抓药煎药,是临时工。 有正经函授学历了,哪怕当不成大夫,去行政岗位上总是没问题的。 问题是,她为什么给自己这个好处? 安慧咬唇,见赵青禾追问,一股脑儿把自己的请求说了出来:“我想让你帮我,有没有那种能让女人短时间变白变漂亮的药,或者不是药,其他法子也都可以,哪怕损伤身体我也在所不惜,我很需要,你能帮帮我吗?” 赵青禾挑眉,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神奇的药。” 上辈子她为了多赚一点钱,确实开展了一项中医美容的项目,主要是通过面部推骨以及针灸,让人的脸达到一种更和谐的景象。中医美容从细小处下功夫,让相貌看起来更协调,要突出优点,需要的时间和功夫并不少。那种立竿见影的药,没有。 女人嘛,都是爱美的,但是损害身体就为了美,这里头没有隐情是不可能的。赵青禾无意探究别人的秘密,但安慧是个知青,最大的愿望是回城,能让她这么不顾一切的,十有八九是因为回城的事。 赵青禾劝道:“安同志,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有这样的想法,如果你相信我的话,请听我一句话,只要按兵不动,蛰伏一两年,你会心想事成的。” 一两年以后,恢复高考,要是考不上,再等个一年半载,知青大规模返乡了,也能回城啊。 安慧哪听得进去这个,为了回城,她像个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撞。为这事,她找过自己的舅舅方家成,方家成倒是提过要想办法将她调入县城工作,但安慧自己不愿意,她想直接回京城,想的都要发疯了。 “算了,是我这个要求过分,天下哪有这样的东西。” 舅舅帮不上忙,家里也使不上劲儿,安慧就给同学写了信,想问问她们有什么办法,信发出去后不久,还真有一个同学给她回了信,给她介绍了一个在京城地界很有手段的男人,叫什么“三爷”的。 说是能想办法把她弄到回京城的名额,代价就是要和这位三爷安排的人过夜。 不漂亮的,人家也不要,她那位同学就是靠这样的法子进了城,人家现在过得好着呢。 安慧今年已经二十多岁,在西北呆了多年,皮肤早不复当年的白皙,何况她五官只能算清秀,并不惊艳。那帮人不缺女人,缺的是漂亮的女人,她现在这个样子,没把握让三爷同意,帮她回京。 安慧有个秘密男朋友,是大河湾人,两个人是怎么好上的,好了多长时间,除了当事人,谁也不知道。一个妙龄少女,孤零零的来到农村,最需要人照顾和安慰的时候,出现了这么一个男人,帮她干活,偷偷塞好吃的,一转头,他永远都在你身后。 两个人就这么偷摸着谈起了恋爱,情到浓时,更是偷吃了禁果。 那男人是爱她的,一直想娶她过门,安慧总是搪塞,自从把那个孩子打掉后,再见那人时,她总是忍不住的发脾气,有时候,阴暗的想法一上来,脑海里竟会闪过杀人的念头。 她不能在这个地方多待了。 作者有话要说:【晋江文学携手作者祝亲爱的读者朋友们平安康乐!同时温馨提醒大家勤洗手 戴口罩 多通风 少聚集】 本文将于后天(3月14日)入V,届时请各位读者朋友们多多支持,喜欢本文的朋友们还请不要抛弃躺平任调戏的作者,去盗文网站追书。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21、刑卫东求医 初七一到,林大成就带着刑卫东去了一个地方,还神秘兮兮的,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 先是翻过两道山,再经过一个村子,就已经来到了平安县另一个公社的地盘,这里人烟稀少,丛林密布,刑卫东执行任务的时候曾去过同样偏僻的地方,什么大夫,能往这深山老林里钻。 看出他的疑惑,林大成解释道:“和大丫爷爷一样,那位大夫的出身不太好,是个满人,听说还有劳什子的皇族血统,祖传的本事。”他把眼神往刑卫东下三路带了带,“专治男科。” “老头脾气怪,一会你见到他了,态度要恭敬一些,咱们就是去求医问药的,见了大夫姿态放低一些不丢人,一会你跟着我,注意看我怎么做。” 刑卫东眼角抽了抽,怎么听起来像个骗子呢,记得小时候,村里来了个装神弄鬼的跛脚道人,那人不就说他是老子后人,大唐皇室后代,还怂恿村里那些迷信的老头老太拥护他登基当皇帝。 记得肖家两兄弟还差点被爷爷奶奶阉了,就为了送去“皇帝”身边伺候呢。 穷山沟沟的,哪来那么多皇族后人。 红星公社劳改农场,刑卫东文化不高,这几个字还是认得的,他四处看了看,这地方不就和红旗公社的农场一样吗。 不过,平安县怎么多了这么一个农场。 “以前这里是红星公社的牛棚,”林大成道,“前几年才改成劳改农场,关的都是附近几个县不好管理的刺头,把他们放这个地方,就为了让他们自生自灭的。” 刑卫东挑眉,轻笑道:“林叔,你的消息真够灵通的,这样的地方也能找的到。” 林大成很是自得的轻哼一声,也不是看看是谁,真的,这方圆百里,他自认消息第二灵通,绝对没人敢认第一。 红星农场守卫比红旗农场更森严,但显然,林大成熟门熟路,民兵甚至都没多加盘问,只检查了带的东西,就把他们放了进去。 进了大门,里面沿着围墙建了一圈屋子。屋外的空地上,刚挖过玉米茬子,坑坑洼洼的。 跟着林大成往里走了十来分钟,到一处背阳的屋门口停下,敲了三下门,“关师傅,关师傅!我来看你了,快开门!” 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一个七十多岁的驼背老头走了出来,头发很长,且很长时间没洗过,已经打成了结,身上的袄也露棉了。 “小林啊,进来坐吧!” 林大成点头哈腰的问了好,又忙往一旁闪动,露出身后的人来。 老者眯了眯眼睛,上下打量着刑卫东,“小伙子,命根子有伤了?” 这人有点本事啊,刑卫东心头微微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缓缓看了老者一眼,慢慢弯下腰去,一揖到底,“还请老先生赐药。” 老者这才露出满意的神色,点点头:“进来吧,小林也进来,这次又带着什么东西?” “知道您老好吃细米白面,给您带了整整三十个白面馍,还有二十斤精米,再就是咱自家养的鸡,宰了一只。”林大成可真下本了,东西都是精心准备的。 老者叹一口气,这点东西,在他面前,还真是不够看,以前打发家里的伙计都寒酸,现在吗,罢了。 “裤子脱了,躺炕上去。” 屋子不大,进门就是一张火炕,炕上乱糟糟,被子堆在炕角,炕沿上还放着一只豁口的碗,许是长时间没洗,里头的糊糊残渣结成了痂。 刑卫东脸色变也没变,解开皮带,静静的躺了上去。 “老先生,我是打仗时受了伤。”脆弱之地乍然暴露在空气里,有些凉飕飕的,还有些窘迫,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刑卫东主动开口讲起了自己的患病经历。 “小伙子,本钱不错。” “最近几个月,多少时间刮一次胡子?” “还做春梦吗?” “看见漂亮女人,还有欲望吗?” …… 一个比一个露骨的问题砸下来,饶是刑卫东心理素质过硬,也不由得皱起了眉。 “小伙子,你这病,我能治,但我有个条件。” 刑卫东穿好裤子,从炕上跳下来,就听得他说:“我有一个小孙子,跟着他奶奶生活,二十年没有音信了,帮我找到他们,给一笔钱,我就给你治病。” “您的意思是,您也不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刑卫东表情凝重。 二十年没有音信,大海捞针? 关少甫皱纹丛生的脸上浮现一丝淡淡的笑容,“小伙子,看你这样子,在部队的职位怎么也得是个连长吧?你们当兵的,天南海北都是战友,总能打听到的。” “他奶奶是川省人,有可能回老家。” 老夫敢打包票,出了这个门,很难再找到第二个能治的人啦,要不要答应这个要求,你可要考虑清楚。” 刑卫东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只说自己要考虑考虑。 等两人走后,关少甫关上门,眼神流露出一丝怀念和懊悔。都说医者不自医,可自己的身体情况自己清楚,要是能活到明年这个时候,就是上天垂怜了,眼下这日子,过得连乞丐都不如,一死百了。 但这辈子,犯下的罪孽什么时候去赎? …… “老嫂子,我家荷花还没给人呢,咋就害上这样的毛病?她这毛病让人一知道,就没有媒婆给说亲了,我和他爹愁的头发都白了一大半。”说这话的是个愁眉苦脸的女人。 这是继黄慧娟之后,第二个上门求医的女人。 还是村里周阿婆的亲戚,听周阿婆说,赵青禾病看得好,人家就求上门了。 她口中的荷花,是她的小闺女,还没出嫁呢,月经不规律,迄今为止,已经几个月没来例假,在来找赵青禾之前,已经多次在县里的医院求医,钱花了不少,病却没有什么起色。 荷花娘是周阿婆的亲外甥女,自己大姨的腿,以前是什么样的,她清楚的很。没想到,这次过来拜年,再看见大姨的腿,比起以前好了不少,听大姨说,是一个叫赵大丫的给推拿了几次。 这不,她想着闺女身上的毛病,初六从大姨家回去,初七就带着闺女又来了一趟。 大过年的,跑这么一趟,肯定是诚心求医问药的,赵青禾先给这闺女摸了脉,又问了几个问题,确认是宫寒,而且还是最严重的那一种,十有八九小时候受过严重的寒气,长大后才发病。而且这姑娘的肾脏也有些不好。 看这母女两个的穿着打扮,不是光景不好的人家,也不像苛待闺女的人家,怎么病严重成这样。 赵青禾看向荷花她娘,问道:“你闺女小时候受过很严重的凉?” 提起这个,荷花她妈一脸愤愤,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了一通,原是荷花小时候是给奶奶带的,她奶奶重男轻女,对这个孙女不好,洗衣服洗碗洗头都只给用凉水,老人家害怕浪费柴禾,不愿意给烧热水。 天下的婆媳关系都是一本烂账,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赵青禾又不是给人家断官司的,听这些闲话干什么,忙打断了,只让她说重点。 “打小身上就不好,第一次来月经的时候都十六了,疼得在床上打滚,每个月那几天,别说下地走动了,水也喝不进,饭也吃不下。” 这个病确实得慢慢调理,赵清禾就道:“这个病能治,我给你开一个方子,你把药抓好了再带到这来,我做成药丸子给她用,吃上一个月,有起色了,你再带她来,我给换方子。” 做成药丸子好啊,以前给荷花熬药的时候,屋里的药味多少天都散不出去,两个儿媳妇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她这个当婆婆的看着心里也气。 至于能不能看好的,这母女两个连怀疑都没怀疑,实在是看医生的次数多了,只要有人说能治,她们就愿意相信的。 荷花沉默寡言,她娘却是个能言善辩的,对着赵青禾千恩万谢,临走时还硬塞过来几张钞票。 这母女俩走远了,王改秀忙给赵青禾使眼色,“快拿出来看看,给了多少。” 一块一块的钞票,有三张,三块钱,这可不算少了。 王改秀啧啧出声:“这钱挣得容易,可比种地划算。” 好歹是过年,中午做了白面条吃,王改秀还把一直锁着的柜门打开,拿出一个只剩下瓶子底的香油,用筷子伸进去蘸了一点搅和在面里,虽然只是那么一点,到香味马上就出来了。 赵青禾就觉得,这年月的香油倍儿有味,不知道比后世超市里买的香多少。 大半瓶子的醋,半瓶子的酱油,再切一碟子老咸菜放桌上,这就是一顿很不错的饭了。 赵青禾吃的正香,就听见外头有人叫了:“改秀,在家呢?” 这声音还不太陌生,好像在哪儿听过的。 人家还一点不见外的掀开门帘进来了,进来就特别热情的伸脖子看他们吃的啥,一看是面条,眼珠子都亮了不少。 “呦,吃的细面啊,”笑的眉不见眼的,“怪道我闺女说我是个有口福的,走到谁家吃到谁家,我都大半年没吃过细粮了,这是赶上趟了。” 原来是韩彩霞的娘啊。 瞧瞧这话说的,好像谁要叫你吃饭一样。没哪个讲究人专赶人家饭点上门串门子的。大家都过的难日子,你说是该给你吃一口还是不该给你吃一口? 王改秀也是个厉害的,把锅里剩的最后一点一次性全刮到刑虎碗里,“你看你,来的不是时候,我家当家的吃完饭要上山打柴里,得多吃些,要不是因为这,还能给你舀半碗哩!你这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上门是有啥事呢?” 翻了个白眼,“瞧你抠搜那样,要按关系算的话,你儿媳妇还在我闺女跟前长大的,别说吃你家一口饭,吃你家一年饭又能咋?” 赵青禾就呵呵了。 韩家的碎了几句嘴,才讲明了自己的来意,“这不是听说咱们大丫看女人病看的好,我想叫她帮个忙,大丫你也真是的,你有这本事还瞒着你二娘。” “你二娘命苦,嫁到钱家小二十年了,生了四个闺女,一个带把的都没给钱家添,我这个当娘的脸上也无光,我就想讨一个生儿子的秘方……”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入V哦,届时掉落万字肥章。【作者晓凤圆月温馨提示,疫情当前,少出门,勤洗手,出门戴口罩,发烧及时上报,我们一起共克难关,期待更美好的明天。】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22、三合一 赵青禾就道:“这世上哪有什么生儿子的秘方, 我开不了这样的方子。” 韩彩霞快四十了吧, 这个年纪还想生孩子, 属于大龄产妇, 生育条件十分好的时候都十分危险,记得大佬东的亲妹妹不就是因为生孩子的时候羊水栓塞, 最终抢救无效去世。 现代的医学条件已经相当发达,高龄产子尚且有极大的风险,更别提现在这个年代,医疗卫生水平极其落后, 四十岁还生孩子,那可真是要在鬼门关走一回了。 赵青禾也没说什么,生男生女一样好的话,哪怕她心里头就是这么认为的。 上辈子看电视剧时,里头的农村老太太十个有八个重男轻女, 自己也偷偷骂过这些人愚昧, 但真在这个年月的农村生活这么一段时间,她就明白了,在生产力低下的农村, 一个男丁就代表一个壮劳力。 壮劳力多的人家, 光景总是比壮劳力少的人家好过。家里的壮劳力少,挣工分的人就少,年底分粮的时候就分不到多的。还有那种没儿子的人家,“吃绝户”这个词就是专为他们准备的。 男女平等光喊口号不顶用,什么时候生产力发展到一定水平了, 教育跟上了,不用谁呼吁,妇女自己就能回过味儿来,争取平等的地位。 “你家彩霞今年快四十了吧,这个岁数你还叫她生?你是真不怕她去见阎王。”王改秀说话还是很不客气。 听了这话,韩彩霞娘的脸一阵青一阵白,要是眼神能杀死人,估计王改秀这会子已经躺在地上了。 “她王婶,你这张嘴真是…,我都找不到话来形容,会说点好听的不?” 王改秀冷哼一声,“好听的话,得看和谁说,和你还真用不着。” 大河湾虽然整体民风淳朴,但也有那么几只害虫,想当年,自家还没和刑有庆分家的时候,在村里的日子难过的很。那时村里分好几个小队,小队下面还分生产小组。 王改秀就和几个妇女编在一个管喂猪的生产小组里,钱家那寡妇黄招娣,还有韩家这位,都在这个小组里,她们抱团排挤人,总是喜欢把切猪草,煮猪食,扫猪圈这样脏活累活推给她。 那时候懦弱,叫欺负了,也不敢说反抗的话。但王改秀真是一天都忘不了当年受的那些委屈。 和这婆娘还有啥话可说,王改秀不耐烦的赶人,“行了,没啥事就走吧,大过年的,我家一堆事,可招待不好你。” 天擦黑的时候,刑卫东他们终于回来了。 王改秀最着急,都顾不上问儿子吃没吃饭,就先问能不能治。林大成叹了一口气,把实情具以告之。 刑卫东倒是淡定的很,当兵这么些年,他杀过的人不少,死人身上都有味儿,其实将死之人身上也有味道,别人闻不到,他能,今儿那关姓老者,表面上看起来身体还挺结实,但凑近之后就发现,皮囊之下那股子腐朽的气息已经遮盖不住了。 求医问药,病人出诊金,医生出本事,这何尝不是一种买卖,既然人家开了价,还开出这么一个匪夷所思的价码,他不讨价还价一番,岂不是要吃亏。 亏这种东西,谁他N喜欢吃。 赵青禾见这两人表情,就知道事情不是那么顺利。再听林大成这么一讲,那人的要求确实有些令人难以接受。只说找一个人,这人在哪?是干什么的?是男是女,养大他的孙子,这孙子是一岁还是十岁,这里头的变数多了去了。 刑虎和王改秀脸上都露出失望的神色。 “那人是大夫吗?是哪的人?” “和红旗农场老赵先生一样,”刑卫东对赵青禾的爷爷,一直用的是尊称,“那位大夫,关在红星农场。” 要说这附近几个县的劳改农场,还真的关进去不少有本事的人,尤其是京城、上海这些地方的知识分子,扎堆往西北这边送。 不说前几年,便是这几年,村里瞧不上这些人出身的也有不少。 刑虎还说林大成,“还是你有本事,竟然能找到那去。” 话说回来了,有瞧不起这些人的,当然也有瞧得上这些知识分子的。林大成年轻时也做过大学梦,奈何没考上,只好退而求其次,接过父辈的班,留在大河湾做了村医。 别看那些知识分子现在倒霉了,可林大成内心深处,还是羡慕这些人能学文化。他脑子活,假托给农场的民兵义诊,经常往附近的劳改农场跑,一来二去的,接触了不少像关老头那样的人。 看病开方子,是能吃饭的本事,多学一招,就能多给子孙后代留下福荫。家里几个孩子,不管谁从了医,以后都能有一口饭吃,就能把日子过得比旁人松快。 他能那么小意讨好关少甫,还不是为着,想从人家手上学个一星半点的,再教给儿孙,就这么代代的传下去,不愁自家这块瞧病的招牌不亮。 厨房还有中午切好的面条,特意给这两人留的,其他人说话间,赵青禾去了厨房,烧开水将面条煮了,看了眼菜筐里还有只白萝卜,捡出来削了皮,切成细细的丝,开水里焯过,拿炝过的干辣椒剁碎,泼上一小勺热油拌了,配面条吃也开胃。 刑卫东呼啦呼啦吃了三大海碗,倒是林大成年纪大了,吃了一碗就赶紧罢手。 吃过饭,刑虎送林大成出去,王改秀也追了出去,“他叔,真是麻烦你了,你看我家东子这事,你能不能再从中调和调和,要钱什么的都好说,只要能治好,几百块钱几千块钱我们也原意出。” “行了,”林大成摆手,“你的意思我知道,过两天我再去问问,大丫的终身幸福,我也不能撒手不管不是。” 回到家,老婆没说什么,两个儿媳妇开始闹意见,原因就在今儿林大成一早带走的粮食和鸡。 先不说鸡,鸡是自家养的,就说白面馍和白米。 “初三我回娘家的时候,才带了十个白馍,我大可好,一下子送出去三十个,还不知道送到哪去了。”老大媳妇倚在门畔上阴阳怪气道。 老二媳妇也道:“两个娃爱吃白米饭,就那点白米,还是我回娘家换的。” 这是犯了众怒了?走了一天山路了,林大成累的要死,不想和两个儿媳妇掰扯那点吃食的事,恨铁不成钢的扫了两个儿子一眼,挥手叫来小闺女,“果子,你跟爹进来,我有话要说。” 林红果是个标志姑娘,一张瓜子脸,鼻洼上洒几点小雀斑,穿着一身镶黑边的蓝布衣裳,俏生生站在跟前,谁看了都赏心悦目,把闺女养的这么好,林大成心里欣慰的很。 他咕嘟嘟灌下一碗茶,才道:“果子,我问你,你愿意学医不?” 林红果脸上闪过一丝激动,半晌才开口,说的却是,“大,我不愿意。” 林大成没有忽略女儿脸上挣扎的神色,小闺女是四个孩子中,最懂事的一个,凡事都先为哥哥姐姐想,最后才为自己想,这么个心性,得嫁个什么样的人家,才不会吃亏。 他叹一口气,“果子,爹再问你最后一遍,愿意学医不,你的真实想法是什么,只管说出来,别考虑旁人的想法,咱们家贫农出身,不讲究什么传男不传女,我就问你这么一次,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啦。” 林红果咬咬嘴唇,内心天人交战,良久,才重重的点了点头,“大,我想学,我不想一辈子在地里刨食。” 林大成拍手叫好,“好,这才是我的闺女,学点本事,不管走到啥地方,都吃不了亏,爹保证让你心想事成。” …… 荷花她娘动作很快,第二天就把抓的药送来了,赵青禾看了看,药的品质还不错,等她把药丸子做出来,已经是晌午了。 和上辈子一样,工作起来总是忘记时间。 王改秀把饭做好,就要来敲儿媳妇的房门,走到门口时,就闻到了里头传来的药香气,淡淡的,说不上来的好闻。 “大丫啊,先别忙活了,出来吃饭吧,娘今天把腊猪腿煮了,可香了。” 器材条件有限,只有家里这些锅锅碗碗,赵青禾沉浸在制药的过程中,直到刑阿妈的声音从门缝传进来,才回过神来。 “娘,就来了。” 腊肉是去年做的,剩下条猪腿一直没舍得吃,总想等到孩子们都齐了,叫大家都尝尝味道,可总也凑不齐,老二今年又是在他老丈人跟前过年,等到这一家人都齐了,得到猴年马月去。 荷花娘拿了药便要走,王改秀忙客气两句,“不吃了饭再走?” 谁也没把这话当真的,主人家是假客气,客人就得真客气些,她忙推了,留下个手掌大黄牛皮纸包,急匆匆走了。 一家人囫囵完午饭,刑卫东打了声招呼,说自己要去县里一趟,便骑着自行车出了门。 看着刑卫东的身影走远,赵青禾收回目光,脑子里想的,还是那函授学历的事,千禧年往后,函授学历的含金量大打折扣,可现在不一样,百废俱兴的年代,有那么一纸文凭,是去很多单位的敲门砖。 安慧的橄榄枝,自己肯定不能接的,自上次见了她后,赵青禾思来想去,总觉得安慧的精神状况出现了问题,有点像是产后抑郁症。 再想去找她谈谈时,却发现人已经不在大河湾了,听知青点别的女知青讲,是回了县城舅舅家。 要是安慧不提,她还真想不到这上头去。平安县有夜校,刑卫东部队所在的地方一定也有,在哪儿读不是读呢。 拆开荷花娘留下的牛皮纸包,里头是一小沓一模一样的五毛钞票,数了数,一共有六张,这个钱,赵青禾拿的心安理得。 炮制了一上午药丸子,到现在,手腕还是酸的,她从中抽出一半交给王改秀,剩下的自己留着,等下次过大集的时候,去买点制牙膏的材料。 王改秀让刑虎去鸡圈鸭圈里各逮了一只鸡鸭,又拿布口袋把自家一直舍不得吃的白面,装了三十斤,让给林大成家送过去。 儿子说昨天看大夫,他林叔给那人不少吃食,都是些细米白面的,这些花销不能让人家出。 按着往年的惯例,公社革委会十五过后才开始上班,这年月不兴周末,因此,年假休的格外长。 自打刑卫东走后,胡图就托人查李狗剩的老底,不能说没有收获,但是收获也并不很大,隔了这么些年,再去追究当年的事情,难度着实很大。 再者,当年就算是李狗剩算计,但后来,同李玉梅的那段不正常关系,可没人逼着他。老婆孩子住在城里,等闲不下乡的,那次醉酒做了荒唐事后,如同着魔一般,脑子里动不动闪过的,是李玉梅白花花的身子。 他和李玉梅着实做过一段时间的地下夫妻。 也不知道当年是猪油蒙了心,还是真的喜欢上了这女人,每次去大河湾,总要找理由去李家转转,一到李家,从没有空着手的,吃的穿的,没有不给这家人的。 李家人也上道,他去了,总是会找机会让自己和李玉梅独处,处着处着,往往就上了炕。 以前觉得这家人不错,把自己当亲人对待,他也大方,一个月的工资里,有一半都上交给了李家那老太婆。现在想想快恶心死,谁家正常的父母会让闺女和一个男人独处,会让闺女无名无份的陪一个男人睡觉。 说句不好听的,这不就是旧社会的暗娼嘛。再者,那张用来威胁自己的照片是哪来的,上头的女人,确实是李玉梅不假,男人却是自己从来没见过的,这说明什么,说明在自己之前,这家人还用同样的手段对付了另一个男人。 这些事情可都做不得假。 越想胡图越生气,虽说现在和李玉梅断了,但当年他的确对这个女人产生了感情,两个人浓情蜜意了两年多,最后还是因为妻子差点发现这段婚外情,不得已两人才断了。 为了安慰李玉梅,他千挑万选,又是搭人情,又是搭钱,找了个条件不错的男人,制造机会让那两人见面,最后他们才成了夫妻。 他付出的感情不假,按着那个叫刑卫东的人说的,给程庆元翻案,势必要和李狗剩翻脸。 胡图心里头还有桩藏的很深的秘密没和任何人讲过,李玉梅的儿子,其实是他的种,不看僧面看佛面,真翻脸了,以后再想见孩子恐怕就难了。再者说了,那孩子又何尝不是他的另外一个把柄。 胡图宿舍就在革委会后面,他一个人住小三间,宽敞的很,今年过年,妻子带着一双儿女来陪他过年。 他有退缩之意,有人可恨不得把李家那一家子都扒皮抽筋了去。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结发妻子。女人再某些事情上,总会有超乎寻常的洞察力,胡图以为他和李玉梅的事情能瞒得了老婆,却不想人家只是不想把这层窗户纸捅破。 没看见老婆只是稍稍表露自己的怀疑,胡图便着急忙慌的给情人找了婆家。 可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恐怕不行,胡图老婆十年前发现丈夫不对的时候,暗地里就开始查了。 可那时的形式乱,若要把查到的东西捅出去,丈夫丢工作不说,要是被人扣了流氓的大帽子,可是要枪毙的。 胡图老婆只得自个儿把这口气咽了下去。 “老胡,我有事跟你说。” 自打黄秀英被判了死刑,胡图老婆隐藏多年的心思又控制不住的浮现出来,叫她想着,这李家没一个好人,能送进牢里一个,就能送进去第二个,尤其是李狗剩,她都打听过了,为人极其嚣张跋扈,处处都是把柄,这些年要不是自己男人给他擦屁股,不知道得进局子多少次。 胡图老婆把孩子打发到邻居家,一五一十的将她做的事情,讲给丈夫听。 “我写了举报信,举报你们单位的李狗剩乱搞男女关系,强奸妇女。还举报李狗剩的弟弟李海吃空饷,贪污国家财产。” 胡图老婆又云淡风轻的扔下一枚重磅炸弹,“还有那个李玉梅,她搞破鞋不说,竟然还有海外关系。这些,我都在举报信里写的清清楚楚,而且已经把信送到你们平安县革委会第一书记的办公室,你等着看吧,李家人的下场不会好。” 炸的胡图说不出整话来,脑子里嗡的一声,“你都知道啦?”声音颤抖得厉害。 “你和那个女人刚搞上破鞋,我就知道了,”胡图老婆冷笑两声,“老胡,你别怪我心狠,李玉梅那女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被她骗了,而且一骗就是这么多年。” 是了,那女人的确不是什么好人,是个骗子,可你怎么就把人给举报了?这不是出大事了嘛! 要是李玉梅鱼死网破,把那孩子得身世抖搂出来怎么办? “老胡,你是不是以为她跟你的时候,还是黄花大闺女?以为自己捡了个大便宜呢?” 没看见那照片之前,确实是那么认为的,虽然第一次和李玉梅翻云覆雨的那天,他喝醉了,但那时候那女人才多大,十六,十七?自己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这个岁数的姑娘还有不是黄花大闺女的。 “实话告诉你,那个李玉梅在你之前,有个相好的,人家还是个画家,是省城赫赫有名的资本家家里头的大少爷,她就是个破鞋,专门勾男人挣钱的娼妓!脏的很!大革命刚一开始,她那个相好就抛弃了她,跑到国外去了,你说,她这是不是有海外关系?” 清楚了,这下一切都清楚了,之前所有的疑问都有了解答,一阵天旋地转,胡图差点没晕过去。 且说刑卫东,骑了两个钟头的车才到平安县城。离他回部队的日子越来越近,程叔的事情算是解决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想必胡主任的夫人很乐意去解决,他费了那么大功夫,才把那些东西送到那女人手里,可不是为了恶心人的。 自行车停在供销社楼下,别的地儿放假,这儿初三就有人上班了。刑卫东锁好车,揣好兜里的钱和票,径直往卖手表的柜台走去。 手表柜台冷冷清清的,全然不似其他柜台热闹,只一个售货员站在柜台后头,百无聊赖的磕着瓜子。 刑卫东走过去,售货员抬起眼皮子看了下,觉得这男人长的俊,又多看了几眼,别的也没多搭理的,手表这种贵重物品,看的人多,买的人少。 “同志,请把这块上海牌手表拿出来,让我看看。” 售货员听了这话,心里老大不乐意,买不买啊,看什么看。不过看在面前这男人长的不错的份上,她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换了句,“小心点,别弄坏了,贵着呢。” 上海牌手表很出名,平安县城不大,人们的消费能力也有限,哪怕已经有不少人来问过这块手表的价格,可它还是安安静静的在柜台呆了两年。这是一块女性手表,水晶制成的圆形表盘,金属表链,样子很秀气。 刑卫东想像着这块手表出现在赵大丫腕上的样子,越想越觉得合适,于是开口对着售货员道:“我要了,多少钱?” 售货员瞪大了眼睛,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爽快的客人,“同志,这块手表不仅要钱,还得要工业票。” 刑卫东淡淡道:“我知道,请说价钱。” “十张工业票,120块钱。”售货员咽了咽口水,道出了手表的价格,这是供销社最贵的一块手表,本以为它的命运就是放在柜台展览,却没想到,真有人买得起。 刑卫东其实不算满意,这块手表明显是几年前的款式,他去过一次上海,那儿的百货商店和华侨商店也去了的,这两个地方,充斥着各式各样的来自世界各地的商品。 卖手表的地方也看过,有个叫“劳力士”的外国牌子,一块手表就要价990元。卖的最好的国产品牌是梅花和浪琴,可惜了,这儿没得卖。 眼看自己就要回部队了,和赵大丫的婚事,究竟是个什么章程,已经不能再拖下去了。 想想几个月前结束的那段感情,刑卫东觉得,小红换成赵大丫,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他数出十二张十块钱,又点出十张工业券,递到售货员手上,“同志,请清点一下,如果没问题,麻烦帮我把这只手表装起来。” 娶媳妇至少要三转一响四十八条腿,既然下定决心要和赵大丫同志结婚,便不能委屈了人家,别人的媳妇有的,他刑卫东的媳妇一定要有,别人的媳妇没有的,他的媳妇也要有。 手表有了,自行车,缝纫机,还有收音机,等到了部队上,他再慢慢淘换。 刑卫东从县城回来已经是晚上,刑家当晚便决定要开个小会,以讨论老大的婚姻问题。 王改秀的立场很坚定,她喜欢赵大丫,就想要这个儿媳妇。家里三个儿子,老大一把年纪没个媳妇,还是靠着家里,才找到这么一个合适,老二呢,娶了城里的姑娘,和他们也尿不到一个壶里,好歹不在一个锅里搅食,以后自己和孩子爹就跟着老大一家过了,老二只要家里和睦,爱咋咋地吧,老三呢,年纪还小,娶媳妇且得等几年,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清,就看这眼下,她就觉得大丫不错。 刑虎,一向跟着老婆走,至于刑卫北,他没有发言权。 赵青禾神色淡淡,这么长时间过了,要是刑卫东还不愿意,也不能强按牛头喝水,这婚事可以作罢。 只不过离了刑家,自己的名声在这村里也就坏的差不多了,得叫刑家想办法送自己去县里上夜校,不能这么灰溜溜的离开。 就是这么些天相处下来,还挺舍不得刑家阿妈。 刑卫东看了看屋内众人的神色,把才买的手表拿出来,郑重其事的递到赵青禾手上,“你放心,咱俩的婚姻作数,我一会部队,就打结婚报告,争取能让你早日随军。” 赵青禾讶异挑眉,打开盒子一看,一只女士手表静静的躺在里头,这算是定情信物? 王改秀笑的眉不见眼,连连拍手,“好啊,就是要这样才好,我可认准了大丫这个儿媳妇,不带换人的。” 初十这天,林大成又去了红星公社一趟,见了关少甫,把刑卫东快要回部队的事情告诉了他。 “这一走,没个一年半载的,可回不来。”这话是刑卫东让他这么说的,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卫东只让自己原话转告。 关少甫混浊的眼球闪过一丝焦急,一年半载,自己的身体恐怕撑不了这么长时间。 半晌,他佝偻的腰彻底弯了下去,就像一块曲木,再无直起来的可能。 “罢了,你叫他来,我给他治。” “那条件是?” “不用他帮我照顾那人的孙子,那人要是活着,替我给她一千块钱,要是死了,就给她的后人一千块钱吧。” 一千块钱不少,可刑卫东当兵多年,不至于连这点积蓄也没有,林大成松了口气,回去后就把他的要求告诉给了刑家人。 “能治就好,能治就好,一千块钱我们愿意出。”王改秀激动的热泪盈眶。 “打东子当兵的第二年起,隔三差五的就给家里寄钱,家里用了一部分,剩下的我都攒着。”满打满算,也有个小一千了。 关少甫果真有本事,几针下去,刑卫东就感觉下身涌上一股热意,低头去看,许久不见动静的那玩意儿已经抬起了头,虽然不比从前精神,但很显然,它“睡醒”了。 “我再给你开几副药,按时服一个月,这一个月里,切忌不能出精,否则前功尽弃。” “这一个月后,半年内莫要行房,这半年一过,老夫保你和从前一样。小伙子,我信任你的人品,你可千万不能让我失望,不然老夫,去了阴曹地府,也要在阎王面前告你一状。” 关少甫在纸上写下那人的姓名,年龄,地址,又道:“这么多年没见,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已经改名换姓,若是找不到叫这个名字的,就在这个地方找一个左手背上有月牙胎记的,这便是她没错了。” 刑卫东收好纸条,向关少甫敬了一个礼,等找到纸条上的人,把钱给她,这事就两清了。 回部队的路程远,得在火车上呆两三天,刑卫东把行李打包好,饭盒,搪瓷缸子一并都装进军用背包里。王改秀一次性烙了十来张白饼,都给他装进背包带走。 “东子,”娘送儿出门,眼睛红了一圈,“一个人在部队,可得好好照顾自己,天凉的多穿件衣裳,晚上把被子盖好。路上记得吃饼,别捂在包里捂坏了。” “大包里装的有蘑菇木耳,还有娘去年做的两只熏鸡,还有你媳妇腌的一坛咸鸭蛋,记得给你的领导和战友分一分,让他们都尝尝咱们家乡的味。” 刑虎不善言辞,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只说了三个字,“好好干。” 夫妻名分初定,再看刑卫东时,赵青禾已经将他当做了自己人,大方上前,拥抱住他,“保重。” 一股淡淡的馨香划过鼻尖,刑卫东心头涌上一股不一样的感觉。 来不及多想,一家人已经把行李装好,等着送他去村口等车,王改秀再一次提醒儿子不能忘记打结婚报告。 …… “他冷不丁的提出要和你结婚,你就没怀疑过这里头有问题?” 正月十五这天,刑大妹气冲冲的来找赵青禾,一进屋,什么话也不说,眼睛红得像两个桃子似的,趴在炕上直哭。 窝觉的阿黄都被她吓醒。 好不容易不哭了,问她为什么哭,眼泪珠子又想断线的珍珠似的,就那么滚了下来。 哭够了,才说为什么哭,原来是她一直暗恋的男人突然提出来要娶她,刑大伯和刑大娘却死活不同意。 上次在大众饭店碰到的,那个叫韩青的姑娘,听说下个月十五号就要定亲。 那姑娘也是大河湾人,但赵青禾记忆里没这么个人,打听以后才知道,韩青父亲早亡,母亲虽然没改嫁,却回了娘家,还把她们姐妹俩也带去了,这都是赵大丫十岁以前发生的事,是以她不认识那姑娘。 就听刑大妹低声道:“我不傻,钢子哥突然提出要娶我,我知道是因为韩青,韩青把他抛弃了,他赌气,但我就是喜欢他,打小就喜欢,我才不管他是为了什么要娶我,我就是要嫁给他。” 啥姑娘呦,你倒是理直气壮,你父母现在怕是后悔死了,后悔没早点你那点子情情爱爱的念头掐死在萌芽中。 “人心都是肉长的,我安安分分跟着他,一心一意的,时间长了,有了孩子了,他还能想着那个韩青?” 这么想有错吗?也没错,乍一听挺有道理,但做父母的可不敢让闺女用婚姻做赌注,赌一个男人不确定的未来。 赵青禾劝她,“刑大妹,你就是让孙钢蒙蔽了你的双眼,你不为你自己想,也得为了你爹娘想吧,他们可就你这么一个闺女,独生女儿!要不要招赘的事情先不提,嫁什么人,你可得竖起耳朵听听她们的意见,孙钢真不是好对象。” 刑大妹头垂的低低的,一脸倔强,“那咋办,我就是相中他了,这辈子除了他,谁也不嫁!” 越劝越上头,赵青禾不敢再劝下去,就怕激起了刑大妹的逆反心理,“孙钢的家里人不一定愿意吧?” 别看刑富贵是大队书记,在村里的地位高,可她的女儿,还真不符合这年月老人挑儿媳妇的标准。 独生女儿,以后不得负责给爹娘养老啊,这女婿也得亲爹亲娘,岳丈岳母,两头孝敬,要是儿子多的人家,或许还不考虑这个。但据她所知,孙钢也是家里的独生子,人家父母不一定愿意儿子娶刑大妹。 王改秀那屋里,刑大娘愁眉苦脸,“我那个讨债鬼,针扎不进,水泼不进,说什么也要嫁给孙钢,她二娘,你得帮我劝劝,我和她爹不指着她养老,我们就想给他挑一个好人家,要是孙钢心里没别人,我们愿意把闺女嫁给他,可大河湾谁不知道,他打小就和韩青好,长大了也没少来往的,要不是韩青攀了高枝,他能挑引我家大妹,你说那丫头咋就那么傻。” 王改秀劝妯娌,“你把心放肚子里,什么也别和大妹说,去孙钢家找老孙两口子,就说你们愿意把大妹嫁过去,条件是,他们两个的第一个孩子,得姓刑,你就这么说,老孙家两口子保准不答应。” 老孙家三代单传,这家人,根子里就没有生第二个孩子的命,让第一个孩子随外姓,这不是绝自家后呢,他们不可能同意。 王改秀出的这个主意戳在了,刑大娘心坎上,是啊,她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作者有话要说:  本书入v啦。三更奉上。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23、刑虎受伤 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刑大妹哭诉一通, 见赵青禾并不支持自己, 脸上不大高兴, 没过一会儿就离开了,另一个屋的刑大娘瞧着闺女走了, 跟在她屁股后面也走了。 刑虎闲不住,哪怕今天过节,也带着小儿子上山打柴去,家里就婆媳两人在。 送走刑大妹母女俩, 王改秀松了一口气,对赵青禾道:“大妹这闺女,我从小看着她长大的,脑子啊,一根筋, 死心眼, 我看她要是铁了心要跟孙钢,你大伯和大娘也拗不过这个女儿。” 赵青禾深有此感,以刑大妹今天的表现来看, 她对孙钢, 恐怕是情根深种了,这种事,谁劝都没办法,除非她自已想开。 今儿太阳好,外头暖融融的, 婆媳两个搬了小板凳,坐在屋檐下,边晒太阳边闲谝。 肖顺提着个柳条筐,打门口进来,“婶子,晒太阳呢。”说话间,视线一直放在赵青禾身上。 筐里是满满的红薯,个个都有巴掌长,这玩意产量高,吃不饱饭的年代,几乎拿这个当主食的。 “我娘从我外婆家带回来的红薯,特别甜,我捡了几个,给婶子尝尝。” 这两年种红薯的人少了,主食变成了玉米小麦,红薯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乡里乡亲的谁家有新鲜东西,也会给左邻右舍分一分,不图多,就图个心意,王改秀压根想不到他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上次挑水事件,赵青禾就隐隐察觉到,这人好像对她有点什么企图,但是转念一想,这个年代的人都纯朴,哪里来的那么多有花花肠子的人。没准人家只是热心,看在刑卫东的面子上,顺手干点活罢了。 但自己也不是瞎子,肖顺刚刚的眼神,分明带着欣喜和雀跃,压根不是看别人媳妇该有的情绪。 王改秀接过筐一看,“呦,这可不老少呢,婶子拿两个尝尝就成,哪能要你这么多。” 肖顺挠挠头,“婶子,其实,我是想让大丫教兰妞识字。”兰妞是他的妹妹,今年八岁。 “肖顺同志,”赵青禾赶忙拒绝道,“我自己都是个文盲,咋能教孩子识字,你啊,还是把你妹妹送到小学去,让那些知青教,不比我这个只上过几天小学的强?” 王改秀再迟钝也觉得不对劲,这个理由太蹩脚,村里这么多人,能识会写的得数知青点那些个城里来的娃娃们,大丫不就是上过几天扫盲班,虽然也能识会写的吧,但哪里就能教小孩啦? 肖顺还是那副老实巴交的样子,落在赵青禾眼里,却有些假,上辈子行医,形形色色的人见过不少,有些人表面上看着老实,可内里不一定如他外貌给人的感觉一样可靠。 王改秀脸上的笑意淡了些,“顺子,听婶子一句劝,你家也不是那种穷的上不起学的人家,可千万别为了省那两个学杂费,不让兰妞去学校。” 她这话一下给肖顺的请求定了性,赵青禾在心里暗暗竖了竖大拇指。 肖顺面上涌上委屈,“婶子,我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我知道了,”王改秀一拍大腿,“你大哥现在去了省城,家里的活计干不完了是不是,你一定是想让兰妞辍学,然后在家做饭打猪草。顺子,不是婶子说你,可不能这么害自己妹妹。” 肖顺脸一下涨的通红,“婶子,我的意思是…我是想让兰妞跟着大丫学看病。” “肖顺同志,”赵青禾清了清嗓子,“我这点半吊子的医术,还是十岁前打我爷爷那里学来的,我自己都还没有钻研明白,怎么能教别人。” 估计是周阿婆,黄慧娟,还有荷花娘给做了宣传,连肖顺都知道自己会给人看病了。 中医收徒是常事,收徒讲究眼缘,更要天赋,赵青禾倒是有意收徒,但这个徒弟绝不会是肖顺的妹妹,他的心思毫不遮掩,瓜田李下,没得惹人说道。 小心思差点被察觉,肖顺只能见好就收,尴尬的笑了笑,“我也就是随便提一提,随便提一提。” 带来的那一筐红薯,赵青禾也原模原样让他带走了,有一句古话说的好,无功不受禄,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当然了,八成也没有白吃的红薯。 …… 此时远在西南的刑卫东,早在回部队的第一天,就把结婚报告递了上去,这么些天过去了,一级一级的审批终于有了答复。 团政委从师部回来,敲响团长刑卫东办公室门。 “老刑,师部政工领导让我把这个带给你。”政委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文件袋,“恭喜,你的结婚报告,领导批了。” “哦,对了,师长让我转告,说是你小子欠他一杯喜酒。” “谢了,老兄,”刑卫东冷静严肃的脸上罕见露出喜色,“等我爱人随了军,一定请兄弟们喝酒。” 下午训练结束后,他回到宿舍,提笔写下两封家信,一封给赵青禾,一封给爹娘,结婚报告领导已经批准,接下来,较难的是政审报告。 赵大丫爷爷头上的帽子已经摘掉,但她有个逃亡海外的亲姑姑,是政治审查的拦路虎。 倒也不是没有解决办法,只要她书面声明与姑姑断绝一切关系,想必地方政府的同志也不会过多为难。 …… 打发走肖顺,王改秀先皱了眉,“我怎么觉着肖顺不对劲呢?话里有话的,又是让你教兰妞识字,又想让兰妞拜师,这两件事也不搭边啊。” 赵青禾给婆婆按了会肩,“兴许有别的事吧,咱们不管那个。小四说他晌午想吃麻食,我一会去和点面。咱家酱油见底了,你一会去打瓶酱油,再去割块豆腐,一会好做汤。” 麻食又名拈拈,搓搓,顾名思义,几根小拇指粗细的木棍并排扎在一起,从和好的面团上揪下一小搓,放在并排木棍上一搓,一个麻食便做好了。 王改秀买来豆腐,赵青禾把它切成黄豆大小的细丁,和着同样大小的白萝卜丁,汇成一锅浓淡协宜的汤。 正拿把勺子尝味时,院里突然跑进一个急匆匆的人,赵青禾感到面熟,却又叫不上来名字。 “刑虎家的,你快去看看,”来人指向门外的方向,“出事了,你男人出事了,快去看看。” 王改秀闻言,面色一变,围裙也来不及摘,拔腿就跟着那人出去。赵青禾见状,忙把灶糖里的柴禾褪到灰堆里,也想跟上去看看。 她拿了钥匙正准备锁门时,突然想到了什么,推开自己住的那间屋子,从柜子里摸出一个针灸包来,细细装好,才锁门追了出去。 婆婆早已跑远,远处传来一阵嘈杂声,赵青禾拔腿直往声音来处去。半道上还遇见了骑自行车的刑金贵,后座上还坐着个七八岁的小孩。 赵青禾急着找人,没把他放在心上,倒是刑金贵,都错身骑远了,还特地刹了车,转身回望,眼神复杂,既有快意,又有懊悔。 刑金贵瞪了眼后座的孙子,“这下你可闯祸了!” 赵青禾赶到声音密集处,人群已经稀稀拉拉围成了一个不规则的圈,婆婆的声音从圈里传出来,“老刑,孩他爹,你咋了,你说话呀,咋啦!” 她连忙挤进去,看见刑虎躺在地上,死生不知。 有个圆脸的的妇人忙拉住她的袖子,“你家卫北去找林大夫了,我也让我男人去队部套车了,千万别慌,人没事,就是磕着后脑勺,晕过去了。” 赵青禾来不及多说话,焦急的道了声多谢,三两下掏出针灸包,凑到刑虎面前,蹲了下去。 犹如看到了主心骨,王改秀一把抓住她的手臂,眼神恳切,“丫啊,救救你爹,救救你爹。” 后脑勺的伤很凶险,需要快速止血,赵青禾飞快用针扎在了脑后的两个穴位上,然后众人眼瞧着,那血流的越来越慢,直至完全不流。 一根根针扎进去,渐渐的,说话的声音小了,直至再也没人说话,赵青禾脸上,额头上滚落下豆大的汗珠,来不及擦,王改秀就用衣袖给她擦去。 用针的速度越来越快,众人心里只有一个感受,这是在抢命! “来了,来了,板车来了,快把人拉上来。”秦秀梅丈夫以最快的速度赶着驴车过来,打破了这里的寂静。 “这车颠成这样,别回头再把人颠出毛病,拖拉机,开队里的拖拉机,那玩意快!” “不成啊,开拖拉机的孙钢不在家!” “行了,”赵青禾抬高声音,“谁来搭把手,把我爹抬到车上去,驴车就驴车,赶慢点就成。” 林大成早赶到,只是看着她行针,心里震撼,怕打扰,久久不敢上前。 此时忙拿了药箱,取出里头的剪刀碘酒纱布,给刑虎的伤口做了一个简单的处理。 秦秀梅家离得近,忙跑回去,拿了条不用的被子铺在板车上,“把这个铺上,这个软和。” 几个青壮一起上前,平平稳稳的把刑虎抬起来,又慢慢的移进驴车上。 刑虎捡回了一条命,赵青禾内里的衣服却都被汗浸湿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下午和我奶奶去地里挖野蒜啦,所以更晚了。大家晚安哦(?-ω-`)。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24、刑龙龙伤人 赵青禾和王改秀都跟着驴车去了县医院, 现在这情况, 已经顾不得衣服湿没湿了。 刑虎的伤势实在不轻, 瞧着像是从高处滚落, 后脑勺磕在硬物上所致。 刑卫北也想跟去,王改秀没让, “你在家把门看好,我和你嫂子两个人去就行,别忘了到你大伯家说一声。”说完,就急急忙走了。 婆媳两个都不会赶驴车, 秦秀梅忙把丈夫张东升推出来,“让东升跟着,他会赶车。” 时间不等人,针灸只是为了暂时锁住刑虎的生机,更详细的检查, 还得去医院才能做。张东升赶着驴车, 赵青禾和王改秀在后头跟着,足足走了三个多小时,才到县医院。 脚底下钻心的疼, 此刻已经顾不上这个。几个大夫见情况不好, 忙小跑着把人抬上推车。 赵青禾忍着脚底的疼,跟了上去,“医生,我爹身上的针是我扎的,我得给他取针。” “胡闹, 你懂什么,这针怎么能乱扎!”闻言,一个四十来岁,身穿半旧白大褂的男医生厉声呵斥道,“出了问题谁负责。” 赵青禾小跑着跟上,“大夫,我爷爷也是医生,我会看病,我爹后脑的伤很重,得及时止血,我是不得已才给他用了针。” “推病人进手术室,闲杂人员不要进来。”关建设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这个闲杂人员说的是谁,很明显。 他是平安县医院唯二的西医大夫之一,也是这家医院的副院长。 病人最严重的伤在后脑勺,关建设嘱咐护士拆下他头上包裹的纱布,准备亲自动手去针,拔到第四针时,突然发现,针扎的穴位很有些精妙之处,有些地方明明是死穴,却又暗藏生机,扎针的深浅,也恰到好处,这样的老练,不像是初学针灸之人,倒像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老中医的手笔。 平安全县医生的培训工作,都归关建设管,为了更好的开展工作,他没少恶补中医知识,这施针之人,看似没有章法,实则步步精妙。 若真是外面那个小姑娘所为,就这一手针灸绝技,已经足以傲视全县的中医大夫了。 …… 爹是怎么受伤的? 刑卫北一头雾水,两个人一道去打柴不假,但是从山上下来却是一前一后。他抄了近路,他爹走的是大路,咋伤成这个样子,他也不清楚。而且这受伤的地方,恰恰是在刑金贵家门口。 要说是巧合,刑卫北觉得这个理由说服不了自己。 “秀梅姐,你知道我爹受伤后,是谁先发现的吗?” 围观的人都散的差不多了,秦秀梅拿了把笤帚,正在打扫刑虎留下的血迹。 她看了看周围,才道,“刚才我就看见你爹扛着一捆柴进了刑金贵家,没过多长时间吧,就又出来了,不知道站在门口和谁说话呢,冲出来个刑龙龙,一下就把他从门口怼了下来。” 刑金贵家的大门门口有几阶青石台阶,不怎么高,刑龙龙虽然不到十岁,加速跑之下的冲击力也足以将刑虎一个成年人撞到。 从那上头摔下来,原不至于昏迷,可头正好砸在一块突出的石头上,血流如柱。 刑金贵第一时间想到的竟然不是救人,而是回屋推自行车,送他孙子去外婆家逃避追究。 刑卫北眼神里涌现中汹涌的恨意,刑金贵,刑龙龙,这一家子吸血的蚂蝗怎么还不死。爹一定又背着家里,和他们来往了。 “我找他们去!” 秦秀梅被刑卫北脸上狰狞的表情吓到了,生怕他做出傻事,伤人可是要判刑的,忙上前拦住,“卫北,别冲动,刑龙龙这会肯定不在家,我亲眼看见刑金贵骑自行车把他带走了,你要算账也得等这两人在的时候吧。” “走,我带你去找你大伯,他是支书,又是你爹的亲大哥,论亲论理,这事就该你大伯做主。” 秦秀梅连拉带拽的将刑卫北带离了刑金贵家门口。 墙后一直蹲着偷听的李春香终于松了一口气,那煞星可是走了,她起身拍拍身上蹭着的土,怒气冲冲的走进了婆婆张翠莲的屋子。 “娘!”李春香尖利的声音在张翠莲耳边炸响,“龙龙才几岁,你咋能指使他害人?” 就在今天上午,就在刚刚,人家刑虎大哥好心给自家送一捆柴来,婆婆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指使龙龙把人从门槛上推了下去,这不是给家里惹祸嘛。 刑卫北那小子生愣的要命,就是个二杆子,真把他惹急了,啥事干不出来,要是龙龙落他手上,不死也得褪一层皮。 “李春香,你长本事了,”张翠莲怒目圆瞪,“敢和你婆婆这么说话,谁给你的狗胆子。” 要说这婆媳两个,这么多年确实没红过脸,不是因为相处的好,而是因为李春香能忍,老黄牛似的能忍。 不过泥人还有三分血性呢,李春香逆来顺受这么些年,那是为着她的儿孙,四个儿子,还没成年就死了三,剩下这个好不容易平平安安长大了,又娶了媳妇了,还生了龙龙这个乖孙。 不指望他们能大富大贵吧,就希望能本本分分的做个庄稼汉,婆婆今天敢挑唆龙龙伤人,怎么知道明天她不会挑唆龙龙杀人,这不是把娃朝邪路上带吗。 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这句话忒又道理,她那老婆婆老公公,一辈子就没怎么干过人事,偏偏还一个活的比一个长,张东升怎么不把那老汉打死。 “我就这么说,我就这么说,有本事你让你儿子打死我。”老实人发起脾气来往往歇斯底里,不顾一切,“我告诉你,龙龙是我的命,你要再教唆他干坏事,把我的孙子往邪路上带,我就和你拼命。” “就是因为你们当爷奶的作恶太多,满银他们三个才让阎王爷收走了,你再敢害我的孙子,我就一把火烧死你们这两个老不死的。” 气愤一上头,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只要是心里想的,全都吐出了嘴。 刑有庆躺在炕上动弹不得,嘴里“啊啊啊”的乱叫,使出全身力气把炕沿放着的药碗朝李春香砸了过去。 “李春香,你放屁,”张翠莲火冒三丈,“算命的都说了,满金满银分明就是被刑狗蛋几个克死的。” 刑狗蛋就是刑卫东,他还在刑有庆家的时候,就叫这个,现在的大名是从军之前二伯刑开山给起的,刑卫南和刑卫北的名字也是二伯起的。 儿子不在家,孙子又是李春香生的,绝不会站在奶奶一边,张翠莲就算再气,投鼠忌器,到底没敢像往常一样对儿媳妇动手。 且说秦秀梅带着刑卫东去找他大伯。 因为刑大妹死活要和孙钢搞对象,刑富贵家的气氛很僵,刑大妹是他老来得女,一向疼爱。 刑大娘身体不好,在生刑大妹之前流过好几个孩子,只有这一个女儿顺利降生,两口子不盼别的,就盼着这个闺女能顺顺利利成人。可在女儿的婚事问题上,他们极其坚持,就是不愿意让孙钢做女婿,不为别的,就因为这个男的心里有别的女人。 秦秀梅到时,三个人一人一处地方,都在编筐,谁也不搭理谁。 一进院子,见着亲大伯,刑卫北顿时红了眼圈,“大伯,我爹他受伤了,我娘和大嫂跟着去了医院,我娘让我告诉你一声。” “受伤了?伤着哪了?” 秦秀梅三言两语,就帮着刑卫北解释清楚了刑虎受伤的前因后果。 