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宠皇孙摆烂日常(清穿)》 1、第 1 章 清康熙五十年。 冬月。 二十七日。 寒风卷着落叶,呜呜作响,天气阴沉沉的,似有一场大雪即将落下。 坐落于京城雍亲王府一间小院里,女子一声接一声的哀嚎声传了出来:“哎哟!疼!好疼啊!” 这人正是雍亲王胤禛的格格耿氏,如今她正值生产之际,虽是冬日,可豆大的汗珠却是一滴滴落下,嘴里咬着帕子,疼的脸都白了。 一旁的嬷嬷忍不住给她打气鼓劲儿。 几个稳婆围着她助她生产。 内间忙成一团。 外间也是热闹得很。 一群人以四爷为首,几个女子坐的坐,站的站,一个个皆是翘首企盼,面色焦急。 哦,外头廊下还跪着一个。 跪着的这个是侧福晋年氏,年侧福晋虽进王府的时间不久,却因家世显赫,容貌出众,又是皇上亲自赐下来的侧福晋,一直很是得宠。 昨日一早四爷进宫之前与年侧福晋说晚上歇在她院子里,谁知道傍晚回来时听说耿格格不舒服,便抬脚去看了看耿格格。 女子有孕嘛,本就娇气些。 可年侧福晋却受不了这等气,以为耿格格故意争宠,一大早就到了耿格格院里,说话更是夹枪带棒的,好不客气。 耿格格胆小性微,本就有些不舒服,被年侧福晋刺上几句,当即就更不舒服。 偏偏年侧福晋以为她在使苦肉计,命人拦着她身边的丫鬟不准请大夫,一直等到耿格格见红这才察觉不对,更是导致耿格格早产。 有道是七活八不活,耿格格如今正有孕八个月,王府中的一众女人面上看似关切,实则却巴不得耿格格肚子里的孩子活不下来。 四爷更是脸色沉沉。 近来他可谓是诸事不顺,他是坚定不移的太子一党,去岁太子终因“弑逆”之罪被废,墙倒众人推,检举太子恶行的折子如雪花一般飞向乾清宫,但他想着皇上对太子极为喜欢,逆流而上,奏请皇上免去太子之罪。 他这一步棋走对了。 谁知太子此后却行为疯癫、包庇其党羽贪赃枉法,皇上忍痛于一个月前再废太子,堂堂一国之储君成为软禁毓庆宫的二阿哥。 他也受到牵连,被皇上当众斥责几次,身处水深火热之中,如今更是韬光养晦,以退为进,更以“天下第一闲人”自居。 这一年对四爷来说可真是流年不利。 当下四爷更是急躁的忍不住踱步,听见窗外沙沙作响,估摸是大雪终于落了下来。 就在此时,内间终于传来婴儿微弱的啼哭声。 紧接着,稳婆便抱着一个瘦弱的婴儿快步走了出来:“恭喜王爷,恭喜福晋,耿格格生了个小阿哥。” 四爷自是高兴的,也顾不上一旁的女人们神色各异,笑着将孩子抱在怀里。 只是他刚将孩子接到手里,就皱眉道:“怎么这样轻?” 这孩子不光瘦弱,哭声也是微弱,一声又一声,像小猫儿叫似的。 稳婆小心翼翼道:“回王爷的话,耿格格早产,这孩子只有五斤出头,不过耿格格孕期养的好,小阿哥定能平安长大的……” 王府中的女人们一个个都是人精,这足月生出来的孩子都有夭折的风险,更别说这样一个瘦瘦小小的孩子了,想要活下来啊,怕是难于上青天。 顿时,一个个人连忙说着吉祥话,反正这些话说说也不要钱。 襁褓中的弘昼不耐烦皱了皱眉头,只觉得吵得很。 他记得自己正走在下班回家的路上,说起来他也是可怜,这几年经济不景气,他一个小职员拿着卖白菜的钱操着卖白/粉的心,不知道有多少次暗自发誓,若有来世,自己一定要投个好胎,当个二世祖,这样就能安心咸鱼躺了。 谁知一辆轿车失控飞驰而来,接下来的事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如今弘昼混混沌沌的,竭尽全力睁开眼,谁知道耳边却是更吵了:“……王爷您看,小阿哥眼睛睁开了。” 弘昼看了这几人一眼,来不及多想,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直到三个月后,弘昼这才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哦。 原来自己是穿越了,穿成了未来雍正帝的第五个儿子。 说起来,未来的雍正帝,如今的四爷也是挺可怜的,至今为止统共有六子三女,可活下来的也就三子一女,故而每个孩子都显得弥足珍贵。 弘昼咬手指头漫不经心想着。 他倒是惬意。 可守在摇篮旁的耿格格却是紧蹙眉头,即便听到丫鬟通传说是王爷过来了,眉头也没能舒展开来。 如今虽已值初春,却是寒气不减,四爷大步流星走进来时还带着一阵寒气,对着要给他请安的耿格格道:“不必多礼,今日弘昼肯喝奶了吗?” 耿格格摇摇头,眼眶再次红了。 一想起这事儿,她就觉得头疼,这孩子一直不肯喝奶,乳娘的,她的……都不肯喝。 四爷也着急,一面派人四处寻摸乳娘,一面命人牵了两头羊养在缓福轩。 说来也怪,弘昼不肯吃乳娘的奶,可若用调羹喂奶,他倒也喝。 四爷觉得这样也不是办法,前前后后寻摸了二十多个乳娘,竟没一个能入得了弘昼的眼。 他瞧见双眼红的像兔子一样的耿格格,安慰道:“没事,这孩子当初生下来瘦的像猫儿一样,太医与稳婆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这孩子不见得能养活,如今也是养的极好,这都是你的功劳……” 摇篮中的弘昼瞪大眼睛看着自己这阿玛,心中忍不住想,任哪个成年人眼前怼着一对对硕大的胸脯,都会受不了。 得四爷劝慰,耿格格心里才好受了些,拍拍弘昼的屁股,嗔怒道:“你这孩子,可真是不叫人省心。” 四爷在一旁看着,虽是嘴角含笑,可这笑容并未触及到眼底。 耿格格打了儿子屁股,见儿子还冲自己直笑,心都化了。 等她后知后觉发现四爷心情不好时,已是半个时辰之后,连忙道:“……王爷今日可是兴致不高?奴才记得您爱吃孙尼额芬白糕,膳房半日前送了两盒子过来,您可要用些?” 四爷道:“不必了。” 他看着耿格格胆小的模样,是欲言又止,想了想,却还是道:“今日过来我是有要事与你说,说起来福晋长子弘晖已去世七八年了,这几年福晋药没少吃,却是一直没有身孕,福晋请人看过,说膝下若有个孩子,兴许就能替她招来孩子,我想着先将弘昼抱到正院养些日子,等着福晋有了身孕再将弘昼抱回来也不迟……” 民间向来有这等说话,叫“引子”。 耿格格眼泪再次落了下来,若是福晋一直没有孩子怎么办?那她的弘昼岂不是一直要养在正院? 她张张嘴:“王爷。” 四爷从小养在故去的孝懿皇后身边,而非养在亲母德妃身边,虽说锦衣玉食,看似风光,却也吃尽看不见的苦头,故而李侧福晋也好,还是宋格格,钮祜禄格格也好,她们所生的孩子都是养在自己身边的。 四爷也知道她舍不得孩子,没几个当额娘的舍得将孩子送去给别人养,“我知道你不舍得,当初弘昼刚出生那样瘦弱,得你悉心照顾这才壮实了些,你却因此瘦了一大圈,你放心,福晋也是弘昼的额娘,定不会亏待他的……” 躺在摇篮中的弘昼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泪如雨下的耿格格。 这三个月来,耿格格对他如何,他心里有数,他这个额娘照顾起他来可谓尽心尽力,哪怕有乳娘嬷嬷守着,耿格格还是不放心,夜里每隔半个时辰就要起来看他一次…… 若说耿格格这个额娘有什么不好的,那就是性子太软绵了些。 若非如此,福晋也不会说也不与她说一声,直接要抱走她的孩子。 想到那个严肃寡言的福晋,再看看自己温柔可意的额娘,弘昼毫不犹豫选择了后者。 他伸出自己胖乎乎的胳膊,咿咿呀呀叫着,以示不满。 但,无人在意。 乳娘怕他打扰四爷与耿格格说话,还将他抱在怀里哄了起来。 一直到了四爷离开,耿格格拒绝的话也没能说出口。 前脚四爷刚走,后脚耿格格就无声哭了起来,眼泪珠子一滴一滴落下,隐忍且绝望。 常嬷嬷见状,低声骂道:“……福晋这不是欺负人吗?先前钮祜禄格格生下四阿哥,福晋怎么不说要抱过去养?您刚生下五阿哥时,她也不说这话,如今见您将五阿哥养的一日比一日壮实,就想来捡现成的?” “还等着福晋有了身孕再将五阿哥还回来?谁不知道福晋生大阿哥的时候伤了身子,王爷又不喜欢她,她这辈子怕是都不会再有身孕,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耿格格是一个劲儿掉眼泪。 弘昼看着这主仆两人,一个软弱无主心骨,一个窝里横,都不是靠得住的。 看样子这事儿得靠自己才行! 天还没黑透,福晋就派了人过来。 找人要孩子,福晋甚至没有亲自过来一趟,来的是福晋身边的喜嬷嬷。 这人是福晋的乳娘,一向眼高于顶,对上耿格格说话也不怎么客气:“……想必王爷已与格格说过,从今日起五阿哥就要抱到正院去了,格格可将五阿哥平素用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2、第 2 章 耿格格是有几分惧怕福晋的,如今为母则刚,冷着脸道:“还没有,王爷前脚刚走,后脚你们就来了,小孩子的东西多的很,一时半会的哪里收拾得好?过几日嬷嬷再来吧。” 她想着能拖几日是几日。 可喜嬷嬷却没有将耿格格放在眼里,冷哂道:“既然没有收拾好,那就不必收拾了,早在前些日子福晋就已为五阿哥准备好了这些东西,无非想着缓福轩的东西五阿哥用惯了而已。”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就有另外一个嬷嬷上前将弘昼抱了过去。 态度强势。 动作生硬。 耿格格怕伤着弘昼,只能松手。 喜嬷嬷带着弘昼就走了。 弘昼隔得老远都能听见耿格格的哭声,心里不免也有几分难受。 一回到正院,喜嬷嬷邀功的同时还不忘编排耿格格几句:“……奴才看这耿格格胆子是愈发大了,将才奴才都说了是奉您的意思将五阿哥抱来正院的,可她倒好,却是推三阻四的,当初她若能有今日这般厉害,哪里会被年侧福晋吓得早产?” 福晋扫了喜嬷嬷一眼。 她如今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却总是偏爱靛青、拂紫绵一类颜色的衣裳,年轻时穿着显得稳重,如今穿来却叫她那张本就不甚柔美的脸看起来愈发严肃。 喜嬷嬷当即就自掴巴掌起来:“奴才多嘴了。” 福晋淡淡道:“耿格格就算不得王爷喜欢,却也是这王府里的主子,是五阿哥的生母,你须记得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说。” 喜嬷嬷忙道:“是,奴才知错。” 她虽嘴上这样说,可仍是打从心底里瞧不上耿格格,想当初耿格格早产这么大的事儿,众人原以为王爷会发落年侧福晋一番,谁知年侧福晋兄长进府求情,再加年侧福晋不知是装病还是真病了,这事儿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明里暗里就变成耿格格胆子太小,被吓得早产的缘故。 要知道当初福晋在四阿哥与五阿哥之间,自然更倾向于抚养身体康健的四阿哥,谁知钮祜禄格格很快就嗅出不对劲来,当即就撒娇求得四爷不会将四阿哥抱走的承诺。 这下福晋只好退而求此次,见弘昼身子一日日好起来,便要将弘昼抱到正院来。 想到这儿,喜嬷嬷觉得耿格格真是无用,可对上福晋神色是愈发恭敬,更是抱来弘昼,讨好道:“福晋您看,五阿哥如今长得多壮实,以后定能平平安安长大的,奴才觉得五阿哥比四阿哥好看许多,等着大些了,定是个俊朗的哥儿。” 福晋接过弘昼,颔首道:“没错,耿格格容貌不俗,儿子像娘,弘昼像她更多些。” 说着,她瞧见乳娘在一旁欲言又止,问道:“这孩子可是要喝奶了?” 乳娘连忙上前称是,便端着白瓷碗上前喂奶。 只是当调羹凑到弘昼嘴边时,他却是紧咬牙关,死活不肯松口。 这就是他想的应对之策。 其实一开始他想的是每次福晋抱起他时就撒尿。 可后来一想,这法子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且不说如今他身上还穿着厚厚的袄子,他的童子尿漏到福晋身上的概率不大,说不准福晋见着他爱随地大小便,以后再也不抱他,离他远远的,那他以后在正院的日子就会更难过。 如今试了几次,弘昼都不肯喝奶,乳娘当即就有些慌了。 福晋也走了过来,皱眉道:“好端端的,这孩子是怎么了?” 乳娘低声道:“回福晋的话,奴才……奴才也不知道五阿哥怎么了,今日傍晚在缓福轩的时候五阿哥还好好的……” 不是自己的孩子,福晋也不心疼,皱眉道:“三月认母,三个月大的孩子已经会认人了,想必是换了地方他有些不习惯,饿一饿他,等着他饿了自然肯喝奶了。” 弘昼:…… 真是好狠的心呐! 就在弘昼苦恼今天夜里是不是要继续绝食时,却听见外头有人通传说王爷过来了。 四爷一进来,顾不得上前请安的福晋,眼神落在弘昼身上。 满人向来讲究抱孙不抱子,再加上他怕这儿子养不活,不敢在弘昼身上投入太多感情,但这并不表示他这个当阿玛的一点不在意弘昼。 四爷一眼就瞧见案几上摆着的白瓷碗,那白瓷碗里装的乳汁似一口未动,当即就道:“这是怎么了?可是弘昼不肯喝奶?” 福晋见瞒不下去,只能实话实说:“是,想必弘昼刚来正院不习惯,所以闹着不肯喝奶,妾身已经吩咐乳娘待会再喂着试试看……” “弘昼生来身子就弱,哪里还能等会再吃奶?”四爷皱了皱眉,当即就吩咐乳娘再给弘昼喂奶。 结果是显而易见,弘昼依旧不肯喝奶。 不喝也就不喝吧,他那双可怜巴巴的大眼睛还看着四爷,这小模样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乳娘手足无措哄着他。 四爷眉头皱的是愈发厉害,直道:“这孩子一贯不是个爱哭的,这是怎么了?可是想你额娘了?” 弘昼哭声愈发大了。 福晋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低声道:“王爷别担心,小孩子都是这样的,等过几日弘昼在正院待习惯了就好了。” 四爷不悦扫了她一眼:“难道就要他这样饿着不成?” 说着,他更是一叠声吩咐苏培盛将耿格格请来。 耿格格一刻钟后就到了,母子见面,两人皆红着眼,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已分别了十天半个月之久。 耿格格是知道规矩的,请安后这才小心翼翼将弘昼抱在怀里,柔声道:“……五阿哥聪明得很,已经会认人了,叫妾身来试一试。” 她一调羹一调羹喂了奶进去,弘昼是大口大口地吞咽,一看就是饿了许久。 到了最后,这一碗奶被弘昼喝的是干干净净。 耿格格眼睛更红了,低声道:“王爷,福晋,若无什么事儿,妾身就先回去了。” 福晋刚点点头,正欲说话时,谁知道四爷就开口道:“弘昼刚来正院不习惯,这几日你闲来无事时就过来陪陪他,没有叫孩子饿肚子的道理。” 耿格格面上增添几分喜色,应了声才下去。 接下来几日,福晋也好,还是乳娘也好,几次都试着给弘昼喂奶,只可惜没有一次成功。 甚至这一日,福晋当着四爷的面故扮作一副慈母做派,非要亲自给弘昼喂奶。 弘昼却是半点面子都没给她,不仅这奶一口没喝,还吐的福晋那绣金丝纹缂丝旗服上都是奶渍。 眼看着乳娘将弘昼接了过去,可弘昼还是不肯喝奶,四爷脸色自然好看不起来:“……这都几日了,怎么弘昼还认生?” 福晋语塞,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叫她说,就不该准耿格格每日都来正院,有亲娘在跟前,这孩子哪里肯亲近旁人? 偏偏此时弘昼还嫌气氛不够尴尬,再次瞪着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四爷,更是瘪着小嘴,一抽一抽的,这小模样怎么看怎么委屈。 四爷见了,心里愈发不是个滋味,更听见福晋道:“妾身觉得要不叫耿格格这几日就不必来正院了,弘昼虽小,却聪明的很,知道自己若不肯喝奶,妾身会派人请了耿格格过来。” “如此下来,只怕十天半个月弘昼都不会认别人的。” 四爷扫眼看向她,脸色沉沉:“你的意思是就叫弘昼这样饿着?” 他从小长在孝懿皇后身边,说起来孝懿皇后并未亏待过他,但抱来的孩子与亲生的孩子总归是不一样的,像这等苦,他不知道吃过多少次。 还未等福晋想好说辞,四爷就冷声道:“我看弘昼这孩子与正院没有福气,不如就抱回去给耿格格算了。” 说着,他更是看向福晋:“王府中的女人虽不算多,却也不算少,以后总会再有孩子出生的,不如以后再选个孩子养到你身边吧。” 弘昼方才演了半天苦情戏,如今一听这话顿时就眉开眼笑起来,一个没注意,还笑的直打哈哈。 四爷见状心情也好了些:“你这孩子,难不成听得懂我在说什么?” 福晋是一点都笑不出来,却也只能照做。 瞪着襁褓中的弘昼被“退货”送回缓福轩时,耿格格高兴的眼泪都下来了,也顾不得一旁的喜嬷嬷说话夹枪带棒的,说了几句场面话,抱着儿子就进屋。 一进屋,瘦了些许的耿格格抱着弘昼是怎么看都看不够,柔声道:“我的好儿子,这几日你不在,真是想死额娘了。” 说着,她更是贴着弘昼白白嫩嫩的小脸,呢喃道:“都是额娘没用,是额娘没能好好护着你。” 弘昼从不怀疑耿格格对自己的爱。 只是护着子女的前提是自己先立起来。 弘昼决心等着长大些好好与额娘说说这个道理。 这下,耿格格又是陪弘昼玩拨浪鼓,又是亲自拿调羹给他喂奶…… 正当母子二人玩的不亦乐乎时,常嬷嬷却是惊慌失措闯了进来,低声道:“格格,不好了,奴才听说福晋病了。” 弘昼一愣。 他前脚刚被抱出正院,后脚福晋就病了,哪里有这么巧的事儿? 方才离开正院前,他可是看的清清楚楚,福晋是面色红润有光泽,一看就不是生病的人。 耿格格脸色突地变了,低声道:“嬷嬷,你说……福晋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她是真的病了吗?” 3、第 3 章 常嬷嬷是耿格格娘精心挑选的陪嫁嬷嬷,因耿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故而所选的常嬷嬷是忠心、聪慧有余,却是眼界不够。 沉吟片刻后,常嬷嬷只道:“奴才觉得福晋应该是没有生病,王府上下人人都知道福晋向来要强,可王爷都发话将五阿哥抱回来,福晋不敢不答应,但福晋哪里咽的下这口气?” 她看向耿格格,低声道:“定是福晋想叫您低头,主动将五阿哥送过去,如此,就算王爷知道了也不好多说什么。” 耿格格仔细一想,这的确是福晋一贯的做派。 先礼后兵,若她不识抬举,接下来便有别的法子对付她。 常嬷嬷劝道:“格格,不如您就照着福晋的意思做吧,王爷是男子,平素不大顾得上内院,内院里可是福晋说了算,若福晋想为难您,简单的很。” 说着,她的眼神落在炕上趴着玩的弘昼,声音低了些:“先前您早产时,年侧福晋被罚跪,一直对这事儿怀恨在心,若您再得罪了福晋,只怕这日子更加没法过了。” “如今您还年轻,又生的貌美,若得福晋照拂,以后还愁生不出儿子吗?” 弘昼瞬间觉得手中的拨浪鼓不香了。 他挨饿了好几日才得以回来,难不成又要被送回去? 他可怜巴巴看着耿格格。 将才耿格格听了常嬷嬷的话心中本有几分犹豫的,可对上弘昼那双清澈的眸子,却是坚决摇摇头:“不,我不会将弘昼送去正院的。” “福晋是什么样的人,你我都清楚的很,日后虽不至于为难弘昼,却也不会对他尽心尽力,弘昼还这样小,哪里能离了我?” 弘昼这才放心下来,更听到耿格格道:“听嬷嬷这样一说,我就知道福晋是个什么意思,她无非想我借口身子不好,说不能抚养弘昼,她就顺藤摸瓜,勉勉强强将弘昼养在身边……弘昼是我的心尖尖、命根子,我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护住他,不然等他长大以后知道我不要他,定会怪我恨我的。” 她很少这般有主心骨。 可在常嬷嬷看来,耿格格此举无异于鸡蛋碰石头,还想再劝上几句,谁知弘昼却是将手中的拨浪鼓一丢,哇哇哭了起来。 这下耿格格顾不上常嬷嬷,连忙将弘昼抱在怀里哄着。 可哄着哄着她却发现弘昼脸上一滴眼泪都没有,是哭笑不得,捏了捏弘昼胖嘟嘟的小脸,低声道:“你啊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小小年纪就学着假哭起来?” 弘昼冲她咧嘴一笑,这模样,怎么瞧怎么可爱。 反观福晋左等右等,却迟迟不见耿格格将弘昼送了过来,心情很是不好,偏偏四爷也因她当日言行心里有些不悦,几日没来正院。 夜里她睡不着,坐在窗前看了会雪,吹了冷风,当真病了。 王府中规矩森严,耿格格知道福晋病了,便一日日前去正院请安侍疾。 偏偏福晋还是贼心不死,对着她说惦念弘昼,她装傻当作没听懂似的,死活不接话,直说“既然您惦记五阿哥,明日妾身就带着五阿哥前来给您请安”之类的话。 翌日一早,耿格格就替弘昼穿戴整齐。 如今虽是初春,可春捂秋冻,耿格格怕弘昼染上寒气,将他裹的严严实实的,他本就皮肤白嫩,穿着一身孔雀蓝的袄子,袖口与领口都滚着一圈兔子毛,就连头顶上戴的小毡帽都有一圈兔子毛,十分可爱。 就连常嬷嬷见了都忍不住夸赞:“咱们五阿哥可真是俊啊!” 弘昼并不喜欢她,转身就将脑袋埋在耿格格颈间。 耿格格心里是七上八下的,临出发前还对弘昼道:“今日你定要乖乖的,可不要惹福晋生气……” 福晋怎么对她,她倒是无所谓,就怕福晋磨挫她的孩子。 弘昼像是听懂了似的,咿咿呀呀叫着。 母子两人刚行至正院廊下,就听到里头似有婴儿咿咿呀呀的叫声,接着,他们便听到钮祜禄格格的说话声音:“……昨日妾身给您请安时听您说惦记五阿哥,您一向对王府中的孩子都极上心,想必您好些日子没见到四阿哥,想必也有几分惦念,故而妾身今日也抱着四阿哥来给您瞧瞧,正好叫两个孩子见一见。” “说起来,五阿哥出生时羸弱,洗三与满月都未办,这兄弟两人还没见过面了。” 弘昼虽未见过自己的哥哥弘历,却见过钮祜禄格格几次,这人容貌不如耿格格,可说话行事却是滴水不漏,这一番话更是将福晋捧的极高。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说的正是这个理儿。 随着耿格格抱着弘昼走进去,待她请安后,钮祜禄格格更是凑上前道:“五阿哥真是生的好看,原先我觉得四阿哥也不差,可如今与五阿哥放在一起,顿时被衬到泥里去了……” 耿格格连忙道:“钮祜禄格格说笑了,我瞧着四阿哥也生的极好看的。” 三个女人一台戏,她们是各有自己的小心思,不动声色寒暄着。 另一边,弘昼与弘历皆被放在炕上,由乳娘照看着。 弘昼看着眼前比自己大上三个月的兄长,忍不住摸了摸他的手,当即更是咧嘴笑了起来——嘿嘿,自己摸到了堂堂乾隆皇帝的小胖爪子。 钮祜禄格格一向小心,很少将弘历抱出门,弘历突然瞧见比自己小了一圈的弟弟,有些懵。 社牛·弘昼却是动手动脚起来,一会摸摸弘历的小手,一会拽拽弘历腰间玉佩的穗子,一会又戳戳弘历胖嘟嘟的小脸…… 弘昼正玩的起劲,只听见福晋的声音响了起来,不由一愣:“……我一看到这两个孩子就想起了弘晖小时候,说起来,他们倒长得有几分像弘晖,特别是弘昼,我记得弘晖小时候也是与他一样,眼睛大大的,睫毛长长。” 福晋向来要强,就连对上四爷都很少有这般示弱的时候,如今更是道:“可惜啊,一转眼弘晖都没了七八年了,若他还在,如今都已经娶妻,说不准孩子都有了。” “这几日我病着,时常想起从前之事,所以昨日才会答应叫耿格格抱着弘昼前来给我瞧瞧,不然我明知自己生病,又岂会不担心将病气过到孩子们身上?。” 钮祜禄格格不动声色接话道:“那时候妾身尚未进府,却也时常听人说起您将大阿哥教的极好,只可惜,老天爷没开眼……” 说着,她更是拿着帕子沾了沾眼角,似乎真是为故去的大阿哥而伤心。 耿格格本就不善言辞,被钮祜禄格格一衬托,愈发显得笨嘴笨舌起来,索性低着头不说话。 福晋瞧她这油盐不进的样子,心里渐渐有了火气,索性问她:“耿格格,你怎么不说话?” 耿格格迟疑道:“妾身比不得钮祜禄格格能言善道,既然如此,还是不说话的好,免得哪句话说错了,惹您不高兴。” 福晋心中怒气愈盛,面上隐隐浮现几分怒色来:“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当日说将五阿哥养在正院,你记恨上了我……” “妾身不敢。”耿格格连忙道。 这下,钮祜禄格格都不敢随便接话。 福晋扫了耿格格一眼,索性开门见山道:“是真不敢还是假不敢,唯有你心中清楚,说起来你出身不显,当初纳你进王府不过是王爷看你容貌出众,可身在皇家,容貌可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难不成等着以后弘昼大了,要娶妻说媳妇,你能凭着你的好颜色为他说上一位贤妻……” 眼瞅着福晋接下来的话就要推口而出,弘昼瞧见一脸紧张的耿格格,都忍不住替她捏一把汗。 下一刻,他脚趾头一痛,低头一看,原来是弘历抱着他的脚丫子啃了起来。 当即弘昼来不及多想,放声大哭起来。 他这一哭,福晋的话自是戛然而止。 耿格格更是快步走了过来,柔声道:“弘昼,你怎么了?” 一旁的乳娘连声道:“福晋恕罪,格格恕罪,奴才们将才见四阿哥与五阿哥玩的正好,并未多加注意,谁知道四阿哥竟抱着五阿哥的脚咬了一口,想必是将五阿哥咬痛了……” 耿格格抬起弘昼的小胖脚一看,瞧见他那肉嘟嘟的小脚丫上有几个牙齿印,心疼极了。 钮祜禄格格也忙道:“快请大夫过来。” 说着,她更是道:“都是四阿哥的不是,这孩子平素乖得很,今日怎么就这样顽皮……” 弘历如今刚长了牙齿,上下各长了两颗,小小婴儿下嘴又没个轻重的,一口下去自然疼得很。 弘昼却觉得还好,看着面前依旧懵懵懂懂的弘历,心中暗想——今日真是谢谢你了,我的好哥哥! 接下来又是请大夫,又是哄弘昼,屋子里忙成一团,福晋好不容易提起的话头无法继续,只想着下次再找机会。 只是福晋怎么没想到一向柔弱的耿格格也为儿子打算了起来,毕竟这等事儿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耿格格想着得早做打算。 4、第 4 章 耿格格抱着弘昼回去后,就与常嬷嬷商量起来,只是商量来商量去,商量了一整日,也没商量出个章程来。 毕竟一个是侍妾,一个王府主母,怎么看都是实力相差悬殊。 就在耿格格左右为难时,却听小丫鬟说钮祜禄格格来了。 耿格格连忙迎了出去。 说起来,这两人一向没什么来往,耿格格跟在四爷身边已有几年,除去最开始曾得宠过几日,剩下的时间王府中就像没她这个人似的。 但钮祜禄格格却不一样,她虽容貌比不上耿格格,却是四品大员之女,机敏聪慧,为人圆滑。 更重要的是,她是当初入宫选秀的秀女,更是皇上做主赏给四爷的女人,一进王府虽不如年侧福晋得宠,可在一干格格、侍妾中却是头一份。 今日不光钮祜禄格格来了,她还将四阿哥弘历也抱了过来,更是笑着道:“……今日我过来是想替四阿哥与五阿哥道歉,虽说昨日五阿哥并未破皮,可小孩子皮嫩,只怕五阿哥是也受了疼。” 耿格格连忙道:“小孩子家家的,都是这样的,不妨事儿,况且四阿哥也不是故意的。” 话虽如此,可钮祜禄格格还是差人捧了好些道歉的礼物上来,有半臂长的人参、整匣子的干燕窝……看的耿格格眼睛都直了。 同为雍王府格格,她连见都没见过这么多好东西。 钮祜禄格格笑着道:“原先我就想着叫四阿哥与五阿哥多亲近亲近,可就怕昨日那般情形出现,四阿哥年长几个月,小孩子手上又没个轻重的,若是伤了五阿哥就不好了。” “可我昨日后来回去仔细一想,直觉得自己想岔了,我们小时候在家中与姐姐妹妹都有争嘴的时候,更别说两个小男娃,若要打要闹,随他们去就是了,打着闹着就长大了。” “王爷膝下唯有三个阿哥,三阿哥如今已经十三岁了,再过两年就该娶妻生子,偌大一个王府,也只有这两个孩子互相作伴,咱们可不该拦着……” 耿格格连声称是。 被放在炕上与弘历玩耍的弘昼仔细听着这话,只觉得钮祜禄格格得宠真的一点都不冤枉,听听,这话说的多漂亮,听着便叫人觉得亲切、舒坦。 他竖起耳朵听钮祜禄格格说话,一个不留神,却见着自己这四哥已哼哧哼哧爬到自己跟前。 弘昼冷不丁被吓了一跳,却见着弘昼冲自己咧嘴一笑,上下各露出两颗小米牙来。 一旁的乳娘含笑道:“想必是昨日咱们四阿哥不认识五阿哥,所以才咬了你,今日咱们四阿哥认识五阿哥了,哥俩好是不是……” 说着,各自的乳娘更是抱着他们碰碰手、碰碰脚的。 弘昼的注意力却放在了不远处的钮祜禄格格身上,光从昨日就能看出这人不是个简单的。 果不其然,钮祜禄格格寒暄没几句,就开门见山了:“……昨日福晋的意思咱们都清楚,说来说去无非想叫你主动将五阿哥送到正院,可孩子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别说你不舍得,换成谁都不会舍得的。” 如今耿格格正为这事儿劳心伤神,当即就红了眼眶。 弘昼更听见钮祜禄格格低声道:“王府上下,唯有王爷能帮你……我若是你,只管与王爷说这事儿,说想要好生抚养五阿哥长大,若王爷答应下来,福晋就算胆子再大也不敢再自作主张的。” 耿格格一愣,小声道:“可这样不就得罪了福晋吗?” “难道如今你就没有得罪福晋?”钮祜禄格格想的比耿格格通透许多,不急不缓道:“事已至此,便是你乖乖将五阿哥送去正院,依福晋这性子,也不会念着你的好,反正事情已至这般田地,还不如想着如何护住五阿哥……” 弘昼不由觉得这钮祜禄格格真是聪明。 这法子是如今最有效的法子。 耿格格却还有几分迟疑。 等着送走了钮祜禄格格与四阿哥,继而与常嬷嬷商量起这件事的可行性来:“……嬷嬷你说,钮祜禄格格当真有这么好心吗?” 常嬷嬷斟酌道:“王府中可没这么心善的人。” 顿了顿,她更是道:“五阿哥与四阿哥年纪相仿,若论起恩宠与家世来,钮祜禄格格比您更胜一筹,就连四阿哥都更得王爷喜欢一些,但若是五阿哥被抱到了正院,以后就要压上四阿哥一头。” “若奴才是钮祜禄格格,也不想叫五阿哥养在正院的……” 耿格格这才恍然大悟。 弘昼与常嬷嬷看法一致,他与四阿哥弘历年纪相仿,两个孩子一起长大定会处处比较,照如今情形看来,四阿哥处处压他一头,可若他抱去正院,养在嫡母膝下的孩子身份总要尊贵些,说不准来日还能随着福晋一同进宫,说起来可是风光无限。 弘昼却觉得钮祜禄格格的担心是多余的,毕竟四阿哥以后可是要当皇上的人咧! 若换成寻常人有知晓未来的金手指,说不准会想着争一争,但弘昼却完全没有这个想法,一心只有咸鱼躺。 最后耿格格并没有辜负弘昼的期望,到了傍晚时候就派人去请四爷过来一趟。 她入王府几年,还是第一次邀宠。 就算看在弘昼的面子上,四爷自然不会拂了她的面子,派小太监前来传话说晚些时候会过来。 耿格格本就容貌出众,今日换了身胭脂色绣芙蓉纹的旗服,走起路来衣裳上的芙蓉花活灵活现的,十分好看。 她身上更是用了香露。 她记得刚进王府时四爷就夸过她,说她身上淡淡的茉莉香气很好闻。 一番打扮后,就连摇篮中的弘昼都看直了眼,常嬷嬷更是赞不绝口:“……叫奴才说,您就日日这样打扮才好,将王府中的那些莺莺燕燕都比下去。” 耿格格苦笑道:“枪打出头鸟,我平日不争不抢的,不知道多少人都看我不顺眼,若是日日这般,岂不更是打眼?” 若弘昼会说话的话,定是要好好与额娘说上一说——反正争与不争旁人都看您不顺眼,为何不去努力一把? 可惜常嬷嬷也是短视之人,并没有相劝。 到了傍晚,四爷就过来了。 他一进来看到耿格格如此打扮就愣了愣,想着今日是个什么样子,可左思右想,好记性的他都没想起来。 耿格格今日不仅盛装打扮,吩咐大厨房送来了爱吃的菜肴,还端上自己酿的梅花酒:“……妾身记得当初刚进王府时您曾夸过还不错,故而妾身每年冬日都会酿上一坛,您尝尝是不是原来的滋味。” 四爷尝了一口,点点头,道:“你坐下一起用吧,我记得你能饮些酒的。” 耿格格话不多,四爷叫她坐下用饭,她当真就是坐下吃饭,并没再多说几句话。 到了最后,还是四爷开门见山道:“说吧,今日又是盛装打扮又是陪我喝酒,可是有什么事儿?” 耿格格面色略带羞赫,却还是大大方方道:“当真什么都瞒不过王爷的眼睛,还是先前将五阿哥抱去正院一事,虽说五阿哥如今在妾身身边好好地,可妾身却一日都不得安生,生怕五阿哥什么时候再被抱走……” 她本就胆小,这话还没说完眼泪就簌簌落了下来。 美人落泪,看着是我见犹怜。 四爷看着桌上的那坛子梅花酒,想着耿格格对自己也是有情谊的,当即就道:“我既答应将弘昼抱回缓福轩,断然没有再将他抱走的道理,你就好生将心放回肚子里好了。” “真的?”耿格格抬着一双红彤彤的眼睛,满是不信。 四爷被她逗的有些绷不住了:“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耿格格这才忙道:“多谢王爷。” 说着,她更是难得殷勤替四爷倒酒起来:“王爷既觉得这酒好喝,就多喝几杯,妾身今年冬天再多酿几坛子给您送去……” 四爷忍不住在心里摇摇头,若换成寻常人只会说酿了酒请他过来,可耿格格倒好,如此实诚,进王府这么几年都没有长进,看样子自己得多护着她一些。 另一边,弘昼被乳娘抱在怀里,一个哈欠连一个哈欠,听闻乳娘闲话说四爷在缓福轩歇下,估摸着这事儿已成,这才安心睡下。 翌日一早,弘昼瞧着满脸红光的耿格格,更是听说了一个好消息——他那阿玛说因他身子弱,洗三与满月都未大办,如今他身子大好,想替他操办“百日”。 当然,就如今朝堂这个情形,弘昼的“百日”也不能大办,只王府众人聚在一起庆贺一二就够了。 说起这事儿来时,耿格格满脸都是笑:“……没想到王爷还记得咱们弘昼快满一百天,过几日咱们弘昼可要乖乖的好不好?” 从前弘昼可不在意这些东西,但如今却是不在乎不行,这可是关乎阿玛对他的态度,以及日后他们母子能不能过上好日子。 很快就到了弘昼百日,一大早他就被穿戴整齐,穿的是一身簇新的大红色百团纹小袄,脖子上挂着精巧的长命锁,腕子上套着两个金镯子,再加上他胖嘟嘟,圆乎乎,任谁看了都想摸一摸、捏一捏。 耿格格见状,忍不住在他面上啄了一口:“今日咱们弘昼得乖乖的,可不能顽皮。” 也不怪她如此担心,就在弘昼从正院回来没几日,四爷专程来看过他一次,他哼哧哼哧伸出小胖胳膊要四爷抱,四爷见此也不好拒绝,难得抱了抱弘昼。 谁知四爷刚抱起弘昼,他就尿了,尿的四爷满身都是。 四爷当时脸色都青了。 偏偏弘昼笑得直打哈哈,特别开心,好像在说——活该,谁要你把我送去正院的! 5、第 5 章 弘昼当然知道耿格格话里话外的意思,如今只咯咯直笑,想着以后自己那好阿玛再如此行事,自己还要再送他一泡童子尿的。 很快耿格格就抱着弘昼去了正厅。 即便是初春时节,正厅里也是花团锦簇的一片,王府中一贯如此,四爷上心的事儿,下头的人自不敢怠慢。 像李侧福晋,钮祜禄格格等人已经到场。 比起有些府邸莺莺燕燕不断,雍王府算得上人口简单,除去福晋、年侧福晋、李侧福晋这三位福晋,也就钮祜禄格格、耿格格、宋格格并两三个侍妾。 雍王府占地广阔,每个院儿与院儿之间相隔甚远,若非刻意,很少有凑到一起去的时候。 但有道是庙小妖风大,水浅王八多,雍亲王府中女人虽不多,但每每这些人凑到一起总不安生。 个性要强却不得四爷喜欢、膝下无子无女的福晋,替四爷生下长子却年老色衰的李侧福晋,进府不久、得四爷喜欢且家世显赫的年侧福晋,八面玲珑、比峨眉山猴子还机灵的钮祜禄格格,年幼时就跟在四爷身边伺候的宋格格,不管何时何地这些人凑在一起都是一出大戏。 哦,还有一个性子绵软,没什么心眼的耿格格。 不过她在与不在却没什么区别,意义并不大。 钮祜禄格格是个圆滑之人,一瞧见弘昼就夸赞声不断。 李侧福晋则是漫不经心,她的三阿哥已九岁,比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夭折的奶娃子,已经立住,别说对上耿格格,就连对福晋与年侧福晋,她也不惧。 可瞧着敦实可爱的弘昼,李侧福晋却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这孩子可比三阿哥小时候俊多了。 弘昼虽未照过镜子,却也在众人一声声中的称赞中知晓自己长得好。 如今是他的“百日”,钮祜禄格格并几个侍妾鹦鹉学舌似的说着吉祥话,无一不夸赞他生的好,生的可爱,以后定是个有福气的。 但男子不比女子,长得好用途并不大。 弘昼漫不经心听着,就在这时,一个丫鬟匆匆闯了进来,压低声音道:“格格,年侧福晋来了,已经快走到门口了……” 纵然这丫鬟声音压得低低地,但这话一出,包括耿格格在内地所有人面上都露出几分惊愕之色。 李侧福晋小小惊愕之后,面上更是露出看好戏地神色来。 年侧福晋与耿格格嫌隙已久,按理说,一个是由皇上做主,去年夏日皇上做主许给四爷的得宠侧福晋,一个是伺候四爷几年终有子嗣且不得宠的格格,两人应该是井水不犯河水,可这事儿就要从弘昼出生那日说起。 那时候年侧福晋导致耿格格早产,四爷纵然偏宠于她,可当时为堵住众人悠悠之口,给耿格格一个交代,耿格格生产时命年侧福晋跪了小半日。 按理说这等惩罚是小惩大戒,谁知柔弱的年侧福晋跪了小半日之后就病了,一病就是个把月,为此,一向韬光养晦的四爷还请了好几次太医,可太医话里话外的意思皆是年侧福晋伤了根本,自此子嗣上恐有些艰难。 这对年侧福晋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她活了十几年,一向顺风顺水,如今又与四爷琴瑟和鸣,正欲大展拳脚替四爷多生几个孩子,谁知就来了这么一出,故而病的是愈发严重了。 身为一个女人,一个爱慕四爷的女人,自舍不得责怪四爷,只能将这笔账算在耿格格母子头上。 就连弘昼都感受到耿格格身子僵了一僵。 很快,年侧福晋就走了进来。 弘昼这是第一次看到年侧福晋,她并不如自己想象中貌美,却是身上带着一种柔弱之美,好似暖房里的娇花,旁人说话声重几句就能惊到她似的,这样的女人,四爷自然会多宠爱几分。 耿格格等人连忙上前请安。 年侧福晋的眼神落在耿格格面上,含笑道:“起来吧。” 说着,她更是道:“今日是五阿哥的‘百日’,王爷原叮嘱我好生在院子里歇着,说如今纵然天气暖和了,可我身子弱,怕吹了冷风身子受不住,可我想着五阿哥因我早产,怎么着也得过来看看。” 这话一出,别说耿格格惶恐,就连方才坐着巍然如山的李侧福晋面上都有些绷不住了。 众人都知道四爷一贯沉默寡言,在年侧福晋未进王府之前,最开始是她得宠,继而是钮祜禄格格得宠,可纵然她们得宠,四爷对她们也是淡淡的,并不曾有这般细心的时候。 耿格格一向恩宠单薄,一点不在意年侧福晋的“炫耀”,忙道:“侧福晋这话实在是折煞妾身与五阿哥了,当日年侧福晋也是无心的,说来说去都是妾身身子太弱的缘故……” 年侧福晋只淡笑着坐了下来,并未接话。 一副并没有将耿格格放在眼里的架势。 就连襁褓中的弘昼都替额娘打抱不平起来,嘴里咿咿呀呀骂着年侧福晋不知礼数。 可惜,骂了也是白骂。 反倒他咿咿呀呀的还引起了年侧福晋的注意。 年侧福晋一直想要个孩子,做梦都想,如今瞧见可爱的弘昼下意识就道:“来,叫我抱一抱这孩子。” 还未等耿格格答应,她身边的嬷嬷不由分手就将弘昼抱给年侧福晋。 弘昼在年侧福晋是摇摇欲坠,生怕她身子太过于柔弱一时间将自己摔了下来,下一刻,她更是含笑道:“……我前几日听说福晋想将五阿哥抱去正院养些日子,五阿哥生的这样好,别说福晋喜欢,我瞧见都喜欢得很,也不知道这孩子与我有没有福气。” 弘昼很快明白年侧福晋的意思,顿时是心里一紧。 年侧福晋喜欢他吗? 从年侧福晋的眼神中,他半点看不出来,无非是想向众人宣告她的宠爱程度凌驾于福晋之上,顺便再叫狠狠叫耿格格难受一场。 好在耿格格还没来得及答话,外头就又有丫鬟通传说四爷与福晋来了。 在旁人眼里,四爷与福晋都是持重寡言之人,是一对相敬如宾的和睦夫妻,当然,也仅限于相敬如宾。 四爷一进来,眼神就落在年侧福晋身上,继而关切道:“……你怎么抱着弘昼?你身子这样弱,也不怕累着。” 弘昼:…… 怎么?我的好阿玛,你就不怕把我摔着吗? 年侧福晋这才将弘昼递给耿格格,笑着道:“王爷放心,妾身又不是泥做的,哪里有这么娇气?妾身方才还与耿格格说,也不知道五阿哥与妾身有没有缘分了……” 她说这话时,一双含水的眼眸看向四爷,眼中含义是不言而喻。 弘昼也瞪着一双可怜巴巴的大眼睛看着四爷。 好在四爷虽宠爱年侧福晋,却没忘记对耿格格的承诺,直道:“你若喜欢弘昼,叫他大些时常给去给你请安就是了,这么小的孩子,哪里能离了额娘?” 这话一出,也彻底打消了福晋最后的幻想。 故而等着弘昼被抱到四爷怀中时,扯了扯他的袖子,难得对他笑了笑。 四爷很少抱儿子,倒是对女儿大格格抱着更多些,如今瞧见弘昼笑的眼睛弯弯,抓着他的手不撒开,心情大好,便命苏培盛取来一个锦盒,将锦盒打开拿出里头的玉佩凑到弘昼眼前:“这是阿玛给你的礼物,你三哥哥和四哥哥都有,看,喜不喜欢?” 弘昼是个小财迷,隐约记得在弘历的腰间也看到这样一枚玉佩的。 在这些方面,四爷一向是一视同仁,没有格外偏爱谁。 只是这玉佩……弘昼也是个识货的,虽说成色不错,却算不上顶好的,他略低了低头,就看见四爷腰间挂着块水头极好的如意纹玉佩,不接四爷手上的玉佩,反而将四爷腰间的玉佩一把拽了下来。 四爷一愣。 倒是四爷身边的苏培盛很快反应过来,连声道:“唉哟,五阿哥,这可不是您玩的东西,这是万岁爷先前赏给王爷的了……” 他跟在四爷身边多年,知道这玉佩乃是四爷大婚时皇上赏下来的,四爷成婚十多年,这玉佩就没离过四爷的身。 弘昼一听这话,估摸着这玉佩不说价值连城却也是价值不菲,是握着玉佩不肯松手。 苏培盛总不好上前来抢吧,只能柔声哄着。 就连耿格格与乳娘等人也连忙上前,可不管好说歹说,弘昼就是不松手,反倒是将玉佩握着更紧了。 弘昼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着耿格格。 他从常嬷嬷话里话外中听明白了,耿格格不说与钮祜禄格格、宋格格比肩,如今落得与王府中一干侍妾差不多的待遇,想当初钮祜禄格格生下弘历时,四爷好东西流水似的送去了如意室,更是在弘历满月这一日赐下乳名“元寿”。 反观他们母子,也不知是他与弘历只隔了三个月,四爷不大稀罕的缘故,还是耿格格早产害的年侧福晋跪了小半日,亏损了身子的缘故,四爷对他们母子并不上心。 直到今日缓福轩中依旧是凄凄惨惨戚戚的样子。 耿格格哄了好一会,见着弘昼死活不肯撒手,初春的天儿吓得一脑门子汗,只能道:“王爷,这……五阿哥不肯松手,不如等着妾身将玉佩从他手上取下来再给您送去吧。” 四爷也是个好面子的,想着为了快玉佩与自己儿子如此大费周章有些过了,再一想,自己先前还想将弘昼送去正院,便生出几分歉意来,便道:“算了吧,既然弘昼喜欢我身上的玉佩,就将这玉佩送给他好了。” 在场的女人皆是面色一滞,各有心思。 却数李侧福晋最为激动,忙道:“王爷,这如何使得?这可是您大婚时皇上赏下来的……” 在她看来,她为四爷生下一双女儿,这等好东西怎么着也该归她的三阿哥才是。 四爷扫了她一眼,道:“怎么,皇阿玛赏下来的好东西就不能给弘昼了?” 虽说四爷一贯喜怒不形于色,可任谁都听得出来,他语气中带着淡淡的不悦。 6、第 6 章 说起来四爷对李侧福晋的不满已不是一日两日,李侧福晋仗着是王府中的侧福晋,生下的一双儿女已经立住,平素很有些张狂,别说对四爷心尖宠年侧福晋没放在眼里,就连对上福晋也不算客气。 前些日子,李侧福晋更是将手伸到苏培盛身上来,妄图拿一千辆银子买通苏培盛,想苏培培帮着劝劝四爷早些立下世子。 最后的结果是显而易见,李侧福晋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但站在李侧福晋的角度上看,她并不觉得自己有错,去岁王府中先是进了家世与容貌俱佳的年侧福晋,接着钮祜禄格格与耿格格都生下儿子,她此时不争,更待何时?来日年侧福晋生下儿子,她的三阿哥该怎么办? 当年她就是凭着这股不服输的劲儿,从侍妾抬为格格,再被封为侧福晋。 这世上最叫人伤心的事儿就是得到又失去,想当年李侧福晋也是四爷身边的第一人,但如今四爷却十天半个月都没踏去她的院子,她唯一能指望的便是三阿哥,她凭什么不争? 如今的李侧福晋也察觉到四爷的不快,忙道:“妾身不是这个意思,五阿哥是如今您膝下最小的儿子,您多偏疼他些也是人之常情,只是小孩子手上没个轻重,若是摔了砸了就不好了,这事儿若传进紫禁城,只怕……不大好……” 若落得一个对皇上不敬的名头,可就糟了。 四爷的眼神落在弘昼身上,只见弘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将玉佩往衣裳里塞,这下,四爷就更没从儿子衣裳里掏东西出来的道理,索性对着耿格格道:“这玉佩是皇阿玛赐下来的,不是俗物,你好生守着,等弘昼大些再拿出来。” 耿格格硬着头皮称是。 因这一块玉佩,一场“百日”办下来,众人是心思各异,唯独弘昼又惊又喜,想着连李侧福晋与四爷都如此小心翼翼,可见这玉佩是值钱的。 一想到这儿,他嘴角的笑意是止都止不住。 年侧福晋瞧见他这模样,也有几分喜欢起来。 方才她起了将弘昼抱去自己院子的心思,无非是想叫耿格格难受,但如今却生出几分真心实意的喜欢来,可想着四爷方才的话,只能作罢。 年侧福晋从不怀疑四爷对自己的喜欢,但她更知道,四爷自有自己行事的条条框框,谁都不能越界。 包括她。 *** 等着宴会结束后,耿格格将弘昼放在炕上玩,自己则举起那枚玉佩对着窗外看了看,看来看去,她也不大看得明白。 常嬷嬷更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不识得这等好东西,只道:“格格别看了,当心摔坏了。” 说着,她更是道:“皇上赏给王爷的,想必都是好东西,王爷成亲时赏下来的,更是好东西中的好东西,今日,咱们五阿哥可赚大了。” “没错,若不是好东西,王爷也不会日日随身挂着。”耿格格小心翼翼将玉佩放在匣子中,又亲自上了锁,这才命常嬷嬷收起来,继而看向没心没肺的弘昼,点了点他的小鼻子:“你啊,今日可吓坏额娘了。” “额娘今日出门之前不是还交代过你不要顽皮吗?你怎么就不听话了?幸好你阿玛没与你一般计较,不然啊,额娘可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弘昼对她甜甜一笑,心想:这才哪儿跟哪儿了,以后您受惊吓的时候还多着了。 接下来的日子四爷怕弘昼手上没个轻重,摔碎了皇上赏下来的玉佩,偶尔倒是来缓福轩坐一坐。 四爷就是雍王府的风向标,他到哪儿,哪个院的日子就能好过许多。 就连弘昼都发现,随着他那阿玛前来的次数渐渐多了,额娘每日的伙食都好了许多,甚至就连钮祜禄格格都时常带着弘历前来说话。 钮祜禄格格是有自己的小心思的,说来她也是个时运不济的,四品大员所出的嫡女,容貌、家世、城府、学识不说拔尖,可放在京城中也是上等,当初被送到雍王府伺候四爷之前,德妃还专程将她叫过去说话,话里话外的意思皆是如今王府中还缺一位侧福晋,只要她平安生下儿子,这位置就是她的。 可她做梦都没想到,皇上会复立废太子为储君,更会因四爷照拂废太子的缘故,一高兴便将年侧福晋赏给四爷为侧福晋。 那时候,她都已经有了身孕。 就差那么一点点啊。 钮祜禄格格每每想及此都觉得心里憋闷的很,好在她并不是个喜欢怨天尤人的,很快收拾起心情,再次振作起来。 耿格格不清楚钮祜禄格格的打算,真以为如她所言,想着两个孩子年纪相仿,一起能有个伴儿。 但弘昼却是一眼看出钮祜禄格格的小心思,三阿哥已经十多岁,对比他们这些毛娃娃有着绝大的优势,再加上李侧福晋又是上了玉蝶的侧福晋,身份也甩她一大截,便想拉着耿格格入了她的阵营。 对钮祜禄格格来说,要心眼没心眼,要家世没家世,要宠爱没宠爱的耿格格对自己构不成威胁的,故而,耿格格生出来的孩子也不会影响到她的弘历。 龙生龙,凤生凤,难不成这歪瓜还能结出好果子来? 弘昼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不过是对一些摇铃、虎头娃娃这些小孩子喜欢的玩具不感兴趣,落在旁人眼里就成了呆呆傻傻。 不光钮祜禄格格等人这样觉得,就连仅仅大他三个月的弘历也是如此认为。 如今已至夏日。 弘昼与弘历两个小娃娃穿着肚兜放在炕上,任由他们两个自己玩儿。 弘昼已经半岁,能爬能笑,可如今却觉得天气有些热,便是乳娘怎么逗他,他都躺在炕上昏昏沉沉的,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九个多月的弘历已展露出过人的天资,小小年纪就已经会一个字一个字朝外蹦,举着虎头娃娃示意弘昼陪他一起玩:“弟,弟,玩……” 弘昼虽想与未来的乾隆皇帝打好交道,但他芯子里却是个成年人,实在没办法与一个不到一岁的奶娃娃玩到一起去,索性转了个身,偷偷听钮祜禄格格与耿格格说话。 他并不是八卦之人,却也得未自己的以后打算,有些事儿多了解些总是没错。 他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钮祜禄格格低头与耿格格说话,随着钮祜禄格格的嘴巴一张一合,声音正好飘到他的耳朵里:“……我可是听说年夫人昨日来瞧了瞧年侧福晋,这次她身边不光跟着两个丫鬟,还带着个五六十的老人,身上背着药箱,我估摸着应该是年家为年侧福晋请的调养身子的大夫。” 耿格格面带惊愕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王爷先前不是为她请了几位太医吗?” 钮祜禄格格摇摇头,苦笑道:“一山更比一山高,外头的大夫不见得比不过那些太医,年侧福晋的阿玛从前任过湖广巡抚,她的哥哥年羹尧更是四川巡抚,父子几个很有些门路,定会为年侧福晋寻遍名医,怕是很快就能听到年侧福晋的好消息了……” 她这话满满皆是挑拨之意。 谁知耿格格压根没接话,她一没胆子与年侧福晋较劲,二来她对最近的日子很是满意,只想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弘昼一眼就瞧明白耿格格的心思,顿时只觉得傻人有傻福,若换成那些有野心的,说不准就要上当了。 另一边的弘历瞧见弟弟走神,上前又是一口咬了咬弘昼的小胖脚。 不过他下嘴并不重,咬的弘昼并不疼。 弘昼不满,咿咿呀呀与弘历说话。 弘历见他终于肯搭理自己,手舞足蹈的咿咿呀呀说着愈发起劲。 两个小毛娃娃以“婴语”交流,别说旁人听不懂,就连弘昼也听不明白。 他更是从很久之前就搞不明白,为何弘历会对他的小胖脚情有独钟,自第一次下了狠嘴,后面都是轻轻咬上一口,久而久之,耿格格与乳娘等人见了也并未多加劝阻。 耿格格虽在与钮祜禄格格虽在说话,可眼神时不时会落在儿子身上,瞧见这般情形,也提出了同样的问题:“……怎么四阿哥像是很喜欢弘昼的脚丫子似的?” 说起这话来,钮祜禄格格都忍不住直笑:“如今弘历已经九个月,几个月前就开始吃迷糊糊、肉粥这些了,偏生有一次我娘家嫂嫂来王府看我,逗他玩喂他吃了一片浸过热水的肘子片,想必他就记了下来,之后每次看到猪脚就特别感兴趣。” 说着,她的眼神落在弘昼胖乎乎的小脚丫上,脸上笑意更深:“想必是弘历瞧见五阿哥这脚以为是猪肘子了。” 耿格格一向是温婉柔和的,可听闻这话都忍不住放声笑了起来。 弘昼:!!! 难道自己就不要脸了吗?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肉乎乎的小脚,却也不得不承认,这小胖脚看起来的确是挺美味的。 但与此同时,他更是佩服起弘历的好记性来,弘历才九个月,见过一次猪脚后就念念不忘,也难怪史书上写着弘历一进宫就极得皇上喜欢。 更何况,弘历还有个灵巧圆滑的额娘,他更是个长寿康健之人……比不过,真是比不过啊! 弘昼心里微微叹了口气,决定化悲愤为食欲,故而将乳娘端过来的一碗米糊糊吃的是一干二净。 看的钮祜禄格格是十分羡慕,两人正说着话,就有丫鬟通传说大格格来了。 耿格格与钮祜禄格格不由交换了个眼神,面上皆有惊愕之色。 弘昼明白她们的惊愕。 说起来,大格格虽是女儿,却是王府上下唯一一个女孩,很得四爷喜欢,从小是千依百顺的养着,后果就是被李侧福晋宠的没点样子,自诩是侧福晋所出的女儿,从未将耿格格等人放在眼里。 但要说大格格命好也好,若说命不好,倒也说得,毕竟她今年都已十七,亲事还未定下。 头几年四爷舍不得大格格,便想着将女儿在身边多留两年。 等着时候差不多了,四爷就想着进宫求皇上封郡主赐婚,谁知道碰上太子被废,接下来几年也没个安生,谁都不敢在这个时候去触皇上霉头,故而她的亲事就被拖了下来。 大格格很快就走了进来,耿格格与钮祜禄格格连忙上前请安。 大格格却含笑道:“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见外?” 说着,她的眼神就落在钮祜禄格格面上:“将才我去了如意轩一趟,听说你到缓福轩来了,若早知如此,我就不该白跑一趟,直接过来,正好能一齐见到你们两个。” 敢情这是几个格格这儿,她都要走一遭? 就连心思灵巧的钮祜禄格格尚未弄明白这么一回事,就又听到大格格道:“阿玛常说兄弟之间得和睦友爱些才好,我瞧着四弟与五弟两人像能玩到一起去,这样多好啊,两人一起长大,也有个伴儿,不像我小时候,偌大一个王府连玩伴儿都寻不到。” “这些日子我闲来无事给两位弟弟做了几件夏裳,两位格格瞧着喜不喜欢,若是不合身我拿回去再改一改……” 弘昼惊呆了,这人还是自己从前见到的那个嚣张跋扈、眼高于顶的姐姐吗?是自己在做梦,还是今日太阳打从西边出来了? 7、第 7 章 弘昼还煞有其事朝窗外看了眼,见艳阳高高挂于东边,是愈发觉得不对。 甚至就连没什么心眼,迟钝的耿格格都察觉出不对来,好在她进王府有些年头,深知若不知道该不该开口就绝不开口的道理,站在钮祜禄格格身边装哑巴。 钮祜禄格格虽心中狐疑,可面上却是半点敲不出来,笑眯眯与大格格打哈哈:“多谢您了,这衣裳一看就是您用了心思的,今年初春针线房给四阿哥做了好些件夏裳,想着小孩子见风长,还特意做长了一寸,可惜还是短了些,您这衣裳送来的正合适。” 说着,她那白嫩的葇荑轻轻抚过光滑的缎子,奉承道:“原先妾身就听说您德容仪功样样出挑,如今一看果真如此,妾身若有机会可真得好好跟着李侧福晋学一学,看她如何将两个孩子教的这样好……” 弘昼瞧见自己这姐姐脸上浮现几分真心实意的笑容来,不得不佩服钮祜禄格格睁眼说瞎话的水平,他怎么看都觉得“德容仪功”几个字与大格格不沾边。 但他却不得不承认,钮祜禄格格这话的的确确将大格格哄的高高兴兴。 到了耿格格这儿,就只有“妾身替五阿哥谢谢您”之类干巴巴的话了。 最后,大格格更是挽着钮祜禄格格的手臂,说着话亲亲热热离开了缓福轩。 耿格格与常嬷嬷是大眼对小眼,眼神里都有着茫然:“……嬷嬷,你说大格格这是要做什么?” 她记得清楚,去岁除夕府中家宴,她迎面碰到大格格请安时,大格格那眼睛恨不得长到头顶上了,连个眼神都没给她,如何会这般好心? 常嬷嬷迟疑片刻,低声道:“先前李侧福晋撺掇着王爷立三阿哥为世子,惹恼了王爷,王爷一连几个月都没歇在李侧福晋地院儿里,会不会是李侧福晋坐不住了,所以派大格格去各处套套近乎?” 可话一说完,连她自己都觉得这话说不过去,毕竟李侧福晋失宠并非一日两日,前些日子大格格还是一副倨傲的模样:“近日您与钮祜禄格格走得近,奴才看不如等着明儿您问问她?” 向来没主心骨的耿格格却是坚决摇了摇头:“不成。” “王府上下谁不知道钮祜禄格格聪明?就连福晋对上她都得谨慎三分。” “这些日子她有事没事就往咱们院子里跑,很是不对劲,王府中哪里有什么心地良善的好人?” 说着,她更是生出一种就算不为自己打算,也得为弘昼打算的心态来:“说起来我进王府比钮祜禄格格还早些,可不管王府中发生了什么事儿都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我虽身家不丰,可伺候王爷这么些年也是有些体己银子,嬷嬷有空多四处打点打点,也得寻摸出自己的门路才是。” “唉,好。”常嬷嬷激动的眼泪都要掉了下来,这等话早在耿格格刚入王府时不知道说过多少次,可耿格格却是一副“我只要过好自己日子”的态度,如今耿格格上进起来,她比谁都高兴,更是趁热打铁劝道:“这事儿交给奴才,您放心就是了。” 她瞧了眼趴在炕上专心致志玩虎头娃娃的弘昼,决定从弘昼下手,继续劝道:“奴才知道有些话说了您不爱听,可看在五阿哥的份上却不得不说,偌大一个王府,您容貌生的比年侧福晋还要强些,上次您打扮一番,王爷看您的眼神都不一样了……您,您总得替五阿哥想想才是。” 耿格格迟疑片刻,只道:“我心里有数的。” 在这方面,弘昼是赞同常嬷嬷的,毕竟你不害人,不代表人不害你,当日若耿格格是个性子要强或得宠的,年侧福晋就算再得宠,也不敢在她身怀六甲时上门闹事儿,这分明就是柿子挑软的捏! 常嬷嬷寻摸门路也非一时半会的事儿,果真如耿格格所料,先前日日带着弘历来缓福轩说闲话的钮祜禄格格好几日都没来了。 小小年纪的弘昼再一次见识到了朱门大宅中的险恶,从前钮祜禄格格为了示好,经常透露一些无关紧要的消息给耿格格,可真涉及到辛秘之事,就守口如瓶起来。 但大格格为何突然转了性,却叫弘昼百思不得其解。 这一日,四爷傍晚时分来到了缓福轩。 虽说比起年侧福晋,钮祜禄格格,四爷到缓福轩的次数并不多,可与从前比起来却是翻了几倍。 耿格格也是将常嬷嬷的话听了进去,听说四爷来了,还专程换了件水红色缂丝褙子,从前她大多穿的都是些天青色,月色这些颜色浅淡的衣裳,可她与柔美的年侧福晋不一样,她五官出挑,这样素净的衣裳穿在她身上不仅不显柔美,反倒有几分寡淡。 四爷本是心情不佳,瞧见这一抹红后是眼前一亮,难得夸了她一句:“……你穿这个颜色的衣裳倒还不错。” 众所周知,四爷是个完美主义者,能得他一句不错已是十分难得。 耿格格笑了笑,站在四爷身侧恭顺伺候茶水点心。 四爷本就寡言,与沉默的耿格格在一起没多少话可说,便将注意力放在正撅着小屁股玩九连环的弘昼身上。 偏偏弘昼正研究九连环研究的起劲,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他。 四爷不由想起弘历和小时候的弘时来,这两个孩子每每看到他总是一副高兴的模样。 他生在紫禁城,长在紫禁城,知道其中门道多的很,就比如他,尚在襁褓中时故去的孝懿皇后便时常拿明黄色的布逗他,事后会拿他爱吃的糕点哄他……这就像训猴儿似的,叫他一瞧见皇上下意识就凑上前去。 这是紫禁城后宫女人争宠的手段之一。 李侧福晋与钮祜禄格格用的什么法子,他不得而知,却是心里清楚得很,自己待儿子们一向不亲近,弘历与弘时怎会这样喜欢他? 四爷下意识扫了眼耿格格,如今耿格格正哼哧哼哧给他剥山核桃,剥的专心极了,连句话都没有。 这世上多的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人,唯有耿氏是真糊涂,自己想吃山核桃难道还需要她去剥?换成旁人,早就十八般武艺使了出来,唯有她才会剥山核桃。 他觉得自己还是多照拂耿格格母子的好。 他忍不住拍了拍弘昼的小屁股。 弘昼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没搭理他。 这等成年人弘昼见得多了,若自己搭理他,他怕是会变本加厉的。 弘昼在一堆虎头娃娃、拨浪鼓等幼稚玩具难得找到一个合心意的九连环,如今正玩的起劲,可不想有人打扰。 只是下一刻他却听到四爷道:“……你平素可曾发现这孩子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耿格格一愣,道:“王爷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四爷皱眉看向弘昼:“我觉得弘昼看着不大聪明的样子……” 弘昼:??? 他顿时觉得手中的九连环不香了。 自己不就是不肯喝奶,撒尿到他那阿玛身上,不愿意搭理他阿玛吗?怎么就看起来不大聪明? 他第一个不服! 耿格格耐着性子解释道:“您多虑了,这孩子聪明得很,他不爱吃芫荽,上次乳娘给他的肉糊糊里加了些,这碗还未端到他跟前来,他就将碗推开了,妾身见了以为是巧合,后来又试了一次,发现果真是如此,别说尝一尝芫荽,他连闻上一闻都不喜欢,便是将芫荽剁的碎碎地,也别想骗过他。” “他啊,就是没有寻常孩子顽皮,长大后定是个挑食地懒家伙。” 说起儿子来,她眉里眼里是藏不住地笑意,半点没有从前地卑怯。 四爷觉得她这样不争不抢,一门心思过好自己小日子的性子也挺好的,直道:“弘昼没事就好,以后你若有什么缺的少的只管告诉福晋一声,府中多少有人会怠慢你们,敲打几次就好了……” 他想着福晋抱养弘昼不成,思忖片刻,话头一转:“罢了,直接差人告诉我吧。” 耿格格却没那么些七弯八拐的心思,脱口而出道:“王爷,福晋管着内院,妾身不是该去找福晋吗?妾身先前就听说福晋近来有些不舒服,莫不是福晋身子还没好?” 这下真怨不得她蠢笨,实在是四爷向来不会在这等细枝末节的小事上费心思,她又非四爷心尖上的人,从未感受过此等偏爱,也就不敢往四爷要替她做主这方面想。 四爷一噎,摸着下巴道:“不是,是近来大格格到了该说亲的年纪,我叫福晋暗中替她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好人家,所以王府中的琐事想必她就有些顾不上。” 说着,他更是叮嘱道:“这事儿唯有福晋知晓,你对外莫要多言。” 耿格格愣了愣,不明白阖府上下只有四爷与福晋知道的事儿,为何四爷会告诉她。 不过,她还是郑重其事点了点头,更是明白大格格的示好为了哪般,阖府上下人人都知道李侧福晋与福晋之间不对付,想当年李侧福晋得宠程度简直能与如今的年侧福晋相媲美,下崽子似的一连生了好几个孩子,更是从侍妾抬为格格,再封为侧福晋。 偏偏李侧福晋又不是个安份的主儿,没少在福晋跟前上眼药,当初福晋所出的弘晖没了,她还明里暗里炫耀自己刚得了三阿哥弘时,可把福晋气的够呛。 后来李侧福晋虽不得宠,但有一儿一女傍身,并不惧侧福晋。 可如今到了大格格说亲的时候,便显露出侧福晋与福晋的差别来,纵然侧福晋是上了玉蝶的主子,但若福晋存心使坏,想为大格格定下一门不怎么好的亲事,只要四爷点了头,李侧福晋也无转圜的余地。 所以大格格放下姿态,不仅对四爷孝顺了许多,也想在王府中树立个好名声,说不准旁人还能替自己在阿玛跟前说说好话,兴许阿玛念着自己的好,自己的亲事多上上心,免得自己被福晋捏在手掌心里揉搓。 但就连弘昼都觉得李侧福晋母女两个完全没必要担心,且不说大格格的亲事须四爷点头,就说福晋向来要面子,断然不会在这等事上落人把柄的。 弘昼一边听着四爷与耿格格闲话,一边漫不经心玩着手中的九连环。 只听“啪嗒”一声,他手中的九连环分开来。 耿格格顾不得四爷在场,惊喜扬声道:“弘昼,你,你将九连环解开了?” 弘昼捣鼓这九连环已有几日,先前不过是拿这九连环打发时间,方才却是憋了一口气,谁叫四爷怀疑他是个小傻子来着? 如今他更是举着解开的九连环,嘴里咿咿呀呀叫着,像显摆似的看着四爷,仿佛在说——我才不是小傻子! 8、第 8 章 相较于耿格格的欣喜若狂,四爷却是镇定许多,觉得弘昼不过是瞎猫撞见死耗子,聪明点的孩子也不过七八岁才能解开九连环。 对上雀跃的耿格格,四爷也没泼她冷水,只道:“我听说前几日大格格过来了?” 耿格格点头称是。 她觉得四爷这话问的是没头没脑的,如今见四爷脸色沉沉,也不敢随便接话。 四爷心情实在好不起来,他知道李侧福晋着急格格的亲事,他这个当阿玛的没有不着急的,可今年年头皇上下令将大格格封为郡君,他想着皇上对大格格的亲事是不是另有安排,便一直没动。 可等了足足三个月,皇上再没下文。 如今皇上是愈发叫人捉摸不定。 若大格格年纪再小些,四爷不会着急,但许多像大格格这个年纪的女子都当了额娘,叫他怎能不急?便私下与谋士商讨起此事来,想着不如私下先相看人家,若皇上无给大格格赐婚的意思,就不必再浪费时间……谁知这事刚敲定,大格格就急吼吼四处走动。 先有李侧福晋撺掇着自己立三阿哥为世子一事,再有大格格定亲一事,四爷对李侧福晋的忍耐已到了极限。 四爷又略坐了坐,这才离开。 耿格格还沉浸在弘昼小小年纪就能解开九连环的喜悦中,忍不住在弘昼脸上“吧唧”亲了一口,称赞道:“咱们弘昼可真厉害!” 弘昼再次咯咯直笑。 一旁的常嬷嬷却若有所思道:“格格,奴才琢磨王爷方才的话,只觉得有些不对劲,王爷既要福晋暗中帮大格格说亲,这事大格格怎会知道?奴才觉得您这些日子不如对外称病好了,免得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耿格格想了片刻便答应下来。 常嬷嬷当即就派了梅儿与福晋知会一声,谁知道梅儿却带回来一个消息,说是昨日钮祜禄格格就对外称病,躲在院子里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生怕这火烧到自己身上来了。 耿格格一点都不意外,索性安心躲在院子里陪弘昼起来。 刚到傍晚,缓福轩就来了人。 来的是四爷身边的陈福,虽不如苏培盛得脸,却也是四爷跟前极有脸面得,他请安后则托出来一个精美的小缠枝纹紫檀木匣子:“……这里头是一整套鲁班锁,王爷闲来无事时会拿在手里把玩,可王爷说既然五阿哥对这些感兴趣,便差奴才给五阿哥送过来。” 四爷是不折不扣的完美主义,他的藏品一贯是珍而美。 随着耿格格将匣子打开,弘昼只见上下两层鲁班锁码的是整整齐齐,用的乃是像等的梨花木,每一讴木块上的纹理清晰细腻,“九通”上镶着晶莹的小琉璃珠子,从他这个角度看去,正好能看到九通散发着熠熠光彩,很是夺目。 像“笼中取宝”里头更是放着一颗硕大圆润的东珠,一看便是价值不菲。 最最关键的是,弘昼瞧着这一个个鲁班锁表面光滑,一看就是四爷从前时常捏在手里把玩的。 耿格格虽出身不显,可来雍亲王府这么些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一眼就瞧出这套鲁班锁是好东西,连声道谢。 而后,常嬷嬷更是塞了一锭银子打赏给了陈福。 自上午将九连环解开后,弘昼就觉得百无聊赖,如今对上这一整套鲁班锁又来了兴致,更是心中暗想四爷对他们母子两个也不算太坏。 但若是他知道四爷回去书房后是苦思冥想,仍担心他是个小傻子,实在放心不下才将这一套鲁班锁送来试一试他,他怕是要气的七窍生烟。 可说实在的,弘昼的确不大像这个年纪的小婴儿,寻常婴儿一个铃铛都能被逗笑大半个时辰,严谨的四爷觉得自己的怀疑并无道理。 耿格格却是怎么瞧弘昼怎么好,从匣子里捡出两个简单的鲁班锁递给弘昼,陪着弘昼一起玩了起来。 很快,常嬷嬷就匆匆走了进来,一进来就将屋内的丫鬟都遣了下去,声音更是压的低低地:“格格,奴才打听到王爷从咱们这儿离开后就去了李侧福晋那儿,可王爷没多久就走了,王爷面上一贯看不出喜怒来,但李侧福晋却是哭着追到了院子门口,发髻都散了,眼睛更是红通通的,想必王爷定是恼了她……” 说起这事,就连常嬷嬷都直摇头:“天下当父母的很少有人觉得自己的孩子不好,甭管四处套近乎是大格格的主意还是李侧福晋的主意,王爷只会将这笔帐算在李侧福晋头上。” “况且大格格虽已十七岁,但哪里有探听到前院消息的本事?想必王爷心里明白的很。” 耿格格也是低声道:“我听说当年福晋所出的大阿哥没了后,想将李侧福晋所出的孩子抱到正院养着,可李侧福晋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王爷想着李侧福晋所出的孩子已经记事儿,便没有答应。” 其实她觉得若大格格真养在正院,不一定比如今情况更糟,起码不会养成如今嚣张跋扈,为所欲为的性子。 她看着炕上拨弄鲁班锁的弘昼,愈发觉得自己任重道远,对着常嬷嬷道:“先前我与嬷嬷说若有机会在王府中买通些人,如今还是等等吧,起码等这个风头过去了才是。” 常嬷嬷是个心里有数的,早就如此安排了。 雍亲王府中是有人欢喜有人愁,李侧福晋愁,年侧福晋喜,毕竟她虽得宠,对上资历颇深且有一儿一女的李侧福晋,众人对她不见得比对李侧福晋更敬重,如今李侧福晋失势,无形中她的身份就拔高了不少。 不愁不喜的钮祜禄格格听说四爷送了鲁班锁去缓福轩,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看向站着她跟前的流滢:“你是不是弄错了?这鲁班锁王爷一向很喜欢,怎么会随手赏给了五阿哥?” 流滢是钮祜禄格格身边的宫女,模样普通,性子大方活泼,很擅交际:“奴才问过陈福公公身边的小顺子了,虽不敢确定,却也是八九不离十。” 钮祜禄格格沉默片刻道:“好,我知道了。” 她是知道那个鲁班锁的,想当初年侧福晋没有进王府,她也是得宠的,怀着弘历时还曾煲汤送去了前院书房,就见着那装鲁班锁的匣子放在四爷右手边,想必四爷闲暇无事时经常把玩。 东西珍不珍贵倒是其次,可四爷的心意才是难能可贵。 一旁的金嬷嬷试探道:“格格,您说耿格格是不是在装傻?” “她哪里有这本事?她啊,的确是个脑袋不灵光的。”钮祜禄格格苦笑一声,眼神落在弘历身上,只见刚九个月的弘历就已像模像样开始认字,这心里总算舒坦了些。 她知道论恩宠自己比不过年侧福晋,论情谊自己比不过李侧福晋,论家世自己比不过福晋……所以她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弘历身上。 在她看来,福晋与年侧福晋以后都难有身孕,李侧福晋惹恼了四爷且又年纪大了,再次承宠比登天还难,算来算去王府中可能也就这么几个孩子,自己好生培养一番,弘历被立为世子的几率还是很大的。 至于三阿哥,在她看来,若四爷真属意于三阿哥,早就将他立为世子了,就李侧福晋那样的棒槌,三阿哥又能好到哪儿去? 钮祜禄格格是个行动派,当即就吩咐金嬷嬷包了两样点心,顾不得自己与耿格格身在“病”中,再次去了缓福轩一趟。 钮祜禄格格是去“探病”的,一进缓福轩就嘘寒问暖,闲话说了一箩筐,绝口不提鲁班锁的事儿,甚至还压低声音道:“……你知道大格格先前为何与咱们示好吗?大格格是王府中唯一的女孩,一向眼高于顶,从未将我们放在眼里,先前之所以对弘历与五阿哥示好,是为了她的亲事。” 摆弄着鲁班锁的弘昼这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原来自李侧福晋撺掇着四爷立世子一事后老实了许多,不敢随便蹦跶,但架不住年纪不小的大格格十分担心自己的亲事,从李侧福晋的闲言中知道四爷要给自己说亲,就自作主张起来。 可到了最后,四爷只会将这笔帐算在李侧福晋头上,怪她没教好大格格。 说到最后,钮祜禄格格都忍不住摇摇头:“……今日李侧福晋带着大格格去了前院书房请罪,王爷却是谁都没见,李侧福晋一狠心,这么热的天就带着大格格跪了下来,足足跪了大半个时辰,跪的李侧福晋与大格格脸色苍白,满头大汗。” “她们母女想使苦肉计,无非想着王爷就算不在意李侧福晋的死活,却也是心疼大格格的,可她们千算万算却怎么都没算到不光王爷没露面,甚至都没从差苏培盛出来一趟,可见王爷这次是真的动怒了。” 弘昼竖着小耳朵听的是认真极了。 可偏偏钮祜禄格格话说到这儿是戛然而止,吊足了人的胃口。 耿格格好奇道:“那后来了?” 钮祜禄格格笑了笑,低声道:“最后自然是李侧福晋撑不住了,偏偏她还要摆出一副慈母做派,说是大格格撑不住了,要先陪着大格格回去……” 说着,她看向耿格格,正色道:“王府中我也就与你投缘些,这几日府里情况不对,我也不敢随便走动,所以才没带着弘历前来与你们说话。” 这几句解释的话颇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但哄一哄从前的耿格格却是绰绰有余。 弘昼再次忍不住在心里叹气,钮祜禄格格恨不得生了一百八十个心眼子,额娘哪里是她的对手?他那额娘,心眼子不是负的他就阿弥陀佛了。 可他万万没想到耿格格却笑道:“不妨事,咱们两个本就是闲来无事才凑在一起说说话,若有事儿你只管去忙,王府中不比别处,谁都有忙的时候。” 这一番话说的若不是怕人起疑心,弘昼恨不得要替额娘鼓掌起来,耿格格话里话外皆是“我与你又不是很熟”的意思。 想想也是,就算钮祜禄格格怕惹祸上身,大可以派人送信,却是一连几日没有动静,分明就是想叫这把火烧到耿格格身上来。 从前钮祜禄格格没有将耿格格放在眼里,可如今却不得不防有了儿子的耿格格,歪藤结好瓜几率虽小,却也不是没有。 9、第 9 章 耿格格虽不聪明,却也不傻,先前不争不抢不求上进只是觉得没这个必要,可如今有了弘昼,一颗心恨不得分成两瓣用,是小心又小心,自己被人利用事小,就怕牵连到弘昼身上。 钮祜禄格格还是第一次见到耿格格这般模样,愣了愣才回过神来,笑着又闲言几句这才离开。 事后耿格格与常嬷嬷道:“……我难不成是个傻的?她明明知道王爷会因大格格的亲事生气,若我拎不清送去回礼,王爷彻查下来说不准还以为我和李侧福晋是一拨的,那我可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这些日子我也想明白了,她处处与我交好不过是见我没心眼,想拿我当枪使罢了!要不然无缘无故的,她一日日闲着没事来找我闲话?” 常嬷嬷感动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想着自家主子终于振作起来,顿时连连附和。 接下来钮祜禄格格闲来无事也来找过耿格格几次,只是耿格格待她并不热情,她又是个聪明的,一来二去就没怎么再来缓福轩。 但四爷前来缓福轩的次数却渐渐多了起来,虽比不得去瞧年侧福晋的次数,勉强却也能与看钮祜禄格格的次数差不多。 四爷每次过来都要看看弘昼摆弄鲁班锁的进展如何,看着弘昼再没成功过,便将他上次解开九连环归功于瞎猫碰上死耗子,便对弘昼愈发上心。 加上大格格,四爷也就四个孩子而已,若其中一个孩子是傻的,那可真是够糟心的。 实则弘昼已成功拆解了大半的鲁班锁,却怕惹人起疑心所以才一直藏拙,如今见四爷拿着鲁班锁像逗猴儿似的逗自己,小脸一转,懒得搭理四爷。 他心里更是忍不住想——您就算是逗猴儿也得有逗猴儿的样子,拿着鲁班锁对着自己直晃,从头到尾没几句话,谁愿意搭理您? 四爷的寡言不光对着弘昼母子如此,偌大的雍亲王府,除去年侧福晋,他对谁都是这样。 如今四爷瞧着撅着屁股对着自己的弘昼,是愈发担心,这孩子一匣子鲁班锁能捣鼓这么久,偏偏对小孩子喜欢的玩意儿都不感兴趣,莫不是真是傻的? 但四爷对着耿格格却不好直言,只好闲暇无事时前来多观察观察。 他是个极较真的性子,不管对上什么不弄个水落石出心里不踏实,偏偏对上弘昼心里没谱得很,一日看这孩子像有点问题,可过两日来看觉得这孩子好像又挺正常的……日复一日下去,他觉得自己被弘昼折磨的厉害。 弘昼却半点不知道四爷的心思,每日玩着鲁班锁,时间过的快得很。 到了秋日,四爷就进宫面见皇上请皇上给大格格赐婚,他为大格格挑选的夫君纳喇·星德家世并不显赫,所属下三旗镶红旗,先前曾跟随皇上讨伐耿精忠立下赫赫战功,不甚显赫的家世加上出众的战功,导致纳喇·星德说亲之路并不顺畅,家世好的瞧不上他,若家世一般的他又瞧不上。 自太子两立两废后,四爷深知皇上最忌讳皇子们结党营私,日日端的是闲人做派,就连为唯一女儿挑选的夫君也是中庸之人。 可他越是如此,皇上就越觉得他无欲无求,越是高兴,不仅当即答应这门亲事,还将大格格封为怀恪郡主,更是命礼部与钦天监负责怀愘郡主的亲事。 但这消息传回雍亲王府,李侧福晋哭的是眼睛都肿了。 纳喇·星德家世不显也就罢了,还是个武将,当今圣上重文轻武连她这个内宅妇人都知道,皇上倒是借了怀恪郡主的亲事拉拢了人心,可她的女儿以后该怎么办?武将与妻子聚少离多不少,刀剑无眼,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没了,难不成叫她的女儿年纪轻轻就守寡不成? 但李侧福晋却也知道此事已成定局,皇上都已经点头,再无转圜的余地。 子孙满堂的皇上得四爷提醒,终于想起这个怀恪郡主这个孙女已是年纪不小,便命礼部与钦天监紧赶慢赶,腊月里,怀恪郡主下嫁于纳喇·星德。 怀恪郡主大婚这一日,四爷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看不出喜悲来,却是多喝了好几杯酒。 这一日,就连一岁出头的弘昼都被打扮的喜气洋洋,穿着簇新的红袄,本就生的白胖的他看起来像年画上的福娃似的,任谁见了都想捏一捏。 耿格格怕炮竹声惊了弘昼,带着他去凑了会热闹很快就回来了,将弘昼放在炕上,拿调羹喂他吃肉羹。 如今的弘昼已会开口说话,却是词汇有限,大多是一两个字一两个往外蹦,却是“额娘”两个字咬的极清晰,每每逗的耿格格脸上的笑止都止不住。 弘昼吃了半碗肉羹就打住了,这个年代众人觉得孩子长得越胖越好,他却不能放任自己继续横向发展,别开脸,奶声奶气道:“额娘,不,不……” 耿格格拿帕子擦干净他的嘴角,笑着道:“咱们弘昼吃饱了是不是?” 弘昼点点头:“是。” 耿格格就拿着鲁班锁陪弘昼玩了起来,刚玩没多久,梅儿就走了进来,因王府中有喜事儿,连杏儿这等丫鬟也穿的也十分喜庆,每人头上还戴着红色绢花,脸上更是带着幸灾乐祸的表情:“格格,奴才刚凑了热闹回来,郡主已经被接走了,眼泪将衣裳都给浸湿了,李侧福晋更是眼睛肿肿的,瞧见郡主出了二门,眼眶又红了,那时候奴才虽隔得远,却瞧的清楚,王爷扫了她一眼,吓得她眼泪都不敢掉……” 耿格格不以为意道:“就郡主那性子,若真是嫁入高门,以后的日子才是难了!” 她虽没见过纳喇·星德,却也听福晋劝过李侧福晋两次的,虽说纳喇·星德家世不算出挑,却是一表人才,虽是武将,却是粗中有细,不会对怀恪郡主不好,但这等话,李侧福晋却听不进去,在她看来,只有嫁入高门当主母才算嫁得好。 弘昼见耿格格与杏儿说话,拽着她的手要她陪自己玩。 耿格格笑着道:“好,好,额娘不与杏儿说话,陪你玩好了。” 她对弘昼说是千依百顺都不为过,弘昼好几次都忍不住想,就耿格格这样子惯着孩子,历史上的和亲王变成那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样子也是情有可原,不过,他倒挺喜欢这人设的,主打的就是一个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耿格格陪弘昼玩的间隙,抽空还与梅儿吩咐道:“……今日大厨房定忙的抽不开身,弘昼的吃食想必也顾不上,你们去大厨房拿点番柿、鲜虾这些弘昼平素爱吃的东西回来,咱们自己在茶房煮些粥给他吃。” 继而她又吩咐起弘昼身边的聂乳娘来:“今儿外院热闹,内院也闹哄哄的,弘昼一向胆子大,却也怕夜里哭闹,你先在屋子里点些太医开的安神香,这样弘昼夜里也能睡得好些,不过燃了香之后得打开窗户通通风,弘昼向来不爱闻这些熏香……” 弘昼看着耿格格温柔美丽的侧脸,觉得自己还是挺幸运的,没有穿成奴才太监,也没有吃不饱穿不暖,爷爷是皇帝,阿玛是皇帝,哥哥还是皇帝,更有对自己极好的额娘,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原先在襁褓中,弘昼只觉得耿格格的性子太过于怯弱,虽说这一年的时间里改了不少,可对上钮祜禄格格等人却依旧是以卵击石,但这又有什么关系? 他在渐渐长大,会保护耿格格的。 弘昼已将自己视为耿格格的亲生儿子,人心都是肉做的,他活了两辈子,都没人比耿格格对他更好。 耿格格虽正与乳娘说着话,但余光却是一刻都没离开过弘昼,见弘昼呆呆看着自己,柔声道:“弘昼,你看着额娘做什么?可还是要额娘与你说故事?” 自四爷怀疑弘昼是个小傻子后,对这个儿子明显上心多了,更是寻摸了许多稚童读的故事书送过来,交代耿格格多给弘昼读读。 正好弘昼对这些故事很感兴趣,耿格格便一日日给弘昼念起故事书来,念的是口干舌燥,一天要喝好几盅茶。 弘昼摇了摇头,“额娘,歇歇!” 耿格格脸上堆着笑:“好,额娘歇一歇。” 嘴上说着歇一歇,可她却一边照看弘昼一边给弘昼做起春裳来,虽说王府中有针线房,但针线房做的里衣却是针脚不够细密,她怕伤着弘昼娇嫩的皮肤,所以宁愿自己累些也要亲自动手。 因今日是怀恪郡主大喜的日子,内外院都是人,故而一整日的时间耿格格都带着弘昼呆在缓福轩中,呆着弘昼是无精打采,原先每日他都要耿格格带着他去花园玩耍,毕竟在这个没有抗生素的年代,一场小小的风寒就能夺人性命,他得强身健体,势与弘历比命长。 但弘昼也是知道分寸的,傍晚吃了番柿鲜虾丸脸上仍没什么笑意,正当耿格格估摸着宾客都已经走了,是不是打算带着弘昼去花园逛一逛时,却见着杏儿急匆匆闯了进来:“格格,格格,王爷朝咱们院子走来了。” 这话惊的弘昼顿时来了精神,抬头看向耿格格,耿格格面上简直可以用“不敢置信”来形容,低声道:“王爷怎么会过来?他,他不是该去李侧福晋那儿吗?” 弘昼心里暗道:好家伙,四爷这是一点脸面都没打算给李侧福晋留啊! 不过就李侧福晋那锱铢必较的性子,明日只怕就要找耿格格算账的,四爷想必也知道,他这是要做什么? 弘昼的不解在瞧见四爷那一刻顿时是烟消云散,四爷一进来,先是在他白嫩的小脸上掐了一把,继而道:“弘昼,你想不想阿玛?” 弘昼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别说他了,满屋子人都像见了鬼似的——这可不是四爷平素会说出来的话啊? 可很快弘昼就闻到了四爷身上浓烈的酒味儿,瞬间就明白了,哦,原来四爷这是喝醉了! 10、第 10 章 弘昼并不排斥喝酒,但闻到旁人身上如此浓烈的酒味多少有些不舒服。 偏偏他一挣脱,四爷却将他抱的更紧了。 不光如此,四爷那飘忽不定的眼神更是落于耿格格面上:“你说,弘昼会说话已经有些日子了,为何偏偏不会喊‘阿玛’?” 这话问的耿格格一时语塞,虽说四爷前来缓福轩的次数比从前多了些,却是四五日来一趟的频率。 她斟酌道:“小孩子说话有快有慢,想必过些日子五阿哥就会喊‘阿玛’了。” 显然四爷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他可是记得清楚,弘历最先学会的就是“阿玛”两个字,当今将弘昼抱在怀中,道:“来,弘昼,叫阿玛。” “阿,玛。” “跟我读。” “阿,玛。” 在弘昼记忆里,四爷抱他的次数是屈指可数,想必抱别的孩子也是如此,故而抱的他并不舒服,再加上那刺鼻的酒味儿钻进鼻腔,他灵机一动,索性一口答应下来:“哎。” 平素聪明的四爷在酒精的摧残下反应慢了半拍,又教了弘昼一遍,弘昼再次恬不知耻答应下来:“哎……” 四爷这才反应过来,不轻不重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你这孩子,没大没小的。” 他这一巴掌下手并不重,可架不住弘昼屁股肉多,故而声音略大。 这可把耿格格吓得够呛,连忙跪了下来:“王爷息怒,五阿哥还是个小孩子,他不是故意的……” 弘昼:哼,谁说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故意的! 随着耿格格一跪,屋子里几个伺候的奴才也都跟着跪了下来,齐声道:“王爷息怒!” 这声音一大,四爷的酒也散了些,将弘昼交给一旁的乳娘,揉着眉心道:“你不必害怕,我还不至于与一个一岁出头的孩子计较。” 说着,他更是对着苏培盛吩咐道:“叫厨房送些醒酒汤来。” 一刻钟后,苏培盛就恭恭敬敬端着醒酒汤上来,大厨房用的乃是宫中的方子,四爷一碗醒酒汤喝下去,眼神中的混沌就消散不少,看着又是平日寡言的模样。 但对于方才发生的事儿,四爷仍记得清清楚楚,觉得自己拍在弘昼屁股上的巴掌一点不冤枉:“……我记得弘历八个月的时候就能喊‘阿玛’、‘额娘’,弘昼都已过了一岁,怎么会说的话还这样少?” 耿格格小心道:“小孩子说话本就有早有晚,钮祜禄格格聪明,四阿哥随了她,想必就说话早些,妾身蠢笨,这五阿哥说话就会晚些……” 四爷见她有自知之明,反倒被她逗笑了。 只是他这笑容并未触及到眼底。 虽说他一向是喜怒都不形于色,可耿格格却一眼都能看出来他今日不高兴,大着胆子道:“王爷今日可有烦心事?” “怎么,你都看出来了?”四爷说这话时,苏培盛早有眼力见的将屋内不相干的人都带了下去:“可见你也不算蠢笨,只是从前对有些事情不上心而已。” 耿格格低头笑了笑。 四爷看着炕上散落的鲁班锁发怔,怀恪郡主是他膝下唯一的女儿,今日嫁入,他难受的很。 可偌大一个雍亲王府,福晋刻板寡言,李侧福晋心比天高,年侧福晋身子羸弱且敏感,钮祜禄格格聪明过人……方才站在内院门口,四爷彷徨了好一阵竟无处可去,想了好一会儿这才到了缓福轩。 他觉得耿格格正好,憨厚本分,就算自己真流露出伤感不悦的神色,耿格格也不一定看得出来。 可这一次他却想错了,耿格格不光看出他不高兴,还猜测他是因为怀恪郡主出嫁一事伤感,为人父母者,将心比心,若她是怀恪郡主的父母,一样也会难受的。 女孩不比男孩,便是公主、郡主嫁人,若夫家对她不好,多少也会受些委屈。 饮酒过后的四爷话多了不少,低声道:“怀恪这就嫁人了,时间过的可真快,我记得她刚出生时皱皱巴巴、很小一个,一转眼就长成了大姑娘。我知道,她也好,李氏也好,对这门亲事都是不满意的。” “可如今朝堂动荡,皇阿玛心思愈发叫人琢磨不透,将怀恪嫁入高门不算好事儿,况且怀恪被李氏养歪了,星德虽是武将,却脾气不错,能够包容她……” 这话,他无人可说,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与李侧福晋说了,李侧福晋也是听不进去的。 有些时候话压在心里时间久了并不舒坦,四爷也不管耿格格听不听得懂,感不感兴趣,索性将话都说了出来。 耿格格笑着道:“如今郡主年纪还小,自不懂王爷的一片心意,等着过几年郡主再大些,生儿育女后,郡马爷对她也好,她便知道这门亲事的难能可贵了,您是当阿玛的,何必与一个孩子计较那么多?只要郡主过得好,您就开心了不是?” 想必是她见着四爷还有几分醉意,所以胆子也大了些。 四爷还是第一次见她说这么多话,心情略好了些,第一次觉得耿格格的老实乖觉也不是坏事,站起身道:“你说的有道理,时候不早了,你们歇着吧。” 说着,他借着酒意再次拍了拍弘昼的屁股:“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喊我‘阿玛’。” 耿格格连忙为四爷披上大氅,送他出门。 行至缓福轩门口,四爷这才扭头对她说:“外面冷,回去歇着吧,今日我说的话莫要与人多言。” 耿格格一向是独来独往惯了的,如今正色应是:“王爷放心好了。” 刚过了一岁的小弘昼托四爷的福,到了第二日,不管是耿格格,还是常嬷嬷、乳娘等人,每个人都围绕在她身边教他喊“阿玛”,想着叫他下次见到四爷时能够亲亲热热喊上一声“阿玛”。 偏偏弘昼一身反骨,死活不张嘴。 在他看来,四爷这个父亲当的也太容易了些,每每前来缓福轩问上他几句,到了旁人嘴里就成了个合格的父亲。 他不肯张口喊“阿玛”,谁拿他都没办法。 到了最后,耿格格无奈道:“……罢了,不会就不会吧,只要他开开心心,平平安安的就够了,像四阿哥那样,实在活得太累了些。” 就连她都听说钮祜禄格格对一岁半的弘历教导极严,已开始给弘历启蒙。 弘昼脸上笑开了花,觉得自己距离咸鱼之路又近了一步。 又隔了一天,就是恪靖郡主回门的日子。 一大早耿格格就给弘昼穿戴整齐,带着他前去正院给福晋请安,不光弘昼、弘历到场了,就连宋格格与几位侍妾也都早早到场,毕竟四爷喜不喜欢李侧福晋是一回事,但对恪靖郡主还是上心的,对外他们得表现出和和气气的,如此才不坠了四爷的面子。 几个女人凑在一起说话,但凡这等场面一向是以钮祜禄格格为首,其余人旁听的局面,她笑眯眯道:“……郡主是王爷膝下唯一的女孩,别说王爷将她当成眼珠子一样疼着,如今郡主嫁人了,就连咱们都舍不得。” 她正说着话,年侧福晋与李侧福晋先后到场,比起一脸苍白的年侧福晋,一脸青色且憔悴的李侧福晋脸色显然更为夺目。 众人也知道她心情不好,不敢在她伤口上撒盐,请安后,没人敢主动与她搭话,她便一个人黑着一张脸坐着。 很快福晋也露面了,看向脸色沉沉的李侧福晋道:“……今日是怀恪回门的好日子,你脸色这样难看像什么样子?这门亲事是王爷进宫与皇上求来的,你这是对郡马爷不满意还是对皇上与王爷不满意?若今日你如此脸色传出去,叫王爷如何自处?” 她看李侧福晋不顺眼已非一日两日,先前李侧福晋得宠时她不愿意因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惹四爷不痛快,可如今四爷都没有将李侧福晋放在眼里、心里,她自是痛打落水狗。 李侧福晋面色愈发难看,最后却是嗫嚅道:“是。” 话毕,她脸上有了几分笑意,只是这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等四爷过来后,李侧福晋更是可怜巴巴看着四爷。 可惜,四爷的目光压根没落在他的身上,环视一圈最后落在了弘昼面上:“弘昼怎么穿的这样少?” 比起被裹成粽子的弘历,弘昼就穿着薄袄,他虽是实心的,可在四爷看来,却也穿的太少了。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弘昼母子身上,耿格格很不习惯这样备受关注,低声道:“妾身是想给五阿哥穿厚衣裳的,可惜他不愿意,这孩子才一岁出头,主意却是大得很。” 四爷皱了皱眉,没有多言。 弘昼却是伸了伸胖乎乎的胳膊,表示自己穿的还挺多的,乳娘对他一向十分小心,生怕他染上了风寒,每日将他穿了一层又一层,偏偏屋子里地笼烧的又暖和,不出片刻他就浑身冒汗,如此一来,自然不肯多穿衣裳。 但钮祜禄格格等人的眼神却还是落在了弘昼身上——任谁都看得出王爷对弘昼十分上心的样子,以前王爷可没这样关怀过弘时了。 就在钮祜禄格格等人胡思乱想时,陈福进来传话道:“王爷,福晋,郡主与郡马爷回来了。” 11、第 11 章 被耿格格抱在怀里的弘昼看向门口,很快就见着怀恪郡主与郡马爷纳喇·星德一齐走了进来。 怀恪郡主也是脸色阴沉沉的,丝毫不见新婚喜悦,一副谁欠了她五万两银子的架势,纳喇·星德倒是面色含笑,风光霁月的模样。 弘昼更是惊奇的发现自己这位姐夫虽是武将,长得却不错,脾气也很好的样子。 怀恪郡主与纳喇·星德上前给四爷等人请安,虽说在场的都是怀恪郡主的长辈,但像耿格格等人与纳喇·星德却是差不了几岁,故而纳喇·星德给了弘昼等人见面礼后就被四爷请去书房说话。 四爷一走,怀恪郡主就凑到李侧福晋身边,眼眶就红了:“额娘……” 李侧福晋知道女儿这是有体己话要与自己说,便借故说要带着怀恪郡主出去转一转。 等着李侧福晋母女一走,弘历就迈着小短腿走了过来,手心一摊,奶声奶气道:“弟弟,给……” 他掌心里捏着一块窝丝糖,汗渍渍的。 虽说耿格格与钮祜禄格格没什么交情了,但每日她们都要带着孩子前去给福晋请安的,一来二去,两个年纪相仿的孩子就熟悉起来,他们可不知道大人之间的嫌隙,只知道彼此是亲兄弟。 弘历更时常被教导着得有当哥哥的样子,故而昨日得了一块流心窝丝糖都不忘给弘昼带一块。 先前弘昼只觉得当弟弟还是挺快乐的,如今……他摆摆手:“不,吃了牙牙疼。” 弘历却不由分说将糖塞到弘昼嘴里,眼睛亮晶晶的:“好吃。” 糖应该是甜的。 但弘昼却吃出了咸咸的滋味。 任谁瞧见都会夸赞他们兄弟情深,可唯有弘昼在心里安慰自己:不干不净吃了不生病。 弘昼更是主动牵着弘历的小手,笑眯眯道:“哥哥,玩。” 他怎么着也得与未来的皇帝打好关系。 弘历便转头看向钮祜禄格格:“额娘,我想和弟弟一起出去玩。” 钮祜禄格格瞧了瞧外头的天儿,路上虽有积雪,可外头却有太阳升起,点点头道:“去吧,得小心些。” 弘昼与弘历兄弟两个手牵手,兴高采烈出了门。 刚行至院子里,兄弟两个就对视了一眼,弘昼率先道:“哥哥,躲猫猫。” 这般大的孩子都不喜欢做什么都有人跟着,他从前就借着捉迷藏的由头将身边嬷嬷给打发走了。 弘历头点的像小鸡啄米似的:“好。” 他让着弘昼,就让弘昼先躲。 乳娘见状就要跟着,可谁知弘昼却是人小鬼大,带着乳娘去了花园,穿入假山中三下两下就将乳娘给抛下了。 他随便钻进一个洞口,小小的身子蜷缩在里头。 很快,他便听见乳娘四处找寻他的脚步声,紧接着,那脚步声就越来越远…… 可没多久,弘昼又听到了脚步声,这次来的不光有脚步声,似乎还有女子压抑的啜泣声:“额娘知道你心里委屈,可事情已成定局,哪里还有转圜的余地?额娘知道你喜欢你清表哥,可你是郡主,额娘做不了主,听话,好好与星德过日子,他瞧着……也不算太差。” 嗬,有八卦! 弘昼知道外头的是李侧福晋与怀恪郡主,当今把耳朵竖的高高地,下一刻更是听见怀恪郡主哽咽的声音:“哪里不差?整日一身汗臭味,哪里有清表哥儒雅?” 李侧福晋知道木已成舟,耐着性子劝她,更是低声道:“……这几日你们可还好?你听额娘的话,等着时间久了,你们有了孩子就好了。” 怀恪郡主却咬牙切齿道:“我可不会与他有孩子的,我们都还没有圆房,怎么会有孩子……” 弘昼听八卦听的是津津有味,对这位清表哥更是好奇起来,只可惜李侧福晋与怀恪郡主的声音却是渐渐飘远。 他又等了会,还未见弘历寻来,索性就钻出假山。 刚走没几步,他就见到被乳娘牵着手,哭唧唧的弘历。 弘历找弘昼找了好一会儿没看到人影,被气哭了,乳娘怎么都哄不好,一看到弘昼便迈着小短腿冲了过去,小奶音中还带着鼻音:“弟弟,你躲到哪里去了?” 每次他与弘昼玩捉迷藏的游戏,他都找不到弘昼的人影。 弘昼咧嘴一笑,下一刻更是见到弘历嘴巴一瘪,哭出声来:“以后再也不和你玩捉迷藏了,我每次都找不到你呜呜……” 弘昼差点忍不住就笑出声来,怎么都想不到未来的盖章狂魔还有这样一面:“哥哥别哭。” 虽然弘历很受伤,但他时刻谨记额娘对自己的教导,袖子抹了抹眼泪磕巴道:“好,我不哭,我们回去吧。” 弘昼道:“哥哥,你躲。” 弘历有片刻的犹豫。 小孩子一向最爱玩的就是躲猫猫,弘历就算被钮祜禄格格教的老沉却也不例外,在院子里最喜欢和乳娘嬷嬷们玩这个游戏,每次嬷嬷乳娘们一躲起来,他很快就找到了。 小小的弘历有种挫败感,但内心却又想和弘昼玩躲猫猫,谁知就在这时陈福却是匆匆小跑过来:“四阿哥,五阿哥,您们可真是叫奴才好找,王爷正请您们过去了。” 等着弘昼与弘历紧赶慢赶赶去外院书房时,三阿哥弘时已经到场了,他正在听四爷与纳喇·星德说话,纳喇·星德虽是武将,但为人并不粗鲁,言行举止有一种英武之气:“……不瞒阿玛笑话,我在家闲来无事时没什么高雅的兴趣爱好,就是睡睡觉或找朋友喝喝酒。” 说着,他更是忙道:“不过若是郡主想要煮茶品茗或赏雪采梅,我定会奉陪的。” 弘昼站在一旁看着这位姐夫,觉得姐夫还是挺不错的,就是……嗯,头上顶着一片青青草原。 四爷对诚恳的纳喇·星德很是满意,点了点头,又与女婿说了几句话,只是说话间,他一直觉得有一道目光紧紧追随着他们,实在是忍无可忍,扭头看向弘昼道:“弘昼,你为何一直看着星德?” 12、第 12 章 弘昼总不能说“我看着姐夫头上戴着绿油油的帽子”之类的话,咧嘴笑道:“喜欢哥哥。” 站在他身侧的弘历低声道:“不是哥哥,是姐夫。” 弘昼正色道:“是哥哥。” 这人能当他一辈子的哥哥,却不好说能不能当他一辈子的姐夫,愿不愿意当他一辈子的姐夫。 纳喇·星德其实方才一进来就注意到这两个毛娃娃,比起故作老沉、一板一眼的弘历,他更喜欢生的敦实白嫩、左顾右盼的弘昼,毕竟他是武将,光是想一想这般小年纪的奶娃娃教的像个成年人就觉得难受。 他布满茧子的手摸了摸弘昼的小脑袋瓜子:“无妨,我也很喜欢弘昼,叫哥哥或姐夫都是一样的。” 寻常像纳喇·星德这般年纪的男子都已是好几个孩子的爹了,可他才刚成亲,看着弘昼这般年纪的小孩自然喜欢得很。 再加上四爷向来寡言严肃,纳喇·星德面对着岳丈多少有些发怵,再加上这时有管事有事询问四爷,他便蹲下来与弘昼说话:“你今年几岁了?” 弘昼伸出一根胖乎乎的手指头,奶声奶气道:“一岁。” 纳喇·星德又看向弘历,与两个孩子一来一往,本就俊朗的眉目中更带着几分笑意。 一旁的四爷虽在与外院总管太监高无庸说话,但却一直暗中留意着纳喇·星德,见他对两个幼童都如此耐心,愈发觉得这门亲事选对了。 到了最后,四爷难得对弘昼三个孩子道:“你们姐夫骁勇善战,是大清难得的将才,你们得多与他学一学。” 三个孩子连声应是。 等着回去缓福轩之后,弘昼更是窝在耿格格怀里听她与常嬷嬷闲话:“……我瞧着郡主对郡马爷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就算郡主是低嫁,但夫妻之间你瞧不起我,我瞧不起你的,哪里能长久?也不知道李侧福晋是怎么想的,就冲着郡主对郡马爷这态度,郡马爷还能笑脸相迎,我觉得郡马爷都是个不错的。” 耿格格一向深居简出惯了的,这等话也就能与常嬷嬷说一说。 常嬷嬷连声附和,主仆两人正说着话,就有丫鬟进来传话说是郡马爷差人送东西来了。 这下别说耿格格,就连弘昼都觉得有些意外,今日回门时纳喇·星德已经为他们兄弟三人每人都都准备了一份礼物,给他与弘历的各是一套文房四宝,给弘时的是一套明代冯梦龙的古籍,比送给他与弘历的礼物要珍贵些许。 不过弘时与怀恪郡主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弘时的礼物比他们贵重些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众人万万没有想到纳喇·星德送来的是一套小小的弓箭,这套弓箭虽做工精细,但瞧着并不是十分珍贵的样子。 梅儿传话道:“那人说在外院书房王爷交代郡马爷若有空闲教一教两位阿哥骑马射箭,正好郡马爷那里有两把小弓箭,所以就送了过来,一把给了四阿哥,一把给咱们五阿哥,奴才想着如意轩室那边也有,所以就收下来了。” 弘昼在心里再一次给纳喇·星德竖起了大拇哥儿,这人虽为武将,却行事周全,以后定大有前途,不愧是四爷选中的人。 但弘昼却是万万没想到,这弓箭分明是纳喇·星德喜欢他才送过来。 有了这套弓箭,弘昼便将四爷送来的鲁班锁抛之脑后,毕竟对小孩子来说玩具永远是新的好,他觉得自己一点没错,接下来几日就抱着这把弓不离手,更是时常射箭,这箭前端已打磨光滑,故而射到人身上也并不疼。 弘昼是爱不释手。 眼瞅着年关将近,就连耿格格都忙碌起来,时常无暇顾及弘昼,他便拿着自己的弓这里射射,那里射射。 这一日,弘昼正举着弓对准门口的毡毛帘子,将帘子上的画眉鸟当作准头,一箭射了出去。 谁知下一刻,门口就传来一声闷哼。 弘昼一愣。 他虽顽皮,却并非熊孩子,整个缓福轩可都没有这么高的人咧。 果然,下一刻他就见着四爷捂着眼睛脸色沉沉走了进来,好在四爷脸色一贯如此,就连真沉着脸也不大看得出来。 四爷一进来目光率先落在弘昼面上:“你额娘了?” 这话一出,他才想起这小娃娃说话还不利索。 一旁的乳娘请安后这才替弘昼答话:“回王爷的话,年关将近,福晋请耿格格去了正院。” 像每院的丫鬟太监打赏多少,年后何时召见家人,新衣服的分发,年饭怎么个吃法……都得拿个章程出来,虽说福晋向来强势,可面上还得装一装温柔贤淑的。 这下,就剩下弘昼与四爷大眼对小眼。 弘昼可不像三哥弘时看到四爷一样瑟瑟发抖,他瞧见四爷眼角连红都没红,继续玩着自己的小弓箭。 四爷等了会,迟迟不见耿格格回来,便拿起弘昼的弓箭来,细细看过后忍不住道:“虽说这箭射出去不疼,可也得小心些,若是害人摔跤就不好了。” 方才是意外,弘昼这点分寸还是有的,当即奶声奶气道:“好。” 这软绵绵的小奶音再加他生的粉雕玉琢的十分可爱,闲来无事的四爷便逗弄起他来:“如今可会喊‘阿玛’了?喊一声与我听听。” 弘昼装傻,咿咿呀呀叫着。 四爷捏了捏他的小脸,啼笑皆非:“小小年纪就这般顽皮,一看长大后定会惹我生气。” 弘昼瞪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四爷,心想:您看的还挺准。 他这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四爷却觉得他十分可爱,当即脸上就露出几分笑容来:“星德送你的弓箭太小了些,等你长大了,阿玛再给你另送一套,到时候带上你,带上弘历,咱们一起去山上骑马打猎,好不好?” 弘昼点头道:“好。” 四爷无奈笑了笑:“你听得懂我说话,会喊‘额娘’,会喊‘哥哥’,怎么就不会叫我?” 弘昼再次给他展示了一个璀璨的笑容。 父子两人一大一小,一个沉默寡言,一个连话都说不清楚,凑在一起也没什么话说,好在就在这时候,耿格格就匆匆走了进来:“妾身见过王爷。” 说着,她扫了弘昼一眼,试探道:“王爷,今日五阿哥没惹您生气吧?” “没有吧。”四爷冲她点点头:“坐吧,今日我过来是有事与你说。” 这话一出,常嬷嬷就极有眼力见的将屋内人都带了下去。 弘昼因年纪尚小,再次被遗忘了。 四爷这才开口道:“先前你给我做的寝衣很是不错,针脚细密且纹路新颖,我记得你一向擅于此道,这几日你多想想,看能不能想出些新颖且细致的花样子。” 耿格格一愣,何时王爷连这等事都操心起来? 四爷低声道:“这事儿不要对外声张,我要这东西有用……曹家与皇阿玛一向私交甚密,如今任江宁织造的正是曹寅,这人从前乃是皇阿玛身边的伴读,颇得皇阿玛信任,他这江宁织造的位置一坐几十年,难免穷驴技穷,明年春日他就要进京面圣,对要带去京城的丝织品是毫无头绪,我想着也许我能帮他这个忙……” 弘昼懂了。 他对大名鼎鼎的曹家也是有所耳闻,曹寅自己是皇上伴读不说,他的阿玛曾是御前侍卫,额娘乃是皇上的乳娘,故而皇上对曹寅十分看重。 如今四爷想以花样子当作敲门砖对曹寅示好也是人之常情,毕竟四爷根本不像他所表现的那样对朝政毫无兴趣,至于什么“天下第一闲人”,“醉心佛道”,弘昼知道这都是他那好阿玛装出来的,这般不过是韬光养晦,为了叫皇上放心于他。 耿格格乍然听说四爷将这么重要的事儿交给她,连忙道:“王爷放心,别的东西妾身懂得不多,花样子……妾身还是略懂些的,今日起我就多画些花样子出来,您过两日来选选看。” 说着,她又添了一句:“您放心,这件事妾身一定守口如瓶。” 四爷点点头,这才离开。 自四爷一走,耿格格就将自己关进书房,又是翻册子又是看自己先前那些花样子,甚至到了晚上连弘昼都顾不上,叫乳娘带着他去歇息,更是柔声对弘昼道:“……额娘不比年侧福晋出生高门,也不比钮祜禄格格聪明伶俐,你阿玛难得有要额娘帮忙的地方,额娘得尽心尽力,不叫你阿玛失望才是,咱们弘昼乖乖的好不好?” 她原以为弘昼会闹腾,谁知弘昼头点的宛如小鸡啄米似的,从炕桌上拿了本故事书塞到乳娘手里:“乳娘,说故事。” 耿格格脸上的笑意挡都挡不住,觉得自己儿子真真是天底下最懂事的孩子。 但比起乳娘,弘昼还是更喜欢耿格格给她讲故事,虽说故事还是那个故事,但耿格格却十分耐心,说起故事来更是绞尽脑汁举一反三,反观乳娘干巴巴说完故事就没了下文。 到了最后,弘昼听的是昏昏沉沉,这才睡着。 翌日一早他刚起身,冲到耿格格房里,却见着床铺上整整齐齐,压根没睡过人的样子。 一旁的梅儿解释道:“五阿哥您劝劝格格吧,昨儿格格不知道忙活什么,可是一夜都没睡。” 13、第 13 章 花样子一事乃是辛秘,梅儿并不知情,还以为耿格格兴趣来了为弘昼做新衣裳。 弘昼心疼极了,等他迈着小短腿哼哧哼哧赶到书房,耿格格仍趴在书桌前描描画画,因熬了一夜的缘故,面容憔悴,眼睑下更是一片青紫,桌上更是码着厚厚一摞作废的花样子。 弘昼上前,不由分说拽着耿格格的手就要走:“额娘,歇歇。” 耿格格笑着道:“咱们弘昼可真是乖孩子,额娘不累,这东西你阿玛要的急,额娘得帮忙赶出来才是,不然会耽误你阿玛的大事的……” 她并不知道四阿哥的野心,但在这个以夫为天的世界,四爷说什么她就听什么。 弘昼见拽不动耿格格,索性熊孩子上身,当即就哇哇哭起来,“额娘,歇歇,歇歇……” 他嗓门大,中气足,这一哭大有一副“你若不停我誓不罢休”的架势。 耿格格没法子,连忙放下笔哄起他来:“好,额娘听咱们弘昼的,歇一歇就是了。” 弘昼拿袖子擦硬挤出的几滴眼泪,这才笑了起来。 等着回去之后,常嬷嬷就招呼着丫鬟们前来上菜。 耿格格比起从前来得宠许多,故而大厨房送来的饭菜也强上许多,就比如今日,常嬷嬷笑眯眯道:“……这道咸肉海鲜粥是大厨房总管孝敬您的,这人是福建人,说昨儿花大价钱从老家运了些新鲜的白贝和海虾来,连夜熬了一锅粥,奴才光是闻一闻都觉得香气扑鼻。” 这就是得宠的好处。 耿格格从一开始的受宠若惊到如今的泰然自若,吩咐道:“越是年关,这些海货越是昂贵,常嬷嬷,你估了价再加些银子送过去,没道理叫别人出力又出钱的。” 常嬷嬷应了一声,喜滋滋下去。 虽说这笔账看似亏本,但却赚了面子,这是多少银子都是买不来的。 从前大厨房得了什么好东西只惦记钮祜禄格格,至于福晋和侧福晋,她们院里有小厨房,不稀罕他们孝敬,如今耿格格也能得小厨房孝敬,则表明她的身份虽不能与三位福晋比肩,却也与钮祜禄格格平起平坐。 常嬷嬷只觉得这日子是越来越有盼头了。 弘昼却对这一锅子咸肉海鲜粥十分感兴趣,虽说投胎在王府,但如今正值九龙夺嫡的关键时候,每条龙不仅不敢在这个时候落人话柄,更是一龙更比一龙节俭,毕竟如今朝中战事不断,谁都想叫皇上瞧瞧他们心系天下百姓,不愿铺张浪费。 所以弘昼一日日吃下来,对每日的伙食也不抱有期待。 耿格格给他盛了一碗粥,叮嘱道:“慢慢喝,当心伤着喉咙。” 自弘昼过了一岁生辰后就不要乳娘喂饭了,如今拿起调羹吹了吹,一口粥喂到嘴里,好吃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他更是连连点头:“额娘,好吃。” 咸肉是事先腌好的,放在砂锅里煨了数个时辰是入口即化,软烂香甜,粥里又加了新鲜的海虾与白贝肉,又增添了几分鲜美,一碗粥喝下去,不仅整个人身上暖烘烘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耿格格瞧见弘昼爱喝这锅粥,便一口没动,本打算要杏儿中午再热了给弘昼喝的,可小小年纪的弘昼一眼就瞧出了她的心思,亲自给她盛了碗粥,催促道:“额娘吃饭饭,好吃。” 耿格格没法子,只能听他的话。 到了最后,母子二人一人喝了一碗粥,喝的是心满意足。 一夜没睡的耿格格吃饱了便犯困起来,也不要弘昼催促,就道:“我先进去歇一歇,梅儿,你一个时辰后叫我。” 可等着耿格格进去后,弘昼就对着梅儿道:“叫额娘歇歇。” 梅儿笑着道:“五阿哥放心,奴才心里有数的,奴才不会叫格格起来的,不过是几张花样子,哪里有格格的身子骨重要?” 弘昼这才放心,吃饱喝足的他则巴巴看着聂乳娘,如今他身边有三位乳娘,聂乳娘为首,照顾他最多。 聂乳娘知道弘昼的意思,知道他这是想要自己带他去找四阿哥弘历玩。 聂乳娘是有几分犹豫的。 自弘昼会走路后便时常闹着要去找弘历玩,偌大一个王府,唯有他们两个孩子年纪相仿,又是亲兄弟,关系好些无可厚非。 原先聂乳娘也是这般想的,时常带弘昼去找弘历玩,只是时间久了,她就察觉出不对来,这两个孩子也就相差三个月,但每每弘昼前去如意室,弘历要么在认字要么在背诗,好几次弘昼去了都要等上好一会儿。 若是如此也就罢了,偏偏钮祜禄格格一副生怕弘昼也跟着启蒙的架势,叫她带着弘昼出去玩。 在聂乳娘看来,一个孩子也是教,两个孩子也是教,哪怕做做样子教五阿哥认几个字也是好的。 这话她昨日就想与耿格格说的,却一直没找到机会。 聂乳娘犹豫的时候,弘昼就已率先走了出去,她没法子,只能跟了上去。 等弘昼到如意轩的时候,果不其然,钮祜禄格格又在教弘历背诗:“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来,弘历,跟着额娘背一遍……” 很快,屋内就想起弘历奶呼呼的声音。 弘昼一走进屋子,就瞧见弘历一板一眼的小样子,瞧着还是怪有意思的,上前就道:“葫芦额娘,哥哥……” 他年纪太小,说不清“钮祜禄”三个字,便囫囵管钮祜禄格格叫做葫芦额娘。 钮祜禄格格并不排斥他,任谁瞧见如此可爱的小娃娃不说喜欢,反正是讨厌不起来的。 更何况,聪明入钮祜禄格格知道四爷最喜欢瞧见孩子们和睦的样子,对弘昼自也是欢迎的:“五阿哥来了!弘历现在正在背诗,待会跟你玩,你去外间找你的龟龟玩好不好?” 弘昼乖觉点点头:“好。” 他转身就去找他的乌龟了。 这是钮祜禄格格养在廊下水缸里的一只乌龟,弘昼怀疑这是钮祜禄格格专程为自己准备的,就怕自己打扰弘历学习。 好脾气的聂乳娘面上都浮现几分怒色来,见着弘昼寻到老地方摸出根棍儿搅合缸里的水,一口一个“龟龟”,低声道:“五阿哥乖,咱们先回去好不好?等着晚些时候再来找四阿哥玩……” 弘昼摇摇头。 他知道聂乳娘在生气什么,正是因为聂乳娘事事为他考虑,所以在三个乳娘中才喜欢聂乳娘。 但对他来说,他却是求之不得,若钮祜禄格格要带着他一起启蒙,他保准以后再也不来如意室了。 他觉得钮祜禄格格的行径对个一岁多的孩子来说有些过了,可瞧见弘历乐此不疲的样子,觉得自己这个哥哥真是当皇帝的好苗子,更是在心中替弘历加油打气起来,想着等弘历当了皇上,他好抱大腿。 弘昼一开始与弘历成为好兄弟兼好朋友,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只是人心都是肉做的,弘历对他好,他也就打从心底将弘历当成亲哥哥。 弘昼漫不经心拿棍棍在水缸里搅来搅去,终于见着乌龟浮了上来,嘟囔道:“龟龟,你说是不是呀?人各有志,我就安安心心当条咸鱼好了……” 他又与乌龟玩了会,就听到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传来,扭头一看,果然见着弘历匆匆跑来。 弘历手上还拿着个包子,到弘昼面前道:“弟弟,吃包子。” 跟在弘历身后的乳娘笑着解释道:“这是大厨房今日送来的蟹黄包子,四阿哥觉得好,专程给五阿哥留了一个。” 弘昼这才知道原来大厨房的管事不光给缓福轩送了咸肉海鲜粥,也给如意室送了蟹黄包子,当即头点的如小鸡啄米似的:“哥哥,好。” 顿时,乌龟也吸引不了弘昼了,他小棍子一丢,牵着弘历的手就进了屋。 乳娘将这个蟹黄包子放在碳盆子上烤了烤,很快屋内就萦绕着蟹肉的香气,这乳娘更笑着解释道:“大厨房说这包子是用蟹肉与蟹黄做成的,蟹黄多,蟹肉少,蟹肉吃多了寒气重,所以放的少,统共送来了四个,鲜得很,咱们格格吃了两个,四阿哥非得给您留一个。” 这蟹黄包子也就弘昼手掌大小,三两口就能吃完。 弘历不由自主咽了口口水,正色道:“弟弟,这个包子好吃。” 随着聂乳娘将包子用绢子包好递到弘昼手上,弘历的眼神就一直追随着这包子,更是时不时咽口水。 弘昼尝了一口,直觉美味。 可他不过略用了两口,就将包子递到弘历嘴边,奶声奶气道:“哥哥,吃。” 弘历摇摇头,不去看这蟹黄包子,好像看了就会忍不住似的:“我不吃,你吃。” 就剩下这半个蟹黄包子,两个小娃娃让来让去,到了最后弘历却有几分生气起来:“弟弟吃,你不吃,我不和你玩了。” 弘昼没法子,只好两口将剩下的蟹黄包子吃下肚,笑眯眯道:“好吃。” 这下别说他,就连弘历面上的笑意也多了几分:“我有好吃的下次再给你留着,谁要我是你哥哥?” 14、第 14 章 弘昼记得历史上的乾隆帝与和亲王关系十分要好,和亲王骄奢淫逸、荒唐无度,甚至当着乾隆帝的面殴打朝中重臣,乾隆帝也只是轻描淡写训斥几句事情就算揭过了。 如此,弘昼就放心了,当即就拉着弘历的手道:“拉钩钩。” 弘历点点头,正色道:“好,拉钩钩。” 两个胖乎乎的大拇指按了按,许下这个年纪孩子最庄重的诺言。 在外间看书的钮祜禄格格看着这一幕许久没说话,不知想些什么。 候在她身边的金嬷嬷低声道:“格格若是觉得五阿哥太烦人,奴才想法子将他赶走,以后他定不会再来……” 钮祜禄格格淡淡一笑:“怎么,嬷嬷觉得我是因为弘昼打扰了弘历启蒙不高兴吗?我并非鼠目寸光之人,弘历不过一岁出头就知道友爱兄弟,王爷见了只会觉得高兴。” “至于启蒙一事,他小小年纪本就该边学边玩,若将他逼的紧了,反倒会适得其反。” “弘历小小年纪就如此聪颖上进,以后定是个念书的好苗子的。” 因年侧福晋的骤然进府,她错失侧福晋之位,她并未伤心难过多久,便将目光放在了世子之位上。 金嬷嬷虽年纪不小,跟在钮祜禄格格身边有些年头,可很多时候仍觉得看不透钮祜禄格格:“那格格是为什么烦心?奴才瞧着您这几日都是不高兴的样子。” 钮祜禄格格摇摇头道:“我是越来越弄不懂王爷了,原先耿格格年轻貌美时王爷不喜欢她,可在她生下弘昼后却对她上心了不少……” 金嬷嬷劝慰道:“格格不必担心,定然是王爷看在五阿哥的份上才时常去缓福轩的,阖府上下谁不知道耿格格是徒有其表,长了一副好皮囊而已。” 但钮祜禄格格却觉得并不是这么回事,她总觉得耿格格在四爷心里分量重了些,甚至能与她平起平坐。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到了傍晚时候,钮祜禄格格就听说四爷又朝着缓福轩的方向走去。 钮祜禄格格皱皱眉,低声道:“我知道了,包个封红送过去吧。” 是了,她收买了四爷跟前的太监,但她不似李侧福晋那样傻,敢收买四爷身边的谋士,而是收买了一个小太监,就是想提前知道四爷往哪儿去了,她也能提前做准备。 *** 一刻钟之后,四爷就到了缓福轩。 此时此刻,耿格格仍趴在炕上研究花样子,弘昼坐在一旁边玩弓箭边守着她。 比起昨夜,耿格格是愈发专心,她原想着睡个把时辰就起来的,谁知弘昼与梅儿沆瀣一气,导致她足足睡了大半日才起来,不加把劲怎么能行。 四爷一走进来就带进来一阵凉意。 耿格格带着弘昼下炕请安,四爷一把就扶起她道:“不必多礼。” 四爷是个极聪明之人,一眼就瞧出耿格格面上的疲态,再一瞧炕桌上码着厚厚一摞册子,当下心里什么都明白了。 四爷不过刚喝了两口茶,苏培盛就将屋内的人都带了下去,苏培盛到底是四爷身边的老人儿,办事妥帖,这次连弘昼都没漏掉,直接被请了出去。 待屋子里没了旁人,四爷这才开口道:“……这花样子我虽急着要,可你的身子骨才是最要紧的事,许多时候一味赶工反倒得不偿失,你不必太着急。” 耿格格谦逊笑了笑:“妾身向来蠢笨,好不容易嘱托妾身,妾身自然得加把劲才是。” 说着,她便将从昨日到今日的成果捧给四爷看。 谁知四爷翻了翻,却是皱皱眉:“样式新颖的不够精细,喏,你看这个,这上面用的是缠枝纹,若用明黄色的金线未免显得太俗气了些……” 耿格格再次见识到了四爷的精益求精,她选出来的十多种花样子,四爷竟一个都没瞧上。 好在四爷对自己也有清晰的认知,说好听了是精益求精,若说不好听了就是吹毛求疵,索性晚上就歇在了缓福轩与耿格格一起想花样子。 他自个儿觉得是与耿格格同心协力,自己动脑耿格格动手,但实际上动手却比动脑子累多了。 四爷一连三日都歇在了缓福轩,累的耿格格眼睑下青紫更浓,不知内情的常嬷嬷只以耿格格是侍奉四爷太辛苦的缘故,高兴的是眉飞色舞。 弘昼见了却是愈发心疼。 原先他与常嬷嬷等人想的一样,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一起想想花样子,再花前月下一番,兴许还能叫额娘替他添个小弟弟或小妹妹,可细心观察了几日,好像四爷与耿格格在一起似乎毫无旖旎,就更不谈添弟弟妹妹的事儿。 他便时常趁耿格格描花样子的时候前去捣乱,想叫耿格格好好歇一歇,一次两次的耿格格依了他,可次数多了,耿格格便毫不留情叫常嬷嬷将他抱走。 这下,任凭弘昼怎么闹腾也无计可施。 这一日,弘昼再次被耿格格无情关在门外,他百无聊赖,只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得想个法子才是。 谁知就在这时,弘昼却见着李侧福晋身边的曾嬷嬷过来了。 李侧福晋先前虽惹怒了四爷,但怀恪郡主回门当日前去见了四爷一次,父女两人在书房里说了些什么旁人无从得知,但怀恪郡主出来时眼眶红红的,从那之后四爷对李侧福晋的态度就好了些。 虽及不上从前,四爷却也没再冷着李侧福晋。 弘昼隐约也能猜到怀恪郡主会对四爷说些什么,连他这个毛娃娃都知道四爷对外是一副富贵闲人的做派,实则却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想必怀恪郡主定说什么“我出嫁之后,额娘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定会想念从前夭折的几个孩子”之类的话,继而掉几滴眼泪,四爷想必就会心软了。 不管怎么说,从前李侧福晋也曾是四爷的心上人,怀恪郡主是四爷膝下唯一的女儿,如今的四爷还没有那么狠心。 趁着曾嬷嬷进去给耿格格请安的空当儿,弘昼也钻进屋内,正好见着曾嬷嬷皮笑肉不笑与耿格格说着话:“……明年一开春德妃娘娘的寿辰就要到了,侧福晋想着给德妃娘娘抄几卷佛经送进宫,佛经这东西就讲究一个心诚则灵,该亲力亲为才是,只是侧福晋自郡主出嫁后身子就不如从前,便想请您过去帮帮忙。” 说着,她更是道:“虽说侧福晋院儿里不缺伺候的人,但奴才们却是笨手笨脚,唯恐污了送给德妃娘娘的佛经。” 有道是官大一级压死人,更别说李侧福晋还抬出德妃来,耿格格更没拒绝的理由,只能答应下来。 当即耿格格就要换衣裳去李侧福晋的院子里,弘昼拽着她的袖子道:“额娘……” 他是见过李侧福晋几次的,这人可不是什么好人。 耿格格又何尝不知道,如今柔声道:“弘昼乖,额娘不是出去玩,不能带着你一起去,你去晚会弹弓,额娘一会儿就回来了。” 她说话间,聂乳娘已不由分说将弘昼抱了起来,弘昼没法子,只能任由着耿格格消失在茫茫大雪中。 如弘昼想的一样,李侧福晋根本就没安好心,她近来发现自己在王府的威望不比从前,年侧福晋压她一头也就罢了,甚至王府中的下人对她都不如从前恭敬,便想着杀鸡儆猴一番,好叫众人瞧瞧她也不是好欺负的。 很快李侧福晋就将目标瞄准于最近得宠且性子软弱的耿格格,柿子嘛,总得选软的捏,一来以耿格格定不敢与四爷告状,二来耿格格最近风头颇盛,若她敲打宋格格那些不得宠的就差了些意思。 耿格格一去李侧福晋院里,李侧福晋就含笑夸了她几句,将她捧着高高地,“……偌大一个王府,就数你性子最好,就连福晋都时常夸你,你也知道,送进宫给德妃娘娘的东西可是一点闪失都不能有的,咱们王爷不比十四爷在德妃娘娘膝下长大,若佛经上沾了墨团或黑点,那可是大不敬,下头的人笨手笨脚的,我可不敢信,只能辛苦你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耿格格柔声道:“侧福晋谬赞了,能够替德妃娘娘尽孝是妾身的福气,不知道侧福晋打算给德妃娘娘抄哪一卷佛经?” “哪一卷?”李侧福晋笑了笑,眼角的细纹显露无疑:“送进宫的东西可不能太寒蝉,光一卷佛经可拿不出手,我打算多抄几卷,这些日子就要麻烦你来给我帮忙了。” 耿格格皱了皱眉,如今她正忙着花样子,时间宝贵的很。 可下一刻,她就听到李侧福晋道:“怎么,你这是不愿意?你若是不愿意就罢了,我差人请宋格格来……” 自皇上年纪越来越大,对孝道看的是越来越重,耿格格知道,若自己一个不敬德妃的名声传出去,不光她完了,她的弘昼也会受到牵连,当即就道:“妾身并没有不愿意。” 李侧福晋心满意足笑了笑。 可她说是请耿格格前来帮忙,实则却是将耿格格当成奴才使,一会儿要耿格格给她磨墨,一会要耿格格给她递东西,压根不给耿格格坐下的机会。 至于李侧福晋,大半个时辰一页佛经都没抄完,与其说在抄佛经,不如说在盯着耿格格,但凡耿格格磨墨的速度慢下来,她就开始鸡蛋里挑骨头,一下午的时间下来,耿格格不光累的小腿肚子发软,更是手都抬不起来。 15、第 15 章 可怜的耿格格回到缓福轩后累的连喝两盅茶,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弘昼一直守在她身边,嘟囔道:“李额娘坏。” “可不能乱说话。”耿格格连忙将弘昼的嘴捂住,将他抱上炕,低声道:“这话要是传到你李额娘耳朵里去了,定会不高兴的。” 阖府上下人人都知道李侧福晋是个小心眼的,她微微叹了口气道:“不过是几卷佛经而已,我累些就累了,权当替王爷尽孝了。” “我瞧着里李侧福晋也不像能吃得了这份苦,日日趴在案几上抄佛经也是个苦差事,兴许过两日他兴趣过了,这事儿也就作罢了。” 弘昼想了想,心中倒是生出一个主意来。 又过了会,四爷来了,如弘昼想的一样,耿格格并没有与四爷告状,想想也是,这等事儿若传出去谁都要夸李侧福晋孝心可嘉,若耿格格说的多了,兴许还会被人误以为对德妃不敬。 翌日一早,四爷前脚刚离开缓福轩,后脚曾嬷嬷就又来请耿格格,生怕耿格格不去似的。 有了心理准备的耿格格笑道:“嬷嬷稍等,我换件衣裳就过去。” 谁知等着耿格格换了衣裳正欲出门时,弘昼却拽着她的手死活不肯松开,更是哭嚷道:“额娘,额娘……” 这下就连聂乳娘上前都没法子。 耿格格耐着性子劝道:“弘昼乖,额娘去去就回来了。” 可弘昼脾气一上来,谁劝都没用。 弘昼瞧着耿格格面上浮现几分为难之色,索性往地下一趟,嗓门更大了:“额娘,额娘……” 他这一哭,哭的耿格格心都碎了。 候在一旁的曾嬷嬷却当这是耿格格联合弘昼一起做戏,便道:“想必是五阿哥自生下来就没离开过格格身边的缘故,当真是母子情深,若五阿哥不舍得格格,不如格格将五阿哥一起带过去吧,奴才等人也可以帮着照顾五阿哥的。” 耿格格有几分迟疑:“这样不大好吧……” 她怕弘昼出了什么意外。 弘昼一听这话不哭也不闹了,拍拍屁股就站了起来,甚至还拽着耿格格的手往外走:“额娘,走。” 耿格格没法子,只能带着他一起过去。 到了李侧福晋的院子,李侧福晋瞧见弘昼有几分惊愕,可曾嬷嬷却凑近她耳畔低声道:“您不是想给耿格格好好立立规矩吗?正好五阿哥也来了,您也是五阿哥的额娘,正好也能给五阿哥一起立立规矩,这样任谁都挑不出你的差错来。” 李侧福晋仔细一想,脸上便浮现几分笑意。 她还是如昨日一样叫耿格格先去磨墨,耿格格穿着高高的旗鞋,昨日站了一下午脚都肿了,却也无可奈何,只能照办。 李侧福晋便冲弘昼招招手:“弘昼,来李额娘这里。” 正拿着小弓箭的弘昼早已急不可耐,想要会一会李侧福晋,便巴巴过去,下一刻更听到李侧福晋道:“弘昼,你看你四哥只比你大三个月就已经开始启蒙了,李额娘派人给你启蒙好不好?” 弘昼点点头,奶声奶气道:“好。” 李侧福晋见他逐渐上套,笑着道:“你若学的好,李额娘有奖,一样的,你若学的不好,李额娘小惩大戒一番如何?” 弘昼再次点点头。 很快,曾嬷嬷就捧着《三字经》过来,李侧福晋为了展现慈母做派,便亲自打开《三字经》给弘昼启蒙,一开始便道:“李额娘读一遍给你听,你再背一遍好不好?你三哥在你这般大的时候,李额娘都是这样教他的。” 弘昼虽知道李侧福晋心狠,却万万没想到李侧福晋能心狠到这个地步,教一个一岁出头的孩子《三字经》不说,还指望着他听一遍就能背? 但他面上不显,点点头,很是乖觉的样子。 李侧福晋便道:“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苟不教,行乃谦……” 她倒是一点不客气,一口气将《三字经》念完,继而看向弘昼:“来,弘昼,该你了,背给李额娘听一听。” 弘昼:…… 他无语极了,面上露出委屈的表情:“人,人……不会。” 李侧福晋面上笑意更甚,接过曾嬷嬷递过来的戒尺,道:“那方才咱们说好了,若是你不会,李额娘可是要小小惩戒一番的。” 说着,她一手捉着弘昼胖乎乎的小手,一手举起戒尺。 戒尺落下,千钧一发之际,弘昼迅速将自己的小胖手收了回来。 “啪嗒”一声,李侧福晋的戒尺打到自己手上,疼的她倒吸了一口冷气。 偏偏弘昼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她,奶声奶气道:“弘昼怕疼。” 拜托,他是小,又不是傻,难不成还真眼睁睁看着李侧福晋打自己手板心? 李侧福晋吃了闷亏可不会轻易算了,再次教弘昼了一遍《三字经》,再次要他背诵,他是再次不会。 李侧福晋再次举起戒尺,这次她是有备而来,将弘昼的小胖手抓的紧紧地。 谁知正当她手中戒尺落下时,弘昼却高声叫了一声,她一分手,抓着弘昼小胖手的手一松,竟叫弘昼逃脱,这戒尺再次落在了她的掌心,疼的她眼睛都红了。 还未等李侧福晋发问,弘昼就抓着她的手道:“疼,呼呼。” 说着,他更是替李侧福晋吹了吹掌心。 瞧见李侧福晋掌心都红了,他是吹的更起劲。 李侧福晋被他搅合的心烦意乱,觉得这小崽子真是不好对付,便将《三字经》往曾嬷嬷手里一塞,没好气道:“你来教他吧,我要给德妃娘娘抄佛经了。” 曾嬷嬷一向仗着自己是李侧福晋院里的掌事嬷嬷而自视甚高,并不觉得自己这个略识得几个字的嬷嬷教阿哥认字有什么问题,她刚翻开书,弘昼就左顾右盼起来,更是奶声奶气道:“不看这个。” 曾嬷嬷没法子,便命人从三阿哥书房中取来别的书。 一连取来十多本书,弘昼都不满意。 曾嬷嬷将这事儿禀于李侧福晋,李侧福晋磨挫着耿格格,心里总算好受了点,一听见这小崽子的名字就直皱眉:“将他带去弘时书房,他要看什么书自己看就是了。” 曾嬷嬷依言将弘昼带了下去。 一岁出头的小娃娃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曾嬷嬷可不是他的对手,见他上蹿下跳、这里翻翻那里看看,索性坐在太师椅上躲懒。 弘昼在书桌上写写画画的,很快找到了三阿哥弘时的作业。 上次怀恪郡主回门那一日,他分明记得四爷说弘时字写的不够刚毅,吩咐他将《大学》、《中庸》各抄三遍,虽说弘时在外院有了院子,但因怀恪郡主出嫁,四爷便特赦他闲来无事到内院陪陪李侧福晋,四爷吩咐的作业也是在李侧福晋院子完成的。 弘昼咧嘴一笑,毫不留情举起狼毫笔在这作业上写写画画,这一页纸上画一朵花儿,那一页纸上画个小乌龟,再一页纸上画个笑脸……保证每一页纸上毫无遗漏。 到了最后,他更是将弘时抄的几大本作业放于原位,估摸着过不了几日弘时就会将这作业呈给四爷的。 这画面太美了,他光是想一想就开心的很。 等着事情忙完,弘昼业略有些累了,惦念着隔壁屋的耿格格十分不放心,也不搭理曾嬷嬷的,直接抬脚出门去了。 曾嬷嬷没法子,只能跟了上去。 弘昼站在门口一看,却是气坏了,好家伙,耿格格站在书桌前磨墨,李侧福晋却躺在炕上打盹。 简直是欺人太甚! 弘昼当即就尖声叫道:“额娘!” 李侧福晋刚迷迷糊糊睡着,就被弘昼吵醒,不悦道:“你这孩子,我可刚睡着……” 弘昼奶声奶气道:“额娘,也歇歇。” 李侧福晋可不能允许这等情况发生,她甚至差人盯着耿格格,连耿格格揉揉手腕、活动活动脚都不行,当即就道:“这佛经可是要送进宫的,哪里能歇?若时不时歇一歇,到时候拿什么东西呈给德妃娘娘?” 说着,她伸了个懒腰,朝书桌走去,更不忘看着耿格格道:“我不比你们年轻,又替王爷生下好几个孩子,身子亏空的厉害,得歇一歇才是……” 谁知她刚走到书桌前要坐下去,说时迟那时快,弘昼却是使出浑身力气将她身后的太师椅一拖。 “哐当”一声,毫无防备的李侧福晋摔了个狗吃屎,摔得她闷哼叫了一声。 弘昼更是毫不客气笑出声来。 曾嬷嬷等人更是连忙将李侧福晋扶了起来,更是七嘴八舌道:“您没事儿吧?” “要不要请大夫?” …… 李侧福晋侍奉四爷将近二十年,一向养尊处优,可没受过这等戏弄,当即便是屁股疼的厉害,却还是呵斥道:“不准请大夫。” 她总得顾及自己脸面才是。 只是一转头,她却见弘昼笑的眼睛弯弯,顿时就来了气,更是举起巴掌来:“好啊,你这个小崽子,你这是故意害我不成?你,你……看我不打你!” 16、第 16 章 随着李侧福晋的巴掌抬起来,一向好脾气的耿格格难得强硬起来,扬声道:“侧福晋!五阿哥他只是个小孩子啊!” 怒火中烧的李侧福晋屁股疼的理智都没了,冷声道:“小孩子?小孩子难道就能为所欲为了?三岁看老,他小小年纪心肠就如此歹毒,以后怎么得了?来人,给我把他抓住……” 弘昼却不是什么软柿子,当即就撒丫子往外跑,别看他腿短脚短,身姿却是灵活的很,当即就要往外跑。 他想的十分清楚,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李侧福晋今日这样折腾他们母子,四爷定不知情,若叫四爷知道,好不容易才与四爷关系和缓些的李侧福晋定没好果子吃。 想法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 一来弘昼年纪太小,实力不足,二来这里是李侧福晋所在的院子,人多势众,就在弘昼眼看着自己即将跑到院子门口时,却被曾嬷嬷一把拎回屋。 眼瞅着屋内屋外被闹的是人仰马翻,李侧福晋屁股又疼的厉害,她不仅没有冷静下来,更是怒气愈盛,冷声道:“来人,给我将这小崽子丢到柴房去!狠狠饿一饿他,我倒是要看看,关个大半日,他是不是还这样厉害!” 曾嬷嬷应了一声,正拎着弘昼打算下去,耿格格却厉声道:“李侧福晋且慢。” 悬于半空中的弘昼扭头看向耿格格,见着耿格格脸涨得通红,也不知是害怕还是担心,整个人身子微微都有些发抖,可还是大声道:“五阿哥只是个小孩子,就算顽劣些,也该交由王爷或福晋做主才是,您将一个一岁出头的孩子丢到柴房,若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您担待得起吗?” 顿了顿,她更是道:“更何况替德妃娘娘抄写佛经一事妾身自是愿意的,可从昨日到今日,您分明是刻意为难妾身,这事儿若真闹到王爷或福晋跟前,您不一定有理的。” “就请您看在五阿哥只是个小孩子的份上,饶过她这一次吧,妾身,妾身……给您赔不是了。” 这话说完,她便深深与李侧福晋行了个礼。 在李侧福晋的印象里,耿格格一向是寡言胆小的,人多的地方她连话都不敢多说,怎敢如此与自己叫板? 李侧福晋觉得定是自己失宠,所以耿格格才没有将自己放在眼里。 她正欲开口训斥时,曾嬷嬷却附在她耳畔低声道:“您可千万别冲动,这事儿叫王爷知道了定会生气的,这耿格格都已经给您道歉了,您不如退一步吧?若不然,到时候才真是不好收场,便是郡主回来求情怕也不顶用……” 李侧福晋扫眼看向耿格格,见她姿态虽放的很低,可面上却是前所未见的坚毅,只能看向她道:“既然你诚心道歉,弘昼以后见到我也得喊我一声‘李额娘’,我便不与他这个小孩子一般见识了。” 说着,她更是有气无力挥挥手,道:“罢了,我这一摔也得好生歇一歇,你们回去吧。” 耿格格连声道:“多谢李侧福晋。” 话毕,她就像逃命似的走了。 弘昼的小胖手被耿格格牵着,感觉到她手心汗渍渍的,便是到这个时候,她身上还在发抖。 直至回到了缓福轩,耿格格喝了盅热茶,身上这才没有发抖。 她搂着弘昼,若有所思与常嬷嬷道:“……从前我总想着我身份低微,出身不显,能忍则忍能让就让,想着我不争不抢的总不至于有人为难我,可如今我算是看明白了,这些人只会捡软柿子捏,我越是不争不抢他们就越觉得我好欺负。” “我就算不为了自己,也得为了弘昼想一想才是,今日有李侧福晋借机为难,以后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刁难我们母子了。” 常嬷嬷却是忧心忡忡道:“可是格格,她到底是侧福晋,您与五阿哥得罪了她,只怕以后日子就难了……” “难不成我没有得罪她,以后的日子就不难吗?偌大一个王府,内院的人虽不多,却也不少,她偏偏挑中了我,就是觉得我好欺负罢了。”耿格格一贯柔弱的面上露出几分坚毅之色来:“反正日子已经被李侧福晋盯上了,也不怕更难些。” 弘昼听闻这话,若不是年纪太小怕惹人起疑心,恨不得要给耿格格竖起大拇指来。 他觉得就该这样想才是,只有自己先立起来,旁人才不敢看轻你。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就算如今他能帮衬耿格格,可等到六岁之后他就要搬去外院了,若耿格格一直是这般性子,还是会受欺负的。 他是真心为耿格格高兴。 殊不知,耿格格如今性情大变皆是因为他。 半个时辰后,弘昼听梅儿说李侧福晋差人请了大夫,说是李侧福晋不小心摔跤了,摔得还十分厉害,估摸着没有十天半个月下不了床,顿时是更加高兴。 可他的好心情却随着傍晚四爷的到来戛然而止。 如今已至腊月,只要下雪外头的天儿总是阴沉沉的,不过是申时刚过,窗外就已是黑漆漆的一片,但四爷的脸色却比外头的天色还要阴沉晦暗几分。 耿格格虽有心支棱起来,却也不会傻到与四爷告状,奉茶后就拿出新画的花样子出来。 四爷不过略翻了翻,就将册子放在案几上,“罢了,你一向身居内宅,那些进贡的料子是什么样子你也不知道,我再另外想想别的办法吧。” 耿格格难得被四爷另眼相看,连忙道:“妾身的确是见识浅薄,您那里若有进贡的料子,捡两匹给妾身看看,妾身想再试一试。” 四爷点点头,并未多言,扭过头去看弘昼了。 弘昼依旧是老样子,撅着屁股玩他的小弓箭。 若换成平日里,耿格格定会低着头装鹌鹑,可如今既决心为了弘昼强大起来,便大着胆子道:“王爷可是心情不好?” 四爷颔首道:“没错,前些日子怀恪回门那日我差将弘时他们几个都叫了过去,弘时身为兄长,却是字迹不工,我交代他多练字,可今日他将抄好的东西拿给我一看,上面的是乱七八糟……” 四爷有多生气,弘昼就有多高兴。 说起来李侧福晋也是做贼心虚,便叫儿子弘时拿着作业去找四爷,探一探四爷的态度,四爷一翻开弘时的作业,瞧见上面画的乱七八糟,顿时是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将弘时训斥一顿。 可怜弘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自然要替自己辩解几句的。 四爷向来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当即就带着他前去找李侧福晋对峙,李侧福晋自知道是弘昼在捣鬼,可她不能说实话,一说实话就全完了,便支支吾吾的。 四爷见状,是愈发生气。 李侧福晋更是哭哭啼啼说什么她一片孝心,更说四爷不得德妃娘娘喜欢,提前几个月就开始为德妃娘娘准备寿礼,为德妃娘娘抄写佛经时还摔伤了屁股……这话说的多恳切,四爷就有多生气。 四爷与德妃之间虽为母子,却因他小时候养在故去孝懿皇后身边的缘故,与德妃并不亲厚,人人都知道比起四阿哥,德妃更喜欢从小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十四阿哥,却不会有人当这四爷的面说这等话。 四爷当即就气的拂袖而去,临走之前还不忘丢下话:“你既如此孝顺,我便成全你这一片孝心,来人,日日派人守着侧福晋,一直至德妃生辰,她都安心在院子里抄写佛经,不得由人代笔,也不得踏出院子大门一步。” 17、第 17 章 一日之后弘昼才从常嬷嬷嘴里知道这事儿,是愈发高兴。 原先李侧福晋的确将自己的院子治理的水泄不通,可随着年侧福晋的进府,她的自乱阵脚……她这院子是漏洞百出,谁都能窥探其中一二。 耿格格听说这事儿时,脸上也浮现了几分笑意:“她这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只是她的好心情随着小顺子送来六匹进贡的料子戛然而止,江宁织造一直负责皇家衣料,用料华美,做工精细不说,她自诩在女红方面还是天赋和本领的,可在看到这六匹料子后却是沉默了。 弘昼迈着小短腿也凑了过去,不过是略看了眼,就发现耿格格所画花样子与贡品的区别。 在他看来,耿格格所画的花样子太过于女气,用于闺房内的女子或妃嫔是最合适不过,但用于男子却略显女气,比如耿格格画的有金鱼纹、艾虎五毒纹……他倒是觉得可爱又好看,却不能送进宫。 弘昼想了想,趁耿格格不注意时拿起狼毫笔画了几个花样子。 等常嬷嬷发现他在“捣乱”时,吓得声音都变了:“唉哟,我的小祖宗,您这是在做什么?格格这些日子都忙着画花样子,您怎能这样糟蹋……” 耿格格很快闻讯赶来,瞧见被弘昼画的乱七八糟的花样子,当即脸色一滞,却还是笑着道:“弘昼,别怕,额娘不怪你,常嬷嬷也没别的意思,只是以后可不能在额娘的东西上乱写乱画了。” 弘昼瞧见她面上的笑容很是勉强,心想她可真是好脾气,若换成他上辈子的父母,早就赏他一顿竹笋炒肉。 他拿起花样册子,奶声奶气道:“额娘,我画的。” 耿格格强撑着道:“咱们弘昼画的可真好看。” 语气中满是敷衍。 弘昼继续扬声道:“额娘,我画的。” 耿格格知道这孩子向来不好敷衍,便扫了几眼,认真道:“额娘知道,咱们弘昼画的真好看。” 不瞧不打紧,她这仔细一看,见弘昼乱七八糟的画中有一个像八答晕纹,再一看,又有点像几何纹,却比这两种样式略简单些。 她再仔细一看,见另一张纸上画的不知是鸡还是鸟,好奇道:“弘昼,你这画的是什么?” 弘昼煞有其事道:“鹤鹤。” 耿格格知道他说的是仙鹤。 如今王府花园中养着一对仙鹤,原先天气未冷时,她经常抱着弘昼去看那一对仙鹤,直到如今弘昼还时不时闹腾着要去看“鹤鹤”。 耿格格本就擅长女红,先前因四爷的严苛要求钻了牛角尖,如今经弘昼这一点拨是恍然大悟,是啊,紫禁城中什么样精美的料子没有,有些时候简单或别出心裁才能引人注意。 她想着画一个类似锁窗纹的花样子,这样式更简单些,说不准不错。 至于仙鹤……如今紫禁城中不少主子们年纪都大了,仙鹤不仅男女皆可用,更是寓意极好。 当即耿格格难得情绪外露,啪嗒一口亲在弘昼的小脸上:“咱们弘昼可真是个好孩子,乖,你先去玩,叫额娘好好想想。” 说着,她就叫聂乳娘先将弘昼带下去。 耿格格便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写写画画,最后对着成品花样子是越看越满意,更是吩咐梅儿道:“你去外院看看王爷回来没有,若回来了就请王爷过来一趟,就说……就说我得了好酒请王爷品一品,若是王爷没回来,你直接将话给王爷带到就行了。” 梅儿见自家主子难得如此上进,屁颠屁颠就去了。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梅儿去外院时四爷正好回来,他知道耿格格向来是不争不抢的性子,进王府这几年还是第一次主动相邀,知道是花样子一事有了眉目,便很快去了缓福轩。 耿格格便将画好的花样子给四爷看:“王爷您看,这是妾身画的花样子,有点类似锁窗纹,却比锁窗纹简单耐看许多,紫禁城中的主子们不少年纪都大了,并不是人人都爱花团锦簇的纹路,您别看这花样子简单,若是再里头加了金丝线或暗线,走起路来衣裳熠熠生辉,十分好看。” 她见四爷微不可察点了点头,心里有了底,便又拿出八仙庆寿纹的花样子,“您看上头的仙鹤,妾身画的并不精细,反倒有几分野趣,紫禁城中的主子们兴许会喜欢。” 这下连一向挑剔的四爷都忍不住点点头,“很是不错。” 耿格格脸上笑意更甚:“担不起王爷的夸奖,能为王爷分忧解难也是妾身的福气……说起来这事儿也是弘昼的功劳,他在这册子上写写画画的,给了妾身灵感。” 四爷却没将这话当真,毕竟不管是耿格格也好,还是钮祜禄格格也好,都是看自己儿子怎么看怎么好的。 但他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泼耿格格冷水,顺着她的话说了几句,便道:“……我记得你向来怕冷,我那里有几张上等的狐皮,正好给你们母子俩做披风,弘昼这孩子不比弘历沉稳,时常喜欢去外头玩,如今天气冷,你们有了狐皮披风也能时常去花园转一转。” 耿格格是连声道谢。 当三张整狐皮被送到缓福轩时,常嬷嬷等人是惊叹不已,一个个想要拿手去摸一摸,可见狐皮雪白无暇,生怕自己的手污了这狐皮,直道:“这狐皮可真好看,就连福晋那儿都没有这样货色的披风了。” “是啊,格格皮肤白,穿上这雪白的狐皮披风定十分好看。” “五阿哥本就生的可爱,到时候穿上狐皮披风,真是羡煞旁人……” 耿格格不比年侧福晋等人出生高门大户,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好的东西,当即轻轻摸了摸,便想着将狐皮给弘昼做件披风就够了。 至于她,树大招风,还是算了。 弘昼不知道耿格格的心思,却觉得四爷未免太小气了些,毕竟两个花样子就能叫他与曹家牵上线搭上桥,他就送这么几张狐皮披风打发他们母子? 弘昼觉得还得从四爷手上挖点好东西。 *** 旁人在听说耿格格得四爷赏了三张狐皮时,一个个皆是惊愕不已。 特别是伤了屁股还要日日抄写佛经的李侧福晋,她虽人被幽禁了起来,可消息还是灵通的,听说这消息后气的砸了个茶盅,却因太过用力扯到了屁股,疼的她是龇牙咧嘴。 别人不知道,她却是知道的,这三张狐皮乃是四爷当年伴随圣驾在盛京得到的,对四爷来说意义非凡,当初她得宠时曾撒娇找四爷要过,但四爷没松口。 她想着这三张狐皮最后四爷要么是给了年侧福晋,要么给了她的女儿怀恪郡主,却万万没想到落到了耿格格头上。 一旁的曾嬷嬷柔声劝道:“……您别动怒,如今这事儿与咱们也没什么关系,当务之急您就是要等着郡主回来替您求情。” “至于那三张狐皮,您放心,不知道多少人盯着了,从前是年侧福晋不知道这东西,如今她知道了,您觉得她会善罢甘休?” 李侧福晋仔细一想,的确是这个理,但心里怎么想都不舒服。 与她一样,钮祜禄格格听说这消息也是好一会儿没回过神来,可很快她就化悲愤为力量,继续教弘历启蒙。 年侧福晋听说这消息却是眼泪直掉,她一直以为四爷对自己是不一样的,却没想到四爷对耿格格也是这般上心。 她身边的丫鬟锦瑟劝道:“……您何必自降身价与耿格格比?您是什么身份,她又是什么身份?她侍奉王爷这么些年,王爷也就这几日才对她另眼相看,奴才听说想当初她刚怀有五阿哥时,王爷对她还不冷不热的。” 说着,锦瑟更是替年侧福晋捏起肩来:“可如今有了五阿哥就不一样了,虽说五阿哥与四阿哥只差着几个月,却是王府中最小的孩子,王爷不免要多疼五阿哥几分的。” “如今您正在喝药调养身子,到时候您替王爷诞下小阿哥,王爷定是最疼咱们小阿哥的。” 这话可安慰不了年侧福晋,如今她的院子里日日飘荡着药味,父亲和几个哥哥四处为她找寻名医,可肚子却迟迟没有动静:“若我能有个和弘昼一样可爱的孩子就好了。” 锦瑟低声道:“这有何难?王爷这样疼您,您不如与王爷说将五阿哥养在您身边……” “不可能的。”年侧福晋苦笑一声,道:“王爷与我说过,福晋当初想将五阿哥抱去正院的时候,他就已经答应过了耿格格,以后会叫耿格格好生抚养弘昼长大的。” “王爷是什么性子,我比谁都清楚,他答应过耿格格的事,断然不会反悔。” 锦瑟眼睛滴溜溜转了两圈,覆在她耳畔说了几句。 锦瑟是与她一起长大的丫鬟,人聪明伶俐且果断,很得她的相信。 年侧福晋不免有几分犹豫,可到了最后只道:“叫我好好想想吧。” 18、第 18 章 雍亲王府的波诡云谲好似与缓福轩半点关系都没有,任凭外头是风吹雨打,还是尔虞我诈,缓福轩里都是平和、静谧和幸福的。 这份幸福随着耿格格亲自拿了张狐皮给弘昼做了披风到达顶峰,弘昼本就生的唇红齿白,胖嘟嘟的,好看的像年画上娃娃似的,雪白的披风一上身,头上再戴一顶红色缎子的小毡帽,是愈发好看。 常嬷嬷等人是赞不绝口。 弘昼也感兴趣起来,叫聂乳娘抱着去铜镜前转了一圈,瞧见铜镜里的样子,连他都觉得老天爷给了他一副好皮囊。 耿格格看着弘昼直笑:“……过年咱们弘昼就穿这披风好了,到时候你与四阿哥一起可以好好玩玩。” 是了,她不光亲手给弘昼做了件披风,还顺带着给弘历也做了一件,甚至还犹豫过要不要给弘时也做一件,后来却因她得罪了李侧福晋,弘时年纪大了并不合适,再加上只剩下一张狐皮而作罢。 可就算这般,常嬷嬷也是十分心疼,忍不住与她道:“……格格您也太大方了点,别说如今您与钮祜禄格格是泛泛之交,就算换成从前您与钮祜禄格格关系不错时,她每每送给您的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王爷统共送来了三张狐皮,若两位阿哥一人做一件披风,就剩下一张狐皮,哪里够您用的?” 别说比起钮祜禄格格与宋格格,就连比起王府的几个侍妾,耿格格手头都不算宽裕,只笑着道:“四阿哥与弘昼向来关系好,两人又只差着三个月,日后去了外院同吃同住,哪里能叫他们因为这披风闹得生分了才是得不偿失。” “不论我与钮祜禄格格关系怎么样,这两个孩子都是兄弟了。” 到了最后,常嬷嬷这才不好多言。 等着耿格格前脚差人将狐皮披风送去了如意室,没多久钮祜禄格格就难得带着弘历过来了一趟,不光人来了,还带来了一盒子上等的雪燕,放着两个孩子去炕上玩,含笑道:“原先我就知道你女红了得,却没想到这样厉害,别说王府针线房中没有绣娘能比得上你,只怕紫禁城里都没几个能比你厉害得,你别多心,我没有瞧不起你得意思,是真心佩服你了……” 耿格格虽不太聪明,但是真心或假意还是能分得出来得,觉得钮祜禄格格对她的态度比从前变了些,笑吟吟将一盒子雪燕收起来,更是招呼着钮祜禄格格喝茶。 弘昼与弘历凑在一起,兄弟两个叽叽喳喳有说不完的话,弘历兴高采烈道:“弟弟,披风好看,过年我们一起穿新衣服。” 弘昼重重点点头,奶声奶气道:“好。” *** 接下来的日子,就连耿格格都忙的脚不沾地,与常嬷嬷商量院中丫鬟婆子过年的封红、给福晋等人的年礼、送回娘家的礼物、院内的洒扫……忙的她都没有时间好好陪弘昼。 她都如此繁忙,四爷就更不必说了,除去偶尔看看年侧福晋,大多数时候都瞧不见他的影子。 弘昼的惬意生活并没有受到影响,甚至因为钮祜禄格格日渐繁忙起来,与弘历玩耍的时间更多了。 这一日,两个小娃娃趴在窗前看雪,两人皆是百无聊赖。 弘昼是因不能出去玩而无聊,耿格格说了,外头天冷不说,积雪又厚,若看雪的时间长了会伤眼睛的。 弘历则是因不能读书写字而无聊,凡事习惯成自然,一日不念书写字他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见弘昼已经百无聊赖玩起手指头来,弘历正色道:“弟弟,我教你认字好不好?” 弘昼有一刹那以为自己听错了,瞧见他脸色郑重,却是决绝摇了摇头:“不,不要。” 弘历循循善诱:“认字可好玩了……” 弘昼:这孩子是疯了吗?等着进学之后每日天不亮就要起来读书写字,如今他自然是能有多快活就有多快活了。 他再次坚决摇摇头:“不!” 弘历失望道:“你怎么一点都不好学?长大怎么办?” 弘昼巴巴凑过去,笑嘻嘻道:“靠哥哥。” “真的?”弘历面上浮现几分笑意,皇家的孩子一向早熟,哪怕他小小年纪也知道自己与弘昼虽是亲兄弟,可好像比起别家的兄弟有点不一样,当即就拍着胸脯道:“你放心,哥哥长大了保护你。” 弘昼再次不要脸拉钩起来,更是道:“哥哥不能骗人。” 弘历正色道:“骗人是小狗。” 弘昼多少有点不放心,想着如今的四哥虽活泼可爱,可以后的乾隆皇帝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猪蹄子兼盖章狂魔,圣心难测得很,“要是哥哥骗人怎么办……” “哥哥不会骗人的。”弘历脸色愈发郑重,想了想只对着身边的乳娘道:“你替咱们写个字据,我来按手印,免得弟弟不相信我。” 乳娘只当两个小娃娃在过家家,便依他们所言写了一封字据,大概意思就是“弘历会当一个好哥哥,一辈子保护弘昼”之类的话。 到了最后,弘昼看见弘历煞有其事在上面按了手印,脸上笑开了花,屁颠屁颠将字据藏了起来。 聂乳娘等人看着他直笑,弘昼却是心中忍不住暗自腹诽:你们懂什么,这可是未来的圣旨咧! 两个孩子千盼万盼,总算盼到了过年这一日。 只是相较于别的府邸热热闹闹,雍亲王府显得十分寂寥,到了这一日,四爷是要带着福晋、年侧福晋进宫参加家宴的,因李侧福晋还在软禁,所以四爷并未带着她一起去。 故而到了雍亲王府除夕家宴时,只有零零散散几个人,甚至因三阿哥弘时年纪不小,在内院转悠一圈就回去了外院。 偌大的屋子只有六七个人,怎么看怎么冷清,也就今年新添了两个能跑会跳的阿哥,往年比今年还不如了。 但弘昼与弘历却很高兴,小孩子的快乐很简单,两个小娃娃站在廊下看小太监放烟花都开心的很,笑声传的很远。 可看着看着,弘昼却想要自己上手起来,凑上前道:“我要玩。” 放烟花的小太监可不敢,柔声哄道:“五阿哥乖,烟花这东西危险得很,奴才放给您看也是一样的。” 弘昼冷哼一声,这就好比吃螃蟹不能自己剥,由旁人剥好了吃,有什么滋味? 他可不答应。 虽说他是雍亲王府中最小的孩子,但却不是奴才们争相讨好的对象,小小年纪勤勉上进的弘历才是。 眼瞅着那些太监都围着弘历转,弘昼就抓起几把烟花藏了起来。 到了用年夜饭时,弘昼脸上都带着笑。 虽说满桌子珍馐,哪怕好些自己爱吃的,弘昼的心早就飞远了。 他早早就吃完了,冲着弘历挤眉弄眼的,“哥哥……” 王府中的正经主子都不在,又是大过年的,钮祜禄格格也没有太过于约束弘历,笑着道:“好了,你们出去玩吧,外头黑,当心些,可不要跑远了。” 弘历一出去,弘昼就叫聂乳娘等人躲远些,牵着弘历的手走到烟花旁:“哥哥,你看。” 循规蹈矩的弘历脸色一变,道:“不行,危险。” 弘昼可怜巴巴道:“哥哥,放烟花,放烟花……” 小孩子就没有不贪玩的,弘历面上也有几分松动之色,可想着这事儿并不可行,一来他们身边奴仆众多,二来他们身上根本没有火折子。 弘昼却是胸有成竹,奶声奶气道:“看我的。” 他早就计划好了,一会说要喝甜汤,一会说冷了,不一会几个乳娘都被他全都支开了,他抱着烟花屁颠屁颠就往外院跑。 弘历没法子,只能跟在他屁股后面。 等他看到弘昼站在四爷书房门口,冲自己直招手,吓得魂儿都快没了:“弟弟,快回来,你这是干什么?” 弘昼却正色道:“哥哥,里面有火,也不会有人发现。” 四爷一向不喜欢闲杂人等出入他的书房,安全得很。 弘历忙道:“快回来,阿玛知道要生气的。” 可弘昼一点都不怕,迈着小短腿就往里头走去,更是毫不客气寻摸到了火折子,已擅自点燃了烟花。 昏暗的书房里被绚烂的烟花一照,恍若白昼,吓得弘历生怕有人发现,迈着比弘昼长不了多少的小短腿连忙近来,啪嗒一声将书房门关上。 弘昼见弘历迫不得已上了贼船,笑着将手中的烟花分了一半给他,“哥哥,给。” 弘历吓得不行。 四爷的书房他也就来过一次,上次过来时胆怯远比好奇多,没想到弘昼不仅不害怕,居然还留意到火折子在哪儿。 弘昼却没想那么多,一门心思放起烟花来。 在他看来,四爷根本没那么可怕,也就话少些,不算个坏阿玛,再加上四爷书房宽敞隐蔽,正是放烟花的好地方,他的运气一贯不错,更没什么可怕的。 上一刻他还在沾沾自喜,下一刻他手中的烟花却是“啪”地一声炸开,火星子乱溅乱飞的…… 19、第 19 章 弘昼惊呆了。 他眼睁睁看着火星子迸向窗帘、书桌等地,接着,火光燃起,更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烧了起来。 他乃是死过一次的人,最是惜命,当即就拽着吓得路都走不动的弘历直往外跑,一出门更是嚷嚷起来。 弘历也跟着反应过来,扯着嗓子道:“来人啊!来人啊!” 只是如今正值除夕之夜,奴才也是人,再加上王府中正经主子都不在,外院的奴才们难免会松懈许多……所以任凭弘昼与弘历喊破了嗓子,也无人过来。 弘昼与弘历就这样眼睁睁看着火势越来越大,这才反应过来,两个小娃娃手牵手去找人。 他们刚跑了没几步,就有外院的奴才发现不对赶了过来。 只是却已经迟了。 火光冲天,无力可挡。 就连总管太监高无庸都赶了过来,一过来就检查两位小阿哥有无受伤,见他们安然无恙,这才连声道:“……我说两位小祖宗哟,你们去哪里玩不好,非得到王爷书房来玩?这下可闯了大祸!” 他乃皇上赐给四爷的总管太监,见过大风大浪无数,可瞧见这一幕还是被吓的心惊胆战,如今外院出了这等大事儿,他也难辞其咎:“书房里有多少宝贝东西啊,王爷的藏书、信笺、古玩、字画……这下全没了,王爷回来你们可怎么对他交代啊!” 弘历吓得眼眶都红了。 弘昼主打的就是一个心态好,他想着事情已经发生,再怎么懊恼都没用,只能积极面对,奶声奶气道:“那怎么办?” 一群人在这儿面面相觑。 弘昼索性坐在不远处的石凳上看人灭火,呵,大过年的可真是热闹啊! 他正托腮坐在石桌上想法子,很快就听到耿格格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弘昼,弘昼,你怎么了……” 弘昼尚未反应过来,就一把被耿格格搂在怀里,耿格格哭的是上气不接下气:“弘昼,你没事儿就好,你真是吓死额娘了……” 方才聂乳娘等人取了东西回来没能找到弘昼与弘历,一开始还不算太担心,毕竟弘昼的顽劣是人人皆知,先前这等事也是经常发生,可随着聂乳娘等人找了几圈都没找到弘昼与弘历这两孩子,可是吓坏了,连忙禀于耿格格。 耿格格与钮祜禄格格一听,饭也不吃了,酒也不喝了,连忙差人下去找。 谁都没想到两个孩子黑灯瞎火的居然跑到了外院,命人四处去找,甚至连湖边都找遍了,生怕两个孩子落水了…… 只可惜,谁都没瞧见这俩孩子的影子。 就在这时候,耿格格等人听到消息说是外院失火了,失火的还是四爷书房,火势极大。 这等事一贯是三人成虎,最开始传话的人说的是四阿哥与五阿哥都在那儿等着,到了最后不知怎么就传成四阿哥与五阿哥都在火里……这叫耿格格怎么不担心? 就连钮祜禄格格抱着弘历,这声音中都带着哽咽。 弘历懂事极了,奶声奶气道:“额娘,我错了。” 反观弘昼兴致勃勃看着一众太监们救火,甚至还拍着手道:“真热闹。” 方才已弄清楚来龙去脉的耿格格哭都哭不出来,也顾不上与弘昼算账,只嘀咕道:“这,这可怎么办啊?” 镇定下来的钮祜禄格格如今可顾不上谁是谁非,她也是知道四爷性子的,这等祸事是两个孩子一起闯下的,她若要将这屎盆子全扣在弘昼头上,四爷头一个不答应。 她斟酌片刻道:“你也别担心,当务之急得想个法子才是,虽说这两个孩子闯下的是滔天大祸,但王爷膝下也就这么几个孩子,难道还要同两个一岁出头的孩子算账吗?” 想了想,她更是道:“待会儿王爷回来了你别说话,我来说。” 耿格格木讷点点头。 他们一行人等啊等,足足等了一个时辰这才听说王爷已与福晋几人到了门口。 钮祜禄格格这一众人莫名紧张起来,可扭头一看,弘昼已靠在耿格格怀里睡了过去。 比起一脸担忧的弘历,弘昼睡得香甜,想必是梦里还在吃什么好东西,嘴角还挂着满足快乐的笑。 这下,就连耿格格都觉得不好意思起来:“这孩子……他一向睡得早,往日这时候都睡了快两个时辰了,想必是熬不住了。” 钮祜禄格格摇摇头,哭笑不得:“这孩子倒是个心宽的。” 这话说完,她便匆匆带着耿格格等人浩浩荡荡走向二门处。 *** 另一边,四爷脸色沉沉带着四福晋、年侧福晋下了马车。 紫禁城除夕夜每年都会举行除夕家宴,今年也不例外,自废太子被幽禁后,皇上心绪明显不高,但今年却是破天荒当众提起八贝勒,说他膝下子嗣空虚,只有一个庶子,当众赏了自己身边两个得脸的宫女给他,更叫他多替自己生几个孙子孙女。 比起八贝勒府中只有弘旺这根独苗,雍亲王府勉强要强一些,当然,也就强那么点。 如今皇上膝下孙儿已接近百人,按理说多一个孙儿不多,少一个孙儿不少,若非在意八贝勒,怎会赏给他两个宫女? 想及此,四爷就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自太子被废后,朝中拥护老八的大臣最多,甚至连皇子中拥护他的也不少,像老大,老九,老十,甚至四爷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也与老八关系十分要好……哪怕从前皇上因老八风头过盛训斥过几次,可这些人依旧我行我素。 故而今日的四爷很是不高兴,他堂堂一亲王,并不在意几个宫女,在意的却是皇上的态度。 福晋与年侧福晋两人,一个嫁给四爷多年,一个与四爷情投意合,谁都知道四爷不高兴,也是大气不敢喘一下。 谁知道四爷刚行至二门处,隐隐却见着有人跪在那里,他定睛一看,这不是钮祜禄格格与耿格格吗? 又往前走了几步,四爷瞧见呼啦啦跪的一地的人,皱眉道:“大过年的,你们这是怎么了?” 钮祜禄格格眼中含泪,将方才的事情囫囵说了一遍,最后更是道:“……还请王爷责罚妾身与耿格格,是妾身们没有照顾好两位阿哥,他们方才已经下坏了,若王爷要罚,就罚妾身们吧。” 四爷脑门子疼的一抽一抽的。 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等事,大过年的他那两儿子玩烟花烧了他的书房?赶明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他的脸都没处放。 四爷低头扫了眼,见着弘历忍不住啜泣着,见自己看向他,哽咽道:“阿玛,我错了。” 四爷心里这才稍微舒坦了些。 他知道比起皇上赐下来的两个宫女,老八更想要几个孩子。 可他的好心情随着扫眼看向弘昼戛然而止,弘昼虽是跪着的,可因太困的缘故却靠在耿格格身上,他看向弘昼时,慵懒的弘昼正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面上还带着惺忪之色,一看就是才被人从床上拽起来的。 这哪里有点的知错的样子? 偏偏弘昼被四爷抓包,不以为怵,试图以笑容打动四爷,扬起一个灿烂的微笑。 得。 四爷这下更生气了,当即就将高无庸叫过来,“说,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都说一遍,这事儿是谁的主意,又是如何失火的。” 高无庸是皇上赏给四爷的总管太监,身为儿子,身为臣子,四爷不敢对皇上不满不敬,可对着皇上派过来监视自己的高无庸却是一肚子不痛快:“你也是皇阿玛拨下来的老人,就是如此办事的?幸好今日发现的早,不如整个王府都要这把火烧的一干二净。” 高无庸只有低头认罪的份儿。 四爷冷声道:“念你是皇阿玛拨下来的人,罚你一年的月钱。” 高无庸连声称是。 四爷的目光又落在弘昼与弘历两孩子面上,瞧见弘昼这时候还拿胖嘟嘟的手揉着眼睛,丝毫不知道错了的样子,扬声道:“来人,将他们送去佛堂好生跪着,没有我的吩咐不得起来。” 耿格格连声道:“王爷。” 钮祜禄格格却是忍不住长吁了一口气,四爷的性子她也琢磨出几分,既然当众罚了这两个孩子,就不会再有下文的…… 她拽了拽耿格格的袖子,如今她们两人可谓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不能不帮耿格格,继而才看向四爷道:“妾身替四阿哥谢谢王爷了,今日他们犯下如此大错,别说王爷罚他们跪佛堂,就是狠狠揍他们一顿,他们都不冤枉。” “男孩向来比女孩顽劣许多,您这个当阿玛的好好教训他们一番,他们才能长记性。” 弘昼再次感叹于钮祜禄格格的情商,也佩服四爷的领导能力,这处罚看似严重,实则并非如此,佛堂里烧着地笼,暖和的很,再有贡品,他们也不会饿着……至于四爷说的没有他的吩咐不能起来,也不过是给自己台阶下罢了,难不成到了大年初一,他们两个还要在佛堂跪着? 古人向来讲究好兆头,若大年初一就受罚,接下来一年都会如此的,弘昼断定明日四爷肯定会允许他们出来的。 所以到了最后,弘昼顾不得哭哭啼啼的耿格格,呆若木鸡吓坏了的弘历,迈着小短腿就朝佛堂方向走去。 四爷被他这漫不经心的态度气的够呛,却也不好明面上与一个一岁出头的小娃娃计较,只是脸色越来越青。 20、第 20 章 弘昼一到佛堂,就忍不住四处打量起来。 佛堂很是宽敞,收拾的是一尘不染,佛前案几上还摆着新鲜的瓜果和糕点,的确很符合四爷“一心向佛、不问世事”的形象。 弘昼方才也收到了小小的惊吓,又饿又累的,进去佛堂后二话不说直接爬上案几抓了个福橘下来。 弘昼将福橘剥开,一分为二,另一半给了哭丧着脸的弘历:“哥哥,吃。” 弘历这才反应过来:“不能吃。” 时下世人皆信奉鬼神之说,小小年纪的弘历也不例外,觉得这东西是供奉佛祖的,若他们吃了佛祖的东西,佛祖会不高兴的。 “能吃!”弘昼不由分说将半个福橘塞到弘历手上,扬声道:“好吃。” 弘历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跪佛堂,还是在如此佳节,他一想到别的孩子这时候都窝在额娘身边睡觉做梦,可他们还得跪佛堂,心中又是委屈又是羞愧,忍不住呜呜哭了起来。 弘昼就这么直勾勾看着弘历。 正当弘历以为弘昼要好生安慰自己几句时,谁知道弘昼却一把将他手上的半个福橘拿了过来,更是掷地有声道:“哥哥不吃,我来吃。” 弘历哭的更厉害了。 他觉得自己简直比窦娥还冤枉,明明受弘昼连累,可弘昼却像没事人似的。 小弘昼却有自己的想法,雍亲王府的福橘可不是凡品,定是千里迢迢、花大价钱运来的,若是这半个福橘不吃该多浪费啊! 在他看来,弘历这般大的孩子能有什么伤心事儿啊,哭一哭就好了。 所以到了最后佛堂就便变成如此局面——小弘历跪在蒲团上哼哼唧唧哭着,小弘昼爬上桌哼哧哼哧吃着。 弘昼甚至觉得佛堂的糕点与瓜果比他们院子的强多了,不愧是四爷上心的地方,以后若是常来他也不亏。 过了好一会儿,弘历的哭声渐渐低了下来,弘昼也吃饱了。 弘昼一手举着福橘,一手举着乳酪一口酥,直往弘历嘴里塞:“哥哥吃,好吃的!” 这样一番折腾,弘历的确是饿了,吃了些糕点,又吃了福橘,这才有了精神与力气,瘪着嘴道:“你说,阿玛会不会生气了?会不会不喜欢我们了?” 弘昼想也不想就道:“不会的。” 他都没好意思说四爷膝下也就他们三个儿子,比起蠢笨像是棒槌一样的三阿哥弘时,他们兄弟两人聪明懂事、活泼可爱,四爷瞎了才会不喜欢他们。 呵,远在正院的四爷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若他知道弘昼不仅不知错,还如此不要脸,只怕又要狠狠气上一阵。 倒是与四爷对坐的福晋道:“王爷可是身子不舒服?今夜风大雪大的,王爷四处奔波,可要妾身吩咐小厨房给您煮点姜汤?” 她身为正妻,却事事以四爷为先,就连煮姜汤这等小事也得先问过四爷的意思,若换成年侧福晋,早就安排人下去准备了。 四爷就是循规蹈矩的性子,对与他性子有几分相似的福晋并不十分喜欢,这夫妻两人当初也并非一点情谊都没有,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弘晖的夭折,他们就只是名义上的夫妻而已。 一问一答,并无多的旖旎。 四爷摇摇头,沉着脸道:“不必了。” 福晋知道四爷心情不好,她虽出身那拉一族,但却是旁支,出身并不算显赫,不比年侧福晋有得力的父兄,更不会傻到在这时候与四爷议论今夜除夕家宴上的事。 她便拿弘昼与弘历当由头:“……王爷可是因这两个孩子不高兴?这两个孩子还小,正是顽皮的时候,您罚也罚了,训也训了,何必因这等事不高兴?好在今夜两个孩子没什么事儿。” 说着,她更是道:“两个孩子还小,虽说佛堂外有人守着,屋子里又烧着地笼,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两个孩子染上了风寒,那就糟了,您对他们小惩大戒一番就够了,想必他们也知道错了……” 四爷听着外头风声雪声不断,发出婆娑响声,当即也有些担心起来。 下一刻他就站起身道:“那我去看看他们,今夜,我就不过来了,免得打扰你歇息。” 福晋应了一声,起身送四爷离开。 等着四爷一走,福晋身侧的喜嬷嬷犹豫片刻,却还是开口道:“福晋,您这是做什么……” 福晋却是苦笑一声:“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按照规矩除夕与新年王爷都该歇在正院的,可我留得住王爷的人,哪里留得住王爷的心?两人凑在一块实在是无话可说。” 她摇摇头,继续道:“我嫁给王爷这么多年,他对我如何旁人都清清楚楚,又何必在乎这些虚名?今日明知他心情不好,还留着他做什么?他愿意去哪里就去哪里,他舒坦,我也舒坦。” 喜嬷嬷只能微微叹息一声。 *** 另一边,四爷冒着寒风大雪匆匆赶去佛堂。 他从小就被皇上严苛要求,原觉得对两个儿子这般惩处也不算什么,可听福晋这样一说,也觉得自己的行径过了些。 这两个孩子只有一岁出头不说,弘昼更是早产而生,四爷记得清楚,弘昼刚出生时瘦弱的像只猫儿似的,若真有个三长两短,后果不堪设想…… 想及此,四爷脚下的步子更快了些。 刚一推开佛堂大门,四爷就惊呆了。 弘历规规矩矩跪在蒲团上,想必是困了的缘故,小脑袋宛如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可就算如此,他依旧规规矩矩跪着。 再看另一边的弘昼,他横七竖八躺在蒲团上,睡得香甜极了,还不忘再身上再盖了个蒲团当被子,身边的橘皮、糕点屑散落一地。 四爷的头更疼了。 弘历听到响动,很快反应过来,忙道:“阿玛。” 说着,他更是拽了拽弘昼的小胖手。 睡得正香的弘昼突然被人打扰,皱了皱眉,翻身又睡了过去,甚至还嘟囔道:“我要睡觉觉。” 弘历瞧着四爷的脸色比方才更难看,吓坏了,连忙道:“阿玛,弟弟不是故意的,弟弟困了……” 冤有头债有主,四爷也不会对着乖觉的弘历发脾气,伸手将他扶了起来:“时候不早了,我叫苏培盛送你回去。” 弘历面上一喜,可旋即却像想起什么似的,不忘看了弘昼一眼:“那弟弟……” 四爷道:“放心,明日就是大年初一,我不会怪他的。” 弘历这才放心,谁知道他刚走两步,却因跪的久了脚步有些踉跄,四爷见状,索性便要陈福将他抱回去。 这下,偌大一个佛堂只剩下脸色铁青的四爷,还有一个睡得正香的弘昼。 四爷扬声道:“弘昼?” 弘昼没反应。 四爷蹲下身子,拍拍弘昼的小肥脸,可他倒好,再次翻身睡了过去。 苏培盛最会揣摩四爷的心思,见四爷面上并无怒色,只道:“王爷,五阿哥年纪尚小,且出身时身子羸弱,不宜在此处睡觉,若是染上风寒就麻烦了,不如叫奴才送五阿哥回去?” 四爷点了点头。 可就当苏培盛上前要抱着弘昼时,却发现弘昼拽着四爷的衣角,他也不敢生拉硬拽,只看着四爷道:“王爷,这……” 四爷不得不承认,弘昼是生的极好看的,他的那些子侄中还未有哪个孩子像弘昼这样好看。 弘昼酣睡、不闹腾的时候,瞧着是愈发可爱了。 四爷索性道:“不必了,我抱弘昼回去吧。” 说着,他就披上大氅,将怀中的弘昼裹的是严严实实。 任凭外头的风雪交加,可弘昼就这样被四爷抱在怀里,仍睡得极香甜。 等四爷到了缓福轩时,如四爷想的一样,缓福轩依旧是灯火通明一片。 耿格格见四爷来了,见四爷还抱着弘昼一块过来,当即高兴的眼眶就红了,连忙小心翼翼将弘昼接了过去:“妾身多谢王爷。” 四爷心情好了些。 紫禁城也好,雍亲王府也罢,人人脸上都好像戴着一张面具,也只有耿格格如此赤忱。 四爷当即就拂去她脸上的眼泪,道:“好端端的,哭什么?方才我罚了弘昼你也哭,如今不罚他了你也哭?这孩子太过于顽劣了些,以后你得多费些心思教他才是。” 耿格格连声称是。 懂实务的常嬷嬷连忙将弘昼抱了下去,将屋子留给四爷与耿格格。 *** 这一夜,弘昼睡得极踏实。 他甚至还做了个梦,梦见四爷亲自将他从佛堂抱了回来。 在梦中,他都觉得这事儿是不可能发生的。 谁知梦醒之后他看着自己熟悉的天青色床幔有些失神,一旁的聂乳娘听见响动连忙凑了过来:“五阿哥醒了?您身上可有觉得不舒服?若是不舒服得赶紧说,当心染上风寒了。” 听聂乳娘满脸笑意说完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弘昼这才知道昨夜之事并非做梦,而是真的。 弘昼顿时觉得好像他那便宜阿玛好像也还可以。 聂乳娘更是道:“……您起来的时候刚刚好,王爷这时候正与格格在用早饭,马上就要进宫了,今个儿是大年初一,您快去与王爷、格格拜年,图个好兆头!” 21、第 21 章 弘昼虽顽劣,却也不是一点分寸都不知道的,昨日他放火烧了四爷的书房,四爷轻飘飘饶过他,就冲着这一点,他也得好好给四爷拜个年,顺便,再收个压岁钱。 弘昼一路小跑至耿格格屋子时,外头的天儿还是灰蒙蒙的,也幸亏他已习惯早睡早起,不然这么冷的天还真起不来。 屋内耿格格正在伺候四爷用早饭,想必是昨夜累狠了的缘故,她眼睑下一片青紫,可面上的红晕却是挡不住的。 弘昼一进来就拱手作揖,奶声奶气道:“阿玛,额娘,新年好!” 四爷微微颔首,可下一刻却愣了愣:“弘昼,你叫我什么?” 弘昼脆生生道:“阿玛!” 耿格格高兴道:“呀,弘昼会叫‘阿玛’了。” 四爷面上也浮现几分喜色,似乎比弘历八九个月会叫阿玛更高兴,当即就道:“苏培盛,把我准备好的封红拿过来。” 他早就给几个孩子准备好了压岁钱,连怀恪郡主都有。 封红递到了弘昼手上时,弘昼当即就有种不祥的预感,打开一看,里头并没有他想象中厚厚一摞银票子,而是装着些金豆子、金花生和金瓜子之类精巧的小玩意儿。 这等东西虽不算十分珍贵,却是只有紫禁城里才有的好东西。 耿格格笑道:“弘昼,还不快谢谢你阿玛?” 弘昼嘴巴一瘪,嘟囔道:“阿玛是个小气鬼。” 耿格格一愣。 她没想到一岁出头的弘昼连“小气鬼”三个字都会说了。 四爷却已笑了起来:“怎么,瞧不上我给你的压岁钱?既然如此,那你将这封红还给我。” “不。”弘昼将封红攥的紧紧地,扬声道:“阿玛是个小气鬼。” 说着,他又说了一遍:“阿玛是个小气鬼。” 因今日是大年初一,四爷还赶着进宫,懒得与他掰扯,便吩咐苏培盛道:“取一千两银票给他吧。” 耿格格惊呆了。 什么时候王爷竟变得这样好说话起来? 她忙道:“王爷,弘昼不懂事,您万万别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四爷已站起身来,淡淡道:“无妨,今日他第一次开口喊我‘阿玛’,就当这银票是奖给他的。” 实则这银票他是补贴给耿格格的,耿格格娘家不显,向来都是靠她贴补,她舍不得委屈弘昼,便只能从自己身上节衣缩食。 耿格格这才应下:“多谢王爷。” 弘昼也喜笑颜开:“谢谢阿玛。” 四爷难得见他对自己笑得如此灿烂,冷哼一声“小财迷”后这才离开。 弘昼在等待四爷大红包的同时,则任由着耿格格给自己穿衣,因今日是大年初一,他是穿戴一新,品月色滚兔毛边小袄,配上油光水滑的狐皮披风,再戴上品月色小毡帽儿……弘昼再次赢得常嬷嬷等人一片夸赞。 虽说四爷与福晋一大早就进宫去了,但弘昼却还是要前去给李侧福晋与年侧福晋拜年的。 说起来李侧福晋也是挺倒霉的,人被软禁了,可压岁钱还得照开不误。 等着到了年侧福晋院子,年侧福晋瞧见两个皆穿着狐皮披风的小娃娃,眼前一亮,最后目光还是落在了弘昼面上:“……你们两个远远一瞧像双生子似的,实在可爱,锦瑟,替两位小阿哥把压岁钱拿来。” 等着弘昼收到年侧福晋的封红时,还未打开看就能感受到其中厚重,当即是眉开眼笑:“多谢年额娘。” 年侧福晋抬手捏了捏弘昼的小脸,含笑道:“不用谢。” 她是越来越喜欢弘昼,并不是说弘历不好,而是在她看来,弘历被钮祜禄格格教的半点没有小孩子的样子。 她觉得小孩就该像弘昼这样,无忧无虑,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的。 一直等着弘昼走了老远,年侧福晋这才恋恋不舍将目光收回来,对着锦瑟淡淡道:“上次你不是想了法子将弘昼养到我膝下吗?就照着你说的做吧!” *** 弘昼与弘历手牵手去了各处拜年,收获了不少压岁钱。 喜的弘昼是眉开眼笑。 若说出手大方,当属年侧福晋无疑,比起福晋给的金豆子,年侧福晋一出手就是一百两的银票。 并不是弘昼不喜欢金子,而是金豆子、金瓜子之类这些东西,一看就是内造之物,并不能变现。 他更喜欢印票子。 等着回来之后,他先是趴在桌上将自己东西拢了拢,最后拿着四爷等人给的银票塞到耿格格手上:“额娘,给你。” 耿格格一愣,继而红了眼。 年前她与常嬷嬷说闲话时被弘昼听到了,那时候她唉声叹气说了几句银子不够用,当时弘昼并未说什么,没想到这孩子听到心里去了。 她低声道:“今日你找你阿玛要银子是为了额娘是不是?” 弘昼点头道:“是。” 耿格格一把就将弘昼搂在怀里,像下定决心似的:“额娘不要你的银子,这是你的压岁钱,额娘先帮你收着,等着你长大了再还给你。” 她只觉得十分愧疚。 像钮祜禄格格将弘历护的好好地,可她了,还要一岁出头的弘昼帮她的忙。 弘昼抬起头,不解道:“额娘缺钱钱。” “额娘现在不缺银子了。”耿格格笑中带泪,正色道:“额娘会努力当个好额娘,好好护着你的。” 这话说的弘昼狐疑得很,不过随着弘历前来找他玩,他便将这事儿抛掷脑后,与弘历手牵手就去玩了。 钮祜禄格格也随着弘历一并过来了,相较于从前的虚情假意,如今的钮祜禄格格并没有瞧轻耿格格,一来是经历昨日之事,两人颇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二来是四爷对耿格格的态度变了。 故而钮祜禄格格对耿格格不说掏心掏肺,却也多了几分真诚。 两人坐在屋子里煮茶品茗,倒也惬意。 弘昼则与弘历一块去了梅园,说的是给四爷扫梅上雪水煮茶,可实际上却是打完雪仗后随便弄点梅上雪水给四爷煮茶。 偏偏弘昼提出这个想法后,别说耿格格等人,就连弘历都忍不住道:“弟弟,你懂事了。” 弘昼:??? 他是愈发觉得要将咸鱼路线贯彻到底,一直懂事的人偶尔不懂事会惹人失望,但像他这种一直不着调的人偶尔懂事一回,则会叫人称赞不已。 他更是没想到这一瓶梅上雪水送给四爷时,四爷也是颇为感动,终于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感觉。 殊不知,耿格格也好,还是钮祜禄格格也罢,都不准两个孩子去花园玩耍,就怕两个孩子染上风寒,弘昼此举不过是借着孝道之名快乐玩耍罢了。 因今日是大年初一,弘昼开开心心、快快乐乐吃喝玩乐了一整日,耿格格并不是个迂腐的母亲,在昨日晚上弘昼火烧四爷书房一事后,仍带着弘昼在院子里放烟花,更是蹲着身子道:“……额娘知道咱们弘昼喜欢放烟花,只是你与四阿哥还小,若偷偷玩烟花太过于危险,以后若你想要放烟花或者做别的事儿,千万不能偷偷的玩,还好昨晚没事儿,若真有什么三长两短,以后你就再也看不到额娘,额娘也看不到你了,知道嘛?” 她的声音温柔,语气和煦,言语中并没有半点责怪的意思。 弘昼再次感叹耿格格可真是温柔啊,闻着耿格格身上恬淡的香气,他重重点点头:“好。” 他知道,虽说昨夜弘历回去后,钮祜禄格格并没有责罚弘历,却是冷着脸一直没有与弘历说话。 直到今日,这大过年的钮祜禄格格对弘历都还是冷冰冰的。 因为这事儿,弘历还很是不高兴了。 顿时,他愈发觉得自己额娘可真好。 耿格格摸了摸的小脑门,脸上满是笑意:“咱们弘昼可真乖。”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如今弘昼一口答应她是发自内心的,可以后顽皮时更是情非得已。 今日快快乐乐玩了一整天,弘昼心满意足睡了。 对小孩子来说,过年是最快乐的时光,整日就是吃吃喝喝玩玩睡睡。 翌日一早,弘昼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清点了自己的压岁钱,用过早饭后这才心满意足去找弘历玩了。 钮祜禄格格对弘历依旧是不冷不热的态度,弘历再弘昼的盛情邀约下并不敢表态,只看向钮祜禄格格:“额娘,我可以出去玩吗?” 方才他就已经与钮祜禄格格表示过今日想要读书认字,只是钮祜禄格格并未搭理他。 当着弘昼的面,钮祜禄格格自不会像私下那样对弘历,缺仍是神色淡淡:“可以。” 粗枝大叶的弘昼并未觉得不妥,顾不上还要再说话的弘历,直接将他拽了出去,只是两人刚走出如意室,弘历就呜呜哭了起来。 弘昼一愣:“哥哥,你怎么了?” 弘历越哭越伤心,从除夕到今日,短短三天,他的眼泪比他三个月流的都多:“额娘,额娘她不理我了。” “额娘她不喜欢我了……” 说着,他便抽噎着将这两日钮祜禄格格对他如何冷淡的事儿都道了出来,更是斩钉截铁道:“以后我再也不和你一起胡闹了。” 弘昼只觉得他的话说的太早了点,却还是有些心疼他,钮祜禄格格这不是妥妥的冷暴力吗?如此看来,还是他的额娘好! 22、第 22 章 弘昼主动拉起弘历的手,正色道:“我喜欢哥哥。” 难受中的弘历十分感动,眼泪落的愈发厉害,一把抱住弘昼:“弘昼,你可真好。” 得,小孩子可真好糊弄,他已经忘了自己到底是因谁才会落得如此下场。 弘昼心疼小小年纪就遭受冷暴力的弘历,便牵着他的手又是去花园看仙鹤,又是一起堆雪人,玩着玩着,弘历的脸上总算是有了点笑意。 弘昼看着自己跟前的雪人,只觉得这雪人未免太丑了点,正想着如何美化一二时,只听见身后传来声音:“你们这是在堆雪人吗?” 雍亲王府人丁单薄,内院除去四爷,就连三阿哥弘时都很少进来。 冷不丁听到陌生的男音,弘昼吓了一跳,手一抖,雪人的头掉了。 他扭头一看,讶然开口:“哥哥!”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怀恪郡主的夫君纳喇·星德。 说着,他更是嘴巴一瘪,指着雪人道:“头,头掉了。” 纳喇·星德是武将,因常年征战的缘故,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咧嘴一笑,露出好看如白雪般的牙齿。 纳喇·星德揉了揉弘昼毛茸茸的小毡帽,笑着道:“你这话说的怪吓人的,大过年的,可不兴说这么丧气的话!” 说着,他更是道:“你得怪我叫‘姐夫’,若是叫阿玛听见你管我叫‘哥哥’,又是要纠正你的。” 弘昼想到怀恪郡主那青梅竹马的“清表哥”,想着姐夫不一定永远是姐夫,哥哥却永远是哥哥,固执道:“就是哥哥。” 纳喇·星德宠溺笑了笑:“好,哥哥就哥哥吧。” 一旁的弘历也凑了过来:“姐夫来给阿玛请安吗?” 纳喇·星德并没有因他们是小孩子就轻视他们,笑着道:“今日是初二,我陪着郡主前来给阿玛和额娘请安……” 弘昼与弘历是齐声道:“那你怎么在这里?” 纳喇·星德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道:“郡主说有事要去找阿玛,叫我一个人转转。” 因他出生于武将世家,又非高门大户,家中并无那么多规矩,并不知道王府中的规矩,所以才敢在内院闲逛。 弘昼“哦”了一声。 纳喇·星德却并不觉得怀恪郡主如此对他有什么,似乎已经习惯了:“你们可是在堆雪人?你们堆的雪人可不大好看,来,我来帮你们。” 他并没有架子,当即就撸起袖子替弘昼堆起雪人来,算是赔给弘昼的,最后更是差人从厨房取来碳与红枣,用来当雪人的嘴巴和眼睛……到了最后,这雪人看起来是像模像样的。 弘昼与弘历高兴的直拍手。 弘昼看着纳喇·星德手和鼻子都冻红了,由衷道:“你可真厉害。” 纳喇·星德颇为骄傲道:“这有什么?从前我们在外打仗,原地驻扎、闲来无事时大家经常靠堆雪人来打发时间,比比谁的雪人堆的最大最好,每次我不说拔得头筹,却也是在前三的。” 说着,他更是教起两个小娃娃来:“若是给雪人穿件大红色的披风就更好看了,冬日风大,这寒风一吹,雪人身上的红披风飘在天上,特别好看。” 弘昼与弘历皆崇拜地看着纳喇·星德。 弘昼是羡慕纳喇·星德身上的洒脱,觉得这人性子好、模样好、人品好,四爷也不是个不负责任的阿玛,起码为怀恪郡主找了门好亲事。 纳喇·星德见两个孩子感兴趣,则道:“我送给你们的小弓箭你们喜欢吗?这是我在西北打仗时带回来的,觉得十分可爱,准备送给我以后的孩子的,你们不知道,那地方的人都骁勇善战……” 他说起西北的民俗民风是满脸笑容,弘昼与弘历两个孩子更是听的津津有味。 三人正起劲时,不远处却传来刻薄的声音:“纳喇·星德,你在这里做什么?闲的没事做吗?” 三人齐刷刷扭头一看,见着怀恪郡主站在不远处,她那张脸比锅底还黑。 怀恪郡主更是对两个弟弟视而未见,冷声道:“纳喇·星德,你该随我一起给额娘请安了。” 纳喇·星德慢悠悠站了起来:“哦,好。” 等着转身离开时,他还不忘冲着这俩孩子眨眨眼,小声道:“等着我下次有机会再与你们说接下来的事儿。” 弘昼恋恋不舍看着纳喇·星德离开。 方才他看的清清楚楚,纳喇·星德对着他们是热情、和煦的,但对着恪靖郡主却是冷淡、漠然的。 当然,怀恪郡主对纳喇·星德的态度更差,那高高在上的态度,好似对着奴才似的。 弘历都忍不住低声道:“怀恪姐姐可真凶。” 弘昼颇为赞同点了点头。 但这俩孩子不知道的是,纳喇·星德所遭受不公平的待遇远不止于此,行至无人之地,怀恪郡主劈头盖脸对他就是一顿骂,话里话外皆是他不求上进,与两个小毛孩子交好的意思。 到了李侧福晋院子,怀恪郡主终于见到李侧福晋,母女两个是泪水涟涟。 当怀恪郡主知道额娘是因弘昼所以才落得这般下场,更是生气又着急:“……您都伤了屁股,阿玛怎么还叫您日日抄经?先前我听说您被阿玛软禁,写了好几封信过来,却都被人拦了下来,若叫我知道这事儿是耿格格与弘昼捣鬼,我,我绝不会袖手旁观。” 说着,她更是道:“额娘,您别担心,这次我求了阿玛说在王府住几日,好生陪陪您。” 李侧福晋是过来人,方才见怀恪郡主对纳喇·星德态度恶劣就已觉不对,她对纳喇·星德说话的架势就像讨债的似的,如今挺她这样说,连忙道:“这可不行?你留下来做什么?如今你已经嫁人,该以你的小家为重,这刚出嫁没几日就回娘家住着,不知道的还以为婆家委屈了你。” 就怀恪郡主这性子,去哪儿都不会受委屈,可方才她就是用这个理由说服四爷想在娘家小住些日子的。 四爷也知道怀恪郡主的性子,但架不住怀恪郡主哭的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看起来是伤心极了,想着女儿从未离开过李侧福晋,突然出嫁,想家也是在所难免,便松口答应下来。 四爷一向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索性将纳喇·星德喊到跟前问了问话。 不问不知道,四爷是一问吓一跳,当四爷得知直至今日他们两个尚未圆房时,惊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到了最后,四爷只沉着脸道:“我会叫她额娘好好教教她的,以后,怀恪若有什么做的不对或不好的地方,你只管来找我,不必顾及她的身份。” “夫妻之间实为一体,只有你们互相体谅体恤,这日子才能越过越好的。” 该说的都说了,该劝的都劝了,四爷的心头宛如压了一块石头,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他子嗣单薄,如今膝下更是只有怀恪郡主一个女儿,将她视为眼珠子一般,旁的事儿他能为怀恪郡主出谋划策,甚至遮风挡雨,可这事儿,他是爱莫能助。 在大年初二这一日,四爷的心情比除夕夜那晚还要低落,天色灰蒙蒙的,他心里烦闷极了,连苏培盛都打发了,一个人漫无目的走着。 走着走着,等着四爷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站在了缓福轩门口。 四爷犹豫片刻,走了进去。 缓福轩仍十分热闹,他刚走进去就听到了弘昼的大嗓门:“……要吃栗子,要加糖,加蜂蜜!” 等着四爷进屋时,弘昼正蹲在碳盆子旁,碳盆子边上埋着几个红薯,弘昼就像是盯着宝贝似的盯着红薯。 耿格格连拽着弘昼上前请安。 四爷摆摆手,一个字都没有。 别说弘昼,就连迟钝的耿格格都察觉出四爷的心情不善。 正当耿格格犹豫着该如何开口时,弘昼就扒拉出一个烤红薯递到四爷跟前:“阿玛,给。” 他可是很有眼力见的,不说别的,就冲着昨日四爷给的那张一千两银子的银票,他也该当一回阿玛的小甜心。 四爷脸上和缓了些。 弘昼更是剥开红薯,甚至还贴心吹了吹这才递到四爷嘴边:“阿玛,吃。” 四爷方才见着他唾沫横飞,可想着弘昼难得如此孝顺,他咬了一口,明明红薯泛苦,他还是点点头:“好吃。” 弘昼脸上露出甜甜的笑容来。 将才他就在想这个烤糊了的红薯给谁才好,呵,没想到四爷来的正及时。 四爷却浑然不知,一口一口吃完这个泛苦的红薯心情才好了些,他原打算与耿格格小酌几杯的,如今却觉得心情好像没那么烦闷。 四爷看向耿格格道:“……我进来时听见弘昼吵着要吃栗子?大过年的,既然他想吃差人去买就是了。” 耿格格不好意思道:“这孩子向来顽劣,并非想吃栗子,是贪玩想要自己烤栗子。” 四爷道:“那便叫他玩,他才一岁出头的孩子,不必拘束他,若拘着他,他迟早会闯大祸的。” 连他自己都没察觉,他对弘昼的底线一步步再降低,已经从当初的“小孩不准玩火”变成了“他不放火烧我书房”就好。 23、第 23 章 耿格格愣了愣,继而点头道:“是。” 四爷环顾周遭一圈,屋内依旧四处散落着弘昼的玩具,从前他是最看不惯东西如此散乱,可随着到缓福轩的次数增多,竟也觉得这等场景也不是不能忍受。 四爷原是前来喝酒的,可随着吃下一个红薯,觉得肚子有些饱,等着栗子送来,弘昼过家家似的烤了一颗又一颗栗子,四爷吃了一颗又一颗栗子,半点没有喝酒的欲望了。 只是这栗子吃着吃着,四爷察觉出不对劲来,自己的每颗栗子怎么都苦苦的? 原先他以为是栗子坏了,可仔细看了看自己跟前的碟子,再看了看耿格格面前的碟子,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的栗子都是烤糊的。 四爷是哭笑不得,作势拍了拍弘昼的小屁股,冷声道:“你小子可真是,从前我还担心你是傻子,没想到你却是精得很。” 只是这份精明却没放在正道上。 换成弘时或弘昼等人,早就吓得屁滚尿流,可弘昼依旧扬起招牌笑容来。 四爷索性拍拍手道:“好了,我就不陪你们说话了。” 他站起身,径直去了李侧福晋的院子。 正月未过都是年,李侧福晋院子却是凄凄惨惨戚戚,一点没因怀恪郡主回来就热闹半分。 好在四爷的到来在这寂寥的水面掀起了一阵涟漪,曾嬷嬷听丫鬟通传后连忙将这好消息告诉了李侧福晋。 很快,李侧福晋就带着怀恪郡主迎了出来,虽说她一脸喜色,却衣衫素净,整张脸上却满是憔悴:“王爷。” 四爷却是脸色淡淡,扫了一眼她身后的怀恪郡主道:“怀恪,你先下去吧,我有些事要与你额娘说。” 怀恪郡主只当是今日的苦肉计生了效,旋即就喜滋滋下去了。 等着李侧福晋将四爷迎进屋后,又是奉茶又是端点心,到了最后,四爷只摆摆手:“不必忙这些,我今日过来是有话要与你说的。” 随着曾嬷嬷将屋内丫鬟婆子都带了下去,四爷这才开门见山道:“你可知道怀恪至于没有与星德圆房?” 李侧福晋含糊道:“我,我不太清楚了。” “不清楚?”四爷的怒气陡然升起,李侧福晋伺候他已将近二十年,他一眼就能看出李侧福晋有没有撒谎:“你这个当额娘的说你不清楚?那我就要问你是怎么当额娘的!” “今日怀恪说星德欺负她,对她不好,我便松口答应叫她在府中住些日子,你好生劝劝她。” “你要知道,这门亲事是我进宫求来的,是皇阿玛赐下来的,没有转圜的余地……” 李侧福晋顿时从云端跌到泥里,噙着泪应是。 四爷是头也不回就走了。 他原打算过几日再来问问李侧福晋情况的,只是这一走,别说李侧福晋院子他好几日没时间过来,甚至每日都开始早出晚归起来。 寻常人这时候忙着走亲访友,可四爷却忙着往寺庙里钻。 原因很简单,紫禁城中又发生了大事儿。 除夕家宴当晚,皇上以八贝勒子嗣单薄为由赏了他两个侍妾,此消息一出,那些拥护八贝勒之人又看到了希望,一个个纷纷上折子褒赞八贝勒,明里暗里皆是请皇上立八贝勒为太子的意思。 皇上是勃然大怒,当众训斥了八贝勒不说,就连与他交好的贝勒们都受到了训诫。 四爷只觉得越来越摸不准皇上的意思,甚至怀疑起当日赐给老八两个宫女也是为了引蛇出洞,试一试朝中大臣与皇子们的反应。 机敏的四爷便交代福晋紧锁大门,越是这时候越是不能四处走动,与人交际,自己也摆出一副清风道骨,与世无争的家世来。 弘昼发现耿格格明显松了一口气,这几日连话都多了起来。 后来他从常嬷嬷与耿格格的闲言碎语中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按照雍亲王府规矩,每年正月里格格、侍妾家眷都能进府探望她们,寻常时候也不是不准这些家眷来,只是要请示福晋,一道道手续下来很是麻烦,谁都不愿因这等事在王府中成为例外。 像钮祜禄格格这等娘家身家丰厚的,会趁着这个时候贴补女儿一番,可像耿格格这种娘家没有家底的,则会趁着这个时候狮子大开口,以各种理由找耿格格要银子。 弘昼这才知道,怪不得耿格格手头紧咧,原来是私房银子都补贴了娘家。 去年因弘昼早产,耿格格以要照顾弘昼之由拒绝了娘家来访,今年她实在找不出借口。 如今四爷与福晋下令,她这才松了一口气,更是扒拉着自己的私房银子,笑的嘴都合不拢,与弘昼打趣道:“……额娘把这些银子都给咱们弘昼攒起来,给咱们弘昼娶媳妇用,还给咱们弘昼生的小弘昼用,好不好?” 弘昼:…… 他只觉得现在说这些是不是太早了点? 只是耿格格尚未高兴几日,这日晚上正准备带着弘昼睡觉了,梅儿就说福晋身边来人了。 很快,这丫鬟就匆匆忙忙进来道:“见过耿格格,福晋吩咐了,今晚上有官兵前来搜查前院,福晋担心他们不懂规矩,冲撞到内院来了,所以要您与五阿哥就呆在院子里,哪里都别去。” 耿格格一惊,他们乃是皇家贵胄,怎会有官兵搜查雍亲王府? 顿时就连弘昼都觉得手中的玩具不香了,惊愕看向传话的那丫鬟,耿格格也想多问几句的,却不知道那丫鬟是得人授意不敢多言,还是真着急去别去传话,匆匆就走了。 常嬷嬷更是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低声道:“糟了,糟了,这几年宫里头不太平,皇上先是下令废了太子,又关押了直郡王一家,如今可是要轮到咱们了?王爷这时候又不在府里,该怎么办啊!” 耿格格也跟着担心起来。 弘昼并不知道历史上有没有这回事,就算有,应该也不至于牵连全家,当即就拽着耿格格的袖子道:“额娘,叫人去看看。” 耿格格这才反应过来,连差了院子里的小平子去外院打听打听,更是千交代万嘱咐,若见着情况不对赶快回来。 小平子很快就回来了,一回来面上也带着忧愁之色,低声道:“格格,奴才远远地看了看,见着有好多官兵啊,他们去了四爷书房……” 剩下的事儿,他就不知道了。 耿格格皱着眉头,却也于事无补。 没吃过猪肉,好歹也是见过猪跑的,弘昼也是在电视上看到过如何抄家,若真有罪证能证明四爷犯了罪,就不是官兵前来搜查这么简单,而是直接抓人了。 他打了个哈欠道:“额娘,睡觉觉。” 耿格格摸摸他的头道:“额娘不睡,叫聂乳娘带你睡觉好不好?” 弘昼摇摇头:“我要额娘带我睡。” 他知道,就算耿格格一夜未睡也是于事无补,还不如好好睡一觉,明日就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耿格格没法子,只能陪他睡觉。 弘昼甜甜睡了一觉,翌日一早刚起身就要被耿格格抱去正院请安,他也好奇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昨夜的慌乱不过是昙花一现,今日雍亲王府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到了正院,内院中的所有女眷纷纷都到了,就连一向深居简出的宋格格都到了。 福晋与众人解释道:“……昨日那些官兵来的突然,别说你们,一开始就连我都吓了一跳,连忙请王爷回来,王爷回来之后这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是宫里头发生了一些事儿,那些官兵搜查只是例行公事,与咱们王府没什么关系。” 她虽说的含糊,实则是心里清楚,说到底是皇上忌讳八贝勒结党营私,正好借着这个机会看一看每个成年皇子有什么异动。 但四爷书房因除夕夜那场大火化为灰烬,那些官兵是什么都没搜到。 众人连声称好。 年侧福晋的眼神落在了弘昼面上,含笑道:“有些时候不怕问心无愧,就怕有口难辩,前几日王爷的书房被烧了,便是有人想要栽赃陷害王爷也是不能够的,说起来,王爷这也是因祸得福。” 旁人不知道,但她身为年遐岭之女,年羹尧之妹,是知道些政事的,清楚四爷看着是不问世事,实则却与有些大臣来往过密,纵然四爷是小心谨慎的性子,可彻查之下,书房内还是能查到很多见不得人的东西。 她只觉得弘昼是个福星,当即看向弘昼的眼神就带着欢喜,想着若这孩子养在自己身边,兴许就能为自己带来子嗣…… 24、第 24 章 但像耿格格等人听说无事后,并未多问,也不敢多问,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福晋经历昨晚之事后整个人也松快了些,只道:“……如今这些纷扰既与咱们王府无关,王爷的意思是不必拘束着大家,你们一年到头也就盼着这个时候家人来王府玩一玩,与家人说几句话,我今儿一大早已经差人去你们各自娘家送了信,看他们这些日子何时方便就邀他们来王府做客。” 钮祜禄格格是兴高采烈,耿格格面上却带着几分灰败之色。 等她带着弘昼出了正院大门,钮祜禄格格在门口等着她一块。 两人略说了几句话,钮祜禄格格欲言又止道:“……我觉得年侧福晋好像很喜欢五阿哥。” 耿格格一愣,迟疑道:“有嘛?” 说着,她更是道:“应该不会吧,先前她害我早产,王爷罚她雪地里跪了半日,伤了她的身子,害她不能有孕,她恨我们母子都来不及,如何会喜欢弘昼?” 钮祜禄格格比起从前来心态已经发生了改变,只要不涉及到自己的利益,她很愿意提点耿格格几句的:“并不是一码事儿,年侧福晋恨你是一回事,可五阿哥实在招人可爱,谁不喜欢?” “我好几次看到年侧福晋的眼神落在五阿哥面上,那眼神,像在发光似的,不是喜欢五阿哥是什么?” 说着,她更是低声道:“反正不管她是好心还是恶意,落到你身上总归不是好事儿的,你小心些就是了。”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只要事关弘昼,耿格格向来十分小心,觉得他们母子以后离年侧福晋远些的好。 接下来,耿格格又为娘家人进王府发愁。 怕什么来什么,到了第二日耿家就给她送来了信,说正月十二这一日来看看她和弘昼,更是说自弘昼出生后他们还没见过,实在想念的很。 耿格格捏着这封信愁的半晌没说话。 比起当初来,她性子已变得些许,对上旁人不会一味当软柿子,可对上家人……她不知道如何是好。 弘昼心里则有了打算,打算好好会一会外祖一家。 接下来的几日,他依旧与弘历一起没心没肺玩着。 这一日,两个孩子又在花园采集梅上雪水,远远就见着曾嬷嬷带着几个人和朝着李侧福晋院子方向走去。 一旁的聂乳娘漫不经心与弘历身边的陈乳娘说着闲话:“……这女人身边有个孩子傍身就是好,先前李侧福晋犯了错,王爷对她是爱答不理的,可怀恪郡主回来后,王爷去看过李侧福晋一次不说,也准她家人这次来看她。” 说着,她更是道:“所以说啊,咱们两个尽心尽力侍奉着两位阿哥,这好日子还在后天咧。” 弘昼虽与纳喇·星德只接触过两次,但对他很有好感,如今听说李家有人来了,瞪着大眼睛四处看,想要看看这里头有没有那位“清表哥”的影子。 他找啊找,还真在里头看到一位身姿如竹的男子。 远远看去,这人十八九岁的样子,虽看不清长得什么样子,但弘昼隐约可见这人肤色白皙,气质出众,很符合话本子里那种勾着官家小姐私奔的浪荡子形象。 弘昼顿时来了兴趣,想要看看这人与怀恪郡主之间到底有没有首尾。 他趁聂乳娘等人不注意,借着扫雪水之名跑的远了。 他是直奔李侧福晋院子而去,因今日有李家贵客来,守在门口的丫鬟婆子也被抽去茶房帮忙,他畅通无阻到了李侧福晋院子,更是猫在花圃之中。 很快,弘昼就看到了那位“清表哥”的影子朝一间屋子走去,紧接着,怀恪郡主也走了过去。 想必是这两人在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不仅门口没有守着人,怀恪郡主身边的丫鬟甚至将周遭的人都打发走了。 这下就给了弘昼机会,他猫着腰走上前,刚靠近这屋子,就听到里头传来女子喘息的声音:“……别,清表哥,别在这里,若是叫额娘发现了就糟了,你不知道,我没有与那莽夫圆房的事儿叫阿玛知道了,我,我哪里能与他圆房?这一圆房不就糟了吗?” 弘昼虽只是个一岁出头的小娃娃,但身体里却装的成年人的芯子,听到这喘息声,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只觉得这位“清表哥”可真是会玩啊,也不怕被人发现。 谁知道“清表哥”却是半点都不怵,胆子是愈发大了,紧接着,里面就传来不堪入耳的声音。 弘昼摇摇头走开了。 他可是个好宝宝,这等场面可不适合他。 只是如今闲着也是闲着,他觉得自己作为一个乖宝宝,得去看看李侧福晋,虽然他知道李侧福晋不愿意看到他,但谁叫李侧福晋压岁钱还没给他? 弘昼寻着声音源头,迈着小短腿哼哧哼哧跑了过去。 阔别多日,李侧福晋再看到娘家人的这一刻,脸上总算浮现了些许笑容,更是与嫂子李二太太大倒苦水:“……你是不知道这几日我过的叫什么日子?也就看到你们来了,我心里才松快些,清哥儿这次也来了?你叫他帮着劝劝怀恪,要他与星德好好过日子,若不然,皇上或王爷算起账来,谁都没好日子过。” 说着,她更是摇摇头,无奈道:“罢了,这些话待会儿再说也不迟,我今日知道你们要来,叫小厨房准备了茶点。” 她抬头看向门口,埋怨道:“我看这些丫鬟是皮痒痒了,拿些糕点怎么这样慢?” 只是她一扫眼,没看到去拿茶点的丫鬟,看到了露出招牌笑容的弘昼。 李侧福晋脸上的笑容当即就凝固了,更是隐隐觉得自己的屁股又疼了起来,没好气道:“你怎么进来的?谁叫你来的?” 弘昼一直牢牢记得自己可是个乖孩子,上前请安后才指着外头的院子道:“门开着,我就进来了。” 他看着李侧福晋宛如吃了苍蝇一样的脸色,心情愈发好了,正色道:“给李额娘拜年了。” 李侧福晋不耐烦摆摆手,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王爷吩咐了,在德妃娘娘寿辰之前没有他的允许,谁都不得进来我这院子,你这年也拜了,安也请了,回去吧,若你回去的晚了,耿格格该担心的。” 弘昼站在原地没有动。 李侧福晋是怒火中烧,扬声道:“你这是做什么?都说了叫你赶快回去。” 弘昼奶声奶气道:“李额娘,我给您拜年了,您还没给我压岁钱……” “你,你害我成这个样子,我不给你两巴掌就不错了,你还好意思找我要压岁钱?”李侧福晋觉得美好的一天又被这小崽子给毁了,气的脸都红了,当即就道:“曾嬷嬷,派人给我把他拎出去。” 曾嬷嬷有些犹豫,下意识看向李二太太。 李二太太将李侧福晋拽到一旁,低声道:“你啊,怎么这么些年性子一点都没变?你与一个孩子计较什么?这事儿若传到王爷耳朵里,怕又要不高兴的。” 她拍了拍李侧福晋的胳膊以示安抚:“不过一个封红罢了,你就当打发叫花子好了。” 李侧福晋虽怒气冲冲,可到底将李二太太的话听进去了。 李侧福晋上头有几个嫂子,可因旁的兄嫂在老家的缘故,她也就与这位二嫂关系最好。 李二太太也知道她这小姑子是什么性子,当即就命身边的嬷嬷给弘昼包了个封红,“拿,五阿哥,这是我替你李额娘给你的压岁钱,好生收好,别弄掉了。” 弘昼掂量着里头约莫十两银子的重量,但他也不嫌少,傻子才会嫌钱少,当即就道:“多谢李额娘,多谢李舅母。” 话毕,他转身就要走。 李侧福晋见状忍不住长吁了一口气,谁知道弘昼刚走到门口却又转过身来:“李额娘,为什么星德哥哥没来?” 李侧福晋喉头一噎,只听见弘昼丢下一句“我喜欢星德哥哥”这话转身就走。 李侧福晋再也忍不住,当即眼泪就掉了下来,与李二太太道:“你说,你说这叫什么事儿?今日我本打算叫星德也见见你们的,可怀恪却不答应,说若是星德来了,她就躲去庄子上,还说再也不想看见星德,我怎么生出这样的孽障来,你叫我怎么同王爷交代啊……” 弘昼并不知道自己成了压垮李侧福晋的最后一根稻草,反倒喜滋滋捏着封红跑了回去。 耿格格见他脚下宛如生了风似的,连忙道:“慢点,慢点,当心摔了。” 当她看见弘昼往小匣子里丢了个银锭子时,好奇道:“弘昼,你这银子是哪里来的?” 弘昼喜滋滋道:“李额娘给的。” 耿格格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李侧福晋居然还会给你压岁钱?” 弘昼重重点了点头,继而一板一眼道:“李额娘是个小气鬼。” 说着,他更是抱住耿格格的胳膊,撒娇道:“额娘,我喜欢星德哥哥,要他来玩……” 25、第 25 章 这话叫耿格格十分为难,且不说如今她与李侧福晋势同水火,就说纳喇·星德的身份,也不是她一小小格格能请得动的。 耿格格柔声哄道:“弘昼乖,过几日郡马爷前来接郡主回家时,你就能看到他了好不好?” 弘昼陷入了沉思。 他觉得看在纳喇·星德送他弓箭,陪他们堆雪人,给他们讲故事的份上,得委婉提点纳喇·星德一番。 许多人总觉得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弘昼却觉得这样对纳喇·星德很不公平,虽说皇上做主赐下来的婚事不能合离,但起码得叫纳喇·星德做到心中有数,免得还傻傻以为是自己配不上怀恪郡主。 弘昼只恨自己太小些,若是他身边能有两个小太监,这消息就能传出去了。 接下来弘昼一直都在思索这个问题,一直到弘历闷闷不乐找上门来:“你跑去哪里了?我在梅园等了你许久。” 弘昼这才想起来这事儿,轻车熟路往弘历嘴里塞了块豌豆黄,继而道歉起来:“哥哥对不起,我忘了。” 言辞之熟练,态度之诚恳,让弘历忍不住责怪他,冷哼一声道:“若是下次我就不和你玩了。” 弘昼微微叹了口气,道:“其实我是想去找星德哥哥。” 弘历一听这话就明白过来,当即咬着豌豆黄道:“我也想姐夫。” 弘昼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两圈,还未来得及说话,弘历就一口回绝道:“不行。” 弘昼只觉得十分委屈:“我还没说要做什么了……” “反正就是不行。”弘历看了他一眼,颇有种“知弟莫若兄”的感觉:“说不行就不行,你要是再顽皮,我就告诉阿玛。” 弘昼嘟囔道:“好吧。” 弘历小小年纪就颇有好兄长的做派,见弘昼怏怏的,就说要带他去花园玩。 等两个小崽子快到花园,正好迎面碰上怀恪郡主陪着李二太太等人走了出来,怀恪郡主虽挽着李二太太的手,但眼神却时不时落在身侧那个样貌清秀的男子身上。 弘昼定睛一看,猜测这人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清表哥”了。 这位“清表哥”名叫李松清,是李二太太膝下最小的儿子,样貌出众,擅长诗书,徒有其表,是涉世未深闺中女子最喜欢的类型。 怀恪郡主还笑眯眯道:“……那咱们说好了,正月十一这一日一起去卧佛寺上香,舅母就当陪我散散心好了。” 弘昼心中明白,怀恪郡主这是看似上香,实则为了与情郎会面。 李二太太是个圆滑人,瞧见弘昼与弘历两位小阿哥,不能像怀恪郡主一样装作没看见,笑着道:“两位小阿哥这是要去哪里玩?外头冷,当心染上风寒了。” 弘历一板一眼道:“多谢李舅母。” 眼睁睁看着怀恪郡主走远了,弘昼惊声道:“哥哥,他们要去上香。” 弘历点点头:“是。” 弘昼再次道:“姐姐要去上香了!” 弘历狐疑看向他:“难不成你也想去?阿玛不会答应的。” 弘昼咧嘴一笑,道:“不是,星德哥哥去吗?” 这两小崽子因每日厮混在一起,已是心有灵犀,弘历当即就猜到弘昼在想什么,低声道:“你是想要姐夫去找姐姐?” 小孩子话说不清楚,实则心里是很明白的,他们知道怀恪郡主与纳喇·星德关系不好,想着两人若能多呆在一块一些时间,说不准感情就好了起来。 弘历对纳喇·星德印象也很好,当即就点点头。 两人手拉手回去缓福轩,正好钮祜禄格格也在这里同耿格格说话,弘历将这事儿道了出来。 钮祜禄格格当即就露出与有荣焉的笑容来,与耿格格对视一眼后道:“……你们小小年纪就如此关心兄弟姐妹,这样很好,这事儿交给我好了,我派人将这事儿告诉王爷,王爷自会看着办的。” 弘昼觉得如此甚好,点头道:“偷偷的。” “五阿哥放心,我明白的。”钮祜禄格格在年侧福晋没进门时也曾得宠过一阵,知道男女之间也就这么回事儿,多相处些时间,这感情也就培养出来:“到时候给叫郡马爷给郡主一个惊喜。” 弘昼与弘历齐齐点了点头。 这消息送到四爷跟前时,四爷自是一口答应下来,继而差人送信给纳喇·星德。 弘昼也期待起来。 到了正月十一傍晚,弘昼连晚点都不肯用了,非得在二门处玩,说是玩,实则是想从怀恪郡主归来时的脸色瞧出一二来。 只是他等啊等,一直等到了天擦黑,耿格格催促了他好几次,他这才打算回去。 弘昼刚转身打算离开,后脚就传来了声响。 他扭头一看,这不是气势汹汹的怀恪郡主还能是谁? 怀恪郡主脸色沉沉,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弘昼一见,心里顿时就明白了,拽着耿格格的手道:“额娘,回去。” 他知道纳喇·星德已撞破怀恪郡主与李松清的奸情,对纳喇·星德来说,短时间内肯定会十分难受的,只是长痛不如短痛,短时间的难受总比一辈子瞒在鼓里强。 纸是包不住火的,总有一天纳喇·星德会知道这事儿,不光纳喇·星德会知道,别人更会知道,到时候他只会比今日更加伤心难过。 身为小小男子汉,弘昼知道这等事对任何男人都是种打击,多少也替纳喇·星德担心起来。 耿格格见他食欲不振,十分担心,正欲请大夫来时,却听见四爷的声音:“你们家格格可在?” 随着外头丫鬟答话的声音落下,四爷就走了进来。 弘昼满腹心思喊了声“阿玛”。 四爷看着他道:“这是怎么了?看着不大高兴的样子。” 耿格格解释道:“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了,傍晚的时候就闹着要出去玩,回来之后就不大高兴的样子,这般年纪的孩子,总不能有什么心事吧。” 四爷扫了眼弘昼道:“我给你带了个礼物。” 很快苏培盛就提着个小小的篮子上来,篮子上盖着红绸,看着是神神秘秘的。 弘昼顿时就被吸引了过去,“这是什么?” 他这话音刚落下,红绸就动了动,里面更是传来一声微弱的猫儿叫:“喵儿~” 弘昼一把就掀开红绸,瞧见里面躺着只黑白分明的奶猫儿,这猫身上黝黑,腹部雪白,脸盘子圆圆的,瞧着十分可爱。 弘昼高兴极了:“猫猫。” 瞧见这般可爱的猫儿,耿格格也喜欢,可旋即却道:“王爷,这……这猫儿到底是畜生,如今五阿哥还小,若是不小心抓伤他怎么办?” 四爷嘴上虽没明说,实则却将这只猫儿当成弘昼放火烧书房的奖赏:“这又有什么关系?男孩子养的皮实些不是坏事,况且这猫儿是我从宫中猫狗房讨来的,性子温顺,轻易不会伤人。” 耿格格还要说话,可瞧见弘昼满脸欢喜的样子,到底没有再开口。 四爷见状,也道:“我听钮祜禄格格说过,弘昼对如意室的乌龟都十分感兴趣,对这些猫儿狗儿的想必更加喜欢。” “他和弘历不一样,他性子跳脱,寻常人陪不住他,如今有了猫儿,以后也能多个玩伴儿。” 正与猫儿玩耍的弘昼抬头,奶声奶气道:“多谢阿玛。” 这下,四爷脸上都隐隐可见几分悦色。 弘昼认真想了想道:“这猫儿叫橘子。” 他最爱吃福橘了,甜甜的,他一口气能吃好几个了。 四爷那吹毛求疵的毛病又显露出来,皱眉道:“不行,橘子这名字太俗气,不如……不如就叫翻雪好了。” 弘昼将猫儿翻开看了看,瞧见这是只小公猫,不由嘀咕道:“哪有男猫猫叫翻雪的?” 四爷一锤定音,懒得搭理他。 耿格格瞧见苏培盛站在一旁抱着四爷的大氅,知道四爷很快就要走,柔声道:“王爷可还要去寺庙吗?寺庙不比王府,您得仔细自己的身子才是……” “不是,我待会的确要出去,却不是去寺庙。”四爷面上再次浮现些许笑意:“皇阿玛今日赏给了我一个园子,等到春日里,皇阿玛想去园子小住几日,接下来我就要忙着这些事了。” 耿格格不明白皇上赏个园子给四爷的意义有多么重大,但弘昼却明白。 他更是忍不住猜测,定是皇上没从四爷书房中搜出见不得人的东西,再加上四爷伪装的一派道貌岸然,皇上圣心大悦,所以才赏给四爷一个园子。 弘昼也忍不住欢呼起来:“阿玛有园子,我也要去。” 雍亲王府虽占地不小,但他日日待在里头,早就腻了。 四爷道:“放心,到了那一天,你们兄弟三个都要去见你们皇玛法的。” 说着,他更是叮嘱耿格格道:“今日我过来也是与你叮嘱这件事,弘时年长,已经懂事,弘历虽年幼,却进退有度……唯有弘昼整日稀里糊涂的,在皇阿玛跟前不比寻常,可不是闹着玩的,这些日子你得好好教教他规矩。” 26、第26章 第 26 章 这事儿若换成钮祜禄格格或李侧福晋听了, 定是欣喜若狂,毕竟难得有个机会在皇上?跟前露脸。 可耿格格看着一脸稚气、行事极无章法的弘昼,则是满脸担心,迟疑道:“王爷, 弘昼能?不能?不去?” 四爷与弘昼几乎是齐声道:“不行。” 四爷正色道:“弘昼也是皇阿玛的孙儿, 怎么?能?单单撇下他?” 弘昼更是委屈巴巴道:“额娘, 我?要去。” 耿格格柔声解释道:“王爷, 五阿哥年纪太小?,万一不小?心冲撞了皇上?怎么?办?这孩子……” 她实在没信心。 好?心情?的四爷却道:“你不必担心, 皇阿玛虽是天子,却也是凡人, 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可怕。” 说着,他的眼神落在弘昼面上?, 微不可察皱了皱眉:“不过弘昼这孩子的确要好?好?教一教,如今才正月,我?估摸着皇阿玛四五月里才会移居别院,时间还久。” 他一锤定音,说完这话就站了起来?。 弘昼自是高兴不已, 喜不自禁, 虽说他对清史不算十分?了解, 却对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康熙帝很感兴趣。 和耿格格的满腹担心不一样,一直到了睡梦中, 弘昼嘴角都带着笑。 翌日一早,弘昼一起身就要去如意?室找弘历, 想要将这个好?消息也告诉弘历。 今日的耿格格满面担心, 在弘昼临走前还不忘叮嘱他:“……早些回来?,今日你外?祖母和你舅母他们要来?看你了。” 弘昼这才想起这一茬, 点头道:“好?,额娘,我?很快就回来?。” 说着,他就抱起自己的小?猫儿急匆匆往如意?室赶。 虽说四爷已给小?猫儿取名叫做翻雪,但他却还是固执的给这猫儿取名叫橘子,更是对着耿格格煞有其事说什么?“哥哥大名叫弘历,小?名叫元寿辰,我?的猫猫也要有小?名”,惹得耿格格生怕他下一刻问自己为何他没有小?名,更怕年幼的他伤透了心,故而对翻雪的小?名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弘昼刚抱着橘子到了如意?室,正欲显摆时,却见着炕上?的弘历也抱着一只猫。 弘历一瞧见弘昼,满脸欢喜:“弟弟,你看我?的猫猫。” 人对人,猫对猫,皆是四目相对。 弘昼这才知道原来?四爷也给弘历送了只猫儿,仔细一瞧,这两只猫与他们兄弟一样,长得还有几分?相似了。 弘历虽稳重,却只是个一岁多的孩子,抱着猫儿满脸都是笑:“阿玛给猫猫取名叫‘仁照’,我?知道你的猫叫‘翻雪’是不是?” 昨日四爷先去的缓福轩,再来?的如意?室,与钮祜禄格格提过几句翻雪,故而弘历才知道这猫儿的名字。 一大早,他原本?想着抱着猫儿去找弘昼玩的,可是钮祜禄格格说他马上?就要面圣,不光要启蒙,还要开?始学规矩,不得贪玩,他这才作罢。 弘昼正色道:“不,它叫橘子。” 弘历不解:“阿玛说它叫翻雪的。” “这是我?的猫猫。”弘昼再次小?霸王上?身,奶凶奶凶道:“我?的猫猫就叫橘子。” 弘历只能?依了他:“好?,好?,它就叫橘子。” 说着,兄弟两个就将两只猫放了炕上?,两只小?奶猫不光长得像,似乎还互相认识似的,一靠近彼此不仅喵喵直叫,还互相舔了起来?,场面十分?温馨。 弘昼正色道:“它们肯定是亲兄弟。” 弘历赞同点了点头,正欲说话时,钮祜禄格格却道:“弘历,咱们该念书了。” 说着,她的眼神落在弘昼面上?,犹豫片刻开?口道:“弘昼可要一起?” 与耿格格相处的时间久了,她觉得耿格格是个不错的人,她与耿格格兴许不会成为密友,却不该成为敌人,如今对弘昼也多了几分?真心实意?来?。 这可把弘昼吓的够呛,连连摇头:“不,我?要回去了。” 话毕,他抱起他的小?橘子扭头就跑。 等着弘昼刚行至缓福轩门?口,就听见里头传来?呜咽的哭声:“……我?的儿啊,娘真是想你想的好?苦啊,日日想你夜夜想你,哭的眼睛都要瞎了。” 这声音虽带着哭腔,可听着却像是唱戏似的,一点都不真切。 弘昼一进去,果然见着为首一个老妇人拽着耿格格的手,耿格格与那老妇人长得有三四分?相似,他猜测那老妇人就是耿格格的娘亲。 弘昼略扫了一眼,见那老妇人身边站着五六个妇人,那五六个妇人身边各站着两三个孩子……宽敞的屋子被这群人一占,顿时显得逼仄起来?。 好?家伙,耿老太太这是带着全家老小?来?赶集的不成? 弘昼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多人。 耿老太太虽年纪大了,可耳不聋眼不花,一眼就瞧见门?口站着个小?娃娃,顿时就松开?耿格格的手,三步并两步,快步走上?前,一把就将弘昼搂在怀里:“啊,我?的乖孙,外?祖母想你想的好?苦啊,是日日想你夜夜想你,哭的眼睛都要瞎了……” 动?作迅速且突然,被她一把搂入怀中的弘昼愣了一愣。 继而,耿老太太身边的妇人也都纷纷涌上?前来?,七嘴八舌道:“呀,这就是我?们那好?外?甥?长得可真俊啊!” “是啊,和他额娘长得可真像,一看就是我?们耿家的种。” 弘昼被耿老太太死死抱在怀里,鼻尖满是刺鼻的香气也就算了,头顶不知道谁的唾沫星子直往他脸上?喷,气的他当即就挥舞着小?胖手:“额娘,额娘,救命啊!” 耿格格连忙将弘昼抱在怀里,皱眉道:“额娘,你们吓到弘昼了。” 耿老太太在家向来?是说一不二,更记得从前耿格格未出嫁时对她是言听计从,没好?气道:“怎么?,我?抱一抱自己外?孙都不行了吗?我?知道,如今咱们耿家在走下坡路,你替王爷生下儿子,如今身份更是了不得,嫌弃我?们了。” 耿格格声音缓了缓:“没有的事儿。” 耿格格那几个嫂子见着情?况不对劲,连忙上?前打圆场,有的劝耿格格,说耿老太太是思孙心切,有的哄耿老太太,说弘昼乃是皇子龙孙,金贵些,和他们家中那几个顽皮小?子不一样…… 到了最后耿老太太脸上?仍旧是怒气未消,冷冷看着耿格格:“……我?知道,如今你已瞧不上?我?们这一大家子,嫌我?们是穷亲戚,只是你别忘了你自己姓耿,我?老婆子已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有口吃的,饿不死就行了,可你却不能?不管你的侄儿侄女,还有你躺在床上?的阿玛啊!” 说着,她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哽咽道:“你送回去的银子一月比一月少,三个月前,更是半个子都没捎回去,你阿玛的药已经停了三个月,大夫说了,若是这般下去,你阿玛就没多少日子了。” 随着耿老太太的话音落下,她带过来?的那些毛毛头更是齐齐围住耿格格,纷纷开?口:“姑姑,我?想念书。” “姑姑,我?都好?几日没吃肉了。” …… 一群孩子是七嘴八舌,看的弘昼都惊呆了。 耿老太太这次是有备而来?,先前耿格格对她的话是言听计从,每个月的月例银子都如数送回家中。 她原以为随着女儿生下儿子,身份水涨船高,送回去的银子会越来?越多,却万万没想到这银子却是越送越少,到了三个月前,更是一分?钱都没了。 她派人送信给女儿,可几封信却是石沉大海。 所以这次她便将一众孙儿孙女都带了过来?,就想要看看耿格格好?不好?意?思拒绝孩子们,她更是打定主意?,这次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大不了,她带着这一大家子人住在雍亲王府! 知女莫若母,耿老太太猜的没错,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的耿格格对上?一众侄儿侄女的眼泪,神情?有所松动?。 弘昼瞧见情?况不对,连忙扯着嗓子喊起来?:“额娘!” 耿格格一见,自顾不上?旁人,将他搂在怀里:“好?孩子,额娘在这儿。” 弘昼紧紧拽着耿格格的袖子,抽噎道:“额娘的钱钱要给弘昼娶媳妇……”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耿老太太看弘昼的眼神就像看仇人似的,没好?气道:“你是王爷的儿子,是皇上?的孙子,你娶媳妇该有皇上?和王爷负责,与你额娘有什么?关系?” 弘昼那双漂亮的眼睛忽闪忽闪的,不解道:“那哥哥姐姐们没有阿玛吗?” 这话一出,满堂寂静。 对耿老太太这等重男轻女到骨子里的人来?说,就算儿子有天大的不是,旁人也是不能?说的。 更何况,她那几个儿子出息着了,赚的银子都交给她攒了起来?,她今日过来?不过秉持着女儿的便宜不占白不占的想法:“谁说他们没有阿玛?你这孩子,莫要仗着自己身份尊贵就胡说八道,我?可告诉你,我?是你额娘的额娘,你要是不听话,当心我?揍你!” 弘昼乃是耿格格的逆鳞,见耿老太太举起手吓唬弘昼,扬声道:“额娘,您别忘了,弘昼是皇孙,就算我?在他跟前都是奴才,也就是王爷不忍我?们母子分?离,所以才将他养在我?身边的。” 耿老太太不服气道:“呵,听你这话的意?思,我?还得与这小?崽子行礼不成?” 耿格格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与您说他与家中的孩子到底是不一样的,别说您想动?手打他,若把他吓唬出个好?歹,那可就是重罪。” 耿老太太皱了皱眉,却到底不敢说话。 耿格格又道:“方才弘昼的话倒是提醒了我?,孩子们日子过的不好?,与我?这个当姑姑的有什么?关系?他们又不是没有阿玛和额娘?” 她看向耿老太太,面色虽温柔,可语气中却带着坚决:“我?进王府也有几年,这几年的银子都补贴了娘家,您一会儿说大哥要做生意?,一会儿说二哥要请先生,一会儿又说家中房子要修缮……该给的不该给的银子我?都给了,可那些银子都仿佛掉进无?底洞。” “我?想问问您,这些年大哥生意?做的怎么?样?二哥科举考的又怎么?样……我?补贴到家中的银子别说修缮屋子,都够买一个新?宅子了。” “弘昼说得对,我?这个当姑姑的虽疼孩子们,可他们有阿玛有额娘,他们日子过的不好?,该是他们父母操心,与我?有什么?关系?” 说着,她更是道:“正月未过尚是年,孩子们既一早起身给我?拜年,我?这个当姑姑也不会一点表示都没有。” 她当即就吩咐常嬷嬷给每个孩子封五钱银子的封红。 还未等常嬷嬷应下,耿老太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坐在地下,真真切切哭了起来?:“我?的命好?苦啊,怎么?生出你这样一个孽障女儿来?,亏得我?当年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生下你,早知如此,就该在你一生下来?就将你淹死的……” 她这一哭,跟在她身边的妇人和孩子们都跟着哭了起来?,声势之浩大,就连弘昼都看傻了眼。 他知道自己顽劣,却没想到论起厚脸皮来?,还真是一山更比一山高。 好?脾气的耿格格何曾见过这等场面,面上?既为难又羞愧,下意?识看向常嬷嬷。 常嬷嬷也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弘昼拽了拽耿格格的袖子,奶声奶气道:“额娘,告诉阿玛,将他们都赶走。” 他声音很大,大的正好?能?叫屋内每个人听见。 耿格格本?有几分?犹豫,可看见耿老太太等人听见这话齐刷刷看向自己,一副等自己表态后再见机行事的样子,当即决定将计就计,吩咐道:“好?,额娘听你的,常嬷嬷,你差人告诉王爷一声,就说我?这里有人赖着不肯走。” 说着,她又道:“你别忘了告诉王爷,他们既没将我?当亲人,也请王爷不必顾及着他们的脸面,该报官报官,该抓人抓人,不必顾及着我?的面子。” 常嬷嬷应了一声,当即就要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耿老太太屁股一拍就爬了起来?,扬声道:“好?啊,如今你出息了,要报官抓我?了?你就不嫌丢人吗?” 她说话的间隙,她那几个儿媳也不是善茬,几个人拽着常嬷嬷不准她走。 弘昼抢在耿格格前头开?口:“做错事的是你们,你们都不怕丑,额娘怕什么??” 说着,他更是拿着胖乎乎的手指头点着脸道:“你们,羞羞脸。” “羞羞脸!” 常嬷嬷也不是什么?善茬,如今也加入战队:“老太太,奴才是您亲自替格格选的陪嫁嬷嬷,奴才托大站出来?说句公道话,这些年,格格对您如何,对耿家如何,奴才是看在眼里,难受在心里。” “王府中别的主子们有娘家贴补心疼,可咱们格格整日却是节衣缩食,但凡有点银子都送回了耿家,日子过的连王府中的侍妾都不如,您这个当额娘的见了难道不心疼吗……” 耿格格的眼眶也红了,似是真的下定决心:“梅儿,杏儿,你们去请王爷过来?。” 杏儿飞快溜了出去。 耿老太太见状情?况不对,恶狠狠说了句“不给就不给,我?就当作没生你这个女儿”,带着一大家子人转身就跑了。 他们一家子虽喜欢银子,可也知道轻重缓急的,知道若得罪了四爷,说不准真要一大家子进大牢。 常嬷嬷见着事情?解决,连忙差梅儿去喊杏儿回来?,更是道:“杏儿这丫头没心没肺的,可别真的闹到王爷跟前。” 方才她们的话不过是为了吓唬耿老太太等人。 弘昼高兴的直拍手:“好?呀,好?呀,坏人走了!” 只是他扭头一看,却见着耿格格颓然坐在炕上?,眼泪簌簌直掉。 弘昼忙走了过去:“额娘……” “额娘没事儿,你别怕。”耿格格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柔声道::“额娘没事儿的。” 弘昼手脚并用爬上?炕,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替她擦眼泪:“额娘别伤心,您还有我?了。” 耿格格点头道:“对,额娘还有弘昼,额娘什么?都不怕。” 说起来?她也是个可怜的,出生于汉军旗一个平常家庭,按理说家中幼女的她从小?该被人捧在掌心,可耿家却处处相反,从小?到大耿老太太就说她以后要嫁个好?人家,如此才能?帮衬她的兄长,更说什么?女子就该如此之类的话。 这等话从小?耿格格听到大,听得多了也就习惯了,每每送了银子回娘家,耿老太太对她是和颜悦色,她便在心底安慰自己,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耿老太太也是在意?她的,只是兄长们不成器,她这个当妹妹的总该多帮衬才是。 可等着生下弘昼,当了母亲后,她这才知道耿老太太并不爱她,一点都不爱。 耿老太太不是个合格的母亲,但她却想尽力当个合格的母亲,想为弘昼遮风挡雨,多替弘昼存些银子。 弘昼又是逗耿格格,又是拉着耿格格陪自己玩鲁班锁,耿格格的脸色才好?看了些。 到了最后,耿格格索性?对常嬷嬷道:“……以后他们再送信过来?,你直接烧了吧,我?不想再接到他们的信。至于阿玛的病,每个月你差人将药材送回去,我?想过了,就算我?送了银子回去,这银子也不一定能?拿给阿玛抓药。” 常嬷嬷正色应是。 正与橘子一块玩的弘昼听到这话颇为欣慰,终于有种“额娘总算支棱起来?”的感觉,虽说直至今日,耿格格性?子依旧绵软,可比起当初来?,却已是天差地别。 弘昼为耿格格的变化感到开?心。 可接下来?的日子,他却开?心不起来?了。 他从耿格格的只言片语中知道皇上?赏给四爷的园子叫做圆明?园,四爷这些日子大概会一直呆在圆明?园中,这本?是好?事儿,可四爷却因三个孩子要接驾一事,找了两位老嬷嬷教他们规矩。 因弘时年纪不小?,所以两位嬷嬷一位负责教导弘时,一位负责教导弘昼与弘历。 弘昼听闻这消息只觉得天都快塌了,天爷,他才一岁多,就要跟着嬷嬷学规矩了? 当他看着脸拉的比鞋拔子还长的老嬷嬷,更加开?心不起来?。 带着老嬷嬷进内院的陈福笑着解释道:“……这位是瓜尔佳嬷嬷,从前曾在抬皇太后跟前当过差,最懂规矩不过,两位阿哥得跟着瓜尔佳嬷嬷好?好?学学才是。” 说着,他更是对着瓜尔佳嬷嬷恭敬道:“王爷吩咐过了,这些日子王爷不得空,就请嬷嬷帮着管教两位阿哥,若是两位阿哥顽皮,您不必姑息,要打要罚悉听尊便。” 弘昼:…… 他怎么?觉得这话是为自己量身定做? 瓜尔佳嬷嬷瞧着五十出头的年纪,虽年纪大了,但一言一行都透着落落大方:“还请公公帮着转告王爷一身,我?定不负王爷所托。” 趁着瓜尔佳嬷嬷与陈福说话的空当,弘历则瞧瞧与弘昼咬起耳朵来?:“……我?听额娘说了,说这位嬷嬷很厉害,阿玛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请她来?教我?们的。” 他这话并未说完,钮祜禄格格还有后半句话,要他万万不能?跟着弘昼一起胡闹。 但身为一个好?哥哥,这话他可没说。 弘昼嘴撅的都能?挂个油瓶了,等着瓜尔佳嬷嬷与陈福说完话后则开?始道:“受雍亲王所托,从今日开?始我?就要教两位阿哥规矩了,且不说生在皇家,你们的一言一行惹人注意?,便是生在寻常百姓家,好?的仪态也会叫人高看一眼。” “我?先教你们站姿,站着的时候不可左顾右盼,不可摇头晃脑……” 弘昼一大早被耿格格揪起来?,本?就觉得困顿,不多时就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瓜尔佳嬷嬷停了下来?,看向他道:“五阿哥可是有事儿?” “没事儿。”弘昼知道瓜尔佳嬷嬷的不满,可架不住他实在困极了,当即又打了个哈欠,“嬷嬷,我?,我?忍不住。” 他虽顽劣,却也不是没有分?寸的,眼见着瓜尔佳嬷嬷年过五旬却还站姿如松,很是敬佩。 瓜尔佳嬷嬷道:“无?妨的,人有三急,并非事事都能?控制,小?阿哥若要打哈欠可以微微背过身子,以手掩口,如此就不算失态。” 弘昼点头道:“嬷嬷,我?记下了。” 接下来?的小?半日,弘昼少说打了有七八个哈欠。 可每次他都按照瓜尔佳嬷嬷所教,以手掩口,微微背过身子。 弘历都替他觉得难为情?,偏偏瓜尔佳嬷嬷视若罔闻,也没因这事儿训斥弘昼,到了下学时,她还不忘叮嘱道:“今日我?看五阿哥很是困倦的样子,想必是因你们年纪小?,正是贪睡的时候,明?日晚半个时辰再过来?吧。” 弘昼与弘历皆是一愣,继而连声称是。 学规矩的地方设在花厅,弘昼与弘历下学后手拉手往回走,弘历更是道:“瓜尔佳嬷嬷还是挺好?的,和我?想象中一点都不一样。” 他印象中的先生都是刻板寡言的,他们稍微犯错,就要打他们板子。 但瓜尔佳嬷嬷看着虽严肃,可为人并不苛责。 弘昼再次打了个哈欠,嘟囔道:“瓜尔佳嬷嬷是挺好?的,但我?明?日就不来?了。” “为何?”弘历一惊,忙道:“阿玛的话你也敢不听?” 弘昼是满脸不高兴:“我?才不听,我?还小?,这么?小?的孩子才不用学规矩。” 说着,他更是冲弘历眨巴眨巴眼:“我?这么?乖,哪里还要学规矩?” 弘历早已习惯弘昼的厚脸皮,默默玩手指,没有接话。 回去之后,还未等耿格格开?口询问,弘昼就道:“明?日我?不去了。” 耿格格如临大敌道:“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 弘昼一把抱起围着他直打转的橘子,嘟囔道:“不想去了,学规矩好?累。” 耿格格哄道:“不去怎么?能?行?你阿玛还专程交代过的,弘昼乖,如今你学个规矩都叫苦不已,日后上?学了怎么?办?难道也像今日这般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吗?” 弘昼嘴上?没接话,心里却已打定主意?就该这般。 他是万万没想到身在皇家能?卷成这样子,若他小?小?年纪就要遭受如此不合理的待遇,以后的苦日子还多着了。 在这等事上?,弘昼向来?是个行动?派。 翌日一早,不管耿格格怎么?喊他,他就是不起来?,拿被子蒙着脑袋,反反复复就是一句话:“我?不去。” 耿格格没法子,正打算差常嬷嬷前去花厅走一趟时,想了想却还是打算亲自过去一趟。 毕竟这瓜尔佳嬷嬷是四爷请回来?的人,她可不能?掉以轻心。 等耿格格到花厅时,瓜尔佳嬷嬷正在教弘历坐姿,瓜尔佳嬷嬷教的专心,弘历学的也十分?专心。 有那么?一瞬间,耿格格有些羡慕钮祜禄格格有个这般听话懂事的儿子,可这等想法却是转瞬即逝,她觉得她的弘昼也是极好?的,便是给她千金她都舍不得换。 瓜尔佳嬷嬷很快注意?到了耿格格,便前来?与她说话,听见耿格格说弘昼死活不愿意?前来?学规矩,一点都不意?外?,只点点头说自己知道了。 回去的路上?,耿格格心里则是七上?八下的,很不踏实。 常嬷嬷则道:“……格格您说这瓜尔佳嬷嬷也是的,虽说这人是王爷请回来?的,但未免也太傲气了些,对格格您不冷不热的,说不准还会在王爷跟前狠狠参五阿哥一本?……” 耿格格摇摇头,无?奈道:“就算瓜尔佳嬷嬷真要这样做,我?也没法子,毕竟这也是事实,弘昼这孩子的性?子王爷又不是不知道,时而听话,时而顽劣,我?可是拿他一点法子都没有,若王爷真因此下令不准他面圣,也未尝不是好?事儿。” “格格您这话说的。”常嬷嬷扶着她的手臂,轻声道:“李侧福晋也好?,还是钮祜禄格格也罢,这几日都想方设法好?叫各自儿子在皇上?跟前露脸,王爷虽子嗣不多,却也有三个儿子,那世子之位只有一个,若得皇上?喜欢,这世子之位不就稳了吗?” 耿格格听了这话直笑:“嬷嬷,你觉得弘昼这性?子有当世子的样子吗?别说王爷,就连我?都觉得他不是这块料,来?日若真将这偌大的王府交到他手上?,只怕不出几年就要被他败的干干净净。” 说着,她更是沉吟道:“既然这世子之位已与弘昼没了关系,他在皇上?跟前得不得脸又有什么?关系?伴君如伴虎,皇上?喜欢他是最好?不过,可若皇上?不喜欢他了?我?啊,只盼着他平平安安,快快乐乐长大就够了。” 今日她之所以没拎着弘昼前去花厅学规矩,就是有这般考量。 常嬷嬷还要再劝,可见着常嬷嬷心意?已决,只能?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 等着耿格格回去后,弘昼还没起床,可他却是半点睡意?都没有,在床上?滚来?滚去,听见耿格格说话的声音,连忙爬了起来?。 耿格格一把就将他重新?抱回床上?,柔声道:“你这孩子,怎么?能?光着脚下床?若是染上?风寒了怎么?办?” 说着,她点了点弘昼的鼻尖道:“我?已经与瓜尔佳嬷嬷说了你不愿学规矩的事儿,只是她是王爷请回来?的人,这事儿,得告诉王爷一声才是。” 说到这里,她便吩咐常嬷嬷下去安排。 常嬷嬷还是有几分?犹豫,低声道:“格格,这事儿若告诉了王爷,就没有回旋的余地,若是王爷不带五阿哥去圆明?园了怎么?办……” 她这话还没说完,耿格格就扫了她一眼,她没法子,只能?下去。 耿格格看向弘昼,笑着道:“若你阿玛不带着你去圆明?园,不去就不去,以后总会带你去的。” 她蹲下身子替弘昼穿衣裳,不急不缓道:“只是你得想清楚,若真因这事儿王爷不带你去圆明?园见皇上?,你可不许哭闹,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日后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弘昼重重点点头:“好?。” 虽说他很想见见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康熙帝,但相比之下,他还是更愿意?日日当咸鱼的。 耿格格便专心低头替他穿衣裳和鞋袜,弘昼看着她好?看的侧脸,由衷道:“额娘,您真好?。” 耿格格嘴角微微扬起,不知道有多高兴。 有弘昼这话,就够了。 *** 一过了正月,天气就渐渐暖和起来?,褪去厚厚的冬衣,弘昼每日蹦跶的就更欢了。 整个雍亲王府都能?看到弘昼带着橘子撒欢的身影,可真把弘历羡慕坏了。 偏偏弘昼还时不时在弘历伤口上?撒盐,弘历作为弘昼关系最好?的玩伴儿,在他日日前去花厅学规矩后,弘昼是百无?聊赖,索性?就时常带着橘子前去花厅找他。 弘昼也不打扰他,大多数时候就是带着橘子在花厅外?玩,虽说没什么?声音,但花厅窗户大开?,看的他心里直痒痒。 可他还是乖乖在花厅里学规矩。 这一日,弘昼起床后陪着橘子玩了好?一会,实在是无?聊,便再次带着橘子前去花厅。 花厅里,瓜尔佳嬷嬷已开?始教弘历该如何奉茶:“……虽说四阿哥是男子,可偶尔也会遇上?给长辈奉茶的情?形,来?,您看着奴才,端柱茶盅底盖,一手扶着茶盅,就这样递上?去。” “若遇上?不小?心将茶水打翻的情?况也不必慌乱,自己和长辈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任何时候,最忌讳的就是惊慌失措,这人一慌,就容易说错话,做错事,越是到了危急时候就越是能?看出一个人的性?子来?。” 弘历看着瓜尔佳嬷嬷演示,可眼神却时不时飘向趴在窗台上?的弘昼。 弘昼察觉到弘历在看自己,扬起一个灿烂的微笑。 等弘历又看向弘昼时,他又举起橘子来?,更是挥舞着橘子的爪子冲弘历打招呼。 到了第三次,弘历再看向弘昼时,只见着弘昼头上?已经带了个柳条编成的花环,不光他头上?带着花环,还扬了扬手中的两个花环,一个显然是为自己做的,那另一个,难道是要送给瓜尔佳嬷嬷? …… 如此往复几次,弘历像坐牢似的总算熬完了一整堂课。 瓜尔佳嬷嬷刚吩咐他可以回去了,他还没来?及找弘昼算账,弘昼就举起两个柳条编成的花环冲了进来?:“嬷嬷,嬷嬷,您看,这是送给您的,您每日教哥哥规矩辛苦了。” 他送给瓜尔佳嬷嬷的花环上?还簪了几朵花,猛地一看,的确还不错。 瓜尔佳嬷嬷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将花环收了下来?:“多谢五阿哥。” 等着瓜尔佳嬷嬷出去后,弘历不满道:“你也是的,为何要打扰我?学规矩?每次看到你,我?都会分?心。” “啊?”弘昼面上?露出惊愕之色,嘟囔道:“我?觉得哥哥每日学规矩很无?聊,所以才去陪你的。” 说着,他更是一把抱起橘子,跟在弘历身后:“每日哥哥都要跟着瓜尔佳嬷嬷学习规矩,横看竖看都只能?看到瓜尔佳嬷嬷,所以我?才想逗你玩的。” “而且方才你看了我?一眼又一眼,我?以为你也觉得无?聊,所以才故意?逗你开?心。” 弘历满腹不满顿时化为灰烬,取而代之的则是愧疚:“弟弟,是我?错怪你了。” 见弘昼面上?再次扬起笑容,他孜孜不倦道:“你每日都没有事情?做,不如也跟着瓜尔佳嬷嬷学一学规矩,瓜尔佳嬷嬷教的规矩还是很实用的,就算见皇玛法的时候用不上?,以后也用得上?……” 弘昼却是一本?正经道:“谁说我?没事儿?” 说着,他更是伸出胖乎乎的手指头算了起来?:“我?每天要陪额娘用早饭,和橘子一起玩,看丫鬟扫院子,还有吃糕点和果子,睡觉,听额娘讲故事……” 弘历见他说的头头是道,皱眉打断他的话道:“你这叫什么?事?” 弘昼反问道:“这怎么?不算?我?每天要在上?面花好?多时间了。” 说着,他更是道:“难道哥哥每天吃糕点和果子,睡觉,说话不花时间吗?” 弘历是一个头两个大,提醒他道:“阿玛现在每天在圆明?园忙着,没时间回来?,这话等阿玛回来?你与他说,他定要骂你。” 弘昼梗着脖子道:“我?才不怕。” 话虽如此,到了晚上?弘昼就听梅儿说四爷回来?了,不得不佩服弘历真是长了长乌鸦嘴。 他不怕四爷是一回事,却担心四爷因这事儿迁怒于耿格格。 耿格格本?就担心,听梅儿说四爷沉着脸去了李侧福晋院里,是愈发担心,低声道:“……说起来?王爷已经快一个月没回王府了,一回来?就径直去找李侧福晋,出来?后肯定心情?不好?。” 四爷心情?好?才怪,怀恪郡主自大年初二回来?后索性?在雍亲王府住了下来?,偏偏他的好?女婿纳喇·星德一次都没登门?过,怀恪郡主是那等旁人给她台阶她都还装腔作势不肯下的人,纳喇·星德一直没上?门?请她,她就算是心里着急也不肯拉下脸主动?回去的。 弘昼想到纳喇·星德,拍着手道:“我?想哥哥了。” 耿格格看着这傻儿子,简直是哭笑不得:“你啊你,你就保佑你阿玛不会找你算账吧。” 弘昼却一板一眼道:“阿玛又不是狮子老虎,又不会吃人。” 他已经想好?该如何行事,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四爷一进来?,他就朝四爷直笑,若四爷要怪罪耿格格,他就改变策略方针,扯开?嗓子就哭,哭的王府上?下都知道,他倒是要看四爷好?不好?意?思。 反正他脸皮厚,他什么?都不怕。 耿格格却想着若四爷今晚上?去看年侧福晋就好?了,年侧福晋温柔小?意?,好?生劝慰四爷一番,说不准明?日四爷心情?就能?好?些。 实在不行,四爷去看福晋也好?,福晋与四爷乃是少年夫妻,两人又阔别多日未曾见面,定是有些事情?商量,退一万步说,就算四爷心里不痛快,也不会对着福晋撒气的…… 可有些时候却是怕什么?来?什么?,耿格格正在心里念着阿弥陀佛,求老天爷保佑时,门?口就传来?了梅儿惊慌失措的声音:“格格,不好?了,王爷朝咱们院子的方向走来?了,瞧着……瞧着王爷脸色不大好?。” 自耿格格手上?有了银子厚,就交代了常嬷嬷买通了内院的一些小?丫鬟小?太监,比如像今日,就能?提前知道些消息。 完了! 这下别说耿格格,就连弘昼都有些担心起来?——敢情?四爷这是今晚上?要同他们一个个把账算清楚?难道四爷就不怕上?火吗? 27、第27章 第 27 章 四?爷很快就大步流星走了进来。 他脸色难看程度远比弘昼想象中更难看, 耿格格带着弘昼上前请安时,他不耐烦摆摆手,直接发问:“弘昼为何没跟着瓜尔佳嬷嬷学规矩?先?前我不是?叮嘱过你吗?叫你好好教一教弘昼?” 说着,他的?脸色是?愈发难看:“若到时候弘昼面圣时出了岔子, 别说你我, 整个王府都得受他牵连。” 四?爷已?许久没用这种口气与耿格格说过话。 不。应该说是?自耿格格入王府以来, 一直谨慎懂事, 四?爷就没用过这种口气与她说过话?。 耿格格迟疑道:“王爷,都是?妾身的?不是?……” 弘昼见不得耿格格这般模样, 当即就站了?出来:“阿玛,一人做事一人当, 是?我不愿意去的?,额娘没办法, 所以只能答应下来……” 耿格格一听这话?,更是?连忙道:“王爷,都是?妾身的?不是?,是?妾身没能管好五阿哥,还请王爷责罚。” 她看了?四?爷一眼, 见四?爷面上阴沉沉的?, 却还是?大着胆子道:“先?前妾身就与王爷提过, 五阿哥并非那等?听话?懂事的?孩子,他一向顽劣, 若真跟着王爷去面圣,说不准会闯下大祸, 不如就让他乖乖待在王府, 免得惹祸。” 四?爷皱皱眉道:“这话?你说了?不算,弘昼是?我的?儿子, 我膝下本来就只有三个儿子,如今留一个在王府像什么话??” 说着,他那不悦的?眼神就落在了?弘昼面上:“你为何不愿意跟着瓜尔佳嬷嬷学规矩?” 弘昼开门见山道:“因为累,阿玛,我还小,要每日吃好睡好才能身体好,要不然我生病了?怎么办?” “我经常去花厅找哥哥玩,瓜尔佳嬷嬷每天?都是?教哥哥如何站,如何坐,如何跪,如何说话?,好累呀……” 四?爷面上的?阴沉之色是?越来越明显,当即就厉声呵斥道:“放肆!” “你身在皇家,就该恪守皇家的?规矩,如此顽劣像什么话??” 弘昼却是?一点都不怕他,梗着脖子道:“可?是?,又不是?我偏要生在皇家的??要是?我能选的?话?,我巴不得生在寻常百姓家,有一个额娘这样的?好母亲,还有一个慈祥,和蔼的?好父亲……” 这话?说的?耿格格脸色又惊又怕,若非怕四?爷不高兴,恨不得死死将弘昼的?嘴巴捂住。 四?爷的?脸色真是?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弘昼话?里话?外的?意思都说他不是?个好父亲?难道是?他不想当个日日陪在孩子们身边的?好父亲吗? 前些日子,皇上赐他圆明园,他虽看似风光,可?悬着的?一颗心半点不敢放下来,圣心难测,他就怕自己步老八后尘,当日老八在除夕家宴上是?多?么风光,可?如今看来,当日皇上就已?有了?试探老八的?心思。 那他呢? 皇上对他到底是?存了?试探之心,还是?真心实意赐给他一个园子? 四?爷想来想去也猜不透,只能化不解为力量,一日日泡在圆明园里,为接驾做准备。 好不容易抽身回雍亲王府一趟,四?爷更是?解决起儿女的?糟心事来。 他一去了?李侧福晋的?院里,还未发问,李侧福晋与怀恪郡主就恶人先?告状起来,哭哭啼啼说纳喇·星德的?坏话?,说纳喇·星德不敬怀恪郡主,更说纳喇·星德定是?对这门亲事不满意,明面上不敢拒绝,暗中便冲着纳喇·星德使绊子…… 当初四?爷进宫求亲前,他恨不得连纳喇·星德祖上三代都查得清清楚楚,连纳喇·星德身边的?小厮叫什么名字都知道,知道这人纯厚,正是?如此,他才敢将女儿嫁给纳喇·星德…… 一连串的?事本就叫四?爷烦不胜烦,如今被?弘昼这样定罪,当即就扬起巴掌吓唬他道:“你若再说一句试试看?小小年纪不学好,跟着谁学的?顶嘴?” 这下,弘昼的?犟脾气也上来了?,“我才不是?顶嘴。” “你们大人就是?这样,我说了?实话?,你们说不过我,就说我在顶嘴……” 只是?,他这话?还没说完就被?四?爷拎了?起来。 下一刻,四?爷的?巴掌更是?落在了?他肥肥的?小屁股上。 弘昼惊呆了?。 如今虽到春日,但是?春捂秋冻,又是?晚上,屋内并未烧地笼,弘昼身上仍身上穿着厚厚的?袄子。 四?爷虽怒火中烧,却也不是?一点分寸都没有,几巴掌下去打?的?并不重。 弘昼并不觉得疼,比起屁股疼,他只觉得屈辱,他活了?两辈子,还是?第一次被?人打?屁股了?,当即就不依了?,挤出几滴眼泪,嚎啕大哭起来:“阿玛打?人啦,阿玛打?人啦……” 四?爷下手有没有轻重,唯有四?爷与弘昼才知道,耿格格等?人并不知道,但她看着弘昼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见四?爷满脸怒容,吓得不行,顿时就跪了?下来:“王爷息怒,王爷息怒,都是?妾身没能教好五阿哥,五阿哥还小,您若要罚就罚妾身吧,妾身愿意替五阿哥受过……” 她哭的?满脸是?泪。 常嬷嬷等?人也跟在她身后连连磕头?认错。 四?爷的?怒气却是?丝毫不减,看着跪地的?耿格格道:“弘昼如今变成今日这般模样,你是?难辞其咎!” 耿格格愈发害怕,生怕四?爷当即下令将弘昼抱走。 好在四?爷还记得当初自己答应过耿格格的?话?,几次欲言又止后,以拂袖离去而?告终。 耿格格这才连忙上前,将弘昼搂在怀里道:“弘昼,你没事儿吧?” 上一刻哭天?喊地的?弘昼却是?眼泪一擦,冲着耿格格咧嘴一笑:“额娘,我没事儿,一点都不疼。” 耿格格却不放心脱下弘昼的?裤子看了?看,见弘昼屁股不红不肿,这才放心下来。 弘昼更是?安慰起她来:“额娘别难过,我听哥哥说‘子不教父之过’,我不乖也是?阿玛的?责任,阿玛没把我教好,和您没关系。” “哼,阿玛错了?还不承认,阿玛是?坏人。” 耿格格泪中带笑,低声道:“你不可?以这样说你阿玛,你阿玛平日你也忙得很,纵然他今日打?你骂你了?,可?也是?因为在乎你。” 弘昼点点头?道:“额娘,我饿了?。” 他又是?哭又是?叫的?,也耗费了?体力,只道:“我想吃豌豆黄和橘子。” 耿格格笑着喂他吃豌豆黄,又剥了?橘子递到他手上:“你莫要多?想,好好睡一觉,明日一早去你阿玛跟前认个错就好了?……” 她是?一点都不了?解自己儿子,等?弘昼吃完东西漱口后,刚上了?床,不过打?了?两个滚就呼呼大睡起来。 他倒是?睡得香甜,可?耿格格与四?爷却是?一夜无眠。 耿格格担心四?爷将弘昼抱去正院,而?四?爷却将方才发生欢迎加入企恶裙八刘以七期弎弎零四看更多滋源的?事想了?一遍又一遍,更是?懊恼起来,是?不是?自己对弘昼下手太重了?? 他从小在故去的?孝懿皇后身边长?大,不能说孝懿皇后对他不好,但若说孝懿皇后对他好,也是?万万谈不上的?。 从小到大,他衣食住行样样都是?好的?,可?孝懿皇后对他的?疏离与淡漠却是?人人皆知,以至于到了?如今,午夜梦回之际,他时常梦见孝懿皇后站在廊下,高高在上看着他在院子里罚跪的?情形。 时隔多?年,他甚至都忘了?当初因什么事情罚跪,也许是?因为没有好好吃饭,也许是?因为大人说话?时插嘴,也许是?因为其他各种莫须有的?理由…… 当年他在初次为人父时就下定决心,自己一定会好好教养自己的?孩子,对孩子来说,幼年留下的?伤痛可?能一辈子都难以忘怀。 四?爷自责极了?。 对早夭的?弘晖也好,还是?怀恪郡主,弘时也好,四?爷都没动过他们一个手指头?,如今自己竟冲着一个不到两岁的?孩子下此狠手? 四?爷难受的?一夜没睡着。 翌日,天?蒙蒙亮的?时候他就起身来,苏培盛正候在外间打?盹儿,听见响动忙道:“王爷起来了??您可?要用早饭?” 四?爷摆摆手。 苏培盛在四?爷身边伺候几十年,自诩了?解四?爷,便试探道:“那可?要奴才差人给您备马?” 他猜四?爷这般早起来是?要回圆明园,毕竟皇上当日就曾说过四?五月里要去圆明园转一转,如今已?是?三月,以四?爷那精益求精的?性子,自然要日夜在圆明园盯着的?。 四?爷脚下的?步子连停都没有停下,直道:“不必了?。” 苏培盛很快发现四?爷竟一步步朝着缓福轩的?方向走去。 四?爷行至缓福轩的?时候,天?仍是?灰蒙蒙的?,缓福轩内已?有丫鬟婆子起身洒扫,见到四?爷来了?,连忙禀于耿格格。 可?怜耿格格刚迷迷糊糊睡着,就听说四?爷来了?,吓得她一个激灵,瞌睡顿时没了?,只以为四?爷回去后心里想着不痛快,又来找弘昼算账的?。 耿格格换了?身衣裳,连忙迎了?出去。 果不其然,她还未来得及请安,就听见四?爷阴沉沉道:“弘昼了??” 耿格格强撑着笑道:“回王爷的?话?,五阿哥正在睡着。” 说着,她又添了?句:“如今天?还没亮了?。” 四?爷这才觉得自己好像来的?太早了?些,点点头?没有说话?。 耿格格硬着头?皮招呼四?爷用早饭,只是?四?爷仍是?胃口不佳的?样子,略用几口就将筷子放了?下来,更是?眉头?紧缩,心事重重的?样子。 耿格格是?越看越觉得不对,只觉得弘昼待会一顿毒打?肯定是?跑不了?的?,便偷偷差常嬷嬷与弘昼传个话?,要弘昼待会儿放机灵点,可?别犟嘴,乖乖与四?爷认个错。 这些话?,耿格格昨晚就与弘昼说过,但他并没有将这话?听到心里,更觉得自己没错。 在他看来,许多?大人都是?这样,以年长?欺人,欺负他只是?个小娃娃。 所以,他决定以恶势力抗争到底。 弘昼昨晚上倒是?睡得好,只是?这天?不亮就被?聂乳娘喊了?起来,也是?一肚子火气。 他不情不愿被?聂乳娘抱到了?四?爷跟前时,他仍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只冲着耿格格道:“额娘。” 至于四?爷,他就像是?没看到似的?。 这下可?把耿格格急的?直冲他使眼色。 四?爷瞧见弘昼这样子只觉好笑,一把就将他抱在怀里,笑道:“怎么,还在同我生气?你人不大,脾气却不小。” 弘昼惊呆了?。 自他出生后,四?爷抱他的?次数是?屈指可?数。 今日在他过来之前他更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若四?爷再要打?他,他就满院子跑,边跑边嚷嚷,他倒是?要看看四?爷怕不怕丢人。 至于他嘛,他是?个小孩子,他才不怕。 如今弘昼对上四?爷那张被?放大的?脸,这才发现四?爷眼睑下一片青紫,更是?冒着胡茬,想必是?一夜都没睡,当即语气也软和了?些:“我才没有生气。” 四?爷瞧他这别扭的?样子更是?笑了?笑,不明白?自己昨夜与一个小娃娃计较什么:“是?我的?不是?,昨日我不该动手打?你,虽打?在你身上,可?我的?心里也是?不舒服,实在是?你昨晚那些话?太狂妄了?些……” 说着说着,他发现自己又有翻旧账的?嫌疑,便摇摇头?道:“罢了?,不说这些,龙生九子,连皇阿玛的?儿子们性子都不一样,我又怎能因自己喜好来培养你?” “如你也快两岁了?,三岁看老,两岁也能看个大概,你既不喜诗书与规矩就随你吧。” “只是?有一点我须提点你,莫以恶小而?为之,你顽皮些倒无妨,若是?心术不正,行事不端,我定饶不了?你。” 顿时,弘昼脸上就浮现起笑容来,连连点头?。 可?旋即,他却是?想起什么似的?,正色道:“阿玛昨日打?了?我不对,你还没与我道歉了?。” 四?爷一愣。 皇上以“仁孝”治天?下,如今可?没有老子做错了?事儿就要与儿子道歉的?道理。 他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却还是?道:“昨日我是?不该打?你的?。” 啊? 这就算道歉了?? 弘昼也知道自己不该与这个封建年代的?人计较太多?,点点头?算是?原谅了?他,继而?却又道:“我不是?不讲道理的?人,阿玛既然知道错了?,我就原谅您了?,只是?您昨晚对额娘说的?那些话?,额娘肯定很是?伤心……” 耿格格瞧他越来越蹬鼻子上脸,忙出来打?圆场:“王爷不必将他一个小孩子的?话?放在心上,昨晚您说的?话?妾身好好反省过了?,五阿哥的?确是?太顽皮了?些,您放心,妾身以后定会好好教他。” 这事儿就算如此揭过了?。 弘昼也觉得结果还算不错,被?四?爷抱在怀里的?他并不舒服,索性就蹦跶下来用早饭了?。 耿格格侍奉着四?爷吃早饭,犹豫好一会还是?道:“王爷,那五阿哥可?还要去圆明园吗?” “为何不叫他去?”四?爷昨夜一夜没睡,用起早饭来也没什么胃口,放下筷子道:“他终有一日要见到皇阿玛的?,与其到时候面圣时会闯下大祸,还不如先?叫皇阿玛有了?准备。” “每个人性子生来就是?不一样的?,你若叫弘昼像弘历一样沉稳懂事,是?为难他,可?你若要弘历像弘昼一日整日撒欢玩闹,同样也是?为难弘历。” “如今弘昼还小,若真犯了?什么错,一句‘年纪小不懂事’就能轻飘飘揭过,你不必担心。” 耿格格摇摇头?,无奈道:“这孩子这般顽皮也不知道随了?谁。” 这话?说的?四?爷一愣。 弘昼的?性子究竟是?随了?谁? 大概是?随了?他吧。 他的?性子并非一直如此沉稳,想当年因他喜怒无常、脾气不好,曾不止一次受到皇阿玛的?批评,多?年下来这才养出如此隐忍的?个性。 他不能畅快地做自己,索性就叫弘昼替他而?活吧。 *** 四?爷是?个大忙人,这边刚在缓福轩用过早饭,便用匆匆去了?正院,又去看了?年侧福晋和钮祜禄格格,到了?晌午,更是?请了?纳喇·星德进府说话?。 弘昼早就与常嬷嬷说过,若纳喇·星德来了?一定要告诉他。 外院小厮刚将消息送进缓福轩,弘昼高兴的?是?一蹦三尺高,一把抱起橘子就往外院冲。 弘昼刚跑到外院,正好就撞见了?纳喇·星德。 纳喇·星德还是?原来那般模样,只是?笑容却不比从前灿烂,可?在瞧见弘昼时,他笑着道:“弘昼,你怎么在这里?我听说阿玛给你们请了?一位教规矩的?嬷嬷,你怎么没跟着嬷嬷学规矩?” 初春的?阳光和煦而?温暖,照在人身上很是?舒服。 弘昼身上穿着薄薄的?夹袄,头?上并未戴小毡帽儿,看的?纳喇·星德心里直犯痒痒,摸了?摸他光秃秃的?小脑门。 弘昼知道他喜欢自己,扬着一张笑脸看向他道:“我才不学规矩。” 说着,他更是?道:“哥哥,你好久没来了?。” 这话?问的?纳喇·星德不知该如何接话?。 弘昼自顾自牵着他的?手道:“你要去找阿玛吗?我也要去!” 纳喇·星德隐约猜到了?四?爷请自己过来所谓何事,但有些话?他说不出口,想着若有弘昼在,兴许四?爷不会问起他与怀恪郡主之间的?事,便点点头?,牵着他的?手一块去了?书房。 只是?四?爷一看到弘昼下意识就皱了?皱眉,苏培盛宛如四?爷肚子里的?蛔虫,见状就道:“五阿哥,王爷书房外的?芍药花开了?,奴才带你去瞧一瞧好不好?” 弘昼却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他,摇摇头?道:“我不喜欢看花儿。” 苏培盛面上笑意不减:“您不喜欢,可?耿格格喜欢啊,奴才知道您是?个孝顺的?好孩子,若您给耿格格摘了?花儿回去,耿格格定十分高兴的?。” 话?毕,他就一把将弘昼抱了?出去。 弘昼是?气鼓鼓的?。 到了?花圃跟前,他看着开的?正好的?芍药花半点兴趣都没有,可?却还是?乖乖摘花儿,想着给耿格格带些花回去。 可?很快弘昼就发现苏培盛就带着人退了?下去,四?爷向来喜欢幽禁,所以外院书房的?人并不多?,若非如此,当初也不会给了?弘昼火烧书房的?机会。 弘昼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趁着苏培盛如厕的?空当,猫着腰就跑到了?四?爷书房外,正好听见四?爷的?声音传了?出来:“……怀恪是?我的?女儿,她的?性子如何骄纵,如何霸道,当日回门之时,我便与你说过,还请你看在她是?个女孩的?份上多?多?包容,若她有什么做的?什么不对的?地方,只管来告诉我。” “如今已?经三月,怀恪住在娘家已?三月有余,昨晚我去问过她了?,她说这三个月的?时间里,你不仅没接她回去,甚至连看都没有看她一次,其中可?是?有什么隐情?” 纳喇·星德嘴巴动了?动,可?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这对任何一个男人来说,都难以启齿。 四?爷看着他,平静道:“有什么话?你直说就是?,我虽是?怀恪的?阿玛,可?若是?她错了?,我绝不姑息。” 纳喇·星德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开口道:“郡主只与您说了?我没有接她回去,甚至没有来看望她,可?郡主可?曾与您说过其中发生了?什么?” “当日我收到您派人传来的?消息,就去了?卧佛寺,想着陪郡主寺庙游玩一番就接郡主回家,谁知道,谁知道……我撞见郡主与她的?表兄抱在一起的?情形。” 直到今日,每每想起这一幕,他仍觉得气愤不已?。 当日,他提着怀恪郡主爱吃的?糕点,撞见了?衣衫不整的?怀恪郡主与李清松,若换成寻常人,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可?怀恪郡主也好,还是?李清松也好,都恬不知耻讥讽他。 怀恪郡主更是?道:“……就算我与清表哥不清不楚你又能如何?我是?皇玛法亲封的?郡主,我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你若是?不怕丢人现眼,只管到处嚷嚷,皇家丢了?脸面,别说你会丢了?性命,你全家老小都没好果子吃。” 那李清松也恬不知耻道:“是?啊,我若是?你就乖乖当作什么都不知道,若表妹有了?子嗣,你就当亲生孩子养着,事情闹大了?,对你可?是?什么好处都没有。” 纳喇·星德是?武将,对上弱不禁风的?李清松,别说一个李清松,就算是?三个李清松都不在话?下。 但他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走了?。 并非他怕事,而?是?他看在四?爷的?面子上。 人心都是?肉做的?,虽说他成为四?爷的?乘龙快婿后,四?爷在朝堂上并未帮过他,可?却派人寻医问药,治好了?他祖母的?顽疾,更是?寻摸门路,将他妹夫送进京城最好的?书院念书…… 如今,纳喇·星德抬起眼睛看向四?爷,不急不缓道:“您在进宫求皇上赐婚之前,想必已?知道我秉性如何,若非亲眼所见,我绝不会在您跟前说这话?……我与郡主并未圆房,您可?以请人看看郡主是?否完璧之身。” 四?爷很快就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他更是?猜到怀恪郡主的?那个表兄就是?李清松,当初他为怀恪郡主亲事为难时,李侧福晋还出主意说将怀恪郡主嫁给这李清松,他选婿并不看重家世与容貌,相较之下更看重德行与担当。 当李侧福晋与他提起这人时,他想着知根知底的?,若这李清松是?个好的?,这门亲事也未尝不可?。 只是?他派人彻查后,只觉得这人完全不行,包戏子,养名伶,身边的?丫鬟都与他不清不楚……他更是?仗着自己生了?副好皮囊大放厥词,说以后只有娶个高门贵女才能配得上自己。 这样的?人,四?爷觉得给自己提鞋都不配。 四?爷深吸一口气,这才压住心头?的?怒气:“不必了?,你的?话?,我信。” 微微叹了?口气,他又道:“这门亲事是?圣上所赐,没有合离的?道理,你打?算怎么办?” 纳喇·星德摇摇头?,“我不知道。” 四?爷道:“你若是?相信我,这件事就交给我。” 纳喇·星德想了?想,点头?道:“好。” 弘昼听到这儿,赶快就跑远了?。 很快,弘昼就听说四?爷从书房出来后气势汹汹去了?李侧福晋的?院子,四?爷与李侧福晋、怀恪郡主到底说了?些什么,除去他们三人再无人得知。 但天?下无不透风的?墙,到了?傍晚时候常嬷嬷就喜滋滋道:“……听说王爷从李侧福晋院子出来时脸色不知道多?难看,王爷走了?许久,院子门口都还能听见李侧福晋的?哭声。” 说着,她声音低了?低:“不光如此,王爷还下令将郡主送去庄子上养病,昨儿奴才还在花园里瞧见了?怀恪郡主,那红光满面的?,实在不像有病的?样子?您说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正在做针线的?耿格格摇摇头?:“应该是?大事儿吧,王爷膝下就郡主这么一个女儿,先?前王爷生了?李侧福晋的?气,郡主劝了?几句不说王爷怒气全消,却也消了?一半,今日将郡主送去庄子上,也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回来。” 甚至她与钮祜禄格格讨论起这件事,就连消息一贯灵通的?钮祜禄格格都毫不知情,更是?小声道:“……王爷下令阖府上下谁都不得议论此事,更是?交代福晋,若有人嘴碎,直接打?三十个板子丢出去。” 说着,她脸上也浮起几分真心实意的?笑容来:“这下,李侧福晋怕是?彻底在王爷跟前失了?势。” 坐在一旁和橘子玩耍的?弘昼听了?这话?心里是?抓心挠肝的?,这等?知道秘密不能说的?滋味并不好受。 不过也因为这事儿,他对四?爷印象好了?几分。 四?爷真是?帮理不帮亲,不愧是?下一任铁血手腕的?君主。 四?爷的?到来如同一阵风,将雍亲王府上下吹个七零八落后很快就再次去了?圆明园。 除去李侧福晋的?院子冷冷清清,随着天?气渐渐暖和起来,雍亲王府上下都热闹了?起来。 可?要数最开心的?就是?弘昼了?。 如今的?弘昼日日躲懒是?过了?明路的?,日日带着橘子这里逛逛那里逛逛,要多?悠哉就有多?悠哉,要多?快活就有多?快活。 这一日,弘昼再次橘子等?在弘历下学的?必经之路上。 每日他都会如此,他没有像先?前那样去花厅找弘历,因为耿格格说了?,他不愿意学就罢了?,可?不能打?扰弘历学规矩。 他仔细一想,这话?也有道理,毕竟弘历以后是?要当皇帝的?人,他怎么能打?扰? 弘昼翘首企盼,等?啊等?,没多?久见到弘历迈着小短腿哼哧哼哧朝他跑来,边跑还边喊:“弟弟!” 弘昼带着橘子也跑了?过去,亲亲热热道:“哥哥。” 谁人见到这场面都得夸一声兄弟情深,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俩兄弟十天?半个月没有见面。 碰面后,弘历一把抱起橘子,叽叽喳喳与弘昼说起今日瓜尔佳嬷嬷教了?他什么。 弘昼也分享自己今日吃了?什么糕点和果子。 两人正手牵手走着,可?被?弘历抱在怀中的?橘子听到脚步声,感兴趣地张望了?会,继而?从弘历怀里一跃而?下,朝着声音源头?跑去。 不远处的?那个人是?弘时,如今他已?经住在外院,却因这几日李侧福晋病了?,时不时前来探望李侧福晋一番。 寻常人见到可?爱的?橘子,要么直呼可?爱,要么忍不住将橘子抱在怀里逗一逗。 但弘时瞧见冲自己喵喵直叫的?橘子,却是?心生一计,当即佯装没有看见,上前踩了?橘子一脚。 橘子疼的?喵喵直叫。 这下,弘昼可?忍不住了?,哼哧哼哧上前道:“三哥,你做什么?你踩橘子干什么?” 对上足足比他高一倍的?弘时,他半点都不带怕的?。 弘时冷哼一声,没好气道:“我没有看见,况且不过是?只畜生罢了?,别说踩它?一脚,就算杀了?宰了?,又有什么关系?” 说着,他更是?冷冷扫了?弘昼兄弟两人一眼:“看样子你这不学规矩的?确是?不成啊,小小年纪就与兄长?大呼小叫,像什么话??” 今日他明显是?冲着弘历去的?,见着弘历手上抱着猫儿,还以为这猫儿是?四?爷送给弘历的?那只,不曾想染上弘昼这小霸王。 但惹都惹了?,他也没有低头?认错的?道理。 说起来,在弘历与弘昼尚未出身之前,弘时是?四?爷唯一的?儿子,可?谓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李侧福晋时常在他耳边说“弘时啊,你要争气,要努力,以后王府上下数百口人都要靠你了?”之类的?话?,这等?话?听得多?了?,他就觉得自己被?立为世子是?顺理成章之事。 可?如今他觉得事情好像出现了?变化,四?爷看重弘历不说,他的?额娘和姐姐都失了?宠,他心底的?郁气得找地方撒一撒,恰好今日有机会,他便瞄准了?弘历。 弘昼双手叉腰,奶凶奶凶地说道:“我就要大呼小叫了?,明明是?你有错在先?,你怎好意思教训我地?你学的?规矩去哪里了??还比不上我这个没学规矩地。” 连李侧福晋都不是?弘昼地对手,更别说初出茅庐地弘时了?,当即被?他堵地说不出话?来:“你……” “我怎么了??我好得很。”弘昼抱起疼地喵喵叫地橘子,顺着它?毛摸了?摸,以示安抚:“哼,你一点都没当哥哥的?样子。” 就连弘历都板着脸认真道:“三哥,今日的?确是?你错了?,先?生说了?,做错了?事儿就要认错……” 弘时这般被?这两个毛娃娃训斥,脸上挂不住,火力顿时转向了?好脾气的?弘历:“我做错什么了??你们哪只眼睛看到我踩到这畜生?你们可?是?有人证还是?有物证?找出来给我看看!” 说着,他更是?看向弘历道:“弘历啊,你别以为自己如今得阿玛看重,就觉得自己了?不起。” “你就算得阿玛看重又如何?你额娘不过是?阿玛身边的?一个格格罢了?,你觉得你每日这样尽心尽力学规矩,皇玛法就会喜欢你们吗?” “你啊,小小年纪和你额娘一样,心眼子多?的?很。” 弘历走到哪儿都会被?夸乖觉懂事,如今听到这话?愣了?愣,继而?眼眶泛泪,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弘昼当即就站在弘历跟前,扬声道:“三哥,你说谁心眼子多??呵,心眼子多?可?不是?坏事,要人人都像你们母子三个似的?没心眼子,那可?完了?。” 他的?声音却是?越来越大,厉声道:“你,给橘子和哥哥道歉。” “要不然,我就要把这事告诉阿玛和嫡额娘。” 弘时却不要脸起来:“方才我说什么了??弘昼啊,你在王府名声如何你自己去打?听打?听,你的?话?,可?没人信。” “至于方才那些话?,谁知道你们是?听哪个嘴碎的?丫鬟说的?,凭什么赖到我身上?” 弘昼见过不要脸的?,却没见过这样不要脸的?,当即把橘子往弘历手里一塞,要火力全开的?时候,谁知道弘历却拽了?拽他的?袖子:“弟弟,算了?,额娘说了?不可?与兄弟姐妹起争执。” 他比弘昼大上三个月,比弘昼高,比弘昼大,拽着弘昼就往回走。 这下,弘昼可?是?鞭长?莫及,但一点都不影响他嘴里劈里啪啦的?:“我可?告诉你,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们迟早会找你算账的?……” 他瞧见弘时那副洋洋得意的?样子就生气,可?他被?弘历拽着,根本没法子,眼瞅着弘时转身走了?,他从地下抓起一块石头?来,狠狠砸了?过去。 弘昼只听见弘时叫了?一声,他脸上这才露出笑容,拽起弘历的?手就跑:“哥哥,走。” 两个小崽子手拉手,小短腿迈的?是?飞快,身后还跟着一只猫儿。 他们跑啊跑,一直到了?跑不动这才停了?下来。 即便弘历跑的?是?上气不接下气,却不忘道:“弟弟,打?人是?不对的?。” “怎么不对?”弘昼喘着粗气道:“对付什么样的?人就用什么办法,三哥这样不要脸,我就偏要打?他,你见着我拿石头?打?别人了??” 弘历摇摇头?,却还是?迟疑道:“可?若是?他将这件事告诉李额娘,或者?告诉嫡额娘和阿玛,那你怎么办?” 连他都知道,小孩子平素顽劣是?一回事,可?动手打?人又是?另外一回事。 弘昼却是?洋洋得意道:“若李额娘知道了?最好,正好她好好管一管她的?儿子。” “阿玛那儿,他们不敢说的?,阿玛若知道了?肯定会问我为什么打?他,到时候我就告诉阿玛他欺负我们,到时候你可?要替我作证的?。” 弘历头?点的?宛如小鸡啄米:“这是?自然,你为了?替我出头?才打?他,我当然要帮你当证人。” 话?虽如此,但弘历的?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一会怕李侧福晋找弘昼算账,一会怕阿玛知道了?这事儿不高兴,甚至连梦里都梦到了?这事儿。 弘昼却是?一点不担心,该吃吃该喝喝,每天?过的?比谁都开心。 到了?四?月里,弘昼就听说了?一个好消息,圆明园已?经修缮的?差不多?了?,四?爷在迎接圣驾之前打?算带着他们前去圆明园小住几日。 当然,这一群人中并不包括李侧福晋,甚至不包括弘时。 李侧福晋就不说了?,弘时是?四?爷长?子,如今年纪不小,自该以学业为重。 这消息传来时,别说弘昼高兴,就连耿格格都高兴起来:“……说起来我自侍奉王爷后很少?出门,也不知道圆明园大不大,和咱们王府有什么区别。” 弘昼笑道:“额娘,也要带橘子去。” 耿格格点头?道:“好,将橘子也一并带过去。” 三日之后,福晋就带着一家子人住进了?圆明园。 福晋等?人自步入圆明园后就赞不绝口,被?耿格格牵着的?弘昼也觉得看花了?眼,在这里,他再次见识到了?四?爷的?求毛求疵,不,应该说是?精益求精,大到楼宇院落,亭台水榭,假山流水,小到茶盅果碟,熏香插花,无一不显露出精巧,确保眼前的?每一个场景都美的?像一幅画。 如今正值春日,小径旁的?杏花开的?正好,一阵风吹来,凋零的?白?色杏花落在松虫草上,一素一艳,正正好,再往远处看去,奇异的?假山上还有一对仙鹤,曲水淩淩,好看又好听。 四?爷听见这赞不绝口的?声,脸上这才有了?点笑意。 他对自己所设计的?园子是?有几分满意的?,可?追求完美的?人总想着凡事更上一层楼,故而?才请福晋等?人前来小住几日,一来是?想为这偌大的?园子增添几分烟火气,二来是?看看有没有需要精进的?地方。 他便道:“你们可?觉得这园子有什么不好的?地方?若觉得不妥,只管说出来。” 28、第28章 第 28 章 以福晋为首的一众人连连称好。 这并非假话, 四?爷一出手,质量向来有保证。 但即便福晋,年侧福晋,钮祜禄格格几人都称赞不已, 他还是不相信, 眼神环视一周, 就落在了弘昼面上:“弘昼, 你说这园子可有哪里不好?” 他知道,也就这小崽子不会因怕他难堪而不肯说实话。 被点名的弘昼很是高兴, 装模作样又看了看,奶声奶气道:“阿玛, 都很好。” 四?爷心里这才踏实了些,便吩咐众人前去院子歇着。 当?弘昼听说自己所住的院子与?弘历挨着时, 不知道多高兴,拽着弘历的手道:“哥哥,我们快去看看。” 耿格格与?钮祜禄格格连忙跟在他们俩身后。 *** 福晋依旧住在最?宽敞、气派的院子,以至于让她有种错觉,即便来了圆明园, 好似依旧在雍亲王府。 她脸上并无半点笑?意。 一旁的喜嬷嬷见了, 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自大?阿哥冥诞后, 福晋的心情就一日不如一日,有的时候甚至能呆坐小半日, 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喜嬷嬷这当?奴才的也只能静静陪在一旁,直至丫鬟都进来请示两次是否能摆膳后, 她这才低声开口:“福晋, 您可要?用些吃食?方才厨房派人送信来说有新?鲜的鳜鱼,一条条只有巴掌长?, 用挂糊裹了炸的是酥酥脆脆。” “还有今早上刚从河里捞出来的鲜虾,已被打?成泥做成了虾丸,您从前不是爱喝虾丸干贝汤吗?奴才叫他们做了些。” 她絮絮叨叨说了一堆,福晋却是半点反应都没有,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正当?喜嬷嬷犹豫到底该不该叫丫鬟摆饭时,只听见福晋低声道:“想当?初弘晖在世?时也喜欢吃这道虾丸干贝汤,若弘晖还活着,想必已经娶妻,说不准连孩子都有了……” 这话喜嬷嬷可不敢随便接,更恨不得抽自己两嘴巴子——好端端的,她提起这虾丸干贝汤做什么? 福晋的思子之心总算在圆明园找到了发泄的口子,在雍亲王府,她时刻谨记自己的责任,这话根本不敢提:“我还记得当?初弘晖五六岁时,王爷带我们去庄子上避暑,王爷也像今日问弘昼一样文问他庄子上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没想到一转眼十多年过去了,这世?上,怕是也只有我一个念着他,想着他……” 喜嬷嬷硬着头皮劝道:“奴才觉得福晋这话说岔了,咱们大?阿哥是王爷长?子,又岂是五阿哥能够相提并论的?王爷当?初问大?阿哥院子里有什么可精进的地方,是因为看重大?哥。” 顿了顿,她更是绞尽脑汁道:“王爷今日拿一样的话问五阿哥,不过是逗五阿哥玩罢了。” 福晋苦笑?一声:“都说皇帝重长?子,百姓疼幺儿,王爷虽是皇子,却也是寻常人,面对着幼儿难免多偏疼几分。” “你说弘昼在王爷心中比不上弘晖,可叫我说,几个孩子中,弘昼却是最?得王爷喜欢。” 喜嬷嬷不解。 福晋道:“人人都说弘昼顽劣,上次因为与?王爷顶嘴,王爷还揍了他一顿,不少人都在看笑?话,殊不知若王爷真不喜欢他,如何会被他气成那样?男孩子,谁没有顽皮的时候,可王爷除去弘昼,又揍过谁?” 喜嬷嬷似懂非懂道:“那照您这样说,当?初您就该将?五阿哥养在您身边的。” 说着,她更是低声道:“王府中如今就三?位阿哥,从前四?阿哥、五阿哥未出生前,李侧福晋仗着王爷膝下唯有三?阿哥一个儿子,走路鼻孔都看着天,可如今她们母女都不得王爷喜欢,连带着三?阿哥在王爷跟前也失了宠,奴才觉得……这世?子之位大?概会落在五阿哥头上,咱们不如想想法子,再将?五阿哥抱到正院来。” 谁知福晋却是摇摇头,正色道:“不必了,强扭的瓜不甜,如今我也想明白?了,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就算将?这孩子抱到我膝下,也比不上亲生母子。” “不管是哪个阿哥被立为世?子,我都是他们的嫡母,只要?我无错,谁都动不了我的位置。” 顿了顿,她更是道:“更何况,王爷疼弘昼是一回事,会不会将?这孩子立为世?子又是另外一回事,这孩子实在太调皮了些。” 今日她难得与?喜嬷嬷说这么多,但更多的话她没有说。 她出身于乌拉那拉一族,虽说如今乌拉那拉一族不比当?初,可祖上却是出过皇后的,对姑娘的教导并不只拘泥于礼仪诗书,还有她们的眼界。 她看的清楚明白?,四?爷疼惜弘昼是一回事,可若论世?子之位,四?爷却更倾向于弘历一些。 只是如今年侧福晋院子里汤药不断,谁也不能保证年侧福晋一定不会有孕,若年侧福晋有孕,王府中的局面才会被再次打?破。 福晋好几次告诫自己不能慌,更不能乱,如今更是叮嘱喜嬷嬷道:“……你吩咐正院的人都放聪明些,无论是如意室的人,还是缓福轩的人,谁都不能得罪,万万不能因为这等事伤了我与?王爷之间的情分。” 她与?四?爷之间的情分已淡薄到了极点,如今四?爷到她的院子里次数不算多,却也不算少,可论起她真正伺候四?爷的次数,却是屈指可数。 喜嬷嬷连声应是。 *** 弘昼与?弘历手拉手到了院子,瞧见两间院子就隔着一堵墙,高兴的像什么似的。 两个孩子在院子里逛了一圈后,很快就跑出去玩了。 他们是这里瞧瞧,那里看看,给仙鹤喂喂食,拿网子捞捞鱼,赏赏桃花,打?打?鸟……笑?得俩孩子眼睛都看不见。 只是,弘昼的好心情并未持续多长?时间。 刚过了晌午,钮祜禄格格就派人找弘历回去,说到了他该学规矩的时候。 弘昼这才知道,原来钮祜禄格格这次前来圆明园还不忘将?瓜尔佳嬷嬷也请来,还真是,皇位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偏偏弘历也懂事听话,虽玩的正开心,却是恋恋不舍与?弘昼挥手再见。 弘昼便带橘子,一人一猫在偌大?的园子里玩了起来。 但一个人闲逛不免有些无趣。 到了第二日,弘昼就已觉得百无聊赖,他就打?算带着橘子给耿格格摘几枝桃花就回去。 只是快行至桃花林,弘昼就瞧着个六七十岁的老人双手背于身后站在花圃跟前,这老人虽年纪大?了,却身姿笔挺,半点不显佝偻之态。 弘昼并不觉得奇怪。 他记得四?爷身边养了好些谋士的,有一个都已经年过七旬,他溜去外院玩的时候偶尔会看到他们。 只是他见着这老人站在花圃前一动不动,似在赏花,不免感兴趣,刚凑过去,就听见那老人道:“红豆最?相思,没想到他妻妾不多,却还有如此雅兴,寻常人根本不会在花圃中种红豆,这红豆在京城怕也养不活的……”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当?今皇上。 他的确与?四?爷说过等到春日要?来圆明园小逛一日,只是却并没有说何时来,怎么来。 昨日在乾清宫,老九、老十和十四?再次面圣,为老八求情,字字句句恳切,听的他是怒火中烧。 偏偏老九更说什么:“……八哥贤明,皇阿玛您容不下他也就罢了,却轻信那些擅装腔作势之人,您口口声声夸赞四?哥与?世?无争,可您不知道,他一早就准备着您去圆明园一事,更是偷偷请了嬷嬷教他儿子规矩,就是想在您面前留个好印象。” “若他真如他表现的那样淡泊名利,如何还会做这些事?皇阿玛,您可别被他骗了。” 皇上幼年登基,如今深知自己年老,下头的儿子们心思各异,他最?忌讳的就是儿子们结党营私,觊觎皇位。 当?即他就将?老九狠狠训斥了一顿,但同时,他心里也种下了怀疑的种子,一晚上都没睡好。 在吹毛求疵,锱铢必较这方面,四?爷与?皇上还是有些相似的,皇上更是一大?早就起身来了圆明园。 他到了圆明园还下令不准人告诉四?爷,一个人在园子里闲逛起来。 只是他老人家?赏花赏的正好,眼前冷不丁探出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来,将?他吓了一跳:“你是谁?” “你是谁?” 这话,弘昼与?皇上几乎是脱口而出。 弘昼并不怕生,如今奶声奶气道:“我叫弘昼,这里是我皇玛法赏给我阿玛的园子。” 他抬头看向皇上,道:“老爷爷,您呢?您可是来找我阿玛的?他今日不在这里,他去寺庙啦。” 皇上看着眼前的小肉坨坨,他老人家?多子多孙,孙子都快超过百人,对弘昼是半点印象都没有。 可他还是道:“哦,你叫弘昼?我听说你阿玛正在请人教你们规矩,准备迎接圣驾,你为何没跟着嬷嬷学规矩?” 弘昼眨巴着眼道:“因为我不想学规矩啊。” “我还小,小孩子就是要?高高兴兴到处玩才好。” 皇上居高临下看着他:“那你阿玛也答应?” “阿玛为什么不答应?”说起这件事,弘昼再次在心里替四?爷竖起大?拇哥儿,决定在四?爷手下跟前也帮他说说好话:“学规矩不光是为了迎接圣驾,还能叫自己言行端庄。” “但我不想学,阿玛就没有勉强我。” “哥哥想学,阿玛就叫他学了。” 皇上对四?爷的猜疑褪去了几分,一低头,就见着这肉墩墩满脸好奇看着自己,不由道:“怎么了?” 弘昼不解道:“老爷爷,将?才您说‘红豆最?相思’,为什么红豆配相思,绿豆只能配王八?它们不都是豆子吗?我觉得绿豆比红豆好吃多了,凭什么绿豆就只能配王八?” 皇上博览群书,却被这个问题问的一愣。 偏偏弘昼还在喋喋不休:“还有黄豆和蚕豆,为何它们一个只能配猪脚,一个只能配着下酒?我觉得不管是绿豆,黄豆,还是蚕豆,都比红豆好,您说了?” “哦,还有巴豆。” “不过我听额娘说,巴豆可不能吃,吃了要?拉肚子的……” 皇上半晌没回过神来,老四?如此沉稳的人,怎么养出这样一个儿子来? 从前他时常考问儿孙们的学问,只有他将?儿孙们问住的份儿,还是第一次被个小娃娃给问住了。 他笑?了笑?道:“这个问题,朕……正好我现在也不知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不是所有的问题我们都知道答案,你这个问题,我也得回去查一查才知道。” “你小小年纪就如此好学是好事,若闲来无事,也可从书中找寻答案的。” 弘昼觉得这位老爷爷看着很是慈祥,闲来无事的他原打?算与?他说会话,唠会磕的,可他一听到“书”就一个头两个大?,一把就抱起花圃中玩的正欢的橘子,抬脚要?走:“我还小,不会认字,不过这个问题我会好好想想的。” 说着,他更是撒丫子就跑:“老爷爷,您去翻翻书,找找答案,要?记得,活到老学到老哦……” 皇上瞧他一溜烟就跑了,含笑?摇摇头:“这孩子,老四?怎么生出这样的儿子,和他一点都不像。” 他原还想要?在园子里再闲逛会儿的,可刚走没几步,就见着四?爷匆匆赶了过来。 到了皇上跟前,四?爷行礼道:“儿臣见过皇阿玛,不知皇阿玛大?驾光临,儿臣有失远迎,还请皇阿玛恕罪。” 皇上抬了抬手:“起来吧。” “不知者?无罪,朕也是突然想起曾答应过你要?来圆明园逛一逛的,瞧见今日天气大?好,就起了出来走走的心思。” 话虽如此,但四?爷深知圣意难测,并不敢掉以轻心。 下一刻,他更是听到皇上道:“朕看到你花圃中种了红豆,朕来考考你,众人都拿红豆比作相思,为何会如此?绿豆也是豆,为何只能拿来配王八?” 哈? 四?爷被这问题惊的好一会儿没回过神来,若非瞧见皇上面上依旧是郑重之色,定会以为自己听错了。 四?爷斟酌道:“回皇阿玛的话,红豆配相思是因唐代诗人王维写的一首《相思》的诗,其中道‘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这首诗源远流传,故而人们一提起红豆来就想到了相思。” 顿了顿,他又道:“至于绿豆比不上红豆,则是因古时卑贱的人才会戴绿色头巾,久而久之,想必众人就觉得绿豆卑贱,所以才拿绿豆与?王八相提并论……” 这也是为难他,他既不是王八,又不是绿豆,怎会知道王八为何与?绿豆会看对眼。 但这等话,他可不敢与?皇上说,瞧见皇上对这答案不是很满意的样子,忙道:“儿臣才疏学浅,还请皇阿玛降罪。” 皇上颔首道:“这等奇怪的问题,你不知道也正常。” “不过你下去后还是得弄清楚怎么一回事,若下次你儿子拿这个问题问你,你这一知半解的,哪里有当?阿玛的样子?” 四?爷下意识应了声是,可旋即却觉得不对劲来:“可是……有人拿这问题问皇阿玛?” 他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是说,好端端的,皇阿玛怎会问他这般奇怪的问题?如今弘时在雍亲王府,弘历跟着瓜尔佳嬷嬷学规矩,那么……就只剩下弘昼! 日头暖洋洋的照在人身上,但四?爷却后背冒起了冷汗。 皇上点点头:“怎么,你这当?阿玛的难道不知道你哪个儿子问朕这个问题?你的长?子并未跟着过来,次子还在学规矩,难道你还有别的儿子不成?” 虽说皇上这话说的是风轻云淡,但四?爷却吓得不轻——怪不得皇阿玛突然来访,不是闲来无事过来走走,而是想要?看看他是否有异心。 伴君如伴虎,不光四?爷,一众皇子近来都颇有感触,他更是忙道:“是,幼子弘昼顽劣,叫皇阿玛见笑?了。” 在他的预想中,到了面圣这一日提留着弘昼在皇上跟前转一圈就够了,提前更得交代他少说话,如此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儿的。 可如今……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四?爷见皇上没有接话,便主动说要?带皇上在园子里转一圈。 四?爷的审美一向没话说,便是见多识广的皇上看到园子里的景致也是微微颔首,直说不错。 四?爷悬着的一颗心这才微微放了下来,父子两人行至湖边,湖中两只仙鹤齐飞,湖边满目春色,如此美景,就连皇上都觉得赏心悦目。 四?爷窥得皇上心思,这才道:“……皇阿玛既觉得这园子不错,便不枉费儿臣这些日子呕心沥血,您也知道,儿臣向来无心朝政,也就对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感兴趣,若皇阿玛以后闲来无事,可以再来逛逛,或住上几日。” 皇上刚点点头,正欲开口时,只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老爷爷,您怎么在这儿?” 这是弘昼的声音。 四?爷心里咯噔一声。 完了! 这下是真完了! 四?爷转过身子,看到弘昼抱着翻雪,一脸无辜看着他们,更是道:“呀,阿玛,您也在这儿?你们在这儿做什么?看仙鹤吗?” 说着,他咧嘴笑?道:“我也是了,我一个人没事,抱着橘子,不,抱着翻雪也过来找仙鹤玩。” 四?爷低声呵斥道:“弘昼,不得无礼,这是皇上!” 皇上却道:“不知者?无罪,你与?一个小孩子计较什么?” 弘昼一愣,顿时直觉自己眼拙,居然将?堂堂康熙帝当?成了四?爷的谋士。 好在他反应极快,当?即就连连点头:“对,皇玛法说得对。” 说着,他更是凑上前,一把就将?橘子塞到四?爷手上,腾出手牵起皇上的手,自来熟道:“原来您就是我的皇玛法啊,怪不得方才我一见您就觉得有几分熟悉,想必这就是血缘亲情的力?量。” 皇上被他逗的直笑?,看向四?爷道:“你小时候虽有几分跳脱,却也比不上他,他额娘可是个活泼的性子?” 四?爷硬着头皮道:“不是,他的额娘耿氏性子温柔恭顺,儿臣,儿臣也不知道这孩子到底随了谁的性子。” 弘昼把这话当?成了夸奖,嘿嘿一笑?,拽了拽皇上的手道:“皇玛法,方才您叫我下去想想为何红豆配相思,绿豆只能配王八,我想明白?了。” “哦?”皇上也来了兴趣,好奇道:“那你说来给朕听听。” 知子莫若父,四?爷知道这小崽子嘴里定吐不出象牙,当?即就冲着他直使?眼色。 可惜啊,弘昼会错了意,他只当?四?爷怕他在皇上跟前怯场,冲他使?眼色鼓励他了,当?即他挺了挺小胸脯,大?声道:“您想啊,绿豆是绿色的,绿帽子也是绿色的,这都绿了,哪里还好意思配相思?” 得,这下四?爷可管不了什么绿豆,绿帽子了,他的脸都快绿了。 他冲弘昼使?眼色使?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但弘昼却忙着与?皇上科普红豆与?绿豆的差别,根本没看见。 弘昼想到纳喇·星德头上那顶绿油油的帽子,老气横秋叹了口气:“方才我还问过额娘了,额娘说红豆味苦,有小毒,绿豆清热,去火气,所以啊,我想着红豆配相思,王八配绿豆,相思太苦,王八大?补,皇玛法,您说是不是?” 皇上脸上笑?意更甚,他已经忘记自己有多久没这样笑?过了。 寻常老人在他这个年纪早就颐养天年,含饴弄孙,可他了,儿子也好,孙子也好,与?他说话时是小心翼翼,恨不得再借八百个心眼子带在身上。 弘昼也跟着笑?了起来:“皇玛法,您说是不是吗?” 皇上颔首:“朕觉得你这解释比你阿玛的解释有道理多了。” 受到夸奖的弘昼并没有骄傲,反倒是煞有其事道:“我觉得王八比相思好多了,王八多好吃啊!” 皇上颇为赞许点了点头,“朕也这般觉得。” 弘昼就这样一直跟在皇上身边,祖孙俩虽是初次见面,但却半点不陌生,皇上问起弘昼平时喜欢吃什么,每日靠做什么打?发时间。 弘昼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最?后更是不等皇上问起,主动说起他的宝贝猫儿橘子,“您看,我的猫儿长?得好不好看?阿玛非得给它取名叫‘翻雪’,我觉得翻雪这名字一点都不好听,橘子是小公猫,哪里能叫翻雪?” 说着,他又道:“阿玛虽然还不错,但他之前还打?了我的屁股,不过最?后阿玛算是与?我道歉了,我就原谅他了……” …… 他正值狗都嫌的年纪,话多的很,与?皇上一来一往的,以至于跟在皇上身后的四?爷沦为小厮一般的存在,连话都插不上。 但四?爷的这颗心却是起起落落,没个停歇,每每弘昼说句话,他这心就高高扬了起来,瞧见皇上的脸色后,他这心又微微回落。 如此往复,这短短两个时辰的时间里,四?爷的衣裳是干了湿,湿了干,比他过去几个月都要?累。 好不容易等着到了水榭,四?爷趁着弘昼说话说累了,正吃糕点的时候,上前与?皇上说话:“皇阿玛,如今时候不早了,您可要?用了晚膳再回去?园子里有擅淮扬菜,粤菜的厨子……” 皇上却是摆摆手:“不必了,朕还得回去乾清宫看折子,不必在此处多留。” 说着,他更是道:“更何况朕今日来的突然,在此用膳定闹得园子上下人仰马翻的,朕方才听弘昼说他的哥哥叫弘历,也是个极好的孩子,朕既然来都来了,便将?这孩子带过来给朕看看吧。” 四?爷连声应是。 很快弘历就被苏培盛带了过来。 比起弘昼的跳脱,弘历则沉稳许多,小小的人儿宛如大?人似的上前与?皇上请安,皇上问话时,他更是答的一板一眼,连皇上都忍不住直点头,更是夸赞道:“你这两个儿子都是极好的。” 只是有弘昼“珠玉在前”,皇上再看弘历时,只觉得弘历太过于沉稳,与?紫禁城中的孩子们差不了太多,没有孩童的影子。 吃了糕点,喝了蜜水的弘昼再次有了精神,凑到皇上跟前道:“皇玛法,您看,我就说我哥哥很好吧?他只比我大?三?个月,不光规矩学的好,还会认字,背诗,我额娘时常叫我多跟着哥哥学一学。” 见惯了互泼脏水的儿子们,皇上再看见如此赤忱的弘昼,只觉得颇为欣慰:“弘历是个好的,你啊,也是个好的。” 虽然弘昼也是这般觉得,但他难得从旁人嘴里听到如此夸赞,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皇上略坐了会,就起身要?回宫。 四?爷则送皇上出门?。 一路上,皇上这才有空问四?爷近来如何,四?爷恭声作答,这一来一往,倒有几分他幼年时的影子。 那时候皇上并不像如今这样防备着他们这些当?儿子的,那时候,皇上虽是君主,却更是父亲。 行至门?口,皇上这才道:“好了,送到这里就好了,朕今日过的很高兴。” “你一贯沉稳,不需要?朕多操心,教养的两个儿子也是极好的,这一点,你比朕强。” 四?爷惶恐道:“儿臣当?不得皇阿玛如此夸赞,在儿臣们心中,您是个好父亲……” “得了,这话朕听得多了。”皇上年幼登基,如今已几十年,对于这等话能分辨的出真假来:“朕是不是个好父亲,你们心里明白?,朕心里也有数。” 这话说完,他就上了马车,丝毫不给四?爷说话的接话。 四?爷一直目送皇上离开,直至再也看不见马车,这才转身进来。 四?爷觉得很累,这等累,不光是身体上的累,更是心灵上的累,半日的提心吊胆,累的他连话都不想说。 他走了几步,吩咐苏培盛道:“去,给我把弘昼带来。” 可想了想,他还是道:“罢了,我过去一趟吧。” 只是四?爷万万没有想到,他刚迈进耿格格所居的院,耿格格就告诉他弘昼睡着了。 四?爷皱眉道:“他睡着了?” 今儿耿格格也是担惊受怕了小半日,一直到弘昼回来喜滋滋与?她说皇玛法可喜欢他了,她悬着的一颗心才微微放了下来:“是,五阿哥一回来用了些吃食就睡着了,妾身想着他定是今儿太累了缘故。” 说着,她更是道:“五阿哥说了,今日他与?皇上说了好多好多话,皇上高兴,他也高兴。” “他还说,在王府也好,在园子里也好,平素都没什么人陪他玩,四?阿哥整日不是学规矩就是启蒙,他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四?爷沉默了,在心里原谅了弘昼今日的聒噪。 耿格格见他这般脸色,试探道:“王爷,可是今日五阿哥又闯祸了?” “这倒没有。”四?爷回想起今日一幕幕仍觉得惊心动魄,摆摆手道:“就叫他睡着吧。” 耿格格侍奉四?爷这么些年,还是第一次瞧见四?爷如此脸色,白?中带灰,灰中带青,整个人宛如大?病了一场似的。 她试探道:“王爷今日陪着皇上想必也累得很,今日天气有些热,厨房送来了绿豆汤,还有红豆乳糕,王爷可要?用一些?” 现如今的四?爷一听到什么红豆绿豆的,脑瓜子便嗡嗡直响,皱眉:“换别的吃食。” 说着,他更是吩咐苏培盛道:“去,你与?福晋说一声,以后王府中不准吃红豆和绿豆,叫福晋吩咐下去,以后这两样东西提都少提。” 苏培盛虽不明所以,却还是依言下去了。 耿格格更觉狐疑,但并未多嘴,伺候着四?爷用了些吃食,四?爷这才离开。 四?爷准备了好几个月的接驾一事就在今日匆匆忙忙落下帷幕,甚至今日皇上光顾着与?弘昼说话,连这园子都没怎么逛。 四?爷对这园子也是满意的,想着空着也是空着,便下令叫福晋带着一众女眷在这里多住些日子,如此才不辜负这园子。 福晋等人自然高兴。 翌日,众女眷前去给福晋请安时,不免七嘴八舌议论起昨日接驾一事, 有人说不昨日皇上突然过来,可将?他们吓坏了。 有人说这事儿总算尘埃落定,这下四?爷也不必担心。 福晋直道:“别说四?爷不必担心,连带着咱们也不必须跟着担惊受怕,特别是钮祜禄格格与?耿格格,因两位阿哥要?面圣的缘故,我瞧着你们也跟着瘦了一圈,好在昨日接驾是有惊无险。” “园子里不必王府规矩大?,大?家?这几日若想吃什么席面只管差人去叫,这银子就记在宫中就好了。” 她悬着的一颗心也跟着放了下来。 虽说她与?四?爷之间的情分淡了,但她清楚,她们这些女人都是依靠着四?爷过日子的,四?爷好了,她们才能好。 耿格格等人连声称谢。 弘昼一早上起来就吃到了香喷喷的烤乳鸽,他昨日也是累狠了,一觉从昨日睡到了今早上,吃着席面的同时还不忘与?耿格格说起昨日之事:“额娘,额娘,皇玛法比我想象中慈爱很多,我原以为当?皇上的人都是高高在上,没想到皇玛法对我很好,一直牵着我的手了。” 得,这话也就他好意思说了,他一直拽着皇上的手不肯撒开,皇上可不是只能牵着他的手? 他又说:“我看着阿玛好像很怕皇玛法的样子,您说当?儿子的为什么要?怕父亲?我就一点都不怕阿玛!” 一会,他更说:“糟了,昨日忘记问皇玛法我们什么时候再见面了……” 耿格格看弘昼是怎么看怎么好,笑?眯眯道:“咱们弘昼自然是招人喜欢,只是啊,若是你的性子再稳重些就好了。” 弘昼却义正言辞道:“皇玛法说了,我这样活泼的小孩子才好了。” 耿格格听了直笑?,“昨日你与?皇上说了那么多话啊?好孩子,你小小年纪连个玩伴都没有,整日除了对着我们这群人就是我们这群人,改日我得与?王爷说说给你寻摸两个懂事的小太监回来陪你玩。” 弘昼一听这话是愈发高兴,连声称好。 用过席面,弘昼正带着橘子玩耍时,苏培盛就走了进来。 苏培盛一贯是跟在四?爷身边的,寻常传话送东西要?么交给陈福做,要?么交给陈福的徒弟小顺子做,很少有他亲自出马的时候。 就连耿格格都迎了出来。 苏培盛忙道:“……格格真是折煞奴才了,今日奴才过来是有好事儿了,皇上方才派人赏了东西下来,不光王爷与?福晋有,就连五阿哥与?四?阿哥也有。” 弘昼一听这话就从炕上蹦了下来,连声道:“真的吗?皇玛法给我什么好东西了?” 随着苏培盛将?东西给他,他将?匣子打?开,只见里头装的是一盒子绿豆,还有一只……玉王八? 耿格格脸色变了,低声道:“苏公公,这,这……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苏培盛也不明白?,道:“奴才可不知道,格格待会儿不如问问看王爷。” 寻常人收到这等赏赐,早就吓得不行,可弘昼却高兴的手舞足蹈,“皇玛法真好,这玉王八可真好看。” 苏培盛小声提醒道:“五阿哥,皇上赏下来的东西可不能叫的如此粗俗,这东西叫做‘玉龟’。” 弘昼嘟囔道:“什么玉龟,明明就是玉王八。” 说着,他更是冷哼道:“皇玛法送给我的东西,我愿意怎么叫就怎么叫。” 苏培盛对上这小霸王也只能节节败退的份儿,东西交给耿格格后就走了。 弘昼却对这玉王八,不,应该说是玉龟爱不释手。 皇上赏下来的东西便是王八,那也是天底下最?精致的王八,这玉龟是用和田玉雕刻而成,虽只有巴掌大?小,却是水头极好,晶莹剔透,迎着光看去,可见玉龟嘴里还含着一颗金珠,十分精巧别致。 至于那盒子绿豆,也是盛京进贡上来的,颗颗饱满圆润,足有黄豆般大?小。 耿格格很是不解,当?她听说皇上送给弘历的是一套文房四?宝时,更是百思不得其解,偷偷玉常嬷嬷道:“皇上这到底是什么意思?皇上哪里有赏人绿豆和玉龟的道理?我,我侍奉王爷这些年,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等事儿。” 她问常嬷嬷也是白?问。 等到四?爷过来时,耿格格又问起四?爷这事儿。 直到今日,四?爷听到王八、绿豆这些字眼还觉得头疼,半点好转都没有,只道:“皇阿玛没别的意思,你别多想,好生将?东西收起来。” “这玉龟不是凡品,若是弘昼不小心摔了砸了传到皇阿玛耳朵里可是大?罪。” 耿格格连声称是。 她想了想,迟疑道:“王爷,昨日您吩咐到以后王府上下不得吃红豆绿豆,也不准提起这东西,那这盒子绿豆……” 四?爷只觉得弘昼个性如此独树一帜想必是随了耿格格,道:“自然是以皇阿玛吩咐为尊,这盒子绿豆你看着办便是。” 耿格格对着这盒子绿豆是左右为难,最?后在常嬷嬷的帮衬下将?这盒子绿豆做成了绿豆糕,打?算每个院子分了一碟子。 好胃口的弘昼咬着绿豆糕连连点头:“好吃。” 耿格格笑?着道:“皇上赏下来的东西就没有不好的,这绿豆极易出沙,做出来的绿豆糕又香又糯,即便我手艺寻常,可做出来的绿豆糕味道也极好。” 弘昼却不准她如此妄自菲薄,忙道:“额娘做的好吃。” 说着,他就端起一碟子糕点往外跑:“我给哥哥送去。” 如今俩院子就隔着一堵墙,弘昼很快就端着这碟子绿豆糕到了弘历跟前,此时的弘历正在写字,他甚至顾不得钮祜禄格格在一旁,塞了一块糕点就喂到弘历嘴里,“哥哥,好吃。” 弘历下意识看了钮祜禄格格一眼。 自除夕夜弘昼放火烧了四?爷书房后,他见识到了自家?额娘的脾气,可不敢再惹钮祜禄格格生气。 弘昼也跟着看向钮祜禄格格,郑重其事道:“钮祜禄额娘,只要?吃饱了才有劲儿写字。” 说着,他更是举起小胖手,往钮祜禄格格嘴里也塞了块绿豆糕:“您也吃。” 这下,就连钮祜禄格格也绷不住了,脸上隐隐带着几分笑?意,索性道:“好了,弘历,你也写了半个时辰的字了,歇歇吧。” 前几日阖府上下因皇上赏了东西下来心情大?好,却唯独她笑?不出来,虽说皇上也赏了一套文房四?宝给弘历,但就连未曾面圣的弘时也得了一套文房四?宝,偏偏弘昼的东西特殊些。 因此,她又急又怕,嘴角竟长?了一个燎泡,生怕皇上一道圣旨将?弘昼封为世?子。 可这几日她仔细一想,又想明白?了,如今弘昼与?弘历兄弟两个好的像一个人似的,她又何必因这等莫须有的事担惊受怕?甚至因此影响两个孩子的感情?若有朝一日,四?爷真要?将?弘昼册封为世?子,她再想办法也不迟。 更何况,这俩孩子还小,如今有什么变数还不一定了。 钮祜禄格格与?弘昼母子的相处方针则是若彼此没有利益冲突则相安无事,若有利益冲突,她在不伤害耿格格母子的前提下,定会想方设法为弘历谋划的。 作为一个母亲,她并不觉得自己这样做有什么不对。 这些日子钮祜禄格格的变化,弘昼也是看在眼里。 在他看来,内院如职场,女人之间若掏心掏肺那就是傻子,像耿格格与?钮祜禄格格的相处模式,他觉得也不错,闲来无事说说话聊聊天,不说是闺中密友,却也算朋友。 想及此,他脸上的笑?容就多了几分:“钮祜禄额娘,您真好!” 钮祜禄格格笑?着道:“你这小子嘴甜定没好事儿,说吧,你又想拉着弘历去哪儿玩?” 29、第29章 第 29 章 弘昼咧嘴一笑, 道:“钮祜禄额娘,您真聪明,我想与哥哥带两只猫猫出去玩。” 说实在?的,钮祜禄格格并不喜欢弘历养猫儿养狗儿的, 这等畜生难免会分去弘历心?神, 只是这猫儿是四爷送来的, 她就不好送走。 对上弘历那期盼的目光, 钮祜禄格格道:“好,你们出去玩吧, 只是得叫乳娘跟着,不能乱跑, 也?不能到?湖边玩。” 对弘昼的性子,她也?有几分清楚, 知道这孩子平素最不喜欢叫人跟着,喜欢自由自在?玩耍。 弘昼与弘历齐声应下。 钮祜禄格格虽望子成龙,将弘历逼得很紧,却也?知道他们难得来圆明园一趟,剩下这几日就睁只眼闭只眼。 如此过了?四日, 四爷就率领着众人回去了?雍亲王府。 不光弘昼闷闷不乐, 就连橘子没有广阔的草地撒欢, 有些闷闷不乐。 这不,他正与橘子大眼瞪小眼, 就听见常嬷嬷将这几日王府里发生的事儿禀于耿格格:“……奴才听说李侧福晋病了?,原先她也?曾装病过几次, 打算使一使苦肉计, 只可惜王爷并不在?意,听说她知晓皇上突然去了?圆明园, 三阿哥没能面圣后,是真的病了?,病的床都下不来。” 说着,她的声音更是低了?几分:“原先四阿哥与五阿哥没出生时,李侧福晋话?里话?外的意思皆是王爷会将三阿哥立为世?子,如今这算盘落了?空,可不得生病吗?说是李侧福晋院儿里的药味不断,可王爷愣是一次都没去瞧过她。” 耿格格道:“想必王爷是真的恼了?她。” 弘昼对于李侧福晋的突然生病并不奇怪,有的时候挫折并不能击垮一个人,看不到?希望才会将一个人击垮。 想必李侧福晋知道自己没有再次承宠的可能,便将全部希望寄托在?弘时身?上。 这下好了?。 哦豁。 希望破灭了?。 只是弘昼很快又听到?了?一个消息,说是纳喇·星德听说李侧福晋病了?还送了?几次补品来,更说李侧福晋还差人送信给了?纳喇·星德。 弘昼再次见识到?了?人到?底能不要脸到?何种境地。李侧福晋明知怀恪郡主?做下如此丑事,还好意思找纳喇·星德? 他万万没想到?,翌日纳喇·星德还真的来了?。 听说纳喇·星德已到?王府,气?的弘昼连橘子都忘了?抱,哼哧哼哧赶到?二门处去堵他,一看到?他更是道:“哥哥,你怎么来了??” 纳喇·星德既来雍亲王府,免不得要来给四爷请安,四爷知道他要来给李侧福晋请安也?觉得惊愕。 只是他却将话?说的十分明白,怀恪郡主?犯错是一回事,他既是雍亲王府名义上的女婿,就该尽到?自己的责任与义务,未主?动前来探望李侧福晋就已不对,没道理长辈生病想要见他,他还要推脱的道理。 四爷听闻这话?没有再多?言,愈发觉得他是个不错的孩子。 如今纳喇·星德对上这小豆丁,脸上才有了?几分笑意:“怎么,我就不能过来?” 他下意识知道弘昼是不是知道什么。 弘昼不好直言,急的都快跺脚了?,含糊道:“李额娘,李额娘……她好坏的,你就不该过来。” 纳喇·星德之前就有些怀疑。 毕竟四爷先前从未插手过他与怀恪郡主?之间的事,那?日却无缘无故派人送信给他,要他去卧佛寺。 偌大个雍亲王府,也?就眼前这小崽子有如此大的胆子,敢这般行?事。 纳喇·星德当即就将身?边的人打发走了?,蹲下来看着弘昼,正色道:“弘昼,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不该知道的?” 弘昼有些心?虚,低下头道:“哥哥,你在?说什么?我不懂。” 他知道撒谎的孩子不是好孩子,但他这是善意的谎言,不一样的。 纳喇·星德脸上并未有难为情之色,甚至神色都没什么变化,不急不缓道:“从一开始你执意不肯喊我姐夫时,我就觉得有些不对。” “当初阿玛叫我去卧佛寺,也?是你的主?意是不是?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这事儿的?” 说着,他更是道:“我扪心?自问,一直将你当成亲弟弟一样的,更觉得你也?是喜欢我的。” “既然如此,咱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弘昼这才看向他道:“对,我早就知道了?,所以连我都替你生气?,想要你知道这件事。” “做错事的不是你,你不该被蒙在?鼓里。” 说着,就连他的面上都浮现?几分怒气?:“今日你就不该过来的,要是我,我才不来了?。” “李额娘肯定是要你劝劝阿玛,你去劝阿玛,阿玛肯定会松口的。” 李侧福晋一心?只想着自己和女儿,半点都没替纳喇·星德想过,不过,她若不是这般自私自利的性子,也?就不会将怀恪郡主?教成这个样子。 他甚至能想到?待会儿会是个什么情形,病中的李侧福晋对着纳喇·星德又是哭又是求的,纳喇·星德定不好拒绝,到?了?最后,更是落入李侧福晋的奸计。 纳喇·星德却是苦笑道:“人生在?世?,实在?是难逃‘规矩’二字,我今日若不过来,实在?是于情于理皆不合。” 他更是摸了?摸弘昼光秃秃的小脑门,叮嘱道:“郡主?之事,你就装作不知道好了?,有些事情,你这等毛娃娃知道的越少越少。” 弘昼点点头道:“放心?,我嘴巴很严的。” 这话?说完,纳喇·星德就要走,他看着纳喇·星德还是要朝着李侧福晋院子方向走去,便屁颠屁颠跑着跟了?上去:“我也?去。” 纳喇·星德哭笑不得:“你去做什么?” 弘昼快步走上前,正色道:“我就要去,哥哥,我来保护你。” 纳喇·星德心?里一暖,更听见弘昼道:“你对我好,我就会对你好。” 说话?间,弘昼更是忍不住扭头催促他:“哥哥,快点。” 纳喇·星德没法?子,只能带着他一起去了?李侧福晋院子。 这院子,弘昼已经好些日子没来了?,一进来就闻到?一阵刺鼻的药味儿。 曾嬷嬷在?看到?纳喇·星德时眉眼一喜,可在?看到?纳喇·星德那?个小人儿时,脸就垮了?下来——这小崽子怎么又来了? 殪崋 ?怎么哪哪儿都有他? 弘昼向来不在?乎旁人目光,跟在?纳喇·星德身?后就钻了?进去。 他一进去却是直皱眉,这屋内的药味是更加刺鼻。 他再一看坐在?炕上的李侧福晋,只觉得她像变了?个人似的。 从前的李侧福晋虽不再年轻貌美?,却因养尊处优,保养得宜的原因,看起来并不显老态,如今病了?一场,整个人看起来憔悴极了?,头上更是隐隐可见银丝。 李侧福晋瞧见弘昼就直皱眉,咳嗽几声才道:“曾嬷嬷,我有些话?要与星德说,你先将五阿哥带下去吃糕点吧。” 还未等曾嬷嬷上前,弘昼就扬声道:“我不走!我不走!” 话?毕,他更是一把抱住纳喇·星德的大腿,抱的要多?紧就有多?紧,大有一副谁都别想把我们分开的架势。 曾嬷嬷可不敢随便上手,万一弄通了?这小霸王,她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李侧福晋虽恨的牙痒痒,却也?知道如今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只道:“罢了?,既然弘昼不愿下去就算了?,你带着屋内的人都下去吧。” 曾嬷嬷一听这话?,逃命似的忙下去了?。 顿时,屋内只剩下他们三人,是大眼对中眼,中眼对小眼。 弘昼率先将自己归为大眼这一类,至于中眼,则是李侧福晋,小眼嘛,则是纳喇·星德。 他觉得自己的分类合情合理,虽说纳喇·星德眼睛是不大,但小伙子人长得周正英武,能够弥补他小眼睛的不足。 李侧福晋咳嗽几声,这才斟酌开口道:“星德啊,我今日将你找过来是有事儿要说,我也?知道有些话?我不该说,可是你要体谅我这个当母亲的心?。” 说着,她的眼眶就红了?:“如今怀恪被王爷送去庄子上,身?边就一个老嬷嬷伺候着,怕是平日喝水吃饭都无人伺候。” “她从小养尊处优,何曾受过这样的苦?” “我知道……我知道怀恪有些事情做的不对,只是夫妻为一体,你就再给她一次机会好不好?我定会好好劝她好好跟你过日子的。” 她这话?说的含含糊糊,生怕弘昼知晓,若这事儿传了?出去,她这个侧福晋当的还有什么意思? 纳喇·星德正色道:“当日阿玛下令将郡主?送去庄子上养病时,额娘看着是并无意见,如今既有心?想将郡主?接回来,该去找阿玛才是。” “这事儿,我做不了?主?,您实在?为难我了?。” 就连弘昼都觉得李侧福晋有些欺人太?甚,专捡软柿子捏。 也?不知是李侧福晋当真是厚脸皮还是惦念女儿,她这眼泪很快簌簌落了?下来:“我知道这事儿是怀恪的错,只是星德,王爷的性子你也?知道,他认准的事儿便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哪里肯听我的?” “但若是你肯去劝劝王爷,说不准这事儿还有回旋的余地,就就当额娘求求你了?好不好?” 越说,她的眼泪落的越是厉害:“我病成这样子,也?不知道还有多?少日子可活,每日,我想的都是怀恪,如今她过的不好,我就算死了?,也?难以瞑目。” 这话?说的过于严重,纳喇·星德是个好孩子,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拒绝。 就在?这时,弘昼却掷地有声开口道:“李额娘,话?不能这样说。” “额娘与我说过,做错了?事就要承担后果,虽说我不知道姐姐为何被送去庄子上,但也?知道阿玛这样做肯定是因为她做错了?事的,要是人人都像她这样子,错了?就算了?,岂不是天下大乱?” “况且她又不像我一样是个小孩子,一开始就该知道自己是错了?,那?为何还要如此?就是因为她仗着有人替她撑腰,有人给她收拾烂摊子才会如此的。” 这一瞬,李侧福晋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她活到?这把年纪,还是头一次被一个两岁不到?的小娃娃指着鼻子骂,关键还骂的她无还手之力。 这些日子她病的连下床都难,如今竭力按下心?头火气?,生怕一个忍不住下床就将弘昼揍一顿:“弘昼,大人说话?,小孩子是不插嘴的,这样不礼貌,难道你额娘没教过你吗?” 弘昼连四爷都不怕,更不会害怕尚在?病中的李侧福晋,只觉得李侧福晋连之老婆胡都不如:“李额娘,我为什么不能插嘴?我的话?难道没有道理吗?” 若一个人的眼神能够杀死人,那?弘昼早已死过百回千回了?。 李侧福晋冷声道:“我在?与星德说话?,不是在?与你说话?……” “可是我在?和您说话?啊?您口口声声说我不懂礼貌,那?我和您说话?,您不搭理我,难道就礼貌了??”弘昼看着李侧福晋,小脸上的神色是要多?无辜就有多?无辜,“李额娘,您说我说的对不对?” “李额娘,您怎么不说话?了??” 李侧福晋被他气?的脑袋疼的一抽一抽的,也?懒得继续搭理他,只看向纳喇·星德道:“星德,你就答应我不好好?” 说着,她更是挣扎着下床,顿时就在?纳喇·星德跟前跪了?下来:“就当我求求你了?。” 纳喇·星德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等情形,当即忙跟着跪了?下来:“额娘,使不得,您这样可真是折煞我了?。” 李侧福晋却攥着他的手,死活不肯起身?,“你若是不答应我,我就一直长跪不起。” 纳喇·星德被她逼的手心?里汗都出来了?。 弘昼瞧见他面上露出为难之色,生怕他迫于无奈答应下来,当即就嚷嚷起来:“来人呐!来人呐!你们快进来啊!” 他倒是要看看李侧福晋要不要脸。 李侧福晋如今没了?恩宠,没有荣耀,将仅剩的面子看的比性命还重要,一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也?不叫人扶,很快就站了?起来,更是没好气?对着曾嬷嬷道:“你们这是做什么?没有我的吩咐,你们进来做什么?” 曾嬷嬷真是比窦娥还冤,低声解释道:“侧福晋,奴才听见五阿哥的声音,害怕里面出了?什么事儿……” 纳喇·星德则趁着这个机会道:“额娘,您身?子不好,就安心?养病,我就不打扰您了?。” 纳喇·星德很快就牵着弘昼的手走了?出去,如今正值春日,日头正好,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可他却觉得冷,骨子里和心?里透出来的冷。 弘昼就这样陪他漫无边际走着,也?不说话?。 他虽是男孩,但也?知道男人碰上这等事,远非言语能够安慰的。 不知道走了?多?久,直至纳喇·星德觉得精疲力竭,觉得身?上暖烘烘的,这才道:“弘昼,你回去吧,今日之事,谢谢你,若非你在?场,只怕我真要逼不得已答应额娘的请求。” 说着,他更是摇摇头,苦笑道:“这世?上怕是再也?找不出第?二个男人活的像我这般窝囊了?,若这事儿传出去,怕是旁人大牙都要笑掉。” 弘昼攥着他的手并没有撒开,低声道:“哥哥。” 纳喇·星德眼神有些飘忽,道:“我虽幼年丧父,却也?记得小时候阿玛和额娘感情极好,那?个时候日子清贫,偶尔能吃上一顿好的,阿玛让给额娘,额娘留给阿玛,你推我让的,很是和睦。” “我们家与王府比起来虽时天差地别,可阿玛也?是当了?个小官儿,也?有人替阿玛张罗着纳妾一事,直说额娘年纪大了?,年老色衰,不如选一两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来伺候。” “阿玛却说额娘替他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受尽苦楚,他得好生对额娘,怎能纳妾?” “后来,阿玛弥留之际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额娘,说他走了?,额娘怎么撑起这个家?他还说以后我们会长大,会娶妻生子,身?边何时都有人相伴,唯有额娘,以后额娘夜里睡不着了?再无人与她说话?。” 说着,他更是长长叹了?口气?:“那?时候我就十分羡慕阿玛额娘的感情,总想着以后也?定要将日子过成这般。” “后来,郡主?下嫁于我,我觉得郡主?的性子虽有几分骄纵霸道,但人心?都是肉做的,只要我如阿玛对额娘一样对郡主?,郡主?早晚会被我打动的,可我没想到?最后却是笑话?一场,真是可悲可叹啊!” 他越说越觉得心?中悲凉,感叹道:“若是这时候能有壶酒就好了?,如此就能一醉解千愁。” 弘昼知道他的郁闷从何而来,寻常人遇上这等事,就算不将此事闹开,却也?是要和离的。 但纳喇·星德娶的是郡主?,这门亲事还是皇上赐下来的,甚至四爷将怀恪郡主?送到?庄子上,已是四爷能做到?的极限,故而纳喇·星德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弘昼想了?想,道:“哥哥,你等等我。” 说着,他就撒丫子跑远了?,隔着老远都还不忘挥舞着小胖手喊道:“你等等我,一定不要先走!” 纳喇·星德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是依言等着他。 很快,纳喇·星德就见着弘昼哼哧哼哧抱着一坛子酒过来,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弘昼就轻车熟路喊了?个小太?监过来:“喏,郡马爷要喝酒,你安排厨房送几道菜来。” 外院伺候的奴才们都是人精,瞧着要菜的一个是四爷的爱子,一个是四爷的乘龙快婿,当即答应一声,连忙去厨房传话?。 纳喇·星德是知道规矩的,忙道:“弘昼,你这是做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要在?这里喝酒了??若是叫阿玛知道,恐怕会不高?兴的。” 弘昼却是语重心?长道:“你怎么这么胆小?如今你就算一把火再将阿玛的书房烧了?,他也?不好意思说你。” “年轻人,就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畏畏缩缩的,哪里有点男子汉大丈夫的影子?” 说着,他更是道:“在?这里,有我陪着你,若出了?王府大门,你还能找到?别人陪你喝酒吗?有时候这话?藏在?肚子里只会越来越憋屈,兴许说出来了?就好了?,今日你好好喝一顿,等着出了?王府大门,你就忘了?这事儿,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又是一条好汉。” 纳喇·星德万万没想到?自己能从一个不到?两岁的娃娃嘴里学到?人生哲理,更没想到?,他越想是越觉得这话?有道理,当即就一口答应下来。 很快厨房就送来了?一桌子佳肴,有夫妻肺片,卤切猪蹄筋,醋泡花生米,凉拌三丝……样样都是极下酒的。 纳喇·星德一连灌三杯酒后心?里才微微舒坦了?点,话?也?多?了?起来,拍着弘昼的肩膀道:“虽说如今你还小,可要记得,以后娶妻当娶贤,这妻子的家世?与容貌都不算重要,最重要的是德行?。” “若将人娶回去后,也?别想着三妻四妾,好生待她,只有这家里和和美?美?,日子才能越过越好,才能仕途平顺,你说是不是?” 弘昼点点头,正色道:“我也?是这般想的。” 说着,他更是道:“以后你若有机会也?劝劝阿玛,阿玛这一点就做的不好,不过比起旁人来,咱们王府内院的人还不算多?,但却不好再添人进来,若再添几个像李额娘一样的女人,那?就糟了?。” 纳喇·星德点点头,豪气?万丈道:“好,若我有机会定劝劝阿玛。” 说着,他再次拍着弘昼的肩道:“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就有此觉悟,真是厉害。” 他乃习武之人,这一巴掌下去,将弘昼拍的胖身?子一震。 弘昼抬头看向他,只见他脸色潮红,说话?都有些大舌头了?,试探道:“你可是喝醉了??” 纳喇·星德又喝了?一杯酒,这才斜倪了?弘昼一眼:“真是胡说八道,这才多?少?我从前连喝一坛子酒才会醉了?。” 只是他却没想过当初在?军营他是意气?风发,心?怀壮志,自然是酒量极好。 可今日他是伤心?欲绝,又是不同?的酒,几杯酒就喝醉也?不是不可能。 纳喇·星德并未意识到?自己喝醉了?,皱眉看向弘昼道:“你怎么光喝蜜水?这蜜水有什么好喝的?怎么,偌大一个雍亲王府连果子酒都没有?” 说着,他更是扬声喊来一个路上的小太?监:“你,去你们王爷库房里拿些果子酒来。” 这小太?监就算做梦都想不到?他要果酒是给弘昼喝的,答应一声,很快就捧着一坛葡萄酒过来。 纳喇·星德给弘昼倒了?杯,“来,尝尝看,这酒味道很好的。” 弘昼知道小孩不该喝酒,可鼻尖满是醇香的葡萄香气?,很是好奇,浅浅尝了?一口。 他上辈子是酒量极好的,并没将这等果酒放在?心?上。 一口下去,他只觉得甜滋滋的,酒味并不重,说是葡萄酒,不如说是葡萄汁更合适。 如此,他一连喝了?几杯,等他察觉不对时已是头重脚轻,只觉得眼前怎么有两个纳喇·星德在?晃悠? 纳喇·星德醉的比他更厉害,整个人已晕晕乎乎起来,站都已经站不稳。 另一边,耿格格听常嬷嬷说弘昼抱着一坛子酒出去后的事儿惊愕不已:“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为什么没早些告诉我?他一个小孩子,抱酒出去做什么?” 说着,她更是急急朝外走去,皱眉道:“聂乳娘了??她怎么没好生守着弘昼?” 只是耿格格派人在?内院都找遍了?,也?没能找到?弘昼的影子。 因方才杏儿去如意室也?问了?,就连弘历都听说这事儿,也?跟着着急起来。 耿格格猜想弘昼大概率又溜去了?外院,便差人连忙将这事儿告诉四爷。 四爷一收到?消息,立即就要苏培盛安排人去找,很快,就有消息传了?回来:“回王爷的话?,五阿哥已经找到?了?,他如今正和郡马爷在?一起,只是,只是……” 四爷皱皱眉:“只是怎么了??说话?吞吞吐吐的!” 苏培盛道:“只是五阿哥正与郡马爷好像都喝醉了?。” 四爷抬脚就走。 等他行?至凉亭时,纳喇·星德已醉的不省人事,弘昼比纳喇·星德要强上两分,一个人正坐在?石凳子上,一会嘿嘿傻笑,一会又皱眉瘪嘴,不知道到?底在?想些什么。 四爷冷冷看向一旁守着的两个太?监,冷声道:“你们是怎么伺候的?怎么能叫弘昼喝酒?” 得,他已经气?糊涂了?,忘了?弘昼身?边根本没有太?监,这俩小太?监乃是外院的人。 可怜这俩小太?监方才是见着情形不对过来看看,因怕出事所以不敢走开,没想到?还遭受如此无妄之灾,一个个吓得是瑟瑟发抖。 好在?四爷很快也?想明白了?这事儿,并未出言责怪,抬脚就走。 很苏培盛则是好一通忙活,又是差小顺子抱弘昼回内院,又是吩咐人将纳喇·星德扶去厢房歇息。 只是弘昼刚被小顺子抱在?怀里,就鬼哭狼嚎起来:“来人啊!救命啊!有拍花子的要抓我!” 他声音之大,就连已走远了?的四爷都听见了?。 四爷折了?回来,皱眉看向他:“又怎么了??” 谁知弘昼却一把拽着四爷的手舍不得撒开,眼中含泪:“阿玛救我,有人要害我。” 说着,他更是扭动身?子,指着小顺子道:“肯定是他见我长得好看,要把我卖掉。” 小顺子:…… 这口锅他可不敢背啊。 四爷没好气?道:“你放心?吧,你如此顽劣,就算拍花子的人将你掳去了?,不出三日也?定会将你送回来的。” 但弘昼可不听,他一贯就是闹腾的性子,更别说喝酒之后的他当即是鬼哭狼嚎,让四爷怀疑若是他们身?处闹市,定会有人怀疑他是拍花党,报官将他们抓起来的。 四爷没法?子,只能将弘昼接了?过来。 顿时,他只觉得整个世?界都清净了?。 弘昼紧紧搂着四爷的脖子,头埋在?四爷的的肩膀上,呢喃道:“阿玛,您真好。” 四爷一愣。 他习惯了?这小崽子的顽皮,听他如此说,倒还有些不习惯。 谁知下一刻他却觉得肩膀凉飕飕的,直道:“弘昼,你可是将鼻涕擦我衣裳上了??” “啊,阿玛,您真聪明,这您都知道?”弘昼顺势又蹭了?蹭,方才他又哭又闹的,有了?鼻涕泡:“您放心?,我已经蹭干净了?。” 四爷的脸色十分难看。 醉酒后的弘昼却是话?更多?了?,叽叽喳喳的:“阿玛,果子酒真好喝,我还想喝。” “阿玛,您身?上好香啊,好像松木的味道。” “阿玛,你看天上这云好像匹小马。” “阿玛,我们什么时候再去圆明园住?到?时候皇玛法?会再去看我吗?” 最开始,四爷还时不时附和他一两声。 可渐渐地,四爷沉默的宛如一个哑巴,他的话?实在?是接不完。 等四爷抱着弘昼回到?缓福轩时,耿格格已经急坏了?。 在?她瞧见满脸傻笑的弘昼,吓得不行?:“你这是怎么了??” 弘昼是七分醉三分清醒,一看见耿格格就搂着耿格格的脖子舍不得撒开,也?不要四爷了?:“额娘,我和哥哥喝酒了?。” 耿格格虽有准备,却还是被他吓了?一大跳:“好端端的,你们喝酒做什么?你还这样小,如何能喝酒?” 并不清醒的弘昼听岔了?,以为耿格格问他们喝酒说什么,当即就掰着指头数了?起来:“我和哥哥说了?好多?话?了?。” 他歪着头想了?想,正色道:“哥哥说三妻四妾不好,说他有时间要劝劝阿玛,不要再带女人回来了?。” 四爷脸色一沉。 弘昼却是继续道:“哥哥还说要我以后就娶一个媳妇就好了?,娶了?她之后就要对她不好,不能叫她伤心?难过……” 他觉得自己脑袋里是清醒的,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也?就反应慢些而已,好多?话?出口之后他才后知后觉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耿格格却生怕他再说什么不该说的话?,连忙喂他喝水,柔声劝道:“好孩子,来,喝点水,喝了?之后乖乖睡一觉,睡醒了?就好了?。” 弘昼喝了?几口水,一扫眼却看到?身?侧的弘历,好奇道:“哥哥,你怎么在?这儿?你不用念书吗?” 弘历正色道:“我担心?你,所以过来看看。” 弘昼这下也?不要耿格格了?,伸出胖乎乎的胳膊去抱他,真沉道:“哥哥,你真好,你是世?上最好的哥哥。” 方才四爷在?听弘昼夸他是个好阿玛时,心?里多?少有些感动,如今看来,自己是白感动了?。 但四爷瞧见弘昼脸颊绯红的样子,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便差人去请大夫来看看。 雍亲王府是养着大夫的,只是还未等那?老大夫到?缓福轩,弘昼就躺在?耿格格怀中睡了?过去。 等老大夫来了?后,略瞧了?瞧就说弘昼没事儿。 四爷这才彻底放心?下来,到?了?外间就开始秋后算账起来:“来人,将弘昼身?边伺候的人都给我带过来。” 很快,以聂乳娘为首的几个人就跪倒在?四爷跟前,一个个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四爷是怒火中烧:“你们一个个是怎么照顾弘昼的?若他真出了?什么岔子,你们有几个脑袋够砍?” 聂乳娘等人连声道:“奴才知罪。” 耿格格是知道聂乳娘等人的忠心?的,忙出来打圆场:“王爷,这事儿说起来也?是妾身?没将五阿哥教好,聂乳娘她们平素照顾弘昼也?是尽心?尽力,只是这孩子……” 说到?这儿,连她这个当额娘的都觉得无奈:“您也?知道,五阿哥向来不喜叫人跟着,就喜欢独来独往,只说这样自在?。” “今日妾身?正好借着这个机会与您提一提,五阿哥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儿,不如您趁这个机会替他寻摸两个小太?监回来,一来可以照顾他,二来可以陪他玩耍,想必五阿哥不会排斥她们的。” 四爷点点头答应下来,可看向聂乳娘等人,只觉得没必要再留。 但因今日弘昼也?并未出事,他念及聂乳娘等人照顾弘昼一年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便赏了?她们一人三个月的月钱,就要将人打发走。 耿格格事事以四爷为尊,犹豫片刻却还是道:“……王爷,当初您与妾身?说过,等着五阿哥到?了?六岁要搬去外院的时候,从他身?边的乳娘中选个当管事嬷嬷,如今五阿哥虽年幼,但身?边也?不能少了?人伺候。” 四爷道:“你放心?,我心?里有数的。” 只是想起这事儿,他就觉得为难,寻常人可真管不住弘昼。 他还要再说话?,外头就传来陈福的声音,“启禀王爷,郡马爷已经醒了?,说要给您请罪了?。” 方才纳喇·星德被扶去歇着了?,他是武将,底子好,一碗醒酒汤下去,酒就醒了?大半。 他还记得方才发生了?什么事儿,他在?雍亲王府酒后失态也?就罢了?,却还带着四爷的儿子一起喝。 他一想到?四爷露面时的脸色,这才觉得后怕。 四爷则起身?走了?。 纳喇·星德一看到?四爷,连声道:“还请阿玛责罚,今日之事,实在?是我的不是。” 四爷对他是心?存愧疚的,顶多?只是有些不悦,责罚却是谈不上的:“……我知道你心?中不舒服,只是弘昼年幼,你带着他喝酒,实在?不应该。” 纳喇·星德连声应是。 他见着四爷面上依旧瞧不出喜怒来,大着胆子道:“还望王爷莫要怪罪弘昼,他,他是个好孩子。” 这话?说的四爷有几分恍惚。 同?样的话?,他听皇上也?说过。 他觉得这孩子顽劣不堪,怎么一个个都说弘昼是个好孩子? 四爷存着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心?思,直道:“这话?如何说起?” 纳喇·星德面上浮现?犹豫之色。 四爷一眼就瞧出这个十几岁儿郎的欲言又止,便道:“你若想要我不罚他,总得说他好在?哪里吧?” 纳喇·星德心?里一横,便将弘昼早就知道怀恪郡主?与李清松之间的事道了?出来,一五一十都说了?,半点没漏下。 到?了?最后,他更是道:“……今日他不放心?我前去探望额娘,非得陪着我一起去,若不是他,今日我就该答应额娘的话?,请您饶过郡主?了?。” “他虽比寻常孩童顽劣些,但心?地良善,是个好孩子。” 四爷一愣,半晌没缓过神来。 他从小生在?紫禁城,长在?紫禁城,内院中的争斗他比谁都清楚,若换成他,他知晓此事,就算顾及雍亲王府的颜面不会声张,却一定会想方设法?叫长辈知道的。 毕竟弘时最为年长,在?寻常人看来,是最有可能被立为世?子的。 唯有置对方于死地,自己才能获得最大的利益。 但偏偏……偏偏一向顽劣的弘昼却对这事儿守口如瓶,就连喝醉之后都没多?说一个字。 四爷直道:“你放心?,我不会为难他的。” 等着纳喇·星德走后,他一个人在?书房坐了?许久,只觉得皇上的话?说的没错,不管是弘历还是弘昼,都是好孩子。 *** 弘昼一直睡到?了?傍晚才醒过来,隐约也?记得发生了?什么事,更记得四爷见他醉酒后脸色比锅底还难看。 他做好了?四爷找他算账的准备。 只是他等啊等,一直等了?好几日,也?没等来四爷。 弘昼只觉得有点不习惯起来,这一日早上更与耿格格道:“……额娘,您说阿玛是不是忘记这件事了??” 正替他做夏衣的耿格格扫了?他一眼,嗔怒道:“你阿玛向来记性好,不会忘的。” 说着,她更是嗔怒道:“怎么,这下知道害怕了??看你以后还顽不顽皮。” 说曹操曹操到?,他们正说起这事儿时,外头就传来梅儿的通传声,说陈福来了?。 陈福身?后还跟着两个六七岁的小太?监,两个小太?监皆身?形消瘦,一个看起来沉稳些,一个看起来机灵些。 陈福含笑上前与耿格格请安:“……上次您与王爷说想给五阿哥挑两个小太?监,王爷一直将这事儿记在?心?里,今儿内务府送来了?二十来个小太?监,王爷亲自为两位小阿哥挑了?人,您瞧瞧满不满意。” 弘昼从炕上一跃而下,连跑了?出去,果然见着院子里站着两个小太?监。 他瞧着比自己高?不了?多?少的两个小太?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这般小的孩子就被阉了?送进宫,真是残酷。 陈福却对这等事儿司空见惯,继续与耿格格说话?:“还有五阿哥身?边缺几个乳娘,王爷的意思是五阿哥已经断奶,不如直接送个管事嬷嬷过来,免得人换来换去的。” 弘昼扭头,看向陈福:“陈公公,阿玛叫谁来照看我?” 陈福脸上的笑容有些古怪,迟疑片刻还是低声道:“您过几日就知道了?,奴才……奴才还有事儿,就先回去了?。” 弘昼只觉得陈福奇奇怪怪的,不过他并不怕,就算四爷派如来佛祖来管他,他都不怕,只看向两个小太?监道:“你们叫什么名字?你们怎么这么小就到?宫里头当差了??你们没有家人吗?” 30、第30章 第 30 章 那个瞧着机灵些的小太监上前答话:“回?主子的话, 奴才是湖北人氏,因老家发?了大水,家中田都淹了,爹娘没法子, 所以才将奴才卖进宫。” 弘昼看着他说这些话时如此坦然, 道?:“那你恨你爹娘吗?” “不恨。”这小太监掷地有声到:“若是爹娘不将奴才卖进宫, 奴才全家老小都要饿了, 舍去奴才一个,救活全家, 奴才觉得值当得很。” 弘昼只觉得心里闷闷的,“那你进宫时多大?” 这小太监想了想道?:“约莫三四岁吧。” 前几日他在一众小太监歆羡的眼神中被挑了出来, 不知道?有多高兴,如今瞧着方才还笑眯眯的弘昼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还以为是对?他不满意?的缘故,连忙表起忠心来:“奴才记得自己刚进宫时没少受那些大些的太监们欺负,当时奴才就想,若能寻得主子就好?了,到?时候定对?主子忠心耿耿。” 说着, 他更是道?:“您放心, 紫禁城里的公公们时常夸奴才机灵, 奴才一定会对?您忠心耿耿的……” 他并不识字,唯一知道?的成语就是忠心耿耿。 弘昼点?点?头, 眼神又落在另外一个小太监面上。 那小太监还未等他开?口发?问,就道?:“奴才是四川人, 从小就没了爹娘, 当初为了能够吃口饱饭,自己主动进宫的。” 弘昼只觉得心里有些堵得慌, 这世道?,真是……不公平。 哪怕他是皇孙龙子,看着是风光无限,却也能随着皇上的一句话从云端跌入泥中。 也幸好?他穿到?了耿格格肚子里,就他这性?子,若穿成小太监或奴才,只怕不出三日就要被打死的。 弘昼看向他们道?:“阿玛既将?你们送到?我身边来伺候,你们只要尽心尽力,我就不会亏待你们。” 两个小太监连声应是。 机灵些的小太监更是道?:“请主子给?奴才们赐名。” 弘昼看了看他,见他长着一张包子脸,道?:“你就叫小豆子。” 他看另一个小太监脑袋小,身子长,有些像上窄下?宽的花瓶,就道?:“你叫小瓶子吧。” 小豆子与小瓶子是连声道?谢。 一旁的耿格格见了直道?:“哪里有人给?太监取这样名字的?” 弘昼却道?:“我觉得小豆子与小瓶子好?听,多符合他们的气质啊。” 耿格格没法,只能依了他。 弘昼当即就拿了八宝攒盒给?他们:“给?,这里面装的是糕点?,你们先垫巴垫巴,想吃多少吃多少,你放心,以后有我一口吃的,并不会饿着你们的。” 小豆子与小瓶子是连声道?谢。 很快,弘昼知道?弘历身边也得了俩小太监,弘历身边的两个小太监也是一个机灵,一个沉稳,不一样的是弘历给?两个太监取名正?常多了,一个叫小福子,一个叫小成子。 但弘昼还是觉得小豆子与小瓶子的名儿好?听些,旁人听到?这名字,再看到?他们,一准当时就能记住。 不得不说,宫里头调教出来的太监实在是没话说,这四个小太监虽小小年纪却是进退有度,知道?分寸,,让耿格格很是满意?。 只是耿格格千算万算却万万没有算到?,就连有两个与他同龄的小太监在身边,弘昼出门?还是不喜欢带上他们,任凭他们怎么哄怎么骗都没用。 耿格格只觉得自己拿这孩子一点?法子都没有。 弘昼却对?即将?来自己身边的嬷嬷感兴趣,时常追问耿格格:“额娘,您说阿玛到?底会为我选个什么样的嬷嬷?” 别说他了,就连耿格格都有些好?奇:“我也不知道?了,不过听陈福公公的意?思,这人差不多快来了。” 这一日,弘昼正?带着小豆子他们在院子里玩跳房子,一抬眼就瞧见了院子门?口站着瓜尔佳嬷嬷。 他对?瓜尔佳嬷嬷是有几分敬重的,当即就跑上前道?:“嬷嬷,您怎么来了?您可?是有什么事儿?” 他听耿格格与钮祜禄格格闲聊时说过,这瓜尔佳嬷嬷乃是故去太皇太后身边的宫女,更是师从苏麻喇嬷,别说四爷对?瓜尔佳嬷嬷敬重,就连皇上看在故去太皇太后与苏麻喇嬷的面子上,在瓜尔佳嬷嬷离宫之际,赏了她不少东西,其?中还包括城郊一间两进的院子。 当日四爷为了请瓜尔佳嬷嬷教他们规矩,可?谓三顾茅庐,几次去城郊请瓜尔佳嬷嬷。 等着皇上离开?圆明园后,瓜尔佳嬷嬷几次说要回?去,可?四爷却将?她留了下?来,一直以贵客相待。 弘昼再仔细一看,却见着瓜尔佳嬷嬷身上背着个包袱,当即心里就有种不祥的预感,迟疑道?:“嬷嬷,您背着包袱……是要做什么?” 瓜尔佳嬷嬷面上是一如既往,“奴才正?是王爷为五阿哥选的嬷嬷。” 弘昼半晌没回?过神来。 有道?是一日为师终身为师,说起来瓜尔佳嬷嬷也当过他半日的师傅,以后他岂不是要乖乖听瓜尔佳嬷嬷的话了? 况且瓜尔佳嬷嬷年纪大了,他若将?人家气出个好?歹怎么办? 他嘴巴一瘪,难受极了。 耿格格很快就迎了出来,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后高兴的像什么似的:“……有您照看这孩子,我是最放心不过了。” “我听王爷说过的,说十?二贝勒当初曾养在苏麻喇嬷身边,当时就是您与苏麻喇嬷照看着十?二贝勒长大的。” “论起照看孩子,您比我有经?验的多,以后弘昼您就多费费心,若是他不听话,要打要骂的,您只管去做,不必拘束。” 瓜尔佳嬷嬷在紫禁城中待了几十?年,‘规矩’二字已刻到?骨子里,忙道?:“格格真是折煞奴才了,奴才奉王爷之命前来照看五阿哥,若奴才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格格只管指正?。” 两人一番客气,耿格格便叫常嬷嬷带着瓜尔佳嬷嬷先回?屋歇着。 她更是看向弘昼道?:“你怎么瞧着不高兴的样子?你啊,就知足吧,寻常人请瓜尔佳嬷嬷都请不到?的。” 弘昼叹了口气,嘟囔道?:“瓜尔佳嬷嬷什么都不缺,为何要来照看我?” 耿格格自然也不知道?。 当日四爷替弘昼寻摸嬷嬷时很是头疼,这个不满意?,那个也不满意?,鱼思来想去只觉得瓜尔佳嬷嬷合适。 其?实在他与瓜尔佳嬷嬷开?口前,他也没抱多少希望,却不想一开?口,瓜尔佳嬷嬷就答应下?来。 他也问了瓜尔佳嬷嬷为何愿意?照看弘昼,瓜尔佳嬷嬷只淡淡笑了笑——兴许是这孩子合我的眼缘吧。 弘昼却觉得自己委屈得很,更是满屋子的委屈无处诉说。 他与耿格格说了,耿格格却点?着他的脑门?说他不知足。 