刑大伯听完过程,在听到人昏迷不醒,卫东媳妇扎针止血时,心头一怒,手里半成的筐摔到一边,“欺人太甚,走,去他们家要个说法。” “大妹,去,把你三爷和六爷叫上,让他们也到刑金贵家去,伤人这事,不给个交代没完。” 刑金贵和刑龙龙跑得了和尚还能跑得了庙,他倒是要问问张翠莲,是不是想要老三的命,老三家的囡囡已经折在她手里了,究竟还想害死老三家几条人命? 刑家在村里是大姓,虽说现在不兴宗族了,也不叫拜祠堂了,但人这观念一时半会也改不了,一个姓的人家,遇到事情,还是要找族里德高望重的老人来断。 刑家族里头年龄最大的是三爷和六爷,和刑有庆一个辈分,是他的亲堂兄。 老头年龄大了,不爱管事,小辈也不轻易叫这二位出马,可这次的事情大了,都有人进医院了,再不露面说不过去。 刑富贵步子迈的飞快,没有几分钟就进了刑金贵家院子,他是刑虎亲大哥,也是这个队里的书记,于公于私,都要把伤人这件事情掰扯清楚。 “张翠莲,刑金贵,李春香,刑满意,王金花,都出来,我有事情要找你们问问清楚。” 自打刑富贵当了支书,张翠莲心里头就一百万个不愿意,主要是害怕给她小鞋穿,今天指使刑龙龙推人,那还不是看着刑虎日子好过了,心里头妒忌,想出一口气,谁知道他就能刚好磕在石头上。 刑富贵上门还能有什么事,肯定是为了他兄弟受伤的事呗。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з^)-☆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25、推荐信 三爷和六爷, 再加上刑富贵, 和张翠莲一顿掰扯。 张翠莲说话呢, 颠三倒四的, 她想着反正曾孙子刑龙龙不在家,把这事言语上搪塞过去也就行了。 可她也不想想, 刑富贵能任由她一推二五六? 也不过是个曾祖母,刑龙龙有爹有娘的,他爹刑满意和他娘王金花又不是死人,不出来解释清楚, 怎么能过得去。 这边医院里,张东升把人送来,又赶忙赶着驴车回去了,瞧这情况,赵大丫和改秀姨今天恐怕是走不了了, 倒不如他先回去, 给支书汇报汇报情况。 赵青禾握着王改秀的手,两个人正在手术室外头焦急的等待。 赵家医术里最绝的就是针灸,虽说没有很多里写的什么“鬼门十三针”“回阳九针”那样神奇, 能叫人起死回生, 但确实奇妙,就比如说止血,西医止血得用到各种药品和器械,赵青禾一针就能解决。 她已经用针止住了血,其他穴位的针, 也是刺激伤者生机的。如今已经到了医院,穴位上扎着的针用处不大了,她自己取当然最好,但刚刚那医生的脸色很臭,推人进手术室的动作又急,赵青禾想和他多说几句话都没成。 手术室里,关建设正在处理刑虎后脑勺的伤,时间越长越觉得,中医医书里讲的人体内有“气”,这句话是对的,那些针,好像就把病人体内的生气封住了,给他动手术争取了不少的时间。 顿时觉得刚才对待赵青禾的态度有点差了,这有本事的人呐,到什么地方来,都应该受到尊重。 两个钟头过去了,王改秀已经撑不住,斜靠在赵青禾肩膀上,靠她的身体支撑着自己,丈夫人事不省躺在地上那一幕,真的把她吓到了。 又一个钟头过去了,手术室的门被推开,赵青禾连忙推推婆婆的肩膀,“娘,门开了,我们去问问大夫,爹有事没事。” 还是刚才态度很严厉的那位男医生,这次却一脸和蔼的走到她面前,“两位女同志,病人身上的伤我们已经处理好了,你们不用担心,伤势虽然凶险,这条命已经保住了,等麻药的药效一过,人就能醒来。” “对了,小同志,我为我刚才的态度向你道歉,记得之前你说,你的针灸是跟着你爷爷学的?不知你爷爷是?” 平安县拢共这么大点,牙长的地方,竟然还有这样的奇人。 赵青禾真正的爷爷,名叫赵怀仁,她的医术就是承袭自爷爷,但这具身体的爷爷叫赵松云。 她平静吐出赵松云的名字,关建设听了这个名字只觉得耳熟,却想不起来是在哪里听过,又问了赵青禾几个针灸上的问题,她对答如流,很多地方还有自己深刻的见解,着实惊艳了他一把。 回到办公室,他还在回想着赵松云这个名字,究竟在什么地方听过。恰巧手下的实习生来咨询问题时,喊了他一句老师,“老师”这两个字,犹如钥匙,像是打开了记忆的阀门。 “赵松云老师?他的孙女怎么会在平安?” …… 天色已经渐渐变黑,估摸着今天是回不了家了,赵青禾和王改秀来的匆忙,没带票和钱,就连医药费,也是医院先垫着的。 她只好去前台,问护士借了电话,把电话打回大河湾队部,这个时间点,大队部一般都没人,但刑大妹担心在医院的三娘会打电话回来,一直守着。 电话一响,她马上接起,听到是赵青禾的声音,连忙问道:“大丫,我三叔咋样了?有没有事?” “别担心,一切都好,大夫说手术很成功,没什么大问题。”赵青禾让刑大妹转告刑卫北,明天一定要带点钱和票来医院。至于今天,就只能先饿着肚子了。 下班了,实习生敲开关建设办公室的门:“关老师,还不回家?” “你先回去,我还有点工作要完成。” 关建设仍然沉浸在回忆之中,他对赵老师的印象很深,当年,他还在省城医科学院读书,旁听过中医系的讲座,年轻气盛的他初涉西医领域,对传统的中医不屑一顾,讲座结束的提问环节,提了不少刁钻的问题。 赵老师为人和蔼,博闻强记,且中西医兼修,不管是中医知识还是西医理论都信手拈来,甚至还在讲座上现场治愈了困扰一位同学多天的肩颈疼痛,仅仅是按压了几个穴位。 给他留下的印象很深刻,自那以后,关建设不再是个“中医黑”,甚至于还产生了那么一点兴趣。 赵松云是首都医科大学的名誉教授,在医学界闻名遐迩,难不成那小丫头嘴里的爷爷,就是这位名医? 第二天,刑卫北带着钱和粮票来了,王改秀就让儿媳妇回家休息,让儿子在这里伺候丈夫。 赵青禾回村,先去了刑大伯家一趟,听小四说,公公头上的伤与刑金贵的孙子刑龙龙有关,但昨天三爷和六爷找张翠莲谈话,效果并不理想。 张翠莲这么个老油条,可不会因为和她谈话的是两个八十岁老头,就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没办法,今天一早,刑富贵找了两个青壮,去刑龙龙外婆家将他带回来,小孩子一般不怎么撒谎,见着一向威严的大队书记,想也没想,就把实话说了,原来是张翠莲指使他干的。 刑虎家现在能做主的人只有赵青禾一个,她想了想道,“还是报警吧,张翠莲教唆杀人,要判刑的。”罪名她都想好了,就叫反革命故意教唆未成年人犯罪罪。 她算看明白了,刑家那两个族老,年纪实在太大了,走路颤颤巍巍,说话也慢腾腾,根本制不住张翠莲。 赵青禾一力主张报警,她毕竟不是真的赵大丫,宗族观念淡薄,脑子里农村这些人情世故更淡薄,张翠莲为老不尊,指使重孙害人,在刑家其他人看来,是家事,倾向于私了。 她私人感情里则更偏向公了,婆婆王改秀,女儿死无全尸,丈夫差点命丧黄泉,都和张翠莲有关,想必婆婆不会希望此事高高拿起,轻飘飘放下。 上午报了警,下午刑金贵家就来了两个公安。人家也没说什么,就要张翠莲和刑龙龙配合调查,李春香却死死护住孙子,一口一个“这事和孩子没关系”。 孩子娘王金花更硬气,“龙龙,你说,是谁指使你推人的?” 刑龙龙把对刑富贵说的话又原样说了一遍,又有一众乡亲作证,公安同志直接将张翠莲带走。 最近全县都在大力抓治安,没看到街头巷尾的闲汉流氓都被他们逮起来了,这么老的老太太也敢顶风作案,可见恶人不分年龄大小。 又过了八天,王改秀从医院打来电话,说是丈夫可以出院了,让儿媳妇带着家里的钱来接人。 婆婆把钱藏在东屋墙壁上一块松动的泥砖夹层,赵青禾找到钱,把家门锁好,坐客车去了县城,先去县医院把这段时间的医药费和住院费结清,又去中医药房抓了七副药,这些药有生肌补血的效用,用现代话来说,就是能加速新陈代谢。 作为主治医生,关建设给刑虎做完最后一次检查,却并没急着出病房,而是从大褂的上衣兜里拿出一封信,亲自递到赵青禾面前,笑道,“大丫是吧?你的针法很不错,看得出来,你在中医上很有天赋,我这里有一封市医院中医培训班的推荐信,不知你愿意不愿意去?” 上次见过这丫头后,他特地回去找人打听了赵松云老师,却得知他在大革命初期就被下放到红旗农场,已经于几年前去世了,赵家一家子死的死,跑的跑,仍留在国内的,只有这一个孙女仍然留在乡下,听说还嫁了人。 好歹是学生时代仰慕过的前辈,关建设不忍心看着他的后人在乡下蹉跎年华,庸碌度世,想拉这丫头一把,至于能不能抓住这个机会,就得看她自己了。 赵青禾捏紧那封推荐信,满脸错愕的看向关建设,市医院培训班,比安慧推荐的成人函授,含金量高出不止一截,如果顺利,就算不能留在县医院工作,公社卫生室也百分百会有自己一个位置,而且是铁饭碗的那种。 关建设叹一口气,拍拍她的肩膀,“我还是个学生的时候,有幸听过你爷爷的讲座。” 闻言,赵青禾明白了,关大夫认识原主的爷爷,这封推荐信,她并不想错过,忙鞠了一躬,一脸感激道:“我愿意去,谢谢您。” “不用谢我,这个只是块敲门砖,市医院培训班竞争不小,能不能出头,还得看你自己的本事。” 赵青禾摇摇头,“我听人家说,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却难,您给了我这个机会,我一辈子都会感激您。” 靠着婚姻挣出头,是下下策,她不得已才选择了这条路,选择加入刑家,让这个家庭为她挡住许多麻烦,来自钱家的,韩家的,甚至是黄秀英的儿子李狗剩的。这个年代,只要扣上了间谍罪,特务行为的帽子,十有八九会被枪毙,而身为革委会副主任的李狗剩,给她这样有海外关系的人,扣上这样一顶帽子,简直太容易了。 可这并不意味着,赵青禾想一辈子靠婚姻和男人,上辈子爷爷奶奶就说过,靠山山倒,靠自己最好。 作者有话要说:  有小可爱提出“刑”姓其实应该写作“邢”,其实这两个字都是姓,姓前者的人少,后者的人更多。传说中的刑天就是这个姓哦。 刑龙龙是张翠连的曾孙子,刑金贵和李春香的孙子,他爹娘是刑满意和王金花。出场人物有些多了,我再说一下他们的关系。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26、赶集 这封推荐信并未背着王改秀和刑虎, 回到家后, 王改秀左思右想, 还是对儿媳妇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大丫,咱们庄户人家, 去上哪什么培训班有用吗,要不,还是别去了,那么老远的, 你一个人过去娘不放心。” 不放心是真,担心儿媳妇跑了也是真,毕竟这丫头的根不在这儿,要是进了城,见了外头的花花世界, 有外心了怎么办?她倒不是对儿子不自信, 只是大丫年纪小,接触过的异性也少,外头啥样的男人没有, 使手段哄她这个傻丫头咋办? 赵青禾理解婆婆的想法, 但这个机会,她不可能错过,“娘,这个机会很难得,我要是不去, 得后悔一辈子,再说了,卫东是团级干部,我要不努把力,咋能跟的上他的脚步,我可不能给我男人拖后腿。”她佯装出一副对邢卫东情根深种的样子。 凭良心讲,邢卫东的个人条件很好,哪怕放在几十年后,也是相亲市场上的优质股,她不是那种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人,骑驴找马这种事更是做不来。 王改秀是个厚道人,她心里明白,去市里学习,是他们这些泥腿子想都想不来的好事,这个大馅饼砸在谁头上,都没道理不接着。 王改秀的嘴皮子嗫喏两下,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三天后就是乡村大集,赵青禾约了邢大妹,一起去公社赶集,她上辈子就会骑自行车,所以没费多少功夫就掌握了骑二八大杠的要领,刑大妹坐在后座,她在前头蹬的飞快,一路上收获了不少艳羡的目光。 出了正月,天气渐渐回暖,大家都忙着准备种子,肥料的事。所以今天的大集很热闹,虽说仍不允许私人买卖东西,但赵青禾仍然看见了几个提着篮子,包着头巾,神情警惕的妇女,也看到了有人掀开她们的篮子瞧,然后一同走到人少的地方,偷偷的交易。 大集上摊位不少,黄招娣从不允许原主来这样热闹的场合,因此,赵青禾的脑子里并没有乡村大集的回忆。 问过刑大妹以后才知道,这里的摊位,都是集体的,有些村,会组织妇女纳鞋底鞋垫,还有些村,会组织手艺人编筐,到了大集那天,再以集体的名义卖出去。 赵青禾主要是为了买做牙膏的材料,普通的牙膏并不难做,主要的原料是小苏打,她和刑大妹一路来到供销社,售货员却说这儿没有小苏打卖的,只好买了包食用碱,这东西过量对人体有害,但条件有限,只能用这个代替了。 等她赶完集回到家里,却发现气氛很诡异。婆婆王改秀,不再像医院时一样,鞍前马后的伺候公公刑虎,至于刑卫北,那小子也老拿眼睛斜他爹,一会一个白眼,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眼睛抽筋了。 还没等她开口问,刑大妹先受不了了,“咋了这是,三叔三婶,你们咋都这个表情。” “你问你三叔!” 刑虎头上没了头发,还缠着绷带,样子有些滑稽。 老婆儿子都发怒,他手足无措,忙把目光转到儿媳妇身上,“大丫,你看我这伤也没事了,你能不能,能不能去公安局一趟……” 他硬着头皮说完了剩下的话,“让他们把张翠莲放了。” 赵青禾不可置信的看向他,以前咋没发现,刑卫东他爸爸是个圣父呢,人家都差点弄死你,你还要给他们说情? 她真想上去敲开他的脑袋看看,里头究竟是些什么。 报警的事,事先没通知他们,事后才给婆婆说了一声,人家就回了一个“该”字,别的啥也没说,这才是明事理拎得清呢。 不能因为侥幸没死,就对凶手起了怜悯之心吧。她那天为了施针救人,流的汗把衣服都浸湿了。 那套针法险象环生,以死穴找生机,对施针之人的体力和技艺要求很高,不是生死关头,她根本不会用。 赵青禾有些生气,“张翠莲指使刑龙龙伤人,她自己都承认了,我去公安局让人家公安同志放人,我是谁啊,有那么大能耐和本事。” 张翠莲那人经不住吓,往审讯室一坐,啥都说了。 王改秀嘴上恨恨道:“呸,放人?门都没有,不仅不放,我还要他们家赔钱,赔医药钱。”那点子可怜的亲情,只有他刑虎看得比命还重,她可不稀罕。 四个人都用不赞同的眼光盯着自己,刑虎害了气,怒冲冲道:“不管咋说,我是她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总不能看着她死在牢里吧。” 赵青禾看了看婆婆,再看了看刑卫北,这两个人脸上的表情跟打翻颜料盒一样的精彩,得,这几天过不了安生日子了。 “娘,卫东走的时候,带了家里五百块钱,我爹看病又花了一百多,家里没钱了吧。我看啊,我爹的医药费就得让刑金贵他们出,卫东津贴虽然高,但他一个当兵的,做的是刀尖上舔血的职业,这份钱挣的不容易。” “爹,我不清楚你和张翠莲他们家有啥恩怨,可你受伤那天,刑金贵第一时间想的竟然是把他孙子刑龙龙送走,而不是找人救你,张翠莲更是从头到尾,连面都没漏。” “要不是人家秦秀梅叫了人,我又给你扎了针,说句难听的,你现在在不在人世还两说呢。” 这样凉薄的一家子,有什么舍不下的。她都打听过了,那天,张翠莲一家子都在家,她儿子儿媳妇,孙子孙媳妇,全在,刑龙龙伤了上门给他们送柴禾的刑虎,这家人呢,连个出来看看的都没有,生怕和自个儿扯上关系。 刑卫北冷笑两声,“娘,以后咱们娘儿俩过,让我爹回刑有庆和张翠莲身边,当他的大孝子去吧。” 刑大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也觉得三叔这事做的不地道,囡囡的事,他都忘啦? “刑老兄,你糊涂。”门外进来一人,拄着拐杖,身体瘦削,不是程庆元又是谁。 “改秀嫂子,卫东还有卫北,卫南,现在还有大丫,你们才是一家人,莫要因为一个外人寒了家人的心,张翠莲是罪有应得,理当受到惩罚,国法如此,岂是你说不追究便能不追究的?” 刑虎耷拉着头,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赵青禾忙搬了个椅子过来,给程庆元坐。 程庆元的腿伤好了以后,留下点后遗症,有点瘸,也是听说刑虎出院了,他过来看看。 “刑老兄,”程庆元劝解刑虎道,“你现在日子过好了,难道就忘了当年受过的罪,吃过的苦。张翠莲但凡对你有一点慈爱之心,我程某人绝对不会多这个嘴,囡囡是个多好的孩子啊,间接死在她手上,甚至于你老兄这次也差点命丧黄泉,你还为她说情?” 刑虎梗着脖子,嘴硬道:“二老爷,金贵是我带大的,他上门求了,你要我咋办嘛!”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他要这么想,程庆元也没办法。 …… 又过了七八日,家里的气氛不仅没缓和,反而更僵了。 不晓得刑金贵哪根筋搭错了,天天来家里报到,又是劈柴,又是挑水。 撵了一次,第二天又来了,把王改秀气的胸口疼,她是没娘家的,没地方躲清净,只好把自己关在屋里。 刑虎本也不大乐意刑金贵见天往自己家跑,但看见他这副“痛改前非”的样子,又觉得心软,狠不下心赶人。 还是刑卫北受不了了,把刑金贵堵在路上打了一顿,打得鼻青脸肿,才让他停止了这种无意义的作秀行为。 话说自打赵青禾给刑虎扎了那次针后,大河湾就开始流传起了她的故事,什么医术高超,能把死人从阎王爷手上抢回来,再加上周阿婆和黄慧娟锦上添花,一时间,她的名声在队里响亮的不行。 这不,今儿个又有人上门找了,刑从富他娘,带着闺女来看病。 刑从富虽然姓刑,但和刑卫东这一脉血缘很远,平日里也不当亲戚走动。 从富妈把六岁的闺女推到赵青禾面前,“大丫,我家兰花一到晚上就看不见东西,跟瞎子似的,你能给她看看不,最好是给她扎两针,治治她的病。” 这是夜盲症,夜盲分先天性夜盲和后天性夜盲,这小孩皮肤干,嘴角起皮,是后天性的夜盲,体内缺维生素A了,多吃点胡萝卜,症状会改善。 赵青禾如实告知,从富妈还有些不信,“胡萝卜我们家多的是,吃那个就能治?” “我给她扎两针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兰花太小了,我担心她害怕。” “不害怕不害怕,”从富妈连连摇头,“你扎,我把她眼睛捂住。” 针灸几乎是没有痛感的,赵青禾拿出自己的针包,飞快的扎了兰花两针,小孩还没反应过来,这个过程就结束了。 从富妈就是那天亲眼见着她给刑虎用针的人之一,脑袋后头血都流成那样了,扎了几针愣是不流了,这可真是太神了。 “这就好了?” “好了,平时还是得多吃些胡萝卜,咱们平时吃的这些东西,里头都有养人的成分,尤其是一些蔬菜,要让小孩多吃点。” 从富妈也很八卦,悄悄的向赵青禾打听,问刑虎是不是伤了脑子,不正常了。 赵青禾无奈,搪塞了两句,忙把话题转移到别处去,脑子有没有问题不清楚,但公婆两口子明显是杠上了。 现在这阵势,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总有一个要先低头,不然这事永远都过不去。 送走这母女两个,就到晌午了,王改秀已经在厨房忙活半天了,赵青禾进去一瞧,吃的是玉米面饼子,大锅里烀了一圈,数了数,一共八个,这点分量,只够三个人吃,婆婆今儿又没做公公的饭。 她叹了一口气,这两口子这两天又分居,冷战,不知道得闹到啥时候去。刑家阿爹也是个一根筋,不晓得刑金贵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这两天顿顿去人家家里吃饭,别说他们了,就连队里其他人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这唱的又是哪出,十几年前声势浩大的分了家,断了关系,这么些年都不走动,怎的人家把你伤了,反倒走得近了。 昨儿个秦秀梅还特意跑过来问,是不是要和刑有庆家和好了,这怎么可能。 “大丫,小四,吃饭了!” 刑虎跟个透明人似的,王改秀不理他,刑卫北也不理她,赵青禾淡淡的叫了声爹,也没有别的话了。 估计是因为她报警的缘故,刑家阿爹对自己的态度也大不如前,冷淡了不少,不过赵青禾并不在乎这个,公婆关系就是这样,能处的来就处,处不来谁也别强求。 因为她旗帜鲜明的站在婆婆这边,王改秀已经松口,同意让赵青禾去上培训班了。 队里把出远门的介绍信都给开好了,她要去市里培训的消息传出去后,在大河湾的名声更响亮了。 也有不少好事之人讽刺钱家没眼光,差点卖了这么个金娃娃,不过这和赵青禾都没有关系。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27、进城 正月一过, 便是阳历三月春, 杂花生树, 飞鸟穿林, 清晨还下了场雨,空气湿润润的, 呼吸起来感到格外清新爽快。 今儿,赵青禾便要出发前往市医院学习。王改秀早早起来,给她做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臊子面。 “进门饺子出门面,”王改秀在围裙上匆匆抹了把手, “大丫啊,你快点吃,吃完了还得赶路。” 赵青禾哎了一声,接过碗,三两下便吃了个精光。现在还很早, 家里那两个人还没有起床, 因为她要出远门,婆婆才早早的起床做面。 “都说人离乡贱,穷家富路, 你在外头别乱花钱, 也别亏待自己,该买的千万别省,城里人都傲气,你要是抠抠搜搜的,他们该瞧不上咱了。” “那啥, 要有那些个不三不四的男的找你说话,千万别搭理。” 王改秀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堆,赵青禾竖起耳朵听着,这样的感觉很新奇,不仅不烦,反倒有些不舍,上辈子的亲妈,也从未这样嘱咐过自己。 她眼神划过感动,上前抱了抱这个可亲的小老太太,“娘,我知道了。” “你在家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厨房盐罐子旁边就是我自己做的牙膏,记得要用,每天刷牙对牙齿好,做菜少盐少油,这样对身体好。还有啊,我做了一些中药包,就在我房间炕角放着,记得每隔三天泡一次。” “卫东的信应该快到了,他是军官,结婚要政审,我一到地方,一定找最近的电话打回大队部,告诉你我的联系方式,需要我配合的,就去邮局发电报给我。” 赵青禾的铺盖卷已经打包好,用一块蓝色塑料布包着,扎成四四方方的样子,刚好能背在身上,一个半旧的军用行李包,显然是刑卫东淘汰下来的,装着换洗衣服,另外还有一个网状的兜子,装着脸盆,饭盒和搪瓷缸子。 这个年代出远门就是这样,什么都要自己备齐的。 王改秀还给她煮了几个鸡蛋,装在饭盒里。这年月交通条件不好,去市里得先坐客车去县汽车站,然后从县汽车站坐车,一共七八个小时的路程。 弄完这些,王改秀又从调料罐子里抓出一把辣椒面,用一块碎步包了,装进赵青禾的衣兜里,“估摸你到了,天都黑了,弄点这个防身。” 最后检查了一遍行李后,赵青禾背着铺盖,王改秀拎着其他东西,婆媳两个一道去了村口等车的地方,此时,天已经亮了,太阳渐渐从山的边缘升起,仿佛给山镀上了一层金边。 车很快到了,要出发了,赵青禾接过行李,转身看着王改秀,一脸郑重,“娘,你放心,我上完培训班,一定会回来。” 车远了,喇叭声也远了,王改秀才转身回家去。 此时刑卫北已经起床,正站在井边用冷水泼脸,他听见脚步声,扭头问道,“赵大丫走了?” “走了,刚坐上车,”王改秀随口一答,又忽的看向儿子,皱起了眉头,“大丫是你嫂子,再让我听见你叫她的名字,仔细你小子的皮。” 刑卫北嗤了一声,脸上的表情十分不屑,“啥大嫂啊,人家这一走,回不回来还不一定。” 他一贯不喜欢娘对赵大丫太好,这总让他想起,那个为了找他而进山,最后尸骨无存的二姐,心里想着是不是娘把对二姐的思念,转移给了赵大丫,这令他十分不舒服。 差点被送走那年,刑卫北还不到一岁,自然记不住事,二姐为找他进山,尸骨无存,这也是旁人告诉他的。 虽说这件事情归根结底是张翠莲造孽,但刑卫北总是内疚,内心隐隐将自己也当做害死二姐的凶手之一。 …… 太阳渐渐西沉,载着几十人的客车缓缓驶入松河市汽车站。 赵青禾站起来,从行李架上将行李拿下来,随着人群下了车,车站响起此起彼伏的喇叭声和叫喊声,她分辨了半天,才听到有人喊“平安县医院的来这里报道”。 来这里上学习班的,是有车来接的。 车站嘈杂非常,她紧了紧背上的袋子,一手行李包,一手网兜,循着声音过去。 已经有几个人等在那里了,有男有女。 市医院的联络负责人,仔细核对了赵青禾的姓名,推荐信,以及一些其他的手续,“先在这等着,不要乱跑,还有两位同志没到,我们再等等。” 一个梳马尾,穿列宁装的姑娘撇起了嘴,不满道:“这得等到什么时候去,就不能先把我们几个送回去吗?” 负责人歉意笑了笑,“没办法,车里加的油只够跑一个来回,委屈大家了,先等等吧。” 赵青禾找了个角落坐下,闭目养神。又等了一个小时,天已经黑了,那两人才到,一男一女,男的约莫三十来岁,彬彬有礼,一过来就忙向众人致歉,女的看着年轻些,扎辫子,带眼镜,文静秀气。 一共八个人,四女四男,此时都挤在一辆小货车的车厢上,赵青禾抱紧自己的行李坐在角落,也不去和别人闲谈,赶了一天路,肚子早已唱起了空城计,脑子里满是吃食,无暇想别的东西。 队伍里有两个很活跃的人,一直带领着大家唱红歌,车很快停下,负责人率先下车,他手上拿着个红皮本子,嘴里说道:“男同志站左边,女同志站右边,咱们现在来分配一下住的地方。” 现在住房紧张,医院房子抢破头,没有空地方给学习班的人住,后勤保障部门只好在医院附近借了两个地方,一个是市六小的空闲教室,一个是纺织厂的女工宿舍。 女同志当然是住纺织厂宿舍,男同志就要委屈一下,去住六小的教室。 进了纺织厂家属院,往北有一座小二层楼,二楼就是女工宿舍。 赵青禾和其他三个姑娘一起,住进了一间宿舍,这件宿舍里除了她们四个,还有二个姑娘,都在床上坐着。 宿舍是六个人一间的,上下铺,下铺的二个位置已经被人占了。 见有人进来,一个高挑的姑娘忙从床上站起来,帮进来的人卸行李。 除了赵青禾,其他三个人都想要那个下铺,又都不好意思先开口,一个看着一个,没人开口争,也没人开口让。 “我叫孙红,那边正在看书的女同志叫胡欣,我们啊,比你们早一天到。” 赵青禾伸出手和她握手,脸上挂着笑道:“孙红同志,你好,我叫赵青禾,来自平安县,请问我可以睡在你的上铺吗?” 原主的大名也叫赵青禾,只不过被黄招娣收养后,一直就是大丫大丫的叫着。 “当然可以,我欢迎的很。”孙红很热情,帮着赵青禾把铺盖卷打开,又帮着她把脸盆塞到床下。 剩下三个人一看赵青禾动了,也都不好意思起来,那个戴眼镜的秀气姑娘主动站出来,睡了那个叫胡欣的姑娘的上铺。 剩下的两个姑娘也用石头剪刀布的方式,决定了下铺的归属。 等几个人把床铺好以后,大家伙儿又互换了名字,那个在车站抱怨的,穿列宁装的马尾姑娘,嘟嘴喊了声饿,便从行李中掏出一包饼干来,自顾自的吃着。 赵青禾也早已饥肠辘辘,忙拿出自己饭盒,取出里头的鸡蛋剥壳填肚子。 其他人默默咽了咽口水,倒也没好意思让别人分自己点。赵青禾也当自己没看见她们的目光,以最快的速度默默吃完了三个鸡蛋。 倒是孙红,从自己床底下摸出一坛子咸菜,拿出来晃了晃,“有这个,我娘做的小咸菜,特别香,谁想吃就自己过来拿。” 没人搭理她,这姑娘有些沮丧,垂头丧气,嘴里还嘟囔,“难怪我娘说城里人臭毛病多呢。” 赵青禾一言不发,问了孙红打热水的地方,就拿着盆出去了。 等她出去后,宿舍内,一直没说话的胡欣把头从书上抬起来,突然来了句,“毛主席教导我们,贪污与浪费是极大的犯罪,你们看她,”她指着孙红床底下赵青禾的东西,“一个人竟然用两个盆,这样的资产阶级作风,我们不要学,作为一个学习班的同志,我建议大家对赵青禾同志进行开会批评。” 列宁装叫龚菡,她咽下口里最后一块饼干,用脚把自己的盆勾出来,也是两个一样搪瓷盆摞在一起,顿时翻了个白眼,“咋的,用两个盆就资产阶级作风了,你咋不把搪瓷厂的工人都给枪毙了呢。” 赵青禾洗漱回来,龚菡已经和胡欣吵的不可开交。孙红一手拉着一个,不让她们打起来。 “这是怎么了?” 瘦姑娘努努嘴,指向赵青禾手里的脸盆,“胡欣说你们这种用两个盆的,生活作风有问题,都是犯罪,建议我们今晚开批斗会,解决你的问题,龚菡也有两个盆,然后她们就吵了起来。” 赵青禾有些傻眼,洗脸洗脚用两个盆还能和生活作风扯上关系?这不是个人卫生习惯吗?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是刑卫东,他是家里的老大。他还有一个弟弟叫刑卫南,一个弟弟叫刑卫北。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28、班长 因为两个盆, 就上纲上线的, 赵青禾无语了, “胡欣同志, 洗脸盆和洗脚盆分开,这是我的个人习惯, 我劝你最好不要在这上边大作文章,我呢,是来学东西的,你要是愿意和和气气相处, 今天这事,我就当没发生过,你要是不愿意,我也不是那种任人欺负的人,我这个人, 一向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人若犯我,我一定会狠狠‘报答’回去。” 什么玩意儿,没事找事。 一个龚菡, 加上这个赵青禾, 让胡欣内心充满怒火,她闹革命的时候,这两个女人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刨食呢,别以为能分到一个学习班,她们就是一个层次的人了, 像这样的落后分子,就该被贴大字报,开大会批评。 “资产阶级作派,你这是资产阶级作派。有哪个穷苦人家,会用两个盆洗脸洗脚。我要批评你,要严肃的批评你。” 赵青禾又说了,“批评我?我还要批评你搞分裂,不团结,一点屁事搞风搞雨,咋的,给你根毛笔,你是不是就能把地球圈你家去,管的真宽。” “我爹娘都是农民,还是佃农出身,我们家人就用两个盆,咋了,碍着你啥事了。同志们,咱们都是学医的,多少懂点文化,有一句话叫做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我们国家很大,有几亿人口,有些地方的人还不吃肉呢。你们瞧,胡欣同志就是见识太浅薄,只能看得见自己眼皮子底下这一方土地,咱们啊,可千万不能学她,没出息!”赵青禾白了眼胡欣,把脸盆里的热水倒进洗脚盆里,现在要开始用第二个盆洗脚了。 她也是罕见的发了火了,一整天舟车劳顿的,好容易能歇了,胡欣偏跳出来搅事,不让这几个知道知道,这宿舍里谁不好惹,以后要是有人拿她的出身说事咋办。 人有时候,态度强硬一些,才不会被别人欺负到头顶上去。 今儿这事,胡欣没理的,现在已经是七六年,离大革命刚开始那年,整整过去九个年头了,谁还吃她恶意挑拨阶级对立的那一套。 这边吵嚷的厉害,对门的不乐意了,就听见一声很大的喊叫声,“吵啥,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赵青禾不说话了,剜了胡欣一眼,擦完脚,然后把床底下的盆等个人物品,都锁进了柜子里。 她晓得这个年代有一部分人,思想相当偏激,动不动就要批斗这个那个,看谁都想是阶级敌人,这个胡欣,瞧着小鼻子小眼的,心眼还挺多,拿两个盆说事,就想挑拨自己和其他人的关系,当别人都傻呢。 见赵青禾上了床,龚菡也不和胡欣吵了,气冲冲哼了一声,也拿盆去洗漱了。 胡欣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孙红耸了耸肩,一脸爱莫能助,剩下那两个,也各干各的事,没一个主动帮她,一下傻眼了,这怎么和老家不一样啊! 在老家县城医院,自己是有名的进步女青年,就连自己的宿舍,那也是医院的模范宿舍,谁见了不高看二分,怎的换了个地方,啥都变了。 翌日一早,赵青禾和孙红一起去水房洗漱,问起胡欣,孙红撇撇嘴,附在她耳朵边道,“她啊,是我们老家县医院的护士,这儿有问题。”说着,指了指脑袋。 “她连同她们宿舍的其他三个护士,在我们当地,可有名了,动不动就给人扣帽子,什么资产阶级作风,这都是惯用的戏码。” “你当她为什么来上这个学习班?她们院长的女儿,穿了条布拉吉上班,被胡欣看见了,非说人家追求奢靡,她们逼着人家把裙子烧了,气的院长的女儿,差点没跳河。” “我估计要么医院的领导为了赌住她的嘴,要么受不了她了,才打发出来,好让自己过几天清净日子。” 原来如此,胡欣一直享受着挑拨阶级对立的福利,当遇到自己看不惯的人和事,总会用上自己熟悉的那一套东西。只是,她这次算是碰上硬茬子了,赵青禾不惯她那毛病,别以为扣帽子这招只有她会,当谁还没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似的。 学习班上课的地点在市医院,一大早,昨天的负责人就来接人,说是带她们认认路,以后就不会来接了。 先去食堂吃饭,吃饭是自费,地点在医院的职工食堂,这里饭菜价钱比外头略微便宜一些,一个馒头只要四分钱以及一两半粮票,外头一般五分钱和□□票。 上课地点在医院综合楼二楼,比起平安县医院,松河市医院要气派的多,院里里分综合楼,病房楼两个部分,每栋七层,白墙红瓦。 虽然赵青禾的主要目的是混学历,但还是希望能学习一点东西,三节课下来,却让她有些失望,这三节讲课的老师虽然穿着白大褂,却满嘴的主义理论,比起医术,他们应该更擅长讲政治。 除了胡欣,其他人多少都有些失望。他们都是地方医院推荐上来的青年翘楚,求学之心旺盛,自然希望通过学习,使自己的医术精进,理论那一套,天天都讲,不能说烦,但在讲医的课堂上,却不应该过多的出现,以免有主次颠倒的嫌疑。 这届学习班一共有二十四个人,八位女同志,其余都是男同志。上课的时候,座位泾渭分明,女同志只和女同志坐在一起,男同志和男同志坐在一起。 第三节课下了,赵青禾看到胡欣跟着老师出去,没多久便一脸喜色的回到班里,神情倨傲的拍了拍手,示意所有人看她。 “同学们,现在我要宣布一个好消息,钟老师决定让我当班长。”钟老师就是刚刚走出教室的那位老师,也是市医院的政治部主任。 教室里的小声讨论声没了,突然安静下来,所有的人的目光转向胡欣,有不屑,有平静,有好奇,有鄙夷,就是没有她想象中的欣赏和羡慕。 赵青禾埋头翻了翻手上的课本,这里头讲的所有内容,她不说倒背如流,也是了熟于心。 还有,她发现,这个班上的学生都不是医术小白,多少都有点本事在身上,能被推举来这里,在原来的单位一定也是优秀之人,换句话说,这样的人大多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心高气傲。 想当他们的带头羊,仅凭老师的任命,怎么服众。 果不其然,男同志中年纪较大的一位站出来了,他带着副黑框眼镜,文质彬彬的,“我赞同咱们班上有班长,但这个班长,得咱们自己选,新社会是讲究民主的,决不能搞一言堂。” 赵青禾记得他,那天在车站时,来的最晚的那位。 有人附和,“对,没错,既然我们是学医的,那么我提议,谁的医术最高,谁来当这个班长。” 一门之隔的外头,院长向同行的几个人比了个嘘的手势,好像要听听里头在说什么似的。 “医术?这要怎么比,我看,要不谁年纪最大,谁当班长算了。” 胡欣脸色变得铁青,突然踩着凳子站到桌子上,“你们简直无组织无纪律,我是钟老师亲自任命,这是板上钉钉的事,你们必须得听我的话,马上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准备上下一节课。” 黑框眼镜男笑了笑,又站了出来,“这位女同志,我看你也不能服众,要不大家公开投票,同意推选你当班长的把手举起来。” 很尴尬,没有一个人举手,大家齐刷刷的把目光放到胡欣身上。 赵青禾揉了揉太阳穴,心累,果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要是没有胡欣多事,去找什么钟老师,大家各自为政,谁也不去当谁的领头羊,关系就会很平衡,她这么一闹,平衡瞬间被打破。 大家都在七嘴八舌的发表意见,门忽的被推开,一下子进来七八个白大褂,为首的老者个头不高,留着寸头,眼神炯炯,白大褂下是条半旧的军裤,他便是市医院的院长解城。 “同学们的讨论很精彩啊,我们做学问的,就是要有这样的竞争意识。”解城笑眯眯道。 一旁的另一位医生忙向学员们介绍,“这是我们市医院的解院长。” “院长好。” 问好声很是整齐划一,胡欣手忙脚乱的从桌子上跳下来。 解诚继续道:“既然同学们都想当这个班长,我看不如就比一比吗,比比谁看病看得好,我对你们这个班,那是抱了大期待的,是骡子是马,先拉出来遛一遛嘛。” “你说是不是?老钟,你看好的这个小胡我觉得不行,不团结同志要不得的嘛!” 钟长天还不至于在这种小事上和解诚对着干,何况这个小胡,刚刚的表现实在很不想样子。 院长一槌定音,当场把比试的事情定了下来。 “我们医院病人多的很,什么样的病症都有,我看今天就很好,正巧我下午没事,那咱们下午就带学员们就去中西医结合部看一看嘛。”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29、医术切磋 中西医结合部是市医院为了响应国家号召, 新成立的部门, 这里收治的病人鱼龙混杂, 得什么病的都有。 走出教室, 与解诚同行的钟长天道:“看起来院长对地方医院推荐上来的这些年轻人,抱了很大的期望。” 解诚点头, “运动要搞,医术也要跟上,咱们松河这几年光顾着搞运动,去年我去地方医院调研, 发现好多乡镇连卫生员都没配上,有些县医院的领导哦,胆子大的很,谁的亲戚都敢安排到医院工作,管他会不会看病, 简直乌烟瘴气。” “我让他们推荐人来, 除了为中医结合部挑选人才,还想给地方,尤其是乡镇, 培养几个靠谱的, 像样的人才,让老百姓真正受到实惠,要是效果不错,再让下头多推荐些人,会看病的要多多益善嘛!” 院长一走, 教室里瞬间热闹起来,孙红一脸兴奋,摇了摇赵青禾的胳膊,“我爹送我是来学本事的,当班长我不成,我就喜欢凑热闹,这下好了,下午可算不无聊了。” 上午一共四节课,最后一节课下,赵青禾和宿舍里除了胡欣以外的几个姑娘打了声招呼,便去了邮局发电报,电报发给刑卫东,告诉他,自己现在在松河市医院学习,至少得半年左右才能结束。 电报发完,她又给大河湾打了一个电话,电话是大队部的人接的,赵青禾把自己现在的地址告诉那人,让他转告给婆婆王改秀,便挂了电话。 中西医结合是国家近年来推出的新理念,以中医药的理论体系为本,结合先进的医疗器械,来解决疑难杂症。也就是说,传统中医看病讲究望闻问切,而中西医结合,是中医发展的新道路,用仪器检查出症状,然后大夫再对症下药。 松河市人民医院也响应了号召,成立了这么一个部门。 赵青禾她们到中西医结合部的时候,院长解诚以及两个副院长,还有政治部主任钟长天已经在哪里等着了。 等人来齐,解诚压压手,示意大家噤声,然后才笑眯眯的道:“既然说比赛,那就要有彩头,当班长不能算,要是谁的医术最出众,我们职工食堂包他三个月的饭,我个人再奖励他二十元钱。” 望着这一帮年轻人跃跃欲试的表情,解诚眯了眯眼睛,医院是讲究真本事的时候,等测试开始,这批年轻人里拔尖的,滥竽充数的,都会浮上水面。 说什么话的都有,赵青禾是个实在人,当班长她没兴趣,那三个月的饭,她倒是很有兴趣。 比试的方式也很简单,面对三个病人,判断得了什么病,并针对其病症,开出合适的药方子,或者治疗方案。 二十四个学员里,除了胡欣是个护士,其余的,都是正儿八经的中医大夫。 平时给人打个针,扎个吊瓶还行,这种场合上,她可不就露怯了吗。 “同志,”胡欣凑到同县的孙红旁边,“给我看看你写的什么。” 孙红忙用手遮住自己的方子,“看什么看,个人写个人的,你看我的干什么。” 眼睛男窦曹最先上交自己的治疗方案,继他之后,龚菡第二个上交,到了最后,没交方案的只剩下两个人,一个是胡欣,另一个却是赵青禾。 “怎么还不交啊?是不是开不出来方子?” “就是,就这样的,还想当班长?” 窦曹胸有成竹,嘴角一直带着笑,显然对自己的医术很自信。 又过了一刻钟,几个好事的男同志开始起哄,胡欣着急起来,忙把目光投向赵青禾,却见人家不慌不忙的正在本上写着什么。 “赵同志,快给我看看你写的什么?” 她把头凑上去,赵青禾却突然合起本子,侧头微微一笑,“胡欣同志,我好了,你请便。”说着,就气定神闲的交了方案。 不是故意拿乔,更不是为了气胡欣。 而是因为,第二个患者究竟得没得肾病,她不敢确定,这三个人里,第一个人是普通风热感冒,第二个女患者,却是得了梅毒这种性病,第三个患者,初把脉时,涩而细,乃是停经之象,细细探来,却应是初怀身孕。 令她作难的,就是这位二号,就脉象来看,二号的肾脏已经出现问题,且极有可能是癌症。 二十三人的治疗方案已经上交,解诚一边翻看一边点头,胡欣不复先前的嚣张,静静的躲在人群里,缩成个鹌鹑模样。 解诚看完,又递给身旁的几位医院领导,“这些年轻人里,有几个不错,可以考虑重点培养。” “窦曹,龚菡,孙红,还有赵青禾,你们四个上前来。” “窦曹的第一个方子开的不错,很老成,已经找不出来改进的空间了,很到位,我看你的资料上写着,在公社卫生所工作了七年?” 窦曹忙站出来,不卑不亢的答道:“没错,每到季节交替之际,得风热感冒的和得风寒感冒的老乡最多,我常常接触这两个病,不敢说精通,开方子用药却没有什么大问题。” “好好好,咱们地方上,就缺少你这样的人才。” “龚菡,你给第二位患者开的方子不错,最难能可贵的是,你还考虑她的经济条件了,这点要提出表扬。” “孙红,你能看出来第三位患者不是停经而是怀孕,这份实力,在这二十三个人里足以排前三。” 院长说二十三而不是二十四,臊的胡欣的头低得更下了。 “最后一个,赵青禾,”解诚的目光转向那个扎着一条大辫子的年轻姑娘,“风热感冒,梅毒,乃至于怀孕,这三个考题,你答的都是最好,只是你却说,二号患者有肾癌,我且问你,依据在什么地方?” 谈起专业上的事情,赵青禾毫不露怯,她一五一十的说出了自己的是如何通过脉象判断出病人得了肾癌。 其实在她生活的那个年代,西医高度发达,因为一些中医混子只顾捞金不顾名声的恶劣行为,中医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已经到了夹缝中求生存的地步。 但塞翁失马,焉知祸福,西医挤掉了中医的生存空间不假,但同时也倒闭中医行业开始自我整顿,肃清不正风气,不再墨守成规,主动谋求进步。 赵青禾就出生在那样的年代,虽然中医式微,但发展却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通过脉象判断五脏六腑是否有异,已经是每个中医的必修课程。 等她说完,解诚恍然大悟,连连赞叹,欣赏之情溢于言表。 “二号是否患癌,还待我去验证。但是小赵对三位患者病症的诊断,无一有误,方子也很好,今天的比赛,足以为魁首,以后小赵就是班长了。” “小赵,你的医术不错,以后要多多带领同学,多多帮助大家进步,少年强则国强嘛,我对你们的期望还是很大的。” 冷不丁就成了班长,赵青禾立刻就想推辞不干,奖励给了就行了,班长还是另选高明吧。她是这群人中脸最嫩的,想让这些人精子服她,得费多少功夫。 “院长,我年纪轻,不懂事,班长还是找个稳重的人来担当,我看窦曹同志就很不错,为人积极,医术又好,他来当这个班长,我举双手同意。” 解诚突然拉下了脸,严肃道:“这个班长你当也得当,不当也得当,年轻又怎么了,医院什么时候成了按年纪分高低的地方了,谁的医术好,谁就上,你再推辞,其他的奖励我可收回去了。” 行吧,食堂那三个月的饭,还有二十块钱,对她的诱惑还是很大滴。 “胡欣同志,你来一下。”解诚和几个领导要回到岗位上去,顺道还叫走了胡欣。 没当上班长,窦曹自然失望,不过他很有风度,走到赵青禾面前,大方伸出手,“恭喜你,以后就是我们的班长了。” “班长好,班长妙,班长最是呱呱叫,班长是不是该请我们吃饭?”又有人凑上前来。 那二十块钱还没在兜里捂热呢,赵青禾想了想,反正自己未来三个月的饭,已经被职工食堂承包了,干脆大方道:“请客就请客,今天晚上食堂有红烧肉,我就请大家吃红烧肉好了。” “吃红烧肉去喽!”几个年轻男同志,勾肩搭背的,走在了最前面。 说是请客,钱是赵青禾出的,肉票却是大家凑的,三毛钱一份红烧肉,却要四两的肉票,你凑一两我凑二两的,竟然凑齐了二斤半的肉票,打了六份肉,这年头吃肉是大事,谁叫大家肚子里都缺油水。 像红烧肉这样的硬菜,过年都不一定吃得到,经过请客这件事,赵青禾可算和他们打成一片了。 众人觉得,虽然班长年纪小,但医术没说的,今天那三个病患,大多数人只对第一个有把握,那两个得的病,这些年轻大夫没经历过,医书上学来的东西,到底不如实践得来的扎实,在判断病情上,就摇摆不定了,如何开的出对症的方子。 再加上有了胡欣的对比,大家对赵青禾的接受度还是很高的。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30、救人 赵青禾晚上回到宿舍后, 发现胡欣的床铺已经空了。 龚菡还道:“看来解院长已经把臭虫清理出去了。” 没人附和她的话, 这年头的人都纯朴, 大家伙儿看不惯胡欣的所作所为, 也不见得喜欢龚菡这样傲气且口无遮拦的人。 又这么平静的过了三日。 解诚的助理敲开了院长办公室的门, “院长, 检查结果出来了,你猜怎么样,真被那个小赵说中了,周巧慧确实得了肾癌。” 周巧慧就是几天前的二号患者, 今年五十四,职业不太光彩,建国前就是窑姐,建国后从良了,却又不安分, 偷偷干起了老本行, 屡教屡犯,属于公安和妇联的重点教育对象,市医院收治她时, 只做了性病的有关排查。 解诚突然来了兴趣, “这个小赵的实力果然出乎我的意料,去,把她的资料拿来,我要好好的看一看。” 自打比完赛,学习班就换了一种教学方式。再不让他们坐在教室里一味死读医书, 而是将二十几个人分成三个小组,上午轮流在各个科室见习,下午才进行理论课的学习,外加交流上午的经验。 赵青禾分到的第一个科室就是妇产科。 这里随处可见的,就是大着肚子的孕妇,最常听到的,就是新生儿的啼哭,她和别的实习生一样,主要的任务就是跟在一位姓唐的主任医师的后面,各个病房转。 不过令她有些惊讶的是,唐大夫是位男医生,妇产科男大夫,在这个年代,那是比大熊猫还稀奇的存在。 这年月,大家都过得苦巴巴,大部分女人都选择在家里生孩子,能提前住到医院来的,要么家境不错,要么情况不好。 唐主任一边给孕妇检查身体,一边还得给实习医生们讲解,赵青禾听得认真,一边听一边记笔记,虽说她对自己的医术很自信,但学医的道路上是没有尽头的,时刻保持学习热情,是一个好医生应该具备的职业操守。 转到第二个病房门口的时候,所有人突然听到走廊那头有嘶哑的男声扯着嗓子喊:“医生,医生,救命啊,医生,我爱人生孩子难产,快来人啊医生!” 唐主任脸色大变,来不及多想,拔脚就冲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赵青禾跟着实习生们一起,也往那边跑。 人常说,生孩子是一脚踩在鬼门关上,万一难产了,那就是大半个身子已经进去了。 孕妇的情况很不好,怀的多胎,肚子大得惊人,低头都望不见脚尖的,而且预产期就在后天,可以说随时都有生产的可能。 就刚刚一小会儿功夫,她丈夫去上洗手间,她自己渴了,就下床去走廊尽头接热水,不晓得哪个缺德货,把喝剩下的茶叶茶水倒在地面上,孕妇没注意,一脚踩上去划倒了,更糟糕的是,她是肚子着的地。 赵青禾赶到时,就看到地上有个大肚子女人,下身血流不止,整条裤腿都被染湿,头上淌着黄豆大小的汗珠子,嘴里的呼痛声一声接着一声,一旁围观的其他孕妇,也都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 “快,送手术室!” “我爱人流了这么多血,是不是要输血,她是稀有血型,RH阴性血,整个松河和她一样血型的人,不到一百个。大夫,求求你们,求求你们,一定救救我爱人,救救我的孩子……” 我去,RH阴性血,这可是号称熊猫血的存在,只能输同型血,所有听到这消息的医护人员,眼前一黑,以孕妇现在的情况来看,已经到了不得不输血的地步,可医院的血库只有常规血型的血袋,现在就是给血站打电话紧急调血也来不及了! “管不了这么多了,去个人,给血战打电话,病人家属,你要是认识和病人血型一样的,赶快联系,请他尽快来医院一趟。” 确实顾不了那么多了,只要能吊住病人一口气,给血站那边和病人家属争取到足够的时间来找到合适血型的血液,就能保住她的一条命。 赵青禾抢了件不知是谁的白大褂套在身上,左右看了看,目光落在唯一认识的孙红身上,“孙红同志,麻烦你去中西医结合部帮我找针灸的针来,一定要帮我找来!” 吩咐了这一句,她便匆匆忙忙在区外换了鞋,一路跟着推车进了手术室。 这年月,虽然条件艰苦,但是无菌手术室的概念已经普及,进手术室之前,不仅要在区外换鞋,还得在更衣室换口罩衣服帽子,最后还要消毒,平安县医院没有这样的条件,市医院却严格遵守这样的流程。 主刀大夫就是这位唐大夫,但在这人命关天的紧要关头,孕妇却死死抓住她的腰带,不让护士动,说什么都要换个女大夫来。 唐大夫作为妇产科男医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确实第一次遇到,有病人在生死关头,还把名节看得比命还重。 “都什么时候了,”小护士急的都要掉眼泪,“唐主任是妇产科专家,你快松手,我们要给你止血。” 名节在保命面前,算个屁。 孕妇固执,“不成,不要…男大夫……” 赵青禾忍不住了,忙推开众人,蹲在孕妇身边,用大拇指和食指按压住她手腕上的两个穴位。 “你上来干什么,”唐大夫不排斥学习班的人跟进手术室,却以为赵青禾是在不分场合的表现自我,厉声呵斥道,“快让开,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不是你表现的场合。” “唐大夫,我没有胡闹,我这是在救她,”赵青禾头也不抬,表情严肃,“病人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再这么拉扯下去,就是一尸两命!” “我是赵松云的传人,他在医学界赫赫有名,你不相信我,难道还不相信赵大家吗?”赵青禾的语气铿锵有力,不容拒绝,“请你们赶快帮我准备针灸用的针来……”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病人的血好像止住了……” “只能暂时止住,我需要金针!” “针来了,针来了!” 孙红虽不知道赵青禾为什么要她去找针灸的针,但她想着赵青禾是班长,刚才神情又那么着急,还是跑去中西医结合部问人家要,那边的护士想着学习班的人,凭什么领她们部门的东西,就不想给,两个人这么一来二去的,吵嚷了起来。 正巧解诚在综合楼开会,离中西医结合部不远,听到这边好像起了争执,便过来看了看,结果发现那天他夸奖过的孙红,硬缠着护士要针灸的针。 问之后才知道,是学习班的小赵让她来这里要的。 小赵葫芦里卖的什么酒,解诚也想知道知道,便连人和针一起带过来了。 赵青禾先用金针封住孕妇的大脉,保住这一口气,又轻声细语的对她道:“放轻松,一定放轻松,别担心,你和你的宝宝们都会平安无事。” 医生的情绪一定程度上能影响病人的情绪,唐大夫一面沮丧于个人得不到病人的理解,一面又惊诧于赵青禾的专业,他的脸色虽然还是很难看,但却默默往旁边站了站,背过了身子,不去看孕妇的脸。 仪器上,各项数据开始回升,众人松了一口气,命算是吊住了,可下一步该怎么办? “我口述一个方子,你拿纸笔记下,叫中药房那边捣碎了加滚烫的水,再拿纱布滤干净,把药汤端过来,病人快要生了。” 护士看了唐大夫一眼,得到他授意,才敢拿着方子跑出去。 “要是出了事,你自己负责。”唐大夫的语气里不乏气闷。 “放心,所有结果我一力承担,”赵青禾继续给孕妇用针,轻声细语道,“孩子很好,我有能力,保住他们的命,你现在的情况已经好了不少,只要再坚持坚持,你很快就能和他们见面了。” 孕妇汗湿的脸上终于有了希冀的光。赵青禾的努力没有白费,急诊室的其他人脸上也有了喜色。 终于,孕妇家属拉着个半大少年一路飞奔到医院,嘴里还喊着,“血到了,血到了……” 那少年被抽了四百毫升血,面色变得苍白,嘴上还不忘控诉,“我正上着课呢,发疯一样冲进教室,拉着我就跑,我们老师同学以为是劫匪,跟在屁股后头撵。” 一串人追着两个人,大家伙以为是抓小偷,抄家伙就上,越撵后头跟着的人越多,差点没把他们打死,要不是他喊了一句是去医院输血的,还得多挨几下打。 接生是更专业的女大夫操作的,赵青禾在一旁打下手,也学习积累了一点经验。 赵青禾不知道,她这次,在市医院,一战成名了。 就那么按两下,病人的血就止住了,再扎几下针,血压都恢复正常了,这还不是放电影,就是出现在他们面前的真事,一传十十传百,整个医院都讨论开了。 不信的人居多,都当急诊的人在开玩笑,中医谁不知道,开药方,煎药汤行,见效慢,还能用在急诊上?老祖宗压根没发明这样的东西。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31、科室的奖励 “好好好, ”解诚一连道出三个好字, 足以见其欣喜, “不愧是赵松云先生的孙女, 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钻研了大半辈子医书, 竟不知道针灸还能用在急诊上,真是开了眼界了。” 助理也笑,“能发现这么个人才,也不愧院长费心组织这个学习班。” 解诚心道, 要不是这两年分配来的毕业生实在不像样子,他也不用费劲从底下往上扒拉人才。 大革命开展了近十年,全国所有的大学,有一个算一个,如同过筛子一般, 把教授们过了一遍又一遍, 那些真正有知识,有水平的人多被打倒,剩下的即使不全是歪瓜裂枣, 在教书育人上, 也变得谨小慎微,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大有人在,如何能教出好学生来。 再有,高考停滞数年,工农兵大学生良莠不齐, 近几年里,分配到他们松河市人民医院的毕业大学生,有些人水平低到令人发指,说句难听的,医院扫地的大妈都比他们强,这样的医生,病人如何放心把自己的生命健康交到他们手上。 这个赵青禾,他要继续观察观察,这样的人才,绝对不能埋没了。 折腾了近四个小时,孕妇的命成功保住,一对身体健康的龙凤胎也出生了。 赵青禾嘴角微微上扬,走出急诊室,一直没离开的孙红忙上前扶住她,一脸兴奋的道:“青禾,我都听说了,你救了病人的命。” 这不是才手术完,就传出去了? 急诊科的小护士参加工作不久,第三次进手术室就刷新了三观,跟演电影似的,学习班的小赵用手指那么长的针,在孕妇身上扎了几针,孕妇的生命体征就变得正常了,这也太不可思议了,一出急诊室的门,就迫不及待和别人分享了她的见闻。 接连几个小时的高强度工作,赵青禾很累,简直想躺在地上大睡一觉,孙红小心翼翼的扶住她,两个人慢腾腾的往综合楼外头走。 “我让窦梦帮咱们带饭了,一会直接回宿舍吃,你看你,都累成啥样了。” 窦梦是窦曹的妹妹,就是在车站那天和他一起姗姗来迟的那位文静姑娘。 她走了,唐主任被解诚的助手叫到院长办公室,完整的叙述了手术的过程。 最后,解诚问道:“小唐,你觉得她怎么样?” “虽然是个好苗子,但她为人自负,又喜欢自作主张,还是太年轻,需要磨练。” 解诚哈哈大笑,“你小唐不就是个自负的人吗?年轻人,还是自信一点好,老气横秋有个什么意思。” …… 赵青禾下午没去上课,第二天一早,又去了妇产科。她在妇产科受到了注目礼一般的待遇,老护士长还特意带了家里煮的八宝粥给她喝。 “赵同志,你的医术是这个,”一个小护士凑上前来,比了个大拇指的手势,“我也见过中医大夫给人做针灸的,可没你动作那么利落。” 赵青禾捧着碗喝了一口粥,笑眯眯的道:“其实我不光会用针灸止血,还会用针灸美容,你们有谁想试试吗?” 停顿了一下,她又道:“或许也可以不用针,脸部推拿按摩也有同样的效果,不过针灸是通过刺激穴位达到目的,并不痛苦,推拿就会痛一些,有人要试试吗?” 听说要动针,大家还有些犹豫,没想到还有不用动针的法子,马上就有人举手,“我先来,我先来。” 赵青禾把碗里的粥喝完,又去办公室洗了把手,让第一个想尝试的护士坐在椅子上,才开始操作。 一刻钟后,小护士睁开眼睛,旁边的人第一时间递上镜子让她瞧,“真的变好看了,眼睛是不是大了点?” “何止啊,下巴好像也尖了。” 赵青禾掩住眼里的精光,笑的谦虚,“哪有这么神奇,我只不过通过一些特殊手法,稍微提拉了下她的面部皮肤,看起来紧致些罢了。” “不过这种效果不能保持很长时间,最多三天,要是你们还有谁感兴趣,等我有时间了,咱们可以一个一个来。” “如果是针灸美容的话,效果更明显,保持的时间也会更长。” 她上辈子最挣钱的,就是这个中医美容,每天都有人预约美容项目,钱像流水一样哗哗的进了银行卡,她还真没体会过受穷的滋味。 这不,昨儿个下午没去上班,睡一觉醒之后,一个人在宿舍无聊死了,跑了趟市里最大的百货商店,想看看有什么新鲜东西,买点寄回大河湾。 不看不知道,这一看,就发现自己还真是个穷人。 一些日用品的价格先不说,她想送婆婆一双女式皮鞋,最便宜的竟然要六十,相当于普通工人两个月的工钱了。 不过有一点,这双皮鞋绝对是真皮,这个年代的厂子都是国营,不说别的,绝不掺假。 越看到最后越心惊,一台缝纫机要170,一台十几寸的黑白电视机要400多,只要是像样的家电,没一个不上百的。 她从大河湾走的那天,婆婆给了三十块钱,买车票花了二块三,剩下的几乎没怎么动,毕竟这三个月的饭,食堂都包了,再加上院长奖励的二十块钱,本以为自己也算小有资产,谁想到看到这些东西的价格顿时傻眼了。 刑卫东一个月的津贴才不到五十,得几个月不吃不喝,才能买得起一台洗衣机,这要是不偷偷挣点外快,以后随军了,只能看着这些东西空瞪眼。 哪个女人不爱美,赵青禾小露的这一手,让在场的七八个姑娘都起了心思,顿时七嘴八舌道:“那可说定了啊,小赵大夫,你可得替我们弄弄。” 小护士们众星捧月的把她围在中间,这个讲她要先来,那个讲明天要从家里带包子给小赵大夫吃,直到黑着脸的唐主任过来,才呼啦呼啦的散开。 “赵青禾,你来一下。” 唐主任是正儿八经的医学院高材生,他个男大夫,在妇产科这样的科室并不吃香,可人家就凭借过硬的本事闯出了名堂。 他擅长接生难产妇女,尤其是胎位不正,子大难产的孕妇,刨腹产手术做的特别好,在整个松河市首屈一指。 昨儿那妇女,可真是让唐主任憋了一肚子气,生死关头,还把名节看得比命都重。 “鉴于你昨天的表现,也算是为医院挽回了声誉,科室里决定给你表彰,”唐主任俯身从抽屉里抽出一张笔记本封面大小的纸,“你拿着这个,去后勤处领东西吧。” 孕妇是在医院走廊里滑倒,而且是因为走廊里没打扫干净,要真是不幸一尸几命了,他们医院得吃不了兜着走。 赵青禾接过一看,上面写着,菜籽油十斤,米十斤,白砂糖五斤,搪瓷缸子一对,毛巾两条,扇牌肥皂两块,都是些生活用品。 “主任,菜籽油和米能不能给我换成钱和票?我好寄到家里去。” 纺织厂女工宿舍也具备做饭条件,但人家厂子为了安全不让她们在里头开火,她要这菜籽油和米,暂时也没地儿用啊。 唐主任看了她一眼,“自己想办法。” 得,先把东西领回来再说吧。 有了批条,后勤处的人二话不说,一样一样的给了赵青禾,她抱着这些东西,去了护士站,护士长早就成家了,这些米啊油啊的,旁人不一定需要,她一定要。 护士长正在教新来的护士扎针,她悄悄的推门进去,冲小护士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大姐,我找你有点事,能跟我出来一下吗?” “是这样,科室奖励了我一些油和米,我住的地方没做饭条件,这东西又不好寄,你看你需不需要,我想和你换点钱和票。” 护士长有些动心,油和米都是紧俏物资,凭粮油本本按人头买的,但她家里,恐怕没有那么多票。 赵青禾看到她脸上的难色,就道:“不论什么票,油票布票工业票都可以,只要是票,我都来者不拒,如果你有富裕的布票就更好了,我正想做身衣裳呢。” “行,等我下班回家,你来我家,”一听别的票也可以,护士长立马点了点头,“咱可说好了,别告诉旁人。” …… 与此同时,平安县里,多次参与拐卖妇女的黄秀英以及她的同伙,将于今天被枪毙。 李狗剩费尽工夫没把老娘从牢里捞出来,自己反倒一脚踩了进去。 胡图老婆的举报信,有理有据,甚至连证据都收集的七七八八,方书记看了,大发雷霆,立刻派调查组奔赴红旗公社,针对李狗剩的个人问题,展开全面而细致调查。 李狗剩这个人,根本经不住查,戳破最上面的那层窗户纸,底下那些脏的臭的,全都露出来了,除了陷害程庆元,纵容家人吃空饷,甚至还牵扯出来一桩人命官司。 他跑不了,身为红旗公社一把手的胡图,更加难辞其咎,两个人都被控制起来,等待下一步的调查结果出来。 胡图也终于弄清了当年李狗剩陷害他的始末,李家的家教从根上就有十分的问题。 黄秀英这个当娘的,唯利是图,见钱眼看,直接影响了她三个儿女的价值观。尤其是小女儿李玉梅,打小就盼着嫁给一个有钱人,过顿顿吃肉的好日子。 那时候大革命没开始,阶级对立远没有现在这么严重。大河湾山清水秀,是踏青采风的好地方,省城的几个公子哥,常开车来这里画画和摄影。 李玉梅青春貌美,人又活泼机灵,不见生,经常给几个公子哥带路。渐渐地,和一位姓沈的青年公子成了男女朋友,李家其他人知晓后,也乐见其成。 沈公子花心滥情,喜李玉梅天然娇嫩的模样,很快就把这朵花儿采了,他自诩摄影艺术家,拍了不少他们颠鸾倒凤时的照片,还曾留一张给李玉梅做了纪念。 后来,沈家举家逃往海外,可怜李玉梅,终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她和那公子哥的□□,闹的满村风雨,婚事上成了大难题。 那时胡图见天下乡,身为李玉梅大哥的李狗剩,就打上了他的主意,先是有意交好,再是把人灌醉,最后送上他小妹的床。 如意算盘打得这样精,却没想到胡图竟然英年早婚,一计不成,李狗剩又生一计,拿那张和胡图有几分像的艳照,来威胁他。 胡图一时害怕,答应了李狗剩,向领导推荐他,渐渐地,又失了警惕之心,一步步落入人家早就编制好的温柔陷阱里,再也出不来。 大河湾传来黄秀英将被枪毙的消息,王改秀大声骂了句该,想起还在看守所的张翠莲,刑虎一声不发。 到底是他先低了头,和老婆儿子道了歉,再不去刑金贵家吃饭。赵青禾走后第二天,刑大伯对这个不争气,连日牛心左性的弟弟一顿连敲带打,终于让他稍微有些明白,谁才是血脉相连的亲人。 两口子的关系较赵青禾走之前,缓和了不少,不过仍然没有恢复到之前那样,主要是王改秀心里有了疙瘩,女儿的死就是她心头的一根刺,拔不掉,磨不平的一根刺,丈夫的表现让人寒心。 不过就是小时候吃了老虔婆的几口米汤,她半辈子劳心劳力,老黄牛一般伺候着刑有庆家所有人,她的女儿,她的心头肉,还是被人害死。 王改秀迄今都想不通,张翠莲为什么要编出那样的瞎话,骗囡囡说弟弟被狼叼走了。 …… 军区的刑卫东,刚参加完前女友的婚礼,就接到了赵青禾拍来的电报,电报上只有寥寥数语,“在松河培训,半年归,勿念。” 前女友小红,和他分手后不久,又结识了一位军中俊杰,两个人很快走到结婚这一步,甚至还邀请他参加了婚礼。 他捏着那张纸看了又看,也抬脚去邮局发了封电报,也只有几个字,“谁念你了?” 这男人的性格有时候真的恶劣,收到电报的赵青禾默默发誓,要是没有这桩“包办”婚姻,他一辈子也找不到老婆! 嗬,什么人嘛!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32、进步 护士长家里没有多余的油票, 布票糖票却攒了不少, 赵青禾一想, 大河湾种菜籽, 每年都榨油,家里户户多少能分点, 油不是最稀缺的。 布和糖才是真正的难买,农村自己织的土布质量不如纺织厂机器织的好,干脆都换成布票和糖票。 十斤油十斤米,换了三尺棉布票, 二斤糖票,再加七块钱人民币。这个价钱肯定是吃亏了的,但赵青禾原也不指着这些东西赚钱。 她送了护士长人情,护士长转头就给了她实惠,人家在市百货商店有亲戚, 能拿到不要票的瑕疵布, 说是瑕疵布,其实也就是有些地方没染上色,有些地方印的花, 印的字方向不对, 正常使用一点问题都没有。 赵青禾跟着护士长去百货商店,买了六尺这样的瑕疵布,再多人家就不让买了。 她又把棉布票用了,买了三尺细棉布,连同白糖一起, 寄回了大河湾。 妇产科的护士都惦记着推拿美容,这几天里,赵青禾一一给她们做了,多少都有效果,一下子就给宣传出去了,效果都在脸上摆着,信的人比不信的多,学习班的几个女同志听说了,也缠着她想要试试。 孙红胆子最大,她想试试针灸美容,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下午回到宿舍,赵青禾拿出早就消好毒的针包,在其他人的围观下,给孙红用针灸做脸,过程持续一个多小时,结束以后,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 “这也太神了吧!” “是啊,孙红真的变漂亮了,你瞧她的眼睛,变得又大又水亮,跟两颗黑葡萄似的。” 孙红有些轻微近视,喜欢眯着眼睛看人,眼睛也无神,就做了一次针灸,别的不说,那眼珠子亮晶晶的,比没做之前好看多了。 龚菡立刻来了兴致,把旁人挤到一边去,凑到赵青禾跟前,“你也帮我弄弄,不白让你费力气,我那有点心票,你帮我弄,我给你一斤…不,两斤点心票。” 得,鱼儿上钩了。 接下来的半个月里,又有不少人找赵青禾做脸,里头有医院的大夫护士,也有她们介绍来的人,唐主任得了解诚的授意,对这些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她赚了个盆满钵满。 什么工业票,粮票,布票,攒了一小摞,人民币也有个二十来块。 她笑得牙花子都露出来了,还是干老本行来钱块。 十几天前赵青禾寄回大河湾的东西也到了,儿媳妇还念着家里人,王改秀十分欣喜,忙拆了包裹,取出里头的东西。 一看就皱了眉头,“哎呦,这么多布,怕有五六尺吧,”拿开上头的瑕疵布,下头又是细棉布,眉头皱得更紧了,“大丫这孩子,买这么多东西干啥,城里到处都是花钱的地方,净花这冤枉钱。” “不行,我得去看看她。”王改秀心里放不下,打定主意要去市里看看赵青禾,正好啊,老大给他媳妇写了信,寄到家里来了,一起捎过去。 打定主意要走呢,一时半会又被别的事情绊住了身体。 “他大娘,你真要把大妹嫁到老孙家,”王改秀瞪大了眼睛,“我没听错吧?” 刑大娘叹一口气,“我上辈子欠她的,要嫁就让她嫁,我和你大哥一辈子没拗过她的心意,这次我看孙钢挺有诚意,他们年轻人的事情,我们两个再不管了。” 婚期定的相当紧,就在十几天后,且老大家事先没有任何口风露出来,王改秀心里打鼓,想着说,该不会是大妹和孙钢有啥了吧?她一个做三婶的,问侄女是不是和人有啥了,不合适,随口附和了句,“儿孙自有儿孙福。”就不再多言了。 刑老大两口子就这一个女儿,要出嫁了,人家想好好操办一番,光是新衣服,就打算给刑大妹做四套,一年四季各一套,什么被面床单,也都要给陪嫁新的。 王改秀这个亲婶婶,一刻也不得闲,去市里看望儿媳妇的计划只能作罢。 侄女要结婚了,当婶子的,多少得给人家添补点嫁妆,她翻了翻赵青禾寄来的包裹,爱不释手的把那块细棉布摸了又摸,还是没舍得给刑大妹剪一块下来,“这个软和,给小孩做衣服最好,回头卫东有了娃,正好用的上。” …… 自打赵青禾在市医院崭露头角,混的是越来越如鱼得水,以前人家管她叫学习班小赵,现在都叫赵大夫。 “赵大夫,32床的病人找。” “唉,我知道了。” 学员并不会固定呆在某一个科室,每半个月,都要换一次科室,解诚把这个叫做观察学习。 离了妇产科,急诊科的主任先下手为强,把赵青禾要了过去。至于32床的病人是院长为了考验她,特地分给她看护的病人,是个年纪很大的老太太。 当然了,这样的考验学习班每人都有,一个医生带一个学员,赵青禾的主管老师挺有意思,第一天接到任务就撒手不管了,全权交给她负责。 赵青禾只当是人家信任她,也没说半个不字。 “早上好,宁同志。” 宁老太太是老革命,30年就参了军,是那个年月,枪林弹雨中走出来的女英雄,早年战场上负过伤,因为当时医疗水平不好,一颗子弹留在身体里一直没取出来。 隔三差五就难受,老太太为了不给组织添麻烦,不给儿孙添麻烦,一直咬牙硬挺着,直到在家昏迷被发现,才被家人送来医院。手术是外科主任亲自给做的,后续的保健工作,却是赵青禾来完成。 解院长为人很开明,并不以出身论英雄。赵青禾大致能明白,将这样重要的病人交给她,隐隐有提拔之意。她在七十年代的经历,用“医路贵人”这四个字概括再准确不过了,林叔,关大夫,现在又多了个解院长。 年纪大了,动手术本就伤元气。宁老太太的儿子本不愿一个年轻人看护自己母亲,却在赵青禾给老太太扎了几次针之后,对她的医术心服口服,谁叫那几次针灸下来,不仅大大减轻了老太太的痛苦,更连她身上的小毛病也修复的七七八八。 老太太早没牙了,正坐在病床上吃苹果糊,胃口倒是挺好,见赵青禾进来了,把碗放到床头柜上,拍了拍身边的位置,中气十足的道,“小赵,坐。” 她的儿女都忙,说是请了个老家的亲戚来照顾,赵青禾心里门清,其实就是请的护工,为了不惹人注意才说是老家来的亲戚,护工这会子出去上厕所,病房就她们两人。 赵青禾坐过去,顺势拉了老太太的手,轻轻的揉着。 “谈对象没有,奶奶给你介绍个对象,和你一样,都是大夫。怎么样,我把他叫来你们见一面。”这俊的姑娘,咋看咋喜欢。 赵青禾笑了笑,“宁同志,我啊,已经结婚了,我爱人是当兵的,婚礼都办过了,我们打算下半年就扯证,到时候,我还要去随军呢。” 一会儿下了班,她还得给大河湾打个电话,问问政审报告要怎么弄,刑卫东拍过来的电报,就说了一句废话,啥有用的内容都没有。尽早结了这个婚,她好托托关系,找找路子,看能不能去军区附近的医院或者卫生所上班。 这要结婚了,两口子总不能长久分居两地,不利于培养感情,她倒是无所谓,就是刑卫东年纪大了,不敢耽误人家。 老太太失望极了,这丫头长的多有福气,多俊,怎么就成了别人家的人了。 “小赵,我找你来啊,就是想问问,啥时候能出院?” 赵青禾给宁老太打了定心针,“您啊,再好好在医院呆几天,乖乖的让我给您针灸,我保证您的身体一定比进医院前还好呢!” 都说老小孩老小孩,这个年纪的人,也常闹小孩脾气,就得顺着哄着。 等到下了班,赵青禾用医院的电话给大河湾队部去了电话,这次接电话的是刑大伯。 “大伯啊,我是大丫,最近身体咋样啊?” “好着呢,”刑大伯乐呵呵的,“你等着,我给你喊你娘去。” 听到广播通知,王改秀是紧赶慢赶跑来办公室接儿媳的电话。 两人寒暄几句,便切入正题,“娘,卫东有没有说我的政审报告什么时候寄过去?” “有有有,娘还说过几天上城里去看看你,顺道把他写给你的信捎过去,大妹要结婚,我就没走了,你大伯说政审的事他来办,让你好好学习,不要操心,等办好了,娘再给你打电话。” 刑大妹要结婚了?赵青禾忙追问道:“是和孙钢?” “除了他还能有谁,大妹这孩子是个死心眼,看准了不撒手,你大娘说,孙钢也是个好孩子,只要他肯和大妹好好过日子,就成了。”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刑大妹如愿以偿,和喜欢的人在一起,赵青禾高兴的同时,隐隐又有些担忧。那韩青就是孙钢心头的白月光朱砂痣,现在刑大妹是有情饮水饱了,但过日子可不仅仅有爱就行的,等结了婚,激情过去,面对的是柴米油盐酱醋茶,到那时再后悔,难受的可是自己。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33、毕业分配 赵青禾还想劝劝刑大妹, 王改秀却说, “行了, 板上钉钉的事, 那死丫头脾气拧,越劝越来劲。村里有大伯, 有我们在,她吃不了亏。” 婚期就在十几天后,再劝也没啥用,大妹明摆着不撞南墙不回头。 赵青禾感到惆怅, 好好的姑娘,怎么就栽在一个男人身上了,世界上的男人千千万,离了这个还有那个,干嘛非得在一棵树上吊死? 这个话题略过, 又问起安慧, 那姑娘敢未婚先孕,可见为人大胆,自那天来找自己要什么美容的药, 被拒绝后, 就再也没见过她了,虽然只是萍水相逢,赵青禾也不想看到安慧走了弯路,多次想再找她谈谈,却一直没有机会。 “她啊, 回京城了,说是招工招走的。” 招工?回京城? “那就好,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我见她情绪不好,既然她回京城了,也是好事。” 王改秀又提起黄秀英,从婆婆话里,赵青禾得知,那老太婆已经被枪毙,就连她的两个儿子,也遭了殃,大儿子李狗剩被抓了起来,二儿子李海也因为吃空饷被公安带走调查。 李狗剩倒了,黄秀英这一家人再想翻出浪花,比登天还难。 电话挂掉,赵青禾回到工作岗位,和几个护士打了声招呼,便穿梭在各个病房。上辈子,她主攻中医,重来一世,却接触了不少西医理论,中西医并不是两个完全对立的领域,如果能完美结合,整个医学界都会面临一场大洗牌。 开展学习班培育医学人才,不是解诚首创,在建国初年,国家就缺少这一方面的人才,尤其是在广大农村地区,因疾病而死亡的乡党不计其数,孕妇的死亡率,更是达到了百分之二。 1965年,主席提出要把医疗卫生工作的重点放到农村去,农村巡回医疗,合作医疗如火如荼的开展起来。因为是6月26日提出来的,又叫做“六二六”指示,这次指示催生了大量的赤脚医生。 凡是有条件的,懂一点医术的,或者初高毕业生,接受三年系统教育后,都可下乡当一名赤脚医生。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实践中,三年的系统教育被压缩成一年,半年,三个月,甚至有些地方,仅培训一个月,尤其是近年来,教育出现问题,人才断层,好些地方不注重赤脚医生的培养,渐渐出现了无医可寻的情况。 解诚是一个有良心的知识分子,他和地方医院联系,让他们将一些好苗子送到市人民医院来,进行“拔高”教育,以期能为松河市的医疗卫生培养出一批优秀人才。 虽然是速成,但学习班的人,个个都有基础,就像孙红,在她们老家,就是管接生的,半年的教育,足以让他们的医术进阶。 从春天到夏天,半年时间很快过去,二十三个人的进步,解诚和领导们都看在眼里。 “小赵我是一定要留在咱们医院的,至于其他人,你们几位有什么意见,可以提出来。” 大会议室里,解诚带领着医院的主要领导,以及各个科室的主任开会,会议主题就是学习班这些学员的去留。 钟长天倒是有所顾虑,“小赵的医术没得说,但她出身不好,留在我们医院会不会造成不好的影响。” 搞政治的,总是谨慎些。 “我正要和你们说这个事情,”解诚笑了笑,将面前的文件袋打开,“这些天,听说小赵要走了,她以前接诊过的病人,好多都给咱们医院写了信。” “你看,有老革命,有妇女代表,还有劳模,”解诚指着信封上的名字,“有工人,有学生,有退伍军人,这些群众都要求咱们市医院把小赵留下来。” “人民群众的意见,咱们不得不考虑。” 钟长天没话了,得,院长一早就算计好,要把小赵留下来,不然她要走的消息,谁告诉这些人的? 一场会开下来,呼吸内科的主任要了窦曹,“是个好大夫,有经验,又肯下功夫学。” 他的妹妹窦梦也被儿科主任要走,“有耐心,长的和气,适合我们科室。” 龚菡被妇科主任要走,她虽然心高气傲,还嘴无遮拦,本事却是有的。 中西医结合部的负责人打败了妇产科和急诊科,成功把赵青禾留在了自己的部门,至于孙红,也被一起留下。 最后一个下午,学员们都聚在教室等待通知,院长一宣布结果,竟然有五个人都留了下来,他们顿时炸开了锅。 “班长和窦曹他们,都被市医院留了下来,这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我原本以为,会让咱们都回原单位发光发热,没想到竟然还有人能留在市医院。” 孙红被突然传来的惊喜冲晕了头脑,忙摇了摇赵青禾的胳膊,“快,掐我一下,让我知道我不是在做梦。” 半年相处,她俩已经成为朋友,赵青禾无奈,推了推孙红的脑袋,“是真的,你没听错,留下来了。” “不行了,不行了,留在市医院,这我以前想都不敢想!” 窦曹倒是觉得自己被留下来,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毕竟市医院是第一次和地方医院合作,如果把所有人都送回原单位,以后再举办这样的学习班,地方医院如何还能把最好的苗子往上送。 意料之外的是,十几个男同志里,竟然只留了自己一个。 有人欢喜有人愁,等解诚一行人走后,学员们按捺住失落,纷纷围过来,向留下来的五个人道喜。 赵青禾作为班长,这种时候,最好是出来表表态,所以她清了清嗓子道:“同学们,听我说,咱们二十三号人,在一起学习半年多,已经结下了深厚的同学情谊,这份情谊,不管你们到了什么地方,都不会褪色。有句话叫,是金子总会发光,不管是留在市医院的,还是回原单位的,只要好好工作,认真看病,将来一定大有作为,记住这句话,咱们一起为国家富强,人民健康增砖添瓦。” 上辈子看了那么多新闻,总算能派上用场了。 底下的鼓掌声一片,“好,班长说得好,好一个增砖添瓦,我辈青年,到什么地方都能为国家建设出一份力。” “城里好是好,可我还是喜欢我们乡下,我还要用班长教的针灸,回去治我奶奶的老寒腿呢。” 学习班的针灸,是赵青禾手把手教的,她没藏私,能教的都教的,能理解到什么程度,就得看他们自己的天赋了。 留不留市医院?赵青禾并不能现在做决定,留下来虽然没有正式编制,但在这里工作一年半载,也算是镀金了,以后不管去什么单位,都有份拿的出的工作经验。 可刑卫东那边怎么办,为了结婚,他都等了半年了,总不能叫人家再等等,这不是吊着人玩呢。 不结婚,对不起,她干不来这背信弃义的事。且不说这半年来,刑卫东每月都给她写信寄钱,就说婆婆王改秀,真的没得说,让她怎么开口说要抛弃人家儿子。 趁着众人说话的功夫,赵青禾借口上厕所,径直去了院长办公室。 她的情况特殊,领证前的所有准备工作都已经做好,就差最后一步,要不要留下来,还得再做打算。 她将自己的难处悉数倒出,解诚却摆摆手,道:“小赵啊,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你的资料我早就看过了,有个当兵的丈夫,是吧?你们小年轻刚结婚,浓情蜜意,我也是过来人,都理解,可小赵,你不是那种被爱情冲昏头脑的人,留下来,是一个多好的机会,想必你也清楚。” “没有编制只是暂时的,你的医术非常出色,以后总有机会。” 赵青禾还想说什么,解诚却出言打断,“好了,我还有工作要做,要不要留,看你的意思,我尊重你的意见。” “年轻人,做事情不要鲁莽,这样吧,我给你们五个放一星期假,这七天足够你考虑得清清楚楚。” 人才难得,这么个好苗子,他还真不想轻易放手。 再推辞就是不识抬举了,赵青禾若有所思的走出院长办公室,她真的就想留在这儿工作吗? 回到教室,气氛正好,学员们正在商量是不是该吃一顿离别饭。 赵青禾一听,些许惆怅涌上心头,这一别,很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大半年的相处,渐渐熟悉,她在这个陌生的年代,第一次有了知音,有了朋友,相聚的时光那么短暂,就要面临各奔东西。 她天生不是伤感之人,压下心头那点不舍,振臂一呼,豪气干云道:“今天班长请你们吃好的,咱们去国营饭店好好造一顿,不用给我省钱。” 立马就有人说了,“这哪行,国营饭店可不便宜,要不咱们凑一凑,在食堂对付一顿得了。” 赵青禾摇头,“这一分开再见面的机会就少了,我这半年里经手的病人多,医院给的补贴不少,承蒙大家照顾,请大家吃饭,也是应该的。” “那我们就不客气了,吃大户去喽!” 松河市最大的国营饭店叫东方红饭店,赵青禾带着二十三个人,呼呼啦啦就占了饭店好几张桌子。 什么菜硬就点什么,反正一个宗旨,别省钱省票。吃到最后,有人笑着吃,有人哭着吃,不知是谁起了个头,“长亭外……”,其他人都跟着唱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中的数据来自天涯论坛。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34、劫匪 没有一个人说自己想坐公交车回去, 东方红饭店到人民医院的路程不断, 大家就这么靠一双脚, 丈量着这段距离。 从三月暮春到八月晚夏, 天气愈来愈热,即使是下午五六点钟时分, 也热的难耐,公路上焦干,可学员里没一个叫热的,大家甚至都想着, 这条路长一点,再长一点,这样他们就可以多说几句话。 赵青禾的眼眶不知不觉间已经湿润,回想起,这荒唐莫名的重生, 让人无所适从。这个学习班, 虽然短暂,却是自己第一次主动融入一个集体,一个志同道合的集体。 “同学们, 我提议, 咱们明天,一起拍张照片吧,”总得留下点什么,她提议道,“我去联系照相馆, 你们大家把自己的地址写清楚,回头洗好了照片,我给你们一一寄过去。” 孙红立即接话道,“好,班长,我们听你的。” 一个男同志笑了笑,“那我今天晚上回去可得好好洗洗,咱可不能埋埋汰汰的照相,要不回去我对象看了,该嫌弃我了。” 窦曹建议道,“照相的钱,咱们平摊,可不能再让小赵一个人出了。” 又是七八个人异口同声,“我同意,我们都同意。” “那我们明天早上在医院门口,不见不散。” 松河市的街道不宽,时不时有自行车的铃声在身后响起,下班放学的人,脸上的神情要么焦急,要么放松,这形形色色的人,仿佛构成了一副生动画卷。 赵青禾静静的看着这活色人间,一个只存在在父辈记忆里的生动年代。渐渐的,别人都走远了,只有她还站在原地,孙红回头,以为她是在发呆,想过来挽着她一起走。 刚走了两步,就看到让人目呲尽裂的一幕,有个男的给青禾套了麻袋! “干啥呢!” 随着孙红的一声暴喝,赵青禾眼前一黑,随即便感到身上一轻,像是被人扛在了肩上。 学习班的人听到声音,转过头来愣住了,一时搞不清楚状况,怎么在路上走的好好的,后面上来一个看不清脸的男的,从眼皮子底下给班长套了麻袋,把人抢走了,这还能行! 窦曹最先反应过来,拔腿便追了上去。 孙红又急又怕,在原地跳脚,“那人把青禾带走了,追啊,快追啊!”剩下的男同志这才反应过来,一个一个随着窦曹的方向紧追而去。 窦梦沉稳,一语安抚住了站在原地手足无措的女同志,“让我哥他们去追,咱们兵分两路,我和孙红去报警,龚菡你带着她们几个回医院保卫科喊人。事不宜迟,咱们赶快出发。” 那人力气极大,扛着个成年人竟然还能健步如飞,赵青禾只觉得耳边的风声呼啸,孙红他们的声音逐渐听不见了。 他专往人少的小巷子里钻,七拐八拐的,窦曹他们很快就跟丢了。 “咱们分开,这些巷子里都找一找,我就不信这人还能钻进地里去了。” “妈的,放老娘下来!”她没忍住飚了脏话,这已经是第二次被人装进麻袋里,胃部顶在这歹徒的肩上,翻江倒海似的难受。 当街强抢民女,该不会是个神经病吧! 赵青禾越想越害怕,扯开嗓子呼救,“救命,救命,杀人了,救命啊!” “别喊了,再喊我就杀了你,”歹徒的声音并不粗嘎,甚至能听出来,是个年轻人,他的语气焦急又凶狠,“我知道你是大夫,我找你就是为了救命,等你救了人,就算你想杀了我,我也认了!” 未免这人狗急跳墙,赵青禾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恐惧,尽量用平缓的语气同他说话,“同志,我确实是大夫,你要是找我治病,直说就行了啊,不用这么大张旗鼓的把我从街上带走,我那些同学又不认识你,大家伤了和气多不好,当然了,你有什么困难也可以告诉我,我一定帮你解决。” “同志,你看能不能打个商量,你把我放下来,我和你去看病,咱们两个人一起跑,总比你扛着一个大活人要快吧?” 歹徒的脚步更快了,“闭嘴!再多说一个字我就把你扔进河里,别想刷花招,你们这些文化人,肚子里的弯弯绕绕多的很,我才不上你的当。” 得,闭嘴就闭嘴!赵青禾不言语了。 不知到了什么地方,那人将她放下来,头顶上的麻袋也被取走,重见阳光,她站在原地使劲摇了摇眩晕的脑袋,想努力忽略掉胃部的不适。 这是一处民居,应该不是城市中心地带,左右邻居的大门都紧闭。 “跟我来。”她这才看清那人的样子,年纪不大,二十出头,头发理成板寸,眼神像是小兽一般,凶狠中带着防备。 青年恶狠狠的盯着她,突然伸手拉住她的胳膊,赵青禾一时不备,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在地上。 “敢和我哥告状,我弄死你。” 说完这句话,立马又换了个口气,“哥,我把大夫请回来了。” 屋里的气味很难闻,那勉强可以称之为床的木板上平躺着一个男人,双目紧闭,蝇蚊围绕,若不是他胸腔还有微微起伏,好像真同死人没有什么区别了。 “哥,你怎么样了?哥,你醒醒,我把大夫请来了!”青年一口气上不来,忽觉一股热流直冲脑门,视野变得模糊。 赵青禾就看到,他倒栽葱一般噗通倒在地上,地面上厚厚的尘土溅起来半米高。 跑还是留?按理说她不应该有多余的同情心,这人可是歹徒,最好转身就跑。 她四下里看了看,在屋角扒拉出一截几米长的草绳,用手拉了拉,还能用,伸脚踹了踹地上的歹徒,将他捆了起来。 一把脉才知道,这个没事,就是饿晕的,想必已经有两天没吃东西,刚才又扛着自己跑了那么远的路,他不晕谁晕。 真正有事的是床上那个,腹部好大一处刀伤,皮肉都翻开了,隐约能看见苍蝇幼虫在涌动。 当大夫的,什么场面没见过。可这两兄弟该不会是什么流窜犯吧? 可万一这两个人不是坏人,只是病急乱投医呢。 赵青禾摸摸下巴,思索片刻,到底取出针包,用长针封住了伤者体内的生气。 行完针后,她便跑去敲邻居家的门,那门闭的紧,里头的人也似耳聋一般,仿佛听不到外头的敲门声。 “开门,救命,我是市医院的大夫,有很紧急的事情需要你们帮忙。” 敲了半天,用的力度越来越大,也不见这门开。 却听见“吱呀”一声,旁边另一户人家的门突然开了,一位中年妇女探出头来,“姑娘,你有啥事?” “阿姨,我想和您打听一件事,您知道那家人吗?”赵青禾指了指歹徒住的院子。 谁知妇人一听,面色警惕起来,就要关门,“不知道,不知道,我不认识。” 你这表情也不像不认识啊? 赵青禾用脚卡住门,从兜里摸出几张一块钱的钞票来,硬塞给这个中年女人,“阿姨,你看我这面相,像坏人吗?我是市医院的大夫。”幸好今天请客吃饭,兜里装了不少钱,可劲造也没造完。 妇女心说,坏人可不会写在脸上,可看在钱的份上,还是道:“姑娘,我劝你别和他们来往,那两个小子,不是什么好人,他们呀,可是才从监狱里出来不久。” 赵青禾追问,“阿姨知道他们因为什么入狱的吗?” “知道,怎么不知道,就是投机倒把。” 投机倒把在这个年代的很多人看来,就是不可饶恕的大罪。 赵青禾又给中年妇女塞了几块钱,“阿姨,麻烦你把我送出这里,最好是送到有车大路上。” 她并不认识这儿的路,未免迷路浪费时间,还是得找到孙红她们,有那根针在,那个伤者一时半会死不了,倒是他弟弟的情绪太不稳定,自己犯不上一个人在这冒险。 一下子多了十来块钱的进项,妇人眉开眼笑,待赵青禾亲切了不少,一路将她送至最近的公交站牌下。 窦曹一行人分头行动,将这附近大大小小的巷子搜了个遍,正值下班,路过的工人不少,他们听说有人当街掳人,很是愤慨,不少人自发的帮起忙来。 赵青禾等公交的时候,就有个工装男子上前,问她有没有见一个男的扛着个麻袋经过。 “同志,谢谢你,我就是你们要找的人,麻烦你带我去找我的同学。” 和窦曹他们碰头后,几个年轻气盛的男同志扬了扬拳头,让赵青禾带路,要去狠揍那小子一顿。 “那小子已经饿晕了,而且我把他捆起来了,你们几个身强力壮的,再把人给打死。” 自从离了钱家,赵青禾是吃的香,睡的也好,原本黑瘦的她,一天天变得白皙丰盈起来,没有十分的美貌,也有七八分。 即使知道这位小班长已经名花有主,这些单身男同志仍在心里默默奉她为女神,那小子竟敢无视他们这么多人的存在,当街抢人,简直是欠揍。 “那个当街掳走我的人,他家里有个重伤员,要尽快把人送到医院里,不然我怕他会有生命危险。”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35、回乡 劫持赵青禾的青年人姓邱, 单名一个和, 至于要救治的伤患, 则是他的大哥邱志。 当街掳人, 性质恶劣,甚至还上了松河日报。很多人给公安和革委会写信, 要求严惩歹徒。 在赵青禾的努力下,邱志捡回了一条命。 他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问弟弟邱和在哪? 赵青禾正在给他量体温,闻言, 淡淡道:“你别管他,先管好你自己。” 邱志怎能不管,他的内心焦急万分,这里是医院,受伤后, 自己千叮咛万嘱咐, 叫小和别把自己送到医院里,现在这情况,正说明发生了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 “邱和因为当街掳人, 被公安局带走, ”赵青禾看着病床上的男人,“他是为了你,实不相瞒,他掳走的人就是我。” “怎么会,”邱志大惊失色, “我明明……” 赵青禾敲了敲手上的笔,“你明明说过,不让他送你来医院?我到的时候,你的伤已经很重,再不救治,随时都有陨命的可能。作为受害者,我很讨厌邱和的做法,但作为一个医生,我为你感到庆幸。” “好好休息吧!” 说完这句话,她转身离开了病房。对于敢于当街掳走自己的邱和,绝不能这么轻轻放下,如果革委会要枪毙他,自己一定会站出来说话,因为罪不至死,但如果只是判了一两年刑,这就是他应得的,别指望自己同情心泛滥。 昨儿为了向邱家的邻居打听消息,花了十几块钱,这钱就不用他们还了,但要自己既往不咎,门都没有。 邱家两兄弟父母死的早,为了生活,这两兄弟曾经跑去乡下,收购老乡家的鸡蛋,然后再拿到城里卖,到底没经验,被抓住了尾巴,判了个投机倒把的罪名,双双锒铛入狱。 因为年纪小,只判了几年。出狱后,他们找了几个人,又干起了收废品的行当。那是因为坐牢的时候,听一个狱友说,干这行很有赚头,那些个以前特别值钱的老物件,好些被扔进了废品站,端看有没有眼睛利的,能捡到大漏。 俗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世上的聪明人多了去了,废品里头这点猫腻,心里有数的人不少,人家偷摸着都干了好几年了,闷声发大财,这一下子来两个生愣的后生,有那分一杯羹的意思,指定不乐意啊! 两方人马冲突起来,动了刀子,邱志当胸挨了一刀。至于为什么不让邱和将他送到医院,一是没钱,二是他这伤很明显是刀伤,害怕医院的人报警。 赵青禾答应了同学们要一起拍照留念,因为大家急着回乡,拍照的时间就定在中午。 她快步走到楼下,孙红笑盈盈的站在医院的牌子下招手,“快来,就等你了。” 一声“咔嚓”,二十三的人的表情定格在了一张照片里。 接下来的日子里,令赵青禾没想到的是,邱志并没有向自己求情,临出院时,这个大男人找到她,深深鞠了一躬,为弟弟的鲁莽和错误道歉。 “小和成年了,当街掳人,是他不对,我替我弟弟给赵大夫道歉。”大丈夫敢作敢当,欺负女人算什么男人。 对于邱和,革委会本来想按流氓罪重判,这刑罚未免太重了些,赵青禾听说后,于心不忍,以受害者的身份,给他求了情,最终判了三年有期徒刑。 按原计划早该放假回家,孙红她们四个,已经回了一趟家,又来医院报到了。 邱家兄弟的事情告一段落后,赵青禾又来到解诚办公室,这一次,她要说的,却是辞别的事情。 “院长,承蒙您照顾,市医院的培养,我本该留下来报恩,可我仔细想过了,夫妻分居,到底不是长久之计,我还是想随军去。” 解诚的脸刷一下拉了下来,“小赵啊小赵,你要我怎么说你?” 赵青禾不为所动,“院长,您要是不嫌弃,我愿意多留两个月,和市医院的同事们,分享我的经验。” 这是她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如果解诚不同意,也没办法。毕竟,她原本的目的只是为了拿到函授学历,半年没回过大河湾,竟然还有点想念那个小乡村。 解诚想发脾气又发不出来,半晌才敲敲桌子道:“小赵,你要想清楚。” 就是想清楚了,才做了这个决定。 孙红没想到,只不过是去了一趟院长办公室,赵青禾回来竟然就向自己告别。 她蹭的一下从椅子上起来,眼睛瞪成铜铃那么大,脸上写满了惊讶,“你咋想的?放着市医院这么好的单位不呆,非要回乡下去。” 赵青禾苦笑,“你知道的,我已经结婚了,总不好为了一个工作机会,夫妻分居两地吧?” 一起留在市医院的另外四个人,听说她要走,纷纷挽留。 龚菡一个白眼差点没翻到天上去,“没出息,回去吧,回乡下喂猪种地去吧。” 窦曹窦梦也是徐徐相劝,他们不理解,为什么放着这么好的单位不呆,非要回到农村去吃苦。 赵青禾就道:“也不是就这么走了。解院长已经答应我,让我留下来教实习医生们针灸,至少两个月时间。” 她辞了这份工作的另一个原因就是,这个年代毕竟有它的特殊性,医院里有唐大夫,解诚这样恪守医道的大夫,也有似胡欣一般满脑子阶级斗争的人,时刻要提防着这些人拿自己的出身做文章,也是很心累的一件事。 今年是这场革命的最后一个年头,不出两年,总工程师就会提出拨乱反正的论调,那时候,国家才会慢慢回到正轨上。 她一个后来人,在这里占尽先机,这个年代,西医远没有后世那么迅猛,中医还有机会,还有未来,这未尝不是老天给她重振赵氏医堂的机会。 辞别了医院里的一众同事,赵青禾独自一人踏上回大河湾的路。 九月初,北方农村的原野是活跃而美丽的。天上几朵白云缓缓的飘着,广袤的田野里三三两两的农民辛勤的劳动着。 “你看那边那个妮子,好像是老刑家大丫?” 有人认出了赵青禾,“可不就是嘛!人家不是去市里上学习班了吗?大伙不是说,大丫发达了,不会再回咱这乡里了吗?” “净瞎嚼舌更子,小心卫东他妈听见了,骂死你们。” “可不就是嘛,你看大丫,进了一趟城,就是不一样了,你看看,隔这么大老远,我都能看出来,她身上那料子不便宜。” 几个妇女彻底不干活了,盯着乡道上慢慢走着的赵青禾指指点点,身为大队支书的刑富贵容不下偷懒,放下手里的农具,走过来批评她们。 “哎呦,书记,你可冤枉死我们,我们看见你侄媳妇了,正往家走呢,你还不赶紧去和卫东妈说一声,让她赶紧回去看看大丫给买啥好东西了。” 刑富贵往她指的方向一看,还真是大丫。 “劳动的时候不好好劳动,乱看什么,再让我发现一次,就扣工分。” 刑富贵批评了这几个妇女后,就去找了王改秀,告诉她赵青禾回来了。 大丫回来了!王改秀撇下镰刀就往家跑。 “娘,我回来了!”赵青禾到家门口的时候,没看见人,门也锁着,正要去地里找人,就看见远远的跑过来一人,不是婆婆是谁。 王改秀脸上的喜色难掩,“快让娘看看,瘦了没有。” “胖了,也白了,可想死娘了。” 比起刚从老钱家离开那会,长的高了些,脸上也有肉了,胳膊拉起来也不硌手了,软绵绵的,皮肤也白莹莹嫩生生的,花儿朵儿一般,不像个乡里长大的丫头,竟像是个城里人了。 身上穿的都是棉布的衣服,脚上还蹬着一双小皮鞋,比县里那些女工还神气呢。 赵青禾拉着婆婆的手进了屋,一边走一边道,“娘,半年不见,我想你做的饺子了。” “想吃,娘一会就打发小四上公社割肉去,明天就包饺子。” 这半年里,赵青禾攒了不少钱。自打知道自己在市里学习,刑卫东每月会雷打不动的寄二十块钱过来,她不买别的东西,一个月光吃饭花不了多少。 再加上给人做脸,一块八毛的挣,零零总总得有个三四百块,要不人家都说女人的钱好挣呢。 能上手看病后,医院还给补贴,虽然不多,但也够日常花销。 回来的时候在百货商店买了不少东西,花了一百块钱不到。 “娘,你试试这双鞋,”赵青禾把包里的皮鞋拿出来,“我特地给你买的,售货员说是小牛皮的,特别软和。” 王改秀受宠若惊的摆了摆手,“花那冤枉钱干啥,我不要,你快拿去退了。” “市里买的,退不了,”赵青禾硬是把她推到炕上坐下,换上新鞋,“这不挺好看,合适的紧。” “大丫,我看你没带铺盖,是不是还要去?”进门时,王改秀就想问了,一直到现在才说出口。 赵青禾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娘,我确实还得去市医院待一段时间。” “我医术好,市医院的院长想把我留在那,但是我没答应,只答应了多待两个月,教那里的大夫一些针灸的技巧。”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36、山崩 王改秀仍然心存担忧, 但在赵青禾信誓旦旦的保证下, 她那颗心终于放下了一半。 初秋时节, 有些庄稼已经到了收割的时候, 大队长把村里所有能动的人都动员起来了,就连小学, 也暂时停课,所有的事情都要给秋收让步。 赵青禾刚刚回村,却免不了要下地的命运。内心哀嚎叫苦,这农活, 上辈子没干过,这辈子来的时候正是冬天,没赶上时间,这半年又在城里学习,手脚都养娇了, 要是去下地, 免不了要磨几个水泡脚泡出来。 儿媳妇脸上的表情实在搞笑,王改秀眼露笑意,家里已经有三个人挣工分了, 不差这一个人, 就道:“大丫就别去地里了,你才回家,要好好歇一歇,你在家做做饭,打扫打扫卫生, 我和你爹还有小四,我们三个下地。” 行吧,这提议可不正中赵青禾下怀。 但转念一想,队里的孩子都在地里挣工分呢,她一个老大人,窝在家里头脸上也臊的慌,再叫村里爱嚼舌根子的那些妇女知道了,肯定又得说什么不亏是“黑五类分子”,不爱劳动啊,这些闲话。 “娘,要不,”赵青禾掂量着开了口,“我去和大伯还有我林叔商量商量,在咱村义诊几天?” “正好啊,我从城里给他们带了东西,一并捎过去。” 王改秀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心思,义诊占个义字,就算不下地也堵住了别人的嘴,立刻爽快道:“看你的,娘都听你的。” 半年前因为张翠莲入狱的事情,刑虎和赵青禾隐隐有了矛盾,这次回来,她给王改秀带了一双皮鞋,给刑虎的是一件条绒上衣。 说句心里话,刑虎不一定真把张翠莲的事情放下了,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儿媳妇进城一趟,摇身大变,模样像足了城里人,刑虎心里多少有点高看几分,对于这件条绒衣,他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意味。 赵青禾这样提议了,他忙插嘴表明自己的态度:“义诊好啊,咱们庄户人家,谁身上没有这个毛病那个毛病的,这是个大好事哩!” 吃过早饭,她就去了林大成家。 林大成和妻子正准备下地去,见她来,忙将手上的农具放下,迎进屋里,十分热情,林家的两个儿媳妇,也相当热切,谁不知道赵大丫进市里学习过,这可是个能耐人。 进了屋,赵青禾放下手里的东西,在炕沿上坐下,林大婶忙开了柜子,取出红糖来给她冲水喝。 林大成仔细端详她片刻,才笑眯眯的道,“胖了,更像个城里丫头喽。” 赵青禾掩嘴笑,“哪有,在室内待的时间长,捂白了倒是真的。” 说话间,林家大儿媳妇捧着碟麻花进来,满脸笑意的道:“大丫,家里没啥好招待你,尝尝这麻花脆不脆。”说着,她就掰扯半根下来,硬是给到赵青禾手中。 “谢谢大嫂子。”赵青禾忙道了一声谢。 林大嫂子是韩彩霞的侄女,往常自己来,总得不上什么好脸色,今儿倒是热情。 时间不早了,他们一家还要忙着下地,赵青禾也不好耽误人家的功夫,寒暄几句后,就赶紧说明来意,“我想在村里义诊,特地来征求一下林叔的意见。” 林叔是村里唯一的赤脚医生,自己要义诊,好像有点动他蛋糕的意思。没有征得林叔同意,她不会贸然展开。 作为林大成最小的女儿,林红果半年前就开始跟着父亲学医。这本是件好事,可是却引起了她两个嫂子的不满,大嫂二嫂都希望自个儿丈夫能继承公公的衣钵,又担心小姑子以后要是嫁到同村,到时候一个村就有三个会医的,那谁来当这个赤脚医生? 所以对于林红果要学医一事很是反对,在她们的阻挠下,这件事情最终还是泡了汤。 林大成颇感遗憾,这次大丫提出义诊,他脑子里一个想法一闪而过,马上脱口而出,“大丫,你想做什么就去,不用征求我的意见,果子也跟我学了几天医,你把她带着,给你打个下手吧。” 几个儿女都是债,要是果子能跟大丫学上一两手,够她受用的了。 赵青禾一口答应下来,“要是果子愿意,就让她来吧,我最擅长针灸,她要是想学,我也愿意教。” 这算是意外惊喜了,林大成欣喜若狂,忙把林红果喊来,“果子,快,叫师傅,以后你大丫姐就是你师傅。” 林家两个儿媳妇相视一眼,老大媳妇刚想站出来说话,就被丈夫扯了一把,“你消停点吧,咱们先去地里,再晚书记该扣工分了。” 林老二见状,也忙扯了老婆的胳膊出去。 林大成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望着两个儿子的背影,重重的哼了一声,“不像话,儿子大了翅膀硬了,这家早晚得分。” 人家的家事,赵青禾不好做评论的。 倒是林红果,听说自己能继续学医,喜不自胜,她爹一说叫师傅,半点不带迟疑的,梆的一声跪了下来,对着新鲜出炉的师傅磕了三个头。 能去市里上学习班,比她这个乡下丫头强了不知多少倍,只要能学到本事,就是认个只比自己大两岁的师傅又怎样,林红果这个头磕的真心实意。 赵青禾忙伸手去拉,“这使不得!” 林大成摆摆手道:“使得,使得,怎么使不得。” 好嘛,多了个徒弟。连头都磕了,那这可就算衣钵弟子,不是记名学生。 从林家出来,赵青禾就去了刑大伯家,没能参加刑大妹的婚礼,她很遗憾,这次从市里回来,还特地在百货商店挑了一条羊绒围巾,想要送给大妹做新婚礼物。 当然了,大妹的爹娘也有,给刑大伯的礼物是一顶帽子,给刑大娘的则是一件毛线衣。 刑富贵很赞成赵青禾的提议,晚饭后,天色擦黑,气温也没白天那么炙热,他将村民们召集在村口,宣布了赵青禾要在村里义诊的消息。 有大娘就说了,“大丫心好,我们知道,要说咱们都是穷苦出身的老百姓,谁的身上没个小病小灾的,病看了,没钱抓药也是白费工夫,忍一忍就过去了。” 钱家人也在人群中,离了他们家,赵青禾竟然过的越来越好,差点没把李春娟的嘴气歪,这女人阴阳怪气的来了一句,“没钱抓药,让赵大丫给咱们掏钱呗,反正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想得个好名声,得摊本吧?” “乡亲们,我说的对不对?” 对个屁!赵青禾笑出声来,快步走到说话那大娘身边,从自己衣服兜里掏出一个针灸包来,抽了一根针快速的扎到她的脖子上。 “大娘,我看你刚刚一直在揉脖子,是不是昨晚上没睡好,落枕了啊?” “哎呀,”那大娘忙伸手摸了摸脖子,不是疼的,而是吓的。 “大丫,你这是……” 赵青禾轻蔑的扫了李春娟一眼,才笑盈盈的道,“大娘,你不用怕,过个几分钟,我把针拔了,你再看看效果。” 这会坐在树底下的周阿婆出声道:“大丫有本事着呢,你们看我这腿,”说着,还伸出腿来让大家伙瞧,“以前是啥样,大家伙儿可都见过,一变天一下雨,疼得在地上打滚啊,自打大丫给我看过,现在好多了。” 这边说着话,那边赵青禾已经拔了针,“大娘,脖子还难受吗?” 那大娘左右晃了晃脖子,又拿手摁了摁,一脸惊奇,“嗳,还真不难受了……” 一旁看着的刑富贵顺势站出来道:“大丫没问题,大伙这会愿意了吧?” “愿意,愿意,咋能不愿意!” 还得亮出真本事,才能让大家信服。 至于李春娟,赵青禾一个眼神都欠奉,她面带微笑,扬起声音道:“乡亲们,咱们看病不一定要开药,我啊,比较擅长针灸,像是什么头疼脑热,胳膊疼腿痛,再或者更严重一点的风湿,关节痛,能用针灸治好的,我绝对不给大家开药。” “不过我也得和大家说清楚,咱们这个义诊,只能开展十天,十天以后,我回市医院还有些事要办。” “大丫,你是不是要进城当城里人了?” 赵青禾瞪那人一眼,“怎么会,我爹,我娘,还有我弟,”她指了指刑卫北他们,“都在这,我能去哪?” 被点名了,王改秀挺起胸膛,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一阵哄笑,不过并不带恶意,只是夸赞她会挑,挑了个好儿媳。 平安县穷,下属十四个公社没一个富裕的,公社卫生室,只能开点简单的药,至于林大成那,最常见的只有甘草片和银翘片,别的药品根本弄不来。 倒是有些老乡认识药,农闲了就上山挖两颗去,可他们不会炮制,自挖的草药多失了药性,难以治病,给他们开方子,也得按情况,最好是开些简单易找的药。 赵青禾的义诊就这么风风火火的展开了,刑富贵在队上办公室给她腾出半间房来,做为诊室。 九月九日一早,天还没有开透,义诊室的门就已经开了,林红果扫帚抹布,把里头打扫得干干净净。 