弘昼一生气,便撒丫子跑去找弘历。 一旁的钮祜禄格格听闻这话是神色微变,但弘历惊愕之后却为他开?心起来:“阿玛这般也是为了你好?,瓜尔佳嬷嬷看着严肃,实则却很好?的,你一定要乖乖听她的话知不知道??若不然,我就不理你了。” 弘昼嘴巴一瘪,奶声奶气道?:“你看吧,我都没有不听瓜尔佳嬷嬷的话,你们一个个就这样说我,若我来日惹了瓜尔佳嬷嬷生气,你们肯定就不喜欢我了。” 弘历连忙哄他:“不会的,你乖乖听话不就好?了?” “这,这哪里是我能够决定的事?”弘昼只觉得弘历对?自己狠就算了,如今还想将?魔爪伸向他:“我只是个小孩子,小孩子都是顽皮的,像你这样听话的小孩子可?是没几个。” 弘昼在弘历这儿没找到?安慰也就罢了,到?了傍晚,四爷还专程过来了一趟,告诫他瓜尔佳嬷嬷年纪大了,他可?万万不能惹瓜尔佳嬷嬷生气。 这让弘昼倍感压力,以至于当天夜里就做了噩梦,梦见自己惹了瓜尔佳嬷嬷生气,耿格格,四爷,弘历……甚至连橘子都不愿理他。 醒来之后的弘昼垮着一张小脸,要多伤感就有多伤感。 耿格格还是头一次见到?弘昼这般脸色,想当初四爷打了他屁股时,他都不像今日这样,连忙道?:“弘昼,你怎么了?” 她拿手探了探弘昼的额头,见他并没有发?热,却是愈发?觉得不对?:“你可?是哪儿不舒服?今日怎么这么安静,一早上连话都不说?若是不舒服,一定要告诉额娘,可?千万别强撑着。” 若换成平日里,弘昼定会笑嘻嘻问她——额娘,我看着是这么懂事的孩子吗? 可?昨夜那个梦对?弘昼伤害太大,让他一头钻进耿格格怀中,嘟囔道?:“额娘,我做噩梦了。” 耿格格搂着他笑道?:“不过是个噩梦罢了,梦醒了就好?了……不过,你昨晚做的是什么噩梦?说出来给?额娘听听。” 弘昼看了眼瓜尔佳嬷嬷,如今她正?与常嬷嬷一起带着丫鬟摆饭,迟疑片刻,还是将?这个梦道?了出来。 最后,他更是苦兮兮道?:“……我在梦里喊您,喊阿玛,喊哥哥,可?是你们都不搭理我,还说我是个坏孩子,不要我了。” 耿格格还是第一次在他面上看到?这般神色,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甚至连一贯面上没什么表情的瓜尔佳嬷嬷嘴角都微微扬起。 耿格格将?眼角的眼泪擦掉,这才道?:“咱们弘昼放心好?了,额娘这般疼你,怎么会不要你?还有你阿玛与你哥哥,他们都爱弘昼了……” 弘昼将?信将?疑点?了点?头。 等到?早饭用完,弘昼坐在炕上与橘子玩时,瓜尔佳嬷嬷则端着一盘切好?的蜜瓜送了过来。 弘昼奶声奶气道?:“谢谢嬷嬷。” 他顽劣归顽劣,却一直都是个懂礼貌的好?娃娃。 瓜尔佳嬷嬷看向他道?:“五阿哥可?是害怕奴才?” “不是的。”正?吃着蜜瓜的弘昼腮帮子鼓鼓的,可?一张小脸上皆是郑重之色:“我不怕您。” 说着,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我只是觉得您伺候过太皇太后,大家都敬重您,要是您说我不好?,不喜欢我,阿玛他们肯定会听您的……” 瓜尔佳嬷嬷脸上再次浮现了些许笑意?,轻声道?:“那奴才问你,你可?曾觉得自己对?奴才做过什么不恭敬的事儿?” 弘昼仔细想了想,除去当初他不情愿跟着瓜尔佳嬷嬷学规矩外,每次见到?瓜尔佳嬷嬷都彬彬有礼,一张小嘴宛如淌了蜜似的,不光给?瓜尔佳嬷嬷送了花环,每次给?弘历带点?心或果子时,都不忘给?瓜尔佳嬷嬷带一份。 他摇了摇头:“没有。” 瓜尔佳嬷嬷正?色道?:“你既没有做错事,我又怎么会不喜欢你?” 弘昼迟疑道?:“可?是,大家都说我顽劣,我放火烧过阿玛的书房,还被阿玛打过屁股……” “这又有什么关系?就像你常说的,哪个孩子小时候不顽皮?”瓜尔佳嬷嬷虽年纪大了,但眼睛并不显浑浊,仍亮堂的很,如今看着弘昼道?:“雍亲王府上下?人人都称赞四阿哥是个好?孩子,可?奴才觉得四阿哥是个好?孩子不错,但你也是个好?孩子。” “每个孩子的性?子都是不一样的,有人内向或外向,有人沉稳或跳脱,有人聪明或愚钝……很多东西都是与生俱来的,若以一个孩子的性?格来评判他是不是好?孩子,实在有失偏颇。” “在奴才看来,你孝顺耿格格,友爱兄弟,疼惜动物,连对?着丫鬟婆子们都是客客气气的,怎么不算乖孩子?” “许多时候,旁人如何说不重要,嘴长在别人身上,怎么说是别人的自由,最重要的是你问心无愧。” “人活在这世上,就算你做的再好?,也会有人议论,也会有人不喜的。” 弘昼重重点?点?头,正?色道?:“嬷嬷,您的话我记下?了。” 瓜尔佳嬷嬷轻轻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日子,缓福轩每日依旧是宁静而幸福。 常嬷嬷是耿格格的陪嫁嬷嬷,她虽忠心耿耿,却是因出身的关系眼皮子太浅,而在这一点?上,瓜尔佳嬷嬷正?好?与她互补,更是懂得拿捏奴仆之道?。 如此一来,不光瓜尔佳嬷嬷将?弘昼身边的小豆子一小瓶子调教的极好?,就连缓福轩所有奴仆的整体素质也上了一大台阶。 若换了寻常人在缓福轩这般指手画脚,常嬷嬷肯定会不服气的,但她对?瓜尔佳嬷嬷却是服气得很,毕竟这人伺候过太皇太后了。 两位嬷嬷关系融洽,耿格格是求之不得,连带着她陪弘昼的时间都多了起来。 这一日,耿格格照旧带着弘昼前去花园玩耍,母子两人玩起蹴鞠起来。 弘昼玩的正?开?心,可?一扫眼却见着曾嬷嬷的身影。 近来正?值初夏,天气不冷不热,故而弘昼每日上午都会在这儿玩,若是他没记错的话,短短十?来日,这已经?是他看到?曾嬷嬷的第三次了。 每次曾嬷嬷都像今日这般衣衫简朴,实在不符合她平日里穿金带银的形象。 弘昼只觉得有些不对?劲:“额娘,您看,曾嬷嬷……她这是要干什么?” 当初雍亲王府中发?生什么事儿,耿格格都是两眼一摸黑,什么都不知道?,如今她却是大事小事都知道?些皮毛:“我听常嬷嬷说过,这曾嬷嬷家中有人生病了,她与李侧福晋告了假,时常回?去看看。” 弘昼本就有几分怀疑,如今一听这说辞,是愈发?怀疑,毕竟李侧福晋不是这般心善之人。 等着回?去之后,他就将?小豆子喊了过来:“……你偷偷溜出去跟着曾嬷嬷,看看她到?底去了哪儿。” 小豆子为人机灵,再加上他只有几岁,并不引人注意?。 不出三日,小豆子就将?事情摸了个清清楚楚:“主子,奴才跟着曾嬷嬷出去了一趟,见他的确是去了药房抓药,抓了药后又绕了好?大一圈将?药交给?了一个婆子,这才回?来。” 说着,他更是挠挠头道?:“主子,这有什么不对?劲吗?” 弘昼嘟囔道?:“反正?就是不太对?。” 他是越想越觉得不对?,若是曾嬷嬷家里人生病,怎么曾嬷嬷面上一点?悲痛之色都没有?若是抓药给?家里人,曾嬷嬷衣衫素净也就罢了,怎么还绕那么大一圈?种种行为皆表示曾嬷嬷不想叫人注意?到?她。 弘昼闲着也是闲着,就琢磨起这件事来。 他当即就要门?房给?纳喇·星德传信,说自己想念纳喇·星德了,想要见见纳喇·星德。 这事儿说来话长,当日纳喇·星德带着弘昼醉酒后十?分自责,事后还专程来看过弘昼一次,真诚的与他赔了不是。 弘昼了,也不是那等小肚鸡肠的人,当然是原谅他了,更是趁机提出了要求,要纳喇·星德有时间带他出去逛逛。 纳喇·星德欣然答应。 弘昼觉得自己真是天下?第一聪明,仿佛能未卜先知似的,当初随口一提的事儿,竟这么快派上了用场。 纳喇·星德翌日一早就来了,与每一次一样,他前来雍亲王府的第一件事就是与四爷请安,更是惴惴不安说起要带弘昼出去玩一趟。 叫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四爷竟一口答应下?来,叮嘱道?:“……并非我不放心你,实在是弘昼这孩子跳脱,得小心些才是。” 四爷又怎会不答应? 四爷是个聪明人,所以知道?雍亲王府与纳喇·星德之间若非有弘昼作为纽带,即便不是势同水火,却也是老死不相往来。 纳喇·星德则在二门?处等着弘昼,很快就见着弘昼迈着小短腿跑了过来,一把?牵着他的手,甜甜道?:“哥哥。” 两人虽相差十?几岁,可?共同守着一个秘密,一起醉过酒,如今仿佛忘年交一般。 纳喇·星德牵着弘昼的手就往外走:“上次你不是说想等着乞巧节要我带你和弘历一起出去逛庙会吗?怎么这般着急就要我带你出去了?如今天气渐渐热了起来,街上实在没什么好?玩的。” 弘昼正?色道?:“谁说我要玩?我今天可?是有正?事的。” 纳喇·星德被他逗的直笑:“你一个小娃娃能有什么正?事?” 弘昼冷哼道?:“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可?就算是他心里有事惦记着,一点?不影响他一路上这也要那也要的,一会要给?耿格格带些胭脂水粉回?去,一会要给?弘历带个糖人回?去,一会要给?瓜尔佳嬷嬷带点?点?心回?去,一会又要给?自己买包糖炒栗子…… 纳喇·星德默默心疼起自己的荷包来。 弘昼却也是知道?分寸的,一来他要买的东西价钱并不贵,二来他皆是在曾嬷嬷每次所去的药店附近徘徊。 这不,正?坐在槐树下?与纳喇·星德吃馄饨的弘昼很快发?现了曾嬷嬷,眼瞅着曾嬷嬷进去药店之前左顾右盼的,馄饨也不吃了,拽着纳喇·星德起来。 等着曾嬷嬷抓了药离开?,弘昼连忙带着纳喇·星德走了进去。 纳喇·星德不是个好?奇心重的,便任由着弘昼瞎折腾。 弘昼也好?,还是纳喇·星德也好?,一看便不是寻常之辈,他们刚走进药店,店里掌柜的就迎了出来:“二位客官可?要抓药?” 弘昼点?点?头,眼见掌柜的眼神一直落在纳喇·星德身上,很是不满,扬声道?:“我们要抓药。” 说着,他又道?:“方才那位妇人进来抓的是什么药?” 掌柜的为难道?:“您,您也是为难我们,我们可?是百年药店,咱们这一行可?是有规矩的,不得随意?泄露顾客隐私的……” 弘昼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两圈,却是长长叹了口气,可?怜巴巴看向那掌柜的:“掌柜的,不瞒你说,我们是有苦衷的。” 掌柜的低头看着他:“这话怎么说?” 弘昼再次长叹了一口气:“我这哥哥与方才那妇人患有同样的病症,只是他生性?胆小,十?分害羞,最忌讳就医,我今日好?说歹说才拉着他出来,想要给?他抓药的,若今日回?去了,他定不愿再出来,你们就行行好?吧……” 这话说的是错漏百出,但店内掌柜的也好?,还是小二也好?,一个个皆怔怔看着纳喇·星德,半晌说不出话来。 有一点?他们是可?以确定的,这人自进店之后一直没有说话,漫不经?心站着,难道?这小娃娃说的是真的? 弘昼瞧见他们一个个将?纳喇·星德从上到?下?看了个遍,眼神中满是惊愕,不解道?:“你们在看什么?” 掌柜的扫了他一眼:“小娃娃,撒谎可?不是好?孩子。” 弘昼莫名觉得有点?心虚,可?继而一想,他这也是情非得已,便梗着脖子道?:“谁说我撒谎啦?” 掌柜的冷哼一声:“那你倒是同我说说,难道?男人也能怀孕吗?” “方才那妇人抓的是一副堕/胎药,你们也要吗?” 弘昼与纳喇·星德面上皆是惊愕之色,他们很快就想到?这药定不是曾嬷嬷自己用的,至于李侧福晋,若她有了身孕也不会用这堕胎药的,如此说来,这堕/胎药大概是给?远在庄子上的怀恪郡主抓的。 饶是纳喇·星德好?脾性?,面上也隐隐浮出几分怒色。 弘昼却是大剌剌道?:“为何不要?难道?男人不能怀孕吗?” 若换成寻常人说这话,掌柜的早就将?他们扫地出门?,他也就看弘昼长得可?爱,笑眯眯解释道?:“你还小,怕是不知道?男人是不能怀孕的,这世上只有女人才能怀孕。” 说着,那掌柜的眼神时不时落在一旁的纳喇·星德面上,低声道?:“如今京城里什么人都有,小娃娃,你长得好?看,可?别被害人给?骗了,我活到?这把?年纪,什么事都见过,有些坏人可?谓花样百出,什么奇怪的借口都有,小心他将?你卖了。” “你家住在哪里?可?要我派人送你回?去?” 也怨不得掌柜的多想,实在是纳喇·星德看起来与常人不一样,寻常人听到?这话要么是羞愧不已,要么是愤怒难忍,可?这男子却是闭口不言,什么话都没有,要么是坏人,要么是脑子有问题。 弘昼谢过掌柜的后就拉着纳喇·星德的手出来了,一出来就道?:“哥哥,这次可?要找地方喝酒?” 纳喇·星德摇摇头,道?:“不必了。” 他苦笑一声道?:“如今我也想明白了,做错事的并不是我,我又何必要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 “不过,这事儿我觉得得告诉阿玛一声,郡主如今远在庄子上,想必李侧福晋他们也不敢为她请大夫,这等事轻则伤身,落下?病根,重则会要人性?命,若真是酿成大祸就完了。” 弘昼颇为赞许点?点?头,只是他很快就察觉不对?:“可?是,这样阿玛不就知道?了?” 纳喇·星德笑了笑:“阿玛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我猜,他并没有生你的气,若我是他,还会为你的聪明伶俐感到?开?心。” 说着,他更是道?:“你莫要担心,阿玛是知道?轻重缓急的,定不会怪你。” 纳喇·星德当真是个洒脱的汉子,说不将?这事儿放在心上就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瞅着如今时间还早,便带着弘昼又闲逛了会,吃了会小吃,这才回?去。 书房内的四爷听说这件事后,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连弘昼都顾不上,沉默片刻后道?:“苏培盛,你带个府中的大夫过去,要他给?怀恪抓一副药。” 虽说他气怀恪郡主行事无度,却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有性?命之忧。、 苏培盛应了一声就要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直没说话的弘昼扬声道?:“阿玛,等一等。” 顿时,四爷与纳喇·星德的眼神都落在他面上。 弘昼奶声奶气道?:“阿玛,我觉得这法子不好?。” 他看向四爷,眼神里满是郑重:“既然曾嬷嬷一次又一次抓药送去了庄子上,那说明姐姐肯定是不愿意?喝药的,想要生下?这孩子,您要是命人强行将?药灌下?去,姐姐肯定会恨你一辈子的。” 说着,他更是道?:“她恨您不说,只怕这辈子也不会死心。” 四爷看向他,皱眉道?:“难道?你又有法子了?” 弘昼点?点?头,顾不得四爷那难看的脸色,附在他耳旁轻轻说了几句话,四爷沉默片刻,决定就按着这法子办。 当天晚上,四爷就派人将?怀恪郡主接了回?来。 一路上,怀恪郡主心里是七上八下?,吓得不行,如今她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自她去了庄子上后,一来是心情苦郁,二来是身边无人照料,整个人消瘦了许多,微微凸起的肚子就愈发?显眼。 四爷率先审问了照顾怀恪郡主的嬷嬷,那老嬷嬷跪地连连求饶,直说曾嬷嬷塞给?了她大笔银子,要她莫要声张,还说她们定会处理了怀恪郡主肚子里的孽障。 一直沉默不语的四爷到?了最后直道?:“这些日子,你煮好?的药端给?怀恪,她是不是不肯喝?” 那嬷嬷硬着头皮点?了点?头,道?:“是,曾嬷嬷统共差人送来过五次堕/胎的药材,奴才每次都端给?郡主了,最开?始郡主一会借口说凉了喝,一会不小心将?药打翻了……到?了后面,郡主说什么都不叫奴才近身……” “后来郡主更是与奴才说,说她平安生下?这孩子了,也就生米煮成了熟饭,您是这孩子的外祖,难道?还会要了这孩子的命吗?” 四爷平静道?:“好?,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他抬脚走去了怀恪郡主所在的院子。 怀恪郡主是雍亲王府唯一的女孩,一向被看的娇贵,所居所用皆是最好?的,待遇远超几位阿哥之上。 从前不管何时,这院子都是灯火通明,可?如今在这初夏的夜里,院子里带着几分萧瑟的感觉,寂静清冷的宛如冰窖一般。 四爷一走进去,怀恪郡主就吓得一哆嗦,很快就捂着肚子跪倒在他跟前:“阿玛,阿玛,您就饶了我肚子里的孩子吧。” “不管怎么样子,这孩子也是您的孙子啊!” “至于纳喇·星德那边,他不是个性?子要强的,您要我见他一面,我会劝他装作什么事情都不知道?的,大不了等着我生下?孩子后,将?这孩子送到?庄子上养着……” 四爷失望透顶,看都不想再看怀恪郡主一眼,眼神落于窗外一片黝黑之中,更道?:“你喜欢李松清,是吗?” 怀恪郡主愣了愣,道?:“是的。” 四爷又道?:“那他喜欢你吗?” 怀恪郡主不知道?四爷话中深意?,还以为他这是要松口的意?思,眼里迸出几分希冀的光来:“清表哥……自然也是喜欢我的。” 说着,她更是连连道?:“当初舅母就与额娘说过几次,说若是我能嫁给?清表哥就好?了,舅母还说她膝下?没有女儿,一直将?我当成亲生女儿。” “可?惜额娘知道?我的亲事她做不了主,所以并不敢答应舅母。” “还有清表哥,他说过,这辈子他不能娶我为妻,只愿下?辈子能和我在一起,哪怕当一对?苦命的鸳鸯,只要生生世世不分离就好?……” 四爷冷声打断她的话:“既然你们两情相悦,我就成全你们。” 怀恪郡主虽有心理准备,可?听闻这话还是面上一喜,迟疑道?:“阿玛,你这话当真?” “自然当真。”四爷这才看了她一眼,只觉得她真是蠢不可?言:“你从小到?大,我何时骗过你?” “只是你身份尊贵,这门?亲事又是皇阿玛所赐,断然没有和离的道?理。” “但你想要与李松清长相厮守也不是办法,我便对?外称你死了,到?时候你们俩个就能躲的远远地,就能永生永世再不分离,你可?愿意??” 怀恪郡主头点?的宛如小鸡啄米似的,整个人都鲜活起来:“我愿意?。” 四爷冷声道?:“这事,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还得问问李松清的意?思。” 说着,他便扬声道?:“苏培盛,把?人请过来。” 半个时辰之后,李松清就畏手畏脚走了进来,他在李侧福晋与怀恪郡主跟前是巧舌如簧,可?到?了四爷跟前却宛如锯嘴的葫芦一言不发?,“王爷……” 他如此恐惧四爷不是没有道?理的,一来是四爷是掌握着李侧福晋等人生杀大权的主子,二来是自他与怀恪郡主之事败露后,他就开?始倒霉起来,先是家中院子无缘无故失了火,再是家中投资的银楼,酒楼之类的对?面接二连三开?了相同的铺子,所售价钱只有他们铺子的一半,最重要的是半个月他的马儿突然受惊,好?在他反应快,只摔伤了腿,若他反应再慢些,只怕性?命都保不住。 他这才知道?,原来看似清冷的雍亲王实则锱铢必较,小肚鸡肠。 怀恪郡主已好?些日子没看到?李松清了,一见到?他就凑上前,欢喜道?:“清表哥,我有了你的骨肉,阿玛说允许我们两个在一起了……” 李松清狐疑看向四爷,只觉得这不像是四爷的作风。 四爷扫了他一眼,淡淡道?:“怀恪说的没错,只是有个条件,从此之后怀恪不再是我的女儿,不再是当朝郡主,只是个平凡无奇的妇人,甚至连娘家都不能回?。” 顿了顿,他更是道?:“至于你,你们李家在京城虽不算有头有脸,可?你祖父也是一方知府,往来之人多多少少会有几个见过怀恪的,京城是不能留的。” “只要你们离开?京城,随便你们去哪里都行,走的远远的,以后再也不要回?来。” 怀恪郡主脸上满是欢喜之色,拽着李松清的手就要往外走。 只是她走了两步,却发?现李松清纹丝未动,催促道?:“清表哥,快走啊,若是再晚些,阿玛反悔了怎么办?” 李松清低着头,并不敢看怀恪郡主,低声道?:“郡主,我,我配不上你……” 怀恪郡主如五雷轰顶一般愣在原地,半晌回?不过神来:“清表哥,你说什么?从前你不是说过要是只是寻常百姓家的女儿就好?了吗?如今,如今我都有了你的骨血,难道?你不管我们母子了?” 李松清低声道?:“郡主,不是我不想管你们,实在是……你要体谅我的难处啊。” “我是家中幼子,若是我走了,我的阿玛、额娘、祖父、祖母他们该怎么办?” “你也知道?我是读书人,若从此隐姓埋名于乡野间,就无法科举入仕,我从小捏惯了笔杆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以后该怎么养活你们母子?” 顿了顿,他的声音又低了些:“郡主,你乃金枝玉叶之身,也过不惯那样的苦日子,这孩子……不如就不留了吧。” “纳喇·星德是个好?性?子的人,你忘了我,以后就好?好?与他过日子。” 怀恪郡主愣在原地,半晌眼泪才如断了线的珠子簌簌落了下?来,哭的浑身直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四爷憎恶看着李松清,冷声道?:“如今你可?还有话要说?” 李松清道?:“没有了。” “既没有了,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四爷最瞧不上的就是这等人,若今日李松清执意?要把?人带走,他还敬这李松清勉强算个男人:“难道?还想要我留你在这里用夜宵?” 李松清使劲将?手从怀恪郡主的掌心里抽了出来,头一埋,快步消失在夜色之中。 怀恪郡主直至此时才反应过来,手轻轻搭在凸起的小腹上,呢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当初他不是这样跟我说的?” 四爷不明白自己怎么生出这样的棒槌女儿来,也懒得与她多言,抬脚就要走。 临走之前,他还不忘丢下?一句话——这孩子,你若想留,你留下?来便是,只是你得想好?了,若你执意?要将?这孩子留下?,从此之后雍亲王府就没有怀恪郡主这号人,你若有信心养活这个孩子,我就成全你。 怀恪郡主看向四爷,嘶声力竭道?:“你故意?的是不是?你故意?逼他的是不是?你就知道?他不会带我走的……” 行至门?口的四爷扭头看向她,看向这个从小呵护备至,连句重话都舍不得说的女儿,不急不缓道?:“事已至此,我是不是故意?为之,还重要吗?” “怀恪,你是知道?我性?子的,今日我既敢与你们说这样一番话,只要李松清愿意?带你走,我绝不会阻拦。” “只是,李松清如我想象中一样,选择了他的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你看,这就是你心心念念,倾慕已久的男人。” “我给?你三日的时间,你好?好?想想这孩子你留不留!” 这话说完,四爷就转身离开?,只听见身后传来恪靖郡主凄厉的哭声。 当天夜里,趁无人注意?之际,苏培盛就带着一位老大夫进了怀恪郡主的院子。 一碗堕/胎药下?去,怀恪郡主疼了整整一夜,一边疼一边流泪。 好?在到?了天明时,她身上总算流下?一团血块来。 老大夫连忙赶去佛堂,将?这事儿禀于四爷。 坐在书桌前抄佛经?的四爷手上的动作一顿,淡淡道?:“我知道?了。” 昨夜,他在佛堂里抄了整整一夜的佛经?,为他未能出世的外孙祈福。 他并不信神佛之说,可?为投皇上所好?,他装了这么多年,装着装着,好?像把?自己也骗了进去。 30-40 第 31 章 纵然这事儿四爷做的隐秘, 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那夜苏培盛带着大夫匆匆进了怀恪郡主的院子,多少还是有几个人见到了的。 女人皆是八卦的,日日闲来无事的女人更八卦, 这日钮祜禄格格再次与耿格格凑在一起议论这事:“……说是怀恪郡主又被送去了庄子上, 这才几日啊, 难不成怀恪郡主的病就好了?” 说?着, 她更是琢磨道:“应该不会,郡主刚回来的那天晚上, 王爷专程去看?过她一次,后来叫苏培盛带了个?年轻的大夫过来, 夜里又带了个?府中的大夫过来……想必郡主病的应该十?分厉害,怎么这么快就把人送走了?” 她环顾周遭一圈, 见无人留意她们,靠近了耿格格些,声音压的更低了:“而且我听说?王爷下令打死了郡主身边伺候的那个?嬷嬷,如今陪郡主一起去庄子上的那个嬷嬷不仅是个?哑巴,好像也是个?聋子。” 耿格格一愣, 这等辛秘之事她还真不知道。 一激动, 正?欲说?话时却剧烈咳嗽起来, 一声接一声,仿佛把?肺管子都要咳出?来了。 常嬷嬷连声上前, 又是顺气?又是递茶,耿格格这才好些。 钮祜禄格格看?着她脸色有几分憔悴, 关切道:“你咳的这样厉害, 可是生病了?如今虽至初夏,可也不能贪凉用冰。” “咱们你虽年纪不大, 可女人嫁身子是最要紧的事儿,得多注意才是,不然到了老了,这毛病就全出?来了。” 耿格格摆摆手,有气?无力道:“我一向不怕热,如今尚未用冰了,想必是前几日陪弘昼出?去玩,吹了冷风染上了风寒。” 说?来连她自?己都觉得奇怪,从小到大她身子一向不错,寒冬腊月都很少头疼脑热,更别说?已至初夏。 她察觉不对已有了几天了,这几日里又是请大夫又是吃药,可身子半点起色都没有,反倒愈发严重起来。 说?着,她更是与钮祜禄格格道:“这几日我根本不敢靠近弘昼,你膝下还养着弘历,也离我远些吧,可别将病气?过到孩子身上。” 钮祜禄格格劝慰她几句后,便匆匆离开。 很快,常嬷嬷又端着药走了进来,耿格格最是怕苦,可为了病能早日好,端着药是一饮而尽。 常嬷嬷连忙递了清水上去给她漱口,更是道:“……格格这病都好几日了,怎么?还没好?奴才觉得您这是劳累所致,当初奴才劝您,您也不肯听。” 德妃的寿辰就在上个?月月底,不光福晋与两位侧福晋为德妃准备了寿礼,就连耿格格等人也没落下。 李侧福晋献上的是厚厚一摞自?己抄的佛经,当初她将话放了出?去,虽想反悔,可也得看?看?四爷答不答应。 后来,就算她在病中也不得落下,以至于后面那几卷佛经字迹是歪歪扭扭,这佛经却还是如数奉了上去,更能表明她虽在病中,却仍是孝心不减。 福晋送的是一对白?瓷玉碗,虽不算十?分贵重,却是花纹繁复,做工精致。 年侧福晋依旧财大气?粗,送的是一尊半人高的珊瑚树。 至于耿格格,如今她手上虽有了些闲钱,但?她那点银子也买不到什么?好东西,索性年后就开始给德妃娘娘绣起了一扇万寿不断纹屏风。 她绣工一向精湛,就是比起紫禁城中的绣娘也是不逊色什么?,再加上这次她是拿出?了十?二?分的精力,这扇屏风一送到德妃娘娘跟前就是赞不绝口,甚至还下令将这扇屏风摆在了内间。 四爷更道——额娘位居四妃之一,什么?好东西都不缺,这几年我们送进宫的东西很少得她青睐,没想到你绣的这扇屏风却是入了她的眼。 这让耿格格觉得一切都值了。 如今耿格格漱了漱口,才轻声道:“先前德妃娘娘每次寿辰,我也就随波大流送些礼物上去,不求出?挑,也不求无过。” “可如今,我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得替弘昼想想,三阿哥年长,已进宫给德妃娘娘请过安,他有个?当知府的外祖父,有个?当侧福晋的额娘,自?己更是王爷长子,可德妃娘娘依旧对他不咸不淡,若弘昼进宫,只怕更不得德妃娘娘喜欢。” “弘昼总有一日要进宫拜见德妃娘娘的,我身份低微,不能随他一起去,到时候我不求德妃娘娘喜欢他,只愿德妃娘娘看?在这扇屏风的份上能包容他几分就好了。” 常嬷嬷连声劝道:“您也是想的远,叫奴才说?,五阿哥是有福之人,就连皇上都喜欢他,德妃娘娘怎会不喜欢?” 耿格格却没她想象中这样乐观,微微叹了口气?:“上次在圆明园弘昼能入得了皇上的眼想必也是巧合,皇上膝下孙儿众多,今日瞧见这个?喜欢,明日瞧见那个?也喜欢,想必不出?几日就会忘了弘昼的……” 她正?说?着话,就听见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耿格格想也不想,就能猜到是弘昼回来了,毕竟自?瓜尔佳嬷嬷到了缓福轩后,就连小丫鬟不小心在主子身侧打了个?喷嚏都战战兢兢的,觉得这般很是不合规矩。 弘昼一把?掀开帘子,就露出?那张笑容满面的小脸,奶声奶气?道:“额娘,我回来了!” 话毕,他便将手中那一束刚摘回来的鲜花捧到耿格格跟前:“额娘,您看?看?喜不喜欢,您要是不喜欢,我再去替您摘。” 如今虽是初夏,但?天气?已有几分炎热,想必他一来一回皆是靠跑的,鼻尖、额上不布满了汗珠子。 耿格格正?欲说?话时,却又剧烈咳嗽起来。 她别过身子,边咳嗽边道:“弘昼,你离额娘远些,当心将病气?过到了你身上……” 弘昼忙爬上炕,替她顺起气?来:“额娘,怎么?这么?久了,您的病还没好?” 耿格格咳的厉害,无暇与他说?话,可心里却很是无奈。 自?耿格格病了之后,一贯顽劣的弘昼却变得懂事起来,不仅没有再胡闹,甚至每天寸步不离守着耿格格。 可弘昼越是这般,耿格格就越是担心,更是哄弘昼说?自?己每日看?到鲜花就心情好了。 弘昼一听这话果然照做,每日都跑去花园替耿格格摘花,每一朵都是花园中开的最大最好的,这才几日啊,雍亲王府花园的花儿都要被他薅光了。 今日弘昼再次为耿格格摘了一大束芍药花,各色芍药开的极好,他还搭了几朵不知名的花儿与杂草,一看?就是悉心搭配过的。 在一旁的瓜尔佳嬷嬷见他如此孝顺甚感欣慰,只是小孩子毕竟体弱,小心些总是好的。 她便道:“五阿哥,这花儿已经摘回来了,不如你替耿格格插起来吧。” 弘昼一听这话又是翻箱倒柜找花瓶,又是接水插花的,等他一通忙完后,耿格格的咳嗽已经止住了。 弘昼乖乖坐在一旁,奶声奶气?道:“额娘,您的病怎么?还没有好?” 耿格格虽也为自?己的身子担心,可为了不叫他担心,面上却是一派云淡风轻:“虽说?额娘这病不严重,可大夫又不是下凡的神仙,怎会几副药一吃就好了?” 说?着,她更是笑道:“放心好了,额娘没事儿的。” “你啊,就出?去玩吧,你看?,你几日整日守在我身边,橘子也不能出?去玩,看?着是闷闷不乐的。” 弘昼摇摇头,正?色道:“我哪里都不去,就要守着额娘,这样,额娘就能早点好了。” 耿格格还是耐着性子劝说?弘昼莫要离她太近,可弘昼说?什么?都不答应。 趁着弘昼午歇时候,瓜尔佳嬷嬷则与耿格格道:“……格格是为五阿哥好不假,可五阿哥只是个?不到两岁的孩子,见格格生病会担心会害怕,他若要一直留在格格身边,格格就随他吧,也免得五阿哥整日担心。” 耿格格想着弘昼头这一次这般懂事,犹豫片刻还是点了点头,心里是既感动又担心。 到了下午,弘昼就一直陪在耿格格身边,一会说?故事给耿格格听,一会给耿格格捶背捏肩,一会又给耿格格端茶递水……惹得常嬷嬷等人连连夸赞,直说?弘昼真是懂事。 傍晚时分,弘昼正?陪着耿格格喝药时,外头就传来丫鬟的通传声,说?是四爷来了。 如今四爷来缓福轩的频次虽不如先前,可也是隔三岔五就会过来一趟的。 这不,四爷一进来,见着耿格格还在喝药,就皱眉到:“得了,你还病着,就别请安了。” “这都几日了,你的病怎么?还没好?” 弘昼奶声奶气?附和道:“对啊。” 说?着,他更是抬头看?着四爷,扬声道:“阿玛,上次嫡额娘生病了,有太医来给嫡额娘看?病,额娘的病一直不好,您也请太医来给她看?看?好不好?” 耿格格心下一惊,忙道:“王爷,五阿哥的话您别放在心上。” 紫禁城中的太医皆为主子们服侍,偌大一个?雍亲王府,也就四爷与三位福晋,三个?阿哥是主子,其余的都是奴才,哪里能请太医? 四爷淡淡道:“无妨,你病了这么?些日子,也该请太医看?看?。” 当即他就道:“苏培盛,你拿了我的对牌进宫请个?太医回来。” 弘昼笑眯眯道:“阿玛真好。” 四爷与他相处了这么?多次,也知道这小崽子是个?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的性子,冷冷哼了一声,并未接话。 他看?向耿格格道:“我知道你向来是个?不争不抢的性子,如今身子不好,请个?太医来瞧瞧也没什么?,如此,我也能放心些。” 耿格格连声应是。 她并不糊涂,知道四爷对她也好,还是对钮祜禄格格等人也好,都是差不多的,最得四爷心意的是年侧福晋,不管是论家世,容貌,才情……年侧福晋都无可挑剔,她有的时候会想,若她是个?男人,也会喜欢年侧福晋这样的女人的。 心里想清楚明白?后,她再对上四爷,就能做到宠辱不惊,只想守着弘昼好好过日子。 四爷略坐了坐,就起身去了书房。 天擦黑的时候,陈福就带着位老太医到了缓福轩,这老太医细细为耿格格把?了把?脉,刚将手收回来,守在一旁的弘昼就急不可耐道:“老爷爷,我额娘没事儿吧?” 这位老太医在太医院当差已几十?年,医术高明,冷不丁对上这样一个?好看?的娃娃,声音都和煦了几分:“还请小阿哥和格格放心,格格的脉象并无任何问题,想必是近来换季,天气?反复无常,所以染上了风寒,老夫开一副药,每日一早一晚用上几日,想必就能痊愈。” 这话与王府中的大夫所说?无异。 弘昼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奶声奶气?道:“多谢老爷爷。” 任何时候,嘴甜的孩子都是讨人喜欢的。 这老太医笑着道:“小阿哥客气?了。” 犹豫片刻,他道:“其实在老夫看?来,格格这病完全没必要喝药,是药三分毒,药喝多了也不是好事儿,老夫为格格开个?生津补气?的方子喝喝看?,这效果不比喝药差。” 弘昼再次道:“老爷爷,您真好。” 这话逗的这老太爷笑的合不拢嘴,他家中小孙儿也与弘昼差不多的年纪,怎么?瞧弘昼怎么?觉得喜欢。 更何况他在紫禁城中行?医多年,见惯了宫中各色主子,寻常主子根本不将他们当人,能给他们好脸色他都阿弥陀佛了,更别说?对他们说?话客客气?气?。 常嬷嬷送了这位老太医出?门?后,又差人去四爷跟前说?一声。 四爷听说?耿格格无事,想了想还是觉得去看?看?她。 只是他刚起身,陈福就进来道:“王爷,年侧福晋差人过来请您,说?是年侧福晋亲自?炖了老鸭冬瓜汤,请您过去尝一尝。” 四爷连片刻的犹豫都没有,答应了一声,则打算去年侧福晋院子里。 不过他也没忘记耿格格,直吩咐道:“陈福,你送些补品去缓福轩。” 等着四爷行?至年侧福晋的院子,一进去,便觉得浑身舒坦。 他是个?完美主义者?,在这一点上他觉得年侧福晋与他旗鼓相当,宽敞的院子里雅致清幽,一进院子门?就能看?到种的一簇簇开的正?好的正?好的栀子花,栀子花上旁种的是石榴树,那些残花都被打扫干净,入目所见皆是红红火火,旁边更是随意搭着一架秋千,秋千上还爬着牵牛花……任谁看?了都i觉得赏心悦目。 但?四爷不知道的是,并非年侧福晋与他一样在这等细枝末节上斤斤计较,而是为了投其所好罢了。 四爷一走进去,就闻到了扑鼻的香气?。 年侧福晋正?站在桌前含笑看?着她,想必是今日她下厨了的原因,穿着一身素淡,头上也只斜插了支玉钗,虽比不得平素盛装打扮时貌美,可她肤色白?皙透亮,如此打扮给人一种小家碧玉的感觉。 四爷只觉得眼前一亮,道:“今日你怎么?下厨了?这般热的天,也不怕中了暑气??” 他不知道的是女人家就没有随意的打扮,他看?着随意,实则也是花费了不少心思的。 就比如今日的年侧福晋,她身上穿的是轻薄摇曳的绡纱,素净却不寡淡,她面上看?似未着胭脂,却是擦着百两银子一盒的珍珠膏……甚至连桌上摆着的这一锅老鸭冬瓜汤,也是她晌午就炖上的,足足煨了三个?时辰,是清香扑鼻,软烂醇厚。 年侧福晋笑着道:“妾身闲着也是闲着,想着昨儿王爷说?这几日有些牙疼,今日就给您炖了这道汤下下火。” 说?着,她更是盛了汤递了过去,柔声道:“王爷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四爷喝了一口,这味道自?是比不上厨子的手艺,却胜在心意难得,他点了点头道:“味道很是不错。” 他见年侧福晋面上露出?笑意,直道:“你忙活了这么?久,也坐下一起吃吧。” 年侧福晋应声坐下。 食不言寝不语,等着四爷用完饭正?喝茶时,年侧福晋则柔声开口:“……妾身听说?耿格格病了?妾身原想要去看?看?她的,只是因当初那件事,妾身想了想还是没过去,就怕耿格格误会了。” 她指的是耿格格早产一事。 四爷并不愿提起这件事,握住她的手道:“事情都过去了,耿氏也并非如此小肚鸡肠之人。” 更何况,年侧福晋的身子也落下了病根,这辈子再难有身孕。 年侧福晋没有接话,只微微叹了口气?。 四爷看?向她:“怎么?了?” 年侧福晋抬起头时已是眼泛泪花,哽咽道:“没什么?,妾身只觉得这是报应,想当初妾身刚进王府,年轻不懂事,仗着王爷的宠爱行?事张狂,害了耿格格不说?,也害了自?己。” “有的时候妾身在想,若没有当初这事儿,妾身是不是也有了王爷的骨血?” 说?到这儿,她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簌簌落了下来,瞧着是我见犹怜:“每次妾身看?到弘昼,都在想,若妾身有个?他这样活泼可爱的孩子就好了……” 四爷将她搂进怀中,低声劝慰。 *** 另一边的弘昼自?想不到年侧福晋为了将他抢过了正?在下很大一盘棋,翌日一早听常嬷嬷说?耿格格昨晚上没怎么?咳嗽,高兴的是手舞足蹈,连声道:“太好了,额娘,您的病就快好了,那个?老爷爷可真是厉害。” 耿格格脸上也带着笑:“是啊,等着额娘病好了就能再带着你去花园玩了。” 母子两个?正?说?着话,常嬷嬷就如临大敌走了进来,低声道:“格格,锦瑟姑娘来了。” 锦瑟正?是年侧福晋身边的大丫鬟,能言善道,性子泼辣,很是厉害。 弘昼奶声奶气?道:“嬷嬷怕什么??她又不是老虎?” 耿格格笑了笑道:“弘昼说?的是,请锦瑟进来吧。” 往日里锦瑟仗着自?己是年侧福晋身边的大丫鬟,仗着自?己是年家的家生子,眼高于顶。 但?是今日她却是态度谦卑,一进来面上就挂着和善的笑容,规规矩矩行?礼道:“奴才见过耿格格。” 说?着,她更是招呼着身后两个?丫鬟上前道:“我们家主子知道您身子不适,派奴才给您送了些补品过来。” 弘昼虽知道年侧福晋有钱,却万万没想到她这么?有钱,看?着桌上摆着的锦盒,不由咂舌:“年额娘可真有钱!” 这里头有肥硕的干鲍,小臂长的人参,上等的燕盏……零零散散有七八样,每一样都价值不菲。 锦瑟面上浮起与有荣焉的笑,正?欲说?话时,却听见弘昼奶声奶气?开口道:“年额娘这是要做什么??” 他说?这话还不算,更是迈着小短腿哼哧哼哧到了锦瑟跟前,虽人小,但?气?势却是一点都不弱:“瓜尔佳嬷嬷说?了,事出?反常必有妖,年额娘一向不喜欢额娘,怎么?会派人送这么?多东西过来?” 耿格格低声道:“弘昼,不得无礼。” 她无奈笑了笑:“小孩子不懂事,还望年侧福晋莫怪。” 顿时,锦瑟面上的笑容不免有些勉强,她就不明白?自?家主子为何会喜欢这个?小魔王,在她看?来,四阿哥远比这小魔王好得多:“格格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们家主子一向喜欢五阿哥,怎么?会与五阿哥一般见识?” 说?着,她更是解释道:“其实我们家主子早就想派奴才过来了,却因当初之事犹豫不决,还是昨日王爷劝慰我们家主子,说?您是个?和气?之人,定不会怪她的,所以今日才派了奴才走这一趟……” 这话说?的高明,先是将四爷抬出?来,又给耿格格戴了一顶高帽子,显得耿格格若再计较此事就显得不懂事了。 耿格格脾气?好不假,可若涉及到弘昼,她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她好几次想过,若弘昼足月出?生,身子骨定会比如今还强健。 故而,她只是笑了笑并没有接话。 弘昼却扬声道:“真的吗?你不会在骗额娘吧?” 锦瑟连声道:“您就算再借奴才一个?胆子,奴才也不敢骗您和格格的。” 弘昼歪着头想了想,好一会才道:“可就算额娘不怪李额娘,我也怪李额娘啊,当初就是李额娘吓唬额娘,所以额娘才早产了。” 他小脸上是气?鼓鼓的,拿两根手指头比了比:“所以害的我现在还比哥哥矮这么?多了。” 锦瑟哄道:“可是我们主子当初也不是故意的啊,五阿哥,您可记得大年初一前去给我们家主子拜年,我们家主子给了您一个?大红包了,她多喜欢您啊!” 那封红送的,连她都替李侧福晋肉疼,更记得当时这小崽子脸上笑开了花。 “记得。”弘昼点了点头,可话锋一转,就开始翻脸不认人来:“只是一码归一码,这两件事根本就不是同一件事。” “难道你觉得做错了事儿,给我一个?封红就能把?我打发了?况且当日哥哥也收到了李额娘的封红……” 到了最后,锦瑟连自?己怎么?走出?缓福轩的大门?都不知道,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疼的厉害。 就在弘昼以为耿格格会一日日好起来的时候,耿格格的身子却一日不如一日,四爷下令又从宫中请了太医,只是看?来看?去,就连太医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一日,就连福晋都前来缓福轩探望了耿格格,先是亲切慰问一番,继而便说?出?今日过来的目的——四爷子嗣稀少,如今耿格格这病来的不清不楚,为免将病气?过给弘昼,只能将弘昼养到别处一段时间。 耿格格一听这话,当即眼眶就红了,弘昼长这么?大,她还从未和弘昼分开过。 福晋也是当过额娘的人,也能理解她的心情,劝慰道:“……我知道你舍不得弘昼,按照规矩,早在你身子不适时就该叫弘昼搬走的,可我想着你们母子情深,以为你的病几日就能好了,所以才未开口,不曾想你到今日还病的这般厉害。” 从前她的确存过将弘昼养到正?院的心思,可如今,她却是再无这个?心思,一来是弘昼记事儿了,二?来就弘昼这性子,只怕会将正?院搅合的天翻地覆:“你向来与钮祜禄格格有几分交情,弘昼又与弘历兄弟情深,我已与钮祜禄格格说?过了,这些日子弘昼就暂且养在如意室,等着你的病好了再叫弘昼搬回来也不迟。” 耿格格噙着泪道:“是,多谢福晋了。” 她很快就将弘昼喊到跟前,与弘昼说?了这事儿,如今强撑着身子替弘昼理了理衣裳,低声道:“你不是很喜欢四阿哥吗?明日你就要搬去和他一起住了,额娘不在你身边,你要听话,不要顽皮,莫要惹钮祜禄格格生气?,也别打扰四阿哥读书写字……” 话还没完说?完,她的眼泪就簌簌落了下来,只觉得以后怕是再也见不到弘昼。 她的身子如何,她比谁都清楚,知道自?己的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所以这些日子闲来无事时就开始替弘昼做里衣,一件接一件,谁都劝不住,她怕以后再也没机会。 这孩子挑剔得很,总说?针线房送过来的里衣穿着不舒服,所以从小到大弘昼的里衣都是她亲手做的。 弘昼眼眶也发酸起来。 他知道历史上的耿格格会长命百岁,可他怕自?己成了那只煽动历史的蝴蝶,害得耿格格早早去世。 若真是如此,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王府里有很多人喜欢他,四爷,弘历,常嬷嬷,瓜尔佳嬷嬷……可所有人的爱加起来都抵不上一个?耿格格,就算全世界都与他为敌,耿格格也会站在他这一边说?:“弘昼,别怕,有额娘在。” 他不知道历史上的和亲王如此嚣张霸道与耿格格有没有关系,但?他知道,他不能没有额娘。 弘昼强忍着才不叫眼泪掉下来,他这眼泪一掉,耿格格只会愈发担心:“额娘,您放心好了,我一定乖乖的,反正?您的病一好我就回来了,耽误不了多久的……” 耿格格噙着泪点点头。 四爷就是这时候走进来的,一进来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耿格格还要挣扎着下床请安,四爷却一把?握住她的手:“这是做什么??你正?病着,就不要折腾了。” 耿格格知道谁都不喜欢见到哭丧着脸的人,扬起一张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来:“王爷,今日福晋与我说?了,我正?病着,不好让五阿哥一直在缓福轩住着,五阿哥本就早产,伤了底子,福晋便说?将五阿哥送去如意室……” 四爷今日一来是看?看?耿格格,二?来正?是与耿格格说?起这事儿:“……年氏今日正?好与我说?起了这件事,直说?你本就病着,如今该好生养病才是,她愿意将弘昼接过去养一阵。” 方才年侧福晋与他说?这话时说?的是梨花带雨,眼泪涟涟,言语里皆透露出?对孩子的渴望与对弘昼的喜欢。 但?四爷并不是没有分寸之人,他并没有一口答应下来,只将这个?问题留给耿格格做选择:“年氏的意思是如意室已有个?弘历,弘历虽听话懂事,但?却也要耗费钮祜禄氏不少心心力,再来一个?弘昼,她难免照顾不周。” “反观年氏,她虽身子不大好,可她那院子宽敞,身边伺候的人也多,不怕照顾不好弘昼……就看?你怎么?选了。” 就冲着当年自?己难产一事,耿格格就不敢相信年侧福晋,如今面上并不敢表现太过,低声道:“妾身还是觉得钮祜禄格格更稳妥些,年侧福晋身子一贯不好,五阿哥子又顽皮,若是冲撞了年侧福晋就不好了。” “如意室内有四阿哥,若是五阿哥……想念妾身了,还能与四阿哥说?说?话解闷的……” 她的声音到了最后又透着哭腔。 四爷正?欲点头答应时,一旁一直没说?话的弘昼却扬声开口道:“额娘,我要去年额娘那里!” 耿格格面上带着惊愕之色,也顾不得四爷在场,低声道:“弘昼!” 弘昼又恢复了往常的模样,只是那双好看?的大眼睛却是红红的:“额娘,我想要去年额娘那里,年额娘院子好大啊,还有她那里还有好多好吃的。” 说?着,他更是瘪瘪嘴,“我虽然喜欢和哥哥玩,但?哥哥每日都要读书写字,没空和我玩的。” 耿格格还想劝,可有些话当着四爷的面并不好说?。 四爷难得亲昵拍了拍耿格格的手:“我知道你担心弘昼,可年氏那里又不是龙潭虎穴,没什么?可怕的,再说?了,不是还有我吗?你就放心好了。” 说?着,他更是道:“弘昼是你生的,他是什么?性子你不知道?这孩子哪里是会受人欺负的性子?” 这最后一句话叫耿格格心里舒坦了些。 弘昼也连连点头:“我每日都和钮祜禄额娘,哥哥一起玩,都玩腻了,我要去找年额娘玩一玩,您要答应我,等着我和年额娘玩腻了,您的病就好起来了好不好?我还是最喜欢和您一起玩。” 耿格格噙着泪点点头,连声说?好。 弘昼脸上扬着笑,奶声奶气?道:“阿玛,额娘,那我就先回去收拾东西了。” 等着他一出?内间的门?,脸上的笑容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早在耿格格最初生病时,他并未觉得不对,人吃五谷杂粮,谁都有个?头疼脑热的时候。 只是随着耿格格身子一日比一日严重,别说?大夫,就连太医都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他才是觉得不对。 他也看?过几部宫斗宅斗剧的,知道有女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耿格格身子既一直不好,那会不会是有人下毒? 在瓜尔佳嬷嬷与常嬷嬷的双重把?控下,寻常人想将手伸到缓福轩来并不容易,偌大一个?雍亲王府,也就三个?人能有这个?本事。 福晋嫌疑并不大,如今她颇有一种坐稳自?己福晋之位,别的事都与我无关的架势,李侧福晋就更不必说?了,如今她是自?顾不暇,连自?己和怀恪郡主都顾不上,哪里管得了别人? 弘昼想来想去,只觉得年侧福晋嫌疑最大,再加上这些日子年侧福晋屡屡示好,更加不对劲。 他本就绞尽脑汁想着一探究竟,不曾想刚打起瞌睡,年侧福晋就巴巴将枕头送了过来,怎会不答应? 当天晚上,瓜尔佳嬷嬷就开始收拾起东西来了,收拾来收拾去,好像也没多少东西,无非是弘昼平日喜欢的玩具和换洗的衣裳,瓜尔佳嬷嬷也觉得没必要带太多东西去,一来是麻烦,二?来是怕给弘昼一种“带这么?多东西过去,是不是以后不会再回来的”误解。 等着瓜尔佳嬷嬷东西收的差不多了,则与弘昼道:“……奴才觉得这两个?箱子应该就够了,反正?五阿哥住不了多久就要回来的,两个?院子隔的也不远,若缺什么?少什么?回来拿也方便。” “对了,你可要将橘子也带过去?” 弘昼大眼睛滴溜溜转了两圈,摇摇头道:“年额娘身子不好,我不知道她喜不喜欢橘子,就不带了吧。” 说?着,他更是吩咐一旁的小豆子道:“你就留下照顾橘子,记住,一定要好好照顾它。” 小豆子拍着胸脯道:“主子放心好了,奴才一定将橘子照顾的好好的。” 别说?整个?缓福轩上下,就连整个?雍亲王府,几乎每个?人都知道橘子是弘昼的宝贝,他更是不敢掉以轻心,这话说?的颇有一股猫在人在猫亡人亡的架势。 等着瓜尔佳嬷嬷离开后,弘昼更是拉着他低声道:“我把?你留下来一来是照顾橘子,二?来是替我守着额娘,有什么?大事小事都要告诉我。” 小豆子连连点头:“主子放心,奴才一定不负所托。” 说?起来他也好,小瓶子也好,都对弘昼忠心耿耿,小小年纪的孩子或许不知道这四个?字的含义,但?却知道弘昼供他们吃喝不说?,有什么?好吃好喝好玩的都给他们留一份,这等好日子他们从前想都不敢想,别说?替弘昼办事儿,就算将命都搭进去都在所不惜。 弘昼点点头,他又怎么?能放心? 接下来这一夜他都没睡踏实。 一早起来,他先是见过了耿格格,耿格格想必也是一夜都没睡好的样子,看?起来愈发憔悴,握着他的手是千叮咛万嘱咐,面上皆是担心之色。 弘昼虽舍不得,可面上却半点端倪都不敢露出?来,瞧着与平日没心没肺的样子一样:“额娘,您就放心好了,我会乖乖的,不会惹年额娘生气?的。” 他看?了眼在门?口等候他多时的锦瑟,冲耿格格挥手道:“额娘,我就先走了,我会经常回来看?您的。” 说?着,他就牵着锦瑟的手往外走,更是叽叽喳喳道:“锦瑟姐姐,你来的可真早,是年额娘叫你来的吗?” “我还没用早饭了,年额娘院子里有小厨房是吗?她有没有给我准备好吃的?” …… 耿格格一直盯着弘昼离开的方向,便是再没见到弘昼的影子,也舍不得收回眼神。 常嬷嬷不免在心里觉得弘昼真是个?小没良心的,可当着耿格格的面还是劝慰道:“您放心好了,五阿哥这般性子,在哪里都能过得好的。” 耿格格却摇摇头,觉得弘昼怪觉得叫她难受。 想当初弘昼看?到锦瑟是爱搭不理的,如今一口一个?“锦瑟姐姐”,想必知道自?己要寄人篱下,所以连年侧福晋身边的丫鬟都讨好起来了吧。 弘昼却不知道耿格格竟担心到了这般境地,一路上攥着锦瑟的手就没撒开过,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在前来缓福轩之前,锦瑟心里是七上八下,觉得年侧福晋此举是给自?己找罪受,可如今对上这样的弘昼,她顿时就明白?年侧福晋为何要将这孩子养在身边——这般可爱的孩子,谁不喜欢? 弘昼却比锦瑟想象中更招人喜欢,隔着院子老远,他瞧见在门?口等他的年侧福晋,哼哧哼哧迈着小短腿跑上前,一把?抱住年侧福晋,抬起头,奶声奶气?喊了一声:“年额娘。” 年侧福晋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化了,面上浮现几分笑意来:“好孩子。” 说?着,她就牵起弘昼的手往里走去。 她虽为侧福晋,但?出?身显赫,又得四爷喜欢,所住的院子也是宽敞又雅致。 她带着弘昼在院子里逛了一圈,这才将弘昼带去他的房间。 弘昼再次在心中感叹年家的财大气?粗,这间屋子并未用窗纱,用的是价值不菲的琉璃,显得本就宽敞的屋子愈发亮堂洁净,像小孩子喜欢玩的拨浪鼓、陀螺、不倒翁、七巧板、华容道等等装了整整两箱子,甚至角落里还摆着一棵红珊瑚树。 若是弘昼没记错的话,当日德妃寿辰时,年侧福晋就送了棵更高更大些的珊瑚树进宫当贺礼。 年侧福晋笑着道:“弘昼,这屋子你可喜欢?” 弘昼头点的如小鸡啄米似的:“多谢年额娘。” 他的眼神落在案几上一个?小猫形状的木雕,只觉得愈发不对,年侧福晋分明是早有准备的样子。 若说?这屋子是年侧福晋思子心切,提前为自?己以后孩子准备好的,那年侧福晋又怎么?未卜先知,知道自?己第一个?生下的一定是儿子?又怎么?知道她的孩子会与自?己一样,喜欢猫猫? 第 32 章 年侧福晋见?弘昼看着小猫木雕愣神, 以为弘昼是喜欢这个木雕,将木雕拿起来放在他眼前道:“弘昼喜欢吗?” 弘昼点头道:“喜欢。” “这是我为你准备的。”年侧福晋蹲下来?,将木雕放于他的手心,含笑道:“我知道你身?边有只小猫儿?叫橘子, 你很喜欢它是不是?这木雕像不像橘子?对了, 今日你怎么没将橘子一起带过来??” 弘昼很少在年侧福晋面上看到如此温柔的神色, 想想也是, 年侧福晋这般神色也只能四爷能看到,对耿格格等人, 甚至对上福晋,她都是一副淡然不在意的模样。 弘昼奶声奶气道:“我知道年额娘身?体不好, 怕橘子过来?吵的您不能好好休息……” 年侧福晋脸上的笑意更甚:“弘昼真是个好孩子。” 接着,两人就去用早饭。 弘昼再次领略到了年侧福晋的得宠与财大气粗, 桌上摆着的吃食无一不精致,晶莹剔透的水晶虾饺、酥脆喷香的茴香小油条、软糯香甜的五黑燕麦粥、码的整整齐齐的鹌鹑蛋……零零散散摆了大半张桌子,所?有吃食都用温润如玉的白釉盘子装着,佐粥用的牛肉酱与跳水菜用的则是巴掌大小的蜜褐色瓷碟,且不说味道如何, 光是看到这样的情形都觉得胃口大开。 年侧福晋亲自为弘昼盛了碗燕麦粥, 柔声道:“小孩子就该多吃粗粮才是, 这是我小时候最?爱吃的的粥,你也尝尝看。” 年侧福晋举手投足间有种清冷且带着几分温柔的气质, 随着她起身?、坐下,她耳朵上水头极好的玉坠子一晃一晃的。 弘昼看着这玉坠子, 估摸着也是价值不菲。 年侧福晋扭头看向他:“你看着我做什么?怎么不吃?” 弘昼咧嘴笑了笑:“我看年额娘好看。” 这话他没有说错。 王府中若论貌美, 耿格格当之无愧,可若论气质, 那就是年侧福晋拔得头筹,很多时候,气质比美貌更难得。 谁都喜欢听好话,年侧福晋也不例外,她嘴角微微翘起道:“难道我比你额娘还?好看?” 想当年耿格格进王府时,李侧福晋一个月瘦了七八斤。 弘昼默默在?心里说了句在?我心里额娘永远最?美,继而?彩虹屁就吹了起来?:“额娘好看,年额娘也好看,您说话好听,做事也好看,反正您就是好看……” 年侧福晋脸上笑意更甚。 锦瑟也道:“是啊,主子您气质出挑,别说雍亲王府,京城上下又能有几人比过您去?” 说着,她更是道:“从前奴才说这话,您总是不信,如今连五阿哥也这样说,您可该信了?小孩子可是不会撒谎的。” 弘昼连声道:“对啊!” 这等话,从小到大年侧福晋听得多了,早已是见?怪不怪,当即就招呼着弘昼用早饭起来?。 弘昼率先塞了个水晶虾饺在?嘴里,虾肉细嫩肥美,一口咬下去似还?有汁水在?嘴里萦绕,细细品尝一二,里头好似还?加了蟹黄,故而?才会如此鲜香……这等好东西,他在?缓福轩可吃不到。 美食当前,他仍记得自己?的使?命,给?年侧福晋也夹了个水晶虾饺,含糊不清道:“好吃,年额娘也吃。” 说着,他更是正色道:“年额娘,您太瘦了,太瘦了身?子不好,得像我一样,吃的胖胖的身?体才好。” 他不光给?年侧福晋夹了虾饺,像酱肉包啊,茴香小油条啊,鹌鹑蛋之类的,但凡他目光所?及都不忘给?年侧福晋招呼起来?。 到了最?后,年侧福晋碗里堆的是满满当当,她食欲一向不好,吃什么都觉得没胃口,可如今瞧着弘昼吃的香甜,连带了早饭也多用了些。 接下来?一整日,弘昼都陪在?了年侧福晋身?边,一会陪着年侧福晋画画看看,一会陪着年侧福晋散步,一会又陪着年侧福晋品茗……他是跳脱的性子,一整日下来?坐的屁股下像长了钉子似的难受,可却还?是强迫自己?继续讨好年侧福晋。 为了额娘,拼了! 只有讨得年侧福晋的喜欢,叫年侧福晋等人放松警惕,他才能早日查出真相。 等着傍晚时分,四爷一过来?就正好弘昼正坐在?年侧福晋身?边陪她煮茶,弘昼手上举着茶盅装模作样闻着,最?后是煞有其事点?点?头:“好香。” 四爷心里有些发堵。 知子莫若父,四爷知道弘昼是个什么德行?,这小崽子最?爱喝的就是甜甜的蜜水,有一日弘昼上火了,耿格格不过要喂他喝点?凉茶,他都还?不乐意,如今竟肯坐在?这里陪年侧福晋煮茶品茗? 小孩子虽小,却什么都知道,定?是弘昼知道自己?寄人篱下,所?以才这般乖觉懂事。 这一瞬间,四爷只怀念起从前那个胡闹顽劣的弘昼来?。 随着锦瑟等人请安,弘昼也发现了四爷,他规规矩矩上前请安:“阿玛。” 四爷心里一酸,这孩子就连请安都比平日郑重了许多,颇有几分弘历的影子。 弘昼可猜不到四爷戏会这样多,毕竟他在?年侧福晋身?边主打的就是一个乖觉的人设,若是和往日一样跳脱,万一叫年侧福晋猜到他是装的怎么办? 做戏嘛,自然?要做的像一点?。 四爷难得摸了摸他光秃秃的小脑门,道:“弘昼,你今日都做了些什么?在?这里可还?习惯?” 弘昼小身?子坐的直直的,正色道:“阿玛,我觉得年额娘这里很好,今日我陪着年额娘散步,赏花,画画了,年额娘还?说明日要教我写字和画画。” 四爷愣了愣,道:“那你想要学写字和画画吗?” 弘昼竭力使?自己?的眼神看起来?更真诚些,重重点?了点?头:“我想。” “真的想吗?”四爷看向他道:“先前你额娘要教你认字,你躲在?花园不肯回去,如今怎么肯学写字画画了?” 弘昼只觉得四爷太讨厌了,照他这样问下去,自己?的人设就该立不住了。 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实力演技派·弘昼看了眼一旁给?四爷剥葡萄的四爷,脸上露出几分欢喜之色来?:“因为我觉得年额娘好厉害,年额娘长得好看,写字好看,画画也好看……” 年侧福晋脸上再现笑容。 虽说这等话她从小到大听得多了,但今日弘昼对她的夸赞却比今年一整年听到的夸赞还?要多,偏偏这小孩长得可爱,眼里更是一片真诚,叫她如何不高兴? 四爷没有接话。 很快,弘昼发现随着四爷加入他们的品茗队伍,年侧福晋顿时就将重心转移到了四爷身?上,更要命的是锦瑟凑上前道:“五阿哥,今日您陪了主子一整天,不如出去转一转?小孩子老是坐在?屋子里不好的。” 对锦瑟等人来?说,弘昼再好,也及不上年侧福晋的亲生孩子,只有年侧福晋与四爷琴瑟和鸣,才有早日生子的可能。 弘昼也不是那么没眼力见?的人,点?点?头道:“好,那我去找哥哥玩。” 他迈着小短腿哼哧哼哧就跑了出去。 四爷却是看着他的背影微微愣神,一直到年侧福晋将煮好的金骏眉端到他面前,他这才回过神来?。 年侧福晋含笑道:“王爷在?看什么?” 四爷这才收回目光,接了茶盅道:“没什么,就是觉得弘昼这孩子好像一瞬间长大了。” 他笑了笑:“先前他在?缓福轩时不是这样子的。” 弘昼早已声名远扬,年侧福晋自也知道他的德行?,如今轻声道:“妾身?虽没当过额娘,却也听人说过的,小孩子到了陌生的环境会变得听话懂事些,想必如今是初来?妾身?这里,因不习惯才会如此。” 雍亲王府中,最?了解四爷的莫过于年侧福晋,她看着四爷,正色道:“从前您时常在?妾身?跟前提起弘昼,说他顽皮闹腾,可妾身?却十分喜欢他。” “您放心,妾身?定?会好好对他的。” 四爷也是了解年侧福晋的,知道她既说这话就不会食言,握住她的手道:“若是我不信你,就不会答应这些日子将弘昼养在?你这儿?。” 年侧福晋面上露出几分笑意。 想了想,她明知有些话此时说不合适,可她还?是按捺不住开口道:“王爷,耿格格这病来?的蹊跷,大夫看过,太医也看过,可她的病却一直不见?好,若是有个万一……您能不能答应就将弘昼养在?妾身?身?边?” 四爷并未直面这个问题,只道:“她不会有事的。” 不说看在?耿格格听话懂事的份上,就算看在?弘昼的份上,他也不会叫弘昼小小年纪就没了额娘。 另一边的弘昼刚出了年侧福晋的院子,重新做回自己?,只觉得浑身?轻松,更觉得当个乖孩子可真累。 他先跑回去看了耿格格,耿格格提心吊胆了一整日,瞧见?他安然?无事,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再瞧见?他吃的鼓鼓的小肚子后,脸上更是露出几分笑容来?。 他怕打扰耿格格休息,陪着耿格格坐了一刻钟,见?耿格格昏昏欲睡这才离开。 他继而?跑去找弘历玩了。 此时本该背书的弘历见?着他过来?,当即放下书本要陪他玩,更是道:“弟弟,额娘说了,要我陪你一起玩了。” 钮祜禄格格虽不是什么心地至善之人,可同为母亲,她也是心疼弘昼的。 弘昼与弘历手牵手跑出了院子。 只是跑着跑着,弘历却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停下看着弘昼,道:“弟弟,我听额娘说你本该和我一起住的,怎么偏偏要去年额娘院子?我听额娘说,这是你自己?选的,难道你不想和我住在?一起吗?” 弘昼很少在?他脸上看到如此郑重的神色,想着他怕是吃醋了,只觉好笑:“因为我不想打扰哥哥读书写字。” 弘历虽小,却不傻,冷哼一声道:“你撒谎!” 说着,他更是道:“你不是说过撒谎的小孩鼻子会变长吗?弟弟,你就不怕你晚上变成长鼻子妖怪?” 弘昼嘿嘿一笑,道:“好啦,我说实话,因为年额娘那里有好多好吃的,还?有好多新玩具……我不是不喜欢哥哥,只是我觉得年额娘那里也挺好的。” 他是逼不得已才撒谎的。 他原以为弘历听到这话会不高兴,谁知道弘历面上表情半点?变化都没有。 弘昼好奇道:“哥哥,你不生气吗?” 弘历摇摇头,狐疑道:“我为什么要生气?额娘说了,我是当哥哥的,不要与你一般计较,不过你这样想却是不对的,哪里能为了好吃的就出卖自己?……罢了罢了,我就不和你一般计较,谁叫你是我弟弟?有些道理,等你长大后会明白的。” 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比弘昼大上好几岁了,却也不过比弘昼大上三个月而?已。 弘昼心里却是暖暖的,穿越到这个封建社会后,他不是没想过若他活在?现世会过什么样的生活,但仔细一想,好像来?到这个时代,他并没有后悔过。 很多人都爱着他! 弘昼情不自禁靠近弘历,在?他面上啄了一口:“哥哥,你真好!” 弘历半晌没回过神来?,后知后觉擦着面上口水,低声道:“你,你这是干什么?” 话虽如此,但他面上的笑是挡都挡不住,“我是你哥哥,我当然?要对你好了?我不对你好,我对谁好?” 弘昼重重点?点?头:“哥哥对我好,我也对哥哥好。” 很快,弘历就明白弘昼这话是什么意思。 接下来?的每一次见?面,弘昼都从年侧福晋院子里带不少好东西给?弘历,有的时候是一盒子糕点?:“哥哥你尝尝,可好吃了,这个厨娘是年额娘的哥哥从扬州给?她请回来?专门做点?心的。” 有的时候弘昼带给?弘历的是新奇的玩意儿?:“哥哥,你看,你喜不喜欢?这是年额娘送给?我的,我送给?你,你先玩,等着你玩腻了我再玩,我们两个换着玩好不好?” 以后的时候弘昼带给?弘历的是时兴的料子:“哥哥,这是年额娘送给?我说给?我做新衣裳的,我还?小,这料子用不完,咱们一人一半,到时候有一样的新衣服穿,就好像额娘过年时给?我们做的披风一样,穿着像孪生子!” …… 以至于到最?后每每弘历见?了弘昼都叮嘱道:“弟弟,你住在?年额娘院子里,不要每次都想着给?我带好东西,时间久了,年额娘不高兴了,不喜欢你了怎么办?” “不会的。”弘昼说这话时是满满的自信,一个人喜不喜欢另一个人,眼神里就能看的出来?,年侧福晋看他的眼神仿佛一日比一日更喜欢他,也对,像他这么可爱的小孩子,谁会不喜欢:“哥哥,你放心好了,每次我给?你带东西都给?年额娘说过。” 他笑了笑,露出一排可爱的小米牙来?:“年额娘还?夸我说我什么事情都记得你,是个好孩子。” 虽说他住到年侧福晋院子不过短短十日,可他已俘获院子上下所?有人的心。 不过,他还?是觉得当乖孩子可真累啊! 弘历这才放心些,却还?是道:“话虽如此,你还?是不用这样的……” 弘昼懒得搭理他,依旧决定?我行?我素。 等着他去看过了耿格格,就回去了年侧福晋院子。 一进门,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平日里年侧福晋屋子门口总守着两个丫鬟,今日不光那两个丫鬟不见?了,就连院子里洒扫的丫鬟也不见?踪影。 弘昼敏锐察觉到机会来?了。 只是他刚迈着小短腿打算走过去,就被一个丫鬟拦了下来?,“五阿哥留步,主子在?里头有事儿?,您待会儿?再进去吧。” 弘昼记得她,这丫鬟叫吉祥,也是年侧福晋的陪嫁丫鬟,算是整个院子里除去锦瑟外最?得年侧福晋信任的丫鬟。 只是吉祥做梦都没想到,方才还?笑眯眯的弘昼眼眶一下子红了。 这下,吉祥都手足无措起来?:“五阿哥,您,您……怎么了?” 弘昼抽噎道:“吉祥姐姐,是不是你们不喜欢我?” “怎么会?”吉祥忙蹲下身?子替他擦眼泪,哄道:“奴才怎么会不喜欢您?您记不记得,昨儿?奴才还?带着您去摘了桃子的……” 弘昼却不肯听她说话,哭声渐渐大了起来?,最?后更是嚎啕道:“我知道,你就是不喜欢我,年额娘说了,要我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我在?缓福轩的时候都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哪里都能去的!” “可是现在?我想进去看看年额娘你都不让,我都出去玩了好久了,我想见?年额娘……” 这还?是他到了年侧福晋身?边后第一次哭,却有一副气吞山河,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 很快,听到哭声的年侧福晋匆匆走了出来?,一出来?便将弘昼搂在?怀里,柔声道:“弘昼,你这是怎么了?哭的这么伤心?” 弘昼虽忙着哭,但一双大眼睛还?是挺管事儿?,扫眼间见?着锦瑟捏着一封信匆匆离开了院子:“年额娘,吉祥不准我进去看您。” 说着,他更是抽噎起来?:“您说过叫我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难道我在?自己?家不能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吗?” 他皮肤白皙,唇红齿白,一双铜铃般的大眼睛平素像被清泉洗过一样干净澄澈,如今这眼睛红彤彤的,任谁看了都心疼。 年侧福晋不悦扫了眼吉祥,颇有种怪她多事的感觉,最?后更是看向弘昼道:“这是自然?,弘昼把这里当成自己?家就好了,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说着,她吩咐吉祥道:“以后谁都不许拦着弘昼。” 吉祥委屈的很,方才明明是年侧福晋吩咐她说是谁都不准放进来?,怎么如今反倒成了她的不是? 弘昼顿时破涕为笑,重重点?了点?头:“年额娘,您真好。” 他看了一脸不痛快的吉祥一样,想着如今他寄人篱下,也不好与这人闹翻脸,顿时绿茶上身?道:“年额娘,您也别怪吉祥姐姐,吉祥姐姐也不是故意的。” 说着,他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吉祥,奶声奶气道:“吉祥姐姐,我方才不是故意的,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吉祥心里本是有点?不痛快的,可如今被他这一闹腾,心里的不痛快顿时是烟消云散。 他只是个小娃娃,自己?与他计较个什么劲儿?? 她脸上浮现笑来?,清脆道:“五阿哥说的这叫什么话?奴才喜欢您都来?不及,怎么会与您生气?” 弘昼惊喜的发现,自己?这一哭好像比想象中更有用,年侧福晋觉得自己?是喜欢她才会如此的。 弘昼也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到了中午要午歇的时候,他磨磨蹭蹭赖在?年侧福晋屋子不肯走。 瓜尔佳嬷嬷在?一旁道:“五阿哥,你该回去睡觉了,如今夏日天气热,若是不睡觉,下午没精神的。” 年侧福晋也跟着道:“是啊,等着你醒来?之后再来?找我玩好不好?待会儿?我陪着你玩翻绳。” 弘昼面上露出几分迟疑来?:“可我就想在?这里睡觉。” 他又添了一句:“我想在?这里和年额娘一起。” 说着,他拍了拍炕上道:“我就在?这里睡,这里软绵绵的,睡得也很舒服。” 瓜尔佳嬷嬷正色开口:“五阿哥,使?不得,你在?这儿?睡午觉,年侧福晋怎么歇息?乖,跟奴才回去,待会儿?再过来?玩……” 她正说着话,年侧福晋就扬声打断道:“嬷嬷,不碍事儿?的,就叫弘昼在?这里睡吧。” 年侧福晋虽敬重瓜尔佳嬷嬷,但在?她心里,自己?才是主子,瓜尔佳嬷嬷就算身?份不寻常,却也是奴才。 瓜尔佳嬷嬷不好再多言。 弘昼便厚着脸皮赖在?这里和年侧福晋玩翻绳,玩着玩着,他就打起哈欠来?。 等着年侧福晋喝了两口茶的功夫,就见?弘昼已经倒在?炕上睡了起来?,她低声吩咐吉祥道:“屋子里放着冰,有些凉,给?弘昼拿床薄毯子来?。” 很快,弘昼就感受到有毯子轻轻盖到自己?身?上。 弘昼头埋在?软枕里头,免得自己?睫毛一抖一抖的叫人看出端倪来?。 他等啊等,等啊等,都快等到睡着了,这才听到锦瑟的声音:“主子,东西拿到了。” 说着,她更是压低声音道:“怎么五阿哥在?这儿??” 年侧福晋就坐在?炕上,静静看着熟睡中的弘昼,她从小就喜欢孩子,自伺候四爷后,一直想有个孩子,可天不遂人愿,她恐怕这辈子都当不了母亲。 先前她将弘昼接到身?边养着存的是引子一说,可养着养着,有的时候她会下意识将弘昼当成自己?的孩子。 她实在?太想要个孩子了:“他困了,我便要他在?这儿?歇着。” “这次你见?到哥哥了?他可把东西给?你了?” 锦瑟迟疑着没有说话,眼神落在?弘昼面上。 年侧福晋知道她向来?谨慎,这是害怕弘昼知道这事儿?,可她已将弘昼当成自己?的孩子,只低声道:“怎么,你这是对弘昼不放心?” 锦瑟轻声道:“奴才不敢欺瞒主子,奴才的确是对五阿哥不放心,五阿哥才来?您身?边十来?日,小心些总是没错的。” 这年侧福晋虽是家中女?儿?,却从小得年遐岭与年夫人疼爱,就连她那几个哥哥对她也是视若珍宝,就养成了她骄纵冲动且不谙世事的性子。 也因如此,在?年侧福晋嫁给?四爷之前,年夫人对锦瑟是千叮咛万嘱咐,要她关?键时候好好规劝年侧福晋看。 年侧福晋笑了笑道:“你这话虽说的没错,但弘昼如今才几岁?就值得咱们这般小心,我瞧着你不如吉祥喜欢他,虽日日也会与他说话与他笑,可心里一直也是提防他的,来?日,若他真的养在?我身?边,你还?要一直防着他?” 锦瑟连忙开口:“主子,您迟早会有自己?亲生儿?子的……” “如今还?说这些做什么?”年侧福晋苦笑一声,语气中已有了无所?谓的淡然?:“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不知道看了多少大夫,不知道喝了多少药,浑身?上下都带着药味儿?,可肚子一直不见?动静。” “如今我也想明白了,万事不可强求,一切自有天意。” “若耿氏没了,弘昼打小养在?我身?边,不是和亲生的孩子一样?” 锦瑟听她如此说,不好再劝,只能小声道:“奴才将您的信儿?已送给?二爷,二爷也将东西叫奴才带了回来?,二爷说了,这药耿格格再用上最?后一包,就算大罗神仙都救不了她,奴才待会儿?就将东西给?松佳姨娘送去。” 锦瑟办事,一向不需要年侧福晋担心,她点?点?头道:“你与松佳姨娘说清楚,事成之后我定?忘不了她的功劳苦劳,她兄长的官职我自会帮我二哥自会帮忙安排好的。” 锦瑟 弋? 应了声是。 正在?炕上装睡的弘昼小拳头握的紧紧的,若非他将头埋在?软枕下,只怕就会露出破绽来?。 他气的不行?。 他就知道,历史上的耿格格长寿的很,怎么会无缘无故生病? 只是,这事儿?怎么会与松佳姨娘有关?系? 弘昼很是不解。 提起这位松佳姨娘,他印象并不深,王府中的一众女?眷,除去李侧福晋喜欢上蹦下跳,其余的人都安分守己?,就连年侧福晋也是当初刚进王府时骄纵过一阵,被四爷雪天罚跪半日落下病根后,也老实起来?。 这位松佳姨娘就更不必说,她是满人出身?,从前家族在?太宗皇帝在?位时也曾显赫过一阵,之后是一代不如一代,以至于她连个格格身?份都没混上。 再加上她模样只算中上,是当初四爷刚封亲王时德妃娘娘赐下来?的,就更不得四爷喜欢,这么些年来?在?王府中就像隐形人似的。 弘昼决定?从松佳姨娘那边下手。 他又装睡了会,听到外头廊下传来?陈福的声音,便适时揉了揉眼睛醒过来?。 他睁眼一看,只见?吉祥提着小篮子喜气洋洋走了进来?,小篮子里装的是一颗颗如玉石般晶莹剔透的葡萄,一颗颗只有花生米大小,像珍珠似的,青中泛黄,瞧着就很甜。 年侧福晋笑看着他,道:“可是陈福把你吵醒了?快起来?吃葡萄,你阿玛差人送了葡萄过来?,说是西域那边快马加鞭送过来?的,瞧着就很甜。” 弘昼已见?怪不怪。 从前他瞧着四爷对耿格格或钮祜禄格格总是淡淡的,想着四爷是粗心的直男,可如今到了年侧福晋这儿?,他这才发现,甭管什么直男不直男,碰上了心爱之人,直男也能变暖男,也难怪李侧福晋从前掐着与年侧福晋打擂台,若换成他是李侧福晋,他心里也不痛快。 丫鬟已将葡萄洗好端了上来?。 年侧福晋喂弘昼吃了一颗,“好吃吗?” 弘昼点?点?头,“好吃。” 同样的,他往年侧福晋嘴里也塞了一颗:“年额娘也吃。” 年侧福晋脸上笑开了花。 弘昼心里却不大痛快,想着耿格格被年侧福晋所?害,自己?却在?这里以身?侍敌,像什么话? 他化愤怒为食欲,三下五除二将一盘葡萄吃的干干净净,奶声奶气道:“好吃。” 年侧福晋差人又给?他洗了一盘子:“你若喜欢,就多吃些。” 弘昼看着这盘子葡萄直打嗝儿?,摇摇头道:“年额娘,我吃不下了。” 他拍拍自己?鼓囊囊的肚子:“好饱。” 年侧福晋笑着道:“还?真是葡萄吃多了,得消消食才行?,不如你先去找弘历玩玩,待会儿?我叫小厨房给?你做你爱吃的东坡肉好不好?” 弘昼点?头称好,就从炕上蹦了下去。 他并没有去找弘昼玩,而?是先回了缓福轩一趟,这十多日里,他每天都要回缓福轩看看耿格格的。 耿格格是精神一日不如一日,昨日弘昼前去看她时她虽昏昏沉沉的,但还?能强打起精神与弘昼说几句话。 可弘昼今日过来?,耿格格就躺在?床上昏睡不醒,他连喊耿格格好几声,耿格格却是半点?反应都没有。 一旁的常嬷嬷眼眶是又红又肿,却还?是劝慰弘昼别担心耿格格。 常嬷嬷不免想到耿格格昨日清醒时说的话:“……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怕是时日无多,可我放心不下弘昼,年侧福晋如今对他虽好,可谁也不能保证年侧福晋会一直对他好,年侧福晋时常请大夫喝药的,难保不会有自己?的孩子,若真到了那一日,弘昼的日子就难了。” “她并非生母,弘昼顽劣一次两次她受的住,可次次如此,她怎还?会像如今这样?嬷嬷,我,我不想死啊!我还?没看到我的弘昼长大成人,娶妻生子了!” 这话,常嬷嬷是不会与弘昼说的。 但弘昼从她们的神态中却也猜出一二,觉得自己?得抓紧时间才是,不然?来?日就算耿格格真的病好了,落下病根就糟了。 弘昼去找了小豆子。 小豆子将橘子照顾的极好,一见?弘昼过来?就抱着橘子给?他看:“主子您看,橘子这几日又长胖了,就是您不他,想必是他想您的缘故,时常叫唤,您一过来?,它就不叫了。” 当下弘昼也顾不上橘子,只吩咐小豆子去打听打听松佳姨娘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小豆子办事儿?的确靠谱,到了傍晚就假借橘子想念弘昼的由头去找他了。 到了无人之地,小豆子这才低声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都道了出来?。 原来?打从前些日子开始,松佳姨娘身?边一个叫春梅的丫鬟无意间发现自己?与耿格格身?边的慎儿?是同乡,有道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在?陌生地方老乡见?面总是倍感亲切,一来?二去的,两人来?往就渐渐多了起来?。 慎儿?是耿格格身?边的二等丫鬟,管着耿格格的衣裳胭脂这些东西。 弘昼心里已有了猜测,他人小,鼻子灵,有几次都在?耿格格被褥上闻到了淡淡的香气,但他并没有多想,只以为是药味,如今想来?,只怕这被褥和衣裳上被人下了不干净的东西。 耿格格缠绵病榻,整日与这些东西相伴,病能好才怪。 弘昼心里不是个滋味。 耿格格身?边的丫鬟并不多,除去常嬷嬷与梅儿?、杏儿?,还?有另外两个丫鬟与一个太监,这就是她身?边所?有的奴仆。 慎儿?就是其中一个丫鬟。 这些人打从耿格格进王府后就一直耿格格身?边伺候,不说忠心耿耿,却也是尽职尽责。 弘昼心里有了打算。 翌日一早,他再次去探望了耿格格,耿格格精神依旧不好,面容枯槁,可看到弘昼时却强撑着笑容:“……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外头是不是很热?我看你脸上都是汗,如今天气热,不必每日都过来?的。” 弘昼脆生生道:“不,我就要每日过来?。” 说着,他更是紧紧抱着耿格格的胳膊:“我想念额娘,我也知道额娘想念我。” 耿格格直笑。 弘昼看着她的眼睛笑道:“那额娘想不想我嘛?” “额娘自然?是想你的。”耿格格拿帕子替他擦去额上的汗珠都已有些费力,她日日夜夜都在?想念弘昼,想他吃了没,睡了没,在?做什么,有没有惹年侧福晋生气:“可额娘更怕你累。” 弘昼摇摇头,奶声奶气道:“只要看到额娘,我就不累。” 母子两人正亲亲热热说着话,梅儿?就端着药进来?了:“格格,该喝药了。” 耿格格想多与弘昼说会话,正打算接过白瓷碗一饮而?尽时,弘昼就巴巴伸出胳膊道:“额娘,额娘,我要喂您喝药!” 耿格格笑道:“你还?小,这药烫得很,你端不稳的……” 弘昼却是再次耍赖起来?:“不,我就要。” 旁人看到这一幕只觉得弘昼不懂事,但耿格格却倍觉欣慰,自她生病以来?,弘昼越来?越懂事,懂事的都不像从前的那个孩子了,当即她笑了笑道:“好,你给?额娘喂药,不过要小心烫。” 弘昼小心翼翼接过白瓷碗,给?耿格格喂了几勺药,却是手一抖,大半碗药都洒了。 耿格格连忙检查弘昼有没有烫着,瞧见?弘昼没事后,这才吩咐梅儿?将褥子被子换一下。 殊不知,这一切都在?弘昼的计划中。 如图管着耿格格衣裳褥子的慎儿?正被小豆子拉去照顾橘子了,不得抽身?,常嬷嬷差杏儿?去找慎儿?,果然?没找到人,面上不由浮现几分怒气来?:“这丫头,跑哪儿?去了?” 常嬷嬷却也没有叫耿格格一直等着的道理,便打开柜子随便拿了床尚未重新洗过晒过的褥子出来?,说等着慎儿?回来?再换新的。 耿格格身?子亏空的厉害,纵然?换褥子不需她动手,可上床下床也要耗费她不少精力,如此上床下床忙活一通,她也是累的气喘吁吁,直摆手道:“不必折腾了。” 弘昼见?今日目标已经完成,放心不少。 但慎儿?尚在?,这法子却是治标不治本。 好在?他已经有了主意。 没过两日,缓福轩就发生了一件事,小豆子丢东西了。 按理说他一个奴才,浑身?上下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可架不住他向来?得弘昼喜欢,弘昼看他照顾橘子有功,前几日分了一只琉璃做的小牛给?他玩玩。 这一套琉璃娃娃乃是年侧福晋送给?弘昼的,是一整套十二生肖的琉璃娃娃,虽不算十分贵重,却是舶来?品,就连紫禁城中都很少能见?到这般精细有趣的东西。 小豆子哭哭啼啼去找常嬷嬷。 常嬷嬷因耿格格的病心里烦闷得很,原是不想理会这事儿?的,但好巧不巧,这事儿?叫弘昼知道了,他一听说常嬷嬷说算了,当即就嚎啕大哭起来?:“不行?,不行?,这是我最?喜欢的小牛,嬷嬷,你去帮我找回来?。” “呜呜呜,我的小牛,你到底在?哪里?我好想你!你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还?在?等着你回家了!” 先前常嬷嬷可没看出来?弘昼有多宝贝这些玩具,可每每玩具一丢,就全成了他的宝贝。 但常嬷嬷也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道:“好,好,奴才给?您找。” 她当即就吩咐梅儿?一伙子人去找。 梅儿?率先找了小豆子的屋子,还?以为小豆子不小心将那琉璃牛掉在?了哪里,毕竟这么些年缓福轩还?没有过丢东西的先例。 只是她们找来?找去,将小豆子与小瓶子的屋子都翻遍了,也没找到琉璃牛。 梅儿?等人又只能去搜别的屋子,只是她们还?没搜几间屋子,就在?慎儿?的屋子里找到了那头琉璃牛。 慎儿?被提溜到耿格格跟前的时候满脸是泪,连连道:“格格恕罪,这事儿?不是奴才做的,奴才跟在?您身?边这么几年,哪里敢做这样的事儿??” 只是她这话音刚落下,常嬷嬷就一巴掌打在?她脸上,更是厉声道:“呵,不是你做的?不是你做的还?能是谁做的?难道这东西还?能长脚跑到你屋子里去不成?” “好,就算这东西能长脚跑到你屋子里去,那你倒是与我说说这些银锭子是怎么回事?你一个月月钱没几个子儿?,每个月的银子都捎回家去了,这些银子不是你偷来?的还?能是哪儿?来?的?” 她越说越恼火,想着定?是慎儿?手脚不干净,偷摸了院子里的东西拿出去卖了才得了这些银子。 坐在?床边的弘昼扫了一旁的小豆子一眼,忍不住在?心里替小豆子比了个大拇哥儿?。 这琉璃牛是他要小豆子塞到慎儿?房中去的,对付什么样的人就要用什么样的方法,若不然?,他怎么能将慎儿?赶出缓福轩? 第 33 章 常嬷嬷这些日子因耿格格的病本就心里不痛快, 再?加上雍亲王府中?多的是些捧高踩低之人,见耿格格病了,弘昼被抱去了年侧福晋院子,对他们缓福轩的人更是爱搭不理?的。 如今她这一巴掌下去可谓使足了力气, 不仅扇的慎儿歪了头?, 嘴角都淌出了血丝来。 慎儿低着头?, 一个字都不敢说。 她自然不能说?实?话, 总不能说这银子是年侧福晋给的,要她害耿格格的吧? 她跟在耿格格身边有?几年了, 知道若不说?实?话还有?条活路,说?了实?话就是死路一条。 耿格格见她无话可说?, 微微叹了口气道:“自我到王府后,你就在我身边伺候, 这么多年不说?功劳却也有?苦劳,若真要我取你性命,我做不出来。” 说?着,她看向?常嬷嬷道:“嬷嬷,你差人与福晋说?一声, 将她赶出去吧。” 弘昼知道耿格格心软, 听耿格格这般说?, 他一点不意外。 只是可惜,他并非圣母, 一向?觉得做错了事儿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一听这话自然不答应, 扬声道:“额娘, 不行的,您之前与我说?过偷东西不是好孩子的, 为什么慎儿姐姐就可以偷东西?” “那?是不是只要我看到好看喜欢的东西,就能拿回家?” 耿格格神色微变:“自然不是。” 常嬷嬷也跟着道:“格格,五阿哥说?的是。” 说?着,她竟哽咽起?来:“奴才知道您心软,可如今却不是心软的时候,若您今日不狠狠罚上慎儿一顿,以后缓福轩上下的丫鬟奴才有?样学样怎么办?” “这慎儿从前也是个听话懂事的,如今生出这样大?的胆子,不过是见您病了,这样的人,您还与她讲什么情面?” 耿格格咳嗽几声道:“你们说?的有?道理?,嬷嬷便看着办吧。” 常嬷嬷有?心杀鸡儆猴一番,想叫旁人看看他们缓福轩也不是好欺负的,禀于福晋后,将慎儿打?了二十个板子直接丢了出去。 慎儿虽是奴才,却只有?十几岁,这二十个板子打?下去就算不会要她性命,只怕下辈子也没办法站起?来了。 弘昼这下才放心,蹦蹦跳跳去了年侧福晋院子。 他虽不知道年侧福晋他们到底给耿格格下的什么药,但从年侧福晋与锦瑟的只言片语中?知道耿格格也无性命之忧。 他一进屋,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年侧福晋和衣躺在炕上打?盹,脸色沉沉,很是不高兴的样子。 弘昼却迎难而上,凑了过去甜甜喊了声“年额娘”。 年侧福晋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锦瑟忙将弘昼带到外间,弘昼无辜看向?她:“锦瑟姐姐,年额娘今天是怎么了?” 锦瑟居高临下看着他,想要看看能不能从他脸上看出些端倪来。 心理?素质极佳的弘昼却是神色不减,甚至面上瞧着还有?些不高兴,嘟囔道:“锦瑟姐姐,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今天年额娘不高兴,你也不高兴,你们怎么了?” 这表情,这神态,这模样,小小年纪的他简直可以送去戏班当台柱子了。 锦瑟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多心了,“没什么,今日主子心情不好,五阿哥莫要缠着主子,你出去玩吧。” 弘昼是求之不得,高高兴兴走了。 锦瑟刚进屋,就瞧见年侧福晋已?睁开眼,她想了想还是道:“主子,奴才觉得这事儿不对劲,是不是五阿哥知道了些什么?要不然,怎么会这样巧……” 只是她的话还没说?完,年侧福晋就冷冷扫了她一眼,看的她不敢继续说?下去。 年侧福晋冷声道:“好,就算当时我们的话叫弘昼听到了,可他才多大?,就算知道不对劲,哪里会猜到慎儿身上?” “明明是你自己?办事不利,选了个棒槌,还好意思将事儿怪到弘昼头?上?” 锦瑟连忙跪地认错。 等着弘昼找弘历玩了半个时辰,回来之后,发现屋子的气氛比下午更加吓人,就好像每个人头?上都压着一团黑压压的乌云似的。 但弘昼头?上没有?乌云,他头?上有?的只是彩虹。 他一想到自己?很快就可以功成?身退回去了,嘴角都忍不住扬了起?来。 连瓜尔佳嬷嬷都察觉到了他的好心情,问道:“今日你怎么这样开心?” 弘昼笑眯眯道:“嬷嬷,我们就快回去了,方才我做梦梦到额娘的病好了。” 瓜尔佳嬷嬷也不喜欢这里,也不是说?这里不好,就好像在外头?做客似的,外头?再?好,始终没自己?家里好:“奴才觉得你的美梦肯定会成?真的。” 说?着,她更是催促道:“时候不早了,快睡吧,说?不准你还能再?做个美梦。” 弘昼乖乖上了床。 他并没有?睡,眼睛睁的老大?老大?,强迫自己?不能睡,一直等到外头?的月亮升至半空,这才起?身。 今日他专程要小豆子给他弄来了鸡血,这会子总算派上了用场,将自己?脸上涂满了鸡血,圆嘟嘟胖乎乎的小脸上竟有?几分吓人。 他对着镜子看了看,觉得很是满意,这才轻手轻脚走了出去。 一路畅通无阻来到年侧福晋的屋子门口,守门的丫鬟直打?盹,他小心翼翼走了进去。 有?一次,他听锦瑟与吉祥闲聊时说?过,说?年侧福晋自日日喝药后就觉浅,睡觉时屋子里不得有?人。 他寻摸至年侧福晋床边,就开始抽抽噎噎哭了起?来。 今日年侧福晋心里窝着一团火,烧的她半夜没睡着,好不容易迷迷糊糊刚睡着,就听见床边有?声音。 她刚眯着眼看了看,却见着床边站了个满脸是血的小孩子,迎着月光看去,这小孩子脸上,身上都是血,似来索命一般。 当即她就吓得尖声叫了起?来。 惊愕之中?的她没有?多想,若是仔细想一想就知道阴曹地府怕是不会有?如此浑圆胖乎的小鬼。 弘昼伸出胖乎乎沾满血的手往她跟前凑,哽咽道:“年额娘,是我,是我啊……” 年侧福晋吓得连连后退,尖叫声不断。 弘昼是步步紧逼。 到了最后,年侧福晋吓得一声尖叫,晕厥在床上。 很快,就有?丫鬟冲了进来,又是点灯又是掐人中?的……弘昼更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也跟着凑了过去。 可怜年侧福晋刚一睁眼,再?次看到了弘昼布满鲜血的小脸,当即又尖叫一声。 锦瑟一把就将弘昼推开了,推的弘昼一个踉跄,索性顺势倒地,呜呜哭了起?来。 锦瑟却顾不上他,搂着年侧福晋道:“主子,主子,您没事儿吧?” 年侧福晋只觉得自己?心窝子一阵阵的疼,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听见弘昼那?嘹亮的哭声,迟疑道:“弘昼?” 弘昼爬了起?来,抽噎道:“年额娘,是我。” 锦瑟却没好气看着他:“五阿哥,您这是做什么?主子一向?身子不好,您若将主子吓出个好歹,您哪里负得起?这个责任?” 话毕,她更是连声差人请四?爷和大?夫过来。 弘昼低着头?没说?话。 年侧福晋皱皱眉,第?一次觉得弘昼这孩子实?在太顽皮了些,低声道:“弘昼,你怎么了?” 弘昼抽噎道:“年额娘,我一醒来脸上都是血,我,我好害怕……” 年侧福晋安慰道:“这些日子天气热,想必你是上火流鼻血了。” 她仔细一想,就明白过来,小小年纪的弘昼流鼻血吓坏了,不知道找谁,所以就找到了她。 说?着,她更是吩咐道:“吉祥,你把弘昼带下去洗把脸吧。” 等着弘昼将一张小脸洗干净,换了干净衣裳过来时,四?爷与大?夫已?经到了。 四?爷坐在床边陪着年侧福晋,大?夫刚刚替年侧福晋把完了脉,正色道:“……侧福晋身子一向?柔弱,先前又落下病根,平日里本?就该多多歇着,万万不可操劳受惊,今日我就先替侧福晋开个方子吃一吃,明日再?过来给您诊脉。” 说?着,老大?夫更是叮嘱道:“还请侧福晋谨记一定要好生歇息,万万不可再?受累受惊。” 年侧福晋微微颔首。 她虽喜欢弘昼不假,却也是很多时候将弘昼当成?她与四?爷孩子的缘故,再?怎么疼惜弘昼,却也越不过自己?,只点点头?说?知道了。 方才当着四?爷的面儿,锦瑟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添油加醋都道了出来,四?爷原觉得弘昼太不懂事了,可如今瞧着弘昼那?红彤彤的眼睛,怯怯的神色,当即心就软了下来。 想必弘昼吓坏了吧。 四?爷的语气就缓了下来:“没事儿的,不过是流鼻血而已?,小时候我也时常流鼻血,连药都不必喝,明日多喝点绿豆汤就好了。” 弘昼一个字不说?,只含泪点了点头?。 近来四?爷忙的很,去年他因耿格格的花样子好不容易与江宁织造曹家牵上线,今年二月曹寅携长?子进京述职,曹寅所奉上的料子皇上很是喜欢,可他万万没想到,在回乡的路上曹寅就病了。 三日前,四?爷接到曹寅病重身亡的消息。 一向?宠辱不惊的四?爷气的砸了个茶盅。 虽说?曹寅没了,曹家还有?别的儿孙,但别人与皇上有?什么情分? 也是因此,这几日四?爷连来探望年侧福晋与弘昼的时间都没有?,这让他很是自责,亲昵拉起?弘昼的手,开口道:“不光绿豆汤解暑,还有?西瓜、雪梨都可以,明日我就要苏培盛给你送些过来好不好……” 只是他这话还没说?完,弘昼就连忙将手抽了出来,更是连连喊疼。 四?爷眉头?一皱:“好端端的,手怎么会疼?” 弘昼嘴巴一瘪,看了眼锦瑟,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四?爷是何等聪明之人,当即不悦的眼神就落在锦瑟面上:“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锦瑟连忙跪地,硬着头?皮道:“回王爷的话,方才奴才瞧见五阿哥站在床边,主子吓坏了,不小心推了五阿哥一把,一时间没注意力度……” 年侧福晋见四?爷眉头?皱的厉害,当即就打?起?圆场来:“王爷,锦瑟也是担心妾身,她平日里也很喜欢弘昼,定不是故意的。” 说?着,她看向?弘昼,柔声道:“弘昼,你的手现在还疼吗?锦瑟不是故意的,你原谅她这一次好不好?” 她说?这话时可谓信心满满,毕竟这些日子弘昼一直对她的话是言听计从。 谁知道弘昼却噙着泪一言不发,并不敢哭出声来,那?浑厚圆润的小肩膀一抖一抖的,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四?爷扬声就道:“我知道你向?来敬重锦瑟,只是当奴才也得有?当奴才的样子,情况再?危急,怎能动手伤了主子?” “弘昼还这样小,若手上真伤的厉害,以后怎么读书写字?” 说?着,他更是一锤定音:“就罚锦瑟三个月的月钱吧。” 年侧福晋嘴巴动了动,却是没有?说?话,这是她第?二次在四?爷面上看到如此冷峻的神色,第?一次是她害的耿格格早产那?一日。 弘昼心里笑开了花,可面上却仍是委屈巴巴道:“阿玛,您别罚锦瑟姐姐好不好?” “我不疼的,就是今日我和哥哥约好明日一起?去打?陀螺的,这下打?不了了……真的,我不疼……” 锦瑟自至年侧福晋身边伺候,谁人见到她都只有?夸赞的份儿,她虽不在意三个月的月钱,可这等屈辱却是十余年来头?一次。 偏偏弘昼还在喋喋不休,她恨不得拿针将弘昼吧吧说?个不停的嘴给逢起?来。 四?爷冷声道:“不必再?说?了。” “弘昼,时候不早了,你早些回去歇着吧。” 说?着,他更是叫苏培盛送弘昼回屋,还要未离开的老大?夫给弘昼看看手。 其实?方才锦瑟推弘昼时本?就没使什么力,弘昼的手压根也不疼,老大?夫看着他的手连红都没红,直说?没事儿,不过为保险起?见,还是要他多歇着。 弘昼连连称是。 接下来这一晚,弘昼睡得是又香又甜。 翌日一早起?身,他还是如往常一样前去给年侧福晋请安,却听说?年侧福晋病了。 也是,年侧福晋本?就身子弱,昨日心情不好,再?加上被弘昼狠狠吓了一跳,纵然昨晚有?四?爷陪着,却也是一夜无眠。 今日一早,年侧福晋就说?头?疼,连床都下不来了。 弘昼听说?这消息后是更高兴,更要进去给年侧福晋请安,却被门口的锦瑟给拦了下来。 从前锦瑟都不怎么待见弘昼,如今看他更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没好气道:“五阿哥回去吧,昨晚上主子被你吓病了!” 弘昼什么都不怕,锦瑟越是这般对他,他就偏偏要迎难而上,只抬头?看向?锦瑟:“锦瑟姐姐,你这话是真的吗?年额娘不喜欢我了吗?我,我不是故意吓唬年额娘的……” 锦瑟居高临下看着他,一副冷冷的表情。 弘昼转过身去,嘟囔道:“我要去告诉阿玛,年额娘不喜欢我了……” 他这话还没说?完,就一把被锦瑟抓住,只听见锦瑟没好气道:“好了,你进去吧。” 锦瑟知道,因昨日之事四?爷本?就对她不满,若再?闹腾开来,四?爷会不会允许她留在王府都是另外一回事。 更何况,她也不想病中?的年侧福晋因这件事伤神。 弘昼喜气洋洋走了进去。 年侧福晋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方才她听到外头?锦瑟与弘昼在外头?争执,却装作没听见,却不曾想弘昼还是闯了进来。 除去她把弘昼当成?亲身骨血的时候,她对弘昼的喜欢就像对猫儿狗儿的喜欢,自己?心情好或弘昼懂事时愿意逗一逗,至于别的时候,她则巴不得弘昼离自己?越远越好。 随着弘昼一声奶呼呼的“年额娘”,年侧福晋眉头?微微皱了皱,睁开眼就看到弘昼那?张可爱的小脸。 弘昼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年额娘,您生病了吗?您现在还难受吗?” 年侧福晋瞧他如此可爱,脸色和缓一两分:“没事儿的,我休息几日就好了。” 她觉得弘昼懂事的时候也是招人喜欢,就比如这时候,坐在床边的小杌子上看着她,也不多话,很是乖觉。 她也舍不得将这孩子赶走。 很快,吉祥就端着药走了进来:“主子,该喝药了。” 年侧福晋刚坐了起?来,弘昼就站起?来道:“我来,我来,我要喂年额娘喝药!” 吉祥哄道:“五阿哥乖,奴才来吧,您还小,这药又烫,若是一不小心把药弄洒了怎么办?到时候烫着您和主子就不好了。” 弘昼正色看着她:“我会喂药,我还给我额娘喂过药了!” 说?着,他又再?次熊孩子上身,大?有?一副“你要是不依我就不罢休”的架势,他吵吵嚷嚷的,吵的本?就没休息好的年侧福晋脑瓜子是嗡嗡直响,摆摆手,有?气无力道:“好了,就叫弘昼喂吧。” 在她与四?爷提起?要将弘昼接到身边来照顾几日时,四?爷就已?提醒过她,这孩子顽劣得很,若是不达目的就不会罢休的。 弘昼在吉祥的叮嘱声中?如愿接过药碗,有?样学样给年侧福晋喂起?药来,一勺药喂到年侧福晋嘴里之前还知道吹吹,怕烫着年侧福晋了。 只是小孩子哪里会伺候人,便是弘昼小心翼翼,却仍把控不好速度,更是一会药滴到年侧福晋手上,一会药喂的太烫了些……看的锦瑟等人是心惊胆战,担心不已?。 可最叫锦瑟等人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随着外头?有?个丫鬟进来了,吓了弘昼一跳,他手一歪,这碗滚烫的药就全洒到了年侧福晋手上,身上……烫的年侧福晋惊声直叫,眼眶都红了。 锦瑟没好气呵斥道:“五阿哥您这是做什么?您不是说?您给耿格格喂过药吗?怎么还把药端洒了?” 弘昼眨巴眨巴着眼道:“我是给额娘喂过药啊,我给额娘喂药时也把药端洒了。” 只是当时和今日情况并不一样,由于他的刻意把控,当时那?药也就溅到耿格格身上几滴,大?多数都洒在了被子上褥子上,半点没烫到耿格格。 这下,年侧福晋都没话说?了,疼的只吸气。 吉祥又是哄又骗,这才把弘昼i弄走。 但她们却发现,这一切不过是个开始。 白日里弘昼经常在院子里玩蹴鞠,小小的一个人再?加一个球跑的可开心了,蹴鞠击打?在墙上,一下接一下,发出“砰砰砰”的声音,吵的年侧福晋根本?睡不好。 锦瑟出去将弘昼的蹴鞠没收了,弘昼又一个人在院子里玩起?“跳房子”的游戏,要玩“跳房子”,得先在地下画好“房子”,精益求精的弘昼画完一个只觉不满意,再?画一个,一个接一个……尖锐的石头?划在青石板上,发出刺耳的声音,还不如他玩蹴鞠。 如此也就罢了,到了夜里,弘昼睡不着觉,跑到院子里荡秋千不说?,还放声歌唱,歌声更是嘹亮悦耳:“你拍一,我拍一,一只孔雀穿花衣;你拍二,我拍二,两个小孩扎小辫;你拍三,我拍三,三个小孩爬上山……” 便是他长?得好看可爱,可皎洁的月光下,一个胖乎乎的娃娃坐在秋千,随着秋千咯吱咯吱发出声音,这孩子更是放声歌唱,别说?吵得很,这画面,光是想一想就吓人得很。 如此一来,年侧福晋如何能安心养病。 锦瑟气的不行,要去找弘昼理?论,可刚开口,弘昼就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向?她:“锦瑟姐姐,不是年额娘说?要我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吗?难道我在自己?家里都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吗?” 锦瑟语塞。 她也试过暗中?给弘昼使绊子,可架不住弘昼身边有?个厉害护短的瓜尔佳嬷嬷,瓜尔佳嬷嬷见招拆招不说?,更是主动找到她,含沙射影道:“……锦瑟姑娘也是年侧福晋身边的老人儿了,平日里体面的很,可正因如此,我觉得锦瑟姑娘就该慎言慎行,若真闹出什么事来,不光自己?吃不了兜着走,就连年侧福晋都跟着面上无光,到时候又好护着你?” 锦瑟就算没有?与瓜尔佳嬷嬷交过手,可也知道宫里头?出来的老嬷嬷并非简单之人,自然是退避三舍,恨不得绕路而走。 接下来的几日,年侧福晋名义上是在养病,实?则却是日日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整个人是愈发憔悴。 偏偏四?爷前来问她身子骨如何,她却如哑巴吃黄连有?口难言,只能说?没事。 是啊,叫她怎么说??总不能说?弘昼太闹腾了吧? 想当初她与四?爷说?起?要将弘昼接到身边养几日时,四?爷就提醒过她,她也知道弘昼的性子,她要再?说?这样的话,四?爷不说?生气,却是会不高兴的。 后来还是忠心耿耿的锦瑟瞧着年侧福晋越来越憔悴,大?着胆子与四?爷委婉提起?了这事儿,“……奴才们这些日子一直尽心尽力伺候主子,可主子身子向?来瘦弱,如今又要照顾五阿哥又要养病,一心不能二用,这病自然就好的慢了许多。” 但这话从锦瑟嘴里说?出来,还不如年侧福晋直接与四?爷开口。 四?爷知道锦瑟相当于年侧福晋的耳朵,眼睛和嘴巴,锦瑟之所以会这样说?,想必年侧福晋早有?了这个意思。 他淡淡道:“既然如此,明日就要弘昼搬去如意室吧。” 连他都觉得奇怪,耿格格的病来的奇怪,好起?来也奇怪,这几日身子已?好了许多,已?经能下床走几步了,想必过些日子身子就能大?好。 锦瑟浑身轻松了一大?截,只是刚抬头?,就见着四?爷抬脚往外走去。 她心里一惊,王爷不是来看主子的吗?怎么走了? 她心中?虽狐疑,却不敢多问。 四?爷转身就去看弘昼了。 只是弘昼并不在自己?屋子里,而是在院子最角落的地方玩“跳房子”的游戏。 小小的孩子站在院子角落,这里蹦蹦那?里跳跳,嘴里更是嘟囔着说?上几句话,而后自顾自笑了笑,又继续玩了起?来。 四?爷只觉得自己?的心揪成?了一团,从前那?样活泼的一个孩子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子? 弘昼已?看到了四?爷,却还是装作没看到,自顾自玩着游戏。 四?爷喊了他一声:“弘昼?” 弘昼看到四?爷时面上一喜,很快跑了过来,只是半路上却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嘘了一声道:“嘘,阿玛,小点声音,年额娘正病着,要好好休息了。” 四?爷一把就把他抱了起?来。 胡闹的小孩子突然变得懂事无非几种原因,弘昼变成?这般模样想必突逢变故,再?加上寄人篱下受尽白眼,四?爷难得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瓜子:“不要紧,这里离你年额娘屋子远得很,咱们说?话她不见的。” 弘昼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四?爷见他面上神色怯怯的,迟疑片刻道:“弘昼,你住在你这里开心吗?” 弘昼沉默好一会,这才道:“阿玛,我可以说?实?话吗?” 四?爷被他逗笑了:“自然可以。” 弘昼老气横秋叹了口气:“阿玛,我不想在这里。” 说?着,他的眼眶里就浮起?眼泪来:“年额娘对我很好,这里也很好,只是,这里不是我的家。” “我想额娘!我想回去!” “我知道,额娘肯定也想我,额娘病着,我和她说?说?话,她就能好的快一点……” 四?爷却不会任由着他这般胡闹:“这怎么能行?若是你额娘将病气过到你身上,可不是闹着玩的。” “你不是喜欢弘历吗?将你送去如意室住些日子好不好?那?里有?你钮祜禄额娘,还有?弘历。” “不好。”弘历伸出胖乎乎的胳膊搂住四?爷的颈脖,头?埋在四?爷的肩膀上:“我喜欢钮祜禄额娘和哥哥,只是我最喜欢的还是额娘,就算额娘将病气过到我身上我也不怕,只要在额娘身边就好了。” 说?着,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我有?一次做了噩梦,梦见额娘没了……” 他并没有?撒谎,他梦见耿格格没了后当时就被吓醒了,虽只是个梦,但他觉得还是怪吓人的。 四?爷与孝懿皇后也好,还是与德妃娘娘也好,从小到大?感情都不算深厚,瞧见别人母子情深只有?羡慕的份儿。 他原想拒绝弘昼的,可看到弘昼楚楚可怜的样子,却还是点了点头?:“好。” 弘昼面上当即就由阴转晴,欢呼雀跃起?来,更是挣扎着要从四?爷身上下来,奶声奶气道:“阿玛,我这就要嬷嬷给我收拾东西,我要回去找额娘啦。” 四?爷瞧见他又恢复了往日的雀跃,只觉得弘昼顽劣些也不是坏事,脸上都不由自主浮现几分笑容来。 只是等着四?爷去看望年侧福晋后,这份好心情却是荡然无存。 年侧福晋话听说?弘昼即将搬回去后,浑身轻松了不少,只是她想着是不是弘昼在四?爷跟前说?了些什么,便隐晦提了提弘昼近来很不听话一事。 四?爷的疑心重是刻在了骨子里,他更相信自己?的眼睛,如今看着年侧福晋道:“当初我就与你说?过,弘昼顽劣,可你却执意要将这孩子接到身边养着,他只是个小孩子而已?,难不成?还要指望一个小孩子乖觉懂事吗?” 年侧福晋张了张嘴,只觉得四?爷有?些陌生,可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只变成?一句:“是,您说?的是,妾身知错了。” 可就算她这般伏低做小的态度,四?爷却已?经站起?身道:“好了,如今你正病着,就安心养病吧。” 年侧福晋眼睁睁看着四?爷走了,别说?她病着的这几日,就算从前没有?生病的时候,四?爷也几乎没有?这般不过说?了几句话就走的先例。 年侧福晋心里是更难受了。 弘昼却是开心极了,也顾不得等收拾东西的瓜尔佳嬷嬷,径直跑回缓福轩,一进门更是嚷嚷到:“额娘!额娘!我回来了!” 耿格格这些日子身子强了许多,正由常嬷嬷扶着在院子里转一转,猛地听到弘昼的声音,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再?定睛一看,这不是弘昼是谁? 弘昼很快跑到耿格格面前,一把就将她抱住:“额娘,我回来了。” 耿格格脸上的笑挡都挡不住。 一旁的常嬷嬷笑道:“这下好了,叫奴才说?,五阿哥比什么神丹妙药都要管用,您这一回来,格格好的就更快了。” 四?爷很快也过来了。 不光今日四?爷过来了,接下来的好几日,他更是时常过来,一来是看看正在病中?的耿格格,二来是看看弘昼,毕竟这小崽子在年侧福晋的院子里像变了个人似的,他也担心弘昼会不会留下心里阴影。 很快四?爷就觉得自己?纯粹是多虑了。 弘昼还是和从前一样,不,因他长?大?了些,比从前闹腾了许多。 可四?爷却并没有?像从前那?样对弘昼吹鼻子瞪眼,挑三拣四?的,就连耿格格等人都觉得奇怪。 随着四?爷出入缓福轩的次数增多,耿格格再?次成?为雍亲王府的热灶,且不说?福晋等人隔三岔五派人送了补品过来,就连府中?的几个姨娘也有?意无意想凑过来套近乎。 这几个姨娘们身份不算高贵,也不得四?爷喜欢,但鼠有?鼠道蛇有?蛇路,这几个姨娘消息还是很灵通的,一听说?耿格格再?次得四?爷青睐,便时常来缓福轩凑凑近乎。 这一日,弘昼正抱着橘子陪耿格格说?话,杏儿就进来道:“格格,松佳姨娘过来了,说?是她刚做了盒云片糕想给格格尝尝了。” 耿格格在王府中?一向?独来独往惯了的,近来也就是与钮祜禄格格走的近些,对于旁人,她也不愿深交,当即就摆手道:“你替我谢谢松佳姨娘一声,就说?她的好意我心领了,如今我正在养病,不便见她……” 松佳姨娘? 弘昼正绞尽脑汁想着法子去接近松佳姨娘了,没想到想什么来什么,这人就送上门来了。 他连忙道:“额娘,我想吃云片糕。” 耿格格柔声道:“好,待会儿就要梅儿与大?厨房说?一声,叫他们做云片糕给你吃。” “不嘛!”弘昼摇摇头?,索性就耍赖起?来:“我现在就要吃。” 耿格格知道这孩子是个说?风就是雨的性子,说?这会子要吃云片糕,晚一会都不成?的,索性差人请了松佳姨娘进来。 松佳姨娘只觉得最近自己?倒霉透了,好不容易攀上年侧福晋这棵大?树,替年侧福晋鞍前马后这么些日子,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可却因其中?出了岔子,年侧福晋却是翻脸不认人。 至于年侧福晋答应她的事儿,就更不必说?了,她自知人微言轻,也不敢找年侧福晋去闹,默默吃下这个闷亏,想着年侧福晋靠不住,索性再?另寻靠山。 近来得宠且瞧着不大?聪明的耿格格就入了她的眼,她在德妃娘娘身边伺候多年,自诩论心计、手段、容貌都是数一数二,可就是不得四?爷喜欢,她思来想去,觉得自己?只是差了个机会而已?。 弘昼看着眼前与耿格格谈笑风生的松佳姨娘,嗯,觉得这人心理?素质真不错,前几日还在害耿格格,如今言语间像没事人似的。 松佳姨娘心理?素质的确不是寻常人能比的,如今坐在锦凳上笑眯眯道:“……前几日我还与武姨娘说?了,说?您真是厉害,您送进宫的屏风得了德妃娘娘青睐,妾身在德妃娘娘身边伺候了那?么多年,对德妃娘娘的性子也有?几分了解,若是寻常之物,她可是看不中?的。” 说?着,她脸上笑意更甚:“妾身若有?机会要多来与您讨教一二,妾身笨的很,进宫多年别的本?事没有?,就跟着永和宫的厨娘学会做云片糕,来,耿格格,您尝尝好不好吃,若是好吃妾身改日再?给您送些过来……” 只是她一扫眼,却瞧见搁在案几上的云片糕被弘昼霍霍的不像样子。 云片糕的做法虽看似简单,但越是简单的食物就越考验手艺。 从研磨糯米,挑选芝麻,到上笼蒸熟,她没有?假手于人,做出来的云片糕白如雪,薄如纸不说?,松软绵密,入口即化,更巧的是里头?还加了些松子仁,一口下去不仅不觉寡淡腻味,满是松子的香气。 这云片糕乃是她的拿手绝活,别说?宫中?的德妃娘娘赞不绝口,就连四?爷吃过都说?好。 如今她瞧着弘昼只把里头?的松子仁选出来吃了,想着自己?今日一大?早就起?来忙活,觉得很是难受。 耿格格虽将弘昼看的娇,却也觉得弘昼此举不合适,低声道:“弘昼,你怎可如此糟蹋食物?这云片糕可是松佳姨娘亲手做的……” 弘昼信不过松佳姨娘,也信不过松佳姨娘送来的东西,却也没道理?将好好的云片糕丢出去,就想出这样一个折中?的法子来。 如今他从炕上蹦了下来,奶声奶气道:“松佳姨娘,对不起?,我不该如此的。” 松佳姨娘强撑着笑道:“没事儿,不过是区区糕点,明日妾身再?做了送过来就是。” 到了第?二日松佳姨娘又提着云片糕来了。 谁知弘昼防着她的同时,她也防着弘昼,毕竟这云片糕可是她的心血,如今眼神时不时落在云片糕上,更偶尔吃上两块。 弘昼这才放心。 他差小豆子去打?听过了,这几日来松佳姨娘与年侧福晋那?边没什么来往,想想也是,松佳姨娘事情没办成?,又有?谁愿意搭理?她? 只是,松佳姨娘攀附年侧福晋不成?,如今又想来攀附耿格格,弘昼是头?一个不答应。 接下来的几日里,松佳姨娘每日都会来缓福轩陪耿格格说?话,话里话外都都在给自己?贴金,说?耿格格喜欢吃她做的云片糕,立下一个谦卑友爱且与人为善的形象。 弘昼听了这话直瘪嘴,觉得这人忒不要脸了些。 这一日,四?爷前来缓福轩时松佳姨娘照旧在,他一进去,这松佳姨娘的眼神就落在他身上,他索性出来站在廊下看弘昼玩“跳房子”。 虽说?都是做游戏,但弘昼在缓福轩是笑容满面,不仅拉着小豆子,小瓶子一起?,甚至连那?只被他取名“橘子”的猫儿都抱了出来一起?玩,笑声传的整个院子都听得见。 四?爷瞧见,心里也舒坦了些。 如今虽已?至初秋,弘昼却玩的一脑子门汗,瞧见四?爷的身影,迈着小短腿就跑了过来:“阿玛怎么不进去?” 说?着,他更是嘟囔道:“哦,我知道了,因为松佳姨娘在里面。” 童言无忌。 也就小孩子心地淳善,想到什么就说?些什么。 四?爷背手看着他:“松佳姨娘在里面,我为何不敢进去?” “因为阿玛不喜欢松佳姨娘啊!”弘昼抬头?看向?四?爷,眼里亮晶晶的,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整整齐齐的小米牙来:“不过,我也不喜欢松佳姨娘。” “松佳姨娘每次过来都要陪额娘说?好久好久的话,惹得额娘都不能好好休息,我与常嬷嬷说?不要她来了,可额娘却说?我不懂事,说?松佳姨娘是好心来看她。” “阿玛,我听钮祜禄额娘教过哥哥,说?做人要有?分寸,那?为什么松佳姨娘明知道额娘病着,偏偏要在咱们院子里一坐一整天?她不知道额娘要好好养病吗?” 第 34 章 四爷是何等聪明之人, 弘昼略提上一句,他就知道其中?的缘由。 松佳姨娘曾是德妃娘娘身边的大宫女,几年前,德妃娘娘以他膝下子嗣不丰将这人赐给他做侍妾, 这等事在高门?大户中?并不少见, 可四爷每每想起这件事心里就不是个滋味。 按理说, 他该感?念德妃娘娘才是, 可他知道,德妃娘娘对老十四并不是如此武断, 想当初老?十四刚成亲时,十四福晋肚子一年没有动静, 德妃娘娘又是四处打听偏方?,又是时不时差太医给十四福晋瞧瞧, 更是替十四福晋吃斋念佛,保佑老?十四早日添个嫡子…… 可到了他这里,德妃娘娘就一个大宫女赏了下来,好像在说——你?看,我这个当额娘的见你孩子不多, 连身边宫女都赏给你?了, 看我这个额娘当的多称职? 这等事发生过太多太多次, 按理说都是小?事,可就是这等小?事会闹得人如鲠在喉, 不大舒服。 松佳姨娘就是四爷喉头的一根刺,偏偏这根刺还不大安分, 仗着自己伺候过德妃娘娘情分不一般, 可越是如此,他就会越冷着这人。 弘昼见四爷没说话?, 知道自己这话?说到四爷心?坎上去了,奶声奶气道:“阿玛,我说的对吗?” 四爷敲了敲他的小?脑门?:“你?有时候还点小?聪明。” 弘昼面上笑容更深,觉得四爷这是默认了。 他不是没想过替耿格格报仇,只是“报仇”两字说的简单,做起来却是难得很,一来是敌人太过于强大,二来是如今他年纪尚小?。 不过弘昼觉得没有关系。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总有一天,他会连本带利叫年侧福晋等人还回来的。 至于如今嘛,他能做的也就只有在四爷跟前上上眼药。 四爷带着弘昼走进去时,松佳姨娘虽看似在与耿格格说话?,但眼神却时不时朝门?口?瞟,一瞧见四爷进来了,连语气都欢快了几分:“……没想到您还喜欢吃咸鸭蛋,这下可真是歪打正着。” “您怕是不知道了,妾身云片糕做的好,咸鸭蛋做的更好,妾身是高邮人,打从?记事儿?起就帮着家人做咸鸭蛋,只是喜欢吃咸鸭蛋的人不多,妾身做的也少。” “如今您正病着,嘴里没什么滋味,妾身做些咸鸭蛋送过来给您尝尝,平日里佐粥是极好的。” 她明明瞧见了四爷,可四爷过来时她却装作惊愕的模样,柔声请安:“王爷。” 其实论?容貌,她长得并不差,因今日仔细打扮过的缘故,瞧着不说比耿格格更美,勉强也与年侧福晋不相上下,若仔细瞧来,她身上更有年侧福晋的影子,想必是仿着年侧福晋在打扮。 四爷一眼就瞧出了她的小?心?思,是愈发不满。 平日里四爷在朝堂上与一众兄弟斗的是你?死我活,一句话?恨不得拐十八个弯,回到家就巴不得能舒心?些。 他不指望这些女人能像耿格格一样心?思单纯,但能与钮祜禄格格这样揣着明白装糊涂也不错,可偏偏就有人非要?显摆她那点小?心?思,生怕被人当成了傻子。 他看向松佳姨娘:“你?还会做咸鸭蛋?” 松佳姨娘面上一喜,想着技多不压身这话?真真是没说错:“是,王爷也喜欢吃咸鸭蛋吗?妾身做几个给您尝尝?当年在紫禁城中?,就连德妃娘娘都夸赞妾身的咸鸭蛋比内膳房做的还要?好。” 四爷颔首:“几个怕是不够。” 他的眼神落在松佳姨娘面上:“马上就要?到中?秋节了,我正愁不知给各处送什么节礼,既然你?说你?咸鸭蛋做的好,不如就多做些吧。” 说着,他更道:“苏培盛,你?与高无?庸说一声,每一家备上四十八个咸鸭蛋约莫就够了,等着中?秋之?后还有重阳,重阳之?后有腊八,再是正旦,咸鸭蛋是家家户户都可以吃的,你?既擅长此道,就多费些力吧。” 松佳姨娘哭都哭不出来了。 这是费些力就能行的吗? 她随便数了数,少说她也得做成百上千个咸鸭蛋,她来雍亲王府是当主子的,可不是当厨娘的。 想当初她在永和宫伺候德妃娘娘时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怎么当了主子,这日子越活越回去了? 她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弘昼差点就要?笑出声来,历史上的四爷的确是这般狭促的性子,喜欢一个人看对方?什么都是好的,比如历史上的老?十三。 若四爷看一个人不顺眼,就变着法子折腾他们,比如历史上的老?八和老?九,等着四爷继位后,给他这两个弟弟一个取名塞斯黑,一个取名阿其那,半点没顾及皇家颜面的。 松佳姨娘的眼泪簌簌落了下来:“王爷,可是妾身做错了什么事儿?吗?” 四爷却是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苏培盛连忙上前请她下去,额,这咸鸭蛋要?的多,要?的急,得快点赶工才是。 松佳姨娘是个聪明的,临出门?之?际这眼神落在弘昼面上——方?才王爷进来时还好好的,出去一趟就变了,定是这个小?崽子。 她不由想到锦瑟的话?,别看这小?崽子年纪不大,却是一肚子坏水。 有所察觉的弘昼很快对上她的目光,迎着她那怨毒的目光却是一点都不怕的,甚至还冲着松佳姨娘做了个鬼脸。 四爷当天晚上歇在了缓福轩。 这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雍亲王府,众人听说这消息后不免咂舌,更是纳闷的很——耿格格不是病着,怎么侍奉四爷? 王府中?没几个蠢的,年侧福晋正病着,四爷很少过去瞧她不说,反倒歇在了耿格格这里。 一时间,耿格格得宠的消息是不胫而走。 但叫弘昼更高兴的是耿格格身子一日日好了起来,原先是能下床走几步,再是能由人扶着在院子里走上一圈,如今已不需人扶,自己慢慢在院子里散步了。 耿格格别提多高兴,更是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八月十二是耿格格的生辰,到了耿格格生辰这一日,她涂上胭脂,若不仔细看,与平日无?异。 因耿格格尚在病中?,又只是格格身份,所以生辰并未大办,就请了钮祜禄格格与弘历过来吃顿饭就算庆祝她的生辰了。 一大早,弘昼刚陪着耿格格吃完长寿面,钮祜禄格格就带着弘历来了。 钮祜禄格格还带了一套精美的青花缠枝酒盅,笑着道:“……我知道你?会酿酒,也能喝上几杯,这套酒盅是我的陪嫁之?物,只是我不胜酒力,这东西留在我这里也是浪费,不如送给你?好了。” 弘历也给耿格格准备了一份礼物,他送的是自己亲自所书的几个字,上头写着“福如东海,笑口?常开”,小?小?年纪字就已写的像模像样,还用框子装裱起来。 耿格格笑道:“多谢四阿哥,你?送的礼物,我很喜欢。” 弘历面上露出几分羞赧的笑容来,扫眼看向埋头吃咸蛋黄月饼的弘昼:“弟弟,你?给耿额娘送的什么礼物?” 弘昼一口?将剩下半个咸蛋黄莲蓉月饼塞到嘴里,含糊不清道:“我要?晚上一个人的时候偷偷拿给额娘看。” 耿格格被他逗的直笑,见他嘴巴塞的满满的,连忙道:“慢点吃,你?这孩子,又没人跟你?抢。” 弘昼又拿起一块咸蛋黄莲蓉月饼吃了起来。 钮祜禄格格看向弘昼的眼神是若有所思,从?前她看这孩子总觉得顽劣,更觉得耿格格的得宠是突如其来,可如今,她并不敢这样想。 旁的不说,就说这咸蛋黄莲蓉月饼,听着稀奇古怪,可前些日子竟被病中?的耿格格折腾出来,原因很简单,弘昼非闹着要?吃咸蛋黄加莲蓉的月饼,最后做出来味道竟意外不错,甚至比宫中?赏下来的五仁月饼还要?强些。 四爷更是命大厨房做了几盒送进宫去了。 就冲着这几盒子月饼,钮祜禄格格觉得就该耿格格得宠,更觉得弘昼运气真好。 但她也清楚,很多东西是羡慕不来的,更清楚与耿格格交好是一桩只赚不亏的买卖,当即就要?两个孩子下去玩,自己与耿格格说起闲话?来:“……我一看到这月饼就想到了松佳姨娘,若不是她做出来这么多咸鸭蛋,弘昼也就想不到要?什么咸蛋黄莲蓉月饼,说起这事儿?,松佳姨娘也有功了。” 渐渐地?,她地?声音低了下去:“可我听说松佳姨娘每日还在做咸鸭蛋,说是她一走出去,浑身上下都带着一股子咸鸭蛋味儿?。” “当初王爷是在缓福轩吩咐她多做些咸鸭蛋地?,可咱们这样地?人家难道还缺几个咸鸭蛋不成?明眼人都知道这是王爷看她不顺眼,王爷是什么心?思,咱们琢磨不透,可我就怕有心?人拿松佳姨娘做文章。” “我更怕这事儿?传到德妃娘娘耳朵里去了。” 耿格格如今虽警醒了些,可论?心?眼子,比钮祜禄格格还是差得远,一听这事儿?与宫中?主子还有关系,不免紧张起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钮祜禄格格冲她招招手,示意她靠自己近些:“你?也知道,松佳姨娘从?前伺候过德妃娘娘好几年,更是德妃娘娘赐下来的人,她虽只是侍妾身份,不能进宫拜见德妃娘娘,可我却听说她与德妃娘娘身边一个叫绿波的宫女关系很好,就怕有人会将这事儿?添油加醋说给德妃娘娘听。” 德妃娘娘就算再不喜四爷,可四爷也是她的亲生骨肉,她不会为了一个宫女迁怒到四爷身上,却会将这事儿?怪罪到别人身上。 耿格格心?思微动,连声道谢:“我心?里有数了。” 另一边弘昼与弘历手拉手,带着两只猫儿?一起跑了出去,只是玩了会,两人都觉得怪没意思的。 小?孩子向来如此,再好的地?儿?去几次就腻了,再好玩的玩具,玩几次也腻了。 弘昼坐在石头上,托着腮道:“……上次星德哥哥带我出去可真好玩,街上有好多好多好吃的,可热闹了,比咱们王府热闹多了。” 说着,他又起了小?心?思:“到了中?秋节这一日,阿玛和嫡额娘他们要?进宫,你?说,要?星德哥哥带我们出去玩怎么样?” 弘历已习惯他这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正色道:“弟弟,这样不好。” “中?秋节这一日是合家欢乐的日子,纵然阿玛他们不在府中?,但额娘都在的,我们要?陪着额娘才是。” “再说了,姐夫也要?陪着家里人赏月吃月饼的,弟弟,你?就不要?去打扰姐夫了……” 弘昼却与他有着不一样的想法。 正因为中?秋是合欢团圆的日子,所以对纳喇·星德来说才愈发残忍,就算纳喇·星德不去计较怀恪郡主做下的那些事儿?,但到了这一日保不齐会想起来的,有自己陪着他说话?解闷不好吗? 弘昼已将纳喇·星德当成了忘年交,道:“哥哥,你?到底去不去吗?” “我可是听星德哥哥说过,到了中?秋节这一日,街上比往日还要?热闹,有许多花灯可以看了,说不准咱们还能叫星德哥哥给咱们买一盏好看的花灯。” 说着,他更是道:“哥哥,我还听星德哥哥说起过的,到了那一日可能还有卖瓷器的,到时候肯定有做印章的。” 半个月之?前,他去找弘历玩时,惊讶的发现弘历难得正在开小?差,手上拿着个印章在把玩。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弘昼发现弘历书房里很多书本啊,画册啊,还有他写好的大字上都盖上了弘历的专属印章。 弘昼这才记起,对,历史上的弘历就是个盖章狂魔,只是,他的狂魔属性这么早就显现了吗? 果不其然,乖宝宝·弘历一听这话?,面上就露出几分松动之?色,却还是警觉道:“真的吗?你?不会骗我吧?” 印章的力量是无?穷的! 弘昼实话?实说:“这个,我也不知道,上次我跟着星德哥哥出去时看到有摆摊刻印章的。” “不过我听星德哥哥说到了中?秋节这一日,好多卖月饼和花灯的,不知道有没有刻印章的……” 话?虽如此,可弘历却还是面露憧憬。 他手上这枚印章是正月里舅舅进王府看他送给他的,说是但凡厉害的大人们都有自己的印章,他在阿玛的书房中?也看到了好几个印章。 只是这印章是用檀木做成的,用的时间长了有些朽了,若能用绿松石或玉石刻个印章就好了,他已设想过无?数次,最好做两个印章,一个上面刻着自己的大名弘历,另一个刻着自己的乳名元寿。 像阿玛或额娘送给自己的东西,就用刻大名的印章,像自己的私物,就用刻着乳名的印章好了。 想到此这儿?,弘历重重点点头:“弟弟,若姐夫愿意在中?秋节这一日带着你?出门?,我就和你?们一起去。” 说到这儿?,他不免有几分忐忑:“就是不知道额娘会不会答应。” 弘昼还是第一次在弘历身上看到了孩童的一面,在他的印象中?,自弘历尚不会说话?,不懂事时,就日日被钮祜禄格格教?导着要?听话?要?懂事,不能坠了四爷的名声……久而久之?,这个小?小?年纪的娃娃身上带着与他年纪不符的沉稳。 便是弘昼没见过他那些哥哥弟弟们,却也知道这样的孩子不在少数。 他为未来那些文物们惋惜的同时,心?里也替弘历开心?起来,弘历好不容易才找到与学业无?关的爱好:“若是钮祜禄额娘不答应,我就帮你?劝劝钮祜禄额娘。” 弘历张了张嘴,可“还是别了吧”这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他是知道弘昼的招数的,无?非是一哭二闹三上吊,逼的长辈们不得不答应,但弘昼这样说,也是怕他因不能出去而伤心?难过。 弘历点头道:“弟弟,谢谢你?……” 两个孩子就中?秋节这一日的事进行了深刻的讨论?,大多数时候是弘昼说,弘历听,毕竟弘历还未出去玩过了,他听弘昼说起哪家的馄饨好吃,哪里的花灯好看……目光渐渐变得好奇起来,想要?出门?玩一趟的心?是愈发坚决。 弘昼正差了小?豆子给门?房送信,要?门?房问问纳喇·星德中?秋节这一日带他们出去玩时,陈福就满头大汗跑了过来:“两位小?阿哥,你?们可真叫奴才好找啊,王爷找你?们过去了。” 正沉浸在中?秋节美好畅想中?的弘昼突然被打断,多少有点不高兴:“阿玛找我们干什么?” 四爷对这两个孩子一向是放养的,毕竟弘历不需要?四爷叮嘱就已十分上进,至于弘昼,叮嘱了也是白叮嘱,只会白白惹自己生气,还不如不说。 陈福气喘吁吁道:“十三贝勒来了,正在外院书房与王爷说话?了,十三贝勒说两位小?阿哥出生后他还没看过,所以王爷就要?奴才领着你?们过去给十三贝勒瞧瞧。” 听听这话?说的,就好像弘昼与弘历像小?猫小?狗似的,随便一提溜就过去了。 弘昼也知道自己这位十三叔对四爷的意义?非凡,毕竟一众皇子们私下如何猜疑争斗,可明面上却是一派友爱和睦做派,每至逢年过节时总有不少子侄弟弟前来给四爷请安,四爷却没叫他们出去过。 说来也是可怜,弘昼长这么大,四爷的兄弟是一个都没见过。 弘历也听钮祜禄格格说过这位十三叔的事,知道阿玛与十三叔关系最好,很是知礼道:“那我们可要?回去换身衣裳?” 陈福忙道:“不必了,奴才听王爷的意思,十三贝勒坐坐就要?走的。” 弘昼与弘历就这样跟在陈福身后,紧赶慢赶到了书房。 弘昼一进去,就看到了坐在四爷下首的那个男子,这人应该就是十三贝勒胤祥了吧,这人虽比四爷小?上许多,可瞧着却与四爷差不多大的年纪,衣着质朴,若是旁人不说,很难想象到这人乃是堂堂皇子。 若说四爷浑身上下是无?欲无?求的气质,那十三贝勒身上就是凄楚苦郁的气质,略一瞧,仿佛就能知道他的日子过的并不好。 弘历与弘昼上前喊了声“十三叔”。 十三爷的眼神落在他们身上时,微微发亮,这是发自内心?的喜欢。 他点点头,继而与四爷道:“这两个孩子都长得好,远远瞧着像双生子似的,偌大一个亲王府,从?前我每每过来都觉得寂寥,如今添了两个孩子想必也能热闹不少,真是恭喜四哥了。” 话?毕,他就解开身上的玉佩,将玉佩递给弘历,又取下手上的扳指递给弘昼,含笑到:“来,这是十三叔送给你?们的见面礼。” 四爷道:“十三弟,你?这是做什么?” 自十三爷因皇上初次废除太子纳谏后,彻底惹了皇上厌弃,遭到皇上圈禁,如今虽已被放了出来,但皇上对他仍是不喜,平素视若罔闻也就罢了,该有的赏赐是一样没有,若非他暗中?补贴,只怕府中?上下度日都难。 旁人不知道,他却是清楚的,十三贝勒这玉佩与扳指已算他身上顶值钱的东西了。 十三爷身上虽带着凄苦的气质,可也有书生的儒雅,微微一笑更增几分俊朗:“四哥,我这个当叔叔的要?给侄儿?见面礼,你?也要?拦着吗?” 说着,他更是站起身来,一瘸一拐走到了弘历与弘昼身边,不由分说将玉佩和扳指塞到了弘历和弘昼手里。 弘历懂事得很,下意识看向四爷,仿佛收不收就看四爷一句话?。 但弘昼却将扳指塞到随身携带的小?荷包里,脆生生道:“谢谢十三叔。” 他知道四爷的意思十三爷都清楚,可作为一个男子,作为一个长辈,既然东西送出去了,哪里有收回去的道理?在这里你?推我让的,只会一次次提醒十三爷如今自己落得何种境地?。 顿时,四爷不悦的眼神就落在了弘昼面上。 十三爷瞧见却是笑道:“别理你?阿玛的,好生将东西收起来,长者赐不可辞。” 弘昼嘿嘿一笑,重复道:“对啊,长者赐不可辞。” 十三爷又转头看向弘历道:“你?也将十三叔给你?的玉佩收起来吧。” 弘历再次看向四爷,见四爷并未反对,这才乖乖将玉佩收起来。 两个孩子就被陈福带了下去。 四爷幽幽叹了口?气,道:“十三弟,你?这又是何必?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这玉佩是当年我们随着皇阿玛南下时买的,还有这扳指,也是你?大婚之?日皇阿玛送给你?的……你?就这样送给了两个孩子?” 十三爷笑道:“不过是身外之?物罢了。” “况且你?也知道,如今这些东西对我而言也算不得什么。” 从?前他有多敬重皇上爱戴皇上,打从?心?底里将龙椅上的那个人当成父亲,可如今那个人对他而言只是皇上罢了。 四爷的谨慎已刻到了骨子里,便是他与十三爷两人独处时有些话?也不会深谈,只道:“如今你?的腿可好些了?我已与年羹尧说了,要?他帮着寻摸几个名医。” 对他而言,十三爷就像他的亲弟弟一样,眼见十三爷变成了个瘸子,他心?里自不好受。 十三爷摇摇头道:“不过是老?样子,每日依旧流脓,太医也来看过几次,每次吃的药和敷的药开了一大堆,却总不见好。” “四哥,你?就不必白费力气了。” “若你?因我的病四处寻医问药,传到有心?人耳朵里,说不准他们又会在皇阿玛跟前大做文章的。” 这话?再次戳了四爷的心?窝子。 当年皇上初次废太子,他与十三爷都是坚定不移的太子党,面对着皇上对废太子的斥责,他劝上几句后见皇上怒容满面,聪明的选择了闭嘴,但十三爷却是逆流而上,直言纳谏,最后落得一个圈禁的下场。 他道:“他们若要?做文章,只管去做就是了,难不成你?就不是皇阿玛的儿?子,不是他们的弟弟了?” 顿了顿,他又道:“先前皇阿玛也问过我你?的病情如何了,我如实回答,皇阿玛纵然没说什么,可我看他神色也是担心?你?的。” “紫禁城的太医们一个个是捧高踩低,跟红顶白,若不是皇阿玛暗中?叮嘱过他们,他们哪里会去给你?看病?” “我们与皇阿玛是父子,也是君臣,先有父再有子,先有君再有臣,你?与皇阿玛怄气做什么?这不是以卵击石吗?” “从?前皇阿玛总说你?性子仁善温和,可我看啊,你?性子最是执拗不过,撞了南墙也不知道回头。” 十三爷只淡淡笑了笑,从?前他也是皇上疼爱的儿?子,一朝从?云端跌入泥中?,其中?苦楚唯有自己知晓。 但他是个认死理的人,认准了的事就不会回头:“四哥既知道我是什么性子,又何必劝我?” 说着,他站起身就要?走,“如今皇阿玛依旧对我不喜,我不便多留,免得落人话?柄,惹得皇阿玛对你?也忌惮起来。” 四爷还想要?留他,可哪里留得住,只能一瘸一拐见着他离开。 四爷心?里很不舒服。 从?前宛如一母同胞亲兄弟的两人,到了如今想要?痛痛快快说几句话?,吃顿饭都难,可便是十三弟落得这般境地?,也还记得马上要?至中?秋,前来给他这个当兄长的问安送节礼。 也正是如此,所以四爷那颗力争上游的心?越发汹涌澎湃,唯有上位者,才能掌握着所有人的生杀大权,才能将那些曾践踏过他们的人狠狠踩在脚底下。 人人都知道十三弟腿上生了顽疾,可好端端的人怎会患上这样的怪病,不是他们在其中?捣鬼造成的还能是什么? *** 离开外院书房的弘昼与弘历正讨论?着十三爷,弘历低声道:“……十三叔的腿怎么就成了那样子?难道宫中?的太医医不好吗?” 弘昼想着历史上的十三爷很是唏嘘,可他相信,随着四爷登上那位置,十三爷会苦尽甘来的。 他道:“应该是看不好了,若不然,阿玛定会治好十三叔的腿的。” 说着,他更是道:“哥哥,你?别担心?,以后都会好起来的。” 他向来是个乐天派,觉得天塌下来也有个子高的顶着,为十三爷惋惜过后,很快又开心?起来。 等着他回到缓福轩的时候,钮祜禄格格已经走了。 因生辰的缘故,耿格格今日穿着身石榴红缂丝暗纹褙子,衬的她面容有几分艳丽娇俏。 她坐在炕上等着弘昼已有一会儿?了,笑眯眯道:“说吧,咱们弘昼有什么礼物要?送给额娘?” 弘昼转身就回屋,好一会才拿出一张纸来,上面画的是乱七八糟的,与今日弘历写的那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耿格格一愣,迟疑道:“这是……” 弘昼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满满皆是“额娘真笨”的意思,继而正色解释道:“喏,额娘,您看,这个是我,这个是您,这个是阿玛,你?们牵着我的手。” 他又指了指远些的人儿?,不,他所指的地?方?叫墨团应该更合适些:“这个是橘子,这个是哥哥,这个是钮祜禄额娘,这个是星德哥哥……我们都在一起。” “我想要?我们永远都高高兴兴,快快乐乐在一起,额娘,您说好不好?” 耿格格一愣。 从?前弘昼从?未在她跟前说过类似的话?,在她看来,定是因她大病一场,所以才叫这孩子有如此感?悟,心?里一阵酸楚。 但弘昼没告诉她,这是他胎穿之?后最大的愿望,旁人倒是其次,耿格格一定要?好好的。 故而弘昼看到耿格格眼眶红了,很是不解,手忙脚乱替她擦眼泪:“额娘,您怎么了?” “没什么。”耿格格笑中?带泪,哽咽道:“额娘这是高兴了,额娘也巴不得咱们永永远远都在一起。” “弘昼放心?,额娘定身体健康,活到九十九。” 历史上的耿格格的确是个长寿之?人,虽没有活到九十九岁,却也是难得长寿之?人。 四爷走进来时正好瞧着耿格格在抹眼泪,本就心?情不好的他当即就皱眉道:“弘昼,今日你?额娘生辰,你?怎么又惹她生气了?” 弘昼嘴巴一瘪,满脸不高兴看着四爷。 耿格格忙道:“王爷冤枉五阿哥了,妾身是太高兴了。” 说着,她就拿起弘昼送给他的生辰礼物给四爷看,更是细细解释起来:“这个是您。” 若是耿格格不解释,四爷真的很难将这人身上穿着大红衣裳,头上长着三根毛的人认成自己,不,应该说很难将画中?这东西认成人。 不过他再仔细一看,见着这脸,姑且叫脸的东西上嘴角向下,一看就很是不高兴的样子,只问弘昼道:“你?这画的是什么?画的我不高兴吗?” 弘昼煞有其事点了点头:“对啊,您老?是不高兴,板着一张脸,三哥和哥哥都怕您。” 他看了看画上的四爷,再看了看四爷,再一次被自己精湛的画艺所折服,这两个人简直是一模一样:“就像方?才,阿玛一进来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气冲冲问我为什么惹额娘生气了,可额娘分明是高兴了才哭的……” 四爷沉默片刻,道:“是,是阿玛弄错了。” 认错这种事情嘛,万事开头难,但凡有了第一次,接下来就容易了许多。 弘昼宽宏大量道:“那我就看在今日额娘生辰的份上,原谅您好了。” 四爷:…… 偌大一个雍亲王府,也就只有弘昼敢这样与四爷说话?了。 四爷人来了,礼也来了,今日他送给耿格格的是一支海棠形金累丝镶宝石掩簪,上头的宝石颗颗有小?指甲盖大小?,光润亮泽,一看就非凡品,簪头以金花丝平填,做工精益,华美得很。 耿格格看到这簪子时愣了愣。 雍王府中?每个女人生辰,四爷送的都是首饰,从?前耿格格收到的多是玉镯,金簪或金镯子之?类的生辰礼物,但没有哪一次比今日这簪子更华美精致,好看的让她说不出话?来。 弘昼更是连声道:“阿玛送给额娘的生辰礼物真好看。” 说着,他更是抬起头看向四爷:“阿玛,我的生辰也快到了……” 四爷选择无?视他的话?,看向耿格格道:“我知道依你?的性子定不愿收下这簪子,还会说太贵重了些,虽说今年给你?的生辰礼比给旁人的贵重些,却是看在你?大病初愈的份上。你?就收下吧。” “你?衣裳首饰一贯素净,难得有这样华丽的簪子,就比如今日,你?生辰穿着这样一件红褙子,头上插着一支金素钗就有些不合适,若换成这样一支金簪就好看了许多。” 这话?说完,四爷更是难得替耿格格将簪子插在耿格格头上。 弘昼更是连声道:“额娘真好看!” 四爷也点点头道:“的确是比那支金素钗好看许多。” 耿格格面上也露出几分笑意来:“那妾身就将这簪子插着吧。” 就连迟钝如她都敏锐的发现四爷对她比从?前好了许多,也知道其中?弘昼是功不可没,更觉得老?话?说的没错,内宅中?的女人啊,若有个孩子傍身日子就能好过许多。 就比如李侧福晋,她虽不知道李侧福晋犯了什么错,可看四爷的样子,她也知道四爷恼了李侧福晋,却看在三阿哥与怀恪郡主的份上并未在吃穿用度上苛责过李侧福晋。 一时间,她看向弘昼的眼神更是慈爱,觉得若不是有这孩子,她这辈子只怕再没什么意思。 等着用完了饭,瓜尔佳嬷嬷就很有眼力见的将弘昼抱走了。 弘昼也没闹腾,想着若能趁此机会叫耿格格给自己添个小?弟弟或小?妹妹就好了。 翌日一早,弘昼刚起身就听小?豆子说了个好消息,说纳喇·星德答应带他们兄弟两人中?秋节出去玩了,就等四爷点头就行了。 弘昼趁着四爷正好在缓福轩,与四爷说起了这事儿?。 若换成平日里,四爷定不会答应的,毕竟大过节的叫纳喇·星德带着他两个儿?子出去玩,实在不合适。 可他对上弘昼那眼巴巴的眼神,想着这孩子前些日子在年侧福晋院子里过的又憋屈,想了想,就答应下来:“到了中?秋这一日索性就将星德一家请到府中?吃饭吧,他们家人口?简单,咱们王府人也不多,凑在一起热闹些。” “等着吃完饭就要?星德带他们出去逛一逛,那一日你?若是敢顽皮胡闹,下次就不能再出府了,记下了吗?” 他用的是“你?”,而非“你?们”,显然就是对弘昼一个人不放心?。 开心?的弘昼却顾不上这些细枝末节,连连点头:“阿玛,我记下了。” 就连四爷都点了头,钮祜禄格格自不会再多言,也是叮嘱了弘历几句就继续忙活起来。 中?秋虽比不得除夕、正旦,却也是佳节,钮祜禄格格等人要?忙着给奴仆们赏钱,给娘家送节礼,四爷也得给紫禁城中?的德妃娘娘送节礼。 这一日,四爷的节礼如往年一般送到了永和宫,德妃娘娘从?前虽是包衣出身,如今却位居四妃之?一,什么好东西都见过,四爷送进宫的节礼,也唯有那咸蛋黄莲蓉月饼她多吃了两块。 德妃娘娘对下人并不严苛,甚至因为她是宫女出身的缘故,很能体恤下面宫女太监的苦楚,略吃了几块咸蛋黄月饼,就对着身边宫女绿波道:“……本宫觉得老?四这次送进宫的月饼不错,比御膳房的手艺都要?强,本宫年纪大了,不好多吃甜的,你?就将剩下的月饼拿下去给大家分一分吧。” 松佳姨娘早就将自己日夜不辍做咸鸭蛋一事送进宫告诉了绿波,想当初她在德妃娘娘身边伺候时名字叫翠娥,与绿波都属“绿”字辈的,两人一同进宫,共同伺候德妃娘娘十多年,感?情很好。 绿波含着泪应是:“多谢娘娘。” 德妃扫了她一眼,道:“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这大过节的,你?怎么瞧着不高兴的样子?” 绿波就等着德妃年娘娘发问了,当即她就跪了下来,眼泪珠子也一同掉了下来:“娘娘,求求您给翠娥做主啊!” 这话?说的德妃娘娘愈发狐疑:“翠娥?翠娥不是赐给老?四了吗?你?要?本宫给她做什么主?” 在她的印象中?,从?前的翠娥,如今的松佳姨娘是个老?实本分的人,兴许当初也是真老?实吧,可随着松佳姨娘到了雍亲王府,就变得不那么老?实。 可在德妃娘娘的记忆中?,这人还是一如当初的,若不然,当初她也不会从?大宫女中?选中?了松佳姨娘赐给四爷,知子莫若母,她虽没亲自养大四爷,却也是知道四爷不喜欢那等伶俐好强之?人的。 绿波跪在地?下噙着泪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 在她的描述中?,松佳姨娘成了最最无?辜的那个人,松佳姨娘见着耿格格生病一日日做了云片糕过去,更不知因何事惹得小?霸王弘昼不高兴,小?霸王弘昼与四爷告状了几句,所以四爷就罚松佳姨娘做咸鸭蛋去了。 说到最后,绿波已是泣不成声:“……翠娥在娘娘身边时虽是奴才,可也就娘娘想吃云片糕时她会亲自下厨,如今成了主子,却过的连奴才都不如,翠娥还叮嘱奴才莫要?将这事儿?告诉娘娘,说免得惹得娘娘您不高兴,可耿格格与五阿哥怎么就没想过此举会惹得娘娘您不高兴?” “有道是打狗还得看主人,就算看在您的面子上,耿格格与五阿哥也不该这样作贱翠娥啊!” 德妃娘娘虽是个好性子的,但身在紫禁城后宫,却也不是一点脾气都没有。 她听闻这话?只微微叹了口?气,眼神落在她用了几块的咸蛋黄莲蓉月饼上,方?才觉得合胃口?的月饼,如今瞧着却觉得刺眼的很:“老?四这不是对翠娥不满,这是对本宫不满啊!难不成偌大一个雍亲王府,就选不出一个擅做咸鸭蛋的奴才吗?” 第 35 章 德妃膝下统共有过好几个孩子?, 除去四爷,也?就?只有一位公主和十四爷。 若说她最疼爱的,当属早夭的六爷,只可惜, 这孩子小小年纪就没了, 那时候她虽已有了四爷, 可四爷却养在孝懿皇后身边, 孝懿皇后一直小心?提防着她,她连远远看到四爷一面都?成了奢望。 所以她将六爷当成了命根子, 当时六爷没?了,她觉得?天都?要塌了。 故而等着十四爷出生后, 她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十四爷身上,又偏偏十四爷与故去的六爷长得?有几分相似, 这让她觉得?是从前那个早夭的孩子回来找她了。 等着孝懿皇后薨了之后,她有心?想与四爷亲近,却发现这孩子?对谁都?一个?样,对她这个?亲生额娘也?是淡淡。 她再?次叹了口气。 绿波是个?口舌伶俐的,一听这话连忙道:“娘娘这话就?是冤枉王爷了, 王爷多孝顺啊, 时常进宫给您请安, 陪您说话,前些?日子?得?了几匹上等的苏绣料子?, 知道您喜欢全送进宫了。” “王爷此举,定是有人?挑唆!” 德妃娘娘能坐到这位置, 心?里像是明镜似的, 知道有没?有人?挑唆她与四爷的关系也?就?这样了。 只是方才绿波的话没?说错,打狗还得?看主人?, 身为上位者,便是她赏下去的丫鬟也?得?叫人?好生敬着供着,作贱松佳姨娘,就?是没?将?她这个?婆母放在眼里。 德妃娘娘有心?想见识见识这位最近得?宠的耿格格,只是耿格格与她身份相差甚远,她便退而求其次,说要见见弘昼,理由都?找好了——上次皇上从圆明园回?来之后就?在她跟前提起过弘昼一次,她十分挂念,便有心?想见见四爷的这个?幼子?。 消息传到雍亲王府中去的时候,正值八月十四晚上,弘昼正盯着天上圆溜溜的月亮看的出神,四爷就?带来了这样一个?消息,“……额娘说上次皇阿玛回?宫会就?与她提起过弘昼一次,说弘昼可爱的很,所以额娘也?想要见一见弘昼。” 耿格格连弘昼随着兄长们一起见皇上都?害怕,更别说放任弘昼一个?人?进宫,这弘昼还没?进宫了,她的心?就?已经悬到了嗓子?眼:“王爷,这……不是说今年除夕三位阿哥都?要一起进宫给皇上磕头吗?德妃娘娘怎么如今就?要见弘昼?” “王爷,您可是答应了?紫禁城不比王府,里头贵人?多,五阿哥顽皮,若是冲撞了哪位贵人?该怎么办?” 她虽无进紫禁城的资格,可当初也?曾听到李侧福晋显摆过很多次,说宫里头规矩如何如何森严,甚至一句话说的不对,就?会被人?拖下去打板子?。 照这个?说法,她的弘昼进宫一趟屁股不是要被打开花? 还未等四爷来得?及说话,弘昼就?兴致勃勃道:“阿玛,真的吗?” 傍晚时他还与弘历争执圆圆的月亮像什么,他觉得?这时候的月亮像月饼,像西瓜,弘历却觉得?圆圆的月亮像银盘,像夜明珠。 可如今他可顾不上月亮到底像什么,叨叨说个?不停:“皇玛法还记得?我,夸我可爱吗?” “嘿嘿,我就?知道皇玛法喜欢我。” “可玛嬷为什么不说要哥哥也?进宫?我一个?人?进宫多无聊啊!” “说不准哥哥也?想进宫了,他和我一样,还没?去过紫禁城。” “上次星德哥哥带我一个?人?出门,哥哥嘴上虽没?说,但我看得?出来,他也?想出去玩,只是他和我不一样,他就?算想也?不会说的……” 实则四爷心?里清楚,皇上喜欢弘昼是真的,可如今皇上膝下孙儿已过百人?,从圆明园回?去后哪里还会记得?弘昼?若说喜欢,皇上最喜欢的孙儿莫过于废太子?所出的弘皙,弘昼是拍马都?赶不上弘皙的。 但四爷却不会早早将?这个?残忍的真相告诉弘昼的,直道:“是了,你皇玛法喜欢你,你玛嬷也?喜欢你。” 他继而看向耿格格:“这事儿是额娘差了身边大太监来说的,说额娘想看看弘昼,我不好拒绝的。” 祖母想念孙儿,是天经地义。 耿格格先前听了钮祜禄格格的话,知道这事儿兴许是与松佳姨娘有关系,聪明的四爷就?更知道其中猫腻。 他道:“你放心?,过几日我亲自陪着弘昼一起进宫,定不会有人?为难他的。” 弘昼更是兴致满满:“对啊,额娘,您不必担心?,我这么可爱,谁会不喜欢?” 小孩子?都?是这般,对于即将?要去的地方满怀憧憬和期待,如今更是月亮不看了,月饼不吃了,额娘也?不要了,拽着瓜尔佳嬷嬷就?去收拾找新衣裳,一会又说要厨房给他做两盒子?糕点带进宫给德妃娘娘尝尝。 一直等到四爷走了,弘昼还沉浸在喜悦之中,耿格格也?不忍心?泼他冷水,拍着他的屁股道:“好了,明日就?是中秋节了,郡马爷一家要来王府做客的,你不是说要好好招待老福晋吗?” “若是你不早早睡下,明日哪里有精神招待郡马爷与老福晋?” 她好说歹说一番,弘昼这才睡下。 翌日一早,四爷就?带着福晋、两位侧福晋进宫请安了。 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 每每到了这个?时候,府中上下的人?都?倍感?轻松。 钮祜禄格格很快就?知道了弘昼得?德妃娘娘钦点,即将?要进宫的消息,与此同时,弘历也?知道了这个?消息。 钮祜禄格格知道这消息时微微愣了愣,不过很快她面色神色就?恢复如常,她记得?四爷前些?日子?与她说过的话:“……你将?弘历教?的极好,小小年纪就?进退有度,友爱兄弟,别说你,就?连我都?以弘历为荣。” 从前的钮祜禄格格的确是有几分替自己?儿子?不平,弘历上进,勤勉,听话……却及不上顽皮的弘昼招人?喜欢。 但听了四爷这话后,她的心?如被熨帖熨过一样舒坦。 是啊,弘历与弘昼本是不一样性子?的孩子?,弘历的好,四爷是看在眼里的,她又何必吃醋? 小孩子?顽劣会被人?称为可爱,可若长大了还是如此,那就?是纨绔。 所以今日,钮祜禄格格只是失落片刻后,又重新振作起来,事缓从恒,总有一日,她会叫所有人?都?称呼弘历的。 她甚至还将?弘历喊过来问话:“……过几日弘昼要进宫了,你可吃醋?” “吃醋?”弘历皱皱眉,不解道:“额娘,我为什么要吃醋?” 说着,小小年纪的他就?有些?担心?起来:“我听三哥说过,紫禁城很大,规矩也?很多,不知道弟弟受不受得?了。” “紫禁城不比咱们王府,在王府,弟弟说错话做错事没?有关系,可到了紫禁城,万一他闯祸了怎么办?” 他只有担心?,并没?有吃醋,更没?有嫉妒。 钮祜禄格格看到这样的弘历,别说四爷见了喜欢,就?连她都?以儿子?为傲。 不可否认,她一直有很多小心?思,但在弘历跟前,她将?所有的小心?思都?收了起来,展现在弘历跟前的是一个?严厉且正直的额娘形象,她的弘历也?会长成一个?光明磊落的君子?。 她难得?将?弘历搂在怀里,低声道:“咱们弘历真乖。” 甚少得?钮祜禄格格如此亲昵相对的弘历如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很是不解。 没?多久,钮祜禄格格就?牵着弘历的手去了花厅,弘历郑重其事交代弘昼进宫不可顽皮,不可捣乱,颇有兄长的样子?。 很快,纳喇·星德就?携着家中寡母与幼妹到了雍亲王府。 弘昼不知道老福晋知不知道怀恪郡主做下的那等丑事,可明面上她却是和和气气的,甚至还给弘昼与弘历兄弟两人?带来了礼物——一个?缝制精美的弓套。 她更是含笑道:“……先前星德与我说给两位小阿哥各送了一套小弓箭,我在家中闲来无事就?给两位小阿哥缝了个?弓套,平日里不玩时也?能好好收起来,还望两位小阿哥莫要嫌弃。” 弘昼之前就?听纳喇·星德说过,说老福晋因当年夫君去世时哭瞎了一只眼睛,连忙恭恭敬敬将?弓套接了过来,正色道:“多谢您。” 说着,他与弘历更是一左一右搀扶着老福晋,不仅邀老福晋吃果子?糕点喝茶,还带着老福晋在花园闲逛一番,要多贴心?就?有多贴心?。 不光弘昼觉得?老福晋慈爱,老福晋也?觉得?雍亲王府的两个?孩子?是极好的。 其实,她对怀恪郡主做下的事儿都?知道,身为一个?母亲,任何人?知道这事儿都?会生气的,自己?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自己?那么优秀懂事的儿子?,却被怀恪郡主这样作贱?若雍亲王府还摆出皇族做派,她就?是宁死也?不会搭理的。 可偏偏雍亲王府将?姿态摆的很低,老福晋那颗替儿子?不平的心?才微微好受了些?,只觉得?龙生九子?各有不同,怀恪郡主一人?不好,不代表雍亲王府旁人?也?不好。 老福晋独自一人?带大孩子?们,知道纳喇·星德与雍亲王府有所来往对纳喇·星德是有利而无一害的。 故而今日一整日相处下来,是皆大欢喜。 等着众人?用过午饭,纳喇·星德先将?老福晋等人?送回?去,这就?来接弘昼与弘历兄弟二人?。 弘昼是早已等候多时,一出雍亲王府的大门就?宛如脱缰的野马,瞧见今日街上远比从前那次更热闹,别提多高兴了。 他一下拽着纳喇·星德的手说要吃馄饨,一下又说要吃糖葫芦,一下又说要吃糖炒栗子?……不出大半个?时辰,他这肚子?就?像西瓜似的鼓了起来。 弘历对这些?吃食却是兴致不高,一路上更是左顾右盼的。 纳喇·星德一手牵着一个?小豆丁,已尝过为人?父的幸福,更体会到了为人?父的辛苦。 别的不提,就?说带这个?小崽子?出来玩一圈,比他在战场上打仗还要累。 他看向心?事重重的弘历道:“弘历,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出来玩不高兴吗?” 他觉得?弘历身上没?多少小孩子?的影子?。 弘历就?是那种不喜欢给人?添麻烦的性子?,如今直说没?事儿。 可知弘历者莫过弘昼也?,弘昼方才就?看到弘历一双眼睛像扫雷似的到处找个?不停,想必是在看有没?有刻印章的铺子?,如今抢先道:“我知道,哥哥在找有没?有能刻印章的地方。” 弘历腼腆一笑,没?有否认。 纳喇·星德也?是喜欢弘历的,他对弘昼与弘历是种不一样的喜欢,如今只道:“你放心?好了,先前弘昼就?已与我说过这事,我已提前帮你寻了个?铺子?,刻出来的印章保你满意。” 这一瞬间,弘昼在弘历眼里看到了光亮。 他索性就?说先去给弘历刻印章吧,不然以弘历那性子?,只怕会一直记挂这事儿的。 纳喇·星德带着两个?孩子?就?去了专刻印章的铺子?,想必这地方是他先前就?寻好的,地方并不显眼,可一进去却是别有洞天,掌柜的就?迎了出来。 从小生在王府,长在王府的弘历自是眼光挑剔,可一进来瞧见多宝阁上摆的各种松石,木料和玉石,只觉得?来对了地方,当即就?和掌柜的比划起来:“我要一个?大点的和一个?小点的印章,大的上面刻我的名字,要用绿松石,小的上面刻我的乳名,您有什么可推荐的材料吗……” 打从一进这间铺子?,小小年纪的弘历就?如鱼得?水似的活了过来。 弘昼与纳喇·星德却百无聊赖坐在门口,看来来往往的行?人?,因今日是中秋佳节的缘故,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都?提着花灯。 弘昼便道:“待会儿我也?要给额娘带一盏花灯回?去。” 纳喇·星德连声称好。 虽说他身家不丰,但这些?日子?四爷暗中帮衬他们家铺子?不少,故而手中银钱很是充裕。 弘昼想了想道:“我还要给瓜尔佳嬷嬷带一包糖炒栗子?,给小豆子?,小瓶子?带两串糖葫芦。” 这都?是小钱。 纳喇·星德没?有不答应的。 弘昼想着难得?出来一趟,正绞尽脑汁想着可还要带些?什么时,弘历就?凑了过来:“弟弟,今日中秋节,你可要印章?我送你一个?当中秋节的礼物。” 方才在出来的路上他就?与纳喇·星德说过,今日他是带着银子?出来的,自己?刻的印章要自己?出钱。 他小小年纪就?如此有分寸感?,但却显得?不亲厚,不像弘昼,看到什么都?要纳喇·星德买单,全然将?纳喇·星德当成亲哥哥的架势。 纳喇·星德没?法子?,只好依了弘历。 弘昼想了想,点点头道:“那我也?要一个?印章。” 说着,他随手在多宝阁上指了指:“额,那就?给我刻……元寿之弟。” 想当初弘历出生时,四爷阔别多年总算又添一子?,自然欣喜,所以又是取大名又是取乳名的。 可到了弘昼这儿,刚添了儿子?的四爷就?没?多少喜色,再?加上耿格格早产,年侧福晋身子?受损,四爷就?更顾不上弘昼了。 但弘昼却一点不在意什么乳名不乳名的,在他看来,这些?都?是小事儿。 弘历点点头,转身就?将?银子?付了。 自定下两枚满意的印章,他眼里就?一直亮晶晶的,若说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那就?是三日之后印章才能送去王府。 弘昼却不计较这些?,拽着纳喇·星德的手道:“走,我们去给额娘挑花灯。” 只是他们刚走没?几步,就?听到不远处传来喧嚣,仔细听来,好似还有女子?的说话声。 纳喇·星德和弘历都?是不愿多生事端之人?,可架不住弘昼却有一颗八卦之心?,二话不说拽着纳喇·星德就?往人?群里凑。 弘昼仗着身材矮小,很快就?挤到人?群最前端,果然见着几个?女子?被围在里头,为首的是个?脸盘子?圆圆的姑娘,看这姑娘穿着打扮不说出身高贵,却也?绝非小门小户出手,瞧着十六七岁的样子?,虽不是容貌十分出众,却看着很舒服的样子?。 弘昼只见她握着一个?面容猥琐男子?的胳膊,扬声道:“……我看你就?是故意撞到我表妹身上,她才十来岁,哪里是她撞到你身上?光天化日之下,你竟手脚不干净,走,我要抓你去见官!” 弘昼这才留意到这脸盘子?圆圆的女子?身边还站着两个?小姑娘,一个?十来岁,一个?五六岁的样子?,身边虽跟着仆从,却是嬷嬷与丫鬟,一个?个?面上皆是惶然无措的样子?。 今日街上的人?本就?多,凑热闹的人?也?多,当即就?有好心?的大娘大婶出来劝和:“我说姑娘,就?算了吧,这等事闹去报官,我看官府也?是草草了事,反倒害得?这位小姑娘颜面尽失。” “对啊,这小姑娘也?就?十来岁的样子?,过不了几年就?要定亲了,若是这事儿传了出去,兴许这亲事就?要黄了。” …… 看到这一幕,弘昼不得?不感?叹真是哪里都?有和事佬啊。 只是下一刻,那脸盘子?圆圆的姑娘却道:“纵然亲事黄了又如何?做错事的又不是我表妹?有什么好怕的?况且我表妹乃是当今十三贝勒的女儿,这京城寻不到好亲事就?去别处找,我就?不信了,偌大一个?大清还说不定好亲事?”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那个?十来岁,方才被轻薄的女子?也?正色道:“对,表姐,你说得?对,若是他执意不肯道歉,我们就?拉着他去报官!” 十三贝勒的女儿? 这不就?是自己?的表姐吗? 弘昼对只见过一面的十三叔很有好感?,正想开口请纳喇·星德帮帮忙时,那个?面容猥琐的男子?就?扬声叫了起来:“你口口声声说我冲撞了你表妹,你可有证据?呵,就?你们这德行?,还说是十三贝勒家的女儿?” “谁不知道高门大户中的女儿讲究规矩?自是贝勒家的女儿,这时候正呆在家里赏月了,哪里会像你们似的出来乱窜?” 说着,他更是嚷嚷道:“我还说我是王爷家的阿哥了!” 光说还不够,他更是挥舞着拳头吓唬起对面那圆脸女子?来。 只是他这拳头刚抡起来,就?已被纳喇·星德给捉住了:“你敢动?手试试看!好,你既不惧见官,我带着你去衙门就?是。” 纳喇·星德长得?高高大大,威武的很,一开口更是道:“你既说她们不是十三叔家中的女眷,我带着你一起去衙门看看就?知道了。” 这面容猥琐之人?也?不是傻的,见眼前男人?与随行?两个?小娃娃皆衣着不凡,再?那一句“十三叔”,隐约也?能猜到这三人?的身份,当即就?草草道歉了事,逃一般的跑走了。 那脸盘子?圆圆的女子?脸上这才露出几分笑意,走过来对纳喇·星德道:“今日就?多谢你了。” 多好的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啊! 弘昼瞧着那女子?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说不准还没?定亲……当即就?凑上前道:“姐姐,你说你们是十三叔家中的女眷吗?我阿玛是雍亲王!” 这脸盘子?圆圆的姑娘是个?性情豪爽的,一听这话就?笑了起来:“这倒是巧了。” 说着,她便介绍起来:“这个?是我大表妹,名叫福惠,这个?是我二表妹,名叫柔惠,今日我们禀于姑父,将?她们带出来转一转,没?想到竟碰上这等龌龊事,好在有你们解围,不然我们这一干女眷怕就?要吃亏了……” 她是个?喜欢说话的,如今碰上弘昼这个?也?喜欢说话的,颇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弘昼更是提出一起去旁边茶楼喝杯茶,歇一歇。 等着上了二楼雅间,弘昼更是很快与她们打成一片,不光知道这位脸盘子?圆圆的姑娘叫瓜尔佳·满宜,是十三爷侧福晋侄女,郎中阿哈占之孙女,更知道她如今十六岁,尚未定亲。 弘昼生的可爱,再?加上一口一声“满宜姐姐”,一口一个?“福惠姐姐”、“柔惠姐姐”喊着,三位女子?很快就?将?他与弘历团团围住,一个?个?接二连三道:“我好早之前就?听阿玛说过四伯添了两个?年纪相差三个?月的阿哥,没?想到你们生的这般活泼可爱。” “是啊,比我们家的弟弟可爱多了,弘晈才刚出生了,长得?皱巴巴的还没?长开,每日我们抱他,他就?只知道哭。” …… 她们不光说,还时不时捏一捏弘昼与弘历肉嘟嘟的小脸,雍亲王府中子?嗣单薄,弘历上头的只有怀恪郡主与三阿哥弘时,这两人?平素看他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故而他一时间难以适应这等场面。 反观弘昼则十分适应这等场面,哪个?姐姐捏他小脸时,他还冲人?咧嘴一笑,十分可爱。 瓜尔佳·满宜更是道:“我听我玛法说过,说雍亲王是个?冷面王爷,可凶了,怎么生出你们两个?这么可爱的儿子?来?” 她这话一出,满屋子?寂静。 就?连纳喇·星德这个?四爷的乘龙快婿都?不敢随便接话。 弘昼却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只觉得?这位满宜姐姐比自己?想象中更虎,也?怪不得?直到如今亲事还没?定下,想必她家里人?也?不敢随便给她定亲,寻常人?结亲是互增助力,可谁要是娶了她,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将?九族给一起交代了。 偏偏瓜尔佳·满宜却后知后觉道:“福惠,你冲我使?眼色做什么?难道我又说错话了?” 福惠长长叹了口气,不知该如何接话。 瓜尔佳·满宜挠挠头,苦着脸道:“好吧,看样子?我又说错话了。” 弘昼只觉得?这位满宜姐姐还是怪好玩的,若和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一定很有意思:“不,满宜姐姐,你没?有说错,我们阿玛不光是冷面王爷,还凶得?很,之前还打过我屁股了。” 这话一出,瓜尔佳·满宜等人?又叽叽喳喳说了起来:“好端端的,雍亲王为何要打你屁股?” “是啊,你这样可爱,四伯怎么下得?去手?” …… 弘昼想着为了纳喇·星德的幸福,也?就?委屈四爷了吧。 接下来大半个?时辰,弘昼与三位姐姐是相谈甚欢,甚至约好下次请他们一起来雍亲王府玩。 等着弘昼与弘历回?到雍亲王府,今日忙活了一整日的弘昼只觉得?疲惫得?很,小小年纪就?承受着了这么多他不该承受的,老气横秋叹了口气:“可真累啊!” 弘历被他逗笑了:“……我还以为你今日很高兴了,我看你与福惠姐姐她们说的很高兴。” 弘昼嘿嘿一笑。 他倒是很想与弘历分享他的喜悦,可有些?话却是不能说的,心?里只觉得?痒得?很。 若是他没?记错的话,历史?上的怀恪郡主二十出头就?死了,从钮祜禄格格的只言片语中他更是知道怀恪郡主身子?亏空的厉害,只怕时日无多。 哦豁,这样最好了,免得?怀恪郡主拖累了纳喇·星德。 他一点都?不可怜怀恪郡主如今的境遇,更觉得?怀恪郡主不管落得?什么下场都?是她咎由自取。 *** 等着八月十五一过,弘昼被瓜尔佳嬷嬷突击培训了两日,就?跟在四爷身后进宫了。 这一日一大早弘昼就?被耿格格打扮的齐齐整整,再?三叮嘱后,就?跟着四爷一起上了马车。 别说耿格格,就?连四爷心?里都?没?底。 那可是紫禁城呐,就?连四爷进宫后都?得?斟酌再?三才敢说话的地方,他知道,稍有不慎,他的话就?会变成把柄,由他那些?兄弟们添油加醋送到皇上跟前。 他眼睑下泛着淡淡的青紫,担忧看了弘昼一眼,只希望今日带着弘昼再?永和宫转悠一圈早早出来算了。 偏偏弘昼是半点不担心?,还饶有兴趣趴在车窗上看风景,隔一会儿蹦一个?问题出来:“阿玛,那里有好多人?在排队,是不是在卖好吃的?等会我们回?来可以去看看吗?” “阿玛,怎么还没?有到?我屁股都?坐疼了!” “阿玛,我想喝水,为什么瓜尔佳嬷嬷说进宫之前不能多喝水,难道紫禁城里没?有茅房吗?” “阿玛,今日我会见到皇玛法吗?我想他了!” …… 他的话之多,以至于他的嘴巴一动?,昨夜没?睡好的四爷就?脑瓜子?嗡嗡直响。 四爷耐心?解答了他每一个?问题,特别是最后一个?问题:“……今日你见不到你皇玛法,他是天子?,除非有要事,否则未经传召不得?擅自面圣。” 弘昼皱皱眉,道:“那,阿玛,您想见皇玛法也?见不到吗?” 四爷点了点头。 弘昼给他一个?“你真可怜”的眼神,又张了张嘴,可这话还没?开口,四爷就?道:“你别说话,让我安静一会。” 弘昼乖乖闭上嘴,看了会风景,却还是忍不住扭过头道:“阿玛,我想和你说的是虽然你想皇玛法了也?不能随时见到他,但若是你想我和额娘了,就?可以直接来看我们的,我们也?想看到你。” 顿时,有一阵暖流从四爷心?中流淌而过。 只是,四爷这颗心?没?被温暖多久,再?次受到了伤害,只听见弘昼喋喋不休道:“阿玛,您为什么不要我说话?我长了嘴巴就?是要说话的啊,若是不准我说话,那我长嘴巴干嘛?” “您为什么要安静一会儿?您昨晚上没?睡好吗?” …… 四爷第一次觉得?从雍亲王府到永和宫的路是如此漫长,仿佛漫长的没?有尽头似的。 好不容易父子?两人?行?至永和宫门口,四爷差人?通传一声就?带着弘昼的手走了进去,可也?不知弘昼是害怕还是紧张的缘故,一把就?将?他的手抓住了。 四爷护着弘昼的决心?更坚定了些?。 弘昼却没?想到四爷这么多戏,他之所以紧紧牵着四爷的手是因为第一次进宫,想四处打量打量。 就?算瓜尔佳嬷嬷叮嘱过他,说进宫之后不得?左顾右盼,可紫禁城里的房子?修建的这么好看,若是不看岂不是太浪费了? 弘昼便自顾自打量起永和宫来。 他原以为紫禁城中该是如何富丽堂皇,如何宽敞明亮,别处不知道,可等他到了永和宫,不免觉得?有些?失望。 这地方太小了些?,甚至还比不上雍亲王府正院宽敞,若论华贵,也?比不上年侧福晋的院子?…… 弘昼漫不经心?想着,等着他回?过神来时,已是四爷拽了拽他的手,低声道:“弘昼,还不快见过你的玛嬷?” 弘昼回?过神来,看向坐在炕上的妇人?。 德妃娘娘比他想象中更年轻些?,因保养得?宜的缘故,瞧着也?就?三十多岁的年纪,四爷与她长得?有几分相似,只是母子?两人?在一起,瞧着很是生分的样子?。 弘昼照着瓜尔佳嬷嬷所教?的那样请安,更是奶声奶气道:“弘昼见过玛嬷。” 若换成旁人?,见到这般可爱的小胖孙早就?将?人?搂在怀里,可因先入为主的关系,德妃娘娘看向眼前的弘昼是微微皱眉,只觉得?绿波的话一点没?错,这孩子?一进来四处张望,连请安都?不知道,可见真是个?没?有规矩的。 小孩子?是很敏锐的,就?凭着德妃娘娘这一眼,弘昼就?知道德妃娘娘一点不喜欢他。 其实吧,就?算弘昼今日表现的乖觉懂事,一样也?是入不了德妃娘娘的眼。 德妃娘娘最喜欢的孩子?是十四爷,最喜欢的孙子?自也?是十四爷所出的孩子?,偏偏十四爷多子?多福,年纪不大却已有了四子?五女,聪明的,懂事的,听话的,活泼的……可谓是应有尽有,满满当当占据了德妃娘娘的心?。 弘昼乖乖跟在四爷身边,一言不发,努力当个?好孩子?。 德妃娘娘的目光很快从弘昼身上挪开了,落在了四爷身上:“这孩子?模样倒是长得?不错,只可惜却没?什么规矩。” 四爷是个?护短的,纵然他觉得?弘昼身上问题颇多,可在外却还是维护自己?儿子?的:“额娘,弘昼如今年纪还小了,寻常像他这般大的孩子?把话说清楚都?不错了,哪里还指望他懂什么规矩?” 对,在他心?里,德妃娘娘不过是个?外人?。 德妃娘娘并未继续纠结这个?问题,与四爷闲话几句后就?问起了松佳姨娘:“……如今本宫年纪大了,这人?年纪一大就?容易胡思乱想,你弟弟比你小十岁,如今膝下已有九个?孩子?,可谓多子?多福。” “反观你,就?算如今府中才添了两个?孩子?,可加上这两个?孩子?也?才四个?孩子?,着实太少了些?。” “本宫当初将?松佳姨娘赐给你的时候找人?算过她的八字,说她命中多子?,怎么到了如今她肚子?还没?有动?静?” 四爷只觉得?与德妃娘娘说话一点不比皇上轻松,这话一出,他就?知道德妃娘娘对雍亲王府中的事儿是知道些?的,起码松佳姨娘一事是清楚的,毕竟松佳姨娘入王府几年,德妃娘娘是头一次问起她。 四爷只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好端端的额娘问起她做什么?我知道她是额娘身边的老人?,可额娘既将?人?赏给儿子?,难道还怕儿子?亏待了她吗?” 说这话时,他的眼神若有若无落在绿波身上。 打从松佳姨娘刚进雍亲王府时,他就?知道德妃娘娘的打算,想着叫松佳姨娘缓和缓和他们母子?之间的关系。 也?正是因此,他一直不待见松佳姨娘。 他并非小肚鸡肠之人?,可许多事不是旁人?说上几句好听的他就?能忘了。 弘昼敏锐察觉到屋子?里的气氛很有些?尴尬,想着这里是永和宫,可不是雍亲王府,就?低着头咔哧咔哧吃桃酥。 不得?不说,紫禁城里的桃酥都?比外头好吃些?,一个?个?做的只有他巴掌大小,寻常桃酥是甜的,且又油厚,吃上两块就?腻了,但永和宫里的桃酥却是咸的,一连吃上三两块都?不会腻。 正当弘昼正准确吃上第三块桃酥时,只听见有宫女说话的声音:“娘娘,您别生气,您可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他抬头一看,正好瞧见德妃娘娘眼眶泛红,被不孝子?四爷气的浑身都?有些?发抖起来:“你这话倒是说的好听,那你倒是与本宫说说,你既然没?有亏待翠娥,为何她一个?侍妾会在王府做咸鸭蛋?本宫想要问问你,雍亲王府难道就?这么缺奴才吗?” 弘昼顿时觉得?手中的桃酥不香了。 要知道不少人?进宫多年都?难见如此劲爆的场面。 四爷依旧是神色淡然,一进紫禁城,他脸上就?像戴了张面具似的:“额娘既知道松佳姨娘日日在雍亲王府做咸鸭蛋,又何必明知故问?我看,今日您要见弘昼是假,质问儿子?才是真吧?” 说到这儿,他看了看虽低着头,可两只耳朵却恨不得?竖起来的弘昼,吩咐道:“苏培盛,将?弘昼带出去逛一逛。” 他怕这等场面对弘昼幼小的心?灵造成伤害,却不知道弘昼就?想看这等场面啊! 这次苏培盛连问都?没?问弘昼的意思,直接将?弘昼抱着了出去。 但苏培盛是四爷跟前的奴才,是要在四爷跟前伺候的,也?不敢走远,便在永和宫找了个?宫女带弘昼出去逛逛。 弘昼最开始漫步于紫禁城觉得?有几分新鲜,可走着走着,他觉得?这里的宫殿好像长得?都?差不多,处处都?是朱墙金顶,处处都?是金碧辉煌,处处都?透着压抑与逼仄,宫人?走在长长的甬道上,一个?个?脸上皆是相似的神色,不见喜怒。 弘昼只觉得?自己?并不喜欢这里,也?不喜欢跟在自己?身后一言不发的宫女。 他虽年幼,却是记性极好,很快就?将?这宫女甩开。 只是,一个?人?独自在紫禁城里闲逛,他觉得?怪没?意思的,思来想去,他想到了皇玛法。 在这偌大的紫禁城里,他也?就?只认识皇上。 弘昼向来是个?行?动?派,他记得?四爷与他说过皇玛法每日在乾清宫处理奏折,当即就?找了个?太监问路。 出门在外,他更是想着不坠四爷名声,力争做一个?懂礼貌的乖宝宝:“你好,请问乾清宫怎么走?” 他不明白,为何旁人?一听这话都?狐疑看着他,宛如看妖怪似的。 最后,他找啊找,总算找到了一座上面写着“乾清宫”字样的宫殿,瞧着门口守门的太监都?比别处更加俊朗严肃,觉得?自己?这下没?有找错地方,抬脚就?要走进去。 只是,弘昼还没?进乾清宫大门,就?被门口一个?小太监拦了下来:“敢问小阿哥,您这是……” 弘昼挺了挺胸膛,扬声道:“我叫弘昼,我的阿玛是雍亲王,我来找皇玛法玩的。” 平日里能进出乾清宫的皆是王孙重臣,相比较起来,一向淡泊名利的四爷就?显得?有些?不够看。 但能在乾清宫当差的都?是人?精,这小太监笑眯眯道:“小阿哥见谅,皇上吩咐了,闲杂人?等无重要的事不得?进来,皇上正在里头和大臣们议事了。” 弘昼皱皱眉,正色道:“我想念皇玛法了,难道就?不是重要的事情吗?” 说着,他又道:“还有,我不是闲杂人?等,我是皇玛法的孙子?了。” 那小太监看着这豆丁,不明白一向沉稳的四爷怎么竟养出这样的儿子?来?他更没?好意思说,皇上孙子?已过百余人?,在乾清宫,皇孙这名头并不好用。 小太监哄道:“可是皇上正在与大臣们议事了,小阿哥不如等会再?来?对了,您身边怎么就?您一个?人??雍亲王了?” 弘昼听出这小太监话中的搪塞之意,想着来都?来了,若不来瞧瞧皇玛法实在过意不去,便扯开嗓子?道:“皇玛法!皇玛法!我来看您了!” 他声音嘹亮高昂,一声“皇玛法”接一声喊着,看这架势,把乾清宫当成了自家后院。 这可把门口几个?小太监吓坏了,恨不得?当即上前来捂他的嘴:“小祖宗哟,乾清宫内不可大声喧哗,您可别害得?我们几个?掉了脑袋!” 可他们越是如此,弘昼的声音就?越大:“皇玛法!我来看您了!您在哪里?” 第 36 章 御书房内的皇上脸色沉沉。 二月里, 顺天发生了一件舞弊案,其榜首之父请人为子代笔,收买书办,传递文章, 虽事发后脱逃被抓, 被处斩监候。 但皇上因此事还是大发雷霆, 他一向认为收揽士心就收揽了民心, 更在康熙十七年开设“博学?宏词科”,惹天下士子纷纷称赞, 如今竟有人徇私舞弊,其中官官相护, 非一人可为。 他便下令彻查此事,更命各地严查可否还有类似之事。 半年的时间过去了, 这事儿总算有了结果,各地查出类似案件共计七起,气的皇上将折子狠狠丢在几?位大臣跟前?:“这就是你们层层选拔出来的好官?寒窗苦读数十年方?能?参加科举,可这些?人倒好,请人代笔, 徇私舞弊就能?入朝为官, 做学?问尚是如此, 难道还能?指望他们为国?为民做个好官吗?” 几?位大臣跪在地下瑟瑟发抖。 有道是人老了脾气也?就小了,可自皇上年迈后, 这脾气是一日比一日大,对皇子们尚是一言不合就圈禁, 降罪, 更不用说对他们这些?大臣了。 这几?个大臣跪地瑟瑟发抖,连声认错。 就在这时候, 众人只听见外头传来小孩子说话的声音:“皇玛法?!我来看您了!您在哪儿?” 这声音,皇上也?听见了,当即就看向身侧的魏珠道:“去,看看到底谁在外头高?声喧哗!” 魏珠很快就进来了,小心翼翼道:“回皇上的话,今日雍亲王携幼子前?来给?德妃娘娘请安,如今在外喧哗的正是雍亲王幼子,他口口声声说要?见您了!” “不见!”皇上如今正在气头上,哪儿哪儿都是火气,冷声道:“将人打发走,这老四也?是的,平素是怎么教儿子的?乾清宫也?是小孩子能?随 銥誮 便来的地方??” 随着他话音落下,魏珠转身就要?走。 可就在这时,皇上却?是眉头一皱,“你说谁来了?老四的幼子?可叫弘昼?” 他对弘昼是印象深刻。 刚回宫时他还与德妃娘娘说起过弘昼,当时眉里眼里都难掩笑意,原也?想过将弘昼接进宫的,只是后来随着事情太多,便将这事儿抛之脑后。 魏珠正色道:“是,方?才小阿哥的确说自己叫弘昼。” 皇上记得自己曾答应过弘昼要?接他进宫玩的,当即就道:“将人带进来吧。” 很快,弘昼就跟在了魏珠身后走了进来。 对弘昼而言,不论乾清宫南书房,还是四爷的外院书房,亦或者耿格格的小书房,对他来说都是差不多的地方?,顶多是地方?大小的差别。 当即对皇上的思念更叫弘昼顾不上皇上那难看的脸色,一进来,他更是忘了进宫之前?瓜尔佳嬷嬷对他苦口婆心的教诲,比如见到长辈该如何?请安,该如何?问好,当即就直奔龙椅而去,紧紧将皇上的腿抱住,扬声道:“皇玛法?!我终于见到您了!我好想您啊!” 别看他人矮腿短,可一整套动作却?是行云流水,若换成他再大些?,只怕这动作定会被当成刺客的。 皇上也?是一愣一愣的。 弘昼更是三下五除二爬到皇上腿上,搂着皇上的脖子,脸上满是笑意,更是奶声奶气道:“皇玛法?,您想我吗?” 下头跪着的几?个大臣们都惊呆了。 他们都记得清清楚楚,皇上最喜欢的儿子莫过于当初的废太子,如今的二爷,最喜欢的孙子也?是二爷所出的弘皙。 可不管是二爷还是弘皙,谁在皇上跟前?都是规规矩矩,老老实实的,这,这小崽子怎么这么大胆?向来与世无争的雍亲王,怎么养出这样一个儿子来? 皇上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闹的好一会儿没?回过神,下一刻想起当日圆明园内的事,只觉得这孩子这般行径并不意外。 他拍拍弘昼的小屁股道:“朕自然也?是想你的,只是……” 只是朕现在还有要?事要?忙。 可惜,他这话还没?说完,弘昼就满面笑容打断他的话:“我就知道皇玛法?您也?想念我的。” 说着,他将皇上颈脖搂的更紧了些?,奶声奶气道:“今日在马车上我就与阿玛说想要?来看看您,可阿玛却?说不行,说您是天子,您想见我可以,我想见您却?是不行的。” “可是,就算您是天子,可也?是我的皇玛法?啊,难道孙子想见爷爷不是天经地义吗?” 皇上无奈点点头:“你说的极是。” 下头跪着的几?个大臣们眼观鼻鼻观心,一个个能?坐到这位置的人皆心思通透,恨不得长了一百八十个心眼子。 皇上瞧其中有两人还偷偷交换了个眼神,当即也?懒得追究其中猫腻,挥挥手道:“你们就先下去吧。” “这等?事再好好彻查一番,看有无漏网之鱼,若再有这等?事,朕绝不姑息。” 几?位大臣这才连声应答,继而下去,更是打从心底里感激起这位小阿哥来。 皇上这才顾得上与弘昼好好说话:“今日怎么就你一个人过来了?你阿玛了?” 弘昼像是竹筒倒豆子似的说道:“阿玛正在和玛嬷说话了,他们好像要?吵起来了,所以阿玛就要?苏公公将我抱走了,苏公公找了个宫女带我玩,可我想念您,就来找您了。” 说着,他更眨巴眨巴眼道:“皇玛法?,您劝劝玛嬷和阿玛吧,与他们说不要?生气,不要?吵架。” “连我和哥哥都不吵架,他们都是大人,怎么连我们都不如?” 他大有一副不拿皇上当外人的架势。 在他的印象中,爹和祖母吵架了,不找祖父找谁? 皇上被他逗的直笑,寻常妃嫔与子嗣之间若有嫌隙,皆是藏着掖着,生怕他知道了怪罪,可这小崽子倒好,怎么还想请他出面劝和? 皇上打趣道:“那你倒是同朕说说他们为何?吵架啊。” 弘昼正色道:“这事儿说来话长,松佳姨娘是玛嬷赐给?阿玛的人们,但阿玛不喜欢她,就罚她做咸鸭蛋去了。” “您不知道,松佳姨娘可真?是厉害,一天能?做好几?百个咸鸭蛋!” “我听常嬷嬷说,有一次她从松佳姨娘身边经过,隔着老远就闻到松佳姨娘身上有股咸鸭蛋的味儿,香料都遮不住,常嬷嬷说她这是被腌入味了。” 说着,他舔了舔嘴唇,道:“我和阿玛一样,我也?不喜欢松佳姨娘,松佳姨娘在我额娘病着的身后日日来给?我额娘请安,常嬷嬷说她这是在守株待兔,专等?着阿玛。” “可偏偏因为松佳姨娘是玛嬷赐下来的人,谁都不敢对她说重话,唯有阿玛敢罚她!” 皇上觉得有点好笑。 叫他评价这等?事,颇有种杀鸡用牛刀的架势,就连后宫之中这等?事都没?谁敢闹到他跟前?来,不曾想如今竟要?去管儿子的房中事儿? 可偏偏弘昼将皇上的脖子搂的更紧了:“您说是阿玛错了还是玛嬷错了?” 皇上斟酌片刻道:“朕觉得老四没?错。”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人,都是会变的,兴许那个姨娘从前?在德妃身边是好的,只是随着身份位置变了,想要?的东西就越来越多。” 他不由想到那些?臣子们,他相信每个读书人刚入仕时都是怀揣着一腔热血,想着为国?为民,只是到了最后,本心就变了:“更何?况,既然德妃已将人赐给?了老四,老四如何?处置这人,德妃就不该插手的。” 一时间,弘昼看向皇上的眼神很是崇拜:“皇玛法?,您说的极是,您可朕厉害!” 面对这般直接热忱的马屁,皇上朗声笑了笑,方?才心中的不快是一扫而空。 在一旁的魏珠都忍不住是忍不住犯嘀咕。 他已经许久没?见过皇上笑的这般开心了,看样子九贝勒说的没?错,雍亲王看着是淡泊名利,实则城府颇深。 弘昼却?是左顾右看,看样子对这书房很感兴趣似的,更是从皇上腿上蹦了下来,直接对着魏珠吩咐道:“我想喝水,我想吃点心。” 说着,他半是告状,半是撒娇对着皇上道:“今日我一大早就起来了,瓜尔佳嬷嬷不准我喝水,说我要?是在宫里想要?如厕就不好了。” 他越说越觉得搞不懂了:“为何?在宫里如厕不好?难不成宫里没?有茅房吗?” 皇上笑着道:“朕记得这个瓜尔佳嬷嬷,她从前?伺候过老祖宗,最是懂规矩的一个人。” “至于进宫前?不能?喝水是因人而异,有些?人进宫会紧张的。” 弘昼摇摇头,嘀咕道:“这有什么好紧张的?” 皇上看到他直觉好笑,继而吩咐魏珠道:“给?弘昼上一壶蜜茶,朕记得他爱喝甜的,但也?不能?太甜了,对牙齿不好。” 魏珠连声应是。 弘昼继而旁若无人参观起御书房来,参观时嘴巴也?没?闲着,叨叨说个不停:“方?才我要?进来找您,可门口的小太监却?不答应,说无要?事不得进来,我就与他说,我想念皇玛法?也?是十分要?紧的事……” 从前?他只觉得四爷书房里宝贝不少,可如今与这御书房比起来,可真?是小巫见大巫。 参观了一阵,他又道:“皇玛法?,您想我吗?” 这是他今日第二次问皇上这个问题,小孩子只是小,却?不傻,若非心中笃定,他又怎会一而再再而三问出这个问题来? 皇上颔首道:“朕自然也?是想你的。” 说到底,皇上也?是纵横情场的老手了,这等?话说起来是信手拈来。 弘昼却?扭过头,正色看着他:“既然您想我了,为何?不派人接我进宫?也?没?有来雍亲王府看我?” 皇上:…… 就连后宫中的妃嫔都没?弘昼这般较真?的,他笑了笑道:“朕事情太多,所以有些?顾不上你,若是朕不喜欢你,怎么会派人送你玉龟和绿豆?” “对了,如今你可知道为何?红豆配相思,绿豆配王八了吗?” 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这个话题一抛出来,弘昼就没?心思纠结皇上到底想不想他这个问题了,连忙道:“我不知道,皇玛法?,您知道了吗?” 皇上颔首,正色道:“朕自然知道的,魏汉至元代,绿头巾使用颇为广泛,只有卑贱之人或身份低贱之人才会戴它,所以久而久之,众人就将戴绿头巾视为屈辱的习俗,哪里能?配相思?” “可朕觉得你说的也?是十分有道理?,绿豆和王八的眼睛差不多大,绿豆陪王八最是合适。” “朕送给?你的绿豆,你们吃了吗?可好吃?若你喜欢,朕要?人再给?带些?回去……” 弘昼这下再记不得问皇上到底想不想他一事,与皇上深刻讨论起绿豆来。 *** 这边弘昼与皇上是相谈甚欢。 可另一边,永和宫却?是炸开了锅。 方?才德妃娘娘与四爷本就闹得不甚愉快,虽说母子没?有隔夜仇,可偏偏德妃娘娘与四爷并非寻常母子,一个总觉得儿子与自己不亲近,总是话说一半留一半,一个是心思深不可测,不管何?时说话做事都留了一手……如今为了一个松佳姨娘是闹得不欢而散。 德妃娘娘觉得四爷不喜她,所以迁怒到了松佳姨娘身上。 四爷却?觉得是松佳姨娘不规矩在先,更觉得德妃娘娘的手伸的太长了些?。 正当母子两人相对无言,大眼对小眼时,苏培盛就匆匆走了进来,一进来就跪地道:“王爷,不好了!” “五阿哥不见了!” 四爷是知道弘昼是什么性子,寻常可看不住这小崽子。 可若在雍亲王府或别处也?就罢了,但这里却?是紫禁城,若弘昼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传到皇上耳朵里去,那就糟了! 四爷急的站了起来,眼神冷冷落在苏培盛身后宫女面上:“你是怎么当差的?连个大活人都看不住?” 这宫女也?知道自己犯了大错,如今哭的满脸是泪,更是吓得身子微微发抖,啜泣道:“德妃娘娘饶命!王爷饶命!” “方?才五阿哥要?奴才陪他玩捉迷藏,奴才刚闭眼一会儿,这五阿哥就不见了……” 四爷是怒火中烧:“你的意思是弘昼的不是吗?” 德妃娘娘皱皱眉头,只觉得四爷这哪里是在怪这宫女,分明就是在怪她这个当额娘的不该将他们叫进宫,当即是摆摆手道:“罢了,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来人,赶快去找!” “这路上的小太监小宫女都要?问一问,看他们有没?有看到弘昼。” 她心里虽也?着急,实则却?是担心自己更多,若这孩子真?出了什么事儿,她也?逃不了干系。 她更是对弘昼不满起来,看样子绿波说的没?错,这孩子真?是顽劣得很,老十四的每个孩子都进宫给?她请过安,怎么就没?发生过这等?事儿? 四爷又是急又是气,一贯沉稳的他在秋日里竟冒出汗珠子来。 德妃娘娘见状,不免劝上几?句:“……你也?别着急,紫禁城里人多,到处都有人盯着看着,弘昼不会出事的。” 四爷沉默着没?有接话。 他想,若今日是老十四的孩子走丢了,额娘只怕不会像现如今这样沉稳,只怕早就急坏了。 好在半个时辰后,苏培盛就打听到消息,说弘昼进去了乾清宫。 这下,就连苏培盛回话时声音中都带着一股子恐惧:“……有几?个小太监都说五阿哥与他们打听乾清宫怎么走,说五阿哥要?去找皇上,想必,想必这时候五阿哥正与皇上在一起,不会有事儿的。” 完了! 四爷这颗千疮百孔的心刚落下没?多久,再次高?高?扬起,脸色更是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知子莫若父,弘昼是个什么德行,四爷比谁都清楚,懂事时看的人心都化了,可若顽皮时,真?真?能?把人气死。 在他看来,上次在圆明园弘昼得皇上喜欢不过是侥幸,若皇上与弘昼相处的时间久了,别说恼了弘昼,就连他都得一并恼上。 德妃娘娘也?愣了愣,她虽知道弘昼这孩子胆大顽劣,却?万万没?想到这孩子竟能?顽劣到如此。 到了德妃娘娘这个年纪,这个身份的,已不奢求恩宠,万事只求个“稳”字。 可如今,她只觉得自己的位置岌岌可危,扶额到:“本宫今日与你说了这么久的话也?累了,要?歇一歇,你赶快过去吧,免得弘昼这孩子又闯祸了。” 四爷哪里听不出德妃娘娘话中的意思,神色一黯,来不及感伤,就匆匆赶去乾清宫。 谁知等?四爷一进乾清宫,就见着皇上与弘昼正坐在炕上吃月饼,吃的还是他送进宫的咸蛋黄莲蓉月饼。 看到这一幕,四爷悬着的一颗心这才微微放了下来,却?是后槽牙咬的咯吱咯吱直响,想着一出宫门,就要?狠狠将弘昼揍一顿。 但知子莫若父这话不是随便说说的,四爷刚上前?请安,皇上就摆摆手发话了:“……方?才弘昼都已经与朕说过了,他是偷偷跑过来乾清宫的,你这性子朕也?知道,向来恪守规矩,可弘昼还小,你就别因这等?事怪罪于他。” 可怜四爷的后槽牙都要?咬坏了,如今也?只能?强撑着笑道:“是,儿臣记下了。” 坐在炕上吃月饼的弘昼宛如御书房主人似的,还招呼四爷上前?吃月饼:“阿玛,皇玛法?也?说这次送进宫的月饼好吃,您饿了吗?也?要?来吃一吃吗?” 皇上也?道:“没?想到德妃身边还有擅做咸鸭蛋的宫女,当初朕居然不知道。” 他看向四爷:“反正你那侍妾再多做些?咸鸭蛋也?是做,叫她多做些?,给?朕也?送些?过来,朕觉得她这手艺比高?邮进贡的咸鸭蛋味道要?好。” 四爷心里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难不成弘昼还与皇上说了他叫松佳姨娘做咸鸭蛋一事?那岂不是他这无欲无求的好性子就装不下去了? 四爷只觉得心里难受极了,想要?长长叹口气才舒坦。 可偏偏在皇上跟前?,他只有强颜欢笑的份儿,如此是更难受了:“回皇阿玛的话,儿臣身边这个姨娘咸鸭蛋味道做的一般,想必是您初次尝到这咸蛋黄莲蓉月饼,觉得滋味新奇,所以才觉得好。” “不过您既想尝一尝儿臣身边姨娘做的咸鸭蛋,回去之后儿臣就派人送一坛子进宫。” 皇上颔首称好。 其实在皇上看来,他不光不觉得四爷狭促罚松佳姨娘做咸鸭蛋一事不妥,甚至还觉得此举给?四爷身上添了几?分烟火气。 要?知道四爷这几?年一直是佛珠不离手,有事儿没?事儿就往寺庙里钻,他老人家虽不希望自己儿子为了皇位争的是头破血流,却?也?不希望自己儿子如此无欲无求。 再加上四爷膝下子嗣少得可怜,他也?就更担心了,万一四爷哪日真?的想不开要?皈依佛门,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弘昼吃了两块咸蛋黄莲蓉月饼就没?有再吃了,他发现自四爷一进来,这屋子里的气氛就变得凝重起来。 他拍了拍手上的月饼屑屑,觉得四爷这样怪累的,便替皇上招呼起四爷来:“阿玛,您怎么不坐?您站着不累吗?” 说着,他又与魏珠吩咐道:“给?我阿玛上杯金骏眉,我额娘说阿玛喜欢喝金骏眉。” 魏珠愣了愣,这位小阿哥将御书房当成茶馆不成?还挑三拣四起来? 可他看着皇上微不可察点点头,转身就下去了。 自四爷进来之后,腿肚子就直发软,便是当年皇上要?废太子,他替老二求情时都没?有过这等?感觉。 哪个皇子或大臣到御书房说话还敢坐着? 是嫌日子太好过,还是嫌自己的命太长了? 四爷战战兢兢的,低声道:“我不累,我也?不饿。” “真?的吗?”弘昼想着这些?日子四爷对他还不错,颇有孝顺道:“皇玛法?留我在这里用午膳,您要?是不饿,岂不是就吃不下了?” 四爷重复道:“我真?的不饿。” 弘昼怅然若失道:“好吧,皇玛法?说要?御膳房给?我做好多好多好吃的。” 说着,他更是道:“皇玛法?说上次在圆明园,我尽了地主之谊,等?着吃完午膳,皇玛法?要?带我去逛一逛。” 四爷再次在心里长长叹了口气,恨不得这就带着弘昼插翅离开这里,有弘昼在这里,实在太不安全。 这种感觉就好像有只鞋子悬在皇上头顶,你知道它会掉下来,却?不知道它什么时候掉下来,时时刻刻都得警醒起来,确保鞋子掉下来之后能?第一时间跪地求得皇上原谅。 更要?命的是,这臭鞋子……还是四爷自己的。 四爷只觉得这辈子叹的气都没?今日加起来多,可偏偏皇上对弘昼却?是极有耐心,听说弘昼饿了,当即就要?魏珠摆饭。 皇上难得享受天伦之乐,爷孙之情,只觉得四爷在这里着实不大自在,便道:“你既不饿,就先行回去吧,晚些?时候朕自会安排人送弘昼回去的。” 四爷可不敢冒这个险,连声道:“儿臣不饿,儿臣不累,儿臣就在这等?着弘昼吧。” 有他在,这小崽子多少还能?收敛几?分,若他不在,只怕这小崽子就更猖狂了。 故而等?着皇上与弘昼用饭时,四爷就坐在一旁……看着。 因今日是弘昼第一次进宫,皇上便要?御膳房做了几?道拿手菜,有色泽鲜艳的松鼠鳜鱼,喷香扑鼻的四喜丸子,鲜嫩爽滑的蟹肉双笋丝……满满当当摆了整张桌子。 昨夜四爷担心的一整晚都没?睡好,故而今日一大早也?没?什么胃口,方?才不饿是真?的,毕竟忧愁当前?,他也?顾不上饿。 可如今他饿了也?是真?的,瞧见弘昼一筷子接一筷子吃的高?兴极了,还连连直说好吃,看这架势,好像在雍亲王府没?让他吃饱似的。 正吃的开心的弘昼时不时感受到自家阿玛那炙热的目光,不明所以的他还以为四爷很无聊,毕竟四爷一个人坐在那里还是很孤单的,所以他每吃到好吃的,都会给?四爷介绍一番:“阿玛,这蟹肉双笋丝可真?好吃,笋子嫩嫩的。” “阿玛,这肉圆子真?好吃,我可以一口气吃三个了!” “阿哥,这鱼片汤真?好喝,比我们平常喝的都好喝!” …… 香气迎面扑来,饥饿对四爷来说不算什么,毕竟不看不想就好了,毕竟从前?在皇上跟前?答话,别说饿肚子,就连三急都得忍着。 可弘昼正陪着皇上用膳,他得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弘昼,就怕有什么闪失。 偏偏这小崽子吃饭又香,大口大口吃饭,大口大口喝汤,他真?的饿了。 到了忍无可忍之际,四爷低声呵斥道:“弘昼,嬷嬷是怎么教你的?食不言寝不语。” 弘昼乖乖闭上小嘴。 正用饭的皇上却?淡淡扫了四爷一眼,眼神里有些?不高?兴:“弘昼还这样小,他懂什么?” 这下四爷乖乖闭嘴,闭嘴之前?还恭恭敬敬道:“您说的是。” 弘昼看看皇上,再看看四爷,嘴角弯弯翘了起来。 皇上很少没?这样痛痛快快用一顿饭了,妃嫔们也?好,皇子们也?罢,甚至就连大臣们与他用饭时都是战战兢兢,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他身上,而非饭菜身上。 他虽长寿之人,却?也?是吃五谷杂粮,到了这般年纪,胃口早不如当年,可瞧着弘昼吃的香甜,不知不觉中连自己胃口也?好了许多,如今更道:“弘昼,你笑什么?” 弘昼也?不管方?才四爷与他说不准说话一事,笑得愈发开心了,“我笑阿玛怕您。” 他如今已吃的小肚子鼓鼓的,将瓜尔佳嬷嬷教她的规矩忘到九霄云外,当着皇上的面是心满意足打着饱嗝儿,“在王府里,所有人都怕阿玛,额娘怕阿玛,哥哥怕阿玛……可是阿玛却?怕您。” 说着,他的声音低了些?:“皇玛法?,要?是以后阿玛揍我,我来找您好不好?” 他虽声音压的很低,可这话还是传到了四爷耳朵里去了。 四爷再次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从前?他都压不住这孩子,以后,只怕更压不住了。 皇上笑了起来:“好啊,自你上次挨揍后,你阿玛可有再揍你?” 弘昼正色想了想,摇摇头:“好像没?有吧。” 四爷:什么叫好像没?有? 他委屈得很。 弘昼人小,吃的少,如今见皇上还在用饭,索性就拿起自己的筷子给?皇上夹菜起来,一下给?皇上夹一筷子肉片,一下给?皇上夹一筷子笋丝……看的魏珠都要?开口说话了。 紫禁城中规矩多的很,天子用菜之前?都得叫小太监试菜的。 弘昼没?有试菜就罢了,这筷子方?才他用过,哪里好给?皇上夹菜? 魏珠正欲开口时,皇上却?冲他使了个眼色,他乖乖闭上嘴。 弘昼却?乐此不疲,不一会皇上跟前?的白瓷碗就仿佛堆成了一座小山,他更是道:“皇玛法?,您多吃些?,阿玛说了,您每日很辛苦的,要?看好多好多折子,要?见很多很多人……您得吃饱了,身子才能?好好的。” 这话说的皇上与四爷俱是一愣。 四爷: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但皇上却?觉得小孩子不会撒谎,一时间看向四爷的眼神柔和了许多。 他知道,不少皇子都盼着他早日驾崩,唯有他没?了,才能?将这龙椅腾出来,甚至当初他最疼爱的老二都是这般想的。 一顿饭用完,向来用膳只用七分饱的皇上已至十二分饱,便说带着弘昼去御花园消消食。 临走之前?,四爷绞尽脑汁想着该以什么理?由跟上去,毕竟他肚子里连一颗米都没?有,哪里需要?消食? 皇上扭头看了眼愁眉不展的四爷,发话道:“你也?跟着一块来吧。” 四爷连声应是,想着他这点小心思的确是瞒不过皇上,忙跟了上去。 如今正值秋日,是秋高?气爽,,天空碧蓝如洗,微风温柔和煦,伴着暖阳照在人身上很是舒服,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一出乾清宫的大门,弘昼就熟练牵上了皇上的手。 祖孙三人就这样漫步起来。 弘昼依旧是多话,四爷依旧是提心吊胆,唯有时不时附和两句的皇上沉浸其中。 皇上年幼登基,甭管别人觉得这龙椅有多么多么好,但对皇上来说,有的时候却?觉得坐腻了,总想着若自己只是个寻常百姓就好了,闲暇时含饴弄孙,侍弄花草,而非整日忙忙碌碌,没?个停歇。 只可惜,皇上一直以来并不能?体会到当祖父的快乐,他虽疼惜弘皙,却?看在弘皙是老二之子的缘故,这孩子也?的确争气,待人接物,诗书骑射……无一不精,可正像弘皙这样的孩子太过于优秀,优秀的不需要?他操心,就让他失了为人祖父的乐趣。 皇上扫了一眼东张西望的弘昼,和缓开口:“弘昼,朕问你,今日你可觉得自己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吗?” 这话问的弘昼一愣。 从前?从未有人这样问过弘昼,像四爷也?好,瓜尔佳嬷嬷也?好,耿格格亦或者弘历也?好,总是直截了当告诉他——弘昼,你哪里做的不对。 虽然,他也?很少将这话放在心上。 可如今弘昼正认真?想着,下一刻就听到皇上道:“你若说得对,朕重重有赏。” 小财迷·弘昼是眼前?一亮:“真?的吗?我喜欢您书房里那个沙漏。” 虽说御书房里宝贝无数,但方?才他一进去就看到了皇上书桌上的沙漏,沙漏座用的是檀木所做,上面花纹细致精美,玻璃瓶里面装的青灰色的沙石,搁在后世虽不算贵重,但在如今这舶来品却?是十分紧俏的。 四爷又是低声呵斥一声:“弘昼!” 这自己身上的问题都没?反省,就盯上皇上的东西了?若叫那些?言官知道,明日定要?奏他“养儿不教”。 皇上冲他摆摆手,示意他莫要?多言,只看向弘昼:“朕书房里那么多好东西,你为何?想要?这沙漏?” 弘昼仰头看向皇上,正色道:“因为我想把这沙漏送给?哥哥。” “前?几?日中秋节的时候,星德哥哥带着我们出去玩,哥哥送了我一枚印章,额娘说来而不往是小人,所以我想给?哥哥也?送一个礼物。” “那个沙漏就很好,每次我去找哥哥玩时,钮祜禄额娘总说要?哥哥来练一刻钟的字就好了,可我们都不知道一刻钟有多久,等?着嬷嬷来说才知道。” “可有了沙漏,我就可以盯着沙漏看到底还有多久。” 方?才他就已盯上这沙漏了,还专程问过御书房伺候的小太监,这沙漏的沙子漏完正好是一刻钟的时间。 皇上哑然:“说了半天,还是为了你自己贪玩。” 他笑着道:“不过朕乃天子,说出去的话断然没?有收回来的道理?,你想将沙漏自己留着也?好,还是将沙漏送给?弘历也?罢,朕都随你,只是你得先回答朕问你的问题才是。” 为了送给?弘历的沙漏,弘昼认真?想了好一会,道:“我知道,今日我不该撇下宫女偷偷来找您的,阿玛和玛嬷知道后肯定急坏了。” 皇上微微颔首,又道:“还有了?” 弘昼挠挠头,想了又想,却?还是道:“我,我不知道了。” 三人已行至凉亭,皇上已走的有些?累了,索性就带着四爷与弘昼在凉亭坐下。 如今的皇上看着弘昼的眼睛,正色道:“矩不正,不可为方?;规不正,不可为圆,’规矩’二字不管在何?时都是受用的,今日乾清宫门口的小太监既与你说不得入内,你为何?还要?高?声喧哗?” “你可知道,朕那时候正与大臣商量要?事?” 弘昼想了想,继而点点头:“皇玛法?,方?才我进去找您时,您书房里好像是有几?个人在的……” 皇上看着他没?有说话。 弘昼很快就道:“皇玛法?,您的话我记下了,下次我一定不会再如此了。” 皇上点点头,道:“真?是个好孩子。” 四爷面上是波澜不惊,可心里却?已是惊涛骇浪。 还记得当初皇上对他们一众儿子向来要?求严苛,若他们做错了事儿,要?么是训斥一番,要?么直接罚他们抄书……一直等?他们知道错了前?去皇上跟前?认错,这事儿才算了,看样子,皇上当真?是年纪大了。 弘昼低着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皇上看着他道:“你口口声声说朕是你的皇玛法?,怎么,难不成你当着朕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弘昼嘟囔道:“那我以后想您了怎么办?” “您这么忙,万一您忘了我怎么办?” “万一您不愿意见我怎么办?” 到了最后,他声音拖的长长的,已带着几?分委屈。 皇上面上含笑,轻声道:“你放心,不会的,朕与你保证。” 他想了想,道:“若是你想见朕了,只管差人给?魏珠送信,朕就算当时没?空,也?定会与你说何?时有空,再请你进宫来的。” “朕若是想你时,也?会派人去雍亲王府接你进宫的,好不好?” 弘昼眼前?一亮:“真?的?” “自然是真?的。”皇上感受到他的欢喜,心情也?跟着明朗起来:“朕从来不骗人。” 弘昼拉起皇上的手,就拉钩起来,嘴里更是嘀嘀咕咕道:“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要?是撒谎谁就是小狗!” 四爷累了,已不想再低声呵斥他了。 可怜四爷这颗心今日已是百锤千炼,无坚不摧。 紫禁城中很少有秘密,特别是涉及到皇上,皇上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 今日皇上带着弘昼与四爷散步,他老人家倒是觉得自己是含饴弄孙,颐养天年,可这画面落在旁人眼里则有了不一样的解读,特别是如今太子之位悬而不决,今晚注定是不少人的不眠之夜。 弘昼陪着皇上略坐了会,说了会话,就揉起眼睛来,更是嘟囔到:“皇玛法?,我困了。” “我今日天不亮就起来了。” “可真?是辛苦!” 若身在壮年,若皇上再年轻十岁,他定要?亲自驮着弘昼走一走的,但如今,他却?是不服老不行了,眼神落在四爷身上:“叫你阿玛背着你,你在你阿玛背上睡一会好了。” 说着,他更是道:“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自是该多吃多睡。” 四爷还记得当初他刚进上书房念书时,比弘昼大不了几?岁,每日都是天不亮起床的,皇上却?与他们说什么好习惯就该从小培养。 可真?是偏心啊! 这话,四爷也?只敢在心里嘀咕几?句,继而蹲下来道:“弘昼,上来吧。” 弘昼一跃而上,将四爷颈脖搂的紧紧地。 四爷原以为皇上转悠片刻就要?回去的,可不知为何?皇上今日却?是颇有兴致,更是问起他来:“对于科举徇私舞弊,暗通答案一事,你有何?看法??” 可怜四爷没?睡好、饿着肚子,背上驮着个小胖子,还得接受皇上如此考问,他只觉得一步步宛如踩在棉花上,是有气无力的。 可他却?半点不敢松懈,斟酌后道:“儿臣觉得此事非同小可,若真?叫那等?心术不正之人为官,谋害的就是一方?百姓,儿臣以为此事该严惩。” “若彻查出谋犯,光斩首示众尚不足平民愤,大族如藤枝缠绕相联,若有子侄谋犯,族中定有人知晓,不如皇阿玛设一个连坐之罪,但凡家中有子侄在科举一事上做文章的,全族皆不可再考科举,更不得入朝为官。” “如此一来,大族之中所有人会互相监督检举,也?能?从根源上杜绝此事……” 趴在四爷背上的弘昼正迷迷糊糊,可听到这话也?不由感叹,四爷不愧是未来的雍正帝,这一招可真?是狠啊! 第 37 章 可是, 弘昼真的是困极了,困得他来不及听皇上说了些什么,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皇上听了这话并没有接话,没评价四爷这主意好?, 也?没评价四爷这主意不好?。 甚至连个眼神都没给四爷。 四爷心里又忍不住开始琢磨起来, 不琢磨不打?紧, 一琢磨就浑身直冒冷汗, 觉得他定是被弘昼气傻了,方才那些话也是他能说的?那些话, 可是与?平日里仙风道?骨,与?世无争的形象完全不符。 虽说皇上?并未发话, 但四爷心里却不安起来。 等着?皇上?在御花园里逛了圈,就抬脚要回去?乾清宫。 四爷便斟酌道?:“皇阿玛, 今日弘昼已耽搁您多时,儿臣就先带着?他回去?了。” 早回去?,才能早安心。 谁知皇上?却扫了他一眼,道?:“路上?颠簸,若弘昼惊醒了如何是好??” 说着?, 皇上?就背手朝前走着?, 更是轻飘飘丢下一句话来:“如今还早, 就将弘昼带到乾清宫去?睡会吧。” “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得睡好?了才行。” 四爷只有应是的份儿, 但心想却想着?从前皇上?对?他们?这些儿子连这一半都?比不上?,不, 甚至连十分之一都?比不上?。 四爷驮着?弘昼, 双腿如同灌了铅一样沉重,忍不住去?想年幼时候的事儿。 那时候皇上?不似如今这般英武果断, 与?他之间也?有些许温情时刻的。 他记得清楚,那时候孝懿皇后刚有了身孕,从小就待他不甚亲厚的孝懿皇后将所有的重心都?放在她未出世的孩子身上?,有了老?六的德妃娘娘更是待他从未亲厚过。 纵然他少年老?成,却也?是会伤心难过的,一日正坐在书桌前发怔,皇上?就走了进来,更是难得摸了摸他的脑袋,询问他功课之后还要梁九功给他送了一碟子牛乳酥糖。 这是他两?三岁最?爱吃的东西,他没想到皇上?还记得…… 回过神来的四爷看着?走在前头的皇上?,只觉得他的皇阿玛真的老?了,纵然身形并不佝偻,却也?露出几分老?态来,头上?更是银丝斑斑。 龙椅上?的天子已经老?了,可那些皇子却正是年富力强,换成谁都?会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 若换成他是皇上?,眼瞧着?下面的皇子们?如此,只怕会愈发忌惮。 四爷觉得自己还是继续走一心向佛,与?世无争的路线好?了。 等到四爷到了乾清宫,他便将弘昼放在了炕上?睡着?,自己坐在一旁默默吃起点心。 就算是吃点心,他也?不敢吃的狼吞虎咽,甚至不敢叫皇上?看出他饿了,吃出一副“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吃吃点心”的姿态来。 但凡饿过肚子的人都?知道?,人若饿狠了光吃点心是不顶用的,干巴巴的,越吃越没有滋味。 只是四爷哪里还有选择? 等着?弘昼酣甜一睡,睡醒时只见外头天色都?已是灰蒙蒙的。 到了陌生的环境,刚睡醒的弘昼尚懵懵的,看向身侧坐着?四爷,见四爷眼睛一错不错盯着?他,狐疑道?:“阿玛,您怎么在这里?” 四爷:我不在这里守着?你还能在哪里? 四爷怕弘昼半道?突然醒了又折腾出什么幺蛾子来,便难得当了回“慈父”,在这里一直守着?弘昼。 光是绿豆糕,他都?足足吃了一盘子。 他原本听到绿豆就头疼,如今是一想到和绿豆相?关的东西都?头疼。 弘昼眨巴眨巴眼,很快就想起自己身在何处。 他从炕上?一跃而下,就要去?找皇上?。 刚走了几步,弘昼就发现皇上?正在与?大臣们?说话,皇上?面容威严,声音严肃,和在他面前是完全不同的模样:“……毛奇岭已死,从前种种朕不再?追究,朕念及他曾任翰林一职,着?礼部按律送去?丧仪。” 下首的大臣连连应是。 等着?大臣下去?后,皇上?这才扭头看向弘昼:“你醒了?” 其实方才弘昼一过来,他就看到了弘昼,见这孩子乖乖站在旁边,很是欣慰。 弘昼脆生生道?:“是了,皇玛法,我醒了,我要回去?啦!” “等着?过些日子我再?进宫来看您,您一定要好?好?的。” 皇上?哑然失笑:“好?。” 他又道?:“如今天都?快黑了,可要用些吃食再?走?” 弘昼摇了摇头道?:“皇玛法,不必了,我今日中午吃的很饱,一点都?不饿,等着?回去?之后再?用也?是一样的。” 满人每日并是用一日三餐,而是每天用两?顿正餐并三顿点心。 他扬起笑容来:“若是回去?晚了,额娘会担心我的。” 啃了一下午绿豆糕的四爷很累很疲惫,只觉得这小崽子只顾着?担心耿格格,完全不管他的死活。 可见着?皇上?都?已微微颔首,四爷只能硬着?头皮道?:“还望皇阿玛保重龙体,儿臣这就带弘昼回去?。” 皇上?又道?:“过些日子就是皇额娘的寿辰了,到了那日,你将府中几个孩子都?带进宫给皇额娘请安吧。” “皇额娘向来是个喜欢清净的,可就算再?喜清净之人,到了寿辰那日也?巴不得热闹些。” “皇额娘还没见过弘昼和弘历,若见到他们?肯定喜欢的。” 四爷觉得浑身的疲惫褪去?不少,宛如吃了黄莲的一颗心总算泛了些许的甜意。 紫禁城中向来规矩森严,平素皇孙们?很少能进宫走动,若真有个什么事儿,也?多他们?这些皇子们?带着?年长的皇孙进宫一趟,至于弘昼这些小毛毛头,也?就除夕这一日浩浩荡荡进宫给皇上?等人磕头而已。 皇上?与?皇太后等人坐在上?首,看着?下头乌压压的一众皇孙们?,连谁是谁都?不知道?,半点印象都?没有。 皇上?是当真喜欢弘昼,所以想将他几个孩子带进宫露露脸吗? 但不管答案是与?不是,这对?四爷来说都?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儿,他连声应是:“儿臣记下了。” 皇上?的眼神再?次落在弘昼面上?,眼神中满是慈爱:“过些日子你就能再?进宫了,朕等着?你。” 弘昼一想到过些日子就能再?吃这么多好?吃的,再?见到皇玛法,甚至还能见到老?祖宗,顿时头点的宛如小鸡啄米似的,应了一声后就牵着?四爷的手喜滋滋下去?了。 等着?出了神武门大门,吃饱喝足休息好?的弘昼是精神百倍,也?不要人扶着?,径直就踩上?小杌子往马车上?爬,还不忘扭头催促四爷:“阿玛,您快些,今日您怎么慢吞吞的?” 一整日心悬在嗓子眼的四爷是怒火中烧,当即就像拎肥猫似的一把将他衣裳领子提了起来,顾及到此处是紫禁城门口,声音压的低低的:“你进宫之前,瓜尔佳嬷嬷是怎么教你的?” “我与?你额娘是怎么教你的?我们?口口声声说要你莫要闯祸,可你倒好?,在乾清宫大声喧哗起来!” 从小生在紫禁城,长在紫禁城的四爷不仅自己没做过这等事儿,也?没听说过谁有这般大的胆子。 他是越想越生气,冷声道?:“幸好?皇阿玛今日不与?你计较,若是真计较起来,我看你怎么办……” 若换成旁人,见到自家阿玛怒火中烧的,早就吓坏了。 可胆大包天,正悬在半空中的弘昼却挥舞着?自己的短腿和胖胳膊,余光看到苏培盛等人都?看着?自己,觉得丢脸极了。 弘昼当即就嚷嚷起来:“连皇玛法都?没训斥我了,皇玛法夸我是个好?孩子!” 四爷见他这副死不悔改的样子是愈发来气,当即就扬起巴掌来。 他纵然是皇子,可与?寻常百姓无异,心平气和时觉得不该动手打?孩子,可孩子顽劣起来,脾气就压不住了。 眼瞅着?巴掌越来越近,弘昼手脚挥舞的更加有劲儿,更是扬声道?:“阿玛,您不能打?我!您答应过皇玛法的,今日之事不会怪罪我的!” 说着?,他的声音是越来越大:“若是您揍了我,就犯了欺君之罪。” “等到我下次见到皇玛法,我就要与?皇玛法告状,说您不听他的话,要他揍您!” 一时间,四爷这巴掌竟不知道?该不该落下去?。 若换成寻常人家,这熊孩子揍也?揍了。 但四爷清楚,他们?可不是生在寻常人家啊,这事儿传到皇上?耳朵里,皇上?也?许不会计较,但他那些兄弟们?却会借题发挥,小题大做。 四爷想了又想,还是将胖猫儿似的弘昼放了下来。 气鼓鼓的弘昼连自己衣裳都?没来得及整理,冷哼一声就登上?了马车。 马车里。 弘昼与?四爷是一人坐一边,谁都?不搭理谁。 弘昼气的连看都?不想看四爷一眼,坐在窗户边看风景。 饿了一日,累了一日,担惊受怕了一日的四爷连说话的劲儿都?没有,靠在马车壁上?直打?盹儿。 此时此刻,别说耿格格担惊受怕,雍亲王府上?下所有人都?惴惴不安。 福晋等人虽对?弘昼不算喜欢,却也?知道?他们?的兴衰荣辱都?记挂在四爷身上?,若四爷与?弘昼在宫里头出了事儿,他们?这些女眷是一个都?跑不掉。 福晋更是记得清楚,从前四爷进宫与?皇上?请安,顶多过了晌午就回来了。 可今日一直到天擦黑四爷都?没回来,不光人没回来,连个平安信都?没送出来,难道?真的是出事儿?福晋看向红着?眼的耿格格,纵然心里担心,却还强撑着?安慰她。 钮祜禄格格更是陪在耿格格身边好?一通安慰,几个女人是越想越怕,索性派人在门口守着?,说远远瞧见雍亲王府的马车回来了,连忙告诉她们?一声。 福晋等人千盼万盼,总算听到了信儿,连忙迎了出去?。 她们?刚行至二门处,就见着?四爷与?弘昼皆是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特?别是四爷,一张脸是青中带灰,灰中带白,进宫一趟宛如生了一场重病似的。 吓得福晋连忙迎了上?去?,低声道?:“王爷怎么这会子才回来?可是宫里头……出了什么事儿?” 四爷摆摆手,几乎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来:“没事,赶紧叫厨房做些吃的吧。” 弘昼也?拽着?耿格格的手就要往缓福轩方向走,更是道?:“额娘,咱们?快回去?。” 耿格格很少在弘昼面上?看到这般神色,当即心里一个咯噔,就与?四爷认错起来:“王爷,今日可是五阿哥又闯祸了?都?是妾身的不是,是妾身没有教好?五阿哥的缘故……” 弘昼很是不满,正色道?:“额娘,您怎么能这样想我?皇玛法今日都?夸我是个好?孩子,我哪里又闯祸了?” 说着?,他就喋喋不休说了起来:“皇玛法是天子,人人都?说皇玛法不会有错,既然皇玛法都?说我是个好?孩子,那我自然是个好?孩子。” 这话说的福晋等人是面面相?觑,既然皇上?没有不高兴,这闹得又是哪一出? 四爷却连说话的劲儿都?没有了,只想着?明日再?好?好?与?弘昼算账。 微微叹了口气,他则与?耿格格道?:“没事,你不必担心。” 说着?,他就看向福晋道?:“今日你们?都?跟着?担心了一整日,早些回去?歇着?吧。” 弘昼冷哼一声,拽着?耿格格的手就回去?了。 今日他在乾清宫是吃饱喝足又睡好?,回来之后自然是精神百倍,喋喋不休与?耿格格说起今日发生的事儿。 耿格格光是听他说上?一说,就已觉得心惊胆战,好?几次心都?悬在了嗓子眼,到了最?后更是明白四爷为何脸色会如此难看。 若换成她这性子进宫,不说被吓死,只怕几次都?会被吓晕了过去?。 这下,耿格格也?难得对?弘昼严肃起来:“弘昼,今日的确是你做错了……” 这话刚开了个头,弘昼就歪着?头,奶声奶气问道?:“可是额娘,既然我错了,为何皇玛法还夸我是个好?孩子?难道?是皇玛法错了吗?” “可天下人都?说皇玛法是天子,是不会有错的!” 耿格格都?觉得有些疼了,有气无力道?:“好?了,时候不早了,你去?睡吧!” 常嬷嬷见弘昼还要步步追问的架势,忙道?:“是啊,五阿哥,您用些吃食就睡吧,今日格格担惊受怕了一整日,早就累了。” 弘昼便叮嘱耿格格好?好?歇息。 此时天已经黑透了,往日这个时候弘昼都?已经准备洗洗睡了,但今日他却是一点睡意都?没有,与?耿格格说了声,捧着?沙漏就往如意室跑。 钮祜禄格格正在给弘历说故事,与?耿格格给弘昼说的那些牛鬼蛇神,家长里短的故事不一样,她给弘历说的皆是启蒙且具有教育意义的故事。 今日钮祜禄格格与?弘历说的是司马光砸缸,“……所有人见这小娃娃掉进水缸里都?吓坏了,纷纷跑开,唯有司马光临危不乱,心知去?找大人也?来不及,便举起一旁的石头将水缸砸了个洞。” “水缸里的水哗啦啦流出来,最?后这小娃娃也?被得救了。” 弘历很喜欢听钮祜禄格格说故事,每每到这个时候,他就觉得额娘很温柔,如今笑着?道?:“那小娃娃真是顽皮,简直和弘昼一模一样。” 说着?,他更是正色道?:“我是弘昼的哥哥,若弘昼犯了错,我也?会守着?他,不会丢下他的……” 他这话还没说完,也?站在门口听故事的弘昼不高兴道?:“哥哥,你怎么能这样说我?皇玛法说了,我可是个好?孩子。” 弘历扭头一看,这人不是弘昼还能是谁? 这兄弟两?人自出生后就呆在一处,在襁褓中都?时常见面,自打?他们?记事后更是每日都?要见面的。 弘历今天整整一日都?没看到弘昼,还是怪想他的,当即就跑过来抱住他:“弟弟,你回来了。” “我听额娘说你与?阿玛没事,可真好?!” 钮祜禄格格看到这一幕心里很是安慰,方才四爷派了陈福前来说了一声,过些日子皇太后寿辰也?要带着?弘历一起进宫,这让她心里那点委屈和不甘消失的无影无踪,觉得这步棋走对?了。 兄弟和睦,不光是四爷想看到的,也?是皇上?想看到的。 一时间,就连她看向弘昼的目光都?和煦了许多。 她知道?,若不是今日弘昼得皇上?喜欢,只怕过上?好?几年皇上?才会知道?她的弘历。 弘昼也?感受到钮祜禄格格的眼神,嘴角微微一扬,笑道?:“钮祜禄额娘,您的故事说的可真好?,可是,司马光是谁?” 弘历替他解释道?:“弟弟,司马光是北宋人,是史学家,政治家和散文家,是个很厉害的人……” 弘昼皱皱眉:“我觉得他不厉害。” “为什么?”弘历很是不解,狐疑看向钮祜禄格格。 这下,钮祜禄格格也?看向弘昼:“哦,你这话从何说起?” 弘昼正色道?:“若这个叫什么光的真的厉害,为何见到小娃娃们?在水缸边玩,没有告诉他们?这里危险?” “我每次做什么之前,哥哥都?会告诉我危险,不能做。” “哥哥比司马光厉害多了。” “钮祜禄额娘,您说是不是?” 钮祜禄格格嘴角含笑,连声称是,她知道?弘昼向来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自己不与?他说出个一二三四来,他可不会轻易罢休。 当即钮祜禄格格就道?:“过些日子弘历就要进宫了,我得替弘历准备准备他的衣裳,好?了,你们?玩吧。” 这话一说完,她就走了,将地方留给弘昼与?弘历兄弟两?人。 弘昼将司马光到底是不是个好?孩子的问题抛给了弘历,弘历挠挠头,道?:“这,我也?不知道?……弟弟,不说这些了,今日这么晚你怎么还过来了?你进宫好?玩吗?玛嬷长什么样子……” 向来沉稳的弘历也?只有与?弘昼在一起时,看起来才有点小孩的影子。 弘昼一一作答,最?后更是拿出藏在身后的沙漏来:“哥哥,你看,这是什么!” 弘历眼前一亮:“这是沙漏!” 小小年纪的孩子对?于新?鲜的玩具总是好?奇的,他羡慕道?:“这是皇玛法送给你的吗?可真好?看。” 他的语气中虽带着?羡慕,却是一点都?不嫉妒的。 弘昼将沙漏递给弘历,嘿嘿一笑:“哥哥,这是我给你带的礼物,有了这沙漏,你就可以对?着?这沙漏练字,就能知道?一刻钟是多久了。” “真的?这是送给我的?”弘历面上?带着?些不可置信,舶来品即便在雍亲王府也?是好?东西:“那你有吗?” 弘昼摇摇头,正色道?:“我又不练字,我要这东西干什么?” 正欲伸手去?接沙漏的弘历却又将手缩了回来,道?:“弟弟,那我也?不要,沙漏你如今用不上?,以后也?用得上?的……” 可他的话还没说完,弘昼却将沙漏往一旁的案几上?一放,转身就跑,临走之前还不忘道?:“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哥哥,你就收下吧。” “你送给了我一枚印章,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这话一说完,他就跑的不见踪影。 弘历没法子,只能将沙漏收下。 *** 翌日一早,四爷即将带着?府中三位阿哥进宫的消息不胫而走。 消息一出,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钮祜禄格格自是高兴的很,耿格格是喜忧参半,可到了李侧福晋和弘时这儿,就只有难受的份儿。 在弘昼与?弘历没出生之前,弘时一人独自霸占着?雍亲王府所有的人脉和资源,旁人也?不计较他到底是福晋还是侧福晋肚子里生出来的,毕竟偌大一个雍亲王府只有他一位阿哥,在众人看来,以后整个雍亲王府都?是弘时的,对?他自是尊敬有加,甚至是阿谀谄媚。 等着?弘历与?弘昼接二连三出生,一个阿哥变三个阿哥,弘时在王府中的地位不说一落千丈,却也?是大受影响。 随着?李侧福晋被软禁,怀恪郡主被送去?庄子上?“养病”,弘时也?受到些许影响,如今听说这消息,已满十岁的他气的直吸鼻子,眼泪在眼眶直打?转。 李侧福晋脸色没比他好?看到哪儿去?,宫里头有规矩,像这等六岁以下的孩子也?就除夕进宫给皇上?磕个头,剩下的时候都?是在各自府中养着?。 一来是孩子太小,在这个一场风寒就能夺人性命的年代,时常出去?走动,的确是有许多危险; 二来是小孩子年纪小不懂事,若面圣时吓哭了或者吓尿了,好?事就变成了坏事,所以谁都?不敢冒这个险。 只是如今皇上?发话了,谁都?不敢忤逆皇上?的意思。 李侧福晋握住弘时的手,低声道?:“你莫要伤心,也?莫要难过,你如今几岁,那两?个小崽子又几岁?” “额娘打?听过了,诚亲王与?恒亲王都?有立世子的打?算,他们?一个是你阿哥的三哥,一个是你阿玛的五弟,你阿玛夹在他们?中间,到时候他们?奏请皇上?立世子,难道?你阿玛还能不去?吗?”“到了那一日,你阿玛难道?还能立那两?个小崽子为世子?这话传出去?,可别把人大牙都?笑掉了。” 说着?,她更是替弘时理了理衣裳,正色道?:“那弘昼一次两?次得了皇上?喜欢不过是瞎猫碰到死耗子,皇上?从未见过他如此胡闹的小孩,突然见上?一次只觉得新?奇。” “若等他犯了事儿,你看皇上?还会喜欢他吗?等到你被立为世子,你就和他们?不一样了。” “听话,莫要因这等小事儿影响了自己心情,乖乖跟着?你阿玛进宫,乖乖给太后娘娘拜寿,叫皇上?和太后娘娘瞧瞧到底谁才是好?的。” 弘时噙着?泪点点头。 李侧福晋别的话他没听进去?,可有一句话却是牢牢记在了心里——若是弘昼到了太后娘娘寿辰那日闹出事来,不光阿玛会厌弃他,就连皇玛法都?会厌弃他的。 他在心里打?定主意一定要让弘昼狠狠栽个大跟头。 只是他忘了,他也?好?,弘昼与?弘历也?好?,皆是四爷的儿子,他们?与?四爷绑在一起,一荣俱荣一辱俱辱。 若弘昼丢了脸,他这个当哥哥的也?是面上?无光。 对?于弘时的嫉恨,弘昼是半点不知情,如今他正被耿格格拉着?做新?衣裳了,过几日就要前去?寿康宫拜寿,自然要穿的喜庆些才是。 她更是问起瓜尔佳嬷嬷关于太后娘娘的喜好?:“……欢迎加入企恶裙八刘以七期弎弎零四看更多滋源嬷嬷也?是宫中的老?人,从前在太皇太后身边伺候过,不知道?太后娘娘可有什么讲究?” 太后是太皇太后侄女,虽说瓜尔佳嬷嬷一直在太皇太后身边伺候,却也?能时常接触到皇太后的。 瓜尔佳嬷嬷虽只是弘昼身边的嬷嬷,看似与?寻常嬷嬷无异,可到了这等关键时候,她的好?处就显露出来。 她斟酌片刻,道?:“太后娘娘是个性子极好?的人,自太皇太后故去?之后,她老?人家更是深居简出,很少出来走动。” “从前太皇太后尚在时,太后娘娘就不愿过寿,直说劳民伤财,想必这次寿辰也?是皇上?的意思。” “只要五阿哥到了那日安分守己,乖乖祝寿,即便五阿哥不得太后娘娘青睐,也?不会惹太后娘娘不喜的。” 耿格格悬着?一颗心这才微微放下些:“如此最?好?了。” 说着?,她就要常嬷嬷打?开库房将所有的料子都?拿出来看一看,想着?弘昼这是第?一次在众人跟前露脸,得好?好?拾掇拾掇才是。 弘昼却是心不在焉的,眼神时不时落在院子里,最?后更是道?:“额娘,我想出去?玩。” 耿格格想着?进宫在即,原是不欲答应的,可想着?这孩子向来跳脱,昨日进宫一整日怕是憋坏了,有就松口了:“好?,你先出去?玩一会儿,得早些回来,额娘还得帮你做新?衣裳,若是回来晚了,衣裳可赶不及的。” 弘昼点点头,迈着?小短腿就跑出去?了。 耿格格笑着?与?瓜尔佳嬷嬷道?:“这孩子从前一听说要做新?衣裳不知道?多高兴,寸步不离守着?我,可今日却是奇了怪了,连新?衣裳都?不稀罕了……” 很快,她就知道?为何弘昼不稀罕新?衣裳了。 因为四爷来了。 四爷一进来就四处找弘昼,他这脸色比起昨日来虽好?看了几分,却也?只好?看那么一两?分而已。 耿格格柔声道?:“王爷,弘昼出去?玩了,您找弘昼可是有事儿?” 四爷找弘昼自然有事。 他还要狠狠揍弘昼一顿。 因昨日进宫一趟,半夜他是噩梦连连,梦见弘昼这小崽子站在龙椅上?撒尿……吓得四爷直接惊醒,醒来之后还认真想了想弘昼到底会不会如此大胆。 他越想越清醒,觉得依弘昼的性子,没有弘昼做不出来的事……继而这份清醒就变成了惆怅,想着?如今自己年富力强,还能护住弘昼,若有朝一日自己不在了,弘昼该怎么办? 四爷胡思乱想着?,接下来就没睡着?过。 四爷原打?算一早就过来的,可却叫事情绊住了脚,等着?事情一忙完,他就匆匆赶了过来,却见这小崽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可有些话,四爷当着?耿格格的面并不好?说,直道?:“没什么事,我就在这里等等他吧。”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就不信弘昼今天能不回来? 四爷等啊等,在缓福轩用过了午饭,用过了晚点,可还未见到弘昼的踪影。 就连耿格格都?察觉到有些不对?,派人去?找弘昼,更是嘀咕道?:“弘昼这孩子怎么还没回来?说好?早些回来给他做新?衣裳的……” 四爷听闻这话,也?派了陈福去?找弘昼。 很快,陈福就像拎小鸡崽子似的将弘昼拎了回来。 弘昼只觉得不妙,被陈福提溜着?进来一眼就瞧见了站在廊下等他的四爷,眼瞅着?四爷离自己越来越近,他觉得危险离自己越来越近。 就在这时,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倒了下来,更是在地下打?滚起来:“阿玛要打?我!阿玛要打?我!” “坏阿玛!阿玛是个坏阿玛!” “连皇玛法都?说我是个好?孩子,阿玛凭什么要揍我?” …… 他也?不想这样啊,这等撒泼打?滚之事便是到了十年二十年后,也?会被人拿出来笑话的。 但没办法,形势由?不得他选择。 他想的很清楚,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不要面子,四爷难道?也?不要面子?他这一闹腾,他倒是要看看四爷怎么好?意思揍他?若是真要揍他,他就满院子跑,他倒是要看看四爷好?不好?意思! 四爷惊呆了。 不光他,耿格格,瓜尔佳嬷嬷,苏培盛等人都?惊呆了。 放眼京城,别说王府,但凡有头有脸的人家,就没哪家孩子能做出这等事情来。 四爷厉声呵斥道?:“起来,你这样像什么话?” “我不起来!”弘昼虽小,却不傻,打?滚选了院子的草地上?,而非青石板上?,一圈又一圈打?着?滚儿,软乎乎的。 他边打?滚还不忘与?与?四爷说话:“我一起来,您就要揍我!” 说着?,他更是控诉起来:“阿玛真是小气,昨日的事还记到今日,就非要揍我一顿吗?” “都?说父子没有隔夜仇,您也?太小气了!” “等着?我下次进宫,我要说给皇玛法听!” …… 他是个灵活的小胖子,滚来滚去?、滚来滚去?,活像一只胖毛毛虫,不过须臾,他身上?就沾满了草屑。 四爷再?次呵斥道?:“快起来!” 弘昼趴在草地上?,梗着?脖子道?:“我就不。” 他对?四爷那难看的脸色是熟视无睹,更是讨价还价起来:“除非您答应不揍我,我就起来!” 四爷没有说话,觉得不揍弘昼一顿实在是说不过去?。 弘昼觉得自己是个有眼力见的好?孩子,瞧见四爷面色没有松动的意思,就再?次打?滚起来。 这一次他决定对?自己狠一点,滚着?滚着?滚到了门口,即将要滚出缓福轩大门的时候,终于听到四爷倒吸一口冷气,沉声开口:“你起来,我不揍你!” 弘昼仰头看了四爷一眼,想了又想,试探道?:“真的吗?阿玛,您不会骗我吧?” 四爷再?次吸了一口冷气:“真的,我不骗你。” 他此举也?实在是无奈,雍亲王府内虽在他的治理下是井井有条,可保不齐有些许漏网之鱼,若叫人知道?他的儿子在满院子撒泼打?滚,这话传出去?,且不说弘昼名声如何,他都?没脸面对?他那些兄弟大臣。 小小年纪的弘昼却还是十分谨慎,环顾周遭一圈,扬声道?:“你们?可都?听见了,阿玛答应了,说不揍我的,你们?要替我作证……” 无一人敢接话。 弘昼这才麻溜拍了拍屁股站了起来,脸上?满是得意的笑。 他心想,古人云女人有三宝,一哭二闹三上?吊,看样子这不光对?女人好?用,对?他也?一样好?用,以后得常常拿出来用才是。 弘昼迈着?小短腿就上?了台阶,牵上?耿格格的手,奶声奶气道?:“额娘,我饿了,我想吃东西。” 他打?滚这么久,体力消耗巨大,能不饿吗? 就连护短的耿格格都?不敢随便吱声,窥了四爷一眼。 四爷没有说话,他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弘昼又拽了拽耿格格的手,重复道?:“额娘,我饿了,我想吃东西了!” “我身上?脏了,我想洗澡!” …… 耿格格还是没有接话。 她看了眼四爷,低声道?:“王爷,五阿哥不懂事,妾身,妾身一定好?好?教他!” 四爷一言不发,默默走了出去?。 满院子寂静无声。 耿格格等人脸色都?不好?看,就算是个傻子都?看得出来,四爷这是生气了。 唯独弘昼一个人还是笑眯眯的:“额娘,您不是说要给我做新?衣裳吗?您把料子拿给我看看,我到时候要穿好?看的衣裳进宫见皇玛法,给老?祖宗请安了……” 耿格格低声道?:“弘昼,你可知道?你阿玛今日生气了?” 弘昼抬起头看着?她,不解道?:“额娘,阿玛为什么要生气?” “阿玛要揍我,我都?没生气,他为何要生气?” 耿格格本就不是那等擅长言辞之人,惴惴不安道?:“可不管怎么样,你也?不能撒泼打?滚啊!” 这下说的弘昼是愈发不懂了,狐疑道?:“额娘,不是您与?我说遇到事儿要想办法吗?我明知道?阿玛要揍我,难不成我还乖乖等着?他来揍我吗?” “您看,我这法子不是想的挺好?吗?我这一打?滚,阿玛不就没有揍我了?” 说着?说着?,连他也?觉得有些许无奈:“其实我也?不想撒泼打?滚的,以后等我长大了,众人兴许还会议论这事儿。” “说不准等着?我有儿子有孙子了,他们?说起这事儿还会笑话我了。” 他低头看了看,皱眉道?:“您看,这是您亲手给我缝的衣裳,我都?打?滚滚脏了!” 耿格格微微叹了口气,低声道?:“弘昼,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会长大啊?” 弘昼牵着?她的手就往屋子里走,奶声奶气道?:“额娘,我不想长大,我觉得我每天快快乐乐的,多好?啊!” 耿格格摇摇头,无奈道?:“你倒是快乐了,可你阿玛……我瞧着?他像是一点不快乐。” 等着?她将弘昼从上?到下洗的干干净净,趁弘昼与?橘子玩时,她则与?瓜尔佳嬷嬷商讨起这件事来:“……您说这该怎么办才好??这孩子有些时候说话做事能把人气死,今日别说王爷,就连我都?觉得他这行径太过分了些。” 瓜尔佳嬷嬷活到这把年纪,也?是头一次见到撒泼打?滚的孩子,惊愕之余只觉有几分好?笑:“格格莫要担心,五阿哥年纪还小,顽劣些也?是常事,兴许等着?他长大懂事了就好?了。” 说着?,她更是道?:“奴才觉得今日五阿哥的话也?并非没有道?理,从前他虽顽劣,却未曾有过撒泼打?滚的先例。” “五阿哥也?说了,他也?是逼不得已才出此下策的……” 她与?耿格格四目相?对?,两?人眼里皆有无可奈何之色,她们?明知道?弘昼做错了,却找不出反驳他的理由?来。 接下来的一个月,四爷再?没踏足缓福轩。 这事儿对?从前的耿格格来说乃是稀疏平常,可自打?有了弘昼后,只要四爷在府中,不管再?忙,每隔几日都?会来看看他们?母子的。 这下,就连弘昼都?察觉到不对?劲了。 这一日,正与?橘子玩耍的弘昼像想起什么事似的,抬头看向耿格格,正色道?:“额娘,是不是阿玛好?久都?没来看我们?了?是不是阿玛生气了?” 耿格格点点头,想着?儿子总算懂事了些,正欲开口说话时,却听见弘昼又道?:“后日就该进宫给老?祖宗拜寿了,您说,阿玛正在生我的气,不会单单不带我进宫吧?” 说着?,他摇摇头,自顾自道?:“应该不会的,皇玛法叮嘱过阿玛要他带我们?进宫,阿玛不敢不带我的。” 看见弘昼再?次与?橘子玩的开心起来,耿格格脸上?的笑消失的无影无踪:“弘昼,你明知道?你阿玛生气了,不如去?与?他赔个不是吧?” “那日你又是撒泼又是打?滚的,我要是你阿玛,我也?会生气的!” “你阿玛每日忙的很,你多多体谅体谅他好?不好??” 第 38 章 说实在的, 弘昼对四爷并没有太多感情。 他和这个封建时代的孩子不一样,对父亲有着天生的崇拜之情,但他觉得既生为父亲,就该尽到父亲的职责和义务。 像四爷这等隔三岔五来看看?自己, 陪自己说几句话?的父亲, 弘昼实在不觉得四爷是?个好阿玛。 以至于四爷一个月都没来缓福轩, 弘昼只觉得像缺了?点什么, 但对他的生活并无任何影响。 弘昼看?向耿格格,低声道:“可是?额娘, 您也觉得我错了?吗?难不成我明知道阿玛要揍我,我还什么都不做吗?” “若真是?如此, 那我岂不是?连傻子都不如?” 论口才,耿格格一向不是?弘昼的对手。 如今, 耿格格也不想与弘昼继续掰扯这件事,只看?向他,柔声道:“额娘并不是?说全是?你的错,难道你就要一直这样与你阿玛僵持下?去吗?别说额娘担心,就连瓜尔佳嬷嬷, 常嬷嬷等?人都跟着担心。” 说着, 她更是?摸了?摸弘昼的小?脑袋瓜子, 道:“额娘知道咱们弘昼是?个好孩子,你既是?个好孩子, 就看?在额娘的份上?去与你阿玛说几句话?,认个错好不好?额娘看?到你与你阿玛这个样子, 额娘也很难过的。” 弘昼想了?想, 豪气万丈道:“好,我听您的。” 他握住耿格格的手, 正色道:“您就别担心了?,我是?个小?小?男子汉,才不会?像阿玛那样小?气了?。” 这话?一出,耿格格等?人都笑了?起?来。 耿格格很快就吩咐厨房做了?几样糕点,将糕点交到弘昼手上?,郑重道:“既然咱们弘昼是?小?小?男子汉,心胸宽广,那认错就要有认错的样子,不管你阿玛与你说什么,你只管认错就是?了?,千万不要顶嘴,好不好?” 弘昼点点头,提着食盒就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道:“额娘,您放心,我知道的。” “我可不是?那等?没?分?寸的孩子。” 很快,弘昼就提着食盒到了?外院书房。 只可惜,四爷不在。 如今候在四爷书房的小?太监已换了?一批人,当日除夕夜玩忽职守的小?太监已被打板子送走了?。 如今这几个小?太监虽是?新拨过来的,但弘昼的大名他们是?如雷贯耳,远远瞧见弘昼走来,一个个就如临大敌,互相提醒起?来:“快,五阿哥来了?,咱们都注意点!” “你把换班的小?卓子他们也喊过来,人多保险些!” 等?着弘昼行至四爷书房,刚准备走进去,就被这些人齐齐拦了?下?来。 为首的小?太监叫小?庆子,小?庆子含笑道:“奴才见过五阿哥,五阿哥可是?来找王爷的?” “可真是?不巧,王爷一大早就出去了?。” 弘昼提着食盒朝书房里头张望,只是?他所望之地,几个小?太监都将那地方堵得死死的,仿佛这书房任何角落只要叫弘昼看?上?一眼就不安全了?。 弘昼没?法子,只能道:“那阿玛什么时?候回来?” 小?庆子虽时?笑容满面,可全身上?下?却是?没?一处敢放松的,斟酌道:“五阿哥这话?问的,奴才们哪里会?知道王爷去了?哪儿?这王爷去何处,何时?回来,总不至于对咱们说吧?” 弘昼觉得这话?有道理,当即点点头就要提着食盒进去:“既然这般,那我就进去等?阿玛好了?。” 小?庆子是?浑身上?下?一个激灵,不由?想起?外院总管高?无庸对自己说的话?:“外院书房乃是?机密之地,若没?有王爷的吩咐,就是?连福晋来了?你们都得拦着。” 到了?最后,高?无庸更是?与小?庆子私下?再三强调:“特别是?那五阿哥,这就是?个活祖宗,若是?你们一个没?守住,再叫这小?祖宗将王爷的书房烧了?,别说你们,就连我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故而小?庆子连忙道:“还请五阿哥见谅,奴才实在做不了?这个主?,王爷吩咐过的,没?得王爷允许,谁都不能进书房了?。”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他身后的小?太监竟齐齐跪了?下?来,一个个皆是?诚惶诚恐的模样。 小?庆子更是?道:“五阿哥不如先回去,等?着王爷回来了?,奴才再派人告诉您一声?” 若换成平日里,弘昼定二话?不说就走了?。 可他今日是?来认错的,这认错要有认错的态度,若阿玛见到自己坐在这里等?他,说不准见到这一幕就什么火气都没?了?。 弘昼索性就在台阶上?坐了?下?来。 小?庆子等?几个小?太监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里皆是?茫然,高?无庸可没?告诉他们遇上?这等?事儿该怎么办。 坐在台阶上?的弘昼将食盒抱的紧紧的,正色道:“你们不必管我,我就在这里等?着阿玛就好,你们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 说着,他看?看?天,觉得今日的日头真是?好,“我就在这里一边晒太阳一边等?阿玛好了?。” 他这乖乖的模样真是?又可爱又叫人心疼。 几个小?太监又互相看?了?眼,谁都不敢瞎出主?意,后来还是?小?庆子与弘昼说不如他去石凳上?坐一坐好了?,毕竟就这样软乎乎的小?孩子可怜巴巴坐在台阶上?,还是?怪于心不忍的。 弘昼却不答应,正色道:“若是?我坐在旁边的石凳上?,岂不是?阿玛一进来就看?不到我啦?” 不管小?庆子怎么劝,弘昼就执意坐在这里晒太阳。 小?庆子等?人没?办法,只能任由?着他去了?。 弘昼便乖乖坐在这里晒太阳,只是?如今正值巳时?,阳光照在人身上?是?暖洋洋的。 不一会?儿,他就靠在柱子上?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等?着四爷回到外院,隔着老远就看?到了?弘昼。 如今虽太阳当空,但已是?初冬,睡着了?的弘昼身上?还是?有些冷的,一手抱着胳膊,一手仍紧紧握着食盒。 四爷脸色沉沉走了?进来,当即就将小?庆子喊了?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 小?庆子前来外院书房当差不到一年的时?间,对上?面上?一贯没?什么表情的四爷仍紧张的很,战战兢兢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最后更是?道:“……奴才与五阿哥说过要五阿哥先回去,只是?五阿哥口口声声说他是?过来与您认错的,要等?您回来,说什么都不肯回去。” 四爷是?怒火中烧。 一个月前他虽恼了?弘昼,但弘昼是?他的儿子,又是?早产儿,他又怎会?真的与弘昼生气? 当即他就对着身后的苏培盛道:“将他们一人拖下?去打十个板子。” 小?庆子连声求饶,更觉得冤枉。 可苏培盛冲他摇摇头,示意他莫要说话?,更是?低声道:“今日你们这顿板子少不了?的,走吧。” 苏培盛虽是?跟随四爷身边多年的奴才,可他忍不住暗想,就算是?他碰上?这等?事儿只怕也逃不了?一顿板子。 毕竟四爷这人吧,既不想放弘昼进书房,又不想看?弘昼可怜巴巴在这儿等?他。 他们家主?子,可真是?矛盾的很! 四爷却不知道苏培盛内心戏这样多,当即就走上?前想要将弘昼手上?的食盒拿走,再将人抱进去睡觉。 可一向睡觉和小?猪一样沉的弘昼今日却是?觉浅得很,四爷略动了?动食盒,他就迷迷糊糊道:“不准动我的点心,这是?我拿给我阿玛的点心!” 他不光嘴上?这样说,胖乎乎的小?手更是?将食盒攥的更紧了?。 四爷神色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苏培盛当即就懂了?四爷的意思,上?前一步低声道:“五阿哥,您醒醒,王爷回来了?!” 弘昼一个激灵,当即就站了?起?来,揉着眼睛道:“阿玛,您终于回来了?。” 说着,他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来,将食盒往四爷跟前一递,奶声奶气道:“阿玛,这是?我给您带的点心,我给您赔不是?,您就不要与我一般见识好不好?” “哥哥说了?,君子就不要和女人和孩子一般计较,您就原谅我吧!” 四爷板着脸纠正他:“不是?君子不要和女人,小?孩一半见识,而是?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弘昼点点头,道:“好像也是?差不多的意思。” 四爷居高?临下?看?着一脸笑容的他,道:“你来这里多久了??” 弘昼歪着头想了?想:“不知道,好像来了?很久很久了?,我刚来的时?候,太阳在桂花树那里,可现在,太阳都到了?房子这里来了?。” 说着,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一个人在这里好无聊,我原本也是?想回去的。” “可是?我知道您生我的气,这认错就要有认错的样子,我在这里等?着您,您一回来就能看?到我,就能吃到我给您送的点心,” 他再次重复道:“阿玛,您就不要与我一般见识了?好不好?” 四爷心思微动。 他哪里当真会?与一个两三岁的孩子生气。 可他更知道弘昼的性子,当即板着脸道:“那你可知道错了??” 弘昼点点头:“我知道错了?。” 四爷又道:“那你以后还会?不会?再犯?” “这个……”弘昼面上?浮现几分?犹豫之色,看?了?眼四爷,为难道:“我也不知道。” “我今日是?真的知道错了?,可以后的事情,谁能说得准?我还这么小?,以后还有几十年可活了?,哪里敢随便保证?” 他虽小?,却不傻,见着四爷脸色不善,忙又将话?题圆了?回来:“当日我犯错也是?身不由?的的,阿玛,这个成语是?这样用吧?哥哥教?过我的,就是?脑子里想的是?一回事,身上?做的又是?另外一回事,我也不想的……” 四爷见他歪理一大堆,想着自己还有要事要忙,摆摆手道:“罢了?,罢了?,你既知道错了?就好。” “我也不管你是?不是?身不由?己,若下?一次再这等?错误,我决不轻饶。” “好了?,你回去吧。” 弘昼点点头,兴高?采烈的就走了?,临走之前还不忘与四爷道:“阿玛,这是?额娘给您准备的点心,可好吃了?,您别忘了?吃。” 四爷看?着他蹦蹦跳跳离开的背影,无奈摇摇头。 等?着走进书房,他便对着苏培盛道:“将戴铎请来。” 戴铎乃是?雍亲王府内的谋士,四爷虽不比老八等?人谋士养的多,却个个皆是?精英之辈,特别是?戴铎,十分?得四爷信任。 很快,戴铎就疾步走了?进来。 戴铎年过四旬,看?着是?其貌不扬,可这些年来一直为四爷出谋划策,很得四爷信任,四爷更是?妙赞过他乃是?自己的“诸葛军师”。 一进来,戴铎就连声请安。 他一进来,苏培盛就极有眼力见的退了?出去,不光将门阖上?,更是?自己亲自守在台阶下?,就怕有人听到了?四爷与戴铎密谈。 人人都说苏培盛乃是?四爷跟前第一大红人,但唯有苏培盛知道,四爷真正相信的却是?戴铎。 四爷在戴铎跟前并无太多架子,摆摆手道:“不必多礼,方才我去见了?老五一趟,他虽是?我的弟弟,可因自幼养在太后娘娘膝下?的缘故,一向与其余兄弟来往的并不密切,今日我与他闲谈一二,他隐隐与我透出风声,说老三想要在太后娘娘寿辰当日请皇阿玛立世子,老三还想拉着他一起?立世子。” 一想到老三,他就头疼。 老三乃是?荣妃娘娘所出,这么多年虽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可与他的额娘荣妃娘娘性子一样,他是?个不争不抢的。 可偏偏造化弄人,当初他奉皇上?之命彻查“魇镇之案”,查出老大“魇镇”废太子的证据而被迫与老大、老八等?人离心,近来与格尔芬、阿尔吉善等?人走的很近,无非想着老二既能两立两废,也许皇上?心情一好,又将老二立为太子。 老三不仅将老大和老八当成对手,如今已将所有得皇上?青睐的人都当成了?对手。 戴铎大惊,低声道:“敢问王爷,诚亲王与恒亲王这是?什么意思?” 诚亲王是?老三,恒亲王是?老五。 还不等?四爷说话?,他便斟酌道:“奴才觉得,想必是?诚亲王见五阿哥得皇上?喜欢,怕皇上?是?爱屋及乌,因此也看?重于您,所以想早早逼着您一起?奏请立太子。” “众所周知,五阿哥纵得皇上?喜欢,却与皇上?只有两面之缘,再加上?他年纪尚小?,于情于理都不是?被立为世子的合适人选,雍亲王府内唯有三阿哥最合适。” “如今五阿哥虽年幼,可假以时?日终会?长大,若因这世子之位与三阿哥,与您生了?嫌隙,实在是?得不偿失,更有可能仗着皇上?对他的偏宠,而在皇上?跟前进献谗言,如此对王爷来说实在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他这话?音刚落下?,四爷就斩钉截铁道:“弘昼不会?这样的。” 戴铎眼观鼻鼻观心,低声道:“奴才也相信五阿哥不会?如此,只是?万事该做好最坏的打算,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说着,他看?了?眼四爷,见四爷面上?并无怒色,这才继续道:“方才就如奴才所说,您立三阿哥为世子不合适,可若不立三阿哥为世子也不合适。” “在外人眼中,您一向淡泊名利,这次诚亲王想拉着恒亲王一起?奏立世子,就算恒亲王不答应,但也拖不了?几年的,若雍亲王府世子之位久久未立,旁人甚至皇上?难免会?想您想立五阿哥为世子,以此来讨得皇上?欢心。” “旁人这样想倒是?无所谓,奴才就怕皇上?也这样想……” 这一番话?说的四爷脸色沉沉,长长叹了?口气:“照你这样说,我已行至死局?老三这一招可真是?狠啊!” 依他对老三的了?解,恐怕老三一早就知与兄弟们交好的老五会?将这件事告诉他,可如此,老三也是?一点都不怕。 四爷看?向戴铎,正色道:“你可有什么解决之策?” 戴铎可谓是?四爷膝下?第一谋臣,如今是?谦逊一笑,正色道:“奴才倒有几分?愚见,如今看?来三阿哥虽为王爷长子,却并非嫡子,名不正言不顺,年侧福晋如今虽身子亏损,可保不齐终有一日会?有自己的孩子,若福晋或年侧福晋能够生下?儿子,这才是?上?上?乘人选。” “至于五阿哥,奴才觉得就算五阿哥再得皇上?宠爱,皇上?或者您都不会?允许一个纨绔被立为世子的。” 四爷心里一惊,低声道:“你的意思是?……如今弘昼越是?顽劣越好?” 顽劣到所有人都觉得弘昼担不起?整个雍亲王府,顽劣到便是?他几年后有心将弘昼立为世子,皇上?就头一个不答应。 四爷犹豫了?。 在他看?来,三岁看?老,弘昼马上?就要三岁,这孩子本就顽皮,若再不加以管教?,只怕以后再想管教?就难了?。 戴铎一眼就看?出了?四爷的心思,正色道:“王爷当以大局为重,如今太子之位空悬,一步错,便是?满盘皆输。” “奴才也听说过五阿哥,虽性子顽劣却聪明伶俐,如今先放纵他些日子,等?着立世子一事风头过去,王爷再好好管教?也不迟。” 四爷犹豫再三,却还是?点了?点头。 他并非不在意弘昼,而是?在这场夺嫡风波中,成王败寇,他身上?肩负着雍亲王府数百条人命,若是?输了?,这几个孩子兴许连命都保不住。 对于戴铎的话?,他也听明白了?,就是?弘昼顽劣闹腾时?,他不仅不能加以管教?,还要在旁边鼓掌称好,放任着弘昼在纨绔这条路上?越走越远。 *** 弘昼很快就感受到了?四爷的变化,如今进宫在即,福晋出面请了?瓜尔佳嬷嬷给弘昼兄弟三人进行突击培训。 他们三人之中,唯有年长的弘时?每年除夕会?跟着四爷进宫请安,但也仅限于跟在一众皇孙中磕个头,压根没?被皇上?单独拎出来说话?。 这些日子,别说四爷,李侧福晋,钮祜禄格格与耿格格担心,就连福晋也跟着着急上?火起?来,若一不小?心王府中的三个阿哥都得了?皇上?厌弃,那雍亲王府该怎么办啊? 所以,就连一向矜贵的福晋都带着厚礼请瓜尔佳嬷嬷出山,要瓜尔佳嬷嬷好好教?导弘昼兄弟三人。 瓜尔佳嬷嬷答应下?来。 只是?,弘昼不过刚学?了?半天规矩,就不肯学?了?。 偏偏他还振振有词:“我都去过紫禁城啦,里面的规矩我都熟,皇玛法都夸我是?个好孩子了?,我就不用学?规矩了?吧?” 瓜尔佳嬷嬷虽看?着严肃,但大多数时?候是?个脾气性子很不错的人,要不然,她也不能在弘昼身边呆这么些日子。 可如今涉及到弘昼当着皇上?,当着后宫妃嫔,当着功勋贵族前去给太后娘娘拜寿,若有半点闪失,就连四爷和雍亲王府面上?都无光,如今正色道:“这是?万万不行的……” 只是?她这话?还没?说完,就瞧见四爷站在花厅门口。 众人连忙上?前给四爷请安。 四爷摆摆手,道:“……方才弘昼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他这孩子向来是?个坐不住的,既然他不愿学?规矩,不学?就不学?吧。” 弘时?与弘历是?一愣,有些不敢相信这话?居然会?从四爷嘴里说出来。 唯有粗枝大叶的弘昼听到这话?像过年似的,连连叫好,更是?道:“阿玛,既然我不用学?规矩,那我就先回去啦。” 这话?一说完,他就蹦蹦跳跳走了?。 这事儿还不算完,四爷命人为弘时?和弘历准备好了?贺礼,可到了?弘昼这儿,却是?什么都没?有。 不明所以的弘昼跑去问四爷,四爷只道:“我记得你额娘生辰时?,你给你额娘送了?一幅画当作贺礼,你额娘看?到这幅画时?候感动的很,不如你给老祖宗也送上?一幅你所作的画吧。” 这下?就连弘昼都愣了?愣。 四爷还以为弘昼终于察觉到自己态度的不对,觉得这孩子也不算无药可救,谁知道弘昼下?一刻却道:“阿玛,我觉得您的话?有道理,只是?……我压根没?见过老祖宗,怎么能把她画出来?” “我虽擅长画画,却又不是?神笔马良,您也是?太为难我了?。” 四爷沉默片刻,无可奈何道:“你自己看?着办吧。” 弘昼似懂非懂点了?点头,转身就回去了?。 一回去,弘昼就与耿格格说起?了?这事,更是?琢磨道:“……额娘,您说我给太后娘娘准备什么寿礼好了??” 耿格格与瓜尔佳嬷嬷等?人早就察觉到四爷的不对劲,如今听闻这话?互相交换了?个眼神。 可偏偏在弘昼跟前,耿格格也不敢将这话?说的太明白,生怕这孩子伤心了?,只哄他道:“咱们弘昼这么聪明,你先好好想想,也叫额娘好好想想,虽说时?间比较紧,但有些事情却是?急不来的。” 弘昼也是?高?高?兴兴下?去了?。 到了?私底下?,耿格格便与瓜尔佳嬷嬷说起?这件事来:“……嬷嬷,您说王爷是?不是?还在生弘昼的气?要不然怎么一点都不管弘昼?” 说到这儿,她声音中竟带着一股子哭腔:“弘昼虽顽皮不懂事,却也是?王爷的亲生骨肉,弘昼马上?又要进宫了?,王爷怎么能不管他?若是?在宫里头出了?什么纰漏,惹得皇上?或太后娘娘不喜欢也就罢了?,可若触怒皇上?等?人,说不准命都保不住了?。” 这话?说完,她竟掉下?眼泪来。 瓜尔佳嬷嬷也觉得四爷的反应很是?不对劲,可她在紫禁城多年,深知作为奴才有些话?是?不能说的,便一味只能劝耿格格放宽心些。 耿格格虽替弘昼难受,却还是?打起?精神替弘昼准备太后娘娘的寿礼。 她为弘昼选的是?一尊天青色的甜白釉花瓶,高?高?瘦瘦的,颜色很素净,她专程问过瓜尔佳嬷嬷了?,太后娘娘一贯喜欢素净,这尊花瓶虽不算出挑,但也绝不会?出错。 但当耿格格将这事儿说给弘昼听了?,正抱着橘子玩耍的弘昼却摇摇头,漫不经心道:“额娘,我觉得您为老祖宗选的寿礼不好,太普通了?些。” 说着,他就挥挥手,一副“这件事包在我身上?,您就别操心”的架势:“我已经为老祖宗准备好了?寿礼。” 这下?,耿格格是?更担心了?,试探道:“弘昼,你能告诉额娘你为太后娘娘准备了?什么寿礼吗?额娘觉得额娘为你选的寿礼也是?挺不错的,你不如就用额娘选的寿礼吧……” 弘昼扭头看?向她,圆溜溜的大眼睛里带着些许不高?兴了?:“额娘,您是?不相信我吗?” 耿格格忙道:“我不是?……” 弘昼摸了?摸橘子油光水滑的小?尾巴,嘟囔道:“就连阿玛都说了?叫我自己给老祖宗准备寿礼的,阿玛都相信我,您怎么能不相信我了??” 耿格格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想着她怎么就生出这样一个傻儿子来,四爷哪里是?相信他?分?明是?懒得管他了?? 但这话?,她却不能说,只能哄道:“额娘自然也是?相信你的,你把你的寿礼拿出来给额娘看?一看?好不好?额娘知道咱们弘昼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可额娘怎么不知道你有什么宝贝?” 弘昼正色道:“我哪里没?有宝贝了??我跟着星德哥哥出去过两次,买了?许多宝贝了?。” 民间的东西,哪里能入得了?太后娘娘的眼? 耿格格心里是?愈发担心。 她甚至难得前去外院书房去找了?四爷一次,只是?四爷听到这话?反应并不大,直说随弘昼去好了?。 因为这事儿,她夜里还偷偷哭了?一场。 但这些事儿,弘昼是?全然不知。 到了?十一月五日,天降大雪,弘昼被耿格格从被子里揪出来时?外头天还是?黑黝黝的,只听见寒风夹杂着雪花落在廊下?簌簌的声音。 弘昼的眼睛都睁不开,耿格格与瓜尔佳嬷嬷等?人替他穿戴整齐,更不忘替他拿上?他为太后娘娘“精心”准备的礼物,忧心忡忡将弘昼送到二门处,再一次郑重叮嘱道:“弘昼,今日是?太后娘娘的生辰,你一定不一定不可顽皮,若不知道该怎么做,就跟在四阿哥身后,他怎么做,你怎么做就是?了?,如此就不会?出错了?……” 弘昼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道:“额娘,这话?您都说了?无数遍了?,我耳朵听的都起?茧子了?。” 这话?,便是?耿格格再说一千一万遍仍觉得不放心,正欲再交代几句时?,就见着钮祜禄格格也牵着弘历的手走了?过来。 今日弘昼与弘历两人虽未穿着同?样颜色的衣裳,但衣裳款式是?一样的,弘昼着靛蓝色如意纹夹袄,弘昼着胭脂色团字纹夹袄,两人身上?都穿着耿格格为他们做的披风,两个小?娃娃肩并肩,手拉手站在一起?,着实可爱。 钮祜禄格格看?向满脸愁色的耿格格,轻声道:“今日他们两个孩子进宫,这是?旁人求都求不到的好事儿,怎么到你这儿,你就愁眉苦脸起?来?放心,五阿哥吉人自有天相,定不会?有事的。” 弘历也跟着点点头,“是?啊,耿额娘,您不要担心,我会?好好护着弘昼的。” 唯有弘昼如今仍睡眼惺忪,便是?天色昏暗,却也能见他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嘴里更是?呢喃到:“哥哥,我们快去马车上?吧,到了?马车里就能睡觉吧。” 耿格格无奈摇摇头:“罢了?,你们快走吧,这里冷,当心冻着了?。” 弘昼与弘历手牵手就到了?雍亲王府门口,门口已经停了?三辆马车,为首那辆自然是?四爷的,继而是?弘时?的,先前因弘昼强烈要求,所以今日与弘历同?坐一辆马车。 弘昼一到门口,就见到了?三哥弘时?。 今日弘时?穿着一身石青色缂丝飞鹤纹夹袄,腰间挂着羊脂如意白玉佩,看?起?来是?雄赳赳气昂昂,颇有背水一战,替父争光的气势。 弘时?正由?小?太监扶着上?马车,看?到两个弟弟是?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他一贯是?这样子,在四爷等?人跟前是?一副好哥哥的样子,可到了?私底下?,就拽的像二五八万似的。 弘历一贯是?个乖孩子,上?前道:“三哥。” 弘时?居高?临下?点点头,表示答应了?,继而钻进了?马车。 弘昼瘪瘪嘴,没?好气道:“三哥今日可真是?威风啊!好像打了?胜仗的将军似的。” 这话?声音说的不大,却也不小?,足以叫马车里的弘时?听见。 弘历拽了?拽他的手,示意他莫要说话?。 弘昼的声音愈发大了?:“哥哥,你为什么不叫我说话??我又没?有说错!” 自弘时?在花园故意踩了?橘子一脚后,他就记恨上?了?弘时?,在他看?来,弘时?若大大方方冲他或弘历使绊子,他还佩服弘时?,可偏偏弘时?却冲一只猫儿下?手,实在叫人瞧不上?:“哼,有本事他在阿玛跟前,到了?皇玛法跟前也这样威风……” 弘历生怕事情愈演愈烈,连忙将弘昼拉走了?。 上?了?马车,弘昼仍还愤愤不平,弘历见了?,连忙劝道:“弟弟,今日是?老祖宗过寿,你这是?干什么?要是?叫阿玛见到了?,多不好啊……” 弘昼没?好气道:“就是?叫阿玛见到了?他这样子才好,叫阿玛狠狠训斥他一顿,他在阿玛跟前对我们多好啊,一背着阿玛,看?我们就像仇人似的……” 他越说越生气,当即是?睡意全无。 四爷很快就来了?,吓得弘历连忙将他的嘴捂住。 马车很快就慢慢动了?起?来。 今日雪大路滑,马车驶的很慢很慢,再加上?马车内烧的暖烘烘的,弘昼很快就睡意来袭,靠在弘历身上?睡了?过去。 弘历是?第一次进宫,再加上?昨晚钮祜禄格格再次叮嘱过他,要他懂规矩知礼数,就算坐在马车里也要规规矩矩的,若是?将衣服坐皱了?,给太后娘娘拜寿时?不好看?的。 弘历见弘昼睡得四仰八叉,好似在自己家里似的,连忙戳了?戳他的小?胖脸:“弟弟,醒醒,你这样睡觉,衣裳都皱了?!” “到时?候进宫了?,大家看?到你衣裳皱巴巴的,多丑啊!” 听到这话?的弘昼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了?过去。 弘历无奈摇摇头,只能任由?他去了?。 雪势越来越大,本就行驶缓慢的马车速度愈发慢了?,等?着弘昼一觉醒来,掀开帘子看?向窗外,正好可见大雪簌簌,巍峨雄伟的紫禁城在漫天大雪之中也变得清冷高?洁起?来,与天地万物一起?笼罩在茫茫大雪中,有种震撼人心的美。 他忍不住感叹道:“可真好看?。” 即便弘历平日里看?起?来沉稳,可到底只是?个小?娃娃,如今进宫在即,扯了?扯身上?的衣裳,瞧着有几分?紧张的样子。 到了?神武门,四爷等?人下?了?马车,坐上?暖轿直奔寿康宫而去。 弘昼依旧与弘历窝在一起?,他是?这里瞧瞧,那里看?看?,一声接一声发出惊叹,惹得弘历连连道:“弟弟,你的衣裳本就皱了?,这样扭来扭去的,衣裳就愈发皱了?,这样不好看?。” 一会?弘历又道:“弟弟,今日有许多人会?进宫给太后娘娘拜寿,你这样老是?撩开帘子不好。” 只可惜,弘昼根本不听他的。 到了?寿康宫门口,弘昼那身胭脂色团字纹夹袄已是?皱皱巴巴,弘昼却是?半点不在意,跟在四爷身后就进去了?。 寿康宫内是?欢声笑语一片,弘昼一进去就瞧见许多妇人坐在里头说话?,连德妃娘娘也在其中,不过他的目光直勾勾搂在为首的太后娘娘面上?。 太后娘娘纵已年过七旬,满头银丝,却是?看?起?来精神还不错,见四爷带着三个孩子上?前与她老人家请安,只微微颔首叫他们起?来,更道:“……今日风大雪大,外头的路想必不好走,没?想到你们倒是?来得早!” 四爷是?头一个到的。 虽说今日诸位皇子皆要携子前来给太后娘娘拜寿,但皇孙众多,若是?各个王府或贝勒府中的孩子都带来,只怕寿康宫会?比那街头的菜市场还吵,一般遇到这等?情形,皇子们也就选个长子或嫡子带进宫意思意思。 今日想必也就四爷与老五是?拖家带口的将儿子都带来了?。 四爷是?得皇上?钦点,老五则是?从小?养在太后娘娘膝下?,与太后娘娘关系亲厚的缘故。 听到这话?,四爷连声道:“今日是?您的寿辰,想着几个孩子顽劣,唯恐路上?闹出什么事情来,所以就早早出来了?。” 弘昼一进来,就感受到许多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 等?着四爷的话?音落下?,他更是?不高?兴地瘪瘪嘴,哼,四爷明白着就是?说他顽劣。 当即人群中就有人笑出声来,如今有资格坐在太后娘娘身边陪着她老人家说话?的,皆是?进宫多年的老人,有些无子无女,并不关心太子之位到底花落谁家,瞧见这般可爱的小?肉墩墩自然觉得可爱。 太后娘娘眼神并不好,没?看?见弘昼的小?表情。 倒是?坐在太后娘娘下?首的德妃娘娘是?脸色沉沉,自上?次四爷出宫后,就再没?与她进宫请安过,母子之间谁都不愿先低头。 若是?如此,德妃娘娘倒也不会?在意,毕竟她可不止只有四爷一个儿子。 但叫她万万没?想到的是?皇上?来了?永和宫一趟,与她说什么“老四从小?养在孝懿皇后身边,与你不太亲近,朕也知道如今你有心修补你们母子之间的关系,可德妃啊,如今老四已经大了?,不是?小?孩子,他这些年愈发沉稳,他府中的事你就不必操心,若他有拿不准主?意的事,自会?进宫来问你”之类的话?。 当即德妃娘娘就是?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知道皇上?这是?在怪她插手松佳姨娘一事,连忙低声应。 到了?她这个年纪,“恩宠”二字对她们来说已是?奢望,日日安分?守己,守着孩子和位份过日子。 皇上?这话?,无异于狠狠给了?她一巴掌,这叫她对四爷和弘昼怎么喜欢的起?来? 一时?间,德妃娘娘不光脸色沉沉,就连看?向四爷和弘昼的眼神都是?冷冰冰的。 弘昼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扭头一看?,原是?德妃娘娘,当即就冲着德妃娘娘露出灿烂一笑。 这下?,德妃娘娘心里更不舒坦了?。 下?一刻,弘昼就见太后娘娘身边的嬷嬷端了?铺着红绸的托盘下?来,他便小?心翼翼将自己的锦盒放了?上?去,更是?一副“保准我给太后娘娘准备的寿礼最好”的模样。 与德妃娘娘坐在一块的宜妃娘娘瞧见他脸上?的小?表情,嘴角微微翘起?,宜妃娘娘是?老五的额娘,也是?老九的额娘,因老九从小?养在宜妃娘娘身边的缘故,她与这个次子关系更是?密切。 而如今,老九与老八关系很是?密切,甚至连她听着儿子夸老八多了?,也觉得老八是?个贤良之人,如今帮着老八提防起?四爷来。 宜妃娘娘想着儿子对自己的嘱托,含笑道:“皇额娘,如今时?候尚早,雍亲王两个小?子又是?头一次进宫给您请安,您不如叫臣妾们开开眼,看?看?他们给您准备了?什么好东西?” 因老五的关系,她很得太后娘娘喜欢。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铺着红绸的托盘上?。 太后娘娘是?个性子和善之人,当即就笑着道:“既然你们想看?,那便打开看?看?就是?了?。” 弘昼一听这话?,顿时?小?腰板挺的更直了?,一副等?着被夸的模样。 第 39 章 托盘上的锦盒很快依次被打开, 弘时送给太后?娘娘的是一尊景泰蓝缠枝花瓶,纹路精致,做工繁琐,这是?四爷为弘时亲自?挑选的, 很符合四爷想对外展示的沉稳长子形象。 弘时见太后娘娘面露赞赏之色, 心中雀跃, 面上也有些绷不住, 露出些许喜色来:“我?曾听阿玛说过,说老祖宗近来腿脚不便, 不能像从前一样时常去花园散步,如?今春色即来, 太后?娘娘若不能赏尽御花园春色,差人去折几株花回来插着也是极好的。” 太后娘娘微微颔首:“你倒是?有心了。” 接着, 便轮到弘历的礼物。 弘历送给太后?娘娘的是?核桃文玩,小小的核桃内是?别有洞天,里头刻着小舟,不仅小舟栩栩如?生,更是?可?见船舱内的人, 实?在是?精致。 这小玩意儿既别致又不贵重, 也是?四爷绞尽脑汁替弘历选的。 太后?娘娘将核桃文玩拿到手里看了看, 直说有意思:“哀家从前就听说过民间自?有高手在,如?今瞧来果然是?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也不知道这些人的手是?怎么做的,竟如?此灵巧。” 得太后?娘娘夸赞的弘历面上带笑:“老祖宗喜欢就好?。” 等到了即将打开弘昼的礼物时,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锦盒。 随着锦盒被打开,坐在太后?娘娘身边的宜妃娘娘一个忍不住, 竟笑出声来。 旁的妃嫔也觉惊愕,可?毕竟得顾忌德妃娘娘或四爷,并不敢笑出声,忍的是?十分难受。 这锦盒里赫然装的是?一个仙人拜寿的瓷器,白发苍苍的仙翁手上捏着个蟠桃,嘴巴张的比脸都要大,矮胖矮胖的仙翁怎么看怎么滑稽,这东西做工也就不算粗糙而已,放在雍亲王府都有些不够看,更别说放在慈宁宫,叫宜妃娘娘瞧来只觉得贻笑大方。 宜妃娘娘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率先?发问:“这是?什?么东西?” 说着,她更是?以一副看好?戏的神色看向弘昼:“你莫不是?装错了东西?今日是?太后?娘娘的寿辰,可?不是?你在过家家。” 她摇摇头,没好?气?道:“本宫如?今这规矩都乱套了,什?么东西都能往宫里拿。” 她这话说的是?指桑骂槐,不仅说弘昼没规矩,也顺便骂了骂弘昼身后?的四爷。 弘昼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骂四爷可?以,骂他可?不行。 他走上前,拿起这仙人拜寿的杯子看了又看,越看越觉得可?爱:“宜玛嬷,这杯子不可?爱吗?” 说着,他看向太后?娘娘,解释道:“老祖宗,您看,这是?个杯子,这是?我?处王府时亲自?选的,您看它嘴巴张的大大的,里头就用来装茶水。” “我?知道,宫里头什?么好?东西都有,可?这样的杯子,您肯定是?没有的。” “您更是?一看到这个杯子就能想起我?来。” “当初我?额娘生病时,大夫说要多喝水,这样对身体好?,您用这杯子多喝水,也能身体好?好?的,定能长命百岁的。” 他之所以选这个杯子也是?思虑再三,一来是?想选个小孩子会选的东西,二来是?心疼银子。 太后?娘娘脸上满是?笑意,吩咐身边的宫女将这三样礼物都收起来,“你们三个都是?好?孩子,不管是?什?么东西,哀家都喜欢。” 说着,她老人家的眼神就落在弘昼面上:“礼轻情意重,弘昼的杯子,哀家最喜欢。” 这下,宜妃娘娘也有些笑不出来了。 每年太后?娘娘寿辰与万寿节,皇孙们个个送的东西虽顶好?,但明?眼人一看都知道是?家中长辈帮着挑的,可?今日弘昼这个仙人拜寿的杯子,一看就知道是?真的是?他所选。 太后?娘娘入宫多年,虽很少过问朝堂与后?宫之事,可?她老人家到底是?故去太皇太后?的侄女,跟在太皇太后?身边耳濡目染这么多年,也有几分识人的本事,当即看向弘昼的眼神里更带着几分慈爱。 这下,宜妃娘娘是?彻底笑不出来了。 当即就有妃嫔奉承德妃娘娘:“……娘娘真是?好?福气?,雍亲王的三位阿哥个个看着都是?懂事的,特别是?最小的那个,别说皇上与太后?娘娘喜欢,就连臣妾瞧着都喜欢得很。” “小小年纪是?不卑不亢,以后?一看就是?个有出息的。” 德妃娘娘面上笑意淡淡,只点点头算附和了。 很快,诸位皇子们就陆续到场。 若说太后?娘娘最喜欢的,自?然是?从小养在她老人家身边的老五,自?己养大的孩子是?怎么看都觉得好?,就连当初老五进上书房念书时,五六岁的孩子只会说蒙古话,落在她老人家眼里也是?最好?的。 爱屋及乌,就连老五今日带进宫的几个孩子,太后?娘娘也是?喜欢的很,看看这个,问问那个,更是?拉起最小孩子的手问个不停。 旁人顿时就沦为背景板了。 四爷还轻松些,可?今日的福晋可?谓是?任务繁重,如?今是?眼睛一错不错盯着弘昼,生怕他闹出什?么幺蛾子。 弘昼倒是?比他们想象中要老实?些,纵然不大规矩,可?也不过看看这里,望望那里,时不时拽着弘历的手说几句话。 当然,弘历并不搭理他。 很快,老十四就带着福晋和他的长子弘明?前来给太后?娘娘拜寿。 打从老十四与他的儿子弘明?一露面,德妃娘娘的眼神就落在他们几人身上,等着老十四一下来,就被德妃娘娘请到一边说话。 弘明?瞧着与弘时差不多大的年纪,可?却被德妃娘娘当成小孩子一般,一会问他今日早上什?么时候起来的,困不困,一会问他饿不饿,可?要吃些什?么东西垫一垫……一个人喜不喜欢另一个人,眼神里是?可?以看出来的。 弘昼看着德妃娘娘看向老十四父子两个,眼里恨不得在发光,觉得还是?挺心疼四爷的。 他向来是?个话多的,当即就再次拽了拽弘历的手,小声道:“哥哥,玛嬷可?真喜欢十四叔和堂哥哥。” 他这声音虽不大却也不小,刚好?能传到四爷耳朵里。 这话可?是?狠狠戳到四爷心窝子上。 当日他带着弘昼进宫,与德妃娘娘闹得不欢而散,回来后?也曾反省过时不时对德妃娘娘说话太重了些,想着纵然德妃娘娘对他不如?老十四疼爱,可?他也是?德妃娘娘的孩子,兴许是?自?己太敏感了些…… 可?后?来他仔细一想,若这事儿换成了十四弟,不知大盘德妃娘娘会怎么做。 兴许是?一句重话都没有的。 他还记得当年德妃娘娘与老十四也曾有过争执,那时候老十四年少轻狂,非要跟随大军一起出征准噶尔,德妃娘娘气?的直抹泪,更是?要他去帮着劝劝老十四,可?那次老十四却铁了心,不管谁劝都没用。 那一次他们母子也是?闹得厉害,德妃娘娘气?的连话都不愿与老十四说,可?到了老十四出征的那一日,德妃娘娘还是?去送了老十四,更是?含着泪替老十四整理盔甲:“额娘知道你有心替你分忧,额娘也知道劝不住你,无论?如?何,你都要平安回来,知道吗?” 那时候他就在想,若换成是?他出征,德妃娘娘不仅不会劝诫,甚至还会觉得欣慰,觉得他能替皇上分忧。 如?今再次想起这些事,四爷仍是?心里难受的很。 偏偏弘昼还拉着弘历在一旁碎嘴子说个不停:“哥哥,你看,阿玛在喝酒了。” “阿玛心里肯定很难受是?不是??” “肯定是?的,要是?阿玛只喜欢你,不喜欢我?,我?也会难受的!” 四爷冷冷扫了弘昼一眼。 弘昼不以为惧,甚至反问道:“阿玛,您是?不是?很难受?您就算难受,也少喝点吧,当心喝醉了!” 说着,他更是?再次戳起四爷心窝子来:“阿玛,就算玛嬷不怎么喜欢您,但我?和弘历,额娘……我?们好?多人都喜欢您了。”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四爷冷冷扫了他一眼,低声呵斥道:“弘昼,你住嘴!” 弘昼觉得自?己的一番真心告白换来四爷的冷遇,很是?不高兴,正欲开口说话时,却听见太监尖厉的声音——皇上驾到! 众人齐齐起身请安。 弘昼也跟在四爷身后?,像模像样请起安来。 皇上阔步流星走了进来,环顾周遭一圈,眼神略停留在弘昼身上片刻。 果然,极不老实?的弘昼刚低下头请安,很快小脑袋就昂了起来,正好?与皇上的眼神撞了满怀。 当即他这张小脸上满是?雀跃,咧开嘴一笑,以口型喊道:“皇玛法!” 皇上点点头,算是?与他打过招呼。 他们之间的眼神交流落入到有心人的眼里,四爷就是?其中一个,四爷心中微动,只觉得皇上比他想象中更喜欢弘昼,心里的不快这才一扫而空。 皇上落座之后?就与太后?娘娘说起话来:“……瑞雪兆丰年,这话亘古流传,打从前几日开始天就一直阴沉沉的,今日子时刚过,这雪就落了下来,恭喜皇额娘,贺喜i皇额娘,此乃吉兆啊!” 太后?娘娘与皇上并非亲生母子,可?这么多年相处下来,便是?不是?亲生也胜似亲生。 太后?娘娘脸上满是?笑容,更是?道:“哀家也不懂得什?么吉兆不吉兆的,只要皇上龙体安康,大清国泰明?安,便是?哀家之福。” 众人当即是?连连附和。 皇上面色含笑,一扫眼就看到案几上摆着的三样礼物,最引人注意的就是?那个仙人拜寿的杯子,不由好?奇,命魏珠将东西拿了过来,“这是?谁送的?瞧着有点意思,仙人拜寿,今日是?皇额娘的寿辰,倒也应景。”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落到弘昼面上。 弘昼挺起小胸脯,还未等皇上点名,就站起来扬声道:“皇玛法,这是?我?送的。” 说这话时他还不忘踮踮脚,生怕皇上看不到他在哪儿似的。 实?则是?他想多了,所有人都规规矩矩坐着,唯独他一个人像屁股下长了刺似的,一会看看这儿,一会望望那儿,一会儿觉得三伯脸上的褶子可?真多,这蚊子飞进去都能夹死,一会又冲着与自?己只有一面之缘的十三叔笑个不停……这般鸡立鹤群的样子,皇上想不注意到都难。 皇上虽喜欢弘昼,可?明?面上却是?一碗水端的很平,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若换成寻常人,定会觉得丢脸或沮丧,觉得皇上不喜欢他了。 但弘昼可?不是?寻常人,自?信心爆棚,觉得皇上才不会不喜欢自?己。 皇上继而又与太后?娘娘说了些吉祥话,说起孙子们年纪都不小了:“……朕还记得弘皙刚出生时瘦瘦小小的一个,一转眼这亲事都定了下来,时间过的可?真快,孩子们都大了,朕却老了。” 弘皙是?老二长子,当年老二几乎是?拴在皇上裤腰带上长大的,爱屋及乌,弘皙也很得皇上喜欢。 当初皇上两废两立太子,弘皙也是?风光无限,可?随着老二再次被废,就连弘皙的亲事也艰难起来。 故而如?今弘皙已经十九,这亲事才定下来。 众人自?是?连连拍起马屁来。 老三也接话道:“……皇阿玛乃真龙天子,如?今年富力强,一点都不老。” 说着,他看了眼弘皙,两人眼神短暂交汇片刻,他更是?心领神会道:“弘皙聪颖懂事,礼贤下士,也皇阿玛教导的好?,儿臣们要跟着皇阿玛多学学才是?。” 弘皙忙道:“三叔谬赞了,我?倒是?觉得弘晟聪明?伶俐,颇得三叔真传,擅长诗书,学问很是?了得,我?该跟着弘晟多学学才是?。” 弘晟正是?老三的嫡长子,如?今也有十四五岁的年纪。 对于这几个大些的皇孙,皇上还是?有印象的,毕竟这些孩子们时常要进宫与自?己叩头的。 皇上对弘晟印象也不错,当即点点头:“你们都是?好?的。” 老三见皇上心情不错,想着机会难得,便上前一步道:“儿臣借太后?娘娘寿辰之际,想求皇阿玛一个恩典。” 如?今佳肴已全部奉上,美酒佳肴席前,歌舞不断,皇上心情的确是?不错,颔首道:“你说说看。” 老三试探道:“弘晟乃是?儿臣嫡长子,一向听话懂事,如?今年纪不小,儿臣想奏请皇阿玛准儿臣将弘晟立为世子。” 这话一说完,他下意识朝老五扫了一眼。 在进宫之前,他就几次去了恒亲王府上,为的就是?与老五商量这件事。 老五是?个脾气?好?的,与诸位兄弟们关?系不说十分融洽,却也没与哪个红过脸,老三几次三番说去这事儿,他想着世子之位早晚要定下的。 他虽膝下无嫡子,但长子弘昇勤勉上进,很得他心,与其说这世子之位闹得王府上下人心不安,还不如?早些定下来算了。 所以老五也上前一步,替长子弘昇也恩典起来。 老三,老五都如?此说,一时间,不少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四爷面上。 四爷却巍峨如?山,动都没动,自?顾自?吃菜喝酒,好?像这一切和他半点关?系都没有。 倒是?弘时心情澎拜,他与不少人想的一样,这三伯和五叔都在今日请皇上立世子,阿玛夹在其中是?不是?也该如?此?如?今额娘被软禁,姐姐在庄子上养病,但这对弘时来说都不算事儿,论?年纪,论?身份,论?学识……阿玛不立他为世子还能立谁为世子? 就连皇上都朝着四爷扫了一眼。 四爷仍半点反应都没有。 知子莫若父,皇上见他没这个意思,便道:“你们既有这个打算,朕便准奏。” 老三与老五齐齐谢恩。 弘昼夹了筷子芙蓉鱼片吃着,边吃边看戏,觉得紫禁城比雍亲王府有意思多了,这里多热闹啊。 别的不说,老三的那点小心思连他都瞒不过,哪里能瞒得过皇上的眼睛? 至于弘时,方才他是?一脸雀跃期待,如?今见四爷没有动作,如?打了霜的茄子一般,整个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怏了下去。 哪怕四爷扫了弘时几眼,示意弘时这里可?是?紫禁城,弘时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要他将面上的不快收起来。 可?正沉浸在悲伤中的弘时哪里注意的到这些?脸上是?青中带白,白中带灰,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喜气?洋洋的老三见四爷并未表态的意思,便主?动出击起来:“四弟,今日已是?三喜临门,你为何不请皇上立了雍 弋? 亲王府的世子?如?此就能四喜临门,多好?的兆头啊!” 弘昼又夹了筷子东坡肉塞到嘴里,更见着弘时这根怏茄子又变得鲜活起来,眼里散发着奕奕神采。 四爷微微一笑:“多谢三哥好?意,只是?府中几个孩子还小,性?情未定,如?今立世子为时尚早。” 弘昼瞧见弘时这根鲜活的茄子又蔫了下去。 他觉得怪有意思的。 弘时这变脸速度比翻书还快,看的他是?大快人心。 老三却是?步步紧逼起来:“哦?难道你如?今还没决定立哪个孩子为世子吗?弘时最为年长,又是?你府中侧福晋所生,不立他为世子,难道你还想着立弘昼为世子?” 说着,他就似笑非笑起来:“不过近来弘昼很得皇阿玛喜欢,想必你是?另有打算的。” 这话就差明?着说——呵,我?就知道你为了讨皇阿玛喜欢,想将弘昼这个不懂事的小崽子立为世子。 他今日是?有备而来,决心叫大家看看四爷是?多么虚伪的一个人,叫皇上看看四爷整日装的是?仙风道骨,实?则是?城府颇深。 正研究如?今弘时脸色像是?青茄子还是?紫茄子的弘昼一听这话可?是?吓坏了,下意识站了起来:“我?才不想当世子了!” 他要是?被四爷立为世子,等着四爷登基后?,那他这太子之位岂不是?板上钉钉? 天呐,光是?想一想就吓人。 历史?上的清朝好?歹还存活了三百年,若交到他手上,只怕三十年都难,他的梦想就是?紧紧抱着弘历大腿,吃香的喝辣的,当个闲散王爷。 可?他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落到他面上。 有些人对弘昼的话是?心存怀疑,可?一直注意着弘昼动静的皇上却是?半点都不怀疑,若这小崽子真对世子之位感兴趣,就不会一筷子接一筷子只顾着吃东西,更不会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看着弘时。 皇上面上却是?分毫不显,看向弘昼道:“哦?人人都想当世子,怎么就你不想当?你倒是?说给朕听听。” 憋了小半日的弘昼早就憋坏了,如?今有了正大光明?说话的机会,他别提多高兴,扬声道:“当世子有什?么好?的?当了世子,以后?就要管整个雍亲王府!” 说着,他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比划起来:“雍亲王府有这么大了,每日外院内院的小事都要与我?说,请我?拿主?意,多累啊!” “我?听我?额娘说阿玛每日可?忙了,每天要在书房忙很久,雍亲王府中每个人都得靠阿玛吃饭,实?在太辛苦了。” “我?只想靠别人吃饭,不想别人靠我?吃饭,别人若靠着我?吃饭,那可?是?会饿肚子的。” 皇上指着他,无可?奈何道:“你啊你,叫朕怎么说你才好??” 这话听着虽像训斥,可?明?眼人都瞧得出来皇上面上带笑,这哪里是?像训斥的样子? 四爷悬着的一颗心这才微微放下了些,觉得弘昼这小崽子也不是?一无是?处,他正绞尽脑汁想让别人相信他没有立弘昼为世子,没有借弘昼讨好?皇上的意思,弘昼就自?己堂而皇之说出这话来。 四爷默默给弘昼夹了个鸡腿。 这下,就连老三都不好?继续多言了。 一时间,殿内是?其乐融融。 正啃着鸡腿的弘昼像想起什?么事儿似的,拽了拽弘历的袖子,低声道:“哥哥,你来当世子好?不好??” 你当了世子,以后?就能当太子,再以后?就能当皇上罩着我?了。 对小小年纪的弘历来说,“世子”这两个字离他太过于遥远,也不敢在四爷眼皮子底下讨论?这个问题,再次给弘昼夹了个鸡腿:“弟弟,你不是?喜欢吃鸡腿吗?多吃点吧!” 方才众人都将注意力放在皇上与老三等人身上时,弘昼边吃饭边看戏,吃的喷香,如?今众人开始专心致志用饭起来,弘昼已经吃饱了。 他一吃饱就觉得无聊,一无聊就想找点事情做,漫不经心啃着鸡腿,还不忘给弘历洗脑:“哥哥,王府中就咱们三个,我?不想当世子,要是?你也不想当世子,那世子之位不就是?三哥的了?” “三哥这人……啧啧,要是?他当了世子,肯定没咱们好?日子过的。” 他这人从来不背后?说人坏话的,那都是?堂堂正正,光明?正大说的:“你和三哥不一样,要是?你当了世子,以后?肯定会对咱们都很好?的。” “哥哥,当了世子也挺好?的,你想啊,阿玛有那么多宝贝,以后?阿玛死了,这些宝贝都是?你的了,像那些古玩,古籍和字画啊,都是?你的,你不是?新得了两枚印章吗?到时候你想往哪里盖就往哪里盖!” 一提起自?己那两枚印章,弘历的眼里有了些许亮光。 而也是?在这个时候,四爷不悦的眼神再次落在弘昼面上。 聪明?的弘昼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啃起鸡腿来,更是?不由嘀咕道:“不说就不说嘛,阿玛真小气?!” 四爷再次看了他一眼,可?他却是?专心啃鸡腿来,压根不搭理四爷。 众人其乐融融一顿饭用完,皇上就要前去乾清宫批折子,临走之前与众人道:“……今日是?皇额娘寿辰,慈宁宫难得如?此热闹,你们就陪皇额娘多说说话吧。” 今日寿康宫不仅有歌舞,还请了戏班子和杂耍班子。 太后?娘娘如?今已年过七旬,在这个年代?已算高寿之人,皇上自?想将太后?娘娘的寿宴办的是?热热闹闹。 太后?娘娘看向皇上道:“哀家瞧着皇上像有几分醉了,身子要紧。” 皇上道:“多谢皇额娘关?心,朕心里有数的。” 皇上很快就走了。 等着皇上一离开,大殿内就热闹起来,一众孩子们在皇上跟前束手束脚小半日,早就坐不住了。 太后?娘娘见状,对着一众孩子们道:“……在寿康宫不必拘束,哀家瞧着外头的雪小了许多,你们出去玩吧。” 以弘皙为首的一众皇孙们这才出去。 弘昼也是?其中一个。 上次他就见识过紫禁城的风景,今日早已急不可?耐,只是?他很快发现自?己压根走不快,弘历将他的手攥的紧紧的。 弘昼不满看了眼弘历,低声道:“哥哥,你这是?干什?么?你把我?的手都抓痛了。” 可?就算这般,弘历依旧没有放开弘昼手的意思,正色道:“进宫之前,耿额娘叮嘱过我?,要我?盯好?你。” 在耿格格等人看来,弘昼犯点小错倒无所谓,毕竟以弘昼的性?子,不犯错才不正常。 耿格格就怕今日人多,弘昼与旁的皇孙们起了争执,今日能被带进寿康宫的皇孙们几乎都是?未来的世子人选,在家中金贵得很,若起了争执或动起手来,那可?就糟了。 弘昼嘟囔道:“我?又不是?那般没分寸的孩子……” 弘历正色道:“不,你是?。” 他看着走在前头,气?冲冲的弘时,眉目难得皱了皱。 在他看来,弘时乃是?比他们大上许多的兄长,今日他是?头一次进宫,弘昼是?第二次进宫,对紫禁城不熟悉,弘时好?歹也进宫过几次,连他都知道要照顾向来顽劣的弘昼,怎么竟甩手仰首阔步走在前头? 殊不知弘时如?今一看到他们这两个小崽子就火气?直冒,想着方才在太后?娘娘的寿宴上更是?丢脸到了极点,阿玛就差指名道姓说他不堪重任,想等着他那两个弟弟长大…… 一想到这儿,弘时谁都不想搭理,觉得今日所有人都在看自?己笑话。 他看向走在前头的弘晟与弘昇,这两人被一众人簇拥着说恭喜话,脸上满是?笑意。 弘昇勉强强些,可?弘晟脸上的笑是?挡都挡不住的,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纵然弘晟乃是?福晋肚子里生出来的,知道这世子之位迟早是?自?己的,可?到底还是?将世子之位紧紧攥在手上更踏实?些。 弘晟声音高昂,笑着与众人道:“……谢谢诸位兄弟了,今日是?老祖宗的寿辰,阿玛为我?请立世子不过是?锦上添花,你们可?别主?次不分,今日该以老祖宗为重才是?。” 他这话一出,众人又是?连连夸他孝顺有礼,怪不得老三早早为他请立世子。 这话传到弘时耳朵里,他脚下的步子更慢了些,不愿凑这份热闹。 只是?弘晟今日与他的阿玛老三一样是?有备而来,从前他与弘时并无太多交情,一来是?两人差了好?几岁,二来四爷除去十三爷,与一众皇子们关?系淡淡,所以他们兄弟之间也不算熟悉。 等到了湖边,弘晟却撇开众人,来到了独坐在湖边石头上发呆的弘时身边,低声唤道:“弘时?” 弘时这才缓过神来:“晟堂兄。” 他说话时脸上虽带着笑,可?任谁都看得出来,他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更是?带着颓然之色。 弘晟拍拍他的肩,道:“你我?乃是?堂兄弟,何必这般多礼?” 说着,弘晟就挨着弘时坐了下来:“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方才大家都说着过些日子到我?们诚亲王府上做客,我?看了一圈,唯独不见你,所以就找了过来。” “等着时间定下来后?,我?也差人给你送帖子,你务必要到场。” 弘时想着如?今与弘晟交好?之人皆是?世子或者未来的世子,唯独他,什?么都不是?也就罢了,就连额娘和姐姐也不得阿玛喜欢。 他摇摇头,低声道:“我?,我?就不去了,我?还要在府中读书了。” 这下别说四爷,就连弘晟都有些瞧不上弘时这般畏畏缩缩的样子,男子汉大丈夫,想要什?么去争取就是?了,哪能因一次不如?意就垂头丧气?。 但弘晟也知道,弘时算是?他的对手,自?巴不得弘时越垂头丧气?越好?:“怎么,咱们这些兄弟中就你一个人要读书?旁人都不用读书了?四叔虽看着不苟言笑,我?却从未看到他发脾气?,你与四叔好?好?说说,他定会答应的。” “男儿家虽该以学业为重,可?身为皇孙,交际也是?一门学问和手段,咱们满人,便是?姑娘家都没有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道理。” 说着,他面上含着几分戏谑的笑容:“还是?说你今日因四叔没与皇玛法请立世子而不高兴?” “自?然不是?。”弘时就算再蠢,也知道有些事是?不能承认的,低声道:“没有这回事,只是?,只是?我?乃雍亲王府长子,总该替给下面两个弟弟做好?表率的……” 弘晟看了眼不远处正玩的开心的弘昼,弘历兄弟两人,似笑非笑道:“你倒是?心肠好?,我?若是?你,只怕没这么好?心的。” 说着,他那声音低了些:“今日四叔未当众请立世子,我?都替你觉得委屈,你乃侧福晋所出,又是?四叔长子,四叔不立你为世子,难道还想立那两个小娃娃不成?” “弘昼今日虽当众说不愿当世子,纵然他如?今是?这般想的,可?人心都是?会变的,保不齐以后?想法就变了,我?与你,与弘昼虽都是?堂兄弟,与他却只有一面之缘,自?然与你更亲近些,巴不得你才是?雍亲王府的世子。” 他摇摇头,又道:“那样顽劣调皮的一个孩子,若真将雍亲王府交到他手上,就连我?都觉得臊得慌,可?没办法,谁叫皇玛法喜欢他?就连四叔都得以皇玛法的意思为重!” 弘时脸色一黯。 他以为自?己伪装的很好?,殊不知他那点小心思弘晟看的是?透透的。 弘晟有点不明?白,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四叔怎么就生出这样一个棒槌儿子来,更是?连连安慰起他来:“不过你也别担心,弘昼如?今也就两三岁的样子,能不能平安长大还另说,若是?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这世子之位不就是?你的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弘时当即就热血沸腾起来,是?啊,弘昼乃是?早产儿,虽如?今身体康健,想必底子却比寻常孩子弱上许多…… 弘晟见他脸上浮现雀跃之色,知道自?己今日事情办成,笑着道:“我?就先?走了,到时候我?提前给你下帖子,你一定要来。” 说着,他更是?交代?道:“我?看弘昼与弘历在湖边玩,你得提醒他们小心点,有的地方冰面薄,若是?不小心掉下去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弘时忙起身送他:“多谢晟堂兄。” 另一边,被弘时觉得底子很弱的弘昼却是?玩的浑身冒汗,看着有几位兄长在冰面上玩冰船,看的是?眼冒金光,别提多羡慕。 弘历拽着这个小胖墩,只觉得要耗尽全身力气?,方才吃的饭都已消耗殆尽,几乎咬着牙道:“不准去!那里太危险了!” 弘昼可?怜巴巴道:“哥哥,为什?么别人能去,我?不能去?” 弘历扫了弘昼一眼:“因为别人听话懂事,你不听话懂事。” 他知道,但凡他松开手,弘昼就像脱缰的野马似的,再也拽不回来了。 弘昼扭头看向弘历,两人四目相对,他愤愤不平道:“我?哪里不听话不懂事了?” 反正弘历翻来覆去就是?一句话:“不准去。” 他也打定主?意不松手。 两人正僵持着,弘时就走了过来,含笑道:“弘历,弘昼。” 弘昼冷不丁见到对他们如?此和颜悦色的弘时,就像是?见了鬼似的,下意识道:“三哥,你要干嘛?” “不干嘛。”弘时脸上的笑容愈发和煦,道:“你们年纪小,又很少进宫,我?这个当哥哥的要好?好?照顾你们。” 他唯有在四爷跟前才会这副样子。 他看了眼弘历,道:“弘历,你把弘昼拽着干什?么?” 弘历道:“我?怕弟弟跑到冰面上去玩。” 弘时笑了笑:“弘昼年纪最小,正是?贪玩的时候,你难不成今日要一直这样把他拽着吗?” “我?知道你不放心弘昼,这样吧,我?带着弘昼一起去坐冰船好?了。” “我?们难得进宫一趟,总要玩的尽兴。” 冰船有点像后?世的雪橇,不过是?将拉船的畜生换成了小太监。 事出反常必有妖。 方才弘时脸色比锅底还难看,经弘晟“开导”了几句,立马就喜笑颜开,弘时又直奔自?己而来……若说其中没有猫腻,弘昼是?打死都不信的。 他将计就计,当即就欢欣鼓舞起来:“好?啊,三哥,我?们去坐冰船。” 说着,他就扭头对着弘历道:“哥哥,你不想玩冰船对不对?那你就在这里等着我?们好?了。” 若待会儿有个什?么事,他自?诩自?保是?没问题的,可?加上弘历,他可?没这个信心。 这话一说完,弘昼也不管欲言又止的弘历,拽着弘时的手就往冰船方向走。 因这几日天气?严寒,冰面是?厚厚的一层,湖面宽广,就算几架冰船行驶在湖面,并不显得逼仄。 两个小太监很快就拉着冰船跑了起来,美景从弘昼的眼前掠过,寒风从他的耳边吹过……他笑的开心极了。 弘时瞧见他玩的开心,便道:“弘昼,你看,那里有人在冰面上行走,不如?我?们也下来玩玩?” 冰面有厚有薄,伺候的小太监自?然知道哪里能去哪里不能去,但是?他们可?不知道。 他想着如?弘昼这般顽劣的人,肯定会四处乱跑,若一不小心掉进了冰窟窿里,只怕是?九死一生。 弘昼一听这话就有些笑不出来。 他替四爷难受,明?白四爷为何不肯立弘时为世子,这样的棒槌,唉,四爷也是?难啊! 弘时见他没说话,继续循循善诱:“弘昼,你下来玩吗?” “你别怕,我?牵着你就是?了。” 弘昼扭头看着他,没有说话。 弘时心里本就七上八下,被他这一看,心里更是?忐忑起来:“弘昼,你看我?做什?么?你怎么不说话?” 弘昼只道:“因为我?在想一个问题,我?在想三哥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傻子?” “我?只是?小,又不是?傻。” “方才太监都已经与我?们说了,有的地方冰面薄,若真要下来玩,也得叫他们陪着一起,不然会一脚踩空掉下水的。” “这么冷的天,若是?掉进湖里,只怕命都没了。” 说着,他更是?一字一顿道:“三哥,你是?不是?想害死我??” 弘时心里一个咯噔,连忙否认:“怎么会……不是?的,我?就是?觉得这里好?玩,所以才想和你一起下来走走的。” “咱们王府虽也有湖,可?比起这里来,却是?太小了些……” 他笨嘴笨舌解释起来。 弘昼看着他,一贯笑眯眯的脸上是?半点笑意都没有:“三哥,你撒谎!” “方才你从寿康宫出来后?脸色一直很难看,弘晟与你说了几句话后?你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还说要带着我?去坐冰船,你哪里是?这么好?心的人?” “你既说你没有坏心,那我?回去之后?就将这件事告诉阿玛,让阿玛来评一评理!” 第 40 章 弘时虽不喜欢弘历与弘昼, 却?一直明面上不敢做的太过,再加上又?是头一次做这?等?事?,心里难免七上八下。 他一听到弘昼说这话,当即就道:“别, 别告诉阿玛!” 弘昼就这样静静看着他, 正色道:“三哥, 你的确想要害死?我。” 他的语气平和, 好似在陈述一件毫无关系的事。 弘时一下子慌了:“我,我不是……” 弘昼却?懒得与他多说, 扭头就走。 今日这?事?,他没打算告诉四?爷, 一来是口?说无凭,如今弘时当着他的面承认有害他之心, 可到了四?爷跟前定不会承认,二来是弘时虽不聪明,但他更是顽劣,这?等?话传出去,众人相信还不好说。 最重要的是, 若这?事?儿叫四?爷知道了, 四?爷不知道多难受。 即便他没有当过父亲, 可站在四?爷的角度上想一想就能知道了。 弘昼刚行至岸边,就瞧见弘历忧心忡忡四?处张望, 一瞧见他回来,弘历连声道:“弟弟, 你没事?儿吧?” 说着, 他更是直拍胸脯:“可真是把我担心坏了。” 弘昼面上又?恢复成往日笑眯眯的样子,道:“哥哥, 你有什么好担心的?我跟着三哥一起?去玩,若是我有个什么闪失,三哥定吃不了兜着走,哥哥,你说是不是?” 他这?话是说给?他身后的弘时听的,只愿弘时经过这?事?儿能聪明些。 弘时脸色晦暗不明,没有接话。 弘历却?觉得还是远离这?个是非之地为好,与弘时说了一声,便拽着弘昼的手走了。 等?着走远些,弘历这?才低声道:“弟弟,你今日是怎么了?” “先前你不是和我说过你不喜欢三哥吗?既然这?样,你为何要与三哥在一起?玩,还撇下我?万一方才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也能保护你的。” “玩冰船多危险啊,若出了什么事?情,我该怎么和耿额娘交代……” 他很?少有这?般多话的时候,可见是真的担心弘昼。 弘昼只觉得心里暖洋洋的,觉得弘历这?才是当兄长该有的样子,当即正色道:“哥哥你放心,以?后我会小心的。” 两个小娃娃手牵手,没走几?步就瞧见不远处有个七八岁的孩子正一个人堆雪人玩。 虽说今日个个皇子只带着一位儿子进宫,但这?些皇孙们从小也是脸熟的,甭管阿玛们有多么不合,可在紫禁城里他们还是要装出一副友爱的样子,所以?大多是三三两两凑在一起?。 唯独这?个孩子是一个人,落寞的身影在雪地里看着很?是可怜。 弘昼看着那孩子有几?分熟悉,皱眉道:“哥哥,你看那个人是不是十三叔家的弘昌堂兄?” 方才这?个孩子一直坐在十三爷身边,他是有印象的。 弘历点?头道:“对,就是弘昌堂兄。” 不管是弘昼还是弘历,都很?喜欢只有数面之缘的十三爷,当即就手拉手上前,亲亲热热喊道:“弘昌堂兄!” 弘昌被他们吓得手一抖。 他这?手一抖,雪人的脑袋掉了,当即他也顾不上雪人,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一副防备着他们的样子。 弘昼见状,哪里还有不明白的,想必弘昌时常被人捉弄。 都说小孩子纯善质朴,可从小生在皇家,长在皇家的孩子却?是例外?,他们小小年纪就见惯叵测人心,尝尽人情冷暖,知晓天家威严,小小年纪就被迫跟在自己父兄身边争夺皇位。 弘昼忙上前道:“弘昌堂兄,你别害怕,我们的阿玛是雍亲王,阿玛和十三叔关系很?好的。” 说着,他更是咧嘴一笑,道:“上次十三叔去看我们的时候,还给?我和哥哥带了礼物,来,我们来一起?玩吧。” 这?话一说完,他就去牵弘昌的手。 只是,防备的弘昌再次后退两步,一言不发看着他们。 弘昌如今虽已有七岁,却?性?子腼腆,更记得额娘进宫之前与他的嘱咐,要他小心些,更莫要给?阿玛添麻烦。 弘昼瞧他这?样子,道:“弘昌哥哥,你别害怕,我们不是坏孩子。” 弘历也忙道:“是了,弘昌哥哥,我和弟弟都是很?好的人。” 这?话说完,他也不等?弘昌说话,就蹲下身子将那雪人的脑袋安了上去,笑道:“弘昌堂兄,你看!” 弘昌想了想,记得经常听阿玛提起?四?伯,更听额娘说过若不是四?伯照拂他们,只怕他们的日子更难。 当即,他就点?点?头,低声道:“好,我们一起?玩。” 三个孩子当即就一起?堆雪人起?来,弘昌大些,堆出来的雪人像模像样,弘历也勉强强些,弘昼却?堆出来一堆四?不像。 偏偏弘昼还引以?为傲,拍手道:“嘿嘿,我堆的雪人真好看。” 他是个没什么耐性?的孩子,玩了会堆雪人就觉得没什么意思,便拉着弘昌絮絮叨叨说起?话来,一下说这?,一下问那,最后更是问起?了瓜尔佳·满宜来:“满宜姐姐最近可还好?” “上次我听福惠姐姐说满宜姐姐的亲事?还没定下来,这?几?日她的亲事?可有眉目了?” 提起?这?位表姐,弘昌的话就渐渐多了起?来:“满宜姐姐的亲事?还没定下来。” “因为这?件事?,瓜尔佳侧福晋着急的很?,不过我觉得满宜姐姐很?好,定会找到如意郎君的。” 弘昼颇为赞许点?点?头:“这?是自然。” 嘿嘿,他都已经为瓜尔佳·满宜选好如意郎君了,他选的人,自然是没话说。 渐渐的,腼腆的弘昌话也多了起?来。 不远处正散步的四?爷与十三爷瞧见这?一幕,甚是欣慰。 与弘昌的境遇一样,即便十三爷性?子不算内向,又?一贯与人交好,可因他得皇上厌弃,他那么多兄弟却?无一人愿意搭理他。 每每遇上这?等?宴会,十三爷总是孤家寡人一个。 他的身边,除了四?爷,再无旁人。 十三爷也见惯了无人愿意搭理弘昌的场景,见到这?一幕,眉眼中带着些许笑意:“如今弘昼得皇阿玛喜欢,可是热灶,想必除了他和弘历,再无人愿意与弘昌一起?玩。” 四?爷还记得当年十三爷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如今再瞧见他这?般落魄潦倒,走路一瘸一拐的样子,心中很?是难受:“你放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十三爷道:“四?哥,我信你。” “别人的话我都不信,我就只相信你。” 若非四?爷一直安劝慰他,他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今日。 很?快弘昼就眼尖发现了四?爷与十三爷,冲他们挥手道:“阿玛,十三叔。” 弘历与弘昌也上前请安。 四?爷还是老?样子,面上看不出喜怒,眼神率先落在弘昼面上:“方才你可有闯祸?” 连他都觉得弘昼若是安分守己,老?老?实实的,那就不是弘昼了。 弘昼头摇的像拨浪鼓似的,更是掷地有声道:“阿玛,我才没有闯祸,我乖得很?。” 四?爷显然不相信这?话,眼神落在弘历面上。 弘历才是不折不扣的乖孩子,既不愿撒谎,也不愿出卖弘昼,嘴巴动了动,到了最后却?是低下头没说话。 这?下,四?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十三爷看着玩的脸红扑扑的弘昼,也替他开心,笑着道:“弘昌,你今日与两个弟弟玩的开心吗?” 弘昌点?点?头,声音仍是小小的:“开心。” 说着,他脸上扬起?笑来:“阿玛,我很?喜欢两个弟弟的。” 十三爷笑道:“满宜她们也都很?喜欢弘历与弘昼的。” 说着,他更是笑道:“自满宜她们回去后一直念叨着弘历与弘昼,我们府上已许久 没办过宴会,如今虽已至冬月,可府中上下却?是半点?热闹气都没有。” 他看向四?爷道:“若是四?哥不嫌弃,过几?日我就设个小宴,你带着几?个侄儿去我们府上玩玩。” 若换成从前,四?爷定会毫不客气答应,或许十三爷没提这?事?儿,他都会带着弘昼等?人登门。 只是如今十三爷府上是个什么情形,四?爷比谁都清楚,堂堂皇子却?是入不敷出,一场宴会下来,花费不少。 想及此,四?爷只笑道:“我自是愿意的,只是过些日子就是弘昼的生辰,在你府中设宴还是到雍亲王府设宴都是一样的,你说了?” 十三爷知道四?爷体恤他,当即点?头称好。 弘昼眼里亮晶晶的,想着他的生辰纳喇·星德可是要来的,他拽了拽十三爷的手,奶声奶气道:“十三叔,叫满宜姐姐也来。” 十三爷笑道:“满宜自然是要去的,她向来是个喜欢热闹的性?子。” 弘昼这?才放心。 这?件事?便敲定下来。 十三爷见三个孩子鼻尖冻的通红,生怕他们冻出个好歹来,便道:“……那边水榭有糕点?,你们过去尝尝,喝杯热茶,当心染上风寒了。” 弘昼一听有好吃的,当即就拽着弘历和弘昌的手跑了过去。 他们虽用过午膳,可这?群小孩子正是顽皮的时候,消耗大,所以?太后娘娘便吩咐御膳房送了好些糕点?到水榭。 方才在外?头玩的皇孙们七七八八都走了进去。 弘昼一进去,弘晟的目光就落在了他身上,当即是神色晦暗不明,只觉得弘时比自己想象中要聪明点?。 同样的,一进屋弘昼就看向弘晟。 两人四?目相对。 刚被立为世子的弘晟是春风得意,自不会惧弘昼,含笑走了过来,“我是说方才怎么没看到两位堂弟了,原来是与弘昌堂弟在一块玩。” “弘昌堂弟性?子孤僻,与我们都玩不到一起?去,没想到却?能与两位堂弟玩的到一起?。” 他就差指着鼻子说弘昼与弘历也是性?子古怪。 弘昌一听这?话,当即脸色一白,却?并没有说话。 他时时刻刻记得额娘与自己说的话,他知道阿玛的处境已十分艰难,断不能再给?阿玛惹祸。 但弘昼不一样,他什么都不怕,最不怕的就是惹祸。 要知道,他在雍亲王王府小霸王的名号可不是白来的,当即他就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迎着众人狐疑的目光,不急不缓道:“方才三伯父在皇玛法面前把弘晟堂兄夸得多好啊,我看,弘晟堂兄也不过如此嘛!” 说着,他更是摇摇头道:“方才我还想着以?后多跟弘晟堂兄学一学的,可如今看来,还是不学为好,免得把我教坏了。” 他这?话一出,当即人群中就有人嗤笑起?来。 弘晟一向自视甚高,如今更是被人捧的连几?斤几?两都不知道,厉声道:“我自诩友爱兄弟,照顾弟妹,可也得看看对方是谁。” “即便有些人是皇孙龙子,可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也不是所有人都是好的,我又?何必对他们友爱?” “弘昼堂弟,想必你是第一次进宫,有些事?情不清楚,从前我们三番四?次相邀请弘昌堂弟与我们一起?玩,可他都置之不理,他既没有将我们当成兄长,我又?何必将他当成弟弟?” 他这?话音一落下,站在弘昼身边的弘昌就白着脸嗫嚅道:“不,不是这?样的,是他们每次都会取笑我,取笑我的阿玛……” 弘昼即便不相信十三爷与弘昌,也该相信四?爷的眼光,当即只冷冷看着弘晟。 水榭里虽有小太监伺候,但这?些小太监都是聪明人,一个个垂着头,恨不得将耳朵缝起?来才好。 弘晟还在喋喋不休:“弘昼堂弟倒是挺愿意多管闲事?的,我要是你,有闲心管别人家的事?,还不如多管管自己姐姐。” 说着,他面上露出几?分讥诮之色来:“我可是听说怀恪郡主刚成亲没多久,就被送到庄子上养病去了,也不知道她最近身子可还好?什么时候才会被四?叔接回来?” 京城之中没有不透风的墙,纵然四?爷离朝堂甚远,可也有许多人盯着雍亲王府。 老?三也是其中一个。 他们虽不知道怀恪郡主到底犯了什么事?儿,却?知道此事?定有猫腻。 弘昼见过不要脸的,但很?少见过像弘晟这?样既小气又?不要脸的,说不过他就拿雍亲王府的丑事?出来宣扬。 他虽不喜怀恪郡主,可在外?也得维护雍亲王府的面子,扬声道:“呀,没想到我们王府中的事?情,弘晟竟知道的这?么清楚?难不成你们派人日日盯着我们?要不然怎么连我姐姐被送去庄子上养病的事?情都知道?” 他那双无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狐疑道:“弘晟堂兄,你和三伯到底想做什么?” 说着,他是一拍自己的小脑袋瓜子,声音低了些:“方才我和哥哥玩的时候,听到有两个小太监在嚼舌根子,说如今太子之位空悬,你们巴巴盯着我们王府,想必也这?样盯着别家。” “弘晟堂兄,莫不是……莫不是三伯想当太子吧?” 他这?话一出,满屋子可谓寂静无声。 自老?二被废后,一众皇子都觊觎太子之位,可心里惦记是一回事?,敢不敢承认又?是另外?一回事?。 特别是如今皇上年纪大了,愈发忌讳此事?,别说无人敢当众提及此事?,就连在府中与谋士谈及这?等?话题都是慎之又?慎。 就连弘晟都惊呆了,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看弘昼是棒槌,弘昼看他也是棒槌。 如今弘昼笑嘻嘻道:“弘晟堂兄,你怎么不说话?莫不是被我说中了吧?” 弘晟吓得连声否认,额角甚至有汗冒了出来:“自然不是。” 说着,他指着弘昼低声道:“我可告诉你,你别乱说话,东西可以?乱吃,话却?不能乱说的,若是这?话传到皇玛法耳朵里,皇玛法信以?为真,这?可是要出事?的。” 弘昼却?是一副无所谓的神色,狐疑道:“传到皇玛法耳朵里又?怎么了?我不怕,我又?没有瞎说话?” “我问问你,三伯敢对天发誓,说他一点?都不想当太子吗?若是他撒谎,就叫他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弘晟不敢接话。 一众皇子,谁又?敢如此发誓? 弘昼冷哼一声,道:“我说的没错吧?” 弘晟被他怼得毫无招架之力,当即指败下阵来,故作大方:“罢了,罢了,我这?个当兄长的就不与你一般见识。” 弘昼也懒得搭理他,奶声奶气道:“你说不过我,就说不与我一般见识,天底下怎么有这?样不要脸的人?” 不过他见弘晟如过街老?鼠似的灰溜溜走了,就高兴的与弘历,弘昌一起?吃糕点?去了。 御膳房所做的糕点?自是样样精巧,桂花枣糕、银丝蜜豆卷、鸳鸯豆沙酥、栗蓉卷……样样糕点?被整整齐齐码在白玉小碟子里,是好看又?好吃。 弘昼这?也爱吃那也爱吃,甚至还不忘拿起?糕点?往畏手畏脚的弘昌嘴里塞。 其实弘昌从前也是个爱说爱笑的性?子,却?是家中突逢变故,性?子大变而已。 面对着如此热情的弘昼,渐渐的,弘昌话也多了起?来,低声道:“弘昼堂弟,你可真厉害啊!” 正咬着桂花枣糕的弘昼不以?为意道:“这?有什么厉害的?我觉得我今日很?听话懂事?啊,要是我在家里有这?般听话懂事?,阿玛肯定会很?高兴的。” 啊? 弘昌惊呆了。 他狐疑看向弘历,只见弘历无可奈何点?了点?头。 他只觉得自己这?位小堂弟怪有意思的,如今更是由衷道:“若是我能有你一半厉害就好了,不,有你十分之一厉害就够了。” 弘昼正色道:“弘昌堂兄,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你越是好性?子,有些人就越觉得你好欺负,你若下次再碰到像弘晟堂兄这?样的人,你就狠狠反击,若是事?情闹大了,皇玛法定会责怪先挑事?的那个。” “今日反正我是不怕的,倒是弘晟堂兄刚被立了世子,我还巴不得这?事?儿叫皇玛法知道了,说不准皇玛法一个不高悉尼港,就撸了他的世子之位,这?下才好玩。” 这?等?事?,他光是想一想就觉得开心极了。 *** 乾清宫内。 四?爷等?人正坐在下首陪皇上说话。 皇上到底是年纪大了,多喝了几?杯酒就有了些醉意,批了会奏折便将一众儿子们喊来问问话。 皇上先是过问老?二与老?大近况如何,继而说起?弘皙亲事?,又?提了提今日被立为世子的弘晟亲事?也可早早定下来。 提起?弘晟,老?三面上皆是笑意,忙将自己儿子夸了又?夸:“……方才当众儿臣有件事?未曾与皇阿玛提起?,如今儿臣想了想,便想将这?主意说出来请皇阿玛定夺。” 皇上对老?三印象还不错,颔首道:“你但说无妨。” 老?三脸上端着笑,不急不缓道:“方才儿臣与四?弟家中的弘历闲聊几?句,知道弘历年纪虽小,却?已开始启蒙,不仅已认识五百余字,更是已会背《千字文?》、《三字经》了,实在是天资聪颖。” “儿臣虽不才,却?从小在皇阿玛的教导下饱读诗书,想要在诚亲王府开设学堂,叫一众子侄们都前来进学,一来可以?聚集名师,让每个侄儿都能师从名师,二来如今儿臣兄弟等?人都已成家辟府,他们这?些堂兄弟们偶尔才能见上一面,关系自不如儿臣们小时候亲厚。” “若这?些孩子们一同进学,一同念书,自会如同亲兄弟一般的。” 他这?话可谓说到了皇上的心坎上了。 这?几?年,皇上亲眼看到自己儿子为了储君之位手足相残,心里十分难受,当即便点?头答应:“你的学问很?是不错,既然你有心,朕便允了。” 老?三连声谢恩。 四?爷等?人哪里不知道他心里那点?小九九,可当着皇上的面,只能装出一副兄弟和睦的样子。 老?三要的就是这?般效果,当即扭头看向四?爷:“特别是你府中两个小儿,我看着十分喜欢,明年开春一并送到我们王府念书吧。” 四?爷向来不喜欢掺和这?等?事?儿,也不想叫自己儿子趟这?趟浑水,不动声色拒绝了:“多谢三哥好意,只是弘历与弘昼年纪尚小,又?性?子顽劣,怕去了诚亲王府上扰的你们不得清净……” “你这?话说的就见外?了。”老?三脸上满是笑容,道:“小儿顽劣本是常事?,等?着念书知礼后就好了。” “若我记得没错,你那两个小儿翻年就三岁多了,启蒙并不算早,想当年我们四?岁开始进上书房念书,日日天不亮就起?床,那时候觉得日子艰难,可如今回想起?来却?也觉得兄弟们在一起?,也颇有乐趣。” “四?弟,你莫不是不相信我这?个当哥哥的?” 四?爷自连说不会。 老?三便道:“不会就好,我今日一回去就命人将学堂收拾出来,明年就等?着你府中两个小儿过来了。” 四?爷笑了笑,“好。” 他知道老?三打的是什么主意,一来是想叫皇上看看自己如何关爱兄弟与子侄,二来是想跟老?八学一学,老?八如今虽风头不比当初,可老?九,老?十,老?十四?等?人都是有亲哥哥的人,却?对老?八死?心塌地。 老?三,这?是想替儿子从小就培养出一批忠心耿耿的好兄弟吧? 不过四?爷可是一点?都不担心,他知道谁要是敢逼着弘昼学习,后果不堪设想,到时候可就是请神容易送神难了。 他正想的出神时,只见老?十阔步上前道:“皇阿玛,儿臣也有话要说。” 老?十乃是故去温僖贵妃独子,温僖贵妃身份尊贵,进宫几?年才得了老?十这?根独苗苗,自将这?儿子护的极好,所以?哪怕后来温僖贵妃去世,他仍是冲动莽撞的性?子。 今日寿辰上,老?十喝了不少酒,如今身上还带着些酒味儿。 皇上一看到老?十就下意识皱了皱眉,可老?十人都已经站了出来,他总不能叫人退回去,只道:“你说吧。” 老?十正色道:“儿臣想求皇阿玛赦免八哥。” 皇上听到这?话一点?都不意外?,这?就是老?十一向的做派。 他不知道老?八到底给?这?几?个孩子灌了什么迷魂汤,明明老?十等?人知道他最不喜听到这?等?话,这?几?个孩子却?还是飞蛾扑火,前仆后继的。 老?十瞧见皇上隐隐可见怒容,却?不以?为惧,更是道:“今日是太后娘娘寿辰,本该是阖家欢乐的日子,八哥却?闭门不出,只派人送了寿礼进宫……” 他这?一番话说的连四?爷等?人忍不住在心中直摇头,觉得这?老?十未免太蠢了些,要知道皇上虽对老?八不喜,却?并未降罪于老?八,是老?八聪颖,懂得韬光养晦,知道避一避风头,却?架不住有老?十这?个猪队友啊。 皇上扬声打断老?十的话:“朕听你话中的意思,是朕不准老?八进宫参加寿宴的?” “不是。”老?十依旧梗着脖子道:“是皇阿玛您训斥了八哥,所以?八哥不仅不敢进宫参加宴会,平日里连四?处走动都不敢了……” 皇上被他气笑了,陡然扬声道:“那依你之意,是不是朕要亲自去老?八府上与他赔个不是?” 这?下,就算老?十再蠢也察觉出皇上不高兴来,连忙跪地道:“儿臣不是这?个意思,皇阿玛息怒。” 一时间,众皇子都齐齐站了出来,跪地道:“皇阿玛息怒。” 皇上坐在上首,冷眼看着这?些儿子们,良久只叹气一声:“罢了,你们下去吧,叫朕一个人静一静。” 这?话一出,众人只能下去。 皇上心里却?不是个滋味。 自老?二被废后,皇上心里难受的就像堵了块石头似的,可偏偏剩下的儿子们是心思各异。 就像去年除夕宴,他赐给?老?八两个侍妾,的确心存试探群臣之意,但那些臣子也没叫他失望,他刚流露出看重老?八的意思来,那些奏请立老?八为太子的折子就像雪花似的飞往乾清宫。 被他敲打一番后,老?八明面上的确是老?实,可背地里与那些皇子们,臣子们却?是来往更密,若不然,怎会有今日老?十求情这?一幕? 皇上老?了。 他年幼登基,当了几?十年的皇帝,若说一点?不腻味那是假的,可他却?是放心不下大清的江山,放心不下他的儿子们——如今为了一个储君之位,这?些儿子们就争的你死?我活,若最后那个胜利者坐上皇位,哪里会放过其余人? 一想到这?,皇上心里就愈发难受,连魏珠都没带,想要一个人出去走走。 寿康宫方向依旧热闹非凡,皇上心里难受,并不想去凑这?个热闹。 皇上索性?一个人朝御花园方向走去。 这?几?日天气骤冷,湖中结了厚厚一层冰,隔的老?远,皇上就瞧见湖边停着三三两两的冰船。 他还记得在这?些儿子年幼时也是极和睦的,到了冬日,每每有闲暇之时总会成群结队前来玩冰船,一晃几?十年过去,却?是再难回到当初。 他又?往前走了几?步,却?见着湖面上有一架孤零零的冰船拉的飞快。 他再仔细一看,这?冰船里头坐着的似乎是个小孩? 弘昼坐在冰船里,整张脸被毡帽裹的严严实实,露出一张水汪汪的大眼睛来,却?还不忘催促前面两个小太监道:“快点?!再快点?!” 前面两个小太监将冰船拉的飞快,很?快,整个湖面上都荡漾着弘昼的笑声。 皇上走的近了,这?才认出冰船上的人是弘昼,听到他这?欢快的笑声,心里倒没方才那样憋闷。 皇上招招手,示意那两个拉船的小太监将冰船拉过来。 不明所以?的弘昼见冰船调了头,做贼心虚的他心里是一个咯噔,还以?为是四?爷寻来了,定睛一看,原来是皇上。 当即他也顾不上什么,离岸边还些距离,却?什么都顾不上,直接从冰船上蹦了下来,更是扬声道:“皇玛法!” 他一边朝皇上跑去,一边还冲皇上挥舞着他那短胖短胖的胳膊。 等?着跑到皇上跟前,他更是一把将皇上抱住,奶声奶气道:“皇玛法,您怎么在这?里?” 皇上搂住他道:“朕闲来无事?,所以?一个人出来走走。” 他见着弘昼脸玩的红扑扑的,问道:“倒是朕想问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朕听说太后娘娘在水榭设了小宴,你怎么没在里头吃东西?” 弘昼不免有些心虚,低着头没说话。 皇上就这?样看着他,道:“你与朕说实话,朕不怪你。” 弘昼这?才抬起?头,奶声奶气道:“因为我想跑出来玩冰船。” 说着,他就絮絮叨叨起?来:“方才三哥带我坐了一会冰船,我还没玩够了,就想着再过来玩一玩,可我却?不想和哥哥一起?来,哥哥答应过额娘会好好盯着我,若是有他在,肯定不会叫我玩冰船的。” “虽说我们王府也有冰船,只是王府的湖太小了,玩起?来不尽兴。” “特别是现在,别的哥哥们都去吃点?心说话去了,这?里只有我一个人,玩起?来多有意思啊?” 皇上看着他,道:“那你倒是与朕说说,你是用的什么理由出来的?” 弘昼眼神有些闪躲,低声道:“我与哥哥说水榭里头好热,我出来吹吹风……” “这?便是你。”皇上牵着他的手,两人行至凉亭坐了下来,他看着弘昼的眼睛道:“弘历既受你额娘所托好好照看你,你许久未回去,弘历自会担心的,你说,你这?样做的对不对?” 弘昼摇摇头,低声道:“皇玛法,我知道错了。” “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皇上颇为欣慰看着他:“你还小,谁生来没犯错?知错能改,就是个好孩子。” 可皇上不知道的是,弘昼每次犯错都会好生认错的,可到了下一次……他还会继续犯错。 不过如今皇上不知道为好,若是知道了,只怕心情会更糟糕。 当即皇上就招呼了个小太监过来,“你偷偷与雍亲王说一声,就说弘昼与朕在一起?,要他们不必担心。” 小太监应声而去。 方才停歇了个把时辰的大雪又?簌簌落了下来,弘昼与皇上就这?样坐在凉亭中赏雪,他脚边叫人搁了两个暖烘烘的碳盆子,又?是宫女奉茶又?是送糕点?的,这?让弘昼觉得紫禁城的日子真是惬意。 只是一扫眼,他却?发现皇上脸上却?是半点?笑意都没有,甚至是眉头紧蹙,像有什么烦心事?一般。 弘昼只道:“皇玛法,您怎么了?您是不高兴了吗?” 说着,他更是塞了块软糯松软的芙蓉糕到皇上嘴里,奶声奶气道:“您尝尝这?个,这?个好吃。” “我在府中若碰上什么烦心事?,多吃些好吃的就能把这?些事?忘掉,肚子填的饱饱的,就没心思想别的。” 皇上哑然失笑,道:“你如何看出朕不高兴了?” 弘昼理所当然道:“您脸色都这?样子了,谁还能看不出您不高兴了?” 说着,他更是有样学样模仿起?皇上方才的表情来。 他觉得自己学的还挺像的,眼睛下沉,眉头一皱,定是看起?来严肃极了。 殊不知弘昼生的可爱,再加上这?般表情,颇有扮丑嫌疑,如今皇上被他这?表情逗的直笑:“朕哪里像你这?个样子?” 皇上笑着道:“不过,你小小年纪哪里能有什么烦心事??说来给?朕听听看,看朕能不能为你分忧。” 弘昼一点?没把皇上当外?人,当即就掰着指头说起?自己的烦心事?来:“我们府中,嫡额娘他们院子里都有小厨房,我们缓福轩没有小厨房,我平日里想吃什么东西,瓜尔佳嬷嬷还得差人去大厨房要,一来一去的,我要等?好久了。” “还有我最喜欢和哥哥一起?玩了,只是我每次去找哥哥时,哥哥都在启蒙念书,我一个人可无聊了,只能和橘子一起?玩。” “橘子您还记得吧?就是我当初第一次见到您时手里抱着的那只猫,橘子如今愈发长重了,都十多斤了,我抱它很?是费力,它要是能瘦点?就好了。” “还有还有,我今日觉得冰船可真好玩,若是我们王府的湖能大些就好了,这?样我回去之后也能玩冰船……” 天子一言,再无收回去的道理。 皇上方才是真心想为弘昼解惑,可如今却?发现,别说自己是天子,便是天上的神仙,有些问题也不能替弘昼解决的。 他只觉得当小孩子真好,微微叹了口?气道:“若是朕能像你一样无忧无虑的就好了。” 弘昼见皇上当真是不高兴了,也没心情说自己的烦心事?,直道:“皇玛法,您是天子,天底下的人都听您的,您难道还有什么烦心事?吗?” 说着,他更是郑重其事?道:“您说给?我听听,兴许我能帮您出出主意了。” 皇上只当小儿在信口?雌黄,可转而一想,自己的烦心事?好像真是无人可说,便道:“弘昼,方才你说你不愿当世子,这?话可是真的?” 弘昼头点?的如小鸡啄米似的,更是举起?胖乎乎的手发誓起?来:“自然是真的,我若骗了您,岂不是犯下了欺君之罪?” “我要是撒谎骗人,就……就要被一辈子再也吃不到蟹粉俗!” 这?是他将才才尝到的一种?点?心,就连在寿康宫和雍亲王府都没吃过,想必是皇上才有资格吃到的点?心,果真是名不虚传,入口?即化?,香酥细腻,他在肚子饱饱的情况下还一口?气吃了三快。 皇上道:“是啊,人各有志,可为什么朕的儿子们都想当太子?” 弘昼一听这?话,当即就不敢作声了。 要知道,四?爷也想当太子了! 皇上扫眼看向他,打趣道:“你不是说要替朕解惑吗?如今怎么不说话了?” 弘昼想了想,道:“都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伯伯和叔叔们都是有雄心有抱负的人,自然想当太子啦!” “有道是不想当太子的皇子不是好皇子,您说是不是?伯伯和叔叔们定是想造福天下百姓而已。” 皇上脸上笑意更甚:“你这?是什么歪理?朕看啊,他们想要的无非是无上权力万人之上,荣华富贵,掌握着天下人的生杀大权,至于造福天下百姓……想必也只有你这?等?小娃娃才会这?样想。” 寒风呼啸,吹起?皇上身上的大氅,他年纪大了,寒风一来,他眯着眼睛,是老?态尽显。 这?一刻,弘昼有些可怜皇上。 方才弘时想要害怕,他为了不叫四?爷伤心难过,并不准备将这?件事?告诉四?爷,可皇上了,皇上那么多儿子,为了太子之位是斗的你死?我活,皇上看在心里,想必也是难受到了极点?吧。 弘昼握住皇上的手,正色道:“皇玛法,我怎么想一点?都不重要,旁人怎么想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您怎么想。” 皇上只觉得手上黏糊糊的,想必是弘昼方才吃了点?心没擦手的缘故。 可如今,皇上也顾不上这?些,狐疑看向弘昼,听见弘昼不急不缓道:“我一直都知道不要为已经发生或没办法改变的事?情烦心,伯伯和叔叔们都已经这?样了,事?情既已经发生,又?没办法改变,您又?何必自找烦恼?” “您就该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想,养好自己的身子才是。” 皇上只觉得这?小崽子的话还有几?分道理的,沉吟道:“可若朕什么都不管,岂不是皇子相争愈发严重?那可是会出大事?的。” 弘昼却?正色道:“哥哥教过我一个成语,叫‘浑水摸鱼’,就说水越浑的时候就越好捉鱼,对那些伯伯和叔叔们来说,想必也是一样的道理。” “我觉得他们相争越是严重越好,到时候您就可以?看看到底是谁在捉鱼,谁想把水搅浑,谁是好人,谁又?是坏人,您说是不是?” 皇上仔细一想,越来越觉得他的话有道理。 当即皇上看向弘昼的眼神都变了,低声道:“弘昼,你口?口?声声说你不想当世子,那朕问你,你可想当太子?” 40-50 第 41 章 皇上这话一出, 弘昼宛如五雷轰顶,半晌没回过神来。 谁能告诉他,他们祖孙本在闲闲聊天,怎么就说到储君之位上了?他就算再顽皮, 也知?道有些话得慎重。 他还记得自己曾看过野史, 皇上在第一次看到弘历时就十分喜欢, 而?后更将弘历养在紫禁城中一段时间, 更是有对弘历喜欢的原因,所以最后才将皇位传给四爷的。 野史之?所以被称为野史, 就表示很多事话是当?不得真,弘昼也知?道这段历史可能是弘历多年之后变得不要脸, 自己加上去的,但?依如今弘历的德行来看, 这等概率虽不算大,却也不小?。 如今,皇上喜欢的这人怎么就变成他了? 难不成穿越的他变成了那只煽动历史的蝴蝶? 他更没想到,自己好心好意替皇玛法出主意,皇玛法竟恩将仇报起来? 皇上看着弘昼惊讶的连蟹粉酥都不吃了, 当?即是哈哈大笑, 道:“朕不过与你闲聊几句, 你这么害怕做什么?” 说着,他老?人家是正色道:“你放心, 今日你不是雍亲王府的小?阿哥,也别?把朕当?成皇上, 咱们就是寻常祖孙,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今日这话,断然不会传出去, 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的。” 弘昼悬着的一颗心这才微微放下来些,嗔怪看向皇上道:“可就算这样,您这话也太吓人了点。” 说着,他认真想了想道:“皇玛法,您想,我既然连世子都不愿意当?,又怎会愿意当?皇上?” “当?皇上虽风光,却也辛苦。” “我听阿玛说过的,说您每日早早就要起来,有的时候批阅奏折到深夜,这般辛苦的差事,我才不喜欢,我更不明白那些伯伯叔叔们为何将这当?成一桩好差事……” 他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米牙来:“我就想每天高高兴兴,开开心心的,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做什么做什么,这样多好啊!” “只是阿玛说我这样想是不对的,皇玛法,您说我这样想又怎么不对了?我又不害别?人,怎么就不对了?我问阿玛,阿玛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皇上好奇道:“你阿玛还与你说过些什么?” 弘昼歪着头想了想道:“阿玛之?前还说我是扶不起的阿斗,皇玛法,阿斗是什么?为什么要把他扶起来?我要是阿斗,倒着就倒着呗,扶他起来干什么?日日倒在炕上多舒服啊!” “不过后来阿玛说只要我长?大后不当?个坏人就好了,哼,阿玛可真是小?瞧我了!” “我长?大了,肯定是个很厉害的人!” 皇上不由去想他那些儿子孙子。 老?二也好,还是老?大,老?三等人也好,总是严苛管教孩子,生怕孩子长?成个纨绔,看样子老?四?真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与世无争? 他不由看向弘昼:“弘昼,你觉得你阿玛想当?太子吗?” 弘昼是万万没想到这送命题是一个接一个,好在有了方?才那一出,他心里多少有些准备,只道:“皇玛法,您想听假话还是实话?” 皇上笑道:“这等问题朕都问你了,自然是想听实话的。” 弘昼也笑了起来:“那我就与您说实话,我可不知?道。” “这等话,阿玛也不会对我说呀!” 说着,他的声音低了低:“不过,我猜阿玛心里应该是想当?太子的,您都说了,当?了太子,以后就能当?皇上,所有人都要听自己的,想想还是怪有意思的。” “您不知?道,阿玛在府中可喜欢管闲事啦,今年秋天我与额娘说想在院子里栽几棵果树,等过几年就有果子吃,可这事儿叫阿玛知?道后却不答应,说什么缓福轩的墙是白色的,种蔷薇花最好看……” 他越说越觉得四?爷简直有强迫症,开始与皇上大倒苦水:“我额娘又不算得宠,阿玛每个月也就来缓福轩几次而?已,凭什么不准我们在院子里种上果树?阿玛见我不高兴,还说什么若院子里种上果树,吃不完的果子掉在地下,到时候有很多小?虫子。” “哼,我才不怕小?虫子了。” 他这话说的是东一锤子西一榔头,毫无章法,皇上却是听懂了——哦,看不出老?四?还是个如此尽心尽力的,连格格院中的小?事儿都要管。 皇上颔首道:“你阿玛说的也有道理,雍亲王府难道还能缺你果子吃不成?何至于要在院子里种上果树?到了夏日,蚊虫多的很。” 弘昼一脸不高兴看着皇上,一副“你就知?道偏袒你儿子”的表情。 皇上被他这小?模样逗的直笑,捏了捏他的脸:“不过不要紧,朕到时候送几棵果树给你,这下,你阿玛就不敢再反对了。” 弘昼是连声称好,更是毫不客气道:“皇玛法,我喜欢吃橘子,樱桃,葡萄,还喜欢吃桃子,嗯,像杏子,西瓜的也还可以……” 他这说来说去,好像就没什么他不喜欢吃的。 皇上道:“照你这么一说,你们那小?院子怕是种不下的,敢情朕还要赐给你们母子一个院子才行?” 弘昼眼里是亮晶晶的:“好啊好啊!” 方?才皇上心里像堵了块石头似的,如今与弘昼闲聊几句,那些积郁是烟消云散,只觉得心情好了许多:“这可不成,你阿玛向来看重规矩,凡事不愿逾越,朕赏你院子倒是事小?,可叫你阿玛颜面?何存?总不能叫你们母子的院子比福晋和侧福晋的院子还大吗?” 说着,他看了眼略失望的弘昼,正色道:“不过朕说出去的话断然没有收回来的道理,朕答应你,若有合适的机会,一定赏你个大大的院子。” 弘昼头点的宛如小?鸡啄米似的,脸上的神色要多开心就有多开心,更是拉起皇上的手拉钩起来,再三叮嘱:“您可别?忘啦。” 他笑了笑,道:“不过就算您忘了也没关系,我会提醒您的。” 一想到自己马上会有个大大的院子,他就开心的手舞足蹈,已规划起来:“到时候我要给哥哥留房间,还有星德哥哥,还有今日才认识的弘昌堂兄……” 皇上看他掰着指头数的认真极了,甚觉安慰,想着若他的儿子每人都像弘昼这样就好了。 当?然,这话皇上也就想想而?已,若说出叫四?爷知?道了,四?爷怕是惊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祖孙两?人一边喝茶吃糕点,一边闲聊,时间是一晃而?过。 很快魏珠就过来了:“皇上,酒宴要开始了,您是不是要去寿康宫了?” 酒宴设在晚点时分,吃过酒宴,就该散了。 皇上点点头,牵起弘昼的手就上了暖轿。 这一幕看的魏珠惊愕不已,他跟在皇上身边多年,皇上的性子他还是知?道一二的,从前就连对废太子与弘皙等人,皇上纵然偏爱,可明面?上也不会偏心太过,如今到了这小?阿哥这儿,怎么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殊不知?是皇上将弘昼方?才的话听到心里去了,决心要将这池子浑水再搅一搅,看看谁人捉鱼,谁人看戏,又是谁人想将这池子鱼一网打尽。 弘昼并不知?道自己的话竟入了皇上的耳朵,他这会子坐在暖轿中是左看看右看看,就像是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惊叹不已:“皇玛法,您这轿子可真厉害,哪里都是暖烘烘的。” “我听阿玛说平素我们冬日里坐的马车之?所以暖和,是因为下头搁了碳盆子,您这轿子也是下头搁了碳盆子吗?比我们坐的马车可暖和多了,是又暖和又稳当?!” 他说这话时还在轿子里蹦了蹦,他这吨位蹦跶起来,轿子仍是纹丝未动,连晃都没有晃一下。 皇上看他这高兴的模样,有心逗一逗他:“哦,今日有件事朕忘了与你说,老?三打算在诚亲王府开设学?堂,让你们这些小?娃娃开春之?后都去读书了。” “老?三学?识渊博,平素交好的也都是大儒,你去了诚亲王府一定要认真念书,莫要辜负他的一番苦心!” 正欲再蹦跶几下的弘昼顿时是什么心情都没了,眼睛瞪的大大的:“皇玛法,这话当?真?” “我,我才两?岁了,哪里就要开始念书了?” “您不会答应了三伯吧?还有阿玛,阿玛最清楚我不喜欢念书的,他不会也答应了吧?” 皇上微微颔首:“我们都答应了。” 方?才弘昼有多开心快乐,如今就有多难受。 一刻钟后,等着满面?容光的皇上牵着垂头丧气,宛如霜打了茄子一般的弘昼再次步入寿康宫正殿时,众人可谓惊愕不已。 四?爷就是其中一个。 对于弘昼与皇上在一起,四?爷一点都不意外,就弘昼这性子,见到路边的狗都能上去说几句话。 只是他没想到,方?才还脸色沉沉的皇上,怎么就变得高兴起来?面?上一直带笑的弘昼,怎么这般表情? 不过如此也好,总比他见到皇上脸色沉沉,弘昼一脸笑容走进?来强,若是如此,要么是皇上还为老?十替老?八求情一事情不高兴,要么是弘昼又惹了皇上生气……不管是哪一种结果,都是皇上不愿看到的。 皇上落座后,见弘昼准备回归原位,只吩咐魏珠道:“给弘昼搬个凳子,就坐在朕身边吧。” 这下别?说魏珠等人,就连太后娘娘都忍不住多扫了皇上一眼,只觉得皇上有些怪怪的。 弘昼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如今只顾着高兴了。 坐的高,看的远。 他不光看到四?爷,十三爷,弘历与弘昌等人,更是冲他们挤眉弄眼的,他还看到了一脸不痛快的弘时与弘晟,当?即是更高兴了。 殊不知?他这般“小?人得志”的模样,惹得许多人心里不痛快。 但?弘历等人却是为他高兴的,趁皇上不在意时,冲他直笑。 今日皇上出格之?举远不止于此,酒过三巡,他便道:“……方?才老?十与朕说的话,朕好好想了想,老?八已生病多日,既然病了,魏珠,传朕的旨意,命太医给老?八好好瞧一瞧。” 随着魏珠连声应是,老?十面?上带着喜色出来谢恩:“儿臣替八哥谢谢皇阿玛了。” 他是真蠢,故而?也是真的高兴。 旁的皇子们心里却是七上八下,不知?道皇上这是唱的哪一出。 等着酒宴将尽,太后娘娘因年纪大了先行退场,她这个主角一走,四?爷等人瞧见皇上面?上露出疲态来,也就纷纷告辞。 四?爷冲弘昼招手,要他下来时,弘昼身居“高位”大半个时辰,还有些舍不得了,只与皇上道:“皇玛法,我就先回去啦,您一定要保重身子,晚上早早睡觉,少想点有的没的,记得了吗?” 他这话不像对皇上说的,就像……对孙子说的。 皇上颔首道:“你放心,朕知?道了。” 弘昼走了几步,可又像想起什么似的,重新折了回去,低声与皇上道:“皇玛法,过些日子就是我的生辰了,您要不要来参加我的生辰宴?到时候星德哥哥,弘昌哥哥,满宜姐姐都要来的……” 皇上越来越觉得弘昼把自己当?成了玩伴儿,心里虽觉得好笑,却是面?上半点端倪都没露出来:“朕答应你,若有时间一定去,便是没有时间,也会派人给你送礼物?去的好不好?” 弘昼笑的眉眼弯弯,转身就牵着四?爷的手走了。 等着出了寿康宫大门,四?爷就沉声道:“方?才你与皇阿玛说了些什么?瓜尔佳嬷嬷难道没教你吗?说话做事要落落大方?,切莫小?家子气。” 弘昼忍不住辩解道:“我与皇玛法说的是悄悄话,若是说话的声音大了,你们岂不是听见我们说了些什么?” 他松开四?爷的手,转而?去牵弘昼的手:“哥哥,你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弘历对这等场面?早已是见怪不怪,并未接话。 回去的路上,雪势小?了许多,马车行至雍亲王府门口,弘昼等人就各自回去。 四?爷径直去了外院书房。 不过半个时辰,他就已知?晓今日紫禁城中发?生的事,他看似与世无争,实则韬光养晦,紫禁城中各处皆有他的眼线在。 特别?是当?他知?道弘时与弘晟说了几句话后,便有意将弘昼引到冰面?玩耍,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弘时想要害死弘昼! 他的长?子要害死他的幼子啊! 饶是四?爷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可当?着戴铎的面?还是气的浑身直发?抖,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戴铎也是为人父的,自能理解四?爷的愤怒,低声劝道:“今日之?事王爷既能知?道,想必皇上也会知?道,我猜测这些日子皇上对王爷印象应该不错,可若王府中生出手足相残之?事,只怕……” 只怕是功亏一篑。 四?爷低声道:“我知?道的。” 戴铎知?道这个时候他不能多话,当?即就退了下去。 也不知?今日是喝多了酒,还是受弘时一事所刺激,四?爷只觉得心里闷闷的,难受的很。 弘时应该算是他意义上的第一个儿子,虽在弘时先前还有弘晖等人,可活下来的唯有弘时。 在弘时之?前,四?爷与李侧福晋还有过两?个儿子,只是,这两?个孩子一个在三岁夭折,一个在十一岁夭折,不管对李侧福晋,还是对四?爷来说都是极大的打击,故而?将弘时看的娇贵些。 从前四?爷总觉得弘时年纪小?,不懂事,很多事情还不等李侧福晋开脱,他这个当?阿玛的就替弘时找好了理由,但?谋害手足这件事,他却是忍不了的。 可怜的四?爷又是一宿没睡。 他想着弘时还是一时糊涂,再给弘时一个机会,一早就去了弘时院子里。 弘时昨夜也是一宿没睡好,一会担心弘昼会与四?爷告状,一会又觉得自己太过于莽撞……思来想去一夜,只想着得再与弘晟好好讨教讨教才是,他可是听说过的,诚亲王府上头三个儿子中,由福晋所出的就占了两?个,偏偏诚亲王府上妻妾众多,是旁人生不出儿子来吗? 不,是福晋不叫她们生出儿子来。 弘时觉得自己得找机会与弘晟多请教请教。 等着四?爷过来时,他正绞尽脑汁如今与四?爷开口说起这事,甚至没注意到四?爷那难看的脸色。 四?爷面?色还是如寻常那般,落座之?后才开口道:“……欢迎加入企恶裙八刘以七期弎弎零四看更多滋源昨日在宫中,你三伯与五叔都请立了世子,并非我对你不满,你若恭顺懂事,友爱兄弟,勤勉上进?,这世子之?位迟早都是你的。” 若是弘时不懂事不恭顺不勤勉了,这世子之?位就与他是半点关系都没有。 弘时低着头轻声应是。 实则他心里是愤愤不平,觉得四?爷这话就是在糊弄他,毕竟他每日糊弄身边的小?太监时也是这样说的,若那些小?太监表现好,到了年底就赏他们银子,可到底怎么才是表现好了?他并没有说。 父子两?人沉默相对,是各怀心思。 弘时想了想,开口道:“阿玛,昨日弘晟堂兄与我说过些日子想在家中设宴,要给我下帖子的,我能去吗?” 四?爷一向深居简出,这等宴会从不参加,除去与十三爷来往甚密,就连与他一母同胞的老?十四?私下都没什么交情。 四?爷知?道孩子大了,不能时时刻刻将弘时绑在裤腰带上的,并未答应,也未否决,只看向他道:“你想去吗?” 他想,但?凡弘时有半点悔悟之?心,都不会再与弘晟来往的。 弘时点点头,道:“阿玛,我想去。” “我听说弘晟堂兄恭顺友爱,学?识了得,所以想跟着他好好学?一些。” 顿了顿,他大着胆子道:“况且如今我也大了,总该与堂兄弟之?间有些来往的,整日憋在王府里,活像个大姑娘。” 四?爷怒极反笑,面?容愈发?和煦:“谁与你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就像大姑娘了?” 弘时见他笑了,胆子愈发?大了:“弘晟堂兄。” 这一刻,四?爷只觉得对这个从小?看到大的儿子无比失望。 对四?爷来说,就算弘历与弘昼接二连三出生,但?对他来说,弘时却是不一样的,弘时是侧福晋所出,又比两?个小?儿年长?许多,他一直觉得这世子之?位迟早都是弘时的。 可如今,他却改变主意了,决心多留心弘历与弘昼些。 他点点头:“好。” 说着,他更是道:“你难得出门走动,也难得去诚亲王府一趟,想必这次弘晟设宴是为了庆祝他被立为世子,你空着手去不合适,这样吧,我叫苏培盛替你准备一份礼物?,免得失礼。” 弘时脸上笑容更甚:“多谢阿玛。” 只是等着苏培盛将礼物?送到弘时院子里去的时候,弘时不免有些失望,是一套成色极普通的砚台,甚至连他如今用的砚台都及不上。 弘时一向是个喜怒哀乐皆会表现在脸上的人,因得了这样一方?普通的砚台,等着他前去李侧福晋请安时,李侧福晋一眼就瞧出了端倪,拉着他的手是问东问西:“额娘看你脸色不大好,可是昨日进?宫不顺利?” 弘时摇摇头,压根没有心情说话。 李侧福晋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那就好,那你昨日可有得皇上青睐?皇上与你说话了吗?” “你是咱们王府中最大的一个,身份比那两?个小?崽子尊贵许多,但?凡能得皇上夸赞几句,这世子之?