等到赵青禾吃完饭过来,诊室已经来了两个人等着,最近农忙,能这个点来看病的,都是年纪大的老人,他们去下地也挣不了几个工分,儿女不放心,就让在家做做饭,干干家务的那种。 和林红果打了声招呼,她就上手瞧病了,两个老人得的都是“下苦”病,什么意思呢,年轻时太过辛苦,身体落下了病根。 都是关节上的毛病,针灸能治,赵青禾一边扎针一边和林红果说话,“果子,明天你和我去县里走一趟吧。” “去县里干啥?”林红果问道。 “你爹那儿的酒精不多了,我就一副针灸针,得去县里找点酒精,要是找不到,得去医院打听打听,有没有针灸用的针,昨儿个我把这茬给忘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来的人比较多,本以为下午放工会更多,谁知等到天擦黑也没人来。 赵青禾正疑惑,就看见队里的几个领导急匆匆进了办公室,接着,广播响了,刑大伯沉重甚至还带着哭腔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乡亲们,同志们,接下来,我要向大家通报一则坏消息,咱们的伟大领袖,于今天凌晨,在京城去世了……” 手里端着水的林红果乍一听闻噩耗,杯子掉在了地上,水溅了自己一身。 赵青禾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从后世而来,早知道那个老人会去世,却没想到,会是今天,这真是一则坏消息,一个坏的不能再坏的消息。 一时间,整个大河湾,不,整个国家都陷入了悲痛之中。 赵青禾和林红果忙锁了义诊室的门走进院子,大队部的院子里已经涌进来不少乡亲,他们有的刚刚得知伟人去世,有的人早些时间就从收音机里知道,一时间,哭泣抽噎的声音不绝于耳。 山崩地裂,不外乎是,共和国的又一根支柱倒塌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努努力,多攒点稿,下个月有机会加更吧。(此时有一位打字速度堪比蜗牛的作者默默离开,躺到了床上。)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37、刑卫东来电 76年的坏消息接踵而至, 年头里, 周总理的去世让全国人民恸哭, 七月间, 朱委员长在京城病逝后不久,唐山又遭遇了举世震惊的大地震, 而今,共和国最大的功臣,人民永远敬爱的领袖又去了另一个世界。 一时间,悲伤的气氛从京城弥漫全国, 大河湾的村民都齐聚大队部痛哭不已。 对他们来说,领袖的去世,无异于天塌地陷。 别说下地,好些人连饭都吃不下去,乡亲们自发的组织了缅怀领袖的活动。 刑从富奶奶在自家设置了灵堂, 一个年过六十的老人, 在冰冷的地上硬是跪了几个小时。 沉浸在这种悲伤的气氛中,赵青禾的心砰砰直跳,像是要飞出胸腔而去。因为她知道, 不久后, 整个国家又要遭遇一场政治地震,那四个人的夺权阴谋失败,这场持续十年,弥漫全国的大革命,将以这个组织的粉碎作为终点。 这是惊心动魄的一年, 是历史大转折的开始,没有人知道,国家将会走向哪一条道路。 作为后来人,来到这个年代,对于她来说,这段历史已经不是书本中记载的文字,而是变成了她正在经历的,逃不过的时代浪潮。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噩耗,赵青禾已经暂时去不了市医院了,王改秀也病倒了,不止这一个,村里还病倒了很多人。 作为大夫,她和林大成忙的脚不沾地,一边要照顾婆婆,一边还得给这些病人治疗。千万别低估老百姓对这位领袖的爱戴之情,自新中国成立以来,他老人家就是共和国的支柱,人们心中的支柱,可想而知,他的去世给人民带来了多大的悲痛。 身在军区的刑卫东,身份与职责使然,使他在悲痛中,也不得不思考领袖离世后的遗留问题。 就当前的京城局势来看,几人帮夺权之心不死,小平同志出面主持工作,屡屡受阻,大革命的四个带头人背后动作不断,京中媒体,口诛笔伐,那一篇篇攻击小平同志的报道,就是铁证。 军队中不可避免的受到了波动,西南军区,最近兵将调动频繁,一切的一切都令人隐隐不安。 刑卫东没读过多少书,可这并不意味着他的政治敏锐性低,相反,他明白,领袖的突然离世,说明几人帮很有可能将进行一次最大的反扑。 可更糟糕的是,二叔刑开山的电话已然打不通,京城局势远比他想的要复杂。 他担心家里,却没敢动用办公室的电话,这个时候,一丁点差错都不能有,开车出了军区,直到十几公里外的邮局门口,才找到一个公共电话亭。 电话拨回大河湾,没等多久便有人接。 刑大伯虽为大队书记,但他年纪大了,遭此打击,实在打不起精神处理队上的事,这两天都是女儿刑大妹和女婿孙钢替他来办公室值班。 电话是刑大妹接的,一听是刑卫东的声音,大妹的眼睛瞬时亮了起来,“是你啊,大哥!” 刑卫东淡淡的嗯一声,声音中蕴含着一丝温情,“是我,大妹,最近怎么样?听说你结婚了?” “好着呢,大哥,都结几个月了,我男人就在边上呢。”刑大妹看一眼旁边正在抽烟的孙钢道。 “大哥没回来参加你的婚礼,是我的不对,等我回来,一定给你补上新婚礼物。” “说什么呢,再提送礼可就生分了,该是我和孙钢请你喝喜酒才对,对了,前些天我大嫂还送给我一条羊绒围巾,可好看了。” 刑卫东轻笑一声,“你大嫂回来了?送围巾?这么大热的天,也就她那个脑子,能送你这样的礼物。” “对了,我找家里人有事,你帮我叫我爹娘或者大丫接下电话。” 刑大妹抽了抽鼻子,眼圈还是红红的,显然刚刚哭过一场,“大哥,你不知道,三婶病倒了,咱队上好多人都病倒了,你说今年咋这么邪门呢?老天爷是不是不让咱老百姓好过了。” 刑卫东沉默半晌,说不出来什么安慰的话,只叹了口气道:“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你把大丫叫来,我有话和她说。” 电话没挂掉,刑大妹把它放在一旁,伸手推了推坐着的丈夫,“钢子哥,我在这守着,你去喊大丫来听电话,就说是我卫东哥打来的。” 孙钢低着头,没说话,把身上的烟灰掸掉,静静的去喊人了,态度说不上敷衍,却也冷淡的令人难受。 事实上,结婚还没有半年时间,他就已经后悔了,瞧不上就是瞧不上,结婚前瞧不上的人。婚后就能瞧上了?这个道理自己却明白的太晚,哪怕刑大妹什么都好,但自己就是忘不了韩青,满满的都是她。 孙钢一路找到林大成的诊室,见到了正在炮制药材的赵青禾,对她道,“大丫,卫东的电话,他找你呢。” 没叫大嫂,也没把刑卫东叫大哥,赵青禾刚刚回村,还不了解状况,更没注意到孙钢称谓上的错漏。 倒是林大成,不轻不重的骂了句不像话,谁家的女婿做成孙钢这样。 “林叔,我去去就来!”赵青禾匆匆忙忙洗了把手。 “去吧去吧,这点活儿我和果子能干。” 她一路小跑着赶到队部接了电话,“喂,是刑卫东吗?” 那头传来一道暗含戏谑的男声,“不是我是谁?”他尽量用轻松的语气来讲话,不让她察觉自己内心的不安。 这头的赵青禾,精神紧张了好几天,乍一听见他含笑的语气,不知不觉间绷紧的心弦已经松了两分,“你怎么样了?” “没出什么大问题,我二叔说过,我这个人,表面老实,本质狡猾,所以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境地,我现在最担心的,是在大河湾的你们,听大妹说,我娘生病了。” 赵青禾看了眼刑大妹,叹了一口气,“是生病了,不过不是什么大病,情绪激动引起的,你别担心。” “对了,刑卫东,我要和你商量一件事,因为我表现的好,市医院决定把我留下来工作。” 留下来?刑卫东的眸色深了几分,仿佛萦绕着一层淡淡的黑云,声音也变得低沉了,“你不打算和我结婚?” “当然不,我拒绝了市医院。” 峰回路转,也许刑卫东自己都没察觉,因为赵青禾的这句话,内心突然充满了愉悦感。 “拒绝是拒绝了,可我答应院长要留下来教实习医生针灸,起码得两个月时间,照现在这情况看,咱俩的结婚证,估计得到年底领了。” “赵大丫,你能一次性把话说完吗?”刑卫东咬牙切齿道。 赵青禾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要不,回头你请假去松河市里找我,咱们抽空把证给领了?” “再说吧!” 电话已经挂了,刑大妹不赞同的瞪了赵青禾一眼,“你咋还去市医院呢,你还年轻,我大哥都快三十了,咱村像他这么大年纪的男人,谁没有两三个娃娃。” 说起孩子,赵青禾突然想起昨日刑大妹她娘嘱咐了自己一件事,要她得空给大妹号一号脉,看看大妹身子有没有啥毛病,咋结婚这么久,一点喜信都没有。 要她说,大娘也是杞人忧天,大妹才结婚几个月,没有孩子很正常。 但人家特地叮嘱了,自己又答应了,总不好敷衍不办。 赵青禾不知道,为了嫁给孙钢,刑大妹自己想了个昏招,在家装吐,装吃不下饭,还要吃酸的辣的,刑大娘就以为女儿有了,害怕显怀了传出去对闺女名声不好,咬牙应了这桩亲事。 四月间结的婚,这都九月了还不见显怀,刑大娘越想越觉得自己被骗。 “大妹,你把手伸出来,我给你把把脉。” 刑大妹神色异样,眼神闪烁,忙把手往身后藏了藏,“把啥脉啊,不用了,我身体健康着呢。” “费什么话,”赵青禾白了她一眼,硬是拽过刑大妹的右手,摸上脉没一会儿,她的脸色就变了,“大妹,你知不知道,你怀孕了?” “怀孕了?”大妹的脸上满是惊愕。 孙钢的表情则十分精彩,像是高兴,又像是痛苦,还有些不敢相信。 “可不是嘛,最近农忙,重活累活不少,你的身体现在很虚,孩子也受到了影响,”赵青禾又转向孙钢,“钢子,你可得好好照顾你老婆。” 孙钢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出不来,并未接话。 这可不像一个准爸爸该有的表情,赵青禾抬高声音道,“孙钢,孙钢!我和你说话呢,你听到没有,你老婆怀孕了,我叫你好好照顾她。” “啊…哦,知道了,我知道了……” 离开大队部,赵青禾想到孙钢刚才的表现,越想越觉得刑大妹这桩婚事有问题,好像仍然是剃头挑子一头热的情况。 回到林叔的诊室,说起那孙钢,林红果小小年纪,竟言之凿凿道,以后她嫁人绝对不嫁孙钢那样心里有别人的人。 “大妹给了他真是糟蹋了,他啊,就是一个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人。韩青有什么好,妖里妖气的,一看就不是实心过日子的人。” “孙钢可倒好,自打和大妹结了婚,就跟丢了魂一样,每天也不回家,就在大队部和拖拉机呆着,好像那拖拉机才是他婆姨一样。”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38、医院生变 自打知道刑大妹怀孕后, 刑大娘便和丈夫商量, 将女儿接回娘家来安胎。 “女婿那个样子, 你又不是不知道, 依我看,还是让大妹回家来安胎, 这怀孕的女人,可不能受气,对自己不好,对孩子也不好。” 精神萎靡了好些天的刑大伯, 因为女儿的喜信,变得精神起来,此时他正蹲在门口抽烟袋,听到妻子这么说,想到女婿孙钢, 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将手上的烟锅重重的磕在了门口的石阶上。 “爱回不回!过得不好也是她活该,又不是我这个当爹的,逼着她嫁给孙钢, 倒是她耍心眼, 逼着我这个老子把她嫁到了老孙家。” 刑大伯是个好面子之人,早年间因为没儿子的事情,村里其他人没少看他的笑话。 为此,他憋着一口气拼命苦干,不仅为了给女儿攒家业, 也为了把女儿养成器。这么多年下来,村里再没人敢当面嘲笑他是个绝户,唯一的女儿大妹不敢说多有出息,也是别人口中夸赞的能干之人,大队投票选出来的劳模。 为了一个男人,大妹让他丢尽了脸。 当初定下的婚期那么仓促,村里的风言风语就没断过,都嘲笑他刑富贵一辈子精明能干,却生了个不省事的女儿。 婚后,本以为时间久了,这件事也就过去了,谁知孙钢忒不是东西,成天摆出一副不死不活的样子,弄得好像是自己逼他娶了大妹一样。 事实上,要不是孙钢十分坚持,百般表现,一副非大妹不娶的样子,他怎么会动摇。 刑大伯嘴硬,话虽这么说,可疼爱了二十余年的女儿,哪是说不管就不管的。 刑大娘跑去孙家接女儿,他也没拦着,而是默默的宰了一只大公鸡。 对于突如其来的孩子,孙钢手足无措,他个大妹弄那事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清,咋这么容易就怀上孩子了? 孙家二老倒是不希望儿媳回娘家安胎,都在一个村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这肚子还没显怀呢,娘家就眼巴巴的上门来接女儿回去安胎了,大队书记家的闺女就比旁人家的金贵了。 “亲家,我看还是让大妹在家里安胎,她是我们家的人,谁会亏待她,你急急忙忙的过来接人,是怕我们对她不好?” 这话说的,都说老孙家两口子是实诚人,可就是这实诚人,眼瞎了,耳聋了,看不见自己儿子的作派,也不说管教一二,就会装聋作哑的。 人家都这么说了,刑大娘也硬气一回,“亲家母,大妹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你们亏待不亏待,我可不清楚,我这个当娘的总不可能亏待我闺女。还有啊,钢子不是喜欢拖拉机吗,没日没夜的就和那铁疙瘩呆在一起,你们做老人的,不心疼儿子,我们心疼女婿哩。” “他爹可怕他孤单,”这个爹当然指的是刑富贵,“给他找了个徒弟带,和活人打交道,总比和机器说话强吧,你们说是不是?” 不就是仗着儿子是大队唯一的拖拉机司机吗?牛气啥,还想不着法子治你们了。 孙钢烦躁的抓了抓头发,“娘,你就让大妹回娘家安胎去吧!” 第二日,刑大妹就包袱款款回了娘家。 赵青禾一直在家里等到十月七号,市医院才给她发了电报,叫她回去工作。 她去县里搭车的时候,还特意去县医院见了关建设一面,要是没有人家的推荐,她连市医院的门边边都摸不到。 只是提携前辈后人,关建设并不将此事放在心里,勉励了她几句,便让赵青禾离开了。 离开县医院,又去了汽车站,一路倒车几次,才到了市里。 因为学习结束,原本借的纺织厂宿舍也早已归还,医院给她们五个人重新分配了宿舍。 十月白昼渐短,赵青禾到住处时,天色已经呈现出乌蒙蒙的黑色,医院住房紧张,因此她们这些单身职工,只能两人分住一间十五平米的小房间。 孙红正是她的室友,可孙红此时却并不在,不仅孙红,隔壁宿舍的龚菡和窦梦也不在。 她从家里带了烙饼和辣椒酱,想要分享给她们几个,谁成想等到八点多钟的时候,也不见有人回来。 对于这个年代的人来说,八点钟,已经是绝大部分人的休息时间了,担心她们出事,赵青禾只好向别的宿舍打听,这才知道,孙红请假回老家了,龚菡和窦梦也一样。 赵青禾没多想,只当她们乍闻领袖离世,震惊之下难以接受,请假回家平复心情去了。 翌日,回到岗位上,她却渐渐发现,不管是医生护士,亦或是住院的病人,脸上的神情都异常紧张。 本想给解院长送点老家特产,来到院长办公室门口,却发现门紧闭着,并不见他的人。 随口叫住一个路过的医生,向他打听解院长去了哪里,那人却三缄其口,半点消息也不肯向她吐露。 赵青禾强压下心底的不安,一直等到下午下班,才急匆匆去了护士长家里拜访。 护士长将她拉进屋,倒了一杯水放在她面前,才道:“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解院长不在,妇产科唐主任也不在,孙红她们更不在,除了我,没人能解答你心里的疑问了。” 赵青禾顾不上喝水,忙追问道:“袁姐,我不在的这些天里,医院是不是出事了?” “何止是出事,简直要闹翻天了,”袁霞点头,“领袖去世没几天,钟主任就带着政治处和保卫处的人,把解院长给控制了起来?” 钟长天?除了差点任命胡欣当班长,再无存在感的政治部主任? “就算是钟主任是政治部主任,也不能随意抓人吧?” 袁霞叹了口气:“钟主任说解院长酒后吐狂言,言语间对带头搞革命的那四位委员颇有微词,说他政治立场有问题。不止解院长,就连为他说话的唐主任,还有医院里其他的大夫,也都被关在了家里接受调查,搞得人心惶惶的。” “你们五个人,是解院长做主留下来的,他一被抓,孙红她们就被停了工作,宿舍也不让住了,只能暂时回老家了。” 赵青禾再是想不到,自己才走了几天,竟闹出这么一出事来。 钟长天这就是□□裸的站队行为,难道他就这么笃定,那几个人能顺利掌权?领袖尸骨未寒,就已经迫不及待的向几人帮投诚了,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他是这么一个小人呢。 “倒是你,”袁霞不解,“不好好待在家里避风头,来医院做什么?” “其实是医院给我拍了电报,让我速归。”赵青禾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她也不是傻子,医院都到了这个关头,还能拍电报让自己回来工作,绝不可能是因为自己医术好。 袁霞一拍脑袋,恍然大悟的道:“我知道了,是不是胡欣在搞鬼?钟主任对那丫头很看重,天天带在身边,听说你们曾经有过冲突,她的心眼比针鼻还要小,孙红她们就是胡欣寻了由头停职的,难道是她拍电报叫你回来,好伺机报复?” 钟长天竟然把胡欣调了回来?那女人的脑神经回路和正常人不太一样,这事也像她能做出来的。 赵青禾又问道,“袁姐,你知道解院长被关在什么地方了吗?” 袁霞摇头:“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你也别太过担心,仅凭钟主任一己之词,不能给院长定罪,再说了,革委会不会不管的。” 怕就怕革委会和钟长天一丘之貉。 “袁姐,我恐怕不能在这里多待了,我得尽快赶回家去,免得夜长梦多。” 不管是胡欣,还是钟长天,全都是秋后蚂蚱,只要再忍耐这一两个月,全都不足为虑,可继续留在这里,并无益处,反而会面临危险。 可赵青禾也放心不下解诚,“袁姐,你能不能帮我打听一下解院长的近况?” 袁霞犹豫,“这……” 赵青禾不是凉薄无情之人,自打来到市医院,得解院长照顾良多,钟长天不至于要了他的命,可这世上有一种人傲骨铮铮,受不得半点侮辱,在大革命中自杀的文人学者不计其数。 解院长幸运的度过了那十年,眼看着一切都要结束了,若是他受了委屈,执意自我了断,岂不是白白送了一条命,让亲者痛,仇者快。 “袁姐,”赵青禾向前执了袁霞的手,“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我家有许多祖传秘方,其中就有那种,能配出来像油脂一样白的美容膏方,如果你帮我,我就把这个方子默写出来送给你。” 她从不让人白白帮忙,护士长是个好人,托好人办事可以,但不能让好人吃亏。 袁霞对赵青禾口中的美容膏方深信不疑,毕竟当初自己也在她那里做过几次脸,效果相当不错。 想想为人正道的解院长,又想想把医院搞得乌烟瘴气的钟长天,再想想美容膏方,袁霞坚定的点了点头。 “你帮我给解院长的家人送一点钱和票,要是能见到解院长,你再帮我给他带一句话,一定要忍气吞声,按兵不动,静观其变,胜利离我们不远了。” 说完这句话,赵青禾就离开了护士长家,她匆匆回到宿舍,三两下打包好行李,便拿着大队部开的介绍信,赶去了火车站。 “同志,给我一张去平安县的火车票。” 事实上,松河市往返平安县的火车票很难买,之前她都是坐汽车,这次只是想碰碰运气。 果不其然,并没有票。赵青禾略微思考了片刻,终于下了一个决定,“同志,请给我一张去蓉城的车票。” 蓉城,正是刑卫东所在的城市。 作者有话要说:  好想给大家一大口么么踹,有谁能回亲我一下嘛。⊙▽⊙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39、蓉城 锦城丝管日纷纷, 半入江风半入云。 蓉城又名锦城, 这里风光秀丽, 山水如画, 这里的火锅令无数吃货趋之若鹜,再过个一二十年, 这里便会成为全国闻名的旅游胜地。 赵青禾抵达蓉城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午后,天空中浮云密布,浓淡不一, 像一副褪色不匀的灰色布匹,大气潮而热,扑面而来的,是密密匝匝的热风,闷的人心慌。 无论是哪一辈子, 她都是第一次来这个城市。 比起松河这样的小城市, 蓉城要繁华的多,也要忙碌的多,已经有了大城市的雏形。领袖去世的悲伤正在一点点散去, 不识愁滋味的小孩下学后, 就在街上跳着,跑着。 因为天色已然不早,所以赵青禾并未急着给刑卫东打电话,而是拿着介绍信,想在这附近先找个地方暂时落脚。 这年月没有私营的酒店, 提供住宿的地方都是国营的招待所,这样的地方,环境不会很好,但也差不到什么地方去,在没有身份证的现在,一份盖着某某单位公章的介绍信,是唯一的通行证。 她去了离火车站最近的一家招待所,这里门脸很小,进门后,右手边的地方还摆着张小桌子,桌子后面坐着一位蓝工装,红袖章的男性工作人员。 他审视的看着赵青禾,一双不算大的眼睛发射出锐利的视线,若是心里有鬼的人,恐怕会立即心虚。 介绍信这种重要东西,赵青禾一向都是随身携带,也幸好刑大伯在开介绍信时,只写了要出门,没写她具体要去什么地方,不然这个空子还真不好钻。 把所有的个人信息比对好,工作人员才收钱放她进去,还给了一把钥匙,钥匙上粘着块白色胶布,写着209三个数字。 招待所前台就有一部电话,赵青禾本想明天再给刑卫东打电话,但转念一想,要是现在打,明天一早他便能过来接自己,好像更好一些。 她扬起一个笑,对着那正在登记的工作人员请求道:“同志,能借用一下这里的电话吗?” 那人警惕的看了她一眼,“来蓉城做啥子?给哪个打电话?” “同志,我是来蓉城找我对象的,”说着,赵青禾拧了拧衣角,好像十分害羞的样子,“我们订亲大半年了,还没扯证呢,我这次过来,就是找他办手续的。” “我对象是当兵的,部队就在蓉城。看见你们这有电话,我就想给他打个电话,说一声我到了,让他明天一早过来接我呢。” 还是个军嫂,这年月,老百姓对当兵的总多了几分好感,男人脸上的表情软化了几分,将电话往前推了推,“打吧,打吧,打一次五分。” “哎,好嘞,谢谢你了啊,同志。” 刑卫东给的电话号码赵青禾早已烂熟于心,只是她一直没打过而已。 拿起话筒,不假思索,纤细白嫩的手指就熟练的按了一串数字出去。部队是保密性很高的单位,刑卫东办公室只有一部内线电话,外头的电话根本打不进去。 她打过去的这个,只能转接到话务营。 接到赵青禾的电话,话务兵一听那头说是刑团长的爱人,内心燃起一把熊熊的好奇之火。 刑团长嘛,他认识,整天板着个脸,训人就往死里训,手下的新兵蛋子个个都怵他,除了这些标签,他最常被人提起的,那当然就是光棍问题了。 部队光棍是不少,可像刑团长这样级别的军官,哪个不是拖家带口的,他们这些兵私下里还打赌,说刑团长得打一辈子光棍呢。谁成想几个月前人家突然就打了结婚报告,这才过了多久,爱人都找到部队来了。 话务兵一脸兴奋,拿起电话就拨通了刑卫东办公室的内线。 “首长,庆您来话务室一趟,有人找您,对方说她叫赵青禾,是您的爱人。” 正准备去训练场跑步的刑卫东闻言,心头一慌,赵大丫怎么突然来了?难道家里出事了。 他来不及细想,连忙跑去话务室接电话。 另一头的赵青禾听见刑卫东的声音,忙道:“卫东,是我,我来蓉城了,电话里不方便细说,总之我现在在招待所,离蓉城火车站最近的那一家,你要是有时间,明天来接一下我。” 赵青禾挂了电话,付过电话费,就一路上了二楼,开门后才发现,这件房里有着两张床位,一张空着,另一张上面还斜躺这一个女人。 看到房里还有另一个人的一刹那,赵青禾的顿时把警惕之心提到了最高,她冲着那人礼貌性的扯出一抹笑容,然后把手上的行李放在了另一张空床位上。 床单被褥都说不上干净,没办法,就这么个条件,她只得合衣躺下,抱着行李闭上眼睛眯瞪。 身为大夫的本能,使她在第一时间就将针包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她打十四岁起,就已经养成了针灸包不离身的习惯,小小的几根针,不仅能救命,也能防坏人。 房里另一个女人大咧咧躺在床上,突然开始一个劲儿和赵青禾搭话。 “大妹子,你是哪的人?”这女人也是来蓉城探亲,见赵青禾脸嫩,身上穿得不差,今儿这是遇上了一只肥羊,一时间起了坏心,想骗两个钱来花花,遂出声搭话。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赵青禾的心猛的跳了一下,她一手抓紧了针包,语气却平静:“老家在庆城。”上一辈子的赵氏老家确实就在庆城。 “来蓉城干啥的?探亲?”女人微微坐起,身子还朝着赵青禾那张床凑了凑。 “大姐呢,你是哪的人?”赵青禾并未直接回答,而是顺势将话题引到了她身上。 有一句老话说的好,出门在外,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虽是老生常谈,但能流传多年,自有其道理在。 对着一个陌生人,赵青禾只能陪她绕弯子,真实的信息半点也不会吐露。 见她不好糊弄,那女人反而越挫越勇,赵青禾心烦,并不想理她,干脆闭上眼睛假寐。 “大妹子,我和你讲……” 女人一句话没说完,门外却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很快又传来敲门的声音,“请问赵青禾同志住这间吗?” 声音低沉浑厚,富有磁性,赵青禾一下就听出来了,这是刑卫东的声音,她从床上跳了下来,冲过去打开了门。 “你咋来了?” 见着赵大丫惊喜的表情,刑卫东就知道,自己这趟来对了。 一个女人,还是个漂亮的女人,火车站附近的招待所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怎么能放心让她在这里过夜,他开了一个小时车,目的只有一个,赶来接人。 赵青禾没有一刻比此刻看刑卫东更顺眼了,他是电,他是光,简直就是唯一的神话。 “收拾东西跟我走。”刑卫东面无表情,心里头却暗爽,这个赵大丫,不论干什么都宠辱不惊的样子,偶尔露出这副小女儿的表情,还怪喜人的。 “唉,你等等我,我马上就收拾东西。” 赵青禾顺手关上了门,把刑卫东挡在外头,屋里毕竟还有别的女同志,他一个大男人,总不好进来的。 “那是你男人吧?” “嗯,”她三下五除二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冲着那女人礼貌的笑了笑,“我先走了,祝你美梦。” 她美梦不美梦自己不清楚,可如果自己要在这里住上一晚,八成会做噩梦。 刑卫东接过赵青禾手里的东西,两人一道下了楼,那个穿蓝色工装的工作人员仍然坐在那里,赵青禾道了声谢,顺便也把房间钥匙还给了他。 …… 招待所门口停着一辆军用吉普,很大很气派,赵青禾拍了拍车,看着刑卫东含笑挑眉道:“这算不算公器私用。” 刑卫东打了声呼哨,不像个威严的团长,倒像个村里的闲汉,“手底下的兔崽子听说我要来接他们嫂子,一个个瞎起哄,比我还猴急,硬是把我推上车。” “对了,你怎么突然来找我了,家里出事了?” “当然不是。”赵青禾打了个哈欠,将行李放到后座,上车后,便将自己如何到市医院,又如何匆忙从松河市来蓉城的缘由悉数告知。 “对了,你把我接走,今晚我住哪儿?” “当然是我住什么地方,你就住什么地方。” “我们还没领证,会不会影响不好。” “迟早的事,你要是愿意,我们明天就去领证也不是不可以。” 城区离刑卫东部队驻扎的地方,尚有一段距离,一路上提心吊胆,舟车劳顿,赵青禾早就累到不行,没多久便在车上睡着了。 她睡着没多久,刑卫东在路边停下车,从车后座拿过一件军大衣,轻轻的披在了她身上。 她的睡颜恬淡,眉头却不自觉的微微皱起,刑卫东勾起嘴角,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额角,又拢了拢军大衣,做完这些,他才回到驾驶座位上将车发动起来。 好像和她在一起过日子,也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  爱你们,明天一定二更,我保证!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40、领证 第二天一早, 赵青禾是被外头的敲门声吵醒的, 她睁开眼睛, 首先看到的就是刑卫东的大脸, 差点没惊叫出声。 两个人并排躺在同一张床上,只是没盖一床被子而已。 她身子一动, 刑卫东也醒了,两人四只眼相互瞪着。 “昨天晚上,你睡的沉。” 所以呢。 “是我把你抱回来的。” 然后呢。 刑卫东咳了一声,眼神不自在的闪烁了下, “家里只有一张床,所以……”就同床共枕了呗。 外头的敲门声一阵一阵的,又急促又响,吵的人心里发慌,赵青禾瞪他一眼, 因着还没睡醒, 这会子又困意上涌,捂嘴打了个秀气的哈欠,迷迷瞪瞪的道:“你去开门。” “刑团长, 起来没?借一下你家的铁皮水桶……”娇滴滴的声音, 听着就是个年轻姑娘。 赵青禾闭着眼睛躺着,心说,这是谁呢,一大早起来借桶,左邻右舍都得惊动了。 刑卫东的眉头已经皱的能夹死蚊子。 “谁呀, 一大早起来找你借桶。” “我哪知道?你去开门不就知道了。” “刑团长,我是林思雨,麻烦你开下门。” 得,再不起来开门,这姑娘能把左邻右舍的门都叫开,赵青禾麻溜的起床穿衣,等她拉开门栓后,发现门外站着个二十多岁的姑娘,应该是二十多岁吧,瞧着不像十多岁的,拾掇的可利整,头发梳成一条大辫子,还盘在脑后,穿着条半新的布拉吉,肩膀上还垫着块毛巾,再往下看,呦呵,小皮鞋白袜子,这是要去打水? 门外这姑娘本来是笑着的,一看开门的不是刑卫东,是个陌生女人,这脸上的笑就有些凝固了,不过也只是凝固了那么一瞬,立马就又很热情的道:“您是刑团长的妹子吧,我在他隔壁住着,这不,家里的桶坏了,就想借刑团长家的使使。” 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么聊斋,赵青禾就不信,这女人不知道自己是刑卫东的什么人。 她抿嘴一笑,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来,把门口的位置让开了,笑道:“我昨儿才来这,还不知道家里的桶在哪搁着,让我家那口子给你拿吧。” 林思雨的表情又变了,这次变的是眼神,很明显的,带上了几分挑剔,意思就好像是在说,你也不怎么样吗。 这样的眼神就让人很不舒服了,赵青禾可不是个吃亏的性子,正想刺她两句,刑卫东就从屋里头出来了,见着林思雨,眼里很快的闪过一丝厌恶,嘴里不满的道:“林同志,你这次又要借什么东西,回头我可得批评你哥,谁家过日子跟你家似的,整天借这借那,勤俭节约是好事,但你家也不能都从别人家往出节约吧!” 这话说的,赵青禾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刑卫东还真是个直男,人家姑娘这心思就差在脸上写明了。叫人家姑娘想着,经常上门借东西不就是为了多看你几眼,叫你这么一说,好像就是专门上门占便宜来的,这要是个脸皮薄的,恐怕以后都不踏入你家半步了。 赵青禾佯装瞪刑卫东,没好气的在他腰上拧了一下,“咋说话呢?” 她又笑眯眯的对着林思雨道,“这位同志,我爱人没念过多少书,没文化,是个大老粗,他这人就是这样,不会说话,这不,你早上来的时候,我和他争了两句嘴,他又拿我没办法,心里存着气呢,不是针对你,咱们左邻右舍的,能住在一个家属区就是缘分,今天你借我,明天我借你,这都是小事,要不,你骂他两句消消气。” 谁要你假好心?刑卫东把林思雨给气惨了,她没好气的转身就走,瞧着背影,就是怒气冲冲的。 赵青禾转身回了家,捂着嘴笑的前仰后合,“你还真是不解风情,你刚刚说的话传出去让邻居知道了,以后谁还敢问你借东西。” 刑卫东挑眉,“我说的不对?” 林思雨的哥哥是他的战友,两人的关系虽说不上亲厚,但也绝对算得上朋友。 他去老林家喝过几次酒,拢共就和林思雨见了两次面,只知道她是文工团的舞蹈演员,还有个当兵的对象。 可这丫头自打在她哥家里见了自己后,硬是闹着毁了原来的婚约,成日往自己身边凑,那点子心思,瞎子都看得出来。 可他刑卫东,大老粗一个,就想讨个能在一起过日子的老婆,那种三心二意,妖妖娆娆的女人,他看不上,他就是故意装傻充愣,如果不是看在老林的面子上,他还会把话说的更难听。 赵青禾还能咋说,只能附和人家,连声道:“对对对,你说的都对,继续保持。” 赵青禾之所以不相信爱情,最大的原因就是她的父母,有的人天生父母缘浅,赵青禾就是这样,她的亲爹是个风流倜傥的大帅哥,读书的时候就是校草,追求者不计其数,哪怕后来结婚了,也有不少女人往他身上贴。 面对这些送上门来的女人,爸爸的态度从来都是暧昧不清,他的纵容给了这些女人信号,使她们觉得自己都有机会上位,总是上赵青禾家里挑衅。 妈妈性子烈,而且又是个直脾气,和这些女人过招从来占不到上风,爸爸又不表态,她一怒之下提出离婚。 两人离婚后,妈妈又火速结了婚,后来又移民国外,和老赵家人老死不相往来,也包括自己这个姓赵的女儿。 爸妈在校园结识,到毕业结婚,要说他们之间没有爱情,恐怕谁也不相信,可谁叫爱情是种奢侈品,保鲜期又太短。 要是爸爸面对婚外诱惑态度坚定,有已婚男人的自觉,她的家也不会散。 刑卫东这样的表现,赵青禾很满意。 昨晚似乎下了场雨,地面潮潮的,都说西南多雨,这话可一点都不假。 他们住的这一片地方是军属区,都是平房,前几排是团级以上军官住的地方,比较宽敞,还带个大院子,有好几间房。 军属区是十几年前建的,那时的条件远比现在艰苦,因此没盖楼,只盖了平房,不过刑卫东说,新楼已经在建,他也递交了住房申请,想必最多一年,就能搬去有马桶的楼房里住。 洗漱完毕,饥肠辘辘的两人没在屋里开火,而是去了食堂。 食堂里一片热火朝天,刚刚训练完的士兵三五成群的说着话,音量比起常人显得更洪亮。 有一个兵注意到刑团长领着个漂亮女人进来,你提醒我,我提醒你,越来越多人的目光汇集到刑赵二人身上。 刑卫东脸皮厚,丝毫不觉得这样的目光有什么,赵青禾却有些微微害羞,被这么一大伙年轻男人注视着,挺不自在的。 “是老刑的爱人吧?”这时,一个文质彬彬,看着四十出头的男人越过其他人走上前道:“我是徐燕军,是老刑的政委。” 说着,这人拎起拳头,不轻不重给刑卫东右肩上来了一下,“老小子,老福气啊,娶了个这么漂亮的媳妇。”白白净净的,气质也好,哪里像是个乡下的姑娘。 刑卫东手底下的刺头兵藏在人群里起哄,“刑团长不仗义,嫂子都来部队了,还没请咱们喝酒呢。” 人群中哄笑的声音更大了。 “毛二牛,给老子站出来,你那嗓子破锣一样,老子一听就知道是你小子,”刑卫东笑得光棍,“喝酒管够,一会训练加倍。” 刚刚还是哄笑声,他话音刚落,就变成了哀嚎声。 赵青禾没想到他和手底下人是这么相处的,在大河湾的时候,刑卫东很少笑,人也有些阴沉,和她现在见到的这个,判若两人。 “怎么,今晚请老兄我喝一杯?” “下次,下次一定,今天老弟有要事要办。” 徐燕军立马作出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笑得不怀好意,“小别胜新婚,老兄是过来人,我懂,那就下次再叨扰弟妹了。” 你懂个屁你懂,长的像个文化人,这说话怎么就像是在开车呢,没看附近的几个橄榄绿,看自己和刑卫东的眼神已经越来越暧昧了嘛,赵青禾脸上笑呵呵,心里妈麦批。 嘴上却还是道:“改日一定请徐政委喝酒。” 他们吃饭的时候,还有不少人在打量着,等他俩吃完,陆陆续续的上来一些橄榄绿打招呼。 口里都称赵青禾做嫂子,这直白的热情太多了也会让人手足无措。 昨儿来的匆忙,都没来得及给大河湾那边报个信。 刑卫东吃过饭就给家里打了电话,说赵青禾来部队找他了,叫王改秀不要担心。 儿媳妇不是要到市医院去,怎么突然就去了蓉城,王改秀怎么能不担心。 在她的追问下,刑卫东才说松河市医院有些风波,为了暂时避一避,赵青禾才来蓉城找自己。 “她来了也好,结婚的手续已经齐全,找个合适的日子,我和大丫就把证领了。” 刑卫东是真有此意,他在婚事上相当坎坷,不想夜长梦多,还是早点把那一纸婚约拿到手上才是正理。 赵青禾和他的想法是一样的,好歹领了证,婆婆也不用整天提心吊胆,害怕自己跑路,自己也能名正言顺和刑卫东住在一起培养感情。 要说培养什么感情,那当然是革命感情了。 两个人一拍即合,一致认为宜早不宜迟,最好是今天就领证。 刑卫东换上一袭崭新军装,刮掉新冒出来的胡茬,将自己里里外外捯饬了一遍。 以他的级别,想要调用一辆车并不是难事,去后勤填了张表,没一会儿警卫员就将一辆军用吉普停在了他家门口。 公器私用就公器私用吧,只要能解决刑卫东的个人问题,军区领导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刑卫东自己开车,他对蓉城的路线很熟悉,轻易的就找到了民政局所在的地方。 只不过停好车,他并不急着带赵青禾去扯证,而是领着她进了百货大楼, 蓉城百货大楼里,是有成衣店的,领证这样的大日子,他希望自己的女人能穿上最漂亮的衣裳。 “你带我来买衣服?”两个人在一处挂着各式衣服的柜台前停下。 刑卫东看向她,“当然,不然我带你来这做什么。” 这个年代的成衣店,款式很少,颜色多以灰蓝为主,赵青禾一眼便相中了一条碎花白色长裙,在一众灰色蓝色的衣物中,它极为显眼。 可十月里穿裙子其实有些冷,她一时拿不定主意。 刑卫东看出来她的心思,没等她开口,便嘱咐售货员将这条碎花裙包了起来。 “今天阴,穿裙子会冷,我看那件白衬衫和军装很搭,你要不要试一试。” 在他的建议下,赵青禾还是挑了件中规中矩的衬衣买下。 等结婚证办下来,已经是晌午了,七十年代的结婚证还不是一个红本本,它类似一张奖状,上面写着新娘新郎的名字。 “总算拿到了。”两个人不约而同的都松了口气。 别小看这薄薄的一纸婚书,拿到它的那一刻,赵青禾心里才真真正正的将刑卫东当做了亲人,用这个年代流行的词来讲,就是革命伴侣。 两个人在国营饭店对付了一顿,又去百货大楼采购了一通,什么暖水瓶洋瓷盆先不说,光大件就买了三件,一台十几寸的黑白电视机,一台飞跃牌缝纫机,一台最时兴的收音机。 赵青禾看的目瞪口呆,她要是没记错的话,刑卫东这厮不久前因为治病,好像还给出去一千块钱吧,可今天这花钱的劲头,就好像花的不是自己的钱一般。 一直到了车上,她才把自己的疑问说出口。 刑卫东表面上淡定极了,心里却得意洋洋,“早年在缅甸执行特殊任务,弄了点石头回来,卖了些钱。” 石头,呵呵,啥石头能卖上价,恐怕是缅甸的翡翠吧?赵青禾不再细问了。 回了军属区,这左邻右舍的已经都知道刑卫东的媳妇来部队了。见他们下车,就有人笑着打趣,“小两口回来了?” “瞧这新媳妇,长得怪漂亮的。”几个年纪大点的军嫂指着赵青禾打趣。 刑卫东笑着不说话,赵青禾在一旁装腼腆,看着他把从百货大楼买的喜糖拿出来给大家伙儿发。 警卫员把车上的大件往下搬的时候,见着的人都咋舌,“呦,买了这么多,花了不少钱吧。” 刑卫东只是笑,并不搭话。这附近住的都是团级以上的军官,谁家的条件也不会差到哪儿去,彩电洗衣机,只有舍不得买的,可没谁家说买不起的。 赵青禾这次来蓉城,本就是计划外的事情,她也没打算多留,领完证没几天,就坐火车回了平安县,至于松河市,短时间内也是不会去了。 眼下这种多事之秋,和解院长约定好的教实习医生针灸的事,也极有可能无法实现。 刑卫东虽然不说,可他早出晚归,每晚回来时都神色疲惫,可见部队也不完全是风平浪静,她在这里,还会使他分心。 还不如等家里都安排好,医院的事情也了结了,随军的一应手续都办下来,她再过来。 蓉城到平安县,并无直达的火车,赵青禾在中途转了一次车,颠簸十几个小时才到了县城。 刑卫东提前联系了他在运输队的发小,一个叫张进宝的,开车送她回家。 张进宝为人健谈,一路上说了不少他跑车途中遇到的风土人情,赵青禾听着也得趣,也捡着说了几件医院的趣事。 也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说话间提了几次刑大妹。 见赵青禾的表情疑惑,张进宝笑了笑,“嫂子别误会,我这人是个直肠子,说不来拐弯抹角的话,我就直说了吧。” “你们村那个开拖拉机的孙钢,我在县城见过他两次,都是和一个姑娘在一起,大妹我认识,那姑娘比大妹矮,比大妹瘦,我说这些话,就是想让嫂子给大妹提个醒,别太相信男人。” 张进宝年纪和刑卫东相仿,比赵青禾大了不少,却一口一个嫂子。 他是好心好意,只是刑大妹现在怀着身孕,告诉她自己的丈夫和别的女人有联系,这对大妹的打击,恐怕不亚于火山爆发吧? 张进宝把赵青禾送回刑家,喝了杯浓茶,就开车走了。 他走后,家里没外人了,王改秀得知赵青禾和刑卫东领证了,嘴巴差点没咧到耳朵边上。 特意去厨房给她煮了一碗荷包蛋,整整五个。 撑死赵青禾也吃不下五个鸡蛋啊,她拿了个碗给刑卫北那小子捞出来三个,也不知道太阳是从西边升起来了还是怎么的,这小子竟然还很有礼貌的说了句,“谢谢大嫂。” 她差点以为听错了,打自己进这个家门起,这小子可就叫过一次大嫂,还是自己第一次和刑卫东见面的时候,他得了一个军用水壶,高兴了才叫的。 刑卫北被她看的不好意思,不就叫个大嫂,这女人用得着用看西洋景的眼光看自己嘛。 作者有话要说:  不算二更的二更奉上,爱你们哟。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41、又义诊 乡下的十月远比九月还要忙, 田间地头随处可见的是低头劳作的人们, 在乡下, 有一句戏语, 管下地叫修地球。 人们从地里回来,碰见了, 相视一笑,往往玩笑道:“你也修地球去了。” 不论是在城里还是在乡下,不劳动的人总被别人认为是可耻的,为了不下地, 也为了堵住悠悠众口,赵青禾重拾了她的义诊摊子。 从蓉城回来的第二天一早,她就带着钥匙去了诊室,里头还很干净,可见走的这几天, 一直有人过来打扫。 可真是凑巧, 她第一次开义诊的当天,出了件举国震惊的噩耗,她重启义诊的这天, 又出了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就在昨天晚上, 一直搅动政治风云,妄图夺权的四个人被彻底的打倒了。 具体过程赵青禾并不十分清楚,上辈子只知道主席离世后不久,这四个人的阴谋就被粉碎掉。几年后,他们将在最高人民法院接受人民的审判, 别的也就不清楚了。 今天一早,她才到诊室没多久,从京城传来的消息就已经层层辐射到这个小乡村。 大队部办公室的院子,再一次聚满了村民。 有人欢喜有人愁,赵青禾站在村民当中,看着一位男知青左手拿着喇叭,右手拿着早上才从公社传来的报纸,用一种激情昂扬,甚至带点哭腔的声音读着上面的内容。 大革命结束了! 人群中,最激动的是程庆元,他老泪纵横,一双浑浊的眼睛闪着少年似的希望的光,紧紧的盯着知青手上那份报纸。 有人理解不了这场革命结束的意义,有人却无法表达自己内心的狂喜,脱下身上的衣服,高高的扔到天上去,伴随着衣服飞上天的,还有喜悦的呼喊声。 刑大伯一贯是不苟言笑的,可等知青读完报纸,他脸上挂着毫不保留的笑容,健步上前,向队员们宣布了另外一件事情,“乡亲们,除了报纸上的大事。我还要另外一件好事要向大家宣布,咱们大河湾的程庆元平反了!” “红旗公社革委会原副主任李狗剩交代了他陷害程家人的全部经过,程庆元一家人都是冤枉的,他们不是地主,更没有压迫过穷苦人,所以公社领导研究决定,要归还以前没收了的程家的一切财产。” 几日前县革委会就已经作出为程庆元平反的决定,刑富贵本想找个合适的日子再向大家宣布,可看着知青在台上读报纸的样子,又看看村民激动不已的表情,他又觉得,哪还有比今天更好的机会。 大革命的结束了,程家的旧历史也该结束了。 刑金贵掩在人堆中,脸上惊愕的表情藏也藏不住,想起卧病在床的老父亲,再想想家里那辆骑了十年的自行车,不免有些心虚。 他爹还没瘫痪的时候,年年都给程家当麦客,在程家吃在程家喝,程家院子里铺了几块地砖,他爹都摸的清清楚楚,十年前,陷害程家人的是李狗剩,可没有自己爹给姓李的通风报信,他也不能挖的那么准,一镢头下去就找到了玉佛。 李狗剩得了便宜,也没亏待他爹,转头就给了他爹一辆新自行车,那车现在还能骑呢。 刑富贵所说的程家的财产,最贵重的便是他家的房子,当年充公后已经一分为二,一部分做了村小,另外一部分,现在住着李狗剩的弟弟李海一家。 程庆元却站出来说,“能给程家平反,让我们一家人死后能堂堂正正的去见老祖宗,我就心满意足。” “什么财产不财产的,我程某人都不要了,交公充做公产吧,我只有一个要求,在学校边给我一个住处,让我的余生能听到孩子们的读书声,这辈子也就死而无憾了。” 赵青禾不得不佩服程庆元的智慧,他如今势单力薄,那充做村小的一半房子,名义上归还了,实际操作中能顺利要回来的几率太小太小,倒不如退上一步,只要个栖身之处,村里有孩子在学校念书的,也都能记着他的好。 至于李海家在居的另一半房子,既然程庆元明确表示交公,那就是集体的财产,他们凭什么再住下去,哪怕程庆元自己不提,刑大伯这个大队长还能不提? 充公之后不管做什么,也比住着仇人的弟弟一家好。 …… 刑卫东比赵青禾更清楚粉碎那四个人的意义,领袖去世后,这四个人动作频频,不说别的,就连军队的气氛都非常之紧张,毫不夸张的说,党和国家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 十月九号,终于打通二伯的电话,这个戎马半生的军人长叹一口气,说了四个字,“大快人心!” 老领导,老下属,昔日的战友同袍,没死在战场上,却死在了自己的枪下,自己人的枪下。 刑开山承认自己是个懦夫,只龟缩在安全区域以内,不去看不去听,可他心里真正期盼了,不还是这一刻的到来吗。 “吴鹏他们怎么办?送去京城?” “不可,他们的身份也不要对外吐露半个字,等时机成熟了,我会亲自接他们回家。”刑开山摇头拒绝了。 想起自杀的老首长,刑开山简直要痛彻心扉,他就留下这么点血脉,半点差错也不能用。 和二伯通过电话后,刑卫东决定请个探亲假,一是去看看吴鹏兄弟过得怎么样,二是回家接赵大丫来部队。 她的随军申请,领导已经批了。 …… 赵青禾的义务诊疗室干的红红火火,她医术高超的名声甚至传出了大河湾。 头几天来看病的村民都能排成长队,有些人其实没得什么大毛病,图得只是个心理安慰,好像叫她扎上两针,就能百病全消了似的。 为着义诊的事情,这两天还闹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矛盾事情。 原是外村有人上门求诊,却惹来本村村民的不满,觉得这些人跨村占便宜。 好的大夫哪个村都缺,赵大夫一个人,一天最多能看那么些病人,外村的来的人多了,针灸用的针,开的药丸子,那可都是消耗品,这不是占大河湾的便宜嘛! 赵青禾挣钱后,自费给自个儿打了一套金针,一套银针,这两套针,轮换着用,用过一次便要消毒,有时候来人了,针的消毒没做好,就得等着。 有些村民也不白让她看诊,人家把自己从山上挖的草药,一股脑儿全送到义诊室了,有一个人这样做,剩下的人有样学样,积少成多,送来的草药还真不少。 有党参,板蓝根,甘草,苍耳子,种类又多又杂。 赵青禾利用空闲时间,捡出里头还有药性的,炮制出了不少药丸子,都是免费发给大伙儿。 外村的人还想用大河湾的药,门都没有! 吵吵着就打了起来,一群人围殴两个人,赵青禾拦也拦不住。 “果子,快去把书记叫来!” 一听说这边打架了,刑富贵紧赶慢赶的就往办公室跑,这伙兔崽子又惹祸。 他赶到的时候,两拨人已经拉开了。那挨打的一个四五十岁的老婆子哭得比死了爹妈还痛苦,人家大老远走了十几里路求医,一句话说不好就挨打了,能不哭嘛。 刑富贵把那几个带头打人的,一一踹了一脚。 本来哭的人够闹心,还有跟着起哄的。 “我们大河湾的义诊室,咋能接待你们刘家沟的人嘞。” 可大河湾和刘家沟就隔十几里路,谁敢说自家在刘家沟没有亲戚,这人话一出,立马就有人不满。 “我就是刘家沟嫁大河湾的闺女,咋的了,要是我爹我娘来,是不是还不能在咱队上看病了?你咋这么霸道呢?”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闹哄哄的,赵青禾今天看了半天病,精神已经很疲累了,这会简直一个头比两个大。 “行了,大家伙儿别吵了,我有个办法。” “啥办法?我们都听你的,小赵大夫。” 赵青禾喝了一口水,“我看要不这样,以后凡是咱们大河湾的人来看病,我一律不收钱,要是外村的,看一次收五分钱的诊费,收的这个钱,都充做公产,具体干什么用,大伙做主。” “不管是大河湾的还是别村的,只要是给义诊室送过药材的乡亲们,都可以免费领药丸子,没送过药材的,还请拿着我开的方子,自行去公社抓药。” 再这么吵下去,啥时候是个头。 赵青禾女神医的名声传遍全村,好些村民经她治疗后,病症全消,对她的话很是信服。 这个法子不孬,刑富贵点点头,算是同意。收钱充公,屁股不算歪,也是给村民谋福利,他不反对。 一听能给外村人看病了,那女人不哭了,呲溜一下冲到队伍最前面,嘴里还叫着,“俺掏钱,俺愿意掏钱。” 这女人已经发热一周了,两踝关节红肿灼热,得的是痹症,西医上叫急性风湿热,白虎桂枝汤最对她的症。 赵青禾先给她扎了几针,不过一刻钟,病人踝关节的疼痛感就减轻了不少,这一刻钟时间里,也开好了药方,她是只管看病不管卖药的,得病人自己去抓药。 作者有话要说:  有读者提出上一章的问题,我仔细查过后,做了一些修改。 1970年,我国第一台彩色电视机诞生在天津712厂,文中的背景为76年,彩色电视机大规模生产是在80年以后,所以我决定把彩色电视机修改为黑白电视机。 另外,洗衣机在我国普及的时间还要更晚,洗衣机被制造出来的时间早于彩色电视机,但其最初只初只用在宾馆和酒店,在家庭中普及的时间也是80年代。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42、流产 随后的几天里, 又陆陆续续有外村的人前来问诊, 他们之中的大多数人, 得的都是很常见的疾病, 只是因为缺医少药,又无钱去医院看病, 一拖再拖,小病拖成大病。 在红旗公社下辖的一众大队中,大河湾处于中上,在这儿, 男人一天一工,好歹还有二毛多钱,有的大队实在是穷,一个工只有七分钱,买张邮票都不够。 赵青禾收费五分, 已经是良心价了, 吸引了不少人前来, 不过赵青禾很清楚,她这个义诊室至多开不过两个月, 要想持续造福一方百姓, 还得指望国家重开高考,系统的培养一批大夫出来,给广大农村地区,都配上卫生所。 渐渐的,她重心转到了教林红果扎针和配药上。 中医出师慢, 可林红果也不指望自个的医术能赶上赵青禾。 用她的话说,“学两手扎针,能治个头疼脑热,有这本事,下半辈子也不用愁了。” 这话在义诊室,当着她师傅赵青禾的面说的。 赵青禾笑着瞪她一眼,半是玩笑半认真的道:“这么没出息,师傅还指望你考大学呢。” 要是她没记错的话,明年十月份,该要恢复高考了。 林红果缩缩脖子,一脸你饶了我吧的表情,她虽然号称上过初中,可在公社初中读书的时候,老师压根不讲课,叫他们自学,那书上的字,一大半都认不得,越学脑子越糊涂,勉强读到初二,就辍学回家了。 “工农兵大学生哪是那么好推荐上的,咱大河湾几年才出一个,我哪有那福份。”林红果只以为师傅想让她去争取推荐上大学的名额。 赵青禾笑而不语,心里却想着,下次进城的时候,得去书店看看有没有什么考大学能用得着的资料,提前寄回大河湾,这年月读个书,不容易,考大学更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能帮一把是一把。 今天的天气不很好,晌午饭过后,天上的黑云突然堆成了一整片,象一块厚铁,空气闷的人发慌。 瞧着快要下雨,刑大伯将全村男女老少都发动起来,去谷场收粮食。 要是淋了雨,粮食很有可能会发霉。 赵青禾和林红果锁了诊室门,也加入了抢粮大军中。 不大一会儿,天上就飘起了豆大的雨,幸好人多,赶在雨势渐大之前,将大半粮食都入了仓。 赵青禾淋了一身雨,便没再回诊室去,而是跟着王改秀回了家,王改秀生火烧了一锅浓浓的姜汤,家里人一人喝了一碗,权当祛除淋雨的寒气。 正喝着,打门外进来一人,冒着雨,声音相当急切:“大丫,大丫,快去孙家一趟,大妹她肚子疼。” “都已经见红了,书记让我来找你。” 闻言,屋里的几个人谁都顾不上喝汤,赵青禾急急忙忙跟着那人出去,快走出院门的时候,没注意打了一脚滑,一下窜出去两米,侧摔在地上。 她顾不上疼,推开跑来搀扶她的王改秀,“我没事,娘,大妹要紧。” 摔得这一下真疼,赵青禾心里直骂娘,可脚底到底不敢放慢速度,一路冒雨小跑着到了孙家。 还没进到门内,就听到大妹一声高过一声的叫声,进去后,里面的人已经挤了一屋子。 刑大妹躺在炕上,下身的血已经浸湿了裤子,看那出血量,赵青禾的瞳孔猛地收缩,孩子保不住了! 她给大妹用了针,保住了母体的生气。至于孩子,已经无药可施。 “大伯,大娘,你们得有个心理准备,大妹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保不住了。” “你这个杀千刀的混蛋呦!”孙母突然发疯一样冲向儿子。 瞧她那架势,像是要杀人一样,到了孙钢跟前,却虚晃一枪,轻飘飘一巴掌落在儿子脸上。 她也气儿子下手没轻没重,明明知道大妹怀了娃,还和她吵架,可这气归气,真要下手打孩子,可真舍不得下狠手。 刑富贵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眼底怒火滔天,“孙钢,你好,你很好,我好端端一个女儿嫁给你,你就是这么对她的?” 孙父缩着脖子,又失望又心虚,他嗫喏两下嘴唇,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刑富贵冷哼一声,“老孙,啥话也不用说,你们这样的人家,我刑富贵高攀不起,我闺女就是死,也不能死在你们孙家的屋里,埋在你们孙家的祖坟里。” “孙钢,老子今天倒要问你,是老子按着你的头,逼你娶我的女儿?” 孙钢痛苦的摇了摇头,凭心而论,他的皮相不错,浓眉大眼,个子也高,要不然刑大妹不可能死心塌地非要跟了他。 这副正义凌然的长相,一时间显得面目可憎起来。 “他娘,咱们带着大妹回家。” 刑大娘握着女儿的手正在抹眼泪。 刑富贵没再放狠话,却让孙父的心里更没底了,要是大妹爹骂他两句,他这心里还能好受些,可这么不声不喘的,才让人害怕。 这哪是生了个儿子,分明就是生了个对头,当初是他非闹着娶刑大妹,娶到家了又不满意,整天拉着张驴脸,见天去队部和那拖拉机呆在一起,那拖拉机比他娘老子都亲。 刑富贵做了多年的大队书记,哪是他个无权无势的老农民惹得起的。 “亲家,钢子他不是故意的……” “大伯,我看还是等雨停了再说吧。”赵青禾拔下刑大妹身上最后一根针,扭头对刑大伯说道。 “就是不知道,大妹身体一向强健,这孩子的怀象也不错,怎么会流产?” 因为用了针的缘故,刑大妹已经昏睡过去。 孙钢看了妻子一眼,懊悔的给了自己一巴掌,“都怪我,我们吵架时,我不小心推了她一把。” 韩青绝不是一个三心二意,水性杨花的女人,他决不允许刑大妹这样说她,她从小吃了那么多的苦,受了那么多罪,和大妹这种蜜罐罐里长大的女人是不一样的。 她是那么的迷人,那么的耀眼,自己配不 上她,她那个粗鄙不堪的丈夫也配不上她。 等了许久不见有信传回来,王改秀担心刑大妹,又放心不下赵青禾,就带着刑卫北也来了孙家。 刑卫北进门时听见了孙钢的那句话,二话不说,掀开门帘就给了他脸上一拳。 “孙钢,是不是我们给你脸了,我姐和你结婚后,你是个啥怂样子,全大队的人都看着呢,你现在装给谁看,你俩为啥吵架,是不是又因为韩青那个婊子,我告诉你,老子绝对饶不了她。” 孙钢喜欢韩青的事情并不是秘密,甚至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外人都以为他们会在一起。 只是韩青的娘,却不大想让闺女嫁进农村受苦,一直想给女儿找个工人,看不上孙家,婚事才一拖再拖。 当然了,韩青本人也不见得非孙钢不嫁,能攀上更高的高枝后,这丫头就把旧情人抛在了脑后。 刑卫北愤怒的像一头小豹子,刑富贵自己没儿子,便拿这个侄子当儿子养,有什么好东西,大妹有的,他都会有,在刑卫北心里,大妹就是他的亲姐姐。 “刑卫北,你太过分!”孙钢攥着拳头,刑家人怎么打他,怎么骂他,都没关系,可他怎么敢骂韩青是那种女人。 孙父孙母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心里觉得儿子理亏,又觉得刑家仗着人多欺负人。 孙母甚至想,乡下女人,谁没流过一两个孩子,在生钢子之前,她也流过两个,其中有一个还是成型的男胎,怎的,书记的女儿就比她金贵了?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一个女人家,就不该和丈夫拌嘴,她是娶儿媳妇,又不是请了个奶奶回家。 外头的雨势渐小了,直到没有雨星往下落,刑富贵一句话也不和孙家人说,一个眼神也欠奉。 “大丫,你看大妹能动吗?” 赵青禾摸了摸刑大妹的脉,轻轻点了点头,“能动,让小北抱她回去吧,让我大娘在炕上点一把火,再烧点热水,我还要再给她清理清理。” 孙父嘴上一直说着,“亲家,亲家,钢子不是故意的……” 却没人理他,刑大娘从炕上拉了条被子,小心翼翼的给女儿裹在身上,直到确定她张不到一点风,才对刑卫北道:“小北,麻烦你抱你姐回家。” 这说什么麻烦!刑卫北二话不说,连人带被子一起抱了起来。 等把人放到刑富贵家的炕上时,他的两条胳膊已经酸得抬不起来了。 赵青禾上前去,握住刑卫北的手腕,按压了几个穴位,让他的酸胀感减少了许多。 刑大妹的孩子没保住,是谁也不愿意看到的,赵青禾开了几副温补身体的药,尽量不让大妹的身体因为这次滑胎而受到损害。 临回家的时候,她也给刑大娘嘱咐过,有条件弄点鱼给大妹炖汤补补身体。 想起女儿受的委屈,刑大娘的眼泪断了线一样流,“她爹,你就看着大妹受欺负。” 刑富贵重重仰了一口水,“要是大妹还要和孙钢过,这口气,我咽,要是她想离,从结婚到现在,孙家欠咱闺女的,都得算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我每晚固定九点更新吧。大家安哦。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43、吃兔兔 刑大妹今后如何, 赵青禾至多只能关心关心她身体上的事, 至于婚姻感情云云, 如人饮水, 冷暖自知,若是当事人想不开, 不说她一个外人,就是亲生父母相逼,又能怎么样呢, 若是大妹看清迷障, 能理解得了父母苦心,狠下心来料理和孙钢的这一摊子糊涂事,自己还要高看她两眼,若是她仍然执迷不悟,为了一个不值当的男人糟践个人, 赵青禾就决心要离她远一点。 张进宝那天说的话, 赵青禾早就悉数转告给了刑大娘,不管怎样,她的提醒义务已经尽到了。 昨儿下雨摔得那一跤, 当时没什么, 现在这会儿却疼的厉害,胳膊和胯骨不但有擦伤,还有瘀伤。 赵青禾擦了点自制的伤药,就又打算去义诊室给乡民看病。 王改秀劝她,“今天就不去了吧?” 她却摇头拒绝了, 能看一天病是一天,再说了,今天还要教林红果识药配药。 昨天下了雨,今天一早天空又飘起了雨星,虽未下大,但天气不好,想要下地是不能了,因此,义诊室的人比前几天多了一倍不止。 赵青禾指挥着林红果上手医人,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中医这行当,体验派远比书本派来的实际。 “你给我看看呗!”声音很熟悉,赵青禾一看,还是个熟人,钱金凤。 话说回来,自打离了钱家,赵青禾已经和这家人完全断了联系,桥归桥,路归路,路上碰见了,也全当不认识。 虽然村里也有那么几个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背后骂她没有良心,竟然狠心把养大她的人都给送进了监狱,但她一点也没放在心上,有种他们可以当着自己的面这样说。 这义诊室开了多天,钱家人是从没来过的,可今儿,钱金凤带着钱银凤,一起来看病了。 这两姐妹同真正的赵大丫年龄相近,又从不把她当做真正的姊妹,动辄欺负打骂,想起原主受过的委屈,赵青禾可不能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以德报怨,那是圣人教诲,她一个小小凡人,应该讲究有仇报仇,有恩报恩。 “对不起,你们两个,我恕不接待。” 作为黄招娣的孙女,韩彩霞的女儿,钱金凤钱银凤耳濡目染,品行自然好不到什么地方去。 钱金凤心里头一直就不平衡,从前一直看不起的赵大丫摇身一变,先是嫁到条件顶好的老刑家不说,后来又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去市医院上了个学习班,回村以后大变样,还搞了这个义诊,全村上下,就没有不夸她的,可凭啥好事都让她赵大丫给占了。 钱金凤嘴上嚷嚷着赵大丫没良心,从小吃了她家多少米,穿了她家多少布。 赵青禾坐在诊案后,一双清棱棱的眼睛微微抬起,讽刺的看着她,“怎么,两个金花生还不够一天两碗稀糊糊?” 包括林红果在内的其他人都哄笑。 钱金凤觉得脸上臊的慌,到底只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还未完全学来长辈的厚脸皮。 她就说不要来,偏娘为了省几个医药费,非叫来这免费的地方看病。 “让让吧,别耽误后头的人看病。” 只要钱家人再不来自己面前晃悠,她是可以做到相安无事的。 且不说黄招娣意图卖掉自己的骚操作,但凡老钱家人对原主有一点慈爱之心,她也不会把事情做的这么绝。 这个年月的暖水瓶确实不便宜,可因为一个暖水瓶,大冬天竟然把一个大活人锁在屋外,不让进屋睡觉,以至原主生病,最后一命呜呼。 “我……”钱金凤不甘心啊,怎么能就这么灰溜溜的离开,她心里愤懑不已,看着赵青禾那张漂亮不少的脸蛋,突然泛起了阵阵酸意。 明明又黑又丑,现在竟然变得比韩青还好看,像变了个人似的。 且说刑卫东从蓉城回到家,只见爹娘,不见媳妇赵大丫和小弟刑卫北,一问之下才知晓,她在村里搞了个劳什子的义诊室,吃了早饭就给人看病去了,至于刑卫北,则是去了大伯家。 儿子回家,王改秀喜不自胜,忙张罗着要做这样饭炒那样菜。 却也记得告知一句,“别忘了去你大伯家看看,大妹掉了孩子,你大伯正是伤心的时候,没准见了你,他心里还能高兴些。” 刑卫东连刑大妹怀孕的事情都还不知道,闻言十分惊诧,“出什么事了?” 提起孙钢,王改秀也是一肚子气,这男人咋就那么拎不清,那韩青再好,也是别人的婆姨,放着自己的大肚子婆姨不疼,眼巴巴的肖想旁人的女人,这是个啥人嘛! 她将昨天发生的事给儿子讲了讲,也没略过赵青禾在门口摔得那一跤,这一跤,王改秀毫不客气的算到了孙钢头上。 听了王改秀一番添油加醋的描述,刑卫东心里的怒气一点一点涌了上来。一方面觉得大妹实在不争气,一方面又觉得孙钢太不是东西。 “我大伯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刑虎嘚吧两口旱烟,插嘴道,“这大妹要是原谅孙钢,他能有啥办法?” “还是儿子好,闺女就是给人家养的。” 他后面这句话惹得王改秀不满,刑卫东瞥了亲爹一眼,一句话顶了回去,“你这话怎么不去我大伯和大娘面前说?” 王改秀不让刑卫东去找孙钢麻烦,他便来了义诊室,来找赵青禾。 刑卫东鼻梁高挺,两道浓密的眉毛似剑一般锐利,一双眼炯炯有神,有棱有角的侧脸分外迷人,军旅生活更锻造了他铁血的气质。 钱金凤实在是没有想到,老刑家那个当兵的大儿子竟然这么英俊,而这样的男人,却是赵大丫的,亏她背地里嘲笑赵大丫嫁了个老男人。 “刑卫东,你怎么回来了?”赵青禾的声音里有些惊喜。 在这样的男人面前,钱金凤不由自主的把自己打着补丁的布鞋往后缩了缩,眼神也不知道往哪放。 有病人认出刑卫东,笑着同他打招呼,他一一回应了。 “我来问问你,想吃什么?” 刑卫东绕过钱家两姐妹,径直走到赵青禾身边,随意的翻了两页她写的医案。 男的高大俊美,女的小鸟依人,本是极为登对的画面,钱金凤心里的酸气却越泛越多,直到把她的整颗心都给淹没。 以前赵大丫就是自己脚底下的一块泥巴,想踩就踩,现在她凭什么这么牛逼哄哄的。 钱金凤一直挡在前头,耽误了别人不少时间,后头排队的两个人终于不满了,联手将她给挤兑走了。 走出义诊室,钱金凤心里的一个念头疯狂滋长,她不能让赵大丫那么好过,谁都行,就是赵大丫不行,坏分子后人凭啥过的比自己好。 快走到家时,钱金凤看了看妹妹那张还算周正的脸蛋,忽然作出了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决定,她娘说过,是男人都会偷腥,送上门去的便宜,就不相信赵大丫的男人能不占! “银凤,姐问你,你想天天吃肉,穿新衣服吗?” 傻子才不想,可钱银凤又不傻,怎么可能听她姐的去勾引赵大丫的男人。 “要去你去,我不去。” “你去不去,你不去我就告诉娘,前两天她丢的那五块钱,是你偷的。” 要是让娘知道那钱是她偷的,不死也得掉一层皮,钱银凤狠狠瞪了亲姐一眼,“你敢,你没花吗?” “你看娘是相信我,还是相信你,”钱金凤有的是拿捏妹妹的办法,“我还要告诉娘,你喜欢那个叫成冬的知青,偷钱就是为了给他买书看,看娘不打死你。说不定,还把你嫁给舅舅家那个傻子呢。”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套路她用的也很溜,“银凤,你是我亲妹妹,我咋可能害你哩,你就听姐的,恶心恶心赵大丫,又不是真让你和她男人睡觉。” 韩彩霞那人脑子不够数,说一些成年人之间的腌臜话从来不知道避着几个闺女,小的不往脑子里记,大的这两个尽往脑子里放,早熟的很。 “那你自己咋不去?” 钱金凤翻了个白眼,“你长的比我好,要不我指望你干啥?” 刑卫东来了,赵青禾给乡亲们说了声抱歉,把义诊室交给林红果,就跟着他回家。 王改秀让刑虎杀了只兔子,他们回到院子里的时候,刑虎已经在扒兔子皮了。 想起后世网络上的一个梗,兔兔那么可爱,怎么可以吃兔兔,赵青禾差点笑出声来,兔兔那么好吃,一定要吃三大碗才对。 刑卫东观察力敏锐,没放过她这点细微的表情变化,“怎么了?” 赵青禾笑了笑,“没什么,见到你太高兴了。” 刑卫□□然就有些得意,老徐说过,女人说想一个男人,就是爱上这个男人了,虽然自己目前还没有爱上赵大丫,但她已经是自己合法的妻子,他不介意和她说两句甜言蜜语。 于是刑卫东清了清嗓子,用一种低沉且富有磁性的语调说,“我也想你。” 并没有想象中令人感动的画面出现,赵大丫甚至用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自己。 究竟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44、分粮 刑卫东这男人嘛, 乍一看还是挺正经的, 这一下子神经兮兮的用这种语调说话, 怪瘆人的, 再多说几句,赵青禾觉得自己得起满身的鸡皮疙瘩。 她腹诽道, 还想学别人撩妹,好好修炼个两三年再去吧!大兄弟。 刑卫东倒是挺郁闷的,赵大丫的心思他就没猜透过。 他力气大,到厨房拿了把菜刀出来, 三两下就把肉斩成了小块,赵青禾也起了下厨的兴致,起锅烧水,温水下兔肉块煮至水开,再把兔肉盛出用凉水冲洗干净。 因着刑卫东级别不低, 他拿的津贴也高, 有了这么一个吃公粮的儿子常年补贴家里,刑家的日子过得很是不错,最起码一个月还能吃上一两次荤, 细粮虽不是顿顿吃, 隔三差五总能吃上一顿。 这年月是真困难,大部分人家一年到头才能吃到一两次肉,平日能吃个鸡蛋就能高兴一整天,老百姓都说民以食为天,谁家经常能吃上肉, 那就是顶好的光景。 大河湾今年才收了粮,还没来得及清点入库,因此也就没给大伙分,生产队的几头大肥猪也得等个一两月才能杀。 可真是好久没吃肉了。 家里的几只肥兔子贴够了秋膘,膘肥体壮的,红烧的做法,她再把自己从城里带回来的香料用上,色香味俱全,肉香味能飘出几十米远。 就是王改秀一脸心疼的看着刚打的酱油瞬间就没了小半瓶,嘴里抱怨着,“哪能用得了这么多,一个月的量让你一次就给用了。” 赵青禾只是笑,“娘,不放酱油我可怕你待会吃着不香呢。” 此时,钱金凤也在家里吃饭,吃的是玉米面糊糊,筷子插到碗里都立不住的那种。 不久前,韩彩霞分家的目的已然达成,没有了黄招娣这个五指山,她这只孙猴子自然无法无天,和钱老大一家合计清楚后,迫不及待的就找了娘家兄弟砌了一道泥墙,将钱家原来的老房子一分为二。 至于那颗金花生,钱家分家之前就被韩彩霞在黄招娣那屋的炕洞里找到了,为着它的所有权,韩李二妯娌争执了好些天,实在僵持不下,钱老实与钱壮实为了偃旗息鼓,各自劝老婆退让一步,将那花生融掉,两家每家分了一半。 要是赵青禾知道,那颗金花生就这么被融掉了,少不了要惋惜几分,原主的记忆里,那玩意儿是民国传下来的物件,虽说不上老,但也有些年头了,且出自名家之手,做工精美,要是再放上几年,遇到识货的买家,卖个千把块钱也不是不可能。 冷不丁当家做了主,韩彩霞翻身农奴把歌唱,抠门的本性一点一点显露了出来,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能吃便宜的,就绝对不吃贵的。 尤其是今天这玉米糊糊,兴许是放的时间长了,哈喇子味直往喉咙里去,钱金凤是含泪吃了一碗。 因为粮食珍贵,肉又难得,这年月谁家吃一顿肉,味不飘出去还好,要是飘出去了,得叫半条村的人都羡慕。 吃晌午饭的时候,王改秀夹了一块肉到自己碗里,一吃就竖起大拇指,“还是大丫手艺好,这酱油放多了就是好吃。” 说着,她端起菜盘子一个劲儿往赵青禾碗里扒拉肉,要说这儿媳妇,可真算捡着了,长的俊不说,还有本事,更重要的是人好,哪哪都让人满意,看着她和东子坐在一起,真是咋看咋登对。 吃完玉米糊糊,钱金凤把碗重重放在桌上,没好气的道:“就知道吃糊糊,天天只有糊糊,咱家的米面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 一听她这话,韩彩霞就瞪眼睛,“吃吃吃,就知道吃,家里这么多张嘴,不俭省一些,我养得你们这四个赔钱货?” “我咋就是赔钱货了?我和银凤也是挣工分的!” “就你俩挣那点工分,一天换不到七分钱,人家赵大丫看一个病就五分,你要是像她那么有本事,别说吃点好的,老娘得把你供起来!” 她越说钱金凤越不服气,尤其牵扯到赵青禾,简直都要把肺给气炸了,咬着牙在心底把赵青禾的祖宗十八代都诅咒了一遍。 她给妹妹使了个眼色,示意钱银凤跟她出去。 到了外面没人的地方,钱金凤恨恨道:“这不行,咱们必须让赵大丫吃点苦头,凭啥让她那么得意。银凤你得听我的,好好杀一杀她的威风。” 钱银凤犹豫着点了点头,娘一直怀疑是爹偷的钱,从丢钱那日起闹到现在,要是让娘知道是自己偷的钱,爹知道被冤枉了,他们非打死自己不可。 只要大姐不揭发她,不就是勾引个男人嘛,她能行。 又过了几天,大河湾的秋收接近了尾声,大队长刑富贵在喇叭上通知所有人都去打谷场清点粮食数目。 终于到了分粮的时候,赵青禾想着总算能吃一口新粮了,都说粗粮吃着对身体好,可她还是喜欢细粮,早盼着能吃一口了。 不过分粮食之前,还有一项重要的工作得完成,那就是要将公粮交到红旗公社那边去,等交完了公粮,今年的秋收工作才算是彻底完成了。 秋收的时候大伙忙的热火朝天的,这一交公粮,也比过年还要热闹,赵青禾虽然无法感同身受,看到这一幕,仍然感触不已。 站在这个年代的土地上,才能深刻体会这一代人的艰辛,和对粮食的渴望。 一麻袋一麻袋的粮食上了秤,大队会计拿本子记了,最后核完数,相当高兴,他拿了面锣,在人群中敲了一圈,声音洪亮的宣布道:“咱们大队今年的收成不错,不用拿粗粮顶细粮,家家都能分到粮食。” 交公粮交的是细粮,只有细粮不够的情况下,才要用粗粮顶上。 能按时按量交上公粮,对大队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值得夸耀的事情。 赵青禾站在人群最后面,刑卫东人高马大的,站的笔直,挨在她旁边,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对了,我从来没见过你二弟刑卫南,他现在在哪?” 赵青禾早就想问了,一直知道有这么个人,却从来没见过面。 刑卫东淡淡道:“他在省城做了上门女婿,以后有机会会见面的。” 老二是他们几个中脑子最灵光的一个,也是最容易走极端的一个,他对爹娘的怨恨,远比自己要深,要不然,也不会选择去城里做上门女婿。 赵青禾不再往下打听了,其实刑家上一辈人的恩怨也挺复杂。想象一下,要是自己小时候在那样一个家庭长大,父母被“爷爷”和“奶奶”还有“叔叔”一家当牛做马的使唤,连带着身为他们孩子的自己,在那个家里,也好像低人一头。 更别说自己的亲姊妹又间接死在“奶奶”手里,这对一个孩子的打击是巨大的,他会恨始作俑者,恐怕也会把怨恨转移到父母身上吧。毕竟以当年的情况来讲,要是刑虎和王改秀的态度能强硬一点,或许就能护住他们几个不被欺负。 这时候,几个青壮已经把称好的公粮装到了牛车上,在刑富贵的带领下赶着车往公社走。往年这种活动,孙钢总是冲在最前头,今年他却没脸往运粮车跟前凑,不为别的,就为带队的是他老丈人。 大妹回娘家后,他也没脸去见她,至今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刑富贵发了狠,从刑家族里找了个上过初中的青年,又托刑卫东走了张进宝的关系,把人送去运输队学车去了。 虽然开卡车和开拖拉机不一样,但都是车,只要会开货车,离上手拖拉机也就不远了。 说起大河湾那辆全公社独一份的拖拉机,还得归功于刑大伯,那是省城农机场淘汰下来的旧车,好多零件都不能用了,是他坐着火车全国各地的找零件,七零八碎的凑了这么辆整车出来。 要不是因为这辆拖拉机,上一任的老队长也不可能推荐他当队长。他就是要换个司机,让孙钢有多远滚多远。 刑大妹流产的事根本瞒不过别人,早在几天前,差不多全村都知道了,也知道他们是为什么吵架的,这些人看孙钢的眼神就有几分奇怪。 有些混不吝的男人,话说的那叫一个难听,说什么韩青那里头有勾子,把孙钢的婚勾走了。 当然了,这话是偷着说的。事实上,他和韩青做过最出格的事情,就是亲嘴。 也有些乡亲们在讨论杀年猪的时候该如何分肉了,肖顺站在一旁,视线不由自主的就飘到了赵青禾身上,看着越发美丽的她,他的心情是复杂的,兴许她已经不记得了,上扫盲班的时候,自己一直坐在她身后。 每当接触到一个新字,她的表情总是那么的欣喜,就像得到糖吃的小孩,脸上露出的发自内心的笑容,能让人忘记心中的苦闷。 可现在,她是别人的女人。 这份无疾而终的爱慕,是给原来的赵大丫,赵青禾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45、勾引 钱金凤能想出来的勾引男人的手段, 不过是从她娘骂人的话里学到的, 有限的很。 因为韩彩霞夸了赵青禾, 她心里的嫉恨愈加深厚。 甚至等不及想出一个周全得法子, 就让钱银凤守在刑家附近,等刑卫东出门的时候, 上去和他搭话,最好是摔倒在他面前,上演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戏,让赵青禾吃醋误会才好。 钱银凤很听话, 一言不发的去了,她在刑家门口转了好一会子,终于等到刑卫东从家出来,再仔细看看,那赵大丫也在院里呢, 一抬头就能看到这里, 心中顿时一喜,可算是让自己给等着了,她姐说了, 只要能恶心赵大丫, 就算完成任务。 想想自己,成冬和别的女人多说两句话都不高兴,那自己男人怀里抱上别的女人了,赵大丫能不硌应吗? 于是钱银凤快步走到刑卫东附近,迎面和他相遇, 又装出一副要摔倒的样子,想往人家的怀里扑。 一副娇滴滴又弱柳扶风的样子,她娘说了,男人都喜欢这样式的。 钱银凤觉得刑卫东一定能接住自己,到时候,她就在他的怀里多赖一会,惹赵大丫不快。 不过她也不想想,刑卫东当了十几年兵,又是侦察兵出身,号称军中精英,五感早超乎常人,冷不丁来个人差点扑到面前,他第一反应不是伸手去接,而是下意识的出了脚。 “啊!”钱银凤趴在地上,疼得起不来,一脚直冲腰心啊,眼窝直冒泪花子。 等看清地上哀嚎的人是谁后,刑卫东一惊,暗道不好,刚才想着事呢,把部队训练出来的习惯带上了,没看清是谁,就给了人家一脚。 这还是个女同志呢。 “同志,实在是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我马上送你去医院。”刑卫东一脸歉意道。 “快点,快点,抱我去找赵大丫。” 钱银凤捂着腰,嘴里的叫疼声就没停过,她余光中瞥见赵青禾正要往这边走,想叫人扶她起来,又害怕完不成姐姐交代的任务,会被她告密,于是忍着疼,忙叫刑卫东抱她去找赵青禾。 只要姓刑的抱了自己,那就成了。 “大丫,你快来看看,她怎么样了?” 刑卫东看见赵大丫的身影,忙挥手叫她过来。 …… 刑卫东这一脚并未用全力,因此钱银凤的伤势并不很重。 只是伤势在腰上,要想给她细看,总不能在外头把人家的衣服掀起来,因此赵青禾淡淡看了钱银凤一眼道:“我扶你进屋擦药。” 钱银凤死赖在地上,好说歹说也不愿起。 毕竟是自己人伤了她,赵青禾也不好做的太过分,瞪刑卫东一眼,怪他惹事,又扭头硬是挤出一个和蔼的笑容,劝钱银凤道:“你的伤并不严重,如果你现在和我进去,我保证,擦点药就能好,耽误了治疗时间,要是落下什么后遗症来可就不好了。” 看着赵青禾脸上的笑容,钱银凤莫名觉得阴森森的,不由自主的往后缩了缩,腰间的疼痛越发敏感起来。 赵青禾继续循循善诱,终于将钱银凤说动,主动撑着胳膊站起来,跟着她进了屋。 王改秀怪儿子道:“怎么这么不小心,你瞧瞧你,不知道自己多大劲啊,这要是给钱银凤踹个好歹出来,可惹了大祸了。” 刑卫东摸摸鼻子不说话,确实是他理亏。 上次下雨摔了一跤,赵青禾制了好些伤药,擦了几次就好的差不多了,还剩下不少。 她给钱银凤上了药,心里头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大河湾这么不大不小的一个村,可也住着百来户人家,钱家在村子最里面,刑家在最外头,两家人又互相看不上对方,钱银凤跑这头来干啥? 这么想着,赵青禾装作若无其事的问出口,钱银凤眼神闪躲,她没想到人家会问这个,总不能直说来勾引你男人吧? 她支支吾吾说不上来,半晌才灵机一动,只道自己要去知青院找人。 是了,去知青院必得经过这里。 赵青禾仔细打量一番钱银凤,这丫头相貌端正,和她姐比起来,要好看的多。 水灵,带着朝气,想必是看上哪个知青了。 “麻烦回去告诉你娘,”韩彩霞是什么人,赵青禾最清楚不过了,“踢伤你,刑卫东感到很抱歉,我们家愿意承担你的所有治疗费用。” 至于赔偿,等韩彩霞找上门来再说吧。 伤人赔钱天经地义,可赵青禾也不愿意当冤大头,现在就巴巴的赔给钱银凤了,韩彩霞指不定以为自家钱多没处花,迟早还得再来要一回。 韩彩霞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可有一点,贪财,把钱看得比什么都重,她知道刑卫东踢伤钱银凤,十有八九会狮子大开口。 家里的钱金凤还等着妹妹的好消息,心急如焚,什么活也做不下去。 昨天交了公粮,这两天指定要分粮了,大家伙儿都闲了下来,韩彩霞就带着大闺女在家搓麻绳,打算把搓好的麻绳送去供销社,换点盐和酱油啥的。 可她都搓了三根了,钱金凤一根还没搓好。 可不兴这么偷奸耍滑的,韩彩霞立马就拉下了脸,不满道:“吃的比谁都多,干活还干不到人前头,姑娘家家的,手脚这么不利索,回头嫁到别人家,人还说我这个当娘的没把你教好。” 任谁被说懒,心里都不好受,钱金凤也尥蹶子不干了,把没搓的绳往她娘跟前一推,气冲冲走了。 给钱银凤上完药,赵青禾又给了她两瓶伤药,嘱咐她晚上睡觉前抹,在王改秀的帮助下,她们两个人搀扶着钱银凤,送她回家去。 刑卫东见状,忙道:“我也去吧。” 敢情他伤的是老钱家的人,赵大丫和老钱家人的矛盾不可谓不深,去了人家家里挨欺负咋办? 再说了,一人做事一人当,他得上门道个歉吧。 这三人走到半路,碰见钱金凤了。 王改秀停下来,一脸歉意的道,“金凤啊,我家卫东不小心踢到银凤了,实在是对不起,你看大丫也给银凤上了药了,我们把她送回去。” 钱金凤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明白发生了啥,眼神对到妹妹身上,见她一脸菜色,心里却想,这不能吧,哪个男人会对爱慕自己的女人出手。 一定是银凤勾引刑卫东事发,被赵大丫打成这样的。 新火旧火一起爆发,她指着赵青禾,声音又大语气又凶,“赵大丫,你有必要把银凤打成这样吗?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是你男人自个有问题,可不是我们银凤巴巴的勾引他!” 瞧这说的什么话,啥叫勾引? 赵青禾看看刑卫东,又看看钱银凤,突然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回事,不是看上哪个知青了,是看上她的男人了! 被她这么嚷嚷出去,说什么勾引男人之类的,钱银凤脸红成个熟透的虾子样,瞪大了眼睛,直喘粗气,指着亲姐姐说不出话来。 这还是一个娘肚子出来的,咋就这么害自己呢,这下好了,她一嗓子下去,这附近住的人,不都知道自己勾引男人了,传出去了自己还有活路吗?成冬知道了会咋想? 赵青禾松开扶着钱银凤的手,冲天翻了个白眼,“你们姐妹俩的官司,自己断清楚。勾引我的人,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一个个寡廉鲜耻的玩意儿。” 虽不知什么是“寡脸咸吃”,可用脚趾头想想,也不可能是夸人的词。 刑卫东默默的把步子往赵青禾这边挪了挪,大手宣示主权似的搂上了她的肩膀。 这里头怎么还有自己的事呢? 王改秀也松开了搀着钱银凤的手,毫不客气的剜了钱家姐妹两眼,就差没当面吐口水了,呸,小小年纪不学好,惦记有主的男人,都是一个家里长大的,咋大丫就比她们强那么多。 赵青禾挺气的,老钱家这些人,作死的作死,闹妖的闹妖,非盯着自己一个人不放了是不是。 钱金凤和钱银凤扭打着回了家,一路把官司闹到父母面前。 韩彩霞以为小姐俩又闹矛盾了,又想像平常一样,各打四十大板,把她们糊弄过去。 钱银凤却不愿意了,腰再疼还能比得上心疼,她就不该听老大的馊主意。 嘴上一个劲儿的说姐姐败坏她的名声。 钱金凤一听也不乐意了,反口举报妹妹偷钱,小姐俩一个咬一个,是偷钱的事情也败露了,企图勾引刑卫东的事情也败露了。 韩彩霞和钱老实两口子顿时觉得天旋地转,谁人不希望自己的娃能学好,他们自己也就罢了,大半辈子就凑合着活人,但就是希望娃能学个好,可她们咋就学会妖魔鬼怪的道道了?谁教的! “不要脸!我和你爹的脸都被你们给丢尽了!” 回了家,王改秀原模原样把钱氏姐妹的嘴脸给刑卫北和刑虎学了一遍,末了,还连敲带打把刑卫东收拾了一顿,说什么外面的女人是乱家的根本,警告他要是有那苗头,就打断他的腿。 赵青禾暗自偷笑,她这个婆婆果然是个一等一的明白人。 第二天一早,刑富贵在队里的广播上通知所有人,包括社员和知青,都去打谷场集合,准备分今年的新粮。 大伙脸上的笑都是发自内心的,谁家该分多少粮,大队书记都记在自己的本本上了,谁要是有异议,当面提出来,清点清楚。 分粮大业进行的如火如荼,赵青禾和王改秀把往年装粮的麻袋缝补好,也加入了队伍。 因为大队会计是个“半桶水”,往年常年算错数目的情况,刑虎生怕给自家少算,只放心让细心的妻子以及见过世面的儿媳妇盯着,他和两个儿子则守在一旁,等分好粮再背回家去。 今年刑富贵给会计派了个知青做助理,那个叫成冬的男知青,拿着个算盘站在会计跟前,噼里啪啦拨的那叫一个响亮,效率增加不是一星半点。 没多大工夫,一小半的人家都领了粮食走了。赵青禾来的早,排在前面,很快也领到了粮。 这种时候,就体现人多的好处了,刑卫东和刑卫北两个壮小伙子,力气又大,肩扛百来斤的玉米根本不算什么,不大一会儿就把家里的粮运了回去,不仅如此,刑大伯家的,他们也一并送去了他家里。 想起家里两个不省心的女儿,再看看人家的大小儿子,韩彩霞狠命的掐了身边的丈夫一把。 她的大嫂李春娟看见了,讥讽似的笑了一声,心说钱老二分家还能把自己分成个怂货,烂泥扶不上墙的玩意儿。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46、随军 村里的风言风语传的尤其快, 钱老二家两个闺女做的荒唐事, 几天之内, 便经一些姑娘媳妇的口传遍全村。 都说三人成虎, 这话果然很有道理,本来钱银凤只是摔倒在刑卫东的面前, 传着传着,竟然变成了大庭广众之下在刑卫东面前脱衣服。 这样的传言对于一个大姑娘来说是致命的,钱银凤在家哭了好几天。 钱老二被两个女儿气的肝疼,拿放牛鞭狠狠抽了大女儿一顿, 都是她挑事,小小年纪,竟然教唆自己妹妹勾引男人。 “我造了啥孽,”钱老二直抓头发,“娶了你这么个婆娘, 一个带把都没给我生, 讨债鬼赔钱货倒是一个一个下。” 再气也是自己的种,打了骂了,还能赶出家门不要了?钱老二这一口邪火没出完, 尽冲着韩彩霞去了。 两口子又吵又打, 官司闹到了大队部,叫队上人又看了一次笑话。 话说刑卫东这次回家,主要目的是来接赵青禾随军,分粮的事情一结束,两个人就收拾东西, 在家人的相送下,包袱款款的离开了大河湾。 对于林红果这个徒弟,赵青禾自认没有尽到师父的职责,临走前,她花几个晚上,连夜将上辈子学过的中医基础理论知识默写成册子,交到这个徒弟手上。 “果子,你好好学习,我会定期给你写信,你想在中医这条路上走的更远,就不能一蹴而就,有什么不懂的,也可能写信告诉我,虽然我离开了,但咱们的师徒缘分可不能就这么散了。” 林红果重重的点了点头,眼泪汪汪的目送赵青禾上了车。 送出儿子儿媳,王改秀松了一口气,老大的终身大事解决了,这下有大丫这个贤惠孝顺的好媳妇陪在他身边,她这块心病终于去了。 …… 赵青禾这下算是正式随军了,一回军区,整个人都充满了干劲,虽然目前这家里还空荡荡的,有些乱,她这心里也舒坦的不行。 大河湾好是好,就是原主在那个地生活了近十年,处处都有她的痕迹,赵青禾不说如履薄冰,凡事也都小心翼翼,不敢由着自己的性子来,这陌生的地方好啊,谁也不认识谁,再不用压抑本性了。 刑卫东休了这么些天假,部队有的是工作等着他干,一大早就去早训,早训回来干噎了两个馒头又急匆匆走了。 赵青禾便自己去食堂打饭吃,这食堂她就来过一次,印象不深,不过食堂有两个大烟囱。一直冒气,顺着烟囱走也能找到。 她不急,慢腾腾的走着,一边走一边看,军区大的很,有生活区,有训练场,还有学校和医院,一系列配套设施都齐全,就是位置处的偏,想进一趟城不咋容易。 路上人不少,赵青禾前面有两个女人在聊天,穿土黄色呢子大衣的那个声音大一些,“你听说了没,刑团长的爱人来随军了,我听人家说,长的挺俊的,不比文工团的林思雨差。” 说的还是自己,赵青禾略竖起耳朵听了听。 另一个声音小一些,不过也能听清楚,赵青禾是天生的耳聪目明,“再好看也是乡下来的,骨头里就一股子泥土味,林思雨是我的高中同学,人家差一点就考上大学了,难道比不上一个不识字的女人?在男人眼里啊,有文化的女人和没文化的女人不一样,没文化的女人像厨具,有文化的女人才是需要呵护的花呢。” 看来刑卫东在军区是个明星人物呢,走到路上都能碰见讨论他的。也是,这男人除了文化程度不高,其余的是还都勉强拿的出手,算是一个优质单身男军官。 现在这社会风气,干工人的,当兵的,像刑卫东这样年纪的团长,那可真是凤毛麟角。 没结婚以前,想给他介绍对象的人还不少,像是最后说话这女人,就给刑卫东介绍都很好找对象,过对象,女方是个中学老师,两人见过几次面后,刑卫东就推脱说不合适,这样的例子还有卫师长的侄女,韩副司令太太的亲戚。 大家都传刑卫东同志眼光高的很,一般的女人都瞧不上,谁成想在老家娶了个媳妇,不少人都好奇,尤其是给他介绍过对象的,都憋着一口气,想要看看这位眼光奇高的大团长娶了个什么天仙。 赵青禾听了一路,这两女人的话题却逐渐歪楼,已经扯到了农村来的那些军嫂有多么多么的令人难以忍受,生活习惯多么多么不好。 尤其是那个穿黄色呢子大衣的,嘴巴臭的像是吃了屎。 她正想上前插两句话,好好教这二人一些为人处世的道理,却没想到已经有人先她一步,那也是一个女人,个子颇高,一眼看去得有一米七几,身高已经足以傲视大部分女性了。 赵青禾颇为羡慕的从这个女人的头盯到脚,想她上下两辈子最羡慕的就是这样的大高个,谁叫她两世都只有一米六五的身高。 尤其是这辈子,刚穿来时又瘦又矮,一副缺乏营养的样子,像个黄皮猴子一般,后来嫁入刑家,吃的好了些,个子才猛长了几公分,堪堪到达一米六五。 高个女人名叫岑苗,她手里提溜着一串饭盒打这儿经过,听见有人说什么农村女人都不讲究卫生,又土又没文化,心里那是相当不得劲,她们农村人又没吃她们这些城里人的大米,倒是城里人,吃的粮食还是农村人种出来的,凭啥看不起农村人。 她怒气冲冲的拦住了那两个女人,“冯容青,王海燕,背后说三道四,这就是你们这些有文化的城里女人干出来的好事?整天叽叽歪歪,逼逼叨叨,成天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冯容青,你不就是勾搭上了一个老头吗?牛啥牛?还有你王海燕,最坏的就是你,你个资本家大小姐,坏到了根子上,不在家里做饭看孩子,成日吊在冯容青屁股后头舔腚,咋的,你也想学她,一脚把自己男人蹬了找个老头过光景?” 什么舔腚不舔腚的,王海燕和冯容青脸色青一片紫一片,她们两个自诩有文化的人,断然干不出大庭广众之下破口大骂的事儿,你你你的说不出一句整话来。 岑苗嘴快,骂完人嘴皮子一收,长腿一迈,挥一挥衣袖,不带半分功与名的离开了,只气得两个女人在原地捂着胸口跳脚。 赵清禾饶有兴味的看了一场免费的精彩大戏,幸灾乐祸的从那两个女人身边走过,暗道一声“活该”。 冯容青年不过三十,却嫁给一个近五十岁的军官,比男人的儿子大不了几岁,她又高傲,看不起别人,明里暗里不知得罪了多少人,可想岑苗这么直接,骂她嫁给一个老男人的,可是头一次。 冯容青只觉心肝疼,“气死我了,姓岑的,你给我等着,看我怎么收拾你。” …… 食堂饭菜都是大盆装的,因为全国各地的交粮工作这会子都进行的差不多了,所以军营餐桌上也丰富了不少,赵清禾看了一圈,打了一份白菜炒粉条,一份凉拌豆皮,再打了两个馒头当主食。 等她拎着饭盒回到家,看到家门口站了一个兵,腰杆挺得笔直。 这年轻的小兵正是刑卫东的警卫员,刑卫东啥事都喜欢亲力亲为,警卫员小袁调到他身边时间虽然不长,闲可的都快发霉了,昨儿一听说团长回来还带着家属,一大早出完操,就往刑家跑,团长不稀罕他,这不还有嫂子呢嘛! “嫂子好,”小袁向赵清禾敬了个礼,咧嘴笑着,黝黑的脸上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我是团长的警卫员,我叫袁向阳。” 说完,他挠了挠头,把赵清禾手里的饭盒接过去,“嫂子,以后这样的活儿交给我就行。” 原来是刑卫东的人,赵青禾笑眯眯的道了谢,“小袁同志,你好,我姓赵,是你们刑团长的爱人,打饭这种小事我自己能来,哪能麻烦你,你们这些当兵的,都是干大事的人。” 小袁不是第一天当警卫员,之前也没少帮军人家属干家务活,赵青禾一夸他,顿时不好意思起来,黑黝黝的脸上泛起两朵红云,连乡音都出来了,胸板子拍的砰砰响,“嫂子您太客气了,俺哪是啥干大事的人,咱团长才是干大事的人嘞!您以后要是有什么需要俺的地方,直接吩咐俺就成,挑水劈柴俺能干!” 虽然是团长媳妇,可这长的也太显小了,袁向阳害羞的缩了缩脚趾,这么好看的嫂子,站在她跟前,怪紧张的。 “行了,别站着了,进来说话吧!”赵清禾把门推开,“对了,听你口音,是河东人吧,咋跑到西南来当兵了?” 小袁就道,“部队需要俺到哪,俺就跟到哪!”这个年代的大部分人觉悟还是很高的。 进了屋,袁向阳二话不说,撸起袖子把墙角乱堆的柴禾归置好,又把家里的水缸挑满,赵青禾一再保证没别的活让他干了,他才走。 作者有话要说:  手术后恢复的差不多了,鼻子也不疼了,今天起恢复更新。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47、抢工作风波 军区大院环境相对单纯, 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这里并非桃花源, 也会有大小摩擦发生, 今天那三个女人,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嘛。 赵青禾初来乍到, 又不擅长和人打交道,不想去淌什么洪水,吃过早饭就一直呆在家里收拾卫生,哪儿也没去。 至于刑卫东, 休假归来,因为这么些天没操练手底下的兵,心里直痒痒,吃了早饭就一直在训练场泡着,他自己练不说, 还给其他人加练, 一时间,训练场哀嚎声一片。 “团长,你才娶了媳妇, 哪来这么大的精力啊……” “就是, 团长,你这劲冲着咱们使有啥用,你应该冲着嫂子使啊,大家说是不是?” 刑卫东装作没听懂这帮小子的荤话,谁叫他老刑还是正儿八经的童男子一个呢。 “老刑, 可算是见到你了!” 一个国字脸,身长八尺的大汉从师长办公室出来,就直奔训练场,一双比鹰还利的眼睛一眼就锁定了人群里的刑卫东。 他声如洪钟,这一句老刑喊的半个训练场的人都能听见。 “老林,你他娘的终于舍得露面了。” 见着国字脸大汉,刑卫东脸上的喜色毫不掩饰,他快步迎上前,两个人互相给对方敬了个军礼。 作为刑卫东的老战友,林万军在出任务时负伤,因为伤势不轻,难以恢复到从前,已经不能适应作战部队的节奏,现在是在后勤上发光发热。 算起来,两个人也有一段时间没见面了。 “才从医院回来?”对于这帮当兵的来说,负伤并不罕见,老战友伤势很重,现在能活下来,刑卫东也替他松了一口气。 林万军点了点头,“还得谢谢你救了我的命。” “说起来,还没有恭喜你当了团长。”他的语气没有丝毫嫉妒,满是为战友的欣慰。 “还不是用命拼回来的。”刑卫东语气淡淡,林万军闻言笑意也淡了,他们这些人,出去执行任务的那么多,全须全尾活着的也就剩他们两个了,剩下的战友不是死就是残。 林万军还不知道,刑卫东身上的伤并非没有留下后遗症,他的后遗症难以启齿,这事放在任何男人身上都得崩溃,所以除了家里人,刑卫东没和任何人说,好在现在已经治好。 “都怪那个狗日的秦瀚,这次要不是这个王八羔子瞎逞能,咱们也死不了这么多兄弟,他奶奶个熊,我看他老子还能保他多长时间……” “行了,”刑卫东打断他,“他老子大势已去,已是秋后蚂蚱,蹦哒不了多久,中央回拾他的,这几天你且收敛些,不要因为逞一时意气,叫人抓住了把柄,我听师长讲,今年有几个军校进修的名额,他中意的人选有你我,这是个好机会,咱们得把握住。” 军队也并非全白之地,老领导曾经说过,枪杆子里出政权,那图谋不轨,意图颠覆政权的几个狂徒自然不会放过西南军区这个香饽饽。 近几年,部队里有些人大小动作不断,一直在试探中央的底线。 秦瀚原是刑卫东和林万军的共同战友,此人有才无德,心眼极小,又嫉贤妒能,处处想压别人一头,奈何军队人才辈出,他虽出挑,在一众能人中间也显不出本事来。 之前,刑卫东等人同秦瀚一同接受了一项秘密任务,执行任务时,秦瀚贪功好进,不按原定计划,致使同一小队损失惨重,却没有受到任何惩罚,就是因为他的父亲位高权重。 不过秦父虽为部队首长,却也是一位政治投机者,是西南军区较早投靠江某某等人的首长,带头人已经塌台,秦父这个车前卒无论如何也不能逃过这一劫了。 林万军叹一口气,“老刑啊,还是你小子心眼子多,要不是你劝我,今天我就打算胖揍秦瀚一顿。” 说着,他话锋一转,问刑卫东道:“啥时候让我见见你媳妇?”林万军一手勾住刑卫东的肩膀,脸上还露出了些许揶揄的表情,“你小子,娶媳妇可是大喜事,咋不通知咱们这些老战友去喝一杯喜酒,你该不会是想省钱吧?” 刑卫东笑,改天东方饭店,红烧肉二锅头管够!” “哈哈哈,好,我老林可当真了,不把你喝趴下,我就跟你姓……” …… 一般来说,部队驻扎的地方,配套设施基本都能跟的上,赵青禾托袁向阳跑了两趟,被褥床铺、锅碗瓢盆、油盐酱醋这些要添,一些小物件,毛巾、桌布、沙发垫、窗帘、杯子也不能少。 这些个家伙什归置好,眼瞅着就快到晌午了。 没想到她不去拜访别人,却有人先来拜访她,来人自称叫周芹,是隔壁刘大江刘营长的家属,年纪不大,生着一张苹果圆脸,眼睛也是圆的,长着一副喜姐儿样。 “嫂子,你看,家里也没个啥好东西,这粉条子是俺从娘家带来的,给嫂子尝尝。” 周芹手上确实拎着一扎粉条,赵青禾忙让了她进门。 “周同志,我叫赵青禾,你叫我青禾或者小禾就成。” 这个周芹也是新婚不久,来军区没几天,她没嫁人之前就是个闲不住的性子,谁成想嫁人之后随了军反倒交不上朋友了。 其实这也不能怪她,军属区的军嫂们出身来历大多不同,城里的和城里的交好,农村的和农村的抱团。 按理说,周芹是农村来的,怎么说也能融入农村军嫂的圈子,但她男人刘大江是二婚娶了她,以前的老婆难产去世还没半年呢,刘大江刘从老家领了年轻漂亮的周芹回来,以前和她丈夫亡妻交好的那些个军嫂们,物伤其类,都排挤周芹。 来这儿这些日子,她一个朋友都没交上,差点没给自己憋坏,好不容易来了一个新人,竟是一刻也等不得,第一时间就上门拜访,就想给自个儿找个说得上话的盟友。 赵青禾收下她的粉条,嘴里客气道:“这粉条子看着就好吃,我们老家那边不兴吃这个,你觉得不稀罕,我觉得可好。” 周芹却笑的眉毛弯起来,“俺还怕你看不上呢,俺家里还有好些,你要是吃着好,回头俺再分你一半。” 瞧着也是个没心眼的人,赵青禾乐意和这样的人打交道。 不过两个人刚认识,哪里就有多余的话题谈,为了不冷场,赵青禾就打听了今早碰见的高个女人。 “你说的是岑苗吧,一定是她,俺们这些军嫂,只有她个子最高。”周芹的语气里不无遗憾,“她竟然骂了冯容青和王海燕,俺听人说,食堂有个空缺,本来后勤的林主任让她去呢,这下得罪了姓冯的女人,肯定保不住这工作。” “嫂子你不知道吧,冯容青她男人是师长,俺们大江说了,他这辈子能干到团长就是祖上烧高香了,师长连你家刑团长都能管,那得是多大的官啊,岑苗男人就是个小连长,咋能斗得过人家师长。” “也不一定吧,这是部队,最讲究公平的地方,”赵青禾道,“她爱人是师长也罢,军长也罢,难道就敢用权势欺压一个军嫂了?” 能当上师长,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再纵容妻子,还能让她插手部队事务,这可是大忌。 几天以后,出了件赵青禾意料之外的小风波,那叫冯容青的女人为了报一骂之仇,对着丈夫软磨硬泡,逼着他动用权力,把那叫岑苗的军嫂的工作夺了。 部队为了照顾军人家庭,像是食堂,学校,医院都有优先安排给军嫂的岗位,可这些岗位往往也是僧多粥少,竞争不可谓不大。 这工作夺了也就没了,本来不关赵青禾什么事,可不知怎的,食堂的那个缺竟然莫名落到了她头上,搞的好像是她一来就霸道的抢了别人的工作似的,不明真相的军嫂们议论纷纷。 她去食堂打个饭都有人指指点点,不止她,就连刑卫东,也被人议论上了。 林万军主管后勤,食堂空缺就是他做主给岑苗的,却不想有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截了胡,这截胡的还不是别人,是自己多年的老战友。 他找到刑卫东,极其严肃认真的批评了他,“老刑,不是我说你,你这觉悟真是有待提高,你不差钱,不愁吃不愁喝的,有必要让你爱人和岑苗争工作吗?” 为啥把这个工作给岑苗,那是因为她丈夫家里负担确实重,上养老爹老娘,意外去世的大哥还留下来几个嗷嗷待哺的孩子,这两口子仁义,一直绷紧裤腰带往老家寄钱,林万军也是考虑到这些,才把这个缺给了岑苗。 这件事刑卫东也差不多了解到来龙去脉了,这次,他和赵青禾还真是被人给摆了一道,连林万军都跑来质问自己,可想而知,其他人会怎么想,他无奈解释,“我爱人是大夫,在我们当地市医院工作过,她的手,是拿笔拿针的手,你说我怎么舍得让她去食堂洗菜?”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48、解释 林万军也觉得刑卫东不是那样的人, 一个食堂洗菜的空缺, 也犯不着和困难家庭争抢。 说句掏心窝子的话, 就他和老刑这关系, 真要有适合他爱人的工作,自己肯定是先想着他啊。 他拍了拍刑卫东的肩膀, “老刑,你是咱们军区最年轻的团职干部,里里外外盯着你的眼睛不知有多少,这么明显的圈套, 连我都差一点相信了,这是要坏了你的名声啊!” 刑卫东又何尝不清楚,他无奈的耸了耸肩,“只有庸人才不遭人嫉恨,这种损招对于我来说就是毛毛雨, 军区就这么大点, 有能耐越过你老林插手后勤的,一只手都数得过来,究竟是谁在背后使绊子, 我心里有数。” 林万军点点头, “你心里有数就好。” 两人分别以后,刑卫东顺路去军属食堂打了两个菜,等他回去,赵青禾已经准备好了饭菜。 没有人规定军属就一定是品性高洁的,那位“好心人士”给赵青禾弄了这么个工作, 平白让她得罪了大半军属,让她现在的处境同周芹差不多。 不过赵青禾也不屑于加入她们的小团体罢了,倒是周芹,因着这一遭,起了些惺惺相惜之感,在人人都传她仗势欺人,不好相处的时候,常来家里同她来往。 其实背后嚼舌根子的那些人未必不清楚这件抢工作事件背后有人在做文章,只是乐得看笑话罢了。 时间越往十二月份走,越难见到新鲜蔬菜,好在锦城物产丰富,附近老乡也有晾制干菜,腌制咸菜的习惯,赵青禾用家里废弃的一个铁桶同附近的老乡换了些干菜咸菜,也叫饭桌上没那么单调。 今儿晌午做的就是她和周芹学来的笋干烧肉,再焖了一锅米饭。 刑卫东进门和赵青禾打了个招呼,又把自个儿从食堂打的菜放在桌上。 “军属食堂那份工作,帮我推了吧,”这边,赵青禾小乖也在问这件事情,她半开玩笑的道,“自打重操祖业后,我越发惫懒,这种消耗体力的活儿,还是别和别人争了。” 军区食堂有军营食堂,也有军属食堂,前者供军人们日常用餐,讲究多肉多油份量大,后者服务范围更大,做的都是小炒,价格也相当实惠。那份在别人看来是天上掉馅饼的好工作,便是在军属食堂洗菜。 刑卫东从碗柜拿出两只碗来,盛了饭,放到饭桌上,突然问赵青禾道:“你知道冯容青吗?” 没等赵青禾回答,他又自顾自说起来,“她是刘副师长的爱人,我听说她和张大炮的家属起过冲突?” 张大炮就是岑苗的丈夫,赵青禾将笋干焖肉从锅里盛到白瓷盆中,又用汤勺舀了点汤倒进刑卫东饭碗里,她最近发现,这男人喜欢用菜汤泡饭。 “冯容青和一个叫王海燕的女人出言不逊,被岑苗听到,她们吵了一架,说了一些不太……文明的用词,我就在现场,难不成是这位副师长太太知道我就是那天那个看热闹的,故意弄出这么一出?” 刑卫东拨了一口饭,菜汤浓烈的香气配上米饭的清香,让他顿时胃口大开,赵青禾这般问,他摇了摇头,“你错了,这是刘副师长故意向我卖好。” 人人都道他娶了一个乡下女人,可谁知道这个乡下女人竟然是个医术出众的大夫。换个思路想,如果赵大丫只是个普通的农村姑娘,没有进城见过世面,乍然得到一份正式工作,每月能拿到几十块钱的工资,是不是会觉得这是天大的好事? 起初刑卫东也以为是刘副师长想算计他们两口子,后来转念一想,他们无冤无仇的,刘副师长虽然比自己高了一级,可年纪不小了,也没有再进一步的可能性,再过几年就要从位子上退下来,没必要为难自己。 赵青禾想了一会才明白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她恍然大悟的拍了拍脑袋,眼睛一亮:“我明白了,他们该不会以为我得了这个工作,就会对他们感恩戴德吧?” 她的眼神亮晶晶的,小鹿一般盯着刑卫东,赵青禾还是逃脱不了用上辈子的生活经验来思考现在的问题,再过个几十年,食堂洗菜工不抢手,可这是七十年代啊,一份工作能让下一代接班,军属食堂的洗菜工,可是正式工待遇,更别说还有能偷偷带剩菜回家的隐形福利,想干这工作的人不少。 