位就是你的。” “如今一来,额娘和你姐姐也就有救了!” 弘时低声将昨日发?生的事一五一十都道了出来。 李侧福晋一贯是望子成龙,她自己生的儿子是怎么瞧怎么觉得好,如今一听这话半晌才回过神来,强撑着笑道:“不要紧,不要紧的,来日方?长?,你阿玛这样说定有他的打算。” “三个儿子中,你阿玛最喜欢的就是你,我还记得你小?时候他还驮着你去看过花灯了,这等待遇,那两?个小?崽子可不会有……” 这话,弘时从小?到大不知?翻来覆去听过多少遍。 如今李侧福晋不愿承认自己已失了四?爷之?心,这等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是说了一遍又一遍,弘时心里本就窝着火,一听这话当?即火气蹭的一下就上来了:“如今您还说这些有什么意思?您口口声声说阿玛最喜欢我,阿玛哪里喜欢我了?阿玛但?凡有丁点喜欢我,昨日就不会那样说话了。” 说着,他的眼眶就红了,却还是强撑着不叫眼泪掉下来:“您不知?道,昨日我走在路上,那些堂兄弟们都在笑话我,对我指指点点的。” “我难得要去诚亲王府做客一次,可您知?道阿玛为我准备了什么礼物?吗?一方?砚台!” “三伯学?识了得,诚亲王府什么都不缺,更不会缺了砚台。” “那样成色的砚台,三伯或弘晟堂兄只怕连赏人都觉得拿不出手,您要我怎么好意思将这样的砚台送人?” 李侧福晋曾没过两?个儿子,一向将弘时看成心尖尖命根子,见弘时眼眶红了,不自觉也跟着红了眼眶,忙道:“别?伤心,还有额娘在了,你阿玛甚少与你的叔伯来往,想必也不知?道交际该送些什么东西,你别?生你阿玛的气,额娘有银子,额娘给你置办好东西!” 话虽如此,可是如今她的私房银子已差不多都补贴了怀恪郡主。 她又不比福晋出身尊贵,不比年侧福晋身家丰厚,就连阿玛那知?府之?位也是后来旁人为了讨好四?爷将阿玛提上来的,如今家中兄弟多,处处都需要她贴补,她哪里还有什么银子? 但?对李侧福晋来说,没银子不要紧,为了儿子的前程,为了儿子的世子之?位,她还有许多首饰可以当?。 等着弘时当?了世子,自己还怕没有金银首饰吗? 很快四?爷就知?道李侧福晋当?了整整一箱子首饰,有的是当?初进?王府时自己送给她的,有的是李侧福晋的陪嫁……样样皆是李侧福晋的心头好,如今却是急用钱,赔本许多当?了出去。 四?爷听说这事儿时一点都不意外,甚至说还是意料之?中,更加知?道李侧福晋与弘时对这世子之?位是势在必得。 可他们越是如此,四?爷就越不会将弘时立为世子。 但?四?爷也清楚的知?道,随着老?三和老?五都立了世子,雍亲王府顶多再挨上五年,这世子是非立不可,他不敢保证福晋或年侧福晋一定能生下儿子,便将眼神落在了弘历与弘昼面?上。 这一日,四?爷前去如意室时,钮祜禄格格仍在给弘历启蒙。 母子两?人坐在炕上,钮祜禄格格读一句,弘昼跟着读一句:“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额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钮祜禄格格认真解释道:“这话的意思是我到了外面?游玩,不知?不觉已离开家两?三里地,薄雾笼罩着四?五户人家,来,弘历,你试着看说说后面?两?句是什么意思?” 弘历认真想了想:“是不是路边有六七座亭台,还开了八九十枝花?” 钮祜禄格格面?上露出笑来:“没错,就是这个意思……” 母子二人一个问一个答,两?人都专心致志,等着钮祜禄格格身边的金嬷嬷提醒,母子两?人这才回过神来前去给四?爷请安。 看到进?退有度的弘历,四?爷是微微颔首。 他还记得当?日弘历从紫禁城回来的当?天晚上,都还在跟着钮祜禄格格念书,说滴水穿石,做学?问不可有一日松懈,一直学?到了深夜才睡下。 四?爷纵明面?上没说什么,可心里对弘历是愈发?满意,便与钮祜禄格格明年开春要去诚亲王府念书一事来:“……三哥平素交好皆是饱学?之?士,他既要替子侄开设学?堂,所请的先生定是不凡。” “如今虽说你已在替弘历启蒙,却也是教他皮毛而?已,他虽年纪尚小?,但?读书这等事是宜早不宜迟,明年他去诚亲王府念书,想必能收获不少。” 他知?道老?三没安好心,但?也知?道在诚亲王府内,老?三不仅不敢谋害两?个孩子,甚至不希望两?个孩子出半点事。 但?凡弘历或弘昼出事,老?三就逃不了干系。 钮祜禄格格虽替弘历开心,可不免又有些担心:“……妾身听说诚亲王府有些乱,担心四?阿哥会学?坏。” 她这话可不是空穴来风,诚亲王府是名声在外,诚亲王福晋更是在一众女眷中颇有威名。 对外,诚亲王福晋和和气气,可对内,她却是厉害得很,将诚亲王府中的几个庶子养的半点样子都没有。 若到时候弘历去了诚亲王府上,难免要与那几个庶子打交道,保不齐会沾上一身臭毛病回来。 四?爷知?道她的意思,只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可你总不能一直将弘历关在如意室,关在雍亲王府吧?” “他总有一日会走出去,与人打交道,若真的要学?坏,迟早也是会学?坏的。” 钮祜禄格格微微叹了口气,道:“王爷说的是,妾身也是瞎操心。” 弘历却正色道:“阿玛,额娘,我愿意去诚亲王府念书。” 说着,他眼里是亮晶晶的:“我之?前就听说过诚亲王府中有很多厉害的先生,还请您们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念书,定不会学?坏的。” 四?爷忍不住再次在心里点了点头。 有对比才有差距,他觉得弘历是个好的。 等着四?爷从如意室离开,则去了缓福轩。 他过去时,弘昼正躺在吃炕上吃点心,吃的还是皇上昨日才派人送过来的蟹粉酥。 四?爷也是昨日才知?道原来弘昼竟还胆大包天找皇上要了蟹粉酥,皇上更是依了他,答应每半月就差人送三盒子蟹粉酥到缓福轩。 昨日他知?道这事儿可谓把他气的够呛,要知?道平素进?宫,就连他都没这等待遇。 蟹粉酥这东西乃是御膳房所出,紫禁城中也就皇上与太后娘娘能随意取用,可到了弘昼这儿,每次就能得三盒。 偏偏弘昼并不知?晓四?爷生气了,如今正与耿格格商量起自己的生辰宴一事来:“……到了那一日,星德哥哥要来,还有满宜姐姐,弘昌堂兄他们都要来的,额娘,我到时候去水榭设宴好不好?” “到时候我还想叫大厨房多给咱们做些好吃的,我们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你们就不必和我们一起了,特别?是阿玛,更不能叫他来,他一过来,大家连话都不敢说了,扫兴的很。” 站在门口的四?爷微微咳嗽了一声。 弘昼抬头一看,这不是四?爷还能是谁? 他倒也是能屈能伸,像不记得自己方?才说过些什么似的,甜甜喊道:“阿玛,您来了!” 四?爷扫了他一眼:“我听见你方?才好像在说我?” 弘昼也不惧他,更没有撒谎的意思,只道:“对啊,不过阿玛您别?多想,我们不是不喜欢您,只是我们都是小?孩子,我们凑在一起有许多话要说,您是大人,有您在,我们肯定放不开的。” 四?爷懒得与他一般计较,便与耿格格说起话来,更是说起明年开春要将弘昼送去诚亲王府念书的事情来。 一说起这事儿,耿格格便是愁容满面?:“……便是王爷不说,妾身也想找机会与您提一提这事儿的。” “五阿哥不比四?阿哥,这孩子,这孩子如今一个字都不认识,若是前去诚亲王府念书,只怕会坠了您的面?子。” 四?爷也觉得有些头疼:“这事儿是三哥在皇阿玛跟前提的,我说了可不算,不管弘昼认不认得字,明年都要过去念书的。” 他虽想叫众人瞧瞧弘昼有多顽皮,但?在皇家,这般年纪一个字都不认得的孩子却是少有。 他想了想,对着耿格格道:“如今还有些时间,你赶紧教他几个字吧,总比到了诚亲王府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的好。” 耿格格这下更为难了,低声道:“妾身从前虽认得几个字,但?这几年很少看书写?字,好些字都忘了。” “您要妾身绣花做女红,妾身定不会推脱,只是给五阿哥启蒙……只怕将五阿哥越教越回去了。” 她觉得四?爷真是为难她。 四?爷看向一旁的瓜尔佳嬷嬷,若是他没有记错的话,瓜尔佳嬷嬷是个很有才学?之?人。 瓜尔佳嬷嬷是个聪明人,领会到四?爷的意思后道:“奴才倒有心给五阿哥启蒙,只是奴才年纪大了,眼睛不大好,看不清字……” 她们的话可谓正合弘昼心意,当?即弘昼就咧嘴笑道:“阿玛,那我就不用启蒙了对吧?” 四?爷下意识道:“自然不是。” 顿了顿,他又道:“从明日起,你每日辰时一刻前去书房找我,我亲自来给你启蒙。” 弘昼:!!! 当?即他嘴巴瘪的仿佛能挂个油壶了,四?爷可不是寻常人,不是他撒泼打滚就有用的。 他正欲开口说话时,四?爷丢下一句“此事就这样定了”转身就走。 到了第二日。 便是弘昼心不甘情不愿的,却还是到了外院书房。 四?爷已等候他多时,一看到他过来就拿出自己准备好的册子。 不得不说,四?爷的确是个完美主义者,昨日回去书房就为弘昼量身定做了启蒙读物?。 四?爷知?道弘昼不比弘历天资聪颖,勤奋上进?,所以给弘昼做的启蒙读物?是个巴掌大小?的册子,每一页都写?着简单的字,并用该字组词,方?便弘昼领悟。 四?爷甚至还为弘昼准备好了高板凳、狼毫笔、笔架以及一把戒尺。 这把戒尺放在最显眼处,弘昼一进?来就看到了,当?即他又瘪了瘪嘴。 四?爷像没看见似的,正色道:“做学?问非同儿戏,若你敢吊儿郎当?,我决不轻饶。” 弘昼看出了四?爷的决心,点了点头:“阿玛,我会好好学?的。” 说着,他抬头看向四?爷,正色道:“您要相信我,要不然明年春日我去了诚亲王府,别?的堂兄们什么都会,我却连字都不认得一个,多丢人啊!” 四?爷这才满意点了点头。 可下一刻,他就见到弘昼有几分欲言又止的。 他道:“有什么话,你直说就是了。” 弘昼迟疑道:“阿玛,您放心,我会好好学?的。” “只是我原来就听钮祜禄额娘说过,说哥哥很聪明,很多字读一遍就会了,有些诗读三五遍就会背了,我不比哥哥聪明,您,不会嫌我笨吧?” 四?爷正色道:“自然不会,每个人天资不同,不可一概而?论,只要你认真去学?,咱们进?度慢些就是了,我绝不会怪你。” 弘昼笑了笑:“这就好。” 这话说完,四?爷就开始翻开小?册子给弘昼启蒙,他思路清晰,由简至难,最开始教弘昼的都是“一”、“大”、“山”、“小?”等这些十分简单的字,每个字先带弘昼读三遍,与弘昼说何处可用这个字,说的是详细又认真:“你看,这是‘山’,我们后花园就有一座假山,这‘山’字与平素可见的山峰相似,中间凸,两?边矮,你看是这样写?的,是不是与我们平日里看到的山很是相似?” 弘昼点点头,像模像样道:“没错。” 很快,四?爷就将十来个字教完了。 他记得钮祜禄格格与他说过,弘历每日能学?三十个左右的生字,但?他觉得弘昼才开始启蒙,又不如弘历有耐性,想着凡事不可操之?过急,得循序渐进?,所以教了这十个字后就没有继续,只与弘昼道:“今日这十个字你可都会了?” 弘昼信心满满道:“我都会了。” 四?爷便拿出笔纸来:“那你写?写?看。” 弘昼依旧是信心满满,以拿筷子的姿势拿起笔,认真在纸上写?了起来。 四?爷瞧他信心满满,也是胜券在握,甚至面?上还带着些许笑意。 只是很快,四?爷就笑不出来了。 他眼睁睁见着弘昼将横着的“一”写?竖了,将“小?”的弯钩写?反了……到了最后,偏偏弘昼还举起纸来:“阿玛,你看,我厉不厉害?” 弘昼当?然不会写?字,他会写?。 但?他知?道,人都是贪心的,若四?爷发?现他聪明伶俐,定会对他严加管教,说不准以后他再无闲暇时间,所以他一早就决定好了,要装傻!要藏拙!为了以后美好的咸鱼生活而?努力奋斗! 殊不知?,四?爷看向他的眼神像看真的傻子似的,良久才叹了口气,道:“你写?的不对,来,我再教你一遍!” 四?爷将方?才那十个字又重新讲了一遍,讲的更为细致,更为耐心。 只是可惜啊,弘昼再默写?时,依旧是错漏百出。 哦,不对,算不上百出,方?才弘昼是十个字都写?错了,如今只错了八个。 四?爷面?上的从容之?色有些绷不住了,在他看来,弘昼一向是有几分小?聪明的,每每顶嘴时不是反应挺快的吗? 可如今,四?爷不免有些怀疑自己,却还是耐着性子又教了弘昼一遍。 这一次弘昼默写?时好歹只错了五个。 看着满脸笑意的弘昼,四?爷是怎么都笑不出来,正色道:“弘昼,你可是没用心吗?这十个字很简单的,当?初弘历只看钮祜禄氏写?了一遍就会了……” 弘昼一听这话当?即就不高兴了,小?脸一垮,嘟囔道:“阿玛,您这是嫌我笨吗?” “方?才您不是说每个人天资不一样,只要我肯用心学?就好了吗?” 第 42 章 四?爷岂止是嫌弘昼笨, 他活了三十余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笨的小孩。 但有些话,四?爷知道就算弘昼粗枝大叶,也是不?能说的, 当即道:“不?, 你?不?笨, 是我第一次当师傅, 没有教好你的缘故。” 弘昼颇为赞许点?点?头,一副“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 这一次, 四?爷改变了教学方针,不再像方才那样教弘昼, 而是捏着?弘昼的手,一笔一划教他写字起来:“来, 弘昼,你?看,‘山’字是这样写的,方才你?写错了,来, 一竖一竖折, 再一竖, 很简单的。” 教了弘昼一遍,他还觉得不?放心, 捏着?弘昼的手又写了两遍才道:“弘昼,你?现在把?这十个字写写看。” 弘昼脆生生应了一声好?, 正欲趴在桌上写字时, 却回头看了四?爷一眼:“阿玛,您别这样直勾勾盯着?我看, 您看的我怪不?好?意思的,这样,我怎么能写好?字?” 若换成?往日,四?爷定会揶揄他几句,说他脸皮比城墙还厚,居然也会不?好?意思? 但如今,四?爷不?敢说,他怕自己说了这等话,影响弘昼写字的心情?。 在内心深处,他隐隐有几分期待,期待弘昼能顺利默写出这十个字来。 四?爷只见弘昼趴在书桌前,一下?望天?苦思,一下?咬笔杆沉思……实在是像模像样的。 四?爷见了,内心不?仅有些许期待,还有一些些紧张。 不?过,他并没?有催促弘昼,想着?这孩子刚启蒙,还有些不?习惯,这十个字又不?难,若叫弘昼好?好?想想定能默写出来的。 足足花了一炷香的时间,弘昼这才喜滋滋转头道:“阿玛,我都写完了。” 他一副等待夸奖的小表情?。 四?爷满怀期望过去一看,十个字里?又错了三个,用什?么语言来描述他的心情?了?就好?像他等了许久的盛宴大菜最后?却等来了一盘白馒头的感觉,白馒头也就罢了,还是馊的。 这下?,四?爷脸色沉沉,难受的说不?出话来。 偏偏弘昼还在聒噪道:“阿玛,我都写对了吗?” “方才我想了好?久了,这次肯定都写对了” “阿玛,您怎么不?说话?是不?是我又写错了?” “您是不?是觉得我没?哥哥聪明?” …… 一连串话问的四?爷毫无招架之?力,只道:“罢了,凡事不?宜操之?过急,弘昼,今日咱们启蒙就到这里?,你?出去玩吧。” 弘昼看了看外头,又道:“阿玛,您不?是说每日要?教我一个时辰吗?如今时间还没?到了?” 这短短的大半个时辰,对四?爷来说却比一天?还要?长,他有气无力道:“我累了,明日继续吧。” 弘昼一听这话就蹦蹦跳跳出去了,临走之?前还不?忘与四?爷道:“阿玛,那您好?好?休息哦。” 接下?来的几日,四?爷知道了什?么叫做烂泥扶不?上墙,寻常人给幼儿启蒙是种乐趣,可对他来说,却是一种折磨,以至于前一天?晚上四?爷一躺在床上想到明日又要?给弘昼启蒙了,只觉得要?长长叹口气心里?才能舒服。 可怜的四?爷肉眼可见憔悴了下?去,心力交瘁的他就连与戴铎密谈的时间都少了许多。 而与此同时,听弘昼一番话的皇上决心将这池子水搅浑,他一开?始关心起老八的身?体状况,让老九,老十,老十四?等人重新看到了希望,四?处为老八谋划。 还未等老八一党来得及高兴,紧接着?,皇上又派人给幽禁在咸安宫的老二送去两个貌美的侍妾和许多补品。 如此还不?算,皇上还亲自去看望过老大。 …… 如今临近新春,京城本就热闹许多,被皇上这一搅合,是愈发热闹。 可别的皇子在与谋士密谈时,四?爷在给弘昼启蒙,别皇子拉拢群臣时,四?爷在给弘昼启蒙,别的皇子在讨得皇上欢心时,四?爷还在想方设法给弘昼启蒙……四?爷只觉得心很累,比任何时候都累。 从前四?爷做噩梦梦到老八被立为太子,梦见他不?得善终,可如今他的噩梦则是给弘昼启蒙。 皇上虽身?在紫禁城,可各个皇子府中的消息他都知道,听说四?爷日日专心给弘昼启蒙,很是满意:“老九常说老四?装的是与世无争,不?问世事,可在朕看来,这些儿子中唯有他是个老实的。” 觊觎雍亲王府的远非皇上一人,还有老三等人,老三知晓这消息后?也是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后?是琢磨又琢磨,只道:“定是老四?见皇阿玛喜欢弘昼,所以一门心思想将弘昼培养出来,我明年开?春在诚亲王府设了学堂,皇阿玛定会过问一众孩子们学问如何,他定是想叫弘昼拔得头筹。” 说着?,他更是恶狠狠道:“这个老四?,真是好?算计啊!” 至于雍亲王府内,李侧福晋与弘时的戏是更多了,李侧福晋当了许多金银珠宝,总算为弘时置办了像样的礼物——一盏缠枝纹薄胎玉壶。 这玉壶薄如纸,透如玉,精致细腻,价值不?菲,不?管是在昏暗处还是在阳光下?,壶身?内仿佛藏着?一颗夜明珠似的,熠熠发光,很是精美。 冤大头·弘时将这样的宝贝一拿出来,弘晟自对他笑?脸相迎,热情?极了,更是与他推心置腹起来,说了许多私房话,比如如何以兄长之?名给两个弟弟使绊子,如何在四?爷跟前给两个弟弟上眼药,又如何悄无声息害了两个弟弟的性命。 弘时只觉得这玉壶送的值极了。 弘昼是万万没?想到四?爷给自己启蒙一场,能引发出这么多事来。 不?过他却发现四?爷肉眼可见的憔悴了许多,短短小半个月的时间,四?爷像是老了五岁似的。 这一日弘昼跟着?四?爷上完了课,四?爷与他道:“……明日就是你?的生辰了,明日一过,你?就三岁了,三岁看老,以后?行事不?可顽劣,得三思而后?行。” 弘昼脆生生应是:“是,阿玛,我记下?了。” 四?爷又道:“明日既是你?生辰,就给你?放假一天?,你?不?必来书房念书。” 这话出口时,他只觉得无比轻松,他早就盼着?弘昼生辰这一日的到来,不?为别的,就是能放一天?假而已。 弘昼高兴点?点?头,应了一声好?。 他看了眼四?爷,再看了眼四?爷,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四?爷没?好?气道:“你?什?么话直说就是了,不?必吞吞吐吐。” 弘昼这才道:“我觉得阿玛这些日子憔悴了许多,您可是有什?么烦心事?您要?是有,可以与我说说看,当日老祖宗寿宴时,皇玛法原本也是不?高兴的,可与我说了几句话后?高兴的很。” 四?爷毫不?犹豫道:“我没?有烦心事。” 其实就是弘昼不?说,每日照镜子的四?爷也觉得自己面色憔悴了许多,甚至白头发都多了几根。 如今他只想清静清静,道:“好?了,你?回去吧。” 孝顺的弘昼这才回去,当天?晚上,他将自己的新衣裳检查了一遍又一遍,甚至将自己的匣子重新规整了一遍。 他早就想过了,到了他生辰这一日肯定会收到许多礼物的,得提前把?这些礼物的位置腾出来。 好?一通忙活后?,弘昼这才睡了。 翌日一早起来,吃过长寿面的弘昼率先收到了耿格格的礼物,耿格格送给他的是一双缝制精美的手套和毡帽,用耿格格的话说,明年开?春弘昼就要?去诚亲王府念书了,初春的天?儿凉得很,帽子和手套是必不?可少的。 弘昼很是喜欢。 接着?,他又去见过了四?爷、福晋等人。 四?爷送给弘昼的是一套文房四?宝,福晋送给弘昼的是一套八卦锁,都是中规中矩的东西。 像年侧福晋,李侧福晋等人也差人送了东西过来,年侧福晋从前虽被弘昼害的不?轻,可她一贯出手大方,送给弘昼的是一只金子做的小兔子,弘昼拿起来一掂量,当即是眉开?眼笑?。 至于李侧福晋送的则是一套瓷器,瞧着?纹路勉强算精致,可成?色一般,也不?过寻常之?物…… 但总体来说,弘昼一大早还是颇有收获的。 今日因是弘昼生辰的缘故,他穿着?较往日隆重许多,朱湛色绣金丝如意纹小袄,这袄子簇新簇新,是耿格格一个月之?前就为他做好?这件新衣裳,针脚细密,花纹繁复,他本就肤色白皙,如今这身?衣裳一穿是既精神又可爱。 常嬷嬷忍不?住再次直夸连夸:“……咱们小阿哥长得可真俊啊!” 就连紫禁城出来的瓜尔佳嬷嬷都忍不?住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弘昼对着?镜子是看了又看,这才心满意足去水榭。 水榭里?,一向勤勉的弘历今日也难得与钮祜禄格格告了假,早早就捧着?锦盒在水榭里?等着?弘昼。 隔着?老远,弘历就听到弘昼嘹亮的声音:“哥哥!” 兄弟两人各迈着?小短腿,很快就凑到了一起,弘历将锦盒往弘历跟前一递:“弟弟,这是我送给你?的生辰礼物。” 弘昼迫不?及待将锦盒打开?一看,只见里?头是一个青蛙形状的金口哨。 他愣了一愣。 他对这个青蛙形状的金口哨印象很深,三个月前弘历生日,钮祜禄格格的娘家送给弘历的就是这样一个金口哨。 即便弘历持重,却也只是个不?到四?岁的小娃娃,看到这样一个形状可爱的金哨子是爱不?释手。 向来见怪好?东西的弘昼眼睛也看直了,如今寻常东西可入不?了他的眼,这金口哨做成?了青蛙形状,两个眼睛鼓鼓的,里?头还镶着?两个蓝宝石,青蛙脑袋下?面的哨子不?光做的精巧,更是一吹就响,很有意思。 弘历一拿到这口哨就忍不?住与弘昼一起分享起来。 弘昼自也是喜欢这金哨子的,只是,他并未对任何人说起过,毕竟说了也是白说,若是不?小心叫耿格格知道,还会伤心的。 耿格格与钮祜禄格格虽同为格格,如今在雍亲王府得宠程度也是旗鼓相当,但若仔细比较起来,却还是有所差别的。 耿格格娘家一般,钮祜禄格格阿玛乃是四?品官员,在京城这等地儿,这官职虽不?高,却也不?算低,钮祜禄一家上下?更是时不?时贴补钮祜禄格格,更是看重弘历这个外孙儿,要?不?热也不?会花了大价钱请了工匠做了这样一个金哨子。 至于耿格格,她的娘家人恨不?得从她身?上扒下?三层皮来,就比如今日弘昼生辰,耿家是半点?表示都没?有。 弘昼虽喜欢这个金哨子,却还是没?有去接这锦盒,只道:“哥哥,这是你?的生辰礼物,是你?的宝贝,我,我不?能要?。” 他就算喜欢这金哨子,却也知道君子不?能夺人所好?。 弘历脸上笑?容更甚,道:“弟弟,这不?是我的金哨子。” 说着?,他便解开?身?上的荷包给弘昼看,弘昼只见里?头也装着?一个金哨子,两个金哨子看着?是一样的,唯一不?一样的就是一只青蛙眼睛里?镶嵌的是蓝宝石,一只青蛙眼睛里?镶嵌的是红宝石。 弘昼愈发狐疑:“哥哥,这是怎么回事?” 三个月前弘历的生辰宴上,弘历的外祖凌柱笑?眯眯说为了这个金哨子可谓四?处找寻,找到一个年迈的老匠人,好?话说了一箩筐这才求得那人出山给弘历做了个这样一个金哨子。 弘历笑?得是眉眼弯弯,道:“当日我见你?喜欢这金哨子,就与额娘说起这事儿,只是额娘说这金哨子外祖也是来之?不?易,并没?有一口答应。” “我原想着?将这金哨子送给你?的,只是后?来一想,这东西是外祖送给我的,若叫外祖知道我将他送给我的东西送给你?,肯定会伤心的。” “所以我便求了求额娘,额娘说若我能在两个月的时间内将《孝经》背下?来,她就请外祖出面,求那老匠人再做一个一样的哨子出来。” “所以这两个月的时间里?我勤学苦读,将《孝经》背的滚瓜烂熟……弟弟,这下?你?可以把?这金哨子收起来了吧?” 弘昼惊呆了。 他虽知道弘历聪明,却更知道《孝经》乃是当朝科举必考书籍之?一,文字晦涩,不?少学子将这一本书背下?来都有些困难,更别说对弘历这个四?岁不?到的孩子了。 说句不?好?听的,即便自己没?有装疯卖傻,可这样一本书,别说两个月,如今他怕是两年都背不?下?来。 弘昼瞬而就知道为何前些日子弘历如此憔悴,为何总是睡眼惺忪的样子,想必是就算在夜里?,弘历也勤学苦读的缘故。 这一刻,弘昼只觉得这个金哨子有千斤重,低声道:“哥哥,谢谢你?。” 他看向满脸笑?容的弘历道:“只是哥哥,下?次你?可别再做这等事,我虽喜欢这金哨子,但比起金哨子来,我更喜欢你?。” “《孝经》那么难懂的一本书,你?每日都要?读它背它,多难受啊!”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表白,弘历有些手足无措,腼腆笑?了笑?:“你?喜欢就好?,只要?你?喜欢,我就觉得不?难受,不?辛苦。” 说着?,他见弘昼不?似先前那般活泼雀跃,拍了拍弘昼那圆润的肩膀道:“你?别自责,明年咱们就要?去诚亲王府念书,我可听说堂兄们都很厉害,如今我多学些东西也是好?的,免得坠了咱们王府的面子。” 弘昼脸上的神色这才好?看了些。 弘历却故意逗他开?心,两人一起拿起金哨子比了起来,左瞧右瞧,是越瞧这哨子越可爱,两人更是比赛吹起哨子来,看谁吹的更响一点?。 两人正玩的开?心,纳喇·星德就过来了。 今日纳喇·星德送给弘昼的生辰礼物是一把?木头做的剑,与三个月之?前送给弘历的生辰礼物是一样的。 木剑虽是小小一把?,却是做工精细,并未开?刃,但拿在手中却是威武神气,更是纳喇·星德亲自所做。 如今他笑?着?道:“……你?们两个生辰只相差三个月,之?前我给弘历做了这把?木剑可谓费心费力,弘历生辰刚结束,我又得马不?停蹄给弘昼做木剑,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 话虽如此,但他却是乐在其中。 像他这般年纪的人,皆有妻有子,唯独他是孑然一身?,纵然心胸宽广,可每每夜深人静时想到怀恪郡主做下?的那些事儿还是觉得不?舒服。 有事情?可做,时间就好?打发许多,更无闲心去想这些龌龊事儿。 弘昼对这小木剑十分喜欢,更差了弘历身?边的小福子将弘历的木剑也取了过来,两个小娃娃就当场玩起“比武过招”来。 纳喇·星德更是时不?时在一旁指点?。 三人玩的正开?心,弘昌的人就过来了,像福惠,柔惠等几个十三爷的孩子都来了,就连瓜尔佳·满意也过来了。 这几个孩子又是逛园子,又是送礼物的,十分热闹。 弘昌对初次见面的纳喇·星德十分好?奇,听说纳喇·星德虽年纪轻轻却已上过战场杀过敌人后?,更是愈发感兴趣,更是连连追问。 纳喇·星德当即说的是滔滔不?绝,几个孩子更是听的极认真。 像福惠这几个女儿倒不?是十分感兴趣,她们只对琴棋书画和女红有兴趣,唯独瓜尔佳·满宜听的是两眼放光。 瓜尔佳·满宜从小与寻常女子不?一样,寻常女子喜欢琴棋书画,可她却喜欢舞刀弄枪,更是性子跳脱,也有此原因,所以亲事一点?着?落都没?有。 她不?光不?着?急,甚至还觉得这事儿好?事,每每听瓜尔佳侧福晋说自己连累她之?类的话,她都没?放在心上。 在瓜尔佳·满宜看来,十三爷如今得皇上厌弃,不?少人对十三爷家眷是唯恐避之?不?及,甚至连带着?她这个侧福晋的侄女在亲事上都无人问津,这不?算坏事儿,兴许还是好?事儿。 那等跟红顶白,贪恋权贵之?人有什?么可嫁的?若有朝一日家里?或者姑母家出了事儿,她后?悔都来不?及。 弘昼向来有一心二用的本事吗,如今听纳喇·星德说起沙场趣事,瓜尔佳·满宜的眼神是既崇拜又向往,忍不?住往她身?边凑了过去:“满宜姐姐,你?觉得星德哥哥怎么样?” 瓜尔佳·满宜丝毫不?掩饰面上的崇拜之?色,由衷道:“郡马爷可真厉害!” 郡马爷! 这三个字当即就如一盆凉水从上而下?将弘昼浇的透心凉,想着?若瓜尔佳·满宜先入为主,将纳喇·星德当成?姐夫就不?好?了。 顿时,弘昼这夸奖的话就像不?要?钱似的将纳喇·星德狠狠夸了一遍,最后?更是道:“……星德哥哥可厉害了,你?看,这是他送给我的木剑,这还是他自己做的了,满宜姐姐,你?说好?不?好?看?” 瓜尔佳·满宜眼前又是一亮,小心翼翼拿起这把?木剑来:“真好?看!” 她虽喜欢舞刀弄枪,可姑母总是不?准她如此,总说再继续放纵她下?去,她的亲事更没?着?落。 弘昼笑?着?道:“若满宜姐姐喜欢,我与星德哥哥说一声,要?他给你?也做一把?!” 他与纳喇·星德亲近,自是没?什?么话不?能说。 可瓜尔佳·满宜却不?是那等没?有分寸之?人,她想了想后?道:“这把?木剑做工精细,一看都要?好?几个月才能完工,郡马爷公务繁忙,我还是不?要?为这等小事打扰他好?了。” 上次纳喇·星德救了她,她本就觉得欠纳喇·星德的恩情?。 弘昼却自顾自跑去找纳喇·星德,扬声道:“哥哥,你?给满宜姐姐也做一把?木剑吧!她也很喜欢这木剑!“ 纳喇·星德本就是爽利之?人,将瓜尔佳·满宜当成?妹妹一般,更何况那日他见着?瓜尔佳·满宜为表妹挺身?而出,对她印象很是不?错,当即就点?头道:“好?啊,只是我也不?懂姑娘家的喜欢什?么样式的木剑,你?说给我听听。” “马上又要?过年了,我有些忙,这木剑恐怕到了明年夏天?才能给你?了。” 两人便渐渐搭上话。 他们虽年纪相仿,但皆是光明磊落,并无旁的心思,相处起来倒也极舒服。 唯独弘昼心里?小算盘打的是哐哐直响,一边打算盘一边笑?,别提多高兴。 因一开?始弘昼就与四?爷等人说好?了,故而今日并无任何长辈到场,一众孩子们玩的可开?心了。 弘昼更是带着?弘昌等人在雍亲王府闲逛一趟,边逛边介绍,颇有小主人的样子。 不?远处正散步的年侧福晋听见孩子们的欢声笑?语,是微微发怔。 陪着?她的锦瑟一看她这样子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低声劝道:“……您莫要?劳心伤神,这次二爷给您寻的大夫说是妇科圣手,在四?川一带颇有名气,您就乖乖听他的话,莫要?忧思忧虑,好?好?将身?子养好?,迟早会有孩子的。” 如今年侧福晋身?子已好?的差不?多,却因心思过重的缘故,面上满是愁色。 她苦笑?一声道:“锦瑟,这等话我不?知道听过多少次了,每一次都怀揣希望,可每一次都以失望结束,你?当真觉得二哥寻的老大夫是个厉害的吗?天?底下?最厉害的大夫都在紫禁城,可就连太医都说我难有身?孕的……” 锦瑟不?知道该如何劝她,只能陪在她身?边。 年侧福晋的目光再次落在了弘昼面上,怔怔看着?弘昼。 先前弘昼在她身?边养过些日子,最后?虽以闹得不?愉快而告终,但她与弘昼之?间也有高兴快乐的时候。 她想,若当日耿格格没?了,兴许弘昼这时候还养在她身?边,更是与她宛如亲生母子。 她并不?讨厌弘昼,甚至还挺喜欢弘昼,想着?即便如今自己有了儿子,弘昼也不?是她儿子的敌人,她儿子的敌人从始至终都是弘时,故而今日弘昼生辰,她更是有意抬举弘昼,一出手就是一个实心的金兔子…… 弘昼此时已带着?弘昌等人到了湖边,正手舞足蹈给弘昌等人介绍起来:“弘昌堂兄,我们王府到了夏日湖边可凉快了,还有莲花和莲叶,到了初秋更有莲蓬和菱角,菱角你?们吃过吗?就是脆脆的嫩嫩的,用白水煮着?就很好?吃,也可以生吃,到时候你?们过来玩,就可以尝尝看。” 他说话的时候,一直察觉到有一道目光追随着?自己。 他也知道不?远处站着?年侧福晋,平心而论,年侧福晋对他并不?差,甚至还挺好?的,只是年侧福晋不?喜欢耿格格,想要?害耿格格,就算年侧福晋给他一座金山银山,他都对这人喜欢不?起来。 弘昼装作熟视无睹。 可一旁的弘历却扯了扯他的袖子道:“弟弟,年额娘正在看着?你?。” 弘昼道:“我知道。” 弘历又扯了扯他的袖子,低声道:“弟弟,我听说年额娘今日给你?送的生辰礼物很是贵重,你?要?不?过去给年额娘请个安吧?” 不?管何时何地,弘历都担负着?教导弘昼、引导弘昼、监督弘昼的重任。 弘昼虽不?大愿意,可他仔细一想,他虽不?喜欢年侧福晋,可这等事儿却躲不?过去,便与弘昌等人道:“你?们等我片刻,我马上就回来。” 说着?,他就迈着?小短腿哼哧哼哧跑到年侧福晋跟前,请安道:“年额娘,您怎么在这儿?” “您不?是身?子不?好?吗?” “如今天?气冷,您可别染上风寒了!”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说的就是他这样的人,甚至他看到他跑过来时锦瑟下?意识拉着?年侧福晋往后?退几步都能视而不?见。 锦瑟如今是真怕了这小霸王,一看到弘昼就浑身?汗毛直竖,紧张的很,生怕弘昼又做出什?么谋害年侧福晋之?事。 其实弘昼对年侧福晋等人也好?,还是钮祜禄格格等人也好?,并不?排斥,只要?这些人不?害他们母子,他便与他们井水不?犯河水,可谁要?是加害他们母子,那不?好?意思,他就要?滴水之?仇当涌泉相报了。 年侧福晋看着?他,脸上笑?意更甚:“我没?事儿,不?过是闲来无事见着?今日有些太阳,所以出来走走,整日憋在屋子里?也会憋出病的。” 弘昼点?点?头,“您这话说的极是。” 说着?,他更是道:“今日多谢您送给我的生辰礼物,我很喜欢这金兔子,年额娘,谢谢您了。” “怪不?得王府中人人都说您出手大方,您是真大方,今日您送给我的礼物比阿玛送的都要?贵重许多!” 他这话逗的年侧福晋直笑?:“你?这孩子!” 弘昼又说了几句话后?,这才离开?。 倒是年侧福晋与弘昼说了几句话,脸上愁容消褪,看着?是心情?好?了不?少。 锦瑟见状,更是道:“……主子把?心放宽些,如今王府中这等局面对咱们是最有利的,奴才听说三阿哥近来很不?得王爷喜欢。” “奴才觉得五阿哥越得皇上与王爷喜欢越好?,能将三阿哥的宠爱分去大半,来日若您诞下?阿哥,既是身?份尊贵,又是年纪最小,定得王爷喜欢,到时候这世子之?位定是咱们小阿哥的!” 她环顾周遭一圈,见无人在意她们,将声音压的低低地:“在太后?娘娘地寿宴上,诚亲王与恒亲王都奏请皇上立了世子,唯独王爷没?有请立世子,王爷呀,这是在等咱们小阿哥平安出事了。” 年侧福晋沉吟着?没?有说话。 她觉得锦瑟这话不?是没?有道理,四?爷有多看重年羹尧,旁人不?知道,她却是知道的。 再者她乃侧福晋身?份,若有了儿子定会好?好?教养,定不?会放任儿子成?三阿哥那棒槌样儿。 心里?有了指望,等着?回去喝药时,年侧福晋便未推三阻四?,端起汤药是一饮而尽。 便是汤药苦口,但她心里?却是甜滋滋的。 另一边,疯玩了整整一日的弘昼心里?却是苦兮兮的。 就连他回到缓福轩,面上都是闷闷不?乐。 耿格格一瞧见他这样子,就道:“弘昼,你?这是怎么了?可是今日玩的不?开?心?” 弘昼摇摇头,难受的不?想说话。 吓得耿格格拿手探了探弘昼的大脑门,担心道:“那是怎么回事?可是你?身?子不?舒服?” 弘昼再次摇摇头。 耿格格与瓜尔佳嬷嬷对视一眼,两人眼里?皆有不?解之?色。 弘昼微微叹了口气,解释道:“因为皇玛法没?来。” 耿格格一听这话当即就笑?出声来,安慰道:“我当是什?么事儿了……皇上是天?子,整天?日理万机的,别说你?生辰皇上不?会来,便是王爷生辰,他都不?会过来的,若皇上整日忙着?参加这个生辰宴忙着?参加那个生辰宴,岂不?是奏折都看不?完?” 弘昼不?高兴道:“可是,皇玛法答应过我的!” 他的声音大了起来,更是正色道:“皇玛法说若他有时间就会在我生辰这日来看我的,若是没?时间,也会派人给我把?礼物送过来!” “可是都这个时候了,不?仅皇玛法没?有来,皇玛法也没?有派人给我送礼物,额娘,您说皇玛法是不?是把?我忘了?” 如今窗外是黑压压的一片,白天?倒是晴空万里?,如今看这天?色,再加寒风呼啸,只怕又有一场大雪即将来临。 耿格格却是心中了然,想着?皇上不?过是对弘昼随口一提罢了,谁知弘昼却较真的很。 她柔声劝道:“弘昼乖,哪怕额娘没?有进过宫,没?有见过皇上,却也听许多人说过皇上喜欢你?,皇上又怎么会忘了你??” “定然是皇上事情?多,一时间把?这事儿忘了,咱们弘昼是个乖孩子,难不?成?连这点?道理都不?懂了?” 弘昼没?有接话,趴在炕上是闷闷不?乐。 很快,大厨房就送来了晚点?。 因今日是弘昼生辰,福晋专门吩咐过的,所以大厨房送来的晚点?也是极尽丰盛,有奶白蜜枣、蜜饯马蹄、煎鲜虾饼、寿意苜蓿糕……还有前些日子皇上派人送来的蟹粉酥,满满当当当了一大桌子,都是弘昼爱吃的。 只是弘历却没?什?么胃口,更是心不?在焉。 纵然他嘴上没?多说,但眼神却时不?时往院子门口扫去,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耿格格是一看便知。 耿格格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她也是从这等时候过来的,还记得当初刚进王府时,四?爷待她很好?,她便以为自己是四?爷心尖尖上的人,日日等啊,望啊,盼啊……一日日失望累积多了,就再没?了痴心妄想。 她知道皇上喜欢弘昼。 可她更知道皇上不?会最喜欢弘昼,更不?会只喜欢弘昼的。 有些道理太过于残忍,她并不?愿对小小年纪的弘昼说,只陪着?弘昼说些趣话,逗弘昼开?心。 等着?用过晚点?,弘昼就听到血籽籽打在窗上、廊下?的声音,是沙沙作响。 弘昼连忙跑到门口看了看,只见雪势越来越大,连院子里?洒扫的丫鬟婆子都不?见了,当即心中失望更多,估计皇上是不?会来的。 但弘昼还是等啊等,一直等到了戌时一刻,他不?光没?见到皇上,也没?见到皇上派过来的人。 一直陪在弘昼身?边的耿格格有些看不?下?去了,哄他道:“弘昼,时候不?早了,你?也早些睡吧?” 她瞧见弘昼眼皮子直打架,却还不?肯去睡,很是心疼道:“今日你?大早就起来了,又累了整整一日,若是不?早早睡下?,明日哪里?有精神跟着?王爷启蒙?” “弘昼乖,你?先去睡,额娘帮你?守着?,若是皇上派人送 殪崋 来你?的生辰礼物,额娘就先帮你?收起来,好?不?好??” 一整日下?来,弘昼的确有些累了,他扫眼看向窗外,只见外头大雪如鹅毛,迷的他连院子门口都看不?清,想着?无论如何皇上今日都会过来的,便乖乖洗澡上床睡觉了。 正当弘昼睡得迷迷糊糊时,却听见门口传来陈福与瓜尔佳嬷嬷说话的声音:“……嬷嬷见谅,王爷这时候派我请五阿哥过去一趟了。” 瓜尔佳嬷嬷眉头微皱,低声道:“王爷可说有五阿哥有什?么事儿?五阿哥都已经睡下?了。” 她看了眼这簌簌大雪,又道:“况且这么大的雪,五阿哥还小,若此时穿衣起来去外院书房哪里?受得住?你?与王爷说一声,就说是我说的,有什?么事情?明日再找五阿哥过去说话也不?迟,若王爷要?怪罪,我担着?便是……” 谁知她这话音还没?落下?,弘昼就裹着?披风从里?头冲了出来,兴高采烈看向陈福:“陈公公,是不?是皇玛法来了?” 陈福含笑?点?了点?头。 瓜尔佳嬷嬷微微一愣,她在太皇太后?身?边伺候多年,不?说对皇上的性子十分了解,却也是有三两分了解的。 她看了眼这茫茫大雪,很是狐疑,皇上这时候怎么来了?难不?成?真是来看弘昼的? 陈福低声道:“是了,皇上过来了,如今正在外院书房与王爷说话,皇上下?令请五阿哥过去说话,所以奴才才走这一趟的。” 说着?,他更是道:“五阿哥快些吧,可别叫皇上久等了。” 一时间,缓福轩上下?忙成?一团,耿格格等人又是给弘昼穿衣裳又是拿暖炉的。 正当众人紧赶慢赶将弘昼送上轿子时,却瞧见陈福抬了两顶轿子来了,陈福解释道:“……皇上无意间听说瓜尔佳嬷嬷您在照看五阿哥,所以也请您过去说说话了。” 瓜尔佳嬷嬷正色应下?,与弘昼一前一后?上了轿子。 *** 外院书房。 四?爷正恭恭敬敬陪皇上说话。 方才四?爷已歇在年侧福晋院子,谁知高无庸却匆匆跑了过来说皇上来了。 这消息突然之?程度就好?比四?爷突然听说太阳打从西边出来了,他顾不?得多想,连连赶到书房面见皇上。 想必是皇上刚处理完政务过来的,右手袖子上还沾着?墨团,面上更带着?几分倦色,他环顾着?四?爷的书房,道:“……你?这书房未免太简单了些,看着?空落落的,有几分冷清。” 四?爷正色道:“儿臣是什?么性子,皇阿玛也清楚,儿臣向来对这些俗物没?什?么兴趣的。” 不?光他的书房看起来是冷冷清清,就连身?边一切都是如此。 他一向觉得自己的皇阿玛聪明过人,时时刻刻小心谨慎,若连自己都骗不?了,如何骗得了别人? 皇上微微颔首:“老八他们也着?实该跟着?你?多学学才是,如今朕不?过对他们和颜悦色几分,他们就又上蹿下?跳的……罢了,不?说他们了,朕今日过来的匆忙,尚未来得及用晚点?,你?着?人准备些吧。” 四?爷连忙问起皇上可有想吃的。 累了一日的皇上却摆摆手:“不?必拘束,你?看着?安排就是……” 他这话音还没?落下?,就听见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书房门被“哐当”一声推开?,小胖子·弘昼如旋风一般直奔皇上而去,一把?就将皇上抱住,更是扬声道:“皇玛法,您来了!” “我就知道您不?会骗我!” “您一定会来的!” 外头是疾风骤雪,吹的树枝是吱呀作响,大雪落在房顶上发出沙沙的声音,可屋内地笼却烧的暖烘烘地,他就这样紧紧抱着?皇上,觉得在这个时代好?像也不?错。 许多人都爱着?他! 弘昼这猛地一扑,将皇上撞得后?退了两步,看的四?爷是心惊肉跳,生怕皇上有个好?歹。 皇上摸着?他光秃秃的小脑门,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含笑?道:“朕当然会来,朕答应过你?,就绝不?会食言!” 第 43 章 弘昼是连连点头:“皇玛法, 我知道的,所以我一直在?等您!” 他一张小脸上满是欢喜之色,雀跃道:“额娘她们都说您今日不?会来了,说您事情忙, 一时间将我的生辰给忘了, 可我却不?相信。” “今日我一直在?等您, 就连方才躺在床上睡觉都在等您, 一直等啊等,等到眼睛直打架了……” 皇上再次摸了摸他那光秃秃的小脑门, 道:“朕这不?是来了吗?” 四爷站在?一旁,心里是五味杂陈。 即便?他从小在?孝懿皇后身边长大, 可上头有聪颖早慧的老?大,还有早早被立为太子的老?二, 下?头又有些年幼的弟弟妹妹,他实在?算不?上得宠。 并不?是说皇上不?喜欢他,只是他却没有尝过这等偏爱的滋味,皇上也好,故去?的孝懿皇后也好, 还是德妃也好……都没谁将他正儿?八经的放在?心上过。 如?今四爷瞧见皇上对弘昼如?此?, 不?免想起当年之事。 可不?想不?知道, 一想却是吓一跳,想当年就是老?二像弘昼这般年纪, 可都没有弘昼这样的待遇。 他瞧着弘昼凑在?皇上身边亲亲热热说着话,顿时?明白老?三等人的忌惮从何而来, 爱屋及乌这话从来不?是说说而已, 当年若不?是皇上看重故去?的孝诚皇后,又如?何会将襁褓之中的老?二立为太子? 皇上并未留意四爷那?微微变了的神色, 如?今满心都放在?弘昼身上。 老?小老?小,人老?了,就喜欢随心而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如?今他更是命魏珠将弘昼的生辰礼物?抬进来。 魏珠很?快带着小太监们走了进来,有四个小太监抬着一张如?桌面大小的板子,板子上还盖着红绸,另外两个小太监还抱着两个大大的匣子,看着很?是神秘。 不?光弘昼好奇,四爷也是费解:“皇阿玛,您这是给?弘昼送的什么好东西??” 皇上看向弘昼,含笑道:“弘昼,你掀开看看就是了。” 弘昼早就手痒难耐,随着皇上一声吩咐,就上前将红绸一拽,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缩小版的院子,院子瞧着有四五进的样子,院子里有假山,楼宇,亭台……是应有尽有,若仔细去?瞧,还能瞧见院子里有正在?洒扫的丫鬟,实在?是惟妙惟肖,仿佛就是把寻常院子缩小一样。 这东西?有点像后世的积木,但更像后世的沙盘。 弘昼猛地看到这小院儿?,看到小院儿?屋顶上连瓦片都清晰逼真,只觉得有点晃神,好一会才道:“皇玛法,这就是您送我的生辰礼物?吗?” 皇上微微颔首,牵着弘昼的手走上前去?,道:“你摸摸看。” 弘昼轻轻拨了拨案上的假山,随着“咔擦”一声,假山倒了。 他这才发现原来不?管是假山也好,还是楼宇、屋落也好,都是有卡扣的,也就是说他可以随意设计这个小小的院子。 皇上看到弘昼面上惊喜的表情,笑着道:“……上次在?紫禁城里,朕答应会送你一个院子,如?今你年纪尚小,送院子给?你不?合适,朕想了又想,就先送你一个这样的小院子。” “今日你三岁了,凡事可以自己?拿主意,可以想想以后若自己?有了院子设计成什么样子,若来日朕赏给?你院子了,你就不?必再费心思,略一安排就能住进去?,你说是不?是?” 弘昼连连点头。 他连忙去?看方才两个小太监抬进来的箱子,只见里头装的是各式各样的屋宇等物?,可以任由他设计。 他觉得皇上真是厉害,已经提前设计出大清版乐高来。 弘昼虽为皇上送他的礼物?高兴,可更为皇上将他放在?心上高兴,当即就爱不?释手拨弄起这迷你版小院儿?来,更是扭头看上皇上:“皇玛法,谢谢您,您送我的生辰礼物?,我实在?是太喜欢了!” 四爷站在?一旁没有说话,工部是负责工程营造、紫禁城中宫殿监修等事,难不?成这些日子都忙着给?弘昼建这个小院子? 他心中虽狐疑,却并不?敢多言,更觉得弘昼这小崽子过于无法无天,天天盯着他库房里的好东西?也就算了,如?今竟开始算计皇上?敢开口找皇上讨要宅院? 眼瞅着皇上与弘昼摆弄这小院儿?开心极了,四爷见苏培盛进来冲自己?使眼色,这才上前道:“皇阿玛,吃食已经送上来了,您先用些吧。” 皇上连晚点都没用过,又是批阅奏折,奏折批完之后又匆匆赶往雍亲王府。 今夜风大雪大,一路上马车走的缓慢,故而皇上早已是饥肠辘辘,落座于桌前。 桌上摆着铜锅羊肉,素三鲜,菌菇卧蛋……满满当当摆了小半张桌子,皆是雍亲王府中厨子的拿手菜。 皇上见状却是微微皱了皱眉,他方才饿狠了,虽饥肠辘辘,却并没有什么胃口,如?今瞧见这些大荤油重之菜,并无多少兴趣。 若换成往日,四爷定能一眼看出皇上的不?悦来。 但今日,他正盯着苏培盛带人摆膳,没注意到皇上面上的神色。 皇上想着夜深了,不?愿多生事,刚拿起筷子准备用菜时?,极有眼力见的弘昼就开口道:“皇玛法,您可是不?喜欢吃这些菜?” 说着,他道:“我好像听阿玛说过您向来饮食清淡,注重养身,这些荤腥您是不?是不?爱吃?” 他这话可谓一语惊醒梦中人,惊的四爷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方才他看见皇上前来,只忙着惊讶,连这等事都忘了。 弘昼却不?等皇上与四爷吩咐,对着身侧的苏培盛道:“苏公公,今日我生辰,大厨房送来的羊肉清汤长寿面可好吃啦,你要大厨房给?皇玛法做一碗,记得,面条要筋道些,再浇上奶白的羊肉汤,上面再码着炖的软烂的羊肉,菜心和一颗流心的鸡蛋。” 说着,他又看向皇上,问道:“皇玛法,您喜欢吃芫荽吗?我不?爱吃,可额娘说这羊肉汤浇上芫荽和葱花就更香了。” 皇上在?吃食方面一向颇为讲究,虽说雍亲王府的厨子也是厨艺俱佳,但比起御膳房来还是差了不?少。 如?今他听弘昼这样一说,只觉得来了几分兴致,点头道:“那?就来一碗吧,里头加上芫荽和葱花。” 他扫了眼四爷,眼神是晦暗不?明,好似在?说连弘昼这等小儿?都记得朕的喜好,你小子却不?记得。 不?过今日是弘昼生辰,他也不?愿扫兴,笑眯眯看着弘昼道:“你们王府还有什么好吃的,与朕介绍介绍。” 弘昼歪着小脑袋想了想,再次对着苏培盛吩咐起来:“苏公公,还有额娘先前喜欢吃的跳水青瓜,你也要大厨房准备一份。” “皇玛法真是辛苦,到了现在?还没用饭,肯定是饿狠了,这跳水青瓜很?是开胃。” “原先我额娘生病时?没有胃口日日吃不?下?饭,就靠着这跳水青瓜才能喝点粥,苏公公,你要大厨房选嫩嫩的,只有巴掌大小的嫩青瓜,这样的才最好吃。” “对了,还有我要大厨房今日做的烤五花,这还是我教大厨房的,五花肉切成薄片,先腌一腌,在?烤得焦焦的,撒上新疆才有的香料,可好吃了……” 苏培盛连声应是。 这下?别说皇上食欲大开,就连四爷听了也忍不?住咽了口口水,觉得这小崽子在?读书方面是半点天赋没有,可吃喝玩乐上,不?用要人教,却是花样百出。 皇上略用了两口羊肉锅子垫了垫肚子,就放下?筷子,与四爷说起话来。 四爷担心弘昼生事,便?吩咐苏培盛将弘昼刚得的宝贝小院儿?搬去?了外间,自己?在?里间恭恭敬敬说话:“……今日这般天气,风大雪大的,皇阿玛实在?不?该过来。” 说着,他扫了眼外间正捣鼓小院儿?模型捣鼓的正高兴的弘昼,正色道:“是弘昼不?懂事,儿?臣替弘昼给?您赔不?是了。” 他在?皇上跟前一贯是这般样子,恭敬有余却是亲近不?足。 皇上摆摆手,道:“就如?弘昼所言,朕是你的父亲,是弘昼的祖父,当祖父的在?孙儿?生辰这一日前来看他,有什么不?对?你不?必道歉的,弘昼并没有错。” 四爷:…… 他能怎么办,只能正色应是啊。 他一时?间拿捏不?准这时?候是该拿出儿?子的姿态,还是拿出臣子的姿态。 皇上与四爷都不?是多话之人,如?今没有弘昼在?其中调节气氛,一时?间这氛围倒是有些冷清,除去?窗外的风雪声,就只能听见碳盆中时?不?时?火星子炸开发出的声音。 皇上扫了眼弘昼,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道:“瓜尔佳嬷嬷可来了?她也是太皇太后身边的老?人儿?,行事妥帖,进退有度,你对这个儿?子倒是尽心尽力。” “她人可在?外头?叫她进来说话吧。” 很?快,苏培盛就带着瓜尔佳嬷嬷走了进来。 自太皇太后去?世之后,苏麻喇嬷这些忠心耿耿的老?奴就请命想替太皇太后守陵,只是太皇太后一向仁善,在?弥留之际便?与皇上交代过了,将苏麻喇嬷等人送回老?家荣养,若不?愿回老?家的,则在?城郊赏她们一间小院。 所以,便?是苏麻喇嬷哭的是泪眼婆娑,皇上也没松口。 为了这事儿?,皇上甚至寻了个理由,说老?十二年幼,请苏麻喇嬷帮着照料,这才稳住了苏麻喇嬷。 从那?之后,苏麻喇嬷就与瓜尔佳嬷嬷照看起老?十二来。 八年前,苏麻喇嬷去?世,皇上感念瓜尔佳嬷嬷劳苦功高,便?在?城郊赏了她一个小院子。 时?隔几年见面,两位老?人都变了样子,年老?者一年是一个样子,瓜尔佳嬷嬷瞧见皇上头上银丝更多,并未露出或惊愕或惋惜之色,以及神色如?常上前给?皇上请安,仿佛她离开紫禁城不?过是昨日的事儿?:“奴才见过皇上,给?皇上请安了。” 皇上道:“起来吧,嬷嬷不?必多礼。” 对于太皇太后身边的老?人,他一向很?是客气:“朕一直以为嬷嬷还住在?城郊,没想到却进了雍亲王府……” 四爷是个很?有眼力见的,如?今见皇上有意与瓜尔佳嬷嬷叙旧,便?去?了隔间陪弘昼一起玩起小院儿?模型来。 瓜尔佳嬷嬷面上含笑,正色道:“奴才从前伺候惯了太皇太后,而后又跟着苏麻喇嬷一起侍奉十二贝勒,得皇上恩典也想要安心养老?,只是奴才在?紫禁城中待了大半辈子,是个闲不?住的。” “又刚好几次王爷找到奴才,请奴才帮着教导两位小阿哥规矩,奴才想闲着也是闲着,所以便?来到雍亲王府教学。” “雍亲王府人口简单,不?论王爷或福晋等人都是极好的,奴才待了些日子竟不?舍得离开,索性就留下?来照顾五阿哥了。” 她不?愧是紫禁城中的老?人,说话是极有水平,看似是字字句句未夸四爷,却好似字字句句都在?夸四爷。 皇上面上也带着些许笑意:“弘昼顽皮,只怕没少叫你操心……” 瓜尔佳嬷嬷笑着道:“皇上此?言差矣,五阿哥虽顽皮,却更是活泼可爱,对奴才是尊敬有加,并未做过出格之事。” 说着,她眉眼中笑意更甚:“奴才原先在?太皇太后跟前伺候时?,时?常听太皇太后说起您年幼时?的事情,虽奴才未曾窥见天子幼时?真颜,但从太皇太后的只言片语中,奴才觉得五阿哥与您小时?候是有几分相似的。” 皇上微微颔首。 旁人不?知道,他小时?候做的那?些调皮事儿?,他是记得清清楚楚,有好几次都将太皇太后气的直发抖。 先前他还觉得奇怪,老?四那?样沉着稳重的一个人怎么生出宛如?泼猴一样的儿?子来,甚至还问起耿格格性子如?何,知道耿格格也是老?实本分的后,他只觉得不?解。 如?今听了瓜尔佳嬷嬷这番话,皇室是全?明白了,敢情这小崽子是随了他。 他更是听到瓜尔佳嬷嬷不?急不?缓道:“……小孩子顽皮是天性,如?今五阿哥才三岁,五阿哥聪明,等着过几年知事后自然就懂事了。” 皇上是相信瓜尔佳嬷嬷的。 他就算不?相信瓜尔佳嬷嬷,总该相信太皇太后与苏麻喇嬷的识人之道,当即就命魏珠赏瓜尔佳嬷嬷。 皇上赏给?瓜尔佳嬷嬷的是一百两金子,虽说这赏赐不?算十分厚重,但却对瓜尔佳嬷嬷而言却是无上的荣耀。 瓜尔佳嬷嬷跪地谢恩后,这才退了出去?。 她前脚刚走,后脚苏培盛就带人上前摆饭。 皇上只觉得一个人用膳也没什么意思,便?叫四爷与弘昼一块过来。 今日的弘昼因久久没等到皇上,晚点并未用多少,早就饿了,如?今听皇上这样说,自顾自就挨着皇上一起坐下?来,率先给?皇上夹了筷子跳水青瓜:“皇玛法,您尝尝这个,这个很?开胃的。” 皇上略吃了两口,入口酸辣,虽酱气略多了些,勉强觉得不?错。 他看了眼还候在?一旁的四爷:“老?四,你也坐下?一起吃吧。” 四爷早忘了上次与皇上同桌吃饭是什么时?候,小心翼翼坐了下?来。 皇上却道:“这里不?是紫禁城,是你的亲王府,没那?么多规矩。” 弘昼点点头道:“是啊,阿玛,您不?要客气。” 这话说的,好像皇上与四爷都在?他地盘上似的。 祖孙三人同桌吃饭,看着是其乐融融,弘昼一贯不?赞成食不?言寝不?语的说法,总觉得吃饭时?就该说些开心的事,如?此?才更好下?饭,当即就叽叽喳喳说起今日发生的趣事来。 比如?,弘历送给?他一个青蛙样式的金哨子。 比如?,纳喇·星德送给?他一把木剑。 比如?,他今日吃了整整一盘烤五花肉。 又比如?,他觉得四爷很?小气,就送给?了他一套文房四宝……听的皇上是心情大好。 皇上每次与弘昼一起吃饭时?总觉得胃口格外好,不?过他老?人家向来讲究用饭用到七分饱。 很?快皇上就放下?筷子,看向弘昼道:“朕听说你阿玛最近在?给?你启蒙?不?知道你启蒙的如?何了?” “你阿玛学问虽及不?上你三伯,可也是学问出众,有他教你,即便?你不?说学问出挑,也不?会比弘历差上多少的。” 正往嘴里塞五花肉的弘昼一听这话脸上就笑意全?无,嘟囔道:“皇玛法,好端端的,吃饭时?提这些做什么?害的我胃口都没有了。” 他虽什么都没说,可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皇上当即就笑了起来:“好,朕不?说了。” 他瞧见弘昼吃的香甜,想着老?四与自己?说过,弘昼乃是早产出生,不?免怜惜弘昼两分,亲自给?弘昼夹了一筷子素三鲜:“光吃肉腻得很?,你吃些素菜,太医说荤素搭配才好。” 一旁的四爷便?是苦思冥想,也没能想起上次皇上给?自己?夹菜是什么时?候。 人一吃饱就昏昏欲睡起来。 弘昼放下?碗筷,就打起哈欠来。 皇上这才惊觉自己?也有些困了,起身要走,临走之前不?忘与四爷吩咐道:“……今日朕出宫乃是微服私访,你好好提醒下?面的奴才们,莫要多言。” 四爷忙应是。 弘昼眼瞅着魏珠替皇上穿上大氅,揉着眼睛道:“皇玛法,今日谢谢您能过来,我知道您很?忙,定是抽时?间过来的。” 皇上看着弘昼,看他眼睛都睁不?开的小模样十分有意思,故意打趣道:“那?你打算如?何谢谢朕?” 这可叫弘昼为难了。 他想了又想,道:“皇玛法,您蹲下?来!” 皇上不?明所以,却还是蹲了下?来。 下?一刻,弘昼就“啪嗒”在?皇上面上亲了一口,笑嘻嘻道:“这下?您可开心了?” 皇上:??? 四爷:??? 弘昼却是沾沾自喜,每他在?耿格格面上啄一口时?,耿格格都高兴的很?。 果然,皇上惊愕过后却是哈哈大笑起来。 他的子孙中,无人像弘昼这样亲过他。 对一众皇子,皇上向来是严格要求,到了孙辈,皇上倒是有意亲近弘皙等人,可也不?知道是弘皙等人被阿玛们教导过的缘故,还是打从心底里惧怕皇上,根本不?敢与皇上亲近。 皇上拍了拍弘昼肥嘟嘟的小屁股,笑道:“是了,朕这下?子开心了。” 这话说完,皇上就满脸带笑离开了。 弘昼原想与四爷一起送皇上出门的,可皇上却说今日乃是微服出巡,不?准他们送。 四爷没法子,只能目送皇上离开。 等着皇上的身影再看不?到,四爷的眼神就落在?正打哈欠的弘昼脸上,微微皱眉,一副有话想说却不?知道该如?何说起的样子。 弘昼一个哈欠打完,见四爷还是这样看着他,迟疑道:“阿玛,您不?会也想要我亲您一口吧?” 还未等四爷说话,他就为难道:“其实,要我亲您一口也不?是不?可以,等到您生辰时?,我亲您一口当成送给?您的生辰礼物?吧。” 四爷被弘昼气笑了。 弘昼这些日子每天前去?外院书房跟着他启蒙,不?知道从他手上坑走了多少好东西?,怎么到了他生辰,就想一毛不?拔亲他一口打发了? 四爷可不?答应:“有道是礼轻情意重,可你这礼也太轻了,我来算算你从我这里拿了多少好东西?走了,玉佩,花瓶,笔洗……” 眼瞅着四爷一副打算与自己?好好算旧账的意思,弘昼抬脚就要走:“阿玛,我先回去?了。” “皇玛法说了,小孩子要早些睡,不?然长不?高的。” “这会子好晚了,我要回去?了。” “您也早些休息!” 这话一说完,他是一溜烟就跑了。 接下?来这一夜,弘昼睡得是极踏实,有丫鬟几次轻手轻脚进来看他有没有踢被子,发现他嘴角还挂着笑,一看就是在?做美?梦了! 翌日一早醒来,就连弘昼回想起昨晚种种都觉得像是一场美?梦,他甚至衣裳都没穿好,就光着脚跑下?床,看见外间放着小院儿?模型,当即嘴角就扬了起来。 昨晚上皇玛法真的来看他了! 不?是他在?做梦了! 正拿着烤热衣裳的耿格格走进来,看到这一幕,柔声道:“弘昼,你怎么能光脚跑下?床?若是染上风寒可不?是闹着玩的!” 说着,她就将弘昼抱上床给?弘昼穿起衣裳来了,更是柔声道:“方才你阿玛又差陈福过来说了一声,叮嘱咱们皇上昨晚上过来的事千万不?得对外宣扬,若有人问起皇上给?你的礼物?,就对外说是皇上差人送过来的,知道吗?” 弘昼点点头,却是迟疑道:“可是,对哥哥也不?能说吗?” 耿格格是知道他们兄弟之间关系有多好的,可想了想,还是慎重道:“对四阿哥也别说的好,你想啊,四阿哥生辰比你就早三个月,他生辰时?不?仅皇上没来,也没差人给?他送生辰礼物?。” “你想想看,若你是四阿哥,你高兴的起来吗?” 弘昼摇摇头,低声道:“我要是哥哥,肯定不?高兴的。” 他考虑的周全?,若弘历不?问,他就不?说,依他对弘历的了解,弘历肯定是不?会过问的,如?此?说来,他就不?算对弘历撒谎了。 即便?四爷将皇上在?弘昼生辰前来雍亲王府一事瞒的死死地,可这事儿?还是引起了轩然大波,李侧福晋与弘时?自不?必说,一个气的砸了她最心爱的一套茶具,一个气的一整日没吃饭,与弘晟来往的愈发密切。 就连有几分喜欢弘昼的年侧福晋知晓这事儿?,喝药的频次都较从前大大提高,生怕皇上一个心血来潮,直接下?令封弘昼为世子。 如?意室的钮祜禄格格听闻这消息后微微发了会呆,看了眼为弘昼高兴的傻儿?子,决定不?改初心,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并不?理会这些事。 没心没肺的弘昼依旧该吃吃该喝喝,比从前更开心,因为将近年关,就算是与世无争,淡泊名利的四爷也有些琐事药忙,有些时?候不?能亲自给?他启蒙的时?候,就将自己?身边的谋士戴铎派过来给?他启蒙。 要戴铎给?四爷出谋划策还行,可教小孩子认字,他可没这个本事,再加上弘昼可不?是寻常小孩,几次三番下?来,他就投降认输。 所以啊,弘昼的小日子过的还是很?舒坦的。 一转眼就到了腊八。 一大早弘昼喝了碗甜滋滋的腊八粥,瞧见外头大雪簌簌,想着带着橘子去?院子里玩雪。 他刚穿上披风,抱起橘子,就见着常嬷嬷急匆匆走了进来,声音压的低低地:“格格,方才有人说见到郡主身边的那?老?嬷嬷回来了。” 耿格格正在?给?弘昼缝制春裳,小孩子长得快,今年秋裳到了明年冬天就穿不?下?了,她漫不?经心道:“回来了就回来了呗……” 弘昼却很?快嗅到了八卦的气息,连橘子也顾不?上,往炕上一搁,忙道:“嬷嬷,那?个不?会说话的老?嬷嬷回王府了,谁来伺候姐姐?” 常嬷嬷眉眼里是藏不?住的喜色,低声道:“是啊,奴才与五阿哥想的一样,郡主如?今是今非昔比,身边就那?老?嬷嬷一个伺候的,这人回来了,谁来照顾郡主?” 说着,她的声音又低了些:“奴才还瞧见那?老?嬷嬷穿着一身孝服进府的……” 这话说的耿格格都停下?了手中的针线活。 她就算再傻,也知道奴才卖进王府,也就只能替主子披麻戴孝,如?今那?老?嬷嬷的主子是怀恪郡主。 几人都没有再说话。 有些话,不?能乱说的。 弘昼一边在?屋内陪着橘子玩,一边等着正院送消息过来。 果不?其然,半个时?辰之后,福晋身边的飘絮就匆匆过来了,说怀恪郡主于昨夜夜半自缢身亡。 怀恪郡主到底是皇上亲封的郡主,有封号在?身,很?快缓福轩上下?所有人都换了素服,但因有长辈在?,怀恪郡主又是出嫁女,所以弘昼等人并不?需要守孝,只是不?穿颜色鲜亮的衣裳就够了。 弘昼任由着丫鬟给?自己?换衣裳,不?由想到了纳喇·星德,只觉得对纳喇·星德来说,这也是件好事。 只是,他还是有点不?明白,好端端的,怀恪郡主怎么会自缢身亡? 若怀恪郡主真的一心求死,早在?当初李松清抛下?她和她肚子里孩子不?管时?就死,如?今挨过寒冬,怎么就想不?开? 弘昼并未在?这件事上多想,只差了小豆子去?外院打听打听,若纳喇·星德来了就与他说一声,他还有要事与纳喇·星德说的。 小豆子飞快跑了出去?。 换了衣裳的耿格格被福晋请去?正院说话,临走之前还不?忘叮嘱弘昼几句:“……如?今郡主没了,王爷定是心情难受,你要乖乖的,可别胡闹,听到了没有?” 弘昼乖乖点点头,奶声奶气道:“额娘您放心,我知道的。” 耿格格这才放心出门。 到了正院门口,她正巧碰见了钮祜禄格格,钮祜禄格格比她更谨慎些,不?仅换了件颜色素净的衣裳,浑身上下?更是半点饰物?都没有。 钮祜禄格格与耿格格一起结伴走了进去?,进去?的路上,钮祜禄格格低声道:“我听说郡主临死之前还给?王爷留了一封书信……” 至于遗书里到底写了什么,她可打探不?到。 两人进屋,福晋已坐在?上首等着她们,福晋身为内宅第?一人,很?少有这般慎重的时?候。 今日福晋不?仅将三位格格请来,就连侍妾也没落下?,甚至没忘记兢兢业业做咸鸭蛋的松佳姨娘。 等着人都到齐了,福晋才道:“……想必大家都知道了,郡主没了。” 说着,她微微叹了口气,看着似乎是悲痛欲绝的样子,哀声道:“咱们王府一向子嗣稀少,女孩更是珍贵,唯有李氏膝下?有个怀恪,好不?容易盼着怀恪长大出嫁,好端端的孩子却是病死了。” “别说王爷难受,就连我这个嫡母也难受得很?,这些日子,大家警醒些,若王爷去?哪个院子里,大家多说说劝慰王爷的话。” 众人齐齐称是。 福晋又闲言几句,话里话外皆夸怀恪郡主是个好孩子,毕竟死者为大,她说几句好听的并不?过分,最后更是道:“……她临死之前还给?王爷留下?了一封书信,方才王爷已经已派人于我说了声,即日就解除李氏禁足,虽年关将近,你们事情也多,可若有闲暇时?间就去?陪李氏说说话吧。” 她与李侧福晋并不?对付,从前种种就不?说,单一条,当初八岁的弘晖没了,李侧福晋不?仅没有宽慰她一二,还耀武扬威,暗戳戳笑话她儿?子没了这一点,就够她恨一辈子了。 今日她的意思很?明白——反正王爷这样安排我,我就这样安排你们,我话已经传到了,你们自己?看着办。 众人又是齐齐称氏是。 耿格格偷偷与钮祜禄格格交换了个眼神,便?是她们没看到怀恪郡主遗书里写的什么内容,却也是能猜到的,无非就是说自己?临死之前放心不?下?李侧福晋之类的话。 说到底,四爷与李侧福晋之间并没有深仇大恨,有的只是恨铁不?成钢,如?今两人唯一的女儿?死了,他就算再狠心,也没办法将李侧福晋继续软禁起来,总得给?她些体面以示宽慰。 等着耿格格从正院离开时?,已与钮祜禄格格约好去?李侧福晋院子里的时?间。 单她一个人,她可不?敢去?。 走在?回去?的路上,她还忍不?住与钮祜禄格格琢磨起来:“……福晋最后那?几句话是什么意思?我听着好像是福晋要我们将弘昼他们也带过去?的意思?” 福晋是女子报仇,十年不?晚,方才更是将话说的十分直白——李氏向来是个喜欢热闹的性子,如?今怀恪没了,她定是最伤心的那?个,你们过去?翻来覆去?也就是那?么些话,与其说是安慰,倒不?如?将膝下?孩子带去?,如?此?,也能宽慰李氏几分。 当初李侧福晋狠狠在?福晋心上插了刀子,如?今她自然要还回来。 当年八岁的弘晖去?了,她就已是伤心欲绝,如?今怀恪郡主都快二十岁了,李侧福晋的伤痛只会成倍增加。 钮祜禄格格摇摇头,低声道:“福晋就是这个意思。” 她觉得福晋这人吧,看着是宽宏大量有容人之度,实则却是记仇得很?,“福晋怎么说我们怎么做就是了,内院之中可是福晋当家,李侧福晋……只怕是强弩之末,再也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来。” “只是从前她那?样可恨的一个人,如?今想着咱们要带儿?子过去?在?她心上戳刀子,好像也觉得有些于心不?忍,可没法子,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别说福晋如?今要让咱们带儿?子过去?‘看望’李侧福晋,就算是要咱们上前去?骂李侧福晋一顿,咱们也不?能说不?……” 耿格格想着李侧福晋那?脾气,若将弘昼带过去?,怕又是一阵腥风血雨,她倒不?是不?怕,到时?候李侧福晋要骂要训的,她低着头装听不?见就是了,可将弘昼带去?,岂不?是要连累着弘昼也受委屈? 不?光她,钮祜禄格格也是不?愿将弘历带过去?的。 这般年纪的小娃娃最是天真无邪的时?候,何必要让他们见识到人性的丑陋? *** 弘昼知晓纳喇·星德要过来,是急不?可耐,跑到了外院徘徊。 不?过他心里也是有数的,知道怀恪郡主再怎么棒槌,可也是四爷膝下?唯一的女儿?,怀恪郡主死了,四爷定是伤心难受,也不?敢这个时?候在?老?虎屁股拔毛,便?在?前去?四爷书房的必经之路上等到了纳喇·星德。 隔着老?远,弘昼就看到纳喇·星德了,冲他直挥手,扬声道:“哥哥!” 纳喇·星德脸上无悲无喜,甚至心里也谈不?上高兴或不?高兴,他与怀恪郡主本就没见过几次面,如?今若不?是刻意去?想,都快想不?起怀恪郡主长什么样子。 如?今他只觉得松了口气,觉得这等麻烦终于解决了。 走的近了,他看见弘昼面上满是喜色,知道这孩子是替自己?高兴,作势在?他小脑袋上敲了敲:“你这孩子,怎么能表现的这般高兴?郡主就算再怎么不?是,也是你的姐姐。” 弘昼脖子一梗,正欲说话时?,只听见纳喇·星德低声道:“就算你心里高兴,可面上也得装出几分悲戚之色来,若不?然叫阿玛知道,可是会伤心的。” 弘昼点点头:“你说的是。” 说着,他又道:“你这是要去?哪里?去?见阿玛吗?” 纳喇·星德点点头,正色道:“是,郡主虽嫁于我为妻,可她却有诰命在?身,她的丧事我得问问阿玛的意思。” 若叫他年迈眼疾的额娘和年幼的妹妹替怀恪郡主哭灵守灵,他只觉得心里膈应,可这丧事怎么办,又该以什么规模办,他总得请四爷拿出个章程。 他今日有事,没时?间与弘昼多说,正打算抬脚离开时?,就瞧见了正在?外头散步的四爷。 弘昼也瞧见了四爷。 明明他是昨日才见过四爷,可不?过一日的光景,他只觉得四爷好像老?了,不?是面容有什么变化,而是四爷身上的精气神没了。 从前四爷身上表现出来的淡然,无求全?都消失不?见,只变成了凄楚,苦涩。 如?今一阵寒风吹来,吹起他身上的大氅,吹的他眯了眯眼睛,皱了皱眉,更吹的他微微叹了口气。 这样的四爷,还是挺可怜的。 这一瞬间,弘昼与纳喇·星德都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四爷,正犹豫时?,四爷已踱步走到他们跟前:“星德来了?” 纳喇·星德郑重应是:“是,阿玛。” 他本就不?是巧舌如?簧之人,再加上他与四爷又并非正儿?八经的翁婿,这时?候竟不?知如?何安慰四爷。 四爷只不?急不?缓道:“怀恪的亲事,就一切从简吧,你们纳喇府上与我们府上都有长辈在?,怀恪虽是郡主,可长者在?,她的丧事不?好大办。” 说着,他的眼神就落在?纳喇·星德的面上,淡淡道:“我知道这些日子你受了委屈,可明面上该有的章程还是要有的,想必你也不?愿意将怀恪的尸身葬于你们祖坟,我就留下?怀恪的尸首,你以空棺下?葬吧。” “还有怀恪的嫁妆,也就留在?你们府上,你不?必拒绝,我知道你是什么性子,可这些东西?对我们王府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你不?必觉得不?好意思。” “如?今你还年轻,没道理替怀恪守孝三年的规矩,若有合适的姑娘,你就暗中将亲事定下?来,等着一年之后再将人娶进门,若不?然对皇上和言官也没办法交代的……” 他零零散散交代了一大堆,思路清晰,好似没了的不?是他的女儿?一样。 只是弘昼好几次听到四爷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后才又重新开口,知道四爷心里定是难受极了。 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劝慰四爷。 到了最后,四爷拍了拍纳喇·星德的肩膀,低声道:“虽然怀恪没了,但你一直都是我雍亲王府的女婿,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 这是他给?纳喇·星德的承诺和保障,纵然他如?今并不?十分得圣心,但好歹是一个亲王,总能为纳喇·星德提供许多便?利的。 这话一说完,他转身就走了。 弘昼看着四爷慢步走着,犹豫好一会,迈着小短腿跑了上去?,更是奶声奶气喊道:“阿玛,等等我!等等我!” 第 44 章 四爷停下脚步, 扭头看向弘昼。 弘昼气喘吁吁追了上来,道:“阿玛,您……您别伤心,也别难过, 您还有三哥, 还有哥哥, 还有我。” “我们长大以后会好好孝顺您的, 将姐姐那份也补上。” 脑子里混混沌沌的四爷很是感动,压根没注意到弘昼话中的弯弯绕绕, 弘昼说?的是?长大以后好好孝顺他,而非现在就好好孝顺他。 四爷微微点头, 道:“好,你这话, 我记下了。” 有对比才有差距,与故去棒槌·怀恪郡主比起来了,弘昼只能算顽劣,却算不得行事无?度,叫人恨的牙痒痒。 这话说?完, 四爷就走?了。 弘昼看着渐行渐远的四爷, 微微叹了口气:“阿玛白发人送黑发人, 还是?怪可怜的。” 一旁的纳喇·星德走?上前,讪讪道:“弘昼, 我要是?能像你一样会安慰人就好了,方才阿玛与我说?话时,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弘昼的情绪向来来的快去的也快, 上一刻还在心疼四爷,下一刻就开始替纳喇·星德的终身大事操心起来:“哥哥, 你在阿玛跟前时不知道说?什么可不要紧,若到了未来嫂嫂跟前可不能这样笨嘴笨舌的,我还指望着你早些给我添个胖侄女了。” 纳喇·星德被他逗笑了:“为何是?侄女不是?侄儿??” 弘昼送他出门,掰着手指一本正经道:“侄儿?哪有侄女好?若是?你生个像我一样顽皮捣蛋的儿?子,那多糟心啊!” 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 纳喇·星德哈哈笑了起来,点着他的脑门子道:“原来你是?什么德行,你也知道啊!” 逗了会弘昼,他心里舒服了许多,摸着弘昼脑袋说?自己下次再?来看他,则匆匆回去准备怀恪郡主的丧事。 也是?因怀恪郡主的丧事,到了年底本就繁忙的四爷是?愈发抽不开身,没时间亲自给弘昼启蒙,便?另请了位谋士给弘昼启蒙。 四爷对上弘昼都无?可奈何,更别说?旁人。 弘昼很快就过上了三天?打?鱼三天?晒网的日子。 这一日,弘昼刚从外院回来,就见耿格格打?扮整齐在等着他,一看到他就道:“走?,弘昼,我们去看看你李额娘……” 她这话还没说?完,弘昼就高兴起来:“好呀好呀。” 耿格格替他换上了一身愈发素净的衣裳,笑着道:“你这傻孩子,咱们是?去李侧福晋,又?不是?去玩的,你高兴个什么劲儿??记住,待会儿?到了李侧福晋跟前,她说?什么当作没听到就是?了,可千万不要顶嘴,也不要闯祸,知不知道?” 就连她都知道这几日四爷不光免了李侧福晋的禁足,更是?时常去看李侧福晋,还派苏培盛送了不少补品过去。 如今的李侧福晋啊,虽恩宠不比当初,却仍是?能压上他们一头的侧福晋。 弘昼不满嘟囔道:“那可不行,我不准旁人欺负我和额娘。” 耿格格并未听到他在嘟囔些什么,牵着他的手就往李侧福晋院子走?去。 行至李侧福晋院子门口,他们碰到了钮祜禄格格与弘历,四人结伴走?了进去。 从前热闹喧嚣的院子如今像变了个地方似的,一个个丫鬟婆子轻手轻脚不说?,面?上更是?愁云惨淡,唯恐露出些高兴的神色叫李侧福晋瞧见,只怕又?是?狠狠一顿板子。 弘昼四人很快被丫鬟迎了进去。 弘昼一进去就闻到了一阵浓烈刺鼻的药味,瞧见李侧福晋一脸憔悴躺在床上,纵然怀恪郡主没了已有四五日的时间,但对任何一个母亲而言,白发人送黑发人都是?钻心之痛,更不必说?从前她折损过两个儿?子,如今怀恪郡主没了,感?伤怀恪郡主的同时,不免又?想起那两个早夭的儿?子。 耿格格等人上前请安,弘昼与弘历站在一旁乖乖当背景板。 只是?李侧福晋这人吧,自己心里不舒服,就巴不得叫全世界的人不舒服,眼瞅着耿格格与钮祜禄格格规规矩矩行了福礼,只耷拉着眼睛不说?话。 她不发话,耿格格与钮祜禄格格自然不敢起,便?只能维持着请安的姿势。 想必弘历出发之前也是?得钮祜禄格格叮嘱过的,性子沉稳的他面?上虽有愤懑之色,可到底还是?乖乖站在一旁,什么话都没说?。 弘昼可受不了这等委屈。 在他看来,便?是?怀恪郡主落得什么下场都是?自己咎由自取,其?中与李侧福晋也有密不可分的关系,如今李侧福晋怎好意思给耿格格她们立规矩? 他瞧了正假装打?盹的李侧福晋一眼,心生一计,轻手轻脚走?上前去,凑在李侧福晋耳畔扬声道:“李额娘!” 他声音嘹亮,别说?将李侧福晋吓了一跳,就连耿格格与钮祜禄格格都被他吓的抖了一抖。 李侧福晋被他这一惊一乍的吓得一个激灵,差点都快看到故去的怀恪郡主了,冷眼扫向他:“你这是?做什么?” 弘昼奶声奶气道:“李额娘,您没睡着啊?我还以为您睡着了!” 说?着,他就指着耿格格与钮祜禄格格道:“额娘和钮祜禄额娘在给您请安了……” 话都已经放在明面?上说?了,李侧福晋自不能装作熟视无?睹,应了一声后才道:“你们在给我请安了,起来吧。” 随着耿格格与钮祜禄格格站起身来,她看耿格格与钮祜禄格格更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强压着火气道:“我比不得你们年轻貌美,如今怀恪又?没了,一时间精神不济,不知道你们来了。” 说?着,她这才吩咐道:“曾嬷嬷,看座。” 等着耿格格与钮祜禄格格坐了下来,听到这两位格格绞尽脑汁干巴巴说?着劝慰她的话,无?非皆是?些什么“郡主向来孝顺,若是?泉下有知,知道您病了,定会难受”,或“您得保重自己的身子”之类的话,顿时是?心里愈发难受。 她一贯是?自己难受就要叫别人更难受的性子,看向时不时与弘历眉来眼去的弘昼,倒也不敢直冲两位阿哥使绊子,便?夹枪带棒道:“……知道内情的晓得怀恪没了,不住到的还以为我今日生辰了!” “你们既然前来安慰我,为何将弘历与弘昼带来?这不是?明摆着在我伤口撒盐?怎么不将你们院子里的丫鬟奴才都带过来?” “我正在病中,该静养着,你们带着两个叽叽喳喳的孩子过来,是?故意给我添堵的吧?” 她这话说?的钮祜禄格格与耿格格是?一点不意外,可以说?是?两位格格是?有备而来。 钮祜禄格格偷偷与耿格格交换了个眼神,柔声开口道:“妾身们就是?想着您正在病中,从前又?极疼两位小阿哥,所以才将两位小阿哥带过来的,就是?想叫两位小阿哥陪您说?说?话,热闹热闹,只是?没想到好心办了坏事儿?,还请您莫要与妾身们一般计较……” 她将姿态放的很低,更将李侧福晋捧了又?捧。 可她越是?这般,李侧福晋就越瞧不上她与耿格格,冷声道:“哼,我看你们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这等当着丫鬟婆子大剌剌给两位格格没脸的事儿?,也就李侧福晋做的出来。 可怜两位格格坐着冷板凳,到现在连口热茶都没喝,只能含笑听李侧福晋数落。 官大一级压死人。 这道理?在内院之中同样适用?。 忍了好一会的弘昼实在是?忍不下去了,他原打?算看在李侧福晋没了女儿?的份上,不在李侧福晋的伤口上撒盐,奈何李侧福晋这等人吧,不撒点盐不行。 当即他就开口道:“李额娘,您弄错啦!” “我额娘也不想带我过来请安,是?嫡额娘要额娘带我过来给您请安,说?陪您说?说?话解解闷的。” 这话一出,满屋子皆是?寂静无?声。 众人心知肚明是?一回事儿?,可将话摆在明面?上来说?又?是?另外一回事儿?。 耿格格更是?吓得连忙将弘昼的嘴捂住,赔着笑道:“侧福晋,五阿哥年纪还小,不懂事,在这儿?胡说?八道……” 李侧福晋也不是?个傻子,仔细一想很快就想明白了,这两个格格向来安分守己,若不是?福晋挑唆,哪里有这样大的胆子? 顿时,她那满肚子不痛快就落在福晋身上。 可惜,福晋是?嫡福晋,她是?侧福晋,从前她也就仗着有儿?有女,不怎么将福晋放在眼里,到了如今……她可不敢对福晋不敬。 一想到如今,李侧福晋也没有留耿格格等人说?话的心思,很快将耿格格等人打?发走?了。 一出院子大门,耿格格心里是?惴惴不安。 但钮祜禄格格却安慰她道:“……你也别担心,五阿哥这话又?没说?错?若这事儿?传到福晋耳朵里去了,这话是?福晋所说?,难道还能否认不成?哪怕传到王爷耳朵里去了,这等说?辞,福晋也是?站得住脚。” 她想,以她对福晋的了解,兴许还巴不得这等事传到四爷耳朵里去,显得她心心念念为李侧福晋着想,却是?李侧福晋自己容不得人。 听她这样一说?,耿格格的心里是?好受了许多。 她们前脚刚走?,后脚李侧福晋又?将喝药的白瓷碗也摔碎了,更是?当着满屋子奴仆的面?将福晋骂了又?骂。 曾嬷嬷等人候在一旁仍是?大气不敢喘息一下。 奴才也是?人。 从前李侧福晋不拿他们当人看也就罢了,如今一个个想着连福晋都容不下李侧福晋,只怕他们以后的日子是?愈发难过,一个个丫鬟婆子便?心存怠慢。 李侧福晋又?何尝不知?但如今连曾嬷嬷对她的话都阳奉阴违,病中的她哪里有精力,心情去管教丫鬟婆子?只能等弘时过来时与儿?子大倒苦水,更将弘昼贬的是?一无?是?处:“……怀恪就算再?怎么不是?,却也是?他的姐姐,可他倒好,却与纳喇·星德整日亲近极了,还一口一个‘哥哥’,纳喇·星德算他哪门子的哥哥?你才是?他的哥哥!” “当日他更是?当着满屋子奴才的面?说?福晋容不下我,呵,我就算再?怎么不是?,也是?皇上亲封的侧福晋。” “弘时,来日你被王爷立为世子,定要好好收拾这小崽子!” 一提起弘昼,她便?是?新仇旧恨皆浮上心头,气的她是?牙痒痒。 近来弘时与诚亲王府的弘晟来往一向密切,就连弘晟知晓怀恪郡主没了,还亲自来雍亲王府劝慰过他。 一时间,弘时只觉得弘晟才是?他最亲的兄弟,如今低声道:“额娘,您别担心,如今就算我没被阿玛立为世子,却也是?弘昼的兄长。” “当弟弟的做的不对,当哥哥的管教一二,没什么不对吧?” 李侧福晋只觉得弘时近来有些不一样,可到底是?哪儿?不一样,她却有些说?不上来:“弘时,你可别冲动?,这小崽子近来得皇上与王爷的喜欢,他若在皇上或王爷跟前告了你的状,那可就糟了……” 弘时拍拍李侧福晋的手,正色道:“额娘,您放心,我心里有数的。” “如今姐姐没了,阖府上下都在看咱们的笑话,有儿?子在,断然不会叫任何人看您的笑话的。” 这话一说?完,弘时就大步走?了出去。 他知道如今的弘昼还在外院书房启蒙,所以便?候在弘昼回来内院的必经之路等着弘昼。 很快,他就见着弘昼抱着橘子蹦蹦跳跳走?了过来。 是?了,如今的弘昼三天?打?鱼三天?晒网不说?,甚至还会抱着橘子一起去外院书房,主打?一个快乐学习,放飞自我。 弘昼也看到了他。 只是?,弘昼却像没看到一样。 弘昼可不在管什么面?上和睦,他不喜欢弘时,也知道弘时不喜欢他,就巴不得与这人离的越远越好。 谁知道弘时却凑了过来,和煦道:“弘昼?” 抱着橘子的弘昼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提防道:“干嘛?” 弘时语气却是?愈发和煦了,含笑道:“你这么怕我做什么?我又?不是?老虎,能吃了你不成?” 说?着,他又?道:“如今你启蒙如何了?” 弘昼戒备道:“不怎么样。” “三哥,你为何突然这么关心起我来?你想干嘛?” 弘时原想考考他的,可瞧见他这样子也懒得虚与蛇尾,便?单刀直入:“这样可不行,明年开春我们就要一起去诚亲王府念书了,你不说?与弘历一样,起码也该认得几个字,若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旁人只会说?阿玛没教好你。”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他身后的小太监就不由分说?将弘昼手上的橘子抱了过来。 弘昼当即就不干了,嚷嚷起来:“三哥,你干什么?” “你凭什么抱走?我的橘子?” 弘时瞧见他这气急败坏的样子是?愈发高兴,含笑道:“弘昼,我并不想要你的猫儿?,只是?跟着先生启蒙,哪里有带着猫儿?狗儿?一起过去的道理??” “你既知道你读书认字学的不怎么样,就该勤能补拙,阿玛如今事忙,没时间管你,我身为兄长,哪里有不管你的道理??” 说?着,他更是?道:“你好好跟着先生读书写字,每日回去之后练五张大字交给我,什么时候有进步了,我就将这猫儿?还给你。” “放心,你这猫儿?我会好好替你养着的。” 这话一说?完,他带着小太监和橘子转身就走?。 这可把弘昼气的哟,一张可爱的小脸上是?半点笑意全无?,全是?怒气。 他很少有这般生气的时候。 他原想上前将橘子抢过来的,可仔细一想,弘时带着两个小太监过来本就是?有备而来,他人矮劲小,根本不是?弘时三个的对手。 弘昼转身就回去了缓福轩。 这些日子,每次他从外院回来脸上都带着笑,笑嘻嘻与耿格格说?今日先生又?与他说?了什么故事。 今日弘昼一进门,耿格格就察觉到不对劲:“弘昼,你怎么瞧着像不高兴的样子?” 弘昼气鼓鼓道:“三哥把橘子抢走?了。” 耿格格吓了一大跳,可听弘昼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道了出来,苦着脸道:“……额娘知道三阿哥没安好心,可偏偏他这理?由,就算你闹到你阿玛跟前去,只怕也无?人说?他的不是?。” 说?着,她试探道:“弘昼,不如你就听三阿哥的,每日乖乖练字?这样他无?话可说?,就会将橘子还给你了?” “不。”弘昼心里小算盘打?的哐当哐当直响,正色道:“三哥可不是?什么好人,额娘觉得他会好心指导我功课吗?不过是?故意寻个由头将橘子抱走?罢了。” 说?着,他更是?气鼓鼓道:“就算我每日写五张大字给三哥,他肯定会寻这样那样的理?由的,说?我字写的不好,说?我字写错了……哪里会将橘子还给我?” 对他而言,橘子不仅仅是?宠物,更是?他的好朋友。 橘子虽只是?猫儿?,可平素最喜欢的就是?弘昼,每日弘昼在缓福轩时,它就围绕在弘昼身边,弘昼若不在缓福轩,它就乖乖守在门口,一听见弘昼的脚步声或说?话声就会摇着尾巴喵喵喵冲过去,更是?对着弘昼的裤脚直蹭连蹭。 弘昼更知道,弘时一定不会好好对橘子。 对四爷来说?,对这个时代大多数人来说?,连奴才的命都不会放在心上,更别说?一只猫儿?的命了。 弘昼觉得拯救橘子一事事不宜迟。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弘昼就想出了对策。 临近傍晚,弘昼听小豆子说?弘时又?带着礼物去了诚亲王府,带上从弘历那里拿的五张大字去了外院。 弘时自六岁时就搬去了外院,如今在外院有个自己的小院。 弘昼虽已经三岁多,却还是?第一次来找弘时,只觉得这小院被弘时收拾的像模像样,墙角两棵腊梅肆意开放,一红一黄,相得益彰,满院子都是?腊梅的清香。 而在腊梅树下有个笼子,笼子里正关着冻的瑟瑟发抖的橘子。 橘子一看到弘昼过来就像看到救星似的,冲弘昼喵喵直叫。 养过猫儿?的都知道,猫儿?是?怕热不怕冷,今日天?上虽没落雪,可寒风瑟瑟,笼子里就丢了一床破毯子,冻的橘子鼻涕都掉下来了。 弘昼一看到这一幕,难受极了。 好在他知道今日是?为何而来,强迫自己不去看橘子,只找了个小太监前来问话:“三哥了?三哥今日给我布置了作业,我拿我写好的大字给三哥看。” 弘时出门带了两个贴身的小太监走?了,被留下来守门的小太监并不得看重,面?对着近来颇得皇上喜欢的弘昼是?半点不敢怠慢,恭恭敬敬道:“回五阿哥的话,我们家主子去诚亲王府了,不如您晚些时候再?来?” 他这话音还没落下,弘昼身后的小豆子就冷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家主子难得来一趟,连杯热茶都没喝上,你就要我们家主子回去?有你这么当差的吗?” “今日这么冷的天?儿?,若是?将我们家主子冻出个好歹来,你担待的起吗?” 那小太监连连赔不是?。 弘昼则道:“没事儿?,我就在院子逛一逛。” 说?着,他就逛到了笼子跟前,将笼子打?开,将橘子抱在了怀里。 那小太监是?欲言又?止,低声道:“五阿哥,您这样可不行,主子吩咐过的,谁都不能动?这只猫儿?……” “我知道的。”弘昼将橘子小心翼翼抱在怀里,擦去它的鼻涕,道:“我知道三哥是?为了我好,我也不会叫你为难,只是?自橘子到我身边后还没跟我分开过,我陪它玩一会吧。” 那小太监想着这也是?人之常情,不好拒绝。 弘昼先是?抱着橘子在院子里玩,后来到廊下玩,最后更说?院子里太冷,要去弘时书房里等着。 小太监不好拒绝,更是?喊了嬷嬷前来给弘昼上茶。 这是?弘昼第一次进弘时书房,弘时书房虽比不得四爷书房宽敞大气,却也整洁干净,最引人注意的是?书桌旁一整面?瓷碗。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爱好,弘历喜欢收集印章,弘时则喜欢收集各种各样的瓷碗。 就连弘昼都听说?了,每每弘时生辰时,四爷等人送他的皆是?四处搜罗的瓷碗。 如今弘昼略数了数,一整面?多宝阁上大概有五六十个瓷碗,有汝窑缠枝纹的,有甜白釉的,有松胚柴窑的……形状各异,应有尽有,瞧着很是?养眼。 弘昼本就是?冲着这一面?瓷碗而来,当即就低声与橘子道:“橘子,待会儿?门一开,我一拍你的屁股,咱们就跑好不好?” 他也不管橘子听没听懂,手使劲一推,随着“轰隆”一声巨响,瓷器落地的清脆声就接二连三响了起来,只怕就连院子外头的人都听得见。 很快有小太监匆匆推门进来,忙道:“五阿哥,这是?怎么了……” 弘昼面?露惶恐,低声道:“我,我也不知道,是?橘子干的!它平日里很听话的,肯定是?今日被冻坏了,就瞎胡闹起来。” 说?着,他轻轻在橘子屁股上拍了一把,哽咽道:“这,这三哥还没有回来,我就先走?了。” 他撒丫子就跑了。 也不知道橘子是?方才听懂了他的话,还是?见他跑了,所以也紧随其?后的缘故,一人一猫皆迈着小短腿,跑的是?快极了。 一直跑到了缓福轩,弘昼更是?连忙将橘子抱进房里,更是?吩咐小豆子这几日好生照看着橘子。 小豆子拍着胸脯答应下来:“您放心好了,这几日橘子在哪儿?奴才就在哪儿?,定不会叫人将橘子捉去的。” 可说?到这儿?,他面?上也浮现几分担忧,今日他也是?在场的,那可是?一整面?瓷碗啊,一看就是?价值不菲,最起码能买下一百个他了:“若是?三阿哥将这事儿?告诉王爷,王爷要您将橘子交出来怎么办?” 弘昼却是?信心满满,道:“不会的。” 说?着,他更是?耐着性子解释道:“阿玛是?多聪明的人啊,若三哥将橘子抱走?好好照顾橘子,这事就算闹到阿玛跟前,谁也不会说?他的不是?,只是?那么冷的天?,他却将橘子关在院子里,就这样关着,橘子定活不到明儿?早上的。” “你说?,若你心里有鬼,你敢将这件事告诉阿玛吗?” 小豆子摇了摇头:“奴才不敢。” “这就是?了。”弘昼一想到方才那一幕就解气,更是?命小豆子去打?听打?听,若弘时回来了告诉他一声,他还要看更解气的一幕了:“所以,他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将这事儿?告诉阿玛的。” “再?说?了,待会儿?我还要给他赔不是?的,他一个当兄长的,哪里好与我这等小娃娃一般见识?若是?这般容人之量都没有,哪里能当世子?” 小豆子飞快跑走?了。 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弘昼就带上自己的小金库去了外院。 等他到了弘时院子时,弘时正站在书房门口气的浑身发抖,气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爱好,弘时从小就爱好各等瓷碗,开心时看看自己一多宝阁的瓷碗,不开心时候也看看自己一多宝阁的瓷碗,就连前些日子四爷当众不肯立他为世子时,他回来后也是?看看自己这一多宝阁瓷碗才好受些……如今,这些瓷碗都没啦? 弘时从小到大就没这么生气过。 弘昼要的就是?这般效果,有道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就是?要弘时尝尝被人夺去宝贝的滋味。 他迈着小短腿上前,正色道:“三哥,对不起。” 弘时低头看向弘昼,若一个人的眼神能够杀死人的话,弘昼如今已死了百次千次了。 弘昼却不以为惧,低声道:“我知道都是?我和橘子的不是?,只是?平素橘子都是?很乖的,想必今日是?受冻的缘故,所以才会性情大变。” “我知道三哥你最宝贝的就是?这些瓷碗,这些瓷碗也是?价值不菲,喏,三哥,这是?我赔你的,这里头装的都是?我的宝贝。” “我知道这些东西赔你的瓷碗肯定是?不够的,但,但……我就只有这么多了。” 他这话说?完,弘时还是?冷冷看向他,是?一言不发。 还是?弘时身后那小太监将弘昼手上的匣子接了过去。 这小太监就是?今日从弘昼手上将橘子抢走?的那人,名叫小篷子,装的是?一肚子坏水,见弘时久久不说?话,便?擅自将弘昼手上的匣子接了过去,更低声与弘时道:“主子莫要意气用?事,这事儿?若闹到王爷跟前,只怕您也讨不到好。” “王爷本来最近就对您不是?十分满意,还不如趁此机会落个友爱兄弟的名声。” 说?着,他更是?掂量掂量了手中匣子的分量,低声道:“奴才掂量着这匣子里头的东西不少,总该值些银子的。” 弘时深吸一口气,只觉得五脏六腑都是?难受的,强撑着道:“弘昼,算了,你还小,我不与你一般计较。” 话虽如此,但他却在心里狠狠将弘昼记了一笔。 他接过小篷子手上沉甸甸的匣子,打?开一看,脸色却是?愈发难看了。 这里头装的都是?些什么鬼东西? 五颜六色的石头,玩旧了的拨浪鼓,灶王爷形状的不倒翁……甚至还有一个萝卜形状的泥人,他粗略扫了一眼,全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 弘时彻底绷不住了:“你送的都是?些什么鬼东西?没一样值钱的!你收的那么多宝贝了?” 弘昼瞪着无?辜的大眼睛,狐疑道:“三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送的都是?我最喜欢的玩具。” 说?着,他拿起匣子里的拨浪鼓:“你看,这个拨浪鼓,打?从聂乳娘在的时候我就开始玩了,原先每日聂乳娘都会用?它哄我睡觉。” 说?着,他又?拿起了匣子里的灶王爷不倒翁:“还有这个不倒翁,我和哥哥有个一样的,先前我们最喜欢比谁的不倒翁摇的时间更久些……” 他絮絮叨叨说?着,仿佛每一个礼物都舍不得似的。 其?实吧,他倒是?也没说?错,这些礼物他曾经是?挺喜欢的,如今却是?玩腻了,想着赔礼道歉总得拿些东西吧,便?将自己玩腻的玩具一收,全部?打?包给弘时送了过来。 如今弘时一听他说?话脑门子都是?疼的,将匣子往他手里一塞,道:“拿着你这些破烂,滚蛋吧。” 得勒,弘昼连这些‘破烂’都不想给弘时,匣子一拿,就回去了。 谁知好巧不巧,弘昼刚回去缓福轩,就见着小顺子等人候在廊下。 这是?四爷来了? 弘昼将脸上的笑意收了起来,捧着匣子走?了进去请安:“阿玛。” 四爷面?上仍带着几分疲色,想必尚未从中年丧女的伤痛中走?出来,如今微微点头,只觉得有些不对:“弘昼,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看着像不大高兴的样子?” 弘昼囫囵将方才的事道了出来。 他当然是?捡了重点来说?,委屈巴巴道:“……虽说?是?橘子不小心撞翻了三哥的多宝阁,可阿玛,橘子向来乖巧,若不是?冻狠了或下坏了,哪里会这样子?” 说?着,他是?更委屈了:“我是?诚心给三哥赔不是?,还带了好多我喜欢的宝贝,可三哥却说?要我拿着我的‘破烂’滚蛋。” 他凑到四爷身边,低声道:“阿玛,方才三哥的样子真的好可怕!” 四爷没有接话。 在他最开始听说?猫儿?将弘时的多宝阁撞倒之后,就想着开了库房再?送给弘时些好东西,但听到最后,他却是?皱皱眉头道:“弘时当真这样说?的?” 弘昼头点的宛如小鸡啄米似的,可怜道:“对,若是?您不相信,可以问问小豆子。” “若是?您连小豆子也不相信,可以将三哥喊来问问。”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四爷怎会不信? 这些日子他虽伤心,却不是?光顾着伤心,也不忘盯着弘时的动?作——弘时与诚亲王府的弘晟来往的愈发密切,为了讨好弘晟,可以说?是?一掷千金都不为过,十一岁的他甚至都学会出入烟花之地了。 他道:“我知道了。” 弘昼却还嫌不够乱,低声道:“阿玛,您说?三哥是?不是?真的生气了?我也想好好念书,好好写字的,只是?,只是?……我就是?控制不了我自己……” 他正做戏做的正起劲儿?,门外却传来了梅儿?的通传声:“王爷,吉祥姑娘来了,说?是?年侧福晋不大舒服,想请您过去看看了。” 自年侧福晋害的耿格格早产,在雪天?儿?里被四爷罚跪一次后,就变得老实了许多。 四爷刚点点头,耿格格就含笑道:“王爷快去看看年侧福晋吧,年侧福晋身子一向不大好,如今身子不舒服,正是?需要王爷陪着的时候。” 四爷对她的懂事很是?满意,起身道:“那我过些日子再?来看你。” 不管何时,年侧福晋都是?他心尖尖上的那个人。 四爷是?与王府中的老大夫一起到了年侧福晋院子的。 四爷一进屋,就看到了年侧福晋苍白着一张脸,锦瑟端着一碗牛乳燕窝粥在一旁轻声劝道:“……您多少吃一些,若是?什么都不吃,身子哪里受的住?” 锦瑟见四爷来了,连忙退了下去。 年侧福晋眼里噙着泪,柔声道:“王爷。” 四爷上前握住她的手,缓声道:“怎么不吃东西?你身子本就弱,若是?不吃东西,哪里受得住?” 说?着,他更是?扫眼看向一旁的老大夫:“先诊脉看看吧。” 这老大夫姓陈,曾是?紫禁城中的太医,自四爷开府后就在王府中当差,医术很是?了得。 他上前细细号脉,却是?神色微变。 四爷的心也提了起来。 过了会,陈老大夫才站起身道:“恭喜王爷,恭喜年侧福晋,年侧福晋这是?有了将近两个月的身孕。” 这话一出,四爷微微愣了愣。 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自年侧福晋雪天?一跪,是?彻底伤了身子,紫禁城中的太医不知道来过多少次,可话里话外的意思皆是?年侧福晋这辈子难有身孕。 渐渐的,他也就熄了这个指望,之所以没拦着年侧福晋每日请大夫吃药,只是?想着给年侧福晋留个希望而罢了。 年侧福晋神色微变,手轻轻搭在小腹之上,颤声道:“这,这是?真的吗?” 陈老大夫含笑道:“老夫行医四十余年,若连喜脉都能号错,那也无?颜在京城行走?了。” 顿了顿,他又?道:“虽说?年侧福晋已有身孕,可您底子弱,有孕前三个月该卧床休养,切莫劳心伤神,老夫再?为您开一副安胎药喝着,瞪着三个月之后再?下床走?动?……” 他仔细交代了许多。 四爷很快缓过神来,一直含笑握着年侧福晋的手。 自怀恪郡主没了之后,这是?他第一次笑。 年侧福晋看到这笑容,宛如吃了蜜一般,甜到了心里去了,只觉得自己肚子里这孩子对四爷来说?是?不一样的。 等着陈老大夫走?后,年侧福晋就靠在四爷肩头说?话:“……妾身自嫁给王爷后就一直盼着能给王爷生个一儿?半女的,后来妾身不懂事,作茧自缚,伤了身子,好在老天?爷开眼,终于叫妾身怀有身孕。” 说?着,她更是?柔声道:“王爷,您说?妾身这一胎是?儿?还是?女?” 四爷握着她的手道:“是?儿?是?女无?所谓,只要孩子能够平安出生,健康长大就够了。” 他拍拍年侧福晋的手,道:“大夫说?了你该多歇着,你这刚喝了药,早些睡下吧,我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雍亲王府中旁的女人不知道四爷的野心,但年侧福晋却是?知道的,甚至为此还替四爷与二哥年羹尧牵线搭桥,她知道如今到了年关,四爷多的是?事情要忙,便?乖乖靠在软枕上,道:“那妾身等着王爷回来。” 等着四爷前脚刚走?,后脚锦瑟就进来要服侍年侧福晋睡下。 可年侧福晋却是?半点睡意都没有,只摆摆手,将屋内的丫鬟都打?发出去,低声问锦瑟:“庄子那边可都处理?干净了?王爷的性子你应该也清楚,若叫他知道郡主之死是?我动?的手,只怕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的。” 锦瑟嘴角含笑,声音压的低低地:“主子放心好了。” “您就算不相信奴才,也该相信二爷才是?,这事儿?二爷做的悄无?声息,甚至还找擅模仿字迹之人替怀恪郡主留下一封遗书,别说?王爷没有怀疑,就连李侧福晋都没有怀疑。” 说?着,她仔细替年侧福晋掖好被角,含笑道:“您这一步棋走?的好极了,前脚三阿哥骂了五阿哥,王爷定对三阿哥失望透顶,如今知道您有了身孕,方才连奴才都见着王爷脸上满脸笑意。” “如今您什么都不必想,只管养好身子,替王爷平安诞下小阿哥就是?了。” “王爷爱屋及乌,以后咱们小阿哥是?个有福气的,定会被王爷立为世子的。” 她从来都知道自家主子聪明,如今怀恪郡主没了,李侧福晋自乱阵脚不说?。 就连没了助力的三阿哥也着急起来,这人啊,就不能急,一急就容易出错,更不必说?三阿哥本就不聪明,如今是?愈发糊涂,日益惹得王爷厌弃。 前有蠢笨糊涂的长子,后有出身尊贵的幼子,诊出幼子时正好是?四爷历经丧女之痛时,便?是?傻子都会偏向幼子的。 第 45 章 年侧福晋有孕的消息很快传遍了雍亲王府的每一个角落。 除去耿格格外的每一个女人, 有惊愕,有不?甘,有担心……毕竟谁都知道年侧福晋要长相有长相,要家世?有家世?, 要宠爱有宠爱, 这年侧福晋无子无女的情况下, 四爷都不?大待见她们, 若年侧福晋平安生下儿子,雍亲王府哪里有她们站的地方? 不?过一夜的时间?, 钮祜禄格格嘴角就生了?几颗燎泡,偏偏对外只说自己吃多了羊肉锅子上火的缘故。 常嬷嬷也?跟着着急上火, 只是看着耿格格与弘昼像没事儿人似的,觉得着急也?是白着急。 这一日, 耿格格更是拉着弘昼在试明?年的春裳,弘昼本就肤色白皙,如今穿上靛青色的夹袄,显得他是圆润可爱。 耿格格见了?很?是满意,笑着道:“这衣裳花色倒是不?错, 我原先还怕有些老气。只是这衣裳得放长两寸, 袖子也?得再放长些。” “明?年开春你与四阿哥就要去诚亲王府念书了?, 袖子长些,写字也?能方便些, 若是袖子太短了?,这一写字手腕子就露了?出来, 时间?久了?手凉飕飕的。” 弘昼对这新衣裳也?非常满意, 点头道:“额娘做的新衣裳真好?看。” 常嬷嬷瞧见这母子两人一来一往的,还有心情讨论什么?新衣裳, 实在是忍无可忍,寻了?个由头将梅儿等人都打?发了?出去,更是低声与耿格格道:“我的格格哟,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心情给?五阿哥做新衣裳?” “您怕是不?知道,如今咱们王府上下都乱成一团,也?就咱们缓福轩像无事一样。” 耿格格扫了?她一眼,低声道:“嬷嬷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我也?要与她们一样上蹿下跳吗?” 她一向是个安分守己?的,但她也?知道松佳姨娘等人急的是上蹿下跳,甚至连历经丧女之痛的李侧福晋都很?快振作起来,不?仅病好?了?,甚至开始在内院游走起来,唯恐年侧福晋平安生下儿子。 但她觉得,就算年侧福晋生不?生儿子,与她也?没什么?关系。 打?从年侧福晋进王府之后,不?就不?重女色的四爷眼里更是再没她们。 想到这儿,她面上浮现几分苦笑来:“我知道嬷嬷一心为我们母子着想,只是如今便是去争去抢又有什么?用?王爷本就心情不?好?,这时候若再做些不?规矩的事儿只会愈发惹得王爷厌弃,不?如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 常嬷嬷迟疑道:“格格,话虽如此没错,只是您就不?怕年侧福幸生下小?阿哥来?” 这下,就连弘昼都听不?下去了?,觉得常嬷嬷的眼皮子未免太浅了?点,更觉得常嬷嬷对他被立为世?子还抱有很?大希望的,如今耐着性子道:“嬷嬷,就连年额娘生下小?弟弟,与咱们又有什么?关系?咱们关起门来把自己?的好?日子过好?就是了?。” “难不?成您还想着阿玛立我为世?子?我这样的性子,整个雍亲王府若交到我手上,只怕不?出三年就没了?。” 耿格格赞同?点了?点头。 常嬷嬷想着内院上下已乱成了?一团,可耿格格母子话已如此,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等着试好?了?新衣裳,弘昼就蹦蹦跳跳去找弘历玩了?。 一进如意室院子大门,弘昼就听到钮祜禄格格那不?悦的声音:“……我都与你们说了?多少次了?,四阿哥还小?,小?孩子身上三把火,最是怕热,你们将屋子里的地笼烧得这么?热,若四阿哥身上出了?汗,染上风寒是如何是好??” 在弘昼的眼里心里,钮祜禄格格一向情绪稳定,很?少有这般借题发挥的时候,想必实在是因年侧福晋有孕心里憋闷的难受。 接着,他就听到一众丫鬟婆子齐声认错的声音。 弘昼走进去一看,只见一众丫鬟婆子跪在地下,钮祜禄格格坐在炕上,眉头紧缩,嘴角更是长了?几个燎泡,没好?气道:“如今将近年关,我看你们一个个也?怠慢起来,若是再有下一次,我决不?轻饶。” 弘历则趴在炕上另一边练字。 弘昼走上前,亲亲热热喊了?声“钮祜禄额娘”。 钮祜禄格格笑了?笑:“五阿哥来了?!” 她虽脸上带笑,可这笑容并未初触及到眼底,扫了?眼正眼巴巴看着弘昼的弘历,别过去不?去看弘历,只对着弘昼道:“五阿哥乖,弘历这会子还在练字了?,不?得空,过些日子再一块与你玩好?不?好??” 弘昼一张小?脸上满是失望之色。 今日这话,钮祜禄格格这几日并不?是第一次对他说,可见将弘历的功课抓的很?紧。 先前他每次来找弘历玩,弘历也?有读书写字的时候,有时钮祜禄格格会让他等一等,有时钮祜禄格格会让弘历先出去玩,回来时将功课补上就好?了?。 可如今,他听弘历说钮祜禄格格心情不?好?也?就罢了?,每日更是将弘历启蒙的时间?足足增加了?三倍。 要知道弘历也?只是个不?到四岁的小?娃娃,这般学习强度,哪里受的住? 弘昼摇摇头,正色道:“不?好?。” 说着,他更是抬头看向钮祜禄格格,道:“钮祜禄额娘,您可是因为年额娘有孕一事不?高兴?” 这话一出,又是满屋子寂静,就连弘历面上都浮现几分紧张之色,显然为他捏一把汗。 金嬷嬷暗道不?好?,忙带着屋内的人都退了?下去。 钮祜禄格格面上的笑容是彻底绷不?住了?,她向来谨慎,如今自然是不?肯承认的:“怎么?会?我为你们年额娘高兴都来不?及了?。” 她强撑着笑道:“年侧福晋进王府也?有些年头了?,如今可算有了?身孕,郡主刚没了?,王爷因年侧福晋这一胎,多少能高兴些。” 说着,她指了?指嘴上的燎泡,道:“我嘴上这燎泡是因为近来天气不?好?,我羊肉锅子吃吃多了?,所以上火了?。” 弘昼就这样抬头静静看着她,一副看破不?说破的表情。 好?一会,他才道:“钮祜禄额娘,您别把我当小?孩子,我什么?都知道!” 钮祜禄格格向来聪明?谨慎,头一次面对着三四岁小?娃娃竟有几分心虚。 弘昼冷哼一声道:“常嬷嬷都说了?,如今内院中的人都因年额娘有孕不?高兴了?,可在我看来,您完全没必要不?高兴!” “哥哥多好?啊!” “年额娘能生出像哥哥这样聪明?懂事的孩子来吗?肯定是不?能的。” “再说了?,就算您不?高兴,难道年额娘肚子里的孩子还能不?见吗?” 就连他都知道,偌大一个雍亲王府,虽说人人都因年侧福晋有孕不?高兴,却无一人敢对年侧福晋的肚子下手,就连李侧福晋都不?敢,除去四爷,人家年侧福晋可有个当过二?品巡抚的阿玛和正当总督的哥哥了?! 大人有大人的顾虑,相比较之下,小?孩子看待问题则简单许多。 弘昼见钮祜禄格格面上有和缓之色,更是低声道:“您嘴上说没有因年额娘有孕不?高兴,可这话也?得阿玛相信才是。” “连我都猜得到的事情,阿玛如何会不?知道?” 钮祜禄格格一听这话就如醍醐灌顶,是啊,就以四爷那性子,内院外院有哪一件事儿能瞒得过他的眼睛? 顿时,她只觉得自己?连一向不?甚聪明?的耿格格都比不?上,若四爷知晓她嘴上一套心里又是一套,多少会不?高兴的:“是了?,是我想岔了?。” “五阿哥,今日之事,谢谢你了?。” 弘历也?放下手中的狼毫笔走了?过来,安慰她道:“额娘,您别不?高兴,您还有我了?!” “我一定乖乖的,听话懂事,好?好?念书,让王府中所有的女人都羡慕您。” 这下,钮祜禄格格心里的不?快顿时就烟消云散,她一把九江两个孩子搂在怀里:“你们啊,都是好?孩子。” 很?快,好?孩子弘昼就拉着弘历的手高高兴兴出去玩了?。 都说知子莫若父,但弘昼身为儿子,也?是了?解四爷的。 弘昼想的没错,四爷对年侧福晋这一胎看的格外重要,内院中的丁点小?事儿都没放过。 四爷知道了?李侧福晋的上蹿下跳,知道了?松佳姨娘的抑郁不?得志……唯独到了?耿格格与钮祜禄格格这儿,听说两位格格依旧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是微微愣了?愣,觉得这两个格格都是好?的。 四爷当即就差苏培盛去两位格格院子里送了?几匹料子,说是给?两位格格做春裳穿的。 雍亲王府人口简单,福晋在衣食住行方面从不?会亏待各女眷,但王爷赏下来的料子与份例的料子,意义可是截然不?同?。 钮祜禄格格便在心里感?念起弘昼的好?来,特别是等她听说王爷又对三阿哥下令,勒令三阿哥年前好?生在王府念书,不?得出去走动,又听说王爷嫌松佳姨娘的咸鸭蛋做的太少,勒令松佳姨娘每日再多做两百个咸鸭蛋……她愈发觉得自己?这步路走对了?。 *** 时间?过的极快。 一转眼,就到了?第二?来年开春。 过了?正月初九,弘昼,弘历与弘时兄弟三人明?日就要前去诚亲王府念书了?。 耿格格是担心不?已,甚至到了?日日吃不?好?,夜夜睡不?好?的地步,一早为弘昼准备好?了?书袋,笔指,甚至还准备好?了?打?赏人的碎银子。 小?财迷·弘昼很?是不?解:“额娘,您给?我准备银子干什么??” 耿格格有多少家私,他大概是有数的,也?就这几年耿格格没捎银子回娘家,手上的银子还没他的多。 耿格格正色道:“银子多了?好?办事,诚亲王府不?比咱们府上,你头一次去,不?许调皮捣蛋,出手也?大方些,这样下头的奴才对你们也?客气些。” 她足足为弘昼准备了?五十?两左右的碎银子。 弘昼原不?想收的,但他太清楚耿格格的性子,若是他不?收,耿格格悬着的一颗心是无论如何都放不?下来。 他便乖乖将这些碎银子都收了?起来,更是郑重保证道:“额娘,您放心,我一定乖乖的,我也?不?会叫旁人欺负我的。” 耿格格却是摇摇头,道:“额娘不?怕别人欺负你,你这性子,谁能欺负到你头上?” 说着,她更是忧心忡忡道:“额娘只是怕你欺负别人。” “诚亲王府不?比咱们王府,你在咱们王府胡闹些也?就罢了?,王爷或三阿哥他们不?会与你一般见识。” “可我听王爷说,如今到诚亲王府念书的皆是王孙贵胄,个个都身份尊贵,你若不?小?心与别人起了?争执,或闯了?祸,只会叫王爷为难。” “所以啊,你要乖乖的,可不?能闯祸,好?不?好??” 弘昼如从前每一次一样乖乖点了?点头,“您就放心好?了?。” 可耿格格哪里能放心? 弘昼的性子,她比谁都清楚,如今微微叹了?口气,守着弘昼睡下后这才离开。 翌日一早,耿格格就牵着穿戴整齐,挎着小?书袋的弘昼去了?大门处,一路上,她不?光对弘昼再三叮嘱,就连对小?豆子和小?瓶子都是交代又交代,吩咐他们若情况不?对一定要拉着弘昼。 小?豆子与小?瓶子跟在弘昼身边也?有些日子,对弘昼的性子也?有几分了?解,顿时只觉得身上的责任无比艰巨,担心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一行人中,唯有弘昼宛如要外出郊游似的高兴,将肩上的小?书袋甩的老高老高。 隔着老远,弘昼看到迎面走来的弘历,雀跃挥手:“哥哥!” 弘历面上与钮祜禄格格脸上神色是如出一辙,想必他得钮祜禄格格交代过的缘故,本就沉稳的脸上看着是愈发严峻,简直就是翻版小?四爷。 一行人走到门口,弘昼却没见到弘时的身影。 就在这时候,门房就凑过来道:“……方才三阿哥就已经走了?,三阿哥要奴才与您们说,他就先走了?,他打?算每天早去诚亲王府半个时辰温书了?。” 弘昼一听这话就忍不?住笑出声来:“什么?时候三哥这么?好?学了??” 耿格格扫了?他一眼,他乖乖闭上嘴。 等着上了?马车,他又忍不?住与弘历道:“我还巴不?得三哥不?和咱们一起了?,也?不?知道他最近吃错了?什么?药,每次看到我这牙齿咬的咯吱咯吱直响,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和我有深仇大恨了?。” 弘历扫了?他一眼:“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弘昼仔细一想,道:“难道是因为我将三哥一整面多宝阁的瓷碗打?碎了?,所以三哥还在生气?” 弘历郑重点点头。 弘昼哼了?一声道:“三哥可真小?气,一点都没有当哥哥的样子。” 弘历懒得搭理?他,想着若有人将自己?的印章都弄丢了?,自己?肯定会比三哥更加生气的。 一旁的弘昼还在叽叽喳喳,弘历则已经开始默默背诵昨日才学的古诗来。 可惜,与弘昼在一起,弘历根本不?可能专心背诗的。 弘昼一下拽拽他的袖子,一下忍不?住掰着他的脸问他为什么?不?理?自己?。 好?不?容易等着弘昼专心看窗外风景时,弘历刚抽空背了?两句时,就听见身侧弘昼突然扬声道:“停车!停车!” 别说小?豆子等人被弘昼吓了?一跳,弘历更是被吓得一个激灵,道:“弟弟,你这是干什么??” 弘昼却摸了?摸自己?鼓鼓的小?肚子:“哥哥,我饿了?,我想吃包子。” 说着,他更是指了?指车窗外排着长长一条队伍的包子铺道:“哥哥,你看,那里好?多人在买包子,那里的包子肯定特别好?吃。” 弘历耐着性子解释道:“弟弟,今日我们是第一次去诚亲王府,若是去的迟了?,只怕不?好?。” “你若想吃包子,等着我们回来再买也?不?迟。” 弘昼却是小?嘴一瘪,不?高兴道:“可是,我饿了?。” “额娘说了?,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我连肚子都没填饱,哪里还有精力去念书?” 说着,他更是扯着弘历的袖子道:“哥哥,你就答应我吧。” 弘历一向拿他没法?子,只能差人给?弘昼买包子。 谁知马车没走几步远,弘昼又嚷嚷道:“停车!停车!” 弘历无奈看向他:“弟弟,你又要干嘛?” 弘昼指了?指车窗外卖糖葫芦的老人儿,正色道:“哥哥,我想买糖葫芦。” “今日是我第一次与诸位哥哥弟弟见面,得给?他们带些礼物才是。” 说着,他更是舔了?舔嘴唇,扬声道:“这糖葫芦又大又圆,一看就很?好?吃。” 弘历想了?想,点点头就答应下来。 马车又走了?会,弘昼看到了?有卖糖炒栗子的,当即他是眼前一亮,正欲说话时,谁知一直防备着他的弘历却道:“不?行,不?能再买了?,咱们本就迟到了?,若是再耽搁下去,咱们就会更迟了?。” 弘昼低声道:“好?吧。” 他微微叹了?口气,看向弘历道:“我记得钮祜禄额娘挺喜欢吃糖炒栗子的,原想着给?她和额娘带一包糖炒栗子回去,既然哥哥你不?让带,那就不?带吧。” “只是钮祜禄额娘若知道这事儿,肯定会伤心的。” 弘历没法?子,又差人去买糖炒栗子。 这般一通折腾,等着弘昼与弘历前去诚亲王府时,柳老先生已开始授课了?。 柳老先生已年过六旬,因学识出众,在京城里是赫赫有名,从前就与老三颇有些交情,这次更是被老三高价请来给?一众皇孙们授课,更是提前与他说好?了?,只需他对诚亲王府的孩子尽心尽力,至于旁的皇孙们,做做样子就是。 所以,柳老先生见到迟到的弘昼与弘历,并未多言,只道:“两位小?阿哥找位置坐下吧。” 弘昼扭头一看,如今只有墙角有两个位置了?。 如今这个年代的学堂与后世?不?一样,从三岁到十?多岁的孩子都挤在一起,毕竟如今念书讲究的就是书读百遍其义自见,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一个个背书背的是摇头晃脑,故而年纪大小?并不?是十?分重要。 弘昼看到弘晟面露笑意,很?是不?痛快。 对他来说,他他本就对读书写字等事不?感?兴趣,坐在哪里倒无所谓,只是一转眼看到弘历嘴巴一瘪,很?不?高兴的样子,当即就问柳老先生:“先生,我们坐哪里?” 柳老先生捋着胡须道:“两位小?阿哥自己?找位置坐吧。” 弘晟向来是个会来事儿的,早在之前就送了?不?少好?东西给?他,要他格外“关照”弘昼。 所以他明?知道只有墙角有两个位置,也?没多说话。 弘昼瞧见柳老先生这般态度,虽生气,却还是耐着性子道:“先生,那我们坐哪里都可以吗?” 柳老先生装模作样点点头:“这是自然。” 弘昼也?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也?没打?算为难这位已年过六七旬的老人,环顾周遭一圈就径直走向弘晟处,将自己?的书袋往弘晟桌上一放,更是将弘历的书袋往隔桌上一丢,扬声道:“你,起来。” 如今被弘昼叫起的乃是弘晟的弟弟弘暹。 弘暹虽是侍妾所出,但他的额娘当年是诚亲王福晋的贴身丫鬟,是诚亲王福晋为了?打?压一众侧福晋、格格,所以才抬举了?自己?的贴身丫鬟,这些年,弘暹额娘没少为诚亲王福晋当牛做马,故而弘晟对这个弟弟也?很?是照顾。 当即弘晟就站起身,没好?气道:“弘昼,你这是做什么??你没看到这两个位置有人吗?难不?成这先来后到的规矩,四叔没教?你?” 弘昼摇摇头,眼神里透着无辜和真挚:“阿玛没教?过我这些,阿玛好?像教?过我什么?是尊老爱幼,不?过我忘记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指了?指那墙角那两个位置,扬声道:“我和哥哥都没四岁了?,坐在那里根本看不?见。” “弘晟堂兄,阿玛时常说你博学多才,你能与我们说说什么?叫尊老爱幼吗?” 弘晟面上是红一阵白一阵的。 今日不?光有诚亲王府上和雍亲王府上的一众阿哥,还有老五,老七的儿子们,老三的确会来事儿,年前就游说老五和老七这两个中立的皇子,显然想将他们拉入到太子阵营。 这一众小?阿哥们加起来约莫有二?十?来个,方才弘晟已好?生展示了?自己?友爱的一面,若如今霸着位置不?愿离开,只怕方才的话都成了?笑话。 弘晟很?快就拿着书袋去了?后面,临走之前还不?忘给?弘暹使了?个眼色,兄弟两人一起到了?墙角。 弘历下意识觉得这样不?好?,有几分犹豫。 可弘昼却一把九江弘历拽着坐了?下来,低声道:“哥哥,先生要讲课了?,快坐。” 弘历没法?子,只能坐了?下来。 弘昼就在弘历旁边的座位上坐了?下来,乖乖打?开书袋,拿出书本,将书本码的整整齐齐。 然后,他就趴在书桌上睡觉了?。 别说一众皇孙们看的目瞪口呆,就连正授课的柳老先生都微微愣了?愣。 不?过,柳老先生在今日之前得老三提点过的,知道这个叫弘昼的小?阿哥乃是雍亲王府的混世?魔王,更是仗着皇上的宠爱胡作非为,要他对弘昼这小?阿哥睁只眼闭只眼。 所以,柳老先生在扫了?弘昼一眼后,就继续开始摇头晃脑授课起来。 坐在墙角的弘晟脸色沉沉。 他听阿玛说过四叔亲自给?弘昼启蒙,他与四叔虽不?亲近,却也?知道些的,四叔不?说才情出众,却也?是文韬武略样样精通,难不?成弘昼得四叔启蒙后学问出众,连柳老先生都不?放在眼里? 弘晟这样想也?不?是没有原因的,毕竟他可是见识过弘昼的灵敏,只觉得弘昼也?是有几分小?聪明?的。 今日柳老先生教?授的是成语,也?想着借此机会试一试诸位皇孙的学问如何,当柳老先生询问几个成语的出处,不?到四岁的弘历对答如流,更让他觉得四叔亲自教?导的弘昼定是才学出众。 柳老先生足足授课一个时辰,弘昼就睡了?一个时辰。 一直等到老三过来,众人齐齐上前给?老三请安,被吵醒得弘昼揉着眼睛道:“三伯,您怎么?来了??” 老三虽是一肚子坏水,可面上瞧着却是一片和煦,对着一众子侄道:“都起来吧。” 说着,他的眼神直勾勾落在弘昼面上,摸着弘昼的小?脑袋瓜子道:“柳老先生正在给?你们授课,你怎么?在睡觉?难不?成柳老先生教?的东西你都会了??” “不?会啊!”弘昼摇摇头,眼神要多真诚就有多真诚:“老先生讲课讲的很?好?,我几次睡醒了?瞧见哥哥眼睛都听直了?,可惜,这等内容对我来说太深奥,我听不?懂。” 说着,他更是强调道:“我还只是个没到四岁的小?娃娃了?。” 老三看着弘昼这张圆嘟嘟的小?脸,就算不?愿意承认,也?不?得不?承认弘昼是一众孩子中长得最好?看的,唇红齿白,眼睛大大的,圆圆的,像山间?的清泉,像晨间?的朝露……原先他一直觉得长子弘晟容貌出挑,可如今别说比上弘昼,就连弘历也?差一大截。 想及此,老三面上的笑容微微淡了?些:“怎会如此?柳老先生的学问乃是京城中赫赫有名的,由浅入深,所教?内容并不?算晦涩难懂。” “你小?小?年纪莫不?是和你阿玛一样,学会了?藏拙?” 弘昼心里一个咯噔,觉得这个三伯还有两下子的,竟知道他在藏拙? 他再次摆摆头:“我没有藏拙,我是真拙。” 老三却是不?相信的。 他拿起弘昼桌上的宣纸看了?看,上面画着小?猫小?狗小?兔子小?乌龟,反正和学问相关的是半个字都没有。 老三决定将这事儿先放一放,含笑与诸位子侄说今日诚亲王府中午设小?宴。 弘昼一听说有好?吃的,当即就是眼冒精光,一扫方才疲态,拽着弘历走在最前头。 在弘昼的千呼万盼中,小?宴总算是开始了?。 小?宴设在花厅,老三坐在上首,一众皇孙们坐于他的下首,两两而坐,弘昼自是与弘历坐在一块的。 随着一碟碟精致的菜肴摆上来,弘昼吃的是满嘴流油,开心极了?。 老三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漫不?经心吃着饭,眼神落在下头的一众子侄中。 最后,他的眼神落在了?正专心啃鸡腿的弘昼面上,是含笑开口:“弘昼,我听柳老先生说今日给?你们讲的是成语,你学会了?几个成语?” 正品尝美味鸡腿的弘昼突然被点名,略有些不?高兴,在他看来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可长辈问话,他也?没有不?答话的道理?:“三伯,今日柳老先生讲课我睡着了?,柳老先生讲课讲的挺好?的,只是声音拉的长长的,嗯,有点像额娘给?我唱的催眠曲……” 他这话一出,弘暹当即就笑出声来,弘暹也?是个不?爱学习的,对他这话是深有感?触。 弘暹一笑,手中的筷子一抖,鱼丸顺势滚落下来,差点就要溅到弘晟衣服上。 弘晟察觉不?对,下意识就要避开。 弘昼见状,指着弘晟与弘暹到:“三伯,我记得,方才柳老先生教?过的,这就叫‘鸡飞狗跳’。” 一屋子人是哄堂大笑。 弘晟面上挂不?住,站起身指着弘昼道:“你这个小?崽子,你在说什么??” 老三不?悦扫了?弘晟一眼,扬声道:“你乃兄长,哪里有半点当兄长的样子?弘昼今年几岁,你又几岁?” 弘晟面上虽愤愤不?平,却还是低声道:“是,儿子知道了?。” 弘昼再次开口:“三伯,这个成语今日柳老先生也?教?过。” 老三看着他,以为他会说什么?“父慈子孝”之类的成语,谁知道弘昼歪着头想了?会,扬声开口:“对牛弹琴。” 一屋子人又是放声大笑。 这下别说弘晟,就连老三面上都有些挂不?住,道:“弘昼,这个成语不?是这样用的。” 弘昼却正色道:“三伯,这个成语怎么?不?是这样用的?方才我虽在睡觉,可迷迷糊糊也?听柳老先生说了?,说战国时代有个叫公孙仪的人弹琴很?好?听,有一天他对着一头牛弹琴,可牛根本不?理?他,他以为自己?这首曲子不?好?听,所以又换了?一首,可牛还是不?理?他。” 他扫了?眼脸色难看到极点的弘晟,道:“三伯,您看弘晟堂兄面上的表情,这不?是对牛弹琴是什么??若是他真的知道错了?,听懂您的话了?,脸上哪里还是这样一副不?服气的表情?” 这下,一屋子人碍于老三与弘晟的面子,不?好?再放声大笑,可一个个皆憋着笑,脸都涨红了?。 这等模样,还不?如放声大笑了?。 弘晟冷冷看向弘昼,只觉得这小?崽子真如弘时所说的那样,真是叫人厌弃至极。 偏偏老三却还强撑着笑道:“你弘晟堂兄不?是这样的人……” “弘晟堂兄不?是这样的人?那是哪样的人?难不?成是弘晟堂兄生性不?爱笑吗?”弘昼可是一点面子都没给?弘晟留,只觉得这位三伯看着也?不?是什么?好?人,当即就正色道:“我看每次弘晟堂兄和我三哥在一起的时候笑的可开心啦,也?就每次对着我,板着一张脸,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欠弘晟堂兄几万两银子了?!” 这话一出,就连老三都不?知道该如何替自己?儿子打?圆场。 恰逢这时候丫鬟们端着甜品上前来,他便道:“弘昼,不?说这些了?,你尝尝看这道竹蔗茅根水,很?是清甜。” 一有好?吃的,弘昼就顾不?上别的了?,当即就埋头喝起甜水来。 接下来的时间?,弘晟脸色可谓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用过午饭,弘昼一干人等再次回去念书。 下午授课的是另一位先生,他看起来比柳老先生年轻许多,不?过四十?岁左右的年纪,看起来很?是严肃的模样。 这位先生姓方,擅八股文,比起上午循序渐进,通俗易懂的课程来,方先生则是单刀直入,抑扬顿挫,根本不?给?人打?瞌睡的机会。 奈何弘昼却是一点听不?懂。 偏偏上午他又睡够了?,便隔一会儿去找弘历说说话,弘历不?搭理?他,没关系,他会一直巴巴看着弘历,冲弘历挤眉弄眼的。 方先生在京城也?是颇有名气,他有一身傲骨,平素在京城里很?得人拥戴,寻常人听他一堂课不?仅是聚精会神,甚至还会默书他授课内容,回去勤学苦背。 故而他对上弘昼这等漫不?经心的学子很?是不?悦,但他也?不?是个傻的,不?敢随意惩罚这些王孙贵胄,再一次见着弘昼将书页撕下来揉成小?纸团砸弘历时,书本重重往案几上一放,冷声道:“我方某人不?愿强求于人,若有谁不?愿听课,只管出去就是。” 这等话可谓老师授课时必备话术之人,无非是吓唬恐吓学生。 弘昼却将这话当真了?,旋即就站起身道:“真的吗?那可太好?了?!” 说着,他更是抬脚走了?出去,走到门口还像想起什么?似的,冲弘历挥挥手:“哥哥,我就先出去玩了?,待会儿你下学了?要小?豆子来找我,咱们一块回去。” 这下,方先生的脸色沉沉如锅底。 弘历一个劲儿冲弘昼使眼色,可弘昼却已潇洒转身,跑去玩了?。 这是弘昼第一次来诚亲王府,但比起雍亲王府来,两个王府虽皆占地面积宽广,可若仔细观摩则会发现大不?一样,因四爷那精益求精的性子,所以雍亲王府一草一木都大有讲究,处处透着雅致和精致。 但诚亲王府却不?一样,随处可见富贵。 弘昼边观赏边咂舌,想着他这位三伯想必是极得荣妃娘娘喜欢的,就这样一个院,只怕要砸进去不?少银子,荣妃娘娘定是贴补不?少。 他甚至还看到后花园有一方角落养了?两只孔雀,只是这两只孔雀被篱笆围着,隔着远远的,他看的并不?真切。 对于自己?感?兴趣的事,弘昼向来抱着一颗求知之心,索性就钻入篱笆里去了?。 一进去,他更是发现这两只孔雀待遇还是挺不?错的嘛,篱笆围栏里还挺大,更是专心致志研究起食槽里装的都是些什么?。 正当他撅起屁股看的正专心时,只听见不?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老四这几日都在做什么??我这个弟弟,我是知道的,他看着是与世?无争,实则是心机深沉,若不?然,也?养不?出那样的儿子来。” 弘昼仔细一听,这不?是他那三伯的声音吗? 此时正好?孔雀正在开屏,将他挡住,他便猫着腰躲到了?假山后头,透过假山的缝隙正好?能看到老三正捧着食盒在喂孔雀,老三身边更是站着两个人,一看便是老三身边的谋士。 其中一位谋士道:“王爷何必担心?雍亲王就算心机深沉,可不?得圣心,一切都是白谈。” 说着,他为小?心起见,环顾周遭一圈,见无人在场,这才放心大胆道:“前些日子皇上送了?两个宫女去咸安宫,而后又送了?补品去进去,三日之前,皇上更是亲自去咸安宫一趟,奴才觉得皇上仍顾念父子之情,恐怕心里还想再复立太子。” 端着食盒的老三沉吟好?一会,才道:“先生与我所想是不?谋而合,当日皇阿玛训斥二?哥,话里话外之意皆是厌弃了?二?哥,所有人都觉得二?哥一辈子都要被关在咸安宫,这辈子再无出头之日,可不?过一两年的光景,皇阿玛又复立太子。” “如今皇阿玛老了?,心肠也?软了?,对着我们这些当儿子的都仁善不?少,更不?必说对上他一直疼惜的二?哥。” 说着,他似下定决心:“皇阿玛既有心如此,我这个当儿子总得助他一臂之力才是,免得又要这等好?事落在老四头上。” 想当年老二?被废时,所有人对老二?是唯恐避之不?及,唯有老四对老二?嘘寒问暖,更是屡次在皇阿玛跟前替老二?美言几句,当时他们所有人都觉得定是老四的脑袋被驴踢了?,可后来却发现脑袋被驴踢了?的却是他们。 这一次,他一定要抢先而行,来日若老二?继承大统,定不?会忘了?他这好?弟弟的。 老三说起这事儿时是豪情壮志,似乎下一刻就要带着整个诚亲王府更上一层楼,与谋士边商量边走远了?。 弘昼见他们走远了?,这才从假山后钻了?出来,摇摇头道:“我看我这个三伯的好?日子也?快到头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一众皇子为了?储君之位争的是头破血流,只怕无多少人察觉皇上近来的不?对劲,更猜不?到皇上正在将水搅浑,就是为了?看看到底谁有异心。 若换成四爷或十?三爷,弘昼定是要提点他们几句的,可对上老三,他巴不?得这人倒霉。 想及此,弘昼是心情大好?,大摇大摆走回了?学堂。 这时正逢下学时,三两个阿哥结伴出了?学堂。 弘昼走进去一看,却压根没看到弘历的影子。 弘昼觉得有些不?对,连忙找到小?福子道:“小?福子,我哥哥呢?” 就连皇子们当年在上书房念书时,冬不?可用碳夏不?可用冰,皇上就怕一众皇子们养成骄奢淫逸的坏习惯,所以到了?诚亲王府,这个规矩也?一直沿用,像小?豆子这些小?太监们虽跟着阿哥们来诚亲王府,却并不?能进学堂伺候。 一直守在院子门口的小?福子是一问三不?知:“啊?咱们主子不?在里面吗?奴才,奴才没见到他出来啊?” 弘昼只觉不?对,连忙带着小?豆子等人重新折了?进去,恰逢弘时还没走,正与弘晟商量着待会儿去哪个酒楼用晚点:“……上次我听弘晟堂兄你说京城新开了?天香楼,味道很?是不?错,就是价格不?菲,这不?算什么?的,今日我请你们下馆子。” 弘昼顾不?上被当作冤大头的弘时,上前就道:“三哥,你有没有看见我哥哥?” 弘时没搭理?他。 倒是弘晟皮笑肉不?笑道:“弘昼,你问的是哪个哥哥?今日在学堂念书的,可都是你的哥哥。” 弘昼扬声道:“我哥哥,弘历。” 弘晟拉长声调“噢”了?一声,漫不?经心道:“我可没看到弘历堂弟,是不?是他贪玩跑去哪里去玩了?……” 弘昼懒得搭理?弘晟,只看向弘时。 对他而言,弘晟只是堂兄,但弘时却是他们的亲哥哥,即便弘时不?喜欢顽劣的他,但弘历一向乖巧懂事,对弘时尊敬有加,弘时想必不?会记恨弘历的。 弘时被他这眼神看的心里发毛,没好?气道:“你看着我干什么??我又不?是弘历身边的老嬷嬷,难道还要整日盯着他?” 说着,他更是往院子角门一指,道:“小?福子他们一直守在门口,若小?福子他们没看见弘历,你就顺着这条路找找看,兴许他跑到哪里玩去了?。” 弘昼知道弘时大概是在骗自己?,一向乖巧的弘历是断然做不?出这等事来的,可他还是担心弘历,一面命小?福子等人去四处找找看,自己?则顺着角门那条路去找了?。 留在学堂里的弘晟与弘时不?由偷偷交换了?个眼神,弘晟更是满脸笑意,低声到:“弘时堂弟,叫我说对付这样的小?崽子得讲究方式方法?,不?必与他们硬碰硬,他就算再得皇玛法?喜欢,再得四叔疼爱,却也?只是个毛娃娃,多吓唬他几次,他自然就老实了?。” 弘时一想到自己?那摔碎的瓷碗,仍是心痛不?已,如今重重点头道:“弘晟堂兄你说的是,以后我都听你的。” 第 46 章 弘昼知道自己落入了弘晟与弘时的圈套之中, 可?他却是义无反顾。 就像他知道,若弘历知道他身处险境,一样是会奋不顾身的。 可谁知弘昼前脚刚从角门跑了出去,后脚弘历就回来了。 小福子看到他时已是眼眶泛泪, 差点就哭出声?来, 哽咽道:“主子, 您去哪里了?方才我们到处都没找到您。” “可?真是把奴才?吓坏了, 若是您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奴才?该怎么和钮祜禄格格交代啊!“ 弘历安慰小福子等人道:“别担心, 我不过去了一趟茅房而已,在诚亲王府内, 能有什?么事?” 说着,他更是自顾自嘀咕道:“只是奇怪的很?, 方才?我去茅房,茅房的门突然就打不开了。” 后来还是他高声?呼救,等了好久这才?有人过来的。 他虽觉得有些不对劲,却也?没有多想,只看向小豆子道:“咦, 弟弟呢?他怎么还没回来?” 这下就轮到小豆子要哭了, 鼻子一酸, 就哽咽道:“糟了,只怕咱们中计了。” “我们家主子他, 他现在争取找您了。” 弘历略一想,就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 要带着小福子等人从角门出去找弘昼, 只是方才?还畅通无阻的角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却被?上了锁。 完了! 一贯沉稳的弘历面上都浮现了几分慌张之色。 弘历连忙道:“我们分头去找。” 只是他也?是第一次来诚亲王府,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 如何去找弘昼?顿时一个个急得宛如热锅上的蚂蚁。 另一边的弘昼也?是迈着小短腿哼哧哼哧跑着,今日天?气本就不大好,虽未落雪,但天?气却是阴沉沉的,一阵寒风吹来,竟发出几分呜咽之声?,听着像鬼在叫似的。 幸而弘昼今日出门时身上穿的衣裳厚,如今又着急,不仅不觉得冷,只觉得浑身直冒热气,更是扬声?嚷嚷道:“哥哥!哥哥!” “你在哪里?” 无人应答。 只有呼啸的风声?回应他。 弘昼隐约听见身后有什?么响动,扭头一看,却见着一个白色的身影一闪而过,这人影刚消失,就有呜咽的哭声?传了过来。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闹鬼了? 弘昼眼睛瞪得大大的,顿时面上露出几分感兴趣得神?色来。 上辈子他最喜欢就是鬼屋或过山车这等刺激性的游戏,来到大清,为了怕主子们受惊,就连歌舞都是选的些毫无新意的。 他顿时就来了兴趣。 他想得清楚,就算真有鬼,诚亲王府闹鬼与他有什?么关系?他今日可?是第一次过来,冤有头债有主,鬼哪里会找到他身上? 如今有鬼缠上自己,定是弘晟他们在捣鬼,定是弘晟他们使的调虎离山之计,想必如今弘历正好好的。 弘昼心中了然,放心不下,又往前走了两步,只见一个身着白衣的“鬼”从他眼前一窜而过。 这“鬼”穿着白袍不说,嘴巴里还叼着一根红舌头,不光不吓人,这笨拙的样子还有几分可?爱。 弘昼扑哧一声?就笑出声?来。 他今日无聊了一天?,如今见有人陪自己玩玩,顿时就来了兴趣,便躲在了一棵大树后,半点声?音都没发出。 不多时,弘昼就见着一前一后窜出来两个装鬼的小太监,这两人一边找他一边嘀咕道:“人了?方才?我还瞧见了他,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另一个小太监没好气道:“你问?我我问?谁?咱们还是快去找吧,最好能将这小阿哥吓出个好歹来,如此咱们也?好与世子交代,能回去领赏。” 弘昼一听这话更是心中了然,猫着腰躲在大树后没有出声?。 两个小太监这里瞧瞧,那里看看,正找人找的认真极了,只见弘昼却是突然扑了出来。 玩装鬼游戏嘛,就要讲究一个逼真。 弘昼在缺少道具的情况下也?是想尽了办法?,如今将身上的披风反穿,露出斑驳虎纹的那一面,胖乎乎的小脸上更是抹上雪,猛地一跳,可?将两个小太监吓得够呛,吓得连连直退。 弘昼将脸上的雪抹干净,笑眯眯道:“嘿嘿,没想到吧,我在这里!” 回过神?来的两个小太监行事之前压根没想到会到这般境地,当即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两鬼四目相对,不知道如何是好。 弘昼脸上笑意更甚:“你们是听弘晟堂兄吩咐,过来吓唬我的吗?” 这两个小太监皆是机灵的,若不然也?不会被?弘晟选中,当即迟疑着不敢接话。 弘昼却与他们唠起家常:“你们可?真傻呀,若真的将我吓出个好歹来,你们觉得我阿玛会善罢甘休吗?这事儿闹到皇玛法?跟前,三伯能脱得了干系吗?” “弘晟堂兄是诚亲王府的世子,三伯肯定是要护着他的,到时候替他背黑锅的就是你们两个,你们觉得自己还能活命吗?” “你们啊,为了几两碎银子将自己的命都要赔上去,这个道理,连我这个小娃娃都懂,你们就不懂吗?” 两个小太监嘀咕几句,很?快就商量出对策来,连连道:“五阿哥您说的是,只是如今奴才?该怎么办才?好……” 弘昼看向两个眼泪鼻涕哭成一团的“鬼”,越看越觉得好玩,想了想道:“你们可?以?回去与弘晟堂兄说装鬼吓了我之后,我吓得躲了起来,这样也?能对他好交差。” “如此,就算这件事真牵连到你们身上,顶多也?就被?打几个板子,不至于丢了性命的。” 两个小太监顿时跪地磕头如捣蒜,连声?道谢,其中一个小太监更是主动道:“小阿哥,您随奴才?们一起走吧?这地方怪冷的,您又头一次过来,若是没人指路,找不到出去的路的。” 弘昼却是坚决摇摇头:“我不走。” 若这事儿就这样轻飘飘落下,他可?不答应,当即就道:“你们走吧,我另有安排。” 这两个小太监听说弘昼不计较这事儿,当即连滚带爬就跑了。 弘昼一点都不觉得冷,今日他穿着披风,手脚都是暖暖的,一会堆堆雪人,一会又捏捏雪球,一会更是踹一脚树,享受树落大雪的飘逸感觉……玩的是不亦乐乎。 另一边的弘历却急的宛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行人找遍了都没找到弘昼,小豆子就哭丧道:“……四阿哥,这样下去可?不行,天?越来越晚了,我们家主子还没找到,不如就去找诚亲王吧?” “他到底是您们的三伯,总不能眼睁睁见着我们家主子在诚亲王府出事吧?” 弘历想了想,却摇摇头道:“不行,不能告诉三伯,得回去告诉阿玛一声?。” 他虽不知道老三是什?么样的人,但他想着弘昼名声?在外,老三又是弘晟的阿玛,万一到时候父子联合起来污蔑弘昼怎么办?亦或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白白叫弘昼受了委屈怎么办? 小豆子答应一声?,撒丫子就跑开了。 一炷香的时 YH 间后,四爷就听说了这消息,如今虽有年侧福晋有孕,但中年丧女对他来说仍是锥心之痛,当即就站起身来,更是道:“苏培盛,不必准备马车,备马,我骑马过去。” 骑马速度能快上许多。 四爷很?快就到了诚亲王府,他是直奔学堂而去,瞧见门口的弘历已哭红了眼,忙道:“弘历,莫哭,将这件事与我好好说一声?。” 弘历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都道了一遍,比如他上茅房时突然发现茅房被?锁上,比如前脚小豆子等人才?见着弘昼从角门出去了,可?他们准备去找弘昼时,却发现这门怎么都打不开…… 四爷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正欲说话时,老三就匆匆赶了过来。 不知情的老三面上含笑,惊愕道:“四弟,你怎么来了?你也?是的,过来之前也?不差人与我说一声?,惹得门房与我说了我才?知道。” 说着,他更是拍了拍四爷的肩膀,含笑道:“不过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好今日庄子上送了一头鹿过来,不如晚上我们兄弟两人小酌两杯,倒也?是惬意。” 四爷一贯面上没什?么表情,如今更是脸色沉沉,瞧着就叫人心生怯意。 他一开口更是到:“多谢三哥好意,只是今日弘昼在你们诚亲王府不见了,恐怕我没心情与你喝酒谈天?。” 老三一愣。 他并不知道弘晟的所作所为,虽说他并不喜欢得皇上喜欢的弘昼,但弘昼若在诚亲王府出了什?么岔子,他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忙道:“四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好端端的,弘昼这孩子怎会不见?” 四爷冷声?道:“这就要问?问?三哥的好儿子了!” 知子莫若父。 老三是知道弘晟是什?么性子的,打从弘晟出生起,就被?当成未来世子培养,再加上弘时又有霸道厉害的额娘,一向没有将家中兄弟姐妹放在眼里,行事很?是张狂,他一向是睁只眼闭只眼的,可?如今却将手伸向弘昼身上,这可?是他能兜得住的? 可?当着四爷的面,他也?要替儿子打圆场的:“四弟是不是弄错了?孩子们之间有个口角很?正常。” “弘晟是我看着长大的,他的性子如何我是知道的,虽说脾气不算好,却是心肠不坏,这事儿定有误会,有误会!” 四爷沉着一张脸没有说话。 老三也?知道这事儿不是那么好糊弄过去的,连忙吩咐人去找弘昼,更是皱眉道:“世子人?把他给?我找过来?” 一旁的奴才?硬着头皮接话道:“回王爷的话,世子……世子和雍亲王府的三阿哥出去吃饭了。” 这下,老三与四爷面上的神?色都不好看。 四爷更是知道这事儿怕是弘时也?有份,想着回去与弘时好好算账。 他眼见着天?色黑沉沉的,便吩咐陈福先?将弘历送回去,自己带着苏培盛等人也?去找弘昼。 谁知道弘历却拽着他的衣角,流着泪道:“阿玛,我不回去,您就叫我与您一起去找弟弟吧!” 他一向被?钮祜禄格格教导“男儿有泪不轻弹”,很?少落泪,可?如今眼泪却是越落越厉害,更是哽咽道:“我实在是担心弟弟……” 瞧见如此懂事的弘历,四爷在心里是愈发恼火弘时来,点点头,也?就答应下来。 一行人便钻入林荫小道去找弘昼。 喊的喊,找的找,老三几乎差遣整个王府全府出动,恨不得掘地三尺,都没找到弘昼。 等着弘晟赶回来时,天?已擦黑,他一瞧见这架势就暗道不好,硬着头皮上前道:“不知道阿玛突然找我回来可?有什?么事儿……” 他这话音还没落下,老三就狠狠抽了他一巴掌。 没有半点防备的他被?这一巴掌抽的脸偏了过去。 弘晟长这么大,在诚亲王府一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别说被?人打脸,是手指头都没被?人动过一下得,当即瞪大眼睛看向老三:“阿玛,您这是做什?么?” 老三却冲着他直使眼色,厉声?道:“你说我在做什?么?今日弘昼不见了,是不是你在捣鬼?” 眼瞅着弘晟要开口,他更是抢在弘晟前面扬声?开口:“这事儿我已经?问?过你身边伺候的人,他们已经?如实招来,说你与弘时一起想要给?弘昼颜色瞧瞧,是不是?我怎么养出你这样畜生不如的儿子来!” 他说话高明?的很?,虽字字句句未提弘时,却不动声?色将弘时也?拽下水,言外之意就是:老四,你就算不顾及着我诚亲王府的面子,也?得顾及顾及你儿子弘时的面子吧?若事情闹开了,谁脸上都不好看。 弘晟也?领悟他话中的意思,低着头连声?认错。 四爷却是一言不发,眼神?淡淡掠过弘时面上。 这件事本就从始至终都是弘晟在主导,弘时连帮凶都算不上,可?他也?不能否认,毕竟他是知情的。 迎上四爷的目光,他吓得浑身瑟瑟发抖。 四爷并未接老三的话,也?未当众训斥弘时,牵着弘历的手又去找弘昼。 如今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黑压压的天?,呼啸的狂风……看的四爷脸色愈发冷峻。 弘历的眼泪在四爷过来后好不容易止住,可?如今又是担心起来,生怕弘昼害怕,更怕弘昼有个三长两短。 父子两个谁都没有接话。 弘历默默走了会,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突然开口:“阿玛,您说会不会是风声?太大或我们的声?音太小,所以?弟弟没听到我们喊他?” 说着,他就打开随身带的小荷包,掏出里头青蛙形状的金口哨来,“您看,我和弟弟都有个这样的金口哨,我若吹口哨,弟弟肯定能够听见的。” 四爷点点头,道:“你且试一试。” 弘历便使出浑身力气吹了口哨。 一声?又一声?。 此时此刻的弘昼正躲在一个破竹筐子里头睡觉,他向来不会委屈自己,今日也?是这般,他不知道从哪里找了破布盖在竹筐上面,小小的竹筐刚好能容纳下一个他,他穿的多且又有破布遮风挡雪,不仅不冷,甚至还有些暖和。 他本就无聊,原打算躲一会儿就出去的,不曾想无聊之下竟睡着了,听见哨子声?音这才?醒来,出来一看,天?色竟是黑蒙蒙的。 完了! 弘昼也?知道这事儿怕是闹大了,想了又想,索性将计就计,将破衣裳往自己身上一裹,半死不活躺在竹筐子里,也?掏出随身携带的金口哨吹了起来。 很?快,弘历就与四爷寻了过来。 四爷一眼就看到躺在竹筐中“昏睡”的弘昼,将身上的大氅脱下来将弘昼包住,低声?道:“弘昼?弘昼?阿玛来了!” 弘历凑在一旁,也?急急道:“弟弟,我也?来了。” 弘昼拿胖乎乎的小手紧紧攥着四爷的手,方才?他那手刻意在雪地里抓过,如今是冷冰冰的,更是虚弱开口道:“阿玛,哥哥,你们来了。” “我,我好冷啊!” “阿玛,哥哥,我想回家!” 四爷将弘昼抱的更紧了些,正色道:“好,阿玛这就带你回家。” 他刚抱着弘昼穿过角门,就碰见了老三。 提心吊胆的老三见弘昼终于找到,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连声?道:“弘昼找到了就好,找到了就好,等明?日我就要弘晟上门给?弘昼赔个不是……” 不管是在朝堂上还是朝堂外,四爷一向是个不爱计较的性子,可?如今听闻这话冷冷一哂,道:“三哥觉得这等事光是赔个不是就能了了?三哥也?知道,我雍亲王府不比诚亲王府枝繁叶茂,如今我膝下就这三个儿子,若今日弘昼有个三长两短,又岂是赔不是能解决的?” 老三万万没想到他这般油盐不进,拉着四爷的袖子就要往人少处走。 只是,四爷却微微退了两步,道:“三哥有什?么话在这里说就是了。” 老三脸色讪讪,低声?道:“老四,你就非得将这事儿闹得人尽皆知吗?难道弘昼是你儿子,弘时就不是你儿子了?弘时今年也?有十一岁,马上就可?以?说亲,这名声?不好听,说亲可?就难了……” “三哥这是在吓唬我吗?”四爷面色半点不改,扫了弘时一眼,见他压根不敢看向自己,心里是失望更甚:“弘时是我的儿子不假,可?正因他是我的儿子,所以?我才?不会包庇他。” “天?子犯法?都与庶民?同罪,更别说他区区一皇孙,他又并非无知孩童,做下这等事情之前就该想到会有今日这一天?的。” 说着,他更是似笑非笑道:“不过三哥你放心,如何严惩弘时是我的家事,我定不会将这事儿告诉皇阿玛的。” 老三一听这话,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 可?下一刻,他又听见四爷道:“不过你也?知道弘昼向来皇阿玛喜欢,弘昼这孩子又向来顽劣惯了的,若哪日弘昼被?皇阿玛接进宫与皇阿玛告了状,这事儿就麻烦了。” 笑面虎·老三面上都有些绷不住了,低声?道:“老四,你……你到底要怎么办才?肯罢休?” 四爷看了眼怀中的弘昼,见弘昼眼角还挂着眼泪,更是怒火中烧:“弘昼今日足足在雪天?冻了两个时辰,如今昏迷不醒,我觉得三哥打弘晟十个板子小惩大戒,应该不为过吧?” 弘晟连忙开口:“阿玛!” 老三扫了弘晟一眼,眼里满是不舍,可?他又看了四爷一眼,狠下心肠道:“如此,就依了你的意思吧。” 说着,他也?不理会连连求饶的弘晟,就命身边的奴才?将弘晟绑起来。 很?快弘晟就被?五花大绑起来,有两个小太监要上前打板子。 四爷却道:“三哥,这两个小太监是诚亲王府的人,我倒是信得过,可?你向来公正,不如就由我身边的人动手吧。” 老三咬咬牙,还是点了点头。 当即苏培盛就选了两个身强力壮的太监上前。 一板子接一板子下去,打的弘晟是惨叫连连,一旁的弘时更是脸色苍白,想着阿玛对弘晟堂兄都这般下狠手,那他呢?阿玛回去会怎么对付他? 一想到这里,弘时的腿肚子直发软。 十个板子很?快就打完了。 四爷抱着弘昼,转身就走。 马车内已被?碳盆子熏得暖烘烘得,四爷抱着弘昼,带上弘历上了马车,至于弘时,他没管,大概是坐着今早上过来的马车回去的。 一上马车,弘历就忍不住啜泣起来,“阿玛,您说弟弟会不会有事?” “我听额娘说过,弟弟不到足月生产,身子骨本就比旁人弱些。” “外头这么冷的天?,弟弟足足冻了两个时辰……” 弘昼听到弘历那啜泣声?,很?是感动。 在他的印象里,弘历一向是沉稳大方的,如今听见弘历还有吸鼻子的声?音,很?难想象弘历哭的满脸鼻涕眼泪的样子。 他真想睁开眼看看弘历这样子。 只是他很?快就察觉到不对劲,因为,四爷压根没接话。 他等啊等,一直等了好久,四爷都没接话。 这下就连弘历都察觉到不对劲了:“阿玛,您怎么不说话?您这样看着弟弟做什?么?” 四爷冷冷开口:“我要看看弘昼还能装到什?么时候。” 弘历:??? 弘昼:??? 弘历还着急替弘昼辩解:“阿玛,您是不是弄错了?弟弟明?明?是晕倒了,方才?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躺在破筐子里了……” 弘昼见已经?装不下去,索性睁开眼,冲着四爷嘿嘿一笑:“阿玛,您可?真聪明?!” 只是一睁开眼,他就后悔了。 四爷的脸色可?真难看,比当日怀恪郡主去世时的脸色还要难看! 反应极快的弘昼当即就爬起来,拽着四爷的袖子道:“阿玛,您听我解释,其实我不是故意惹你们担心的,实在是我方才?睡着了……” 四爷没有搭话,眼神?落在前方,就像没听到他的话似的。 弘昼惊觉到四爷生气了,忙冲着正擦鼻涕眼泪的弘历使眼色。 弘历会意,忙开口道:“阿玛,您就别与弟弟一般见识,弟弟这样做也?是逼不得已,若三伯不把弘晟堂兄狠狠责罚一顿,以?后他们还会欺负弟弟的……” 四爷依旧没有接话。 弘昼没法?子,只能自己亲自上阵:“阿玛,您别生气,我和您说个秘密,是我今日在花园听到三伯和他谋士说的话,您想不想听?” 他见卖关子无用,觉得定是自己的话不够吸引人,又道:“是关于二伯的哟!” 四爷依旧没搭理他。 弘昼继续道:“真的特别特别重要,您不听会后悔的……” 可?不管他怎么说,四爷都不搭腔。 弘昼只觉得自己像一拳拳打在软绵绵的棉花上,是半点办法?都没有。 到了雍亲王府门口,四爷更是头也?没回的进去了,没搭理弘昼,也?没搭理在门口等着他的弘时。 看着四爷的背影,弘昼微微叹了口气:“完了,阿玛生气了。” 对于一贯情绪无祈福的人来说,突然生气是件挺严重的事儿。 弘历也?跟着他一起叹了口气:“弟弟,这次是你过分了,你是不知道,阿玛听说你不见了,不知道多担心,靴子袜子都湿了,三伯劝阿玛喝口茶暖暖身子,阿玛都没答应。” “我瞧着阿玛那样子,好像,好像说话声?音都在发抖似的。” “今日你也?有不对的地方,姐姐才?没了,阿玛怕你也?出事了……” 弘昼点点头,正色道:“这次我是真的知道错了。” 说着,他更是有气无力道:“哥哥,你也?别担心,我会好好与阿玛道歉的。” 因今日耽搁了不少时间,两个孩子早已饥肠辘辘。 弘昼回去缓福轩时,隔着老远就看到了满脸担忧的耿格格,再走的近了,他更是看到耿格格眼睛红红的。 这让他觉得这次真的错了。 耿格格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就把弘昼紧紧搂在怀里,哽咽道:“弘昼,你没事儿吧?先?前你阿玛差人来说你不见了,可?真是把额娘吓坏了。” 她瞧见弘昼怏怏的,只觉得不对,将弘昼从上到下都看了个遍,更是拿手摸了摸弘昼的小脑门,低声?道:“你有没有不舒服?要不要请陈老大夫来看看?” 弘昼摇摇头,道:“额娘,我没事儿,我没有不舒服。” 耿格格迟疑道:“那你这是怎么了?” 弘昼牵着耿格格的手走了进去,更是将四爷生气的事与耿格格说了,哭丧着脸道:“额娘,这次阿玛是真的生气了。” 耿格格见他饿了许久,却连吃饭都没什?么胃口,虽心疼,却还是正色道:“今日这事儿的确是你做的不对,你好好与你阿玛认错,知道了吗?” 弘昼点了点头。 等着用过晚点,弘昼跑进房间是又写又画,画了一个生气的四爷,四爷旁边站着一个啼哭的他,更是在上面写着五个字:“阿玛,对不起。” 此时便是天?色已晚,但他还是去了外院书房一趟。 只是,他刚靠近书房,就被?门口的小太监拦了下来,小太监为难道:“五阿哥见谅,方才?王爷吩咐人,谁都不见。” “您请回吧。” 弘昼这才?注意到,原来书房门口还跪着里李侧福晋与弘时,这时候天?气是愈发冷了,也?不知道李侧福晋与弘时跪了多久,迎着廊下的灯笼,他见着两人鼻尖冻的通红通红,更能听见李侧福晋低声?的啜泣声?。 弘昼微微叹了口气,将手中的纸递给?小太监,道:“那我就不去打扰阿玛了,你帮我将这个交给?阿玛吧。” 小太监连声?应下。 弘昼转身就走,走了没几步却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又折身回来道:“你与苏公公说一声?,阿玛心情不好,肯定不想吃东西的,但额娘说了,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阿玛就算再生气,也?不能不吃饭。” 小太监点头称是。 弘昼又道:“还有,阿玛就算再生气,也?不能不睡觉,若是睡不着,躺在床上养养神?也?是好的。” 这话说完,他才?怅然若失走了。 小太监连忙将话带给?苏培盛,将手中的纸也?递给?苏培盛。 一刻钟后,苏培盛就带人进去摆饭。 屋子里并未点灯,黑黝黝的,四爷一人坐在书桌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四爷瞧见苏培盛已命人点了灯,正准备带人摆饭,只皱眉道:“苏培盛,我的话你听不懂吗?” 苏培盛是知道四爷脾气的,正因为他清楚四爷的脾气,所以?才?不敢放任四爷这样生闷气。 方才?连年侧福晋都闻讯过来,可?四爷都没见。 他跟在四爷身边这么多年,还没见过四爷这般生气,只觉得这事儿非同小可?,走上前将弘昼的画铺在桌上,恭声?道:“王爷息怒,这是五阿哥送来的画,五阿哥还专程交代了,说您不能不吃饭不能不睡觉,连不到四岁的五阿哥都如此顾念您的身子,奴才?等人就算冒着被?您打板子的风险也?得劝劝您。” “身子是您自己的,就算三阿哥与五阿哥有错,您又何必与自己生气?若是将身子气坏了怎么办……” 他絮絮叨叨说着话,四爷听了实在觉得聒噪,一低头就看到了画上的内容。 画中的小弘昼脸上都是眼泪,画中的“阿玛,对不起”这五个字更是写的歪歪扭扭,当即他就冷哼一声?:“我就知道,原先?由我日日盯着他启蒙,他字写的虽丑,却不至于这般丑,我前些日子没盯着他,他这字写的是愈发丑了,只怕是一日都没练过字。” 能说话就表示自家主子没这么生气了。 苏培盛悬着的一颗心微微放下了些,低声?道:“那您明?儿见到五阿哥,好好训他一顿。” 说着,他更是笑着道:“您先?吃饭,吃饱了饭才?有力气训五阿哥了。” 四爷长长叹了口气,走到桌前坐了下来。 他刚拿起筷子,就听见外头传来呜呜咽咽的哭声?,当即眉头一皱,道:“他们还没走?” 他们? 苏培盛是多聪明?的人呐,想着四爷连李侧福晋与三阿哥的名字都不愿提了,只怕是彻底厌弃了他们,小心翼翼道:“是,李侧福晋与三阿哥还跪在外头,方才?奴才?劝了几次,可?李侧福晋说……李侧福晋说若是您不见她,她就一直跪下去。” 三爷拿起筷子,淡淡道:“他们若愿意跪,就叫他们跪着,不必再劝了。” 苏培盛低声?应是。 可?怜李侧福晋在外头跪的是浑身冰冷,眼睫毛都泛了一层薄霜,可?仍旧未见到四爷出来。 她的病本就没有好全乎,如今身上是又热又冷,难受的很?。 可?相较于身上难受,她的心里更难受。 当年她也?曾很?得四爷的喜欢,虽比不上年侧福晋和四爷之间心意相通,却对四爷是有几分了解的,知道四爷肯训他们,骂他们,那就说明?还不算真的生气,如今四爷这般无视他们,以?后只会当成没他们这号人。 李侧福晋的心啊,比这天?儿还要冷上几分,只要曾嬷嬷扶起自己起来,缓缓走了出去:“弘时,走吧。” 不明?所以?的弘时却道:“额娘,阿玛还没出来见我们,阿玛还没说原谅我了……” 李侧福晋似笑似哭,低声?道:“不必再跪了,今日便是我们跪死过去,你阿玛也?不会出来的。” 这一夜对雍亲王府的许多人来说,都很?难受。 四爷,李侧福晋与弘时这几个自不必说,心系四爷的年侧福晋虽高兴李侧福晋与弘时彻底失宠,却也?担心四爷的身子。 甚至就连弘昼夜里睡得都不香了。 翌日一早,他早早起床,管瓜尔佳嬷嬷要了食盒,前去了外院书房。 他也?知道四爷不想见他,径直将食盒递给?苏培盛,正色道:“苏公公,这是我给?阿玛准备的点心,阿玛不爱吃甜的,昨日我就与大厨房说过,要他们做些不太甜腻的糕点,喏,你记得给?阿玛。” 谁对上这等肉嘟嘟,可?爱的小娃娃都会心情大好,苏培盛也?是其中一个,当即就笑眯眯应是。 弘昼更是絮絮叨叨起来:“苏公公,阿玛昨晚上用晚点了吗?” “阿玛昨晚上睡得好吗?” “阿玛可?有熬夜?” 他声?音嘹亮,正好传进四爷的耳朵里去了。 此处虽是四爷的书房,但在书房里也?有个隔间,有的时候四爷看书看的晚了,就会在这里歇下。 四爷虽心里还有几分生气,却觉得心里好似舒坦了不少。 弘昼仔仔细细交代了一箩筐,比如要苏培盛盯着四爷吃早饭,比如要苏培盛多劝劝四爷……到了最后,他更是道:“我知道阿玛在生我的气,若知道阿玛这样生气,早知道就不要阿玛知道三哥做下的那些事儿了。” “姐姐没了,阿玛心里本就难受,如今心里怕是更难受。” 他老气横秋叹了口气,道:“算了,苏公公,不和你说了,我要去诚亲王府了,晚些时候回来再来看阿玛。” 这话说的苏培盛下意识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做梦,要知道弘昼最不爱的就是学习,先?前跟着四爷启蒙时,那是能躲懒就躲懒,今日怎么这样好学了? 苏培盛笑着道:“五阿哥,您昨日好歹也?吹了两个时辰的冷风,不如今日就好好在王府中歇歇,身子要紧呐!” 弘昼摇摇头,正色道:“我不要。” “阿玛不喜欢我这样子,他本就生气,若我勤勉好学些,兴许他就能高兴起来啦。” 这话一说完,他估摸着时间差不多,撒丫子就跑开了,跑的老远还不忘交代苏培盛道:“苏公公,你一定要盯着阿玛用早饭啊!” 因这一通折腾,弘昼是急匆匆赶回缓福轩拿了书袋就要往外跑,耿格格见状也?劝他歇两日,再不济今日也?是要歇一歇的,毕竟有的时候小孩子病气会隔一日才?发出来。 但谁都没办法?阻止弘昼去诚亲王府的决心。 弘昼急匆匆跑上马车,弘历只觉得像见了鬼似的,不过弘历听完他的解释,颇为赞同点了点头:“弟弟,你这样做没错,若你好学上进,阿玛肯定会高兴的。” “你天?资聪颖,就是,就是……平日里太懒散了些,若是你勤奋些,肯定学的比谁都好。” 方才?没功夫用早饭,如今正捧着豆沙包啃的弘昼皱皱眉,狐疑看向弘历,不解道:“哥哥,人人都说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我就算不念书,也?有颜如玉和黄金屋的,既然这般,那我还念书干什?么?” 说着,他更是嘿嘿一笑,低声?道:“当然,我这些日子会勤奋好学的,这样阿玛知道就不会生我的气了。” 弘历警觉道:“那阿玛不生你的气之后了?” 弘昼却是理所当然道:“若阿玛不生我的气了,我当然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啊,我又不爱念书!” 他就想当一条咸鱼而已。 他本有几分郁郁寡欢,可?到了学堂,见着弘晟与弘时的位置都空着,当即心情就好了起来。 弘晟昨日被?他那三伯打了板子,十个板子打下去,虽不至于要人性命,却足以?叫人在床上躺上十天?半个月。 至于弘时,就弘时昨日那样的跪法?,定会染上风寒,没有十天?半个月不会好的。 心情好了不少的弘昼听起课来是格外认真。 柳老先?生虽觉得有些不对,但对上如此好学的学生,还是愿意倾囊相授的,今日他仍教授的是成语,不过是以?提问?的方式询问?每位阿哥是何意。 无比积极的弘昼回答问?题可?积极啦,积极的柳老先?生眼睛直眨直眨,半天?回不过神?来,“柳老先?生,我知道见异思迁是什?么意思,是一见到不一样性别的人就想搬到别人家里。” “柳老先?生,一穷二白我也?知道是什?么意思,大概是人一穷别人见到他就恨不得翻两个白眼。” “柳老先?生,语重心长我还知道是什?么意思,肯定是别人说的话重了,心里就怀恨很?长时间是不是?” …… 柳老先?生惊呆了,偏偏有些小阿哥们年纪不大,被?弘昼这么一掰扯,思绪也?就飘的远了:“柳老先?生,我知道了,度日如年肯定是日子过的太好,每天?就像过年一样!” “柳老先?生,还有我,游刃有余的意思肯定是把会游泳的刀放在水里就会变成鱼儿!” 弘昼很?是满意。 没吃过猪肉,他却也?是见过猪跑的,知道学堂里一向规矩森严,先?生提问?后才?能回答,但有他在,看看,这一众学生们回答问?题多积极啊! 第 47 章 相较于?心满意足的弘昼, 一整日下来,弘历却是脑瓜子嗡嗡直响,坐在回程的马车上弘昼依旧在叽里?呱啦说个不停,更是道:“……哥哥你放心, 为了让阿玛开心, 我定?会好好念书, 不耻下问的。” 可怜的弘历原先是跟过钮祜禄格格学过“不耻下问”这个词的, 但听到这个成语,脑海中下意识反应就是“不知廉耻, 下回还问”。 他连忙摇摇头,将这等想法从脑海中甩了出去, 更是对?着弘昼正色道:“弟弟,不耻下问不是这样用的, 不耻下问指的是对?方学问不如你,你遇到你懂的问题去请教他,可如今学堂中……只怕没人学问不如你的。” 这话虽不好听,但却是实话。 弘昼大眼睛一瞪,不高兴道:“哥哥,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原本?是想要好好学习的, 你这样说, 多伤我的心啊……” 弘历是连连认错。 弘昼正色道:“哥哥,我不会与你一般计较的。” 马车行驶过半, 回过神来的弘历这才琢磨出不对?劲来,这事儿怎么就变成像是他错了似的? 他无奈摇摇头, 懒得与弘昼一般计较。 随着马车行驶到雍亲王府门?口, 弘昼脸上就渐渐消失,变得凝重起来。 马车一停。 弘昼就率先跳下马车, 头也不回就走了,临走之前还不忘对?弘历道:“哥哥,我走了,我去找阿玛了。” 他直奔外?院书房而去。 今日天气不错,他赶去外?院书房的时?候四爷正坐在院子里?看书,夕阳洒在四爷身上,将他浑身上下笼罩一层淡淡的金晖,衬的四爷冷峻的面?容增添了几?分柔光。 这一瞬间,弘昼只觉得四爷长得还挺英俊的。 弘昼厚着脸皮凑了过去,低声道:“阿玛?” 正看书的四爷依旧像没听见似的,并未搭理他,翻了一页书,继续看了起来。 若寻常人遇上这等事早就知难而退,可弘昼却不是寻常人,当即就抱起四爷的胳膊,凑近四爷的耳畔,又低声喊道:“阿玛?” 他凑四爷凑的太近,声音又轻又软,这一声呢喃下去,喊得四爷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还未等四爷来得及说话,弘昼又是这般呢喃一声:“阿玛,您听得见我说话吗?” 可怜四爷方才的鸡皮疙瘩还没消下去,顿时?又冒了起来。 四爷无奈看向他,道:“我听得见,你又有什么事?” 弘昼笑嘻嘻道:“阿玛,您终于?肯理我了,我还以为您一直不愿意搭理我了!” 说着,他更是恬不知耻将四爷胳膊抱的更紧了些:“阿玛,您就原谅我吧?” “这一次,我是真的知道错了。” “今日我可有乖乖跟着柳老先生念书了,一众人中,就我回答问题最积极,柳老先生看见我眼睛都直啦,我知道,他肯定?觉得我勤奋好学。” “阿玛,我今日这样乖乖的,就是怕您不高兴,想着我若听话懂事些,您就能高兴起来了……” “真的?”四爷只觉得他的话并不可信,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道:“今日你真的有乖乖念书?” 弘昼重重点点头,正色道:“自然是真的。” “您若是不相信,可以将哥哥喊来问上一问。” “您别生气了好不好?” “只要您不生气,明日,后日,后后日,我都会乖乖念书的。” 四爷微微叹了口气,道:“但愿你能记得今日你这话。” 昨日他生气归生气,这怒火并不是全然冲着弘昼而去,弘昼的行径无异于?给怒气冲冲的他又添了把柴加了把火,所以才会存心不搭理这小崽子。 弘昼顿时?点头如捣蒜,道:“您放心,我一定?记得。” 这话说完,他见四爷面?色和缓不少,更是胆子愈发?大了,道:“阿玛,我问您一个问题,您别生气,昨日……您是怎么发?现我是假装晕倒的?” 四爷冷哼一声:“我是你阿玛,你那点小心思,还能骗得过我?” 弘昼百思不得其解。 他觉得自己昨日是小心极了,甚至担心四爷瞧出他眼睫毛一眨一眨的,还故意将脸埋在四爷怀里?了。 不过如今他也懒得计较这些,便将昨日听到老三与谋士说的那些话告诉了四爷,更是低声道:“……阿玛,我也不知道这些话对?您来说有没有用,反正您小心些就是了。” 四爷的心一下就软和起来。 他能想象到弘昼那胖乎乎的小身子躲在假山后面?的样子,不叫自己暴露的同时?还得想尽办法听到老三他们?说些什么。 他难得摸了摸弘昼的小脑袋瓜子:“阿玛谢谢你,只是再有下次,自身安危永远要放在第一位。” 他与老三年纪相仿,对?老三的性子很是了解,老三也就看着醉心诗书,实则却是小心思不断,近来与咸安宫的老二有些来往,若真叫老三发?现了偷听的弘昼,后果简直是不堪设想。 虽说老三不会也不敢在诚亲王府动手解决了弘昼,可若弘昼在上下学的路上发?生什么意外?,又有谁会想到老三身上? 弘昼点点头道:“阿玛,您放心好了,我很小心的。” 这话说完,他就瞧见戴铎走了进来,知道四爷与戴铎有话要说,就回去了。 戴铎今日也是带着这个消息进来的,说老三前日又偷偷送信去了咸安宫,这是这个月里?老三第二次送信去咸安宫了,若说老三与老二之间没有密谋什么,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信的。 原先听到这等话,四爷心里?多少会有些波澜,可今日却难得镇定?下来:“想必老三与老二正商量着奏请皇上复立太子一事吧,这件事咱们?不必放在心上,皇阿玛不会答应的。” 说着,他便将书卷往桌上一丢,站起身来:“很快紫禁城中又有一阵腥风血雨,我就去寺庙住些日子吧。” 旁人争的愈发?起劲儿,他则越是不争不抢,好叫皇上瞧瞧谁才是好的。 *** 弘昼很快就知道四爷又去寺庙一事,高兴之余却又纠结起来。 到底要不要认真念书了? 这对?小小年纪的他来说是个严峻的问题。 思来想去,弘昼只觉得自己不能撒谎,得当个讲诚信的好孩子。 故而翌日一早再次步入诚亲王府所设的学堂,弘昼是斗志昂扬,看的柳老先生心头一凉。 好在今日柳老先生也是有备而来,前两?日他都教授的成语,今日他则打算教教众皇孙诗词。 一开口,柳老先生更是道:“……想必诸位阿哥从前诗词也学过不少,不如在授课之前先与大家?背一背自己喜欢的诗词?” 他想着这次总不会出什么幺蛾子了吧。 谁知弘昼再次应声站了起来,扬声道:“柳老先生,我会!我会!” 柳老先生眼睛里?有无奈闪过,白发?苍苍的老人强撑着笑道:“我记得我先前问过小阿哥,你说你认不得几?个字,哪里?会背诗?” “我当然会!”弘昼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正色道:“我可是跟着我阿玛启蒙过。” 这话一出,柳老先生总算放心了些。 他曾见过四爷一面?,四爷沉稳得很,既是四爷教的诗,想必是错不了。 弘昼就在一众人期待的眼神中缓缓开口:“有朋自远方来,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鞭数十,驱之别院……” 柳老先生听的都呆住了。 这都是哪儿跟哪儿? 众人又是哄堂大笑。 弘历连忙扯了扯弘昼的袖子,低声道:“弟弟,这可不是古诗!你还记不记得阿玛教过你一首《望庐山瀑布》吗?李白写的,你原先还背给我听过的!” 弘昼恍然大悟,认真回想起来:“日照香炉生紫烟,李白写的……我记得了,日照香炉生紫烟,李白坐在悬崖边,喝着酒,啃着肉,抱着美女上青天?” 老天爷,四爷每每给他授课,他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就算当日记得的内容,到了第二日一准忘了。 不过他觉得这首诗他背的顺口极了。 学堂里?的不少阿哥笑的是眼泪都出来了。 柳老先生很绝望,真的绝望,顿时?怀念起第一日呼呼大睡的弘昼来。 偏偏不明所以的弘昼坐下后还看向弘历道:“哥哥,我这诗可是背错了?” 弘历脸色也不大好看,低声道:“你这何止是背错了,完全不搭边。” 弘昼觉得自己真不是读书这块料。 可就算如此,他还是记得自己曾答应过四爷的话,掰着手指头数起日子来,一日,两?日,三日……到了约定?的时?间过了,他再次变成那个快快乐乐的小咸鱼。 柳老先生终于?长吁了一口气。 到了三月里?,紫禁城就发?生了一件大事。 老三于?朝堂之上当面?奏请皇上复立老二为太子,更是言辞恳切,声泪俱下,他这话一出,朝中当即有数人下跪附和。 皇上登基这么多年,一眼就看出老三的举动是早有预谋,当即是好一顿斥责,不仅斥责老二“欲分柄权,肆意行事”,更斥责老三“荒唐无度”,勒令老三这些日子不必继续编修律吕、算法等书籍,命他这些日子好生在诚亲王府反省一番。 此话一出,朝臣是心知肚明。 老二这下怕是复立无望。 老三傻眼了,不明白皇上先前一副对?老二颇为在意的模样,怎么如今竟这样翻脸不认人来? 可就算后悔,那也晚了。 当四爷听说这消息时?,仍在寺庙抄写经书,如今鼻尖淡淡萦绕着檀香的香气,甚至就连他的身上,指尖都沾染着檀香的香气,他手上的动作顿了一顿,说了声“知道了”,又继续抄写佛经。 他知道,越是在这个时?候,越是不能露出马脚,越是要静气凝神。 可到了晚上,紫禁城中就有人来了,来的还是皇上身边的人,说是皇上病了。 天子病了,此乃大事。 四爷马不停蹄回雍亲王府沐浴,换衣裳,进宫给皇上请安。 等着四爷进宫时?,老八等人都已跪在龙床之前,隔着明黄色的帐幔,他们?看不清皇上的脸色,可时?不时?从帐幔里?传来的咳嗽声提醒着每一个人皇上病了。 说起来,皇上已年过六旬,实属高寿之人。 众人在担心皇上龙体的同时?,不免又有些小心思冒了出来——皇上寿数已高,若突然撒手人寰,这皇位到底会花落谁家?? 一众皇子们?是心思各异。 老九与老十的眼神时?不时?落在老八面?上,他们?脸上虽有关?切之色,但也有期待之意。 谁都知道,若这个时?候皇上驾崩,老八的胜算最大…… 正当四爷想的出神时?,就听见明黄色的帐幔中传来皇上的声音:“咳咳,你们?不必担心,今日朕不过染上风寒,眼前一黑晕倒了而已,不算什么大事儿,歇息几?日就没事儿了。” “朕年事已高,身上有个小病小灾也是人之常情?。” “如今虽已至春日,天气暖和起来,但朕却觉得身上乏力得很,这早朝就歇上几?日,等着朕好了之后再行早朝吧。” “你们?几?个平素就多盯着些六部?,若有什么拿不准的事情?再前来禀报于?朕就是了。” 一众皇子们?连声称是。 但他们?心里?却是清楚得很,皇上一贯勤勉,想当年先帝爷每五日才早朝一次,可等着皇上继位后早朝是一日不辍,一年到头也就休息五日而已,这么多年,这个规矩未曾变过……如今,难不成是皇上大限将至? 心里?如何想是一回事,嘴上怎么说又是另外?一回事。 一众皇子自是七嘴八舌劝皇上保重龙体,可这话还没说两?句,皇上就摆摆手,魏珠会过意,忙请他们?下去了。 隔着帐幔,四爷等人虽看不清皇上的脸色,但皇上却能瞧清下头每个人的脸色。 等着殿内无人后,皇上微微叹了口气,呢喃道:“老祖宗,当年您说得对?,这太子之位就是个祸患啊!” 能被他称为“老祖宗”的,自然只有故去的太皇太后。 皇上幼年先丧父再丧母,祖孙两?人相依为命长大,对?他来说,故去的太皇太后不光是玛嬷,更是他的挚友,他的同盟,他指路的明灯。 他还记得当年太皇太后就与他提过,不可早早立下太子,只是当时?他年轻气盛,当时?孝仁皇后刚去世,在孝仁皇后临终前他就答应过她?会好好照顾老二的,所以才将在襁褓中的老二立为太子。 如今他这才知道自己错了,错的那样离谱。 他在这皇位上已坐了五十三年,也当腻了这皇上,并不恋权,只是想将这大清江山交到一个明君手上,如此才不负先祖们?马背上打下来的江山啊! 一众皇子们?并不知道皇上的良苦用心。 特别是老九,一出了乾清宫的大门?就道:“……皇阿玛病的厉害,年纪又大了,我府中有上好的人参,明日就差人送进宫来。” 他这话虽看似关?切,但隐隐可辨其中的雀跃。 他很快与老八,老十,老十四等人走远了。 四爷一人远远落在后头,形单影只,看着有几?分落寞。 但凡有些野心的人到这时?候都不能做到心平气和,他也是人,他也唯恐生出什么岔子来。 等着回到雍亲王府,四爷这颗燥热的心仍没有冷却下来。 如今已更深露重,苏培盛低声道:“王爷,时?候不早了,您可要回外?院书房?” 这是四爷一贯的作风。 他虽看似冷面?无情?,却也不是一点情?谊都不顾的,这般晚了,很少去叨扰旁人睡觉的。 四爷却觉得心中憋闷得很,想了想,就道:“去缓福轩吧。” 福晋与李侧福晋那里?,他是不会去的。 与福晋在一起还不如与朝中官员论事来的自在,至于?李侧福晋,如今他是已经彻底厌弃李侧福晋母子。 至于?年侧福晋,如今是有孕在身,像钮祜禄格格等人却是心思太深……他觉得还是耿格格好,为人纯善,没那么多心思。 苏培盛连忙冲身后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 等着四爷到了缓福轩时?,并不如自己想象中看到一脸睡意的耿格格,耿格格素着一张脸,神色清明,看着并不是从床上起来的。 一开口,耿格格更是道:“王爷怎么回来了?您,您也没提前说一声。” 这话一出,她?就恨不得扇自己嘴巴子,觉得是自己四爷不在王府,自己日子过的太舒坦了,四爷愿意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哪里?需要与她?说一声? 好在四爷也知道她?是个什么性子,并不计较,只吩咐苏培盛要大厨房送些吃食过来,更是对?着耿格格解释道:“……今日皇阿玛病了,我是临时?赶回京城的,刚从宫里?头出来,还没来及的用晚点了。” “你不必拘束,若是困了,就先去歇着吧。” 话虽如此,但耿格格哪里?敢去歇着?心里?更是七上八下的。 她?跟在四爷身后,小心翼翼走进了里?间。 里?间内。 弘昼裹着小毯子,嘴里?塞的满满地,嘴角还挂着油渍,含糊不清喊了一声:“阿玛。” 四爷低头一看,只见桌上摆着满满当当地菜,有蒜爆鸡、冷切卤牛肉、跳水青瓜……瞧着是色香味俱全,一下就将四爷地馋虫给勾了出来。 他地眼神落在桌上地酒盅上,皱了皱眉,看向耿格格:“你在喝酒?” 耿格格低着头,轻声应是。 弘昼瞧着耿格格像有几?分不好意思似的,咬了一口卤牛肉,正色道:“阿玛,额娘不能喝酒吗?” “今日我和额娘闲着没事做,所以在吃夜宵了。” “阿玛,您要不要也喝几?杯?” 他知道,这个时?代皆是以夫为天,男人喜欢什么,女人就要做什么,可这样对?女人却是很不公平的。 就像耿格格,平素本?就不得宠,日日夜夜似在为四爷而活,等着四爷来。 这让他很是看不惯。 所以在他的鼓励和怂恿下,耿格格渐渐找回了自己,闲着无事就开始小酌几?杯。 听耿格格说来,弘昼这才知道原来耿格格未出嫁时?就好这一口,那时?候她?在家?中不受宠,喝酒喝的晕晕乎乎的,仿佛天上的神仙一般……今日月明星稀,正是喝酒的好时?候,恰好弘昼现在作息颠倒,白日里?在学堂睡多了,晚上回来就怎么睡不着,所以母子两?人就用起宵夜来。 耿格格喝酒,弘昼喝的是酸梅汤。 两?人突然听闻说四爷来了,俱是一愣,耿格格吓得连忙要将这地方收拾干净,可弘昼却道:“额娘,阿玛又不是傻子,反倒是阿玛还聪明得很,一进来一股子菜味,难道阿玛闻不出来吗?” 耿格格仔细一想,好像是这么回事。 所以就有了方才四爷进来的那一幕。 如今四爷对?上弘昼那真挚的目光,点点头,坐下来吩咐苏培盛道:“叫大厨房再添几?个菜吧,这几?个菜不太够吃。” 弘昼低头一看,他与耿格格才开始了,桌上有五六个菜,怎么就不够吃了? 他再一看,四爷脸色不大好,这是打算借酒消愁的架势? 他低声道:“阿玛,您可是不高兴?” 四爷没有接话。 一旁的耿格格有四爷在场,拘谨了许多,轻声接话:“弘昼,王爷才从宫里?出来,皇上病了。” 啊? 这下弘昼只觉得冷切卤牛肉一点都不香了,连忙道:“阿玛,皇玛法要紧吗?” “好端端的,皇玛法怎么会生病?莫不是近来换季,所以皇玛法着凉了?” “太医们?怎么说?皇玛法这病可要紧?” “阿玛,我明日想进宫看看皇玛法,可以吗?” …… 他向来话多,如今一着急,话就更多了。 四爷看着他满脸着急,微微愣了一愣。 方才他那些弟弟,甚至包括他,无一人面?上有这般担忧之色,皇上呢,是不是也看得出来他们?不是真的担心? 四爷是豁然开朗,如今他最要担心的是皇上龙体,而非其他。 想及此,他正色道:“自然是不行的,皇阿玛正在养病,你如此聒噪,进宫做什么?岂不是会耽误皇阿玛养病?” 他见弘昼嘴巴瘪的都能挂起一个油瓶了,安慰道:“等着皇阿玛病好之后我再带你进宫。” 可弘昼听闻这话,却是并不满意,低声道:“可就是人生病的时?候才需要人关?心啊,皇阿玛一个人躺在床上多无聊啊。” 他抬头看向四爷,正色道:“虽阿玛你们?每日都会进宫与皇玛法请安,但你们?在皇玛法跟前都小心得很,说句话之前都想半天,皇玛法与你们?说话哪里?开心的起来?” “可皇玛法与我在一起就不一样了,每次皇玛法和我在一起,笑的都开心极了。” “这人心情?好了,病就能快些好。” 说着,他更是看向耿格格,试图将耿格格拉到自己的阵营中来:“额娘,您说是不是?” 四爷一来,耿格格就束手束脚的,如今低声道:“我可不知道。” 四爷被弘昼逗笑了,夹了筷子冷切卤牛肉,道:“那过几?日吧,再过几?日我就带着你进宫。” 他察觉到自打自己进来,耿格格就再没动过酒盅中的酒,道:“怎么不喝了?之前我就记得你的酒量好像不错,每次王府设宴,你都能喝上几?杯的。” 耿格格有些羞赧,喝酒与贪酒可不是一回事,像她?这样大半夜拉着儿子一起喝酒的,别说雍亲王府里?没这样的女人,只怕整个京城都找不出几?个这样的女人。 偏偏弘昼却补刀道:“对?啊,额娘喝酒可厉害了,就像我喝水似的。” 他扫了耿格格一眼,露出骄傲的神色来:“我听额娘说她?从小就爱喝酒,十四岁那年和外?祖喝酒,把外?祖都给喝趴下了。” 耿格格恨不得再次拿手去捂弘昼的嘴。 谁知四爷却好奇起来:“哦?真的?既然这样,那咱们?便来喝一喝。” 偌大一个雍亲王府,不少女人都是能喝些酒的,可要么是酒量不好,要么是四爷与她?们?在一起不自在,并无与她?们?一起喝酒的兴致。 故而有些时?候四爷空有把酒言欢之心,却找不到对?象。 如今四爷相邀,耿格格不好拒绝,便开口道:“梅儿,你将我珍藏的竹叶青拿来吧。” 说着,她?更是冲着四爷解释道:“王爷,竹叶青这酒虽不算珍贵,却入口醇厚,酒味儿足,不像平日里?设宴时?妾身们?喝的酒,要么是寡淡无味,要么是果味更重,没什么意思。” 这话一出,四爷就知道碰上行家?了,是兴致更高。 小夜猫子·弘昼一副看戏不怕台高的样子,眼瞅着四爷与耿格格你一杯来我一杯往的,更是暗地在心中替耿格格加油叫好。 耿格格也并没有辜负他的希望,酒过三巡,四爷说话就不复平日清明,倒是耿格格还是眉目清朗的样子。 四爷虽喝的晕晕乎乎,却也能察觉到弘昼看向自己的目光中满是戏谑,更听见弘昼凑在耿格格耳畔低声道:“额娘,阿玛酒量还没您的好了……” 这可把四爷气的哟,一巴掌就拍在他的肥屁股上:“这都什么时?辰了?你怎么还不去睡觉?明日你还去不去诚亲王府了?” 弘昼刚想辩解两?句,谁知道就听到四爷又道:“若你还这般顽皮,那我,那我……就不带你进宫了。” 弘昼很想念皇上,更是担心皇上的身子。 如今一听这话,他就嘟囔道:“那我就去乖乖睡觉好了,反正就算我去睡觉了,阿玛也喝不过额娘。” 弘昼一走,向来不舒服的四爷又拉着耿格格喝了起来。 喝到最后,四爷连自己喝了多少都不知道。 翌日起床,四爷只觉得头疼欲裂,喝了醒酒汤才好了一点,可偏偏见耿格格像没事儿人似的,便道:“你酒量倒是好,咱们?下次再试试。” 他已在心里?将耿格格划为“酒友”行列。 匆匆用过早饭,四爷洗了澡换了身衣裳,他就匆匆进宫了。 他直奔乾清宫而去,一过去就请人通传,说是前来探望皇上。 昨日四爷受到弘昼启发?,如今是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一门?心思担心皇上龙体,至于?旁的杂念,暂且都放在一旁。 魏珠很快就迎了出来,道:“雍亲王见谅,皇上龙体不适,方才才喝了药歇下,您就请回吧。” 四爷含笑道:“无妨,敢问公公皇阿玛昨日吃的可还好?今日太医可来看过了?说皇阿玛的身子可有好转?” “今日皇阿玛早膳用的怎么样?若是皇阿玛不肯用早膳,公公则帮着规劝一二,可不能任由着皇阿玛的性子来。” 其实,他并不算是一个会关?心人的人。 在紫禁城中长大的孩子,大多都是如此,任何时?候都谨记“规矩”二字,便是真心关?心皇上,也不敢流露出来,生怕落得一个“窥探天子,其心不轨”的名?声。 可如今他与弘昼相处的时?间久了,竟连说话都一两?分弘昼的影子。 魏珠面?色含笑,正色应是。 等着魏珠进去转达给皇上时?,正坐在桌前看书的皇上半晌没回过神来,良久道:“这个老四,看着是冷心冷面?的一个人,没想到也只有他在关?心朕啊!” 他虽老了,可谁人是真心谁人是假意,他还是一眼就能看得出来的。 就像老九,今日一大早就提着两?盒子人参来了,跪在乾清宫门?口哭的眼泪鼻涕一把抓,连声音都比往日里?大上两?分,生怕自己这份“孝心”他听不见似的。 怎么,老九觉得他这是缺这两?盒子人参吗? 至于?别人,也是与老九差不多的。 故而四爷的泽这番嘘寒问暖落在皇上耳朵里?就很受用了。 这几?日,四爷每日都过来。 到了第三日早上,四爷又过来了一趟,细细问过魏珠关?于?皇上的病情?,叮嘱几?句后则拿出自己准备的香囊:“……这是我原先头疼时?用过的方子,里?头装的都是些薄荷叶、艾草等草药,是药三分毒,便是太医开的汤药喝多了也对?身子无益,若是头疼头晕可以试试看这香囊。” “公公拿这香囊给太医看看,若是皇阿玛能用,可以试上一试。” 魏珠连声应是,拿着香囊就进去了。 四爷刚转身没走几?步,就听见魏珠的声音:“雍亲王留步,皇上请您进去说话了。” 四爷愣了一愣,就跟着魏珠进去了。 他一走进去,就闻到淡淡的药味,只见皇上身着寝衣坐在书桌前,手中把玩的正是他方才送的那个香囊。 皇上的精神看起来还不错,他瞧见之后则放心不少。 皇上将他的神情?尽收眼底,心里?舒坦了不少,这几?日他虽“病”着,但一众皇子府上发?生的事儿他全都知道,这些人真是忙啊,忙着结交大臣,忙着游走外?家?,忙着与谋士商讨…… 唯独老四,这几?日除了进宫探望自己,要么是四处寻医问药要么是呆在雍亲王府陪年侧福晋。 皇上看向手中的香囊,道:“方才魏珠说你原先头疼时?闻一闻这香囊就好受许多,朕怎么不知道你有头疼的毛病?” 四爷恭敬道:“回皇阿玛的话,说起来这都是十余年之前的事情?了,那时?候儿臣嫡长子弘晖没了,儿臣……很是伤心。” 说着,他更是道:“这等事情?,儿臣不敢打扰皇阿玛。” 这话说的,皇上愈发?觉得自己这个父亲当的不合格了:“朕听说年前怀恪没了,想必你也伤心难受得很……” 他正欲差魏珠好好赏一赏四爷时?,谁知四爷就道:“是,儿臣当时?的确难受极了,幸而身边有弘昼与弘历两?个孩子陪在儿臣身边。” “弘历自不必说,向来乖巧懂事,弘昼虽看似顽劣,却也十分孝顺,当时?对?儿臣好一番劝慰。” “这次弘昼听说您生病了,更是说要前来进宫探望您,儿臣几?次拒绝他,他却不死心,日日坐在儿臣书房门?口等着儿臣,问儿臣什么时?候带他进宫……” 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说起这事时?,他嘴角是隐隐带笑。 皇上也笑了起来:“说起来,朕都好些日子没见到弘昼了,这孩子既想进宫,你为什么不带他进宫?” 若换成寻常人说这话,四爷定?会毫不客气怼回去:您不是说要安心养病吗?我这个当儿子的都见不到您,还带着您孙子过来?这不是自讨没趣? 但这话,四爷就是连在心里?想一想都是大不敬,只能道:“您正在养病,弘昼这孩子向来顽劣,若是带进宫只怕吵的您不能安生……” 这几?日,皇上本?就无聊,被四爷这样一提,愈发?想念弘昼来,当即就吩咐魏珠派人请弘昼进宫。 等着乾清宫的人到诚亲王府时?,弘昼仍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不光睡觉,还在做梦,梦中的他在吃蟹黄包子。 春日并不是吃螃蟹的时?候,像那等蟹黄饱满的母蟹更是少见,所以即便他馋蟹黄包子许久,也没能尝上一口。 乾清宫的人来了,最先得知这消息自是幽禁在诚亲王府的老三。 老三被软禁这么些日子,一直没想明白到底哪儿错了,日夜琢磨,听说乾清宫来人了,当即是欢喜不能自禁。 谁知来者却说皇上是派他们?来接弘昼进宫的。 这世上最叫人难受的事不是叫人失望,而是给人希望后又叫人失望。 一瞬间,老三面?上的笑都撑不住了,可就算他满心不痛快又能如何,还能恭恭敬敬带着乾清宫的人去找弘昼。 老三站在弘昼跟前,瞧着睡得香甜的小崽子是气不打一处来,推了推他,不悦道:“弘昼,起来!” 梦中的弘昼正吃蟹黄包子吃的起劲儿,换了边儿,继续睡了。 老三又推搡了他一把。 人在太过得意或失意时?,情?绪总是难以控制,就比如今日,他当着乾清宫的人都流露出对?弘昼的不满。 倒是一旁的太监陈顺子有点看不下去,他乃魏珠的徒弟,也是个机灵的,含笑道:“王爷,奴才听说睡梦中的孩子不能吓,若是吓出个好歹来,待会儿奴才将小阿哥带进宫就不好交代了。” 老三很快反应过来,笑着道:“是,公公说的是,我也是想着皇阿玛要见弘昼,所以才这般着急的……” 接着,他便轻柔慈爱,弯着腰柔声将弘昼喊醒了。 弘昼一睁眼,就对?上笑眯眯的老三,从美梦醒来对?上这样一张骇人的面?庞,只觉得怪吓人的。 要知道自四爷逼着老三打了弘晟一顿板子后,老三就看他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一直对?他没什么好脸色。 当即弘昼只觉得像见了鬼似的,揉了揉眼睛:“三伯,您是这是干什么?您,您可是吃错药了?” 一众小阿哥们?再次憋笑。 老三纵觉得面?子上挂不住,却是怕这些太监回去多嘴多舌,笑容是愈发?和煦:“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是你皇玛法差人来请你进宫了……” 他这话音还没落下,高兴的弘昼就乐的一蹦三尺高,一个不留神就撞到了老三鼻子上。 这可把老三撞的哟,闷哼一声也就罢了,鼻血都撞了出来。 弘昼忙道:“三伯,我不是故意的。” 老三气的后槽牙咬的咯吱咯吱直响,却只能捂着鼻子,强撑着笑道:“没事儿,我不怪你。” 这下,弘历就毫无心理负担地坐上了进宫地马车。 半个时?辰后,弘昼就见到了床上养病的皇上。 虽皇上面?色看起来与平常无异,但身着寝衣的他并无往日威严,如今闲闲躺在床上,瞧着精气神就不比从前。 弘昼知道历史上的皇上是长寿之人,可老人年纪大了,什么时?候撒手人寰是说不准的事儿,如今看到这般模样的皇上,鼻子一酸:“皇玛法!” 皇上虽隔不算近,却也能听出他声音中的哭腔,心里?是愈发?感动,冲弘昼招手道:“来,弘昼,到朕这儿来!” 弘昼迈着小短腿哼哧哼哧跑了过去,一把就握住皇上还没来得及放下来的手:“皇玛法,您好点了没?” “我听阿玛说您病了之后一直很担心,每日都催促阿玛带我进宫见您,可阿玛就是不带,阿玛真坏!” 皇上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道:“咱们?弘昼真是个好孩子。” “朕也很想你,这些日子朕养病闲得很,索性就留你在宫里?头住些日子,你可愿意?” 第 48 章 弘昼头点的宛如?小鸡啄米, 正欲开口时,一旁的四爷就连忙开口:“皇阿玛,弘昼顽皮得很,若将弘昼留在乾清宫, 只怕会打扰您休息的。” 这?理?由是其一, 其二则是他?生在紫禁城, 长在紫禁城, 紫禁城中的龌龊他比谁都清楚,若将弘昼独自留在紫禁城里, 他并不放心。 弘昼嘴巴一瘪,可怜巴巴看向四爷:“阿玛。” 他声音拖的长长的, 像是不满,更像在撒娇。 四爷却是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正色看向皇上:“如?今太医也说了?您要安心养病,儿臣今日就?先将弘昼带回去,等?着您病好之后再将弘昼带进宫给您请安……” 皇上看着这?对父子,只觉得他?们还?是怪有意思的,笑着道:“不必了?, 就?叫弘昼留下来吧。” “朕虽正在病中, 想必你也知道, 心病还?需心药医,朕的心情好了?, 这?病也就?好的快了?。” “若有弘昼在朕身边,想必朕的病很快就?能好起来……” 一旁的弘昼顿时又点头如?小鸡啄米, 连连道:“皇玛法说的是。” 这?祖孙两个一唱一和的, 惹得四爷就?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点头称是, 继而交代起弘昼道:“……你皇玛法正在病中,你莫要顽皮,知道了?吗?” 弘昼点点头,正色道:“阿玛,您就?放心好了?。” 四爷微微皱眉,到底没多说什么。 如?今这?情况,他?说什么也无用。 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原先但凡弘昼与皇上在一起,他?的心就?悬在嗓子眼,如?今却只担心弘昼会不会惹皇上生气而已。 皇上扫了?眼四爷,淡淡道:“这?安也请了?,朕你也见到了?,就?先回去吧。” “有你在,我们祖孙两个说话都不自在。” 弘昼虽没接话,却还?是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 四爷没法子,只能先行告退。 四爷一走,弘昼的话就?多了?起来,絮絮叨叨道:“皇玛法,您的病好些了?吗?这?些日子您有没有乖乖喝药?” “我可不爱喝药,药太苦了?,一点都不好喝。” “可额娘却说,若是不喝药病就?不会好……” 说到这?儿,他?总算想起耿格格来,一拍脑门道:“完了?,额娘知道我进宫了?肯定会担心我的,担心我惹您生气,担心我在宫里头闯祸,担心我身边没人照顾……” 他?是一点都没把皇上当?外?人。 皇上嘴角含笑,道:“这?有什么,朕过几日派人赏些东西给你额娘,你额娘就?知道你不光没有惹朕生气,还?很得朕喜欢,这?样就?能放心了?。” “至于你额娘担心你受欺负,呵,就?你这?性子,你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谁能欺负到你头上来?” 说到这?儿,他?老人家更是道:“倒是你身边没人伺候是真的,乾清宫虽宫女太监不少,却不知道你的习惯。” “魏珠,你差人将弘昼身边的瓜尔佳嬷嬷请进宫吧!” 魏珠应了?一声,转身就?下去安排了?。 弘昼对皇上的安排很是满意,笑眯眯道:“玛法,您可真厉害,难怪是个好皇上!” 这?等?马屁,皇上不知道听过多少回,什么“千古明君”、“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等?等?,这?些话听的多了?,他?并不在意。 如?今他?只看向弘昼,打?趣道:“这?话,你又是从哪里听来的?可是听你阿玛说的?” 弘昼摇摇头,正色道:“阿玛才没有说过了?。” 说着,他?想了?想道:“我倒是从前?听我身边的乳娘说过的,说她听她祖母说过小时候一家吃不饱穿不暖,不仅要吃野菜还?要吃树根,甚至还?有人家里要卖儿卖女了?,当?时我听到这?话就?觉得他?们可真可怜。” “可后来乳娘与我说如?今他?们家日子好过多了?,能吃得饱穿得暖,甚至连家中侄儿还?能进学堂念书,偶尔吃上一顿野菜也是因为春日的野菜鲜嫩,这?不是您的功劳还?能是谁的功劳?” 上辈子的他?即便是个历史小白,却也知道康熙帝居功至伟,如?今这?话说的是诚恳极了?。 最后,他?更是道:“皇玛法,您吃过野菜吗?我听原先那个聂乳娘说春日里有许多好吃的野菜,像荠菜,水芹菜,蕨菜……都很好吃,不过我就?吃过荠菜馄饨,里头裹着鲜河虾,还?有猪皮冻,一口咬下去又香又鲜,可好吃了?。” 他?一边说还?一边直咽口水,更是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老气横秋叹了?口气。 皇上扫眼看向他?:“怎么,这?是想吃荠菜馄饨了??待会儿叫御膳房给你做些就?是了?。” 弘昼点了?点头,极自然?道:“皇玛法,我还?想吃蟹黄汤包。” 皇上点头称好,可旋即却好奇道:“如?今并不是吃螃蟹的时候,好端端的,你怎么想吃蟹黄汤包?可是早上没吃饱?” 弘昼摇摇头,正色道:“吃饱啦,不过刚刚睡觉时梦到了?蟹黄汤包,一笼子蟹黄汤包端上来,我好不容易等?它们凉了?,正准备将蟹黄汤包喂到嘴里,三伯就?把我喊醒了?,可真是把我气坏了?……” 他?话说到一半,这?才惊觉自己?说漏了?嘴,嘿嘿一笑,此地无银三百两起来:“皇玛法,其实我也不是每天上学都睡觉的。” 皇上懒得点破他?,只安排御膳房再去准备蟹黄汤包。 如?今虽并不是吃螃蟹的时候,可紫禁城却是什么好东西都有,哪怕这?螃蟹并不肥,但多用几只螃蟹就?是了?。 到了?用午膳时,弘昼如?愿在桌上见到了?蟹黄汤包,有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今日之所以会梦到蟹黄汤包是因为先前?就?与耿格格提起过一次,向来对他?有求必应的耿格格却为难起来,直说大?厨房没有螃蟹。 如?今他?很是满意点点头,更是嘟囔道:“怪不得人人都想当?皇上了?,原来当?了?皇上想吃什么就?能吃什么!” 他?这?话声音虽不大?,却也不小。 一旁的魏珠等?人听了?腿肚子直打?颤,已做好皇上斥责弘昼,他?们跟着一起下跪请皇上息怒的准备。 谁知道皇上却笑着给弘昼夹了?一筷子蟹黄汤包,道:“那你倒是与朕说说,当?皇上这?么好,为何你不愿意当?皇上?若是当?了?皇上,岂不是日日都有蟹黄汤包吃了??” 弘昼嘴里被蟹黄汤包塞的满满的,含糊不清道:“那不行,我就?算不当?皇上,可您是皇上啊,我还?是可以日日吃蟹黄汤包的。” “这?赔本的买卖,我可从来不干,为了?蟹黄汤包就?将自己?变成笼子里的小鸟,实在不划算。” 皇上哭笑不得:“你这?话啊,就?该对着你那些叔叔伯伯们好好说一说。” 祖孙二人亲亲热热吃着饭说着话。 可怜一旁的魏珠好几次都做好了?跪下的准备,到了?最后,却还?是平安无事站在这?里。 等?最后一顿饭用完,魏珠只觉得自己?的后背已经湿透了?。 用完了?饭,皇上则要看会奏折再午歇,弘昼便极有眼力见的走了?出去,临出门还?不忘交代皇上道:“皇玛法,如?今您是病人,可不要看奏折看太久了?,身子最要紧,知道了?吗?” 如?此交代一通,等?皇上答应后,他?这?才出门。 他?一出门,就?看到候在廊下的瓜尔佳嬷嬷,当?即就?凑过去欢喜道:“嬷嬷,您来了?!” 瓜尔佳嬷嬷也是刚进宫不久,原以为离开紫禁城几年?,再次重返紫禁城多少有些不习惯,谁知道一进神武门,熟悉的感觉就?扑面?而来。 瓜尔佳嬷嬷看向弘昼道:“是了?,我进宫来照顾小阿哥的。” 弘昼面?上皆是笑,絮絮叨叨问起耿格格有没有什么话要带给他?,瓜尔佳嬷嬷一一作答,道:“耿格格再三叮嘱要您小心些,说皇上正病着,切莫惹皇上生气。” 弘昼满脸骄傲道:“我才没有惹皇玛法生气了?,就?连魏公公都说了?,今日皇玛法高?兴的还?多用了?半碗饭。” 他?更是坚定道:“有我在皇玛法身边,皇玛法的病肯定会早日好起来的。” 瓜尔佳嬷嬷并未像四爷等?人一样露出质疑之色,微微点头表示赞成,更是试探道:“今日你进宫来,是不是也该去给德妃娘娘请安?” 不管四爷与德妃娘娘的关系如?何,德妃娘娘的亲额娘。 弘昼颇为赞许点点头,道:“嬷嬷说得对。” 这?话说完,他?就?牵着瓜尔佳嬷嬷的手去了?永和宫。 只是等?弘昼过去时,并没有见到德妃娘娘,迎出来的宫女绿波就?笑着道:“……五阿哥来的真是不巧,德妃娘娘正在午睡了?,不如?您等?一等??” 弘昼乖乖点头称好。 实则德妃娘娘并没有午睡,而是坐在贵妃榻上眯着眼任由着宫女捶腿,听见绿波说五阿哥正在外?头候着,微微点了?点头。 绿波见状,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自四爷上次进宫与德妃娘娘闹得不欢而散后,本就?不亲厚的母子两人关系是愈发淡漠,甚至连大?过年?的四爷不过是前?来坐了?片刻就?走了?,连一炷香的时间都没有。 德妃娘娘便是性子不坏,可心里也是不舒坦的,对上弘昼,更不会有好脸色。 绿波冲给德妃娘娘捶腿的小宫女使了?个眼色,那小宫女连忙退了?下去,绿波上前?半跪着替德妃娘娘捶腿,柔声道:“叫奴才说,娘娘您的性子未免太好了?些,正因您如?此,所以雍亲王才没将您放在眼里。” “奴才听说这?几日皇上病着,雍亲王每日都前?来探望皇上,却从来没有来过咱们永和宫一次,雍亲王只记得皇上的病,哪里记得娘娘一到换季时就?头疼的毛病……” 四爷之所以与德妃娘娘闹到如?今这?般地步,绿波也是功不可没。 德妃娘娘睁开眼,不悦看向她:“绿波!” 绿波却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更是眼泪涟涟,哽咽道:“便是您今日要打?要罚,奴才也要说,奴才……奴才替您觉得委屈啊!” “就?算您对雍亲王没有养恩,却也是有生恩的,您怀胎十月生下雍亲王,何等?辛苦,当?年?将雍亲王养在孝懿皇后膝下更是无奈之举啊!” “您看看十四贝子,知道您头疼病犯了?,每日进宫陪您说话,还?四处替您求医问药,这?才是当?儿子该有的样子啊……” 到了?最后,德妃娘娘并未狠责绿波,只罚了?她三个月的月钱。 原因很简单,绿波这?话说到她心坎上去了?。 有人爱屋及乌,却也有有人会恨屋及乌,德妃娘娘便打?算多晾一晾弘昼。 弘昼足足在外?头等?了?大?半个时辰,眼瞅着绿波红着眼眶出来,当?即心中就?猜到了?几分。 他?更是察觉到绿波狠狠瞪了?他?一眼,这?下心里是更明白了?。 他?自己?倒无所谓,却是替四爷觉得委屈,寻常祖母见到孙儿都是宝贝的不得了?,可德妃娘娘见到他?像仇人似的。 他?都能看得出来,四爷更能看得出来。 可如?今来都来了?,他?也没有半道回去的道理?,决定给自己?找找事情做,总不能德妃娘娘将他?晾半日,他?就?在这?里傻乎乎站半日吧? 三月的天气还?是很舒服的,阳光和煦,习习微风吹来,吹动花圃中的芍药等?花摇曳,很是好看。 弘昼便赏花起来。 可看着看着,他?竟发现花圃中有荠菜。 正巧今日他?与皇上说起荠菜,见皇上这?样子似有几分兴趣,虽说御膳房什么好东西都有,但若他?亲自摘了?荠菜,皇上岂不是更加高?兴? 想及此,弘昼就?小心翼翼钻进花圃,唯恐将花圃里的花儿踩坏了?。 不一会,他?就?摘了?一把荠菜。 谁知道他?摘的正起劲儿时,绿波扶着德妃娘娘闻讯赶来,绿波更是惊声开口:“五阿哥,您在说什么!” 她的声音太大?,一下子就?吓得弘昼一个踉跄,一屁股坐在了?花圃中。 德妃娘娘只觉得眼前?发黑。 如?今她不得皇上喜欢,儿子也不在身边,闲来无事就?侍弄侍弄这?些花草,将这?些花花草草看的像宝贝一般,扶着绿波的手就?匆匆走了?过去,扬声道:“弘昼,快出来!” 她一贯是个好脾气的,如?今说这?话时声音中带着几分怒气。 从小在四爷呵斥声长大?的弘昼是个很有眼力见的人,知道德妃娘娘不高?兴了?,生怕德妃娘娘要揍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他?这?一退,又踩到了?一片花圃。 德妃娘娘与绿波声音更大?,弘昼愈发惶恐……如?此恶性循环,不知不觉中花圃已被他?踩坏了?一大?片。 德妃娘娘只觉得自己?的头更疼了?,浑身直发抖,气的话都说不出来。 绿波更是连声道:“五阿哥,您,您快出来,您可别把娘娘气出个好歹来。” 弘昼仍不敢出去,他?时时刻刻记得耿格格与自己?说的话——紫禁城中复杂得很,得好好保护自己?。 他?迟疑道:“要我出去也可以,只是玛嬷,您得保证不能揍我!” 德妃娘娘气的眼眶都红了?,指着弘昼道:“你,你……” 她说了?半天,却是连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绿波却生怕这?事儿不够乱,连声冲身边的小太监吩咐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请雍亲王来!” 她倒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只是她却万万没想到,这?小太监还?没来得及出宫,皇上就?亲自过来了?。 德妃娘娘就?算再生气,也忙上前?给皇上请安:“臣妾……见过皇上。” 说着,她更是深吸一口气,竭力将自己?的委屈与不快咽了?下去,道:“皇上您不是龙体?不适,如?何过来永和宫来?如?今虽已至春日,风却是凉得很,您当?心身子愈发不舒服……” 皇上扫了?眼仍站在花圃中的弘昼,再看了?眼眼眶红红的德妃娘娘,含笑道:“朕没事。” “朕养了?这?几日,身子骨都养乏了?,多出来走动走动也是好的。” “好端端的,你这?眼眶怎么红红的?可是有谁惹你生气了??” 德妃娘娘本就?委屈,如?今一听皇上这?话是愈发委屈,当?即眼泪就?落了?下来。 她位居四妃已久,向来养尊处优,就?连到了?寿康宫,一众宫女太监都对她客客气气的,已许久没这?般生气了?。 皇上的眼神落在弘昼面?上,明知故问道:“弘昼,可是你惹你玛嬷生气了??” 弘昼迟疑片刻,还?是点了?点头,举起手中的荠菜道:“皇玛法,我想给摘些荠菜给您包馄饨吃,玛嬷方才在睡午觉,我闲着也是闲着,想着我摘下来的荠菜您肯定爱吃,晚点时就?能多吃几个馄饨,这?样您的病就?能早些好。” 皇上这?才记起荠菜馄饨一事,用午膳时他?的确与魏珠说过明日早膳准备些荠菜馄饨。 他?冲着弘昼招招手,道:“弘昼,别怕,来朕这?里。” 弘昼这?才迈着小短腿到了?皇上身边。 有皇玛法在,他?一点都不怕。 德妃娘娘瞧见这?一片被踩坏的花圃,心疼的不行,低声道:“皇上,您未免太宠爱弘昼了?些……” 说着,她的眼泪就?簌簌落了?下来。 人到了?年?纪,总会格外?喜欢这?些花花草草的,紫禁城中规矩大?,猫儿狗儿的到底是畜生,一向谨慎的德妃娘娘并不敢养,只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这?花圃上。 皇上扫了?她一眼,淡淡道:“弘昼的性子,朕多少也是知道几分的,这?孩子虽顽劣,却不是一点分寸没有,就?算一开始真不小心进了?花圃,可若不是担惊受怕,哪里会一直在花圃中不出来?” 他?一贯是知道德妃娘娘偏心的,却没想到德妃娘娘能偏心至此,如?今看向弘昼的眼神不像看孙儿,倒像是看仇人:“就?算是弘昼真伤了?你的花圃,不过是些草木而已,要内务府差人过来修缮一番就?是,你何必如?此大?动干戈?” 说着,他?更是淡淡道:“更何况,朕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了?午睡的习惯?” 方才德妃娘娘心里是有几分不忿的,可听闻这?话,那点不忿就?变成了?心惊肉跳,连忙解释道:“皇上,臣妾素日里的确是没有午睡的习惯,可昨夜春雨落个不停,臣妾没有睡好,所以用过午饭后就?睡了?会儿。” 皇上并没有接话。 他?只是老了?,并不是傻了?。 德妃娘娘话中的说辞,他?哪里不知道,就?算是昨夜没有睡好,方才那一个多时辰里,他?不仅看了?奏折,还?小睡了?一会……都到了?这?般年?纪的人,夜里都睡不踏实,谁白日里还?能一睡一两个时辰? 德妃娘娘也不敢再多言。 即便她侍奉皇上几十年?,与皇上之间情谊深厚,可许多时候仍摸不透皇上的脾气。 皇上原打?算在永和宫坐一坐喝杯茶的,如?今只上前?牵起弘昼的手就?往外?走。 等?着出了?永和宫,弘昼这?才道:“哎呀,皇玛法,我今日是来给玛嬷请安的,方才我忘了?请安。” 皇上扫了?弘昼一眼,有些心疼这?孩子,更知道就?算他?再怎么乖觉懂事,德妃娘娘一样不会喜欢他?的。 可有些话,皇上当?着孩子们的面?不好说,只道:“不碍事的,明日你再去永和宫给你玛嬷请安就?是了?。” 弘昼重重点点头,道:“额娘说了?,玛嬷是阿玛的额娘,我们要孝顺敬重玛嬷才是。” 下一刻,他?又道:“只是皇玛法,您并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事儿,您……您就?相信我不是故意踩坏玛嬷的花圃的?” 皇上含笑道:“朕自然?是相信你的。” 他?瞧见弘昼眼神似还?带着点委屈,便道:“好,那你便将方才的来龙去脉与朕好好说一说。” 弘昼就?这?样牵着皇上的手,一五一十将方才的事情都道了?出来,最后更是道:“……我听额娘说过要爱护花草树木,所以方才我是小心翼翼的,若不是绿波姐姐吓唬我,我压根不会不小心踩坏花圃。” 说着,他?更是微微叹了?口气,幽幽道:“我觉得玛嬷好像不喜欢我,也不喜欢阿玛。” 这?话说的太过于直接。 直接的这?一瞬皇上竟不知道如?何接话。 可下一刻,皇上就?听到弘昼继续道:“不过不要紧,玛嬷不喜欢我和阿玛也不要紧的,我们除了?请安,每日离玛嬷远一些就?是了?。” “远香近臭,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皇上原以为他?会伤心,没想到他?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只觉得好笑:“你小小年?纪,这?些话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弘昼再次嘿嘿一笑,没有接话。 他?才不会告诉皇上这?话他?是天生就?会的了?。 回去乾清宫之后,他?便郑重将手中的荠菜交到魏珠身上:“魏公公,这?是我今日给皇玛法摘的荠菜,呃,虽然?不多,想必也能包几个馄饨,你要御膳房明日包了?馄饨给皇玛法吃,记得,面?皮擀的薄薄的,馅料里还?得加上鲜河虾与皮冻,这?样味道好些……” 魏珠不由对弘昼刮目相看,他?和许多人一样觉得弘昼顽劣的五谷不分,正欲奉承弘昼几句时,谁知低头一看,他?脸色就?变了?,低声道:“五阿哥,这?……这?好像不是荠菜。” “啊?这?不是荠菜是什么?”弘昼面?上神色一变,迟疑道:“额娘带我认过荠菜的。” 魏珠耐着性子解释道:“五阿哥,这?真的不是荠菜,这?是苦蒿,长得与荠菜有几分相似而已。” 说着,他?更是忙安慰道:“寻常人经常会将荠菜认错的,像刺菜,大?蓟长得都与荠菜十分相似。” 不远处正看折子的皇上心里很是受用,甭管这?孩子认不认识荠菜,此等?孝心就?已十分难得。 皇上正感动着了?,谁知下一刻就?听到弘昼的声音:“那魏公公,这?苦蒿能吃吗?能包馄饨吗?若是能,那就?也送去御膳房包馄饨吧,我摘都摘了?,若是不吃,岂不是浪费了?我一番苦心,还?害得玛嬷白生气了??” 皇上:??? 他?顿时看折子的心情全无,便留心弘昼与魏珠那边的动静。 魏珠也万万没想到弘昼居然?敢当?着皇上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来,迟疑片刻笑道:“五阿哥,这?苦菜虽能吃,但味道不佳,拿来包馄饨更会有点苦……” 弘昼却正色道:“苦口良药,这?菜苦了?想必也对身子有好处。” 他?觉得自己?这?解释很说的过去,更是道:“况且我也尝过御厨们的手艺,很是不错,苦菜到他?们手上也能变成美味的。” 说白了?,就?是不想浪费自己?的劳动。 这?……魏珠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等?事儿,下意识朝皇上看了?一眼,只见皇上冲他?微微颔首,他?便应了?一声下去了?。 翌日一早,弘昼就?用上了?苦菜馄饨。 白胖的馄饨盛在蜜色甜白釉的瓷碗中,鸡汤汁儿中漂浮着虾皮,紫菜与干豆腐皮儿,且不说闻起来就?叫人食欲大?开,光是看上去就?觉得赏心悦目。 弘昼拿起调羹就?尝了?一口馄饨。 他?原以为会很美味,没想到却还?是高?估了?那苦菜的味道,嗯,苦苦的,就?算有鲜虾与御厨都拯救不了?它。 他?囫囵咽了?下去,再瞧了?瞧碗中的馄饨,灵机一动便将馄饨都拨到了?皇上碗里,更是故作关心道:“皇玛法,昨日您不是说想吃馄饨吗?您尝尝看,我觉得这?味道……也,也不差。” 一旁的魏珠一颗心又悬了?起来。 敢情五阿哥这?是把自己?吃剩的东西给皇上吃?真是好大?的胆子啊! 谁知皇上并未拒绝弘昼,吃了?一口馄饨,故作惊愕道:“这?馄饨怎么苦苦的,味道有些不对。” 弘昼挠挠头,笑着道:“因为我昨天将苦菜认成了?芥菜。” “不过不要紧啦,我问过魏公公,苦菜也是可以吃的。” “瓜尔佳嬷嬷教过我,不可浪费粮食,既然?苦菜可以吃,那也就?能做成馄饨了?。” 说着,他?更是催促道:“皇玛法,您快吃吧,若是馄饨凉了?就?不能吃了?。” 魏珠:??? 皇上:??? 他?笑了?笑,无奈摇摇头:“难怪你阿玛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 可他?却在其中体?会到了?天伦之色,他?还?记得当?初他?刚与孝懿皇后成婚不久,那时候索尼进宫探望孝懿皇后,因并无外?人在场,所以三人同桌而食,桌上有一道翡翠玉瓜,用的是苦瓜与青瓜做的,当?时孝懿皇后尝了?一口,便将碗中的翡翠玉瓜都夹到了?索尼碗里,直说太苦了?。 皇上仍记得当?初看到这?一幕时十分震惊,索尼却笑眯眯与他?解释说寻常百姓家的爷孙都是如?此相处的。 皇上如?今膝下孙儿已过百,加上孙女更是不计其数,却无人敢将不爱吃的菜夹到他?碗里,甚至因他?是天子的缘故,不敢给他?夹菜。 这?一瞬间,皇上只觉得好像还?挺幸福的。 弘昼可不知道皇上内心戏这?样多,瞧见桌上有他?爱吃的蟹粉酥,不免多用了?两块,再瞧见有蒸的糯糯的栗子糕,也用了?两块,又看见皇上在喝着咸肉排骨粥,也感兴趣尝了?尝……到了?最后,他?的肚子就?像西瓜似的鼓了?起来。 皇上见状,不免道:“都说用饭用到七分饱就?够了?,朕看你这?已到了?十二分饱。” “你这?样可不行,出去转一转吧,当?心吃多了?积食。” 弘昼也正有此意,便点点头道:“好,皇玛法,那我去给玛嬷请安了?。” 皇上点头称好:“你去吧。” 他?相信有他?昨日对德妃娘娘的提点,即便德妃娘娘对弘昼不算亲厚,却也不会怠慢弘昼。 吃的饱饱的弘昼很快就?哼着小曲儿去了?永和宫。 相较于昨日的冷淡,今日的弘昼可谓受到了?礼遇,一到永和宫门口,绿波就?含笑迎了?出来:“五阿哥来了??正巧内务府刚送来了?新鲜的枇杷,五阿哥快进来瞧一瞧吧。” 别说绿波,等?着弘昼进去恭恭敬敬给德妃娘娘请安时,德妃娘娘也是面?色含笑,半点不复昨日的愤懑,招呼着弘昼用枇杷:“……这?枇杷听说是四川送来的,说叫什么白梨枇杷,又大?又甜,你快尝尝看。” 弘昼并不傻,他?见着德妃娘娘面?上虽带笑,但笑容并未触及到眼底,索性就?乖乖吃起枇杷来。 祖孙两个相对无言,乖乖吃枇杷。 等?着一盘子枇杷见了?底,德妃娘娘才寒暄道:“本宫听说你要在紫禁城中住几日,昨日你可是歇在了?乾清宫?住的可还?习惯?本宫记得你十四叔小时候刚搬去阿哥所时,日日来永和宫与本宫说晚上睡不着,许多小孩子换了?地方就?容易睡不着觉的。” 弘昼摇摇头,道:“回玛嬷的话,我昨晚上睡得很习惯。” “额娘说我就?像头小猪崽子似的,能吃能睡。” 德妃娘娘点点头,“这?样才好。” 接着,又是好一阵沉默。 弘昼也知道看在皇上的份上,德妃娘娘并不会对自己?下逐客令,索性就?道:“玛嬷,今日我与皇玛法用早饭时本就?吃多了?,皇玛法要我出来消消食,谁知道又在您这?里用了?这?么多枇杷,更饱了?,如?今肚子胀得很,得出去散步消消食,明日再来给您请安吧。” 德妃娘娘自是求之不得,点头称好,临走之前?还?叫绿波给弘昼又装了?一小篮子枇杷。 她这?是做给皇上看的,就?是叫皇上看看如?今她对弘昼是多么上心。 弘昼提着一小篮子枇杷,心里却觉得闷闷的,很是不舒服。 这?等?感觉,怎么说了?,他?倒宁愿德妃娘娘与寻常祖母一样狠狠骂他?一顿或揍他?一顿,亦或者如?昨日一样对他?爱搭不理?的,他?心里还?好受些,总比今日这?样面?上笑眯眯,心里却厌弃他?来的好。 等?着弘昼下台阶时,一眼就?看到昨日他?踩坏的花圃又恢复了?原状,想必是内务府已差人移了?新的花木过来。 花圃瞧着与昨日一模一样,但弘昼知道,很多东西都不一样了?。 就?好像当?初德妃娘娘同意将四爷养在孝懿皇后膝下,从那一刻起,他?们虽仍是母子,却与寻常母子是不一样的。 这?一刻,弘昼有点明白四爷为何不愿叫自己?进宫。 这?等?地方,人人脸上都戴着一张虚伪的面?具,对你笑的人不一样喜欢你,对你哭的人……不,因皇上的关系,这?里好像没人会对着他?哭丧着脸。 弘昼不免有些怀念起雍亲王府来,甚至怀念起棒槌一样的李侧福晋与弘时。 不过,他?并不是个悲秋吟春的性子,等?走出了?永和宫的大?门,就?将这?等?感触抛之脑后。 他?向来是个不喜欢身边带人的,今日也是独自一人出门,想着闲着也是闲着,就?打?算去御花园逛一逛。 御花园还?是他?第一次进宫时陪皇上去过,除去在学问方面?,他?一向记性极好,很快就?寻摸到了?御花园。 不管何时,御花园都是美不胜收,如?今到了?春日更是花团锦簇的一片,萦绕着淡淡的花香,这?让他?觉得若是能带着橘子前?来撒欢就?好了?。 不想起橘子不打?紧,一想到橘子,弘昼就?觉得对橘子的思念如?滔滔江水延绵不绝,决心回去乾清宫之后就?与皇上好好提一提这?事儿。 他?正专心致志观赏美景时,却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尖厉的声音:“放肆,见到宜妃娘娘还?不行礼!” 弘昼扭头一看,这?不是宜妃娘娘还?能是谁? 说起来,他?对这?位宜妃娘娘可谓印象深刻,不仅因她性子倨傲霸道,还?因她的美貌。 就?算到了?这?般年?纪,宜妃娘娘仍容貌出众,不仅五官出众,更是肤色白皙,可见年?轻时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只是如?今她面?容不善,显得她眼角的细纹愈发重了?,看着很是不好相处的样子。 弘昼并未忘记四爷对自己?的叮嘱,就?上前?请安道:“弘昼见过宜玛嬷,给您请安了?。” 他?这?规矩学的本就?是半瓢水,如?今也不等?宜妃娘娘发话就?站起身来,想着伸手不打?笑脸人,更是含笑寒暄起来:“宜玛嬷,您也在这?儿散步了??这?御花园的风景的确是不错。” 说着,他?更是指了?指方才自己?过来的方向道:“那里的杏花开了?,可好看了?,想必过些日子就?能结杏子了?。” 宜妃娘娘并不喜欢弘昼,甚至说很厌恶弘昼。 她巴不得皇上就?只喜欢她,喜欢她生的儿子,喜欢她儿子的孩子们。 当?即她眉头微微一皱,她身边的小太监就?再次扬声道:“小阿哥,您这?也太没规矩了?些,宜妃娘娘都没叫您起了?,您这?就?起了??” 弘昼点点头道:“对啊,一直行李多累啊!” 小太监语塞,下意识看向宜妃娘娘。 宜妃娘娘本就?不太和蔼的面?上更添几分讥诮,没好气道:“呵,真是没规矩,也不知道老四是怎么教你的。” 弘昼抬头,狐疑看向宜妃娘娘,正色道:“宜玛嬷,您弄错了?,我阿玛日日都忙的很,很少有时间教我,平素都是我额娘和嬷嬷教我了?。” 说着,他?更是不解道:“难道五伯他?们整日闲着没事儿在家教孩子吗?” 这?话可谓触及到宜妃娘娘的痛处。 紫禁城上下,谁都知道老五平庸,与四爷等?人的故意藏拙不一样,老五是真平庸,他?从小跟着太后娘娘长大?,一直到了?六岁入上书房那年?这?满语都说的都不大?利索,更别说汉语了?,更是一窍不通。 而后更是显而易见,老五在一众兄弟中是学问垫底的那个。 当?年?皇上废黜太子时,身居四妃之一的宜妃娘娘也想撺掇着儿子争一争,毕竟自己?身份地位摆在这?儿,老五又有太后娘娘的支持,她觉得自己?儿子这?太子之位是唾手可得,谁知道朝堂上下却无一人举荐老五。 而老五也志不在此,就?喜欢过媳妇孩子热炕头的日子。 故而弘昼虽无讥诮老五的意思,但宜妃娘娘却如?被踩到脚似的跳了?起来,没好气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弘昼只觉得莫名其妙,不解道:“宜玛嬷,我,我没什么意思啊。” 说着,他?更是靠近宜妃娘娘两步,低声道:“宜玛嬷,您莫不是到更年?期了?吧?” 宜妃娘娘又道:“更年?期是什么意思?” 弘昼耐着性子解释道:“更年?期就?是女人年?纪大?了?,性子变得癫狂起来,不过这?也不能怪您,您肯定也是不想的……” 这?下宜妃娘娘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她身边的狗腿小太监又是忙不迭道:“五阿哥,您这?话说的太过了?些,宜妃娘娘正年?轻貌美,谁见了?咱们娘娘不夸上几句,您快给咱们宜妃娘娘赔个不是!” 弘昼摇摇头,想着这?里到底是紫禁城,宜妃娘娘又是长辈,便道:“宜玛嬷,都是我的不是。” 说着,他?更是摇摇头,小声嘀咕道:“可真是‘庙小妖风大?,水浅王八多’,宜玛嬷真是事多,这?紫禁城也不小啊,怎么一个个人这?样难缠?” 先前?德妃娘娘是这?般,如?今宜妃娘娘也是这?般,看样子他?星德哥哥说的没错,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 第 49 章 弘昼原以为自己声音很小, 毕竟他在雍亲王府一贯如此,大家都懒得与他计较。 可他忘了?,这里是紫禁城。 宜妃娘娘一听这话脸色就变了?,偌大一个紫禁城, 暗地?里都没人敢骂她是?“王八”, 更别说有人敢当着她的面骂她是王八, 当?即脸色一变, 厉声呵斥道:“真是?好生没规矩的孩子!你莫要以为皇上喜欢你,你就能?张狂的无法无天!” “这里是?紫禁城, 可不是你雍亲王府!” 弘昼却是?眨了?眨眼睛,不解道:“宜玛嬷, 方才我什么都没说,是?你先突然?生气的, 怎么就怪到我头上?我也依言与您赔不是?了?,您到底还要怎么样?” 他不免觉得紫禁城的女人实在太麻烦了?,感?觉在这里看?到了?无数个李侧福晋,不,这里的女人比李侧福晋还要麻烦百倍, 只道:“方才您说我仗着皇玛法疼我, 所以我才胡来, 这可跟皇玛法没关?系,我在雍亲王府也是?这样的啊!” “况且连皇玛法都说我是?个好孩子, 皇玛法是?天子,天子不会有错的。” “如今您说我不是?个好孩子, 是?不是?您弄错了?呀?” 他这话说的一脸无辜。 宜妃娘娘气的够呛。 她与德妃娘娘不一样, 德妃娘娘是?宫女出身,性子一直较为温和, 但她出身虽不算十分显赫,可阿玛曾任三品大员,从小是?金枝玉叶长?大,一入宫更是?颇为圣宠,便是?如今年纪大了?,皇上看?在她生下几个孩子的份上,对她颇为照拂。 更不必说老五从小养在寿康宫,如今中宫无后,太后娘娘虽向来仁慈,可也是?后宫中第一人,她仗着太后娘娘的恩宠行事是?愈发张狂无度。 她气的微微有些发抖,扬声就道:“来人,给?我好好教训这小娃娃,按着他在这里跪上半个时辰。” 今日能?跟着宜妃娘出来的宫人向来较得她喜欢,都是?聪明伶俐的,平素一个个忠心耿耿之人,如今却踟蹰着不敢上前。 他们聪明的很,知道弘昼得皇上喜欢,可不敢随便掺和进去?。 若皇上怪罪下来,只怕他们的小命都保不住。 宜妃娘娘瞧见这一幕,是?愈发生气,颤声道:“怎么,你们到底是?翊坤宫的人还是?雍亲王府的人?一个个竟愣着不敢动?手?” 她美目扫向身后的一众宫女太监,扬声道:“还不快去?!” “待会儿本宫自会去?皇上跟前请罪!” “三岁看?老,这孩子再不管教,以后长?大了?还得了??” 听到这话,很快宜妃娘娘身边就上来了?两个小太监,一人按着弘昼的胳膊,要逼他下跪。 弘昼一直就不喜欢大清的繁文缛节,想着如今在这石子小径路上跪半个时辰,只怕他路都走不了?了?,如今是?说什么都不肯跪下,更是?嚷嚷道:“我不跪!” “宜玛嬷,您凭什么要我跪下?您又不是?我额娘阿玛,又不是?我玛法玛嬷,没教过我,怎能?罚我?” “我不服,我要见皇玛法!” 只是?他个矮人小,哪里敌得过两个身强力壮的小太监? 不过那两个小太监到底不敢使?力,生怕伤到了?弘昼。 一时间,几人是?僵持不下。 来来往往的人走过,任谁见了?都要多瞧上一眼,当?然?,那些人也仅仅敢多瞧一眼,继而飞快走了?,生怕惹祸上身。 弘昼眼瞅着自己?不是?宜妃娘娘等人的对手,就听见不远处传来声音:“儿臣给?宜娘娘请安了?,宜娘娘万福金安。” 如今弘昼虽身处劣势,却仍不改八卦本性,转过头看?了?一眼,只见来者二十多岁的年纪,模样清俊,面色和气……他仔细想了?一会,这才想起这人是?老十二,他曾在太后娘娘的寿宴上见过的。 他虽与这位十二叔只有一面之缘,但也知道自太皇太后去?世后,瓜尔佳嬷嬷就与苏麻喇嬷一同抚养十二叔长?大。 瓜尔佳嬷嬷并不是?个话多的,但他从瓜尔佳嬷嬷的只言片语中也知道这位十二叔性情敦厚,性子淡薄,爱看?书……因瓜尔佳嬷嬷的关?系,让他对这位十二叔很有好感?,当?即就扬声高喊:“十二叔,救我!” 老十二含笑看?向宜妃娘娘,道:“宜娘娘,可是?弘昼惹您生气了??您也是?当?玛嬷的人了?,何必与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子一般计较?” 宜妃娘娘并没有将这个向来沉默寡言的老十二放在眼里,冷哼一声道:“胤祹啊,你今日进宫可是?探望定嫔的?既然?你有事儿,只管去?忙你的就是?了?。” 她这话已说的十分直白,叫老十二不要多管闲事。 老十二也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性子,可对他来说,故去?的苏麻喇嬷与瓜尔佳嬷嬷对他来说宛如亲人一般。 如今瓜尔佳嬷嬷虽住在雍亲王府,却与他也有书信来往的,瓜尔佳嬷嬷更是?时常在信中提起弘昼,所以他对弘昼印象很是?不错,如今自做不到熟视无睹,正色道:“儿臣不欲多管您的事儿,只是?儿臣还请宜娘娘三思而后行。” “虽说长?辈管教晚辈是?天经地?义,可紫禁城却不比寻常百姓之家,弘昼年幼不说,更是?皇孙,您拿惩治小太监小宫女的手段去?管教弘昼,儿臣觉得并不合适。” “更何况,弘昼如今住在乾清宫,与皇阿玛住在一起,就算弘昼真的有错,宜娘娘是?不是?也该将此事禀于皇阿玛?请皇阿玛定夺?” 宜妃娘娘神色有几分松动?。 她虽莽撞,却并不是?个傻的,若真是?个蠢笨,也不会在这妃位一坐这么些年。 抓着弘昼的两个小太监见主子神色如此,一个晃神,就被机灵的弘昼给?逃脱了?。 弘昼连忙跑到老十二身后躲了?起来,更是?紧紧抓住老十二的袖子,低声道:“十二叔,您一定要救我!” 老十二对着他微微颔首,继而又看?向宜妃娘娘,含笑道:“儿臣知道方才您也是?见弘昼顽劣,一时情急才会如此的,是?好心……今日若弘昼有什么错,儿臣就替弘昼给?您赔个不是?,还望您莫要与个小孩子计较。” 宜妃娘娘从未将定嫔与老十二放在眼里,却不能?不将弘昼身后的皇上放在眼里,如今见有台阶下,就冷哼一声道:“既然?这般,本宫就看?在你的面子上饶过他一次。” 她面色虽难看?,却还是?带着人走了?,心里则想着总得寻个机会将这仇报了?。 弘昼见着宜妃娘娘走了?,忍不住长?吁一口气,只觉得这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宜妃娘娘未免忒难缠了?些。 他转身看?向老十二,正色道:“十二叔,今日多谢您了?。” 老十二笑了?笑道:“以后切莫顽皮,这里是?紫禁城,可不是?雍亲王府,就算你身后有皇阿玛给?你撑腰,可远水救不了?近火,记得了?吗?” 弘昼点了?点头:“我记得了?。” 这话说完,他不免皱了?皱眉。 老十二敲了?敲他的小脑袋瓜子,道:“想什么了?,还皱眉起来?可是?想着以后再碰到宜妃娘娘,她找你麻烦该怎么办吗?” 说着,他就认真替弘昼出起主意来:“你惹不起躲得起,以后见到她,躲的远些,你不是?一贯很机灵的吗?远远看?到她就跑远些,你们碰不上,她自然?就没办法刁难你了?。” 弘昼梗着脖子道:“我才不是?怕宜玛嬷刁难我了?,这次是?我没经验,所以才被那两个小太监抓住了?,若还有下次,我就趁他们动?手之前就跑了?,一边满紫禁城跑一边嚷嚷,把宜玛嬷做的这些事儿都嚷嚷出来,我倒是?要看?看?宜玛嬷怕不怕丑。” “反正我只是?个小孩子,我才不怕丑了?!” 老十二只觉得这孩子……还真是?和瓜尔佳嬷嬷信中描述的一模一样,一点不按常理出牌,笑道:“那你方才皱眉做什么?” 弘昼正色道:“我只是?担心宜玛嬷以后为难您和定玛嬷。” 说着,他更是?认真解释道:“我进宫的次数少,这次就算进宫小住些日子也是?住在乾清宫,与宜玛嬷见不了?几次。” “可您和定玛嬷不一样,您要时常进宫的,还有定玛嬷,她更是?经常见到宜玛嬷,我怕宜玛嬷迁怒到了?你们身上……” 老十二听闻这话先是?一愣,继而是?哑然?失笑。 先前他听说瓜尔佳嬷嬷留在雍亲王府照顾一个小阿哥时,很是?不解,甚至还写信劝过瓜尔佳嬷嬷,说若瓜尔佳嬷嬷缺银子则告诉他,但瓜尔佳嬷嬷却说自己?不缺银子,实在是?因为喜欢这个小阿哥。 听闻这话,他还有什么不懂的? 瓜尔佳嬷嬷跟在太皇太后身边这么多年,目光如炬,寻常的孩子哪里能?入得了?她老人家的眼? 弘昼却狐疑道:“十二叔,您笑什么?我说的是?真的。” “好,我知道你说的是?真的。”老十二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显得他面容愈发和煦:“难怪嬷嬷老与我说你是?个好孩子……你不必担心我与额娘的,我虽时常进宫,但与宜妃娘娘打交道的次数并不多,至于我额娘,她一向深居简出,很少出门走动?,也很少碰见宜妃娘娘的。” 说着,他更是?笑道:“你这小孩子,还挺管事儿的。” “走吧,我送你回乾清宫,我今日进宫正是?要给?皇阿玛请安的。” 老十二是?紫禁城长?大的孩子,正因如此,所以对弘昼独自一人四处乱晃荡的行为很是?不放心。 谁知他刚走没几步,自来熟的弘昼就很自然?牵起他的手,更是?絮絮叨叨说起话来:“十二叔,你这是?怕我一个人遇到危险吗?您可真好!” “不过您放心好啦,我每次进宫都是?一个人,我不喜欢身边跟着人,觉得有人跟着很不自在。” “如今时候不早了?,待会儿您就留在乾清宫一起用午膳吧,御膳房做的饭菜可好吃了?,我每次都能?吃好多,今日就是?皇玛法见我吃多了?,所以将我赶出来散散步,说我吃多了?会积食。” …… 老十二本就不是?多话之人,碰上聒噪的弘昼更是?难得插上一句话,可他心里却是?暖烘烘的。 如今他已将近而立之年,却膝下并无一子,他也曾有过三子,只是?三个儿子都幼年夭折,嫡子弘是?夭折时就与弘昼差不多大的年纪,也与弘昼这般活泼可爱。 有一瞬间,他觉得好像是?自己?的儿子又回来了?。 他只希望前去?乾清宫的路长?一些,再长?一些。 弘昼却并不知道老十二心里在想些什么,只觉得有些奇怪,他记得瓜尔佳嬷嬷曾与自己?说过,说这位十二叔虽不是?外向之人,却也不算寡言,从方才这位十二叔与宜玛嬷说话就看?得出来,如今这位十二叔怎么不与自己?说话? 他只觉得老十二比四爷还要话少,不免替老十二的孩子担心起来:“十二叔,您怎么不说话?您是?不喜欢我吗?” 老十二步子走的很慢,可就算这般,乾清宫也就在眼前。 他道:“当?然?不是?,你这般可爱,我怎会不喜欢你?” 说着,他更是?笑了?笑道:“我只是?不知道怎么与小孩子相处罢了?……” 这是?实话。 弘是?已去?世四年,即便他仍记得弘是?,可有些记忆却是?越来越模糊。 并不知情的弘昼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敢相信这世上居然?还有比四爷更不懂得与小孩子相处的人:“那十二叔,堂兄弟们与您相处时,您也不说话吗?那他们怕您吗?” 老十二笑了?笑,道:“我膝下没有子嗣的。” 他愣了?愣,笑容渐敛,道:“不过我原先也有过几个孩子,他们都不怕我,特别是?弘是?,他的性子与你有几分相似,也是?喜欢缠着我说话,每次我回府他都在门口等着我……只是?可惜,他四年前已经去?世了?。” 弘昼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低声道:“十二叔,对不起,我不知道……” 老十二笑容依旧和煦,道:“你有什么好道歉的,你又不知情。” 弘昼还想再说话,可两人已行至乾清宫。 皇上对外已说自己?的身子好转了?些,有些皇子皇孙们前来给?皇上请安他并未拦着,故而弘昼牵着老十二的手一进去?,就见到了?弘皙正陪着皇上喝茶。 弘皙乃废太子老二所出,如今已二十岁,去?年才由皇上赐婚娶了?乌郎罕济尔默氏,这人出生蒙古,身份尊贵,额娘更是?皇上所出的和硕端静公?主,可见皇上对他的喜欢,更是?叫众人瞧出皇上并未因废太子一事殃及弘皙身上。 弘昼与老十二上前请安,弘皙也忙站起身来对老十二请安,恭恭敬敬喊了?声“十二叔”。 皇上索性便招呼老十二与弘昼一起坐下喝茶,更不忘吩咐魏珠道:“……给?弘昼上些消食的汤水,这孩子早上吃多了?,可别积食了?。” 这话说完,他便又与弘皙道:“朕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无非担心前些日子老三联合朝臣奏请朕复立你阿玛为太子,朕知道你一向是?个谨慎的性子,自你阿玛被废后,日子不复当?初,若不是?因此,也不会去?年才成?亲。” “可一码归一码,即便你阿玛做错了?事,朕也不会迁怒到你头上来的。” “你大可不必担心朕不高兴,就不来给?朕请安的。” 他是?心疼这个孙儿的,老二是?从小长?在他身边,连带着老二长?子弘皙也从小长?在他身边。 从前弘皙是?天之骄子,因是?老二长?子的缘故,走到哪里都受人追捧,可随着老二幽禁于咸安宫,一朝就从云端跌入泥中,就连亲事都颇为艰难。 他也曾为弘皙定过两门亲事,一家在进宫时答应的好好的愿意结亲,可回去?不久这女孩就病死?了?,另一家的女孩则闹出醉酒失礼的丑事,则由他亲自出面退了?这门亲事……其中猫腻,他又如何不知?故而是?愈发心痛弘皙。 弘皙一听这话,顿时是?感?激涕零,跪地?哽咽道:“多谢皇玛法,孙儿,孙儿……” 他感?动?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坐在下首的弘昼能?看?到弘皙的眼泪鼻涕齐飞,也能?看?到皇上眼中的怜惜,下一刻更听到皇上道:“朕听说你的福晋已经有孕来,魏珠,派人多送些补品过去?。” 说着,他更是?亲手将弘皙扶了?起来:“紫禁城中多的是?那起子跟红顶白的小人,你若平素受了?什么委屈或缺什么少什么,只管来与朕说,你从小是?朕看?着长?大的,朕不会不管你的。” 刚被皇上扶起来的弘皙又跪了?下去?,连声道:“孙儿多谢皇玛法。” “都是?孙儿不孝,明知皇玛法生病,却怕您或旁人猜疑,一直到今日才来与您请安。” 说着,他更是?扫了?弘昼一眼,恳切道:“也幸而有弘昼堂弟陪伴您身边宽解一二,弘昼堂弟,多谢你帮我照顾皇玛法。” 多谢你帮我照顾皇玛法? 弘昼只觉得这话听起来怪怪的,在弘皙嘴里,这皇上怎么就成?了?他一个人的皇玛法? 这话怎么听怎么茶茶的。 可当?着皇上的面,弘昼还是?冲着满脸眼泪鼻涕的弘皙露出了?一个不怎么灿烂的笑容。 皇上微微颔首,道:“朕知道你向来孝顺,朕听说你阿玛也病了?,今日你既然?进宫,索性也去?瞧瞧你阿玛吧。” 弘皙正色应是?,接过身边奴才递上来的帕子擦了?擦眼泪鼻涕,这才下去?。 皇上则与老十二说起话来。 老十二不比老十身份尊贵,也不比从前的十三爷文韬武略样样精通,所以在一众皇子中不算出挑,再因他得苏麻喇嬷的教导,一贯不争不抢,就连到了?皇上跟前也是?这般淡然?的模样,故而父子间的言语倒带着几分和客气。 弘昼想着方才的弘皙,忍不住微微出神。 他原先是?见过弘皙几面的,知道弘皙和他们这些皇孙而言是?不一样的,弘皙是?废太子膝下第一个儿子,更是?从小在皇上身边长?大……其中情分,应该不一般。 他不由又想到有一次他睡着了?听到耿格格与瓜尔佳嬷嬷说话,耿格格的意思是?皇上虽喜欢自己?,却不会只喜欢自己?,更不会最喜欢自己?,当?时瓜尔佳嬷嬷沉默着没有接话,只微微点了?点头。 这对生性开朗的弘昼而言本是?一桩无足轻重的小事儿,可不知却在这时候想了?起来。 他甚至矫情的想,若自己?与弘皙都掉在水里,皇上会先救谁了?…… 弘昼正想的出神,只听到耳畔传来皇上的声音:“弘昼?” 他这才回过神来,却不知老十二已何时走了?,忙道:“皇玛法,十二叔了??” 皇上道:“老十二方才就已经走了?。” “倒是?你,这般小的一个孩子,想什么想的如此出神?” 弘昼有些羞于将那些小心思说出口,想了?想,撒谎道:“皇玛法,没什么,我在想方才十二叔说的话。” 他便将今日在御花园发生的事情道了?出来,最后更是?道:“……我不知道十二叔的几个孩子都夭折了?,我还那样问他,十二叔,肯定很伤心的。” 皇上看?向他的眼神慈爱极了?,摸着他光秃秃的小脑袋道:“这不怪你,不知者无罪。” “过几日你十二叔还要来乾清宫给?朕请安的,你到时候再好好与他赔个不是?就好了?,他定不会与你一般计较。” 弘昼乖乖点了?点头。 很快,皇上就发现弘昼撒谎了?。 原因很简单,用午膳时弘昼胃口不佳,就连对上他爱吃的松鼠鳜鱼,也只用了?两筷子而已,弘昼解释道:“皇玛法,我今早上本就吃多了?,到了?玛嬷那里更是?吃了?好些枇杷,如今肚子还鼓鼓的。” 这话,皇上自然?相信,毕竟弘昼回来时还带着一筐子枇杷,但他仍觉得弘昼很不对劲——弘昼的话少了?许多,不再像先前那样叽叽喳喳的,甚至瞧着有些心事的样子。 等着用完午膳后,弘昼就要下去?:“皇玛法,您可要午歇一会儿?我也要回去?睡睡觉了?。” 皇上点点头,答应下来。 可怜弘昼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可别说皇上,就连魏珠都瞧出他的不对劲来,揣摩着皇上心思道:“皇上,奴才瞧着五阿哥像有几分不对劲,可要奴才问问五阿哥身边的瓜尔佳嬷嬷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皇上摆手道:“不必了?。” “小孩子也有小孩子的心事,若弘昼愿意说,自会与朕说的。” 弘昼回屋之后却是?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特别是?想到皇上那样疼惜弘皙,可弘皙却怕皇上不喜,怕旁人说三道四,一直到今日才来给?皇上请安。 反观他,每日惦记皇上,更是?在四爷跟前低三下四,就是?为了?叫四爷带他进宫……可皇上倒好,有弘皙在场,看?都没看?他一眼。 不到四岁的弘昼第一次尝到了?吃醋的滋味。 他心里酸溜溜的,就连皇上派人送来了?蟹粉酥,他都觉得没什么胃口。 甚至到了?用晚点时,他故意没去?找皇上,想着皇上会不会派人来请他过去?,可皇上倒好,只派了?个小太监过来问他有没有不舒服,听说他并没有不舒服,则笑着道:“皇上说了?,若小阿哥您无事,就要奴才将晚点送过来,您可有想吃的?奴才叫御膳房准备。” 弘昼赌气道:“我不饿,我不想吃东西。” 小太监无奈下去?。 只是?弘昼等啊等,一直没等到皇上来,也没见皇上派人过来,只觉得心里酸溜溜的。 果然?。 皇上一点都不在意他,见他如此没胃口,也不问问他是?怎么回事。 殊不知,就他这身材,别说饿上一两顿,就算饿上一两天都不打紧。 天刚蒙蒙黑,气鼓鼓的弘昼就上床睡觉了?。 只是?他滚来滚去?,滚来滚去?,足足滚了?小半个时辰,至天已黑透,却仍是?半点睡意都没有。 他向来是?个不委屈自己?的性子,如今索性穿起衣裳,直奔皇上寝殿而去?。 这时候的皇上仍在看?折子。 即便在病中,他仍是?勤勉,一抬头就见着站在门口的弘昼,不由道:“弘昼,你怎么来了??” 弘昼见皇上像没事人似的,嘟囔道:“皇玛法果然?不在意我。” 他站在原地?没有动?,也没有接话。 魏珠一贯是?个聪明人,见状忙道:“五阿哥,晚上门口冷,您快过来,当?心吹了?冷风染上风寒了?。” 弘昼依言走了?进来,走到了?皇上身边唤道:“皇玛法!” 皇上放下手中的折子,含笑道:“好端端的,你怎么来了??” 弘昼并没回答这个问题,只道:“皇玛法,您喜欢我吗?” 皇上被他逗笑了?:“朕自然?是?喜欢你的,只是?,你怎么问起这个问题来?” 说着,皇上便道:“可是?乾清宫有人怠慢你了??” 弘昼摇摇头,道:“不是?,那我问您,您是?喜欢我一些还是?喜欢弘皙堂兄一些?” 皇上一愣,继而却是?哈哈笑了?起来。 从未有人敢在他跟前问这样的话,便是?当?年得宠如老二都不敢,谁敢问这等问题,一个“不容兄弟” 銥誮 的名声是?跑不掉的。 他瞬间就明白今日弘昼是?为何不高兴,敢情这孩子是?吃醋了?:“若朕说朕更喜欢弘皙一些了??” 这话,弘昼并不觉得意外,甚至有种?意料之中的感?觉。 他老气横秋叹了?口气,无奈道:“我就知道。” 皇上强忍着笑意道:“那你怪朕吗?” “不。”弘昼摇摇头,正色道:“人和谁相处的时间久些,感?情就深一些,就比如说我也很喜欢哥哥那只叫‘仁照’的猫儿,这猫儿和橘子是?橘子,但我还是?更喜欢橘子一些,橘子日日都跟在我身边,和我一起玩。” “皇玛法对我和弘皙堂兄也是?一样的,如今弘皙堂兄大我十几岁,多陪您十几年,您对他的感?情自然?是?深厚许多。” “况且您对我也很好,我怎么会怪您了??” 皇上看?着他,一把就将他抱着坐在自己?膝上,含笑道:“你今日就是?因为这件事不高兴?也是?因为这件事不肯用晚点是?吗?” 弘昼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点了?点头。 皇上道:“你今日午膳本就没用多少,如今时候不早了?,想必你也饿了?。” 说着,他就一叠声吩咐魏珠要御膳房送些吃食过来:“……要他们送些好克化的食物过来,当?心弘昼吃多了?积食。” 积食后难受不说,还得饿上两日,这对贪吃的弘昼来说怕是?受不住。 弘昼坐在皇上膝上,多少有些不习惯。 满人有抱孙不抱子的习惯,四爷怕将他养的娇气,很少甚至可以说几乎没抱过他,不过他坐在皇上身上,很快就适应了?。 皇上看?着他的眼睛,正色道:“在朕心里,弘皙并不比你重要,他从小跟着朕一起长?大不假,可因他是?保成?长?子的缘故,朕一向对他颇为严苛。” 在曾经很多年里,他坚定的以为老二会成?为下一任帝王,而弘皙会成?为下一任帝王,所以对弘皙虽疼爱,但更多的时候则是?训诫更多,以至于这个孙儿对他是?敬重有加却亲近不足。 想到当?年之事,皇上的神情有些飘忽,有带着几分笑意:“朕还记得当?初弘皙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就已会识三千字,会背诗数百首,走到哪里都得人称赞,朕……当?年很是?看?重他。” 说着,他低头看?了?眼面带失望之色的弘昼,正色道:“只是?弘皙始终记得朕是?皇上,朕先是?皇上,再来才是?他的皇玛法。” “他不敢给?朕夹他不爱吃的菜,不敢像你一样絮絮叨叨追问朕,不敢不高兴时在朕跟前表露出来……” 祖孙两人正说着话,魏珠就带着奴才上前摆饭。 有极好消化的茯苓糕,有软糯香甜的蜜浇南瓜,有熬着软糯喷香的干贝青菜粥,有喷香扑鼻的清油鳝丝……满满当?当?摆了?半桌子。 得皇上亲口承诺后,弘昼是?胃口大开,用了?一碗粥,几块茯苓糕,最后更是?心满意足打起嗝来。 方才皇上想起许多陈年旧事,如今思绪已渐渐飘远,索性与弘昼闲话来:“弘皙很好,你也很好,你们两个是?不一样的好,可若今日换成?弘皙在这里,他绝不敢像你这样的。” 吃的饱饱的弘昼狐疑道:“皇玛法,不敢像我哪样?” 皇上扫了?他一眼,只见弘昼小肚子吃的浑圆浑圆,也幸好今晚上用的都是?些好消化的,不然?弘昼夜里定会肚子疼,如今弘昼更是?瘫在太师椅上,虽说他倒是?舒服了?,倒瞧着却不是?十分美观。 皇上点了?点一旁的魏珠道:“弘昼不懂,你便与他说说。” 魏珠吓得连忙跪了?下来,道:“皇上,奴才可没这个胆子啊!” 皇上却道:“你直说就是?,朕恕你无罪。” 魏珠这才战战兢兢道:“是?。” 说着,他看?了?弘昼一眼,轻声道:“今日五阿哥不规矩有以下几点,一,教养嬷嬷有规矩,每顿饭最好只用七分饱,到了?用晚点时,最好只用到六分饱,像五阿哥这样在皇上跟前吃到十二分饱的,奴才还是?第一次见。” “二,与皇上同桌用饭,要等皇上先动?筷子,奴才在皇上身边伺候这么多年,唯有两人敢在皇上跟前先动?筷子,一个是?您,还有一个则是?故去?的太皇太后。” “三,想必瓜尔佳嬷嬷也教过五阿哥,坐凳子时屁股只能?坐三分之一,像五阿哥这般豪放坐姿的,奴才在紫禁城中也没见到几个。” “四,若是?奴才没记错的话,您方才在皇上跟前打嗝儿了?……” 弘昼只觉得紫禁城里的规矩真是?多啊,听到最后却是?连忙叫住魏珠,道:“可是?皇玛法,虽说人有三急是?忍不住的,可在我看?来,这打嗝放屁也是?忍不住的。” 皇上含笑看?着他。 一旁的魏珠又再次解释道:“五阿哥这话说的没错,虽说打嗝放屁是?忍不住的,可……可您好歹避一避皇上啊!” 弘昼经他提醒,如今小身板坐的直直的,更是?连圆乎乎的小肚子都收了?起来:“这说明我没有将皇玛法当?外人啊!” 魏珠笑着没敢接话。 皇上只道:“所以说啊,朕说弘皙是?好的,你也是?好的,人生来性子不一样,行为处事也是?大不一样的。” “你就算再好,也会有人不喜欢你,你就算再不好,也会有人喜欢你的,这世上尚有人嫌银子铜臭难闻,更别说人了?。” 说着,他更是?含笑看?着弘昼,点破了?他今日那些小心思:“其实,朕今日早就发现你不高兴了?。” “想必你也好奇,朕今明明知道你不高兴,为何没问你是?不是??朕明明知道你没有用晚点,为何没来劝你是?不是??” 弘昼连连点头,“对。” 顿了?顿,他更是?嘟囔道:“害的我还以为您不喜欢我了?。” 皇上正色道:“今日朕便教你一个道理,人生在世,莫要因旁人举动?而影响自己?心情。” 虽说活到这把年纪,他仍不能?完全做到这般,但还是?想将这个人生道理讲给?自己?的小孙儿听:“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旁人喜不喜欢你,如何看?待你,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弘昼再次重重点点头。 他早就想好了?。 他要当?一条咸鱼! 这个梦想,他一辈子都不会改变。 皇上更是?道:“……即便朕如今喜欢你,可若有朝一日朕不喜欢你了?,难道你就该伤心难过嘛?不,你愈发要好好生活,为了?那些喜欢你,疼爱你的人,更是?为了?你自己?。” 说这话的时候,他不由想到了?十三爷。 父子之间有嫌隙和争吵很正常,但十三爷却一直不肯低头缓和两人的关?系,他倒是?有心缓和父子之间的关?系,得知十三爷腿患顽疾,还亲自派了?太医去?看?过他,他却并未来乾清宫谢恩。 他更是?知道十三爷如今日子过的艰难,偌大一个贝勒府,全靠四爷接济才过的下去?,从前那样能?文能?武的一个人,如今却颓然?的不像样子…… 弘昼连声道:“皇玛法,您的话我都记下了?。” 这话一说完,他也不深呼吸了?,又露出的肥硕的小肚子来。 皇上更是?起身道:“如今虽时候不算早,可方才吃的多了?,朕便陪你去?御花园转一圈吧。” 弘昼嘴角忍不住微微扬了?起来。 这次是?皇玛法陪他散步,而非他陪着皇玛法散步。 很快,祖孙两个就穿上披风出了?乾清宫的大门。 如今月色正好,皎洁的月光将这一大一小的身影拉的老长?老长?,弘昼牵着皇上的手踱步于长?长?的宫道上,更是?道:“……皇玛法,等明日弘皙堂兄来了?我就好好与他说说话,今日我不该故意不搭理他的。” 皇上颔首道:“朕就知道咱们弘昼是?个好孩子” 弘昼咧嘴一笑,道:“今日您说弘皙堂兄亲事艰难,一直到了?去?年才成?亲,您不要担心弘皙堂兄,等过些日子,弘皙堂兄和嫂嫂定能?给?您生个白白胖胖的重孙儿。” 这话可谓说到皇上心坎上去?了?,他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幽禁咸安宫的老二。 如今老二行事无度他是?知道的,自得知他当?众训斥了?老三和奏请复立太子的臣子们,老二就愈发荒唐,不仅性情大变,还折腾死?了?一个咸安宫伺候的宫女,已然?自暴自弃起来。 若老二得知弘皙添了?孩子,也许这性子还能?改一改。 皇上虽知道这等希望渺茫,却还是?心存幻想。 从始至终,皇上最疼爱的孩子就是?老二,爱之深,则责之切…… 皇上想问题想的出神之时,弘昼也在苦思冥想,到了?最后只拽了?拽皇上的手,正色道:“皇玛法,我有个问题想要问您,您一定要如实告诉我好不好?” 皇上很少见到他这般郑重的样子,只道:“你说就是?。” 弘昼有些不好意思道:“假如,我是?说假如啊,我和弘皙堂兄都掉到水里了?,您先救谁?” 皇上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等问题,这种?问题,后宫中没人敢问他,如今却是?他的孙儿来问他,顿时是?哑然?失笑:“你这是?什么问题?” 弘昼正色道:“皇玛法,您不能?说不知道,您得如实告诉我!” 第 50 章 皇上的笑声飘荡在寂静的紫禁城, 他已许久没这样笑过了,低下头?看?着一脸期待的弘昼,认真道:“朕选择先救你。” 弘昼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狐疑道:“真的?” 其实?问出这话时, 他心里是七上八下的, 可偏偏他是心里有事儿不弄清楚就睡不着的性子, 如今嘴角高高扬起, 道:“皇玛法,您别是骗我吧?现在弘皙堂兄不在这里, 您就说先救我,若是当着弘皙堂兄的面儿, 您就说先救他!” 皇上低头?看?着他,道:“放心, 弘皙可问不出这等问题。” 弘皙也不敢问。 皇上唯有与弘昼在一起,才能尝到含饴弄孙的快乐,才能忘却那些不快,笑了会道:“朕不会骗你的,若是朕没记错的话, 弘皙七八岁那边就会游水了, 若他掉到水里, 会自个儿爬起来的。” “倒是你,如今还不到四岁, 若你落水了,朕当然会先救你。” 这个答案弘昼虽不算十分满意, 可脸上却还是堆着笑, 更是缠着皇上问起弘皙来。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才能牢牢占据皇上心中第一孙儿的位置。 皇上沉吟道:“弘皙这性子有些像年幼时候的保成,哦,保成就是你二伯,从小就听?话懂事,勤奋好学,就连当初俄国有使臣来访,见到弘皙也是赞不绝口……朕时常说,唯有弘皙最像保成的。” 爱屋及乌,他最爱的儿子是老?二,原先最喜欢的孙子自是老?二的儿子。 或许连皇上自己都没意识到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弘昼却是听?出皇上言语中的怅然来:“皇玛法,您是不是很?想念二伯?” 皇上一愣。 自他前些日子在朝堂之上狠狠将老?三训斥一顿后,再无人敢在他面?前提起老?二来。 弘昼却道:“皇玛法,我知道您肯定很?想念二伯的,喜不喜欢一个人,嘴巴可以说谎,但?眼神却骗不了人的,您说起二伯时,眼里好像在发光。” “所以我觉得?您肯定是很?喜欢二伯的,既然您想念他,您为什么不去看?看?他?” “二伯虽然已经是大人了,可他永远都是您的孩子啊,就算他犯了错,也是您的孩子啊……” 皇上再次一愣。 无人敢在他跟前说起“子不教父之过”之类的话,但?他心里却清楚,老?二变成今日这般模样,他也难辞其咎。 正是因此,自老?二再次被?废后,他再没去过咸安宫一次,爱之深,则责之切,当年这个儿子是多么优秀啊,如今变成这个样子,他不想看?,也不敢看?。 接下来,皇上的话则少了许多,就连回去躺在床上,脑海中翻来覆去也想着弘昼的话:“就算是他犯了错,也是您的孩子啊!” 接下来一宿,皇上都睡得?不踏实?。 他一会梦见孝懿皇后临终前,一会又?梦见老?二小时候,一会又?梦见老?二在营帐门口对他鬼鬼祟祟,几欲行刺……最后,他是从噩梦中惊醒过来的,接下来再未睡着。 倒是弘昼这一夜睡得?香甜,临睡之前还同瓜尔佳嬷嬷显摆道:“嬷嬷,您知道吗?今日我问皇玛法,若是我和弘皙堂兄都掉到水里,皇玛法会先救谁。” 说到这儿,他一张小脸上满是得?意之色,笑的眼睛都快看?不见了:“皇玛法说他先救我。” “虽说弘皙堂兄会游水,可我想,就算按弘皙堂兄不会游水,皇玛法也会先救我的,对不对?” 瓜尔佳嬷嬷也瞧出了弘昼今儿一整日是心不在焉,如今听?闻他说这话,瞬间是全明白了,知道这孩子定是吃起弘皙的醋来。 当即她点了点头?,笑道:“是了。” “五阿哥,如今时候不早了,你早些睡吧。” 可内心巨大的喜悦冲击的弘昼半点睡意都没有,喋喋不休道:“可是嬷嬷,我睡不着!” 说着,他更是道:“嬷嬷,您说十二叔明日还会不会来给皇玛法请安?若是他明日还来,我就好好与他赔个不是。” “我更要与他说,就算他膝下没有孩子也不必伤心难过,以后他可以把我当成他的孩子。”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句话额娘教过我的,十二叔对我好,我也要对十二叔好。” 瓜尔佳嬷嬷见状,脸上难得?露出些许笑容来,替弘昼用掖好被?角,道:“我就知道咱们五阿哥是个好孩子。” “好了,时候不早了,快睡吧。” 弘昼乖乖点了点头?。 如今他虽正高兴,可今儿他这小脑袋瓜子想了整整大半日,着实?有些累,在床上打了几个滚,就呼呼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起来,弘昼更是精神百倍。 他刚走出屋子,就见着一众皇子前来给皇上请安。 如今皇上的“病”好了许多,这些皇子们自然是要一日不辍的过来请安。 弘昼一眼就看?到了其中身?着青衫的老?十二,当即就旁若无人挥舞起短胖的胳膊,嚷嚷道:“十二叔!” 这话说完,他就是迈着小短腿哼哧哼哧跑了过去,一把就将老?十二抱住。 别看?他身?形圆润,人矮腿短,可经常犯错,偷溜经验丰富的缘故,速度很?快。 老?十二微微愣神,他尚未见过如此自来熟的孩子,要知道昨日他们也就相?处了不到两个时辰而已。 可老?十二看?到弘昼就想起早夭的弘是,亲昵摸了摸他的头?,含笑道:“弘昼,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弘昼笑眯眯道:“因为我昨日睡得?好,所以今日就起的早。” “十二叔,你是来给皇玛法请安的吗?” 说着,他就牵着老?十二的手道:“十二叔,你过来,我有悄悄话和您说了。” 他这话音刚落下,站在老?十二身?旁的老?九就冷哼一声,道:“弘昼,有什么话非得?与你十二叔说?难道就不能与我们这些当叔叔的说一说?” 弘昼这才留意到这老?九和老?十也过来了。 对于老?九,他虽见面?不多,却并不喜欢这人,这人虽与老?五一样从宜妃娘娘肚子里出来,但?比起憨厚本分的老?五,不仅继承了宜妃娘娘的嚣张跋扈,更是一肚子坏水。 弘昼忙上前给老?九老?十请安:“九叔。” “十叔。” 老?十虽鲁莽,却也不会与一个孩子过不去,点头?答应了一声。 老?九却是得?理不饶人起来:“弘昼,你到底有什么话要和你十二叔说?” 昨日他听?说宜妃娘娘身?子不适,专程进?宫了一趟,一进?宫这才知道额娘是被?弘昼气病的,更是听?额娘说弘昼这小崽子仗着皇上的宠爱没将她放在眼里,便有心替宜妃娘娘出一出气。 弘昼眨巴着大眼睛看?向他道:“九叔,难道您不知道什么叫悄悄话吗?悄悄话就是只能我说给十二叔听?,是不能说给您听?的。” 老?九阴沉沉一笑,冷声道:“原来你这是把我当外人啊!” “是啊!”弘昼点点头?,这小眼神要多真挚就有多真挚,正色道:“我和我阿玛,哥哥他们才是一家人,您自然是外人啊!” 老?九被?他这话哽的说不出话来。 老?十却被?弘昼逗的直笑,直到老?九那不悦的眼神扫过来,他脸上的笑却也没忍住,道:“九哥,这孩子有点意外,怪不得?皇阿玛喜欢他。” 一般人都讲究面?子,不肯将关系闹的太僵。 可对小弘昼而言,面?子这等东西是虚无缥缈的,他才不在意。 老?九冷冷一哂,低头?看?向弘昼,逼问道:“若是我非要知道了?” 这人可真是一点道理都不讲,难怪和宜妃娘娘是母子! 弘昼向来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当即梗着脖子道:“九叔,您怎么一点道理都不讲?我都说了,我与十二叔说的是悄悄话。” “您非得?要知道,那是您的事儿,反正我是不会说的。” 他眼瞅着老?九牢牢挡在他跟前,没好气道:“若是实?在不行,那我只能去请皇玛法评评理。” 不管何时何地?,将皇上一搬出来总是好使的。 老?九脸色阴沉沉的让开,只能眼睁睁看?着弘昼拉着老?十二的手走到一旁,最后他几乎是咬牙切齿道:“这个小崽子,真是仗着皇阿玛宠他张狂的没边了。” 老?十却觉得?弘昼还是挺可爱的,在一旁劝道:“九哥,你和一个小孩子计较什么?” 话虽如此,可老?九还是将这笔账记在了心里。 另一边弘昼拉着老?十二走到角落,这才松手。 老?十二十哭笑不得?:“弘昼,你有什么悄悄话要与我说?我还赶着给皇阿玛请安了。” 弘昼正色道:“十二叔,昨日时间匆忙,我还没来得?及与您郑重道歉了。” “昨日都是我不好,您莫要伤心,也别难过。” 说着,他更是道:“您膝下虽没孩子,可以后可以将我当成您的儿子,以后若无人陪您说话,您来找我就好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还将自己那肥壮的小胸脯拍的砰砰直响,掷地?有声道:“我虽是个小孩子,可有些时候说话还是算数的。” 还算他心里有点数,知道自己更多时候说话是不算数的,比如与四爷保证以后再不犯错,比如与四爷保证以后会好好念书。 老?十二被?他逗的直笑。 昨日回去之后他的确很?是思念弘是,却更是知道弘是已亡,他再伤心难过也无用,如今看?着活泼可爱的弘昼,含笑道:“好,我记下你这话了。” 弘昼也重重点了点头?,牵着老?十二的手,打算去见皇上。 只是他们刚走到寝殿门口,就听?见魏珠含笑道:“……昨夜里皇上没有睡好,今日起身?时皇上的病情像是又?严重了,不便见你们,几位爷请回吧。” 老?九一贯擅长做些面?子上的功夫活,扬声道:“不是说皇玛法的病好些了?这又?是怎么了?” 魏珠低声道:“奴才不知。” 老?九便闹着要进?去探望皇上,这话说的,好像一众皇子中就他最孝顺似的。 其实?他这话也就是说说而已,也知道魏珠不会叫他进?去了,就差对魏珠直说——看?,我就是皇阿玛最孝顺的儿子,等着皇阿玛醒来之后,你一定要将这事儿告诉皇阿玛。 到了最后,老?九等人就走了。 弘昼却站在原地?,等着他们都走远了这才道:“魏公?公?,皇玛法昨夜里没睡好吗?可是皇玛法昨天晚上陪我去散步,所以才没睡好的吗?” 魏珠见多了这等年纪的小娃娃,却觉得?紫禁城上下,却再也挑不出第二个像弘昼这样可爱的孩子,强忍住捏捏他胖乎乎脸的冲动,耐着性子解答道:“五阿哥多虑了,皇上从前看?折子看?到深夜也是常有的事儿,想必是如今换季,所以有些没睡好。” “您别担心,太医方才已为皇上开了安神汤服下,等着皇上睡一觉起来就好了。” 说着,他更是道:“不如五阿哥您晚些时候再来看?皇上吧。” 只是叫魏珠万万没想到的是,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弘昼又?过来了,他两只手,一手拿着个豆沙包,坐在台阶上吃的又?香又?甜。 魏珠迟疑道:“五阿哥,您这是做什么?” 弘昼咬了口豆沙包,只觉得?御膳房不愧是御膳房,这里头?的豆沙既细腻又?香甜,而且还一点都不腻,含糊道:“我在这里等皇玛法啊!” 他还是担心皇上的身?子:“虽说皇玛法从前经常晚睡,可昨夜哪里能和从前相?比较?这些日子,皇玛法正病着了!” “而且如今虽到了春天,晚上的风还是有些凉的。” “魏公?公?,你别管我,我就在这里等着皇玛法就是了。” 魏珠心里一动。 他也是进?宫几十年的人了,见惯人情冷暖,谁人是真孝顺,谁人又?是假孝顺,他还是分辨出来的,劝了弘昼几句,叫弘昼先回去将早饭吃了,可弘昼说什么都不肯回去,更是言之凿凿道:“我回去了也会担心皇玛法的,还不如就在这里等着安心些。” 魏珠便不好再劝。 弘昼向来有自娱自乐的本事,如今吃完豆沙包,一个人玩树叶都玩的起劲极了,连皇上何时过来都不知道。 眼瞅着有个阴影投射下来,弘昼下意识抬头?一看?,欣喜道:“皇玛法,您醒啦?” 即便睡了一觉,可皇上到底年纪大了,精神不如寻常,点头?道:“朕听?魏珠说你连早饭没用完就过来了?” 弘昼嘿嘿一笑:“我担心您了。” 说着,他微微皱眉道:“皇玛法,您脸色还是不大好看?,您为什么不继续在床上躺着?” 他见皇上穿戴整齐,好奇道:“皇玛法,您这是要去哪里?” 皇上这是打算去咸安宫一趟,如今对上弘昼那双关切的眸子,道:“朕要去瞧瞧你二伯,你可想跟着朕一起去?” 弘昼想也不想就点头?道:“好啊。” 他熟稔牵上皇上的手,又?开始絮絮叨叨起来:“皇玛法,我长这么大,还没有见过二伯了。” “皇玛法,咸安宫在哪里啊?咱们要走多远啊?” “皇玛法,您早上用过早膳没?人生病了就要多吃些东西才是,只有吃饱了,身?子才能快些好!” …… 皇上心里原本是有几分忐忑的,可与弘昼这般闲言一二,那颗心就渐渐归于平静。 是啊,总要过来一趟的。 说到底老?二也是他最疼爱的孩子,若老?二能够迷途知返,虽说他并不可能再将老?二复立为太子,却顾念从前的父子情谊,逢年过节时允老?二参加宫中宴会,出来走动一二,若不然……以后老?二就一辈子待在咸安宫好了。 皇上一贯是个杀伐果断的性子,可唯独对上老?二,他几次都于心不忍。 皇上很?快带着弘昼到了西华门,魏珠连忙差小太监前去禀告一声,可皇上却挥挥手道:“不必禀告,朕直接过去。” 魏珠连声应是。 皇上甚至叫魏珠等人也不必跟着。 随着咸安宫宫门“吱呀”一声开启,皇上便带着弘昼走了进?去。 一进?去,弘昼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怎么说了,咸安宫虽仍位于紫禁城之内,但?弘昼一走进?来,就感觉到阴沉沉的,仔细一看?,他这才发现,咸安宫内虽宫女?太监不少,但?一个个面?上却满是灰败之色,明明都是一二十岁年纪的人,面?容却如百岁老?人一样。 这些人见到皇上面?上无惊无喜,上前请安后则退了下去。 皇上找了个小太监问道:“保成身?在何处?” 小太监恭敬道:“回皇上的话,二爷正在书房。” 如今老?二已被?废,皇上并未下令将他封为王爷,贝勒或贝子,故而咸安宫的人便以“二爷”称呼老?二。 皇上点点头?,带着弘昼直奔书房而去。 弘昼明显发现,皇上一进?咸安宫后心情就明显低落下来,话少了不少,更是神色紧绷。 弘昼紧紧攥着皇上的手,轻声道:“皇玛法,我陪着您了。” 所以,您别不高兴。 皇上微微颔首。 两人很?快就进?了书房院子,一进?去,率先看?到了廊下堆着数十坛酒,院子里更是四处可见呕吐物及摔碎的酒坛子。 老?二虽被?幽禁,却仍是孝懿皇后所出,皇上即便看?在孝懿皇后的面?上也不会委屈了他的吃穿用度,只交代下去,老?二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喝什么喝什么……不得?苛责。 弘昼瞧见这一幕,只觉得?院子里污秽不堪,下意识看?了皇上一眼,却见着皇上面?色如常,想必是在他的意料之中。 皇上走上台阶,将门推开,只见老?二衣衫不整躺在炕上,屋内更是酒坛子洒落一地?。 皇上还没来得?及说话,一个酒坛子就砸了过来,随着酒坛子“哐当”落地?发出一声巨响,老?二那不悦的声音就嚷嚷起来:“下贱东西,我不是说了没有我的吩咐谁都不能进?来吗?你们一个个是聋了不成?” “我告诉你们,我虽不是太子,却也是中宫皇后所出的嫡子,身?份尊贵,信不信我杀了你们!” 大白天的,他喝的是酩酊大醉,说话都有些大舌头?。 好在他喝醉了酒,力气并不大,那酒坛子在离皇上还有七八步远的距离就落了地?。 皇上没有说话。 别说皇上,就连弘昼看?到这样一幕都觉得?心痛,纵然无人在他跟前提起过废太子,但?他也知道历史上的二伯也曾颇受皇上器重,文韬武略样样出众,如今,竟变成了这个样子? 躺在炕上的老?二喝了一口酒,好一会没听?到门口有人说话,这才朝门口扫了一眼。 第一眼看?过去时,他只以为自己看?错了。 他又?看?了一眼,却是自顾自笑了起来:“我当是谁来了,原来是皇阿玛您来了啊!” 说话时,他更是晃晃悠悠站了起来,连走路都有些蹒跚:“您说您也是的,您过来怎么不差人说一声?这样儿臣也好去接您啊!” 他本就喝醉了,屋子里酒坛子又?多,一个不小心就绊倒了,摔的他一个闷哼,索性就在原地?躺了下来,是“哎呦哎呦”直叫唤。 皇上依旧没有接话,只微微叹了口气。 老?二躺在地?下叫唤了几声,很?快就缓过神来,蹒跚趴了起来,更是看?向皇上道:“皇阿玛,您……您别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好像对我很?失望似的,从您将我废掉之后,您不就已经对我失望透顶了吗?何必又?用这样的眼神羞辱我?” 说着,他更是摇摇晃晃朝皇上走来,声音渐渐拔高起来:“我知道,许久之前您就对我不满意了,觉得?我惦记您那位置。” “可天底下,哪里有人不想当皇上?您去问问,有这样的人吗?” “说什么我意图不轨,说什么我勾结权臣,我,我是太子!是大清未来的皇上!难不成与臣子们有些来往都不行吗?” “您就这样防备着我吗?” “皇阿玛,我是您的儿子,我不是贼人!” 因声音太大,再加上饮酒过度的缘故,他的整张脸浮现出酡红,瞧着有几分吓人。 眼瞅着他离皇上越来越近,弘昼想也不想,下意识就护在皇上身?前,厉声道:“二伯,您要做什么!” 皇上与老?二四目相?对,面?色平静,平静的有几分可怕,淡淡道:“弘昼,你让开!” 弘昼低声道:“皇玛法……” 皇上扫了他一眼,道:“你让开,你去门口等着朕,当心伤着你了。” 弘昼乖乖让开,可他却并不敢出去,仍站在皇上身?侧,甚至已经想好了,若眼前这人敢意图不轨,他就拿起地?下的碎瓷片来保护皇上。 老?二看?了看?皇上,又?看?了看?小豆丁·弘昼,兀自笑了起来:“皇阿玛,您怎么不说话?今日您带着这小崽子来咸安宫,是打算告诉我,说您打算将这小崽子立为太子,叫我死?了这条心吗?” “我告诉您,我不想当太子,我不想当您的儿子……这破位置,我不稀罕了。” “我每日就在这咸安宫内喝喝酒,真是快活似神仙啊!” 他虽喝醉了,却并不是醉的十分厉害,并不敢真的对皇上做些什么。 皇上看?着他的眼睛,不急不缓道:“保成,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一并说出来,朕听?着了。” 都说知子莫若父,可当儿子的也是了解父亲的,旁的皇子兴许对皇上的性子知道的并不清楚,但?从小跟在皇上身?边长大的老?二是知道的。 自他被?软禁后,他一直与老?三暗中来往,仍想着皇上看?在故去皇额娘的面?子上再将他立为太子,所以即便在咸安宫内,他仍是勤勉上进?,日日读书写字,教导孩子,为的就是叫皇上看?看?他本性并不坏。 可随着老?三被?皇上狠狠斥责,继而软禁起来,他知道,他这辈子都不会再被?立为太子。 他索性破罐子破摔,活生生打死?了一个宫女?。 皇上依旧没有反应。 这事儿是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知道,皇上已放弃了他这个儿子。 从此之后,他便日日与酒相?伴,自暴自弃起来。 如今他与皇上四目相?对,是第一次在皇上眼睛里看?到淡漠,好像他与皇上半点关系都没有,当即多日挤压的委屈和怒气是宣泄而出:“我知道,您是看?在故去皇额娘的面?子上才会立我为太子的,那时候我尚在襁褓之中,您有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当太子?从一开始,我就没得?选啊!” “后来,您口口声声教导我要友爱兄弟,我照着您的话去做,可您了,您明知道他们心怀不轨,却还是抬举他们。” “您说说,若换成您,您难道会坐以待毙?我是人,不是您驯养的动物,更不是提线木偶,我也有我的想法啊,可您从小到大都要我按着您说的做……” 说到最后,他已是眼泪鼻涕乱飞。 这下可害的弘昼一心二用起来,既担心老?二一时冲动伤了皇上,又?担心老?二的鼻涕眼泪飞到自己身?上。 今日他可穿着耿格格给他做的新衣裳了! 老?二不知道说了多久,恨不得?将从小到大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都道出来,一直到他说累了,这才停了下来。 皇上心里是说不出的失望,淡淡开口道:“保成,你可还记得?,今日是你的生辰?如今你落得?这般境地?,你怕早已忘了你的生辰,可朕并没有忘记。” “从小到大,且不说你的生辰,但?凡涉及到你的事情,朕从来都不会忘。” “再说从前种种已没了意义?,朕自诩对你问心无愧,唯一对不起的便是你故去的皇额娘,如今你成了这个样子,你皇额娘若泉下有知,不知道该多伤心……” 顿了顿,他长长叹了口气,继续道:“你说从一开始你就不愿当太子,那你可有与朕说过?若你说了,你觉得?朕会勉强你?” “保成啊,世事两难全,你既想享受权力带来的荣耀,就要忍受权力所带来的束缚,你是这也想要,那也想要……到了最后,却是什么都没有。” “朕年纪大了,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昨夜梦到了你皇额娘,就当是替你皇额娘见你最后一面?。” 见到老?二这一面?,他也就彻底死?心了,当初那个被?他捧在掌心长大的保成再也不会有了:“朕走了,你好自为之吧。” 这话说完,他就牵上弘昼的手,转身?就往外走。 皇上的步子仍不算快,却一步一步走的极坚决。 弘昼几次张嘴,可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他能感受到皇上的伤心,可如今他能做的只能陪在皇上身?边。 很?快,弘昼就听?到身?后传来老?二那压抑的啜泣声,继而那啜泣声是越来越大,到了最后变成了嚎啕大哭。 男子轻易不落泪,除非到了伤心处。 想必他这位二伯也知道从今以后自己与皇上之间的父子情断了。 皇上却是头?也未回。 一直到回到乾清宫,皇上都再未说一句话。 魏珠跟随皇上多年,知道皇上的性子,待皇上一回去就将皇上扶到床上歇着。 皇上摆摆手叫魏珠下去,看?向一直寸步不离守着他的弘昼,苦笑一声道:“今日你可是吓到了?朕就不该带你去咸安宫的。” 弘昼正色道:“皇玛法,我不怕的。” 迟疑片刻,他低声道:“倒是您,您可是很?难过?您别难过,我会一直陪在您身?边的。” 皇上颔首道:“朕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只是现在朕累了,想要歇一歇,你出去玩一会好不好?” 弘昼乖乖点了点头?,道:“那皇玛法,您好好歇着。” 他刚起身?,正欲离开时,就听?到皇上开口道:“弘昼,今日朕和老?二说的话,你不能对外说,知道吗?” 弘昼再次点了点头?:“皇玛法,您放心,我不会说的。” 说着,他更是举起胖乎乎的小手来:“我对天发誓,我一定保守这个秘密,就是对着阿玛,对着额娘和哥哥他们,我都不会说的。” “若是我撒谎,就……就要我一辈子都吃不到好吃的!” 皇上瞧见他这般煞有其事的样子,脸上总算有了些笑意。 当天晚上,皇上就病了。 这次,皇上是真的病了。 先前的病是他装的,为的是试一试一众皇子的反应和态度,但?从咸安宫出来后,他面?上虽未有什么变化,可心里又?怎会不伤心不难过,到了傍晚就一声接一声咳嗽,到了夜里就发热起来。 等着弘昼起来后,很?快就知道这件事。 顿时他连早饭都顾不上,撒丫子赶了过去。 他到了乾清宫寝殿门口时,发现四爷等人一众皇子都来了,不光皇子们候在门口,还有七八个太医也等在门口。 老?九的声音最大,情绪也最为激动,嚷嚷道:“……四哥,你说你也是的,皇阿玛生病,你还将弘昼送进?宫做什么?你这儿子是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说着,他的声音是愈发大了,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明明前两日皇阿玛的身?子已经快好了,弘昼一来,活生生将皇阿玛又?气病了!” “四哥,平素你瞧着是个知道分寸的,这次怎么就糊涂起来?” 他这话虽说的委婉,却也叫众人听?出些不对劲了,想着四爷不顾皇上龙体安康是其一,有心借弘昼争宠是其二。 他是坚定不移的拥护老?八的,如今老?二被?再立太子机会渺茫,他高兴之余,可看?谁都觉得?对方像盯着皇位似的。 偏偏一众皇子中也有几个是真孝顺的,一听?这话连连附和。 四爷一贯毫无波澜的面?上浮现几分怒色来,正色道:“九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也不是小孩了,该知道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 “知道内情的清楚是皇阿玛本就抱恙在身?,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弘昼惹得?皇阿玛生病了。” “弘昼如今尚不足四岁,九弟,你也是当阿玛的人,应该也知道这样一顶帽子扣下来,弘昼这辈子怕是都完了!” 老?九却是冷哼一声,没好气道:“四哥,方才我可是哪句话说错了?虽说皇阿玛喜欢弘昼,想要将弘昼接进?宫,你也得?分个轻重缓急才是,这时候也能任由着皇阿玛的性子来吗?” 四爷正欲说话时,谁知道人群中的老?十二却开口道:“九哥,你这话说的,实?在是冤枉四哥了。” “皇阿玛的性子咱们都清楚,但?凡他老?人家决定的事情,断然没有转圜的余地?,你怎么四哥没有劝皇阿玛?” 说着,他淡淡笑了笑,仍是和煦模样:“咱们这些兄弟谁不知道四哥一贯不争不抢,又?是孝顺,四哥怎会不劝皇阿玛?” 他这话一出,人群中又?有几人附和起来。 四爷微微皱了皱眉,不知道老?十二突然为自己说话到底是为了哪般,老?十二一贯独来独往惯了的,从前与他更是半点交情都没有,怎么突然替自己说话起来? 老?九随了宜妃娘娘那牙尖嘴利的性子,正欲说话时,弘昼就扬声走了过来:“阿玛,您来了!” 弘昼旁若无人穿过人群,径直从老?九脚下踩了过去,走到四爷身?边,道:“阿玛,我听?说皇玛法病了,皇玛法……他还好吗?” 四爷摇摇头?,道:“还不知道了,院正带了几个太医进?去,一直没有出来……” 他们这些皇子夜半就接到消息,匆匆进?宫,如今已足足等了一个时辰。 这几年来,皇上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他们怕是凶多吉少。 弘昼面?上皆是担忧之色。 偏偏老?九又?在一旁喋喋不休:“弘昼,可是你将皇阿玛惹生病了?” 说着,他更是道:“我听?说昨日你与皇阿玛一起去了咸安宫?好端端的,皇阿玛这病怎么就严重了?” 他大概猜到皇上病情突然恶化是与老?二有关,可不管是乾清宫的消息,还是咸安宫的消息,他都打听?不到,也不敢打听?。 故而如今他便以“孝”之名来诈一诈弘昼。 四爷也清楚其中的猫腻,还未来得?及开口,弘昼就冷哼一声:“九叔,您怎么知道皇玛法昨日带着我去了咸安宫?您莫不是派人盯着皇玛法吧?” 这样一顶帽子扣下来,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老?九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认,忙道:“自然不是,我,我是听?别人说的。” 说着,他更是步步紧逼道:“昨日在咸安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你若是不说清楚,我们哪里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太医又?怎么好对症下药?” 弘昼正色道:“九叔,昨日我就答应了皇玛法,不能将这事儿告诉别人的。” 他似知道一众皇子们心思似的,又?添了一句:“就算对着阿玛,我也不会说的。” 老?九却不会相?信他这话,没好气道:“话虽如此,可昨日你还与我说你与四哥才是一家人,这一家人关起门来什么话不能说?你的话,我可不信!” 他越说是越起劲,扬声道:“我并非窥探皇阿玛行踪,实?在是担心皇阿玛身?子。” “自我知道皇阿玛病了,整日是吃不好睡不好的,日日担心皇阿玛的身?体,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弘昼看?着他,只觉得?他这人忒讨厌了些。 但?架不住今日除去一些“养病中”的皇子,其余的皇子都悉数到场,他若是什么都不说,难保会落人话柄,当即是灵机一动,附和道:“九叔,您可真孝顺了!” 说着,他更是迟疑道:“既然如此,我就将昨日之事告诉您吧。” 他这话一出,四爷就连忙开口道:“弘昼!” 即便四爷不知道昨日咸安宫内到底发生什么,可从皇上身?体状况来看?,是绝非小事,昨日皇上将弘昼带进?宫是因为相?信弘昼,若真将这事儿告诉老?九,岂不是老?八,老?十等人都知道了? 四爷是知道皇上在他们中间安插了眼线,更怕皇上因这事儿厌弃弘昼。 弘昼却道:“阿玛,您别担心,九叔这样孝顺的一个人,定不会对外说的。” “我听?皇玛法说了,皇玛法生病的时候,九叔送来了很?长很?长的一根人参,九叔只是关心皇玛法的身?体……” 说着,他也不看?四爷,便对着老?九道:“九叔,你蹲下来,我悄悄和你说。” 老?九依言蹲了下来。 弘昼靠近他耳畔,耳语道:“九叔,您今天早上是不是吃的韭菜包子?您牙上有一根韭菜了!” 老?九面?色一惊,下意识捂住嘴巴。 弘昼又?道:“您是不是想知道昨日在咸安宫发生了什么?我告诉您,昨日在咸安宫,皇玛法对二伯说……您是不是想知道皇玛法对二伯说了什么?说的是……” “嘿嘿,我就不告诉您!” “您若真想知道,有本事待会儿皇玛法醒了去问皇玛法啊?” “呵,我告诉您,我只是小,又?不是傻,我答应了皇玛法的事情一定会做到的。” “若是皇玛法知道我将这事儿说给您听?,肯定会不高兴的。” “或者您实?在想知道,大可以与皇玛法说将您也关到咸安宫去,这下您不光可以与二伯作?伴,也能知道昨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您说是不是?” …… 他们俩说悄悄话时,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们俩身?上,只见老?九面?上神色先是惊再是好奇,最后更是怒,所有人的八卦之魂都被?点燃,恨不得?凑上去也听?一听?才是。 到了最后,弘昼笑着扬声道:“九叔,我都说啦!” 老?九这才察觉到自己上当了,站直身?子,没好气道:“你这小崽子,你看?我不揍你!” 说着,他更是对着众人道:“你们别听?他胡说,这小崽子狡猾得?很?,他,他……方才什么都没说。” 若旁人说这话,兴许还有人信,但?老?九在一众皇子中聪明奸诈是出了名的,当即就有人出声道:“九哥,你大可不必如此,若是方才弘昼什么都没说,你脸上为何那样的表情?你就放心吧,没谁追着你问昨日之事!” 老?九万万没想到自己聪明一世,如今却是阴沟里翻了船,着了这小兔崽子的道儿,他刚张口打算辩解几句,魏珠就出来说皇上醒了。 顿时,众人齐齐往里走,却也不耽搁大家用那鄙夷的眼神扫向老?九。 老?九气的脸色都变了,越想心里越不是个滋味,还是想说上几句。 就在这时,弘昼指了指自己的嘴巴,以口型道:“九叔,注意您牙上的韭菜!” 老?九再次下意识捂上嘴。 这下别说众人愈发笃定老?九知道内情却是故意不说,要不然他怎么与弘昼一来一往打起哑谜来?可见是两人在暗中互通消息! 就连向来跟在老?八,老?九屁股后面?的老?十都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九哥,这话你不与别人说,待会儿与我说一说。” 老?九横扫他一眼,没好气道:“我是真不知道!” “那小兔崽子没告诉我!” “怎么,如今连你也选择相?信那小兔崽子,不相?信我?” 老?十却是一副“我都懂”的表情,凑近他耳畔道:“九哥,你这骗人的功夫是愈发炉火纯青了,差点连我都骗过去了!” “你若再说这样的话话就有些过了,咱们兄弟之间是什么关系,难不成你连我都信不过?” 50-60 第 51 章 老九恨的是牙痒痒, 可偏偏如今身在乾清宫,皇上又醒了过来,有些话不好细说。 他眼瞅着老十走了进去,像想起什么似的, 拽了他?一把:“你看看, 我牙上可?有韭菜?” 老十仔细看了看, 摇头道:“没有了。” 老九心中狐疑, 想着弘昼那小崽子怎么知道他吃了韭菜包子的? 下一刻,老十就为他?解惑起来, 低声?道:“不过九哥,你一说话嘴里就一股子韭菜味儿, 方才你可?是又吃韭菜包子了?我就不懂了,咱们可?是皇子, 什么好东西没有,你怎么就偏好这一口?” “平素在自己?府上也就罢了,可?今儿在乾清宫……你还是收敛些,再不济去?漱个口,若是叫皇阿玛闻到?了, 只怕不大好。” 他?们夜半接到?皇上病重的消息就匆匆赶了过来, 一众皇子皆守在乾清宫, 若叫旁人知?道老九还有心情吃什么韭菜包子,一个不孝的罪名是跑不了的。 老九心中了然?, 敢情弘昼这小?崽子是闻到?他?嘴里有味才如此说的? 他?只觉得憋屈的很?,大晚上的突然?进宫, 就这样干守着实在难熬, 方才借如厕名义偷偷吃了两?个韭菜包子,没想到?却坏了大事儿。 但在他?看来, 包子是好包子,弘昼那小?崽子却是个坏胚子。 他?在心里骂骂咧咧的漱口去?了。 *** 弘昼跟在四?爷身后步入寝殿内,几位太医刚为皇上施过针,正在一旁收拾东西,而躺在龙床上的皇上却是面色苍白,不过是短短一夜的时间,就像是老了五六岁似的。 在场就没有傻的,当即一众皇子是心知?肚明,心里更是忍不住腹诽起来。 皇阿玛不会真的不行了吧? 在他?们的印象中,皇上一向是能文能武,几次御驾亲征,原先年轻时训斥他?们这些当儿子的更是中气十足,如今却是病来如山倒,养了好些日子,这病刚有起色,见了老二一次,怎就病成这个样子? 四?爷心里也是不安。 他?虽担心皇上不假,可?心里隐隐也是有些担心的——若按照这般局势,皇上突然?驾崩,皇位十有八九会落在老八头上。 不过这个念头是一闪而过,作为一众皇子中年纪最大的,四?爷恭声?上前:“皇阿玛,您没事儿吧?” 皇上瞧着儿子们齐刷刷站在自己?跟前,面上或真心或假意,却都露出关切之色来。 他?摆摆手,虚弱道:“朕没事儿。” 说着,他?更是道:“方才朕已听魏珠说了,你们昨夜都来了,朕得的又不是什么大病,何须如此兴师动众?不知?道的还以为朕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了,好了,你们都下去?吧。” 人在病中都容易胡思乱想,皇上也是如此,他?只觉自己?心里像有一扇明镜似的,照出了每个人的小?心思。 四?爷等人也听出皇上言语中的不善,想着天子已老,就怕他?们过分担心皇上的身体,他?们越是如此,就越是提醒皇上他?已经老了。 四?爷便道:“那皇阿玛您好生歇着,儿臣们明日再来看您……” 只是他?这话还没说完,门外的老九就冲了进来,步履踉跄,声?音高昂,更是眼眶泛泪,一进来就道:“皇阿玛,您身子如何了?可?真是叫儿臣担心坏了……” 顿时,寝殿内只听得到?他?那悲痛的啜泣声?。 弘昼惊呆了。 他?只觉得自己?这位九叔真真是有两?副面孔,方才对着自己?,对着四?爷他?们是重拳出击,到?了皇上跟前就装的像无辜的小?白兔似的。 可?如今皇上心情不善,老九装了也是白装。 皇上扫了他?一眼,不悦道:“你哭什么哭?不知?道的还以为朕死了了!” 老九惶恐,顿时跪地连连道:“皇阿玛,您怎么能说这样的话?您定会长命百岁的……” 他?越是如此,心情不善的皇上就越是反感。 一旁的老十一个劲儿冲他?使眼色,只可?惜,他?与老九一个太蠢笨,一个太狡黠,两?人不是一个频道上的,两?人眉来眼去?对视了许久,却是鸡同鸭讲。 四?爷是看戏不怕台高,自不会多言。 到?了最后,皇上皱了皱眉道:“好了,你们都下去?吧。” 可?怜小?弘昼跟在四?爷身后巴巴进来,如今提溜转了一圈又恋恋不舍出去?。 他?虽顽劣,却也分得清轻重缓急的,知?道这时候皇上病了且心情不好,自不会胡闹。 谁知?弘昼刚走了没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皇上的声?音:“弘昼留下来陪朕说说话吧。” 弘昼面色一喜,顶着众人欣羡且不解的目光乖乖回到?皇上床边,等着众人都走了之后,才轻声?道:“皇玛法?,您好些了吗?” “您饿不饿,想不想吃东西?” 皇上摇摇头,面上总算露出几分笑意来:“朕不饿。” “昨日之事想必就已经将你吓到?了,今日朕这样一病,只怕你更是吓坏了。” 说着,他?抬起手摸了摸弘昼的小?脑袋瓜子,道:“你了,你可?用过早饭?” 弘昼摇摇头,灵机一动道:“我,我担心您的身子,实在是吃不下。” 他?当然?知?道皇上为何会将他?留下来,寻常孩子碰上昨日加今日这等事儿,不说吓出个好歹来,起码心里也是惴惴不安的,但他?可?不是寻常孩子,如今只拽着皇上的手道:“皇玛法?,不如您陪我一起用饭吧?” “我听瓜尔佳嬷嬷说过,说御膳房做的山药牛肉羹很?好吃,我还没吃过了。” 皇上没什么胃口。 任谁碰上这等事,都不会有胃口的。 可?架不住弘昼像狗皮膏药似的说个不停,一会说一个人吃饭不香,一会说若皇上不用膳,这御膳房送来的菜式不够多,吃起来不过瘾……可?谓是理由颇多,花样百出。 皇上听了直觉好笑,道:“说了这么多,就是想劝朕用早膳是不是?” 弘昼重重点了点头。 一旁的魏珠也忙道:“皇上,您就看在五阿哥一片孝心的份上,多少用些早膳吧!方才几位太医都说了,您得好好修养,若是不吃饭,这龙体哪能早日好转?” 皇上索性就扶着弘昼的手站了起来,“既然?如此,那就传膳吧。” 不一会,早膳就摆了上来,弘昼所?点的山药牛肉羹摆在最显眼处,如今他?已经熟稔帮皇上盛粥起来,更是道:“皇玛法?,瓜尔佳嬷嬷说的没错,这粥看起来可?真好吃,您快趁热吃。” 他?一会又给皇上夹了个虾仁蒸饺,道:“皇玛法?,这蒸饺真好吃,里头的虾是又大又鲜,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蒸饺。” 他?一会更给皇上剥了两?个鹌鹑蛋,道:“皇玛法?,您看我鹌鹑蛋剥的好不好?之前我和额娘在一起时,我们经常比赛剥鹌鹑蛋,鸡蛋之类的,额娘不仅没我剥的快,也没我剥的好。” “您乖乖把鹌鹑蛋吃掉,可?不能浪费我的心血。” …… 他?是花样百出,惹得皇上也不好拒绝,不知?不觉,毫无胃口的皇上却吃的比平日里还要多。 另一边,四?爷等人前脚刚离开乾清宫,后脚老九身边就围了好几个平素与他?关系不错的皇子,一个个皆追问昨日咸安宫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老九只觉得今日真是倒霉透了,没好气道:“欢迎加入企恶裙八刘以七期弎弎零四看更多滋源我都说了我不知?道,你们怎么还追问个不停?若你们真的这么想知?道,不如回乾清宫问皇阿玛好了!” 旁人这才偃旗息鼓,没有追问。 可?这些人却想着,老九向来诡计多端,只怕又在耍诈了。 老九索性便撇开众人,独独与老十走在一起。 两?人刚走没几步,就见着疾步往乾清宫方向走去?的弘皙。 老九不喜欢弘昼是真的,可?不喜欢弘皙更是真的,要知?道当初老二在位时,没少给他?这个弟弟使绊子,就连弘皙这个侄儿也没将他?放在眼里。 当即老九略一沉吟,就迎了上去?:“弘皙,你也进宫了。” 弘皙如今成了亲,不好再像从前一样住在紫禁城里,他?虽是一干皇孙中较为年长的,可?架不住皇上儿子多大,这个成亲赐宅子,那个成亲赐院子,到?了孙子辈,赐下去?的院子就离紫禁城有些距离。 况且一辈管一辈,皇上也不愿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 但这事儿传到?弘皙耳朵里,就不是那么一回事。 弘皙自老三下令被皇上幽禁后,整个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颓废下去?,不仅对宫内宫外之事半点不敢操心,这些日子更是恨不得夹起尾巴做人,生怕皇上的怒火烧到?自己?身上。 可?人顺风顺水,高高在上十几年,一朝跌入泥里,换谁都不甘心的。 从前他?并没有将这个九叔放在眼里,但如今却恭恭敬敬道:“是,九叔。” 他?这般态度,老九很?是受用,颔首道:“你这从小?在皇阿玛身边长大的,就是与那等子小?小?年纪就擅装腔作势的人不一样,这脸上的关心之色是装不出来的。” 说着,他?拍拍弘皙的肩膀:“只是可?惜啊,皇阿玛从前最疼爱的孙儿是你,如今却换成了别人。” “皇阿玛从小?看重你,更是一直以你将皇太孙的标准培养,只是如今,这皇太孙怕是要换人了哟!” 皇太孙? 弘皙深吸一口气,将肺腑里的不甘咽了下去?。 从前别说旁人是这样以为的,就连他?也是这样以为的,如今却只能含笑道:“九叔说笑了。” 他?太清楚老九是什么性子,却还是将这话听到?了心里,只道:“九叔,我还要去?给皇玛法?请安了,就先走了。” 待老九点了点头,他?这才离开。 谁知?他?没走多久,就听到?身后传来老九的戏谑声?:“……老十,你看看,这就叫做落地的凤凰不如鸡,从前多风光的一个人啊,如今皇阿玛病了到?了这时候才知?道,啧啧,真是叫人唏嘘啊!” 听到?这话,弘皙的拳头捏的紧紧地,却是深吸一口气后神色如常去?了乾清宫。 他?时时刻刻记得额娘李佳侧福晋与他?说的话——弘皙,额娘只怕这辈子就要与你阿玛关在咸安宫了,这辈子怕是再无出头之日,但你不一样,你是皇上最疼爱的孙儿,皇上如今年纪大了,太子之位不会空悬太久,虽说你的那些叔叔们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但从古至今,却也不是没有立过皇太孙的先例,额娘等着你,等着你将我们都救出去?!额娘就只能指望你了! 所?以弘皙一直表现的十分乖顺,不争不抢,即便自己?的亲事一直没有敲定,他?也没有因这等事求到?皇上跟前。 对于皇太孙这位置,他?原先不说胜算很?大,可?进了乾清宫,瞧见皇上与弘昼亲亲热热用着早膳,这让他?觉得就算是皇上真立了皇太孙,这位置与他?也没什么关系。 皇上瞧见弘皙请安后呆呆站在一旁,知?道弘皙这几年下来愈发谨慎,并未将昨日之事迁怒于他?身上:“……朕知?道你向来孝顺,你那府邸离紫禁城有些距离,这时候就过来了,想必是一接到?消息就过来了。” “可?用过早饭了?若是没有用,就一同坐下用些吧。” 若换成往日,弘皙定不会答应的,如今他?与皇上的相处模式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可?人呐,都是有好胜心的,他?见着弘昼坐在皇上身边,竟不自觉点点头:“多谢皇玛法?。” 弘昼对弘皙印象并不差,甚至还挺好的,毕竟弘皙一众是他?们这些皇孙的表象。 他?见弘皙束手束脚,再想着皇玛法?说若他?与弘皙落水定救他?,顿时就对弘皙生出“弘皙堂兄好像挺可?怜”的感觉来,不自觉照顾起弘皙来:“弘皙堂兄,你尝尝这个,这个好吃。” “弘皙堂兄,你怎么不吃啊?是不是这些菜不合你胃口,若是你吃不惯,再要御膳房送些吃食过来。” …… 弘皙这一顿饭吃下来是味同嚼蜡,前几日他?还以主人姿态招待弘昼,不曾想这才几日啊,竟风水轮流转起来? 一顿饭吃完,弘皙心里很?不是个滋味,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更是与皇上道:“皇玛法?,孙儿……孙儿有话想和您说。” 他?这话一出,魏珠就极有眼力见的带着屋内伺候的宫女太监们都下去?了。 可?偏偏这时候弘昼正在吃樱/桃,一颗颗樱/桃乃是从烟台送来的,又大又甜,宛如蜜蜡,他?吃的可?忘情了。 弘皙不知?道弘昼是真没听见还是假没听见,眼神下意识落在弘昼面上。 他?这小?动作并没有逃过皇上的眼睛,皇上只淡淡道:“你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了。” 这就是并没有将弘昼当外人的意思。 弘皙心里是愈发苦涩,应了声?是后就跪了下来:“皇玛法?,孙儿听说您昨日去?了咸安宫,是不是……是不是阿玛又惹您生气了?孙儿求您保重龙体,莫要因阿玛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他?如今虽看似与老二划清了界限,但两?人却是父子,如今这话未尝不是没有试探皇上的意思。 皇上淡淡道:“朕没有生你阿玛的气,更不会将他?所?做下的错事迁怒到?你身上。” 他?说这话时就好像在说与自己?不相干的人一般:“以后他?是他?,你是你,你也不必在朕跟前提起他?了。” 弘皙愣了一愣,知?道皇玛法?这是彻底放弃阿玛了,只能应是。 弘昼并不在意弘皙,但却是在意正生着病的皇上的,如今见皇上脸色略有些不好看,便塞了颗樱/桃到?皇上嘴里:“皇玛法?,您尝尝,可?甜了。” 皇上尝了尝,微微颔首道:“是还不错。” 弘皙见状,便道:“皇玛法?您今日说的话孙儿都记下了,孙儿……就不打扰您歇息了。” 皇上称好。 可?他?却是看着弘皙离开的背影良久没有回神,等着他?再一回神时,弘昼正巴巴盯着自己?。 他?不由笑道:“你看着朕做什么?” 弘昼衷心称赞道:“我觉得您是个好皇上,是个好皇阿玛,也是个好皇玛法?。” 说着,他?也不等皇上问询,就自顾自解释道:“您看您,即便每日病着都还不忘批阅奏折,有的时候还会看奏折看到?很?晚。” “您对二伯,对阿玛都还不错,就连对上九叔……嗯,都是个好脾气的,若换成我是您,我肯定是要骂九叔的。” “还有您对我,对弘皙堂兄也都很?好。” 皇上苦笑一声?:“恐怕像你这样想朕的人并不多。” “人都是贪心的,朕给他?们再多,对他?们再好,他?们也是嫌不够。” 就比如老二,就比如老大,就比如如今的弘皙等人。 弘昼对这话是一知?半解,正欲问一问时,后宫大部队就来了。 像德妃娘娘等人都是浸淫后宫的老人儿了,知?道皇上正在养病,若她们一个赶一个的过来定会打扰皇上养病,但不来吧,更是说不过去?,便结伴一起过来。 今日过来的有德妃娘娘,宜妃娘娘,荣妃娘娘,甚至连惠妃娘娘都来了,至于那些说不上名号的妃嫔也有数十个,便是一个个女人不敢多言语打扰皇上养病,可?哪怕一人说上一句,也够热闹的。 弘昼就这样静静坐在皇上身边,鼻尖传来一阵又一阵浓郁的香气,感受耳畔那些女人们叽叽喳喳的,愈发觉得当皇上好累。 他?更是佩服皇上能够面不改色与这十多个女人寒暄,问问德妃娘娘花圃中移过去?的花儿可?都种活了,问问荣妃娘娘的咳疾好了些没……可?谓雨露均沾。 弘昼对皇上很?是崇拜。 他?这崇拜之情如滔滔江山绵延不绝,正畅想来日若自己?娶妻了有人要给自己?送小?妾该怎么回绝时,惠妃娘娘就情不自禁捏了捏他?的小?脸:“这孩子,长得也太好了些,别说皇上喜欢,就连臣妾瞧见了也喜欢。” 如今惠妃娘娘乃四?妃之首,虽说儿子老大因镇魇老二被幽禁,但人活着总不能沉溺过往,如今倒也爱说爱笑。 弘昼笑着喊了声?“惠玛嬷”。 惠妃娘娘是个喜欢孩子的,偏偏打从老大一出生就被抱去?了宫外养着,如今孙儿孙女都被幽禁起来,她想见一面简直是难以上青天,故而就拉着弘昼的小?手絮叨起来:“你如今在乾清宫住的可?还习惯?跟着本宫一起去?延禧宫住些日子好不好?” 她觉得逗弄小?娃娃很?有意思。 弘昼却一本正经道:“多谢惠玛嬷的好意,只是我得陪着皇玛法?了,皇玛法?正在养病,每日无人陪他?说话,多无聊啊。” 谁人是真心喜欢他?,谁人又是做做样子,他?还是分得清楚的,当即就笑道:“等着皇玛法?的病好些了,我就去?给您请安。” 这下惠妃娘娘是更喜欢他?了。 后宫中的女人一向无聊,说来说去?都是那些话,见来见去?都是那些面庞,她们从前就觉得弘昼可?爱,如今便叽叽喳喳将弘昼围了一起,争先恐后逗起弘昼来,“弘昼,你是吃什么长大的?怎么长这么可?爱?” “是啊,雍亲王整日冷着一张脸,怎么就能生出这样可?爱的儿子来?真是稀奇!” “弘昼,你喜不喜欢吃豌豆黄?本宫宫里小?厨房做的豌豆黄可?好吃了,待会儿派人给你送些过来好不好?” …… 这一刻,弘昼只觉得一个女人像五千只鸭子的话真是没说错,如此说来,他?耳边至少围绕着五万只鸭子。 便是聒噪如他?,都有词穷的时候,刚抬头看向这个,正欲答话时,另一个的问题就又抛出来了。 答不完。 真的答不完! 弘昼下意识扫眼看向皇上,只见皇上正坐在炕上喝茶,虽说皇上方才应付起一众妃嫔们来是半点不费劲,可?如今坐在炕上的皇上却也可?见轻松之色。 弘昼懂了。 不是皇上擅长应付这些妃嫔们,而是已习惯应付了这些妃嫔们。 正欲开口与皇上求救的他?想明白这一点,到?了嘴边的话却咽了下去?,想着自己?小?小?年纪就能为皇上分担如此忧愁,只怕整个京城无几人能做到?。 想及此,他?便神色认真回答每一位妃嫔的问题。 众妃嫔瞧他?这般煞有其?事的模样,是愈发喜欢,更是上下其?手来,有人学着惠妃娘娘捏了捏他?的小?脸,惊声?道:“呀,咱们小?弘昼的皮肤可?真好,多嫩啊!” 还有人捏了捏他?的小?胖手,笑道:“你这小?手可?真胖乎。” 还有人摸着弘昼的小?辫子,感叹道:“弘昼小?小?年纪头发就生的如此好,不像我,如今头发都快掉完了!”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渐渐夸得弘昼都有些飘飘然?来,更是正色道:“若是阿玛在这里就好了。” 惠妃娘娘不解道:“弘昼,你这话是从何说起?” 弘昼一字一顿道:“因为阿玛总说我顽皮,若阿玛在这里,就能听到?各位玛嬷夸我的话了,就能叫阿玛知?道是他?看走了眼。” 这话一出,以惠妃娘娘为首等人又笑了起来。 这些妃嫔中,唯有两?人笑不出来。 一人是宜妃娘娘,她前不久就差被弘昼指着鼻子骂是王八。 还有一人则是弘昼的亲玛嬷德妃娘娘,她一向得皇上称赞有加,夸她进退有度,知?分寸,却因弘昼在皇上跟前落了面子,暂且不论?别的,就冲着这一点,她就无论?如何对弘昼喜欢不起来。 等着一众妃嫔离开时,弘昼顿时生出与女人们打交道简直比念书?还累的感慨来。 他?更是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 皇上笑看着他?:“怎么,累着你了?” 弘昼郑重点了点头,好奇道:“皇玛法?,您每日与这么多女人在一起就不累吗?若非今日是您生病了,我肯定要借口溜走的。” 皇上想了想,也是认真回答他?起来:“有的时候累,就比如今日,她们叽叽喳喳凑在一起,朕听着有些头疼。” “可?是朕若在她们跟前流露出半点不耐烦的神色来,她们就会惶恐不安,甚至还会找机会前来请罪,愈发麻烦。” “索性朕就与她们应付着,等她们走了就好了。” 说着,皇上更是笑了笑道:“不过,更多时候朕只是与她们单独相处,她们大多会顺着朕的话往下说,更不会敢像对你一样捏朕的脸的,当皇上除去?能吃到?好吃的,还是有点好处的。” 他?与弘昼相处的时间越长,就越对四?爷放心。 其?实很?多时候,孩子是父母的缩影,他?也能从弘昼身上看到?四?爷的影子。 就比如说方才,他?好几次从弘昼脸上看到?无奈的神色,却还是强撑着,客客气气答话。 想到?这里,皇上更是循循善诱起来:“所?以啊,弘昼,这当皇上还是好处很?多的……” 方才弘昼面上都没有惊惧之色,如今却是惊恐道:“皇玛法?,您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心心念念对您好,您,您……怎么恩将仇报起来?” 皇上笑了笑,没有接话,却打算好好培养培养弘昼。 这孩子虽顽皮些,但聪明,孝顺,懂事……若是加以培养,未来定是个好储君的。 弘昼隐约也猜到?了皇上在盘算些什么,顿时心里也打起了小?算盘,道:“皇玛法?,您觉得我哥哥好不好?” 皇上虽对弘历也有些印象,但身在皇家,像弘历这样好学懂事的孩子太多:“弘历也是个好的。” 弘昼咧嘴一笑,道:“皇玛法?,我觉得我哥哥比我适合当皇上多了。” “您是不知?道,他?可?好学啦,每日都要看书?写字,即便上次进宫参加老祖宗寿宴,回去?之后都还不忘将当日落下来的功课补上,若是这样的人当了皇上,以后肯定会造福天下万民的。” 他?的中心思想可?是很?明确的,反正我不想当皇上,但我还是要日日吃好喝好的,更是道:“皇玛法?,您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 一旁的魏珠听闻这话已是宠辱不惊,毕竟习惯成自然?嘛,他?不知?道从前对储君之位颇为忌讳的皇上为何与弘昼说起这等话来是如此坦然?。 想不通。 真是想不通啊! 皇上懒得搭理弘昼,并未接话。 到?了第二日四?爷再进宫时,皇上就将弘昼打发走,把四?爷留下来说话了:“……朕听说年前你亲自教导过弘昼启蒙?前些日子弘昼又去?了老三府上进学,他?的学问想必你这个当阿玛的最清楚,也不知?道他?学问如何?” 皇上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昨日四?爷离宫之后就去?缓福轩看了看耿格格,与耿格格说了说弘昼在宫中一切都好,免得耿格格担心。 耿格格倒是不担心,可?四?爷却是担心起来。 皇上当日将弘昼接进宫,也没说将皇上留在宫里多长时间,弘昼这小?崽子倒是半点不操心念书?的事儿,但四?爷担心啊,他?只是想叫旁人误以为弘昼烂泥扶不上墙,不是真想叫弘昼成为一团烂泥。 就弘昼这样的,本就不好学,如今功课再落下些时日,只怕出宫之后什么都忘了。 如今听皇上这样说,四?爷隐约猜到?皇上有心教弘昼念书?,毕竟皇上对他?们这些儿子学业抓的还是很?紧的,忙道:“回皇阿玛的话,弘昼虽天资聪明,可?据儿臣观察,这孩子怕不是念书?的这块料,儿臣去?年与他?启蒙多日,可?他?,可?他?……实在与弘历相差甚远。” 他?都没好意思说,弘昼念书?拍马比不上弘历,甚至连资质平平的弘时都比不上。 这话说的皇上可?不爱听了,其?实在某种意义上来说皇上与四?爷是同一种人,喜欢谁就会喜欢到?骨子里,如今四?爷喜欢弘昼是这般,皇上喜欢弘昼也是如此:“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弘昼可?是你的儿子,天底下哪里有当老子的这样说自己?儿子的?朕当年可?曾有这样说过你们?” 四?爷强撑着笑没有接话,心中却是暗自腹诽:皇阿玛,当初咱们这一众当儿子的谁不是头悬梁锥刺股,天不亮就开始念书?,到?了天黑还在念书??若谁敢像弘昼这样,只怕老早就被您丢出紫禁城去?了。 这话他?也就只敢在心里念叨几句,迟疑道:“皇阿玛,您若不信儿臣这话,考一考弘昼就是了。” 皇上当然?不信,当即就差人将弘昼喊了过来,当着四?爷的面问道:“弘昼,你前些日子在诚亲王府念书?,念的如何?” 弘昼向来是个有自信的好宝宝,当即想也不想就道:“好极啦。” 皇上扫了四?爷一眼,虽每说话,可?眼神里却满满皆是“朕就说弘昼聪明得很?,念书?也不差”的意思。 四?爷低着头,不敢看皇上的眼睛。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一遛就知?道了。 皇上含笑道:“那你倒是与朕说说先前你都学了些什么。” 弘昼歪着脑袋想了想,摇摇头道:“皇玛法?,我不记得了。” 皇上好性子道:“不要紧,你好好想想就是了,你这样聪明,总能想起来些的。” 弘昼认真想了想,正色道:“哦,我想起来了,柳老先生教我们了古文,皇玛法?,我背给您听听……” 在皇上与四?爷期待的眼神中,弘昼朗朗背起诗来:“鹅鹅鹅……” 他?刚开头就卡住了,小?脑袋瓜子都要想破了,却也没能想出下一句,索性就自我发挥起来:“鹅鹅鹅,曲颈用刀割,拔毛烧开水,铁锅炖大鹅。” 饶是四?爷知?道弘昼在读书?方面没什么天赋,但他?却也万万没想到?弘昼竟能背诗背诗成这样子? 皇上微微一愣,他?老人家年纪大了,好一会才想起来《咏鹅》到?底是怎么背的。 偏偏弘昼好些日子没念书?,如今难得有了那么点兴趣,一脸你们快夸我的表情,更是道:“皇玛法?,阿玛,我不光会背这一首诗,我还会背别的了,我背给你们听。” “床前明月光,小?偷爬上窗,看见明月光,牙齿落光光。” 背到?这儿,他?只觉得不太对,挠挠头道:“皇玛法?,阿玛,我觉得有点不对,是不是背错了?” 皇上只觉得这孩子也不像老四?说的那样不堪,颔首称是:“你既知?道自己?这首诗背错了,那就好好想想,看看到?底该怎么背。” 弘昼认真想了想,扬声?道:“我想起来了!” “床沿明月光,小?偷爬上窗,看见空箱箱,银票没几张!” 皇上的笑容凝固在嘴角。 四?爷更是低着头,不敢去?看皇上。 从小?到?大,他?的学问在一众兄弟中虽不是最出色的,却也是出挑的,怎生出这样的儿子来? 好一会,皇上才道:“咱们弘昼倒也聪明。” 若是不聪明,也不会胡编乱造编出这么多诗来:“你想想,你在诚亲王府上还学过了些什么?” 弘昼想了想,道:“我还学了成语。” 这下皇上可?学聪明了,不敢再任由弘昼自由发挥,便随便选了几个简单的成语考考他?:“那朕问你,你可?知?道别来无恙和知?足常乐是什么意思?” 弘昼皱眉道:“皇玛法?,我没学过这两?个成语。” 皇上道:“那你觉得这两?个成语是什么意思?你这般聪明,应该会想得到?的。” 弘昼当真认真想了起来,一会就道:“别来无恙的意思应该就是你别过来,我就没事儿。” “这知?足常乐的意思大概就是知?道自己?有脚就会开心。” 说到?这儿,他?却苦着脸道:“皇玛法?,为什么知?道自己?有脚就会开心?难道那人是个瘸子不成?” 这下皇上就有点笑不出来,他?耐心替弘昼解释这两?个成语的意思后,只拍了拍四?爷的肩膀。 一切都在不言中。 皇上只觉得就弘昼这般性子,四?爷能亲自弘昼启蒙的确是个好阿玛,这等差事,可?不是寻常人能做的。 与此同时,他?也在心里给老三记上了一笔,觉得老三这是给他?的一众皇孙们请的这叫什么先生? 远在诚亲王府关紧闭中的老三打了个喷嚏。 弘昼却不知?道皇上与四?爷很?是无奈,眼见着宫女端上来了初夏的桃子,连啃两?个,更是道:“阿玛,我记得额娘喜欢吃桃子,待会儿您回去?时给额娘带些桃子吧!” 说着,他?更是自顾自道:“给额娘带了东西,哥哥也不能忘。” 他?便熟稔吩咐魏珠道:“魏公公,那你待会也包些蟹粉酥给阿玛,叫阿玛带给哥哥,哥哥也挺喜欢吃蟹粉酥的。” 四?爷下意识看了皇上一眼,眼神里皆是惶恐。 他?觉得这小?崽子胆子是越来越大了,不仅把乾清宫当成自己?的家,如今竟敢使唤起魏珠来?要知?道,便是连寿康宫的人对魏珠都客客气气的。 可?皇上并无接话的意思。 皇上如今沉浸于弘昼念书?的确不太行一事不可?自拔,刚过了晌午,他?就已接受这个现实,更是自我安慰起来——大清乃是马背上打下来的天下,早些年不少将士们大字不识一个,一样也能立下大功,即便弘昼是皇孙龙子,也不过是寻常人,有所?长也有所?短,便想着在骑射方面好好培养培养弘昼。 这一日弘昼刚用过午膳,想着趁皇上午睡的时候出去?御花园逛一圈,谁知?魏珠却过来道:“五阿哥,皇上又赏了您好东西了。” 之所?以用“又”,实在是皇上这几日赏了弘昼不少好东西。 弘昼下意识就看向外头,却是什么都没有,不由好奇道:“魏公公,你不是说皇玛法?要赏我好东西吗?那宝贝了?” 魏珠笑了笑,道:“您随奴才一起来就知?道了。” 弘昼不知?道皇上与魏珠到?底在卖什么关子,可?还是带着好奇心跟在魏珠身后。 很?快,弘昼就随着魏珠来到?校场,他?狐疑道:“魏公公,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魏珠但笑不语。 弘昼定睛一看,只见校场里正有人骑着一匹枣红色的汗血宝马正在跑马,这马儿高大威猛,浑身发毛发亮,无半根杂毛,而宝马上坐的不是皇上还能是谁? 皇上身着骑装,即便年岁已高,却是威风凛凛,宝马速度极快,愈发显得皇上英武非常。 弘昼忍不住拍手道:“皇玛法?真厉害。” 这话是真心而出,他?想着历史?上的康熙帝几次御驾亲征,若他?是随军将士,见有如此君王,也会士心大振的。 皇上骑着宝马停在了弘昼跟前,冲弘昼伸出一只手来,居高临下道:“弘昼,来,朕亲自来教你骑射!” 第 52 章 弘昼半点犹豫都没有, 他握住皇上?的手,在魏珠等人的帮扶下很快就上?了马。 很快皇上就扬起马鞭,勒起缰绳,宝马就跑了起来。 有疾风从弘昼耳畔吹过, 眼前?一幕幕更是快速掠过, 这等感觉与前?世坐车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因?他坐在皇上?身前?, 眼前?无半点遮挡物,所有的感官都被放大。 这等感觉, 很?不一样,也很?刺激。 弘昼就这样被皇上?抱在身前?跑了一圈, 最后祖孙两人下马后,皇上?看向他道:“弘昼, 害怕吗?” 有道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可像弘昼这样的,分明?就是虎犊,什么都不怕,如今是意犹未尽道:“皇玛法, 为什么会害怕?我觉得真好玩!” 皇上?面上?浮现几分笑?意来。 宫中有规矩, 皇子皇孙们到了四岁开始念书, 到了六岁才能学习骑射,可如今的弘昼还?不到四岁了。 直到今日皇上?还?记得当年老七第一次学骑射时都吓哭了, 不光老七,许多皇子即便没吓的掉眼泪, 却?是谙达们怎么劝都不敢上?马, 像弘昼这样跃跃欲试的的确是少数。 这叫皇上?怎么能不高兴?当即就扫了魏珠一眼。 很?快,魏珠就牵着一头小马驹过来, 马驹虽小,只打?齐方才皇上?所骑那头马的一半,但与皇上?的坐骑似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弘皙忍不住上?前?摸了摸这小马驹油光水滑的毛发,感叹道:“这马儿可真是可爱。” 他虽喜欢皇上?所骑的马驹,但皇上?的马驹与皇上?一样,看着带有几分威严,他敢与皇上?说叨一二?,却?不敢单独凑上?前?与那马儿套近乎,觉得这马驹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生怕稍微靠近这马驹些,就被那马驹一个不高兴一蹄子将他踩死。 这小马驹与皇上?所骑的大马驹乃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浑身上?下还?带着奶呼呼的气质,牵着它?的太监生怕它?一个不小心伤到弘昼,紧紧拽着缰绳,可它?似是很?不高兴的样子,小蹄子动个不停,这小模样瞧着十分可爱。 弘昼忍不住踮起脚直摸它?颈脖处的毛发,眼神里的喜欢是藏都藏不住。 皇上?笑?道:“弘昼,你喜欢它?吗?” 弘昼头点得宛如小鸡啄米似的,连连道:“自然是喜欢的。” 说着,他便手舞足蹈给皇上?解释道:“皇玛法,您不知道,去年阿玛送了一头白马给三哥,三哥高兴的像什么似的,我偷偷拉着哥哥去看了看那白马,不过喂那白马吃了些粮草,被三哥知道了还?好一阵不高兴了。” “原先我觉得三哥的白马还?挺好看的,可与这头小马驹比起来,真是比不得。” 皇上?瞧他这般孩子气,只觉得好笑?:“这小马驹是朕的坐骑追风的后代,它?和追风的关系就与你和朕的关系一样,它?们是祖孙,既然你这样喜欢它?,那朕今日便将这小马驹送给你好了。” 弘昼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皇玛法,您说的可是真的?” 即便他知道皇上?向来出手大方,但更知道这小马驹是千金难求。 这小马驹可比四爷平素骑的那头马驹看起来威风多了。 皇上?扫了他一眼,道:“难道朕什么时候还?骗过你不成?” 弘昼是连声谢恩,更是迫不及待去摸小马驹,摸摸小马驹的头,尾巴,身子……甚至连马蹄子都都放过,更是不忘在心中暗想?,若橘子看到这一幕肯定?会吃醋的。 不过很?快他就安慰起自己来,橘子就算看到这一幕又?如何?橘子是猫,哪里懂得这些。 想?及此,他对这小马驹是愈发爱不释手。 皇上?见状道:“你给这马儿取个名字吧。” 这小马驹不过一岁左右的样子,虽长?得可爱,可比起它?的祖辈追风来,性?子却?不算好,如今被小太监拽着已不耐烦哼哧哼哧来。 弘昼认真想?了想?,就当众人以为他会给小马驹取了类似“追风”一样威武的名字,谁知道他却?道:“不如就叫它?‘香橼’好了。” 香橼外形椭圆,与橘子长?得有几分相似,但更像后世的柚子,很?好看,香味浓郁,不可食用,多用作药材。 皇上?不明?所以道:“为何要给这马儿取这样一个名字?” 弘昼认真解释道:“皇玛法可还?记得我有一只叫橘子的猫儿?橘子是我的宝贝,香橼与橘子有几分相似,也是我的宝贝,所以我就给它?取了这个名字。” “况且它?与香橼一样长?得好看,不能吃,您说我这名字取的好不好?” 顿时,皇上?的脸色与当初四爷听到他给一只猫取名叫橘子时的脸色是一模一样,可皇上?到底不像四爷那样武断,只道:“这名字不算好听,可朕既将这马儿送给你,你愿意给它?取什么名字就随你了。” 接下来皇上?便亲自教?弘昼如何上?马,如何骑马,如何驯马……足足教?了一个时辰,弘昼学的是用心极了,只是可惜,香橼并不给弘昼面子,好几次都将弘昼从马儿上?甩了下来,若非身边有小太监接着,只怕他就要被摔个狗吃屎,惹得这几个随行的小太监心就一直悬在嗓子眼。 到了最后皇上?只道:“这马儿与追风的性?子倒有几分相似,是个性?子烈的,想?必一时半会你还?不能驯服它?,若是你害怕,大可以先叫人将它?驯服,这样性?子就温顺多了。” “只是凡事?皆有两面性?,若是如此,这马儿就不会对你忠心耿耿了。” 弘昼想?也不想?就道:“不,我要亲自驯服香橼。” “我才不是知难而退的人了。” 皇上?满意颔首,正欲说话时,一阵风吹来,惹得他剧烈咳嗽起来。 一旁的弘昼却?是一拍脑门,叫唤道:“哎呀,皇玛法,我只顾着高兴,居然忘了您如今的病还?没好,该多休息才是,哪里能教?我骑马?” 皇上?摆摆手,咳嗽道:“不碍事?的,朕整日憋在屋子里也是闷得很?,出来透透风也是好的。” 说着,他更是道:“从明?日起,朕便每日抽半个时辰教?你骑马吧!” 弘昼却?是摇摇头,拒绝道:“不,皇玛法,您还?是给我找个谙达吧。” “您放心,我一定?跟谙达好好学,不会辜负您送给我这样好的马儿。” 皇上?只觉得自己好像很?多时候都看不懂眼前?这个小娃娃:“你为何不答应?你可知道,这等好事?旁人求都求不到的。” 弘昼抬头看向他道:“我知道,可我不想?您太累了。” “若您教?我骑马,每日要花去半个时辰,再加上?路上?的时间,一日最少得花上?一个时辰,但那些奏折您还?是要看,那些公?务您还?是要处理,我不想?您每天太辛苦,更不想?您批阅奏折到深夜。” “我想?您每天早早睡下,身子早日好起来。” 说着,他更是拽着皇上?的手道:“皇玛法,您就答应我吧。” 皇上?心里有一阵暖流流过,这等感觉,就宛如七八月天的吃了冰碗似的,索性?就答应下来,更是招呼了个两个谙达过来,与弘昼道:“这两位谙达从前?是教?过你十四叔的,可是咱们大清有名的巴图鲁。” 弘昼当即就拍着胸脯道:“皇玛法,您就放心吧,我一定?好好学。” 到了第二?日,弘昼那小小的身影就出现在了校场。 这一日四爷与皇上?请安后听说弘昼已开始学骑马,虽知道弘昼身边有人盯着,可到底还?是不放心,前?来校场看了看。 隔着老远,四爷就看到了弘昼的身影。 小小的人儿骑着小小的马儿,这让四爷觉得有些好笑?,不过下一刻他就笑?不出来了。 弘昼从马上?摔了下来。 这一刻,四爷的心也悬在了嗓子眼。 弘昼的坏脾气在雍亲王府是有目共睹,不过他要装样子揍弘昼时,弘昼就鬼哭狼嚎的,恨不得嚎的整个雍亲王府都知道,如今弘昼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岂不是要哭的整个紫禁城都知道? 但四爷却?是万万没想?到,弘昼不仅没哭,甚至连话都没有,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又?再次骑了上?去。 四爷眉头微皱,在不远处看着。 可不一会,弘昼又?从小马驹上?摔了下来,弘昼又?爬了上?去……如此往复几次,就连四爷这等心肠坚硬之人看了也觉得有些不忍。 但弘昼却?是认真极了,他向来是这般性?子,认准了的事?儿再苦再难,便是撞了南墙也不肯回头。 这下别说四爷,就连一旁的谙达都有些于心不忍,连忙道:“小阿哥莫要逞强,这小马驹是追风后代,看着脾气就不好,实则脾气更是不好,很?难调/教?,小阿哥不如先将它?交给奴才等人,过几日再来?到时候奴才等人一定?将它?驯的服服帖帖。” 弘昼摇摇头,坚决道:“不要。” 他即便不知道这些谙达们如何驯服马匹,大概也是想?的到其中手段很?是残忍,又?道:“皇玛法也说了,香橼认人,如今只是与我不熟悉,也不习惯我骑在它?身上?,兴许过几日就好了。” “马儿虽是畜生,可也是有感情的,我想?若我对它?好,它?迟早也会知道,到时候就会和橘子一样,把我当成好朋友的。” “若是将它?交给你们,你们倒是能驯服它?,想?必以后它?一见到人就心生畏惧,而不是真的将我当成朋友。” 谙达们不好再劝,只能任由着弘昼去了。 弘昼歇息片刻,又?骑上?马背,只是这次也一样,香橼脾气很?大,刚驮着弘昼,就前?马蹄子一扬,将弘昼甩了下来。 可怜弘昼又?被它?狠狠甩在地下,虽说校场里都铺着沙石,但这样闷哼一摔,还?是有点疼的。 弘昼耐着性?子与香橼讲道理:“好香橼,乖香橼,你别这样好不好?” “我是你的好朋友,你别将我摔下来行不行?” 他说话说的正起劲,压根不知道四爷已走到自己身边,直到四爷开口喊了他一声,他这才缓过神来,喊了一声“阿玛”后,更是道:“阿玛您看,这是皇玛法送给我的马驹,好不好看?” 便是他没说,四爷也一眼能够认出来这马驹乃是追风的后代,除了弘昼得此殊荣,也就老十四得过这样一匹宝马,除此之外,就连弘皙等人也是求而不得。 四爷原先就见过弘昼与那只叫橘子的猫说话,他问起弘昼,弘昼还?言之凿凿说他们是好朋友。 四爷不懂,人和畜生哪里能当好朋友? 可远臭近香,这些日子弘昼并不在雍亲王府,没人像他这样气四爷,四爷多少觉得有些不习惯,只道:“好看是好看,不过弘昼,你怎么和马儿说话?难不成你与这马儿也成了好朋友?” 弘昼点点头道:“当然啦,它?和橘子一样,也是我的好朋友。” 连四爷都不知道,在不知不觉中他已默许弘昼给那只原本叫“翻雪”的猫儿改名叫了“橘子”。 他面上?虽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神里却?透出些笑?意来:“那你既然与它?是好朋友,它?怎么将你摔下马?” 提起这个话题,弘昼依旧半点不伤感,只道:“因?为它?还?小,所以不懂事?,我与它?一般见识做什么?” 说着,他不由想?到四爷先前?要揍他一事?,苦口婆心道:“阿玛,你也要与我多学一学,有的时候啊,心胸要放宽广些。” 如今四爷对他是难得的有耐心:“比如了?” 弘昼咧嘴一笑?,正色道:“比如对着我的时候。” “我也还?小,您都是三十岁的人了,与我这个三岁的孩子计较个什么劲儿?” 四爷冷哼一声没有接话,只觉得这小崽子在乾清宫待的胆子是越来越大。 弘昼也察觉到小肚鸡肠的四爷又?不高兴了,索性?就骑着香橼又?跑了一圈,也不知是方才香橼听懂了他的话,还?是香橼方才一次次将他摔下来累了的缘故,这一圈跑下来可谓是顺利极了。 弘昼高兴的喂香橼吃粮草,更是与一旁的四爷闲话起来。 他最关心的自是耿格格,再是弘历……到了最后,甚至连橘子都没落下,却?唯独没问四爷近来可好。 说实在的,四爷最近可是一点都不好。 李侧福晋与弘时可谓彻底触怒了他,可偏偏李侧福晋也好,还?是弘时也罢,都不死心,一日日前?来外院书房找他,前?几日,李侧福晋更是寻死觅活起来,寻了一根白绫口口声声说要去找怀恪郡主。 虽说四爷知道李侧福晋使的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可这等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真的出个什么事?儿,那就不好了。 那日四爷没法子,只能过去了一趟,听李侧福晋将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说了一堆,甚至连当年李侧福晋第一次侍奉他的事?儿都说了出来,更是口口声声不离怀恪郡主……他到底面上?对李侧福晋神色和缓了些。 可面上?归面上?,心里他仍记着李侧福晋与弘时的这笔账。 原本安分守己的年侧福晋自年羹尧不知从哪儿请来一个算命先生,说她肚子里怀的是个小阿哥后,年侧福晋就开始时不时与他提起世子这位置,甚至连远在四川的年羹尧也写信给他,言语之中皆是要他立年侧福晋肚子里的孩子为世子的意思。 其实在四爷心里,只要福晋或年侧福晋所出的儿子大差不差,这世子之位于情于理都该是她们儿子的,可自己有这个想?法是一回事?,但被人逼迫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 若真说起雍亲王府的糟心事?,一时半会四爷还?真是说不完。 他不由想?到福晋与年侧福晋都说过弘昼是个有福气的,难道,真是如此吗? 时下世人皆迷信,四爷也不例外,他也听说过谁家孩子出生,从此是官运亨通或扶摇直上?。 难道,弘昼就是他的福星? 这话,四爷也就在心里想?想?而已,更多则是心里不是个滋味来,只觉得这小崽子真是没良心,自己在他心里还?及不上?一只猫儿重要,却?还?是耐着性?子道:“你额娘很?好,如今每日都忙着给你做夏裳,说要我下次进?宫给你把衣裳带来,还?要我叮嘱你万万不可顽皮,更不能惹你皇玛法生气。” “还?有弘历,如今弘历长?高了些,嗯,应该比你高一指长?,最近弘历读书辛苦,也瘦了些。” 到了最后,他微微皱眉,道:“还?有那只叫‘橘子’的肥猫,想?必是最近没见到你,整日是郁郁寡欢,整日不大高兴的样子。” 一直以来,弘昼都是个没心没肺的,觉得整日在紫禁城和皇上?在一起也是挺好的,可如今他却?是微微叹了口气道:“阿玛,我好想?额娘,好想?哥哥……还?想?念橘子。” 得,这次他依旧在自己的思念名单中依旧漏掉了四爷。 四爷难受,但是四爷死鸭子嘴硬,他就是不说。 到了最后,他再一次叮嘱道:“如今皇阿玛的病尚未大好,你要记得可千万不能惹皇阿玛生气的。” 这等话弘昼听的是耳朵都起茧子了,连连点头称好,下一刻他更是听到四爷道:“……按理说你年纪太小,如今进?学堂念书都够呛,学骑射更是危险得很?,每日在校场虽有谙达在身边守着,但一定?要小心。” “皇阿玛送给你的马驹乃是西域才有的汗血宝马,此等马性?子激烈暴躁,吃软不吃硬,但若认准了主人这辈子就再无二?心,每次你上?马之前?可以喂它?吃些东西,或与它?说说话,兴许它?就不会将你摔下来了。” 弘昼点头称好,可话说到一半,他却?想?起了什么似的,忙道:“阿玛,今日您是专程过来看我的吗?” 他知道四爷一向很?忙的。 四爷向来是个情绪内敛之人,如今眼神扫向别处,有点不好意思,却?还?是微不可察点了点头。 弘昼一下就抱住四爷的胳膊,脸上?都是笑?意:“阿玛,我就知道您是喜欢我的。” 他还?记得当初年侧福晋有孕之后,常嬷嬷私下与耿格格讨论过这事?儿,说等着年侧福晋的孩子生下来之后王府中所有的孩子都得往后靠一靠,但这话他可不信。 四爷不知该如何接话。 好在与弘昼在一起,压根就不需要四爷绞尽脑汁想?话题,下一刻就听到弘昼道:“不过阿玛,您怎么知道如何驯服香橼?” 四爷苦笑?一声,道:“因?为当年皇阿玛曾送过这样一匹马给你十四叔。” 他与老十四关系并不亲厚,相较于他这个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老十四与老八等人关系更为密切。 前?几年老十四得了皇上?所赏的那匹汗血宝马,不光他,一众皇子都羡慕得很?,当时众人更是七嘴八舌,说如何驯服这匹汗血宝马,老十四是何等意气风发,招呼着老八等人前?去试一试马。 弘昼拉长?声音“哦”了一声,凑近他道:“阿玛,您是不是吃醋了?” 四爷哪里肯承认:“没有。” 弘昼低声道:“阿玛,您就是吃醋了。” 四爷又?道:“我没有。” 弘昼冷哼一声,嘟囔道:“我知道,您肯定?是吃醋了,只是不好意思承认罢了。” “不过十四叔是您弟弟,您吃十四叔的醋做什么?就像我与哥哥一样,我从来就不会吃哥哥的醋,哥哥也不会吃我的醋。” 这个道理,四爷又?何尝不知道,只是他与老十四之间哪里能比得了弘昼与弘历之间的关系? 可这些话,四爷不好与弘昼说的。 他从小与一众兄弟们就是面和心不和,看似和睦,却?是尔虞我诈,所以上?次弘时联合弘晟吓唬弘昼,他才会这般生气,他巴不得弘昼兄弟三人如亲兄弟一般互帮互助。 今日弘时敢吓唬弘昼,是不是明?日弘时就敢作弄弘昼?后日就敢害弘昼? 弘昼是半点不知道四爷在想?些什么,如今与四爷去一旁喝茶略歇了歇,刚要起身时却?是“哎呦”叫了一声。 四爷忙道:“怎么了?” 弘昼指了指自己的左膝盖:“阿玛,我腿疼。” 四爷蹲下,掀开他的裤脚一看,只见他的膝盖青了一大块,皱眉道:“想?必是你方才从马上?摔下来伤到了,这几日歇一歇吧,等着伤好了再练习骑马也不迟。” 弘昼摇摇头,低声道:“不行,哥哥说了,做什么事?情都要持之以恒的。” 他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只觉得膝盖疼的厉害。 四爷道:“很?疼吗?” 弘昼点点头,轻声道:“很?疼,不过不要紧,皇玛法说过练骑射总有磕磕碰碰的时候,回去之后用药油揉一揉就好了。”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不过如今我走不了了,怎么回去擦药油?” 他看向四爷,笑?道:“阿玛,不如您背我吧?” 四爷一愣。 满人有老话说抱孙不抱子,就怕将儿子养的太娇气了,连抱儿子都不成体统,更别说背儿子了。 一旁的苏培盛连忙道:“五阿哥,不如让奴才来背您啊?” 弘昼摇摇头,坚决道:“不,我就想?要阿玛背我,阿玛还?没背过我呢。” “我听星德哥哥说,原先他小时候,他阿玛还?经常将他举在头顶去看花灯了……” 这话说着说着,他声音就大了起来,大有一副“若是阿玛不背我就不罢休”的架势。 四爷生怕弘昼又?拿出在雍亲王府那老一套,开始一哭二?闹三打?滚来,若真是如此可就是丢脸丢到家了,便微微蹲下身子,道:“好了,你上?来吧。” 弘昼一跃而上?,胖胖的身姿灵敏的不像腿受了伤,更是伸出胖乎乎的胳膊将四爷的颈脖紧紧环绕住:“阿玛,我好了,起来吧。” 四爷就这样背着他一步步朝乾清宫方向走去。 乾清宫与校场是两个不同的方向,也就是说四爷到乾清宫要穿过小半个紫禁城,如今顶着众人好奇的目光,耳畔更是传来弘昼絮絮叨叨的声音:“阿玛,我重不重?我知道我虽然有点胖,但我还?小,应该是不重的,就连惠玛嬷都说小孩子要长?得白白胖胖才可爱。” “若是您觉得我太沉了,就坚持一下就好了。” “阿玛,您有没有背过别人?有背过三哥吗?” “阿玛,皇玛法有没有背过您?” …… 他的话之多,给了四爷一种错觉,好似自己又?回到了雍亲王府似的。 可是,这等感觉好像也不差。 毕竟雍亲王府少了弘昼,好像冷清了许多。 四爷就这样背着弘昼一步步到了乾清宫。 到了乾清宫,几个大臣刚好从御书房离开,瞧见这一幕只觉得自己像见了鬼似的——雍亲王看似对何事?都不上?心,竟如此宝贝他这个儿子? 四爷也是有苦说不出,若寻常大臣这般打?量也就打?量了,但这一行人走出来的却?有个隆科多的。 隆科多乃是故去孝懿皇后的亲弟弟,是他名义上?的舅舅,虽说孝懿皇后已故去多年,但他一直与佟佳一族仍有来往,每逢节气,不仅会备上?厚礼去佟佳府上?,甚至还?会亲自过去一趟。 故而,隆科多与自己这位便宜外甥一向有几分交情,当即见状就上?前?道:“雍亲王。” 四爷却?不敢在隆科多跟前?托大,将弘昼放下来,喊道:“舅舅。” 隆科多的眼神在他面上?停留许久,只觉得四爷今日是不是吃错药了,待看到四爷面上?与平日一样半点表情都没有,这才将疑惑收进?肚子里:“雍亲王,你,你这是……” 他指了指弘昼,问出了方才一众臣子的心声。 弘昼脆生生道:“舅公?。” 说着,他更是咧嘴笑?道:“方才我不小心骑马摔伤了腿,所以阿玛就背着我过来了。” “舅公?,我时常听阿玛说起您了,说您统领京城所有步军,很?是厉害!” 隆科多如今也是当玛法的人,瞧见弘昼不免想?到家中幼孙,笑?道:“哦?这话可是当真?” 他虽一直与四爷有所来往,也知道四爷看似不争不抢,实则对那个位置也是有野心的,但他对四爷的示好却?一直都是不主动,不拒绝。 他知道,自己身负佟佳一族的兴衰荣辱,站队这事?儿得慎之又?慎,故而一直对四爷是持观望态度。 作为便宜舅舅,他对四爷的能力也是知道的,却?害怕千辛万苦扶持四爷坐上?那个位置,到了最后却?落下不得善终的下场,毕竟四爷一贯清心寡欲,没什么人情味,如今看到这一幕,他只觉得四爷是外冷内热。 弘昼点点头,脆生生道:“真的,要不我怎么知道您统领京城所有步军了?” 隆科多顿时来了兴趣,笑?道:“那小阿哥倒是与我说说,你阿玛还?与你说过我什么?” 弘昼认真想?了想?,道:“阿玛好像没说过您什么,不过阿玛却?说过故去的皇玛嬷,说皇玛嬷曾抚养阿玛长?大,只可惜皇玛嬷命不好,早早去了,若是皇玛嬷还?在世,阿玛一定?会好好孝顺皇玛嬷的。” 他口中的“皇玛嬷”自然指的是故去的孝懿皇后。 历史上?四爷之所以能成为最后的赢家,足见其城府之深,即便当着儿子和最亲近的人也能做到毫无破绽。 四爷这才想?起自己不过曾在孝懿皇后的冥寿提过一两句,却?不曾想?这话竟叫弘昼记在心里。 隆科多神色微动,他是孝懿皇后最小的弟弟,与孝懿皇后感情很?好,当即就道:“我代故去皇后娘娘谢谢王爷了,若是皇后娘娘泉下有知,定?会感到欣慰的。” 这话说完,他这才离开乾清宫,在外头,他一贯与四爷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的,朝臣与皇子来往过密,是会惹得皇上?不喜的。 弘昼见他离开,便挥舞着胖手臂道:“舅公?再见,以后您若是有时间就来我们家玩。” 隆科多都已经转身走了,可听到这声音就回身道:“好,舅公?有时间就去看你。” 弘昼一直目送隆科多离开后,这才拽着四爷的手朝御书房走去,更是低声道:“阿玛,我们有时间接舅公?来我们家玩好不好?” 他就算是个史盲,也知道隆科多与年羹尧是辅佐继承大统的关键人物,就想?着替四爷好好拉拢拉拢隆科多,只有来日四爷顺利登基,他才能快快乐乐当他的咸鱼·和亲王。 四爷看他走路是一瘸一拐的,多少还?是有点心疼,笑?道:“你怎么这样喜欢你舅公??” 弘昼很?少这样无缘无故喜欢一个人的。 弘昼大眼睛滴溜溜直转,可不敢说实话的:“因?为他是我的舅公?啊,是我的亲人,所以我就喜欢他……” 他知道四爷并不好糊弄,好在走进?去御书房,皇上?一看到他这一瘸一拐的,还?未等四爷开口说话,就放下奏折道:“弘昼,你这是怎么了?” 弘昼轻声道:“皇玛法,我没事?儿的,就是骑马时不小心将腿摔伤了。” 皇上?顿时就起身走了过来。 魏珠一见,极有眼力见的将弘昼抱到了炕上?,更是将弘昼的裤腿撸了起来。 皇上?赫然见着弘昼膝盖上?青紫了一大块,当即是眉头一皱,不悦的眼神就落在了四爷面上?:“方才你与朕请安之后可是去了校场?你这个阿玛是怎么当的?怎么叫孩子摔成这样子?” 四爷:??? 他还?记得当初他们一众兄弟们刚学骑射时,哪个不是浑身青紫?偶有像老五那样娇气的想?要歇一两日,皇上?都不答应,甚至太后娘娘亲自出面都不行,皇上?更是言之凿凿道:“这等小伤小痛算什么?若咱们祖先人人都像你们这样,如今我们怕是沦落到关外啃树根了!” 那时候老五可怜的啊,是一边骑马一边掉眼泪。 他觉得皇上?未免将弘昼看的太娇贵了些,想?了想?,大着胆子道:“皇阿玛,弘昼是男儿,摔摔打?打?的才能长?得壮实,方才儿臣过去时,见弘昼从马上?摔下来不哭不喊的,反而还?闹着要再去骑马,儿臣深以他为荣……” 皇上?一听这话,眉头皱的愈发厉害,劈头盖脸训斥道:“你是怎么当阿玛的?见你儿子都摔成这样子,还?好意思说以他为荣?是不是非得将他摔出个好歹来,你才甘心?” 四爷:…… 四爷委屈,但四爷想?说,却?是不敢说。 他扫了一眼坐在炕上?荡着小短腿,正专心致志吃枇杷的弘昼,强撑着笑?道:“是,皇阿玛教?训的是,是儿臣的错。” 皇上?是冷哼一声,懒得再搭理他,这矛头又?对准了魏珠来:“你也是在朕跟前?伺候的老人了,弘昼都伤成这样子,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请太医?” 魏珠连声应是:“奴才该死,奴才这就差人去请太医。” 正因?他跟在皇上?身边多年,所以才觉得皇上?不免有些小题大做,就连皇上?自己骑马受伤了,也是拿药油揉一揉就好了。 弘昼仍在专心致志吃糕点。 不得不说,骑马是个体力活,方才他忙着与马驹斗智斗勇,顾不得饿,一到了乾清宫,只觉得自己饿的能吃下一头牛。 这下他是专心致志吃着东西,就连皇上?与自己说话一时间都没顾得上?:“……啊?皇玛法,您在与我说话吗?” 他一抬头就看到了皇上?那关切的眼神。 皇上?道:“朕问你这伤还?疼不疼。” 还?未等弘昼说话,他就道:“朕就该命人将这马驹训好了再送给你的……罢了,这几日你就继续玩吧,等过几日你那马儿训好了再开始学骑射也不迟。” 第 53 章 四爷再次忍不?住在心底感叹皇上的偏心来, 想当年皇上对弘皙等人也是严苛要求的,可如今对上弘昼,却如此纵容。 这孩子本就顽劣,若照皇上这样娇惯下去, 只怕会成为一个真正的纨绔。 虽说弘昼留在身边, 如此讨得皇上喜欢, 对四爷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 可他却不?愿为了自己的未来而将弘昼的未来葬送进去。 他觉得,还是得选个合适的机会将弘昼接回?雍亲王府才是。 但即便?四爷再蠢, 可看着皇上一脸关切,也知道如今并不?是合适的时候, 眼?瞅着皇上与弘昼你来我往的,真真是一派祖孙和睦友爱的场面。 弘昼在念书写字方?面是能偷懒就偷懒, 实在是他领教过后世的快乐教学,对这个年代的“书读百遍其意自见”的说法很很不?赞同,柳老先生还稍微强些,诚亲王府的方?先生恨不?得一篇文章会?命他们读上两百遍。 像弘历这样聪明勤奋的,一篇文章读上三?五十遍就会?了。 但每每弘历与方?先生说自己已经会?背文章, 但也不?知道是方?先生的教学方?式本就如此, 还是说得老三?提点过的缘故, 总会?板着脸要他继续背文章,多背几遍, 如此方?能将文章记得熟练。 这样的教学方?式,弘昼很不?喜欢, 自然不?愿在其中多费心思。 但骑马不?一样, 他很喜欢那只被他取名?叫做“香橼”的马儿?,也很喜欢骑马的感觉, 当即就板着脸道:“皇玛法,不?行?的,我明日?还要去练习骑马。” 说着,他一张小脸上就浮现几分雀跃的神?色来:“虽说方?才我被香橼摔下来了好?