刑卫东眼露笑意,往赵青禾碗里夹了一块全瘦的肉,他发现这女人,既不爱吃动物内脏,也不爱吃肥肉。 “抽空咱们去张大炮家拜访一下,你才来不久,不知道他们家的情况。” “张大炮有个哥哥,他哥哥是矿工,矿塌了,人死在里边了,他嫂嫂难产去世,留下几个孩子没人养,他们两口子勒紧裤腰带的往老家寄钱,今年孩子上学,他们又给接城里来了,加上自己的孩子,他们一共要养七个孩子,日子过得着实艰苦,这工作是老林做主给他爱人的,也是为了减轻他们的负担。” 说话间,刑卫东连吃三碗米饭,风卷残云似的打扫了菜盘子。 “张大炮是个能人,远距离射击的一把好手,我有意把他调到我的手底下工作。” 赵青禾点了点头,她晓得了,她对岑苗的第一感觉还不错,看着也是个爽利人。 晚训前,刑卫东和赵青禾一起上张大炮家拜访。张家比他家略小,因为人多,显得也很拥挤,他们到的时候,才吃完晚饭,两个大点的男孩正在猜拳,谁输了便要去洗碗。 见刑卫东两口子来,张大炮忙把孩子们赶回房间写作业,面上露出些许尴尬,挠了挠头,又冲里屋喊了声,“是刑团长和他爱人来了,阿苗,快出来。” 岑苗从里屋出来,一眼便看见刑卫东身侧站着的赵青禾,没有什么别的原因,只因为她容貌太扎眼,比文工团那几个姑娘还要漂亮,身上穿的也利整,一看就不是什么便宜货色。 这样的女人,刑团长能舍得让她去食堂洗菜? 岑苗心里那点子芥蒂放下些许,再说了,她得罪的人是冯容青和王海燕,又不是刑团长家这个娇滴滴的媳妇。 刑卫东先开口,“弟妹带几个孩子也辛苦,军属食堂的那份工作,是部队做主给弟妹的,不知是谁多事,横插一脚,让咱们两家平白生了多少嫌隙。” 赵青禾也气冲冲的插了一句,“就是,我在我们老家是个大夫,我跟着卫东来军区,就是为了照顾他的身体,怎么会这么着急找工作。” 她这话说的,可真像一个贤妻良母,刑卫东直直看了赵青禾一眼,什么话也没说。 岑苗这下想通了,就说嘛,这里头有刑团长两口子啥事,原来也中了冯容青的算计。 人家都亲自上门解释了,她一拍大腿,爽快到:“这事和你们没关系,也是我莽撞,听不惯冯容青和王海燕说的那话,一时冲动骂了她们,谁能想到刘副师长真为了他老婆为难我。” 刑卫东又向张大炮保证,一定给他们一个公平的结果,这才和赵青禾相携回家。 至于为何不和别人说,刘副师长是为了给自己卖人情,才把这工作给了赵青禾,刑卫东又不傻,他没必要解释的那么清楚,把自己和姓刘的捆到一起,就凭他娶了个比自己女儿年纪还小的老婆,两人就不是一路人。 回家没多久,刑卫东又去晚训,剩了赵青禾一个人在家,隔壁的周芹端了个搪瓷缸子过来。 她神神秘秘的捂着盖子,揭开一看,里头是两个白白胖胖的包子。 “俺自己包的大肉包子,特地送来给你尝尝,就给你一个人,别人俺都没给。” 要说周芹也可怜,小小年纪就给人当了后妈,她婆婆害怕自己的孙子孙女被后妈虐待,也跟着来了军区,防周芹防的厉害。 “俺刚来这的时候,有啥好吃的好喝的,左邻右舍都送,就指望人家吃了俺的东西能记住一点好,可她们那些人擦干净嘴就不认账,老是说俺家老刘前头那个妻子有多么多么好,俺就不爱听那个。” 赵青禾收了她的包子,又把搪瓷缸子装满泡菜回赠给她,对于刘营长前头老婆的事情,既不好奇,也没顺着周芹的话头往下说。 “我看你家的两个孩子都很乖巧懂事,感情都是培养出来的,你多在他们身上花花心思,日子长了,你婆婆必然能感觉到,等她回了老家,你的日子就好过多了。” 赵青禾不爱评判别人的家事,只是又不忍看见周芹和丈夫离心。 自顾以来,被恶婆婆搅散的家庭还少吗?刘营长的母亲爱孙如命,把一对孙子孙女看得眼珠子似的,周芹心里憋火,也跟着怄气,再不肯和那两个孩子多说一句话,跟住在一个屋里的陌生人似的,这些她都和赵青禾抱怨过。 周芹又问赵青禾怎么花心思,赵青禾想了想,叫她没事多问问刘营长,两个孩子喜欢吃什么,有哪些兴趣爱好,得空了给做上一身衣裳,就算不把他们当做亲生的孩子,也得当做亲近的侄子侄女一样对待。 又过了几日,岑苗去军属食堂上班,大院里流传的那些关于赵青禾的流言,不仅没有消散,反而愈演愈烈,都说她害了怕,不得已把工作还给了别人。 谣言传到岑苗耳朵里后,她自把嚼舌根子的人臭骂一顿,又说了不少赵青禾的好话,当事人都这么说了,众人再乱传又有什么意思,抢工作风波这才偃旗息鼓。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誓,以后尽量不断更!!!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49、泡药浴 冯容青乃是刘副师长的第二任老婆, 虽然年轻貌美, 学历又高, 但除了王海燕, 大院里其他军属,素来看她不起。 原因就在于, 这冯容青原本是刘副师长亡妻的学生,年纪又比刘副师长小了将近三十岁,当初他们结婚时,在军区掀起了轩然大波, 领导一度认为刘副师长生活作风有很大问题,所以十年过去了,当年和他同级别的升的升,调的调,就他还在副师长的位置上没有挪动。 人老多昏聩, 刘副师长年纪大了, 耳根子越发软起来,娇妻冲他撒个娇,说两句好听的话, 他便浑身舒坦, 听之任之,对冯容青狐假虎威,仗自己的势插手后勤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冯容青说要抢了岑苗的工作给赵青禾,顺道也向风头正盛的刑团长卖卖好,却并没用脑子想, 这样做是卖人情还是得罪人,直到军属里疯传赵青禾仗势欺人时,这两口子才惊觉,莫不是好心办了坏事!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刘副师长插手后勤的事情,刑卫东只是那么稍稍推波助澜了一下,就传遍军区。 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刘副师长后悔了听妻子的话,在家长嘘短叹,他家只两个人,儿女们不理解父亲在母亲去世以后,放着别人不娶,非娶了母亲的学生,觉得这让母亲成为笑柄了,一成年就奔赴外地当兵,极少回家。 “老刘,我也是好心,你自己想想,你在这个位子还能呆几年?你那几个孩子虽然不喜欢我,可我还是要为他们打算,等你退了,人走茶凉,他们在部队的前程谁管?” “虽然没和刑卫东搭上线,可我的初衷的确是好的呀。” 冯容青振振有词,闭口不提自己和岑苗起冲突的事,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刘副师长的几个孩子前程着想,见着刑卫东年轻有为,急于和他交好,只是一时间用错了办法。 她在丈夫面前一贯知性优雅,只是三言两语,就将刘副师长给糊弄了过去。 刘副师长反而安慰起她来,“我知道你心好,想和刑团长交好,可以走太太外交嘛,你得空找他爱人说说话,谈谈心,交流交流,让他们知道,你是出于好心,不是故意挑拨离间。” …… 出了这档子事后,赵青禾更无心主动和那些个军嫂交流,刑卫东这个级别的干部,和他样年轻的凤毛麟角,那些三四十岁的嫂子们和她说不上话,级别低的年轻干部,又唯恐别人传自己巴结上司,这个年代的人,还是很注意名声的,也不乐意老婆上赶着和她交朋友。 她将老家寄来的玉米渣子同周芹和岑苗分了些,现在也就能和这两个说几句话。 这天刑卫东回家,和赵青禾商量着请几个要好的战友来家吃饭,嬉皮笑脸的凑到她跟前,“我说去国营饭店饭店,那几个混蛋非要上门尝尝你的手艺,说什么在家里吃饭自在,赵大夫,您劳累劳累,做几个好菜招待招待我那几个战友?” 赵青禾白他一眼,“净会给人找活干。” “说吧,想吃什么?” 看出她不是真生气,刑卫东摸了摸鼻子,眼角含笑,“都是糙汉子,啥都吃,你看着随便弄吧,肉多就好。” “对了,”说着,刑卫东从身上掏出一个纸包道,“这是我这个月的津贴,全交给你。” 记得后世网络上曾总结过几点好丈夫的标准,高居前几的就有让老婆管钱,从这一点看,刑卫东无疑是相当合格的。 交出津贴,刑卫东又道:“娘从老家打电话过来,说我二弟刑卫南近期会来咱们家一趟,他还没见过你这个大嫂,正好认认人。” 说起这个弟弟,刑卫东的表情有些阴郁,他们兄弟小时候受的苦是不敢想象的,老二十分怨恨父母的懦弱,成年后给人做了上门女婿,定居省城,几年也回不了一次家,鲜少和家里人联系。 就不知道老二这次上门是想见见自己这个大哥,还是有别的事。 “我有东西给你看。”两人闲聊几句,赵青禾突然眨了眨眼睛,手指攥住刑卫东的衣角,将人引进浴室。 近来气温已经下降,南方无暖气,室温并不高,可刑卫东看了眼军绿色衣角上的白嫩手指,突然感到有些燥热。 赵大丫该不会是想要他了吧?浴室,第一次就这么刺激吗,关少甫说的,要禁欲多长时间来着?刑卫东感到鼻子有些热。 不知道是不是训练量大的缘故,刑卫东这些回来得很晚,而且汗流浃背的,赵青禾就想了个法子给他调理。 他紧随赵青禾后头进了浴室,没有想象中的香艳场景,对方二话不说将他扯了进去,指着中间热气腾腾的浴桶道:“进去泡一个小时。”说完,不等他有所反应就关门离去了。 小平房只有旱厕,没有室内卫生间,这个浴室,是刑卫东用储物室改造的,也没有淋浴的条件,只有一个老式的浴桶。 刑卫东呆了下,浴桶里明显不是水,好像是各种药材熬成的浓黑药汁,还咕嘟嘟冒着泡泡。 他这肉身凡胎泡进去,不会烫掉一身皮吧?赵大丫这是要谋杀亲夫? 腹诽归腹诽,出于信任,他还是乖乖脱了衣服,进去泡着,虽有些烫,却并不难耐,等他身子彻底浸入水中,赵青禾又敲门进来,她手里端着个盘子,盘子里头满是他叫不上名字的药材。 虽然来了军营,赵青禾也没忘记自己的老本行,没事多琢磨,还真琢磨出一个药浴方子,能强身健体,修复身体的暗伤。 当然了,还没经过试验,赵青禾有些心虚,她这是拿刑卫东当小白鼠了呀。 刑卫东趴在浴桶边上,一副美男沐浴的姿势,一双黑漆漆的眼珠子盯着赵青禾转,直看的她有些心虚。 “可能会有些难受,但对你的身体好,”赵青禾笑嘻嘻的保证,“我让小袁明天买一块五花肉,烧红烧肉给你吃。” 又是笑又是红烧肉的,这是给他吃迷魂药呢。 刚泡上不觉得有什么,这过了一会后,一种难言的滋味腿部蔓延上来,刑卫东才开始觉得煎熬。以前受过伤的地方,仿佛有什么在快速往里面钻,疼痛之下有仿佛有着若有若无的舒爽,这种感觉十分微妙。 直觉的,他觉得这种感觉对自己有好处。 一个小时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刑卫东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掉了,这个情况下,时间的流逝是毫无意义的,直到赵青禾敲门提醒他,他才勉强套上衣服走出来。 出来后,连句整话也没力气说,沾到床倒头大睡。 赵青禾舒了口气,她这会也不太好受,虽然对自己的医术自信,也自信对刑卫东的身体有益,但这张药浴配方却没经过前人的检验,原定的几道药因为太过难找,甚至找了代替的,能不能发挥出它的全部威力,现在还是个未知数。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绝对不会对刑卫东的身体造成什么伤害。 …… 翌日一早,起床号响起之前,刑卫东就精神抖擞的起床了,赵青禾觉浅,身边一下少了个人,她很快也醒了,却听一道低沉磁性的嗓音在耳边响起:“你再睡一会,早饭我来做。” 两人虽未有夫妻之实,可一直在一张床上躺着,不约而同的,谁也没提分床睡这件事,就这么稀里糊涂的睡在了一起。 赵青禾有时也想,这时候有不少夫妻都是经人介绍后结婚,婚前相处的少,这些人婚后都是怎么磨合的? 赵青禾实在是困,嘟囔了一句要吃包子就又睡着了。 刑卫东此时的心情用一个成语形容最贴合不过,那就是兴高采烈,从前受的枪伤,已经和他的人生分不开,如无意外,那些暗伤将跟随他终身,可昨天泡了一次药浴后,身体竟然传来信号,暗伤在一点一点的消失。 这还只是泡了一次药浴,要是多泡上几次,他的身体状况是不是会恢复到巅峰时期。 刑卫东回头看了眼赵青禾的睡颜,爹娘这是给自己娶了个福星啊。 他的厨艺一般,不过拿饭盒去军属食堂打包子粥,也不需要展示厨艺。 一路上,刑卫东和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都主动打招呼,简直有别于他冷面阎王的形象,不少人都在脑子里头开起了车。 能让男人心情好成这样的,不就是权力,女人和钱吗?一大早就荡漾,除了夫妻生活和谐,他们也想不到别的理由了不是。 他打完早饭回来,赵青禾也醒了,两个人相对着吃完早饭,他又道:“午饭我在军营吃,你一个人不想开火就去军属食堂吧。” 临出门的时候,他又嘱咐道:“欠我的红烧肉,留到明天。” “行行行,红烧肉管够,再给你加一只烧鸡都行。” 生活水平直线上升啊,这才过了几天,又要吃肉了,赵青禾不禁感慨道,她现在也就这点追求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50、刑卫南 翌日晚上, 刑卫东回的比昨天早了约莫半小时, 而且主动提出要泡药浴。 赵青禾眼睛亮了, 忙追问他泡过之后是什么感受。 “很麻, 有些疼,好像有什么东西钻进了身体里, 但效果很好,扫清了一的疲劳不说,感觉以前受过伤的那些地方也好受多了。” 目前只有这一只“小白鼠”,他的反馈, 赵青禾听得尤为认真,任何成方都是在不断的试验中发展起来,她的目的可不仅仅是钻研一个强身健体的药浴方子,而是能用在现代战争中,能快速止血治伤的药膏。 “昨天才泡, 最好过一个星期再泡下一次, 不然身体也难以吸收。”赵青禾如是说。 …… 作为家里的老大,刑卫东和二弟刑卫南实际只差一岁,对于这个弟弟成年后就给人当了上门女婿的事情, 内心很是不同意。 在他们农村, 上门女婿被戏称为“嫁出去的儿子”,地位低,要受老婆家人的气,更别提刑卫南的老丈人还是城里人。 为了一个进城工作的机会,给人当上门女婿到底值不值? 这年月, 工人的工作市可以让子女接班的,刑卫南的岳父岳母都是正式工人,唯有一个独女,他们想女儿招赘,并愿意让女婿接过其中一个人的班。 正是因为有去城里做工人的诱惑,刑卫南上赶着给人做了上门女婿。 元旦前一天,锦城火车站走出一对夫妻,男的高大挺拔,皮肤很白,鼻梁上还架着一双黑框眼镜,看着很是斯文,他身边的女人容貌则非常普通,还有些矮胖,穿着身明显是新做的衣服,好奇的盯着周围看。 “走吧,”男人的视线扫了扫周围,目光在一处凝聚,开口道,“我大哥派人来接我们了。” 这对夫妻正是刑卫东的二弟刑卫南和他的妻子牛晓红。 知道家里要来客人,赵青禾一早就在厨房忙碌,她怕一个人忙不过来,还请来周芹帮忙。 军区毕竟远离城区,看着什么都不缺,但其实在吃食上是有些不及乡下的,安家初始,她就用篱笆在院子里圈了一块出来,再让刑卫东搭上棚子,又用布票糖票同附近老乡换了些鸡苗鸭苗,还有几只能下蛋的母鸡。 昨儿晚上就让刑卫东挑只肥鸡宰了,用慢火炖了一夜,鸡肉的香味已经逐渐出来, 肉酥骨烂,骨肉分离。 周芹是东北人,帮着赵青禾做了道酸菜汆白肉。赵青禾自己抓把干蘑菇干木耳泡发了,又炒了几个素菜。 菜齐了,就差客人上门了。 赵青禾给周芹留了菜,嘱她带回家去,给刘营长老娘还有两个孩子尝一尝。 “这可使不得,俺刚刚在灶上都吃了一个鸡翅膀了,就是帮你做了个菜,咋能连吃带拿的。”周芹连连摆手。 赵青禾硬是让她带回去,“带这点东西算什么,我们家平时也没少吃你的东西,要不是家里一会有人来,我还打算留你吃饭呢。后天我家老刑打算请战友来家里吃饭,我一个人肯定忙活不过来,你这样,我后天怎么好意思还找你,快拿着。” 周芹被赵青禾说动,一脸不好意思的拿着菜回家了,临走前一再嘱咐赵青禾有事就喊她。 “大哥,这就是嫂子吧?” 未闻其人,先见其声,打门口进来几个人,走在后头的,是一对陌生男女,刚刚开口说话的,便是那个男人,仔细看看,五官还和刑卫东有几分相似,想来这便是刑卫南了。 一进门,刑卫南就笑盈盈的同赵青禾问好。 初见这人,赵青禾也惊诧了一瞬,要说刑卫东和刑卫北长的也不算丑,可比起刑卫南,还是有点差距,刑卫南的长相偏女气,有些文弱,皮肤也很白,要是晚生个几十年,说不定也能成为女孩们疯狂喜欢的爱豆。 刑卫东淡淡嗯了声,算是回答他兄弟的问题,态度既不过分冷淡,也不活络,他继续介绍道:“这是你大嫂,她姓赵,小赵,这是二弟刑卫南,这是他爱人牛晓红。” 牛晓红一进门眼珠子就四处乱看,早听丈夫说他大哥是部队军官,以为就是个小班长小排长,今天才从接他们那人口里得知,他大哥竟然是团长。 团长的家里就是不一样,住的房子比她家大多了,里头这些家具,好些她家都没有,桌子还铺着桌布,摆着花瓶,这可比她家讲究多了。 赵青禾一直挂着笑,说了几句场面上的寒暄话,便适时提醒道:“老刑,快带二弟和弟妹去洗漱洗漱,饭菜我都做好了,能开饭了。” 用餐的时候,饭桌上的气氛有些诡异,除了杯盘碰撞的声音,就是牛晓红吧唧嘴的声音,本来赵青禾还特意打了几瓶酒,可这两兄弟谁也没说要喝,也不主动和对方说话。 为了活跃气氛,她拿起酒瓶给每个人都倒了一杯,又提出碰杯的提议,这才让气氛 缓和了不少。 一杯酒下肚,不晓得是打通了这兄弟俩的什么任督二脉。 刑卫南盯着大哥看,突然笑了,“大哥,你老了,脸上有皱纹了。” 刑卫东冷笑,“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两人一个牙尖嘴利,只知道揭对方的短,一个水火不侵,冷着一张脸,一时间,赵青禾连刑卫东小时候调皮,往程家水缸里撒尿的事情都知道了。 刑卫南对自己这个大哥的感情也很复杂,从小一起光屁股长大,老大自小就生的壮实,村人常说老大像牛犊子,而自己没抽条之前,又瘦又小,就像女孩子似的,没少被人欺负。 当年二伯回乡,不费吹灰之力便叫自己一家人从张翠莲刑有庆的魔掌中逃脱,他让自己和老大一起去征兵。 后来,大哥年少入伍,自己却因不符合当兵标准被部队拒之门外,记得那时自己十分怨恨命运的不公,总觉得前途命运无望,要和父辈一起过着那种一眼望得到头的日子,和仇人低头不见抬头见。 于是他拿婚姻做了赌注,换来一张进城的通行证,本以为自此便能大展宏图,一吐心中郁气,却没想到碌碌数年,仍然只是一个普通工人。 看着吃相粗鄙的妻子,再看看那位据说是爹娘从乡下给大哥找的妻子,云泥之别。 刑卫南的眼眶一下红了,抄起桌上的酒瓶子咕嘟嘟灌下去半瓶,倒把身侧的牛晓红下了一跳,她不满道:“你灌那么多猫尿做什么?一会吐醉了又叫我伺候。” 刑卫东不甘示弱,仰头干掉了一整瓶酒,赵青禾皱了眉头,这兄弟俩是较劲呢还是较劲呢? 她不禁劝道:“老刑,少喝酒,多吃菜,明儿你还要带训呢。” “大哥,我真羡慕你……” “羡慕我什么?羡慕我好不容易才从战场上捡回一条命,还是羡慕我快三十了才成家?” “老二,我了解你,也别拐弯抹角了,找我有啥事,直说就是。” 刑卫东没猜错,他二弟两口子也不是贸然上门拜访,确实有一桩事要求他办,可被他这么直截了当的点出来,老二的自尊心有些受不了。 他指着刑卫东的鼻子,“我是啥人…啊……我是啥人……,你说我是啥人,我没事不能来看看自己的大哥?我还就是专程看你的……” 牛晓红急了,直扯丈夫的衣袖,“卫南,你别胡说,我爸还在家等咱的好消息呢。” 说着,又转向刑卫东,“大哥,我大伯家的孩子,就在这个军区当兵,我们想托你照顾照顾,最好是能把他调到你手底下来,给个排长连长啥的干一干,你放心,我堂弟身体素质特别棒,绝对不会给你添麻烦。” “还排长…连长,你当军队是我大哥开的……,”刑卫南有些醉了,嘴里断断续续的蹦出来几串话,“你大伯……一向瞧不起我,这下还不是要托我大哥给你们办事……” “你堂弟,是流氓,不要脸,欺负了人家姑娘不认账……,没办法才…塞到部队里的……” 底子一下给他抖搂了个干净,牛晓红忙上手捂刑卫南的嘴,却没想到被他吐了一胳膊,她也顾不上打理,用眼神狠狠剜了丈夫一眼,一个劲儿的解释,“他喝醉了,都是胡说的,我堂弟绝对不是那样的人……” 赵青禾打断了她,“有什么事明天再说,还是先把二弟扶到房间休息吧。” 把这两口子安置到客房,赵青禾松了口气,转了转发酸的脖子,这家庭主妇真他娘的不好当,一桌子狼藉还没收拾呢,刑卫东也喝的醉醺醺的,连个帮忙的人都没有。 好不容易收拾完,回屋看见睡的正香的男人,赵青禾恶从胆边生,她累死累活的,刑卫东这男人倒是好梦正酣呢,忍不住伸手去拧他腰间的软肉,却没想到低估了他的警觉性,一下子被扯住了手腕,扑倒了人家身上。 刑卫东闭着眼都知道这是赵青禾,他把人紧箍进怀里,瓮声道:“别动,让我抱一会。”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51、王海燕 男人的两条铁臂将赵青禾紧紧的禁锢在自己怀里, 触目所及的地方, 是他带着体温的宽厚胸膛, 他身上淡淡的皂角味, 不受控制的往赵青禾鼻子里钻。 赵青禾的脸红了,前后两辈子, 她还是第一次躺在一个男人的怀里,不得不承认,她被撩到了。 “刑卫东,你松开我。”她试探着推了推男人的手臂, 却丝毫不动。 翌日一早,赵青禾睁开眼睛,身边早已没人,她松了口气,心头涌上一股莫名的感觉, 一时间竟然分不清是胀闷还是别的什么。 她似乎并不排斥那个怀抱, 甚至还有些喜欢,难道是旷的太久,想要进行生命大和谐了? 灵与肉, 性与爱, 人之常情,赵青禾虽不怎么相信爱情,却并不是禁欲主义者,前世是工作太忙,没能找到合适的伴侣, 不然她也会尝试同人共赴巫山云雨。 刑卫东身体强壮的很,想来病好以后,那方面应该恢复的差不多了,或许自己可以主动推倒他。 思绪越飘越远,也越来越歪,直到外头传来叫吃饭的声音,她才回过神来,匆忙去浴室洗漱。 一晚上过去了,刑卫南的酒也醒了,又恢复的那副满面春风的样子,面上带着柔和的笑容,十分勤快的擦桌子挪板凳。 饭菜是刑卫东去军属食堂打的,因为有客人在,也难得奢侈一次,饭桌上摆着的吃食样数很多,有当地人常吃的抄手,也有肉包子和油条,零零总总七八样。 吃饭间,刑卫南笑着给刑卫东夹了根油条,“大哥,昨天我喝醉了,说了些不该说的话,你别介意。我和晓红这次来,的确有事要求你,晓红的堂弟当兵了,就在你们这个军区,听他说被分在了炊事班喂猪,那小子身板不错,为人又机灵,喂猪实在是可惜了,你看能不能想个办法,把他调到你手下来。” 丈夫总算提及这一趟来意,牛晓红心中松了一口气,昨晚上的劝导还是起了作用,她忙放下筷子,目露期待的盯着刑卫东。 牛晓红爸妈只有她一个女儿,却并非不想要儿子,自己生不了,就眼馋别人家的,常接她大伯家的堂弟来自己家小住,在牛晓红爸妈的心里,这个孩子同亲儿子也差不了多少。 牛晓红觉得,像堂弟这种男孩,一家人千娇百宠的长大,到了年纪还能接过大伯的班,前途一片光明。可恨现在的姑娘不检点,勾着堂弟干了不该干的事,又死乞白赖的想要进门。 她都问过堂弟了,那丫头早就是个敞口子货,身子不知道给过多少男人,凭什么赖到他身上。 一家人想尽办法送堂弟到外地当了兵,为的还不就是能奔个好前程,可谁知道他那么好的人才,竟然被分去喂猪。 再一打听,堂弟所在的军区,正好和卫南大哥一个地儿,这不就是瞌睡有人给递枕头了吗,于是他们夫妻俩马不停蹄的就奔锦城来了。 赵青禾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低头咬了一口包子,还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都说酒后吐真言,刑卫南昨儿说他老婆堂弟是惹了人家姑娘,到军队避祸来的,八成是真的。 军队有军队的制度,真要是特别好的兵,要过来也不是不可以,但这种沾亲带故,人品存疑的,还是有多远送多远的,不为别的,出事了好歹能避避嫌。 没看刑卫东他二伯在京城,却把这个侄子放在西南军区嘛。 知晓刑卫南这个上门女婿难做,刑卫东好歹念几分兄弟情,没像昨天那样拂了他的面子,而是道:“你说的那个兵,叫什么名字,是哪个部队的?” 牛晓红一听有门,眼睛立马亮了,抢着把堂弟的姓名和部队番号报了一遍。 “臭话说在前头,我们团是尖刀团,军中钢铁,里头的兵,也都是尖子中的尖子,要经过最严苛的训练,你堂弟要是不合格,我也不会要他。” 刑卫南脸上的笑意淡了,甚至带上了一点苦涩,他了解老大,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牛犇是什么货色,他再清楚不过了,能留在部队喂猪,已经是这小子的造化,还想进什么尖刀部队,简直就是白日做梦。 牛晓红却不这么认为,她爸托厂里领导办事的时候,哪个不是说“丑话说在前头”,最后还不是都把事办成了。 “我替牛犇谢谢大哥,我们全家都谢谢大哥!”牛晓红脸上的喜意都快溢出来了。 刑卫南和牛晓红都是有工作的人,这年月也不兴什么周末,他俩是请假来的锦城,既然觉得事情办成了,也就没多留,当天就买票回去了。 把他们送走后,赵青禾才问刑卫东,是不是真的想把牛晓红的堂弟要到自己团里。 刑卫东摇了摇头,“军区大比马上要开始了,要是那个兵表现的好,使法子弄到我手下也不是不可以,一切全靠他自己的表现。” 赵青禾点点头,表示自己清楚。 晚训前,刑卫东提起让她多出去走动走动,别老是闷在家里,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娶了个丑媳妇,藏着掖着不敢叫别人知道。 “徐燕军的爱人,林万军的爱人,为人还可以,你可以试着和她们交流交流。” 徐燕军是刑卫东的政委,林万军则是他的老战友,别人家的可以不来往,这两人是万万不行的,再者,老闷在家里影响心情。 赵青禾也觉得自己近来愈发惫懒,自打来了军区,便懒于主动和别人来往,有什么需要的东西,也托警卫员小袁去买,常常呆在家里闷头试药,十天半个月不出门也是常有的事。 军区的风景其实很不错,这里远离城区,靠近大山,虽然没栽种什么古树名花,花草树木确是不缺的,锦城地处南方,哪怕到了十二月份,气温仍然不低,不似北方的冬日枯败凄凉。 赵青禾自己一个人在家附近走了走,四处张望着看,站的高点,还能看见靶场的一角,能听到一阵阵打枪的声音。 “你是刑卫东家的爱人赵青禾同志吧。”对面突然有人问道。 赵青禾抬头看去,一个里面穿着白衬衫,外面套着一件灰色女式西装外套,下穿白色喇叭裤的女人从对面走过来,她一头飘飘的长发,嘴上还涂了口红,以这时代的目光来看非常时髦前卫。 只是在赵青禾眼里,这样的装扮实在有些雷人,女人有些面熟,像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请问你是?”赵青禾有些疑惑的问道。 “我叫王海燕,我爱人是炮团的黄江。”王海燕打量着林小乖,不得不承认,这女人的确和那些农村女人不一样。 她一直觉得那些穿衣服总是中规中矩的女人不懂时髦,可一样的青衣黑裤穿在别人的身上又肥又大,根本显不出来身材,可面前这女人身上的却格外好看。 王海燕,赵青禾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好像是刘副师长太太冯容青的朋友。 “刑太太是不喜欢出门吗?我还是第一次碰见你呢,有句话怎么说的,相请不如偶遇,咱们这个军区大的很,我都来了五六年了,有时候还会迷路呢,正好我今天没事,不如就让我带刑太太逛一逛。” 她这样热情,又是一腔好意,赵青禾虽然不太情愿和一个不熟的人相处,但也不好拒绝,只好道:“那就麻烦你了。” 王海燕脸上的笑意更深,麻烦?只要能巴结上刑卫东,再大的麻烦都不是麻烦。 同人不同命,都是一样的年纪,人家已经是团长,自家男人还只是个小小连长,要不是自己整天巴在那些首长太太屁股后面,这个连长也轮不上他。 赵青禾没放过王海燕脸上的表情变化,那天就是这个女人和冯容青一直编排农村军嫂怎样怎样,言语间的鄙视,她至今难忘。 想来今天能纡尊降贵的主动和自己这么一个乡下丫头搭话,是因为自己身上有利可图了。 一路上,王海燕带赵青禾去看了医院,学校,还有坐车去城里的地方,她的嘴一直不停的说,赵青禾却反应寥寥,叫她有些泄气。 外貌带来的好感大打折扣,王海燕觉得赵青禾人不丑,性格却让人十分恼火,三杆子打不出一个屁来,死气沉沉的。 “刑太太真叫人羡慕。”冷不丁的,王海燕冒出了这么一句。 “羡慕什么?” “刑团长年纪轻轻的就是首长,又受军区领导的器重,听说啊,不久后他就要去军校进修了,你想啊,这从军校回来后,他不得再进一进啊?这还不让人羡慕?” 刑卫东可从来没提过他要去军校进修的事,王海燕怎么知道的,要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他不会不告诉自己,赵青禾面上的笑容淡了,“哦,黄太太的消息可真灵通,我家老刑从来没说过这件事,不过军区人多嘴杂,有些消息真真假假,就拿这去军校进修的事情吧,没定论之间谁说的能做数,黄太太还是要管住自己这张嘴,不然这笃定的语气,叫旁人听见了,还以为我家老刑暗箱操作呢。” 赵青禾这话一出,王海燕脸上的笑容僵了僵,这是师长太太嘴里说出来的,怎么会有假,刑太太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进修的事情还有变数不成?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52、军区大比 王海燕也算个老江湖, 很快便反应过来, 自己这话是有些不妥, 抢工作那事才过去没多久, 当初可是传的沸沸扬扬的。虽然师长太太说了,刑团长是要去进修的, 可这毕竟是小道消息,没尘埃落定之前,刑太太不愿意提也是常理之中,免得又被人说他们张狂。 “瞧我这张嘴, 胡说了不是。”王海燕一脸歉意的扇了几下自己的嘴巴。 虽然很感激王海燕带着自己熟悉了军区,但赵青禾并没打算和她深交,学校也看了,医院也看了,是时候分道扬镳了。 赵青禾礼貌谢过王海燕的热心, 客气道:“今天真是谢谢王同志了, 我家里还有事,我就不陪着王同志了,王同志自便。” 瞧着赵青禾远去的背影, 王海燕攥了攥拳头, 默默发誓,她一定要把这个女人搞定,自打来了军区,还没有她搞不定的首长夫人,冯容青原来不也傲慢的要死, 现在还不是把自己当做了知心朋友。 …… “对了,我问你个事,你认识黄江?”晚上刑卫东回家后,赵青禾突然问道。 刑卫东刚从训练场回来,一声臭汗,赵青禾问话的时候,他正把身上的最后一件遮羞布往下扯,露出结实的腹肌。 “你听谁说起他了?” 赵青禾白了他一眼,对于他这种当众脱衣的行径表示很不满,才将自己今天碰见王海燕的事情告诉他。 白色的毛巾落到脸盆里,溅起一串水珠子,刑卫东拧干它,胡乱的抹了抹前胸,又递给赵青禾,“帮我擦擦背。” “我今天烧了不少热水,一会你去浴室好好洗洗,明天我出一趟门,把你药浴要用的药材都备齐,明晚就给你泡第二次药浴。” 话是这么说,赵青禾还是伸手接过那块毛巾,扔到水里拧了一遍,贴在刑卫东精壮的后背上,用力的擦拭。 “快说啊,你到底认不认识黄江?” 刑卫东嗤笑一声,“你说你是什么运气,你来军区这么长时间拢共才出了几次门,怎么次次都能碰见那种不着调的人。” “黄江我认识,他是炮团三营的一个连长,人嘛,我见过几次,瞧着也是一个老实巴交的人。不过他老婆王海燕,可是咱们这儿的名人,喜欢搞夫人外交,尤其是拍首长太太的马屁,前几年我们师长的老娘住院,王海燕去伺候了半个月,这事在军区也不是什么秘密。” 更甚着,有人还说,黄江这个连长,有他太太一半功劳。 “王海燕这人还喜欢给人做媒,不论是死了老婆的首长,还是没娶妻的基层军官,她都主动给人保媒拉纤,人脉关系不错。” 刑卫东一贯不喜欢胳膊伸的太长的人,以前王海燕也给他介绍过一个对象,老首长为了自己的婚事没少操心,一听到有人给自己介绍对象,愣是让自己去和那姑娘见面。 那姑娘是个老师,还是王海燕的什么亲戚,第一次见面是在锦城最大的国营饭店,她还真是不客气,把饭店最贵的吃食点了个遍。好巧不巧的,刑卫东那几天把津贴寄回家去了,只留下少量的生活费,结果这一顿饭,就花了他大半个月的生活费,没办法,那月就只能在军营食堂吃,食堂饭菜管饱,但味道确实一般,以至于后来他还厚着脸皮去战友家打了几顿牙祭。 “难道王海燕是想讨好我?”赵青禾摇了摇头,“黄江又不是你们团的,讨好我又什么用,我倒觉得她别有用心。对了,今天她还提到说你要去军校进修了?这是怎么回事?” 说话间,赵青禾手上的力度就轻了,刑卫东把手伸到背后,使力气握住她的手,一上一下的擦着自己的背,“用力点,这样擦。” 手背蓦地附上另一只宽厚的手掌,赵青禾吓了一跳,没好气的道:“你是铜墙铁骨的,背都擦红了,再擦还不得蹭下一块皮来。别打岔,你要去进修的事情,怎么没和我说过?” 耳边传来男人的轻笑声,“赵大夫的脾气越来越大了,没最终决定的事情,我怎么敢向你打包票。不过军区的确有意送一批年轻干部去陆军指挥学院进修,名额难得,已经抢破了头,花落谁家还是未知数。” “要是里头有我,过了年就得出发去广川了。”陆军指挥学院位于广川,被誉为解放军高级将领的摇篮,十年动荡中,学校一度被迫关门,几人帮才被清算,中央就打算重开陆军指挥学院,还从各大军区遴选优秀军官去进修,不难看出重视之意。 这会子,该得到消息的人都已经得到了,那简直就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啊,首长也没法子,被缠的头疼,除去那个别不愿意念书的,谁不想抓住这个机会,都是爱将,舍了谁都心疼,倒不如放手,就看不久后的军区大比,谁的本事更大。 才说要军区大比,没想到才过了一天,刑卫东回家就说日子已经定下来了,赵青禾匆匆忙忙的给他配了药浴汤,让他进行了第二次药浴。 这次的效果比上次还要明显,刑卫东从浴缸里出来的时候,长吐一口浊气,擦了擦身上的水,穿上衣服跑到院子里打了一套军体拳,腿脚那叫一个有力。 “真他娘神了!”这个媳妇娶的太他妈值了。 身体虽然还没恢复到巅峰状态,但也不会拖他的后腿,想在大比中拿个好名次,和那种壮如牛犊的后生比,没个好身体还真不行。 赵青禾双手环在胸前,乐呵呵的看着刑卫东发泄精力,这方子能成功,完全说明自己的医术又精进了。 接下来的几天,刑卫东胃口大增,时常要求赵青禾给他做大肉吃,看的人直皱眉。 那没办法,大比是在野外,参考往年的经验来讲,到时候有压缩干粮和午餐肉吃就已经是享受了,就把把他们放到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考验生存能力,不趁着这会儿多贴点膘,等大比正式开始,那才叫生不如死。 “等我回来你可得好好补偿我。” 赵青禾知道刑卫东说的补偿是什么意思,不就是给他做好吃的,她翻了个白眼后转身进屋,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人有吃货的潜质呢。 不过因为大比来的太突然,原本准备请刑卫东战友吃饭的计划只得延后。 赵青禾回房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盒子给刑卫东,里头是几支膏药,这膏药并非她研制,乃是赵氏家传秘方,只是原本的方子有几味十分珍贵的药材,目前还弄不来,勉强替换了几味药,做了个丐版的出来,就这样,她也敢拍着胸脯保证药效。 部队虽然也有这样的药,但效果怎样就不得而知了。 刑卫东一脸疑惑的打开盒子,里头是两只膏药,一青一百,没有任何标识。 “青的出血用,白的红肿用,都是我自己做的,有几味药不好找,你可省着点用。” “你自己做的?”再一次刷新了自己的认知,本以为能做出来牙膏已经是她的极限,泡药浴则是惊喜,没想到她连制药都会,刑卫东顿时觉得,自己还是不够了解这个女人。 “有时候,我真的怀疑,你是不是赵大丫。” 难不成露馅了,赵青禾眼皮子跳了跳,原主的记忆里可同刑卫东并没什么交集,她行事也从未露出马脚,想到这里,她便立马恢复镇定,淡淡道:“我叫赵青禾,不叫赵大丫。” 青禾,青青的禾苗,简单又有寓意,大丫这个名字乃是黄招娣所起,思及赵青禾和黄招娣的恩怨,她不喜欢这个名字也是情理之中,刑卫东摸了摸赵青禾的发顶,又伸手抱了一下她,算是赔礼道歉,不等她反抗又收回了手。 军区大比很快就开始了,刑卫东出发后,家里就剩下赵青禾一个人,白天还好,有周芹常来往,徐燕军的妻子也来过两次,还有王海燕也常常上门,家里并不冷清。 可一到晚上,目光触及房里的静谧,她就直叹气,心中无端地有些空荡。 她想了想,还是得让自己忙碌起来,家庭主妇也不是自己的追求,医术进益才是她追求的毕生目标。 因此军区大比的这段时间,她白天要么去附近的老乡家里收他们挖的药材,要么去城里的药铺找药,多半时间不在家里。 锦城物产丰饶,好些珍贵药材在这里都能有迹可寻,赵青禾制药上了瘾,把寻找药材当做了一份乐趣。 王海燕此人,绝对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典范,没能和赵青禾深交,她便不辞辛苦的日日来赵青禾家里拜访。 这几天她再来时,却扑了空,因为赵青禾一大早吃过饭就进城去了。 周芹出门倒水时正好看见王海燕在赵青禾家门口张望,忍不住刺了一句,“王海燕,你咋又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你家呢?” 她将赵青禾视为自己在军区唯一的朋友,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这个王海燕来抢自己的朋友。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53、神医 锦城地处盆地, 这里人世代喜辣, 独特的地理环境和饮食习惯造就了锦城人火爆的性格, 就像这儿的火锅, 滚烫而热烈。 军属们在这儿呆得时间常了,脾气难免大了起来。 周芹和王海燕拌嘴, 谁也不肯饶谁。 刘营长老娘在屋里听得儿媳妇和人吵嚷,便出来看个究竟,原来是和王海燕吵起来了。 老太太最是护短,王海燕自以为时髦的喇叭裤在她看来, 就是没个正形。 她老人家一皱眉头,“吵吵啥,有完没完,不行咱们就去找师长评评理,打听打听, 有哪个正经人家的婆娘成天往首长家里跑。” 王海燕从来自诩八面玲珑, 说白了,就是只会捡软柿子捏。 周芹不会交际,和周围女眷的关系不好, 她敢和周芹吵架, 却不敢和刘营长老娘顶嘴,一是因为丈夫黄江的职位不高,二是这老太太以前和别人吵架,直接晕了过去,也不知道真晕还是假晕, 却让那人吃了一个哑巴亏,三是因为刘营长是个孝顺儿子,要是这老太婆再晕一次,惹她儿子生气,丈夫指定要收拾自己。 审时度势之下,王海燕狠狠瞪了这婆媳二人一眼,转而走路去了刘副师长家里。 她想巴结赵青禾,却又不想放手冯容青,两头跑,谁也不得罪。 却说赵青禾来了锦城,第一件事,就是去药材供销社,锦城盛产中草药,早在清朝时期,当地就自发形成了药材市场,先后出过几个有名的药材商人,建国后,这里收归国有,却保留了原来的风貌。 赵青禾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她四处走,到处看,每家店铺都要瞅一瞅,直到找到合心意的药材才行,虽然都是国营的,可药的来源不同,炮制的手法不同,药的效果就会大相径庭。 “你爹胸闷气短,头重脚轻,这是典型的痹症啊,只要按我这个方子抓药,七天保证药到病除……” “我这有药方,可治小儿夜啼,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 药材供销社里有一特殊人群,信他们的,称他们为“神医”,不信他们的,管他们叫“骗子”。 他们也算药材供销社的“特产”了,屡禁不止。 车建红是土生土长的锦城姑娘,父母都是药厂职工,家里条件十分不错,初中毕业后,她去百货大楼做了售货员,可自从两年前,不知得了一种什么怪病,先是浑身没劲,时常发热,渐渐的,身上莫名的痒。 她没重视,却没想到后来身上竟然开始长出红色的斑,渐渐的,斑蔓延到脖子上,脸上,走在街上总有人投来异样的眼光,有调皮的孩子更是指着自己叫怪物。 所以得病后,车建红连上班都不敢去,好好的一份工作就这么丢了,去人民医院看,那的大夫说她得了硬头疮,还说这种病根本治不好。 车建红不敢回想自己当初得知病治不好时的心情,六年了,她每一天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中,从不敢照镜子,洗脸都是闭着眼睛。 为了她,父母跑遍锦城各大医院,找了所有能找的医生,得到的答案都是治不了。 眼看着就要过二十五岁的生日了,还没有个合适的对象,父母一叫亲戚朋友给介绍介绍,他们就直推脱,也是,自己这个样子,嫁给谁就是害谁。 车建红自小在药厂长大,听惯了药材供销社里各类神医的事迹,就来这里碰碰运气,车建红觉得,老天已经够残忍,如果他还没瞎,总要让自己幸运一次,碰上一个真正的神医。 “姑娘,我这有一味附子汤,正好治你脸上的斑,每日一两附子煎服,再配上我家祖传的养颜汤,保管你药到病除!” 车建红一进供销社,就碰见一位,这位神医鹤发鸡皮,慈眉善目,加之其言语间颇为自信,提及附子的妙用,以及自己家传养颜汤时,那种由内而发的自豪并不像装的。 车建红吓了一跳,忙把头上包着的围巾拢紧,这里人太多,她又神思恍惚,包头巾松了都没察觉到。 一路上走来,赵青禾不知碰到多少个这样的神医,这些人不卖药,只开方,有多少人有真本事她不知道,不过一两附子还每天煎服,不死也得去半条命吧?附子是药没错,但药这种东西,不谈剂量谈药效就是耍流氓,一两附子一百克,真要信了这庸医的话,这姑娘还能有活路吗? 见车建红动作,神医轻轻一笑,慢腾腾道:“姑娘,老朽是个大夫,什么样的病人都见过,你这样的,不算稀奇,老朽不是想冒犯你,只是不忍心让这硬头疮伴随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终身啊!” 赵青禾停步,佯装挑药,能一眼看出这姑娘得的是硬头疮,想来也有几分本事,怎会不懂附子超量有毒,她倒要听听这人还有什么说辞。 看他真的不像骗子,车建红动容了,“多少钱?” 神医都被她的干脆搞得愣了三愣,他在这转悠几天了,还没开过张,这是来生意了,不多宰一点都对不起自己置办的这身行头。 “既然姑娘你诚心治病,老朽也赚个辛苦钱,承慧一块。”神医摸了摸胡子,一拍仙风道骨的样子。 “哦,姑娘要是需要附子,老朽家里有不少,可以给姑娘算便宜点。这附子啊,可是一个好东西,在古代,可是皇妃们保养容颜的好东西,每日一两煎服,再配上我的祖传养颜汤,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老头,”赵青禾气笑了,“这姑娘真要听了你的话,每日煎服十钱附子,没过多久恐怕就要去见阎王,你这人是既谋财又害命,今天不抓你去见公安,就是对我们中医的侮辱。” 一单生意马上要成,“神医”见赵青禾开口,以为是同行捣乱,心有所急,忙将她拉到一旁,开口大声道:“你这个毛丫头也敢称自己为中医。” 说完这句话,他背对车建红,一改刚才义正言辞的模样,压低声音飞快道:“祖宗嗳,可别给我捣乱,等我做成这单生意,分你一毛钱还不成吗?” 一毛钱个鬼,“滚,最烦你们这种打着中医旗号招摇撞骗的骗子。” 她所在的那个年代,中医的没落同这种人有很大的干系。 那姑娘如果得的真是硬头疮,哪怕是在医疗条件发达的几十年后,这种病也难以根治,不管是中医还是西医,这种病是世界性的难题,它还有一个更加为人所熟知的名字,叫红斑狼疮。 赵青禾的声音不小,这儿的动静已经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车建红见状,使劲拢紧围巾,低着头匆匆离开了,她最怕有人注意到自己。 到手的鸭子飞了,“神医”再不复刚刚淡定的模样,对着赵青禾吹胡子瞪眼的样子有些狰狞,“撒子意思噻,我把你妈日死,你个吃尿泡饭的死娃子,挨你妈的求,坏老子好事,看我不扇死你。” 没点行走江湖的本事,赵青禾敢和他叫板,她冷笑着捏住这“神医”的手腕,“神医”挣脱不得,想用另一只手行凶,却发现怎么也抬不起来,不只如此,就连身体都是酥酥麻麻的,他瞪大了眼睛,眼神里露出恐惧,像是遭遇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不知谁叫来了供销社管理人。 “同志,这有个开假方骗人的,可不能放过他。”有位大妈义愤填膺道。 群众围起来之前,那些个“神医”已经作鸟雀散,只剩下赵青禾手里拿住的这一个,他被掐住麻穴,动弹不得。 作为热心市民,赵青禾跟着供销社管理人员一起押送着这个骗子进公安局。 对于神医扎堆的现象,药品供销社起初也是花了大力气整改,但就是有些胆大头铁的,偷摸着跑这来找病人,有些病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还就相信这些人,是又给钱又给东西。 更可气的是,这些骗子几乎都是一个村的,就靠着这门骗术改善生活。 这个村子叫长守村,村里人从前靠种药为生,后来政府把他们改为粮农,药田变成农田,挣得的一份收成仅够填饱肚子的。 有个“聪明绝顶”的村民,仗着自己识几个大字,又懂点药材,就四处跑着给人开方,也兼职卖药,骗人这种事情,带头的得了利,跟着他干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自从发现锦城还有药材供销社这么便利的地方,长守村的村民几乎把这当做了大本营,天不亮就来蹲点,下午再结伴回村。 警察要是进村抓人的话,村里六十岁以上的老头老太就拿着锄头铁锹,牢牢的把村口堵住,谁也不敢硬来,好在这些人虽然乱开方,但也没治死过人,长此以往,也就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赵青禾才不管他们以前有没有治死过人,今天要是没人拦着,那姑娘真抓了附子煎服,中毒了找谁说理去,这会又没个监控啥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我也不知道七十年代有没有这样的药品供销社,姑且算是我的一个设定吧。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54、回家 “祖宗,放过我吧, 我真是第一次干这个。” 陈德奎捂着手“哎呦哎呦”叫个不停, 他这身上现在还麻呢, 今天怎么说, 这叫终日打鸟却被燕子啄了眼睛,就刚刚把自己弄的动弹不得的这一手,他就看出来了,这是碰上真神了。 “警察同志, 我是冤枉的,我没害人啊!” 赵青禾是作为证人进的公安局,她不了解现在的法律,但那么多“神医”光明正大的行走在药材供销社,说明法律很可能规制不了这些人的行为。 投机倒把?对不起,人家只开方,不卖药,卖药也是偷偷卖。扰乱市场秩序?不好意思, 现在也没有市场这个概念。最多判他个坑蒙拐骗。 赵青禾就道:“警察同志, 你们可不能放过这些人,兴许以前他们没害死过人命,但凡事总有个万一吧,就说今天这个事, 他竟然敢空口让人每天煎服一两的附子,按他这个治法,用不了几天, 病人就得上西天。” “同志,你放心,我们一定严惩这些人。” 得到保证后,赵青禾才放心的走了。 而被她逮到公安局的“神医”陈德奎,简直是叫苦不迭,特别想打自己耳刮子,都怪他太贪心,想把家里积压的那点附子换成钞票,胡乱捏了个数,他是晓得附子有毒,可不晓得一两都可以毒人,这是搞了个啥子事嘛。 军区大比持续了一个星期,从野外出来的刑卫东一行人,简直就像是野人。 锦城多山,有密密麻麻的从林,军区领导根据当地的地理条件,总结出来一个练兵方法,把这些当兵的放到林子里去,只给带两天的干粮和水,让他们在里头坚持七天。这样的训练方法会有伤亡情况,效果却很明显,能脱颖而出的,都是个人素质十分出众的兵,堪称特种兵的雏形了。 “他娘的,老刑都三十了,咋还那么能大,老子差点折他手上。”一个黑脸高个兵愤愤不平道。 “就是,那家伙生猛的,他一个人对二团四个人,丝毫不占下风,比上次大比的时候还猛。” 此次大比成绩最亮眼的,当属二师一团长刑卫东,对抗赛中带领全团全歼敌人,个人赛中一打四,野外生存训练中,他那个小组里,刑卫东作为队长,到最后一个也被被淘汰。 作为军官里头罕见的指挥好又能打的,可真是叫他出尽了风头。 二师师长春风满面,儿子娶媳妇的时候都没见他高兴成这样,挺胸抬头的走到刑卫东跟前,那架势,比上主席台还雄赳赳气昂昂呢。 “好样的,长脸!真是长脸!”就连司令都点名夸了这小子,多给他长脸啊。 别的首长撇过眼,不就是带出来一个好兵吗,牛气成啥了。他们绝对不会承认自己也眼热了,瞧瞧人家,咋就能碰上素质这么好的军官呢。 “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 二师长哈哈一笑,“这叫强将手下无弱兵。” 刑卫东心里很无奈,师长就像个得到糖迫不及待想要炫耀的小孩子一般,没看见一师的师长嘴都歪了吗,这些老首长,年纪越大,脾性却越来越像小孩了。 陪着师长炫耀了一圈,他才得以脱身。 “小刑啊,我放你两天假,回家好好休息休息,你爱人一个人在家也不容易啊。” 从前出去执行过那么多次任务,他没有一次的心情如此刻一般,那么急切,那么热烈,像要飞奔回去,听听她的声音,抱抱她。 军区大比的地点以及结束时间都是秘密,赵青禾并不知道刑卫东会何时回家,她这几天淘了不少药材,配药配的不亦乐乎,有好几次连饭都忘记吃。 一身戎装的刑卫东脚步轻轻走进了客房,背对着他的赵青禾正在一张纸上写写划划,手边已经堆砌了一小叠写废的纸。 他没出声,一直盯着赵青禾,那眼神,犹如实质,像是黏在人家身上一般。 赵青禾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不可自拔,并未发觉身后站了一个人。 原主的爷爷是闻名遐迩的老中医,擅长治外伤,他曾留给原主一个残方,赵青禾正好在尝试改进用于治疗外伤的药,一时心血来潮,想把这方子补充完整。 对于一个医生来说,补残方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中医是一个讲究传承的行业,延续百年千年的世家,都有自己的不二传之秘,尤其是这种代代相传的单方,用的药材,药的用量,讲究的地方不是一点半点。 补残方的工作并非一时半会能完成的,日头越来越西,她的肚子也越来越饿,甚至咕咕叫了起来。 身体已经传来饥饿的信号,而赵青禾连午饭都没顾得上做,她缓缓起身,伸了个懒腰,在心底默默给自己打了个气。 “饿吗?” 突如其来的男声吓了她一跳,转过身来,看到刑卫东的那一瞬间,赵青禾是惊喜的,“你回来了!” 看着面前胡子拉碴,瘦了不少的男人,她的心里第一时间涌上的竟然是心疼, 赵青禾把这种感觉归于相处久了,产生了亲情。 她打量着刑卫东,嘴上道:“你去圈里捉一只鸡,我给你做红烧鸡块吃,再劈点柴,烧一锅热水好好洗洗。” 刑卫东上前紧紧抱住赵青禾,他的怀抱并不好闻,她却没推开,垂在身侧的两只手也试探着环上了他的腰。 腰部传来的柔软触感似乎给了男人信号,他轻轻吻了吻赵青禾的发顶,闷声道:“我想吃红烧肉,要你做的。” 语气里竟然有些委屈,像是几天没吃肉的小狗一般。 会撒娇的女人让男人招架不住,可从来以硬汉形象示人的男人,用这种语气和自己说话,赵青禾也招架不住。 “好好好,我答应你,咱们不是还没请你的战友们吃饭吗,明天我让小袁去多割些肉,咱们做一大锅,把他们都叫上,美美的吃一顿,你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刑卫东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他就想和赵青禾呆在一起,只有他们两个人。 再说了,那些大老爷们刚从山里出来,个个能吃下半头猪,这个时候请他们来家里,非得把自己吃穷了。 “不行,我都七天没吃着你做的饭了,不想他们和我抢。” 男人,不论多聪明冷静,排除那些心性扭曲人格有缺陷的,一般人在陷入爱情的时候,都会由百炼钢化为绕指柔,在心爱的女人面前表现出幼稚的一面。 刑卫东意识到自己好像对赵青禾产生了一些不一样的情感,在遇到她之前,他的生活里从没出现过这么一个女人,漂亮,自立,神秘,这一切的一切,都将他的目光,他的心思,牢牢的系在她的身上。 和他见过的任何女人都不一样,她总是能给人惊喜,就像一本很厚的书,这一页的内容已经很好,没想到翻开下一页更精彩。 为了满足刑卫东吃肉的要求,赵青禾天不亮就拿着肉票去肉联厂买肉,这年月,最贵的不是猪瘦肉,而是猪肥肉,不去早一些,带肥膘的肉就会被人挑走。 红烧肉还是要选五花肉,一层肥一层瘦,肥瘦相间,口感最好。 等她提着二斤猪肉回家时,刑卫东已经把早饭做好,今儿他没去军属食堂打饭,而是自己摊了饼,炒了鸡蛋。 “怎么不叫小袁去买?”刑卫东一边摆着筷子,一边随口问道。 赵青禾把肉拎进厨房,答到:“人家小袁每天都帮着咱们把水缸挑满,已经够不好意思了,肉联厂离得又不远,老是麻烦他多不好啊。” 她顺手把自己前几天腌的一小坛咸菜从厨房拿出来,嘴上随意翻:“小袁今年有二十了吧,你这个当领导的,还是多多关心你的兵吧,有那合适的对象,也给介绍介绍,好治一下他见女人就脸红的毛病。” 刑卫东挑挑眉,“我到二十九岁才娶上媳妇,我都不急,那小子急什么。” “你这个大龄剩男,没少让你们师长操心吧,自己还好意思说。”赵青禾白了他一眼。 “什么男?” “大龄剩男,意思就是年纪很大的,没人要的,剩下来的男人。”字面意思就是这样了。 这年月的人普遍结婚早,一提起这个话题,刑卫东也有些悻悻,虽然头一次听说大龄剩男这个词,但他二十五岁还没结婚的时候,就有不少人直接间接的找他谈过话了。 记得师长还指着鼻子问自己,“是不是要找个天仙才满意?” 从前刑卫东的择偶标准就一点,不要性子弱的,不要脾气太好,性子好容易被人欺负,他娘就是个大大的前车之鉴。 后来,刑卫东也没找到自己理想的对象,就在领导的一再撮合下,和军医院的护士小红谈起了对象,现在想想,也真是够可笑的,谈了两年,做过最亲密的动作是拉手。 小红对他,就像对家里的长辈一样恭敬,就是恭敬,因为刑卫东也找不出来别的词形容了,那个恋爱谈的,两个人都别扭,能顺其自然分开,对两个人来说,其实都是好事。 刑卫东去年还去参加了小红的婚礼,她爱人是个医生,个不高,人看起来很斯文,两个人站在一起十分般配。 “刑大哥在家吗?我是小牛啊!” 外头传来的叫声吸引了两个人的注意,小牛是谁? 还没想明白了,打门口进来一个穿绿军装的年轻人,个子很高,皮肤比一般人白些,一进来就连声喊哥哥嫂子。 刑卫东脸上的表情淡淡,语气微微不悦,“你怎么找到我家的?”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55、不速之客 牛彬摸了摸脑袋,小心翼翼的的道:“大哥, 我们班长说, 要把我赶回家, 你看这事我怎么办?” 还有啊, 堂姐不是说了嘛,堂姐夫的大哥是团长,很厉害,会把自己弄到他的地盘上, 还能做个小干部啥的,现在班长要赶自己走了,他不得赶紧找堂姐夫的大哥想想办法,团长比班长大多了,有刑大哥给自己撑腰,就不信炊事班班长敢把自己怎么样。 桌子上的饭菜已经快凉透了,赵青禾看了看牛彬一眼,这应该就是牛晓红堂弟吧, 现在这个情况, 她是不是该开口请人家坐下来吃点东西? 一双筷子被重重的搁在桌上,发出了不轻的声响,刑卫东叹了一口气,“小牛, 不是我不救你,我问你,你当部队是什么地方?” 牛彬呐呐, 嘴皮子张了张,又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脑海里闪过的那些冠冕堂皇的词句,在这位威严的团长面前,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小牛,你当军区大比是过家家吗?你偷偷着带酒进去不说,竟然还卖给战友,简直是目无法纪,胆大包天,师长说要严惩,我保不了你,自求多福吧!” 他从军这么多年,见过的人也不少,但如此蠢,又如此胆大的,还真是头一个,竟然偷偷把酒带进比赛场地高价卖。军区大比是多少新兵崭露头角的机会,不说师长,就是司令,也很关注这项活动,出了这么一个蠢蛋,今后不知多少军官要拿这姓牛的做典型敲打新兵蛋子。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以为自己就能救他吗?这件事一出,他在部队的前途已经彻底断送了。 刑卫东本想劈头盖脸的骂牛彬一顿,但想想自己的二弟刑卫南是他的堂姐夫,还专门为了这个不争气的小舅子来了一次锦城,到底害怕兄弟难做,自己语气重了,这小子回家告上一状,牛家人再把气撒到老二身上,所以语气已经称的上十分柔和。 牛彬一下慌了,噗通一声,竟是朝着刑卫东跪了下来,“刑大哥,我知道错了,求你救我,我要是被赶出去了,我爸一定会打死我的。” 好好的一个白脸青年,这会子跪在地上哭得眼泪鼻涕俱下,赵青禾尴了个尬,忙起身去扶他,“小牛啊,快起来,不是你刑大哥不帮你,你这祸闯大了,他就是一个小团长,怎么帮你,你啊,听我一句劝,趁这件事没闹大,还是赶紧收拾东西回家吧,你卖酒给战友,万一领导觉得你是投机倒把,送你上军事法庭怎么办?” 她故意将事情的影响往大了说,想让这小子知难而退,回家总比上法庭强吧。 牛彬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从地上站起来,声泪俱下的讲着他从军前的那段过去,他在老家有个对象,名字叫淑芬,淑芬不是城市户口,爸妈觉得她是图自家的条件,不乐意他们在一起。 后来为了让他们同意,他和淑芬就把生米煮成熟饭了,淑芬肚子里也怀上自己孩子了,谁成想父母还是没松口。 他们宁愿让淑芬把孩子打了,到处传闲话说淑芬不是黄花大闺女,说她勾引男人,宁愿让自己背着欺负女人的恶名声,都不愿意成全自己和淑芬。 牛彬一脸愤愤,“都是我爸他们领导家有个丑姑娘,那姑娘看上我了,我都和淑芬有孩子了,她还厚着脸皮托人上我们家提亲,我爸就想让我娶那个丑八怪,狠心拆散我和淑芬。” 上个月他才和淑芬通过信,她没有打掉孩子,自己每个月的津贴少的可怜,不想办法多弄点钱,咋能养活的起娃儿和女人。 牛彬觉得,自己要是现在回了家,一定会被逼着娶那个丑八怪。上次他堂姐来部队的时候说了,那丑八怪还在家里等着自己回去呢。 赵青禾咋舌,这可和他堂姐牛晓红的说辞大不一样啊,不过谁真谁假,现在也不重要了,那个叫淑芬的姑娘够傻的,从哪头的说辞来看,她都是个可怜人。 部队有纪律,牛彬犯的错误并不小,刑卫东真的帮不了他,看人的眼光他还是有的,这小子的样子不像是在说谎,被父母逼成这个样子,让心爱的女人一个人承受流言,这事做的就不像个男人,想想家里的老四刑卫北,要是他也这么没有担当,自己非打断他的腿不可。 刑卫东沉吟片刻道:“你说这么多,无非就是不想回去娶你爸领导的女儿,在我看来,这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既然和淑芬有了夫妻之实,你父母不想你娶她,可是他们难道没想过,要是淑芬恨你,去告你耍流氓,你怎么办?” 流氓罪?这可是能枪毙的大罪。 他明显话里有话,牛彬一时没反应是什么意思。 “你走吧,好好想一想我刚刚说的话。” 牛彬走后,赵青禾问刑卫东,“你刚刚的意思是,让淑芬去告牛彬耍流氓,然后牛彬的父母为了儿子不被判流氓罪,就会同意他们两个的婚事?” 刑卫东很有做好人好事的自觉,脸上浮现几丝得意,“虽然是个馊主意,但未尝不会有立杠见影的效果,只要那小子说的都是真的。” 赵青禾默默给他竖了竖大拇指,社会社会,惹不起。 师长给刑卫东放两天假,吃过早饭不用去军营了,他就十分自觉的去院里劈柴,天气虽然不热,可劈柴费力,过了一阵子,柴禾越堆越高,脸上的汗珠子也越来越多,汗水顺着脸颊流进脖颈里,有种力量的美。 在一门之隔的门外,林思雨咬着嘴唇,静静的站在门口,透过门的缝隙,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里面正在劈柴的男人,明明是她先喜欢这个男人的,凭什么让一个什么都不是的乡下女人抢了先机? “思雨,站在这看什么呢?你怎么不进去?”一道带着讥笑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偷看别人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林思雨惊慌失措的转头,却发现来人是王海燕。她们两个是高中同学,母亲又同在一家厂子上班,关系却很普通,不过王海燕上学晚,比整个班的学生都大好几岁,和别人说不上话,没人和她关系好。 “你怎么在这?” “我还想问你呢,怎么,我记得这好像是刑团长的家吧?”王海燕眼神划过一丝快意,“你是来借桶还是来借碗啊?” 上学的时候,她就讨厌这个林思雨,把头仰的比所有人都高,每天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父母还常常拿她和自己做比较。 后来自己嫁了当兵的,林思雨进了部队文工团,没过多久就和一个叫孙红兵的军人谈起了对象,只是他们谈了好几年,却一直没结婚。 再后来,林思雨和孙红兵分手了,理由是男方不想娶她。他们分开没多久,林思雨就主动对别人发起了攻势,堵在刑卫东回宿舍的路上给他送围巾,没想到,不是每个男人都吃她这一套。 刑卫东宁愿和一个样貌普通的护士在一起,也没同意林思雨的追求。 虽说现在刑团长的爱人不是那个护士,但也没轮到她林思雨啊! 王海燕心里矛盾的很,她一方面觉得为林思雨可惜,一个读过高中的知识女青年,为了一个男人,硬生生把自己熬成了一个老姑娘,一方面又觉得痛快,毕竟她是那么的讨厌这个女人。 她俩这动静不小,门离刑卫东劈柴费地方又没多远,他看看屋内,皱起眉头,扔下手里的劈柴刀,走过去将门打开。 林思雨刚刚还一副恨不得和王海燕拼命的表情,见着刑卫东出来,立马换了副泫然若泣的样子,变脸速度之快,快比得上川剧绝活了。 “老刑,谁来了?” 赵青禾眼神一向好,在屋里也能看清门口站着的两女人,一个她唯恐避之不及的王海燕,一个对刑卫东情根深种的林思雨。 这两个女的怎么凑一起了。 王海燕在心底里将林思雨痛骂一番,笑着对刑卫东道:“刑团长好,我来找赵同志请教一些事,在门口碰见了思雨,你说这思雨也真是的,趴在门口不进去,我还以为你家没人呢。” 多不要脸的女人才能趴在人家门口偷看男人呢,她这样说,等于是把林思雨的脸皮揭下来往地上踩。 林思雨脸都气白了,眼珠子一串串的往下滚。自打她上次来借桶被刑大哥教训了两句,哥哥就不许她再来这里,她只是路过这里,想多看刑大哥两眼而已。 刑卫东厌恶的看着林思雨,为了离这个女人远一些,他同她哥哥都不怎么来往了。不管别人怎么夸她,反正自己看着她总是不舒服,尤其是这种要哭不哭的样子,不知道有多丑陋。 最怕这种动不动就哭的女人,赵青禾嘴角抽了抽,在屋里洗了把手,把围裙从腰上娶下,走出去和刑卫东站在一处。 她看着林思雨,脸上笑盈盈道:“林同志又路过我们家门口吗?” 一个月路过几十次,当这里是菜市场嘛!她再佛也是有脾气的。 至于这个王海燕,赵青禾也是彻底烦了,“王同志啊,你前段时间老向我打听纳鞋底的事,我手笨弄不了那玩意儿,不过我听岑苗说,军属食堂的李大妈,针线活是一等一的好,你还是请教李大妈吧。我家老刑好不容易才休假一回,我俩想过一过二人世界,就不请你们进屋坐了。” “赵同志,我这次来不是问纳鞋底的事,我是想……” 她话还没说完,刑卫东就黑着脸把门关上了,他决定收假后就去找王海燕男人谈谈话,想要往上走,要么有真本事,要么能豁出命,就是别想靠女人吹枕头风。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56、伤药 把不速之客拦在门外的感觉真好,真爽! 虽说刑卫东和林思雨屁关系没有, 但他却无法理直气壮的面对赵青禾, 谁叫顾念老友的面子, 一直没同那女人将事情挑破, 一味的装傻,装作不知道她的情意。 谁成想啊,自己都成家了,林思雨还没死心, 或许是上次她来借桶的时候,自己说的话轻了,赶明儿得找她的家人聊一聊这个事情。 他一个劲儿用眼神瞥赵青禾的脸色,没想到人家平静的跟啥也没发生似的,正蹲在茶几跟前,拉开抽屉找冰糖呢。 不吃醋啊,刑卫东这心里突然就不是滋味了,她怎么能不吃醋呢。 他手里拿着柴刀, 眼睛盯着赵青禾, 见她没事人似的,心里颇不是滋味,又看到警卫员小袁在门口探头探脑,遂道:“小袁, 去给我打瓶陈醋。” 打陈醋得要醋瓶子啊,赵青禾以为家里醋用完了,进厨房拿起案柜上一个灰色的瓶子晃荡了几下, 这还有大半瓶子呢,打什么打。 “小袁,家里有醋,别理你们团长,倒是蒜没了,去帮嫂子买几头大蒜回来。” 袁向阳得令,拿着赵青禾给他的钱,一溜烟跑了。 “桃花是你招来的,我还没怎么呢,你倒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赵青禾看着刑卫东直皱眉头,“家里不需要醋,我看林思雨需要的很,得空了,你买一缸送她家去,叫她吃个够,免的她再路过咱们家门口,惹得门口都是酸味。” “你吃醋了是不是?”刑卫东没生气,反倒亮着眼睛凑到赵青禾跟前。 赵青禾瞪了他一眼,不过她以为是瞪,落在刑卫东眼里,那双鹿眼似的大眼睛,清润透亮,这一眼跟撒娇似的,像有人拿个小毛刷子在他心上轻轻搔了一下。 做红烧肉费的时间不少,一直到晌午,红亮油润的肉才盛出来上了桌,要说这个菜,也算赵青禾为数不多的拿手菜了,她爷爷最好这一口,不过上了年纪后,在奶奶的管束下,便不大敢吃这种重口的东西。 有时候馋了,老头就带着她,偷偷跑去外头饭店点上一盘,回家和奶奶交代的时候,就说是小青禾馋肉啦,我带这只馋猫打打牙祭。 为了老头多给的零花钱,赵青禾一直没拆穿他的谎言,替他背锅许多年。 再后来,自己学会的第一道大菜就是这道红烧肉,每次做给爷爷吃时,他都很兴奋,相比别的菜,赵青禾对这道菜的情感是不一样的。 一块颤巍巍的红烧肉,配上一口米饭,这滋味,绝了。小袁看着锅里的肉差点没流口水,他想吃肉,却不想和刑团长坐在一个桌子上吃饭,赵青禾看出他的想法,特意留出一些盛进饭盒,让他带回宿舍去吃,这正和小袁的意,他乐颠颠的拿着饭盒走了。 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刑卫东心情好,一口气干掉大多数红烧肉和半锅米饭,他的饭量是真大,可即便如此,赵青禾也很担心这样吃胃能不能受的了。 锅里剩下的肉汤,她放了几个鸡蛋进去卤,用红烧肉汤汁卤出来的鸡蛋,味道浓郁,她给周芹送去几个,剩下的都捞出来,用碗扣上,打算晚上吃。 果不其然,刑卫东吃多了,赵青禾还没洗完碗呢,他就坐在沙发上捂着肚子叫唤着胃疼,她只想说一句活该,却还是用家里有的材料做了一锅消食汤给他喝下。 消食汤热乎乎的,入口以后胃确实舒服了不少,不过好像对刑卫东没什么用,仍然眯着眼睛哼哼唧唧的叫疼,见他这样子,赵青禾只好从书房取出自己的银针,准备给他扎上两针。 “你给我揉揉,揉揉就不疼了。”刑卫东半躺在沙发上,骨节分明的手按压在胃部,许是因为疼痛,他的眼角透出淡淡的红。 赵青禾拿针的手一顿,她怎么觉得,刑卫东今天很不对劲,尤其是现在,语气莫名的柔弱,变得有些……浪,或者说…骚? 赵青禾收回针,将手放在刑卫东肚子上,不过那一刻,她忽然就有些后悔,怎么自己现在也变得这么没有原则了,明明扎两针就能好的事,为什么要给他揉。 林万军进来的时候,便看到刑卫东半躺在沙发上,一脸享受,一个身材玲珑的女子半蹲在地上,给他揉肚子。 好像进来的不是时候。林万军摸摸鼻子,清咳两声,“咳,老刑,忙着呢?” 刑卫东正享受着佳人的服务,心里美的冒泡泡,蓦然被人打断,毫不客气的用眼神凌迟着林万军。 “我把大门插上了,你咋进来的?” “插个屁,老子就是推门进来的。” 林万军是第一次见刑卫东的爱人,他也没敢盯着一个女同志猛瞅,只是飞快的瞥了两眼,又不好意思的收回目光,不过就这两眼,他就觉得老刑这媳妇娶的不孬。 除了个别人,大多数男人都是视觉动物,见着漂亮的女人,便会生好感。林万军就是这大多数男人中的一个,当年文工团一枝花林思雨猛追刑卫东时,他便恨不得主动替战友答应了。 林万军形象豪无的拱拱鼻子,“没进门老子就闻见肉味了,你小子,生活不错啊。” 打从这人进来,刑卫东再没叫过疼,赵青禾这下看出来了,他就是装的,没好气的拧了下刑卫东腰间软肉。 刑卫东一边不动声色的握住那只使坏的手,一边介绍道:“这个大汉就是我和你说过的林万军,他年长我几岁,算是大哥。” “老林,这是我爱人,她姓赵,叫赵青禾。” 赵青禾笑吟吟的问了好,“林大哥好,你们两个聊,我去给你们倒水。” 等她进了厨房,林万军便开始冲着刑卫东挤眉弄眼,“兄弟,她掐你那一下我看到了,日子不好过吧?” 刑卫东扫他一眼,眼角眉梢都是吃饱饭的慵懒,“去,下次再来我家,记得在外面叫两声,万一看到啥不该看的,老子戳瞎你的两颗黑豆眼” 啥该看啥不该看啊,林万军的嘴角抽了抽,“叫个屁,咱老林又不是狗,进你家门还得旺旺两声。” 就老刑这个死样子,才不信他能在客厅干出什么事来。 林万军为正事而来,“老刑啊,咱这次来你家,是有件大事想和你商量。” 赵青禾沏好茶端出来,听到他们要说什么大事,就回了卧室,军人是保密性很高的职业,刑卫东从不把工作上的事情拿回家说,既然他们两个有事情商量,自己还是避开比较好。 “老刑啊,你大比时用的那两只药膏,是从哪搞来的?” 军区大比是全军区的盛事,林万军虽然管后勤,但这样的活动,就连炊事班的都能参加,他更没理由错过。 大比中受伤是常有的事,林万军的身体早就大不如前,和一群嗷嗷叫的狼崽子竞争,受伤是难免的事,幸好有刑卫东给他用了药,那药的效果意想不到的好,正是因为有了那药,他才没被提前淘汰,而是撑到了大比结束。 那两只药膏,是赵青禾做的,大比中,刑卫东表现异常凶猛,根本没机会用到那药,他便给了受伤惨重的林万军。 “你什么意思?” 林万军满脸激动,“老刑,你不知道,那两样药的效果有多好,尤其是那个止血的,只要用了药,最多十几秒就能止住血,这要是用到我们的战士身上,能抢回来多少命啊?” 战场上有多残酷,他们这些经历过枪林弹雨的人再清楚不过了,有些伤兵中了枪,并不会立刻去世,他们中有相当一部分人,是因为流血而亡的。 刑卫东沉默了,林万军没有理由夸大药效,这两只药膏是自己的妻子亲手制作的,能发挥这样的药效,他连想都不敢想。 林万军继续道,“我是想征求你的同意,将这两只药送去医院化验成分,如果可行的话,我希望能批量生产,这对军队,绝对是有大意义的。” 当然了,就算刑卫东不同意,他也会将那两只药膏送去军总医院的。 刑卫东思索片刻,对林万军道:“你等一下。” 如果真如林万军所说,药膏在止血上如此有效,他当然希望能配备给每个战士,不过药膏不是他的东西,他要去问问主人的意思。 “你怎么说?” 刑卫东对赵青禾讲明了林万军的来意,现在的他,满脸严肃,眉眼间有在军中染上的淡淡威严,倒是有些像小袁口中那个“阎王”了。 赵青禾对于现在这个年代的医疗水平了解的并不够,她只是觉得那药膏兴许能用的上,却没想到,还能起到这么大的作用。 “我去和林大哥说吧!” 林万军一脸的不可置信,“这药膏是弟妹亲手做的?” 赵青禾点点头,“林大哥,确实是我做的,你也不用去医院化验成分,如果部队需要,我愿意无偿将药方贡献出来。”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57、隔膜 林万军脸上满上怀疑,老刑在老家娶了个妻子的事情, 他们这些老战友都知道, 他也是农村人, 村里的那些丫头们, 大多数没上过学,大字识不了几个,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东西来。 “弟妹,这药方子该不会是你家传的秘方吧?” 自己依稀记得, 老刑曾经说过他爱人是个大夫,当时自己也没多想,下意识觉得这位赵青禾同志一定是个赤脚大夫。 村里医疗条件差,赤脚大夫值钱,到了军区,各色的好医生扎堆,赤脚大夫啥也不是,他也就没多想。 赵青禾摇摇头, “这两个药方, 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我十岁以前,在药房长大,背着汤头歌当儿歌, 虽然十岁以后就去了农村,但小时候的底子没丢,我一直偷偷的钻研医术。承蒙我们县里的关大夫照顾, 推荐我去市医院进修过一段时间,拿了一个函授文凭。” “弟妹,你有觉悟,我老林佩服,”林万军给赵青禾敬了一个军礼,“但我老林不能让朋友吃亏,回去我就打报告,把这个事情汇报上去。” 无偿贡献药方,赵青禾之前就想过,不过她想贡献的不是自己这两个基础药方,而是原主爷爷留下来的那个残方。 占了人家孙女的身体,总要为这一家人做些什么,那个方子很精妙,要是修补完整,她有一种预感,绝对能发挥出很大的作用,原主的爷爷虽然平反,但赵家的祖业却迟迟未归还,几个月以前,赵青禾写信到京城询问何时归还赵家祖传,收到的回信却闪烁其辞,搪塞之意跃然纸上。虽然与她人在锦城不在京城有关系,但更大的原因,或许是别人不讲孤女放在眼里。 她来了这个时代,想为这个时代做点贡献,也想向老赵家报恩。 既然药方能用上,对战士们有用,那她捐了又如何,一晃来到几十年前,上辈子,她接触了那么多的中医知识,自家的也有,别家的更多,集众家之所长,可以说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了,除了那两个伤药方子,她脑子还有很有药方。 赵青禾突然觉得,自己好像站在了中医发展的前列,这或许是一个契机,只要中医有用,那么这门古老学科便不会面临败落的境地,她脑子里那么多能用的东西,为什么不拿来试试呢。 林万军走后,刑卫东盯着赵青禾看,脸上的表情很是复杂,他心里的感受或许更复杂,已经说不上是惊喜还是惊吓了。 他再一次问出了那个问题,“你真的是赵大丫吗?” 上一次,他是随口一问,这一次,刑卫东起了疑心,一个十岁的娃娃,真的就能学懂这么多东西吗? 赵青禾沉浸在自己的想法里,心跳的越来越快,刑卫东的突然提问,打乱了她的思绪,她看了他一眼,淡淡的答道:“我是赵青禾,不是赵大丫,我从来都不是什么赵大丫。” 问题的答案似乎呼之欲出,刑卫东有些口干,他问不下去了,多年侦察兵的经历,使他的五感异常敏锐,她在摆脱赵大丫这个身份。 赵青禾从来没想过彻底摆脱原主的身份,在成为赵大丫的那一刻,她就默默发誓,一定要扮演好这个角色,不能让任何人看出马脚来。 可自打和刑卫东成了夫妻,又来到军区生活,两个人的相处变多后,她就下意识的排斥这个身份,她就是她,顶着别人的壳子,还要把自己装成别人的样子吗?瞒住外人,难道连枕边人也要瞒吗? 虽然同刑卫东没有夫妻之实,可赵青禾冷静下来,却发现自己实打实的对这个男人有了依赖之感,这种感觉从未有过,她也不排斥。 两人之间似乎突然就有了一层看不见的隔膜,气氛变得不寻常起来。 “你……” “你……” 他们同时开口,又同时说不下去。 刑卫东望着赵青禾的侧脸,清了清嗓子,“我去外头转转,正好消消食。” 他走到门口,又转身回来,“对了,我明天出去一趟,带两个人回来给你见见。” 赵青禾呆呆的坐在沙发上,只是贡献药方而已,事情怎么就突然发展成这样,她觉得有些挫败。 “青禾,你咋了?”周芹来还碗时,看到赵青禾坐在沙发上,一脸的失魂落魄。 “刑团长不在家啊,你们俩个是不是吵架了?” 周芹一脸着急,顺势挨着赵青禾坐下,“俺娘说过,夫妻都是床头吵架床尾和,你可别想不开啊。”情急之下,她连许久不用的“俺”都脱口而出。 赵青禾一句话也不想说,任凭周芹如何劝说。 这是闹了多大的矛盾啊!周芹咬咬牙,觉得是时候把自己的法宝分享出来来,她道:“你等等,我回家找个东西。” 不一会儿,她便神神秘秘的回来了,怀里还揣着一个东西。 看到那样东西后,赵青禾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她不知道该哭该笑。 “看见没,这个玩意叫胸罩,和咱们穿的背心肚兜一样,是穿在那里的,”周芹脸上带着激动的潮红,和朋友分享她发现的新鲜玩意儿,“我发现文工团的女兵都穿这个,我知道哪有卖的,你要不,我带你去。” 她还补了句,“我家男人可喜欢这个。” 从那种莫名其妙的,像是来了大姨妈的情绪里挣脱,赵青禾低头看了看自己一马平川的胸前,无奈道:“你看我,像是能用到这个的人吗?” “我没嫁人之前也不大,揉揉,多揉揉就好了。”周芹继续劝道。 眼瞅着车速越来越快,赵青禾赶忙打断她,“我真用不着这个,等我能用着了,一定让你带我去买。” “你可千万别矜持,你矜持了,别的女人可往你男人身上扑,别的不说,林思雨可老上你家门口转悠。” “好好好,我知道了,我会看紧老刑,不叫他和外头的女人有接触的,你快回去吧,一会你家那两个孩子该放学了。” 刑卫东出了家门,径直去了政委徐燕军家里。 别看徐燕军这个人不怎么起眼,其实他是部队少有的高学历干部,正儿八经的军校毕业生。 都说读书人懂得弯弯绕绕多,刑卫东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可在情场上嘛,简直成了个没头苍蝇。 徐燕军一听刑卫东打听感情的事,乐了,忙让老婆把家里藏的酒拿出来,要边喝边说。 部队虽然不允许喝酒,可他们俩都休假。 “说说吧,老刑,和你媳妇怎么了?” 刑卫东自顾自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头喝下,“老徐,你说女人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我怎么就搞不懂,我今天才发现,我根本就不了解她。” 徐燕军呵呵笑,“你才结婚多久,时间长了不就了解了。” 刑卫东痛苦摇头,“你根本不懂。” 徐燕军和老婆结婚十多年,连红脸的时候都少有,他不懂谁懂。 “凡事不要刨根问底,女人嘛,和咱们男人不一样,她们天生心思细腻,想的也多,只要你确定,她心里有你,有这个家,没干什么违反原则的事情,装装糊涂有什么不可以的。” …… 刑卫东喝了不少酒,徐燕军将他送回来的时候,虽然意识还清醒着,但人家一走,就晕乎乎地坐在沙发上,几次想起身都失败了,连拿杯子喝水都拿不稳。 赵青禾煮了醒酒汤,出来见刑卫东动作笨拙的想拿杯子喝水,便帮了他一把,喂他喝了半杯凉开水。 对着个酒鬼,啥脾气也发不出来,她推了推刑卫东,“别在这碍事,水烧好了,洗洗睡吧。” 刑卫东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往浴室走去。 这会儿还早,赵青禾等刑卫东把澡洗完,看着他进了房间,想等他睡着了再回房间休息,便去书房坐了一会。 刑卫东并没有睡,或许是洗了个澡酒醒了大半的缘故,他这会很有精神睁着眼睛,手枕在背后,回想起自己和赵青禾的点点滴滴,没有轰轰烈烈,平淡的和水一样,但这样的相处方式,在不知不觉间,却将他的心肠变成了一团柔软的棉花,棉花里面包裹着她,包裹着他们两个的家。 一方面,他确信赵青禾不是坏人,另一方面,又害怕她的身份特殊,更甚者,和台岛有什么联系。 刑卫东的心里天人交战,就在这时,赵青禾进了卧室,两个人目光相接,面面相觑了起来。 “你怎么还没睡。” “等你。” “我问你一句话,”刑卫东的眼睛里燃起了一团火,他长吸一口气,“你和台岛有关系吗?” 台岛?赵青禾忽然反应过来,这个年代,大陆和那里的关系很紧张,台岛政府怎么会不往这边派间谍呢。 “没有,我不认识什么台岛人,刑卫东,我这么和你说吧,我是赵大丫,但又不是她。哎呀,就是古人说的离魂症,说的通俗易懂一些,就是这个身体里住着两个灵魂,以前的赵大丫已经死了,活着的是我赵青禾。” “你要是不懂,明儿随便找个大夫问问就是了,以后不要再问我是不是赵大丫了,不然小心我和你翻脸。” 刑卫东没听说过什么离魂症,但一个身体里住着两个灵魂,这又是什么病?简直匪夷所思。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58、真夫妻 刑卫东从没听说过什么离魂症,赵青禾也不可能告诉他, 这个症状在西医里叫双重人格障碍, 由着他自己去猜去打听吧, 反正她现在这个情况, 和双重人格差不了多少。 糊弄完刑卫东,赵青禾也没心力多说什么,往被窝里一钻,没几分钟就睡着了。 刑卫东倒是睡意全无, 脑子里全是什么离魂症,一直到半夜,他才将赵青禾往怀里一搂,下巴抵着她的脑袋闭上了眼睛。 下半夜,他是被一阵热气上涌给弄醒的,有些苦笑地弹了弹身下精神抖擞的小兄弟,用了关少甫给的药方子后,他那病已经恢复如常, 又过了需要禁欲的时间, 身边躺着一个香喷喷热乎乎的女人,只能看不能吃,这简直就是天大的折磨。 就着从窗帘缝隙透过来的月光,他看到了赵青禾美丽柔和的脸, 咽了咽口水,脑海里不自觉的上演起了十八禁。 她的脸颊比豆腐还白还水嫩,嘴巴微张, 像两颗樱桃攒在了一起,或许是酒壮色胆,刑卫东到底还是没忍住低头含住了那两片粉嫩的樱唇。 迷迷糊糊中,赵青禾做了个梦,梦里有一条又凶又恶的大狗,扑在她身上咬她,压得她呼吸困难。她被噩梦惊醒,睁开眼睛就看到了刑卫东放大的脸。 她呆了下,随即下意识将人推开,语气含怒道:“刑卫东!” 刑卫东将身体压到她身上,将脸埋到她颈窝不去看她的表情,声音痛苦委屈道:“小禾,我好难受。” 他虽然还是个童男子,但这个年纪的男人,要说没有手自渎过,谁也不信,当了几年和尚,今天又和赵青禾闹了点不快,刑卫东的克制力早已达到了临界点,尤其是夜黑风高的时候,胆子更是膨胀起来,没有夫妻之实的两口子还能算是夫妻吗,只要她是自己的女人,怀了自己的娃,管她是赵青禾还是赵大丫,就是他的女人,他孩子的妈。 赵青禾瞪着眼睛有些不知所措,手僵在半空中收也不是推也不是。偏偏刑卫东的脑袋还一直在她怀里拱,马上就要拱到胸前的不可描述了。 她吐了一口长气:“刑卫东,你不是怀疑我和台岛有关系吗?如果我真是台岛的人,你睡了我,不怕犯记律?” “我瞎问的,你说你不是,我就信你。”刑卫东的声音闷闷的。 台岛经常往大陆派间谍不假,公安局也抓到过不少这样的人,但刑卫东静下心来用脑子想了想,就赵青禾这样的,在大河湾生活了将近十年,村里的老少都认识她,还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国党能花大功夫找人伪装这么一个人吗? 身下的人没有丝毫动静,一如既往的无动于衷。刑卫东目光暗了暗,到底不愿意勉强她,想要翻身躺到边上,背部却突然被两只玉臂抱住。 赵青禾闭上眼睛心中叹了口气,她有离婚的想法吗,没有,既然没有,那这种事早晚都要发生的。她是个现代人,不把贞洁当做比命还重要的东西,男女敦伦,人所欲也,何况长期缺少姓生活,人容易压抑,更容易变态,既然如此,何不享受呢。 刑卫东个高腿长,六块腹肌,公狗腰,身材极品,和他翻云覆雨,说不定还是自己赚了呢。 刑卫东愣了下,等反应过来赵青禾这是默认了自己接下来的行为,顿时振奋了,“小禾。”他叫着她,侧头含住她的耳垂,热烫的呼吸印在赵青禾的脖颈间,令她瑟缩了一下。 刑卫东以为她是害怕,安抚地亲了亲她,“别怕,我不会弄疼你的。” 说着,他的吻像细雨一般落下来,从脖颈一直到下巴,到唇畔,纠缠住她的丁香小舌,带着满满的温柔和安抚。 刑卫东的吻技不算好,赵青禾却被他撩拨的浑身酥软,一件又一件碍事的衣物被褪下,他们赤诚相对,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一场温柔缱绻的欢愉过后,刑卫东原本还想和赵青禾温存几句,却没有得到她的回应,低头一看才发现,怀里的娇人儿已经睡了过去。 他觉得可惜,但也只好打了热水清理好她身下的狼藉,然后再钻进被窝抱着她闭上了眼睛。 天光大亮时,赵青禾才徐徐醒来,她觉得身上有些异样,腰部和大腿部位也是一片酸麻,难受的忍不住□□出声。一只温热的大手覆在她的腰部揉了起来,刑卫东带了点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好点了吗?” 初哥初姐初夜,昨夜这两位,堪比三初青年,经历嘛,说不上多好,就是一个妙字。 赵青禾此时该是真空,她将刑卫东赶出了房间,慢腾腾的穿上衣服,又伸手揉捏了几个穴位,才觉身子爽利。 刑卫东早将早饭打好,一顿早饭吃完,她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理论水平再丰富,也比不上实践啊,还以为经过了昨天,对着刑卫东,自己也能淡然处之,却没想到,连吃个早饭都没好意思抬头。 饭吃完了,对面那道犹如实质的眼神还黏在自个身上,赵青禾心跳的有些快,抬头迅速看了刑卫东一眼道:“你昨天不是说要带什么人回家吗?你快去吧。” 她觉得再和刑卫东在一起自己都要窒息了,实在是对方无论是从目光还是行动都在诠释着“柔情蜜意”这四个字。 今天是他休假的第二天,刑卫东没想到自己和赵青禾的进度能有这么快,果然,男人一定要厚脸皮,要是昨晚自己没主动亲她,能这么早终结童子身嘛。 他心里美的冒泡泡,觉得和妻子弄那事的感觉好的不得了。 “好吧。”刑卫东的语气怎么听都带着遗憾,甚至还有些欠揍。 他依依不舍的出门后,赵青禾才松了一口气,瘫在了沙发上。 迷迷糊糊间,她保持这个葛优瘫的姿势睡着了,还是周芹来把她吵醒的。 这女人笑的咯咯咯,犹如一只母鸡成了精,赵青禾没好气的睁开眼睛,瞪着她。 “青禾,你和你家刑团长和好了吧?你看你脖子上这些,咋不知道遮一遮?” 脖子上有什么?赵青禾一激灵坐了起来,昨晚上刑卫东像个吸血虫似的,一直搁那块吸吸吸,该不会有痕迹吧? 周芹的眼神暧昧,还带着几丝过来人的揶揄,“看嘛,我就说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你脸上白里透红的,比昨天好了不知多少。” 她天性爽朗,说话荤素不忌,接着便向赵青禾传授了不少夫妻之间相处的经验。 眼瞅着车速又要飙上一百八十迈,赵青禾忙打断她,“哎呦,你快住嘴吧,这地方人来人往的,叫过路的听见了不笑话死我们才怪。” 周芹这才打住,开始说明自己的来意。“你不是说你是大夫吗,最近我后背上长了不少小疙瘩,痒得很,你帮我看看是咋了?” 去医院看病要花钱,她才舍不得,她男人的津贴全在婆婆手上捏着,花个八分一毛的还得和人家张口,周芹不嫌弃赤脚医生,她在村里的时候,都是赤脚医生给大家伙儿看病,收费低开药便宜。 她一直以为赵青禾就是个赤脚医生。 小忙而已,赵青禾领着周芹去了卧室,掀开她衣服一瞧,不是什么大问题,可能是家里潮湿,被褥也潮,长了些痘痘,这个问题很多人都有,她写了个方子,都是最普通最常见的草药。 “把这方子的上的药捣成泥,调成糊状,抹两三次就会好,找个太阳大的日子,把你家的被褥拿出来晒一晒,不然就算这次好了,也很快会再长起来的。” 周芹拿着药方走了,赵青禾揉了揉微酸的腰,去鸡圈鸭圈摸了几个蛋出来。 不知道刑卫东要她见什么人,不过总得给人家吃饭吧。 她从衣柜里翻出来一件高领毛衣,总算把脖子上那些痕迹遮住,这才拿起篮子外出买菜。 不过这个点才去,也不晓得有没有新鲜的菜可以买,冬天的蔬菜供应本就紧张,至于肉,更难买。 蔬菜点果然不剩什么了,她到的时候,几个师傅已经在打理地上的烂菜叶子了,这年月大家都生活困难,只要烂的不太夸张的菜叶子,一定有人捡回家去收拾,这没人要的,都是烂的相当过分的。 赵青禾无功而返,只好去军属食堂碰碰运气,看食堂有没有什么好菜色,这会儿还不到开饭的时间,食堂工作人员忙的热火朝天。 岑苗低头洗菜的时候,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抬头一看,原来是刑团长的爱人。 赵青禾笑着和她打招呼,又问道:“岑大姐,今天都有些什么菜呀?” 岑苗甩了甩手上的水,指了指面前的几个大盆,“肉末茄子,麻婆豆腐,炒土豆丝,炒大白菜。” 嚇,今儿吃的不错,赵青禾立马决定,她不做饭了,回家拿饭盒,就来这儿打,有这几个菜,就算待客也不寒酸。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59、两个孩子 晌午饭的点都快过了,刑卫东才回来, 后边还跟着两个陌生的孩子。 “进来吧, 这就是刑叔的家, 这是你们赵姨, 快叫赵姨好。” 两个孩子一大一小,脸上都很拘束,眼神中有着好奇,乖乖的问了声好。 赵青禾就道:“你们好, 没吃饭吧,饭菜都在锅里热着呢,咱们先吃饭,有啥事吃完饭了再说,我去拿筷子。” 洗手的功夫,刑卫东巴巴凑到赵青禾面前,迅速在她脸上偷了个香。 被突然“袭击”,赵青禾一双杏眼直凌凌瞪过去, 刑卫东却丝毫不惧, 笑眯眯的道:“老大叫志远,老二叫志强,等吃完饭了我再和你解释。” 这两个孩子是他二叔送到锦城来的,十年前大革命开始, 一位老首长全家蒙难,就剩这两根独苗,刑开山千方百计把这两个孩子送出儿子了京城, 想给老首长留后。 他们身世特殊,刑卫东又是单身汉,不敢放在身边,只好放在离军区不近不远的一个村庄里,交给一家庄户人养着。 为了不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刑卫东也很少去看他们,他有个心腹是本地人,便常替他去给这两个孩子送钱送粮。 今年大革命结束,该平反的人也已经平反了,京城的风声没有那么紧了,刑卫东才能常去看他们,不久之前,二伯发来电报,要志远志强回家去,回去给他们的爷爷和父母磕一个头。 这是应有之义,估计过不了多久,他们就能坐上回家的火车。 刑卫东之所以带这两个孩子回家,是想对赵青禾表示,他没有什么秘密不能告诉她的。 赵青禾以为是刑卫东战友家的孩子,并未多想,招呼他们洗完手后,便把食堂打来的菜一个一个放在饭桌上。 “今天我偷了个懒,没做饭,都是食堂打的,你们尝尝看,味道好不好?” 两个孩子一个劲儿往嘴里拨饭,却没人伸手动一筷子菜,赵青禾以为他们是不好意思,将那肉沫茄子和麻婆豆腐往他们跟前放了放,这月份能吃到茄子,那可真是比肉还稀罕了。 “志远志强,你们别光吃饭,吃菜啊,你们是不是吃不惯辣?要是吃不惯辣,阿姨去厨房炒一盘鸡蛋,很快的。” 这的人口味重,啥菜都爱放辣椒,赵青禾口味清淡,但她入乡随俗的快,很快也适应了这滋味,甚至还觉得怪巴适,考虑到客人的口味,她觉得还是应该另炒一盘菜。 老二志强把脑袋从碗里抬起来,眼角还带着泪花子,正要开口对赵青禾说些什么,一个嗝却从嘴里飘出。 老大志远也好不到哪儿去,他咽下嘴里的饭,“赵姨,不用,我们就爱吃饭,不瞒你说,我和志强好长时间没吃过干饭了,你别笑话我们就成。” 志远比弟弟大四岁,今年已经十五,说话做事老成许多。 此时的刑卫东心里却颇不是滋味,看着老将军的两个幼孙吃白饭如同吃什么美味佳肴的一般,他嘴里的饭嚼不动了。 要说每年给那庄户人家的钱和票也不少,怎的两个孩子饿成这样?是石诚变了?还是杨家夫妻变了?石城便是刑卫东那个老部下,杨家夫妻就是志远志强的养父母。 刑卫东尽量用平和的语气道:“吃饭慢点吃,别噎着了,今天你们就不回去了,志远多吃点菜,你正长身体,不壮一些以后怎么保家卫国。” 一听到不用回去了,志强的眼睛立马亮了,接着道:“刑叔,我和我哥能在你家多住几天吗?” 刑卫东笑,“这得问你们赵姨。” 赵青禾便道:“多住几天吧,让刑叔帮你们收拾房间。”虽然不知道这两个孩子的身世来历,她莫名的对他们起了好感,只是住几天而已,并不碍事。 她一边说,一边给他们夹菜,志强早想尝尝肉沫茄子是什么滋味,但想着哥哥说过,让他到刑叔家以后,只吃白饭不吃菜,虽然不明白哥哥为啥让自己这么做,但志强很听志远的话,忍着口水没去吃菜。 这是赵姨主动夹给他的,不算不听他哥的话,所以他美滋滋的一口菜一口饭。 这个年代日子苦,吃食上比较匮乏,男孩饭量大,吃不饱也是正常,对于两个孩子只吃白饭的举动,赵青禾并不觉得奇怪。 可刑卫东脸色却越来越沉,一直到吃完饭,他让志强在客厅看电视,带着志远去了书房。 书房是赵青禾亲手布置的,书桌后面是特意定制的一个大书架子,都是原木色的,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上头除了几本她从书房买来的医术,就是一本厚厚的新华字典,那是刑卫东认字用的。 看着那个大书架,志远眼神里满是艳羡,瞥见他的表情,刑卫东心里只剩下感叹。 他抬手摸了摸赵青禾从废品站捡回来的连封皮都没有的一本书,好像叫什么西游记,讲一个和尚领着猴子、猪、马,还有个罗刹去取经的故事,这么大点的男孩应该喜欢看。 “这是西游记,你看过吗?”刑卫东开始找话。 要是没有这十年,这孩子该初中毕业了吧。也怪自己的关心不够,把两个孩子放在乡下,又不能也不敢经常去看望,竟然连志远辍学的事情,也是这次去接他们来才知道。 他自己就是农村人,知道乡下重视读书的父母少,对于那户人家要志远辍学的事情,虽然表示不满,却并未多说什么,但孩子们吃饭时的表现,他也不能不注意。 “志远,叔叔不称职,连你喜欢吃什么都不知道,你父母一定知道的吧,能告诉我,你在家里常常吃些什么吗?” 志远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打下一片阴影,这是个漂亮的孩子,五官精致的不像男生,唯一的缺点是太过瘦弱,个子也不很高。 他没正面回答刑卫东的问题,而是抬起头,直勾勾的盯着对面的人,“刑叔,你能不能不要把我们送回杨家村了?” 家里遭逢突变的时候,他五岁了,脑海里至今仍有着对亲生父母模糊的记忆,刑叔将他从京城带到杨家村已经十年了,养父养母为人厚道,对他们兄弟不敢说如亲生孩子一般看待,却也从没有短吃少穿。 但自从大哥二哥接连娶妻后,在那个家里,他和志强连吃口像样的饭菜都成了奢望。 大嫂子二嫂子明明想分家,却拿自己和志强做文章,老是说养了两个吃闲饭的外人,他们兄弟俩的身世,又不是什么秘密,村里从来不会少说闲话的人。 自打知道他们两个和这家没有血缘关系后,大嫂子二嫂子常在饭桌上横眉冷对。 一开始爹娘还护着他们俩个,次数多了,他们又不想分家,就全当没看见,没听见。 几个月前,大嫂子说读书费钱,又上不出来名头,硬是跑去学校让自己退了学,又说生产队缺两个喂猪的,让自己去喂猪。 刑叔经常给爹娘钱,他们兄弟可不是什么吃闲饭的人。可家里那么多人,谁也没告诉两个嫂嫂,他们是别人出钱养在杨家的,志远更不可能自己说出来,他觉得那样太伤爹娘的心。 杨志远把这些话埋在心里,什么也没说,刑卫东问杨家夫妻是不是苛待他时,他说:“爹娘都是老实人,做不出丧良心的事,就是我大哥二哥娶了媳妇生了孩子,家里的开销大了,又没分家,家里挤的慌。” 养父母有三个亲生儿子,大哥二哥结婚没几年,就给家里添了丁,一家十几口子人挤在两间的土房子里,谁的心里也不畅快。 饭是两个嫂子轮流做,家里的口粮不富裕,他和志强每每排在最后才能打上饭,若是桌上有什么菜,他们伸筷子过去,就要捅了马蜂窝,大嫂子顷刻就要发脾气的。 大哥二哥从小就不喜欢他和志强,因着刑叔给的钱和票,才能有些好脸色。只是那钱票由爹娘保管,志远不笨,他明白,老大老二这副任由媳妇撒泼,家里乱下去的阵势,不过是想问爹娘要那些钱而已。 虽然才十来岁,但杨志远早早就明白了,穷人家难念的经是要多一些的。 来这之前,杨志远不止一次的告诫弟弟,家里不让他们吃菜,那么来了刑叔的家,也不许吃菜,杨志强头脑简单,从来都把哥哥的话当做圣旨一般,杨志远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不过一个小孩子,是不懂得如何克制自己的食欲的,能管的住自己的筷子,却管不住自己的眼神,果不其然,刑叔注意到了,他叫自己来书房,他用这样的方式,让刑叔注意到他们兄弟二人在杨家的日子,并不好过。 他记事后才去的杨家,总觉得自己寄人篱下,长此以往,养成了沉默寡言的性子,心里有什么想法,从不对人直言,这么个拐弯抹角的法子,也亏他想的出。 这些话即使不对刑卫东讲,但老刑毕竟是个成年人,光凭借自己脑补,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完善了七七八八。 志远志强的养父叫杨二蛮,刑卫东每月给杨二蛮钱不说,便是粮食和票,也没少叫人送去的,别说养两个孩子,就是养五个也尽够的,杨二蛮两个儿子结婚,刑卫东还托石诚去随了礼,现在这情况,叫他如何能不发脾气,究其原因,刑卫东觉得还是自己失职了,没能多去看看孩子们,叫他们受了委屈。 都说人心易变,老实巴交的杨二蛮两口子,当年从他手中接过孩子的时候,是如何拍着胸脯保证一定当亲生一般的对待,十年过去了,看来他们一定是忘了自己说过的话了。 刑卫东压抑住怒火,没在杨志远面前表现出来,状似心平气和道:“刑叔现在成家了,做决定前要和你赵姨商量,你一个人先在这看书,我去和她说两句话。” 志远志强原来姓冯,当年冯家遭难,人丁十不存一,这两个孩子,同孤儿也无异了,只等二伯那边打点好,找到两个孩子得去处,他便买了火车票,送他们回京城去,想来要不了多长时间,只要赵青禾同意,他们便一直呆到去京城的那一天,若是不同意,他也得想办法让她同意。 不过刑卫东笃信,自己的爱人不是那等不通情达理的人,遂迈着信心十足的步伐进了厨房,赵青禾正在那里洗碗。 作者有话要说:  这段时间一直找工作,连续面试几天,忽略了更新,抱歉。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60、杨二蛮 “青禾,”刑卫东摸了摸鼻子, “志强志远想多住一段时间, 你看可以吗?” 赵青禾甩了甩手上的水, 弯腰将最后一个盘子放进橱柜里, 她的腰臀线轻易入了身后人的眼。 她的腰很软……不过一瞬,刑卫东就把脑子里的颜色丢掉,并在心里狠狠的骂自己几句,怎么这会也能想到那事上去? “住多长时间?” “多则一两个月, 少则十来天。” “他们是你战友的孩子?” 赵青禾皱眉,做客几天没问题,可时间长了,她哪有精力照顾他们,毕竟刑卫东忙的很,成天泡在训练场上。 看出她的顾虑,刑卫东忙将志远志强的身世和盘托出,老革命之后, 爷爷又为共和国立下汗马功劳。刑卫东刻意将他们的身世经历渲染的惨了一些, 他幼时极喜欢听村里的老人讲故事,老人们经历的多,能讲来志怪传奇,也能讲来家常伦理, 哪个村的后妈虐待继子继女,从他们嘴里说出来,总要多博得几分同情的, 他学着老人讲故事的方法,将志远志强的身世娓娓道来,引起了赵青禾极大的同情。 “唉,杨二蛮家里人不好相处,反正过不了多长时间,二伯的人就会接他们回京城,就让他们多住一段时间吧!” 她心软,又对他们有好感,便答应了刑卫东的请求。 刑卫东笑,“明天我不忙,能带你们去锦城转一转,东城有家国营火锅店味道不错,我们去尝尝。” “真的,”赵青禾喜笑颜开,“我好久……”正想说好久没吃过正宗的锦城火锅了,却想起,这一辈子的赵大丫哪吃过什么火锅。 “听周萍说这里的火锅好吃,我早就想尝尝了。” 她难得对一样东西表现出喜欢,刑卫东暗自记下,他找徐燕军取了经,立志学会做一个好丈夫,他们夫妻俩,一定不能像父母那样,糊涂着过了大半辈子。 好丈夫的标准之一,就是要知道妻子的喜好。 杨家村距军区二十几里路程,驱车要不了多长时间,今天还是休假,下午的时候,志远在书房看书,志强在客房睡觉。刑卫东带着警卫员袁向阳,先去城里接了心腹石城,三人一起驱车去了杨二蛮家里。 杨二蛮家里很简陋,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修不起房子,冯家虽然败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剩下的那点家底,刑开山攥在手里了,这些年间,全都贴补给杨家,用作两兄弟的花销。 不仅如此,刑家叔侄两个也从自己的津贴中分出一部分来,换成米粮,以及稀罕的糖票布票,送去杨家。 凡事不能看表面,只看这两间半的土坯房,就以为杨家穷困,其实不然,杨二蛮夫妻的家底,比这村里大部分人都要厚。 高大威猛的军用吉普停在了杨二蛮家门口,引起几个孩童的惊呼声,小孩子,尤其是男孩子,对这种象征力量与美的大家伙,总是没有什么抵抗力的。 袁向阳麻利下车,想要给刑卫东开车门。却不想首长自己先下了,只能去扶那个叫石诚的瘸腿老兵。 头一次跟着首长出门,他趾高气昂,眼神里的骄傲都要溢出来了,石诚搭着袁向阳的手下了车,拍了拍他的肩膀,夸了句“好小伙子。” 石诚从前是刑卫东手下的一个排长,也是他最爱重的兵,只是运气不好,出爆破任务时,炮弹碎片从他的膝盖穿过,至此留下残疾,只能瘸着走路,无奈退伍,现在在肉联厂后勤工作。 这份工作是刑卫东托关系给他找的,活不重,油水还厚,足以养活一家老小,因此石诚很是感激,一直承担着给杨家夫妻送钱送粮的工作。 刑卫东实在生气,他来,要带走志远志强的东西,也要警告杨家夫妻,做人别太过分。 冬日,生产队也没有什么活计,二儿媳妇的娘家人来做客,杨二蛮杀了家里一只鸡,正在院里拔毛,他个子不高,身材消瘦,五官组合在一起,有一种奇异的憨厚感。 “杨二哥,”刑卫东率先开口,他个子高,几步就走到了杨二蛮身边,居高临下的看他,“先别忙了,咱们进屋说说话吧。” 杨二蛮只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从前也没见过刑卫东几次,每次见时,一颗心都要乱颤,他哪见过煞气这么重的人。 倒是那个瘸子,笑眯眯的,很好说话,他连忙起身,目光转到石诚身上,语气有些慌张,“咋了,是不是志远志强闯祸了?” 怎的上午才把孩子接走,下午又来了。 没人回答他,刑卫东率先进了杨家那间低矮的堂屋,“杨二哥,把家里人都叫来吧,我有话对你们说。” 杨家老小齐齐挤在一个屋里,那做客的几人,也毫不见外,跟着进了来,袁向阳在门口站岗,刑卫东没坐,视线扫过众人,轻轻开口,“杨二哥,这么一大家子,就不考虑再起几间瓦房?” 刑卫东说的是瓦房,杨二蛮心里咯噔一下,讪讪的挤出一个尴尬的笑。老大老二不清楚自己手里有多少积蓄,但自己这些年从这个当兵的手里拿了不少钱,人家怎么会不清楚。 莫说盖土坯房,就是盖砖瓦房,都是可以的。 他忙岔开话题,“你们这次来是有啥事吗?” 刑卫东看了眼石诚,石诚点点头,从怀里拿出一个皱巴巴的笔记本,“杨二哥,杨二嫂,这么些年,我给你们的东西,都在这本上记着呢,我念念,你们听听,有什么不对的,你们提出来,我补充。” 话音刚落,石诚便清了清嗓子,自顾自的念了起来,十年间,最短一个月,最长三个月,钱粮不断,积累了一个相当可观的数字。 “石兄弟,这是干啥?”杨二蛮急了,他可从来没对儿子儿媳说过,自己手里还有一笔积蓄,他这是想掀自己老底吗? “没啥,有人糊涂了,我给他提个醒。”石诚笑眯眯道。 杨二蛮夫妻面面相觑,表情有些震惊,他们怎么能不知道,石诚是什么意思,只是没想到志远志强会告状。 还有,从前不觉得拿了志远志强多少东西,现在一听那些数字,心里的后悔一波接着一波的涌来,这么些年来,不是两个孩子受自家的恩惠,而是自家沾了两个孩子的光,要是早把这笔账算清楚,他们也不会由着老大和老二家的折腾两个孩子。 除了杨二蛮夫妻,其余人都很惊讶,收养志远志强的时候,杨家大儿子和二儿子已经不小了,自然清楚些两个弟弟同自己没有什么血缘关系,又觉得多了两个人分享父母的关爱,对志远志强的态度一直不冷不热。 他们也知道有个男人经常来送东西,只是爹娘从来不说人家给了多少,家里的生活也不见改善多少,杨家大儿子和二儿子下意识的以为那人只是送来一点口粮而已。 他们的妻子更是惊愕不已,那两个小崽子,竟然不是吃闲饭的? 石诚念完,笑呵呵的道:“杨二哥,杨二嫂,我记念得这些对不对?” 底下没人答话,杨二蛮开口便要认,倒是杨家二儿媳妇的妈,有几分急智,开口道:“你说的这些,都是你自个记的,到底有没有这些东西,可不是你自己一个人说了算。” 她拼命使眼色给两个亲家,指望他们出来否认。 但杨家是普通庄户人家,见过的大阵仗少,又对一身煞气的刑卫东有些天然的畏惧,此举实在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又加之别人说的是实话,他们就是想开口否认,也不敢。 