几次,但您没看见,我最后一次骑马的时候才没有被它?甩下来,您不?是说马儿?认得人吗?想必它?已经开始认识我了。” “若是我停上几日?,到时候它?不?认识我了怎么办?” “原先额娘就教过我,滴水才能穿石,凡事持之以恒才能做的好?,若我做什么都像念书似的,那我定会?成为一个纨绔的。” “您知道纨绔是什么吗?纨绔就是败家子,我才不?想成为纨绔了!” 四爷听到这话,恨不?得感动的眼?泪就要掉下来了,微不?可察点了点头,觉得这小崽子总算长大懂事了些。 皇上微微愣了一愣,继而笑道:“好?,好?,不?愧是我爱新觉罗一族的子孙,你都如此说了,朕就不?拦着你了。” 他对那些谣言也是知道些的,不?少人背地里都说弘昼太?过顽劣,可在他看来,这世上就没几个孩子比弘昼更聪明懂事了:“那你便?好?好?学习骑射,等到了明年秋天,朕带你去木兰围场狩猎。” 弘昼面上露出喜色来:“皇玛法,真的吗?” 待他听到皇上点头称是,若非顾及伤了膝盖,恨不?得是一蹦三?尺高,连声道:“皇玛法,多谢您了。” 很快魏珠就带着太?医走了进来,虽说太?医一瞧见弘昼的膝盖就觉得此乃小伤,但碍于皇上目不?转睛盯着自己,他还是装模作样这里摸摸那里捏捏,最后更是道:“还请皇上放心,小阿哥所受的不?过是皮外?伤,每日?用药酒揉一揉,不?出五日?就能好?了。” 皇上这才放心。 接下来的日?子,弘昼那小小的身影每日?都出现在校场上。 一整个夏天的时间,弘昼长高了,也长瘦了,褪去了婴儿?肥,眼?睛显得愈发大了,模子里竟能瞧出几分俊朗来。 到了初秋,弘昼不?仅与那匹叫“香橼”的小马驹友好?相处,骑着香橼跑上几圈,甚至还能骑着它?连跨几个栅栏。 皇上与四爷见到这一幕时是连连点头。 皇上露出与有荣焉的神?色来,这些日?子虽说大半时间皆由谙达教授弘昼骑射,可只要他有时间就会?亲自教一教弘昼或者检查弘昼的骑射有没有进步,如今更是道:“……弘昼这样子颇有你十四弟当初的模样,朕记得当年你十四弟刚学骑马时也是整日?泡在校场,手心都磨破了几层皮都不?肯回?去,朕看弘昼以后定能当个大将军。” 四爷恭敬道:“都是皇阿玛教的好?。” 其实弘昼骑马学的这般好?,他也是没想到,原以为当初弘昼在乾清宫那番话只是一时兴起?,没想到却真叫他坚持下来了。 弘昼又骑马跑了一圈,最后更是骑着马稳稳当当停在了皇上与四爷跟前,也不?要人搀扶,直接从马背上跃了下来,扬起?一张笑脸道:“皇玛法!” “阿玛!” 皇上含笑看着他:“你这马骑的是愈发好?了,等你长大了,定能成为个威风赫赫的大将军。” 如今弘昼骑在马上,已可以做到人马合一,他想往哪儿?去,想做什么,香橼就驮着他去哪里。 就算是如今弘昼站在此处与皇上,四爷说话,香橼也乖乖站在一旁等着,要多听话就有多听话。 弘昼笑眯眯道:“都是皇玛法教导的好?。” 他就算再痴迷于骑马,却是个不?足四岁的小孩,偶尔也会?觉得辛苦或想放弃,每每到了这个时候,总是皇上在一旁或鼓励或鞭笞他。 四爷见弘昼额上已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便?招呼弘昼去歇息片刻。 如今已至初秋,天空碧蓝如洗,皇上带着四爷,弘昼坐在校场里的石桌旁喝茶,是浮生偷得半日?闲。 皇上难得闲散,便?问起?了雍亲王府的一些琐事。 四爷的语气依旧恭敬,可因这些日?子时常出入乾清宫探望弘昼的缘故,恭敬中又带着几分随意,含笑道:“……多谢皇阿玛关心,年氏就快足月了,大概中秋节之后就会?生产,虽说年氏身子弱,却有大夫细心调养着,怀相并不?差。” “雍亲王府向来子嗣不?丰,年氏能够添个一儿?半女也能热闹不?少。” 说着,他的眼?神?便?有意无意扫过正喝着蜜水的弘昼,笑道:“原先有弘昼在王府还稍微热闹些,如今他到了乾清宫,雍亲王府却是更冷清了。” 一听这话,弘昼蜜水也不?喝了,抬头道:“阿玛,这下您可知道我的好?了吧?” 四爷似是而非笑了笑,道:“你额娘与你哥哥很想念你了。” 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弘昼就想到了耿格格和弘历。 自他出生后,从未有一日?离开过耿格格,自他能走了,也是每日?都要去缠着弘历玩耍的。 知子莫若父,皇上也知道四爷的意思,便?道:“等过了中秋节,就要弘昼跟着你回?去吧。” “他是你的儿?子,有阿玛疼额娘护的,总不?好?一直将他霸在朕身边。” 他很是舍不?得弘昼。 离了弘昼的雍亲王府寂寥不?少,离了弘昼的紫禁城又何尝不?是这样?现在的皇上每日?习惯于弘昼陪着自己用饭,习惯每日?一下朝就看到弘昼巴巴等着自己,习惯弘昼叽叽喳喳与自己说今日?又去哪个宫里吃了什么好?东西……这张小嘴仿佛有说 弋? 不?完的话。 弘昼也是舍不?得皇上,当即就看向皇上道:“皇玛法……” 皇上笑着道:“如今你骑马的功夫可不?比寻常十来岁的孩子差,你跟着你阿玛回?去后也不?可懈怠,到了明年秋闱狩猎时,你可不?能丢了朕的脸,记得了吗?” “朕啊,知道你舍不?得朕,朕也舍不?得你。” “你这样子像生离死?别似的,若是想朕了只管跟着你阿玛屁股后面进宫,若是你阿玛再敢推脱,朕就治他的罪。” 弘昼重重点点头,“您放心,我一定不?会?丢了您的脸的。” 接下来的几日?里,对他来说可谓是矛盾的很,他既巴望着早些到中秋节,毕竟过了中秋节他就能看到耿格格与弘历了,可他又希望时间慢些,也不?希望与皇上分开。 这几日?里,弘昼忙着与惠妃娘娘等人告别,忙着更加努力练习骑射,当然,还忙着打包皇上送给他的好?东西……就这样,时间一晃就来到了中秋节这一日?。 元宵节赏花灯,中秋节一样可以玩花灯。 弘昼老早之前就与魏珠说了,请了内务府给他做了一盏小灯笼,虽说内务府中什么好?东西都不?缺,但对他来说却觉得没什么意思。 所以到了中秋节宴会?前夕,小阿哥小公主们手上提的皆是各种各样好?看的花灯,唯独弘昼手上却提着一个放大版的飞蛾花灯。 内务府一出手就知有没有,他们既能做得了精美的蝴蝶,兔子花灯,也能做得出惟妙惟肖的飞蛾花灯。 这飞蛾花灯是用纸糊的,更是请了紫禁城中的画师精心设计,天将黑未黑之际,弘昼提着这样一盏花灯在紫禁城里行?走,本就回?头率颇高的他顿时是回?头率更高了。 弘昼提着飞蛾花灯前往设宴处,刚走到门口就见到了德妃娘娘,连忙凑上前请安道:“玛嬷。” 因皇上敲打过德妃娘娘之后,德妃娘娘对弘昼虽谈不?上喜欢,可明面上对弘昼不?似从前那般疏离。 可今日?,弘昼每上前一步,就吓得德妃娘娘后退一步,德妃娘娘更是脸都白了。 德妃娘娘身边的绿波轻声提醒道:“五阿哥,咱们娘娘是最怕这等小蛾子的。” 弘昼答应一声,则要将自己心爱的飞蛾花灯交给身后的小太?监,更是道:“是我的不?好?,我吓到玛嬷了。” 德妃娘娘秉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压根不?愿得罪这小崽子,道:“弘昼,多谢你的好?意了,你既喜欢这盏花灯你就提着吧,本宫……本宫要进去了。” 话毕,她就像逃命似的进去了。 弘昼便?也提着花灯走了进去。 他一进去,大殿内便?有嗤笑声响起?,其中便?有弘晟等人,弘晟近来与恒亲王府世子弘昇走的比较近,一见弘昼就与弘昇窃窃私语起?来。 虽说弘昇不?敢搭腔,但讥笑人这等事可不?需要人搭腔的,弘晟只要自己说的痛快就行?。 别问弘晟为何没与弘时交头接耳,是因今日?四爷并未将弘时带进宫。 不?过就算四爷带着弘时进宫,弘时也没这个胆子敢在四爷眼?皮子底下笑话弘昼,更不?必说四爷已砍断了弘时的经济来源,弘时没银子讨好?弘晟,弘晟也就懒得他了,这等酒肉关系自不?会?长久。 倒是惠妃娘娘等人一见弘昼提着这样的灯笼,就与太?后娘娘道:“太?后娘娘您瞧,臣妾就说这孩子聪明讨喜吧,内务府每年做的都是些蝴蝶,玉兔等样式的灯笼,别说这些孩子们看腻了,就连臣妾也看腻了,这孩子的灯笼倒是有些意思。” 弘昼小朋友自在太?后娘娘寿宴上献了一个杯子后,如今这灯笼又再次夺人眼?球。 太?后娘娘眼?睛不?大好?,便?招呼弘昼拿着灯笼上前给自己看看。 虽说太?后娘娘一贯深居简出,弘昼进宫这几个月统共也没见过太?后娘娘几面,但这一点不?影响他亲近太?后娘娘,提着他的宝贝小灯笼就上前解释道:“……老祖宗您看,这蛾子灯笼的颜色内务府调了好?几次了,原先他们调的颜色不?是太?深就是太?浅。” “后来我实在是没办法,就抓了只蛾子给他们看了看,他们这才调对了颜色。” “您再看,这蛾子灯笼的眼?睛是用黑曜石做的,不?管白天黑夜看着都是亮晶晶的,就和真的眼?睛一样样了。” 太?后娘娘还没来得及接话,一旁的宜妃娘娘就没好?气道:“弘昼,太?后娘娘跟前也能摆弄这些东西吗?你也不?怕吓着太?后娘娘了?” 说着,她更是皱眉道:“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 太?后娘娘却提着这灯笼看了好?一会?,是忍俊不?禁,扫了眼?宜妃,眼?里难得有斥责之意:“宜妃,这大过节的,说这么扫兴的话做什么?” “弘昼只是个小孩子,哪里有你这样当长辈的?” 虽说她老人家的声音很轻,却也叫在场不?少人听了去。 宜妃娘娘微微一愣,好?一会?才缓过神?来,忙道:“是,您说的是。” 太?后娘娘又提着这灯笼看了会?,笑道:“今早上皇上与哀家请安时还说起?你来了,说今晚上中秋宴散去后你就要跟着老四回?去了,倒是可惜了,若你还在宫中,哀家还想着请你给哀家也做一盏灯笼的。” “你这孩子,虽一向顽皮,可脑袋瓜子却是机灵得很,若哀家没记错的话,雍亲王府去年送进宫的月饼就是你想出来的。” “哀家今年还命小厨房做了些,可味道却不?如你们去年送进宫的好?。” 弘昼高兴道:“那是当然,做咸蛋黄月饼就要用好?蛋黄才是,我们府上的咸蛋黄可是松佳姨娘亲自做的,味道比内膳房腌的咸鸭蛋味道好?强多了。” 寻常人听到这话只会?称赞雍亲王府的松佳姨娘是个贤淑能干的,可德妃娘娘听到这话却是神?色一黯,只觉得松佳姨娘真真是可怜,直到如今还在日?夜不?辍做咸鸭蛋了。 很快皇上就过来了。 皇上瞧见弘昼手上的灯笼是忍俊不?禁,不?过他与弘昼相处了这么些日?子,对弘昼的出其不?意早已是见怪不?怪,又想着弘昼中秋宴散去后就要出宫了,是越看越是喜欢弘昼,难得当众夸了他几句。 众人见皇上态度如此,一个个顿时对着弘昼是直夸连夸,夸得连厚脸皮的弘昼都不?好?意思了。 坐在下面的弘晟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心里很不?是个滋味。 从前他们嫉妒的对象是弘皙,却觉得如今弘昼比弘皙更招人恨,毕竟当年弘皙的阿玛是太?子,额娘是侧福晋,弘皙又是太?子的长子,得皇上青睐可以说是名?正言顺。 但弘昼了,阿玛并不?怎么得皇上喜欢,额娘只是雍亲王府的一个格格,凭什么这般得皇上喜欢? 像弘晟这样想的并不?在少数。 弘昼可不?管他们怎么想,他虽坐在四爷身边,可一会?太?后娘娘派人送一碟子蟹粉酥来,一会?惠妃娘娘派人送来一盘烤鸭,一会?另一个妃嫔派人送来一碗水果……可真把弘昼忙坏了。 到了最后,连四爷都觉得奇怪,弘昼这样顽劣的孩子怎如此招宫中娘娘们的喜欢? 弘昼扫了眼?四爷,似猜透他的心思一般,道:“阿玛,惠玛嬷她们可喜欢我了,都说我是个好?孩子。” “因我今日?要出宫了,昨日?我专程与惠玛嬷她们说了一声,我见着惠玛嬷的眼?睛都红了,肯定是舍不?得我。” 四爷先是不?解,可继而却是想明白了。 虽说从前他与老大并不?对付,但自老大被幽禁之后,惠妃娘娘虽位居四妃之首,可后宫之中子以母贵不?假,母也是以子贵的,故众人明面上对惠妃娘娘仍客客气气,但却并不?敢与她走的太?近。 想必惠妃娘娘也知道其中缘由。 但弘昼却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在小孩子的世界里,谁对他好?,他就喜欢谁,故而与惠妃娘娘相处的极好?。 正当四爷准备安慰弘昼说等着他下次进宫后仍可以见到惠妃娘娘时,就听到弘昼不?要脸道:“……也对,像我这么可爱的孩子谁见了不?喜欢?可偏偏有些人有眼?无珠,我在他跟前他却不?知道珍惜,还整日?想要训我揍我了!” 他这话就是说给四爷听的。 四爷懒得搭理他。 中秋宴与往常一般,不?过是美酒佳肴外?加歌舞杂耍,等着酒过三?巡之后,弘昼就要跟着四爷出宫了。 临走之前,弘昼还不?忘去找皇上,与皇上道别起?来:“皇玛法,我就要回?去了,您一定要保重身子,没有我的监督,您一定不?能看奏折太?晚,胃口不?好?也不?能不?吃东西,更不?能动怒,知道了吗?” “等过几日?我还会?进宫来看您的,您一定要好?好?的。” “您放心,我回?去之后也会?好?好?练习骑射,会?乖乖吃饭睡觉,长的高高壮壮。” 今晚皇上多喝了几杯酒,似所有的情?绪都放大了些,对弘昼的不?舍更是到达了顶峰,怅然若失道:“好?。” “朕等着你。” 就这样,弘昼拽着四爷的手,几乎是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偏偏皇上也一直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去,眼?神?里满是不?舍。 四爷顿时觉得压力很大,更是心中狐疑得很,这又不?是生离死?别,这祖孙两人至于如此吗? 上了马车,弘昼更是一声接一声叹气,时不?时问四爷道:“阿玛,您说皇玛法这时候在干什么?” “您说皇玛法现在会?在想我吗?” “我现在已经有点想皇玛法了。” “若是这时候我还在乾清宫,肯定正陪着皇玛法喝醒酒汤了。” “皇玛法年纪大了,就不?该晚上喝那么多酒的。” …… 四爷觉得弘昼矫情?的同时,也被他的孝心所打动。 也对,皇阿玛年幼登基,这么多年下来已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若弘昼不?是真心孝顺皇阿玛,皇阿玛又怎会?如此疼惜他? 四爷便?想着待会?儿?见到耿格格时好?好?与她说一说,说这孩子这几日?心情?肯定不?好?,要她多陪着弘昼些。 谁知道弘昼刚下马车就见到了门口等他的耿格格,时隔几个月再见到耿格格,弘昼高兴坏了,什么不?高兴都抛掷脑后,飞奔过去一把就抱住耿格格,嚷嚷道:“额娘,我好?想您啊!” 他拿着小脑袋直蹭耿格格的衣裳,低声道:“额娘,我在乾清宫时经常做梦梦到您,梦见您给我做了新衣裳叫我试,当时我可高兴了,谁知笑着笑着梦就醒了,难受的好?久都没有睡着。” 弘昼不?在缓福轩的这些日?子,耿格格可谓度日?如年,就连原先不?大喜欢的橘子落在她眼?里都顺眼?了不?少,时常抱着橘子自顾自道:“也不?知道弘昼现在在做什么。” 如今瞧见儿?子长黑了也长高了,她的眼?泪簌簌落了下来,柔声道:“额娘也好?想你了,额娘给你做了新的秋裳,咱们明日?就来试一试,如今你长高了不?少,只怕这衣裳都得再放两寸。” 弘昼连连点头。 瞧着这般母慈子孝的场面,四爷只觉得自己方?才的担心真是多余的。 有了耿格格,弘昼也不?稀罕四爷了,牵着耿格格的手就往缓福轩方?向走去,一路上更是絮絮叨叨说起?紫禁城中发生的趣事。 比如皇上送给了他一匹叫“香橼”的小马驹。 比如惠妃娘娘可喜欢他了,听说他要出宫,眼?眶都红了。 …… 听的耿格格脸上都泛着几分笑意来。 母子两人正亲亲热热说着话,弘昼就听到不?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弟弟,你终于回?来了!” 弘昼定睛一看,这不?是弘历还能是谁? 兄弟二人见面,可谓格外?兴奋,两人都迈着小短腿飞奔起?来,一碰面就紧紧抱在一起?。 弘昼更是道:“哥哥,我好?想你啊!” “这几个月,你有没有想我?” “我从宫里给你带了许多好?东西了,走,咱们一起?去看看!” …… 兄弟两人是亲亲热热说着话。 四爷好?似琢磨出些许不?对劲来,敢情?平等的想念每一个人? 等回?到缓福轩后,四爷见到弘昼抱着那只叫橘子的猫儿?亲个不?停,神?色更是纳闷,不?知道这小崽子到底随了谁的性子。 四爷今晚也喝了不?少酒,脑袋是晕晕乎乎的,略坐了会?就走了。 钮祜禄格格则留下来与耿格格说话,笑着道:“……自五阿哥进宫后,弘历就魂不?守舍的,这孩子不?似五阿哥一样情?绪外?露,什么都往外?说,可我瞧的出来,弘历也是十分想念五阿哥的。” “前几日?弘历知道五阿哥要回?来,脸上的笑容都比平日?多多了,往日?这时候都该睡下了,可他倒好?,非得拉着我一起?来看看王爷有没有醉酒。” 说到这儿?,她便?掩嘴笑了起?来:“可我知道,他哪里是想见王爷啊,分明就是想过来看看五阿哥。” 弘昼回?来了,耿格格的心情?是要多好?就有多好?,点头道:“他们两个年纪相仿,虽不?是一个娘胎出来的,却宛如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似的。” “就该这样才是,日?后两个孩子长大了,若咱们不?在了,他们也能有个照应。” 钮祜禄格格是个聪明人,听出了她的话里有话,知道她指的是年侧福晋即将临盆一事,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怅然道:“也不?知道年侧福晋是不?是真会?如那高僧所言,平安生下一个小阿哥。” 耿格格粗枝大叶,但她却是聪明又敏感。 自年侧福晋有孕后,本就疼惜年侧福晋的四爷几乎所有时间都放在了她身上,即便?前些日?子内院中流言纷纷,说若是年侧福晋平安诞下小阿哥后,四爷就会?进宫请立世子……四爷也是毫无反应。 福晋是个聪明人,见着四爷没反应,便?任由着这流言愈演愈烈。 如今年侧福晋可谓是风头更胜从前。 钮祜禄格格可以不?在乎名?分,不?在乎恩宠,却不?能不?在意儿?子的未来,虽说没像嘴角生燎泡,但整个人却是肉眼?可见瘦了一圈。 耿格格从没肖想过什么世子之位,故而情?绪波动并不?大,只劝她道:“你也别太?担心,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咱们当额娘的,只要孩子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就好?了,总比……那位要好?。” 她说的那位,则是李侧福晋。 钮祜禄格格点头称是,可心里仍是不?大舒服。 另一边。 弘昼正与弘历展示他带给弘历的一些宝贝,送礼嘛,就要讲究一个投其所好?,他给弘历带的有古籍,有笔墨纸砚,还有笔洗……还有两块上等的木材和两块玉石,送给弘历做印章用的。 很快弘昼就发现不?对劲了,弘历虽高兴,但除去最开始,他的笑容并未触及到眼?底。 弘昼便?道:“哥哥,你怎么了?” “你看起?来好?像不?太?高兴似的。” 聪明懂事的孩子多半细腻敏感,弘历就是这般,他沉默片刻后道:“弟弟,你知道吗,年额娘就快给咱们生出个小弟弟来了。” 弘昼下意识道:“这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喜欢年额娘。” 可话一说完,他就察觉出不?对劲来:“不?对啊,哥哥,你怎么知道年额娘要给咱们生个小弟弟,而不?是小妹妹?” 弘历正色道:“所有人都是这样说的。” 说着,他朝钮祜禄格格的方?向扫了一眼?,见自家额娘仍在与耿格格说话,并未注意到他们,这才低声道:“年家请了高僧替年额娘看过了,说年额娘这一胎怀的是个儿?子……” 他语气中满是失落。 雍亲王府与寻常百姓家也是差不?多的,重长子疼幺儿?,比起?弘时与弘昼来,他得到阿玛的关注本就不?多,若再添个小弟弟,只怕阿玛的目光更不?会?落在他身上。 弘昼觉得这等话是匪夷所思,可对上一脸失落的弘历,他又有点笑不?出来:“哥哥,你是怕阿玛不?喜欢你了吗?” “不?,不?是的。”小小年纪的弘历就已懂事,知道与弟弟争风吃醋是不?对的,“我,我只是……” 弘昼看着他,正色道:“哥哥,你当着我的面没什么不?好?说的。” 他想了想,继续道:“我想若年额娘生下小弟弟,阿玛只喜欢他不?喜欢我们,我也会?不?高兴的。” “可如今年额娘肚子里的孩子还没出生,阿玛也没说不?管我们啊,我们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他像是看透弘历的心思一样,恳切道:“我知道比起?我们来,阿玛对你不?算那么上心。” “可是哥哥你知道吗,那是因为你比我们懂事的缘故,阿玛对你是放心极了,所以才会?如此。” “阿玛每次在我跟前说起?你来,总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要我多跟着你学一些,额娘总说若我有你一半,不?,有你十分之一,他们就不?必操心了。” “哥哥,你相信我,阿玛也是在意你的。” 弘历却狐疑道:“真的?” 弘昼道:“自然是真的,若是不?信,明日?咱们一起?去问问阿玛……” 弘历忙道:“不?,不?必了。” 但有了弘昼这话,他心里却宛如吃了蜜一般。 与此同时,年侧福晋看着睡得身侧的四爷,却是半点睡意都没有。 她轻手轻脚起?身,坐在炕上发呆。 候在外?间的锦瑟听到声音,连忙近来看了看,自年侧福晋月份重了后,她们这些近身伺候的人是分外?小心,唯恐年侧福晋出了什么岔子。 如今锦瑟更是低声道:“主子怎么了?您可是不?舒服?可要奴才请大夫来看看?” 他们院子里就候着两位大夫,是年羹尧从四川请来的名?医。 对于雍亲王府的陈老大夫,他们并不?敢全信。 年侧福晋摇摇头,手搭在高高隆起?的肚子上,低声道:“不?必了,我没有哪里不?舒服,就是觉得心里闷闷的,没必要为了这等事儿?吵醒王爷。” 锦瑟知道自家主子对四爷是一往情?深,轻声劝道:“主子,奴才听说妇人越是临近生产就越是难受,您再忍忍,等着小阿哥生下来之后就好?了。” 年侧福晋苦笑一声,自顾自道:“就算孩子真生出来,只怕也及不?上弘昼在王爷心里重要,更不?必提在皇上跟前是何等分量。” 原先她喜欢弘昼不?假,总盼着自己若有了孩子就像弘昼一样活泼可爱招人喜欢,可如今她却嫉妒起?弘昼来,想着就算自己腹中孩子与弘昼一样,可弘昼先入为主,旁人哪会?再喜欢她的儿?子? 二哥年羹尧总劝她少思少虑,可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锦瑟好?一通相劝,年侧福晋面上却仍不?见笑容,反倒是愈发忧心忡忡,最后更是呢喃道:“……不?知道为何,我这心里总是闷闷的,总觉得有什么事发生似的。” 一直等翌日?弘昼前来给年侧福晋请安时,她脸上的担忧之色仍半点没减少。 弘昼本不?愿过来的。 一来是年侧福晋对耿格格谋害在先,二来是年侧福晋身怀六甲,是雍亲王府不?折不?扣的宝贝疙瘩,他可不?敢随便?靠近。 所以弘昼带着礼物?到了年侧福晋院子,却是离年侧福晋远远地。 年侧福晋虽面色憔悴,却是面色含笑,不?过脸上的笑意并未触及到眼?底罢了:“……没想到你进宫几个月不?仅长高了些,也懂事起?来,知道给咱们都带礼物?了。” 弘昼今日?给年侧福晋带的不?过是一盒绢花,还是他见惠妃娘娘那儿?多,故而讨了一盒来的,算不?得什么稀罕东西。 他笑着道:“多谢年额娘夸奖。” “我就不?打扰您和小宝宝休息,先回?去了。” 就在弘昼正欲转身时,谁知道年侧福晋却含笑道:“弘昼,你猜我这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 得,又是个送命题。 弘昼正想着如何答话时,下一刻又听到年侧福晋道:“我听说小孩子看这等事最准了。” 弘昼可不?会?轻易上套,他怎么说都不?合适,便?反问道:“那年额娘希望给我们生个弟弟还是生个妹妹了?” 想了想,他认真道:“我觉得弟弟妹妹都好?,阿玛肯定会?很疼他的。” 年侧福晋的手搭在小腹上,面上微微含笑,柔声道:“我和你一样,想着腹中孩儿?是男是女都无所谓,不?过小孩看这些看的很灵,你向来得皇上喜欢,我这是想借一借你的喜气了……”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弘昼面上。 弘昼咧嘴一笑,故弄玄虚道:“天机不?可泄露,到时候您就知道了。” 年侧福晋嘴角的笑意不?减,她与所有人一样,都坚定不?移觉得自己腹中这个孩子定是儿?子,见弘昼滑不?溜秋的,又道:“那我问你,等着你弟弟或妹妹出生后,你会?喜欢他吗?我可是听人说了,说弘时和弘历都不?喜欢尚未出世的他了。” “到时候,你可愿意带着你的小弟弟或小妹妹进宫见皇上吗?” 弘昼面上的笑容一滞。 原先他虽不?喜年侧福晋,但年侧福晋对他勉强还算不?错,可如今年侧福晋不?光想从他嘴里套出话来,还想让他带着这孩子去皇上跟前露脸? 真是做梦! 弘昼正色道:“年额娘,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太?懂。” “您是不?是觉得自己一定能生出小弟弟来?还想叫小弟弟当世子?” 这下,年侧福晋面上是笑意全无,冷声道:“弘昼,你这话是从哪儿?听来的?可是听你额娘说的?” 弘昼摇摇头,眼?神?落在锦瑟身上,道:“不?是,我瞎说的。” 话虽如此,但他的眼?神?却明晃晃告诉年侧福晋,就是锦瑟在多嘴。 年侧福晋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自她有孕后,锦瑟在雍亲王府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起?来,平素说话略有些张狂,当即就将这笔帐记在了锦瑟头上。 弘昼这离间计使的高明。 谁人没有嘴碎的时候?细细一查,就能查出不?对劲来。 最后,弘昼与年侧福晋保证不?会?乱说后,这才离开,年侧福晋也顾不?得关心自己腹中孩子到底是男是女了,生怕四爷知道自己孩子还没出生,就惦记上世子之位了。 弘昼心满意足离开。 他并未回?去,而是去了二门处等弘历来。 如今的弘历仍每日?前去诚亲王府念书,没有弘昼的陪伴,弘历一个人虽寂寥了许多,可凡事皆有失必有得,没了弘昼的打扰,弘历学问又精进了许多。 弘昼等啊等,一直等了许久都没见到弘历的影子,只以为自己记错了弘历放学的时间,或弘历好?学,有什么不?懂的在请教先生。 所以他又耐着性子在等。 他足足等了半个时辰,正当他的耐心即将耗尽时,这才看到弘历一瘸一拐出现在他的眼?前。 弘历的脸上擦破了皮,衣裳也脏了,完全不?像他平日?里的样子。 一见到这一幕,弘昼就冲上前道:“哥哥,你怎么了?” 弘历眼?眶红红的,却道:“弟弟,没事,我……我就是下马车时摔了一跤。” 弘昼脸色一沉,正色道:“哥哥,你把我当成三?岁小孩子了吗?我告诉你,我都已经快四岁啦!” 这话说完,他的眼?神?就落在弘历身后的小福子身上。 小福子眼?眶也是红红的,被弘昼这样盯着一看,当即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五阿哥,您一定要帮帮我们主子啊!诚亲王世子他们……他们实在是欺人太?甚!” 第 54 章 小福子的话还没有说完, 好脾气的弘历就厉声呵斥道:“小福子,你这是做什么?你还嫌事情不够乱吗?” “方才我是怎么交代你们的?你信不信我要额娘将你赶出去!” 小福子跪地,泪如?雨下。 弘昼还是第一次在弘历面上见到这般神色,将给弘历准备好的糕点递上去, 正色道:“哥哥, 你怎么了?” “难道你连我都信不过?了吗?” “可是弘晟堂兄他们又为难你了?” 弘历摇摇头, 一言不发。 弘昼作势就要往外院书房走, 更是边走边说:“既然你不愿意说,那我就去找阿玛好了, 要阿玛去问?问?三伯,这下就什么都清楚了。” 弘历果?然急了, 拉着他的袖子道:“弟弟!” “不能告诉阿玛!” 弘昼转身,看?着他的眼睛, 目光中带着怒气:“那难道就叫你这样白白受欺负不成?我头一个不答应。” 弘历是知道他的性子的,凡事是不达目的不罢休。 如?今兄弟两?个一起到了花园湖边坐下,弘历这才一五一十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道了出?来:“自你被皇玛法?接进宫没多久,弘晟堂兄就能下床了,他那样好面?子的一个人被当众打了板子, 哪里能咽下这口气?” “可你不在, 弘晟堂兄就将这笔账算在我头上, 经你失踪一事后,他凡事不敢闹得太过?, 便不准学堂里的哥哥弟弟们与我说话。” “若是这般也就罢了,我是去念书的, 又不是去说话的?” “可今日弘晟堂兄实在是太过?分了, 当众说你没有规矩,说你在宫中得皇玛法?不喜……我一时忍不住, 就与他争论起来,你没有争过?他。” “到了我上茅厕时,茅厕的门不知又怎么打不开了,我去找弘晟堂兄理论,弘晟堂兄却说不知道。” “等着我上马车时,不知道怎么了,踩脚的小杌子却是塌了,所以?才害我摔成这样子的。” “一定是弘晟堂兄在捣鬼。” “可这等事无凭无据的,哪里好瞎说?说了只会叫阿玛为难。” 弘昼仔细一想,觉得弘历的话也有道理,可他却道:“可不管怎么样,咱们难道就要吃了这闷亏不成?” “不行?,这笔账不能就这样算了!” 说着,他更是拍了拍弘历的肩膀道:“哥哥,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放心,我不会将这事儿告诉阿玛的,我也要叫弘晟堂兄哑巴吃黄连有口说不出?。” 恶心人嘛,谁不会? 弘昼的心里当即就有了计划。 甚至为了这个计划,放弃了在四爷跟前求来的三天假,打算明日就去诚亲王府会会弘晟等人。 翌日一早,弘昼就穿戴整齐。 不,他这已经不仅仅是穿戴整齐,可谓是穿金戴银,将自己?所有的宝贝都戴在身上。 他身上穿的是惠妃娘娘请了自己?陪嫁宫女做的小褂,脚上穿的是太后娘娘送的鞋子,鞋子上还镶着两?颗硕大的明珠,脖子上挂着皇上送给他的长命锁……初秋的天儿,他甚至还将皇上赏给他的孔雀翎披风都穿上了。 可谓五彩缤纷,富丽堂皇。 耿格格如?今怎么看?弘昼怎么觉得他像一只五彩斑斓的孔雀,觉得好端端的孩子送进宫几个月,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子? 但她怕伤了弘昼的心,委婉提醒道:“弘昼,你,你当真要这样穿着去诚亲王府?大红色的衣裳配上这孔雀翎披风,瞧着……瞧着太喜庆了些。” 要知道就算过?年,弘昼也没穿的这样喜庆过?。 弘昼今日可是要去诚亲王府好好显摆一番的,当然穿的要多富贵就有多富贵。 他坚决摇摇头,道:“额娘,我觉得这样穿挺好的。” 耿格格:??? 她没去过?紫禁城,还以?为紫禁城流行?这等穿搭之法?,犹豫片刻还是道:“嗯,是还不错。” “只是弘昼,虽已到了秋天,可今儿还是挺热的,你确定要穿这件披风?” 饶是弘昼脑门子和鼻尖已经出?了汗,他再次坚决点点头,顶着耿格格等人不解的目光走出?了缓福轩。 他这一路,可谓回头率再创新高,仿佛每个人脸上都写?着“五阿哥进宫一趟怎么成了傻子”的神情。 在王府门口,弘历看?到弘昼,也是一副看?小傻子的模样,摸了摸弘昼汗渍渍的额头:“弟弟,你不热嘛?” 弘昼死鸭子嘴硬道:“我不热啊!” 弘历无情拆穿了他:“既然你不热,为什么你额头上都是汗?” 弘昼想了想,正色道:“这是虚汗!虚汗!昨晚上没睡好的缘故……哥哥,快走吧,当心去迟了。” 他是第一次去学堂如?此?积极。 等着弘昼以?如?此?耀眼的形象出?现在诚亲王府,以?弘晟为首的一干人也是面?露讥笑。 不过?弘晟可不傻,知道弘昼不像弘历是个软柿子,可不敢随便多话。 可弘晟不招惹弘昼,弘昼却还要替弘历报仇的,径直走到弘晟跟前,扬声道:“弘晟堂兄你笑什么?难道觉得我今日这般打扮不好看?吗?” 说着,他更是正色道:“我今日这披风可是用的孔雀尾巴上的羽毛做的,弘晟堂兄,你们诚亲王府养了两?只孔雀是吧?我这一件披风可是皇玛法?赏的,一件披风得用上千余头孔雀的羽毛。” 他那胖乎乎的小爪子更是掸在那油光发亮的孔雀翎上,扬声道:“你们可知道这件披风多么贵重吗?皇玛法?说了,这样的披风就是整个大清都找不出?几件来,你们还敢笑话我这披风不好看??” 在场皆是龙子皇孙,都是见惯好东西的人,自一眼能够瞧出?这孔雀翎价值不菲,别说他们没有,就是连见都没见过?。 弘昼又指了指脚上的鞋子,扬声道:“这鞋子你们可知道是从哪里来的?” “老祖宗赏的!” “这鞋面?上镶嵌的两?颗珍珠可是好东西,是故去太皇太后留给老祖宗的了。” …… 他将自己?身上的宝贝从头到脚都介绍了一遍,是一件都没落下,到了最后听的一众皇孙们眼睛都直了。 世人皆捧高踩低,皇孙们也不例外。 特别是当他们见着弘昼一挥手就命小豆子捧着两?盒子蟹粉酥进来,所有人顿时倒向弘昼,一个个争先恐后道:“这就是蟹粉酥?我听我阿玛说过?,说就是在紫禁城,也只有皇玛法?与老祖宗能随意食用蟹粉酥,每个妃嫔手上分得的蟹粉酥都是有数的。” “哎呀,我还没吃过?蟹粉酥了,这蟹粉酥真好吃!” “对了,弘晟堂兄,你不是说弘昼堂弟在宫中很是顽皮吗?所以?皇玛法?才一直将他留在宫里头教导吗?” …… 弘晟脸色是红一阵白一阵。 弘昼一听这话,顿时讶然道:“弘晟堂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说皇玛法?嫌我顽劣不懂事吗?” “哪里有你这样当哥哥的?” 说着,他就嚷嚷着要去出?去:“不行?,我得去找三伯,要三伯还我一个公道。” “人生来在世,最重要的就是‘名声’二字,弘晟堂兄这样说我,叫我以?后怎么做人?说不准以?后连媳妇都娶不到了……” 弘晟堂兄连忙拦住他,就算心里愤恨不已,却还是赔着笑道:“弘昼堂弟,你这是什么意思??不过?是兄弟们之间说些玩笑话而已,你这样当真做什么?” 弘昼看?着他,是一言不发。 弘晟脸上的笑是愈发勉强,只道:“弘昼堂弟,想必你也知道,我阿玛最近身子不大好,正在家?中养病。” “你素来是最孝顺不过?,何?必要因为这等小事儿惹得我阿玛不高兴?” 弘昼见状,微微叹了口气,道:“罢了,熟识我的人都知道我是最孝顺不过?,自然也不愿意见到三伯因为你这样的儿子伤心难过?。” “今日若你肯当众与我赔个不是,这等事就算了。” 弘晟最见不得弘昼这般蹬鼻子上脸的样子,当即怒气就涌了上来,可他身边的弘暹却低声道:“大哥,算了,你就低个头吧,若这事儿闹到阿玛跟前,阿玛说不准阿玛又是打你板子的。” 弘晟没法?子,只能低声道:“弘昼堂弟,都是我的不是,我不敢开玩笑与大家?说那些话的,你就原谅我好不好?” 寻常人听到这话定会说“没关系”,但弘昼听到这话却是摇摇头,长叹一口气道:“弘晟堂兄,怪不得大家?都那样说你……” 弘晟道:“大家?说我什么?”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可偏偏他是做了亏心事的,自然心里慌得很。 弘昼转身道:“那我可不能说。” 他一转身,簇拥在他们身边的人都跟着他走了,一个个更是七嘴八舌道:“弘昼堂弟,我听我阿玛说皇玛法?很喜欢你,是真的吗?” “皇玛法?可是送你了一匹汗血宝马?有机会能叫我们见一见吗?” “对啊,这蟹粉酥真好吃,你这里怎么有这样多?是皇玛法?赏你的还是老祖宗赏你的?” …… 从前他们簇拥的对象是弘晟,如?今却变成了弘昼。 弘晟心里难受极了。 更要命的是弘昼虽年纪小,但对人却是赤忱大方,很快就与这些皇孙们打成一片,他们更是对着弘昼热络极了。 一时间,弘晟这个诚亲王世子就从热灶变成了冷灶。 还是要多冷就有多冷的那种。 到了课间休息时,弘历见热的一脑门子汗的弘昼终于舍得脱下他的孔雀翎披风,在心里替他松了一口气,趁无人时低声道:“弟弟,皇玛法?每隔一段时间就差人给你送两?盒子蟹粉酥,你自己?都不够吃,今日你将蟹粉酥都分给了大家?,你吃什么?” 他知道弘昼这是在替他出?气了。 像弘晟这样好面?子且狂妄自大的人,众人冷落他,奚落他,疏远他,比杀了他都叫他难受。 弘昼笑着道:“没有蟹粉酥不吃就是了,只要见到弘晟堂兄过?的不好,我心里比吃了蜜还舒坦。” 弘历原以?为事情到此?就能告一段落。 可他还是太低估弘昼的报复心了。 今日弘昼可谓身在学堂,心在弘晟身上,弘晟前脚刚离开屋子,后脚他就跟了上去。 弘昼看?着弘晟去了茅房,听到弘晟如?厕的声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掏出?火折子点燃炮竹丢了进去。 随着“嘭”的一声。 弘昼似闻到了某种难闻的气味,下一刻更是听到弘晟那气急败坏的声音:“谁?谁在外头?我倒是要看?看?谁这么大的胆子!” 弘晟很快就提着裤子追了出?来。 只可惜,他出?来的太晚了。 弘昼早已溜之大吉。 不明所以?的弘历则按照弘昼的交代,正带着大家?来到茅厕旁的竹林砍竹子,可谓众人齐齐出?动。 原因很简单,因为弘昼说了,皇上当年御驾亲征时曾用竹筒装水喝,竹筒装的茶水带着一股子淡淡的清香,很是可口。 这些人虽是皇孙,但大多数人与皇上的见面?仅限于逢年过?节时被阿玛提溜进宫,夹在人群中给皇上磕个头而已。 别说皇上不认得他们,恨不得与他们连话都没说过?。 所以?对他们来说,皇上一直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别说皇上说茶水装在竹筒里味道清冽,就算皇上说太阳每日从西边升起来,他们都会纷纷称是。 所以?,正准备去砍竹子的一伙人瞧见身上沾着屎啊尿的弘晟,一个个是惊呆了,更是齐齐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 他们何?曾见到过?如?此?炸裂的场面?? 弘晟顾不得身上的腌臜,甚至顾不得脸上还有屎星子,气急败坏道:“弘昼了?给我滚出?来!” 弘历虽事先并?不知情,却很快猜到了这事儿与弘昼有关系,如?今只能硬着头皮撒谎道:“弘晟堂兄,你找我弟弟做什么?” 第一次撒谎的弘历只觉得双颊滚烫,低声道:“他,他……方才还在学堂里睡觉了。” 在场的人方才可都见到弘昼坏笑着直奔学堂而去,自是心知肚明,可一边是皇上的爱孙弘昼,弘昼笑眯眯与他们说了许多宫中的趣事,还招呼他们吃了蟹粉酥,一边是平素就盛气凌人的弘晟……大家?都选择了沉默,没有一人开口。 弘晟压根没将弘历放在眼里,没好气道:“你当我是傻子不成?” “不是弘昼那小崽子害得我如?此?,还能有谁有这样大的胆子?” 眼瞅着弘晟一步步朝自己?逼近,弘历吓坏了。 他是真的吓坏了。 隔着老远,他就能闻到弘晟身上一阵恶臭,若是不小心叫弘晟碰到自己?,岂不是自己?也脏了? 向来宠辱不惊的弘历面?色大变。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弘昼厉声呵斥道:“弘晟堂兄,你又想欺负我哥哥吗?” 他觉得弘晟简直是脑子秀逗了,居然还以?屎相逼未来的皇上?小命不想要啦? 弘晟脸色铁青,转身直奔弘昼而来:“好,我不找弘历,我找你。” “说,方才是不是你做的?” “做什么?弘晟堂兄,你在说什么?”弘昼一向觉得对付什么样的人就要用什么样的办法?,对付弘晟这样的人,就得不要脸才行?,如?今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向他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弘晟知道自己?已沦为众人笑柄,便存了与弘昼玉石俱焚的心,一步步往弘昼靠近。 说时迟那时快,弘昼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棍子死死将弘晟抵住,不给他靠近自己?的机会,更是道:“弘晟堂兄,你要干什么?” 寻常人是怒极反笑。 可到了弘晟这儿却是怒极要哭,他闻到自己?身上那一阵阵恶臭,强撑着不叫自己?的眼泪掉下来,更是道:“你说我要干什么?” 他指了指抵在自己?心口的棍子,几乎是嘶声力竭道:“若这事儿不是你做的,那这根棍子又是从何?而来?” 弘昼瞧他像是耐心尽失的模样,仍耐着性子解释道:“皇玛法?说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听说了哥哥昨日的境遇后就想着寻个防身之物。” “弘晟知道这棍子搁在丐帮里面?叫什么吗?叫打狗棒,专为打狗量身定做……” 弘晟见他不仅知错不改,还敢暗戳戳骂自己?是狗,再也忍不下去,夺去弘昼手上的打狗棍,哦,不,是棍子,顿时直冲弘昼而来。 吓得弘昼撒丫子就跑,一边跑更是一边嚷嚷道:“不好啦!” “不好啦!” “弘晟堂兄疯啦!” …… 虽说弘昼人矮腿短,但偷溜经验丰富,今日更是跑的是曲折形路线,主打一个叫弘晟猜不透摸不着,一时间弘晟虽在他身后穷追不舍,却也是步步紧逼。 他们所经之处可谓人人驻足,纷纷惊叹,下意识揣摩弘昼的话是不是真的。 细想之后,他们觉得弘昼的话说的没错。 平素意气风发的世子爷最好面?子了,今日浑身腌臜不说,也不回去洗澡换衣裳,还追着雍亲王府的五阿哥满院子跑,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等老三接到消息匆匆赶来时,看?到这一幕可谓惊呆了。 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奋力奔跑,面?色铁青,双眼猩红,辫子散乱也就罢了,身上更是屎啊尿的糊成一团,如?今更是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一声接一声到:“弘昼,你给我站住!” “我要宰了你!” 老三第一反应也是这孩子莫不是疯了? 如?今就是他们兄弟斗的是你死我活,也没人敢明面?上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扬声呵斥道:“来人,还不快将世子拉住!” 可就弘晟……这样子,谁敢上前? 一众小太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倒是上前了,可无人敢凑近,一来是弘晟身上的味儿太难闻,二来是弘晟正值暴怒,已经红了眼。 老三没办法?,只能亲自上前,呵斥道:“弘晟,你是疯了不成!” 说话间,他一把拽住被小太监团团围住的弘晟,没好气道:“你这是做什么?” 弘晟的委屈与怒气在看?到自家?阿玛的这一刻到达顶峰,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哽咽道:“阿玛,弘昼,弘昼……他实在是欺人太甚!” 说着,他看?了看?自己?的身上,是越看?越难受:“我,我一定要宰了他!” 老三恨不得当众给他一巴掌,低声道:“你疯了不成?这等话你心里想想也就算了,如?何?还敢当众说?” “若来日这小崽子进宫告你一状怎么办?到时候别说你,就是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他想要拍拍弘晟的肩膀,可手都抬起来了却又放了下来,方才他握住弘晟的手腕子倒还好,如?今只见他衣裳上脏兮兮的一片,便是亲儿子还是会嫌弃的,手又放了下来:“我知道你受了委屈,我都知道,你放心,若有朝一日我一定会帮你讨回公道的……” 弘晟重重点了点头,一个感动,一把就紧紧抱住老三。 刺鼻的臭味儿直钻鼻腔,老三顿时手足无措起来,连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更是身子绷的紧紧地。 不远处的弘昼看?到这一幕,不由感叹一句真真是父子情深! 可就算如?此?,他也不得不上前打断道:“三伯。” 老三终得以?脱身,面?上不知是笑还是哭,扫了弘昼一眼:“弘昼,你出?宫了!” 弘昼点点头,率先告状起来:“三伯,你一定要替我哥哥主持公道啊!” 若一个人的眼神能够杀死人,那弘昼现在已经死了有千次百次。 老三一愣,不明所以?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在弘昼看?来,自己?这可不是恶人先告状,而是迫于无奈保护自己?,便一五一十将昨日弘历如?何?如?何?受欺负这事儿道了出?来,最后更是道:“……我相信三伯肯定是个帮理不帮亲的人,昨日一事您仔细一查就能知道我哥哥有没有撒谎。” 说着,他更是微微叹了口气:“至于弘晟堂兄说什么我不得皇玛法?喜欢,皇玛法?将我留在身边管教这等话,若三伯能够秉公处理的话,我就不会告诉皇玛法?的,若不然,我也不敢保证自己?会说出?什么话来……” 方才弘晟好不容易熄灭的怒气顿时又被点燃,即便有两?个小太监拦着他,他也一副要上前来同弘昼理论的架势:“你这个小崽子,方才你不是说我与你道歉这事儿就了了吗?如?今你又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弘昼扫了他一眼,一副“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这么咋咋呼呼”的眼神,正色道:“对啊,我与你的事儿是了了。” “弘晟堂兄,亏得之前还有人夸你学问?了得,子不教父之过?这话,难道你没听过??我与你的事虽已经了解,可与三伯之间的账还没算了。” 他已将话说的很明白——三伯,若你不处置你那宝贝儿子,你就等着去皇玛法?跟前解释吧。 若换成从前,老三兴许还不会将这话放在心上。 有些事情,死不承认就行?了。 只要脸皮够厚,怕什么? 可如?今他已不敢再冒险。 他本就得皇上厌弃,若皇上一个不高兴,他落得与老大,老二一样终身幽禁的下场怎么办? 想及此?,老三也顾不得身上沾的那些屎啊尿的,强撑着笑道:“这是自然,弘晟做的不是,我肯定要罚他的。” 说着,他也不看?弘晟,冷声道:“来人,将世子禁足三个月,这三个月里,世子哪里都不能去!” 弘晟只觉得天都要塌了:“阿玛!” 弘昼勉为其难点点头:“既然三伯决定对弘晟堂兄小惩大戒一番,那我就不计较这事儿了。” 这话说完,他这才高高兴兴离开。 弘晟却是万万没想到,这只是他不幸的开始,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在弘昼的刻意渲染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京城上下人人都知道诚亲王府世子不大聪明,若真是个聪明的,谁会一身屎尿追着自己?堂弟喊打喊杀的? 甚至连与弘晟定了亲的富察家?听说这消息,也寻了个理由退了这门亲事。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今日弘昼宛如?战胜的公鸡一般,牵着弘历的手雄赳赳气昂昂离开了诚亲王府。 方才那一幕实在太过?于骇人,以?至于上了马车,弘历才缓过?神来,低声道:“弟弟,你这样做是不是不大好?若是叫阿玛知道了……” 弘昼老气横秋拍了拍弘历的手道:“哥哥你别怕,他们不敢将这事儿告诉阿玛的。” “就算告诉阿玛也无妨,阿玛责怪我也无妨,大不了我请皇玛法?管教阿玛一顿,明明是弘晟堂兄有错在先,难不成我们就要站着由他打骂吗?” “这世上可没这样的道理,谁要是欺负了你,那就是欺负了我,我不会放过?他们的。” 弘历别提多感动了,只觉得有弘昼在可真好。 怀着忐忑且感动的心情,弘历是半夜都没睡着。 弘昼倒是睡得正香,正做着美梦呢,却被叩门声吵醒了。 他一个激灵就起来了。 大半夜的突然有人敲门,要么是四爷来了,要么是年侧福晋生了,如?今年侧福晋产期在即,显然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些。 等弘昼穿好衣裳赶去耿格格屋子时,偷偷来送信的小太监已经走了,只剩下常嬷嬷一脸喜气与耿格格禀告:“……说是年侧福晋生了个小格格,说来也是怪了,那小格格本是足月出?生,却瘦弱的像猫儿似的,想来是年侧福晋身子弱,所以?小格格也是如?此?。” 耿格格倒不是很计较这些:“罢了,这事儿与咱们也没什么关系。” 她不由想到了弘昼刚出?生时身子也不好,便道:“甭管是儿子还是女儿,都是当娘的心头肉。” 她说这话时,一扫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弘昼,含笑道:“弘昼,你怎么起来了?可是被敲门声吵醒了?” 弘昼乖乖点了点头。 迎着烛光,他只觉得耿格格和当年不大一样,虽说耿格格的性子仍是温温吞吞,算不得强硬,却不像从前一样一味任人拿捏,更是在内院有些眼线,若不然今日也不会有小太监前来缓福轩送信了。 他凑到耿格格身边,笑着道:“额娘,您也给我添个妹妹吧。” 常嬷嬷等人是忍不住连连点头。 耿格格却是将他抱住,含笑道:“额娘有你一个人就够了。” *** 翌日一早,弘昼与弘历都没有前去诚亲王府。 家?中添丁进口是大事儿。 更不必说年侧福晋诞下小格格,众人生怕自己?落得个轻贱怠慢年侧福晋的名声,一大早皆齐齐去探望年侧福晋与刚出?生的小格格。 等耿格格牵着弘昼的手去年侧福晋院子时,年侧福晋正躺在床上养身,身边搁着个摇篮,摇篮里躺着个皱巴巴的女娃娃。 小娃娃尚未长开,但眼缝长长的,可见以?后定是个眼睛大的,皮肤红红的,可见以?后定是肤白胜雪。 弘昼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小的娃娃,正想要凑上前去看?一看?,可乳娘就已眼疾手快将小娃娃抱了起来。 弘昼:…… 怎么说了,他知道尚连动物都有领地意识,可他只是个四岁的小娃娃啊,又是当着年侧福晋的面?,难道还敢害这孩子不成? 年侧福晋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却并?未出?言训斥,足见乳娘行?径是得她授意的。 她虽一直心心念念想替四爷生个儿子,可女儿都已经生了,她自也将女儿看?的如?珠似玉,宝贝的不得了,生怕有人要害她的孩子。 耿格格瞧见这一幕心里却不大舒坦,却还是含笑与年侧福晋说话:“……小格格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您看?,这眉毛长得像王爷,眼睛长得像您,长大了后定是个美人胚子。” 年侧福晋昨夜生产极尽凶险,方才又已应付了福晋等人,如?今精神有些不济,心不在焉与耿格格说着话。 耿格格也不似当初那样没眼力见,略说了几句话后就带着弘昼离开了。 三日之后。 小格格举办洗三礼。 她虽是个女儿,但却是四爷心尖尖女人所生的女儿,洗三礼办的极盛大,越过?了王府中的所有孩子。 像钮祜禄格格等人瞧见小格格洗三如?此?排场,心中本是不大高兴的,可洗三礼将要结束时,也不知是小格格娘胎里带来了病弱之症,还是方才受了凉,竟大口大口吐奶起来。 好端端的喜事儿最后是草草收场。 李侧福晋等人面?上隐隐可见笑意。 弘昼也是在场的,瞧见这一幕并?无太多感触,只是心疼刚出?生的小儿罢了。 谁曾想这一切只是开端,当天晚上小格格就止不住吐奶,不仅雍亲王府内的陈老大夫来了,年家?送的大夫来了,就连宫中的太医都来了两?位……可诊来诊去,并?未诊出?小格格有什么不对劲,一众大夫们的意思?皆是小格格太小的缘故,兴许大些就好了。 年侧福晋心里一个咯噔。 在这个年代,康健的婴儿都不一定能够平安长大,更别说生来带着病弱之症的孩子。 到了最后,年侧福晋已是谁都不肯相信,派人送信去了四川,请在四川任总督的二哥年羹尧替自己?寻摸两?个名医进京。 可惜这封信还未来得及送到四川,小格格就没了。 这一日,雍亲王府落下了第一场冬雪。 年侧福晋悲痛的哭声传遍了半个雍亲王府,哀哀戚戚,叫人听着就难受。 弘昼与弘历刚下学回来,原本两?个小娃娃正高高兴兴商量着一会在碳盆子里烤红薯吃,就听到了这等哭声,更见着一众太监是步履匆匆,当即就猜到了什么。 果?然,等着弘昼与弘历回到缓福轩,就听说小格格没了的消息。 昨日弘昼瞧着天气阴沉沉的,就与弘历说好若今日下雪他们就聚在缓福轩吃锅子,吃火锅这等事嘛,就该人多才热闹。 故而钮祜禄格格也在缓福轩内,如?今更是将声音压的低低的:“……我听说年侧福晋说是李侧福晋害了小格格,更是将人证都揪了出?来,是小厨房的一个小丫鬟,福晋已带人从那小丫鬟的屋子里搜出?些许红花来。” “年侧福晋的意思?是就因这红花,所以?害得小格格体弱,早早没了。” 暂不提这话耿格格相不相信,正忙着烤红薯的弘昼听到这话只觉得好笑。 年侧福晋多聪明的人啊! 当初她刚进王府时兴许有些心高气傲,骄兵兴许会败北,但自她被四爷雪天罚跪后,便将自己?的小性子与傲气都收了起来,深知王府里过?日子不容易,拿出?十二分耐心来。 这样的她,可是李侧福晋拍马都及不上的。 弘昼猜想以?年侧福晋的机敏,只怕一早就查出?小厨房宫女的不对劲,却一直稳而不发,想将李侧福晋的小辫子攥在手里,可如?今女儿没了,伤心欲绝的她总要找几个人与自己?一起难受才是。 可怜的李侧福晋可谓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耿格格如?今在雍亲王府虽有眼线,但这等辛秘八卦却是探听不到的,低声道:“真的?” 钮祜禄格格点头道:“自是千真万确。” 说着,她的眼神扫向弘昼与弘历兄弟两?人,见他们仍在专心致志烤红薯,便低声道:“这事儿李侧福晋都已经承认了,不过?她却说年侧福晋害死了郡主。” 耿格格虽聪明了些许,但骨子里却还透着几分憨厚的:“郡主?哪个郡主?” 钮祜禄格格与她耳语道:“咱们王府还能有哪个郡主?自是得皇上亲封的怀恪郡主。” “李侧福晋更是拿出?郡主死前留下的遗书,说这封遗书并?不是郡主的字迹,还说当日庄子附近曾有人见到鬼鬼祟祟之人,更书什么是年侧福晋害死了郡主,想逼的她与三阿哥自乱阵脚,好给年侧福晋肚子里的孩子腾位置。” 说到这儿,钮祜禄格格是直摇头,低声道:“真是狗咬狗,一嘴毛,可怜王爷本就心烦,还得处理这些糟心事儿,不管最后落得什么答案,都狠狠戳了王爷的心窝子。” 弘昼仔细想了想这番话,只觉得钮祜禄格格这番话便非全是真的,却也是八九不离十,只觉得年侧福晋看?着是柔柔弱弱,没想到是真狠啊! 不过?他又仔细一想,觉得年侧福晋若不狠,当初也做不出?想要去母夺子的事情来。 随着弘历一声“弟弟,红薯好了”,弘昼的注意力就全落在烤红薯上。 这可是弘昼最近最爱做的事情之一,虽说其中滋味不算太好,时常烤糊了或烤焦了,但好玩比好吃更重要,甚至还命大厨房送来了一小筐子红薯来,专供弘昼烤着吃。 不得不说,四爷的确是雷厉风行?,还未等冬日的第一场雪融化,事情就已真相大白。 李侧福晋收买年侧福晋院里小丫鬟是真,只是年侧福晋是个极谨慎之人,红花根本没能被下到她的吃食之中。 年侧福晋买通人杀害怀恪郡主更是真,虽说她有年家?相助,但四爷抽丝剥茧一层层查下来,很快就真相大白。 刚历经丧女之痛的年侧福晋正在月子里,顾不得悲痛欲绝,跪在地下道:“王爷,妾身只是一时糊涂,妾身承认的确是有私心,只是王爷您向来聪明,您也该知道郡主一直留下来不是好事儿。”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若郡主做下的丑事传到旁人耳朵里,甚至传到皇上耳朵里,您该怎么办?” 这话看?似处处为四爷着想,但四爷听闻这话却是怒火中烧。 他是相信年侧福晋的,若非如?此?,断然不会将怀恪郡主做下的丑事说与年侧福晋听,却没想到年侧福晋却直往他的软肋插刀子,插得是鲜血淋淋,插的是心如?刀绞。 四爷听到她这番辩解什么话都没有,甚至脸上半点表情都没有,抬脚就走了。 雍亲王府众人虽不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但从四爷那阴沉沉的面?色也能窥探一二,王府上下整日宛如?被一片乌云笼罩。 就连顽皮的弘昼都不敢去招惹四爷。 像他这等无脸无皮的倒不怕四爷心情不好斥责他,只是觉得四爷未免太可怜了些,不愿再见四爷心情不好。 别说弘历,弘昼生辰没有大办,一直到冬月,雍亲王府还是半点喜气都没有。 但这一点不影响弘昼的心情。 虽说在雍亲王府日子过?的略有些压抑,但到了诚亲王府他却是可以?畅快做自己?。 弘昼依旧每日与弘历一起去诚亲王府念书,自弘晟在弘昼手上狠狠吃瘪一次后,倒也有心想报仇,可却发现施行?起来比登天还难,一来是弘昼比兔子还警觉,二来是整个学堂的皇孙们都与弘昼交好,帮弘昼盯着他了。 弘昼念书依旧是三天打鱼三天晒网,每日陪着弘历到了诚亲王府,这里瞧瞧那里看?看?,霍霍了不少老三的好东西。 请神容易送神难。 老三再次觉得古人诚不欺我! 倒是四爷偶尔碰见弘昼,觉得这孩子听话的简直不像他,心中有些许欣慰。 很快,朝中就发生了一件叫四爷高兴的事儿。 前些日子皇上率领一众臣子前去热河巡视,带上了老八等一众皇子,老八这随行?机会可谓得来不易,乃是老九与老十等人冒着掉脑袋的风险求来的。 本就有心将水搅浑的皇上没道理不答应,到了热河,恰逢老八生母良妃娘娘的的忌日,近些年来郁郁不得志的老八愈发悲痛,只差了两?个小太监与皇上说了一声,则脱离队伍私自去拜祭良妃娘娘。 孝顺并?不是坏事儿,可老八此?举分明就是没将皇上放在眼里。 更过?分的是前去拜祭良妃娘娘的路上,老八也后知后觉知晓这事儿做的不对,差人送了两?只上等的海东青送给皇上赔礼。 谁知两?只海东青送到皇上跟前时,已是奄奄一息。 皇上勃然大怒,当众斥责老八行?事毫无忌讳,更是道出?当年老二初次被废,四处结党营私,甚至当年对老二起了杀心。 这话皇上可没冤枉老八,想当初朝中拥护老八之人可是不少,像佟国维,马齐,阿灵阿,纳兰·揆叙等人都是他的拥护者,这些年皇上发落的发落,降职的降职……却没想到老八仍在朝中有不少支持者,甚至还有人以?“术士张明德尝相允禩必大贵”这等言论。 别说皇上了,谁听到这等话都会不高兴。 这消息送到雍亲王府时,四爷脸上总算泛起了点喜色。 这会子他正在花园散步,见弘昼与弘历正撅着屁股在花园里烤红薯,瞧见两?个孩子忙的是热火朝天,淡淡道:“只怕以?后老八再无翻身之日。” 一旁的戴铎点头称是,低声道:“真是恭喜王爷,贺喜王爷了。” 说着,他更是迟疑道:“可奴才思?来想去,只觉得这事儿实在不对劲,就算八贝勒再傻,也不会傻到如?此?地步,先是不与皇上请示就私自离开热河,又送了两?只死鹰给皇上?只怕有人故意害八贝勒。” 这与四爷的想法?是不谋而合,点头称是:“过?些日子皇阿玛就会回来了,如?今咱们不可轻举妄动,越是这等时候,皇上越是忌讳我们与朝臣来往过?密,稍有不慎,皇阿玛就会降罪的。” 戴铎想了想,却摇头道:“王爷,可若错过?此?等良机,只怕就再没这般好的机会了。” 四爷知道戴铎的意思?。 这几年来,四爷一向对外展示的是与世无争的形象,这等形象虽能叫皇上放心,却怕众臣子以?为他真的对皇位一点想法?都没有,便是有人有心想要支持他,见到他这等态度也会作罢。 四爷膝下的谋士是在精不在多,戴铎在其中更有“小诸葛”之称。 他的眼神扫向不远处正捧着黑漆漆烤红薯吃的起劲极了的弘昼,含笑道:“奴才记得上次王爷说隆科多似乎很喜欢五阿哥?五阿哥与隆科多见第一面?就熟稔起来,更是邀请隆科多来雍亲王府做客,奴才觉得可以?从五阿哥下手……” 四爷想也不想,一口就回绝道:“不成,弘昼还小,哪里能身涉险境?” 许多时候戴铎觉得四爷聪明绝顶,不过?一直对外藏拙罢了,但有些时候戴铎又觉得四爷将家?人看?的太重要了些,比如?今日:“王爷莫要担心,不过?是以?五阿哥为由头与隆科多等人亲近而已。” “若这事儿真闹到皇上跟前,皇上难道还会斥责一个小孩子?” “更何?况,皇上如?此?偏疼五阿哥,定不舍得责怪他的。” 话虽这样说没错,但四爷却觉得弘昼像如?今这般挺好的。 他膝下子嗣本就少,一个弘时已被养废了,唯剩下弘历与弘昼,他半点都舍不得这两?个孩子冒险。 戴铎再次相劝,却见压根劝不动四爷,索性扬声将弘昼喊了过?来。 方才弘昼就一直感觉到有目光紧紧追随自己?,听到戴铎喊自己?,迈着小短腿哼哧哼哧跑了过?来,手上与嘴上还黑漆漆的。 四爷微微皱眉道:“你手上嘴上都沾的什么?” 弘昼正色道:“阿玛,我方才吃了烤红薯还没来得及擦嘴了。” 说着,他似猜到四爷要说什么,忙道:“你们不是喊我过?来吗?我一着急,就没顾得上擦嘴擦脸。” 戴铎扫了四爷一眼,见四爷面?上并?无怒气,含笑道:“五阿哥,您可喜欢您的舅公?” 殊不知弘昼的嘴甜已成了习惯,猛地一想根本就没想到这个所谓的“舅公”是谁,小眉头一皱,道:“舅公?什么舅公?” 戴铎提醒道:“就是故去孝懿皇后的弟弟,隆科多大人啊,奴才记得听王爷说过?,说您在乾清宫门口碰到他,还邀请他来王府玩了。” 弘昼拉长声音道:“哦,我想起来了。” 说着,他的眼神就落在四爷面?上,那眼神有点像看?傻子似的:“不过?我那说的只是客气话,我与舅公只有一面?之缘,实在说不上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四爷:??? 戴铎一愣,继而却是笑了起来,道:“那您可愿意跟着王爷去佟佳府上看?望舅公?” 一听说能出?门,弘昼头点的宛如?小鸡啄米似的,连连道:“愿意,我愿意的!” 四爷皱了皱眉,正欲开口说话时,戴铎却是袍子一撩,跪下来正色道:“还望王爷三思?而后行?,如?今八贝勒势微,这对您来说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往前数上几年,佟佳一族当家?作主的还是佟国维,这人可是不折不扣的老八党,如?今他年纪大了,佟佳一族已交由隆科多做主,若能得佟佳一族支持,四爷最后成功的机会可谓大大增加。 弘昼很快就会过?意来,拽着四爷的胳膊道:“阿玛,我要去看?望舅公,我可喜欢舅公啦!” 他小脑袋瓜子里清楚得很,只有四爷当上皇帝,他才能有美好的未来。 为了日后美好的咸鱼生活,冲啊! 第 55 章 虽说四爷早见识过弘昼的翻脸比翻书还看, 却还是再一次被弘昼震惊,扫眼看向他道:“你说你喜欢舅公?” “那我问你,你可还记得舅公长什么样子?” 弘昼绞尽脑汁想了想,摇了摇头:“不记得。” 不过这一点也不耽误他胡编乱造:“因为我喜欢阿玛, 所以爱屋及乌, 也喜欢阿玛的舅舅。” 四?爷懒得搭理?他, 沉吟着没有说话。 即便戴铎下跪郑重?相劝, 但四?爷仍觉得这事儿得慎之又慎。 一连几?日,弘昼瞧见四?爷没有带他外出做客的意思, 很是失望,更叫他失望的是因四?爷心情不好?, 小格格刚刚夭折的关系,今年?他的生辰宴不能大办。 当小弘昼从耿格格嘴里听到?这话时, 只觉得天都要塌了,嘴巴一瘪,道:“可?是额娘,我都拟好?了单子,上面写了邀请哪些人来?玩的。” 去?年?他生辰宴只邀请了纳喇·星德与十?三爷家的几?个孩子前来?做客, 但今年?却不一样了, 他在诚亲王府的学堂中结识了许多堂兄, 关系不说近吧,却也不远, 原打算借着生辰宴请他们来?王府做客的。 为了能够叫四?爷顺顺利利继承大统,小小年?纪的弘昼是十?分上心。 别?说戴铎对看似清心寡欲的四?爷着急, 就连弘昼也很着急, 所以便担负起与堂兄们打好?关系的重?任。 好?在这些日子他收获不少,除去?老三府上, 与老五和老七府上的几?个孩子关系都不错。 要知道,老五和老七一向在皇子夺嫡中保持着中立。 耿格格不知道他那些小心思,笑着道:“你还有单子?你不是不会写字吗?来?,把你的单子拿来?我瞧瞧。” 弘昼闲着也是闲着,便巴巴回房取了册子过来?。 耿格格打开一看,却是摸不着头脑。 这册子上面没有一个字,画着一个又一个差不多大的简笔画娃娃,当即就道:“弘昼,这,这就是你拟的单子?你不会写字,所以就将每个人画了下来??” “不过弘昼,你认得清这上面每个人吗?” 弘昼郑重?其事点了点头,随便指着其中一个人道:“额娘,您看,这个五叔家的弘晌,他最近在换牙,所以他就只有一颗牙齿。” 他又指了指另外一个人:“这个是七叔家的弘景,他额娘早早没了,每日就将他额娘临终前送给他的香囊挂在身上。” 耿格格耐着性子听着,真的很难将这个小娃娃腰间三角形符号认成香囊。 到?了最后,她还是昧着良心道:“咱们弘昼可?真聪明。” 弘昼非常赞同这话,点了点头,托腮看向窗外,只见窗外簌簌落下大雪,低声道:“这生辰宴不能办就不能办吧,反正我的生辰礼物可?不能少的,这么冷的天,若要大家下了学之后来?我们王府玩,也是怪辛苦的。” 耿格格原以为他会哭会闹,没想到?他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与常嬷嬷低声道:“弘昼这性子倒是好?的,也不知道随了谁。” 常嬷嬷笑了笑没接话,心想肯定是随了您啊,难道还能随了王爷? 正当弘昼继续托腮想着如何?说服耿格格答应她去?骑马时,杏儿就进来?传话道:“格格,十?三爷府上的满宜格格来?了,说来?找咱们五阿哥了。” 说着,她更是添了一句:“满宜格格还是哭着来?的。” 若这事儿往后再推了十?多年?,耿格格听到?这等话定会以为弘昼在外头惹下什么风流债,可?如今弘昼只有四?岁啊! 她眉头一皱,想着这位瓜尔佳·满宜是有几?分印象的,对这姑娘印象还不错:“满宜格格如何?来?了?这么冷的天儿,她来?做什么?” 弘昼一听说瓜尔佳·满宜来?了,却是一蹦三尺高?,高?兴道:“杏儿姐姐,你快请满宜姐姐进来?。” “不,直接将满宜姐姐请到?我房里去?,我们有要事商量。” 话毕,他更是抬脚就往外冲,走到?门?口还不忘扭头叮嘱道:“额娘,你们可?不准偷听我们说什么哦!” 耿格格被他这副神神秘秘的样子逗笑了,连道:“你放心,不会的。” 一旁的常嬷嬷虽是耿格格的陪嫁嬷嬷,可?却是看着弘昼长大的,情分不浅,笑着道:“咱们小阿哥长得这般好?看,只怕放眼整个紫禁城中都找不出第二个这样好?看的孩子来?,等着小阿哥长大了,只怕这等事儿可?不会少。” 耿格格面上笑意更甚,道:“不会的,弘昼说了,以后他就娶一个媳妇,以后好?好?对他的媳妇和孩子。” 另一边,等弘昼匆匆赶回自己屋子,就见到?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瓜尔佳·满宜。 这么冷的天,即便瓜尔佳·满宜是坐着马车前来?,方才进府时却是深一脚浅一脚的,鞋袜都湿透了,因走的匆忙,连披风都忘了穿,冷风一吹,她那红彤彤的眼睛愈发肿的像桃子似的。 瓜尔佳·满宜一看到?弘昼,眼泪落得愈发厉害,扬声道:“弘昼!” 这可?把守在门?口得小豆子和小瓶子吓傻了。 难不成自家主子小小年?纪就开始在外头拈花惹草了? 弘昼吩咐他们将门?关上,守在门?口后,这才对着瓜尔佳·满宜道:“满宜姐姐,你别?哭啊,到?底怎么了?” 他隐隐猜到?这事儿与纳喇·星德有关系。 这件事说来?就话长了。 一开始在他的努力撮合下,瓜尔佳·满宜得了纳喇·星德亲手?所赠木剑一把,瓜尔佳·满宜也是个好?姑娘,不会白白收人东西,便回赠给了纳喇·星德一把好?弓。 男女之间嘛,本就简单,有来?有往很快就熟稔起来?。 再加上有弘昼的推波助澜,在纳喇·星德跟前一味说瓜尔佳·满宜的好?话,在瓜尔佳·满宜跟前一个劲儿说纳喇·星德的好?话,故而他们都彼此的印象都很好?。 瓜尔佳·满宜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一来?二去?的,就渐渐喜欢上了纳喇·星德。 她向来?是个极洒脱的性子,心里藏不住话,便将这事儿偷偷与弘昼说了。 弘昼自是高?兴不已。 不过他对纳喇·星德的性子是有几?分了解的,特别?是经过怀恪郡主一事后,纳喇·星德对男女之事是半点念想都没有了,只劝瓜尔佳·满宜稍安勿躁,凡事不可?操之过急。 但如今瓜尔佳·满宜只一个劲儿掉眼泪。 弘昼见状,更是着急道:“满宜姐姐,到?底是怎么了?这事儿可?是与星德哥哥有关系?” 瓜尔佳·满宜点点头,眼泪落的是愈发厉害了:“是。” “这几?日天气?冷的厉害,恰好?我那里有两张上等的虎皮,留着也是留着,想着星德哥哥在军营兴许用得上,就派人给他送了过去?。” “谁知他还专程来?府上找我,不仅将虎皮还给我,说谢谢我的好?意,更说……更说我乃是姑娘家的,做出这等私相授受的事情不好?,会影响我说亲事的。” 她的眼泪顿时比外头那簌簌大雪还要汹涌,更是道:“他还说,还说一直把我当成亲妹妹。” “弘昼,你说,星德哥哥这是什么意思?不会看出我喜欢他了吧?” 弘昼无奈道:“满宜姐姐,虽说喜欢一个人,眼神和动作是骗不了人的,但你却表现?的太过明显了些。” “只怕不光星德哥哥,所有人都看出来?你喜欢他了。” “啊?真的吗?”瓜尔佳·满宜是个没什么城府的姑娘,向来?是想到?什么脸上就表现?什么,哭丧着脸道:“那,那我该怎么办啊?” “如今人人都知道我喜欢星德哥哥,可?他却对我这样,这,这……岂不是更加丢脸了?” “早知如此,一开始我就该听你的。” 一开始弘昼就提醒过她的,说怀恪郡主刚死不久,只怕纳喇·星德并无心谈情说爱,可?惜瓜尔佳·满宜却凭着一腔热爱,勇往直前。 弘昼忙着给她递帕子,无奈道:“那满宜姐姐,如今你是怎么想的?你到?底是更看重?面子,还是想嫁给星德哥哥?” “先前我就与你说过的,星德哥哥是个极好?的人,若能嫁给他,以后你就掉进蜜罐子里去?了,但他的那颗心啊,已经被我姐姐伤透了,你得想好?才是。” 瓜尔佳·满宜没有半点犹豫,抽噎道:“我当然想嫁给星德哥哥。” “面子这东西,不能吃不能喝的,要了有什么用?” 弘昼便直拍胸脯道:“那你放心好?了,这事儿就包在我身上好?了。” 瓜尔佳·满宜一脸信任看着他,连连点头。 不得不说,她的确是个心大单纯的好?姑娘,若不然,也不会找弘昼当她的感情军师了。 弘昼绞尽脑汁想了足足一刻钟,这才与瓜尔佳·满宜讲述了自己的计划。 他们两个是一个敢讲,一个敢听。 这就好?比一个学堂里的倒数第一名跑去?请教另一个学堂里的倒数第一名,请教的还是幼儿班的。 偏偏两人都乐在其中,足足筹划了足足半个时辰,瓜尔佳·满宜这才心已满足,满脸带笑地走了。 翌日一早,陪着弘历一起去?了诚亲王府地弘昼就与柳老先生告假,说自己要出去?一趟。 自弘昼不复从前“勤奋上进”后,年?迈的柳老先生终于长吁一口气?,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如今听说弘昼要告假,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却还是叮嘱弘昼得与老三说一声。 老三活了三十?多年?,第一次觉得人生如此艰难。 皇上不喜也就罢了,还招来?一群小祖宗。 不是一个。 而是一群。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学堂里的好?些学生都跟着弘昼学坏了,今日一伙子人成群结伴去?参观他的孔雀,明日一群人又跑到?他的书房来?参观,后日又闹着在学堂搞什么烤肉……老三再次体会到?了请神容易送神难。 如今他要送的不是一个神,而是一群神。 老三听说弘昼要出门?,自不敢不答应,若不答应,谁也不知道弘昼一个不高?兴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他不仅答应了,为了安全起见,还派了马车和两个小太监跟着弘昼一起出门?。 弘昼上了马车,直奔纳喇府上而去?。 今日纳喇·星德沐休在家,得四?爷亲自挑选的女婿自不会差,每日在家不是陪额娘说话吃饭,就是在练剑。 弘昼到?了纳喇·星德院子时,只见纳喇·星德身着单衣正在院子里练剑,天上飘着零星雪花,寒风瑟瑟,可?依旧挡不住纳喇·星德那行云流水的动作。 瞧那利索的出剑! 瞧那一身腱子肉! 瞧那俊朗专注的面庞! 弘昼都看呆了,只觉得当初怀恪郡主简直是瞎了眼,所以才会放着美玉不要,跑去?选李松清那个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白面黑心书生。 一套剑法练完,纳喇·星德收剑之后,径直走向奋力鼓掌的弘昼,面色冷峻:“你怎么来?了?今日你又逃学,当心阿玛知道了与你算账!” 他当然猜到?弘昼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弘昼拍着巴掌,冷哼一声道:“星德哥哥,你都说了我又逃学,阿玛都已经习惯了,如何?会与我算账?” 说着,他更是单刀直入道:“昨日满宜姐姐哭着来?找我了。” 纳喇·星德淡淡道:“哦。” 他收起剑,抬脚就往屋子里走去?,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弘昼忙迈着小短腿追了上去?,巴巴道:“你就不想知道满宜姐姐与我说了些什么?” 纳喇·星德连个眼神都没给他,直道:“不想知道,这些事情与我也没有关系。” 他知道瓜尔佳·满宜是个好?姑娘,正因瓜尔佳·满宜是个好?姑娘,所以他才不想耽误人家。 自怀恪郡主去?世后,京城上下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说他攀附权贵,有人说他不知廉耻,甚至还有人说他命格太硬,所以克死了怀恪郡主。 即便他是个男子,面对纷纷流言也苦不堪言,他不愿一个无辜善良的女孩子面对这些。 弘昼并没有将纳喇·星德的话放在心上,直接追着他到?房里,一进去?瞧见炕上放着核桃仁,自顾自吃起来?:“满宜姐姐与我说她是瞎了眼才会喜欢你,还说之前明明觉得你挺俊朗的,昨日仔细一看,发现?你长得与寻常人也差不多嘛!” 纳喇·星德沉默片刻,道:“如此是最好?不过了。” 弘昼心里直犯嘀咕。 他虽没吃过猪肉,却也是见过猪跑的,从前在电视上也见过许多男女感情戏,一般男女主出其不意,与常规背道而驰,才能在对方心里留下烙印,因恨生情。 怎么纳喇·星德半点反应都没有?难道是伤他还不够深? 弘昼决定加重?剂量,继续道:“满宜姐姐还说你不识抬举,她送给你的虎皮可?是好?东西了,没想到?你却不要,还要我问你是不是眼睛有问题。” 纳喇·星德再次沉默了,好?一会才道:“我眼睛好?得很。” 他看了弘昼一眼,觉得自己与一个四?岁的孩子讨论这些有些匪夷所思,但有些话却是不说清楚不行:“弘昼,好?久之前我就知道你的心思。” “满宜……满宜她是个很好?的姑娘,她这样的好?姑娘就该嫁给一个好?男人,而不是嫁给我这样背负克妻之名的鳏夫。” “以后你不必再在我跟前提她,也不要在她面前提起我,等着时间久了,她自然就把我忘了。” 那样好?的姑娘,你凭什么不喜欢? 这话,弘昼很想脱口而出。 可?话到?了嘴边,他还是咽了下去?,直勾勾盯着纳喇·星德。 纳喇·星德被他这眼神看的心里发毛,不解道:“弘昼,你看着我做什么?” 弘昼正色道:“我看你脸皮怎么这么厚!” “人家满宜姐姐都说了不喜欢你了,你还说这些做什么?” 说着,他更是喋喋不休道:“五叔家的弘晊堂兄与满宜姐姐差不多大的年?纪,他就喜欢性子飒爽的女子,改日我得安排弘晊堂兄与满宜姐姐见上一面,说不准能促成一段姻缘。” 纳喇·星德索性不接话了,专心致志擦拭着手?中的剑。 弘昼更是道:“弘晊堂兄长得一表人才,满宜姐姐生的出挑动人,我越想越觉得他们是天生一对。” 纳喇·星德继续擦拭着手?中的剑。 弘昼扫了他一眼,不免有些着急起来?:“到?时候弘晊堂兄与满宜姐姐和和美美的,生一堆胖娃娃。” “倒是你,以后可?找不到?满宜姐姐这么好?的人了,到?了七老八十?,咱们屁股后面都跟着一群小崽子,就你是一个人,别?提有多孤单啦!” 纳喇·星德仍没有作声。 弘昼绝望了。 这怎么和电视里演的一点都不一样? 他长长叹了口气?,低声道:“星德哥哥,你为什么不喜欢满宜姐姐?满宜姐姐多好?的一个人啊,你,你……之前明明与我说过满宜姐姐是个很好?的姑娘的。” 纳喇·星德被他这小模样逗笑了,摸了摸他古灵精怪的小脑袋瓜子,正色道:“是,满宜的确是个好?姑娘。” “可?我自郡主一事后,对男女之事再无半点念想,只想着有生之年?侍奉额娘,建功立业。” “你说,我怀揣着这样的想法,若将满宜取回来?岂不是害了她?” “更何?况,满宜乃是瓜尔佳一族嫡女,如今受十?三叔影响,不过是亲事一时间有些艰难罢了,以后定会寻得如意郎君的。” 现?下他在京城是如此名声,就算他愿意娶,瓜尔佳·满宜愿意嫁,只怕瓜尔佳一族也不会轻易点头答应这门?亲事的。 弘昼伤心极了。 这等感觉,比自己打翻了一盒子蟹粉酥还叫人伤心。 他失魂落魄走出了纳喇府。 谁知更伤心的事来?了,瓜尔佳·满宜知道弘昼今日要来?找纳喇·星德,已坐着马车在纳喇府邸门?口等着,她一瞧见弘昼出来?了,就忙迎了上去?,期待道:“弘昼,怎么样?” 弘昼唉声叹气?,摇了摇头。 瓜尔佳·满宜的眼泪顿时就像不要钱似的掉了下来?,她向来?情绪外露,如今竟不顾在纳喇府邸门?口,竟放声大哭起来?。 一声接一声。 弘昼只觉得这声音比寒风还要刺骨。 他就要拽着瓜尔佳·满宜上马车,可?瓜尔佳·满宜的犟性子上来?了,说什么都不肯上去?,抹着眼泪嚎啕道:“弘昼,你不是说你这法子一准好?使?吗?你不是说你帮我把他狠狠骂一顿,他就能回心转意吗?” “弘昼,你这法子怎么一点用都没有?” 弘昼也是一个头两个大,一面劝瓜尔佳·满宜别?哭了,一面又道:“我,我也不知道啊!” 他从前看电视上可?都是这样演的啊。 瓜尔佳·满宜站在寒风中狠狠哭了一通,最后还是弘昼拽着她上了马车,更是再次打包票将这等事包在他身上。 瓜尔佳·满宜的眼泪这才止住。 她虽知道弘昼只是个四?岁的小娃娃,却也是见识过弘昼的聪明伶俐的,更何?况除了弘昼,她也无人可?相信。 如此一来?,接下来?弘昼是更忙了。 他每日陪着弘历前去?诚亲王府后,就像狗皮膏药似的黏着纳喇·星德,为了瓜尔佳·满宜的终生幸福而努力。 今日说瓜尔佳府上又有人去?提亲。 明日说恒亲王府的弘晊对瓜尔佳·满宜一见钟情,十?分喜欢她那洒脱外向的性子。 后日说算命的道士夸瓜尔佳·满宜有旺夫之相,谁人若是能娶了她定能众生幸福。 …… 只是,弘昼就差将嘴皮子都说破了,纳喇·星德仍是不为所动。 弘昼是万万没想到?自己不过四?岁就要因感情之事而烦心,还是因为别?人的感情烦心。 可?他向来?是撞了南墙都不回头的性子,只觉得是自己的药下的还不够猛。 这一日,他前去?诚亲王府学堂难得没有告假,老三与柳老先生都觉得奇怪的很,但并没有多问。 正偷偷打盹的弘晊只觉得不对劲,即便他睡着了,也能感受到?一阵阵目光紧紧追随着自己。 弘晊睁眼一看。 弘昼正盯着他。 弘晊换了个姿势,继续打盹,却感受到?那目光愈发炙热。 他没法子,继续换了个姿势。 接下来?整整一堂课里,不管弘晊变换了何?等姿势,弘昼那炙热的眼都一直紧紧跟随着他。 下课后,忍无可?忍的弘晊找到?弘昼,耐着性子道:“弘昼堂弟,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弘晊乃恒亲王府次子,十?五六岁的年?纪,乃瓜尔佳侧福晋所出,性子纯善,模样出众,唯有一点,就是与弘昼一样不喜念书,喜欢玩闹。 正因他与弘昼臭味相投,不,应该说是志同道合,所以两人即便差着十?来?岁,也能玩的到?一起。 毕竟整个学堂就他们俩不爱学习,弘晊不和弘昼玩,也实在没人玩了。 弘昼笑嘻嘻将满满一匣子柿饼递到?弘晊跟前,笑眯眯道:“弘晊堂兄,喏,我记得你与我说过一次的,你最爱吃柿饼,这是我专程给你带的了。” 若换成机灵些的人定会觉得不对,但憨憨的弘晊半点没多想,拿起一块柿饼就咬了起来?:“嗯,好?吃。” “弘昼堂弟,你不愧是刚过了生辰的人,的确是长大了。” 弘晊连吃两三块柿饼,弘昼这才道:“弘晊堂兄,你吃了我的柿饼,就要帮我的忙。” 他眼见着弘晊要将嘴里的柿饼吐出来?,好?在他早有防备,伸出胖乎乎的小手?一把就将弘晊的手?捂住:“可?不准吐,皇玛法说过不可?浪费粮食的。”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我不管,你就得帮我的忙。” “这事儿简单得很,你就跟着我去?纳喇府上走一趟就好?了,演一场戏就行,以后我天天带柿饼给你吃……” 在弘昼的软磨硬泡下,弘晊没办法,只能答应下来?。 到?了下午,弘昼便带着弘晊一起告假,两人去?了纳喇府上。 弘昼最近对纳喇·星德很有些意见,这些日子只要纳喇·星德在家,他每日都过来?,可?与纳喇·星德说起别?的事情来?,两人关系仍像从前一样和睦,唯独说起瓜尔佳·满宜,纳喇·星德就一脸沉默。 弘昼将弘晊一带到?纳喇·星德面前,介绍道:“星德哥哥,这就是我时常与你说的弘晊堂兄,他打算过几?日就与满宜姐姐提亲啦。” 纳喇·星德面上仍没什么表情,含笑道:“小阿哥。” 弘晊瞧着这位堂姐夫,想着弘昼与自己交代的话,到?底还是有些难为情的,磕磕巴巴道:“姐夫不必见外,我,我……今日来?找你是为了告诉你,我打算过几?日就与满宜姑娘提亲的,她,她实在是个好?姑娘。” “你错过了她,是你没福气?。” “虽然我知道她的心思,但不要紧,那样好?的姑娘,只要我对她好?,相信她总有一日会知道我的好?的。” 纳喇·星德颔首道:“你说的没错,满宜……她的确是个好?姑娘。” 弘晊下意识看向弘昼,一副“快,告诉我接下来?怎么说”的表情,他虽年?纪不小,可?对男女这等事却一窍不通。 弘昼冲他直使?颜色,恨不得就差脱口而出:你继续看着办啊! 两人就这样眉来?眼去?。 纳喇·星德就这样静静看着他们两个表演。 到?了最后,弘晊只能磕磕巴巴道:“嗯,我,我……觉得满宜是个很好?的姑娘,姐夫,你要是不娶她你肯定会后悔的……” 他越说心里越没谱,生怕落得明日真要求娶瓜尔佳·满宜的下场,他连瓜尔佳·满宜长得是高?是矮是胖是瘦都不知道,嘴巴一瘪,道:“弘昼堂弟,我,我编不下去?了,这简直比我念书还难。” “你送我的柿饼,我明天多带给几?盒还给你就是了。” “弘昼堂弟,我,我就先回去?念书了,若是回去?晚了,先生该说我了。” 话毕,他便是逃一般的跑了,唯恐迟上一步,就要被弘昼抓住问罪。 弘昼怯怯看了纳喇·星德一眼。 他还是第一次在纳喇·星德面上看到?这等难看的表情,当即就嗅到?危险的气?息,抬脚就要跑。 可?他刚跑没几?步,就被纳喇·星德提溜了起来?。 纳喇·星德正色看着他,道:“弘昼,从前你不管怎么胡闹,我都没说过你,但满宜是姑娘家,你怎可?拿她的终身大事当作儿戏?” “我知道你向来?与弘晊关系好?,可?弘晊是男儿,粗枝大叶的,若一时酒后将这件事说了出去?,你要满宜如何?自处?” “自古以来?,女子的处境本就比男子更艰难,这等事若真叫旁人知晓,旁人定会将此当做笑料,笑话的是谁?还不是满宜?” “这件事,你是做的不对。” 弘昼梗着脖子道:“星德哥哥,我知道分寸的,早在弘晊堂兄过来?之前,我逼着他对天发誓过的,若是他将这事儿告诉别?人,就要以后一辈子再也吃不上柿饼……” 他是越说越没底气?,最后苦着脸道:“星德哥哥,这次我知道错了。” 纳喇·星德怎会与他一般见识,摇摇头苦笑道:“弘昼,我知道你是好?意,只是如今我并无心谈情说爱,也无成亲的打算。” “若你想要来?找我玩,想来?纳喇府上,我敞开门?欢迎,可?若你再要因满宜而来?,那就不必来?了。” “弘昼,你还小,很多事情都不懂,世上男女之事,就像当初我与郡主一样,有了希望才会失望,当初我与郡主刚成亲,郡主对我爱搭不理?,我只会觉得是不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 “如今想必满宜也是如此想的,你一次次将事情包揽在你的身上,给了满宜希望,更会叫满宜失望。” 弘昼懵懵懂懂点了点头:“星德哥哥,这次我真的知道错了。” 纳喇·星德摸了摸他的头,没有接话。 弘昼失魂落魄离开了。 他去?找了瓜尔佳·满宜,瓜尔佳·满宜听到?这话许久未回神,好?一会才脸色苍白道:“弘昼,我知道了。” “这事儿,就多谢你了,以后就不必再提了吧!” 弘昼还想再劝上几?句,可?瓜尔佳·满宜却已噙着眼泪摇头道:“不,不要说了,弘昼,你走吧,我累了,想要歇一歇。” 弘昼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沉默的瓜尔佳·满宜,他虽不放心,却还是被瓜尔佳·满宜身边的丫鬟给送走了。 那丫鬟是瓜尔佳·满宜的贴身丫鬟,从小与她一起长大,如今见自家主子受到?这样的委屈,眼里也是噙着泪花:“五阿哥,这些日子您还是别?来?了吧,奴才跟在格格身边十?几?年?,还是第一次见格格这样子,可?见格格是真的伤心了。” 弘昼自责极了。 接下来?几?日他都愁眉苦脸的。 到?了腊八节这一日,皇上派人请四?爷带着福晋与几?个孩子进宫喝腊八粥。 如今李侧福晋被软禁,年?侧福晋名义上在养病,实则也在被软禁,所以一大早四?爷就带着严肃的福晋,沉默的弘时,老成的弘历,愁眉苦脸的弘昼。 隔着老远一看,众人就知道这是一家子。 四?爷带着一家去?寿康宫与永和宫转了一圈后,这才去?了大殿领腊八粥,相较于高?高?兴兴的旁人,他们这一家子则是气?压低沉沉的。 皇上步入大殿,率先看到?的就是四?爷这一家子。 不过即便没有格格不入的这一家子,皇上一进来?也定会下意识找寻弘昼的身影。 若换成往日,皇上一进来?,弘昼的眼神也会直勾勾追随皇上,祖孙两个更会相视一笑,别?提多有默契。 难得瞧见愁眉苦脸的弘昼,皇上多少有点不习惯,下意识皱了皱眉。 莫不是老四?又训斥了弘昼? 这个老四?也真是的,大过节的训孩子做什么? 皇上心思笃定。 等四?爷带着福晋上前磕头时,皇上脸色淡淡,态度更是冷淡。 四?爷隐约猜到?了什么,但剩下的一众皇子们却忍不住泛起嘀咕来?——皇阿玛前些日子恼了老八还说得过去?,如今老四?怎么了?他最近老老实实啊,皇阿玛又在不高?兴什么? 皇上作为上位者,他的一举一动牵动着在场每个人的心。 等着宴会开始后,皇上的眼神更是时不时落在弘昼面上,眼瞅着弘昼还是苦着一张小脸,面前的珍馐并未怎么动过,是愈发担心。 很快,皇上就说殿内地笼太热,所以想要出去?走走。 一众皇子们心里更是七上八下的。 大过节的,皇阿玛肯定是心里不高?兴。 不然好?端端的,怎么要出去?散心? 一个个的顿时回想方才可?有说错了什么话。 皇上一出去?,就吩咐魏珠道:“想法子将弘昼带过来?,对了,再命御膳房做几?道弘昼爱吃的菜,如今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吃东西可?不成。” 魏珠应声下去?。 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一脸苦兮兮的弘昼就跟在魏珠身后走了进来?。 平日里他看到?皇上十?分高?兴的就冲了过来?,今日却怏怏请安道:“皇玛法。” 皇上心疼道:“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朕瞧着你一晚上都不高?兴似的,也没有什么吃食。” 说着,他更是道:“可?是今晚上的饭菜不合你胃口?看,这是朕命御膳房给你另做的几?道菜,来?,快趁热吃了。” 弘昼拿起筷子,长长叹了口气?,却又将筷子放了下来?:“皇玛法,我没有胃口。” 这等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实在是稀罕! 皇上正色道:“这是怎么了?你阿玛训斥你了?” 弘昼摇摇头:“不是。” 皇上狐疑道:“那是怎么一回事?你说来?与朕听听,兴许朕还能帮你出出主意!” 弘昼想着纳喇·星德与自己说话,顾及到?瓜尔佳·满宜的名声,原不想再与众人说这些事的,可?想着皇上是他最相信的人之一,便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说了。 当然,他也不是那等没分寸的人,会将怀恪郡主做下的那些丑事都道出来?,只说纳喇·星德与怀恪郡主关系不好?而已,最后更是叮嘱道:“……皇玛法,满宜姐姐是姑娘家的,这等事你可?千万别?与旁人说。” 皇上连瓜尔佳·满宜是谁都不知道,倒是对纳喇·星德也几?分印象,却也是印象不深,自不会有闲心与旁人说这些事:“你居然因这等事不高?兴了好?几?天?” 弘昼点点头,怏怏道:“对。” 皇上笑道:“这有何?难,朕帮你出出主意就是了。” 弘昼是眼前一亮。 皇上是谁啊! 在历史上,皇上不仅以千古一帝著称,更是妃嫔,子嗣众多而出名,可?谓真正的大情圣,要不然光孙子都已过百人了。 皇上瞧他这般模样,给他夹了一筷子松鼠鳜鱼,笑道:“上次你在乾清宫住的那些日子,朕记得你最爱吃的就是这道松鼠鳜鱼,来?,尝尝看还不是当初的味道。” “朕既说帮你,就不会食言,只是你得先乖乖吃饭才是。” 弘昼自是相信皇上的,当即就大快朵颐起来?。 他心情一好?,话也多了起来?,喋喋不休起来?:“皇玛法,您不知道,满宜姐姐真的是个很好?的人,若我是星德哥哥,定连夜上门?提亲,这样好?的姑娘被人抢走了怎么办?” “偏偏星德哥哥不知道珍惜,可?真是把我气?坏了,您说说哪里有他这样的人?” …… 他絮絮叨叨说个不停,不知不觉竟比平日里吃的好?多些,到?了最后更是正襟危坐道:“好?啦,我吃好?了,皇玛法,您快说吧。” 真·海王·皇上不急不缓道:“弘昼啊,如今你还小,觉得自己付出一片真心就该有回报,可?有些时候,旁人不会不珍惜你的真心,还会嫌你腥得慌。” “这也是朕要教你的道理?,不管何?时何?地,你最爱的那个人只能是自己,若是连你自己都不珍惜自己,还能指望别?人来?爱你吗?” “听你所说,纳喇·星德的品性极好?,怕耽误了瓜尔佳·满宜,暂不论他这个想法是对还是错,但许多时候,感情这等事也是讲究技巧的,我若是纳喇·星德,只怕我也不会接受瓜尔佳·满宜。” “世间情情爱爱,最下等的是一片痴心,要什么给什么,中等的是若即若离,最上等的则是求而不得,琢磨不透……” 弘昼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着皇上。 不愧是康熙帝! 说起这等话来?,真是一套一套的,真是行家啊! 即便他听的懵懵懂懂,也不耽误他一脸憧憬看着皇上:“皇玛法,您说的有道理?极了,那满宜姐姐应该怎么做了?” 第 56 章 皇上?一直觉得弘昼很聪明, 聪明的他都忘记弘昼只是个四岁的小娃娃。 如今瞧着弘昼狐疑的目光,他耐着性子?解释道:“照你?所说,纳喇·星德的应该是对瓜尔佳·满宜是有几?分喜欢的,起码是不排斥, 但并没有喜欢到为她再冒一次险。” “举个例子?, 朕记得你?有只猫儿叫做橘子?, 朕猜想你如今应该是喜欢橘子的, 可比起当初老四刚将橘子送给你时,应该是差了些许。” “但若这时候有人要将橘子?抱走, 是不是你?就记起橘子的好?舍不得它了?” 弘昼重重点点头:“是了,橘子?可喜欢我了, 每次我出?门?之后橘子?都会?在门?口?等着我,它还认得我的脚步声了, 一听到我回来?,就飞快跑了过?来?。” “当初我在乾清宫住了几?个月,回去一看,发?现橘子?瘦了不少,想必它十分想我。” 皇上?道:“这就是了。” “这就好比猫儿不听话时你?经常吓唬它会?将它送走, 但真?的它要被抱走, 你?又舍不得, 两者是一样的道理。” “纳喇·星德之所以不在意瓜尔佳·满宜,那是因为他知道瓜尔佳·满宜一直都在, 兴许等着瓜尔佳·满宜真?的离开了,他就慌了。” “千金难换真?心, 朕相信这个道理他也懂。” 弘昼这才恍然大悟, 正色道:“皇玛法,我懂了, 原先我日日在星德哥哥跟前念叨满宜姐姐的好,只会?一次次提醒他满宜姐姐还在他身边,这样只会?反其道而行是不是?” 皇上?微微颔首:“这与纳喇·星德品行好坏没有关系,这世上?男人大多都是如此的。” 那这世上?大多数男人可真?是贱骨头! 弘昼下定决心以后一定不能当这样的坏男人,他想了想,又道:“皇玛法,我大概知道要满宜姐姐该怎么做了……只是,若这个法子?不奏效怎么办?” 皇上?乃是经验丰富的过?来?人,只觉此等招数对纳喇·星德情窦未开的少年郎大概是够用的。 他胜券在握道:“若是这法子?没用,你?再进宫找朕就是了,难道在你?心中,朕就只有这等手段?” “朕既与你?说了这事儿无需担心,那你?就不必因此事烦恼,只要安安心心等着喝喜酒就是了。” 弘昼喜的是连连点头:“那我就替星德哥哥和满宜姐姐多谢您了。” 很快,众人惊喜的发?现散步一圈回去后的皇上?心情好了许多。 与此同时,一直很担心弘昼的弘历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见弘昼肚子?已吃的鼓起来?,却还舍不得放下筷子?,低声道:“弟弟,前几?日你?说你?心情不好?如今你?心情好了?” 弘昼点点头,给弘历也夹了一个鸡腿,道:“对了。” 弘历轻声道:“但弟弟,即便你?心情好了也不能吃这么多啊,当心吃多了积食。” 弘昼却挥舞着自己?胖乎乎的小胳膊,正色道:“那怎么能行?哥哥,你?没发?现我这些日子?都瘦了吗?” 弘历没发?现。 他是真?没发?现。 但忠言逆耳,他怕这等话说了会?让好不容易高兴起来?的弘昼又不高兴,只能默默多给弘昼夹些素菜。 多吃素菜好,多吃素菜不容易积食。 等着酒足饭饱后,弘昼更是心情大好,与太后娘娘说说话,陪惠妃娘娘聊聊天……逗的一众妃嫔是哈哈大笑。 惠妃娘娘更是拉着弘昼的手道:“自你?离开紫禁城后,本宫很是不习惯,若你?能一直住在宫里头就好了。” “前几?日本宫娘家差人送了几?盒子?上?等的参片来?,本宫给你?留了两盒子?,待会?儿你?就带回去。” 惠妃娘娘乃出?生?纳兰一族,出?身显赫,娘家很有权势。 弘昼头点的宛如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称好:“多谢惠玛嬷,我额娘先前大病过?一场,身子?虽好的差不多,可比起当初未生?病时还是差了些许,这参片拿来?给额娘煲汤或泡水喝最好。” “惠玛嬷,多谢您啦。” 他这般孝顺的小模样实在招人喜欢。 惠妃娘娘看着他,喜欢的眼睛直发?光:“咱们弘昼可真?是个好孩子?。” 一旁的荣妃娘娘见状,则含笑与德妃娘娘道:“你?们家老四这孩子?实在是招人喜欢,就连本宫见了都觉得他可爱,也难怪皇上?喜欢。” 说着,她瞧了瞧四周,见无人在意,便低声与德妃娘娘耳语:“有些话本宫本是不该说的,也就瞧着德妃妹妹平素和善,提前说上?两句恭喜话。” “咸安宫那位只怕再也出?不来?了,老大也被软禁了,得朝臣拥立的老八因那两只病怏怏的海东青,与那位置再无可能。” “剩下的一众皇子?,瞧着皇上?并不似格外偏爱哪个,最偏爱的孙子?倒是弘昼。” “人人都说弘昼是个有福气?的,兴许老四还能因这孩子?得到更多了……” 德妃娘娘虽脸上?带笑,但笑容并未触及到眼底。 自松佳姨娘一事后,她与四爷的关系虽已和缓,却仍是不温不火,相较于叫四爷登上?储君之位,她更乐意见着老十四坐上?那位置。 但有些事情并非她一妇人能够左右,如今瞧着弘昼与太后娘娘等人相谈甚欢,只微微叹了口?气?。 到了宴席将散时,皇上?更亲自将四爷喊上?前道:“……朕先前在病中时,是弘昼陪在朕身边说话解闷,马上?就要除夕了,你?过?些日子?将弘昼和弘历送进宫住些日子?,等除夕宴结束了再将他接回去吧。” 这可真?是爱屋及乌。 更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落在众人眼里,大家只觉得皇上?因喜欢弘昼,所以连带着弘历也沾了光。 却唯有皇上?清楚,他不过?是怕弘昼一人在乾清宫住着太过?于无聊,所以才将弘历接进宫与弘昼作伴的。 一贯话少的德妃娘娘听闻这话,却是难得开口?道:“弘昼这孩子?,的确是招人喜欢。” “只是弘昼与弘暟差不了几?岁,若臣妾没有记错的话,这堂兄弟几?人还从未见过?面了,皇上?,不如这次也将弘暟也进宫来?与弘昼做做伴?” 弘暟乃老十四嫡幼子?,今年七岁,生?的是活泼可爱,聪明懂事,很是得德妃娘娘喜欢。 当着众人的面,皇上?自不会?不给德妃娘娘这个面子?,一口?就答应下来?。 倒是四爷面色虽未有什么变化,但心里却不大舒服。 老十四因年纪小,当日大婚时皇上?赐下的宅院离老三?的诚亲王府较远,故而并未将几?个孩子?送到诚亲王府念书。 但弘昼还是听说过?弘暟的大名的。 这个叫弘暟不仅从老十四嫡福晋完颜氏肚子?里出?来?的,身份尊贵,更是活泼可爱,聪明过?人,据说小小年纪就过?目不忘。 就连弘历听说弘暟要与他们一并进宫的消息后,都很是担忧。 弘历的会?读书皆因钮祜禄格格管教有方,因他自己?勤勉刻苦……他碰上?这等天资过?人之人,多少还是有些担心的。 回程的马车上?,四爷因宴会?上?德妃娘娘的一番话,心情愈发?低落,弘时因四爷对他的爱答不理,心里是苦郁交加,弘历则因弘暟的进宫也担心不已……唯有弘昼一人高兴不已,时而托腮傻笑,时而低声自言自语,别提有多高兴了。 翌日一早,前去诚亲王府后,许久未告假的弘昼再次找到老三?,表示自己?要请假一日。 这可把老三?高兴的哟,连连答应。 若是弘昼继续这般“勤勉上?进”,只怕他诚亲王府的那一片梅花林都要保不住了。 说起来?老三?还是挺羡慕四爷的,羡慕四爷有这样一个好儿子?,得皇上?喜欢不说,还孝顺,如今带着满学堂的皇孙们去采集梅上?雪水,为的就是给四爷煮茶喝。 可怜他那么好的一片梅花林,如今已被这群小崽子?们糟蹋的不成样子?。 弘昼得老三?答应后,直奔十三?爷府上?而去。 十三?爷这几?年皆在府中“养病”,除去偶尔去一去雍亲王府,剩下的日子?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先前十三?爷就不理会?弘昼找瓜尔佳·满宜,如今猜到些什么的他更不会?拘着他来?找瓜尔佳·满宜。 弘昼是轻车熟路到了瓜尔佳·满宜的院子?,一进去就嚷嚷道:“满宜姐姐!” 瓜尔佳·满宜自大受打击后,不仅像变了个人似的,整个人更是肉眼可见瘦了一大圈。 弘昼一进去,就瞧见坐在炕上?发?呆地瓜尔佳·满宜,笑容满面道:“满宜姐姐,你?在做什么?” 瓜尔佳·满宜摇摇头,道:“没做什么。” 她长长叹了口?气?:“这些日子?我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儿,弘昼,你?说人活这辈子?有什么意思?” “人生?来?这世上?走一遭,就是来?受苦的,弘昼,你?说人为什么要活着?” 弘昼只觉得眼前的瓜尔佳·满宜像变了个人似的,正色道:“满宜姐姐,你?可别灰心丧气?,人活着多有意思啊,可以穿好看的衣裳,吃好吃的东西,戴贵重的首饰。” “哎呀,你?别丧气?了,今日我是有好消息告诉你?的。” 说着,他便将昨日在紫禁城发?生?的事儿一五一十都道了出?来?,最后更是道:“……满宜姐姐你?放心,这件事我已经与皇玛法说了,皇玛法已答应过?我不会?将这事儿告诉旁人的。” 瓜尔佳·满宜因惊讶长大了嘴巴,也顾不上?什么伤心不伤心了:“这事儿,你?既然告诉了皇上??” 弘昼重重点了点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对啊。” “满宜姐姐,方才我不是与你?说了吗?这主意是皇玛法与我出?的,保准有用。” 这世上?最难受的就是求而不得,瓜尔佳·满宜这几?天日夜想的都是纳喇·星德,如今也顾不上?讶异,萌生?出?几?分欣喜之情来?。 在他们看来?,皇上?是这世上?最厉害的人,皇上?出?的主意,保准好使。 接下来?的日子?,弘昼也好,还是瓜尔佳·满宜也好,谁都没去找过?纳喇·星德。 与此同时,瓜尔佳一族也放出?要为瓜尔佳·满宜说亲的消息来?,一家有女百家求,先前瓜尔佳·满宜因十三?爷的关系,亲事有些艰难不假,但若将要求稍微降低那么一点,上?门?求亲的人就多了很多。 更何况,皇上?如今对十三?爷和煦了许多,前些日子?还派了位太医给十三?爷看了腿疾。 一时间,京城中人人皆知瓜尔佳一族的那个老姑娘要定亲了。 做戏要做全乎。 瓜尔佳·满宜在家人的安排下,还与其中一个儿郎相看了。 好巧不巧,这一幕正好叫纳喇·星德撞见了。 这一日纳喇·星德正好与同僚约着去天香楼吃饭,远远就见着瓜尔佳·满宜与家人下了马车,另一辆马车很快也停了下来?,下来?了一行人,被众人围在中间的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儿郎……傻子?瞧见这一幕都知道他们是在相看。 恰逢他的同僚笑道:“星德,我记得这位瓜尔佳格格的姑姑是你?十三?叔身边的侧福晋,你?可认识她?我可是听说她性情模样都不错,从前是高不成低不就的,惹得她玛法临终之前还放心不下她,如今怎么肯出?来?相看了?” 另一个人笑着接话道:“想必是想明白了,一家有女百家求,叫我说,咱们行伍出?生?的就该娶这等洒脱性子?的姑娘,娶那等高门?大户人文邹邹的姑娘,娶回来?之后怕是得当祖宗一样供着。” 纳喇·星德向来?是个擅于言谈的,可看到这一幕却是什么话都没说。 不远处的瓜尔佳·满宜并不像平时那般随意的打扮,今日打扮的是明艳又动人,挑金丝纹的旗服,袖口?和领口?处裹着一圈兔子?毛,衬的她脸只有巴掌大小,精致又动人,嘴角更是噙着淡淡的笑容,十分温柔的模样,半点不像平日里咋咋呼呼的样子?。 只是,今日的瓜尔佳·满宜并没有穿披风,也不知道冷不冷…… 两家人站在天香楼门?口?寒暄了几?句。 纳喇·星德从他们跟前经过?,他犹豫着他毕竟是雍亲王府的女婿,要不要上?前打个招呼。 谁知瓜尔佳·满宜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像没看见他似的,含笑与身侧的儿郎径直走了进去。 纳喇·星德只觉得喉头像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闷闷的,很难受。 今日他与同僚相约一起喝酒,说起前年一起上?战场杀敌的事情,更说起远在四川的年羹尧:“……星德,若说起来?,你?还得管这位年大人一声舅舅了,他年纪轻轻就已任四川巡抚,四川那地方一向不太平,可自他去了之后却是风平浪静,可见其手段了得。” “是啊,我听说他手段雷霆,镇压了四川许多匪寇,皇上?只怕会?重用他的。” 从前的纳喇·星德对这些话题很是感兴趣。 一二十岁的将士嘛,只怕做梦都想着上?战场杀敌。 可今日他却很少接话。 几?杯酒下肚,他却觉得越来?越清醒,索性打算出?去走一走逛一逛。 他走到瓜尔佳·满宜所在的雅间后,脚下的步子?不自觉放慢了些,只听见里头传来?欢声笑语,若是仔细辨听,还能听到什么“满宜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姑娘,性子?模样都没得说”之类的话。 他心里愈发?不是个滋味。 偏偏他走到楼梯口?,更听到两个伙计在闲言碎语:“这瓜尔佳格格与那完颜公子?瞧着真?是登对了,说不准京城中马上?又要有喜事了……” 原本只打算出?来?吹吹冷风的纳喇·星德却没回去的欲望,径直骑马去了雍亲王府。 当弘昼听说纳喇·星德来?了的消息,他仍撅着屁股在烤红薯。 是了,最近他最爱做的事情就是烤红薯,更觉得自己?烤的红薯比大厨房烤出?来?的红薯都要好吃。 他更是研究出?烤红薯的各种吃法,比如蘸着梅子?粉吃,比如蘸着蜂蜜吃,比如将红薯烤的干巴一些,配茉莉香片喝……当他看到纳喇·星德时,更是端出?自己?珍藏的烤红薯招待纳喇·星德:“星德哥哥,你?来?吃吃看,这是从保定送来?的红薯了,说是比京城的红薯更甜一些。” 纳喇·星德如今哪有心情吃什么烤红薯,叫小豆子?与小瓶子?下去后,开门?见山道:“你?,你?这几?日怎么没来?找我?” 人呐,其实本质上?都是贱骨头。 得到时不愿珍惜,等着失去后是追悔莫及。 弘昼微微愣了愣,只觉得皇上?当真?是厉害啊,不愧是飞过?花丛中片叶不沾身的情场高手。 心中虽窃喜,但他面上?却是半点分毫都没有露出?来?,自顾自啃起红薯来?:“星德哥哥,你?这人好生?奇怪,不是你?与我说了吗?说我要是再因满宜姐姐去找你?,就不必去了。” “我这几?日又没去找你?,你?跑来?找我干什么?” “我每日忙的很了,要念书,要写字,要陪哥哥和橘子?玩,还要烤红薯,哪里有那么多时间去找你??” 纳喇·星德面色讪讪,迟疑片刻后才道:“今日我在天香楼看到了满宜,她似乎正在与人相看。” 弘昼面色是愈发?平静:“是吗?前几?日十三?叔来?找阿玛时,我还专程问过?他关于满宜姐姐的近况,他说近来?有许多人去瓜尔佳府上?提亲了。” “也是,满宜姐姐那样好的人,旁人又不是瞎了眼,怎么会?不喜欢她?” 说着,他更是在纳喇·星德心上?戳起刀子?来?:“想必过?不了多久满宜姐姐就要嫁人了,星德哥哥你?与满宜姐姐也算是有点交情,到时候一定要给满宜姐姐包个大大的封红哦!” 纳喇·星德:…… 他强撑着笑道:“如何会?那样快?寻常人家说亲事,相看至亲事定下,少说得一两年的时间的。” 弘昼给他一个你?自己?领悟的眼神,懒得接话。 纳喇·星德仔细一想,很快就会?过?意来?。 也对,如今瓜尔佳·满宜年纪已不小,自不能像十三?四岁的姑娘那样慢慢来?。 到了最后,纳喇·星德是失魂落魄离开。 不过?他乃君子?,想着瓜尔佳一族与完颜一族既已开始相看,那就是有了些眉目,想着瓜尔佳·满宜这样的好姑娘若能嫁得良人,倒也是一桩好亲事。 只是,他又想到瓜尔佳·满宜向来?粗枝大叶,只怕识人不清,就差人打听打听了那位完颜家儿郎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男人看男人总是看的更清楚些。 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却是吓一跳。 恰好纳喇·星德所在的军 依誮 营中有个同僚的姑姑是那完颜家儿郎的表舅母,同僚说起那人是一脸鄙夷:“……他瞧着倒是个好的,却是个风流多情的,如今虽说年纪不小了,但身边莺莺燕燕可不少,身边十个丫鬟,只怕九个都开过?脸,剩下那一个定是他嫌太丑了。” 说着,同僚的声音就低了下去:“我可听说他们家老福晋没少因这等事生?气?,当初她身边还有个丫鬟有过?身孕,他们家老福晋气?的要将他与那丫鬟一起逐出?家门?,说完颜一族没有这样的不肖子?。” “他倒是好,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和前程,连自己?的女人和亲骨肉都不要了,默许他们家老福晋给那丫鬟灌下去了一碗汤药,可惜那汤药重了几?分,最后落得母子?双亡的下场。” “唉,真?是可怜!” “如今他们家老福晋已去世几?年,只怕完颜一族再没人压得住他,如今也就年纪大了,要说亲了才收敛几?分,谁要是嫁给他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不过?星德,好端端的你?问这些做什么?” 纳喇·星德经过?一门?糟糕透顶的亲事,自然知道这样一门?亲事对人的影响有多大。 他是个男子?,不必日日拘泥于内宅之中。 但瓜尔佳·满宜不一样,若嫁了人,以后她就会?一辈子?被困在内院之中,再无出?头之日。 那样无心机无城府的一个姑娘,只怕到时候被啃的连骨头渣渣都不剩…… 纳喇·星德当即就想要去找瓜尔佳·满宜说清楚,与她说说那个完颜家儿郎是个不成器的。 可他到底不是个没分寸的,知道这般行事不妥当,便先找到了弘昼,想要他约了瓜尔佳·满宜出?来?一叙。 弘昼再次忍不住在心里狠狠夸赞了皇上?一番,面上?还装作一副不怎么情愿的样子?答应下来?。 翌日晌午,他们三?人就相约于天香楼。 弘昼知道在四爷的帮助下,纳喇·星德财力虽算不上?雄厚,却也迈入小康阶段,假借替瓜尔佳·满宜鸣不平之心,却公报私仇点了整整一桌子?菜,更是边吃边看纳喇·星德与瓜尔佳·满宜大眼对小眼。 他更是由衷佩服瓜尔佳·满宜是个狠角色,明明高兴都在桌上?掐自己?手掌心了,面上?仍装出?一派淡漠来?。 弘昼看看这个,望望那个,觉得很有意思,甚至连吃饭都比往日香多了。 踟蹰了好久,纳喇·星德这才开口?道:“……今日将你?找过?来?是有事要与你?说了,前几?日我在天香楼门?口?碰见你?与完颜家的三?公子?相看,那人不是什么好东西。” 说着,他更是将同僚与他说的话一五一十都道了出?来?。 只是,他发?现瓜尔佳·满宜面上?半点波澜都没有,生?怕她误会?了什么,连忙道:“我并没有别的意思,我,我……只是觉得你?是个好姑娘,不忍心你?往火坑里跳,所以才会?与你?说这些的。” “姑娘家的亲事乃是关乎一辈子?幸福的大事,万万不可草率。” 正啃着鸡腿的弘昼发?现瓜尔佳·满宜高兴的浑身都有些发?抖了,甚至嘴角还笑了下,不过?很快她就控制住自己?。 她这一笑,落在纳喇·星德眼里则是不屑的冷笑,当即纳喇·星德更觉得眼前这人与从前不一样了。 难道短短十多日的时间,就能让人性情大变吗? 瓜尔佳·满宜想着先前弘昼与自己?说的话,得表现的自己?越不在乎越好,只淡淡道:“我过?的好不好与你?又有什么关系?我就算跳不跳入火坑,与你?又有什么关系了?” 她瞧着纳喇·星德面上?一片惊愕之色,愈发?想笑,更是越演越上?瘾起来?:“不瞒你?说,我知道完颜家的三?公子?是什么德行,可嫁给谁不是嫁,我愿意嫁给他!” “如今我们两家已经相看过?了,再过?些日子?兴许这门?亲事就会?定下,到时候还望你?莫要嫌弃,过?来?喝杯喜酒……” 这下别说她看到纳喇·星德脸上?神色想笑,就连弘昼差点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纳喇·星德脸色就如吃了苍蝇一样难看。 弘昼见状,更是添把柴加把火道:“唉,星德哥哥,如今你?还说这些做什么?” 说着,他更是看向差点就要憋不住的瓜尔佳·满宜,提醒道:“满宜姐姐,你?可是马上?就要定亲的人,可不好与星德哥哥说这些的,万一日后叫姐夫知道了该怎么办?” 他就去拽瓜尔佳·满宜的袖子?,低声道:“满宜姐姐,我们走吧。” 瓜尔佳·满宜年纪尚轻,不如皇上?在感情方面道行深,生?怕纳喇·星德就这样放她走了。 可另一边,弘昼拽着她的袖子?舍不得撒开,她没办法,只能道:“知道就知道,难道我还怕他?” “反正嫁给他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多一顿毒打少一顿毒打又有什么区别?” 弘昼:??? 他觉得瓜尔佳·满宜这戏演过?了些,不说别的,就瓜尔佳·满宜这性子?,谁要是敢揍她,下一刻她就会?拿起菜刀追的人满院子?跑。 谁嫌日子?太好过?了,敢去揍她? 好在,纳喇·星德并未察觉到有什么不对。 弘昼生?怕瓜尔佳·满宜说多错多,一边使眼色一边拽着她往外走,更是叹气?道:“满宜姐姐,话不能这样说啊,兴许等着时间久了,那完颜家的哥哥就能浪子?回头了。” “不过?我劝你?也别抱太大希望,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更有道是狗改不了吃屎……不过?以后若是他敢揍你?,我定第一个举着扫帚帮你?打回去。” “哼,他要是敢打我,我就告诉皇玛法去!” 瓜尔佳·满宜很快会?过?意来?,连连点头,两人手牵着手往外走时,就听到身后传来?纳喇·星德的声音:“满宜,若你?要嫁与那样的浪荡子?,不如嫁给我吧。” “我纳喇一族在京中虽算不上?什么大户人家,却是家宅和宁,我更是无不良嗜好,身边无通房侍妾,我自诩比那完颜家的儿郎要好上?一些。” 一时间,瓜尔佳·=满宜面上?神色狂喜。 好在弘昼瞧见她正欲开口?说话时,连忙抢先回头道:“星德哥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是觉得满宜姐姐可怜,所以才娶她为妻的吗?若是这样,你?与那完颜家的哥哥又有什么区别?” “日后他伤的是满宜姐姐的身,你?伤的是满宜姐姐的心,这伤心比伤身会?更难受的。” “满宜姐姐是个好的,若是她要嫁,定要嫁个喜欢她,她也喜欢的人……” 说着,他那灼灼目光便落在纳喇·星德面上?,正色道:“星德哥哥,你?到底喜不喜欢满宜姐姐吗?” 他虽只有四岁,不懂“感情”二字的含义和深奥,欢迎加入企恶裙八刘以七期弎弎零四看更多滋源但没吃过?猪肉却也是见过?猪跑的,每次都觉得纳喇·星德与瓜尔佳·满宜在一起时和与别人在一起时不大一样。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若是他看不出?来?纳喇·星德的心思,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结亲结的是两姓之好,而非结仇,就算在他的九牛二虎之力下将两人撮合到一起,两人过?的不好,他才是最难受的那个。 纳喇·星德一愣。 对啊,他喜欢瓜尔佳·满宜吗? 这个答案,连他自己?都模模糊糊,他只觉得与瓜尔佳·满宜在一起的时候很舒服,从身到心都觉得愉快。 他虽是成过?亲的人,但与怀恪郡主在一起时,他并不知道情爱所谓何物,更不知道自己?已喜欢上?瓜尔佳·满宜了。 他只觉得瓜尔佳·满宜是个好姑娘,他配不上?别人。 现下他也不愿撒谎,看着瓜尔佳·满宜的眼睛道:“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与满宜在一起的时候我很开心,这等感觉,是我与别人在一起时是没有的。” “与她在一起时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因为我知道她性子?洒脱无邪,就算我真?的哪句话惹得她不高兴,哪件事做的她不高兴了,她也会?开门?见山告诉我,而非让我猜来?猜去。” “先前我之所以拒绝了满宜,是因为我觉得她太好了,好的我这样一个鳏夫根本就配不上?她,更不愿叫她一成亲就面对那些流言蜚语……” 他很少有这样多话的时候。 当即瓜尔佳·满宜感动的眼泪就要掉了下来?。 弘昼对这话却一点不意外,反倒步步紧逼:“星德哥哥,若你?娶了满宜姐姐,你?能保证一辈子?对满宜姐姐好吗?” “你?能保证一辈子?不纳妾不喜欢别人吗?” “你?能保证等满宜姐姐年老了,不漂亮了,甚至性情大变,依旧喜欢她吗?” 纳喇·星德点点头,正色道:“我能保证。” 一个女人将一腔痴心交付于他,为他生?儿育女,为他操持家务,若还被辜负,那他岂不是禽兽不如? 瓜尔佳·满宜已感动的落下泪来?。 弘昼却想着皇上?与他说的“最上?等的是求而不得”,当即就拽着瓜尔佳·满宜的手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道:“话虽如此没错啦,但是,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可不能相信。” “星德哥哥,你?别这样看我,你?要是觉得我说的不对,先前为何不愿承认对满宜姐姐的心意?” “如今过?了这个村儿,就没这个店儿了,虽说你?有心求娶满宜姐姐,可如今求娶满宜姐姐的人多得去了,你?先慢慢排队,容满宜姐姐好好想想吧。” 等着两人一出?门?,瓜尔佳·满宜就着急起来?,低声道:“弘昼,你?这是做什么?这,星德哥哥说要娶我啦!” 弘昼一副过?来?人的姿态,恨铁不成钢道:“满宜姐姐,你?这样着急做什么?皇玛法都说了,世间情爱最下等是百依百顺,你?瞅瞅你?这样子?,星德哥哥对你?说了两句好听的话,你?就笑嘻嘻的,这怎么能行?” 瓜尔佳·满宜也是从弘昼嘴里听说过?皇上?这套爱情理论的,试探道:“你?是要星德哥哥对我求而不得?” 弘昼忍不住点点头。 瓜尔佳·满宜下意识想要开口?说话,可想了想,这话是皇上?说的,既是皇上?说的,怎会?有错? 弘昼美?滋滋的回去了。 他倒是高兴了,却不知纳喇·星德与瓜尔佳·满宜皆是心急如焚,着急不已。 这一日,纳喇·星德更是难得寻到诚亲王府去了,借以给弘昼和弘历送糖炒栗子?之名,偷偷问弘昼道:“弘昼,上?次你?说这门?亲事满宜要好好考虑几?日的,不知道满宜考虑的怎么样了?” “她有和你?说起过?这件事吗?” 弘昼将一颗栗子?咬开,甜糯甜糯的栗子?可好吃了,他斜倪了纳喇·星德一眼,摇摇头道:“没有了,想必满宜姐姐这几?日还在相看,哪里有心情去想这些事儿?” “星德哥哥,你?也别着急,满宜姐姐那儿有消息了我会?与你?说的。” 说着,他见纳喇·星德这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将咬开的栗子?往他嘴里塞了一个:“喏,星德哥哥,你?也吃。” 纳喇·星德一颗栗子?吃下去,后知后觉道:“弘昼,你?这栗子?怎么湿哒哒黏糊糊的?莫不是你?是用嘴咬开的吧?” 第 57 章 弘昼点点头, 眼神要多真挚就有多真挚:“对啊,我不用嘴怎么咬得开板栗?” 纳喇·星德看他咬着一颗又一颗板栗,咬的又快又好,压根不像方才给自己的那一颗黏糊糊的, 苦笑道:“你不会是故意的吧?” “因我前些日子拒绝了满宜的心意, 所以故意报复我的吧?” 弘昼毫不犹豫点了点头, 道:“对啊。” “满宜姐姐那样好的人, 星德哥哥你后知后觉才知道自己的心意,我当然生气?了。” 说着, 他更是迟疑道:“星德哥哥,你不会在嫌弃我吧?” 纳喇·星德笑道:“这倒是不会。” “我看你一向像看亲弟弟似的, 怎么会嫌弃你?” “这就好。”弘昼满意点点头,在情感方面?, 他师从皇上,如今只觉自己看待感情比纳喇·星德通透许多,遂语重心长道:“星德哥哥,皇玛法说过,男子要有?担当, 你既如今知道自己喜欢满宜姐姐, 不去找她, 来找我干什么?” “好歹你也?是征战沙场好些年的将士了,怎么这时?候就畏畏缩缩起?来?还及不上当初的满宜姐姐勇敢?” 纳喇·星德一愣, 继而嗫嚅道:“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弘昼拍拍他的肩, 语重心长道:“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退一万步说,就算满宜姐姐不喜欢你, 拒绝了你,可你拿出男儿家该有?的气?概来,多年以后,你回想起?这件事也?不后悔是不是?” 纳喇·星德万万没想到自己活了二十年,竟还没有?一个四五岁的小娃娃通透? 他当即就站起?身来,笑着道:“弘昼,多谢你了。” 弘昼瞧他阔步流星朝外走去,忍不住点点头,颇有?种?“吾家有?哥终开窍”的感觉。 不过十来日的时?间,弘昼终于听到了好消息。 这一日四爷正好来缓福轩看耿格格,别说弘昼,就连耿格格都察觉到四爷心情不错,差人上茶后,笑着道:“……王府中近来可是有?什么喜事吗?妾身瞧着王爷好像心情不错。” 四爷扫了一眼仍撅着屁股烤红薯的弘昼,淡笑道:“也?不算什么喜事吧。” “就是星德的亲事定了下来,定的是十三弟侧福晋娘家的侄女,两?个孩子都是好的,这门亲事勉强也?算是亲上加亲吧。” 弘昼高?兴的是一蹦三尺高?,道:“阿玛,真的吗?” 四爷向来是帮理?不帮亲的性子,因怀恪郡主一事对纳喇·星德一直心存愧疚,如今知晓这事儿自十分高?兴:“当然是真的,你十三叔向来是个稳重谨慎的性子,若不是此事已板上钉钉,断然不会将这好消息告诉我的。” 弘昼十分高?兴,呢喃道:“真是太好啦!” 自怀恪郡主去世后,四爷的心情就没舒展过,再加上前些日子李侧福晋与年侧福晋做的那些事儿,叫他更觉日日头顶都笼罩着一片乌云,如今心情大好,便道:“这几日天气?不好,我也?没什么事情,索性就留在缓福轩喝几杯吧。” 最?后一句话是对耿格格说的。 耿格格轻声称好。 弘昼却是打从心底里替四爷开心,人吃五谷,就有?各种?情绪,有?些事堵不如疏,几杯酒一下肚,狠狠醉上一场心里能舒坦许多。 他忙道:“苏公公,你要人给阿玛炸些花生米,还送些额娘爱吃的跳水青瓜,还有?卤切牛肉片……这些下酒的菜都多送一些过来。” 四爷哑然失笑:“怎么,你这是想要我与你额娘大醉一场吗?” 弘昼摇摇头,正色道:“阿玛,就您这酒量,兴许您会大醉一场,但额娘应该没什么醉意的……” 耿格格一听这话忙低声道:“弘昼!” 她虽仍在低声训斥,但当着四爷的面?已经敢直呼弘昼的名字了,与其说这等言语是在训斥,不如说是亲昵更多。 四爷心情很是不错:“他这话倒也?没说错。” 苏培盛很快就带人上了酒菜上来。 如弘昼所预料的那般,四爷几杯酒下肚就有?了些醉了,反观耿格格却是神色清明,瞧着没几分醉意。 又喝了几杯酒,四爷的话就多了起?来:“……上次进宫时?皇阿玛还与我说雍亲王府子嗣稀少,听我说雍亲王府内院女眷不多,劝了劝我。” “可雍亲王府便是女人不多,仍是乱成一团,若再多几个女人,只怕更乱了。” 说着,他微微叹了口?气?,道:“从前我听说诚亲王府的那些事儿,庆幸我们王府人丁不多,一众女人相?处的不说十分融洽,却也?算和平共处,福晋虽严肃,却也?端庄娴熟,两?位侧福晋一个虽性子有?几分骄纵,却温柔小意,另一个虽有?私心,却是心肠不算歹毒。” “像钮祜禄氏也?是聪明过人,宋氏等人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性子……可如今看来,谁人都有?自己的心思。” “咱们王府这出戏啊,便是放在紫禁城后宫都算得上精彩。” 听闻这话,弘昼感兴趣极了。 他顿时?觉得连饭菜都不香了,专心致志听四爷说气?话来。 四爷厉害啊,有?本事将这话当着皇上的面?说说看! 四爷无视弘昼那灼灼眼神,握住耿格格的手,不疾不缓道:“唯有?你,你刚进王府时?就这般模样,如今还是这般模样,不争不抢,一门心思关起?门过起?自己的小日子。” 说着,他更是苦笑一声:“若是雍亲王府人人都像你一般,这就好了。” 耿格格自到雍亲王府就没得四爷青睐几日,往前几年数,四爷一年到头歇在缓福轩得日子是扳着手指头都数的过来。 如今她听闻这话,还是当着弘昼得面?听到这话,只觉有?些不好意思:“王爷谬赞了。” “妾身妾身实在比不得福晋与几位姐姐聪明懂事,只要王爷不嫌弃妾身愚笨就好了。” 眼瞅着两?人你侬我侬得。 弘昼觉得甚好,想着自己待会儿得找个合适的时?候退出去。 谁知下一刻苏培盛就大煞风景走了进来。 苏培盛也?是跟在四爷身边的老人,见此场景,却还是硬着头皮道:“王爷,奴才有?件事要和您说。” 既不能当着耿格格面?说的话,那肯定是辛秘之?事。 若换成平日里,四爷听到这话早就大步流行走了出去,可如今只摆摆手道:“有?什么话直接说是,难道耿格格还是什么外人不成?” 苏培盛一听这话就知道四爷喝多了,可如今这话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便低声提醒道:“王爷,年二爷来了,说请您过去说说话了。” 他口?中的年二爷就是年侧福晋的二哥,如今的四川巡抚的年羹尧。 有?这样一位得力的舅兄,可谓对四爷助力良多。 即便没有?年侧福晋,从前的四爷与年羹尧也?是有?几分交情的,但如今他只是皱皱眉,道:“他来了便来了,他今日过来定是来看年侧福晋的,直接好吃好喝招待着就是了,我过去做什么?” 这下就苏培盛都觉得不大合适,觉得自家王爷肯定是酒喝多了,低声道:“王爷,年二爷也?就每年年关才能回京一趟了,您……” 他这话还没说完,四爷的眼神就扫了过去,更是筷子一放,冷声道:“你是王爷还是我是王爷?” 苏培盛吓得话都不敢说了。 耿格格吓得连酒也?不敢喝了。 唯独弘昼面?上含笑,觉得喝醉酒的四爷太可爱了,比平日里可爱多了。 四爷的倔脾气?更是上来了,没好气?道:“我知道年羹尧请我过去是所为何事,告诉他,我正忙着,我不去!” 这下弘昼就有?点笑不出来了。 若是他没有?记错的话,历史?上的四爷能够顺利继承大统,年羹尧与隆科多可是功不可没,如今四爷这是要与年羹尧分道扬镳,老死不相?往来了吗? 他虽觉得年侧福晋的行径可恨,但也?不愿意眼睁睁看着四爷与那皇位失之?交臂,四爷不说与年羹尧关系多么多么好,起?码明面?上不能交恶。 想及此,他忙道:“阿玛,您这样做是不对的。” 四爷那不悦的眼神就落于弘昼面?上。 弘昼正色道:“我记得哥哥教过我,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这年舅父虽是年额娘的亲哥哥,但也?是远道而来的客人。” “如今客人想要见您,您为何不出面??您觉得您这样做合适吗?” 四爷被他堵的无话可说。 他想了想,还是站起?身道:“那我就过去一趟吧。” 顿时?弘昼只觉得喝醉酒的四爷更可爱了。 可谁知下一刻就将他拽了起?来:“你陪我一起?去吧。” 弘昼:这…… 不过他也?有?心想要见一见这位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年大将军,便牵起?四爷的手一起?往外走。 四爷心里清楚得很。 年羹尧今日是为年侧福晋求情来的,若只有?他和年羹尧在场,年羹尧势必会苦口?婆心劝说他一番。 但年羹尧向来是个心高?气?傲的,若有?弘昼在场,想必有?些话他就不好说了。 他是铁了心不想原谅年侧福晋。 弘昼也?猜到了年羹尧的意图,更觉得年侧福晋欺人太甚了些,先前为了他想要害了耿格格的命,如今又为了自己的孩子害死了怀恪郡主……待会儿就算四爷要原谅年侧福晋,他也?得要这事儿进展的不那么顺利才是。 等弘昼到了年侧福晋,只觉得这里和从前比起?来好像不大一样。 从前这里处处透着鲜活,透着温馨,透着幸福。 但如今,院子里已铺满了厚厚一层积雪,明明已临近除夕,但院子里却是半点喜气?都没有?。 弘昼牵着四爷的手一进去,就看到了坐在炕上抹眼泪的年侧福晋。 那位传说中的年羹尧站在一旁耐着性子劝道:“……我说妹妹你别哭了,你身子本就不好,可别又伤了身子,待会儿我自会帮你好好劝劝王爷的,不过一个败坏家族名声的女儿,难不成在王爷心里还能越得过你去?” 方才四爷吹了冷风,已有?几分清醒。 正因他有?几分清醒,所以听到这话是愈发生气?了。 怀恪郡主做下的那等事,是他亲口?告诉年侧福晋的,彼时?的他伤心难过,将年侧福晋当成解语花,将自己的伤心事都告诉了她,可她害死怀恪郡主不说,一转头又将这事儿告诉了年羹尧? 四爷顿时?对年侧福晋又增添了几分怒气?。 四爷微微咳嗽一声。 年侧福晋忙上前请安。 她本就身子羸弱,痛失爱女,又大病了一场,连请安时?都有?些摇摇欲坠。 四爷“嗯”了一声表示答应,连扶都没伸手扶她。 还是年羹尧看不下去,连忙扶起?年侧福晋道:“你还病着,王爷又不是什么外人,这般见外做什么?难道王爷还能与你一般计较不成?” 四爷依旧没有?接话。 年羹尧如今年纪轻轻就已任四川巡抚一职,颇为皇上看重,这人还没进京了,老八等人就已经给他下了帖子。 故而他觉得自己很有?张狂的资本,笑了笑道:“好久未见,不知道王爷近来可好?” 说的,他那眼神落于四爷身侧的弘昼面?上,道:“说起?来我与王爷将近一年未见,难得与王爷说上几句话,王爷三催四请才过来也?就罢了,怎么还带着这样一个小娃娃?” 从前四爷就知道年羹尧是何等性子,从前为了那位置忍就忍了,如今只觉得若非有?年羹尧在身后,年侧福晋哪里有?这样大的胆子? 他笑了笑,淡淡道:“弘昼是我的儿子,这里是雍亲王府,难不成在这王府里,我想将弘昼带去哪里,还要经过旁人的批准吗?” 年侧福晋伺候四爷几年,也?知道四爷是何种?性子,忙道:“王爷见谅,哥哥不是这个意思。” “哥哥在四川几年,向来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过是许久没见到王爷,想与王爷说说话叙叙旧而已。” 她边说这话,边对着年羹尧使眼色。 年羹尧心里很不舒坦,老八等人对他可谓客气?至极,就算他说曾见过天上的月亮是方的,他们也?会纷纷称是。 但看在年侧福晋的面?子上,他仍沉着脸道:“王爷,我不是这个意思。” 一时?间,气?氛这才和缓些许。 年侧福晋自知道年羹尧是为何而来,借准备点心之?由将屋内不相?干的人都带了下去,临走之?前更含笑看着弘昼道:“弘昼,小厨房刚出锅了好些点心,你与年额娘一起?去吃好不好?” 弘昼摇摇头。 他又不傻,在这个以夫为天的年代,若真有?什么好吃的糕点肯定第一时?间送到这里来的。 他正色道:“不要,我要和阿玛,和舅父在一起?,我喜欢听他们说话。” 毕竟最?开始四爷与年羹尧方才说的都是地方上的一趣事,比如年羹尧这次近京给四爷带了不少上等的花椒,比如四川那一带匪寇如何穷凶极恶……很有?意思。 年侧福晋面?上的笑容微滞。 四爷看着这兄妹两?人暗通眼神,淡淡道:“弘昼想留下来,就叫他留下来吧。” 年侧福晋无奈,只得下去。 四爷与年羹尧继续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 四爷本就不是多话之?人,年羹尧虽善于言谈,但话总有?说尽的时?候,眼瞅着把后院新种?了两?棵梅花树一事都说了,实在没话可说,犹豫着还是开口?道:“……王爷是知道的,我从小与侧福晋感情很好,十分爱惜这个妹妹。” “今日一看到侧福晋,她的眼泪就落了下来,我还以为有?谁欺负了她,后来她说并没有?这回事,说王爷也?好,还是福晋也?好,府中上下之?人都对她很好,是她自己一时?鬼迷心窍做错了事。” 他向来是个心高?气?傲之?人,并不好意思拉下脸请四爷原谅年侧福晋,只委婉道:“侧福晋从小被我们宠坏了,还望王爷看在我,看在我们一家的面?子上原谅她这一次……” 弘昼惊呆了。 他知道历史?上的年羹尧嚣张跋扈,却万万没想到如今年羹尧并没有?到位极人臣的地步,说话就这般张狂起?来? 他有?些心疼看了四爷一眼,不管是年羹尧也?好,还是隆科多也?罢,只怕都不是什么善茬,四爷虽是皇子,有?的时?候还是挺委屈的。 四爷只淡淡一笑:“你这话说的我就有?些听不懂了,年氏谋害了我唯一女儿的性命,到了你们嘴里,就成了一时?鬼迷心窍?” “我若不是看在你,看在年家的面?子,如今年氏就该在庄子上养病或已经病故了,而非今日有?亲眷来访,她还能见上一面?。” 弘昼忍不住在心中替四爷叫好。 年羹尧面?色有?些许尴尬,可很快又恢复如常,理?直气?壮道:“瞧王爷这话说的……侧福晋就算做错了事,却是对王爷痴心一片,就怀恪郡主做下的那等事,若真的传出去了,王爷面?上都无光。” 弘昼再次惊呆了。 他见识过不要脸的,可像年羹尧这等不要脸的实在是不多。 在年羹尧嘴里,黑的都被他说成了白的,好像年侧福晋之?所以害死怀恪郡主,全然是为了四爷似的。 四爷也?被他气?笑了,语气?森然:“知晓怀恪一事的人并不多,若真的宣扬出去,只怕也?是有?人有?意为之?。” “若是你今日前来就是劝我原谅年氏的,那就不必多言了。” 他起?身就要走。 谁知年羹尧居然好意思生气?起?来:“王爷当真要如此吗?为了一个犯下滔天大错,不复存在的女儿,要与侧福晋,与我,与年家闹成这般境地吗?” 得,他居然威胁起?四爷来。 四爷已带着弘昼走到门口?了,如听闻这话只转过身,平静看向他:“是。” “怀恪是我的女儿,她做错了事,自有?我,她额娘训戒,不必由旁人插手。” “至于你,至于年家,一码归一码,我自有?心与你们交好,可若你们因此事与我生出嫌隙来,我也?不会多加阻拦。” 顿了顿,他更是道:“更何况我对年氏已仁至义尽,当初她害得耿格格早产,尚可以说她刚入王府,此举乃无心之?举,再她再三保证下,我原以为她会收敛自己的性子,没想到却是变本加厉。” “亮工,你无需再多言。” 他太清楚年侧福晋与年羹尧的性子,今日若他再次原谅年侧福晋,只怕下次年侧福晋害的就是弘昼这几个孩子,甚至是福晋了。 这话说完,他也?不理?会年羹尧那难看的脸色,牵着弘昼就走了。 弘昼被惊的回不过神来。 在他觉得四爷真酷的同时?,不免替四爷担心起?来:“阿玛,我听说年舅父很厉害,您和他闹成这样子,不会有?什么事儿吧?” 他就差直说——阿玛,您得罪了他,不会当不上皇上了吧? 四爷却正色道:“难道你的意思是要我因年羹尧,因年家原谅年氏吗?若真是如此,只怕我百年之?后都无颜面?对怀恪。” 说着,他苦笑道:“子不教父之?过,怀恪之?所以做下那等错事,也?是我这个当阿玛的没有?教好,并不能全然怪她。” “凡事一码归一码,我不能对不起?怀恪。” “若我真因此事与年羹尧生了嫌隙,也?只能说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没什么可惜的。” 对于年侧福晋,他了解这个女人。 一样的道理?,纵然年侧福晋有?错,但这无法对陪伴自己几年的女人下手。 更何况,年侧福晋才痛失爱女,缠绵病榻且时?日无多,就这样吧,以后他权当作雍亲王府再没这一号人。 弘昼呆呆看着四爷,半晌才道:“阿玛,若姐姐泉下有?知,也?许会高?兴的。” 四爷只淡淡苦笑着。 但叫四爷万万没想到的是,不过三日时?间,怀恪郡主一事就已闹得京城上下人人都知道。 就连向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家“养病”的十三爷都专程过来了一趟,询问其中缘由。 四爷和盘托出。 十三爷讶然不已,愈发觉得纳喇·星德是个有?担当的好男人。 可与此同时?,京城上下谣言纷纷,不少人暗中指责四爷教女无方的同时?,也?开始议论起?纳喇·星德来。 有?人说是纳喇·星德生来不/举,不然这样英武俊朗的一个小伙子,怀恪郡主怎会不爱? 有?人说纳喇·星德看着是道貌岸然,实则坏毛病一堆,才会逼得怀恪郡主投向表兄的怀抱。 …… 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 与此同时?,瓜尔佳一族主动找到纳喇·星德,想要退了这门亲事。 一向好脾气?的纳喇·星德却是难得强硬起?来:“……我知道诸位长辈心系满宜终生,可这门亲事已合过八字,交换过拜帖,只要满宜亲口?与我说不愿结亲,我绝不强求。” 瓜尔佳一族的长辈们并不能说服瓜尔佳·满宜,若真能说服她,他们就不会如此伤脑筋。 瓜尔佳·满宜向来是个执拗的性子,不管谁去劝,翻来覆去就只有?一句话——除了纳喇·星德,这辈子我谁都不嫁。 至于雍亲王府,那更是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像老九等人早就看四爷不顺眼了,听说这消息后,还故意上门询问,问什么是不是其中另有?隐情。 老九向来尖酸刻薄,即便老八触怒皇上,与皇位无缘,他们一干人却并未放弃。 老九一字一句更是处处在四爷伤口?上撒盐,还撒了一把又一把。 临近年关。 雍亲王府却是一点喜气?都没有?。 就在这时?,皇上派人来接弘昼与弘历进宫了,更是差魏珠送来了好些补品过来,似乎在安慰四爷莫要伤心。 收了皇上的东西,四爷就算再伤心也?得进宫谢恩,便正好带着两?个孩子一起?去了乾清宫。 紫禁城内,不管何时?何地都喜气?洋洋。 弘昼一到乾清宫,就像回到自己老家似的,甩开四爷的手横冲直撞起?来,一进去御书房就连连道:“皇玛法!” 坐在书桌前的皇上从一堆奏折里抬起?头来,满脸笑意:“弘昼来了。” 他一早就命御膳房准备了蟹粉酥等糕点,就等着弘昼过来了,他一个眼神扫下去,魏珠就立马下去了。 四爷却不好像弘昼一样没规矩,规规矩矩带着弘历磕头请安谢恩。 皇上虽是天子,可也?是父亲,看着满脸疲色的四爷道:“坐吧,朕前些日子有?些睡不好,喝了太医开的安神汤睡得好了许多,你待会儿也?要太医给你把把脉。” “如今你才三十出头,头上竟已有?了白发。” 他是过来人,自知道世上最?难受的事就是白发人送黑发人,想着四爷膝下子嗣单薄,愈发觉得四爷可怜。 皇上索性放下奏折,看了眼坐在不远处高?高?兴兴吃糕点的弘昼与弘历两?个孩子,微微叹了口?气?道:“这几日朕听说了怀恪一事,三人成虎,说什么的都有?,你对几个孩子如何,朕清楚,有?些话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四爷一愣,继而忙道:“多谢皇阿玛关心。” 皇上道:“朕也?是过来人,想当初孝仁皇后等人,先头出生的几个孩子们接二连三去世,还有?人说朕命中带煞了,有?些话,听听也?就罢了。” “倒是那纳喇·星德是个好的,不愧是你挑选出来的女婿,他定下亲事没有??” 看似乖乖吃点心,实则在偷听皇上父子谈话的弘昼顿时?就来了劲儿,也?不咬人请,即刻就冲了过来,忙道:“皇玛法,星德哥哥与满宜姐姐已互通心意啦,我用的还是您教我的办法。” 说起?这话时?,他面?上表情别提多高?兴了,又道:“只是满宜姐姐家里听说了关于星德哥哥的流言蜚语,不愿意满宜姐姐嫁给星德哥哥,但星德哥哥真的是个很好的人,您若不相?信,只管问阿玛就是了。” 说着,他更是摇摇头,拍起?马屁来:“唉,若是这世上人人都像您一样明白事理?就好了。” 皇上被弘昼逗笑了。 每每只要弘昼在,他就觉得自己心情能好上许多。 但事涉两?个孩子的终身大事,他也?不好贸贸然赐婚:“弘昼这话可是属实?” 四爷斟酌道:“星德这孩子是儿臣亲自挑的,自不会有?错,只是怀恪当初不知珍惜。” “满宜这孩子是十三弟侧福晋的侄儿,儿臣并未见过几次,却是听弘昼说过许多次的,这孩子性子洒脱,不拘小节……若与星德成亲,定是一桩好亲事。” 当即皇上大手一挥,就命魏珠赐婚。 弘昼自是连连称好,更是道:“皇玛法,您真是太英明了,有?道是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 “等着星德哥哥和满宜姐姐生下胖娃娃,到时?候我带着他们进宫给您磕头!” 皇上面?上含笑,并未接话。 他并知道纳喇·星德或瓜尔佳·满宜是谁,长什么样子,今日之?所以赐婚一来是因为弘昼,更重要的原因则是因为四爷。 如今四爷因怀恪郡主一事被众人耻笑,他有?意给四爷撑腰,叫众人看看——朕不光没有?生老四的气?,还为他的前女婿赐婚了。 这个道理?,四爷还是明白的,连忙谢恩起?来:“多谢皇阿玛。” 与此同时?,他将这笔帐记在了年羹尧头上。 他更知道经过此事,他与年羹尧,与年家的关系是彻底破裂了。 但并不在乎,当日年羹尧气?冲冲从雍亲王府离开后,戴铎联合几个谋士纷纷前来劝他,说小不忍则乱大谋,若与年羹尧闹僵了,对他来说是百害而无一利……戴铎更是下跪恳求于他。 可就算如此,到了最?后他还是没有?松口?。 弘昼一进宫就忙的很,忙着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半道上碰到了惠妃娘娘等人,索性又去了一趟延禧宫,连吃带喝,甚至还带拿……他不光自己去,还带着弘历去。 弘历本不是个活泼的性子,大半日下来笑的脸都僵了,更觉得比自己念书还累。 可就算如此,回程的路上他更是背起?昨日方先生教的诗文?来。 弘昼摇摇头,无奈道:“哥哥,你不累吗?” 被打断的弘历正色道:“我觉得与女人打交道可比念书累多了。” 说着,他更是低声道:“弟弟,你说,皇玛法每日与这么多女人打交道不累吗?” 弘昼:…… 他回想着历史?上乾隆帝的后宫,也?就只有?乾隆帝的后宫能与康熙帝为之?匹敌,他这好哥哥还真是继承了皇玛法的衣钵啊。 弘昼狭促道:“哥哥,你既觉得与女人打交道很累,那你以后就娶一个媳妇吗?” 弘历认真想了想,摇摇头,“不要。” 弘昼道:“那你不是说与女人打交道很累吗?” 弘历稚嫩的一张小脸上有?与之?不符的郑重之?色:“那我现在和他们打交道很累,也?许长大后与他们打交道就不累了啊!” “虽然女人多了是非也?多,但没有?关系,到时?候让她们离的远些就是了,实在不行,给她们一人买个院子,你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弘昼看向弘历,半晌说不出话来。 暂不论以后的弘历是什么样子,但对如今的他来说,弘历却是不折不扣的完美哥哥。 如今这完美哥哥就已展露出花心属性来? 弘昼摇摇头。 罢了罢了,每个人都不是完美的,弘历花心点就花心点吧。 聪明的弘历当即就察觉出什么,低声道:“弟弟,难道三妻四妾不行吗?皇玛法,阿玛他们都是这样的。” “多子多福,子孙多了,福气?就多了。” 弘历:呵呵,我信你个鬼。 但这个时?代就是如此,不光小小年纪的弘历,只怕世上所有?男人都是这样想的。 除了他。 兄弟两?人手牵着手,一路说着闲话,刚走到乾清宫门口?,就看到了老十四带着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孩子从御书房走了出来。 这孩子与老十四长得有?几分相?似,面?上尚有?几分稚气?,应该就是老十四的嫡幼子弘暟了。 自来熟的弘昼上前道:“十四叔!” “弘暟堂兄!” 老十四笑道:“你这孩子倒是聪明,难怪皇阿玛对你赞不绝口?,你一次都未见过弘暟,怎地知道他就是弘暟?” 若是他没记错的话,当初腊八宴时?,也?就德妃娘娘提过一次。 弘昼一副你别小瞧我的神色,正色道:“我自然知道。” “我记性可是好得很。” 一旁的弘历拽了拽他的袖子,低声道:“弟弟,你既记性好得很,那为何柳老先生与方先生教的内容,你老是不记得?” 老十四被这对活宝兄弟逗的直笑,更是看向弘昼,想看他怎么说。 弘昼面?上却是半点羞愧之?色都没有?,正儿八经道:“我哪里知道?反正你们说的闲话我一听就记得了,柳老先生与方先生说的东西,我读几遍都不记得。” “唉,想必我这人和读书无缘吧。” 说着,他更是抬头看向老十四:“十四叔,您这是要去干嘛?” 他并不讨厌老十四,甚至觉得这个爽朗的十四叔还挺有?意思的,上次看到老十四还请教过老十四如何在骑射上更上一层楼。 老十四笑道:“我们要去给额娘请安,你们可去过永和宫了?若是没有?,不如一并过去?” 他知道近来德妃娘娘与四爷关系不算好,不忍心见着德妃娘娘忧心忡忡,有?意缓和德妃娘娘与四爷的关系,遂从两?个孩子先下手。 弘昼还真忘了。 其实也?不能怪他,他又不傻,那等不喜欢她的人她又何必放在心上? 但于情于理?,他知道自己都该去永和宫走一趟的,便点点头,一手拉着弘历,一手牵着弘暟,道:“好,我们走吧,一起?去永和宫。” 第 58 章 永和宫的德妃娘娘近来心情不算好。 人年纪大了总有这样或那样的病, 这些日子?她的头疼病是愈发严重了。 可在看到老十四与弘暟这一刻,德妃娘娘面上?罕见地露出笑容,更是关?切道:“……方才?你可?带着弘暟给皇上请安了?原先每年也就是除夕宴的时候他随着一众孩子?们给皇上?磕个头,想必皇上?根本不记得他, 今日皇上?可?喜欢他?” 一会她又道:“今儿天气冷, 你身上?这件大氅太薄了些, 待会儿本宫叫绿波给你拿件厚一点的大氅!” 她的眼里心里只有老十四和宝贝孙子?弘暟, 全然没有弘昼与弘历。 有对比才?有差距。 连粗枝大叶的弘昼都觉得自?己有点可?怜,看?了看?身侧的弘历, 见到弘历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更心疼起四爷来。 四爷从?小在孝懿皇后?身边长大, 难得来永和宫一趟,看?到自?己的亲额娘与亲弟弟一副你亲我亲的样子?, 心里只怕更不舒服……也难怪四爷与德妃娘娘关?系不好。 在德妃娘娘的盛情邀请下,弘昼与弘历更是留下来用午膳。 其实吧,弘昼也知道,他们是沾了老十四与弘暟的光。 他原是不打算留下来用午膳的,可?在他听老十四说“永和宫小厨房做的香酥鸡乃是一绝, 御膳房拍马都及不上?”这话后?, 顿时他头点的宛如小鸡啄米似的, 连连道:“好啊好啊,我最喜欢吃香酥鸡了。” 老十四看?着他, 笑道:“上?次我听皇阿玛说你最爱吃蟹粉酥,如今怎么又变成爱吃蟹粉酥了?” 弘昼眨巴眨巴眼睛道:“只要是好吃的, 我都喜欢吃。” 说着, 他拽了拽弘历的袖子?,试图让沉默的弘历也加入到他们的谈话中来:“是不是, 哥哥?” 弘历与他一样,也能感受到德妃娘娘对他们的不喜,故而?很是寡言,如今只点点头称是。 很快,绿波就带着宫女上?前摆饭。 有永和宫小厨房的招牌菜香酥鸡,有鲜嫩可?口的嫩藕尖,有喷香扑鼻的蒸软羊,有色泽鲜亮的红熬鸠子?……满满当当摆了一大桌子?,简直比过年还要热闹。 弘昼想着自?己上?次来永和宫傻乎乎吃了一大盘枇杷,就觉得自?己怪可?怜的。 唉。 顿时他更心疼四爷了。 下一刻,他更是眼睁睁看?着德妃娘娘将?香酥鸡的两个鸡腿夹到老十四和弘暟碗里。 是可?忍熟不可?忍,他哪里还忍得下去? 这盐酥鸡味道酥香可?口,入口即化?,的确像老十四所说的那样,是难得一见的美食。 连老十四都有些看?不下去,低声道:“额娘,您这是做什么?这鸡腿只有两个,您夹到我和弘暟碗里,弘历与弘昼吃什么?” 弘暟也跟着道:“是啊,玛嬷。” “阿玛时常教导我们要孔融让梨,这两鸡腿还是让给两个弟弟吧。” 德妃娘娘是宫女出生?,从?前也曾仰人鼻息,看?人脸色过日子?的。 如今她身居高位久了,凡事就爱依着自?己的性子?来。 在她看?来,这里是永和宫,她又是长辈,难不成连两个鸡腿的主都做不了? 可?当着弘昼与弘历的面,德妃娘娘也知道话不能这样说,给弘昼与弘历碗里各夹了鸡翅膀,笑道:“不打紧的,不过是两个鸡腿罢了,本宫也不是偏心你们,只是弘历与弘昼长得胖些,你与你阿玛瘦弱多了,就该多吃鸡腿补一补。” 说着,她面上?笑容愈发和煦,道:“本宫觉得鸡翅比鸡腿好吃,香酥得很……” 弘昼扭头看?向德妃娘娘,正色道:“德玛嬷,真?的吗?” 德妃娘娘笑道:“自?然是真?的。” 弘昼点点头,道:“那就好。” 说着,他就将?自?己和弘历碗中的鸡翅膀都夹给了德妃娘娘,再将?老十四的碗里将?鸡腿夹到了自?己碗里,又将?弘暟碗里的鸡腿夹到了弘历碗里,更像没看?到众人面上?的惊愕之色似的,道:“你们吃呀,看?着我做什么?” 他可?不是忍气吞声的性子?,更是看?向气的脸色发白的德妃娘娘:“德玛嬷,您吃啊,您不是说鸡翅膀是好东西?吗?若是再不吃就冷了!” 这话说完,他就旁若无人啃起鸡腿来。 不得不说,这香酥鸡味道的确不错,弘昼向来胃口好,一个鸡腿很快就啃完了,忍不住催促弘历道:“哥哥,你快吃呀!” 弘历可?不似弘昼这样厚脸皮,只觉鸡腿搁在碗里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他顶着德妃娘娘那不悦的目光,哪里吃的下去? 德妃娘娘气了好一会,这才?颤声道:“弘昼,这就是你阿玛和额娘教你的规矩?哪里能从?旁人碗里夹东西??” 弘昼见弘历面带尴尬,不忍心见弘历为?难,索性将?他碗里的鸡腿也夹了过来,旁若无人啃了起来,更是正色道:“德玛嬷,您不是说鸡腿不是好东西?,鸡翅膀才?是好东西?吗?那我把十四叔和弘暟碗里的鸡腿夹过来可?有什么不对?” “我将?我们碗里的鸡翅嫁给您又有什么不对?我这叫孝敬长辈,若是皇玛法和阿玛知道了肯定要夸我的。” 德妃娘娘被他气的直发抖,指着他颤声道:“你,你……” 可?她“你”了好半天,都没说出完整的一句话来。 老十四见状是哭笑不得,劝道:“额娘,算了,不过是两个鸡腿而?已,弘昼爱吃就给他吃吧。” “连弘暟都知道孔融让梨,弘昼是咱们当中年纪最小的,多吃几个鸡腿也无妨。” 说着,他更是轻轻拍着德妃娘娘的背,安慰道:“况且这香酥鸡我从?小到大都吃腻了,更是时常从?永和宫打包了香酥鸡带回去,别说我,就连弘暟也跟着吃腻了。” 弘暟忙附和点了点头。 弘昼顿时更心疼四爷起来。 他和弘历都长到四五岁,别说德妃娘娘叫四爷打包香酥鸡带回来给他们吃,他连永和宫小厨房擅做香酥鸡这事儿都不知道,真?真?是可?怜。 他决定化?悲愤为?力量,不仅啃完了两个鸡腿,更是干完了大半盘子?香酥鸡。 看?的德妃娘娘哟,脸色是又青又白,一顿饭下来根本就没吃什么东西?。 到了最后?,弘昼更是撑的不行,决定拉着弘历出去消消食,这才?道:“德玛嬷,十四叔,弘暟堂兄,我们吃完了,就先回去啦。” 说着,他更是扬起一张灿烂的小脸对着脸色铁青的德妃娘娘,笑道:“德玛嬷,今日的香酥鸡味道真?是好极了,过几日我还会过来吃的。” 德妃娘娘顿时气的眼眶都红了。 她活到这把年纪,就没见过这般无脸无皮的小孩子?。 等着弘昼与弘历一走,德妃娘娘就抹起眼泪来:“……老四与本宫不亲近也就罢了,如今连个四五岁的孩子?都这样没有规矩。你看?看?,你们看?看?,弘昼这孩子?就仗着自?己得皇上?喜欢,就这般无法无天起来!” 老十四与弘暟只能耐着性子?上?前相劝。 另一边,弘昼是挺着小肚子?走出的永和宫大门,更是摸着自?己圆鼓鼓的小肚子?道:“德玛嬷宫里小厨房做出的香酥鸡真?好吃,哥哥,下次我们还要来吃。” 今日才?真?真?叫弘历知道了什么叫食不知味,顿时他头摆的像拨浪鼓似的:“不来了,我以后?可?不敢来了。” 他只觉得紫禁城当真?如额娘所说的那样,实在太可?怕的点:“不过弟弟,今日你做的不对,你怎么能从?十四叔和弘暟碗里夹鸡腿?我觉得十四叔和弘暟不是坏人。” 这一点,弘昼非常认同,他点头道:“我知道,待会儿我会和十四叔,弘暟堂兄认错的。” “而?且想必十四叔与弘暟堂兄也不会介意这两个鸡腿,介意这事儿的是德玛嬷。” 而?他,也就是非要气一气德妃娘娘。 若换成寻常人,定要问上?一问弘昼为?什么德妃娘娘不喜欢他,他还偏要去,但弘历懂他,知道德妃娘娘越是不喜欢弘昼,他就越要去,主打就是一个气死?人不偿命。 弘历无奈摇摇头。 弘昼的心情半点都没受到影响,到了乾清宫,见四爷刚陪着皇上?用完午膳,这才?知道原来皇上?在等着自?己用午膳了。 不过在皇上?听说弘昼留在永和宫用午饭后?,面上?浮现几分笑意,在他老人家看?来,以为?德妃娘娘是有意亲近亲近这两个孙儿。 这是好事。 弘昼也不愿叫皇上?扫兴,报喜不报忧,算是默认了。 等着四爷告退后?,弘昼也跟了出来,一开口就是:“阿玛,您吃过永和宫做过的香酥鸡吗?” 四爷不明所以,但他已习惯弘昼的东边一锤子?西?边一榔头:“吃过一次,当日与你十四叔一起去永和宫请安,被你德玛嬷留下来吃饭,所有吃过一次。” “今日你也吃过了?当初我也觉得这香酥鸡味道不错,只是听说这香酥鸡做法繁复,说是没有两三个时辰做不出来的。” 弘昼看?着他,正色道:“那后?来德玛嬷有提过再要小厨房给您做香酥鸡吗?” “倒是提过一两次,只是我听说这香酥鸡做起来颇为?麻烦,就拒绝了。”四爷是个聪明人,却?错以为?弘昼爱吃香酥鸡,含笑道:“你可?是喜欢吃香酥鸡?不要紧的,我这就回去找个会做香酥鸡的厨子?。” “你十四叔从?小长在你德玛嬷身边,弘暟又时常去永和宫请安,与你德玛嬷关?系更亲厚些也是人之常情。” “你莫要吃醋,更不要胡闹,记得了吗?” 弘昼乖乖点点头,愈发心疼四爷了,只恨自?己肚子?太小,方才?没能一口气将?那一盘子?香酥鸡吃完。 前脚四爷刚走,后?脚弘暟就回来乾清宫了。 魏珠一早就带着人将?三位阿哥的屋子?分了出来,三人皆住在乾清宫的后?院,三间屋子?紧紧相连。 弘昼想着自?己方才?那所作所为?,迈着小短腿就跑了上?去。 他不跑不要紧,却?将?弘暟吓了一跳。 昨日进宫前弘暟就听自?家阿玛说起过弘昼的所作所为?,是惊愕不已,自?家阿玛更是对他千叮咛万嘱咐,要他离这个叫弘昼的小堂弟远些,更不要有心欺负他,否则他会叫自?己吃不了兜着走的。 弘暟方才?就见识到了。 再加上?在永和宫,他听德妃娘娘说了几句,将?这位看?似可?爱,实则顽劣的弘昼堂弟划为?头号危险份子?,瞧他朝自?己跑来,吓得连退好几步。 这下弘昼就不高兴了,垮起一张小脸道:“弘暟堂兄,你这是在躲我吗?我又不是那等会吃人的老虎,你躲什么?” 弘暟是个好孩子?,知进退,懂礼物?,如今却?被弘昼逼的不得不撒谎起来:“不,不是,是因为?风太大了,所以我有点没站稳。” 可?是没人告诉过他,他撒谎时小脸红扑扑的,就像四爷喝醉了酒一样。 弘昼觉得这位弘暟堂兄还是怪有意思的,踮起脚戳了戳他消瘦的小脸。 嗯,手感和自?己胖乎乎的小脸很不一样。 他又伸手戳了戳。 一点肉都没有,没有自?己的脸蛋摸的舒服。 这下弘暟的脸更红了,磕磕巴巴道:“弘昼堂弟,你,你……这是做什么?你戳我的脸做什么?” 弘昼笑道:“我觉得你很可?爱,所以想要戳戳你的脸。” 碰上?他喜欢的人,他话匣子?一下就打开了:“平日在王府里,我可?喜欢戳橘子?的脸啦。” “你怕是不知道橘子?是谁,它是阿玛送给我的一只猫,不过它的脸比你的脸胖许多,胖乎乎的,戳起来可?舒服了。” “德玛嬷说的没错,你太瘦了,得多吃点才?是。” …… 弘暟惊呆了。 他可?没见过话这样多的小孩子?,更觉得这个叫弘昼的堂弟与阿玛说的不一样,更是与玛嬷说的完全不一样。 下一刻弘昼更是道:“弘暟堂兄,对不起,今日我不该从?你和十四叔碗里夹鸡腿的。” “我实在是气不过才?会如此的!” “德玛嬷实在太偏心了点,我阿玛和十四叔在的时候,德玛嬷偏心十四叔,我们一起都在永和宫,她却?偏心你。” “这事儿只怕换成谁,谁都会生?气的,你说是不是?” “弘暟堂兄,你不要与我生?气,原谅我好不好?” 对上?这样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弘暟下意识点了点头,更是道:“弘昼堂弟,我没有生?气。” “玛嬷说明日我去永和宫请安时,再要小厨房给我做香酥鸡吃,你明日随我一起去吧,我把两个鸡腿都夹给你吃。” 说着,他更是略不好意思笑了笑:“我从?小就不爱吃肉,所以长得瘦。” 这下弘昼就更无心理负担了,连连笑着称好。 他本就生?的好看?又可?爱,这样一笑,让弘暟有几分踟蹰起来,下一刻弘暟更是道:“那,弘昼堂弟,我可?以捏一捏你的脸吗?” 不光是弘暟,老十四府中的几个孩子?都生?的瘦弱,弘暟还没见过这样浑圆胖呼的小孩子?。 弘昼一点不客气,将?脸就凑了过去,大方道:“喏,你捏吧,你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只是有一点,你不能把我捏痛了。” “额娘说了,小孩子?的脸是很嫩的。” 弘暟怀揣着激动的一颗心,小心翼翼捏了捏弘昼胖乎乎的脸。 又滑。 又嫩。 又软。 这等滋味,真?是妙不可?言。 他忍不住,又轻轻捏了一下。 也就是他还记得自?己害得进去给皇上?请安,不然就这等胖乎乎的小脸,他能捏上?一个时辰不停歇。 等弘昼与弘暟进去御书房时,已经手牵着手,一副“哥俩好”的架势。 别说弘历,就连皇上?都愣了一愣。 在今日之前,皇上?的确是对弘暟没什么印象,但一点不影响方才?他发现弘暟是个腼腆寡言的孩子?。 可?这才?一炷香的时间,两个孩子?就手牵手,如此热络了? 他更是看?出弘暟看?弘昼的眼神里带着喜欢。 孙儿们之间和睦相处,皇上?自?是求之不得,乐于见此的,交代他们几句,便要他们三个一起下去玩了。 弘历是个勤奋好学的孩子?,即便身处乾清宫仍好学的很。 但弘暟却?不一样,老十四重武轻文,对孩子?们的功课抓的也不是那么紧,再加上?他是家中嫡幼子?,平素在家中也没什么玩伴。 所以不到半日的时间,他就与弘昼玩到一起去了,更是生?出相见恨晚的感觉。 不过他怕是不知道,弘昼与谁都能打成一片。 到了第二日,弘昼兄弟三个再次结伴前去永和宫请安。 德妃娘娘怎么瞧怎么觉得弘暟招人喜欢,不过今日她学聪明了,不仅命人将?香酥鸡摆在弘暟跟前,更要小厨房做的都是些弘暟爱吃的菜。 不曾想今日却?叫德妃娘娘更生?气,香酥鸡一上?桌,弘暟就率先将?两个鸡腿夹给了弘昼与弘历,还不忘将?鸡翅膀夹给了她,更是孝顺道:“玛嬷,昨日您不是说您爱吃鸡翅膀吗?” “我瞧着您脸色不大好,您多吃些。” 若是如此也就罢了。 偏偏弘暟更是将?鱼肚,兔腿这些好东西?都夹到了弘昼碗里,将?弘昼面前的小碗堆的如小山一样高,更是笑容满面道:“弘昼堂弟,你不是说玛嬷小厨房厨娘的手艺很合你的胃口吗?来,你多吃些!” “弘昼堂弟,你光吃荤菜是不行的,得多吃素菜,不然容易积食。” “弘昼堂弟,这鸭架粉丝汤味道不错,你可?要喝一碗?” …… 旁人看?到这一幕大概会觉得欣慰,更称赞一句“兄弟友爱”。 但德妃娘娘看?到这一幕,只觉得刺眼的很,不光觉得刺眼,只觉得头更疼了,觉得自?己最疼爱的孙儿到了弘昼跟前就像奴才?似的,不,连奴才?都比不上?,像那等见了主人就摇起尾巴的狗儿似的。 德妃娘娘难受极了。 弘暟不论在她跟前,还是在老十四跟前,一贯话不多,怎么到了弘昼面前,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弘暟忙着照顾弘昼,给弘昼夹菜。 今日弘昼本就是为?了永和宫小厨房而?来,自?是埋头苦吃。 唯有细心聪明的弘历察觉出德妃娘娘的不高兴来,可?他见着德妃娘娘看?向弘昼的眼神恨不得能射出刀子?来,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在他心里,这世上?弘昼与阿玛,额娘一样,是他在世上?最亲近的人。 最后?,弘昼更是挺着圆溜溜的小肚子?从?永和宫出来的。 临走之前他更不忘与德妃娘娘说:“德玛嬷,您看?起来脸色不大好看?,人年纪大了就要多歇息,不必每日一大早就盯着小厨房的人。” “一直到除夕之前,我们都要住在乾清宫了,会时常过来吃饭的,您不用这么麻烦。” 德妃娘娘更生?气了,偏偏傻乎乎的弘暟还在一旁连连点头直附和,气的她都忘了在不知不觉中,弘昼与弘历这两孩子?对她的称呼已从?“玛嬷”变成了“德玛嬷”,就与对惠妃娘娘等人的称呼一样。 小孩子?心里也是有一杆秤的,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他心里却?是最清楚。 弘昼与弘历很快就与弘暟打成一片,每日三个小娃娃手牵手去给皇上?请安,去永和宫吃好吃的,去御花园打雪仗,坐冰船,去寿康宫那只小京巴狗儿……皇上?瞧见这一幕,甚是安慰。 甚至有一次四爷前来进宫请安时,皇上?道:“你打从?满月后?就抱到了孝懿皇后?身边养着,与胤禵虽为?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却?是关?系不算亲厚,没想到这几个孩子?倒是关?系好得很。” 四爷轻声是,难得夸赞起弘昼来:“弘昼这孩子?虽顽劣,却?是性子?极好,与谁都能玩到一起去。” 说着,连他嘴角都带着几分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自?上?次弘昼回府后?,惠娘娘都还差人送了几次东西?过来。” 说起惠妃娘娘,那就说来话长,她位居四妃之首,与德妃娘娘一贯是面和心不和。 后?来又有老大参奏老二一事,惠妃娘娘对他们这些曾经的太子?党很是不喜,如今她对弘昼这般,可?见是喜欢弘昼到了骨子?里。 皇上?颔首道:“后?宫上?下,不喜欢弘昼的怕是没几人。” 偏偏德妃娘娘就是其中一个。 想及此,四爷心里仍不是个滋味。 就在这时,他却?听见皇上?道:“……一月前,朕收到杜陵郡王的来信,大概就是这几日会带着温恪的女儿进宫,到时候你随朕一起见见他们吧。” 四爷那颗阴郁的心顿时就明朗起来。 从?前碰上?这等事,皇上?带的可?都是老二。 *** 三日之后?,蒙古博尔济吉特?氏瓮牛特?部的杜陵郡王就进京了。 在弘昼的熏陶下,乖乖小子?弘暟也爱上?了烤红薯。 对弘昼这三个小崽子?来说,谁人来乾清宫拜见皇上?他们并不关?心,毕竟乾清宫内永远都是门庭若市,不是这个来,就是那个来,他们关?心的只有好吃的。 他们,指的氏弘昼与弘暟。 至于弘历,他每日的重心还是放在了念书上?,每每碰到什么不懂的问题还会去请教皇上?,更道:“阿玛说了,皇玛法是饱学之士,当初年轻时参加科举还高中了,学问比柳老先生?与方先生?还要好,若我有什么不懂得,就来请教您。” 皇上?只觉得心情很好。 这三个孩子?,一个顽皮,一个乖觉,一个好学……不由让皇上?觉得看?到老四等人当年的影子?,更觉得自?己年轻不少。 可?在皇上?心底,他最喜欢的还是弘昼。 话说回来。 今日弘昼找魏珠从?御膳房弄了一筐子?流心红薯,这等红薯乃是可?遇不可?求,遂拉着弘历一起去御花园去烤红薯。 挖坑,生?火,丢红薯……一整套动作弘昼已是烂熟于心,香甜的味道很快钻入每个人的鼻尖。 弘昼更是咽了口口水,认真?道:“以我多日烤红薯的经验,大概再等一会会这红薯就能烤好了。” “我听魏公公说这筐子?红薯极好,若烤好了轻轻抿一口比空口吃了蜂蜜还甜,我已经差人给咱们取了大红袍来,苦苦的茶再加上?甜滋滋的烤红薯,一定很好吃。” “待会儿咱们可?以去凉亭吃,一边吃一边赏美景。” 这下别说他了,就连弘历与弘暟都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三人便都撅着小屁股,目光灼灼盯着火堆。 闻着红薯的香味越来越浓郁,眼瞅着这红薯就要烤好了,却?从?天而?将?一捧雪,“兹拉”一声就将?熊熊熊燃烧的碳火浇灭了。 一同浇浇灭的还有弘昼那颗炙热的心。 弘昼下意识起身,嚷嚷起来:“你做什么?” 如今他不光在雍亲王府,甚至在紫禁城都声名远扬,谁都知道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小霸王,就连骄纵如宜妃娘娘与他交手过几次,也只敢在太后?娘娘跟前上?上?眼药,而?非亲自?与弘昼交锋。 说实在的,许久没碰上?对手的弘昼还觉得有些无聊咧。 只是他气势汹汹站起来,却?见着眼前站着的是一个蒙古服饰打扮的小姑娘。 这小姑娘大概七八岁的年纪,穿着一身红艳艳的衣裳,眼睛亮晶晶的,头发更是编成了一缕缕小辫子?,光是腰间的配饰就是用纯金打造,沉甸甸的不说,瞧着更是十分精美,一看?就是价值不菲。 更不必说这小姑娘面上?神色傲气,一瞧就是素日里娇生?惯养,是草原上?远道而?来的璀璨明珠。 雍亲王府除去怀恪郡主,并无女儿,再加上?弘昼打从?骨子?里觉得这年代的姑娘们日子?很难,对女孩子?一贯是客客气气的。 顿时,他的气焰就弱了三分。 那蒙古格格更是昂着头,她汉语说的极流利,面上?更是一派傲气:“我父汗说过,小孩子?不能玩火,所以我才?帮你们把火给浇灭了。” 到手的红薯飞走了。 饶是弘昼颇有君子?风范,却?还是有些咽不下这口气:“我们在烤红薯,当然得生?火了!” “你以为?都像你们蒙古似的,住在蒙古包内,一不小心就将?帐篷给点燃了?” “这里是紫禁城!这儿是御花园,不会失火的!” 他气归气,却?还是摆摆手,道:“算啦,我就不和你一般计较好了。” 谁知这蒙古小格格却?扬声道:“哼,什么叫你不和我一般计较?你们还没与我道谢了!” 弘昼惊呆了。 弘历更是惊呆了。 原先他以为?弘昼已经够顽劣了,万万没想到这世上?居然还有人比弘昼更顽劣?看?样子?方先生?说的没错,世界之大,真?是无奇不有啊! 那蒙古小格格更是道:“你们看?着我做什么?信不信我要父汗将?你们的眼睛都挖出来!” 这下弘昼可?不依了,扬声道:“你命人挖我们的眼睛试试看??信不信我将?这事儿告诉皇玛法,要皇玛法治你和你父汗的罪?” 那蒙古小格格气急败坏道:“大胆,你知不知道我父汗是谁?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比大声,弘昼可?从?来没怕过谁,当即他就嚷嚷起来:“那你知不知道我皇玛法设计谁?知道我们是谁吗?” “你说我大胆?明明是你做错了事,你怎么能说我大胆?你到底还讲不讲一点道理了?” …… 弘昼今日可?算是碰上?了对手。 从?前他或许会觉得无敌有点寂寞,但如今却?觉得有对手也不算什么好事。 他更是理解了四爷,原来在四爷等人眼里,自?己撒泼耍赖就是这般样子??如此的蛮横不讲理? 他的心更碎了。 两个小孩子?吵成一团。 那蒙古小格格气场强大,个子?高,弘昼却?是嗓门大……一时间是难分高下。 到了最后?,还是弘历与弘暟一人拽着弘昼的一个胳膊,连拖带拽将?他拉走了。 弘历道:“弟弟,算了算了,我们回去吧,咱们还有一大筐子?红薯了,待会儿我不念书也不写字,就陪着你烤红薯好不好?不,我烤好了喂你吃好不好?” 弘暟更是道:“是啊,弘昼堂弟,好男不和女斗,不要和那等不讲理的人一般见识,可?别因为?这等人气坏了自?己身子?。” 他们两个又是哄又是劝的,弘昼仍是气鼓鼓的,宛如一只小河豚。 等着弘昼刚回到乾清宫,就有小太监前来传话:“奴才?见过三位小阿哥,皇上?说杜陵郡王带着小格格来了,请三位小阿哥过去说话了。” 弘昼心里这才?稍微舒坦些。 皇玛法果然疼他,如今已想着带他见客了! 谁知弘昼走到御书房门口,却?是惊呆了。 他只见方才?那蒙古小格格乖乖被皇上?抱在怀里,面上?不复方才?的骄纵霸道,反而?是一派温婉之色,这样子?要多乖就有多乖。 他惊的连行礼都忘记了。 还是弘历拽了拽他的袖子?,这才?带着他上?前请安行礼:“弘昼/弘历/弘暟见过皇玛法。” “见过杜陵郡王。” 皇上?含笑道:“弘昼,还不快来见过你表姐?” 那蒙古小格格面上?含笑,从?皇上?身上?下来,笑看?着他们道:“纳米亚见过三位小阿哥。” “纳米亚要与父汗在紫禁城中住些日子?,若有什么做的不好或不对的地方,还请三位小阿哥多多包涵。” 多乖的小女孩啊! 多招人喜欢的小女孩啊! 甚至她说这话时,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弘昼等人,眼睛好像会笑似的。 不说一旁的杜陵郡王,就连皇上?都微微颔首,对她很是满意的样子?。 可?弘昼他们三人可?谓三脸懵逼,三人互相对视几眼,眼中皆有茫然和无措。 这是唱的哪一出? 这蒙古小格格是戏班子?出身吗?怎么变脸变的这样快? 正在气头上?的弘昼却?觉得这小丫头太会伪装了些,顿时是更生?气了,扬声道:“你,你……这世上?怎么有你这样的人?” “你还好意思说若你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要我们多多包涵?你,你当着皇玛法和你父汗的面真?的是太能装了,方才?你对着我们,可?不是这样子?的?” 不说还说,一说他是愈发觉得方才?那一窝烤红薯实在可?惜,当即就一头扎到皇上?怀里,嚷嚷道:“皇玛法,您一定要替我们做主啊!” 皇上?微微一愣,继而?哈哈大笑起来:“原来你还有委屈的时候?朕还以为?向来只有你将?别人气的嗷嗷叫了。” 他拍了拍弘昼的肩膀,以示安慰,更是看?向弘暟道:“方才?发生?了什么事,你说来与朕听听。” 弘暟虽也生?气,但他没有弘昼这么大的胆子?,更不敢当着杜陵郡王的面告状,遂一五一十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都道了出来。 谁知道皇上?与杜陵郡王听说这事儿后?,脸上?是笑意更甚。 皇上?更是打趣看?向弘昼:“看?样子?蒙古小格格的确是名不虚传,泼辣得很,朕还是第一次见有人将?你气成这样子?。” 弘昼的嘴撅的都能挂起油瓶来,掷地有声道:“皇玛法,不是我怕她,而?是来者是客,她又是小姑娘,我不愿与她一般计较,丢了我大清的脸面。” 若他想要报仇,不说百种法子?,起码十种法子?是能想出来的。 皇上?微微一愣,继而?是哈哈大笑起来。 杜陵郡王面上?更是露出赞许之色,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臣原先就听说一众皇子?们出众,没想到您的皇孙也是格外明白事理,也难怪大清昌盛。” “有这样的皇子?皇孙,实在是皇上?之幸,更是大清之幸!” 第 59 章 杜陵郡王这话说完, 更是看向弘昼道:“小阿哥,我要替阿丽亚与你赔个不是,她向来是莽撞无礼的性子,你莫要与她一般见识……” 弘昼下意?识脱口而出, 道:“这是什么意思?方才你说她叫纳米亚的, 怎么又她叫阿丽亚?” 说着, 他好像意?识到什么, 看着眼前的蒙古小格格。 他仔细一看,这才发现眼前这人与方才那个嚣张跋扈的蒙古小?格格猛地一看是长得一样, 但仔细看来却还?是有些不同。 眼前这个叫纳米亚的蒙古小?格格脸盘子要圆些,嘴略大一些, 方才那个叫阿丽亚的蒙古小?格格长着一张鹅蛋脸,看着就?活泼些许。 弘昼恍然大悟:“她们, 她们……是双生子?” 纳米亚含笑点?点?头,道:“是了,我与妹妹乃是双生子。” 说着,她又郑重行礼道:“妹妹性子向来是如?此,嘴硬心软, 待会儿?我好好劝劝她, 定要她与三位小?阿哥赔个不是。” 弘昼连说不用, 若再?计较下去?,就?显得他有些斤斤计较了。 听?皇上与杜陵郡王说话, 弘昼这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纳米亚与阿丽亚的额娘乃是十三爷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当年被封和硕温恪公主, 下嫁于蒙古。 和硕温恪公主嫁于杜陵郡王后, 虽一直无所出,却是琴瑟和鸣。 好不容易和硕温恪公主有了身孕, 诞下一双女儿?后就?撒手人寰。 而后皇上又做主将裕亲王福全第?六女嫁给杜陵郡王,就?是怕两个外孙女受苦,如?今纳米亚与阿丽亚的母妃是她们的堂姨母,虽又生下几个孩子,但对她们却是呵护有加。 至于纳米亚与阿丽亚,人生来性子不同,两位小?格格的性子更是南辕北辙,不大一样。 说起阿丽亚,纳米亚仍是满怀歉意?:“……我们自幼没了母妃,虽有父汗照料,但难免有旁人轻慢的时候,所以就?叫阿丽亚养成了张牙舞爪的性子,就?像我们草原上的狼崽子似的,牙齿都还?没长齐,就?开始张牙舞爪起来。” 说着,她更是道:“你别看阿丽亚凶得很,实则进京之前担心得很,马车上哭过?好几次,生怕有人看不起我们,欺负我们。” “就?像将才,她一到乾清宫,就?与皇上说想去?母妃从前住过?的地方看一看……我们还?不知道母妃长什么样子了。” 这话说的弘昼兄弟三人都沉默下来。 弘昼决定好男不跟女斗,不与阿丽亚一般计较,更是拍着纳米亚的肩膀道:“你们别伤心,兴许会温恪姑姑的宫里头还?保存着她的画像。” 他见纳米亚眼眶红红的,更是安慰道:“再?不济我们去?找十三叔,十三叔就?是温恪姑姑的亲哥哥,说不定十三叔那里有温恪姑姑的画像了。” “我记得阿玛与我说过?,说十三叔书?房里还?有许多敏玛嬷的画像,想必也?有温恪姑姑的画像……” 几个孩子正?叽叽喳喳说着话。 阿丽亚就?从外头进来了,她从小?与姐姐纳米亚相依为命,将姐姐视为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一见着姐姐居然与那个混小?子搅合在?一起,当即脸色就?变了。 她冲过?去?,用蒙语与纳米亚叽里咕噜说了好一通话。 虽说弘昼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可聪明如?他,从阿丽亚的表情上也?能看得出来,想必是在?说他们几个不是好人,要纳米亚离他们远一些。 纳米亚笑看着弘昼他们,以汉语道:“阿丽亚,弘昼小?阿哥他们三个都是很好的人。” “将才你找到了母妃的画像吗?若是没有,弘昼小?阿哥说我们舅舅家里可能有。” “舅舅与弘昼小?阿哥的阿玛关系十分要好,这些年更是得他们照拂颇多。” 阿丽亚面上虽仍不大高兴,可到底没再?说什么。 他们虽住在?蒙古,这是第?一次进京,却也?是父汗说起过?京中之事的,知道他们的舅舅得当今皇上不喜,日子很是艰难。 弘昼再?看阿丽亚就?像看同道中人一样,觉得阿丽亚与他是差不多的性子,当即就?走过?去?道:“这几年十三叔身子不好,就?连逢年过?节都很少进宫的。” “不过?你们别担心,这几日若是阿玛进宫请安,我就?要阿玛回去?后问问十三叔,若是有温恪姑姑的画像,我要阿玛偷偷带进宫来给你们。” 阿丽亚面上顿时由阴转晴,更是笑了起来:“真的吗?” 弘昼点?点?头,正?色道:“自然是真的。” “我从不撒谎。” 一旁的弘历:…… 他就?不明白,弘昼是怎么能做到睁眼说瞎话的。 阿丽亚姐妹两个却对这话深信不疑,她们长这么大不仅没见过?自己的母亲,也?没见过?十三爷,对这位素未谋面的舅舅也?很好奇,追着弘昼问个不停。 小?孩们的情绪向来来的快,去?的也?快。 上一刻弘昼与阿丽亚吵的脸红脖子粗,下一刻就?凑在?一起说悄悄话了。 另一边,四?爷得皇上吩咐前来招待远道而来的杜陵郡王,原以为皇上就?带上自己这一个儿?子,不曾想今日一进宫,不光他在?,还?有老五,老七,老十二等人在?。 四?爷仍是面色不改,可心里多少却是有些失落的。 不过?他转而一想,幸好皇上没叫老八等人出来,不然就?更糟心了。 皇上此举并?无他意?,不过?是自己年纪大了,精神不济,找几个老实的儿?子替自己分忧。 但下头的臣子们却不这样认为,一个个是猜来猜去?,更说皇上这是在?检验他们几个皇子,想从中选出一个立太子。 等着四?爷等人陪了杜陵郡王在?紫禁城逛了一圈,吃了饭,喝了茶,赏了歌舞……如?今已是时候不早。 一众皇子中,四?爷最为年长,故而担负起汇报工作,忙活了一天,与皇上禀告了一天后才能出宫。 甭管四?爷是真清心寡欲,还?是假清心寡欲,但这么几年下来,甚少与人打交道的他再?与杜陵郡王这个妹婿应酬,着实有些累。 谁知刚出御书?房,四?爷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等他的弘昼。 弘昼更是扬起灿烂的小?脸,关切道:“阿玛,今日您累吗?” “方才我见您与杜陵郡王在?一起时,好几次都揉着眉心,可见是累了。” “所以我叫御膳房给您煮了一碗鸡汤银丝面,还?有一碗姜汤。” “杜陵郡王是蒙古人,身强体壮,今天这么冷的天,我看他还?穿着薄薄一层夹袄,咱们可比不了,您快拿喝点?热汤热水暖暖身子,若是这时候染上风寒,耽误皇玛法安排给您的差事就?麻烦啦!” 不懂事的孩子偶尔懂事一次只叫四?爷欣喜,他乃堂堂亲王,这时候甭管什么鸡汤面与姜汤都及不上暖烘烘的被窝更舒坦。 再?说了,难不成偌大一个雍亲王府没有鸡汤面和姜汤吗? 心意?难得。 四?爷摸摸弘昼的小?脑袋瓜子,拖着疲乏的身子就?去?了他的屋子。 四?爷前脚刚落座,后脚小?太监就?端上煮的奶白奶白的鸡汤面上来,面上卧了个鸡蛋,撒了一把?葱花,还?码着浇头。 随着鸡汤面一起送来的除了一碗姜汤,还?有六碟小?菜,嫩油油的水芹菜,喷香的牛肉酱……在?这个寒冷的冬夜,与弘昼的孝心一起温暖了四?爷。 只可惜,四?爷这碗鸡汤面还?没吃两口,就?听?见弘昼道:“……阿玛,您说能不能叫十三叔前来见一见阿丽亚和纳米亚啊?她们好可怜的,从小?就?没了额娘,所以想见见十三叔。” “她们更想问问十三叔关于她们额娘的一些事,顺便问问十三叔有没有她们额娘的画像,若是有,想要带一两幅回去?。” 四?爷那颗刚暖和没多久的心顿时是冰凉冰凉,扫了弘昼一眼:“今日你找我过?来是为了这件事?” 弘昼点?点?头,“不然了?” 话刚一说完,他就?觉得露馅了,忙道:“阿玛,其实我找您过?来也?不光是说这些,也?是有看您太辛苦的原因……” 四?爷微微叹了口气。 还?真是儿?大不中留。 弘昼这才四?五岁,就?为了两个小?姑娘如?此对他这个当父亲的。 心碎归心碎,但他还?是放下筷子,正?色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只是这等话今日在?我跟前提过?一次后,再?不能提起,至于当着皇阿玛的面,你别说提,光是想一想都是不行的。” 他对皇上多少有几分了解。 虽说犯了错的皇子有好些个,但与老三那样的不一样,像老二,十三爷等人,轻易是不能提起的。 一来因皇上当年极疼惜他们。 二来是他们触及了皇上的逆鳞。 弘昼不解道:“阿玛,为什么了?您不是与十三叔关系最好吗?为什么不能在?皇玛法跟前提起十三叔?” 四?爷看着眼前的弘昼,很有些无奈。 他膝下三个儿?子,弘时是蠢而不自知,不知道哪些事能做哪些事不能做,弘历是聪明懂事,知道不能做的事情是一定不会做的。 可到了弘昼这儿?,弘昼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明知道什么事情不能做,他却偏偏要做。 忙碌了一天的四?爷再?次深夜教?子:“没有为什么。” “你还?小?,有些事情等你长大后就?懂了。” “你只要记得有些话是不能在?皇阿玛跟前提的,不要仗着皇阿玛喜欢你,你就?为所欲为。” “想当年,你二伯远比你更得皇阿玛喜欢,如?今却落得一个终身幽禁咸安宫的下场。” 弘昼的眼神落在?那碗未吃完的鸡汤面上,眼睛是滴溜溜转个不停,一看就?知心里在?打着小?算盘。 知子莫若父。 四?爷是知道这小?崽子是什么德行的,更知道他吃软不吃硬,缓声道:“弘昼,凡事皆不是像你想象的那样简单。” “故去?的杜陵郡王妃是你十三叔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即便是看在?故去?的杜陵郡王妃的面上,杜陵郡王与你十三叔也?该有所来往。” “可自杜陵郡王进京后,对你十三叔绝口不提,像是京中上下没有这号人似的。” “我听?说杜陵郡王一向将他那两个女儿?视为掌上明珠,寻常人进京给皇阿玛请安,哪里还?会带着两个年幼的女儿??” “想必他那两个女儿?早与他说起过?想见见你十三叔,我想他并?没有答应……你可知道其中的缘由吗?” 弘昼点?点?头,道:“我知道。” “想必是杜陵郡王怕在?皇玛法跟前提起十三叔,惹得皇玛法不高兴。” “你知道其中道理就?好。”四?爷看着灯下满脸不高兴的小?人儿?,叮嘱道:“所以,不管是为了杜陵郡王,还?是为了他那两个女儿?,为了你十三叔,或是为了你皇玛法的龙体,这事儿?不得在?你皇玛法跟前提起,知道了吗?” 弘昼无奈点?点?头,小?声道:“知道了。” 四?爷被他这一通搅合,连吃鸡汤面的心情也?没了,觉得愈发疲乏,又交代几句,这才出宫。 可就?算如?此,翌日一早皇上用早膳时,弘昼就?屁颠屁颠去?了过?去?。 这次进宫,弘昼每日是与弘历,弘暟一起用饭的。 毕竟皇上年纪大了,政事繁忙,没时间每日与几个孩子们一起用饭。 魏珠瞧见弘昼过?来,就?已轻车熟路吩咐宫女再?上一套碗碟。 弘昼落座后,并?不顾着吃,时不时打量皇上一眼。 昨日他虽与四?爷说知道十三爷一事的利害,可没有说会乖乖听?四?爷的话了。 昨夜他想了一晚上,即便不是为了阿丽亚与纳米亚,他也?不愿见着皇上与十三爷一直这般下去?。 皇上被弘昼盯了好久,忍无可忍,终于开口道:“说吧,今日你找朕又是为了什么事?” 弘昼面上一喜,笑道:“皇玛法,您怎么知道?” 说着,他更是嘿嘿笑道:“我们可真是祖孙心意?相通了。” 皇上扫了他一眼,都没好意?思说他,他这屁股一撅,自己就?知道他想干什么了:“说吧,将近年关,朕忙的很,没太多时间与你闲聊的。” 弘昼想着自己与皇上也?不算什么外人,便开门见山道:“皇玛法,您为什么不喜欢十三叔啊?十三叔多好啊!” 皇上微微一愣,自老三之事后,再?无人敢在?他跟前提起老二和十三爷等人了。 弘昼像没看到皇上面上的惊愕似的,一五一十将昨日阿丽亚姐妹两个人的话都道了出来,更是道:“……皇玛法,阿玛提醒我千万不能在?您跟前说这话,可我却觉得父子没有隔夜仇。” “从前我把?阿玛气的都要揍我了,更是好些日子对我不理不睬的,后来还?不是与我和好啦。” “难不成您与十三叔之间真的要闹成这般地步吗?虽然我不知道您和十三叔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却也?听?阿玛说过?十三叔十分执拗,认准了的事绝不回头。” “您是皇上,又是他阿玛,让着他点?不行吗?” “就?像我不懂事,阿玛也?让着我啊,没有一直不理我,不和我说话的。” 他虽如?此劝着,但却是打定主意?,等着见到十三叔了也?得好好劝一劝十三叔,这样两边一劝,父子两个不就?重归于好了吗? 皇上沉吟着没有说话。 他老了,如?今膝下子嗣虽多,可夭折,幽禁的也?不少,也?曾尝试过?与十三爷缓和关系,派了太医前去?给十三爷治腿疾,派人赏了他药材……若换成寻常人,早就?进宫磕头谢恩了。 但到了十三爷这儿?,每次他只与领头的太监说上一句——还?请公公回去?转告皇阿玛,多谢皇阿玛了,只是我抱病在?身,唯恐将病气过?给皇阿玛,所以就?不进宫谢恩了。 谁听?到这等话都会生气的。 弘昼仍在?絮叨:“皇玛法,在?我们看来,您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 “做大事者不拘小?节,您与您儿?子计较个什么劲儿??” 说着,他更是抱住皇上的胳膊道:“不如?我来替您出个主意??趁着杜陵郡王这次进宫,您召十三叔进宫一趟?剩下的事儿?交给我就?是了。” 皇上沉默看着古灵精怪的弘昼,良久道:“这是你自己的主意??” 他知道四?爷一贯和十三爷关系好,这一瞬也?有些怀疑起四?爷来。 从古至今,天子一向多疑。 弘昼拍着胸脯道:“对啊,除了我,还?会有谁敢在?您面前说这些?” 他是个胆子大的,见皇上面上并?无拒绝之色,又开始絮絮叨叨起来,明里暗里的意?思都是说十三爷可怜,腿疾一直没有好。 一会又说故去?的和硕温恪公主可怜,更说阿丽亚姐妹两个可怜,没了额娘就?算了,想见亲舅舅一面都难……到了最后,他吵的皇上脑瓜子都是疼的。 皇上还?有公务在?身,眼瞅着弘昼大有一副“您若是不请十三叔进宫我就?不罢休”的架势,便摆摆手道:“差人请老十三进宫,就?说杜陵郡王和他两个外甥女来了。” 魏珠应声下去?。 弘昼脸上更是泛起笑容。 到了下午,十三爷就?进宫了。 他虽仍在?与皇上赌气,却心疼难产去?世的妹妹,心疼两个一出生就?没了额娘的外甥女,便匆匆进宫。 杜陵郡王仍记得当初迎娶和硕温恪公主时,十三爷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如?今相隔数十年,两人再?次见面,却已是物是人非。 杜陵郡王所属的翁牛特部乃蒙古四?十几家蕃王中实力最强的部落之一,他并?非莽撞之人,相反是年轻有为,与发妻伉俪情深,这次带着一对双胞胎女儿?进京也?有为十三爷求情之意?。 只是还?未等他开口劝诫皇上,就?已如?愿见到十三爷。 两人见面,有说不完的话。 故去?的和硕温恪公主,阿丽亚姐妹两人,蒙古现下是何等情形……一直说到十三爷的腿疾。 这次杜陵郡王还?从蒙古带来了治疗腿疾的草药,更是低声道:“……公主临终之前除了放心不下阿丽亚姐妹两人,也?放心不下远在?京城的你,若公主知晓你如?今落得这般境地,只怕九泉之下都不会瞑目的。” “父子之间哪里有什么隔夜仇?你就?低个头,与皇上服个软吧。” “你就?算不为自己想一想,也?得为你们那一大家子想一想才是。” 这等话,四?爷已不知道劝过?多少次。 奈何十三爷根本听?不进去?。 如?今他微微叹了口气,道:“我的性子,想必你也?听?温恪说过?的,你就?不必再?劝了,更何况我觉得如?今这日子并?没有什么不好,远离世俗纷争,平平淡淡的,这样也?挺好的……” 杜陵郡王是蒙古汉子,在?皇上跟前尚能做到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可到了自己舅兄跟前,他就?有些按耐不住,低声道:“话虽如?此,可如?今皇上年迈,你也?该多为自己打算才是。” 十三爷仍听?进不去?。 到了最后,杜陵郡王是面带无奈。 但阿丽亚与纳米亚两姐妹一看到十三爷就?面带喜色,血浓于水这话可没有说错,6姐妹两个见十三爷还?带来了和硕温恪公主的画像,终于知道了母妃长什么样子,又是伤心,又是感动,落下了眼泪。 待她们再?看到与母妃有几分相似的十三爷,更是心生亲近。 舅甥几人仿佛有说不完的话,从广袤无垠的蒙古草原,到了沿途风光……到了最后,更是说到了弘昼身上。 十三爷听?说这几日阿丽亚姐妹两人与弘昼相处的很好,一点?都不意?外,笑道:“紫禁城上下,很少有人不喜欢弘昼的。” 阿丽亚虽脾气不好,可在?十三爷跟前却温顺的如?一头小?绵羊似的:“舅舅,这个叫弘昼的小?阿哥真的很好。” 她看了一眼在?外间烤红薯的弘昼,面上泛起几分笑容来:“要是可以的话,我恨不得将他拐到蒙古去?了。” 纳米亚低声道:“阿丽亚!” 十三爷却笑道:“若真能如?此,他早就?被皇阿玛拐走了,你倒是想将他拐去?蒙古,可也?得看看皇阿玛,看看四?哥答不答应。” 几人话音刚落,弘昼就?端着一盘子热腾腾、香喷喷的烤红薯来了。 他见着十三爷比上次见面时又瘦了些,率先给十三爷拿了一个烤红薯,接着又给阿丽亚姐妹两个拿了烤红薯,就?开始自卖自夸起来:“就?连皇玛法都说了,御膳房烤出来的红薯都没我烤的好吃了。” “若我不是生在?皇家,我定要当一个日日卖烤红薯的货郎,哪里好玩就?去?哪里卖烤红薯。” 十三爷等人被他逗的直笑。 阿丽亚向来是个要强的性子,当即也?闹着要去?烤红薯。 如?此一来,外间就?剩下弘昼与十三爷两人了。 弘昼正?绞尽脑汁想法子将十三爷骗去?自己房里,方才想着要不要以请教?学问之名将人请过?来。 可话还?没出口,就?连弘昼都觉得假得很。 他低头一看,见十三爷脚上的墨黑色的靴子湿了大半,知道十三爷着急见杜陵郡王等人,怕是骑马来的。 他道:“十三叔,您靴子湿啦,不如?去?我房里烤一烤吧?” 十三爷笑道:“不必麻烦了。” 弘昼却正?色道:“不麻烦,一点?都不麻烦,您腿上本就?有伤,若穿着湿漉漉的靴子该多难受?” 说着,他就?伸手去?拽十三爷:“走嘛!走嘛!” 懂事的纳米亚也?是连连催促。 十三爷没法子,只能跟着去?了弘昼房里。 十三爷与四?爷一贯亲近,故而将弘昼当成了自己儿?子一般,并?没见外。 他更是觉得弘昼今日热情极了,又是招呼他喝茶,又是招呼他吃糕点?……到了最后更是道:“十三叔,今日您怎么没去?给皇玛法请安啊?” 十三爷不愿叫这些孩子们太早知晓身在?皇家的残酷,粉饰太平道:“我身子抱恙,唯恐将病气过?给了皇阿玛,所以就?不过?去?了。” 他也?知道弘昼不是那般好糊弄的孩子,又道:“皇阿玛年纪大了,你们年纪尚小?,这病气过?到你们身上不容易,过?到皇阿玛身上却容易得很。” 得,弘昼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他想了想,又开口道:“十三叔,您和皇玛法闹别扭了嘛?为什么您从来不与皇玛法请安?” 说着,他更是道:“您可别与我说怕将病气过?给皇玛法,逢年过?节时,我们请安时离皇玛法远远的,如?何会将病气过?给皇玛法?” 十三爷语塞,继而无奈笑了起来。 这小?崽子,可真不好糊弄。 弘昼更是步步紧逼起来:“您是不是不喜欢皇玛法啊?” “怎会如?此?他是当今天子,更是我的父亲,我怎会不喜欢他?”十三爷是个性情中人,远离是非多年,他更是养成了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习惯,“我还?记得我在?你这么小?的时候,皇阿玛也?曾带着我散步,教?我写字……先有父后有子,我不会不喜欢他的。” 他顶着弘昼那狐疑的目光,微微叹了口气,道:“只是生在?紫禁城,长在?紫禁城,很多事情是身不由己的。” “我与皇阿玛虽为父子,却更是君臣,政事上意?见不一很正?常,可要我昧着良心说违心的话,做违心的事,我做不到的。” 说着,他更是含笑道:“相反,我不仅喜欢皇阿玛,更是十分敬重他,孝顺他,每年万寿节或除夕夜,总会祈愿他老人家能够长命百岁……” 弘昼嘴角含着笑,笑的十三爷满心狐疑:“弘昼,你笑什么?” “怎么,你觉得我这话是撒谎?” “我的性子你不清楚,若是你不相信,可以问问你阿玛,我可不是那等喜欢撒谎的性子!” 弘昼摇头道:“不,十三叔,我相信您说的是真心话。” 说着,他的眼神就?落在?屏风后面,低声道:“十三叔,对不起……” 十三爷微微一愣。 下一刻,他见着皇上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瞬间是什么都懂了。 弘昼连忙认错起来:“十三叔,对不起,我知道我这样做不对,您要是生气就?打我骂我好了。” “明明皇玛法心里是惦记您的,您心里也?是在?意?皇玛法的,父子之间为何不愿将话说清楚?” “父子之间没有隔夜仇,皇玛法就?该与我阿玛学一学,你就?该和我学一学,就?算有什么事情惹得皇玛法不高兴,脸皮放厚点?,难不成当老子的还?能与儿?子一般见识……” 十三爷愣到这时候仍未回过?神来。 他做梦都想不到皇上会做出躲在?屏风后偷听?人说话的事儿?,可见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话没错,皇上碰上弘昼,行事也?毫无章法可言。 皇上面上却带着几分松动之色,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一并?说给朕听?听?。” 十三爷这才记得问安。 瞧见他走路一瘸一拐的,皇上心里很不是个滋味:“你这腿疾怎么愈发严重了?太医仍没有办法吗?” 一想起这事,他就?心痛不已。 想当年十三爷与老十四?一样,都是能文能武,骁勇善战啊。 十三爷面上含笑:“多谢皇阿玛记挂,太医说了,儿?臣这腿这辈子怕就?这样了。” “不过?不要紧的,儿?臣并?不介意?。” 他越是这样云淡风轻,皇上心里就?越是难受:“当年你替老二求情,不惜顶撞忤逆朕,说老二之所以变成如?今这般境地,全然是朕的缘故……后来朕下令将你软禁,偏偏你是个要强的性子,就?算腿上患了此等怪病,也?不肯认错。” 他替十三爷心疼。 后来,等着四?爷求到他跟前,十三爷的腿已经再?治不好了。 十三爷仍跪地道:“皇阿玛,全是儿?臣太过?执拗的缘故,还?望皇阿玛莫要因儿?臣担心。” “你是朕的儿?子,朕怎能不担心你?”皇上伸手将十三爷搀扶起来,淡淡道:“朕年纪大了,朝中太子未立,朝廷大事无人分忧。” “你这病养了这么久都没养好,可见安心静养并?不足于至你早日痊愈,既然这般,不如?来帮帮朕吧。” 十三爷知道皇上这是在?给自己台阶下,连声称是。 继而,他更是谢恩起来,谢谢皇上前几日为瓜尔佳·满宜与纳喇·星德赐婚一事,虽说瓜尔佳·满宜只是他府中瓜尔佳侧福晋的侄女,却因这孩子年幼丧母的缘故,从小?是在?他身边长大,就?与他女儿?无异。 皇上与十三爷两人再?没谁提起废太子一事,反而是皇上问起十三爷的病情更多,听?闻这些年四?爷一直暗中照拂十三爷,更是四?处替十三爷寻医问药,笑了笑道:“老四?倒是个好哥哥。” 一众皇子中,能得皇上如?此夸赞的是寥寥无几。 一旁的弘昼更是点?头附和起来:“是了,阿玛不光对十三叔很好,上次我与阿玛说起十二叔膝下没有子嗣,还?求阿玛与年额娘说一声,要年额娘帮着将那个调理身子的名医介绍给十二叔,阿玛也?答应下来。” 这孩子,管的是真的宽。 皇上打趣道:“哦?还?有此事?怪不得朕这几日发现老四?与老十二关系和睦了不少。” 弘昼挺起小?胸脯,骄傲道:“都是我的功劳了。” 他并?没有想到,自己无意?间一个小?小?善举,不仅老十二与四?爷亲近许多,皇上再?次器用十三爷,甚至因弘昼与十三爷的关系,杜陵郡王都感念起四?爷的好来。 弘昼这只小?蝴蝶啊,无意?间煽动了整个大清的历史走向。 但弘昼却是浑然不知。 这一日他见着年羹尧与一众大臣从御书?房走出来,眼瞅着避不开,便喊了一声“年舅父”。 他这一声舅父倒也?喊得,但年羹尧却只是微微颔首,转而就?与一旁的大臣继续说话起来。 这态度,要多倨傲就?有多倨傲了。 弘昼当即这小?脾气就?上来了。 哟,给你三分颜色年羹尧这就?开起染坊来了?要是有朝一日年羹尧真成为了朝中重臣,岂不是要将他们踩在?脚底下? 更气人的他无意?间听?到四?爷与十三爷说话,说怀恪郡主与表兄李松清有染一事正?是年羹尧派人散播出去?的。 饶是好脾气的十三爷听?到这话脸上都浮现几分怒容来:“……四?哥,按理说我不该多嘴你雍亲王府之事,可年侧福晋与年羹尧的手未免伸的太长了些。” “今日你稍不如?他意?,他就?将雍亲王府之事闹的京城皆知,若下次得罪了他,岂不是他就?要将雍亲王府搅合的天翻地覆?” 四?爷微微颔首道:“你放心,我有分寸的。” “年羹尧过?了正?月十五就?要走,他年纪轻轻,就?已官至四?川巡抚,可谓前途不可限量,是京中有名的热灶。” “如?今登门年家的官员不计其数,可他却一一回绝,倒是与老八走得近。” “其中深意?,是不言而喻啊!” 十三爷神色一变,道:“四?哥,你的意?思是年羹尧也?站在?老八那一边了?自老八送给皇阿玛两只奄奄一息的海东青后,老八对他如?何,众人都是看在?眼里。” “你说,年羹尧到底是要做什么?” 弘昼这只煽动历史的小?蝴蝶听?到这儿?,就?有些笑不出来了。 他知道历史上四?爷之所以能够顺利继承大统,年羹尧与隆科多是首当其冲的功臣,可因他的出现,年羹尧不站在?四?爷这一边就?算了,如?今竟倒戈相向起来? 弘昼这只小?蝴蝶,很有点?难过?。 不仅替四?爷难过?,也?替自己难过?。 第 60 章 四爷淡淡一笑, 道?:“年羹尧还能做什么?自是要扶持老八的意思……” 直至今日,他不明白老八为何得众人?拥护,这?些人?甚至明知老八已步入死局,却仍期望老八能够起死回生。 老九, 老十?, 李光地等人?是这?样, 就连他的舅公佟国维, 他的亲弟弟老十四都是这样……如今虽说老八一党已有人?心生退意,但也有像年羹尧这样的前仆后继, 无非想着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若有朝一日老八登上那位置, 别忘了他们的好。 自毙鹰事件后,老八在朝中仍威望不减。 甚至就连戴铎都前来劝过四爷好?几次, 话里话外皆劝四爷莫要意气用事,莫要因后院之事触怒年羹尧。 四爷虽对皇位是势在?必得,却不是一点?脾气都没有,每次戴铎如此言语,他都拒绝了。 如今他拍了拍十?三爷的肩膀, 含笑道?:“不必担心,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总会有办法的。” “不争才是上上之策,皇阿玛心里自有一杆秤的。” 弘昼见四爷如此胸有成竹, 觉得四爷不愧是四爷,历史上他之所以?能够成为最后的赢家, 与他这?样好?的心态也是有关系的。 可就算如此, 弘昼多少还是有些担心。 很快弘历与弘暟就发现?了弘昼的不快,与阿丽亚姐妹两个拉着弘昼一起去烤红薯, 弘昼都兴致不高。 成王败寇。 胜者为王。 他阿玛都快当?不成皇帝了,他哪里还有心情烤红薯? 他又不是个红薯! 等用过了午饭,就连皇上都察觉到了弘昼的情绪低落。 虽说临近除夕,皇上每日忙的很,不能陪弘昼用饭,但还是时常问起魏珠关于弘昼之事。 当?皇上听魏珠说起今日中午弘昼因心情不好?没用饭时,是微微愣了一愣。 这?小崽子还有心情不好?的时候? 谁还能叫他心情不好?? 魏珠跟在?皇上身边多年,深谙皇上心思,忙道?:“御膳房那边听说弘昼小阿哥没有胃口后,还专程做了松鼠鳜鱼,蟹黄汤包等菜送过去,只是弘昼小阿哥仍没用多少。” 皇上皱了皱眉:“莫不是有人?欺负他了?” 说着,他就站了起来:“罢了,朕去看看就知道?了。” 等皇上到弘昼屋子时,他正在?床上打滚,一边打滚一边想着年羹尧一事。 不管是四爷还是年羹尧都是有脾气的,自古以?来有本事的人?脾气都很大,想必这?两人?再无关系和缓的可能,那四爷身边的臣子不就只剩下一个隆科多啦?这?可不太够啊! 关键先前四爷说要带他去佟佳府上做客的,这?话迟迟没有落实,他也没办法估量两人?关系如何……若四爷与隆科多关系没到位,他可以?帮帮四爷啊! 还真是越想越担心。 到了最后,弘昼更是长长叹了口气。 皇上正好?就踩着这?叹气声走了进来,一进来就笑道?:“怎么,你?这?小小年纪就有了心事?可是紫禁城中有人?欺负了你??还是你?想念你?额娘了?” 弘昼摇摇头,神情低落:“都不是。” 他可不敢对皇上说他担心自家阿玛当?不上皇上,只能道?:“皇玛法,我就是觉得无聊的很,觉得叹口气心里能舒服些。” 说起这?话,皇上就觉得有些愧对弘昼。 毕竟是他老人?家要接弘昼等人?进宫的,自将几个孩子接进宫后,他却是一日比一日忙,根本抽不出时间陪弘昼。 皇上索性道?:“既然如此,朕便今日抽半日时间看看你?骑射有没有进步。” 弘昼眼前一亮。 这?些日子他倒是想学?骑射,好?明年跟着皇上前去木兰围场一展风采,可惜不光四爷不准,就连先前在?宫中教他骑射的两位谙达都不准,直说学?习骑射不在?这?一时,若是吹了凉风染上风寒就糟了。 皇上笑道?:“朕送给你?的那匹汗血宝马如今养在?雍亲王府也没关系,咱们大清是马背上打下来的江山,没道?理自己的马不在?,就不会骑马了。” “正好?朕今日就看看你?这?些日子骑射有无精进,看看你?这?些日子有没有偷懒。” 弘昼连声应下。 皇上不光带上了弘昼,还带上了弘历与弘暟,更带上了两位蒙古而来的小格格,有心叫弘昼等人?与两位蒙古而来的小格格比一比。 虽说弘历尚未开始学?习骑射,但还有弘昼与弘暟在?。 到了校场,皇上更是道?:“……蒙古的孩子从小就在?马背上长大,女孩也是如此,朕听杜陵郡王说过,尤其是阿丽亚,这?马骑的是尤其好?。” “你?们四个孩子是差不多的年纪,唯有弘昼小些,不如就来比试一番?” 阿丽亚连声称好?,竟已跃跃欲试起来。 皇上瞧四个孩子面上皆是信心满满,面上笑意更甚,从腰间解下了玉佩,笑道?:“这?玉佩是朕的随身之物,是当?年朕出生时太皇太后送给朕的,这?么多年一直未离过朕身。” “朕便以?这?块玉佩为彩头,谁若得了第?一,就将这?玉佩送给谁。” 天?家之物。 意义非凡。 四个孩子面上更是露出志在?必得之势来。 弘昼更是察觉到皇上的眼神在?自己面上有片刻停留,对着皇上咧嘴一笑,那笑容仿佛在?说——皇玛法,您放心,我一定不会给您丢脸的! 阿丽亚一贯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如今更是凑到弘昼身侧道?:“我说弘昼表弟,你?还没马儿高,你?会骑马吗?” “若是到时候输了,你?可别哭鼻子。” 虽说弘昼近来与阿丽亚相处的还不错,但每个人?与每个人?之间的相处模式却是不一样的。 就像他与阿丽亚在?一起,有些时候也是会吵吵嚷嚷的,他更是道?:“哼,我才不会输。” “不过胜败乃兵家常事,我就算输了也不会哭鼻子的,大不了回去勤学?苦练就是了。” 皇上一听这?话,脸上更是带着几分赞许,更是命弘历当?起裁判来。 随着弘历一声哨响,四人?骑马争先冲了出去。 每个人?的马儿都是去马厩挑选的,公平公正公开,弘昼并?没有像弘暟等人?一样选择一匹大马,而是选择了一匹看起来易于掌控的精壮马匹。 一开始,弘昼落在?了最后。 最前头的是阿丽亚。 转弯时,弘昼能看到阿丽亚那微微翘起的嘴角。 不过今日比赛是每人?骑马围着校场跑五圈,弘昼知道?时间还早,并?不着急。 他并?没有给身下的马儿太大压力,只死死盯着自己跟前的纳米亚,将纳米亚视为目标。 过了一个转弯,弘昼超过了纳米亚。 他所挑中的这?只马儿的速度也渐渐快了起来,弘昼也找到了感觉,很快就超过了弘暟。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阿丽亚的马骑的这?样好?。 又过了三个转弯。 弘昼不仅没能追上阿丽亚,反倒被阿丽亚甩的越来越远。 好?在?他心态极好?,面上并?未露出不悦之色,眼睛直勾勾落在?阿丽亚的背影上。 倒是阿丽亚见自己把弘昼甩的越来越远,是满脸笑意,更是仗着自己骑马功夫好?,还时不时扭过头来挑衅道?:“看不出来弘昼表弟的马也骑的不错,只是你?若想赢得皇上那枚玉佩,也得看看我答不答应。” 弘昼却并?未搭理她?,仍专心致志,丝毫未曾分神。 …… 一旁的皇上看到这?一幕,虽神色淡然,却还是替弘昼捏了把汗的。 虽说他心里想着弘昼是四个孩子中年纪最小的,便是输了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可他还是希望这?孩子能赢。 候在?皇上身侧的弘历更是紧张的冒出汗来,呢喃道?:“弟弟,加油!” “弟弟,你?快跑啊!” 眼瞅着到了最后一圈,弘昼虽渐入佳境,找回了状态,却还是离阿丽亚保持着一米左右的距离。 终点?就在?前方。 阿丽亚不免又有几分得意起来,正欲扭头再显摆几句时,谁知她?身下的马儿蹄子一滑,一个不留神竟扬起马蹄。 虽说阿丽亚三两岁时就开始骑马,骑射功夫精湛,但碰上这?等事不免有些慌神,很快就将马儿给制住。 只是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眼睁睁见着弘昼冲到了终点?。 一向?持重的弘历瞧见这?一幕,都忍不住高声呼喊起来:“弟弟,你?赢了!” “你?赢了!” 当?弘昼冲过终点?后,连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 他赢了? 他这?就赢了? 方才他超过纳米亚与弘暟后,改变了策略,并?未将注意力都放在?阿丽亚身上,因为他发现?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阿丽亚身上,多少会影响自己的心情,便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自己和马上。 很快,弘昼就去找阿丽亚了,关切道?:“阿丽亚表姐,你?没事儿吧?” 阿丽亚面上有几分恼羞成怒,放在?蒙古,若谁赢了她?,她?肯定要耍赖再比上一局的。 但如今对上弘昼关切的眸子,她?摇摇头道?:“我没事儿。” “今日路上有积雪,马蹄滑了一下,算不得什?么大事。” 说着,她?更是笑了笑:“弘昼表弟,恭喜你?了。” 弘昼面上这?才露出几分笑容。 弘暟与纳米亚都过来恭贺弘昼,四个孩子朝皇上走去。 皇上面上更是露出与荣有焉的笑意,郑重将手中的玉佩递给弘昼:“给,这?是你?今日赢得的彩头。” 弘昼连声道?:“多谢皇玛法。” 说着,他更是道?:“今日我之所以?能赢,一来是运气好?,二来是哥哥姐姐们想着我年纪小,让着我了。” 他虽顽皮,却也知道?什?么叫做见好?就收,赢了就老实些,别在?旁人?心上插刀子的道?理。 有一瞬间,皇上觉得弘昼长大了。 虽说一日日的,弘昼大多数时候依旧顽劣,有些时候闹出点?事来,将人?气的是吹胡子瞪眼的,不说别的,就连前几日他难得去永和宫探望了德妃娘娘一次,就听德妃娘娘说起弘昼来,说弘昼一顿能吃一整盘子香酥鸡。 这?话虽算不上告状,但他也能听出德妃娘娘言语中的不满来。 男人?的关注点?向?来与女人?不一样,皇上尤甚,他老人?家关注的是整个天?下,而非哪个孙子一顿吃了一整盘子香酥鸡,不由皱眉提点?德妃娘娘——不过一盘香酥鸡罢了,若是孩子们不够吃,吩咐小厨房做多两盘就是了,怎么,你?永和宫小厨房里连多一盘子香酥鸡都做不出来吗? 在?德妃娘娘心里,这?可不是一盘香酥鸡的事儿。 但在?皇上心里,这?就是简简单单多做一盘菜的事儿。 如今皇上愈发觉得弘昼懂事起来,甚至已在?心底思量起日后给弘昼娶个什?么样的媳妇来。 他这?样的乖孙,自然要配满蒙汉三族最好?的姑娘。 从前阿丽亚是个输不起的性子,但今日见着小小年纪的弘昼都这?般知礼,也拿出了当?姐姐的样子,难得谦逊起来:“弘昼表弟,你?可别这?样说,我们才没有让着你?了。” “在?我们蒙古,赛马可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万万开不得玩笑,我不知弘暟表兄如何,反正我和我姐姐肯定是没有让着你?的……” 弘暟在?府中年纪偏小,虽说骑射功课皆得老十?四亲自教导,但他上头还有好?几个出众的哥哥,也没有事事争夺人?前的习惯,也跟着道?:“弘昼堂弟,我也没让着你?,这?是你?自己堂堂正正赢得第?一。” 弘昼面上笑意依旧谦逊。 皇上看着与弘历站在?一起的弘昼,这?两个孙儿一个持重大方,博古通今,一个活泼可爱,擅长骑射……可见这?老四是会教儿子的。 弘昼不知道?因自己的关系,皇上在?心里又给四爷加了一两分。 但跑了几圈马,又得皇上亲自指教了他的骑射,他只觉得心情舒畅了很多。 只是,弘昼的好?心情很快就戛然而止。 临近除夕,杜陵郡王要带着阿丽亚与纳米亚两姐妹回去。 一开始,杜陵郡王是打算带着两个女儿留在?京中过年的,毕竟从和硕温恪公主嫁给他起,就一直念叨着宫中的除夕宴是如何如何盛大,他也有心想带着两个女儿与皇上,十?三爷等人?亲近亲近,看看紫禁城除夕宴那盛大的烟花。 可蒙古的老王妃身子却有些不好?,他们不得不提前回蒙古。 阿丽亚甚至因这?事儿狠狠哭上一场,一来是担心从小照料自己长大的祖母,二来是舍不得弘昼等人?。 弘昼还是第?一次见阿丽亚哭,还哭的如此伤心,一众孩子们簇拥在?一起七嘴八舌的安慰着,可阿丽亚却是哭的越来越伤心,更是哭倒在?纳米亚的怀中。 杜陵郡王见女儿哭成这?个样子,也是心疼不已,安慰道?:“阿丽亚,你?不要伤心,你?若是喜欢京城,等着你?祖母病好?之后再来玩也是可以?的。” “再说了,满蒙向?来一家亲,你?的那些姑姑们许多都嫁到京城来了。” 依譁 “你?既这?样喜欢京城,等着你?长大以?后要皇上给你?指一门好?亲事就是了。” 姑娘家向?来比男儿家的早熟。 阿丽亚一听这?话,眼泪顿时就止住了。 弘昼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可很快他发现?了更糟糕的事,因为他发现?阿丽亚的眼神时不时落在?他身上。 老天?爷,他才不到五岁啊! 暂不说阿丽亚比他大上两三岁,也不说阿丽亚性子骄纵跋扈,他与阿丽亚可是未出三代的表姐弟啊,阿丽亚真是丧心病狂,竟将主意打到小小年纪的他头上? 更要命的是,弘昼发现?杜陵郡王与纳米亚好?像也有这?个意思,看着他直笑。 弘昼有点?笑不出来了,忙拽着弘历往外走:“哥哥,方才你?不是说我们给两位表姐摘些梅花带回去吗?” 说着,他更是强撑着笑道?:“郡王,那我与哥哥给两位表姐摘梅花了。” 蒙古可没有梅花树。 纳米亚与喜欢舞刀弄枪的阿丽亚不一样,她?很喜欢梅花,甚至连阿丽亚也有些喜欢梅花,因为十?三爷与她?们说了,说和硕温恪公主从前最喜欢的花就是梅花,她?的宫里还种?了好?几棵树梅花树了。 所以?弘昼便说摘了和硕温恪公主从前院里的梅花,做了香囊给她?们带回去,如此也有个念想。 这?话说完,弘昼逃命似的跑开了。 一出门,弘昼就拽了拽弘历的袖子,心有余悸道?:“哥哥,你?说,他们,他们……不会想将阿丽亚表姐嫁给给我吧?” 他老气横秋叹了口气,眉目中满是伤感:“虽然我还是挺喜欢阿丽亚表姐的,可是我对她?却是弟弟对姐姐的那种?喜欢,你?明白吗?” 弘历摇摇头,道?:“不明白。” 毕竟他也不到五岁,可不懂这?些男女之事。 弘昼又长长叹了口气:“算了,不说这?些了,我的亲事可得由皇玛法和阿玛点?头的,大不了我到时候再去问问他们。” 两人?行至从前和硕温恪公主所住的院子,就指挥起小太监摘梅花起来。 如此忙活了小半日,他们就有了一筐子的梅花,将梅花交给了内务府的管事太监,命他们无论如何都要在?杜陵郡王离京之前做出几个香囊来。 皇上自也是舍不得杜陵郡王的。 和硕温恪公主出生时,彼时他们的额娘正是得宠,她?也很得皇上喜欢,父女之间感情深厚。 在?杜陵郡王和两位外孙女身上,皇上似乎能看到和硕温恪公主的影子,如此一来,即便皇上公务繁忙,却还是下令设宴为杜陵郡王等人?饯行。 晚宴上。 觥筹交错,歌舞升平。 杜陵郡王几次三番表示只要他在?一日,他所属的翁牛特部定会对大清,对皇上忠心耿耿。 从前因十?三爷的关系,他虽明面上对皇上敬重,可心里却是颇有微词。 这?次进宫一趟,叫他看到了大清与皇上的风度,是打从心底里臣服于这?位君王。 皇上颔首称好?。 弘昼等人?也坐在?下首吃菜玩闹。 酒过三巡,就连蒙古汉子杜陵郡王都有几分醉意,看向?不远处仍闷闷不乐的阿丽亚,却是一撩袍子跪了下来:“皇上,臣想求您一件事。” 皇上道?:“你?说说看。” 杜陵郡王扫了眼阿丽亚,扬声道?:“还请皇上为阿丽亚赐婚。” “自阿丽亚第?一次见到弘昼小阿哥后,就喜欢上弘昼小阿哥,两人?年纪虽差上几岁,却以?汉人?的话来说,女大三抱金砖,年纪并?非大事。” “两个孩子更是志趣相投,知根知底,臣请皇上给两个孩子定下婚事。” 听到这?话时,弘昼正对着自己跟前的一盘香酥鸭大快朵颐。 这?是皇上听说他爱吃香酥鸡后,专程派了御厨前去永和宫小厨房请教了如何制作香酥鸡,永和宫的厨娘自不敢藏私,所以?御厨在?香酥鸡的基础上更是研制出味道?更佳的香酥鸭。 弘昼夹起香酥鸭的手一抖,肥硕的鸭大腿顺着桌子滚到了地下。 方才陪杜陵郡王喝了几杯酒,本有几分醉意的四爷一听这?话,头顶宛如浇了一盆冷水似的,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至于十?三爷等人?更是面面相觑。 这?,这?叫什?么事儿? 杜陵郡王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一来他是蒙古汗王,在?翁牛特部向?来是说一不二惯了的,二来是满蒙结亲是老传统了,三来更因他是皇上的女婿,皇上这?些日子对他和煦极了……就让他觉得他提出这?点?小要求,皇上总不会不答应吧? 抢婿得趁早,就凭着弘昼如今这?唇红齿白的样子,以?后定比他们翁牛特部最俊朗的男子都要好?看。 这?下,弘昼顾不上管掉在?地下的鸭腿,甚至捏着筷子就冲了出去,在?杜陵郡王身侧也跪了下来,扬声道?:“皇玛法!” 早在?阿丽亚与杜陵郡王流露出盯上他的意思后,他也想过与皇上提上一提,只是后来忙着交代御膳房做桃花糕,就将这?事儿忘了。 如今他只恨自己太过于贪吃,更怕皇上一个高兴就点?头答应下来,毕竟皇上也是极喜欢阿丽亚的:“皇玛法,我才不到五岁啊,哪里能这?样早定下亲事?” 说着,他更是磕头起来:“皇玛法,您一定要给我做主啊!” 原本阿丽亚听杜陵郡王提起这?事儿是面上含羞,可一见弘昼这?般言语,脾气又上来了,冲上前道?:“弘昼,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这?是不想娶我?” “我告诉你?,在?我们翁牛特部,想娶我的人?能从蒙古排队排到紫禁城来,你?就算想要娶我,也得看我愿不愿意嫁了……” 两个孩子很快又争嘴起来。 皇上到底是见惯各等大场面的,与面露惊愕的四爷等人?不一样,他老人?家含笑看着两个孩子吵吵闹闹,继而才看向?杜陵郡王道?:“阿丽亚是朕的外孙女,自是好?的,满蒙一家亲,这?话也不是说说而已,若是能叫阿丽亚嫁给朕的孙儿,朕自是求之不得。” 他先是给了杜陵郡王一个甜枣儿,可话锋一转,又道?:“只是弘昼年纪尚小,大清不比蒙古,没有四五岁孩子就将亲事定下来的道?理。” “更何况他们两个虽都是好?孩子,却都是咋咋呼呼的性子,来日若真的成亲,整日这?样吵吵闹闹的,像什?么话?” 方才杜陵郡王是爱女心切,他猜到阿丽亚的心思,所以?才想在?离京之前将阿丽亚与弘昼的亲事定下来。 可他并?不是傻子,从十?三爷等人?的脸色中已看出不妥,如今见皇上并?无责怪之意,反倒给自己台阶下了,连连称是。 就这?样,在?弘昼既不舍又不安的心情下,杜陵郡王就带着两位格格走了。 但这?件事给弘昼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以?至于太后娘娘等人?见到他还会打趣几句,问他“那位蒙古的小格格长得挺好?看啊,我们弘昼为何不愿意娶她?做媳妇”之类的话。 惹人?打趣也就罢了,毕竟像弘昼这?等厚脸皮的并?未将这?等事放在?心上。 但他却时常做起噩梦来。 甚至有一次,他梦到他与阿丽亚成亲了,即将洞房花烛夜之时,阿丽亚非拽着他要去赛马,到了校场,阿丽亚骑的一匹汗血宝马,可他骑的是一头骡子……他自然是输给了阿丽亚,阿丽亚满世界笑话他。 梦醒之后的弘昼是愈发惆怅,他觉得依照阿丽亚的性子,也不一定做不出梦里那等事情来。 皇上很快发现?越是临近除夕,弘昼越是心事重重起来,也打趣他起来:“……阿丽亚都走了,你?怎么还这?样不高兴?可是怕朕给你?们赐婚?” 弘昼嘟囔道?:“才不是了。” 皇上却只当?弘昼仍因阿丽亚一事不高兴,在?他老人?家看来,阿丽亚离京之前亲亲热热与弘历等人?道?别了,还邀请弘历等人?去蒙古做客,唯独漏掉了弘昼。 他却不知阿丽亚临走之前给三位小阿哥都留下了礼物,送给了他们每人?一把匕首,阿丽亚送给弘昼的匕首是最锋利好?看的。 如今他只笑道?:“咱们弘昼是个好?孩子,这?才只是开始了,以?后定会有许多好?姑娘喜欢你?的。” “这?世上大家都是长了眼睛的,好?东西谁不喜欢?” “你?放心,到时候朕定为你?寻一个贤惠端庄的妻子,再许给你?好?些如花美妾。” 弘昼:??? 他正色道?:“皇玛法,我以?后就娶一个妻子就好?啦。” 顶着皇上不解的目光,他寻了一个众人?比较容易接受的理由:“女人?多了好?麻烦的,整日叽叽喳喳的,我喜欢这?个,那个吃醋,我喜欢那个,这?个又吃醋,还不如选一个我喜欢她?,她?也喜欢我的,您说是不是?” 皇上只当?他在?说趣话。 别说弘昼是龙子皇孙,甚至就连他身边得脸得太监,都在?宫外养了好?几房妻妾了。 一直到了除夕宴,弘昼脸上仍未有多少笑容。 不过到了宴会结束,皇上带着众人?看烟花时,弘历与弘昼说起小时候他们一把火烧了四爷书房之事,弘昼脸上这?才有零星笑意,更是道?:“是啊,当?初小时候凡事不必担心,整日吃饱穿暖就没烦心事了,小时候可真好?啊!” 在?一旁比他大几岁得弘暟很是无语:“弘昼堂弟,你?这?话说的仿佛你?已经?四五十?岁了似得,要知道?你?今年才不到五岁了。” 弘昼扫了他一眼,摇摇头:你?阿玛又当?不了皇帝,你?当?然体会不到我得苦楚。 不过小孩子情绪可是会传染得,弘暟与弘昼站在?一块,也跟着唉声叹气起来。 弘昼一问,这?才知道?弘暟为何这?般。 一来是弘暟知晓除夕宴散后,自己就要跟着阿玛回府了,他虽年纪不大,却也知道?阿玛与四伯关系一向?淡漠,几乎没什?么来往,今日一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有机会见到弘昼,弘历兄弟两人?。 二来是今日他一母同胞得亲哥哥弘明也随着阿玛进宫了,阿玛倒没说他什?么,可弘明话里话外得意思皆怪他与弘昼兄弟两人?太过于亲近,说什?么他们这?些当?儿子得就该顺着阿玛得心思,与八伯家中的堂兄更亲近一些才是。 弘暟是家中最小的儿子,向?来被八福晋看的娇贵,这?些日子下来更觉与弘昼等人?志趣相投,所以?弘明的话也就没瞒着弘昼等人?。 不过,弘暟也没忘记为哥哥开脱:“……我哥哥这?性子向?来这?样,凡事都看着阿玛的眼色行事,生怕阿玛不高兴,不过也不能怪他,他并?非阿玛嫡长子,他上头还有个侧福晋所出的庶长子弘春,比起弘春哥哥来,他没那么得阿玛喜欢,难免会有些着急。” 得,他这?是真没将弘昼与弘历当?外人?。 弘昼是分得清真心还是假意的,如今听弘暟这?样一说,不仅不唏嘘,更是豪情万丈安慰起他来:“弘暟堂兄,你?别担心,阿玛说啦,我和哥哥已经?长大了,可以?四处走动,到时候我们去看你?。” “到时候若哪位叔叔家宴客,你?要是接到帖子,也与我说一声,我也去,这?样我们不就能见面了?” 他知道?老十?四一贯与老八等人?来往过密,可老八等人?可不会轻易给四爷下帖子。 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 他已害得四爷丢了年羹尧这?员猛将,自该深入敌营好?好?打探一番,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故而,他一点?不担心没人?给自己下帖子这?回事,到时候自己去了老八府上,难不成还会有人?将自己赶回去不成? 弘暟面上这?才有了几分笑意。 看过烟火,弘昼三人?辞别皇上,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相较于上次弘昼在?宫里头住了几个月,这?次弘昼在?宫里住了不到一个月,耿格格再见到弘昼就镇定了许多,贴心为儿子准备了吃食和洗澡水。 一转眼,就到了康熙五十?四年。 康熙五十?四年的第?一天?,弘昼前去给四爷拜年,收了压岁钱的第?一句话不是说谢谢阿玛,而是道?:“阿玛,您什?么时候去舅公家啊?我想跟着您一起去。” 甭管四爷平素端的是多么无欲无求,可大过年的也得往佟佳府上走一趟的。 四爷虽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却猜他没安好?心,三言两语就将他打发走了。 四爷并?不想带弘昼去佟佳府上。 一来是若只带弘昼过去,剩下两个儿子不带说不过去,若三人?一起带过去实在?麻烦。 二来是佟佳府上是乱糟糟的,别说福晋不大愿意过去,连他都不愿意过去。 这?事儿就说来话长了。 如今佟佳府上当?家做主的是隆科多。 在?朝堂上,隆科多精明能干,颇得皇上重用,可到了内院,隆科多则称得上京城第?一糊涂人?。 隆科多独宠小妾李四儿。 在?四爷看来,男人?嘛,有个喜欢的女人?很正常,不说旁人?,就说他,当?初还不是更喜欢温柔貌美,眼里心里只有他的年侧福晋? 可像隆科多这?样,从岳父手上抢人?,还将宠爱小妾宠的是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甚至要小妾顶着正妻的名头出来宴客,小妾更是将正妻压的死死地……还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每每福晋随他一起去佟佳府上,对上李四儿,纵然嘴上没说过什?么,但每一次脸色都很难看。 四爷怕三个儿子学?坏了,弘昼与弘历年纪还小,如今弘时可有十?二岁,已到了可以?说亲的年纪,万一叫弘时以?为宠妾灭妻一事是可行的,岂不是糟了? 四爷的拳拳爱子之心弘时是半点?不知道?,正好?前来书房给四爷拜年的他看到弘昼愁眉苦脸走了出来,心里总算舒坦了些,没好?气道?:“哟,这?不是咱们皇玛法跟前的大红人?吗?” “怎么,在?阿玛跟前吃了排头?” “啧啧,真是难得啊!” 他心里憋着气了。 打从弘昼第?一次被皇上接进宫,他心里就不舒坦,可那时候想着好?歹偌大一个雍亲王府还有弘历与他作伴,勉强也能安慰到自己。 可这?次弘历也进宫了,就剩下他一个人?在?这?雍亲王府。 凭什?么? 论身份,他可是侧福晋所出,又是长子,不知道?比弘昼与弘历尊贵不少。 大年初一的,弘昼心里也不舒坦,没好?气道?:“三哥,你?这?大清早的是不是吃错了李额娘的药?要是你?吃错了药,找陈老大夫给你?看看,早治早好?,惹我干什?么?” “哼,这?一大清早,一件件事儿……真是晦气得很!” 60-70 薛宁穿进一本古早修仙小说里,成了男配秦江月的未婚妻。 秦江月出生时天降异象,传闻乃剑仙转世,天之骄子,俊美无双,可惜英年早逝。 他一死,身为男主的弟弟就继承了他的一切——包括但不限于家族地位、倾注心血写下的剑道功法、本命仙剑,以及未婚妻。 当然,这个未婚妻不是她。 作为女配,她自然是品德堪忧,嫌贫爱富。 秦江月高高在上时,她借着他的威名招摇过市,横行霸道。 秦江月要陨落了,她立马跑路,连夜退婚,臭名昭著。 这就体现了女主的与众不同。 女主温颜也爱慕秦江月,在他出事后,不但主动照顾他的起居,送他最后一程, 甚至在他死后嫁给了他的牌位,做了男主的嫂子。 ……刺激。 这种关系下,男女主的感情波折自然很多,非常之虐。 薛宁掰着手指头算,觉得自己还是当一回好人,别让他们折磨自己折磨别人了。 这活儿她接了吧。 薛宁烧了退婚书,上山照顾秦江月去了。 把他送走这出戏应该就提前大结局了吧?说不定还能得些遗产。 可她见到的秦江月怎么和书里写的完全不一样? 这身娇体弱软难伺候的样子,要不是他没几天活头了,她真的调头就走! 薛宁忍耐许久,终于等到秦江月挂了,她努力挤了两滴眼泪,带着心血换来的遗产溜溜球。 幸福生活和平仙界美男环绕这不就来了! 可是没人告诉过她,秦江月那个“传闻剑仙转世”的身份居然是真的!!! 这个麻烦精他又杀回来了!!隆科多虽为佟国?维第三?子,如今却是佟佳一族的掌舵人,是皇上的表弟,是当朝步军统领。 步军统领搁在后世只算个“保安大队长”,但在大清,这个官职不?光高,更是皇上的心?腹。 遥想当年皇上将?此职授予他时?,明确与他说过得与亲朋,与诸皇子保持距离,隆科多也拍着胸脯答应了,故而隆科多也是京城另一热灶。 毕竟就京城这错综复杂的情况,稍有不?慎就站错队,与隆科多这个重臣兼皇上表弟多来往来往总是没错的。 就连老十四今日也过来给隆科多这位表叔拜年。 弘昼本就是急性子,在佟佳府邸门口等?候多时?,索性跳下马车,直奔门房而去:“我要见我舅公。” 能?在这等?高门大户当门房的绝非等?闲之辈,见眼前小娃娃生的可爱,穿着富贵,明知故问道:“敢问您舅公是谁?” 弘昼扬声道:“隆科多。” “上次在宫里头,我还邀请舅公来我们家玩了,不?过我阿玛今年正月未对外宴客,这才不?能?接舅公去我们家做客。” “所以?啊,我这就来找舅公了。” 门房眼睛滴溜溜转了两圈,想着这孩子定?是皇家贵胄之子,便?差人带他进去,又请人禀于隆科多。 小厮在前头带路,跟在后头的弘昼只觉得应接不?暇,眼睛都看?不?过来了。 佟佳一族出过两位皇后,在前些?年更有“佟半朝”之称,可见佟佳一族的显赫。 一路走来,弘昼只觉得这里比雍亲王府还要富庶些?许。 穿行过花园,即便?正值正月,弘昼仍觉美不?胜收。 花园里不?光有梅花,还有牡丹,芍药等?一些?花卉,想必是暖房养好了搬出来的,不?过这等?天?气,这些?娇气儿的花只怕不?到一日都得换一批。 可他仍见着这花儿开的正好,可见佟佳一族是真的不?缺钱。 只是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一只细犬给吸引去了。 这细犬浑身毛发黝黑,四肢修长,看?着是威风凛凛。 不?过这里是内院,今日佟佳府上又有客人,怎么能?放任这细犬乱跑? 一人一狗,四目相对。 弘昼的注意力就被这只威风凛凛的细犬给吸引走了。 前面带路的小厮仍在兢兢业业带路,只是一回头,弘昼早已不?见了踪影。 此时?的弘昼正与那只细犬玩的开心?,因他身边养着一猫一马的缘故,他对这些?小动物很有好感,再加他是自?来熟的性子,很快与这细犬打?成一片,更是与这细犬玩起抛木棍的游戏来。 弘昼选了一根不?短不?长的木棍,将?木棍丢远去,这细犬再叼回来,有点像后世的飞盘游戏。 这让他觉得若是今年皇玛法带自?己狩猎时?,有这样一只细犬就好了。 等?弘昼再一次将?木棍丢出去,那细犬似乎听到响动,木棍也不?叼了,朝着一个方向飞奔而去。 弘昼也忙跟了过去,嘴上更是连连喊道:“狗狗,你要去哪里?” 等?着弘昼气喘吁吁跟过去时?,却见着那细犬正对着一个假山后的妇人狂吠不?止,那妇人瞧着四十多岁的年纪,哭的眼睛红肿,身边有嬷嬷与丫鬟护着,生怕这细犬靠近了。 但那细犬像认识人似的,冲着她直叫连叫。 弘昼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却也能?瞧出那妇人的胆怯与害怕,更是见到护着她的丫鬟与嬷嬷腿肚子直打?颤。 弘昼忙抚着那细犬的脑袋,安抚道:“好狗狗,你别叫。” “你看?,你把别人都吓到了。” 也不?知是这细犬叫累了,还是弘昼抚摸它脑袋的手法太?舒服,它真没再叫,乖乖跟在弘昼身后。 弘昼瞧着那妇人仍止不?住掉眼泪,便?拍了拍那细犬的屁股:“好了,你躲远些?,我待会儿再和你玩。” 那细犬就乖乖离远了些?。 方才哭泣不?止的妇人这才道:“敢问你是谁家的孩子?今日之事,真是多谢你了。” 弘昼扬起笑脸道:“不?用谢。” 至于名讳,他则没打?算留下,谁叫他是活雷锋了? 一直护在那妇人跟前的老嬷嬷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妇人身上,虽声音颤抖,却仍关?切道:“福晋,您没事吧?您可是被吓坏了?可要请大夫来给您看?看??” 那妇人以?帕子沾了沾眼睛,摇头道:“没事儿。” “今日有客人来,就不?必请大夫,若不?然,叫老爷与那位知道了,定?又觉得我故意挑事儿。” 听到这话,那老嬷嬷的眼眶就红了,几乎是咬牙切齿道:“我看?她就是故意的,方才当着一众女眷故意给您没脸,明知道您躲出来了,还不?肯放过您,知道您怕她那狗儿,故意将?狗儿放出来撵您,这,这……天?底下竟有这样恶毒的妇人,也不?怕遭报应!” 方才这位老嬷嬷忠心?护主,甚至不?惜以?命护主时?都没哭,如今却气的掉下眼泪来:“老爷真是糊涂啊,您嫁给老爷几十年,如今他竟由着一个贱婢踩在您头上作威作福,就算他不?要面子,也得替哥儿几个想一想才是……” 弘昼瞧着那对主仆眼眶都红了,便?悄无声息退了下去。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他想着那位福晋的穿着打?扮应该是个有身份的,想必也不?想自?己见到这样一幕。 弘昼很快就到了外院。 隆科多虽知晓弘昼来了,但他对正月里四爷没来给他拜年还是有些?不?高兴的,便?有心?晾一晾弘昼,叫弘昼先去内院给夫人请安。 弘昼今日是存着将?功补过之心?过来的,毕竟因他的出现,年羹尧与四爷已分道扬镳,如今只想着好好拉拢拉拢隆科多。 别说隆科多今日叫他进内院给夫人请安,就算叫他当众跳支舞,他也不?是不?能?接受。 为了以?后的美好生活。 拼了! 弘昼乃是进过宫,得太?后娘娘与惠妃娘娘等?人青睐的,如今到了花厅,在一众女眷之中更是如鱼得水。 很快,就有丫鬟带着弘昼上前给一位三?十余岁的美妇人请安。 这美妇人容貌不?俗,打?扮的更是花枝招展,身上穿的是绣金丝牡丹纹缂丝小袄,领口和袖口处还镶着雪白的狐狸毛,腕上更套着七八只极细的金镯子,累在一起,手一伸一抬就泠泠作响,十分好听。 弘昼听惠妃娘娘说过,这等?金镯子虽好看?又好听,但做起来却是工艺繁琐,稍有不?慎金镯子就变形了,很考验匠人手艺。 不?曾想眼前这位美妇人手上一戴就是七八个金手镯,更不?提她头上,颈脖间,腰间……那可真是行走的百宝箱啊。 弘昼乖乖上前,道:“弘昼给舅婆请安。” 那美妇人脸上笑意怎么都挡不?住,更是伸手捏了弘昼胖乎乎的脸。 她指甲蓄的长长地,指甲上更涂地红艳艳的,猛地这样一只手伸过来,让弘昼以?为自?己见到鬼了。 更不?必说她手上没个轻重,不?仅将?弘昼嫩嫩的小脸捏疼了,更是捏红了。 弘昼为了自?己美好的未来,咬紧牙关?没有说话。 顿时?,那夸赞声就如潮水似的直奔弘昼而来,恨不?得将?弘昼淹没:“怪不?得我听说皇上极喜欢雍亲王的这位小阿哥,换成谁,谁不?喜欢?” “是啊,这小阿哥长得真好看?,我活到这么大年纪,还没见过长得如此可爱的小孩子!” “以?后小阿哥长大了,雍亲王府的门槛只怕要被媒婆踏破的。” 弘昼面色含笑,与这个接话,与那个搭话,很惹人喜欢。 那美妇人也觉得弘昼着实可爱,一伸手就是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喏,正月未过都是年,这是舅婆给你的压岁钱。” 弘昼掂量一二,顿时?就眉开眼笑起来,连声道:“多谢舅婆。” 很快,那些?女眷又开始恭维这美妇人来了。 弘昼也跟着说了几句吉祥话,无非是“您长得真好看?”之类的话。 不?过,弘昼也没撒谎,这也是实话。 一群人逗的这美妇人笑声连连,更是将?弘昼抱在自?己身边坐着,时?不?时?喂他吃糕点。 正当一伙子人其乐融融时?,外头就走进来一个小丫鬟,她靠近美妇人道:“夫人,福晋回来了。” 虽说这丫鬟声音压的很低,但因弘昼离她较近的缘故,听的是一清二楚。 下一刻,弘昼更是听到她皱眉道:“她回来了就回来了,难不?成还要我去迎接她?” 弘昼这才发现,这佟佳府上真是好生奇怪,又是福晋又是夫人的,到底唱的是哪一出? 弘昼正绞尽脑汁想着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却见着丫鬟口中的福晋正是方才花园里被吓唬的那人。 不?仅美妇人没有起身,屋内的一众女眷都没搭理隆科多福晋,甚至隆科多福晋落座的一圈,周围人都慌忙散了,生怕与她挨的太?近,惹得那位美妇人不?高兴似的。 隆科多福晋一个人孤零零坐在那里,脊背绷的笔直,虽面上端着笑,但那笑容看?起来还是怪可怜的。 到底有一面之缘,自?来熟的弘昼就想着过去说几句话,谁知他刚走过去,就被一好心?妇人给拉住了:“小阿哥别过去,” 说着,她的声音更是低了些?:“今日小阿哥是来给隆科多大人拜年的,那就离福晋远些?,若是夫人不?高兴,在隆科多大人跟前说上几句,隆科多大人可是会不?高兴的。” 弘昼忍不?住追问,可那妇人却不?肯再说。 弘昼仔细回想一番,这才记得钮祜禄格格曾与耿格格闲话说过佟佳皇府上一事,直说隆科多宠妾灭妻,偏疼一位叫李四儿的丫鬟,觉得给侧福晋的位置都委屈了自?己的心?上人,命府中上下称她为夫人。 不?光如此,隆科多更是将?李四儿生的儿子玉柱看?成了眼珠子命根子一般,甚至将?自?己的嫡长子岳兴阿都比了下去,更是几次逼的府中真正的福晋要自?尽……这位李四儿真真是个厉害的角色。 弘昼扫了李四儿一眼,仍觉得方才她捏了自?己的脸,直至如今还有些?疼。 有了众人簇拥的李四儿做对比,弘昼再看?向孤零零的隆科多福晋,只觉得她十分可怜,便?走过去道:“福晋,您的口脂花了。” 隆科多福晋拿帕子压了压嘴角,含笑道:“多谢小阿哥了。” 她也是听旁人说起,才知道眼前这讨人喜欢的小娃娃叫弘昼。 便?是她整日身处内院,也知道雍亲王所出的弘昼小阿哥颇得皇上喜欢,可她也是个要面子的,不?好当众将?方才之事说出来,便?道:“我见小阿哥好像很喜欢吃糕点,我院子里的小厨房有个擅做酥油鲍螺的厨子,待会儿包两盒子酥油鲍螺给您带回去吃好不?好?” 弘昼一听这话是连连点头,道:“多谢舅婆,我可喜欢吃糕点了。” “待会儿回去,我还可以?分一半糕点给我哥哥,我哥哥也爱吃。” 谁知他这一声“舅婆”却是刺痛了李四儿的心?,当即李四儿就冷笑一声道:“我说弘昼小阿哥,她院子里的东西……我劝你还是少吃为好。” “她院子里能?有什么好东西?她鼠目寸光,觉得的好东西我看?可看?不?上,倒是我院子里的小厨房做出来的板栗糕味道才好,老爷常说我院子里的板栗糕比御膳房的才好吃了。” 这话一出,屋子里是鸦雀无声。 弘昼察觉到隆科多福晋身子微微发抖起来,这是被气的。 李四儿的行径已不?光是欺人太?甚,更是将?隆科多福晋的脸踩在地下摩擦又摩擦,半点面子都没人留下。 弘昼看?了看?张狂的李四儿,又看?了看?微微发抖的隆科多福晋,也明白了方才花园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想必是李四儿逼的隆科多福晋出去透气不?说,还打?算放出细犬打?算吓一吓隆科多福晋,若是将?人吓病了,她正好又有借口在隆科多跟前上眼药了。 弘昼只觉得李四儿的行径用“欺人太?甚”这话来形容都不?够,当即就道:“舅姨婆这话是什么意思?” “怎么,你吃过御膳房的糕点吗?” “就连舅公能?吃上御膳房的糕点也全是靠皇玛法的赏赐,可舅公不?仅不?感念皇玛法的好,回来之后还评头论足的,实在是大大的不?敬。” 李四儿脸色一变,这样一顶帽子扣下来就太?严重了些?。 谁知弘昼又道:“又或者舅公和舅姨婆觉得你们比皇阿玛还要尊贵,所以?连御厨都瞧不?上了?” 李四儿脸一沉,涂着红艳艳豆蔻的手指向弘昼道:“小阿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方才我不?过是随口一说,哪里有对皇上不?敬的意思?” 说着,她更是后知后觉道:“还有,你方才喊我什么?你管我叫舅姨婆?” 弘昼点点头,眼神要多真挚就有多真挚:“对啊,我不?管您叫舅姨婆叫什么?我听人说过的,您是我舅公的小妾啊,难不?成还能?管您叫舅婆?” 说着,他更是笃定?道:“我的规矩可是瓜尔佳嬷嬷教的,从前她可是伺候过故去的太?皇太?后,不?会有错的。” 一时?间,屋子里是寂静如水。 不?过很快,李四儿的哭声就响彻整个屋子,她虽哭的是上气不?接下气,几乎晕倒过去,但弘昼发现,她眼角并没有多少眼泪。 倒是她身边的丫鬟忍不?住催促道:“快,快去请老爷过来。” 等?着隆科多匆匆赶来时?,眼里没有别人,只有自?己的宝贝爱妾,甚至不?顾众女眷在场,紧紧将?李四儿抱在怀里,在她的面上啄了一口:“四儿,你怎么了?没事儿吧?” 弘昼:…… 你当你们演电影了? 就算是演电影,也得选一对俊男美女来啊,这一个年过半百的糟老头子,一个不?知轻重的中年妇人,在这儿玩什么虐恋情深,实在是叫人有些?倒胃口。 李四儿再次哭倒在隆科多怀里,她身边的丫鬟囫囵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道了出来。 顿时?,隆科多那不?悦的眼神就落在了弘昼面上。 若说弘昼上次自?诩隆科多有几分喜欢自?己,那这次,隆科多的眼神里恨不?得能?射出刀子来,一刀刀将?他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隆科多好歹没被爱情冲昏头脑,只不?悦道:“弘昼小阿哥,你这是做什么?” “好端端的,你冲到我府中来,这样搅和一通,将?我的夫人气成这样子……罢了罢了,我也不?好与你一个小孩子计较,你与我夫人赔个不?是,这事儿就算了。” 弘昼:??? 他虽记得自?己今日是前来与隆科多套近乎的,但套近乎这事儿吧,也得有个分寸尺度,他总不?能?昧着自?己良心?说话吧? 他有片刻的迟疑,可下一刻就道:“敢问舅公,我何错之有?” “我虽顽皮,却也不?是那等?半点道理都不?讲的人,若是您与我说我哪儿错了,众人都说我错了,我自?会给舅姨婆赔不?是的,若不?然,就算您屈打?成招,我也不?会认错的。” 隆科多可不?敢对皇上的宝贝疙瘩屈打?成招,迟疑道:“弘昼小阿哥,你既这样说,那我就无话可说了。” 他想着素来对自?己敬重有加的四爷,冷哼一声道:“那我只有请雍亲王来评评理了。” 弘昼也是有样学样,冷哼一声道:“请我阿玛就请我阿玛,我又不?怕。” 他没理儿的时?候都不?怕四爷,更别说如今还占着理儿,更是不?怕四爷。 只是他这话一出,后知后觉察觉到不?对劲——今日他是来帮四爷拉拢隆科多的,如今怎么将?事情闹成这般局面? 他对自?己的性子还是很了解的,若四爷前来按着他认错,他是宁死都不?会认错的,若是四爷站在他这一边,他高兴归高兴……可以?后,四爷该怎么办?他们又该怎么办? 第 62 章 弘昼正犹豫着该怎么办。 隆科多就已抱起哭晕过去的李四儿径直走了。 当然, 临走之?前?他还不忘狠狠瞪了弘昼一眼,这一眼,可谓是满怀恨意,恨不得将弘昼千刀万剐。 弘昼站在原地, 面对着一群叽叽喳喳的妇人, 有几?分迟疑。 后来还是隆科多福晋走上前?, 将他带去僻静地, 低声道:“敢问弘昼小阿哥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弘昼总不好大剌剌说我?来帮我?阿玛拉拢隆科多,叫隆科多相助我?阿玛当皇上的, 只委婉道:“舅婆,今日我?去十四叔府上找弘暟堂兄玩, 谁知道弘春堂兄却笑话我?,我?气不过, 所以来找十四叔告状了。” 心情糟糕如隆科多福晋,听到这话却忍不住笑出声来,只觉得弘昼真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孩子?。 正?因?如此,所以她不得不提醒弘昼几?句:“想必十四爷这会子?正?在外院,你?待会儿?只管去找十四爷。” 以她对隆科多的了解, 四爷没来主持公道之?前?, 隆科多是绝不会放弘昼离开?的:“待会儿?你?就与老爷说, 说……你?是见我?可怜,一时间忍不住替我?出头, 方才仔细想了想,觉得的确是对李四儿?不敬, 想要给李四儿?赔个不是。” 对上弘昼那不解的目光, 隆科多福晋不好将话说的太明白,旁人不清楚四爷对隆科多的态度, 可她却是知道的,四爷很是敬重这位舅舅,到底是真敬重还是另有所图,她不得而知,但就怕弘昼坏了四爷的好事,惹四爷厌弃。 她轻轻抚了抚弘昼那胖胖嫩嫩的小脸,低声道:“小阿哥放心,我?不会害你?的。” “纵然你?出身皇家?,身份尊贵,可如今你?年纪还小,许多道理不明白。” “这世?上从来就不是非黑即白的,道个歉,不过舌头打个滚而已的……” 弘昼看着眼前?隆科多福晋憔悴且关切的面庞,知道她是为了自己好,却还是摇摇头道:“我?没有错,所以我?不会道歉。” “就算阿玛要我?道歉,我?也不会道歉的。” 这一刻,他才坚定的知道,就算为了以后的荣华富贵,锦衣玉食,他也没办法昧着自己良心说话做事。 隆科多福晋还要再劝,却有个丫鬟匆匆过来了:“弘昼小阿哥,老爷请您过去了。” 弘昼应了一声,雄赳赳气昂昂的就走了。 到了外院书房,隆科多并不在里头。 他没想到在这里,他见到了老八,老九,老十,老十四等人……一看这几?人就是在此处密谋什么,毕竟案几?上茶盅里的茶水喝了一半,只剩下几?个皇子?在闲话,一看就是在等隆科多。 叔侄此时相见,真是分外尴尬。 弘昼更是有几?分明白隆科多的意思——小崽子?你?看,我?是多么抢手,你?最好乖乖给我?的心上人道歉。 弘昼愣了愣,很快上前?请安。 老九是一看到弘昼就来气,当即就阴阳怪气道:“哟,我?是说谁有这么大本事,有这么大胆子?将佟佳府上搅合的鸡飞狗跳,原来是你?啊!” 还未等弘昼回呛,老八就低声道:“老九,大过年的,你?与一个孩子?计较什么?” 老九乖乖闭嘴。 老八不愧是八贤王,对上谁都彬彬有礼,就算对上弘昼这个小孩子?也是和煦得很,还招呼着弘昼上前?吃糕点。 倒是老十四关切问弘昼怎么一个人独自来这里了。 弘昼这才一拍脑门,理直气壮道:“十四叔,我?是来找您告状的。” 说着,他便将弘春的话一五一十道了出来,最后更是气鼓鼓道:“……十四叔,弘春堂兄如今年纪也不小了,该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什么叫我?阿玛一肚子?城府?” “我?阿玛是谁,可是他的四伯!” “这等话若是传出去,旁人兴许还会觉得这是您的意思!” “若叫宫中的德玛嬷或皇上知道,您准备怎么解释?” 这一番话说的老九等人是刮目相看,只觉得这小崽子?好像不光会胡闹。 老十四被他这一番话说的更是脸色泛青,想着弘春这孩子?太不经事儿?了些,更想着以后有些话得避着弘春等人一些。 有弘昼在,老八等人说话自不是那么方便。 弘昼虽是他们的侄儿?,可如今一个个人想着弘昼在皇上心中的分量,也做不到笑脸相迎。 最后还是百无聊赖的老十拉着弘昼一起下棋。 两人的棋艺嘛,也就半斤八两。 等了足足一个时辰的时间,隆科多这才过来,他的袖子?上,肩头上还沾着脂粉,想必是他的心尖尖李四儿?倒在他怀里狠狠哭了一场。 隆科多见爱妾伤了心,脸色也不好看,甚至对一众皇子?们下了逐客令:“……真是对不住了,夫人伤心得很,我?也没心情与诸位主子?爷说话,改日我?定在天香楼设宴,与诸位主子?爷赔不是。” 方才老八他们正?在齐心协力拉拢隆科多,只是隆科多也不傻,只吞吞吐吐与老八等人打太极,不说答应的话,更不说拒绝的话。 如今爱妾李四儿?晕倒,也是晕的及时,方才他更是对着李四儿?又哄又亲的,甚至不害臊的说出“你?真是我?的福星,救我?于水火”之?类的话,愈发将李四儿?放在心尖尖上了。 老九是个躁脾气,当即“你?若没空,何必晾着我?们”这话就要脱口而出。 谁知道老八却冲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莫要多言。 敏锐的弘昼当即就嗅出不对劲来,明知故问到:“八叔,您眼睛怎么了?莫不是听说舅公这样疼爱一个侍妾,惊讶的脸都变形了?” 他并不讨厌老八,只是没办法,他也不能光坑四爷一人啊,总得将旁人也拉下水吧。 老八连称不是。 对上隆科多那不悦的眼神,连敏锐如老八都觉得弘昼这小崽子?果?然难缠。 谁知弘昼更是学了学老八方才的表情,扬声道:“那您这样是做什么?” 老九本就心里有气,见隆科多居然还敢冲他敬爱的八哥甩脸色,没好气道:“罢了,八哥,咱们回去吧,如今隆科多大人心里只有他那位‘夫人’了,咱们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的。” 老八自请隆科多莫要将老九这话放在心里,一行人这才离开?。 弘昼瞧着隆科多面黑如锅底,只觉得自己这离间计使的勉强也算成功,心中暗自窃喜。 正?当他打算跟着老十四身后,想浑水摸鱼混出去时,身后就传来隆科多那不悦的声音:“弘昼小阿哥,你?这是要去哪?雍亲王已到了门口,你?都等了这么久,再多等一会儿?也无妨。” 弘昼只觉得这隆科多真是老奸巨猾,专程等着四爷过来时放老八等人离开?,就是要四爷看看他有多抢手,继而要四爷逼迫自己给李四儿?道歉。 可偏偏弘昼是一身反骨,隆科多越是如此看重李四儿?,他就越不想如此做。 四爷很快就冒着风雪走了进?来。 四爷刚喊了一声“舅舅”,还未来得及脱下大氅,隆科多就已竹筒倒豆子?似的将弘昼的“恶行”都道了出来。 顿时四爷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之?所以弘昼求了他几?次,他都不愿将弘昼带来见隆科多,正?是因?这个缘由。 连福晋对上李四儿?都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每每从佟佳府上回来都得歇上一两日,换成暴脾气的弘昼,就更忍不了了。 隆科多却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甚至还以一种息事宁人的姿态道:“……你?舅母也不是那等小家?子?气的,她与我?说了,只要弘昼小阿哥当众与她赔个不是,这事儿?就算了。” 别问隆科多为何连自己与李四儿?几?斤几?两重都不知道。 一来是四爷一向敬重于他,他也隐隐知道四爷的心思,故而妄自托大。 二来是他好歹也是四爷名义上的舅舅,这舅公管教外甥孙儿?,也没什么不妥当。 四爷看了看一脸决绝的隆科多,再看了看抿唇不语的弘昼,知道这两人皆都生气了。 顿时,四爷就熄了那颗妄图粉饰太平之?心,想了想,道:“舅舅,从前?看在您的面子?上,我?尊称李姨娘为一声‘舅母’,可说到底,真正?的舅母却是另有其?人,今日弘昼这般言语,也并没有错。” “若是舅母愿意,我?可以代弘昼去与她赔个不是。” 弘昼惊呆了。 这还是自己印象中的那个四爷吗? 平日里四爷对他总是吹胡子?瞪眼的,今日竟说都没说他一句? 他呢喃道:“阿玛,不用您帮我?道歉,我?没错……” 谁知四爷的息事宁人并没有换来隆科多的体谅,反倒叫隆科多蹬鼻子?上脸起来:“一人做错一人当,我?要你?道歉做什么?” 在隆科多的印象里,四爷一贯是温润好脾气的,很少有见到四爷如此执拗的时候,当即冷声道:“莫不是王爷想要偏袒你?的儿?子??” 弘昼:??? 且不说今日之?事是不是他真的错了,就说当老子?的不偏袒自己儿?子?偏袒谁?偏袒他这个便宜舅舅吗? 四爷微微皱眉:“舅舅这话说的我?就有些不明白了,在我?看来,弘昼今日似乎并无错处。” “更何况,弘昼虽是个孩子?,却也是个活生生的人,已开?始明辨是非,恕我?没办法压着弘昼去与舅母赔不是……” 隆科多面上满是惊愕之?色,好一会才连说几?个“好”字,更是冷声道:“既然如此,恕我?托大请王爷回来了。” “我?这里庙小,容不得王爷和弘昼小阿哥,你?们请回吧。” 四爷牵着弘昼的手,转身就走。 行至门口,四爷更听见身后传来隆科多那不悦的声音:“既然王爷一心偏袒自己的儿?子?,心里没了我?这个舅舅,我?也不勉强,以后不必再委屈自己与我?这个便宜舅舅来往了。” 四爷脚下的步子?顿了一顿,可很快还是牵着弘昼的手走了出去。 外头仍是急风骤雪,这雪比四爷方才来的时候还要大,吹的四爷眼睛都睁不开?。 四爷见弘昼走的匆忙,连披风都没拿。 可这时候他们父子?两人已出了隆科多书房大门,这时候总不好再灰溜溜回去拿披风,四爷索性就解下自己的大氅,想给弘昼穿上。 弘昼越来越觉得四爷像后世?的严父,大多数时候看他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可到了关键时候却为他遮风挡雨。 他见四爷身上只穿着一件墨青色的薄袄,想必是一接到消息就急匆匆赶来了,便拽了拽四爷的袖子?道:“阿玛,您的大氅太长?了,我?穿着走不了路。” “不如您背我?吧?” “这样我?们两个人都能穿大氅了。” 这样冷的天儿?,若四爷这样单薄的穿着,肯定会染上风寒的。 四爷扫了眼弘昼,见大氅空荡荡罩在他身上的确有些滑稽,犹豫片刻,就答应下来。 弘昼就这样趴在四爷背上,胖乎乎的手攀着四爷的脖子?,低声道:“阿玛,我?还以为你?会压着我?给舅姨婆赔不是了。” 四爷哑然:“怎么,难道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不讲道理的人?” “再说了,我?压着你?去认错,难道你?就会去了吗?” 弘昼笑了起来:“当然不会。” 不过四爷在他心里虽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但却是渴求皇位之?人,若不然,依照着四爷的性子?,也不会多隆科多说出替他赔不是的话了。 一想到这儿?,弘昼心里就闷闷的。 他的难受不光是因?着自己搞砸了四爷与隆科多之?间的关系,而是他知道,四爷心里肯定也很难受的:“阿玛,您说以后舅公是不是不会搭理您了?” 四爷背着弘昼,不急不缓道:“大概是的吧。” “舅舅的性子?一向是爱憎分明,喜欢谁恨不得将谁捧到天上去,若是不喜欢谁,以后看到他只怕连话都不会与他多说一句的。” “这便是我?不想带你?来的这里的原因?,你?这性子?,向来眼里容不得沙子?,哪里会与那位舅姨婆和睦相处?” 弘昼想了想,低声道:“阿玛,对不起了。” 下一刻,他就听见四爷淡淡笑了笑:“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 这都是命。 话虽如此,四爷嘴上说着不怪弘昼,实在是弘昼今日所言所行是半点差错都没有,四爷就算真想怪也怪不到弘昼头上。 但将弘昼送回雍亲王府后,则对着耿格格下了死命令,不准弘昼外出,甚至过了正?月十五,弘昼与弘历两个孩子?也不必再去诚亲王府念书。 交代完一通后,四爷连口热茶都来不及喝,又匆匆赶回了寺庙。 四爷只觉得康熙五十四年对自己来说真是极其?不顺的一年,皇上在大年初一抛下一个炸弹问题后,就再无下文,如今又与隆科多闹翻了。 但这一切仿佛只是个开?端而已。 刚过了元宵节,四爷就匆匆从寺庙赶回了雍亲王府。 年侧福晋病重了。 四爷一直知道年侧福晋身子?不好,却不知道年侧福晋已病入膏肓。 年侧福晋虽体弱,却是个性子?要强的,自她求情于四爷想见娘家?人一面遭拒后,身子?就每况愈下,偏偏更是自己与自己怄起气来,仿佛在表示——我?知道四爷是在乎我?的,我?偏要折腾自己的身子?叫四爷难受。 故而当她知道年羹尧最后一次往雍亲王府递了帖子?,却仍没得到四爷许可,最终落寞踏上了回四川的征途时,一口血吐了出来,竟直挺挺栽倒下来。 很快,弘昼从常嬷嬷嘴里听说了四爷匆匆去了年侧福晋院子?的消息,就连常嬷嬷说起这事儿?都是满脸不屑:“……从嫁从夫,年侧福晋纵然与娘家?人关系再好,也不该什么话都与娘家?人说的,因?着郡主一事,京城上下谁不笑话咱们雍亲王府?” “也幸好皇上给了从前?那位郡马爷赐婚了,这才堵住大家?的嘴,若不然,这话还不知道传什么样子?了。” “亏得奴才还觉得年侧福晋是个聪明的,如今一看,却是个蠢的。” 若换成她,她可不好意思求见娘家?人,恨不得一根白绫吊死在四爷书房门口,方能以死谢罪。 正?和橘子?玩耍的弘昼听到这消息是愣了一愣。 若是他没记错的话,历史上的年侧福晋可一直活到了四爷登基,更是颇得四爷宠爱,更是力排众议,将年侧福晋立为了贵妃,最后在年侧福晋病重之?际更是将年侧福晋立为了皇贵妃……如今,年侧福晋就要不行了吗? 弘昼这只小蝴蝶有点害怕。 年羹尧如今已投靠了老八,若年侧福晋一死,只怕会对老八掏心掏肺,至于隆科多,好像也被他推到了老八身边。 怎么办? 弘昼真的着急了。 但他着急也没用,只能从常嬷嬷口中留意着年侧福晋的动?向。 他很快知道了一个又一个消息。 比如,四爷虽从寺庙回来,也没有再离开?王府的意思,但也就回府当日去看了看年侧福晋,更是吩咐锦瑟等人若年侧福晋情况不对则差人去请太医,像珍贵的药材,补品更像流水似的送到年侧福晋的院子?里。 只是,四爷再未去看过她一次。 又比如,福晋奉四爷之?命时常去照看年侧福晋,但当年侧福晋说想见一见家?人时,福晋并未允诺,直说这是四爷的意思。 女人与女人之?间猫腻多的很,福晋虽不喜欢从前?张狂的李侧福晋,对当初曾极得宠的年侧福晋也喜欢不起来,借以照看之?名,经常说些戳年侧福晋心窝子?的话。 到了最后,更是逼得骄傲如年侧福晋,直接差人传话给四爷,说不必请福晋照看她。 这是众人意料之?中的事。 但叫耿格格等人万万没想到的是,年侧福晋竟与四爷说在耿格格闲暇无事时,想请她过去说说话。 当四爷将这话与耿格格说起来时,耿格格惊的半天没回过神来。 可耿格格看着四爷脸色沉沉,也绝不会傻乎乎的拒绝,她就算是个傻子?,也看得出来年侧福晋在四爷心中仍有些分量,且分量还不轻。 耿格格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妾身自然是愿意的,只是……只是妾身蠢笨粗陋,就怕哪句话说的不对,惹的病中的年侧福晋不高兴……” 四爷扫了她一眼,见她真是惴惴不安,而非不愿过去,便道:“这王府中什么都不缺,自也不缺聪明人,你?这样憨厚老实,实在难得。” “年氏正?因?知道你?性子?如此,才想请你?过去说说话的。” 一时间,耿格格竟分不清四爷到底是不是在夸她。 一旁的弘昼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叫他说,耿格格与当初比起来已是聪明了很多。 不过,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他见着四爷面上满是哀戚。 这等神色,与当初年羹尧,隆科多闹的不欢而散的神色是不一样的。 就好像四爷头顶笼罩着一团乌云,脸色紧绷,可见是从心底里不痛快。 弘昼只记得历史上四爷与年侧福晋恩爱有加,不免劝上几?分:“阿玛,年额娘吉人自有天相,相信她的病很快就能好起来的。” 他不愿见四爷这般模样,即便为了当日四爷没按着他的头叫他与李四儿?赔不是的份上,也该多说上两句:“阿玛,心病还须心药医,我?与哥哥给嫡额娘请安时,也听嫡额娘说了,说是太医说了,年额娘这病是郁结于心,心情好了,这病才能好。” “若不然,您请年额娘家?里人来陪陪她,兴许她这病就能好了。” 他是真心实意替四爷出主意的。 谁知下一刻四爷就冷声道:“不必了,难道我?还嫌王府泄露出去的事情不够多吗?” 声音是斩钉截铁,仿佛这话不是从伤心欲绝的他嘴里说出来的。 弘昼:得,是我?自作多情了。 不得不说,四爷如今就能瞧出日后严酷帝王的形象了。 耿格格连忙出来打圆场。 四爷是真的伤心,沉着脸略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倒是耿格格心里是惴惴不安,她一想到要陪年侧福晋说话,就浑身不自在。 平素她可和年侧福晋没什么来往,若是她过去时,年侧福晋又咳血了或病情恶化,她可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的。 钮祜禄格格便替她出主意,要她这几?日称病躲在院子?里,年侧福晋差人来请,她则借病不去,实在挨不过去了,年侧福晋请三回就去一回。 到了最后,钮祜禄格格更是道:“……就算这事儿?闹到王爷跟前?,你?也是站得住脚的。” 说着,她的声音更轻:“如今她落得这般境地,怕也不敢与王爷说三道四,若她在病中还这样不安分,只怕王爷与她那最后一点情分都要没了。” 耿格格听闻这话却是摇摇头,道:“罢了,王爷既要我?去与她说说话,我?去就是了。” 但她还是担心的很,临去年侧福晋院子?之?前?,不仅又是洗头又是洗澡的,更是连香露都不敢用,更是将身上的首饰都褪了下来,要多紧张就有多紧张。 弘昼见状,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便自告奋勇道:“额娘,我?陪您一起去。” 他也怕年侧福晋又生出什么幺蛾子?来。 耿格格仔细想了想,也点点头,有弘昼在,她与年侧福晋也没那么尴尬。 很快,弘昼母子?就牵着手到了年侧福晋院子?。 院子?,还是从前?那个院子?,依旧收拾的干净利落温馨,好似就多了些药味儿?而已。 可若仔细一看,好似又觉得这院子?少了许多东西?,比如,人烟气儿?。 等到弘昼见到病榻上的年侧福晋,更是吓了一跳,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年侧福晋就瘦的没了人形,原先秀美?的一张脸瘦的颧骨都凸了起来,看着怪吓人的。 也难怪,四爷会对她网开?一面。 年侧福晋在看到弘昼这一刻是眼前?一亮,咳嗽一阵后还叫锦瑟给弘昼抓糖吃:“……这牛乳糖是我?二哥从四川带回来的,与寻常的牛乳糖不一样,里头加了干果?,味道不错。” “我?每次喝了药,总要吃上几?颗,弘昼你?定会喜欢吃的。” 四爷并未不准年家?送东西?过来,只是每一样东西?总是要细细检查的。 弘昼就乖乖坐在一旁吃糖。 年侧福晋的眼神时不时落在他面上,只觉得和从前?每一次一样,是越看弘昼越喜欢。 她一直都想有个孩子?。 有个她和四爷的孩子?。 而弘昼,就符合她对孩子?的所有幻想,虎头虎脑,活泼可爱,会逗得她和四爷哈哈大笑,叫她院子?里热热闹闹的。 过了好一会,年侧福晋的眼神才从弘昼面上挪开?,低声道:“耿格格,今日……我?是有些话想和你?单独说的。” “我?与王爷说想找你?说话,也有这个原因?。” “就我?这身子?骨,有些话若是再不说,只怕以后就再没机会说了。” 锦瑟当即就要带着弘昼下去,弘昼想了想,便跟着她下去了,不过,他远远守在外间,能看到里头发生了什么事儿?,并不能知道她们的谈话内容。 等着里间只剩下年侧福晋与耿格格两人,年侧福晋这才虚弱道:“耿格格可还记得几?年前?你?曾生了一场怪病之?事?我?已与王爷说了,这件事是我?做的手脚。” 她像是没看到耿格格面上的惊愕之?色似的,咳嗽几?声后道:“那时候我?就喜欢弘昼,想着若是你?没了,弘昼就能养到我?身边来。” “今日我?要与你?赔个不是,我?也知道当初差点害死你?,不是我?轻飘飘与你?道个歉,这事儿?就能了了。” “你?恨我?、怪我?,也是我?活该的。” “如今我?落得这般境地,许多时候都忍不住想是不是我?作孽太多,所以我?腹中的孩子?没保住,是不是我?自作孽不可活。” “可不管我?做什么,我?都是一片痴心为了王爷的……” 说到这儿?,她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簌簌落了下来。 耿格格本不是那等擅于言谈之?人,虽心里还是怪罪年侧福晋,嘴上也只会翻来覆去说些“您别说这些,您的病会好的”之?类的话,却决口不说不计较当年之?事。 直到这时候她仍记得当初是多么害怕,不是害怕自己丢了性命,而是生怕自己撒手人寰,独留弘昼一人孤苦无依,所以如今只说些场面上的话。 聪明如年侧福晋,又何尝不知? 她流着泪道:“便是太医和大夫们在我?跟前?并未多说,但我?也知道我?这病好不了了,再拖下去,也只是勉强度日罢了。” “当初我?嫁给王爷时,我?阿玛为我?备下的嫁妆不菲,我?死后便将我?所有的嫁妆留给弘昼吧。” 耿格格扬声就拒绝:“年侧福晋,您别说这般丧气的话,况且也没有将您嫁妆留给弘昼的道理……” 年侧福晋却摆摆手道:“不,耿格格,你?听我?说。” “我?是真的喜欢弘昼这孩子?的,便是当初有一阵曾对他不喜,也是猪油蒙了心,如今想来,这孩子?也值得我?这般喜欢。” “只怕我?看不到弘昼娶妻生子?,便将我?的嫁妆留给他,一代代传下去,也不枉费我?养过他一些时日……” 耿格格还想再劝。 谁知年侧福晋竟剧烈咳嗽起来,一声接一声,仿佛咳的肺管子?都要出来了。 候在外间的弘昼也听到这声音,与锦瑟等人一起凑了过来。 只是年侧福晋咳的话都说不出来,锦瑟连忙去请大夫了。 耿格格没法子?,只能先带着弘昼离开?。 回去缓福轩的路上,耿格格是一言不发。 弘昼见状不免多问了几?句。 耿格格便将今日之?事都与弘昼讲了,叮嘱他这事儿?不得外传,甚至连弘历都不能说,最后她更是长?长?叹了口气:“……惹得我?都不知道到底该不该恨年侧福晋了,她虽不算好人,却也没坏到了骨子?里。” 若换成平日里,弘昼听到自己即将得到这样一大笔银子?,定会高兴坏了。 可今日,他只觉得心里闷闷的。 到了第二天早上,弘昼一醒来就听说年侧福晋自缢身亡的消息,他惊的是半晌说不出话来。 就连一贯嘴碎的常嬷嬷说起这事儿?也是长?吁短叹的:“……奴才听说年侧福晋去时穿的是刚伺候王爷时,王爷送她的新衣裳,当年她那衣裳穿的是极合身,如今却是空荡荡的。” “从前?年侧福晋那样爱美?的一个人,居然会悬梁自尽。” “唉,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年侧福晋怎么这样想不开??” 耿格格也跟着心情不好起来。 很快弘昼就知道年侧福晋在临死之?前?还给四爷留下了一封遗书,里头写的什么旁人不得而知,是由她的心腹锦瑟交给四爷的。 据说四爷收到这封遗书后是不吃不喝,一直将自己关在书房中。 今日,已是第二日了。 福晋更是派人来请耿格格等人去劝了劝四爷,只是满院子?的女眷皆是无功而返。 弘昼这只小蝴蝶不光自责,也很担心,便拎着食盒自告奋勇去找四爷了。 如今隆冬已过,正?值春暖花开?之?际,可雍亲王府上下却是阴沉沉的。 弘昼只觉得四爷未免太惨了些,昨日十三爷前?来探望四爷,他从十三爷嘴里知道隆科多前?几?日告了四爷一状,说当年皇上搜查各个皇子?书房,四爷书房中没能搜出东西?不过是巧合,是因?前?些日子?一把火烧了四爷的书房。 这般还不够,隆科多更是委婉与皇上说四爷对他这个舅舅一直有拉拢之?意。 十三爷说起这话时十分气愤,直说先前?因?老八等人告状,想必皇上心里对四爷已有微词,如今隆科多还这样添柴加火,真是过分。 弘昼更是没想到隆科多一把年纪了,竟还是这样的大情种。 一想到这里,弘昼就更自责了,到了书房门口连连叩门。 里头却无人应答。 一旁的苏培盛也跟着不眠不休,憔悴至极,低声道:“五阿哥,您就好好劝劝王爷吧,方才十三爷来了也劝了许久,可不管说什么王爷都不开?门,您也知道,十三爷有腿疾,他这病犯了,腿上流脓不止,只能回去。” “您劝劝王爷保重自己身子?啊,人死不能复生,王爷若有个好歹,难受的只是自己……” 弘昼点点头直说知道,可是他的手都拍酸了,仍不见四爷开?门。 他不免有些泄气,转而一想,软的不行索性就来硬的,扬声道:“阿玛,您快开?门,年额娘没了,您不顾自己身子?就罢了,难不成连我?们都不顾了吗?” “嫡额娘与额娘她们也是日夜担心,还有十三叔,如今正?值换季之?时,十三叔腿上的顽疾本就愈发严重,可为了您,还得日日过来。” 屋子?里依旧没有动?静。 弘昼索性继续扬声道:“昨日我?与额娘去看过年额娘了,您想不想知道年额娘都说了些什么?” 他这话音刚落下,门就被打开?了,露出四爷一张憔悴至极的脸。 弘昼原想说“我?是骗您的”,可看到四爷这样子?,他只觉得这话太过于残忍,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弘昼叫了一声“阿玛”,则钻了进?去,更是自顾自将食盒打开?,将饭菜都摆了出来。 他更是絮絮叨叨道:“昨日我?与额娘去见年额娘,年额娘就已精神不济,更是与额娘说将她的嫁妆留给我?。” “其?实当时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纵然我?不知道年额娘到底与额娘说了什么,可我?看年额娘的神色,就知道她心里是有您的,甚至把您看的比什么都重要。” “正?因?如此,年额娘在九泉之?下肯定不愿见到您这样伤心难过的……” 谁知他正?绞尽脑汁安慰着四爷,四爷却扬声打断他的话:“所以说,方才你?是骗我?的?” 弘昼讪笑一声:“话虽这样说没错。” “可阿玛,我?这也是无奈之?举,是善意的谎言,若非如此,您怎会舍得将门打开??” 说着,他更是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来:“您若是生气,就骂我?,打我?一顿,我?绝不怪您,只要您心里能好受些就成。” 四爷苦笑一声,良久才道:“是啊,她该说的都已在信中说了,她那样的性子?,断不然与旁人再说这些话了。” 弘昼已自顾自替四爷盛好饭,更是递到了四爷手里,道:“阿玛,您快吃吧,您既知道年额娘对您痴心一片,就不该叫她在九泉之?下还为您担心。” 如今的四爷就像提线木偶似的开?始用饭,只是他光吃白饭,并不肯吃菜。 弘昼见状,扬声道:“苏公公,劳烦你?给阿玛取一坛子?酒来。” “今日我?陪阿玛好好喝上一场。” 这下,不光苏培盛狐疑看向他,就连四爷都微微皱眉看向他。 弘昼正?色道:“阿玛,心里难受是堵不如疏,若一味劝您想开?些,您也听不进?去。” “既然这般,不如大醉一场,喝醉了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您好好睡一觉,明日起来又是一场好汉。” 四爷仔细一想,觉得他的话也有道理,便交代苏培盛道:“给弘昼取些度数极浅的梅子?酒来吧。” 苏培盛喜不自禁,连忙下去了。 弘昼原对这梅子?酒是有几?分期待的,可等着梅子?酒端上来之?后,发现这所谓的梅子?酒与梅子?汁无异,不免有些失望的。 倒是四爷像找到了宣泄的口子?似的,喝起酒来那叫一个猛,一杯接一杯,看的弘昼眼睛都直了。 就四爷这酒量,不过一刻钟,就有了些醉意。 人一旦喝了酒,所有的情绪都会被放大,四爷也不例外,如今竟对着弘昼这个小娃娃道:“弘昼,你?,你?可知道年氏在信中说了些什么?” “她说她当日将怀恪一事告诉年羹尧,是害怕有人以怀恪为把柄,叫年羹尧了解了怀恪的性命,是怕……若这事儿?传出去,传到你?皇玛法耳朵里,定又是一场腥风血雨,她从未想过要将这事儿?闹开?,更不想我?名声扫地,沦为京城之?人笑柄。” “她还说,她知道我?想争一争皇位,所以即便明知我?不快,也会尽她所能,为我?扫平障碍的……” 弘昼还是第一次听四爷说起他的野心和抱负,微微一愣。 阿玛,您不要命啦? 这等话都敢往外说! 第 63 章 偏偏四爷这两日心里像积压了块石头似的难受, 如今喝酒喝到七分醉,只?觉得有些话是不吐不快:“弘昼,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难不成你不想要我当皇上??” 弘昼扫了眼方才苏培盛站的地方,却见机敏如苏培盛早就将屋内人都带了下去。 他这才放心。 四爷更是苦笑一声道:“其实于我而言, 当不当皇上?也?不算十分要紧的, 只?是已至这般地步, 便是不争也得争。” “我哪里还有什么选择?” “成王败寇, 若是输了,只?怕我们这一大家子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说着, 他更?是难得亲昵捏了捏弘昼胖乎乎的小脸蛋,力道?之重, 比当日李四儿下手轻不了多少:“我有的时候也?很累,若只?有自己一人, 随便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躲起?来就是。” “可若我知难而退,我们这一大家子人该怎么办?” 弘昼这才发现?四爷头上?隐约可见白发,想必整日藏拙也?是挺累的。 他郑重握住四爷的手,正?色道?:“阿玛,不光只?有您一个人在努力, 我也?会?帮您的。” 说这话时, 他脑海中不由闪过年羹尧与隆科多的面庞, 可厚脸皮如他,很快摇摇头, 将这两人甩开了:“不光我,还有哥哥, 我们都会?帮您的。” 四爷颇为欣慰。 不管弘昼这小崽子能力怎么样, 起?码态度是好的。 他点点头,正?欲说话时, 谁知道?眼睛眯了眯,竟趴在桌上?睡着了。 弘昼连忙喊苏培盛进来伺候。 苏培盛是夸了又夸,将弘昼夸得是上?天入地绝无仅有,夸得弘昼骄傲挺起?了自己的小胸脯,昂首阔步走了。 两昼夜不眠不休的四爷醉酒之后睡得是踏实极了。 说起?来,四爷对年侧福晋虽是真心,但两人相守不过五年时间,感情远远没有到达这般要死要活的地步。 四爷之所以这般动容,是因年侧福晋临死前留下来的那?封信。 信中年侧福晋先是陈述对四爷的痴心一片,又是自悔,说不该将怀恪郡主与李松清有染一事告诉二哥年羹尧,当日人人都说她是为了刺激李侧福晋,为了叫李侧福晋自乱阵脚,她不否认的确有此目的,实则更?是真心实意替四爷打算,毕竟怀恪郡主留下来是个祸患。 只?要怀恪郡主活着一日,她做的丑事就可能败露,会?成为老八等人攻击四爷的一个污点。 而她,从始至终没想过年羹尧会?因为自己的关系恼羞成怒,将此事宣扬出去。 另外,她更?是给年羹尧留下一封书信,信笺中字字恳切,请年羹尧务必辅助四爷,这是她临死前唯一的遗愿。 年侧福晋写给年羹尧的信,四爷也?看了,信中说起?他们兄妹小时候的趣事,更?说在她弥留之际四爷对她呵护备至,更?说自己是不堪病痛折磨,所以才会?一心求死,全然与四爷无关…… 看到这封信时,四爷浑身?都有些颤抖。 他虽为皇子,从小养于孝懿皇后身?边,看似尊贵,但唯有他清楚,并无任何人真心爱他。 皇上?心中有老二,孝懿皇后心中有早夭的公?主,德妃娘娘心中在意的则是老十四……甚至到了娶妻生子后,他与福晋不过是相敬如宾,至于耿格格,钮祜禄格格等人更?不必说。 他不是傻子。 他知道?这些人的心意。 唯有年侧福晋,从嫁给他第一日起?就是痴心一片,临终之前,他如此待她,她却是痴心不改。 这让四爷心里很是难受。 不过四爷难受归难受,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 大醉一场的四爷心情没好多少,可精神?总要强了些,翌日一早起?来先去了缓福轩,难得见弘昼正?坐在窗前写字,看着是专心至极。 四爷并不记得昨日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只?记得弘昼好生劝慰了自己一番,更?是喝了不少梅子酒。 四爷心下甚是安慰,轻手轻脚走了过去。 谁知他刚行至窗前,听到有些响动的弘昼抬头一看,正?好见着穿着一身?素色衣衫的四爷,再配上?四爷那?张宿醉的脸,宛如见了鬼似的,当即就尖叫了一声。 四爷也?被吓了一跳。 弘昼喊了声“阿玛”,委屈巴巴道?:“阿玛,您走路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至于四爷穿着一身?素色衣衫,他大概是知道?其中缘由的,皇上?尚在,连皇子没了都不得大张旗鼓举办丧事,更?不必说王府里的一个侧福晋,故而四爷只?下令王府上?下奴才衣着素净,不得着配饰而已。 对于主子们,他虽没要求,只?自己换了一身?素色衣衫。 四爷这般轻手轻脚也?是难得见弘昼好学一回?,谁知却将弘昼吓到了,便想着走过去指点一二。 谁知不看还好,一看四爷的的脸色就变了。 弘昼哪里是在看书写字,却是在看不知哪里寻来的画册子。 这画册子有点像后世?的连环画,上?头讲的是各种奇异故事,弘昼虽觉得这画质略有些粗糙,却也?是聊胜于无。 这等东西搁在后世?是启蒙读物,可在这个时代,孩子们看这些则属于“玩物丧志”。 四爷冷哼一声:“我就知道?你没这般好学,你若不愿念书写字,出去玩就是了,何必在这里偷偷摸摸的?没得将你吓出个好歹来。” 弘昼只?觉得昨日那?顿酒没与四爷白喝,毕竟今日四爷难得没有训斥他。 他胆子就更?大了,咧嘴笑道?:“这还不是都怪阿玛您。” 四爷狐疑道?:“怪我?怪我做什么?” 弘昼正?色道?:“怪您给我和哥哥请的先生太?厉害了。” “从前在诚亲王府,柳老先生与方先生虽也?是饱学之士,但他们可不只?管我和哥哥两个孩子,学堂里少说也?有十几二十个堂兄弟。” “如今您为我和哥哥请的先生只?盯着我们不算,每日还与您说我们念书念的如何。” “哥哥好学又聪明,我自然是比不过的。” “可偏偏您还经常与额娘说我念书不认真,额娘听了时常在我跟前念叨起?这事儿,我为了不叫额娘伤心,总不得装装样子吗?” 他一贯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当即他更?是咧嘴一笑,毫不知耻道?:“额娘见我日日勤学苦读,也?不好再说什么。” “毕竟这世?上?有聪明人,也?有笨人,我这般笨笨的,却也?不全是我的错。” 四爷扫了他一眼,道?:“那?你说是谁的错?” 弘昼又是嘿嘿一笑。 一副看破不说破的意思。 四爷懒得与他掰扯,冷哼一声:“你念书写字不怎么样,说起?这些歪理来,倒是一套一套的。” 话毕,他便将这些画册子拎出来看了看,毕竟画册也?是有坏和更?坏之分的,若是有人寻摸一些淫诗艳词祸害小阿哥们,那?可真是罪该万死。 好在四爷瞧着画册上?只?画着些《山海经》里有的鬼神?,只?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却是吓一跳。 四爷见着他桌上?码着厚厚一摞这样的画册子,二话不说将东西交给了身?后的苏培盛,冷声道?:“说吧,这些东西都是从哪里来的?” 内院之人都不得随意出门,得先禀于福晋才行,四爷自不相信常嬷嬷等人放假出门会?替弘昼寻摸这些东西。 弘昼支支吾吾不愿多言。 人类的悲欢并不能相通,苏培盛见状却是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只?觉得想叫四爷从年侧福晋之死的悲痛中走出来,就得有旁的事儿分去四爷注意力。 这不,事情就来了嘛! 四爷见弘昼这般模样,也?懒得同?他生气,便厉声道?:“苏培盛,将小豆子和小瓶子提过来问话。” 苏培盛正?欲奉命下去提人之前,还不忘看了弘昼一眼,仿佛在说:五阿哥,您就招了吧,免得叫小豆子与小瓶子受皮肉之苦。 弘昼也?知道?四爷的酷吏性子,也?就勉强对他有几分耐性,忙道?:“阿玛,我说,我说。” 说着,他更?是耷拉着脑袋道?:“是三哥给我的。” 他原是不想说的,他虽知道?弘时没安好心,可不管好心不好心的,既承了别人的情,就没道?理一转头就将别人卖的道?理:“三哥前几日才将这画册子给我,我,我统共也?没看几日了。” 四爷微微皱眉,很快就想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自弘时大年初一被四爷训斥一通后,之后再见四爷就像老鼠见了猫似的,可他越是这般,四爷就越是看他不顺眼……如此往复,更?是恶性循环,以至于四爷一看到弘时就吹鼻子瞪眼的。 弘时是愈发惶恐,功课更?是错漏频出。 四爷对他是爱之深责之切,又是狠狠斥责一番,更?道?他用功程度连五岁的弘历都比不上?,骑射连五岁不到的弘昼也?及不上?。 弘时这就怀恨在心,只?觉得四爷偏疼两个弟弟而不疼他,便生出这般心思来。 弘昼见四爷脸色难看,也?没惦记告状,直道?:“阿玛您别生气,虽说三哥给我和哥哥都送了画册子,可哥哥向来好学,不仅没有收下三哥送他的画册子,还把这画册子都送给我。” 只?可惜,四爷将他的宝贝全部收缴了,临走之前还不忘交代耿格格一番:“……弘昼虽不是读书的料,可平日里也?聪明,若他不爱念书,也?不必拘着他。” “我已经为他寻摸了一位擅长骑射的师傅,过两日就会?进府的。” 耿格格连忙应是。 她见四爷脸色如此难看,憔悴中带着几分灰败,难得大着胆子道?:“王爷,这几日换季妾身?胃口不大好,差人与大厨房说中午送来些清粥小菜,王爷可要留下一起?用些?” 说着,她更?是道?:“妾身?听五阿哥说您昨儿喝多了酒,若用些清粥素菜,胃里会?舒服些的。” 四爷颔首答应下来,觉得与弘时的账待会?再算也?不迟。 吃饱了好揍儿子! 谁知还未等到晌午,就小太?监传话说十三爷来了。 与十三爷感情甚笃的四爷一听这话就要要走,临走之前却与耿格格解释道?:“……昨日我听弘昼说十三弟腿上?的伤愈发不好了,我得去瞧瞧他。” 方才他不觉得胃里不舒服,被耿格格提醒一番,只?觉得胃里火烧火燎的难受:“至于那?些粥菜,你差人送去外院书房吧。” 说完这话,他就带着收缴的战利品去了外院书房。 十三爷已等候多时,见四爷脸色灰中带白,白中带青,不免关切道?:“四哥,你没事儿吧?” 四爷摆摆手,示意无事,却问起?他的腿疾来:“你的腿怎么样?我听弘昼说你的腿伤的愈发厉害了。” “太?医了?没有给你看过吗?他们怎么说的?” 他们两人虽并非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却比许多亲兄弟感情都要好。 十三爷笑道?:“你别听弘昼胡乱说,没有的事儿。” 可瞧见四爷如此关切的面容,十三爷也?不好粉饰太?平,只?能道?:“我这腿疾是老毛病了,一到换季时就疼的格外厉害,皇阿玛前几日还差太?医给我看过,说来说去无非都是些‘安心静养,不宜操劳’之类的话,你别担心。” 说着,他又关切问起?四爷来。 四爷直说无事:“昨日大醉了一场,倒觉得心里舒坦了许多。” 十三爷却并未放下心来,只?说瞧见四爷的脸色还是不大好看。 四爷便将弘时之事道?了出来,更?是恨铁不成钢道?:“……比起?年幼的弘历,弘昼来,我自更?看重已十二岁的弘时,还记得当初我们在他这个年纪时,都已经跟着皇阿玛上?朝了。” “可他倒好,从前与三哥府中的弘晟一起?吓唬弘昼也?就罢了,如今竟还想将弘历与弘昼往歪门邪道?上?领……” 他实在是痛心疾首。 他比不得皇上?子孙众多,膝下统共三个儿子,弘时已经养歪了,却还想将雍亲王府另两个儿子养歪,这性质早已不是当初吓唬弘昼这么简单,而是想绝了雍亲王府的后。 十三爷是个好脾气的,当年四爷被皇上?训斥“喜怒无常,脾气暴躁”时,也?是他一直陪在四爷身?边。 如今他瞧见四爷旧怨未平,又添新?伤,不免安慰道?:“四爷不必生气,说到底弘时只?是个半大的孩子而已。” “连我们都有犯糊涂的时候,更?别说弘时了。” “从前雍亲王府只?有他这么一个阿哥,四哥眼里心里都是他,如今多了个懂事上?进的弘历,又多了个活泼顽皮的弘昼,四哥的注意力难免会?更?多地放在两个年幼的孩子身?上?。” “按理说这也?无可厚非,只?可惜弘时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哪里懂得这个道?理?” “四哥既硬的不行,不妨试一试软的,好好与他说一说,我看弘时也?不像那?等不懂事的孩子。” 顿了顿,他更?是道?:“若我记得没错,弘时今年也?十二岁了。” “这个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虽说娶妻为时尚早,但也?可以先定?亲,或先选两个教导人事的丫鬟或宫女侍奉着,有人在身?边规劝一二,兴许他就不会?像从前一样钻牛角尖了。” 四爷听闻十三爷这样一番话,心里舒坦不少,“有道?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说的是一点都没错。” 两人又说了些闲话,吃了些粥菜。 四爷却见着十三爷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免道?:“你可是有什么话要与我说?若有话,直说便是了。” 十三爷笑道?:“我还是与小时候一样,什么事都瞒不过四哥的眼睛。” 顿了顿,他低声道?:“年羹尧听说年侧福晋自缢身?亡的消息悲痛不已,原本他已率军行至保定?,可听闻这消息却偷偷回?京。” “但是年羹尧并未回?去年家,而是去了八哥府上?,深夜前去,一直到天色渐明才离开。” “四爷,只?怕年羹尧已是八哥的人了……” 四爷沉默着没有说话。 他不由想到年侧福晋留给年羹尧的那?封信。 他想,若自己拿出年侧福晋那?封信,兴许年羹尧的态度会?有所转圜。 但他不愿自己的皇位是踩着孩子们的委屈,踩着女人们的尸骨上?去的,这一刻,他觉得自己不会?将年侧福晋那?封信拿出来的。 良久,他才道?:“这事儿,我心里有数了。” 等着送走了十三爷,四爷又马不停蹄去看了看弘时。 相较于从前一看到弘时,四爷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斥,今日的他可谓是温柔慈爱,比外头三月的暖阳还要温暖人心。 四爷耐着性子与弘时说了许多。 比如,三个儿子中,他最看重的就是年长的弘时,更?是对弘时寄予厚望。 比如,虽说李侧福晋与怀恪郡主做错了事,但他并没有因此迁怒到弘时身?上?。 又比如,先前他对弘时那?般严厉,全是因太?过于看重弘时的缘故。 …… 寻常人听到这话只?会?化感动为动力,勤学苦读,不愿辜负四爷这拳拳爱子之心。 但弘时是谁? 他乃李侧福晋之子,怀恪郡主之弟,脑回?路异于常人。 他沾沾自喜的同?时更?是冒出一个想法来——好端端的阿玛与我说这些,可是打算将我立为世?子的意思? 棒槌如弘时,是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更?是得意洋洋起?来。 特别是当他听四爷说以后不会?将他拘束在诚亲王府,允他可以四处走动,他更?觉自己猜的没错。 自己马上?就要被阿玛立为世?子,以后更?是雍亲王府的当家人,所以阿玛便命自己多与堂兄弟们多来往来往的。 一时间,弘时就像脱缰的野马似的。 四爷是视而不语。 四爷记得十三爷与自己说的话:“……弘时是个人,并不是物件,你能关得了他一时,难道?还能关得了他一辈子?如今他还小,若说错做错还能以一句不懂事圆过去,真等着他大了,你没办法关住他了,到时候再做错事,怕是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他。” 所以四爷这才任由着弘时四处蹦跶,倒是要看看他能蹦跶出什么花儿来。 好在弘时不算太?蠢,知道?诚亲王府的弘晟从前是利用他,所以一转头,就与老八等人府中的几个孩子走的很近。 四爷:…… 他见过蠢的,没见过这样又笨又蠢的,弘时此举可谓是从狼窝又蹦去了狐狸窝,偏偏还经常在他跟前念叨着弘春,弘旺的好。 好在他也?是有备而来,命了弘时身?边人日日盯着弘时,别说弘时近来与谁来往过密,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得与他说,就连每日用了几道?菜,睡了几个时辰都得与他说,可谓事无巨细。 与此同?时,四爷也?开始操心起?弘时的亲事来。 弘昼也?开始一日日忙碌起?来。 四爷为他请了一颗擅长骑射的师傅,这人叫班布尔,是个不折不扣的蒙古汉子,骑射功夫了得。 弘昼就开始每日忙碌的学习生活。 不到三个月,他的骑射就愈发精进,不仅能与香橼人马合一,已开始练箭的他准头更?是不错。 好几次他练习时,四爷都在一旁观看,四爷虽未开口赞扬,却是微微颔首,十分满意的样子。 这一日,四爷见弘昼骑于马上?射箭,十射九中,箭箭射于靶心,回?想起?当年自己十多岁的时候都没弘昼这样的准头,忍不住在心中称赞一番。 当然,也?仅限于在心中称赞一番。 实在是弘昼的性子四爷太?过于清楚,便是不夸他,他的尾巴都能翘起?来,若是夸了他,他的尾巴恨不得能翘到天上?去。 知子莫若父这话可不是说说而已。 待弘昼从马背上?下来,雄赳赳气昂昂冲着四爷而来,一开口就道?:“阿玛,您觉得我今日的表现?如何?” 若他身?后有尾巴的话,这会?子尾巴定?翘到天上?去了。 从前他骑射练的就不错,却没有过这么好的准头。 四爷心里虽为他高兴,面上?却仍镇定?如水:“不过尚可而已。” 顶着弘昼那?不可置信的眼神?,四爷更?是与他分析起?来:“明明今日你可以十箭都射中靶心的,却因射倒数第二箭时眼前有只?鸟飞了过去,故而分了心神?。” “射箭就该全神?贯注,今日不过是校场练习,分心倒还无妨,可若来日你跟着皇阿玛去狩猎,围场之中多的是飞禽走兽,难不成次次都要分神??” “围场不比校场,若猎兔鸡之类的还好,若是碰见了熊鹿,若是分神?,岂不危险?” 但这等话可吓唬不了弘昼。 他仍沉浸于自己十箭九中的喜悦中,满脸骄傲之色:“阿玛,您放心好了,这不是距离木兰秋狝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吗?我定?会?勤学苦练,不给您和皇玛法丢脸的!” 说着,他更?道?:“三哥可有我的准头好吗?” 说到这儿,他更?是咧嘴笑道?:“我猜三哥肯定?没有我的准头好,我听弘暟堂兄说啦,弘春堂兄的骑射是得十四叔亲自教导的,在一干堂兄弟之中很是出众,可弘春堂兄的准头还及不上?我了,说是射十箭只?能中七八箭。” “至于三哥,连弘春堂兄都及不上?,哪里比得上?我?” 四爷一听这话就皱眉道?:“弘昼,当日你与翁牛特部的两位小格格赛马,之所以你能赢,不是因你马骑的好,而是因为骄兵必败……” “阿玛,这个道?理我当然懂啦。”弘昼亮亮的眼睛看着四爷,他面上?已褪去几分婴儿肥,愈发显出他那?双大眼睛,倒有几分俊朗的模子来:“可是,我做的好难道?不该得夸奖吗?” “您又不夸我,难道?还不准我自己夸夸自己吗?” 四爷:…… 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这孩子才好。 好在弘昼习惯了四爷的沉默寡言,就邀请四爷去一旁喝茶。 他拿出耿格格为他准备的茶点招待四爷,更?是殷勤至极。 虽说距离年侧福晋去世?一个多月,但四爷每日还是着素色衣衫,面上?时常浮现?愁容,可见还是伤心的。 四爷略用了两块糕点,喝了杯蜜茶,便道?:“……前几日我进宫与皇阿玛请安,皇阿玛问你的骑射,听说大有精进,叫我万寿节将你和弘历带进宫给他老人家看看,考一考弘历的学问,考一考你的骑射。” 弘昼一听这话眼睛都亮堂起?来。 自除夕之后,因皇上?公?务繁忙,他还没见过皇上?了:“好啊,那?我是不是还要给皇玛法准备生辰礼物?” 说着,他竟绞尽脑汁想了起?来。 四爷却道?:“不必了,今年皇阿玛吩咐过,谁人都不得准备礼物,一家人在一起?吃一顿饭就够了。” 不过不得不说,这一家子人还是挺多的。 弘昼连连应下,可心里仍觉得该给皇上?准备些什么。 如意室内的钮祜禄格格与弘历很快也?知道?了这消息,自是高兴不已。 弘昼绞尽脑汁想了好几日,想着皇上?坐拥天下,什么都不缺,索性就要耿格格做了一个香囊。 耿格格的女红自是没话说,香囊绣的精致又大气,用金丝线绣的是菱形暗纹,绣的是一大一小的人儿。 香囊上?的花样子乃是弘昼亲自设计的,再加耿格格绣工精湛,连四爷见了这香囊一眼都认出上?面一大一小的人是皇上?与弘昼。 弘昼拿到香囊后是爱不释手,更?与四爷道?:“……我听您说过,说近来一来是换季时节,二来是皇玛法年纪大了,时常睡得不好。” “这个香囊送给皇玛法,要太?医院的太?医装些安神?的药材进去,将香囊压在枕头下,兴许能叫皇玛法睡得好些。” 说着,他更?是嘿嘿一笑,低声道?:“若是皇玛法实在睡不着,闻到这香囊里安神?的气息,就能想到我啦。” 四爷哑然,想着皇上?听闻这番话定?是高兴的很。 下一刻,弘昼更?道?:“阿玛,弘皙堂兄不会?给皇玛法送什么礼物吧?可别叫我的香囊被比下去了。” 四爷喝了口茶,漫不经心道?:“你放心,弘皙向来听话懂事,皇阿玛既说今年万寿节任何人都不得送礼,想必除了你之外,是无人敢奉上?礼物的。” 弘昼这才放心。 一转眼就到了万寿节。 如今虽值初夏,但清晨的天儿隐隐也?有几分暑气,但这一切并不影响弘昼即将要看到皇上?的好心情,连忙与弘昼上?了马车,更?不忘催促起?车夫快些。 谁知弘历却道?:“弟弟,你不知道?吗?今日阿玛也?要将三哥带进宫的。” 说着,他更?是低声道?:“我听额娘说,阿玛还为三哥找了两个丫鬟。” 瞧他这般神?神?秘秘的样子,弘昼不以为意道?:“哥哥,这有什么好稀奇的?” “虽说三哥六岁之后就搬到了外院,但从前都是李额娘在管三哥院里的饮食起?居,如今李额娘被阿玛关了起?来,阿玛再拨两个丫鬟照顾三哥也?没错呀。” “哥哥,你这是什么表情?怎么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 弘历着急的说不出话来。 在启蒙念书时,钮祜禄格格觉得他早慧,可到了饮食起?居这方面,钮祜禄格格又将他当成小孩子,故而许多时候与身?边嬷嬷丫鬟说话并没有避着他。 所以他知道?的八卦就比弘昼多得多,如今更?是将声音压的低低地:“不是普通的丫鬟,就是三哥娶妻之前伺候他的丫鬟。” “弟弟,难道?你没听耿额娘说起?过吗?” 弘昼摇摇头,很快就回?过神?来,因太?过惊愕,扬声道?:“哥哥,你该不会?说的是通房丫鬟吧?” 弘历点了点头。 弘昼惊呆了。 要知道?满打满算弘时也?才十二岁了,放在后世?,这等年纪的孩子也?就才小学毕业。 虽说他知道?皇上?十二岁时迎娶了年仅十一岁的孝仁皇后,却还是惊的说不出话来。 不过,就算他想说话也?来不及了,因为弘时已不急不缓上?了马车。 想必是方才弘昼声音太?过于高昂,行至门口的弘时也?听到了,也?不知道?因几本画册子,四爷对弘时如沐春风的缘故,还是得懂人事丫鬟伺候的缘故,弘时对他们的态度很是反常,甚至一上?马车还对他们笑了笑。 弘昼只?觉得见鬼了。 他与弘历交换了个眼神?,弘历也?是一副惊愕的表情。 弘时毫不见外道?:“不过区区两个懂人事的丫鬟而已,你们何必这般惊讶?” 说着,他更?是一副过来人的姿态笑了笑:“你们如今还小,等你们长大了,这些事阿玛自会?为你们安排。” “不过你们比不得我,我以后可是要当世?子的人,早早懂得有些事,也?能早早替阿玛生下嫡长孙来。” 弘昼:??? 他很快抓住了重点:“三哥,阿玛与你说过要将你立为世?子啦?” 弘时点点头,虽竭力想露出毫不在意的神?色,可面上?的笑却是怎么都挡不住:“是啊!” “阿玛的性子你们也?知道?,不是个喜欢多言的,他将我叫过去又是叮嘱我要照顾你们两个小的,又是说过些日子会?给我定?下亲事,更?是送给我……这样两个丫鬟,不是看重我是什么?” “这次进宫更?是如此,皇玛法虽点名要将你们两个带进宫,可阿玛也?没将我漏下,这不是要将我立为世?子的意思是什么?” 瞧他一副胜券在握,信心满满的样子,弘昼与弘历交换了一眼,皆心疼起?四爷来。 四爷对弘时这般耳提面面不过是想叫他懂事些,毕竟四爷不似皇上?儿女众多,总不能舍去一个不要吧? 自己的儿子,哭着也?得好好教导。 至于这次进宫,想必四爷也?是怕不带上?弘时,弘时心里不平衡,谁知道?弘时却是戏这样多。 弘历是个乖孩子,原想开口解释几句的,谁知道?弘昼却抢在他前头开口道?:“哇,三哥,真的吗?” “当初诚亲王府中的弘晟堂兄被立为世?子后,在府中设宴请大家吃饭了,三哥,到时候你可以请我们吃天香楼的席面吗?” “三哥,你身?上?香香的,可是小嫂嫂身?上?的香气?” …… 他将弘时捧的高高的。 弘时最喜欢的就是这等感觉,头一次觉得与弘昼相谈甚欢,与弘昼说起?来日若他被立为世?子在天香楼点什么菜,更?与弘昼说起?自己那?两个伺候的丫鬟是如何温柔小意……半点都不带害臊的。 也?正?是有弘时的存在,为弘昼这无聊的一路增添了许多乐趣。 直至到了神?武门,弘时还是意犹未尽,觉得没能说够。 弘昼却听腻味了,不说四爷,就连他都看出来弘时不堪重任,毕竟立世?子之事八字差一撇,这怕是差两撇,弘时敢炫耀。 真是蠢不可言! 不过跟在四爷身?后,他可没多话。 等着到了大殿之后,他看到了好些熟悉的面孔,更?是将蠢蠢的弘时抛之脑后。 因今日是万寿节,像老八,老九,老十和老十四等人都带来了自己的嫡长子或长子,弘昼并不想见那?些讨厌的面孔,却在见到弘昌时眼前一亮,冲着他直挥手。 弘昌是个腼腆的性子,更?已忘了有多少年没跟着阿玛进宫参加宴会?了,可在十三爷的鼓励下,还是站起?身?,打算走过来与弘昼说话。 弘昼也?忙不迭走了过去,谁知道?一扫眼却见到了隆科多。 不光隆科多,还有他的爱妾李四儿。 今日虽是皇上?设下的家宴,但隆科多也?是皇上?表弟,又因他是臣子的缘故,所以早早就携家眷来了。 弘昼再一次被隆科多的骚操作惊呆了。 在一群穿着吉服的妇人里,打扮的花枝招展,浓妆艳抹的李四儿格外惹人注意,甚至她看到弘昼在看她,还骄傲冲着弘昼笑了笑,仿佛在说——就算你当日替那?老婆子说话又能如何?今日却也?是我代表佟佳一族前来参加万寿节寿宴! 弘昼也?笑了起?来。 好。 很好。 他正?愁找不到由头在皇上?面前狠狠告上?隆科多一状,谁知隆科多就自己将把柄送到他手上?来了。 第 64 章 李四儿见着弘昼对自己笑了笑, 心想,还算这小崽子有?几分眼力见,知道?冲自己笑一笑来讨好自己? 可惜,没门! 说起今日李四儿能跟着隆科多进宫参加万寿节, 她也是下了苦功的?。 正月里李四儿被弘昼一声“舅姨婆”气的?哭倒了隆科多怀里, 老当益壮的?隆科多将李四儿抱回?房去, 又是请大?夫又是顺背又是抚心口的?, 更是将李四儿搂在怀里哄了又哄:“……夫人何必因那等黄口小儿一般见识?弘昼那小崽子向来顽皮,你何必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可李四儿仍是啜泣不止, 直说?今日?闹得好生没脸。 隆科多是愈发心疼,便道?:“夫人放心, 我?一定要弘昼当众给你赔不是。” 李四儿自是不信,更是抽噎道?:“老爷可别诓我?, 我?虽没读过书,却也知道?弘昼小阿哥近来得皇上喜欢得很?,他的?阿玛又是雍亲王,怎会与我?这等侍妾赔不是?今日?丢了这么大?的?脸,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隆科多却是脸色沉沉道?:“呵, 就算是亲王如何?就算是得皇上喜欢的?阿哥又如何?老爷我?好歹也是皇上的?表弟, 是九门提督, 只要雍亲王想登上那位置,就得按着他儿子老老实实给你赔不是。” 说?完这话, 他便顶着李四儿崇拜的?目光,威风凛凛走了。 隆科多离开?时有?多么骄傲, 回?来时就有?多么灰溜溜, 根本不敢对上李四儿那双期待的?眼睛。 他最后更是抱着李四儿又是哄又是骗的?,说?定要四爷父子付出代?价, 更说?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但?李四儿不是君子,她只是个内宅女子,朝堂之上知道?的?不多,只知道?佟佳皇府上不少人看她的?眼神都变了,即便隆科多狠狠折腾了福晋一番,依旧是于事无补,难解她心头之恨。 随着福晋病的?下不了床,李四儿便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来。 那些人不是背地里笑话她名不正言不顺吗?若隆科多带着她去参加了万寿节,连皇上都认可了她的?身份,谁还敢笑话她? 当李四儿将这事儿说?给隆科多听时,一开?始隆科多也不答应,可架不住李四儿枕头风吹的?好的?。 她一会说?隆科多不是真心在意她,一会说?反正福晋病了,她不过是替福晋进宫一趟而已……最后更是在床上使出浑身解数,软了腿的?隆科多这才答应。 好在隆科多虽糊涂,却也不是个蠢货。 他可不敢在万寿节当日?大?剌剌将李四儿带进宫,若落得一个对皇上不敬的?名声,他和他的?爱妾都得遭殃。 所以?,他便选了一日?皇上心情好的?时候提了提这事儿,皇上没有?在这些细枝末节上计较,便答应下来。 更别说?这些日?子李四儿频频受到八福晋等人的?阿谀奉承,连自己有?几斤几两都不知道?,如今是要多得意就有?多得意。 弘昼的?眼神很?快从李四儿身上挪开?,与弘昌说?起话来。 他关切问起瓜尔佳·满宜来,瓜尔佳·满宜与纳喇·星德的?亲事定在了六月里,虽说?正是天气炎热时,但?因是皇上赐婚,这门亲事有?钦天监和礼部负责,也不需要两府操心什么。 沉默寡言的?弘昌与弘昼,弘历在一 依譁 起,仿佛有?说?不完的?话:“……阿玛的?意思是满宜姐姐从小在我?们?府上长大?,索性就从我?们?府上出嫁,也能叫我?们?府上热闹几分,瓜尔佳侧福晋与满宜姐姐都答应下来。” “我?们?还在家?讨论过这事儿,说?到了满宜姐姐与星德哥哥成亲这日?,你们?算是娘家?人还是婆家?人。” 十三爷府上冷清多年,已许久没办过喜事。 弘昼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那我?当然既是婆家?人又是娘家?人啦,弘昌堂兄,你说?是不是?” 弘昌自是连连称是。 弘昼与弘历,弘昌三人聚在一起说?话,三个小孩子凑在一起,热闹极了。 但?与此同时,弘昼一直感觉到不远处有?目光紧紧追随着自己。 不用想他就知道?那人定是李四儿。 弘昼理都懒得理她。 没过多久,太后娘娘就来了。 不过四五个月的?时间未见,弘昼再次看到太后娘娘只觉得她老人家?苍老了不少。 太后娘娘今年已七十五岁,在这个年代?着实算是高寿之人,除夕宴时她老人家?虽有?些精神不济,却面色红润,如今瞧着似脸色苍白,走路都还叫宜妃娘娘等人虚扶着,生怕她老人家?一个不小心摔倒。 太后娘娘落座之后,对一众请安的?人道?:“都是自家?人,不必拘束,坐吧。” 她老人家?年纪大?了,如今精神又不大?好,并不算喜欢热闹。 若非今日?是万寿节,她老人家?是断然不会露面的?。 众人齐齐称是。 当即就宜妃娘娘这些素来与太后娘娘关系好的?上前说?话,声音轻柔,语气和缓。 李四儿是第一次进宫。 从前她也是听隆科多说?起宫里头规矩如何如何大?,行事要如何如何小心,可如今一看,这不是其乐融融吗? 没吃过猪肉,李四儿也是见过猪跑的?。 她与一众福晋们?打交道?时听说?过许多宫闱秘事,比如太后娘娘并非皇上亲母,却与皇上相处和睦,比如宜妃娘娘性子骄纵,很?是嚣张霸道?……但?她瞧着这其乐融融的?场面,只觉得紫禁城的?规矩也不过如此。 再加上她这些日?子被八福晋等人捧的?连东南西北都不知道?,腰杆子一挺,就上前要给太后娘娘请安。 隆科多想拉住她时却已为时已晚,见她快步走向太后娘娘。 此时的?弘昼已坐在太后娘娘身边,瞧见这一幕,精神一振。 好戏已经开?场喽! 太后娘娘虽精神不好,眼睛不好,但?隔着老远就见李四儿朝自己走来,便眯着眼睛道?:“这人是谁?怎么没穿吉服?” 今日?能参加宴会的?妇人皆有?诰命在身,都是由吉服的?,唯独李四儿没有?,没有?就没有?吧,偏偏她也不知道?低调行事,今日?还穿着一身京红色绣金丝如意纹旗服,走起路来身上的?珠配是叮咛作响,生怕旁人瞧轻了她去。 众人惊诧的?目光落在李四儿身上,她也不胆怯,只以?为这里是佟佳府中,就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 她含笑就上前请安道?:“回?禀太后娘娘,妾身李氏,乃步军统领佟佳·隆科多府中人,妾身给太后娘娘请安了。” 太后娘娘微微皱了皱眉。 她老人家?虽极少过问后宫之事,却也是跟在故去太皇太后身边多年,知道?今日?这场合可不是随便人都能来的?,正欲问询上几句时,一旁的?宜妃娘娘就含笑开?口道?:“原来是李夫人呀!” “本宫时常听胤禟媳妇说?起你,果然和本宫想象中一样温柔娴淑!” 她这话一出,当即就有?几个妃嫔也跟着附和起来。 弘昼即便是个傻子,也知道?宜妃娘娘有?替儿子拉拢隆科多之意。 他以?不变应万变,想看看李四儿他们?还能闹出什么事儿来。 宜妃娘娘昨日?就得老九叮嘱过,说?隆科多的?爱妾要来参加今日?宴会。 昨日?她听说?这消息也是吓了一跳,只觉得隆科多太没规矩了些,可架不住儿子又是哄又是求的?,便点?头答应下来。 她不光对李四儿亲昵,更是帮着李四儿在太后娘娘跟前说?起好话来:“太后娘娘您有?所不知,这位李夫人虽为隆科多大?人身边的?侍妾,却因他们?家?福晋身子不好的?缘故,操持府中琐事,得京中上下称赞。” 弘昼惊呆了,觉得宜妃娘娘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真是厉害。 太后娘娘向来对这些事儿不感兴趣,再加上她老人家?向来偏疼老五与宜妃娘娘,便点?点?头,没有?再接话。 但?宜妃娘娘的?目的?显然是助李四儿得太后娘娘褒赞,当即这夸赞之言宛如滔滔江山绵延不绝:“有?道?是英雄不问出身,李夫人虽出身微寒,但?实在为臣妾所钦佩,虽年纪不大?,却将佟佳府上搭理的?是井井有?条……” 她一直喋喋不休说?个不停,就连太后娘娘都不得不附和几句:“是了,本宫记得隆科多的?福晋脸色一直都不大?好看,原来是病了啊……” 弘昼实在是忍不下去,开?口道?:“老祖宗,我?听阿玛说?舅公这门亲事是当初孝仁皇后在世时为舅公定下的?。” “阿玛说?他虽未见过孝仁皇后,却也时常听人夸起过她的?,既然这般,孝仁皇后为舅公选的?妻子定不会有?错。” 这事儿说?来就话长了。 当年的?佟佳一族尚未被称为“佟半朝”,隆科多的?亲事本该由阿玛佟国维做主?,可架不住佟国维夫妇一心想要与孝仁皇后套近乎,更为求尊荣,死乞白赖请孝仁皇后为隆科多选妻。 孝仁皇后这个表嫂实在推脱不过,便看在皇上与故去孝康章太后的?面上为隆科多选了如今这位福晋。 隆科多福晋刚嫁到佟佳府上时与隆科多也是恩爱有?加,更是时常进宫拜见故去的?孝仁皇后,连太皇太后都称赞过她“恭顺娴淑”。 太后娘娘微微颔首,道?:“这是自然。” 弘昼扫了一眼李四儿,像没看到她面上的?惊惧之色似的?,道?:“可既然如此,为何我?上次给舅公拜年时,却见着舅婆一人躲在花园里掉眼泪?” “方才若非宜玛嬷所说?,我?还不知道?舅婆已经病的?下不来床。” 说?着,他更是歪着小脑袋,狐疑道?:“可是不对啊,当日?我?见舅婆虽有?些精神不济,可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也不至于下不了床。” 他的?眼神更是落在不远处隆科多面上,亲昵开?口:“舅公,我?很?喜欢舅婆的?,舅婆当真病的?下不了床了吗?” “您有?为舅婆请大?夫和太医吗?舅婆的?病要紧吗?” “既然舅婆病的?这样严重,可我?前几日?还听说?你们?府上还办了百花宴了……” 心惊胆战的?隆科多听到这话已变成心惊肉跳,恭敬上前答话,答话之前还不忘狠狠斜了弘昼一眼:“启禀太后娘娘,臣的?妻子的?确最近抱病在身。” “从前她也偶尔前来给您请安,您大?概也知道?她的?性子,向来不愿叫人担心。” “臣不仅为她寻遍京城名医,更是几次三番提出要替她请太医,可她都不答应,说?太医乃是为宫中主?子们?看病的?,她的?病不敢劳烦太医。” “至于前几日?家?中的?百花宴,也是她的?意思,说?因她的?病,府中整日?一派死气沉沉,便命李氏着手操办百花宴,好叫府中上下热闹一番,万万不可因她一人之病导致府中上下人人惶恐不安。” 说?到这儿,他更是声音哽咽起来:“有?此贤妻,实在是臣之福气……” 弘昼惊呆了。 他见过不要脸的?,可像隆科多这样不要脸的?却是第一次见。 就隆科多这样的?当个九门提督实在是委屈了,应该送去戏班当台柱子。 不过也是的?,隆科多若没有?一张能言善辩的?嘴,常年在御前行走的?他如何能得皇上喜欢? 可弘昼却偏偏要揭开?他的?真面目。 弘昼时不时附和点?点?头,正色道?:“是了,舅婆的?确是个好人。” 若隆科多福晋不是个好的?,当初就不会提醒弘自己要他与李四儿赔不是了:“可是舅公,您既知道?能娶到舅婆是您的?幸运,那舅婆不要您请太医您就不请太医吗?舅婆要您办百花宴您就办百花宴吗?” 他一副“您怎么这样听话”的?眼神,更是正色道?:“阿玛时常教导我?们?要有?明辨是非的?本事,连我?都知道?女人有?些话不能当真。” “比如去年我?被皇玛法接进宫一段时间,额娘口口声声说?一点?都不想我?,可我?知道?她肯定是想我?的?。” “比如我?每次进宫时都会专程去看看惠玛嬷,惠玛嬷总说?要我?下次不要来了,免得我?走路受累,可我?知道?惠玛嬷肯定是想见我?的?。” “有?些道?理,连我?这个不到五岁的?小孩子都知道?,您怎么就不知道?了?” “您既知道?舅婆贤淑,又怎能全信她的?话?” “我?若是舅婆,被您这样一气,这病只怕也是久久好不了。” 说?着,他的?眼神更是落在一脸不痛快的?李四儿面上,摇摇头,插刀子道?:“今日?是万寿节,是皇玛法的?寿辰,您说?说?,您带着一个侍妾进宫合适吗?我?若是舅婆,怕要被您气的?多喝两碗药了。” 宜妃娘娘等人虽有?心替隆科多与李四儿开?脱,但?皇上后宫的?妃嫔何其多,更有?与她素来不对付的?惠妃娘娘在场,当即一众妃嫔就七嘴八舌议论起来:“是呀,这世上女子本就不易,‘贤淑’二字扣在头上,一辈子都摆脱不了,若佟佳福晋病重时有?夫君在身侧安慰几句,只怕心情也能好上许多。” “谁说?不是了?到了咱们?这个的?年纪,大?病没有?,小病不断,隆科多大?人府上自不缺药材,可佟佳福晋这病却是久久未愈,只怕是心病还需心药医。” “正是这个道?理,我?可是听说?今日?隆科多大?人带进宫的?这位李夫人在京中十分有?名了,难怪连宜妃娘娘都认识她……” 众人是你一句我?一句的?,便是巧舌如簧连宜妃娘娘都有?些插不上话。 以?她一人之力,哪能对抗得了这么多人?光是惠妃娘娘都够她好好喝一壶的?。 隆科多更是吓得连忙跪地,道?:“太后娘娘恕罪,臣乃行武之人,向来粗枝大?叶惯了的?,没想那么多……” 他刚开?口说?话,外头就传来太监尖厉的?通传声——皇上驾到! 太后娘娘自顾不上他。 众人更是齐齐起身请安。 皇上一走进来,率先就看到了太后娘娘身侧那张可爱的?小脸,只觉得几个月不见,弘昼似乎又长高了。 如此,甚好。 很?快,敏锐的?皇上就发现殿内气氛有?些不对,不光站着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他的?表弟隆科多更是跪地不起,不免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宜妃娘娘整理措辞,正欲开?口时,谁知却被早已准备的?弘昼抢先道?:“皇玛法,是我?在问舅公,舅婆哪里去了。” 说?着,他更是不给旁人茶话的?机会,叽里呱啦说?了一通。 他虽大?概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但?却侧重于隆科多福晋花园痛哭、抱病在床不能进宫丈夫却将小妾带进宫、隆科多不给隆科多福晋请太医等事上。 最后,他更是长长叹了口气:“皇玛法,您说?舅婆可不可怜?” “我?听说?舅公这门亲事是故去的?孝仁皇后牵线定下的?,当年故去的?孝仁皇后可喜欢舅婆了。” 他就算对大?清历史不算了解,却也知道?皇上与故去的?孝仁皇后感情深厚,若非如此,也不会老二刚出生就被立为了太子。 果不其然,本就脸色不大?好看的?皇上听到弘昼最后一句话,脸色是愈发难看。 皇上扫眼看向隆科多,冷声道?:“隆科多,你也知道?朕向来不过问臣子家?中事,可今日?你既将侍妾带进紫禁城,这就是不单单是你的?家?事这般简单。” “前些日?子你口口声声与朕说?你们?家?福晋身子不适,既然如此,你府中侍妾不留在家?中照顾也就罢了,为何还跟着你进宫?” “你说?,你对得起故去孝仁皇后为你定下的?这门亲事吗?” 若非此时身在紫禁城,若非在皇上跟前,隆科多就要气的?破口大?骂了,骂弘昼心思歹毒,不怀好意,骂四爷教子无方! 可如今,他就算心里难受,也只能憋着,战战兢兢道?:“臣,臣……” 他向来能言善辩,可如今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李四儿瞧见隆科多这模样不免着急,竟连自己身份都忘了,扬声开?口道?:“皇上,冤枉啊!” “妾身倒是有?心照顾福晋,只是福晋却不要妾身照顾。” “福晋更是叮嘱妾身多与老爷分忧,这比照顾她来的?更实在些……” 她这话倒也不是撒谎。 但?她说?的?“照顾”,则是每日?去正院恶心隆科多福晋一番,侍奉隆科多福晋喝药时要不是故意将药撒了,就是隆科多福晋要睡觉时她非得唱曲儿……谁敢要她伺候? 李四儿胆子倒不小,更是道?:“皇上这般斥责我?们?家?老爷,实在是冤枉了。” “至于方才弘昼小阿哥所言,更是有?失偏颇……” 皇上冷冷扫了她一眼,不悦道?:“朕与隆科多说?话,哪里轮得到你一个小小的?侍妾说?话?” “这里是紫禁城,可不是佟佳府,更不是菜园子!” 弘昼看皇上这脸色,忍不住在心里替皇上竖起大?拇哥儿,依他对皇上的?了解,若不是看在李四儿是个女人的?份上,就要差人拖他下去打板子了。 李四儿的?眼泪当即就落了下来:“是,妾身知错。” 她这一招对隆科多倒是好使得很?。 可惜,皇上不是隆科多,瞧她嘴上虽说?着“知错”,可面上仍一片不服气的?样子,扬声道?:“魏珠,隆科多虽为九门提督,却也是朕的?表弟,他的?家?事朕也不是不能管。” “既然他府中侍妾不懂规矩,那就送两个懂规矩的?嬷嬷过去好好教一教,什么时候她的?规矩学好了,什么时候再叫那两个嬷嬷回?宫。” 魏珠正色应声,就退下去安排了。 隆科多就算再偏宠李四儿,这个时候别说?说?话,连头都不敢抬一下,只能连声谢恩。 皇上更是道?:“你也别光顾着与朕谢恩了。” “你乃九门提督,若连自己家?中事都处理不好,哪里能处理好京中之事?如今怕是知道?你隆科多宠妾灭妻的?人不在少数,却无人想到你居然还敢将你的?爱妾带到宫里。” “朕倒是问问你,今日?你要将这李氏带进宫,带她参加朕的?寿宴,明日?可是要待她去上朝了?” “朕虽对你的?福晋没有?印象,可既然这人是孝诚皇后帮你选的?,那定不会有?错。” 隆科多已吓得浑身如筛抖,连声道?:“臣知罪,还请皇上降罪!” 他只觉狐疑,皇上怎么会知道?自己宠妾灭妻? 殊不知弘昼与四爷是父子连心,今日?弘昼当众告状,前些日?子四爷进宫给皇上请安时也曾佯装无意说?起隆科多与李四儿那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 皇上当时就已心生不悦。 皇上虽后宫妃嫔众多,也曾宠格外宠爱过一些妃嫔,但?后宫之中,却是从未妃嫔骑在皇后头上的?先例。 若后宫规矩都不严明,那就是后院失火,定会殃及到前朝的?。 皇上对隆科多是疾风骤雨一番训斥,到了最后,隆科多便带着满脸眼泪的?李四儿退到座位上。 皇上的?好心情却并未受到隆科多影响,很?快就与众人闲话起来,更是道?:“……朕知道?你们?一向有?心,可为了万寿节的?寿礼,你们?也要费不少心思,索性就要你们?免了今年的?寿礼。” 众人齐齐感念皇上。 接下来就是宫中宴会老三样了,赏歌舞,看杂耍,听戏。 众人是面上高兴,实则是心里各怀心思。 像四爷,弘昼等人自是高兴的?很?,但?老八,老九等人则是心里愁云惨淡,想着若隆科多因李四儿得皇上厌弃,那他们?从前做的?那些岂不是白费力气? 等用过了午膳,多饮了几杯酒的?皇上则要回?乾清宫歇一歇。 至于剩下的?人,则忙着四处请安和套近乎了。 弘昼兄弟三人也跟在四爷身后去了永和宫请安,与从前每一次一样,德妃娘娘对他们?是不冷不热,他们?都已经习惯了。 父子几人前脚刚出了永和宫大?门,正欲折身回?设宴大?殿歇息片刻时,就有?小太监寻了过来:“奴才见过雍亲王,皇上吩咐了,请弘昼小阿哥去校场一趟了。” “皇上啊,想亲自考考弘昼小阿哥的?骑射。” 四爷轻声应是,正准备带着弘昼过去时,谁知那小太监又道?:“皇上说?了,就要奴才带弘昼小阿哥一人过去,免得说?话不方便。” 言语之中的?亲昵是溢于言表。 四爷一愣,继而连声称是。 弘昼就这样顶着四爷不解的?目光,弘历担忧的?目光,弘时羡慕的?目光中走了,到了校场,皇上已在等着他了。 弘昼一见,飞快跑了过去,欢欢喜喜道?:“皇玛法!” 说?着,他更是道?:“您不是说?要去歇息一会嘛?” 皇上笑看着他,道?:“朕若不这样说?,如何能单独见你?” 弘昼却正色道?:“可皇玛法,您喝了些酒,若不睡一睡,怕是会难受的?。” 皇上道?:“不碍事,朕的?身子骨,朕心里清楚。” “朕年纪大?了,不比你们?小孩子瞌睡多,若是白日?里睡多了,晚上就更加睡不着了。” 说?着,他便拍了拍弘昼的?肩膀,道?:“小孩子果然是一天一个样,这话可没说?错,几个月不见,你又长高了。” 弘昼点?点?头,飞快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来,更是将荷包打开?,里头装的?给皇上的?香囊,正色道?:“皇玛法,您看,这是我?送给您的?生辰礼物。” 他指着香囊上的?纹路道?:“这是您和我?,您觉得像不像?” 皇上哑然笑道?:“的?确与咱们?有?几分相似。” “不是说?好不让你们?准备礼物了吗?” 弘昼正色道?:“皇玛法,我?送给您的?礼物和旁人送给您的?礼物不一样。” “旁人给您送你,选的?是一些贵重之物,想着东西不贵重则显示不出他们?的?诚意来。” “可我?送给您这个香囊是我?想的?花样子,额娘帮忙绣的?,根本不值钱。” “我?听阿玛说?您换季时夜里时常睡不好,就这个香囊装着太医给您看的?安神的?药材,兴许就能睡得好一些。” “这东西不值钱的?,再说?了,我?也没有?值钱的?东西送给您。” 皇上面上笑容更甚:“哦?真的?吗?” “怎么朕听说?你可是有?不少好东西的?。” 弘昼警觉道?:“皇玛法,您怎么能这样?您坐拥天下,富有?四海,怎好盯上我?那三瓜两枣的??” 皇上更是哈哈大?笑起来。 他顺手接过弘昼手中的?香囊是看了又看,最后不是将香囊递给一旁的?魏珠,而是塞进自己的?怀里:“今年唯有?你送给朕生辰礼物。” “你送的?礼物,朕很?喜欢。” 祖孙两人又说?了会话,皇上则要考校起弘昼的?骑射来。 当皇上见弘昼跃然于马上,一副娴熟的?模样,更见着弘昼射箭时准头极好,一向挑剔的?他都忍不住微微颔首。 到了最后,皇上更是难得夸赞道?:“你这骑射,可你阿玛当年强多了。” “到了秋天,朕带你去涉猎,叫旁人瞧瞧你的?威风。” 虽说?他对弘昼极满意,但?毕竟弘昼年纪尚小,学习骑射时间不算久,多少也有?需要皇上指点?的?地方。 皇上便认真知道?起弘昼来。 这世上有?人欢喜有?人愁,如今的?弘昼有?多高兴,此时此刻的?弘时就有?多伤心。 他觉得自己还不如不进宫,到了这里,他就像背景板似的?,皇上将弘昼叫走了,弘历与弘昌在一起玩,四爷与十三爷在一起玩……唯有?他,是孤苦伶仃的?一个人,甚至就连从前与他交好的?弘晟都不搭理他。 弘时一个人站在花园里,看着满园春色,心里却已下起雪来,更觉得全天下简直没有?比自己更惨的?人了。 就在此时,弘时听见背后有?声音道?:“弘时堂兄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弘时扭头一看,认出了这人是老八独子弘旺。 弘旺比他小上三岁,因四爷与老八之间关系并不亲厚,故而他们?两人之间也没什么来往。 弘时并不愿叫旁人看到自己这般凄楚的?样子,强撑着笑道?:“没什么,不过一个人无事四处转转而已。” 这话说?完,他下意识抬脚就要走。 谁知弘旺却道?:“弘时堂兄能陪我?说?说?话吗?” 顶着弘时那不解的?目光,弘旺更是苦涩一笑,低声道?:“弘时堂兄想必也知道?,几年前因立储一事我?阿玛得皇玛法厌弃,而后更因给皇玛法送了两只奄奄一息的?海东青,皇玛法更是将我?阿玛训斥了一顿。” “那些堂兄弟们?,都不愿意搭理我?……” 他语气中的?怅然若失是清晰可闻。 弘时愣了一愣,道?:“怎会如此?九叔他们?不是与八叔一向关系很?好吗?我?记得从前你与弘春他们?关系都很?好的?。” 弘旺摇摇头,语气是愈发失落:“话虽如此没错,可自阿玛给皇玛法送了两只海东青后,弘春他们?就对我?避而远之,当着阿玛和九叔他们?的?面倒还好,可到了私下,是什么难听的?话都会说?。” 说?着,他更是微微叹了口气,道?:“你也知道?,我?不如你们?身份尊贵,我?虽是府中唯一的?孩子,却是从小妾肚子里生出来的?,嫡额娘更是处处看我?不顺眼,如今因阿玛不得皇玛法喜欢,时常拿我?撒气。” “我?这心里真的?是难受极了,若非放心不下阿玛,恨不得死了算了。” 弘时本觉得自己挺惨的?,可如今相比较之下,他觉得弘旺比自己更惨了。 幸福是个比较级,悲伤也是。 到了惨兮兮的?弘旺跟前,弘时居然有?闲情逸致安慰起弘旺来:“你小小年纪,动不动说?这些丧气话做什么?” 弘时久久无人搭理,如今只觉得与弘旺惺惺相惜:“你羡慕我?,我?还羡慕你了。” “你虽出身不显,可八叔膝下只有?你这一个儿子,等着你到了娶妻的?年纪,八叔定会将你立为世子的?。” 说?着,他更是苦笑道?:“我?的?额娘虽是上了玉碟的?侧福晋,可下头却有?两个弟弟,弘历勤勉好学,弘昼得皇玛法喜欢……上次三伯与五叔当众奏请皇玛法立世子,可唯独阿玛迟迟没有?表态,我?当时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别提有?多丢人了。” 弘旺虽知道?弘时蠢笨,但?万万没想到弘时能蠢到这个地步,他不过刚抛出几句话来,弘时就恨不得将心肺都掏出来,也难怪四伯迟迟不肯将弘时立为世子。 弘旺心里瞧不起弘时,面上的?神色也变得古怪起来:“弘时堂兄,我?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与你说?……” 弘时道?:“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了。” 弘旺还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后更是道?:“算了,我?还是不说?了,若是这件事叫四伯或我?阿玛知道?,肯定会狠狠训斥我?的?。” “你,你就当我?方才在胡言乱语吧。” “有?些事情,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他越是这样说?,弘时就越感兴趣,最后更是对天起势来,说?不会将这事儿与第三人说?。 弘旺这才低声道?:“你要小心弘昼堂弟。” “偷偷与你说?,其实我?阿玛已奏请皇上将我?立为世子了,只可惜皇玛法没有?答应,更说?我?阿玛和四伯一样是个糊涂的?,说?我?阿玛年纪并不大?,却要立一个庶出子为世子,更提起四伯私下奏请皇玛法立弘昼堂弟为世子。” 弘时的?心是愈发冰冷起来,低声道?:“怎,怎么会这样?” 可蠢笨如他,也很?快意识到不对劲来,迟疑道?:“弘旺堂弟,你是不是弄错了?皇玛法怎会不答应将弘昼立为世子?皇玛法可是很?喜欢弘昼的?……” 第 65 章 弘旺只觉得弘时勉强比自己想象中要聪明一两分?, 压低声音道:“话虽如此没错,可皇玛法就算再疼弘昼堂弟,也得讲究个尊卑有别,若不然, 当初为何二伯刚出生就被皇玛法立为了太?子?” “可见皇玛法虽年纪大了, 实则心里却是有一杆秤的, 明白的很。” 说到这儿, 他?微微叹了口气,似乎因自己未被立世子而惋惜:“也正是因此, 所以皇玛法否决了我阿玛的提议。” “不过你也别伤心,兴许皇玛法心里是属意于你了?你虽不是从?福晋肚子里出生的, 可你额娘也是侧福晋,论长论嫡, 你都该是雍亲王府世子的不二人选,只可惜,四伯糊涂啊!” “其实我也能知道四伯的心思?,无非见着弘昼堂弟得皇玛法喜欢,想要投其所好, 谁知皇玛法却讲究尊卑……” 弘时连弘旺何时走的都不知道, 脑海中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回想弘旺的话, 是既高兴又酸楚,高兴的是皇上?并非一味偏爱弘昼, 难受的是四爷竟偏心于弘昼到了如此地步,亏得四爷嘴上?说的那样好听…… 他?并未怀疑弘旺的话, 毕竟方才皇上?训斥隆科多那一幕是历历在?目, 可见皇上?是个讲究规矩的。 等着到了晚宴时,弘时好几次大着胆子看向?皇上?, 果然见到皇上?那慈爱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 这下可叫弘时高兴不已。 皇上?是记得自己的。 皇上?是看重自己的。 …… 实则皇上?对弘时还真是没什么?印象,之所以频频看向?弘时,则是在?看谁这样大的胆子几次窥探天颜? 皇上?再仔细一想,对弘时也有几分?印象了。 哦,这孩子是老四的长子。 怪不得老四迟迟不奏请立世子一事,这孩子这般没有规矩,更在?大庭广众之下对着他?痴笑连连,瞧着的确不太?稳重。 弘昼很快也发现?了皇上?与弘时之间的小互动?,只觉得他?这三哥今天胆子挺大的啊。 寿宴结束时,天色已晚。 四爷带着三个孩子还没走多远,就听见身后传来?魏珠的声音:“雍亲王留步。” 四爷停下脚步,笑道:“不知道魏公公可有什么?事?” 魏珠跟在?皇上?身边多年,从?前?有梁九功等人压制,他?都能在?皇上?跟前?说上?几句话,如今梁九功倒了,他?俨然是皇上?跟前?最得脸的太?监。 魏珠身后有小太?监端着托盘走上?前?来?,他?更是含笑道:“这是皇上?吩咐奴才送过来?的,说是今年皇上?会带着一众臣子前?去木兰围场,弘昼小阿哥得皇上?钦点,也是要一并去的,这是皇上?命人为弘昼小阿哥准备的弓箭。” 说着,他?更是笑容满面道:“好马配好鞍,弘昼小阿哥年纪虽小,却是骑射功夫了得,自然配得上?这弓箭的。” 皇上?所赐,自然都是宝贝。 迎着皎洁的月光,弘昼拿起托盘上?的弓箭,这与纳喇·星德从?前?送他?的小弓箭并不一样,一支支箭头泛着幽幽亮光,可见其锋利,这手一碰上?去想必就能戳个窟窿来?。 四爷连带着弘昼谢恩。 魏珠连请他?们起来?,更是道:“皇上?知道王爷一片爱子之心,只是皇上?说了,这弓箭虽锋利,有可能会伤到弘昼小阿哥,但来?日去了木兰围场,总得试一试真刀真枪,叫王爷不必过分?拘着弘昼小阿哥。” 将才四爷看到这把弓箭时,的确存着回去之后要将弓箭收起来?的心思?,就怕弘昼一个不小心受伤了。 可如今他?听皇上?这样说,只能应是。 弘昼拿着这把弓箭是爱不释手,更是兴致勃勃与弘历道:“哥哥,我明日带着你去花园打鸟,让你看看我精湛的箭法。” 弘历也是由衷替弘昼高兴,笑道:“弟弟,皇玛法对你可真好啊!” 四爷是知道弘历与弘昼兄弟情深的,当即这眼神就淡淡掠过弘时。 谁知弘时不再像从?前?那样闷闷不乐,反倒是微微一笑,道:“弘昼,皇玛法看重你是好事,你得愈发努力才是。” 弘昼当即掐了掐自己,看看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倒是四爷却是面露欣慰,再聪明的人也是会护短的,旁人觉得弘时蠢不可言,但弘时却是他?看着长大的,总觉得这孩子从?前?只是一时糊涂。 这不,自己对他?多关心关心,弘时这就懂事多了吗? 实则,四爷也好,还是弘昼也好,都没猜到弘时的心思?。 弘时忍不住想:嗯,皇玛法果然是不那么?在?意弘昼的,这样锋利的弓箭都赏弘昼了,难道就不怕弘昼有个三长两短? 父子四人是各怀心思?。 等着回去了缓福轩,弘昼拿着自己这把小弓箭是看了又看,若不是怕伤到自己,恨不得抱着弓箭睡觉了。 翌日一早,天还没亮了,向?来?喜欢睡懒觉的弘昼就早早起来?去了校场练习骑射。 其努力程度,简直叫耿格格等人瞋目结舌。 一直过了晌午,弘昼这才回来?缓福轩用饭。 耿格格瞧见他?衣裳都汗湿了,很是心疼,道:“弘昼,凡事不可操之过急,就连王爷都说你骑射练的很好,不如下午就好生在?屋子里歇着吧?” 弘昼摇摇头,一张小脸上?是藏不住的雀跃:“不,我下午还要去和?哥哥一起射鸟了。” 耿格格无奈摇摇头。 弘昼就要往外走。 谁知他?没走几步,外院书?房就来?人了,来?的是苏培盛的徒弟小顺子,这人之所以能被苏培盛收为徒弟,可是聪明的很,如今看到弘昼比看到亲爹还要亲热几分?:“五阿哥,王爷请您过去了。” 弘昼还未来?得及说话,小顺子就眉开眼笑道:“佟佳府上?来?人了。” 当即弘昼就抬脚朝外院书?房走去。 他?就算再傻,也知道今日佟佳府上?来?的定不是隆科多,那,会是谁了? 弘昼紧赶慢赶走到外院书?房,刚行至门口就听到里头传来?说话声:“……王爷不必推辞,这是额娘吩咐我送过来?的,虽不是些什么?顶值钱的东西,却也是额娘的一片心意。” “您放心,这事儿阿玛并不知情。” 弘昼走进去一看,只见四爷对面坐着一个约莫二三十岁左右年纪的人,若仔细看来?,这人与隆科多还有几分?相似。 此人名叫岳兴阿,正是隆科多与隆科多福晋所出的嫡子,他?虽占长占嫡,可自李四儿得宠后,却远远没有庶弟玉柱得隆科多喜欢,他?已有了几个孩子,已入朝当差,可隆科多却迟迟未立世子。 其中深意,是不言而喻。 岳兴阿对额娘这些年的境遇是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也曾替额娘鸣不平过,却被隆科多狠狠训斥了几次,后来?额娘与他?说莫要连他?也得了隆科多厌弃。 虎毒不食子,这些年下来?隆科多虽对他?及不上?玉柱十分?之一,却也没有刻意刁难过。 今日岳兴阿脸上?都是笑,待弘昼上?前?与四爷请安后,还未等他?来?得及说话,弘昼就已经率先开口道:“您就是表舅吗?我虽没见过您,可您与舅公,舅婆长得有些相似,一定是表舅是不是?” 岳兴阿也是有儿有女之人,瞧见这般活泼可爱的弘昼很是喜欢,点点头道:“没错。” “你是弘昼小阿哥对不对?” 弘昼扬笑道:“对啊。” “您不必叫我弘昼小阿哥,就与阿玛一样,叫我弘昼就行了。” 他?说话间,还见着不远处的桌上?摆了许多锦盒,一看就明白来?,敢情自己这位表舅今日是来?送礼的。 聪明的弘昼是一点都没猜错。 昨日灰头土脸的隆科多带着满脸眼泪的李四儿回府,恩爱有加的两人更是难得争执起来?,隆科多怪李四儿不知轻重,非要进宫参加皇上?寿宴,李四儿却说隆科多在?皇上?跟前?连个小娃娃都比不上?,更是没能护着她?。 这些年下来?,正因李四儿的泼辣爽利,与众不同,所以才得了隆科多的喜欢,李四儿被隆科多宠的不知天高地厚,更说什么?:“……老爷如今口口声声说起我的不是来?了?当初您怎么?与我说的?说定要弘昼那小儿与我赔不是!” “当日我与您说想进宫参加万寿节,您又是怎么?说的?您说我自然能去,在?您心中,我就是您的福晋,还说这事儿包在?您身上?,这话是不是您说的?” “如今您自己不得脸,触了皇上?的霉头,就将这气撒在?我身上?来?了?这事儿我不可认!” 本就又急又气的隆科多见李四儿还这般咄咄逼人,当即就狠狠抡了李四儿一巴掌。 李四儿作为隆科多心尖尖上?的人,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她?愣了一愣,就捂着脸撒泼打滚起来?,自己闹腾还不要紧,还要拉着儿子玉柱一起寻死。 皇上?赏下来?的两个教养嬷嬷就是在?此时到场的,这两人是魏珠选的,魏珠之所以能做到皇上?跟前?得脸内侍第一人,那可是极有眼力见,知道皇上?对隆科多和?李四儿心生不满,选的那两个教养嬷嬷那叫一个严厉。 两个教养嬷嬷一见李四儿这般没规矩,二话不说就要打她?十下手板心。 李四儿不是善茬儿,自不答应。 可这两位教养嬷嬷也是厉害的,当即就以皇上?旨意为由,叫隆科多找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几个婆子将李四儿按着,她?们开始动?手。 李四儿虽不得动?弹,但嘴上?还是能说能骂的,疼的嗷嗷叫的同时还不忘骂人。 得,她?又喜提十下掌嘴。 …… 如此往复循环,一晚上?下来?,李四儿就老实了许多。 想及这事儿,岳兴阿脸上?的笑容是挡都挡不住:“……我与额娘昨日虽未进宫,却也听闻万寿节上?之事,额娘说上?次就已得弘昼倾力相助,昨日若非有弘昼在?场,只怕今日我们母子已成了全?京城的笑柄。” 说着,他?更是微微叹了口气:“京城上?下宠妾灭妻的人家不是没有,可像我阿玛这样宠爱小妾宠的京城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却唯有他?一个。” “皇上?昨日那般训斥,但愿能够警醒阿玛一二。” 因隆科多的关系,四爷与岳兴阿关系只能算得上?熟识,算不上?亲厚,如今四爷听岳兴阿说起家中琐事,只道:“舅舅并非蠢笨之人,但愿他?只是一时糊涂。” 岳兴阿可不似隆科多一样不知深浅,在?四爷跟前?敢放肆,他?说话是小心又谨慎。 正好十三爷前?来?找四爷,四爷便先行离开了。 这下,只剩下弘昼与岳兴阿两人,弘昼便问道:“表舅,舅婆经昨日之事,心情可好些了?” “上?次我就听舅婆说起过她?院子里厨子做的酥油鲍螺好吃,回来?之后我就一直念念不忘,没想到舅婆还记得这事儿了。” “您回去与舅婆好好道谢,劝舅婆好好养病,莫要与那等小人一般见识。” 从?岳兴阿的言语中,弘昼觉得这是个可以交好之人,毕竟他?是隆科多福晋亲自教出来?的儿子,总比李四儿教出来?的玉柱要强上?许多。 更别说经过昨日之事,想必隆科多可不敢再像从?前?一样宠着李四儿母子,那是不是说,隆科多很快就会立岳兴阿为世子? 既然隆科多这条路走不通,那就走他?儿子这条路好了。 弘昼也知道岳兴阿如今在?朝中官职不高,却想着这人大概也有飞黄腾达的一天,带着七分?真心,三分?利用之意,与岳兴阿套起近乎来?。 岳兴阿本就对弘昼心生感激,两人说了大半个时辰的话,是愈发亲近起来?。 等又过了几日,弘昼甚至还亲自带着礼物前?去看了看隆科多福晋。 四爷自是没去的。 弘昼是趁着四爷不在?家,要纳喇·星德带他?过去的,纳喇·星德到了佟佳府门口,这才惊觉不对,却已经迟了。 弘昼像不知道隆科多与李四儿已对他?恨之入骨似的,大摇大摆走了进去,先是去看望了隆科多福晋,见隆科多福晋气色好了许多,这才放心。 他?更是要岳兴阿带着他?在?院子里好生转了一圈,毕竟上?次他?来?的匆忙,根本就没有好好领略佟佳府的风光。 这一路上?,他?又听岳兴阿说起了很多。 比如,李四儿被那两个教养嬷嬷调/教一番后,是老实了不少,不仅日日前?去给隆科多福晋请安,更是侍疾起来?。 寻常人家的侍妾侍疾,不过是装装样子而已,但李四儿的侍疾,那可是真的侍疾,亲自给隆科多福晋擦身喂药,端茶递水……她?做这些事的时候,那两个教养嬷嬷还在?一旁盯着,别说有言语上?的不敬,但凡眼神里流露出不耐烦来?,那就又是手板子伺候。 又比如李四儿当日虽与隆科多狠狠闹上?了一场,但这些日子她?也知道唯有隆科多能救她?,与隆科多伏低做小认错,两人历经磨难,感情更甚从?前?。 只可惜,隆科多眼睁睁见着李四儿受苦,也是于事无补,是心痛不已…… 说起这些事儿来?,岳兴阿心里便是一阵痛快,脸上?的笑是藏都藏不住:“……你不知道,阿玛几次问了过那两位教养嬷嬷何时回去,只说李氏的规矩已经学的很好了。” “可你猜那两位嬷嬷怎么?说?说是当日皇上?说了,李氏的规矩学的好不好阿玛说了不算,得额娘说了才算数,额娘说叫她?们回去,她?们才能回去。” 说到这儿,他?脸上?的笑意更甚:“自李氏进门后,阿玛再未对额娘和?颜悦色过,为了李氏,他?难得求到额娘跟前?。” “可额娘却反问他?,难道我佟佳府上?连两个宫中出来?的教养嬷嬷都养不起了吗?索性就让她?们一直住下吧。” “当时我正好在?场,瞧见阿玛脸色比吃了苍蝇还难看,心里别提多开心了。” “额娘出身觉罗氏,一贯是个好性子的,若非被阿玛与那李氏逼得苦不堪言,又怎会愿意将两位宫中出来?的教养嬷嬷留在?府中?这事儿传出去也会惹人笑话的。” “额娘,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弘昼听闻这等事也觉得大快人心,下一刻更是听见岳兴阿道:“大恩不言谢,弘昼,你兴许想不到这些年我们母子过的是什么?日子,但其中苦楚,唯有我们自己才清楚。” “你帮了我,帮了我额娘的大忙,以后只要你有用得上?我的地方,你只管开口,我定不会推辞。” 弘昼看着他?那灼灼眼神,只觉得他?话里有话,低声道:“表舅,你这话当真?” “自是千真万确。”岳兴阿脸上?笑意散去,满是郑重,道:“上?刀山,下火海,我在?所不辞。” 弘昼点点头,下一刻更是听到他?低声道:“你与雍亲王说一声,这些日子小心八贝勒等人。” “阿玛书?房之事,我探听不到,却也见着他?们近日来?往过密。” “八贝勒城府颇深,我阿玛对雍亲王府之事也有几分?了解,若他?们勾结在?一起,于雍亲王,于你们来?说不是好事儿。” 这投诚之意,实在?太?过明显。 弘昼笑着道:“多谢表舅,我记下啦,回去之后我定会将这事儿转告阿玛一声的。” 临走之前?,他?更不忘再去探望隆科多福晋一番,方才李四儿听说弘昼过来?,忙借口给隆科多福晋煮药躲了起来?。 李四儿万万没想到弘昼又杀了个回马枪,正跪地给隆科多福晋侍奉汤药的她?来?不及闪躲,只低着头装没看见弘昼似的。 谁知教养嬷嬷又是一戒尺打到了李四儿背上?,打的李四儿是嗷嗷直叫,脱口而出:“你,你又打我做什么??” 为首的教养嬷嬷脸色沉沉,严肃道:“这便是李姨娘的规矩?福晋有贵客到,怎能不问安行礼?” 弘昼差点就要忍不住笑出声来?,面含笑意看着李四儿。 李四儿也能看出弘昼面上?的讥诮,却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给弘昼请安的,她?之所以落到这般境地,不都是拜弘昼所赐? 李四儿还在?犹豫,扫眼间却见着教养嬷嬷已上?前?来?,却是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 这是吓的。 若弘昼见寻常人落得这般境地,早就看不下去了,可到了李四儿这儿,他?却觉得有些不尽兴。 宫里头派来?的两位嬷嬷也是女人,女人最懂女人的难处,她?们瞧见隆科多福晋这样惨,也觉得李四儿实在?太?过了些。 弘昼眼瞅着那教养嬷嬷一步步朝李四儿逼去,看李四儿面上?的惊惧之色,到底还是开口道:“嬷嬷,且慢。” 李四儿松了口气。 