瞥见众人脸色,刑卫东并未有多余的表情,而是直接说明来意,“钱和票,不要你们还,就当是报答杨家的养育之恩了。” 众人齐齐松了一口气。 刑卫东又道:“我今天来,是收拾他们的东西,也是来告诉你们一声,以后志远志强就不再回这个家了,也要改回原姓,姓冯。” “这哪成?”杨二蛮老婆瞪大了眼珠子,“志远志强是我的儿子,你们不能抢走他。” 原先瞒着亲生儿子家里有一笔积蓄的事情,是因为杨二蛮夫妻想拿这笔钱,给志远志强娶媳妇了,他们原是厚道人,只是后来家里添了人口,又有了亲孙子,他们心里的天平便渐渐倾斜,就一遍又一遍的在心里告诉自己,自家对志远志强有大恩,把他们养活大,便已经对得起刑卫东的托付了。 这夫妻俩想着,再忍一忍,等过个一两年,志远大些,就拿一点钱出来,给他娶个媳妇,把志远志强分出去,剩下的钱起个大房子,一家人还能和和美美的过日子。他们可从来没想过,不要这两个儿子。 若是刑卫东知道他们的想法,少不了要骂一句想的倒是美,又想占便宜,又想要儿子,哪有这么两全其美的事。 这会儿想起他们是你的儿子了,刑卫东冷笑:“杨二嫂说笑了,当年让他们改姓杨,不过是为了方便,现在嘛,是时候让他们回归本姓了,十年前,你们收养了他们,你是他们的养母,于他们有大恩,按理说,我这个做叔叔的,便是怎么谢你们也不为过。”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不过我也不是聋子,瞎子,两个孩子受了委屈,我要是一点也不生气,那就不是爷们了,原本我还想着,接他们走后,就给你的几个亲生儿子找一份出路,现在看来大可不必,家有贤妻贤媳,迟早能兴旺起来,我一个外人插什么手,从今天起,志远志强就彻底和你家脱离关系了。” 十年前正是大革命开始的时候,能把孩子托付到乡下,可见他们的身世并不清白,杨家二儿媳抓出这一,忍不住开口问道:“那志远他们是谁的孩子?” 刑卫东看她一眼,慢条斯理道:“他们姓冯,是冯国延元帅的后人。” “什么!?” 冯国延的大名,不知道的人很少,杨二蛮瞪圆了眼睛,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冯元帅的后人?” 冯国延已经平反,并且通报全国,即使杨家人知道了两个孩子的身世,哪又如何呢?本来唾手可得的好处,就这么错过了,刑卫东不信杨家人不懊悔。来这里之前,志远自己表态,杨二蛮夫妻对他兄弟二人有恩,关系断就断了,以前给的钱物,便当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 解决完此间事情,刑卫东带着石诚和袁向阳离开,他们这一行,犹如在杨家投下了一颗炸弹,光是志远志强的身世,就足够他们消化一段时间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段时间一直找工作,顾不上更新,抱歉。学校马上要开学,再有一个月就毕业,工作的事连个影儿都没有,生活不易啊。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61、偶遇车建红 家里多了两个人, 起初赵青禾不大适应,但冯志远懂事,有什么活儿都抢着干, 闲暇时间也不出门, 总是捧着那本西游记翻来覆去的看, 几个人也相处的相安无事。 大半个月过去了, 邢开山那边也有了消息, 他拍来一封电报, 说来锦城接志远志强的人已经在路上了,不出三日就能到。 农历腊月二十三, 过小年,赵青禾打算做点丰盛的给冯家兄弟送行。 她让刑卫东在鸡圈里挑了只中等大小的公鸡宰杀了, 冬天的新鲜时蔬少, 一早她又去周芹家割了把韭菜,周芹最大的一个特点就是会在吃食上想办法,她让自个男人订了个木头箱子, 里头填上土,种点韭菜芹菜,赵青禾羡慕的紧, 因为自己就没有这样的技能。 上午八点多, 她又搭后勤的运菜车进了趟城, 买了点香肠腊肉,再有就是如今常见的江米条和硬块糖等零食。 等她回来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放下篮子就进厨房忙活,正在炖鸡的时候,听到有人喊刑卫东的名字。 冯志强跑出去看到门口站着一对中年男女, 男人有一米七五左右,女人一米六三的样子,长脸,看起来像一对夫妻,又像是兄妹,满脸风霜,风尘仆仆的样子。 这两人就是来接冯家兄弟的人,是冯国延老元帅的小女婿和亲侄女,关系离得并不远。 他们表明了身份,男的叫窦忠学,女的叫冯国英,赵青禾将人引起来,客气的倒了茶。 冯志远的态度很冷淡,礼貌而生疏的叫了人,五岁就离家,他对这两个亲戚毫无印象,看一眼满眼都是好奇的傻弟弟,随意道:“去帮赵姨把菜洗了。” 厨房里冯志强正在洗菜,锅碗瓢盆,叮叮当当响个不停,客厅里却安静的很,赵青禾不是个善于找话题的人,她捡两句闲话活跃气氛,客人们却反应淡淡,没过多长时间,便没人说话了。 冯志远一味的低着头不说话,眼神晦涩不明。 没过多久,窦忠学就觉得没人说话,闷得喘不过气来,主要是尴尬。于是把他拎来的两个包打开,把里面的东西掏出来放在桌子上:“这是我们给你们买的小吃,都是在京城买的,也不知道你们爱吃什么,买了七八样呢。” 倒是有心,知道给孩子买东西,赵青禾的眼光又柔和了不少,“志远,快接着,谢谢你小姑父。” “谢谢小姑父。” 前后有十年没见过,也没联络过,即便是亲戚,再见时聊天也是尬聊。更何况以前冯志远是个小孩,他小姑父和表姑见着他,也不过是说一句,又长高了,或者挺聪明这类毫无营养的话,不过一时间气氛倒是比刚才好不少。 直到邢卫东回来,窦忠学和冯国英才明显热络起来,一个劲儿的道谢。 大革命过后,除了被送出京城的冯志远和冯志强,他们是仅存的和冯国延老元帅关系最近的人。 邢卫东比赵青禾更擅长和不熟的人打交道,窦忠学又很热情,所以客厅里的说话声基本没断过。 “早就听说刑团长为人好,幸亏有您,我们家志远和志强才能顺顺利利的长大,您是我们冯家的大恩人,要是他们小姑还活着,看到这两孩子该有多高兴,她临走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两个孩子。” 赵青禾这才知道,两个孩子的小姑为什么没亲自来,原来人家早几年就已经去世了,这倒是个噩耗了。 冯志远抬眼瞅了瞅窦忠学,这个自称是他小姑父的男人,真是一点印象也无,他从小看人脸色长大,隐隐约约觉得这男人脸上激动的时候神情很刻意,果然,也是不欢迎他们兄弟嘛?他的表情立马阴鸷起来。 他这点变化并未逃过邢卫东的眼睛,刑卫东知道这小子心思重,将窦忠学和冯国英分别送到客房休息后,将冯志远叫去书房。 “志强,你和志远是冯老元帅的亲孙子,有些事情你们是避不开的,老首长当年是被人诬告陷害,现在好不容易平反了,正是清算的大好时机,有些事情别人来做名不正言不顺,你们去做,才事半功倍啊!” 家中巨变时他已经能记得一点事,直至现在,梦中偶尔也能梦见那些戴着红袖章的人,面目狰狞的打砸东西的样子,能报仇当然好。 但冯志远有些害怕,他仰着头,俊秀的脸上浮现一丝脆弱,“叔,我们还能回锦城吗?” 邢卫东和蔼的道:“怎么不能,这里是你们成长的地方,你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我们都会帮你。” 冯志远这才放心带着弟弟和小姑父还有表姑一起回了京城。 送走家里的两个客人,邢卫东和赵青禾时刻多日又重新过起了二人时光。 黑沉沉的夜晚里,两人紧密的纠缠在一起。 早起揉了揉发酸的腰,赵青禾给自己扎了两针,她暂时还不想怀孕,别的避孕手段可比不上赵家祖传的针灸之法。 赵青禾又去了锦城的药材供销中心,距离她扭送那神医进公安局已经有一段时间。 一进市场,还没来得及挑一挑药,便被一个包着头巾的年轻女人拦下。 车建红忐忑不已,她已经接连在药材供销中心等了半个月,为了向当日帮助她的女同志当面道声谢。 自获病以来,所见陌生人的目光,要么好奇,要么可怜,唯有那个女同志看自己的目光,从头到尾都很平静,她渴望旁人用这种目光看自己。 病痛折磨,车建红早已丧失生的意志,她想死。 早先来药材供销中心,也不过是想碰碰运气,果然,老天爷没怜惜她,叫她碰见了骗子,要不是那位女同志挺身而出,叫自己感受到了来自陌生人的温情,早在那天,她就会从锦河一跃而下。 等回到家后,才知道父母为她请来一位名医,求得良方。 车建红真情实感道谢,“同志,谢谢你上次帮我。” 赵青禾一眼就认出了人,这不就是差点被“神医”骗的那位姑娘吗?得了红斑狼疮的那个。 “你这是?” 车建红笑了笑,“我找到能治我病的大夫了。” 赵青禾眼神一变,来了几分兴趣,车建红头巾里露出的一小块斑,确实比从前的颜色淡了。 她问道:“西医?” 车建红答道:“中医!古大夫说了,我这病不难治,只要坚持他的治疗方子,一年就能好。” 赵青禾目光复杂,红斑狼疮是疑难杂症,属于典型的自身免疫性结缔组织病,病情复杂且累及多个脏器,治疗难度大,哪怕是几十年后的治疗水平,也无法彻底治愈,只能通过科学合理的治疗有效的缓解症状,延缓病情发展。 她从前所学多而杂,对此项病症知道的并不少。 这位女同志要么又遇到了骗子,只有极小的可能性遇到了高人。 赵青禾抿着嘴,喊住想要离开的车建红,“同志,实不相瞒,我也是个医生,您能告诉我,给您看病开方的医生叫什么名字,在什么地方坐诊吗?” 车建红停住脚步,“这个……只知道他姓古,叫什么不清楚,在什么地方坐诊我更不知道了。” 赵青禾失望间,又听车建红继续道:“您是医生,药方子我带在身上,能不能请您帮我看看。” 她吃药没多久,身上的斑便淡了不少,不过头发却掉了大把。 真是意外之喜!赵青禾接过药方细细看,眼神越来越亮,这是黄芪生脉二至丸的改良方! 中医认为肝肾亏虚,热毒内藏脏腑,瘀阻于肌肉、关节才发红斑狼疮。治疗以清热凉血,化斑解毒为主。 黄芪泻肺及大肠火,黄芪生脉二至丸对车建红之症没错,开方之人在此方基础上大胆创新,增减几味药材,大大提高了药性。 不过,驱热谓寒,这方子增加的寒性药材太多,要是女人用这个方子,后遗症可是颇多。 赵青禾心底默默叹气,果然有舍才有得。 她对车建红道:“这个药方很对你的症状,不过后遗症也有不少,掉发只是其中一个而已,更重要的持续服药或许会影响你的生育情况。” 车建红瞪圆眼睛,“这……” 没人告诉她吃药影响生孩子啊! …… 在过年的前一天,部队给赵青禾的奖励下来了,一张鲜红的奖状并一千块钱奖金。 林万军笑眯眯的,“弟妹贡献的三个药方,医院拿去研究,反馈结果昨天到的,咱们首长今天就让我老林把奖励送来,这说明了什么,说明那三个药方有大用啊!” 他伸出大拇指比了比,又说道:“当然了,这点钱有点少,不过以后还有,后勤处那边屯了不少年货,什么鸡鸭牛猪都有,还有海边的新鲜玩意儿,首长说弟妹是功臣,想要什么年货尽管说,他批条子!” 赵青禾和邢卫东对视一眼,还是别和部队客气了吧。 年前这段时间,好些东西抢都抢不到,正好,弄点肉和海鲜之类的,也能过个肥年,等过几天回了老家,也让爹娘尝尝鲜。 作者有话要说:  从今天起慢慢恢复更新,近期可能不会日更,因为除了找工作以外,我还在对前面的章节进行修改。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62、又一个新年 腊月已近尾声, 今年邢卫东休假,打算携妻回乡过年。自打投身军旅,已经很少回家过年了,更别说这是和赵青禾成为真夫妻的第一个新年, 回看家过才更有意义。 扎好大包小包, 拉着妻子的手, 他们踏上了回乡的火车。 这一年来, 老百姓日子好过了不少,尤其是临近过年,养猪养羊的人家免不了给家里添点肉食。他们进村的时候,正赶上邢大伯家杀年猪。 现在不限制私人养猪养鸡数量了, 只要有能力, 养个十来八头大肥猪, 也没人能挑出错来。 王改秀和邢虎一大早就去帮忙,他们到家时, 院门紧闭,邻居热心指指邢大伯家,说是今儿杀猪。 邢卫东放下手中包袱, 后退两步,一个蓄力攀上墙头。门外头的赵青禾把手里的大包小包一一扔将过去, 由他妥善安置在门檐台上,两口子放好行李,这才一身轻松的往大伯家去。 院里搭起锅灶,柴薪噼啪作响,大锅里开水嘟嘟冒着白泡,将近两百斤的大肥猪被七八个青壮从圈里赶出来……杀猪匠的手艺不错,放血褪毛一气呵成。 赵青禾头一次见人杀猪, 听得肥猪惨叫,心下不免有些害怕,但见到众人脸上都是喜悦,那点子恐惧也就无关紧要了。 能在这大冷天里吃上一顿热腾腾的杀猪菜,才叫人期待。 乡下地方不如城里开明,便是正经的夫妻,出了家门,也鲜有在外人面前做亲密状的。 邢卫东一直拉着妻子的手,这会儿想放开,但转念一想,这也没什么,办了婚礼领了证的,避什么嫌。 赵青禾倒是毫无所觉,她这身子年少亏空,虽然近年来好生调养,但到了冬日还是有些畏寒,尤其是手脚一直冰凉,身侧这么一个大火炉,那手掌将她的手完全包裹在掌心,热意一点点传来,能驱散不少寒气。 他们一进院就引来了别人的注意,长的好看的人在什么地方也埋没不了,更何况这还是一男一女,于是更吸引人目光了。 “东子回来啦?你娘在厨房,我去喊她!” “大丫真是越来越俊了,还是城里的水土养人。” “可不是嘛!” 院里热热闹闹的,王改秀一脸惊喜的迎了出来,“东子,大丫,你们咋回来了?” 赵青禾笑眯眯的上前拉住她的手,“今年他休假,我们回家过年。” 儿子儿媳妇都回家了,王改秀怎么能不心花怒放,反拍几下赵青禾的手,眼睛笑成了一条缝儿,“回家好,回家好,娘做了不少腊肉,还想着你们要是不回来,就给你们寄 过去呢,这下回来了,家里一下热闹了。” 说着便拉着赵青禾往屋里走,“外头冷,快回屋,给你们倒热水喝。” 邢卫东也想跟着老婆进去,却被男人们拉去一边说话,赵青禾则进了里屋。 里屋有好几个系着围裙的女人,都是邢家的亲戚,正忙着洗碗切菜,见赵青禾进来,放下手里的活热情的和她说话。 邢大妹当然也在,遭遇婚姻变故,她现在变了个人似的,不太爱说话了,人也瘦了不少。 赵青禾一直担心她的状况,和其他人随便聊了几句,便扯着她的手去了另一间屋。 “最近怎么样?” 邢大妹苦笑,“熬日子哩嘛,整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她和孙钢已经离婚后,村里人的闲话就没断过,连累爹娘也跟着生一肚子的气。 赵青禾正想说些什么,那边又叫邢大妹过去帮手,猪已经被开膛破肚,叫她出去看着割肉呢。 院里忙得热火朝天的,邢大妹从厨房拿了个盆出去,给杀猪匠说自己要哪几块肉。 杀年猪比过节还隆重热闹呢,大方点的主家要准备三五个菜,除了必不可少的白菜粉条炖肉,还得炒一盆五花肉,一盆瘦肉,再蒸一锅猪血糕做烩菜。 杀猪匠听大妹吩咐,十分利落的就割好了她要的肉。 里头一个灶,外头一个灶,很快就做好了足够二十来人吃的美食,肉香和菜香直往人鼻子里钻。 赵青禾找到正在和人说话的邢卫东,和他并排站在一起等着开饭。赶了几天路,现在闻着这味儿,肚子早就受不了了。 “冷吗?”邢卫东不动声色的捏了捏赵青禾的手,“等吃完饭咱们就回家歇着,明天让娘杀只鸡给你补补。” 她太瘦了,还是胖点好。 赵青禾没说话,她颇有些兴奋的等着上菜,头一次吃杀猪菜,不知道味道好不好。 二十来人挤了两张桌子,男人一桌,女人一桌,赵青禾挨着婆婆,老人家疼儿媳妇,哪舍得她和别人抢东西吃,早拿小碗盛了碗冒尖的咸菜肉丝出来,就摆在她面前,谁也不让碰。 大伯娘拧了拧王改秀的胳膊,调笑着说她会疼儿媳妇。 王改秀顿时得意洋洋:“这还用你说。” 赵青禾是真饿了,嘴里基本没停过。 “大丫啊,成亲这么长时间了,咋还不要娃呢?” 她抬头,问这话的是别房的婶子,对于一些老年人来说,如果不催婚催育催二胎,好像就没啥正经话聊了似的。 赵青禾只得敷衍道:“快了快了。” 王改秀瞪了那问话的婶子一眼,怪她嘴巴太快,抱孙子谁不想?可东子那病才好了多长时间,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嘛! 好在这个话题没有深入下去。 吃完饭,邢卫东和赵青禾先回家,一进院门,老黄猫阿黄就跑过来蹭他们的裤脚,一边还把他们往行李的方向带。 赵青禾弯腰摸了摸它,那包里有肉,阿黄肯定是闻着味儿了。 邢卫东瞥了那馋嘴的猫一眼,拿钥匙开开门,把行李都拿进屋里,点了一抱麦秸杆烧好炕,叫赵青禾躺在炕上歇着。 躺在炕上,赵青禾想起了她的行李,“老邢,你把卤牛肉切一些,再把牛肉酱给大伯家送几瓶,剩下的放厨房去。” 给猫吃牛肉她是舍不得的,她还带了不少鱼干,倒是可以给它打打牙祭。 因为她贡献的那个药方,军区分了不少物资给他们,牛肉就有几十斤,这么多一时半会肯定吃不完,她卤了一部分,剩下的做成了牛肉酱,给周芹分了两瓶,剩下的都装在行军包里背了回来。 还有一些鱼和海参之类的干货,在这个年代很稀罕,她也让邢卫东全带了回来,给婆婆尝一尝鲜。 杀猪菜吃得差不多了,男人们该散的都散了,剩下女人还在厨房忙活。 新鲜肉不能久放,得用盐腌一下,或者做成熏肉,王改秀是做熏肉的好手,自然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 她让邢虎和邢卫北先回去,这两口子因为邢有庆那家子的事吵了不少架,才和好不久。 去邢大伯家送东西的邢卫东和他们撞了个对面。 比起上一次见面,儿子好像变得更加稳重了,邢虎心里欣慰的紧。 见他手里拿着东西,知道是要给大哥家送去,邢虎点点头,让邢卫东赶紧去。 回到家以后,看着厨房里放着的罐头,邢卫北肚子里的馋虫被勾了起来。 转了一圈没找到赵青禾的人,他敲了敲堂屋的门:“大嫂,我能不能开一个罐头?” 困意袭来,赵青禾早就睡得迷迷瞪瞪,这有什么不能,“嗯嗯,你开吧。” 邢卫北把罐头瓶子拧开,举起来闻了闻,香辣味扑面就来,上头一层红红的油,用筷子一挑,底下还有黄豆粒大小的肉块。 他咽了咽口水,三下五除二的把炉火生着,拿了个冷馒头切成薄片,用筷子夹住烤热,再抹上牛肉酱,只是几口一个馒头就下了肚。 见他一副饿极了的样子,邢虎没好气 道:“你咋像个饿死鬼投胎,不是才吃了饭?” 邢卫北嘴里吃着东西。含含糊糊道:“没好意思多吃。”大伯家做的饭菜是不少,可那么多大男人在呢,饭量大的就是吃个半饱,以他现在的饭量,要想吃饱八成得三碗干饭,他才吃了两碗。 邢虎一哂,嘀咕道,这小子饭量越来越大,快养活不起了。 天色快黑的时候,赵青禾才从睡梦中醒来,堂屋里的火炉烧的很旺,邢卫东正拿个鱼干逗阿黄,一根细线上绑了条手指长短的小黄鱼干,邢卫东提着线左右晃荡,阿黄圆圆的眼珠子便滴溜溜的跟着转。 见她起身,抬了抬眼,终于不再逗猫了,柔声道:“醒了?” 阿黄喵呜一声扑上去,咬住了垂涎已久的美食。 赵青禾下炕从胸前环抱住他,毛茸茸的脑袋在他怀里蹭了蹭,几天几夜的火车,她是真的累了,都没和公公打招呼就睡了一下午。 她很少这样撒娇,邢卫东目光更加柔和了,他亲亲她的额头道:“要是累就再睡会儿,等吃晚饭的时候我再喊你。” 赵青禾懒懒的声音从他胸前传来,“让我抱一会儿再说。” 男的高大,女的娇小,脚下还有只肥肥的猫,这样的情景还是相当养眼的。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63、希望 赵青禾在家歇了整整两天, 以此缓解春运之辛苦。每当年尾,回家过节的人相当之多,车厢里挤得如同沙丁鱼罐头,过道和两节车厢连接处都挤满了人, 几天几夜的火车, 真真是累惨了人。 和她不一样, 邢卫东身体健壮, 一下火车便活蹦乱跳,回村后更是片刻没闲着。 不仅和父亲邢虎还有小弟卫北上山砍了足够一整个冬天用的柴禾,还跑到公社买了头大肥猪。 从前禁止私人买卖,现在环境松泛不少, 已经出现了不少小商贩。村里的集体豆腐坊已经被私人作坊彻底取代, 再也不是凭工分换一切的时代了。 今儿是腊月二十八, 乡村大集的日子。赵青禾王改秀婆媳两个一早便收拾妥当,等到吃过饭, 刷了碗,便骑着自行车往公社去了。 赵青禾在前头蹬着车子,王改秀坐在后座拽着她的腰。 “娘, 我听说张翠莲回家了?” 她主要是想问她公公还犯糊涂不。昨儿个听人说了一嘴,说是张翠莲已经回家了。这老太婆之前唆使孙子推人, 差点害的公公丧命。她报了警,后来这老太太被送去了劳改农场。 不过张翠莲年龄大了,只关了几个月就放了出来。要是公爹还犯糊涂和那家人接触,那她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王改秀说:“早就放出来了,人家农场还嫌她白吃饭呢。” 赵青禾又问道:“我爹和那家人还有来往吗?” 王改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来往了,我瞧着啊, 死老头子算是想明白了,那是一家什么人呐,简直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狼。” 听了婆婆的吐槽,赵青禾道:“等过完年,我和老邢带你们去锦城玩几天吧,锦城的火锅特别有名,到时候一定要尝尝。” 邢卫东当了这么多年的兵,王改秀还从来没去过部队,顿时有些意动。不过过完年就要开春,地里的活儿也能忙起来了,出一趟远门少说十几天,有些耽误事。 “还是算了,地里的活还等着人去干呢。” …… 县城从前就一个供销社,今年多了一个,物资也没有从前那么紧张了。王改秀给赵青禾指路,两人来了新开的那一家。 里面只有一个售货员,模样三十来岁,穿着灰色的工装,一边嗑瓜子,一边打毛衣,见有人进来了,只抬了一下头,也不理人。 赵青禾心底吐槽,这年头服务行业的都是大爷。她敲了敲柜台,说:“同志,有水果吗?” 家里已经不用买肉,但一些零七八碎的东西还得买,水果这玩意儿目前还是稀罕货,集市上肯定是没有了,只能到供销社碰碰运气。 “没有。”女售货员头也不抬。 “棉布有吗?” “没有。” “酱油醋总该有吧,一瓶酱油一瓶醋。” “没有。” 赵青禾有些生气了,明明就在后面的架子上搁着,这人怎么能睁眼说瞎话。她也不是泥捏的性子,脱口讽刺了一句:“同志,没想到你年纪不大眼神却不好,转过身去瞧瞧,那么大的酱油和醋,你咋就看不见呢。” 王改秀见儿媳妇生气,害怕她吵起来吃亏,忙扯了扯她的袖子,“大丫啊,别生气,咱换一家,不在她这买。”这供销社的售货员个个眼睛长在头顶上。 赵青禾较起了真,“我说我要一瓶酱油一瓶醋。” 售货员剜了一个白眼,“我说话你听不懂是不是,没有。”有本事别来这买啊,横什么横。 “行,没有,没有就没有。”赵青禾都气笑了,嘱托王改秀别走远了,自己蹬着自行车去了另一个供销社,找供销社的领导告了一状。 领导还想和稀泥,赵青禾眼一瞪,嘴里噼里啪啦说了一串,大致意思是这个问题不解决她就得找更大的领导解决。 头顶秃了一块的男领导也难,供销社好地方,有点关系的都想把亲戚塞到这个地方上班,领导的亲戚他能怎么办。 自打城北供销社开张以来,东西没卖出去多少,已经有七个人找他投诉了。 赵青禾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大火气,那个售货员一副有恃无恐、混日子的样子太可气,世上这种尸餐素位的人少一点,老百姓的日子才能好过一点。 看到这个男领导脸上的难色时,她心头的怒火突然也没那么旺盛了。 哪怕过了三十年、四十年,这样的情况也还是有。 她缓和了一下表情道:“同志,我不是为难你,实在是那个售货员太可气,明明酱油和醋就在她身后的架子上,她还非说没有,伸手拿一下也不愿意。” “酱油和醋咱们老百姓家家都需要,县领导们难道就不需要?别等到有人给县长写了投诉信,你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王改秀没敢走远,一直等在供销社门口,见着赵青禾的身影了,忙迎上来,一脸不赞同,“大丫啊,你这脾气也太大了,和她计较啥。” 赵青禾笑笑,“咱去逛大集吧,去另一个供销社买东西。” 婆媳两个一直逛到日头偏西才往回走,等回了家,王改秀对着邢卫东啧啧道:“你媳妇脾气是真大。” 对儿媳妇再好的婆婆,心里头最重要的还是自己儿子。王改秀不是那种磋磨儿媳妇的人,但她也担心媳妇脾气太大,儿子跟着受苦。 邢卫东扫了赵青禾一眼,眼角含笑:“在家不这样。出门脾气大了好,不受人欺负。” 邢虎蹲在房檐下砸吧着旱烟,看着邢卫北把自行车上的大包小包往屋里搬,一脸笑眯眯。 这日子真是越过越好了。往年春节,能吃上一顿油饺子就是顶好了,今年又是牛肉,又是鸡肉,花生糖果都买了十斤多。 他想啊想啊,思绪一会就飘到了从前那个家里。孩子他娘不能理解他为什么和那边断不了,她不知道啊,没邢金贵的时候,爹娘对他是真的好。 心里装着那点好,他就放不下那家人。 爹去年就没了,他去磕了头,孩子他娘没拦着。眼瞅着娘也快不行了,等临了了他去见一面,磕几个头,这一辈子的父子母子缘分也就断了。 至于金贵的日子能过好还是坏,他再不管了。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入暖送屠苏。 除夕下了点小雪,雪花洋洋洒洒的落在地面上,赵青禾站在檐下伸手,这是她来这儿的第三个年头了,从孤身一人到有人携手,真好啊! 过了大年初三,该走动的亲戚也走动了。邢卫东和赵青禾也该动身回家了。 临走之前,赵青禾特地去找了邢大妹一趟,她有个想法,哪怕不能做时代的领头羊,也不能被时代落下。 再过一两年,社会将会翻天覆地,大大小小的店铺将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敢为人先的一批人会成为“万元户”“百万富翁”。 抓住机会就能改变命运。赵青禾对邢大妹的遭遇感到惋惜,大伯两口子年龄大了,还能庇佑他们娘儿俩多长时间?到时候,寡母孤儿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要不是因为大伯是村里的支书,邢家又是村里的大姓,风言风语怕是比现在还要多几倍。这个年代远没有那么包容,孙钢和别的女人不清不楚时,人们同情邢大妹。 可当他们离了婚,各种恶意的目光和话语便接踵而至。 过了一个年,邢大妹脸上长了些肉,精气神好了不少。她怀里抱着孩子,热情的邀请赵青禾去炕上坐。 “大妹,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比起以前,刑大妹稳重了不少,这种变化是好的变化。 刑大妹晃了晃神,目光灰扑扑的,“打算,能有什么打算?找个人再嫁了呗。” 爹娘也想让她另嫁,他们担心她一个人养不大这个孩子。她也有些发愁,从前没当人家的娘以前,真不知道养一个孩子要操这么多心。 赵青禾莞尔,“你真是这么想的?我认识的刑大妹可不是这样得过且过的人?” “我有个想法,你听听看。” 外头渐渐刮起了风,下起了雪,邢大妹的眼睛却越来越亮。 “你说的都是真的,国家真的允许私人做买卖?” 赵青禾指了指手腕上一截编织的十分漂亮的手链,这是她和邢卫东看电影时在影院门口买的,物美价廉的小手工艺品。 “这还有假,咱们这离得远,锦城那边有不少人已经行动起来了,锦城一家电影院门口就有好几个老太太提着篮子卖东西,有煮鸡蛋的,卖炒瓜子的,还有卖手工艺品的,热闹着呢。” 赵青禾道:“我把地方都看好了,就在工业品公司对面,那里地方大,又宽,人流量大,等上头的文件一下来,你就给我拍电报,我把钱寄给你,我出钱,你出力,赚的钱咱俩四六分,你觉得怎么样?” 刑大妹当然没有什么意见,不过她还是有些迟疑,“真让做生意?” 不会因为投机倒把被抓起来吧? “你还记得安慧吗?” 安慧是来大河湾插队的知青,从前为了回城还走了一段歪路,幸好有个好舅舅,及时把她从泥沼中拽了出来。 “她给我写过信,说是在南方做服装生意呢,打算回咱们这开家卖衣服的店。”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64、周芹怀孕 刑大妹当然不知道安慧现在在做什么, 事实上,她与这个女知青也不算特别熟。 赵青禾道:“你忘啦?安慧舅舅以前是咱们革委会第一书记,现在是县委书记, 他总不至于坑害自己的外甥女吧?” 两年前安慧为了回城铤而走险,被一个外号叫“三爷”的男人给骗了。 那人就是个拉皮条的小流氓, 哪有什么好办法把她弄回京市。 介绍三爷给她的那个同学一开始就不怀好意, 自己吃亏上当了,想拉几个人下水。 要不是方家成这个舅舅愿意拉了安慧一把,她以后的日子可想而知。 她那个同学被骗后泥足深陷,未婚就做了母亲,名声也坏了, 也没有工作, 靠捡破烂为生。 不过安慧迷途知返, 家里人开明, 支持她到南方闯一闯。 要知道, 改革开放的春风才刚刚吹起, 国内的市场经济仅仅是泛起一阵涟漪, 虽然不反对私人做买卖,但好多人不确定政策还会不会变,都在观望。 能下定决心做买卖的, 一是有魄力,二是得有退路。 安慧有个当官的舅舅,这就是她的底气。 刑大妹这才放了心, 她抱着孩子把赵青禾送到了大门外,脸上带着笑,“等我家小帆能走路了,我想带着他去锦城看看你和我哥, 我长这么大,还没出过远门呢。” 赵青禾也笑:“那敢情好,我欢迎。南方和咱们这可不一样了,到时候我带你们娘儿俩个好好的逛一逛。” 告别家人,离开久违的大河湾,赵青禾和刑卫东又回到锦城军区。 因为刑卫东他们驻扎的地方在乡下,去年里司务长带领着小兵们开垦出不少荒地,这些开好荒的地可以分给家属们种。 回家以后,周芹第一时间上门来,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给赵青禾。 周芹脸上眼里都是喜色:“我领了四亩,我都规划好了,种两亩地土豆,一亩地红薯,剩下的全种上菜,以后我们一家的口粮尽够了。” 赵青禾吃惊的看着她:“领这么多,你一个人忙活的过来?” 以她对周芹老公刘大江的了解,甩手掌柜一个,袜子也不见得会自己洗,她的婆婆身体不好,到时候家里和地里,还不得是周芹一个人担着。 想到这儿,赵青禾就劝她:“小芹,你还是上司务长那里说说,咱们要个一两亩地就成了,千万别把自己累着。” 周芹倒是不以为然,“没出嫁前我在家也种地呢,多的我种不了,四亩肯定没问题。老刘负担重,多种点地也能改善改善我们家的生活。” 说着,她又开始诉苦:“老家的那些个侄子,结婚给老刘写信,盖房给老刘写信,上学也给我们老刘写信,今天这个要五十,明天那个要一百,谁家有钱扛得住这么造。” “我看啊,”赵青禾道,“你得说说你们老刘,老婆孩子过着苦日子,他还接济亲戚,这可是他不对。” 周芹叹了口气,老刘要是肯听她的就好了。婆婆也是,每次让少给老家汇点钱,她老人家就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 赵青禾和刑卫东商量后,决定领两亩地就行,领太多也种不过来,一亩种点土豆红薯,一亩种上各色蔬菜。 她还特意挑了离家近一点的地方,到了三月份,刑卫东得空就去翻地,也有其他人来帮忙,她倒是没怎么亲自动手。 这天,赵青禾正在伏案整理医书,突然接到了刑卫东的电话。 那头的声音虽然克制,但她还是听出一点惊喜和骄傲,“小赵同志,你干嘛呢?” 她看了眼整理了一半的老药方,揉了揉发酸的脖子,“没干嘛?你是有啥好事要告诉我吗?” 那头的刑卫东挠了挠头,嘿嘿笑了两声,“等我回来了再和你说吧,我让人买了些东西,今天就能送到家里,先给你打声招呼。” “哦,对了,今天中午有事,就不回来吃饭了。” 赵青禾嗤笑,一双眼睛弯成月牙:“知道了,就你会卖关子。” 难不成去指挥学院进修的名额定下来了? 刑卫东学历不高,就是初中毕业,能走到现在这个位置,已经是极限了,要想跳出现在这个位置,必须得学文化。 能不能去指挥学院进修,代表的是他还没有机会被提拔,这个机会太重要了。 赵青禾想了想,除了这个消息,恐怕也没有什么能让他高兴了这个样子了吧。 工作了一上午,身体都变僵硬了。 她挂下电话后练了会五禽戏。 哪怕刑卫东不回来吃饭,赵青禾也不会对付自己的午餐。 她泡了把糙米,添上山里拉来的泉水,蒸饭的砂锅坐在炭火上,过了一会,切上几片当地的香肠,快出锅了再打入一个鸡蛋,淋上少许酱油。 想起上辈子去旅游时吃过的煲仔饭,她就有些心动。 好在她手艺还行,揭开锅盖后,米饭晶莹剔透,蛋白柔嫩,蛋心微微凝固,香肠的香味也飘散在空气中。 煲仔饭要趁热吃,赵青禾才拿出筷子,就被打断了吃饭的节奏。 周芹哭着跑来了。 大院里面,也就是和赵青禾关系好点。她怀孕了,本来以为是个特别值得高兴的事,兴高采烈的就和老刘和婆婆说了。 谁成想那两人那么狠心,竟然劝她,叫她去把孩子打了。 刘大江前妻生的娃就是娃,她周芹怀的就不是老刘家的种了? “我到这会才明白,人家才是一家人,我就是个外人!”周芹拉着赵青禾的手抽噎。 “我娘早就劝过我,说后妈难当,那俩孩子大了,养不熟,我偏不信邪,傻啦吧唧一头撞进了火坑,人家都说我嫁了军官,过上了好日子,我心里的苦谁能清楚,每天起得比鸡早,睡的比狗晚,旧社会也不带这么压迫人的,现在还叫我打孩子,凭什么!” 赵青禾忙给倒了杯温水搁在手边,周芹现在的情绪很激动,她轻轻拍着周芹的脊背,“小芹,你先冷静冷静,怀着孩子呢,情绪波动太大对孩子不好。” “你家老刘真让你打胎?” 周芹抹了把眼泪:“那还能有假,他亲口说的。” 赵青禾皱起了眉,刘大江这人,真不是个东西。让老婆打胎,亏他开得了口,就这个年代的医疗水平,打胎对女人的身体伤害特别大,他倒是有儿有女了,周芹可还想当妈呢。 “小赵,你给我号号脉,我这几天一直下地,孩子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周芹想起了来意,这些天她忙着种地,腰疼,小肚子也坠坠的,一直不大舒服,谁成想今天去检查,竟然是怀孕了。 她又喜又怕的,大夫虽然说孩子好着呢,但心里总不大放心。 赵青禾的医术她是十分相信的。 她就算不提,赵青禾也有这个打算。 “怎么样,孩子没事吧?” 赵青禾收回手,“你放心,孩子没什么大问题,已经一个多月了。” 她又感慨:“你这一个月又挑水,又挖地,干起活来简直不要命,孩子在你的肚子里平平安安长到现在,真是命大。” 整整四亩地啊,种过地的都知道,这活儿有多累。 “听我的,地里的活儿先放一放,养胎要紧,我一会给你开个食补的方子,是药三分毒,你的身体问题不大,药补不如食补。” 周芹点了点头,她咬着嘴皮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赵青禾看出来她有话想说:“有什么就说什呗,和我千万别藏着掖着,我最喜欢的就是你爽利的性格。” 周芹:“我是想拜托你,让刑团长劝一劝我们家老刘,最好是狠狠的批评他,让他知道自己错了。” 赵青禾:“你确定不要这个孩子是你家老刘的主意?” 刘大江今年调到刑卫东手底下做事。 刑卫东对他的评价还不错,不过他也说了,刘大江是个孝子,愚孝的孝。 刘老太太也有意思,整天把刘大江的两个儿女挂在嘴上,把两个孩子看的和眼珠子一样,防周芹这个后妈好比防狼。 谁看都说,这老太太疼孙子孙女。 赵青禾以前也是这样认为的,但是日久见人心嘛。她发现刘老太疼孙子孙女没体现在行动上,只体现在嘴上。 刘红和刘军这对姐弟吃穿比大院其他孩子都差,学校让交钱也常常交不上。 按理说,刘大江一个营长,收入应该不低,赵青禾这疑惑这事。问了周芹才知道,她老公挣的钱,大半都给老家寄回去了。 刘大江有四个兄弟,侄子侄女十来个,老家的日子苦,哪边的孙子不是孙子,刘老太就拼命的扒拉这个最出息的儿子贴补其他儿孙。 这年代的人都想多子多孙,可孙子孙女刘家又不缺,人家就不指望周芹生。 赵青禾想了想,周芹婆婆应该是担心这个孩子生出来以后,会改变现在的状况。 有没有这个小孩,对刘大江一家人来说意义不大,但对周芹来说,可就太不一样了。 背井离乡跟着丈夫,远离了血脉相连的亲人,那种孤独感,她深有体会。 有了这个孩子,周芹就有了羁绊,她不会再觉得自己在刘家像个外人,她从此就有了软肋,也有了盔甲。 周芹:“八成是我婆婆撺掇的,大江是个孝子,最听他妈的话。” 赵青禾把砂锅盖揭开,饭还热着,她安慰周芹,说自己会向刑卫东提这个事,又邀请对方吃饭。 周芹倒是饿了,不过她并没有胃口,想了想肚子里的孩子,低落的心情好了两分。 为了孩子,她得吃,没有胃口也要吃!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65、喜欢 吃过饭, 赵青禾从桌子上抽了张纸,刷刷刷写了食补方子,考虑到很多东西不好买, 她这张方子算是简化版。 送走周芹,刑卫东说的送东西的人也到了。 两个年轻的战士一人领着两大兜子不知道是什么的玩意儿, 健步如飞的进了门。 “嫂子, 团长让送来的,给您放哪儿?” “什么东西啊,还得两个人送。” 赵青禾指了个地方让他们放下,又忙着给这两人倒水。 小战士接过水的时候,脸偷偷的红了红, 团长媳妇真好看。 有个布兜没系紧, 一个黄橙橙的玩意儿咕噜噜掉了出来。 竟然是芒果! 送走两个小战士, 她把四个布兜里的东西都倒了出来, 有十来个成人手掌大的芒果, 还有四个品相不错的菠萝。 都是热带水果, 在这个年月, 特别稀罕。 “老刑从哪儿弄来的这些东西?”赵青禾嘀咕着把布兜拎进了厨房。 …… 下午的时候,她去地里转了转,一个月前播种的菜苗已经露了头, 绿莹莹的,看着心情就好。 她家的菜地紧挨着徐燕军家,徐燕军妻子也在地里锄草。 赵青禾凑过去, 把周芹的事儿简单提了提,这也没什么不能说的,现在这年代,讲究部队管一切, 当了兵的人,家里出现问题了,领导是有责任过问的。 “嫂子是有经验的人,又是妇联的干事,如果能做通刘营长母亲的工作,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徐燕军是团政委,他老婆李怡是妇联的,这两口子都上过大学,属于有文化的人。 李怡呢,三十来岁,中等个儿,皮肤白皙,鼻梁上驾着副眼镜,眼角虽然有少许细细的纹路,但这也不能遮掩人家长的好的事实。 为人也斯文,不大爱和人交流,平时在妇联,也就处理些文件档案一类的工作。 李怡脸上露出难色:“我和周芹没有交情,还是你去劝吧。” 这就是个不管事的,平时没啥事麻烦别人,但也绝对不允许别人麻烦自己。 行吧,赵青禾点点头。 回了家,她想了想,从柜子里翻出老家给寄的几尺粗布,拿着就上周家去了。 周家的格局和她家里差不多,就是房子的面积小点,客厅也没放沙发,一张四方的桌子,既待客,平时也在上头吃饭。 “大娘在吗?” 周芹听着声音,从里间出来,挺着肚子扶着腰。这个姿势,咋说呢,挺搞笑的,孩子还是个小豆芽,真到不了这个地步。 “找她干啥?” 周芹拉着赵青禾坐下,往她婆婆住的小间努了努嘴,又是讥笑又是气愤:“我从你那一回来,人家就哎呦哎呦的躺下了,又是心口疼,又是头疼,我没理。等他儿子晚上回来了,不一定怎么告状呢。” 赵青禾压低声音,让周芹回房间去,她今天过来是找刘大江母亲的。 刘大江母亲姓郑,叫郑三妹,人家有病吗?装的!这会儿正扒在门背后,偷听这两人说话呢。 “你葫芦里卖的啥药啊?” “以后你就知道了,快进去吧。”赵青禾催着周芹进屋。 接着她走到郑三妹房间门口,噔噔噔敲了起来,边敲还边说:“大娘,我是小赵,我婆婆从老家寄来几块布,颜色挺好的,我寻思着做两件衣服,婶子教教我呗。” 她突然一敲门,郑三妹被吓了一跳,老半天才缓过神来。 郑三妹想说赵青禾几句,又想起她男人是自家儿子的顶头上司,又把话咽了回去。 装出一副虚弱的样子:“小赵啊,婶子今天身体不舒服,你找别人吧!” 赵青禾只是笑:“那可惜了,我还想着把做衣服剩下的布送给大娘呢。” 别人或许看不上这点东西,但郑三妹不一样啊,她穷怕了,没出嫁的时候,姐妹三人就一条没补丁的裤子,谁去赶集谁穿,平时就穿补丁摞补丁的破裤子。 过过苦日子的人,是忘不掉那时候的艰难的,布这种东西多少都不嫌多。 一听有好处拿,她的口风就变了,“小赵啊,你等等,大娘这会又没有那么难受了。” 郑三妹是个矮墩墩的老太太,瘦小的身躯,却有张发圆的脸,瞧着既老实又和气。 她笑眯眯的迎上来,“小赵啊,想做什么样式的衣服,大娘帮你参详参详。” 赵青禾做衣服是假,打听情况才是真。 从郑三妹这里得知,刘大江乡下的四个兄弟,老大老二是农民,老四是铁路上的扳道工,老五早年摔断了腿,一直没成家。 光是孙子,她老人家就有七个,孙女有五个。 郑三妹也不是多蠢的人,心里更是清楚赵青禾打的什么算盘。 人家没拐弯抹角的,直接开门见山的,“小赵,你说我家这个情况,生了咋养活?这人呐,可不能忘本,兄弟姐妹们,可不就是你帮帮我,我帮帮你,老大家四个孩子,老二家四个孩子,老四家三个,这可都是大江的亲侄子亲侄女啊,他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饿死?” 说着说着,抹起了眼泪,讲起了那段艰难的日子,说起了她和刘大江的爹在□□的时候进城去讨饭,讨到半个馒头,用水泡开了一家人吃,愣是没饿死一个孩子。 是,是个伟大的母亲。 但问题在哪呢,你是当妈的,周芹也要当妈,总不能为了让刘大江能一如既往的奉献老家,不让周芹生孩子吧? 赵青禾没接她这话茬,而是沉默了一会,换上一副郑重其事的表情:“大娘,你说的情况我都知道,刘营长这个兄弟,真好!” 她竖起了大拇指。 “既然他们五兄弟好的和一个人似的,那干脆你们一起回老家算了,剩的你们骨肉分离,夫妻分离,到时候,一家人二十几口人,住在一起和和美美的多好。” 她脸上的表情太正经了,郑三妹一时没分清是在嘲讽还是说真话。 郑三妹抽了抽嘴角:“我又没说不让她生,她还年轻,过几年孩子们都大了,日子松泛了,再生也不迟嘛。” 老太太针戳不进,水泼不进,话里话外就一句话,别生,生了也养活不起。 赵青禾也没指望一次就改变她的想法。 她笑了笑,也没再说什么,“大娘,我知道你的想法了,不知道刘营长是什么想法?” 郑三妹骄傲的挺了挺胸:“我儿子听我的话,我啥想法,他就是啥想法。” 让老太太打消念头容易,但她要做的,是不破坏周芹和刘大江的夫妻感情。 所以说,最好还是让他们主动的打消这个念头。 赵青禾意味深长的笑了下,“您确定?” 因为这个笑,郑三妹心里多少咯噔了一下,难不成让儿媳妇刮掉孩子犯了纪律,该不会给老三惹祸了吧? 衣服也没做成,赵青禾和周芹告辞后又拿着布走了,郑三妹顾不上要好处,她还在想刚那个笑有啥意味呢。 赵青禾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她也没啥意思,就是要让郑三妹心里忐忑忐忑。 人性自私,但自私也得有个度,把自己当人,不把别人当人,那是万万不行的。 周芹这个婆婆压根没把周芹当成一个独立的人,在她的眼里,儿媳妇就是一个物件,一个附属于老刘家的物件。 这样的想法很多老一辈的人都有,尤其是在农村,可这里是部队,也不是刘大江和他的母亲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 刑卫东晚上回来的很晚,赵青禾睡下后被开门声惊醒,开灯一看是丈夫回家,揉揉惺忪的睡眼,“怎么现在才回来?” “吵醒你了?”刑卫东难掩兴奋,弯腰抱住她,“你知道吗,我要去进修了,这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这一年来,不少干部被处理,可以说,只要进修回来,再提一级是板上钉钉的事。 “二叔也回到了原来的部队担任主官,形势真是一片明朗。” 赵青禾也很高兴,想伸手回抱,刑卫东这个憨子却骤然松了手,捧着她的脸重重啾了一口,“我去洗个澡!” 长夜漫漫,雨水轻打着莲蕊,一艘小船在疾风骤雨间晃荡了一整晚。 及至第二天一早,赵青禾罕见的起晚了,更罕见的是刑卫东,这货抱着她睡的正香。 赵青禾揪揪他的短发,摸摸他的耳垂,心里一点一点的欢喜,起初接受这个男人,是因为合适,那么到现在,便有些喜欢了。 他身上有着这个年代很多男人都缺少的优点,那就是尊重,老家原本写信很频繁,几乎每次都要问怀孕了吗? 但最近却不再问了,是他专门打电话回去,把责任揽在了自己身上,说是从前受的那枪伤有点后遗症,没那么容易有孩子。 她盯着天花板在想,生孩子的事是不是可以提上日程了,还可以和周芹做个伴儿。 刑卫东被闹醒,又按着身旁的人胡闹了一次才起床。两口子直到半晌午才坐到饭桌上,赵青禾没好气的瞅了他一眼。 他倒是乐呵呵的,顺手递了个包子过去:“今天休假,你想去什么地方,我陪你。”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66、假期 到了刑卫东这个级别的, 休假的时候少有,忙的时候忙的要死。 眼下都是摸着石头过河,人心浮躁的很,好些从那十年过来的老人, 兴许是怕了, 做起事来战战兢兢, 以保守为主, 但现在这个时候吧, 真不是低调做人的时候。 别的不提, 就说上个月, 某邻国就“不小心”越过了边境线,和边防部队起了冲突。 打仗的人, 骨子里一定要有那股子冲劲,谁惹我我就上,一个军事主官行事太过小心翼翼不是啥好事儿。 眼下呢, 国家正处于过度的时候,从上到下包括部队里都是,像刑卫东这样的少壮派军官,手底下几千号人,要忙的事多着呢。 因此,有个假期,很不容易。 赵青禾今天把手上的活停了, 她这些天也整理了不少方子, 对着上面的药材增删补减的, 都是些比较实用的东西,驱蚊药水,治拉肚子的, 治口腔溃疡的、等等。 这类药配方简单,却能带来极大的便利,一旦能量产,带来的收益也会不小。 她要为改革开放做准备了,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 刑卫东和后勤的人打好招呼,早上去城里采买的后勤车顺便就把他们给拉走了,也不带警卫员也不穿军装啥的,约会呢,带着灯泡干啥。 后勤车出发的是很早的,赵青禾空着肚子就被刑卫东叫了起来,所以他们的第一站当然是去东方红饭店吃早餐。 锦城有很多家国营饭店,东方红是最大的一家,他们到的时候,还没开门,门口却已经排起了一溜长队。 嚇,赵青禾和刑卫东排在人群后面,她视力好,一眼就看到了门口墙上贴着的告示,上书:明早供应牛肉包子。 看来是昨儿个贴出来的了,难怪这么多人排队呢。 她伸肘碰了碰刑卫东,“今天咱俩算是碰上了。” 猪肉还算常见,牛肉可不是。她上一次吃牛肉,还是过年的时候呢。 刑卫东乐呵呵的凑过来,“我带的粮票多,一会咱敞开了肚子吃。” 前头排队的大叔转身鄙夷的瞅了这三人一眼,一看就是乡下进城来的,东方红饭店限量供应的,还想敞开了肚子吃,做什么梦呢。 他俩排在整个队伍的最后面,赵青禾在前,刑卫东在后。不大一会儿,刑卫东的后头又排上了人,这人头上包着个红色的土布头巾,严严实实的,胳膊上还挎着一个大篮子。 严虹是去年因病回城的知青,她插队的地儿在东北,那地儿一到冬天气温比南方低的多,山里的动物还特别多。 和她一个大队的男知青就是晚上饿极了跑出去弄吃的被熊瞎子害了。 打那以后,严虹就害了心病,晚上根本不敢闭眼,一闭眼就觉得有熊瞎子要来吃她,眼瞅着人就要不行了,大队干部连忙给她家里人拍了电报,办了回城的手续。 刚回城那会儿,严虹还觉得是天上掉下来个大馅饼,一条巷子那么些一起长大的发小,除了回来接父母班的,就她从乡下回来了。 可慢慢的,她就不这么想了。爸在钢铁厂烧锅炉,妈在钢铁厂食堂做杂工,都是下苦力的,他们还都年轻的很,轮不到自己接班。 严虹三十多岁的人了,总不能和弟妹一样靠父母养着吧,可城里只要有单位开始招工,报名的人山人海,她从一开始的踌躇满志到现在已经不抱希望。 她从小脑子活,能折腾,从去年起,锦城的好多电影院门口出现了卖瓜子花生的小贩,废报纸折成个三角包,一包不到三两就卖三毛五,买的人却不少。 她默默算了一笔账,一斤瓜子从农户手上买最多三毛钱,就算炒熟以后份量会轻,卖一斤怎么着也有几毛的赚头,别看这生意不起眼,利润可真不小。 严虹被启发了,别人能偷偷卖东西她为什么不能,她像打了鸡血一样跑到郊区收购瓜子,却又失败而归,郊区的瓜子早就被别人给包圆了,她来迟了。 严虹并不气馁,她把目光瞄向了鸡屁股,锦城早在去年就放宽了农户养鸡的数目,一家按人头,每人算三只。 供销社收购鸡蛋给的价并不高,她给的稍微高了一点点,农户自然愿意把蛋都卖给她。 严虹的母亲会腌咸蛋,母女俩合作,一个腌蛋,一个拿出去卖。严虹一开始就带着篮子在火车站偷偷卖咸蛋,后来火车站卖东西的人越来越多,稽查大队的人跑的越来越勤,她就换了个地方。 每天清晨,国营饭店快开门的时候,就是严虹做生意的时候。 她左顾右盼,没发现稽查队的人,再看看前头的一男一女,明显是互相认识的,两人穿的衣服都有八成新,脚上也不是布鞋,一看就是手里有钱的主。 严虹把头巾往上扯了扯,悄悄向前几步,压低声音:“同志,咸鸡蛋咸鸭蛋要不要,祖传的秘方,蛋黄都流油,别提多香了,来几个,我给你便宜。” 赵青禾愣了一下才反应这是在和自己说话,“怎么卖?” “咸鸭蛋三毛,鸡蛋两毛。” 在大多数人每月工资只有三十块左右的年代,三毛的咸鸭蛋和两毛的咸鸡蛋勉强算是“天价”。但如今私人做生意风险大,鸡蛋鸭蛋也不是想买就能买到,这个价钱就显的尤其良心。 “同志,一看您就是个女干部,兜里不差钱,”赵青禾没搭话的空当,严虹笑呵呵道。 赵青禾犹豫要不要买的时候,她又把目光瞄向了刑卫东,“这位男同志,给你对象买几个尝尝吧,便宜又不贵。” 想着家里没人做这个,媳妇肯定没吃过,刑卫东十分利索掏钱买了五个咸鸭蛋,五个咸鸡蛋,严虹又送给他一个。 东方红饭店的门口,严虹瘦瘦小小的身体挎着一个大大的篮子,沿着排队的人群一路推销过去。 有人偷偷递钱买,也有人呵斥她,人思想的改变不是一朝一夕的,严虹并不生气,她只是慢腾腾的,一步一步做着自己要做的事。 赵青禾望着她的身影,敬佩之情油然而生,她占了先知的便宜,而这个国家,永远也不缺敢于趟路的勇敢者。 她突然道:“你说,我把大妹叫来,也做生意,怎么样?” 东方红饭店的牛肉包子果然是皮薄馅大,只可惜一人限购两个。自打脱离钱家以后,赵青禾再也没有饿过肚子,饭量已经渐渐和上一辈子差不多了,一个她便饱了,剩下的一个,自然落进了刑卫东的肚子。 两人吃完饭走在去百货大楼的路上,刑卫东看着她,回答她那个问题:“以前不让私人买卖,说是割资本主义尾巴,但刚刚从那边儿过来,除了卖鸡蛋鸭蛋的女同志,还有好些个卖瓜子的半大孩子,做生意的人越来越多了,报纸上广播里,天天改革开放改革开放的,咱也不知道改革开放是个什么意思,可投机倒把罪就是这些人头上悬着的一把刀啊,兴许什么时候就落下来了。” 是啊,投机倒把罪得九十年代才能取消呢。她不能急,要积蓄力量,等到合适的时候喷薄而出。 锦城一共四个百货大楼,东南西北各一个,规模最大的是城东的第一百货公司,十层楼的高度在周围“鹤立鸡群”。 这是锦城的地标性建筑,在76年投入使用,建筑面积有一万多平,一楼主营小吃,三到六楼主营百货,六楼之上是国营宾馆。 刑卫东道:“这个地方刚建成的时候,不少人跑过来看热闹,连邻市都有人来。建成以后,一年四季都没有停歇的时候,一会咱们先去一楼尝尝特色小吃,别的地吃不到。” “刑团长,你媳妇没那么能吃。”赵青禾无语道。 刑卫东笑起来,眼角几条细细的纹路好像藏满了得意,“再溜溜缝,吃饱些好,长胖了有福气,你太瘦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虐待你,不让你吃饱呢。” 一楼其实很像几十年后的大学食堂,大厅一圈都是卖吃食的格子窗口,中间摆着桌椅。每个窗口前都有人排队,赵青禾是吃不下去了,不过她第一次来,确实很感兴趣,和刑卫东一起把所有的窗口看了个遍。 凉粉、豆花、抄手、红糖糍耙…… 摸摸肚子,她只能望而兴叹,对着刑卫东抱怨:“你怎么不早说,早说我们就不去东方红饭店,直接到这吃不是挺好的吗。” 刑卫东摇头,在他的认知里,填饱肚子当然还是正儿八经的饭,这些小吃溜溜缝还成,光吃这些饿的快。 赵青禾还是嘴馋,忍不住买了份豆花,她吃了几口,又吃不下了。刑卫东早知道会这样,三话没说拿过来吃光。 两人相处有一段时间了,她看着面前这个男人并不文雅的吃相,心底却像棉花一样柔软,刑卫东确实不像她的父亲,他稳重,踏实,像山一样可靠,或许,她比妈妈幸运,能遇到一个相伴到老的人。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