不光是李四儿,在?场所有人都以为弘昼年纪小,心肠软,眼见着李四儿受罚太?过于可怜。 谁知道下一刻弘昼就道:“嬷嬷,如今舅婆正病着,该好生歇着才是,您在?屋子里教导舅姨婆规矩,岂不是叨扰了舅婆歇息?” 说着,他?更是沉吟道:“我觉得将舅姨婆带到院子里教规矩比较好,您说是不是?” 那教养嬷嬷连连点头,正色道:“是奴才考虑不周。” 话毕,两个教养嬷嬷一人提起李四儿一个胳膊,就往外走去了。 很快,院子里就传来?李四儿的嚎叫声。 弘昼只觉得心里很是舒坦。 心病还须心药医,隆科多福晋先前?生病更多是因李四儿的原因,如今心情好了,身体也就日渐好了起来?。 又劝慰了隆科多福晋几句,弘昼就抱着隆科多福晋给的酥油鲍螺喜滋滋走了,临走之前?还不忘看了眼正在?院子里罚跪的李四儿,更是忍不住摇摇头道:“舅姨婆,我看你最近憔悴了许多,也不知道舅公看到了会不会心疼。” “不过心疼也没办法,以后舅公心疼的时候还在?后面了。” 说完这话,他?笑眯眯地走了。 纳喇·星德正在?外头地马车上?等弘昼,接到他?之后,就匆匆将他?送了回去。 在?弘昼临下马车之前?,纳喇·星德还不忘板着脸道:“如今我要忙着成亲之事,若是下次你再胡闹,可别将我扯进来?,下次我可不会再上?你的当了!” 隔着车窗,弘昼高兴的冲他?直挥手,道:“星德哥哥,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上?次你也是与我这样说的。” 纳喇·星德摇摇头,满脸无奈,只觉得拿这小崽子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前?脚弘昼是兴高采烈回到了缓福轩,后脚他?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四爷正坐在?炕上?等他?。 四爷一瞧见抱着酥油鲍螺的弘昼,脸色就是一沉,道:“今日你去了哪里?” 弘昼却理直气壮道:“阿玛,您的眼神都落在?了我怀中的匣子上?面,自知道我去了佟佳府上?,还明知故问做什么??” 说着,他?像没看到四爷那难看的脸色似的,大方打开匣子,招呼起四爷与耿格格吃酥油鲍螺来?:“阿玛,额娘,我还是觉得舅婆院子里的酥油鲍螺最好吃,你们快尝尝看啊!” 四爷与耿格格都没有吃东西的兴致。 四爷耐着性子道:“你在?万寿节参了隆科多一本,如今竟还敢去佟佳府上??” “为什么?不敢?”弘昼面上?满是疑惑,将剩下半个酥油鲍螺都塞进嘴里后才道:“您放心,舅公比您更担心我在?他?们府上?出事,若我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他?可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说着,他?更是喋喋不休起来?:“今日表舅与我说了,说大恩不言谢,若咱们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只管找他?,他?定不会推辞。” “阿玛,您应该懂得他?话中的意思?吧?看我多厉害!” “今日我听表舅说起,这才知道李舅姨婆远比咱们知道的还要过分?,去年她?还逼死了舅公府中的一个格格,那格格还是侧福晋所出,当时那侧福晋非闹着要舅公处置了李舅姨婆,可最后这事儿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那位侧福晋气不过,去与李舅姨婆理论,却被舅公送去了庄子上?养病,一直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他?只觉得自己真是大开了眼界,也庆幸四爷虽非慈父,但对他?们兄弟三个却是不错的。 四爷就这样静静看着弘昼,一言不发。 弘昼说的累了,这才察觉到不对,狐疑看向?四爷道:“阿玛,您怎么?不说话?” 他?见到耿格格时不时与自己使眼色,当即也察觉到了什么?:“阿玛,可是三哥又惹您生气了?您别与他?一般见识……” 他?正说的起劲儿,谁知四爷却是一巴掌拍在?案几上?,厉声道:“从?今日开始,若没有我的吩咐,你不得再踏出王府一步。” 弘昼愣了愣,没有说话。 耿格格原以为弘昼被吓到了,正欲开口说几句话打打圆场时,就听见弘昼正色道:“那星德哥哥与满宜姐姐成亲时,我能不能去了?” “嗯,我知道星德哥哥再来?接我出门肯定是不成的,那阿玛,若是皇玛法差人接我进宫,我能去吗?” “还有,皇玛法说了,到了秋日会带我去打猎,您不允许,我也是要去的……” 耿格格只看到可怜的四爷是脸色越来?越难看,低声道:“弘昼,你怎么?与你阿玛说话了?” 弘昼只觉冤枉:“额娘,我又没有顶撞阿玛,我只是问他?而已。” 四爷果决道:“皇阿玛若差人来?请,你自该以皇阿玛的意思?为先,除此之外,何种情况若无我的允许,都不得擅自出门,也包括星德与瓜尔佳格格的亲事。” 他?压根没给弘昼开口说话的机会,冷声道:“若是再有下次,我直接进宫也求皇阿玛给你请两个教养嬷嬷来?。” 原本打算开口说话的弘昼一想到那两个教养嬷嬷教训李四儿时的惨景,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他?清楚四爷的性子,说出口的话定会做到。 下一刻,四爷抬脚就走了。 耿格格则安慰起垂头丧气的弘昼道:“弘昼,你别伤心,也别难过,这些日子你就安心练习骑射就好了。” “你阿玛也是为了你好,你阿玛知道你去了佟佳府上?的消息就担心不已,虽说隆科多等人不敢明面上?对你做些什么?,可他?乃步军统领,若在?你回来?的路上?动?手脚如何是好?” 说着,她?更是摸了摸弘昼的小脑门,柔声道:“你要明白你阿玛的一片苦心才是。” 弘昼自然知道四爷是为他?好,只是眼瞅着弘时一日日往外跑,他?心里却觉得痒痒的。 可不管他?怎么?与四爷求情,四爷都没有松口。 好在?六月里,纳喇·星德与瓜尔佳·满宜成亲时,四爷还是将他?带去了一趟。 因纳喇·星德是续弦,亲事并不算盛大,但却是十分?温馨,四爷与十三爷府上?的孩子都到场了,四爷与十三爷更是暗中添了不少好东西给这小两口。 纳喇·星德的额娘更是笑的嘴都合不拢。 接下来?的日子,弘昼就像是坐牢一般,甚至到了中秋节这一日,他?与弘历都没跟着四爷进宫,四爷只带着弘时一人进宫了。 回来?之后,弘时就与弘昼,弘历炫耀起他?的亲事来?。 皇上?带着弘时进宫给皇上?磕头,更请皇上?给弘时指了一门亲事,弘时定下的是尚书?席尔达之嫡女。 席尔达乃镶红旗人,福陵总管大臣岳瞻之孙,都统格礼之子,参与过平定三藩,更任过左都御史,兵部尚书?,吏部尚书?,礼部尚书?,可谓朝中炙手可热的人物。 弘时想起皇上?当众给他?指婚的那一幕,想起弘晟等人那羡慕的眼神,仍觉得热血沸腾,只觉得这门亲事定是皇上?有意为之,正是皇上?看重自己的表现?。 他?却没想过若无四爷提前?求得皇上?,皇上?哪里记得他?是哪一号人? 弘时可谓是容光焕发,脸上?的笑意是挡都挡不住:“……你们不知道,席尔达大人颇得皇玛法喜欢,如今皇玛法将董鄂氏指给我,可见对我的看重。” 他?觉得明日要宴请弘旺等人,好好庆祝庆祝此事。 弘昼对弘时这般模样很瞧不上?,却还是连连附和?道:“这是自然,三哥以后可是要当世子的人,自该娶个家世出众,贤惠的三嫂。” 弘时听闻这话更觉得心中熨帖得很,暂时放下对弘昼的偏见,与他?说了许多许多关于董鄂氏的传言,比如董鄂氏是如何貌美?,如今贤惠,如何有才情……仿佛天底下就没有比董鄂氏更好的女子了。 弘时这亲事一定下,最为惊愕的是耿格格与钮祜禄格格。 两人都是有儿子的,钮祜禄格格想着弘时定下这样一门有力的妻族,可是四爷有将弘时立为世子的打算? 耿格格则想的是弘时定下董鄂氏,以后弘昼的亲事会是个什么?章程。 四爷不是傻子,前?去探望弘历时,便是钮祜禄格格小心措词,可他?仍能听得出来?钮祜禄格格话里话外的探听之意。 如此一来?,四爷就不怎么?喜欢去如意室。 这一日,四爷来?到了缓福轩,刚行至门口,就听到常嬷嬷的声音:“……奴才听说三阿哥这门亲事还是皇上?指的,格格,您说皇上?这是什么?意思??皇上?不是最喜欢咱们五阿哥吗?” “虽说李侧福晋如今被幽禁,但李侧福晋犯下的错却祸不及三阿哥,皇上?与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四爷脚下的步子顿了顿。 下一刻,他?便听见耿格格难得语气严厉道:“嬷嬷,你以后若是再说这话,可就不要怪我不顾情面了。” “皇上?与王爷是什么?意思?,也是你我能够议论的?三阿哥是弘昼的亲哥哥,若三阿哥能娶到一位贤惠的妻子,说出去不光雍亲王府有面子,弘昼也跟着面上?有光,等着来?日弘昼媳妇进门了,也好跟着三福晋有样学样。” “以后缓福轩内,我不希望听到任何人再说起这等话,知道了吗?” 四爷等了等,这才走了进去。 他?对耿格格并无情情爱爱,只觉得与耿格格在?一起很舒服,如今更是与耿格格说起弘昼的一些琐事。 如今已过中秋节,皇上?定在?九月初前?去木兰秋狝,弘昼也要前?去。 木兰围场距离京城虽不算远,但也不算近,是皇上?在?内蒙古昭乌达盟、卓索图盟、锡林郭勒盟和?察哈尔蒙古四旗的接壤处设置专供涉猎的地方,占地三百余公里,光是大大小小的围场就有六七十个。 四爷每每想起这事儿,就觉得担心的很,“……这与弘昼进宫性质是完全?不一样的,虽说到时候弘昼身边有人跟着,可若有什么?突发情况,也是危险的很。” “我曾与皇阿玛说过几次,说弘昼年纪尚小,过几年再去弘昼去也不迟,可皇阿玛并未答应。” “过几日动?身了,多给弘昼带几件厚衣裳,那里早晚风凉,还有里衣也多带一些,若是汗湿了也能换洗。” 耿格格轻声应是:“妾身记下了。” 连她?都察觉到四爷如今已不光操心弘昼的学问与骑射,连弘昼的饮食起居都开始操心起来?。 她?这话音刚落下,两人就听见外头传来?弘昼叽叽喳喳的声音::“哥哥,你说咱们什么?时候能订亲娶媳妇?你瞧三哥那得意的样子,好像天底下就他?一个人要娶媳妇似的。” “还有三哥每次说起他?身边伺候的那两个丫鬟,也是一脸笑意,哥哥,你说成亲真有那么?好吗?” “要是好的话,为何每次阿玛看到嫡额娘总是板着一张脸,像嫡额娘欠他?几万两银子似的?” 第 66 章 弘昼向来想到什么说什么, 在缓福轩更是这般。 这会他与弘历边说话边走进?来,只是一走进?屋内,却见着四爷竟坐在炕上,当即是话锋一转, 就道:“虽说阿玛每次看到嫡额娘总是板着一张脸, 好似谁欠他几万两银子似的?, 但阿玛的性子我们都知道, 是个?外冷内热的?,不管是对嫡额娘, 还是对我们,都?很好。” 说着, 他更是环顾呆若木鸡的?一众人,扬声道:“你们一个个怎么不说话?” “阿玛, 额娘,你们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四爷与?福晋关系不好,那是雍亲王府上下?所有人众所周知的?。 再加上弘昼一贯滑不溜秋的?,四爷也抓不到他的?把?柄,也懒得与?他一般计较:“过几日我们就要动身去木兰围场, 你可都?准备好了?” 弘昼点点头, 正色道:“阿玛, 我都?准备好了。” 说着,他就掰着指头数了起来:“香橼要跟着我一起去木兰围场的?, 橘子我就交给小瓶子照顾。” “去了木兰围场,我要给额娘打?一只稚鸡回来, 给哥哥打?一只灰色的?小兔。” “哦, 对了,还有满宜姐姐也说要我给她打?一只小兔子, 最好是白色的?。” 他扬起灿烂的?笑脸,看向四爷道:“阿玛,您可要我给您打?小兔子吗?” 四爷脸色沉沉,道:“不必了。” 弘昼若有所思?道:“也对,您也要去木兰围场,您若想要小兔子,会自己猎一只的?……” 四爷再次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前?去木兰围场狩猎,你有信心是好事,只是出门之前?得先检查一番,看看随行的?马匹是否康健,想想自己得带什么衣物?,还有一些常用的?药材,这些都?是必不可少的?。” 弘昼不置可否“哦”了一声,顶着四爷那不悦的?目光,忙又道:“好的?,阿玛,您的?话我都?记下?了。” 四爷每每觉得与?弘昼说话总能气个?半死,可奇怪的?很,他几日没见到这小崽子又觉得很想念。 被气的?不轻的?四爷觉得眼不见为净,索性站起身道:“你好好准备吧。” 话毕,他抬脚就走,临走之前?也不忘丢下?一句话来——出发之前?记得与?你嫡额娘说一声。 弘昼是连连应是,眼瞅着四爷走出院子,忍不住嘀咕道:“额娘,哥哥,你们说阿玛在嫡额娘跟前?话也这样多?吗?” 他之所以?这几日频频提起四爷与?福晋,则是因他昨日见到四爷与?福晋的?相处模式,只觉得大为震惊。 从前?他觉得四爷对他们三个?儿子不算亲热,可瞧见四爷对耿格格几个?后觉得四爷对他们还不错。 但前?几日他见到四爷对福晋那态度,顿时又觉得四爷对耿格格等人好像也不错。 这事儿就说来话长了。 前?几日弘昼例行公事前?去外院书房得四爷考问功课,每当这个?时候,他就是一陪衬而已。 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弘时也是个?陪衬。 两个?陪衬正百无聊赖时,福晋就匆匆带人过来了。 这些年下?来,福晋与?四爷说好听了是相敬如宾,若说不好听了那就是进?水不犯河水,四爷也知道福晋的?性子,若无要紧事是不会轻易来此找他的?,便连声请福晋进?来了。 福晋过来的?确是有要事要说,是因大风吹倒了年侧福晋院子里?的?那棵大榕树,榕树倒下?,压垮了几间屋子。 这事儿按理说不算大,可涉及故去的?年侧福晋,谨慎的?福晋便亲自过来了一趟。 直到如今,弘昼还记得福晋语气生硬说道:“……是妾身的?疏漏,虽每日派人去年侧福晋从前?的?院子打?扫,却没想到院子里?的?那棵大榕树已经死了,还请王爷责罚。” 四爷不光面上看不出喜怒来,语气也是淡淡:“福晋何错之有?年氏院子里?的?那棵树已有五六十年,谁也想不到它会死了。” 福晋平静称是,又道:“说到底还是王府中的?女人太少了些,得皇上恩典,雍亲王府本就宽敞,内院中统共没几个?女人,若是能够多?几个?女人,兴许就不会空置这么多?院子,也不会发生这等事。” 她是个?聪明的?,知道说这话定会惹得四爷不快,却因“贤淑”二字,有些话却不得不说。 她更是赶在四爷开口之前?,就道:“妾身不打?扰王爷教导三位阿哥,就先行回去了。” 她竟是一点不给四爷说话的?机会。 当时弘昼就笑出声来,觉得很有意思?。 回过头来,他更是琢磨起这对夫妻来,更是琢磨出些许不对劲来,想必福晋这是故意选着四爷考问他们功课时过来的?,也知道四爷当着三个?孩子的?面不会给自己难堪,在尽到妻子的?义务后,更是抽身离开。 这样的?相处模式,简直就是最熟悉的?陌生人,正因了解彼此,所以?才会适时说出对自己最有利之话,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事。 话说回来,耿格格听到弘昼这般议论四爷与?福晋,低声叮嘱道:“弘昼,你怎么能背地里?说这些话?额娘是怎么教你的?,可不能背后说三道四……” 弘昼挺起小胸脯,正色道:“额娘,我这哪里?是背后说三道四啦?方才我明明当着阿玛的?面也说了的?。” 他见无人搭理自己,便自顾自道:“阿玛在嫡额娘跟前?应该不会这么多?话,若阿玛训斥嫡额娘,我想嫡额娘定不会像我这样乖乖受着的?。” 弘历:…… 你管这叫乖乖受着? 但不管怎么说,如今四爷的?训戒对弘昼来说还是有点用的?,弘昼接下?来几日就愈发忙碌起来,忙着给香橼准备粮草、兽药,忙着检查自己的?衣物?,忙着在单子上写给谁带什么礼物?……可真是忙坏他了。 到了出发前?一日,弘昼就去了正院与?福晋辞行。 按理说,他们这等住在内院的?孩子每日都?是要去给福晋请安的?,但福晋却说他们忙于学业,便免了他们的?请安。 因为这事儿,耿格格与?钮祜禄格格很是感念福晋,毕竟弘昼与?弘历两个?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每日能多?睡睡也是好的?。 弘昼再次踏进?正院时,已忘记上次前?来给福晋请安是什么时候。 他一进?去,很快就有人去通传了,更有小丫鬟请弘昼进?屋等候。 秋日本就萧瑟,弘昼一走进?外间,只觉得这屋子里?是半点烟火气都?没有,处处都?空落落的?,不见花卉,不见古玩玉石……空荡的?宛如无人居住的?屋子一般。 他只觉得这屋子与?福晋的?气质倒有几分相符,一样的?冷冰冰,叫人难以?亲近。 他百无聊赖的?四处看着,看了许久却没见到一样能叫自己打?发东西?的?时间,他忍不住想,别说四爷不愿意过来,就连自己偶尔来一次也觉得没什么意思?。 很快,福晋就扶着喜嬷嬷的?手走了进?来。 福晋面上虽带着笑,但那笑容似乎只是一个?弧度而已,面上眼里?丝毫不见笑意:“弘昼来了?” 她身上带着淡淡的?檀香香气,想必是才从佛堂里?过来。 弘昼敛了敛心神?,正色道:“是,嫡额娘,明日我就要随着皇玛法一起去木兰围场狩猎了,今日过来是与?您说一声的?。” 他本性就是自由散漫的?,到了这规矩森严的?正院,性子虽会受到拘束,却影响并不多?。 他很快就扬起灿烂的?笑容来:“哥哥要我给他猎一只小兔子回来,嫡额娘,您要不要小兔子?” 福晋摇摇头道:“不必了。” 弘昼正色道:“您不喜欢小兔子吗?您若是不喜欢小兔子,那刺猬了?小鹿了?” “我觉得小鹿倒挺好的?,您这院子里?静悄悄的?,也没有花木,瞧着怪冷清的?,若是能多?一头小鹿,可以?在院子一角养着,这样您院子里?也能热闹几分。” 福晋淡淡道:“不必了。” 说着,连她都?察觉到自己的?语气过于生硬,又道:“我不喜欢小动物?的?。” 得,这话依旧生硬,说了还不如不说。 就连弘昼这般外向的?孩子在场,一时间气氛都?有些尴尬。 过了好一会,福晋吩咐喜嬷嬷包了一柄玉如意来,这才道:“弘昼,你明日就要去木兰围场了,嫡额娘祝你一路顺遂。” 弘昼瞧见玉如意,是眼前?一亮,连声道谢,更是脆生生道:“那嫡额娘,我先回去了,我就不打?扰您念经了。” 福晋点点头,算是允了。 弘昼便抱着玉如意屁颠屁颠走了,一直到他行至院子,仍察觉到身后一直有一束目光紧紧追随着自己,下?意识回过头一看,果然是福晋在看着自己。 他咧嘴一笑,转过身来,快步走了。 他只觉得这几年的?福晋与?从前?不大一样,还记得当初他刚出生时,福晋还想方设法将他抱到正院养着,可随着李侧福晋被幽禁,随着年侧福晋的?自缢身亡,王府中格格们一个?个?安分守己,就连福晋也深居简出来。 好像他每次见到福晋,总能闻到福晋身上淡淡的?檀香味,可看福晋与?四爷的?相处模式,他觉得福晋好像并没有做到修身养性。 弘昼觉得福晋这般是好事儿,谁不喜欢自己的?日子快快乐乐,开开心心的?? 他前?脚走出正院,后脚就将福晋的?反常抛掷脑后,专心致志研究起手中的?玉如意来,觉得福晋一出手果真阔绰。 倒是福晋看着弘昼离开的?方向久久没有回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至院子里?香樟树上的?喜鹊叫了两声,福晋这才回过神?来,却是微微叹了口气:“我记得当初弘晖随着王爷前?去涉猎之前?,也曾信心满满说要给我猎一头小鹿回来给我解闷的?。” “我这院子里?本就寂寥,如今却是愈发寂寥了。” 一旁的?喜嬷嬷不敢随便接话。 如今福晋的?地位王府内无人可撼动,想当初随着李侧福晋与?年侧福晋双双落败,她们这些福晋身边伺候的?不知道有多?高兴。 但现在看来,这好像并不是好事。 从前?的?福晋会去争去抢去斗,从前?的?福晋是鲜活的?……而如今,福晋就像一潭死水似的?,每日沉浸在缅怀弘晖的?痛苦中,甚至连四爷都?不在了。 福晋略坐了会,就起身安排起王府琐事来,一桩桩一件件,她已料理了几十年,闭着眼睛都?能将这些事理清楚。 见完了管事嬷嬷们,福晋则看着摆在案几上的?一尊金佛皱眉。 这尊金佛是实心的?,做工精致,远远看去,就能看到佛祖面上的?慈悲,这尊金佛是上次德妃娘娘寿宴结束,她出宫之后命人做的?。 这些年来德妃娘娘年纪大了,儿女并不在身边,便开始吃斋念佛起来,福晋能想得到这尊金佛送去永和?宫,妃娘娘生辰在四月里?,如今已经是九月,可见这尊金佛的?确是费钱费力。 当时福晋想着这尊金佛送进?永和?宫,德妃娘娘大概是喜欢的?。 但如今福晋想着故去的?儿子除了她无人惦记,想着四爷明日就要带着弘时与?弘昼高高兴兴去木兰围场,想着下?次进?宫给德妃娘娘送这样贵重的?礼,却还得赔笑脸,心情就更糟糕了。 一旁的?喜嬷嬷是越来越摸不透福晋的?心意了,试探道:“福晋,可要奴才将这尊金佛好生收起来?” 福晋摇摇头,冷声道:“将这尊金佛摆到小佛堂吧。” 喜嬷嬷愣了一愣,低声道:“福晋,当初您不是说要将这尊金佛送给德妃娘娘吗?这……” 福晋揉了揉眉心,漫不经心道:“如今我的?主意变了。” 上次进?宫给德妃娘娘贺寿一事她仍历历在目,四爷与?弘昼惹得德妃娘娘不高兴,可一人是自己的?亲儿子,一人是得皇上喜欢的?亲孙子,宫女出身的?德妃娘娘很擅审时度势,不会去为难四爷和?弘昼,却来为难她这个?儿媳。 德妃娘娘更借雍亲王府子嗣稀少一事狠狠斥责了她一顿,说她不贤不淑,不堪为王府福晋。 直到今日福晋还记得十四福晋等人看向自己那可怜的?眼神?,如今她只觉得后悔,后悔没当众呛上几句,而非低眉顺眼认错,她无儿无女的?,德妃娘娘除了说上几句难听的?话,又能将她怎么样? 想及此,福晋不急不缓到:“这尊金佛价值不菲,若送进?宫给德妃娘娘,短时间内德妃娘娘看在这金佛的?面上不会为难我。” “可以?后了?难不成?德妃娘娘每次迁怒到我头上,我都?要巴巴进?宫送礼赔笑脸吗?我累了,懒得再掺和?这些事了。” “德妃娘娘是因四爷与?弘昼才心里?不痛快,冤有头债有主,谁惹她不痛快她找谁去,与?我有什么关系?” 喜嬷嬷迟疑道:“话虽如此没错,可福晋,上次您在永和?宫里?与?德妃娘娘提起过这金佛的?……” 她还记得当时德妃娘娘是面含笑容,德妃娘娘出身不高,虽为四妃之一,逢年过节赏赐宫人,补贴娘家等等,家底并不丰厚,能得这样一尊金佛自是高兴的?。 嫁给四爷这么些年,福晋一直是个?好嫡母,好妻子,好儿媳,突然执拗起来的?她是谁的?话都?听不进?去的?:“我在德妃娘娘跟前?提了一嘴又如何?若是我不主动将金佛送进?宫,难道德妃娘娘还会当众问起来吗?不过是多?刁难我几句罢了,她愿意怎么做就随她去了。” 她是彻底摆烂了。 身为儿媳,她每月都?要进?宫给德妃娘娘请安的?,上次与?德妃娘娘说起金佛即将完工,会送进?宫来,德妃娘娘左等右等都?没等到金佛,自不好开口相问,只对福晋愈发严苛。 福晋在德妃娘娘跟前?一直低眉顺眼,不代表她是个?柔顺的?性子,之后每每德妃娘娘训斥说雍亲王府子嗣单薄,她都?会义正言辞将这些事推到四爷身上去,更是表明自己是贤妻,王府中的?大事小事都?听四爷安排。 这可将德妃娘娘气的?够呛,觉得四爷这一家子都?不是善茬儿,更将福晋的?突然改变归咎于四爷身上,觉得若不是四爷与?福晋提点几句,福晋怎会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到了第二天,弘昼一早就跟着四爷进?宫请安,与?皇上汇合,一行人浩浩荡荡出发前?往木兰围场。 像四爷,弘皙这些年富力强的?皇子皇孙们自然是要骑马的?,但皇上年纪大了,坐的?是宽敞的?马车。 弘昼也欣然陪着皇上一起坐在里?面。 紫禁城距离木兰围场四百余里?,骑马过去大概只要一天时间,可皇上等人坐的?是马车,则大概需要两天的?时间。 从前?皇上倒也时常带着儿孙们去木兰围场打?猎,在马车里?的?多?数时间都?是看书看折子,不免觉得无聊。 但有弘昼在,皇上一点不觉得无聊,甚至觉得看折子的?时间不大够用。 这两天时间里?,弘昼叽叽喳喳说起许多?事。 比如他前?去佟佳府上探望隆科多?福晋一事。 比如他说起纳喇·星德与?瓜尔佳·满宜成?亲时热闹的?场景。 又比如他说起京城中新开了一家酒楼味道不错。 …… 甚至连他都?快长得有弘历这事儿高了都?没漏下?,说起这事儿来,他更是喜滋滋的?:“皇玛法,哥哥只比我大三个?月,原先我比哥哥要矮上一指长,可自从我练骑射之后,我现在都?和?哥哥一样高啦。” 说着,他脸上的?笑意挡都?挡不住:“阿玛说是因为哥哥整日坐着念书写字的?原因,阿玛更说读书练字虽很重要,但有个?好身体也很重要,若不然,书读的?再好,字写的?再好也没用。” “哥哥一听这话吓得整日将牛乳当水喝,生怕比我矮,更说等着我从木兰围场回去后,他要跟着我一起练习骑射了。” “读书写字我比不上哥哥,我要多?跟着哥哥学一学,可哥哥骑射射箭却比不上我,就要跟我多?学学了。” 皇上见他们兄弟之间是愈发好了,很是欣慰:“那等到了年底,朕就不考你的?骑射了,考考你的?学问如何?” 弘昼脸上的?笑容一滞,嘟囔道:“皇玛法,哪里?有您这样的??您知道我不爱读书写字的?……” 皇上被他逗的?是哈哈大笑,道:“你可真是。” “也不知道你这性子随了谁!” 祖孙两人正说着话,马车外就传来了弘皙的?声音:“皇玛法,已快到晌午,您可要用午膳?” 从前?皇上每一次前?去木兰围场,都?是弘皙骑马陪伴皇上马车边上的?,虽说整日要提心吊胆,但其?中尊荣却是不言而喻。 如今有了弘昼,弘皙再随行于皇上马车边上,只觉得自己像小太监似的?,一会听见马车里?的?弘昼说要喝牛乳茶,一会听见马车里?的?弘昼说要吃瓜果,一会又听见马车里?的?弘昼说想点心……惹得他是烦不胜烦。 偏偏弘皙心里?一肚子怨气,面上却不敢表露半分,只觉得自己这桩差事真真是黄连木做棒槌外面光里?面苦。 这不,还未等皇上说话,弘昼就已开口道:“弘皙堂兄问的?正是时候,我觉得有些饿了,想必皇玛法也觉得有些饿了。” 说着,他更是道:“皇玛法今日坐马车太久,不宜吃大荤大腥,劳烦弘皙堂兄要人准备些清淡的?菜来。” “当然,也不能太清淡了,若是太清淡了我和?皇玛法吃不下?的?。” 弘皙只觉得心里?更委屈了,下?意识看向皇上,却见皇上微微颔首,一副觉得弘昼的?话很有道理的?样子。 他心里?更难受了,更觉得自己像小太监了,一转头,就脸色沉沉下?去了。 弘昼最喜欢和?皇上一起用饭,每次都?能吃到不少好东西?。 就比如今日,桌上的?菜肴虽清淡,并无油腻之物?,但却是费了不少心思?,更是味道很好,像什么松树猴头蘑、百花鸭舌、无字盐水牛肉、镶银芽等,很合弘昼胃口。 就连皇上见了都?多?用了半碗饭。 弘昼更是吃的?直打?嗝儿,打?嗝儿的?同?时更不忘撩开明黄色的?窗帘,对弘皙道:“弘皙堂兄,我和?皇玛法吃完了,你差人将这些碗碟撤下?去吧。” “今日弘皙堂兄安排的?菜肴真是好极了,不过若是能再来些饭后瓜果就好了。” 弘皙这时候连饭都?没吃,方才闻见马车里?传来的?一阵阵香气,已是饥肠辘辘,如今却也只能答应。 一整日下?去,弘皙只觉得身心俱疲。 到了晚上,所有人歇在皇家驿站。 弘皙记得往年这个?时候,皇上总会将他喊到御前?问他累不累之类的?话,可今日他知晓皇上带着弘昼去花园赏月,更是悲从中来,索性吩咐人给自己取酒来。 一醉解千愁。 很快,酒菜就被送来了。 一同?过来的?还有老九。 从前?阿玛得势时,弘皙可没有将这位九叔放在眼里?,如今却是站起身来,毕恭毕敬道:“九叔。” 老九今天白日里?就已察觉出弘皙的?不快,想想也是,谁遇到这等事儿能高兴的?起来? 弘皙从前?是天之骄子,更是年轻,遇上这等事便是强撑着不叫自己露出端倪,可有心人仍一眼能够看出他的?不高兴来。 老九自顾自坐了下?来,看着桌上的?酒菜道:“好端端的?,你怎么喝起酒来?我记得从前?你是不好这一口的??” 说着,他那戏谑的?眼神?就落在弘皙面上:“如今你跟在皇阿玛身边当差,可是不能喝酒,若是误了皇阿玛或咱们那位弘昼小阿哥的?事儿,其?中后果怕是担待不起啊!” “你这酗酒的?毛病是二哥被废之后染上的?,还是弘昼得皇上宠爱之后染上的??” 弘皙面上愈发难看。 若换成?从前?,老九每次见到他是恭恭敬敬的?,哪里?敢这般言语? 落地的?凤凰不如鸡,这个?道理,他许久之前?就明白了,如今强撑着笑道:“九叔说笑了,我并没有酗酒,只是今日有些累了,小酌几杯酒易入睡些,至于嫉恨弘昼堂弟一事,那是无稽之谈。” 老九可不相信:“真的??” 他也不等弘皙说话,就自顾自道:“若我是你,可是咽不下?这口气,暂且不提二哥如何,可一众皇孙中,你向来最得皇阿玛青睐,从小养在皇阿玛身边,可如今多?了个?弘昼,连你也得往后靠靠。” “当日皇阿玛唯独带了他一个?去咸安宫,咸安宫里?头发生了何事,直至今日谁都?不知道,这份宠爱,别说你,就连二哥当初都?没有过。” 说着,他更是笑了笑,道:“欢迎加入企恶裙八刘以七期弎弎零四看更多滋源我们兄弟几个?私下?也议论过此事,皇阿玛如今久久未立太子,未必没有立皇太孙的?意思?。” “若皇阿玛真想立皇太孙,也无可厚非,毕竟明朝时期就已有次先例,这位置怎么落也落不到我头上来,可弘昼这孩子是什么性子……你我都?知道?若皇阿玛真要立皇太孙,我们倒宁愿立你为皇太孙。” “最起码,你能文能武,明白事理……若真将弘昼立皇太孙,怕是朝堂之上会被他搅合的?天翻地覆。” 弘皙微微一愣,继而思?索起这件事以?后会不会发现。 很快他就意识到以?皇上对弘昼的?宠爱程度,这事儿也不是没有可能。 老九更是长长叹了口气,怅然道:“皇阿玛的?性子你了解的?并不多?,甚至连我这个?当儿子的?了解的?都?不够。” “但我也曾听人说起过,皇阿玛决定了的?事儿,那是再无转圜的?余地,想当初皇阿玛执意将二哥立为太子时,别说满朝文武皆反对,就连故去的?太皇太后都?不答应,可皇阿玛还是执意如此。” “我们兄弟几个?原是拥护八哥的?,你也知道,自毙鹰事件后,八哥就得皇阿玛厌弃,我们兄弟几个?愿拥立你为皇太孙。” …… 老九竭尽全力在给弘皙画大饼。 另一边。 皇上带着弘昼正在赏月。 天上月如银盘,漫天繁星,弘昼与?皇上坐在月子里?喝牛乳茶吃点心,听见耳边传来风吹动树叶的?婆娑声,觉得这一刻还是挺美好的?。 弘昼来到大清已有五年时间,在这个?娱乐设施匮乏的?年代,倒是时常赏月。 但他却是第一次见到这般广袤无垠的?星空,只觉得震撼:“皇玛法,这月亮与?从前?咱们在京城看到的?月亮并不一样,好像月亮还是那个?月亮,可坐在这里?却觉得心里?踏实了许多?,整个?人也跟着宁静了许多?。” 皇上从前?曾与?不少妃嫔花前?月下?,还是第一次带着孙儿赏月,笑道:“咱们已行至河北,大概明日中午就能到木兰围场。” “你生在京城,长在京城,京城的?月亮已看了四五年,如今再看别处的?月亮自然觉得新鲜,觉得不大一样。” 弘昼若有所思?点点头,道:“您说的?有道理。” “这就和?人与?人相处是一样的?道理,相处的?多?了,相处的?时间久了,也就不稀罕了,远香近臭,想必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说着,他更是庆幸起来:“幸好我不住在紫禁城,若不然,您有朝一日就不会像如今一样喜欢我了。” 正喝着茉莉香片的?皇上听闻这话差点就一口茶水喷了出来,哭笑不得道:“不会的?。” 他正色道:“人与?人之所以?长久相处下?来互相生厌,是因为一开始时,总是看到对方的?优点,等着相处时间久了,对方心里?那些阴险灰暗的?想法就全部显露出来,或者是再无新鲜之感,感情自然就淡了。” 说到这儿,他的?眼神?落在弘昼面上,虽未说话,实则心里?却觉得弘昼这孩子是藏不住心思?的?,更无缺德阴损的?想法,更不必说这孩子一会一个?想法,谁会与?他两相生厌了? 弘昼捧着牛乳茶喝着,觉得皇上这话很有道理,却还是道:“那皇玛法,您有相处了很久,仍喜欢他的?人嘛?” 皇上认真想了想道:“自然是有的?,太皇太后,孝诚皇后,曹寅……只可惜,他们都?已经不在了。” “所以?,弘昼啊,你不必担心旁人是不是喜欢你,只要你一心向善,问心无愧,总会有人将你视为珍宝的?。” “至于旁人,那些人既然都?不在意你,你也不在意他们,又何须理会他们的?想法?” 正吃着蟹粉酥的?弘昼抬头看了眼皇上,道:“皇玛法,是不是您也知道有些叔伯和?堂兄弟不喜欢我,所以?今日才借着赏月的?由头来安慰我的??” 皇上:…… 没想到他的?心思?被弘昼看穿了。 但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从前?弘昼住在乾清宫或进?宫时,旁人看向弘昼的?眼神?虽不喜,但没有像如今这般带着嫉恨。 皇上只是年纪大了,并不是糊涂了,眼瞅着老八,弘皙等人看弘昼的?眼神?都?变了,心里?很是不舒服。 但这种事吧,却也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总不能叫皇上说“朕就是喜欢弘昼,你们得与?朕一样喜欢弘昼”这话吧,他要是这样说,只怕旁人定会对弘昼恨之入骨,所以?他便想着开解开解弘昼。 心思?灵巧的?弘昼咬着蟹粉酥道:“皇玛法,您多?虑了,我才不会在意旁人喜不喜欢我了。” “我只在意我在意人喜不喜欢我。” “有些读书人还觉得银子带着铜臭味,更别说我了,我做的?再好,也会有人不喜欢我的?。” 说着,他更是转过头安慰起皇上来:“皇玛法,您不必替我担心,若是我连旁人的?不喜都?受不住,以?后难受的?时候还多?着了。” 皇上赞许点点头:“你这话倒是说的?在理。” “你啊,比你许多?叔伯都?活得通透……” 他正与?弘昼说话时,一旁的?魏珠就快步走上前?来,低声道:“皇上,奴才有要事禀告。” 弘昼听闻这话,下?意识就要起身,道:“那皇玛法,我去池塘边看看鱼儿。” 皇上却回收制止道:“不必麻烦,你就好生坐着吧。” “如今已至深秋,池塘边风大,可别吹了风染上风寒了。” 他俨然一副没将弘昼当外人的?样子。 魏珠窥了眼皇上,这才低声道:“回皇上的?话,方才,方才……九贝勒去见了弘皙阿哥,两人不知道在屋子里?说了些什么,出来时九贝勒是笑容满面。” 弘昼一愣,不知道老九与?弘皙之间会有什么来往。 皇上似是一点都?不意外,颔首道:“好,朕知道了。” 魏珠悄无声息退了下?去。 皇上看着一脸疑惑的?弘昼,含笑道:“弘昼,你可知道老九为何去找弘皙吗?” 弘昼面色有几分迟疑,却还是摇了摇头。 皇上扫眼看向他,道:“你直说便是,朕恕你无罪。” 聪明人与?聪明人说话,是一点就通。 若换成?寻常人听到这话,早就吓得瑟瑟发抖,已经跪下?了。 但弘昼却是沉吟片刻,低声道:“皇玛法,我觉得九叔没安好心,兴许他是想借机挑拨弘皙堂兄与?您,与?我的?关系,想拉拢弘皙堂兄为他所用。” 皇上面上是波澜不惊,道:“还有了?” 弘昼想了想,正色道:“弘皙堂兄从小在您身边长大,与?您的?情分不一般,若弘皙堂兄为九叔所用,相当于就在您身边安插了一枚棋子,总有以?后用的?上的?时候。” “到了关键时候,若有弘皙堂兄替他们美言几句,兴许就能左右您的?心思?。” 皇上微微颔首,道:“这个?道理,连你都?明白。” “只可惜,弘皙却看不明白。” “当初弘皙在朕身边长大时,朕公务繁忙,很少有与?他这般赏月喝茶的?时候,可从小朕是如何对他的?,他心里?应该是清楚的?,如今竟吃起你的?醋来。” 皇上摇摇头,有些无奈道:“罢了,罢了,不说这些了。” 他站起身来:“弘昼,早些回去歇着吧,明日还要赶路了。” 弘昼从皇上面上看不到半分盛怒,有的?只是身为祖父该有的?无奈和?苍凉,关切道:“皇玛法,您,您没事儿吧?” 他见皇上这般模样,很是心疼。 皇上的?步子顿了顿,迟疑道:“朕没事儿,朕早知他们的?心思?,又怎会伤心动怒?弘昼,若是人人都?像你一样就好了,在朕跟前?想说什么就说什么,高兴就笑,不高兴就哭。” “年纪越大,朕越是明白孤家寡人的?滋味啊!” 弘昼忙扬声道:“皇玛法,您才不是什么孤家寡人,您还有我了!” 第 67 章 弘昼快步走上前去, 紧紧拽着?皇上的手,正色到:“皇玛法,不管到了什么时候,您都有我?。” 顿了顿, 他更是?道:“皇玛法, 您别伤心, 就算……就算他们都想当太子, 想惦记着?皇位,可我?想, 他们也都是爱您的。” 这话,皇上已无数次安慰过自己?, 可却是?收效甚微。 他笑了笑,道:“弘昼, 谢谢你。” “谢谢你真心实意安慰朕。” “谢谢你在心里将朕看的比皇位还重要。” 说着?,他更是?牵着?弘昼的手,一步步往回走,更是?不急不缓道:“从前朕知道他们的心思,会失望, 会伤心, 会难过……可如今, 朕已经习惯了。” “在朕看来,惦记皇位并不可耻,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谁人都想万人之上, 若想得到储君之位, 就该在朝政上多?努力些,而非用?这些阴险手段对付自己?的兄弟……” 弘昼忍不住点?点?头:“您说的极是?。” 等着?行至皇上所居院子门口, 皇上这才松口弘昼的手,含笑道:“回去睡吧,朕没事儿的。” 弘昼将信将疑:“真的?” 皇上笑道:“朕难道还会骗你不成?” “听话,快回去吧。” 弘昼这才点?点?头,转身走了。 他走了好几步,下意识回头,却仍见着?皇上背手站在原地,冲着?皇上挥挥手,笑着?跑开了。 弘昼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离开京城,原以?为换了地儿会睡不着?,原以?为自己?会惊愕于皇上对一众皇子皇孙的小动作都清楚……谁知他脑袋一挨到了枕头上,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他甚至连四?爷何时过来的都不知道。 瓜尔佳嬷嬷听说四?爷来了,忙迎了出来,四?爷却说不必叫醒弘昼:“……我?就是?过来看看而已,想着?弘昼头一次出远门,担心他不习惯,没想到他比我?想象中适应多?了。” 瓜尔佳嬷嬷含笑道:“王爷多?虑了,方才奴才进去看五阿哥时,他睡得香极了,可见五阿哥真正是?个有福之人。” 能吃能睡,就是?有福。 四?爷点?点?头,转身就走了。 小瓶子这次是?跟着?弘昼一起出门的,瞧见四?爷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沉稳的他都忍不住发问道:“嬷嬷,我?不明白,王府中人人都说王爷寡言淡漠,可我?却觉得王爷还是?挺好的。” “我?虽没骑过马,却也听人说过,再厉害的人骑马骑上整整一日,浑身酸痛的宛如快三架了一般,王爷却还大?晚上的过来看看五阿哥了!” 他更是?忍不住腹诽,就算王爷过来一趟又有什么用??自家?主子该睡不好还是?一样睡不好的,难不成王爷来了,陪自家?主子说几句话,自家?主子就能睡得好了? 瓜尔佳嬷嬷淡淡道:“那?是?因?为咱们每日跟在五阿哥身边,看到的是?王爷如何对五阿哥,自然觉得王爷不算严苛之人。” 小瓶子点?点?头,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 弘昼却是?浑然不知道。 他不知道瓜尔佳嬷嬷进来给他掖过被子,也不知道四?爷来过……翌日清晨醒来,他是?精神?抖擞,想着?今日就能到达木兰围场,别提多?开心。 他倒是?开心了,可弘皙等人只觉得浑身上下要散架了一般,甚至有些人连大?腿根磨破皮,磨出血来。 可悲伤是?别人的,小弘昼依旧坐在舒适柔软的马车里,笑嘻嘻陪着?皇上说话。 他原以?为经过昨晚一事,皇上的情?绪多?少会受到些影响,起码对着?弘皙也会流露一二。 只是?事实告诉他,他想多?了。 皇上还是?一如既往,面上瞧不出任何端倪。 弘昼只觉得皇上真可怜,是?愈发心疼皇上了,更加想方设法逗皇上开心……更是?惹得旁人眼红。 他半点?不在意。 他就喜欢看别人这副看不惯却又拿他没办法的样子。 过了晌午,皇上率领一行人终于到达热河行宫。 精神?抖擞的弘昼与秧秧的弘时同住在一个小院子,弘昼瞧着?弘时走路疼的都成了只鸭子,却还强撑着?要骑马出去,说是?与弘旺等人约好了去草原跑马。 弘昼只觉得他简直太拼了,想着?这些日子他与弘时相处的勉强还行,不由提点?道:“三哥,你真的要出去吗?你,你这样子能行吗?” “阿玛方才还差人来说要我?们好生休息,磨刀不误砍柴工,你若是?没有休息好,明日怎么能跟着?皇玛法出去打猎?” 每走一步路,弘时就疼的龇牙咧嘴,却还是?坚决道:“我?自然要去的。” “不光我?大?腿磨伤了,弘旺他们都是?这样,我?们早就约好了,我?怎好不过去?” 说着?,他警觉扫了弘昼一眼,提防道:“弘昼,你该不会是?怕我?提前知晓地形,明日在一众皇孙中拔得头筹,愈发得皇玛法看重,所以?故意不想要我?去的吧?” 说着?,他更是?冷哼一声道:“我?可告诉你,你最?好还是?打消这等小心思!” “我?乃阿玛长子,又是?侧福晋所出,皇玛法对我?的看重和对你的纵容是?完全不一样的,我?以?后可是?要支应整个雍亲王府的,可不能像你一样骄纵。” 弘昼:??? 无语的同时,他不免觉得奇怪,这些日子弘时有意无意透露出皇上对他的看重,到底是?从哪看出来的? 反正他是?没看出来的。 弘昼忙解释道:“三哥,我?可不是?这个意思。” 说着?,他又道:“不过你说皇玛法看重于你,到底是?怎么个看重法?” “是?赏给你东西了?还是?考问你的功课了?” 弘时斜倪了他一眼,一副不愿和小孩子多?说的样子,言简意赅道:“有些事情?说了你也不明白。” 索性他也就不说了,如鸭子似的一摇一摆走了出去。 弘昼摇摇头,觉得他这三哥就算是?鸭子,也是?只最?有自信的鸭子,嗯,挺好的。 他闲着?也是?闲着?,便想着?去看看他的马儿香橼。 他此次是?跟随皇上一起坐马车到的热河行宫,但香橼是?由小瓶子与几个将士护送而来,昨日他就担心没出过远门的香橼,如今一得空,自忙不迭去了马场。 谁知弘昼刚出院子大?门,老远就见到了带着?一众将士巡逻的隆科多?。 按理说隆科多?是?步军统领,掌管整个京城和紫禁城的安全,如今皇上前来热河行宫,他是?不必跟着?的。 可自从上次万寿节他得皇上当众斥责一番,就一心想着?重获皇上信任,非得跟着?皇上一块过来。 来就来吧,刚到热河行宫,他连片刻都不敢歇息,就投入到紧张繁忙的工作中去了。 他比皇上小不了几岁,这工作态度和强度,叫弘昼很是?佩服。 弘昼连忙走上前去。 走的近了,弘昼只发现好些日子不见隆科多?,隆科多?似是?苍老了许多?,也憔悴了许多?,隔着?老远瞧见他眼里就能射出刀子来。 弘昼知道隆科多?看不惯自己?,可他最?喜欢的就是?旁人看不惯他却又干不掉他的样子,更是?屁颠屁颠跑上前,亲热喊了一声“舅公”。 隆科多?知道这里人来人往的,但凡自己?流露出对弘昼的半点?不满,兴许这事儿就会被捅到皇上跟前,只不冷不热道:“五阿哥。” 语气要多?冷淡就有多?冷淡。 弘昼自也感受到了,面上的笑容是?越发深了,只道:“舅公这样见外做什么?您还是?像从前一样喊我?弘昼就好了。” 说着?,他更是?道:“昨日我?与皇玛法坐在马车里,也看到表舅啦,我?听阿玛说,您上书?奏请皇玛法立表舅为世子了?这样才对嘛,不然嫡不嫡庶不庶的,像什么样子?” “叫我?说,您早该上书?将表舅立为世子了,外头的人一直都说您想将玉柱表舅立为世子了,这样可不好,嫡不嫡庶不庶的,像什么样子?” 他再一次狠狠在隆科多?心上插了一把刀子。 爱屋及乌,隆科多?一直偏疼李四?儿所出的玉柱,所以?迟迟没请封世子,若不是?因?万寿节一事,他哪里会如此? 隆科多?咬的后槽牙咯吱咯吱直响。 弘昼更高?兴了,冲他挥挥手道:“舅公,那?我?就先走了。” 他决定了,每次看到隆科多?就这样问候两句。 到了马场,弘昼隔着?老远就看到了香橼,它不愧是?汗血宝马,是?皇上坐骑的后代,一路下来,仍是?精神?抖擞,看到弘昼时更是?兴奋不已。 一人一马再次碰面,是?分外激动。 弘昼喂着?香橼吃起粮草,更是?摸着?它毛茸茸的小脑袋道:“香橼,明日咱们第?一次打猎,咱们都得加油才行,一定得满载而归,可要给皇玛法争口气。” 也不知香橼是?不是?听懂了,听到这话叫了两声,好像是?答应下来。 弘昼陪香橼玩了会就回去了。 当天晚上,他早早就歇下。 翌日一早,精神?抖擞的弘昼一早就穿上了飒爽的骑装,骑着?香橼出现在众人跟前。 今日所有人都是?这般打扮,皇上虽已年过六旬,可换上骑装坐在宝马之上,仍是?威风凛凛,风采不减当年。 等着?一行人骑马到了围场,皇上更是?扬声道:“我?大?清是?马背上打下来的天下,不光是?皇子皇孙还是?八旗将士,马背上的功夫不能忘,今日便到了你们大?展身手的时候,若拔得头筹者,朕重重有赏。” 众人连声欢呼,随着?皇上一声令下,众人则骑马跑了出去。 弘昼也在其中。 他也好,还是?香橼也好,都是?年龄最?小的。 但他目标却是?极为明确,知道自己?年纪小,拔得头筹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便想着?多?猎些东西给耿格格他们带回去。 弘昼直奔人少的地方而去。 木兰围场是?皇家?围场,并不像那?荒郊野岭动物稀少,而是?有人会提前将动物放生于围场内,便于皇上等人狩猎。 弘昼运气极好,没多?久就看到了一只正悠哉游哉吃草的梅花鹿。 他深吸一口气,拿出弓箭对准那?梅花鹿。 箭“咻”地一声射了出去。 只是?他到底没有经验,一箭射出去,那?梅花鹿已警觉跑远了。 弘昼并未气馁,想着?下次预估好动物的路径,往前方射一些。 正当他准备转身离开时,却听见不远处传来讥诮声:“哟,我?当是?谁了,原来是?弘昼堂弟呀?你这弓箭不是?皇玛法所赐吗?你这骑射不是?皇玛法亲自所教吗?竟然也会失手?真是?叫人想不到啊!” 弘昼扭头一看,只见说这话的正是?讨人厌的弘晟。 当日老三替废太子求情?,落得一个幽禁诚亲王府的下场,弘晟也落得没脸。 更是?在弘昼的大?肆宣扬下,弘晟被屎尿炸了一身之事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故而一众皇孙没几个人愿意搭理他的。 论打嘴仗,弘昼就没输过谁,只扫了他一眼,淡淡道:“哦,我?当是?谁?原来是?弘晟堂兄了。” “我?是?说了,怎么老远就闻到臭味。” 这事儿是?弘晟的一块心病,他也知道,众人虽没当他的面儿议论此事,可背地里却时常讥诮他。 为此,他对弘昼可谓恨之入骨。 时间宝贵,弘昼也懒得与弘晟纠缠,骑着?香橼就跑远了。 有了痛失梅花鹿的经验,接下来的弘昼就小心了许多?,他本就骑□□湛,很快就猎到了两只兔子,两只稚鸡,途中更是?碰到了弘皙等人,弘皙骑□□湛,已经猎到了一只野猪和一头梅花鹿,可谓是?一众皇孙中最?出众的。 好在弘昼向来不骄不躁,知晓这事儿后恭贺弘皙几声后就又骑着?马去追寻猎物。 再弘昼又打了两只兔子后,远远就看到了湖泊。 累了小半日,弘昼也有心松快松快,便将马拴于灌木丛中,自己?去湖边玩了玩水,赏了赏鱼。 他更是?嘀咕道:“今日回去我?就要小瓶子连夜给我?做个网子出来,这里的鱼还是?挺多?的,兴许能捉几条鱼回去烤着?吃。” 他玩的正开心,浑然不知身后有人悄悄靠近马儿,解开了缰绳,更是?将手中的药粉往马儿嘴里塞了进去,这才悄无声息离开。 玩累了之后,弘昼更是?原地歇息了片刻,还拿出一早准备好的干粮吃了起来。 在围场狩猎,午饭都是?自行解决的,瓜尔佳嬷嬷一早就给他装好了肉干和点?心,如今他肉干还剩下些,秉持着?不浪费的原则,硬生生将肉干和点?心都塞到肚子里。 他看着?天色,估摸着?如今已接近酉时,便想着?骑马回去。 对于自己?今天的成果,他还是?挺满意的。 谁知弘昼刚骑上马没多?久,就发现了香橼的不对劲,他觉得自己?明显控制不住香橼了。 弘昼并没有慌乱,只摸着?香橼的脑袋道:“香橼,你怎么了?可是?太累了?那?我?们原地歇一歇就是?了。” 他刚勒紧缰绳,谁知道香橼就似发狂一般,疾驰起来。 弘昼心里暗道不好,将缰绳捏的愈发紧了,如此才能保证自己?不被马儿甩下来。 虽说从前驯服香橼时,他也曾好几次被香橼甩下来,但那?时候香橼年纪尚小,又是?在铺着?黄沙的校场上,今日……若是?再被甩下来,只怕他的小命就保不住了。 很快,弘昼就觉得香橼越来越不对劲,不仅不受自己?控制,更是?发出一种很是?难受的嚎叫。 弘昼这才察觉出来怕是?方才有人对香橼下了毒手。 如今他也没时间多?想,一只手捏着?缰绳,另一只手紧紧保住香橼的脖子,不多?时,身上竟已冒出冷汗来。 香橼奔跑的速度是?越来越快,甚至连撞到树上也没停下。 弘昼心生一计,随着?香橼再次撞到书?上,便顺势跳了下来,整个人一滚,正好被树干拦着?,虽说撞的背后有些疼,却也没受什么伤。 他揉着?厚实的后背,眼睁睁看着?香橼越跑越远,嘀咕道:“真是?倒霉,我?就该听阿玛的话,跟在他身边的。” 只是?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他四?处打量一番,压根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哪儿。 他大?概也知道背后之人打的是?什么算盘,如今已过酉时,过不了多?久天就要黑了,纵然他没被香橼摔死,只怕夜里也会冻死的。 他很快就想好自己?该如何做,首先就站在原地等待,而非四?处乱窜,一来他并不知道路,就算是?四?处转悠也是?瞎转悠,没任何作用?,二来更会消耗体力,其次他就在附近找根藤曼,将藤曼搭在树枝上,顺着?藤曼爬上树,避免夜里有豺狼野豹黑熊之类的动物。 到了最?后,他就乖乖抱着?树枝坐在了树上。 等弘昼忙完这一切时,天已擦黑,他听见不远处传来狼叫声,再一次觉得自己?真聪明。 与此同时,皇上等人也意识到弘昼不见了。 早在今日出发之前,皇上就已命人对诸位皇子皇孙大?臣们说过天黑之前务必回到营地,就怕天黑了遇到熊豹袭击,此处虽是?皇家?园林,但也是?凶险的很。 特别是?对一众皇孙,皇上更是?命一众皇子多?叮嘱他们几句。 如今天已擦黑,所有的皇孙都回来了,却唯独不见弘昼的身影。 皇上也好,还是?四?爷也好,皆是?心急如焚。 早在小半个时辰之前,皇上就已差人点?了火把出去找了。 随着?天越来越黑,营地里的皇上更是?紧张的踱步起来,焦急之色是?溢于言表。 与此同时,魏珠硬着?头皮上前道:“皇上,时候不早了,您可要用?些晚点??” 皇上与一众皇子皇孙大?臣们一样,中午只用?了些肉干果腹,今日又累了一天,他担心皇上身子受不住。 皇上摆摆手,皱眉道:“不必了,朕没胃口。” 四?爷虽也忧心忡忡,却还是?上前道:“皇阿玛,不如您先用?些吃食吧?所有人都已经下去找了,想必过会就能将弘昼找回来的,您身子要紧……” 谁知他这话还没说完,皇上就皱着?眉头,劈头盖脸对他就是?一通训斥:“朕哪里吃得下?如今弘昼不见了,朕看你这个当阿玛的沉着?得很!” “弘昼到底只是?个五岁的孩子,今日虽说在围场中狩猎,却也凶险得很,你为何没将弘昼带在身边?” 四?爷如今也后悔得很,早知如此,他就该拿根绳子将弘昼拴在裤腰带上的。 但如今再想这些也晚了,他只能跪地道:“皇阿玛息怒,都是?儿臣的错。” 说着?,他更是?道:“因?儿臣想着?今日狩猎的围场并无凶险之物,也有心叫弘昼历练一二,见他不愿跟在儿臣身边,故而没有强求。” “还望皇阿玛莫要气坏了身子……” 正在这时,隆科多?就匆匆走了进来。 四?爷的话被打断了,眼神?顿时落在了隆科多?面上。 皇上更是?急切道:“怎么样,找到弘昼了吗?” 隆科多?心里别提多?高?兴,可面上却装出焦急如焚的样子来:“回皇上的话,并未找到五阿哥。” “臣已率人将围场都找遍了,仍未见到五阿哥身影,却是?找到了五阿哥今日的坐骑,那?马儿看似癫狂,身上多?处受伤,臣已命人将那?马驹带了回来……” 皇上只觉眼前一黑,若不是?有魏珠眼疾手快扶着?,差点?就要站不稳了。 他呢喃道:“如何会这样?” 隆科多?正色道:“如今还请皇上示下。” 皇上看了眼面色难看到了极点?的四?爷,略一沉吟,就吩咐道:“老四?,你先将带人去看看那?马,看看那?马有没有不对劲的地方。” 说着?,他的眼神?就落在了以?隆科多?为首的几个臣子身上:“听你这样一说,想必是?马发了狂,既然如此,兴许弘昼不在围场之内。” “你再带人下去找,无论如何都要找到弘昼。” 隆科多?正色应是?。 皇上看了眼外头黑沉沉的天,长长叹了口气。 即便弘昼身在围场之内,若这事是?有人故意为之,弘昼都凶险万分。 若弘昼出了这围场,压根不用?旁人动身,外头的豺狼野豹都能叫弘昼死好几次了。 一想到这里,皇上只觉得弘昼怕是?凶多?吉少,心里是?闷闷的疼,呢喃道:“弘昼,是?朕,是?朕害了你啊……” 隆科多?很快就聚集所有人马,兵分多?路前去找弘昼。 四?爷先是?带人去看过香橼,只是?马儿到底是?畜生,并非人,虽此次随行的有兽医,但兽医只能瞧出香橼与寻常马儿不大?一样,至于香橼为何不对劲,他却不大?看的出来,总不能捏着?马蹄子号脉吧? 四?爷知晓这事后,第?一时间禀于皇上,更是?跪地道:“还请皇阿玛准儿臣带人去找弘昼,儿臣在这里,实在是?心急如焚。”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十三爷也跪了下来,正色道:“皇阿玛,儿臣也去。” 这下,旁的皇子们就是?心里美滋滋的,面上也是?装出一片着?急之色,无奈之下,也跪地说要去找弘昼。 这话他们也就是?说说而已,想着?皇上定不会答应,毕竟夜里风大?,围场之外猛兽又多?,皇上定不会放任着?他们冒险。 谁知皇上想也未想,就颔首答应下来:“也好,多?个人总能多?份力。” “不过夜里危险,你们须两两结伴而行,身边多?带些人与火把。” 老九等人偷偷交换了个眼神?,更是?齐齐应是?。 很快,一众皇子就纷纷出发了。 老九是?与老八结伴而行,一路上这埋怨的话就没停过,“……八哥,你说皇阿玛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弘昼是?他的孙子,咱们就不是?他的儿子了?” “我?从前就知道皇阿玛偏心,却万万没想到皇阿玛能偏心到这般地步。” “别说从小跟在皇阿玛身边长大?的弘皙寒心,就连我?们这些从小不得皇阿玛看重的人见了心里都不是?个滋味。” “那?小崽子有什么好的?从前皇阿玛看重老二,看重弘皙,那?是?他们占着?嫡出,那?小崽子不占嫡不占长的,一肚子坏水,皇阿玛到底喜欢他什么……” 他与老八虽说着?是?带人出来找弘昼,实则心底并无找寻弘昼之意,骑着?马带着?人四?处乱窜,想着?闲逛一番就回去交差。 正坐在树上的弘昼觉得百无聊赖。 虽说夜里风大?冷得很,但他身上穿着?耿格格为他做的夹袄,这夹袄里里用?的是?虎皮,既防风又保暖,所以?并不太冷。 再加上香橼发狂之前,他硬塞了很多?肉干和糕点?,如今也不太饿。 只是?,太无聊了些。 无聊到弘昼已经赏过皎洁明月,漫天星辰,已经数过附件有多?少棵树,甚至已经想过待会儿回去之后要吃什么,也想过若四?爷怪罪到他身上,他该如何开脱……正想的出神?时,他瞧见不远处有一群人举着?火把而来。 弘昼下意识准备掏出荷包里的金哨子吹起来。 可想了想,他还是?顿住了,觉得自己?还是?看看来的是?谁比较好,毕竟如今他树敌太多?,若被人在这里神?不知鬼不觉解决了,那?才真真是?冤枉。 等着?这行人走的近了,弘昼这才发现领头的是?老八和老九,不免有几分犹豫。 可很快,他还是?义无反顾吹响了哨子。 他想的清楚,之所以?这时候才有人找过来,想必他一定离围场很远,而来的又是?两位皇子,可见该出动的人都已经出动了,实在没人所以?才派了两位皇子带队/ 要是?错过这一茬,再等到有人寻过来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夜里,寒气越来越重,他怕身上的袄子也抵不住这寒气,被活活冻在这里,那?才真是?冤枉。 若这时候只有老九一个人过来,他肯定不敢露面的,来的还有老八,那?他就可以?搏一搏。 想及此,他又吹响了金哨子。 正与老八大?倒苦水的老九听到声音,也停住了话头,环顾周遭一圈道:“八哥,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这荒郊野岭的如何会有人吹哨子?不会是?什么豺狼之类的畜生吧?” 老八也竖起耳朵听了听,摇头道:“应该不是?,就是?有人在吹哨子。” 说着?,他更是?道:“这声音好像就在我?们附近。”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又有一声哨子声响起。 两人齐齐抬头往上看去,借着?火把,看到弘昼那?张灿烂的笑脸。 弘昼也知道自己?这条命握在老八手上,脸上的笑容要多?灿烂就有多?灿烂,笑道:“八叔,九叔,我?在这里了!” 老九一愣。 他是?万万没想到弘昼还活着?。 正当他愣神?之际,弘昼就已顺着?藤曼下来了,笑眯眯道:“八叔,九叔,走吧,回去吧,我?都饿了。” 老八面上仍是?一片和煦,差人给弘昼牵一匹马来:“好,我?们快些回去,想必皇阿玛都已经急坏了。” 说着?,他更是?扬声差人先送信回去,免得皇上担心。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老九就扯了扯他的袖子,悄声道:“八哥,不如趁这时候将这小崽子解决了。” “这小崽子在一日,皇阿玛就看重老四?一日,方才隆科多?的意思就是?这小崽子凶多?吉少,咱们就将他半路解决了,到时候谁也想不到会是?咱们动的手……” 他这话还没说完,正翻身上马的弘昼就道:“九叔,您在悄悄与八叔说什么?不会说想要趁着?没人在场,偷偷杀了我?吧?” 老九一滞,不明白这小崽子怎么猜到了自己?的心思。 老八反应要快些,连道:“怎么会了?你九叔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要杀了你?” 这话弘昼可不信,他笑了笑道:“真的吗?八叔,你没有骗人吧?” 说着?,他的眼神?更是?落在老八面上,笑着?道:“不过我?知道,就算九叔真有这个想法,八叔您也不会答应的对不对?您是?聪明人,知道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若皇玛法仔细去查,总能查出些蛛丝马迹的,到时候皇玛法怪罪下来,那?可不是?好玩的。” 他的眼神?落在老八,老九后面那?一队人马上,脸上笑容更甚:“我?知道,今日能跟着?两位叔叔过来的定是?你们的人,若我?在你们手上出了事儿,皇玛法肯定不会要了你们的命的,但这些人的命,那?就难说了。” 他这话也是?双重保险,就怕老八也被老九给说服了,对着?他痛下杀手。 若老八和老九真有这等心思,这些将士也能开口阻拦。 老八也听懂了弘昼的话外之音,笑着?道:“你说的极是?。” 说着?,他更是?对着?方才派出去传话的将士道:“你还快去给皇阿玛传话?还愣在这里做什么!” 说实话,他并非圣人,方才听到老九的话,有那?么一瞬间的确很是?心动。 但他弘昼这样一说,他觉得他不敢冒这个险,若真叫皇上知道他的所为,只怕他这辈子都难以?翻身。 所以?到了最?后,弘昼就与老八老九一起回去了。 等着?弘昼见到皇上时,他身上还披着?老八的大?氅,整个人被裹在毛茸茸的大?氅之中,看起来不仅依旧可爱,甚至因?太暖和的缘故,更是?面泛潮红。 他脸上满是?笑意,知晓内情?的知道他刚被人找回来,不知晓内情?的还以?为他这是?刚从哪儿游玩回来了。 隔着?老远,他就看到了皇上,只见皇上脸色铁青,冲着?皇上直挥手。 到了营帐跟前,弘昼更是?直接从马上蹦了下去,直奔皇上而去,扬声道:“皇玛法,我?回来了。” 皇上从上至下先将他打量了一遍,见他脸色红润有光泽,颔首道:“没事儿就好。” 方才他听说弘昼没事,悬着?的一颗心放下来的同时也想着?好好训斥弘昼一顿,这孩子没规矩惯了的,总得叫他长长记性,可在看到弘昼那?一刻,满肚子的话只变成“没事儿就好”。 弘昼正色道:“皇玛法,都是?我?不好,害的您大?晚上还在担心我?,说起来这事儿奇怪的很,好端端的香橼突然发狂了……” 他想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都道出来。 可皇上却牵着?他的手道:“不着?急,你肯定饿坏了,吃些东西再说也不迟。” “朕也饿了,咱们先吃东西。” 弘 銥誮 昼微微一愣。 虽说他这个人挺没皮没脸的,每次看到皇上就主动出击牵起皇上的手,至于皇上主动握住他的小胖手,还真是?头一次。 他心里顿时是?美滋滋的。 等他走进营帐,瞧见桌上摆的都是?他爱吃的饭菜,脸上的笑更是?怎么都挡不住,是?一顿猛吃。 不光有美味佳肴,等着?他一顿饭用?完,魏珠更带着?宫女送上了瓜果,颇有一副“今日咱们弘昼小阿哥受苦了,得好好补一补”的架势。 弘昼边吃着?瓜果边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都道了出来,最?后更是?言之凿凿道:“皇玛法,您一定要彻查此事,香橼一向乖巧懂事,无缘无故的怎么会发狂?定是?有人趁着?我?休息时对它下了毒手。” 这想法与皇上是?不谋而合。 皇上刚点?头,下一刻就有人通传四?爷来了。 很快,帘子被掀开,四?爷疾步走了进来。 弘昼惊呆了,若是?旁人不说,他根本忍不住眼前这人是?四?爷,从前的四?爷不管什么时候看着?都是?仙风道骨,与世无争的样子,可如今他身上的衣裳破了,脸上都是?泥水,像是?在泥潭里打滚了几圈似的。 再看四?爷身边的十三爷,嗯,也没比四?爷好到哪儿去。 弘昼刚喊了一声“阿玛”,四?爷就大?步走了过来,扶住弘昼的肩膀紧张道:“弘昼,你没事儿吧?” 弘昼心里愈发感动,只觉得真是?患难见真情?,更觉得皇上和四?爷竟如此在意自己?:“阿玛,我?没事儿的,倒是?您,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他正感动着?了,四?爷就跪地道:“皇阿玛,既然弘昼无事,儿臣想奏请您一件事,待儿臣与弘昼回去后,责令弘昼闭门思过一个月,不然他这性子可不会长记性的。” 弘昼:??? 怎么回事,这画风变得也太快了吧? 他也忙看向皇上,道:“皇玛法,您可别答应啊!” 第 68 章 在弘昼殷切的注视下, 皇上认真想了想,便点头道:“如?此?也好,三岁看?老,弘昼今年已经五岁, 总该稳重些才好。” 四?爷也是气狠了, 若不然不会当众与皇上说这事?儿。 毕竟将管教弘昼一事?过了明路, 他好下手不说, 也不怕弘昼告状了:“您说的极是,今日之?事?, 便是儿臣这时候想来仍觉得后怕,弘昼可谓是九死一生, 能够平安归来真是祖宗保佑,得叫他长长记性才是。” 眼瞅着四?爷与皇上一来一往的, 方才弘昼喜滋滋的一颗心顿时就变成了凉飕飕 他也只能化悲愤为食欲,埋头苦吃。 皇上看?着身上一团脏的四?爷与十三爷,不免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四?爷粉饰太平道:“没事?。” 皇上向来知道他是闷葫芦,便将眼神落在十三爷面上,十三爷这才开口道:“回皇阿玛的话, 方才儿臣与四?哥找了很多地方都?没找到弘昼, 四?哥细心, 在湖泊边上看?到有马蹄印,四?哥猜测这是弘昼马驹的脚印, 所以就?说要围着湖泊边上找一圈。” “当时我们?就?听见了附近有狼叫声,我说先避一避, 四?哥却担心弘昼的安危, 不答应。” “我不放心四?哥一个?人过去,便带了几?个?功夫了得的将士一起过去, 谁知弘昼没找到,却与那群狼正面遇上了,好一番厮杀这才回来。” 他这话说的是轻飘飘的,可其中的凶险只有在场之?人才知道。 比如?方才四?爷虽手中执刀剑,他们?人也不少,却有一头狼冲了出来,若非他反应及时,那头狼就?要一口咬上四?爷的胳膊。 当时他是因力气过大,四?爷是因忽然?躲避,两人一同栽倒在湖泊旁的泥潭里面。 弘昼听闻这话是瓜果也不吃了,怔怔看?着四?爷,心里暗想:好吧,就?冲着四?爷如?此?舍命救他,别说禁足一个?月,就?算他禁足到过年都?不冤枉。 皇上颔首道:“也难为老四?一片慈父之?心,只是以后行事?可不能这般莽撞了。” “好了,朕与弘昼也吃饱喝足了,就?回去吧。” “今日你们?也累了一天,回去洗个?澡,好好歇息一日。” 此?处是营帐,距离热河行宫还有二?十余里的距离。 今日一天对弘昼来说可谓悲喜交加,又困又累,在回程的马车上,他就?已昏昏沉沉睡了过去,连自己怎么到床上去的都?不知道。 皇上却是半点睡意都?没有,先是命人将隆科多提溜过来狠狠斥责一通。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隆科多这次前?来木兰围场是存心来立功的,没想到又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只能跪地连连认罪,虽心里觉得冤枉,却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皇上瞧见他这唯唯诺诺的样子是愈发来气。 皇上老了,这人一老就?任性?起来,若非不是瞧在故去孝康章太后的面子上,他定要撸了隆科多这步军统领的官职,当即皱眉道:“朕从小与你一起长大,你的性?子朕也知道,嘴上虽认错,实?则心里却是不服气的。” “朕便告诉你,今日你一错是身为步军统领,有人谋害皇孙却毫不知情,二?错是带了那么多将士,却没能找回弘昼。” 眼瞅着隆科多又要认错,他更是挥挥手不耐烦道:“好了,你也一把年纪了,朕也不想再次叫你没脸,你将这件事?查清楚,就?算你将功补过了吧。” 隆科多这才千恩万谢的下去了。 他只觉得自己是不是与弘昼那小崽子犯冲,决心以后有这小崽子在,他都?离远一些好。 他也无心多想这等无关?紧要之?事?,回去之?后连口茶都?顾不得喝,连口饭也来不及吃,就?开始彻查此?事?。 隆科多能够从佟佳一族的子嗣中拔尖而出,也是有几?分本事?的,他觉得这事?儿看?似毫无头绪,也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当即就?号令属下,要他们?广而告之?,若谁能提供有用线索,直接赏银千两。 隆科多更是给出了方法,比如?弘昼出事?那一阵可有人落单,这几?日可有谁有不对劲的地方。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很快就?有人站出来说曾见着弘晟与弘昼单独说过几?句话,弘晟更是在弘昼离开后尾随了他一阵,而后更是见着弘晟若有所思的离开了。 又有人说弘晟身边的小太监曾与守卫的将士来往过密,称兄道弟不说,更是问起围场之?外可安全。 最后更是有人说弘晟身边的哈哈珠子在弘昼遇害前?半个?时辰借口肚子疼离开了一阵,这一去茅房就?是一个?时辰。 事?到如?今,几?乎已是真相大白?。 当隆科多确定是弘晟在背后捣鬼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他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松懈了些,用了些吃食则去老三院子里。 从前?老三在隆科多跟前?还能摆一摆亲王架子,可自从他替废太子求情触怒于皇上后,整个?人就?低调了许多,听说隆科多过来时还未起身,却还是匆匆起来了。 隆科多足足累了一天一夜,累的他这把老骨头都?要散架了,便卖了个?人情给老三,直说这件事?弘晟嫌疑最大,最后更是拍着老三的肩膀道:“……如?今紫禁城上下看?弘昼不顺眼的人多的很,却没哪个?敢对弘昼下毒手的,这可是往皇上心头戳刀子啊!” 他是个?聪明人,若不聪明,也不会在皇上跟前?得脸这么些年,如?今想着老三虽不得皇上喜欢,却说不准什么时候还有用得上老三的时候:“不管其中有没有误会,诚亲王还是问清楚的好。” “等着天亮之?后,我就?要将此?事?禀告于皇上了。” 本就?没怎么睡醒的老三冷不丁听到这消息被吓了一跳,可见隆科多说的有鼻子有眼,道谢之?后则马不停蹄去找弘晟了。 老三一推开弘晟的房门,却见弘晟衣冠整齐坐在炕上看?书,听见响动看?了他一眼,嘴角含笑道:“阿玛,您都?知道了?” 老三心里是“咯噔”一声,连忙将门紧紧阖上。 如?此?,他这才低声道:“这件事?,真的是你做的?” 直至瞧见弘晟点点头,他恨不得亲手揍弘晟一顿,更是痛心疾首道:“方才隆科多与我说这事?儿时,我还不相信。” “你从小就?比寻常孩子要聪明些,如?何会做出这样的蠢事?来?” “你难道不知道我们?诚亲王府如?今是什么光景?难道不知道皇上有多看?重喜欢弘昼?” 他知道皇上最忌讳的就?是兄弟之?间手足相残的,想当年老二?得皇上厌弃被废,老大自作?聪明奏请皇上诛杀老二?,没想到皇上不仅没答应,连老大也落了一个?终身幽禁的下场。 弘晟却是出奇的平静,甚至道:“阿玛这是在害怕吗?” “事?到如?今,我们?还有什么可怕的?从前?您又不是没被皇玛法软禁过?大不了以后咱们?就?像二?伯一样,一辈子有人好吃好喝招待着,如?此?也未尝不是好事?。” “您说我从小聪明,正因我从小聪明,知道这事?儿的后果是什么,所以才想着放手一试。” “如?今我是光脚的,难道还怕弘昼那穿鞋的?大不了就?是被关?一辈子而已!“ 老三惊呆了。 他在一众皇子中向来不出众,若非如?此?也不会拥护老二?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弘晟反比他这个?当阿玛的要镇定几?分,起身道:“阿玛,走吧,您将我捆去皇玛法跟前?,想必皇玛法看?在您大义灭亲的份上,也不会迁怒到您身上。” 虎毒尚不食子,弘晟是诚亲王府嫡子,一向得老三看?重,他即便知道弘晟错了,也舍不得亲手将弘晟送到皇上跟前?。 他急的宛如?热锅上的蚂蚁,更是眼眶都?红了:“不着急,不着急,让我想想办法。” 弘晟见他不为所动,就?要亲自去找皇上。 到了最后,老三几?乎是含着泪在皇上跟前?说了弘晟之?罪。 皇上自是勃然?大怒。 但为顾及皇家颜面,这等事?自是不能宣之?于众的,当即皇上就?下令将弘晟送去庄子上“养病”,只怕这辈子都?不会有病好的那一日,也不会再有见到阿玛额娘的那一日。 还未等弘晟被送走,隆科多就?求见,直说弘昼遇害乃弘晟所害,皇上方才已知晓实?情,但碍于隆科多已查出此?事?,便未降罪于隆科多。 等弘昼起床时,事?情已真相大白?。 当皇上与他说起这件事?时,他是一点都?不惊讶,只觉得有几?分惋惜:“……香橼被人下了药,这几?日它要好生歇着,这几?日我就?不能骑着它去打猎了。” “还有昨日我猎了好几?只兔子和稚鸡,我准备带回去给额娘和哥哥的,它们?都?不见了,真是可惜。” 皇上瞧见他眉眼中的惋惜不像装出来的,是哭笑不得:“事?到如?今,你竟只担心一些畜生?” 他觉得弘昼这般性?子倒是极好,笑道:“左右咱们?还要在这里呆些日子,还能再打猎的。” “倒是你,朕只觉得委屈了你,毕竟弘晟打算要了你的命,朕虽下令将他软禁起来,却是不痛不痒的……” 他一想到方才弘晟的态度仍有几?分生气,漫不经心,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就?恨不得命人狠狠打弘晟一顿板子。 弘昼却贴心安慰起皇上来:“皇玛法,不要紧的,我一点都?不觉得委屈。” “您想啊,以后弘晟堂兄一辈子都?要呆在庄子上,再也吃不到好吃的,再也没人与他说话……这样的日子一天两天的倒无所谓,可时间久了,却比杀了他还难受。” 皇上见状,愈发觉得他听话懂事?起来:“你可真是朕的好孙儿!” 因昨日弘昼不见一事?,所有人都?忙活了半夜,所以皇上便下令今日所有人在热河行宫休息,明日再前?去狩猎。 弘昼忧心忡忡道:“皇玛法,那我还能去打猎吗?” 皇上原是没打算再带他去打猎的,就?算弘昼再精于骑射,却也只是个?五岁的小孩,若再闹出什么事?情来,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可对上弘昼那双期待的眸子,这拒绝的话到了嘴边,皇上却是说不出口,最后违心点了点头:“你大老远过来一趟,又盼着木兰秋木兰秋狝好几?个?月,朕自然?不会叫你失望的。” 弘昼顿时就?笑了起来:“皇玛法,您真好!” 只是到了第二?日,他却是怎么都?笑不出来。 虽说皇上并未食言,准许他继续打猎,可皇上说的打猎与他想象中是完全不一样。 因为,是要他与四?爷同骑一匹马,四?爷带着他一起打猎的意思。 对上仍在生自己气,冷着一张脸的四?爷,弘昼是左右为难,觉得自己是上马也不是,不上马也不是。 若要和四?爷一同骑马一整日,岂不是他一整日都?没办法畅快说话? 弘昼扭过头去想要寻求皇上的帮助,谁知皇上已经驾马跑的无影无踪。 哼,这个?皇玛法,真是坏得很! 倒是知晓内情的十三爷见他们?父子两人一个?冷着一张脸,一个?踟蹰着不愿上前?,索性?上前?打圆场道:“弘昼,不如?我带着你一同骑马?我时常听四?哥说你骑射了得,正好借这个?机会叫我开开眼。” 一旁的弘昌也是连连附和:“是啊,弘昼堂弟,你就?与我们?一起吧。” 弘昼顿时头点的如?小鸡啄米似的,忙道:“好啊,原先我就?听皇玛法说过十三叔您能文能武,今日我也能跟着您多学学。” 他还记得皇上说起这话时面上的怅然?,直说当年十三爷与老十四?是差不多的性?子,爱说爱笑,能文能武,可如?今老十四?仍是那般性?子,十三爷因腿疾,因从前?的幽禁日子,却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弘昼很快就?上马了。 他坐在十三爷前?头,原想着能与十三爷一起怅然?打猎,谁知道十三爷却带着他慢悠悠骑马,像散步似的。 弘昼嘟囔道:“十三叔,照咱们?这个?速度,是远远落在皇玛法他们?身后的,沿途的猎物都?被打完了,咱们?还能打到东西吗?” 十三爷含笑道:“自然?是能的,一些动物聪明得很,听见马蹄声就?躲了起来,等着皇玛法等人走了之?后,兴许就?以为没人了,就?又钻了出来,也许正好就?叫咱们?碰上了?” 弘昼:…… 他觉得十三爷把他当成了小孩子。 不对,他好像就?是个?小孩子。 好在弘昼是个?既来之?则安之?的性?子,如?今与十三爷,与弘昌一起漫步草地,只觉得与前?日有种不一样的怡然?。 十三爷虽是个?好脾气的,却话不多,至于弘昌,话就?更少了。 唯有弘昼一个?人叽叽喳喳,说东说西,一会问起纳喇·星德与瓜尔佳·满宜的婚后生活如?何,一会问起福惠这几?个?姐姐如?今怎么样了……嘴巴就?没个?停歇。 当他看?见四?爷远远骑马走在前?面,更是低声问起十三爷道:“十三叔,阿玛从小就?是这般性?子吗?” “若阿玛从小就?是这般性?子,那您怎会一直与他这般要好?” “真是的,他都?与皇玛法说了回去之?后命我闭门思过一个?月,怎么还在生气?” 十三爷认真想了想,摇了摇头,嘴角扬起几?分笑容来:“四?哥小时候可不是这般性?子,说起来,你这性?子倒有几?分像四?哥小时候,因为四?哥的性?子,小时候他还得皇阿玛训斥过的,开始说他性?子跳脱,后来说他喜怒无常,阴晴不定。” 他还记得那时候所有人都?离四?爷远远地,可他却觉得四?爷可怜,谁人小时候不是活脱跳脱的性?子?人人都?说四?爷性?子过于活泼,狠狠打压,所以后来四?爷性?子先是阴晴不定,再是沉稳如?水。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知道四?爷之?所以纵着弘昼的性?子,是在弘昼身上看?到自己小时候影子,皇上之?所以如?此?偏疼弘昼,又何尝没有将对四?爷的亏欠弥补到弘昼身上的意思? 但这些话,他却是不会对弘昼与弘昌说的,只笑着道:“爱之?深,则责之?切,你若是看?到四?爷前?夜里紧张的样子,就?能明白?他那样生气了。” 弘昼点点头,道:“您说的极是。” 说着,他更是笑了笑:“不过说起来您和阿玛的性?子真是……不大一样。” “我原以为像您这样的性?子,该与十四?叔他们?走的更近一些。” 十三爷很愿意与小辈们?说起从前?之?事?,那个?时候额娘与妹妹尚在,他意气风发,能文能武,很得皇上看?重与喜欢,如?今说起这些事?时,嘴角是藏不住的笑意:“话虽如?此?没错。” “当年我额娘出身不险,九哥是宜妃娘娘所出,十哥是故去贵妃所出,十二?哥从小养在故去的苏麻喇嬷身边,与我们?不来往,十四?弟被德妃娘娘看?成眼珠子似的……一众年纪相仿的兄弟们?皆出身尊贵,唯独我母家不显。” “想当初我要去上书房念书时大病了一场,比你一众皇叔们?迟上半个?月进去念书,功课有些跟不上,特别是算数,怎么都?算不明白?,后来还是四?哥教我的。” “那时候我第一次见到四?哥时觉得他凶得很,后来却觉得他是个?很好的人……” 弘昼就?这样坐在十三爷身前?,听十三爷说起他们?小时候的事?情。 弘昼也是对四?爷有了更深刻的了解。 比如?,年幼的四?爷也是个?顽皮跳脱之?人。 比如?,年幼的四?爷功课极其好。 又比如?,年幼的四?爷是爹不疼两个?娘不爱的…… 到了最后,十三爷更是正色对弘昼道:“雍亲王府子嗣单薄,不管是你,弘时还是弘历,四?哥都?想做一个?好父亲。” 说着,他更是看?着不远不近走在他们?前?面的四?爷,含笑道:“喏,你看?,我带着你他都?还不放心,非得亲自跟着。” 弘昼很喜欢十三爷。 他觉得每每和十三爷说话,都?如?沐春风。 等着他们?一行人下马歇息时,弘昼更是死乞白?赖凑到了四?爷身边,将自己剥好的石榴递到四?爷跟前?:“阿玛,您吃石榴。” 方才十三爷之?言什么都?是对的,唯有一点说错了。 四?爷并非不放心他照看?弘昼,对于他的为人性?子,四?爷是自然?是相信的,却是不放心弘昼,毕竟弘昼这孩子太过于顽皮,而是他腿上有伤,担心他招架不住弘昼。 四?爷接过弘昼的石榴,虽脸色沉沉,却冷声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什么奸什么盗?阿玛,您在说什么?”弘昼手上也捧着一个?小木碗,这一套木碗是他出发之?前?耿格格帮他准备的,纹路细致,上面还有木盖,说是他出发打猎之?前?要瓜尔佳嬷嬷帮他装好瓜果点心,免得饿着他了。 如?今他也拿起小银勺吃起石榴来,更是嘟囔道:“真是的,我顽劣了您也嫌我,我乖觉听话了您也说我,当您的儿子可真是难啊!” 他刚瞧见四?爷嘴皮子略一动,就?抢先道:“我知道前?天是我不对,出发打猎之?前?您与我交代过很多,叮嘱我不要乱跑的,您放心,以后我一定不会了。” 这次木兰秋狝,便是他想乱跑也是没机会的。 四?爷微微颔首,算是原谅他了。 等着四?爷一碗石榴吃完,一行人则再次上路。 这次傲娇的四?爷是与弘昼等人在一块的,一行人虽速度放的很慢,却还是猎到了几?只兔子和稚鸡。 等着过了末时,一行人则折身往营地走。 弘昼等人前?脚刚到营地,后脚老十四?等人就?回来了,老十四?猎到了一头熊。 虽说皇上的一众儿子中骁勇善战者不在少数,但像老十四?这般独自一人猎到一头熊的却也微乎其微。 如?今老八,老九等人团团将老十四?围住,连声恭喜,老十四?脸上更是满满笑意:“……今日打猎换了个?围场,比前?日那个?只有兔子那些小动物的围场有意思多了。” “我一开始看?到这头熊时吓了一跳,后来想着机会难得,便忙追了上去。” “这头熊倒是凶猛,连中两箭之?后仍没倒下,后来还是我又射了两箭,射中了他两只眼睛,若不然?,只怕你们?现在能不能见到我还不好说了……” 他这话一出,不光老九等人连连称赞,就?连一众皇孙们?也围了过去,纷纷道:“十四?叔,您可真厉害!” 皇上很快也满载而归。 他听说老十四?上猎了一头黑熊后自是连连夸赞。 一行人回到热河行宫后已是天黑,弘昼一回去便对着小瓶子道:“我要你给我找的东西你可都?找到了?” 小瓶子连连点头:“奴才都?找到了。” 弘昼要小瓶子给自己找的是铁网加铁架子,既然?出来打猎,自然?是要吃烤肉的,但皇上等人烤肉的吃法却与后世不大一样,皆是厨子烤好了端上来的,佐料更是单一,这样的烤肉有什么好吃的? 早在前?天夜里,弘昼就?尝到过御厨们?的烤肉水平。 怎么说了,也不能说不好吃,皇上一贯讲究养身,所以食材都?讲究原汁原味,再加上皇上年纪大了,不好油腻,所用的烤肉全是干巴巴的瘦肉……所以一顿烤肉吃下来只让弘昼觉得差点东西。 当弘昼听说弘时再一次去找弘旺玩了,就?将弘昌找了过来,两个?小孩子便兴高采烈支起铁架子开始烤肉起来。 他要求还是挺多的,不仅要果木碳,更是要求要三分肥七分瘦的牛五花,刚满月兔子的兔腿,鲜嫩的菇子和韭菜,甚至还有一众厨子们?听都?没听说过的牛舌,猪脑花,猪下水……至于花生碎,芝麻,粗细辣椒面,这些更是数不胜数。 这厨子们?也就?看?在他得皇上喜欢的份上才会跑前?跑后,替他寻齐了这等稀奇古怪的东西,若换成寻常人,早就?被回绝了。 弘昌从小是五指不沾阳春水,一开始听弘昼招呼自己来烤肉十分感兴趣,原以为是过家家似的玩一玩,可见着院子里摆着的架子,烤肉与木炭是一应俱全,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特别是当他见着弘昼动作?熟练时,更是道:“弘昼堂弟,难不成你会烤肉?” 弘昼点点头,为了不露馅,道:“没吃过猪肉我也是见过猪跑的,烤肉有什么难的,弘昌堂兄,你且等着吧,待会儿咱们?一定可以饱餐一顿。” 这些肉菜都?是厨子们?提前?腌好的,只需要动手翻烤就?好了。 吃烤肉肉质是关?键,酱料也是不可或缺,今日他要厨房那边准备的酱料可是齐全得很,熟花生碎,熟芝麻,粗细辣椒面,花椒粉,孜然?粒,白?糖等等,甚至还有一块磨碎了的桃酥,烤肉出炉之?前?,将酱料洒在上头,别说烤肉好吃,就?连烤鞋底都?好吃。 弘昼认真烤肉,弘昌乖乖在旁边等着。 很快,弘昌就?闻到了浓烈的香气,顿时是直咽口水。 一炉子烤肉烤好,弘昼拿起一把串串,分了一半给弘昌:“来,弘昌堂兄,尝尝看?。” 但弘昌从未这般吃过烤肉,见弘昼吃的满嘴油花,只觉得这般吃东西有些不雅观,却是架不住美食的诱惑,接过一把烤串,两人就?坐在石凳上大快朵颐起来。 弘昌一边吃一边连连点头,忍不住道:“好吃!真好吃!” “弘昼堂弟,你可真厉害!难怪皇玛法喜欢你了!” 他与弘历一样,一点不嫉妒弘昼得皇上喜欢,反而还会替他高兴。 两个?孩子很快吃的满嘴都?是油。 殊不知,这浓烈的香气已传的老远老远。 不多时行宫里不少人都?听说弘昼与弘昌在吃烤肉一事?,一传十十传百,这事?儿很快就?传到四?爷与十三爷耳朵里去了。 十三爷与四?爷刚议完事?就?听说这消息,便说来看?看?两个?孩子在捣鼓什么。 一进来,四?爷就?看?到弘昼与弘昌两人吃的像小花猫似的。 弘昼如?今已吃的直打嗝儿,正愁剩下的烤肉没人吃,见四?爷来了,便极大方将手上的一把烤串递给四?爷:“阿玛,来,您尝尝我的手艺。” 四?爷向来是注重规矩之?人,眼瞅着这铁签上都?是油花,微微皱了皱眉。 他的眼神落在烤架上咕噜咕噜冒泡儿的小瓷碗道:“这碗里的东西可好了?我尝一尝碗里的东西吧。” 如?今洁白?的小瓷碗里装的是脑花,脑花就?该烤的入味才好吃,咕噜噜的牛油浸着脑花,上头撒了花椒,辣椒,葱花,看?着就?叫人食欲大开。 弘昼方才就?察觉到四?爷对这些烤串的嫌弃,他也能理解,毕竟四?爷向来是一板一眼惯了的。 当即他就?灵机一动,命小瓶子给四?爷将脑花盛出来。 四?爷平素也是能吃些辣,如?今拿起调羹吃起脑花来,只觉味道很不错,更是微微颔首道:“这是什么?滑嫩好入口,如?豆腐似的。” 十三爷更对弘昼的烤肉赞叹不已,如?今听闻向来挑剔的四?爷都?如?是说,也想尝一尝这瓷碗里的吃食,好奇道:“怎么,四?哥难道没尝出这是什么东西吗?” 弘昼眼瞅着四?爷吃的香甜,便有心卖关?子起来,笑着道:“十三叔,这有什么好稀奇的?方才弘昌堂哥还不认识韭菜了,说他平日里吃的韭菜并非这样一根一根的,开始还问我这是什么。” 弘昌很是不好意思。 虽说前?些年十三爷府上日子过的艰难,可他们?到底是皇子龙孙,饮食起居也是有人照顾的,不认得韭菜长什么样子也是人之?常情。 十三爷就?着韭菜一事?又与弘昼,弘昌两个?孩子科普了许多,比如?这个?时节的韭菜味道一般,最好吃的是春日里的野韭菜,又嫩又鲜韭菜味又足。 春日里同样好吃的还有野芹菜,水嫩嫩的,像荠菜也是不错的。 等着十三爷科普完了,四?爷一碗烤脑花也吃完了,他正欲再试一试别的烤肉时,弘昼就?含笑道:“阿玛,好吃吗?” 四?爷难得点点头道:“味道不错。” 弘昼笑容更甚:“那您可知道您吃的是什么?” 四?爷这才想起问这是什么东西,不免好奇道:“这可是豆腐?这东西如?豆腐一样又滑又嫩,却又似荤腥之?物。” 这话一出,在场几?人都?好奇看?着弘昼。 弘昼笑嘻嘻道:“阿玛,这是脑花,猪脑花了,可是好东西。” 猪脑花? 四?爷也好,还是十三爷与弘昌也罢,从前?连听都?没听说过这东西,十三爷更是道:“这东西也能吃?” 四?爷在饮食方面的讲究程度可谓与皇上如?出一辙,如?今一听这话,只觉得胃里一阵恶心犯呕,皱眉道:“这东西哪里能吃!” 弘昼却是正色道:“阿玛,猪脑花怎么就?不能吃了?方才您不是觉得很开心吗?” “世上东西皆无高低贵贱之?分,从前?您不爱这些东西,是因觉得它卑贱配不上您的身份,是对它们?有误解,可在我看?来,这世上的东西都?好吃,若是我不喜欢,那是没碰上懂我胃口的厨子。” 他见四?爷脸色铁青,忙又添了一句:“方才我可没邀您吃这猪脑花,是您嫌烤肉铁签不干净,自己要吃的。” 十三爷被这小活宝逗的是哈哈大笑,连连点头:“弘昼这话说的有道理。” 弘昼只觉与十三爷是相见恨晚,忙道:“十三叔也觉得我这话说的有道理?方才您觉得烤牛舌与猪下水好吃吗?若是您觉得好吃,还多得很,我再烤给您吃?” 这下,十三爷就?有点笑不出来了。 他迟疑道:“牛舌头也能吃吗?还有猪下水……弘昼,你是怎么想着要吃这东西的?” 猪下水就?是后世的肥肠,肥肠在后世被许多人所钟爱,觉得它软糯有嚼劲,可在这个?时代只有那家境贫寒的老百姓想吃荤腥时才会试一试,是卑贱之?物。 如?今就?轮到四?爷笑十三爷了。 这几?人是你笑笑我我笑笑你的,其乐融融。 就?在这时,就?有皇上身边的小太监来请了,说皇上请诸位皇子过去说话。 弘昼一听这话更是忙道:“对哦,我还要给皇玛法送去些烤肉,得叫皇玛法尝尝我的手艺。” 四?爷与十三爷就?先去面圣了,弘昼与弘昌则带着嬷嬷与太监们?烤起肉来,很快弘昼与弘昌就?端着烤好的肉送到了皇上院子。 每年皇上木兰秋狝不光是为了打猎,也是为了借此?机会见见蒙古各部的大汗,明日就?是面见各汗王的日子,他得先提前?与儿子们?说说注意事?项。 皇上原本议事?议的正起劲,可随着弘昼进来,皇上也好,还是一众皇子们?也好,所有人的眼神都?落在了烤肉上。 美食当前?,谁还有心情议事?啊! 皇上更是笑道:“……方才朕就?听人说你在捣鼓什么烤肉,原以为你是闲的无聊好玩才闹着要烤肉,没想到却是像模像样的。” 说着,他便道:“好了,既然?弘昼这般孝顺,正好你们?也尝尝弘昼的手艺。” 众皇子齐齐称是。 今日在场的一众皇子们?除了幽禁中的老大与老二?,带着儿子回去养病的老三,还有几?个?身体不好染上风寒的,剩下的几?乎都?在这里了。 弘昼如?今也不是从前?那等觉得什么好吃的就?往皇上碗里夹的小孩,他为皇上准备的烤肉是单独准备好的,先将这份烤肉交给魏珠,由魏珠拿下去验毒了。 他继而更是亲自招待起老九来,更是将什么猪下水,牛舌,脑花一个?劲儿往老九面上放,更是给老九戴起了高帽子:“九叔,前?天多谢您救了我,来,您多吃些。” 他这般恭敬的态度叫老九觉得很是受用,当着皇上的面更得装一副好叔叔的样子,将弘昼端给自己的烤肉吃的一干二?净不说,更是笑道:“弘昼真的是长大了,懂事?了不少。” 只是他瞧着自己方才所吃的烤肉与旁人不大一样,更是还有个?白?瓷碗装的豆腐一样的东西,不免好奇道:“弘昼,我这吃的与八哥他们?的可是不一样?” 弘昼耐心替他解惑。 老九之?挑剔程度比四?爷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鱼只吃鱼肚与鱼眼,兔子只吃前?兔腿,牛肉也只吃五花趾,像猪肉等一些东西是一概不吃的。 原本他脸上还带着盈盈笑意,听弘昼这样一说,也顾不得皇上不喜,情难自遏地吐了起来。 老九这性?子与骄纵跋扈的宜妃娘娘有几?分相似,一向不的人喜欢,当即就?有些皇子面上隐隐露出几?分笑意来。 弘昼更是正色道:“九叔,您不会怪我吧?” “我听说您一贯有经商头脑,不仅在京城开了许多家铺子,更是与西洋人做起生意,所以想着您比旁人能接受这些东西,这才将这些东西奉到了您跟前?的。” 说着,他也上前?凑起热闹来,与老八,老十一起顺起老九的脊背来,关?切道:“九叔,您没事?儿吧?” 这会老九不光觉得肺腑不舒服,整个?人都?觉得难受起来,如?今干呕一阵,便冲到了外头去吐了起来。 皇上板着脸说了弘昼几?句,话里话外直说弘昼促狭,并无训斥之?意,反倒言语之?中很是亲近。 弘昼是一点都?不惧的,笑道:“皇玛法,我就?是觉得与九叔亲近,所以才与他开玩笑的,只是没想到九叔这样开不起玩笑。” “皇玛法,我看?您很喜欢吃我烤的肉,以后我经常烤给您吃好不好?” “您若觉得哪里不好就?与我说,下次我多多注意……” 皇上连连称好,只觉得心里熨帖极了。 翌日,皇上就?带着一众皇子见了蒙古各部汗王,弘昼也见到了许久未见的阿丽亚姐妹两人。 如?从前?一样,弘昼与阿丽亚一见面就?吵吵嚷嚷的,半点都?未生疏。 接下来几?日,皇上依旧带着众人狩猎,弘昼似乎也习惯了每日跟在四?爷与十三爷屁股后面的日子。 只是好景不长,这一日弘昼再次端着烤肉去找皇上,祖孙两个?正高高兴兴吃着烤肉时,魏珠却是突然?进来禀报:“皇上,不好了,乾清宫有人送信过来,说是宫里头发生了大事?!” 话音落下的同时,他就?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将手中的信笺递到了皇上跟前?。 皇上打开信笺一看?,却是脸色突变,手一抖,这信如?落叶一般飘到了地下。 弘昼见状,也是心里一紧,低声道:“皇玛法,怎么了?” 第 69 章 弘昼还是第一次见到皇上这般神色, 心里是一紧,低声道:“皇玛法,怎么了??” 皇上?微微叹了口气:“皇额娘……不好了?。” 弘昼一愣。 他还记得上次见到太后娘娘时是在万寿节,那时候太?后娘娘就已精神不济, 瞧着像是身子骨不大好的样子, 即便如此, 他也从未听说?过太后娘娘身染重病的消息。 魏珠已捡起地上?的信又再次跪地递到皇上跟前, 低声道:“皇上?,寿康宫的人如今正在外头, 您可?要见见?” 皇上?微微颔首。 很快魏珠就带着一个小?太?监走了?进来,皇上?认得这人, 这人是太?后娘娘身边的太?监,即便有寿康宫的书?信, 即便这小?太?监是有将士护送而来,却仍是风尘仆仆的样子,一进来就噙着泪请安,之后才道:“……自淑惠太?妃去世后,太?后娘娘身子就一日不如一日, 却是叮嘱奴才们不得告诉皇上?, 每每有个小?病小?灾的, 也不愿请太?医,都是挨一挨就过去了?。” “九月头, 太?后娘娘就已身子不舒服,也宣了?太?医, 太?医当时直说?太?后娘娘染上?风寒, 将养些日子就好了?。” “可?就在您离开紫禁城的第二日,太?后娘娘的病情就恶化了?, 整宿整宿的咳嗽,就在昨天夜里,太?后娘娘竟昏迷不醒,虽说?经?太?医施针后太?后娘娘已经?清醒,但太?医着直言说?是太?后娘娘没多少日子……” 皇上?一听这话,却是发起脾气来,冷声道:“真是糊涂东西,皇额娘不准你们将她老?人家的病情告诉朕,你们就当真不说?吗?” “你们,你们真是胆大妄为!” 那小?太?监更是磕头如捣蒜,连连道:“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啊!是太?后娘娘说?莫要因她的病情影响了?皇上?出行……” 皇上?脸上?怒气更盛。 魏珠朝身侧人使了?个眼色,很快就有人将那小?太?监带了?下去。 弘昼见皇上?脸色这般难看,轻声道:“皇玛法,您别担心,相信老?祖宗定会逢凶化吉的。” 话虽如此,但他也知道太?后娘娘已年过七旬,在这个年代已是高寿之人,再加上?近来太?后娘娘精神不好,只怕是凶多吉少。 皇上?长长叹了?口气,道:“弘昼,你不必安慰朕,朕早在年前就发现皇额娘脸色不好了?,只是每每问询,皇额娘总说?没事儿?。” “朕近来公务繁忙,每日去寿康宫请安也就略陪着皇额娘说?上?几句话而已,谁知道皇额娘身子已经?坏到?了?这个地步。” “当年老?祖宗临终之前,叮嘱朕要孝顺皇额娘,朕到?底是食言了?……” 语气是说?不出的伤感。 他已忘了?从何时开始,生命中?一个个重要的人纷纷离他而去,他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不曾想心里难受的很。 太?后娘娘虽并非他的生母,可?相处六十余年,早已如同?亲生母子。 弘昼看着皇上?面?上?神色,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安慰皇上?,想了?又想,索性道:“皇玛法,如今事情已成定局,就算您伤心难过也改变不了?什么,还不如养好身子,老?祖宗之所以没有将这件事告诉您,就是不想让您因为她的病情而伤心。” “若她见到?您如此,这心意岂不是就白费了??” 说?着,他更是想了?想,对魏珠道:“魏公公,劳烦您给?皇玛法拿些糖来,人不高兴的时候吃些糖心情就能好起来了?。” 这话他可?不是空口瞎说?,而是有科学?依据的。 皇上?却当他在胡诌,苦笑道:“怎么,当朕还是小?孩子不成?” 魏珠却已经?下去了?。 他是见识过弘昼的本事的,如今也就唯有弘昼能逗得皇上?心情好些。 很快,他就捧着一个装糖的白瓷罐上?来了?。 这甜白釉的瓷罐里装的是窝丝糖,紫禁城的东西,即便是窝丝糖也是顶好的,这窝丝糖中?间的是玫瑰汁儿?,轻轻抿一口,糖衣就化了?,继而是玫瑰的清香,并不十分腻人。 弘昼先尝了?一口,觉得味道不错,这才推荐皇上?道:“皇玛法,您也尝尝看,可?好吃了?。” 皇上?自是不信他方才的说?辞,可?瞧着弘昼眼里满是期待,还是拿了?一颗糖。 一颗糖下去,他觉得心里好像是没那般难受了?。 弘昼更是喋喋不休道:“原先我得阿玛训斥,心里也会不好,额娘就会拿些糖给?我吃,吃完之后我心里就舒坦多了?。” “只是糖可?不能多吃,吃多了?坏牙齿,睡觉之前吃糖更是得刷牙仔细些,不然以后会牙齿疼的。” “我听人说?过的,牙疼不是病,疼起来可?是能要人命的!” 皇上?只觉得自己与五岁的弘昼在一起,仿佛自己更像小?孩子,当然,他也知道弘昼是担心自己,强撑着露出笑来:“弘昼,你不必担心朕,朕会好好的。” “如今皇额娘病了?,还有许多事等着朕拿主意,你就先回去好不好?” 弘昼乖乖点点头,再一次叮嘱道:“皇玛法,您万万不可?太?过于担心。” 说?完这话,他这才离开。 不出半个时辰,明日要回京的消息就传遍热河行宫的每一个角落,与此同?时,众人也知道了?太?后娘娘病重的消息。 众人不得不提前回宫。 如今孝字大过天。 弘时听到?这消息时有些闷闷不乐,他虽不是第一次跟着四爷来热河行宫,却觉得从前皇上?对他不甚在意,如今只想着在木兰秋狝时出人头地,皇上?正好也有机会下令将他立为世子。 如今,他的希望落空了?。 这几日,他也就猎了?几只兔子和稚鸡而已,别说?出人头地,只怕是垫底。 这一次木兰秋狝,最出众的皇孙仍是弘皙,弘时是拍马都及不上?这位堂兄的。 弘昼听见弘时这般碎碎念,也没在意,转身就回去收拾东西了?。 翌日一早天未亮,皇上?就率着众人回京。 与来时一样,回去时弘昼依旧与皇上?同?乘一辆马车,他依旧话多,拉着皇上?问东问西。 也幸好有弘昼在,皇上?心情才勉强能好些。 来时花了?一天又大半日的时间,可?回去时因皇上?下令所有人速度放快些,所以只花了?一天的时间。 等着一回到?紫禁城,皇上?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便便匆匆赶去了?寿康宫。 虽说?皇上?已有准备,可?在看到?太?后娘娘那一刻,却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太?后娘娘神情憔悴,面?色苍白,面?上?是一点血色都没有,看着似已油尽灯枯。 候在一旁的太?医们见皇上?这般神色,早已吓得跪地,更是瑟瑟发抖。 见此情形,皇上?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从前他见到?太?后娘娘时,觉得太?后娘娘精神不济,却不知太?后娘娘面?上?已是擦了?淡淡的脂粉,想叫自己脸色看起来好些,如今脂粉褪去,这副模样看着叫他难受至极。 太?后娘娘本就是故去太?皇太?后之侄女,侄女像姑,皇上?瞧见她,更是想起故去的太?皇太?后,觉得自己愧对太?皇太?后与太?后娘娘。 他疾步上?前,握住太?后娘娘的手轻声喊着“皇额娘”。 只可?惜,太?后娘娘并未答应。 一旁的嬷嬷低声道:“回皇上?的话,昨晚上?太?后娘娘又咳了?一夜,在您过来之前,太?后娘娘才歇下。” 皇上?微微颔首,就带着一众太?医出去了?。 到?了?外间,一众太?医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敢上?前答话,后来还是院正上?前回话。 能官居太?医院之首的太?医虽不说?聪明绝顶,但绝不会是个笨的,他言辞小?心谨慎,委婉说?出太?后娘娘怕是时日无多,什么时候撒手人寰也是说?不准的事。 谁知这几年性情大变的皇上?并未斥责他们,愣了?愣才道:“你们定要好生替太?后娘娘诊治。” 除此之外,再无多言。 一众太?医连忙应是。 *** 弘昼跟着四爷回去了?雍亲王府。 与从前每一次出门一样,他刚进王府,就见到?了?耿格格与弘历。 弘昼想着出门之前的豪言壮语,多少有些羞赧,低声道:“额娘,哥哥,我没能给?你们带兔子回来……” 耿格格与弘历皆知道弘昼骑射出众,听闻这话连连追问是怎么一回事,听到?弘昼说?起这事儿?,即便耿格格看着眼前安然无恙的弘昼,一颗心仍是起起伏伏,含笑摸着他的小?脑袋道:“没事儿?就好,额娘难不成还真惦记你打的兔子不成?咱们王府什么没有?” “吃一堑长一智,以后不管做什么,行事都得小?心些。” 就连好脾气的弘历听闻这事儿?都直皱眉,没好气道:“这个弘晟堂兄也太?坏了?点,从前害你害我不说?,如今竟还想要了?你的命,皇玛法下令将他关在庄子上?养病,真的是便宜他了?。” 弘昼再次熟稔牵起弘历的手,安慰他道:“哥哥,你别生气,若为这等人气坏了?身子才划不来。” “不管怎么说?,弘晟堂兄都是皇孙,皇玛法下令将他关在庄子上?已是最严重的惩罚,他又不是小?太?监小?宫女,总不能打他一顿出出气吧?” “就算皇玛法不顾及他的颜面?和名?声,总得想想皇家和三伯才是。” 在弘昼身侧的耿格格听闻这话甚是安慰,觉得弘昼出门一趟似又长大了?,懂事了?,从前每每遇上?什么事儿?,都是弘昼不忿,弘历安慰,如今这两个孩子竟是颠倒了?过来。 耿格格正高兴着了?,却是下一刻就听到?弘昼低声道:“不过哥哥,我觉得还是不能这样便宜了?弘晟堂兄。”“这几日我好好想了?想,你说?我要不要偷偷差人去庄子上?放把火?你别这样看着我,我只是想要吓唬吓唬他而已,庄子上?肯定是有人在的,难不成还会放着火不救?” 说?着,他更是摇摇头,一副很伤心的样子:“其实我倒是想再到?庄子上?,趁着弘晟堂兄在茅房时往里头丢个炮竹的,只可?惜那庄子离我太?远了?,阿玛肯定不会准我出门的。” 耿格格:…… 得,弘昼还是从前那个弘昼,一点都没变。 弘昼正高高兴兴与弘历说?起木兰秋狝的趣事,怀里橘子抱着,蟹粉酥吃着,小?日子别提有多快活,更是大放厥词道:“……这次出门我更是跟着十三叔学?了?不少,十三叔也就是如今伤了?腿,若放在从前,他的骑射只怕与十四叔不相上?下。” 他拍了?拍弘历的肩膀,更是来了?兴致:“走,哥哥,当初我们说?好的,我教你骑马去。” 兄弟两人是高高兴兴出门去。 只是弘昼刚走到?缓福轩门口,就被门口的两个太?监拦了?下来,其中?一个小?太?监更是恭恭敬敬道:“五阿哥,王爷吩咐了?,接下来一个月您要好生在院子里闭门思过,哪里都不能去。” 乐极生悲的弘昼一下就愣住了?。 他见到?耿格格和弘历,光顾着高兴,怎么将这事儿?都忘了?? 弘历狐疑看向他道:“弟弟,这是怎么一回事?” 弘昼垂头丧气将四爷生气一事又到?了?出来,最后更是长长叹了?口气,颇为无奈道:“哥哥,这事儿?是阿玛在皇玛法跟前过了?明路的,只怕谁求情都没用,我接下来一个月就不能出门了?,你若有时间就多来看看我,陪我说?说?话解解闷。” 弘历刚点点头,方才说?话的小?太?监又道:“王爷说?了?,五阿哥既要闭门思过,这一个月里就谁都不能见,四阿哥也是不能过来的。” 说?着,这小?太?监又道:“王爷还说?了?,今日两位阿哥阔别多日未曾见面?,就准您们见上?一面?,下不为例。” 弘昼只觉得四爷太?狠了?些,再次长叹一口气。 兄弟两人就如同?牛郎与织女似的,恋恋不舍分开。 回屋之后的弘昼是闷闷不乐,一来担心紫禁城中?的皇上?与太?后娘娘,二来心疼自己,想着接下来这一个月的时间该如何过,他本身就是闲不住的性子,将他关在屋子里不准他出门比打他骂他还叫他难受。 四爷这次是下定决心打算叫弘昼长长记性,不仅下令命弘昼闭门思过一个月,弘历不得前来探望他,就连钮祜禄格格等人也不得踏入缓福轩。 毕竟四爷十分了?解弘昼的,就弘昼那性子,别说?钮祜禄格格等人,就算连只狗到?了?缓福轩,他都得拉着别人絮叨半日的。 好在四爷并没有丧心病狂到?不准耿格格出门,可?怜的弘昼也就靠着耿格格出门唠嗑带点最新消息回来。 比如,太?后娘娘的病情一直没有起身起色,因此,皇上?便暂时搬去了?寿康宫,方便日夜照顾太?后娘娘。 比如,弘时的亲事已经?定了?下来,定在了?明年九月,四爷对弘时的亲事十分上?心,说?是从聘礼至成亲的日子,皆是四爷亲自定的。 比如,福晋这几日对外称病,免了?耿格格等人每日的晨昏定省。 …… 又比如,小?小?年纪的弘时竟闹着要迎娶侧福晋一事来。 耿格格说?起弘时要娶侧福晋一事,也觉得匪夷所思,即便她性子娴静,可?也忍不住与常嬷嬷讨论这事儿?:“……虽说?宫中?惯例,皇子皇孙们向来有迎娶福晋之前娶侧福晋的先例,可?到?了?三阿哥这儿?,王爷明显是没有这个打算的,纵然王爷没与咱们说?起过,也是能想到?王爷替三阿哥说?到?董鄂氏这门亲事是何等不易,三阿哥却不知道真心,还闹着要娶什么侧福晋,这不是寒了?王爷和未进门董鄂氏的心吗?” 弘昼从前就对耿格格说?的这些八卦很感兴趣,虽说?他整日闲着没事儿?在王府晃荡,但听到?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琐事,论八卦之辛秘程度,还是钮祜禄格格知道的更多些。 再加上?这几日他闲得慌,他已越过常嬷嬷成为耿格格最忠实的听众。 还未等常嬷嬷开口说?话,他就已率先开口到?:“啊?三哥这是要娶小?三嫂了?吗?三哥今年不是还小?吗?他的心思不放在读书?上?,整日惦记这些事做什么?” “我要是未进门的三嫂,知道这事儿?可?是会气坏的,有个当尚书?的阿玛,什么样的人嫁不到?,嫁给?一个没本事的三哥也就罢了?,谁知道他却不知足……” 他虽知道弘时的脑回路与常人不大一样,却也没想到?弘时会糊涂到?这般地步。 耿格格说?起这件事情来也是满脸无奈,更对着弘昼叮嘱到?:“你这孩子,怎么说?你三哥了??”“这等话若是叫王爷听到?,只怕又要多关你一个月的。” 顶着弘昼与常嬷嬷好奇的目光,他更是解释到?:“我听钮祜禄格格说?这人是李侧福晋娘家亲戚的亲戚,好像是李侧福晋嫂子妹妹的女儿?,姓钟,说?这女孩模样长得不算十分出挑,却是性子柔顺,为人聪明。” “她从前也曾来咱们王府几次,钮祜禄格格还曾见过她一面?,说?是当时怕李家就存了?这等心思。” 弘昼一听说?李家,不免就想到?了?李松清,更是下意识觉得这事儿?兴许会与李松清有关系。 说?起来自怀恪郡主被送去庄子上?养病后,弘昼再也没见到?李松清,甚至连听都没听过这名?字,但想着以四爷那锱铢必较的性子,只怕这人也不会落得什么好下场。 一想到?这里,弘昼是愈发感兴趣,连连追问。 可?惜耿格格对这事儿?知道的也不多,是一问三不知。 弘昼这颗心啊,只觉得像被猫爪子挠似的,痒痒的,迫切的想知道此事。 若想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最好是去问本人,弘昼只觉得如今被关在缓福轩实在是可?惜了?,当即他脑海中?就又冒出一个主意来。 过了?晌午,弘昼就笑眯眯的找到?了?杏儿?,一开口就是甜甜道:“杏儿?姐姐,今日晚点我们吃什么啊?” 除了?常嬷嬷外,梅儿?与杏儿?都是耿格格身边的大丫鬟,杏儿?负责耿格格的吃食,故而每日都是她前去大厨房说?今日主子想吃什么。 杏儿?是看着弘昼长大的,瞧见这些日子弘昼脸上?的笑容少多了?,也是心疼得很:“五阿哥想吃什么?奴才这就去大厨房说?一声。” 弘昼装模作样叹了?口气,道:“我没什么胃口,杏儿?姐姐你也知道的,我自会走路之后,何曾像如今似的被关在院子里?” 说?着,他更是攀上?杏儿?的胳膊,笑眯眯道:“我的好杏儿?姐姐,我想念哥哥了?,你能不能叫哥哥今日下午来咱们后院一趟?” 杏儿?不明所以道:“五阿哥,您叫四阿哥过来做什么?如今咱们缓福轩门口可?都有人把守了?,就连夜里都还有人换班,您见不到?四阿哥的……” 弘昼嘴巴一瘪,嘟囔道:“杏儿?姐姐,你就帮帮我吧。” 他又是撒娇又是死缠烂打的,杏儿?没办法,只能答应他替他送话,想着他是不到?黄河心不死,还心存幻想,等着见不到?弘历后,自然也就不会再闹腾了?。 殊不知弘昼是早有准备。 傍晚时,他就去了?后院,缓福轩虽不算太?大,却也是有前院后院的,后院很少有人去,种了?几棵核桃树。 有了?在木兰围场的经?验,弘昼如今爬起树来可?谓轻车熟路,三下两下就爬上?了?树,从前他是有几分畏高的,可?自从在树上?赏了?几个时辰的风景后,只觉得高处自有风景在,更觉得这里的风景是美不胜收。 不多时,他就见到?了?弘历匆匆跑了?过来,跑的是上?气不接下气,是气喘吁吁。 算算日子,弘昼已七八日未见到?弘历了?,当即就扬扬手道:“哥哥,哥哥,我在这里。” 弘历下意识抬头一看,见着坐在树上?抱着树枝,冲自己挥手的弘昼,吓得是三魂丢了?两魂半,忙道:“弟弟,你别挥手!” “你当心些,当心摔下来了?。” 弘昼脸上?的笑是挡都挡不住,扬声道:“你放心好了?,我是有分寸的,不会掉下来的。” 他们这一来一往的,颇有唱山歌的架势,也就这里人少,他们能畅快说?话,若换成别的地儿?,弘昼早就被发现了?。 弘历站在院子外,再三确认弘昼不会摔下来后才关切道:“弟弟,阿玛不是禁了?你的足吗?你,你这样子,若是阿玛知道了?可?是会不高兴的。” 弘昼却正色道:“对啊,阿玛说?了?不准我出缓福轩的大门,我出了?缓福轩的大门吗?没有啊!” “阿玛不准你你们进缓福轩来找我玩,你们来找我玩了?吗?也没有啊!” “阿玛就算再厉害,总不能不准我说?话吧?” 弘历只觉得他这话有点道理,可?再仔细想想只觉得好像又有点不对劲,可?到?底是哪儿?不对劲,他又说?不上?来。 反正依他对四爷的了?解,四爷知道这事儿?肯定会不高兴的。 弘昼却没管那么多,问起自己最关心的问题来:“哥哥,我听说?三哥要娶侧福晋是吗?” 他对弘时的性子也是有几分了?解的,虽说?弘时看他与弘历不顺眼,但弘时就是那等得了?什么好处非得四处炫耀的人,特别是对着他与弘历炫耀,从弘时先前身边得了?两个教人事的宫女就能看得出来。 弘历一听说?这话,脸色就肉眼可?见难看起来,更是微微叹了?口气:“弟弟,你是不知道我这几天过的是什么日子,从前有你在时,三哥遇上?什么事儿?都愿意与你显摆一二,如今你被阿玛禁足,三哥就找上?了?我。” “你也知道,我向来对这等事不大感兴趣的,可?三哥非拉着我说?话,我总不能驳了?他的面?子。” 说?着,他又是长长叹了?口气道:“不过这件事我还真知道些,前几日阿玛考问我们功课时,三哥就与阿玛提起了?这件事,阿玛当时没有说?什么,只叫他回去好好想想。” “三哥的确是回去好好想了?想,前日更是与阿玛说?他想好了?,还是想娶钟氏为侧福晋,阿玛当时是勃然大怒,还将桌上?的书?砸到?了?三哥脸上?,吓得三哥和我话都不敢说?……” 在弘历的娓娓道来下,弘历更是知道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这个钟氏正是李松清的表妹,在怀恪郡主去世后,四爷对李家自不如从前,虽说?没有想方设法撸了?李老?爷子的知府之位,但李家也很是不太?平。 像李松清更不必说?,不仅一次次科举名?落孙山,便是他小?心谨慎,一次却叫横行的马匹撞断了?腿。 得,这下也不用科举了?,就算真考上?了?,也当不成官。 知晓怀恪郡主孩子没保住的消息,他无动于衷,知晓怀恪郡主没了?的消息,他也不痛不痒……可?在他摔断腿后,却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十多日,想着自己这辈子完了?,不光是因为自己摔断了?腿,更是因为自己得罪了?四爷。 随着弘昼愈发得皇上?宠爱,四爷在紫禁城,在京城中?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他想,自己这辈子怕都无出头之日。 后来他想到?了?弘时,弘时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以后自己会被立为世子,既然他得罪了?如今的雍亲王,索性就好好抱上?下一任雍亲王的大腿,难道还怕以后没有出头之日? 李松清更是找到?了?自己的表妹钟氏,钟氏与他不清不楚,一心想嫁给?他,但他却不愿娶钟氏为妻,这等身份的女子又怎能嫁他为妻? 但李松清不得不承认,钟氏虽容貌不甚出众,但性子柔顺,擅伏低做小?,正是男人喜欢的那种类型,最重要的是,她心机深沉。 在他的三寸不烂舌的游说?下,钟氏故意靠近了?弘时,甚至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弘时就已对钟氏死心塌地,甚至连未过门的董鄂氏都顾不上?。 当然,这些事情弘时都不知道,弘昼更是无从得知,但他隐隐觉得这事儿?与李松清脱不了?关系。 不过这等事儿?与他又有什么关系?他甚至巴不得能冲出缓福轩看看热闹了?。 此时此刻的四爷却被弘时气的够呛。 他原以为弘时得他上?次训斥之后就熄了?这等心思,谁知弘时今日又找了?过来,虽借请教功课之名?,但他却是一点都看穿了?弘时的小?心思。 虽说?弘时比弘昼年长许多,但在念书?这方面?,弘昼却与弘时如出一辙,都不爱读书?写?字。 但弘时没开口,四爷便也佯装不知,只道:“……今日你这字写?的还不错,可?见是用了?心思的,就该每次如此才是,从前你总说?你写?不好楷书?,只要用心,这不是写?的挺好的?” 弘时连声应是。 他瞧见四爷面?色和缓,瞧着像是心情不错的样子,便大着胆子道:“阿玛,关于钟氏一事,我还是想和您说?说?,您先别生气,我,我……还是喜欢钟氏,您既不愿我将她娶回来做侧福晋,那我将她纳为姨娘可?好?” 他见四爷面?上?浮现怒色,“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哽咽:“阿玛,我是真的喜欢钟氏。” “而且她还有了?我的骨肉,您,您就成全我们吧!” 四爷一滞,继而面?上?浮现怒色来。 他既派人日夜盯着弘时,自然知道钟氏这号人的存在。 但从前在他看来,这并不是什么大事,谁无年少轻狂时?谁这辈子没在女人身上?栽几个跟头? 四爷却万万没想到?却是一个钟氏竟将弘时忽悠成这个样子,他是说?不出的失望,虽说?如今他已经?放弃了?将弘时立为世子的打算,但他膝下统共只有三个儿?子,总不能放任长子糊涂成这样子吧? 但如今他却看明白了?,有些人啊不是你好好教就能成才的:“弘时,你可?想清楚了??这门亲事虽是皇上?定下的,但皇上?只是当众随口一说?,并未给?你们赐婚,若是席尔达知晓这事儿?,保不齐他会寻借口退了?这门亲事,若真是如此,你该如何是好?” 说?着,他更是苦口婆心道:“董鄂氏是京城里出挑的名?门闺秀,知书?达理,知书?达理,样貌出众,更是十分贤惠,可?在你心里却比不上?一个寒门小?户出身的钟氏?” 跪地的弘时不敢看四爷的眼睛,嗫嚅道:“既然您说?董鄂氏温柔贤淑,既然她真的温柔贤淑,就不会因为一个钟氏回绝了?这门亲事。” “若她这温柔娴淑是装出来的,真退了?这门亲事也不算可?惜。” 若从前的四爷听到?这样一番话,他定二话不说?抬脚就踹在弘时胸口上?,可?如今,他觉得自己还是不要白费力气的好。 他淡淡道:“如今你都已经?订了?亲,不是小?孩子,既然你都已经?想好了?,那就如你的意吧。” 他没有与弘时说?因为这门亲事他费了?多少力气,也没有与弘时说?是钟氏与李松清在背后算计,也没有与弘时说?京城有多少人巴望着席尔达回绝了?这门亲事……身为一个父亲,该做的,不该做的,他都做了?。 面?对弘时,他是无愧于心,无愧任何人,还能怎么办?索性就任由着弘时去吧! 千恩万谢后,弘时喜滋滋走出了?书?房。 四爷则去了?正院一趟,将弘时纳妾一事交给?了?福晋。 要是别的事儿?,福晋兴许会称病回绝,但替李侧福晋的儿?子纳妾这等好事儿?,别说?福晋没病,就算真的病了?,也会强撑着起来料理这等事儿?的。 若是一耽搁,四爷反悔了?怎么办? 不出几日,坐在柿子树上?的弘昼也听说?了?这消息,他的惊讶程度不比弘历少,若非紧紧抱住树枝,只怕就要一个不小?心掉下来。 院子外的弘历也是直摇头:“……额娘虽没与我说?起过这事儿?,但我听额娘与金嬷嬷说?起过这事儿?,说?是李额娘知晓了?这事不肯答应,将三哥叫过去苦口婆心说?了?一顿,可?惜三哥根本不听。” “后来李额娘更是寻死觅活的,可?惜,三哥也没听,已高高兴兴命人打扫小?三嫂进门的院子。” 可?真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啊! 事到?如今,弘昼只觉得爱新觉罗一族出情种这话真是没说?错,即便当年四爷宠爱年侧福晋,却也是有底线在的,但看弘时这般样子,只怕谁都阻挡不了?他对钟氏的一片痴心。 这下可?惹得弘昼对钟氏都有几分好奇起来。 院子外面?的弘历更是道:“额娘因这件事还叮嘱过我了?,说?娶妻当娶贤,什么容貌才情都是次要的,真是好人家的姑娘怎会做出与人私相授授之事来?以后我可?不会和三哥一样重女色!” 弘昼:呵呵,但愿你长大后能记得你今日这话。 兄弟两人一人在树上?,一人在树下,一人在院内,一人在院外,如从前一样说?着闲话。 直至弘历说?要回去温习功课,弘昼这才恋恋不舍准备下树。 只是一扫眼,他却见着柿子树下竟站着四爷,他心里一紧,磕磕巴巴道:“阿玛,您,您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没说?一声?” 四爷已来了?有一会儿?,不过是一直没有说?话而已。 一来是他见着弘昼与弘历说?话说?的正开心,二来毕竟弘昼坐在树上?,他就怕自己一开口吓着弘昼了?,这么高的树,摔下来可?不是好玩的,定会受伤。 四爷面?色和煦道:“你可?与弘历说?完话了??” “若是话说?完了?就下来,上?面?危险。” 弘昼甚至已想不起来上?次四爷这般和颜悦色对自己是什么时候,只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更何况四爷这些日子因弘时肯定是心里不痛快,更是心情不好。 他聪明道:“阿玛,您不会是想将我骗下去,然后揍我一顿吧?” 四爷道:“自然不会。” 弘昼瞧见四爷嘴角甚至挂着淡淡笑意,疑心愈重:“那您可?是生气了??” 四爷道:“我也没有生气。” “弘昼,你快下来,上?面?危险得很。” 弘昼还是觉得不放心,觉得要四爷对天发誓才行,父子两人正僵持着,耿格格就匆匆赶了?过来。 耿格格瞧见这一幕是吓了?一跳,忙道:“你这孩子,我是说?你这几日怎么有事没事就往后院跑,原来是躲在这儿?。” 她捂住胸口,着急道:“弘昼,快,你快下来,当心摔着了?。” 弘昼瞧耿格格急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便在几个小?太?监的帮助下下了?树。 谁知他前脚刚下来,后脚四爷脸色又变为从前冷若冰霜的样子。 弘昼心里暗道不好,果然下一刻就听见四爷道:“我本是让你在屋子里闭门思过一个月,好好反省自己错在哪里。” “可?你倒好,却是变本加厉,既然这般,那就再禁足一个月。” 说?着,他的眼神先是落在那棵可?怜的柿子树上?,而后更是环规瓜尔佳嬷嬷等人一眼,;冷声道:“若是你再行事不规矩或再敢爬树,我就命人砍了?这几棵柿子树,再派两个小?太?监日夜守着你,看你还敢不敢顽皮。” 这话说?完,他就怒气冲冲走了?。 可?怜的四爷这几日被弘时气的够呛,想着弘昼虽顽劣,但这几日却是难得安分守己,打算过来看看弘昼,却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更是叫弘昼再次喜提禁足一个月。 这可?把弘昼气的晚点都没用。 他更是喋喋不休请耿格格等人评理起来:“阿玛说?话不算数,先前他要我禁足时又没说?不准我爬树,凭什么又要把我关一个月?” “阿玛明明说?不生气的,可?他将我骗下来之后却生气了?,哼,阿玛是个骗子。” …… 耿格格自顾自给?弘昼做着衣服,却是没搭腔。 她也觉得弘昼这性子得好好拘一拘才是,不然迟早会闯出大祸的。 本就生气的弘昼见耿格格都不帮自己,更是气的睡都睡不着。 他忍不住想,要是四爷突然回心转意,免了?他的禁足就好了?,如今日日将他拘在院子里,这等滋味实在不好受。 很快,弘昼的乌鸦嘴就灵验了?。 他正睡得香甜时,隐隐听见了?敲门声,这声音十分急促。 他并未在意,翻了?个身又继续睡了?过去。 可?没多久,弘昼就听到?耳畔传来瓜尔佳嬷嬷的声音:“五阿哥,醒醒,醒醒,出事儿?了?!” 弘昼揉着眼睛,惺忪道:“嬷嬷,怎么了??” 瓜尔佳嬷嬷正色道:“太?后娘娘薨了?。” 什么? 弘昼一个激灵,有点没反应过来,他原以为自己在做梦,可?瞧见瓜尔佳嬷嬷的脸色如此难看,这才后知后觉道:“您说?,老?祖宗薨了??” “昨日我还听哥哥说?起老?祖宗的病情,直说?老?祖宗的身子似有几分好转……” 说?到?这儿?,他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想必太?后娘娘的身子好转是回光返照,心里是猛地一沉,低声道:“老?祖宗薨了?,皇玛法一定很伤心的……” 第 70 章 瓜尔佳嬷嬷却顾不上答话, 如今她得忙着?帮弘昼准备衣裳,明日一早弘昼就要跟着四爷进宫哭灵。 像有些该收的东西都得收起来,更是拿出好孝服来……等着弘昼穿戴好衣裳时,外头的天仍是黑黝黝的。 不光弘昼起来了, 就连不必进宫的耿格格也起来了, 她也换上了一身素服, 浑身上下半点?饰物都没有, 更是连忙招呼弘昼用起早饭来:“……你得多吃一些,如今太后娘娘薨了, 你跟着?王爷进宫,想必接下来几日都得呆在宫里头, 中?午也不知何时才能用饭。” 大厨房如今已送来了粥菜,因太后娘娘薨逝的缘故, 桌上摆着?都是些清粥小菜,像梗米粥,白水素面,各式酱菜……桌上是半点荤腥之物都没有。 从前的弘昼是无肉不欢,可如今却是默默吃起面来。 耿格格瞧见?他这样子只觉得心里刺刺的难受, 柔声?安慰道:“弘昼, 人都有一死的, 我虽没见?过太后娘娘,却也听王爷说起过的, 从前有太皇太后照拂太后娘娘,如今有皇上孝顺太后娘娘, 她老人家?这一生过的也是顺遂无忧, 又是如此高寿,这是喜事, 你就别难过了。” 弘昼心不在焉点?了点?头:“额娘,我知道的。” 但耿格格还是放心不下,又叮嘱他进宫万万不可生事,也不得惹皇上生气,如今这个关?头很是特殊,若是皇上一个不高兴,那就糟了。 弘昼一一应下,虽觉得没有胃口,却还是吃了半碗白水素面,又强撑着?吃了半个豆沙包,这才匆匆出门。 等着?弘昼行至门口,四爷与福晋等人都已?到了,一行人来不及多言,便匆匆上了马车。 直至此时,天仍未大亮。 弘昼一路走来,只见?世家?贵族门口皆取下了红灯笼,有的甚至已?挂上了白绫,从前热闹喧嚣的京城看起来都有几分寂寥。 到了紫禁城,气氛更是低沉沉的,一众宫女太监皆身着?素服,嘴角齐刷刷向下,生怕面容不够恭敬。 宫里头规矩大,哭灵也是大有讲究的,福晋去了后妃女眷处,四爷则带着?弘昼等人去了大殿,皇子与皇子们一块,皇孙则与皇孙们一块。 弘昼就与一众皇孙们在一起,虽说太后娘娘去世是大事,但一众皇孙们对她老人家?并?无太多感情,最开始众人还能挤出几滴眼泪来,可哭着?哭着?就有些哭不出来,更无长辈们在场,更是松懈起来。 弘时更是与弘旺等人聚在一起,他嘴上是个没把门的,更是压低声?音道:“……老祖宗逝世也未免太不是时候了,前几日我还不容易求得阿玛答应准许钟氏进门,原打算过些日子就将钟氏接进府的,这事儿一出,只怕要耽搁些日子。” 凡事有人开口,这话匣子就打开了。 当即就有几个皇孙接话,直说自?己的亲事怕得往后延上几年,一个个是唉声?叹气。 就连那等已?成亲或尚未定亲的也纷纷叹气,一个个想着?皇上素来孝顺,若是在太后娘娘孝期吃肉喝酒或妻妾有了身孕,皇上怪罪下来可是大罪。 一时间,众人便有几分真心实意的悲痛。 弘昼跪在原地,不仅没说话,更是连身子都没动?一下。 按理说他并?非悲悯之人,对太后娘娘也无太多情谊,可若他记得没错,历史上太后娘娘去世没几年,皇上也驾崩了。 他舍不得太后娘娘,更舍不得皇上。 所以,他是难得沉默下来。 一旁的弘历是连声?安慰他:“……你别伤心,老祖宗是有福之人,先前老祖宗缠绵病榻,也是受罪,如今早早去了,定能投个好胎,早日享福。” 弘昼点?点?头,哽咽道:“哥哥,我知道的。” “这话额娘早上就与我说过了,只是我觉得老祖宗是个很好的人,我舍不得她。” “以后我就再也不能去寿康宫给她老人家?请安了,也没人笑眯眯招呼我上前说话了……” 说到这里,他更是抽噎起来。 他还记得当初宜妃娘娘想借太后娘娘之手敲打他,可太后娘娘却佯装不知,更是极喜欢他。 后来,他将咸蛋黄月饼送进宫,太后娘娘每年中?秋节都得夸一夸他。 甚至他听惠妃娘娘说起过,当日在他在太后娘娘寿宴上送的杯子,太后娘娘虽未曾用过,却与一众宝贝一起摆在了里间的多宝阁上,说是看到这杯子心情就能好上许多。 一旁的皇孙们瞧见?这一幕却是嗤之以鼻起来,更是私下议论?起来:“……我看弘昼堂弟得皇玛法喜欢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你们看看,他装的多像啊,好像对老祖宗感情很深似的。” “对啊,五伯父他们一架子伤心倒还说的过去,毕竟五伯父他从小在太后娘娘身边长大,后来太后娘娘爱屋及乌,对弘昇他们几个都很好,我看弘昇都没他这么伤心了。” “对啊,皇玛法又不在这里,他装给谁看?” …… 殊不知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如今这大殿内外都是有小太监的,一些不恭敬的人,一些不恭敬的事,都会叫皇上知晓的。 皇上今日露面之后则回到了御书房。 自?昨夜太后娘娘薨逝之后他就伤心欲绝,如今更是精神不济,如今坐在御书房内发怔,脑海中?皆浮现从前之事。 过了好一会,他这才问起大殿内的情形。 皇上听说老五几乎哭晕了过去不奇怪,听说一众皇子皇孙们的窃窃私语也不奇怪……早在当年太皇太后薨逝时,他就已?见?识到人心叵测。 可在皇上听说弘昼闷闷不乐,甚至伤心欲绝时,倒是愣了一愣,继而道:“朕知道了。” 接下来的几日里,皇上依旧很少露面。 在太后娘娘棺木下葬时,皇上宣读祭文时几次哽咽,等皇上回到返回乾清宫时,就病了。 一众皇子大臣们还未来得及喘口气,就又纷纷前去乾清宫探望皇上。 皇上却是谁人都不肯见?。 弘昼听说这消息时自?是担心不已?,在旁人看来,太后娘娘并?非皇上生母,皇上不至于?悲痛至此。 唯有弘昼清楚,对皇上来说,六十?余年的相处,其?中?情谊早已?越过血缘。 更何况,皇上年纪大了,身边的长辈一个个离自?己而去,这让皇上不免想到自?己拜年之后的事情。 弘昼见?接到消息的四爷又匆匆往乾清宫赶,很想与四爷说自?己也想去看看皇上,可想了想,他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他要听话。 如今皇玛法已?经够烦了,他不能叫皇玛法操心。 想及此,他就跟着?弘时身后往宣武门方?向走。 谁知道他刚要出宫,就听到身后传来太监的声?音:“弘昼小阿哥留步,您等一等。” 弘昼扭头一看,只见?陈顺子气喘吁吁跑了过来。 弘昼认得他,这人是魏珠的徒弟。 陈顺子跑的是上气不接下气,跑到弘昼跟前更是道:“弘昼小阿哥,皇上,皇上……说了,叫您去见?他了。” 弘昼面上一喜,连声?应好,转身就跟着?陈顺子走了。 陈顺子好歹也是魏珠的徒弟,聪明又伶俐,知道弘昼得皇上喜欢,很愿意卖些无关?紧要的人情给弘昼:“……方?才一众皇子们前去探望皇上,皇上却是避而不见?,唯独点?名?要见?您。” “自?太后娘娘故去后,皇上不吃不喝,经常一坐就是大半夜,奴才实在是担心皇上的身子,还请您好好劝劝皇上保重龙体啊!” 弘昼是愈发担心了,正色道:“公公放心,我一定好好惠好好劝劝皇玛法的。” 等着?他进去乾清宫时,四爷等人正灰头土脸从乾清宫出来,老九最爱虚张声?势,方?才更是闹着?要进去侍疾,皇上不仅没答应,更是差了魏珠狠狠斥责了老九一顿。 此时,四爷才真真切切意识到皇上有多偏疼弘昼。 想当年太皇太后故去时,皇上也是伤心欲绝,可即便是废太子与弘皙跪在乾清宫门口,皇上也是没见?他们一面。 如今皇上竟愿意见?弘昼? 其?余皇子心里的想法则是与四爷一样,一个个本就心情不好,想及此是更难受了。 在魏珠的带领下,弘昼很快就走了进去。 因得皇上吩咐过的,谁人都不可进去,所以就连魏珠都站在了门口。 弘昼独身走了进去,殿内的灯光昏暗,他只觉得从前热闹威严的寝殿既有几分冷清。 他很快就看到了坐在炕上发怔的皇上。 皇上身着?单薄的明黄色寝衣,听见?有脚步声?传来,下意识朝弘昼方?向扫了一眼,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剧烈咳嗽起来。 弘昼快步走上前,学着?从前他咳嗽似耿格格替他顺背的动?作来,更是道:“皇玛法,您慢点?。” 说着?,他更是端起茶盅要给皇上,却见?着?茶盅里装的却是皇上爱喝的碧螺春,皱眉道:“皇玛法,您都病了,如何能喝浓茶?” 他更是熟稔喊魏珠进来给皇上换一盅温水来,等皇上喝了温水,这才止住了咳嗽。 皇上瞧见?弘昼关?切的面容,道:“朕可是吓到你了?” “没有。”弘昼摇摇头,又捧着?茶盅递了上去:“皇玛法,您多喝点?水,额娘与我说过开水治百病,多喝水,您的身子才能早些好。” 因从前夜里时常批阅奏折的缘故,皇上是喝习惯了浓茶的,再喝白水只觉得嘴里没有滋味。 但他到底还是给了弘昼面子,又喝了两口温水。 弘昼见?状,面上露出几分笑意来。 可很快,他又听见?皇上剧烈的咳嗽声?。 弘昼连忙下炕,给皇上拿了一件大氅披上,更是郑重其?事道:“去年冬天我经常和哥哥一起玩堆雪人的游戏,嫌披风,手套和帽子碍事,经常将它们丢在一旁,怕额娘训斥我,所以等着?回去之前再穿上。” “可没几次,我的耳朵和手都冻了,晚上时常觉得耳朵和手又痒又疼。” “如今我被阿玛禁足,一个人无聊时也时常带着?橘子玩雪,却是再不敢脱下帽子和手套了。” “连我都懂得爱惜自?己的身子,您怎么连我这个小孩都不如?怎么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子?这生病了,难受的还不是您自?己?” 通常只有皇上训斥别人的份儿,如今却被自?己的孙子训的像孙子,是愣了一愣,可他却没有将自?己身上的大氅取下来。 下一刻,皇上更听见?弘昼正色道:“不管是额娘还是哥哥都安慰我,说老祖宗如今年纪大了,缠绵病榻,老祖宗自?己也难受,老祖宗是个好人,如今去了一定会投个好胎,早早享福。” 便是他心里难受,却还是强撑着?安慰起皇上来。 皇上的目光落在弘昼的面上,却是微微叹了口气:“朕没有不高兴,只是想起从前与皇额娘相处的点?点?滴滴,心里有些难受罢了。” 说着?,他更是道:“早在朕从从热河行宫回来的第一日,就知道皇额娘已?是时日无多,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只是朕这几日却在想,人来这世上走一遭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受苦吗?” “便是从前尊崇如太皇太后,看似是荣耀无双,可一路走来也是历经磨难,即便后来她老人家?身居高位,可心里却未有一日踏实过。” “朕就更不必说,身为帝王,心里却是没有一日踏实过,若不是放心不下这大清江山,觉得追随太皇太后与皇额娘而去还省心些……” 弘昼一听这话就着?急起来。 人不怕伤心,就怕伤心之后情绪低落,振作不起来,若真是如此,这身子骨垮掉也是迟早的事。 皇上如今就是这般。 弘昼连忙道:“皇玛法,您可不准说这样的丧气话……” 皇上却是哑然失笑:“这哪里是丧气话?” 他正色道:“弘昼啊,朕如今已?过花甲之年,便是太医不敢对朕说实话,可朕也知道这身子是大不如从前。” “即便朕高寿,可又能再多活几年?” “五年,还是十?年?” “就算如此,有朝一日朕还是会离你而去的。” 说到这里,他摸了摸弘昼的小脑袋,含笑道:“若是可以,朕也想见?到你长大成人,见?到你成亲生子,见?到你儿孙满堂的。” “可是,朕累了,朕怕是等不到这一日了。” 这几日,这个问题一直压在弘昼心上,压的他喘不过气来,如今一听皇上说这话,眼眶就红了起来:“皇玛法!” “您不会死!” “您不能死!” “我不准您死!” 他已?难受的说不出话来。 虽说他来到这个世界才五年的时间,可有的时候回想前世种?种?,他已?觉得有几分恍惚,觉得就像一场梦似的。 如今他把四爷当成了自?己的亲生父亲,把耿格格当成了自?己的亲生母亲,更是将皇上当成了自?己的亲祖父。 弘昼抱着?皇上的胳膊,面上露出担心的神色来:“皇玛法,您不要说这些丧气话,我知道您一时间接受不了老祖宗去世的消息,可是您还有我啊,还有阿玛和十?三叔,还有弘皙堂兄他们,还有许多叔叔伯伯们。” “您就算不为自?己想一想,也得为我们想一想,若是您没了,我们该多伤心啊。” 随着?话音落下,他竟掉下眼泪来。 皇上被他这突然的眼泪吓到了。 在皇上的印象里,弘昼一向顽劣得很,不管遇到什么挫折,甚至那夜在木兰围场一个人坐了几个时辰,好似对弘昼而言都不算什么事儿,如今却因自?己的一番话掉下眼泪来? 皇上伸手擦去弘昼脸上的眼泪,连连道:“好,好,朕答应你,朕好好养着?自?己的身子,争取长命百岁,见?你有妻有儿有女的,最好是能见?到你有自?己的孙儿,这样你可开心了?” 弘昼虽知道皇上在逗自?己,可听完这话却还是重重点?了点?头,认真盘算起来:“今年我五岁,按照惯例,大概我十?五岁左右成亲,十?七八岁就能有自?己的孩子,那时候您也不过八十?岁,哪里就见?不到我的孩子?” 说着?,他竟笑了起来,更是自?顾自?拉着?皇上的手拉钩:“皇玛法,我们可说好了,您得见?到我的孩子出世才行,可不能食言。” 皇上是哭笑不得。 弘昼眼睛尚是红红的,可脸上就已?带着?笑意起来,更是安慰道:“皇玛法,有道是相由心生,我觉得这话虽然对,却不是全对,这您身体如何也是由心而定的,要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因为心情不好而生病了?” “您啊,别整日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若是九泉之下的太皇太后和老祖宗知道您这般模样,也是会伤心的。” 也不是身上披了大氅的缘故,还是弘昼这话的缘故,皇上只觉得暖烘烘的。 方?才他差魏珠斥责了老九一顿,不是因为老九在乾清宫高声?喧哗,而是知道老九嘴上叫的响亮,实则不仅不担心他的身子,甚至还巴不得他早日撒手人寰,早日将这皇位让出来。 皇上又喝了几口温水,这才看着?弘昼打趣道:“朕可是听老四说过的,说你天不怕地不怕的,什么都不怕,你长这么他还没见?你掉过眼泪,如今你却这般担心朕。” “如今紫禁城内外,怕就你最担心朕了……” 弘昼连忙道:“皇玛法,自?然不光我担心您的身子,我想阿玛,十?二叔和十?三叔他们都是担心您的。” 说着?,他也不忘在皇上跟前上上眼药:“像九叔这样的人就不好说了,嘴上喊的响亮,但方?才我瞧他出去时脸色像是不大好看,可见?不是真的担心您。” 皇上笑而不语。 在弘昼的劝慰下,皇上似是心情好了不少,他便自?作主张将魏珠叫了进来传膳,更是道:“皇玛法,这几日在宫里头我睡不好吃不好的,我都饿了,我想吃点?东西。” 他那点?小心思,皇上怎会看不出来,点?点?头就答应了。 很快一桌子素膳就摆了上来,即便桌上半点?荤腥不见?,可御厨们却是自?有本事,像笋蕨馄饨、糟瓜齑、炸鲜菇等等,看着?就叫人觉得食欲大开。 这几日的弘昼是真的没吃好,很快就大快朵颐起来。 皇上见?状,也来了些食欲。 一旁的魏珠见?了,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来了些。 等着?一顿饭用完,弘昼更是自?作主张要魏珠请太医来给皇上看看。 太医来了之后细细诊脉,直说皇上这病是情志失调所导致,说白了,就是心情不好染上的风寒,配上汤药吃上几日,心情舒缓了,身子很快就能痊愈。 太医说完这话后跪地并?不敢起来。 他们还记得前几日奉命前来给皇上请脉,刚说要给皇上开几副药方?子,皇上劈头盖脸对他们就是一顿训斥,话里话外皆是自?己没事儿,他们是庸医的意思。 能进太医院的太医皆行医几十?年,医术高明,若这样一顶帽子再扣下来,一行人回去后又得集体失眠。 不明所以的弘昼却道:“……院正大人,您还愣着?做什么?既然您说皇玛法生病了,那就赶紧开药啊!” 太医院院正下意识窥了皇上一眼,见?皇上未出言反对,应了一声?,继而连忙下去。 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熬好的汤药就送了进来。 有弘昼守着?,即便皇上不想喝药都不成,只能皱着?眉头将一碗药喝的是干干净。 弘昼更像对小孩子似的,往皇上嘴里塞了一颗窝丝糖,笑眯眯夸道:“皇玛法真厉害!” “喏,您快吃糖,吃了糖嘴里就没那么苦了。” 皇上只觉得自?己到了弘昼跟前,仿佛变成了三岁小孩似的。 魏珠更觉得有弘昼在,他们轻松了不少,没有从前那等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感觉。 他候在一旁见?皇上甚至有心情与弘昼下起棋来,便大着?胆子道:“皇上可是要将弘昼小阿哥留在乾清宫住几日?若是如此,奴才这就差人去雍亲王府取来弘昼小阿哥的东西。” 皇上自?是知道魏珠的心思的。 但他却有几分犹豫,毕竟自?己病了,他担心将病气过给了弘昼。 正落下黑子的弘昼头都没抬,理所当然道:“好啊,劳烦魏公公差人去雍亲王府走一趟。” 他想的简单,想着?皇上如今心情不好,他得陪在皇上身边陪皇上说说话。 魏珠下意识看向皇上,只见?皇上微不可察点?点?头这才下去。 接下来的几日里,弘昼可真是忙的很。 他既要盯着?皇上用一日两餐并?三顿晚点?,又是盯着?皇上喝药,更要陪着?皇上说话解闷,甚至还得在天气好时拉着?皇上出去散步。 他觉得,这简直比他念书还累。 不过,他却是乐在其?中?。 这一日,天气难得的好,弘昼便与皇上提议一起去御花园钓鱼。 如今皇上的病已?好的差不多,却因年纪大了得太医叮嘱再喝药巩固两日,他刚喝完药,皱着?眉头道:“钓鱼?好端端的,你怎么想起钓鱼来了?” 弘昼可不好说冬日里多晒晒太阳对身体有好处,便道:“我听小豆子说原先他没被进王府之前,他的爷爷就时常带着?他去钓鱼,一边钓鱼一边给他说故事。” “皇玛法,我还没钓过鱼了。” “我听说阿玛倒是喜欢钓鱼,只是和阿玛一块钓鱼……我宁愿去念书。” 皇上笑着?站起来:“朕记得小豆子好像是你身边的小太监,既是将孙儿卖去当太监的,定是家?中?贫寒,他们祖孙之间想必也没什么游戏可打发时间。” 话虽如此,他还是牵着?弘昼的手朝外走去。 弘昼更不忘叮嘱魏珠给皇上拿上大氅,更是煞有其?事道:“皇玛法,您别看今儿太阳不错,可到了湖边还是冷得很,您这病还未大好,得多穿些才是。” 魏珠笑眯眯应是,更道:“弘昼小阿哥可真是细心。” 一行人正朝御花园方?向走去。 弘昼隔着?老远就看到了弘皙。 弘皙也看到了皇上与弘昼,脚下的步子一顿,却还是走了过来:“孙儿给皇玛法请安。” 看着?自?己从小带到大的孙儿,皇上自?是心情好,笑道:“弘皙来了?不过你今日怎么来了?朕听席尔达说近来礼部忙的很,朕还想着?你抽不开身进宫。” 弘皙如今年纪不小,自?他成亲后便被皇上丢到了礼部历练,如今他正是在弘时未来老丈人席尔达手下当差。 虽说太后娘娘的棺木已?下葬,可后续还是有许多事情要忙的。 弘皙恭敬道:“回皇玛法的话,近来礼部的确是忙的很,可孙儿想着?好几日没来给您请安,所以就过来了一趟。” 说着?,他更是皱眉道:“皇玛法这是要出去?” 皇上微微颔首:“朕要与弘昼一块去钓鱼,你可要一起去?” 即便他知道弘皙这几年是有些小心思,但紫禁城中?,谁人没有小心思?如今他年纪大了,早已?学会了睁只眼闭只眼:“朕记得前几年你好像很喜欢钓鱼的,更是时常给朕送鱼来。” 皇上只知其?一,却不知其?二。 前几年老二被废,弘皙整日惶惶不可终日,唯恐皇上迁怒到自?己身上,便装出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整日拎着?鱼竿到处跑,日日虽在钓鱼,却是心急如焚。 钓鱼一事对他来说更是折磨。 以至于?后来他知晓皇上并?未迁怒到他身上后,别说钓鱼,甚至连鱼都不愿意吃了。 弘皙更是皱眉道:“皇玛法,这时候您要去钓鱼?您的病还没好呢,若是吹了冷风,若是病情严重了怎么办?” 说这话时,他那不悦的眼神就落在了弘昼面上,皱眉道:“弘昼堂弟,你平时胡闹也就罢了,怎么能拉着?皇玛法一起胡闹?皇玛法的病还没好了!” 弘昼:…… 他很不喜欢弘皙这种?“我才是皇上亲孙子,你们都是外人”的态度,但他想着?皇上近来心情不好,却是乖乖闭嘴没有说话,生怕惹得皇上不高兴。 皇上却道:“无妨,就连太医都说了,若天气好时,朕应该多出去走走,整日关?在屋子里,倒是会憋的病愈发严重。” 弘皙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前去木兰围场路上,老九与他说的话他是历历在目,更是想起昨日礼之事。 礼部同僚之间说话远没有那么多忌讳,有人听说弘时这几日纳了一门小妾,自?然替席尔达打抱不平,大家?心里清楚,说什么那钟氏前几日就该进雍亲王府大门,却是身子不好耽搁下来,这几日才进府,这都是幌子,可偏偏四爷将这事儿在皇上跟前过了明路,谁都不好说什么,便愈发可怜起席尔达起来。 甚至有人替席尔达出主意,说要他借口女儿董鄂氏身子不好回绝了这门亲事,毕竟四爷与弘时实在是欺人太甚。 席尔达却回绝了此人的好意,直说这门亲事虽不是皇上赐婚,却也经由皇上之口,再者?说了,男儿家?三妻四妾是常事,不必太过于?在意。 当时弘皙便觉得此事有些不对劲,毕竟席尔达对女儿董鄂氏一贯宠爱,可后来却听到旁人的闲言碎语才明白——席尔达比狐狸还聪明,知道皇上看重弘昼与四爷,不敢回绝这门亲事,不敢得罪下一任天子,便只能舍去疼爱的女儿。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所以弘皙今日才走了这么一趟的,若皇上真要立皇太孙,他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想及此,弘皙便笑道:“是,皇玛法您说的是,只是……” 说到这里,他不免迟疑起来:“只是弘昼堂弟年纪尚小,只怕不懂得照顾人,我听说这几日都是弘昼堂弟照顾您,这样的小孩子哪里懂得照顾人?” “孙儿从小在您身边长大,对您的习性很是了解,不如就让孙儿留在您身边照顾您吧?” 弘昼再一次无语了。 若非怕皇上不高兴,他真的要指着?弘皙的鼻子问一问:皇玛法病的最严重的时候你在哪儿?皇玛法心情不好的时候你在哪儿?皇玛法伤心欲绝的时候你在哪儿?如今皇玛法心情好了,身体好了,你就来了?你这么大的人,到底要不要点?脸? 他虽没说话,但脸上那不屑的表情却是无声?胜有声?。 皇上又何尝不知道弘皙的心思,他甚至知道这些日子弘皙与老九等人一直有来往/ 皇上的好心情顿时就消散的无影无踪,却顾及弘皙的颜面道:“不必了,弘昼说这是照顾朕,可朕身边多的是宫女太监,哪里需要你们照顾?” “朕知道你向来孝顺,可若朕没记错,你那媳妇如今已?有八九个月的身孕,你好生留在家?中?照顾他,来日给朕添一个白白胖胖的重孙儿,便是孝顺朕了。” 呵,弘皙的小心思被皇上识破了。 弘昼面上的表情顿时由阴转晴,饶有兴趣落在了弘皙面上。 弘皙脸色微沉,谁知下一刻他却是豁出去跪了下来,低声?道:“皇玛法,您,您可是不喜欢孙儿了?” 他如今已?生出破釜沉舟的心思来,想着?横竖都是败了,还不如听老九的话搏一搏:“皇玛法,孙儿从小跟在您身边长大,一直得您教?导。” “可自?从弘昼堂弟到您身边后,您的眼里再也容不下旁人,可是有了弘昼堂弟,您便再也不喜欢孙儿了?” 魏珠听闻这话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 他可是聪明人,这两人一个是皇上的新欢,一个是皇上的旧爱,他一点?都不好奇皇上会如何抉择,就怕皇上因这事儿,好不容易好起来的心情又再次受到了影响。 弘昼却是一个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这等话若从三五岁的小孩子嘴里说出来那是可爱,可如今弘皙都已?二十?岁了,还与他一个五岁的小孩子争风吃醋? 这话传出去,只怕旁人大牙都要笑掉。 皇上也是脸色沉沉,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弘皙心里一个咯噔,他跟在皇上身边多年,知道皇上这是不高兴了,却还是强撑道:“孙儿,孙儿……没什么意思,只是每每想到这件事心里就很不舒服。” 皇上脸色愈沉,索性道:“你问朕是不是有了弘昼,就再也不在意你了?若朕与你说是,你会如何做?” “朕一直觉得你懂事稳重,却万万没想到你会与你五岁的堂弟争风吃醋。” “你也好,弘昼也好,亦或者?别的孙儿也好,手心手背都是肉,朕疼惜你们每一个人。” 弘昼只觉得皇上不愧是端水大师,这话看似回答了弘皙的问题,实则是什么都没说。 皇上更是居高临下看着?弘皙,道:“如今你也是快要当阿玛的人了,也是在礼部领了差事的人,朕不希望再听到你问出这般无聊的问题。” 这话说完,皇上带着?弘昼就走了。 独留下来的弘皙却是心里苦涩一片。 手心手背都是肉?可手心的肉却比手背的肉要厚上许多啊! 他觉得自?己可怜极了,更觉得九叔的话没有错,如今皇玛法尚在,他们这些人还有好日子过,若有朝一日皇玛法不在了,他们当真要在弘昼或四叔手术讨生活吗?到时候,他们哪里还有什么好日子? 70-80 第 71 章 弘皙愁容满面?离开?紫禁城后, 很快就与老九在天香楼“相遇”,更是叔侄密谋一番。 他以为自己这事儿做的事天衣无缝,谁都不会怀疑到他身上,殊不知, 皇上已对?他起了?疑心。 很快朝中就发生了一件大事。 也不知是不是准噶尔知晓太后娘娘薨逝后, 皇上病重的消息, 竟在这时候攻打新疆, 西北起了?战事。 这些日子有弘昼陪着,虽说皇上的身子并未痊愈, 却也好的八九不离十,更是强打起精神来处理朝中琐事。 既然西北起了?战事, 皇上势必要派兵出征,原定下的是尚书富宁安, 可这消息一出,朝中就有大臣反对?,奏请皇上允许废太子带兵出征。 这消息一出,可谓满朝哗然。 一来是自老三被?皇上幽禁后,朝中很少再有大臣为老二求情, 毕竟能入朝为官, 能在皇上跟前说得上话的都不是傻子, 明知道皇上不喜谁人提起这事儿?,自己儿?子替废太子求情都勃然大怒, 谁还敢去讨这个没趣儿?? 二来是即便?从前老二未被?废时,论?行军打仗也及不上老大, 甚至可以说在一众皇子中都资质平平。 当时皇上是没说什么, 仍决定派尚书富宁安出征,可一回到乾清宫, 他就脸色沉沉吩咐人着手去调查调查这件事。 可皇上思来想去,只觉得朝中上下竟没几个值得他相信的,便?是得他信任,也并非查出真相的合适人选。 皇上眉头紧锁。 就在这时候,他扫了?眼正在院子里与几个小太监堆雪人的弘昼,更是听见?弘昼道:“……你们可别夸我?啦,我?这雪人堆得一点都不好看,没有星德哥哥堆的好看,阿玛说我?的雪人和星德哥哥的雪人放在一起就像是东施和西施似的。” 皇上忍不住笑了?笑,只觉得这般促狭的话的确是像老四能说出来的。 老四? 想到这个儿?子,皇上顿了?一顿。 这些年来四爷虽清心寡欲,沉迷佛道,但?从前却是个较真认真的好孩子,遇上什么事儿?总想着打破砂锅问到底,若是这事儿?交给四爷去办,说不准能成。 皇上从去年开?始就觉得四爷是个可用的,从他教导的两个孩子就能看得出来,只可惜四爷无心朝政,皇上一直没能寻到合适的机会用他而已。 想及此,皇上就吩咐魏珠差人将四爷请进宫。 等?着四爷冒着风雪匆匆走进乾清宫,率先看到了?的是弘昼堆的那几个丑丑的雪人,若在雍亲王府,完美主义的他定要好好编排几句的。 但?他记得这里是乾清宫,有护犊子的皇上在,他的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偏偏廊下捧着暖炉的弘昼一看到四爷就扬声喊了?声“阿玛”,道:“您看我?今日堆的雪人好不好看?” 说着,他更是自我?欣赏起来:“我?觉得我?今日堆的雪人可好看了?。” 雪人的鼻子用的是胡萝卜点缀,眼睛用的是两颗山楂,嘴巴用的是他最爱的福橘,光是如此,他还觉得不好看,更是为雪人抹上了?胭脂,只觉得这样几个雪人立在乾清宫真是吉祥又喜庆。 再加上方才几个小太监昧着良心的吹捧,更让他觉得自己堆的雪人真是天下第一好看的雪人。 四爷可不好意思说实话,谁若是深更半夜到了?这院子,瞧见?这几个雪人只怕会被?吓一跳。 他不愿伤害弘昼那颗脆弱的心情,也不愿昧着良心说话,只道:“弘昼,皇阿玛找我?有要紧事了?。” 弘昼点点头,可脸上的笑容还是一滞。 得,四爷已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明白了?。 四爷却顾不得安慰他,匆匆走进御书房。 他知道皇上的性?子,平素若无大事是不会轻易找他来的,一进来便?恭声道:“皇阿玛。” 虽说皇上的病已好的差不多,可到底是年纪大了?,脸色依旧带着几分憔悴,摆摆手道:“起来吧,不必多礼。” 他扫了?眼外头,道:“弘昼可还在外头堆雪人?” 四爷原以为皇上宣自己过?来是有要紧事,猛地听到这话有些反应不过?来,却还是道:“是了?,他堆了?好几个雪人,这雪人都堆完了?也不肯进屋,抱着暖炉在外头看他堆的那几个雪人。” 皇上听闻这话却吩咐魏珠道:“你去给弘昼再换个暖炉,给他拿件厚一点的披风,朕听着外头的风好像大了?些。” 魏珠连声应是,退了?下去。 四爷看着眼前的皇上,只觉得有些陌生,这一场病让皇上看着老了?几岁,从前英武威严的皇上瞧着竟给了?他慈祥的错觉。 这一刻,四爷是真的觉得皇上老了?。 可皇上即便?老了?,却仍是敏锐得很,扫了?四爷一眼道:“老四,你看着朕做什么?” 连四爷自己都没想到有朝一日他竟敢在皇上跟前走起神来,笑了?笑,道:“没什么,儿?臣不过?是觉得您对?弘昼太好了?些。” “儿?臣还记得自己七岁还是八岁那年,也是贪玩在堆雪人,恰好叫您瞧见?了?,您走过?来也未训斥儿?臣,只考问了?儿?臣当天的功课,儿?臣自觉答的还不错,不过?是有些磕巴,谁知您却罚儿?臣默书三遍,儿?臣只得放下堆了?一半的雪人回去抄书。” “后来儿?臣才想明白,身为皇子,该日夜不辍念书写字的,堆雪人什么的,是寻常老百姓孩子家才能玩的。” “那时候的儿?臣怕是做梦您都想不到,您会对?孙辈如此纵容。” 事情过?去了?三十多年,皇上早已记不得这些事,可想着这事儿?的确像自己当年的行事风格,笑着道:“你一贯记性?好,朕当初对?你们着实太严苛了?些,还记得当年老五刚被?送去上书房时连满语都不会说,日日早起不大适应,进上书房没几日就生病了?。” “朕还记得那时候皇额娘和宜妃都来朕跟前求情,可朕都没松口。” “你们是朕的儿?子,以后即便?无缘储位,也都是要为大清效力的,朕自然得对?你们严格些。” 说着,他更是淡淡笑道:“但?朕也知道,从小到大你们过?的苦得很,朕便?不愿意拘束弘昼他们了?。” 四爷道:“您说的是。” 正当他觉得纳闷,想着皇上今日找他过?来应该不是絮家常的,果然下一刻就听见?皇上说:“老四啊,朕今日找你过?来是有事要交代你去办的,朕知道如今你一心向?佛不问世事,可当你,老十三与老二也是关系甚好,当年不光老十三替他求过?情,你也是替他求过?情的。” “普奇乃是正红旗满洲都统,又是世袭罔替的镇国公?,朕觉得他不会糊涂至此,当朝举荐老二前去西北打仗,朕总觉得这事儿?不对?劲,所以叫你去帮朕查查看。” 四爷听闻这话心中是激动不已,他不问政事这么几年,其实比谁都在意朝堂之事。 他等?这一刻,已等?了?许久。 他面?上半点迟疑都没有,正色道:“儿?臣定不负皇阿玛所托。” 皇上正欲再交代四爷几句时,谁知弘昼就捧着一个小雪人啪嗒啪嗒跑了?进来,如今他简直把乾清宫当成菜园子似的,进进出出也不要人通传,一进来就嚷嚷道:“皇玛法,您看我?堆的雪人好看吗?” 四爷只觉得弘昼这小雪人堆得连外头的大雪人都比不上,简直一个四不像。 谁知皇上却是微微颔首,道:“憨态可掬,很是可爱。” 四爷:…… 他低着头喝茶,再一次领悟到隔代亲的力量。 弘昼将小雪人捧到了?四爷跟前,笑眯眯道:“阿玛,您觉得我?这个雪人好看吗?” 四爷委婉道:“还不错。” 前一刻皇上还夸赞了?这雪人,他总不能与皇上唱对?台戏吧? 但?弘昼显然对?这三个字不甚满意,嘴巴一瘪,就道:“阿玛,您可别仗着我?年纪小就糊弄我?,好看就是好看,不好看就是不好看,您说还不错,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下就连皇上的眼神都落在四爷面?上。 四爷只能硬着头皮道:“好看。” 弘昼得意笑了?起来,觉得对?付四爷还是得叫皇上出马才行。 皇上也笑了?,他觉得四爷这非黑即白的性?子得改改,一个当父亲的,同自己儿?子这般较真做什么? 有弘昼在,气?氛就热闹了?许多。 他叽叽喳喳说着话,四爷是头一次觉得在皇上跟前有这般放松的时,不用提防着皇上突然发问,也不用怕自己哪句话说的不对?,皇上会不高兴……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在皇上跟前是儿?子,而非臣子。 略坐了?会,四爷就下去办差事了?。 时隔好几年,四爷再次得皇上交代他差事,他自然要好好当差,不能叫皇上失望。 四爷本就是个有能力的,如今又有十三爷襄助,不过?五日的时间,就已经真相大白。 当四爷将由矾书呈到皇上跟前时,心里是惴惴不安,更是小心措词:“……这封信是从咸安宫送出来的,儿?臣认得,这是二哥的字迹。” 矾书就是用白矾溶解在水中,然后用毛笔蘸着白矾水写字,等?写完后晾干,字迹就消失了?,等?浸泡在水中,字迹就会重新出现?。 四爷原以为皇上会勃然大怒,谁知皇上却比他想象中要平静许多,接过?信笺看了?起来。 四爷悬着的一颗心才微微放下来了?些,道:“儿?臣已经查清楚,当日二嫂生病,贺太医前往咸安宫替二嫂诊治,二哥拿出全部财帛请他帮着将这封信交给镇国公?普奇。” “按理说普奇乃镇国公?,知道二哥并非将相之才,不该出手帮助二哥的,可早在七年前,二哥曾帮普奇妻弟谋得户部侍郎一职,普奇有把柄在二哥手上,他没有办法才于朝堂之上举荐二哥出征西北。” 皇上坐在炕上,是面?无表情,最后只将信笺丢在案几上:“如今他倒是费尽心思想要出来,人努力是好事儿?,可他却是努力错了?方向?,当年是这般,如今也是这般,他的心思永远都没放在正道上。” 说着,他更是扬声道:“来人,传朕的旨意,将普奇打二十大板,降为侯位。” 他想着太医院那些太医一个个都已年老,又道:“那日进咸安宫给老二媳妇诊脉的太医是贺太医?以后他也不必在太医院当差,就好生回乡养老吧。” 魏珠正色应是。 皇上看着站在一旁的四爷,道:“至于老二,不必理会他,朕今日这般惩处了?普奇与贺太医,想必以后也无人再替他做事。” 回想上一次老三替老二求情时,皇上勃然大怒的样子。 今日皇上的镇定是出乎四爷的意料之外。 俗话说爱之深责之切,如今皇上对?老二已再不抱希望,自然不会再因他的事情而伤心动气?。 虽说皇上只下令惩治了?普奇与那位老太医,但?此事却是牵涉众多,要调查的事情也许多。 比如,咸安宫为何会出现?白烦矾。 比如,老二妻子石氏是不是真的病了?,知不知道老二的主意。 比如,咸安宫的小太监与贺太医身边的小太监对?这事儿?是否知情。 又比如,贺太医也是太医院的老太医,他乃出身太医世家,老二到底给了?他什么好处,让他冒这样大的风险为老二做事? …… 皇上决心彻查此事,依旧将此事交给四爷去办。 一时间,朝堂之上,紫禁城之中,是人心惶惶,众人将此事称为“矾书案”。 四爷不负皇上所托,不眠不休忙活了?小半个月,终于将此事彻查的清清楚楚,总共查获四十六人,咸安宫的小太监宫女全部换了?一批,老二妻子石氏娘家也遭了?皇上训斥。 一开?始弘昼还担心皇上会因这事儿?动怒,却发现?皇上面?上并不见?怒气?,高兴的同时却又有些担心起来。 这些日子一直住在乾清宫的他仍记得太医院院判说的话:“……如今皇上的病虽已经好的差不多,但?皇上却是年纪大了?,从前日夜劳顿,已伤了?根基,心病还须心药医,若皇上心里愁郁,只怕很快又会生病的。” 故而这几日弘昼是想方设法逗皇上开?心,他知道,即便?皇上面?上装的不在乎,可废太子到底是他最疼爱的儿?子,若不然,为何皇上罚了?那么多人,甚至连废太子妻子的娘家都罚了?,为何没罚他? 甚至皇上还专程嘱咐过?内务府,咸安宫饮食起居一律照旧。 弘昼只觉得真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这一日弘昼前去御书房时撞见?皇上微微发怔,喊道:“皇玛法。” 皇上的确是在想“矾书案”一事,从这案子上想到了?废太子,可他知道弘昼最是关心自己身体,便?笑道:“弘昼来了??你不是说今日天气?不错,要去御花园池塘喂鱼儿?吗?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弘昼笑着道:“我?每次天气?好时都去喂鱼儿?,我?虽不认识池塘里的鱼儿?,可它们都快认识我?了?,怪没意思的。” 说着,他更是兴致勃勃道:“皇玛法,今日我?在御花园听说了?一件有意思的事儿?,说是如意馆来了?个西洋画师,您知道吗?” 他也是路上听人说起这事儿?的。 外国人在大清可是稀罕得很,在紫禁城更是不必说了?,连向?来恪守规矩的小宫女小太监们说起这人来都是面?露好奇之色:“你们见?过?这位新进宫的画师了?吗?他长?得是白头发,白胡子,我?开?始见?到他时还以为他是个年纪大的老人了?!” “嘿,你可真没见?识,那人一看就不是年纪大的老人,他皮肤多白啊,而且也没皱纹,是西洋人咧!” “没错,我?听说他画的画可好看了?,与真的是一模一样,他不光长?得好,画画的好,名字也好听,好像叫什么朗世宁!” 朗世宁? 弘昼对?这人是有几分印象的,毕竟他曾在历史书上几次看到过?这人的名字,知道这人深受皇上的喜欢。 当即他就心生一计,连鱼儿?都顾不上喂了?,匆匆跑了?回来。 皇上瞧他兴奋的小胖脸都是红扑扑的,笑道:“朕知道这人,是朕派人将他从广州请进宫的,他早在九月就进宫了?,原打算叫他给朕画几幅画像的……” 后来先是太后娘娘薨逝,再是矾书案,就被?耽搁下来了?。 弘昼笑道:“皇玛法今日奏折可看完了??您若是有时间的话,咱们去见?见?那位朗画师好不好?我?还没见?过?西洋人呢。” 说着,他更是好奇道:“我?听人说他的头发和胡子是白色的,眼睛是蓝色的是不是?” “既然他长?得和咱们不一样,那咱们说话他能听得懂吗?” 皇上见?他这般感兴趣,索性?道:“那朕带你瞧瞧去。” 他先带着弘昼去了?御花园,两人正喂鱼儿?时就听魏珠说郎世宁画师来了?。 弘昼扭头看过?去。 在这个时代看到外国人,他觉得有点稀奇,咧嘴笑了?笑,很想脱口而出与他说“hello”。 郎世宁进宫虽有些日子,却一直没在宫中走动过?,猛地看到这样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下意识就脱口而出:“Cutiepie!” 弘昼凭借着自己有限的英语知识,也能知道这人在夸自己可爱,当即面?上笑成了?一朵花。 如今,也就他能听懂这话了?。 一旁的魏珠连忙道:“朗画师,您可别说您的家乡话,我?们都听不懂了?。” “还有,您见?到皇上得给皇上行礼。” 郎世宁这才用磕磕巴巴的汉语道:“臣,郎世宁……给大清皇上请安了?。” 皇上笑道:“朗画师不必多礼,朕听说你擅长?画画,既然如此,你便?将你平素所做的图拿上来给朕看看。” 郎世宁很快就命人奉上自己所画的骏马图。 即便?皇上见?多识广,可看到他画的骏马时仍觉得惊喜:“你这骏马画的是栩栩如生,比如意馆别的画师都要画的好些,果然是名不虚传。” 郎世宁谦逊笑道:“皇上过?奖了?。” 皇上脸上笑意更甚:“可见?你是个聪明的,来咱们大清没多久,连‘过?讲’二字都会用了?。” “朕还记得前两个月见?到你时,你汉语说的还是磕磕巴巴了?。” 郎世宁再次笑道:“皇上,您过?奖了?。” 说着,他更是用蹩脚的汉语道:“皇上,臣不光马画的好,人像也画的好。” 弘昼早就想见?识一二了?,连忙道:“好啊好啊,我?来试一试。” 他不是没见?识过?古人的画画水平,不是说不好,可比起后世来却是差上不少。 谁知下一刻他却听见?皇上道:“既然这般,那朗画师你就帮朕和弘昼画一幅画吧,就画《祖孙嬉戏图》好了?。” 弘昼 忆樺 也曾在御书房见?识过?皇上的画像,要么是皇上一人独自乘于马上,要么是皇上一人独自坐在太师椅上,在很多人甚至在皇上看来,是没有人有资格与皇上一同如画的。 便?是当年得宠如废太子,也没有和皇上同出现?在一幅画中。 皇上瞧见?惊愕的弘昼,也猜到他在想些什么,笑道:“朕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孩子,如今担心朕,所以住在乾清宫,可你总不能一直住在乾清宫陪着朕吧?你得念书,得练习骑射,还得娶妻生子,朕可想着早点看到你的儿?女了?。” “若有这样一幅画像留下来,朕想你了?就能看一看了?。” 弘昼却正色道:“皇玛法,您若是想我?了?,只管差人请我?进宫就是了?。” 皇上也是一本正经道:“朕可是会时常想你的,有的时候深夜批完奏折会想起你,有的时候南巡也会想你……总不能将你时时刻刻拴在朕的身边吧?” “你会一日日长?大,朕也会一日日变老,朕想永远记得五岁的弘昼长?什么样子。” 弘昼的心里宛如吃了?蜜似的,觉得甜滋滋的。 他更觉得皇上真是名不虚传,这一句句情话说出口,谁能抵挡得住?也难怪后宫妃嫔一个个对?皇上都是死心塌地。 弘昼欣然答应下来:“好。” 寻常人被?画师画像都是坐的端端正正,但?身为天子,总是有格外的优待,今日下午皇上就带着弘昼喂鱼散步,约莫两个时辰的样子,郎世宁的《祖孙嬉戏图》就完工了?。 在见?到成品图时,弘昼顿时明白郎世宁为何会声名远扬,郎世宁笔下的人仿佛都带着灵魂,画中的弘昼正踮着脚往池塘里撒鱼食,一旁的皇上含笑看着他,眼神里不失慈爱。 不光弘昼满意,就连皇上都微微颔首:“朗画师果然名不虚传。” 一旁的魏珠见?风使舵道:“皇上,可要奴才将这幅画裱起来挂在御书房里?” 皇上摇头道:“不必挂在御书房里,裱起来挂在朕的寝殿吧。” 弘昼脸上是笑意更甚:“好啊好啊,这样皇阿玛睡觉之前最后一个看的是我?,睡醒之后第一个看到的还是我?。” 说着,他更是忍不住催促道:“魏公?公?,你要内务府的人办事快些,早点将这幅画挂在皇玛法寝殿里。” 魏珠连声应下,当即就去交代人办这事儿?了?。 郎世宁得了?赏赐,谢恩之后就要下去。 弘昼却是想起了?一件事。 如今的大清虽年富力强的中年人一样,可很快就会走向?衰老,他仍记得历史上的种种战争,更记得他最喜欢的圆明园被?八国联军抢掠一空,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 他灵机一动,便?将郎世宁留了?下来,道:“朗画师,我?听说您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的?很远很远的地方是哪里呀?那里有京城和广州好吗?” 郎世宁面?上有片刻的犹豫。 他并不似大清臣民奴性?已深入骨子里,在他们意大利,是讲究民法,讲究人权的,可他又聪明的很,知道在什么样的地方说什么样的话,若是有些话说出口,这位大清帝王是会不高兴的。 他斟酌道:“我?是从遥远的意大利来的,从意大利过?来要坐很久很久的船,也要坐很久很久的马车。” “至于小阿哥问我?我?的家乡好不好,我?想,在每个人心中自己的家乡都是最好的。” 这个朗世宁,还真是滑不溜秋! 但?这等?小问题,却是拦不住弘昼的,他更是步步紧逼道:“那您的家乡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好法?我?实在是很感兴趣。” “您怎么想的就怎么说,看皇玛法做什么?” “皇玛法是个很好的人,可不会因你说实话而责怪你的。” 这样一顶高帽子戴下来,皇上也只能受着:“朗画师,你直说无妨,正好朕也想听听你们洋人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郎世宁可不懂中国人特有的客气?话,听皇上这样说,便?如实道:“回皇上的话,虽说京城和广州很好,像皇上,像弘昼小阿哥,像许多皇上的亲戚,过?的日子很好,实在叫臣羡慕。” “可臣从广州一路走来,见?了?太多太多可怜人,他们吃不饱穿不暖,到了?晚上不敢点灯,每顿饭连肉都没有。” “在我?们意大利,我?们可是每天都能喝牛奶吃肉的……” 皇上面?上并没什么反应。 一旁的魏珠却着急起来,不免提点道:“朗画师,您可不能撒谎啊!” 郎世宁着急起来:“我?没有撒谎,我?们从来不撒谎的!” 弘昼时时刻刻都在关注着皇上的神色,见?皇上脸上并无怒容,更是频频追问,当他听说意大利和西班牙等?地的盛况时,更是惊叹连连。 弘昼向?来是个合格的捧眼,在他连连附和下,郎世宁更是说的愈发起劲,不知不觉甚至到了?天黑。 皇上并不是个刚愎自用的君王,他向?来信奉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如今听郎世宁这般说只抱着学习的态度听一听,不过?,郎世宁的话中也有很多他不能苟同的地方,比如,人人平等?。 皇上只觉得好笑。 若是人人平等?,岂不是所有人都能主宰这江山?岂不是天下就要乱套了?? 再加上郎世宁言语间时不时蹦跶出几个洋文?来,皇上听的是一知半解,故而也没有将郎世宁的话放在心上。 弘昼也看出来了?,所以到了?用晚点时,他便?一个劲儿?将话题往郎世宁身上扯,“……皇玛法,虽然朗画师说西洋人有很多好玩的玩意儿?,比如摆钟,比如火铳,可我?觉得却没咱们的东西好,皇玛法,您说能不能将咱们的东西运到西洋去,赚他们的钱?” 他知道以一己之力难以改写整个历史,但?他还是想尽一尽自己的微薄之力,比如,说服皇上与外国来往贸易,这样就不会闭关锁国了?。 可这等?话落在皇上眼里,却成了?弘昼想一出是一出,他给弘昼夹了?个蟹肉汤包,笑着道:“朕算是看出来,你是个雁过?拔毛的性?子,从你阿玛,从朕身上讨了?不少好东西也就罢了?,如今见?到宁画师,还想赚他们洋人的钱?” “这等?事你就不必操心了?,在广州,天津等?地设立了?海关,你啊,好好念书,好好练习骑射就好了?。” 这一刻,皇上与世上许许多多的长?辈们一样。 弘昼还想再说话,可皇上已不动声色将话题转换开?来,问起弘时的侍妾钟氏一事来了?。 弘昼知道,皇上是有自己的骄傲的,在皇上看来,大清从明朝手上将这江山都夺了?下来,如今老百姓的日子更是比从前好过?许多,他们有骄傲的资本,故而对?于那些漫溢之物就有些看不上。 这等?思想不是一朝一夕才有的,而是几十年沉淀给皇上的底气?,想要改变,并非易事。 弘昼只觉得这事儿?得慢慢来。 可当皇上问起弘时侍妾钟氏有了?几个月身孕时,弘昼还是吓了?一跳,磕磕巴巴道:“皇玛法,您怎么知道这事儿?的?” 以他对?四爷的了?解,因太后娘娘的丧期,一众皇子皇孙不得纳妾,四爷势必会将这件事与皇上提一提,但?四爷到底怕丑,肯定不会将事情一五一十都说给皇上听的,特别是钟氏有孕这等?消息。 皇上笑了?笑,一副“朕什么都知道”的神色:“朕自然有知道这件事的门路。” “当初你阿玛与朕说弘时纳了?个妾,那人还未进门,暂时住在外头,朕便?觉得不对?劲,后来听说这人有了?身孕,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在皇上看来,男人多情些也是人之常情,如今更是笑道:“老四啊,就要当玛法了?,也不知道他以后对?孙儿?是不是像对?你们这样严厉。” 弘昼瞧皇上这副笑眯眯的样子,忍不住在心中腹诽:得,敢情弘历多情是随了?您啊! 弘昼用完晚点就回去了?。 到了?晚上,他躺在床上却是半点睡意都没有,一门心思想着如何说服皇上打开?国门。 思来想去,弘昼觉得这事儿?还是要找四爷才行。 前几日因四爷出色侦破了?“矾书案”,皇上当众下令将四爷调到户部任职。 这消息一出,可谓有人欢喜有人忧,当然忧愁的人可比欢喜的人多多了?。 但?不管怎么说,弘昼也是替四爷开?心,毕竟四爷距离储君之位又近了?一步。 等?着四爷再次来乾清宫给皇上请安时,就见?到巴巴等?着他的弘昼,弘昼一开?口就是道:“阿玛,我?都等?了?您好几日了?,您怎么才来啊?” 后世的雍正帝是个工作狂,如今的四爷也是浑然不可多让,清闲了?好几年的他终于得皇上安排差事,是不分昼夜投入到工作中去了?。 可想象很美好,现?实却很残酷。 如今国库空虚,供给西北粮草就已很是勉强。 四爷顿时就忧心忡忡起来,如今大清看似国泰明安,实则危机重重,如今西北已起战事,若别的地方再起战事,只怕国库就要见?底了?。 对?于弘昼如此惦念自己,四爷虽觉得有些欣慰,但?因心里有事,却并不是发自内心的快乐:“怎么了??你是担心你额娘了?还是想念弘历了??他们都好得很,你好生在乾清宫住着,多陪陪皇阿玛说说话解解闷。” 如今对?于弘昼长?伴于皇上身边,他是一点不担心。 弘昼却是正色道:“不是,阿玛,今日我?找您是有正事的。” 四爷可想不到这小崽子能有什么正事,反问道:“哦?是吗?那你倒是与我?说说你这次又有什么正事?” “是要我?替你带蟹粉酥回去给你额娘,还是要我?将皇上送你的宝贝送回去?” 这事儿?就说来话长?。 想当初弘昼第一次住进乾清宫时,皇上赏了?他不少好东西,像什么夜明珠,珐琅笔筒等?等?,样样皆价值不菲。 他长?这么大从未见?过?这么多好东西,便?是住在乾清宫都觉得不安全,将自己的宝贝是这里藏藏那里藏藏,更是找到四爷,说要委托四爷去办一件很重要的事,亏得四爷当时还当真了?,可在后来听他说是将他的宝贝都送回去锁起来后,只觉得这孩子真是眼皮子浅得很,更是道——谁嫌自己命大才敢在乾清宫偷你的东西,你啊,好生将你的心放回肚子里去,你可是皇孙,不要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小家子气?。 弘昼想起当初这事儿?,一点都没觉得难为情,甚至还觉得自己小心谨慎,如今更是低声道:“阿玛,您想不想帮皇玛法,想为大清赚大钱?” 这可真是四爷刚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过?来了?,他是眼前一亮,“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说来听听!” 第 72 章 弘昼虽年?幼, 但打开国门与外国人做生意这事儿还真不是异想天?开,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阿玛,昨日我与阿玛见过了郎世宁画师,听说?了许多西洋人的趣事, 我觉得我们大清许多东西都很好, 比如绫罗绸缎, 茶叶香料, 瓷器等东西,我听郎世宁画师说这些东西国外都是没有的。” “既然?这样?, 咱们为什么不去赚他们的钱?正好也能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东西是?咱们需要的?” “我看皇玛法书房里摆的摆钟,沙漏都很有意思, 若是?将咱们大清的东西运出去?,再将西洋人的东西运回来, 这一来一往的,赚的都是?银子啊!” “更何况,西洋人的银子,不赚白不赚!” 这话可谓说?到四爷心坎上?去?了。 四爷是?个务实?派,知道户部亏空后着急不说?, 还想着如何挽救。 只是?他思来想去?都没能想出合适的法子来, 虽说?如今朝中不乏贪官污吏, 但皇上?这人吧,他若上?书言明?彻查此事, 皇上?定会觉得他的手伸的太长,废太子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四爷觉得等皇上?下定决心彻查此事太过于被动, 如今听到这话是?微微颔首:“这法子未必不可行, 如今国库空虚,总得想法子补上?这等空缺才是?, 不然?若遇上?旱涝灾害,朝中可是?拿不出银子赈灾的。” 弘昼头点的宛如小?鸡啄米似的,连忙道:“阿玛,您说?的极是?。” 其实?他也没想过与外国人做生意能赚多少银子,但从长远看来,这事儿对大清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只要朝中有人与外国人来往,就能见?到外国的进步,哪怕能学习其一二都是?好的。 四爷想的却没有弘昼这般简单。 既要与西洋人做生意,那茶叶、绸缎、瓷器从何处采买,如何行路,最先带着这些东西去?哪个国家,语言不通该怎么办……这都是?他要想的问题。 他并不是?弘昼,但凡想到什么法子就冒冒失失跑去?与皇上?说?,而是?想出个周全的主意后,这才禀于皇上?。 如今他难得笑了笑,道:“没想到你跟在你皇玛法身边一些日子,倒是?长进了不少,都会替你皇玛法分忧了。” 弘昼看四爷这般脸色,就知道这事儿有戏,当?即就挺起自己的小?胸脯,骄傲道:“这是?自然?。” 四爷向来是?心机深沉,今日原本只是?过来与皇上?问安的,可请安之余却又提出了国库空虚一事。 这事儿,已许久没有人在皇上?跟前?提起了,毕竟谁人都知道如今皇上?年?纪大了,身子又不大好,在皇上?跟前?都是?报喜不报忧,生怕皇上?气出个好歹来。 今日皇上?突然?听四爷提起这事儿,皱了皱眉:“朕一直都知道国库不充裕,前?几日还将户部尚书喊过来问了话的,可他却说?叫朕安心养病,不必担心,没想到国库竟空虚至此?” 接下来他便没有再说?话。 他与四爷想到一起去?了,若再有战事,只怕朝廷就无力承担。 四爷自不会傻到揪着这个问题不放,今日他是?抛砖引玉,今日这砖是?抛出去?了,再想着回去?想想主意给皇上?把玉送过来。 御书房外的弘昼见?四爷进去?了许久没出来,悬着的一颗心便微微放下来了些。 他心底已有了七八分胜算。 不得不承认皇上?是?英明?武断的,但再厉害的雄鹰也就年?迈的那一日,皇上?殚精竭虑这么多年?,如今年?老了,很多问题落在他眼里并不严重?,甚至是?已经习惯了。 皇上?也有自己的骄傲,在他老人家看来,西洋人那些东西都是?不入流,上?不得台面的。 继位后的弘历比当?今皇上?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弘昼得将皇上?等人这些错误的想法扼杀在骨子里。 想及此,弘昼心情是?好了许多,打算去?御花园喂喂鱼儿。 他隔着老远,就见?到御花园里有个三两岁的小?娃娃,这小?娃娃长得很是?好看,正由?乳娘抱着在看鱼。 每个人都喜欢好看的人或物,弘昼自然?也喜欢好看的小?娃娃,当?即是?眼前?一亮,走?近了冲着那小?娃娃扮起鬼脸来。 小?娃娃见?了是?咯咯直笑,伸出胖乎乎的胳膊,连连道:“哥哥抱,哥哥抱抱。” 一旁的乳娘心顿时就悬了起来。 虽说?弘昼不认识她们,但紫禁城上?下,如今没几个人不认识弘昼,她们自然?也听说?过弘昼的名声?,也曾远远见?过弘昼几面的。 如今弘昼满心思都放在了这小?娃娃身上?,他没有弟弟,因弘历很是?照顾他的缘故,他老早之前?就想尝一尝当?哥哥的滋味,为此没少催促耿格格给他生个弟弟或妹妹,可这等事,却不是?耿格格一个人能说?了算的。 猛地瞧见?这般可爱活泼的小?娃娃,弘昼一把就将他抱了过来,更是?逗起他来:“小?弟弟,你也在看鱼儿是?不是??” “你怎么离吃糖那么远?那样?哪里看得见??走?,咱们走?近一点去?看。” 他知道这些乳娘们不敢将这小?娃娃抱的太近的原因,无非是?担心这小?娃娃离水太近掉进水里,可在他看来,小?孩子,特别是?生在皇家的小?孩子却是?不能养的太娇气的,别说?长大以后经不起挫折打击,只怕能不能平安长大都不好说?。 所以弘昼像没看到这几个乳娘面上?的欲言又止,带着小?娃娃离池塘边近了些。 当?然?,他也是?有分寸的,如今紧紧牵着这小?娃娃的手道:“你有没有瞧见?这池塘里有一只头顶长着元宝形状的鱼儿?我给这鱼取名叫‘招财’,你可看见?它啦?” 小?娃娃点点头,奶声?奶气道:“哥哥,我见?到它了,它胖胖的,好像一口能把我吞下去?了。” “我,我好怕怕!” 弘昼笑道:“这鱼儿不算吓人,皇阿玛给我阿玛赐了一个园子,那里头不光有池塘,还有湖,里头的鱼才胖,比我的手臂还长,我与阿玛说?,若是?将它们煎了炸了,一定很好吃,但我阿玛听到我说?这话总要训斥我几句。” “后来我见?它们见?的多了,发现它们也不怕人,像认识我似的,每次我过去?,它们就回凑过来。” 说?着,他更是?替四爷招揽客人起来:“小?弟弟,若你以后有机会去?圆明?园,我也带你去?看那几条胖鱼。” 这小?娃娃连声?说?好。 弘昼又注意到他身边的几个乳娘是?欲言又止,打从自己靠近后,这几个乳娘就一直是?这般表情:“几位嬷嬷可是?有话要说??” 为首的嬷嬷硬着头皮道:“弘昼小?阿哥,这人可不是?您弟弟,而是?二十二阿哥。” 二十二阿哥? 弘昼的笑容顿时凝固在嘴角。 自己想当?这小?娃娃哥哥,谁知道这小?娃娃竟是?自己叔叔?还是?比自己小?上?两岁的叔叔? 弘昼这才记起,这位小?二十二如今是?皇上?膝下年?纪最小?的儿子,这个年?代的孩子夭折率极高,皇家的孩子也是?如此,故而在小?孩三岁之前?很少抱出来的,他没见?过这小?娃娃也正常。 弘昼心碎了。 我想当?你哥哥,你却想当?我哥哥。 顶着一旁几个乳娘欲言又止的眼神,弘昼低声?喊道:“二十二叔。” 他可是?个讲究规矩的好宝宝。 小?二十二似乎并未听懂的这话,扬声?道:“哥哥,我要去?圆明?园看鱼,看鱼鱼……” 接下来的时间里,弘昼管小?二十二叫“二十二叔”,小?二十二则称他一口一个“哥哥”,惹得一旁的乳娘们都糊涂了。 弘昼虽身在御花园,但心却是?在乾清宫的,估摸着四爷应该要走?了,便打算问问四爷与西洋人做生意这事儿进展的怎么样?。 弘昼回到乾清宫,却听说?四爷并未走?,而是?被皇上?留下来下棋。 弘昼甚觉欣慰,觉得四爷纵然?失去?了年?羹尧与隆科多两位大将,可如今却与皇上?的关系越来越亲厚。 这可是?好事儿! 他迈着长了些许的小?短腿跑了进去?,皇上?与四爷仍在下棋,两人皆是?专心致志的模样?。 弘昼进去?请安后则乖乖站在一旁,可他不爱读书写字,也不懂下棋作画,看了会觉得没意思,又开始叽叽喳喳起来:“……皇玛法,阿玛,方才我在御花园看到了二十二叔,一开始我还以为他是?小?弟弟了,没想到却是?我叔叔!” “我还要管一个比我小?两岁的小?娃娃叫叔叔,真是?难为情了!” 皇上?如今已是?稳赢的局面,便分心与他说?起话来:“哦?你见?到胤祜了?” “被你这一说?,朕倒是?记起好些日子没看到他了。” 说?着,他便差人将小?二十二抱来给自己瞧瞧。 弘昼见?状,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也难怪一众皇子为了叫皇上?多看自己一眼是?你争我斗的,就这局面,皇上?连自己儿子都能忘记,不争能行吗? 很快,乳娘就抱着小?二十二过来了。 有道是?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皇上?虽不是?老太太,却也是?常人,瞧见?幺儿自然?也喜欢的很。 谁知方才在弘昼跟前?活泼可爱的小?二十二见?到了皇上?,却像是?锯嘴的葫芦,除了在乳娘的授意下喊了声?“皇阿玛”,就不肯再说?话。 皇上?招呼着小?二十二过来,可小?二十二却躲在乳娘身后,不愿上?前?。 弘昼上?前?牵着小?二十二的手道:“二十二叔,您为什么不上?前?去??您可是?怕皇玛法?” 小?二十二只是?小?,却不是?傻,虽未说?话,却还是?点了点头。 皇上?虽疼惜小?二十二,可父子相处的时间并不多,如今笑着打趣道:“胤祜啊,今日你这侄儿有没有欺负你?他最是?顽劣不过,若是?他欺负了你,你可得与朕说?,朕帮你教训他。” 小?二十二一听这话忙道:“皇阿玛别打哥哥,我喜欢哥哥。” 他一着急,也就顾不上?惧怕皇上?,奶声?奶气道:“哥哥说?要带我去?圆明?园玩,去?圆明?园看大鱼了。” 聪明?人向来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的,四爷就是?聪明?人中的聪明?人,如今一听这话连忙开口道:“皇阿玛,即便今日二十二弟不说?,儿臣也有心想请您去?圆明?园住上?几日。” “如今您这病尚未大好,换个地方住些日子,这心情好了,兴许病就好了。” 身为一个蛰伏多年?的皇子,他知道如今皇上?最愿意见?到他们兄弟之间友爱的,更道:“正好几位年?幼的弟弟尚未出过紫禁城,正好您也能借着这个机会将他们带去?圆明?园住些日子的。” “圆明?园虽比不上?畅春园风光秀丽,却也是?景致出众,到时候您也能够享一享天?伦之乐。” 皇上?正沉吟着,一扫眼就见?到弘昼与小?二十二齐刷刷看着自己,眼神中要多渴望就有多渴望。 皇上?便笑着答应下来:“如今正值年?关,朕走?不开的,你那园子朕记得不错,不如就等着明?年?春天?将你那几个小?的弟弟带去?你那园子住一住,到时候把弘历他们几个也带过去?住些日子,人多,也能热闹些。” 四爷连声?应是?:“那儿臣就恭候皇阿玛大驾光临了。” 小?二十二原本是?有几分惧怕皇上?的,可在他心里,弘昼就是?他的哥哥,弘昼在皇上?跟前?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渐渐的也就没那么怕皇上?了。 等到了傍晚,小?二十二在乾清宫吃过晚点后就要被乳娘带回去?,他并没有舍不得皇上?,却是?抱着弘昼的小?胳膊舍不得撒手,更是?哭着喊着说?不回去?,看的皇上?是?哭笑不得,更是?打趣道:“若朕记得没错,自胤祜出生后,朕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说?这么多话,从前?每次他见?到朕都像是?老鼠见?到猫似的,朕总觉得这孩子太过于怯弱了些,没想到倒与你投了缘。” 这话说?的弘昼是?怪不好意思的,但他还是?道:“皇玛法,我和谁都投缘了。” 就连见?到弘时,他都能说?上?两句。 用四爷的话来说?,就是?见?到路边有狗,他都能说?上?几句话的。 得,他就暂且将这话当?成夸奖吧。 小?二十二纵然?知道明?年?春日就能随着皇阿玛前?去?圆明?园住些日子,但对一个只有三岁的孩子而言,与自己今日刚熟识的哥哥分开,实?在是?件很难受的事。 回去?之后他更是?与额娘谨嫔说?起这事儿来,更是?将弘昼夸成了一朵花。 谨嫔近来还算得皇上?喜欢,就冲着皇上?已年?逾六十,她还替皇上?生了孩子的份上?,皇上?就会对她另眼相看的,更别说?她模样?出众,性?子温顺,很合皇上?的心意。 谨嫔也曾在宴上?远远见?过弘昼几次的,听小?二十二将弘昼夸了又夸,也觉得这位弘昼小?阿哥是?个不错的,便在皇上?跟前?也替弘昼美言起来,毕竟小?二十二回来之后与她说?什么“哥哥说?了,皇阿玛是?我的父亲,天?底下的父亲都是?疼儿子的,要我不必害怕皇阿玛”之类的话,谨嫔怎么可能不喜欢弘昼?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外向的弘昼很快在紫禁城中找到了玩伴儿,暂时忘记了哥哥弘历,享受起当?哥哥乐趣的他是?乐不思蜀,整日是?开心极了。 相比起弘昼来,四爷这几日却是?忙的够呛。 打开国门与西洋人做生意,这事儿说?的简单,做起来却是?难得很,即便有十三爷帮他,四爷足足忙了十来天?,这才再次进宫与皇上?请安。 四爷与之前?一样?,先与皇上?请安,接着便再次提起国库空虚一事:“……皇阿玛,富宁安已率兵前?往西北,儿臣理了理户部的账目,就如今国库的银子,只怕支撑不了西北战事几年?的。” “前?几日儿臣无意间听弘昼说?可以与西洋人做生意,当?即便是?灵机一动,觉得这法子可行,甚至还专程去?如意馆找到了郎世宁画师,问过他对咱们大清什么东西感兴趣,只觉得茶叶,丝绸和瓷器都可以运到大西洋试一试的,即便不能卖出好价钱,却也能叫西洋人看看我们大清的东西多多好,扬我大清国威。” 这话说?完,他更是?将这些日子自己整理的簿子呈了上?去?。 这厚厚的簿子里写着每样?东西的定价,该走?什么样?的路线,甚至连每一趟能赚多少银子都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是?一目了然?。 皇上?微微颔首,很是?满意:“前?几日朕还觉得弘昼这是?玩笑话,后来想了想,觉得这法子未必不可行。”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如今国库空虚,总不能叫老百姓们一直过苦日子的,既然?你都想的如此周全,那就试一试吧。” 四爷听闻这话,脸上?难得浮现几分笑容来,连声?应是?。 其实?在进宫之前?,他心里也是?忐忑不安。 他知道皇上?不愿一众皇子们将手伸的太长,与十三爷商量过之后,甚至做好了得皇上?训斥的准备,如今自是?高兴得很。 但四爷这次却是?想错了皇上?,皇上?之所以不喜皇子或臣子们手伸的太长,其中缘由?莫过于他们只漫天?出主意,并未给出实?际性?的建设,这等事,换成谁谁不生气? 皇上?虽已年?老,却仍是?目光如炬,瞧见?四爷脸上?的笑容,知道他是?真心为大清考虑,便道:“打从你十几岁起,就行事稳重?,做什么事之前?总是?想了又想,朕那时候就觉得你是?可用之才,只是?你向来不愿多生事端,自保成被废后就一心向佛,如今能回来帮朕分忧一二,朕也能轻松不少。” 四爷听闻这话,心里更是?泛起一阵惊涛骇浪来。 这是?皇上?第一次在他跟前?提起废太子,还是?以如此平和的语气,如今更是?跪地道:“儿臣不孝,先前?因不愿与一众兄弟们争权夺利,所以才避到寺庙去?了。” “如今能为皇阿玛分忧,儿臣自当?殚精竭虑。” 皇上?微微颔首,则安排四爷着手忙活起这事儿来。 弘昼从四爷嘴里听说?皇上?准了这事儿,脸上?笑的像一朵花儿似的,简直比过年?收了压岁钱还要高兴,更是?毫不吝啬对四爷的夸奖:“阿玛,您可真厉害!” “我就知道您一定能够说?服皇玛法答应这件事的!” 四爷自也是?心情大好,却也不忘问他道:“好端端的,你怎么想着要劝皇阿玛与西洋人做生意?” 弘昼自然?不能与他说?实?话,若是?说?了,那可是?会被当?成妖怪抓起来的。 幸好他早就想好了说?辞,直道:“因为我也想为皇玛法和阿玛分忧啊,我听见?您与皇玛法说?过的,说?是?国库银子不多了,那怎么能行?得想办法赚银子才是?。” “可如今又要打仗了,总不能赚老百姓的银子吧?那就赚西洋人的银子好了!” “您说?是?不是??” 每每他说?起银子来,总是?两眼直冒精光。 四爷见?了只觉好笑,道:“皇阿玛真的是?没有白疼你。” 他早就见?识到弘昼的聪明?,甚至论起聪明?来,弘昼远超弘历许多,只是?这孩子向来懒惰,他逼了几次见?无用,也就随弘昼去?了。 领了差事的四爷不好多做停留,匆匆离开了紫禁城。 但打开国门与西洋人做生意这事儿一出,自是?在朝中掀起千层浪,有人支持,但更多的却是?反对之声?。 这群反对的人中自是?以老八为首,自毙鹰事件后,他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更是?一落千丈,但他的才能却是?毋庸置疑的,如今更说?西洋人的东西虽好,可若引进回来,保不齐许多大清所产的东西无人问津,如此一来,岂不是?大清老百姓的银子都叫西洋人赚去?了吗? 但四爷与十三爷却有不一样?的见?地,直说?大清不可闭门造车,若是?那些西洋人有好的东西,他们跟着多学一学就是?了。 一时间,朝堂之上?吵的宛如菜市场似的。 最后还是?皇上?一锤定音敲定这事儿,命四爷继续操办此事。 这消息一出,可谓有人欢喜有人忧。 老八自听到皇上?说?出这话,一直紧抿薄唇,再未说?话。 等着下朝之后,老九就又骂骂咧咧起来:“……八哥,你说?这叫怎么一回事?先前?朝中不是?没人说?说?起要与西洋人做生意,可皇阿玛根本没答应,怎么到了老四这儿,皇上?就答应了?” 说?着,他更是?冷哼道:“我看啊,这还是?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我之前?几次与皇阿玛说?老四在韬光养晦,皇阿玛根本不信,如今老四那狼尾巴露了出来,皇阿玛更是?不信,我看啊,皇阿玛真的是?年?纪大了,老糊涂了!” 他已是?气的口不择言。 老八虽气郁,却还是?有理智在的,压低声?音道:“九弟!” 老九却不服气道:“八哥,怎么了,我哪句话说?错了?自弘昼那小?崽子得皇上?喜欢之后,老四在皇阿玛心里的地位是?水涨船高。” “亏得我之前?想着弘皙从小?在皇阿玛身边长大,得皇阿玛亲自教导,想着他与皇阿玛情分不一般,没想到也是?高看他了。” 他不说?这事儿还好,一提起这事儿老八却是?更生气。 这事儿说?来话长,矾书案一事如今虽已侦破,但其中始作俑者并非废太子,而是?弘皙。 自皇上?最后一次去?咸安宫瞧过废太子后,废太子就已知道这辈子他与皇上?之间的父子情缘已尽,至于那皇位,却是?不敢再奢想,索性?在咸安宫混吃等死起来。 废太子虽已对朝中之事不再感兴趣,却对于自己的长子弘皙仍是?十分在意的,当?弘皙想方设法托人送信给他,说?皇上?有意立皇太孙一事后,废太子那颗沉寂了许久的心又躁动起来,所以就有了后面的矾书案。 弘皙的想法是?没有错的,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他想着皇上?之所以对他偏爱皆因爱屋及乌,不可能对废太子一点情谊都没有。 他更是?自诩对皇上?是?有几分了解的。 可惜,他猜错了。 老八见?老九还是?一副死不悔改的样?子,低声?道:“九弟,我劝你还是?少打弘皙的主意,虽说?皇阿玛如今偏疼弘昼,但弘皙从小?在皇阿玛身边长大,与皇阿玛情分不一般,若是?这事儿叫皇阿玛知道是?你在捣鬼,只怕你的下场连大哥都不如。” 老九不耐烦道:“好,我知道了。” 说?着,他向来阴沉不定的脸上?更是?浮现几分笑容来:“不过这老四也没咱们想象中厉害,他奉命去?查案子,可查来查去?,压根没查到弘皙和咱们头上?来。” “我还以为他能有多厉害了,原来也不过如此。” “八哥你放心,我不会再做这等蠢事了的。” “皇上?再喜欢老四父子两个,若老四烂泥扶不上?墙,也是?白瞎。” *** 一转眼又是?一年?结束。 今年?的除夕宴因尚在太后娘娘丧期的缘故,皇上?下令简单操办。 这事儿是?从前?就有过先例,也并未将这事儿放在心上?。 弘昼早已参加过几次除夕宴,觉得这等宴会不过是?大同小?异,也不觉得可惜。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临近年?关,皇上?又病了。 这一次皇上?的病更是?来势汹汹。 用太医们的话来说?,那是?皇上?心里藏着太多事儿,吃饭睡觉都不得踏实?,这身子怎么能彻底痊愈? 更何况,这些年?来皇上?虽看似身强体壮,实?则是?每次染病后着急朝堂之事,用了狠药将病症压力下去?,年?轻时尚不觉得有什么,可到了年?老,这些隐疾就冒了出来。 原打算等着皇上?病好就回去?的弘昼更是?在乾清宫一住就是?几个月,甚至一直到了除夕宴都过了,他仍在乾清宫住着。 上?也并非不近人情之人,好几次提起要弘昼回去?雍亲王府,更是?打趣道:“……若是?你不再不回去?,兴许再回去?时,你额娘和弘历都认不得你了。” 不说?不打紧,被皇上?这样?一说?,弘昼倒还真有几分想念耿格格。 他面上?的愁郁是?一闪而过,继而却是?托腮道:“皇玛法,我不回去?。” “若我回去?了,您怎么办?” “额娘时常教导我要孝顺,不要忤逆阿玛,若我回去?了,平素连陪您说?话的人都没了。” “您放心,我问过阿玛了,额娘身子好得很,一切都好,并没有需要我担心的。” 皇上?心里是?说?不出的感动,笑道:“既然?你如此孝顺,朕总不好将你赶回家的。” “这样?吧,过几日就是?元宵节了,朕与老四说?,要他将你额娘带进宫,你们母子也能见?上?一面,你觉得如何?” 弘昼是?眼前?一亮,自是?连声?称好,像是?什么“您是?天?底下最好的皇玛法”这等夸赞之词,像是?不要钱似的,哄的皇上?是?乐呵呵的。 不过下一刻弘昼更是?道:“可就算如此,皇玛法,您也得每日酉时之前?就睡觉,这事儿可不能变。” 酉时就是?后世的九点,搁在后世这个时间可不算晚,但在没什么娱乐活动的大清来说?,这个时间却是?不早了。 弘昼早在年?前?就给皇上?规定了就寝时间表,每日到了时辰甚至还会过来巡查一番,若见?皇上?还在处理公务,懂事的他也不催,就乖乖在一旁站着,一边站还一边揉眼睛,一副困极了的样?子。 他听见?皇上?说?什么“朕马上?就去?睡”之类的话,言语上?虽表示理解,却还是?站在皇上?书桌旁不肯离去?。 惹得皇上?没办法,只能早早歇下。 不过在弘昼的监督之下,皇上?的身子比从前?好了许多。 但他却是?半点放松都没有,仍记得太医的话,皇上?的身子得好好调养才是?。 皇上?是?哭笑不得,连声?道:“好,朕知道了。” 三日之后,耿格格就随着四爷,福晋一起进宫。 当?日耿格格听说?这消息,惊的是?半晌回不过神来,虽说?她这几年?性?子改了不少,可骨子里仍是?怯弱的性?子,下意识就要拒绝。 当?她听说?这事儿是?皇上?的意思后,也就不敢再拒绝。 而且,她是?真的想念弘昼了。 前?一日耿格格紧张的是?一宿没睡,好在她容貌不俗,翌日面上?敷了细细的脂粉,仍是?容貌无双。 一路上?她坐在福晋身侧,一会想着福晋会不会因这等事不高兴,一会想着待会儿见?到皇上?该如何行礼……可所有的担忧在见?到弘昼那一刻时,再见?到弘昼跑向自己时,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小?孩子是?一天?一个样?。 弘昼又长高了些,脸上?褪去?了婴儿肥,远远瞧去?很是?俊朗,整个人的四肢也变得颀长,可面上?仍是?一团稚气。 他也顾不得与四爷、福晋请安,冲过来一把就将耿格格抱住了:“额娘,我好想您啊!” 耿格格扶住弘昼的肩膀,将他从上?至下打量了一遍又一遍,更是?道:“额娘也想你了。” 说?着,她忙道:“你还没给你阿玛和你嫡额娘请安了。” 弘昼这才记得与四爷和福晋请安,更是?撒娇道:“……我好久没见?到额娘了,一时失态,想必阿玛和嫡额娘不会怪我的。” 福晋只是?笑了笑,并未接话。 她如今把四爷看的极轻,反而将自己的福晋之位看的无比重?要,她想的清楚,甭管四爷喜欢哪个格格,疼惜哪个儿子,她这福晋的身份是?无人可以撼动。 但她想着皇上?对弘昼的偏爱已波及到耿格格身上?,原本坚定的一颗心竟有些不安起来,道:“耿氏,咱们进宫了得给额娘请安的。” 耿格格连忙应是?。 弘昼见?状,则牵起耿格格的手道:“那额娘,我随您一起去?给德玛嬷请安。” 一路上?,他更是?与耿格格叽叽喳喳说?起话来,半刻停歇都没有。 坐在他们前?头的福晋昨夜又梦见?了故去?的弘晖,如今见?他们母慈子孝,心里多少会有些酸楚。 但眼瞅着永和宫就在不远处,福晋可没心情缅怀故去?的弘晖,竟有些紧张起来。 果不其然?,福晋带着弘昼与耿格格上?前?与德妃娘娘请安时,德妃娘娘面上?未见?笑意,只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弘昼见?到这一幕,再次心疼起四爷来。 不。 这一次他甚至也心疼起福晋来。 虽说?当?年?福晋在他出生时想将他抱到正院养着,这事儿一度让他很是?不高兴,但除此之外,福晋这几年?并未为难过他们母子。 德妃娘娘对他不喜,他觉得与自己太过顽皮密不可分,可一向骄傲的福晋在德妃娘娘跟前?是?伏低做小?,要多恭敬就有多恭敬,德妃娘娘为何不喜欢她? 一时间,屋子里安静极了,只听见?窗外呼呼声?。 无人说?话。 气氛尴尬极了。 耿格格是?第一次见?到德妃娘娘,原以为德妃娘娘多少会问上?自己几句的,不曾想德妃娘娘连个眼神都没扫向她,顿时紧张的手都出了汗,更是?紧紧攥着帕子。 福晋似已习惯了在德妃娘娘跟前?遭此冷遇,见?有小?宫女捧上?了福橘,甚至还笑着招呼起弘昼吃橘子来:“弘昼,我记得你最爱吃橘子了是?不是??” 弘昼刚点点头,还未来得及说?话,德妃娘娘就已开口道:“你既有闲情逸致操心弘昼爱吃什么,有这闲工夫,想办法叫自己早日生下嫡子才是?要紧事。” “如今诚亲王府和恒亲王府都已立了世子,本宫前?些日子与老四提起这件事,他虽没说?其中缘由?,但话里话外的意思本宫也听明?白了,他想将这世子之位留给嫡子,你得加把劲才是?。” 福晋可不相信四爷与德妃娘娘有这么好的关系,知道她这样?说?无非是?想挑拨自己与耿格格母子的关系。 但身为儿媳,她总不能当?众拆穿德妃娘娘,只能应是?。 德妃娘娘一看到她这般要死不活的模样?就来气,再想着她从前?答应送自己的金佛直至今日还没着落,是?愈发来气了:“你不要每次都答应的好好的,一转头就将本宫的话当?成耳旁风,你若生不出来,却也不能拦着不肯叫别人生,身为女人,身为福晋,可不能善妒。” “从前?李侧福晋身子好时也曾经常给本宫请安的,本宫也听她说?了你们雍亲王府的一些事儿……” 老绿茶! 弘昼脑海里突然?迸出这样?一个词来。 他觉得这个词与德妃娘娘真是?绝配,德妃娘娘这话是?说?一半留一半,给人无尽的遐想空间。 第 73 章 偏偏福晋的态度更是有意?思, 依旧是言简意赅的一个“是“字。 弘昼差点就要笑出声来。 也不?知是他面上?的笑意?绷不?住,还是福晋这般态度,向来?当众不?发脾气的德妃娘娘却是拍起桌子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这就是你与本宫说话的态度?也难怪老四?不?喜欢你,你这样子实在?是难得招人喜欢!” 耿格格惊呆了。 她?从没想过在?王府中最为尊贵的福晋到了永和宫却连小宫女都及不上, 也难怪每每福晋出?宫后?的第二日总会免了她?们的请安。 这等事?换成?谁, 谁回去之后?都会好好在?屋子里歇上?几日的。 弘昼也愣住了。 他不?明白德妃娘娘今日这般举动到底是意?欲何为, 想要当着耿格格的面落了福晋的面子?还是说非得福晋当众保证能叫雍亲王府今年再添上?三两个孩子? 有道是女人不?为难女人。 可在?这个年代, 却偏偏是女人最喜欢为难女人。 从前李四?儿对隆科多?福晋是这般。 如今德妃娘娘对福晋也是这般。 弘昼看着福晋沉默不?语的样子,只觉得在?她?身上?看到了隆科多?福晋的影子, 便?有些按捺不?住开口道:“德玛嬷,你为何要这样说嫡额娘?阿玛喜不?喜欢嫡额娘是阿玛的事?情, 难道阿玛与您说了他不?喜欢嫡额娘?” 说着,他更是皱眉道:“不?应该啊, 阿玛时常与我们说嫡额娘将?王府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条,要我和哥哥他们都敬重嫡额娘的。” “还是说阿玛不?喜欢嫡额娘这事?儿是您自己臆想出?来?的?德玛嬷,您整日要是闲得慌,可以找找别的事?情做,不?要胡思乱想。” 德妃娘娘脸色阴沉沉的, 难看的能滴出?水来?。 她?可是听松佳姨娘说过的, 说耿格格母子与福晋关系是不?咸不?淡, 弘昼这小崽子又是哪根筋不?对,居然替福晋说起话来?? 殊不?知, 连弘昼都知道德妃娘娘当众训斥福晋,也是给四?爷没脸, 可偏偏德妃娘娘想不?明白这个道理:“更何况, 王府中孩子少?与嫡额娘有什么关系?连我都知道,男人和女人一块睡觉了才能有小娃娃, 这阿玛整日在?外院书房,难不?成?嫡额娘她?们能自己怀有身孕嘛?若是这样,可是要出?大事?的。” 就连严肃如福晋,听闻这话都有点绷不?住,几欲笑出?声来?。 耿格格更是喜忧参半,想着弘昼在?紫禁城学问没见?长,这些知识好似知道了不?少?? 弘昼更是不?急不?缓道:“……德玛嬷,您说我说的对不?对?您若想要阿玛多?几个孩子,那您就劝劝他呗,正好我也想要额娘给我添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了。” 耿格格脸一红,低声道:“弘昼!” 德妃娘娘再次被弘昼气的发抖。 如今她?与四?爷的关系可谓是井水不?犯河水,若能劝说的动四?爷,她?还找福晋做什么? 这些日子弘昼虽在?乾清宫住着,虽说经常来?永和宫给她?请安,但她?知道这小崽子不?好对付,也没刁难过他,两人一向是和平共处的,如今却被弘昼气的头又疼了起来?。 她?正想着是不?是要借口“顶撞长辈”之由头训斥上?弘昼几句时,谁知福晋就站起身道:“额娘,妾身见?您脸色像是不?大好看,那妾身就带着弘昼与耿格格下去,不?打扰您歇息了。” 这话一说完,她?竟是不?给德妃娘娘说话的机会,带着弘昼与耿格格转身就走。 出?了永和宫的大门,便?是天色沉沉,福晋却是觉得舒坦。 浑身上?下,从里到外的舒坦。 弘昼更是安慰起福晋道:“嫡额娘,您别与德玛嬷一般见?识,我从来?就不?与她?一般见?识的,她?说什么,您就装作没听到似的。” 福晋居高临下看着弘昼,面上?难得露出?些许笑容来?:“好。” 接下来?,弘昼则带着耿格格四?处转悠起来?。 他向来?是个好孩子,想着福晋才被德妃娘娘训斥一番,也邀请福晋一同散步。 福晋也懒得见?到那些妯娌们看向她?或可怜或不?屑的眼?神,便?欣然答应。 弘昼就带着福晋与耿格格逛起紫禁城来?,带着她?们去看了池塘里叫“招财”的鱼儿,带着她?们去看了可爱的小二十二,带着她?们去御花园看了看梅花树……不?光耿格格心情大好,就连福晋也第一次觉得紫禁城好像也带着些许温情来?。 等着弘昼等人赶去设宴的殿堂时,人已到的差不?多?了。 弘昼如今可是皇上?跟前的第一大红人,连带着耿格格也成?了众人争先恐后?结交的对象。 一个个眼?高于顶的妃嫔福晋这一刻像是忘了耿格格侍妾的身份似的,皆笑着道:“原先我还与我们家老爷说弘昼小阿哥长得这样好看,也不?知道他额娘长什么样子,如今一看可算知道了,儿子像娘,耿格格长得这样好看,也难怪弘昼如此可爱。” “是了,是了,若是耿格格不?说,我可看不?出?耿格格都快三十了,瞧着像二八少?女似的。” “方才我听耿格格说你喜欢做女红,可真是巧了,我也喜欢,以后?闲来?无事?我可是要给耿格格下帖子,请你来?我们家做客,还望耿格格莫要嫌弃。” …… 耿格格从未遇上?过这等场面,眼?瞅着这些人一个个女眷越过福晋冲自己而来?,很是不?适应。 一开始她?还怕福晋会不?高兴,可瞧见?福晋面上?不?仅没有不?高兴,反倒有种松快,悬着的一颗心这才微微放下了些。 可纵然如此,耿格格还是疲于应付。 好在?弘昼是个有经验的,应付起这些人来?是轻车熟路,将?一众女眷逗的是哈哈大笑。 耿格格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又忍不?住担心起来?。 照这般架势下去,以后?的弘昼岂不?是要妻妾成?群?她?一想到四?爷与自己说有位蒙古的小格格喜欢弘昼,更是惹得蒙古汗王与皇上?求亲,这心里就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但愿这孩子以后?可别见?一个爱一个。 还未等耿格格理清楚这事?儿,就听见?外头传来?通传声。 皇上?来?了。 耿格格连忙跟在?福晋身后?行礼。 皇上?很快就走了进来?,一进来?就道:“不?必多?礼,今日只是家宴而已。” 家宴与家宴之间也是有区别的,像除夕家宴,隆科多?等这些与皇上?沾亲带故的大臣们也会参加的,但今日的元宵家宴,也就皇上?的儿孙和兄弟们携着妻儿来?了。 皇上?很快落座于上?首。 他瞧着身边的位置是空落落的,想着从前自己身边坐的有皇后?,太皇太后?和太后?等人,心里又有些许难受。 就在?这时,皇上?只听见?弘昼兴高采烈道:“皇玛法,这个就是我的额娘!” 这话一出?,所有人,甚至包括皇上?的目光都落在?了耿格格面上?。 耿格格强撑着笑出?来?请安行礼,即便?前几日四?爷已找过嬷嬷给她?突击培训,也说过她?的一举一动皆合乎规矩,但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皇上?,吓得腿肚子直打颤。 但她?的言行举止还是规规矩矩的:“妾身耿氏给皇上?请安。” 弘昼却不?觉得有什么,毕竟从前皇上?好几次都问起过耿格格,他将?耿格格介绍给皇上?认识,也是很正常的嘛! 皇上?微微笑道:“耿氏,朕时常听弘昼说起你,弘昼被你教的很好。” 老九等人:??? 德妃娘娘等人:??? 耿格格心里却像是吃了蜜似的,连声道:“皇上?谬赞了,妾身只是寻常妇人,很多?东西都是一知半解,五阿哥能有今日这般模样,全凭皇上?与王爷的教导。” 皇上?向来?喜欢那等知进退晓分寸的人,瞧见?耿格格落落大方,觉得很是满意?,更是觉得四?爷治家有方,可见?自己将?差事?交给四?爷是值得放心的。 他道:“朕既然夸你,你不?必谦逊,受着就是。” 耿格格就没再多?言,含笑应是。 正当准备退下去时,却见?着福晋站了起来?。 暂不?提福晋性子如何,得不?得德妃娘娘和四?爷喜欢,但福晋却是出?身于满族大户,当年更是得皇上?亲自指婚。 所以皇上?对这个儿媳妇还是很满意?的。 福晋站起身,款款走了出?来?:“皇阿玛,今日既是家宴,没那么多?规矩,妾身有个不?情之请,想请皇阿玛册立耿氏为侧福晋。” 这话一出?,宴上?所有人皆哗然。 众所周知,福晋向来?不?是那等柔顺温婉的性子,虽不?至于做出?苛责侍妾之事?,但也没贤惠到如此。 耿格格更是一愣。 方才她?是与福晋同坐一辆马车进宫的,虽说福晋向来?少?言寡语,但今日一上?马车,她?就感觉到福晋对她?比平日里更为冷淡。 女人的直觉都很准的。 耿格格猜测福晋定是因自己进宫一事?不?高兴。 福晋的性子她?也有几分清楚,断不?会为了贤明而当众说出?这话。 思来?想去,她?只想到了一个可能。 那就是因弘昼方才在?永和宫帮了福晋,所以向来?不?愿欠人人情的福晋这是投桃报李。 福晋像没看到四?爷等人惊愕的眼?神似的,甚至还含笑看了四?爷一眼?,这才继续道:“妾身早有这本打算,耿氏侍奉王爷多?年,温柔娴静,不?争不?抢,更是替王爷诞下弘昼这般可爱懂事?的孩子。” “自年侧福晋去世后?,妾身就曾与耿氏提起过要将?她?封为侧福晋一事?,却被耿氏拒绝了,她?说自己出?身微寒,委婉拒绝了妾身。” “可正因如此,妾身才愈发觉得她?担得起侧福晋这位置。” 她?这话说的极好听,更是将?耿格格抬的高高地?。 爱屋及乌。 皇上?方才本就对耿格格印象极好,如今听福晋这样一说,便?点头应好,更是着礼部去操办此事?。 一时间,耿格格更是风头无二。 耿格格觉得自己像做梦似的,论出?身,论学识,论机敏,在?雍亲王府中她?都算不?得出?众,如今竟能被立为侧福晋? 弘昼却觉得耿格格担得起这位置,更是打从心底里替耿格格高兴。 今日因他许久没见?到耿格格,便?是与福晋,耿格格等人坐在?一起的,趁着无人注意?时,他便?偷偷问起福晋道:“嫡额娘,今日我替额娘谢谢您了……不?过,您为何要与皇玛法说将?额娘抬为侧福晋?这,这……” 这不?是福晋的行事?风格。 福晋也知道于情于理自己都不?该抬举一个有孩子的格格,更何况这孩子十分得皇上?喜欢,说句不?好听的,今日耿格格被抬为侧福晋,明日是不?是就能被抬为福晋? 甚至在?此之前,她?处于一种十分提防耿格格与钮祜禄格格的状态,但凡这两个有儿子的格格想要冒头或者行事?不?规矩,她?就会狠狠将?她?们按下去。 但经过今日永和宫一事?,她?的想法却变了:“没什么,不?过是看在?你额娘文?静懂事?的份上?所以才会这样说的。” “弘昼,你谢谢我,可今日在?永和宫我也是要谢谢你的。” 这下弘昼就有些明白了,低声道:“嫡额娘,是不?是因为我帮了您,所以您方才才那样说的?” “我不?是故意?讨好您的,我,我只是觉得德玛嬷那样说您太过分了些。” 福晋依旧是面色严肃:“我知道的。” 正因她?知道,所以才愿意?给耿格格体面。 弘昼还要说话,可皇上?已举起酒杯来?,众人也只能举起酒杯站起来?。 喧嚷之中,他脑海中只冒出?一句话来?。 赠人玫瑰。 手有余香。 所以当个快乐的好人还是挺好的。 因耿格格被抬为侧福晋一事?,一场宴会下来?,弘昼的心情更是好极了。 等着宴会散去,弘昼送四?爷和耿格格等人出?门时悄悄道:“……额娘,等着皇玛法病好之后?我就能回去啦,我就日日陪在?您身边,以后?您就是侧福晋了,能有自己的小厨房了,这几日您好好选几个手艺好的厨娘,等着我回去之后?,要她?们做好吃的给我吃。” 耿格格是忍俊不?禁,连声应好。 弘昼更是道:“阿玛,嫡额娘,你们慢些。” 他是恭敬极了。 四?爷觉得这孩子懂事?了许多?,转过身后?则与福晋道:“今日之事?,多?谢你了。” 京城中像隆科多?那样宠妾灭妻的少?,可贤惠到福晋这般地?步的,更是少?。 他还记得宴席中福晋说话时皇上?眼?神中的欣慰,也猜到皇上?对他,对福晋,乃至于对雍亲王府的满意?。 谁知福晋却是冷冰冰道:“王爷不?必与我道谢,今日我当众说这话并非为了王爷,而是看在?弘昼和耿氏的面子上?。” 这话说的生硬无比。 不?像对丈夫说话,甚至连陌生人都及不?上?。 若换成?寻常人,大概承了四?爷这份情,温言软语一番,四?爷今晚上?必定会歇在?正院的。 但她?不?需要四?爷的宠爱,她?只要牢牢守好自己的正妻之位就好了。 当即四?爷宛如头顶浇了一盆子冷水似的,将?他从上?至下淋了个透心凉,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接下来?则是一路无话。 回去之后?,四?爷与福晋又变成?了从前你不?愿搭理我,我也不?想搭理你的状态。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 弘昼高高兴兴回去乾清宫,盯着皇上?喝了醒酒汤后?,更是絮叨道:“皇玛法,您也不?是年轻小伙子,虽说不?是不?叫您喝酒,但却也不?能贪多?,今日我虽与阿玛额娘他们坐在?一起,但是我偷偷数了,今天晚上?您一共喝了七杯酒,这样可不?行,有点多?了,以后?您可不?能再喝这么多?酒的。” 皇上?今日难得心情不?错,哑然失笑道:“这你都数了?” 弘昼点点头,正色道:“这是当然,我得好好盯着您才是。” 皇上?无奈道:“好,好,朕听你的,以后?宴会少?喝几杯酒。” 弘昼这才喜笑颜开。 他正欲转身离开时,却听见?皇上?道:“弘昼,今晚上?你就歇在?朕的寝殿里吧。” 自己这是要睡龙床了? 弘昼心中有点点小激动。 并不?是弘昼想沾一沾皇上?的龙气,想当皇上?,而是龙床对他们来?说是不?可沾染的物件,就连顽劣如他,从前也只敢看上?两眼?,有一次前去探望皇上?时想去坐一坐,就被魏珠委婉提点了几句。 后?来?他才知道,即便?是妃嫔侍寝,却是在?“侍奉”完皇上?后?就要被抬走。 他,居然能在?这张床上?睡觉? 弘昼心里虽有些雀跃,却还是道:“皇玛法,这样能行吗?若是叫九叔等人知道了,肯定又要说我没规矩了。” 皇上?一眼?就瞧出?他这欲擒故纵的小心思,笑道:“是朕将?你留下来?的,还会有旁人说三道四??” “更何况,朕看你好像也不?是怕老九的样子。” “你在?旁人跟前装模作样的也就罢了,到朕跟前何须如此?” 顿时弘昼就笑成?了一朵花,洗澡后?上?来?了。 他是一点不?见?外,上?了床直说这床真宽真软,更是在?上?头打起滚来?。 皇上?也没拘着他,只含笑看着他。 等着弘昼玩累了,则躺在?床上?陪皇上?说话,他说话向来?没什么章法,想到哪儿说到哪儿,一会说起这帐幔上?的花纹真好看,一会又说起以后?耿格格就是侧福晋了,在?王府中,他就能与三哥弘时平起平坐,一会更说他住在?乾清宫中,耿格格每逢宫中设宴都能进宫,这样他就能经常看到耿格格。 一直到说累了,弘昼这才打着哈欠道:“皇玛法,我都有些困了,想要睡觉了。”皇上?替他掖了掖被子,笑道:“好,你睡吧。” 说着,他才道:“弘昼,明日你就出?宫吧。” 本来?昏昏欲睡的弘昼一听这话眼?睛就睁的大大的,狐疑道:“皇玛法,您这是要把我赶回去嘛?先前咱们不?是说好了,这些日子我就在?乾清宫陪着您,到时候咱们一起去圆明园住些日子,若是您的病好了,我就回去,若是您的病没好,我就继续进宫陪您。” 这事?儿,皇上?先前是答应过的。 而今日,皇上?看到弘昼见?到耿格格那高兴的样子,与耿格格分别时恋恋不?舍的样子,只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些。 若是可以的话,他恨不?得将?弘昼一辈子都留在?自己身边。 可弘昼却要离开家人,离开伙伴,连对着年仅三岁的小二十二都能玩的那样开心,实在?是可怜。 想及此,皇上?已下定了决心,更是作势在?弘昼的小屁股上?拍了一把:“你这个没良心的,朕怎么会舍得将?你赶走?朕喜欢你都来?不?及。” “可不?光朕喜欢你,你阿玛额娘,还有弘历,他们都是喜欢你的。” “昨儿太医给朕把脉时,你也听见?了,朕的身子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不?必要你日日陪着。” “况且如今朕每日忙的很,陪着你的时间是寥寥无几,既然如此,还不?如先将?你送回去,再过些日子,咱们就能在?圆明园见?面的,你说是不?是?” 会过意?来?的弘昼却有几分犹豫,低声道:“皇玛法,我平日里虽想念额娘,想念哥哥和阿玛,可若是我回去了之后?也是会想念您的。” “要是咱们能一直都在?一起就好了。” 说起这话来?,他是半点睡意?都没有,只剩下不?舍。 皇上?却笑着安慰他道:“这有何难?朕与老四?说一说,到时候去了圆明园,叫你额娘他们都一起过去住几日,也带上?你的猫儿和马驹,你说好不?好?” 弘昼点点头称好,可脸上?却是没什么笑意?。 皇上?知道弘昼这是舍不?得自己,可他又何尝舍得弘昼,如今他年纪大了,与弘昼是见?一面少?一面,却是强撑着没叫自己露出?端倪了:“你不?是想睡觉了,如今怎么不?睡了?朕给你说个故事?吧,这个故事?是朕小时候听故去的太皇太后?说起的。” “那个时辰,朕刚登基不?久,朝政被鳌拜等人把持,朕时常耍小性子,夜里非缠着太皇太后?一起睡觉,每每睡觉之前还非缠着太皇太后?给朕说故事?。” “这个故事?是朕小时候最喜欢的一个,在?蒙古广阔无垠的草原上?,有个英勇善战的勇士,他从小父母双亡,很是可怜……” 弘昼还是第一次听皇上?说起故事?。 也不?知是这龙床太舒服的缘故,还是皇上?的嗓音低沉的缘故,他很快就迷迷糊糊睡着了过去。 翌日一早醒来?时,皇上?已起身去上?朝。 魏珠的徒弟陈顺子一直守在?床边,弘昼不?过刚翻了个身,陈顺子就谄媚道:“五阿哥,您醒了?如今御书房那边都准备好了吃食,您想用什么?可是想吃您平素喜欢的咸肉干贝粥?” “奴才听御书房的大师傅们说今日的梅干菜烧饼不?错,是按照您吩咐做的,您可是尝一尝?” “不?过咸肉干贝粥是咸的,梅干菜烧饼也是咸的,奴才觉得这红糖小锅盔也是不?错的。” 他是个聪明人,昨日先是亲眼?目睹皇上?将?弘昼生母耿氏抬为侧福晋,又见?着皇上?将?弘昼留下来?一起睡觉,今日对弘昼的态度更是热络极了,不?比当年对废太子差上?多?少?。 弘昼点点头,道:“好,陈公公看着办就是了。” 等着弘昼用过早饭,四?爷就派人来?接他。 弘昼原本是想等着皇上?回来?之后?,与皇上?说一声再走的,可他问过陈顺子这才知道皇上?正在?与四?爷等人商讨与西洋人做生意?事?宜,只怕一时半会不?会回来?,想了想,便?觉得给皇上?留一张字条。 虽说他那字迹是如鸡爪子抓过似的,却还是洋洋洒洒写了很多?,比如叮嘱皇上?不?得熬夜,比如叮嘱皇上?傍晚后?就不?要喝茶……到了最后?,他更是大笔一挥,在?上?面画了简笔画,画的是皇上?牵着他的手,两人都是笑眯眯的样子。 如此,弘昼这才放心出?宫。 皇上?回来?看到这样一幅画,心情大好,更是将?这张纸折了起来?,吩咐魏珠好生s收起来?。 *** 半个时辰后?,弘昼就回到了缓福轩。 昨日皇上?当众册封耿格格为侧福晋,今日缓福轩上?下每个人都是眉开眼?笑的,比过年都要热闹许多?。 常嬷嬷一看到弘昼,更是激动道:“五阿哥,您可真厉害,进宫住了几日,咱们格格就被抬为侧福晋了,以后?格格的名字可是要上?玉碟的。” 人活一辈子,说白了就是为了一口气。 常嬷嬷跟着耿格格多?年,从前也是历经无数白眼?,别说正院里和两位侧福晋的人瞧不?上?她?,甚至就连钮祜禄格格身边有些奴才也对她?不?算敬重。 但如今缓福轩的人走出?去,是得所有人笑脸相?迎的。 弘昼还是第一次在?常嬷嬷见?到这等神情,怎么说了,可谓是嬷嬷届的范进中举了,他也跟着笑了起来?:“嬷嬷说错了,以后?您可不?能再称额娘为‘格格’了,得管额娘叫‘侧福晋’的。” 常嬷嬷更是一拍脑门,笑的脸上?的褶子都出?来?了,“五阿哥说的是,瞧奴才这记性。” 说着,她?更是板着脸道:“以后?你们可都得记住了,若是咱们缓福轩上?下有谁再喊岔了,可别怪我不?客气。” 她?对一众奴才们向来?严苛,如今更是摆出?侧福晋身边嬷嬷的架势来?,要多?威严就有多?威严,可梅儿等人听闻这话皆笑着连连称好。 耿格格,不?,应该说是如今的耿侧福晋一时间对自己的身份还未适应,如今见?弘昼回来?,像找到主心骨似的,低声道:“……昨儿额娘从宫里头出?来?是半宿都没睡着,从前额娘便?是做梦都没想到会被扶为侧福晋的,就算年侧福晋没了,还有你钮祜禄额娘在?了。” 一说起钮祜禄格格,她?脸上?的笑意?就淡了些。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福晋有心为她?造势,一早在?诸位格格侍妾们请安时就与众人说起了这事?儿。 众人心里怎么想的暂且不?说,但明面上?却都是恭贺她?的,唯有钮祜禄格格听闻这话却是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即便?心机深沉如钮祜禄格格,面上?也是有失落之色的。 弘昼道:“额娘,我知道您担心什么。” “我也听人说过的,说是钮祜禄额娘刚进王府就有了身孕,更是生下哥哥,那时候阿玛就有心将?钮祜禄额娘扶为侧福晋的,甚至都暗中与钮祜禄额娘说过这事?儿,后?来?却因皇玛法赐下年额娘来?,钮祜禄额娘到手的侧福晋之位飞走了。” “后?来?年额娘去世了,所有人又说这侧福晋之位肯定是钮祜禄额娘的……” 甚至就连弘昼都是这般以为的,论家世,论性情,论学识,他不?得不?承认自家额娘与钮祜禄格格是有一定差距的。 说起这事?儿,耿侧福晋是愁容满面:“是啊,如今武氏等人虽明面上?恭贺我,但我也知道她?们也就是嘴上?说的好听。” “偌大一个王府,我也就与钮祜禄格格处得来?,若因这侧福晋之位叫她?寒了心,叫我说,真真是得不?偿失。” 弘昼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是说为何他对权势地?位半点兴趣都没有,原来?是随着耿侧福晋:“额娘您放心好了,钮祜禄额娘又不?是那等小气的人,今日她?之所以不?高兴,想必是突然听说这消息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若我是钮祜禄额娘,也会不?高兴的,兴许过些日子就好了。” 说着,他更是打包票道:“额娘您放心,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好了。” 耿侧福晋是将?信将?疑,可想了想,除此之外,好像也没别的办法。 而接下来?,耿侧福晋也有许多?事?情要忙。 比如院子的搬迁,丫鬟婆子的增加,小厨房的修建……一桩桩事?儿都是需要她?来?拿主意?的。 有些事?情原本是她?要与四?爷商量的,只是四?爷如今刚领了户部的差事?,不?得空,便?派了外院管事?高无庸与她?商量这些事?。 高无庸乃是皇上?赐给四?爷的外院管事?太监,当年不?光四?爷得了这份赏,一众皇子身边都得皇上?安插了人,四?爷信不?信任他且不?说,但他在?四?爷跟前还是挺得脸的。 就这样得脸的一号人,在?耿侧福晋跟前却是毕恭毕敬,甚至比对着福晋还要恭敬,只躬身请耿侧福晋拿主意?。 耿侧福晋是个好脾气的,方才听高无庸说要她?搬去年侧福晋从前的院子就觉得不?妥,旁人兴许不?清楚,但时常与四?爷小酌几杯的她?却是知道四?爷对年侧福晋的情谊,自年侧福晋去世后?,四?爷虽从未缅怀过年侧福晋,但几次醉酒之后?都念叨着年侧福晋的闺名。 想及此,她?就连忙摇头,道:“搬院子就没有必要了,我在?缓福轩已住了十几年,早就住习惯了,若突然换地?方,别说弘昼,我都不?会适应。” “高公公是王爷跟前的人,您办事?我自然是放心的,丫鬟奴才您看着选几个可用的送进来?就是了。” 高无庸连声道:“奴才可担不?起您这个‘您’字,不?过既然您相?信奴才,奴才就帮您选几个老实本分的奴才进来?。” 他笑了笑,语气是愈发谦逊:“既然您在?缓福轩住惯了,那奴才就与王爷说一声,正好缓福轩隔壁的院子空着,不?如将?两间院子扩成?一间,不?光有地?方设小厨房,您也能住的宽敞些。” 耿侧福晋自然称好。 从前她?就不?是十分计较这些事?,后?来?她?与弘昼得四?爷看重后?,这些事?就不?需要她?再费心思。 倒是弘昼兴致勃勃拉着高无庸看这儿看那儿,说要在?缓福轩后?院再多?种上?几棵果树,更是对小厨房一事?极为上?心。 等着他与高无庸絮絮叨叨交代了许多?,这才去了如意?室。 相?较于缓福轩的热闹喧嚣,如意?室就可以用寂静如水来?形容。 一众丫鬟婆子皆屏气凝神,轻手轻脚的,从前他们一个个看到弘昼就热络上?前打招呼,如今看到弘昼就像是看到鬼似的,纷纷躲开了。 弘昼却是半点都不?在?意?,径直去找弘历。 如今已快到晌午,到了该用午饭的时候,可弘历仍在?练字。 不?过在?瞧见?弘昼那一瞬间,弘历一张小脸上?满是雀跃,他下意?识扫了窗外一眼?,见?钮祜禄格格并没有过来?,这次压低声音道:“弟弟,你回来?了?我,我虽知道你回来?了,但……因上?午念书没时间,所以没有去找你。” “弟弟,你不?会怪我吧?” 弘昼笑了起来?,摇头道:“我自然不?会怪哥哥的,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不?会怪你的。” “因为我知道,哥哥是喜欢我的,而我也是喜欢哥哥的。” 方才在?过来?的路上?,他也是有点担心的,却不?是担心钮祜禄格格,而是担心弘历因自家额娘封侧福晋一事?与自己生分。 生在?皇家的孩子格外早慧,他怕弘历会因此疏远,甚至怨恨上?自己。 不?过在?看到弘历这一顺眼?,他觉得弘历还是原先那个弘历,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便?开门见?山道:“哥哥,钮祜禄额娘是不?是因为我额娘被皇玛法封了侧福晋,所以不?高兴了?” 这……面对着弘昼的直白,弘历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接话。 弘历想了想,还是点头,说了实话:“是。” “额娘今早上?从嫡福晋那儿回来?之后?脸色就不?大好,将?自己关在?了屋子里,金嬷嬷进去劝她?也无用。” “金嬷嬷便?找我去劝额娘,我进去时,额娘在?哭……” 他是知道钮祜禄格格的性子的,自家额娘向来?要强,想着从前耿侧福晋处处不?如她?,如今却被皇上?封为了侧福晋,从前平起平坐的两个人,以后?她?见?到耿侧福晋就要行礼问安,心里如何会好受? 第 74 章 弘历与弘昼性子不一样, 弘昼外向活泼,想到什么说什么,但弘历内敛敏感,什么话出口之前会好好斟酌一番。 弘昼许多时候都在想, 若不是自己是个胎穿者, 就自己这个性子, 并不适合这个朝代。 反之, 弘历却是个生活在皇家,生活在紫禁城的人。 若对上旁人, 弘历定?会粉饰太平,替钮祜禄格格找上理由, 可他很是相信弘昼,在弘昼跟前是实话实说:“自年额娘去世后, 额娘虽嘴上没有说,但我?看得?出来,她是高兴得?很,哪怕对上阿玛,也比从前尽心了?许多, 我?猜, 额娘是不是想当侧福晋。” 说着, 他更是为求小心起见,道:“这话我?就与你?一个人说了?, 你?可千万不能与别人说。” “就算对阿玛和耿额娘也不能说。” 弘昼点点头,正?色道:“哥哥, 你?放心好了?, 难道在你?心中我?就是这样不靠谱的人吗?” 弘历虽没有说话,却还是点点头。 弘昼今日过来可是有是事的, 懒得?与他一般见识,便开门见山道:“钮祜禄额娘了??我?想去见见钮祜禄额娘……” 弘历用一种“弟弟,你?是不是疯了?”的眼神看着他。 弘昼却笑道:“哥哥你?放心,我?就与钮祜禄额娘说上几句话而?已,说了?之后,钮祜禄额娘肯定?就会好的。” 弘历自然不相信。 方才他可是见金嬷嬷哭的眼睛都肿了?,连金嬷嬷都没法子,弘昼哪里能有法子? 但如今他也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便带着弘昼去了?钮祜禄格格屋子。 钮祜禄格格自是心里难受的,难受的说不出话来,甚至觉得?是不是耿侧福晋一早就知?晓了?此事,却在自己跟前扮猪吃虎。 亏得?她从前还觉得?耿侧福晋是个憨厚老?实的,自己时常提点耿侧福晋,如今看来,自己却像是笑话似的。 她越想心里越不是个滋味,甚至连看到弘昼时脸上都没什么笑意?,只淡淡道:“弘昼过来了??你?可是来找弘历的?弘历这时候好像在书?房看书?,你?去找他玩吧。” 弘昼却是摇摇头,正?色道:“不,钮祜禄额娘,我?是来找您的,我?有话想和您单独说。” 钮祜禄格格还是第一次在弘昼面?上看到这般郑重?之色,虽整个人打不起精神来,却还是点点头,示意?金嬷嬷将屋内不相干的人带下去。 弘昼便直接道:“钮祜禄额娘,我?知?道因额娘被封侧福晋一事,您心里不高兴。” “若我?是您,我?也会不高兴的。” “我?今日过来不是来耀武扬威,也不是与您说这些的,我?想与您说,您是个聪明人,以后的路还长,您的眼光得?放的长远些才是。” 这等?话,早在弘昼得?皇上喜欢时,钮祜禄格格就已无数次安慰过自己,“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弘昼并不敢将自己胎穿一事告诉任何人,如今只道:“您想啊,如今皇玛法年纪大了?,阿玛又得?皇玛法看重?,虽说储君之位迟迟未立,但我?相信皇玛法心中已有合意?的人选。” “阿玛膝下虽有三个儿子,三哥就不说了?,连我?都看得?出来阿玛对三哥失望透顶。” 说着,他更是嘿嘿一笑,道:“至于我?,我?是什么性子,您清楚,阿玛更清楚,可不是那等?能担得?起事儿的人。”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若有朝一日阿玛成了?世上最尊贵的人,那下一个最尊贵的人您猜猜会是谁?” 与聪明人说话就得?一击即中,知?道她想要什么。 顿时,钮祜禄格格心里就掀起惊涛骇浪来。 夜深人静时她不是没妄想过此等?事,可随着皇上对四爷越来越看重?,她觉得?这好像并非仅仅是妄想,她迟疑道:“弘昼,你?这话是从哪里听来的?你?……” 她愈发笃定?弘昼一直以来在藏拙。 弘昼笑了?笑,面?上吊儿郎当的神色与从前无异:“这话我?是在宫中听人说起的,说皇玛法如今属意?阿玛,阿玛虽看似喜欢我?,可连我?都知?道,阿玛最看重?的却是哥哥。” “若我?是阿玛,我?最看重?的儿子也会是哥哥的。” “三岁看老?,哥哥打小就勤勉好学,更是沉稳的不像个几岁的孩子。” “就连阿玛都时常在我?跟前说,要我?跟着哥哥多学一学,这样的人,才能担得?起大事儿。” 钮祜禄格格像不认识似的看着弘昼,半晌说不出话来。 弘昼却视若罔闻,继续笑着道:“至于我?,我?是什么性子您也知?道,虽有几分?小聪明,却最是喜欢偷懒享福的一个人,就巴不得?整日吃吃喝喝玩玩耍耍的。” “身居高位虽看似荣耀无双,实则却是付出的更多。” “我?可不愿意?那样辛苦。” 他已经非常直白的与钮祜禄格格说他对皇位没兴趣了?。 钮祜禄格格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弘昼,你?……你?话中的意?思我?明白了?,是我?想岔了?。” 弘昼甜甜一笑,道:“谁人都有一时糊涂的时候,您是个聪明人,您想明白了?就好。” 并非他喜欢钮祜禄格格,也并非他怕钮祜禄格格会刁难耿侧福晋,但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好。 如今这个关头,不知?道多少人盯着雍亲王府,以钮祜禄格格的聪明才智和心机城府,若被人利用,别说能叫耿侧福晋好好喝一壶,甚至就连四爷也会头疼的。 今日他与钮祜禄格格说的很明白。 如今可不是内讧的时候,得?大家齐心协力助四爷登上储君之位,到时候才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若不然,别说钮祜禄格格能当上侧福晋,就连当上福晋,只怕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的。 等?着弘昼出来时,钮祜禄格格牵着他的手,两人皆是笑容满面?。 金嬷嬷等?人像见了?鬼似的。 钮祜禄格格像没看见这些人的眼神似的,笑道:“……你?先回去,我?下午带着弘历去给你?额娘请安,你?额娘得?皇上亲封了?侧福晋,我?总得?去恭贺一二的。” 弘昼笑眯眯道:“好,那我?和额娘等?着你?们。” 金嬷嬷再次惊呆了?。 刚过了?未时,钮祜禄格格就带着弘历来到了?缓福轩,一进门就亲昵道:“真?是恭喜你?了?,以后我?再见到你?可不能再管你?叫耿姐姐,可得?叫一声侧福晋。” 耿侧福晋微微一愣,继而?才道:“你?说这样的话未免就太客气?了?些,从前你?如何称呼我?,如今还怎么称呼我?就是了?,侧福晋也好,还是格格也罢,不过是个虚名罢了?。 她并不知?道弘昼到底与钮祜禄格格说过些什么,中午时她见弘昼笑眯眯回来也曾问过弘昼的,可弘昼却说是个秘密,她便也没有继续追问。 她与钮祜禄格格相处也有几年的时间,两人虽不说情?同姐妹,但他也是有几分?了?解钮祜禄格格,见钮祜禄格格眉里眼里都带着笑,更是带着礼物过来,一颗心也踏实了?不少:“你?来就来,还带东西过来做什么?真?的是太客气?了?。” 自弘昼走后,钮祜禄格格将整件事翻来覆去的想,越想越觉得?四爷继承大统的可能性越大,继而?也说明弘历登上那位置的可能性也很大,便下定?决心不拘于眼前的蝇头小利,她的目标可是要当太后的:“我?正?是因为不客气?所以才带着东西来的。” “耿姐姐你?可别想诓我?,我?又不是刚进门一日两日,王府里的规矩我?可是知?道的,以后你?就是侧福晋了?,缓福轩是有小厨房的,以后我?得?经常来蹭吃蹭喝,自然得?先带着些见面?礼过来。” “有道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今日你?收了?我?的礼,以后可不好拒绝我?过来蹭吃蹭喝了?。” 耿侧福晋连连称好。 弘昼与弘历见到这一幕,也是齐齐露出笑容来。 弘历更是趁人不注意?偷偷问起弘昼来:“弟弟,今日中午你?到底与额娘说了?些什么?” “原本额娘很是不高兴的,可你?走后,额娘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我?问起额娘你?与她什么,可她却不肯告诉我?。” 弘昼笑眯眯道:“那我?也不告诉你?。” 他见着弘历向来稳重?的小脸一垮,想着自己说你?以后要当皇上,定?会把弘历吓坏的,便道:“哥哥,我?记得?你?与我?说过,说即便我?们年纪小,可也得?当一个说话算数的人。” “今日我?与钮祜禄额娘说好,我?们说的话不能对外说的,你?总不想见着我?当个言而?无信的人吗?” 弘历认真?想了?想,便无可奈何点了?点头:“好吧。” 为了?安慰弘历,弘昼便主动提出带他去骑马。 在骑射方面?,弘昼终于知?道这世上是无完人的,一向做什么都力求尽善尽美的弘历居然害怕骑马,偏偏小小年纪的弘历向来要强,也不肯在师傅跟前露怯。 弘昼知?道了?,便说教他骑马。 两个小娃娃如从前每一次一样,牵着手就往前院走去。 谁知?道他们刚出缓福轩没多久,弘昼就见到了?不远处迎面?走来一个面?容清秀的女子。 这女子身边还跟着三两个丫鬟,瞧着像主子的做派,可看她的言行举止,却又不是大家闺秀的样子。 弘昼不解道:“哥哥,这人是谁?” 弘历皱皱眉,低声道:“这人就是小三嫂。” 小三嫂? 弘昼猛地听到这个称呼,只觉得?像骂人似的。 不过他对这位李松清的表妹还是有点兴趣的。 钟氏这会子是前来给耿侧福晋请安的,之所以挑着这时候才来,也是想见见弘昼这位皇上跟前的大红人。 来得?巧不如来得?早,钟氏快步走上前,含笑道:“想必你?就是五阿哥了?吧?” “我?是你?的三嫂。” “说起来,咱们还没见过面?了?。” “你?如我?i想象中一样长得?好看,难怪皇玛法和阿玛都喜欢你?。” 弘昼:…… 他觉得?自己已经够自来熟了?,没想到这世上居然还有人比他更自来熟,也更不要脸。 弘昼笑了?笑道:“小三嫂。” 他尊称钟氏一声“小三嫂”已经够抬举钟氏了?,毕竟钟氏连侧福晋都算不上,只是弘时身边的姨娘而?已。 说完这话,他就打算离开。 可钟氏却拽着弘昼的手,更是问东问西起来,一副恨不得?当下就与弘昼达成掏心掏肺的交情?。 弘昼总算明白方才弘历为何会皱眉了?,他想要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却发现钟氏看着文静,却是手劲儿极大,偏偏他又记得?钟氏似乎已经有了?身孕,也不敢使太大的劲儿,便无奈道:“小三嫂,你?是我?三哥身边的姨娘,我?是你?的小叔子,咱们之间是不是得?保持点距离?” “这般拉拉扯扯的,若是叫人瞧见了?是不是不大合适呀?” 弘昼的话说的是十分?直接。 寻常妇人听到这话定?会羞红脸的,但钟氏却依旧没有撒手的意?思,更是笑眯眯道:“这有什么?我?虽是你?的嫂子,可嫁进王府,我?就打从心底里将你?当亲生弟弟似的。” “这当姐姐的与弟弟亲近一二,难道还有人说闲话吗?” 弘昼皱皱眉,道:“小三嫂,我?只有一个姐姐,那就是怀恪郡主,可惜她已经死了?。” 但钟氏依旧没有松手的意?思,又将话题岔开。 弘昼顿时明白过来。 他明白为何钟氏貌不惊人,出身不显,却能得?弘时喜欢。 这几年下来,弘时在雍亲王府备受冷落,猛地遇上如此“热情?”的钟氏,顿时让他有种备受重?视的感觉,这一颗痴心自然就付了?出去。 弘昼耳畔传来钟氏叽叽喳喳的声音,是烦不胜烦,突然扬声道:“阿玛,您怎么来了??” 钟氏一贯脸皮厚,并不怕纸老?虎李侧福晋,也不怕真?老?虎福晋。 毕竟李侧福晋如今被幽禁在院子里,虽说偶尔会将她叫过去训斥几句,但每每李侧福晋刚开口,她就故意?装晕,李侧福晋对她也是无可奈何。 至于福晋,虽看着严肃,却打从心眼里瞧不上她,故而?并未训斥过她。 唯有四爷,她虽见到四爷的次数是寥寥无几,可每次看到四爷看向她的目光,她都觉得?怪吓人的。 如今她一听到这话,心里是一个哆嗦,下意?识就松手,转过头去,打算给四爷请安 只是她身后却是空空如也。 等?着她再回过神来时,弘昼与弘历早已跑的是无影无踪。 钟氏那张文静的脸色浮现怒气?来,低声道:“这小崽子的确如三阿哥说的那样,真?是滑不溜秋。” “哼,就算是他比泥鳅还滑溜,我?也会叫他栽倒在我?手上的。” 她的目标很明确,以后可是要当雍亲王福晋的。 虽不敢奢求当嫡福晋,捞个侧福晋当当还是很有把握的,若弘昼在,纵然皇上有心想立三阿哥为世子,可四爷不答应也是没辙,她下定?决心叫四爷厌弃弘昼这小崽子。 如今小崽子弘昼拉着弘历是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宛如身后有疯狗追自己似的。 等?着他跑到一直跑不动了?,这才停下,气?喘吁吁道:“哥哥,没想到小三嫂是这样的人。” 弘历是得?钮祜禄格格教过的,很少在背后说人是非,如今却也忍不住了?:“我?听人说小三嫂虽是李额娘娘家嫂子的侄女,可李额娘却是一点都不喜欢小三嫂,经常给小三嫂立规矩。” “偏偏三哥极喜欢小三嫂,因为小三嫂,三哥如今都不去给李额娘请安了?。” 说着,他的声音低了?些:“三哥还私下与我?说起李额娘的不是来,说李额娘非逼着他在她们之间选一个,李额娘的意?思是有她没有小三嫂,有小三嫂就没她。” “可三哥却说李额娘太狠毒霸道了?些,还说小三嫂已经有了?他的骨肉,他自然要选小三嫂的。” 弘昼再一次见到了?弘时的蠢钝。 这世上最了?解女人的就是女人。 弘时识人不清,但李侧福晋也是内宅打滚多年的人,一眼就能看出钟氏不简单,更何况,钟氏还是李松清的表妹,有这样一层关系,李侧福晋能喜欢钟氏才怪。 他摇摇头,无奈道:“如今李额娘被阿玛关了?起来,连逢年过节都不能出来走动,身边就只留了?金嬷嬷几个伺候的人。” “只怕李额娘如今每日就盼着三哥去看看她,与她说说话,可三哥还那样说,李额娘肯定?很伤心的。” 弘历也跟着称是:“李额娘也太可怜了?些。” 这两个孩子都是心肠好的,纵然从前李侧福晋对他们并不好,如今却也唏嘘起李侧福晋的处境来。 当然,他们如今也做的也就是唏嘘几句而?已。 弘昼很快将这件事抛之脑后,带着弘历去骑马。 他不明白,马儿这样可爱,弘历为何会害怕骑马。 他看着弘历坐在马背上,整个人紧紧攥着缰绳,身子僵硬,腿肚子更是微微有些发抖,直道:“哥哥,你?别害怕,阿玛马厩里的马儿性子都温顺得?很,他们不会将你?摔下来的。” 可这般话并不能安慰弘历,因为紧张,弘历甚至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变了?:“弟弟,我?,我?知?道。” “可我?就是害怕。” “这马儿这样吓人,若是我?被它摔下来,若是它一脚蹄子踩在我?身上,我?肯定?会死的。” 他面?上满是惊惧之色。 若不是瞧见弘历面?上这般神色,弘昼简直就要笑出声来。 弘昼这才想起来弘历好像一直对小动物都不大感冒,先前对四爷动他的猫儿是这般,如今看到马驹更是退避三舍:“哥哥,你?别怕,它们性子很好的。” “今年咱们都已经六岁,阿玛说等?着天气?暖和起来也要你?和我?一起学习骑射,你?总是要学骑马的,总不能一辈子不会骑马吧?” “连寻常人家的格格都会骑马,你?若是不会骑马,到时候就不能跟着皇玛法一起去木兰围场的。” 弘历浮现几分?犹豫之色来,低声道:“好,那我?学吧。” 这声音是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 弘昼也不想一口吃成个大胖子,便耐着性子教起弘历来,可弘历的惧怕似是嵌到了?骨子里,坐在马背上身子僵硬的很。 弘昼没法子,便只能让弘历先下来,自己给弘历做示范。 等?他到了?马上,不仅先骑马跑了?两圈,又是拍马屁股又是踢马肚子的,可他身下的马驹动都没动一下,他这才道:“哥哥,你?看,它们的性子是不是很温顺?” “这些马驹不说万里挑一,却也是千里挑一的,寻常都是要去战场上打仗的,咱们这么轻,这样小,骑在他身上,它们半点感觉都没有,如何会将你?甩下来?” 弘历这才放心了?些许,在弘昼的劝说下再次上了?马…… 等?着四爷与皇上议完事,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过来看了?看两个儿子,眼见弘昼正?教弘历骑马,一个教的认真?,一个学的认真?,嘴角便泛起几分?笑意?来。 如今四爷虽得?皇上重?用,得?皇上安排了?差事,但其实进展并不顺利。 且不说打开国门与西洋人做生意?一事并无先例,凡事皆要他与十三爷亲力亲为,朝中更有许多人不配合。 四爷知?道,这些人都是老?八一党的。 老?八他们又怎会放任自己办好差事,得?皇上称赞呢?他们巴不得?自己办砸了?差事,甚至想见到皇上狠狠斥责自己一顿。 这些日子的四爷只觉得?是心力交瘁。 可当他看到夕阳下弘昼教弘历骑马的这一幕,只觉得?什么不快,什么疲惫都烟消云散了?。 眼尖的弘昼很快就发现了?四爷的身影,牵着马儿就过来了?,马背上还坐着仍有几分?害怕的弘历。 两人齐齐道:“阿玛。” 四爷道:“弘昼,你?这是在教弘历骑马?” 待他听到弘昼应是后,又看向弘历道:“弘历,你?骑马学的怎么样?” 弘历虽性子沉稳,可这要强的性子也是随了?钮祜禄格格的,如今面?上满是颓然之色,低声道:“阿玛,不怎么样。” “我?,我?害怕马儿,我?不敢骑马。” 他原以为会听到阿玛训斥自己,毕竟四爷一向对他很是严苛,可他万万没想到四爷却放缓语气?道:“没什么的,想当年我?刚骑马时也害怕得?很,等?着过些日子,你?习惯了?就好了?。” 说着,他更是道:“弘昼有‘香橼’,待会儿我?也替你?在马厩中挑一匹小马,以后你?每日就骑它,时间久了?,它也就认识你?了?,知?道听你?的话,更会将你?当主人,只认你?一个,你?会发现骑马还是挺有意?思的。” 弘历连道:“多谢阿玛。” 可旋即,他又迟疑道:“阿玛,您说的是真?的吗?” 四爷点点头,道:“自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们?” 弘昼也跟着点点头道:“对啊,哥哥,就算你?不相信阿玛,也该相信我?吧?” 弘历似是下定?决心一般,重?重?点点头:“好。” 四爷见两个孩子脸蛋都红扑扑的,弘历是吓的,弘昼是热的,便道:“欢迎加入企恶裙八刘以七期弎弎零四看更多滋源骑马与念书?一样,不可一蹴而?就,得?循序渐进才是,今日你?骑马就学到这里吧。” “走,咱们去缓福轩,你?耿额娘被你?皇玛法封为侧福晋,今日我?从天香楼叫了?一桌席面?回来,咱们好好吃一顿。” 弘昼与弘历两个孩子是连声应好。 等?着父子三人回到缓福轩,钮祜禄格格并未离开,依旧在陪着耿侧福晋说话,两人不知?道说到了?什么,眉里眼里都是笑。 不过当钮祜禄格格见着四爷过来,也是极有分?寸道:“……妾身还有事,就不打扰王爷与耿姐姐说话,先回去了?。” 四爷看向钮祜禄格格,直道:“留下一起用晚点吧。” “如今天香楼的席面?在京中抢手得?很,寻常人有银子都订不到,今日你?与弘历都留下尝一尝。” 纵然钮祜禄格格心机深沉,却也只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女子,她那点小心思在四爷跟前可是藏不住的,她是真?高兴还是装高兴,四爷是一眼就看得?出来,如今见钮祜禄格格这般,自愿意?给她体面?。 四爷的性子向来就是这般。 若身边人知?道进退,他便愿意?抬举,若谁人明知?故犯,他可是一点情?面?都不会留的。 到了?席间,四爷更是道:“……小时候皇阿玛就时常教导我?们,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弘历只比弘昼大上三个月,从小两个孩子是一起长大,亲密的如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似的,我?每每看到他们两个就会想起我?与十三弟小时候。” “我?想,等?着他们长大后,也会像我?和十三弟一样亲密无间的。” 说着,他的眼神就落在了?耿侧福晋与钮祜禄格格面?上:“可两个孩子如何相处,会不会相处的亲密无间,与你?们两个当额娘的也有很大关系。” “只有你?们相处融洽了?,两个孩子才能相处融洽,若不然,即便两个孩子关系再好,夹在你?们中间也是为难。” 最后,他更是意?有所指道:“家和才能万事兴,只有家宅和睦,我?才能安心在朝中当差,才能心无旁骛替皇阿玛办事。” 耿侧福晋与钮祜禄格格正?色应是。 犹豫片刻,钮祜禄格格更是道:“王爷放心,妾身并非那等?浅薄无知?,鼠目寸光的妇人,断然做不出嫉恨耿姐姐或五阿哥的事情?来的。” “五阿哥得?皇上喜欢,这是王爷之福,也是咱们雍亲王府之福,甚至连四阿哥因此都得?到皇上另眼相待,好些皇孙到四阿哥这般年纪,连皇上的面?儿都没见过,妾身谢谢四阿哥与耿姐姐都来不及了?。” 四爷是知?道钮祜禄格格性子的,既然她敢堂而?皇之说出这话,就说明她心里没鬼:“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 “我?自是知?道你?的好,就冲你?将弘历教导的这样好,我?都不会委屈你?的。” 钮祜禄格格笑着应是,心中更是庆幸起来。 今日她得?知?耿氏被封为侧福晋之后,就钻了?牛角尖,想着凭什么耿氏能被封为侧福晋,她却不能?甚至想着王府中侧福晋的位置只有两个,若是其中有个人没了?,这侧福晋的位置是不是就是她的? 幸好,弘昼来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便是她行事再周密,想必有朝一日也会败露的,说不准这事儿还会牵连到弘历头上。 一时间,屋内的气?氛倒是融洽得?很。 那些原想着看缓福轩笑话的人观望了?几日,只能讪讪而?归,其中就有李侧福晋。 李侧福晋这几年可不仅仅用“倒霉”两个字来形容,完全?可以用“凄惨”来形容她。 女儿没了?,自己也被四爷软禁了?,儿子的世子之位也是遥遥无期,唯独只剩下个儿子,可钟氏进门后,儿子也与她离了?心,想着从前耿侧福晋在自己跟前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如今却与自己平起平坐,甚至有远超自己之势,她就愈发难受。 这一难受,她就病了?。 只可惜,她这一病,四爷也好,还是弘时也罢,都无人来看她。 钟氏知?道这消息后甚至还在院子里庆贺了?一二,这事儿也没避及李侧福晋,李侧福晋知?道了?是愈发生气?。 很快天气?就一日日暖和起来,到了?三月里,四爷仍是忙碌,可如今不光要忙碌朝堂上的事,更是要忙碌圆明园接驾一事。 皇上已与四爷说好,就在三月十五这一日带着几个年幼的皇子前去圆明园小住几日,更是要四爷带着福晋等?人前去接驾,还说了?行事不可铺张浪费,隐隐有种没将四爷当外人的意?思。 四爷高兴答应下来。 弘昼瞧着四爷一日日是忙的脚不沾地,这一日前来缓福轩用饭,等?着饭菜上桌的间隙,竟歪在炕上睡着了?,不免有些心疼。 弘昼便找到耿侧福晋,与她道:“额娘,阿玛睡着了?,不如咱们晚些时候吃饭吧?” “我?瞧着这些日子阿玛像是累极了?,每日阿玛的眼圈都是黑黑的,索性叫阿玛好好歇一歇。” “反正?这会子我?也不饿,若是您饿了?,不如先用些糕点垫一垫。” 耿侧福晋连连称好。 她对四爷虽无多少情?爱可言,但却是个有良心的,想着四爷这些日子对她不错,多少也有些心疼四爷的。 四爷只觉得?自己这一觉确实睡得?踏实极了?,从夕阳西下一直睡到了?外头的天儿都黑透了?。 等?着他醒来后,看着墙角只点着两盏灯,弘昼坐在炕上的另一边悄无声息玩七巧板,不免有些恍惚,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弘昼,我?可是睡着了??” “如今是什么时辰了??” 弘昼道:“阿玛,如今已经过了?戌时,您可是饿了??那我?与额娘说,要小厨房将吃食送上来。” 他与耿侧福晋一样,对身份地位并不是太在意?,可如今却觉得?额娘当了?侧福晋可真?是好,原因无他,因为扩建后的缓福轩多了?个小厨房,里头几个厨娘更是手艺精湛,做出来的糕点和饭菜很合他的胃口。 四爷揉着眉心,皱眉道:“怎么我?睡了?这么久?” 说着,他更是看了?眼正?带着丫鬟进来摆饭的耿侧福晋,道:“弘昼不懂事,难道你?也不懂事吗?皇阿玛过几日就要去圆明园,朝中的事情?又忙,我?哪里能睡觉?” 语气?中隐隐带着责怪之意?。 耿侧福晋柔声道:“王爷,妾身与弘昼也是担心您身子吃不消,自您入朝之后,您瘦了?不少不说,更是憔悴了?许多。” 弘昼也跟着点点头,他想到历史上的雍正?帝殚精竭虑,继位没多少年就驾崩,下定?决心不能叫这等?情?况发生,便道:“额娘说的没错,就算天塌下来,也有个子高的顶着,您若是累病了?,您得?抽时间养病不说,我?们也会担心的?” “磨刀不误砍柴工,这道理连我?都懂了?。” 四爷摇摇头,颇有些无奈。 他没与任何人说,通宵达旦、不眠不休对他乃说是常事,若是困了?累了?喝上一盅浓茶或闻一闻鼻烟壶,就又有了?精神。 但今日对上弘昼和耿侧福晋,心知?他们关心自己的身子,也不好出言训斥,只想着以后来缓福轩得?小心些。 很快,耿侧福晋就带着梅儿将吃食摆了?上来。 桌上有辣脚子姜、茭白鲊、镜面?糕、肉线条子、梅鱼干等?等?,瞧着就叫人觉得?胃口大开。 四爷看到这桌上的美食,有种想与耿侧福晋喝上几杯的冲动,自他领了?差事之后,就再没小酌几杯的空闲。 当然,这个念头只是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很快就被他甩开了?,紧赶慢赶吃完晚点,他就步履匆匆去了?外院书?房,临走之前更是不忘与弘昼母子道:“……如今圆明园已搭理的差不多,从前皇阿玛就去过圆明园一次,当初该归置的都已归置好了?,如今不过又添些补些,弘昼你?经常跟在皇阿玛身边,对皇阿玛的喜好有所了?解,明日你?们就先搬去圆明园住着,若有什么不好的得?赶紧与我?说。” 弘昼自是求之不得?。 等?着四爷离开之后,他更不忘与耿格格道:“额娘,我?原先只觉得?哥哥对自己太狠了?些,可如今看来,哥哥这性子简直与阿玛一模一样,哥哥是念起书?来拼命得?很,阿哥是当起差来拼命得?很,简直就是拼命三郎父子组。” “前几日阿玛考问我?们功课时,还有高公公进来问话,连圆明园的花木,熏香,甚至碗碟,阿玛都要亲自过目。” 说着,他更是伸出手比划起来:“您是不知?道,光是这碗碟的册子都有这么厚了?,阿玛一页页的翻看,便是阿玛一天有二十四个时辰,只怕也是不够用的。” “唉,真?是心疼高公公苏公公他们,他们在阿玛手底下当差可真?是辛苦。” 耿侧福晋笑道:“是了?,我?瞧着王爷瘦了?不少,连带着苏公公也跟着瘦了?些。” 弘昼附和点了?点头。 想着跟在四爷身边当差的人的确可怜,好在他这个儿子当的还是挺幸福的。 吃饱喝足的弘昼洗澡之后就去睡了?。 翌日一早他就开始收拾起东西来,虽说他们一行前去圆明园住不了?多少日子,可他要带的东西却不少,像什么弓箭啦,弹弓啦,玩具啦……别说‘香橼’要带上,就连‘橘子’和它的猫窝都没忘记。 到了?出发这一日,就数弘昼的东西最多,甚至比福晋的东西都多。 可如今谁都不会说什么,甚至还有小太监为了?抢夺替弘昼搬东西的机会争起嘴来。 不得?不说,弘昼虽爱财如命,但他喜欢银子是一回事,体恤奴才们又是另一回事,一贯对奴才们出手不小气?,小太监们替他搬东西,他肯定?是会给赏钱的。 弘昼刚与弘历爬上马车,就透过车窗看到弘时扶着钟氏缓缓走了?过来。 自得?弘昼“提醒”后,钮祜禄格格与耿侧福晋关系是愈发好了?,今日四人是同乘一辆宽敞的马车,瞧见这一幕,耿侧福晋下意?识皱皱眉:“皇上要去圆明园,三阿哥竟将钟氏也带去了??这,这叫什么事儿?” 她乃当额娘的人,打从钟氏进门后她就想过了?,若以后弘昼也做出这等?宠妾灭妻的事情?来,她是头一个不答应。 钮祜禄格格嗤笑一声,笑容里满是鄙夷:“这有什么稀奇的?如今三福晋尚未进门,三阿哥院子里的奴才可都将这钟氏当成了?正?经夫人。” “你?从三阿哥对钟氏的态度就能瞧得?出来,他对钟氏可不像是对侍妾,像对祖宗似的。” “今日三阿哥要将钟氏带去圆明园,我?可是一点都不意?外。” 别说四爷瞧不上弘时,就连她都有些瞧不上弘时。 钮祜禄格格虽与耿侧福晋没有直言,可两人已达成默契,以后定?不会纵容儿子做出这等?事情?来的。 弘昼与弘历这些日子时常与弘时在一起,每每听弘时念叨钟氏耳朵都要起茧子,别说对弘时带着钟氏去圆明园不奇怪,就算弘时抱着钟氏去圆明园都不会觉得?奇怪,如今一听人说起钟氏就恨不得?直捂耳朵,自不愿加入这个话题。 他们兄弟两人一边说着闲话一边看风景,很快就到了?圆明园。 耿侧福晋与钮祜禄格格的院子是挨着的,而?四爷想着今年年底两个孩子就过了?六岁,翻年就是七岁了?,也到了?该搬去外院的时候,便有心让他们两个与额娘分?开,便将他们两个放在一个离自己近些的院子。 当然,三阿哥的院子同样也在四爷眼皮子底下,就在弘昼,弘历院子的隔壁。 毕竟比起这两个年幼的儿子,如今四爷对弘时更不放心些。 原本高高兴兴的弘昼与弘历一听说这消息就有点笑不出来了?,弘历持重?老?成,弘昼时常进宫,并没有因离开额娘而?伤心,反倒有种“我?们兄弟两个终于住在一起”的快乐。 可是与三哥弘时挨着,与钟氏挨着,他们就快乐不起来了?。 敏锐的四爷看着他们两个眉来眼去的,皱眉道:“你?们两个这是什么意?思?可是不想与弘时住在相邻的院子?” 弘历知?道四爷最不喜欢见到他们兄弟生分?,“不是”这两个字到了?嘴边还未说出来,弘昼就已率先开口道:“对啊。” 弘昼像是没看到四爷那不悦的目光似的,正?色道:“三哥如今已经纳了?妾,马上就要当阿玛了?,整日在我?们跟前念叨的不是小三嫂就是未出世的孩子,念叨的我?们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若是如此也就罢了?,偏偏小三嫂有事没事就拿出长嫂的态度前来关怀我?们一番,我?们怎么能好好念书?骑马?” 他这话说的是理所当然,丝毫不觉得?自己在告状。 毕竟先前他就与弘时说过好几次,他并不愿意?听弘时说起那些琐碎之事,更是不喜钟氏闲来无事就来打扰他们。 弘时听闻这话却十分?不高兴,更拿出兄长的架势斥责了?他几句,之后,又是一切照旧。 四爷虽派人日夜盯着弘时,但身为阿玛,纵然他极不喜欢钟氏,却也没道理派人盯着儿子的女人:“这话当真??” 弘历与弘昼齐齐点头:“自然是千真?万确。” 四爷皱皱眉,道:“如今皇阿玛就来圆明园了?,此时不宜多生事端,你?们暂且再忍上几日,等?着回王府之后,我?会处理这件事的。” “还有,钟氏是弘时的侍妾,担不得?你?们一声‘小三嫂‘,你?们以后直接管她叫重?钟姨娘就是了?。” “来日你?们三嫂进门后,听到你?们这样叫钟氏,心里会不高兴的。” 到了?最后,四爷便依弘昼所言将他们两人换了?个院子,换到了?北门处的北远山村。 北远山村稻田遍布,离四爷所居的院子甚远,四爷想着这两个孩子从小锦衣玉食,连稻田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便有心想叫他们见识一二。 弘昼自是连连称好。 等?着他拉着弘历的手跑到北远山村,看到这样大片大片的稻田时,只觉得?很是新奇,当他再看到稻田旁还有小太监在放牛时,更觉得?欣喜,对着弘历道:“哥哥,不如待会儿我?们去骑牛吧?我?只骑过马,还没骑过牛了?。” 弘历如今虽没那么怕骑马了?,但也仅限于骑马慢悠悠走两圈,骨子里对这些畜生还是有几分?恐惧的,摇摇头道:“我?不去,我?要念书?,若是你?想去你?就一个人去好了?。” 末了?,他更是道:“虽说那几头牛看着温顺,可你?得?小心些才是,可莫要被牛啃了?屁股或者撞伤了?。” “我?听金嬷嬷说过,牛可是厉害得?很,在他们老?家,有头牛将一个人的肋骨都撞断了?。” 弘昼只觉得?太吓人了?些。 他再看向那几头牛时就觉得?它们脏兮兮的,一点不比‘香橼’可爱,也就熄了?去骑牛的心思。 弘历不过与弘昼闲逛了?一会,就去看书?写字了?。 弘昼一边感叹这父子两人如出一辙的同时,就招呼小豆子过来:“……你?差人去买些蟹苗,养在这稻田里,我?听人说过稻田里养的螃蟹格外好吃,如今正?值春日,到了?秋天若是阿玛还带我?们过来,我?就能吃上螃蟹了?。” “若是阿玛不带我?们来也没关系,我?派人捉了?螃蟹送到缓福轩去就是了?。” 小豆子连声称是,则下去忙活这事儿了?。 弘昼的闲逛范围可不局限于北远山村,很快就四处闲逛起来。 不得?不说,四爷的审美水平还是在线的,圆明园的一草一木,一花一石皆叫人赏心悦目,他相信,几日之后过来的皇上肯定?会喜欢这里的。 寻常小孩子胆子小,到了?不熟悉的地方会走宽敞的路径,可弘昼偏偏喜欢反其道而?行,专选那等?小径野路。 他选了?一条僻静之路,刚走没多久,便听到女子急促的喘息声,娇羞连连,当即听的他就是小脸一红。 他自然知?道这是在做什么。 弘昼想着圆明园中不乏宫女,也不愿撞破这等?事儿叫人难堪,便想着折身回去,谁知?道他刚要转身,就听到那女子甜腻腻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清表哥,你?慢点,你?这样可是会将我?肚子里的孩子撞坏的。” 弘昼如被雷劈了?一般,站在原地竟回不过神来。 清表哥? 肚子里的孩子? 短短一句话内,竟有如此之多的信息,弘昼再仔细一听,哟,这不是钟氏的声音吗?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弘昼犹豫该不该离开,毕竟这钟氏也是弘时的侍妾,也不能说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谁知?下一刻他再次听到钟氏的声音:“清表哥,这孩子是大有用途的,你?不是说要我?借这孩子除掉弘昼那小崽子吗?我?虽舍不得?这孩子,可为了?替三阿哥那蠢蛋扫清障碍,为了?我?们能够长相思守,为了?以后我?们的孩子能继承这雍亲王府,我?就算再不舍,也只能将这孩子舍出去了?……” 说到最后,她竟呜呜哭了?起来。 弘昼是怒火中烧。 他都没有哭了?,钟氏哭什么? 打从胎穿后知?道自己身份的第一日,他就知?道身在皇家有许多声身不由?己,也有很多龌龊事儿,但一个女人,借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谋害别人,实在是叫人不耻。 这下弘昼可不会不好意?思去听去看了?,躲在枯木后的他小心翼翼探头看了?一眼,只见一幅香艳场景。 第 75 章 弘昼只见李松清一副小太监的打扮, 整个人的身子压在?钟氏身上,手更是探进了?钟氏衣裳里头。 几年的时间过去,李松清虽看起来落魄了?几分?,但那张脸还是有些许看头的。 下一刻, 李松清更是在?钟氏的面上琢了?一口, 亲昵道:“不愧是我李松清看中的女?人, 果然聪明伶俐。” 说着, 他看着自己一身小太监的打扮,更是目露冷意。 没有人知道如今他过的有多么凄惨, 当初在?年羹尧的四处宣扬下,京中不少?人都知道了?他与怀恪郡主之事。 哪怕四爷最后?为了?雍亲王府颜面, 为了?纳喇一族的颜面,出面否定了?这件事, 但京中上下仍是议论纷纷,以?至于到了?如今他还未成亲。 他将所有责任都归咎到四爷头上,只想?着来日叫他的种?儿继承了?雍亲王府,想?着自己在?四爷百年之后?在?他坟前告诉他这件事……想?想?,他就觉得有意思, 更是期待起来。 下一刻, 他更是将身下的钟氏压的更紧了?, 正色道:“虽说你?聪明伶俐,将弘时那蠢蛋糊的是团团转, 却还是得小心为上,别?叫人瞧出端倪来。” “这些日子因弘时被拘在?圆明园, 我也不好与他见面, 你?切记得在?他跟前多说说我的好话,可别?要他与我这个表兄生分?了?……” 弘昼听到这里, 就转身离开。 他大概猜到钟氏会做些什么,无非是想?借着腹中孩子污蔑他。 呵,真是想?得美! 当天傍晚,四爷就在?九洲清晏设下晚宴。 也不知是今日看到那样劲爆一幕的原因,还是弘昼的嘴被缓福轩小厨房厨娘养叼了?的原因,他并?没多少?胃口,反倒眼神时不时落在?弘时面上。 他看就看吧,偏偏一会摇摇头,一会叹叹气的。 趁着四爷不注意,弘时忍无可忍转过头来:“弘昼,你?到底在?做什么?本?来高高兴兴的一场宴会,你?这是存心给我找不痛快?” 弘昼很想?说“你?不痛快的时候还在?后?面”,可想?想?他还是没开口,毕竟弘时喜当爹已经够惨了?,还是不说这些戳心窝子的话比较好。 弘昼给弘时夹了?一筷子青菜,又夹了?一筷子跳水嫩青瓜……给弘时夹的都是些绿油油 殪崋 的菜后?才道:“三哥,我瞧你?最近脸色不大好看,是不是太?辛苦了??多吃些菜补一补。” 作为弟弟,他能做到这一步已是仁至义尽。 弘时将这些菜又给他夹了?回去,没好气道:“你?自己吃吧。” “我这几日精神好得很,不劳你?担心。” 就连钟氏都时常在?床上夸他龙马精神,这次定能愈发得皇上看重。 弘昼摇摇头,默默将碗里的青菜吃完。 青菜好,青菜妙,吃了?青菜不戴绿帽! 等着宴会结束,弘昼与弘历刚回到北远山村,就有个小太?监送来了?许多烟花,更是笑眯眯道:“……王爷说了?,两位小阿哥平素在?王府中整日不是看书就是骑马,到了?圆明园,就该松快些,不过得离屋子远些,免得将屋子烧了?。” 两个孩子面上满是喜色,道:“多谢阿玛。” 弘历是再?一次当着弘昼的面夸起四爷来,无非夸赞四爷是个好阿玛。 弘昼也颇为赞同。 一众皇子中,虽说四爷最严肃,但也就四爷这个阿玛最为称职,不管每日在?忙,隔三岔五总是要考考他们的功课,看看他们骑射学的如何。 从前弘昼是很喜欢放烟花的,如今这烟花放多了?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便拉着弘历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看小豆子他们放烟花,更是道:“……我还记得那时候我们刚会走路,偷偷拿了?烟花去阿玛外院书房放,更是将阿玛的书房都烧了?。” “直到现在?,我还记得当时阿玛脸上的表情,青中有绿,绿中有白,别?提多难看。” “可就算这般,阿玛也没揍我们。” 弘历无奈扫了?他一眼,道:“弟弟,原来这事儿你?还记得啊,后?来逢年过节时,额娘总是会将这事儿拎出来叮嘱我一遍又一遍,生怕我们玩烟花时又将哪里烧了?。” 弘昼是嘿嘿直笑。 他想?,若他有了?孩子,孩子烧了?他的书房,他肯定会忍不住将孩子揍一顿的。 弘昼虽并?不是第一次与弘历住在?一起,早在?乾清宫时,他们两个,再?加上弘暟都是住在?一块的,可乾清宫人多,到处都有人盯着,说话做事多有不便。 但是在?圆明园,他们想?说什么说什么,想?做什么做什么。 弘昼嫌坐着不舒服,还叫小豆子他们搬了?两张摇摇椅出来,兄弟两人就这样躺在?摇摇椅上说话。 弘昼难得在?弘历面上看到了?松快之色,觉得这一刻的弘历才有小孩子的影子,不免道:“哥哥,你?每日那样辛苦念书写字,你?累吗?” 弘历笑看了?他一眼,道:“弟弟,你?每日学习骑射,你?累吗?” “不累,我一点都不累。”弘昼这话说的是掷地?有声,甚至是笑容满面:“从前我看到阿玛他们骑马只觉得羡慕,觉得好玩,等我骑上马之后?,觉得很有意思,觉得尘世间的一切都和我没有关系,即便叫我骑一整天的马我都不累。” 弘历道:“我也一样。” “虽说从前我勤奋的念书写字只是想?叫额娘开心,可随着学到的知识越来越多,便明白‘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这话不假。” “若是一日不念书不写字,我还觉得有些不习惯。” 弘昼:…… 他觉得弘历在?很多方面真的是与四爷一模一样。 他知道后?来的乾隆帝为世人所诟病,他不知道后?来的乾隆帝是什么样子,却知道如今的弘历是他的哥哥,是他最喜欢的哥哥。 想?了?想?,还是轻声开口道:“哥哥,你?想?当皇上吗?” 这话一出,弘历就像屁股被火烧了?似的,顿时就从摇摇椅上弹了?起来:“弘昼,这等话可不是随便能说的!” 若是弘昼没记错的话,这还是弘历第一次对他直呼其名,当即他就笑了?起来:“哥哥,你?怕什么?我们不过是说闲话而已。” “咱们那些皇叔,想?当皇上的人多的是,就连阿玛,未必也不是不想?当皇上的。” “这会子只有咱们兄弟两人,当着我的面,难道你?还有什么话不能说?” 弘历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他也不敢想?这个问题。 但他见着弘昼面上半点戏谑之意都没有,便认真想?了?想?这事儿,最后?更是点点头:“我想?。” “我想?当皇上并?非想?成为天底下最尊贵的人,而是我听金嬷嬷说过许多她家乡的事情。” “金嬷嬷是沧州人,那一年沧州发大水,她爹娘原想?将她卖掉换粮食的,可是那一年沧州许多人家都在?卖儿卖女?,根本?没人买她。” “那时候连树皮野菜都被人吃光了?,金嬷嬷家里人见她卖不出去,便想?着将她与别?人家的孩子交换煮来吃。” “后?来金嬷嬷信佛的表姑知道这事儿,就将金嬷嬷接走了?,辗转反侧,金嬷嬷到了?京城,自愿卖身到了?我外祖家。” “所以?金嬷嬷这么多年除去她的表姑,再?没与她家里人联系,我听额娘说当初额娘也曾想?将金嬷嬷放出去嫁人,但金嬷嬷却说她不愿意成亲,也不愿意生子,是因为她知道若有个什么天灾,她的孩子们就保不住了?,她从小吃尽苦楚,不愿让自己的孩子过上那等苦日子,所以?她这么些年一直在?额娘身边侍奉。” 说着,他微微叹了?口气,竟皱起眉头来:“金嬷嬷说当年她跟着她表姑从沧州来到京城,一路上卖儿卖女?的不知道有多少?,实?在?是可怜。” “我们生在?皇家,这辈子都尝不到这等苦楚。” “可即便到了?如今,也有许多我们看不到的地?方发生这等事。” “若有朝一日我当了?皇上,我一定要让天下老百姓都吃饱饭,穿暖衣……” 说到这里,他有些不好意思看向弘历,低声道:“弟弟,你?相信我的话吗?” “我相信!”弘昼重重点点头,脸上也是前所未有的认真:“我相信若是哥哥当了?皇上,只要你?记得你?今日这份心,一定会当个好皇上的。” 他笑了?笑,更是道:“只是可惜,就算有这么一天,你?身边也没有裕亲王那样辅佐皇上的好弟弟的。” 他可是打算一条咸鱼当到底。 兄弟两人相视一笑,看着这漫天繁星说起闲话来。 一直到两人都累了?,这才回屋去睡觉。 弘历刚进门,就见着弘昼抱着枕头和被子进来了?:“哥哥,今晚上我和你?一起睡。” 弘历半点犹豫都没有,一口就答应下来。 北远山村足足有如意室几个大,这里空落落的,虽说他身边有小福子和小成子跟着,他还是觉得有点怕怕的。 夜里若有弘昼陪着,他就不会害怕。 但一刻钟之后?,弘历就后?悔了?。 非常后?悔的那种?。 换了?地?方他是翻来覆去都睡不着,偏偏弘昼入睡极快,上一刻还与他说着话,下一刻就呼呼睡了?过去。 可偏偏弘昼睡相极差,一会将胳膊搭在?他的身上,一会又将腿压在?身上……逼的他只能抱着被子瑟缩在?床边。 好不容易他抱着被子即将入睡,下一刻却听见弘昼说梦话:“看,有鬼!” 这可把小小年纪的弘历吓得来了?精神,更是一股脑坐了?起来。 等他发现弘昼是在?说梦话时,再?想?入睡就难了?,他按照弘昼从前教他的办法数起山羊来,终于迷迷糊糊睡着,却又做起了?噩梦。 他是活生生被吓醒的,醒来一看,却见着弘昼将手搭在?自己心口。 他记得金嬷嬷与他说过,这般是最容易做噩梦的。 接下来,他是再?没睡着。 可怜的弘历第二天早上顶着重重的黑眼圈,偏偏弘昼见了?还问他:“哥哥,你?这是怎么了??你?可是昨晚上去当强盗啦?” 没睡好的弘历反应有些慢,还未等他来得及答话,就听到弘昼道:“哦,我知道了?,肯定是你?刚到北远山村,有些不习惯,还有些害怕,这北远山村虽好,却是太?僻静了?些,连我都有点害怕。” 说着,他就拍了?拍弘历肩膀道:“不过不要紧的,今晚上我会继续保护你?的。” 这可把弘历吓得够呛,忙道:“不必了?,我不习惯和别?人睡。” 弘昼正色道:“哥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在?你?心里,我是别?人吗?” “还有,以?后?你?是要成亲的,难不成以?后?也不和嫂嫂睡觉?” 他一副“你?别?装了?,我都懂你?”的表情。 就在?弘昼死缠烂打想?和弘历一起睡觉,弘历却百般不情愿与他一起睡觉的拉锯中,皇上带着几位年幼的皇子来到了?圆明园。 相较于上一次皇上的微服私访,这一次的皇上则是以?帝王出行?的仪仗前来的。 弘昼等人一大早就跟在?四爷身后?,恭候皇上大驾。 弘昼不知道等了?多久,别?说弘历打起瞌睡,就连他都有点打瞌睡时,终于听到有小太?监通传,说皇上要来了?。 很快,弘昼就见到了?明黄色的仪仗。 天子出行?,威严满满。 就连四爷在?皇上跟前也不复私下的随意,见皇上从马车上下来,忙带着福晋等人上前行?礼:“儿臣见过皇阿玛,给皇阿玛请安。” 皇上微微颔首,道:“不必多礼。” 这话音落下,他的眼神似有似无扫过弘昼那张灿烂的小脸,这才继续与四爷说话。 四爷则陪着皇上游起圆明园来。 陪着他们一起的还有十三爷。 对十三爷,四爷一向是用心良苦,想?着皇上虽与十三爷冰释前嫌,可父子两人生分?几年,关系不复从前,便借口怕自己招待不周,昨日便将十三爷一家子也请到了?圆明园。 圆明园地?方很大,四爷先?是带着皇上游历了?九洲清晏、镂开明月、碧桐书院书院等地?,每游历两三个地?方,众人便会坐下来歇一歇。 而远远落在?他们身后?的弘昼则与小二十二玩了?起来。 今日皇上不光带了?小二十二过来,还有小二十和小二十一,几个孩子年纪相仿,很快就玩到一起去。 皇上见几个孩子说说笑笑的,见碧桐书院风景很是秀美,心情也好了?不少?,道:“……老四,你?今晚打算安排朕住在?哪里?” 四爷恭敬道:“回皇阿玛的话,儿臣给圆明园正殿取名‘正大光明’,此处设有茶膳房,清茶,书房,甚至还为您准备了?一间屋子接见大臣们,都已为您想?的周到,若是您愿意,在?圆明园多住几日也是可以?的。” 他办事,皇上向来放心。 可皇上的眼神又落于弘昼等几个小的身上:“弘昼他们住在?哪里?” 四爷含笑道:“儿臣叫弘昼与弘历住在?北门的北远山村,那里有一整片稻田,儿臣想?着他们从小锦衣玉食,五谷不分?,便想?趁着这个机会让他们认识认识农作物。” 皇上微微颔首,是愈发满意。 四爷见状,又道:“至于几位小弟弟,儿臣想?着不如他们住在?西峰秀色,西峰秀色又有‘小庐山’之称,是仿造江西庐山而改造的,几位小弟弟今日是第一次离开紫禁城,更是未曾出过远门,即便不能一探庐山风景,能住在?西峰秀色领略一二也是好的。” “几位小弟弟年幼,如今还未到入住阿哥所的年纪,平素都是待着各自宫里,想?必见面的机会也不多,正好也能趁着这个机会亲近一二。” 说着,他更是道:“还有十三弟家的几个侄儿,他们住在?汇芳书院,这三处院落离的并?不远,他们都是喜欢跑跑闹闹,闲不住的年纪,正好也可以?结伴一起玩。” 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想?让这些兄弟们亲近些,简直说到皇上心坎上了?。 皇上笑道:“你?安排的极好。” 四爷心里宛如吃了?蜜似的,很快又将领着皇上游历的机会让给了?十三爷。 这时候皇上也有些累了?,正好十三爷有腿疾,走不快,一行?人走走停停,倒也惬意。 弘昼等人很快玩成了?一团,他虽对骑牛没什么兴趣,但小二十听说还可以?骑牛,来了?兴趣。 弘昼便禀于皇上,带着一众小叔叔和小哥哥们去北远山村骑牛。 唯独弘时宛如狗皮膏药似的跟在?四爷身侧,更是对四爷方才安排十三爷带路很是不满,他是四爷长子,又是要被立为世子的,阿玛不抬举他,抬举十三叔做什么? 弘时虽蠢,却也没蠢到这时候冲出来,一直乖乖跟在?四爷身边。 十三爷却是身子不好,多走了?几步面色就有些苍白,四爷见状便安排他下去携着,打算再?带着皇上游历一番时,谁知弘时却站了?出来:“阿玛,十三叔有些累了?,不如就由儿子带皇玛法逛一逛这月地?云居吧。” 四爷心里是咯噔一声,暗道不好。 可还未等他来不及说话,皇上就含笑道:“你?可是叫弘时?若是朕没记错的话,你?是老四的长子是不是?” 弘时顿时是更加来劲儿,面上的笑容是藏都藏不住,忙道:“回皇玛法的话,是。” 他心里是狂喜不已。 皇玛法记得他! 皇玛法果然是看重他的! 一激动,他就顾不上看四爷那难看的脸色,怀揣着激动且紧张的心情将皇上领进月地?山居。 这里是一座小小的佛寺,先?前四爷有事没事儿往圆明园钻时,每日都是在?此处吃斋念佛抄写佛经的。 四爷的审美水平永远不用怀疑,即便是佛寺,院子里种?着翠翠的湘妃竹,春日的阳光洒落在?茂密的竹叶上,给人以?一种?宁静之感。 佛寺中并?未点着寻常寺庙常点的檀香,而是点的沉水香,沉水香虽味道浓郁,但里面却多加了?白棋的缘故,鼻尖带着一股绵软与酸梅的气息,接着再?有淡淡的乳香,中和了?沉水香的霸道,在?这般天气闻着很是舒服。 皇上微微颔首,看向弘时道:“你?可知道这香料中还加了?什么?” 既然弘时想?为自己带路,在?皇上看来,弘时肯定不止是带路这么简单,而是胸有成竹的一种?邀约,邀约自己一同品鉴月地?山居之美。 如此,皇上自然要趁此机会考一考四爷长子的学问。 在?皇上看来,弘昼也好,弘历也好,都是好的,想?必身为兄长的弘时是学问更加出众。 可怜的弘时却只是单纯的想?为皇上带路,在?皇上跟前刷刷存在?感啊。 他嗫嚅一阵,低声道:“皇玛法,这就不是寻常的沉水香吗?哪里有加什么东西?” 早知会如此的四爷是脸色沉沉。 皇上却并?不在?意,想?着人各有所长所短,男子对香料不了?解也很正常:“想?必是朕年纪大了?,鼻子灵敏的缘故,只觉得这沉水香中还增添了?白棋这一味香料是不是?” 白棋? 白棋是什么? 虽说皇上已给了?弘时台阶下了?,可弘时根本?不知道白棋是什么东西。 好在?四爷抢先?开口道:“回皇阿玛的话,儿臣的确是在?沉水香中添加了?白棋这一味香料。” 他含笑解释起来:“原先?儿臣在?沉水香中添加白棋还是绿棋是犹豫不决,可绿棋的香气给人以?凉飕飕之感,若用在?秋日倒是不错,可如今正值初春,儿臣觉得白棋更为合适。” “更何况皇阿玛如今耳清目明,连这香中添加了?白棋都闻得出来,怎么能算年纪大了??” 十三爷也跟着道:“是了?,四哥选的极好,虽说白棋与绿棋无论是生木还是土沉,皆为上等棋楠,但白棋却有五段变化,用在?此处很是合适……” 父子三人就着棋楠又说了?片刻。 一旁的弘时却是狐疑无比。 阿玛和十三叔怎么连这些都知道? 还有,阿玛平素不是严肃寡言吗?怎么到了?皇玛法跟前,也与那等奸佞小人似的,恭维话说起来脸不红心不跳? 他心底甚至还有些瞧不上四爷,觉得四爷对着他们是一套,对着皇上又是另外一套。 很快皇上就抬脚朝佛寺里走去,只见墙壁上画着那罗延窟,便又考问弘时道:“弘时,你?与朕解释解释这上面画的是什么?” 四爷醉心佛道不假,但弘时却对这些事一点兴趣都没有。 他再?次卡壳:“这,这……孙儿也不知道。” 他就差脱口而出:皇玛法,您考我这些乱七八糟的做什么?考我学问啊,早在?来圆明园之前,我就开始临时抱佛脚,是有备而来的。 可皇上偏偏要反其道而行?,对皇上来说,学问对皇子皇孙来说虽重要,却不是最重要的,毕竟他们不是寻常读书人,没必要指着学问来博取功名。 身为皇子皇孙,该有洞察天下的敏锐以?及博古通知的知识,一举一言,更能体现其涵养和学识。 皇上面上流露出淡淡的失望来。 四爷很快察觉出皇上的心思,忙上前解释一二。 皇上到底是年纪大了?,游完月地?山居就被四爷与十三爷送回来了?正大光明。 回去之后?,四爷顾不得休息,便派人将弘时提溜过来。 弘时一进门,甚至还满脸委屈,委屈的像小媳妇似的。 四爷看到这一幕,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拿起手边果盘里的福橘就砸了?过去,将来不及躲闪的弘时砸了?个一闷哼。 这下弘时就更委屈了?:“阿玛,您这是做什么?” 四爷平日里虽老是板着一张脸,但紫禁城里出来的孩子都讲究一个体面,他这还是第一次动手动脚:“你?问我做什么?我还想?问问你?做什么了??今日你?莽撞冲到皇阿玛跟前做什么?觉得在?王府不够丢人,非得丢人丢到皇阿玛跟前去吗?” 弘时低声道:“阿玛,我,我也不知道皇玛法会考问我这些乱七八糟的。” “我原以?为皇玛法会考问我的学问的。” 四爷被他气笑了?:“你?好意思说这话?怎么,你?觉得你?的学问就能拿得出手了??” 他只庆幸皇上没考弘时的学问:“咱们王府中孩子少?,只有你?们三个,不错,你?的学问比起弘历来的确是强上许多,比起弘昼来就更不必说了?。” “可弘历与弘昼今年几岁?你?今年又几岁?” “我,我怎么就生出你?这样的蠢货儿子来了?!” 虽说四爷心里无数次觉得弘时蠢笨,甚至连小他大几岁的弘昼都及不上,但四爷也是顾及着弘时的自尊心,第一次说出这样的话来。 弘时一愣,继而满腹委屈更是浮上心头:“阿玛,您总算说了?实?话,我知道,您最喜欢的儿子是弘昼,早就看我不顺眼。” 四爷只觉得寒心。 当年他膝下只有弘时一个儿子时,对弘时可比对如今的弘昼和弘历好多了?,只觉得弘时的良心简直被狗吃了?。 弘时想?着今日在?皇上跟前的糗态,却是越想?越委屈,更是嚷嚷起来:“皇玛法难得来圆明园一趟,可您倒好,不抬举您的亲儿子,却是抬举十三叔,若是您一早与我说要我带着皇玛法游历哪个院子,如何会发生今日这样的事?” “我知道,您就巴不得我在?皇玛法跟前出糗,巴不得皇玛法喜欢弘昼胜过我……” 四爷眉头一皱,不明白弘时是哪里来的自信。 别?说弘时,在?皇上跟前,就连他比起弘昼来都得往后?靠一靠。 他扬声打断弘时的话:“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皇阿玛喜欢你?胜过喜欢弘昼?” 弘时如今是又哭的眼泪鼻涕满脸飞,压根忘了?弘旺叮嘱过自己的话,是掷地?有声道:“弘旺说的,他说当日八叔与您一起请立世子,您想?要立弘昼为世子,可却叫皇玛法否了?,皇玛法是个重礼法的人,他想?要立嫡立长,可您却没答应。” 四爷一听这话就明白弘时这些日子为何会拽的像二五八万似的,敢情是把自己当成了?世子。 当然,也因这话,他再?次认识到了?弘时的蠢笨:“弘旺与你?说的?弘旺是老八的儿子,他有没有想?过他为何要与你?说这样的话?你?可知如今是什么局面,旁人家中都拧成一股绳一心对外,可你?倒好,整日不喜这个,厌恶那个,今日更是在?皇阿玛跟前闹出这般笑话来。” 弘时一愣,继而就反应过来:“您,您是说弘旺堂弟在?骗我?” 四爷懒得与他解释如此浅显的道理,想?着弘时这人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索性趁此机会与他把话说明白:“如今我并?没有请立世子的打算,更没有将弘昼或弘历立为世子的意思。” 一听这话,弘时只觉得自己还有机会,是面上一喜。 可下一刻,他却听见四爷道:“不过,我更没有将你?立为世子的意思,我劝你?还是熄了?这等不该有的心思,老老实?实?,本?本?分?分?,一辈子锦衣玉食、荣华富贵还是少?不了?的。” “若你?再?生出什么幺蛾子或起了?什么歪心思,我便将你?送去庄子上养病。” 弘时张张嘴,还想?要再?说几句,却发现如今说什么都是徒劳。 四爷也懒得看到他,直接要苏培盛将他“请”了?出去。 弘时垂头丧气地?回去了?。 今日他出门时是雄赳赳气昂昂,更是对钟氏大放厥词,说什么“当日皇阿玛一高兴将耿氏封了?侧福晋,兴许皇玛法今日一高兴,就会将我立为世子,这下就算阿玛想?阻拦也没用”之类地?话。 可惜,出门时他有多高兴雀跃,回来时就有多狼狈。 钟氏见状,不免上前询问是怎么一回事。 弘时虽蠢,却是个要面子的,自不好在?心爱的女?人面前说实?话,直囫囵说今日皇上考的两个问题与学问无关,太?过于刁钻,他一时间没答上。 这可把钟氏急的哟,生怕弘时到手的世子之位飞走了?,假模假样安慰了?弘时几句,打算早日解决这事儿。 *** 弘昼并?未将钟氏放在?心上。 他带着几位叔叔们和哥哥们到了?北远山村,一行?人又是下了?稻田捉泥鳅,又是骑牛,忙的是不亦乐乎。 如今弘昼更是差了?小豆子在?宽敞的院子里架起铁架子烤起肉来。 小二十等人可从未见过这等场面,不免来了?兴致,一个个非要亲自试一试。 四爷听说弘昼等人不用午饭,闹着要在?北远山村吃烤肉,是灵机一动,索性将皇上等人也请过来一起吃烤肉。皇上虽尝过弘昼所烤的烤肉,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新奇的烤肉做法,看了?一会这才带着四爷等人进了?书房。 虽说进了?书房,但皇上却还是命人将窗户打开,这样他一扫眼就能看到弘昼等人,他更是问起四爷最近差事的进展。 四爷有条不紊地?说了?。 皇上听了?果然满意,这眼神又落在?十三爷面上。 十三爷只以?为皇上也要问询他的差事,便连忙接话道:“回皇阿玛的话,儿臣这些日子已与广州海关、天津海关等地?有了?书信往来,也与当地?官员商议好了?这事儿,等着明年年初就可将丝绸,瓷器,茶叶等物运送出去了?。” 说起来,早在?当年他远比四爷得皇上喜欢,如今在?皇上跟前毕恭毕敬不说,甚至还有几分?小心翼翼。 皇上却是摆摆手道:“你?与老四办事,朕向来是放心的,朕不是要过问这些,朕只是想?问问你?最近的腿好些了?没?” 他虽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和四爷说话,可也有几次余光扫向十三爷,故而知道十三爷腿疼的脸色都变了?:“朕记得老四说过,说你?这腿每每到了?换季时总是疼痛的愈发厉害,如今正值春日,你?可还受的住?” 十三爷依旧是满面春风,含笑道:“多谢皇阿玛记挂,儿臣尚且受的住。” 他受不受的住皇上不知道,四爷却是知道的,心里也是担忧无比:“皇阿玛放心,儿臣已派人四处寻医问药了?,但凡有医术高明者都会请来京城为十三弟看一看的,我大清地?大物博,相信定有医术精湛者能够医好十三弟的病……” 十三爷自连忙拒绝。 皇上向来不喜一众皇子们仗着身份胡作非为,自视甚高,如今却也答应下来:“这事儿,你?就听老四的。” “从前你?与十四一样能文能武,如今十四听说西北战事不断,闹着要跟富宁安去西北打仗,可你?了?,如今连走路都不利索。” 身为父亲,看到这一幕他何尝不难受? 弘昼端着烤肉跑进来时,正好就撞见父子三人沉默不语的场面,可半点不觉得自己来的不是时候,招呼着皇上等人用烤肉时更是好奇道:“皇玛法,你?们在?说什么?好像不大高兴的样子?” 皇上沉声道:“我们在?说你?十三叔的腿。” 弘昼也跟着沉默下来。 十三爷的腿疾除了?他自己不在?意,像四爷等人都是在?意的,甚至连弘昼都在?意。 他记得历史上的四爷与十三爷感情很好,十三爷去世后?,四爷也病了?一场,但他并?不知道十三爷早亡的原因与腿疾有没有关系。 他很喜欢性情温柔如水,不急不躁的十三爷,只可惜,有些事情即便他知晓未来,也是无能为力的。 十三爷瞧见气氛如此,含笑道:“皇阿玛,四哥,你?们以?后?别?说这等事了?,连好心情的弘昼听到这话都不高兴起来。” “这些年该吃的药我都吃了?,该看的大夫我都看了?,却是于事无补。” “纵然我有腿疾,不能长时间骑马或带兵打仗,但一样能为皇阿玛分?忧的。” 他越是说的风轻云淡,皇上就越是难受。 弘昼也跟着难受起来。 虽说皇上心情不好中午没用多少?烤肉,但弘昼还是用的不少?,毕竟吃饱了?才能有力气想?办法。 过了?晌午,弘历等人都去睡午觉了?,如今正是春日,最是容易犯困,若是中午不歇一歇,一下午都没精神。 但弘昼可不是寻常人,夜里睡得好,白日里精神旺盛极了?,闲来无事的他这里转转那里看看,想?了?想?则跑去了?十三爷的院子。 弘昼一过去,十三福晋以?为他是来找弘昌等人玩的,谁知他一开口就说要去找十三爷。 十三福晋虽狐疑,却还是将他带去了?书房。 十三爷的勤勉程度比起四爷来是惶然不可多让,如今即便他身处圆明园,却还是在?看折子,听到响动,含笑道:“弘昼来了??你?可是来找弘昌玩的?弘昌这时候大概在?睡午觉了?。” 弘昼摇摇头,正色道:“不,十三叔,我是来找您的。” 他在?炕上坐下后?,开门见山道:“十三叔,我能看看您的腿吗?” 他想?着自己好歹是个穿越者,很多东西兴许会知道的多些,更记得自己上辈子曾得过湿疹,湿疹是反反复复,好了?犯犯了?好,不知道看多多少?西医中医都没用,后?来遇到一位老中医,不过给他开了?一剂擦身上的药就好了?。 直到如今他回想?起这件事来仍觉得很神奇。 若换成寻常人,大概会训斥弘昼胡闹,但十三爷一向是个好脾气的,便依言撩开左裤腿,将满是脓疮的膝盖露了?出来。 十三爷瞧见弘昼愣着没说话,含笑道:“弘昼,可是吓着你?了??” 弘昼摇摇头,低声道:“十三叔,疼吗?” “您今日就不该走那么远的路的,一定很疼是不是?” 这下就轮到十三爷愣了?一愣,他没想?到弘昼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只道:“我已经习惯了?。” 怎么会不疼了?? 每逢换季或刮风下雨之前,他的腿老早就开始隐隐作痛,有的时候甚至疼的一宿一宿睡不着。 弘昼小心翼翼将十三爷的裤腿放了?下去,正色道:“十三叔,您放心,我们一定会想?办法治好您的腿的,来日皇玛法再?带着我们去木兰围场,您就可以?畅快打猎,骑着马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了?。” 这等话,十三爷已不知道听了?多少?回,从前也曾有过希望,到了?最后?一次次的希望却变成了?一次次的失望,连说药弘昼不必费心。 可弘昼还是沉着一张脸回去了?北远山村。 因湿疹的缘故,上辈子他经常跑医院,有道是久病成医,从前他说起一些敷药来是如数家珍,但来到这世界几年,他已经忘得差不多。 为了?叫自己快点想?起来那些药材,弘昼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那就是睡觉! 如今他已很少?想?起上辈子的事,却很多次梦见上辈子的事,若是自己多睡睡觉,兴许也能想?起那些药来? 第 76 章 等弘历起身时, 听说?弘昼在睡觉,虽有些纳闷,却并未多想。 他只以为弘昼今日累了,所以难得睡了个?午觉。 待小二十, 弘昌等人都过来了, 弘昼还没起来, 弘历这才觉得有些不对劲。 弘昌更是关切道?:“弘历堂弟, 我之前就听弘昼堂弟说过不管春夏秋天他都没有睡午觉的?习惯,可都已经过了申时, 怎么弘昼堂弟还没起来,莫不是弘昼堂弟生病了?” 弘历想着中午的?时候弘昼还生龙活虎, 应该不?至于生病,却还是放心不?下?, 带着弘昌等人前去看了看弘昼。 虽说?弘昼没有睡午觉的?习惯,但入睡简单的?他不?过在床上打了几个?滚,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当然,途中他也醒过几次的?,却又强迫自己?睡了过去。 他做了好几个?梦。 他梦见前世他隔三岔五就往医院跑的?日子, 因为湿疹, 那些老中医还给他试过针灸, 一根根银针比他的?手指头都要?长,扎的?他龇牙咧嘴。 他还梦见了在孤儿院的?日子。 没错。 前世的?他是个?孤儿, 打从有记忆开始就一直在孤儿院长大?,所以来到这个?世界, 即便当年他知?道?耿侧福晋性子软弱, 却还是心甘情愿一次次帮她?,只因为他没尝过被人好好疼爱的?滋味。 后来再有四爷, 弘历,皇上……那些对他好的?人,他想着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不?辜负他们每个?人。 …… 孤儿院的?日子很是难熬,梦中的?小弘昼在与人抢夺新衣裳,受人欺负,即便在梦里,他还是不?肯认输,强撑着不?要?眼泪掉下?来。 可就算这般,他心里的?酸楚还是在一点点放大?,就要?忍不?住时,耳畔就传来弘历的?声?音:“弟弟,弟弟,你?醒醒!” 弘昼睁开眼的?那一瞬,有片刻恍惚,看着弘历等人挤在自己?床边,这才反应过来:“哥哥,你?们怎么来了?” 他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 弘历担心道?:“弟弟,你?怎么了?你?是不?是哭了?” 说?着,他拿手探了探弘昼的?脑门,只觉温度如常,却更是不?放心了:“你?是做了噩梦还是不?舒服?” 弘昼摇摇头,强撑着笑?道?:“我没事儿。” “我就是想睡觉。” 方才他梦到有个?老中医给他开的?药方子了,只是还未等他来得及看清楚药方上写的?什么,就转换到下?一个?梦境。 他决心重新入梦,兴许就能看到那药方子上写的?什么。 弘历见他重新盖上了被子,一副“我要?睡觉,谁都别打扰我”的?架势,便忧心忡忡带着一伙子人退了出去。 一出门,这些孩子就七嘴八舌议论起来:“我看弘昼堂侄肯定是生病了,他脸色实在难看得很。” “对,中午吃烤肉的?时候他还好好的?。” “那现在该怎么办?” “不?如去告诉皇阿玛,皇阿玛一准有办法的?。” …… 这些孩子与弘昼虽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一个?个?却是极喜欢弘昼的?,见弘昼生病,谁都没心情玩闹,齐刷刷找到了皇上,将这事儿告诉了皇上。 皇上一听这话更是如临大?敌,带着四爷匆匆赶到了北远山村。 弘昼仍在睡觉。 不?过这时候的?他已经是浅睡眠,一听到有人走进来,就醒了。 很快,他就看到皇上与四爷关切的?面?容。 皇上年轻时膝下?孩子夭折不?少,前几日孩子还好好的?,第二日孩子就没了的?事儿发生过不?止一次两?次,如今是担心极了,道?:“弘昼,朕听小二十说?你?想要?睡觉?无缘无故的?,怎么突然想睡觉起来?莫不?是不?舒服?” 四爷也忙道?:“是啊,若有不?舒服别强撑着,得早些说?,若是病狠了就麻烦了。” 弘昼眨巴眨巴着大?眼睛,正色道?:“皇玛法,阿玛,你?们觉得我是那等生病了不?舒服不?说?的?人吗?” 皇上一愣,继而就笑?了起来:“也对,你?可不?是这等性子的?人。” “可好端端的?你?为何一直想睡觉?” 弘昼也知?道?自己?今日的?行?径略有些反常,若一直这样睡下?去,只怕来探望他的?人更得一波一波的?来,索性就起来了:“春困秋乏,春日里想睡觉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他还生怕皇上等人不?放心,站起来还蹦跶了几下?,以表示自己?身体?好得很:“皇玛法,阿玛,你?们看,我就说?我没事儿吧!” 可就算这般,皇上仍不?放心,差人请了太医给弘昼瞧了瞧。 太医诊脉之后也说?弘昼没事儿,更是委婉说?弘昼身子骨比寻常孩子要?强上不?少。 弘昼听到这话是骄傲极了:“我可是每日都有喝牛乳,还有围着院子走一大?圈的?,要?不?然,我也不?会长得和哥哥一样高。” 皇上与四爷悬着的?一颗心这才微微放了下?来。 可谁知?翌日四爷带着皇上游园时,皇上并未看到弘昼的?身影,一问才知?道?原来是弘昼又在屋子里睡觉。 这下?谁人都看出皇上的?担忧。 四爷心里虽也担心,可当着皇上的?面?却也只能道?:“皇阿玛别担心弘昼,这孩子向?来想一出是一出,去年夏日每逢下?雨时都说?不?舒服,惹得他额娘担心极了,前去他屋子里一看,却发现他跑出去淋雨。” “儿臣知?道?这件事后将他狠狠训斥了一顿,偏偏他说?夏天淋雨好玩,当时可把儿臣气得够呛。” “如今想必是弘昼又在瞎折腾什么,如今就连太医也说?了他身子好得很……” 可就算如此说?,皇上还是担心不?已。 弘昼接下?来几日是日也睡夜也睡,睡得头昏脑胀,一开始他还梦见上辈子求医之事,也不?知?是不?是后来睡多了的?缘故,他的?梦就变得乱七八糟起来。 这天夜里,弘昼竟梦见了十三爷的?腿是被人下?毒,所以才迟迟没好的?缘故。 梦醒之后的?弘昼只觉得有些好笑?,可继而一想,也不?是没有可能。 十三爷的?腿疾虽严重,但许多太医和名医都已替他看诊过,若真的?只是腿上的?病症,想必早就好了。 而宫中太医也好,还是大?清名医也罢,是不?是因这些人都是擅长治腿疾的?,所以没办法对症下?药,故而导致十三爷的?病一直没有好? 一想到这里,弘昼只觉得肺腑都畅快起来,瞧着如今天色已亮,便冲到了皇上所居的?正大?光明。 年纪大?了的?人向?来觉少,如今皇上已经起身,正在院子里打五禽戏。 自弘昼当日叮嘱他得好生保养身子后,就日日拉着他锻炼,时间久了,他每日打一套五禽戏已成了习惯。 隔着老远,皇上就看到弘昼满脸兴高采烈跑了过来,更是脆生生道?:“皇玛法!” 皇上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停下?,笑?看着他道?:“怎么今日起的?这样早?这几日你?不?是很喜欢睡觉吗?” 弘昼正色道?:“不?睡啦!不?睡啦!” 说?着,他脸上的?笑?意更甚,扬声?道?:“皇玛法,我想到了十三叔的?腿疾为何好不?了,那是因为一众太医也好,还是阿玛为十三叔寻的?名医也好,都是将十三叔的?病症当成普通腿疾,自然治不?了。” “我猜是不?是有人冲十三叔下?药,所以这腿疾才一直没好?若不?然,寻常腿疾就算没有好,也不?会在太医的?诊治下?越来越恶化的?。” 皇上一愣,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看着弘昼半晌没说?话。 弘昼脸上的?笑?意也淡了些,道?:“皇玛法,您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是不?是您觉得我在胡说?八道??我之所以没去找阿玛,而是先找您,就是怕阿玛说?我胡说?八道?。” “不?是。”皇上这才想起怕是自己?面?上的?严肃叫弘昼不?安起来,直道?:“你?这话也不?能算无稽之谈,毕竟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倒是可以请了擅长解毒的?大?夫来试一试。” 他见着弘昼一张小脸上又是由阴转晴,便道?:“你?这几日都在想这事儿?” 弘昼点头道?:“对啊,我看似是在睡觉,实则每日都在想这事儿。” “若是十三叔的?腿疾能早些好了,那您和阿玛一定会很高兴的?。” 皇上一早就知?道?弘昼心地良善,却也没想到弘昼能为十三爷至此,当即就喊了魏珠过来,要?他将这事儿交给四爷去办。 接到这消息的?四爷很是愕然,可听说?这主意是弘昼想出来的?是一点都不?奇怪,原想要?魏珠转告皇上定是弘昼这孩子又在瞎胡闹。 谁知?他一开口,魏珠就含笑?道?:“雍亲王说?的?没错,奴才也是这般想的?,只是咱们怎么想的?又有什么要?紧?重要?的?是皇上怎么想的?,皇上英明果决,又何尝不?知?道?五阿哥胡闹?” “可在奴才看来,皇上看重的?是五阿哥这颗质朴之心,别说?皇上见了高兴,就连奴才见了都动容。”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很多时候深陷其中的?四爷看不?出皇上的?深意,但跟在皇上身边多年的?魏珠却是了解皇上的?。 正因魏珠是个?聪明人,所以很愿意卖这个?人情给四爷。 四爷会过意来,连声?道?谢。 而魏珠也高高兴兴回去复命了。 这件事,皇上,弘昼也好,还是四爷也罢,谁都没有与十三爷提起。 他们知?道?,纵然十三爷嘴上说?着如何如何不?在乎,可又怎会真的?不?在乎? 一接到这消息的?四爷就命人暗中去寻擅解奇毒的?大?夫,只是这样的?名医并不?好寻,总要?耽搁些日子的?。 到了三月底,皇上就带着小二十等人在皇上住了十多天,即便皇上对圆明园甚是满意,却也到了该回宫的?日子。 到了出发之前,小二十等人更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哭的?是肝肠寸断,特别是与弘昼感情最深的?小二十二,抱着弘昼连连叫哥哥,说?什么都不?撒手,几欲哭晕了过去。 那哭声?可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世上种种,皆讲究个?真心换真心,弘昼与弘历见状,也跟着伤感起来。 弘昼更是拽着皇上的?袖子道?:“皇玛法,您不?如就要?几位小叔叔再在圆明园住些日子吧。” “您事情多,每日忙的?很,可几位小叔叔年纪最大?的?也就二十叔,根本没到去上书房念书的?年纪,就算再多在圆明园中住几日又有何妨?” 他这话一出,弘历与四爷也上前劝说?,皇上瞧着哭的?眼泪鼻涕一团的?几个?小儿子,无奈点了点头。 小二十更是高兴的?吹出鼻涕泡儿来了,私下?更是道?:“弘昼堂侄,多谢你?了。” 弘昼嘿嘿一笑?:“二十叔,你?这样客气做什么?” 弘历却是毫不?留情拆穿了弘昼的?小心思:“弟弟,是不?是你?故意将二十叔他们留下?来了?他们留下?来,咱们也就能在圆明园多住着些日子,这样你?就不?用回去念书写字了?” 顿时,小二十等人的?目光都落在弘昼面?上,多么希望弘昼说?是因舍不?得他们的?缘故。 可弘昼却是点点头,正色道?:“对啊,哥哥,你?可真聪明!” 小二十等人:…… 小小年纪的?他们就已尝到了心碎的?滋味。 弘昼见状,忙又添了一句道?:“当然,我也有舍不?得二十叔他们的?缘故。” 小二十等人可是不?信,可偏偏弘昼向?来光明磊落,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他们很是喜欢弘昼。 接下?来,弘昼又带领着小二十等人过上了遛猫逗鸟的?快乐日子。 若说?有什么不?高兴的?,那就只有一点,自皇上走后,钟氏就像狗皮膏药似的?粘着弘昼。 惹不?起,躲得起! 一开始弘昼见到钟氏恨不?得绕路走,可谁知?道?厚脸皮的?钟氏竟一日日在北远山村等着他,不?是给他送吃食点心,要?么就是给他送衣裳玩意儿。 就连好脾气的?小瓶子都看不?下?去了,直与小豆子商量要?不?要?想个?法子将钟氏赶走。 弘昼知?道?他们的?想法自是拒绝了,他还想看看钟氏有什么招数,想着若能趁此机会将钟氏彻底解决就好了。 这一日弘昼正带着小二十等人在九曲桥上看鱼儿,老远就见着钟氏款款走了过来。 就连小二十都没好气道?:“弘昼堂侄,你?们一家子的?性子未免太好了些,居然纵着一个?姨娘到处乱跑,我看她?好像很喜欢粘着你?似的?,若换成我,我早就要?生气了。” 弘昼见着今日的?钟氏步履有些缓慢,即便脸上擦着脂粉,却仍是有几分憔悴的?,当即心里一动,猜想到钟氏约莫会在今日对他下?手的?。 弘昼虽隐隐有些可怜钟氏那已经没了的?孩子,但更是有些期待起来。 他随便寻了个?借口将小二十等人支开,更叮嘱小瓶子将四爷请到高处的?凉亭中去。 他们身处湖中,就在假山高处还有一个?凉亭,凉亭中正好可以一览无遗看到桥上的?情形。 而弘昼,就在此处守株待兔起来。 不?多时,钟氏就走了过来。 一刻钟之前,她?以肚子撞击桌角,腹痛难忍,知?道?这孩子保不?住了,所以才敢来寻弘昼。 即便她?知?道?肚子里的?孩子保不?住,可这孩子在她?肚子里已有几个?月的?时间,偶尔她?吃上些好吃的?,这孩子还会动,即便她?心肠歹毒,却也是会难受的?。 弘昼就这样静静看着她?,半点没有从前面?上的?不?耐烦,直道?:“钟姨娘,你?又要?做什么?” 钟氏很不?喜欢“姨娘”这个?称呼,如今却也顾不?上那么多,含笑?道?:“五阿哥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好歹也侍奉你?三哥几个?月的?时间,担不?起你?一声?‘小三嫂’也就罢了,你?竟称我为姨娘?” 她?一边说?话,一边慢慢朝弘昼靠近,想去拉弘昼的?手:“亏得我一直对你?这么好,你?这样说?,就不?怕我寒心吗?” 弘昼没想到她?竟这般着急,想着四爷肯定还没过来,是一步步往后退,漫不?经心与她?打起太极:“我不?管你?叫‘钟姨娘’,那该管你?叫什么?难不?成叫三嫂吗?” “我的?三嫂可是席尔达尚书的?女儿,出身名门,是京中赫赫有名的?格格。” 他一点都不?可怜钟氏,与人做妾也好,还是与李松清不?清不?楚也好,都是钟氏自己?的?选择,只是有点心疼钟氏肚子里未能出世的?孩子。 眼瞅着自己?已是退无可退,他忙道?:“钟姨娘,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钟氏腹部痛的?愈发厉害,疼的?她?脸都白了,却还是强撑道?:“五阿哥,你?说?。” 弘昼看着她?,正色道?:“我不?明白,你?虽不?是大?家闺秀,可钟家并不?是那等缺衣少食的?人家,依你?的?容貌和家世,想要?嫁个?举子好好过日子也是不?难,你?为什么要?给我三哥做妾?以后便是你?的?孩子出身,也得管别人叫一声?‘嫡额娘’的?。” 说?着,他更是道?:“虽说?我的?嫡额娘还不?错,可万一以后三嫂是个?心肠歹毒的?,逼得你?们母子分离,或将你?的?孩子抱到自己?身边养着,你?该怎么办?” 钟氏可从来没想过这等事。 她?想着只要?牢牢抓紧弘时的?心就够了,如今更是步步紧逼:“这些事情就不?劳五阿哥操心了,有道?是嫁鸡随鸡家狗随狗,我嫁给了三阿哥,生死都是三阿哥的?人了。” 说?着,她?更是笑?了笑?:“五阿哥躲着我做什么?难不?成我是那等会吃人的?妖怪不?成?” 弘昼一步步朝后退,扬声?道?:“你?追着我,我当然得退,如今你?有了身孕,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如何说?得清楚?” …… 两?人就这样你?来我往打起太极。 钟氏疼的?脸上已冒出冷汗来,只觉得身下?已是湿漉漉的?一片,实在忍不?住,三步并两?步快步上前,一把抓住弘昼的?手,扬声?道?:“五阿哥,你?这是做什么?我自诩平素对你?不?薄,你?为何不?喜我和我肚子里的?孩子?” “不?管怎么说?,我肚子里的?孩子也是你?的?侄儿侄女,你?好狠的?心啊!” 方才正专心致志打太极的?弘昼哪里想到她?会突然来这样一出,任由着她?抓着自己?的?手胡乱挥舞,更没想到钟氏一个?弱女子竟有这样大?的?力气,攥着自己?到了池塘边。 随着钟氏的?手一松,她?“噗通”一声?掉进了湖中。 整个?动作是一气呵成,叫人叹为观止。 弘昼惊呆了。 他下?意识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凉亭。 幸好。 四爷正脸色沉沉站在凉亭中看着。 他连忙道?:“阿玛,您都看见了,这事儿可是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不?远处的?弘历等人看到有人落水,纷纷跑了过来,更是七嘴八舌叫了起来:“快来人呐,快来人呐,有人落水了!” 很快就有小太监冲了过来,就在一众小太监纷纷准备跳水救人时,只听见从凉亭下?来的?四爷厉喝一声?:“谁都不?准下?去。” 弘历等人:??? 他们不?明白四爷这是要?做什么,要?知?道?就算四爷再不?喜欢钟氏,可钟氏肚子里揣的?可是四爷的?第一个?孙儿啊! 四爷却像没看到他们面?上的?惊愕之色似的?,更是冷声?吩咐道?:“苏培盛,你?,去将钟氏身边的?奴才全部关起来,分开关,派人一个?个?审问,看看钟氏这些日子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待苏培盛应声?下?去后,四爷便带着弘昼等人看着钟氏……在水里扑腾。 三月里的?水仍是冰冷刺骨。 钟氏虽落水了,可大?概也能听见岸上的?人说?话,心中暗道?不?好,更是嚷嚷道?:“救命,救命啊……” 四爷不?为所动。 就连弘昼见了都觉得有点于心不?忍,低声?道?:“阿玛,这样下?去,钟姨娘会不?会淹死啊?” 四爷依旧没有接话。 一直等着湖中的?钟氏呼叫声?渐弱,四爷这才叫身边的?小太监下?去救人。 待钟氏被救上来之后,已氏奄奄一息,一口接一口往外吐水,整个?人更是冷的?瑟瑟发抖,连话都说?不?出来。 四爷直接命人将钟氏提溜到柴房,打算派人好好审一审。 谁知?四爷的?话音刚落下?,弘时就飞快跑了过来,一边跑还一边喊着钟氏的?闺名。 钟氏可是有备而来,她?刚落水,躲在暗处的?丫鬟就去找弘时了,将所谓的?真相告诉了弘时。 弘时一把就将湿漉漉的?钟氏抱在怀里,冲着弘昼就开始嚷嚷起来:“弘昼,你?做什么!你?有什么冲着我来就是了,你?冲着她?一个?弱女子做什么……” 他这话说?到一半,见四爷冷冷盯着自己?,剩下?一半的?话到了嘴边却咽了下?去。 弘昼摇摇头。 钟氏才不?是什么弱女子,钟氏有胆识有心计,反观弘时才是不?折不?扣的?纯情小蠢蛋,蠢的?叫人心疼。 四爷如今对弘时这个?长子已是失望透顶,冷声?道?:“来人,将三阿哥拉走。” 弘时自是不?答应,只是他不?答应也没办法,哀嚎声?传的?好远都能听见。 四爷打算亲自审一审钟氏,叫人带着钟氏走了。 顿时,这里只留下?一众面?面?相觑的?小崽崽,一个?个?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性子跳脱的?小二忍不?住开口道?:“原先我就听人说?过四哥雷厉风行?,冷漠无情,今日一看,果然是名不?虚传!” 在小二十等人看来,四爷对怀揣着长孙的?钟氏都能无情,当真是丧心病狂。 弘昼却是小脸一垮,不?准有人这样说?四爷:“二十叔,你?都不?知?道?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哪里能这样说?我的?阿玛?” “我的?阿玛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阿玛!” 小二十还是第一次见到弘昼脸上有这般严肃的?神色,只能连连称是:“好,好,我说?错了,弘昼堂侄,你?别生气。” 看在他认错态度良好的?份上,弘昼这才勉为其难的?原谅他。 四爷一出手,就知?有没有,事情很快就真相大?白。 比如,钟氏是受李松清所托,故意接近弘时。 比如,钟氏肚子里孩子的?时间与她?认识弘时的?时间根本对不?上。 比如,钟氏与李松清一早就有了私情。 又比如,钟氏故意借肚子里的?孩子陷害弘昼。 …… 当弘时听说?这些消息时,自是不?愿承认,可为了保命的?钟氏亲口与他承认了这些话。 弘时惊的?足足愣了有一刻钟的?时间。 当然,在钟氏知?晓皇上压根没有将弘时立为世子的?打算,一直以来都是弘时自作多情后,更是哀嚎一声?,直挺挺晕了过去。 一时间倒是难以分辨这两?人谁更惨一些。 四爷瞧见失魂落魄的?弘时是恨铁不?成钢,索性下?令将弘时送回去养病,就弘时这脑子,的?确得好好养一养。 事到如今,四爷也没忘记其中关键性的?人物——李松清。 早在怀恪郡主与李松清有染时,四爷虽不?喜这人,暗中刁难过这人,却也没想过要?了这人性命的?,毕竟一个?巴掌拍不?响,若怀恪郡主自势端持,又怎会做出如此丑事?他又怎么好为要?了李松清的?性命? 但这一次,四爷却实在忍不?住,便是身在圆明园中却仍写了封信给戴铎,叫戴铎解决了李松清。 方才钟氏都已一五一十招了,说?以腹中孩子陷害弘昼的?主意是李松清想出来的?,既然李松清都好意思害人,他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不?出三日,戴铎就送信给四爷,说?事情已经解决。 而这一日,也是四爷一行?人回王府的?日子。 回想起这次的?圆明园之行?,四爷可谓是喜忧参半。 喜的?是皇上对他的?招待提出了高度表扬,更是放出话来,说?以后若有时间还要?再来圆明园小住几日的?。 悲的?是他就算百般不?舍,却也不?得不?承认弘时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他无奈放弃了这个?儿子。 在回程的?马车上,就连钮祜禄格格与耿侧福晋都说?起了这件事:“……这钟氏瞧着是不?显山不?露水的?,没想到胆子竟这样大?,也幸好弘昼聪明,若不?然就要?替她?背了黑锅。” 四爷还替弘时保留了最后一丝颜面?,并未对外说?钟氏肚子里的?种并非弘时的?,只说?钟氏是想借肚子里的?孩子陷害弘昼,替弘时谋得世子之位。 耿侧福晋也是直摇头,无奈道?:“天底下?竟有这般狠心的?母亲,真是叫人大?开眼界。” “叫我说?,若这孩子没能生下?来也是好事儿,若有个?这样的?额娘,再有个?这样的?阿玛,以后的?苦日子还在后头。” 说?着,她?那慈爱的?眼神便落在酣睡中的?弘昼面?上,弘昼昨晚上与小二十等人疯玩到半夜,今日一上马车就开始睡觉:“都说?娶妻当娶贤,这话可没说?错,只愿弘昼与弘历这两?个?孩子娶个?贤惠的?媳妇回来。” “特别是弘昼,这孩子性子是个?跳脱的?,最好能娶个?贤惠又厉害的?媳妇,好好管一管他!” 钮祜禄格格笑?着道?:“我看难得很,就五阿哥这性子,连皇上和王爷都管不?住他,寻常人哪里管的?住他?” 耿侧福晋听闻这话只有苦笑?。 弘昼却不?知?道?耿侧福晋已为十多年之后的?事烦心,睡得宛如小猪仔似的?,连何时被人抱下?马车都不?知?道?。 弘昼美美睡了一觉起来,已身在缓福轩。 有道?是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弘昼最喜欢的?还是缓福轩,特别是如今缓福轩有了小厨房,他就更爱了。 弘昼一睁开眼,杏儿就过来问他中午想吃什么。 弘昼想了又想,认真道?:“前些日子在圆明园烤肉吃多了,今日中午就用些清淡的?吧,用一道?三和菜,一道?香酱甜瓜,再加一道?清蒸糟鱼,杏儿姐姐你?再去问问看额娘,看额娘想吃什么。” 杏儿应了声?,含笑?就下?去了。 因舟车劳顿的?缘故,耿侧福晋与弘昼一样,中午就选了些清淡的?菜色。 母子两?人正开开心心用饭时,就听见外头传来小丫鬟的?声?音,说?是四爷来了。 原本高高兴兴的?耿侧福晋当即就变得有点紧张起来。 其实也怨不?得耿侧福晋这般紧张,实在是近日四爷被弘时一事闹得心情不?好,整日脸色阴沉沉的?,像谁欠了他几万两?银子似的?。 弘昼安慰耿侧福晋道?:“额娘,您别担心,一切有我在。” 他想好了,若是四爷真不?高兴,迁怒到他们母子身上,那他就撒泼打滚,反正这等事他也不?是第一次做。 不?过他隐隐觉得四爷不?会这样做的?。 只是弘昼与耿侧福晋谁都没想到四爷走进来时面?色竟带着喜色。 弘昼下?意识朝窗外扫了一眼。 这太阳没打西边出来啊,自家阿玛是怎么了? 落座后的?四爷则与他们解释道?:“是十三弟的?病情有了眉目。” 不?,不?应该说?是病情,而是十三爷的?中毒情况有了眉目。 当初皇上也好,还是四爷也好,谁都没想过十三爷腿上的?脓疮竟真的?是中毒所致,一来是十三爷腿上的?脓疮已生了许久,那时候的?十三爷因替废太子求情,得皇上训斥,落在众人眼里已是弃子一枚,怎会有人冲着他下?毒手?二来是这些年太医与名医不?断,谁都没诊出其中不?对劲来。 弘昼骄傲的?挺起小胸脯来,正色道?:“我可真厉害!” 四爷难得没有出言驳斥他,只笑?了笑?:“是了,这次全是你?的?功劳。” 一想到这件事,他心里就只剩下?高兴。 这位擅长解毒的?名医是皇上派人寻到的?,一开始他为十三爷诊脉后是沉默不?语,更是提出在十三爷府上住下?来,之后又替十三爷诊脉好几次,这才得出结论来,十三爷的?确是中毒了。 十三爷腿上生脓疮,有些时候夜里疼的?睡不?着,便时常在膝上敷些止疼的?膏药,而这膏药中有一味药材正与他汤药中的?药材相斥,故而他的?病并没有好转,而是一日日恶化。 弘昼听闻这话,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冷声?道?:“阿玛,到底是谁这么坏,要?害十三叔?” “十三叔性子极好,从来没与任何人红过脸,到底是谁心肠这么歹毒?” 四爷摇摇头道?:“目前还不?知?道?。” “不?过皇阿玛听说?这件事后也是勃然大?怒,吩咐人下?去彻查此事,这些年来经手十三弟病情的?太医并不?多,仔细彻查一番,只怕不?出五日的?时间,就能真相大?白的?。” “皇阿玛还说?,这事儿得好好谢谢你?了。” “那位名医说?十三弟的?脓疮虽严重,可要?彻底根治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腿上会留下?疤,等着他的?病好了之后,就可以与十四弟一样肆意马上了。” 他很是期待这一日。 弘昼脸上再次浮现笑?容来:“皇玛法实在太客气了,我也巴不?得十三叔的?病早点好。” “如此,您的?心情也能好些。” 四爷微微一愣,继而就笑?了起来。 他难得有空闲陪着弘昼与耿侧福晋用了顿午饭。 这饭一吃完,四爷连口茶都来不?及喝,就匆匆走了。 弘昼正陪着‘橘子’玩时,就听说?十三爷府上来人了,来的?是十三爷身边的?太监,这人名叫王海,奴随其主,也是个?性子温和的?。 可王海一看到弘昼,脸上的?笑?是怎么都挡不?住:“……十三爷叫奴才过来给您道?谢,如今十三爷正在府中安心养病,不?宜走动,说?等着病好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带着您去天香楼好好吃一顿,再带着您去城郊跑马。” 今日他不?光来了,还带来了不?少礼物。 弘昼是个?小财迷 看到什么好东西都想薅一把。 可唯独对上十三爷,他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毕竟十三爷这几年日子过的?并不?富裕,对上他们一众子侄又并不?小气,做人得讲究良心才是。 所以他便道?:“王公公,不?必了,十三叔对我已经够好了,我为十三叔分忧可是分内之事,哪里能收十三叔的?礼物?” 王海虽见弘昼的?次数不?多,但对上这等可爱懂事的?小娃娃实在是喜欢,笑?着道?:“奴才知?道?五阿哥您是好意,只是五阿哥您有所不?知?,自十三爷领了差事后,咱们府上的?日子好过了许多,前几日皇上还赏了不?少东西下?来,区区礼物,对十三爷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 弘昼这才笑?着将东西收下?,想着人人争着得宠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 接下?来的?几日里,弘昼对谋害十三爷的?凶手很是感兴趣,几乎每次看到了四爷都要?问上一问。 这一日,弘昼拿着书本借请教功课这个?由头再次到了外院书房。 谁知?道?他刚上台阶,还没走进去,就听到里头传来瓷器落地的?声?音,继而又听到了四爷盛怒的?声?音:“……死了,太医院好好的?一个?太医竟然死了?” 随着四爷越来越忙,火气也是肉眼可见的?越来越大?。 弘昼忙走了进去,只见四爷与十三爷坐在炕上说?话,四爷是怒气冲冲,反观十三爷面?色平静,仿佛无事发生一样。 弘昼进去道?:“阿玛。” “十三叔。” 四爷点了点头,脸色依旧难看。 十三爷只笑?道?:“弘昼,快来劝劝你?阿玛,都年纪不?小的?人了,怎么还这样易怒?” 说?着,他更是道?:“虽说?当初替我看病的?陈太医不?明不?白死了,但凡事总要?往好处想,如今已知?道?有人冲我下?毒,孔大?夫也说?我这病有得治,已是不?幸中的?大?幸,我已经够知?足了。” “只是我没想到我都落得这般地步,还值得让他们这般大?费苦心。” 这下?别说?四爷生气,就连弘昼都生气了:“十三叔,您得意思是查不?出背后下?毒的?人了吗?” 四爷与十三爷齐齐点头。 不?过四爷却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纵然陈太医死了,但若有心想查定能查出写蛛丝马迹的?,一个?月查不?出那我就花两?个?月的?时间,两?个?月的?时间查不?出,我就花三个?月的?时间……总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弘昼颇为赞许点点头。 他觉得四爷对十三爷是真的?好。 他相信他与弘历以后也会这般的?。 倒是十三爷欲言又止,可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如今十三爷被那位名叫孔鹿的?大?夫治病,每日不?光喝药还要?施针敷药,更是得孔大?夫说?日日要?安心静养,不?得四处走动,否则会落下?病根的?。 这世上最了解四爷的?不?是与他一母同胞的?老十四,也不?是从前与他恩爱有加的?年侧福晋。 而是十三爷。 正因十三爷知?道?四爷今日会勃然大?怒,所以才会专门来雍亲王府一趟。 甚至等他出了外院书房,还不?忘对弘昼道?:“……你?阿玛向?来是个?心里不?能藏事儿的?性子,遇上什么事儿不?弄明白是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我中毒一事也是如此。” “弘昼,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若有空闲,则多劝劝你?阿玛。” “有些事情何必追究太深?也许到了真相大?白那一日,结果和咱们想的?并不?一样。” 弘昼刚点点头,旋即却警觉起来:“十三叔,您这话是什么意思?莫不?是您知?道?背后的?凶手是谁?” 第 77 章 十三爷哑然一笑, 继而矢口否认:“四哥比我聪明许多,连他都猜不到背后之?人是谁,我怎么会知道?” “我只是觉得能将手伸到我府中,又能冲着当朝太医下手的人, 肯定?不是寻常之?辈。” 他大概猜到了那人是谁。 可?若真的真相大白?, 这事儿叫皇上?知道, 肯定?又会狠狠伤心一场的。 如今皇上?年纪大了, 他不愿意再见这等?事情发生。 弘昼却是一副“你别想骗我”的表情,但不管他怎么追问, 十三爷都说不知道,他也只能讪讪而归。 接下来?的日子, 弘昼就有事没事跑去外院书房叨扰,不, 应该说是安慰四爷,虽说四爷每次看似都很嫌弃他,但就连苏培盛都看出来?了,有弘昼在,四爷很少?皱眉, 看着是心情好了许多。 甚至弘昼缠着四爷保证不继续追查谋害十三爷背后凶手一事, 他说的是振振有词:“阿玛, 我知道您是好心,可?您也得替十三叔想想才?是, 十三叔都不想知道背后的凶手是谁,您为了这事儿是愈发憔悴, 这又是何必?” 他就差说:阿玛, 当务之?急您得想法子叫皇玛法将您立为太子,来?日等?着您继承大统后, 以?您的尿性,不管是不是无辜的,最后通通没落到好下场,可?以?说是一网打尽,何必此时做无用功? 这事儿可?谓是十三爷劝,弘昼劝,甚至就连老十二都成了十三爷的说客,前来?劝他。 四爷明面上?答应了这事,但实际上?依旧命戴铎彻查此事。 皇天不负有心人,到了秋日,终于真相大白?。 当戴铎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禀于四爷时,一贯宠辱不惊的四爷气的微微发抖,好一会才?从牙齿缝里蹦出几个字来?:“果然是老九,我就知道是他,也只有他会想出这样恶毒的法子来?!” “他知道十三弟才?情卓越,能文能武,想着害了十三弟成了跛子,定?比杀了十三弟还难受。” “他真的是好歹毒的心啊!” 这话说完,他不等?戴铎说话,就起?身骑马去了十三爷府上?。 本来?怒气冲冲的四爷在见到十三爷那一刻,心中的怒气淡了些,想着从前弘昼安慰他的话——阿玛,我一直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那些谋害十三叔的人,迟早有一天会有报应的,他们只怕做梦都想不到咱们会知道十三叔是中毒,而非染上?顽疾,如今十三叔的毒已解的差不多了,这不是老天爷开眼是什么?您若一直沉溺此事,叫我说就是浪费自己?的时间。 四爷将真相道了出来?,见十三爷面色平静,苦笑道:“十三弟,你一早就知道是老九在背后捣鬼是不是?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告诉我?” 十三爷嘴角微微含笑,道:“说了如何,不说又如何?” “四哥,我从小?跟在你身边长大,你的性子我最清楚不过,你是不是想将这件事告诉皇阿玛?要皇阿玛治了九哥之?罪?” “皇阿玛知道这事后肯定?会勃然大怒,皇阿玛年纪大了,自太后娘娘去世后更是大病一场,就连弘昼都知道尽心侍奉皇阿玛身边,如今好不容易皇阿玛身子好了不少?,若这事儿闹出来?,我只怕皇阿玛受不住。” 顿了顿,他更是道:“更别说这事儿一闹出来?,朝堂动荡,说不准会波及别的事情。” 他说的正是打开国门与?西洋人做生意一事。 前几个月,四爷去了广州,天津等?地,将此事细节又敲定?下来?,如今已开始少?量运送绸缎,茶叶等?物去了意大利,俄国等?地,若是反响好的话,则会搜罗更多物件运送出去的。 如今的四爷已经冷静下来?,冷冷一哂:“十三弟,你放心好了,你担心皇阿玛的身子,我自然也是担心的。” “以?此之?道还之?彼身,老九怎么害你的,我就要他怎么加倍还回?来?。” 十三爷悬着的一颗心这才?微微放下来?些。 回?去之?后的四爷依旧如往日一样先去看了看弘昼与?弘历。 已至秋日,天气阴沉沉的,更是时常伴随着秋雨落了下来?。 弘昼虽喜欢吃糖炒栗子,却一点?不喜欢秋天,总觉得秋天给人一种萧瑟之?感。 这不,他拿出对抗秋日最好的办法。 那就是睡觉。 只有两人的学堂里弘历跟着先生学的是摇头晃脑,不亦乐乎,弘昼睡得是香甜无比,就连弘历与?先生给四爷请安都不知道。 还是弘历忍不住推了推弘昼,低声道:“弟弟,醒醒。” 弘昼揉着眼睛道:“哥哥,下学了吗?” 他顿时就高兴起?来?,笑道:“走,我们回?缓福轩吃锅子去!” 只是他一站起?来?,却见着四爷就在自己?跟前,一点?都不怕,揉着眼睛道:“阿玛,您怎么来?了?” 四爷对他这般三天打鱼三天晒网的样子已见怪不怪,皱眉道:“你怎么又在睡觉?怎么,昨天夜里没睡好?” 这话怎么说了。 弘昼说是也不是,说不是也不是,总不能说先生念书像催眠曲似的。 人刚睡醒时都是迷迷糊糊的,他也是这般。 四爷索性就想出个法子让他清醒清醒,那就是考问他们功课。 如四爷预料的一样,弘历是什么问题都能答的上?来?,弘昼是什么问题都答不上?来?,但他还是要板着脸训斥弘昼几句,见他一副浑然不在意的样子,冷声道:“若你在中秋节之?前背不会《大学》,中秋节就不必跟着我们进宫了。” 有道是山不在高有仙则名,主意不在多,管用就行。 原本梗着脖子正欲与?四爷叫板的弘昼一听这话顿时莫名就势弱起?来?,却还是嚷嚷道:“阿玛,您怎么能这样?若是中秋宴上?,皇玛法见不到我可?是会想念我的。” “还有额娘,额娘也就除夕宴进宫过一次,若是没有我陪着,额娘会害怕的。” 四爷淡淡扫了他一眼:“你放心,皇阿玛那边我自会解释的。” “至于你额娘,到时候她好生跟在福晋身边就是了,不会有事的。” 说着,四爷又道:“如今已是八月头,距离中秋节没几日,你有这时间也别忙着打柿子,做柿饼,多背背书好了。” 弘昼怏了。 他知道四爷不是说说而已,这等?事从前可?是真的发生过的。 弘历见状,便道:“弟弟,你别担心,这几日我陪着你一起?背书,想必不出十日,你就能将《大学》完整的背下来?了。” 弘昼觉得自己?可?怜。 是真的可?怜。 要知道搁在别人家,十来?岁的孩子才?开始学《大学》,但因弘历勤勉又早慧,连带着小?小?的他都跟着揠苗助长起?来?。 他决心反抗一二,正色道:“不行,我不背,皇玛法说了,我天生擅骑射不擅念书,就连从前我住在乾清宫时,皇玛法都准我重文轻武,若是您非要我背书,我也可?以?背,但我进宫后肯定?要将这件事告诉皇玛法的……” 他这话说的是掷地有声。 可?他却是万万没想到他说的正起?劲了,四爷走了。 四爷竟然走了? 这下弘昼到了嘴巴的话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只能讪讪道:“哥哥,我觉得阿玛变了!” “自从阿玛进了户部领了差事后对我们是愈发严苛,我这话还没说完,他就走了,哪里有这样的人?” 弘历却笑着道:“可?不得不说,阿玛这法子倒是管用。” “从前阿玛对你是软硬兼施,却是一点?效果都没有……” 他这话还没说完,弘昼那哀怨的眼神就落在他面上?,他无奈道:“好,好,我不说就是了。” 接下来?的几日里,弘昼就在弘历的帮助下学起?《大学》来?。 《大学》乃是《礼记》里面的一篇文章,是论述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一篇散文,很是繁琐,就连弘历也是去年年底才?会背的,对不爱学习的弘昼来?说更是难于上?青天。 弘历向来?不是那等?外向的性子,也不愿意撇开弘昼单独进宫,便一日日耐着性子教起?弘昼来?:“弟弟,来?,我背一句你背一句,很快你就能学会的,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他边背书还边摇头晃脑,这个习惯是跟着从前的柳老先生学的。 弘昼本就有点?打瞌睡,瞧见摇头晃脑的弘历更是昏昏欲睡。 一日两日三日过去了。 弘昼是半点?进展都没有。 这可?把弘历给急坏了,恨不得搬到缓福轩来?教弘昼背书。 弘昼一听这话顿时眼睛都亮了:“哥哥,你说什么?你想和我一起?睡?” 自北远山村他死缠烂打和弘历睡过几晚后,竟乐不思蜀起?来?,只觉得和哥哥睡觉真是好真是妙,睡觉之?前有人陪自己?说话,夜里暖烘烘的不说,还有人给自己?盖被子。 这可?把弘历吓得直摇头:“不,不了,我就是想教你背书而已。” 就连坐在炕上?给弘昼缝制新衣的耿侧福晋听闻这话都道:“是啊,弘昼,如今距离中秋节也没几日,若到时候我们都进宫,将你一个人留下来?,你可?别不高兴。” “我可?是听王爷说了,今年中秋宴会上?还有螃蟹宴,你不是向来?喜欢吃蟹粉酥吗?肯定?也是有蟹粉酥的,还有什么蟹黄汤包,螃蟹小?饺,肥肥的螃蟹……肯定?都是少?不了的。” 弘昼听着是直咽口水,很是心动。 可?是下一刻,他还是我行我素。 用他的话来?说,他忙的很,每日不仅要忙着陪\''''橘子\''''玩耍,骑马练习骑射,观察后院的柿子和石榴熟没熟,更是要睡觉,冥想,发呆……哪里有时间去背诵《大学》? 看着耿侧福晋与?弘历那连连摇头很是无奈的样子,他真想大声告诉他们:这就是后世所谓的拖延症,很多人都有这个毛病了。 一转眼就过了八月初十,弘昼的《大学》也就堪堪背了个开头。 耿侧福晋也好,还是弘历也罢,都觉得弘昼这一篇《大学》肯定?是背不完的。 到了私下无人时,耿侧福晋甚至还替弘昼求情起?来?:“王爷,早在前些日子弘昼是时常念叨起?皇上?来?,刮风时担心皇上?有无加减添衣,下雨时担心皇上?夜里有没有睡好,就连偶尔听您说起?朝中哪位老臣突然去世,他也担心皇上?会不会伤心所致影响了身子,妾身觉得他是真心关?心皇上?的。” “这些日子他每日忙着打柿子,做柿饼也是想将这些柿饼带进宫给皇上?尝一尝,您就看在他一片孝心的份上?,在中秋节这一日带他进宫吧。” 四爷扫了眼窗外,见弘昼正与?‘橘子’玩的是不亦乐乎,皱皱眉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这话是我当日与?弘昼说好的,哪里有食言的道理?” “三岁看老,如今弘昼都已经六岁,我不指望他能为皇阿玛,为我分忧,可?该念的书总是要念的,总不能以?后变成个纨绔吧?” “更何况如今距离中秋节还有几日,你怎么就知道弘昼一定?背不下来?这篇《大学》?” 耿侧福晋动了动嘴,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她都没好意思说,这些日子她着急,弘历也着急,弘历这□□日的时间里每天都来?教弘昼背书,可?这么些天,弘昼统共背了百余字,她虽没念过多少?书,却也听弘历说起?过的,整篇《大学》有两千四百余字,就连弘历也是整整背了半个月才?背下来?的,难不成四爷还指望弘昼三四日的时间就将整篇《大学》给背下来?? 她还想要再劝劝,可?见着四爷心意已决,也觉得弘昼这次肯定?是不能进宫的。 如今雍亲王府内虽有三个孩子,但弘时也“病”了,弘历在钮祜禄格格的鞭笞下是愈发勤勉上?进,没有伴儿的弘昼只能整日与?‘橘子’作?伴,要耿侧福晋为‘橘子’做了几个毛球,他将毛球一丢出去,‘橘子’竟能将毛球叼回?来?。 弘昼在其中找到了乐趣,继而培养出‘橘子’装死、打滚等?技能。 他眼见着耿侧福晋送四爷出门,兴高采烈喊两人过来?看:“阿玛,额娘,你们快过来?,‘橘子’方才?被我教的会装死了。” 四爷却是一点?兴趣都没有,道:“你慢慢玩吧,我还有事。” 耿侧福晋看着傻乎乎的儿子是长吁短叹:“弘昼,你阿玛说了这次不带你进宫,你见不到皇上?,竟然还有心情玩?” “你说你,若是肯一早开始用功,也就不愁不能进宫了。” 弘昼却是满不在乎道:“额娘,这不是还没到时间吗?” 他一看到耿侧福晋面上?神色,就知道耿侧福晋要说什么,忙道:“额娘,您听说过一句话吗?临阵磨枪不亮也光,你放心,我心里有数的。” 说着,他再次逗起?‘橘子’来?:“来?,橘子,再装死一个给我看看,我不喊你起?,谁喊你你都别起?来?……” 耿侧福晋见状,是长长叹了一口气。 一直到了八月十四的上?午,弘昼还在陪‘橘子’玩耍。 不过一用过午饭,弘昼就巴巴去了如意室,要弘历带着自己?将这篇《大学》多读几遍,要知道,里头还有好多字他都不认识。 弘历迟疑道:“弟弟,难不成你觉得你半日的时间就能将整篇文章背下来?吗?你,你完整的看过这篇文章没?长的很!” 弘昼嘿嘿一笑,有点?不好意思道:“除去哥哥你教我的第一段,我还真没看过这篇文章到底有多长。” 说到这儿,他这才?想起?来?翻了翻书。 不看不知道,一看却是吓一跳,他皱眉道:“原来?这篇文章这么长啊,阿玛也是的,明明知道我不爱念书,还要我背这么长的一篇文章,领了差事的阿玛真的是越来?越坏了,我看到皇玛法肯定?是要将这事儿告诉他老人家的。” 他看着无语到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的弘历,正色道:“哥哥,你还是教我念几遍吧,不管我能不能背下来?,总得试一试才?知道,不努力可?是不行的。” 道理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弘历只觉得这话有些不对劲,好一会才?道:“你若是早知道努力,也未必背不下来?这篇文章的。” 但弘昼都已经这般说了,他便还是认真教弘昼念起?《大学》来?,他向来?认真,先是教弘昼一字一句将整篇文章念了一遍,更是逐字逐句为弘昼解释了一遍,继而又带着弘昼念了两遍。 正当弘历再打算教弘昼念第三遍时,弘昼就已摆摆手道:“哥哥,不必了,里面的字我都会认了。” 弘历知道弘昼是有几分小?聪明的,所以?并不意外,只道:“可?是弟弟,其中的含义你都知道了吗?若只有两百余字的文章,你囫囵背诵,倒也能记得下来?,可?这篇文章足足有两千四百字,你光靠死记硬背,只怕是背不下来?的。” 弘昼正色道:“没关?系,我总要试一试才?知道。” 说着,他更是抬脚就往外走,更是道:“时间紧张,你若再逐字逐句说给我听,肯定?是来?不及的。” 这话一说完,他就已跑的无影无踪。 弘历无奈摇摇头。 原来?这傻弟弟还知道时间紧张啊! 弘昼抱着书本一回?去就将自己?关?在了屋子里,很快,屋子里就传来?了朗朗读书声。 耿侧福晋听说这事儿只觉稀奇,还专程过来?瞧了瞧,更觉得十分无奈。 常嬷嬷更是笑着道:“侧福晋,奴才?们老家有句老话,叫做白?日摇四方,夜里补衣裳,只怕说的就是五阿哥这样的人。” 耿侧福晋是更无奈了:“连弘历背诵这篇文章都要半个月的时间,难不成弘昼还想着自己?只花半日时间就能将这篇文章背下来?不成?王爷说的是,他虽有几分小?聪明,可?也得将聪明用到正道上?才?是。” “若这次之?事能叫他长长记性就好了,看他以?后还顽不顽皮。” “走吧,他难得上?进一回?,我们就不打扰他了。” 她以?为弘昼与?从前每一次一样,也就一时来?了兴趣,没过一会肯定?会说念书没意思或太辛苦,所以?不愿背书。 只是半个时辰过去了。 一个时辰过去了。 耿侧福晋还没见到弘昼过来?,不免好奇,便找了瓜尔佳嬷嬷前来?问一问。 瓜尔佳嬷嬷直道:“方才?奴才?过来?时还听见五阿哥房里传来?了朗朗读书声,想必这次五阿哥是认真的。” 天底下的母亲都是如此,孩子不肯好好念书只觉得孩子不上?进,可?孩子好好念书了,她们又觉得孩子太辛苦。 耿侧福晋更是慈母中的慈母,想了想便吩咐小?厨房炖了弘昼一贯爱喝的牛乳燕窝,又叫常嬷嬷捡了几样刚出锅的点?心,自己?则亲自送了过去。 她刚走进弘昼房里,就见着弘昼躺在炕上?念书。 这哪里有半点?读书的样子? 还未等?她来?得及说话,弘昼就道:“额娘,您别打扰我,我这一小?段马上?就要背完了。” 耿侧福晋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孩子肯念书是好事,她这个当额娘的总不好去打扰。 谁知道没一会,捏着书本的弘昼又从炕上?转移到了太师椅上?,整个人歪在太师椅上?,但嘴里还是振振有词在背书。 很快,她又见着弘昼从太师椅上?转移到了床上?。 好在这次弘昼没多久就结束了,他含笑看着耿侧福晋道:“额娘,您怎么来?了?” 耿侧福晋笑了笑,柔声道:“我听瓜尔佳嬷嬷说你还在背书,想着你也背了这么久,也累了,索性送些吃食过来?。” 弘昼却是正色道:“额娘,我不累,我不想吃东西。” 说着,他更是道:“额娘,如今我正忙着了,若是没什么要紧的事儿,您别打扰我。” 耿侧福晋还是第一次见他这般上?进,见他因背书太久,嘴上?都有些干涸,很是心疼:“不过是用些燕窝粥和点?心,也不会花费太多时间的,来?,歇一歇,吃完东西再背书也不迟。” 反正就算你再怎么用功,也不可?能在半日的时间将整篇《大学》背下来?的。 当然,这句话耿侧福晋也就在心里说了说,可?没有说出来?打击弘昼的积极性。 弘昼架不住耿侧福晋盛情相劝,还是用了些糕点?和燕窝,等?他耿侧福晋送走后,不光从里头将门拴上?,更不忘吩咐小?豆子道:“待会儿的晚点?直接放在门口就是了,谁都不能来?打扰我。” 小?豆子正色应是。 接下来?,弘昼从太阳照在正空一直背书背到了月明星稀之?时。 就连耿侧福晋将要睡下时,她还听瓜尔佳嬷嬷说弘昼仍在背书,当即就皱了皱眉,觉得心疼极了。 瓜尔佳嬷嬷虽来?缓福轩的时间并不久,但对上?心思简单的耿侧福晋,却是一眼就能看透的,见状只劝道:“侧福晋莫要担心,五阿哥虽年纪尚小?,但也是个有分寸的,若他受不住或者累了,定?不会再背书的。” “诚如王爷所说,一众皇子们从小?都在蜜罐里长大,从未遇上?过任何挫折,五阿哥从小?便得皇上?与?王爷宠爱,更是身处蜜罐中的蜜罐,若能叫他受些挫折,也未必不是坏事。” 耿侧福晋听闻这话,话到了嘴边只能咽了下去,是怀揣着担心睡了下去。 接下来?这一夜她都睡得不踏实。 翌日一早,她起?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小?豆子问起?昨夜弘昼是何时歇下的。 可?小?豆子听闻这话只露出羞愧的神色来?:“奴才?,奴才?也不知道,昨晚上?奴才?守在外间迷迷糊糊睡着了,等?着奴才?醒过来?时已到了寅时,那时候五阿哥都已经歇下了……” 耿侧福晋向来?仁慈,见着小?豆子比弘昼也大不了几岁,也不忍苛责他,便冲着连连请罪的小?豆子直摆手,道:“罢了,你起?来?吧。” 说着,她就命梅儿给自己?梳妆打扮:“他昨儿也累了大半日,今日就叫他好好歇一歇。” 她觉得即便弘昼是文曲星下凡,也不会将一整篇《大学》背下来?的,便想着叫弘昼今日补补瞌睡。 趁着梅儿给她梳妆打扮和用早饭的时间,她更是零星交代了许多,比如今日她虽要跟着四爷和福晋进宫,但弘昼的饮食还是要注意,最好要清淡些,免得受累后的弘昼吃了大油大荤不舒服。 又比如,她交代小?豆子和小?瓶子多盯着弘昼一点?,可?不能叫弘昼再爬上?树摘柿子。 …… 耿侧福晋零零散散交代一大堆,这才?出门。 一众人到齐了,福晋这才?姗姗来?迟。 耿侧福晋每日都要前去给福晋请安的,知道福晋这些日子身子不大好,刚想上?前关?切几句,福晋就摆摆手,示意她莫要多言。 四爷环顾在场人一圈,见人都已经到齐,便道:“走吧。” 四爷一行人刚转身,就听到身后传来?了弘昼的声音:“阿玛,额娘,等?等?我,等?等?我……” 弘昼跑的是上?气不接下气,身上?的衣裳扣子都还没扣好,头上?的小?毡帽更是戴的歪歪扭扭,一看就是匆匆赶过来?的。 耿侧福晋见状,低声道:“弘昼,你过来?做什么?你不在屋子里好好睡觉,跑出来?做什么?” 她以?为弘昼会死皮赖脸求四爷带着他进宫。 谁知弘昼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架势:“今日是中秋节,我要跟着阿玛进宫给皇玛法请安呀!” 说着,他更是委屈巴巴道:“额娘,您走的时候怎么不喊我?我差点?就睡忘记了!” 这话耿侧福晋根本就没法接,总不能说“你起?来?了也是白?起?来?”这等?话吧。 四爷看着弘昼,道:“今日的确是进宫的日子,只是你《大学》背的如何了?” 说起?这个话题,弘昼更是眼神哀怨看了四爷一眼,就开始磕磕巴巴背起?《大学》来?:“大学之?道,在明明德……” 他背的是磕磕巴巴,好几次都卡壳了。 弘历倒是想给他提醒,可?弘历刚有这等?想法,四爷的眼神就率先落在弘历面上?,惹得弘历只能乖乖闭嘴。 好在弘昼整篇文章背的虽磕巴,却也是完整背了下来?。 这下别说耿侧福晋与?弘历,就连出身大族,见多识广的福晋都面露惊愕之?色。 四爷心里未必不吃惊,但面上?却仍是一片云淡风轻,看向弘昼道:“那就走吧。” 小?小?年纪的弘历却一直难掩面上?的惊愕之?色,就连上?了马车,还呆呆看着弘昼。 昨日可?把弘昼累坏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后看向弘历道:“哥哥,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难不成我脸上?写了字?” 弘历摇摇头,正色道:“不,你脸上?比写了字还稀奇。” “弟弟,昨日你真的花了半日的时间将整篇《大学》都背了下来??” 弘昼解释道:“当然不是。” 弘历一笑,他就知道如此,天底下哪里有这样聪明的人? 可?下一刻,他却听见弘昼认真道:“我是花了一下午再加一晚上?的时间将整篇文章背下来?的。” 弘历愣了愣,继而却是由?衷钦佩道:“弟弟,你可?真厉害……不过,你不是连这篇文章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吗?” 这一点?他对弘昼还是了解的,毕竟弘昼连《大学》里的很多字都不认识,也就看他读了几遍,依葫芦画瓢而已。 弘昼靠在车窗上?,一脸疲惫,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这才?道:“对啊,可?是这有什么影响吗?纵然我不知道文章里是什么意思,但多背几遍,也就记下来?了。” 弘历脸上?露出钦佩的神色来?:“这样啊,你可?真厉害,若是你肯认真念书的话,兴许以?后会考个状元回?来?。” “我听阿玛说过,说当年皇玛法年轻时偷偷溜出宫参加科举,考中了一个举人的。” “弟弟,不如从明日开始,咱们两个就一起?认真念书好了……” 他说的正起?劲儿,却迟迟没听到弘昼接话,再扭头一看,却见着弘昼已靠在车窗上?睡着了,嘴里还嘟囔道:“这篇文章太难了,真的是太难了,以?后我再也不背了……” 弘历无奈摇摇头,熄了明日邀弘昼与?自己?一起?念书的打算。 弘昼这一觉睡得香甜极了。 到了下马车时,弘历连喊他好几声,他都没反应。 四爷见状,便叫苏培盛将弘昼抱下来?。 这一抱不打紧,就连到了乾清宫,弘昼还没醒。 乾清宫内的皇上?已等?候弘昼多时,虽说今年弘昼并未像往年一样进宫陪皇上?住些日子,但弘昼进宫的次数并不少?,每次一进宫就如年迈的老太太似的在皇上?耳朵边絮叨不停,生怕皇上?没好好保重龙体。 因弘昼的关?系,虽说太后娘娘薨逝时皇上?狠狠病了一场,但因这些日子好生保养的关?系,皇上?的身子却比从前更好了。 皇上?一瞧见苏培盛怀中抱着的弘昼,还未等?四爷率着弘历上?前请安,他就已皱眉道:“老四,这是怎么一回?事?” 四爷便将昨日之?事全须全尾道了出来?。 皇上?活到这般年纪,许多事情已见怪不怪,也知晓世上?也有那等?过目不忘之?人,当即就训斥道:“……你也是的,弘昼今年不过六岁而已,你这样逼着他念书做什么?若是朕没记错的话,当年你也是进了上?书房好几年才?会背《大学》的,从前你对自己?没有严格要求,如今日夜逼弘历念书也就罢了,还逼起?弘昼来?了?” 即便四爷对皇上?的偏心已是见怪不怪,可?如今面上?的笑容却也是有些勉强的。 孝顺的弘历见状,不免道:“皇玛法,您别怪阿玛,阿玛也是想要弟弟上?进的。” “阿玛时常教导我们,即便我们身在皇家,却也不能仗着身份有所懈怠,要知道在寻常百姓家,许多孩子想要念书都没机会了。” 听到这话,皇上?面上?神色才?略微好看些,却仍道:“朕知道你们阿玛是一片好心,可?你们还小?,身子骨还没长好,揠苗助长不是好事。” 可?他到底没继续当着弘历与?弘昼的面儿斥责四爷,只要陈顺子将弘历带下去吃糕点?。 至于弘昼,打从苏培盛将他一抱进去,就得皇上?吩咐将弘昼放在炕上?睡觉了。 皇上?则坐在弘昼身边,压低声音与?四爷说起?话来?:“……前些日子你进宫与?朕说想要推了弘时与?董鄂氏的亲事,朕一直逼问于你,你才?说出弘时做的那些糊涂事,这孩子的确是个不叫人省心的啊,只是他到底是皇孙龙子,就算做错了事儿,难不成你这个当阿玛的还能叫他一辈子不成亲?” 四爷早在前些日子就与?皇上?说出弘时做的那些糟心事,他想的清楚,就算自己?不说,想必也会有旁人说的。 只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当皇上?听说这些事后并没有勃然大怒,有的只是祖父对孙儿的无奈和感伤。 他更是没想到皇上?又会在今日说起?这件事。 这一刻,他们只是无可?奈何的祖父和父亲。 四爷是苦涩一笑,道:“儿臣没想到皇阿玛竟还想着这不孝子,只是儿臣是父亲,席尔达也是父亲,都是当父亲的,儿臣很能理解席尔达。” 说着,他更是微微叹了口气:“儿臣不敢欺瞒皇阿玛,想当年儿臣舔着脸替弘时在皇阿玛跟前求得这门亲事时,是提前打听过董鄂氏的,只觉得这姑娘是无半点?挑剔之?处,这样好的姑娘,若是嫁给弘时,实在是糟蹋了。” 对一个父亲来?说,逼着他亲口承认放弃自己?儿子是一件很残忍的事。 方才?弘昼被苏培盛小?心翼翼放在炕上?时,就已是半梦半醒,如今有皇上?和四爷在自己?身边说话,即便他们两人声音放的很低,他却也是彻底醒了。 在听到四爷这话的这一刻,弘昼很是心疼四爷。 同时,他也为四爷感到骄傲起?来?,更是下定?决心,以?后在自己?的亲事上?讲究自由?恋爱,要四爷少?操心…… 第 78 章 若四爷知道弘昼这般想法, 只怕又?要?被弘昼气的够呛。 时人成亲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像弘昼所想的自由恋爱,放在大清可是?叫私相授受的。 皇上微微叹了口?气,道:“你这话说的没错, 朕想着席尔达忠心耿耿, 想着你也无?结亲的意思, 所以就命人将他找来, 说想要退了这门亲事。” “你猜怎么着?席尔达一听这话就吓得跪了下来,连声问朕是?不是?他最近有什么地方错了, 亦或者冲撞你了。” “朕将弘时的所作所为?与他提上两句,席尔达仍没有退亲的意思, 直说弘时如今年幼,谁都有年少轻狂的时候, 等着成了亲当了阿玛,兴许就会稳重些。” “席尔达的意思是?哪个?男人没有三妻四妾?又?有哪个?男人能与结发?妻子白头?到老?说到底,能做到相敬如宾就不错了。” 说到这里,就连皇上都劝慰起四爷来:“京中上下像隆科多这样宠妾灭妻的虽没几个?,但偏疼小妾的却也是?不少, 既然席尔达不愿意退亲, 朕看你也不必强人所难了。” 对?皇上这等久居上位者的人来说, 奴才的命并?不算命,四爷此举已经是?仁至义尽, 既然席尔达不愿退亲,那?他是?求之不得。 就算弘时不成器, 那?也是?皇子! 四爷微微一怔, 连声应下。 他很?快会过意来。 席尔达是?个?聪明人,若非不是?聪明人, 也不会担任六部的尚书一职,更不会在朝中屹立多年不倒。 他想,定是?席尔达也察觉出皇上对?自己的态度变了,若不然,席尔达怎么会舍出自己心爱的长女? 四爷想着自己已是?仁至义尽,想着自己今日是?有重要?之事与皇上说的,很?快便将这件事抛之脑后?,斟酌着开口?道:“儿臣今日进宫,是?听说了一件事想要?告诉皇阿玛……” 接着,他便娓娓道来:“前几日儿臣前去户部的路上见到有人在大街上鸣冤,鸣冤的乃是?一个?叫苏克济的人,这人是?太原的一名小官,举报太原知?府赵凤诏贪赃枉法,更是?贪墨三十余万两。” “儿臣已将这人带回了雍亲王府,打算今日进宫请皇阿玛示下之后?再做决断。” 皇上对?四爷办事一贯放心,微微颔首道:“这件事你派人好好查一查,若真有此事,绝不姑息。” “儿臣原先也是?这般想的。”四爷窥了皇上一眼,迟疑道:“只是?这太原知?府赵凤诏的阿玛乃是?户部尚书赵申乔,据苏克济所言,早在他知?晓赵凤诏贪墨一事,就曾将此事写成书信与几位言官说了,只可惜这事儿是?石沉大海,太原知?府赵凤诏更是?寻了个?莫须有的罪名罢免了他的官职,将他的妻儿老小一家流放。” “可苏克济在太原很?有些威望,在半道假死,辗转反侧这才来到京城,击鼓鸣冤。” “也幸好儿臣无?意间碰到他,若是?再晚上一两日,只怕这世上再无?苏克济这号人。” 事情的确是?有这么一件事,但他却并?未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都道清楚。 比如,户部尚书赵申乔虽为?四爷上峰,实则却与老九来往过密,因他奏请皇上打开国?门与西洋人做生?意后?,这个?赵申乔就更是?看他不顺眼,身为?户部尚书,不说帮忙,更是?时常在暗中给他使绊子。 比如,四爷一早就听闻赵申乔之子赵凤诏贪墨,暗中命人彻查此事,所以才会知?道流放途中的苏克济,更是?派人将苏克济劫了下来。 又?比如,这次四爷做好了万全准备,打算给老九等人狠狠一击。 皇上微微皱眉。 其实朝中有人贪墨,他并?不是?不知?道。 早在当年曹寅更是?亏空了不少,他看在曾与曹寅的情分上,还主动帮曹寅想办法。 他年纪大了,心肠软了不少,对?着这些忠心耿耿的老臣实在做不到斩尽杀绝,更害怕牵一发?而动全身,引起朝中动荡:“这个?赵申乔为?官多年,从前更是?任过礼部,吏部尚书,也是?两朝元老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可贪墨三十余万两银子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老四,这件事你还是?去查吧,若真有此事,那?该怎么罚就怎么罚,只是?赵申乔到底知?不知?情,这事还不能太早下定论……” 四爷面上虽没有表情,但心里已觉得不妥起来。 果然如他所想的一样,皇上到底还是?念及旧情。 正当他想着该如何劝诫皇上时,谁知?炕上的弘昼就一股脑爬了起来,掷地有声道:“皇玛法,这事儿怎么就不能下定论了?若是?没有那?位户部尚书,谁还敢包庇一个?小小的太原知?府?” 顶着皇上与四爷那?惊诧的目光,弘昼就像是?没看见似的。 在他看来,这江山可是?他们家的江山,若有人贪朝廷的银子,那?就是?贪他家的银子,他第一个?不答应:“我虽不知?道太原知?府是?几品官,但想来这官职也不会太高,哪里能惹得京中言官包庇于他?定是?那?位户部尚书在捣鬼!” “那?位苏克济未免也太可怜了些,原本一家老小好生?在家过日子,可说流放就流放,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说不准他们家也有和我差不多大年纪的孙儿了,本来可以在家日日吃柿饼睡懒觉,可小小年纪就要?被流放,别说吃不饱饭穿不暖衣,更是?受尽苦楚……” 皇上面上有些许松动之色。 四爷见状,更是?趁热打铁起来:“皇阿玛,弘昼所言极是?,太原知?府赵凤诏身为?一方父母官,即便苏克济真是?弄错了或污蔑于他,他也不能下此狠手。” “在儿臣看来,这等事情不能姑息。” 说着,他更是?一撩袍子跪了下来,正色道:“还望皇阿玛彻查此事,还苏克济与太原百姓一个?公道。” 弘昼也忙下炕,原也打算跪下来的。 可他转而一想,这般却是?太没气势了些,索性又?再次蹦到了炕上,挥舞着胳膊,扬声道:“对?,皇玛法,一定要?彻查此事!” “不能叫任何人贪了我们家和老百姓的银子!” 皇上与四爷原本面上是?神色紧绷,可再听见弘昼这一句“我们家的银子”后?,皆忍不住笑了起来。 偏偏弘昼还是?一本正经到:“皇玛法,阿玛,我这话说错了吗?本来就是?我们家的银子啊!” 四爷道:“你没有说错,天下之大莫非王土,这太原知?府赵凤诏贪的自然是?咱们家的银子。” 弘昼颇为?赞许点点头?:“就是?,就是?,如今西北起了战事,我听您说如今国?库空虚,这三十万两银子不知?道能买多少粮草,养活多少打仗的将士了。” 四爷并?没有接话,与弘昼一样,眼神皆落于皇上面上。 皇上沉吟片刻,便道:“老四,你着手去查这件事吧。” “这赵申乔本是?汉人出身,这么些年做官是?兢兢业业,如今他儿子贪赃枉法,未必他就不知?情,正好你也在户部当差,正好也能调查一二?。” 四爷正色应是?。 祖孙三人就着赵申乔说了许多。 弘昼这才不知?道为?何皇上一开始有包庇这赵申乔的意思,原来赵申乔乃康熙九年的进士,出身微寒,曾是?一个?为?国?为?民的好官,若非如此,出身寒门的他也不会位居尚书之位。 弘昼能理解皇上的为?难,如今也跟着老气横秋叹了口?气,道:“……可惜人都是?会变的,从前是?好人,不代表他一辈子都是?好人,虽说这位赵尚书做过许多利国?利民之事,但如今他本心变了,就该将这位置让出来给别的心怀天下和百姓的人。” 说着,他更是?看向皇上与四爷道:“皇玛法,阿玛,你们说是?不是??” 皇上只苦笑一声:“天底下的事情若都像你说的这般简单就好了。” 倒是?四爷微不可察点了点头?,颇为?赞许。 等着皇上带着四爷与弘昼在设宴的殿堂露面时,许多人已见怪不怪。 在他们看来,不管是?弘昼也好,还是?四爷也罢,最近都颇得圣心,这父子两人一进宫就被皇上留在乾清宫说话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这些议论之言就像潮水似的涌入老九等人的耳朵里,听的他心里是?烦闷不已,端起酒杯是?喝了一杯又?一杯的酒。 老九只觉得自己最近真是?倒霉极了。 不,应该说是?打从弘昼这小崽子得皇上喜欢后?,他这日子就没好过过,如今竟连十三爷的腿疾也渐渐痊愈,可见连老天爷都不帮他。 想及此,老九又?是?闷闷喝了一杯酒。 老八扫了他一眼,低声道:“这宴会还没开始,你喝这么多酒做什么?当心伤身!” 老九是?满脸愤恨之色,没好气道:“伤身就伤身,如今我连伤心都不怕,还怕伤身?” 原先他见着四爷得皇上喜欢,是?想出一个?又?一个?恶毒的主意,比如怂恿大臣给四爷送女人,比如命自己一党的臣子给四爷行贿……可四爷却是?压根不上当,他不免焦心:“八哥,你怎么坐的住?这老四父子本就得皇阿玛喜欢,如今老四身边又?多了一个?老十三,说是?老十三的腿再养几个?月就会痊愈了,你怎么一点不着急?” 老八一听说这事就直皱眉。 他急啊! 他怎么会不急了? 早在半个?月之前,他才从老九口?中听说十三爷的腿疾乃是?老九捣的鬼,用老九的话来说,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唯有彻底废了十三爷才能以绝后?患。 可偏偏老九根本没办法将十三爷赶尽杀绝。 当时他是?指着老九的鼻子骂老九糊涂:“……你若是?彻底要?了十三弟的命,我倒还不好说你什么,老四是?什么性子你还不知?道?既然如今十三弟的腿一日日好转,想必老四就已知?道背后?有人冲十三弟下毒,依他性子,就算将整个?京城翻过来,都会将这事儿查个?清清楚楚的。” 老九却仍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八哥,这事情做都做了,如今再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 “你放心,就算老四真的怀疑到我头?上来,凡事也得讲个?人证物证,事情已过去好几年,想要?定我的罪,可没这么简单。” “如今我们已与他闹得势不两立,我再多一条罪名也无?妨。” 很?多时候不是?他们非要?争非要?斗,而是?他们已无?路可走,成王败寇,他们已没有选择。 好脾气的老八当时气的直发?抖,可没办法,他与老九已是?一条船上的人,只得想办法替老九善后?。 老八看着如今宴会依旧冷着一张脸的四爷,虽说四爷神色与从前是?一模一样,但他却能看得出来四爷是?如沐春风,心里高兴极了。 这世上最了解你的人大概率不是?朋友,而是?敌人。 老八正看的出神,谁知?眼前就冒着弘昼毛茸茸的小脑袋:“八叔,您一直看着我阿玛做什么?” “难不成我阿玛脸上有字儿?” 弘昼对?老八的印象并?不差,如今光以好坏来论定一众皇子显然太过于片面,只能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 相较于一肚子坏水的老九,他觉得这位八叔行事很?是?磊落:“而且八叔,我看着您好像不大高兴的样子……” 他这话音还没落下,一旁喝闷酒的老九就没好气道:“去去去,滚一边去!” 弘昼可不会惯着老九这臭德行,索性就嚷嚷起来:“皇玛法,九叔要?我滚一边去……” 他最后?一句话还没说完,早有准备的老九就眼疾手快将他的嘴捂住,低声道:“你这小崽子到底要?做什么?” 老八强撑着笑道:“弘昼,你九叔在同你开玩笑了,他最喜欢你了,怎么会叫你滚到一边去?” “真的吗?”弘昼可不是?三岁的小孩,瞧瞧老八,再看看老九,见老九昧着良心点点头?,笑着道:“既然九叔您这样说了,那?我就相信您。” 说着,他更是?道:“不过您方才那?话可不像是?玩笑话。” “您也知?道,我是?小孩子,胆子小,可是?被您方才的话吓到了。” \"您要?么与我道个?歉,要?么当众与旁人说您最喜欢我,我才会原谅您!\" 暴脾气的老九当时脸色就变了。 弘昼见状,再次扯开嗓子道:“皇玛法,九叔要?我滚到一边去……” 与方才一样,他这话还没说完,再次被老九捂住了嘴。 老八不悦看着老九,一副“男人就该能屈能伸”的表情。 老九也知?道因他给十三爷下药一事,给八哥招来了大麻烦,也想着息事宁人,便对?着身侧的几位皇兄皇弟重复说“我最喜欢弘昼”这类话。 弘昼笑眯了。 旁人的脸色虽不至于说像见了鬼,但弘昼都看得出来,就冲着老九这言行不一的话,他们好像挺瞧不上老九的。 嘿嘿,真好。 闹腾上一番后?,弘昼这才心满意足回到了耿侧福晋身边。 耿侧福晋今日虽只是?第二?次进宫,可这些日子她可谓是?京中炙手可热的人物,不少夫人福晋都给她下帖子,耿侧福晋是?个?知?规矩的性子,每次一一回绝后?还不忘禀于福晋。 福晋对?她的行径很?是?满意,所以等着再有哪家夫人福晋前来雍亲王府做客时,福晋也愿意将她喊出来露露脸。 如此一来,耿侧福晋再遇上这等场面虽仍有几分不适,却也能够得心应手起来。 弘昼只觉得更高兴了。 坐在上首的皇上也高兴得很?,当众将四爷夸了一番。 如今他们已开始与西洋人做起生?意来,虽说收益不算太多,却也是?好的开端,更重要?的是?他们从英国?等地购了一批火铳回来,这可是?好东西。 而且就在半月前,皇上已下旨命广州海关与英国?东印度公司签订了合约,每年运送大量香料,绸缎和茶叶去英国?,更是?下令准许广州一带的百姓能够自由贸易,大清向来不缺能人异事,想必也能有不少人学习洋文将生?意做到大洋彼岸去。 弘昼听的是?小脸红扑扑的,比皇上夸他还叫他高兴。 等着到了螃蟹宴时,他就更高兴了。 今日有清蒸大闸蟹,蟹粉酥,蟹肉小饺,还有蟹黄汤包……可谓是?应有尽有。 前世弘昼就很?喜欢吃螃蟹,只可惜身为?社畜,想要?吃到又?大又?肥的螃蟹只能是?奢望,如今看着是?自己手掌两倍大的螃蟹,就撸起袖子大快朵颐起来。 惠妃娘娘等人向来喜欢他,如今见他小小年纪吃螃蟹也不要?人帮忙,更是?一叠声夸赞起来:“弘昼可真厉害,这般小就会吃螃蟹,本宫记得不少他这么大的孩子吃饭还要?人喂了。” “谁说不是??若是?弘昼再爱念书些,只怕将这天底下的孩子都比了下去。” …… 耿侧福晋身为?母亲,听到这等话自是?与荣有焉,更不忘叮嘱弘昼只能吃一只螃蟹。 螃蟹是?寒性的,若是?吃多了可是?会肚子疼的。 乖乖的弘昼连声应下,选了只最大的螃蟹啃了起来。 不过方才惠妃娘娘等人的话倒是?提醒了他,等着他吃完螃蟹,用菊花洗干净了手,更是?凑到了皇上身边去了,低声道:“皇玛法,我有件事想与您说。” 皇上笑看着他:“你说。” 弘昼便将四爷命他背完一整篇《大学》后?才带他进宫一事原原本本说了出来,说的是?委屈巴巴,就差声泪俱下:“……皇玛法,您评评理,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连阿玛自己到了十来岁才能完整背诵一整篇《大学》,却这样逼我,若不是?我想念您,想要?进宫看您,肯定是?不会加班加点将这篇文章背下来的。” 控诉完四爷之后?,他更是?道:“不过事情都已经发?生?,如今再说这些也没用,我想与您说的是?以后?阿玛再用这等事要?挟我,您就训斥他好不好?” “阿玛最怕您了,您的话他一准听。” “我只是?个?六岁的孩子,若是?整日吃不好睡不好,可是?会长不高的,身体也不会好。” 皇上欣然答应下来。 其实对?皇上来说,孙儿聪明固然是?好事,但他却担心慧极必伤,他记得纳兰·明珠的儿子纳兰·性德就从小聪明过人,可惜很?早就去世了。 相较于一个?聪明过人,熟读诗书的弘昼,他更愿意见到个?高高兴兴,平安健康的弘昼。 顿时,弘昼脸上笑开了花。 很?快皇上就将四爷叫到跟前,说以后?四爷不得逼弘昼读书。 四爷方才是?顶着所有人欣羡的目光,满心欢喜上来,一听说这话,下意识皱皱眉,扫了皇上身侧的弘昼一眼。 偏偏弘昼还是?一副“我有皇玛法撑腰我不怕”的表情。 皇上更是?道:“朕与你说话了,你看着弘昼做什么?” 四爷只能沉声应是?。 皇上与弘昼是?相视一笑。 可等着弘昼回去之后?,却发?现?自己还是?高兴的太早了些,虽皇上下令不得再要?四爷以进宫一事威胁他,但每日忙的团团转的四爷却是?主意多的很?,更是?放出话来,若是?弘昼不完整每日先生?布置的功课,那?就不准他出门走动。 弘昼再一次心碎了。 如今他已六岁,在后?世虽只是?个?还未上小学的小娃娃,但搁在大清却是?个?要?念书的大娃娃。 他又?是?个?闲不住的性子,故而每天就喜欢带着小豆子等人东奔西跑,当他听弘时说自己受弘旺所诓骗这事儿时,好笑的同时又?不免觉得弘旺欺人太甚,觉得下次就去老八府上会一会这位弘旺堂兄。 所以,他可不能不出门。 弘昼再一次屈服了四爷的淫威之下。 其实对?四爷来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即便弘昼天资聪明,但他也没指望弘昼在念书上有所建树,不过想着叫弘昼能从其中明辨是?非知?晓道理而已。 不过,当他见着弘昼每日一天天苦兮兮的念书时,觉得心里还是?挺痛快的。 弘昼在觉得四爷不讲武德的同时,却也不忘一天天拿着书本往四爷书房里跑。 他的目的很?明确。 一来是?想着自己不好过,四爷也别想好过,自己要?拿学问烦死四爷。 二?来是?他向来八卦,想知?道户部尚书赵申乔与他儿子太原知?府赵凤诏一事进展的如何。 四爷也知?道皇上之所以松口?准他彻查户部尚书赵申乔父子,弘昼是?功不可没,况且他也乐于见到弘昼对?朝中之事上心。 这一日弘昼再次前来,四爷便为?他 依誮 解惑道:“……太原知?府赵凤诏的罪名已是?板上钉钉,如今要?查的是?他贪墨一案到底与户部尚书赵申乔有没有关系,还有,这笔银子到底都去了哪儿。” “三十万两银子,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可偏偏抄了赵凤诏家时,也就搜出十多万两银子出来,剩下的银子了?难不成还能长翅膀飞了?” 答案是?呼之欲出。 老八出身微寒,外家不显,如今与朝中不少大臣都私交甚密,可不是?光靠着他的贤能就能成事的,平素交际,人情往来,许许多多看不见的地方,都是?需要?花银子的地方。 甚至连老九如今无?心政事,一门心思做生?意,其中的大部分银子也都补贴了老八。 弘昼忍不住掰起指头?算了起来:“一两银子能买三十包糖炒栗子,够我吃一个?月,二?十万两银子,也就能买……能买好多好多糖炒栗子,够我吃一辈子,还能够我的儿女和孙儿再吃一辈子。” 说着,他就瞪大眼睛道:“阿玛,您与皇玛法说一声,可不能放过他们啊!” 四爷冷冷一哂,道:“这是?自然。” 很?快,他再次投入到彻查赵申乔父子一案中去了。 他是?皇上跟前得脸的皇子,又?行事老练,不出几日就查出当日收到苏克济书信的几个?言官最近置办了不少家产,这不是?收受贿赂是?什么? 只是?赵申乔也是?为?官多年的老狐狸,即便在四爷的彻查之下,也没能露出什么马脚。 四爷一时间犯了难。 他知?道赵凤诏只是?老八一党的棋子,重要?的是?他的父亲赵申乔,没了一个?赵凤诏,赵申乔可是?还有几个?儿子。 就连到了缓福轩,四爷都闷闷不乐。 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除去在缓福轩的其余地方,他脸上就像戴了一张面具似的,唯有在缓福轩,他才能松快一二?。 耿侧福晋虽担心四爷,可也知?道女眷不好过问朝堂之事,便找到弘昼,叮嘱他多劝劝四爷。 正与‘橘子’玩耍的弘昼听闻这话是?连连点头?,父母之间和睦相处自是?他愿意见到的:“额娘您放心,我知?道的,别说阿玛对?我这样好,就算看在阿玛找名医治好了外祖父的病情,我也得多关心阿玛的。” 其实说起来耿侧福晋的家世并?不低,其父耿德金从前乃官居管领,只是?后?来染上重病,故而家道中落。 如今耿德金的病已经好的差不多,虽没办法再去当差,但对?耿家,对?耿侧福晋来说却是?一件大好事。 弘昼还见到过这位外祖父两次,耿侧福晋长得与这位外祖父有几分相似,他这位外祖父更是?很?喜欢他。 耿侧福晋见着弘昼是?越来越懂事,心满意足点了点头?。 弘昼走到四爷跟前时,四爷仍是?愁眉不展,即便他使出浑身解数,四爷面上仍不见半点喜色。 四爷无?奈摇摇头?,道:“……这件事根本没你想象中这么简单,虽我和你十三叔都知?道这件事与赵申乔有关,却无?实质性证据。” “赵申乔这人狡黠得很?,若放任他这般下去,只怕还会祸害更多百姓的。” 就连好心态的弘昼也觉得此事颇为?棘手,想了想道:“阿玛,您知?道空城计吗?”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赵申乔知?道这事儿与自己有关,就算他做的再隐秘,却也不能保证人人都会守口?如瓶的。” “我要?是?您,我就说我已经掌握了他犯罪的证据,他做贼心虚,一来二?去岂不是?就露出了马脚?” 这法子猛地一听是?不着调,但四爷仔细一想,好像当真没有比此更好的办法。 四爷面上这才露出几分笑意,道:“看不出来你还有几分小聪明。” 弘昼冷哼一声:“那?是?因为?您太笨了。” 只是?他很?快就后?悔替四爷出起主意来,最起码他不该这时候替四爷出主意,因为?四爷连午饭都没用,就匆匆走了。 四爷一到外院书房就将十三爷找来商量此事,两人一合计,越商量越觉得这法子可行。 当即四爷就下令撤走调查赵家的人,其中更有一两个?嘴巴大的更是?兴高采烈说什么“这差事终于了了,可以回去领赏”之类的花。 这话很?快就传到了老八与赵申乔与耳朵里去了,一开始,他们自是?不肯相信的,想着老四狡猾得很?,也想过四爷可能在诈他们。 但当他们得知?这些日子四爷再未过问此事,还有心情带着十三爷去城郊跑马,甚至当着他的顶头?上峰赵申乔都敢甩脸子后?,一个?个?更是?担心起来。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他们这些做了亏心事的,夜里有个?风吹草动,自然就吓的不行。 老九见状,有心将功补过,便主动说来雍亲王府会一会四爷,一探究竟。 一众皇子不管背地里斗的是?你死我活,可在明面上还是?相亲相爱的兄弟。 老九却是?万万没想到四爷竟对?他避而不见,老九咽不下这口?气的同时,也觉得四爷是?不是?查到什么。 越是?如此,老九来雍亲王府就越是?勤勉。 这一日,当老九再次听说四爷不在府中,积压多日的火气更是?腾升窜了起来,当即就冲着前来回话的小太监踹了一脚,厉声道:“混账东西,你口?口?声声说你们家王爷不在家,这是?要?将我赶走的意思?我虽不比你们家王爷是?亲王,却也是?皇子,即便你们家王爷不在家,你这个?当奴才的也该请我进去喝杯茶吧?哪里有几次三番赶人的道理?” 这小太监心窝子被踹的生?疼生?疼的,更是?吓得屁滚尿流,连忙将此事禀于高无?庸。 很?快高无?庸就亲自将老九迎进去喝茶。 老九原以为?四爷是?故意躲着自己,他倒是?想将雍亲王府内安插眼线,却是?试过几次,一个?人没安插进来不说,那?些人更是?离奇消失了。 一来二?去的,他也就熄了这等心思。 如今老九四处寻了寻,察觉四爷好像真的不在府中,正犹豫着是?该回去还是?在这里守株待兔时,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清脆的声音:“九叔,您怎么来了?” 这声音中还透着几分欣喜,好像很?是?期待他的到来似的。 殊不知?,弘昼也是?在守株待兔。 老九就是?他守的那?只兔子。 老九一看到抱着‘橘子’的弘昼,下意识皱了皱眉,心里是?没来由的一阵厌弃。 他几次与弘昼交锋,皆以失败告终,想着惹不起索性就躲远些。 可他转而一想,想着四爷狡猾,可小孩子却是?不会骗人的,兴许他今日能从弘昼嘴里打听出什么来。 顿时,他脸上就浮现?出几分喜色来:“弘昼,你怎么在这儿?可是?在等你阿玛?” 弘昼点点头?,认真道:“对?啊,今日先生?讲课,我有个?不懂的问题想要?问问阿玛,若是?不弄懂弄通,以后?阿玛不叫我出门了怎么办?” 说着,他更是?扬起笑脸来:“九叔也是?来找阿玛的?可惜阿玛今日又?邀十三叔一起去寺庙上香了。” 说到这里,他更是?自顾自嘀咕起来:“也不知?道阿玛最近是?怎么了,看着是?心情好多了,时常带着十三叔去这里玩那?里玩的,连他的儿子们都顾不上。” 老九是?心里暗自一喜,低声道:“哦?是?吗?先前四哥很?忙吗?我今日过来正是?想问问四哥与西洋人做生?意一事,反正寻常商人与西洋人做生?意也是?做,我这个?当弟弟的与西洋人做生?意一样也是?做,若是?能从西洋人身上赚些银子就最好不过了,谁都不嫌银子多是?不是??” 这话可是?说到弘昼心坎上了,说的他是?连连点头?:“对?啊,九叔,咱们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老九见他接话,还以为?他上当,想着他就算再聪明,却也不过是?个?五六岁的小娃娃,便又?道:“对?啊,若是?九叔赚了西洋人的银子,就给你买好吃的好不好?” 弘昼重重点了点头?,这小模样要?多天真就有多天真。 老九便又?继续道:“你可是?每日都来找四哥请教学问?那?你可知?道四哥最近忙吗?是?忙着操心与西洋人做生?意的事儿还是?别的事儿?” 弘昼面上是?一派天真,含笑道:“不啊,我听阿玛说与西洋人做生?意的事儿已忙的差不多哦了,最近在忙别的事儿,好像说到什么太原知?府和户部尚书……” 老九眼前一亮。 弘昼见这条狡猾的大肥鱼已上钩,话说了一半却是?戛然而止。 老九见状,不免着急起来:“太原知?府和户部尚书怎么了?” 怀抱着‘橘子’的弘昼警觉看着老九,提防道:“九叔,您问这么多干嘛?不会是?想打探什么秘密吧?” “怎么会?”老九这心里就像是?猫爪子挠似的,忙道:“我不过随口?一问罢了。” “你也知?道,你皇玛法最乐意见到我们兄弟等人相亲相爱,我倒是?有心想与你阿玛打好关系,可你阿玛冷的像一座冰山似的,我虽有心与他亲近,但两人在一起却无?多少话题,若能知?道他日日说了什么,岂不是?兄弟之间好说话了许多?” 弘昼点点头?,一副“你说的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但是?阿玛说了,可不能将王府里的事情与别人说。” 他看着老九面上时悲时喜的,觉得很?是?好笑,更是?添了一句话:“不过,若九叔银子给的够多的话,我倒是?也愿意与您说一说。” 老九:??? 哈?这算怎么一回事? 殊不知?弘昼早就眼红老九许久,老九虽身为?皇子,但因狡黠多端,不爱政事只喜欢银子,又?有皇子身份加持,生?意做的很?好很?大。 从前弘昼只可惜自己年纪太小,没办法做生?意,但如今这分一杯羹的机会不是?来了吗? 他正色解释道:“阿玛说了,想要?得到之前总要?付出的,您既想与我阿玛有套近乎的话题,总得付出些什么东西不是??您身上也没什么我感?兴趣的东西,唯有银子,若是?您舍得给多多的银子,我就愿意与您说一说。” 第 79 章 老?九听闻这话愣了好一会没回过神来。 寻常龙子皇孙都是不缺银子的, 像弘昼这样得皇上喜欢的孙辈,平日里赏赐像流水似的,更不会缺银子,甚至不少人觉得“士农工商”, 商人仍是?最低贱的, 一提起银子就觉得污秽, 这小崽子竟在青天白日冲自?己讹银子? 只是?可惜, 弘昼是?个小财迷,老九却是个大财迷。 老?九之所以愿意?心甘情愿将自己赚的银子送给老八, 那是?想着等老?八继承大统,他好赚更多的银子。 如今他是?皮笑肉不笑道:“弘昼, 你整日吃住都在雍亲王府,额娘才被封了侧福晋, 皇阿玛又给你赏了不少东西,你这个小娃娃可比我这个当叔叔的有钱多了,怎么?还想着找我讨要银子起来?” “若不是?怕旁人笑话,我这个当叔叔的还想与你借一笔银子用用。” 爱财如命的小弘昼可不会上当,冷哼一声道:“就像方?才您所说的那样, 天底下还会有谁嫌银子多吗?我也不会嫌银子多。” “您别看我如今还小, 没什么?需要用银子的地?方?, 可我总有长大的一日,到时候与堂兄弟们交际, 打赏奴才,以后?还要娶媳妇, 养孩子……哪里不需要银子?” 说着, 他更是?道:“不过九叔若是?不舍得银子就算了,我也不会勉强你。” 这话说完, 他抱着‘橘子’傲娇转身,就要走。 可弘昼还没走两步,就已被老?九一把抓住了衣襟。 老?九也知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若是?来日四爷在王府里,他再想要从?弘昼嘴里撬出些东西来无异于比登天还难:“好,你要银子,我给你就是?了。” 他说话间,就将自?己的荷包拿出来放在弘昼跟前,更是?道:“这可是?我今日所有的银子了,喏,多给你。” 见钱眼开的弘昼是?眼前一亮,连最喜欢的‘橘子’都顾不上,将‘橘子’往地?下一丢,就开始打开荷包看了起来。 他也不怕丑,如今更是?道:“一张五百两的银票。” “两张两百两的银票。” “哟,这里还有一张五百两的银票了。” …… 随着他每多数到一张银票,声音就高昂一两分,到了最后?,他俨然化身尖叫鸡起来。 老?九可真有钱啊! 不,看在这些银票子的份上,弘昼难得在心里尊称了老?九一声“九叔”,感叹道:九叔可真有钱啊! 老?九心里不仅不是?个滋味,更是?比刀子剜肉还难受。 他整日在外游走交际,所以每次出门?身上都带着不少银子,今日这荷包里装了差不多有三千两左右的银票:“好了,银票也给你了,这下你可以说了吧?” 弘昼小心翼翼将荷包塞在衣裳里,原准备开口的,可转而一想,天底下哪里有他这样做生意?的?既然老?九,不,他亲爱的九叔给银子给的这样洒脱,他不坐地?起价可真是?对不起自?己。 想及此,他摇摇头,正色道:“不够。” 老?九瞪大眼睛,没好气道:“你可知道我给你了多少银子?不是?三百两,那可是?三千两银子啊,你,你这是?狮子大开口是?不是?……” 弘昼往后?退了两步,一副生怕他亲爱的九叔不高兴就上前将银子抢回去的架势。 待他到了安全范围,这才掷地?有声开口道:“九叔,话可不是?这样说的,这世上买卖东西讲究个有价无市和?有市无价,如今唯有阿玛,十?三叔还有我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 “你就算抬一筐银子过去给阿玛和?十?三叔,他们也不会告诉你的。” 他拍着自?己的小胸脯道:“唯有我,愿意?与您说这些。” “所以我这消息可是?天底下独一份,多收些银子也不过分的。”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从?前老?九做生意?时也时常如此,要不然人人总骂商人是?“奸商”了? 老?九心里憋着一肚子火,没好气道:“可如今我都把银子给你了,再没多的银子,总不能叫我这时候再差人回去取银子给你吧?” 弘昼道:“九叔,难道在您心里,我就是?这样不讲道理?的人吗?” 老?九面色一喜,还未等他笑容蔓延开来,就听到弘昼道:“您差人一来一往,还是?怪麻烦的,不如这样,您给我写个欠条好了。” “您是?皇子,又是?我的长辈,我相信您肯定是?不会赖账的。” 说着,他更是?道:“您可别欺负我年纪小不识字,我告诉您,最近我每天里念书可认真了,您别想忽悠我。” 不过片刻的犹豫后?,老?九就答应下来。 弘昼更是?熟稔吩咐远处的高无庸给他取来着笔墨纸砚,两人在书房外的石桌上完成了这一封欠条。 弘昼将这封欠条检查了一遍又一遍,不知道比平日里念书认真多少倍,看的老?九心里是?愈发生气:“得了,不过五千两银子的欠条而已,难不成我还会赖账不成?快,说吧。” 嘿嘿,今日净收入八千两银子! 弘昼笑得嘴巴都快咧到耳后?根,低声道:“我听见阿玛与十?三叔说他在考虑要不要将赵小乔的证据给皇玛法,阿玛倒是?想将东西送上去,可十?三叔却要阿玛三思而后?行,说皇玛法如今年纪大了,很是?念旧,就算这件事真的闹开,也不一定会惩治那个赵小乔的。” “但阿玛却说,难道就放任他们不管吗?” “因为?这件事,阿玛还和?十?三叔吵了几句,我这还是?第一次看到他们吵架了。” 说着,他更是?狐疑道:“九叔,赵小乔是?谁?” “他可是?做错了什么?事,所以叫阿玛抓住把柄了?” 老?九没好气道:“人家不叫赵小乔,叫赵申乔。” 他心里则掂量起弘昼话中的真假来。 这些日子他派人日夜跟着四爷和?十?三爷,只是?四爷也好,还是?十?三爷也罢,这两人的府邸中恨不得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府邸中的消息自?然打听不到。 但他却听人说近来四爷与十?三爷好几日没有来往,想必是?因什么?事儿起了纷争。 想及起,他的眼神就落在再次数银票的弘昼面上,看这小崽子一脸喜色,一副不大聪明的样子,便道:“弘昼,你还想不想赚银子?” 弘昼是?再次眼前一亮,点点头道:“当然想。” “我最喜欢银子!” 老?九蹲下来,含笑看着他道:“以后?你若再听到你阿玛说什么?话,就告诉我好不好?我再给你银子,一次给你五千两如何?” 弘昼万万没想到他最最亲爱的九叔被他坑了一次还不够,竟上赶着给他送银子,头点的宛如小鸡啄米似的:“好啊。” 有银子不赚,那就是?王八蛋,他可不是?王八蛋:“九叔,那以后?我们在哪里见面?” 老?九沉吟道:“你阿玛这个人疑心重,若是?我时常来雍亲王府,你阿玛怕咱们叔侄两人太过亲近,肯定会不高兴的。” “我听说这些日子你闲来无事喜欢去找弘暟玩,那你有了什么?新?的消息,就去找弘暟玩好不好?你随便在你十?四叔府中找个人给我送信,我就来见你如何?” 弘昼点头称好,更不忘叮嘱道:“那九叔,下次您可别忘了带银子。” 老?九笑道:“这是?自?然。” 分别时,两人都笑眯眯的,实现了双赢。 老?九前脚刚走,后?脚弘昼就抱着‘橘子’蹦蹦跳跳回到了缓福轩,静待四爷回来。 等着四爷回来后?,弘昼便将今日之事告诉了四爷,“……我瞧着九叔像是?相信了这话,还邀请我以后?闲来没事去十?四叔府上给他送信了,阿玛,这下您可就不能拦着我不准我出门?了。” 当然,他可没将今日狠狠讹了他最最亲爱九叔一大笔银子的事说出来。 这可是?他的私房钱,既然是?私房钱,哪里能叫旁人知道? 四爷微微颔首,答应下来。 很快,弘昼就过上了日日吃香的喝辣的有银子赚,还有他最最亲爱的九叔冲他赔笑脸的日子。 这小日子,要多滋润就有多滋润。 他总共去了老?十?四府上三次。 第一次他与老?九说十?三爷再次找到了四爷,请四爷就赵申乔一事再三考虑一二。 第二次他与老?九说四爷答应了十?三爷,想着再搜罗赵申乔别的罪证,一并送到皇上跟前,定要赵申乔这次再无翻身之地?。 今日则是?第三次,他与老?九说四爷派出去的人好像回来了,他说的是?有鼻子有眼的:“……说是?这位赵小乔,不这位赵申乔大人才当浙江巡抚时皇玛法南巡,他为?了款待皇玛法,也贪了些银子,虽说都用到了皇玛法身上,可到底还是?搜刮了民?脂民?膏的。” “阿玛还说皇玛法对曹家网开一面,可对这位赵申乔大人可不会网开一面,毕竟他又给没皇玛法当过伴读,想当年他可是?个清官啊,得皇玛法看重,若叫皇玛法知道他的所作所为?,肯定会砍了他的脑袋的。” 说着,他长长叹了口气道:“我听阿玛的意?思好像还有点于心不忍似的,阿玛说这位赵申乔大人好歹也是?他的上峰,又是?一大把年纪,若真的落得这么?大年纪被砍头流放或晚节不保的下场,实在是?可怜……” 老?九神色一变。 当年的确是?有这回事,赵申乔虽不比曹家贪的多,可贪污受贿却是?以银子多少来评判的。 朝中不少人都知道赵申乔乃是?他们一派的,如今老?八本就势弱,若叫这些人知道他们连自?己的人都保不住,岂非寒心? 老?九脸色难看到了极点,连方?才才给弘昼的五千两银子都顾不上心疼。 老?八正在老?十?四的书房喝茶,瞧见老?九沉着一张脸进来,面上并没有多少波澜,他早就猜到会是?如此,老?四做事一向狠辣。 倒是?老?十?四皱皱眉,低声道:“四哥当真查出来这些事?不是?说赵申乔向来做事小心,比狐狸还谨慎的吗?” 说着,他更是?看向老?八道:“八哥,你说这事儿该怎么?办?” 老?八虽淡淡一笑,可面上的笑容并未触及到眼底,只道:“老?四若无几分本事,皇阿玛又怎会如此看重他?” “如今唯有一个法子,那就是?赵申乔辞官……” 他这话还没说完,老?九就扬声道:“不行,这几年我们在赵申乔身上不知道下了多少苦功,若是?他辞官了,我们做的那么?多努力岂不是?功亏一篑?” “如今户部勉强也就赵申乔能压得住老?四,若是?赵申乔再辞官,以后?这户部岂不是?就是?老?四一人说了算?” 老?十?四扫了他一眼,道:“九哥,八哥这样说肯定是?有他的缘由的。” 老?八却是?苦涩一笑,良久才道:“我知道九弟担心什么?,担心此事有诈,害的我们平白无故损失赵申乔。” “可是?你们没有想过,如今我已不敢赌,也输不起了。” “退一万步说,就算老?四真的是?在诈我们,他手上并未握着赵申乔贪污受贿的罪证,皇阿玛心里未必没有起疑心。” “一旦皇阿玛起了疑心,以后?就不会再重要赵申乔,既然这般,他辞不辞官对我们来说区别并不大,还不如让他安心致仕回乡养老?,他回想之前,我们再送他一笔银子,想必旁的大臣见了,也会对我们称赞有加。” 他只想着四爷诡计多端,却并未想过有其?父必有其?子,根本没有怀疑到弘昼头上。 老?十?四颇为?赞许点点头。 老?九虽心有不甘,却也无计可施。 三日之后?,当朝户部尚书赵申乔就与朝堂之上请辞,口口声声皆说自?己教子不严,愧对皇上的恩泽,故而辞去户部尚书一职,还请皇上治他教子不严之罪。 皇上见着老?臣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微微叹了口气,便准了赵申乔的请求。 但户部也是?六部之一,是?个十?分关?键的部门?,不可一日无主。 皇上想了想,便命四爷暂且主理?六部琐事。 四爷欣然领命。 等着早朝散了,四爷与十?三爷一块走出门?时,却见着天上已落下簌簌雪花,十?三爷不免道:“今年的冬天来的像比往年更早一些,都说瑞雪兆丰年,只愿明年能够风调雨顺。” 四爷道:“定会如此的。” 他虽在与十?三爷说话,可眼神却落在不远处以老?八为?首的赵申乔等人身上。 赵申乔到底为?官多年,在朝中还是?有些人脉和?威望在的,故而不少人都觉得赵申乔其?子赵凤诏贪污受贿一事他是?半点都不知情,纷纷挽留,话里话外的意?思皆是?朝廷从?此就损失了一位好官。 四爷见状,便走上前去,恭敬道:“还望赵大人能够一路顺风。” “我听说赵大人乃江南武进人士,江南风光秀丽,赵大人能够回乡荣养也是?一桩美事。” 赵申乔不愧是?为?官多年的老?狐狸,知晓事已至此再无转圜的余地?,便笑眯眯与四爷寒暄起来。 老?九却是?咽不下这口气,趁无外人在场,压低声音道:“……四哥又何必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若非不是?你,赵大人怎会辞官回乡?” 其?实赵申乔虽说不上清官,却绝非是?个贪官,这辈子为?官多年,也就做过两件有违良心之事。 一件是?当年皇上下江南,他搜刮民?脂民?膏,可后?来他却想方?设法将搜刮的民?脂民?膏以另外一种形式还给了当地?百姓。 还有一件就是?包庇其?长子赵凤诏一事,当他知道赵凤诏越过他与老?九等人来往过密,更是?将其?贪来的二十?余万两银子送给老?九后?,是?怒不可遏,一面命赵凤诏将其?余十?余万两银子还回去,一面暗中打点命人照顾流放途中的苏克济以及其?家眷。 赵申乔自?诩这辈子为?官替百姓们做的善事远比恶事要多得多,可如今,再想这些也是?无用。 四爷也知道赵申乔的为?人,甚至赵申乔一心拥护老?八,也不过是?觉得老?八贤明而已。 他也不忍叫赵申乔一大把年纪回乡养老?还惴惴不安,更想着趁此机会杀一杀老?九等人士气,便道:“九弟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赵大人辞官回乡还与我有关??” 说着,他更是?笑了笑道:“这些日子我虽彻查赵大人是?否知晓太原知府赵凤诏贪污受贿一案,却是?毫无进展,难不成你们以为?我已查出些什么?,会将证据呈给皇阿玛吧?” “我是?什么?性子,赵大人不清楚,九弟等人应该是?清楚的,向来是?眼里容不得沙子,若真有此事,定会如实禀于皇阿玛的。” 赵申乔面上笑容一滞。 那老?九面上的神色更是?精彩绝伦,先是?惊愕再是?恍惚,继而则是?愤恨。 他下意?识道:“那弘昼与我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四爷笑了笑,压根没回答他的问题,带着十?三爷转身就走。 很快,四爷就听到身后?传来老?九那气急败坏的声音:“好啊你个老?四,你还好意?思在外说人家赵大人是?老?狐狸,我看你才是?老?狐狸,还有你那儿子,更是?只小狐狸,骗了我不说,居然还讹了我银子……” 四爷听到他最后?的话,脚下的步子倒是?微微顿了顿。 若老?九说旁人讹了他的银子,四爷可不相信,可这人是?弘昼,四爷甚至连问都没有问过弘昼,就已在心里给弘昼定了罪。 他还记得当年年侧福晋自?缢之前曾留下一封书信,说将她?的嫁妆全部留给弘昼,寻常孩子听闻这话或为?了避嫌或为?了好名声,定不会要的。 但他分明记得弘昼当时一听到这话是?眼前一亮,更是?道:“没看出来年额娘还是?个好人哩!” 更不必提弘昼每每到他书房或到乾清宫就像是?强盗下山似的,首先先巡逻一阵,看看有没有什么?好东西能搜罗到自?己院子里去。 四爷一回去便直奔缓福轩而去。 不知道危险一步步在靠近的弘昼正坐在炕上,时而发呆,时而皱眉,他在想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那就是?如何将老?九欠他的五千两银子要回来。 当日他是?极其?小心,将老?九写给他的欠条看了是?一遍又一遍,却是?千算万算万万没想到老?九会赖账,每每他找老?九要银子时,老?九要么?说身上的银子没带够,要么?说今日走的匆忙,荷包忘记带了……借口百出。 惹得弘昼连夜里做梦都是?在找老?九要银子。 小财迷找大财迷讨银子,实在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 弘昼正绞尽脑汁想法子,谁知一抬头却见着四爷站在自?己跟前,他当即就被吓了一大跳,抚着心口道:“阿玛,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日您怎么?回来的这样早?而且,您走路为?什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四爷扫了他一眼,淡淡道:“我都进来有一会了,倒是?你,想的这般出神在想什么??” 做贼心虚的弘昼低下头,嘟囔道:“没,没什么?。” 说着,他更是?站起身来:“阿玛,就要额娘陪您说说话吧,我去找哥哥玩了,前几日我们就说好初雪这一日要一起去花园赏梅的……” 他刚溜没两步,就听见身后?传来四爷的喝斥声:“弘昼,站住!” “你倒是?与我说说你找你九叔讹银子是?怎么?一回事?”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壁,诚如那些官员贪污受贿瞒不下去一样,弘昼也没想过自?己讹银子一事能瞒很久,但他也没想到这件事会败露的这样快。 他转过身看向四爷,搬出早就想好的说辞来:“阿玛,您都知道啦?我原想和?您说一说这事儿的,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反正九叔很会赚银子,他的银子多的很,不要白不要,我不过是?顺便赚一点他的银子……” 这话还没说完,他就不敢说了。 因为?他很少见到四爷脸色这样难看。 难看之程度,简直与当年他和?弘历玩烟花烧了四爷的书房不相上下。 弘昼乖乖闭嘴,继而道:“阿玛,我知道错了,三岁看老?,我不该骗九叔的银子的。” 他虽年纪小,可很多事情却也是?分的清楚的,就比如当日他诓骗老?九说四爷抓到赵申乔的小辫子,这是?为?国为?民?,逼不得已善意?的谎言。 但他找老?九讹银子,可是?带有敲诈性质的,放在后?世,那可是?要进局子的:“我,我当时也是?一时糊涂,后?来想起来觉得我这行径不对,只是?银子都到了手上,我总不能还给九叔吧?” 说着,他更是?道:“阿玛,您别生气,这次我是?真的知道错了。” 遥想当年,他火烧书房,或坑走四爷玉佩,都可以用一句年纪小不懂事揭过,可如今他都已经六岁了,骗人可是?不对的。 他正色道:“过几日我就亲自?与九叔赔不是?好不好?相信九叔定不会与我一般计较的。” 反正他是?死活不说将这些银子还给老?九的话。 哼,到了他兜里的银子,可没有还回去的道理?。 老?四也听出他话中的深意?,没好气道:“说吧,你到底讹了老?九多少银子?” 弘昼窥了四爷一眼,低声道:“按理?说应该是?两万三千两银子,可如今只有一万八千两银子。” 一旁的耿侧福晋可谓是?惊呆了,即便如今她?被封为?了侧福晋,皇上等人的赏赐不少,可所有身家加起来也不过几千两银子而已。 就连四爷都愣了一愣,迟疑道:“这么?多?不过你说一共该是?两万三千两银子,为?何只有一万八千两银子?” 一说起这事儿弘昼就来气,嘟囔道:“因为?九叔还欠我五千两银子,他当时说好会还给我的,可他那么?大个人了,竟然说话不算数。” 四爷没好气道:“我看你去找他赔礼是?假,要银子才是?真吧!” 弘昼不知可否笑了笑。 等着大雪停了,弘昼就前去老?九府上要银子,不,赔礼去了。 虽说他觉得讹老?九银子不对,但同样的,老?九欠钱不还也是?不对的,一码归一码。 弘昼很快就在高无庸的陪同下下了马车,高无庸乃是?四爷身边的管事太监,寻常可不会出门?走动的,也实在是?今日四爷不放心弘昼一个人孤身来到老?九府上,所以命高无庸陪着他一起,大有监督他的意?思。 高无庸是?个很是?机灵的一个人。 有他在,四爷放心。 认错就要有认错的态度,弘昼与门?房一开口就说今日他前来给老?九赔礼道歉的。 很快,就有人将弘昼带了进去。 老?九这些日子很是?颓然。 他一向觉得自?己聪明,没想到这次却被四爷父子狠狠摆了一道,气的他在府中躲了几日没出门?。 正好他满肚子火气没地?撒,就听说弘昼来了,顿时就起来,跃跃欲试打算与弘昼算账。 谁知弘昼一进门?却是?态度极好,又是?给老?九端茶又是?给老?九赔礼道歉的,惹得老?九心里虽仍不舒服,多少却也好受了些。 老?九更是?冷着一张脸道:“……还算你这小崽子有点良心,远比你那不成器的阿玛好多了,算了,我也不管当初骗我是?你们父子俩谁的主意?,看在你诚心认错的份上,你将我那些银子还给我,我也就不与你一般计较。” 弘昼眼睛瞪着大大的,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九叔,我今日就是?为?这事儿来的。” 说着,他便从?怀中小心翼翼掏出欠条来:“喏,这是?欠条,白纸黑字。” “九叔,快还钱!” “欠账还钱,天经地?义。” “虽说我骗你不对,可你赖账也是?不对的。” 他翻脸简直比翻书还要快。 老?九再次见识到弘昼父子的冷血无情,冷声道:“若是?今日我这钱不还了,你打算怎么?办?” 弘昼一副“我早知你会如此”的神色,当即就扬声将小豆子与小瓶子喊了进来:“去,将我准备的东西在门?口摆起来。” 小豆子与小瓶子应声就下去了。 老?九只觉得不对劲,连忙也跟了出去。 等他到了门?口一看,差点气的要晕了过去,只见跟着弘昼的两个小太监一个将带着的帷幕竖了起来,上面赫然写着几个大字“欠账还钱,天经地?义”,另一个小太监更是?从?马车上拿出锣鼓来,狠狠敲了几下,扬声道:“快来看一看,瞧一瞧,当朝皇子竟欠钱不还,真是?闻所未闻……” 弘昼却一副不大满意?的样子,对小豆子道:“小豆子,你将锣鼓敲的再用力些,还有,声音再大一点!” 小豆子的锣鼓还没再次敲起来,老?九就赶紧命随行的奴才给弘昼取五千两银票来,更是?将这些银票子往弘昼怀里一塞,没好气道:“拿着银票滚吧。” 弘昼清点过银票后?,这才笑眯眯道:“我最最亲爱的九叔,谢谢您。” 他银票一拿,就收工回家了。 回去之后?,他将银票清点了一遍又一遍,这才小心翼翼收进了自?己的藏宝箱中。 不算不打紧,他仔细清了清,他的藏宝箱中光是?银票就有三万余两,其?中有他平日里得的赏钱,过年的压岁钱,从?四爷等人那里坑蒙拐骗得来的……可真是?一笔不菲的银子啊! 弘昼开心极了。 他倒是?开心得很,可没几日却见着难得好心情的四爷再次愁眉不展,一副“我心情不好,谁都别靠近我”的表情。 就连胆大如弘昼,见到四爷都恨不得绕道而走。 可极八卦的他又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便趁十?三爷过来时问起了十?三爷,十?三爷笑着与他道:“……没什么?大事儿,不过是?四哥接手户部之事后?烦不胜烦,近些年国库本就空虚的厉害,如今西北战事频频,处处都是?需要银子的地?方?,四哥恨不得将一分钱变为?两分钱花。” “四哥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他啊,心里向来是?藏不住事儿,若遇上什么?事儿,非得将事情解决好了才能踏实,可这等事,不是?他努力就能有用的。” 甚至他们私下还说怪不得户部尚书赵申乔辞官辞的如此干脆,原来是?一早就知道户部是?个烂摊子。 弘昼想着四爷着急的嘴角都起燎泡,皱皱眉道:“咱们如今不是?与西洋人在做生意?吗?银子也是?不够吗?” 十?三爷摇摇头,微微叹了口气:“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 “西北足足有数十?万将士,战马数万匹,每日所需的粮草就是?一笔不小的开销,更不必说还有兵器,帐篷等物的开销,光是?赚的西洋人那点银子,实在是?不够。” 说着,他看了看愁眉不展的弘昼,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瓜子,笑着道:“不过这些事与你没有关?系,你只是?个小孩,只需要好吃好喝好好念书学习骑射就够了,这些事,有我们操心的。” 但弘昼听闻这话却是?愈发担心,低声道:“连阿玛都这般着急,想必宫中的皇玛法是?愈发着急了,也不知道皇玛法最近夜里睡得好不好。” 他老?气横秋叹了口气,道:“十?三叔,西北是?不是?比京城要冷上许多?若是?那些将士们没有衣服穿,没有饭吃,可是?很可怜的。” 说到这里,他面上只浮现几分为?难之色来,愁眉苦脸地?跑开了。 十?三爷见状,无奈摇摇头,道:“这孩子……” 他倒也没将弘昼的奇怪放在心上,很快就去外院书房寻四爷说话。 不过一夜的功夫,四爷嘴角的燎泡是?愈发严重,远远瞧去晶莹剔透的宛如珍珠似的,还是?怪好看的。 四爷一说话就疼的是?龇牙咧嘴,却还是?咬牙道:“……如今国库空虚,想也不想就能知道这些银子都被赵凤诏之人给贪完了,若真有那么?一天,我一定要杀光天底下的贪官!” 他这番豪言壮语还没落下,嘴角的燎泡就又疼的他倒吸一口冷气。 十?三爷正欲开口劝慰他时,就有小太监进来通传说是?弘昼来了。 即便四爷正在与十?三爷商谈要事,即便他心情不佳,却还是?道:“叫弘昼进来吧。” 很快弘昼就捧着他的百宝箱,脸色凝重地?走了进来。 脸色之凝重,不知道的看到了还以为?他家里有丧事。 弘昼难受极了,难受的甚至连四爷与十?三爷都没喊,一把就将百宝箱放在了桌上,低声道:“阿玛,给。” 四爷是?认识这箱子的。 一次他前去看弘昼时无意?撞见了弘昼正在清点他的小金库,弘昼一看到他来了,顿时是?如临大敌,好似他会抢了弘昼的银子似的。 后?来他问起耿侧福晋,耿侧福晋无奈说这孩子是?个不折不扣的小财迷,连她?都不能靠近这匣子。 四爷一愣,迟疑道:“弘昼,你这是?做什么??” 弘昼老?气横秋长长叹了口气,道:“阿玛,我听十?三叔说西北打仗缺银子,我这些银子虽然不够,却也能尽一尽我的绵薄之力。” “还有,当初年额娘去世时说将她?的嫁妆都留给了我,这几年您一直替我保管着这笔银子,也一并拿去给皇玛法吧,就说用在西北战事上。” 四爷愣的半晌没回过神来。 若是?旁人做出这样的事儿,他还不会觉得奇怪,可这人是?弘昼啊…… 十?三爷笑着将匣子打开,可看清楚里头的数目后?也是?被震惊了一把:“弘昼,看不出你可是?真人不露馅,竟藏了这么?多私房钱!” “从?前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要拿这些银子娶媳妇,留给你的祖孙后?代的吗?如今竟舍得全部拿出来?” 第 80 章 这样一说, 弘昼是愈发心痛。 他甚至不?敢再去看这匣子,这匣子里装着他出生至今所有的银子,又是?长长叹了口?气道:“十三叔,瞧您这话说的, 我这么喜欢银子的一个人, 自然是?舍不?得的。” “只是先有大家再有小家, 只有这战事?早日平息, 才能叫那?些?战士平平安安,也不?会叫他们?的家眷日夜担惊受怕, 老百姓们?也能早点过上好日子,你们?不?必烦心, 皇玛法更不会因这等事吃不好睡不?好的。”、 说着,他再次长长叹了口?气:“虽说阿玛说近来皇玛法身子还不?错, 可皇玛法?年纪大了,若有个什?么病症一时半会并不会显露出来,等着时间久了,所有病症一起冒出来,到时候就算华佗再世都无力回天, 我可还想着皇玛法能够健健康康, 能够长命百岁了。” 十三爷含笑看着他, 道:“咱们?弘昼真是?个好孩子。” 这话说完,他继而?看向四爷, 道:“也难怪皇阿玛时常夸赞弘昼,从前四哥还时常说弘昼顽皮, 可如今看来, 皇阿玛真是?目光如炬,许多事?上看的比我们?清楚透彻多了。” 就连愁眉苦脸多日的四爷这一刻面上也有了些?许笑意, 不?是?因西?北将士多了这笔银子,而?是?为他的儿子感到骄傲。 他看着弘昼,正色道:“弘昼,你可想好了?这笔银子一旦交给我,这事?就再没有转圜的余地?。” 弘昼苦着脸点点头:“我都想好了。” “阿玛您放心,我可不?是?那?等说话不?算数的小孩子。” 他觉得今日叹的气比这六年都要多。 四爷便将这银子收了下来。 有道是?吃人嘴软拿人手软,他收了弘昼所有私房钱,却也没好好夸上弘昼几句,只是?到了中午要大厨房给弘昼送了两道弘昼爱吃的菜。 他刚吩咐完苏培盛送菜后,则捧着匣子进?宫了。 这几日他为国库空虚一事?是?日夜烦心,也曾如弘昼一样想过将雍亲王府的大部分财产拿出来,可后来想了想,他还是?否了这个主意,一来皇上可能会觉得他在?博人眼球,二来他这个举动无异于将旁的兄弟与一众大臣们?架在?火上,他都捐了银子,别人若是?不?捐,可是?不?大合适。 如今弘昼这笔银子拿的太是?时候,他更是?下定决心以后将银子三倍奉还给弘昼。 乾清宫内。 当四爷将这匣子呈到皇上跟前,将整件事?说了之?后,果不?其然,皇上面上也露出震惊之?色,惊的他好一会没回过神来。 当着皇上的面,四爷毫不?留情夸赞起弘昼来:“……从前儿臣只觉得弘昼顽劣,可如今看来,儿臣等人都及不?上他半分。” “他时常说大清是?他的家,更说先有大家后有小家,若是?大家都过的不?好,便是?他日日吃尽天下珍馐,也是?食不?知味的。” “看到弘昼此举,儿臣是?自愧不?如。” 说着,他更是?一撩衣裳跪了下来:“有儿如此,儿臣既骄傲又自责,儿臣愿捐出雍亲王府所有财产,供于西?北将士。” 他说的全部财产,只是?明面上的所有财产,这些?年他虽看着不?问?世事?,可好歹也是?有点私房钱的,再说了,偌大一个雍亲王府也是?需要银子的。 一直跟在?他身侧,沉默不?语的十三爷跟跪了下来,说愿意将自己府上的银子也都捐出来。 皇上看着跟前跪着的两个儿子,连声道好,更道:“有儿有孙如此,我大清何愁不?能国泰明安,富足昌盛?” 皇上向来是?个行?动派,当即就吩咐下去,从即日起前朝后宫一律节衣缩食,皇子大臣们?也进?行?捐款。 对于一众大臣们?,皇上没有要求每人必须捐多少,但对于皇子们?,他可是?下了死命令的,每个人得尽力而?为。 这消息一出,可谓是?满朝哗然。 一众大臣虽舍不?得银子,但皇上先在?早朝时褒奖了一两个捐银子阔绰的大臣,剩下的大臣们?生怕自己银子捐少了惹皇上不?喜,一个个几乎是?倾力而?为。 像隆科多这些?近来不?得圣心的就不?必说,更是?咬牙拿出了五万两银子来。 当然,隆科多聪明的很,捐银子的同时还不?忘在?皇上跟前卖卖惨,说这是?卖了两间铺子凑出来的银子。 皇上哪里会不?知道他这点小心思,自然在?朝堂上将他狠狠夸了一番,反正说几句话好听的不?仅不?要钱,还能赚钱,何乐而?不?为? 当弘昼从十三爷嘴里听说这件事?,忍不?住道:嗯,皇玛法?跟着我学坏了。 至于一众皇子们?,就更不?必说。 连大臣们?都倾力捐钱,身为皇上的儿子,他们?自然要给的更多些?。 再说了,有个捐出全部身家的四爷在?,他们?银子拿少可可是?不?像话。 老三因这事?儿在?王府里足足将四爷骂了一个月,却不?得不?含泪拿出三万两银子来。 像旁的皇子,多的也与老三一样捐出了三万两银子,少的也拿出了一两万两银子,平素向来以财大气粗著称的老九一开始捐出了两万两银子,谁知银子给了,却被皇上差人“请”他到乾清宫半日游。 皇上到底是?皇上,说话委婉的很,一开口?就问?老九这些?日子生意做的可还好,更说他听人说了,老九的生意做的很大,反正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嫌老九银子拿的太少了些?。 老九先是?含泪卖惨一波,说近来银子都投入到生意中去了,不?过不?要紧,他回去后再从各处抽些?银子出来。 一出乾清宫的大门,老九的眼泪恨不?得都要掉了下来。 不?算不?打紧,这些?日子被弘昼讹去的银子,再加上捐出来的银子,已有了四五万两银。 急的他匆匆去找老八商量对策。 这世上向来是?有人欢喜有人愁,伤心是?别人的,欢乐则是?属于皇上,四爷与弘昼等人的。 当弘昼听说朝廷已经筹了足足七十万两白银时,高兴的是?一蹦三尺高,连声称好:“这下可好了,皇玛法?就不?会因为这件事?吃不?下睡不?着的,西?北的那?些?将士们?也能穿暖衣,吃饱饭。” 四爷瞧见他如此开心,便与他说了另外一个好消息:“皇阿玛说了,要将你接进?宫住些?日子,好好犒赏犒赏你。” 弘昼是?愈发高兴,可他面上笑意并未维持多久,就皱皱眉道:“可是?阿玛,我与哥哥说好了今年冬天要比赛猎鸟的,若是?我进?宫了,哥哥一个人岂不?是?很无聊?” 如今雍亲王府仍是?子嗣稀少,只有三根苗苗。 按理说弘昼进?宫后,弘历还有弘时相伴,虽说两人不?算一路人,却偶尔也能说说话,不?算寂寥。 可自弘时受到钟氏之?事?打击后,就一蹶不?振,整个人木木讷讷的,根本不?复从前看到谁都想显摆几句的得瑟样儿。 故而?弘昼想着若自己进?宫了,弘历一定很是?寂寥,平素想找人玩都找不?到。 四爷沉吟一番,则道:“那?我与皇阿玛说一说,将你们?俩一起送进?宫好了。” 受弘昼的影响,他在?皇上跟前也随意了许多,想着皇上养他一个儿子也是?养,养他两个儿子也是?养,乾清宫可不?缺弘历这一口?吃的喝的。 两日后。 弘昼就牵着弘历的手,两个小崽崽高高兴兴进?宫去。 也不?知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缘故,还是?皇上今日穿了件石墨色暗纹新衣裳的缘故,皇上看着比弘昼上次所见年轻了,也有精神许多。 弘昼一看到皇上,更是?迈着飞快的步伐跑了过去,道:“皇玛法?,我好想您啊!” 等着他都抱住皇上,弘历这才恭恭敬敬上前请安:“孙儿见过皇玛法?。” 这两个孙儿一个活泼,一个稳重,皇上是?怎么看怎么喜欢。 皇上笑道:“好,外头可冷?朕要御膳房给你们?准备了茶点,你们?先吃些?暖暖身子。” 弘昼与弘历到了炕边一看,齐齐傻眼。 好家伙。 炕桌上摆的是?满满当当,有弘昼平素爱吃且珍贵的蟹粉酥,茯苓糕,芙蓉一口?酥……等糕点,还有各种切好的瓜果,就连甜水都有好几种。 弘昼知道皇上这是?在?犒劳自己,自豪感油然而?生的同时,不?免觉得皇玛法?简直太现实了些?。 他一手拿起蟹粉酥,一手拿起芙蓉同一口?酥,连连说好吃。 相比于他的吃相不?拘小节,弘历则秀气了许多。 等着用完了茶点,两个孩子则就回屋了。 一回屋,弘昼再次领教到了皇上的现实,他常住的那?间屋子摆了许多他先前没见过的瓷器和古玩,一样样看着皆是?价值不?菲的样子,他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觉得要是?回去时能带回去一两样就好了。 虽说银子没了,但多几件宝贝也是?好的。 弘昼心里的小算盘打的是?哐哐直响。 就在?这时候,有个小太监走进?来道:“弘昼小阿哥,皇上请您过去了。” 弘昼跟在?小太监身后再次走进?了御书房,这次炕桌上又换了新的点心,他虽有心想尝一尝,可肚子却是?撑极了,实在?是?吃不?下。 皇上含笑招呼着弘昼吃点心:“……朕记得你曾与朕提过一次,说你很喜欢吃佟佳府上做的酥油鲍螺,朕便要御膳房试了一试,你尝尝看,到底是?御膳房做的酥油鲍螺好吃还是?佟佳府上做的酥油鲍螺好吃。” 弘昼很给面子的吃了个酥油鲍螺,是?眼前一亮:“自然是?御膳房做的更好吃。” 说着,他更是?道:“皇玛法?,我回宫时您能要我带几盒回去吗?嫡额娘和额娘她们?都很喜欢吃这酥油鲍螺,可惜我们?府中厨子做的并不?好。” 皇上笑道:“这有何难?” 他当即就吩咐御膳房再做几盒酥油鲍螺送去雍亲王府。 弘昼见状,笑眯眯道:“皇玛法?,谢谢您,您对我可真好……” 他这话还没说完,皇上就道:“你别先忙着谢朕,朕这次将你召进?宫是?有事?要你帮忙的。” 弘昼:…… 他小脸一垮,顿时只觉得手中的酥油鲍螺不?香了:“皇玛法?,我还以为您是?想我所以才接我们?进?宫。” 顿了顿,他更是?道:“所以说方?才那?些?好吃的不?是?您犒赏我的?您,您真是?太坏了。” 皇上微微一笑,只觉得含饴弄孙很有些?意思:“当然朕也有犒赏你的意思……” 弘昼嘴嘟的简直能挂起一个油瓶,只听皇上开始给他戴起高帽子:“正是?因为你,才能替西?北将士谋得这么大一笔银子,朕啊,得替西?北将士好好谢谢你。” “不?过七十万两银子虽多,但平摊到西?北每个将士身上却是?不?太够,朕知道许多人是?倾力而?为,但也有很多人捐出来的银子对他们?来说是?九牛一毛,比如,老九。” “朕先前就点过老九一次,大概这几日他就会再次进?宫,朕想着以他那?锱铢必较的性?子,顶多再拿出两万两银子打发朕,但据朕所知,这些?年他赚的银子即便没有百万两,也是?有大几十万两的,此时不?将银子拿出来,更待何时?” 弘昼一听这话心里舒坦了许多。 皇上连儿子都坑,对他这孙子已是?手下留情了。 他拍着胸脯到:“皇玛法?,您放心,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好了。” “坑九叔,我可是?最有经验的。” 祖孙两人是?相视一笑。 宫外的老九浑然不?知他已沦为皇上与弘昼刀俎上的鱼肉,还在?与老八等人商量对策,老八倒是?劝他多拿出些?银子来,再不?济也得拿个十万八万的银子出来。 可这不?是?要了老九的命吗? 他自是?不?答应。 甚至这一次他连老八的话都没听,满怀不?舍之?情,揣着两万两的银票就进?宫了。 他想的清楚,这老三是?亲王,都只拿了三万两银子出来,他这个贝勒爷拿出四万两银子出来已是?很够意思。 谁知老九一进?御书房,却见着皇上与弘昼坐在?一块吃点心,当即他脸上的笑容就淡了些?,却还是?上前给皇上请安:“皇阿玛。” 如今弘昼一看到老九,就像看到会移动的摇钱树似的,笑眯眯道:“九叔,您来了。” 老九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含笑道:“……既然皇阿玛在?与弘昼说话,那?儿臣就明日再来。” 自他被弘昼狠狠讹了一笔银子后,别说看到这小崽子心里难受,光是?想到这小崽子,就心痛不?已。 皇上扫了他一眼,淡淡道:“弘昼是?你的侄儿,又不?是?什?么外人,难不?成你有什?么话当着他的面还不?能说?” 老九见躲不?过去,只能强撑着笑应是?,便将来意和盘托出,恭恭敬敬拿出两万两银子的银票出来。 弘昼见状,只觉得皇玛法?真是?厉害,一下就猜准了老九的心思。 知子莫若父,这话当真不?是?说说而?已。 如今他也顾不?得思考四爷是?不?是?也想皇上了解老九一样了解他,想着皇上交代自己的重任,皱皱眉,就开口?道:“九叔,你怎么这样小气?你一出手给我就给了两万多两银子,怎么到了皇玛法?跟前,到了为国出力的时候,一下子才拿两万两银子出来?” 老九心里一惊,生怕弘昼将这两万三千两银子的来龙去脉道了出来,殊不?知许多事?情却是?瞒不?过皇上眼睛的:“弘昼,你还小,怕是?不?知道两万两银子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况且先前我就拿出了两万两的银票出来,加起来,这次我可是?拿了四万两银子出来。” 一众皇子中,也就四爷捐的银子比他多。 皇上沉吟着没有说话。 这等事?,向来讲究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 弘昼扬声道:“九叔,您这话就不?对了,像十三叔虽只拿出了五千两银子来,却已是?十三叔所有的家当,您这四万两银子,对您来说可是?九牛一毛,您也好意思拿出来?” “这话若是?传出去,岂不?是?污了您的名声?” “我要是?您,少说也得捐个三五十万两的银子。” 老九心里苦涩一片。 若换成在?别的地?儿,他若是?听到这等话可是?毫不?客气对弘昼呛上几句,但这里是?御书房,就算再借他几个胆子,他都不?敢。 他偷偷窥了皇上一眼,见皇上面色如常,愈发摸不?准皇上的意思,强撑着笑道:“弘昼,你未免太看得起你九叔我了,我,我哪里有这么多银子啊?” “你阿玛是?亲王,统共身家也不?到十万两银子,我还只是?个贝勒,能拿出四万两银子已是?尽我所能……” 他这话还没说完,皇上就扫了他一眼,他不?敢继续说下去。 弘昼都不?好糊弄,更别说皇上了,更不?好糊弄。 弘昼一副“你休想骗我”的架势,摇摇头,无奈到:“九叔,我可是?听人说了,说您可有钱了,您那?么多银子都不?舍得拿出来,难不?成是?想干什?么大事?儿?” “我可是?听说过的,皇子若一门心思赚银子要么是?想要谋反,要么是?想圈养私兵……” 这话一出,老九吓得够呛,连忙跪下:“皇阿玛明察,儿臣冤枉啊!” 皇上自然知道他是?不?是?冤枉,他虽没有谋反之?心,可处处拥护老八,拿银子替老八铺路,说来是?和谋反一个性?质的:“朕自然是?相信你的,弘昼只是?个六岁的孩子,不?懂事?,你莫要与他一般计较。” 说着,他更是?扫了弘昼一眼,道:“弘昼,还不?快给你九叔赔个不?是?。” 弘昼怪觉得很,一听这话就道:“九叔,都是?我胡说八道,您别和我一般见识。” “我就与您赔个不?是?了。” 他看着面上惊魂未定的老九,又道:“不?过我也是?听说过一句话的,叫什?么无风不?起浪,既然您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被冤枉的。” “这样吧,不?如叫皇玛法?派人去查一查,这样也免得大家都冤枉您,您说如何?到时候我定第一个与您赔不?是?。” “有皇玛法?作证,我定说话算话,您想要我怎么给您赔不?是?,我就怎么给您赔不?是?。” “不?过,若是?您撒谎的话,您的那?些?银子可就要归国库所有。” “您觉得如何?” 老九才知道什?么叫做欲哭无泪。 他连笑都笑不?出来,迟疑看向皇上:“皇阿玛……” 皇上是?似笑非笑,道:“老九啊,弘昼这法?子倒也不?错,毕竟朕整日身处紫禁城中,都听说过风言风语的。” 老九慌了。 他是?真的慌了。 如今他府中上下虽说银子不?多,可二三十万两的银子还是?有的。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不?知该如何是?好。 皇上却拍拍他的肩膀道:“瞧你,朕不?过与你开个玩笑,你怎么像成这样子?” “你又没犯错,朕怎会抄了你的家?” 他看着炕桌上放的那?厚厚一摞银票,笑道:“不?过朕也知道,这两万两银子,对你来说虽不?是?九牛一毛,却也不?算什?么。” “你既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筹出两万两银子来,若再多想想办法?,相信还能再筹出银子来的。” “朕就替西?北那?些?将士先谢过你了。” 这一顶高帽子戴在?头上,老九是?毫无招架之?力,连自己怎么走出乾清宫的都不?知道。 一出宫,他甚至来不?及回府,直冲老八府上而?去。 老八听说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微微皱眉:“……说到底还是?我连累了你,当日我就与你说过,皇阿玛虽年纪大了,却是?耳清目明,如今既他老人家说出这等话来,可不?是?你拿出十万两银子就能了事?的。” 老九只觉得眼前一黑,若非身边奴才眼疾手快将他扶着,只怕他就要一头栽倒下来。 老八却道:“你别怕,这件事?容我好好想想。” 三日之?后,老九在?朝堂之?上当众说出自己愿再拿出七万两银子来,更是?表明这是?自己所有的家私,更道:“……儿臣这些?年仗着皇子身份生意做的顺当,就该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上次得皇阿玛教诲后,儿臣回去之?后思来想去,觉得就该如四哥一样倾力而?出。” “不?瞒皇阿玛所言,这七万两银子的确是?儿臣所有家当,不?过儿臣这些?日子已命人变卖铺子,将能卖的庄子、铺子都卖了,更会将这笔银子拿出来供给西?北将士的。” 四爷微微皱眉,只觉得老九这行?径可不?是?他的做派。 果不?其然,下一刻老九便道:“儿臣心系西?北战事?,听闻西?北战事?进?展不?顺,倒是?由四哥捐出全部家当一事?想到一个人,这人便是?四爷故去侧福晋年氏之?兄年羹尧。” “年羹尧乃康熙三十九年进?士,如今在?四川任职,虽为文臣,可对战事?很有见地?,儿臣曾见过他几次,觉得这倒是?个可用之?才。” 说着,他更是?似笑非笑看了四爷一眼,道:“都说举贤不?避亲,四哥也是?的,既然你如此关心西?北战事?,就不?该怕旁人议论而?故意不?举荐年羹尧的。” 四爷心里是?咯噔一声。 他就知道老九不?会有这么好心。 年羹尧的才能他自是?知道的,若换成旁人,他定会与皇上举荐年羹尧的,但他也知道,年羹尧如今对他是?恨之?入骨,若叫年羹尧得了圣心,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前些?日子他与皇上举荐格斯泰,此人也是?一名猛将,才能不?逊年羹尧,只是?年纪有些?大了。 皇上的眼神落在?四爷面上,西?北虽有富宁安坐镇,但进?展却不?顺,“老四,你觉得年羹尧如何?” 他对年羹尧印象不?错,但仅限于对年羹尧四川的政绩。 四爷并不?敢欺瞒皇上,只道:“回皇阿玛的话,年羹尧的确是?个可用之?才,此人心思灵巧,有勇有谋……” 有老九和四爷打头阵,顿时朝堂之?上为年羹尧说话的大臣就不?在?少数。 一来是?有讨好四爷与老九之?意。 二来他们?觉得年羹尧的确是?个人才。 皇上微微颔首,当即就发话命人快马加鞭送信去四川,命年羹尧协助富宁安,希望他们?能早日平定西?北战事?。 当弘昼听闻这消息时,他正在?御花园与弘历捕麻雀。 往年他们?捕麻雀都是?用弹弓,弘昼向来准头极好,不?说百发百中,却很少有失手的时候。 两个孩子闲着也是?闲着,故而?便用笼子来捕麻雀。 有乾清宫的小太监前来请弘昼两兄弟回去,很愿意卖个人情给弘昼,毕竟他们?都知道弘昼捐给朝廷的银子有一大部分都来自于年家:“……真是?恭喜弘昼小阿哥,贺喜弘昼小阿哥了,欢迎加入企恶裙八刘以七期弎弎零四看更多滋源皇上已经命年羹尧年大人去西?北,想必以年大人的才能,很快就能平定西?北战事?。” “虽说如今年侧福晋去世了,可您也是?要管年大人叫一声舅舅的,想必过不?了多久,奴才们?就要尊称他一声‘年大将军’的。” 弘昼微微一愣。 他记得历史上的年羹尧早就崭露头角,但却是?在?西?北一战成名。 他心里说不?上高兴还是?不?高兴,只觉得四爷好像离那?储君之?位远了些?。 那?小太监还在?喋喋不?休,恨不?得将年羹尧夸上天。 弘历却很快察觉出弘昼的不?对劲来,低声道:“弟弟,你怎么不?高兴啊?” 弘昼摇摇头,笑道:“我没有不?高兴。” “我替西?北将士和老百姓高兴了。” “只是?这消息来的太突然,我有点没反应过来。” “年舅舅是?文臣,怎么也能去打仗?难道这天底下真有能文能武之?人吗?真是?叫人羡慕。” 弘历免不?得好生安慰他一番:“这世上能文能武的人毕竟是?少数,你莫要伤心,你小小年纪,骑射就已经如此出色,已经很厉害了。” 弘昼虽面上带笑,可心里却是?忧愁更多。 等着他们?两个回到乾清宫,皇上心情也是?大好,邀他们?两个一起吃锅子。 等着锅子用完,皇上便道:“……我知道弘昼擅骑射,也听你们?阿玛说过弘历书念的极好,既然如此,弘历,我便考考你。” 皇上略一沉吟,就道:“我听说你也会背《大学》是?不?是??既然如此,你便将《大学》背来我听听。” 弘历一听这话,就开始朗朗背书起来。 他背书与弘昼磕磕巴巴的背书不?一样,他语速平缓,不?急不?躁,可见其胸有成竹。 等着他一篇《大学》背完,就连皇上都忍不?住颔首道:“很是?不?错。” 继而?,皇上的眼神就落于弘昼面上。 祖孙四目相对。 弘昼心虚低下头。 虽说当日他赶工将一整篇《大学》背了下来,但不?过几个月的时间,他就已忘得一干二净。 皇上却是?没有放过他的意思,点了点他:“弘昼,方?才弘历已将整篇《大学》背了一遍,你也背一遍给朕听听。” 弘昼只得硬着头皮道:“大学之?道,在?于明德,在?亲民……” 他这第一句还没背完,就已卡住。 一旁的弘历小声提醒道:“在?止于善。” “在?止于善。”弘昼背完这一句,又再次卡住,只扫眼看向弘历,一副求救的表情,仿佛在?说:哥哥,接下来是?什?么? 可与此同时,皇上的目光也落在?了弘历面上,弘历可不?敢随便开口?。 弘昼索性?破罐子破摔起来:“皇玛法?,我不?记得了。” 皇上道:“若是?朕记得没错,弘历这篇文章是?在?你前头会背的,怎么他还记得,你竟忘的是?一干二净?” 弘昼嘟囔道:“那?我也不?知道啊。” 说着,他更是?振振有词:“皇玛法?,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与短处,不?攀比,才能快乐成长。” 皇上见他如此能言善辩,懒得与他掰扯,眼神落于弘历面上:“弘历,你直到如今还能记得整篇《大学》?” 若真的如此,那?他不?得不?称赞弘历一句奇才。 弘历腼腆笑了笑,道:“自然不?是?,先生曾道,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记性?再好,总有忘却的一日。” “孙儿每月会抽出几日时间来,将从前的文章翻看几遍,这样就能保证从前的知识不?会忘记。” “孙儿之?所以能将整篇《大学》背下来,是?因在?半月之?前还将这文章巩固了一遍,若不?然,孙儿也是?背不?下来的。” 皇上看着半点不?在?意,还一心吃蟹粉酥的弘昼,再看了看沉稳有度,落落大方?的弘历,对弘历是?愈发满意。 有对比才有差距。 作为祖父,他自然更喜欢弘昼,可身为君王,他自然更欣赏弘历些?。 这一刻,皇上显然也看到了弘历的好:“弘历,朕问?你,你是?真心喜欢念书,还是?被老四和你额娘所逼的?” 说着,他更是?道:“你在?朕跟前向来不?如弘昼在?朕跟前放得开,朕又不?是?那?等会吃人的老虎,你只管与朕说实话。” 弘历笑道:“孙儿不?敢欺瞒皇玛法?。” “这个问?题,弟弟从前也是?问?过孙儿,当时孙儿就回答过他,当初的确是?额娘逼着孙儿启蒙,说孙儿上头有年长的三哥,下头有活泼可爱的弟弟,若是?孙儿无半点长处,定不?会得阿玛喜欢,所以孙儿才努力读书,想要阿玛喜欢孙儿。” “可后来孙儿却发现在?书中能知晓很多道理,更是?沉浸其中。” “倒是?如今额娘时常劝孙儿少看书少写字,就怕将眼睛看坏了。” 他这一番话说的很是?诚挚。 皇上笑了起来:“好,既然如此,那?朕在?考考你。” “先前弘昼背《大学》,皆是?死记硬背,并不?知道其中的含义,那?你与朕说说《大学》这篇文章讲的都是?什?么。” 弘历面上半点惊惶都没有,一字一句道:“大学的宗旨,在?于发扬高尚的品德……” 他竟如方?才背书一般,将整篇文章的意思都概述出来。 弘昼顿时变成小迷弟,拍起手道:“哥哥,你可真厉害。” 这下皇上也难掩眼中惊愕之?色,要知道背书并不?难,可若将整篇文章的意思完整叙述出来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脑海中既要背诵文章,嘴上又要叙述其含义,实在?难得。 皇上更是?道:“你背的很好,朕记得当年朕十来岁的时候都没有你厉害。” 弘历面上露出些?许笑意来:“多谢皇玛法?夸赞。” 见这祖孙一来一往的,弘昼为弘历高兴的同时,闲着没事?的他一口?接一口?吃糕点。 好不?容易等着皇上与弘历说完话,弘昼就兴高采烈道:“皇玛法?,哥哥,我想到了!” 他这话一出,皇上就面露欣慰之?色,只觉得孺子可教:“你想到了什?么?可是?想到了《大学》如何背的?” 弘昼摇摇头,正色道:“不?是?,我想到了麻雀应该怎么吃。” 他像是?没看到皇上与弘历面上的惊愕之?色一般,咽了口?口?水道:“这些?日子我与哥哥捕到了不?少麻雀,命小太监帮我们?养着,如今一只只麻雀养的肥肥胖胖,原本我们?是?打算养着玩的,可它们?都长得这门胖了,若是?不?吃了它们?,实在?可惜。” “不?如就将麻雀交给御膳房,裹着面糊炸一炸,炸的酥酥脆脆,一口?咬下去连骨头都能吞进?去,肯定很好吃。” 说着,他更是?钦点起人来:“皇玛法?,能不?能要给我们?做酥油鲍螺的那?位御厨来炸麻雀?我觉得他的手艺很好,炸出来的麻雀肯定也很好吃……”竟舍得全部拿出来?” 80-90 第 81 章 皇上微微叹了口?气, 无奈道?:“你啊你,叫朕怎么说你才好,难怪老四每次说起你来很是头疼。” 弘昼却是笑嘻嘻道:“阿玛可喜欢我啦,怎会说起我来就头疼?” “皇玛法, 您牙口?不好, 肯吃不能吃炸麻雀的, 不如要御膳房先将这麻雀给您卤一卤, 配着蘸水吃,想必味道也是不错的。” 背诵文章别说他不是弘历的对手, 怕是很多人?都?能将他比下来,但若说起吃食来, 那他就是头头是道?,很少有人能比过他。 皇上无奈归无奈, 却还是叫魏珠吩咐御膳房照做。 到了中午,弘昼就吃上了香喷喷的炸麻雀,这?让他觉得自己真是个研究美食的小天?才。 吃着自己亲手捕的炸麻雀,弘昼的胃口?却是好极了,更是看着微微皱眉的弘历道?:“哥哥, 你怎么不吃?可?是觉得这?些麻雀被咱们养了太长时间, 舍不得吃它?们?” 说着, 他更是安慰起弘历:“正?因我们喜欢这?些小麻雀,所以要将它?们炸熟了吃进?肚子里?, 这?样它?们变成我们身上的肉,永永远远和咱们在?一起。” “反正?这?些小麻雀迟早也是会死的, 你说是不是?” 弘历下意识反驳, 可?仔细想想,觉得弘昼的话好像也是有道?理的。 一旁的皇上听闻这?话, 却是啼笑皆非,更是冲弘昼打趣道?:“你每日吃这?么多东西,朕看你迟早要长成一只小胖猪的。” “到时候,你说亲怕是就难了。” 有些时候,皇上还是有点恶趣味的,前几日他还用这?个话题吓唬过小二十二,吓得小二十二饭都?不肯吃,嗷嗷直哭。 皇上觉得很有意思。 甚至到了私下,就连魏珠都?道?:“……皇上,奴才觉得您时常与弘昼小阿哥在?一起,脸上的笑容多了,精气神也比从前好了许多,放在?从前,您可?是不会对皇子们说这?样的话的。” 皇上却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改变,笑了笑道?:“如此倒也挺好的。” 可?弘昼却不是小二十二,大口?大口?吃着炸麻雀,含糊不清道?:“皇玛法您胡说,我每日都?是这?样海吃海喝,可?是一点都?没有发胖。” “虽说我吃得多,可?每日在?外头跑跑跳跳的时间也多,这?样身体才能棒棒的。” 说着,他更是道?:“若以后变成个大胖子,那是以后的事儿,我可?不想因为未知?的事情不高?兴。” “不过若我未来的媳妇真因我胖就不嫁给我,说明她不是真的喜欢我,这?样说来,我们两个人?不能成亲也没什么可?惜的。” 这?话说完,他又伸手去拿炸螃蟹吃了。 最后是吃到肚子圆滚滚的才作罢。 皇上向来讲究吃饭吃个七分饱,如今与弘昼,弘历一起吃饭,即便自己小心?克制,却也一不小心?吃到九分饱。 皇上便道?:“你们两个继续吃完也出去消消食,朕也去散散步。” 顿时弘昼就警觉起来:“皇玛法要去哪里??” “您可?不是出去散步。” “从前您出去散步可?都?是会带上我的。” 皇上只觉得拿这?小崽子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笑道?:“朕去看看密贵人?。” 早年前得皇上宠爱的是德妃等人?,如今最得皇上喜欢的却是这?位出身汉族的密贵人?,她如今不过三十出头,却已替皇上连生三子,更是性情柔顺,知?晓皇上恪守规矩,不会轻易将汉族女子封为嫔妃,便一直不争不抢,从未在?皇上跟前抱怨过。 但就是这?般好性子的人?,前几日也是与皇上玩笑道?:“……原先嫔妾便听人?说过皇上若喜欢谁就恨不得将他捧在?掌心?,嫔妾还不大相信,如今瞧来,还真是如此。” “妾身万万没想到第一次吃醋竟不是吃后宫姐妹的醋,而是吃弘昼小阿哥的醋。” “原先每隔几日您就会来看看嫔妾的,可?自弘昼小阿哥进?宫后,您还是第一次来瞧嫔妾。” 皇上向来不喜后宫妃嫔争风吃醋。 但他从宫女口?中得知?密贵人?前些日子病了一场都?没告诉自己,所以便对她存了几分愧疚之意,这?才想着去看看密贵人?的。 弘昼也是知?道?这?位密贵人?的。 并不是密贵人?有多么美貌出众,而是他从小二十二和宜妃娘娘嘴里?听说过这?个人?,人?人?皆说如今最得皇上宠爱的就是她。 弘昼虽是个喜欢凑热闹的性子,却也是知?道?些分寸的,便道?:“好吧,皇玛法,您去吧,那我带着哥哥去惠玛嬷那里?转一转。” 在?后宫中,从前他最喜欢的是太后娘娘,如今则是惠妃娘娘。 他并不知?一众妃嫔之间的恩恩怨怨,只知?道?惠妃娘娘对他好,那他也要对惠妃娘娘好。 翊坤宫一贯寂寥,随着弘昼过来之后才能添上几分欢声笑语。 原本惠妃娘娘说话说的好好的,可?在?她知?晓皇上去了密贵人?处时,脸上的笑意顿时褪的是一干二净:“……这?个狐媚子倒真有几分手段,模样家世皆不出众,却能得皇上宠爱这?些年,就连她给皇上缝的衣裳,皇上都?日日穿着,皇上这?下可?是将本宫这?些老人?儿忘得是一干二净。” 弘昼好奇道?:“您说的可?是皇玛法时常穿的那件石墨色暗纹的衣裳?我瞧着这?的确不像内务府送过来的样式。” 他之所以能得后宫妃嫔的喜欢,那可?是有大本事在?身上的。 比如,除去念书做学问,他在?别的方面一贯细心?。 惠妃娘娘点点头,后宫中的女人?一向寂寥,没什么事情能打发时间,她又是个喜欢说闲话的,如今道?:“是了,那衣裳有什么好的?一副小家子气。” 只是她却不知?道?,这?件衣裳正?是密贵人?在?病中为皇上缝制的。 用密贵人?的话来说,每每她思念皇上时就为皇上缝制新衣……就冲着这?份心?思和爱意,皇上若是不穿她缝的衣裳也说不过去。 惠妃娘娘絮絮叨叨说起后宫妃嫔的坏话来,从前她大多数时候议论?的是宜妃娘娘的不是,今日又加了一个密贵人?。 从惠妃娘娘的话中,弘昼知?道?了许多事情。 比如,这?位密贵人?盛宠几年不衰。 比如,这?位密贵人?所出的皇十五子与皇十六子都?养在?宜妃娘娘身边。 又比如,这?位密贵人?与宜妃娘娘关系不错。 到了最后,在?弘昼与弘历即将离开时,惠妃娘娘如从前每一次一样叹息道?:“……本宫也是的,你们还是小孩子,本宫与你们说这?些做什么?真是不应该。” 弘昼已是见怪不怪,笑道?:“惠玛嬷,您放心?,这?话我不会对任何人?说的。” 他更是道?:“至于我哥哥,您放心?,他嘴巴比我更严实?。” 惠妃娘娘是满脸含笑招呼着他们没事时多过来玩。 回去的路上,弘昼便将密贵人?划在?了老八一党,觉得四爷离那储君之位好像又远了点。 枕头风可?厉害了。 这?一点他还是知?道?的。 果不其然,等着皇上从密贵人?处回来后,就下令赏老九牌匾一个,上头写的“为国为民”四个大字。 这?四个字还是皇上亲手所写。 皇上瞧着惊愕不已的弘昼,笑着道?:“……你和你九叔一样,是个喜欢银子的,如今要他掏出这?么一大笔银子来,总得给他点甜头尝尝才是,若不然,他可?是会难受的整宿整宿睡不着。” 即便弘昼想到老九那心?疼银子龇牙咧嘴的模样很是解气,但对于密贵人?枕头风一吹,皇上就乖乖听她话的行径还是有点吃醋的。 真是人?生艰难。 想他堂堂一小皇孙不仅要与一众皇子皇孙争风吃醋,如今甚至还吃起自己玛嬷的醋来。 虽然这?个玛嬷只有三十岁出头,可?也是玛嬷。 弘昼明白为何人?人?都?争着在?皇上跟前得脸,可?见是关系好了之后好说话。 他觉得自己还是要加把劲才是。 弘昼在?乾清宫又住了些日子,等过了腊八,就被皇上差人?送出宫。 每年的腊月似乎都?极为忙碌,但忙碌是别人?的,却与弘昼是半点关系都?没有。 在?这?般忙碌的日子里?,弘昼知?道?了很多消息。 比如,年羹尧已顺利到达西北,是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他刚到西北,就显露出卓越的军事才能。 比如,隆科多的爱妾李四儿不堪受辱,已于腊月里?自缢身亡。 又比如,朝中又有不知?死活的人?推举立老八为太子,皇上一气之下停了老八的俸禄。 …… 时间过的极快,一转眼新年就过了。 正?月里?有人?欢喜有人?愁,因在?年羹尧的辅助下,西北连连告捷,包括皇上在?内的许多人?都?心?情大好。 四爷也是其中一个。 四爷虽一开始有些不喜年羹尧得皇上看重,可?转而一想,年羹尧去了西北,兴许能早日结束西北战事,便将他与年羹尧的恩恩怨怨抛于脑后。 国事当前,他们这?些恩恩怨怨自然是要往后放一旁的。 甚至四爷还大发慈悲与弘昼等人?说在?元宵节这?一日带他们去街上看花灯。 弘昼听闻这?话时,微微愣了一愣,继而跑到窗户边上去。 正?陪着四爷说话的耿侧福晋微微一愣,低声道?:“你这?孩子,这?是做什么?王爷正?与你说话了。” 已行至窗户边,将窗户打开的弘昼扭头看了四爷与耿侧福晋一眼,笑眯眯道?:“额娘,我是要看看今儿太阳是不是打从西边出来……” 他这?话还没说完,常嬷嬷等人?就有些憋不住,一个个低着头掐着手心?,生怕自己笑出声来。 就连一贯严肃的瓜尔佳嬷嬷面上都?带着几分笑容。 唯有四爷面上神色如常,淡淡道?:“听你这?意思,想必你是不愿去看花灯的,既然这?般,我也就不勉强你。” 蛇打七寸,如今的他是越来越知?道?如何拿捏弘昼。 弘昼一听这?话忙道?:“阿玛,我可?不是这?个意思。” 说着,他更是正?色道?:“若是您光带着哥哥去看花灯,多没意思啊!” “有我和你们在?一起,陪你们说说话,解解闷的,多好啊!” 四爷却冷哼一声道?:“谁说我光带着弘历去看花灯?还有你十三叔他们,到时候即便你不去,我们也是热闹的很。” 弘昼瘪瘪嘴,懒得继续求四爷。 他想着即便四爷到了元宵节那一日不带着他出门,他去求十三爷好了,十三爷那样好,肯定会答应的。 不过听四爷这?话一说,他竟有点吃十三爷的醋来。 毕竟之前五六年里?,四爷可?从未带着他们出门看过花灯,但凡四爷有点时间,要么是在?书房看书看折子或者与幕僚议事,再不济就是跑到寺庙里?小住几日,哪里?有这?般闲情逸致? 可?见十三爷在?四爷心?里?分量果然不一般。 弘昼想了想,道?:“阿玛,好端端的,您怎么想着带我们去看花灯?可?是十三叔说的?” 四爷方才说不带弘昼去看花灯不过是吓吓他,开玩笑罢了,如今颔首道?:“没错,福惠他们好几年前就想元宵节去看看花灯,只是那时候你十三叔不便外出,一直没能答应他们,所以就想着今年带他们出去赏赏花灯。” 弘昼:真是爹比爹,气死人?。 好在?他知?道?四爷是个什么性子,便道?:“阿玛,将星德哥哥和满宜姐姐也喊上。” 还未等四爷来得及说话,正?端着茶点进?来的耿侧福晋就道?:“你这?孩子真是胡闹的很,如今满宜有了身孕,虽说已经过了三个月,可?因是头一胎,也得小心?些才是。” “这?大过节的,星德当然得陪在?满宜身边,哪里?能和你们一起胡闹?” 弘昼仔细一想,怅然若失点点头:“好吧,我只是很想念星德哥哥和满宜姐姐。” 虽说在?瓜尔佳·满宜有身孕后,他也去看望过瓜尔佳·满宜几次,可?这?等感觉,却与从前几个人?说说笑笑一起玩闹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瓜尔佳·满宜虽沉浸在?即将为人?母的喜悦中,但免不得还是会与弘昼抱怨几句,直说自己就像是被囚禁了似的,每每要做个什么,纳喇·星德总是格外小心?,恨不得一日日将她捧在?手心?里?才好。 说这?话时,她面上带着幸福的喜悦。 只可?惜,年纪尚小的弘昼却看不明白,嘟囔道?:“唉,从前满宜姐姐最是喜欢热闹的,可?如今不管咱们去哪里?玩她都?不能去,真真是可?怜。” 不过话锋一转,他更是笑道?:“等着过几个月,满宜姐姐生下小侄儿或小侄女,我们这?么多人?就能带着他一起玩。” 但凡有他在?,旁人?压根不必接话,他就能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在?弘昼的日夜期盼中,元宵节还没到,他倒是先迎来了耿家人?。 耿老太太也来了,但比起上次见面时耿老太太那吸血鬼的做派,虽说今日她一进?门眼睛到处瞄,显然在?看看有什么好东西能顺走,却因有耿德金在?场,她并不敢轻举妄动,就连耿老太太那几个儿媳妇都?恭恭敬敬的。 听着外祖耿德金与耿侧福晋说话,弘昼这?才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耿老太太一贯偏心?,但耿德金却是一碗水端的很平,从不偏心?于任何人?。 前些年他病的厉害,知?道?耿老太太经常吸女儿的血补贴家里?,也曾出言劝阻过,只是那时候身为一家之主的他卧病在?床,无人?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甚至每每他提起这?些事,耿老太太就哭天?喊地的,直说自己一个老婆子撑起这?个家不容易之类的话。 众人?都?以为耿德金活不长。 就连他自己也是如此以为的。 所以当四爷请来的名医医好他的病,他十分感激,病好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质问老妻这?些年坑了耿侧福晋多少银子,要将银子给耿侧福晋还回去。 到了最后,耿侧福晋自然不肯收下这?些银子。 父女两人?争执不下,耿德金索性便将这?些银子存到钱庄,更说替弘昼存着,好给他以后娶媳妇用。 想当年耿侧福晋不过一不得宠的格格,全部身家加起来也没多少家当,统共也才三千两银子,但因这?件事,弘昼对自己这?位外祖父印象极好,有一次更是拉着耿德金说什么“从前我就羡慕哥哥有个很好的外祖父,如今我也有个很好的外祖父啦”之类的话,逗的耿德金又送了一块长命锁给他。 都?说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耿德金虽疼爱自己的一众孙儿,可?架不住那些孙儿们每日都?能见面,早已不稀罕。 如今他元宵节前夕虽是来探望耿侧福晋,却是将弘昼抱在?膝上说话:“……你额娘一向偏心?,这?一点咱们家谁都?知?道?。” “虽说百事孝为先,可?长辈也得有长辈的样子,晚辈才会孝顺,若不然,那不是愚孝吗?” “阿玛知?道?你心?里?委屈,既然委屈,那就别藏着掖着,反正?你与你额娘嫂子她们每年也就见那么一次面,面子上过的去就行了。” 弘昼听闻这?话忍不住笑出声来,觉得自己这?位人?高?马大的外祖父很有点意思,便拿出御赐的蟹粉酥和酥油鲍螺招待他。 当然,耿德金也不小气。 他给弘昼准备的压岁钱足足是自己孙儿的两倍,可?把弘昼高?兴坏了。 到了元宵节这?一日,弘昼是更加高?兴。 一大早他与弘历一起去各处请了安,就去书房找四爷,一遍又一遍问道?:“阿玛,我们什么时候出门啊?” 问的四爷是烦不胜烦,连安安静静看会书对他来说都?成了奢望,只能一遍又一遍回答弘昼:“晚上街上才会有花灯,我们这?么早出门做什么?等晚些时候再出去吧,今日我还在?天?香楼订了雅间,到时候就在?那里?与你们十三叔汇合。” 可?没一会儿,弘昼又来了。 四爷索性放下书本,看着炕桌上的棋盘道?:“反正?今日闲着也是闲着,我来教?你们下棋吧。” 弘昼原以为是五子棋,连声称好。 可?很快他就发现自己错了。 错的很是离谱。 原来四爷说的是后世的围棋。 弘昼先按兵不动观摩一二,见弘历是节节败退,撒丫子就跑。 弘昼这?一跑,到了傍晚才过来,瞧见垂头丧气的弘历与兴致高?昂的四爷,觉得很有意思:“哥哥,学下棋好玩吗?” 弘历很想摇摇头,可?有四爷在?场,他只能委婉道?:“还行。” 也就是不怎么好玩的意思。 弘昼再次忍不住在?心?里?夸自己聪明起来。 四爷却道?:“下棋本就晦涩难懂,弘历,你已经很厉害了,凡事得循序渐进?才是。” 说着,他的眼神就落在?了弘昼面上。 敏锐的弘昼头摇的像拨浪鼓似的:“我不学,我不喜欢下棋。” 这?话刚说完,他就拉着弘历一溜烟跑了。 甚至下了马车,他都?还离四爷远远的,生怕四爷要他明日去外院书房学下棋,还是弘历提醒他明日四爷要上朝,没时间教?他下棋后,他脸上这?才浮现笑容。 如今天?还未黑,街上的花灯还未亮起来,但来来往往已有行人?。 很是热闹。 弘昼虽不是第一次出门,可?跟在?四爷屁股后头,看着富丽堂皇的天?香楼还是微微出神。 天?香楼是近几年才开的,虽才开不久,却已超越京城许多老字号的酒楼,俨然成为京城第一大酒楼,甚至京中达官贵人?要宴客,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天?香楼。 一来是因为天?香楼的饭菜的确可?口?。 二来是因为天?香楼的饭菜价格高?昂,如此能显出主家的诚意来。 弘昼自觉自己也是见过世面的,如今跟在?四爷屁股后面就像是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看到门上的金箔只以为是金子,想要上去咬一块带走,看到屋子里?摆的假山温泉水,水中放了个大鼓,鼓中里?有个跳舞的美人?儿,更是看傻了眼。 正?月里?仍是寒气逼人?,这?美人?儿身上只穿着一层薄薄的纱衣,若隐若现,只见她身姿妙曼,很是动人?。 她的面上遮着薄纱,以至于她的面容看的并不真切,却依旧能看得出来这?人?五官出众,肤色白皙,一看就是一等一难得的美人?儿。 在?场男子不少人?的眼神都?落于该美人?儿的面上,倒是四爷与十三爷是目不转睛。 弘昼向来有一双欣赏美的眼睛,以至于到了雅间还趴在?窗户上看个不停。 他看就看吧,还非得拉着弘昌等人?一起看,嘴里?更是絮絮叨叨说个不停:“我原先以为我额娘长得就已经够好看了,没想到这?人?比我额娘还要好看,不过在?我心?里?,我额娘仍是天?下第一好看。” “你们看,她身上就穿这?么点衣裳,难道?就不冷嘛?” 弘昌比他大上几岁,再过几年就到了该说亲的年纪,如今羞红脸低着头不好意思看,小声与他说着话。 就连十三爷见状都?忍不住与四爷说笑道?:“……弘昼小小年纪,眼光倒是好得很,我听说这?个女子名叫柳媚娘,乃是天?香楼花了大价钱从扬州请回来的,据说她在?扬州被称为第一美人?,因为有她,天?香楼的生意是更好了。” 说着,他更是道?:“想必今日四哥为了定这?雅间,花了不少银子吧?” 纵然是皇子,可?天?子脚下却也没有以势压人?的道?理,想订雅间,嘿,得用银子说话。 四爷不过略朝着楼下扫了一眼,很快就收回眼神来:“天?香楼不过是以色侍人?罢了,我看它?这?生意怕是做不长久。” 十三爷笑了笑没说话。 但天?香楼生意如何,他们是有目共睹,是越来越好了。 弘昼看楼下柳媚娘跳舞看的是专心?极了,更是时不时点评一番。 不过在?他听说要点菜时,还是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第一时间冲了过来,更是扬声道?:“阿玛,十三叔,我想吃脆皮乳鸽。” 四爷便叫一众小娃娃们先点菜。 弘昼想着难得敲诈四爷一顿,多点些菜时,可?看到菜单上的价钱,却是吓了一大跳,“多少?一只脆皮乳鸽居然要一两银子?” 关键是天?香楼的脆皮乳鸽是按只来计算的,每人?一只的情况下,光是脆皮乳鸽就要花去十几两银子。 况且像弘昼这?样胃口?好的,一顿得三只脆皮乳鸽起步。 弘昼顿时懂了,为何连四爷这?个亲王都?很少叫天?香楼的席面回来,他随便看了看菜单,觉得今日这?一顿饭下来少说得花百两银子。 要知?道?一百两银子可?是够寻常百姓一家吃穿用度好几年的。 四爷道?:“你放心?点就是了。” 弘昼却警觉道?:“阿玛,您想做什么?” 他觉得四爷可?不会有这?么好心?的。 十三爷却是大概猜到了四爷的来意,含笑道?:“四哥,前些日子你就与我说起想要查查天?香楼背后的主子是谁,如今可?是已查出这?人?来了?” 四爷颔首道?:“是老九。” 弘昼微微愣了愣,可?仔细一想却并不觉得惊讶,他最亲爱的九叔之所以出手如此阔绰,那定是有门路挣钱的。 弘昼低声道?:“那阿玛,我不要三只烤乳鸽,我就要一只烤乳鸽就够了。” 他可?不想让他亲爱的九叔赚他们的银子,拿着他们的银子转过头来又去对付四爷。 弘昌等人?也是听话懂事,他们虽不如弘昼清楚自家阿玛与九叔有什么嫌隙,可?瞧见这?菜单上的价位,却并未点多少菜。 很快一道?道?菜便端了上来。 烤乳鸽只有巴掌大小,整只鸽子只有巴掌大小,表皮又酥又脆,入口?即化,里?头的肉质紧实?,又嫩汁水又多,咸甜适中,一端进?来就闻到一阵浓郁的香气。 咸菜蒸嫩笋虽听起来是平平无奇,但一端上来也是惊为天?人?,里?头用的是鲜嫩的黄鱼打底,上头铺着咸菜,中间才是主菜嫩笋,一口?下去,嫩笋的口?感很是丰富,又嫩又鲜,就连弘昼这?等不爱吃素菜的人?都?吃了许多。 溏心?富贵虾更不必说,纳入弘昼又一爱吃的菜肴,难得冬日有这?样肥的虾,一只只虾不是用蒸或煮的方式烹饪的,而是用焖的方式做熟的,肉质紧实?,一口?下去,更是唇齿留香…… 吃到最后,弘昼是意犹未尽,只恨自己银子不够多,若不然,他就可?以天?天?过来吃。 一顿饭将要用完,更有掌柜的亲自过来询问菜品味道?如何,更是说若是不满意可?以不收钱的。 四爷听到这?话只与十三爷对视了一眼。 旁人?不清楚,四爷却是知?道?的,早在?许久之前,他就派人?打听过天?香楼背后的主子是谁,毕竟能在?此地段开酒楼,且酒楼装潢富丽堂皇,背后主子定不是常人?。 可?戴铎查了些日子,并无头绪,他便没在?这?等事上浪费时间。 谁知?就在?年前,戴铎却与他说这?天?香楼背后的主子是老九。 这?事儿不是戴铎查出来的,而是但凡京中不少人?已知?道?了这?事儿,可?以说是老九故意透露出来的。 四爷何尝不知?道?其中的缘故。 一来是老九被弘昼坑了银子,被皇上讹了银子,如今是元气大伤,自然想多敛些银子,天?香楼加他皇子的招牌一亮出去,生意更是不愁。 二来是如今年羹尧去了西北,如今正?是需要用银子的时候,如此方能快速在?西北站稳脚跟,老九不仅要顾着京城里?的老八,还得顾着远在?西北的年羹尧。 四爷含笑看向那掌柜的,道?:“掌柜的客气了,今日我们对菜品都?很满意。” “不过掌柜的这?话倒有些意思,既然能在?元宵节订下这?雅间的定不是寻常人?,大概也能知?道?这?天?香楼背后的主子是谁,如此,便是我们对菜品不满意,哪里?敢不付钱?” 那掌柜的面上依旧是笑眯眯的,半点解释之意都?没有,显然是认同四爷的话。 下一刻,他更是道?:“我看几位贵人?衣着不凡,一看就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想必平日里?事情忙,很少来咱们天?香楼,所以不知?道?咱们天?香楼的规矩。” “凡逢年过节,在?咱们天?香楼一顿花了两百两银子以上才能订雅间的,应该是店小二没与您身边的小厮说清楚……” 他虽字字句句说的客气,但话里?话外却透出逼迫之意来。 这?下弘昼连美人?儿都?不看了,目光只落在?四爷面上。 下一刻,他就见四爷道?:“我身边的奴才与我说过这?事儿,不过我不懂的是我们已经额外付了订雅间的银子,为何还非要我们一顿饭用上两百两银子以上?” “掌柜的也看到了,今日我们这?里?多是孩子,可?吃不了多少东西,难不成你还非逼着我们再点菜不成?” 到了最后,四爷的语气已有些森然。 清楚四爷脾气的知?道?他这?已有几分动怒了。 但那掌柜的却也没有让步的意思,做生意的人?,面上永远都?是笑眯眯的:“那这?就是两位爷的事情……” 弘昼这?才留意到门口?还有几个身强力壮的大汉,方才那掌柜的进?来了,几个大汉却在?门口?候着,显然是打算软的不行来硬的。 连他都?忍不住,没好气道?:“掌柜的这?是什么意思?天?子脚下,你还讲不讲道?理了?” “若是我们非要走,你还能拦着我们不成?” 掌柜的道?:“倒是我不知?道?你们这?一群人?是什么意思,我们天?香楼打开门做生意,几年下来规矩都?没变过,是你们蛮横不讲理在?先的!” 欺人?太甚! 真的是欺人?太甚! 弘昼正?欲开口?时,谁知?四爷就道?:“原先我还打算付这?顿饭钱的,可?你如此咄咄逼人?,我连这?饭钱都?不想给了。” “你派人?去问问你们主子,大过节的他的兄弟带着他的侄儿侄女来这?里?吃饭,一家人?难道?还要给银子?” 那掌柜的面上笑容一滞,很快就连连认错起来,更是自个儿扇起自己巴掌来:“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小的有眼不识泰山……” 他很快就退了出去,连同着门口?的那些彪形大汉也都?一块下去了。 弘昼眨巴眨巴眼道?:“阿玛,您这?是带着我们吃白食吗?” “从前您不是教?过我们取之有道?,我们这?吃白食是不是不太对吧?” 弘历与弘昌等人?听闻这?话,目光齐刷刷落在?四爷面上。 好在?四爷面上一贯是这?般表情,众人?才瞧不出他的难为情。 还是十三爷替他打圆场道?:“这?天?香楼是你们九叔开的,我们怎算得上是吃白食?” 弘昼点点头,一副“看破不说破”的表情。 下一刻,他更是道?:“不过阿玛,怎么您一量出自己身份,那掌柜的就走了?他就不怕您是骗他的吗?” 他坑起老九来一向是不留情,想着若是这?法子好用,以后他就要时常过来天?香楼吃好吃的啦。 弘历与弘昌等人?的目光再次齐刷刷落在?四爷面上。 这?次四爷却是淡淡一笑,看向弘昼,拆穿了弘昼的小心?思:“是不是你以后想如法炮制,也时常过来吃白食?” 弘昼心?里?一惊,觉得自己这?点小心?思被四爷看的是透透的,强撑着笑道?:“阿玛您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在?您心?里?就是这?样的人??” 逃单,不,出来游玩的四爷心?情比平日里?要好些,扫眼看向弘历等人?道?:“你们说说弘昼可?是这?样的人??” 弘历等人?是齐刷刷点点头。 第 82 章 弘昼心碎了, 觉得弘历等人不该这样对他。 弘历等人看着他这般可怜巴巴的小样子,笑的更厉害了。 一行人说说笑笑,四爷便带着弘昼等人离开了天香楼。 临走之?前,四爷到底还是将饭钱如数放在了桌上, 吃白食的这等事?, 他可做不出来。 但他还是想借着今日之?事?让老九知道他来过。 弘昼跟在四爷屁股后?面下?了楼梯, 经过柳媚娘身边时还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 柳媚娘也是男人堆里打过滚的的人, 阅人无?数,一眼就能看?出四爷等人出身显赫, 自?然多留意了四爷等人几分。 但四爷这一干人等唯有弘昼看?着她是目不转睛,两人四目相对时, 弘昼只觉得她眼神柔情似水,似会笑一样, 便是看?不真切她的模样,却?也觉得她担得起扬州第一美人儿?的称号。 弘昼只觉得,若换成那?等心智不坚定的男人,被她这样看?一眼,只怕会爱上她的。 不过弘昼对柳媚娘只是欣赏美人的角度。 若他娶媳妇, 得讲究三观一样, 志趣相投才是。 一出了天香楼的大门?, 弘昼就问出了自?己的疑问:“阿玛,为何方才您对那?掌柜的说您是九叔的亲兄弟, 这话一出他就信了?” “若真是如?此,人人有样学样, 都跑来天香楼吃白食怎么办?” 四爷瞧见这满街的花灯都没能吸引弘昼的注意力, 知道这问题在弘昼心里憋闷了许久,便道:“你们想, 能当上天香楼掌柜之?人定是目光如?炬,一眼就大概看?得出来我们的身份。” “况且天香楼收费合不合理,那?掌柜的心里也有数,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我们真拿着这事?闹到皇阿玛跟前,只怕也够你们九叔喝一壶的。” “为了区区几百两银子冒这个险,实在不值当。” 说着,他更是往后?扫了一眼,似笑非笑道:“若是我没猜错的话,咱们身后?定是有天香楼的人跟着的,不过为了看?我们最后?去?了哪里。” “若他们见着咱们回了王府,这事?儿?就算了了,若是知道我方才撒谎,依照那?掌柜的仗势欺人的样子,只怕会将我们拎回去?,要我们补了银子才会放人的。” 十?三爷也颇为赞许点点头道:“四哥和?我想的一样。” 他们两个说了这事?儿?后?,很快就将事?情抛之?脑后?。 这下?可是可怜了弘昼,看?着街上满目琳琅的花灯时,还不忘时不时回头看?看?身后?有没有人跟着自?己。 好在他很快发现身后?有人鬼鬼祟祟跟着他们。 弘昼摇摇头,长长叹了口气。 与弘昼手牵手的弘历见状安慰他道:“弟弟,你别难受,这些人如?此张狂皆是有九叔在背后?撑腰。” “如?今阿玛已知道了这件事?,兴许会提点九叔几句的。” 弘昼再?次摇摇头,道:“我不是难受这事?儿?,树大招风,如?今九叔借着天香楼等铺子赚银子赚的是一点避忌都没有,显然是什么都不怕,以后?自?有皇玛法来收拾他。” “我只是难受原来做生意这样复杂,那?等我以后?长大了做生意岂不是要费很多心思?那?多麻烦啊!” 他觉得比起他亲爱的九叔来,自?己好歹是个穿越者,好歹占了先机,原打算狠狠赚上一笔银子的。 可如?今看?来,赚钱真难。 他若有这个功夫,还不如?多陪陪皇上,皇上手指头缝露出来的一点东西,那?可就是无?价之?宝,比做生意轻松多少。 弘昼觉得自?己可以躺平,安心当个啃老族。 想及此,他很快又高兴起来,拉着弘历的手去?看?花灯,猜灯谜。 当然,弘昼只会看?花灯,缠着四爷要买花灯。 像猜灯谜这等事?,却?与他没什么关系的。 他啊,也就每每在弘昼等人猜出灯谜时鼓鼓掌而?已。 一众孩子中,除了弘昼,也就弘历年纪最小?,但弘历猜起灯谜来却?是毫不手软,一猜一个准。 弘昼就跟在他屁股后?面提着赢来的花灯,笑的可开心了。 四爷与十?三爷见着一众孩子如?此开心,面上也带着几分笑意。 十?三爷更是道:“……前几日我进宫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难得在我跟前提起了弘历,说弘历小?小?年纪就已能背诵整篇《大学》,问起弘昌等人学问如?何。” “可见皇阿玛近来对弘历也是有几分上心的,这对四哥来说是好事?。” “也难怪九哥等人坐不住,皇阿玛先是当众斥责了八哥一顿,停了他的俸禄,如?今又对弘昼和?弘历如?此看?重,若换成我,我也是坐不住的。” 四爷含笑道:“他们坐不住好啊,这人一着急就容易慌乱,一旦慌乱就错漏百出。” “老九等人倒是不足为惧,只是老八那?里,我们不可掉以轻心。” “若他真是个简单的,朝中也就不会有这么多人拥护他。” 十?三爷微微颔首,连声称是。 *** 翌日。 老九带着老十?,老十?四等人匆匆到了老八府上。 自?皇上当众斥责老八后?,他就病了。 他是真的病了。 便是铁打的人一次次遭受皇上训斥,也是受不住的。 老九等人原是来探病的,可看?着老八竟换了一身素衣侍弄花草来,他便按捺不住道:“八哥,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有心情侍弄花草?” 说着,他便将昨日四爷等人去?天香楼一事?道了出来,更是没好气道:“老四这个人可不简单,好端端的,他可不会去?天香楼只为了耍一通威风而?已,大概就是想借着这件事?要我清楚他已知道天香楼背后?的主子是我,若借着这事?儿?在皇阿玛跟前参我一本……” 顿了顿,他皱眉道:“以皇阿玛的性子,命我关停了天香楼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儿?。” “天香楼开业没几年,统共没赚多少银子,可不能叫这棵摇钱树砸在他手上。” 老八病了一场,面色苍白不少,可脸上的云淡风轻却?没什么变化。 他依旧专心侍弄着手上的这棵海棠,含笑道:“你放心,老四不会的。” “正?因他是个聪明人,所以才不会将这事?儿?告诉皇阿玛。” 老九一愣,迟疑道:\"八哥,这话怎么讲?\" 一旁的老十?四解释道:“九哥,你想啊,天香楼赚的是谁的银子?赚的都是有钱人的银子,可赚不到寻常老百姓的银子。” “而?前些日子你又捐给朝廷那?么一大笔银子,皇阿玛大概也能猜到你这些银子都是怎么来的,就算四哥闹到皇阿玛跟前,皇阿玛难道会训斥你吗?” “皇阿玛不会的,没道理皇阿玛刚收了你的银子一转身就翻脸不认人起来。” “想必四哥也想到了这一点。” 老九若有所思点点头:“这话有道理。” 老八将手中的剪刀放在桌上,专心致志欣赏起这株海棠来,更是漫不经心道:“老四此举不过是逼我们自?乱阵脚,若是我们一慌一乱,就会错漏百出,便给了他可乘之?机。” 老九再?次点点头。 可一会儿?他就察觉出不对劲来,又道:“可难道如?今咱们什么都不做吗?老四近来本就得皇上喜欢,还有弘昼那?小?崽子,如?今我更是听说皇上连带着对弘历都喜欢。” “照这样下?去?,不出几日,皇上跟前就更没我们站的地儿?。” 他这话一出,别说老十?,就连老十?四的目光都落在了老八面上。 老八看?了老十?四一眼,淡淡道:“我们自?不能束手就擒,若是这般,则落入了老四的圈套。” “如?今皇阿玛对我是什么态度,我们已是心知肚明。” “皇阿玛的意思我看?的明白,别说你们和?朝中有些大臣拥护我,只怕朝中所有大臣都拥护我,皇阿玛还是不喜于我,这储君之?位落不到我头上来的。” 老九等人齐声道:“八哥……” 老八却?冲着他们摆摆手,道:“你们先听我把话说完。” “可争到如?今,争不争已由不得我们,便是我们不争也得争,若真叫老四坐上那?位置,就冲着我们做下?的那?些事?,等皇阿玛百年之?后?,他怕是不会善待我们。” “我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你们,为我的妻儿?老小?想一想。” 老九等人悬着的一颗心这才微微放了下?来,他们就怕老八经此之?事?,彻底心灰意冷。 可下?一刻,他们却?听见老八道:“但这储君之?位,我是不敢再?肖想。”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眼神落在老十?四面上,目光中隐隐带着几分灰败之?色:“但十?四弟,你却?是可以争一争的。” “你与老四乃一母同胞的亲兄弟,额娘为四妃之?一。” “这些年皇上对你也十?分看?重,若不是因为弘昼的原因,你在皇阿玛跟前比老四更加得脸。” “更何况,你的才能如?何,我们也是心知肚明。” 他并没有将话说的太明白,老十?四与四爷是亲兄弟,德妃娘娘一贯偏心与老十?四,若四爷要与老十?四争那?储君之?位,德妃娘娘定是第一个答应。 他们制衡不住四爷,但一个“孝”字压下?来,他就不信德妃娘娘会将四爷没有办法。 老十?四是做梦都没想到他一向追随,敬重的八哥会说出这样话来,忙道:“八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没有争那?位置的意思。” “皇阿玛如?今正?在气头上,兴许等着过些日子就好了……” 老八拍拍他的肩膀,道:“十?四弟,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意。” “想当年,朝中有人污蔑我‘妄蓄大志,企图谋害废太子’时,是你挺身而?出,说我定不会做出这等事?情,更是顶撞了皇阿玛一顿,气的皇阿玛要拿刀砍你,若非五哥等人拦着,说不定当日你身上就要落下?伤的。” “后?来皇阿玛还是下?令打了你二十?个板子,打的你半个多月没下?床。” 说起这件事?,他心里满是伤感,在老十?四病中,皇上还专程去?看?过老十?四一次,父子两人很快就不计前嫌。 可见啊,皇上对谁爱与不爱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即便当日他言之?凿凿说那?两只海东青送出去?时是活蹦乱跳的,皇上却?不肯相信他,可见皇上早对他生了嫌隙:“十?四弟,我知道你不想争。” “你就当为了我,为了我们去?争一争。” “难道你忍心等着多年之?后?,我们兄弟全部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吗?” 这话说完,他更是朝着老十?四直挺挺跪了下?来:“十?四弟,你就当我求你了。” 男儿?家该跪的只有天地军师父母,他这一跪可见其?郑重。 老十?四等人连忙要搀着老八起来。 可老八说什么都不肯起来。 老十?四等人心里不是滋味,他心里又何尝是个滋味? 他不比老九,老十?,老十?四等人出身显赫,从小?可谓饱受冷眼,从身份低微走到如?今众人拥护,唯有他知道自?己付出了多少努力。 好几次他都觉得他距离那?位置就差了一点。 就差了那?么一点点。 如?今要他亲口说出这番话,他的心里可谓是锥心之?痛。 可是,他别无?选择。 老十?四等人连连相劝,可老八浑然没有松口的意思,老十?四这才噙着泪道:“八哥,我答应你。” 老八面上虽带着笑,可笑容之?中却?带着几分凄楚和?无?奈。 *** 很快,朝堂之?中的风向就变了,原先一个个拥护老八的人顿时就转过头来拥护老十?四起来。 甚至老九更是在早朝上说:“……虽说如?今西北战事?不断,但西北乃苦寒之?地,我们大清将士并不适应那?等气候,早在当年,皇阿玛几次御驾亲征,将士们见有您在,自?然士气大受鼓舞,接连打了胜仗。” “儿?臣提议,由十?四弟代您出征,以震士心。” 他这话一出,朝中纷纷有人附和?。 见状,四爷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老八等人这是弃军保帅的意思。 四爷不得不承认老八是个很聪明的人。 如?今皇上膝下?虽儿?子不少,除去?被幽禁的大阿哥,也就老十?四打仗方面最为出色。 而?且老十?四也是最合适的人选。 一来他在朝中并未担任要职。 二来他乃德妃娘娘所出,出身尊贵。 三来他正?值壮年,且为人和?善,有这样一位皇子去?到西北,自?然能极大鼓舞了将士士气的。 可当即朝中也是有人出言反对的,比如?担心十?四阿哥在西北遇害,比如?十?四阿哥虽擅骑射,但作战经验并不丰富……一时间,朝堂上是吵成了一团。 皇上索性道:“派皇子出征并非小?事?,诸位大臣也好好思量一番,朕也好好想一想。” 等着四爷与十?三爷下?了早朝后?,两人都沉默着没有说话。 如?今虽已至初春,却?仍是寒气逼人。 四爷的脸色却?比这天气还要难看?几分。 十?三爷知道四爷担心什么,西北如?今虽仍以富宁安为主,但年羹尧到西北不久,但在军中威望已直越富宁安,若是老十?四再?去?西北,那?西北可就是他们说了算,来日便是皇上想要控制此地,都不是易事?。 十?三爷想了想道:“四哥,你别担心,如?今我的腿已好得差不多。” “我与皇阿玛说派我去?西北,我好歹也跟着皇阿玛亲征过一次,当年我与老十?四的骑射更是不相上下?,皇阿玛也许会答应的……” 忆樺 只是他这话还没说完,四爷就冷声打断道:“不行,如?今你的腿还未大好,孔鹿大夫说了,即便你这腿好了,也得安心调养个两三年,若不然年老会时常发作难受的。” “若皇阿玛要派老十?四去?西北,那?就让他去?吧。” “西北已经有了一个年羹尧,再?多一个他也无?妨。” 话虽如?此,但接连着几日,四爷心情都不好。 但四爷没想到,这一日他刚下?了早朝,永和?宫就有小?太监前来相请,恭敬道:“雍亲王,德妃娘娘请您过去?了。” 四爷与德妃娘娘关系一向不亲厚,之?前又因为弘昼是关系彻底恶化。 这几年下?来,四爷前去?永和?宫请安是例行公事?。 若是他有事?耽搁了不去?,德妃娘娘也不会派人相请。 母子之?间关系淡漠到了极点。 但今日既德妃娘娘有请,身为儿?子的四爷自?然是要过去?一趟的。 四爷一进永和?宫,就看?到了泪眼婆娑,眼睛肿的像桃子似的德妃娘娘,不免道:“额娘这是怎么了?” 德妃娘娘微微叹了口气,眼眶顿时又红了:“还能因为什么事?儿??还不是因为你那?不成器的弟弟。” “本宫昨日才听说朝中有人举荐你弟弟去?西北,这,这如?何使得?刀剑无?眼,他从小?在京城长大,如?何能去?那?等地方?太危险了!” “他虽素来听话,可这一次不管本宫怎么说他都不松口,说若是皇上派他过去?,他定不推辞。” 说着,她更是拿帕子沾了沾眼角,哽咽道:“老四,本宫知道你这些日子很得皇上喜欢,不然你去?劝劝皇上,要皇上别派你弟弟去?西北?” “后?宫不得干政,若不然本宫定是要去?劝劝皇上的。” 虽说四爷过来之?前就大概猜到了德妃娘娘找自?己没好事?儿?,可临行之?前还是怀揣着几分希望的,想着是不是最近倒春寒,德妃娘娘将他喊过去?叮嘱几句。 四爷对德妃娘娘的一颗心,就是这样一日日变得坚硬起来的:“额娘这话是什么意思?您要儿?子这样做,不也是干政吗?” “您口口声声说我与十?四弟关系不亲厚,您明明知道十?四弟是愿意去?西北的,还撺掇我去?皇阿玛跟前进言,您想想,这要十?四弟与我关系怎么亲厚的起来?” “西北一事?,儿?子相信皇阿玛定有论断。” 德妃娘娘听见这般生硬的解释,眼泪更是簌簌落了下?来。 她一言不发,哭的是上气不接下?气。 一旁的绿波见状连忙上前替她抚背,连忙相劝,更是道:“……娘娘,您在生王爷时落下?了月子病,太医说您情绪不可波动太大,你你这一哭,身上又会难受的。” 四爷何尝不知道德妃娘娘这是苦肉计,可他总不能眼睁睁见着德妃娘娘哭晕过去?,便道:“额娘您别哭了,我去?劝劝十?四弟,看?他会不会回转心意。” 这样一来,即便皇上有心派老十?四去?西北,他不愿去?,皇上自?是不能将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去?的。 德妃娘娘噙着泪点点头:“好,你去?劝劝他。” 从永和?宫出来之?后?,四爷的心情是肉眼可见更差了,差到四爷回到雍亲王府对着桌上的密折发呆。 苏培盛来问过好几次可要摆饭,都被四爷回绝。 眼瞅着到了傍晚,四爷依旧没有用饭的意思,苏培盛便交代一个小?太监道:“去?,你将五阿哥请来,要五阿哥劝劝王爷。” “从前年侧福晋在的时候还能劝一劝王爷,如?今年侧福晋不在了,我看?这王府上下?也就五阿哥能逗的王爷开心。” 当弘昼听到这消息时他正?抱着‘橘子’,目光灼灼盯着院子里的桃子树。 这几棵樱桃树是去?年耿侧福晋被封为侧福晋,院子阔了之?后?才移进来的。 纵然小?太监拍着胸脯保证说今年一定能叫弘昼吃上桃子,更说这几棵桃树结出来的桃子是又大又甜,十?分好吃。 但事?关吃食这等大事?,弘昼还是非常担心,生怕那?个小?太监在骗自?己。 不过在弘昼听说四爷心情不好,需要他安慰时,还是义无?反顾将‘橘子’交给了小?豆子,去?了外院书房。 他将书房门?一推开,就道:“阿玛,我来安慰您啦!” “我听苏公公说了,今日您出宫之?后?心情不好。” 苏培盛:…… 听我说,谢谢你了! 即便他低着头,也能感受到四爷的目光落在他头上,连忙认错。 好在四爷并没与他一般计较,道:“你下?去?吧。” 弘昼在四爷书桌跟前坐了下?来,笑着道:“阿玛,您怎么又不高兴了?” 四爷刚动了动嘴,弘昼就忙道:“您可别说没什么。” “也不能说没事?。” “更不能说我是小?孩子,说了我也不懂。” 四爷话到了嘴边,只能咽下?去?,想着弘昼对朝中许多事?情都知道,索性便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道了出来:“……你并不知道你十?四叔是什么性子,但凡他认准的事?儿?,那?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如?今我贸贸然去?劝他,他还会以为我有私心,如?此一来,兄弟之?间是嫌隙更深。” 弘昼拍拍他的手,豪气万丈道:“阿玛别怕,我陪着您一起去?。” 说着,他更是道:“不过在这之?前您得先乖乖吃饭才行。” 四爷有的时候有些许恍惚,觉得在弘昼身上好似能找到小?时候没领略过的父爱? 要知道当年可是连皇上都对他没这样上心:“你这法子倒也不错,毕竟我光为这事?前去?找你十?四叔,显得太过刻意了些。” “有你陪着,倒也好说话许多。” 正?当他准备开口吩咐苏培盛摆饭时,弘昼就忙道:“阿玛,慢着,既然咱们要去?找十?四叔?为什么不去?十?四叔那?里吃饭?” 他虽小?,却?也知道出去?做客,老十?四肯定是要吩咐厨房做好菜好饭招待他们的。 那?他也能跟着美餐一顿。 父子两人一合计,就起身去?了老十?四府上。 老十?四听说这消息是微微愣了愣,一来是四爷向来很少,甚至基本上不过来,二来是寻常人做客都是早上或上午过来,哪里有人傍晚过来? 但他纳闷归纳闷,还是起身迎了出去?,更是满脸含笑道:“四哥,弘昼,你们这时候来了?” 说着,他更是摸了摸虎头虎脑弘昼可爱的小?脑袋,道:“你去?找弘暟玩吧。” 弘昼来老十?四府上的次数虽不多,却?也不算少,每次都是来找弘暟的。 这一次弘昼却?是摇摇头,正?色道:“不了,十?四叔,今日我和?阿玛是前来找您的。” 他更是添了一句道:“我们是受德玛嬷所托,前来劝您不要去?西北打仗的。” 他这话一出,别说老十?四愣了愣,就连四爷都有点没回过神来。 还能这样说话? 如?此单刀直入,连半点寒暄都没有? 他很有点不适应。 回过神来的老十?四却?很快苦笑起来,道:“四哥,额娘今日也劝过我,我没答应,只是我没想到她还会找你当说客。” 他与四爷之?间关系一向不亲厚,但不亲厚是一回事?,却?没有到势同水火的地步。 他们到底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四爷已忘了上次私下?与十?四爷说话是什么时候,沉默片刻只道:“额娘叫我走这一趟,我走这一趟便是了,如?此我对额娘也好交差。” “至于你,去?西北一事?非同小?可,并非儿?戏,你自?己得斟酌清楚。” 这话不过寻常之?言。 可落在老十?四耳朵里却?有些刺耳,说不上是心里觉得四爷擅钻研的缘故,还是将老九等人非议四爷的话听到心里的缘故,淡笑道:“所以四哥嘴上说着是受额娘所托,推脱不开所以才来我府上走一趟的,实则心里也是不愿意我去?西北的是不是?” 作为幼子,他最清楚四爷与德妃娘娘的关系如?何。 他知道,四爷可不是这样乖乖听话的人。 但他却?是低估了德妃娘娘对他的慈母之?心。 但这一次四爷却?是问心无?愧:“纵然你去?西北如?何,不去?西北又如?何?你觉得我会在意吗?” 说着,他倒也没有留下?用饭的意思,牵着弘昼的手就道:“弘昼,走吧。” 不过转身之?际他却?是道:“我该传的话已经传到了,至于信不信,听不听,与我是半点关系都没有。” “十?四弟,这么些年我一直不明白,明明我们才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可老八却?比我更像你的亲哥哥。” “老九他们怀疑我今日过来的目的,我觉得理所当然,只是我没想到你也会这样想。” 今日他是与老十?四说话最多的一次。 弘昼都能感受到四爷的悲痛。 他被四爷牵着,原本是高高兴兴准备过来蹭饭的,没想到却?是失望而?归,他连连回头,更是频频摇头叹气,颇有一副对老十?四很失望的表情。 很快弘暟闻讯赶来。 因这两个孩子从前在乾清宫住过的缘故,关系一直很好。 兴高采烈的弘暟碰上连连摇头叹气的弘昼,与四爷请安后?不免道:“弘昼堂弟,你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昨晚脖子扭了,所以脑袋一直摆来摆去?的?” 四爷已到了外头的马车旁去?等弘昼。 弘昼长话短说,大概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最后?更是道:“……十?四叔真是过分,竟然这样冤枉阿玛,今日阿玛原是不想来的,可我劝他他才来。” “而?且阿玛方才所言我听的是真真切切,他可没劝十?四叔别去?西北,只要十?四叔想清楚。” “可十?四叔却?像吃了炸药似的噼里啪啦说个不停,别说阿玛,连我都听不下?去?。” 说着,他便气冲冲要走。 好在走了几步,他不忘回过头道:“不过弘暟堂兄你放心,我可不是十?四叔那?样不讲道理的人,十?四叔虽做的不对,但却?不会影响咱们之?间的关系的。” 弘暟听闻这话惊呆了。 谁人都觉得自?己阿玛是极好的,他下?意识觉得弘昼这话说的不对。 但他想着弘昼从没骗过他,他在乾清宫住着的时候还对他颇为照顾,从来没有单独与弘历玩而?撇下?他。 思来想去?的弘暟决定去?找老十?四问个清楚。 老十?四瞧见满脸不高兴的儿?子,开口便道:“方才你可是碰到弘昼了?” 弘暟乖乖点点头,便将弘昼与他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低声道:“……阿玛,弘昼堂弟说四伯没有坏心思的,是不是您弄错了?” 他一贯被自?家额娘保护的极好,根本不知道一众皇子那?微妙的关系。 其?实方才四爷离开后?,老十?四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他从未在四爷面上看?到如?此神色。 有点不高兴,好像还有点伤心? 弘暟正?色道:“阿玛,您时常教导我们兄弟姐妹之?间乃是世上最亲的人,要相亲相爱,便是起了争执将话说清楚就是了。” “既然您和?四伯之?间有误会,不如?去?找四伯说清楚?” 老十?四是半晌没接话。 好一会之?后?,他才苦笑着道:“不必了。” 他与四爷是道不同则不相为谋,即便如?今将话说清楚,却?迟早也会闹得你死我活的那?一日。 这个道理,早在四爷转身那?一刻就明白了。 所以坐在马车里的四爷面上并无?多少伤心之?色,听见弘昼絮絮叨叨的说话声,只道:“弘昼,你别说了,我并不难过。” 弘昼:“真的?” 四爷道:“自?然是真的。” 弘昼却?不大相信:“我可不相信。” “若有朝一日我与哥哥变得如?此生分,我肯定要跑到他家门?口哭上三天三夜的。” 四爷没有接话。 他想,甚至有朝一日他死了,大概老十?四一点眼泪都不会掉的。 弘昼并没有因四爷没接话就停止话题,只道:“阿玛,您饿了吗?” “您可别说您不饿。” “皇玛法说了,人每日一日两顿并三顿点心可不能漏下?,便是不饿多少也得吃些的,不如?我陪着您在街上随便吃点吧?” 不说不打紧,一说四爷就觉得自?己有些饿了,点头称好。 顿时弘昼脸上笑成了一朵花,道:“阿玛,选地儿?不如?撞地儿?,马上就要到天香楼门?口,咱们进去?吃饭吧。” 四爷:…… 天香楼一顿饭少说也得百余两银子,弘昼这小?崽子管这叫随便吃点? 他道:“先前你不是觉得去?天香楼吃饭太贵了吗?今日怎么想着去?天香楼吃饭?” 弘昼笑着解释道:“阿玛,那?日元宵节那?掌柜的的确是派了人在后?面跟着咱们,想必那?几个人也见着咱们回到了王府,知道咱们的身份。” “那?掌柜的一看?就是个聪明的,哪里敢收咱们的银子?” 虽说吃白食的事?情他不屑干,但坑老九的事?情还是很愿意干的。 四爷微微颔首。 弘昼觉得,四爷学坏了,竟也坑起他亲爱的九叔来。 甚至那?掌柜的反应比弘昼想象中更夸张,弘昼不过刚下?马车,就见着那?掌柜的如?旋风似的迎了出来。 虽说元宵节那?日那?掌柜的也是笑脸相迎,但比起今日来可是小?巫见大巫,今日他脸上的褶子都快笑成一朵花来,更是谄媚道:“呀,原来是雍亲王……不,原来是四爷带着小?五爷来了?小?的真是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说着,他更是亲自?将四爷迎到楼上的雅间去?,又是吩咐人沏最好的茶上来,又是吩咐人端瓜果点心上来。 四爷似笑非笑道:“敢问掌柜的,不知今日这雅间可要消费多少才能坐……” 顿时掌柜满是笑容的脸上就浮现几分羞愧之?色来,连连道:“您若说这话就见外了,都是一家人,您何必这样客气。” 弘昼一听这话,就肆无?忌惮起来,首先点了二十?只烤乳鸽。 对上四爷那?不解的目光,他正?色解释道:“我出来吃好吃的总得给哥哥带些吧?上次我见着哥哥也很喜欢吃这里的烤乳鸽。” “还有额娘,额娘还没吃过天香楼的烤乳鸽。” “给额娘带了也得给钮祜禄额娘带一份,还有嫡额娘也不能忘……” 他掰着手指头数的是认真极了,最后?想着得给瓜尔佳嬷嬷他们也带上几只,小?手一挥,便吩咐那?掌柜的再?上二十?只烤乳鸽,待会好带回去?。 弘昼倒是高兴得很,可那?掌柜的脸却?绿了。 那?掌柜的原想着讨好讨好这位最近在京中极有名的雍亲王,不收银子的,可照着他们这点菜的架势,这银子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弘昼更是点菜上瘾,一口气又点了许多道菜。 等着菜点完了,他更是趴到窗户边去?找那?个叫柳媚娘的美人儿?,只是他等了许久,都没看?到那?美人儿?。 以前她跳舞的地方换成了另外一个美人儿?,这女子虽也好看?,可比起柳媚娘来却?是逊色不少。 美人在骨不在皮。 真正?的美人儿?光是看?她背影一眼都会觉得她美极了。 弘昼不免好奇,甚至还问起前来沏茶的店小?二。 那?店小?二态度恭敬道:“……柳姑娘已经赎身回乡,应该以后?再?不会回来了。” 弘昼很是失望。 不过很快他就化失望为食欲,对着一桌子美食大快朵颐起来。 临走之?前,四爷也没有吃白食,只吩咐苏培盛按照寻常酒楼的价位算算这桌吃食花了多少银子,将银子留在桌上便走了。 回去?之?后?,他更是将打包好的烤乳鸽拎回了缓福轩,这下?,整个缓福轩都高兴起来。 唯有耿侧福晋脸上的笑容并未触及到眼底,弘昼见状不免问起她怎么了,可耿侧福晋直说是下?午没睡好的缘故。 弘昼听闻这话并没多想。 在他看?来,最近耿侧福晋的日子与他刚出生的日子比起来简直是云泥之?别,有银子,有孩子,有身份……丈夫时常不回来,简直是古代女子完美人生。 可一连几日,他发现耿侧福晋都是闷闷不乐的。 他这才察觉出不对劲来,忙去?找常嬷嬷一问究竟。 可常嬷嬷对着他也不愿多说,含笑道:“……奴才知道五阿哥孝顺,可您放心,侧福晋真的是没事?儿?,不过是最近换季,侧福晋有些没睡好而?已,您放心,过些日子就好了。” 弘昼狐疑道:“常嬷嬷,真的吗?您不会在骗我吧?” 常嬷嬷知道他聪明,想着多说多错,索性随便找了个借口道:“自?然是不会的……五阿哥,小?厨房那?边还有点事?,奴才先去?看?看?。” 瞧见她一溜烟离开的样子,弘昼愈发觉得耿侧福晋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 弘昼决心找弘历商量商量对策。 谁知他还没来得及去?找弘历,弘历就苦着一张脸来找他了:“……弟弟,这几日我发现额娘时常一个人坐着发怔,有一次眼眶还红红的,我问她是什么事?,她却?不肯说,直说没事?。” 说着,弘历更是嘴巴一瘪,几乎要哭出声来:“你说,额娘会不会得了什么病症?” 这想象力,简直太丰富了些。 弘昼道:“哥哥,不会的,我看?钮祜禄额娘脸色好看?的很,应该没有生病。” “不瞒你说,这几日我额娘也是这样子。” “如?今看?来,额娘与钮祜禄额娘应该是为了同样一件事?烦心……只是,会是什么事?情呢?” 第 83 章 弘昼与弘历这两个小娃娃皆忧心忡忡, 讨论来?讨论去都没?讨论出个结果?来?。 一开始,他们也想过是不是福晋为难耿侧福晋和钮祜禄格格的缘故,但如今福晋整日?与青灯古佛相伴,惹得府中上下人人都说四爷如今对僧佛没?兴趣, 福晋却又一头?扎了了进去。 这个理由, 显然不可能。 后来?, 他们又想过是不是四爷喜欢上了别的女人, 但据两个孩子观察,四爷极淡女色, 如今每月歇在后院的次数是一只手都数的过来?,若不然, 这几年雍亲王府也不会一直没?孩子出生。 这个理由,显然也是?不可能的。 到?了最后, 他们甚至想过是?不是?耿侧福晋或钮祜禄格格私下赌钱,两人都输了钱,所以不高兴。 这个理由是?弘昼想的,自然是?更不可能。 …… 到?了最后,弘昼索性站起身道:“不行, 既然额娘和钮祜禄额娘不肯与咱们说, 那咱们就?去问阿玛就?是?了。” “王府中的事儿没?什么能瞒得过阿玛的眼睛, 阿玛一准知道。” 当四爷见两个孩子匆匆过来?,听到?两个孩子问题后, 微微愣了一愣:“你们额娘这几日?当真很是?不高兴?” 弘昼与弘历齐刷刷点?头?。 四爷便将手中的卷宗递给?他们,显然对两个孩子的孝顺很是?满意:“你们自己看看吧。” 弘昼看着卷宗上似画着院子的布置图。 还是?两个院子的布置图。 他眉眼一喜, 扬声道:“哦, 我?知道,阿玛, 您是?不是?觉得我?和哥哥最近很乖,所以打算赏给?我?和哥哥一人一个大院子。” 他这话音刚落下,弘历就?小声提醒他道:“弟弟,你忘了,阿玛将王府中的银子都捐给?了国库,哪里有银子送我?们院子?” 弘昼“哦”了一声,面上的失望之色溢于言表。 四爷扫了他一眼:“你倒是?想的挺美。” 说着,四爷便道:“今年你们已经?七岁了,紫禁城中的规矩是?皇子满了四岁就?要搬去阿哥所,各个皇孙也是?过了六岁搬到?外院的。” “如今你们也到?了年纪,我?已找钦天?监算了日?子,选个良辰吉日?你们就?搬到?外院去吧。” “去年我?就?已经?命人将这两个院子修缮一番,你们看看。” 他并不意外耿侧福晋和钮祜禄格格这般反应。 毕竟对女人来?说,对内院中百无聊赖的女人来?说,孩子就?是?她们的天?,如今孩子要搬走,虽只是?从内院伴到?外院,却从时时刻刻见面变成了每日?才能见一面,叫她们如何不伤心? 更何况,一众皇子皇孙中,到?了七八岁夭折的孩子也不在?少?数。 弘晖就?是?其中一个。 想当年弘晖六岁搬到?外院,八岁夭折。 众人私下也曾议论过,若有福晋照顾弘晖,兴许他就?不会早早没?了。 弘昼眉头?一皱,道:“怪不得额娘这几日?看着是?闷闷不乐的。” 他看着四爷,更是?问道:“那阿玛,我?们的院子里有小厨房吗?” “您打算拨几个丫鬟婆子给?我?们?” “我?能想什么时候见额娘就?什么时候见额娘吗?” …… 他的问题多的很。 不过在?听到?四爷的答案后,他的眉头?是?皱的愈发厉害。 搬到?外院后,四爷只给?他们身边安排了两个小太监并一个嬷嬷,就?连小宫女都没?有。 若是?如此也就?罢了,用四哥的话来?说,儿大避母,他们每日?前去内院请安也是?有时间规定?的,若想要在?规定?之外的时间进去,不光要与四爷说一声,就?连福晋也得点?头?。 最最重要的是?,外院虽有小厨房,却只是?为?四爷一人设立的,他们可是?没?有小厨房。 若想要加菜,得另拨了银子去请大厨房的师傅们做。 四爷瞧见弘昼与弘历两个人眉头?皱的厉害,只道:“不过你们也不必太担心,如今你们也大了,每月可以领二十两银子自由支配的。” 弘昼一听这话是?愈发难受起来?,小声嘀咕道:“二十两银子?未免太少?了点?吧,要知道天?香楼的烤乳鸽都要二两银子一只,这二十两银子光买烤乳鸽,我?也就?三天?吃上一只,更不必说还要打赏下人,哪里够用……” 他这话还没?说完,就?已察觉到?四爷不悦的眼神落在?他面上。 他已料想到?若自己继续说下去,四爷定?会说什么“若你嫌银子少?,那每月这二十两银子也不必领”之类的话,连忙扬起笑脸道:“多谢阿玛。” 四爷满意点?点?头?。 垂头?丧气的弘昼与垂头?丧气的弘历甚至连说闲话的心情都没?有,各自回去。 当耿侧福晋知晓弘昼已知晓这事儿,想着弘昼搬家一事已是?迫在?眉睫,难受的眼泪都掉了下来?:“……虽说先前你经?常进宫住些日?子,可在?皇上身边你多的是?人照顾。” “到?了外院,你身边就?那么几个人照顾,瓜尔佳嬷嬷年纪也大了,若你有个头?疼脑热的,连个妥帖照顾你的人都没?有。” 说到?这里,她几度哽咽起来?:“我?和你钮祜禄额娘都与你阿玛说过这事儿,说你们年纪小,不如等着过一两年在?搬去外院。” “可不管我?们说什么,你阿玛都不答应。” 弘昼一点?都不意外,历史上的雍正帝是?何等重规矩他是?知道的。 本来?心里难受的他见耿侧福晋如此,便强撑着笑容安慰起她来?:“额娘您别哭啊,这等事有什么好哭的?” “虽说我?和哥哥身边无太多人照顾,但好在?我?们两个院子是?挨在?一起的,若有个什么事,也能互相照顾。” “更何况我?的性子您还不知道?我?哪里会叫自己受委屈?” 他好一通相劝,耿侧福晋这才止住了眼泪。 耿侧福晋知道这件事没?有转圜的余地,便只能在?心里暗自祈祷,祈祷弘昼能晚些日?子搬去外院。 但四爷做事却是?雷厉风行,很快就?拿到?了钦天?监算的良辰吉日?,就?在?二月二十,距离如今满打满算也就?十多日?的时间。 这下耿侧福晋也没?时间伤心难受,又是?带着瓜尔佳嬷嬷等人清点?收拾东西,又是?派人去外院弘昼即将要住的院子检查了一遍又一遍,就?差连院子里的香樟树长了多少?片叶子都知道。 就?这样日?夜忙碌着,耿侧福晋也好,还是?钮祜禄格格也罢,没?谁有时间伤感儿子即将搬去外院一事。 弘昼与弘历也就?伤感了那么几日?的时间而已。 弘昼心宽,难受几日?后就?将这事儿忘在?脑后。 弘历稳重,知道这件事无转圜的余地,所以便强迫自己不想这事儿,更是?打从心底里接受即将要搬去外院的事儿。 所以两个孩子对即将搬家一事多了几分憧憬。 弘昼一会道:“哥哥,你从小在?钮祜禄额娘身边长大,很少?离开钮祜禄额娘,若是?夜里想她想哭或者害怕,来?找我?,我?陪着你一起睡。” 他一会又道:“哥哥,阿玛说咱们没?有小厨房,那你说我?们自己拿银子,在?我?们两个的院子中间设一个小厨房行不行?若是?银子不够,我?管皇玛法要,阿玛虽然小气,但皇玛法却是?一点?不小气。” 他一会更道:“哥哥,三哥身边的钟姨娘虽不在?了,但他身边还是?有两个侍奉的丫鬟,你说她们会不会像从前的钟姨娘有事没?事找我?们套近乎?” …… 听的弘历是?耳朵都起了茧子,夜里睡觉时耳畔都萦绕着弘昼喊他“哥哥”的声音。 到?了二月二十日?这天?,弘昼早早起床就?耿侧福晋拜别。 虽说搬家的时间比较紧,但紧赶慢赶的,早在?前几日?一众小太监就?将弘昼的东西搬到?了外院,所以今日?弘昼就?只过去一个人就?行。 弘昼还是?如往常一样笑嘻嘻的,道:“……额娘,‘橘子’我?就?不带去外院。” “阿玛说了,如今我?已七岁,该将重心放在?学业和骑射上,索性我?就?想着将‘橘子’留在?缓福轩。” 这只叫‘橘子’的这只猫已陪伴他好几年的时间,他自然是?舍不得的,但想着他搬家后,耿侧福晋难以适应,所以就?将‘橘子’留下来?陪耿侧福晋:“以后您想念我?或闲着无聊时,就?与‘橘子’玩一玩,它很聪明的。” 耿侧福晋看着见他还像往日?去外院念书的模样,却知道再见到?弘昼就?是?明日?,眼泪又簌簌落了下来?,哽咽道:“以后你就?是?大孩子,可莫要顽皮,听你阿玛的话,别惹你阿玛生气。” 她这一哭,常嬷嬷等人也跟着红了眼眶。 弘昼受她们情绪感染,也觉得有些不舍。 他们这一个个的架势就?像生离死别似的。 瓜尔佳嬷嬷都看不下去了,含笑劝道:“……从前在?紫禁城时,哪位妃嫔的儿子要搬去阿哥所,那都是?件极高兴的事儿,孩子越来?越大,只会越来?越懂事,再过几年就?能领了差事,娶妻生子,这是?多好的事儿,怎么侧福晋哭的像个泪人一样?” “叫奴才说,侧福晋这几年才是?最快活的时光,等着五阿哥有了孩子后,好些个孩子整日?围着您直打转,到?时候您可是?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正哭的伤心的耿侧福晋眼泪顿时就?止住了。 一个弘昼有的时候她就?觉得招架不住,若是?来?个三五个小弘昼……她光是?想想都觉得可怕,以后再难有清净的时候,便擦干净眼泪道:“嬷嬷说的是?。” 继而她就?对着弘昼道:“好了,你该出去了,可别叫你阿玛久等。” 弘昼自然敏锐察觉到?耿侧福晋面上神情的变化,嘀咕道:“哼,都说远臭近香,以后保准有额娘稀罕我?的时候。” 一众人面上这才隐约可见几分笑意。 弘昼则昂首阔步去了外院。 四爷分给?他的是?一所两进的小院,前面是?他的住所,后面则是?小豆子等人的住所。 前院开着大片大片的海棠花,在?灰绿色的绿墙衬托下看着是?愈发明艳大方,或粉或白,十分好看。 海棠树旁有一个小池塘,池塘里养着红色的鲤鱼和乌龟,如今乌龟正趴在?假山上晒太阳,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更不必提院子里还有秋千,石桌,一簇簇开的极好的迎春花……用弘昼的话来?说,四爷出品,一向有保障。 既来?之则安之。 弘昼很快就?喜欢上了这里。 他在?自己院子闲逛一圈后,则跑去了弘历院子里闲逛。 相比起他那闲散风格的院子,弘历的院子则稳重大气,院子里种着竹子和芭蕉,还有石雕,若是?旁人不说,谁都很难想象到?这只是?个七岁孩子的院子。 不过弘昼觉得这院子倒是?与弘历相配得很。 却不知道弘历在?弘昼日?以继夜的“引导”下,将会一步步开启他尘封体内的爱好。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弘昼在?弘历的院子是?逛了一圈又一圈,却还是?不见弘历过来?,便打算派小豆子过去看看,毕竟他们还得去四爷跟前一趟。 纵然心里恨的不行,但因孝道,还是?要对着四爷说几句场面话的,谢谢四爷要他们搬到?这么好看的院子里来?。 小豆子刚走没?多久,弘历就?红着眼睛进来?了。 弘昼盯着弘历看了好一会,认真道:“哥哥,你哭啦?” 七岁的小弘历很是?不好意思,道:“我?没?有。” 弘昼却是?不依不饶道:“哥哥,你眼睛红红的,你就?是?哭了。” 弘历低声道:“我?,我?没?有……” 语气中带着几分羞赧。 弘昼一把?就?捧起他的脸,脸上的神色要多认真就?有多认真:“哥哥,你哭了就?是?哭了,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人人都说男子流血不流泪,但在?我?看来?,这都是?瞎说。” “开心了要笑,伤心了要哭,此乃人之常情。” “哥哥,我?们永远是?最好的兄弟,你在?我?面前,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弘历一听这话,嘴巴一瘪,差点?又是?哭出来?。 这下他是?因太过感动的缘故:“是?的,弟弟,我?们永远都是?最好的兄弟,最好的朋友。” 小孩子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 被弘昼这么插科打诨几句,弘历的心情好了不少?,两个小娃娃就?一起去了外院书房给?四爷请安。 原本四爷还以为?弘昼与弘历面上会带着伤心之色,毕竟从前的弘晖也好,还是?弘时也罢,每个人刚离开额娘不说哭哭啼啼,却也是?不舍的。 四爷瞧见他们这般模样,倒是?放心不少?,叮嘱了几句以后他们长大了,不可娇纵,不可顽皮,要好生念书之类的话就?放他们下去。 四爷好歹是?有点?人情味的,想着他们今天?是?他们搬到?外院的第一日?,便放了他们一天?假。 弘昼一听这话脸上就?笑成了一朵花,出了书房的大门就?道:“哥哥,咱们今日?玩点?什么好了?” 弘历提醒他道:“弟弟,我?们两人的院子与三哥的院子挨在?了一起,是?不是?要去拜会三哥?” 若是?弘历不说,弘昼还真是?想不起来?这回事。 实在?是?自钟姨娘之事后,弘时是?大受打击,一蹶不振。 从前的弘时虽蠢笨不堪,却是?活泼的,聒噪的。 但如今的弘时沉寂的就?像一摊死水,沉默寡言,用自己独有的方式默默对抗四爷。 他对抗四爷的方式就?是?不肯好好念书。 事后的弘时才知道,原来?打从一开始四爷就?知道钟姨娘与李松清不清不楚,知道钟姨娘居心不良……可就?算如此,四爷却还是?放任他一头?扎了下去,可见四爷不光不喜欢他,甚至没?有将他当儿子看。 殊不知,他觉得能好好报复四爷的法子,对四爷来?说却是?无所谓。 通过弘时做的一件件蠢事,四爷已是?彻底放弃了这个儿子。 弘昼与弘历到?了弘时院子里,却听说弘时去给?李侧福晋请安去了,两人便打量起弘时这院子来?。 弘时这院子,他们并非第一次来?,却忘记上次过来?是?什么时候。 不得不说,四爷对三个儿子是?一碗水端平的,三人的院子不论朝向,大小,面积都是?差不多的。 甚至比起弘昼与弘历的院子来?,弘时的院子更为?考究些,可见四爷当年对这个儿子也是?极为?喜爱,寄予厚望的。 略等了会,弘时就?回来?了。 早在?前些日?子之前,弘时就?知道两个弟弟要搬来?外院,可对他来?说,这些事与他是?一点?关系都没?有。 如今他生活在?无尽的怨怼和愤怒中,好像一个怨妇似的,故而他对上笑脸相迎的弘昼与弘历也没?什么好脸色:“……你们搬来?外院与我?有什么关系?来?我?院子做什么?出去吧,我?还得读书了!” 弘历宠辱不惊,继续道:“好,三哥,那我?们就?不打扰你念书了。” 说着,他更是?道:“以后我?们三兄弟同住在?一块,难免有需要三哥帮忙的地方,麻烦三哥的地方,今日?就?在?这里先谢过三哥……” 这些不过是?场面话而已。 弘时却像吃了炮竹似的,冷哼一声道:“你们还会有需要我?的地方?呵,真是?好笑!” “如今满京城上下谁不知道你们两个是?皇玛法跟前的大红人?只要你们一开口,多的是?人愿意替你们做事!” 这下就?连沉稳如弘历都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弘昼不解看向他道:“三哥,你怎么了?是?吃了炮竹吗?火气这样大?” 说着,他更是?道:“还是?你还在?为?钟姨娘的事情不高兴?当初钟姨娘陷害我?之后,就?被阿玛送去庄子上养病,去年年底没?了。” “就?算你与她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人死账消,你就?忘记从前那些不开心的事情吧。” 他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弘时气的浑身发抖,气的是?半晌说不出话来?。 如今的弘时也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孩子,心智并不成熟,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如今对钟姨娘是?何种感情,大概是?爱恨交加,却是?连他自己都未察觉到?是?爱多过恨的。 弘昼瞧他脸色白中带青,青中带灰,灰中带紫,直道:“三哥,你是?不是?不舒服?”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他不是?没?意识到?这话会给?弘时造成多大的打击,却想着人总是?要学会成长的,人不可能一辈子长在?暖房中,也不可能所有人一直围着他团团转。 再说了,比起钟姨娘对他的所作所为?来?,他这话实在?不算什么。 回去之后的弘昼看着自己的小院子,命小豆子这里收收,命小瓶子那里捡捡,很是?满意。 只是?没?几天?的时间,他的新鲜劲儿过去,便觉得这院子太过于寂寥。 他倒是?想时不时去找弘历玩,只是?弘历大多数时间都在?看书写字,他虽贪玩,却是?知道分寸的,并没?有过多打扰弘历。 所以这几日?里,他说的最多的话就?是?:“真无聊啊!” 他无聊到?整个人都有些无精打采起来?。 小豆子与小瓶子连连给?他出主意,可弘昼既不想骑马,也不想看书,从前在?内院时还能去花园子转一转,可这花园子在?内院,如今他若想进去闲逛还得层层报备,很是?麻烦。 正当弘昼百无聊赖时,他却听说皇上派人送了东西过来?。 弘昼面上一喜,高兴道:“皇玛法又派人送东西来?了?” 他之所以用“又”,是?因为?早在?他们搬家的第一日?皇上就?派人送过东西来?,送给?他的是?一个玉龟形状的白玉镇纸,送给?弘历的一套极佳的文?房四宝。 这礼物?让他们两个小娃娃都很满意。 弘昼连忙迎出去,见来?者是?魏珠的徒弟陈顺子,陈顺子手上拎着一个笼子,笼子上有红绸盖着,瞧着是?神神秘秘的。 陈顺子给?弘昼请安后道:“……昨儿雍亲王前去给?皇上请安,皇上听说您将您最喜欢的猫儿留在?了内院陪耿侧福晋,您整日?是?闲得无聊,所以就?派奴才给?您送来?了一对小兔子。” “皇上的意思是?如今您大了,若再送您猫儿狗儿的难免会让您玩物?丧志,这一对兔子却是?合适得很,闲来?无事逗逗它们也能解解闷,更不会耽误了您的时间。” 皇上赏下来?的兔子,那可是?御兔。 虽说此御兔非彼玉兔,却是?可爱得很。 一黑一白的兔子只有巴掌大小,憨态可掬,胖嘟嘟的,十分可爱。 陈顺子瞧见弘昼目不转睛盯着两只兔子看着,想着待会回去能好好复命了。 谁知道下一刻陈顺子却见弘昼抬头?看向他,认真道:“陈公公,我?听说皇玛法赏下来?的东西都得好生供着,这两只兔子也该如此。” “只是?我?听说兔子繁衍极快,一两个月就?能生一窝,只怕不出一年的时间,我?这小小的院子要被这些兔子占据。” 陈顺子这才想到?这一茬,想着方才皇上吩咐下来?,他们这些当奴才也没?多问一句。 他连夸赞弘昼聪明,更是?道:“您说的极是?,奴才这就?回去禀于皇上,过两日?派个猫狗房的小太监给?这这两只小兔子阉了……” 弘昼摇摇头?:“大可不必如此麻烦。” 说着,他更是?嘿嘿一笑,正色道:“劳烦陈公公回去帮我?问问皇玛法,它们兔子生兔子,生的多了,我?能不能吃掉它们?” 啊? 饶是?反应敏捷如陈顺子,也有片刻的失神,是?怎么瞧怎么觉得弘昼喜欢这一对小兔子的:“弘昼小阿哥您说什么?您想吃了这些兔子?” 弘昼点?点?头?,面上的神色要多认真就?有多认真:“对啊,难道不可以吃吗?” “若是?如此,真是?太可惜了。” “皇玛法送来?的兔子定?是?顶好的,你看它们小小年纪就?长得这样肥嘟嘟的,若是?长大以后肯定?更肥,若要大厨房做了麻辣兔丁或卤了吃,一定?很好吃。” 陈顺子面上的笑意有些许勉强,却还是?道:“这,这奴才就?不知道了。” “不过奴才回去之后,可以问问看皇上。” 他是?怀揣着一颗不安的心回去了。 再次回到?御书房,皇上正在?与四爷等一众人说话,瞧见陈顺子回来?,不免道:“东西送到?了?” 陈顺子跪地道:“回皇上的话,奴才已将小兔子送给?了弘昼小阿哥,只是?,只是?……” 皇上瞧见他这欲言又止的样子,就?知道定?是?弘昼又生了什么幺蛾子:“说吧,只是?什么。” 陈顺子低声道:“只是?弘昼小阿哥问,若这两只兔子生下小兔子,他能不能吃……” 他这话还没?说完,在?场就?有几个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们实在?是?忍不住,一个个的眼神要么是?落在?皇上面上,要么是?落在?四爷面上。 却见皇上面色慈爱,四爷面色如常,仿佛都已是?见怪不怪。 皇上甚至还好好想了想这个问题,道:“你差人与弘昼说一声,若是?他想吃兔子就?吃吧,若是?味道好的话,送一只进宫给?朕尝尝。” 陈顺子连声应下。 皇上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继续与四爷等人商量起该派谁去西北一事。 像老九,隆科多等人自是?支持老十四的。 但也有人觉得老十四年纪尚浅,怕担不起如此大任,说要将软禁中的老大派过去。 一时间,御书房是?争执不断,宛如菜市场似的。 四爷却是?从始至终一言不发。 这次与从前每一次一样,并未商量出个结果?来?,皇上索性便道:“你们的意思朕已经?知道,容朕好好想想。” 四爷等人起身告退。 只是?还未等四爷走出御书房大门,就?听见皇上淡淡道:“老四留下来?。” 四爷便顶着老九等人欣羡的眼神留了下来?。 皇上并未一开始就?与四爷说留他下来?所为?何事,反倒是?专心看折子。 这些折子都是?方才老九等人呈上来?的,上面写着他们推举何人去西北,一字一句,写的很是?恳切。 皇上年纪大了,看的很认真,速度也就?慢下来?。 其实他看折子的时候也在?暗中观察四爷,想看看四爷是?什么反应。 在?私下,他们虽是?父子,却也是?君臣。 只可惜,四爷面上什么反应都没?有,甚至还盯着墙上的一幅古画看的饶有兴趣。 过了好一会,皇上这才道:“老四,方才他们争的是?热火朝天?,一把?年纪的隆科多还说要替朕出征,你却是?一句话都没?说,这件事,你是?如何想的?” “如今举荐老十四的人最多,可比起老十四来?,你却更合适些,好歹当年他也跟跟随朕御驾亲征过的。” 四爷笑了笑,道:“回皇阿玛的话,如今户部尚书一职空悬,儿臣纵然有心替您分忧,也是?脱不开身。” 他看向皇上的眼神道:“儿臣当着皇阿玛的面,不敢有半分欺瞒。” “身为?兄长,儿臣自是?不愿见十四弟出征,甚至因这事,额娘还找过儿臣好几次,要儿臣劝劝十四弟,说是?刀剑无眼,生怕十四弟受伤。” “可身为?臣子,儿臣觉得十四弟是?最合适的人选,他年轻,果?敢,出身不凡,骁勇善战,想必西北的将士看到?他就?会生出无尽的勇气来?。” “更何况,儿臣知道,十四弟一腔热血,也是?愿意替皇阿玛出征的。” 皇上微微颔首,显然对他的说辞很是?满意:“朕与你想的一样。” 四爷含笑不语。 这次,他又猜准了皇上的心思。 其实一早皇上就?打定?主意想叫老十四替他出征。 一日?后,皇上于早朝时下令封老十四为?抚远大将军,替他出征西北。 到?了月底,皇上更允老十四以天?子规格出征,不光文?武百官送老十四至京城数十里地,就?连皇上都亲自将老十四送到?了宫门口。 皇上看着身穿盔甲,威武异常的老十四,作为?一个父亲,自豪感是?油然而生,更是?握着老十四的手道:“西北的战事虽要紧,但你自己的身子也要紧。” “凡事不可过于莽撞,你还年轻,行军打仗之事得多与富宁安,年羹尧等人商量。” 老十四正色应是?:“还请皇阿玛放心,儿臣定?不负您所托。” 说完这话,他的眼神落就?落在?了站在?皇上身边四爷的面上。 自那日?他们兄弟不欢而散后,私下是?再没?说过话,他想着要不要与四爷说上几句话,比如要四爷帮他照顾好额娘,以此好缓和两人的关系。 一旁聪明的老八看出他面上的犹豫来?,含笑道:“十四弟,时候不早了,你该出发了。” 老十四这才收回眼神,再次拜别皇上。 老十四这一走,朝中又是?议论纷纷,说皇上有心想立他为?太子。 要知道以天?子规格出征这等事,从前可是?没?有过先例的,就?连从前的废太子都没?此殊荣。 一时间,老十四取代老八,成为?了京中的热灶。 虽说他人去了西北,但和尚不在?庙还在?的,众人闲来?无事就?去十四福晋跟前凑热闹。 很快就?连整个雍亲王府上下都知晓此事。 像福晋,耿侧福晋,钮祜禄格格等人自然也是?知道的。 说来?也奇怪,这些女眷像没?谁将这事儿放在?心上的,福晋对着一众嘴碎的丫鬟婆子太监们更是?道:“……若是?叫我?听说谁在?背后说三道四,直接一顿板子打了赶出去,我?自不会拦着任何人攀高枝。” 对福晋来?说,四爷的兴衰荣辱与她并无关系,老十四继承大统总比老八坐上那位置好,就?算四爷与老十四关系再怎么不好,却也是?一母同胞。 耿侧福晋则向来?对外头?的事儿不感兴趣,用她的话来?说,自己关起门来?将日?子过好就?行,外头?的事儿自有王爷做主。 钮祜禄格格则想着乾坤未定?,谁是?黑马可说不准,对四爷是?信心满满。 至于弘昼和弘历两个孩子,则对这事儿更是?不在?意。 弘历仍是?一心只读圣贤书,弘昼更是?早知历史。 所以雍亲王府的一众人是?该做什么做什么。 相较于热闹非凡的老十四府上,觉得押对宝的老九等人府上,雍亲王府一如往常。 这些动静自然瞒不过皇上的眼睛。 一来?二去的,皇上对四爷愈发满意,觉得四爷宠辱不惊,是?个做大事的人。 接下来?的日?子,弘昼每日?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盯着那两只兔子,看看它们比起昨日?来?有没?有大一点?。 在?弘昼一日?日?的期盼中,他迎来?了前来?做客的弘暟。 弘暟今日?不光来?了,还是?带着礼物?来?的,一出手就?给?弘昼带了一个巴掌大小,做工极其精美的和田玉猫雕。 这玉猫不光猛地一看惟妙惟肖,栩栩如生,仔细一看更是?连猫儿嘴边有几根胡须都看得到?,十分精美。 目光刁钻的弘昼一见很是?喜欢。 弘暟见状笑着道:“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说着,他面上浮现几分难为?情来?:“当日?阿玛与四伯不欢而散,可最后也没?来?给?四伯道歉,我?这个当儿子的虽不好说什么,但并不表示我?觉得阿玛这样做是?对的。” 弘昼笑了起来?。 他哪里不明白弘暟的意思,弘暟这是?害怕两个大人之间的关系影响到?他们,但许多事情小孩子说不清楚,便想着送礼物?过来?。 想及此,他便道:“弘暟堂兄,谢谢你。” “我?虽看得出来?,这猫猫玉雕很是?名贵,想必你也很喜欢,这礼物?我?不能收。” 弘暟却是?摆摆手,不以为?意道:“这东西名贵是?名贵,但近来?我?们家里收到?很多这样的好东西,你安心收下就?是?。” “我?虽喜欢这玉雕,但我?最喜欢的却是?最近刚得的一艘小船。” “这船不知是?用金子做的还是?上面涂了金箔,很是?华贵,上面有十多个人,每个人都做的很逼真。” “最重要的是?,这样重的一艘小船放在?水里,它不光不会沉下去,更是?会自己滑动,我?研究了许久都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按理说收到?礼物?的弘昼应该是?很高兴的。 但这一刻,他心碎了。 他被财大气粗的弘暟伤透了心。 从前的老十四只是?个光头?阿哥,纵然有德妃娘娘时常补贴,却也不会像如今这样出手阔绰。 可见是?众人以为?老十四要被立为?皇上,变着法子来?讨好他们一家子。 弘暟瞧着弘历这般呆呆傻傻的样子,忙道:“你别误会,这些日?子来?我?们家做客的人虽然多,但阿玛临去西北之前还专门交代过的,叮嘱我?们不要随便收别人的东西。” “这玉雕是?我?外祖家送来?,说是?叫我?拿着玩的。” “这金船是?九婶婶送给?我?额娘的,我?额娘见我?喜欢,所以拿给?了我?。” 他年纪尚小,并不知道人际关系的复杂,没?细想过无缘无故的这些亲近之人为?何会对他这样好。 弘昼便毫无心里负担的将这猫猫玉雕收了下来?:“弘暟堂兄,那就?多谢你了。” 说着,他便这猫猫玉雕摆在?了多宝阁最显眼的地方,继而又道:“弘暟堂兄,我?听许多人说十四叔马上要被皇玛法立为?太子,是?不是?最近你们家可热闹了?” 弘暟重重点?点?头?,面上有挡不住的雀跃:“对啊,每日?都有好多人找我?额娘说话。” “那些人可真厉害,能陪着额娘从早上说话说到?晚上,简直比你还能说。” 弘昼沉默片刻道:“弘暟堂兄,谢谢你对我?的夸赞。” 他看着弘暟这张毫无城府的脸,轻声道:“这些人为?何而来?,想必你们也知道。” “当年二伯被皇玛法立为?太子之后惨遭废黜,更别说十四叔被立为?太子是?没?影的事,最好你平素说话做事小心些,可别叫人抓住了把?柄。” 弘暟还是?第一次看到?弘昼这般严肃的模样,微微一愣,却是?重重点?点?头?:“你放心,我?将你的话都记下了。” 弘昼这才放心,带着弘暟在?他的院子逛了逛,去弘历的院子逛了逛,见弘历在?看书,索性又将他带回自己院子看兔子。 弘昼指着这两只肥嘟嘟的兔子道:“弘暟堂兄,为?了感谢你送了我?一个名贵的猫猫玉雕,等这两只兔子生下小兔子,我?命人做好了给?你送一只过去。” 弘暟咽了口口水,点?头?称好。 一般人收到?皇玛法赏下来?的东西恨不得当祖宗一样供着,没?谁敢将御兔宰了吃,他很好奇御兔的滋味。 送走了弘暟,弘昼很快又迎来?了纳喇府上的人。 纳喇府上的人是?过来?送喜蛋的,就?在?昨天?夜里,瓜尔佳·满宜平安诞下了一对双胞胎女儿。 这可把?弘昼高兴坏了,简直比自己得了女儿还高兴,就?连前去缓福轩给?耿侧福晋请安时都手舞足蹈的,别提多开心。 耿侧福晋虽统共与纳喇·星德见过几次,但却从弘昼的口中时常听说,也是?为?纳喇·星德国与瓜尔佳·满宜高兴,笑着道:“女儿好,女儿好,女儿最是?贴心……” 纵然她好脾气,却也有很多次被弘昼气的不行,无数次想过若弘昼是?个乖巧的小女儿救好了。 弘昼托腮道:“也不知道两个小侄女长得是?像星德哥哥还是?像满宜姐姐,不过,长得像谁,想必两个小侄女都很好看。” 一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笑了起来?:“阿玛说了,到?时候准我?去参加两个小侄女的满月礼,我?一定?要给?两个小侄女好好准备份礼物?。” 耿侧福晋便替他出起主意来?。 最后母子两人商量来?商量去,说给?这两位小格格准备两床百家被。 双生子一般皆会早产,身体比不上足月出生的孩子,在?这个一场风寒就?能夺人性命的年代,两位小格格的出生可谓是?叫纳喇府上喜忧参半。 百家被意寓集百家之福气,取一百个健康小孩的衣裳逢成被子,以保佑两位小格格能够平平安安,健健康康长大。 接下来?的日?子,有事情可做的耿侧福晋便没?心思去惦念弘昼。 等着老十四在?西北立下战功的消息传回京城时,就?到?了纳喇·星德两位千金的满月礼。 纳喇·星德是?个不喜张扬的性子,今日?两个女儿满月只请了亲朋好友。 四爷虽未到?场,不仅派了弘昼与弘历两个孩子当代表,还备下了两份厚礼。 弘昼见到?两个小格格时,这两个小格格正躺在?摇篮中睡得香甜,想必是?梦里还在?吃奶的缘故,小嘴巴还在?砸吧,可爱极了。 弘昼伸出手想要戳戳她们的小脸,可想了想,却还是?克制住了。 他含笑看着丰腴不少?,一看就?过的极幸福的瓜尔佳·满宜道:“满宜姐姐,两位小侄女叫什么名字?” 瓜尔佳·满宜面上的笑容是?挡都挡不住,笑道:“姐姐乳名叫阿福,妹妹乳名叫阿喜。” 弘昼连连点?头?:“真是?好名字。” 向来?跳脱顽皮的他竟能乖乖坐在?摇篮旁看阿福和阿喜,惹得瓜尔佳·满宜私下与丫鬟说,以后弘昼定?是?个好阿玛。 可痴迷于两位小侄女的弘昼很快就?察觉出不对劲来?。 他发现星德哥哥和满宜姐姐好像吵架了,两人虽同处一室,但纳喇·星德与瓜尔佳·满宜说话时,她根本不理不睬,惹得纳喇·星德有些无奈,只能说先去前院招待客人。 纳喇·星德一走,弘昼就?凑到?了瓜尔佳·满宜身边,笑嘻嘻道:“满宜姐姐,可是?星德哥哥惹你生气了?” 瓜尔佳·满宜看了他一眼,道:“你啊,猴精猴精的。”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 她也没?将弘昼当外人,微微叹了口气道:“过几日?星德就?要去西北了,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弘昼一愣,继而明白瓜尔佳·满宜的担心从何而来?。 按理说,纳喇·星德属于武官,在?外带兵打仗是?在?所难免,因他属于四品武官,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可纳喇·星德身为?四爷的前女婿,他的妻子是?十三爷侧福晋的侄女,就?冲着这层身份,他去狼豺遍地的西北,谁都不会放心。 刀剑无眼,甚至纳喇·星德被人杀了,怪到?战事上,谁都不好说什么。 瓜尔佳·满宜向来?没?将弘昼当成小孩子,见他沉默,便道:“你也知道其中的厉害关系对吧?” “旁人如何暂且不说,可我?却是?听说年羹尧可不是?什么好人,此人手段狠辣,如今又拥护八贝勒等人,我?只怕,只怕他们会对着星德下手。” “可星德的意思是?,他也是?大清将士,先前因我?有孕,所以推脱了前去西北一事,如今我?平安诞下阿福和阿喜,再没?理由不去。” 其实她并没?有将所有的话都说完。 纳喇·星德还说西北如今是?老八等人的天?下,这情况对四爷很是?不利,若他去西北兴许还能转圜此等局面。 纳喇·星德更说四爷对他们一家不薄,身为?男子,该重情重义,无愧于天?地。 不光如此,纳喇·星德更不准他将这话说与弘昼等人听。 弘昼看到?瓜尔佳·满宜面上的悲痛之色,迟疑道:“那满宜姐姐,你可要我?帮着劝劝星德哥哥?虽然我?劝他,他也不一定?听……” 瓜尔佳·满宜苦笑一声,淡淡道:“不必了。” “他愿意做什么,就?叫他去做吧。” “我?身为?他的妻子,该无条件支持他才是?。” “吉人自有天?相,我?相信老天?爷一定?会庇佑他的,更何况,他也答应过我?一定?会平安归来?。” 弘昼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刚过了端午节,纳喇·星德就?怀着不舍之情离开了妻儿,奔赴西北。 而弘昼也如愿吃上了‘小黑’和‘小白’的孩子——三只小兔子。 他给?那两只一黑一白的小兔子取了名字,黑的叫‘小黑’,白的叫‘小白’,如此随意的取名态度就?能看的出他对这两只兔子并不上心。 当然,想吃‘小黑’和‘小白’孩子的时候除外。 弘历瞧见吃的喷香的弘昼,想着上一刻弘昼还将两只兔子抱在?怀里又是?“乖乖”又是?“小可爱”的叫着,下一刻竟残忍吃起它们的孩子,很是?好奇:“弟弟,你看到?两只兔子的时候难道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吗?” “之前我?还以为?你说要吃这两只兔子的孩子只是?说说而已。” 他是?万万没?想到?弘昼当真如此好吃。 弘昼咬了一口兔腿,道:“哥哥,我?干嘛要觉得不好意思?” “若真是?如此,那以后我?干脆当和尚,只吃素不如肉好了。” “再说了,我?看皇玛法送我?的两只兔子蠢得很,连我?都不认识,哪里认识它们的孩子?” 他抓起盘子里的另一个兔腿递给?弘昼,招呼他起来?:“哥哥,你也吃啊,愣着干什么?” “你别觉得不好意思,我?和那两只兔子是?好朋友,它们不会怪我?的。” 弘历接过香喷喷的兔腿,是?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嘀咕道:“我?觉得这两只兔子到?底是?皇玛法所赐,你吃了不好。” 弘昼一听这话愣了愣,继而却是?“哎哟”一声:“哥哥,你不说我?都要忘了。” “我?得将兔子送一只给?皇玛法尝尝!” 第 84 章 兔子繁殖极快, 只要有粮草,一两个月就能长得肥嘟嘟的。 这次弘昼总共收获了八只小兔子,除去他与弘历留了两只,给?耿侧福晋, 钮祜禄格格和?福晋处各送了一只, 弘暟处送了一只, 纳喇府上送了一只, 也就剩下这么一只,被他安排的明明白?白?, 说给皇上送去。 弘历等?人对皇上有种与生俱来的敬畏之?情,连带着对御兔也怀揣着敬畏之?情, 实在无法下口。 他瞧见?弘昼吃的香甜,提醒弘昼道:“你不给阿玛送一只吗?” “我?记得你送去给?皇玛法的那一只, 好像是留给?阿玛的。” 弘昼咬着兔腿,漫不?经心道:“阿玛肯定不?爱吃这些的。” 这句话?是言简意赅。 弘历摇摇头,只觉得若是四爷知道了肯定会难过的。 当?皇上收到雍亲王府送来的兔子时?一愣,好一会才想起当?日弘昼的话?,含笑道:“弘昼倒是没说错, 这兔子肥得很。” 从雍亲王府至紫禁城, 这只兔子早就凉透了, 他便道:“叫御膳房热一热,朕要尝尝这兔子滋味如何。” 最后皇上一尝, 只觉得这兔子与寻常兔子也没什么区别,不?免有些失望。 刚用完饭, 皇上正欲散散步消消食, 密贵人处就有小太?监相请,说是密贵人身子不?大舒服, 想请皇上过去一趟。 皇上对一向柔顺懂事的密贵人印象不?错,点点头便过去了。 他想着密贵人的病怕是没有好全。 到了密贵人的住处,密贵人果然一脸憔悴躺在床上,瞧见?皇上过来连连要下床请安,却被皇上一把按住:“你脸色这样难看,躺着吧。” 密贵人正色应是。 她窥了皇上一眼,心里是七上八下,犹豫好一会才道:“嫔妾今日实在是心里难受,怕是活不?长了,所以才想请皇上过来说说话?。” 皇上斥责道:“简直是胡说八道,你今年不?过三十出头,如何活不?长了?” 密贵人的眼泪簌簌落了下来:“嫔妾总觉得这些日子心里堵得慌……” 皇上握住她的手安慰道:“朕知道,人生病了总是喜欢胡思乱想的,你啊,就是想的太?多。” “对了,前些日子朕不?是允你将你娘家表妹接进宫陪你了吗?” “你若是闲来无事,就将她找来说说话?。” 说起这事儿,密贵人脸上浮现出几分笑意来:“是,皇上说的是,都是嫔妾胡思乱想。” “也幸好有表妹在,不?然嫔妾的日子怕是愈发难熬。” 话?说到了这儿,她再?次小心翼翼打量着皇上面上的神色,含笑道:“对了,想必皇上还没见?过嫔妾的表妹,当?年嫔妾刚进宫时?,您时?常夸赞嫔妾貌美。” “但嫔妾比起这位表妹来,却是逊色不?少。” 这话?说完,她也不?等?皇上发话?,便道:“来人,将表姑娘请过来叫皇上看看。” 皇上已年过六旬,吃过的盐比密贵人吃过的饭都多。 早在刚进来时?,他就已察觉到密贵人有些不?对劲,如今更是心中笃定,后宫中可没哪个?女?子有这般贤淑大度的:“怎么之?前朕没听说过你这位表妹?” 若是他没记错的话?,密贵人这位表妹早在一个?月之?前就已进宫。 密贵人心里有鬼,根本不?敢看皇上的眼睛,低头道:“嫔妾怕与皇上说了之?后,皇上会召这个?表妹进宫。” 说着,她抬起一双温柔的眸子,含笑道:“皇上虽时?常夸赞嫔妾温柔懂事,可嫔妾也是会吃醋的。” 皇上道:“可今日你怎么愿意叫她来见?朕?” 密贵人笑了笑,轻声道:“嫔妾是什么性子,皇上也是知道的。” “嫔妾在宫中并无多少交好之?人,平素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如今表妹进宫照顾嫔妾十分尽心尽力,嫔妾想着若宫中能有这样一个?伴儿是最好不?过。” 顿了顿,她更是怯怯道:“皇上不?会怪嫔妾自作主张吧?” 皇上不?知可否笑了笑。 密贵人心里是直打鼓,不?知道皇上到底是信了她这话?还是没信。 没多久,就有宫女?带着一位身姿容貌皆十分出众的女?子走了进来,此女?子貌美程度便是放在后宫佳丽无数的后宫,也是最为出挑的那一个?。 别说男人,就连密贵人这等?女?人见?了她也觉得为之?倾倒。 这女?子五官与身材皆十分出众,更不?必提那双好看的眼睛满是柔情蜜意,看一眼,似乎就能被她勾去魂魄。 就连密贵人也不?得不?承认,若她是男子,也会对这女?子一见?钟情的。 这女?子含笑走了进来,道:“民女?见?过皇上,见?过密贵人。” 就连她的声音也如黄鹂鸟一样好听。 皇上淡淡看了她一眼。 只是皇上的眼神里并没有众人想象中的欣喜和?爱意,这一眼,就好像看半点不?相干的人似的。 密贵人心里是七上八下的,只觉得是不?是皇上年纪大了,所以没看清楚眼前女?子长什么样子。 她强撑着笑道:“皇上,嫔妾的表妹姓石,单名一个?柳字,不?知道皇上觉得如何?” 这是她进宫多年,在皇上跟前最为大胆的一次。 之?所以她敢如此说,是因后宫中有姐妹花伺候皇上的先例,而且,她觉得皇上对上这样一位绝色美人儿是不?会拒绝的。 皇上再?次朝着那个?叫石柳的美人儿看了眼,点点头道:“既然病中的你整日无聊,便将你这表妹接进宫吧。” 说着,他更是扬声喊魏珠进来,道:“传朕的旨意,将石氏封为答应,就住在密贵人宫里头吧。” 密贵人与石柳是连连谢恩。 皇上面上却没见?多少笑意,道:“既然你有石答应陪着,那朕就先走了,御书房里还有许多折子等?着朕。” 等?着皇上前脚踏出屋外,脸上更是半点笑意都无。 这些日子老九等?人私下做了什么,他不?知道不?知道。 密贵人所属宜妃娘娘一派的事,他更是早就知道,从前却并未将这等?事放在心上,毕竟后宫的日子寂寥,他总不?好管谁与谁交好。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老九等?人胆子会这样大,算计到了他头上来。 想及此,皇上的脸色就愈发难看几分,道:“魏珠,派人去查查这个?石答应。” 魏珠正色应下。 很快,因后宫中突然多了一位石答应,就引起了轩然大波。 皇上多情,这一点是众人都知道的,但当?一个?个?妃嫔听说六宫中竟没一个?人及得上石答应时?,不?免担心起来。 女?人多了,是非就多了。 如今皇上后宫妃嫔数量庞大,莽撞的刺头儿也多,一个?接一个?前去刁难石答应。 偏偏石答应的性子比密贵人愈发柔顺,被欺负了不?声不?响,像没张嘴似的,只会默默掉眼泪。 这下密贵人却是看不?下去,难免会在皇上跟前说上几句。 一来二去的,皇上对这位石答应就上心了些,一连好几日都翻了石答应的绿头牌,更是放出话?来:“……若再?有刁难石答应的人,就好生闭门?思过,正好也替故去的抬皇太?后和?太?后娘娘抄经祈福。” 光是这般还不?够,皇上流水一样的赏赐更是送到了石答应的院子。 一时?间,石答应可谓风头无二。 就连雍亲王府的弘昼都听说了这号人。 他是听福晋说起这位石答应的,福晋身为儿媳,尽管与德妃娘娘相看生厌,但每月还是要进宫与德妃娘娘请安的。 他听福晋说,因为这位石答应,德妃娘娘等?一众妃嫔愁的不?行,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石答应上,甚至顾不?上为难福晋。 虽说德妃娘娘恩宠不?比当?年,但身为替皇上生下好几个?孩子的四妃之?一,皇上却还是会给?她体面的,一月下来大概会去上永和?宫四五次,但自从石答应来了之?后,皇上就再?没去过永和?宫,这叫德妃娘娘如何不?急? 弘昼对于皇上找到了第二春还是挺高兴的,想着皇上心情一好,肯定能多活几年的。 更不?必说,如今德妃娘娘有事忙,也顾不?上找他们雍亲王府这些人的茬儿。 不?过到了无人时?,弘昼很是好奇问起四爷:“阿玛,那位石玛嬷长得好看吗?” “嫡额娘听说后宫中人人都夸石玛嬷长得很好看,我?觉得纵然是德玛嬷她们年纪大了,却也是好看的。” “难道,这位石玛嬷比她们都好看?” 他恨不?得现在都冲进宫看看这位石答应长什么样子,看看这位石答应比起那日天香楼的柳媚娘来谁更好看些。 一想到大概以后再?也看不?到天香楼的柳媚娘了,弘昼就觉得可惜。 四爷这些日子是烦不?胜烦。 一来是因为远在西?北的老十四去了西?北迅速站稳脚跟,很得将士们拥护。 二来是因为弘昼。 想当?初四爷想着弘时?刚搬到外院,有弘晖的先例,所以便将弘时?的院子设在挨自己书房不?远的地方?,故而如今弘昼所居的院子离他书房也不?远。 这可极大方?便了弘昼来找四爷,原先弘昼住在内院时?,一天最多就来个?一两趟吧。 但如今,闲来无事的弘昼一天少说会去找四爷四五次。 有的时?候他吃到了什么好吃的拿给?四爷尝尝,有的时?候他看到了什么好玩的也去找四爷分享……甚至有的时?候只是他觉得无聊,去找四爷说说话?而已,更是一副义正言辞道:“阿玛,我?听说男孩子从小就要多跟着阿玛玩,这样长大后才能阳刚自信。” 这下,叫四爷如何拒绝? 这一日的四爷刚收到西?北传来的密报,说老十四与年羹尧不?仅已立下赫赫战功,更是私交甚密,冷不?丁听到弘昼这话?,皱眉道:“我?如何知道?” “石答应虽是皇阿玛的妃嫔,可我?听说只有十几岁,我?们总是要避避嫌的。” 弘昼若有所思点点头。 四爷便懒得搭理他,继续看着密报来。 没一会,弘昼就道:“阿玛,我?想吃点心。” 没一会,弘昼又?道:“阿玛,您在干嘛?怎么这样认真?” 没一会,弘昼更道:“阿玛,我?好无聊,自从我?搬到外院后,每天都觉得好无聊!” 如此下来,要四爷如何沉心静气看书写字? 四爷很是无奈,看向他道:“……如今天气热了,我?听皇阿玛说过几日想要去畅春园避暑,皇阿玛肯定会将你也一起带过去的,你既闲着无聊,不?如回去收拾收拾东西?。” 弘昼一听这话?果然开心起来,可很快却迟疑道:“阿玛,您不?是因为嫌弃我?聒噪,所以故意骗我?的吧?” 呵,原来这小崽子也知道他聒噪? 四爷扫了他一眼,道:“自是千真万确,我?骗你做什么?” 弘昼一听这话?,很快就高高兴兴走了。 一回去,他将这好消息告诉弘历后就开始收拾起东西?来。 小孩子能有什么东西?收拾呢?不?过是收拾些他喜欢的玩具罢了。 在弘昼收收捡捡中,皇上就派人传话?,说要带着弘历与弘昼中旬时?去畅春园避暑。 在弘昼的日夜期盼中,很快就与弘历一起上了前去畅春园的马车。 从前弘昼只觉得圆明园已是风光秀丽,没想到到了畅春园,这才觉得圆明园比起畅春园来真是小巫见?大巫,畅春园带着几分野趣,林间甚至还有麋鹿、孔雀、竹鸡等?动物,景色清幽,是个?夏日避暑的好地方?。 弘昼一到畅春园就喜欢上了这个?地方?,想着以后得在皇上跟前多吹吹风,最好要皇上每年夏天都带着他来这里避避暑就好了。 皇上到了这等?地方?心情好活得久。 他也玩的开心。 主打就是一个?双赢。 弘昼与弘历在畅春园游历一番,还没逛完一小半,就觉得累极了,想着去找皇上玩玩。 走在前去九经三事殿的路上,弘昼这才想起不?对劲来,道:“哥哥,每日我?一进宫,皇玛法总会第一时?间召见?我?,今日怎么半天没派人请我?过去?” 弘历摇摇头,也不?知道其中缘由。 弘昼到了九经三事殿,只将这里当?成乾清宫似的,也不?要人通传,大摇大摆就要走进去。 谁知道他刚走没两步,就被门?口的小太?监拦了下来:“弘昼小阿哥,里头的皇上正与石答应在一块了。” 小太?监们之?所以这般小心谨慎,实在是有先例在前。 不?少妃嫔们知道皇上宠爱石答应,所以专挑着皇上与石答应在一起,或皇上宠幸石答应时?生事。 今日是这个?妃嫔身子不?舒服请皇上过去,明日是那个?妃嫔做好了汤食给?皇上送来,后日又?另一个?妃嫔说石答应对她不?敬……惹得皇上烦不?胜烦,便道,但凡他与石答应在一起时?,旁人不?得打扰。 小太?监们不?知道弘昼算不?算旁人的范畴,小心起见?,还是将弘昼拦了下来。 这一瞬间,弘昼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今日皇玛法没有第一时?间召见?我?就罢了,你们竟然还拦着我??” “说,这到底是皇玛法的意思还是你们的意思。” 当?他听说这是皇上的意思后,脸上的表情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嘴巴一瘪,恨不?得就要哭出来。 好在陈顺子恰好路过此地,见?状忙进去通传了一声。 不?多时?,陈顺子就含笑迎了出来:“弘昼小阿哥,弘历小阿哥,皇上请你们进去了。” 说着,他更是满脸笑与弘昼解释方?才不?过是误会一场,更是哄道:“弘昼小阿哥误会了,方?才那小太?监说的旁人指的是后宫妃嫔,可不?是你们。” “皇上喜欢你们都来不?及,哪里舍得将你们烂在外头?” 弘昼点点头,心里这才好受些。 可越是如此,他越对近来颇得皇上喜欢的石答应好奇。 弘昼进去时?,正见?着石答应在侍奉皇上吃葡萄,一颗颗晶莹剔透的葡萄好盛在盘子里,好看的很。 弘昼在见?到石答应的第一眼,脑海中就蹦出一个?词来。 惊为天人。 后宫中什么都不?缺,最不?缺的就是美人儿。 有人端庄,有人秀丽,有人妩媚,有人清丽……可所有人加起来,却比不?上石答应,她的美与风情似乎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一颦一笑都倾国倾城。 弘昼看呆了,甚至连要给?皇上请安都忘了。 皇上见?状,笑道:“弘昼,你看什么看的这样出神?” 弘昼这才回过神来,忙道:“皇玛法,我?在看石玛嬷真好看,从前我?就听人说过石玛嬷好看,却没想过天底下竟有如此好看之?人。” 石答应温柔笑笑,轻声道:“多谢弘昼小阿哥夸赞。” 弘昼忍不?住看她一眼。 忍不?住再?看她一眼。 忍不?住又?看她一眼。 最后,他觉得这位石答应身上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到底在哪里见?过,他又?有些说不?上来。 他毫不?客气道:“石玛嬷,从前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石答应柔声道:“我?从小在保定长大,进宫之?前是第一次来京城,从未见?过弘昼小阿哥,想必是弘昼小阿哥记错了。” 皇上见?状,却是指着他笑道:“你啊你,长大之?后怕是不?得了。” 他只当?弘昼这是见?到美人在故意套近乎。 弘昼却是正色道:“皇玛法,我?没有骗人,我?是说真的。” “我?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石玛嬷似的,可到底在哪里,我?却是记不?得。” 皇上打趣道:“大概是在你梦里吧。” 弘昼笑了笑,很快就将这件事抛掷脑后,笑着与皇上说起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说起到畅春园一路上的见?闻,说起畅春园的竹鸡长得很是肥美,大概很好吃。 只要有他在,皇上面上的笑意是挡都挡不?住的,认真听他说话?,时?不?时?附和?两句。 到了中午,皇上更是留着弘昼在此处用午膳。 等?用过了午膳,弘昼见?皇上面上略有几分疲乏,知晓皇上要午歇,便离开了。 弘昼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回去的路上缠着弘历是这里看看那里玩玩,正好瞧见?不?远处的石答应。 弘昼皱皱眉,低声道:“哥哥,难道你看到石玛嬷没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吗?” “没有。”弘历想了想,认真摇摇头:“没有,这世上的人有许多长相相似的,你大概是记错了。” “况且石玛嬷方?才也说了,她从小在保定长大,咱们从小一直在京城长大,怎么会见?过她?” 弘昼想了想,却觉得自己不?会记错的。 他一向记性极好,在念书写字方?面兴许很多事情记不?住,但只要与他有一面之?缘的人,见?过之?后是不?会忘的。 弘历瞧他难得愁眉苦脸,安慰他道:“弟弟,你若是想不?明白?,不?想就是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我?想,大概真的是你记错了。” “像石玛嬷如此貌美之?人,若是你见?过,肯定不?会忘的。” 弘昼点点头,觉得这话?很有道理。 毕竟在他的印象中,除去他的额娘耿侧福晋,能够与石答应相提并论的也就天香楼的柳媚娘,只可惜,以后他怕是再?也见?不?到这人…… 等?等?! 柳媚娘! 弘昼这才想起为何会觉得石答应似曾相识,是因她与柳媚娘有几分相似。 虽说当?日柳媚娘一身纱衣,面上也蒙着纱绢,他看不?清柳媚娘长什么样子,却是认得她的眼睛和?气质。 今日的石答应身穿旗服,看着的确是大家闺秀的做派,但给?他似曾相识的正是她那双眼睛。 一个?人的妆容和?衣着可以改变,但气质,身形和?眼神却是骗不?了人的。 看着石答应那窈窕的背影,弘昼越看越觉得这人就是当?日天香楼的柳媚娘。 他低声道:“哥哥,我?想起来了,石玛嬷应该就是天香楼的柳媚娘,我?在天香楼见?过她一次,应该是不?会认错的。” 弘历认真想了想,却是半点印象都没有。 但他也知道这件事何等?严重,正色道:“弟弟,会不?会是你记错了?” \"石玛嬷是密玛嬷的表妹,我?听额娘说过,密玛嬷虽出身不?显,却也是知县之?女?,是正儿八经选秀进宫的,她的表妹纵然不?是官宦人家出身,却也是正经出身。\" “那位柳媚娘是从烟花之?地来的,哪里能与石玛嬷相提并论?” 他也是知道弘昼的性子的,只要弘昼认准的事儿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只是如今四爷并不?在畅春园,连个?压得住弘昼的人都没有。 想及此,他愈发觉得自己肩上担子重的很,神色愈发严肃:“弟弟,退一万步说,就算你没有认错,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你也只能是认错了。” “阿玛身为皇玛法的儿子,都不?敢染指后宫之?事,你虽得皇玛法喜欢,也不?能对后宫之?事指手画脚的。” “更何况,这位石玛嬷极得皇玛法喜欢,我?担心你若说了有些话?,皇玛法会不?高兴的。” “伴君如伴虎,弟弟,你可不?能轻举妄动……” 弘昼微微叹了口气,低声道:“可哥哥,我?对石玛嬷从哪里来的没什么兴趣。” “只要她喜欢皇玛法,能够逗皇玛法开心就行了。” “可她突然出现在紫禁城,我?怕其中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弘历看着他的眼睛:“弟弟,我?知道你很担心皇玛法。” “可皇玛法是何等?聪慧之?人,若石玛嬷真的心怀不?轨,皇玛法一定会知道的。” “你答应我?,不?要轻举妄动好不?好?最起码也得问问阿玛的意思。” “若不?然,若不?然……以后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弘昼没法子,只能无奈点点头:“好吧,我?答应你。” 他也知道这件事不?是那么简单的。 因心中怀揣着这样一个?巨大的秘密,初来畅春园的弘昼兴致不?高,每天都殃殃的,打不?起精神来。 皇上见?了是担心不?已,又?是为他请太?医又?是赏他好东西?,甚至皇上知道他喜欢孔雀和?麋鹿,差内务府的人在弘昼所居的院子里劈了一块地,弄了几只孔雀和?麋鹿过去逗他开心。 但即便如此,弘昼还是高兴不?起来。 皇上是愈发担心。 而且很快皇上发现弘昼竟与石答应争风吃醋起来。 皇上觉得很是好笑,想着从前弘昼还问过他“若我?和?弘皙堂兄掉到水里您救谁”之?类的话?,觉得弘昼这小崽子醋意真不?是一般的大。 但皇上也没拦着他,任由着弘昼与石答应争风吃醋。 其争风吃醋具体表现在,只要有石答应陪在皇上身边,弘昼也死乞白?赖着不?走。 甚至到了晚上,魏珠几次暗示弘昼该回去歇着,弘昼却不?为所动。 若是皇上也下令赶人,弘昼则抬起一双可怜巴巴的大眼睛,道:“皇玛法这是有了石玛嬷,就不?喜欢我?了吗?” 这小眼神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皇上没法子,只能纵着他。 一时?间,惠妃娘娘等?人是愈发喜欢弘昼,觉得也唯有弘昼能治得了石答应这般明面上茶言茶语,实则一肚子坏水的恶毒女?人。 每天忙着与石答应争风吃醋的弘昼很快就瘦了下来。 他从出生至今都是不?操心的性子,如今是日里夜里都担心这事儿,像防贼似的防备着石答应。 可就算如此,还是有几次叫石答应钻了空子。 弘昼只觉得苦不?堪言。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这一天夜里,弘昼甚至做梦都梦见?石答应在害皇上。 梦里的石答应变成了当?日天香楼那个?柳媚娘,端着汤药靠近皇上,含笑道:“皇上,该喝药了……” 一旁的弘昼着急坏了,他知道这里头装的是毒药,可他喊不?出来叫不?出来。 最后,他更是活生生吓醒了。 醒来之?后的第一件事,他就是冲到了九经三事殿。 此时?天刚蒙蒙亮,守在门?口的小太?监见?弘昼来了,连告诉陈顺子。 很快陈顺子就迎了出来,含笑道:“弘昼小阿哥来的可真早,皇上与石答应也刚起身,正准备用早膳食……” 一听到“石答应”这三个?字,弘昼就直皱眉,道:“昨晚上又?是石答应侍奉的皇玛法?” 陈顺子含笑应是,更是低声道:“弘昼小阿哥,奴才说句不?该说的话?,这些日子您做的这些事,若换成了别人,皇上早就勃然大怒,唯独对您,皇上是耐心极好。” “叫奴才说,您压根没必要与石答应争风吃醋,石答应如今年轻貌美,得皇上喜欢,可她总有年老色衰的一日。” “可您不?一样,您是皇上最喜欢的孙儿,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您又?何必处处防备着石答应?” 弘昼微微叹了口气。 他觉得难,真是难。 这等?话?,这些日子已不?止陈顺子一个?人劝过他,只可惜他却是有口难言。 弘昼微微叹了口气,千言万语在不?言中。 等?着弘昼一进去,却见?着石答应如他梦中一样正端着白?瓷碗走过去,含笑道:“皇上,该吃药了。” 梦境与现实重叠,吓了弘昼一跳。 他下意识脱口而出:“皇玛法,别喝!” 说着,他更是三步并两步冲了过去,一把就将石答应手中的白?瓷碗掀翻在地。 随着瓷碗落地发出清脆的声音,整个?屋子寂静无声。 以石答应为首的一众人更是连连跪下,她更是噙着泪道:“皇上……” 她的确就是当?日天香楼的柳媚娘,从小长于扬州,学的都是如何侍奉男人。 当?日天香楼里,她就对弘昼印象极深。 也是,像弘昼这般可爱俊朗的小娃娃,谁见?了都喜欢。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进宫后,弘昼成了她夺得皇上宠爱最大的阻碍。 这些日子但凡皇上与她单独在一起,弘昼就要上前插一脚,更是屡屡对她刁难,更是毫不?掩饰对她的厌弃。 但皇上却并未斥责过弘昼,如今她却是再?也忍不?住,好看的脸上落下两行清泪:“皇上,还请您将嫔妾送走吧。” “嫔妾自诩进宫之?后一直安分守己,别说与人起争执,就连在御花园看到一只蚂蚁都恨不?得绕道走,唯恐冲撞了旁人。” “宫中妃嫔对嫔妾不?喜也就罢了,弘昼小阿哥对嫔妾也是怀有敌意,今日更是如此……” 她是懂得如何拿捏男人的,洁白?的手抬起来抹眼泪,正好能叫皇上瞧见?方?才那滚烫的汤药溅到她手上的印记。 皇上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的弘昼。 四目相对时?,弘昼低声道:“皇玛法……”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想着即便说了皇上大概也是不?会信的。 石答应哭的是抽抽噎噎,委屈极了,一字一句皆没提要皇上惩治弘昼,但字字句句却带着这般意思。 皇上皱皱眉,道:“魏珠,将石答应带去隔间,为她请个?太?医。” 魏珠应了一声,对着仍哭的伤心欲绝的石答应道:“石答应,您请吧。” 石答应面色带着几分晦暗之?色,却还是跟着魏珠下去了。 皇上冲着弘昼招招手道:“弘昼,到朕这里来。” 弘昼依言上前。 皇上拿起他的小手看了看,关切到:“方?才可有烫着你?” 弘昼摇摇头,低声道:“皇玛法,我?没事儿。” 他犹豫片刻,还是迟疑道:“皇玛法,您不?怪我?吗?” “朕为什么要怪你?”皇上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道:“朕知道咱们弘昼是个?好孩子,你这样做,定是有你的原因的。” 顿了顿,皇上更是道:“至于是什么原因,如今若是你不?愿意说,朕不?会勉强你。” “等?着你愿意说了,再?告诉朕也不?迟。” 弘昼的心里很不?是个?滋味。 皇玛法这样好,为了他的安危,就算他不?相信自己也无妨,他斟酌开口道:“皇玛法,我?昨夜做了一个?梦,梦见?石答应端着下了毒的汤药要害您,所以,所以我?方?才才会打翻她的碗。” “我?,我?……我?只是害怕您出事!” 皇上一愣,继而笑道:“真是个?傻孩子,这只是太?医开的寻常的安神汤而已。” “再?说了,朕所服用的汤药从抓药到熬药,再?到送过来,都是有专人盯着的,药端上来之?前更是有小太?监试药,寻常人可办法冲朕下毒。” 说着,他更是摸了摸弘昼的小脑袋:“你是因为做了噩梦,所以一大早就起来寻朕的?” 弘昼重重点了点头。 皇上面上满是笑意。 见?状,弘昼的胆子更大了些,道:“皇玛法,您还记得当?初我?第一次见?到石答应时?与您说的话?吗?我?说好像在哪里见?过石答应似的,后来,我?想起来了。” “我?在天香楼见?过她,她是天香楼的舞妓,有扬州第一美人之?称,因为她好看,所以我?对她印象深刻。” “虽说如今她妆容与发饰都变了,可我?却认得她的眼睛。” “皇玛法,您相信我?,我?,我?不?会认错的!” 皇上面上却是半点惊愕之?色都没有,淡淡道:“你是朕的孙儿,朕不?相信你还能相信谁?” 弘昼脸上满是笑意。 可很快,他就觉得有些不?对劲:“皇玛法,您怎么一点都不?惊讶?” 说着,他更是迟疑道:“还是您一早也察觉到了石玛嬷不?对劲?” 皇上微微颔首。 若说起这件事来,那就说来话?长。 当?日从密贵人处离开后,皇上就派人查了查石答应的身世,只是查来查去,并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石家的确是有这样一个?女?子,密贵人的确是有这样一个?关系要好的表妹,甚至连年龄,身形,样貌都对的上。 即便如此,但皇上也从未放松过警惕,他之?所以如此“宠爱”石答应,是要看看背后的人到底在捣什么鬼。 弘昼听闻这话?,悬着的一颗心这才微微放了下来:“皇玛法,若我?一早知道您心生警惕,就不?会日夜担心,吃不?好睡不?好了。” 原先他的一张小脸还带着几分婴儿肥,如今一瘦下来更是显得眼睛极大,很是俊朗:“虽说这件事种种证据都指向了九叔,但哥哥说了,凡事得讲究证据才是……” 皇上听他絮絮叨叨说话?,心里又?是高兴又?是心疼。 他高兴弘昼比他想象中在意他,关心他,心疼弘昼这些日子担惊受怕的。 祖孙两个?一合计,索性将计就计起来。 等?着弘昼出来时?,是垂头丧气的,嘴里更是絮絮叨叨说什么“皇玛法就是偏心”之?类的话?,给?人一种方?才他被皇上狠狠训斥过一顿的假象。 弘昼径直去了隔间。 隔间里,太?医正在给?石答应的手上上药。 石答应脸色很是不?好看。 方?才滚烫的汤药溅到她手上疼得很不?说,方?才更是听出太?医话?里话?外的意思来,只怕她这手上会落疤。 她自诩自己是完美无缺的,想着以后手上可能会落疤,心里就难受得很。 弘昼走上前去,不?情不?愿道:“石玛嬷,方?才都是我?的不?是,是我?不?小心冲撞了您,皇玛法已经训斥过我?了。” “我?在这儿给?您赔个?不?是,还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和?我?一般计较。” 石答应脸色这才和?缓几分,含笑道:“你还小,想必今日也是无心之?失,我?这个?当?长辈的怎么会与你一般计较?” 说着,她更是故作关切道:“方?才你烫着没有?若是烫伤了可别藏着掖着,一并叫太?医给?你看看。” 弘昼说了没事之?后,这才离开。 太?医也很快离开。 这下,屋内只留下石答应与身边的宫女?桃香。 桃香便阿谀道:“后宫妃嫔们本就嫉妒主子,经此事之?后,只怕更会嫉妒您了。” “弘昼小阿哥可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在紫禁城中无法无天惯了的,在皇上跟前,谁都比不?上他,如今皇上却勒令他亲自来给?您赔不?是,可见?您在皇上心中的分量。” 石答应面上虽带着笑,实则心里却并非十分高兴。 桃香虽为她的贴身丫鬟,看似得她相信,但她也知道,这人是老九送到她身边盯着她,监督她的,对着桃香也不?能掉以轻心。 她只道:“皇上也是明辨是非的,总不?能偏心弘昼太?过吧。” 说着,她更是捏了捏肩膀,有气无力道:“昨晚上我?累得很,要好好歇一歇。” 桃香一听这话?,脸上笑意更甚,道:“那主子好好休息,奴才就先下去了。” 等?着石答应真躺在床上,却有些睡不?着。 以桃香在内的所有人都以为自己极为得宠,每每侍寝之?后自己累的骨头架都要散开了。 但唯有她知道,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 入宫至今,她一次都没有侍寝过。 之?所以如此劳累,是皇上夜里欣赏她跳舞,一跳就是大半宿,她能不?累吗? 偏偏皇上还要装出对她十分喜欢的样子,她想不?明白?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愈发累了。 可一日日下来,石答应享受着皇上如水的赏赐,享受着后宫中众人欣羡的目光……她乐在其中,便将这一怪异之?事归咎于皇上年纪大了,不?能人道,却又?不?想叫人知晓,所以将她推了出来。 石答应想着进宫之?前老九与自己说的话?,只要能夺得皇上宠爱,她要多少银子就有多少银子。 她自不?会傻乎乎与人说她与皇上是有名无实。 想到这里,她这才放心下来,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弘昼悬着的一颗心也放了下来。 这几日是该吃吃该睡睡,终于找回了从前那等?快活肆意的日子。 只是弘昼万万没想到这一日他正在午睡,翻身之?际,迷迷糊糊却看着床前站了一个?人,当?即吓了一大跳。 站在他床前的不?是别人,正是四爷。 四爷见?状,忙道:“弘昼别怕,是我?。” 四爷是昨日才听说畅春园发生的事情,当?他听到老九得意洋洋说起弘昼冲撞了近来得宠的石答应,心里很是不?舒服。 他是知道弘昼性子的,想着弘昼能屈能伸,向来得皇上喜欢,应该不?会出大事儿。 可为人父母,他思来想去还是不?放心,难得逾越差人打听打听近来弘昼如何。 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四爷听说弘昼短短十多日瘦了不?少,便再?也忍不?住,放下堆积成山的公务,匆匆到了畅春园。 四爷一来,先是给?皇上请安,这才过来,却听说弘昼在睡觉。 弘历委婉与四爷说,这些日子的弘昼不?光瘦了些,更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四爷心里难受极了,所以才有了方?才那一幕。 弘昼揉着眼睛坐了起来,前些日子他吃不?好睡不?好,所以这几日有心将前些日子落下的瞌睡都补起来:“阿玛,您这是做什么?大白?天的怎么站在我?的床前不?说话??” “难道您没听说过一句话?吗?人吓人,是会把人吓死的。” 古人忌讳多,从前四爷最见?不?得弘昼动不?动将什么死啊活的挂在嘴上,但今日他却出奇没有训斥弘昼,只关切道:“弘昼,你怎么这时?候在睡觉?如今不?过是辰时?而已。” “是你昨晚上没睡好,还是身子不?舒服?” 纵然如今四爷面色和?煦,但弘昼想着他向来对自己要求严苛,不?敢说自己在补觉,便囫囵说自己昨夜没有睡好。 四爷一听这话?是愈发难受,想着弘昼到底只是个?六七岁的孩子,大概是受到皇上训斥,所以躲在屋子不?愿出去吧。 四爷舍不?得说他,只含笑道:“弘昼,你看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 弘昼朝着桌上一看,却见?着四爷不?光给?自己带了许多点心瓜果,甚至还带来了一桌子天香楼的席面。 光是他最爱吃的烤乳鸽,四爷就带来了十只,可见?今日四爷是花销不?小。 四爷更是道:“如今天气热了,吃食放的时?间长了容易坏,但我?记得畅春园是有冰窖的,别的菜色我?带的不?多,唯有烤乳鸽,想着你和?弘历爱吃就多带了些。” “吃不?完的烤乳鸽你命人收到冰窖中去,要吃时?吩咐膳房烤一烤,想必三两日的时?间坏不?了。” 正啃着烤乳鸽的弘昼头点的如小鸡啄米似的,含糊道:“阿玛,我?都记下啦。” 四爷想了想,又?道:“人生在世,便是你皇玛法都有不?如意的时?候,想当?年,我?更是得你皇玛法斥责过性子跳脱,反复无常。” “当?时?我?听说了这话?不?知道有多难过,一连几个?月都没有缓过神来。” “但如今回想起从前种种,只觉得是小事儿。” “弘昼,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不?会被这些事情所打倒的……” 一开始啃着烤乳鸽的弘昼纳闷今日的四爷话?怎么这样多,可听着听着,他却是皱眉道:“阿玛,当?年皇玛法真的这样说你了?” 他摇摇头,一副“你真可怜”的样子。 这下四爷的话?到了嘴边,却不?知道是该不?该说。 弘昼却更是道:“哦,阿玛,我?知道了,原来您小时?候也是顽皮得很。” “既然您也是过来人,知道当?小孩有多么不?容易,那为何要对我?如此严格?” “哼,亏得我?之?前还以为您小时?候很听话?懂事了。” 话?说到一半,他觉得四爷好像又?有点可怜,小时?候性子那样跳脱,阴沉不?定的一个?人如今竟变成这样子,不?管什么时?候,四爷脸上就像戴了一张面具似的,谁都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他又?安慰起四爷来:“不?过阿玛,您也别难受,父母之?爱为之?深远,想必皇玛法当?年也不?是故意的。” “再?说了,您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何必从前那些小事念念不?忘?” 四爷一愣。 不?知道今日到底是他在安慰弘昼,还是弘昼在安慰他? 若弘昼知晓他的想法,肯定要说上一句:哈,没想到吧,小丑竟是你自己! 四爷瞧见?弘昼还在絮絮叨叨说个?不?停,也懒得与他虚与蛇尾,便开门?见?山道:“我?听说因你训斥了石答应,皇阿玛训斥了你,正是因此,所以这些日子你茶不?思饭不?想,所以才瘦了这么多?” 弘昼一愣。 糟糕,他看到四爷光顾着高兴,竟然忘了这一茬。 方?才他是兴高采烈的啃烤乳鸽,如今变成了忧愁的啃烤乳鸽,点了点头,甚至连声音都低了下去:“是了,阿玛,我?,我?没想到皇玛法会为了刚进宫不?久的石玛嬷这样对我?。” “一想到这件事,我?心里就像是刀子剜肉似的,若非如此,也不?会大白?天的还睡觉。” “阿玛,我?真的好难过,若是,若是……您肯将您书房里的开光西?洋人物图壶送给?我?就好了。” 此时?不?谈条件,更待何时?? 有道是兜里有银心里不?慌,自他将所有家当?捐给?朝廷后,每日心里慌慌的,便想着多搜罗些宝贝。 而他,眼馋四爷书房里的这个?图壶已经很长时?间。 第 85 章 这个?开光西洋人物图壶是四爷从广州花了大价钱买回来的, 比不得紫禁城中的瓷器精美,但?上面画着一个?又一个?憨态可掬且模样逼真的西洋人,很有意思?。 弘昼也知道这个图壶对四爷意义?非凡,所以先前?并没有开口。 果不其然, 他见着四爷面上有几分?迟疑, 低声道:“我还以为阿玛您很关心我了, 原来……是我自作多?情?。” “况且一个?图壶而已, 在我院子里摆着和在您院子里摆着,我想应该是没什么区别的。” “原来在阿玛心中, 这个?图壶比我还重要。” 他是越说越委屈,委屈到下一刻四爷觉得他嘴巴一瘪, 就要哭出声来。 四爷想着弘昼从小到大从未受过这等委屈,到底是心一软, 点头道:“那我回去之后便命人将这图壶送到你院子里去,这下你可满意了?” 得逞的弘昼点了点头,脆生生道:“多?谢阿玛。” 四爷原想再劝上弘昼几句的,谁知道却有皇上跟前?的小太监相请,说请他过去。 他方才不是才从皇上那儿离开吗? 不过他来不及多?想, 又匆匆到了九经三事殿。 四爷刚过来, 就明?白皇上为何找他过来, 原来是老九等人和隆科多?过来了,一起来的还有从前?拥护老八, 如今拥护老十四的几个?大臣,一众人带来了西北战事的好消息, 更是将老十四夸得上天?入地绝无仅有似的。 四爷面上并无任何不满之色。 他甚至还觉得有些?好笑, 想必是老九等人日夜不辍派人守在雍亲王府门口,见着他到了畅春园, 就匆匆跟了过来。 对?于西北战事告捷,皇上自是高兴得很,颔首道:“你们没有看错老十四,朕也没有看错他。” 能得皇上如此褒赞,老九等人笑开了花。 老九今日更是有备而来,见皇上心情?大好,便道:“皇阿玛,儿臣有一事要奏。” 皇上颔首道:“你说。” 老九正色道:“如今西北战事几乎已经平定,儿臣觉得该召十四弟回京才是,西北有富宁安和年羹尧镇守,定不会再生战乱。” “十四弟生为皇子,从小没离开过京城,一时能受的住西北的苦寒,时间久了,儿臣很是担心他。” 他想的清楚,老十四已去西北建功立业,刷过存在感,是时候该回来了。 等着老十四一回来,朝中拥护老十四的人只会更多?。 四爷又何尝不知道老九的心思?,可他面色如常,瞧着是半点不在意一般。 老九瞧见,不免气闷。 与此同时,皇上也是在留意着四爷的脸色,看到四爷如此淡定,甚至还说什么“儿臣觉得九弟这话言之有理”之类的话,是愈发满意。 他虽贵为天?子,说白了却也是个?寻常百姓,和天?底下所有偏心的父亲一样,喜欢哪个?儿子怎么瞧这个?儿子都?是好的。 皇上颔首道:“你们兄弟友爱,如此甚好。” “好了,这件事朕知道了,老九,你们下去吧。” 说着,他更是吩咐道:“将这事儿也告诉德妃一声,自老十四离京之后,她就一直心事重重。” “这些?日子,朕瞧着她最近脸色是愈发不好,若她知道老十四不仅平安无事,还立下大功,肯定会高兴的。” 老九看了四爷一眼?,阴阳怪气道:“是啊,德妃娘娘最疼十四弟,若知道这消息肯定十分?高兴。” 四爷依旧是面色如常。 他知道,老九等人越是针对?他,越是看不惯他,则表示他对?老九等人的威胁越大,如此,他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会着急? 正当四爷与老九等人准备下去时,只听见身后传来皇上的声音:“老四等等,朕有话与你说。” 老九脚下的步子一顿,却还是愤愤下去。 四爷原以为皇上有正事要说,却听见皇上却是说起弘昼来:“这些?日子弘昼瘦了不少,原先他胖嘟嘟的,朕瞧着他像耿氏更多?些?。” “可如今他一瘦下来,像是五官模子都?更出众些?,隐隐有几分?你的影子。” “朕记得你小时候在朕跟前?可不像他一样随心所欲,拘谨的很,每每都?是朕问?什么,你答什么。” 四爷可不会单纯以为皇上是留他喝茶说闲话的,含笑道:“小时候儿臣怕您,自然不敢在您跟前?多?说话。” “弘昼从小到大都?胆子大,什么都?不怕。” 皇上笑了笑,并没有接话。 父子两人吃着糕点,喝着茶。 这一刻,他们不像君臣,倒像寻常百姓家的父子。 时光难得静谧。 皇上再次与四爷闲话家常起来:“……虽说老九并非宜妃膝下第一个?孩子,但?却是第一个?在宜妃身边长?大的孩子,为人尖酸骄纵,当着朕的面对?你说话都?夹枪带棒。” “朕能想得到,若是朕不在时,他说话只怕更不客气。” 四爷笑了笑,道:“连小小年纪的弘历都?知道当哥哥的要经常让着弟弟,儿臣这个?当兄长?的自不会与九弟一般见识。” 皇上满意笑了笑,看着他的眼?睛道:“你能这样说,朕十分?欣慰。” “你很有当兄长?的样子,朕对?你,很是放心。” “朕希望你能一直如此,当个?好兄弟,当个?好阿玛,当个?心系百姓的人。” 顿了顿,皇上更是道:“在朕心里,你和老九他们是不一样的。” “老四,你明?白朕的意思?吗?” 四爷微微一愣。 纵然皇上这话说的委婉,却还是听的四爷心里一震。 皇上这话的意思?是……将他看成未来的太子? 皇上很少在四爷面上看到这般震惊的神色,笑了笑,道:“你猜的没错,朕就是这个?意思?。” “这些?日子,朕一直在暗中观察你,得意时从不骄纵,失意时也不自恼自悔,一直踏踏实实,兢兢业业,在朕百年后,朕也只放心将这江山交到你手上。” 四爷张了张嘴,可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他知皇上向来谨慎,这些?年想必一直在暗中观察他,可就算如此,皇上也没有将话说死,话里话外的意思?更是十分?明?白——若是他表现好,这太子之位是他的,若是他表现不好,这太子之位就是别人的。 这种感觉就好像在一头骡子跟前?挂了一根胡萝卜,激励它愈发上进。 可就算如此,四爷也是内心狂喜不已,要知道如今也就他面前?有根胡萝卜。 皇上扫了他一眼?,继续道:“朕之所以将老十四送到西北去,也是有朕的考量。” “老八他们聪明?得很,知晓老八已彻底无缘储君之位,所以将宝都?押在了老十四身上。” “朕将老十四送去西北,对?他们是好事,也是坏事,纵然老十四再怎么厉害再怎么得人拥戴,可他不在京中,这一点,他是拍马都?比不上你的。” 四爷站起身,继而跪了下来,正色道:“谢过皇阿玛,儿臣……定不会辜负皇阿玛所托。” 等着四爷从九经三事殿出来,感受着习习凉风,只觉得心里痛快得很。 他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觉得这般痛快。 他从宫女之子走到如今,其中辛苦与委屈,也唯有他自己知道。 四爷方才只见过了弘昼,并没去看弘历,未免厚此薄彼,自然是要再去看看弘历的。 等着四爷进屋时,弘昼与弘历像两只仓鼠似的正埋头啃烤乳鸽。 弘昼是淡定自若。 但?弘历却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这时候尚未到用午饭的时候,低声喊道:“阿玛。” 心情?大好的四爷如今看什么都?极顺眼?,甚至瞧见弘昼吃的满嘴流油也没斥责他吃相不雅,只道:“既然你们喜欢吃天?香楼的烤乳鸽,那我过几日再派人给你们送些?过来。” 说着,他又道:“烤乳鸽虽味道好,但?你们也不可多?吃,当心吃多?了积食,会难受的。” 纵然是说教,但?他也是语气和缓,给弘昼和弘历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怎么说了,那是一种和平日里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弘昼与弘历偷偷交换了个?眼?神,两个?小崽子都?察觉出四爷的心情?很好,还是前?所未有好的那种。 打?铁要趁热。 弘昼抓住机会,忙道:“阿玛,我和哥哥不光喜欢吃天?香楼的烤乳鸽,还喜欢吃溏心富贵虾,您可不可以到时候差人一起送来?” 四爷点点头,答应下来。 弘昼又想要再趁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提提要求,谁知弘历这个?实诚的孩子就已道:“多?谢阿玛。” 得,这话弘昼到了嘴边的话只能咽了下去。 等着四爷走后,弘昼道:“哥哥,你说今日太阳是不是打?从西边出来了?” 弘历颇为赞许点点头:“我觉得阿玛今日心情?很好。” 两个?孩子很快达成了共识,觉得肯定是皇上与四爷说了些?什么的缘故。 弘昼仔细一想,也跟着心潮澎湃起来。 能叫四爷如此高兴的,唯有一件事——那就是他的阿玛快要当太子或者得皇上承诺过什么。 一想到这里,接下来的几日连他都?跟着眉飞色舞起来,甚至对?上德妃娘娘和石答应都?是笑眯眯的。 石答应面上不显,但?心里却是愈发得意起来,觉得弘昼这是怕了自己。 很快,弘昼又过上了捉竹鸡逗孔雀的快乐日子,甚至闲来没事还邀请皇上或弘昼泛舟游湖,漫步月下,像什么吃露天?烤肉,钓鱼捉鱼的更是小意思?。 这一日弘昼拎着自己捕的鱼给皇上送去,他进去时,正好见到石答应正在给皇上剥荔枝。 纵然石答应手上当日被汤药烫伤,落了一个?小小的疤,却是瑕不掩瑜,那双手仍是好看。 好看到弘昼明?知道石答应是老九的人,也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又一眼?,最后见她一碟子荔枝奉给皇上,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这碟子荔枝,看起来可真?是诱人。 荔枝这东西在当今可是稀罕东西,一筐子荔枝从南方快马加鞭运送到京城,能食部分?顶多?只有十分?之一,就连身为皇孙的弘昼都?不能畅快食用。 皇上见弘昼馋得很,将这碟子剥好的荔枝往弘昼跟前?推了推,道:“弘昼,你吃吧。” 石答应面色一黯。 弘昼却是面色一喜。 可弘昼心里还是有些?分?寸的,他只用了几颗就不肯再用,道:“皇玛法,荔枝吃多?了上火,我也不好多?吃的。” “这些?荔枝,是我给您留的。” 瞧着这祖孙两个?你推我让的,石答应面上虽没表现出什么,但?心里却是很不痛快。 她侍奉皇上这么久,可还没尝过荔枝是什么滋味,每每内务府送到皇上跟前?的荔枝是论碟子来算的,她剥好之后全部奉给皇上,皇上也没说让她尝一尝。 在皇上的再三邀请下,弘昼又用了几颗荔枝却是不肯再用,非得将剩下的荔枝留给皇上,更是道:“皇玛法,这是我捕的第一条鱼,送给您尝尝。” 皇上颔首道:“咱们弘昼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说着,他更是道:“朕要御膳房好好将这条鱼做出来,待会儿你与弘历也一块过来用晚点。” 弘昼连连称好,心满意足地走了。 纵然已侍奉皇上有些?日子,但?石答应对?如此“孝顺”的弘昼还是很不适应,觉得弘昼此举简直是没事找事,皇上坐拥天?下,哪里会稀罕他两条鱼? 石答应想着老九对?自己的交代,见着机会合适,好好在皇上跟前?编排弘昼或四爷几句,最好能叫皇上彻底厌弃他们最好。 她装着温柔小意装了这么些?日子,装的是心急如焚,便斟酌着开口道:“皇上,弘昼可真?是孝顺,但?凡得了些?什么好东西都?往您跟前?送。” “若是在旁人跟前?,弘昼也有这般听话就好了。” “嫔妾可是听说了,说弘昼连德妃娘娘都?不是十分?敬重,来到畅春园这么些?日子,一次都?没给德妃娘娘请过安。” 正看书的皇上听闻这话知道她的狐狸尾巴露了出来,却是连眼?睛都?没抬一下:“弘昼向来是这般性子。” “弘昼如今年纪还小,小孩子啊,顽劣些?总是常事。” 石答应见皇上面上并没有不高兴之色,便又乘胜追击道:“皇上,话虽如此,但?今年弘昼不是三两岁,也不是四五岁,而是已经七岁了,这般大的孩子,早该懂事。” “嫔妾,嫔妾……还听说过一件事,藏在心里许久,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皇上。” 后宫里一众人生存法则是,不知道该不该说的话,一概是不能说的。 就连那等该说的话,到了皇上跟前?也得再三斟酌后才能开口。 不过既然是做戏嘛,皇上自然得做像一点。 只见皇上故作好奇抬头扫了石答应一眼?,道:“什么事?在朕跟前?,不必吞吞吐吐。” 石答应这才低声道:“嫔妾听说了,说弘昼之所以在外如此跋扈嚣张,是因为他时常在外说……说您要有将雍亲王封为太子的意思?。” “等着以后,他便是太子之子,兴许等着雍亲王继承大统之后,他也会被封为太子……” 这话还没说完,她就连忙跪下,战战兢兢道:“皇上恕罪,皇上恕罪,都?怪嫔妾多?嘴,这些?话嫔妾也是听宫女太监碎嘴子说的,您可别放在心上。” 她得老九叮嘱过的,知道当年即便得宠如废太子,废太子觊觎皇位,也惨遭皇上废黜圈禁。 对?皇上来说,对?一个?年老的皇上来说,没什么比盯着他的皇位更让他防备的。 皇上听闻这话是微微一愣。 他没有盛怒,没有不高兴,有的只有欣慰——若真?是如此,可见弘昼的确是与他心意相通。 但?皇上也知道弘昼顽皮归顽皮,却是有分?寸的,可不会说这等话。 他的眼?神落在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石答应面上。 他不得不承认,石答应的话还是很有引导性的,说这些?话是从小宫女太监处听来的,给他一种紫禁城上下人人皆知道这事儿的错觉,紧接着,石答应又连连下跪认错,便是他真?要罚她也不合适。 皇上伸手将石答应扶了起来,道:“起来吧。” 说着,他更是微微叹 依誮 了口气:“既然你都?如此说,想必紫禁城上下人人都?知道弘昼在外大放厥词,这孩子,倒是被朕和他阿玛宠坏了。” “可直到今日,朕才听说这件事,可见人人都?觉得弘昼这话说的没错。” “这件事,朕知道了。” 他虚扶着石答应站了起来,道:“可见后宫上下,唯有你最在意朕。” 虽说石答应从小在扬州得调/教长?大,被人教着如何侍奉男人,取悦男人,但?她到底是年纪尚小,与皇上这个?真?·情?圣比起来,却是小巫见大巫。 石答应见皇上眼?里满是柔情?蜜意,觉得心里很是受用。 便是她阅男人无数,可面对?着这个?天?底下最尊贵的男人,也会有沉沦的时候:“皇上对?嫔妾这样好,嫔妾以真?心对?皇上也是应该的,别说与您说旁人不敢说的话,便是叫嫔妾上刀山下火海,嫔妾都?在所不辞。” 这话说的虚虚假假,听的是要多?真?就有多?真?。 皇上微微颔首,又吩咐魏珠赏了一对?夜明?珠给石答应。 这已是来畅春园后皇上送给石答应的第五次礼物,还是在短短二十日内,可见石答应是如何如何受宠。 一时间,石答应更是风头无二。 这下,就连嚣张跋扈的宜妃娘娘和嘴上没把门的惠妃娘娘瞧见她,都?恨不得绕道走。 一个?个?女人私下议论石答应且不说,可明?面上还是过得去的。 石答应更是沾沾自喜。 但?她却是有件事弄不明?白,皇上既然相信了她的话,知道弘昼在外大放厥词,可为何对?弘昼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一旁的桃香与她分?析道:“主子您想啊,皇上是天?子,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 “就算皇上不喜弘昼小阿哥,却是一时半会心里不会表现出来的,要不然怎么叫圣心难测?” 石答应颇为赞许点点头。 她觉得还得再添把柴加把火才是。 原先老九与她说的是只要她事成之后要多?少银子就给她多?少银子,更是会助她假死出宫。 可如今,她却改变了心意,银子她要,可出宫,就不必了。 她觉得紫禁城还是挺好的。 接下来的几日里,盛宠的石答应则开始想着如何算计四爷,如何让弘昼父子彻底得皇上厌弃。 很快,她就有了主意。 这一日,四爷再次前?来畅春园给皇上汇报工作顺便请安,也给弘昼和弘历又带了些?天?香楼的烤乳鸽和溏心富贵虾。 弘昼吃的满嘴流油,四爷是直皱眉。 弘昼以为四爷又是说他吃没吃相,可是一点都?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 若像哥哥弘历一样慢条斯理的吃烤乳鸽,那就太慢了。 正吃的起劲,弘昼只听见四爷道:“……我听瓜尔佳嬷嬷说你这几日吃得好得好,怎么也不见长?肉?” 如今的弘昼并不胖,只是比起从前?有几分?婴儿肥的他,还是瘦了不少。 弘昼认真?道:“阿玛,我知道。” “肯定是天?香楼的烤乳鸽和溏心富贵虾吃的不够多?。” 四爷扫了他一眼?,冷哼道:“若是这天?香楼的乳鸽们九泉之下有知,一起联合起来寻仇的话,怕是第一个?就要来找你的。” 弘历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弘昼却是哀怨看了他一眼?,继而看着四爷道:“谁说的?我,我才不怕它们!” “若是这些?乳鸽赶来找我寻仇,我就再把它们吃掉!” 他连皇上赏赐下来的御兔都?敢吃,还有什么不敢吃的? 四爷虽未接话,可面上隐隐可见几分?笑意。 今日四爷是前?来与皇上禀告与西洋人做生意的进度,方才已将折子呈给皇上,容皇上好好看过之后,再将他喊过去问?话。 四爷略坐了会,问?起弘昼与弘历的功课,日常起居,又被小太监请去了九经三事殿。 皇上对?四爷近来办差的进度和效率提出了表扬,最后更与四爷说起准备下令要老十四回来过中秋节的:“……老十四向来被德妃看成眼?珠子与命根子一般,从小没吃过什么苦头,富宁安在来信中说他如今黑了,也瘦了。” “既然老九等人接连上书非要朕下令让他回来,一副若是朕不答应,就没将老十四当成儿子的样子。” “如此,朕就让他回来吧。” “正好德妃这些?日子日夜担心,叫她看看老十四好得很,叫她放心下来,这样她也能放心老十四再次去西北。” 上次皇上的一番话,就好像给四爷吃了一颗定心丸似的,他面色如常,道:“皇阿玛说的是。” 该说的公事已经说完,皇上便摆摆手道:“好了,你再去陪陪弘昼与弘历吧。” “弘昼这孩子,朕看他整日无聊的很。” 四爷应了一声,则告退下去。 谁知道他刚走到门口,就见着一个?小太监匆匆赶来。 这小太监跑的是气喘吁吁,低声道:“雍亲王,雍亲王,不好了,弘昼小阿哥摔破了脑袋!” 四爷脸色巨变,紧张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喘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太监连连道:“奴才是石答应身边的人,这些?日子弘昼小阿哥很喜欢与石答应一起玩。” “方才您来了九经三事殿后,弘昼小阿哥就去找石答应玩了,石答应院子里有葡萄藤,弘昼小阿哥非闹着要上去摘葡萄,一不小心从上头摔了下来,摔得是头破血流,4摔1的弘昼小阿哥是眼?泪直流,非闹着要找您。” 说着,他更是道:“不过王爷也别着急,石答应已经命人去请太医了。” 四爷一听这话,连忙要这小太监带路。 到了石答应所居的院子,四爷一进去院子就看到葡萄藤被扯0的21是乱七八糟,青石板上还有一大滩血迹,看的是他触目惊心。1 这小太监更是将他带到一间屋子前?,道:“王爷,请,弘昼小阿哥就在里面。” 四爷是个?很聪明?的人,情?急之下并未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下意识推门走了进去。 他匆匆走向床边,只是刚撩起帐幔来,就见着里头躺着身着纱衣的石答应。 石答应身姿妙曼,肤色白皙,如今身上的纱衣半褪未褪,隐隐可见胸前?的丰腴。 她瞧见四爷已至,半点不惊不慌,反倒抬起涂着红艳艳蔻丹的脚去蹭四爷的大腿,旖旎道:“王爷这是做什么?” “我好端端躺在屋子里歇息,王爷怎么就不管不顾冲了进来?我可是你皇阿玛的妃嫔啊!” 四爷这才知道自己着了道,如今更觉自己头晕晕乎乎的。 他下意识朝门口走去,只是一拉门,发现门已经被拴住了。 石答应已站起身行至四爷身后,更是将四爷抱住,好看的手已往四爷身下探去,凑到四爷耳畔道:“王爷怎么要走?王爷走了,留下我一个?人怎么办?” “我听说王爷并不重欲,一个?月下来在内院歇不了几次,难道王爷憋的就不难受吗?” “来,让我帮帮王爷。” 四爷愈发觉得脑袋里是昏昏沉沉,但?身下却是越来越燥热。 可好在他并非重欲之人,一个?反手,就将石答应狠狠甩开了。 四爷只觉得鼻尖萦绕着淡淡的香气,也知道定是这香气在作祟,便砸了一旁的一个?茶盅,捡起地上的碎片狠狠朝掌心划了一道口子,剧烈的疼痛这才让他清醒几分?…… *** 另一边的弘昼却是千盼万盼没盼到四爷。 要知道方才四爷前?去九经三事殿之前?可是与他说过,会尝尝他亲手捕的鱼再回去。 弘昼瞧着外面是日头当空,早已到了用午饭的点,便嘟囔道:“阿玛说话不算数,说好的事根本不记得……” 弘历也是期待四爷过来的,但?还是安慰他道:“弟弟,阿玛从未对?我们食言过,大概是他有什么事情?被耽搁了。” 弘昼仔细一想,好像是这么个?道理,便差了小豆子过去看看。 很快小豆子就气喘吁吁跑了回来,面上还带着几分?难言之隐的神色。 弘昼道:“小豆子,这是怎么了?” 小豆子是个?非常机灵且嘴甜的人,又因他得弘昼看重,所以谁都?愿意给他面子。 小豆子低声道:“五阿哥,方才有人见到王爷匆匆朝着石答应的院子去了……” 说着,他的声音更是低了低:“而且说来奇怪得很,石答应院子里的宫女奴才都?被打?发了出去,只留下一个?宫女和一个?太监,您说,王爷过去是不是有事儿?” 这下别说弘昼神色大变,就连弘历脸色也变了变。 紫禁城中的皇子与后宫妃嫔向来得保持距离,就连亲生母子都?不例外,更别说四爷与石答应。 弘昼与弘历对?视一眼?,撒丫子就往外跑。 他离开之前?还不忘将自己前?几日捕的几条又粗又长?的鳝鱼装了起来。 他一边跑更一边吩咐小豆子和小瓶子,要他们两人赶去九经三事殿,有什么消息就抽出一个?人来传话给他。 两人紧赶慢赶,到了石答应院子时,果然见着从前?熙熙攘攘,热闹非凡的院子没见到人影,唯有一个?小太监守在门口。 弘昼是认得这个?太监的,这小太监名叫小明?子,很得石答应信任。 他二话不说,就要往里头闯。 小明?子连忙将他拦了下来,含笑道:“弘昼小阿哥这是做什么?石答应方才才用了饭,刚歇息下啦。” “若是弘昼小阿哥想找石答应玩,不如晚点再来。” 弘昼懒得与他多?言,径直闯了进去。 弘历则死死拽住要拦着弘昼的小明?子,含笑道:“公公这是做什么?我弟弟又不是那等不懂事的人,他既听你说石玛嬷在睡觉,肯定不会进去打?扰的。” “想必,想必他也就进去转转就出来了。” 他虽不擅长?骑射,手上也没什么力?气,但?如今只将吃奶的劲儿都?拿了出来,那小明?子一时半会也挣脱不开,生怕力?气太大伤了弘历。 弘昼这才得以成功闯了进去。 只是他刚进去没几步,就见到了半路迎出来的桃香。 桃香可不比小明?子好糊弄,方才石答应可是说了,事情?成不成功就在此一举,自不会叫弘昼进去。 她已差人去请皇上了,只要将这小崽子赶走,等着皇上过来见到四爷轻薄石答应那一幕,便是皇上再怎么看重四爷,从此之后四爷与那储君之位再无关系。 桃香脸色阴沉沉,正欲拦腰将弘昼抱起来,只见弘昼从手边的布袋子甩出一条鳝鱼来:“看我不放蛇咬你!” 很快那软趴趴的鳝鱼就飞到了桃香脸上。 桃香定睛一看,却是尖叫起来。 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粗这么长?的鳝鱼,只将这鳝鱼当成了蛇,顿时吓得是连蹦带跳的,更是尖叫声不断。 弘昼趁此机会径直冲到了石答应房门口,果然见着门上已经上了锁。 好歹他前?世?也是看过些?许宫斗剧的,知道后宫中龌龊的手段数不胜数,也知道里头的情?况不妙,连连拍门:“阿玛,阿玛,您在里面吗?” 他这话音落下,就听见里头传来四爷的声音:“弘昼……” 这声音飘渺无力?。 很快,弘昼就听见里面传来瓷器落地的声音。 弘昼吓得不行,忙去花圃中寻了块石头,使出浑身力?气砸起锁来。 不过片刻的时间,锁就已被砸开了。 打?开门的这一刻,便是弘昼早有防备,却还是惊呆了,身着薄纱,衣裳将褪未褪的石答应,脚步蹒跚,脸色潮红的四爷……地上更是一地碎片,还有斑斑血迹。 石答应自诩将所有男人都?能玩弄于股掌之间,从前?迷惑男人可从来用不上迷药,方才瞧四爷那样子,觉得四爷怕也坚持不了多?久。 谁知道下一刻门就被砸开。 石答应也知道此事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心一横,就将弘昼抱了起来,打?算将弘昼也关起来。 好在弘昼早有防备,再次从手边的袋子甩出一条鳝鱼来。 他擅长?骑射,准头很好,直将鳝鱼丢进石答应的纱衣里。 石答应的反应比起方才的桃香来更是夸张,不仅又蹦又跳的,甚至还哭了起来。 要知道她虽为瘦马,可从小因才貌出众,养的比寻常官宦人家的格格姑娘们都?要娇气。 与此同时,小豆子也冲了过来,低声道:“五阿哥,五阿哥,不好了,皇上朝着这边来了。” 便是弘昼再傻也知道皇上定是过来捉奸的,他对?着眼?神虚无的四爷道:“阿玛,您走得动吗?” 四爷尚有最后的一丝理智尚存,点了点头。 弘昼索性就将四爷交给了小豆子,自己则留了下来。 石答应吓得不行,别说眼?泪掉了下来,就连鼻涕都?跟着飞了起来,哪里还有平日里温柔貌美的样子? 弘昼就这样冷眼?看着她,一字一顿道:“柳姑娘,你为什么要进宫?” “为什么要害我阿玛?” “你到底是受谁人所托?” 石答应吓得眼?泪鼻涕齐飞,却也知道有些?话是不能说的,更是连连道:“你,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弘昼见着软的不行,便来硬的,只将手中的布袋子打?开,手狠狠一抖,将所有鳝鱼都?抖在了石答应身上。 顿时,石答应身上,地上却是乱蹦的鳝鱼。 一时间,整个?院子都?回荡着石答应的尖叫声,更是连连道:“来人,救命!救命啊!” 可惜她忘了院子里的人早已被打?发走了,唯剩下一个?桃香,可桃香看着满屋子的“蛇”,压根不敢进来。 等着皇上赶过来时,只见身着纱衣,哭的满脸眼?泪鼻涕的石答应,冷静沉着,满脸怒气的弘昼,地上满是瓷器碎片,血迹,还有四处乱蹦的蛇。 饶是见多?识广的皇上见此,也是脸色一沉,道:“这是怎么回事!” 第 86 章 石答应愣了一愣, 继而才反应过来,嚷嚷道:“皇上救命,皇上快救嫔妾!” 皇上一个眼神扫下去。 魏珠很快就带着小太监们将地上的鳝鱼收拾干净。 皇上看着弘昼道:“弘昼,这是怎么一回事?你带这么多鳝鱼来干什么??” 石答应听闻这话又?是一愣。 鳝鱼? 这竟是鳝鱼? 天底下竟有这样粗这样长的鳝鱼? 弘昼得意看了眼?石答应, 一副“你真是少见多怪”的样子, 道:“皇玛法, 我?有事要与您说。” 石答应惊觉不对, 连忙抢在弘昼前头开口道:“皇上,嫔妾也有事要与您说。” 说着, 她更是衣衫不整跪了下来,拽着皇上的裤脚道:“皇上, 您一定要给嫔妾做主啊!” “方才嫔妾正在屋子里睡觉,谁知道……谁知道雍亲王竟闯了一进来, 一进来就将嫔妾给搂住,嫔妾大喊大叫,却是无人应答。” “嫔妾瞧着雍亲王那样子,像是发狂了似的。” “后来,弘昼来了, 一进来二话不说就将这蛇, 不, 将鳝鱼丢到嫔妾身上。” “嫔妾实在不知道他们?父子想做什么?。” “还请皇上给嫔妾做主。” 在她的预想中,这件事可谓天衣无缝, 甚至连那媚药也是燃为?灰烬后,连太医都?查不出端倪来。 只是她确实想的太过于简单。 因四爷的意志力极强, 地上的血迹没办法解释。 因弘昼的突然?来访, 门?上被砸坏的锁头也没办法解释。 甚至连青天白日的,石答应穿着如此暴露也没办法解释, 总不能说她是算到皇上会过来吧? 皇上是何等聪明之人,一眼?就看出屋内的不对劲。 他并没有看向石答应,只看向弘昼道:“弘昼,你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都?告诉朕。” “不必着急,慢慢说。” 弘昼自是不会着急,有皇上在,他就有了主心骨,便一五一十?将事情?道了出来,最?后更道:“……皇玛法,方才我?刚将门?砸开时闻到屋内有种很奇怪的香气,只是现在闻不到了。” “阿玛也已经被小豆子扶着去?了隔间,您若是觉得我?什么?话说的不对,待会儿也可以问问看阿玛的。” 皇上微微颔首。 继而,他的眼?神又?落在了石答应面上:“你了?你有什么?话要说?” 石答应今日是千算万算都?没算到会半路杀出个弘昼来,因弘昼的出现,将她的计划全?部打乱。 她抽抽噎噎,强撑着道:“皇上,嫔妾今日之所以身着纱衣,是,是想着您并未宠幸过嫔妾,想要请您过来而已。” “嫔妾之所以将身边宫女?太监打发走,也正是因为?这个缘由而已。” “嫔妾,嫔妾纵然?是有天大的胆子,也是不敢引诱雍亲王的啊……” 皇上冷冷看向她,眼?里半分不复从前的柔情?:“你的意思是老四想要抢占了你?” “这事若换成别人,朕兴许还有几分相信,若老四真是重欲之人,也不至于至今王府只有三个孩子!” 顿了顿,他更是冷声道:“来人,好好审一审这事儿。” “将石氏身边的那个宫女?和太监都?好好审一审,不光他们?要审,也得看看他们?家眷有无不对劲的地方。” 他对石答应的称呼已变成了“石氏”,可见心中已有了论断。 因事情?尚未水落石出,皇上并不能治石答应的罪,便下令先将她幽禁在院子里。 等着皇上带弘昼,弘历去?看四爷时,还能听见隔间传来石答应的那哀怨的声音:“皇上,嫔妾冤枉,嫔妾冤枉啊!” “您为?何不愿相信嫔妾?” “嫔妾有您的宠爱,要什么?有什么?,又?何必去?污蔑雍亲王?” …… 一句句话说的如杜鹃啼血,听着叫人怪心疼的。 弘昼甚至觉得,若他是个不知道内情?的人,只怕还会觉得石答应这话说的还挺有道理。 他摇摇头,觉得石答应的下场肯定不会好,倒是可怜了她这副好皮囊。 到了隔壁屋子,四爷正躺在床上歇息,那只受伤的手已被小豆子找了纱布胡乱包扎起来。 四爷见皇上与弘昼过来,忙要起身请安:“皇阿玛。” 皇上摆摆手道:“不必多礼。” “老四,如今你觉得怎么?样?” 四爷道:“多谢皇阿玛关心,儿臣觉得没事。” “说来奇怪的很,方才在屋子里,儿臣只觉得身子好似不是自己的一般,出来之后吹了冷风,又?觉得像没事人一样,也不知道他们?到底用的是些什么?腌臜东西?。” 皇上低头看着他手上的纱布已叫血浸透,皱皱眉道:“魏珠,差人去?请个太医来。” “皇阿玛,万万不可。”四爷难得出言打断了皇上的,继而正色道:“虽说这件事疑点颇多,可不管怎么?说,石答应也是您的妃嫔,儿臣只担心这件事传出去?会有损您的威严。” 世上种种事皆是无风不起浪,一传十?十?传百的,谁也不知道最?后会传成什么?样子。 但皇上听闻他这话却像是没听见似的,还是要魏珠差人去?请太医。 很快太医就来了。 太医为?四爷诊脉之后,直说他的脉象并无异常,只是他的手伤的厉害,没有三个月不能痊愈:“……这瓷片虽不大,却极为?锋利,更是划入掌心太深,若是再深些,只怕雍亲王这手就保不住了。” 这话一出,太医瞧见皇上脸色很是难看,又?忙道:“不过皇上放心,雍亲王伤的是左手,想必不会影响平日里生活。” “再者说,雍亲王乃是亲王,平日里的饮食起居根本不必自己动手,应该是不碍事的。” 皇上微微颔首,表示自己已经知道。 等着太医下去?后,皇上则对着四爷道:“你又?何必对自己下此狠手?” “你是读书人,这手可是不能废了。” 四爷微微一笑,道:“当时儿臣也没想那么?多,只想着石答应是您的妃嫔,儿臣身为?儿子和臣子,万万不敢染指的。” 方才魏珠已将弘昼与弘历带了下去?,所以父子两个说起话来倒没那么?多忌讳。 皇上免不得安慰四爷几句,就要四爷回京了。 当然?,四爷临行之前,皇上也不忘交代他几句:“……你一直是个万事不愿假手于人的性子,可如今你手伤的厉害,若有些事能放一放,那就放一放。” “朕倒是觉得弘昼有句话说的很对,便是天塌下来,也有个子高的顶着,你上面还有朕在了。” 这一番话说的四爷心里宛如吃了蜜一般,连声应是。 弘昼与弘历送四爷离开后,哪怕这时候已至傍晚,两个小崽子想起中午之事,仍觉得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虽说从前他们?也时常听紫禁城中是何等吓人,但听说和亲眼?所见还是不一样的。 这一路上,弘昼更是喋喋不休说个不停:“哥哥你说石答应到底是图什么??难道她真的觉得皇玛法对她很好嘛?” “若真是如此,那为?何直至如今她还是个答应身份?可见皇玛法并不是真心喜欢她的。” “唉,说白了,姑娘家的还是要多读书,要明白事理,不然?就会被坏男人随便几句话就骗得团团转的。” “石答应虽长得很好看,但我?看却是着实不大聪明。” 弘历听得多,说的少,但也想明白这大概是怎么?一回事。 他先纠正弘昼口中的“坏男人”不是别人,正是他们?的皇玛法,而弘昼是不能这样说他们?皇玛法的。 继而他又?道:“弟弟,你说这件事是不是九叔在背后捣鬼?” 弘昼是眼?前一亮,觉得弘历真不愧是以后要当皇上的人,面对这些破事是一点就通:“哥哥,你和我?想的一样。” 弘历微微叹了口气,低声道:“可是就算咱们?知道背后的人是九叔,就算皇玛法知道背后的人是九叔,又?能怎么?样?” “就像我?从前说的,凡事都?是要讲究证据的。” “九叔既然?敢将石答应送进宫,想必就已想好了万全?之策。” “要不然?,为?何是密贵人与皇玛法举荐的石答应?而非是宜玛嬷?” “我?可是听说宜玛嬷因石答应得宠,没少找她的茬儿,可见九叔从一开始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想着这事儿会败露的。” 弘昼怔怔看着弘历,只觉得这话完全?不像一个只有七岁孩子说出来的话。 可见啊,有的人生来就是当帝王的。 弘历见弘昼看自己都?看傻了,狐疑道:“弟弟,你看着我?做什么??难不成我?说的不对吗?” “对,可也不是全?对。”弘昼笑了笑,正色道:“若皇玛法怀疑一个人,可是不需要证据的。” “这一点,大概连九叔都?没想过吧。” 当年皇上就是这样一步步对废太子失望的,先是心底种下怀疑的种子,再是透过废太子的行径确定他的不臣之心……到了最?后,更是废了他的太子之位。 要知道,废太子可是皇上最?喜欢的儿子,连他都?落得如此地步,更不必说区区一个老九。 结果?和弘昼预料的差不多。 当天夜里,桃香和那个小太监一个咬舌自尽,一个悬梁自尽,这事儿似成了无头冤案。 至于石答应,刑部的人只觉为?难,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毕竟在众人看来,石答应如今还是皇上妃嫔,寻常人可不敢轻易用刑,可皇上又?说了,一定要彻查此事。 当刑部尚书请示皇上的意思时,正看折子的皇上连头都?没抬一下,淡淡道:“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刑部尚书如临大敌,这才下去?。 皇上便又?将魏珠喊过来:“传朕旨意,赐石氏一杯毒酒,送她早日上路吧。” 如今他已不想再费心思撬开石答应的嘴,答案已是呼之欲出。 魏珠连声下去?。 像这等事,魏珠从不敢假手于人,带着徒弟张顺子和几个心腹小太监,亲自过了石答应的院子。 直至看到魏珠的前一刻,石答应还在沾沾自喜,用她的话来说,若是皇上要处置她,早就处置了。 更何况,寻常女?子又?有谁会拿自己的名节开玩笑? 可等她看到魏珠时,却是笑不出来。 魏珠含笑道:“石答应,皇上说要奴才送您上路。”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就有张顺子将毒酒端了上来,他更是道:“这酒是御赐之物?,您放心,您喝下去?之后不会难受的,就像睡了一觉似的……” 石答应一愣,继而像是疯了似的,又?是掀翻了毒酒,又?是闹着要见皇上……哪里还有从前温柔贤淑的影子,宛如一个泼妇似的。 这等事,魏珠已是见怪不怪,正色道:“石答应,这是奴才给您最?后的体面,若是您不要,那奴才只能得罪了。” 说着,他更是道:“若皇上要见您,早就来了,若皇上不想见您,您说什么?都?没用的。” 石答应进宫没多长时间,却也知道魏珠等人的,知道他们?定不会为?了自己去?惹皇上不高兴。 她想了想,道:“好,我?可以不见皇上。” “只是,我?想要见弘昼一面。” 这话是什么?意思? 便是机敏如魏珠,也是微微愣神,不知道她这是唱的哪一出。 石答应索性破罐子破摔起来,道:“我?知道,皇上不想见我?,可人上断头台前都?是有遗愿的,这就是我?最?后的愿望。” “你们?三思,若是我?见不到弘昼,就算是死了也是连眼?睛都?闭不上,若变成厉鬼,就找你们?这些人……”、 世人皆迷信。 魏珠进宫多年,见过好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心里一紧,便派陈顺子前去?与皇上回话。 皇上听到这话时,也是没想到,不过皇上并未答应,也没有拒绝,直道:“既然?石氏要见弘昼,你去?问弘昼好了,见或不见,该以他的意思为?准。” 这话说完,他就料想到弘昼可能会做出何等选择,甚至想到石答应找弘昼到底是所为?何事。 但他并没多言什么?,直道:“若是弘昼要去?见石氏,你们?要好好守在一旁,务必保护好弘昼。” “若弘昼有分毫之伤,朕就砍了你们?的脑袋。” 陈顺子应了一声,连忙下去?。 当弘昼听闻这话时,他正在与瓜尔佳嬷嬷讨论石答应到底会落得什么?下场。 纵然?瓜尔佳嬷嬷话说的委婉,但弘昼却也是听明白了,只怕石答应的命是保不住的,忍不住唏嘘几句,只觉得这般好看的美人儿死了,实在是怪可惜的。 等陈顺子将石答应与皇上的意思告诉弘昼,弘昼是想都?没想,一口就答应下来。 一路上,弘昼更是与陈顺子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公公,你说她为?什么?要见我??” “她怎么?好意思见我??” “若不是当日我?与哥哥及时赶到,只怕我?阿玛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的,如此一来,连带着我?和哥哥都?要跟着抬不起头来……” 陈顺子只听不说,大多数时不过是笑笑就当作回答了弘昼的问题。 到了石答应所居的屋子,弘昼在看到她的这一刻仍为?她的美貌所感叹。 今日的石答应未施粉黛,面容憔悴,但即使这般,也难掩她倾国倾城的面容。 还未等弘昼来得及问石答应找自己来到底是做什么?,石答应就“噗通”一声直挺挺朝着弘昼跪了下来,哽咽道:“弘昼小阿哥,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好不好。” 她好看的脸上流下两行清泪,“你,你不是说我?面熟吗?其实当日我?们?在天香楼就有一面之缘,我?记得你,那时候你看过我?好几眼?。” “我?们?之间是有缘分的,这次的事情?是我?一时糊涂,求求你在皇上跟前替我?求求情?好不好?” 她越哭越伤心,更是匍匐着上前想要拽弘昼的衣角。 只是,还未等她靠近弘昼,就已被陈顺子一脚踢开,更是呵斥道:“真是大胆,你是什么?身份,弘昼小阿哥是什么?身份,你离他远些!” 向来养的娇气的石答应疼的一闷哼,捂着胸口直叫唤。 弘昼朝她走了两步,居高临下看着她,眼?神里虽有怜悯,可说出来的话却是坚决无比:“我?不会替你求情?的。” “早在你想要陷害我?阿玛时,就该想到最?坏的结果?,你既然?胆敢害人,为?何不敢承担后果??” 说着,他更是道:“若是你找我?过来只是为?了说这些话,那你就不必浪费时间。” 天家无情?。 石答应脑海中冒出这句话来。 她虽为?扬州瘦马,从小经人调/教,可膝下还有一幼妹的,从小姐妹两个相依为?命,可如今幼妹的性命捏在老九手上,她不敢多言。 可如今生死攸关之际,她还是想拿着这事儿哄一哄弘昼的:“弘昼小阿哥,你,你难道就不好奇我?一个弱女?子怎么?能够顶替了石氏进宫的吗?” “还有,你难道不好奇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就不好奇我?背后的人是谁吗?” \"若是我?死了,所有的一切你都?不会知道……\" “我?不想知道。”弘昼淡淡打断她的话,不急不缓道:“皇玛法赐你一杯毒酒,想必这样做定有皇玛法的道理。” “你所说的一切,皇玛法不想知道,那我?也不想知道。” “我?知道你叫我?过来是为?了什么?,想要我?替你求情?,可惜,你想错了。” “我?虽不是什么?顶聪明的人,却也不是个笨的,更不会与皇玛法唱反调。” 这话说完,他也不听接下来石答应要说什么?,转身就走。 等他下台阶时,只听见身后传来石答应凄厉的哭声:“我?,我?定要你们?爱新觉罗一族不得好死!” “就算是我?变成了厉鬼都?不会放过你们?的……” 弘昼脚下的步子微微顿了一顿,却很快还是离开了这里。 回去?之后,弘昼只觉得心里闷闷的,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他忍不住想,幸而自己会投胎,穿成了皇孙,若是运气不好,一不小心穿成了小太监或小宫女?,是不是自己的命运也会如此凄惨? 弘昼没办法与这个时代的每个上位者一样,将奴才等人的命不当作。 在他看来,小豆子与小瓶子也好,还是瓜尔佳嬷嬷和常嬷嬷等人也好,每个人的性命都?值得被尊重。 回去?之后,弘昼殃殃的,做什么?事情?来都?提不起精神。 与他住在同一个院子的弘历很快察觉出他的不对劲来,安慰他道:“弟弟,你可是因为?石答应被处死所以伤心难过了?她这样的人,死有余辜,毕竟她犯下了这样大的罪……” 弘昼点点头道:“哥哥,我?知道的。” “我?,我?只是由石答应想到了很多无辜的人而已,我?觉得这个年代的人命可真是不值钱。” 说着,他看向弘历道:“方才折腾了一通,我?有些累了,哥哥,我?想睡一会。” 弘历见状,只能先回去?。 弘昼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断断续续的,一会梦见了石答应方才那可怜兮兮的样子,一会梦见了初次在天香楼见到石答应那风华绝代的样子。 到了最?后,两个梦境重合到了一起,他竟梦见天香楼的石答应跳舞跳的好不得,竟冲过来死死掐着他的脖子,嘴里更是厉声道:“弘昼小阿哥,你好狠的心啊!” “你居然?见死不救,既然?这样,那我?就要你陪我?一起死!” 他是活生生被吓醒的。 醒来之后他浑身都?是冷汗。 但他并未惊动任何人,甚至瞧着与平日里无异,笑嘻嘻要小豆子等人给他准备水洗澡后则与弘历一起用了晚点,甚至还饶有兴致点评起今日膳房送来的小猪豆沙包还怪好看的。 弘历见他这般,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只是到了夜里,弘昼又?是做噩梦,身上又?热又?冷起来,嘴里更是说起胡话来:“不,不要杀我?,不是我?不救你,是你自己做错了事!” 值夜的小瓶子听到这话,掀开帐幔一看,只见弘昼小脸烧的通红通红,一刻都?不敢停留,连忙将这事儿告诉瓜尔佳嬷嬷。 瓜尔佳嬷嬷也是半点不敢掉以轻心,连忙吩咐人去?请太医,又?是拧帕子给弘昼擦身上,又?是轻声喊弘昼。 只是,弘昼烧的昏昏沉沉,根本没有醒来。 瓜尔佳嬷嬷是心急如焚,想着紫禁城中养到弘昼这般大的孩子也不是没有夭折过的先例,便道:“小豆子,快,你去?请皇上过来。” 小豆子撒丫子就跑远了。 等着皇上接到这消息时是刚批阅完奏折睡了下来,一听说这事,连忙穿了衣裳起来。 待皇上匆匆赶到弘昼屋子里时,太医正在写药方子。 太医见皇上过来,连起身请安,皇上却挥挥手道:“不必多礼,弘昼怎么?样了?” 太医皱了皱眉,正色道:“回皇上的话,如今弘昼小阿哥的情?形并不算好。” “这几年弘昼小阿哥虽养的极好,很少有生病的时候,但他却是早产出生,底子本就比寻常孩子弱些。” “更何况今日弘昼小阿哥突然?生病,并非吹了冷风或着凉所致,所以病情?是来势汹汹。” “若是能熬过今晚,想必就无大碍,若是熬不过……” 说到这里,他更是朝皇上“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低声道:“皇上恕罪。” 听到这里,皇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若是弘昼熬不过今晚,只怕这孩子就没了。 皇上看着面色潮红,嘴里呢喃说着“别杀我?”之类话的弘昼,觉得心痛极了,却还是沉着镇定吩咐瓜尔佳嬷嬷等人每隔一刻钟的时间就给弘昼擦拭身子,更是多请几个太医过来,以便真有什么?突发情?况。 到了最?后,皇上竟在床边坐了下来,握着弘昼的手道:“弘昼别怕,朕在这里,皇玛法在这里。” 魏珠瞧皇上这架势,像是要守一夜的架势,忙跪下劝道:“还请皇上保重龙体,您去?歇着吧,奴才在这里替您守着弘昼小阿哥。” “若有个什么?事儿,奴才定第一时间告诉您……” 只是他这话还没说完,皇上不悦的眼?神扫下来,剩下的话,他便咽到了肚子里。 他觉得,好似回到了当年废太子出天花的时候,那个时候皇上也是不眠不休陪在废太子身边。 皇上就这样静静守着弘昼。 半个时辰过去?了。 一个时辰过去?了。 两个时辰过去?了。 弘昼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身子也没有那样烫,一众太医这才敢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弘昼小阿哥已经度过了今夜,不会有事的。” 皇上悬着的一颗心才微微放了下来。 可他瞧着弘昼这可怜巴巴的小模样,仍觉得心疼得很,很是怀念从前弘昼顽劣的样子。 他扫了在场人一眼?,眼?神落在了陈顺子的面上,冷声道:“陈顺子,你可知罪?” 陈顺子早就知道会有这一茬的,也幸好弘昼小阿哥福大命大,若不然?今日他的小命就要交代在这儿。 陈顺子连忙跪了下来,左右开弓扇起自己巴掌来,连连道:“奴才知罪,今日石答应要见弘昼小阿哥,奴才就不该替她传话的,更是没能保护好弘昼小阿哥,叫弘昼小阿哥受了惊吓……” 他是一巴掌接一巴掌,整个屋子里只听得到他清脆的巴掌声。 皇上索性道:“既然?你知道错了,那就赏你十?个板子就算了。” 陈顺子面上一喜,连声谢恩。 皇上想着瓜尔佳嬷嬷年事已高,便吩咐瓜尔佳嬷嬷去?歇着,从九经三事殿调了几个行事稳重的嬷嬷过来。 他刚吩咐完,准备离开时,弘历就闻讯而来。 弘历与皇上请安后,瞧见弘昼如此可怜巴巴的小样子,眼?眶一下子就红了,上前握着弘昼的手道:“弟弟,你怎么?了?你是不是很难受?” 作为?兄长,他是方才才知道弘昼昨夜如此凶险。 想着差一点,他以后就再也见不到弘昼,心里是难受极了。 皇上瞧见他们?兄弟两人感情?如此好,甚是安慰,道:“弘历啊,朕回去?歇一歇,你就在这里好生照顾弘昼。” 弘昼重重点了点头,神色要多郑重就有多郑重:“皇玛法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弟弟的。” 皇上面上这才隐约可见几分笑意,转身离开。 弘历虽从未照顾过人,但一点不影响他对弘昼的上心。 嬷嬷们?用帕子给弘昼擦拭身上时,他得试一试水温,生怕水太热或太凉,叫弘昼不舒服。 小豆子端来药,他得在旁边亲自看着嬷嬷们?给弘昼喂药,但凡弘昼有些许咳嗽,他定第一个跨步上前给弘昼顺背。 外面的廊下有小宫女?洒扫院子,他便要小成子出去?说一声,要她们?小点声音,可不能打扰弘昼睡觉。 甚至他还不忘交代膳房那边,要他们?准备好清淡的粥菜,等着弘昼一醒就是要吃的。 …… 弘历对弘昼,可真是要多尽心就有多尽心。 只是弘历等啊等,却一直不见弘昼醒来,却是等来了四爷。 四爷是今日一大早就接到了消息,听闻这消息后匆匆驾马赶来,一进门?,即便他知道弘昼已脱离险境,可悬着的一颗心还是没放下来,问起弘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弘历大概将昨日四爷离开之后的事情?又?说了一遍,最?后更是道:“……弟弟见过石答应之后就有些不对劲,可睡了一觉后弟弟就像没事人似的。” “到了用晚点时,弟弟甚至还差小豆子去?打听石答应的事,听说石答应死了脸上也没什么?表情?,谁知道到了夜里却是病的那样厉害。” 说着,他更是低声道:“阿玛,都?是我?的不是,是我?没照顾好弟弟,若是我?早能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兴许弟弟就有不会生病了。” 不管是钮祜禄格格还是旁人,许多人都?时常与他说,他是当哥哥的,得照顾弘昼。 四爷难得摸了摸弘历的小脑袋,正色道:“这与你有什么?关系?” “你虽是弘昼的哥哥,却也只比他大三个月而已。” “平日里,你做的已经够好了,你不必自责。” 话虽如此,但弘历仍是一副不大高兴的样子。 四爷见状,不免继续劝道:“更何况如今弘昼已经没什么?事,他身子向来不错,虽说如今没有醒来,但想必歇上几日,喝几天药就能好了。” “弘昼若知道你这般自责,醒来之后也不会高兴的。” 弘历听闻这话,才点了点头。 父子两个边说话边等着弘昼醒来。 只是没有弘昼在场,四爷也好,还是弘历也好,都?觉得缺了些什么?。 四爷想了想,想着闲着也是闲着,便考问起弘历的功课来。 没多久,皇上也过来了。 四爷见状,忙起身道:“皇阿玛怎么?过来了?儿臣听说您昨晚上一夜都?没睡,您好生歇着,这里有儿臣在了。” 皇上面上虽带着几分疲惫之色,却还是摆摆手道:“朕担心弘昼,实在是睡不着。” 得,有皇上的加入,本就冷清的屋子是愈发冷清。 祖孙三人是大眼?瞪小眼?,觉得很是没意思,索性一个个的眼?神就落在了弘昼面上,毕竟方才太医说了,如今已到了弘昼该醒来的时候。 弘昼只觉得自己这一觉睡了很久很久。 最?开始时他还梦到了石答应,可后来听到了皇上,四爷与弘历的说话声,只觉得踏实极了,这一觉睡得香甜得很。 谁知他一睁开眼?,却见着皇上,四爷与弘历齐刷刷盯着自己,惹得他下意识道:“你们?,你们?这是干什么??” 他虽睡着了,隐约也知道自己好像是生病了。 下一刻,他更是惊呆了,捂着自己的嗓子道:“啊,我?的嗓子,我?的嗓子怎么?成了这样子!” 他觉得自己一说话,就像一只小公鸭在叫似的,还是一只没长大的小公鸭,哑哑的,沙沙的,很难听。 弘历面上满是笑容,忙道:“弟弟,你终于醒了!” 说着,他更是道:“你别说话,如今你病了,当心伤了嗓子!” 弘昼摸着自己的嗓子,久久不能回神。 皇上见状,面上也带着几分笑容:“太医说了,你这病大概十?来日,最?多半月就能好了。” “这半个月里,你就安心养病,多睡觉,多喝水,少说话。” 说着,他便吓唬起弘昼来:“若不然?,当心你嗓子一直这个样子。” 不说不要紧,一说可是将弘昼吓一跳。 弘昼只觉得自己的嗓子的确是疼的厉害。 他虽不能说话,但也一点不影响他那双大眼?睛灵活看看这个,瞄一瞄那个,最?后眼?神更是落在了四爷面上。 四爷很快会过意来,知道他这是问自己怎么?来了,便道:“我?听说你生病的消息,就匆匆赶来。” 这话一说完,他果?然?见着弘昼面露笑容,瞧见弘昼这得瑟的小模样,简直与弘昼平日里一模一样,他是放心不少。 弘昼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裳,摇了摇头。 皇上一愣。 四爷也是一愣。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脱口而出道:“弘昼,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弘昼指了指自己的嗓子,再次摇了摇头。 皇上与四爷对视一眼?,眼?里皆有茫然?。 皇上不免有些后悔,自己方才不该那样吓唬弘昼的。 这时候,弘历却是笑着解释道:“皇玛法,阿玛,我?知道弟弟是什么?意思。” “弟弟身上的衣裳是耿额娘亲手缝制的,他指了指身上的衣裳,又?摇了摇头,是告诉阿玛不要将他生病这件事告诉耿额娘,若不然?,耿额娘会担心的。” 说着,他看了眼?弘昼,继续道:“方才弟弟指了指嗓子的意思是,他不能说话,怕伤了嗓子。” 弘昼重重点了点头,更是冲弘历竖起大拇指。 说着,他更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哼哧哼哧将自己随身的荷包拿了过来,掏出那个与弘历一模一样的金哨子出来。 他点点头,吹了一声金哨子,继而又?是摇了摇头,吹了两声金哨子。 这下,皇上与四爷是愈发狐疑,下意识看向弘历道:“你可知道弘昼这又?是什么?意思?” 第 87 章 弘历想了想, 认真道:“弟弟,你是不是说以后别人问你什么话,你答应就吹一声哨子,若是不答应就吹两声哨子?” 弘昼是眼前一亮, 认真点?了点?头。 他们真不愧是好兄弟, 心意相通。 这下皇上与四爷是哭笑不得, 皇上更是指着弘昼道:“你啊你, 便是病了也这般顽皮,叫朕说你什么才好。” 弘昼虽面容仍是憔悴, 可咧嘴一笑,看起?来高兴极了。 皇上索性与四爷道:“昨日?你刚回京, 今日?又来了,这弘昼的病只怕一时半会也好不了, 若要你回京,只怕你也担心的很,索性你也一并在畅春园住下好了。” 说着,皇上更是怅然道:“岁月不饶人,朕年纪大了, 不过是略熬了一夜, 精神就有些不济, 正好你在这里也能帮帮朕。” 四爷连声应是,更道:“儿臣看皇玛法精神好得很, 别说您熬一夜受不住,就连儿臣熬一夜也是受不住的。” “如今弘昼已经醒了, 这里有儿臣在, 您就回去?歇着吧。” 他这话音刚落下,还未等皇上来得及说话, 弘昼就吹了一声哨子,对四爷的话表示赞同。 皇上忍不住笑了起?来,索性道:“好,朕就回去?歇着好了。” 四爷送走皇上后,则问起?弘昼想吃些什么。 弘历在一旁给弘昼报菜名?,因弘昼病着,他的语速放的很慢,若遇上弘昼感兴趣的菜色,弘昼就会吹一声哨子。 只是从头到尾,弘昼就没?吹过哨子。 等着弘历把话说完,弘昼更是忍不住吹了两?声哨子,一张小脸上满是不高兴的神色。 弘历安慰他道:“弟弟,我知?道你最喜欢吃肉,这时候肯定是想吃肉的。” “但太医说了,如今你正在病中,饮食该以清淡为主,若是吃了大油大荤,胃里会不舒服的。” 说着,他更是道:“不如就要膳房送一道鱼片粥来,好歹也是有点?荤腥的。” 弘昼目光哀怨看着他。 弘历压根不与他对视。 等着饭菜被送上来,弘昼垮着一张小脸,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更是为了表达自己的不满,再次吹响了两?声哨子。 但不管是四爷也好,还是弘历也罢,根本都不搭理他。 这一刻,弘昼才知?道什么叫做欲哭无泪。 从前他就听瓜尔佳嬷嬷说过紫禁城的规矩,小阿哥们但凡有个?头疼脑热,且不说喝不喝药,先饿上几顿才说,如今他面前摆的是清一色的素菜,唯一一道荤菜就是方才弘历为他点?的鱼片粥。 还是这鱼片粥里只闻得到鱼的香味,见不到鱼。 弘昼拿个?勺子在里头找来找去?,也没?能找到一片鱼,气的他又连吹两?声哨子表达自己的不满。 四爷淡淡道:“方才我已吩咐膳房将里头的鱼片都捞了出来,你好好养病,等着病好之?后想吃什么我都不会拘着你。” 弘昼几乎是噙着泪喝了两?碗鱼片粥。 但他很快发现,除去?每日?要喝药与吃能吃素菜,生病的感觉好像还不错。 因他难得生病,不光皇上和惠妃娘娘这些真的在意他的人给他送来了礼物,但凡在畅春园的妃嫔都给他送了礼物,其中自然包含德妃娘娘。 甚至连老九等人也差人送了礼物过来。 毕竟皇上对外说的是石答应妄图谋害弘昼,所以将弘昼吓病了。 这消息一出,可谓众人哗然,忙不迭给弘昼送礼,一来是想要讨好讨好这位皇上跟前的大红人,二来是感谢弘昼终于?替他们除掉石答应。 只是弘昼却没?想到他亲爱的九叔给他送礼也就罢了,一出手?竟是如此名?贵的礼物。 弘昼病了几日?,饮食就清淡了几日?,倒是愈发瘦了,显得他五官很是出众。 如今他坐在床上,手?中捧着老九送来的一个?金怀表,看的是眼泛精光,别提多开心。 即便如今大清已打开国门?与西洋人做起?生意来,但这样一块金怀表可谓价值不菲,表盘里还镶着一颗颗晶莹剔透的钻石,不折不扣的算是大手?笔。 弘昼冲弘历扬了扬手?中的怀表,再次吹了两?声哨子。 弘历这几天?白日?里都在弘昼的屋子看书写字,就是方便他能好好陪陪弘昼。 对他来说,念书写字虽要紧,但弘昼更是要紧。 炕上的弘历这几日?与他是愈发心意相通,抬头看着他,笑道:“弟弟,你方才不是还很高兴吗?怎么这时候就觉得九叔给你送东西过来不对劲起?来?” 弘昼看着手?中的怀表,微微叹了口气,用小公鸭般的嗓子开口道:“因为九叔不是什么好人。” 他这话一出,弘历就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 弘历迟疑片刻道:“弟弟,你还是觉得是九叔将石答应送进宫的吗?可是皇玛法都没?有说什么,好像也没?有派人去?查的意思。” “弟弟,当着九叔的面你可别瞎说话,万一传到皇玛法耳朵里就不好了。” 在他看来,不管皇上到底查没?查这事,结果又是如何,皇上的态度就已表明了一切。 不得不承认,像他这般性子,的确很适合生在皇家。 弘昼点?点?头,有气无力道:“哥哥,你放心,我知?道分寸的。” 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的嗓子,哑着嗓子道:“就算我想说话,也得我嗓子允许才是。” 说来奇怪得很,这些日?子他身子好了不少,若是旁人不说,他根本想不起?来自己尚在病中。 唯有他这嗓子还是哑哑的,让他很是难受,甚至怀疑是不是从前因自己说话太多的缘故,所以老天?爷叫他歇一歇。 弘历听闻他这话,却仍是不放心,每日?守着他。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到了第?二日?老九就来了畅春园。 这些日?子老九心里是七上八下的,虽说该除掉的人他都已经除掉,该抹去?的证据也已经抹去?,但他心里就是不是个?滋味。 用老八的话来说,正是因为他做了亏心事,所以心里有鬼。 没?错,送石答应进宫一事又是老九擅自拿的主意,如今烂摊子也已经收拾干净,便想着来探一探皇上的口风,看看皇上有没?有将这事儿怀疑到他头上。 若不然,他怎么会送给弘昼那样贵重的一块金怀表? 只可惜到了皇上面前,老九看不出任何端倪来,他亲切的问候了皇上近来可还好,委婉问皇上近来有没?有因石答应伤心难受。 如从前每一次一样,他遭受到了皇上的白眼,皇上更是训斥道:“你若是闲着没?事干,朕多的是差事安排你!” 老九悬着的一颗心这才微微放了下来。 一转头,他又来看弘昼了。 今日?他给弘昼带了不少礼物,半臂长的人参,肥硕的鲍鱼……零零散散摆了半张桌子。 弘昼看到这些礼物,觉得自己的病已经全好了,甚至当即要起?身给老九行礼起?来。 老九却是连连摆手?,道:“弘昼,都是自家人,何必客气?” “我听皇阿玛说你病了,所以来看看你。” 他仔细看了看弘昼,一副好叔叔的做派道:“嗯,你的确是瘦了不少,不过样貌是更加俊朗,等着长大以后,只怕不少格格都要争先恐后嫁给你的。” “说起?你生病的这事儿,连我都气得很,那个?石答应未免太过分了些,仗着得皇上宠爱,竟想冲着你下狠手?。” “弘昼,你可以与我说说当日?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不光石答应死了,就连当初他在石答应身边安插的桃香与一个?太监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虽不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事,但想着石答应虽蠢,却也不会蠢到去?害弘昼。 他们的目标从始至终都是弘昼父子,弘昼死了,可老四还是在了。 弘昼掏出压在枕头下的金哨子吹了两?声。 老九一愣,不知?道他这唱的是哪一出。 一旁的翻译·弘历解释道:“九叔,弟弟的意思是皇玛法交代过了,这等事不能再往外说。” 弘昼点?点?头,又吹了声哨子。 金哨子好。 金哨子妙。 金哨子呱呱叫。 若是没?有金哨子,他今日?肯定没?办法成?功忽悠老九的。 弘历再次解释道:“弟弟的意思是我说的对。” 说着,他看了眼一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老九,这才想起?来老九并不知?道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忙道:“九叔,是这样的。” “弟弟伤了嗓子,皇玛法说要他少说话,所以这些日?子他就用哨子说话。” “他吹一声哨子表示肯定,吹两?声哨子表示否定。” 老九面上浮现死灰一般的神色。 敢情他的那些银子又打了水漂? 他的目光顿时落在带来的那些礼物上,想着待会儿怎么能合理的将这些礼物带走,将他的损失降到最低。 下一刻,弘昼却是指着桌上那一堆礼物吹了两?声哨子,弘历替他解释道:“九叔,弟弟的意思是这些礼物您既送给了他,那就是他的,可不能带回去?。” 老九:…… 到了最后,他是失魂落魄离开了畅春园。 因老九的到来,又收到了好些礼物的弘昼心情大好,过了五六日?这病就已经好了。 但他却是高兴的太早。 皇上命太医给他诊脉之?后,又给他开了另外的药方子。 喝药也就罢了,偏偏这药是一天?三顿,一次两?碗,喝的弘昼整个?人身上都带着一股浓烈的药味。 喝的弘昼找到皇上求情了好几次,拿出求爷爷告奶奶的态度来:“皇玛法,我不想喝药了,我的病已经好了。” “昨晚上原本我做了个?美梦,梦见您和阿玛带我去?天?香楼吃饭。” “好不容易我千盼万盼,总算盼着菜上桌了,可端上来的全是药,说我得把桌上的药喝完才能吃饭。” “我喝啊喝,可是这药却是越喝越多……”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里难得带着几分哭腔来:“如今我尿出来的尿都带着一股药味。” 向?来纵容他的皇上这次却是没?有松口,笑看着他道:“你尚未足月就已出生,平日?里是能跑能跳的,看着身体极好。” “但太医说了,比起?正常孩子来,你的底子还是弱了些,朕就想着趁此机会好好将你的身子调养一番,免得以后再被吓了一跳,就大病一场。” 弘昼正欲拿出杀手?锏,打算撒泼打滚起?来,下一刻却听见皇上道:“从前你口口声声叮嘱朕要朕爱惜身子,早睡早起?,夜里莫要操劳,这些事,朕都依了你。” “怎么如今朕关心起?你的身子来,你就不肯答应?” “弘昼,你与朕说说,天?底下可是有这样的道理?” 姜是老的辣! 正欲倒地的弘昼默默在心里如此感叹一句,有气无力道:“是,皇玛法您说的是。” 回去?之?后,弘昼就再次乖乖喝药起?来。 纵然这药他喝的是不情不愿,却也不得不承认好像自己的身子是一日?日?强壮起?来,原先他跑上几圈马就有些累了,但如今一连跑上七八圈都没?什么感觉,甚至爬起?树来,更是得心应手?。 皇上还找了几个?谙达教起?弘昼和弘历游水,更是给这两?个?孩子画起?大饼来:“若是有机会朕再次南巡时带上你们两?个?,江南的风光比起?京城来更为秀丽别致,既要下江南,定是要坐船的,若是到时候天?气好了,你们还能在河里比试一二。” 其实对学游水一事,根本不用皇上画大饼,弘昼就是愿意学的。 毕竟多一项本事好傍身嘛! 原先他还与四爷与耿侧福晋提起?过这事儿,可惜四爷与耿侧福晋都没?答应,一来是因他早产出生,二来是学游水太过于?危险。 如今弘昼与弘历每到傍晚时,就与几个?谙达们泡在湖里。 一个?夏天?下来,弘昼黑了,也瘦了,但看起?来却是有精神极了。 就连从前看起?来是文弱书生的弘历,瞧着也是精神抖擞的样子。 两?个?孩子觉得畅春园很有意思,弘昼更是缠着皇上答应他以后每次来畅春园都不能把他们兄弟两?个?落下。 皇上一口答应下来。 对于?畅春园,皇上也很喜欢。 但这地方再好,总有回宫的一日?,皇上下令中秋节后就回去?紫禁城。 在中秋节前三日?,被封为大将军王的老十四平安回到京城,第?一时间前来畅春园给皇上请安。 父子两?人阔别大半年没?见,皇上看到黑瘦的老十四,心里是五味杂陈,拍着他的肩膀道:“平安回来就好!” 老九等人更是凑上前去?,这夸奖的话像不要钱似的,说的好像西北没?有老十四,就平定不下来一样。 老十四虽知?道他们这些话是故意说给皇上听的,但还是道:“……我担不起?你们这般夸赞,西北之?所以能够迅速平定,年羹尧的功劳最大,其次便是富宁安和纳喇·星德。” “特别是纳喇·星德这小伙子,年纪不大,却是很有主意,我更是听说他在他孩子刚满月,就不顾众人反对去?了西北,几次军中人心不稳时,他都以身为例,安抚将士,可谓功劳不小。” 他这话说的是坦坦荡荡,并没?有因纳喇·星德的四爷的前女婿,是十三爷侧福晋的外甥女婿就隐瞒其功劳。 老九神色一黯,觉得这老十四却是太傻了点?。 皇上却对老十四的话很是满意,道:“他们有功不假,可你也是有功的。” “你洗个?澡,换身衣服,和老四一起?去?给德妃请安,早在前几日?德妃知?道你要回来的消息,高兴的像什么似的。” 皇上虽是天?子,却也是父亲,早先他就知?道四爷与老十四关系不亲厚,但也不至于?像今日?这般,如今有心叫他们兄弟两?人单独相处。 老十四含笑道:“儿臣远在西北,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额娘。” “儿臣先去?给额娘请安,再回去?洗澡换衣裳也不迟。” 皇上颔首答应。 方才与众人相谈甚欢的老十四在走出九经三事殿这一刻,就沉默下来。 更不必说四爷本就不是多话之?人。 兄弟两?人走在一起?,宛如陌生人一样。 可谁都没?有率先开口的意思。 四爷也好,还是老十四也罢,都是聪明人,知?道兄弟两?人已是形同陌路,虚情假意的寒暄,又有何意思? 他们就这样一路无话行至德妃娘娘所居的院。 隔着老远,四爷就看到德妃娘娘站在门?口左顾右盼,德妃娘娘一看到老十四,也顾不得自己穿着旗鞋行动?不便,匆匆走了过来。 绿波扶着德妃娘娘的手?,连声道:“娘娘您慢点?,您慢点?,当心摔着了!” 德妃娘娘一个?时辰前就接到老十四前来畅春园的消息,在屋子里坐了半个?时辰的她实在是坐不住,索性迎了出来。 在看到老十四的这一刻,德妃娘娘的眼泪簌簌落了下来,面上满是心疼的神色。 老十四上前请安道:“额娘,儿子回来了。” 说着,他更是握住德妃娘娘的手?,含笑道:“额娘,儿子当初答应过您,一定会毫发无伤的回来,您看,儿子没?骗您吧?” “儿子都已经平安回来了,额娘,您哭什么?” 德妃娘娘如今是既高兴又难受,哽咽道:“你这孩子,你……你怎么成?了这样子?” “你在西北,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老十四握着德妃娘娘的手?,陪她走了进去?,更是说起?自己在西北的事。 他知?道德妃娘娘会担心,所以只是报喜不报忧,在的描述下,仿佛自己上阵杀敌是极简单的事情一样。 母子两?人亲亲热热说着话,跟在他们身后的四爷宛如不存在一般。 换成?从前,四爷大概会伤心会难过。 可如今,他已经习惯了。 等着进屋之?后,德妃娘娘的眼泪依旧是掉个?不停,更是看着老十四道:“……你是什么性子,本宫还能不知?道?若是打仗真这么简单,为何旁的皇子不愿意去??可见那地方是凶险的很。” “好在你平安回来了,本宫日?夜悬着的一颗心也能放了下来。” “如今西北战事已平,你也不必再去?那等苦寒之?地。” 说到这里,她面上才隐约可见几分笑意:“皇上将你封为了大将军王,当日?更以天?子规格离京,从前便是连废太子都没?这等殊荣。” “你,你一定不要叫皇上失望才是。” 言语到了最后,她的腔调因太过激动?的缘故,已微微变了。 这些日?子,也就是皇上会将老十四立为太子一事支撑了德妃娘娘,就连一贯嚣张跋扈的宜妃娘娘见到她都变得客气起?来。 在她心中,她的小儿子是天?底下最出色的人,皇上也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这叫她怎么不高兴? 四爷依旧神色未变。 老十四却是低声道:“额娘,您说这些干什么?” 母子两?人又旁若无人说起?话来。 四爷略坐了会,便道:“额娘,十四弟,你们说话吧,我还有公务在身,就先走了。” 德妃娘娘虽微微颔首,却是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四爷很快就离开了这里。 纵然他没?有伤心,没?有难受,但他是个?活生生的人,心里多少有点?失落的。 特别是到了晚上替老十四的接风宴上,四爷见着德妃娘娘的眼神像黏在老十四身上时,心中的失落到达了顶峰。 从小到大,别说德妃娘娘用这等眼神看过他,谁都没?有用这等眼神看过他。 四爷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他以为自己不显山不露水,谁知?道一回过神来,却见着弘昼已坐在他的身侧。 弘昼靠近四爷,低声道:“阿玛,您是不是又不高兴了?” 四爷矢口否认:“没?有。” 弘昼一副看破不说破的表情,更是道:“古人有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后面的话我记不清楚了,反正就是做大事的人要历经磨难的。” “老天?爷是长了眼睛的,见这人能够担得起?事儿,所以才能够将重任交到他身上。” 说着,他更是神秘兮兮一笑:“阿玛,您懂我的意思吧?” 他想要安慰安慰四爷,但总不能说“阿玛,您以后可是要当皇上”之?类的话,只能委婉点?拨四爷。 四爷冷不丁听到这话,心里是猛地一跳,下意识觉得是不是皇上与弘昼说过些什么。 但他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在他跟前,皇上的话就是说一半留一半,自不会对旁人也说起?这等话。 他懒得搭理弘昼,生怕自己一接话,弘昼又说出许多毫无边际的话来。 弘昼见四爷不接话,觉得怪无聊的,眼神很快就落在了人群中的老十四身上。 直到这一刻,他这才明白什么叫做天?之?骄子。 在场所有人的眼神都落在了老十四身上,除皇上之?外,所有人都围着老十四在转……想当年,这等殊荣属于?废太子,也难怪所有人都将废太子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又有谁不想当主角,愿意沦为背景板当配角? 喜欢热闹的弘昼也跟着凑了过去?。 老十四已褪去?盔甲,穿着一身常服,在西北的风吹日?晒为他增添了几分男子的粗犷,如今饮了不少酒的他双眼已有些迷离,可脸上的笑容却是怎么都挡不住。 老九等人更是举杯不断道:“十四弟,你如此出色,将我们这些当兄长的都比了下来。” “但身为兄长,我们不仅不嫉妒你,反倒以你为荣。” “来,我敬你一杯。” 他举起?酒杯是一饮而尽。 只是还未等他的酒杯放下来,就听见身下传来拍巴掌的声音。 老九低头一看,这人不是弘昼还能是谁? 弘昼鼓掌鼓的起?劲儿极了,嚷嚷道:“九叔,你可真厉害,再来一杯!” 怎么哪儿哪儿都有这小崽子? 老九微微皱了皱眉,下一刻更是听见弘昼道:“怪不得人人都说你最擅胡吃海喝,原来是名?不虚传啊!” 人群中发出哄笑声。 弘昼虽喜欢银子,但比起?老九送给他的银子和宝贝来,他还是更喜欢四爷。 他想着老九差点?害得四爷成?为众人的笑话,早将这笔账牢牢记在了心里,更是正色道:“我阿玛每次喝酒一杯酒要分三五口喝,但是九叔,你居然能一口气喝一杯酒,真是厉害!” 这语气简直要多真挚就有多真挚。 老九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平素要做生意,要赚银子,要应酬,若是和老四那一个?酒量能行吗? 可上首正坐着皇上,他是皮笑肉不笑道:“弘昼,是嘛,那就多谢你的夸奖了。” 说着,他看了眼弘昼杯子里的酸梅汤,不由分说将这酸梅汤夺了过去?,将一杯酒递到了弘昼手?里:“来,弘昼,我听说你擅长骑射,以后定是咱们大清有勇有谋的巴图鲁。” “既是巴图鲁,就要大口大口喝酒,大口大口吃肉!” 他本就有几分醉了,被弘昼一激,竟当场道:“若是你今日?不肯喝这杯酒,就是不给你九叔面子!” 这下连坐在上首的皇上眼神都扫了下来。 魏珠窥了皇上一眼,低声道:“皇上,可要奴才过去?劝一劝……” 皇上摆摆手?,示意他不必轻举妄动?,眼神落在了弘昼面上。 弘昼看着老九那张因生气醉酒有几分变形的脸,不仅没?有接过这杯酒的意思,甚至还往后退了一步:“九叔,我还小了!” “阿玛说过,小孩子是不能喝酒的,若是喝了酒,会变笨的。” “我这样聪明的一个?小脑袋瓜子,若是变笨了可不行!” 老九却不依不饶起?来:“弘昼,你这就是不给你九叔面子了啊!” “你九叔我多疼你啊,知?道你病了,不仅给你补品,还给你送金怀表。” “要知?道那金怀表可是好东西,我可是连弘晸都没?舍得给的。” 弘晸正是他的长子。 他这话一出,老十等人更是连连起?哄,在他们看来,小孩子喝酒可不是什么大事儿,谁小时候没?偷偷喝酒的经历? 甚至还有人使出激将法道:“弘昼,你可是怕你阿玛训斥你?” “还是你怕自己喝醉了酒出了丑?” 寻常小孩子可经不得这样的话,定二话不说将一杯酒灌了下去?。 弘昼却没?有上当,正色道:“一码归一码,九叔您对我好是一回事,但要我喝酒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说着,他更是环顾周遭一圈,掷地有声道:“反正不管你们怎么说,我就是不会喝酒的。” “小孩子喝酒,不好!” 老十等人又劝了几句,可不管他们怎么劝,弘昼就是不肯答应。 这下老九面上可有些挂不住了。 就连老十四都出来打圆场,一把将弘昼高高举了起?来,打趣道:“弘昼,若是你再不肯喝酒,你九叔可是会不高兴的。” 暂且不提他与四爷关系如何,但对上弘昼这个?孩子,他还是很喜欢的。 弘昼依旧摇摇头,正色道:“十四叔,恕我不能答应您。” “有的时候不是旁人都要我这样做就是对的,对的就是对的,错的就是错的。” “九叔,十四叔,你们明知?道小孩不能喝酒对不对?既然如此,为什么非要为难我这个?小孩子,非要我喝酒不成??” “你们都好意思为难我,难道我还要不好意思拒绝吗……” 他这话说的老十四是一愣一愣的,继而是放声大笑起?来。 如此一来,老九面上是愈发挂不住。 倒是坐在上首的皇上听闻这话是微微颔首,觉得弘昼这话还是很有道理的。 弘昼被老十四放下来之?后则跑去?与弘历一块玩了。 毕竟今日?的确不是个?挑刺的好时机,老九喝的太多,没?什么理智。 他更是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当个?不发酒疯的人。 不过他仔细一想,即便四爷酒量一般般,但耿侧福晋酒量极好,想必他的酒量也差不到哪里去?的。 想到这里,弘昼就兴高采烈与弘历,弘暟等人一起?放起?烟花来。 弘暟是在老十四前来畅春园后,他们母子几人也被接了过来。 今日?老十□□光无限,弘暟身为他的嫡幼子,一样也是受人追捧,甚至那些小太监专程将那些好看的烟花捡出来给了他。 从前这等殊荣都是属于?弘昼的,但不过弘昼每每得到这些好东西,都会大方的与人分一分。 弘暟也是与弘昼一样,将手?中的烟花分给了弘昼与弘历,更是道:“……畅春园可真大啊,又大又好看在,怪不得皇玛法在畅春园住了这么久都舍不得回去?。” “换成?我,我也是舍不得回去?的。” 说着,他更是看着弘昼与弘历两?人道:“我可真羡慕你们两?个?,能够陪着皇玛法在畅春园住这么久。” 他语气里只有羡慕,并没?有嫉妒。 三个?孩子仍像从前一样关系要好,在一起?说说笑笑的。 弘昼笑眯眯道:“这有何难?待会你与皇玛法说一声,就说想和我们一起?玩,下次皇玛法再带着我们前来畅春园,定会将你也带过来的。” 但弘暟听闻这话却是有几分犹豫。 弘昼关切道:“弘暟堂兄,怎么了?你不想明年夏天?和我们一起?来畅春园避暑吗?” 说着,他更是忙解释道:“并不是我不愿在皇玛法跟前替你说这话,只是畅春园是皇玛法的园子,我说不大合适。” “而且,我怕皇玛法误会你不想来畅春园避暑……” 弘暟摇摇头,忙道:“不,弘昼堂弟,我自然是相信你的,只是,只是……” 话说到一半,他就有些吞吞吐吐起?来,低声道:“只是若叫哥哥他们或者九叔他们知?道我时时刻刻都想要和你们在一起?玩,他们会不高兴的。” 弘昼懂了。 如今四爷与老十四是竞争储君之?位的对手?,成?王败寇,他们兄弟两?人定有一伤。 连他们兄弟两?人都有意无意保持着距离,更何况他们的儿子呢? 向?来聒噪的弘昼难得没?有接话。 如今这三个?孩子虽年纪不算大,却也知?晓了很多事,这话一出,气氛就没?有方才那般热络。 弘暟扯了扯弘昼的袖子,低声道:“弘昼堂弟,你是不是生气了?我,我不是不喜欢你们,也不是不想和你们一起?玩。” “只是若我选择了和你们一起?玩,就再没?旁人愿意和我一起?玩了。” 弘昼露出一个?与往日?无异的笑容:“弘暟堂兄,我不怪你,也不在意这件事的。” 弘暟这才笑了起?来。 只是三个?孩子虽继续放着烟花,却是心里清楚,他们的关系再也回不去?。 这一刻,弘昼突然觉得长大是一件残忍的事情。 现实会逼着他们低头,逼着他们做选择,逼着他们做一些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 因为这件事,弘昼再次失眠了。 他从弘暟一事想到了弘历,以后的弘历可是会当皇上的,那弘历是不是也会变?不会像现在一样对自己好了? 弘昼虽觉得四爷很多时候锱铢必较,过于?龟毛,但他也是四爷的儿子,有些方面与四爷还是很相似的。 比如这时候他想要弄明白一件事,就非弄明白不可,便披了衣裳悄悄下床,摸黑进了弘历的屋子。 弘历与弘昼一样,夜里睡觉时不喜欢有人伺候,只留了值夜的小成?子时不时进来看看他有没?有掀被子。 弘昼进去?时,弘历正睡得香甜。 等着弘昼站在床边时,才想起?自己的行径冒失得很,毕竟谁都不喜欢大半夜睡得香香的被人吓一跳。 他觉得,这话还是明日?再问吧。 他正准备转身时,睡梦中的弘历听到有细微的响动?,下意识睁开眼一看,却见着自己床前站着一个?身着红衣的小孩儿,迎着月光,这小孩儿还咧嘴冲着自己一笑。 这场景,简直要多吓人就有多吓人。 弘历的尖叫声很快就划破这静谧的夜晚。 人吓人,吓死人。 弘昼准被这尖叫声吓得是一个?踉跄,忙道:“哥哥,你别叫。” “是我,我是弘昼啊!” 弘历已被他吓得坐了起?来,瞧见弘昼的面容后,一颗心仍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带着哭腔道:“弟弟,你这是做什么?” “你说大半夜的你来找我也就算了,为什么还穿着一身红衣?看着怪吓人的!” 第 88 章 随着弘历的话音落下, 小成子冲了进来。 方才值夜的小成子睡得是正香,冷不丁听?到自家主子的尖叫声,吓得他三魂丢了两魂半。 见是虚惊一场,小成子这才揉着眼睛下去了。 弘昼熟稔钻进了弘历的被窝, 对着弘历解释道?:“哥哥, 如今已经立了秋, 地上凉得很, 我这病才好,可别又染上了风寒。” 弘历点点头, 觉得他这话说的很有道?理,甚至还帮他掖了掖被角。 弘昼这才道?:“哥哥, 方才对不起?了,我过来之前没想到这一茬, 将你?吓了一大跳。” 说着,他看着自己身上的红衣裳道?:“这是额娘给我缝的寝衣,难道?你?觉得不好看吗?” 弘历无奈道?:“好看倒是好看,就是大半夜的,很是吓人。” 弘昼却是很喜欢自己这寝衣。 在耿侧福晋听?说他要?来畅春园避暑, 一住还是好几个月的时候, 又是忧心忡忡。 儿行千里母担忧。 就算弘昼只是到畅春园, 耿侧福晋既担心弘昼惹皇上生气,又担心弘昼生病, 更担心畅春园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要?知道?被封为侧福晋的耿侧福晋小日子过的很是滋润,每日闲来无事就听?常嬷嬷说些乡间野史, 听?的多了, 她觉得畅春园那么大的园子,肯定有孤魂野鬼在, 所以连夜给弘昼做了一件这样的寝衣,以保弘昼万邪不得入侵。 一看到这件寝衣,弘昼就有点想念耿侧福晋来…… 打着哈欠的弘历看着弘昼大半夜的坐在他床上微微失身,颇有一副准备好好思考人生的架势,不免道?:“弟弟,你?怎么不回?去睡觉?” “我都困了!” 弘昼看着他的眼睛道?:“哥哥,我睡不着。” “反正你?都已经醒了,不如陪我说说话吧。” 他也不等弘历答应,拽着被子就在弘历身边躺了下来,长长叹了口气道?:“哥哥,你?说以后咱们是不是和?弘暟堂兄一起?玩的时候越来越少?了?” “我们将弘暟堂兄当成了好朋友,可?在他心中,他的好朋友却不止咱们两个。” “今日好多堂兄弟都围着他转了。” 原本正欲赶人的弘历听?了这话,也跟着他一起?躺了下来:“弟弟,你?是不是因为这件事睡不着的?” 两个小娃娃头挨头,盖着同一张被子,看着头顶帐幔上的纹路。 弘昼点点头,轻声道?:“是。” “但?哥哥,我不怪弘暟堂兄,一点都不怪他。” “许久之前我就听?阿玛说过,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是好人,弘暟堂兄也是好人,只是我们不是一路人而已。” 说着,他侧过身去看弘历,正色道?:“哥哥,会不会有一天咱们也不是一路人了?” 昏暗之中,弘历看着弘昼那双熠熠发光的眸子道?:“我,我不知道?。” “以后的事情,我也说不准。” 这话刚说完,他就见着弘昼眸子一黯,忙道?:“不过是不是一路人不要?紧,难道?如今咱们就是一路人了吗?你?喜欢骑射,性子外?向,只要?有人与你?在一起?,你?嘴巴就没个停歇的时候。” “我喜欢念书写字,性子安静,和?熟悉的人在一起?才有话说……在我看来,如今我们就是性格迥异的两个人。”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你?永远都是我最喜欢的弟弟,你?与阿玛,额娘一样,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人。” 说着,他更是笑?道?:“如今我们都不是一路人,长大之后肯定更加不是一路人。” “但?是弟弟你?放心,我若得了什么好东西,一定不会忘记你?的。” “我记得当初我们很小很小的时候,你?曾要?我写过一张字据,上面写着要?永远永远对你?好,还骗了我签字画押。” “白纸黑字写的是清清楚楚,我哪里敢耍赖?” 弘昼脸上笑?成了一朵花:“没错,那张字据被我好生收了起?来。” 这张字据是他最重要?的宝贝,经常闲来无事时拿出来看一看瞧一瞧,像这等东西,搁着后世那可?是无价之宝咧! 弘历也笑?了起?来。 他捏了捏弘昼的小脸,如今弘昼的小脸上已没什么肉,这让他很是怀念从前肉嘟嘟的弘昼起?来:“这下你?可?放心?能?安心回?去睡觉了?” 弘昼却耍赖起?来:“哥哥,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今天晚上就要?我和?你?一起?睡吧。” 弘历正色道?:“不行,这不是一码事。” 两个孩子争执来争执去,吵来又吵去,最后更是齐齐累了,昏昏睡了过去。 *** 翌日,是皇上带着众人班师回?京的日子。 瓜尔佳嬷嬷一大早就过来喊弘昼起?床,瞧见床上是空空如也,是半点惊慌都没有,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直接去了隔壁弘历屋子去找他。 等弘昼被瓜尔佳嬷嬷提溜起?来的时候,他胳膊紧紧抱着弘历,腿也压在弘历身上。 这一夜他虽睡得是踏实极了,却因前半夜失眠的缘故,只觉得没睡够。 更不必说弘历一大早上起?来更是哈欠连连。 两个孩子到了回?程的马车上又是呼呼大睡,等着马车稳稳停在雍亲王府门口时,弘昼又恢复了往日精神。 弘昼先回?去了自己院子,看了看又增加了不少?的肥兔子,很是满意,一挥手就吩咐道?:“将它们都送到大厨房吧。” 小瓶子听?到这话,惊愕的说话都有些磕巴起?来:“五阿哥,您这话莫不是在开玩笑?吧?这里可?有五六十?只兔子!” 就算他们家主子能?吃,也没有这个吃法的。 弘昼想了想,觉得他的话很有道?理:“给各个院子都送一只,剩下的兔子先宰了,腌了做风干兔。” “我记得皇玛法曾夸过这秃子肉多,味道?不错,到时候多给皇玛法送些进宫。” 这话一交代?完,他就高高兴兴去找耿侧福晋。 缓福轩的耿侧福晋一大清早就开始盼星星盼月亮,盼了许久总算将弘昼盼了回?来。 看到这样又瘦又黑的弘昼,耿侧福晋愣了好久,看了又看,才敢相信眼前之人当真是自己的儿子。 弘昼轻描淡写说起?自己曾生过一场病的事后,兴高采烈说起?在畅春园的趣事来,更是道?:“……您听?阿玛说起?过没?我和?哥哥都学会了游水,可?惜如今天气凉了,若不然我还能?游给您看看。” “您别看我如今瘦了,但?身体?却好了很多。” “若是如今阿玛还想揍我,我一准跑的比他还快!” 耿侧福晋被他逗的笑?声连连,直道?:“小孩子真是一天一个样,这才几个月不见,咱们弘昼就有点像大孩子了。” 她语气中带着高兴和?欣慰,可?更多的却是怅然若失。 虽说耿侧福晋知道?孩子大了之后会抽条,但?瞧见弘昼这般样子,还是吩咐小厨房多做些好吃的给弘昼吃。 这让弘昼觉得在畅春园的日子虽好,可?在雍亲王府的日子也不赖。 相比较之下,四爷的日子就没那么好过。 随着老十?四的回?宫,朝中大臣们又纷纷躁动起?来,一个个再次上书请皇上立太子。 这让四爷觉得这一个个大臣简直是吃饱闲着没事做,要?知道?如今朝廷里要?操心的事儿多的很。 比如,如何趁热打铁与西洋人做生意,国库空虚的根本原因是什么,西北虽已平定,但?战后该如何重建……在四爷看来,这一桩桩事都比立太子重要?。 可?惜,在很多大臣看来,储君之位乃国之根本,与皇后之位一样是顶重要?的。 这些忠心耿耿的大臣们总不能?盯着皇上的后宫吧,便只能?盯着储君之位上折子。 顿时,奏请老十?四为太子的折子如雪花似的飞到了御书房。 但?皇上对这些折子却是留中不发,拿出渣男对女人的态度来,不主动,不拒绝,像没事发生一样。 一个个大臣就自作聪明起?来,不仅在朝堂上拼命劝皇上将老十?四立为太子,私底下恨不得将老十?四的府邸当成自己家,日日朝老十?四府上跑,就为了先与未来太子套套近乎。 如此一来,雍亲王府就是愈发冷清。 其实雍亲王府一贯冷清,从前就算是四爷刚领了差事,也是冷冷清清,冷面四爷将一众前来套近乎的大臣挡在了门外?。 但?到了弘历生辰这一日,依旧是冷冷清清的。 这一年可?谓是弘历过的最冷清的生辰。 一来是尚在太后娘娘的孝期,喜事不宜大办。 二来是众人都知道?老十?四一党与四爷一党不对付,勒令自己孩子也不准与雍亲王府多来往,虽说老十?四性子不拘小节,可?架不住老九等人心眼比麦芒还小。 再加上十?三爷家中的几个孩子最近染上了风寒,唯恐将病气过给了弘历他们,所以前几日就差人提前将礼物送了过来。 故而今日弘历穿着新衣,面上也没多少?雀跃的神色。 钮祜禄格格见状,替他整理着衣裳道?:“……像弘暟阿哥等人不来定是有他们的缘由?的,弘暟一早不是差人送信来了吗,说他额娘生病了。” “百事孝为先,你?生辰年年有,但?十?四福晋却只有一个的。” “好了,今日是你?的生辰,别不高兴了。” 弘历是个很聪明的人。 他与弘昼并不是一种聪明,若换成弘昼,在弘暟差人送信来之后,大概会派人去看看十?四福晋是不是真的病了,若是假的,弘昼定会生气的。 可?弘历却做不出这等事情来,甚至不会说出口,只会在心里生闷气。 弘历知道?,大概是弘暟自己不想来吧。 他扬起?一抹笑?道?:“额娘放心,我没有不高兴。” “就算大家都不来,却也是有弟弟陪我一起?的。”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他这话音刚落下,弘昼就来了。 弘昼进来时手中还拿着送给弘历的礼物,进门后与钮祜禄格格请安后,摇了摇手上红绸包着的东西:“哥哥,你?猜我送给你?的是什么?” 弘历眼前一亮,认真道?:“送给我的是画册?” 毕竟弘昼在畅春园养病的这些日子,皇上怕弘昼无聊,为弘昼找来了不少?画册子。 皇上发话后,这些东西就是过了明路的。 谁都不敢再说弘昼看这些画册是玩物丧志。 弘昼正色道?:“不对。” “哥哥,你?再猜!” 弘历接连猜着几次,可?都不对。 钮祜禄格格瞧见弘历已忘却不快,便下去了,将地方留给这两个小娃娃。 弘昼这才郑重其事将手中的东西递给弘历,笑?着道?:“哥哥,你?打开看看。” 弘历打开一看,却是一本《琅?文集》。 这《琅?文集》乃明代?张岱所作,张岱是明朝公认的成就最高的文学家。 他笑?着道?:“弟弟,没想到你?会送我这个,你?不是向来对这些不感兴趣的吗?” 弘昼正色道?:“哥哥,你?打开看看。” 弘历依言翻了几页,脸色一变,迟疑道?:“弟弟,这莫不是张岱先生的真迹?” 弘昼点点头,骄傲道?:“正是。” 说着,他像是猜到弘历要?说些什么似的,道?:“这是我从皇玛法那里坑来的,不,要?来的。” 若说起?这事儿来,那就说来话长。 好些日子之前他进宫给皇上请安,恰逢御书房内有大臣前来找皇上议事,皇上便丢给弘昼两本书叫他去旁边看书,也不管弘昼到底想不想看。 可?恰恰弘昼在进宫前几日听?弘历说起?张岱。 对这位明朝的文学家,弘历可?谓如数家珍,俨然变成张岱的小迷弟,就连在弘昼跟前都说个不停。 弘昼将这事儿记在心里,在皇上跟前使出了浑身解数才将这本张岱的真迹坑来,之后便一直好好收在屋子里,打算在弘历生辰时给他一个惊喜。 弘历听?闻这话,小心翼翼将这本《琅?文集》包了起?来。 他没有嫉妒皇上对弘昼如何偏爱,只诚心诚意道?:“弟弟,你?对我真好。” 弘昼脸上皆是笑?意,更是道?:“哥哥,只要?你?高兴就好了。” “往年咱们生辰都是热热闹闹高高兴兴的,可?今年星德哥哥在西北,满宜姐姐在家照顾两个侄女,弘昌堂兄他们都染上了风寒……所以都没过来。” “但?哥哥,有我陪在你?身边就够了。” “你?放心,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弘历面上的阴霾是一扫而空,重重点了点头:“好。” 人人都说双生子会心有灵犀,弘昼与弘历虽不是双生子,但?从小一起?长大,很多时候他看着弘历一个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是高兴或伤心。 弘昼安慰起?弘历道?:“哥哥,你?方才可?是因弘暟堂兄今日没能?过来一事不高兴?” “不瞒你?说,当日在畅春园时,我的确很有些伤心,但?如今我想明白来,为什么我们要?因旁人而伤心难过?” “若是他们在意我们,又怎么舍得我们伤心难过?若是他们不在意我们,凭什么要?让我们为他们不高兴?” 说着,他嘴角微微翘起?,含笑?道?:“今日弘暟堂兄也派人与我说了一声,说十?四婶病了,所以他不能?过来。” “是借口也好,并非借口也罢,只能?说咱们在他心里没那么重要?,只能?说……咱们不是一路人吧!” 他这话说的是一针见血。 纵然是十?四福晋真的病了,但?他们并未听?说十?四福晋身子不适的消息,想必染上的只是寻常风寒,并不算要?紧。 弘暟真的担心十?四福晋,大可?以亲自过来送上生辰礼物,也不过耽搁半个时辰的时间而已。 可?见,在弘暟心里,弘历也好,还是自己也罢,都不值得他浪费这半个时辰。 弘历一听?这话果然高兴起?来。 兄弟两人一同分食了一碗长寿面,一起?去校场跑了两圈马,最后等着四爷回?来后,一行人热热闹闹在如意室吃起?席面来。 今日的席面仍是从天香楼叫的。 弘昼并未像往日一样大快朵颐,而是神神秘秘道?:“哥哥,今日我为你?准备了特别的生辰礼物。” 钮祜禄格格笑?道?:“难为五阿哥还能?忍到现在才将礼物拿出来,可?见真的是长大了。” 耿侧福晋附和?点头道?:“是了,这孩子原先是个藏不住话的性子,若有个什么事儿,不出一刻钟恨不得就闹得阖府皆知。” 因白日里那本《琅?文集》,弘历对这特别的惊喜格外?期待。 如白天一样,这特别的礼物依旧是盖着红绸送上来的。 弘昼笑?着道?:“哥哥,你?不妨上前去看看。” 弘历点点头,一张小脸上满是雀跃。 只是他上前将红绸掀开一看,不光整个人愣住了,更是脸色一变。 托盘上赫然摆着七只风干的兔子。 如今雍亲王府,人人可?谓是闻兔变色。 这一切都是拜弘昼和?皇上赏下来的两只肥嘟嘟的御兔所赐,兔子本就繁衍极快,弘昼去了畅春园几个月,两只兔子的数量就呈直线状疯涨。 即便弘昼回?来之后将这些兔子吃的吃,宰的宰,但?王府中的主子们在吃食上向来讲究颇多,这兔子总不能?顿顿吃,也只是隔三岔五的吃,刚入冬,弘昼的院子就叫御兔和?御兔的后代?们占据了半壁江山。 小吃货·弘昼又舍不得糟蹋东西,所以逢人就问?:“你?喜欢吃兔子吗?” “你?要?兔子吗?” 可?惜,所有人受兔子伤害颇深,每个人都拒绝了他。 所以弘昼今日就想到了这样一个损招。 弘历的脸绿了。 旁人的脸红了,都是笑?红的。 弘昼更是煞有其事解释道?:“哥哥,今天是你?七岁的生辰,所以我送你?七只风干兔,祝愿你?以后能?够顺风顺水,大展宏兔。” 弘历也笑?了。 只是他这笑?容怎么看怎么勉强,比哭都难看:“弟弟,谢谢你?,只是我那里还有八只风干兔子,这是你?上次送给我的……” 弘昼拍着他的肩膀,打断他的话道?:“咱们是亲兄弟,何必客气?” “你?放心,以后再有兔子,我还会想着你?的。” 这下弘历是彻底笑?不出来。 四爷扫了弘昼一眼,好奇道?:“你?那儿大几十?只兔子都已经处理完了?都送到了哪里?” 弘昼神神秘秘道?:“这是秘密,不能?告诉您。” 与此同时,一个盛有五十?六只风干兔的箱子送到了乾清宫。 皇上听?魏珠说弘昼又送“好东西”进宫,眉头皱了皱,想也不想就道?:“可?又是兔子?” 魏珠笑?道?:“当真什么都瞒不过皇上的眼睛。” “前些日子弘昼小阿哥送来的是烟熏兔,今日送来的是风干兔,和?先前送来的兔子还是有区别的。” “能?有什么区别?不都是兔子?”皇上是冷哼一声,但?是面上却是带了几分笑?容的:“说吧,今日弘昼又送来了几只兔子?” 魏珠低着头,不敢看皇上的脸色:“回?皇上的话,五十?六只。” 皇上一愣,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多少??” 魏珠又重复道?:“回?皇上的话,弘昼小阿哥今日一共送来了五十?六只兔子。” 好家伙! 这小崽子是将乾清宫当成了收兔子的地儿?先前这小崽子是五只六只的兔子往乾清宫送,如今一出手怕是送了大半箱子! 皇上连折子都没看,冷哼道?:“这小崽子!” 语气中带着亲昵。 魏珠也听?了出来,索性将这事儿当成趣事儿说给皇上听?,也能?解一解皇上的乏:“奴才听?说了,但?凡与弘昼小阿哥交好或得弘昼小阿哥喜欢的人,每人都收到了兔子,惠妃娘娘那儿收到了四只,十?三贝子府上收到了十?八只,十?二贝勒府上收到了八只……” 说着,他更是笑?道?:“数来数去,还是皇上您收到的最多,足足有九十?八只。” “可?见在弘昼小阿哥心里,您最得他喜欢。” 这马屁可?是拍到了皇上心坎上去了。 顿时皇上是笑?眯眯的:“话可?不能?这样说,朕可?是听?老四说了,说老十?二和?老十?三已经拒绝过弘昼送他们兔子一两次。” “若是寻常的兔子也就罢了,碍于弘昼的情面,将东西收下来就是。” “可?这兔子是朕所赐,他们只能?吩咐厨房做了吃……谁还能?一天三顿吃兔子不成?” “弘昼见这兔子送不出去,所以一股脑往朕这里塞!” 魏珠见皇上笑?眯眯的,连声道?:“您说的极是,如今这天底下也就弘昼小阿哥如此大胆。” “可?见弘昼小阿哥没将您当成皇上,而当成了祖父!” 皇上微微颔首,脸上是笑?意更甚。 但?足足五十?六只兔子,也够叫皇上头疼的,每每弘昼进宫请安,还会问?起?皇上这兔子的滋味如何,惹得皇上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如今皇上想了想,索性大手一挥道?:“既然他们不愿收弘昼的兔子,那朕赏下去的兔子,他们却是不敢不收的。” 魏珠不得不承认,弘昼在很多方面与皇上是如出一辙。 这五十?六只兔子,皇上也就留了两只,剩下五十?四只兔子全部分给了各个儿子。 因皇上没特殊下令雍亲王府不必分兔子,下头的人自然不敢落下四爷,连带着给四爷也送去了两只兔子。 当四爷捧着两只风干兔时,心里是五味杂陈。 偏偏这些风干兔转手一趟,是进过宫,不同寻常的兔子,即便四爷心里是嫌弃不已,却还是对着前来送兔子的太监道?谢,面上更是一副“皇上记得我”的激动心情。 等着宫里头的人一走,四爷面上就笑?意全无。 候在一旁的苏培盛道?:“王爷,这两只兔子……” 这些日子四爷几乎每顿都离不开兔子,爆炒兔丁,仔姜兔,鲜锅兔,兔肉汤……吃的四爷一看到桌上摆着的兔子就直皱眉。 可?就算这般,他也是听?说了,说是小厨房里还有四五只风干兔了。 四爷皱眉道?:“既是皇阿玛赏的东西,就先好好收着吧!” 苏培盛应声就要?下去。 四爷却是灵机一动,叫住了苏培盛,道?:“既是皇阿玛赏赐的好东西,索性就给弘昼送去吧。” 苏培盛含笑?答应下来。 一刻钟后,苏培盛就捧着锦盒站在了弘昼的院子里。 如今已经入冬,天气冷得很,弘昼便将弘历叫到了自己院子吃烤红薯。 早在前几年,弘昼烤红薯的技术就已是炉火纯青,今年又加了烤红薯干,烤栗子等等,烤的是整个屋子都飘荡着浓郁的香气。 弘昼坐在屋子里,觉得幸福极了。 随着苏培盛进来,弘昼觉得愈发幸福。 今日是苏培盛亲自被四爷安排了过来,就是为了叫他回?去后能?给四爷传达传达弘昼的反应,他笑?着道?:“……这么冷的天儿,皇上亲自派人赏了东西过来,王爷念着五阿哥最近听?话懂事,所以什么都没留,专程吩咐奴才给您将东西送过来。” 皇上一出手,便是只送两颗白菜来,也是用极精美的匣子装的。 弘昼瞧着这匣子精美,又是冒着雪送过来的,顿时是心情澎湃,连声道?:“多谢皇玛法,多谢阿玛。” 说着,他看了眼面上有几分失落之色的弘历道?:“哥哥,你?别难过,我将匣子里的东西分一半给你?就是了。” 别说弘历,就连他都觉得奇怪。 因四爷从小就意识到德妃娘娘的偏心,所以他对三个儿子一向是一视同仁,即便如今已放弃了弘时这蠢货儿子,可?弘昼与弘历有的东西,弘时一样都没落下过。 弘昼拉着弘历走上前,一起?打开了匣子。 在打开匣子的这一刻,弘历实在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弘昼更是面色铁青,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苏培盛笑?着道?:“五阿哥,东西奴才已经送到了,那奴才就先走了。” 他撒丫子就跑了。 弘昼看着眼前装在精美锦盒里的两只风干兔,气鼓鼓道?:“阿玛真是太坏了!” “皇玛法,皇玛法也太坏了!” 弘历脸上的笑?意怎么都止不住,道?:“大概这就叫有其父必有其子吧!” 说着,他更是连忙道?:“这好东西是皇玛法送给阿玛的,阿玛又送给你?的。” “既然如此,我可?不能?要?这风干兔。” “先生说了,君子不夺人所好……” 弘昼见弘历说话时,整个人已一步步往外?挪,大有一副想要?跑路的架势,眼疾手快将他拽住:“哥哥,我准你?夺!” “再说了,阿玛时常教导我们兄弟之间要?相亲相爱,我得了好东西,自然得分你?一半。” “若是你?想要?,全给你?也可?以……” 反正他是打定主意,弘历再不济也得收下一只风干兔。 若是弘历不收,哼,那就休想走人! 到了最后,在弘昼的逼迫下,弘历还是抱着一只风干兔走了。 没办法,他还得回?去念书写字了。 旁人见到这样的画面,不由?再次感叹这两个兄弟感情真好,瞧把四阿哥感动的,都快哭了。 但?这一切只是弘昼噩梦的开始。 弘昼是万万没想到,兔子的繁衍速度简直是太快了,这个月是一窝兔子,到了下个月,就变成了五窝兔子,下下个月,大概就有十?多窝兔子……这让弘昼觉得,自己尿尿好像都有股兔肉的味道?。 甚至连弘昼的院子都被这些兔子占据了半壁江山,他一进来,看到无数只兔子跳动,整个人都晕眩起?来。 苦的不光只有弘昼,还有高无庸。 高无庸是外?院管事,外?院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归他管,管着这些兔子粮草的小太监不知道?找他哭过多少?次,说这些兔子能?吃能?拉,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 前些日子高无庸便又拨了两个小太监,要?他们三个一起?负责御兔们的饮食起?居。 但?很快三个小太监又一起?哭到了他的跟前,他又拨了两个人过去……但?在昨日,五个小太监再次一起?哭到了他的跟前。 高无庸看见他们哭,自己也想哭。 雍亲王府统共就是这么多太监,若是照这般下去,再过几日他这个管事都得去铲兔子屎。 高无庸想了又想,觉得不能?这般下去,决心找四爷好好说一说。 谁知道?高无庸刚进外?院书房,就见弘昼苦着一张脸站在四爷跟前:“……阿玛,您将这些兔子换个地儿养吧?” “如今是冬天,院子里都有味儿,若是到了春天,只怕我这院子都没法住人。” 四爷淡淡看了他一眼,道?:“那就等到了春天再说吧。” 想当初这两只兔子刚生下第一窝兔子时,四爷就已经提醒过弘昼,说兔子繁衍极快,最好找了猫狗房的小太监将两只兔阉掉。 但?弘昼想也不想就拒绝了,说要?吃兔子肉。 在生活中很多细枝末节的小事中,四爷并不是个强势的阿玛,毕竟很多事能?让孩子们涨涨经验。 弘昼面上露出惊恐的表情来,摇摇头道?:“不行。” 说着,他更是忙道?:“这些兔子在我院子里,会打扰我念书写字的。” 瞧这些兔子将他吓成了什么样,连读书的借口都搬了出来。 四爷啖笑?不语。 高无庸就在这时候走了进去。 听?闻高无庸的话,弘昼高兴的像过年似的,忙道?:“阿玛,您就想办法处置了这些兔子吧。” 四爷觉得这些兔子棘手得很,说到底,这些兔子也是御兔的后代?。 等着四爷进宫后,便与皇上说起?了这事儿:“……儿臣想着将您赏给弘昼的两那两只兔子阉掉,继续留在弘昼院子里,剩下的一些兔子拿到庄子上放生,不知道?皇阿玛觉得如何?” 皇上最近吃兔肉也吃的多,颔首道?:“将所有的兔子都送去庄子上吧。” 说着,他更是道?:“兔子寿命并不长,最长也就七八年而已,宫中虽有给猫狗看病的大夫,却没给兔子看病的大夫。” “若是那两只兔子突然死了,弘昼肯定会难过的。” 四爷忙道?:“还是皇阿玛想的周到。” 嘴上是这样说,但?他想着若是那两只兔子死了,弘昼并不会难受多久,兴许还会觉得庆幸。 父子两人正说着话,门外?就传来通传声,说老十?四来了。 老十?四年轻气盛,外?面狂风大雪,可?他身上只穿着一层薄薄的夹袄,本就身姿挺拔的他看着更是气宇轩昂起?来。 纵然原先他在西北打仗,被晒黑了不少?,但?回?京没多久,整个人的肤色就变成了健康色小麦色,就连走在宫道?上,一众低着头请安的宫女都嘴角含笑?。 就连皇上看到这个儿子,都颇为骄傲。 德妃娘娘生了一副好皮囊,连带着四爷与老十?四皆相貌英俊。 老十?四上前给皇上请安,更对着四爷颔首道?:“四哥。” 语气是不咸不淡。 他不是个工于心计之人,喜不喜欢谁皇上一眼就看得出来,皇上见他对四爷不复对老八热络,并未说什么,只道?:“……朕听?德妃说过几日你?要?在家中举办个梅花宴?你?在西北立了功,众人恭贺于你?,你?自要?设宴好好款待他们的。” 说着,皇上的眼神就落在了四爷面上:“弘昼向来最喜欢热闹,到时候去了十?四府上玩,肯定很高兴的。” 四爷不置可?否笑?了笑?,“您说的是。” 实则老十?四只宴请了最近与关系亲近的一众人,像四爷,根本就不在受邀范围内。 但?四爷也知道?,皇上这话一出,老十?四就算是不愿请他,也得请他。 果不其然,四爷回?到雍亲王府不久,老十?四就派人送来了帖子,邀请他于十?一月十?五这一日带着家眷前去府上做客。 四爷对着跟前送信的小太监道?:“告诉你?们家主子一声,到了那一日我定带着家眷过去。” 这话说完,他则打算去看看弘昼的院子如今进展如何。 四爷尚未进去,就见着院子里是热火朝天,弘昼甚至不顾天上下着大雪,指挥着小太监进去捉兔子:“那里有一只兔子!” “快,快,那里还有一只!” “把它们都捉走!” 他一张笑?脸上满是雀跃之色,要?多高兴就多高兴! 当他听?说即将要?去老十?四家中做客,是愈发高兴了:“真好,前几日我就听?人说十?四叔要?在家中设什么梅花宴,我还以为十?四叔不会请我们。” “既然出门做客,就要?有做客的样子,那我就给十?四叔带上八只熏兔当礼物吧。” 虽说这群御兔即将被送去庄子上,但?弘昼的库存却还多着了! 第 89 章 若换成弘昼要将熏兔带给十三爷或者旁人, 四爷定不会答应。 但带给老十四……四爷点点头,算是答应下?来。 四爷见弘昼这里忙活的是热火朝天,从上到下?一个个是兴高?采烈,便又去?看了看弘历与弘时。 等着所有的兔子?都搬走后, 弘昼只觉得自己院子真大真宽敞啊! 他更是与瓜尔佳嬷嬷两人商量起来:“……嬷嬷, 我觉得原先养兔子?的地方可以种上几棵果树, 到时候这几棵果树结出来的果子?定是又大又甜。” 瓜尔佳嬷嬷点头说?好。 在很多人看来, 弘昼每每想到什么好东西都往院子?里搬,故而院子?里显得略有几分?杂乱, 对四爷这等完美主义者来说?更是一种折磨。 可对弘昼和瓜尔佳嬷嬷等人来说?,这院子?却是温馨的很。 接下?来的几日里, 弘昼就忙活起移栽果树一事来。 冬日虽不适合移栽果树,却是先将果树选好, 到了春日再移过来。 弘昼选了两棵樱/桃树,两棵核桃树,一棵桃子?树,一棵杏子?树并一棵梅子?树,主打的就是一个五彩缤纷。 当四爷听说?这事儿时, 已经能想到到了春天弘昼的院子?是何等的绚丽多姿, 可到底没说?什么。 到了十一月十五这一日, 四爷就带着福晋,弘历与弘昼到了老十四府上。 按理说?耿侧福晋如今是侧福晋, 也是该跟着一起去?的,但她?向?来是个不喜欢热闹的性子?, 所以四爷便没有勉强她?。 弘昼照旧与弘历同?坐一辆马车。 相?较于弘昼的兴高?采烈, 弘历却有些殃殃的。 从前他是巴不得去?十四叔府上做客,这样就能与弘暟堂兄一块玩, 但如今,弘暟堂兄却不是从前那个弘暟堂兄,十四叔府上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吸引力。 弘昼是一会掀开帘子?看看天上的雪,一会掀开帘子?看看路上的行人,一会又将手中的暖炉滚来滚去?……过了好久,他终于察觉到弘历的不对劲,只道?:“哥哥别怕,咱们难得出来玩一趟,总要开开心心的才是。” “就算不和弘暟堂兄一起玩,但十四叔府上却有很多好玩的。” 说?着,他想了想,更是认真道?:“我听说?十四叔书房有很多古籍,待会儿我陪着你去?十四叔书房看书好了。” 弘历点点头,面上这才可见笑?容。 兄弟两个亲亲热热说?着话,只是说?着说?着,这马车竟停了下?来。 弘昼掀开帘子?往外探头一看,好家伙,竟然堵车了! 胎穿至今,弘昼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盛况,如今他们的马车堵在巷子?口是一动都不动。 弘昼的八卦魂再次被点燃,连忙差小?豆子?去?看看。 小?豆子?没多久就回来了,跑的是气喘吁吁:“五阿哥,奴才打听到了是怎么一回事。” 弘昼听小?豆子?说?来,这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今日老十四府上设梅花宴,虽说?老十四宴请的人数有限,但架不住套近乎的人多的很。 碍于情面,有的人老十四差门房放了进去?,有的人就委婉请他们回去?。 可架不住被赶回去?的人太多,一来二?去?的,就在巷子?里堵了起来。 有其主必有其仆,小?豆子?与弘昼一样,也是八卦的很,指着堵在前头的马车道?:“四阿哥,五阿哥,你们看,前头那辆是兵部侍郎家的马车,再前头那辆是吏部尚书家的马车,再再前头那辆是大理寺少卿家的马车……他们全都没有接到邀请,却都来了!” 弘昼惊呆了。 他小?声嘀咕道?:“不是说?读书人最重风骨吗?这些人啊,平日里看着是道?貌岸然的,没想到做起溜须拍马的事情来比我还熟练!” 他等啊等,等的都快要睡着了,马车这才晃晃悠悠行至老十四府邸门口。 弘昼与弘历跟在四爷身后去?了外院。 如今他们已是七八岁的孩子?,该跟在四爷身后屁股后面学?学?如何交际。 虽然,弘昼觉得以自己的本事,是不用学?的。 等着四爷到场时,老九等人已经到了,一众人说?话说?的是热闹极了。 如此热闹的气氛随着四爷一行人走进来是微微一滞,似屋子?里每个人面上都带着心思。 老十四含笑?上前道?:“四哥来了。” 说?着,他更是摸了摸弘昼的脑袋,道?:“弘历,弘昼,你们去?找弘暟玩儿去?吧。” 弘昼是知道?弘历心思的,知道?他这个哥哥并不像自己一样粗枝大叶,便笑?着道?:“不,我们就要和阿玛在一起。” 老十见状便打趣道?:“四哥,你可真有两个好儿子?啊!” 老九更是皮笑?肉不笑?道?:“弘昼,你这是怕我们一伙人欺负你阿玛不成??你阿玛可厉害了,他不欺负我们就不错了,我们可欺负不了他!” 这话说?的就不大好听了。 但如今皇上并不在这儿,老九可不会在意这些。 弘昼像没听懂似的,笑?眯眯道?:“九叔,您这话就说?错了。” “我阿玛可不会无缘无故欺负别人,若真的欺负别人,也是别人对不住他在先。” 对于历史上的事情,他知道?的虽不透彻,却也是知道?一星半点的,知道?历史上的四爷对老八,老九很是残忍,但如今看来,四爷并不是个心狠手辣之人,若不然,为何会对十三爷这样好? 老九讪讪笑?了笑?。 弘昼与弘历就如小?尾巴似的跟在四爷身后,听大人们说?话。 今日的主角自然是老十四,在隆科多的吹捧下?,老十四仿佛成?了战神一般。 最后,隆科多更是道?:“皇上曾与我道?,能得其子?,是皇上之幸啊!” 这话一出,在场不少人神色一变。 皇上心里喜欢老十四是一回事,但从皇上嘴里说?出这样的话,显然是有将老十四立为太子?的意思。 弘昼扫了隆科多一眼,只觉得这个糟老头子?坏得很。 要知道?自李四儿死了之后,隆科多狠狠大病了一场,痊愈后的他不仅与老八等人来往密切,当起差来也比从前尽心许多,更是与皇上说?知道?自己做错了,待他的福晋和儿子?不知道?有多好。 皇上虽是天子?,是隆科多的表哥,却也没有伸手去?管隆科多家务事的道?理。 再加上隆科多的确是有些本事的,故而皇上如今对他依旧很是看重。 隆科多当众说?出这句话来,谁都不会觉得他在撒谎。 一来这是欺君之罪,若是闹到皇上跟前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二?来他既是臣子?,又是皇上的表弟,皇上与他亲厚,私下?与他说?些悄悄话也是很正?常的。 但弘昼却是知道?隆科多的小?心思的。 隆科多这是将所有人往老十四的船上赶,大家同?在一条船上,若老十四这艘船要沉,大家都会着急。 人多力量大,所有人都使劲发力,老十四坐上那储君之位的胜算就大了许多。 顿时,众人是连连吹捧起老十四来。 弘昼却脆生生开口道?:“舅公,真的吗?皇玛法真的这样说?十四叔吗?” 他连连拍手,称赞起老十四厉害来。 可这巴掌拍着拍着,他却突然停了下?来:“只是舅公,不对啊,这话不像皇玛法会说?的。” “皇玛法时常教导我,说?人说?话要三思,他老人家又不是不知道?您嘴上没个把门的,若叫别的叔伯们知道?皇玛法说?这话,他们心里会怎么想?” “我承认,十四叔很厉害,但有十四叔是皇玛法的幸运,有别的孩子?们就不是皇玛法的幸运?” 说?着,他更是自顾自道?:“不行,改日我得问问看皇玛法,看他是不是说?过这话,我还得问问他有我是不是他的幸运……” 旁人说?这话大概是吓唬吓唬隆科多。 但隆科多知道?,弘昼说?这话,一定是动真格的。 吓得隆科多忙道?:“弘昼,大可不必,皇上事情多,他说?过的话那么多,不一定每一句都记得的……” “真的吗?”弘昼看着他一脸惊慌,心里憋着笑?,可面上的表情要多郑重就有多郑重:“但皇玛法说?过,他记性好得很,若是他说?的话,肯定是记得的。” 隆科多强撑着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的 YH 意思是说?,是说?……当时皇上差不多有这个意思,但并未说?明白,这句话是我自己揣摩出来的。” 弘昼拉长音调“哦”了一声:“那舅公,您倒是把话说?明白啊!” “方才您这话说?的不明不白的,不知道?的人听了还以为这话真是皇玛法说?的。” “一传十十传百,来日这话要是传到皇玛法耳朵里去?了,皇玛法还以为舅公您在撺掇着众人帮十四叔争太子?之位!” 隆科多是老脸一滞。 他就是这个意思啊! 可如今他说?是也不是,说?不是更不是,正?犹豫着该怎么开口时,四爷轻声呵斥弘昼道?:“弘昼,不可无礼!” 一时间,老十四看向?弘昼时,面上的笑?容也淡了几分?。 就在这时,弘暟来了。 老十四便道?:“弘暟,带着你两位堂弟下?去?玩吧。” “这里是大人说?话的地方,小?孩子?在这儿不合适。” 弘暟过来正?是找弘昼和弘历的,拽着他们两个就下?去?了。 一出门,弘暟就开口与弘历解释,说?上次弘历生辰的确是十四福晋身子?不舒服,所以他才没能过去?,最后更是迟疑道?:“弘历堂弟,你不会怪我吧?” 弘历摇摇头,含笑?道?:“自然不会。” 经弘昼安慰后,他意识到这世上他最亲近的人也只有四爷,额娘和弘昼,甚至连皇玛法对他来说?都不是那么重要。 这事儿想明白之后,他对着弘暟就泰然自若,面不改色:“当然是十四婶的身体要紧,不知道?十四婶的身子?可好些了?” 弘暟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点头道?:“额娘的身子?已经好了,前些日子?是因为突然降温,额娘去?花园吹了冷风,所以染上了风寒,喝了几副药之后,额娘的身子?已大好……” 在没见到弘历之前,他心里是惴惴不安。 其实在弘历生辰那一日,十四福晋并没有生病。 而是他正?要出门时,却被兄长弘春和弘明等人拦了下?来,更是言之凿凿告诉他,如今朝中人人都知道?阿玛最大的对手就是四伯,可他不仅没能与四伯一家划清界限,反倒来往密切,这像什么话? 这等话,他已听弘春说?过好几次,并没放在心上,甚至还说?答应别人的事不能食言 谁知道?,十四福晋也出来劝他。 因他是十四福晋的幼子?,一向?最得十四福晋的宠爱,十四福晋更是耐着性子?道?:“弘暟,额娘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可是凡事得想的长远些。” “并非额娘将弘昼与弘历两人想的太坏,可他们为何不与别人交好,偏偏与你交好?是不是想借你探听咱们府中的事儿?” “好,就算弘昼与弘历不是这样的人,但你阿玛和你四伯之间必定有一个人会输的,到时候你们兄弟间难道?还能像如今这样和睦相?处吗?” “到时候情谊越深,只会越发伤心。” “弘暟,额娘难道?还会害你吗?你听额娘的,与他们保持些距离,明面上过得去?就行了……” 最后,十四福晋更是派了他身边的小?太监去?雍亲王府传话。 一想到这件事,弘暟心里就觉得有些不得劲,看了眼弘历和弘昼。 弘历和弘昼依旧是老样子?。 弘历一贯话少,弘昼一贯话多,如今更叽叽喳喳道?:“弘暟堂兄,上次我听你说?十四叔有很多藏书是不是啊?待会儿能不能要我哥哥去?看看?” “你放心,我哥哥很爱惜书的,一定不会乱写乱画乱翻。” 弘暟私以为他们的关系还和从前一样,笑?着道?:“弘昼堂弟,这事儿你得与阿玛说?才行。” “不过阿玛应该会答应的,咱们这些堂兄弟姐妹谁都知道?弘历堂弟最喜欢念书,一定会很爱惜书的……” 三个孩子?笑?眯眯说?着话,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原本弘暟与弘昼,弘历说?话说?的好好的,可是到了一众皇孙们所在的花厅,弘暟却不动声色与弘昼,弘历等人拉开了距离。 弘昼只是小?,却不是傻。 这等感觉是很明显的,就是弘暟刻意不看他们,哪怕与他们说?话,也是先看看弘春等人,生怕他们不高?兴似的。 弘昼看出来了。 弘历也看出来了。 连弘昼这般外向?活泼的人在这里都觉得不自在,更不必说?弘历,索性弘昼道?:“……你们继续玩吧,我和哥哥要去?找十四叔要书看了。” 弘暟听到这话的第一时间并不是觉得惋惜,而是觉得松了一口气。 他决定改日再好好陪弘昼他们玩。 弘昼与弘历两人离开花厅时,谁都没有不高?兴,反倒觉得松了一口气——既然弘暟不在意他们,那他们从此以后也不必将弘暟放在心上。 弘昼与弘历手牵手再次回到了外院。 弘昼明显感觉到他刚到外院,老九等人就紧张起来。 他含笑?道?:“十四叔,我和哥哥听说?您收藏了一些古籍,想借您的书房看看书。” 老九等人下?意识扫了四爷一眼,只觉得是不是四爷教的。 毕竟寻常人若有什么秘密来往,大概都是藏在书房里的。 但老十四却是坦坦荡荡的,他之所以能得朝臣拥护,皆是老八等人的功劳,所以也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含笑?道?:“好啊。” 说?着,他就叫小?太监将弘昼和弘历带去?他的书房。 两个孩子?到了老十四书房。 弘历是个乖孩子?,进去?之后叫小?太监帮他取了他要的书,则乖乖坐在炕上看起书来。 弘昼一开始是坐在炕上看弘历看书。 可对他来说?,看书都没意思。 更别说?看人看书。 没多久,他这屁股下?面就像长了刺似的,扭来扭去?,扭去?扭来,更是参观起老十四书房起来。 老十四书房与他的人差不多,看起来极为简洁,书房里墙上挂着佩剑,他这里瞧瞧那里看看,一旁的小?太监笑?道?:“我们家爷吩咐了,他说?他知道?您好动,是个不爱看书的性子?,若是看到书房里有什么感兴趣的只管拿起来看看就是了。” 弘昼连连道?:“那就多谢十四叔了。” 他觉得比起老九等人来,老十四可好了太多。 原本弘昼只敢看不敢摸,既得了老十四首肯,他就摸摸墙上挂着的佩剑,又拿起多宝阁上的摆件看一看。 最后他的目光更是落在了多宝阁最上面的一块玉石上。 这块玉石与寻常玉石不一样,是墨黑色的,看起来是稀奇古怪的。 弘昼对看似伺候他们,实则盯着他们的小?太监道?:“我能看看这玉石吗?” 这小?太监是在书房伺候的,弘昼不说?,他还真没注意到这块玉石。 他跟随老十四多年,也算得上是见惯了各色好东西,瞧着这玉石的样子?,大概是绿松石之类不值钱的材质,便点点头,甚至还帮弘昼取了下?来。 弘昼眼光刁钻得很。 他认得多宝阁上的宝贝,唯独拿着这玉石看来看去?,实在看不出这玉石有什么特别之处。 正?当他举起这玉石准备好好研究研究时,却是手一滑,“哐当”一声。 玉石落地。 碎了。 弘昼应声道?:“完了,我又闯祸了。” 这小?太监直到这一刻还在安慰弘昼,毕竟老十四一贯是个性子?不错的人,想必不会因为这块黑不溜秋的玉石生气,却还是差人送了口信与老十四。 这下?弘昼可老实起来,乖乖坐在炕上。 只是一刻钟之后,老十四却是带着老九等人浩浩荡荡走了过来。 一进来,老十四面色铁青,难看到了极点。 老九更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冲上前就要揍弘昼:“你这小?崽子?,你是不是故意的……” 弘昼吓坏了。 就算当初他坑了老九一笔又一笔银子?时,老九情绪都没这般失控过。 这可把他吓得哟,连忙躲在了四爷身后,扬声道?:“十四叔,我知道?错了。” “您这玉石在哪里买的,我叫我阿玛赔给您。” 老十四张了张嘴,可到了最后,却是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弘昼觉得气氛怪异极了。 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摔的是传国玉玺了! 殊不知,他摔碎的是老十四等人的希望。 这块玉石虽看着不显山不露水不值钱,却是大有来头。 当日老八决定推举老十四上位后,一干人心里都没谱儿。 一来是老十四年纪尚浅。 二?来是老十四在朝中无建树,无根基,无人脉。 纵然老八等人知道?老十四是个可造之才,但他也好,还是旁人也好,甚至老十四也好,对这储君之位都没多少胜算。 要知道?连有贤有能的老八在争夺储君的位置上频频受阻,更别说?老十四。 老八决定请个算命先生替老十四算一算。 这算命先生在山西一带很出名,得了‘神算子?’的外号,能得此外号的,可见是大有来头和本事的。 老八不远万里将此人从山西请到京城,‘神算子?’花了一天一夜替老十四算了一卦,直说?老十四命里虽有帝王命,可最终却与这皇位失之交臂。 在老九等人的百般哀求下?,‘神算子?’便拿出这样一块玉石来,将这块玉石吹嘘一通后,更是道?:“……只要十四爷好生供奉这块玉石,您定会得偿所愿。” 所以说?弘昼今日摔碎的不仅仅只是一块玉石。 一起摔碎的还有老八等人的希望。 若这时候弘昼知道?他们心里的想法,肯定会义正?言辞的告诉他们——封建迷信,搞不得! 不过,这时候躲在四爷身后的弘昼可没心情想那么多,他看着面如死灰的老十四等人,也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十四叔,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实在是那石头滑不溜秋,我一个不小?心没拿稳……” 他这话还没说?完,就被老九厉声打断:“我看你这小?崽子?就是手欠得慌!” “哪有你这样的孩子?,到别人书房四处乱翻乱看?还打碎了别人东西?” “你要是我儿子?,我定要将你的腿打断!” 他是真的气狠了。 弘昼顿时愣住。 他这可不是被吓的,而是觉得老九的几个孩子?太可怜了,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可是会给小?孩子?留下?心理阴影的好不好? 四爷却以为弘昼是被吓坏了,毕竟弘昼从小?到大就生活的顺风顺水,还没谁当着他们的面说?要打断弘昼的腿。 当然,四爷也知道?老九这是在指桑骂槐,故意说?给自己听的:“九弟何必生气?连十四弟都没有你这般生气了!” 他扫了老十四一眼,又道?:“世上种种皆有价。” “我也知道?,能够摆在十四弟书房里的物件定不是凡品。” “十四弟,你这玉石是从哪里买的?我赔双份给你。” 老十四摇摇头,苦笑?道?:“四哥,不必了。” 他觉得一切都是命,自这玉石摆在他多宝阁上之后,他的运道?就好了起来,被皇上封为大将军王,以天子?规格出征,在西北战无不胜……如今这玉石碎了,是不是预示着他的帝王之梦要葬送在弘昼手上? 如今以皇上对弘昼的宠爱程度,他觉得很有可能。 老十四环顾周遭一圈,低声道?:“真是抱歉,我突然身子?不适,今日的宴会就到这里吧。” 这话一出,他甚至顾不得失态,匆匆就离开了这里。 老九与老八等人连忙追了出去?。 之所以他这般失态,实在是因为那‘神算子?’有两下?子?,光凭着他的手相?就算出了生辰八字,甚至连他几岁落水,几岁启蒙这些细枝末节之事都说?的一清二?楚。 让他不得不信。 别问他为什么不想着叫‘神算子?’再为他找一块差不多的玉石来,是因老九等人生怕消息泄露出去?,在‘神算子?’奉给老十四玉石之后,就被杀了。 弘昼与弘历这些小?娃娃们是面面相?觑。 直到他跟着四爷屁股后面出门时,还懵懵懂懂的,更是忍不住嘀咕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谁知道?那玉石滑不溜秋的?” “而且嬷嬷说?过,可不能没经别人允许就动别人东西,我拿这块玉石之前,可是问过书房伺候的小?太监的,他答应后,我才拿的,就是没拿稳而已!” “这玉石到底是什么来头?怎么大家不高?兴似的?” 这些问题,弘历一个都回答不上来。 弘昼没得到自己想象中的答案,便拽了拽四爷的手,将这问题又问了四爷一遍。 四爷自是知道?其中答案的,这些日子?他密切关注着老十四等人的动向?,如今只淡淡道?:“没事,不过是一块玉石而已。” 老八也是这样安慰老十四的,对老十四等人说?:“……不过是一块玉石而已,这些江湖术士的话听听也就算了,这等事情,信则有,不信则无,当不得真的。” 可事情很快却往诡异的方向?发展起来。 没几日,翰林院检讨朱天保上疏请皇上复立老二?为太子?,虽说?皇上当即训斥了他几句,可朱天保一番慷慨激昂,说?废太子?乃正?统之子?,天命所归后,更以死明志,一头撞死在金銮殿上。 又过了几日,皇上下?旨等着明年元宵节过后,派老十四再次驻守西北。 私下?里,皇上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即便西北有年羹尧,但还是老十四让他风放心些,更希望老十四能够代替天子?驻扎西北,以此安抚将士之心。 皇上这话一出,便是老十四有满肚子?的不舍不愿,只能跪地谢恩。 自回京之后,在老八老九等人的帮衬下?,老十四四处结交大臣,好不容易在朝中站稳脚跟,皇上却要将他连根拔起。 老十四更是私下?问起老八,是不是皇上真有立四爷为太子?的意思。 谁知老八听闻这话只是苦涩一笑?,低声道?:“十四弟,如今皇上有没有这个意思还重要吗?我们已经没有选择了,依四哥的性子?,若最后他是赢家,我们肯定没有好日子?过的。” 他的手搭在老十四的肩上,不急不缓道?:“正?因有我和九弟等人在你身后,所以你还是干净的。”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若有朝一日四哥坐上那位置,你,我,老九他们,怕是迟早都会丢掉性命的。” \"四哥和你不一样,他是个手段狠辣之人。\" “虽说?吴巧不成?书,但你不觉得弘昼摔碎玉石一事太巧了吗?为何他别的东西没有摔碎,独独摔碎了‘神算子?’为你请的那块玉石?” “他甚至不惜利用自己的亲生儿子?,又如何会放过我们?” 老十四听闻这话是半晌没回过神来,与四爷的新?仇旧恨皆浮于心头,越想越觉得老八的话在理。 要知道?,往日里去?任何地方,弘昼都没有闹着要去?书房的先例,定是四爷知道?他书房里摆着这样一块玉石,如此授意弘昼为之,亏得他们还以为自己做的是神不知鬼不觉,不曾想却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 弘昼自然不会知道?老十四的心思。 这些日子?他日日夜夜都想着老十四书房的那块玉石到底是什么来头,甚至因此还借了四爷书房一用,专翻看那些与玉石相?关的书籍。 即便他如此废寝忘食,依旧没能弄清楚那块玉石的来龙去?脉。 到了弘昼生辰这一日,不光弘暟没来,甚至连礼物和口信都没有一个。 弘昼并未将这事儿放在心上。 他不会为这等已成?定局的事情惋惜和难受的。 一个弘暟没来,但瓜尔佳·满宜带着一双女?儿来了,十三爷府上的几个孩子?都来了……一群孩子?凑在一起,还是很热闹的。 一转眼,又是一年过了。 元宵刚过,老十四就匆匆离开了京城。 比起当日回京时的盛况,老十四离开京城时可谓萧条冷清,送他的也就老八等人。 毕竟一个个大臣心里像明镜似的,当日皇上派老十四去?西北打仗是因为看重他,如今皇上再派老十四去?西北,则是因为不看重他。 自古以来,可没有皇上派哪个器重的儿子?去?守城的。 这就有点像后世选继承人似的,要想名正?言顺当董事长,得下?基层刷刷资历,却也没一直在基层的道?理,比起在基层,学?着如何掌管整个公司才是最重要的事。 而如今的四爷,就开始跟着皇上学?起掌管整个公司的事宜来。 老十四离开京城没几日,皇上就下?令将四爷从户部调到了吏部学?习。 吏部为六部之首,掌管着天下?文官的任免、升降等,有点像后世的中央组织部,可见皇上对四爷的看重。 甚至皇上还亲自过问起弘时的亲事来。 皇上的意思是今年太后娘娘的丧期已满,弘时身为四爷的长子?,亲事得早做打算才是,免得四爷整日忙于朝政,疏于自己长子?的亲事。 皇上不光提点了四爷几句,甚至还敲打了德妃娘娘几句,意思是德妃娘娘也得对弘时的亲事上点心才是。 德妃娘娘本就因老十四的离京伤心欲绝,再听说?皇上如今看重四爷,气不打一处来,可没心思操心弘时的亲事,便想着将福晋喊进宫折腾一番的,谁知道?福晋却是病了,据说?病的还挺严重的。 这下?德妃娘娘可是鞭长莫及,她?总不能自个儿跑到雍亲王府去?敲打福晋几句吧? 雍亲王府的所有人都拧成?了一根绳,所有人都齐心协力。 哪怕福晋与四爷关系冷淡,却也知晓其中的关键之处的,此事的成?与败意味着她?是成?为阶下?囚还是成?为大清最尊贵的女?人。 康熙五十六年至康熙五十九年这三年,对四爷来说?是极幸运的三年。 这三年里。 皇上大力重用四爷,就命四爷协同?兵部等衙门与尚未离京的广东将军管源忠,闽浙总督觉罗·满保等人议海防事,规定了商船出洋贸易法,鼓励寻常商人与西洋人做生意。 十三爷的腿疾彻底痊愈,即便不如当年未生病时行动自如,却也能够驾马疾驰,若是旁人不说?,谁都想不到他曾是个跛子?。 四爷在朝中也有了一批拥护之臣。 四爷的三个孩子?茁壮成?长。 …… 所有的一切,都叫四爷很是欣慰。 到了康熙五十九年,从前的小?娃娃弘昼也已经长成?了一个十岁的俊朗小?伙。 搁在后世,像弘昼在这个年纪也就上小?学?而已,但在大清,不少十来岁的孩子?都已经定了亲。 三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事情。 当年弘昼圈出来养兔子?的一块地种了果树,果树已长得是郁郁葱葱。 耿侧福晋与钮祜禄格格纵然保养得宜,可双鬓隐隐冒出几根银丝来,让她?们两个烦不胜烦。 弘历也长成?了一个清俊的少年。 …… 若说?有什么东西没有发生改变,那就是弘昼仍旧和当年一样,像长不大的孩子?似的,每日的心思都放在吃喝玩乐上,偏偏他又念过一些书,比起来当年来,更是巧言善辩,让四爷一度怀念起从前能以武力或威胁就能镇压的住的弘昼。 如今正?值夏日,弘昼叫小?豆子?搬了一把太师椅坐在核桃树下?,专心致志盯着树上的核桃。 弘历走进来时正?好看到这样一幕,不免好奇道?:“弟弟,你在看什么?” 即便时过境迁,可两人对彼此的称呼却一如小?时候。 弘昼嘘了一声,示意他莫要讲话。 弘历很少见到弘昼面上有这般郑重的神色,还以为他在看什么要紧的东西,索性与他一起坐了下?来,盯着树上的核桃什么时候掉下?来。 两个人等啊等,足足过了一刻钟的时间,树上仍旧没有变化。 弘昼看的是脖子?都酸了,这才收回目光,微微叹了口气:“又失败了。” 弘历狐疑看向?他,道?:“弟弟,你又在干什么?” 弘昼笑?着道?:“没什么,我就是看这核桃什么时候掉下?来而已。” 他不知道?如今牛顿有没有发现“万有引力”,但想着若他运气好,抢在了牛顿前头,那他就要流芳百世的! 弘历:…… 他很是无语,不过却已经习惯了弘昼的无厘头。 他无奈道?:“弟弟,咱们该去?找阿玛了。” 这是他们父子?几人多年养成?的习惯,不管四爷再忙,每日都会抽空检查他们的功课的。 弘历很喜欢这般父子?温情的时刻。 弘昼却是一点不喜欢,却还是站起身道?:“走吧。” 习惯已成?自然,今日他又是沦为弘历背景板的一天,不过好在还有弘时陪他。 兄弟两人刚走到书房门口,苏培盛就低声道?:“两位阿哥小?点声音,王爷刚刚睡下?了。” 听苏培盛一说?,弘昼这才知道?怎么一回事,原来当皇子?时的四爷就已经兢兢业业,一熬一通宵更是常有的事儿。 昨夜四爷又熬了一通宵,一大早起来去?上朝,去?御书房与皇上商量政事,回来之后看折子?……方才四爷实在是受不住,所以睡倒在了桌上。 弘历向?来乖巧懂事,轻声道?:“不要紧的,我们就在外头等一等阿玛就好了,反正?我也能借着这个时间背一背昨日的文章。” 弘时扭头就回去?了。 先前弘昼不是没碰上过这等事,他前脚刚回去?,后脚四爷就醒了,差人将他喊了过去?,白白耽误他的时间。 弘昼想了想,则与苏培盛道?:“反正?阿玛正?在睡觉,刚好我昨夜也没睡好,我也到书房炕上躺一躺好了。” 说?着,他更是对着欲言又止的苏培盛道?:“苏公公,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出声吵醒阿玛的,若是阿玛醒了,就要考问我们功课,我可是要挨骂的,我巴不得阿玛多睡一会了!” 苏培盛仔细一想,好像是这个理,便没有拦着弘昼。 当然,就是他想拦也是拦不住的。 弘昼轻手轻脚走了进去?,一进去?就看到四爷趴在桌上睡着了。 即便在睡梦中,四爷手中也捏着狼毫笔,眉头还是紧蹙着。 他见状,不由感叹一句四爷真辛苦。 可惜,他是爱莫能助,只能吃好睡好,免得叫四爷为他这个儿子?担心。 弘昼刚行至炕上,正?欲躺下?时,却见着炕桌上放着一个小?瓷罐。 这罐子?,他半月就见四爷从里头倒出来药丸子?喝过,当时他还以为四爷病了,关切问上几句。 四爷却将这事儿含糊带了过去?。 弘昼瞧见这熟悉的小?瓷瓶子?,心里一沉——难道?四爷得了什么不治之症,这么久这病还没好? 一想到这里,他心里难受得很,顿时也不觉得困了。 他小?心翼翼打开这瓷罐子?,倒出一粒药来。 他很快就觉得不对劲。 这是药嘛? 怎么一点药味都没有? 第 90 章 闻到这一粒小小的药丸半点药味都没有, 弘昼悬着的一颗心才微微放下。 他想着这大概是什么补品之类的东西。 即便四爷身为男人,可好好保养自己也是没错的。 爱自己是终身浪漫的开始。 弘昼很?是赞同四爷的做法。 如今并不?怎么?担心,他整个?人一倒在炕上就呼哧呼哧睡了过去。 最后,他是被苏培盛喊起来的:“五阿哥, 五阿哥, 醒醒!您快醒醒!” 弘昼睁眼一看, 见着不?光四爷醒了, 就连弘历与弘时都站在了四爷书桌跟前?。 每每作为陪衬的弘昼揉着眼睛上前?去,道:“阿玛。” 四爷对他这模样已是见怪不?怪, 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一眼,道:“回去将昨日所学的文章抄三?遍给我。” “阿玛, 为什么??”弘昼的声音陡然拔高,自不?肯轻易姑息四爷这等闲来没事给他增加功课量的行?径, 忙道:“难不?成您能睡觉,我就不?能睡觉了?您知道这叫什么?嘛?” “这就叫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天?底下可没有这样的道理!” 四爷这才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好, 那我问你, 昨日你学的文章可会被背了?可知道其中的含义了?” 弘昼的身子莫名矮了一截, 低声道:“没有。” “这便是了。”四爷不?急不?缓道:“即便我尚未过问你们的学问,可大概也知道弘历定?能一字不?漏将昨日的文章背下来, 但即便如此,弘历仍勤勉有加。” “可你倒好, 不?会也就罢了, 不?仅没有笨鸟先?飞,这青天?白日的居然也睡得着?” “若是你觉得我罚你抄三?遍文章冤枉了你, 那等我考过你的学问后,可就不?止罚你抄三?遍文章这么?简单……” 弘昼连忙道:“好,阿玛,我抄,我将昨日所学的文章抄三?遍就是了。” 说着,他更?是忍不?住嘀咕道:“还?笨鸟先?飞,我又不?是笨鸟,为什么?要先?飞?” “连皇玛法都时常夸我聪明过人,就算我真是笨鸟,也要看看是谁生出来的笨鸟啊!” 他这话声音小小的,但还?是一字不?落传到了四爷耳朵里。 四爷眉头一皱,弘昼就忙笑着道:“阿玛,我在这儿自言自语了!” 经过十年的相处,他早已寻摸到与四爷的相处模式。 敌不?动,我就动,敌一动,我就认错,敌生气,我就跑。 虽说这法子说出去不?大光彩,却很?是实用。 有道是不?管黑猫白猫,能抓到老鼠的就是好猫。 应对四爷的方法也是如此,不?管光不?光彩,管用就行?。 果然,四爷一看到弘昼这嬉皮笑脸的样子,就懒得搭理他,考问起弘时的学问来。 三?个?孩子如今已经大了,在读书写字方面已经定?了型。 弘时是高不?成低不?就。 弘历是一马当先?,遥遥领先?。 至于?弘昼,永远是垫底的那个?。 但四爷还?是挺满意?的,毕竟比起小时候,弘昼能有如此学问皆靠他倾力逼迫镇压,实在不?易。 他也没指望过弘昼能成为文坛大家,能识文断字就可以了。 如今讲究严父慈母,四爷心里满意?是一回事,可面上却不?会表现出来,将每个?孩子提溜出来训斥了几句。 对于?四爷的训斥,弘昼一向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弘历则一向是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可到了弘时这里,弘时却是面上半点表情都没有,整个?人木木的,呆呆的,看起来像是提线木偶似的。 比起这样子的弘时,四爷倒更?怀念起从前?蠢事不?断的弘时来,忍不?住耳提命面道:“……马上皇玛嬷的丧期就要过了,我已禀于?皇阿玛,将你的亲事定?于?今年冬月,你马上就是要娶妻生子的人,不?能再?像从前?一样浑浑噩噩,知道了吗?” 寻常人听到自己要娶妻,娶的还?是尚书之女,不?知道有多高兴。 但弘时面上仍是没什么?表情,只低声道:“是。” 四爷是一阵气闷,却不?好再?说他什么?,挥挥手对着三?个?孩子道:“你们下去吧。” 弘昼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他这是在躲弘历。 甚至他都不?敢回去自己院子,这里躲躲,那里藏藏。 等到了要用午饭的时间?,他这才回去。 谁知道弘历却守在院子里等着他。 弘历一看到他,面上就浮现几分笑容来,关切道:“弟弟,你去了哪里?我等你等了好久!” 相较于?弘历面上灿烂的笑容,弘昼脸上的笑容则十分勉强,有些心虚道:“哥哥,我,我出去转了转。” 说着,他瞧见弘历手上拿着一张纸,猜到弘历今日是因何事而来,心里一沉,忙岔开话题道:“哥哥,如今正是吃新鲜核桃的时节,最近天?气热,我昨日吩咐小豆子摘了些送去了大厨房。” “你是想吃乳酪拌核桃了,还?是想吃核桃露?” 他径直走到了桌边坐下,拍了拍肚子道:“呀,一说起吃食,我这才觉得饿了。” 他忙看向小瓶子,直使眼:“快要大厨房将饭菜送来,吃完之后我还?得午睡一会的。” 可惜事与愿违,就算弘昼这般费尽心思岔开话题,弘历还?是凑上前?来。 弘历道:“弟弟,大厨房将饭菜送过来还?要一会时间?的。” “趁这段时间?你来看看我昨日新写的诗怎么?样。” 弘昼:……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在弘历没爱上写诗之前?,一直是他心中最最完美的哥哥。 在弘历爱上写诗之后,弘昼觉得他们兄弟之间?的感情遭受到了严峻的考验,前?世他就听人戏谑过弘历的作诗水平,更?说弘历一辈子足足写了四万三?千多首诗,差点就赶上了《全唐诗》。 要知道《全唐诗》一共才四万八千多首诗,还?是唐朝两千多位诗人加起来所作,但弘历一人就能敌的上整个?唐朝。 这还?只是弘历收录入册的诗,若加上没入册的,可是不?止四万三?千多首诗。 弘历作了这么?多首诗也就算了,可脍炙人口的一首没有,惹人嘲笑的倒是不?少。 弘昼在初次发现弘历这个?爱好时,并不?觉得有什么?。 毕竟人非圣贤,都不?是完美的,他的哥哥弘历又不?是有什么?作奸犯科的爱好,不?过爱好作诗而已嘛! 可很?快,他的想法就变了。 因为弘历的做诗频率实在太高,有的时候一天?下来能做三?四首,偏偏他又对自己所作的诗很?是满意?,偏偏他又只是个?光头阿哥,并不?受人追捧,所以每作诗一首都得找弘昼分享,更?是请弘昼点评一二。 在去年年底,弘历更?是做出一首《咏花》来。 直到今日,弘昼还?记得这首诗是如何作的。 一朵两朵三?四朵,五朵六朵七八朵。九朵十朵十一朵,飞入草丛都不?见。 当时弘昼就惊呆了,连他这般不?学无术之人都知道这首诗糟糕得很?,但对上弘历期待的目光,他只能硬着头皮,昧着良心说:“哥哥,你这诗做的挺好的。” 但偏偏弘历是个?很?较真的人,打破砂锅问到底,问弘昼这首诗到底好在哪儿。 可怜弘昼本就文学底蕴不?深,还?得一日几次翻来覆去变着花样夸弘历的诗,这叫他能不?躲嘛? 今日的弘昼没能躲过弘历的魔掌。 弘历已将手中折好的宣纸打开,含笑道:“弟弟,你看,这是我昨天?傍晚吃青瓜时写的一首诗,你看看如何。” 说着,他就摇头晃脑背了起来:“菜盘佳品最燕京,二月尝新岂定?评,压架缀篱偏有致,田家风景绘真情。” 他念就念吧,还?给弘昼解释起来:“这首诗是我二月所做,当时我们随阿玛和?十三?叔出门?游历,瞧见田里有青瓜嫩藤,这首诗就已初见雏形,昨日想起这首诗来,又润色一二,觉得很?是满意?,所以才拿给你一同看的。” 可怜的弘昼是熟稔点点头,夸赞起来:“哥哥,你这首诗作的真好!” 弘历认真道:“哪里好了?” 说着,他更?是皱皱眉道:“说来也是奇怪,昨日我觉得这首诗还?是挺好的,可今天?一看,好像又不?太满意?。” 他与四爷一样,是个?完美主义。 但很?多时候,事事努力,处处讲究完美也不?是什么?好事,很?多事情上,在错误的方向越努力错的越远。 弘昼强撑着笑将这首《黄瓜》看了一遍又一遍,绞尽脑汁道:“当然是哪里都好了,哥哥,你看,这‘压架缀篱偏有致’写的多么?传神,我仿佛看到一根根青瓜在我眼前?时的景色……” 他觉得点评弘历的诗简直比背书写字还?难,背书写字不?会就是不?会。 但当着弘历的面,硬夸还?不?行?,还?得夸出个?一二三?四来。 他绞尽脑汁想着夸赞的话,可弘历却是皱皱眉,正色道:“弟弟,并不?是青瓜‘缀篱’,二月里,青瓜还?没结出来了……” 弘昼忙道:“哥哥,那就是我弄错了,诗是好诗,是我自己理解错了……” 幸好这时小豆子带着几个?小太监上前?摆饭,这才得以叫弘昼逃过一劫。 等到了晚上洗澡时,弘昼看到荷包里这颗小小的丹药,才想起四爷服药一事,将这事儿牢牢记在了心里。 翌日。 弘昼下课后马不?停蹄就跑去了十三?爷府上。 如今他俨然将十三?爷府上当成了自己另外一个?家,是来去自如,到了十三?爷书房,简直比在四爷书房还?自在。 与十三?爷请安后,他便将这颗小小的丹药拿了出来:“十三?叔,您能找太医帮忙看看这是什么?东西吗?” “半月之前?,我就看到阿玛在吃这东西。” “一开始,我还?以为是阿玛生病了,但阿玛这些日子并没有咳嗽,也没有喝药,更?没有太医来我们府上……我,我实在担心的很?。” 十三?爷在看到这丹药时却是神色一变,皱着眉没有说话。 弘昼一见,心里是“咯噔”一声,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担心自己成了那只煽动历史的蝴蝶,害得四爷早早逝世:“十三?叔,您怎么?不?说话?您可别吓唬我!” 十三?爷这才意?识到自己的面色过于?严峻,忙扯出一个?笑来,只是他这笑,却不?怎么?好看:“弘昼,你别担心,四哥没事。” 他的眼神落于?手中那颗小小的丹药,满是厌弃:“这并不?是我们寻常吃的药,而是道士开给四哥的丹药。” 说着,他便说起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来。 早在四爷韬光养晦时,就与一众和?尚,道士有些来往,更?是与其中一个?叫云山道人的道士来往最是密切。 这个?云山道人今年已年逾八十,看起来却是三?十岁出头的年纪。 这几年四爷替皇上四处办差,身子骨难免不?比当初,云山道人知晓后便为四爷制了一味丹药,说是吃了后能够强身健体,延年益寿。 说起这事儿,十三?爷面上满是愤怒之色:“……什么?道人,不?过是个?擅长坑蒙拐骗的江湖术士而已,四哥聪明一世,却是糊涂一时,对他的话是深信不?疑。” “早在前?几年,我就知道四哥服用了丹药,也曾暗中找太医将其中的利害说给他听,这丹药里头有朱砂,丹砂,水银等物?,全是写对身体百害而无一利的东西,四哥也知晓其中用的都是些什么?。” “后来我劝了又劝,四哥这才答应我服这些丹药。” “在十来天?之前?,我发现四哥再?次服用这些丹药,四哥说,每每用了这些丹药,他觉得整个?人精神会好很?多,说……如今他已离不?开这丹药。” 弘昼惊呆了。 他不?由想到历史上四爷勉强也算长寿之人,但比起他的老子和?儿子来,却是差的远了。 历史上的康熙帝活到了七十岁,乾隆帝更?是活到了八十多岁,相较之下,四爷不?到花甲之年就去世了,着实不?算高寿。 他觉得,四爷不?到六十岁去世大概和?这丹药也有些关系。 说到最后,十三?爷更?是摇摇头,无奈道:“弘昼,若有机会,你也去劝劝四哥吧。” “这些丹药,着实伤身。” “更?何况,皇阿玛向来憎恶这些僧人道士,若是知晓这件事,怕是不?会高兴的。” 皇上不?高兴,后果很?严重,最严重的就是不?再?重用四爷,导致四爷与皇位失之交臂。 弘昼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皱眉道:“十三?叔,您已经劝过阿玛了吗?” 十三?爷点点头,正色道:“该说的,我都说了,该劝的,我也都劝了,可惜却是于?事无补。” 弘昼点头道:“既然这样,想必我劝阿玛也没用的。” 十三?爷一愣,继而听见弘昼狡黠道:“您放心,我自有我的法子。” 他不?会让任何人抢走四爷的皇位,包括四爷自己都不?行?。 回去之后,弘昼就去书房找到了四爷,一开口便是到:“阿玛,我听十三?叔说了,说您认识一个?很?厉害的道士,那道士如今已年过八十,看起来却是三?十出头的年纪,是不?是有这回事?” 四爷听闻这话微微愣了愣,其实他知道自己服食丹药并不?是什么?光彩之色,最起码皇上知道这事是会不?高兴的。 他迟疑道:“这话是谁与你说的?你十三?叔吗?” 弘昼点点头,眼神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很?是真挚。 四爷皱眉道:“你十三?叔还?与你说了些什么??” 弘昼如今想着要取得四爷相信,也就只能先?将十三?爷给卖了,便一五一十道:“十三?叔还?说要我多劝劝您,说这些丹药吃多了不?好,那些道士更?是骗人的。” “阿玛,这个?道士当真过了八十岁,看着像三?十岁的样子吗?” “我可不?相信,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样的人了!” 除非说这人是妖怪。 四爷见他并没有劝说自己的意?思,反倒对云山道士很?有兴趣,便道:“早在我只有十几岁的时候,就见过云山道人一面,那时候的他就长这个?样子,说是已经五十来岁。” “如今我已年逾四十,可这云山道人的模样并未有任何变化,这难道还?能撒谎不?成?” “当日也曾有人怀疑过云山道人是不?是在弄虚作假,他甚至还?拔下头发给旁人看过,他的头发从发梢到发根皆是乌色,可见当真是保养得宜,驻颜有术。” 说着,四爷微微叹了口气道:“十三?弟因这事屡屡劝我,难道在你们心里,我就是这样糊涂的人吗?” 弘昼愈发觉得奇怪,连声道:“十三?叔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但在我心里,除了皇玛法,您就是我心里最厉害的人了。” 一通马屁后,他更?是笑着道:“欢迎加入企恶裙八刘以七期弎弎零四看更多滋源那您什么?时候去见那位云山道人,我想跟着你一块去去见见。” 若换成平日,四爷并不?会答应,只觉得弘昼在胡闹。 但如今,因云山道人,他与十三?爷之间?生了嫌隙,他也想借弘昼来缓和?他与十三?爷之间?的关系,便连声答应下来。 在弘昼又品鉴了弘历五首诗后,他终于?如愿见到了云山道人。 如今的四爷整日忙的是脚不?沾地,并没有时间?前?去道观见云山道人,索性就将云山道人请到了雍亲王府。 十三?爷知晓这消息后,气的不?行?,可弘昼却私下与他说:“十三?叔,您放心,这件事包在我身上。” 翌日弘昼是早早就在书房等着云山道人,等着云山道人走进来,他是傻了眼。 云山道人看着也就三?十来岁的年纪,比日日操劳的四爷看起来年轻许多。 若是如此也就罢了,这人面色红润,身姿挺拔,看着身体很?好的样子。 弘昼一愣。 难道这世上当真有这般神奇的妖法吗?难道当年秦始皇苦苦追寻的东西真的存在? 这一刻,别说四爷,就连弘昼都恨不?得冲道士哐哐磕头拜师。 云山道人在四爷面前?是不?卑不?亢,甚至还?有几分倨傲,微微颔首,便算是见过礼:“王爷。” 四爷含笑道:“道人来了。” 弘昼都快忘了上次见到四爷面上露出这般笑容是什么?时候。 他仔细想了想,大概是年侧福晋在世时,且是四爷与年侧福晋恩爱有加时,毕竟四爷面上的笑容是发自内心,挡都挡不?住,可见有多信赖这位云山道人。 云山道人像模像样给四爷把脉,又叫身后的小道士拿出一堆瓶瓶罐罐来,更?是与四爷道:“……贫道看王爷脸色比起上次来好了许多,可见是丹药起了作用,王爷继续服用,想必身体会越来越好的。” 四爷正色道:“多谢道人。” 云山道人正欲再?说话时,却察觉到一直有一束目光紧紧追随着自己。 目光中有打量,有好奇,但更?多的却是好奇。 这样的目光让云山道人很?是不?悦,扭头看向弘昼道:“小阿哥,你这样盯着贫道做什么??” 弘昼笑了笑到:“没什么?,不?过在看您是不?是如十三?叔说的那样,是个?江湖骗子。” 四爷低声呵斥道:“弘昼,不?得对道人无礼!” 弘昼向来能屈能伸,见四爷不?高兴,就大大方方道:“还?请道人莫要与我这个?半大的孩子一般见识,您都是八十多岁的人,可不?能随便生气,若是一个?不?顺心,一口气没喘上来,那我可就罪过大了!” 这哪里是认错的样子? 四爷皱了皱眉,正欲再?训斥弘昼几句时,苏培盛却进来了,说是戴铎有要事求见。 四爷只能道:“道人莫要与这个?孩子一般见识,弘昼向来是口无遮拦惯了的。” 他对弘昼这样子是见怪不?怪。 可云山道人却被弘昼气的是小胡子一抖一抖的。 别说在京城,乃至于?在整个?大清,他都是赫赫有名的,就连四爷见到他都如此客气,可想而知旁人见到他对他是何等尊敬。 但他是时常出入高门?大户之人,也知道弘昼的名讳,懒得搭理这乳臭未干的小崽子。 惹不?起,还?躲不?起嘛! 可惜他不?惹弘昼,弘昼却有上前?惹一惹他的意?思。 方才四爷在时,弘昼还?能有几分收敛,如今四爷不?在了,他竟想去拽云山道人的胡子。 云山道人被弘昼这动作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后退两步道:“弘昼小阿哥这是做什么??太过于?无礼了!” 弘昼笑眯眯道:“道人何必这般紧张?我不?过是听我阿玛说您已八十多岁,可胡子和?头发都是黑的,我想看看我阿玛是不?是在骗我!” 云山道人冷哼一声,压根懒得搭理他。 弘昼不?以为惧,明知道他不?喜自己,却还?是像狗皮膏药似的黏了上去:“云山道人,我有个?问题想问您,您当真八十多岁了吗?” “您可别不?是在骗人吧?我怎么?看您都不?像八十多岁的样子!” 云山道人正色道:“自是千真万确。” “真的?”弘昼再?次打算上前?揪一根云山道人的胡子失败,面上半点不?好意?思的神色都没有,继续道:“那您敢发誓吗?您对天?发誓,若是您没有八十多岁,那就叫您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断子绝孙!” 说着,他更?是道:“哦,不?对,您是道士,不?能娶妻生子,自然是无子无孙!” 这下别说云山道人气的不?行?,就连跟在他身后的小道士都见不?得自己师傅被人如此污蔑,扬声道:“弘昼小阿哥,您怎能如此无礼?” 弘昼见这小道士与自己差不?多大的年纪,眉目中却带着几分倨傲之色,觉得好笑。 即便他是皇孙,可都从未露出过这般神色来:“你说什么??你说我无礼?” “你知道你是什么?身份,我又是什么?身份吗?若是皇玛法在这里,就冲着今日你们没冲我行?礼,一顿板子可是少不?了的。” “在紫禁城里,不?少正经主子都不?敢说我无礼,你又算哪根葱哪根蒜?” 云山道人之所以能在京中横着走,也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比如,他审时度势的本事可不?是假的,瞧见弘昼真的动怒,更?隐隐有仗势欺人的架势,抬手就是一巴掌冲着那小太监打了过去,冷声道:“怎么?和?弘昼小阿哥说话了?还?不?快给弘昼小阿哥赔个?不?是!” 他知道,若事情闹大了,皇上等人可不?会治一个?小太监的罪,找的可是他! 那小道士微微一愣,继而跪了下来哽咽道:“弘昼小阿哥,都是我的不?是,是我瞎说话,您别和?我一般计较……” 弘昼扫了这小太监一眼,道:“你起来吧,今日的事情和?你没什么?关系。” 说到这里,他淡淡笑了笑:“就算真有关系,也是你师傅教徒无方,我若是要找,找的也是你师傅,不?会找你的。” 这小道士才抽噎着站了起来。 弘昼的目光落在眼前?的云山道人脸上。 两人四目相对,谁面上都没有惧色。 四爷就是在这时候走了进来,方才戴铎与他说的是一些西北的事情,只是日常汇报,并不?算要事。 四爷一进来,就察觉到屋内的气氛很?是尴尬,道:“云山道士,弘昼,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弘昼年纪小,反应快,已率先?回过神来,道:“阿玛,没什么?,我在与云山道士请教如何驻颜有方。” 说着,他摸了摸自己略带着几分稚嫩的小脸,笑了笑:“虽说我如今还?年轻,但谁都想要长生不?老,云山道人,您说是吧?” 云山道人是个?聪明人,总不?好与四爷说“我这时候正在与你儿子吵架”吧? 想他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与一个?十岁的小娃娃吵架,这等话传出去,他云山道人还?要不?要在京城混了? 四爷虽有几分狐疑,可这两人同一口径,他也不?好说什么?。 就冲着云山道人方才给那小道士的一巴掌,弘昼只觉得这人愈发恶心,懒得在这里多呆,便与四爷道:“阿玛,您与云山道人在这里说话,那我就先?回去练习骑射了。” 云山道人更?是求之不?得。 弘昼前?脚离开书房,后脚脸上的笑容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十三?爷到底是心系四爷的,即便他与四爷这些日子因丹药一事闹得不?大愉快,可下午还?是专程过来了一趟,先?与是四爷商量了与西洋人做生意?一事,继而绕过弯去找了红昼一趟。 十三?爷见连弘昼都看出来四爷对云山道人十分信任,脸色沉了沉,十分难看。 直到这一刻,弘昼仍是信心满满,正色道:“十三?叔您放心,既然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我定?有办法将这云山道人治的服服帖帖。” 十三?爷一听这话却是神色一变,正色道:“弘昼,你要做什么??” “如今云山道人在四爷心中非比寻常,你莫要因为这等无关紧要的人,惹得你们父子之间?生了嫌隙。” 弘昼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说话。 他就不?相信了,他在四爷心中还?比不?上一个?老道士重要? 两日之后。 弘昼再?次出门?,说是去十三?爷府上。 只是这次他撒谎了,他并没有去十三?爷府上,而是直接去了白云观。 白云观正是云山道人的老巢,不?,道观。 这一次弘昼身边就带了小豆子和?小瓶子,出发之前?连弘历和?十三?爷都没告诉。 一到白云观门?口,他就自报家门?,对着门?口的小道士道:“告诉云山老道一声,就说他弘昼爷爷来了!” 因云山道人上次从雍亲王府回来之后很?不?高兴,对白云观的一众小道士是又打又骂。 众位小道士一打听,知道这事儿与弘昼小阿哥有关系,再?一打听,知道这位弘昼小阿哥简直是个?混世魔王。 如今守在门?口的小道士听说这混世魔王来了,吓得是屁滚尿流,连忙将这事儿告诉了云山道人。 云山道人自前?几日从雍亲王府回来后就憋着一肚子气,在他看来,连弘昼他老子都对自己客客气气,这小崽子凭什么?在自己面前?如此张狂?他也存心好好会一会弘昼,冷声吩咐小道士将弘昼请进来。 弘昼很?快就大步流星走了进来。 云山道人心里气极了,但面上还?是笑眯眯的:“不?知道今日弘昼小阿哥过来可是有事?” “白云观距京城虽只有二十余里路,但这路上并不?太平,怎么?弘昼小阿哥独自一个?人过来了?” “这事儿,雍亲王可知道?可需要贫道差人告诉雍亲王一声?也免得雍亲王寻不?到人,白白担心。” 上次在雍亲王府他看出来了,弘昼还?是有几分害怕四爷的。 也对,天?底下,哪个?儿子不?怕老子? 他话里话外的意?思更?是十分明白:你若敢对我不?敬或者乱来,我就告诉你老子! 弘昼却是一点不?怕他,甚至根本没将他放在眼里,在这屋子里转悠了一圈,见屋子里摆的都是些炼丹的器皿,心里更?是不?舒服:“云山老道,你做下这等恶事,难道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我阿玛是个?心系百姓,为国为民的好人,这些年更?是替朝廷,替老百姓做了不?少好事,你这样害他,你于?心何忍?” 说着,他的眼神便落在云山道人面上,十来岁的少年因经常与皇上相处的缘故,身上隐隐带着几分威严:“说,到底怎么?样你才能离我阿玛远远的?甚至才能离开京城?” “你是要银子还?是要别的?我这些年也积攒了些银子,更?是得了宫中不?少赏赐,只要你能答应离开京城,我可以将这些东西都送给你!” 云山道人见这小霸王也不?过如此,便愈发蹬鼻子上脸起来,拂尘一甩,装的像二五八万似的:“弘昼小阿哥话中的意?思,贫道可听不?明白。” “贫道一没做那等作奸犯科之事,二来做杀人放火之事,平日里安安心心带着白云观炼丹而已,怎么?就碍着弘昼小阿哥的眼了?” 说着,他手中的拂尘又是一甩:“弘昼小阿哥话里话外的意?思皆是担心雍亲王,贫道也是一样。” “正因贫道担心雍亲王身子,所以才想着为雍亲王多多炼制丹药,以助雍亲王延年益寿,长生不?老。” “弘昼小阿哥若是无事,贫道可以派人带你在这道观里玩一玩,贫道还?得替雍亲王炼制丹药……” 弘昼只觉得这云山道人这一字一句是故意?戳自己心窝子,当即他这好脾气也到了头,扬声打断他的话道:“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还?是不?肯离我阿玛远远的是不?是?” 云山道人拂尘一甩,倨傲点了点头。 弘昼冷笑一声道:“哼,我看你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进来!” 说着,他更?是扬声道:“小豆子,小瓶子,将东西搬进来!” 他这话音刚落下,小豆子与小瓶子就抱着两坛松油走了进来。 弘昼的气势是足足的,抬脚就踹翻了地上的两坛松油,更?是接过小豆子递上的火折子往地上一丢。 顿时,火光是腾升而起。 火势之大,更?是灼了云山道人的胡子,烫的他哎呦哎呦直叫唤,既要顾着胡子又要顾着他的那些炼丹炉,更?是扬声道:“来人,来人,快来救火啊!” 可两桶松油浇下去,很?快就是火光冲天?,谁都不?敢靠近。 弘昼拦住要逃走的云山道人,当着一众小道士的面道:“今日只是个?开始,你若是不?肯离京,不?肯离我阿玛远远的,以后还?有你好受的。” 这一刻,云山道人才意?识到弘昼小霸王的名声可不?是白来的,也没了方才的气势,颤声道:“你,你到底要做什么??” “你说我要做什么??”弘昼靠近云山道人,做了前?几日在四爷面前?没做到的事,一伸手就拽了云山道人的两根胡子,见胡须根部也是黑色的,想着并不?是云山道人将白发染黑了装神弄鬼,不?免大失所望:“以后啊,你就知道了。” “你弘昼爷爷我向来说话算话,今日我就将话放在这里,今日只是个?开始,以后我见你一次揍你一次,决不?食言。””反正你都八十多岁,也到了寿终正寝的年纪,若是死?了,也不?可惜。” 说着,他更?是咧嘴一笑,道:“我劝你还?是早些将你的棺木准备好,免得以后定?做棺木来不?及!” 云山道人脸色大变,气急败坏道:“弘昼小阿哥真是好大的口气,这里可是天?子脚下,到底还?有没有王法了?” 弘昼扭头就走。 走了没两步,他丢给云山道人一句话——你若是想要王法,我可以带你进宫去见皇玛法,叫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做王法! 这话说完,他带着小豆子与小瓶子就走了。 白云观这一场大火足足烧了一个?时辰,烧了大半个?白云观。 一个?时辰后。 弘昼坐在十三?爷书房,半点不?复之前?在白云观时的气势,低声道:“十三?叔,阿玛这时候应该知道我做的事情了,您说,阿玛多久会找过来?” 十三?爷面上满是无奈,长长叹了口气道:“弘昼,你说你这又是何必?” “先?前?你信誓旦旦与我说你有办法,我还?以为你真有什么?好主意?。” 他真傻,竟相信弘昼的话。 这事要是传出去,只怕旁人都会笑话他的。 弘昼惨兮兮一笑,道:“十三?叔,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再?说这些也没了意?义。” “当务之急,得先?想想怎么?办才是。” 他已经能想到四爷那吹胡子瞪眼的样子。 即便能聪明过人的十三?爷也觉得这事儿棘手得很?,眼神落在瑟瑟发抖的小豆子和?小瓶子面上,道:“你们跟着弘昼几年,他胡闹,你们也跟着胡闹不?成?” “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放火烧了白云观。” “云山道人在京中一向颇受推崇,他又一向能言善道,即便没有四哥,我看这次你们也是难逃大祸。” 小豆子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十三?爷,我们家阿哥说了,这丹药吃多了没好处,奴才们,奴才们……也是替王爷着想啊,王爷应该不?会砍了我们的脑袋吧?”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中已带着几分哭腔,恨不?得与小瓶子抱头痛哭。 十三?爷又是长长一声叹息,道:“罢了,事情已成定?局,我来想想办法。” “你们就先?躲在我府上,就算四哥真怪罪下来,我替你们担着就是。” 小豆子与小瓶子脸上浮现笑容:“多谢十三?爷。” 弘昼却正色道:“十三?叔,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不?怕阿玛怪我。” “即便到了这时候,我也不?觉得自己有错。” “阿玛罚我也好,打我骂我也罢,我都不?怕,我只是怕阿玛将这事儿迁怒到小豆子和?小瓶子头上,他们可是无辜的……” 他这话说的是掷地有声,可随着门?口小太监一声“雍亲王过来了”,他还?是吓得一抖,更?是惊慌看向十三?爷,低声道:“十三?叔,阿玛,阿玛怎么?来的这样快?” 四爷可谓是一点准备的时间?都没留给他! 90-100 第 91 章 十三爷给弘昼一个“你莫要害怕”的眼?神, 正色道:“这一遭,你是躲不过去的,四哥早来?也是早了。” 原本弘昼是打算躲一躲的,可听闻这话, 直点头道:“也对, 伸头一刀, 缩头也是一刀, 总是要来?的。” 他这话音刚落下,四爷就气势冲冲闯了进来。 甚至守礼如?四爷, 竟被弘昼气的连门都忘记敲门?,推门?就走了进来?。 待一行人看清四爷的脸色, 别说弘昼,就连十三爷都被?吓了一大跳。 十三爷面上依带着淡淡的笑意, 道:“四哥,你怎么来?了?” 这一刻,四爷的脸色可谓是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难看到了弘昼都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并不是弘昼怕四爷责怪自己, 而是四爷的脸色是既憔悴又难看, 他怕将四爷气出?个好歹来?。 脸上向来?没什么表情?的四爷如?今却是满面怒容, 冷哼一声道:“我怎么来?了?你们还好意思问我为什么来?了?这不是明知故问?” 四爷的眼?神从十三爷面上掠过。 即便他并不知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但大概也猜得?到发生了什么事, 定是弘昼放火烧了白云观后前来?寻求十三爷的庇护。 他的眼?神直勾勾落在弘昼面上,冷声道:“弘昼,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这话说的像是要弘昼交代遗言似的。 弘昼头点的宛如?小鸡啄米似的, 连忙道:“我当然有话要说了。” “阿玛,那?些丹药吃不得?, 都是对身?体有损伤的的。” “至于那?个云山老道,不,云山道人,我觉得?他怎看着都不像八十多岁的人……” 四爷脸色阴沉如?水,冷冷道:“所以了?一开始你表现出?对云山道人很感兴趣就是骗我的?从始至终想的都是夺得?云山道人的信任,将他从我身?边赶走是不是?” 弘昼轻轻点了点头。 四爷却是声音陡然拔高:“难道你从小到大,我就是这样教你的?” “人生在世,要堂堂正正,若你一开始就表现出?对云山道人的敌意来?,我绝不会像如?今这样生气。” “可你小小年纪说一套做一套,都是从哪里学?来?的心思?” 弘昼小声道:“韩非子曾说过,兵不厌诈,我若一早如?十三叔一样劝您,您就会听我的吗?” 说着,他更是道:“阿玛,我承认可能有些地方我做的不对,但我出?发点却是好的。” 四爷却道:“罢了,你一向巧言善辩,总说各种各样的借口和理由。” “不管你是有意还是无意,事情?都已成了定局。” “如?今我还要赶去白云观,没时?间与你掰扯,这修缮白云观花了多少银子,也会从你私库中扣出?来?。” “我限你三日之内与云山道人赔个不是,若不然……” 弘昼见四爷如?此维护云山道人,这犟脾气也上来?:“若不然怎么样?难不成阿玛还要为了一个老道士,不认我这个儿?子吗?” 父子两个是大眼?瞪小眼?,谁都没有服输的意思。 到了最后,四爷冷笑一声到:“若不然,后果?自负。” 这话一出?,他是转身?就走,也是可怜四爷还要因?为这等事与人拂堤作小,可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弘昼见四爷气势汹汹离开,面上的表情?别提多委屈。 他更是指着四爷离开的背影告起状来?:“十三叔,我就说吧,在阿玛心中那?老道士比我重要多了!” “我长这么大,不知道做过多少糊涂事儿?,阿玛却是第一次对我这般神色!” “阿玛,阿玛真是糊涂啊!” 十三爷见他们父子俩闹的如?此,忙劝到:“四哥是什么性子我是知道的,他将你们几个孩子看的比自己性命还重要,这云山道人断然越不过你去的。” “这件事上,我自是向着你的,可即便如?此,我也觉得?你太过分了些。” 说着,他更是微微叹了口气,道:“如?今白云观想必被?你折腾的一塌糊涂,以四哥的性子,定会将白云观之事料理好了再回来?。” “弘昼,这件事的确是你的不是,幸好白云观无人员伤亡,若是真的烧伤人或烧死人,便是这件闹到皇阿玛跟前,皇阿玛都理由护着你。” “这几日你好好想想自己错在哪里,等着四哥回来?时?好好与他赔个不是,再去与云山道人赔个不是,想必这件事情?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 偏偏正在气头上的弘昼可没这个打算。 回去之后,他更是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觉得?得?想个法子叫四爷知道他的重要性才是。 弘昼不动?脑筋就已经够吓人的,若是一动?起脑筋来?,那?就更吓人了。 思来?想去,弘昼脑海中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来?。 不如?就装死好了。 自己每日陪伴于四爷身?边,四爷已习惯了他的存在,所以意识不到自己如?何如?何重要,只有失去,才知道珍惜。 不得?不说,弘昼这个想法可是与历史上的和亲王不谋而合,历史上的和亲王最擅长的就是办丧事,可谓是以此为乐。 可见啊,有些东西是与生俱来?的。 弘昼是个行动?派,当即就开始行动?起来?,又是购买棺木又是采买白绫,忙的是团团转。 但比起弘昼来?,四爷更是忙碌。 云山道人一贯是个要面子的,如?今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放火烧了白云观,他气的不行。 四爷虽身?份尊贵,却也是个讲道理的,好生代替弘昼给云山道人赔了不是,更说一定尽快将白云观恢复原状……甚至为表对云山道人的尊重,四爷更差苏培盛与皇上告假,说自己有要紧事,三日之后才能回去上朝。 云山道人见四爷如?此诚恳,脸色这才和缓一二。 皇上听闻这事儿?,只觉得?纳闷,要知道四爷可是朝中出?了名?的拼命三郎,哪怕生病了这也从未告过假,如?今问起苏培盛来?,见苏培盛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决心找机会问问看弘昼,索性就挥手叫苏培盛下去了。 四爷足足在白云观住了三日。 这三日里,他不仅亲自盯着白云观的修缮工作,更是时?常与云山道人请教道法,临走之前,更是得?了不少云山道人送给他的丹药。 四爷刚骑马到雍亲王府门?口,守在门?口的高无庸就匆忙迎了上来?:“王爷,您可算回来?了,您再不回来?,奴才就要差人去请您了……” 四爷还是第一次在高无庸面上看到如?此神色,道:“这是怎么了?” 高无庸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低声道:“王爷,五阿哥他……” 谁知高无庸这话刚开了个头,就被?四爷冷声打断道:“不要在我跟前提起他。” 如?今他仍在气头上。 从前弘昼胡闹归胡闹,却未做过这般大胆之事。 在他看来?,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弘昼此举,简直是过分至极。 他甚至下定决心,若是弘昼一日不与云山道人赔礼道歉,他就一日不搭理弘昼。 说完这话,四爷甚至连高无庸都没再看一眼?,转身?就去了外院书房。 可怜高无庸一直在书房门?口徘徊,与苏培盛叽里咕噜说了好一通。 但即便苏培盛跟随四爷多年,即便苏培盛自诩是有几分了解四爷的,但听闻这话还是踟蹰不敢上前,低声道:“高公?公?,并非我不愿帮你这个忙,实在是这事儿?太过于匪夷所思。” “况且如?今王爷本就在气头上,若知道了这事儿?,只怕更加生气……” 他之所以能跟在四爷身?边这么久,也是有两把刷子的,明知道会触四爷霉头的事,他可不会做。 书房外的高无庸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 四爷并未留意到高无庸与苏培盛的不对劲。 如?今他忙得?很,不过去白云观住了三日,桌上的折子就垒得?如?同小山一样高。 他正专心看着折子,却听到不远处传来?丝竹的声音,仔细一听还有唢呐喇叭的声音。 四爷觉得?不对劲,便将高无庸喊了进来?:“这条胡同只有我们王府一家,可是前前后后有人在办丧事?你可备了礼金送过去?” 高无庸绷不住,“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低声道:“王爷,不是别的地方办丧事。” “是,是咱们府上在办丧事,是五阿哥……” 他不知道该如?何说起,毕竟他活到这把年纪,还从未听说过这段匪夷所思的事。 四爷突然站起身?来?,也不知是起身?太急了的缘故,还是这几日在白云观太辛苦的缘故,只觉得?眼?前一黑。 但他却是什么都顾不上:“弘昼,弘昼怎么了?” 他不由想到上次离开十三爷府上时?,弘昼那?难看的表情?,难道是这孩子想不开,一时?间做了傻事? 高无庸还在想着如?何说这事儿?了,就只见四爷疾步离开了这里,朝弘昼院子方向走去。 等着四爷快步行至弘昼院子,看着院子门?上挂着白绫,里头更是传出?唢呐的声音,再次觉得?眼?前一黑。 如?今世人是有规矩的,长辈健在,晚辈们是不可大办丧事,却也是可以小范围办一办的。 四爷连自己怎么走进去的都不知道。 他一进去,就看到廊下的耿侧福晋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一旁的钮祜禄格格脸色沉沉安慰着她。 还有拉耸着脸的弘历,弘昌等人,甚至连老十四府上的弘暟都来?了。 四爷只觉得?难受的仿佛五脏六腑都要裂开似的。 如?今他膝下只有三个儿?子,虽说他对三个儿?子是一视同仁,却是在弘昼身?上花费的心思更多,难免更注意弘昼一些。 这世上最难受的事情?便是中年丧子。 四爷一步步走了进去,只见屋子正中间摆了一个小小的棺木,弘昼身?穿寿衣,安详躺在里面,就好像睡着了似的。 若不是四爷扶住棺木,差点就要倒了下来?。 他将弘历喊了过来?,低声道:“弘昼,弘昼……好端端的,这到底是怎么了……”只觉得?眼?前发色,将红利喊了过来?,红利好端端的红咒。 他甚至不敢问下去,生怕听到弘昼的死因?与自己有关?。 弘历也是一副围栏的样子,张了张嘴,话到了嘴边,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低声道:“阿玛,您别当心,这,这弘昼就是睡着了而已……” 但四爷如?今可听不进去这些话,他的手轻轻握住弘昼的小手,低声道:“弘昼,你这是怎么了?前几日,你还是生龙活虎的,如?今再见面,我们父子却是天?人两隔。” 四爷觉得?弘昼的手还是软软的,一如?从前。 满人有抱孙不抱子的说法,四爷也就在弘昼很小的时?候抱过他几次,如?今他的手更是抚上弘昼的脸。 弘昼的脸早已不复小时?候的胖乎乎,虽仍带着肉感,但更多的却是少年独有的模样。 只是弘昼的脸也是温润得?很,好像他真的只是睡着了一般。 四爷这才觉得?有些不对。 他再仔细一看,只见弘昼嘴角微微扬起,像在憋笑似的。 他下意识拿手在弘昼鼻尖探了一探,果?然感受到那?均匀的呼吸声,当即就是一巴掌拍在棺木上,厉声道:“弘昼,你到底又在做什么?” 他这一巴掌没吓到弘昼,倒是把刚进来?的耿侧福晋吓了一大跳。 方才耿侧福晋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如?今眼?泪更是簌簌落下,哽咽道:“王爷,王爷,您好好劝劝弘昼这孩子,好端端的,他竟要玩什么办丧事的游戏。” “他这孩子还说什么早死晚死都得?死,人固有一死,他还说说不准什么时?候他就没了,得?要我们提前适应一番。” 古人皆讲究迷信,耿侧福晋也是其中一个。 况且身?为一个母亲,她更讲究这些:“王爷,您评评理,哪里有小孩子这样说话的?若真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将弘昼缠上,这可怎么是好?” 一旁的钮祜禄格格见状,连忙劝道:“五阿哥身?强力壮,身?体好得?很,哪里会叫不干净的东西缠上?” “五阿哥一贯是个小孩子性子,等着他长大些就好了……” 这等话,四爷在弘昼三两岁时?就开始听人说起,一直到如?今弘昼十岁,仍有人拿这样的话安慰他们。 四爷经历大悲大喜,整个人面上不知是悲还是喜,又是一巴掌拍在棺木上,冲着弘昼呵斥道:“你还要装死装到什么?” 弘昼这下可装不下去了,只能起来?。 他相信,若是自己再不起来?,四爷会大概会像三日前他一把火烧了白云观那?样烧了他这院子的。 弘昼麻溜从棺材里爬了起来?。 看着满脸是泪的耿侧福晋,他更是到:“额娘,您别哭了,这有什么好哭的?方才我不是说了吗,我们不过是假装我死了而已,又不是我真的死了。” “况且人都有一死,说不准我以后会死在您前头的……” 这话可不是说说而已,而是历史上的耿侧福晋的确比他长寿。 耿侧福晋一听这话眼?泪又簌簌落了下来?,向来?好脾气的她难得?动?怒起来?:“你这孩子,大白天?的胡说八道什么呢?我看你就是皮痒痒了!” 弘昼乖乖闭嘴,没有说话。 他这装死的办法虽是临时?想起来?的,但后来?却是越想越觉得?这法子甚好,在这个一场风寒就能夺人性命的年代,他觉得?让大家能够正视死亡,接受死亡,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当然,他想着给大家长了经验,自己收一收大家的礼金,应该是不过分的。 四爷的怒气一直压在心口,上不上下不下的很是难受,他更是大手一挥,没好气到:“给我把这些东西该烧的烧,该拆的拆!” 他的眼?神落在院子里面面相觑的弘昌等人身?上,扬声道:“苏培盛,将他们都送出?去吧!” 说着,他更是指了指弘昼,厉声道:“你,跟我过来?!” 之前他想好的若弘昼不与云山道人认错,他就再不搭理弘昼之类的想法,早就抛之脑后了。 弘昼任由着耿侧福晋将他身?上的寿衣换掉,换了件正常的衣裳,这才去了外院书房。 如?今四爷面上已恢复了平静。 不得?不说,弘昼这一招也不是半点效果?都没有。 四爷被?他狠狠气了一场,如?今是超乎寻常的平静,颇有种“风雨欲来?山满楼”的架势。 弘昼是个聪明人,一进来?看到四爷脸色阴沉沉的能滴下水来?,就乖乖道:“阿玛,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听到如?此熟悉的开场白,四爷心中是半点波澜都没有。 弘昼却是不急不缓道:“我,我……我就是想看看您在不在乎我,今日一看,您果?然是在乎我的。” 他听到四爷几次说话时?声音都哽咽了,一想到这里,他心里就甜滋滋的:“而且我今日与额娘说的话,可不是信口胡诌的,虽说我已十岁,但许多像我这般大的孩子都生病病死了。” “我听十三叔说过,说皇玛法更是折损过很多孩子。” “我并未足月就已出?生,即便先前在畅春园时?,有皇玛法请太医为我细心调养,已与寻常孩子无异。” “但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我真的没了,我希望大家不要伤心,不要难过,能够记住我最活泼可爱的样子,好好活下去……” 若不是四爷知道他是个什么德行,听闻他这话就要信了。 如?今四爷却是怒极反笑,看着他道:“好,就算你这话说的都是真的,那?我问你,你收礼金这事又算怎么一回事?” 这……弘昼有些语塞。 想了想,他索性实话实说起来?:“从前西北打仗,国库银子不多,我将我全部身?家都捐给了朝廷。” “这几年我倒也是想攒钱,可惜我年纪大了,用钱的地方多的很,根本攒不下什么银子。” “既然是办丧事,就得?有办丧事的样子,自然得?收一笔礼金。” 说着,他更是意识到什么,道:“阿玛,您该不会要我将这些银子还回去吧?” “这银子收都收了,哪里有还回去的道理?反正我是不会还银子的,当年我给朝廷捐银子时?,他们可都没捐,这些银子就当他们也为西北出?了力的。” 四爷仍是脸色沉沉。 他相信,不出?一日的时?间,弘昼今日“壮举”就会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方才他已看过账簿,每人所送的银子并不多,索性想着自己出?这笔银子算了。 弘昼见着四爷脸色略有些不对,便道:“阿玛,今日我知道错了,不光是知道今日举办丧礼一事,还有三日之前放火烧了白云观一事。” 他将自己带来?的荷包打开,将里头的银票和银锭子倒了出?来?,其中还有一两的碎银子,可见是将自己所有的小金库都搬了过来?。 也正是因?此,所以他今日才不知羞耻收了礼金,想等着下次今日到场人有事,他手头宽裕了,将礼金一并补上就是了:“这是我所有的银子,不知道够不够。” 顿了顿,他道:“阿玛,若是不够的话,您帮我补上,从我以后每年的压岁钱中扣出?来?就是了。” “至于给云山道人认错一事,您看云山道人什么时?候方便,我随时?都可以前去给他认错的。” 认错态度很是良好。 良好的让四爷觉得?若再斤斤计较,就是与这个半大的孩子过不去,便道:“过几日吧,过几日我带着你去白云观,你亲自与云山道人赔礼道歉。” 有了前车之鉴,他可不敢叫弘昼独自再去白云观。 弘昼点点头,转身?就下去了。 可回过头来?,四爷却是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只觉得?今日弘昼的表现过于奇怪,奇怪到弘昼像变了个人似的。 四爷担心其中又有诈,便派苏培盛去查查这事儿?。 很快苏培盛就回来?了,话里话外的意思皆是四爷想多了:“……这几日的时?间里,四阿哥也好,还是十三爷也好,每日都在劝五阿哥,说不管怎么样,五阿哥放火烧了白云观就是错了。” “四阿哥说您与云山道人之间发生了什么是你们之间的事儿?,您和五阿哥之间的事又是另外一回事,总不能因?为五阿哥没办法说服您,就冲着云山道人下手。” 说着,他更是笑道:“四阿哥还举了个很浅显简单的例子,就比如?说四阿哥和五阿哥之间有了嫌隙,四阿哥奈何不了五阿哥,却冲着‘橘子’下手,天?底下没有这样道理的。” “当时?五阿哥一听这话就没说话,后来?就与四阿哥说会乖乖与云山道人认错的。” 四爷微微颔首,低声道:“这孩子到底不算是无可救药。” 苏培盛笑着道:“瞧王爷这话说的,京城上下谁不夸咱们五阿哥聪明伶俐?您就算不相信旁人,也该相信皇上才是。” “五阿哥如?此得?皇上看重,就说明他定是有过人之处的。” 四爷沉默着没有说话。 很快一茬接一茬的公?务逼的他将这些事抛之脑后。 但与此同时?,京城上下不少人都知道雍亲王府的这一出?闹剧,老九等人听说这事后更是笑的前俯后仰,一想到四爷那?难看的脸色就觉得?痛快,更说要将这事儿?告诉皇上,叫皇上好好看看他那?好孙儿?是个什么德行。 又过了五日。 弘昼跟着四爷去了白云观。 如?今他已是个半大的少年,不必像小时?候一样次次出?行都坐马车,他骑着‘香橼’,跟在四爷身?后。 白云观仍在修缮中,瞧着不复从前的气派,守门?的小道士一看到弘昼过来?更是如?临大敌,不出?片刻,门?口就多了七八个小道士,一看就是受云山道人所吩咐,盯着弘昼的。 弘昼像没看见似的,泰然自若跟着四爷走了进去。 当日云山道人的炼丹房被?弘昼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如?今云山道人又将炼丹房搬到了另一间屋子,一瞧见四爷和弘昼,又是拂尘一甩,倨傲道:“王爷来?了。” 四爷微微颔首,道:“今日我带着不孝子前来?与道人赔礼道歉。” 云山道人却是连个眼?神都没给弘昼。 他心里忍不住暗想:任凭你得?皇上喜欢,任凭你上次放下豪言壮语,说见我一次揍我一次,如?今还不是乖乖跟在雍亲王身?后给我赔不是? 弘昼瞧见云山道人这拽的像二五八万的样子就来?气,恨不得?当即撸起袖子狠狠揍他一顿才解气。 但他时?刻记得?今日自己为何而来?,含笑上前道:“上次之事全是我的不是,还请云山道人您一把年纪了,莫要与我这个半大的孩子一般见识。” “我在这儿?,给您赔不是了。” 云山道人冷哼一声,显然对他这话不满意。 弘昼面上笑意更甚,耐着性子道:“我知道前几日我犯下大错,道人不肯原谅我也是人之常情?。” “这样吧,今日我就不跟着阿玛一起回去了,就在白云观住下,任由道人差遣,什么时?候道人原谅我了,我再回去也不迟。” 这话说的云山道人心里一跳,忙道:“不必了。” 弘昼却道:“道人不必客气,您与阿玛既是忘年交,那?就与我也是忘年交,您年纪大了,平日里若是叫我捏个腿捶个腰的,我定不推辞……” 云山道人可不敢将这等祸害留下来?。 若弘昼留下来?,他担心他剩下半个白云观也保不住了,没好气道:“我原谅你就是了。” 弘昼蹬鼻子上脸道:“道人不必客气,我是真心想要留下来?的……” 四爷扬声打断他的话:“弘昼,不得?无礼。” 旁人不知道弘昼的性子,他可是清楚得?很,知道弘昼定又没安好心:“道人既说不需要你留下,你又何必勉强道人?难道你是想借此偷懒不念书不成?” 弘昼嘿嘿一笑,道:“阿玛,您怎么能这样说我?我是真心想要以我之力给云山道人赔礼道歉的。” 顿了顿,他更是道:“这样吧,一来?云山道人不想我留下来?,二来?我每日也要练习骑射念书写字的,也实在没时?间住在白云观,索性就将我身?边的小豆子留下来?侍奉云山道人,不知道阿玛觉得?如?何?” 小豆子是个很机灵且有眼?力见的太监,雍亲王府上下就没谁和他关?系不好的。 四爷想着这次弘昼与云山道人的梁子怕是结下了,若有小豆子在其中说和一二,也未必不是好事。 他看向云山道人,道:“不知道道人意下如?何在?” 云山道人略想了想,就点了点头。 他的白云观叫弘昼一把火烧了大半,旁人可不会知道四爷和弘昼与他赔了不是,但见着弘昼身?边的小太监侍奉他,想想必就能知道弘昼这个皇上跟前最得?宠的皇孙于他低了头。 火烧白云观一事至此就算是了了。 四爷当真忙的很,匆匆带着弘昼又回京。 离开之前,弘昼趁四爷不在意的时?候,偷偷与小豆子道:“……你可得?记得?我交代你的事,阿玛身?子的好坏,雍亲王府的以后,可全都交在你手上了。” 小豆子的双手被?弘昼紧紧捏着,他很能感受到自家主子的无奈,顿时?头点的宛如?小鸡啄米似的,正色道:“阿哥,您放心好了,有奴才在,保准将云山道人他娘的小姑子的小姨子叫什么都给您打听出?来?,若是奴才失败了,定提着头回来?见您。” 他这话说的是信心满满,却吓的弘昼连说大可不必。 这等画面,光是想一想就觉得?怪吓人的。 弘昼对小豆子办事还是挺放心的,特别是涉及到打听到一些新密八卦之事,那?就更擅长了。 回去的路上,弘昼和四爷心情?都不错。 谁知道弘昼刚骑马至雍亲王府,就见到门?口站着一个小太监。 弘昼是认得?这小太监的,这人是御书房伺候皇上的,平素听从陈顺子吩咐。 这小太监一看到弘昼与四爷,忙道:“王爷,五阿哥,你们可算回来?了,皇上叫奴才请五阿哥进宫一趟了。” 他足足等了半个时?辰,等的他是心急如?焚。 弘昼来?不及换衣裳,就跟着这小太监进宫了。、 进宫的路上,弘昼瞧见这小太监一副着急不已的样子,这才知道在这小太监到了雍亲王府之后,高无庸就已派人去白云观找他们了,却因?他们回来?时?走的小路,所以走岔了。 弘昼劝道:“公?公?莫要着急,皇玛法临时?派你过来?找我,大概是一时?兴起。” “既然是一时?兴起,想必就没什么要紧事。” “待会我见到皇玛法,定会与皇玛法说明其中缘由,如?此一来?,陈公?公?他们自不会怪你的。” 小太监一听这话是连连道谢。 虽说有很多人都觉得?弘昼顽劣,但在乾清宫一干人看来?,这世上就没有比弘昼小阿哥更好的人了。 原因?很简单,很少有人像弘昼小阿哥一样将他们当人看。 弘昼到御书房时?已是申时?,因?皇上正在与几位大臣们说话,所以他就在外间等了等。 虽说如?今他已经大了,但仍如?小时?候一样隔三岔五就进宫探望皇上,一直将乾清宫当成自己家似的,一进来?先看看墙角鱼缸的鱼儿?长势如?何,又吩咐小太监为他上他爱吃的蟹粉酥,更是道:“……我听说广州那?边前两日给皇玛法送了些荔枝过来??还有吗?若是有的话,也给我端一碟子上来?,最好用冰湃一湃,荔枝得?冰一冰才好吃。” 他这是半点没将自己当外人。 皇上身?边伺候的人比谁都清楚弘昼如?何得?皇上喜欢,所以不多时?蟹粉酥和荔枝就被?送了过来?,一颗颗荔枝是又大又圆,甚至连皮都被?剥好了。 弘昼面上皆是满足之色。 他在皇上御书房和在四爷书房的待遇,可谓是云泥之别。 弘昼刚吃两颗荔枝,就见着一众大臣垂头丧气走了出?来?。 他也不拘什么,端着荔枝就走了进去。 书桌前的皇上比起三年前来?并无什么变化,纵然头上银丝多了些,可仍是精神抖擞。 弘昼上前喊了一声“皇玛法”,便将手中装着荔枝的白瓷盘往皇上跟前一递,笑眯眯道:“皇玛法,您尝尝看,这次广州送来?的荔枝可甜了!” “如?今也不算冰,吃起来?正好!” 他是少有在皇上跟前如?此熟稔的人。 皇上伸手拿了两颗荔枝吃了,这才问道:“怎么这时?候才来?,你可是叫什么事儿?绊住了?” 弘昼垂头丧气道:“我跟着阿玛去了白云观,给那?白云老道赔礼道歉了。” 皇上今日找弘昼正是所为此事,昨日老九进宫一趟,说起四爷服用丹药一事,更说弘昼见劝说四爷无效,一生气放火烧了白云观。 到了最后,皇上可算是听出?来?了,老九话里话外的意思皆是四爷和弘昼这父子两个没一个好的,一个轻信老道,服用丹药,一个性子暴躁,肆意纵火。 当时?皇上听闻这事纵是嘴上什么都没说,但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舒服的。 他并不是因?弘昼放火烧了白云观不舒服,而是因?四爷服用丹药一事不舒服。 皇上之所以年幼登基,与先帝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想当年先帝独宠董鄂太妃,在董鄂太妃故去时?,先帝一蹶不振,更是迷上了佛道,更闹着要出?家……之后的很多年里,故去的太皇太后一说起这事儿?面上仍满是无奈之色。 所以这么多年下来?,皇上不说对这些和尚道士深恶痛绝,却是没什么好印象的。 皇上不动?声色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你说给朕听听。” 弘昼笑嘻嘻往皇上嘴里喂了一颗荔枝,笑着道:“皇玛法今日找我过来?就是为了问这件事是不是?我就知道,我前脚放火烧了白云观,后脚肯定有人会将这事儿?告诉您的。” “不过就算没人在您跟前告状,我也是要与您说一说这事儿?的,正好您也能帮着劝劝阿玛。” 他颇有一副“您儿?子不听话,我不找您告状找谁告状”的意思,成功将这事儿?从国事变成了家事,更是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大概说了一说,最后一更是道:“……十三叔与我说,说阿玛之所以会服用丹药,实在是每日太过辛苦的缘故。” “阿玛每日吃不好睡不着,精神难免不好,可是您没看见,阿玛书桌上摆着的公?文足足有半人高,阿玛得?强打起精神来?看这些公?文啊,据十三叔所说,阿玛每每服用丹药后会觉得?精神强上不少。” “唉,阿玛真是可怜,暂不论他服用丹药一事是不是对的,可他为朝廷,为您这般操劳,就冲着他这份心,也是没错的,可惜还要被?人在背后放冷箭。” “在我看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阿玛纵然已经四十多岁,但人生在世,谁没有走错路的时?候?若实在不行,您劝一劝,再不行,您揍他一顿就是,保准他乖乖听话!” 虽说他已与云山道人赔礼道歉,但话里话外仍是对四爷不太满意的意思。 第 92 章 皇上听了这话, 忍不住笑了起来:“朕看你这是打算借朕之手替你报仇雪恨,你啊,大概也猜到是谁在背后与朕说的这事儿,朕也就不与你兜圈子, 老九的意思是老四这几年下来实在辛苦, 头发都白了不少, 劝朕好好给他放个假, 要他?休息一阵。” 他不是不知道老九是什么意思,但身为一个父亲, 瞧见四爷几年时间像老了七八岁似的,自然也是担心的:“弘昼, 你觉得如何?” “还有?那云山道人?,朕从前就听说过他的名号, 说他?已将近九十岁,却是乌发童颜,看着像是三十出头的样子,当?真有?这样一回事?” 弘昼忙道:“皇玛法,您可别轻信这些。” “听说秦始皇在世?时就寻求长生不老的妙方, 为此不惜劳民伤财, 若真有?此法子, 秦始皇如何会寻不到?” 笑了笑,他?更是道:“至于?给阿玛放假一事, 我觉得还是算了吧。” “阿玛就不折不扣一工作狂,他?如今又不是小?孩子, 若是真的累了困了, 自己自会去休息,他?之所以不休息, 您觉得可是因为什么??” 难道是因为这储君之位? 皇上心里如此想,却并没有?说出口,只怕四爷一日不敢懈怠,若是懈怠了,就担心当?年自己与他?说的话不作数。 弘昼见皇上没有?说i话,也不追问,自顾自道:“自然是因为阿玛乐在其中啊。” “在这方面,哥哥和阿玛是一样的人?,将学业与公事当?成了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事,一边觉得累,一边又觉的高?兴。” “我可是亲眼所见,见到阿玛每每解决一桩公务那高?兴的样子,若是您叫他?休息,可是比杀了他?还难受。” 他?只庆幸自己这方面没遗传四爷,若真是如此,那简直太难受了。 皇上认真想了想,觉得弘昼的话很有?道理,决心再见到四爷时多劝劝他?,再给他?吃一颗定心丸好了。 皇上瞧见弘昼吃荔枝吃的不亦乐乎的样子,又道:“还有?了?你还有?没有?什么?话要与朕说?” 弘昼想了想,狐疑道:“没有?了啊。” “皇玛法,难道您还听说了什么?事儿?” 在皇上眼里心里,弘昼永远都是小?孩子。 这不,弘昼还是如小?时候一样,在他?跟前告起四爷的状来是毫不手软,可自己做的那些缺德事儿是绝口不提。 皇上提醒他?道:“没有?了?朕怎么?听说前几日你们?雍亲王府办了丧事?你还因此收了礼金,发了一笔小?财?” 当?时老九说起这件事时那可是咬牙切齿的,纵然老九并未将话说的十分明白,但他?从老九面上神色可是看出来老九心里想的什么?——这小?崽子从小?到大怎么?就这么?喜欢银子?简直是掉到钱眼里去了,连老九这个当?叔叔的在弘昼跟前都自愧不如。 弘昼面上半点羞愧之色都没有?,只嘀咕道:“这九叔也真是的,怎么?什么?话都往您跟前说?” 说着,他?便抬扬起一张笑脸道:“对,的确有?这事儿。” “我想着人?都有?一死,若真叫阎王爷找上门来,他?可不会管你是谁,说要你三更死,就绝不会留你到五更的。” “我听十二叔说过?,当?初他?膝下好几个堂兄弟就是这样没的。” “我就怕若是有?个万一,我也没了,大家?也有?个心里准备……” 他?这话还没说完,却见着皇上脸色是十分难看,便乖乖住嘴。 皇上如今已快七十岁,即便身子硬朗,可上了年纪的人?对这些话总是忌讳的,脸色一沉,道:“你这孩子,真是胡乱说话!” “当?年朕不过?在你跟前提起过?几句类似的话,你就吓得哇哇大哭,不准朕再说。” “怎么?,如今到了你这儿,你就不怕旁人?伤心?” “这世?上最难受的便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虽说如今朕膝下孩子多的很,可夭折的孩子也多,朕每每想起那些孩子,仍觉得是锥心之痛。” “你这话说的是风轻云淡,可曾想到过?日老四看到你棺木时是何等难受?可曾想过?朕今日听到你这话是什么?感受?” 言语到了最后,已有?几分严厉。 他?还是第一次这般严肃对弘昼。 弘昼是个多机灵的人?呐,一见着情况不对劲,忙道:“皇玛法,您别着急,您且听我把话说完啊!” “正因当?日我见到了阿玛,额娘等人?的伤心欲绝,所以才另有?感触,即便不为了自己,也得为身边人?好好活着,人?死了什么?都不知道,但身边亲近之人?该是何等伤心啊!” 他?笑眯眯看着皇上,正色道:“所以说您更要好好保重身子,争取活到个一百岁。” 他?并不记得历史上的康熙帝是何年何月驾崩的,但就目前形势来看,以皇上这身子骨,看到他?娶妻生子问题应该是不大的。 原本皇上是绷着一张脸的,可听到他?话头转换的如此娴熟,面上就有?些绷不住,露出些笑意来:“你是向来能说会道!” 说着,他?更是道:“不过?以后你若是再如此胡闹,朕定是第一个不放过?你。” 弘昼连声应是。 祖孙两人?亲亲热热说着话,因今日弘昼进宫的时间较晚,陪着皇上说了会话,用过?晚点,天?就已经?黑了。 皇上索性便留弘昼在乾清宫住了下来。 虽说比起小?时候来,弘昼在乾清宫住的次数少了许多,但皇上仍为他?留着一间屋子。 翌日一早,弘昼起身时皇上已去上朝了。 他?便去翊坤宫给惠妃娘娘请安,继而又去了永和宫给德妃娘娘请安。 两宫的两位娘娘仍是老样子,因养尊处优,三年的时间并未叫她们?的容貌改变多少,至于?性子,更不会改变什么?。 后宫中的惠妃娘娘寂寥得很,可谓是日日夜夜都盼着弘昼进宫,一见到弘昼就命人?将翊坤宫的好吃好喝的拿出来给他?尝尝,更是一脸慈爱的看着他?。 弘昼很喜欢惠妃娘娘,陪着她足足说了一个时辰的话,这才去了永和宫。 比起翊坤宫,弘昼一走?到永和宫,就微微皱了皱眉头。 虽说比起前几年来,德妃娘娘对他?的态度和善了许多,但这等和善,并不是骨子里透出来的,而是不得已而为之。 就像是对亲戚家?的小?孩,和善中透着一股疏离。 弘昼皱了皱眉,还是走?了进去。 他?进宫一趟,若是不去给德妃娘娘请安,实在是说不过?去。 只是弘昼万万没想到,这次德妃娘娘看到他?面上满是笑意,一开口更是道:“弘昼来了?好些日子不见,你像是瘦了些。” 弘昼下意识朝窗外看了看,觉得今太阳没打西?边出来啊,还是说德妃娘娘今日吃错了药,所以才对他?这样好? 他?心里狐疑,却是面上半点不显,含笑道:“德玛嬷,我没有?长瘦,不过?是长高?了,所以看起来瘦了些。” 他?很快就知道德妃娘娘今日为何如此反常。 在老九与宜妃娘娘的大力宣扬下,几乎紫禁城上下所有?人?都知道四爷吃丹药以及弘昼装死办丧事一事,德妃娘娘也是其中一个。 偏偏德妃娘娘面上看不出多少关切之色来,甚至还及不上方才的惠妃娘娘,她只是含笑道:“……老四向来是个执拗的性子,本宫说什么?,他?也听不进去。” “你回去好好劝劝他?,这些东西?少吃些倒是无妨,吃多了可是会伤身的。” “还有?你装死办丧事一事,更是胡闹!” “皇上知道这件事可有?什么?说什么??唉,不过?皇上的性子,就算他?心里不高?兴,也不会明面上说什么?的,只会将这件事记在心里。” 说着,德妃娘娘更是低声道:“人?人?都道皇上如今看重老四,未必没有?将他?立为太子的意思。” “可旁人?不知道,本宫却是清楚皇上是何等憎恶僧人?道士的,这事儿一出,便是皇上真有?这心思也该熄了,与其说将这储君之位落在旁人?手上,你不如劝劝皇上,要他?下令将你十四叔调回来……” 紫禁城上下,人?人?皆知德妃娘娘偏心。 甚至德妃娘娘偏心到这样的话竟能理所当?然说出来。 弘昼心里虽有?几分愕然,但更多的却是伤心和无奈,正色道:“德玛嬷,您糊涂了,今日您这话我就当?没听过?。” “前几年翰林院检讨朱天?保以死纳谏,请皇玛法复立二伯为太子,虽说他?死了,但皇玛法却是连他?的家?眷都没放过?,可见皇玛法是不喜旁人?说起此事的。” “我年纪尚小?,更是不好议论朝中政务,该不该下令将十四叔调回来,什么?时候将十四叔调回来,我相信皇玛法心中定有?论断的。” 他?这话说的不大客气。 当?然,他?觉得自己也没必要对德妃娘娘客气,方才德妃娘娘之所以提起他?们?父子两个,显然是为了顺理成章说出接下来的话。 甚至于?德妃娘娘这个亲玛嬷连惠妃娘娘都及不上,方才他?离开翊坤宫之前,惠妃娘娘还对他?千叮咛万嘱咐,就差拧着他?的耳朵说以后要他?莫要胡闹之类的话,更是口口声声说皇上能原谅他?一次两次,却不会次次都原谅他?的。 先前德妃娘娘从未将弘昼当?孙儿看,更是时常觉得这孩子遭人?嫌得很。 如今见弘昼如今这样出言顶撞自己,她又是眼眶一红,拿帕子擦起眼泪来,更是觉得这孩子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毕竟这些年她对弘昼也不差:“话也不能这样说,如今阖宫上下谁不知道皇上最喜欢的就是你,我也没要你在皇上跟前说别的,不过?是将你十四书早些接回来而已。” “西?北那地?方苦寒,你十四叔先是去了西?北,继而又被?皇上调去西?宁,甘肃,青海等地?,想当?年他?去了西?北几个月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如今在几年未曾回来,本宫本宫夜里梦里都是他?!” 这番话弘昼听着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这几年每每逢年过?节,他?随着四爷一起前来永和宫前来给德妃娘娘请安,总要听到类似的话。 最开始四爷还会耐着性子劝慰德妃娘娘一番,可后来见着德妃娘娘是油盐不进,索性就没有?再多言。 如今弘昼也是有?样学样,并不接话,任由着德妃娘娘当?祥林嫂。 德妃娘娘说着说着便觉得有?些无趣,索要摆摆手道:“人?人?都说弘历的性子与老四是一模一样,可如今本宫看来你这性子却是与老四差不多,罔顾亲情,薄凉到了骨子里。” 寻常孩子听到这话,为力证自己不是白眼狼,定会硬着头皮答应德妃娘娘的请求。 可惜,弘昼可不是寻常孩子,他?笑着道:“德玛嬷说完了?若是您说完了,我就该回去了,如今皇马法大概快下朝了。” 德妃娘娘剩下的话噎在嗓子里,吞不下去,吐不出来,只瞧着弘昼决绝离开永和宫的背影,长长叹了口气。 弘昼离开永和宫的时间心里也不算舒坦。 这永和宫每来一次,都堵心一次,不管何时何地?,在德妃娘娘心中都只有?老十四一家?。 弘昼忍不住暗想:退一万步说,就四爷与十四的关系,就算四爷真的夺嫡无望,想必也会退而求其次推举十三爷上位的,这般浅显的道理,连他?都看得出来,德妃娘娘难道就看不出来? 弘昼回去前清宫时,皇上果然已经?下朝。 但他?却并没有?将永和宫发生的事告诉皇上的意思。 在他?看来,皇上如今已近古稀之年,平素要操心朝堂上的事情,已经?够烦心了。 若是将这些事告诉皇上,岂不让皇上更烦心? 所以,他?什么?都没说,反倒还说些高?兴的事逗皇上高?兴。 比如,自己方才在翊坤宫吃了些什么?好吃的,在永和宫与德妃娘娘说了些雍亲王府的琐事,剩下的却是绝口不提。 他?不知道,这紫禁城中之事没什么?能瞒得过?皇上的眼睛。 正因他?心心念念想着皇上,所以这几年下来,他?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是无人?可撼动。 皇上甚至笑眯眯道:“……前几日朕就听老四说你在家?中学钓鱼,正好朕今日有?空,就看看你这钓鱼的水平如何。” 说着,他?老人?家?更是笑道:“你的性子向来跳脱,可不是钓鱼的性子。” 弘昼听闻这话确实不肯认输的,正色道:“皇玛法,这话可不好说,人?不可貌相,您可不能以貌取人?!” 祖孙两人?说说笑笑就到了御花园。 如今虽正值夏日,但湖边的林荫下却是微风习习,吹的人?很是舒服。 两人?便各自支起鱼竿开始钓起鱼来。 说是钓鱼,实则是借此机会祖孙两个好好说说话。 皇上一直以来都很喜欢听弘昼些家?长里短的事情。 比如,他?那只叫‘橘子’的猫儿年纪大了,不再像小?时候一样每每自己去缓福轩就缠着自己陪它玩,每日是睡觉的时间居多。 比如,瓜尔佳·满宜的两个小?女儿今年已经?三四岁了,长得别提多好看可爱,每次看到他?都奶呼呼喊他?“弘昼叔叔”,简直要把人?给萌化了。 比如,天?香楼最近新推出的一道爆炒月牙骨味道很好,若是有?机会,他?定要请皇上出去美?餐一顿的。 …… 到了最后,皇上是心情大好,只觉得疲乏与烦心事是一扫而空。 祖孙两个正亲亲热热说着话,魏珠则上前道:“皇上,雍亲王来了。” 皇上微微颔首。 很快,魏珠就带着四爷走?了进来。 四爷恭恭敬敬上前与皇上请安,眼神半点没落在弘昼面上。 直至今日,他?多少还是觉得弘昼与云山道人?赔礼道歉一事有?些不对劲。 更何况,四爷每每想起弘昼前些日子做的那些事儿,仍心里不大舒坦,看弘昼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但在皇上跟前,他?却是半点端倪都没露出来,汇报了今日的工作后,他?就准备退下。 皇上却冲着他?招招手,道:“老四啊,你等一等,朕有?话问你。” 四爷依言,再次上前:“皇阿玛,您说。” 皇上的眼神仍落在自己起起伏伏的鱼漂上,淡淡开口:“朕听弘昼这几日你在吃丹药?” “弘昼十分担心你的身子,所以要朕劝劝你。” 皇上还真是……死道友不死贫道啊! 弘昼与皇上相处的时间越久,就越觉得自己这性子是随了皇上。 明明是皇上自个儿想要劝诫四爷,扯上自己做什么?? 他?默默吃起葡萄,再次替皇上背下黑锅。 其实说起来,皇上这位置也是难坐,他?是天?子,更是父亲。 他?虽知道老九等人?这几年与四爷关系不和,但身为父亲,没谁愿意看到骨肉相残,想着若四爷知道是老九在背后告状,只怕心里定会不舒服的,以后他?是要将这皇位传给四爷的,若叫四爷在心里给老九记上一笔,老九的苦日子还在后头。 但这事儿从弘昼嘴里说出来则不一样,天?底下,哪里有?老子与儿子一般见识的道理? 果不其然,四爷听闻这话深深看了弘昼一眼。 他?就知道这小?崽子不是吃闷亏的性子,定会找机会与皇上告状的。 他?正色道:“回皇阿玛的话,的确是有?这一回事。” “儿臣知道,弘昼和十三弟他?们?是担心儿臣身子,但这事并不如他?们?想的那样严重。” “这丹药是云山道人?亲自所配,他?自己也在服食其丹药,吃了更是有?延年益寿,强身健体之功效。” 若非皇上身份特殊,他?甚至想要献些丹给皇上尝尝。 要是换成皇上年轻的时候,听闻这话肯定对着四爷是劈头盖脸一顿训斥。 但他?当?了五十多年的父亲,已意识到自己从前这个父亲当?的失败,即便他?今日要四爷当?着他?保证以后再不吃这些东西?,可四爷吃不吃,又有?谁知道? 对着自己心里属意的继承人?人?选,皇上是格外有?耐性:“话虽如此,但是药三分毒,什么?东西?吃多了总是对身体没有?好处的。” “朕早些年就听说过?云山道人?,说他?在京中很是出名?,如今他?已有?六七十岁了吧?” 说起自己推崇的云山道人?,四爷的话就多了起来:“回皇阿玛的话,云山道人?今年已经?八十有?七,但看着却是三十出头的年纪,可见是其丹药的作用。” 弘昼撇了撇嘴,对四爷的话表示不屑。 皇上却是饶有?兴致点了点头:“那云山道人?身子如何?” 四爷道:“云山道人?身体好极了,比儿臣身子都好,走?起路来可谓是健步如飞。” 弘昼忍不住再次撇撇嘴,毕竟那白云观在半山腰,那云山老道每日惦记着下山坑蒙拐骗,走?起路来不得健步如飞? 四爷的眼神再次落在弘昼面上,瞧他?那嘴一撇一撇的,心里是火气腾升。 若是在雍亲王府,他?定又要训斥弘昼一顿的。 但这里是紫禁城,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弘昼嘴一撇又一撇的,对他?的话十分不屑。 好在到了最后,皇上对他?的话是十分感兴趣:“……听你说的这般神奇,若有?机会,朕定要亲自见见这位云山道人?。” 这下弘昼吓得是撇嘴都忘了,光是四爷一个人?相信云山道人?就已经?够糟心,若是连皇上也相信这老道士,那可如何是好? 光是想一想,他?都觉得天?要它了。 就在这时候,一旁的魏珠小?声提醒他?道:“弘昼小?阿哥,有?鱼儿上钩了!” 弘昼伤心的连鱼儿上钩了都没什么?喜悦,将鱼竿扯上来一看,是一条肥硕的鲫鱼。 皇上笑道:“看样子老四说的没错,论钓鱼,你还是有?两下子的。” “今日中午,咱们?可以有?鲫鱼吃了。” 若换成平日,弘昼定会兴致勃勃说要吃糖醋鲫鱼,御膳房有?位郭御厨的糖醋鲫鱼可是一绝。 但今日,弘昼只有?气无力点点头,并未接话。 接下来的时间,皇上则兴致勃勃问起云山道人?种种。 四爷悉心为皇上解惑。 等着四爷离开时,已临近晌午,光顾着与四爷说话的皇上是一条鱼都没钓上来,倒是弘昼还钓上来了两条鲫鱼。 皇上瞧着比弘昼高?兴多了,笑道:“魏珠,去,将这两条鱼送去御膳房。” “一条做弘昼爱吃的糖醋鱼,另外一条做茄汁的吧。” 说着,他?拍了拍弘昼的肩膀,笑道:“看不出来在钓鱼方面你果真有?两下子。” 皇上是心情不错。 但弘昼却是怎么?都笑不出来。 祖孙两人?走?了会,弘昼实在按捺不住,道:“皇玛法,您不是说要好好劝一劝阿玛的吗?您,您可别上当?了,我觉得那个云山老道很是不对劲。” 皇上扫了他?一眼,道:“朕知道。” 弘昼不解道:“既然您知道,方才为何还在阿玛跟前表现的那样感兴趣?难道……” 难道皇上与他?一样,也打算先假意取信于?四爷? 虽说他?这话没问出口,但多年的默契还是叫皇上猜到他?心里想了些什么?,微微颔首道:“对,就是你想的那样。” 说着,皇上的目光落在远处树叶斑驳的影子裳,四爷是他?花了十余年时间亲自选出来的继承人?。 他?不会允许四爷的身上有?半点瑕疵,不会允许任何人?威胁到大清的江山:“你啊,到底还是道行不够。” “你的想法固然没有?错,先取信于?老四,找准时机揭开云山道人?的真面目……但你却是操之过?急。” “朕若是你,不光会取信于?老四,还会找机会取信于?云山道人?。” “你既觉得他?不对劲,相处些时日,总能找到不对劲的。” 如今,他?就要用他?最喜欢小?孙儿的办法给他?的小?孙儿好好上一课。 顿时,弘昼面上是由阴转晴,道:“皇玛法,您说的是。” “这次我就跟着您好好学一学。” 他?没有?意识到他?的出现改变了大清的历史,改变了皇上的寿数,如今连四爷的寿数都已改变。 历史上的四爷比起他?老子和儿子来,的确不算高?寿之人?,虽与其废寝忘食处理公务有?关,与丹药也是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历史上的弘昼知不知道潜邸中的四爷服食丹药不得而知,但即便他?知道了,定不敢将这事儿闹腾开来。 也就更不会有?弘昼火烧白云观,老九进宫告状等等后面接下来一系列的事情。 回去乾清宫后,皇上就教了弘昼该如何做。 到了最后,弘昼一个人?干完一整条糖醋鲫鱼后,心满意足回去了雍亲王府。 一回去,弘昼率先前去外院书房认错,话里话外的意思皆是他?因太担心四爷,所以才将这件事告诉皇上的。 最后,他?更是低着头,一副知道错了的样子:“……阿玛,皇玛法也训斥过?我了,说不管怎么?样,我都不敢放火烧了白云观。” “皇玛法更是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不能因我没见过?八十多岁仍乌发童颜之人?,就说世?上没有?这样一回事,凡事得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再下定论。” 四爷微微颔首。 这的确是像皇上说出来的话。 弘昼更是道:“皇玛法还说要我帮他?老人?家?多留意留意云山老道,不,云山道人?,若是云山道人?真这样厉害,就要请他?进宫一趟。” 说着,他?正色道:“我想着云山道人?只怕还没彻底原谅我,若是他?能够进宫拜见皇玛法,那可是天?下道士第一人?。” “若云山道人?知道这事儿,肯定会高?兴的。” “阿玛,我想什么?时候再去白云观一趟,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云山道人?。” 知子莫若父。 虽然四爷大概猜到在紫禁城中,皇上训斥了弘昼几句,所以弘昼才会迷途知返。 但四爷仍觉得弘昼不对劲。 若弘昼如此乖觉,这些年他?何必费那么?多心思? 四爷点点头,正好想看看弘昼到底又打的什么?小?算盘:“从京城去白云观路途不算远,一来一去半日的时间绰绰有?余,你既有?心与白云道人?赔不是,下午可以过?去的。” 他?四岁开始进上书房念书,每天?天?黑进学,一直学到天?黑才能歇下,个中辛苦唯有?他?自己知道。 所以对三个孩子,他?的要求并不十分严格,每日只要他?们?念书半日,剩下半日则学习骑射。 弘昼的骑射在同龄孩子中已算得上佼佼者,耽搁几日并不要紧。 弘昼一听说能跑去白云观玩,顿时是眼前一亮,连连点头。 只是下一刻他?却是听见四爷道:“不过?你去白云观时,我得派两个人?跟着你。” 弘昼脸上的笑容一滞:“阿玛可是不相信我?” 答案是心知肚明。 四爷却是淡淡道:“自然不是,从王府到白云观的路途说远不远,说近不近,虽说如今是太平盛世?,却难免有?歹人?,我这是担心你的安危。” 这话弘昼会信吗? 当?然不会。 可他?还有?别的办法吗? 自然也是没有?的。 弘昼殃殃与四爷道谢后,则回去了。 纵然得四爷亲赦假期,但弘昼觉得自己却不是那等顽劣小?子,每天?下午依旧乖乖学习骑射,想着能与纳喇·星德一样成为一个威风赫赫的大将军。 虽说西?北,青海一带年羹尧与老十四军功更高?,但论起得民心,还是纳喇·星德更胜一筹。 他?下定决心长大以后要成为一个与纳喇·星德一样的大将军。 弘昼是这样与四爷说的。 他?还记得四爷听到这话时,面上满是欣慰之色。 当?然,还有?个理由他?没说,如今小?豆子才去了白云观几日而已,时间太短,该打听的消息根本没打听出来。 一直到了第四日,弘昼才带上四爷拨给他?那两个太监,骑马赶去白云观。 因‘香橼’的功劳,弘昼不过?大半个时辰就到了白云观。 一路上,他?是信心满满。 要知道他?背后可有?皇上撑腰了。 白云观的小?道士见到弘昼过?来,一个个俱是神色一变,如临大敌的样子。 但弘昼今日却是客气极了,甚至与守门的几个小?道士笑眯 弋? 眯打起招呼来,“……我额娘院里小?厨房做的糕点味道不错,今日我带了几盒给你们?尝尝。” 一个个小?道士更是见了鬼的样子。 弘昼含笑走?了进去,直奔云山道人?的院子而去。 如今弘昼可谓是白云观头号危险分子,他?一露面,就有?小?道士将这事儿禀于?云山道人?,故而云山道人?瞧见弘昼来了半点不意外。 一向受人?追捧的云山道人?是有?自己的小?骄傲的,明知弘昼来了,却故意躲在炼丹房里,足足将弘昼晾了半个时辰。 不过?他?也不敢将弘昼晾太久,生怕坏脾气的弘昼一个不高?兴又放火烧了白云观。 要知道今日四爷可没跟着一起过?来了。 弘昼瞧见云山道人?出来时那拂尘仍是一甩一甩的,要多拽就有?多拽,脑海中想着皇上与自己说的话,深吸一口气道:“道人?方才可在炼丹?您可真是辛苦了!” 说着,他?指了指桌上摆的点心,笑道:“道人?尝尝这个,这是御膳房做的酥油鲍螺和蟹粉酥,味道很好。” “这是我最爱吃的两道点心,就连宫中妃嫔,也不是人?人?都能吃到的。” “皇玛法听我说起您,说您劳苦功高?,要我给您送两盒子点心尝尝。” 云山道人?原本波澜不惊的脸上在听到这话时绽放出奇异的光彩来。 世?人?皆知皇上不算喜欢佛教道教,故而比起前朝来,他?们?这些人?一直不算吃香,如今竟连皇上也知道自己? 弘昼瞧见他?面上露出端倪,更是道:“不过?道人?年纪大了,可能觉得御膳房做的酥油鲍螺味道淡了些,想必您更爱吃甜的。” “您先尝尝看这酥油鲍螺,若是觉得味道淡了,过?几日我再给您带我舅婆院子里做的酥油鲍螺来。” 自李四儿不堪受辱自尽后,隆科多于?男欢女爱上再没了兴趣,故而内院又重新回到了隆科多福晋的掌管中,隆科多福晋是个知恩图报,明白事理的妇人?,这几年一直记挂着弘昼的恩情,更是私下将弘昼当?成亲孙儿一般。 所以弘昼在隆科多福晋跟前也是半点不见外,想着一两盒子酥油鲍螺对他?来说可是小?事儿。 如今他?为了放松云山道人?的警惕,更是絮絮叨叨与云山道人?说起闲话来:“想当?年我第一次吃到酥油鲍螺,就是在我舅公府上,只觉得惊为天?人?!” “哦,您知道我舅公是谁吗?他?正是步军统领隆科多,是皇玛法的表弟……” 说起来弘昼很喜欢与人?唠家?常,说些家?长里短的事情后,两人?的关系一步步拉近。 况且弘昼发现,云山道人?似对这些事也很感兴趣。 云山道人?何止是对皇上与隆科多这些身份尊贵的人?感兴趣啊,可以说是做梦都想攀上这些高?枝,这样才能源源不断将能源源不断将他?的丹药变成银子。 渐渐的,对着弘昼,他?的神色也和缓了不少:“皇上当?真在弘昼小?阿哥面前提起我了?” “这是自然。”弘昼小?啜了一口茶水,漫不经?心道:“就算我敢骗道人?,可也不敢随便编排皇玛法啊,这可是欺君之罪!” “若是事情闹大了,皇玛法一生气,可是连阿玛都保不住我的。” 说着,他?更是道:“若是您不信,等着下次见到阿玛时可以问问他?,阿玛总不会骗您吧?” 他?更是一股脑将前几日紫禁城皇上说的那些话都道了出来。 不过?他?都是捡的些好听的话说的。 听到最后,云山道人?面上隐隐含笑,对弘昼也客气了不少:“……说起来贫道与弘昼小?阿哥也是有?缘分,不打不相识,想必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这样吧,贫道为弘昼小?阿哥量身定做一味丹药,弘昼小?阿哥可莫要推辞。” 弘昼眼皮子一跳,下意识就要骂人?,但话到了嘴边却是道:“那就多谢道人?了。” 第 93 章 云山道人看到弘昼如此知礼的样子, 心中甚是满意?。 觉得有句话真的是没说错,孩子不听话,打一顿就好了?。 想必四爷回去后将这小崽子狠狠教训了一顿,所以这小崽子如此听话。 不得不说, 弘昼这张脸还是很有欺骗性的, 瞧着是人畜无?害, 很容易叫人相信。 若弘昼知道云山道人的?想法, 定要?说他一句:活得长,见识短。 如今弘昼面?上露出几分感激的?笑容来, 道:“对了?,敢问道人最近小豆子在您身边可还听话?若是他不听话或对您不尊敬, 我?来教训他。” 说起小豆子,云山道人就更满意?。 云山道人只觉得小豆子不愧是雍亲王府出来的?奴才, 虽年纪不大,但很是机灵懂事,人又勤快,不过几日的?时间?,就得到了?白云观上下所有人的?一致好评, 更不必说小豆子捏肩捶背的?手法十分了?得, 每每他炼制丹药累了?, 总是会将小豆子喊过来替他捏捏肩的?。 也正是因此,所以叫云山道人生出务必要?让自己的?道教事业更上一层楼的?决心。 来日若是他能得皇上青睐,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岂不是指日可待? 云山道人一甩拂尘,倨傲道:“这小豆子不过尚可而已。” 演技派·弘昼一听这话是眉头一皱, 自顾自嘀咕道:“这小豆子, 到底是怎么回事?” “临走之?前我?明明叮嘱过他,要?他好好侍奉道人的?。” “这小豆子竟然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我?定要?好好训斥他一顿!” 说着,他更是含笑看向云山道人:“道人,我?马上就要?回去了?,回去之?后可能见见小豆子?” 云山道人听闻这话对横州市愈发?满意?,微微颔首,算是答应下来。 弘昼则去找小豆子。 只是他找了?一圈,并不见小豆子身影。 他问了?好几个小道士,这次找到小豆子。 堂堂雍清王府五阿哥身边的?贴身小太监小豆子正在后山菜地,一边与?一个小太监唠嗑,一边在菜地里浇粪水了?。 弘昼看到这一幕只觉得感动极了?,觉得回去之?后定要?好好犒赏小豆子。 殊不知小豆子却是乐在其中。 有道是有其主便有其仆。 有弘昼这样的?主子,小豆子自然也是好八卦的?,虽说道观虽是清静之?地,但白云观可不是什么正经地方?,里头的?八卦多的?很,小豆子每日有听不完的?八卦,不知道有多开心。 如今他更是听八卦听的?开心极了?,一直到弘昼喊了?他几声,他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跑到弘昼跟前,高兴道:“阿哥,您来了??” 弘昼板着脸点点头,冲小豆子使了?个眼色后,劈头盖脸就对他一顿训斥:"小豆子,你?将我?的?话当?成耳边风不成?” “当?日离开白云观之?前我?是怎么与?你?说的??要?你?一定好好侍奉云山道长,可如今云山道长只说你?表现尚可,可见是你?对云山道长不尽心。” “你?信不信我?回去之?后就将这事儿告诉阿玛,要?阿玛狠狠打你?的?板子!” 小豆子是何等精明之?人,一听这话就会过意?来,连连道:“阿哥,奴才的?确是对云山道人尽心尽力啊。” 说着,他更是抹起眼泪来:“您若是不信,奴才带您去见云山道人,要?云山道人还奴才一个公道……” 主仆两人推推搡搡地走远了?,一边走一边吵,可谓回头率颇高。 到了?无?人的?僻静之?地。 弘昼这才道:“小豆子,你?可打听到了?什么?” 小豆子头点的?宛如小鸡啄米似的?,面?上更是浮出几分雀跃之?色来:“阿哥,这白云观的?八卦可真多啊!” 他也知道自己这次的?任务是什么,所以只捡了?重点说,剩下那些无?关紧要?的?八卦回去之?后再说也不迟:“不过这云山道人十分谨慎,奴才不知道这事儿是不是不对劲。” 弘昼道:“你?直说便是。” 小豆子瞅了?瞅四周,见附近的?却是空无?一人,这才低声道:“奴才观察到云山道人虽时常下山,但每每他下山办正事时身边都会带上几个小道士的?。” “但每隔一日傍晚时分,他就会独自下山,到了?第二天早上才回来。” “奴才问白云观的?寻常小道士,他们直说不知道,奴才拿了?银子去找云山身边道人身边的?道士,那人收了?银子,却对这事儿忌讳得很,更要?我?别多打听,还说这等事知道了?对奴才没?好处。” “后来那人一看到奴才就绕道走,大概是怕奴才将银子要?回去……您说,这事儿到底要?不要?紧?” “自然是要?紧的?。”弘昼面?上一喜,低声道:“事出反常必有妖,云山道人一看就不是那种潜心修道之?人,吃肉喝酒对他来说应该只是小事。” “如今白云观上下对这事儿闭口?不谈,可见肯定是有什么不能为人知道的?事儿。” 说着,他就拍了?拍小豆子的?肩膀,笑着道:“你?继续在这里好生待着,争取早日夺取云山道人的?信任。” 小豆子重重点点头,只觉得这任务他还挺喜欢的?。 接下来,弘昼则装模作样拉着小豆子去找云山道人评理。 主仆两个一个是连连求饶,一个是高声呵斥,惹的?云山道人面?上更是多了?几分笑容,觉得弘昼对自己敬重得很。 最后,他是笑容满面?指挥挥手道:“弘昼小阿哥,你?不必再责罚小豆子,贫道乃是修道之?人,讲究慈悲为怀,这小豆子年纪不大,平日里虽很多地方?没?做好,但贫道断不会与?他一般计较的?。” 就是好性子如小豆子,听闻这话都忍不住在心里骂上云山道人几句。 要?知道他伺候云山道人可比伺候祖宗都要?积极。 弘昼一副“云山道人真善良”的?表情,更是冲着小豆子道:“小豆子,你?还不快谢谢云山道人!” 小豆子则连忙上前道谢。 弘昼又与?云山道人寒暄几句后,这才离开。 等着弘昼前脚刚回去雍亲王府,后脚四爷就将他身边的?两个小太监叫过去问话。 四爷听闻弘昼今日的?确没?有什么出格的?地方?,相反对云山道人还十分尊重,便没?有继续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接下来的?日子,弘昼仿佛爱上了?白云观似的?,每隔两三日就要?往白云观跑一趟。 有的?时候他会缠着云山道人问一些道法问题。 有的?时候他会专心致志看着云山道人炼丹。 有的?时候,他甚至会表示自己想要?跟着云山道人炼丹。 …… 弘昼本就擅长与?人打交道。 再加上这次他得皇上叮嘱过的?,对着云山道人是格外耐心。 这不,刚到了?初秋时节,他与?云山道人处的?就像忘年交似的?。 这一日弘昼前来白云观时天气不大好,天色黑沉沉的?,看着像有一场大雨即将落下的?样子。 弘昼更是与?云山道人说道:“我?与?阿玛可是志趣相投,都对丹药很是感兴趣。” “可惜阿玛每日忙于公务,不能时常来白云观,我?今日过来之?前与?阿玛说了?,想要?在这白云观住上一晚,不知道人可否愿意??” 说着,他更是笑眯眯道:“您放心,我?不会在这里白吃白喝的?。” 这话说完,他就递上了?一张一百两的?票子。 云山道人虽觉得弘昼出手有些小气,可还是点点头道:“弘昼小阿哥既一心向道,贫道自不会拦着你?。” 弘昼装模作样又与?云山道人说了?几句话,就打起哈欠来,更解释自己昨夜没?睡好。 正好今日又到了?云山道人今日要?下山的?日子,便吩咐小豆子将弘昼带去厢房,更是允许小豆子今晚在弘昼身边伺候。 小豆子带着弘昼吃饭沐浴后,更是从里头将门锁了?上来,更是提醒外头的?几个小道士道:“我?们家阿哥若是没?睡好,脾气可是大的?很,若是一不高兴又放火,烧了?白云观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你?们可别前来打扰他。” 几个小道士一听这话,纷纷表示虽说云山道人派他们盯着弘昼,但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们都觉得弘昼是个很好的?人,不会前来打扰弘昼。 再说了?,他们就算不相信弘昼,难道还不相信相处了?这么些日子的?小豆子吗? 等着天擦黑时,秋雨落了?下来。 弘昼与?小豆子一起换上了?小道士的?衣裳,穿上斗笠,偷偷摸摸来到了?半山腰处等着。 如今主仆两人猫着腰躲在草丛里,成功与?夜色融为一体。 小豆子低声解释道:“……奴才跟着云山道人好几次,他每次都会从这条路上下山,先前奴才倒也想过跟着他去看看他到底去了?哪,只是奴才刚来白云观不久,生怕出去久了?会惹人起疑心。” 有些话他没?好意?思说。 如今已经入秋,天黑得早,若要?他一个人黑灯瞎火回去,还是怪吓人的?。 若有人与?他作伴,他就什么都不怕了?。 弘昼点点头,两人便继续躲在草丛中。 果不其然。 很快他们就见到一身常服的?云山道人撑着伞,哼着曲儿从他们身前走过。 弘昼与?小豆子不近不远跟了?上去。 想必这云山道人心情很好,一路上,他嘴里的?小曲儿就没?断过。 很快云山道人就走到了?一个富丽堂皇的?院子里,说来也奇怪,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这里竟有这么大个院子。 云山道人推门走了?进去,扬声道:“娘子,我?回来了?。” 娘子? 弘昼与?小豆子交换了?个眼神?,这云山道人不是修道之?人吗?何来的?娘子? 可是接下来的?事情却叫他们大开眼界,他们不光见着一个貌美的?妇人迎了?出来,更是有三个孩子也跟了?出来。 最大的?孩子约莫十来岁的?年纪,年纪最小的?那个也就三两岁而已,三个孩子一看到云山道人就齐齐喊道:“爹爹,爹爹,抱抱!” 别看云山道人在白云观,在弘昼跟前拽的?像二五八万似的?,可对自个孩子却是没?话说,一手抱着小儿子,更是问起两个大儿子道:“大牛,二牛,这两日你?们有没?有乖乖听娘亲的?话?可有胡闹?”更 大牛与?二牛齐刷刷摇头。 那个叫大牛的?正色道:“爹,这两天我?们可听话了?,只是,只是……爷爷这几日病了?,身体不大好。” 爷爷? 听闻这话,弘昼再次忍不住与?小豆子交换了?一个眼神?,不明白这爷爷又是从哪里蹦出来的?人。 很快,弘昼就见着一个五十来岁的?老人走了?出来,他仔细一看,云山道人几乎与?这人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云山道人更是连忙扶着那老人道:“爹,您病了?怎么还出来了??身子可还难受?要?不要?我?给您请大夫……” 看到这一幕,弘昼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哪里有什么长生不老,不过是一代传一代罢了?。 弘昼很快就带着小豆子回去了?白云观。 翌日一早再见到云山道人时,只见云山道人面?上带着几分担忧之?色,可见是为他爹的?病担心。 事到如今已是真相大白,弘昼也懒得在白云观浪费时间?,便含笑道:“……云山道人,昨日我?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这些日子我?时常到白云观来,知道白云观的?规矩,说是你?们观中主持不是以资历论断,而是以水平评断。” “我?跟在您身边学习道法这么久了?,想要?与?您比试一二。” “不知道您可敢应战?” 云山道人因担心他父亲的?身子,昨晚上并没?睡好,猛地听闻这话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定睛一看,瞧见弘昼面?上满是郑重之?色,拂尘一甩,冷哼一声:“弘昼小阿哥,不是我?说你?,你?未免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一些,我?活了?八十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敢与?我?比试道法的?。” 他虽只有三十出头的?年纪,可每日行走于京城高门大户,若是没?点真本事,岂不是早就露馅了?? 弘昼胸有成竹笑了?笑,道:“不比试道法,那就比试炼丹吧。” 说着,他更是道:“阿玛不是觉得您炼的?丹药很好吗?正好这些日子我?也时常看到您炼丹,觉得您炼丹也不是很难,所以与?您比试一番。” 云山道人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弘昼却正色看向他道:“赌注就是一万两银子。” “若是您赢了?,我?给您一万两银子。” “若是您输了?,从今往后您就关了?白云观,离开京城,该往哪儿去就往哪儿去,您说如何?” 爱财如命·云山道人是眼前一亮,如今他媳妇肚子里又怀了?一个,如今他正是需要?银子的?时候,与?弘昼赌炼丹,他闭着眼睛都能赢。 如今他也不管什么胜之?不武了?,斟酌道:“比试炼丹,又是个怎么比试法?” “丹药并非神?药,等吃上十天半个月才能看出效果来,因人的?体质不同,药效也不同,可不好论输赢的?。” 弘昼微微一笑,道:“这有何难?说起炼丹,我?也知道些皮毛,您更是其中行家。” “到时候我?们就在雍亲王府比试,互相交换彼此炼好的?丹药,若谁能叫对方?输的?心服口?服,亲口?认输,那才是高手,您说了??” 云山道人一口?就答应下来。 他又不是傻子,没?道理有人给他送银子他还不要?吧? 两人一合计,就将比试的?日子定在了?十日后。 弘昼胸有成竹离开了?白云观。 回到雍亲王府后的?第一件事,他就到了?外院书房,将他要?与?云山道人比赛炼丹一事告诉了?四爷。 比起云山道人来,四爷的?脸色也没?好看到哪里去,显然觉得弘昼在胡闹,最后更是冷哼一声,问出了?关键性的?问题:“……你?与?云山道人赌一万两银子?我?问问你?,你?可有一万两银子?” 弘昼一滞,强撑到:“阿玛,虽然我?没?有一万两银子,但是皇玛法有啊。” “若是我?输了?,我?就去找皇玛法借。” “况且,我?肯定不会输的?。” 说着,他更是看向四爷的?眼睛道:“阿玛,我?会让您知道,那些道教佛教炼丹之?说都是骗人的?!” 这话说完,他就雄赳赳气昂昂走了?。 回去之?后,弘昼就开始准备起来。 他并没?有为十日后的?比赛做准备,而是命这次随他一起回来的?小豆子四处造势,越多人知道这消息越好,他可是怕到了?最后云山道人不肯认账。 小豆子欣然领命。 这事儿很快就叫耿侧福晋与?弘历等人知道了?,耿侧福晋一门心思来劝弘昼,劝他这时候中止比赛来得及,若说起来,云山道人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揪着一个十岁的?孩子不放,实在是不合适。 弘昼并未答应,仍是信心满满的?样子。 一日,弘历也过来找了?弘昼一趟,这次带来的?并不是自己的?新作,而是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 弘历一进来,便将荷包递给了?弘昼:“弟弟,给。” 弘昼不解道:“哥哥,这是什么?” 他打开一看,却见着里头装的?都是些银票子和过年时收到的?金豆子,金花生之?类的?东西。 这下,他是愈发?不解。 弘历微微叹了?口?气,道:“弟弟,我?知道你?要?和云山道人比赛炼丹,还赌了?一万两银子。” “因为这件事,耿额娘还找到额娘,要?我?帮着劝劝你?。” “可耿额娘他们都已劝过你?了?,但你?还是执意?如此,可见是心意?已决,既然如此,我?又来劝你?做什么?” 说着,他又是叹了?口?气道:“这是我?这十年攒下来的?银子,虽不多,却也有个一两千银子,都给你?。” “这些日子你?也清一清自己有多少银子,看看到底还差多少银子,咱们也好早点想办法。” “君子立于世,不可失信于人,答应别人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 在他看来,到了?比试那一日,弘昼肯定是会输的?,大概会撒泼打滚不愿将银子拿出来。 但如今弘昼并非三两岁的?小儿,若是这事儿传出去,旁人可是会笑话弘昼的?。 弘昼手中捏着这沉甸甸的?荷包,向来极喜欢银子的?他却是重新将荷包塞回了?弘历手中:“哥哥,这银子你?自己收着吧,你?每年在雕刻印章上就要?花不少钱,我?哪里能收你?的?银子?” “放心,我?一定会赢的?。” 弘历再次将荷包推了?回去:“弟弟,如今可不是逞强的?时候。” “我?听三哥说了?,说是你?与?云山道人比试一事,连弘春堂兄,弘旺堂兄他们都知道了?,到了?那一日,只怕他们都要?来的?。” “若是到时候你?拿不出一万两银子来,多丑啊……” 弘昼听闻这话,只觉得心里暖暖的?,索性便将这荷包收了?下来,想着等比试结束过再还给弘历,好让弘历安心些。 时间?一晃而过。 很快就到了?弘昼与?云山道人比试的?这一日。 一大早云山道人还没?来了?,弘昼的?那些堂兄弟们都来了?,大多数都是受其阿玛所交代,来雍亲王府看好戏的?。 像老九等人倒是想来,却被老八劝住了?,直说如今他们与?四爷的?关系本就尴尬,没?必要?火上浇油,所以老九不光派来了?自家所有儿子,甚至能鼓动的?人都鼓动了?,今日的?雍亲王府是极为热闹的?。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不看好弘昼的?,也是有人看好弘昼的?。 看好弘昼的?还不止一个,是两个。 这两个就是瓜尔佳·满宜的?一双女儿,两个小姑娘如今已经四岁,长的?是粉雕玉琢,很喜欢弘昼。 她们一看到弘昼就连连道:“弘昼叔叔,您一定会赢的?。” 弘昼捏捏阿福和阿喜的?小脸,笑道:“这是自然。” 云山道人是姗姗来迟。 因炼丹器具昨日就已运送到了?雍亲王府,所以一直到比试前一刻钟,云山道人才姗姗来迟。 原本云山道人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的?,毕竟对他来说,这一万两银子早在弘昼提起这事儿时就已到了?他的?荷包。 但他看着今日雍亲王府这么多皇孙贵胄,不免精神?一济,觉得今日是打响名头的?好时候,含笑与?四爷寒暄一阵,继而走向了?炼丹炉。 今日弘昼与?云山道人一人一个案台,一人一个炼丹炉。 一开始,云山道人就是动作娴熟,如行云流水一般,时不时更是闭目施咒,看着是像模像样的?。 众人见状,不免嘀咕起来:“我?与?我?玛法说起这事儿,连我?玛法都知道云山道人,说在他小时候云山道人就享誉京城,弘昼小阿哥真的?是以卵击石。” “谁说不是了??若是云山道人没?两下子,如何会入得了?四伯的?眼?” “唉,我?看弘昼堂弟这一万两银子输定了?!” …… 这些话争相传入云山道人耳朵里,惹得他嘴角含笑,一举一动是愈发?自信。 相较之?下,弘昼这里则是乱糟糟的?一团。 他从未炼过丹药,先前也就看过云山道人炼丹,看着觉得很简单,就像做饭似的?,捣鼓捣鼓这,再捣鼓捣鼓那。 可很多事情看起来简单,做起来却难得很。 比如,做饭。 弘昼时不时打翻了?装着药材的?瓷碗,时不时又掀翻了?炼丹炉的?盖子……惹得众人是哄笑连连。 半个时辰之?后。 云山道人与?弘昼的?丹药皆出炉。 云山的?道人所炼的?丹药圆润光滑,一颗颗晶莹宛如珍珠似的?。 反观弘昼所炼的?丹药,嗯,就像是屎壳郎推的?屎坨子似的?,用一旁弘春的?话来说,这东西就是送银子给他他都不吃。 众人听到这话,又是一阵哄笑。 弘昼像没?听到似的?,冷哼一声道:“你?们懂什么?得要?云山道人看看才知道我?这丹药的?好!” 很快就有小太监将他们两人所炼好的?丹药装在带盖儿的?白瓷碗中,端给了?对方?。 甚至这带盖儿的?白瓷碗都是弘昼要?求的?,用他的?话来说,刚炼好的?丹药尚带着热气,最是有效。 弘昼的?丹药是由小豆子亲自送到云山道人跟前的?,小豆子弯腰将白瓷碗递给云山道人时,低声道:“道人注意?看茶盖上的?字。” 直至这一刻,云山道人面?上仍带着不屑之?色。 可打开白瓷盖,看清白瓷盖上面?写?的?字,云山道人脸色一变,更是手猛地一抖。 只听“哐当?”一声,白瓷碗落地,成了?碎片。 云山道人不可置信看着弘昼,动了?动唇,可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弘昼面?上笑意?不变,笑着道:“小豆子,云山道人年纪大了?,想必一时间?没?端稳,你?再给云山道人端一份我?炼好的?丹药送过去吧。” 小豆子应声下去。 这一次他照旧低声与?云山道人道:“道人注意?看茶盖上面?的?字。” 云山道人去接瓷碗的?手微微有些发?抖,不过在看到上面?的?字后神?色微微和缓了?些。 他下意?识扫了?弘昼一眼,拈了?一颗丹药喂到嘴里。 难吃。 真难吃。 他活了?三十余年,第一次吃到这般难吃的?丹药! 可即便如此,云山道人面?上却是半点端倪都不敢露出来,站起身看向四爷,这次连拂尘都忘了?甩,正色到:\"王爷,我?认输。\" 四爷一愣,下意?识道:“道人……” 云山道人像没?看到众人那惊愕的?目光一般,深吸一口?气道:“当?日弘昼小阿哥说要?与?贫道比试,贫道只觉得是弘昼小阿哥不知道天高地厚,但如今看来……弘昼小阿哥的?确是很有道骨之?人。” “弘昼小阿哥不过是看贫道做过几次丹药后,就能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而胜于蓝,贫道自愧不如。” 说着,他又道:“我?虽是出家之?人,可说话也是算数的?,我?会按照当?日与?弘昼小阿哥所约定好的?,关闭白云观,永世不再踏入京城一步。” 这话一出,更是众人哗然。 如今京城之?中信道之?人虽不算多,却也不算少,说起来,白云观可是京城中最出名的?道观。 四爷下意?识扫了?眼得意?洋洋的?弘昼,看向云山道人:“道人,其中可是有什么隐情?是不是弘昼这孩子又在胡闹什么,逼的?你?如此……” 云山道人想着瓷盖儿上面?的?字,吓得是连连摇头,连忙道:“王爷多虑了?,弘昼小阿哥是个……是个很好的?人。” “愿赌服输,今日是我?不如弘昼小阿哥,自然如此的?。” 说着说着,连他自己都觉得这话不大可信,强撑着露出几分笑来:“原先贫道听师傅说过,天底下的?确有天生带道骨之?人,原先贫道觉得自己就是其中之?一,如今看到弘昼小阿哥,这才知道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他环顾周遭一圈,更是扬声道:“大家别看弘昼小阿哥所炼的?丹药色泽不行,但贫道活了?……活了?八十几岁,是知道丹药的?好坏并非以色泽,味道来断定的?。” “弘昼小阿哥只是年纪尚浅,功夫不到家,若是假以时日,这炼丹水平再精进些,只怕连太上老君来了?都不是他的?对手。” 弘昼满意?点了?点头。 他觉得这云山道人还是有两下子的?,瞧瞧,这话说的?多好听,难怪之?前将四爷哄的?团团转。 众人听云山道人这样说,一个个看向弘昼的?眼神?是钦佩极了?。 四爷见云山道人收拾东西要?走,几次挽留,要?询问其中缘由,可云山道人像逃命似的?跑了?。 其实说起来,云山道人自出生之?后就没?有选择。 想当?年,他只是老云山道人其中的?一个儿子,他的?兄弟足足有七八个,但老云山道人却从中选了?一个与?自己模样最为相似的?他出来。 一开始,他自是不愿继承老云山道人衣钵的?,即便可以偷偷娶妻生子,吃香的?喝辣的?,但谁人愿意?过这种偷偷摸摸的?日子? 后来老云山道人以死相逼,他没?有选择。 再后来,他觉得顶着云山道人的?名头赚钱还是挺容易的?,只是凡事有得到也有失去,他不是没?想过放下一切,与?家人过上平平淡淡的?日子,可说放下,又谈何容易? 如今弘昼却逼得云山道人不得不放下,这七十多年下来,他祖父,他父亲再加上他赚的?银子已经够多了?,可以让他们几代衣食无?忧,他不舍的?同时又觉得长吁了?一口?气,连滚带爬走了?。 一时间?,这些看好戏的?人也纷纷散了?。 阿福和阿喜临走之?前更是齐刷刷拍着巴掌道:“弘昼叔叔,您可真厉害!” 阿喜更是叽叽喳喳道:“弘昼叔叔,您什么时候给我?炼一味丹药?我?,我?想要?吃了?要?爹爹能回来的?丹药,还要?吃了?能让我?漂漂亮亮的?丹药。” 弘昼也是想念纳喇·星德得很,说起来,他都快两年没?看到纳喇·星德。 如今他蹲了?下来,摸了?摸阿喜白嫩的?小脸,正色道:“阿喜,你?要?记得,世上可没?什么神?丹妙药,你?长大后当?心叫人骗了?。” 他送走了?瓜尔佳·满宜,又吩咐小豆子将弘历当?日拿给他的?荷包还回去,更是看着呆若木鸡的?弘历道:“哥哥,我?就说我?会赢吧?” 直至这一刻,弘历仍是惊愕不已,低声道:“弟弟,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可不相信弘昼当?真会炼丹。 弘昼也不愿欺瞒弘历,狡黠一笑,道:“天机不可泄露,只能说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多行不义必自毙……” 他还没?显摆完,不远处的?四爷就呵斥一声:“弘昼,你?跟我?过来。” 即便弘昼看着四爷脸色沉沉,但面?上还是止不住的?笑意?。 他知道,经过今日这事儿,即便四爷再对丹药深信不疑,也会告一段落的?,若是他能趁此机会说服四爷不再痴迷这些,那就最好不过。 到了?书房,四爷瞧见弘昼面?上仍带着笑容,冷声道:“弘昼,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弘昼索性卖起关子来:“阿玛,方?才您不是都看见了?吗?” “我?与?云山道人比赛炼丹,他技不如人……” 他这话还没?说完,四爷就一巴掌拍在了?桌上,厉声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随着弘昼年纪越来越大,可怜的?四爷是拍桌子的?次数越来越多,俨然可以去练铁砂掌。 弘昼并不怕四爷,只道:“阿玛这样聪明,想必也知道此事定有不对劲的?地方?,您想想看,云山道人之?所以会乖乖认输,肯定是有把柄在我?手上的?,若不然,他怎会放着白云观数百年的?名声都不要?了??” 说着,他更是淡淡一笑,道:“我?早就与?您说过这世上没?有什么长生不老,驻颜之?道,可是您非不信。” “那云山道人根本就不是八十多岁的?老人,他也就三十出头的?年纪而已。” 顶着四爷震惊的?眼神?,他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都道了?出来。 在弘昼看来,其实这件事也不能怪四爷,毕竟古人向来迷信,一没?照片,二没?电脑手机,特别是像云山道人这样的?道士,蓄着长长的?胡子,带着道帽,根本看不真切他长什么样子。 再加上云山道人从前深居简出,时不时修道几年,谁想得到他们竟闹出以子替父的?事情来? 到了?最后,弘昼更是道:“阿玛,皇玛法虽时常教导我?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但我?觉得,面?对什么事都该保持一颗怀疑之?心,免得被人骗了?还帮人输钱了?。” 他觉得爽。 真是爽。 从小到大都只有四爷教训他的?份儿,没?想到今日他竟能板着脸同四爷讲道理,这等感觉,可真不是一般的?好。 四爷脸上有几分青色。 他这这可不是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吗? 自他结识云山道人后,就往白云观捐了?些香油钱,这几年开始服食云山道人炼制的?丹药后,更是出手大方?,每次一出手,都是千两银子。 弘昼见四爷不说话,更是愈发?起劲了?:“阿玛啊阿玛,您时常说我?顽劣调皮,与?您唱反调,就云山道人这事,您倒是说说我?做的?对不对?” “若不是有我?与?您唱反调,如今您还瞒在鼓里了?!” 第 94 章 四爷被弘昼这蹬鼻子上脸的样子气的脸色越来越青, 却又不得不承认弘昼说的没错。 凡事皆有迹可循。 他一向记性很好,仔细回想一番,这才想起二十多年前见到的云山道人与如今的云山道人好像是有些许细微的差别?,不过是没细想罢了。 况且在这二十余年的时间里, 云山道人还曾闭关修炼过三年时间……如今仔细一想, 很多问题就出来了。 当然, 四爷是万万没想到会有人拿这种事情做文章。 弘昼虽没听到?四爷说话, 可看四爷脸色,也?猜测到?四爷知道错了。 他可不是那?等咄咄逼人的坏孩子, 可不会揪着四爷要四爷认错,但?他这张小嘴却是没停下:“……我觉得吧, 云山道人自?出生起?就想着以后会继承他爹的衣钵,这条路不一定是他自?己选的, 如今能关了白云观,带着妻儿老小回乡,对?他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您是没看到?,云山道人平日里对?着我们,对?着那?些小道士拽的像二五八万似的, 可对?着他的妻子和儿子, 笑的不知道多开心。” “阿玛, 这一点你可是要跟着云山道人多学学。” 他这话一出,果?然见着四爷脸色又沉了沉, 连忙岔开话题道:“哦,我还有件事忘记和您说了, 云山道人给您开的丹药可不能再吃了。” “有道是一个人的人品是最为?关键的, 这云山道人谎话连天,所以他炼制的丹药肯定也?不如他说的那?样好。” “您觉得精神不济, 那?就歇一歇,实在不行,请了太?医给您开方?子,总比那?些丹药要好得多。” 他甚至下定决心,若是四爷不肯听他的,他就要将四爷受骗一事告诉十三爷,让十三爷他们都来笑话,不,来劝四爷。 四爷虽脸色沉沉,可到?底还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弘昼这才心满意足转身走了。 只是他刚走到?门口,却听见身后传来四爷的声?音:“弘昼,这件事……谢谢你了。” 四爷本?就话不多。 作为?一个父亲,他的话更是不多。 但?他知道,弘昼放火烧了白云观也?好,装死办丧事也?好,甚是一日日往白云观跑也?好,都是为?了他这个当阿玛的。 他没想到?,小时候他跟在弘昼屁股后面收拾烂摊子,这孩子还没长大呢,就替你操心起?来。 弘昼嘴角高高扬了起?来,转过头看向四爷,正色道:“阿玛,不用谢。” “我们是父子,是天底下最亲的人,您这般客气做什么?” 他想着四爷因此可能会多活上几年,心里不知道是多高兴。 殊不知,弘昼经此一事很快在京城出了名。 京城上下人人都说弘昼是太?上老君下凡,若不然,这孩子怎么会如此聪明过人,活泼可爱,又会得皇上青睐? 谣言这种事嘛,向来是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玄乎。 甚至有朝中重臣找到?四爷,委婉说出想早早将女儿与弘昼定下亲事。 当弘昼从耿侧福晋嘴里听说这件事时,简直惊呆了。 要知道他才十岁了! 儿子被人传的神乎其神,是天上神仙下凡,耿侧福晋不知道有多高兴,更是打趣他道:“……这有什么?满人成亲向来早,别?说十来岁的孩子定亲,就是成亲的也?没有,皇上与元皇后就是十岁出头时成的亲。” 她见弘昼一张小脸顿时垮了起?来,笑的不行:“不过放心,王爷说了,一来你年纪小,二来你尚未定性,可不会早早与你定下亲事的,若是这般,岂不是将人家姑娘往火坑里推?” “你也?不必担心不必害怕,额娘帮你与王爷说了,说你想要娶个你喜欢她,她也?喜欢你的姑娘,家世低些也?无?妨,只要性子好,明事理就好了,王爷听闻这话虽未说话,却还是点了点头。” 弘昼脸上这才重新浮现?笑容。 就算是耿侧福晋不聪明,这几年下来也?是看出了四爷的意思。 不管是四爷争没争到?那?位置,都是将弘历看作继承人培养的。 她也?觉得如此甚好,毕竟弘昼可不是受拘束的性子。 但?很快,雍亲王府还是迎来了喜事。 是弘时娶妻了。 说起?来,雍亲王府上一次有喜事还是弘昼出生时,不说不打紧,距今已有十年的时间。 因这一层关系,再加弘时是四爷长子,弘时媳妇董鄂氏又是礼部尚书?席尔达之女,这亲事办的很是热闹。 成亲当日,皇上还赏赐了不少东西下来。 弘昼与弘历也?是玩的不亦乐乎,只是他们看着弘时牵着盖着红盖头的董鄂氏走进来时,皆微微叹了口气。 甚至弘昼顾不得今日是弘时的大喜日子,低声?与弘历咬起?耳朵来:“哥哥,三嫂真是可怜。” “你看三哥,明明是成亲的好日子,可他脸上半点笑意都没有,像谁欠了他几万两银子似的。” “像他这样的人,就该打一辈子光棍才是。” 殊不知四爷虽对?三个儿子上心,却也?不是蛮不讲理之人,若他有女儿,也?不愿意将好好一个女儿嫁给弘时的,所以当日他曾进宫婉言与皇上回绝了这门亲事,只是皇上却说礼部尚书?席尔达不愿退亲。 既然如此,四爷自?不会强人所难。 弘历一听这话,熟稔将弘昼的嘴给捂上,低声?道:“弟弟,这话若是叫三哥和李额娘知道了,他们该不高兴的。” 李侧福晋被四爷关了这么些年,不管是她和弘时怎么认错求情,四爷都没有将她放出来的意思。 但?如今弘时成亲,四爷这才松了口,将她放出来。 阖府上下皆知,四爷这不是原谅了李侧福晋,而是给刚进门的董鄂氏面子。 今日雍亲王府是难得喜气洋洋。 弘昼面上却没多少喜色,甚至连洞房都没去,陪着阿福和阿喜两个小侄女玩的是不亦乐乎。 翌日。 弘昼一大早就被瓜尔佳嬷嬷喊了起?来,说是今日是认亲的日子。 瓜尔佳嬷嬷更是叮嘱道:“……阿哥,待会儿你们要去正院见见三福晋,三福晋会给你们见面礼的,纵然你与三阿哥关系不睦,却也?不能迁怒于三福晋身上,记得了吗?” 弘昼笑着道:“嬷嬷,我是什么性子的人难道您还不知道?” “三哥是三哥,三嫂是三嫂,您放心好了,只要三嫂是个好的,我不光会与她好好相处,更会十分尊敬她的。” 瓜尔佳嬷嬷自?是相信弘昼的性子,却还是不放心多叮嘱了几句。 如今她面上露出几分笑意来:“是,阿哥说的是,奴才年纪老了,这话也?多了起?来。” 弘昼却握住瓜尔佳嬷嬷的手,道:“嬷嬷的话才不多了,我就喜欢听嬷嬷说话……” 他几句话下来,逗的瓜尔佳嬷嬷是笑容满面。 等着用过早饭,弘昼这才去了正院。 今日,他难得见到?了李侧福晋。 自?李侧福晋谋害故去的年侧福晋不成手,就被四爷下令关了起?来,就连逢年过节都不得露面。 被关了这么多年,李侧福晋如今面色苍老,她虽与福晋差不多的年纪,却因保养得宜的缘故,从前比福晋看起?来年轻许多,相由心生,如今她看着比福晋苍老了许多。 李侧福晋一笑,眼纹恨不得能夹死蚊子。 可偏偏她是个要强的性子,今日穿着簇新的金丝如意纹褙子,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嘴上抹着红艳艳的脂粉,瞧着很是吓人,任谁见了都要多看两眼。 弘昼一进来就看到?了李侧福晋,当即是吓了一大跳,却还是乖乖上前请安。 李侧福晋虽与耿侧福晋同为?侧福晋,却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觉得自?己身份要比耿侧福晋高上一截,面对?着弘昼的请安,只点点头,很是倨傲的样子。 耿侧福晋与钮祜禄格格偷偷交换了个眼神。 李侧福晋更是自?欺欺人说着四爷这几日待她如何好之类的话。 谁都没有接话。 大家都清楚的很,四爷这几日之所以会去看李侧福晋,无?非是要她劝弘时以后好好过日子,要她好好对?董鄂氏。 很快。 弘时就与董鄂氏一起?走了过来。 弘昼忍不住打量起?自?己这位刚进门的三嫂来。 董鄂氏模样长得是中规中矩,肤色白色,五官端庄,是长辈们喜欢的那?种长相,但?这种长相,显然不得年轻男儿喜欢。 今日她穿着一身胭脂红石榴纹的旗服,面上含着淡淡的笑意。 这第一眼,弘昼对?她印象并不差。 反观董鄂氏身边的弘时,却是脸色铁青,脸色比昨日还要难看,更是离董鄂氏远远的,生怕与她站一起?似的。 福晋身为?嫡母,像没看到?这么一幕似的,叮嘱几句以后要夫妻和睦相处之类的话。 董鄂氏则拿出见面礼来。 她送给弘历的是一套文房四宝,送给弘昼的是一条马鞭,可见先前是做过功课的。 弘昼接过董鄂氏的马鞭,笑着道:“多谢三嫂。” 他觉得董鄂氏还是挺厉害的,从到?正院之后,不管旁人如何打量她,不管弘时如何轻视她……她脸上都端着笑。 福晋对?董鄂氏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不喜欢,淡淡道:“……你这见面礼送了,该认的人也?都认了,大概也?知道咱们王府人并不多,也?都是些好相与的,若是闲来无?事,去找几位长辈们说说话。” 董鄂氏依旧是含笑应是。 福晋对?董鄂氏实在没什么话可说了,便扭过头看向李侧福晋道:“李氏,你可有什么话要说?” 李侧福晋这下可来劲儿了,腰杆子挺的直直的,扬声?道:“董鄂氏,我们雍亲王府可不是什么小门小户,你既进了雍亲王府的门,就该守规矩。” “有道是出嫁从夫,凡事该以夫为?天,以后该好好侍奉弘时,早日替弘时开枝散叶。” “若是叫我听说你哪里做的不对?,莫要怪我这个婆母给你立规矩。” 弘昼再次被李侧福晋的蠢笨所折服。 他还以为?李侧福晋幽禁这么多年,多少会有些长进,毕竟在雍亲王府内,能称为?董鄂氏嫡母的唯有福晋一人。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了董鄂氏面上。 只见董鄂氏依旧是笑容不变,含笑道:“额娘,儿媳方?才来正院之前曾去书?房与阿玛请安了,阿玛教导儿媳夫妻乃是一体,凡事该有商有量。” “阿玛更说三阿哥年纪尚小,如今子嗣一事并不着急,命三阿哥与儿媳先养好身子。” “阿玛还说儿媳要将雍亲王府当成自?己的家,做错什么事情也?不必害怕……” 说到?这里,她看向李侧福晋,不急不缓道:“如今听了您这话,儿媳不知道到?底是该听阿玛的还是听您的。” 弘昼一个忍不住,当即就笑出声?来。 他这个三嫂,真是有点意思! 李侧福晋脸上是红一阵白一阵的,嗫嚅道:“这……这王爷既然这样说了,自?然是听王爷的。” 董鄂氏含笑应是。 李侧福晋落了面子,弘时面上的神色也?不大好看,只道:“你的话怎么这样多?走了,回去了。” 当年虽因钟姨娘一事他与李侧福晋闹得不大愉快,但?到?底是亲生母子,没有隔夜仇,这些年母子两人处境都不大好,渐渐的,母子两人就相依为?命起?来。 董鄂氏依旧是含笑应是,跟在了弘时身后走了。 福晋与众人说了几句话,也?就叫众人散了。 耿侧福晋与钮祜禄格格结伴而行,弘昼与弘历结伴而行,两人正商量着中午吃些什么时,就见到?了半道上的弘时与董鄂氏。 弘时方?才脸色就不好看,如今没了人,他的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半点不顾董鄂氏的面子,劈头盖脸训斥道:“……方?才我额娘是哪句话说错了?本?就是出嫁从夫,你本?就该早点替我生儿育女,可你倒好,竟敢拿阿玛来压额娘!” “我知道,你仗着自?己出身显赫,没有将我额娘放在眼里,我劝你以后说话做事注意些,若不然,我可不会轻易饶过你!” 董鄂氏脸上终于没了笑意,淡淡看着他。 这眼神,就像看跳梁小丑似的。 弘时最讨厌别?人用这等眼神看着他,声?音是愈发拔高:“你怎么不说话?是哑巴了不成?” 董鄂氏依旧是身姿挺拔,面上半点惧意都没有:“三阿哥要我说什么?我又能说什么?” “方?才在书?房,阿玛是如何叮嘱我的,你也?是听见的,我与额娘是哪个字说错了?” “况且我并不觉得方?才我对?额娘有何不尊敬的地方?……” 弘时万万没想到?她竟然还敢顶嘴,扬起?手就要落下巴掌。 董鄂氏下意识闭上眼。 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她早知如此,只要弘时敢动手打她,她定会将这事儿闹到?四爷跟前去的。 只是,料想中的巴掌并没有落下来,她只听见耳畔传来呵斥声?:“住手!” 董鄂氏睁开眼,扭头一看,却见着五阿哥弘昼气势冲冲走了过来。 并非弘昼心善,也?并非弘昼喜欢董鄂氏,而是他实在瞧不上这等说不过女人,就动手打女人的人,他疾步走了过去,道:“三哥,你这是做什么?” “难道要动手打人吗?” “你可别?忘了,今日是三嫂进门后的第一日,明日就是三嫂回门的日子,难道你要三嫂顶着红肿的脸回去不成?这样,你该如何与董鄂一族交代??” 说着,他更是冷笑一声?,面上露出几分鄙夷之色来:“更何况,我们爱新觉罗一族可没有动手打女人的先例。” “你要是劲儿多的用不完,去校场练练骑射,实在不行,去街上跑两圈好了。” 弘时气急败坏道:“这件事与你有什么关系?我劝你少多管闲事!” 弘昼梗着脖子道:“怎么没关系?你要打的是我三嫂,哪里没关系了?” 他更是道:“你要是今日敢动手打人,我就去告诉阿玛,更是将这件事闹得大家都知道,我看你好不好意思。” 蛇打七寸。 弘时听到?这话果?然怕了,冷冷丢下“懒得与你一般见识”这话后,就匆匆走了。 弘昼这才上前,关切道:“三嫂,您没事儿吧?” 董鄂氏看着眼前这个半大的孩子,摇摇头,含笑道:“五阿哥,多谢你了,我没事儿。” 弘昼笑着道:“三嫂,您不必这样客气,您和额娘他们一样,喊我‘弘昼’就好了。” 说着,他又道:“三哥这人就是欺软怕硬,若是以后他在这样,您就说您要去告诉阿玛,保准他乖乖的。” 董鄂氏笑了笑,没有接话。 其实早在很久很久之前,她就曾在佟佳府上见过弘昼一面,更是听人说起?弘昼维护隆科多福晋一事来。 纵然大家不敢明面上说些什么得罪隆科多的话,私下却说李四儿死得其所,更说弘昼小阿哥是个热心肠的人。 所以即便没与弘昼打过交道,但?董鄂氏就对?弘昼印象极好。 说起?来她也?是个命苦的。 从小金枝玉叶,被长辈呵护着长大,谁知道这辈子最大的劫难就是她的亲事。 一开始她知晓自?己与雍亲王长子定亲,并没有多大感?觉,可随着后来弘时的名声?越来越差,她对?这门亲事就不满意起?来。 她盼着雍亲王府能够退了这门亲事。 她盼啊盼,四爷当真有退亲的意思,谁知道一直将她视若珍宝的阿玛竟告诉她已回绝了此事:“……并非我不疼你,也?并非我攀附权贵,正是因为?我在意你,所以才更不能回绝这门亲事。” “如今雍亲王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储君之位十有八九会落在他身上,他回绝了这门亲事是一回事,可我们答不答应又是另一回事。” “我替你退了雍亲王府这门亲事后,有人敢娶你吗?来日若真叫雍亲王继承大统,身为?长子的三阿哥未必没有被立为?储君的可能,到?时候他怪罪下来,别?说你,只怕我们全族都要遭受灭顶之灾。” “这门亲事,我们没有选择。” “来日你嫁过去之后,牢记自?己的本?分,我相信雍亲王会看得见的,会替你做主的。” 每每回想阿玛的这番话,董鄂氏就心如刀绞。 她甚至巴不得从一开始阿玛额娘就没有疼惜过她,这样她也?就不会伤心欲绝,纵然阿玛嘴上说的好听,但?话里话外皆是舍去她一个,保全族的意思。 为?了报答父母多年的养育之恩,她顺从嫁到?雍亲王府。 可在她心里,从此往后董鄂一族的兴衰荣辱再与她没半分关系,她不会为?了那?些不在意她的人委屈自?己的。 热心肠的弘昼却并不知道她心里想的些什么,絮絮叨叨道:“……三嫂,您要是平日里闲得无?聊,可以去找我额娘或者钮祜禄额娘说话,她们都是很好的人。” 董鄂氏点点头,轻声?道:“好,弘昼,你的话,我记下了。” 弘昼与弘历这才挥手和董鄂氏告别?。 回去之后,董鄂氏卸去珠钗后便下了厨房为?弘昼与弘历做起?点心来,用她的话来说,做人该投桃报李才是,别?人对?她好,她也?该尽力对?别?人好。 董鄂氏是个无?可挑剔的世家闺秀,从琴棋书?画到?女红厨艺,无?一不精。 很快,董鄂氏就差了丫鬟送了她亲手所做的龙井茶酥给弘昼与弘历送去。 前去送糕点的丫鬟名叫晴钟,是从小陪在董鄂氏身边长大的大丫鬟,说话做事也?很是妥帖:“五阿哥,我们家主子说了,说您从前喜欢吃的都是些味道浓郁的糕点,比如酥油鲍螺,比如蟹粉酥,这次我们家主子想叫您尝尝不一样的味道。” 弘昼还是第一次听说龙井也?是可以做糕点的。 一块块糕点做的是精巧极了,翠翠的,看着很有食欲的样子。 他拿了一块喂到?嘴里,顿时是茶香四溢,茶味浓郁,不甜不腻,一口下去,还有淡淡的回甘。 吃的弘昼是眼前一亮,连连道:“好吃,真好吃。” 他笑看着晴钟,道:“这味道皇玛法肯定喜欢吃,过几日我要进宫了,定要求三嫂给我做些,我好带进宫给皇玛法尝尝。” 晴钟连声?称好,这才回去。 弘昼是一口气吃下了半碟子糕点,吃的是心满意足。 他虽贪吃,却也?不忘长辈,要小豆子将剩下的糕点一分为?三,一份给福晋送去,一份给耿侧福晋送去,一份给钮祜禄格格送去。 福晋等人吃了都说好。 接下来的几日里,董鄂氏除了回门,剩下的日子都泡在了小厨房忙着做糕点。 董鄂氏做的糕点那?叫一个抢手,就连四爷这般挑剔的人吃了都说好。 弘昼更是当着四爷的面道:“……原先我还嫉妒阿玛给三哥修了个小厨房,如今看来,这小厨房真是修的好修的妙。” “若不然,我们就吃不到?三嫂做的这么好吃的点心了!” 他不光当着四爷的面替董鄂氏说好话,为?了一口好吃的点心,几乎见人都说董鄂氏的好话。 董鄂氏听说这事儿后,做起?点心是愈发勤勉。 这一日,她又做好了两碟子糕点,累的她坐在小厨房里休息片刻。 晴钟心疼不已,上前替董鄂氏捏起?肩来:“这几日您也?太?辛苦了点,明明是主子,却比小厨房的厨娘都累。” “被五阿哥这一宣扬,各个格格姨娘处,您都得送一份糕点,这个送了,那?个不送,可是说不过去……” 董鄂氏扫了晴钟一眼,低声?道:“弘昼也?是好心。” “你只看到?我每日忙的脚不沾地,却不知道弘昼的苦心,弘昼这是在为?我造势了。” 说着,她笑了笑,道:“你想啊,雍亲王府上下人人都夸我好,说我贤淑,若李侧福晋与三阿哥说我的不是,还会有人信吗?” “若真是如此,旁人也?只会说他们的不是,说他们有眼无?珠……” 晴钟是恍然大悟。 董鄂氏略坐了坐,正欲起?身再做糕点时,谁知道弘时却是气冲冲走了进来。 弘时一进来,便将董鄂氏做好的糕点全部掀翻在地,呵斥道:“你这个心机深沉的毒妇!” 晴钟当即就忍不住叫了起?来:“这可是我们家主子连夜做好的糕点!” 董鄂氏却是淡淡扫了她一眼道:“你先下去。” 晴钟看了看一脸盛怒的弘时,哪里敢下去。 董鄂氏声?音微扬:“下去!” 晴钟这才噙着泪下去了。 董鄂氏蹲下身子,将洒落在地的糕点一粒粒捡了起?来,更是不急不缓道:“三阿哥,你知道,这些糕点从选豆到?磨豆……皆是我亲力亲为?,看着简单,实则却是耗费不少。” “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我也?知道你为?什么生气,气我不与额娘亲近,反倒与福晋等人来往过密。” “但?当日我给弘昼弘历糕点时,也?是给额娘送过一份的,可额娘看都看一眼,当着我的面就将这糕点赏给了丫鬟。” “既然额娘不珍惜我的心意,我又何必热脸去贴额娘的冷屁股?” “我没有这般下贱!” 有些糕点洒落的远了,她并没有去捡,只站起?身,平静看着弘时:“弘昼更说我做的糕点味道好极了,打算下次进宫之后带些给皇上尝一尝。” “你知道皇上会知道我是谁吗?落在皇上嘴里,我只是弘时媳妇,换成寻常人,是求之不得,可你倒好,竟冲着我生气起?来。” 她见着弘时面上有些许自?愧之色,她知道若继续说下去,弘时大概会知道自?己错了。 但?她可不想与弘时这样蠢笨的人好好过日子,如今只淡淡道:“所以说啊,人人都说你蠢,还真是没说错。” “原先我还不信,但?如今看来你是真的蠢。” “连一个十岁孩子都知道的事情,你却看不明白。” 如今王府上下人人都称赞弘昼聪明。 弘昼能不聪明嘛! 那?可是太?上老君下凡! 弘时比不过勤勉上进,极会念书?的弘历也?就罢了,竟连贪图享乐,顽劣不堪的弘昼都比不上,他哪里受得了? 更何况,他竟然被他刚进门的妻子指着鼻子骂他蠢! 弘时气的直发抖,不管不顾,直接朝董鄂氏面上打了一巴掌。 他丝毫不觉得自?己错了,指着董鄂氏的鼻子道:“你别?以为?你有个好娘家,我就怕了你,我倒是要看看,就你方?才那?番话,席尔达可敢说我半个字的不是。” 董鄂氏捂着脸,竟笑了出来。 弘时,比她想象中还要蠢。 难道弘时就没想过,一个男人被自?己妻子指着鼻子说他蠢,这事儿闹了出去,到?底是谁更丢脸! 当然,董鄂氏的目的已经达到?,捂着脸红着眼眶就出去了。 她径直去了外院书?房。 按理说,她这个刚进门的媳妇若遇上什么事儿该找的是福晋或李侧福晋,可她就是要将事情闹大,谁也?不找,只找四爷。 见到?四爷后,她避重就轻将这件事大概说了说,捂着脸哭的伤心极了,最后更是道:“……儿媳尚未出嫁时就得额娘叮嘱,说王府不比寻常人家,到?了王府,儿媳要孝顺公婆,与府中所有人友好相处。” “这几日,儿媳见大家喜欢吃自?己做的糕点,每日忙的是腰酸背痛,可三阿哥倒好,竟觉得儿媳吃里爬外,不该做这些。” “儿媳真的是冤枉,这可真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三阿哥就是对?儿媳不满意。” “既然如此,还请阿玛做主,将儿媳休了吧!” 自?董鄂氏进门之后,四爷就没再派人盯着弘时。 毕竟儿媳妇进了门,小夫妻两个关起?门来过日子就是了,他这个公爹插手算怎么一回事? 先前四爷想着董鄂氏知书?达理,弘时连钟姨娘都喜欢,定会喜欢上董鄂氏,却万万没想到?会闹到?这一出。 四爷冷声?道:“好了,别?哭了,你做的很好。” 他在男女之事上本?就不如皇上擅长,对?上董鄂氏的眼泪,更是束手无?策,直道:“你放心,这件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这话说的像是商讨公事似的。 董鄂氏心满意足走了。 很快,她就知道四爷派人打了弘时十个板子。 甚至四爷差人审过弘时身边的小太?监,知道这事儿与李侧福晋也?有关系后,再次下令禁了李侧福晋的足,更是不顾满院子的丫鬟婆子,厉声?训斥道:“……原先我想着你是当婆婆的人,过不了多久也?要当玛嬷,若还将你禁足是不给弘时,不给董鄂氏面子。” “可你倒好,我倒是想给你脸面,是你自?己却不想要。” “董鄂氏是什么身份?她出生于满族八大姓,阿玛更是礼部尚书?席尔达,就连我看到?席尔达都得客客气气的。” “你娶到?这样的好儿媳乃是祖上积德,你不知珍惜也?就罢了,竟还挑拨他们夫妻的关系……” 到?了最后,四爷更是大手一挥,下令再次将李侧福晋无?限期禁足。 李侧福晋哭的是眼睛都要瞎了。 她与弘时说三道四,本?意也?不过想要董鄂氏在她跟前伏低做小,她好摆摆婆婆谱,不曾想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不过一夜的时间,弘时与李侧福晋的下场就闹得阖府皆知。 翌日一早,小豆子就献宝似的将这事儿说给弘昼听了,更是喜滋滋道:“……您是没看见,三阿哥被打的下不来床,王爷更是下令在不准给三阿哥请大夫。” “啧啧,三阿哥一向细皮嫩肉,昨晚上在床上叫唤了一夜,也?不知道三福晋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却是连瞧都没过去瞧一眼。” 他很不喜欢弘时。 在他看来,自?家阿哥与弘时都是侧福晋所出,可弘时身边的小太?监在他们跟前就像是高人一等似的,更不必说弘时,总觉得自?个儿才是雍亲王府最尊贵的阿哥。 弘昼并没有幸灾乐祸,反倒是皱了皱眉:“三嫂可是因为?给我们做糕点所以才被三哥打的吗?” 他自?责极了。 觉得自?己好心办了坏事。 他难受的连早饭都没用,匆匆赶到?了弘时的院子。 守门的小太?监一看到?弘昼来了热络极了,像哈巴狗儿似的道:“五阿哥可是来看我们家阿哥的?可是不巧,我们家阿哥才睡下了……” 弘昼径直走了进去,经过那?小太?监身边时道:“不,我是来看三嫂的。” 就弘时那?人模狗样的蠢东西,就算被四爷打断腿,他都不觉得可惜。 弘昼坐在偏厅略等了等,董鄂氏就迎了出来。 想必是昨日弘时力气极大,直至今日她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痕迹,眼睛更肿的像桃子似的,但?她面上还端着笑,道:“弘昼来了?” “刚好我方?才做了酒酿米糕,我觉得味道不错,刚刚出锅,你来的正巧,尝尝味道如何。” 如今弘昼哪里有吃糕点的心思? 他看着董鄂氏的眼睛,正色道:“三嫂,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 董鄂氏自?然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笑着要晴钟带着屋内的丫鬟都下去,端糕点的端糕点,煮茶的煮茶,是一个人都没留下来。 等着屋内没了人,她这才拿帕子擦了擦自?己的脸和眼睛。 弘昼定睛一看,只见董鄂氏面上的红痕和眼圈的青紫都不见了,面上一惊,迟疑道:“三嫂,你这……可是自?己画的?” 董鄂氏微微颔首,道:“没错。” “昨日三阿哥的确打了我,只是他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根本?没什么力气,一巴掌下去虽疼,却不至于落下如此痕迹,索性我便为?他添把柴加把火好了。” 听到?这里,弘昼还有什么不懂的?只怕一开始董鄂氏就想唱一出苦肉计! 董鄂氏继续含笑道:“所以啊,你不必自?责。” “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 她看着弘昼面上将信将疑之色,又道:“弘昼,你可知道我身边的大丫鬟叫什么名字?” 弘昼毫不犹豫道:“我知道,最得您看重的大丫鬟是晴钟姐姐……不过好端端的,您提起?晴钟姐姐是什么意思?” 第 95 章 董鄂氏摇摇头, 含笑道:“晴钟打小在我身边伺候,后?来?我们听说钟姨娘的事情后?,阿玛也好,还是?额娘也罢, 都劝说给她改个名字, 说免得三阿哥会不高兴, ” “但在我看来?, 完全是?没有这个必要,若三阿哥心里仍有钟姨娘, 不管晴钟叫什么,他都记得这人。””若是?三阿哥心里没钟姨娘, 我们又何?必多?此一举?“ “更何?况,我也想着借此晴钟的名字, 来?试一试三阿哥的态度。” “三阿哥与钟姨娘相识相爱一场,他心里还放不下钟姨娘,我不怪他,即便他从前?蠢笨些?,糊涂些?, 只要有心与我好好过日子, 我定一心对他。” “可惜啊, 就在我们成亲当日,三阿哥听到晴钟的名字就神色大变, 盛气凌人逼我改了晴钟的名字,我自?是?不愿的。” “但三阿哥当天晚上却故意撞翻晴钟端给他的茶水, 罚晴钟跪了一夜……弘昼你?说, 若这时候我还讲究什么温柔贤淑,以夫为天, 别说对不起?我自?己,也对不起?晴钟。” 正因弘时做了初一,所以她才?做了十五。 反正弘时也没存心与她好好过日子,谁又怕谁? 弘昼惊的说不出话来?。 虽说满人的规矩不比汉人多?,但像董鄂氏这样的名门闺秀却是?少之又少。 董鄂氏瞧见弘昼这呆呆傻傻的模样,忍不住笑道:“当日出嫁前?一晚,额娘对我说什么‘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之类的话,话里话外的意思皆劝我认命,说我受些?委屈不要紧,关键是?要咱们阿玛知道我受了委屈,兴许如此还能弥补我们董鄂一族一二。” “从前?我以为阿玛和额娘将我视为掌上明珠,但如今看来?,我不过是?待价而沽的货物,先?前?对我那样好,不过是?想将我卖个好价钱。” “如今许多?事情我想明白了,就不会再伤心难受。” “什么‘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可不信,我更是?不会认命,人人都说女子不如男,可我却偏要将我的命运捏在自?己手上。” 说着,她看了眼?呆若木鸡的弘昼,笑道:“所以啊,弘昼,以后?你?长大到了该娶妻的时候,定要睁大双眼?,别娶了我这样离经叛道的女子……” “不,三嫂,您没有错。”弘昼听闻她方才?那一番话,恨不得替她鼓掌起?来?:“您说的很对,做的也很对。” “以后?我也是?要当阿玛的人,若是?我女儿不被她的夫君珍惜,我也要教她像您一样。” “只是?可惜,您嫁进皇家,不能和离。” 他这话满满皆是?惋惜。 就董鄂氏这样的女子,若有人真心对她,她定会以真心相待的。 董鄂氏含笑道:“并不可惜。” “若是?嫁给别的人家,大概不会有人懂我的,可在这里,有人懂我。” “再说了,我早在嫁进雍亲王府之前?就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如今这情形,比我想象中好许多?……” 弘昼听闻这话,这才?放心。 他想着董鄂氏心里通透,便没有继续劝慰董鄂氏,反倒与董鄂氏说了些?闲话,最后?才?走?了。 当然,临走?之前?他也不忘捧了一匣子糕点。 在他看来?,董鄂氏做的糕点真的是?天下第一好吃。 接下来?的日子里,谁都没有将弘时当成一回事。 弘昼该与董鄂氏该来?往,还是?继续来?往。 即便弘时因动?手打董鄂氏一事,被四爷狠狠打了一顿板子,但他却是?记吃不记打,总觉得自?己身为一个男人,多?的是?法子拿捏董鄂氏。 后?来?的结果很明显。 他根本不是?董鄂氏的对手。 甚至因此,四爷不光训斥了弘时几次,甚至又亲自?下场打了他板子,最后?更是?放出话来?:“……董鄂氏是?我亲自?挑选的儿媳妇,只要有我一日,雍亲王府就有她一日。” “若是?你?容不下她,我也不勉强你?。” “当日你?姐姐养病的庄子尚空着,若再叫我听说你?为难他,你?就直接搬到庄子上去住着吧。” “以后?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这话一出,弘时果然不敢继续造次。 只可惜啊,就算弘时不敢再招惹董鄂氏,但先?前?他与董鄂氏做的那些?事,以董鄂氏的性子又怎么会算了? 董鄂氏看着温婉贤淑,实则却是?个有恩必报,有仇也是?必报的人。 一次,弘时私下与身边小太监骂董鄂氏,这事儿传到董鄂氏耳朵里,她是?二话不说,直接差人将弘时身边的小太监提溜过来?,当着满院子的丫鬟奴才?,命人掌嘴这小太监二十下。 董鄂氏打的是?这小太监的嘴吗? 不,她打的是?弘时的脸面! 一时间,这院子里的人都知道三阿哥可以得罪,但三福晋却是?不能得罪的。 还有一次,弘时见董鄂氏丝毫不将自?己放在眼?里,进屋时摔摔打打的,董鄂氏却一把掀翻了桌子,含笑看着他道:“……三阿哥可是?心里对我有气,若真是?如此,可别藏着掖着,别憋出病来?来?。” “要是?您病了,保不齐阿玛会将你?送去郡主从前?养病的庄子上养病的。” 说这话时,她虽是?嘴角含笑,可神色中却是?半点笑意都没有,竟唬的弘时不敢说一个字。 …… 类似这种小事是?数不胜数。 弘时是?个吃硬不吃软的性子,一来?二去,别说叫他再去招惹董鄂氏,见到董鄂氏几乎是?绕道而走?。 弘时心里憋闷,私下好多?次说董鄂氏不贤不淑。 可不管在雍亲王府里,还是?在雍亲王府外,这话又有谁会相信呢? 弘时可谓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弘昼听闻这些?后?,却是?高兴不已,不仅私下与弘历,耿侧福晋等人夸赞董鄂氏,甚至这日带着董鄂氏亲手所做的糕点进宫,当着皇上的面,他都丝毫不吝啬对董鄂氏的夸赞:“……皇玛法,我三嫂可好啦,不光人长得端庄,出身名门,做出来?的糕点更是?一等一的好吃。” “喏,您尝尝她做的龙井茶酥,当日我第一次吃到这道糕点时,就想起?了您,这龙津茶酥的味道您保准喜欢。” 皇上拿起?这龙井茶酥尝了一口,微微颔首:“的确是?味道不错,甚至比御厨的手艺都要强些?。” “皇玛法,您和我说的一样了!”弘昼也拿起?一块龙井茶酥喂到嘴里,好吃的眼?睛都眯了起?来?:“当日我也是?这样与三嫂说的,可是?她却不相信我。” 说着,他更是?咧嘴笑了起?来?:“回去之后?我定要将您这话告诉三嫂,三嫂知道了肯定会高兴的。” 虽说如今他已十岁,脸上早已褪去婴儿肥,但吃起?东西来?仍是?香甜得很,连皇上见了都觉得胃口大开。 皇上瞧见他这样子,心情好了不少,道:“难怪大家都喜欢你?,你?啊,的确是?个招人疼的孩子。” \"你?们雍亲王府那些?事,朕也听说了些?。\" 有些?话点到即止就够了。 弘昼却撇撇嘴道:“定又有人在您跟前?嚼舌根子。” 他想也不想,就知道这人定是?老九之流。 皇上不知可否笑了笑。 如今已近冬日,也不知道是?皇上年纪大了缘故,还是?今日天气格外冷的缘故,屋子里的地笼烧的很热,而皇上比起?弘昼上次见他时似话少了些?。 一开始,弘昼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毕竟这等情况从前?也不是?没有先?例,皇上贵为天子,总是?有这样或那样的烦心事。 谁知道弘昼下一刻却听到皇上道:“弘昼,朕记得过几日就是?你?的生?辰了,这几日你?就住在乾清宫吧,过几日就留在乾清宫过生?辰。” 弘昼脆生?生?道:“好。” 可旋即他却意识到不对劲来?:“皇玛法,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虽说直至今日乾清宫仍保留着他的屋子,他偶尔还会在乾清宫住上几日,但也就有的时候进宫晚了,会在乾清宫住上一夜罢了。 但毕竟如今他年纪大了,后?宫中仍有十几岁年纪的妃嫔,他继续像小时候那样住在紫禁城中并不合适。 皇上也是?知晓其中规矩的。 如今皇上被他问的是?一愣一愣的,万万没想到这小崽子竟能看出自?己的心思来?。 但皇上却是?下意识道:“没有。” 这下,弘昼却是?连龙井茶酥都没吃了,盯着皇上的眼?睛道:“皇玛法,您撒谎。” “从前?额娘就与我说过,小孩子是?不能撒谎的,做错事不怕,但是?不能撒谎,凡事有一必有二的……” 皇上沉默下来?。 魏珠更是?极有眼?力?见的将屋内太监都带了下去。 皇上苦笑一声,无奈道:“你?啊你?,除了你?之外,没谁在朕跟前?这样大胆。” 说着,皇上微微叹了口气道:“朕的确是?心里不高兴,所以才?想将你?留在乾清宫陪朕说说话。” 他年纪越大,身边人的小心思就越多?,就连魏珠等人他都不敢相信,更别说这些?人在他跟前?也是?胆小性微,他微微叹一口气,众人都吓得不行,更别说追问他其中的缘由。 弘昼乖乖坐好,一副准备听皇上诉说的架势。 皇上道:“是?保成,他的身子快不行了。” 保成? 弘昼猛地听到这个名字,还愣了一愣,继而才?想起?来?这是?废太子的乳名。 他正色道:“皇玛法,二伯怎么了?” 皇上道:“朕记得当年曾带你?去咸安宫看过保成,那时候他就已破罐子破摔,这些?年更是?变本加厉,身子自?是?一日不如一日。” “早在年初,太医就与朕说过他身子不好了,朕为此还派弘皙去劝过他,可惜作用并不大。” “他更说,更说什么他不过是?弃子一枚,不值得朕再为他费心思……他这是?怨朕这几年没管他啊!” 他是?说不出的难受。 甚至直到今日这一刻,废太子仍是?皇上心底最在意的孩子。 可像今日这等话,他不敢与旁人说,说了旁人会自?行脑补,甚至会对咸安宫的废太子下手。 弘昼却能感受到皇上的难受,忙道:“不,皇玛法,您怎么没管二伯?若是?您没管他,二伯只怕早就不在了。” 他握住皇上的手,只觉得皇上的手仍是?冰冰凉凉的,便将皇上的手握的更紧了些?:“纵然我与二伯只见过一面,但也是?听阿玛说起?过二伯的。” “说二伯如今虽被幽禁于咸安宫,但吃穿用度皆与从前?无异……这等宠爱,放言整个大清寥寥无几。” “更何?况这些?年朝中偶有人会请您复立二伯为太子,若是?没您暗中盯着,怕是?二伯早就不在了。” “所以啊,皇玛法,有些?话您听听就算了,难不成旁人说什么您就在意什么嘛?若真是?如此,那就太累了。” “人活这一辈子,又何?必与自?己过不去?” 不得不说,皇上听闻这番话后?心里的确是?舒坦极了。 他微微笑了笑,道:“保成已是?几十岁的人了,你?这个十岁孩子都看明白的事,他却是?看不明白。” 弘昼笑了笑,却是?岔开了话题。 他与皇上说起?了云山道人一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不得不说,他很有当说书先?生?的天赋,这话说的是?抑扬顿挫,引人入胜。 听到最后?,皇上更是?好奇道:“你?到底在茶盅盖子上写了什么?” 弘昼笑着道:“第一次写的是?我知道他们祖孙三代身世的秘密,所以云山道人一看到那茶盅盖子脸色就变了。” “可我记得您教过我,凡事留一线以后?好相见,不必事事追查到底,若不然,闹到鱼死网破的地步,谁输谁赢还不好说。” “我一想的确是?这个理,若当时我拆穿了云山道人的身世真相,阿玛也好,众人也罢,一开始肯定是?不会相信的,阿玛势必要调查一番,万一云山道人在此期间在丹药上下狠手那就糟了。” 做事之前?,他可是?深思熟虑过的,京城之中相信云山道人的可不止四爷一人,若这些?人知道云山道人的真面目,难免会有人气不过冲云山道人下狠手的。 到时候云山道人想着自?己性命不保,做出什么事情来?那就不好了。 一想到这里,弘昼就觉得自?己聪明,可真是?聪明啊:“所以第二次给云山道人送去茶盅时,那盖子上面写着只要他认输,我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云山道人是?个聪明人,正因他是?个聪明人,所以知道如今见好就收是?最好的结果。” “他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他的妻儿老小想想才?是?。” 说着,他更是?托腮道:“想必如今云山道人正带着一家老小云游四方,不知道过的多?快活。” 皇上听闻这话面含笑意,只觉得这小崽子既聪明心地又好。 祖孙两人又就着云山道人与四爷一事说了说,当皇上听闻四爷身子并无什么损伤时,悬着的一颗心才?微微放了下来?。 此时,夜已经深了。 弘昼已经打起?哈欠来?。 皇上便要弘昼回去歇着。 弘昼在时,皇上面上还有几分笑意。 可弘昼一走?,皇上面上却是?半点笑意都没有。 皇上躺在床上毫无睡意,隔一会掏出压在软枕下的怀表看了看,一直到了子时,仍是?没有睡意。 皇上索性将魏珠叫了起?来?,吩咐道:“……将太医给朕开的安神汤煎一副来?吧。” 魏珠一愣。 从前?皇上的确是?有这个毛病,到了夜里总是?睡不踏实,但自?从在弘昼的劝诫下,皇上每日少忧少思多?走?路,已好几年没服用安神汤了。 魏珠大着胆子道:“皇上,从前?弘昼小阿哥说这安神汤喝多?了不好,您不是?还附和应是?吗……” 只是?他这话还没说完,皇上一个眼?神扫下来?,他就乖乖退了下去。 很快,魏珠就端着一碗安神汤走?了进来?。 皇上喝下安神汤后?,很快就来?了睡意。 可睡着之后?,皇上却是?梦见了废太子小时候。 梦里的废太子只有四五岁的时候,看到他时会甜甜糯糯喊他“皇阿玛”,也会像弘昼一样劝他不要看奏折看的太晚。 他还梦见废太子染上天花那一年,父子两个朝夕相处十来?日,等着废太子痊愈后?,他也瘦了一圈,那时候他们不是?什么君臣,只是?父子。 他更梦见废太子圈养男宠,当初他知晓这事时气的心里都是?疼的。 …… 这一个个琐碎的梦做下来?,这一夜下来?,皇上甚至比足足熬了一夜还难受。 早上醒来?,皇上眼?睑下是?一片青紫。 宫女正伺候着皇上穿衣时,陈顺子就含笑进来?道:“皇上,弘昼小阿哥来?了。” 弘昼与皇上相处这些?年,也知道皇上是?什么性子,所以连难得睡懒觉的时间都没珍惜,过来?陪皇上用早膳。 如今天仍是?黑蒙蒙的。 弘昼一进来?并未问皇上睡没睡好,绝口不提废太子一事,只陪着皇上用早膳,说些?家长里短的琐事,也不忘给皇上夹菜,剥鹌鹑蛋,更是?叮嘱道:“皇玛法,您多?吃些?,您看您,最近都瘦啦!” “虽说千金难买老来?瘦,但太瘦了也不好的。” “不然等着我到时候有孩子了,您可抱不动?他!” 有弘昼作陪,皇上比先?前?多?用了许多?。 到了最后?,皇上起?身时如小时候一样摸了摸他的脑袋,道:“朕去上朝了,你?若是?无事,就去找小二十二他们玩,或者去找惠妃说话。” 弘昼点点头,刚要说话,却见着有个小太监踉踉跄跄跑了进来?,一进来?就跪地道:“皇上,不好了,二阿哥……二阿哥不好了。” 二阿哥正是?废太子。 皇上一听这话竟是?眼?前?一黑,若非弘昼扶着,怕是?要直挺挺栽下去。 弘昼见状,忙道:“快,快去请太医!” 陈顺子连忙差人请太医。 魏珠则与弘昼一起?要将皇上扶着坐下歇息,可皇上却是?摆摆手,低声道:“不必急着请太医,朕去看看保成……” 魏珠吓得不行,连忙跪了下来?。 他这一跪,陈顺子等人跪成了一片:“还请皇上保重龙体!” 若皇上有个三长两短,他们一个都活不了。 弘昼见皇上面上满是?焦急之色,更见着魏珠一个劲儿冲自?己使眼?色。 他有些?许犹豫,可很快就看向皇上道:“皇玛法,您觉得还好吗?可有觉得难受?” 皇上摇摇头,道:“朕还好。” “方才?朕听说这消息,只是?觉得有些?受不住,再加上昨晚没睡好的缘故罢了。” 弘昼点点头,便有条不紊吩咐起?来?:“魏公公,你?安排人去抬暖轿过来?。” “陈公公,你?吩咐平日里给皇玛法诊脉的太医去咸安宫候着,若是?皇玛法有个什么不舒服,太医也能及时诊脉。” 说着,他便扶着皇上的手道:“皇玛法,走?吧。” 他知道,若真叫皇上连废太子最后?一面都见不上,皇上定会后?悔一辈子的。 魏珠还在犹豫,可弘昼已扶着皇上的手走?了出去。 待祖孙两人坐上暖轿,皇上面上的焦急之色是?愈发明显,弘昼见状,不免安慰道:“皇玛法,您别着急,二伯定会没事儿的。” “您想啊,咸安宫的人知道您在意二伯,见二伯不好了定第一时间与您说,想必如今情况还不算糟糕。” “我瞧着您一早脸色就不好看,可不能担心的!” 皇上是?关心则乱。 如今他想了想,觉得弘昼的话很有道理,倒不像方才?那样担心。 皇上与弘昼见到废太子时,他整个人躺在床上是?有进气没出气的,不过几年的时间,他整个人就如气球一样鼓了起?来?,面色憔悴,可见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 纵然之前?皇上恨废太子,怪废太子,可如今生?死当前?,那些?恩恩怨怨都已经放在了一边。 皇上握住废太子的手,轻声道:“保成?保成?朕来?了,朕来?看你?了!” 躺在床上的废太子也不知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他是?纹丝未动?。 皇上的眼?神落在一旁跪着的太医面上。 几个太医吓得浑身如筛抖,为首的太医更是?道:“回皇上的话,二阿哥,二阿哥……只怕时日无多?,老臣们已束手无策。” 皇上的脸色又是?一沉。 弘昼隐约记得历史上的废太子是?在四爷登基后?去世的,如今他不知道是?皇上熬过了历史驾崩的年纪,还是?因他的出现,废太子早早去世,他看着皇上难受的样子,只觉得心里很是?难受。 好一会,皇上似用尽全身力?气道:“那保成大概还有多?少日子?” 为首的太医低声道:“估摸着就是?今日了。” 说着,他一副生?怕皇上怪罪的样子,连声道:“二阿哥身子向来?不好,臣等已多?次劝过他少饮酒,可二阿哥不听。” “昨夜二阿哥更是?饮酒到天明,身子亏空的厉害,所以才?有如此……” 皇上微微颔首,并没有责怪太医们的意思。 废太子的性子,他比谁都清楚。 他就一直坐在床边,握着废太子的手。 纵然废太子已时间不多?,但太医们还是?悉心救治,总不能当着皇上的面不救他的宝贝儿子,又是?灌药又是?喂人参片的。 没多?久,废太子倒真的醒了过来?,只是?神色间却有回光返照的样子。 他看着皇上,嘴唇微张,好一会才?道:“皇阿玛,您来?了。” “儿臣,儿臣还以为您再也不会来?了……” 这话说完,他眼?角竟落下两行清泪来?。 一个人身子如何?,其实他自?己心里最清楚,他也知道,自?己没多?少时间。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从前?他与皇上之间的恩怨种种,到了这一刻,都变得不重要起?来?。 毕竟回想从前?种种,总是?温馨多?过猜疑的。 皇上的眼?眶一红,将他的手握的愈发紧了:“你?是?朕的孩子,朕怎么会不来?看你?了?” “保成,你?现在觉得如何??难受吗?可想吃东西?” “朕记得你?从前?最爱吃御膳房做的鸡汤煮千丝,朕吩咐御膳房做给你?吃好不好……” “不,儿臣不吃了。”废太子强撑着想要露出笑容来?,只是?他虚弱极了,脸上的笑十分牵强:“儿臣怕是?以后?再也没有机会吃到这道菜……儿臣,马上就要下去见皇额娘。” 喘了几下粗气后?,他这才?继续有力?气道:“说起?来?皇额娘是?难产而死,儿臣未曾见过她,儿臣却也听乳娘说起?过的,说皇额娘在弥留之际叮嘱您好好照顾儿臣。” “到了九泉之下,儿臣若见到皇额娘,定会与皇额娘说……说您将儿臣照顾的极好,您是?个好父亲。” “只可惜,儿臣并不是?个好孩子,这么多?年,伤透了您的心。” 便是?皇上经事无数,听闻这话却是?红了眼?眶。 废太子更是?道:“便是?儿臣不成器,可您还是?护了儿臣一辈子,守着儿臣一辈子,便是?儿臣幽禁于咸安宫,也没受过什么委屈。” “儿臣去了之后?,您定要好好保重身子。” “临死之前?,儿臣想求您最后?一件事,求您好好护着儿臣的孩子们,特别是?弘皙,这孩子从小心高气傲的,便是?得罪了人只怕也不知道……儿臣不能像您一样当个好父亲,也只能将他们交给您了。” 皇上微微颔首,道:“朕答应你?。” 废太子嘴里是?絮絮叨叨,说起?他小时候的事情来?,说着说着,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再说着说着,他就没了声音。 皇上一直握着他的手,呢喃道:“保成,你?就安心走?吧,朕会好好护着弘皙他们的。” 半个时辰之后?,废太子的死讯已传遍紫禁城的每一个角落。 纵然皇上伤心欲绝,但仍下令废太子的丧事一切从简,甚至简朴到了只用了一尊棺木就将人运了出去,可紫禁城上下却没谁敢怠慢这事儿,毕竟一向勤勉的皇上竟为了废太子耽搁了早朝,这可是?前?所未闻之事。 而一众皇子,妃嫔也好,还是?一众大臣也好,他们前?去给皇上请安,皇上皆避而不见。 皇上只见两个人。 一个是?弘皙。 一个是?弘历。 废太子死了,弘皙自?然也是?悲痛欲绝,他与皇上两个伤心欲绝的人见面,无疑伤痛会愈发增加。 弘昼则扮演起?开心果的角色来?,每天陪在皇上身边陪皇上说话,吃饭,甚至到了晚上,他等着皇上睡着之后?才?会离开。 一时间,弘昼又成了香饽饽。 就连老九等人都舔着笑前?来?找弘昼打听皇上的近况,不管皇上见不见他们,皇上心情不好,他们还是?要来?乾清宫慰问一番的,即便只是?晃荡一圈再回去都成,不然,那就是?不孝。 可对着老九等人,弘昼是?三缄其口,宛如锯嘴的葫芦,谁问都不说。 若老九步步紧逼,他就会扬起?一张天真无邪的笑脸:“九叔,您问这些?做什么?难道,难道您是?想篡位?” 老九自?是?连连否认。 弘昼却对着他步步紧逼起?来?:“您既然不想篡位,问这么清楚干什么?我告诉您,您这是?叫窥探天子行踪,搁在从前?,那可是?要被砍脑袋的。” 老九在弘昼跟前?碰了一鼻子灰,自?不敢多?问。 就连对着四爷,弘昼也没有多?言,直道:“阿玛您放心,皇玛法有我照顾,我不会叫他老人家有事的。” 四爷一听这话,果然没有多?问。 四爷倒是?放心了,但弘昼却是?怎么都放心不下。 想当年,太后?娘娘故去后?,皇上大病了一场。 但如今在弘昼看来?,他倒是?宁愿皇上大病一场,而不是?像今日这般整日闷闷不乐,甚至昏昏沉沉,仿佛说什么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儿来?,便是?有他陪着,但皇上每顿饭吃的还没有猫儿多?。 这一日,御膳房前?来?问中午皇上要用什么菜,连魏珠都拿不出主意,便去问弘昼来?。 一开口,魏珠的声音里隐约带了几分哭腔:“……弘昼小阿哥,您说这该怎么才?好?这几日下来?,御膳房可谓使出浑身解数,可不管御膳房呈上八大菜系哪一种,皇上顶多?就用上一两筷子。” “这才?几日的时间啊,皇上就瘦了些?,奴才?可急死了!” 弘昼微微叹了口气,道:“皇玛法心情不好,便是?你?们送上满汉全席,皇玛法也没胃口。” 想了想,他道:“这样吧,当日我听皇玛法说故去的二伯最喜欢吃鸡汤煮千丝,公公要御膳房晚点上这道菜!” 魏珠心里猛地一跳,低声道:“弘昼小阿哥,这样不好吧,这皇上见了……岂不是?更加睹物思人?” 自?废太子被幽禁后?,皇上跟前?就再没出现过这道菜。 弘昼正色道:“公公按照我说的做就是?了。” “想解铃之前?需知道如何?系铃,总不能让皇玛法一辈子都不吃这道菜吧。” 魏珠想了想,便下去安排了。 到了用晚点时,魏珠刚带着小太监摆上鸡汤煮千丝这道菜,皇上就如他预想中的脸色更沉。 皇上更是?冷冷扫了魏珠一眼?。 这一眼?看的魏珠腿肚子直打颤,忙跪了下来?。 弘昼适时开口道:“皇玛法,您别怪魏公公,是?我要魏公公上这道菜的。” 说了这话不算,他还给皇上夹了一筷子鸡汤煮千丝。 不得不说,他觉得废太子还是?挺会吃的,这道菜是?如其名一样,千丝种类繁复,用的是?牛肉丝,羊肉丝,猪肉丝,鸡肉丝等等荤菜,再加上莴苣丝,蒿子丝等等素菜,因菜式不一样,所烫的时间也不一样,要保证每一样菜最好的口感的确是?件不容易的事。 更不必说这鸡汤更是?用野稚鸡放在砂锅中足足熬了三四个时辰,熬的是?喷香扑鼻。 这道菜不仅好吃,更是?色泽鲜亮,很是?好看。 弘昼吃了一筷子鸡汤煮千丝,忍不住微微颔首,直说好吃,继而他才?道:“皇玛法,二伯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就算您再怎么伤心难过,二伯也活不过来?了。” 这等话,早在太后?娘娘去世时,他就已说过一次。 如今即便再劝,大概也是?差不多?的话。 弘昼直道:“皇玛法,反正您也没什么胃口,您同?我说说故去的二伯吧。” “从我出生?至今,也就见过他两次而已。” 皇上将碗里的鸡汤煮千丝吃了,这才?道:“保成小时候很听话懂事的,小小一个,朕可怜他出生?就没了母亲,一直将他带在身边养着。” “便是?你?的叔伯等人没说,朕也知道,他们都觉得朕偏心。” “朕承认,朕的确偏心。” “不仅因为他是?故去孝仁皇后?所出的嫡子,更是?因为他是?大清未来?的君王。” “只是?后?来?朕将他看的太过于尊贵,尊贵到他眼?中无长辈,无兄弟,一人独尊,后?来?更是?圈养起?男宠来?。” 说起?这件事,他仍记得当初自?己是?何?等难受,微微叹了口气道:“后?来?他行事是?越来?越离谱,残害兄弟,觊觎皇位……朕忍无可忍,只能将他废掉,可后?来?又不忍心,再次将他复立为太子。” “弘昼啊,你?知道这世上叫人最难受的事情是?什么?” “不是?失望,是?失望之后?给人希望,再叫人狠狠失望,这等感觉,就好像一次次将你?从泥里拉到天上,再狠狠将你?摔下来?。” “当年朕就是?这样的感受,所以多?年里,朕不光不能听人提起?保成,甚至连他喜欢的菜式都不愿看到,看到了只会徒增伤心。” 圈养男宠? 便是?弘昼心系皇上身子,但猛地听到这般劲爆的话题还是?吓了一大跳:“皇玛法,您说什么?您说二伯当初喜欢男人?” 皇上微微颔首道:“应该也算不上喜欢,大概是?他见旁人如此,有意跟风。” “可惜当年是?局中人,根本没想明白,下令将他身边的六个男宠全部处死了!” 弘昼:??? 好家伙,养男宠就算了,一养还是?六个? 但搁在后?世,像什么同?性恋之类的根本不算大事儿,他的观念一向是?只要不做伤天害理,妨碍别人的事,像什么喜欢男人或女人,这对他来?说都不算事。 他看着皇上面上仍带着痛心疾首之色,仿佛直到这时候还不能接受自?己儿孙喜欢男人,便开口道:“皇玛法,我问您,万一,我说万一哈,到时候若是?我喜欢上了男人,您不会也他们处死吧?” 很多?事情是?堵不如疏。 皇上方才?与弘昼说了些?废太子之事,心里舒坦多?了,刚拿起?筷子夹菜了,冷不丁就听到这样一个劲爆的问题。 皇上手一抖,即将入碗里的珍珠丸子就滚落在地。 他正色道:“弘昼,你?,你?说什么?” 弘昼的神色也是?郑重得很,一五一十道:“我说,若是?我到时候喜欢上了男人,您不会也将他们处死吧?” 他说的是?“他们”,而非“他”。 皇上的脸色又是?一沉,更听见弘昼道:“如今我才?十岁,只是?个半大的孩子,也不知道以后?长大了到底会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皇玛法,这种事情都是?说不准的,而且喜欢男人或女人,也不是?我能说了算的。” “有道是?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到时候我若是?喜欢上了男人,您可别伤心别生?气,更别处死他们……” 他觉得在大清科普下同?性之爱的合理性还是?很有必要的。 第 96 章 皇上的脸色一下难看到了极点, 当年心?情再现。 这等感觉就好像是喉咙里有一只苍蝇似的?,吞不下去吐不出来。 别说多年之后,他如今就已伤心难受起来。 他索性将筷子重重将筷子往桌上一拍,厉声道?:“你这说的?叫什么话?” 因他这声音陡然拔高, 吓得候在?不远处的?魏珠更?是连忙跪下。 可怜魏珠这几日下跪的?次数比今年加起来都?要多。 弘昼却是一点都?不怕, 正色道?:“凡事皆有可能。” “皇玛法, 既然咱们如今说起这个话题来, 那我就好好与您说道?说道?。” “我问您,若我喜欢男人?, 妨碍到了?别人?吗?可有上街强抢民男了?吗?肯定是没有的?。” “我有做出什么作奸犯科,伤害别人?的?事情吗?也是没有的?!” “既然这样, 那我就不懂我到底吃错在?哪里了?!” 顿时,皇上将?废太子逝世一事忘到了?九霄云外?, 毕竟活人?远比死人?重要,他厉声道?:“你身为皇孙,既享受其身份带来的?一切,就该担负起其责任来,哪里能纵容着自己的?性?子来?” 弘昼也跟着较真起来:“可皇玛法, 身份不是我自己能选择的?啊!” “若是能选择, 我觉得身在?寻常百姓家也是挺好的?啊!” 皇上一滞。 他突然怀疑弘昼无缘无故提起这事儿的?目的?来, 难不成弘昼这是在?提前给自己敲警钟? 皇上是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性?。 一来是四爷本?就不近女?色,弘昼身为四爷的?儿子, 不近女?色也是人?之常情。 二来是弘昼与弘历,弘昌等人?关系一贯要好, 特别是与弘历之间, 两人?好的?像一个人?似的?。 不想不打紧,一想皇上就愈发担心?, 他突然想到在?畅春园时弘昼时常要缠着弘历一起睡觉,因为这事儿,弘历是苦不堪言。 当时他知道?了?只觉得是小孩子之间的?玩闹,但如今想来,难道?一切是早就有迹可循? 皇上脸色愈发沉了?下来。 守在?外?间的?魏珠等人?虽听?不到他们祖孙两人?到底说了?些?什么,但看?着皇上脸色,也知道?皇上生气?了?,还是在?生弘昼小阿哥的?气?。 他心?里忍不住想,弘昼小阿哥真的?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他都?说了?不要上鸡汤煮千丝这道?菜了?。 弘昼见皇上没接话,以为皇上已被自己说服,更?是喋喋不休道?:“皇玛法,其实人?这辈子很多东西?自己是没办法选择的?。” “在?我看?来,只要不做作奸犯科,伤天害理之事,喜欢男人?还是女?人?本?就不要紧,您儿孙多的?很,也不会说指望着我替您开枝散叶是不是?” “归根到底,还是您的?掌控欲太强了?些?,将?故去的?二伯和许多人?都?当成了?您的?私有财产,但您忘了?,他们是人?,是活生生的?人?,是有自己的?想法的?,很多时候人?更?是有逆反心?理,您越是要他们怎么样,他们就越是要怎么样的?……” 他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里话外?皆是开解皇上的?意思。 虽说废太子已死,可皇上还是有很多别的?儿子孙子,若是皇上事事都?想掌控,难受的?只会是皇上自己。 但这番话落在?皇上耳朵里,就是另一番意思。 皇上觉得弘昼这是在?提前给自己敲警钟,他想要辩驳一二,却又不得不承认弘昼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 难受。 真是难受。 一时间,皇上只觉得愈发难受起来。 原来他每顿能吃上小半碗饭,可被弘昼这番话一说,晚点就用了?两筷子鸡汤煮千丝,方才原本?还想再用上珍珠丸子的?,却被弘昼吓掉了?。 他心?里难受极了?,但面?上并未显露太多。 起码没叫弘昼看?出来。 等着弘昼一走,皇上就开始长吁短叹起来。 一旁的?魏珠更?是害怕得很,低声劝道?:“皇上,弘昼小阿哥到底年纪还小,雍亲王府又子嗣稀少,难免会被看?的?娇贵些?,说话没个轻重,您可别与弘昼小阿哥一般见识。” 皇上听?闻这话,是长长叹了?口气?,脸色愈发凝重。 这下魏珠连劝都?不敢劝了?。 很快老九与四爷等人?就知道?弘昼惹皇上生气?了?。 虽说能在?乾清宫当值的?皆是千挑万选的?,当初更?是忠心?耿耿,只是人?都?是会变的?,难免其中会有那么一两个被人?收买。 老九等人?知晓这事儿自是喜不自禁,更?是专程在?天香楼设宴庆祝。 酒过三巡后,老九更?是道?:“呵,真是活该,我看?这些?年这小崽子被皇阿玛宠的?天有多高地有多厚都?不知道?,他的?好日子怕是要到头了?!” 毕竟皇上的?性?子就是这般,喜欢你时看?你什么都?是好的?,若是不喜欢你,凡事有了?开端,以后就多的?是他老人?家看?不顺眼的?地方。 当年的?废太子就是这般。 四爷知道?这事儿是忧心?忡忡,甚至专程找到弘昼一趟。 皇上过来时,弘昼正在?校场跑马。 风雪交加的?天儿,弘昼像不知道?冷似的?,骑着‘香橼’跑了?一圈又一圈,英姿飒爽,朝气?满满。 这样的?孩子,谁看?了?都?喜欢。 此刻的?四爷却无心?思欣赏弘昼的?英姿,老远冲着弘昼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弘昼很快就骑马过来,翻身下马,含笑道?:“阿玛,您怎么过来了??这几日您不是很忙吗?” 皇上心?情不好,无心?朝政,所以四爷身为内定储君人?选,难免要替皇上多分担些?的?。 四爷想着自己儿子说不准快要被皇上圈禁起来了?,敢不过来吗? 但他想着弘昼到底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并不敢说实话,怕将?弘昼吓到了?:“闲来无事过来看?看?你。” 寒暄几句后,他就道?:“弘昼,这两日你可是惹你皇玛法生气?了??” 弘昼是想了?又想,摇摇头,坚定道?:“没有啊。” 说着,他更?是狐疑道?:“阿玛,好端端的?您问这些?做什么?可是皇玛法与您说了?些?什么?” 四爷道?:“没有,我就是随口一问。” 弘昼是多聪明的?人?啊,很快就察觉出不对劲来,低声道?:“皇玛法,可不是您在?皇玛法身边安插了?什么人?吧?” 四爷一愣,竟不知道?是该说真话还是假话。 弘昼瞧见四爷斟酌着准备开口,便拍了?拍四爷的?肩膀道?:“得了?,阿玛,我还不知道?您吗?无缘无故的?,您肯定不会来找我这一趟的?,肯定是您在?皇玛法身边安插的?人?与您说了?些?什么。” “您啊,还是别做这些?事,皇玛法是多聪明的?人?啊,你们的?那点小心?思他老人?家还会不知道??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凡事不说,不代表他心?里不记得。” “该是您的?东西?就是您的?,若不是您的?东西?,您就是日夜盯着也没用……” 今日四爷是打算过来提醒弘昼几句的?,可不是要他提醒自己的?。 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经弘昼这么一提醒,他觉得弘昼的?话好像很有道?理,想着将?安插在?乾清宫的?人?抽出来:“你的?话我知道?了?,倒是你,你好好想想这几日是不是惹皇阿玛不高兴了?。” “好好想想,若是哪句话说错了?哪件事做错了?,早些?与皇阿玛认错!” 弘昼连声答应。 回去乾清宫的?路上,弘昼是想了?又想,丝毫不觉得自己哪里说错做错了?。 毕竟他是现代人?的?思想,在?他看?来,什么同性?恋之类的?可以接受,却忘了?古人?的?思想有多封建,更?忘了?皇上到底有多喜欢他。 不过弘昼还是琢磨出些?许不对劲来。 先前皇上直说将?他留在?乾清宫住些?日子,但他已在?乾清宫住了?十来日了?,皇上依旧没有放他回去的?意思? 马上就要到他十一岁的?生辰了?,皇上难道?想将?他留在?宫里庆生? 想一想,他倒是觉得挺期待的?。 殊不知,如今的?皇上一心?想将?弘昼拉回正途,在?没有将?弘昼拉回正途之前,可不敢随便放他回去的?。 甚至皇上还从身边选了?两个十二三岁,年轻貌美的?宫女?送过去伺候弘昼,但弘昼如今只是孩子心?态,每日只惦记吃什么好吃的?,玩什么好玩的?,对那两个宫女?是看?都?没看?一眼。 如此一来,皇上是愈发担心?。 有道?是人?想要从伤心?欲绝的?状态中走出来,那就要要碰上一件更?为棘手之事。 有了?弘昼这事儿,皇上果真极少想起废太子来。 甚至为了?每日观察弘昼,皇上每日大半时间都?与弘昼在?一起,开解弘昼,与弘昼说女?人?是何等温柔娴熟,懂事可爱…… 这不,弘昼前脚刚回到屋子,打算洗个澡换件衣裳去见皇上时,皇上拨下来的?宫女?就迎了?上来,恭敬道?:“奴才侍奉阿哥沐浴穿衣吧。” 这,这是怎么了?? 弘昼吓得连忙退了?两步,扬声道?:“丹朱姐姐,你怎么了??” “你可是吃错药了??” “你昨日还是好好的??怎么今日又是要替我沐浴又是要替我穿衣的??” “男女?授受不亲,这样不好!” 这个叫丹朱的?宫女?堪称绝色容貌,如今不过十三岁的?年纪就已出落的?极美,若是来日长开了?,能想象的?到是何等倾国倾城之姿。 丹朱原是御茶房的?一个小宫女?,早就见过弘昼,更?知道?弘昼何等得宠,听?说要来伺候弘昼时,别提多开心?。 昨日她更?是得陈顺子说,说要她好生侍奉弘昼小阿哥,若是能够开脸,被弘昼小阿哥带回去做姨娘是最好不过,若是如此,皇上是重重有赏。 故而才会有今日这样一幕。 甚至今日丹朱并没有穿宫装,穿了?一件湖蓝色水波纹旗服,随着她每走一步路,衣裳如水波似的?层层荡漾开来。 衣裳的?腰身更?是收过的?,显得她那腰间只有盈盈一握,很是好看?。 如今她听?闻弘昼这话,更?是跪了?下来,眼泪就落了?下来:“弘昼小阿哥可是嫌弃奴才蠢笨?奴才,奴才奉皇上之命前来侍奉您,自然该好生侍奉的?……” 这话一说,吓得弘昼又往后退了?两步,磕巴道?:“不必了?。” 他抓起换洗的?衣服就往净房跑。 谁知他正舒舒服服泡在?浴桶里,就听?见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隔着屏风,他更?是听?到了?丹朱的?声音:“弘昼小阿哥,奴才进来伺候您沐浴!” 这可把年仅十岁的?弘昼吓得哟,连声道?不用。 可丹朱像没听?懂似的?,还要进来。 弘昼穿衣洗澡睡觉时,一贯是不喜欢要人?伺候的?,虽说他如今才十岁,还是个孩子,也没什么不能看?的?,但觉得还是得把规矩立好,“丹朱姐姐,你既是皇玛法派来伺候我的?,那就该以我为尊,难不成我说什么你都?不听?了?吗?” “若是这般,那我只能禀于皇玛法,要你从哪里来回哪儿去了?。” 丹朱一听?这话,脚下的?步子果然一顿。 顿时,弘昼就听?到屏风外?传来啜泣声,隔着屏风,更?是能见到丹朱的?肩膀哭的?是一抖一抖的?。 他虽一贯怜香惜玉,但却不喜欢这等不知分寸的?人?,冷声道?:“你下去吧。” 丹朱哭着下去了?。 这下弘昼也没有沐浴的?心?思,草草起身。 等着他去见皇上时,连头发都?没绞干。 皇上一见,就训斥道?:“……你这是做什么?寒气?从头起,这么冷的?天,你湿着头发,当心?染上风寒了?!” 说着,他就招呼两个宫女?上前给弘昼擦头发。 有方才丹朱那一事,弘昼吓得是连忙摆手:“皇玛法,不必了?,您给我找两个小太监来擦头发就行了?。” “实在?不行,我自己擦头发也行。” 这几日皇上本?就因弘昼是不是喜欢男子一事烦心?忧愁。 可凡事都?要往好处想,他想着弘昼如今还小,便是弘昼真喜欢男子,若是见到绝色女?子也是能将?人?拉回来的?,若不然,皇上也不会为弘昼挑选丹朱。 丹朱小小年纪却是容貌出众,这一点,连皇上都?知道?。 皇上一听?这话是皱眉道?:“为何不要宫女?给你绞头发?从前在?雍亲王府,不都?是瓜尔佳嬷嬷给你擦头发的?吗?” 弘昼摇摇头,连声道?:“嬷嬷是嬷嬷,宫女?是宫女?。” 说着,他靠近了?皇上几步,低声道?:“皇玛法,我觉得您这乾清宫的?风气?不好!” 皇上眉心?跳了?跳,却还是强撑着笑道?:“怎么风气?不好了??” 这时候魏珠已带着两个小太监上前给弘昼擦头发,弘昼整个人?呈现一种放松的?姿态,低声将?方才丹朱的?事儿道?了?出来,最后更?是皱眉道?:“……您说说,丹朱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总不能小小年纪想勾/引我吧?我还是个孩子了?!” “皇玛法,我知道?您是担心?我,想拨两个宫女?照顾我,但是还是算了?,还是要丹朱她们回去吧。” “我洗澡时她们都?敢进来,下次岂不是我睡觉时都?敢钻我被窝了??” 说着,他摇摇头,无奈道?:“她们也真的?是,小小年纪不学好!” 皇上脸色又是一沉。 他动了?动嘴,话到了?嘴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丹朱与另外?一个宫女?的?模样即便在?乾清宫都?是一等一的?好,不知道?有多少妃嫔或皇子皇孙想将?这两人?要过去,他都?没松口。 如今美人?儿投怀送抱,弘昼竟还嫌弃别人?? 难道?,弘昼真的?是喜欢男子? 一想到这里,皇上心?里就是一紧。 当日弘昼口口声声说要他一定活的?久些?,争取要他能抱到弘昼的?女?儿儿子,照如此趋势下去,他还能看?到弘昼的?孩子出生吗? 若是旁的?孩子也就罢了?,弘昼向来不在?意旁人?眼光,不喜欢女?子势必不会娶妻的?。 弘昼见皇上久久不接话,道?:“皇玛法,您怎么不说话?还有,您脸色怎么这样难看??” “难不成我说丹朱她们的?坏话您不高兴了??唉,她们是她们,她们不学好与您有什么关系?可叫我说,这乾清宫还是得叫魏公公多管一管!” “若是到时候旁的?宫女?有样学样,那就糟了?!” 魏珠只能强撑着笑连连称是。 皇上却是连笑都?笑不出来。 弘昼却是不依不饶道?:“皇玛法,我说了?半天了?,您还没答应我呢!” 说着,他更?是气?鼓鼓道?:“您若是不答应我,那……那我就搬去阿哥所和二十二叔一起住了?!” 这话一出,可吓得皇上连连称好。 弘昼面?上这才瞧见几分笑意。 他只顾着高兴,竟然忘了?乾清宫一向规矩森严,轻易不会发生这等事的?。 就算真的?发生了?,皇上或魏珠听?说了?这事儿,定会勃然大怒,怎么会像没事情发生一般? 他想着自己身边没人?跟着束手束脚,高兴的?连吃了?三块龙井茶酥。 当日皇上尝过董鄂氏做的?龙井茶酥后,也说好,命御膳房也照着做做看?,可惜御膳房做出来的?龙井茶酥味道?总是要差些?的?。 所以弘昼便与四爷说了?,四爷再与耿侧福晋说了?,耿侧福晋再与董鄂氏说了?,如此绕了?一大圈,四爷这才带了?两盒子董鄂氏做的?龙井茶酥进宫。 一同带来的?还是董鄂氏的?话:“……皇玛法爱吃我做的?糕点,是我的?荣幸,以后每月我做些?点心?托阿玛送进宫的?。” 皇上会缺董鄂氏的?这几盒子糕点吗? 自然是不缺的?。 对于董鄂氏的?孝心?,皇上是十分满意的?,更?没有白收董鄂氏点心?的?道?理,一抬手,就赏了?些?东西?给了?董鄂氏。 接下来,董鄂氏在?雍亲王府更?是身份尊贵了?不少。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如今弘昼拿起第四块龙井茶酥时,见着皇上眉头紧锁,关切道?:“皇玛法,您怎么了??您不是很爱吃三嫂做的?龙井茶酥吗?怎么不吃?” 皇上哪里还吃得下。 他只道?:“朕现在?没什么胃口。” 顿 铱驊 了?顿,他更?是道?:“弘昼,你喜欢弘历吗?” 弘昼咬了?一口龙井茶酥,点头道?:“当然喜欢啊,我最喜欢哥哥了?。” 皇上又道?:“那除了?弘历,你还喜欢谁?” 弘昼想了?想,认真道?:“您是说一众兄弟姐妹吗?那除了?哥哥,我还喜欢弘昌堂兄,弘暾堂兄啊,还有星德哥哥啊,还有外?祖家中的?几位表兄……” 他每多说一个名字,皇上脸色就难看?一分。 原因无他,他说的?都?是些?男孩子。 到了?最后,皇上已是皱眉道?:“就没有你喜欢的?姐妹吗?” 弘昼想了?想。 很快他就摇了?摇头,迎着皇上欣喜的?目光道?:“有啊,我喜欢满宜姐姐,因为她的?性?格像男孩子一样的?。” 皇上眼中的?光。 熄灭了?。 弘昼继续道?:“其实也不能说我不喜欢姐姐妹妹们,像福惠堂姐和柔惠堂姐她们我也很喜欢。” “只是女?儿家的?大多娇气?得很,有一次我去找弘昌堂兄玩,正好路上看?到有卖糖炒栗子的?,就买了?一包,路上看?到了?柔福惠堂姐,便将?糖炒栗子抓了?一半分给她。” “这事儿后来叫柔惠堂姐知道?了?,柔惠堂姐居然气?哭了?,这可把我吓坏了?,吓得我连忙差小豆子买了?十包糖炒栗子送给了?柔惠堂姐。” “可就算这般,柔惠堂姐还是气?的?大半个月没和我说话。” 一想起那段时间他日日在?柔惠跟前赔笑脸的?日子,他就觉得可真难:“不过就连十三叔都?说了?,柔惠堂姐从小性?子就是这般,不是真的?与我生气?。” “后来柔惠堂姐得了?柿饼,也差人?给我送了?两包来。” “比起男儿家,女?儿家的?心?思更?细腻些?,偏偏我又是个粗枝大叶的?,有的?时候哪句话说错了?都?不知道?。” 皇上沉默了?好一会才道?:“朕知道?。” 弘昼却是好奇道?:“皇玛法,您问这些?做什么?” 皇上只能苦笑道?:“没什么,与你聊聊天而已。” 可这天却是越聊越难受。 越聊越伤心?。 等着弘昼下去后,皇上却是连奏折都?看?不下去,索性?将?奏折丢到一边,冷声道?:“去,给朕把老四叫来。” 可怜的?四爷是刚出宫不久,回到雍亲王府连板凳都?没坐热乎,又被人?请到了?御书房。 一路上,四爷心?里是惴惴不安。 一般这种情况则意味着发生了?什么大事。 到了?御书房,四爷果然见到皇上脸色很是难看?,难看?到他忍不住翻来覆去的?想最近皇上交代他的?差事儿。 广州海关那边进展顺利,户部侍郎也擢升了?合适的?人?选……好像皇上交代所有的?差事,他都?做的?很好啊! 皇上长长叹了?口气?,冷声开口道?:“朕知道?你公事繁忙,可就算你再怎么忙,也不能疏于对你几个孩子的?管教。” “你不比老三老五他们孩子多,膝下就这么三个儿子,哪一个养歪了?,都?不好。” 四爷心?里是咯噔一声,想着果然是弘昼那小崽子惹了?皇上生气?。 吓得他连忙道?:“皇阿玛莫要生气?,可别因弘昼气?坏了?身子,如此才是得不偿失。” “您与儿臣说他到底是哪儿做错了?,儿臣定会好好教他的?……” 他这话还没说完,皇上就陡然拔高声音,打断他的?话:“弘昼没错,错的?是你这个当阿玛的?!” “养不教,父之过,朕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当阿玛的?!” 四爷一愣。 他是委屈又冤枉,不明白这事儿到底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就算是有关系,皇上也得说明白才是啊! 可偏偏皇上觉得有些?话是不能说明白的?,一传十十传百,若是人?人?都?知道?弘昼有龙阳之好,这该如何是好?到时候弘昼该如何说亲娶媳妇?他还想着要把弘昼拉回正道?了?! 皇上又是长长叹了?口气?,挥手道?:“罢了?罢了?,朕也不指望你了?。” “这些?日子就要弘昼在?乾清宫住着,到了?合适的?时候……朕自然会放他回去的?。” 四爷一听?这话知道?皇上是要亲自管教弘昼的?意思,说起来从前也就故去的?废太子和弘皙有此等殊荣。 若换成平日里,四爷大概会觉得高兴。 但如今,他只觉得惶恐,惶恐到他“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忙道?:“还请皇阿玛降罪,儿臣也知道?弘昼这孩子向来顽劣,儿臣也时常叮嘱他莫要惹您生气?,今日……今日儿臣还专程去校场问过弘昼这几日可有惹您生气?,可他却说并没有。” “皇阿玛,儿臣与弘昼都?不算什么聪明人?,若这孩子有惹得生气?的?地方,您与他不好说,只管与儿臣说就是了?。” “儿臣定会好好教他的?,不敢得您亲自教导!” 皇上觉得四爷平日里挺聪明的?,今日怎么这样笨? 他话里话外?皆是不愿多说的?意思,这老四怎么还一个劲儿追问?怎么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皇上素来在?一众皇子跟前武断惯了?的?,当即就道?:“这是朕与弘昼之间的?事情,与你无关,你莫要多问。” 四爷是愈发委屈了?。 可就算再怎么委屈,他也只能跪着低声应是。 皇上是越想这事儿越觉得心?里不舒服,索性?开口道?:“朕时常听?弘昼说起他身边的?小豆子与小瓶子,除了?这两个小太监,他身边可还有别人?伺候吗?” 四爷正色道?:“回皇阿玛的?话,儿臣想着王府中的?三个孩子向来养的?娇贵,如今除了?已成亲的?弘时,弘昼与弘历身边各自有个掌事的?老嬷嬷。” “除此之外?,他们身边并无旁人?伺候,饮食起居,穿衣沐浴皆是自己亲自动手。” 说着说着,他发现皇上脸色很是难看?,又忙添话道?:“不过平日里屋子的?洒扫皆由婆子们负责,吃食也是由大厨房专人?送过去的?。” 在?男女?之事上,他对弘昼这三个孩子一向要求严格。 从小他在?紫禁城中长大,见惯了?龌龊手段,女?色就是最常见的?一种,弘时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皇上脸色是越来越难看?:“弘昼身边就没个适龄的?丫鬟?” 四爷一愣,继而悟到皇上的?意思,正色道?:“皇阿玛,弘昼年纪尚小,实在?不宜过早接触这些?事的?,当日弘昼额娘耿氏也曾与儿臣提过要放两个细心?的?丫鬟到弘昼身边伺候,却被儿臣给拒绝了?。” “咱们大清先祖也是历经苦难才打下来的?江山,没道?理弘昼他们小小年纪就要过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多历练他们一二也是好事。” “更?何况人?心?叵测,即便今日忠心?耿耿的?两个丫鬟,说不准来日也会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来。” “这样两个有资历,有情分的?丫鬟陪着弘昼长大,来日弘昼媳妇进门,怕是日子不好过。” 他替弘昼与弘历想的?很是周到。 周到到皇上竟无话可说,周到到让皇上觉得四爷太过于板正,所以弘昼才会对女?色毫无兴趣。 皇上回想起来,弘昼在?紫禁城中感情最好的?女?眷竟是年近七旬的?惠妃,大概缘由还是惠妃喜欢说人?是非。 一想到这里,难受的?可不止四爷一人?,还有皇上。 皇上摆摆手道?:“罢了?,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可怜的?四爷是惶惶恐恐进宫来,懵懵懂懂出宫去。 临走之前,皇上更?是叮嘱他万万不可将?今日的?事情说给弘昼听?。 四爷是一头雾水。 这话就算他想说也不知道?如何说起啊! 皇上这下便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如何将?弘昼拉回正途上,不过他答应弘昼的?事儿却不会食言,还是下令要丹朱与另外?一个宫女?不再伺候弘昼。 可丹朱等人?前脚刚走,后脚皇上就送给了?弘昼几本?画册子。 这等事从前也不是没有过的?。 毕竟弘昼不爱念书乃众人?皆知,从前皇上送给弘昼过山海经的?画册子,画着各种马驹的?画册子……但如今他赏给弘昼的?是几本?画着各色美人?的?画册子。 高的?,矮的?,胖的?,瘦的?,西?域的?,本?地的?……应有尽有。 奉命送画册子的?陈顺子笑的?是眼睛都?快看?不见了?:“弘昼小阿哥真是好福气?,这画册子可是皇上珍藏的?,如今全?赏了?您。” 弘昼不过略翻了?翻,就将?画册子丢到一旁。 他更?是忍不住暗暗在?心?里想着:皇玛法,不正经! 但弘昼万万没想到,这一切不过是个开端而已。 皇上送了?弘昼画着美人?儿的?册子,又将?弘昼屋内原本?绣着百马图的?屏风换成了?美人?图的?屏风,甚至连弘昼平日用的?碗碟,帐幔……上面?全?是画的?美人?儿。 以至于弘昼睁眼闭眼,眼前皆是一个个晃动的?美人?儿。 晃的?他眼前直发晕。 弘昼忍无可忍,只能找到皇上:“皇玛法,您到底要做什么?您还我的?百马图屏风,您还我的?猫猫蚊帐,您还我的?青花瓷碗碟!” 皇上是笑眯眯的?,他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与弘昼打起太极道?:“弘昼,朕这时候有些?公务要处理,你先下去,朕晚些?时候再与你说这些?事。” 弘昼就算再胡闹,也知道?是正事要紧的?,只好乖乖下去。 但很快他就发现,每每他与皇上说起这些?事,皇上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理由搪塞他。 可若他与皇上说起别的?事,皇上又好得很。 弘昼无助。 弘昼难受。 可他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紫禁城中他倒是与小二十二玩的?到一起去,可小二十二才几岁啊,他怎么好与小二十二说这些?? 更?重要的?是,万一小二十二一转头在?皇上跟前将?他卖了?怎么办? 毕竟小二十二可是很怕皇上。 弘昼思来想去,想到了?惠妃娘娘。 说起来惠妃娘娘虽年纪大了?,却是老当益壮,知晓的?八卦多的?很,正因如此,所以表示她听?到的?稀奇古怪的?事情也多的?很,这件事问惠妃娘娘,准没错! 弘昼便懒得搭理皇上,直奔翊坤宫而去。 翊坤宫内的?惠妃娘娘正抱着那只叫‘团团’的?京巴狗坐在?炕上打盹,无聊极了?。 一听?说弘昼来了?,惠妃娘娘有了?说八卦的?人?,顿时是睁开眼,更?是眼前一亮:“弘昼来了??” 说着,她更?是一叠声吩咐宫女?给弘昼上茶点。 吓得弘昼是直摆手:“惠玛法,这些?事就要小太监们来就行了?,这几日,我一看?到那些?年轻貌美的?宫女?就眼前发晕。” 这都?是被皇上害的?。 惠妃娘娘连连追问其中缘由,更?道?:“可是要给你请大夫来?” 她年纪比皇上还要大上两岁,听?说的?奇闻异事多,忙道?:“本?宫从前听?人?说过,这无缘无故看?到什么东西?眼前发晕,大概是叫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 “你瞧见年轻貌美的?宫女?眼前发晕,莫不是叫宫中那孤魂野鬼给缠上了??” 说到这里,她是神色一变,压低声音道?:“弘昼,你年纪小,有些?事情不得不防,更?是不知道?紫禁城中多的?是些?见不得光的?事。” “许多年轻漂亮的?小宫女?今儿还好好的?,兴许明日就不见了?踪影,连尸首都?找不到,当年本?宫身边就有个这样小宫女?,只怕如今已变成了?一堆白骨。” “后宫中,这等事多着了?。” “本?宫知道?你向来不信这些?,可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一万,不得不防,小心?起见,以后你离那些?年轻貌美的?宫女?是越远越好,当心?她们身上也有不干净的?东西?……” 弘昼虽是不折不扣的?唯物主义者,可架不住惠妃娘娘是个说故事的?好手,声音压的?低低地,再配上今日阴沉沉地天,听?的?弘昼真有几分后背发凉地感觉。 他觉得有些?事情还是得信一信为好。 惠妃娘娘说了?自己身边那个离奇失踪地小宫女?后,又说起旁的?奇闻异事来。 紫禁城中嘛,什么东西?都?不缺,最不缺这等故事了?。 弘昼足足在?翊坤宫待了?一下午。 等着弘昼浑身凉飕飕离开翊坤宫时,这才想起今日来找惠妃娘娘的?目的?是什么。 不过啊,如今他可顾不上这些?,一路上他看?到每个小宫女?,都?觉得她们不对劲,像是狐狸精变得一样。 回去之后,弘昼更?是吓得做起噩梦来,以至于他对那些?小宫女?恨不得离三尺远。 皇上见了?,悬着的?一颗心?是愈发放不下。 一日日下来,众人?只觉得皇上比起当日废太子刚去世时神色愈发憔悴,一众太医更?觉得自己的?脑袋日日在?裤腰带上拴着,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哐当”一声掉了?。 四爷回去后是思来想去,想弘昼到底是哪儿惹皇上生气?了?。 他不光想,还悉心?观察。 每日前来乾清宫时,四爷不光要揣度皇上的?心?思,如今更?是要将?心?思分些?出来放在?皇上与弘昼的?一举一动上。 可即便他细心?观察,仍没察觉出皇上与弘昼之间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这对祖孙之间,仍是关系密切。 如此一来,不光皇上愈发憔悴,就连四爷也跟着憔悴起来。 甚至连老九等人?也跟着憔悴起来。 他们能不憔悴吗?原以为皇上恼了?弘昼,可如今怎么看?这皇上怎么都?不像恼了?弘昼的?样子。 一时间,人?心?不安。 四爷是个心?里搁不住事的?人?,一日日这样熬着,这等感觉就像钝刀子割肉似的?。 这一日,他终于忍不住,找到弘昼,要拎着弘昼一起去皇上跟前问个明白。 弘昼看?着短短十来日瘦了?几斤的?四爷,想着皇上近来的?不对劲,点点头道?:“好,咱们一起去皇玛法跟前问个明白。” 父子两人?一齐到了?御书房,脸色皆十分严肃。 皇上见了?,只道?:“……今日倒是稀奇,你们两个怎么一起来了??” 四爷正欲开口时,却听?见弘昼道?:“皇玛法,能不能叫您身后的?那两个宫女?离咱们远点?我见着她们眼前直发晕!” “唉,这些?日子也不知道?怎么了?,我一看?到这些?年轻漂亮的?宫女?姐姐就觉得浑身上下不舒服。” “我还专程去问过太医了?,可太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看?到儿子与孙子过来,皇上心?情本?来是挺好的?,可弘昼一说这话,皇上的?脸色又是一沉。 四爷揣摩皇上心?思几十年,见状,隐约猜到了?几分。 皇上点点头,便叫身后的?两个宫女?下去了?。 弘昼脸上重见笑容,叽叽喳喳开口道?:“皇玛法,您看?,不光是我,就连阿玛都?察觉到您这几日不对劲,您这是怎么了??” “阿玛口口声声问我是不是惹您生气?了?,我想了?又想,觉得我这些?日子挺乖的?啊!” 甚至他知道?皇上心?情不好,比平日里乖了?许多。 皇上面?色有几分犹豫。 他倒不是不想说,只是怕弘昼心?里是懵懵懂懂的?,若被他这一提醒,弘昼清楚知道?了?自己内心?的?想法该怎么办? 第 97 章 四爷见皇上面色带着几分犹豫, 便是愈发笃定,索性笑着道:“弘昼,为何你这几日瞧见年轻貌美的宫女会眼?前发晕?”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事情,凡事皆有缘由的。” 弘昼认真想了?想, 道:“皇玛法最?近将我身边用的东西都换成了美人图案的, 我这睁开眼?眼?前全是美人儿, 闭上眼?眼?前还是美人儿, 自然看到美人儿头晕眼花。” “还有前两日我去见了惠玛嬷一趟,听说了?许多事儿, 说是宫里头?有很多不干净的东西,万一被缠上那就糟了?……” 四爷笑道:“弘昼, 你还信这些?” “你不是向来不信这些的吗?” 弘昼挺直腰杆子,正色道:“许多东西多小心些, 总是没错的。 皇上与四爷齐齐颔首。 四爷见状便又问?起丹珠一事来:“我听说皇阿玛前几日送了?两个年轻貌美的小宫女,可是你却与皇阿玛说了?声,将人都赶走了?。” “宫中有宫中的规矩,这两个宫女被撤走后,只?怕是颜面大失, 怕是哭成?了?泪人。” “此事一出, 只?怕人人都要打?趣你不知道怜香惜玉的。” 弘昼却正色道:“怜香惜玉?为什么要怜香惜玉?难不成?女子做错了?事, 一句‘怜香惜玉’就能将此事揭过吗?” 说着,他看向皇上与四爷, 神?色是愈发严肃:“所有人只?有自己?看得起自己?,旁人才能看得起你, 若是一个人心术不正, 光使出些歪门邪道来,这要旁人怎么看得起他?” “不拘男女, 都是一样的。” “而且在我心中,男女也是一样的。” “人人都说女子不如男,可古有花木兰穆桂英,如今京城里也有许多厉害的女掌柜,凭什么就说女子不如男?” 他觉得很有必要将话说清楚,免得旁人误会了?他:“而且我都与丹朱姐姐说了?我洗澡时?不要她进来,她却非要进来,换成?你们,你们会不生气吗?” “不过皇玛法,这事儿也必要对外说,也没必要责罚丹朱姐姐,人嘛,总有一时?糊涂的时?候,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 四爷下意识看了?皇上一眼?,道:“皇阿玛有所不知,虽说弘昼与弘历是六岁那年搬去外院的,但弘昼这孩子向来和别人不一样。” “打?从他会说话会走之后,不管是睡觉沐浴,还是吃饭穿衣,都不要人伺候,甚至连他的额娘耿氏都不要,也难怪他洗澡时?宫女闯进去会生气……” 皇上想着那日弘昼湿着头?发跑来找自己?,更想到弘昼说起这件事时?气鼓鼓的样子,这才记起好像从那日之后弘昼对一众小宫女就敬而远之。 顿了?顿,皇上直道:“原来这样。” 弘昼见四爷问?来问?去问?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一句都没扯到正题上,实?在是忍不住了?,道:“皇玛法,您这几日到底是怎么了??总感觉您怪怪的。” 说着他更是半点不客气,将四爷也卖了?:“不光我这样觉得,连阿玛也是这样觉得的。” 皇上一直都知道四爷是个聪明人。 如今也知道四爷肯定知道他为何会不对劲,见四爷仍是一派云淡风轻的样子,这才觉得是不是自己?过于多虑,便道:“没什么,公事而已。” 弘昼信吗? 他觉得自己?聪明极了?,自然是不信的:“皇玛法,您撒谎,若是您因?公事不高兴,为何会换了?我屋子里的摆置,这事肯定与我有关系……” 皇上:…… 这小崽子大了?,越来越不好糊弄了?。 四爷总不能眼?睁睁见着皇上下不来台,便道:“弘昼,我突然想起来了?,我有一件广州海关上的事要与皇阿玛商议。” “方才我过来时?你不是正准备去找惠妃娘娘听故事的吗?你先过去吧!” 这么巧? 难道四爷是想将自己?打?发走? 弘昼看看皇上,再看看四爷,见他们面上皆是严肃之色,好像是真的有要事商议一般,便无奈点点头?:“好吧,正事要紧,那我就先去找惠玛嬷了?。” 他说完这话,便走了?。 他前脚刚走,后脚四爷就道:“儿臣大概猜到皇阿玛这些日子因?何事不高兴。” “还请皇阿玛放心,男儿家的本就晚熟一些。” “比起一些小小年纪就纵情?女色的男子,儿臣觉得弘昼这样挺好的,若是早早被酒色掏空了?身子,不是好事。” “以儿臣看来,弘昼多半还是喜欢女子的……” 主要是弘昼实?在叫人难以捉摸。 这话他也不敢说的太?过于确定。 皇上悬着的一颗心这才微微放了?下来,若没有把握的事,四爷从来不说,既能得四爷这话,想必他心里是十拿九稳:“当年保成?喜欢男子,一养就是六个,直到多年之后朕想起这件事都还难受。” 直到说起这话时?,他这才想起已经有好几日没想起故去的废太?子:“朕只?怕弘昼与故去的保成?一样。” “保成?还没有弘昼顽劣,当年这等事还是偷偷摸摸做下的,若是换成?了?弘昼,只?怕不闹得满城风雨是不会罢休。” 归根究底是因?故去的废太?子觉得这等事是错的,是见不得光的。 但弘昼却觉得这等事没什么大不了?。 一想到这里,皇上原本微微放下来的一颗心又高高悬了?起来。 “应该是不会的。”对上弘昼,四爷可不敢打?包票,毕竟弘昼的性子谁都摸不准,他斟酌道:“不过就算弘昼真的喜欢男子,以他的性子,旁人劝了?也是不会听的。” 他看向皇上,正色道:“既然如此,您又何必因?未发生的事情?而担心?索性就任由着他去吧。” “民间有句话说得好,儿孙自有儿孙福,有些事情?,咱们管不了?的。” 听到这话,皇上不免想起弘昼先前与自己?说的一番话。 他们是人。 是个活生生,有思想的人,不是任人摆布的木偶。 皇上无奈点点头?,语气中仍带着些伤感:“罢了?,就任由着他去吧。” 四爷笑道:“您大可不必担心太?多,儿臣很久之前就觉得弘昼聪明过人,也曾想要将他往正道上拉,只?是不管儿臣使出浑身解数,仍是于事无补,后来索性便任由着他去了?。” “就如同弘昼所说的一样,人这一辈子如白驹过隙,苦短的很,只?要不做那等作?奸犯科,妨碍旁人之事,想做什么便任由着他去做就是了?。” “更何况弘昼直到如今,也并未做出十分出格之事。” 在如今的四爷看来,火烧白云观可不算弘昼做下的糊涂事儿。 当日弘昼所言所行皆是为了?他这个当阿玛的,若是没有弘昼,只?怕如今他还沉溺于丹药与云山道人的骗局之中。 皇上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得四爷开解一番,他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 弘昼满腹心思去了?翊坤宫一趟,听着惠妃娘娘说起紫禁城的奇闻异事,吓得是汗毛直竖。 这等感觉就像看恐怖片似的。 事后觉得吓人,但又叫人觉得欲罢不能。 回去的路上,弘昼更是与身边的小太?监道:“明日,明日我可不敢再来了?。” 一旁的小太?监听闻这话含笑道:“弘昼小阿哥,昨日您也是这样说的。” 弘昼看着天,微微叹了?口气。 古代的生活可真是匮乏无趣啊,若是有选择的话,他才不要每日一边害怕一边听惠妃娘娘说这些鬼故事了?。 做人,真的好难。 当弘昼回去后,却惊喜的发现他屋子里又变成?了?原来的样子,猫猫帐幔回来了?,百马屏风也回来了?……就连那些在路上时?不时?偶遇他的小宫女也不见了?。 这可把弘昼高兴坏了?。 他兴致勃勃准备去找皇上,谁知迎面碰上正欲出宫的四爷,连忙道:“阿玛,我就知道方才你们是故意将我支开的。” “您快告诉我,皇玛法到底是因?为什么不高兴啊!” “还有,您又是怎么说服皇玛法高兴起来的?” 说着,他更是由衷道:“阿玛,您可真厉害!” 四爷真不愧是以后要当皇上的人,真棒! 四爷并未回答他这话问?题,反倒问?起一个扫兴的话题来:“这几日你住在乾清宫,功课学?的如何?” 弘昼面上的笑容一滞:“阿玛,这般高兴的时?候,就非得说这么扫兴的话题吗?” 四爷却一点不觉得这话题扫兴。 他觉得进宫之后的弘昼就像是脱缰的野马一般,皇上纵着,旁人宠着,导致弘昼半点不记得自己?还要念书写字,“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进宫之前你正在学?《圣谕广训》。” “昨日我考问?了?弘历,他正本《圣谕广训》已经学?完了?,你进展如何?” “这……”弘昼挠挠头?,却是一拍脑门,道:“哦,对了?,阿玛,方才惠玛嬷要我与皇玛法说件事。” “这件事挺重要的,我得快点告诉皇玛法才是。” 边说他边往里走,正色道:“阿玛,我就不和您说话了?,天色不早了?,您快些回去吧,不然待会儿雪下的大了?,路上就难走了?。” 等着进了?御书房,原本觉得自己?摆脱了?四爷,正沾沾自喜的弘昼这才察觉出不对劲来。 四爷这是故意不想说方才皇上与他之间说了?什么,想拿学?问?一事堵住自己?的嘴吧? 真的是大意了?! 弘昼气鼓鼓的,觉得四爷这个当阿玛的真是太?坏了?,对上自己?儿子都这么多小心眼?。 他走到皇上跟前时?,皇上已是满面笑容,半点不复先前那等忧思忧虑的模样。 他好奇道:“皇玛法,阿玛到底与您说了?些什么?” 呵,只?是他万万没想到皇上竟比四爷还坏,竟直接丢给他几个字:“这是秘密。” 弘昼一愣。 皇上更是含笑道:“这是朕和你阿玛之间的秘密,你啊,就别问?了?。” 这下说的弘昼心里像猫爪子挠似的,愈发好奇了?:“难道有什么秘密是我不能知道的吗?” “皇玛法,您说出来叫我也听听,将你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变成?我们祖孙三人的秘密。” 说着,他更是嘿嘿一笑,道:“来日九叔问?起来,我偏不告诉他,到时?候难受的人就变成?九叔了?。” 皇上仍道:“不行。” 弘昼面上的笑意全无。 下一刻皇上便逗他道:“弘昼,若是朕没记错的话,过两日就是你的生辰了?,你可有什么生辰礼物想要的?” 原先他为弘昼准备的是一尊美人玉,用上好的蓝田玉雕刻出来的一个美人儿,惟妙惟肖,宛若真人。 只?是今日听四爷一说,他觉得这样的礼物送给弘昼就不太?合适。 按理说这是个绝佳的狮子大开口的机会,但弘昼认真想了?想,竟想不出自己?想要什么来。 唉,这几年下来,皇上赏了?他不少宝贝,惹得他都没有想要的东西了?。 他苦恼起来:“皇玛法,我也不知道。” 说着,他更是试探道:“不如您打?开您的库房给我瞧一瞧?我看看里面有什么好东西?” 保准他会选个最?贵重的出来。 皇上敲了?敲他的脑袋瓜子,再次无情?的送他三个字:“想得美。” 皇上想了?想,道:“那朕就看着办吧。” 弘昼老气横秋叹了?口气。 如今时?候不早了?,皇上便吩咐魏珠摆晚点,更是问?弘昼道:“……方才你去翊坤宫,惠妃又与你说了?些什么奇闻异事?” 不提起翊坤宫和惠妃来,弘昼都快忘了?惠妃委托自己?的事。 他觉得自己?被四爷和皇上接二连三气糊涂了?。 他忙道:“惠玛嬷没说什么,和从前一样,说的都是些紫禁城里吓人的事儿,我还是不与您说了?。” 说着,他更是道:“不过惠玛嬷交代我一件重要的事情?,说要我在您面前帮她美言几句,她想要见幽禁中的大伯他们一面。” 若他这话叫惠妃娘娘知道了?,惠妃娘娘怕是要气的不行,要知道惠妃娘娘话可不是这样说的,而是要他委婉,假装不在意的在皇上跟前提一提,说自己?很是想念老大他们。 说起来,老大因?当年巫蛊之术谋害废太?子,下令被皇上幽禁,惠妃与他那一家子已十余年没见过面。 惠妃娘娘当年是个极喜欢热闹的性子,但如今却是深居简出,越是到了?逢年过节时?,她就越是难受,除了?弘昼,甚至不愿与人多来往。 听到弘昼这话,皇上忍不住笑了?:“惠妃就是要你这样与朕说的?” “当然不是。”弘昼眼?睛盯着宫女们端着一道道佳肴上来,心思全放在佳肴上,不急不缓道:“惠玛嬷肯定不会这样说的啊,她知道您的性子,说您当年既下令终身幽禁大伯他们一家子,寻常人求情?,可是见不到他们的,所以就要我趁您心情?好的时?候帮着她美言几句。” “惠玛嬷还说了?,如今她已是快七十岁的人,半只?脚都踏进了?棺材里,就怕什么时?候突然没了?,就再也见不到大伯。” “若是这般,她到了?九泉之下都不会瞑目的。” 皇上一听,就知道这的确像惠妃娘娘会说出来的话。 他甚至知道惠妃娘娘是因?废太?子的突然逝世,才大着胆子要弘昼求情?的,虽说惠妃娘娘身子不错,但幽禁中的老大说什么时?候没了?就没了?。 皇上微微颔首,道:“好,你明日就与惠妃说一声,就说,朕答应了?。” 皇上如今也是快七十岁的人,当年让他盛怒不已的事如今回想起来好像也不算大事儿,总不会叫惠妃娘娘含恨而终。 弘昼连声道:“多谢皇玛法,我替惠玛嬷谢谢您了?。” 翌日一早,弘昼就早早赶去了?翊坤宫。 惠妃娘娘位居四妃之首,如今皇后之位空悬,她也不必早起与人请安,也不必伺候皇上,每日都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但因?昨夜心里有事惦记,也是一早就起来了?,眼?神?更是频频落于门口,与身边宫女道:“……若是弘昼得了?信,不管成?也不成?,总会来与本宫说一声的。” 即便老大刚出生不久就被抱出宫养着,一直到了?七八岁才接回来,但对一个母亲来说,永远都是牵挂着自己?孩子的。 惠妃娘娘正用着早饭,就听宫女通传说是弘昼来了?。 这下,惠妃娘娘连用早饭的心思都没有,连忙站起来要迎出去。 弘昼很快就喜气洋洋疾步走了?进来,含笑道:“惠玛嬷,告诉您,皇玛法答应啦!” “您可以去见大伯啦!” 只?是他怎么想都没想到,他这话音刚落下,惠妃娘娘竟泪如雨下。 弘昼微微愣了?愣,忙道:“惠玛嬷,您,您怎么了??这是多高兴的一件事啊,您哭什么?” 惠妃娘娘哭的是上气不接下气,哽咽道:“本宫,本宫马上就要见到保清了?。” “当年保清与往常一样进宫与本宫请安,那时?候本宫是万万没想到那是我们母子最?后一次见面,到了?下午,他就被皇上下令软禁起来,我们母子已十来年没有见面了?,只?怕如今他都已经白发苍苍。” 说着,她更是握住弘昼的手,正色道:“弘昼,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这些年,她面上虽装的是云淡风轻,并未在皇上和旁人跟前提起过老大,但心里却是记挂的很。 还记得老大刚幽禁的头?几年,她不知道使了?多少银子,想要那些大臣和妃嫔帮着她在皇上跟前美言几句。 只?是银子花了?,她仍没有见上老大一面。 昨日与弘昼说那样一番话时?,她心里是七上八下的,即便弘昼一口答应下来,但夜里仍一次次告诉自己?——就算弘昼得皇上喜欢,却也只?是个半大的孩子,他的话,皇上不一定会听的。 故而如今她听说马上能见到老大,这叫她怎么能不高兴? 弘昼被惠妃娘娘这喜悦的泪水冲击的哭笑不得,但心里仍是替惠妃娘娘高兴的,忙道:“惠玛嬷,您别哭啦,您不是心心念念想见大伯吗?” “我看择日不如撞日,您就今天去见大伯好啦,这时?候还早,刚好您可以要内膳房或者?翊坤宫的小厨房准备些大伯爱吃的菜。” 说着,他更是手忙脚乱替惠妃娘娘擦起眼?泪来:“您可别哭啦,若是再哭,眼?睛就该哭肿了?,就不好看了?。” “到时?候大伯见到您了?也会担心的。” 惠妃娘娘连连点头?:“好,本宫不哭了?。” 可就算她如此说着,但这眼?泪还是隔了?好一会才止住。 今日的惠妃娘娘可没时?间再与弘昼说些紫禁城中的奇闻异事,一大早弘昼就兴致勃勃替她出起主意来,一会道:“惠玛嬷,我觉得您不光可以给大伯带他爱吃的菜,还可以给他带些可以放的点心,这样大伯看到点心就能想起您了?,心里肯定暖暖的。” “惠玛嬷,您穿这件靛青色的旗服好看,显得您皮肤更白了?。” “惠玛嬷,您早些过去,皇玛法没限制您见大伯的时?间,您去的早些,就能和大伯他们多说说话了?。” 就这样,惠妃娘娘噙着幸福的笑容踏上了?出宫的马车。 有道是赠人玫瑰,手有余香。 等弘昼走在回去乾清宫的路上,脸上也带着笑容,更是忍不住与身边的小太?监道:“……叫我说,做这些事情?多有意义啊,不光惠玛嬷开心,大伯他们也开心,这可比读什么《圣谕广训》有意义多了?,你说是不是?” 小太?监下意识点了?点头?,可旋即却好心提醒他道:“欢迎加入企恶裙八刘以七期弎弎零四看更多滋源弘昼小阿哥,若是奴才没记错的话,当初您带进宫的那几本书,可是一本都没看过了?。” 弘昼:“额……真的有这么一回事吗?” 小太?监点点头?,正色道:“自是千真万确。” 弘昼微微皱眉,道:“照你这样说来,我确实?太?不像话了?点。” “等着回去王府之后,阿玛肯定要考问?我功课的,以阿玛那性子,肯定会逼我将功课补上的。” 小太?监附和点点头?,原以为弘昼回去之后就要看看书,谁知道弘昼却道:“既然这样,那我就从明日开始看书练字吧!” 这小太?监是魏珠亲自挑选出来去伺候弘昼的,为人本分老实?。 再加上弘昼性子又好,所以他在弘昼跟前也没什么不敢说的:“弘昼小阿哥,今日还早,您为什么不从今日开始看书练字?今日您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 “没有啊!”弘昼这话说的是坦坦荡荡,正色道:“今日我还没准备好了?。” “所以,明日再说吧。” 小太?监果?然不好再说什么,想着魏珠叮嘱自己?的那些话,想着弘昼小阿哥对自己?这样好,明日再提醒弘昼小阿哥一声好了?。 翌日一早,这小太?监就提醒弘昼今日他要开始看书写字了?。 弘昼听闻这话时?,面上甚至些许有些恍惚,显然是忘了?自己?昨日说过这样一番豪言壮语。 好在后来弘昼总算是想了?起来,他更是道:“明日再说吧。” “今日我还有要紧事了?,得去翊坤宫问?问?惠嬷昨日见大伯高不高兴,看看他们之间都说些什么。” 这与您有什么关系啊? 到时?候您回去了?,没办法与雍亲王交差才是要紧事啊! 当然,这话小太?监也就在心里腹诽几句,他倒是想说来着,可还没等他来得及开口,就已眼?睁睁见着弘昼高高兴兴朝着翊坤宫方向跑去。 没办法,他也只?能咬咬牙跟了?上去。 弘昼赶到翊坤宫时?,惠妃娘娘刚起身。 即便他还没问?,就已经感受到了?惠妃娘娘的幸福与快乐。 惠妃娘娘满脸含笑,一开口就是道:“弘昼,谢谢你了?。” 说着,她便与弘昼分享起昨日见到儿子的喜悦来。 比如,老大一家子,特别是老大身子很好。 比如,她还见到老大幽禁期间添的几个孩子,特别是最?小的弘晌,虽只?有两三岁,却是活泼可爱,十分招人喜欢。 又比如,老大还劝她莫要担心自己?,要她保重自己?的身子才是要紧事。 甚至还比如,老大听说废太?子死了?高兴的是哈哈大笑,比皇上解了?他的禁足还开心。 …… 该说的,不该说的,惠妃娘娘都与弘昼说了?,俨然没将弘昼当成?外人。 当然,惠妃娘娘如从前每一次一样,说了?这些话之后更是摸着弘昼的脑袋道:“……这些话本宫就与你一个人说了?,你可千万别与旁人说,甚至连你皇玛法和阿玛都不能说。” 而弘昼也与从前每一次一样,重重点了?点头?:“惠玛嬷,您放心,我嘴巴一向严得很。” 惠妃娘娘自是相信他的,若不然也不会将这等事与他说了?。 接下来的整整一日,惠妃娘娘的心情?是肉眼?可见的好。 这等好心情?是装不出来的,平日里惠妃娘娘虽面上并没有不高兴的神?色,但一个人是不是发自内心的高兴,还是有明显的区别。 因?今日心情?好,惠妃娘娘并没有再与弘昼说起紫禁城中的奇闻异事吓唬他,而是说起自己?这坎坷的一生。 用惠妃娘娘的话来说,她这一辈子看似荣耀,实?则憋屈。 对,没错,就是憋屈。 她出生纳兰一族,身份尊贵,进宫很早,更是替皇上诞下长子,几次肖想后位,可这位置却与她半点关系都没有。 中宫嫡子被废后,按理说这太?子的位置老大也不是不能想,毕竟他虽不占嫡,却是长子,向来骁勇善战,得皇上喜欢,最?后却落得终身幽禁的下场,如今母子两人想要见上一面,都难以上青天。 到了?最?后,她更是微微叹了?口气道:“……如今本宫更是连几句贴心话的人都没有,实?在是可怜可悲。” 弘昼却是正色道:“惠玛嬷,话不是这样说的,有道是人比人气死人,人这一辈子,何必与别人比?” “在我看来,您过的多舒服啊,在后宫中不必看任何人的脸色,想做什么做什么,想吃什么吃什么。” “大伯虽被幽禁起来,但却是妻妾成?群,也不担心什么时?候会受到牵连掉脑袋,如今过的要多舒坦就有多舒坦。” 他是知道惠妃娘娘与那位素未谋面大伯的心思的,低声道:“您想想故去的孝仁皇后与故去的二伯,再想想你们,是不是觉得自己?还是挺幸福的?” 惠妃娘娘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是这个理儿,顿时?脸上的笑容就蔓延开来:“对,咱们弘昼说的极是。” 弘昼又陪着惠妃娘娘说了?会话,就回去了?乾清宫。 只?是回去之后的他依旧没有学?习。 对上尽职尽责小太?监的劝诫,他仍是有理由的,因?为小二十二来找他玩了?。 倒是皇上每天有弘昼陪自己?用午膳习惯了?,今日见弘昼与小二十二玩到了?一起,玩的可开心了?,便没有喊弘昼。 皇上想了?想,便去了?翊坤宫。 惠妃娘娘已至这般年纪,早就熄了?争宠的心思,与皇上坐在一起只?是说些家常话而已。 惠妃娘娘先是感谢皇上允许她去瞧老大,说老大一家子也感念皇上,最?后更说起老大的近况来,说老大如今迷上了?侍弄竹子,在后院养了?好大一片竹林。 到了?最?后,惠妃娘娘更是拿出一个竹蜻蜓来:“……这是保清的幼子弘晌送给臣妾的,竹子是保清亲自所种?,竹蜻蜓是保清的几个年长的儿子做的,说给臣妾留个念想。” “皇上要吗?臣妾带了?两个竹蜻蜓回来了?。” 皇上伸出手,接过了?竹蜻蜓。 后宫之中的一众妃嫔,就数惠妃娘娘陪在皇上身边的时?间最?久,当初年轻时?惠妃娘娘也曾做过许多争风吃醋的事情?来。 但随着时?间渐渐流逝,当年之事皇上已不大记得,觉得惠妃娘娘的性子也变了?不少,柔和了?许多:“既然保清身子还好,朕就放心了?。” 两人相对无话。 只?听得见外头?呼呼的风声。 皇上到底是天子,惠妃娘娘可不能放任着气氛继续这样尴尬下去,便与皇上说起了?弘昼来,将弘昼夸成?了?一朵花。 气氛这才热络了?些许。 到了?最?后,惠妃娘娘更是犹犹豫豫道:“……臣妾知道后宫不得干政,可臣妾有些话还是想要与皇上说的。” “当年太?皇太?后在世时?就曾说过后位与储君之位都不得空悬,如此难免会惹得众人人心不安,当初……保清就是如此。” “臣妾虽是妇人,但也时?常听人说起雍亲王的,他勤勉上进,低调行事,不说别的,就冲他教出来的两个儿子,可见他都是个好的。” 说着,她想了?想道:“就连昨日臣妾见到保清时?,保清都对雍亲王赞不绝口,说他很能沉得住气。” 她的这番话倒是出乎皇上的意料之外,皇上并未治她的罪,只?笑了?笑道:“朕以为你心里是属意于老八的。” 老八因?生母卫氏出身卑贱,出生不久就养到了?惠妃娘娘膝下,也是因?此,当年老大知自己?夺嫡无望后便支持起老八来。 因?小时?候养在惠妃娘娘身边几年的缘故,直到如今老八逢年过节时?还会来给惠妃娘娘请安的。 惠妃娘娘笑了?笑,道:“可皇上不喜欢他啊,臣妾便是在皇上跟前提起他,又有何用?” 皇上也跟着笑了?起来。 年轻时?,他觉得惠妃娘娘莽撞无度,那张嘴时?不时?蹦出几句话能将人气死。 但如今,他只?觉得惠妃娘娘这般性子实?在难能可得:“也难怪你与弘昼投缘,你们两个皆是想什么说什么的性子。” 顿了?顿,他更是道:“立储这件事,朕心里有数的。” 惠妃娘娘便没有继续多言。 说起立储一事,朝中皇子与大臣分为了?两派,以十三爷为首的一干人支持四爷,以老八,老九,隆科多为首的一干人支持老十四。 说起来老十四即便身在西藏,却仍威望不减,更是在今年的西藏一战中立下赫赫战功。 甚至比起拥护者?来,四爷远远比不上老十四的。 其实?皇上又何尝没有立储之心? 自废太?子去世后,他这心思是愈演愈烈。 但他更知道,若这时?候贸贸然将四爷立为储君,定会掀起轩然大波的,远在西北的老十四与年羹尧就不说了?,就老八,老九,隆科多等人就能折腾出不少事情?来。 皇上已年近七十,不愿再看到兄弟相残的事情?发生。 与惠妃娘娘用过午膳,皇上就回去了?御书房批阅奏折。 刚看了?两本折子,皇上就问?起弘昼来。 魏珠含笑道:“方才陈顺子说了?,说弘昼小阿哥正在看书了?。” “说是弘昼小阿哥说了?,回去之后雍亲王会考问?他的功课,若是落下太?多,对雍亲王那边不好交代的。” “哟,今儿可是太?阳打?从西边出来了?!”皇上面上含笑,想着这奏折看不下去,索性去看看弘昼好了?,便起身道:“朕去看看他学?的如何,若是有不懂的,朕也能指点他一二。” 皇上兴致勃勃来到弘昼的房间。 只?是推门一看,皇上却是哑然失笑。 弘昼倒是坐在书桌跟前,却是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守在一旁的小太?监见皇上来了?,心里一紧,下意识就要请安。 皇上却是摆摆手,示意他莫要说话,更是轻手轻脚走了?过去,将自己?身上的大氅盖在了?弘昼身上。 虽说屋子里烧着地笼,但这般睡觉,也是会染上风寒的。 谁知道弘昼却是刚睡着不久,身上有大氅落下,很快就醒了?过来。 他揉着眼?睛道:“皇玛法,您怎么来了??” 皇上却道:“哼,若是朕不过来,还以为你还在认真看书了?!” 弘昼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正色道:“我是想认真看书来着,只?是奇怪的很,我刚翻开书看了?第一页,就觉得困了?。” 他是刚看了?两三行,就已睡着。 他更是提出自己?的疑问?来:“皇玛法,您小时?候看书或者?如今看折子时?难道没有这种?感觉吗?” 皇上认真想了?想,实?话实?说道:“好像也有过这样的感觉。” 顿了?顿,皇上却是道:“只?是人生来在世,不是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若是可以选择,谁不愿像你一样整日胡吃海喝,开开心心的?” 语气里,甚至带着几分羡慕。 弘昼不由嘀咕道:“当皇上真是可怜。” 皇上听闻这话笑了?笑:“话虽如此,可这天底下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当皇上啊!” 魏珠是个聪明人,一听皇上说到类似话题,就带着屋内的人全部退了?下去。 这下,弘昼说起话是愈发肆无忌惮来,点点头?后道:“没错,若是您不当皇上,我也不能胡吃海喝,不能高高兴兴的。” “所以说啊,一家里最?好有个人当皇上比较好。”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背靠大树好乘凉,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吧!” “您说我说的对不对?” 皇上只?觉得弘昼的胆子越来越大,冷哼一声道:“你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自个儿不想当皇上,却想叫自己?家里出一个皇上!” 他索性问?弘昼道:“弘昼,那你想要你们雍亲王府出一个皇上吗?” 寻常人听到这话早就吓得浑身如筛抖。 但弘昼可不是一般人,听到这话不仅不害怕,甚至眼?里直放光,脑袋点的更如小鸡啄米似的:“想,当然想啦,做梦都想!” 他不仅想雍亲王府出一个皇上,还想出两个皇上了?,这样不仅他整日能吃香的喝辣的,就连他的儿孙也能跟着享福。 想及此,他是睡意全无,靠近皇上道:“皇玛法,您偷偷与我说,您是不是想要我阿玛当太?子?” 皇上看着他没有接话,只?觉得这小崽子是什么话都敢说。 弘昼更是絮絮叨叨道:“这个问?题,我帮您想过,我觉得我阿玛是最?合适的人选。” “您的一众儿子中,合适的人本就不多,像三伯,九叔,十叔那几个就不说了?,别说您看不上,就连,就连我都觉他们不适合当太?子。” “说来说去,也就阿玛,八叔,十四叔这三人合适些。” 他甚至还煞有其事与皇上分析起来。 皇上便道:“那你倒是同朕说说,你八叔和十四叔为何不合适,朕又为何要立你阿玛为太?子?” 弘昼察觉出皇上隐隐有立四爷为太?子的意思来,是愈发起劲:“八叔不得您喜欢啊,您要是喜欢八叔,就不会屡次当众训斥他了?,所以即便八叔有贤能,为人称赞,但在您心里,也不愿将八叔立为太?子的。” “十四叔年轻有为,骁勇善战,又出身尊贵,按理说也是当太?子的合适人选,但我觉得十四叔却是心肠太?软,放在寻常人身上,这不是坏事,可若是身为帝王瞻前顾后,处处受人摆布,就不是好事。” 在他看来,这老十四当太?子,就等于老八当太?子:“我阿玛多好啊。” “您看,当初阿玛服用丹药,十三叔与阿玛关系那么要好,劝了?阿玛一遍又一遍,甚至有几日都没与阿玛说话,阿玛却犟的像头?牛似的,谁说都不管用。” “就阿玛这样的性子,以后当了?君王,只?有他摆布别人的份儿,可不会受别人摆布。” 一说i到这里,他甚至能想到以后的四爷会变本加厉仗势欺负他这个当儿子的。 第 98 章 皇上还是第一次听说有哪个当儿子的这样?说当老子的, 是忍俊不禁,直道:“但照你这样?说,身为君王刚愎自用也不是什么好事,凡事总得听一听别人的意见。” “若不然?, 一门心思错到底, 那该怎么办?” 弘昼正?色道:“可是阿玛也不是不听劝的人啊, 就?像丹药一事, 他虽听信于云山道人,可在阿玛知道云山道人是骗子之后, 却是迷途知?返。” “像阿玛这样具有求知精神的人,实在是难得, 若是连他都不适合当帝王,谁还适合?” 正?喝着?茶的皇上扫了他一眼, 淡淡道:“你这张嘴啊,是怎么说都有理。” 弘昼却是正?色道:“那皇玛法,您倒是与我说说我可是说错了?” 皇上想?了想?,认真道:“确实是没错。” 弘昼又朝着?皇上靠近了些,声音压的极低:“所以皇玛法, 您也觉得阿玛以后适合当皇上是不是?” 他想?着?前几年的四爷寄情僧佛, 想?必皇上对?四爷此举定是不喜欢的, 便道:“您别看阿玛先前有事没事往寺庙啊,道观里钻, 可有句话?说得好,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一样?的道理, 不想?当太子的皇子不是好皇子。” “先前定是阿玛想?着?您身边能干人多的很, 不稀罕他这个?当儿子的,别无选择, 所以才喜欢念经拜佛,与云山道人等人为伍。” “如今您重用了他,安排了他差事,您看看,他一桩桩差事办的多好啊。” 他是越说越起劲,更是道:“我可是听说了,阿玛经常看公文一直看到深夜。” “啧啧,这才几年的时间啊,阿玛就?像老了一圈似的,这可都是为了咱们大清,为了老百姓才会如此……” 皇上听他这话?是越说越夸张,想?着?若是自己不叫停,只怕以弘昼的性子又要喋喋不休说下去?。 皇上连忙道:“好了,朕的确有将?老四立为储君的意思。” 他扫了弘昼一眼,叮嘱道:“这话?你可别对?外说,若是一说,怕是要天下大乱的。” 弘昼那双大眼睛是愈发亮了,连连点头:“皇玛法,您放心吧,我嘴巴可严实在了。” “就?算对?着?阿玛,我都不会说的。” 皇上淡淡道:“对?着?你阿玛说一说倒是无妨,可对?上旁人,那是千万不能说的。” 弘昼一愣,拽着?皇上的袖子就?道:“皇玛法,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难道您已经与阿玛透露过这个?意思了?” 他见着?皇上没接话?,自然?明白皇上的意思,方才高?高?兴兴的他就?变得痛心疾首起来?:“皇玛法,我是万万没想?到,这么重要的事情您和阿玛居然?都瞒着?我,难不成是将?我当成了外人?” 皇上是矢口否认:“当然?不是。” 弘昼继而苦着?脸道:“那是什么,还是您觉得我嘴巴不严?” 皇上忙道:“也不是。” 弘昼又道:“皇玛法,那是因为什么?” 皇上想?了想?,竟找不出个?合适的理由来?说服弘昼,索性想?了个?话?题将?前一个?问?题给掩盖过去?:“这些不要紧,朕虽有心将?你阿玛立为储君,可思来?想?去?,只觉得如今并不是合适的时机。” 弘昼一惊,眼里的光也熄灭了大半,果然?上当了:“为什么?” “皇玛法,纵然?我年纪还小,却也知?道储君乃国之根本,早早立下储君人选,并没有什么坏处。” “若不然?,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有机会,这心思都没放在如何为您办事上,只想?着?如何争夺储君之位。” 说着?,他更是迟疑道:“皇玛法可是害怕这时候贸贸然?将?阿玛立为太子,惹得他们兄弟相残?” 皇上微微颔首,目光中?流露出欣赏的眼神来?。 他觉得弘昼有的时候很聪明,可有的时候又傻乎乎的,傻的可爱。 他道:“朕记得好像与你说过,当初保成也个?勤勉上进的好孩子,可惜被所有人盯着?,所有人都想?要将?他拉下马,一来?二去?,自然?就?学坏了。” “其实到朕这个?年纪,也能知?道你叔叔伯伯们的心思,想?着?他们与保成一样?皆为皇子,却是有尊有卑,哪里咽的下这口气?” “朕害怕其余人与兄弟相残是一回事,可也害怕他们处心积虑对?付老四。” 说到这里,他微微叹了口气,道:“纵然?你阿玛心思缜密沉稳,却哪里抵得住旁人一次又一次的算计?” “朕也到了这般年纪,若是你阿玛再次误入歧途,朕真的不知?道将?这偌大的江山交给谁。” “朕原先不是没想?过,若是你有意想?当君王,若是你阿玛养歪了,将?皇位直接传给你要也不是不可以,可惜啊,你根本没这个?意思……” 甚至于他根本不敢将?旁人看出他的心思来?。 他不敢将?四爷立于危险之地。 这一刻。 弘昼觉得皇上也是挺心酸的,也跟着?皇上叹了口气,道:“皇玛法,我是万万没想?到都过去?几年,我都如此顽劣,您居然?还想?要我当皇上。” “这次我还是要拒绝您,我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重,虽有几分小聪明,却是担不起这等重任的。” 皇上早就?猜到他会这样?说,冷哼一声。 弘昼却是笑嘻嘻道:“方才您说的话?很有道理,只是在我看来?,您这举动就?像是掩耳盗铃似的,觉得自己听不见,所以别人都听不见。” “我大概也猜到您是如何想?的,想?的是您百年之后留下遗诏,将?阿玛立为储君是不是?” “可是您想?过没有,这些问?题您如今不替阿玛解决,以后阿玛还是要面对?的,甚至,甚至……因为您不在了,许多人会借机生事,比如说阿玛篡改遗诏,比如说阿玛这皇位来?的名?不正?言不顺的。” “毕竟如今您对?阿玛很看重,可对?十四叔也很看重,以至于朝中?还有不少人都在拥护十四叔了。” 他就?算对?清朝历史再不感兴趣,也是知?道历史上的雍正?继位后可谓困难重重。 一直到了多年之后,还有人说皇上原本是将?皇位传给老十四的,却被四爷改了遗诏,甚至连德妃娘娘都是这样?认为,拒不出席封太后的典礼。 当然?,德妃娘娘此举叫如今的弘昼看来?那就?是她偏心,故意叫四爷难堪。 皇上沉默下来?。 他不是没有想?过这些,可是叫他眼睁睁看着?剩下的孩子们骨肉相残,不管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 弘昼面上依旧堆着?笑容,继续道:“而且像您说的,您怕阿玛学坏。” “可若是阿玛经不起这考验,就?算真的坐上了皇位,有朝一日也是会学坏的。” “到时候您又不在了,谁敢管阿玛,谁敢训斥阿玛?” “凡事若有问?题,早发现,早解决才是正?经事,您说我说的对?不对??” 他是唯一一个?敢在皇上跟前说这些的人,偏偏他这话?说的是义正?言辞,半点没有因四爷是他阿玛所以才一个?劲儿在皇上跟前说好话?的意思。 皇上认真想?了想?,微微颔首道:“你这话?,很有道理。” 弘昼继续道:“纵然?您时常与我说在阿玛小时候您对?他极为严苛,可在阿玛嘴里,您对?他却是极好的。” “有一次阿玛醉酒后说他小时候养在故去?的孝懿皇后娘娘身边,因并非故去?孝懿娘娘亲生,所有人对?他虽不是不好,却也算好,就?是淡淡的,说他小时候就?盼着?您去?坤宁宫,那时候他虽年幼,却也知?道唯有您是真心在意他的。” “父母之爱,则为之深远,您既然?身为阿玛的阿玛,是不是要替他扫清一切障碍?” “更何况啊,有些事情不是您看不见,就?不会发生的……” 说起大道理来?,他向来?是一套套的。 皇上不得不承认弘昼说的是极有道理的,含笑道:“你说出这番话?是为朝廷考虑,还是因老四是你阿玛的缘故?” 弘昼理所当然?道:“自然?是因为我阿玛的缘故啊!” 虽说他向来?是个?帮理不帮亲的好孩子,但特殊情况下,他却是帮亲不帮理的。 皇上被他逗笑了。 最后,他道:“朕知?道了。” 弘昼觉得若四爷是只狐狸的话?,那皇上比起四爷来?就?是只老狐狸,不过他想?着?自己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已经说了,看皇上这样?子也听进去?了,便没继续追问?。 做人,得讲究分寸。 皇上出来?晃荡了一圈,已是恍然?大悟,便又晃悠回去?了。 这下弘昼更是没有看书的心思,到床上滚了几圈后发现自己又上当了。 直至皇上临走前也没说到底会不会将?四爷立为太子不说,也没说为什么皇上与四爷都知?道的事情竟没告诉他。 哼,这父子两个?是一个?比一个?老奸巨猾! 但不管怎么说,弘昼得了皇上的承诺,却是放心了不少。 两日之后,就?是弘昼的生辰。 皇上早知?弘昼是什么德行,所以便想?着?陪了弘昼过生辰后就?放弘昼回去?。 这日一大早,弘昼刚起身,御膳房就?送来?了一碗长寿面。 这碗长寿面是陈顺子亲自送过来?的,一进门就?连声道:“恭喜弘昼小阿哥,贺喜弘昼小阿哥,打?从今日起,您就?十一岁啦!” “皇上昨晚上就?吩咐下来?,说要御膳房给您准备一碗长寿面,保佑您长命百岁,健健康康。” 御膳房所做的长寿面自是手艺不凡,面条擀的是极筋道,汤汁熬的是又浓又白,上面还码着?鳝丝浇头,可见御膳房的人都已知?道了弘昼喜好,知?道他喜欢吃鳝鱼。 鳝丝上面撒着?绿油油的葱花,光是看一眼就?觉得叫人食欲大开。 弘昼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陈顺子道:“弘昼小阿哥,您快吃吧!” 弘昼想?了想?,却是端着?这碗长寿面去?了御书房。 如今皇上仍在早朝,并不在御书房里。 弘昼就?守着?这样?一碗香喷喷的长寿面等啊等,一边等一边咽口水。 他等啊等,足足等了一个?时辰,皇上这才回来?。 皇上一进来?,就?看到饿的饥肠辘辘的弘昼。 今日生辰的弘昼还穿了一件青冥色的新夹袄,愈发衬的他肤色白皙,俊朗出众。 弘昼更是可怜巴巴道:“皇玛法,您总算回来?了!” 皇上哑然?失笑:“弘昼,你在这里等着?朕做什么?” 他看着?弘昼跟前已经圫了的长寿面,不解道:“这不是朕吩咐御膳房给你做的长寿面吗?你怎么不吃?难不成你到现在还没用早饭?” 弘昼点点头,道:“是了,可真是把我饿坏了。” 说着?,他更是道:“我听常嬷嬷说了,说是生辰当日的长寿面是可有灵性啦,吃了之后就?能长寿不老。” “我还小,所以就?想?将?这碗长寿面分给您一起吃。” “虽说常嬷嬷时常神神叨叨的,她的话?不一定管用,但这等事,信则有不信则无,我也不知?道这长寿面我先吃了半碗还管不管用,所以就?想?等着?您一起吃。” 皇上心里是暖暖的,含笑吩咐魏珠取了碗筷将?这碗长寿面一分为二。 纵然?这碗长寿面已经坨了,不大好吃,但弘昼饿狠了,三口两口就?将?半碗长寿面吃的干干净净。 至于皇上更不必说,只觉得自己活到这把年纪,确是难得吃到这般美味的长寿面。 到了最后,弘昼更是端起碗将?面汤都喝的一干二净,这才心满意足。 他靠近皇上,低声到:“皇玛法,虽然?我希望阿玛当皇上,但其实在我心里,我却是更愿意阿玛当太子的,这样?您就?会一直在啦。” “我的生辰愿望就?是您能够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皇上愈发觉得心里暖烘烘的。 他低声道:“好,那朕就?长命百岁。” 说着?,他更是吩咐魏珠道:“去?,将?朕给弘昼准备的生辰礼物拿来?。” 弘昼是拭目以待。 魏珠很快就?拿着?一个?封红过来?了。 眼尖的弘昼还以为皇上知?道自己缺银子,所以给自己一摞厚厚的银票子当生辰礼物。 他不由觉得,皇玛法是个?实在人,真好! 可随着?魏珠走近,弘昼看到这封红是薄薄的,不免有些失望,不由嘀咕道:“皇玛法可真小气。” 他这话?半点都没避着?皇上。 皇上扫了他一眼,道:“你先打?开封红看看再说,若是不喜欢,还给朕就?是了,朕可不会勉强你。” 弘昼正?色道:“当然?不行啦,有道是蚊子腿也是肉。” “万一您给我封一个?一万两银票子的欠条当礼物了?” 皇上冷哼道:“你倒是挺敢想?的。” 魏珠将?封红递到弘昼跟前,弘昼毫不犹豫将?封红拆开。 只是他没想?到里面装的根本不是什么银票,而是一张地契。 皇上这才道:“朕还记得有一年生辰朕送你了一个?院落的模型,当时朕就?与你说了,你年纪尚小,若送你一个?院子太过于贵重,要你先拿模型设计一二,等着?朕真送你了院子,你也知?道如何拾掇。” “如今朕送你的就?是一个?宽敞的院子。” “这院子足足占地五十余亩,里面假山,湖泊,亭台,楼宇……是一应俱全,这院落在京城城郊,离雍亲王府并不远,正?好这几年好好修缮一番,等着?你娶妻生子,也能带着?一家人过去?住一住。” 说着?,皇上更是叮嘱道:“不过你也别忘了这院子是谁送给你的,得给朕也留个?小院才是。” “这是自然?!”弘昼别提多高?兴了,更是连连道:“多谢皇玛法,多谢皇玛法!” 他觉得自己真是小人之心,直道:“这是我长这么大收到最贵重的礼物啦!” 皇上也跟着?笑了起来?。 皇上都没好意思说,即便在他老人家送出去?的礼物中?,这也算得上是贵重的。 弘昼像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似的,将?这张地契看了一遍又一遍,看着?上面“爱新觉罗·弘昼”几个?字时,这嘴角更是咧到了耳后根。 皇上见了,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 最后,更是更是小心翼翼将?地契折好收了起来?,这才想?起来?道:“皇玛法,若是旁人知?道您送了这样?贵重的礼物给我,会不会不高?兴啊?” “您放心,我知?道有句话?叫做‘闷声发大财’的,若是您叫我不说这事儿,我定不会对?外宣扬的。” 皇上却正?色道:“为何不能对?外说?”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这天底下所有的东西都是朕的,难不成朕连喜欢谁,想?送什么东西给谁都不能决定吗?” “再说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就?算朕命你不得对?外宣扬,这事儿总有瞒不住的一天的,除非你愿意将?这院子还给朕……” 弘昼一听这话?就?着?急起来?:“皇玛法,那可不行。” “天底下哪有人将?送出去?的礼物又要回去?的道理?您是皇上,又是长辈,这件事若传出去?,可是会叫人笑掉大牙的!” 皇上也就?逗一逗他而已,哪里会真的将?东西收回来?? 弘昼又陪着?皇上说了会话?,就?揣着?地契兴高?采烈走了。 这世上最开心的事情莫过于收到喜欢且贵重的礼物。 更高?兴的是收到喜欢且贵重的礼物能四处显摆。 弘昼刚回屋,惠妃娘娘等人也差人送来?了礼物,惠妃娘娘送给弘昼的是一块水头极好的玉佩,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那种。 小二十二送给弘昼的是一副围棋,棋子是用玉石做的,很是精美。 德妃娘娘送给弘昼的是一套琉璃摆件,嗯,一看就?是不怎么值钱的那种。 …… 弘昼可谓收获颇丰。 很快,四爷也进宫了,他是奉命前来?接弘昼回去?的,回去?之前则与皇上,弘昼一起用一顿午膳。 知?子莫若父。 四爷很清楚弘昼的性子,所以今日进宫时,当着?皇上的面便将?自己准备的礼物送给了弘昼。 弘昼接过匣子时就?有种不祥的预感,打?开一看,果然?最上面放的是一本《四书》。 他再略翻了翻,下面依次是《五经》、《礼记》、《易》、《书》等书籍,看的他小脸一垮,面上半点喜色都没有。 偏偏四爷又道:“弘昼,说起来?你进宫也有十多日,将?近二十日,不知?道你最近功课学的如何?” 弘昼的小脸垮的是更厉害。 四爷更道:“你既不说话?,想?必是胸有成竹,回去?之后我先考考你吧。” 弘昼心中?忍不住暗自腹诽,觉得四爷太过于残忍了些。 亏得他还在皇上跟前替四爷说了一筐又一筐的好话?,四爷真是恩将?仇报。 皇上见弘昼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笑着?道:“好了,不说这些了,今日可是弘昼的生辰!” 弘昼点点头道:“没错。” 说着?,他更是看向皇上,由衷道:“皇玛法,您可真好。” 皇上却道:“朕的话?还没说完呢。” 他扫了眼四爷,道:“老四啊,就?算真要说这些,用了午膳再说也不迟。” “再不济,你将?弘昼带回雍亲王府说也可以。” 弘昼:…… 皇玛法真的是太坏了。 四爷却是恭恭敬敬应是。 如今距离用午膳还有些时间,弘昼便去?翊坤宫等处转了转。 他可是个?乖孩子,既然?收了惠妃娘娘等人的礼物,自然?要道谢的。 四爷便留下来?与皇上说了些公事,当四爷知?晓皇上送了弘昼一个?足足五十亩的院子,忙道:“……还请皇阿玛三思,这礼物太贵重了些,若是叫旁人知?道,定会说三道四的。” 要知?道就?连从小养在皇上身边的弘皙都没得皇上赐过这般礼物。 皇上扫了他一眼,淡淡道:“你可是怕老八老九他们借此生事?” 四爷犹豫片刻,实话?实说道:“儿臣不敢欺瞒皇阿玛。” “这几年因皇阿玛对?儿臣的看重,老九他们背地里是小动作不断,儿臣自不怕这些。” “可弘昼还小,儿臣不愿叫弘昼也身涉其中?,不愿叫旁人议论弘昼……” 皇上却道:“怎么,你以为这些事情弘昼能躲的过去??” “再说了,你这个?当阿玛的替弘昼回绝了这礼物,也得问?问?弘昼愿不愿意答应。” 四爷听闻这话?,便沉默着?没有接话?。 四爷知?道,爱财如弘昼,若叫弘昼将?到手的礼物拿出来?,怕是比杀了他还叫他难受。 弘昼回来?乾清宫后,四爷已与皇上说完话?,他与皇上拜别后,就?跟着?四爷离开了乾清宫。 他是一步三回头,比从前每一次都要不舍。 并不是因为他完全舍不得皇上,而是他知?道,一回去?雍亲王府就?要接受四爷考问?学问?。 四爷甚至比弘昼想?象中?更加惨无人道,他连耿侧福晋与弘历都没见,直接被四爷提溜到了外院书房,先检查了他的字帖,又考问?了他的《圣谕广训》学的如何……纵然?是四爷有心理准备,可见到弘昼不仅什么都不会,还将?从前学的东西忘了不少,脸色沉沉。 四爷冷声道:“你进宫这么久,可曾有一日看过书?” 弘昼顿时感念起皇上拨给自己那个?小太监来?,正?是因为那小太监,所以他曾看过一次书的:“阿玛,您怎么能这样?想?我?我当然?有看过书啦!” 只是他翻开书就?睡着?了。 不过在他看来?,这不是重点,所以不必说。 他更是道:“阿玛,我知?道您关心我的学问?,只是从前您就?说了,做学问?这等事讲究个?滴水穿石,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吃成个?大胖子的,您总不能想?将?我留下来?看书写?字吧?” “您别忘了,今日可是我的生辰了!” “我可是听皇玛法说过的,说你们在上书房念书时,每年生辰都会休息一天,您可不能为难我。” “您放心,从明日开始,我定会开始学习的……” 四爷只是有心紧一紧他的皮子,给他敲敲警钟,自不会真的为难他。 听闻这话?,四爷便道:“好,你得记得你说的这话?。” “若是你食言,从明日开始就?不得外出。” 蛇打?七寸。 不得不说,论拿捏弘昼,没谁比四爷更擅长。 四爷知?道弘昼如今满心思都想?去?看看皇上赏给他的院子,不准他出门,他可不答应。 弘昼是眼前一黯,点头答应下来?。 不过一出了四爷书房,他就?像是脱缰的野马似的,先去?缓福轩见过了耿侧福晋,与耿侧福晋说自己一切都好,说了些宫中?趣闻,更说过些日子带耿侧福晋去?他院子里住一住。 接着?,他又去?看了弘历,表达了自己对?弘历的思念之情,更说过些日子邀弘历去?他院子里住一住。 然?后,他再去?看望了董鄂氏,给董鄂氏带了两盒子御膳房出品的点心,说皇上对?她所做的点心是赞不绝口,耿烁过些日子请董鄂氏去?他院子里住一住。 …… 甚至弘昼还想?着?过些日子能出门了,邀请瓜尔佳·满宜,弘昌等人也去?他院子里住一住。 嘿嘿,他有大院子了。 还是一个?占地五十多亩的院子。 这等感觉,实在是很奇妙。 接下来?的日子里,为了能早日看到皇上赐给自己的大院子,弘昼读书都比从前认真了许多。 而皇上赏给弘昼宅院一事很快就?叫许多人知?道。 老九自是骂骂咧咧,说皇上偏心太过,毕竟皇上将?四爷封为亲王,雍亲王府比他的院子大了,如今连皇上赏给弘昼的院子都比他一家子住的宅院大,这叫他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老八却是沉默着?没有说话?。 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虽说皇上一直偏心于弘昼,但从前并未像这般大张旗鼓赏弘昼东西,如今皇上这般行事,好像在宣告什么似的。 很快,老八的担心就?得以应验。 进了腊月,皇上以自己年事已高?为由,命四爷代自己去?天坛祭天。 此消息一出,可谓震惊朝堂,乃至于震惊京城。 要知?道上一个?代替皇上前去?祭天的是故去?的废太子,那时候皇上染上风寒,实在病的严重,不得已才叫废太子代替自己前去?天坛。 但如今,皇上年事已高?不假,却是身子硬朗。 皇上此举分明是告诉所有人他属意于四爷。 朝堂上又像是炸开了锅似的,一个?个?不敢明着?对?皇上说:“啊,皇上,您将?雍亲王立为太子不好,我们觉得抚远大将?军更合适。” 谁要是敢这样?说,那真是纯纯大傻子。 一个?个?以老九,隆科多为首的人只能跪地说什么:“啊,皇上,您虽然?年纪大了,却是老当益壮,若是您不去?天坛祭天,老天爷如何能看到您的诚心?怎么能保佑我大清风调雨顺?” “是啊,皇上,就?算您说您最近身子不舒服,过些日子再去?也不迟,雍亲王非长非嫡,他去?算怎么一回事?” 可就?算朝堂上炸开了锅,皇上却是心意已决,可见是再没回旋的余地。 弘昼仍记得这一天,四爷从紫禁城回来?,面色含笑。 别人笑是常事。 但四爷面上含笑,那就?是不对?劲。 弘昼正?站在书房,与弘历一起准备接受四爷的考问?,看到四爷这般如沐春风的样?子,偷偷与弘历交换了个?眼神,以口型道:“哥哥,阿玛心情真好!” 弘历自也察觉到了,微微点点头。 四爷高?兴归高?兴,却还是如从前一样?考问?起三个?儿子的学问?来?。 长幼有序,弘时打?头阵。 如今弘时别说去?招惹董鄂氏,恨不得见到董鄂氏都要绕道走,更是想?起从前侍奉他的那两个?通房丫鬟来?,整日与那两个?丫鬟厮混在一起。 他面对?四爷的考问?,自然?是磕磕巴巴。 换成平日里,四爷不说劈头盖脸一顿训斥,却也是会罚他下去?将?昨日的功课抄上三遍。 但今日,四爷只道:“不过尚可而已,回去?之后得勤加练习才是。” 弘时懵懵地走了。 到了弘历这儿,四爷微微颔首,难得夸了他几句。 弘昼见状,微微悬着?的一颗心彻底放了下来?。 如四爷所预料的一样?,他问?上三五个?问?题,弘昼勉强才能答上一个?而已。 弘昼虽知?道四爷心情好,却也不忘替自己开脱:“阿玛,我前天晚上没睡好,所以昨日先生上课时,我情不自禁睡着?了。” 瞧瞧,长大了的弘昼就?是不一样?,措辞多么委婉动听。 要换成从前,四爷又是一顿训斥,但今日的四爷却道:“哦?你倒是与我说说前天晚上为何没睡好。” 弘昼嘿嘿一笑,有点不好意思道:“因为我在想?皇玛法送我的院子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上辈子他是个?社畜,没房没车,除了有个?好心态之外,可以说什么都没有。 如今的他拥有超大的宅院,怎么能不叫他高?兴? 四爷听到这话?是一点不意外。 弘昼见四爷面上并没有半点怒色,大着?胆子道:“阿玛,自我从紫禁城回来?后虽不能说很乖,但勉强也还可以吧,这都快过年了,您准备什么时候放我去?我那院子看一看?” 四爷想?了想?道:“过几日吧。” “你不是已写?信将?这消息告诉了很多人吗?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将?大家请到你的院子里热闹一二。” 弘昼一愣。 今日四爷好说话?的程度让他觉得自己像做梦似的,忍不住看了四爷一眼又一眼,更是嘴里嘀嘀咕咕说个?不停。 四爷呷了一口茶,淡淡道:“你有什么话?直说就?是。” 天呐。 这一刻弘昼觉得自己就?是做梦也难得梦到四爷有心情这般好的时候,便大着?胆子开口道:“阿玛,您今日碰上了什么好事儿?” “我觉得您今日心情很好,好的让我有点受宠若惊。” “我巴不得您每天心情都能这么好。” 四爷是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小心思,道:“是不是你觉得这样?你每日念书就?能浑水摸鱼了?” 弘昼下意识点点头,可旋即忙摇头道:“自然?不是,难道我在您心里就?是这样?的人?” 说着?,他又连连追问?:“阿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您说出来?,叫我和哥哥也替您高?兴高?兴。” 四爷一想?到皇上今日在朝堂上当众敲定自己代皇上祭天一事,仍觉得心情澎湃,但却是轻飘飘道:“没什么,过些日子我要代替你们皇玛法前去?天坛祭天。” 弘昼先是一惊,继而狂喜起来?。 便是他对?朝政之事不甚了解,也知?道四爷代皇上祭天一事意味着?什么,扬声道:“阿玛,您,您要当太子啦?” “真的太好了,若是您当了太子,那以后我和哥哥的身份也就?跟着?水涨船高?,到时候我们去?天香楼吃饭,那掌故的肯定不敢再收我们银子!” “阿玛,您要愈发加油才是,可不能辜负了皇玛法对?您的期望……” 四爷微微皱眉,打?断他的话?道:“弘昼,甚言!” “不过是因皇阿玛身子不适,我暂代皇阿玛祭天,怎么到了你嘴里,就?变了意思?” “如今大哥与三哥被幽禁,二哥去?世,我身在长子,自该替皇阿玛分忧一二。” 弘昼觉得四爷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不好,那就?是心口不一。 不过他也不怪四爷,当下世人好像都有这个?毛病,心里越高?兴,嘴上却是越谦逊,好像如此方能显示出自己的君子之道来?。 他咧嘴一笑,毫不留情道:“阿玛,虽然?您嘴上这样?说,但心里很高?兴是不是?” “我和哥哥又不是什么外人,您何必在我们跟前撒谎?” “您啊,若是只猫儿,只怕现在尾巴都已高?兴的翘到天上去?啦!” 第 99 章 弘历听闻这话?, 一个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四爷的眼神扫过弘历,弘历连忙敛住笑容,又是方才那副不苟言笑的样子, 这小模样, 简直与四爷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四爷的眼神再次落在弘昼面上, 弘昼却是一点都不?怕, 甚至不?觉得?自己哪句话?说?错了:“阿玛,您看我干什么?难道我哪句话说?错了?” “我们?是一家?人, 您高兴,我们?自然得跟着您一起高兴啊!” 说?着, 他扯了扯弘历的袖子,道:“哥哥, 你为什?么不?笑?阿玛马上要?当太子啦,当然得?笑呀!” 他这话?说?的弘历是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四爷今日心情好,懒得?与弘昼一般见识,冲他们?摆摆手道:“好, 我承认我高兴行了吧。” “好了, 你们?下去?吧。” 弘昼笑嘻嘻与弘历出了外?院书房的门, 一边走一边道:“哥哥,今儿?可真是高兴的一天啊!” 弘历对这话?深表赞同。 不?管是雍亲王府前院还是内院, 大家?多少还是知道些朝堂之事的,更知道四爷如今与远在西北的老十四在打擂台, 如今四爷抢占了先机, 众人面上皆是笑容。 就连耿侧福晋都满脸含笑,私下与钮祜禄格格道:“……虽说?咱们?这些女?眷不?好过问朝堂之事, 可咱们?也是有儿?子的,就算不?为自己想一想,也得?为两个孩子想一想。” “若王爷真的与那?位置无缘,只怕两个孩子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 “王爷代?皇上去?天坛祭天,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 耿侧福晋与钮祜禄格格心里高兴坏了,但她们?也知道四爷的性子,不?仅面上没显露出高兴的神色来,甚至还叮嘱院子里的人不?得?张狂。 越是在这等关键的时候,越是要?小心行事。 倒是董鄂氏听说?这消息后,心里说?不?上是高兴还是难受,好像是两者皆有,更是难得?掉下眼泪来。 这是她嫁进雍亲王府后第一次掉眼泪,就连当日弘时动手打她,她可是连一滴眼泪都没掉的。 晴钟一看到她这样子,连忙道:“福晋,您哭什?么?这,这不?是好事儿?吗?” 董鄂氏拿帕子擦了擦眼泪,哽咽道:“这的确是好事,天大的好事,想当年阿玛之所以不?敢回绝了雍亲王府的这门亲事,就是担心王爷有朝一日会坐上这位置。” “甚至连与世子之位没关系的三阿哥知道这事后都是满脸笑容,蠢笨如他都知道,若王爷坐上那?个位置,他的身份都跟着水涨船高。” “可我了?阿玛也好,旁人也罢,都觉得?我命好运气好,却没人想过,以后我要?永远与三阿哥绑在一起。” 她向来是个聪明人,当日嫁到雍亲王府也是为了报答父母之恩,可心里却时时刻刻都在筹划离开这地方。 她知晓四爷是个讲道理,明是非的人,若是她多想想法?子,未必不?能离开弘时。 但如今,就算她有这个意?思,就算四爷准了,董鄂一族上下怕是要?以性命相逼,逼的她生生世世都与弘时捆在一起的。 **** 三日之后,弘昼则与弘历坐上了前去?郊外?的马车。 他既要?在他的新院子里设宴,总不?能设宴当日他这个当主人的也是第一次到场吧,再加上他向来知道打铁得?趁热的真理,想着这几日四爷心情好,便说?想去?自己的新院子看一看。 四爷想着他这几日功课完成的勉强还算不?错,便答应下来。 一路上,弘昼别提有多高兴。 当然,他可不?是那?等只顾着自己高兴,就不?顾弘历的人,正色与弘历道:“哥哥,凡是我的东西,那?都是你的东西,我的院子那?就是你的院子。” “以后等你成亲了,你闲来无事,可以带着嫂嫂和?侄儿?侄女?也一起过来住些日子的。” 这等话?他不?光是说?说?而已,甚至还道:“等着下次进宫我就与皇玛法?说?一声,要?将这地契上也加上你的名字。” “皇玛法?这样喜欢你,定不?会拒绝的。” 弘历虽是正人君子,可也是有七情六欲的,若碰上别人这般得?皇上喜欢,兴许会吃醋。 可这人是弘昼,他只有替弘昼高兴的范儿?,自是连声拒绝:“弟弟,你这是做什?么?” “这院子是皇玛法?送给你的,你加上我的名字做什?么?” “来日若是我想过去?住些日子,难道还怕你不?让我进去?吗?” 弘昼却说?一码归一码。 兄弟两人在这里推来推去?,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等着兄弟两人下了马车,看着这宽敞气派的院子,也忘了退让,齐齐发出惊叹声。 兄弟两人一进去?,更是惊叹声不?断。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弘昼只觉得?皇上替他想的太过于周到,不?光这院子又大又气派,院子也是修缮一新,大概是前几年就开始准备。 更不?必说?院子里约莫有二十个左右的奴仆,一个个是极有规矩,更是进退有度,甚至连他们?的开销走的也是皇上的私账。 弘昼一边观赏院子,一边道:“皇玛法?真是太好了吧!” 他与弘历两人足足小半日才将这院子搞逛完,是越看越满意?。 这正院,弘昼自然是留给了皇上的。 毕竟皇上与他说?过闲来无事会来这里住上几日,稍次的院子留给了四爷。 弘昼与弘历兄弟两人如从?前每一次一样,选了两个相邻的院子,这才高高兴兴回去?。 又过了三日,则是弘昼在新院子里设宴款待大家?的日子。 弘历,耿侧福晋,钮祜禄格格,董鄂氏等人都来了,还有瓜尔佳·满宜带着阿福和?阿喜,十三爷家?的弘昌堂兄并几位堂姐……虽然人不?算多,但宽敞的院子里却添了几分喜气。 虽说?今日并非乔迁之喜,可旁人参观弘昼的新院子,自然是要?带礼物的。 弘昼自是高兴不?已,笑着道:“你们?能来我就很?高兴了,还这般破费做什?么?” 瓜尔佳·满宜打趣道:“弘昼,你这话?可是真的?若是真的,那?我们?可将礼物带回去?了!” “自然是真的!”弘昼虽爱财,但今日到场之人皆是他的亲朋好友,他可不?会嘴上说?一套心里想一套:“满宜姐姐,难道我在你们?心里就是这样爱财的人吗?” 瓜尔佳·满宜笑看着大家?,道:“我一个人说?了可不?算,你们?大家?伙一起评评理,弘昼是不?是这样的人?” 叫弘昼万万没想到的是,众人竟齐齐点头。 其中甚至还有弘历。 弘昼:…… 伤心! 简直太伤心了。 好在还有阿福和?阿喜嚷嚷道:“不?准你们?拿走给弘昼叔叔的礼物,这都是他的。” 弘昼高兴的将阿福和?阿喜轮番举高高,笑嘻嘻道:“我平日里可真没白疼你们?!” 顿时,一群人笑成一团。 弘昼今日可是准备充分,不?仅要?厨房的人准备了锅子烤肉和?各式点心,甚至还极大手笔的从?天香楼叫了一桌席面过来, 阿福和?阿喜更是高兴的在屋子里连蹦带跳,直说?以后要?经常来玩。 弘昼高兴的连声称好。 正当一行人其乐融融时,却有小豆子进来传话?,说?是老八老九老十等人来了。 这可真是不?速之客。 弘昼可不?会天真的以为老八等人是来给他道喜的。 但人来都来了,弘昼也没道理不?去?招待,连忙迎了出去?,果然见着脸色难看到了极点的老九,面色着急的老十,还有个永远云淡风轻的老八。 弘昼扬起一张笑脸道:“八叔,九叔,十叔,你们?怎么来了?” 老九依旧是阴阳怪气的,冷声道:“怎么,你设宴,我们?就不?能来吗?” “还是说?皇阿玛赏给你的宅子金贵,我们?不?能来?” 老八朝老九扫了一眼,一副“你怎么和?小孩子一般见识”的意?思,可老九一路走来,看见皇上赏给弘昼的院子是又大又好又豪华,怨气都能撞铃了,可顾不?上老八的眼神,甚至还气鼓鼓道:“八哥,你冲我使眼色是什?么意?思?” “难道我哪个字,哪句话?说?错了?难不?成皇阿玛赏弘昼的院子金贵,我们?这些当叔叔的都不?能来恭喜他?” 他这话?说?的,连圆滑如老八都接不?下去?。 弘昼却是面色不?改,正色发问道:“九叔,您吃醋啦?” 老九一愣,矢口否认:“我没有。” 弘昼扬声道:“您别撒谎,我看得?出来,您就是吃醋了。” 说?着,他也不?管老九如何说?,看向老八和?老十道:“八叔,十叔,你们?说?九叔是不?是吃醋了?” 老八含笑不?语,并没接话?。 实诚的老十连连点头。 但他很?快察觉到老九那?不?悦的目光,头也不?敢点了。 弘昼这才道:“九叔,我怎么会不?欢迎你们?来?” “京城上下谁不?知道您财大气粗,您今日过来,肯定会给我带好东西的,我巴不?得?您过来!” 这话?一出,老八等人才记起将礼物给他。 老九不?知道被弘昼坑过多少次,若非有老八叮嘱,他才不?会带礼物过来,如今这礼物更是送的心不?甘情不?愿:“你放心,没谁少得?了你的礼物!” 他们?三人送的都是不?算贵重,却也不?便宜的东西,中规中矩而已。 弘昼作为东道主,自然得?带着老八三人在院子里转了转。 这一路上走下来,老九的脸色是越来越难看,越来越难看,更是时不?时呛上几句。 弘昼压根不?搭理他,只与老八和?老十说?话?。 就算弘昼知道老八与四爷站在对立面,但他对这个人却讨厌不?起来。 原因很?简单,不?管何时何地与这人在一起,他都觉得?很?舒服。 一路下来,老八甚至还有闲情逸致与弘昼一起点评下哪里的花木换一换,何处的院子地面用鹅卵石而非青石板……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 弘昼是自愧不?如。 他忍不?住想,若自己是老八,只怕这时候都着急跳脚起来。 当然,他更知道老九,老十,甚至于老十四的所作所为都得?老八授意?,这人心机深沉,很?是不?简单,若非如此,也不?会落入谷底,仍有一大批追随者…… 正当弘昼愣神时,他又听到老八道:“……说?起来皇阿玛对你可真好啊,就连弘皙,甚至故去?的二哥在皇阿玛跟前都没有过你这等待遇。” “我更记得?我们?小时候都是害怕阿玛的,四哥也是如此,明明在皇阿玛过来之前,我们?文章背的很?熟练,可一看到皇阿玛过来,却是齐齐卡壳。” 说?到这里,他笑了笑:“后来也是一起挨训挨罚。” “我有的时候就忍不?住想,若我不?是皇阿玛的儿?子,而是和?你一样,是他的孙子就好了。” 他说?话?一贯是颇有技巧的,好似永远是真诚的,可真诚中又带有自己的目的。 若换成寻常人听闻这话?,早就觉得?老八可怜,毕竟他身为儿?子,一个才情卓越,极为出众的儿?子,却不?得?皇上喜欢,的确是可怜可悲。 这人一旦动了恻隐之心,就离掏心掏肺不?远了。 但弘昼知晓历史,是知道未来的老八更可怜的。 他想了想道:“八叔,可人生在世根本没有‘如果’二字的。” “我时常听常嬷嬷说?起她小时候的事情,说?是他们?小时候吃不?饱穿不?暖,和?他们?比起来,您已经很?幸福啦。” “人要?学会知足,若是整日和?这个和?那?个比,哪里能高兴的起来?” 老八被他说?的是一愣一愣的,继而笑了起来:“你说?的极是。” 接下来,老八的话?就少了许多。 他今日过来可不?是为了参观弘昼的新院子这么简单,如今皇上是什?么意?思,已是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他若是再什?么都不?做,那?真的是死路一条。 从?前的他觉得?立储一事是男人们?的事,可如今他已是穷途末路,不?仅八福晋已开始四处游走,他也要?从?一个半大的孩子身上下手。 是因他清楚弘昼比寻常人更能知道皇上的心意?。 又走了会,老八这才如沐春风开口道:“弘昼,四哥可你这院子看过?” “咱们?这一众兄弟中,就他最为精细,若是来了,肯定又要?在你这院子里大刀阔斧改一改的。” 弘昼的心里一直是有防备的,听到这话?心里微微叹了口气,只道:“八叔,我阿玛还没来过呢。” “皇阿玛要?我阿玛过些日子代?他去?天坛祭天,虽说?凡事有礼部和?钦天监操持,但我阿玛还是挺忙的,短时间内怕并未有时间过来。” 他知道老八接下来会说?些什?么,会问些什?么。 一直以来他并不?算讨厌老八,当年在木兰围场时,是老八心慈手软也好,是他机警善辩也好,到底是老八保住了他一条命,若是老八当时不?在,老九肯定会要?了他的命的。 就冲着这份恩情,他也不?愿像呛老九一样去?呛老八。 想了想,弘昼到底开口道:“八叔,您今日过来可不?是为了参观我这新院子,也不?是为了恭贺我的对吧?” “您是想以阿玛代?皇玛法?去?天坛祭天一事,与我打探打探皇玛法?的态度是不?是?” “朝堂上下拥护您的人很?多,我也一向敬重您是个正人君子,但有些事,特别是事关皇玛法?与阿玛的事,我是不?会对外?说?的。” “若是您存了这个心思,我劝您还是回去?吧。” 老八微微一愣,继而恢复从?前面色。 他并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淡淡笑道:“你比我想象中还要?聪明,难怪皇阿玛这样喜欢你。” 这话?说?完,他转身就走,很?是利落洒脱。 若换成别人碰上这等事,会矢口否认,甚至会恼羞成怒,像他这样的人,并不?多。 弘昼瞧见他的背影,微微叹了口气。 老八或老十四碰上四爷,给他一种“既生瑜何生亮”的感觉,可惜成王败寇,现实对大多数人来说?是残酷的。 不?远处落下的老九与老十见着老八折身回来了,两人面上皆是一喜。 老九更是率先开口道:“八哥,弘昼那?小崽子都说?了些什?么?” 他们?之所以忠心耿耿追随老八,不?光是觉得?老八为人和?善,更是觉得?老八才能出众。 所以,他们?根本没想到能干的八哥会在弘昼这儿?碰壁。 老八苦笑一声道:“没有,走了,回去?吧。” 老十咋咋呼呼道:“八哥,为什?么要?回去??” “九哥不?是说?咱们?要?打听清楚皇上的想法?,好对症下药吗?” 说?着,他更是着急起来:“难道咱们?真的要?眼睁睁见着四哥坐上那?位置吗?” 急性子如老九,更是要?拽着老八回去?。 老八却是动也没动,摇摇头道:“不?必去?了。” “你们?就算不?清楚弘昼的性子,也是该知道皇阿玛的性情,一开始我们?就想岔了。” “若弘昼是个嘴巴不?严实的,皇阿玛又如何会将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他?” “若弘昼嘴巴严实,我们?问他又能问出个什?么来?” 老九急的脸色都变了,甚至顾不?上今日送出去?的礼物,低声道:“可八哥,难道,难道……我们?就这样算了?” “我们?要?眼睁睁见着老四登上那?位置,到时候,只怕我们?都没了活路!” 老八一步步朝外?走去?,低声道:“如今啊,事情已成了定局。” *** 十二月初八。 四爷代?替年迈的皇上前去?天坛祭天,原本前几日大雪不?断的天到了这一日竟晴朗起来。 祭天一事顺利完成。 自此,四爷成了京城唯一的热灶。 老九等人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一会有大臣上说?四爷行事严苛,一会有大臣说?四爷八字不?行……可谓花样百出。 这些折子送到皇上跟前,皇上是留中不?发,像没看到似的。 不?光皇上,四爷也是半点动作都没有,像不?知道这些事一般。 他每日该上朝上朝,该去?乾清宫请安,似乎并未将这些流言蜚语放在心上。 皇上见了,愈发觉得?四爷稳重。 到了除夕家?宴时,看着满怀心思的各人,皇上只道:“……说?起来,太皇太后已故去?将近四十年,皇额娘也已故去?四年有余,朕也年事已高,从?前朕时常听大臣们?说?储君之位不?可空缺。” 这话?一开头,大殿内就安静下来。 一双双眼睛齐刷刷看向皇上。 其中也有四爷。 他大概猜到了皇上会说?什?么,缩在袖子里的手微微握成了拳,浑身莫名发热起来。 皇上的目光依次扫过老八,老九等人,含笑道:“从?前朕听到这些话?只觉得?嗤之以鼻,想着朕是天子,有朕在便够了。” “但随着朕年纪越来越大,朕觉得?一众大臣们?的话?很?有道理,朕也的确该立一位太子为朕分忧。” 他的眼神落在四爷面上,微微扬声道:“和?硕雍亲王胤禛,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①。” “魏珠,传朕旨意?,明日便昭告天下,封胤禛为太子。” 一时间,大殿里是鸦雀无声。 只听得?见魏珠上前领命的声音。 继而,四爷上前道:“儿?臣谢过皇阿玛,还请皇阿玛放心,儿?臣定不?辱命。” 皇上微微颔首。 直到这一刻,四爷面上仍无太多的表情,甚至与福晋,弘历,耿侧福晋……他们?脸上都没多少表情,可见真的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越是在这个时候,他们?越是知道所有人都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生怕别人说?他们?张狂自傲。 唯独弘昼脸上写满了喜色。 想想也是,他是个连得?了皇上赐了院子都恨不?得?昭告天下,四处显摆的人,如今脸上更是写满“我阿玛当太子了,真高兴啊”的表情 他的人生格言就是高兴要?笑,不?高兴要?哭。 只是这时候,高兴的人却是微乎其微。 酒过三巡后,大殿的气氛就热闹了不?少。 十三爷等人举着酒杯前来与四爷敬酒,除去?十三爷与老十二是真心的,剩下真心的人怕是微乎其微。 如今到底是在紫禁城中,十三爷并不?敢将话?说?的十分明白,甚至不?敢明面上恭贺四爷,不?过兄弟两人相视一笑,已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可不?管是真心也好,是假意?也罢,如今四爷被立为太子已是板上钉钉之事,众人总要?上前恭贺几句的。 大家?更是忍不?住暗想,从?前有没有做的不?好或得?罪四爷的地方,得?赶快找机会弥补一二。 若不?然,以四爷那?锱铢必较的性子,上位之后怕是要?同他们?算账的。 一杯接一杯的酒喝着,喝的四爷是眼前发晕。 偏偏这些人由头颇多,喝了这个的敬酒不?喝那?个的敬酒总归不?好,四爷只能一视同仁。 四爷却是万万没想到,老八竟然也过来了。 哦,不?光老八过来了,他身后还跟着脸色铁青的老九和?老十。 老八仍是面含笑意?,在老九与老十的衬托下,显得?他像是真心为四爷高兴似的,一开口更道:“四哥,恭喜你,我这个当弟弟的着实为你高兴。” 他的声音虽不?大不?小,却足以叫附近的每个人听到:“虽说?从?前你寄情佛道,但自从?你入了户部后,你的能力如何,才情如何,不?光皇阿玛看得?到,我们?这些当弟弟的也是有目共睹,皇阿玛将你立为太子可谓实至名归。” 这话?说?完,他更是一口气将整杯酒灌了下去?。 原本正在一旁与弘历咬耳朵的弘昼看到这一幕是惊呆了。 他觉得?他这八叔实在太过于厉害。 若换成他,他只怕连老九,老十都比不?上,恨不?得?当众掀桌方能一解心头之恨。 想及此,弘昼也顾不?上与弘历说?悄悄话?,专心致志看起好戏来。 他见着四爷眯了眼睛笑了笑,也是一口气将杯中酒喝完,道:“八弟,多谢。” 他甚至见着四爷笑的鱼尾纹都出来了,可见是真的高兴。 若说?前不?久皇上命四爷替他老人家?去?天坛祭天是丢下一双鞋子中的一只鞋子,四爷就已很?是高兴,但高兴的同时这等感觉也是折磨人的,毕竟皇上什?么时候会丢下另外?一只鞋子,这鞋子什?么时候丢,每一天甚至每一刻都折磨着四爷,如今这只鞋子终于落了地,叫四爷怎么能不?高兴? 酒过三巡,皇上按照从?前惯例带着众人前去?外?头看烟花。 弘昼高兴的没心情看烟花。 他悄悄挤到了皇上身边,拽了拽正在看烟花皇上的手,“皇玛法?。” 皇上回过头来:“怎么了?” 弘昼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低声道:“皇玛法?,谢谢您。” 谢谢您没有将我只当成个半大的孩子! 谢谢您认真听我说?话?! 谢谢您爱我和?我的阿玛! 纵然从?始至终皇上并未与他承诺或答应过什?么,甚至没多说?过什?么,但正因他知道历史上的四爷是因皇上的一道遗诏登上的皇位,所以才知道做出这般决定,皇上下了多大的决心。 皇上面上的神色并没有改变,只淡淡道:“好端端的,你谢谢朕做什?么?” “难不?成你是因朕立老四为太子一事谢谢朕?若真的要?道谢,也是该老四来,与你有什?么关系?” 呵。 他堂堂一国之君,才不?会承认因偏爱一个小崽子所以对老四爱屋及乌。 不?过归根究底,若是四爷立不?起来,皇上也不?可能将四爷立为太子的。 弘昼笑的眉眼弯弯,并没有再说?话?。 他以为这时候在放烟花,如今自己做的是神不?知鬼不?觉,却忘了如今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 毕竟如今的他可是太子之子。 一切的一切看似虽是结束,但对很?多人来说?只是开始而已。 这一刻的弘昼只顾着高兴,懒得?去?想这些糟心事。 坐在回程的马车上,弘昼更是与弘历叽叽喳喳说?了一路:“哥哥,怪不?得?人人都争着想当太子,今晚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阿玛身上。” “嫡额娘和?额娘一直与旁人说?话?谈笑,我瞧见额娘嘴巴都笑僵了。” “不?光当太子威风,当太子的儿?子也很?威风,从?前我每次见到五叔家?的弘昇堂兄时,他总是对我爱搭不?理的,今日对我可真好啊,看烟花时还怕我看不?到,说?要?将我举起来。” “阿玛这可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弘历笑着道:“弟弟,哪里有人这样说?自己的?” “咱们?是人,可不?是什?么鸡犬!” 他太清楚弘昼的性子,亲近之人知晓弘昼并无坏心,但有些话?落在旁人就不?是这么回事,忍不?住提醒他道:“弟弟,弘昇堂兄性子安静,你性子跳脱,再加上他和?我们?差着年纪,难免会说?不?到一起去?。” “今日恰好你看烟花时站在他身侧,他自然得?问问要?不?要?将你举起来。” 弘昼摇摇头,觉得?并不?是这么一回事:“哥哥,你放心,我知道分寸的,有些话?我也就当着你说?说?而已,可不?会当着别人说?的。” “再说?了,今日可不?止弘昇堂兄一人对我好,好像所有堂兄堂弟们?都对我格外?好。” 他虽小,可好歹也是活了两辈子的人,觉得?自己是看尽人生百态。 其实像弘昇这样的人是大多数,他也就闲来无事与弘历碎嘴子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弘历无奈摇摇头,道:“你啊,知道分寸就好。” \"阿玛被皇阿玛封为太子后,怕是以后愈发忙了,咱们?可不?能叫阿玛担心,更不?能给阿玛添乱。\" 弘昼笑嘻嘻道:“你放心,我才不?会给阿玛添乱了。” “就怕我不?惹旁人,旁人主动来惹咱们?,给咱们?下套。” 十来岁的孩子最容易学坏,即便四爷被立为太子,可若是后继无人,那?也能狠狠报复四爷。 弘历迟疑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弘昼觉得?他这个哥哥虽很?多时候很?是听话?懂事,但却是被钮祜禄格格保护的太好了,点拨他道:“哥哥,我问你,今日你可留意?到德玛嬷的脸色?” “就连惠玛嬷这等与阿玛毫不?相干,甚至从?前大伯与阿玛有些恩怨,她脸上都带着笑容,可见是替阿玛高兴的,可我瞧了德玛嬷好几次,她脸色沉沉,不?光不?高兴,甚至脸色还很?是难看。” “至于宜玛嬷那?些人,那?脸色更不?必说?,像谁欠了她们?几万两银子似的。” 说?着,他更是掰着指头算了起来:“还有,今日许多堂兄堂弟都过来与咱们?说?话?了,可弘明堂兄却是没有过来。” “说?起来,弘明堂兄是十四叔的嫡长子,比起别的堂兄弟来,他与咱们?最为亲近,你说?说?他为什?么没过来?” “还有八叔他们?,当时敬酒时九叔与十叔脸色是何等难看你也看到了,你觉得?他们?会善罢甘休?放任阿玛好好当他的太子?” …… 他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到了最后,弘历脸上不?仅不?见笑意?,甚至满是担忧:“照你这样一说?,阿玛以后的日子岂不?是愈发难了?不?仅要?忙于公务,还得?在这些事情上浪费时间。” 说?着,他更是义正言辞道:“所以你以后愈发不?能叫阿玛担心,不?能惹阿玛生气了,知道吗?” 弘昼认真想了想,微微叹了口气道:“我尽量吧。” 要?是可以选择,谁不?想当个好孩子? 只是啊,人生却是有很?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的。 又过了会,马车稳稳停在了雍亲王府。 一下了马车,弘昼就笑嘻嘻走向耿侧福晋。 因今日是除夕夜,所以弘昼难得?可以去?内院陪耿侧福晋守岁。 今夜的耿侧福晋虽高兴,可笑了一晚上,嘴都笑僵了,扶着弘昼的手就往内院走去?,一路上更是道:“弘昼,今儿?额娘真是高兴,额娘不?是为自己高兴,而是为了王爷,为了你高兴。” 如今的四爷已是太子,耿侧福晋这个侧福晋来日高低会捞个妃位,故而今日不?少女?眷纷纷前来敬酒,就连一向酒量极好的耿侧福晋喝的都有些晕晕乎乎,低声道:“先前额娘不?止一次想过,若是你十四叔被立为太子,有德妃娘娘在,即便咱们?雍亲王府的日子也不?至于太难过,最起码锦衣玉食是不?会少的。” “可额娘还是日夜担心,你这般性子,若是无人护着,迟早会出大事儿?的。” 说?着,她更是高兴落下眼泪来:“如今好了,如今可算是好了。” 弘昼今晚只与弘历两人喝了一两杯果子酒,并没有醉意?,甚至比往日还要?清醒。 他瞧见耿侧福晋这般高兴落泪的样子,将耿侧福晋的手握的更紧了些:“额娘,您放心,我会一直好好的。” “咱们?都会好好的。” 他知道,不?管他长到十岁,二十岁,甚至三十岁,五十岁,在耿侧福晋心里,他都是个长不?大,叫人操心的孩子。 好在他记得?历史上的耿侧福晋是个长寿之人。 他啊,还能陪在耿侧福晋身边好多好多年。 到了缓福轩,梅儿?,杏儿?等人听闻四爷被立为太子的消息也是高兴不?已,方才跟着耿侧福晋进宫的常嬷嬷与他们?说?起这些事来时甚至还激动掉下来了眼泪。 常嬷嬷能不?高兴吗? 想当初她跟着耿侧福晋嫁进王府时,耿侧福晋只是个不?得?宠的小格格,如今要?身份有身份,要?宠爱有宠爱,要?儿?子有儿?子。 这日子啊,是越来越有盼头了! 耿侧福晋本就酒量极好,如今又喝了小厨房送过来的醒酒汤,酒已醒的差不?多,笑着道:“虽说?王爷向来是不?喜张扬的性子,咱们?对外?不?能表现的太过于高兴,可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件高兴的事儿?。” “明日是大年初一,我便给你们?每人的封红再加上五两银子,叫大家?伙一起高兴高兴。” 弘昼见状,也跟着道:“既然额娘都这样大方了,那?我也凑凑喜气,明日我再拿出私房银子给大家?的封红加上二两银子。” 这话?一出,众人是愈发高兴。 一时间,缓福轩是喜气洋洋一片。 弘昼坐在耿侧福晋身边道:“额娘,守岁还是怪累的,我觉得?今日御膳房送来的梅子清酒挺好喝的,我记得?您也做过,不?如咱们?母子两个再喝点?” 谁知道还未等耿侧福晋接话?,门口就传来四爷的声音:“你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大晚上的喝什?么酒?” 这话?音刚落下,四爷就掀开帘子大步流星走了进来。 本来热闹极了的屋子因四爷的到来骤然安静下来,耿侧福晋连带着常嬷嬷等人上前请安。 四爷道:“起来吧。” 说?着,他的眼神落在弘昼面上:“你还小,今日已经喝了几杯果子酒,不?能多饮酒。” 弘昼刚要?张口,他又道:“门口没有小太监守着,所以我就直接走了进来,并非故意?偷听你们?说?话?。” 第 100 章 弘昼听闻这话, 乖乖闭上了嘴。 他觉得四爷不愧是被立为太子?的人?,像会读心术似的,一眼就猜到他?心里想了些什么。 但他还是想为自己争取一二,含笑开口道:“阿玛, 高兴的时候就要喝点?酒啊, 今日我是真的高兴!” 他?面?上都是笑容, 正色道:“我刚过了生辰, 如今都已经十一岁啦,皇玛法在我这个年纪, 都已经娶了故去的孝仁皇后,怎么到了我这里, 却?是连几杯果子酒都不能喝?” 这话一出,果然四爷无话可说。 不管何时何地, 只要弘昼抬出皇上来,保准好使。 耿侧福晋见状也劝道:“王爷,妾身酿的梅子?酒就是为弘昼他?们?两兄弟酿的,酒味极淡,说是酒, 不如说是饮子?更合适。” “今儿是除夕夜, 又逢喜事, 弘昼再喝两杯也是不打?紧的。” 见额娘替自己说话,弘昼更是蹬鼻子?上脸道:“对啊, 额娘说的没错。” “况且酒量这东西也是需要后天培养的,若是少年时候不培养, 万一到时候像您一样三杯酒就倒了怎么办……” 他?这话还没说完, 四爷那不悦的眼神?就落在他?身上。 剩下的话,他?连忙咽了下去。 好在四爷从来不是那等迂腐的父母, 仔细想了想,觉得弘昼这话很有?道理,便点?头答应下来,更是道:“既然要喝酒,那就一起喝些吧。” “耿氏,我记得你酿的桂花酒味道不错,今日我们?便喝这个吧。” 耿侧福晋微微一愣,便连声应是。 她虽知道四爷一向?不按常理出牌,但今夜是除夕夜,于情于理四爷该歇在正院的。 殊不知,四爷又是从正院过来的。 按理说雍亲王府逢这般喜事,便是四爷与福晋之间?嫌隙已深,在这等喜事跟前也该握手言和。 不管怎么说,夫妻都是一体的,四爷好了,福晋才能好。 四爷一开始也是这般想的。 谁知道他?去了正院,福晋还是一如从前是老样子?,甚至对他?比往日里还要冷上几?分,大有?一副“我就是这般要强的性?子?,你别以为你当了太子?我就要对你伏低做小”的架势。 四爷当时就忍不住想,就福晋这般性?子?,送去战场当前锋是最合适不过,她宁折不屈,遭受严刑拷打?绝不会吐出半个字来。 可问题就在于四爷很高兴啊! 弋? 高兴的他?看到冷冰冰的福晋,觉得自己的好心情都受到了影响,恰逢福晋咳嗽了几?声,他?便站起身道:“既然你身子?不适,那我就不打?扰你歇息了。” 说完这话,他?更是抬脚就走。 这可把福晋气的哟,又是猛地咳嗽。 对福晋而?言,越是到了高兴欢乐的时候,她就越是想念故去的弘晖,更是想着若弘晖还活着,弘晖那样聪明那样懂事上进,来日定也会如四爷一样荣耀,被立为太子?的。 她巴不得在这个时候四爷能与她一样,缅怀他?们?故去的嫡子?。 可她性?子?如此拧巴,心里想了却?不说,四爷哪里会知道? 故而?夫妻之间?是渐行?渐远,如今福晋在正院怄的快要吐血,四爷却?与耿侧福晋,弘昼喝起酒来。 两杯桂花酒下肚,四爷面?颊就泛起了酡红,瞧着是不胜酒力的样子?,更是看向?耿侧福晋福晋道:“你酿的酒,倒是比宫中烈上不少……” 耿侧福晋含笑道:“是,想必是今日宫中女眷不少,不少人?不胜酒力,若是喝醉了是要失态的。” “妾身酿的酒也就平日里自己小酌几?杯,所以就酿的烈些,但却?比不上宫中的酒水味道好。” 四爷颇为赞许点?点?头。 接着,他?又是一杯酒下肚,面?上是难掩笑色。 在紫禁城中,乃至于雍亲王府别的地儿,四爷都不搬表现太过,他?时时刻刻都是小心谨慎的,但如此喜悦当前,若真一味藏着掖着,可是会将人?憋坏的。 弘昼瞧见四爷面?上的笑容,虽真心为四爷开心,但也不耽误他?偷偷与耿侧福晋耳语:“额娘,我猜阿玛之所以答应准我喝果子?酒,就是他?自己想喝酒,您说我说的是不是?” 耿侧福晋含笑点?点?头,很是赞同他?的话。 四爷看着他?们?母子?两个,迎着灯光,这才发现弘昼与耿侧福晋长得有?三四分相似,一双杏眼大大的,水汪汪的,什么时候都像在笑一样:“你们?母子?两个笑什么?” 耿侧福晋与弘昼是齐齐脱口而?出:“没什么!” 母子?两个更是相视一笑。 当年的耿侧福晋看到四爷就是腿肚子?直打?颤,如今相处下来只觉得四爷虽看着冷冰冰,实际上并不是个难说话的人?,一日日下来,也就不怕四爷。 四爷看到他?们?母子?两个这般神?色,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一刻,他?觉得很幸福。 好像自己穷极半生所追求的就是这么一天,地位与权势,家庭和睦……他?觉得自己好似拥有?了全世界,觉得年幼时老天爷亏欠他?的一切都弥补了回来。 三人?就这样坐在灯下喝着酒,说着闲话。 不光四爷觉得幸福,弘昼觉得好像也挺幸福的。 幸福到他?什么时候昏昏沉沉睡了过去都不知道。 等着弘昼再次睁开眼时,已是第二天早上。 弘昼揉着眼睛看向?一旁的瓜尔佳嬷嬷道:“嬷嬷,我何时回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瓜尔佳嬷嬷正拿着他?已烘暖和的衣裳走了进来,笑着道:“昨晚上是王爷抱着你回来的,当时你好像喝醉了,被王爷放在床上时拽着王爷的袖子?不肯撒手,说还要喝。” 她还记得昨晚上一直跟在四爷身边的耿侧福晋的脸色,那叫一个担心啊。 一个喝醉了的大人?抱着个喝醉了的孩子?,若是一不小心摔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弘昼脸色惊变:“怎么会这样?我,我之前不是酒量挺好的吗?” 他?错了。 他?从前就不该私下说四爷酒量差的。 如今看来,他?长大了,这酒量与四爷是半斤八两的。 瓜尔佳嬷嬷笑着道:“之前你每每要喝酒,侧福晋给你端的都是些度数极浅的酒,侧福晋想着如今你也大了,所以端上来的酒有?些浓烈,不曾想你一喝就醉了,可见是没随了侧福晋。” 弘昼听闻这话是长长叹了口气。 没办法,他?也只能接受现实。 好在弘昼是个心态极好的孩子?,等着他?一个个红包收下来,便将自己酒量不好一事抛掷脑后。 因雍亲王府有?大喜,每位长辈给他?的压岁钱足足比去年多了一倍。 这叫他?怎么不高兴? 只是弘昼很快就高兴不起来,因为如今的雍亲王府可不光能用门庭若市来形容,热闹的就像菜市场似的。 接下来的几?日里,弘昼就与弘历找到了新的乐子?。 他?们?两人?每天傍晚就会猜一猜明日到底有?几?波人?来找四爷。 一开始弘昼与弘历还比较保守,猜的是八拨人?。 但结果远远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当日竟来了二十六拨人?,这还是高无庸将许多人?避之门外?的情况下。 一整日下来,四爷说话时声音都有?些沙哑。 这一日,弘昼与弘历在外?院书?房附近晒太阳,眼瞅着一拨又一拨的人?从四爷书?房出来又进去,看的他?们?是瞠目结舌。 弘昼忍不住道:“哥哥,你觉不觉得阿玛的书?房像菜市场似的?” “哦,不,应该说比菜市场还热闹。” 弘历已习惯他?如此出其不意的言语,正色道:“正月十五之前都是年,想必各家各户都很热闹。” 弘昼笑道:“但我猜肯定没谁比我们?家更热闹。” 弘历附和点?了点?头。 兄弟两人?见短短几?日下来,高无庸不光嗓子?嘶了,甚至嘴角都起了燎泡,但面?上却?是笑容不减,都觉得当太子?也是一件辛苦的差事。 弘昼只觉得偌大的雍亲王府甚至找不到一块清净的地方。 弘昼想了想,道:“哥哥,不如咱们?禀告阿玛一声,去十三叔府上玩吧?” 四爷虽不大喜欢弘昼四处乱窜,毕竟弘昼出门则意味着他?又会惹出什么事来,但他?还是很喜欢弘昼前去十三爷府上的。 除了十三爷,四爷与剩下的一众兄弟们?感?情淡漠,但也很明白“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这句话,可偏偏雍亲王府孩子?少的可怜,他?便希望见到弘昼兄弟两个与弘昌等人?处的像亲兄弟一般。 弘历也答应下来。 两兄弟刚走到书?房门口,就见到福晋身边的小太监匆匆过来道:“四阿哥,五阿哥,佟佳福晋过来做客了,请你们?两位过去了。” 佟佳福晋? 弘昼迟疑道:“可是舅婆来了?” 他?口中的舅婆正是隆科多福晋,虽说当年弘昼当众给隆科多福晋解围,他?们?私下一直有?些来往,但因隆科多与四爷不来往,所以隆科多福晋明面?上与雍亲王府并没什么来往。 小太监含笑应是。 弘昼对隆科多福晋印象还不错,不说别的,就冲她这几?年下面?每月差人?送他?两次酥油鲍螺的份上,他?就觉得这人?不错,起码比隆科多强多了。 他?与弘历高高兴兴往正院赶去。 谁知道他?却?见着陪隆科多福晋说话的是耿侧福晋,而?非福晋。 弘昼请安后不解道:“额娘,怎么是您在这儿?” 耿侧福晋含笑道:“……年前要忙的事情太多,福晋累病了,这几?日身上难受的很,舅母见状便要福晋去歇着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外?人?。” 她并非世家出身,从小可没学过如何与妇人?应酬寒暄,再加上直到今日只能说性?子?不像从前一样内向?,但外?向?活泼却?是说不上的。 更别说她冷不丁被福晋差人?叫过来,在此之前并未见过隆科多福晋几?句,是懵懵懂懂的。 好在隆科多福晋是个和善人?,见着她有?些疲于应对,便说将弘昼与弘历喊过来。 弘昼听闻这话,微微皱了皱眉。 他?觉得自从四爷被封为太子?后,四爷与福晋的关系是愈发紧张,从前是冷若冰霜,如今竟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好在有?他?在,气氛顿时就热络起来。 他?收了隆科多福晋的压岁钱后连声道谢,问起岳兴阿刚添的幼子?出牙没有?,说起御膳房做出来的酥油鲍螺与他?们?家小厨房做的酥油鲍螺有?什么区别……叽叽喳喳的,听的耿侧福晋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耿侧福晋只觉得自己真是难以应对这等情形。 隆科多福晋如今也是六十余岁的人?,自李四儿自缢身亡后,虽与隆科多关系依旧不好,但在内院之中却?是她一人?说了算,日子?好过不少。 人?逢喜事精神?爽,她瞧着比前几?年倒是年轻了些许。 她满脸慈爱与弘昼说着话,更是招呼他?过几?日有?时间?去佟佳府上玩。 弘昼连声应好,甚至还做主招呼留下她老人?家用晚点?。 隆科多福晋摇摇头,含笑道:“不啦,我们?府上也有?客,我得回去了。” 弘昼更是笑眯眯道:“好,舅婆,那我就不留您了。” “我送您出门。” 隆科多福晋微微点?头,看向?已站起身,正欲送她出门的耿侧福晋道:“侧福晋请留步,外?头天冷,方才你来的匆忙,衣裳穿的并不厚实,有?弘昼送我就够了。” 耿侧福晋还是第一次与隆科多福晋打?交道,想着眼前这人?是长辈,又想着虽然李四儿已死,但在京中仍是颇有?名,也不敢怠慢她,连声道:“舅母实在太客气了,我送您一块出去。” “左右也没几?步路,很快就回来了。” 弘昼瞧她衣裳单薄,也道:“额娘,您先回去吧。” “舅母又不是什么外?人?,她可好啦,我一人?送她就够了。” 说着,他?扶着隆科多福晋的手就往外?走。 耿侧福晋只好先回去了。 隆科多福晋任由?着弘昼扶着自己,笑道:“……还记得当年我第一次看到你时就忍不住想耿侧福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后来见过几?面?,并未说上话,可依稀能看出来她是个性?格脾气好的,若不然,也教不出你这样的孩子?来。” “今日相处下来,发现耿侧福晋的性?子?比我想象中还要好些。” “她突然被福晋叫过来,不急不躁,反倒是绞尽脑汁想话题同我说话,生怕怠慢了我。” “若是换成了旁人?,定是会推脱不来的。” 内宅之中的门道可深得很。 她不知道是福晋当真身子?不舒服,还是因当年李四儿屡次刁难过福晋,如今李四儿已死,所以福晋便将这笔帐算在她头上的缘故,这才没有?露面?。 但不管是两种缘由?中的哪一种,福晋的做法都不对。 若身子?不舒服,早在她没有?登门之前就该差人?去说一声。 若因李四儿和隆科多的原因不待见她,那她只能说福晋的气量未免太小了些,仗着如今是太子?妃就开始拿乔起来,如今福晋就已是这般模样,来日还不知道张狂成什么样子?。 相较之下,耿侧福晋的纯善,柔顺,无心眼就显得难能可贵起来。 弘昼重重点?点?头,道:“我额娘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人?。” 说着,他?看了眼隆科多福晋,笑道:“您也是个很好的人?。” 隆科多福晋满脸皆是慈爱的笑。 弘昼是个聪明人?,方才一进屋就已察觉到了不对,如今更是低声道:“舅婆,今日您可别将嫡额娘的行?径放在心上。” 他?知道很多时候的嫌隙就是由?这等小事一点?点?产生的,他?更知道今日隆科多福晋前来雍亲王府定是隆科多逼迫的,但四爷与隆科多的嫌隙已经产生,想要和缓不是那么容易。 同样,他?也不愿自己与隆科多福晋因旁的事儿渐行?渐远:“按理说我们?府上遇上这等大喜事该阖府高兴才是,可我瞧着嫡额娘这几?日脸色难看得很,大概是真的病了。” “并不是嫡额娘故意不尊敬您。” 隆科多福晋笑了笑,低声道:“我知道。” 有?些话她本是不该说的,也是不愿说的。 毕竟今日前来雍亲王府并非她本意,但她看在弘昼的份上,想了又想还是开口道:“我们?两家向?来有?些来往,福晋是个什么性?质,我自然也是知道的。” “她因出身大族,从小就是这般性?子?,心直口快,一向?没什么坏心。” “幸好今日她遇上的是我,我知道她性?情如何,可来日若是遇上别人?,旁人?也知道她没有?坏心吗?” “太子?如今刚被皇上立为储君,根基不稳,朝堂上下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你们?太子?府,若是有?人?借机生事闹开了,只怕得不偿失。” 说着,她自嘲笑了笑,道:“或许还有?可能是福晋觉得李四儿从前冲她甩过脸子?,如今李四儿不在了,想要冲我或冲佟佳一族找回颜面?,想着她就算冷落我们?,我们?也是一声不敢吭。” “这一点?,福晋的确想的没错,可她却?是没想过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件事迟早会有?人?知晓的。” “如今的福晋是太子?妃,以后的福晋会是一国之母,若是只有?如此气度,难免会被人?议论,甚至笑话的。” 往前数上一二十年,佟佳一族在朝中可有?佟半朝之称,当年为隆科多选的福晋自是家世,气度,眼光一流。 弘昼听闻这话是连连点?头,连忙道谢道:“您说的极是。” “我知道您是好心,寻常人?可不会与我说这些话。” “您放心,若有?机会,我会劝劝嫡额娘的。” “纵然如今阿玛被立为了太子?,可仍是全家上下拧成一股绳的时候,半点?不能松懈。” 隆科多福晋这才走了。 弘昼一回去缓福轩,见着缓福轩内耿侧福晋有?梅儿伺候着捏肩,可见是累的够呛。 大年初一福晋便说身子?不好,点?名要耿侧福晋帮她料理些太子?府内无关紧要的小事,所以这几?日耿侧福晋是忙的够呛。 若换成从前就忙过这些的人?做起这些事情是信手拈来,可耿侧福晋当了将近二十年的富贵闲人?,整日最要紧的事情便是吃吃喝喝与钮祜禄格格吃吃喝喝说说闲话, 这几?日耿侧福晋可谓是忙的脚不沾地,今日难得得闲,竟在被福晋叫过去与农科多福晋说话,这可真是苦差事。 弘昼见状,亲自帮耿侧福晋捏肩起来。 一旁的常嬷嬷见状劝道:“侧福晋可莫要叫苦,如今福晋已贵为太子?妃,府中虽还有?李侧福晋在,可大家都知道李侧福晋以后再难出源自们?,这太子?府上下太子?和福晋,就是您最尊贵,以后苦些,日后全是您享福的时候!” 耿侧福晋甩动着腕子?,连连点?头:“嬷嬷放心,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 弘昼听闻这话却?是下意识皱皱眉,他?觉得这件事情没这么简单。 他?还要记得当年福晋在除夕宴上奏请皇上将耿侧福晋立为侧福晋这事儿,这份恩情,他?们?母子?直到如今还记着。 只是人?都是会变的。 如今太子?府上下人?人?提起耿侧福晋是赞不绝,再加上弘昼的关系,人?人?对耿侧福晋更是有?巴结之意。 众人?不是傻子?,知道四爷与福晋关系不好,自然懂得择良木而?栖。 福晋想必也是感?觉到了…… 弘昼替耿侧福晋捏着肩,思绪飘的老远老远。 只是很快他?就觉得自己猜对了。 临近元宵节,太子?府愈发忙碌,而?福晋的身子?并未有?半点?起色。 如此一来,耿侧福晋是愈发忙了,每日天不亮就起身,一直忙到深夜才歇下,每日堪堪只能睡两个时辰,不出十来日,她整个人?就肉眼可见的憔悴了许多。 弘昼想了想,打?算去给福晋请安。 他?并非全然为了耿侧福晋,更多是为了四爷,照着福晋这般性?子?,迟早是会出大事的。 要知道耿侧福晋虽如今性?子?变了许多,但骨子?里仍是柔顺怯弱的,若是他?教耿侧福晋如何回绝福晋,耿侧福晋定会听的。 一大早,他?就打?开库房包了些补品,这才朝正院走去。 他?刚到正院门口,喜嬷嬷就满脸含笑迎了出来:“五阿哥来了?您可是来瞧福晋的?” “可真是来得不巧,福晋昨儿原本是身子?好转了些,可在院子?里走了一圈,今早上头疼的愈发厉害。” “您就请回吧!” 百善孝为先。 这几?日弘昼每日都与弘历前来给福晋请安,得到的都是差不多的说辞。 这一次弘昼并没乖乖离开,只含笑到:“嬷嬷,不碍事的,若是嫡额娘歇下了,我等一等就是了。” “说起来我已经好几?日未曾见到嫡额娘,今日过来总要见一见嫡额娘,陪嫡额娘说几?句话才能放心。” 喜嬷嬷听到这话也只能前去复命。 里间?的福晋正在看书?。 她听闻这话却?是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翻了页书?,到:“从前我就觉得弘昼聪明,没想到他?的主意是愈发大了。” 说着,她淡淡一笑:“也不知是他?本性?如此,还是得皇上与王爷看重才会如此,如今知道我‘病’着,他?竟如此咄咄逼人?,我看啊,迟早有?一日这府里再无我的立足之地。” 喜嬷嬷低声道:“福晋,如今您该称呼爷为太子?了。” 她犹豫片刻,到底还是开口道:“况且奴才看着耿侧福晋仍是十分乖觉懂事的样子?,并无不该有?的心思,您啊,莫要想太多。” 但福晋只是淡淡一笑,并未接话。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她才道:“好了,叫弘昼进来吧。” 很快弘昼就跟在了喜嬷嬷身后走了进来,一进来就道:“嫡额娘,您身子?好些了没?” “我叫瓜尔佳嬷嬷给您包了些补品,还有?宫中带回来的蜂蜜,您闲来无事用这蜂蜜泡水喝,能够止咳。” 福晋脸上浮现些许笑意来:“弘昼,多谢你了。” 弘昼并未在福晋面?上看到病态,反倒只能看到淡漠,这般神?色,就好像明知自己病入膏肓之人?想将所有?人?都拉到九泉之下陪她似的:“嫡额娘,咱们?是一家人?,您这样客气做什么?” “嫡额娘,您的病怎么还没好?人?生病了可是很难受的,就怕小病拖成了大病……” 他?说话向?来没什么章法,想到哪里说到哪里。 可就是这样说话,莫名叫人?很是放松。 说着说着,他?的话头就飘的远了,道:“……我额娘这几?日可用心啦,每天晚上只睡两个时辰,还与我说生怕哪里做的不好,给病中的您添乱了。” “嫡额娘,其实叫我说咱们?王府,哦,不,咱们?太子?府也不缺管事,有?些事情不如安排给管事们?操心,这样大家都省心是不是?” \"您与我额娘处了这么多年,也该知道我额娘不是什么十分聪明的人?,这些日子?您在病中替她收拾了不少烂摊子?了。\" 福晋听闻这话脸上连淡漠的笑容都没有?,犀利的眼神?落于弘昼面?上:“这话是你额娘叫你来说的?” “不是。”弘昼看着福晋的面?色,知道福晋是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连忙将头摇的像拨浪鼓似的:“我额娘的性?子?您还不知道吗?她哪里会说这些话?” “这是我自己想的,所以来找您说的。” 他?的语气要多诚挚就有?多诚挚,正色道:“嫡额娘,您知道我这几?日听说了些什么吗?有?些人?背地里嚼舌根子?,说您仗着如今成了太子?妃,就不将旁人?放在眼里。” “寻常福晋夫人?前来,您要额娘去招待她们?也就罢了,舅婆前来也是这般。” “还有?人?说您这是故意装病拿乔,故意磨挫我额娘,叫我额娘知道谁才是太子?府内院的女主子?……” 这话可不是他?瞎说的,而?是他?专程命小豆子?府中内外?打?听过的。 有?的时候下头的人?眼神?如炬,更能看出上头主子?们?的心思。 这下,福晋面?上别说半点?笑意都没有?,是满脸怒容。 弘昼忙道:“嫡额娘,您别生气,有?些话您听听就算了,不必放在心上。” “三人?成虎,有?些话是越传越离谱。” “我想与您说的是,不管是我也好,还是额娘也好,都是打?从心底里敬重您,感?激您的,当年若不是您与皇玛法奏请额娘为侧福晋,怕是直到今日额娘还是格格身份。” “额娘常与我说,弘昼啊,你别看你嫡额娘严肃,实则心思不坏,等着你与弘历长大后定要好好孝顺你嫡额娘的。” “这话,我一直都记得,也觉得这几?年我做的还挺好的。” “所以,嫡额娘,您放心好了,纵然您膝下无子?,可三哥也好,还是哥哥和我也好,都是您的儿子?。” “如今正是咱们?府中上下齐心协力的时候……” 他?竭力想要自己的话说的委婉些,动听些,但钻了牛角尖的福晋却?根本听不进去,更是扬声道:“怎么,咱们?府中何时有?这样的规矩,你竟然能对着我这个当嫡母的指手画脚起来?” 如今的她是什么话都听不进去,甚至还觉得弘昼母子?得了便宜还卖乖,完全忘了自己当年的恩情:“弘昼,我乏了,你下去吧。” 弘昼还要开口,可福晋却?已冷眼扫了过去。 喜嬷嬷只能硬着头皮上前道:“五阿哥,您先回去吧。” 她轻轻捏着弘昼的胳膊,冲他?使眼色。 连她都觉得如今福晋是性?情大变。 弘昼没法子?,只能先下去。 他?觉得自己是不是说错了,做错了,可他?却?是太清楚四爷的性?子?,今日福晋所言所为,四爷都知道。 其实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四爷与福晋是一种人?。 如今四爷什么都不会说,什么都不会做,但他?心底却?是有?底线的,若福晋一旦踩到他?底线上,他?势必不会留情。 弘昼不愿见着福晋越错越远。 可偏偏福晋却?是越错越远。 当天中午,福晋就命人?将耿侧福晋请到了正院,当着满屋子?奴才的面?,劈头盖脸对着耿侧福晋就是一顿训斥,说她整理了三日的账目错的离谱,命她连夜将账簿再整理出来,言辞之苛刻,惹得耿侧福晋当即就红了眼眶。 若换成李侧福晋或钮祜禄格格,怕是会装晕或使别的什么小招数,但耿侧福晋就这样硬生生跪着听训,最后更是道:“还请福晋放心,妾身就是不眠不休,今夜也会将这账簿赶出来的。” 福晋本就是有?意为之,很快福晋训斥耿侧福晋一事就闹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弘昼听闻这话微微叹了口气,觉得福晋在惹四爷生气的路上越走越远。 这事儿很快连弘历都知道了。 就连好脾气的弘历知晓这事都气的不行?,书?都不看,专程跑过来找弘昼:“弟弟,嫡额娘这到底是要做什么?” “方才我去如意室与额娘请安使,额娘说起本资源由蔻蔻群要无尔而七屋耳爸一整理这件事来都愤愤不平,当日嫡额娘并未请人?教过耿额娘,就像我们?念书?似的,没人?教我们?如何做,我们?哪里会新知识?” “嫡额娘命耿额娘连夜赶出帐簿来,这可是叫耿额娘一夜都不睡觉吗?” “方才额娘已经去劝过耿额娘,可耿额娘不肯松口,额娘专程叮嘱我,要我与你说一声,你也去劝劝耿额娘……” 弘昼也知道耿侧福晋想要回绝福晋,法子?多的很,若耿侧福晋找到四爷,只要四爷一出面?万事好商量。 但他?却?是摇摇头道:“哥哥,我知道你和钮祜禄额娘是好意。” “但是,不用了。” “额娘早已不是当年软弱,受了欺负不敢吱声的性?子?,更不是三五岁不懂事的小孩子?,我相信她心里是有?数的。” 以他?对耿侧福晋十余年的了解,只怕耿侧福晋也是看在福晋当年除夕宴上一事没有?回绝,相当于是还福晋人?情,若福晋再有?下次,耿侧福晋就不会忍下去。 弘历听闻这话是连连叹气。 当天夜里,因弘昼担心耿侧福晋,夜里睡得并不踏实。 翌日一早醒来,他?就问起瓜尔佳嬷嬷昨日耿侧福晋是不是熬了一夜,瓜尔佳嬷嬷颔首称是,更是道:“阿哥放心,侧福晋心里有?数的很。” 与此同时,耿侧福晋已拿着账簿再次到了正院。 不出所料,福晋再次挑刺,话里话外?表露出耿侧福晋是不是脑子?有?问题的意思。 耿侧福晋并没有?生气,也没有?落泪,只含笑道:“福晋说的是,妾身蠢笨,不能为福晋分忧,还请福晋另外?找人?为您管内院琐事吧。” 说着,她像是没看见福晋面?上的惊愕一般,不急不缓道:“正好妾身这些日子?身子?也有?些不舒服,已经请了陈老大夫来看过几?次,想要休息些日子?。” 这话说完,她便没再理会福晋,福了福身子?,转身就下去了。 福晋气的是脸色都变了。 在耿侧福晋踏出门口的时候,更是听到身后茶盅落地的声音,“她,她好大的胆子?,我看她是忘了她怎么坐上这侧福晋的位置的!” 耿侧福晋脚下的步子?却?是连停都没停一下。 从前她感?激福晋是真的。 但如今她却?是明白了,当日福晋当众抬举她是为了昭显自己的正妻身份,如今打?压她又何尝不是呢? 一时间?,太子?府内院可谓是风声鹤唳,人?人?惶恐自危。 与此同时,四爷得到消息,老十四已赶往回京的路上。 当他?从十三爷嘴里听说这件事时,淡淡道:“有?道是攻城容易守城难,如今我才算是真正理解这话的含义,不知道多少人?盯着我,盯着我们?太子?府啊!” 说着,他?更是苦笑一声:“先是额娘大病一场,拒不见我。” “一开始我以为额娘是与我生气,但现在看来,只怕一开始就有?人?在背后给他?们?支招,想以此理由?让十四弟回京。” “可偏偏皇阿玛压根没有?这个打?算,十四弟竟不顾军令,擅自回京。” “很快,紫禁城乃是整个京城,又是一场腥风血雨啊!”。他?觉得老八不愧被人?称为八贤王,就这等心智,这等手段,实在是常人?难以匹敌:“连我都不得不说,背后之人?高的很,拿额娘与十四弟对付我,若我对十四弟心慈手软,定会有?大臣说我担不得储君之位,若我对十四弟穷追不舍,又会伤了皇阿玛的心,好像怎么做都是错。” 100-110 第 101 章 十三?爷颇为?赞同点点头, 道:“是啊,原先我以为四哥你坐上这位置,咱们就能高枕无忧。” \"可先前就已有前车之鉴,说?起来, 咱们更是前?有狼后有虎, 得愈发小心才是。\" 说?到这里, 他迟疑道:“四哥, 我现在只担心十四弟回来之后你的处境,十四弟的性子我们都清楚, 他连皇阿玛都不怕,我, 我就怕到时候会闹的十分难看……” 四爷担心吗? 自?然是担心的。 可他早就预料到会有母子生分,兄弟隔阂这一日的, 早已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淡淡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会有办法的,我们担心再多也没有用。” 只是老十四还未回来,没几日四爷的内院就烧了起来。 这事儿说?来话长。 早在当日除夕家宴, 皇上下令将四爷立为?太子时, 德妃娘娘的脸色就十分难看?, 难看?到了翌日大年初一,她就病了。 并?非她装病, 而是真?的病了,甚至到了病的起不来床的地步。 一直以为?她都觉得自?己钟爱的幼子会当太子, 当皇上, 如?今她太后娘娘身?份不变,可当太子的儿子却换了个人。 若换成旁人, 一样也是高兴的。 但太后娘娘却觉得伤心欲绝。 婆母生病了,当儿媳妇的自?然要进宫探望一二,就算德妃娘娘不肯见福晋,福晋隔三?岔五也是要进宫的。 一次德妃娘娘终于肯见福晋,福晋心里却是一紧。 果?不其然,德妃娘娘对着福晋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斥,她可不会说?“你男人要当太子了我难受”之类的话,而是旧话重提,说?福晋不贤不淑,导致四爷如?今贵为?太子,膝下却只有三?根独苗。 福晋这几日被耿侧福晋母子气的是哪哪都是火气,再见德妃娘娘这般借题发挥,也是怒火中烧,强撑着火气道:“额娘说?的极是,都是妾身?这个当儿媳的想的不周到,您放心,妾身?这就回去给太子纳几房侍妾。” 有道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在这紫禁城和太子府体现的是淋漓尽致。 回去之后福晋便大张旗鼓替四爷安排起伺候的人来。 甚至她为?了气德妃娘娘,还专程拿了一本名册给德妃娘娘过目,请德妃娘娘为?四爷挑人。 最后,德妃娘娘挑了一个自?己娘家的远房外甥女过去。 德妃娘娘从前?并?没有见过这远房外甥女,可与其说?挑一个不根底的人送过去,还不如?选个听她话的,毕竟已经折损了一个松佳姨娘进去,她总不能对四爷内院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 若说?看?重这位远房外甥女,却是谈不上的。 永和宫也好,还是太子府也好,并?无人准备,不过两三?日的时间,一顶小轿就将郭氏从紫禁城抬到了太子府。 好在太子府女眷并?不多,院子多的很,也不必需要准备什么。 弘昼初次见到郭格格时,觉得这人挺可怜的。 可他仔细一想,觉得好像四爷更可怜。 四爷对郭格格进府一事并?不赞同,但也没反对,却是拿着自?己的实际行动来表明自?己的态度,眼瞅着十几日过去了,老十四都快回京了,郭格格别说?侍奉四爷,就连四爷的面都没见过。 郭格格到底是德妃娘娘的娘家人,因此觉得自?己身?份不同寻常,有好几次还主动去找福晋去问是不是四爷不喜欢她。 福晋只四两拨千斤说?四爷最近忙的很,过些?日子自?会宠幸她的。 但除了郭格格之外,大家都知?道,福晋口中的“过些?日子”怕是遥遥无期。 郭格格却是将这话听进去了,甚至在福晋的挑唆下,连耿侧福晋都没有放在眼里。 殊不知?耿侧福晋早已不比当初,仗着身?份训斥过她几次后,她老实了许多。 一转眼就到了二月。 算算日子,老十四也要进京了。 四爷听说?老十四进宫的消息时,他正在与耿侧福晋,弘昼一起吃锅子。 如?今虽已至初春,但倒春寒还是厉害得很。 弘昼便吩咐小厨房做了羊肉锅子。 论吃吃喝喝,弘昼一贯是行家。 从小山羊身?上取下三?分肥七分瘦的羊蝎子,先用砂锅煲好,继而装入铜锅,煨的软烂的胡萝卜,嫩油油的蒜苗,白嫩嫩的豆腐……咕噜噜冒着热气,看?着就叫人食欲大开。 比起从前?,四爷如?今更忙了,一日里有大半的时间都在耗在紫禁城。 但他虽已贵为?太子,但是一日都不敢松懈,在皇上跟前?比先前?还要小心谨慎,哪里还有吃东西的心情? 如?今也只有到了缓福轩,四爷才能松快一二,能好好吃顿饭睡个觉。 谁知?四爷一顿饭刚用到一半,苏培盛就拿着戴铎所?写的密函送了进来,他拆开一看?,眉头一皱,就将筷子放了下来。 四爷都这样子了。 耿侧福晋扫了眼正大快朵颐的弘昼,觉得自?己不好像弘昼这样没心没肺的,便柔声道:“太子爷,这是怎么了?” 四爷淡淡道:“十四弟已经回京。” “如?今已经在进宫的路上。” 老十四回京的速度比他想象中更快,可见是一路驾马疾驰回来的。 耿侧福晋“哦”了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有些?事,不是她能随便评价的。 弘昼夹了筷羊肉到碗里,漫不经心道:“阿玛,十四叔回来就回来了呗,您该吃吃该喝喝,这天塌下来有个子高的顶着。” “如?今您已是太子,您有什么可着急的?该着急的是旁人才是!” 四爷听到这话微微一愣,继而却笑了起来:“你这话说?的在理。” 说?着,他便又拿起碗吃起羊肉锅子来。 一时间,缓福轩羊肉锅子的香气飘的老远老远。 *** 老十四回京后甚至来不及回府,就直奔紫禁城而去。 他已几年的时间未曾回京,当初离京时风姿卓越,细皮嫩肉的十四爷如?今看?着是胡子拉碴,粗犷至极,若是旁人不说?,很难将他与从前?那个十四爷联想到一起,只以为?是哪个西北汉子来了。 天上仍飘着细碎的雪花。 他就穿着一身?夹袄跪在乾清宫门口。 来来往往的大臣们经过纷纷低头,别说?与他搭话,甚至不敢看?他一眼。 老十四身?姿未变,在这般寒冷的天气里就像是一棵青松。 很快,他的头上,肩上落满了雪花,白白的一层。 陈顺子已是第二次出来了,低声道:“大将军,您先进屋坐一坐吧,皇上正在与大臣议事,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您,您穿的这样少,若是染上风寒就不好了。” 老十四淡淡道:“不必了。” “我未得皇阿玛召选进京,本就是大罪,没有进屋坐着等皇阿玛的道理。” 陈顺子喟叹一声:“您说?您这又是何必了?” 他觉得自?己倒霉,是真?的倒霉,上次因替故去的石答应传话,吓病了弘昼小阿哥,他被皇上下令打了顿板子。 今日皇上听闻老十四进宫的消息后虽生气,却还是吩咐他要他带老十四去屋子里坐着,但这位爷不肯去,他还能将人捆去不成吗?他看?他今日一顿板子又是少不了。 即便是跪着,老十四依旧目视前?方,身?姿笔挺。 半个时辰过去了。 一个时辰过去了。 天渐渐黑了。 十四爷仍跪在原地。 四爷刚行至乾清宫就看?到了这样一幕,顿了顿,他走上前?去,道:“十四弟,你这是做什么?” 老十四并?未应话,甚至没看?他一眼。 四爷大晚上进宫,不是为?了公事,而是德妃娘娘差了身?边的太监去太子府请他进宫劝一劝老十四,用那太监的话说?——德妃娘娘已差人去劝过大将军好几次,可大将军根本不听,若非德妃娘娘病的起不来身?,根本不会劳动太子爷的,还请太子爷看?在德妃娘娘的份上,进宫去劝劝大将军吧。 当时四爷听到这话嘴角就忍不住冷笑起来。 这么些?日子德妃娘娘眼里心里都没他这个儿子,如?今老十四一回来,就想到自?己还有他这个儿子? 心里不愿归不愿,四爷还是进宫了一趟。 如?今他居高临下看?着老十四,和缓道:“十四弟,我知?道你年轻气盛,觉得自?己在雪天里跪一跪不要紧。” “可你就算不为?自?己想一想,也得为?额娘想一想才是。” “额娘年纪大了,每每说?起你总是一脸担心,如?今你突然回京,想必她老人家是愈发担心。” “十四弟,你也不是小孩子,又何必在这里拿自?己的身?子与皇阿玛赌气……” 四爷说?话的时候,站在他身?后的苏培盛举着伞为?老十四撑着,只是还未等他的话说?完,老十四却突然站起身?,一把将苏培盛手?中的伞掀翻砸在地下。 老十四已冻的唇色发乌,嘴角更是噙着冷笑,但说?起话来气势却是一点都不弱,甚至有几分咄咄逼人的味道:“我赌气?四哥,你竟然说?我和皇阿玛赌气?” “哦,不对,如?今不应该喊你四哥了,应该喊你太子。” “如?今我哪里还敢和皇阿玛赌气?我是什么身?份,我心里还是有数的!” “当年皇阿玛命我出征西北,所?有人都以为?皇阿玛看?重我,重用我,以为?皇阿玛会立我为?太子,可如?今看?来,我就像是个笑话!” 漫天雪地里,他突然放声冷笑起来,凄厉的笑声荡漾在乾清宫内:“从一开始,皇阿玛就是想立你为?太子对不对?命我去西北,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对不对?” \"我真?傻啊,在战场时,我不知?道多少次命悬一线,多少次以身?犯险,却想着皇阿玛如?此看?重我,我怎么能叫皇阿玛失望?\" “可皇阿玛,可你们,就是这样对我的!” 四爷看?着几欲失狂的他,声音是出奇的平静:“十四弟,你这话不是与皇阿玛赌气是什么?” “对,我就是赌气!”老十四笑声愈烈,扬声道:“我就是赌气怎么了?” “反正皇阿玛也不在意我这个当儿子的,有本事叫皇阿玛杀了我啊!” “反正早在当年,皇阿玛就已经对我拔过一次刀,想要杀我了,如?今我也没什么可怕的……” 他这话说?的起劲,一扫眼却见着皇上就站在台阶上。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却并?没有跪下,也没有行礼,就这样直勾勾看?着皇上,眼里满含怨气。 四爷上前?请安道:“皇阿玛。” 早在除夕家宴时宣布将四爷立为?太子时,皇上就想到了会有这么一天。 虽然残忍,但就像弘昼所?说?的那样,这一天迟早都是会来的:“老十四,外头冷,进来说?话吧。” 这话说?完,他就转身?走了进去。 老十四这才发现,不过两三?年的时间未见,皇上双鬓的银丝又多了些?,皇上的背也佝偻了些?。 他想了想,到底还是跟在四爷身?后走了进去。 一进去,魏珠又是吩咐宫女给老十四拿衣裳,又是吩咐小太监给老十四绞头发,又是吩咐御膳房给老十四煮姜茶,虽说?皇上一直并?未说?话,但其实魏珠的态度就能看?出皇上的想法。 老十四就如?提线木偶一般。 等着他一碗姜汤喝完,皇上这才淡淡开口道:“老十四,几年未见,你的性子还是一如?当初。” “今日你既已入宫,那就将你这些?年对朕的不满都说?出来。” “朕,好生听着。” 老十四动了动嘴,可看?着皇上隐隐带着怒气的面容,话到了嘴边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皇上却是一拍桌子,扬声道:“说?啊,你方才不是很能说?吗?” 他很少有这般动怒的时候。 四爷等人吓得连忙跪下:“皇阿玛息怒。” 老十四是站也不是,跪也不是,动了动嘴,但依旧没说?出一个字来。 皇上冷声道:“方才你口口声声说?朕命你去西北是为?了掩人耳目,为?了替老四遮掩是不是?” “那朕就明明白白告诉你,当初朕命你去西北,命你以天子规格出行,的确是有将你立为?太子之心,当时在你和老四之间犹豫不决。” “没错,这几年你的确是战功赫赫,在西北颇得民心。” “不可否认,你的确是个优秀的将领,但你扪心自?问,若朕真?的下令将你册封为?太子,你能胜任吗?以后能当个合适的君主吗?” “你不能!” “若是朕没记错的话,早在三?年前?,你前?去西宁,统帅驻防西宁等地的八旗将士,不仅要安抚军心,更是要笼络□□,青海各部以及其他少数民族,后来事情办的如?何,想必你心里也清楚。” 老十四再次沉默不语。 三?年前?他不光没能与□□达成一致,甚至因□□压榨当地百姓,与□□闹得很是不愉快,后来还是年羹尧赶到西宁,笼络住了□□。 可直到今日,他也不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 皇上扫了他一眼,淡淡道:“是不是你仍觉得不服气?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朕告诉你,这就是你的问题之所?在,你宁折不弯,这是你的优点,更是你的缺点。” “这天底下不是除了黑就是白,当日你与□□闹得不欢而散,□□不敢奈何于你,却是变本加厉冲着老百姓们撒气,你能管得了一时,难道还能时时刻刻守在西宁等地不成?除非你能一举铲除□□,否则就要学会忍。” “即便是朕,当年与故去的太皇太后也曾忍了又忍,你连这点事都忍不了,难道还想与朕说?能当好太子,当好皇上?” 老十四张了张口,低声道:“皇阿玛……” 皇上却是摆摆手?,制止了他的话,厉声道:“你方才话里话外的意思,朕听明白了,说?朕拿你给老四开路是不是?” “老十四啊老十四,你这话真?的是伤了朕的心。” “当年你以天子规格出征,朕何尝是没有将你立为?储君的意思?只是几年时间观察下来,你是有勇无谋,并?不适合坐那个位置!” 说?着,他老人家是看?都没看?一眼欲言又止的老十四,淡淡道:“天色不早了,朕也累了。” “魏珠,派人送大将军回府吧!” “没有朕的吩咐,谁人都不得踏进大将军府邸一步,这些?日子,大将军就好好想想自?己到底是错在哪里。” 以天之骄子来形容老十四,一点都不过分。 他出生时德妃娘娘已身?居高位,且盛宠不衰,又因从小聪明活泼,很得皇上喜欢。 以至于他从小就心高气傲,便是这时候到了自?己皇阿玛跟前?,也不知?如?何低头认错。 魏珠上前?,恭敬道:“大将军,请吧。” 老十四怔怔看?着皇上,万万没想到他最敬重的皇阿玛竟会对他说?出这般话来。 魏珠急的不行,低声道:“大将军,您,您别叫奴才们为?难……” 老十四微微叹了口气,说?了声“儿臣告退”,负气转身?就走了。 一时间,屋内就只剩下皇上与四爷。 四爷缓声道:“皇阿玛莫要生气,也别将十四弟的话放在心上,他从小就是这般有口无心的性子,想必方才之言也是一时着急急不择言,您别因他的话气坏了身?子!” 皇上苦涩一笑,道:“想当年朕训斥老八时,老十四顶撞于朕,你们一个个也是这般劝朕的。” “若是朕没记错的话,这已是十几年之前?的事情,那时候的老十四堪堪二十岁,说?他年少轻狂倒也说?的过去。” “可如?今他已经三?十多岁,你们再说?他有口无心,老四,这话你信吗?” “只怕啊,他心底就是这样想的。” 这话说?的四爷都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好像如?今他说?什么都不合适。 皇上微微叹了口气道:“老四,时候不早了,你也回去吧。” 顿了顿,他更是道:“你放心,朕没事的,就如?弘昼所?说?,早在将你立为?太子的那一刻起,朕就料想到了会有今日。” “老十四虽莽撞,但也是个聪明的孩子,他应该也知?道若是他想要留在京城,那就要永远被关在府中,朕绝不会给他和德妃,和老八等人见面的机会。” “你了,也好生将心放回肚子里,若是朕信不过你,自?不会将你立为?太子。” 四爷一听这话,悬着多日的心总算落了下来,跪地道:“儿臣,多谢皇阿玛。” 皇上淡淡笑了笑,道:“你不必谢朕,若是要谢,就谢谢弘昼吧。” 四爷是微微一愣,他是万万没想到弘昼竟能左右皇上的想法。 不过还未等他来得及说?话,魏珠就送他出去了。 这一夜对许多人来说?都是不眠之夜。 对皇上,四爷是如?此,对老十四,老八,老九等人更是如?此。 唯独弘昼如?从前?一样,依旧睡得香甜。 甚至他压根不知?道昨晚上四爷还进宫了一趟,一直到了傍晚,他听说?十四福晋来找福晋一事,这才知?晓昨日乾清宫又发生了大事。 弘昼听小豆子说?起这事儿时,他正在校场跑马。 纵然寒气依旧,但他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夹袄,愈发显得他身?姿修长,一听说?小豆子说?起这事儿,更是翻身?从马上一跃而下:“十四婶当真?来了?还有,你听谁说?的阿玛昨日进宫了一趟,莫不是弄错了?” 他再次嗅到了八卦的气息。 小豆子低声道:“自?然是千真?万确,奴才没弄明白的事情哪里敢来您跟前?说?道?” “不过您放心,门房的小太监是奴才刚认的干哥哥,说?是太子爷出门时脸色沉沉,回来的时候却是面色和缓了不少,大概是宫里头没出什么事。” 说?着,他就跟在正欲前?去喝茶的弘昼身?后,道:“说?起来,十四福晋向来与咱们太子府不来往,就连当日皇上下令将太子爷封为?太子,满京城的女眷借着过年走亲戚的由头前?来咱们太子府走动,唯独九福晋和十四福晋没来。” “如?今十四福晋不光来了,当她听说?福晋病了的消息也没说?要回去的话,已在正院坐了足足两个时辰。” 听闻这话,弘昼微微叹了口气道:“嫡额娘这样做,着实不大好。” 甭管福晋是真?的病了还是假的病了,身?为?妯娌,不管愿不愿意帮忙,与十四福晋将话说?清楚并?不难。 福晋这行径,的确有仗势欺人的意思。 殊不知?,福晋还真?没想过要仗势欺谁,而是她真?的病的连床都起不来。 这些?日子她又是与四爷怄气,又是与德妃娘娘怄气,又是与耿侧福晋,弘昼怄气,身?子本就不好的她是病来如?山倒,偏偏她又是个要强的性子,自?不肯以如?此憔悴的样子去见十四福晋。 十四福晋又等了一个时辰,却始终没见到福晋迎出来。 倒是四爷听说?了这消息,打算叫钮祜禄格格陪着耿侧福晋前?去与十四福晋说?上几句。 可惜等着耿侧福晋与钮祜禄格格刚赶到正院,却听说?十四福晋前?脚刚走。 十四福晋还是含着眼泪走的。 她离开了太子府,就直奔紫禁城而去。 十四福晋也知?道如?今事已成定局,若非实在没有办法,她哪里敢进宫叨扰德妃娘娘? 可惜啊,她虽进了紫禁城,却没能进去永和宫,如?今永和宫门口不光有德妃娘娘的人守着,也有皇上的人,这些?人拦着十四福晋不叫她进去,更是将话说?的十分明白:“……福晋别为?难奴才们,皇上说?了,德妃娘娘正在病中,为?了让德妃娘娘安心养病,大将军府上的人一律不得入内。” 十四福晋本就是含着眼泪进宫的,听闻这话是再也忍不住,眼泪簌簌落了下来。 德妃娘娘很快就知?道了这事儿,一时间气的是直喘粗气。 身?为?妃嫔,她不敢说?皇上的不是。 身?为?母亲,即便四爷是太子,她也能说?四爷的不是。 一时间,德妃娘娘将罪责全部怪到了四爷头上,一会说?四爷昨夜前?去乾清宫不过是装装样子,一会说?四爷没能劝劝皇上……说?来说?去,好像所?有的一切都成了四爷的不是。 *** 太子府内的弘昼并?不知?道紫禁城发生了什么。 不过当他听说?十四福晋离开太子府后又朝紫禁城方向走去,大概也能猜到紫禁城会发生什么,只微微叹了口气,与弘历道:“……从前?阿玛是王爷时,我们担心,如?今阿玛成了太子,我们也要担心。” “好像人活在世上,不管处于什么境地,都是有烦心事的。” 弘历很少见到他有这般怅然的时候,笑着道:“弟弟,难不成你也有烦心事?” 弘昼认真?想了想,继而也跟着笑了起来:“对哦,我哪里有什么烦心事?” “我在这里不开心个什么劲儿?” 说?着,他又开开心心吩咐起小豆子来:“是不是槐花马上就要开了?我记得大厨房去年春天做的槐花饭味道很是不错。” “你每日没事儿时多去花园逛一逛,看?看?槐花什么时候开,去年我也就吃了三?五日的槐花饭,今年我一定要多吃些?,将去年的一起补上才是。” 小豆子连声应是,高高兴兴去花园去了。 弘历见状,只觉得弘昼是他所?有认识的人中最开心,最无忧无虑的人了。 他希望他的弟弟弘昼能一辈子这样。 可惜啊,弘昼很快就意识到自?己长了一张乌鸦嘴。 不过到了傍晚时候,小瓶子就说?弘暟来了。 猛地听到弘暟这个名字,还有些?许愣神。 说?起来,他已许久没与弘暟有来往。 他还记得当年他,弘历与弘暟一起住在乾清宫,也曾有过一段快乐的时光,只是随着他们年岁渐长,来往是越来越少。 所?有的关系,不管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都是需要用心维护的。 如?今的弘昼想起弘暟,因见面的时候太少,他甚至有点想不起弘暟长的是什么样子。 小瓶子正色道:“阿哥,奴才大概知?道弘暟是因为?何事过来,不如?奴才将人打发走?” 弘昼却是摇摇头道:“不必了,请弘暟堂兄进来吧。” 很快弘暟就走了进来。 小时候弘暟当着弘昼的面是无话不说?,甚至还因兄长不准他来找弘昼玩大哭大闹,如?今他怕是已经忘了这些?事,一开口就道:“弘昼堂弟,你近来可还好?我好些?日子之前?就想过来看?看?你的,却听说?你们太子府客人多的很,所?以就没有过来。” “说?起来,我们和弘历堂弟小时候一起还在乾清宫住了好些?日子了!” 语气中带着刻意的讨好。 弘昼微微一愣,继而笑着道:“是了,弘暟堂兄可用过晚点?可要一起吃点?” 弘暟微微点头。 他是有求于人,若是与弘昼关系还如?从前?一样,他定二话不说?开口,可这几年他与八叔膝下的弘旺堂兄等人关系更好些?,与弘昼根本没什么来往,自?然不好一开口就表明自?己的意思。 弘昼还是对弘暟一如?既往,用晚点时又是给弘暟夹菜,又是给弘暟多吃些?,最后更是道:“……弘暟堂兄,你多吃些?。” “这道芙蓉鸡丝是我额娘小厨房送过来的,味道不错,你尝尝看?。” 弘暟如?今哪里还有心情吃饭? 眼瞅着晚点都快用完了,他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开口,索性心一横,低声道:“弘昼堂弟,我有些?话想和你单独说?。” 弘昼点点头,小豆子小瓶子等人就下去了。 他道:“弘暟堂兄,有什么话你直说?就是了。” 弘暟身?为?老十四的嫡幼子,从小也是被人千宠万爱的长大,十几岁的少年正是好面子的时候,声音是愈发低了:“弘昼堂弟,我知?道你向来聪明,应该也猜到我今日是为?什么而来。” 说?话时,他只觉得双颊发热,不敢去看?弘昼的眼睛:“可是如?今除了找你,我实在不知?道去找谁了。” “四伯母不肯见我额娘,皇玛法拦着我们不准去见玛嬷……我看?皇玛法这是要将阿玛一辈子关起来的意思。” “阿玛如?今才三?十多岁,还年轻,又替大清立下赫赫战功,你,你能不能在皇玛法跟前?替阿玛求求情……” 声音到了最后,已带着几分哭腔。 可他却强忍着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 弘昼看?着眼前?的弘暟,正色开口:“弘暟堂兄,并?非我不愿帮十四叔,只是皇玛法的脾气你多少也知?道些?的,皇玛法既然这样发落十四叔,甚至明知?德玛嬷与十四叔已几年未曾见面,却依旧拦着他们母子不准他们见面,你就该知?道皇玛法是真?的动怒了。” “昨日我阿玛也进宫了一趟,是奉德玛嬷之命进宫劝皇玛法和十四叔的,可我阿玛出面都落得如?此地步,只怕我进宫求见皇玛法也是于事无补。” 弘暟抬起头来,眼神里满是失望。 自?从昨夜阿玛被重兵送回府后,他们全家上下就急的宛如?热锅上的蚂蚁,连夜开始走动起来。 只是无一人愿意出来帮忙。 八叔与他们说?,如?今皇玛法正在气头上,谁进宫替阿玛求情都是自?讨没趣。 可身?为?儿子,他们哪里坐的住? 他几乎是怀揣着最后一丝希望前?来找弘昼。 弘昼大概能猜到他心里是如?何想的,只是他无愧无心,并?不在意旁人怎么想:“弘暟堂兄,如?今的重点不是我们求皇玛法别生气,就算过些?日子皇玛法不生气了,可若是十四叔性子不改,皇玛法还是会再次动怒的。” “我并?不知?道十四叔昨夜到底与皇玛法说?了些?什么,可能惹得皇玛法如?此动怒,可见是十四叔很是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即便皇玛法赦免了十四叔,他们父子再次见面时,十四叔又口出狂言,只怕这一次,谁都保不住十四叔的。” “若十四叔想法不改,叫我说?,他这样一直被关着倒还是好事。” 弘暟一直都知?道弘昼聪明,却万万没想到弘昼居然聪明到这个地步。 昨夜阿玛被送回来之后是性情大变,不仅说?四伯心机深沉,手?段了得,更说?即便全天下都对四伯俯首称臣,他也不会屈服的……他额娘带着众人是又哭又劝的,可惜他阿玛是半个字都听不进去。 想到这里,他再也忍不住,豆大的眼泪顿时落了下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弘昼见他哭的肩膀一抖一抖,伤心极了,并?未开口劝他。 人到了伤心难受时总得发泄一二,若是一直憋着,迟早会憋出病来的。 弘暟却是越哭越伤心,想到阿玛的一意孤行,想到额娘的四处碰壁,想到他们的凄惨处境……最后更是足足哭了一刻钟的时间。 一直等到他哭好了,弘昼这才递上一方帕子,道:“弘暟堂兄,你把眼泪擦一擦吧。” 弘暟方才是哭的痛快了,如?今倒觉得难为?情起来,压根不敢看?弘昼的眼睛,接过帕子自?顾自?擦起眼泪来。 弘昼这才开口道:“弘暟堂兄,你是不是哭一场之后心里舒坦多了?” 说?着,他更是含笑道:“接下来,咱们得想想怎么破了这局面才是!” 弘暟却是微微一愣,道:“弘昼堂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弘昼却是面上笑意更甚:“我说?,我们一起来帮十四叔想想法子。” “弘暟堂兄,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你今日过来找我不就是想要救十四叔的嘛?若是我能想法子救了十四叔,也能一解我阿玛的燃眉之急,这样两全其美的事,我为?何不做?” 暂且不提老八等人会有如?何动作?,光是德妃娘娘就够四爷好好喝一壶的。 第 102 章 弘暟是连连点头, 道:“弘昼堂弟,你这话说的极是。” 说着,他更是迟疑道:“只是该用什么法子才好?你是不知道,昨晚上我额娘以?死相逼, 可是我阿玛都不松口?, 还说还什么, 说什么大不了就是一死了之之类的话……我看这件事是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 弘昼仔细一想, 觉得弘暟的话很有道理。 他总不能跑去与老?十四说:“十四叔啊,您就别挣扎了, 我阿玛不光会当?太子,以?后?还会当?皇上, 要是您一直与他作?对,可落不得什么好下场的。” 他敢打包票, 只要他敢说这等话,他那位犟脾气的十四叔就会心存与四爷玉石俱焚的心。 上次当?着皇上的面,他说四爷是犟牛。 但如?今看来,比起四爷来,老?十四更犟, 他们两人可谓是犟牛兄弟。 聪明?如?弘昼是翻来覆去想了又想, 也没能想出一个好法子来, 但他还是拍拍胸脯,道:“弘暟堂兄, 你给我几日的时间容我好好想想,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 弘暟迟疑道:“弘昼堂弟, 你不会不知道怎么办吧?” “几日的时间里, 你就能想出法子来?” 弘昼是毫不犹豫点点头:“这件事交给我,你放心!” 弘暟却?觉得他看起来不是那么靠谱的样子, 可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便先回去了。 弘昼一扭头转身就与弘历商量起这件事来,更是说的振振有词:“……虽说这几年?我们与弘暟堂兄没什么来往,可也是住在过一块的情分?,我瞧着他在我跟前哭的这样伤心,实在是于心不忍。” “再说了,十四叔是阿玛一母同胞的亲弟弟,纵然他们关系不如?咱们之间亲厚,可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我也不忍叫阿玛因为十四叔的事情日日烦心。” “哥哥,你觉得我这话说的对还是不对?” 弘历点点头,赞同道:“自然是没错的。”点点头赞同道自然是集市的。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颇有些?无奈看向弘昼:“只是你并不知道该如?何说服十四叔,如?今却?将这件事情揽在自己身上,有道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我担心来日弘暟堂兄会愈发失望的。” “如?此一来,只怕我们和弘暟堂兄的关系会愈发疏远。” 弘昼足却?正色道:“谁说我不知道了?” “我只是如?今不知道,谁说我过几日也不知道?我,我这不是在与你一起想解决的办法吗?” 说着,他笑了起来:“就算咱们不知道该怎么办,可不是还有皇玛法在嘛?” 如?今他的座右铭就是:有搞不定或弄不明?白的事就去找皇玛法,保准没错! 弘历是哑然失笑,继而却?觉得他这话很是有道理。 兄弟两人是商量来商量去却?也没商量出个章程来,当?天?傍晚弘昼就递了要进宫的帖子。 翌日一早,他起身后?与四爷和耿侧福晋说了一声,就进宫去了。 对他而言,进去乾清宫就像是回老?家似的。 他一到乾清宫是这里看看那里瞧瞧,更是瞧见御书?房内的多宝阁上摆了好几件新鲜的宝贝,这才觉得自己已好些?日子没进宫了。 他正盯着多宝阁上的一个翡翠玉壶出神。 爱财的他正心里算盘着玉壶大概能值多少银子,就听到身后?传来了皇上的声音:“弘昼啊,你好些?日子没进宫来看朕,朕记得上次见到你时还是在除夕时。” “你许久不进宫,一进宫却?没将自己当?外人,盯着朕多宝阁的宝贝出神。” 弘昼转身,喊了一声“皇玛法”后?这才道:“您多宝阁上放的宝贝不就是为了叫人看的嘛?我又不要,难不成看看都不成?” 说着,他更是快步上前,将皇上扶住,含笑道:“这些?日子我没有进宫,不是不想您,只是为了避嫌。” 他是一点没将皇上当?外人,是什么话都与皇上说,如?今更是道:“您整日在紫禁城,不知道外头的人都说些?什么。” “他们啊,是什么都敢说,有人还说是因为我的关系,所以?您爱屋及乌,连阿玛也偏爱起来。” “别人不知道,我是知道阿玛这几年?是多么用心,多么努力。” “再加上阿玛心气高,若是叫阿玛听到这些?话可是会不高兴的。” “索性我这些?日子进宫的次数就少了许多……实则,我也十分?想念您。” 皇上听了这话只淡淡一笑:“这话当?真?莫不是你故意说了骗朕的吧?” 实则他心里清楚,这哪里是什么流言蜚语,分?明?就是实话。 虽说是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的,可是若不是弘昼,他根本不会这般早留意到四爷的才能。 但这些?话他不会对任何人说,甚至对弘昼都不会说。 弘昼头点的宛如?小鸡啄米似的,连连道:“皇玛法,我骗您做什么?” “我们祖孙两个这样好的关系,我何至于骗您?” 皇上面上是笑意更甚,道:“照你这样说,老?四成了太子后?,倒是妨碍了咱们祖孙之间的关系?” “朕看你可不是那等害怕旁人闲言碎语之人了!” 弘昼如?今已陪着皇上坐在了炕上,正色道:“话虽如?此,但如?今却?是不一样了。” “如?今我阿玛是太子,我说话做事总得更小心才是,可不能坠了阿玛的颜面。” 皇上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这两日他因老?十四一事可谓心神不宁,吃不好睡不好的,如?今被弘昼这般插科打诨一番,心情变得好了许多。 如?今他更是要魏珠差人去御膳房看看有没有刚出锅的糕点。 很快,祖孙两个就一起吃着糕点一起说起闲话来。 到了最后?,皇上才道:“……你既说如?今你该与朕之间避避嫌,那倒是与朕说说你今日进宫是所为何事?难道只是为了看看朕?” 弘昼嘴里叫蟹粉酥塞的满满的,纵然他喜欢吃很多点心,可吃来吃去,仍觉得御膳房所出的蟹粉酥最合他的心意:“皇玛法,您这样聪明?的一个人,如?今这不是明?知故问嘛?我今日进宫,自然是因为十四叔的事情啊!” 皇上看着他,面上是神色依旧,不辨喜怒。 若旁人见到皇上这般神色早就吓得够呛,可弘昼就像没看见似的,继续道:”从前我就与您说过,这父子之间哪有什么隔夜仇?十四叔虽惹您不高兴了,但您何必与他一般计较?” 说着,他看了眼皇上,只见皇上脸色沉沉,又道:“皇玛法,您别这样看着我,我害怕。” “我今日虽是为十四叔进宫,却?不是替十四叔求情,方才说那些?话只是担心您因为十四叔生气,可没有为十四叔开?脱的意思。” 皇上冷哼一声道:“你进宫不是为老?十四求情的,那是为了什么?” 弘昼正色道:“当?然是为了解决问题啊!” 他又塞了一块蟹粉酥到嘴里,这才继续道:“十四叔如?今才三十多岁,又是将相之才,难不成您还想将他关一辈子吗?” “昨日弘暟堂兄来找我了,他那样好面子的一个人可说起十四叔来,却?急得哇哇大哭,可见连他都知道十四叔做的不对。” “更不必说德玛嬷,如?今不知道如?何伤心了。” “我们都知道十四叔钻了牛角尖,一时间想走出来没那么简单,皇玛法,难道您就没有钻牛角尖的时候吗?人都有一时糊涂的时候,就算说的做的错了,可我相信十四叔还是打从心底里敬重您的,您这个当?父亲的总不能一直与他计较吧?人若是一直这样纠结于别人的错处,这样活着实在太累了。” “我之所以?活得这样高兴,就是永远记得开?心的事情,忘记烦恼的事情,您说我这话说的是有没有道理?” 皇上微微颔首,道:“你这话的确是有几分?道理。” 说着,他更是摇头道:“老?十四的性子,朕也是知道的,当?年?替老?八求情是口?不择言,当?时气的朕要拔刀杀了他。” “朕知道,老?十四每每想起这件事就心里不舒服,可朕心里又何尝好受?” “江山易改本性难,别说如?今老?十四已经三十几岁,只怕到了四十岁,五十岁,甚至六十岁,他这莽撞的性子也是改不了的。” 弘昼连忙点头道:“没错,你你说的极是。” 他更是道:“昨日我与弘暟堂兄,哥哥商量来商量去都没想到主意,所以?我就想到了您。” “知子莫若父,天?底下?最了解十四叔的人莫过于您,所以?想与您请教一二。” “最好能用个什么法子让十四叔乖乖回到西北,这样他既能建功立业,又能远离这些?纷纷扰扰。” 连他都知道老?十四的性子太过于纯善且又莽撞,若是留在京城会被旁人当?成枪使的。 皇上道:“你倒是想得美。” “不过若真的能够如?此,那是最好不过。” 昨日弘昼是埋着头与弘历商量了好久,今日又是埋着头苦着脸与皇上足足商量了一刻钟,最后?只听见皇上道:“……他与老?十三年?纪相仿,朕还记得当?初他们两个一起学习骑射,他的那匹马性子极烈,不管是他的一众兄弟们还是朕和德妃,都劝他换一匹马,可他却?不答应,直说定叫我们刮目相看。” “有一次他甚至被马驹甩下?来摔断了手,都到了如?此地步,他仍是没有放弃。” “后?来他足足花了半年?的时间,这才驯服了朕送给他的那匹马驹,可见他的确是个不服输的性子,想叫他回头,并非易事。” 弘昼听的是瞠目结舌。 他觉得四爷比起老?十四来,真的是小巫见大巫。 不过与此同时,一个想法就从他脑海中冒了出来:“皇玛法,我知道了!” 他语气中满是雀跃,扬声道:“既然十四叔的性子这样要强,不如?咱们就用激将法!” 他这想法可谓是与皇上不谋而合。 一直以?来皇上想的就是用这个法子激老?十四,可想法是有了,却?得有人愿意配合他才是。 皇上颔首道:“这法子不错,不过你倒是与朕说说,你打算如?何做?” 弘昼认真想了想,含笑道:“您等着看就是了。” 皇上见他这般胜券在握的模样,原本是有几句话打算叮嘱他的,可到底还是咽了下?去。 他有心看看弘昼的本事。 实在不行,还有他在后?头兜底呢! 弘昼是满怀心思进宫来,高高兴兴出宫去。 出乾清宫大门时不光拎上两盒子蟹粉酥,更带着方才那个他看中的翡翠玉壶。 虽说之前他嘴上说着不贪皇上的东西,可临走之前却?朝着那翡翠玉壶看了好几眼。 皇上向来不是小气之人,见状便大手一挥让人给他包了起来。 弘昼可谓是满载而归。 他一离开?紫禁城,也不着急回去,吩咐小豆子好生将他宝贝带回去,自己则径直去了老?十四府上。 弘昼仍记得有一年?到这里,宽敞胡同甚至堵车一事。 但如?今这胡同是要多萧条就有多萧条,冷冷清清的,连个行人都没有。 弘昼上前叩门,自报了家门。 守门的小太监连忙将此事禀于弘春。 弘春是老?十四长子,如?今已将近二十岁,于三年?前成亲,如?今阿玛被幽禁,府中上下?皆是他在拿主意。 不过短短几日的时间,东奔西走的他就已生了一嘴脓泡,一听说弘昼来了,没好气道:“滚滚滚,要他滚,这小崽子这时候过来定是没安好心。” “我看他这时候过来定是耀武扬威的,要他快点滚蛋!” 弘明?也是附和道:“对,让他滚蛋,我看他们一家子没一个好人。” 恰好弘暟也在这里,忙道:“定是弘昼堂弟前来帮我们的……” 只是他这话还没说完,弘明?就一个不悦的眼神扫了过去:“呵,我看他就是猫哭耗子假慈悲,从前你与他来往过密也就罢了,难道如?今还想与他有什么来往?” “当?日若不是四伯在皇玛法跟前添油加醋,阿玛怎么会落得这般境地?” 即便是性子莽撞如?老?十四,也不会当?着一众孩子说自己出言不逊,只将这事儿含糊带了过去。 所以?弘春等人就觉得这事是四爷在捣鬼。 弘暟纵然几年?与弘昼没什么来往,可仍觉得弘昼并非这等人,连忙开?口?辩解。 只是如?今府中上下?皆是弘春说了算,他的话根本不作?数。 很快小太监就迎了出去,只委婉说主子们有事,不见客。 既然软的不行,那就只能来硬的了。 弘昼也不想将两家之间关系闹得更僵,可他已经先礼后?兵,便强硬道:“不见客?你可是与弘明?堂兄说了我是来见十四叔的,不是见他的?” “我刚从宫里头出来,是奉皇玛法之命前来见十四叔,你确定弘明?堂兄还要拦着我?” “若这事儿传到皇玛法耳朵里去了,我看你们这一家子的日子会愈发难过。” 今日他使的是激将法,自然要表现的要多张狂就有多张狂。 小太监一听这话果然吓得瑟瑟发抖,连忙又去找弘明?。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这小太监又重新迎了出来,恭恭敬敬道:“弘昼小阿哥,您既是奉皇上之命前来见我们大将军的,那您就跟奴才来吧。” 弘昼就跟着这小太监穿行于萧条落寞的府邸,终于到了外院。 这小太监刚到了院子门口?,死活却?不肯进去,只留下?一句“大将军就在里面”的话,就落荒而逃。 弘昼忍不住嘀咕道:“这是见了鬼不成?” 身为一个有礼貌的好孩子,他到了书?房门口?敲了敲门,却?无人应答。 他想着老?十四如?今被幽禁在府,应该也不会去别的地方,便推门走了进去。 谁知道他刚推门,却?见着一个白瓷花瓶径直冲着自己飞了过来。 好在他反应灵敏,头一偏,那白瓷花瓶擦着他的耳朵飞了过去,继而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弘昼是心有余悸,强撑着笑道:“十四叔,您不愧是带兵打仗的大将军,准头真的是好得没话说!” “幸好我躲得快,不然只怕我这小命今日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老?十四仍穿着回京当?日的那件衣裳,衣裳上沾着泥点和污迹,他更是胡子拉碴,双眼猩红,看到弘昼愣了一愣:“弘昼,你怎么来了?” 他与四爷不对付归不对付,但也知道,那都是大人们之间的事,与孩子没有关系。 弘昼见他面上的怒气与不耐烦褪去了大半,觉得他这十四叔并不是什么坏人。 人呐,都是有自己的立场的,不能说与自己立场不一样的就是坏人。 弘昼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话会戳他这十四叔的心窝子,可没办法,他留在京城才是愈发危险:“十四叔,我怎么就不能来了?今日我进宫去看过皇玛法了,皇玛法准我来看你的。” 提起皇上,老?十四面上有种近乡情怯的神色,迟疑道:“皇阿玛要你来看我的?” 弘昼点点头,虽面色含笑,但说出来的话却?是十分?残忍:“对啊,今日我前去给皇玛法请安,皇玛法说起你您来,直说您向来是个要强的性子,经此打击肯定是一蹶不振,只怕从此就废了。” 他眼见着老?十四面上的神色一黯,想着老?十四与皇上真不愧是亲生父子,明?明?都是在意对方的,却?偏偏要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我听到皇玛法这话自然不认同,您多厉害啊,从前立下?战功赫赫,可见是个十分?厉害的人。” “但皇玛法却?说不可能,他还说您从小就心高气傲,如?今受了这等打击,不会再去西北不说,以?后?怕是会浑浑噩噩过日子。” 激将法也是要大有讲究的。 要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 今早上他之所以?没将自己的计划告诉皇上,自然是想先下?手为强,充当?好人。 毕竟嘛,皇上与老?十四是亲生父子,不会有什么深仇大恨。 想及时,他觉得自己真是聪明?,但面上却?是半点不显露出来:“我本来觉得皇玛法说错了,非缠着皇玛法要钱来一探究竟,可如?今看到您这样子,我觉得皇玛法的话好像没有错。” \"您这样子,别说像威风赫赫的大将军,瞧着,瞧着像西北的难民似的……\" 老?十四并不蠢笨,可比起四爷和老?八来,却?是差远了。 他一听这话顿时恨不得一蹦三尺高,连声道:“皇阿玛当?真这样说的?” 他瞧见弘昼诚挚点了点头,是愈发生气,更是气的微微有些?发抖起来:“皇阿玛,皇阿玛如?何能这样说我?难不成因我说错了几句话,做错了一件事,就将我从前的功劳全部抹去了吗?” “离开?西宁之前,我想着不管京中局势如?何,我总是要回去的。” “京城容不下?我,西宁却?是容得下?我的。” “难道皇阿玛对我像大哥他们一样,要将我关一辈子吗?”” 弘昼知晓他已经中计,是怅然若失道:“可十四叔,您这样子别说皇阿玛不放心让您回去西宁,就连我瞧了,都觉得担心得很!” “当?初西宁那些?将士们拥护您,敬佩您,是觉得你是他们的统帅,有勇有谋,更因您可能被立为太子。” “但如?今我阿玛已被立为太子,您就算去了西宁,这日子也不会如?从前一样。” “我看还是算了吧,您就好生呆在京城里。” “虽说您惹了皇玛法生气,但皇玛法却?不会缺您吃的喝的穿的,像大伯那样被关一辈子,其实也挺好的……” 老?十四听了这话是愈发生气:“弘昼,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你与京城那些?酒囊饭饱之人想的一样,觉得在西宁,身份高贵就有用了?” “我告诉你,战场上只讲军功!” 顿了顿,他更是道:“我也知道,西宁的确也有那等捧高踩低,跟红顶白之人,若是他们对我不服气,那我就以?军功叫他们服气!” 弘昼听的是连连点头,道:“十四叔,您说的太对了。” 如?今他愈发觉得以?老?十四这执拗的性子,若是留在京城,是迟早会与四爷撕破脸的:“可是您别忘了,皇玛法讲您软禁了起来,您就算想去西宁也去不了!要知道,如?今皇玛法还在气头上!” 本来慷慨激昂的老?十四听闻这话,果然一滞。 他左思右想也没能想出所以?然来,只皱着眉头道:“你放心,这件事我自会想法子的。” 弘昼听完这话才放心了些?。 就像当?初皇上因废太子离世而郁郁寡欢,却?因担心他而分?去了不少注意力。 如?今也是一样,老?十四本沉溺于与皇上争执的牛角尖里,如?今有了别的事操心,自然一门心思去想别的事情。 弘昼见状,索性便替他出起主意来:“我知道依您这性子要您与皇玛法道歉认错,您肯定不答应,可若是您不与皇玛法道歉,您也离不开?这里。” “我看不如?这样吧,您写一封陈情令,我帮您交给皇玛法,在皇玛法跟前替您说说好话,兴许皇玛法一高兴也就答应下?来。” “我想即便尊贵如?皇玛法,也有看走眼的时候,若您能够顺利回去西宁,再立上几功,叫皇玛法好好瞧瞧!” 这番话说的老?十四是慷慨激昂,觉得京城已容不下?他,那他就去能容得下?他的地方。 他转身就开?始写信。 字字句句之中,他并未提起回京之后?的事情,直说自己不该贸贸然离开?西宁,更说西宁如?今正是需要他的地方,他愿意将功补过,再次奔赴西宁,为大清立功。 弘昼看着老?十四那义愤填膺的样子,生怕他反悔。 好在老?十四前去西宁的决心比他想象中还要坚定,将信交给他时还道:“你将这封信拿给皇阿玛,若是皇阿玛准我回去西宁最好。” 顿了顿,他更是道:“若是皇阿玛不答应,我就算是闯也要闯出去的。” 当?然,这是最坏的打算。 他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家眷想想才是。 弘昼连连点头:“十四叔,您放心好了,这事儿就交给我了。” “我办事,您放心!” 这话一说完,他撒丫子就跑了。 因为他知道老?十四并不蠢,不过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等着老?十四想明?白这件事情就会意识到不对劲。 更别说老?十四身后?还有老?八老?九等人给他出主意,所以?自己得跑快点才是。 弘昼像做贼似的,一路连走带跑上了马车,气喘吁吁道:“快,进宫!” 一个时辰后?,他再次来到了乾清宫,将老?十四亲手所写的书?信交给皇上后?,自己则埋头苦吃。 这一上午,可真是将他忙坏了。 皇上将这封信看完后?,果然眉头舒展不少,道:“你倒是比朕想象中要聪明?不少,可见这激将法用的还不错,倒是与朕说说是怎么与老?十四说的,竟能说服他那头犟牛。” 弘昼一五一十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都道了出来。 在他这儿可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等着这件事说完了,他的饭也吃完了。 一抬头,他见着皇上面带菜色,可见是对他如?此说很是有点意见,只嘿嘿一笑:“皇玛法,您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我话都已经出口?了,您这样看着我也没用。” “更何况别管黑猫白猫,能抓到老?鼠的就是好猫,我这法子只要管用就行。” “如?今十四叔心里憋着一口?气,回到西宁后?肯定夜里做梦都想着建功立业,叫您刮目相看,这不是好事儿吗?” 皇上这才察觉自己上了弘昼的当?,冷哼一声道:“你这话说的倒也在理。” 弘昼点点头,连声道:“正是!正是!” 只是还没等他来得及高兴,下?一刻就听到皇上吩咐道:“魏珠,传朕旨意,就说十日之后?抚远大将军出发去西北,这十日里,就解了他的禁足吧。” 弘昼一愣,不解道:“皇玛法,十四叔不是越快离京越好吗?” “若十四叔留在京城,实在是夜长梦多。” 皇上笑而不语。 看着皇上这般笑容,弘昼是心里一紧,“皇玛法,您是不是想让十四叔知道自己上当?了?” 既然老?十四能够四处走动,难免要与老?八等人碰面的,即便他自己想不明?白,老?八等人也会告诉他上了当?。 皇上毫不避讳点了点头:“没错。” 他想的明?白,不管是弘昼也好,还是老?十四也好,他都不能护着一辈子,但愿借此一事,老?十四能够吃一堑长一智。 至于弘昼。 他的眼神落在弘昼面上。 不可否认,弘昼是很聪明?的,人聪明?是好事,可难就难在他的聪明?会妨碍别人,若不知如?何应对,好事迟早会变成坏事的。 如?今他尚在世,若能叫弘昼吃上几次亏,栽几次跟头也是好事。 顿时弘昼连点心都没心情吃了,连声道:“皇玛法,您,您真的是太坏了!” “我好心为您解围,您居然这样对我?” 皇上淡笑道:“弘昼啊,话可不能这样说。” “明?明?是弘暟找的你,你一口?答应替弘暟想法子的。” “再说了,朕思来想去,只觉得这件事受益最大的可是你阿玛!” 老?奸巨猾! 真的是老?奸巨猾! 弘昼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他不光化?悲愤为食欲,将桌上的蟹粉酥都吃的干干净净,更是自顾自吩咐魏珠道:“魏公公,劳烦你去御膳房看看,看还有多少蟹粉酥,我要全部带走!” 魏珠只听命于皇上,听闻这话下?意识看向皇上。 他见着皇上微不可察点点头,这才转身下?去。 很快弘昼就提着四盒蟹粉酥,气鼓鼓出宫了。 一回去,他就与小豆子等人道:“这几日不管谁来找我,就说我不在家。” 他算计了老?十四,虽说老?十四不会将他怎么样,但以?老?九那性子,只怕冲上门与他拼命的心都有了。 不得不说,弘昼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 当?皇上派去的人浩浩荡荡去老?十四府上宣读了圣旨后?,心地纯善的老?十四还沉浸在喜悦中,觉得弘昼这侄儿还是挺靠谱的。 可惜不到半个时辰,老?八等人就听说了这件事。 一众人赶到老?十四府上,瞧见老?十四面上带着几分?笑,都呆住了。 老?八说话委婉,只说这件事怕是有诈。 老?十四仍是不大相信的样子。 老?九说话就直接多了,恨不得破口?大骂起来:“弘昼这小崽子简直与老?四一个德行,还真是有什么样的老?子就有什么样的儿子,这父子两个都是一肚子坏水。” “十四弟,我看你这是被弘昼那小崽子卖了还在帮他数钱,你别忘了他是谁的儿子!他哪里会有这样好心!” 老?八也微微颔首道:“没错。” “十四弟,你想想看,你离开?京城去西宁带兵打仗,谁才是最大的获利者?” 答案是呼之欲出。 是四爷。 老?十四去了西宁既能解了四爷心头大患,又能建功立业,为四爷未来的江山打拼,可谓一举多得。 老?十四很快也想明?白了,他只苦笑一声道:“如?今再说这些?已经晚了,我已接了皇阿玛的圣旨,若是再反悔,别说皇阿玛会生气,连我都觉得不合适。” “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答应的话没用食言的道理!” 老?九急的不行,嚷嚷道:“可是这样不就落入老?四父子圈套了吗?” “十四弟,这样不行的,我看这几日你不如?装病好了,你都病了,皇阿玛总不能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着你去西宁吧,反正能拖一日是一日……” 但是他忘了。 老?十四可是弘昼口?中的“大犟牛”,如?今对他来说,京城也好,还是紫禁城也罢,都是叫他伤心的地方,他巴不得早些?离开?这里。 最后?老?八一行人是讪讪而归。 老?九哪里咽的下?这口?气,一从老?十四府上出来,就直奔太子府而去。 这不,他刚到门房处,还没开?口?,门房就道:“九贝勒与十贝勒可是来找我们五阿哥的?可真是不巧,五阿哥这两日身子有些?不舒服,不便见客。” 老?九是冷哼一声道:“弘昼病了?他若是病了,今日怎么还上蹦下?跳的,又是进宫又是去十四弟府上?” “我看他不是病了,是做贼心虚,所以?不敢见我吧?” 门房只含笑不语。 这门房心里清楚,如?今他可是太子府的门房,得拿出些?威严来,五阿哥说了不见客,那就不见客! 老?九等了等,却?见着四爷也好,还是弘昼也好,大有一副就将他晾在这里的架势,他只能咬咬牙,带着老?十回去了。 但回去之后?,他每每想起这件事,气的是后?槽牙都是疼的。 所以?他像是每日来衙门当?差似的,每天?早上过来晃悠一趟不说,还专程留了个两个小太监守在门口?,什么时候弘昼出门,他就赶过来。 他就不信,弘昼小崽子这样好动,难不成还能像王八似的日日躲在院子里? 很快弘昼就见识到了老?九的耐心,不过这对他来说可不算什么事儿,太子府还有好几个后?门,他每日从后?门进出也是一样的。 故而弘昼的小日子依旧是悠哉乐哉的。 这一日他正陪着年?迈的‘橘子’快乐玩耍,就见着小豆子匆匆跑了进来,气喘吁吁道:“阿哥,抚远大将军来了!” “他说要来见您,奴才都说了您近来身子不舒服,请他回去,可他非得进来,说临走之前得与您把话说清楚……您说,他是不是来找您算账的?” 抚远大将军正是老?十四。 “啊?”弘昼摸着‘橘子’的手一顿,紧张道:“十四叔怎么来了?” 他能够不给老?九等人面子,可却?不好不给老?十四面子,如?今哭丧着脸道:“明?日就是十四叔离京的日子,临走之前,十四叔肯定是来找我算账的。” “方才你可见到十四叔身上有带刀剑?” “还有,待会我和十四叔碰面时,若是十四叔要打我,我肯定不是他的对手,到时候你和小瓶子一人抱着他,一人赶快去找高公公帮忙,知道了吗?” 第 103 章 小豆子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 跟在弘昼身后就往外头走去,低声道:“阿哥,叫奴才去找太子爷或高公公传话吧,奴才跑得快!” “就抚远大将军那身子骨, 只怕一脚下去, 奴才这半条命就没了。” 弘昼煞有其?事?考虑起这个问题来, 最后只道:“虽说小瓶子没你跑得快, 但他?却?是身子比你?弱。” “若十四叔一脚踹过去,你?只会丢了半条命, 可他怕是一条命都没了。” “我总不?能厚此薄彼吧!” 小豆子这下真是要哭出来。 好在这时候弘昼想了想,正?色道:“我看不?如这样吧, 到时候咱们都放机灵点,若见着十四叔神色不?对, 咱们三个就齐齐往外跑。” “对,咱们就朝着阿玛书房方向跑,虽说阿玛如今还没回来,但十四叔却?不?知道,十四叔总得顾及一二的。” 小豆子一听这话, 连连称赞道:“您可?真聪明!” 弘昼也是这般想的。 只是到了院子门口, 他?这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 他?知道自己是前些日子所?言所?行是为了老十四号, 可?这等话说了旁人不?信,老十四更不?会信。 等弘昼慢吞吞走进了院子, 一进去就看到老十四站在院子里,正?看着桃花微微出神, 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弘昼心里更是一紧, 含笑上前道:“十四叔,您怎么?来了?” 老十四这才回过神, 扭头看了他?一眼,意有所?指道:“怎么?,难道我就不?能来了?还是你?不?想要我来?” 弘昼连忙道:“自然不?是。”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如今他?面上满是笑意:“只是明日就是您离开京城的日子了,” “我原以为今日你?要好好陪陪十四婶他?们,没想到您会过来找我……” 他?是越说越心虚,到了最后说话声音像蚊子嗡似的。 老十四见状只笑了笑道:“心里有事?,所?以就过来走走。” 弘昼是愈发心虚。 老十四很?快也会过意来,道:“弘昼,你?怎么?不?敢看我的眼睛?难不?成你?这是做贼心虚了?” 说着,他?就抬起手来,打算如从?前一样拍拍弘昼的肩膀。 可?他?不?伸手还好,一伸手弘昼却?是吓了一跳,连连后退几步,戒备道:“十四叔,您要干嘛?” 不?光他?,就连他?身侧的小豆子与小瓶子也是如临大敌的样子。 老十四原本心情不?大好的,可?见着这一幕却?是放声笑了起来。 弘昼:…… 完了! 十四叔是不?是被他?气疯了! 一时间,他?面上神色是愈发担心。 他?越是这样,老十四就越是笑的厉害,最后更是冲他?招手道:“你?放心吧,我明日就走了。” “我今日过来也不?是找你?算账的,只是有些话想要叮嘱你?。” 说着说着,他?的神色就严肃起来:“我知道你?也好,还是你?阿玛也好,与额娘关系向来不?好。” “前几日我进宫瞧见额娘,是吓了一跳。” “这才几年的时间,额娘就像老了七八岁似的。” “我知道额娘是因为担心我才会如此苍老,如今太?子之位已定,我不?甘也好,不?愿也好,对你?阿玛坐上这位置不?服气也好,大概也猜到这事?再无转圜的余地,这次我离开京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才能在看到额娘一面。” “弘昼,你?若觉得心里对我有愧,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多进宫陪陪额娘说说话吧,她心里也是苦的很?!” 弘昼是万万没想到老十四会与他?说这些:“十四叔……” 犹豫片刻后,他?还是道:“只是十四叔,您想过没有,是我和阿玛也好,还是弘春堂兄和弘明堂兄他?们也好,即便我们日日进宫,可?德玛嬷还是会日日担心您的。” “只要您在西宁一日,德玛嬷就会担心,会不?安。” 老十四点了点头:“我知道的。” “只是如今,我哪里还有什么?选择的余地?” “弘昼,因我的关系,只怕皇阿玛会迁怒到福晋和弘春他?们身上,他?们也不?好时常进宫。” \"你?向来得皇阿玛喜欢,进出紫禁城就是去自家菜园子似的闲来无事?去陪着额娘说说话,给她些小玩意也是好的,起码永和宫还能有人进进出出。” “若不?然,以额娘的性子定会将所?有人都拦在门外的,到时候永和宫就像一潭死水似的,我只担心额娘迟早会憋出病来。” 这几日,他?每天都会去永和宫陪德妃娘娘说说话。 只是德妃娘娘翻来覆去永远就是那么?几句话:“你?比老四聪明懂事?许多,又擅长打仗,皇上为什么?不?将你?立为太?子?” “从?前许多人都在本宫跟前说过老四心机深沉,本宫当时还不?信,可?如今看来,他?们父子几个没一个好东西!” “你?去求求皇上,让皇上准你?留在京城里,西宁那地方苦寒,你?在那一日,本宫便担心一日,有好几次甚至梦见你?战死沙场,尸骨都找不?到……实在不?行,本宫陪着你?一起去求求皇上,若是皇上不?答应,咱们就不?起身,兴许皇上会答应的!” …… 他?知道,不?管他?到了多大年纪,在德妃娘娘心中都是孩子。 甚至这次他?离京前去西宁,十四福晋等人悬着的一颗心微微放了下来,毕竟他?离开京城就不?会顶撞皇上,不?会与四爷叫嚣,但德妃娘娘却?只担心他?在西宁吃的好不?好,住的习不?习惯,会不?会有性命之忧。 弘昼想了想,还是点点头道:“十四叔,我答应您。” “只是您也知道,我向来不?是那等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孩子,若是德玛嬷刁难我,我可?是会转身就走的……“ 这孩子,还是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老十四笑着道:“好。” 顿了顿,他?更是道:“弘昼,谢谢你?了。” “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说完这话,他?转身就走。 就这? 这就完了? 一时间,弘昼竟有些反应不?过来。 如今正?值春日,院子里是郁郁葱葱的一片,在春色的衬托下,纵然老十四是昂首挺胸,可?弘昼仍能从?他?的背影中瞧出几分落寞来。 他?觉得,十四叔和从?前不?一样了。 弘昼心里微动,快步走上前道:“十四叔。”\'''' 老十四转头看向他?:“弘昼,你?还有什么?事?吗?” 弘昼正?色开口道:“十四叔,我知道这些日子肯定是流言纷纷,想必说我是为了阿玛故意设计将你?赶走的。” “十四叔,你?要相信我,从?始至终我都没有私心,更没有坏心,我,我只是受弘暟所?托,想要护住您……” 老十四面上半分怒色都没有,只淡淡道:“我知道的。” “我知道你?向来是个好孩子。” “若不?然,我今日又怎么?会将陪额娘说话的重任交给你??” 说着,他?如弘昼小时候一样摸了摸弘昼的脑袋,笑着道:“以后,额娘就交给你?了。” “还有弘明他?们,从?前因我的关系,他?们处处受人追捧。” “如今我灰溜溜离开京城,他?们也是一落千丈,他?们都是性子要强的,若是他?们遇到难处,若是在你?不?为难的情况下,能帮便帮帮他?们吧!” 这话昨日他?也与老八老九等人也说过,虽说他?们都已答应下来,但他?却?是知道许多时候老八老九等人加起来一起还敌不?上弘昼一人在皇上心中的分量。 弘昼想也不?想就点头答应下来。 当天夜里刚过子时,老十四在未与任何人打招呼的情况下就匆匆离开了京城。 无一人相送,与他?当年离开京城时的盛况是截然不?同。 弘昼这一夜睡得也不?踏实。 他?梦见了历史。 纵然他?是个历史小白,但也知道历史上的四爷与老十四最后不?光是关系不?睦,甚至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最后四爷看在老十四是他?同母兄弟的份上,派老十四守了一辈子的皇陵。 如今老十四虽灰溜溜离开京城,但好在他?天生?是属于西宁西北一弟的,在那里,他?是天高任鸟飞,纵即便是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但好歹身体是自由的。 想明白这一点,弘昼起身时只觉得心里舒坦极了。 他?心里倒是舒坦了,可?浑身却?觉得不?得劲。 仔细一想,他?这才想起来,哦,原来自己这十来日里虽也曾出门走动过,但为了躲开老九,并不?敢光明正?大出门晃悠,也不?敢去十三爷府上闲逛,这对好动的他?来说的确是一件很?难熬的事?情。 以至于上午白天跟着先生?念书时,弘昼就宛如坐在钉子上时,是扭来扭去,扭去扭来。 终于挨到了放学,他?就看到小豆子在门外头冲他?笑的是龇牙咧嘴。 弘昼与小豆子相处这么?多年,一看小豆子这神色就知道小豆子定时有好消息告诉自己。 果?不?其?然,他?刚走出去,小豆子就满脸喜色道:“阿哥,今日九贝勒的人并没有守在门口,您可?以光明正?大出门了!” 弘昼是面色一喜,道:“正?好,我已经好久没见到阿福和阿喜,给她们从?宫里头带的礼物都放在院子里十来日,刚好今日给她们送去,正?好也能瞧瞧满宜姐姐她们。” 他?这话一出,小豆子就连声下去安排。 小豆子只觉得如今天气还有几分寒气,便吩咐人准备好了马车。 弘昼刚走出门,瞧见停在门口的马车就皱眉道:“我都憋闷了这么?些日子,可?不?想坐马车。” “小豆子,你?将我的‘香橼’牵来。” 小豆子连忙劝道:“阿哥,春捂秋冻,虽说今日天气还不?错,但也是有几分寒气的,您若是骑马染上风寒就不?好了。” “今日您不?是要给阿福和阿喜小格格带风车嘛?若是骑马,可?带不?下的。” “咱们这马车已经挂上了太?子府的标识,您坐在里头,多威啊!” 若换成别人,也就乖乖坐马车了。 可?弘昼身为四爷的儿子,是一头不?折不?扣的小犟牛。 他?决定了的事?,很?少改变主意。 再者说了,他?对身份这种东西也不?算十分感兴趣。 小豆子见着劝说无果?,只能乖乖将‘香橼’牵了出来。 弘昼一跃上马,瞧见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小豆子,索性吩咐道:“好了,你?别盯着我,再盯都快成望夫石了。” “我知道额娘叮嘱你?好好盯着我,我也不?愿叫你?不?好交差,这样吧,你?就坐上马车,跟着我一块去纳喇府上吧。” 他?给阿福和阿喜带的是两架半人高的风车,虽然风车笨重,但内务府的东西一贯是好东西,这两架风车放在院子里,但凡有些许微风就能呼呼直转,更是色泽鲜亮,他?想阿福和阿喜见了一定会十分喜欢的。 至于为何是两架。 先前他?在这上头可?是吃了亏,不?过是在路边随手摘了一朵野花,谁知道向来乖巧的两个孩子竟为了一朵花吵的是不?可?开交。 后来他?听了瓜尔佳·满宜说了才知道,原来到双生?子家里来,不?管什么?东西都是要准备两份,甚至还要一模一样的东西。 小豆子面上是笑开了花。 他?都没好意思与弘昼说,不?光耿侧福晋敲打过他?,就连弘历和高无庸等人都叮嘱过他?,说如今四爷已是太?子爷,连带着弘昼的一举一动都备受关注,可?不?能有半点从?差错。 弘昼可?不?知道小豆子的心思,很?快就驾马到了纳喇府上。 阿福和阿喜一看到他?,高兴的像过年似的,争先恐后要他?抱。 好在如今的弘昼已是半大的少年,一手抱一个胖娃娃也是轻轻松松,更是亲昵道:“阿福,阿喜,这么?久没看到我,你?们可?想我了?” 模样生?得几乎是一模一样的阿福和阿喜极有默契点点头,齐齐称想。 弘昼打趣道:“那我考考你?们,你?们是哪里想我了?” 阿福指的是自己的小脑袋瓜子。 阿喜则指的是心口。 见状,弘昼是愈发觉得这两个孩子招人喜欢,连声道:“……上次我不?是答应进宫给你?们带好东西嘛?今日过来我给你?们带来了风车,这两架风车十分精美好看,你?们见了保准喜欢!” 阿福和阿喜虽然玩具多的很?,可?小孩子最喜欢的玩具永远是下一个。 两个孩子一听这话,顿时对弘昼也不?稀罕了,巴巴看着门口,等着她们的新风车回来。 这是她们左等右等,足足等了一刻钟,仍不?见小豆子进来。 这下不?光弘昼觉得不?对劲,就连瓜尔佳·满宜都笑着指了个丫鬟叫她去看看:“……叫小豆子快些,就说他?再不?来,阿福和阿喜眼睛都要看直了。” 谁知道她这话音刚落下,就见着小豆子踉踉跄跄跑了进来。 小豆子身上沾着灰土,脸上更是灰扑扑的,一开口声音更是带着哭腔:“阿哥,不?好了,出大事?了!” 弘昼忙起身道:“小豆子,怎么?了?” 他?是知道小豆子性子的,这人虽看似跳脱,办事?也不?如小瓶子靠谱,但自小豆子来他?身边后,他?还是第?一次在小豆子面上看到这般神色。 小豆子胡乱擦去脸上的泥土,一开口,说话却?是磕磕巴巴的:“方才,方才奴才坐在马车里,坐的是好好地,谁知道却?冒出来两个黑衣人,那两个黑衣人直冲马车而来,等奴才反应过来时,他?们都已将剑架在了奴才脖子上。” “那两个黑衣人瞧见马车里坐的是奴才,愣了一愣,转身就走了,想必他?们是冲着您来的。” 说到这里,他?仍是心有余悸。 幸好自家阿哥出门时突发奇想非要骑马,不?然只怕如今已是命丧黄泉,“奴才方才吓坏了,生?怕还有另外的黑衣人在半道上守着您,吓得奴才连滚带爬跑了过来……”。 弘昼是心里一沉。 他?知道四爷被封为太?子之后,会碍了很?多人的眼,却?万万没想到有人居然这样大的胆子。 瓜尔佳·满宜已气的直拍桌子,扬声道:“天子脚下,竟有人行刺太?子之子,真是好大的胆子!” 说着,她更是扬声差人去报官,更是对着弘昼道:“弘昼,你?别走,先安心在咱们府中呆着。” “既然他?们有心对你?下狠手,只怕还有人在太?子府附近徘徊,若是如今你?回去,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小心行事?为好。” 弘昼倒是不?怕什么?。 他?想着那两个黑衣人行刺失败,一时半会儿势必不?敢再冲他?下手。 但他?瞧见阿福和阿喜如今已吓得哇哇大哭,嘴里更说着“弘昼叔叔您别死”之类的话,便点头答应下来。 他?更是对着瓜尔佳·满宜道:“满宜姐姐,你?差人送信回太?子府一声吧,叫高管事?派人来接我。” 说着,他?又看向已吓得腿肚子仍打颤的小豆子,笑道:“好了,事?情都已经过了,没什么?可?怕的。” “你?下去歇一歇,喝杯茶,将身上,脸上擦一擦。” 瓜尔佳·满宜一通安排后,这才皱眉看向弘昼道:“弘昼,你?可?知道自己得罪过什么?人吗?” 弘昼认真想了想,道:“满宜姐姐,若要我说我得罪了的人,只怕要与你?说上三天三夜。” 瓜尔佳·满宜瞪了他?一眼:“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弘昼无奈道:“如今就算是我不?开玩笑,依旧有人想要行刺我啊!” 说着,他?正?色道:“满宜姐姐,你?也别替我担心。” “今日我回去之后就老老实实呆在府中,那些人就算胆子再大,总不?能冲到太?子府行刺我吧?” “还有阿玛在了,他?定不?会坐视不?管,会查明真相的!” 瓜尔佳·满宜听闻这话悬着的一颗心才微微放下些,对那两个黑衣人和背后的凶手是骂了又骂,后来还是弘昼提醒他?阿福和阿喜在这里,她这才住嘴。 弘昼更是对着阿福和阿喜惋惜道:“本来说好带给你?们风车的,这下也被那两个坏人给弄坏了。” 阿福和阿喜皆是眼里噙着泪水。 阿福拽着弘昼的袖子,哽咽道:“弘昼叔叔,我们不?要什么?风车了,我们只要您。” 阿喜跟着点头道:“是了,弘昼叔叔,您一定要好好的,可?千万别出事?……” 两个小娃娃长这么?大,向来被保护的极好,第?一次察觉到生?离死别离自己这样近,伸出胖乎乎的手搂着弘昼的颈脖,哭的是泣不?成声。 弘昼只觉得这真是甜蜜的负担啊! 大半个时辰之后,高无庸竟亲自过来。 不?光高无庸来了,他?还带着好些护卫一同将弘昼接回了太?子府。 弘昼刚下马车,就见到门口苏培盛也出来迎接他?。 苏培盛快步上前,关切道:“五阿哥,您可?是吓坏了?您别怕!” “方才太?子爷在宫里听说了这消息,匆匆就赶了回来,太?子爷定会查明真相,将背后之人碎尸万段的。” 旁人不?清楚,但弘昼却?是知道四爷如今是有多忙的。 四爷白天大多数时候都是在乾清宫,替皇上分忧,有的时候天黑回府,更是要看折子到深夜,满打满算算下来,一天睡觉的时间最多两三个时辰而已。 如今工作狂的四爷竟为了自己,放下公务回来了? 弘昼心里有些许感动,不?过如今他?却?顾不?上感动,忙道:“那皇玛法可?知道了这件事??” 虽说皇上依旧身子康健,可?到底是年纪大了,他?怕皇上太?过担心。 苏培盛听完这话,只觉得皇上之所?以这样偏宠弘昼也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直道:“五阿哥放心,太?子爷听说这消息时并未露出端倪,只与皇上说府中突然出了些事?,所?以要回府一趟。” “直到如今,皇上还被瞒在鼓里。” 弘昼听闻这话,这才放心下来。 他?径直去了书房。 他?见到四爷的第?一反应就是:哟,阿玛的脸色真是难看! 他?如往常一样上前请安道:“阿玛!” 直到这一刻,四爷悬着的心这才微微放了下来。 方才他?听说弘昼遇刺,心里是一紧,强撑着才没有在皇上跟前露出端倪。 纵然前来送信的人说弘昼平安无事?,但他?想着弘昼到底只是个半大的少年,遇到这等事?肯定是吓坏了,所?以连连出宫。 他?看着弘昼道:“弘昼,你?可?还好?” 比起四爷等人来,弘昼这个遇害者看着像冷静许多,像个没事?人似的,平静将方才之事?囫囵说了出来,更是道:“……有道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啊,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 四爷瞧他?甚至还与平日一样笑嘻嘻的,这才没怎么?担心,心里只剩下愤恨,正?色叮嘱道:“这些日子你?也好,还是弘历弘时他?们也罢,都安心在福中呆着吧。” “在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谁不?得踏出太?子府一步。” 他?见弘昼的眼神已经飘向窗外,仍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再次叮嘱道:“我的话可?记得了?这件事?情非同儿戏,不?可?掉以轻心……” 弘昼的眼神落在了窗外榕树上的那只胖麻雀身上,觉得这只胖麻雀若是炸了或者烤了吃肯定味道不?错。 可?惜啊,胖麻雀压根不?给弘昼拿弹弓的时间,很?快就飞走了。 他?回过神来,见着四爷脸色沉沉,忙点头道:“阿玛,我记下了!” “您放心,我虽贪玩好动,却?也是知道分寸的。” 顿了顿,他?更是道:“阿玛,您说能查出背后的凶手吗?” 如今是既没监控又没指纹的,想要查到两个身形平平的黑衣人,怕是比登天还难。 四爷正?色道:“不?管查不?查得到,总是要尽力而为的,弘昼,你?放心,就算是掘地三尺,我也会将那两个黑衣人找出来的。”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弘昼这才微微叹了口气道:“可?是阿玛,就算找到那两个黑衣人又有什么?用?” “得找到背后的真凶才是要紧事?!只怕就算找到那两个黑衣人,也是于事?无补!“ 顿了顿,他?迟疑道:“方才满宜姐姐问我这些日子可?有得罪谁,我思来想去,唯有十四叔离京一事?叫九叔他?们生?气的很?。” “前几日九叔还一直派人守在咱们门口,今日将人撤走了,大概是算准了我回出门……说来说去,好像是九叔最有嫌疑。” 他?思来想去,觉得也只有老九会做出这等事?。 毕竟老八比他?沉得住气,老十比他?心肠好。 四爷也是这般想的,可?他?却?道:“可?这事?不?能光凭‘嫌疑’二字就给人定罪的,若是如此,还要衙门做什么??” “更何况老九身份尊贵,即便他?真的有线索,想要动他?也不?是易事?。” “不?过你?放心,若真的是他?做的,我一定不?会轻易罢休。” 说起来这已是老九第?二次触及到他?的逆鳞,第?一次是他?对十三爷的腿下手。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有朝一日他?定会要老九千百倍奉还。 弘昼很?是放心,四爷有多记仇,史书上蝌蚪明明白白说过的,甚至为了羞辱老八和老九,还给他?们改了名?字。 继而他?就高高兴兴下去了。 他?去了缓福轩。 既然这件事?是瞒不?住的,还不?如他?亲口告诉耿侧福晋。 可?他?到底是低估了耿侧福晋的慈母之心,即便耿侧福晋见着他?站在自己跟前是相安无事?,却?仍是后怕不?已,连连道:“这些人可?真是心思歹毒,连你?这个半大的孩子都不?放过,这几日你?可?千万别出门……” 可?怜弘昼方才不?仅在四爷跟前保证了一番,如今到了耿侧福晋又是郑重保证一番,就差对天起誓。 他?是万万没想到,到了弘历跟前,他?又来了一遍。 不?过弘昼见着就连弘历这般好脾气的人听说这件事?,都气的直骂人,心里到底还是有些感动的。 相比于旁人的愤怒和担心,弘昼显得像局外人似的,甚至想着这些日子闲来无事?,还将‘橘子’抱到了外院,以免他?整日太?过于无聊。 不?过两日的时间。 弘昼就从?四爷口中听说了这件事?的进展。 提起这件事?来,面上没什么?表情的四爷都皱起眉来:“……昨夜已经找到了那两个黑衣人,只是那两个黑衣人都已经死了,人是在城郊的一片树林里发现的,他?们身上并无任何伤口,经仵作查验,是死于服毒自尽。” “我派人查了又查,可?最近京中并无线索,怕是这件事?只能查到这里。” 这事?儿在弘昼的意料之中。 但耿侧福晋听了却?是不?愿相信,低声道:“天底下怎么?能有这样的人?即便他?们没有当父亲,却?也是为人子女,弘昼与他?们无冤无仇的,他?们哪里能冲着弘昼下如此狠手?” 说到这里,她是又着急又生?气,更是落下眼泪来:“这凶手若是找不?到,岂不?是弘昼一直都处在危险之中?” 四爷与弘昼见状,齐齐安慰起耿侧福晋来。 两人好一通相劝,耿侧福晋这次止住了眼泪。 四爷到底是忙得很?,劝住了耿侧福晋之后便又匆匆回去了外院书房。 他?刚到书房,弘昼就屁颠屁颠跟了过来。 弘昼面上并无什么?担忧之色,甚至还消息道:“阿玛,我就说吧,既然背后之人是有备而来,想要找出真凶,只怕比登天还难。” 他?见四爷脸色沉沉,便没有继续说下去,只道:“您觉得会是谁在背后捣鬼?” 四爷道:“大概是你?九叔那一伙人吧。” 他?之所?以如此笃定,可?是有缘由的。 弘昼身为太?子之子,于闹事?遇刺一事?是瞒不?住的,很?快不?少人就知晓了此事?。 昨日在四爷进宫将此事?告诉皇上时,刚出了乾清宫大门,他?就遇见了老九。 这些日子,四爷终于在老九面上看到了些许笑容,老九一开口更是道:“四哥,我听说昨日弘昼遇刺了,可?是有这件事??” 说着,他?更是连连摇头:“虽说弘昼这孩子活泼招人喜欢,但他?那性子却?是活泼过了头。” “四哥,你?大概也知道物极必反的道理,凡事?过了头,可?是会招人恨的。” “如今四哥你?虽贵为太?子,却?还是多提点他?几句的好,就他?这性子,说不?准以后还有这等事?了!” 当时四爷脸色就沉了下来,“多谢九弟记挂,只是你?有这心思替弘昼担心,不?如想想自己的处境为好。” 这话一出,老九脸色也就难看下来。 自四爷被立为太?子后,可?谓一人独大,就连老九的生?意也受到了影响。 从?前他?那不?少生?意都是打着皇子的幌子,众人想着他?与老十四关系要好,有心巴结巴结他?,如今已是树倒胡孙散。 四爷见他?脸色沉沉,心里 忆樺 才稍微舒坦点,想着如今你?脸色都已这般难看,若到了来日只怕脸色会愈发难看。 当然这些事?情四爷是不?会告诉弘昼的。 他?与弘昼说的是不?管一年两年还是三年,他?定会将背后之人找出来的,最后更是再次叮嘱弘昼好生?在府中避避风头。 虽说短时间内不?会有人再冲着弘昼动手脚,但有些事?是说不?准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可?不?敢拿弘昼冒险。 弘昼是连连点头。 但他?心里却?想着如何早些解决这件事?就好了,若不?然,他?日日被关在府中,多难熬啊! 他?是四爷的儿子,父子一脉相承,他?也不?是什么?大方人,也想着早些查出真凶。 有人要杀自己,若他?还要装大方,那是傻子不?成? 又被关了几日,弘昼脑袋里却?没有惦记找出凶手这么?一回事?,满脑子想的都是想出去逛一逛。 可?惜啊,他?与四爷说了几次,全?被四爷无情的拒绝了。 弘昼盼啊盼,这一日总算看到了曙光。 他?一听说陈顺子去见四爷,高兴的屁颠屁颠直往书房赶,刚到书房门口就听到陈顺子的声音:“……当日就算您与皇上说弘昼小阿哥无事?,可?您走后,皇上却?还是担心不?已,皇上有多疼弘昼小阿哥,奴才们等人知道,太?子爷您更知道,若是皇上没亲眼见到弘昼小阿哥平安无事?,是不?会放心的。” 四爷只道:“叫皇阿玛担心了。” 当着陈顺子的面,他?都没好意思说,所?有弘昼遇刺一事?惴惴不?安,唯独弘昼压根没将这事?放在心上。 弘昼听到这话别提多开心,与四爷请安后便道:“陈公公,走吧,咱们快点回宫,可?莫要皇玛法等急了。” 说着,他?拽着陈顺子就往外走,更是含笑道:“这些日子我也十分想念皇玛法,与阿玛说过好几次想要进宫探望皇玛法,可?阿玛却?不?答应。” “叫我说,阿玛真的是杞人忧天,皇玛法身边是天底下最安全?的地方,难不?成我还怕遇到危险吗……” 直至弘昼的声音再也不?听见,四爷这才无奈摇摇头,低声道:“这孩子,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一旁的苏培盛笑着道:“若等到五阿哥真的长大了,懂事?了,只怕您又会怀念起他?这般时候来。” 四爷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是这个理,摇摇头苦笑一声,继而自顾自忙了起来。 今日的弘昼简直比第?一次出太?子府还要高兴,一路上脸上的笑更是藏都藏不?住,坐在马车里都不?安生?,掀开帘子这里看看那里瞧瞧,活脱脱像刘姥姥初进大观园似的。 等着进了紫禁城,弘昼更是忍不?住与陈顺子道:“上次我进宫时,这两棵海棠树开的还没这般好了!” “唉,皇玛法就该早些差你?们请我进宫的……” 就更不?必提他?刚行至御书房,一进门,与皇上隔的老远就嚷嚷道:“皇玛法!” 他?三步并两步,快步走上前道:“皇玛法,您怎么?今日才叫我进宫啊?” “您是不?知道,这几日我在府里都快憋出病来!” “阿玛是这里也不?准我去,那里也不?准我去,我可?真是憋坏了!” 皇上还是有几分了解弘昼的。 当日他?听说四爷说起弘昼遇刺一事?,虽十分担心,但他?老人家是经过不?少大风大浪的,听四爷说弘昼平安无事?,倒也不?算担心。 如今看到弘昼,他?更是笑道:“你?倒是和朕想象中一样,嗯,好像这些日子还长胖了些,可?见是整日呆在府中吃吃喝喝。” “既然你?嫌弃在太?子府憋闷,这次进宫就多住些日子吧。” 只是人呐,都是贪心的。 弘昼刚进宫时是挺开心的,真到了乾清宫,又怀念起宫外的风光来:“紫禁城再好,可?也没有宫外好,您是不?知道,如今春日京城街上有多热闹!” “还有天香楼最近又推出了几道新菜,我原还打算过去尝一尝,有一道莼菜羹,还有一道什么?嫩笋子做的,等着我再能出门时也不?知道是猴年马月,到时候这些时令的菜肯定就没有了。” “还有还有,上次我答应阿福和阿喜,再过几日要带他?们去郊外踏青的,如今也是去不?成了,两个小娃娃不?知道多失望……” 他?是越说越伤心,更是长吁短叹起来。 反正?他?说来说去,也没提起当日遇刺一事?。 皇上也没有提起那等扫兴之事?,含笑道:“从?前朕就时常听你?提起过好几次天香楼,既然老四不?准你?出门,那朕明日便带着你?一起出去逛逛吧。” “开春了,正?好朕也出去逛逛。” 弘昼面上的表情顿时就由阴转晴:“皇玛法,这话当真?” “您,您可?别骗我啊!” 皇上哑然失笑:“朕什么?时候骗过你??” 弘昼一副生?怕皇上反悔的架势,连忙道:“那咱们明日等着您下了早朝之后就出去好不?好?这样我明早就没时间陪德玛嬷说话,不?如今日就先过去,顺便再去看看惠玛嬷……” 这话还没说完,他?就一溜烟跑了。 即便光看着他?的背影,也能看出他?这时候高兴极了。 皇上自然是知道他?的小心思,脸上带着无奈的笑。 可?等着弘昼渐渐跑远了,他?脸上的笑意却?渐渐淡了下来。 皇上日理万机,哪里像弘昼一样有闲情逸致去下馆子? 只因他?与弘昼,四爷想的一样,怀疑弘昼遇刺是老九做的手脚,可?惜啊,他?们并无证据。 他?想着既然不?能光明正?大治老九的罪,若能以别的理由治老九的罪也可?以,所?以这天香楼,他?就势必要走一趟。 退一万步说,就算这件事?真不?是老九做的,可?他?身为叔叔,弘昼遇刺不?光不?担心,还对着四爷冷嘲热讽,就冲着这一点,他?都忍不?了! 第 104 章 弘昼出了乾清宫, 仍是满面春风,嘴角带笑。 只是他一路行至永和宫门口,脸上的笑意就淡了几分。 若非必要,他可真是一点都不想与德妃娘娘打交道。 按道?理来说, 德妃娘娘位居四妃之?一, 也该知道如今事情已成定局, 是再无转圜的余地。 可也不知道?是德妃娘娘觉得?一个“孝”字就能压死人, 还是偏爱到老十?四到骨子里,直到如今还不能接受四爷已被立为太子的事实。 看她这一日?日?难受的劲儿, 知道?的清楚她儿子被立为了太子,不知道?的怕还以为她是死了儿子。 因四爷被立为太子一事, 如今永和宫上下所有人也是小心翼翼过?日?子。 虽说德妃娘娘从前脾气不错,可越是脾气好的人, 这发起脾气来就越是吓人。 守在门口的小太监看到弘昼过?来,更是吓得?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来。 弘昼却如从前似的,径直往里面闯。 可他还未踏进永和宫,就被门口的小太监拦了下来:“弘昼小阿哥见谅,德妃娘娘这些日?子身子不大好, 怕是不便见您。” 弘昼听完这话, 下意识皱了皱眉头。 若是他没记错的话, 方才进宫的时候,陈顺子就与他闲言了几句, 直说德妃娘娘近来身子不大好,前几日?不仅弘明带着弘明福晋来瞧过?德妃娘娘, 昨日?十?四福晋也带着弘暟来瞧过?德妃娘娘, 怎么到了他这儿,就被拦了下来? 若换成别的情况, 弘昼可不会答应的。 但如今他是面上一喜,连连点头:“好啊!既然德玛嬷身子不好,那我就先回去了。” 说着,他更是转身就走,临走之?前还不忘对着小太监道?:“你可别忘记告诉德玛嬷,说我来过?了。” 反正他是来过?了,只是德妃娘娘自己不见他。 这样,他也不算对老十?四食言。 小太监:??? 很快德妃娘娘就从绿波口中知道?了这件事。 这几年因思念老十?四,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老了下去,这些日?子因老十?四落寞离京,更是憔悴的不像是样子。 她一听到这话就冷笑道?:“还真是有其父就有其子,这父子两个真是一样样的,生怕别人嚼舌根子说他们不孝顺,明知本宫不愿见他们,还非得?委屈自个儿往永和宫走一趟,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多孝顺……” 她是越说越生气,最后更是剧烈咳嗽起来。 一旁的绿波见状连忙上前替德妃娘娘顺气,想到太子府中的好姐妹松佳姨娘仍在每日?不辍做咸鸭蛋,愈发觉得?四爷狠心,低声道?:“也就是娘娘心善,如今自己心里委屈,不愿迁怒到旁人身上,若换成有些人,自己不痛快,也不会叫别人好过?的。” “您啊,就是心地太过?良善,所以才会叫旁人骑在头上。” “太子爷这样对您也就罢了,偏偏太子妃对您也是十?分不敬,变着法子气您了。” 她指的是上次德妃娘娘以太子府中子嗣不丰训斥福晋一事,福晋不光没认错,却是拿着一本册子请德妃娘娘帮四爷挑选女人。 德妃娘娘是知道?四爷一向不重女色,虽说最后四爷还是将郭格格收了下来,但心里定?是迁怒于她的。 一想到这里,德妃娘娘愈发觉得?福晋张狂,是新?仇旧恨齐齐涌上心头:“你说的极是,本宫到底是心肠太软了些。” “就算老四从小没养在本宫身边,可他却是本宫怀胎十?月,鬼门关前走了一趟将他生下来的。” “如今本宫病的这般厉害,他没时间在本宫身边尽孝,可太子府和耿侧福晋却是要进宫侍疾的。” 绿波听完这话是连声应是,连忙下去安排。 弘昼是万万没想到自己小小一个动作?竟能左右德妃娘娘的心境。 可他如今是什么都不知道?,高高兴兴跑去了翊坤宫,与惠妃娘娘说起话来。 他兴高采烈听惠妃娘娘说了一大筐八卦,这才心满意足回去。 翌日?一早。 弘昼就早早起身。 他是左等右等,终于将皇上盼了回来。 隔着老远,他就忍不住道?:“皇玛法,您今日?早朝怎么用?了这样久?” 说着,他压根不给皇上说话的机会,火急火燎道?:“皇玛法,时候不早了,您快些换件衣裳,咱们出?宫吧!” 其实皇上今日?上朝时间与平日?无异,不过?是今日?弘昼格外着急,所以才觉得?度日?如年。 皇上换了件常服就与弘昼一齐出?门。 今日?他穿着一件细布衣裳,上面并无半点花纹,瞧着是质朴至极,浑身上下更是没戴饰物。 用?弘昼的话来说,这般穿着打扮的皇上就像个贫寒的教书先生似的。 被他这样一形容,魏珠是连连低着头偷笑,可见他形容的很对。 弘昼与皇上一起上了马车。 因时辰尚早,所以弘昼就先带着皇上去闹市逛了逛。 透过?车窗,皇上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行人,读书人,挑货郎,玩杂耍的,摆摊的……可谓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街上,更是热闹至极。 弘昼见状,更是解释道?:“皇玛法,您看众人面上一个个皆带着笑,可见日?子过?的还是挺幸福的。” “虽说爱笑的人运气不会太差,可是叫我说啊,这运气太差和日?子过?的不顺心的人是笑不出?来,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皇上见到如此繁华的盛景,心情好了不少?,直道?:“你的歪理向来多的很。” 出?门晃荡了一趟,弘昼是心情大好,带着皇上逛了糕点铺子,去街头榕树下的馄饨摊子吃了鸡汤小馄饨……最后更是足足在京城逛了一大圈,一直到了正午时分,两人已是饥肠辘辘,这次到了天香楼。 如今的弘昼不仅是天香楼的常客,更是天香楼的贵客。 他刚下马车,眼?尖的掌柜的就迎了过?来,脸上的笑恨不得?能滴出?蜜来了:“弘昼i小阿哥,您可是好些日?子没来了,真是稀客啊!” 弘昼虽是天香楼常客,但他一向爱财如命,大多时候都是跟着四爷一块来的。 他啊,可舍不得?自己花钱到这么贵的地方吃饭。 如今他想着身后有皇上这座大靠山,那叫一个豪气万丈,一开口便道?:“掌柜的,劳烦你给我们准备一间上好的厢房!” 掌柜的恭恭敬敬道?:“好嘞,你们随着我一块上楼来吧。” 皇上自打一下马车,这眉头就微微皱了起来。 天香楼乃是京城酒楼豪华之?最,站在门口就能看出?其富丽堂皇,走进来一看,就连皇上都觉得?瞠目结舌。 当年石答应站着跳舞的地儿扩大了不少?,水中更是放了一个巨大无比的鼓,从前只有她一人在上头跳舞,可如今上头站了四个妙龄绝色女子,看着就叫人觉得?赏心悦目。 更不必说墙上挂的古籍字画,多宝阁上摆的古玩玉石,甚至墙角的大笼子里还养着一只孔雀……可见这地方的确不是寻常人能来的。 虽说老十?四已是四爷手下败将,受到牵连,天香楼的生意也不比当初。 但如今正是饭点,天香楼的生意仍是不错。 皇上就这样皱着眉头跟着掌柜的一路行至包厢。 谁知他的眉头刚舒展一二,可在看到菜单时又皱了起来,下意识道?:“你们这里的烤乳鸽竟要二两银子一只?” “朕……正好我想要问?一问?,你们这里的乳鸽是什么鸽子,怎么这样贵?” 那掌柜的就算是做梦也想不到今日?跟着弘昼过?来的居然会是皇上。 说的好听他是目光如炬,可若说的不好听,那就是以貌取人,眼?见着皇上穿着细布衣裳,面容清俊,不苟言笑。 再加上弘昼在这人跟前散漫自在,一点不惧怕,所以他便有眼?不识泰山,只以为这是太子府上的哪个穷亲戚。 想及此,这掌柜的便吹嘘起来:“您有所不知,咱们天香楼的鸽子可不是寻常鸽子,从小喝的是山泉水,吃的是珍珠米。” “珍珠米是什么东西您知道?吗?可是宫里头主子们吃的米!” “所以啊,这一只只乳鸽虽只有巴掌大小,却是肥嫩肥嫩的,烤出?来之?后更是又脆又香,肉质肥美,您若是不信,可以问?问?看弘昼小阿哥,有的时候,弘昼小阿哥一口气能吃上三四只!” 弘昼颇为赞许点点头:“天香楼的烤乳鸽的确是一绝。” 皇上微微皱眉,继续看起菜单来。 他是越看越觉得?离谱,这里的每道?菜都是价钱不菲,就一道?白灼菜心,都要二钱银子。 要知道?二钱银子搁在寻常百姓家,一大家子一整日?的开销都够了。 那掌柜的见皇上这样子,也跟着皱皱眉。 他是越看越觉得?皇上穷酸,点几个菜还这样唧唧歪歪的? 弘昼却是饿的不行,率先点了几道?自己常吃的菜,想着皇上是头一次来天香楼吃饭,又多加了几道?菜。 那掌柜的下去后,他更是道?:“皇玛法,您这神色和我第一次来天香楼是一模一样。” “只是咱们来都来了,您难得?出?来用?膳,何必想那么多?” 皇上瞧方才弘昼那副宰肥羊的架势,冷哼一声道?:“你这话倒是说的轻飘飘的,敢情花的不是你的银子。” 这等话,弘昼可是不敢随便接的。 万一皇上要他付钱怎么办? 皇上是一眼?就瞧出?了他的小心思,索性岔开话题道?:“朕记得?你从前说过?,说老四时常会带你来这里吃饭?” 知子莫若父,他觉得?四爷怎么看都不像是这等铺张浪费之?人。 弘昼喝着甜滋滋的桂花蜜茶,点头道?:“对啊。” 说着,他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不过?阿玛每次带我们来吃饭,到了结账时,他都会要苏公公好好算账的,将咱们点的每道?菜换成外头寻常酒楼的价钱,一般天香楼吃上一桌子少?说要百余两银子,可到了阿玛这儿每次也就给上三五两银子。” “那掌柜的知晓阿玛的身份,是敢怒不敢言,阿玛却说就他给的那三五两银子,这天香楼都还有赚。” “以至于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九叔每次看到我们时都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恨不得?将我们一口生吞活剥了似的。” “偏偏小时候的我比现?在还要贪吃,经?常缠着阿玛叫他带我们来天香楼吃饭。” 皇上忍不住笑了起来,觉得?这的确是老四的做派。 因弘昼身份尊贵,所有不多时掌柜的就带着小二将一道?道?菜摆了上来。 即便皇上吃过?美食无数,可尝到这一道?道?菜时却是微微颔首,觉得?天香楼做的菜的确是名不虚传。 到了最后,皇上只差人请掌柜的进来结账。 那掌柜的从前因四爷带着弘昼等人过?来吃饭,没少?挨训,想着这次弘昼带了人过?来结账,便也没给折扣,张口就道?:“一共是二百二十?八两银子。” 皇上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多少??” 那掌柜的越看越觉得?皇上穷酸。 呵,区区两百两银子,竟将这人吓得?话都说不出?来? 他也就看在弘昼的面子上耐着性子道?:“这位爷,两百多两银子在咱们天香楼着实不算贵了。” 说着,他更是一脸为难道?:“这样吧,我看在弘昼小阿哥的面子上,这顿饭收您两百两银子算了,实在是不能再少?了。” 皇上冷笑一声,道?:“两百多两银子在天香楼用?一顿饭不算贵?掌柜的,我问?你,你一个月月钱多少??” 那掌柜的眼?里有不耐烦的神色一闪而过?,笑道?:“您问?这些做什么?” “您不知道?,京城中咱们这些当掌柜的的月钱可是不能对外说的。” 皇上若有所思点了点头,指了指弘昼身边的小豆子道?:“你一个月月钱多少??” 突然被点名的小豆子吓得?连忙跪地,磕巴道?:“奴才,奴才一个月月钱是二两银子,这还是太子爷见奴才们在阿哥身边当差用?心,又涨了半钱银子之?后的月钱,想当初奴才们刚来阿哥身边伺候,一个月也就一钱半的月钱……” 皇上认真算了起来:“好,就打你一个月月钱二钱银子,两百两银子抵得?上你一百个月的月钱。” “如此算下来,即便你不吃不喝也要八九年才能攒这么多钱。” 他这话一说,雅间里的气氛就尴尬起来。 连弘昼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方才他可是一口气吃了五只烤乳鸽,都快抵得?上小豆子半年的月钱了。 那掌柜的更是心想,这穷酸的老头说这么多,该不会要赖账吧? 若是这老头真的要赖账,看在弘昼小阿哥的份上,他到底该不该要钱? 好在皇上并未继续说下去,只要魏珠好生算一算,看是不是花了这么多银子。 当他知晓天香楼最好的雅间都要另收银子后,脸色是越发难看,可他却是冲着掌柜的道?:“你不必担心,我不是当朝太子,没有赖账的习惯。” “我也不会为难你的。” “魏珠,将银子拿给掌柜的。” 掌柜的忍不住长吁一口气:“多谢您了。” 皇上扫了魏珠一眼?,吩咐道?:“将剩下的菜都装起来带回去吧。” 剩下的菜? 哪里还有剩下的菜? 弘昼觉得?狐疑的同时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有道?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他今年还是第一次吃天香楼的饭菜,食欲大开,一桌子菜几乎被他一个人吃完了。 他忍不住道?:“皇……皇上如今勤政爱民,咱们大清国泰民安,这些菜就不用?带回去了吧?” 带回去了难道?皇上还会吃? 肯定?不会的。 皇上却淡淡道?:“带回去吧。” “我晚上吃。” 魏珠连忙张罗起来。 一旁的掌柜的看皇上的眼?神中带着几分轻视,也就是弘昼在,他不好表现?的太过?于明显。 随后,掌柜的就客客气气将他们送下楼。 皇上下楼时和方才上楼时的心境是完全不一样,他看着满屋子的富贵人,一个个是觥筹交错,喝的是满面通红。 他忍不住轻声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这些人里,只怕大半都是朝廷重臣的家眷。” 士农工商,虽说商贾有钱,但身份最低,赚的都是些辛苦钱。 正正经?经?的商人,又有谁舍得?一顿饭拿出?几百两银子来? 说完这话时,皇上已带着弘昼走出?了天香楼门外。 方才皇上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行人,只觉得?高兴。 可在他见识到天香楼那昂贵的菜单,看到过?天香楼里一个个食客后,再看到街上的老百姓,只觉得?这些老百姓面容消瘦,衣着质朴,心里是说不出?的悲凉。 弘昼低声道?:“皇玛法,您这是怎么了?” “想当初阿玛第一次带我们来天香楼吃饭时,也是与您说的差不多的话。” “回府之?后,阿玛更是连晚点都没有用?。” 他扶着皇上上了马车,宽敞的马车里只有他们祖孙两人,他想了想才道?:“皇玛法,我大概知道?您为何不高兴了。” “虽说我年纪不大,却也偶尔听阿玛与十?三叔谈起过?朝堂之?事,他们说大清如今虽看似是国泰民安,可边疆却是战事频频,京城是国都,自然富庶。” “但是在甘肃,云南等地,吃不饱饭的人不知道?有多少?,甚至还有卖儿卖女之?人。” “可不少?朝廷命官不仅不想着为您分忧,却是趁乱贪赃枉法,实在是可恨至极。” 顿了顿,他更是道?:“就说这天香楼吧,就算真如那掌柜的所言,一只只乳鸽是吃珍珠米,喝玉泉水长大的,可一只烤乳鸽也要不了二两银子啊!” “我想那些人不是冲着天香楼去的,而是冲着天香楼背后的九叔去的。” 论上眼?药,他可是专业的。 当然,他之?所以说这话可不仅仅是为了公报私仇,而是他心中所想。 听到这里,皇上长长叹了口气。 他也没了继续闲逛的心思,吩咐魏珠回宫。 弘昼这才察觉到自己多嘴。 就算是真要在皇上跟前上眼?药,等着回宫的路上再说这些也不迟啊! 只是如今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回去之?后,皇上便吩咐将老九请进宫用?晚膳。 约摸一个时辰后,老九就匆匆赶来。 进来时,他是满脸笑意。 虽说前几日?老十?四离开了京城,但他可是个不服输的性子,想着当年得?皇上宠爱如废太子,都惨遭废黜,四爷未必不会被废,在皇上跟前是要多热络就有多热络,他进来时想着是不是自己这些日?子的付出?总算有了回报。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如今天刚刚黑了。 虽说皇上已回宫一个多时辰,但想着天香楼一事仍是心里不是滋味,对着魏珠道?:“摆饭吧。” 魏珠很快便将这从天香楼打包带回来的饭菜一道?道?呈了上来。 最开始老九看着盘中装的菜只有一丁点时还并未觉得?不对,想着这是不是御膳房折腾出?的新?花样,或者皇上又想搞“忆苦思甜”这一套。 只是随着小太监将一道?道?菜端上来,他见着每道?菜都只有一点,像是吃剩下时,这才觉得?不对,而且这一道?道?菜好像不是出?自御膳房,怎么瞧着倒有点像天香楼厨子所做? 老九心里是咯噔一声,压根不敢说话。 皇上却自顾自夹起菜用?了起来。 用?了两筷子之?后,他这才看了老九道?:“你愣着做什么?怎么不吃?” 老九这才察觉到皇上脸色阴沉沉的,阴沉的甚至有些可怕:“皇阿玛,您,您这是做什么?” 皇上依旧是慢条斯理吃着饭,扫了他一眼?,淡淡道?:“你问?朕?朕还想问?你了!” “想必这几道?菜你也觉得?眼?熟得?很,没错,这正是朕从天香楼带回来的,光是这些吃剩的菜,朕算了算,差不多就值二十?两银子。” “你出?身尊贵,想必这二十?两银子意味着什么,二十?两银子可是寻常老百姓一家五口一整年的开销……” 说着,他冷笑一声:“朕不是没有去酒楼吃过?饭,但价钱这般昂贵的饭菜,还真是第一次吃。” “朕实在舍不得?糟蹋银子,所以便将这些菜带了回来!” 听闻这话,老九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连忙跪了下来,连连道?:“皇阿玛恕罪,儿臣,儿臣……” 他已吓得?说不出?一个字来。 春日?的夜里仍有几分凉气,可他却吓得?背后冒出?冷汗来。 皇上居高临下看着他,不急不缓道?:“说啊,你不是向来能言善辩吗?如今怎么不说了?” 老九低头跪地,不敢再说一个字。 可皇上瞧见他这样子,却是愈发来气,一抬手便将象牙筷子砸到了他的脸上,扬声道?:“从前你与朕说你皆做的是利国利民的生意,当时朕听说这话并没有相信!” “可朕是万万没有想到你既做的是这一本万利的生意!” “一只乳鸽竟卖出?二两银子的天价来!偏偏你那天香楼还是人来人往,连朕见了,都不得?不夸你真是会做生意啊!” 他冷笑一声,更是道?:“方才朕粗略算了算,你光靠着天香楼一年就能赚十?余万两银子,再加上别的生意,只怕一年赚的银子都能抵得?上京城的税收!” “好!真是好得?很!” “你仗着皇子身份如此敛财,当真是会做生意!” “当年西北战事刚起,朕要你捐出?些银子来,你却是推三阻四的,在朕跟前哭穷,朕倒是想问?问?你,你赚的那些银子都到哪儿去了?” 老九已吓得?浑身微微有些发抖,连连叩头。 可他翻来覆去就只有一句话:“皇阿玛恕罪!” “皇阿玛恕罪!” 皇上想也不想就知道?他的银子都花到哪里去了。 还能花到哪儿去了? 不过?是替老八和老十?四打点和疏通关系去了! 皇上冷冷道?:“既然你想不出?这些银子到底都花在哪里,那就跪在这里好好想,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来找朕。” 真这话说完,他是抬脚就走。 可怜的老九压根不敢起身,硬生生在这里跪了一夜。 当天夜里,他就因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皇上起身时听到这话,只淡淡道?:“先将人送回去吧,替老九请个太医,好好给他瞧瞧。” 但知晓皇上脾气的人知道?皇上这是真的生气了。 若皇上昨日?狠狠骂老九或打老九一顿,这件事说不准还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可能,但偏偏皇上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可见心里是憋着气的。 弘昼一早就听小豆子报喜似的说起这件事。 当日?小豆子也被吓得?够呛,直至今日?仍是噩梦连连,他他觉得?定?是老九下的毒手,如今说起这件事面上是笑容满面,低声道?:“……奴才可是听说了,昨晚上九贝勒跪的是面色苍白,这事儿传到了宜妃娘娘耳朵里去了,宜妃娘娘顾不得?深夜求见皇上,可惜,皇上根本不见她。” “宜妃娘娘没法子,也跪在了乾清宫门口。” “可一直等到九贝勒晕倒了,皇上也没见宜妃娘娘,可见皇上是真的生气了!” 按理说弘昼听到这消息该高兴才是。 可他只是微微叹了口气,低声道?:“想必皇玛法很是难受吧。” 他决心等着皇上下了早朝后好好劝劝皇上。 谁知道?弘昼正用?着早饭,小豆子又匆匆跑了进来,方才面上的喜色是褪的一干二净,连声道?:“阿哥,阿哥,不好了!” 弘昼下意识站起身来,连声道?:“怎么了?可是皇玛法出?事了?” “不是!”小豆子跑的气喘吁吁,连连摇头:“不是,是太子妃娘娘和耿侧福晋进宫了,说是,说是……德妃娘娘召她们进宫侍疾了。” “如今太子妃娘娘与耿侧福晋已经?进宫了。” 弘昼微微皱眉,三口并两口吃完早饭,匆匆往永和宫赶去。 他知道?侍疾只是借口,德妃娘娘心里不舒服,定?会想法子折磨福晋与耿侧福晋。 如今的福晋膝下没有孩子,不稀罕四爷的宠爱……说句不好听的,只要她不犯什么大错,就能一直安安稳稳当她的太子妃,以后当皇后。 所以啊,福晋面对着德妃娘娘的磨挫,可不会乖乖受着。 但耿侧福晋不一样,她身份比不得?福晋,性子又绵软,又担心德妃娘娘因自己的原因迁怒到他身上,岂不是今日?要成了德妃娘娘的出?气筒? 一想到这里,弘昼心里就愈发着急。 到了永和宫门口,如昨日?一样,弘昼还没进去,就被门口的小太监拦了下来,那小太监语气仍是恭恭敬敬的:“弘昼小阿哥,德妃娘娘正病着,不便见您……”、 弘昼是知道?这些太监宫女们日?子艰难的,向来对他们是客客气气,从不为难他们。 但今日?,他却是看都没看那小太监一眼?,更像是没听到他这话似的,径直走了进去。 一路上再无人敢拦着他。 是啊。 这世上难道?还有谁嫌自己命长?与皇上最宠爱的孙子,太子的儿子过?不去? 弘昼一路畅通无阻来到寝殿门口,他刚行至门口,果然见德妃娘娘脸色沉沉躺在床上,福晋坐在一旁的锦凳上,唯有耿侧福晋站在一旁,屈膝端着药。 可德妃娘娘手中握着佛珠,双目平视前方,压根不接耿侧福晋手中的药。 这就是刻意刁难了。 还真是和弘昼想的一样。 方才福晋带着耿侧福晋一进门,德妃娘娘就给她们了一个下马威。 德妃娘娘说自己近来身子病的厉害,不能前去佛堂抄经?,便要福晋与耿侧福晋代她尽一尽孝心。 佛堂那边早就被安排好了,佛经?上的字比蚊子还小,更是连凳子都没有……福晋一听这话就道?:“还请额娘见谅,妾身这些日?子也是身子不好,原是正在服药的,可额娘要妾身前来侍疾,妾身便也只能进宫。” “妾身有心替您尽孝,可唯恐不能尽心于佛祖跟前抄佛经?,惹得?佛祖不高兴!” 她都这样说了,德妃娘娘只能作?罢。 正好绿波端着药进来,示意福晋上前侍奉德妃娘娘喝药,但福晋却是屁股都没动一下,更没起身的意思:“还请额娘见谅,妾身如今正病着,害怕手不稳,若是将药弄洒了,可就不好了。” 一时间,气氛很是尴尬。 耿侧福晋是个识大体的,想着若这样闹下去,只会愈发尴尬,德妃娘娘越发会迁怒到他们身上,如今的弘昼还在紫禁城中,时不时要前来给德妃娘娘请安,她唯恐德妃娘娘会将气撒在弘昼身上,所以这才接过?白瓷碗,要上前侍奉德妃娘娘喝药。 可惜德妃娘娘却像是没听见没看到似的,动都没动。 而正好,这一幕又叫弘昼看到了。 弘昼正欲气势冲冲进去时,谁知道?却见着向来好脾气的耿侧福晋将白瓷碗搁在了床边的案几上:“绿波,你是如何伺候额娘的?额娘都病成了这个样子,你怎么不给额娘请太医瞧瞧?” 这话说的绿波是云里雾里,“耿侧福晋,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今儿一早已经?有太医来给娘娘看过?了,说是娘娘身子需静养着……” 耿侧福晋微微一笑,柔声道?:“我的意思是要给额娘请个擅长看眼?睛和耳朵的太医,毕竟额娘如今年纪大了,眼?睛和耳朵不好也是常有的事。” 若德妃娘娘眼?睛与耳朵好得?很,哪里会对她的话置若罔闻,会对她的动作?视而不见? 站在门外的弘昼听闻这话差点就要笑出?声来,忍不住在心里夸一声耿侧福晋真是好样的。 绿波是万万没想到向来好脾气的耿侧福晋竟也如此大胆起来。 她可不敢随便接话,只扫眼?去看德妃娘娘。 德妃娘娘轻笑一声,淡淡道?:“有句老话真是没说错,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如今老四当了太子,什么阿猫阿狗都跟着张狂起来!” 说着,她那不屑的眼?神就落在了耿侧福晋面上:“想当初你第一次见到本宫时,可是吓的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亏得?不少?人都夸你温柔懂事,这便是你的温柔懂事?真是笑话!” “连三岁稚童都知道?该尊老爱幼,你都是三四十?岁的人了,却是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 耿侧福晋到底不是那等没皮没脸之?人,如今双颊微热,正欲辩解时,却听见身后传来了弘昼的声音:“德玛嬷这话说错了,先生虽时常教导我们要尊老爱幼,孝顺长辈,可前提是长辈要有长辈的样子,而非愚孝。” “若是碰上那种仗势欺人或不讲理的长辈,他们变着法子为难我们,难不成我们也要乖乖受着?” “我想,天底下应该是没这样的道?理的。” 说话间,他已含笑走到了耿侧福晋身边,大有一副“你可别想欺负我额娘”的架势:“纵然德玛嬷您怀胎十?月,历经?千辛万苦才生下了阿玛,可并未对阿玛尽过?抚养之?恩,就算真要孝顺您,也是阿玛的事,与嫡额娘和额娘又有什么关系?” 便是福晋如今不待见弘昼,可她听闻这话,也觉得?弘昼的话很有道?理。 德妃娘娘这分明是柿子捡软的捏,若德妃娘娘叫四爷乖乖受着才是真本事! 德妃娘娘看着他们这磁头似的一家子,几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好!” “好!” \"好!\" “当真是好得?很!” 可除此之?外,就再无别的话。 有道?是敌人最了解敌人的秉性,严格意义来说,如今的福晋与德妃娘娘站在了对立面,如今连她都觉得?这不像德妃娘娘的做派。 但他们很快三个就知道?德妃娘娘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到了用?午饭的时候,绿波前来请德妃娘娘下床用?饭,德妃娘娘却是冷哼一声:“用?饭?本宫没被他们几个气死都是好的,哪里还有心情用?饭?” 永和宫一众宫女吓得?连连跪下,齐齐请德妃娘娘息怒。 这下倒显得?弘昼三人很不懂事似的。 德妃娘娘却是巍然不动。 弘昼见状,这才意识到德妃娘娘根本不是个简单角色,若真是个简单的,当初也就不会在一众宫女中脱颖而出?,一跃成为妃嫔,更不会安然稳坐妃位这么多年。 他相信,很快四爷家眷不孝,气的德妃娘娘绝食的消息会传遍紫禁城甚至京城每一个角落。 德妃娘娘,这是压根没打算给四爷留活路啊! 就连福晋也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之?处,她与四爷关系不好是一回事,可若是他们这一家子人叫人诟病却也是她不愿看到的,她可不想近在咫尺的皇后之?位飞走了,便跪了下来道?:“额娘这是做什么?您本就病着,何必与自己的身子过?不去?” “您可莫要意气用?事阿!” 德妃娘娘要的就是这般效果。 她脸色沉沉,压根不愿搭理福晋。 耿侧福晋也跟着跪了下来,连声相劝。 如今四爷虽已被立为太子,却仍是根基不稳,若这事儿叫老八等人知道?,只怕又够四爷好好喝一壶的。 弘昼也意识到这一点,他瞧见福晋也好,还是耿侧福晋也好,纷纷冲着自己使?眼?色。 但他就是不愿低头。 他又没错,凭什么低头? 他知道?,若今日?叫德妃娘娘得?逞,下一次只怕德妃娘娘会变本加厉。 他想了想道?:“德玛嬷,您不愿吃饭怎么能行?不过?我们说话您也听不进去,我们也没法子。” 说着,他便对小豆子吩咐道?:“小豆子,去,将皇玛法和阿玛请来。” 有问?题,找皇上和四爷一准没错。 他相信,皇上和四爷也不会纵容德妃娘娘这种行径的。 德妃娘娘面上总算有了些许慌乱之?色,朝绿波扫了一眼?,示意绿波将小豆子拦下来。 可等着绿波反应过?来时,小豆子已经?一溜烟跑了。 皇上听陈顺子说起这件事时,正召了太医前来问?话。 并非是他老人家病了,而是他找的是昨夜替老九看诊的太医,那太医用?词委婉,直道?:“回皇上的话,九贝勒并无大碍,想必是一时气血不足导致晕倒。” 皇上本就怀疑老九是装晕,如今一听这话更是笃定?,淡淡道?:“你的意思是老九没事?” 那太医斟酌道?:“可以这样说……” 皇上扬声打断他的话,道?:“魏珠,传朕旨意,既然老九没事,继续将人提溜进来跪着吧。” “什么时候他想清楚他的银子到底都花在哪儿了,什么时候再回去!” 第 105 章 魏珠一听这话, 就知道皇上是动真格的,连忙奉命安排将老九“提溜”过来一事。 魏珠前?脚刚出去,后脚四爷就匆匆走了进来,面上带着几分为难之色。 皇上很少在四爷面上看到这般神色, 不由道:“怎么?了?” 四爷委婉将永和宫内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他知道作?为儿子也好, 作?为臣子也罢, 都要适时展露出自己能力不足, 需要皇上的一面来,若叫年迈的皇帝知晓他能力超群, 隐隐有取代皇上之意,谁能高兴得起来?一 果不其然, 皇上听闻这话是长长叹了口气:“朕一直都知道德妃偏心,却万万没?想到?德妃会偏心至此。” “你与老十四都是德妃的儿子, 不管谁当了太子,日后?她不都是太后?吗?”不 “这又是何必呢?” “若是将事情?闹大了,丢了是你的脸面,难道她面上就有光了?” 四爷低着头没?有接话,面上露出一半无奈一半悲痛的神色。 强者也是要懂得适时示弱的。 皇上索性站起身子道:“罢了, 朕陪你去一趟永和宫吧。” 很快皇上就带着四爷到?了永和宫。 一进去, 皇上就见着奴才们?跪了一地, 候在一旁的弘昼与福晋等人皆是满脸无奈。 至于躺在床上的德妃娘娘,那更是一脸盛怒。 方才她的怒气是七分真三分假, 如今却已有足足十二分真,他们?几人之间的事, 就非要闹到?皇上跟前?吗? 殊不知她到?这把年纪仍是不懂, 她做了初一在前?,旁人为何不能做十五? 皇上后?宫佳丽无数, 极擅与女人打?交道,一进来并未质问德妃娘娘,而是坐在床边握住德妃娘娘的手,正色道:“朕听说近来你身子不适,今日更是胃口不好,不想吃饭。” “这怎么?能行?你的身子本就弱的很,若不吃饭,能在撑上几日?” “咱们?年纪都大了,也不知道还有多少日子的活头,所以就该愈发爱惜自己的身子才是,朕如今可是一天两?顿饭并三顿点心,一顿都不敢落下?。” “朕还记得当初你与朕说过,愿陪朕一辈子,你若不肯好好吃饭,哪里能陪朕一辈子?” 德妃娘娘本就气的不行,如今一听皇上这话是又气又委屈,眼?泪簌簌就落了下?来:“皇上……” 弘昼瞧见这场面,是微微一愣。 他们?都没?哭,德妃娘娘是怎么?好意思哭的? 可见啊,绿茶是每朝每代都有的。 德妃娘娘却是越哭越伤心,更是一头哭倒在皇上怀里,不知道的见了还以为她受了天大的委屈。 一旁的四爷更是道:“额娘,儿臣知道弘昼他们?定是有做的不对的地方,您也莫要与他们?这些晚辈一般见识。” “若是他们?做的不对,做的不好,您别生气,直接与儿臣说就是了,儿臣定回去好好训斥他们?……” 德妃娘娘能坐在如今这位置,自不是蠢的,知道四爷这话是说给?皇上听的。 原本她那颗千疮百孔的心被皇上安慰一番后?已好受不少,但听到?四爷这话,却是厉声道:“老四,你这话可是当真?若是当真,本宫倒是想问问你,若你治家?有方,如今他们?几个又怎么?敢在本宫跟前?如此放肆?” “你那好儿子更是口口声声说本宫只生你一场,并未养你,他们?今日这样顶撞本宫,全是本宫活该的!” 弘昼:??? 他发现德妃娘娘不仅是老绿茶,这颠三倒四,指白为黑的本事更是叫他刮目相看。 他可不会白白担这个罪名:“德玛嬷,我可没?说过这等话。” “我说的是长辈要先有长辈的样子,这晚辈才能有晚辈的样子,有道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这上梁都不正,您还指望下?梁正,怎么?可能?” “再说了,我又没?说错,您本就生了阿玛一场,并未抚养过他一日,连我都知道阿玛小时候是跟在故去的孝懿皇后?娘娘身边长大的,难道我这话说错了?” 时下?世人说话做事都讲究留个情?面,但弘昼却是直来直往惯了的,想着既然别人不给?他留情?面,他又何必给?旁人留情?面? 德妃娘娘被他这话说的是哑口无言,更是气急败坏起来:“老四,你看看,你们?好好看看,你与皇上尚在这儿,弘昼说话就如此张狂,可想而知你们?不在的说话,他愈发不会将本宫放在眼?里。” 她见皇上握着自己的手,根本不接话,还以为皇上是站在自己这边的,是越闹越起劲起来:“本宫知道你当了太子,身份不一般了,连带你们?太子府的人都目中无人起来。” “虽说养恩大于生恩,可本宫也是生过你一场,如今你就是这样对本宫的?” “如今本宫过的都是这般日子,还不知道来日会受你们?如何磨挫,还不如死了算了……” 皇上是知道德妃娘娘这些日子心里不痛快,正因如此,所以方才进来就未问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率先安抚德妃娘娘。 但如今他握着德妃娘娘的手却已松开?,只觉得德妃娘娘未免过于咄咄逼人。 谁知德妃娘娘却是越闹越起劲,吓得永和宫一众奴才是连忙上前?相劝,一时间永和宫是鸡飞狗跳,要多热闹就有多热闹。 这下?就连四爷都绷不住,跪地道:“还望额娘息怒。” 说着,他更是看向屋内唯一还站着的弘昼,扬声道:“弘昼,还不快给?额娘赔不是!” 弘昼见到?四爷冲自己直使?眼?色。 嗯,以他对四爷的了解,只怕今日四爷请皇上过来,说回去训斥他们?的那番话也是故意说给?德妃娘娘听的。 有些人啊,向来是给?点颜色就蹬鼻子上脸起来。 父子连心。 如今四爷唱了开?场,弘昼自然要接着这场戏继续唱下?去,也跟着跪下?来道:“德玛嬷,都是我的不是,您可别和我一般见识,莫要气坏了身子……” 德妃娘娘还是第一次见到?弘昼服软,顿时是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越闹越起劲,更是哭的泣不成?声。 只是她忘了,皇上素来不喜欢这等将“一哭二闹三上吊”为手段女人。 到?了最后?,皇上都听不下?去,呵斥一声道:“德妃,够了!” 德妃娘娘一愣。 跪着的弘昼差点忍不住就要笑出声来。 他下?意识看了四爷一眼?,只见四爷的眼?神也淡淡落在他的面上。 这下?,他愈发笃定方才四爷是故意说那番话气德妃娘娘的。 四爷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若不然以德妃娘娘那性子,只怕以后?还会再掀起风浪来,若是这般,实在太过于烦人,还不如一次性将德妃娘娘治的服服帖帖。 皇上的眼?神落于德妃娘娘面上,一开?口更是道:“朕从前?经常当众夸你温柔恭顺,可你看看你如今哪里还有温柔恭顺的样子?” “如今你也是当老祖宗的人,却是闹得像市井泼妇一样。” “朕虽不知道今日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可对太子妃他们?的性子也是知道些的,若非你逼人太甚,他们?哪里会,哪里敢对你不恭敬?” 顿了顿,他更是道:“方才弘昼所言到?底是对是错,朕不予评价,可有一句话朕却觉得他说的极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这上梁都不正,小梁自然也就歪了。” 这话说完,他已起身,对着四爷等人道:“你们?回去吧,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朝外走了两?步,他才扭头扫了德妃娘娘一眼?,见德妃娘娘脸上还挂着眼?泪,不但每觉得她可怜,只觉得这几年她性子是愈发刁钻起来:“你既不肯用饭,想必是不饿,既然这样,朕看也不必勉强你,等着你饿了,自然想要吃饭了。” “你既想要寻死觅活,想必是觉得自己的好日子过够了,朕看也不必拦着你,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这话说完,皇上就昂首阔步走了。 这是弘昼第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天子威严,方才皇上说话的时候别说德妃娘娘等人,就连他都屏气凝神,大气不敢喘一下?,生怕皇上一个不高兴,迁怒到?他头上去了。 但他不得不承认,今日可真是解气啊! 他很快就跟在四爷身后?走出了永和宫,纵然饥肠辘辘,但他仍觉得心情?大好,扯了扯四爷的袖子道:“阿玛,咱们?可真是父子连心,方才配合的多好啊!” 四爷扫了他一眼?,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怎么?听不明白?” “方才可是发生了什么?吗?” 弘昼再次见识到?姜还是老的辣,忍不住冲四爷竖起大拇指,低声道:“唉,我到?底还是太年轻,要跟着皇玛法和阿玛还有很多东西要学了。” 四爷似笑非笑点了点头。 等着弘昼一路行至乾清宫,只觉得如今饿的能吃下?一头牛。 不过当他听说老九再次被“提溜”到?乾清宫来,也顾不得吃饭,先去看了看老九。 老九昨夜虽是故意装晕,但他身份尊贵,何曾吃过这等苦? 还未等他缓过来,又被皇上罚跪,罚跪也就罢了,还不能吃不能喝的,以至于如今他看到?弘昼时是眼?前?直发晕,身子摇摇欲坠不说,更觉得眼?前?有三个弘昼在晃悠。 弘昼见着老九眼?神迷离,忍不住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九叔,您没?事吧?” 老九咽了口口水,却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别晃,我头晕!” 弘昼只觉得心里痛快,是真的痛快,索性在不远处的凳子上坐了下?来,更是对着小豆子吩咐道:“去,与陈公公他们?说一声,就说我好些日子没?看到?九叔了,想要与九叔好好说说话,索性就将饭菜摆在这里吧。” 即便老九已跪的是晕晕乎乎,可那眼?神扫向弘昼时仍能射出刀子似的。 弘昼却觉得无所谓。 老九越是不痛快,他就越是痛快。 很快,陈顺子就带着小太监们?上前?摆饭。 因四爷被封太子和弘昼好些日子没?进宫的缘故,御膳房对弘昼是愈发殷勤,今日为弘昼准备了铜锅焖鸡、松酿鹅油卷、葱爆蹄筋,手擂茄子等菜,可谓香气逼人。 这些菜一端上来,老九就忍不住直咽口水。 他是又累又饿又渴。 弘昼率先喝了一碗莼菜牛肉汤,不仅喝起汤来是滋溜滋溜直响,更是忍不住连连开?口:“啊,这牛肉汤可真好喝,莼菜好嫩,汤可真鲜,好喝极了,比天香楼的手艺强多了!” “还有这葱爆蹄筋,味道真是一绝,就这一道菜,我可以吃上整整一大碗米饭。” “这铜锅焖鸡也好吃,鸡肉软烂,下?头还有莴苣条,嫩嫩的,脆脆的……” 说着,他更是“嘎嘣”咬了一口,对着老九道:“九叔,您看着我做什么??是不是也想吃?” “可皇玛法下?令要您在这里好好想想您赚的银子都花到?哪里去了,没?有皇玛法的吩咐,您可不能起来,这样吧,我吃给?您看,和您吃也是一样的。” 这话说完,他索性端着碗在老九身边蹲了下?来,一会吃饭是直吧唧嘴,一会又是将莴苣条咬的嘎嘣直响,惹得老九是口水直咽,让他觉得什么?时候老九的口水掉下?来都不奇怪。 前?不久老九还觉得世上最叫人难受的事就是饿肚子。 但是这一刻,他只觉得这世上最难受的事情?莫过于自己饿肚子,还得看着自己讨厌的人大快朵颐,自己没?办法也就罢了,偏偏那人还吧唧嘴。 老九实在忍不住,没?好气道:“你就不能去别处吃饭吗?” “还有,你吃饭能不能不吧唧嘴?” “当然不能!”弘昼这话说的是掷地有声,这一刻他的快乐可是建立在老九的痛苦上的:“好几年前?皇玛法就说过,我到?乾清宫就想在自己家?似的,难不成?我在自己家?连在哪儿吃饭都不能选择吗?” “还有,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今日就觉得吃饭吧唧嘴更香一些……” 老九气的是青中带灰,灰中带白,咬牙切齿道:“好,你狠!” 他将这笔账再次记在了心里。 可就算如此,那又能怎么?样?毕竟他心中记下?弘昼的账可不止一件两?件,再多上那么?一两?件的,弘昼也不会在乎。 很快,弘昼只觉得这饭吃起来是愈发香甜。 原因无他,不远处传来了宜妃娘娘替老九求情?的声音:“皇上,您就饶了老九这一次吧,他就算有千错万错也是您的儿子,难不成?您想眼?睁睁看着他跪死在乾清宫?” “您若心里有气,臣妾愿意替老九受过,都是臣妾没?教?好他,您就罚臣妾吧……” 可怜天下?父母心,向来好面子如宜妃娘娘,为了她那不成?器的儿子,一大把年纪却是一次次跪倒在乾清宫。 可以说从她进宫至今都没?遭过这般罪,丢过这般脸。 但她不知道的是,她越是这样说,皇上就越会觉得是因宜妃娘娘的骄纵,所以才将老九养成?了这般样子,皇上只会愈发生气。 等着弘昼一顿饭用完,却没?时间继续看老九笑话。 他匆匆赶去御书房看望皇上。 发生这等事,皇上心里肯定是难受的。 他刚踏进御书房,还未来得及开?口了,皇上就道:“你小子过来做什么??可是打?算来安慰朕的?” “朕没?事,好生将你的心放回肚子里去吧。” 许多事情?,早在他决心立四爷为太子那一刻就已经预料到?了。 弘昼嘿嘿一笑,道:“您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您像我肚子里的蛔虫似的……” 说着,他见皇上面色不善,忙道:“不,我像您肚子里的蛔虫似的。” 他越说越觉得不对劲,索性懒得继续纠结这个话题,便道:“反正不管谁像谁肚子里的蛔虫,只能说明我们?爷孙两?个心意相通!” 他看了眼?云淡风轻的皇上,不由道:“皇玛法,您真不愧是干大事的人,这般情?况下?都能安心批阅奏折,可真厉害!” “不过,您当真打?算叫九叔和宜玛嬷这样跪下?去,这样迟早会跪出事的!” 皇上却是胸有成?竹一笑,道:“不会的,宜妃和老九是什么?性子,朕还是清楚的。” “他们?两?个顶多跪到?明天早上就坚持不住的。” 弘昼是有几分狐疑的。 但很快他就不得不承认皇上果然是料事如神,到?了傍晚时候,老八就进宫求见皇上,想给?皇上请安。 当皇上听说这消息时,他正与弘昼一起用晚点,是一点都不意外,淡淡道:“将老八请进来吧。” 弘昼很是好奇。 自“毙鹰事件”后?,老八清楚认识到?自己不得皇上喜欢,别说有事不往皇上跟前?凑,没?事更不会往皇上跟前?凑。 皇上像猜出他心思似的,扫了他一眼?道:“待会儿你就知道老八为何过来了。” 如今的一切皆在皇上的掌控之中。 老八很快就跟在了魏珠身后?走了进来。 一进来,老八就表达自己对皇上的记挂,更说自己这些日子未进宫给?皇上请安是因自己身子不好,唯恐将病气过给?了皇上。 皇上听着这话是直皱眉。 老八是他的儿子,才能出众,一开?始他对这个儿子自也是极满意的,可很快他对这个儿子却喜欢不起来。 用心不纯。 仿佛说所有话做所有事都带着目的性,仿佛永远脸上都戴着一张虚假的面具,就比如今日吧,若老八直说不敢进宫,生怕他训斥,他倒还会高看老八一眼?。 皇上忍不住打?断他这虚假的话:“好了,不必说这些,朕知道,你今日前?来可不是给?朕请安这么?简单的。” “说吧,今日进宫可是有什么?事?” 老八面上的笑容一滞,继而道:“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皇阿玛的眼?睛。” 说着,他就直挺挺跪了下?来,正色道:“还请皇阿玛恕罪,儿臣听说您这几日质问九弟这些年做生意赚的银子都去了哪儿,九弟不愿与您说实话,儿臣与您说实话。” “那些银子……都用在了儿臣身上。” “当年二哥被废后?,儿臣得朝臣拥护,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只是人情?往来最是花费银子,彼时儿臣只是个光头阿哥,母族不显,并无多余的银子,是九弟屡屡补贴。” \"还望皇阿玛明察,九弟纯善,这些年为我东奔西走,皆是受我蛊惑,九弟……他是无辜的,还望皇阿玛莫要为难九弟,若是要罚,责罚儿臣吧!\" 他是个心气高的。 当年他从一个出身微寒的皇子一步步走到?鼎盛,可谓意气风发,但好久不长,他很快又跌落谷底,其中心酸苦楚是不言而喻,如今却又当着皇上的面再次将自己的伤疤揭开?,对他来说是一件极为残忍之事。 可是他别无选择。 他知道聪明如皇上,定是知道老九那些银子去向的,不过是逼老九将他供出来罢了。 他更知道皇上如今是心意已决,这是要为老四扫清所有障碍的架势。 老九重兄弟情?谊,不肯多言,可他这个当哥哥的总不能像缩头乌龟似的躲在后?面吧? 弘昼听到?这里也明白过来。 老八与老九这兄弟两?人,老九是不愿多说,唯恐皇上降罪于老八身上。 老八却唯恐皇上迁怒于老九,拼命将罪责往自己身上揽。 皇家?无情?。 人心无价。 从前?他时常感叹于四爷与十三爷之间的情?谊,但如今看来,老八与老九,老十四等人之间的感情?又如何不值得称赞? 皇上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既知道错了,朕不对你多加责罚。” “三日之后?,你就动身前?去广州,协助广州海关?与西洋人贸易一事吧。” 这已是不幸中的大幸。 老八郑重叩首:“儿臣谢皇阿玛恩典。” 很快,老八就前?去找老九了。 方才老九听人说皇上赦免了他,本是高兴不已。 谁知他刚揉着膝盖,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就听到?老八说过几日他要去广州。 老九只觉得自己仿佛从天堂坠入地狱,甚至顾不得如今他们?还身在乾清宫,就已怒不可遏:“八哥,你这是做什么??” “皇阿玛先是逼得十四弟离开?了京城,如今又要将你逼走,你去广州……那地方如今已是老四的天下?,还比不上十四弟去西宁了,你,你向来聪明,难道就不知道皇阿玛为何这样做吗?他就是非逼着我们?自己认罪!” 他是越说越生气,最后?更是道:“我就不信了,我自己赚的银子不交代清楚去向,皇阿玛还能叫我在乾清宫跪死不成??” 他一整日下?来是滴水未进,这一生气,整个人就摇摇欲坠,几欲晕倒。 老八连忙将他扶着坐下?,又是端茶递水又是给?他拿糕点垫一垫肚子,最后?更是苦笑道:“正是因为我知道皇阿玛的心思,所以才主动站出来认罪的。” “皇阿玛的性子,这么?多年了,难道你还不知道吗?” “皇阿玛要做的事情?,谁又能拦不住?” “他虽不会眼?睁睁看着你跪死在乾清宫,可总会想法子治我们?的罪,与其叫白白受罪,还不如我主动站出来,这般也能将十四弟摘出来。”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一个人背下?所有罪责总比全军覆没?来的好,如今四哥看似风光得意,但他再风光再得意,难道还能越过当初的二哥?” 他苦笑一声,拍了拍老九的肩膀道:“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如今天下?未定,鹿死谁手还不一定了!” 退一万步说,就算他真的要死,临死之前?也得多拉几个垫背的。 三日之后?,老八离开?了京城,前?去广州。 当初老十四离开?京城有多落寞,他就有多落寞,甚至他觉得自己就该像当日的老十四一样,偷偷离开?京城的。 老九和老十一直骑马跟着他,兄弟三人谁都没?有多话,看的老八心里是愈发难受。 即便老八说了几次别送了,但老九与老十却是执意不肯。 最后?,老八没?法子,翻身下?马,正色对他们?道:“……你们?要记得当日我在乾清宫里与你说的话,莫要冲动莽撞,万事等着我回来再说,你们?实在不是四哥的对手。” 老十连连点头:“八哥,你放心好了。” 老八的眼?神落于老九面上,微微扬声道:“九弟,你记下?了吗?” 他记得老九对他的好,别的不说,就说今日老九明明膝盖疼的下?不来床,却还是一瘸一拐前?来送他。 老九无奈道:“八哥,你放心,我记下?了。” 兄弟三人相对无语凝噎,最后?老八是什么?都没?说,翻身上马,决绝走了。 老九觉得这些日子自己倒霉透顶,先是关?了天香楼等铺子不说,更是得皇上下?令将银子都捐给?朝廷。 若换成?从前?,他定要舔着脸与皇上讨价还价一番的,可如今,打?死他他都不敢去皇上跟前?说这些话的。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一切只是他噩梦的开?始。 如今的弘昼在紫禁城住的是乐不思蜀,实在是如今德妃娘娘不再像从前?那样时不时作?妖,皇上时不时带他出宫溜达一圈,看看老九的铺子关?的怎么?样……最最重要的是,他不用日日接受四爷检查他的学问,他这小日子过的可谓是快活似乎=神仙。 这一日,弘昼提着刚钓起来的鱼高高兴兴回到?乾清宫,透过窗户,却见着御书房内的皇上正将手中的奏折砸到?对面大臣脸上。 他觉得这些日子皇上的脾气是越来越暴躁了。 真是,可怕! 原本他打?算拎着刚钓起来的肥鲫鱼去皇上跟前?显摆一番的。 还是算了。 他招呼小豆子过来,要小豆子将鲫鱼送去御膳房,“……中午叫御膳房将鱼剖开?,一分为二,皇玛法最近饮食清淡,叫御膳房给?皇玛法做一道鲫鱼萝卜丝汤,给?我做一道豆瓣鲫鱼吧。” 小豆子连声下?去。 弘昼就悠哉乐哉躺在炕上看画册子,安安心心等着他的豆瓣鲫鱼。 可是豆瓣鲫鱼没?等到?,他却是等来了陈顺子。 陈顺子一进来就着急道:“弘昼小阿哥,您快去劝劝皇上吧,皇上气的将御书房的东西都砸了,您,您快去劝劝吧……” 他们?这些人担心的是皇上的龙体,毕竟皇上年事已高,若真有个三长两?短,他们?都得跟着遭殃。 弘昼比他们?更担心皇上身子,一听说这话也不管皇上的怒气会不会烧到?自己身上,急匆匆就往御书房赶。 他一进御书房,就见着奏折散落一地,皇上脸色沉沉,一众大臣们?跪在地下?是瑟瑟发抖,翻来覆去就只有一句话:“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皇上又是抬起手边的一个茶盅砸了过去:“一个个都是酒囊饭饱之辈,都给?朕滚下?去!” 弘昼惊呆了。 在他的印象中,皇上可是个情?绪稳定之人,他还是头一次见皇上发这么?大的火。 一众大臣听闻这话是连忙转身下?去,经过弘昼身边时更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个虽没?有说话,但面上皆写满了同样的神色——皇上这几日到?底是怎么?了?可是吃错药了? 弘昼逆流而上,躬身将一本本奏折捡了起来,整整齐齐码好后?才道:“皇玛法,生气伤身,您何必如此动怒?” “若是大臣们?没?办好差事,换个人办就好了,为了这等事气坏自己的身子可就不值当了!” 皇上苦笑一声道:“换个人?若是这些人都差不多,朕还有谁去换?” 这话说的弘昼倒是一愣。 他虽年纪不大,但方才离开?御书房的一众大臣中,有几个他是有印象的,不仅身居高位,更是肱骨之臣,怎么?到?了皇上嘴里,仿佛是蛇鼠一窝的佞臣一般? 皇上见他愁眉不展的,忍不住笑道:“难得还能有问题难住你!” “朕问你,朕差人粗略算了算,这些年老九大概赚的银子足足有三百万两?之多,但他府中只搜出了二十八万两?银子来,剩下?的两?百多万两?银子都去了哪里?” “这些银子,总不能长了翅膀自己飞走了吧?” 弘昼很快会过意来:“皇玛法,您的意思是这些银子都进了朝中大臣们?的口袋?” 他顿时就知道皇上的怒气从何而来,想当初西北战事刚起,皇上下?令叫诸位大臣们?聊表心意,多少不限,可一个个大臣纷纷称穷,甚至还有捐十两?银子的,仿佛捐的银子越少,越显得他们?清廉。 那么?问题来了,老九那两?百多万两?银子到?底都去了哪儿? 皇上冷声道:“要不朕怎么?说他们?都差不多?一个个看着是两?袖清风,只怕背地里是富的流油。” “老九做的那生意,朕也算看明白了,打?着皇子的名义四处敛财,虽说坑的都是那些官员们?的银子,可说来说去,搜刮的却是民脂民膏,这叫朕怎么?不生气?” 说着,他更是长长叹了口气道:“老四好几次与朕说过那些贪官污吏要惩治一番,朕却是犹豫不决,想着那些大臣们?从前?也是国之栋梁,也曾为国为民做过不少好事。” “若真的要彻查,只怕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只怕朝中大臣要少大半。” “如今朕回过神来想要惩治这些贪官污吏,却发现身边竟无可用之人。” 一众儿子中,他能用的也就四爷而已。 十三爷虽是可用之才,却因从前?腿疾的缘故身子不大好,像老七,老十二等人要么?是性子绵软,要么?是能力不足,竟挑不出一个可用之人来。 但彻查贪官抄家?这等事,总不好叫当朝太子爷去做吧? 更何况,近来的四爷忙的是脚不沾地,他也不会安排四爷再去做这等事。 近来很是无聊的弘昼闲的都快长霉了,一听说这话当即是眼?里直泛光:“皇玛法,谁说您身边无人可用?您不是我有嘛?” 他这话可不是说说而已的,他可是记得四爷曾与他说过,说四爷当年十一岁跟着皇上上朝旁听,皇上更是十二岁这一年大婚……所以说,十二岁的年纪在当今可不算小孩子。 也就他一直在心里将自己当成?小孩子而已。 脑海里一旦有了想法,弘昼的小心思就四处蔓延起来,嚷嚷道:“皇玛法,不如您也要我给?您办差事吧?我和哥哥不一样,他坐的住,整日就喜欢读书写字,但我坐不住,我就喜欢这里跑跑那里看看,喜欢和人打?交道。” 他越说越觉得这个计划可行:“您想啊,十三叔身子不好,但脑袋灵光,由他负责彻查贪官,我负责抄家?,我们?叔侄两?个齐上阵,一定将朝廷的贪官杀了片甲不留。” “那些贪官污吏竟然连当朝皇子的银子都敢收,谁的银子他们?不敢收?怕是对着老百姓更是毫不手软!” “我粗略一算,少说得抄出大几百万两?的银子来!” “若真的如此,您也不必再因国库空虚而费心,甚至有了这些日子,西北一带的将士们?也不必节衣缩食,挨饿受冻!” 抄家?好! 抄家?妙! 抄家?富的呱呱叫! 他想着自己尽心尽力替皇上和四爷办事,若真抄出那么?多宝贝来,与他们?说一声后?,自己从中拿那么?一点点应该是不过分的吧? 第 106 章 换成寻常人听到弘昼这般言语定会觉得他在胡闹。 其实也不能怪别人, 实在是弘昼声名远扬……众人不相信他是能办正?事的人。 但皇上是知道弘昼有多聪明的,当即就思量起这件事的可行?性来?,越想他越觉得这事儿也不是不可以:“朕看你整日四处闲逛,无所事事, 读书写字也没兴趣, 还不如给你找点事情做。” “再加上你也是不怕得罪人的性子, 就算有人与你求情求饶, 想必也是不管用。” 弘昼从?皇上的语气里?听出了?松动之意,连连点头道:“您说的没错。” 他更是拍着胸脯表示道:“我办事, 您放心!” 但皇上却并没有一口答应下来?。 他也是有他的考量的,弘昼如今年纪尚小, 就已经遭人刺杀,若继续四处树敌, 以后的日子岂不是更加艰难? 想及此,他老人家?并未答应,却也没有拒绝:“弘昼,你可想好了??” “替朕办事可不是过家?家?,不是你想象中那样?好玩的, 辛苦不说, 还很得罪人, 难道你就不怕到处树敌?” 弘昼就知道皇上是极担心他的,忍不住笑了?起来?:“皇玛法, 您这话?说的极有道理。” “但如今京城上下喜欢我的又有几个人?除了?您,阿玛, 额娘和哥哥他们, 许多人都觉得我顽劣不堪,不懂孝道, 反正?他们都这样?看我了?,我还管他们喜不喜欢我做什么?” “我一早就明白?一个道理,就算我做的再?好,也是有人不喜欢我的,就算我平素再?不好,该喜欢我的人还是喜欢我的。” “就算是银子,也会有些自命清高的读书人觉得它带着铜臭,更别说我了?,所以我觉得人只要?问心无愧就好了?。” “您说我这话?有没有道理?” 皇上瞧见他眼里?亮晶晶的,更是一脸憧憬的样?子,便点点头道:“既然你都想明白?了?,那就放手去做吧!” “朕还记得当初第一次见你时,你还没朕半人高,那时候你生的胖乎乎的,怀中抱着的猫儿也是胖乎乎的,没想到一转眼就长这么大了?,竟能开始替朕办事了?!” 说着,他老人家?更是道:“不过有些话?朕得先说在前头,抄家?可是得罪人的差事。” “日后你出门不管何时身边都要?多带些人才是,若叫朕知道你一个人偷偷溜出门,别说老四,就连朕都会下令禁你的足的。” 弘昼满脸喜色,更是连连点头:“皇玛法,您就放心好了?。” “我从?前不喜欢带着随从?出门,是因不喜欢受拘束,如今被阿玛下令关?在府中,关?的我都要?长霉了?,只要?能出门,可不管会不会受拘束。” 他本就聪明,从?前只是不爱在有些事情上动脑筋,对于?他感?兴趣的事情则恨不得投入十二分?精神,如今便与皇上讨论起这件事来?:“皇玛法,就如您所说,朝中贪官污吏不少?,若一家?家?的去抄家?,其实并不合适。” “第一,我的工作量太大,太过于?辛苦。” “第二,耗费时间太久,有的官员听到风声,会提前偷偷将银子转移走了?。” “第三,这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方?才您也说了?如今朝中贪官污吏不少?,若真是一个个彻查下去,只怕朝中就要?无人可用,若真是如此,那就麻烦了?。” 他的思路很是清晰,清晰到皇上微微颔首:“你倒是聪明的很,若你能将这份心思用在读书上,朕看你考个状元回来?都不在话?下。” 弘昼只把皇上这话?当成了?夸奖,笑着道:“皇玛法谬赞了?。” 皇上难得见他如此谦逊,道:“你还有什么想法,继续说下去。” 弘昼认真想了?想,继续道:“我想,不如采用‘杀鸡儆猴’这一招。” “咱们选个身份尊贵的人先抄家?,先要?众人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到时候我唱坏人,您唱好人,您与众人说只要?众大臣将那些不干净的银子上交国库,这件事便可从?轻发?落。” “这样?做不仅省事,也能彰显您的宽宏大量。” “到了?最后,您收了?他们的银子不说,他们一个个还得念叨起您的好来?!” 皇上是愈发?觉得这法子可行?。 弘昼看了?眼皇上,嘴角忍不住露出些许笑容来?:“所以啊,最开始被抄家?的那个人就显得至关?重要?起来?。” “我想了?又想,觉得九叔倒是挺合适的。” 说他假公济私也好,说他公报私仇也罢,他可不在乎。 有道是有仇不报非君子,他都已十二岁,已算是小君子:“您想啊,虽说受贿是大罪,但若是没有行?贿之人,哪里?来?的受贿之人?” “在我看来?,这行?贿和受贿都是大罪!” “九叔更是送出了?两百多万两银子出去,这可是大罪中的大罪,若您对着九叔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咱们真的要?去查抄别人,谁能福气?” “天子犯法都要?与庶民同罪,更何况九叔!” “正?好您也能借九叔一事,叫中尉大臣看看您的决心,可谓牺牲九叔一个,幸福大清百姓,何乐而不为?” 他是半点都没藏着掖着自己的小心思,更是道:“虽说九叔前几日交出了?二十八万两银子来?,但他名下却还是有很多田产,庄子和铺子的,这些东西都是从?何而来??还不是当初他拿赚的银子置办的?” “说白?了?,他那些不动产也都是搜刮的民脂民膏置办下来?的。” 他是越说越起劲,一副“我就是冲着九叔去”的架势。 皇上到了?这般年纪,早已不复当初的铁石心肠,雷霆手段。 前几日四爷还与十三爷私下议论过的,若放在十年前,皇上定不会只将老八派去广州这样?简单,大概也是会与故去的废太子,老大等人一样?,落得终身幽禁得下场。 人老了?,都是巴不得见到合家?团圆得情形,又有谁愿意看到儿子看到自己时像看仇人似得? 皇上也不愿见到这般情形。 皇上知道若查抄了?九贝勒府,以老九和宜妃娘娘得性子定是会闹得满城风雨,可他又不得不承认弘昼得话?是极有道理得。 他老人家?想了?想,道:“就按照你说的做吧。” 弘昼是连声道好,更是道:“皇玛法,我办事,您放心!” “我这就回去拟出个完整的章程来?给您过目!” 他们祖孙是极有默契的,等着四爷前来?御膳房奏明公事,是谁都没说起这件事。 翌日一早,皇上便于?早朝上宣布了?这件事。 皇上当了?大半辈子的君王,说话?是极有技巧的,可不会当众与一众大臣们说“你们一个个要?注意了?,朕准备开始查抄你们的家?”这等话?。 这样?说肯定是不行?的。 他老人家?先是说起老八已平安到达广州一事,料理起与西洋人做生意一事是手到擒来?。 接着,他老人家?是话?锋一转,又将话?头落在了?老九身上,直说老八虽有功,却是功不抵过,更说老九有错,说老九身为皇子,不仅没有慎言慎行?,甚至还仗着皇子身份四处敛财,实在愧对爱新觉罗一族的列祖列宗。 他老人家?说起这话?来?时是痛心疾首,最后更是下令弘昼查抄九贝勒府所有财产充公,念在老九认错态度良好的份上,这次就暂且放过老九,若是再?有下次,决不轻饶。 老九一听这话?就傻了?眼。 这事儿怎么就没完没了?了?? 众大臣一听说这消息,更是满朝哗然,一个个面露惊愕,更是小声议论起来?。 从?前故去的废太子也好,还是仍被幽禁的老大也罢,想当年他们犯下的错处可都比老九严重的多,可皇上也没下令没收他们的全部财产。 这些年,皇上比起当年来?脾性已好了?许多,怎么突然性情大变? 不少?臣子是做贼心虚,纷纷担心起自己来?。 若说担心,最担心的莫过于?四爷。 一下了?早朝,他就匆匆赶去御书房,更是跪地正?色道:“还请皇阿玛三思,九弟虽有错,却也罪不至此。” 他是巴不得老九被抄家?,甚至老九被砍头是最好了?,但若是将弘昼也搭进去,那可是他不愿意见到的:“更何况弘昼年纪尚小,许多时候说话?行?事没个分?寸,就怕惹得九弟不高兴……” 他这话?还没说完,就被皇上冷声打断道:“难道弘昼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老九就高兴的起来?了??” “老四,朕向来?觉得你聪明,但如今看来?,你怕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今日这件事朕既然没有提前告诉你,可见朕已是心意已决,你就不必再?劝。” “若是朕没记错的话?,当年你像弘昼这么大年纪,也已经开始替朕办差事了?……” 四爷是个很聪明的人,聪明到知道什么话?在皇上跟前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若换成别的事,他肯定就闭嘴了?,但今日之事涉及到弘昼,他却是忍不住:“是,皇阿玛您说的没错,弘昼与九弟关?系本就不好,儿臣不想让他们因这件事关?系愈发?恶化。” 如今以他的地位是没有将老九放在眼里?的。 但老九是什么性子,他却是清楚的,这人锱铢必较,有仇必报,他就怕老九要?拉着弘昼一起玉石俱焚。 皇上正?色道:“老四,朕向来?觉得你是个聪明人,那朕索性就打开天窗与你说亮话?,这次之事,老九只是个开始。” “老九那两百多万两银子总不会不翼而飞吧?总是到了?朝中各个大臣的口袋,朕拿老九开刀,则有杀鸡儆猴,好好惩治这些贪官污吏的决心。” “弘昼虽年纪尚小,却杀伐果断,很有皇家?风范,这件事交给他,朕很放心。” 顿了?顿,他更是道:“朕知道你在担心些什么,无非是担心弘昼的安危。” “朕是他的皇玛法,难道朕就不担心他的安危了??朕已为他物色好了?一批身手极好的小太监,你放心就是。” 四爷微微愣了?愣,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下去。 从?前他曾几次委婉在皇上跟前提起朝中贪官污吏横行?,但皇上并未接话?,如今皇上有心惩治这些人,他是求之不得。 一想到这里?,他更是热血澎湃起来?,连声道:“皇阿玛说的极是,您放心,儿臣会叮嘱弘昼小心行?事的。” 皇上:…… 他觉得老四这话?风变得太快了?。 不过身为君王,他倒是挺欣慰的,他希望未来?的君王将这大清江山看的比性命都重要?。 但他又忍不住想,若弘昼小崽子知道了?这事儿,肯定会难过的。 不远处正?趴在自己屋内书桌上提笔刷刷写个不停的弘昼一连打了?两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笃定道:“肯定是有人在想我!” 一旁伺候的小豆子见状,笑着道:“阿哥,有没有人想你如才不知道,可奴才知道这时候肯定有人在骂您的。” “比如,九贝勒。” 本来?心情就好的弘昼一听到这话?顿时是心情更好了?,忍不住笑道:“若是九叔骂我几句心情能好些,那我就任由他骂上几句好了?。” 今日皇上在朝堂上宣布即将查抄九贝勒府一事后,弘昼是急不可耐,昨晚连夜拟定如何让抄家?显得更规范,甚至今日一大早连懒觉都不睡,早早就起来?了?。 到了?如今,他已伏在桌前足足写了?两个时辰。 他是越写越激动,越写越亢奋,特别是当他想到皇上已派重兵将九贝勒府团团围住,不准任何人进出后,更是有种情不自已的冲动。 弘昼将抄家?章程拟定好了?,上面的油墨都没干,他就已迫不及待,匆匆赶去了?御书房。 等他到了?御书房,发?现四爷也在,面上多少?有些心虚。 他觉得以四爷那性子,肯定会拦着他的。 谁知道他与四爷请安后,是左等右等,都没等到四爷开口说话?,反倒是皇上道:“你这么快就想好该怎么办了??将东西拿来?给朕看看!” 弘昼恭恭敬敬将册子递给皇上,更是解释道:“皇玛法,抄家?一事说起来?简单,却是要?注意的事项有很多,比如若府邸中有人收买抄家?的将士怎么办?比如这抄家?的将士见到宝贝心怀不轨又该怎么办?还比如,若其中有玉器宝贝被不小心砸坏了?又该怎么办……这一件件事之前都要?想好才是。” 说着,他更是道:“我想,不如将负责抄家?的将士三人分?为一组,采取抽签的形式确定谁与谁一组,每次都是不一样?的人,两人负责抄家?,一人负责记录,若有人心怀不轨,想要?将宝贝占为己有,则可互相举报。” “若查明确有其事,则犯案者?罪当斩首,唯有重重责罚,才能以儆效尤。” “光是如此还不够,最好提前能与将士们言明,抄家?之前身上不可带任何东西,事后更是会一一搜身,以防夹带宝贝……” 他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听的不仅皇上微微颔首,就连四爷面上也带着几分?赞许之意。 四爷与皇上想着一样?,若弘昼在念书上有这般认真,不说考个状元回来?,一个进士却是没问题的。 可惜啊,人各有志。 四爷见弘昼眼里?亮晶晶的,一副比过年还高兴的样?子,就知道很多事情的确是勉强不来?。 最后,皇上与四爷各提了?些意见,这事儿便算是敲定下来?。 皇上看着一脸期待的弘昼,想着抄家?一事是宜早不宜迟,索性就时间定在了?明日。 所以今日弘昼就要?跟着四爷出宫,他离开之前,皇上更是拍着弘昼的肩膀道:“这是朕第一次交代你差事,不求有功,只求尽心尽力。” 弘昼却是一本正?经道:“皇玛法,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可是不相信我?” “阿玛从?小就教导我说凡事要?么不做,要?么就将他做好,对于?明日的差事,我可是信心十足。” 听闻这话?,皇上忍不住笑了?起来?:“好,那朕明日就等着你的好消息。” “正?好你也趁此机会叫那些觉得你顽劣好动的人好好瞧瞧,让他们见识见识你的本事!” 弘昼点头正?色道:“皇玛法,我办事,您放心好了?!” 他是信心满满。 可除了?他之外,所有人都担心的很。 一出了?乾清宫大门,就连向来?寡言的四爷都忍不住道:“……你九叔既然能将生意做那么大,能赚那么多银子,可见是很有些本事在身上的。” “你莫要?将事情想的太简单了?,明日可要?戴铎陪着你一起去?” 弘昼想也不想,就摇头道:“阿玛,我知道。” “可是,我总有一日要?长大的,总不能一直躲在您和皇玛法身后吧?凡事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到底是难还是易?” 这话?说的四爷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回去之后,他便将戴铎喊了?过来?,要?戴铎安排一番,在明日随行?的将士中安排几个他们的人。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他就怕弘昼到时候弘昼会被老九牵着鼻子走。 但弘昼丝毫不觉得自己会有什么危险,甚至如小时候过年一般,只想着时间怎么过的这样?慢。 他不仅将这事儿与耿侧福晋好好说道一番,直说自己年纪大了?,能为皇上与四爷分?忧了?。 惹得耿侧福晋高兴的掉下眼泪来?。 天底下的母亲都是这样?子,为儿子高兴骄傲的同时又忍不住替他担心起来?,叮嘱了?他许多。 离开了?缓福轩,弘昼又直接去找了?弘历,兴高采烈道:“哥哥,九叔府中的宝贝多的很,到时候我差事当的好了?,皇玛法一高兴,赏我一两样?也是常事。” “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若是有,提前与我说一声,等着九叔府中的宝贝在皇玛法跟前过了?明路后,我将宝贝给你带回来?。” 弘历下意识道:“弟弟,你是因为替皇玛法办了?差事高兴,还是因为能得到宝贝高兴?” 弘昼认真想了?想道:“两者?皆有吧。” “在我看来?,这两件事可没什么矛盾的地方?。” 弘历是哭笑不得,忍不住对他是叮嘱又叮嘱,千言万语化成一句话?——自身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弘昼是连连点头。 因为激动,当天夜里?他都没怎么睡踏实,夜里?做梦都在抄老九的家?,这里?也是宝贝,那里?也是宝贝……最后他将这些宝贝送到皇上跟前时,皇上一挥手就将这所有的宝贝都送给他了?,惹得他是咯咯直笑,吓得值夜的小瓶子是直哆嗦。 翌日一早,弘昼更是不要?瓜尔佳嬷嬷叫他起身,天蒙蒙亮时就已起来?。 他穿上了?耿侧福晋为他才做好的竹节纹齐紫色新衣裳,腰间挂着皇上与四爷赏的玉佩,看着是气宇轩昂,气派极了?。 小豆子见了?,忍不住吹捧道:“阿哥长得可真是俊朗,只怕过不了?几年,想要?与您结亲之人是数不胜数……” 弘昼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学着四爷的样?子一手端于?腹部,一手背在身后,瞧着是厉害极了?的样?子。 唯有一点不好,那就是他的黑眼圈有些吓人。 不过他并未将这事放在心上。 人嘛,太过于?完美也不是什么好事。 弘昼略用了?些早饭,等着天光大亮,这才带人浩浩荡荡朝着九贝勒府走去。 甚至他还绕远了?路,故意从?闹事经过,毕竟皇上的意思是这件事能闹多大就闹多大,叫众人知道皇上惩处贪官污吏的决心才好。 如此造势一番,等着弘昼带着大批队伍浩浩荡荡到了?九贝勒府门口,已是辰时一刻,是一天中街上最热闹的时候。 看着大门紧闭的九贝勒府,弘昼是一点都不意外,对着身后的小豆子道:“小豆子,你先去敲门,咱们虽是来?抄家?的,却不是土匪,得先礼后兵才是!” 因为高兴,小豆子今日也是穿着一身新衣。 他满脸含笑上前,只是敲门许多下,里?头都无人应答。 九贝勒府门口聚集的人是越来?越多,有看热闹的老百姓,还有官员派来?打探情况的小斯……很快就将九贝勒府门口里?三层外三层围了?起来?。 一个个人更是议论纷纷起来?:“这小少?年郎是谁?长得可真好看啊!” “这你都不知道,这人是当朝太子爷的次子,是皇上最喜欢的孙子,平日里?可是个混世小魔王,也不知道皇上安排给他的差事能不能办好。” “是了?,这样?一个小阿哥哪里?是九贝勒的对手?这九贝勒一看就没将这小阿哥放在眼里?,连门都不开了?……” 随着一旁围观的人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一直敲门未开的小豆子脸上的笑容也没了?,额头、鼻尖因着急更是泌出汗珠子来?。 弘昼却像是没听到这些质疑声似的,只扬声道:“先礼后兵,既然九叔吃软不吃硬,可就不能怪我这个当侄儿的无礼了?。” 他这话?音落下,就有人抬着桩子过来?,打算将门给撞开。 一旁众人的话?风顿时就变了?:“看不出来?这小阿哥还挺聪明了?。” “都说相由心生,这般俊朗的小少?年肯定是聪明的……” 弘昼心里?虽笑开了?花,但面上神色却是不变。 这可是他第一次替皇上办差事了?,可得严肃点。 其实不用任何人提醒,他就知道今日抄家?一事肯定不会顺利的,以老九那尿性,会乖乖束手就擒才是奇了?怪了?。 今日老九明知道事情无转圜的余地,但他心里?不舒服,也不会叫别人心里?舒服的。 十来?个将士不过刚抬着桩子撞了?一下大门,打算再?来?第二下的时候,大门就打开了?,门口的小太监更是笑容可掬迎了?出来?:“弘昼小阿哥来?了?,奴才真是有失远迎,奴才该死!” “咱们贝勒爷吩咐下来?,命所有人都在院子里?清点东西,所以这才没来?得及给您开门,并非故意不开门的……” 弘昼自然知道他这话?是假话?,淡淡笑了?笑,径直就走了?进去。 他一进去,就看到管事们迎了?出来?,直道:“九叔了??” 为首的管事长得胖胖的,满脸笑容,看着是憨态可掬,可眼里?却冒着几分?精光,一开口就道:“弘昼小阿哥见谅,咱们家?贝勒爷昨日出宫之后就病倒了?。” “想想也是,谁遇上这等事儿谁不着急上火?所以今日贝勒爷就不能出面了?,由奴才负责这事儿。” 弘昼微微颔首:“九叔若病着那就好好歇息吧,反正?谁迎出来?这家?都是要?抄的,正?好我也不想看到九叔。” 这话?说的太过于?直接,惹得胖管事都不知道如何接话?。 随着弘昼一声令下,将士们就有条不紊忙活起来?。 弘昼也没闲着,这里?看一看瞧一瞧,那里?检查检查工作。 很快他就察觉出不对劲来?,这府中的好东西实在太少?了?点。 纵然从?前他并未前来?九贝勒府做客过,却也是听人说起过的,人人都说老九称的上是“大清财神爷”,府中一草一木都大有讲究,花费不小,处处可见宝贝。 但今日一瞧,他只觉得这空荡荡的院子与富庶的装潢是格格不入,便将忙的跑前跑后,已出了?一头汗的胖管事喊了?过来?询问缘由。 胖管事擦了?把汗,气喘吁吁道:“弘昼小阿哥是有所不知,前几日贝勒爷将府中剩下的银子捐给国库后,府中的日子是捉襟见肘。” “贝勒爷说咱们贝勒府不必当初,府中也不必留那么多值钱的宝贝,所以便将这些东西卖的卖当的当,因出手着急,所以一共变卖了?三万八千两银子,待会儿奴才就将银票拿给您!” 这话?说的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但弘昼却是不信的。 可他好像又找不出什么反驳的借口来?,毕竟老九可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昨日早朝下令要?抄九贝勒府的同时,就已经派重兵层层将这贝勒府围了?起来?,别说宝贝被偷运出去,便是连只苍蝇想飞出去都难。 他淡淡道:“我知道了?。” 虽说如今的九贝勒府已成了?空壳,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仔细搜查一番,少?说也要?大半日的功夫。 弘昼便趁着这个时间闲逛起来?。 说来?也是挺心酸的,他如今都已十二岁,却还是第一次来?九贝勒府,还是在这等情形下。 虽说九贝勒府比不得太子府宽敞,但里?头的装潢却是富丽堂皇,可见老九是花了?大价钱的。 弘昼逛的极仔细,足足花了?两个时辰才将逛完。 等着他折身回到外院书房门口时,将士们已将值钱的东西都搬了?出来?,他看着清一色不值钱的瓷器,不知道从?哪里?寻摸到充当古玩的石头,甚至连一众女眷们都没几样?像样?的首饰,堂堂福晋首饰盒里?装的要?么是银镯子,要?么是细细的镂空金镯子……这让他简直看笑了?。 他这一笑,笑的胖管事是毛骨悚然。 这,这寻常人遇上这等事不是该生气才是吗? 他忍不住道:“弘昼小阿哥,您,您笑什么嘛……” 弘昼扫了?他一眼,嘴角仍带着几分?讥诮的笑容:“我在笑是不是在你们眼里?,因为我年纪小,所以很好糊弄?” 他指了?指摆在跟前的十来?口大箱子,没好气道:“这十几口箱子加起来?,只怕还值不了?三万两银子,要?知道九叔可是一众皇子中出了?名的财神爷,你们就拿这些东西搪塞我,不是把我当成傻子是什么?” 胖管事面上的笑容不变,恭敬道:“弘昼小阿哥,方?才奴才都与您解释过了?,您若是不信,奴才也没法子……” 弘昼笑了?笑,并未接话?。 他知道老九打的是什么算盘,皇上只下令叫他抄了?九贝勒府,但对于?老九却是从?轻发?落,既是从?轻发?落,那他就得顾及着老九的皇子身份。 毕竟这没凭没据的,他就算真觉得不对劲,难道还能翻天覆地的搜查吗? 可偏偏弘昼不是寻常人,他抬脚就往内院走去,一旁的胖管事连忙出声道:“弘昼小阿哥,您,您这是做什么?” “您可是要?闯进去内院吗?方?才内院已经被搜查过一遍,该搜的东西都已被搜了?,如今内院中的女眷没有防备,实在是不便,内院里?还有尚在月子里?的妇人了?……” 弘昼可不会听他说这些,找了?方?才几个搜查内院的将士,知晓老九如今正?在一姨娘房中,便要?人带路,径直走了?过去。 等着他闯进去时,老九哪里?有半点生病的影子? 老九正?大剌剌躺在貌美姨娘的腿上,由貌美姨娘给他喂樱/桃吃,这模样?要?多逍遥就有多逍遥。 他看到弘昼来?了?,压根没起身的意思,冷哼一声道:“弘昼,你怎么还和之前一样?没规矩?内院这地方?也是你能随便来?的?” \"你如今尚未经过人事了?,若撞见些不该见的,那就不好了?……\" 他语气中带着戏谑,寻常半大的孩子听到这话?早就羞红了?脸。 但弘昼却像是没听到似的,站在原地是动都没动一下。 老九有些恼羞成怒道:“弘昼,你是听不懂人话?还是猪?刘管事都与你说了?,如今我正?在养病,你还这样?杵在这里?干什么!” 弘昼淡淡笑道:“九叔,我是您的侄儿,若我是猪了?,那您是什么?皇玛法又是什么?” 说着,他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九叔,我看在您是我长辈的份上,不愿将关?系闹得太僵。” “今日您暂且将我们的恩恩怨怨放在一边,我是奉旨搜家?,皇玛法对您已是仁至义尽,已恕您无罪,难不成您真要?缀了?皇玛法的面子,闹得不好收场的结局吗?” 老九一听这话?是愈发?来?气, 他猛地坐起身来?,抬手就将跟前那盘樱/桃掀翻在地,上等的白?釉瓷盘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一颗颗樱/桃滚的满地都是。 弘昼瞧见,还是怪心疼的。 如今正?是春末时分?,并未到正?到吃樱/桃的时候,但八贝勒府处的樱/桃硕大不说,更是黑红黑红的,一看就知道味道极好。 就冲着这盘子樱/桃,他就觉得老九手中的银子和宝贝还多的很,若寻常人兜里?无钱,只顾着担心自己的一日三餐,哪里?还有闲情逸致花大价钱吃樱/桃? 他满心都在心疼这盘樱/桃,却听见一旁的老九咆哮道:“弘昼,我可告诉你,你们父子别欺人太甚!” “兔子急了?都会咬人的,更别说我还是个活生生的人,我若发?起疯来?,可是什么都不会顾的,大不了?与你们父子两个玉石俱焚!” 说着,他面上浮现几分?阴沉沉的神色来?:“你别以为你背后有皇阿玛给你撑腰,我就怕了?你!” “今日你这家?你抄也抄了?,该搜的也搜了?,给我带着你的人滚出去!” 这一刻,弘昼心中的自豪感?是油然而生。 抄家?这事儿旁人果然是做不来?的,像老九这等暴脾气的人不少?,若换成别人,肯定吓得不行?。 唉,像他这般勇敢的少?年郎可是不多了?,勇敢弘昼,不怕困难! 他正?色道:“我就不滚!” “九叔,我再?问您最后一遍,是不是您非要?闹成这般?若真是如此,那我也不必顾及您的面子了?。” 老九怒极反笑,冷声道:“好啊,倒是要?看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话?已至此,弘昼也觉得无需多言。 他不过是看在皇上的面子上来?问询老九最后一次,既然这犟牛不肯就范,他也不必顾及任何人的面子。 等他重新回到外院书房门口,立于?台阶之上,扬声道:“给我搜!给我查!每一寸土地都给我挖地三尺的搜,甚至连床底下,水缸里?,灶台里?,花瓶中,甚至连湖中……每一个地方?都不能放过,若是谁能再?有发?现,我重重有赏!” 谁知他这话?音刚刚落下,老九就从?后面走了?过来?,厉声呵斥道:“我倒是要?看看谁敢搜!” 弘昼站于?台阶上。 老九立于?院子里?。 叔侄两个就这样?四目相对,谁都没有退让的意思。 第 107 章 原本听了弘昼吩咐, 蠢蠢欲动的一众将士听到老九这话果然不敢再?动。 虽说四?爷已贵为?太子爷,弘昼也是皇上最喜欢的?皇孙,但这些将士多少也是知道些老九性子的?,若谁敢动, 以老九的性子定不会饶过他们。 宁得罪小人, 不得罪君子。 若得罪了小人, 只怕命都没了。 老九见此, 嘴角露出几分笑意来。 弘昼见他笑了,也笑了起?来, 对着为?首的?几个将士道:“九贝勒妨碍公务,将九贝勒给我绑起?来。” 所有人?, 包括老九听闻这话只觉得弘昼在天方夜谭,区区八旗将士, 谁敢对着当朝贝勒爷下手?要知道朝堂之?上皇上可是亲口?下令恕老九无罪,更别说老九和宜妃娘娘母子向来记仇,谁敢动手? 可随着弘昼的?话音落下,很快就有几个将士走了出来,二话不说, 拿出准备好的?麻绳就将老九捆了起?来, 看的?一众人?是目瞪口?呆。 这一刻, 弘昼不得不佩服四?爷的?未卜先知。 也幸好四?爷给他派出这几个将士来,若不然今日他丢脸事小, 头?一次差事办砸了事大,可是对不起?他昨日在皇上跟前?夸下的?豪言壮语。 老九挣脱不开, 嘴里就骂骂咧咧起?来。 他知道弘昼既然敢这样做, 自然是不怕的?,只冲着那几个将士嚷嚷道:“你们是活腻歪了吗?你们到底叫什么?名字?” “你们这是对皇子不敬!” “等我将这事儿禀于皇阿玛后, 定要皇阿玛砍了你们的?脑袋!” “不光要砍了你们的?脑袋,还要灭了你们的?九族!” 即使旗人?身份高,可身份再?高也高不过皇子的?, 但那几个将士却是四?爷的?人?,像没听到他这话似的?,甚至还将绳子捆的?更紧了些。 老九见那几个将士不为?所动,便又骂起?弘昼来:“弘昼,你这小兔崽子知不知道自己是大逆不道?你当心遭雷劈……” 他是生气极了,骂的?是面红耳赤。 弘昼却是神色不变,皱皱眉道:“小豆子,去,找块布将九叔的?嘴给堵上!” “如今咱们正在办差事,九叔这般吵吵嚷嚷,实在是聒噪!” 小豆子应了一声,却没下去。 他只脱下鞋子,将自己的?袜子拽下来,往老九嘴里一塞,继而笑眯眯道:“阿哥,如今您替皇上办差事要紧,奴才下去抹布耽搁时间。” “这样就方便多了!” 弘昼投给他一个赞许的?眼?神,觉得小豆子跟在他身边这么?长时间,真是越来越聪明?不说,行事是越来越有他的?风范。 真是孺子可教也! 继而,他对着院子里的?一众将士道:“难道如今你们还要站着不动吗?” “若九叔将此事闹到皇玛法跟前?,所有罪责,我一力承担!” 他板着脸说话的?样子,竟能从他身上看到几分四?爷的?影子。 一众将士连忙下去。 很快众人?就翻箱倒柜起?来。 抄家,顾名思义是四?处抄抄,到处翻翻。 寻常人?遇上抄家是根本不敢藏私的?,毕竟到处都要被翻腾一遍,若真敢藏私,只怕整个院子都要被霍霍一番,这家都已经被抄了,哪里还有银子置办东西? 可老九到底是皇子,方才一众将士只敢明?面上翻翻,不敢深究,如今他们既得弘昼金口?玉言,四?处翻腾不说,甚至还有人?拿来渔网去湖中打捞起?来。 足足忙活了一日,一直到了夕阳西下,这才结束。 院子堆的?宝贝是不计其?数,金光闪闪,仿佛能将人?的?眼?睛都灼瞎。 有的?宝贝是从暗房里找出来的?,有的?宝贝是从树底下挖出来的?,大部分的?宝贝则是从湖里打捞出来的?,光是金子都有足足十箱,更不必提银子和各种宝贝。 弘昼见了是心情大好,即便他一整日没吃什么?东西也是精神抖擞,半点都不觉得饿。 他含笑走过去,将老九嘴里塞的?臭袜子拿了出来:“九叔,如今您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可是听皇玛法说过,说您在他面前?说所有的?金银财宝都交出来了,您说,我到了皇玛法跟前?该如何说了?” 说着,他摇摇头?,一副为?难的?样子:“真是难办,我本就累了一天,待会皇玛法看到这些东西肯定会生气的?,我还得好生劝劝皇玛法不要生气了……” 老九是做梦都没想到今日的?弘昼能大到这般地步。 不过如今再?计较这些也没了意义,他看着满院子的?金银财宝,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知道,皇阿玛定会十分生气的?! 弘昼方才那番话也只是为?了恶心老九一番,没指望他真会说出什么?话来,如今已有人?将清点好的?账册交给他,他命人?将东西装好之?后送进宫,自己则先回?宫复命。 到了乾清宫。 皇上看着灰头?土脸,手中还抱着两个烧饼的?弘昼,差点就要认不出他来:“弘昼,你这是怎么?了?” “朕命你带人?抄家,又不是让你亲自去抄家,你怎么?弄得灰头?土脸,像从难民营跑出来一样?” 弘昼狠狠咬了一大口?烧饼。 这烧饼是他方才在街边铺子上随便买的?,比不上御膳房和太子府厨子们的?手艺不说,里头?还加了他不喜欢的?芫荽,可如今他饿的?狠了,却顾不上这些,囫囵将烧饼咽下去后才将册子递给皇上,道:“皇玛法,我没事儿。” “这是我们今天抄出来的?东西,九叔实在太狡猾了,还好我聪明?,不然今日就要被他唬住了!” 皇上略看了看,就皱起?眉头?来。 上面的?金子和银子加起?来大概就有三十余万两,更别说那些珠宝古玩字画,还有各种地契…… 看的?皇上是微微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继而冷笑道:“看样子先前?老九与?朕说他这些年做生意赚了两百多万两银子还说少了,光是这些金银珠宝少说都值百万两银子。” “可见朝中贪污受贿之?风气,比朕想象更甚。” 他瞧见弘昼疲惫憔悴的?样子,正欲叮嘱他回?去先好好休息两日,谁知道刚啃完两个烧饼,喝下一杯茶水的?弘昼就率先开口?道:“皇玛法,我明?天要去抄谁的?家?” 他是绝口?不提“休息”二字。 皇上想着他方才那狼吞虎咽的?样子,却很是担心他的?身子的?,直道:“不着急,你先回?去好好歇上两日再?说,这等事不好操之?过急的?。” 弘昼却是连连摇头?,道:“皇玛法,我不累。” 说着,他更是正色道:“先前?我不懂哥哥为?什么?会对刻印章和作诗一事乐此不疲,要他坐在那里刻印章或作诗一整日都不会累,如今我算是明?白了,原来碰上自己喜欢做的?事是真的?是不知道累的?。” “原先我跟着先生念书时,可谓是度日如年,却觉得今日的?时间一眨眼?就过了,连没有吃饭都忘记了。” 皇上听闻这话,忍不住笑了起?来,更听弘昼说什么?“凡事得乘胜追击”之?类的?话,便道:“既然这般,那就只能多辛苦你了,朕这里有一本名册,上面大概有十多个官员。” “这些官员贪墨一事,朕已派人?查清楚,证据确凿,你就带人?去抄他们的?家吧!” 弘昼小心语言将名册捧在手里,两眼?放光不说,更是将这份名册视若珍宝,连连道谢。 他甚至来不及与?皇上多说话,捧着名册就高高兴兴下去了。 抄家一事复杂得很,他得回?去先准备准备! 争做大清抄家第?一人?! 接下来的?几日里,弘昼皆不需要瓜尔佳嬷嬷喊他起?来,天还没亮,就麻溜起?身。 从前?是瓜尔佳嬷嬷,加上小豆子,小瓶子,三人?齐齐上阵,是千呼万唤,弘昼都起?不来。 如今身份颠倒,弘昼天不亮就起?来喊小豆子小瓶子起?身,惹得小豆子和小瓶子是哈欠连连。 弘昼每日是日出而作,日落而归,虽忙但心里是充实的?。 他倒是高兴了,可京城中不少官员心中是惶恐不安,被他抄家的?那几个官员更是连死的?心都有了。 弘昼抄家可是与?旁人?不一样,旁人?抄家还给你留点锅碗瓢盆。 但弘昼抄家讲究一个雁过拔毛,甚至连锅碗瓢盆都没给他们留下。 用弘昼的?话来说,这些官员们向来考究,用的?锅碗瓢盆都是珍品,许多百姓家中连锅碗瓢盆都不够,若将这些东西低于市价卖出去,不仅能朝廷创收,还是为?老百姓谋了福利。 若非皇上不准,他甚至还要将那些官员家中的?成衣都拿去卖了。 皇上想的?周到,毕竟有些大臣该治罪的?治罪,该流放的?流放,总不能要大臣们光着身子上路吧,如此像什么?话? 弘昼觉得皇上这话想的?周到,便没有继续坚持。 他足足忙了半个月,整个人?都瘦了不少。 从前?他脸上虽不如小时候肥嘟嘟,却还是有几分婴儿肥的?,这一忙忙的?他下巴的?婴儿肥都没有了,愈发显得他眼?睛又大又圆,下巴尖尖的?,瞧着是愈发俊朗。 以至于他骑马带着人?前?去抄家的?路上,不少妇人?都忍不住连连咂舌,七嘴八舌道:“为?首的?那个就是弘昼小阿哥是不是?长得可真好看啊!” “这样俊的?孩子,若是能给我家当女婿就好了!” “呸,你真是做梦咧,人?家可是皇孙龙子……” 这些人?一开始原本是凑热闹看稀奇,如今却变成了看弘昼。 弘昼听到这话觉得怪不好意思的?,觉得自己更是要化?高兴为?力量,更加用心抄家才行,这样才能对得起?喜欢他的?老百姓们。 所以等着皇上看到弘昼时,很是心疼。 原本皇上手中还有一份秘密名单的?,但如今瞧见弘昼这样子,他却是没打算拿出来了:“这些日子你着实辛苦了,回?去好好歇几日,要你阿玛和额娘给你好好补一补!” “若是朕再?给你安排差事,只怕你那阿玛就要进宫找朕了。” 弘昼却是正色道:“阿玛才不会了!” “阿玛将政事看的?比什么?都重要,我时常劝阿玛,他也不是什么?年轻小伙子,却是时常熬夜一熬熬一宿,这样身体哪里受的?住,可惜,阿玛根本不听我的?。” 若非如此,历史上的?四?爷也不会过劳而死。 皇上却含笑道:“可怜天下父母心,朕知道在老四?心中公务比他自己身子要重要,却是没有你们重要。” “朕也是当阿玛的?,自然能明?白他的?心思。” 弘昼忍不住去想皇上这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仔细一想,他这才记起?这些日子不管他回?去的?再?晚,不管四?爷再?忙,却是每日都会抽空来看看他的?,问他今日有没有遇到什么?难处。 不仅如此,四?爷还会吩咐小厨房给弘昼做些好吃的?补补身子。 一想到这里,弘昼就觉得心里暖洋洋的?,更是干劲十足。 皇上看他这般脸色,含笑道:“好了,回?去歇着吧,如今朝中上下人?人?自危,朕说话声音稍微大些,那些大臣们急的?汗都出来的?。” “若照你这般继续抄家下去,朝中大概会无人?可用,凡事要讲究一个松弛有度,若是有些臣子愿意主动认错并?归还赃款,朕会选择既往不咎的?,总得他们些机会才是!” 弘昼想了想,点头?称是:“您说的?有道理。” 这话说完,他还是没有回?去的?意思,倒是面上一副犹犹豫豫,欲言又止的?样子。 皇上一眼?就看出弘昼的?小心思,索性道:“别吞吞吐吐的?,有什么?话直说就是!” 弘昼这才嘿嘿一笑:“当真什么?事都瞒不过皇玛法的?眼?睛。” “既然您都问我了,那我也就不和您客气了,我忙活了半个月,是不是您该表示一二?” “您是皇上,既知道凡事讲究个松弛有度,想必也知道凡事该有奖有罚的?,我这差事当的?这样好,您是不是该奖我些宝贝?” 皇上早就料到弘昼会开口?的?,却没想到弘昼能挨到这个时候才开口? 不错,孩子长大了就是不一样,懂事了许多。 但他还是打趣道:“怎么?,你替朕办个差事就开始讨价还价起?来?朕从前?赏你的?宝贝还不够多吗?” “多啊!自然是多的?!”厚脸皮的?弘昼半点不好意思都没有,一本正经道:“只是又有谁会嫌弃好东西多了?” 说着,他更是如小时候一样耍赖起?来:“皇玛法,一码归一码,我都想好开口?找您要什么?宝贝了,您总不会拒绝我吧?” 皇上见他一脸疲色,也不忍心继续逗他,便道:“那你倒是与?朕说说你选了什么?东西。” 弘昼这才开口?。 他选了老九府中一块上等的?镇山石,这块石头?成色很是少见,用他的?话来说,这样的?一块石头?若送给弘历雕刻印章,弘历肯定会十分高兴的?。 他还选了一个大臣府中的?窑变红釉胆瓶,用他的?话来说,耿侧福晋院子里的?花瓶皆按照四?爷的?喜好布置的?,全都是些颜色肃静的?,可有些花插进去后不免显得不配,若用这样一尊花瓶用来插芍药或牡丹这些娇艳的?花一定很好看。 他甚至还选了一块砚台,这砚台哪里好他可看不出来,但见这砚台被锁在柜子里,想必也是个宝贝,所以就打算送给四?爷。 用他的?话来说:“……您别看阿玛整日装的?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实则他是小气的?很,很喜欢吃醋,若是我给额娘哥哥他们带了礼物,不给他带,他肯定会不高兴的?。” “反正这礼物也不用花钱,索性就给他也带一个吧。” 皇上忍不住笑了起?来,想着四?爷若知道弘昼这样说,怕是会更生气的?。 他索性道:“好,这些东西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你就带回?去吧。” “不过,你怎么?没为?自己也选两样宝贝?” 弘昼一本正经道:“皇玛法,您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在您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吗?” “我可是专门负责抄家的?,若贪了宝贝,这不就成了监守自盗吗?可是要落人?话柄的?,我才不做这等事!” 说着,他更是笑道:“可这些东西在您跟前?过了明?路,是您见我差事当的?好,赏给我家眷的?,谁见了都不好说什么?。” 皇上面上是笑意更甚:“你的?鬼主意一向多的?很。” 弘昼就坐在这里吃着点心喝着茶,等着魏珠将宝贝给他包好送过来就可以高高兴兴回?家去。 索性他就陪着皇上说起?闲话来了。 谁知道魏珠刚带人?抱着宝贝进来,就有小太监进来通传道:“皇上,九贝勒求见!” 原本站起?身来的?弘昼索性又坐了下来。 嘿嘿,有好戏看! 当日他带人?抄了老九的?家后,老九知道皇上的?脾性,是一声不吭,根本不敢进宫告状。 他以为?这样就能躲过皇上的?斥责,可惜他想错了。 皇上对于老九的?行径是越想越生气,就在弘昼抄了他家的?当天夜里,再?次命人?将老九提溜过来狠狠训斥了一顿,又罚他在乾清宫跪了大半宿。 不仅如此,皇上更是勒令老九将那些银子送给谁的?明?细都交出来 殪崋 ,若是不交,后果自负。 老九瞧见皇上已盛怒,连忙答应,直说要皇上给他半个月的?时间。 而今日,就是半个月的?最后期限。 老九进来时是面如死灰,这些日子他脸色一贯如此,人?倒霉不可怕,可怕的?是一直倒霉。 他只觉得这段时间自己简直是倒了血霉,一进来那愤恨的?眼?神就落在弘昼身后的?小豆子面上,那眼?神,恨不得要将小豆子杀了似的?。 别问他为?何不敢瞪弘昼,因为?他不敢。 只要他敢当着皇上的?面瞪弘昼,皇上就敢当众骂他,这事儿,老九心里还是有数的?。 老九与?皇上请安后,这才跪下恭恭敬敬将他行贿的?名册交给了皇上,更是道:“皇阿玛请过目,儿臣已尽力回?想,因时间久远,有些数额小的?账目儿臣实在是想不起?来,还请皇阿玛恕罪!” 皇上接过名册略翻了翻,淡淡道:“好,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瞧皇上这态度,仿佛连与?老九多说一句话都不愿意。 老九不复从前?的?神采飞扬,唯唯诺诺的?应下:“是,儿臣告退,还望皇阿玛保重身子。” 这话说完,他转身就下去了。 谁知他还没走几步,就听见背后传来弘昼的?声音:“九叔,九叔,等等我!” 老九脚下的?步子一顿,深吸一口?气才将肺腑间的?愤恨压了下去。 他转身看向弘昼,眼?神是冷冰冰的?。 也只有皇上不在,他才敢这样看弘昼。 弘昼却像没事人?似的?,快步走上前?道:“九叔,真巧,正好我也要出宫,刚好咱们也能做做伴,一个人?是怪没意思的?。” 说着,他更是道:“九叔,您可别嫌弃,我可能走的?有点慢。” “不过也不能怪我,方才我要离开时,皇玛法非说我这半个月差事当的?好,要赏我宝贝,我不要都不行,这宝贝太重了,小豆子他们走不快。” “唉,真是拿皇玛法没办法,我都说了不要不要,皇玛法非要给我。” “其?中还有一块是从前?摆在您书房的?镇山石,那石头?油光水滑的?,一看就是好东西,我打算带回?去送给我哥哥要他雕刻成印章。” “您喜不喜欢这石头??若是喜欢,到时候我要哥哥把剩下的?废料给您送过去,也好给您留个念想……” 老九被他气的?哟,浑身都微微发抖起?来。 但他知道他不能生气,甚至不能说话,紫禁城里处处都是皇上的?眼?睛,八哥说的?没错,小不忍则乱大谋。 弘昼却故意在他伤口?撒盐,不,在他伤口?撒刀子起?来:“九叔,您怎么?浑身发抖起?来?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我看您脸色难看得很,这些日子得多吃些好东西补一补。” 他一拍脑袋,更是道:“哦,我忘了,如今您那贝勒府北荣抄的?是干干净净,只怕也没好东西了。” “好在我之?前?就摸清楚八婶她们的?嫁妆单子,该抄的?东西我抄,不该抄的?我不抄,但我想着按照九叔您这性子,也不好意思以后靠九婶嫁妆银子过日子吧?” “咱们叔侄两个您别客气,若府中有什么?缺的?少的?只管与?我说一声,我给您送去……” 老九听着弘昼絮絮叨叨的?说话声,第?一次觉得这条路如此漫长。 弘昼则与?他相反,觉得这条路怎么?这么?快就走完了? 上了马车时,他更不忘透过车窗与?老九挥手告别:“九叔,若有需要差人?来太子府找我啊!” 这话说的?像施舍乞儿似的?。 皇上收了老九递上来的?名册后,并?没有将名册公诸于众,反而在早朝上痛心疾首的?说当他看到老九递上来的?名册后,是夜不能寐,伤心至极,其?中不乏跟随皇上多年的?老臣,若真要清算,只怕朝中不少大臣都要被抄家,所以他老人?家思来想去,愿意给众人?一个机会,愿意自首者,将贪污受贿银子交上来之?后,连降两级,剩下的?罪责,是既往不咎。 能入朝为?官,得老八等人?拉拢者,皆是聪明?人?,见皇上对自己亲生儿子都下如此狠手,自不会怀疑的?决心。 一时间,朝中大臣是纷纷承认错误,请求皇上宽大处理。 不过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朝廷就收到了赃款三百万余两银子,可谓是大大充盈了国库。 其?中不乏有年羹尧,隆科多等人?交上来的?银子。 皇上看到这些赃款时不仅没有欣喜,却只有无奈,摇摇头?道:“这就是朕信任的?肱骨之?臣啊!” “若是朕没有下令彻查此事,只怕这些银子就要被他们贪了去。” 一旁的?四?爷与?十三爷根本不敢接话。 皇上却是心中自有沟壑,只淡淡道:“……如今老十四?与?年羹尧在西北,西宁站稳了脚跟,朕思来想去,朕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什么?时候撒手人?寰也是未知之?数,西北与?西宁相隔不远,若朕突然驾崩,他们起?了不该有的?心思,怕是情况不妙。” 四?爷与?十三爷听到这话连连跪下,惶恐道:“皇阿玛您身体康健,定会长命百岁的?。” 皇上却是摆摆手,道:“人?人?与?朕请安时都说万岁,可朕并?非神仙,哪里能真的?活到万岁之?际?” “如今朕虽身子骨硬朗,却是年纪不饶人?,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朕总得做好最坏的?打算才是。” 说着,他老人?家像是没看到四?爷与?十三爷面上那惶恐不安的?神色一般,养身吩咐道:“魏珠,传朕旨意,就说西北已定,命年羹尧回?京述职,之?后西北琐事则由?纳喇·星德负责。” 他已拟定了万全之?策。 即便他撒手人?寰,即便在西宁的?老十四?有谋反之?心,身为?四?爷前?女婿,十三爷外甥女婿的?纳喇·星德也能制衡一二。 四?爷连连叩首:“儿臣,多谢皇阿玛!” 先前?西北与?西宁可谓他的?心腹大患,皇上这样安排一番后,他是再?无后顾之?忧。 皇上虚抬了抬手,示意他起?身:“朕是你的?皇阿玛,这些事情,朕总是要替你考虑到的?。” “说来也是奇怪,这几日朕时常梦见故去的?太皇太后,还梦见了故去的?孝仁皇后,梦中的?太皇太后与?朕说朕的?寿数已尽,朕自然得多替你打算才是。” “如今朝廷上下,朕已经安排的?差不多,并?无叫朕十分担心之?事。” “如今朕唯有一件事放心不下……” 四?爷连忙道:“皇阿玛,您请说。” 皇上看着他的?眼?睛道:“那就是弘昼的?亲事。” “你身为?储君,你的?子嗣也是关乎江山社稷,弘时已成亲,弘历这孩子性子沉稳,若为?他选行为?端庄的?高门贵女,定不会出错。” 说到这里,他微微叹了口?气:“可弘昼这孩子一向主意大,他的?亲事若真交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定不会答应。” “可娶妻一事关乎到弘昼的?终身幸福,万万不能任由?着他的?性子胡来。” “还有,朕看弘昼对他身边那个叫‘小豆子’的?太监很是不错,朕知道你忙,可再?忙也得多关心关心孩子,可不能叫弘昼误入歧途……” 对皇上来说,男人?喜欢上男人?,那就是误入歧途! 四?爷原以为?皇上会与?他说什么?重要的?事儿了,听闻这话后,原本悬着的?一颗心微微放了下来。 可旋即他仔细一想,觉得这的?确是至关重要的?大事,连声道:“皇玛法想的?周到,因近来公务繁忙,儿臣尚未来得及思量此事。” 说着,他更是道:“皇阿玛您既如此关心弘昼的?终身大事,以后这事儿就您亲自敲定好了,儿臣听弘昼说起?过的?,说您与?弘昼约定好,要等着看弘昼的?孩子出生了。” 皇上淡笑道:“朕也希望自己能活到这一日的?。” 这几日皇上心里不大舒服,索性就下令等着天气热起?来后前?去畅春园避暑。 按理说弘昼听说这消息后该很高兴才是,只是说来也奇怪的?很,他与?皇上一样,这几日心里总是闷闷的?,像有块石头?压着一样,隐隐觉得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很快弘昼就明?白其?中的?原因。 他做了一个梦。 梦到了历史上真真实实发生的?事情。 皇上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于畅春园清溪书屋驾崩,由?隆科多宣读皇上遗诏,遗诏中写明?由?四?爷继承大统,此消息一出,反对声一片……而如今,就已是康熙十一年五月。 他是活生生被吓醒的?。 醒来之?后更是后背汗湿了一大片,心里更是砰砰直跳。 他知道因他的?出现,已改变了很多东西,比如四?爷早早被立为?太子,比如四?爷与?隆科多,年羹尧闹得不欢而散,比如年侧福晋的?早逝……但他没办法保证因他的?出现会改变皇上的?寿数。 纵然皇上如今身子骨好得很,却是病来如山倒,在这个一场风寒就能夺去人?性命的?年代,他实在放心不下来。 翌日一早,他就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那就是进宫住些日子。 这日子时间还不短,他打算住到今年除夕夜再?回?来。 当四?爷听说这消息时,下意识反应就是因弘昼最近不能领取差事,所以要进宫偷懒,是想也不想一口?就回?绝了。 弘昼是知道四?爷的?性子的?,在四?爷看来,先前?他因抄家一事耽误了学业已惹得四?爷很是不满,自不会再?放他进宫逍遥快活。 可弘昼也不能将历史上发生的?事情告诉四?爷,只道:“阿玛,您放心,我一定不会偷懒的?。” “我,我只是担心皇玛法的?身子,想要进宫陪陪他老人?家而已。” “要是您实在不放心,可以每天考问我的?功课,若我偷懒,将我带回?来就是了。” 四?爷很少见到弘昼有这般认真的?时候,想了想,到底还是答应下来。 到了六月初,弘昼就进宫了。 进宫之?后的?他很忙,忙着日日盯着皇上锻炼身体,盯着皇上不准他老人?家熬夜,盯着皇上不准他老人?家劳累过度……更是连御膳房每日的?膳食都要亲自过问,用他的?话来说,吃好喝好才能保证皇上身体好。 皇上如今已登基大半辈子,自由?自在惯了,如今只觉得回?到了自己小时候,做什么?吃什么?何时睡都有人?盯着。 他甚至觉得如今的?弘昼比当年的?太皇太后还要严格。 可但凡皇上流露出些许不满的?意思来,弘昼就使出苦肉计来,眼?睛一低,哽咽道:“皇玛法,我只是想要您活的?久一些,只是担心您的?身子而已……” 他杀手锏一出,皇上无奈,只能乖乖就范。 但即便他如今忙的?是脚不沾地,功课却是没落下,甚至比从前?还要精进一二。 毕竟弘昼向来聪明?,只要他肯用心,区区功课自然是不在话下。 在弘昼的?日夜担心中,他陪着皇上前?去畅春园住了几个月,等着入秋后又再?次回?到了乾清宫,一直等到了腊月,他见着皇上仍是身子康健,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他高兴极了,甚至连夜里做梦都在笑。 眼?瞅着就快到除夕,弘昼是愈发开心了,每日这里转转那里逛逛,小日子是悠哉乐哉。 这一日,他闲着无聊正欲去找惠妃娘娘说话,听惠妃娘娘说说鬼故事,谁知道刚走到翊坤宫门口?,就听到了皇上的?声音:“……这女子模样倒是不错,即便只是画像也能看出她眉目清秀,身姿不胖不瘦,一看就是个好生养的?,倒是不错。” 弘昼听闻这话并?没多想。 哦,皇上又要选秀了! 他虽觉得年近七十的?皇上对选秀一事还如此热衷好像有那么?点老不正经,不过转而一想,皇上仍对男女之?事感兴趣,还想选好生养的?女子进宫,足以说明?他老人?家是宝刀未老,身体好得很! 如此来说,也是好事,他该为?皇上高兴才是。 想及此,他就打算抬脚走进去,只是下一刻他却听见皇上道:“不过这女子年纪太大了些,今年都已经十五岁了,不行!” 弘昼:!!! 他简直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皇玛法,您知道您今年多大年纪吗?您今年都已经六十九岁了,居然还嫌弃人?家姑娘十五岁年纪大?到底还有没有天理了! 只是他做梦都没想到,惠妃娘娘竟附和道:“皇上说的?极是,臣妾也觉得这女子年纪略大了些,实在是可惜!” 弘昼惊呆了。 从前?那个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惠妃娘娘去哪里了?十五岁的?姑娘都够当皇上的?重孙女了啊! 第 108 章 下一刻, 弘昼更是听见惠妃娘娘道:“不过皇上,女大三?抱金砖,今年弘昼十三?岁,这女子年纪也就比弘昼大上两岁而已, 姑娘大了, 知道心疼人。” “若换成比弘昼小上两三岁的姑娘, 骄纵得很, 事事都要弘昼顺着她,哄着她, 那弘昼该多累啊!” 弘昼更震惊了。 原来小丑竟是我自己?! 还未等他缓过神来,又听到?了皇上的声音:“话虽如此?没错, 可弘昼成亲并非小事,纵然如今定下亲事, 可礼部与钦天监也要准备一番,少说?得两年的时间,到?时候那姑娘就已经十七岁,年纪有些大了。” “姑娘家的好年岁就那么几年,等着成亲后?又要操持家中琐事, 又要生儿育女, 难免老的快, 到?时候与弘昼站在一起,是愈发不相配……” 门外的弘昼见皇上与惠妃娘娘已煞有其?事讨论起来, 想着自己?若再不进去,这两人只怕连自己?以?后?生几个孩子都要商量出来。 他快步走了进去, 扬声道:“皇玛法!” “惠玛嬷!” “我如今才不想要定亲, 也不想成亲,我才十三?岁, 还是个小孩子了!” 老天爷啊,十三?岁的孩子搁在后?世初中都没毕业,要他这么早成亲生子,他怎么想怎么都觉得丧心病狂! 若换成从前?的皇上听说?弘昼说?这等话,又要胡思乱想,夜不能寐,好在前?不久四爷刚与他老人家说?了,说?弘昼闲话时曾说?了,以?后?想要生几个像阿福和阿喜一样香香软软,活泼可爱的女儿,可不想要那像自己?一样的臭小子。 当时四爷更是忍不住劝慰皇上几句,直说?以?他多年对弘昼的观察,弘昼是绝不会喜欢男子的。 皇上这才放心,如今更是冷哼一声道:“十三?岁哪里就是小孩子了?朕像你这般年纪,都已经成亲了。” 惠妃娘娘也跟着劝道:“是啊,弘昼,成亲多好啊,以?后?夜里有人陪你说?话,有人陪你睡觉,兴许很快还能生几个胖娃娃陪你一起玩……” 一想到?和自己?一样糟心的胖娃娃,可把?弘昼吓得连连摇头:“还是不了吧。” “我可是想好了,我要等到?二十岁之后?再成亲!” 他这话音刚落下,皇上就道:“不行!” 惠妃娘娘也跟着着急起来:“其?实?你若不想早早成亲,过上两三?年,三?四年也是可以?的,可等到?你二十岁之后?,却是不能行的,哪个好姑娘能等你到?二十岁?” “这亲事得早些定下才是,京城里的好姑娘就那么多,若是被人抢走了怎么办?” …… 惠妃娘娘如今儿孙都叫皇上关了起来,是打从心底里将弘昼当成亲生孙儿的,如今絮絮叨叨起来,话比皇上还多。 可弘昼是巍然不动。 他虽想当个孝顺的好孩子,可也得分什么事情才是,像这等事情,他绝不低头,最后?更是道:“反正我就是不想早成亲,你们逼着我成亲,难道还能逼着我入洞房不成?” “再说?了,就算亲事真的定下来,我也有办法将这亲事搅黄了!” 这话可把?皇上气的哟,突然站起身?来,没好气道:“这事儿可由不得你!” 这话说?完,他老人家就走了。 惠妃娘娘下意识就以?为?皇上生气了,当即就吓得不敢说?话。 弘昼却是什么都不怕,甚至还冲着皇上离去的背影嚷嚷道:“皇玛法,您可真小气!” 皇上脚下的步子甚至连顿都没顿一下,匆匆就离开了。 惠妃娘娘却是吓得不行,继续与弘昼耳提面面起来,字字句句都说?起成亲的好处来,仿佛成亲之后?的弘昼会是天底下最快乐的孩子,不,应该说?是天底下最快乐的男人了。 这可把?弘昼听笑?了。 若成亲真的这么好,那为?什么后?世的结婚率年年创新低? 他认真与惠妃娘娘刀:“惠玛嬷,既然成亲这样好,那为?何您之前?与我说?要是您当年没进宫就好了,一个人过日子自由自在的,这嫁给皇玛法与成亲好像也是差不多的。” “还有,既然成亲这样好,那为?何有些男子成亲不久就开始纳妾娶侧福晋?不是该一世一双人,白头到?老吗?” “还有还有,上次我分明记得您与德玛嬷说?我只是个半大的孩子,要她莫要与我一般见识,我这个半大的孩子还没长大了,哪里能成亲?” 他是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问的惠妃娘娘是毫无招架之力。 论打嘴仗,弘昼可从没输给过谁。 到?了最后?,惠妃娘娘更是被他说?的哑口?无言,连连摆手道:“罢了,罢了,本宫可说?不过你。” “但皇上可不会像本宫这样好说?话的。” 弘昼却是胸有成竹道:“皇玛法才不会与我生气了。” 实?则皇上方才突然离开翊坤宫,还真不是因为?生气。 按照皇上的性子,听到?弘昼说?出不愿早日成亲的话之后?,定会耐着性子与他分析成亲的好处,方才之所以?匆匆离开翊坤宫,是因为?候在门外的魏珠冲皇上使了个眼色。 魏珠跟在皇上身?边几十年,他一个动作,皇上就知道定是有密函来报,自是匆匆起身?离开。 回到?乾清宫。 皇上见着密函是从广州发来的,心里是微微一沉。 打开密函看?了看?,他老人家脸色沉的是愈发厉害,看?着上面“自八贝勒前?往广州后?腹泻不止,身?形消瘦”几个字,是微微皱眉。 当日皇上虽将老八支去广州,可心里并未放松对老八的警惕。 以?他对老八的了解,只要老八愿意,在广州也能折腾出不少事情来的,所以?便派人盯着老八的一举一动。 这些日子,并无任何密函送到?他老人家手上。 如今冷不丁收到?这样一个消息,他老人家知道怕是老八身?子已亏空的不行。 到?了皇上这般年纪,以?多次白发人送黑发人,每一次皆是伤心欲绝。 纵然他不算十分喜欢老八,可他们到?底是亲生父子。 皇上很是难为?。 他想了想,便派人将四爷喊了过来。 四爷请安后?,他二话不说?就将这封密函递给四爷,更是道:“……这件事你是如何想的?在朕跟前?不必再拘束什么,想到?什么说?什么就是。” “这江山,总有一日都要交到?你手上的。” “如今你的才能是有目共睹,朕年纪大了,许多时候想问题怕是没有你周全。” 最重要的是,若老八回京,受影响最大的是四爷。 纵然如今四爷已坐上太子之位,但他那颗悬着的心却是一日都没放下过,冷不丁听到?这话,只以?为?皇上又在考验他,忙道:“皇阿玛实?在是折煞儿臣了。” 顿了顿,他更是道:“儿臣以?为?八弟既不适应广州,该早日将八弟下令让八弟回京才是。” “儿臣记得八弟的确有水土不服易腹泻的毛病,好几次儿臣们随着皇阿玛木兰秋猕,八弟都腹泻不止,短短几日的时间就瘦了一大圈,如今他已去广州大半年,只怕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当初八弟虽做下错事,但如今他在广州遭此?磨难却是一声不吭,连九弟十弟他们都不知道这件事,可见是真心悔改。” 这世上最了解老八的不会是老九,更不会是老十。 而是一直将他视为?敌人的四爷。 四爷知道,老八若真的这般容易放弃,那他就不必如此?担心。 但如今的四爷却巴不得老八能够回京,原因很简单,斩草需除根,若老八一直在广州,也是他一心头大患。 皇上微微颔首:“既然如此?,那就下令要他回来吧……” 父子两人又说?了些别的公事。 皇上扫眼间却见着弘昼好几次在门口?是探头探脑,像做贼似的,索性就下令道:“魏珠,叫弘昼进来吧!” 弘昼被魏珠“请”进来时,面上还有些许不大愿意的神色。 他在等四爷了。 皇上虽将他了解的透透的,但他也是有几分了解皇上的。 他知道以?皇上的性子既有心操心他的亲事,想必这话就不是说?说?而已,连画册子都准备好了,大有一副要为?他选个好媳妇的架势来。 所以?他打算从四爷下手。 这年代孩子们的亲事讲究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四爷不答应,皇上那就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可弘昼是万万没想到?,皇上竟下令将他提溜了过来,提溜就提溜吧,甚至一开口?更是道:“弘昼,你在外头畏畏缩缩的做什么了?” 弘昼有几分犹豫,若是皇上忘了给他说?亲这回事,他突然提上这么一嘴,岂不是提醒了皇上? 可他当着皇上与四爷的面,是不愿意撒谎的。 还没等弘昼想好说?辞,下一刻就听见皇上道:“哦,朕知道了,你可是在这里等你阿玛?打算与你阿玛说?一说?不想早早成亲一事?” 弘昼表示很绝望。 但更加他绝望的事儿却在后?面,皇上是扶额道:“朕老了,你们瞧瞧朕这机型,若是你不说?,朕还真忘了这事儿。” 旋即他的眼神落于四爷面上,不急不缓道:“老四,叫朕说?你这阿玛当的太不称职了些。” “如今弘昼与弘历都已十三?岁,若朕没记错的话,当年你在这般年纪已经与乌拉那拉氏定了亲,这两个孩子的亲事,你可有考虑过?” 四爷忙道:“还望皇阿玛恕罪。” “儿臣这些日子忙的很,并未操心过这两个孩子的亲事。” “您放心,回去之后?我就会操心两个孩子亲事的。” 他说?的是他会操心两个孩子的亲事,而非要福晋操心两个孩子的亲事。 实?在是近来他与福晋的关系是愈发生疏,福晋一直称病,他总不能按着福晋的头要福晋替弘昼与弘历寻摸媳妇的人选吧? 说?句不好听的,福晋对这两个孩子不上心,她选的人,他不一定看?得上。 皇上隐约也知道四爷与福晋的关系生疏,如今只摆摆手道:“朕知道你有难处,这些日子朝中上下有你在,朕松快了许多。” “既然如此?,弘昼与弘历的亲事就交给朕吧。” 四爷有几分犹豫,要知道皇上就连弘皙的亲事都没怎么上心过。 下一刻,他就听见皇上略带不悦道:“怎么,你这是不相信朕的眼光?” 弘昼是连连点头,更是朝着四爷一个劲使眼色——是啊,阿玛,您就说?是啊! 可就算再借四爷一个胆子,四爷也不敢这样说?的,他小心斟酌道:“有皇阿玛替这两个孩子的亲事,是他们的福气,儿臣更是求之不得。” 如今弘昼的心情可不单单能用“绝望”两个字来形容。 一直等到?四爷走了,他都没能与四爷说?上一句话。 他更是无可奈何凑到?皇上跟前?,正色道:“皇玛法,我真的不想这么早成亲。” “当年我就与您说?过,我若娶妻,定要我喜欢她,她也喜欢我,两个人凑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 皇上忍不住打断他道:“这有何难?朕看?你和谁在一起都有说?不完的话。” 弘昼:…… 他强撑着笑?道:“皇玛法,不一样的,两个人成亲之后?在一起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往后?几十年都要相濡以?沫,一时间有话说?,不代表一辈子都有话说?。” “我知道您要说?什么,您肯定要说?若是和这个人没话说?,就找另外的人说?话,毕竟我身?为?皇孙龙子,三?妻四妾也是常事,可我却不想这样。” “我觉得我这辈子就娶一个妻子就够了,家和万事兴,女人多了也是怪麻烦的。” 说?着,他更是胆大包天评论起紫禁城后?宫来了:“如今紫禁城不就是这样子嘛?德玛嬷病了,太医看?了许多次都不见好。” “我们都清楚,德玛嬷是心病还须心药医,只要十四叔在西宁一日,德玛嬷的病就不会好。” “还有宜玛嬷,自九叔被抄家后?,她也病了。” “还有荣玛嬷,荣玛嬷这几年身?子一直不好……您身?为?天子,身?为?丈夫,哪里能不担心?” “我虽学问比不上哥哥。但还是以?后?想替您,替阿玛做些事情的,若是叫内院的事绊住了脚,哪里有多余的心思去处理朝堂上的事情?” 他看?向皇上的眼神要多真挚就有多真挚,更是正色道:“皇玛法,许久之前?您就说?过我不再是小孩子。” “既然我已经长大了,知事了,那难道我的亲事我就不能自己?做主嘛?” 他没有像之前?一样撒泼耍赖,而是心平气和,极其?认真说?起了这件事。 皇上不止一次弘昼说?起过什么“一世一双人”,这段话放在皇家,简直比笑?话还好笑?。 从前?皇上也是这样觉得的,可如今他看?着弘昼略带着几分稚气的面上满是郑重,只道:“你这话可是当真?” 弘昼重重点了点头,正色道:“自然是千真万确。” 皇上微微叹了口?气,道:“你如今心性未定,这亲事若是要定下,定是要长辈们做主。” “你既然不愿,朕自不好勉强你,就像你说?的,总不能拉着你去洞房吧。”如 “可朕问你,若是你一直没有碰上你喜欢且喜欢你的女子,那该如何是好?总不能一直不成亲吧?” 弘昼却反问道:“皇玛法,您相信缘分吗?” “您相信爱情吗?” 这话问的皇上是一愣。 爱情这种东西,先?前?皇上自然也是信的,惠妃娘娘等人也好,惠妃娘娘等人也罢,当初刚进宫时彼此?也是真心相对,只是随着琐事,随着身?份,随着荣华富贵,随着子嗣……才让感情渐渐变了味,让皇上觉得什么东西都会变的。 说?起这等相濡以?沫的感情,皇上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故去的孝懿皇后?:“朕自然也是信的。” “想当年朕尚未亲政,朝堂上下被鳌拜把?持,故去的太皇太后?为?了拉拢索尼,便替朕求娶索尼之孙女。” “当朕听太皇太后?给朕定下这门亲事后?,还老大不愿意,那时候朕只听人说?起过孝仁皇后?的贤名?,先?入为?主的觉得这等女子肯定长得不好看?,要不然为?何没人夸过她的美貌?” 谈起故去的孝仁皇后?,皇上面上浮起些许笑?容来:“可朕清楚自己?当时的处境,想着若孝仁皇后?长得不好看?就不好看?吧,毕竟身?为?皇后?,端庄贤淑才是最要紧的事。” “到?了大婚当日,朕掀起红盖头,看?到?她第?一眼时,并没有觉得她长得有多好看?,只是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不知道是在梦中还是上辈子见过似的。” “后?来朕更是发现两个人在一起时有说?不完的话,有相同的兴趣爱好。” “可惜啊,红颜薄命,朕当年答应过她,定会好好照顾保成的,朕到?底是没能做到?……” 弘昼能感受到?皇上的失落和自责,连忙道:“皇玛法,若故去的孝仁皇后?泉下有知,就更不会怪您了。” “您对故去的二伯如何,大家都是看?在眼里。” 说?着,他更是压低声音道:“虽然阿玛没与我直,但我觉得阿玛好像很羡慕故去的二伯。” “若是您对故去的二伯不好,阿玛干嘛要羡慕他?” 提起了故去的太皇太后?和孝懿皇后?,原本皇上心中是有几分悲凉的,冷不丁听到?这话,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说?老四羡慕保成?” “老四这性子,朕还以?为?他什么都不在乎了。” 弘昼点点头,正色道:“真的。” “有一次阿玛与额娘喝酒,喝多了酒还说?小时候他很是努力,就是想要您不光只喜欢故去的二伯,也能多注意到?他一些……” 他是毫不客气将四爷醉酒后?的一些事都说?了出来,最后?更是道:“……纵然阿玛面上表现的什么都不在乎,但他是您的儿子,儿子喜欢老子,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更何况小时候阿玛本资源由蔻蔻群要无尔而七屋耳爸一整理养在故去的孝懿皇后?身?边,虽说?有人伺候,但有些东西假的真不了,阿玛这性子只怕打小就敏感,估计天天翘首企盼等着您去看?他。” 听的皇上是心情好了,也愧疚起来。 他仔细回想一番。好像真叫他想起来小时候的老四坐在台阶上等着他:“老四的确是个面冷心热的,从他待老十三?就能看?得出来。” 他决心,下次见到?四爷后?要好好弥补他一番。 弘昼更是叽叽喳喳道:“……对吧,您也是相信爱情的,所以?我,我就也想娶个我喜欢她她也喜欢我的。” “我长这么大,虽做过很多调皮捣蛋的事,却是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的,我相信老天爷是长了眼睛的,定会赐我这样一个妻子。” “若我十五岁没遇上她,那就等到?十八岁,十八岁没等到?她,那就等到?二十岁,反正总会碰见的。” “在此?之前?,我绝不将就!” 皇上微微叹了口?气,道:“罢了,你向来是个有主意的,既然如今你心意已决,那就随你去吧。” 弘昼是欢欢喜喜道:“多谢皇玛法。” 说?着,他想了想道:“我不想这么早成亲,但哥哥却是和我想法不一样,他的亲事,我可以?帮着您参谋参谋的。” 纵然他对大清历史知道的不多,却对赫赫有名?的富察皇后?印象很深,暂不提以?后?的弘历会变成哪样,最起码刚成亲时这两人也是恩恩爱爱,琴瑟和鸣的。 皇上忍不住道:“都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可你倒好,自己?不愿意娶妻生子,却有心思操心起弘历的亲事来?” 弘昼笑?道:“谁叫他是我哥哥?” “先?前?哥哥就与我说?过,先?成家后?立业,家和才能万事兴,他可是想早早娶妻,早早生子的……” 他可是要早早替弘历寻觅到?弘历的真命天女,若非怕皇上起疑心,他恨不得当即就要劝皇上给弘历与富察氏定亲。 皇上却道:“朕已叫惠妃帮着打听打听京中合适的姑娘,等着明年开春朕好好忙活这事儿。” 他虽喜欢弘昼,却也是看?重弘历的,两个孩子的亲事都须慎重。 可弘昼却对弘历的亲事十分上心。 用他的话来说?,像富察氏这样好的嫂嫂,若是被人抢走了怎么办? 翌日一早,他就匆匆赶去了翊坤宫,死皮赖脸找惠妃娘娘要来了昨日那本画册子。 惠妃娘娘还以?为?他一夜之间转变了想法,不知道多高兴,指着画册上的人道:“这个是礼部侍郎之女,模样虽不算十分出挑,却听说?德行出众。” “这个了,是大理寺少卿的妹妹,说?是喜欢读书,很会下棋,本宫觉得这个也不错,毕竟不喜欢读书写字,以?后?总得有人教你们孩子启蒙才是……” 弘昼一张张画像看?的是极认真。 因有郎世宁画师在,如意馆一个个画师水平是突飞猛进,一个个美人儿都是极为?出挑的。 他并没有关心这些女子的长相,翻来覆去的只看?上面有没有写着“富察氏”等字样。 翻到?最后?,他是长长叹了口?气。 他没看?到?他未来的嫂嫂。 因他的出现,四爷得以?早早被立为?太子,皇上如今仍身?体健康,可见他的出现已改变了很多事情,但他却不愿叫弘历与富察氏没了关系。 惠妃娘娘见弘昼这愁眉苦脸的样子,忍不住道:“这二十来个女子你是一个都没看?中吗?” “不过不要紧的,昨儿皇上就说?过,过几日礼部会再送些姑娘的画像来,到?时候你再仔细挑一挑……” 弘昼长长叹了口?气,低声道:“惠玛嬷,难道就没有姓富察的女子吗?” 惠妃娘娘对弘昼的亲事是极为?上心的,昨儿皇上与弘昼走后?,她将这本画册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是瞧见这个女子也喜欢,瞧见那个女子也觉得不错,可以?说?这二十多个女子家世姓氏她都已知道:“富察氏?本宫可没看?到?什么富察氏。” 弘昼是唉声叹气走了。 他多怕自己?这只小胡蝶扇走了未来的嫂嫂。 弘昼竭力改变于那些不好的事情,像一些好事情,他却是半点都不希望发生变化的。 可当务之急是,未来的富察皇后?到?底在哪里呢? 他是忧心忡忡。 此?时此?刻的四爷下了早朝后?一路跟在皇上身?后?到?了御书房,正色道:“……皇阿玛,儿臣已差人快马加鞭送信去广州,要八弟收到?信即刻动身?回京,昨日也派了太医离京,想着八弟身?子亏空的厉害,一路舟车劳顿,就怕他身?子受不住,若半路上太医照顾,也能周全些。” 皇上微微颔首,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却突兀开口?道:“老四,这些日子你是不是瘦了?” 四爷一愣,好一会才回过神道:“回皇阿玛的话,儿臣这些日子的确是瘦了些。” 他并未将皇上方才的话放在心上,只继续道:“还有广州海关一事,八弟一向才能出众,如今离开广州,儿臣想着要另派一位才能出众的人前?去广州……” 今日的皇上似乎对这些公事并无太多兴趣,直道:“这些事你看?着办就是了。” “老四啊,你如今也不算年轻,自己?的身?子还是要多注意些的。” “朕听弘昼说?,你经常处理公务彻夜不睡,这样可是不行的。” “一日两日倒不要紧,若时间久了,身?子哪里受的住?” 四爷面上含笑?,正色道:“多谢皇阿玛关心,儿臣会注意的。” 他心里是感动的,谁知道他正感动着了,下一刻皇上竟握了握他的手。 这般亲昵的动作可是将四爷吓了一大跳,更是听见皇上那略带着几分不悦的声音:“如今已是腊月,你怎么还穿的这样少?” “你看?,你的手这样凉!” 四爷活到?这般年纪,还是第?一次被皇上握住手,如今心里不仅没有暖意,只剩下惧意。 事出反常必有妖。 今日的皇上到?底是怎么了? 谁知如此?还不算,皇上更是关切道:“朕知道,你与乌拉那拉氏关系一直不好,她身?为?太子妃,却也没有大的错处。” “朕昨夜想起偌大一个太子府,你子嗣稀少也就罢了,身?边连个贴心人都没有,朕就觉得难受。” “不如这样,朕赐你两个格格吧……” 吓得四爷连忙道:“多谢皇阿玛好意,儿臣并不重欲,府中内院人虽少,但弘昼额娘耿氏性子柔顺,弘历额娘钮祜禄氏,身?边也是有说?话解闷之人的……” 他解释了一大通,却不知道皇上到?底听没听进去。 一直到?了正月里,太子府都是赏赐不断。 有的时候,皇上会赏些补品给四爷,叮嘱他好好养身?子。 有的时候,皇上闲暇时看?到?好看?的书,也会差人送两本给四爷。 有的时候,皇上吃到?好吃的点心,都会差人给四爷送一些。 …… 一时间,朝中上下皆说?皇上对四爷是满意极了。 这等恩宠,就连从前?的废太子在位时都是过犹不及。 毕竟皇上赏金银珠宝并不算稀罕,稀罕就在于赏你些小东西小玩意,这说?明皇上时时刻刻心里都是记挂这个人的。 唯有四爷心里是惴惴不安,甚至过年都不得安生。 他觉得自己?是有几分了解皇上的,无缘无故的,皇上根本不会对他这么好,更何况,皇上对他的好来的太过于突然。 因心里不安,大过年的四爷嘴里起了燎泡不说?,甚至连考问弘昼学问时都有些心不在焉。 弘昼自己?成了漏网之鱼,他当然是高兴。 可到?了弘时背书时磕磕巴巴,有两次背错了,连弘历都发现了,但四爷却皱着眉头一言不发,大概是神游天外了,弘昼就忍不下去了。 等着弘时与弘历离开后?,弘昼更是独自留了下来:“阿玛,您这些日子是不是有心事?” “方才三?哥背书时结结巴巴也就算了,哥哥说?他有两处背错了,可您并没有发现!” 他这人就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谁要弘时对董鄂氏不好的? 当然,这只是他自己?觉得,毕竟董鄂氏聪明过人,有勇有谋,他之所以?会觉得弘时对董鄂氏不好,是因为?一次弘时当着他们的面冲董鄂氏甩脸子,瞧见董鄂氏像没瞧见似的,所以?,他就要替三?嫂鸣不平。 四爷迟疑道:“是吗?大概是我方才走神了。” 说?着,他更是道:“我并没有心事,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吧。” “元宵节之前?已给你们放了半个月的假,如今该用心念书才是,特别是你,你既有心思盯着弘时,不如多盯着自己?些,弘时背书磕磕巴巴的,难道你背书就很顺畅?” 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弘昼才好。 去年弘昼在紫禁城住了大半年,功课完成的是又快又好。 在他庆幸于这孩子终于知道上进后?,谁知回到?太子府的弘昼又变成了原来模样。 哦,不对,甚至还及不上从前?在府中的时候。 用弘昼的话来说?,他去年在乾清宫住着,又要叮嘱皇上好生保养身?子,又要用心念书,实?在是辛苦,所以?回府后?得好好放松一番。 如今他听闻这话更是不服气道:“阿玛,这根本不是一回事!” “我这是担心您的身?子了,您却恩将仇报起来……” 他又是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甚至连几年前?四爷服食丹药一事都说?了出来。 听的四爷是直皱眉头,想快点将这小崽子打发走:“是因你皇玛法。” “你可还记得去年腊月里,皇阿玛与朕说?起你的亲事?到?了第?二日,皇阿玛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弘昼记性好得很,一听这话就想明白了。 哦,正是因为?他当日与皇上说?起四爷对故去废太子的羡慕乃至于嫉妒,所以?如今的皇上却想要好好弥补弥补四爷? 若换成别的事,弘昼也就实?话实?说?了。 但今日,他却是灵机一动,长长叹了口?气。 四爷方才只是心存侥幸,想着去年大半年弘昼与皇上是朝夕相处,兴许弘昼知道皇上的心思,如今一听这话忙道:“弘昼,你可知道其?中的缘故?” 弘昼点点头,却是卖起关子来:“阿玛,我自然是知道的。” “只是,皇玛法说?要我别将这事儿告诉您,我都答应皇玛法了……” 四爷的一颗心顿时就悬在了嗓子眼。 他想了想,可到?底还是不愿意让弘昼当个不守诚信的孩子,索性便道:“既然皇阿玛这样说?了,那你就不必多言了吧。” 弘昼:??? 他不懂四爷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在他的预想中,四爷定会打破砂锅问到?底,他再提出自己?好好休息半个月的条件,半推半就将心底的话说?出来,可四爷这话一出,叫他怎么接话? 他犹豫片刻,还是道:“阿玛,其?实?告诉您也不是不可以?。” “毕竟我和皇玛法关系虽亲近,皇玛法却有百余个孙子,您只有三?个儿子,比起来,咱们关系更亲近些的。” 说?着,他又是长长叹了口?气,道:“其?实?皇玛法的这几句话藏在我心里很久了,我一直不知道该不该与您说?。” “说?吧,对不起皇玛法。” “可不说?吧,又对不起您,您那太子之位也是岌岌可危……” 最后?这句话听的原本四爷微微落下的一颗心又悬在了嗓子眼,到?底是谁与他说?孩子越大越懂事?他觉得随着弘昼的年纪越大,就越是顽劣,照这样多闹几次,他怕是要少活好几年。 他心一横,要苏培盛出去将门带上,更要苏培盛守在门口?,谁都不得进来。 他这才道:“你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了。” “吞吞吐吐的,像什么样子?” “你若是不想说?,今日就不会提起这件事了。” 知我者,真是四爷也! 弘昼觉得四爷还是挺了解他的,冲着四爷勾了勾手指头,待四爷靠近自己?后?,低声道:“皇玛法很是担心您的身?子了!” “皇玛法说?您这几年昼夜不分,时常熬夜,一熬就是一通宵,就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的。” “若不然,皇玛法怎么又是给您送补品,又是赏您书册?就是希望您少操劳,多放松。” 说?着,他更是摇摇头,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皇玛法虽没明说?,但我向来聪明,能听得出来皇上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怕您活不长,毕竟他老人家如今身?子硬朗的很,再活个十年八年的很正常,活个二十年左右也不是没有可能。” “到?了那时候,您多大年纪了?” 他伸出六根手指头,悲痛欲绝道:“您都六十多啦!” “说?句不好听的,就您这身?子骨,就您如今这拼劲儿,能不能活到?六十岁还不好说?了!” “到?时候皇玛法一大把?年纪白发人送黑发人也就算了,还得重新选立太子。” “其?实?像如今年轻些的皇叔们也有出众之辈,若是皇玛法好好培养一二,未必不能挑起大梁的……” 弘昼说?起这番话来是脸不红心不跳的,他也不想当撒谎骗人的坏孩子啊。 可打蛇打七寸,唯有说?起这件事,四爷才会爱惜自己?的身?子。 四爷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纵然屋子里的地?笼烧的暖烘烘的,但他的心却是凉飕飕的。 他并未怀疑弘昼的说?辞。 一来是弘昼这话很有道理,他的年纪在一众兄弟中的确毫无优势。 二来是他万万没想到?弘昼竟敢假传圣旨。 弘昼见四爷信了,心里别提多高兴,更是煞有其?事拍拍四爷的肩膀,正色道:“不过阿玛,您也别担心,这太子之位又不是儿戏,哪里能几次又立又废的?” “您好好保养身?子,我了,再在皇玛法跟前?替您美言几句,相信您这太子之位跑不了的。” 说?着,他更是道:“身?体是自己?的,这世上离了谁太阳照样升起,朝廷那些事儿照样有人做。” “可若您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皇玛法就没有儿子了,我也没有阿玛了。” 四爷微微颔首,道:“我知道了,你放心,以?后?我会爱惜自己?身?子的。” 这话,他可不止是说?说?而已。 当天傍晚,他就早早到?了缓福轩。 以?至于耿侧福晋看?到?四爷时,面上竟有几分恍惚之色。 四爷向来不重欲,自他被封为?太子后?,很少出入内院,就算偶尔来看?看?耿侧福晋她们,也是天色极晚,往日这个时候四爷不是在紫禁城中,就是在外院书房。 今日四爷不光来了,还陪着耿侧福晋用了饭,甚至还陪着耿侧福晋说?了会闲话。 耿侧福晋恍惚的觉得像做梦似的。 她原以?为?四爷只是一时兴起,谁知道接下来十来日,四爷都是如此?,不过他转悠的院子也仅限于缓福轩与如意室,像什么刚进门不久的郭格格,那是瞧都没去瞧一眼的。 因为?这事儿,郭格格还去福晋跟前?哭过几次。 一次两次的,福晋看?在德妃娘娘的面子上勉强还耐着性子安慰她几句,但次数多了,福晋再听到?郭格格来的消息就要人与郭格格说?她病了。 福晋更是私下与喜嬷嬷闲话道:“呵,郭格格以?为?太子爷喜欢耿侧福晋和钮祜禄格格,还吃起醋来了,殊不知这太子府中的女人对太子爷来说?都是差不多的,如今也就她们两个膝下有儿子,太子爷愿意给她们几分体面罢了。” “说?白了,这府中的女人都是可怜人啊!” 这话到?了最后?,已有几分唏嘘。 如今她只庆幸年侧福晋死了,四爷就算身?居高位又如何?还不是孤家寡人一个! 眼看?着四爷面色红润了,也有精神了,甚至比过年时还要胖上几分,弘昼觉得自己?真是聪明,普天之下简直没有比自己?更聪明的人了。 他觉得自己?的胎穿真是大清的福气。 皇上长寿。 四爷长寿。 全家开开心心直奔一百岁而去。 可他没高兴几日,就听说?老八回京的消息。 他更是从十三?爷嘴里听说?老八瘦了不少,整个人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 按理说?贝勒爷回京,就算没人夹道欢迎,起码也该热热闹闹才是。 可在老八回京当日,也就八福晋带着老八独苗苗弘旺前?去城郊接他了,八福晋一看?到?瘦骨嶙峋的老八,当即心疼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别问老九和老十为?何没去。 老九去年年底就大病了一场,直至今日还病的下不来床。 至于老十,原本一大早他是打算去城郊迎接老八的,可十福晋却带着府中所有妻妾,孩子寻死觅活的,老十根本走不脱。 十三?爷说?起这些话时很是唏嘘,言语之中似觉得老八有些可怜。 弘昼安慰起他道:“……十三?叔,您放心好啦,八叔既能平安回到?京城,那就说?明八叔的身?子骨并没有彻底亏空。” “只要八叔好好将养一阵,身?子定会痊愈的。” 说?着,他更是有几分犹豫道:“不过十三?叔,我觉得您还是先?别忙着担心八叔的身?子了,我总觉得八叔这次回京一事有些不对劲。” 他向来长了一张乌鸦嘴,说?好的不灵坏的灵。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老八回京之后?回府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就进宫给皇上请安。 纵然皇上觉得老八心思过多,但看?见老八这般模样,多少还是有些心痛的,赏他些药材补品后?则叮嘱他好生歇息。 老八咳嗽几声后?,犹豫片刻道:“皇阿玛,儿臣有一事相求。” 皇上道:“你说?便是了。” 老八苦笑?道:“儿臣想去看?看?九弟,去年儿臣离开广州后?,一直没有与九弟有过联系,回京之后?这才知道九弟……病了,儿臣想去看?看?他。” 这事,皇上自然也是知道的。 若老八在广州还不安分,皇上就不会放他回京了:“你打小就与老九,老十他们关系要好,如今回京了,自然该去看?看?他的。” “虽说?朕下令准你回京养病,却并没有禁你的足。” 老八这才千恩万谢的走了。 翌日一早,他就去九贝勒府了一趟。 从前?的九贝勒府是多么富丽堂皇,金碧辉煌啊,可如今的老八一走进来,只觉得这贝勒府萧条空荡的叫他难受。 等着他走进正院,看?到?病床上的老九后?,是愈发难受了。 当年多么意气风发的兄弟两人啊,如今时隔半年多见面,早已是物是人非,皆感慨于对方怎么成了如今这样子。 老九病了多长时间,就骂了弘昼与四爷多长时间,可当着老八的面,他什么都没说?,只问起老八在广州住的习不习惯,回程的路上顺不顺利之类的话。 老八一一作答。 他更是道:“九弟,如今我回来了,万事有我在,你就安心养病吧。” 老九摇摇头,低声道:“八哥,算了吧。” “当日你离开京城时就劝我莫要冲动,万事等着你回来再说?,我一直记得你的话。” “可我不招惹他们,他们却是不肯放过我啊。” “八哥,算了,如今咱们都已这般样子,若再去招惹他们,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他是真的被弘昼折腾怕了。 老八握住他的手,微微笑?道:“难道我们不招惹老四,他就会放过我们了?九弟,你把?所有的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如今老四之所以?放任你安心养病,那是因为?皇阿玛尚在,他不敢动我们,若是有朝一日皇阿玛驾崩,你觉得就凭你从前?做下的那些事,怕是够你死千百回了!” 在广州的大半年里,他每一日都想着如何早日回京。 什么身?子不适,腹泻不止,那都是假话。 他为?了能够早日回京,不分昼夜是一趟趟往茅厕跑,为?了能做戏更像一些,每顿饭吃下之后?趁无人注意之际又催吐,因此?才能日渐消瘦,才得以?早日回京。 离开了九贝勒府,老八转身?就到?了太子府。 如今四爷并不在,他大概也知道如今的四爷事忙,对着迎出来的高无庸道:“……无妨,四哥如今是大忙人,我从广州给四哥带了些礼物,劳烦高公公等四哥回来与他说?一声就行了。” 高无庸连声应下。 正当老八转身?离开时,谁知道竟瞧见了迎面走来的弘昼。 时隔大半年不见,弘昼长高了不少,手长腿长的,迎面走来,浑身?带着少年的气息,他一开口?是欣喜道:“八叔,您怎么来了?” 弘昼对老八的印象并不差,如今更是道:“八叔,您是来找阿玛的吗?” “可真是不巧,阿玛还没回来呢,您要是找阿玛有事,不如去我院子里坐着等等他?” 他是一如既往的热情,活泼。 第 109 章 老?八看到弘昼这灿烂的笑脸有几分恍惚。 这几年, 他尝尽人情冷暖。 自从?他?去了广州后?,那些捧高踩低之人更是肆无忌惮起来,甚至就连高无庸,方才都?对他?神色淡淡。 他是万万没想到弘昼对他?是一如既往。 弘昼甚至极热情道:“八叔, 走, 您还没去过我的院子看过了。” “我那里刚得了茉莉香片, 是年前从?惠玛嬷那里顺来的, 味道不错,您尝尝看吧。” 他?看向老?八的眼神没有高高在上, 没有楚楚可怜,原本老?八今日就是为了过来晃悠一圈, 好叫人?知道他?对四爷这个太子是俯首称臣,按理说晃荡一圈之后?就该走了。 可他?还是忍不住跟在弘昼身?后?, 去他?的院子尝了尝那上等的茉莉香片。 弘昼还招呼大厨房送些茯苓糕过来,笑眯眯招呼起老?八吃茯苓糕来:“我听皇玛法说过,茯苓糕是养胃的,吃了对身?体好,您多吃些!” 两人?吃着糕点, 说起广州的一些趣事。 这一刻, 老?八好像找到了当年意气风发的感觉。 论?才能, 他?并不输四爷,即便?去了广州, 也是为广州海关和老?百姓们做了不少?实事…… 四爷回来后?就听说了老?八过来的消息,听闻这话下意识皱了皱眉, 径直往弘昼院子走去。 没想到行至弘昼院子门?口, 他?却见着老?八与弘昼相谈甚欢。 老?八不知道说着什么,面上含笑。 弘昼更是听的眼里亮晶晶的。 一直到老?八瞧见四爷进来了, 脸上的笑意才淡了些,站起身?道:“四哥。” 四爷含笑拍拍他?的肩,道:“自家兄弟,不必客气。”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去年年底我听皇阿玛说起你的病情,十?分担心,你也是的,既然在广州身?子不好,为何没将?这件事告诉皇阿玛?如今竟消瘦成这样子!” 老?八也是嘴角带笑,直道:“四哥,不要紧的,我这身?子向来是这般样子,好好养几日就好了。” “倒是你,我一进京就听说你近来忙的很,得保重身?子才是……” 这兄弟两个一来一往的,简直把弘昼看呆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兄弟两个感情很好似的,大人?的世界果然很复杂。 到了最后?,四爷更是道:“……这段时?间?因你离京的关系,我看八弟妹也从?未出?来走动。” “这样吧,明日我设宴替你接风,你与八弟妹定要赏脸才是。” 老?八笑道:“四哥放心,我们一定来。” 弘昼是看呆了。 他?觉得老?八在他?的面前与四爷的面前是不同的一个人?,虽面上都?带着笑容,但对着四爷时?,老?八面上就像戴了张面具似的。 一直等到老?八走了,他?才愤愤不平发问:“阿玛,您不是向来不喜欢八叔吗?” “您别否认,您好几次与十?三叔说话的时?候,我都?听到了!” “既然这样,那您为何要给八叔设什么接风宴?” 四爷并没有想要否认的意思,只反问道:“弘昼,我问你,你觉得你八叔喜欢我吗?” 弘昼摇摇头,一副“这你怎么好意思问”的表情。 四爷正色道:“这就是了,相较之下,他?明明看我更不顺眼,却还千里迢迢从?广州给我带了礼物?,无非想要旁人?觉得他?是个好弟弟。” “既然如此,若是我不当个好哥哥,哪里对得起他??” 弘昼知道历史上的九龙闹得比如今还要凶,忍不住嘀咕道:“大人?的世界可真复杂。” 四爷笑了笑,并未像寻常长辈对孩子那样说什么“若是你不长大就好了”之类的话,他?淡淡道:“弘昼,人?都?是要长大的,总是要面对这些事情的。” 弘昼:…… 残忍! 四爷这个阿玛可真是残忍! 他?麻溜跑去找弘历玩去了,他?觉得以四爷这性子,若是他?们再相处下去,指不定四爷还会说出?什么更残忍的话来。 隔壁的弘历听说明日要设宴后?,不仅没有像弘昼一样兴高采烈,甚至微微皱眉道:“……我明日准备将?这本书看完的,若是明日府中有宴,怕是后?日要将?这本书看完了。” 弘昼大剌剌躺在炕上,吃着糕点,漫不经心道:“哥哥,你明日看不完的书后?日再看不就好了?” 弘历扫了他?一眼,正色道:“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后?日自然有后?日要看的书。” 弘昼:…… 他?决定不继续与弘历探讨这个话题,毕竟以弘历的性子,怕又会说出?一大堆道理来的。 他?笑嘻嘻道:“哥哥,你说你喜静,我喜闹,咱们的性子是南辕北辙,这些年为何咱们的关系还能这样要好?” “反倒是八叔和阿玛是一类人?,却处的像仇人?似的。” 顿了顿,他?更是道:“不,我觉得他?们处的连仇人?都?不如。” “仇人?见面互相不搭理就好了,可他?们明明心里都?不待见对方,还得笑脸相迎,多难受啊!” 弘历郑重看向弘昼,道:“弟弟,你很喜欢八叔吗?” 这话问弘昼是一愣。 他?觉得有的时?候自己知晓所有人?最后?的下场其实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每每他?想到历史上的他?带人?抄了老?八的家,四爷更是逼的老?八休了八福晋,被休之后?的八福晋回去之后?就悬梁自尽……每每想到这些事,他?就觉得挺难受的。 偏偏他?根本做不到当一个无动于衷的旁观者, 正因如此,他?才会觉得老?八可怜。 再加上他?们两人?也的确是有些谈得来。 弘历将?他?的沉默当成了默认,甚至要小成子等人?下去守在门?口,免得有人?听到他?们兄弟两个的谈话:“弟弟,我觉得八叔不是什么好人?。” “你觉得九叔他?们做的哪些事八叔不知道吗?我想,八叔不光知道,甚至许多事情都?在他?在背后?出?谋划策。” 他?看了弘昼一眼,更是道:“退一万步说,就算八叔是个好人?,也与咱们不是一路人?。” “如今阿玛已被立为太子,等着皇玛法百年之后?,阿玛继位,定会对八叔他?们下手的,到时?候,他?不光会恨阿玛,还会恨上咱们。” “现在你与八叔关系越好,到时?候只会越难受的。” 弘昼怔怔看着眼前弘历。 弘历一向比他?沉稳,可在这一刻,他?却发现他?这哥哥不仅模样清俊,更是思虑周全,不愧是以后?要当皇上的人?。 他?微微叹了口气,道:“哥哥,其实道理我都?知道的,我只是觉得……觉得八叔有些可怜……” 弘历笑着道:“我知道,你是个心肠好的孩子。” “我不是劝你与八叔他?们老?死不相往来,只是要记得,与他?们相处不要投入太多感情。” 弘昼想了想,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弘历见他?这般模样,以为他?因为自己的话不高兴,便?存心逗他?开心:“弟弟,你放心,我们之间?永远不会闹成阿玛与八叔那样的。” 弘昼知晓历史上的乾隆帝与和亲王关系要好,但他?更知道因为他?的出?现,很多事情会发生改变。 他?犹豫片刻道:“哥哥,这话是真的吗?” “若有朝一日,咱们也因皇位生了嫌隙怎么办?” “皇玛法儿子多,阿玛与八叔从?小关系就不亲近,如今闹成这般样子并不会伤心,若有朝一日我们成了他?们这样子,我肯定肯定会很难受的……” 还未等他?的话说完,弘历就已扬声打断他?的话,清俊的面上更是“不会的!我们不会成为阿玛和八叔那样的!” 他?的面容是前所未有的坚定,正色道:“如今阿玛已是太子,继承大统乃是早晚之事,如今阿玛膝下只有三个孩子,若日后?阿玛想将?你立为太子,我定是要争一争的。” “可若是阿玛想将?你立为太子,若是你愿意为民为国做好事,我不仅不会反对,甚至还会支持你。” 说到这里,他?笑了笑:“纵然皇玛法,阿玛他?们都?夸我读书厉害,但我知道,那是因为我下了苦功的缘故。” “若比起聪明才智来,我是万万及不上你的。” “只要你有心想做好一件事,定会将?事情做的极好的。” 弘昼一愣,迟疑道:“哥哥,先前你不是说你也是挺想当皇上的吗吗……” “我是这样说过。”弘历笑了笑,他?这一笑,清俊的面容上带上了几分孩子气:“我记得当初我与你说的是我想为朝廷,为老?百姓多做些实事,若你当了皇上,这些事情自然就有人?去做了,甚至做的比我还好,那我何乐而不为?” “我啊,就在你身?边安安心心辅佐你就好了。” “就像十?三叔帮衬阿玛那样。” 他?性子向来不如弘昼外放,纵然嘴上没说过些什么,实则却是将?弘昼看的极重要的。 他?还记得当年他?生辰时?,外祖曾送给过他?一个青蛙金哨子,当时?弘昼见了也很喜欢。 当天?晚上他?就问钮祜禄格格能不能将?这青蛙金哨子送给弘昼,后?来得钮祜禄格格说起后?才知道,这是外祖送他?的礼物?,若是转送给别人?不礼貌,后?来他?潜心读书,总算说服钮祜禄格格与外祖为弘昼寻来个一模一样的金哨子。 顿时?,弘昼是高兴极了,摆摆手道:“哥哥,你太高看我了,我可不是操心的人?。” “不过你放心,若有朝一日你当了皇上,我也会像十?三叔那样对阿玛那样的。” 他?们两个相视一笑。 弘昼心中是感动不已,谁知弘历竟一转身?又专心致志看起书来。 这冷静,专心的样子,简直与四爷一模一样。 闲来无事的弘昼却想着得好好回报回报他?们的兄弟情,有一搭没一搭道:“……哥哥,去年年底我听皇玛法说想替你说亲。” “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说出?来,我帮你参谋参谋!” 弘昼一心想将?明日要看的书补上,如今却被弘昼缠的没办法,便?认真道:“……娶妻当娶贤,容貌倒是其次,重要的是要知书达理,明白事理,孝顺长辈,若不然内院整日闹闹得不得安生就不好了。” 弘昼只觉得他?这番描述简直就是历史上的富察皇后?。 在这方面,弘历与四爷双开如出?一辙。 其实按理来说,福晋若性子绵软些,不说与四爷恩恩爱爱,但夫妻之间?却是能够相敬如宾的。 可惜啊可惜…… 接下来的一整日,弘昼都?在想着如何叫弘历与富察氏再续前缘。 一直等到老?八带着八福晋前来做客,他?这才将?这件事暂且放下,先去了外院与老?八请安。 四爷知道自己与老?八在一起并无多少?话可说,索性今日请了老?十?二和十?三爷前来太子府当陪客。 四爷并不是个话多的,但老?十?二和十?三爷都?是性子极好的人?,十?三爷又博古通今,极鄯言谈。 所以弘昼进屋时?,只觉得屋子里的气氛还是挺不错的。 老?八看着站在他?们面前的弘历与弘昼,眼里露出?羡慕的神色来:“……弘历持重好学,弘昼活泼聪明,有这样两个儿子,四哥真是好福气。” 四爷只是微微笑道:“弘旺自然也是好的。” “弘旺前几年已成亲,如今更是为八弟你生下一儿一女,叫我说,我才该羡慕你才是。” “我们太子府本就子嗣稀少?,弘时?成亲这么长时?间?,弘时?媳妇肚子也没个动静,我自然也盼着含饴弄孙的。” 弘昼一听这话暗道不好,生怕四爷一时?兴起,早早想给他?定下亲事。 虽说皇上答应他?允他?过几年成亲,但四爷可没答应啊! 他?拉着弘历就要走,更是道:“阿玛,八叔,十?二叔,十?三叔,你们继续说话吧,我和哥哥去给八婶请安。” 这话说完,他?一溜烟就跑了。 一路上他?更是与弘历说七说八,最后?两人?都?觉得四爷与老?八这样看似和睦相处,实则心里各有心思累得很。 用弘昼的话来说,这等装出?来的其乐融融实在是叫人?难受。 可弘昼万万没想到,等他?进了内院,却发现内院里的气氛简直与前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一向是个聪明的孩子,一进去就发现了屋子里的气氛略有些不对劲。 福晋一直都?不是多话之人?,如今成了太子妃,仗着身?份,话就更少?了。 至于八福晋,很早之前弘昼就听说过她?的威名,她?出?身?尊贵,外祖是安亲王岳东,阿玛是和硕额父明尚,因从?小长于安亲王和安亲王福晋身?边,被宠坏了的缘故,性子泼辣厉害,平日里嘴上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也就罢了,在八贝勒府中更是她?一人?说了算,将?老?八拿捏的好好的,以至于京城中很多人?都?知道老?八是个不折不扣的“妻管严”。 福晋与八福晋皆脸色沉沉,一副谁都?不愿搭理彼此的架势。 这十?二福晋与十?三福晋两人?皆性子柔顺,再加上是过来作陪的,没道理主家不说话,她?们叨叨说个不停的道理。 至于受邀前来正院的耿侧福晋与钮祜禄格格,则是身?份不太够,更没道理主动开口说话。 一时?间?,这屋子的气氛是冷冷清清,叫人?不寒而栗。 弘昼与弘历强撑着笑上前给八福晋请安。 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来,许多夫妻之间?性子都?是相似的,八福晋虽是今日心里窝着火来到太子府,却不会对两个孩子撒气。 她?笑眯眯夸了夸弘历,又夸了夸弘昼。 虽然夸起弘昼来夸的有些勉强,但好歹也是夸了。 下一刻,她?更是似笑非笑看着福晋,道:“……四嫂真的是好福气啊,虽说弘晖早夭,但有弘昼与弘历这样聪明懂事的孩子在,四嫂这个嫡母想必也很是开心。” “如今四哥已被皇阿玛立为太子,来日您就是皇后?,日后?更是皇太后?,虽说孩子们生母尚在,想必也是会真心敬重您这个嫡母的,您说是不是?” 她?这话一出?,福晋的脸色又沉了几分。 就连弘昼都?觉得八福晋这张嘴也忒厉害了点,先说福晋孩子夭折,再点出?他?们生母在世,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就算以后?福晋成了太后?,也是徒有虚名而已。 弘历下意识冲弘昼使了个眼色,道:“……你们继续说话吧,我和弟弟要回去看书了。” 福晋微微颔首,示意他?可以下去了。 弘历拽着弘昼就要下去。 谁知弘昼却是将?手抽了出?来,正色道:“哥哥,你回去看书吧。” 说着,他?嘴角扬起几分笑容来:“八婶难得来我们府中做客,我要陪着八婶说说话了。” 真是笑话,这里有好戏,他?哪里舍得回去? 弘历只能一人?先下去。 弘昼索性在耿侧福晋身?侧坐了下来。 果不其然,八福晋见着福晋没有接话,并没有息事宁人?的意思,继续道:“四嫂,方才您怎么不接话?您看看弘昼多孝顺多体贴啊,对我这个婶娘都?如此客气,更别说对您。” “我不知道听谁说起,原先在弘昼刚出?生时?,您想将?弘昼养在您身?边,后?来却没成……啧啧,真是可惜,若是您身?边有弘昼这样一个儿子,不知道多热闹,怕是皇阿玛与四哥都?会多看重您几分。” 她?今日是憋着气来的。 昨日老?八回去之后?就与她?说今日要来太子府做客,她?自是不愿意。 纵然这大半年的时?间?里,老?八不在京城,可她?但凡宫中有什么宴会,或什么人?情往来,她?都?是要露面的。 她?说话不客气,福晋也是个不服输的性子,一来二去的,这两人?的梁子就结下了。 弘昼抓起桌上放的瓜子,咯嘣咯嘣嗑了起来,觉得这出?大戏才是真正开始。 下一刻,福晋就毫不客气道:“你这话说的倒是有道理,我却是福气比不上你,弘旺从?小就养在你身?边,按理说你们母子之间?很是亲近才是。” “可我总觉得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不是亲生的,就算再亲近又如何?” “若是一头养不熟的狼,那可是得不偿失……” 只是她?这话音还没落下,怒不可遏的八福晋就将?茶盅朝福晋砸了过来:“四嫂,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您这可是骂弘旺是畜生的意思?” 茶盅落在福晋脚下,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茶沫更是溅的福晋满身?都?是。 福晋微微一愣。 妇人?之间?有个争执很常见,动起手来的却不多。 身?在皇家,这等情况更是微乎其微。 她?厉声道:“郭络罗氏,你这是什么意思?” 八福晋已站起身?来,毫不客气道:“你还好意思问我是什么意思?我倒是想要问问你是什么意思!” “准我骂你们家弘旺是畜生,难道我就不能动手了?” “呵,没想到你竟是这样当太子妃的……” 很快,福晋就回击起来。 只是比起性子泼辣的八福晋来,她?却并不是八福晋的对手。 喜嬷嬷等人?见状,自也忙不迭加入进来。 而后?八福晋身?后?的嬷嬷丫鬟见状,也加入其中。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屋子里就吵成了一团,主子对主子,丫鬟对丫鬟,婆子对婆子,真是热闹极了。 十?二福晋与十?三福晋何曾见过这等架势,劝劝这个,又劝劝那个,可谁都?没有搭理她?们。 耿侧福晋更是急的不行,连忙差人?去请前院的四爷过来。 弘昼吃着糕点,看的是兴致勃勃。 他?觉得弘历早早走了,错过了这样一幕实在是太可惜了。 他?更是对着着急的耿侧福晋道:“……额娘,您站远些,嫡额娘与八婶吵的正起劲儿,当心她?们一时?兴起又砸起茶盅来,当心伤着您了。” 耿侧福晋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只道:\"你这孩子,怎么像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似的?\" 弘昼已开始嗑起瓜子来了,正色道:“额娘,这世上难道还有人?看热闹嫌事情大吗?” 说着,他?更是低声道:“若换成从?前的嫡额娘,我定是要上前劝上几句的。” “可如今嫡额娘都?这样对咱们,我自然巴不得这热闹越大越好。” 说起来这些日子福晋虽没有明面上刁难耿侧福晋与弘昼,但私下却也是小动作不断。 好在如今的耿侧福晋强硬起来,弘昼又一直聪明,才并未伤及他?们母子分毫。 只可惜,这出?好戏随着四爷等人?的到来是戛然而止。 四爷等人?一过来,瞧见这里简直比菜市场还热闹,厉呵一声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他?说这话时?,喜嬷嬷的手已拽上了八福晋身?边的嬷嬷的头发,八福晋正冲着福晋拍桌子了。 老?八快步走上前,将?八福晋护在身?后?之后?才道:“你没事儿吧?” 待他?见八福晋摇头说没事儿后?,他?这才皱眉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八福晋冷笑着道:“还能是怎么一回事?自然是咱们的太子妃娘娘主动挑衅在先,骂咱们的弘旺是养不熟的狼。” “呵,她?这个嫡母当的不称职,还以为天?下所有嫡母当的都?不称职?” “亏得她?还出?身?名门?大族,就她?这样子,到时?候该怎样母仪天?下?” 凡事先讲究个先入为主,被八福晋这么一嚷嚷,大家的眼神就落于气的浑身?瑟瑟发抖的福晋面上。 福晋虽性子要强,却是极好面子的,她?的学识,修养与家教都?不允许她?像八福晋这样与人?争吵。 本就气的够呛的她?见到老?八将?八福晋护在身?后?的动作,再看到四爷站的远远的,那不悦的眼神已落在自己身?上,只觉得心里,身?上都?是冷冰冰一片。 四爷与她?四目相对,只道:“八弟妹这话是不是真的?” 福晋苦笑一声:“是真的又如何?不是真的又如何?” “若我说是真的,怎么,太子爷这是打算休了我吗?” 她?这话一出?,屋子里的气氛是更尴尬了。 弘昼惊的连点心都?没吃了。 他?想,若他?是个女子的话,这时?候二话不说定哭倒在四爷怀里。 可惜啊,就福晋这性子,打死她?她?都?做不出?这等事情来的。 四爷更是被福晋这话气的够呛,冷声道:“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八弟妹难得来咱们府中做客,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 身?为男人?,四爷自也是好面子的。 不管他?私下与福晋关系如何不睦,当着外人?的面总是要装出?一派和睦来,若不然,怎么能为天?下人?表率? 谁知道福晋却是看都?没看他?一眼,冷笑着走了出?去。 四爷一怔,脸上难得浮现怒气来。 老?八见状,不由道:“四哥,您别生四嫂的气。” “明艺是什么性子,我是清楚的,定然是明艺说话不客气在先,所以才会惹得四嫂口不择言……” 四爷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他?知道老?八这次回京是来者不善,每每与老?八相处时?总是打起十?二万分的小心,却万万没想到他?们竟在这里给自己下套。 身?为太子,太子妃贤淑与否也是十?分重要的,毕竟以后?的太子妃会是一国之母。 福晋的贤淑与否,也会直接影响到四爷的。 他?强撑着笑道:“八弟,你这话说的就见外了。” “今日你带着八弟妹们来我们府中做客,便?是八弟妹说话莽撞了些,可乌拉那拉氏身?为主人?,身?为嫂子,都?不该对弘旺出?言不逊的,我在这里给你赔个不是了……” 他?姿态摆的很低。 毕竟这件事声张出?去,对福晋,对他?,对整个太子府,乃至于整个皇家都?不是好事。 谁知道下一刻老?八更是惶恐跪了下来,战战兢兢道:“四哥,您这话说的可是折煞我了。” “千错万错都?是我们的不是,还请您与四嫂莫要与我们一般见识……” 四爷也好,还是老?十?二和十?三爷也好,忙去搀扶着老?八起来。 可他?说什么都?不起来。 到了最后?,八福晋也跟着跪了下来。 不仅如此,就连方才一直在外院与弘时?说话的弘旺也进来,跪在了四爷跟前,哽咽道:“四伯,您莫要与四伯母生气,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四伯母骂我是畜生,那我就是畜生好了。” “哪个晚辈没被长辈们训斥几句……” 一旁看戏的弘昼忍不住摇摇头,觉得老?八回京后?与四爷的第一仗就取得了胜利。 当然,也不能怪四爷,只能怪福晋这个猪队友。 弘昼见状,实在是看不下去,上前与十?三爷齐力将?老?八拽了起来,更是对着弘旺正色道:“弘旺堂兄,话可不是这样说的,你可是亲耳听到嫡额娘骂你是畜生了?” 弘旺嗫嚅道:“自然是没有的……” “这不就是了?”弘昼摇摇头,语重心长道:“弘旺堂兄,不是我说你,你也是二十?来岁,当阿玛的人?了,怎么还像小孩子似的听风就是雨?” “你这性子可得改改,若不然以后?可是要吃大亏的!” 说着,他?的眼神又落在了跪地不起的八福晋面上:“八婶,若是我没记错的话,方才明明是你主动挑衅在先,话里话外笑话嫡额娘膝下没孩子。” “后?来又笑话嫡额娘没能将?我养在她?身?边对吧?所以嫡额娘才会说自己的孩子养不熟之类的话,我说的没错吧?” “有道是兔子急了都?会咬人?,更别说嫡额娘还是个活生生的人?,难不成任由着您主动挑衅不成?” “况且是尊卑有别,如今您只是贝勒福晋,而嫡额娘是太子妃,您说您有错,我觉得您这话说的是一点都?没错。” 她?这话一出?,八福晋与弘旺果然是一怔,不知该如何接话。 可下一刻,好不容易被扶着站起身?来的老?八又再次跪地道:“四哥,弘昼说的极是,千错万错都?是我们的错,还请您和四嫂莫要与我们一般见识……” 弘昼:…… 他?觉得自己方才就不该多嘴的。 可怜的四爷明知道自己上套了,却不得不强打起精神劝起老?八,说他?也好,还是福晋也好,定不会计较这些事的。 但不管他?怎么说怎么劝,老?八都?是一副唯唯诺诺,满口认错的样子。 到了最后?,几乎是老?十?二与十?三爷架着将?老?八送走的,临走之前,老?八嘴里还喋喋不休说着认错的话。 别说四爷,就连弘昼听了都?有些累了。 老?八等人?一走,四爷面上就露出?几分疲态来,他?觉得老?八比他?想象中还要难缠。 他?揉着眉心朝外走去。 钮祜禄格格与耿侧福晋对视一眼,知道四爷这是要去找福晋了。 谁都?没有出?言拦着。 实在是福晋这些日子行事太张狂了些,时?时?刻刻想与她?们这些人?立规矩也就罢了,如今对上老?八这夫妇两人?,竟也是浑然不在意的样子。 四爷匆匆赶到正院,他?刚走进去,喜嬷嬷就迎了出?来,战战兢兢道:“太子爷见谅,福晋……福晋方才一回来就说头疼欲裂,已经喝药歇下了。” 有道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她?说这话时?声音微微有些发抖。 四爷并没有斥责喜嬷嬷,甚至没有动怒,只淡淡道:“既然福晋病着,那这些日子她?就好好养病吧。” “没有我的吩咐,她?不得踏出?正院一步。” “从?前她?不是‘尽心尽力’教过耿氏管家吗?我看这主持中愦的权力也一并交给耿氏好了。” “如此,她?才能安心养病。” 这话说完,他?更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当躺在床上的福晋从?喜嬷嬷嘴里听说这番话时?,要强如她?却是眼泪簌簌落了下来,哽咽道:“……呵,几十?年的夫妻,他?就是这样对我的吗?如今,我竟落得与李氏一个下场,真是可悲啊!” 喜嬷嬷硬着头皮劝道:“福晋,您说您又是何必了?” “方才您为何不与太子爷解释几句?太子爷是男人?,您当众落了他?的面子,他?自然会生气的。” “不如您好好与太子爷说上几句软话,好好解释一番,太子爷是个讲道理的,定不会怪您……” 福晋却是阖眼摇摇头,低声道:“不必了,就算解释了又能改变什么?我与他?之间?还是这般。” “方才老?八一进来就知道护着郭络罗氏,担心她?受了欺负,可他?了?他?的眼里心里何曾有过我的死活?” 说到这里,她?的眼泪却是越落越厉害:“既然如此,我说与不说,解释或不解释,又有什么区别?” 喜嬷嬷是微微叹了口气。 她?都?没好意思说,就福晋这要强的性子,只怕在四爷心里,谁都?欺负不到她?头上去。 因今日之事闹得很大,一时?间?太子府上下人?人?自危,走路都?屏气凝神的,生怕四爷与福晋之间?的这场战火烧到自己身?上来了。 四爷更是烦不胜烦。 毕竟从?第二日开始,老?八就开始一日日带着八福晋,弘旺前来太子府赔礼道歉。 老?八去找四爷,八福晋去找福晋,弘旺去找弘时?,一家三口是各司其职,分工明确,齐心协力的。 不管四爷怎么说,怎么劝,老?八等人?是照来不误。 弘昼与弘历说起这件事时?是直摇头:“……八叔这一日日的哪里是来认错,分明是来恶心阿玛的,是认错给旁人?看的。” 说到这里,他?觉得弘历有些话真是没说错,纵然他?与老?八谈得来,但如今这等情况下,以后?叔侄两个再也不会有相谈甚欢的时?候了:“旁人?见了,并不知道阿玛已经原谅了八叔,只会觉得阿玛和嫡额娘仗势欺人?,一丁点错处却要八叔他?们日日来赔罪。” 第 110 章 不管弘昼是怎么?唏嘘感叹, 这一日日的老八还是带着八福晋与弘旺前来太子府认错。 后来他也想明白了。 这太子之位对他来说不稀罕,但对老八等人来说不仅意味着尊贵身份与荣华富贵,更攸关他们性命,老八他们知道只要四爷登上皇位, 定没他们好日子过。 这世上最了解你的不是朋友, 而是你的对手。 想及此, 弘昼就没有将老八一日日前来太子府这事儿放在?了心上。 纵然四爷与福晋因老八闹得颜面扫地, 闹得众人议论纷纷,但弘昼清楚, 旁人再怎么?说再怎么?做都没关系,只要皇上相信四爷就够了。 殊不知老八越是如此闹腾, 皇上对他越是不喜,四爷的位置就越是稳固。 弘昼彻底放下心来, 便开始琢磨起弘历的亲事来。 不得不说,皇上对弘昼和弘历的亲事真的是极上心的,年后叮嘱了四爷几次要他早些将弘历的亲事定下来,让四爷早日当玛法。 皇上甚至还?亲自列出人选来,更是送给了四爷一本当日打算替弘昼说亲的同款画册子。 四爷觉得自己当了太子后, 这日子好似比从前更忙, 比从前更累, 也有心将弘历的亲事提上日程。 在?他看来,弘历本就勤勉上进?, 娶妻之后定会更上一层楼的。 如此一来,四爷忙完公务后就时常思量起这件事来。 但渐渐的, 四爷发现弘昼来书房找他的次数越来越多, 即便他考问?弘昼学问?,弘昼看着都不太害怕的样子, 甚至有事儿没事儿就将话题往弘历的亲事上扯。 这一日,四爷面对着弘昼的旁敲侧击,再也忍不住道:“……皇阿玛说你与他老人家说了不想早日成亲,皇阿玛已答应下来,你自己的亲事你不着急,着急弘历的亲事做什么??这是你该操心的事情吗?” 他觉得弘昼是瞎添乱。 弘昼笑的是眉眼弯弯,毫不客气道:“阿玛,哥哥的事就是我的事,他的亲事更是关乎到?他一辈子的幸福,我怎么?能不操心?” “哥哥脸皮薄,不好问?您。” “钮祜禄额娘觉得自己身份不够,也不好在?您跟前问?起哥哥的亲事。” “所以啊,我就当仁不让对他的亲事多上心些了。” 四爷眼瞅着弘昼说话时,已经上手翻动?画着女?子画像的画册子,毫不留情伸手将画册子拿了过来,皱眉道:“你放心好了,弘历的亲事我已经有了安排。” 弘昼一喜,忙道:“阿玛,您给哥哥定的是哪家的姑娘?” 四爷眼见着他一副“您若是不说我就不罢休”的架势,便道:“定的是兆佳氏。” 兆佳氏? 这是哪号人物?? 弘昼微微一愣,笑容凝固在?嘴角。 四爷瞧他一副不满意的样子,只道:“兆佳氏是你十三婶娘家的侄女?,其祖父是马尔汉,四五年前才?去世?,去世?前他曾任过兵部尚书,很得皇阿玛看重。” “兆佳氏正是马尔汉独子中书,从小跟在?兆佳老福晋身边长大,性子柔顺懂事,知书达理,与弘历同岁。” “前些年因你十三叔不得皇阿玛喜欢,你去他府上做客的时间少,前几年马尔汉去世?,兆佳氏在?家中守孝,所以你们一直没有打过照面,说起来,他见到?你们还?得称呼你们一声表兄……” 他是越说越满意。 因爱屋及乌,他对十三福晋的侄儿都喜欢起来。 甚至他想着自己与十三爷百年之后,两?家关系并?不如如今亲厚,所以才?想让弘历娶兆佳氏,不然以他如今的身份,以弘历的学识与名声,想要再娶更出众的姑娘,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四爷一扫眼,却见着弘昼别说高兴,面上的表情甚至比哭还?难看,当即就皱眉道:“你这是什么?表情?” “怎么?,你对我给弘历定下的亲事不满意?” 他人选已定,打算过几日就将这件事禀于皇上的。 弘昼想也不想点点头,忙道:“阿玛,难道京中适龄女?子中就没有富察一族的姑娘吗?” 他只知道历史上乾隆帝的正妻是富察皇后,至于富察皇后到?底是哪家的姑娘,今年多大……是一概不知。 四爷听到?这话却是皱了皱眉头:“好端端的,怎么?你也说起富察氏来?” 也? 弘昼是眼前一亮,道:“阿玛,还?有谁在?您跟前说起富察格格来?” 四爷淡淡道:“你十三叔与戴铎都提起过这个人。” “不过,就算是弘历不娶兆佳氏为妻,我也不会允许他娶富察氏的。” 弘昼眼里?的光顿时熄灭了,更是着急起来:“为什么?啊?” 四爷更是道:“不为什么?。” 弘昼不依不饶道:“不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他是越说越着急:“阿玛,当初不是您教?我说要有求知精神吗?说遇到?什么?不清楚不明白的事情要弄清楚吗?” “如今我遇上不明白的事情,可您却是什么?都不肯说,您,您这分明就是想叫我吃不好睡不好。” 到?了最后,他竟有几分生气起来。 四爷只道:“我这样做自有我的缘由。” 弘昼认真想了想,道:“难道富察格格与八叔他们有些许关系?” 他瞧见四爷神色微动?,就知道自己猜对了,毕竟对如今的四爷来说,老八就像是阴魂不散的冤魂似的,别说提起,怕是四爷想一想就觉得难受。 要知道这几日天气阴沉沉的,春雨不断,但老八却一日未曾停歇的前来给四爷“赔礼道歉”:“阿玛,我猜对了是不是?这富察格格到?底与八叔有什么?关系?” 听四爷娓娓道来,弘昼这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说起来富察氏身份尊贵,其父是李荣保,曾任察哈尔总管,其祖父是米思翰,曾任户部尚书,其祖父哈儿屯更因军功被封为一等男及云骑尉,其爵位世?袭罔替,如今传到?了李荣保手上。 富察一族到?了如今,是极为显赫的,不仅李荣保才?能出众,其兄弟马斯喀、马齐、马武、富宁安一个个更是朝中重臣。 其中以马齐才?能最为出众,曾任过江西?巡抚,户部尚书,当年更是得皇上赐过“永世?翼戴”牌匾,其中恩宠,是不言而喻。 可偏偏这样一位能人是老八的追随者,他时常夸赞老八才?情出众,当年在?皇上刚废黜故去废太子的储君之位时,他就与阿灵阿、鄂伦岱等人一起上书奏请皇上立老八为太子,即便他惨遭皇上训斥,可这么?多年下来一直没有放弃过这个想法。 不怕死的马齐更是在?老八这次回京之后,仍与老八有所来往。 弘昼听闻这话,失望之色是溢于言表,忍不住道:“阿玛,那个叫马齐的与八叔关系向来要好,可富察格格的阿玛不是李荣保吗?” “只要富察格格品行端庄,善解人意不就好了吗?” 他知道,定是因为自己的出现,所以才?改变了弘历婚事的轨迹。 历史上,四爷并?未早早被皇上立为太子,他与老八等人的关系也没这般早就撕破脸,与富察一族更是保持着明面上的来往。 如此一来,富察氏就在?弘历妻子的选择范围内,甚至当初四爷未必没有借着弘历与富察氏亲事一事拉拢李荣保的意思。 但如今,四爷储君之位已定,不需要借以弘历的亲事拉拢任何人。 这时候,他对十三爷的私心就显露出来,巴不得他与十三爷的世?世?代代都亲密无?间。 四爷心里?只觉得弘昼果?然是个小孩子,不管平日里?表现的多么?聪明,却因年纪尚小,看待很多问?题都不全面:“富察氏虽只是马齐的侄女?不假,但是弘昼,你想过没有,即便人人都说女?子出嫁从夫,可若是富察氏嫁给了弘昼,真与富察一族断绝了来往,你觉得这样品行的人能当弘历的妻子吗?” 弘昼想了想,摇了摇头。 四爷又道:“可若是富察氏嫁给弘昼后,仍与富察一族,乃至于马齐来往过密,马齐时不时像你八叔这样恶心这样一番,你觉得弘历能安安心心与富察氏过日子吗?” “即便富察氏真是个好的,时间久了,夫妻之间也会心生嫌隙的。” “夫妻之间乃是一体,只有一心对外,日子才?会越过越好。” “若不然,内院着火,弘历哪里?有心思对外?”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弘昼只觉得四爷这话说的是饶有深意。 到?了最后,他更是听见四爷道:“弘昼,若是我没记错的话,你与弘历根本就没见过富察氏,为何会在?我跟前替她说起好话来?” 虽说如今太子府的世?子之位仍旧未定,但明眼人都知道,弘历被立为世?子的可能性最大。 故而如此,弘历的妻子人选就显得极为重要起来。 弘昼一时语塞,想了想才?道:“我做了个梦,在?我的梦里?,哥哥当了皇上,这位富察格格当了皇后。” “我梦里?的富察格格是个很好的皇后,性情温顺,勤俭节约,不光是后宫妃嫔的表率,更是天底下所有妇人的表率……” 四爷一愣。 万万没想到?这等话竟轻飘飘从弘昼嘴里?说了出来,可见这孩子是一点都不想当皇上,“你说你的梦里?,弘历当了皇上?” 弘昼重重点了点头,一副“哥哥当皇上不是应该的表情”。嘴里?更是道:“阿玛,您这样看着我干什么??” “如今您是太子,您当了皇上以后,哥哥就是太子,以后会当皇上……看您这表情,难不成您还?想将我或三哥立为太子吗?” 这话不说不打紧,一说起来,他想想就觉得怪吓人的:“三哥太蠢了些,当年连钟姨娘那样诓他他都不知道,若是叫三哥当了皇上,只怕爱新觉罗一族的列祖列宗在?九泉之下都恨不得蹦起来找您算账的。” “至于我,则是更算了,我自己有几斤几两?重,我还?是知道的。” 听到?这话,四爷嘴角带了那么?点笑意:“弘昼,你知道你这话意味着什么?吗?” “你年纪尚小,还?不明白帝王身份到?底会给你带来些什么?。” “就拿皇阿玛与故去的裕亲王来说吧,想当年皇阿玛与裕亲王从小也是一起长大,不分离我,可随着皇阿玛继承帝位的时间越来越久,却是越来越生疏。” “生疏也就罢了,若以后弘历当了皇上,你见到?弘历还?得下跪行礼,不光是你,就连你的妻儿也得与弘历的妻儿行礼的……” 弘昼微微皱眉,觉得四爷简直是在?挑拨他们兄弟之间的关系,忍不住道:“阿玛,到?时候您死之前留一道遗诏不就好了,不仅准我和我的家眷不给哥哥行礼,更是下令要他好好对我。” “若不然,您变成厉鬼都不放过他们。” 他越说越觉得这法子可行,虽说他很相信弘历,但有句话说得好,男人心,海底针,这男人啊最是擅变,双重保险总是没错的。 四爷:…… 他听着弘昼更是煞有其事讨论起这件事来:“您想啊,如今孝道最大,您死了留下遗诏,哥哥肯定不敢不听的。” “若是他不听,就算他不怕您变成厉鬼去找他算账,朝中那些大臣们也不会罢休的……” 四爷觉得随着弘昼年纪越来越大,不光弘昼的胆子越来越大,连带着他的胆子也大了起来。 若不然,父子两?个怎么?敢堂而皇之在?这里?议论这些事情? 想及此,四爷便忍不住道:“好了,不说这些了,你下去吧,我还?有事要忙。” 顿了顿,他更是道:“至于弘历的亲事,待我禀于皇阿玛,大概这事儿就这样定了。” 弘昼微微叹了口气,转身就走了。 他心里?憋闷极了,原是想要与弘历说说这件事的,可思来想去,他觉得按照弘历这般性子,大概会说“儿女?亲事该交由父母做主”之类的话。 至于耿侧福晋与钮祜禄格格等人就更不必说,兴许还?觉得这是门好亲事。 接下来的几日里?,他都长吁短叹的,甚至比四爷还?要愁闷。 这一日,弘昼闲来无?事在?外院晃荡。 这几日里?,他比起从前来更是无?心念书,甚至他到?了四爷跟前都是振振有词——如今我担心哥哥的亲事担心的是吃不下睡不着的,哪里?由心情念书? 今日他依旧因为这件事长吁短叹的,远远就见到?十三爷从外院书房走了出来。 当即他是眼前一亮。 是啊,他怎么?将十三爷也给忘了?一来四爷向来听十三爷的劝,二来十三爷也说富察氏好。 他满脸带笑,连忙跑了过去。 十三爷老远就看到?弘昼了,待弘昼与他请安后才?道:“弘昼,发生什么?事情了,怎么?你笑的这样开心?我方才?可是听四哥说了,说你这几日好像心情不大好。” 弘昼笑眯眯道:“因为看到?您了,所以才?心情好。” “十三叔,您现在?忙不忙?可有时间去我院子里?坐坐喝杯茶?我从惠玛嬷那里?拿了上好的茉莉香片,您想不想尝一尝?” 十三爷如今身为四爷的得力干将,怎么?会不忙? 但他知道,弘昼找他定是有事儿,便欣然前往。 待这茉莉香片刚端上来,还?未等十三爷来得及喝上茉莉香片,弘昼就开门见山道:“十三叔,我听阿玛说您建议阿玛给哥哥定下富察格格?” 十三爷事情多的很,听他这话,一时间竟没想起来富察格格到?底是谁。 弘昼着急道:“就是李荣保的女?儿。” 十三爷笑着应了一声,更是道:“没错,不过四哥如今已经决意替弘历求娶宛晴,宛晴正是你十三婶娘家的侄女?。” “四哥心意已决,好像已将这事儿禀于皇阿玛。” 弘昼一听这话,是愈发着急了:“啊?那皇玛法可答应了?” 十三爷道:“皇玛法并?未答应,却也没有拒绝,直说弘历的亲事非同小可,得慎重些才?是。” 他记得清楚,当日四爷与皇上说起这话时,他也是在?场的。 皇上听到?这话只下意识朝他扫了一眼,其中眼神是不言而喻。 他与皇上皆知道四爷为何要这样做。 想及此,他心里?更不是个滋味,只道:“皇阿玛说的没错,弘历乃是四哥的儿子,从小好学出众,他的亲事自然该慎重些才?是。” 说着,他更是苦笑一声道:“说起来这富察格格的确是个好的,我因与李荣保有些来往,曾听他说起过富察格格几次的,每每李荣保说起这个女?儿来总是一脸骄傲,直说她性子端庄持重,知书达理,更是聪明过人,若是个男儿,定会得家中倾力培养的。” “后来我曾见过这富察格格两?次,只觉得她的确是名不虚传。” 喝了口茉莉香片,他才?又道:“宛晴虽也是个好的,可比起来这位富察格格来却还?是差了些许。” “因宛晴从小养育兆佳老福晋身边的缘故,性子更是有几分娇气任性。” 他知道四爷定会在?弘昼与弘历兄弟两?个中选一个继承人来,故而这两?个孩子的亲事都至关重要,寻常妇人若娇气些倒无?妨,但身为太子府的儿媳妇,即便是小小年纪,可一举一动?都叫人盯着,是万万不能有半点差错的。 他那四嫂就是很好的前车之鉴。 如今京城上下对这件事是议论纷纷,虽无?人敢当着他们说这些话,但他也知道,背地里?这些人说什么?的都有。 有人说四爷与福晋仗势欺人。 有人说四爷与福晋不容人,心眼小。 甚至还?有人说四爷这是故意为之。 …… 这些话虽不能对四爷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就像有苍蝇一直围在?自己身边一样,还?是挺烦人的。 弘昼正色道:“既然您也觉得富察格格是个好的,想必她就错不了。” “那,您劝过阿玛了吗?” 十三爷微微点了点头。 弘昼见状,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四爷这性子向来犟得很,别说他如今对老八等人厌弃了到?了骨子里?,就算没这回事,四爷认准了的事也很少有改变主意的时候。 想及此,他微微叹了口气道:“唉,一山更比一山高,要想治得了阿玛,唯有皇玛法出马。” 十三爷忍不住笑了起来,却并?未接话。 可见是赞同他这主意的。 到?了傍晚,弘昼就找到?四爷,说想要进?宫给皇上请安。 四爷答应下来。 毕竟如今弘昼进?宫频次颇高,进?出紫禁城宛如出入自家菜园子似的。 谁知道弘昼更是道:“阿玛,我想要哥哥和我一起进?宫。” 四爷眉头微微一皱,还?未来得及说话,他又道:“上次我进?宫给皇玛法请安时,皇玛法就问?起了哥哥,可见皇玛法是很想念哥哥的。” 反正假传圣旨这等事,有一便有二,习惯了就好。 四爷也只能答应下来。 翌日一早,弘昼和弘历兄弟两?人就坐上了进?宫的马车。 弘历面上更是带着几分欢喜之色:“弟弟,皇玛法真的问?起我来了?” 身为皇上百余个孙儿之中的一个,能得皇上惦记,他自然也是高兴的。 弘昼认真想了想,点点头道:“自然是真的。” 他觉得自己不算撒谎。 毕竟当日在?御书房内,皇上的原话是——怎么?你都十三岁了,一手字还?写的这样难看?你好好跟着弘历多学学,看看弘历的字是怎么?写的! 看看弘历的字是怎么?写的? 这应该也算是皇上问?起弘历来了。 他更是道:“哥哥,你性子与阿玛的性子有几分相似,当着皇玛法的面不愿多说话,可皇玛法却是十分惦记你的。” “皇玛法时常在?我跟前夸奖你,更是要我多跟着你学一学。” “有一次皇玛法更是当着二十二叔的面夸起你来,要他这个当叔叔的也跟着你多学学。” “我觉得吧,皇玛法对咱们之间是不一样的喜欢,对你是看重,是放心,对我则是纵容,谁叫我烂泥扶不上墙了?” 他这番话说的弘历是愈发高兴起来。 等着兄弟两?人到?了御书房请安时,他的话是明显多了起来。 正如弘昼所说,皇上也是喜欢弘历的,见弘历如此多话,便也多问?了他几句,不仅问?起他这几日读了些什么?书,问?弘历近来习字可有进?步,不光叮嘱他爱惜身子,莫要操劳过度,更是要陈顺子将小二十二带来,要弘历指导指导小二十二如何练字。 当侄儿的教?叔叔练字,纵然这叔叔年纪比他还?小上几岁,但对弘历来说也是莫大的殊荣。 弘历眼里?亮晶晶的,正色应是,转身则下去教?小二十二练字去了。 若换成平日里?,弘昼早就跟着过去凑热闹。 但是今日,他却磨磨蹭蹭待在?皇上跟前。 一会问?皇上近来身子可还?好,一会问?皇上最近睡得可还?好……可谓是没话找话。 皇上一眼就看出弘昼与往日的不一样来,开门见山道:“今日你和弘历进?宫是做什么?的?直说吧!” 弘昼知晓自己的小心思瞒不过皇上的眼睛,笑着道:“皇玛法,您真聪明。” 说着,他才?道:“阿玛是不是与您说过想替哥哥求娶兆佳格格?” 皇上微微颔首:“正是。” 说起这门亲事,其实皇上并?不是十分满意。 他甚至还?专程派人去打听过兆佳·宛晴,虽说这姑娘除了性子骄纵任性些,并?无?别的大问?题,可当弘历的妻子,却是有些不够格。 他不是不知道四爷的想法,若是好生调/教?这兆佳·宛晴一番,也未必不能当个贤妻良母。 可有些事情,既有更好的,为何要退而求其次? 弘昼看出皇上好似对这位兆佳·宛晴也不是十分满意的样子,便一五一十将自己的“梦境”与十三爷的话都说了,最后更是道:“……哥哥的亲事可是关乎到?他一辈子的幸福,我和十三叔都觉得富察格格好,阿玛觉得兆佳格格好,可谓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可我觉得这等事最关键的就是哥哥的想法,哥哥喜欢谁就该娶谁才?是。” “而且这等事,也得问?问?两?位格格的意思,万一她们不喜欢格格,不想嫁给格格怎么?办?那咱们不是白用功吗?” 皇上却是扫了他一眼道:“弘历这样好,她们怎么?会不愿意嫁给弘历?” 他老人家之所以说这话是有原因的。 一来是护短,自己的孙儿是怎么?看都怎么?好。 二来是富察一族也好,还?是兆佳一族也好,这两?家都不是傻子,知道将家中女?儿嫁给弘历意味着什么?。 弘昼是正色道:“这等事,谁说的准了?” “当年姐姐在?世?时,还?不是放着星德哥哥这颗珍珠不要,选了鱼目?” 话糙理不糙。 皇上仔细一想,觉得他这话也有些道理,再加上他老人家的确对兆佳·宛晴不是很满意,便道:“既然这样,不如请两?位格格进?宫一趟就是了,看看谁与弘历更合适些。” 弘昼点头称好。 皇上向来是个行动?派,当即就要魏珠下去安排了。 当天两?家府中就收到?了消息,说是惠妃娘娘听说两?位格格的贤名,请两?位格格进?宫说话。 这消息一出,富察一族也好,还?是兆佳一族也好,皆是激动?不已,忙不迭开始准备起来。 弘历不过是去教?小二十二练字一番,就从弘昼嘴里?听说了这件事。 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弘昼更是满脸笑容,仿佛比自己要娶妻都高兴,更是道:“……哥哥,明日两?位格格先去翊坤宫陪惠玛嬷说话,然后再过去,紧接着皇玛法带着阿玛再过去。” “到?时候你看到?两?位格格的时候可别拘谨,想说什么?说什么?,想聊什么?聊什么?,知道了吗?” 这主意也是他出的,他觉得能聊到?一起去以后才?能有话说:“咱们喜欢哪个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喜欢谁,谁喜欢你!” 弘历到?底只是个半大的少年,到?底不比弘昼脸皮厚,听弘昼说这话只觉得双颊发热:“那,那我要与她们说什么??” 弘昼以一副过来人的架势,喋喋不休教?起他来:“当然是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啊,比如问?她们平日里?在?家做什么?,喜欢看什么?书,喜欢吃什么?菜……天南地北的,想问?什么?就问?什么?。” 说着,他更是拍拍弘历的肩膀道:“哥哥,明日你可得加把劲才?是。” 弘历只觉得别人娶妻好像挺简单的,怎么?到?了他这里?竟如此麻烦? 偏偏弘昼更是在?他耳畔喋喋不休说个不停,比如叮嘱他明日穿件新衣裳,今晚早点睡,这样明日精神状态好一些,好给未来的嫂嫂留个好印象……导致他竟有些紧张起来,夜里?都没睡好。 当天夜里?,弘昼也没睡好。 并?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期待。 这等心情,就好像家中长辈马上要将孩子嫁人了,有期待,有不舍,还?有些难过……毕竟从前的弘历除了读书写字给钮祜禄格格请安外,大部分时间都是属于他的,以后这些时间就要分去给他未来的嫂嫂了。 所以到?了第二天早上,弘昼与弘历两?人起身时眼睑下都是一片青紫,像大熊猫似的。 两?人走去翊坤宫的路上,皆有些紧张。 弘昼更不忘对弘历道:“哥哥,待会儿你别怕,就将她们当成家中表妹就好了……” 弘历扫了他一眼,道:“弟弟,我觉得你好像比我更紧张些。” 弘昼能不紧张吗? 比起历史上弘历与富察氏的瞒婚哑嫁,如今他们算得上是相亲,万一富察氏因紧张没表现好,或者没看上弘历,他这好嫂嫂岂不就要飞走了? 等着他走到?翊坤宫,刚行至门口就听到?惠妃娘娘的声音:“……两?位格格莫要紧张,把这里?当成自己家里?就好了,想吃什么?吃什么?,不必拘束,本宫又不是那等母老虎,可不会将你们吃了的。” “当年本宫就巴不得能有个知冷知热的女?儿,如今看到?你们喜欢的不得了。” 随着惠妃娘娘的话音落下,就有个欢快的女?声响了起来:“多谢惠妃娘娘喜欢,原先我在?家中就曾听人说起过您,说您十分和善。” “今日一瞧,果?然如此。” 这女?声落下时,弘昼就与弘历两?人走了进?去,齐齐给惠妃娘娘请安。 虽说今日惠妃娘娘是寻了由头将两?位格格请进?宫的,但其中深意,却是心知肚明。 等着弘昼与弘历给惠妃娘娘请安后,两?位格格更是站起身来给他们两?个请安。 弘昼的眼神落于两?位格格面上。 富察氏身着白底撒朱红宝妆纹旗服,看着是家常打扮不说,身上也无?太多首饰,容貌虽不算十分出挑,但瞧着却叫人觉得十分舒服。 相比较之下,兆佳·宛晴则是盛装打扮,玫瑰红织金缠枝纹旗服,这衣裳颜色鲜亮,衬得本就肤色白皙的她明艳秀美,头上插着的是掐丝倒仙牡丹纹金钗,与她手上的掐丝珐琅金镯子是交相呼应,很是灵动?。 纵然弘昼对富察氏有滤镜,却也不得不承认,寻常人第一眼肯定会喜欢兆佳·宛晴些。 兆佳·宛晴偷偷看了弘历一眼,又看了弘历一眼,继而是羞红了脸。 小女?儿家的娇羞是尽显无?疑。 弘昼忍不住冲弘历使眼色,示意他与两?位格格接话,但弘历却是巍然不动?。 弘昼没法子,社牛的他只能亲自上阵:“两?位格格可是第一次进?宫?你们可紧张?想当年我第一次进?宫时都有些紧张,毕竟外头将话传的十分吓人,好像宫里?头的人都长了三头六臂似的。” 他这话音还?没落下,兆佳·宛晴就忍不住接起话来:“弘昼小阿哥说的极是,昨夜里?我也是有些紧张的,但今日进?宫一看,见惠妃娘娘如此和善,只觉得自己是白紧张了。” 说着,她笑看了眼富察氏,道:“容月姐姐,你说是不是?” 弘昼这才?知道历史上的富察皇后名字叫富察·容月。 嗯,这名字还?是怪好听的。 富察·容月微微一笑,道:“宛晴妹妹说的极是。” 她面容淡淡,语气淡淡,一副不争不抢的样子。 兆佳·宛晴见状,心里?愈发高兴起来。 她仍记得昨晚上额娘将自己搂在?怀里?,与自己说的话:“……咱们宛晴模样比那富察·容月好,家世?也不比她差,更有个好姑姑,就冲着十三福晋的关系,太子爷对你也是极满意的。” “反观那富察·容月有个那样的伯父,太子爷定不会喜欢她的,所以你不必紧张,只要照常发挥,定会得弘历小阿哥喜欢。” “还?有,我听说弘历小阿哥与弘昼小阿哥关系最好,弘历小阿哥性子沉稳,这般性子的人最是不喜欢那等闷葫芦性子的人,大概会喜欢像弘昼小阿哥一样活泼的人。” “明日你放的主动?些,多与弘历小阿哥说上几句话,女?子家主动?些可不是什么?丑事,进?宫一趟,却没被皇家选上,那才?是天大的丑事!” 想着额娘的话,她的眼神便落在?弘历面上,含笑道:“原先我就听人说起过弘历小阿哥博学多才?,我也很是喜欢读书了。” 弘历虽有几分腼腆,却没有姑娘家主动?与他接话,他爱答不理的道理,便道:“是吗?不知道兆佳格格最喜欢读什么?书?” 兆佳·宛晴想了想道:“我最喜欢的是《王摩诘诗集》。” 昨日她可是连夜做过功课的,知道弘历小阿哥喜欢作诗,最喜欢的诗人是王维,故而今日投其所好,才?会这样说。 果?不其然,弘历在?听说这话时是眼前一亮,道:“兆佳格格也喜欢王维吗?” “世?人大多喜欢苏轼,李白之诗,但我最喜欢的却是王维,总觉得他的诗里?有种气势磅礴之感,我最喜欢的他的那首《使至塞上》,不知道兆佳格格最喜欢他的哪首诗?” 兆佳·宛晴一听这话,不免有些磕巴起来:“这个,这个……王维的哪首诗我都喜欢。” 满人是马背上打下来的天下,不比汉人讲究多,家中姑娘识文断字已算是文采斐然,可没几个会在?这些诗人上面下功夫。 昨日她也曾连夜背过几首王维的诗,可今日到?底是第一次进?宫,多少有些紧张。 这一紧张,竟一首诗都想不起来了。 弘历是个聪明人,听她如此说,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面上的笑意褪去了几分。 一时间,屋子里?的气氛很有些尴尬。 弘昼原想要打打圆场的,奈何却是实力不允许,便将目光落在?了一旁沉默不语的富察·容月面上,含笑道:“富察格格,你喜欢王维的诗吗?” 富察·容月点点头,含笑道:“我也是喜欢的。” “不过我和弘历小阿哥不一样,我最喜欢的却是王维的《洛阳女?儿行》这首诗,有些人因出身的关系身份尊贵,有人生来却是食不果?腹,实在?是可怜……” 弘历这才?留意到?她,接话道:“若说起《洛阳女?儿行》这首诗,我倒觉得《西?施咏》这首诗也不错……” 两?人一来一往,就着王维的诗说了起来。 旁人竟是半句话都插不进?去。 弘昼忍不住偷偷打量起兆佳·宛晴来,冲着十三福晋的关系,他对兆佳·宛晴并?无?恶意。 可在?他见着兆佳·宛晴几次打断富察·容月的话,上前与弘历攀话时,他对她的印象就好不起来。 旁人说话时莫要插话,此乃基本常识。 你插话就插话吧,偏偏又说不到?点子上,看的弘昼都跟着着急起来,替她觉得丢人。 惠妃娘娘原本一开始是属意于兆佳·宛晴,可一来二去的,倒觉得富察·容月更好些,只觉得这富察氏不急不躁,被人抢白也不着急,只含笑坐在?原地,很氏沉稳。 反观兆佳氏却是太过着急,太过心急了些,简直把那点小心思都写在 铱驊 ?了脸上。 惠妃娘娘借着要宫女?出去小厨房端果?子的功夫,则安排她偷偷与皇上前去传话。 男人看女?人不一定看得准。 看女?人还?得要女?人去看,特别是像惠妃娘娘这种在?紫禁城后宫摸爬滚打多年的女?人,眼神那叫一个毒辣。 一刻钟之后,弘昼正见着弘历与富察·容月说话说的正起劲时,就听见外头传来通传声,说是皇上与四爷来了。 众人连连起身,迎出去请安。 皇上摆摆手,含笑道:“不必客气。” 他的目光率先落在?富察·容月的面上,见她初次见自己不卑不亢,行礼时大大方方的,心中对她的好感又增了几分。 反倒是兆佳·宛晴一副胆小性微的模样。 皇上落座后道:“……你们别害怕,朕今日是闲来无?事,所以就与太子一块过来看看。” “朕今日过来叫御膳房给你们做了蟹粉酥,这道糕点唯有御膳房会做,这么?些年弘昼一直爱吃,正好你们也尝尝看。” 富察·容月与兆佳·宛晴站起身来谢恩。 很快就有两?个宫女?端着蟹粉酥走了上来,一个格格跟前放了一碟子,谁知道给富察·容月送蟹粉酥的那宫女?抬手间却是一不小心袖子挂到?了碟子,整碟子的蟹粉酥顿时全落在?了富察·容月身上。 富察·容月本就穿的是白底的衣裳,被蟹粉酥污脏了看的是十分明显。 那宫女?更是连声跪地求饶。 惠妃娘娘装模作样呵斥道:“真是笨手笨脚的,连个点心都不会端,是做什么?吃的?” “还?不快收拾干净了下去!” 她一句话都没提富察·容月该怎么?办。 富察·容月面上只有些许慌乱之色扫过,不过她很快就镇定下来,起身行礼道:“还?请皇上恕罪,民女?失礼了。” “不过今日进?宫,民女?还?带了一套衣裙来,还?望皇上允民女?借惠妃娘娘的屋子换身衣裳。” 皇上微微颔首,自然答应下来。 弘昼见状,只觉得这等把戏未免太老套了些。 不过皇上以这等手段来试一试富察·容月是否经得起事儿,倒也不是不可以。 瞧瞧,他未来的嫂嫂表现的多淡定啊。 反观兆佳·宛晴在?富察·容月被蟹粉酥污了裙子的那一刻,面上竟露出几分欢喜的神色来,一来可见她笨,二来可见她坏,大概她觉得这事儿一出,皇上也好,还?是四爷他们也罢,就会觉得富察·容月上不得台面吧。 殊不知,兆佳·宛晴真是大错特错。 等着富察·容月换了衣裳回来,皇上又各自问?了她们几句话后,则差人送她们出宫去了。 临出门时,兆佳·宛晴面上还?带着胜券在?握的笑容。 她这笑容,就连四爷见了都忍不住微微叹了口气。 等着两?位格格离开后,惠妃娘娘深知皇上与四爷有话要说,便含笑道:“……正好小厨房炖了汤,臣妾去看看。” 弘历知道他们将要说些什么?,略有些不好意思道:“惠玛嬷,我与您一起去。” 弘昼坐在?原地,屁股都没动?一下,直道:“惠玛嬷,哥哥,你们去吧,我就在?这里?等你们!” 毕竟富察·容月也是弘昼力荐的,皇上也没打算将这事儿瞒着他。 等着惠妃娘娘带着屋内的人都离开后,皇上的眼神则落于四爷面上,道:“老四,如今你还?觉得兆佳氏不错吗?” 四爷微微叹了口气道:“回皇阿玛的话,兆佳氏虽不错,可比起富察氏来却逊色不少。” 即便他对富察·容月的伯父马齐一肚子意见,却也不得不承认富察·容月是个极出色的女?子。 来日,若她成为皇后,定能母仪天下,为天下人所称赞。 弘昼面上露出笑容来,正色道:“阿玛,我就说富察格格很好吧,您看,我说的话可没错吧?” 四爷是懒得搭理他。 皇上直道:“老四,不瞒你说,朕原先就听人说起过李荣保有个女?儿很是出色,今日一看,这富察氏远比朕想象中更为出色。” “朕,今日对她很是满意。” 顿了顿,他老人家更是道:“至于你在?担心什么?,朕也非常清楚。” “可在?朕看来,你这是因噎废食,为了区区一个马齐就错过这样一个好儿媳,未免太可惜了些。” 弘昼点点头,连声道:“就是!就是!” 四爷原先喜欢兆佳·宛晴是因看在?十三福晋的面子上,如今她被富察·容月无?情的比了下来,只正色道:“皇阿玛,您说的极是。” 如此,这门亲事算是敲定下来。 弘昼比谁都要高兴,连声道:“……富察格格喜欢看书写字,哥哥说的什么?话她都能接上,到?时候他们成亲了,定会很快给阿玛生几个胖孙儿的。” 这话说的四爷面上都带着几分笑意来。 到?了最后,弘昼更是道:“难得碰上这等好事,皇玛法,咱们是不是得庆祝一二?” 皇上笑道:“你想如何庆祝?” 弘昼想了想道:“今日您留我们在?乾清宫吃锅子吧?我觉得御膳房做的斑鸠锅子还?是挺好吃的。” 如今并?非后世?,吃野味并?不犯法。 皇上欣然答应。 所以到?了傍晚,皇上就留了四爷一行人在?乾清宫用斑鸠锅子。 御膳房的手艺自是没得说,弘昼跟前摆的是小小一口铜锅,里?头装的是斑鸠,皇上吃的是清汤的菌菇锅子,四爷与弘历则吃的是羊肉锅子……纵然已至春日,但傍晚时候天气还?是有几分凉意的,热乎乎的锅子一吃下去,浑身都带着暖意。 如今弘历的亲事落定,皇上心情大好,便吩咐魏珠给弘昼,弘历兄弟两?人取来度数稍浅的果?子酒来:“……弘历马上就要定亲,就是大孩子了,也得试着喝些酒才?是。” “若不然到?时候去岳家作客,两?杯酒下去就喝醉了,那就不好了。” 弘历连声应是。 纵然他嘴上没说什么?,但一个个都看得出来他对这门亲事是极满意的。 皇上因心情好,也要四爷陪着他喝几杯酒。 酒过三巡,酒量极差的四爷眼前就有些发晕,眼瞅着弘昼与弘历时不时咬耳朵说悄悄话,皇上也是一派怡然自得的模样,日日悬着的一颗心微微松懈了些许,忍不住道:“皇阿玛,儿臣自诩这些日子一直兢兢业业,从不敢有半分松懈,为何皇阿玛会对儿臣不满意?” 这话说的皇上是云里?雾里?:“朕什么?时候对你不满意了?” 四爷又喝了一杯酒,才?道:“若您对儿臣满意,当日为何会与弘昼说考虑废了儿臣的太子之位?想要另立太子?” 他是个心里?藏不住事儿的。 便是如今身体康健,不敢继续放纵身子熬夜看折子,但这件事一直悬在?他心头,不敢有半分松懈。 110-120 第 111 章 原本正与弘历喝酒喝的正开心的弘昼是一个激灵, 下意识看向四爷。 他?觉得,按照四爷的性子?,这等话?是万万不敢在皇上跟前提起的,只是他?是万万没想到四爷竟会酒后吐真?言。 皇上听闻这话是微微愣了一愣:“老四, 你说什么?” “你说, 朕要废了你的太子之位?” 方才那一杯酒下肚, 原本酒量就不好的四爷更是晕晕乎乎起来, 直道:“这话?不是您说的,难道还是弘昼瞎编的不成?” “虽说弘昼向来顽劣, 却也不至于胆大?至此的!” 说着,他?更是道:“儿臣知道, 儿臣比起一众弟弟来年纪的确是大?了些?,可?您放心, 儿臣这些?日子?是作息规律,勤于锻炼,不说活到七八十岁,可?活到古稀之年还是没有问?题的……” 弘昼觉得喝醉了的四爷还是怪可?爱的。 可?他?如今却没心情欣赏这般可?爱的四爷,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可?刚走?没两步, 就听到身后传来皇上的声音:“弘昼, 站住,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欺君之罪可?是大?罪! 弘昼虽顽劣, 却也深知有些?红线是不能踩的。 但皇上已经发话?,他?只能转身, 强撑着笑道:“皇阿玛。” “阿玛。” “你们听我解释!” 如今的四爷喝的有些?晕晕乎乎, 一时间竟没想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一旁的弘历却是惊呆了。 好家?伙,弘昼胆子?比他?想象中还要大?! 弘昼万万没想过这事?儿竟会露馅, 走?到皇上身边道:“皇玛法,事?情不是您想象中那样,并非是我要假传圣旨,实在是……实在是唯有这法子?能治得了阿玛。” “阿玛从前听信于云山老道的话?,服用过一段时间的丹药,身子?骨多少会损伤了些?。” “如今再废寝忘食处理公务,他?那身子?又?不是铁打?的,哪里受的住?” 说着,他?更是靠近皇上,压低声音道:“我知道阿玛对他?那太子?之位很是在意,所以我才骗他?的。” “我也知道撒谎不是好孩子?,更何况这是假传圣旨,是要砍头的,但皇玛法,我也实在是没办法才这样做的啊。” “阿玛那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像一头犟牛似的,我们所有人,甚至连您都?劝他?要爱惜身子?,但他?听了吗?他?没有听!” “您瞧,这法子?不是挺奏效的吗?您看阿玛胖了些?不说,脸色也红润了许多……” 皇上冷哼一声:“你一贯能言善辩,死的都?能被你说成活的。” 弘历与皇上相处的时间少,只以为?皇上生气了,忙跪地道:“皇玛法恕罪,您,您别与弟弟一般见识。” “虽说他?犯下了欺君之罪,但他?也是为?了阿玛的身子?着想。” “我,我愿意与弟弟一同受过……” 他?是急的不行。 一般人碰到这等情况都?会和他?反应一样,实在是弘昼犯下的可?是滔天大?罪。 对着太子?假传圣旨,寻常人想都?不敢想这等事?! 皇上瞧见弘历急的要哭出来似的,伸手将他?扶了起来:“若朕事?事?都?与弘昼一般见识,只怕早就要被他?气死了。” 语气中有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出来的宠溺和亲昵。 这话?说完,他?扫了弘昼一眼,厉声道:“今日这事?儿就算了,若是还有下次,朕绝不姑息。” 弘昼连连点头,笑嘻嘻道:“多谢皇玛法。” 等着他?们这个话?题结束了,醉酒的四爷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当?即他?这脸色就不怎么好看,他?居然被弘昼这小崽子?骗了?一骗这么长时间也就算了,他?竟然这些?日子?一点怀疑都?没有? 想到这里,四爷看向弘昼的语气多少有些?不快。 弘昼笑眯眯将自己锅子?里的斑鸠给四爷夹了一筷子?,恬不知耻道:“阿玛,您看我对您多好啊,为?了您都?犯下了欺君之罪。” “所以,您可?不能生我的气。” 皇上瞧见四爷那脸色,也跟着道:“说起来若不是你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子?,弘昼怎么会出此下策?” “难道你还要因为?这等事?情与弘昼生气吗?” 纵然四爷如今仍是有些?发晕,但还是觉得不对劲起来。 这件事?本是弘昼的错,怎么到了皇上嘴里,反倒成了他?的错似的? 可?这等事?情啊,他?已是见怪不怪,只能正色道:“是,皇阿玛您说的是。” 等着一顿锅子?吃完,四爷就带着弘昼与弘历兄弟两个离开了乾清宫。 一路上弘昼仍是叽叽喳喳的,他?不仅叮嘱四爷不准生气,还说若是四爷生气,那就是抗旨不尊,身为?太子?不听皇上的话?那更是罪加一等,大?罪中的大?罪。 四爷一听这话?,果然不好再说什么。 弘昼又?叽叽喳喳与弘历说起富察·容月来,将富察·容月夸成了天上的仙女似的,最后更是道:“到时候你和嫂嫂多生几个胖娃娃,我来帮你们带娃娃,保准将你们的娃娃带的活泼又?可?爱……” 四爷走?在他?们身侧,原本是晕晕乎乎的,听到这话?吓了一大?跳。 有道是谁养的孩子?像谁,他?觉得府中有弘昼这样一个糟心的孩子?就够了,若多来几个,便是他?整日吃神丹妙药,只怕也是活不长的。 就连弘历也忍不住道:“弟弟,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不过,不用了。” 弘昼沉浸在马上就要有新嫂嫂的喜悦中,只觉得弘历在与自己客气,便下定决心到时候定要好好教一教小侄儿侄女们。 回去之后,他?一觉睡得香甜极了。 翌日一早,皇上赐婚的旨意就下来了。 一时间,太子?府上下高兴不已。 与此同时,兆佳府上却是气氛低沉沉的一片。 兆佳·宛晴做梦都?没想到这门?亲事?竟落在了富察·容月的头上,接到这消息时她哭的几乎晕厥过去,就连十三福晋听说这消息,都?专程回娘家?劝慰了她一番,更是再三与她保证定会为?她寻摸一门?极好的亲事?的。 兆佳·宛晴却仍是不依不饶。 这事?儿叫十三爷知道了,他?只庆幸弘历幸好没有与兆佳·宛晴结亲。 并不是他?觉得兆佳·宛晴不好,而是弘历太好了。 弘昼很快将兆佳·宛晴这号人物给忘了,毕竟他?的小脑袋瓜子?不大?,只想装些?开心幸福的事?情。 随着弘历的亲事?定下,不少人便打?起弘昼亲事?的主意来。 好在皇上也好,还是四爷与耿侧福晋也罢,都?说他?的亲事?不着急。 弘昼觉得有这样开明的长辈,还是怪幸福的,他?继续过着他?那遛猫逗龟的快乐生活。 但四爷的好心情随着弘历亲事?的尘埃落定是戛然而止,毕竟一开始他?以为?老八每日前来太子?府认错是一时兴起,等着过些?时日就好了,他?是万万没想到老八竟是锲而不舍。 甚至就连两人碰见或在人多的地方,老八只露出一副惶恐胆小的模样来。 众人见了,私下不免议论纷纷。 到了最后,这件事?甚至闹到了皇上跟前。 皇上原觉得老八在广州受了苦,有几分怜惜他?,差人给他?送去了好几次补品和药材。 在他?老人家?听说这件事?后,老八在他?心中的地位更是一落千丈,落无可?落,更是冷声道:“……他?工于心计也就罢了,竟将郭络罗氏也扯了进去。” 说起来八福晋与皇上沾亲带故,他?也是看着八福晋长大?的,如今觉得老八为?了给四爷使绊子?,连自己媳妇都?搭进去,对老八是愈发不喜。 四爷也是个聪明人,自然不会任由着老八往自己身上泼脏水。 于一日早朝上,他?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奏请皇上将老八立为?廉亲王。 廉。 清廉。 虽说当?日皇上并未对外?宣扬老九赚的那些?银子?都?去了何处,可?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这些?银子?花在哪里,故而这一声“廉亲王”可?谓是打?了老八的脸。 皇上却是欣然答应下来。 等着下了早朝,除了马齐这些?头铁之人上前去恭贺老八,剩下的人见到老八纷纷绕道走?。 老八却朝着四爷走?了过来,含笑道:“四哥,今日多谢你了。” “你的恩情,我不会忘记的。” 四爷淡淡道:“自家?兄弟,何必客气?” “当?日你在广州那样辛苦,被皇阿玛封为?亲王也是应该的。” 等着弘昼听说老八被封廉亲王这事?儿后,惊的半晌说不出话?来。 怎么说了,虽说历史因他?的出现发生了许多改变,但很多事?情却是兜兜转转重新回到了原点。 他?与弘历是在放学的路上听弘时说起这件事?的,弘时说就说吧,还一副很为?老八高兴的样子?,更说今日弘旺请了他?前去廉亲王府做客。 瞧着弘时那离去的背影,弘昼忍不住微微叹了口气:“哥哥,你说三哥真?的是阿玛的儿子?吗?” “为?什么咱们两个这么聪明,三哥却是这样蠢?” 寻常时候弘历听说弘昼说起这等话?,定是要好生提醒他?一番的。 可?这一日,他?也是微微叹了口气,可?见他?也觉得弘时是蠢不可?言。 弘昼更是道:“三哥明明知道阿玛不喜欢八叔,却还一日日与弘旺堂兄来往过密,你说他?是不是嫌自己日子?过的太舒坦了,不够刺激?” 弘历想了想,道:“也可?能是三哥觉得阿玛不在意他?,故意与八叔,弘旺堂兄来往过密,想要气阿玛的。” 这话?说的弘昼是一愣,觉得弘历太高看弘时的智商。 不过还真?叫弘昼猜对了。 在弘时心里,压根没有故意气四爷的意思,而是他?真?心实意觉得老八被四爷逼得太惨了些?。 同被四爷逼的很惨的还有他?,故而见到老八,见到弘旺也就有了共同话?题。 从前他?就与弘旺有些?来往,经此一事?,与弘旺一起诉说四爷坏话?的日子?里两人的感情更是得到了升华。 因老八仍有些?人脉在。 所以廉王府设宴,还是有些?人来的。 像老九,老十,马齐等人的儿子?们都?来了,这些?人阿玛是一伙的,他?们自然是一伙的,一群人七嘴八舌说起四爷如何武断,如何要强……听的弘时是连连点头。 几杯酒下肚后,弘时的话?也多了起来:“不瞒你们说,我阿玛的确是太武断了些?,自作主张替我娶了董鄂氏这个泼妇也就罢了,前些?日子?我与他?说董鄂氏不贤不淑,想要娶个侧福晋,可?他?却是劈头盖脸将我骂了一顿。” “你们替我评评理,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事??他?自己都?有两个侧福晋,凭什么不准我娶侧福晋?” “如今我膝下并无一儿半女,我自然着急的很,他?自己孩子?少,就见不得别人有孩子?吗?” 他?这话?说的弘旺等人是连连附和。 好在其中还是有个聪明人,这人正是弘昌,弘昌是被弘时带过来的。 弘昌虽与弘昼,弘历关系极好,但毕竟与他?们两个小的差着年纪,因四爷与十三爷走?得近,两家?这几年来往很多,所以年纪相仿的弘昌与弘时来往倒是多了起来。 并不是弘昌愿意搭理弘时,实在是本就话?多的弘时没别人说话?,只能缠着弘昌。 就比如说今日吧,也是弘时非拉着弘昌一起来廉亲王府作客的。 弘昌拽了拽弘时的袖子?,低声道:“弘时堂兄,你莫不是喝多了酒,说起胡话?来了?” “说什么胡话??我哪句话?是胡话??”弘时积压在心里多年的怒气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口子?,忍不住道:“阿玛就只喜欢弘昼与弘时他?们,特别是弘昼那小崽子?,我就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好。” “反观我们这些?好的,阿玛不喜欢,我看阿玛真?的是当?年丹药吃多了,吃糊涂了……” 弘昌见状,也知道他?这话?说的不对,正欲劝上几句时,可?弘旺却带着人前来给弘昌敬酒。 这下,他?到了嘴边的话?也只能咽了下去。 最后,弘时与弘昌是喝的酩酊大?醉,各自回府。 接下来的日子?里,除去念书的时间,弘时都?是早出晚归,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忙些?什么。 惹得弘昼很是忿忿不平,可?四爷一句话?就将他?堵了回去:“先成家?后立业,成家?之后就是大?人,难不成我一辈子?还能管着弘时不成?你若觉得我事?事?都?拘着你,你也成亲好了,到时候我定不管你。” 弘昼听闻这话?,是一言不发,默默转身离开了。 他?还是继续日日在府中苟着吧。 身体和心灵总归要有一个是自由的。 但他?有些?时候碰见从外?头回来的弘时,见弘时满面春风的样子?,心里多少还是有几分羡慕的。 相比较之下,弘昼觉得还是心灵自由比较重要。 当?然,弘昼可?不是什么老实孩子?,可?不是四爷不准他?出去,他?就不出去的。 这不,在小豆子?日夜不辍的努力下,总算买通了侧门?的婆子?,使了银子?,弘昼就能出入自如。 原本一开始弘昼委托小豆子?做这等事?时,小豆子?是怎么都?不肯答应,用小豆子?的话?来说,一来是为?弘昼的安危着想,二来是他?年纪还小了,可?不想四爷一顿板子?下来,叫他?丢了性命。 可?弘昼却是个能说会道的,一会说老九被皇上狠狠惩治一番,那些?看他?不顺眼的人不仅不敢对他?下手,甚至看到他?还得笑脸相迎,一会又?说若是他?在府中憋着,定是会憋出病来的……小豆子?没法子?,只能照做。 阔别十来日,等着弘昼钻出后门?时,闻到了幸福的味道。 甚至这一次比往日都?要开心。 毕竟从前他?出门?是过了明路的,若是自己出门?,该去哪儿就只能去哪儿,但凡在路上多耽搁点时间,就会有人来寻的。 今日弘昼是借口去校场练习骑射。 毕竟今日四爷不在家?,安全的很。 一出门?,弘昼带着小豆子?去这里看看那里看看,因太过无聊的缘故,他?甚至还转悠到了天香楼门?口。 自老九被皇上下令没收财产后,原先京城中赫赫有名?的天香楼也易了主人。 弘昼原以为?天香楼即便换了主人也会继续做餐食买卖,毕竟有天香楼的招牌与位置在,这酒楼继续开下去自然赚的是盆满钵满。 谁知原先的“天香楼”招牌却换成了“斗蟋堂”,却是比从前还要热闹。 “斗蟋堂?”弘昼微微皱眉,依旧沉溺于不能再吃到烤乳鸽的伤痛中:“这是做什么的?看着还是挺热闹的!” 小豆子?连声道:“阿哥,这是斗蟋蟀的地方!” 说着,连小豆子?的声音中斗带着几分亢奋与雀跃来:“托皇上的福,如今咱们大?清是风调雨顺,国泰明安,老百姓们手上有了银子?,所以就喜欢捣鼓这些?玩意儿来。” “这‘斗蟋堂’开了没多久,生意却比原先天香楼还要好,原先上头的雅间改成了供贵人们斗蟋蟀的地方……” 他?这话?还没说完,弘昼就兴致勃勃道:“走?,咱们瞧瞧去!” 虽说天香楼已变成了斗蟋堂,但弘昼仍是熟门?熟路,一进去就直接上了二楼, 他?一进去,就被这热闹的场景给吸引住了。 有卖蟋蟀的,逗蟋蟀的,还有围观喝彩的……好不热闹。 弘昼凑了过去,很快就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个玩法。 可?以自己买蟋蟀与对方的蟋蟀打?擂台对赌,还可?以在一旁下注,赌哪个蟋蟀会赢……不过想要一本万利,则是自己当?庄家?,买了蟋蟀与对方去斗,赢了之后只需要拿出十分之一的银子?当?台子?钱。 他?一去就下注了那只叫‘英雄’的蟋蟀。 斗蟋蟀这种事?本质意义上来说就是赌博,赢了的想赢更多,输了的想回本。 弘昼到底只是个半大?的少年,见连赢两次就赢了十两银子?,而且方才那只屡战屡胜叫“英雄”的蟋蟀已有了疲态,二话?不说就差小豆子?去挑了一只蟋蟀过来,更是给这只蟋蟀取名?“柚子?”。 橘子?。 香橼。 柚子?。 都?是同一种品类的水果。 弘昼捧着斗盒,看着里头的‘柚子?’,低声道:“柚子?,加油,你要是赢了今晚上我就带你回去,给你加餐,从此以后你就是皇家?蟋蟀了,身价不菲!” 那只叫‘英雄’蟋蟀的主人看着也就比弘昼略大?一两岁的样子?,肤色黝黑,神情傲慢,见弘昼像做法似的,没好气道:“得了吧,我的‘英雄’可?是打?遍天下无敌手,你若肯乖乖认输,我就饶它一命。” 弘昼常年在外?四处闲逛,如今见这少年衣着不凡却是陌生得很,也没有将人放在眼里,笑着道:“这话?该是我对你说才是。” “还没上场了,谁生谁死还不一定!” 这话?说完,他?就打?开斗盒,放出半炷香之前才被他?起名?叫‘柚子?’的蟋蟀。 围观的人群很快叫喝起来。 也不知道是‘英雄’斗了好几场,筋疲力尽的缘故,还是小豆子?颇得弘昼真?传,慧眼如炬的缘故,‘柚子?’虽名?字不大?响亮,但还是很厉害的,一上场不过是有些?不适应,但很快斗志就激了起来,那叫一个凶狠霸道。 不多时,那只叫‘英雄’的蟋蟀就趴在笼子?里不得动弹了。 弘昼想着自己初次告捷,不免得意洋洋起来:“看,我就说你话?说的太早了吧!” 他?粗略算了算,方才他?就拿出了五十两银子?的赌金来,再加上周围的那群人下注,这一笔他?少说可?以赢两百两银子?了。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对面那男子?脸色微微一黯,却是伸出手将笼子?里的‘柚子?’捉了起来,笑着道:“什么说的太早了?” “如今可?是我的蟋蟀赢了!” 说着,他?不光将弘昼下的五十两银子?收入囊中,更对着身后的随从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咱们赢的银子?都?收起来?” 弘昼惊呆了。 他?原以为?自己已经够不要脸,却是万万没想到这世上竟有人比自己更不要脸。 好在他?很快缓过神来,一把就将自己那五十两银子?抢了过来,扬声道:“男子?汉大?丈夫说话?要算数,这么多人都?看着了,你那只蟋蟀已经死了,你手里的那只蟋蟀是我的!” 周遭的人纷纷附和。 那肤色黝黑的少年却是环顾周遭一圈,皮笑肉不笑道:“真?有这回事?吗?” “我倒是想问?问?到底谁能作证?”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方才坐在他?身边的那几个随从都?站了起来。 他?们不站不要紧,一站起来却是人高马大?的,足足比寻常人高了两个脑袋,一拳下去,似乎能将人给捶死。 方才说话?作证的那些?人便不敢吱声了。 那少年面上笑容愈盛,道:“凡事?要讲究人证物证俱在,你一无人证,二无物证,凭什么说我手上这只蟋蟀是你的?” “这天底下的蟋蟀都?长得差不多,我看分明是你见着我的‘英雄’赢了,所以想要占为?己有!” 弘昼是怒极反笑,忍不住道:“怪不得方才我听见有人说你这只蟋蟀是战无不胜,说你已经在这里赢了足足两个月,敢情是自己的蟋蟀死了,就将别人的蟋蟀占为?己有啊?” 他?看着那少年身后的几个彪形大?汉,冷笑道:“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 “我与你说最后一遍,将我的‘柚子?’和赢的银子?都?还给我,不然,我要你好看!” 那少年却像是听到笑话?似的,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时候有店小二上前打?圆场:“我说这位小少爷,还是算了吧。” “您怕是不知道这人是谁了,他?可?是年羹尧年大?将军的小儿子?年寿,他?的额娘更是英亲王的后代,辅国公苏燕之女……” 弘昼看着眼前的年寿,这才知道为?何从未见过这人。 毕竟年羹尧从前先是在四川任职,后来又?去了西北,他?没见过年寿也很正常。 偏偏年寿听见店小二这话?,面上的表情愈发倨傲,拽的像二五八万似的。 弘昼冷笑一声道:“你老子?是年羹尧又?如何?天子?脚下,难不成还能白抢别人东西不成?” “我再与你说最后一遍,将我的蟋蟀和赢的银子?都?还给我,不然我可?不会罢休的……” 谁知年寿却是半点没将他?放在眼里,他?这话?还没说完,转身就带着几个彪形大?汉要走?。 弘昼生气了。 他?是真?的生气了,当?即就将那台子?一掀,呵斥道:“什么狗玩意儿!” “我连你老子?都?没放在眼里,还会将你放在眼里吗?” 年寿是年羹尧嫡幼子?,向来被他?额娘爱新觉罗氏捧在掌心,不管在四川也好,还是后来去了西北也罢,都?被人捧的高高的。 如今他?听见弘昼这话?,厉声呵斥道:“你个狗杂种,有本事?你再说一遍!” 弘昼见这人竟敢喊自己狗杂种,岂不是也将皇上和四爷一并骂了进去,更是气上更气,抓起一旁的茶盅就朝他?脸上砸了过去。 随着年寿面上,身上沾满了茶沫,他?挥着拳头就过来了。 弘昼也是毫不客气。 很快两人就扭打?在了一起。 小豆子?是个机灵的,瞧见那几个彪形大?汉冲着自己一个过来,纵然吓得腿肚子?直打?颤,却不忘抓起一旁的茶壶浇了过去。 这茶壶里装的可?是滚烫滚烫的开水。 小豆子?以一人之力与那几个彪形大?汉斗的是难舍难分,毕竟二楼人多,光是茶壶就放了好几个,唯恐开水不够用。 他?站在桌前,拎起一壶又?一壶开水朝那几个彪形大?汉身上泼,为?弘昼阻截了那些?彪形大?汉。 弘昼也没辜负小豆子?的努力。 纵然他?比年寿小上一些?,也不如年寿壮实,却是打?人专打?年寿的死穴,又?是剜年寿的眼睛,又?是抓年寿的头发。 惹得年寿是毫无招架之力,哎呦哎呦直叫唤,更是嚷嚷道:“你……你是娘们不成?既是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光使些?阴险的招数?” 弘昼手上的动作半点都?没停下的意思:“你还好意思说我使的招数阴险?” “我就算再阴险,也是行得端坐得正,没抢人东西!” 有道是打?人不打?脸,但弘昼倒好,却是抓人光抓脸。 在他?看来,年寿这等人根本不要脸,他?还给人留什么面子?? 趁着年寿看不见的空当?,他?更是一个翻身坐在了年寿身上,更是死死将他?的手脚扣住,任凭年寿如何发力,都?动弹不了。 一来二去的。 弘昼主仆竟以微弱势力险胜。 弘昼自然也受伤了,且不提年寿是不是小人,但他?在西北几年,在拳脚方面还是有些?许讲究的,打?的都?是弘昼的背,腿这些?地方。 年寿是个要强的性子?,如今还欲扑上前去,却见着连弘昼手上都?提起两壶开水,大?有一副你若是敢过来我就泼你的架势。 年寿指着弘昼的鼻子?道:“你到底是哪家?的?” 弘昼压根不搭理他?,转身就走?。 方才两人又?扯又?拉的,他?已将蟋蟀从年寿身上抢了过来,那些?赢了的银子?,他?也不要了,懒得再与年寿继续纠缠。 下楼梯时,他?还不忘振振有词与小豆子?道:“今日我就暂且放过那年寿,没道理狗将我咬了一口,我还非要咬回去!” “当?年年额娘去世之前,将她所有的嫁妆银子?都?留给了我,就算是看在故去年额娘的面子?上,我也懒得与他?一般见识!” 小豆子?连声应是,可?旋即像想起什么似的,迟疑道:“阿哥,我还以为?是因为?太子?爷快回来了,所以您着急赶回去了……” 弘昼扫了他?一眼,嗔怒道:“你这人真?是的,非得将话?说这么明白吗?” “给我留点面子?不行吗?” 他?们主仆是紧赶慢赶,总算是赶在四爷回来之前回去了。 今日弘昼也不知是该说自己运气好还是不好。 他?前脚刚回去,后脚就被四爷喊到了外?院书房。 四爷看着浑身脏兮兮的他?,皱眉道:“今日你去做了什么的?衣裳怎么脏成这样?” 弘昼虽不愿撒谎,却也知道今日之事?是不能说的,含糊道:“……我今日在校场练习骑马了。” 说着,他?更是道:“阿玛,您今日找我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吗?” 四爷道:“过些?日子?就是万寿节了,你可?有想好给皇阿玛准备什么寿礼吗?” 一提起这件事?,他?就觉得脑袋疼。 不光是万寿节,像德妃娘娘的寿辰他?一样很是烦心,毕竟这两人年纪大?了,又?身份尊贵,每每送出去的寿礼他?们都?不稀罕。 他?想着弘昼鬼主意多,所以便将弘昼喊来问?问?。 弘昼却是一脸惊愕:“阿玛,您这样着急做什么?” “距离万寿节还有些?日子?,至于送给皇玛法什么寿礼,我还没想过了!” 四爷是愈发心烦,挥挥手叫他?先下去。 弘昼刚转身,谁知道藏在他?怀里的的蟋蟀就叫了两声。 四爷狐疑看着他?:“这是什么声音?” “没什么声音。”弘昼面上的笑容已有几分牵强,忙道:“阿玛,定是您最近太累了,听错了!” “您这些?日子?好好休息,我就先回去了……” 这话?说完,他?撒丫子?就跑了。 等着他?气喘吁吁回去后,这才认真?打?量起斗盒里的蟋蟀。 他?是越看越满意,更是隔着盒子?点了点蟋蟀,笑道:“你可?比年寿那只蟋蟀好看多了,幸好我将你抢了回来,不然过几日年寿又?拿你出去赌钱,只怕你这小命就保不住了!” 今日之事?他?回想起来是心惊动魄,赌钱的时候觉得有意思极了,但回过神来想起这事?只觉得自己做的不对。 他?便找到小豆子?,将斗盒连同蟋蟀一起交给小豆子?:“好生照看‘柚子?’,以后那等地方我们还是别去了。” 说着,他?更是叮嘱道:“今日之事?若是叫阿玛知道了,他?肯定会生气的。” “这件事?你谁都?别说,就烂在肚子?里。” 小豆子?是连连点头。 弘昼原以为?自己这件事?做的是神不知鬼不觉,谁知道翌日一早他?正在书房念书时,年羹尧福晋就登门?了。 若换成寻常人登门?,福晋大?概是不会见的。 可?年羹尧福晋一来是宗亲,身份尊贵。 二来年羹尧如今虽被皇上调回京城,却因才能出众,仍在朝中担任要职。 三来则是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说多世家?大?族就是沾亲带故的,福晋的亲妹妹就嫁给了年羹尧福晋的堂弟,她自然是要给年羹尧福晋几分面子?的。 等着福晋略收拾一番到了偏厅时,只见着年羹尧福晋是心急如焚,一开口更是道:“……今日我过来是给您赔不是的。” 原来年寿昨日虽落败于弘昼,却是咽不下这口气的,见弘昼带着小豆子?离开,并未阻拦,只叫人偷偷尾随弘昼,看看他?到底是哪家?的。 他?原本想的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日后派人守在弘昼家?门?口,再报仇就是了。 谁知道他?派出去的人是吓得屁滚尿流回来了,说眼睁睁见着那主仆两人去了太子?府。 这下年寿吓得是三魂丢了两魂半。 他?也知道这里不是西北,不是他?阿玛一人说了算的,也知道他?阿玛因与老八等人来往过密,最近处境很是艰难,所以便将这事?儿偷偷告诉了年羹尧福晋。 年羹尧福晋听了这话?却是吓得一夜都?没睡着,一大?早就带着一堆礼物前来找福晋赔不是,到了最后更是掉下眼泪来:“……说起来都?是我教子?无方,这孩子?被我宠坏了。” “昨日一回去年寿就说他?还以为?皇孙整日是呆在家?中念书写字的,谁知道却有皇孙与他?一样,整日不务正业。” “虽说昨日是弘昼小阿哥先动的手,但年寿却也有错的。” 当?母亲的都?是哦偏袒且相信自己儿子?的,昨日年寿并不敢与她说实话?,直说是两人年轻气盛起了争执,所以弘昼率先打?的他?。 如今她原封不动将这番话?转述给了福晋。 福晋本就不喜弘昼,听闻这话?面上也没什么表情:“你多心了,虽说弘昼得皇上喜欢,可?太子?爷向来不纵着几个孩子?。” 她扫了眼年羹尧福晋带来,几乎堆满了整张桌子?的礼物,是面上含笑。 她一向要强,对外?总不会说她与四爷关系不好,而是道:“这件事?我会与太子?爷说一说的,男儿家?的年轻气盛,一言不合动手动脚也是常事?。” “说起来这件事?是弘昼有错在先,太子?爷定不会怪罪年寿,怪罪你们年家?的。” 年羹尧福晋听闻这话?才放心,对着福晋是千恩万谢,说了好一通阿谀谄媚的话?后才回去。 她走?后,福晋也没有收了银子?不办事?的道理,当?即就吩咐人等四爷回来后将此事?告诉四爷,最后更是冷笑一声道:“……我看弘昼仗着皇上喜欢他?,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四爷这几日本就因万寿节寿礼一事?劳心伤神,没想到刚回来就听说了这个噩耗。 弘昼赌钱也就算了,竟然赌钱时还一言不合仗势欺人? 三人成虎。 有些?话?是越传越玄乎,落到四爷耳朵里,就成了弘昼仗势欺人,输了钱不肯给钱,还狠狠将年寿揍了一顿? 纵然四爷对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的年羹尧很是不喜,但这么多年下来,却无一人能取代年侧福晋在他?心中的位置。 即便后来年侧福晋做错了事?,但这世上,无一人像年侧福晋那样深沉,真?切的爱着他?。 四爷气的连一口热茶都?没来得及喝,径直去了弘昼院子?里。 可?他?刚走?进弘昼院子?,就听瓜尔佳嬷嬷说弘昼去了小豆子?房里,瓜尔佳嬷嬷更是道:“……可?要奴才将阿哥请过来?” 四爷只想到昨日弘昼要离开时怀中突然发出的声音。 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弘昼不仅斗蟋蟀赌钱,更是将蟋蟀带了回来,只怕如今就藏在小豆子?房中。 他?道:“嬷嬷不必麻烦,您歇着吧,我亲自去瞧瞧。” 这话?说完,他?径直走?到了后面的耳房。 果不其然,隔的老远,他?就听到了弘昼那雀跃的声音:“……我觉得它的名?字取的不好,‘柚子?’这名?字也太没气势了些?,还没年寿给他?蟋蟀取的‘蟋蟀’好听。” 小豆子?正与弘昼一起趴在桌前看蟋蟀。 原先没净身之前他?时常在田野里抓蟋蟀玩,对这些?懂得挺多,如今见自己选的蟋蟀所向披靡,十分得意:“阿哥,名?字威不威风不要紧,年家?少爷也好,还是他?那蟋蟀也好,瞧着是挺威风的,还不是被您和您的蟋蟀揍的满地找牙……” 也就是自家?主子?不准他?将此事?到处宣扬,若不然,他?定是要好好说说昨日他?们主仆的功绩 甚至于他?一想起这事?儿就觉得心里痛快。 谁知他?一抬头,却见着四爷站在门?口,当?即就三魂丢了两魂半,战战兢兢道:“太子?爷……” 从昨日到今日,弘昼还是头次前来看‘柚子?’,越看这威武雄壮的柚子?是越喜欢,道:“太子?爷怎么了?” “你放心好了,这件事?你不说,我不说,阿玛是不会知道这件事?的。” “我看你啊,胆子?也太小了些?,得将昨日你的气势拿出来才是!” 四爷听到这话?,是脸色愈发难看。 小豆子?看着这般脸色的四爷,吓的都?要哭出来了,扯了扯弘昼的袖子?道:“不是,是太子?爷来了。” 弘昼一个激灵,猛地转身,果然瞧见了脸色铁青的四爷。 他?强撑着笑道:“阿玛,您怎么来了?” 四爷走?到他?面前,伸出手道:“给我。” 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 弘昼乖乖将手中的斗盒放在四爷手上。 他?知道四爷肯定清楚昨日发生的事?,原以为?四爷会盛怒,谁知道四爷却道:“弘昼,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弘昼摇摇头,低声道:“没有。” 他?不是那等喜欢狡辩之人。 四爷的面容依旧平静,道:“好,既然你无话?可?说,那我就要说了。” “来人,将弘昼拖下去打?十个板子?!” 说着,他?的眼神又?落在了小豆子?面上,道:“还有小豆子?,也拖下去打?十个板子?!” 弘昼一惊。 从小他?顽劣归顽劣,却是从小没挨过揍,今年都?已十三岁,放在这个年代,有些?人都?已要当?阿玛了,却要被打?板子?? 他?忙道:“阿玛,我知道错了……” 四爷却冷声打?断他?的话?,道:“弘昼,我问?你,你可?记得这句话?你从小到大?说过多少次吗?” “只怕你不记得了。” “我也早已记不清。” “从前你胡闹些?顽皮些?也就罢了,可?如今赌钱不说,还动手打?人?是不是你觉得有皇阿玛护着你,谁都?动不了你?” 弘昼摇摇头,低声道:“不是的。” 他?咬了咬牙,正色道:“阿玛,这次我真?的知道错了。” 这话?一说完,他?却发现从小到大?这句话?也不知道说过多少次,声音又?低了下去:“我知道有些?话?说了您可?能不会相信,但我回来之后就与小豆子?说了以后再去那等地方赌钱,还说要小豆子?照顾蟋蟀,从昨日到今日,我也就闲来无事?才来看看它的……”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的话?很是苍白无力,便道:“罢了,阿玛,您要罚就罚,要打?就打?吧。” “不过能不能将小豆子?那十个板子?也加到我身上来?早在我偷溜出门?之前,他?就劝过我了,可?我却不肯听他?的。” 小豆子?连连跪下说不愿意,更说自己愿意替弘昼受过,别说二十个板子?,就是三十个板子?他?都?愿意。 可?四爷却一口就答应下来,直说打?弘昼二十个板子?。 苏培盛还想上前相劝,可?他?刚开口,四爷一个眼神扫过去,他?就乖乖下去了。 弘昼也不需人扶着,自己乖乖走?上前趴在长凳上。 虽说太子?府中没有动不动打?人板子?的规矩,但他?却是听人说起过的,十个板子?打?下去,寻常人躺在床上半个月都?下不了床,这二十个板子?打?下去,只怕他?是一个多月都?下不了床的。 他?原想与打?板子?的两个小太监说说好话?的,可?刚抬头,却见着四爷正盯着他?。 他?便乖乖趴好,放弃了这无用的挣扎。 第 112 章 趴在凳子上的弘昼听见小太监将板子拿起来时?, 已紧张的闭起眼来。 他养的白白嫩嫩的屁股,今日就要开花了。 只是随着?一板子下去,弘昼居然发现:咦,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疼。 当然, 也不是一点都?不疼, 只是这疼痛却是在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 一旁的苏培盛冲他使?了使?眼色, 哀声道:“五阿哥, 您当着?太子爷的面这样要强做什么?若是疼,您就叫出声来吧, 这样您也能好受些?!” 弘昼很快会过意来,觉得苏培盛不愧是四爷身边的第一人, 这眼力见远非常人能及,想必方?才前去安排这事儿时?叮嘱了小太监一声, 要他们?下手轻一点。 想及此,他连忙嚷嚷起来:“啊,好疼啊!” “阿玛,别打了!” “我知道错了!” 论做戏,弘昼可?从未输给过任何人, 一声又一声的惨叫听的像真的似的。 不仅惹得苏培盛连连替弘昼求情, 更是连隔壁院子的弘历听到动静都?匆匆赶了过来。 虽说弘昼挨板子这一日比弘历想象中来的晚了许多, 但看到这一幕时?,他还?是吓坏了, 连连替弘昼求情:“阿玛,您就原谅弟弟这一次吧, 弟弟都?说他下次再也不敢了……” 他好话说了一箩筐, 可?四爷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没法?子,便差人去内院催促耿侧福晋再快些?过来。 待耿侧福晋紧赶慢赶赶过来时?, 弘昼这顿板子刚要打完,看到这一幕,她?眼泪落的是愈发厉害,一把就扑在弘昼身上。 她?向来好脾气,对着?四爷连句都?没有过,如今却是嚷嚷起来:“太子爷这是做什么?弘昼今年只有十三?岁,您二十个板子打下去,是不是想要了他的命?” “您既想要了弘昼的命,索性将妾身的命一起夺去吧!” 大多数母亲对孩子的爱都?没有假的。 弘昼虽心中很是感动,却也很想告诉耿侧福晋——额娘,我就剩下最后一个板子了。 站在台阶上的四爷看了看跪地不起的弘历,又看了看哭成泪人的耿侧福晋,却是微微叹了口气,道:“最后一个板子,那就算了吧!” 弘昼看着?四爷离开的背影,就差要脱口而?出:“阿玛,最后一个板子打了吧,我不怕!” 如今正值春日,有道是春捂秋冻,这几日又有些?倒春寒,所以他身上的衣裳穿的也是挺厚实的。 也就最开始那一两个板子下去有点感觉,到了后面已是没啥感觉,如今被耿侧福晋的哭的是愧疚不已,手忙脚乱替耿侧福晋擦去眼泪,道:“额娘,您别哭,我没事儿的。” “真的,一点都?不疼的。” 耿侧福晋听闻这话,眼泪却是落的愈发厉害。 弘历虽没至落泪的地步,但面上的忧愁之色却是怎么都?挡不住。 弘昼没法?子,只能硬着?头皮道:“额娘,您别哭了。” “哥哥,你也别担心了。” “方?才那顿板子经苏公公打点过了,一点都?不疼的。” “若是我年纪还?小,定会将裤子脱下来给你们?好好看一看,只怕也就屁股有点红了而?已。” 他知道,以四爷的聪明才智,这件事肯定是瞒不了多久的。 耿侧福晋惊的连眼泪都?忘了掉,弘历更是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唯有弘昼微微叹了口气,低声道::“虽说打屁股一点都?不疼,但我这么打人了,还?被阿玛打屁股,这事儿传出去,叫我的面子往哪里搁?” 只是弘昼万万没想到这件事暴露的比他想象中还?要早。 四爷前脚刚回到外院书房,尚未于太师椅上坐下来,那不悦的眼神就落在了苏培盛面上:“你可?有什么话要说吗?” 苏培盛是早有防备,连忙跪了下来:“太子爷息怒。” 他跟在四爷身边这么多年,比谁都?清楚四爷这是生气了。 四爷并非武断之人,每每动怒之前总会给你辩解的机会,问上一句自己可?有什么话说。 方?才对弘昼是这样。 如今对自己也是这样。 好在苏培盛方?才回来的路上就想好了措辞,正色道:“太子爷,今日之事的确是奴才先提点过那两个行罚的小太监,实在是五小阿哥身子娇贵。” “奴才是跟着?您从紫禁城中出来的,宫里头向来不将奴才的命当成命,一言不合就打人板子,从前因二十个板子打死人的事也不是没有。” “五阿哥今日虽犯下了大错,可?一顿板子打下去,若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您后悔都?来不及啊……” 说着?,他又是重重叩头,道:“奴才知错,还?望太子爷责罚。” 随着?他这话音落下,一直捏在四爷手中斗盒里的蟋蟀叫了两声。 四爷是烦不胜烦,只将斗盒丢在桌上,皱眉道:“那就罚你三?个月的月例银子吧。” 苏培盛是千恩万谢的下去了。 桌上斗盒里的蟋蟀也不知道是换了地方?,还?是天性如此的缘故,一直蹦个不停。 四爷看着?这盒子直发呆。 并非他不生气,他是气极了。 但他就算生气,却也记得皇上的话——子不教父之过,弘昼如今变成这样子,皆是他的责任。 也正是这个理由?,所以方?才他明知苏培盛有心包庇,却没有多言。 若说该打板子,最该打的是他才是。 *** 弘昼却不知道四爷是装作不知道的,等着?耿侧福晋走后,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说给弘昼听后更是大吐苦水:“……原先我只知道咱们?这位年舅父是嚣张跋扈,目中无?人,没想到这年寿比起他来是惶然不可?夺让,小小年纪嚣张跋扈也就罢了,竟喜欢做这等下作的事!” “只怕他还?将这里当成了西北,以为他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弘历听闻这话,面上都?浮现几分怒气来:“怪不得你会动手打他!” “真是打得好!” “像年寿那样的人,就该好好叫他吃点苦头才是!” 弘昼是连连点头,“没错,虽说那地方?是寻常富家公子哥儿才会去的,但谁家的银子是大风吹来的?愿赌服输,他输不起也就算了,还?连我的本金都?想抢去。” 他是越说越生气,想着?今日年羹尧福晋来了一趟,大概是昨日年寿在他手上吃了亏,打算看看他是哪家的,想要找机会报仇雪恨。 弘历忙安慰他道:“弟弟,你别生气,别把自己身子气坏了,若是年寿知道,只怕又是高兴坏了的。” 顿了顿,他又拿出兄长的架势来:“不过叫我说,今日这顿打你挨的是一点都?不冤枉。” “谁叫你借着?练习骑射之名偷溜出去的?好在今日叫你长了个记性,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再这般行事……” 弘历说归说训归训,可?翌日一早就派了小成子去门口等着?,要四爷回来后第一时?间告诉他。 甚至因这件事,他白天看书写?字都?没什么心情。 一直等到了傍晚,弘历才听说四爷回来的消息,连忙带着?书本去找四爷。 比起弘昼来,他一直是个委婉含蓄的,如今更是借着?有功课弄不明白之由?去找四爷的。 四爷自知道他前来的目的,却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耐心为他解惑。 到了最后,弘历果然没有要走的意思?,直道:“……阿玛,您可?是还?在生弟弟的气?昨日之事弟弟虽有错,可?在我看来,却是年寿错处更大。” 他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说出来之后,更是道:“阿玛,您想啊,弟弟平素虽骄纵了些?顽皮了些?,可?他长到这么大,有先开口骂人动手打人的先例吗?” “弟弟一向聪明,明知道他们?寡不敌众,难道还?会上前挑事不成?弟弟又不是个傻的!” “可?见弟弟昨日是忍无?可?忍。” 四爷微微一愣,只想起昨日喜嬷嬷与自己说的话,说是弘昼赌钱不说,更是仗势欺人。 当时?听到这话时?他就不大相信。 谁知后来听到弘昼那番话更是气昏了头,如今回想起来,这件事的确是疑点颇多。 他道:“昨日发生的事,可?是弘昼与你说的?” 弘历重重点了点头。 四爷不疑有他。 相较于外人,他自然更相信自己儿子。 当然,他存着?一颗不污蔑任何人的心,还?专程派人去斗蟋堂打听了一番。 这才真相大白。 事已至此,到底是年寿撒谎,还?是年羹尧福晋撒谎,亦或者年福晋捣鬼……对四爷来说都?不重要,这几个人在他心中乃是蛇鼠一窝。 毕竟在四爷心中,这几个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四爷虽知道昨日之事有些?许误会了弘昼,但在他看来,弘昼这顿打挨的是一点都?不冤枉。 况且,昨日那顿板子能叫挨打吗? 比起当年皇上惩处他们?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四爷也有心晾一晾弘昼,毕竟弘昼的胆子太大了些?,十三?四岁就赌起钱,谁知道以后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而?年羹尧很快也从年羹尧福晋嘴里知晓了这件事。 年羹尧福晋足足等了一日,见太子府并无?任何动静,这才敢将这件事与年羹尧说。 不然以她?对年羹尧的了解,指不定做出什么事情来,最后更是道:“……弘昼小阿哥得皇上与太子爷喜欢,性子难免骄纵些?,我已经与年寿说过了,这里是京城,贵人多的很,可?不是四川,更不是西北,还?是小心为好。” “这件事虽是弘昼小阿哥的错,可?皇上与太子爷不怪罪就已是阿弥陀佛。” 年羹尧本就脾气火爆,再加上对弘昼厌弃,一听这话更是炸开了锅似的:“就算那小崽子是皇孙龙子又如何?就能不讲道理?” “若提前要我知道这事儿,我定要去太子府好好理论一番。” “这事儿就算了,若是再有下一次,我可?不会这样好说话。” 皇帝重长子,百姓疼幺儿。 年羹尧虽看重长子,可?最疼爱的却也是年寿这个小儿子,只觉得这小儿子的性子与自己是一模一样。 他嘴上虽说着?这事儿算了,却还?是在心里狠狠记上了这一笔。 等着?他再看到四爷时?,更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与老八等人私下来往是愈发密切,想着?总有一日要将四爷拉下马来,到时?候好好替年寿报仇雪恨。 *** 这些?日子安心“养病”的弘昼是万万没想到自己与年寿的争执竟能影响朝堂。 不过他就算知道,也不会关心的。 如今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四爷为何一次都?没来看过他。 自他被打了板子后,阖府上下所有人都?来问候过他,送补品的送补品,送安慰的送安慰……唯独四爷一次都?没来。 甚至弘昼担心四爷是真的生气了,这几日也没心思?偷懒,还?专程将先生请过来教他念书。 他相信这件事四爷肯定是知道的,却还?是对他不闻不问。 弘昼是愈发觉得四爷小气了。 与此同时?,他也不忘惦记着?自己那只叫‘柚子’的蟋蟀,对着?前来看望他的弘历是长吁短叹的:“阿玛那性子,肯定将我的蟋蟀已经丢了。” “我那只蟋蟀还?是挺厉害的,更是我花了大价钱回来的!” “不管怎么说,那都?是一条命啊!” 弘历对上弘昼,多少是有些?无?语:“这都?什么时?候了?你竟还?想着?你的蟋蟀?” 他瞧上弘昼那张圆呼了些?的脸,道:“弟弟,你都?说了,当日阿玛打你的那顿板子是一点都?不疼。” “既然如此,你还?打算在床上躺到什么时?候?难不成还?想一直躺下去?” 说着?,他更是微微叹了口气,觉得这几日夹在四爷与弘昼跟前十分为难:“我若是你,定会好好与阿玛认错的,兴许阿玛见你认错态度良好,心情一好,也就原谅你了。” “要知道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若叫阿玛知道你当日的板子一点不疼,却还?装病偷懒,怕是会愈发生气的……” 弘昼是忍不住点点头,道:“哥哥,你这话很是有道理。” 但他还?是觉得在床上躺着?舒服。 虽说他每日还?是照常跟着?先生念书,却是将念书的时?间从上午改成了下午。 先生上午教弘历,下午教他。 他向来喜欢睡懒觉,如今每天睡到日上三?竿起来,悠哉游哉吃个饭再跟着?先生念书,觉得时?间是一晃就过去了,别提多快乐。 等着?又过了两日,弘昼这才起身去书房找四爷认错。 谁知道他刚靠近书房,就被苏培盛给拦了下来。 苏培盛到底是四爷的人,不好屡次做出吃里爬外的事情来,只能委婉提醒他道:“五阿哥,如今太子爷还?在气头上,不愿见您,您就先回去吧。” “您回去之后好好念书,每日将先生安排好的功课给太子爷送过来,太子爷见您表现好,兴许就不会生气了。” “不管怎么说,您小小年纪赌钱就不对,太子爷也是该生气的。” “这件事前两日叫皇上知道了,皇上都?没替您求情了……” 他这话并未说完,当日皇上听说弘昼挨了二十个板子后,脸色一变,好在四爷及时?说那二十个板子怕是连弘昼皮毛都?没伤到,脸色这才和缓一二。 这叫皇上怎么替弘昼求情? 弘昼听闻这话,只觉得自己赌钱一事是真的性质恶劣,便专心回去用功。 可?没两日,他就又高兴起来。 他听说纳喇·星德回京的消息。 说起来当年纳喇·星德在阿福和阿喜满月后就离开京城去了西北,这一去就是三?四年的时?间,好几次都?准备回京探亲,有的时?候是突发战事,有的时?候是被临时?事情绊住了脚,更多时?候却是年羹尧故意为难他这个四爷前女婿……身在战场,军令大过山,他就算再想念妻子儿女也没有违抗军令。 如今西北已定,他这才得以回京。 只是弘昼再高兴也没用,四爷根本不放他出去。 好在第二日纳喇·星德就前来太子府给四爷请安。 四爷几年未见纳喇·星德,看着?当年自己亲自挑选的女婿已是战功赫赫,很是满意,只拍着?他的肩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他面上带着?难得的笑?意,只觉得纳喇·星德比当初离京时?高了些?,壮了些?,肤色更黑了些?:“这几年西北捷报不断,每每我听到你在西北立功的消息,都?为你感到高兴,就连皇阿玛也时?常夸赞你,说是英雄出少年。” “你这次回京路上可?还?顺利?打算什么时?候再回去西北?” 自年羹尧离被调离西北后,纳喇·星德就顶了年羹尧的位置。 虽说比起年羹尧来,他年轻许多,一开始并不足以服众。 但比起年羹尧来,他也有许多优点,比如年轻,比如性情和顺不少,比如勤勉好学……一来二去很快就在西北笼络住将士之心。 可?即便纳喇·星德已身居高位,但在四爷跟前仍是恭恭敬敬,与当初无?异:“回阿玛的话,这次我回来京城是因西北初定,我已几年未曾回京看望满宜和阿福,阿喜她?们?,但很快就是要回去的。” “虽说如今西北太平,但那一带想要长长久久的太平并非易事,不知道什么时?候战事又起,所以不能在京城多做停留。” 顿了顿,他更是道:“这次我回京是想与满宜商量将她?们?母女接去西北。” “身为男儿,该以四海为家,何处需要我我就该往哪里去。” “可?身为丈夫,身为父亲,我却是对满宜和两个孩子亏欠良多。” 在他离京的这几年里,瓜尔佳·满宜送走了他的寡母,为他的妹妹嫁到了好人家……他觉得能够娶到瓜尔佳·满宜真的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和幸运,幸运到觉得从前遇上的那些?破事儿仍是老天眷顾于他。 四爷微微颔首,愈发觉得他靠谱。 想当年纳喇·星德之所以未将妻女带去西北,毕竟那时?候西北是年羹尧的地界,他不敢让妻女以身涉险,可?如今西北皆是他说了算,自想要一家团圆。 四爷也很是赞成:“西北的条件虽补不上京城,可?当初你离开京城时?你们?夫妻成亲不久,满宜从前一个五指不沾阳春水的姑娘,如今是将纳喇府上料理的井井有条,你亏欠她?太多。” “更别说还?有阿福和阿喜两个孩子,直到今日,她?们?还?不知道自己阿玛长得什么样子…… 纳喇·星德连连称是,直说到时?候他们?一家离开京城之前定会前来与四爷辞行的。 翁婿两个又就着?西北的形势说了好一会,到了最后,纳喇·星德这才提出想要去看看弘昼。 他刚回京,就听说了这几年弘昼身上发生的事,又是遇刺,又是与年寿打架……听的他是心惊肉跳,如今更是绝口不提弘昼被打板子一事。 别说他是四爷的前女婿,就算是现女婿,也没资格在太子府指手画脚。 四爷也知道纳喇·星德与弘昼虽差着?年纪,却是关系十分要好,便点头答应了。 纳喇·星德在小太监的带领下,快步朝弘昼院子走去。 隔着?老远,他就看到弘昼在院子门口翘首企盼。 弘昼一看到他过来,更是飞奔过去,像小时?候每一次一样一把将他抱住,扬声道:“星德哥哥,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来看我的!” 两人阔别几年再次见面,是半点生疏都?没有。 纳喇·星德想像弘昼小时?候那样摸摸他的头,却发现眼前的弘昼早已不是小孩子,而?是个半年的少年,便拍着?他的肩道:“我自然是要来看你的。” “想当初我刚离开京城时?,你才打齐我的胸膛,如今已经打齐我耳朵来,是个少年了!” 他这话刚说完,弘历也迎了过来。 纳喇·星德看着?这兄弟两人,眉里眼里都?是笑?,一会说给他们?带的礼物还?在路上,约莫十来天后就能送到,一会说当初他远在西北听说四爷被立为太子的事也很高兴,一会又说起在西北的趣事……兄弟三?人凑在一起,还?像从前似的有说不完的话。 弘昼见纳喇·星德苍老许多,但眸子里仍是亮晶晶的,脸上,颈脖间还?有伤疤,知道他的军功与地位都?是靠着?性命拼出来的。 他忍不住道:“星德哥哥,你是不是只报喜不报忧?” “特别是前几年,你在西北的日子一定很难吧?” 纳喇·星德微微一愣。 这话早在昨日他刚回京,瓜尔佳·满宜也是这样问过他的,甚至难过的掉下眼泪来。 他笑?了笑?道:“不瞒你们?说,行军打仗哪里有不难的?” “特别是我刚去西北,那时?西北还?是年羹尧说了算,他甚至将年侧福晋的死迁怒到我身上,孤立我,排挤我不说,好事想不到我,冲锋陷阵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我。” “若是如此也就罢了,等着?战事平息,我几次想要回京,都?被他拦了下来。” 几年的委屈与心酸到了他嘴里则是云淡风轻的,他更是看着?弘昼道:“好在如今总算是熬出了头。” “你们?怕是做梦都?想不到,年羹尧为了怕我出头抢夺他的军功,恶心之处远不止如此,甚至还?专门派了人拉我一起赌钱嫖妓。” “有好几次,我不是没有心动过,毕竟相比于克制相比于努力,放纵则简单许多,好在我最后并没有跟着?他们?一起做那些?不该做的事。” “弘昼,如今你也不是小孩子了,该知道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像赌钱这等事有一便有二,有二便有三?,真等着?你沉溺其中,想要抽身就难了,到时?候整个人就废了。” 弘历颇为赞许点了点头:“星德哥哥说的极是。” 弘昼被他这番话说的有些?难为情,再次解释道:“……上次我就是一时?间好奇所以进?去看看,你们?放心,我再也不会赌钱的。” 不过他更是道:“怪不得年寿一肚子坏水,还?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这父子两个没一个好东西。” 兄弟三?人正说着?话,四爷就差人过来请纳喇·星德过去用饭。 小太监更是含笑?道:“太子爷吩咐了,若是四阿哥也在,请四阿哥一块过去了。” 他是绝口不提弘昼。 弘昼却是自觉的很,站起身道:“走,星德哥哥,哥哥,咱们?吃饭去。” 他想的简单,觉得有纳喇·星德在,四爷多少会给他些?面子。 可?惜四爷看到他过来,别说与他说话,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若换成寻常脸皮薄的人,早就气的转身回去或羞红了脸,但弘昼却不是一般人,大剌剌坐下,更是主动对苏培盛发问:“苏公公,今日小厨房做了些?什么菜?有没有我爱吃的松鼠鳜鱼?” 说着?,他更是反客为主与纳喇·星德解释起来:“星德哥哥,阿玛小厨房做的松鼠鳜鱼可?好吃了。” “连阿喜那样挑食的都?能吃上大半条松鼠鳜鱼,你也尝尝看,味道很是不错。” …… 他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但纳喇·星德根本没有接话,只下意识看向四爷,更不忘冲弘昼使?眼色,示意他与四爷说说话。 毕竟有他在这儿,弘昼主动与四爷说话认错,四爷总不会不搭理的。 弘昼很快会过意来,看着?四爷道:“阿玛,您不会还?在生气吧?” “您一个大男人,怎么这样小气?都?这么些?天了,您还?在生气阿?” “生气伤身,您别生气了好不好?” 说着?,他更是以手指天,郑重其事道:“我发誓,以后再也不赌钱了。” 四爷这才扫了他一眼,道:“若是你以后再赌钱了怎么办?” 弘昼想了想,认真道:“我若是再赌钱了,您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四爷却是冷笑?一声:“你是什么性子,别人不知道,我却是知道的。” “到时?候你再次赌钱,怕是理由?多的很,你的话,我可?不敢信,至于到时?候我若是要再罚你,你这性子更会闹得人尽皆知,就连皇阿玛都?跟着?不得安生……” 他这话还?没说完呢,一旁的纳喇·星德与弘历是齐齐点头。 弘昼仔细一想,这的确是自己的做派。 他便再次举起手发誓起来:“我发誓,若是我以后再赌钱,老天爷就罚我生五个像我一样调皮捣蛋的儿子。” “不,罚我生十个像我一样调皮捣蛋的儿子也可?以。” 说着?,他这才看向四爷道:“阿玛,这下您总能相信我了吧?” 四爷面色这才和缓几分。 这时?候,苏培盛已带着?小太监上前摆饭,纳喇·星德便打起圆场道:“我们?快吃吧,正好我也想尝尝弘昼和阿喜都?爱吃的松鼠鳜鱼到底有多好吃。” 一行人开开心心吃起饭来。 等着?一顿饭用完,正吃点心喝茶时?,纳喇·星德则宴请四爷明日带着?全家前去纳喇府上做客:“……我知道您如今忙的很,不一定有时?间,若是您三?日后没时?间过去做客,就叫嫡额娘带着?弘昼,弘历过去就是了。” “这几年我离开京城,满宜他们?受亲朋好友照顾颇多,我回京之后自要设宴款待大家一番。” 四爷并未一口答应,也没有一口拒绝,只反问道:“到时?候年羹尧可?是也要过去?” 纳喇·星德点头称是,苦笑?道:“不管年羹尧在西北对我如何,可?明面上他对我也是有提携之恩。” “我还?没有给年家下帖子,明日一早会差人送帖子过去的,年羹尧应该是不会拒绝。” 纵然他回京才第二日,却也听说了年羹尧对外说了些?什么话,年羹尧话里话外的意思?皆是西北已定,不再需要年羹尧,所以才将年羹尧调回京城,命他驻守西北。 年羹尧更恬不知耻对人说什么他是年羹尧一手提拔起来的,若是到时?候年羹尧不到场,岂不是打自己的脸? 原本正埋头吃点心的弘昼一听这话是眼前一亮,好奇道:“那到时?候是不是年寿也会过去?” 纳喇·星德微微颔首:“大概也是会来的。” 一提起年寿,弘昼就气的想挽袖子干架了,忙道:“阿玛,我要去!我要去!” “只要您准我去,您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四爷微微颔首道:“星德,你放心,到时?候我会带着?弘昼他们?一起过去的。” 想起年羹尧,他心里就一阵窝火。 若说隆科多与老八等人是笑?面虎,当面一套背后一套,那年羹尧就是不折不扣的刺头。 不管是私下还?是当面,年羹尧皆表现出对他的不喜,甚至私下还?大放厥词——别人不知道咱们?这位太子爷是什么德行,我的妹妹可?是给他当过侧福晋的,我还?能不知道他是什么德行?呵,就他这样的人也能当太子,给廉亲王提鞋都?不配! 这话传到四爷耳朵里,可?将他气的够呛。 接下来的两日里,弘昼更是跃跃欲试起来。 到了参加宴会前一天的傍晚,四爷正在书房看折子,透过窗户就看到了弘昼一直在门口徘徊。 四爷像没看见似的。 他知道弘昼可?不是什么脸皮薄的孩子,之所以在他门口犹豫该不该进?来,可?见心里知道这话是不该说,这事是不该做。 可?一刻钟后,苏培盛还?是进?来道:“太子爷,五阿哥求见。” 四爷皱皱眉,道:“叫他进?来吧。” 弘昼很快就含笑?走了进?来,甚至他手上还?提着?食盒,一开口就殷勤道:“阿玛,我看您这些?日子像是瘦了些?。” “先前您不是夸额娘院子里那个厨娘炖的鸽子汤味道不错吗?您看,这是我专程要她?为您炖的汤。” “您先别看折子了,先喝碗汤吧。” 他不光将汤盛了出来,甚至还?吹了吹,吹凉了些?才递到四爷手上的:“来,阿玛,您小心烫。” 四爷将这碗鸽子汤接了过去,略喝了几口,才漫不经心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今日找我又是有什么事?” 弘昼是笑?着?吹起彩虹屁起来:“阿玛,您可?真聪明,我这点小心思?哪里瞒得过您的眼睛?” “我今日来找您的确是有一点点小小事情的,不过不要紧,您先喝汤,汤喝完了我再说也不迟。” 四爷当真不着?急,就安心喝汤起来。 等他一碗汤喝完,弘昼才犹豫着?开口道:“阿玛,前几日当着?星德哥哥与哥哥的面,我发过誓了,说以后再也不赌钱,这话是千真万确。” “但明日我们?就要去星德哥哥家做客了,您……您能不能将‘柚子’还?给我啊?” “‘柚子’就是当初您没收的那只蟋蟀。” 四爷脸色微沉,道:“弘昼,你想做什么?” “当日你与年寿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我都?已经知道了,虽是年寿有错在先,但你那顿打挨的也不冤枉,怎么,明日你难不成又想跟他打一架?” “自然不是,我就算再胡闹,也不会在星德哥哥家中闹事的。”弘昼这话说的极认真,可?说着?说着?,他却意识到不对劲来:“阿玛,原来您也知道是年寿有错在先?那我那顿板子挨的岂不是很冤枉?” “要不这样吧,我那二十个板子先再您这儿存十个板子,下次若我犯了错,能不能别打我板子了?” “我都?这么大人,还?要被打板子,还?是怪丑的……” 他这话还?没说完,瞧见四爷那不悦的眼神扫了过去,连忙闭上嘴:“不存就不存,您这样看我干什么?” 四爷冷哼一声,道:“那顿板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心里清楚,你若真要计较,我便与你好好说道说道。” 弘昼是连忙道:“不,不用了。” 他这个人最擅长的就是蹬鼻子上脸,瞧见四爷不是真的生气,又缠了上去:“阿玛,我都?打听过了,您不光没将那只蟋蟀处置掉,还?专程派了个小太监照看着?它。” “您是做大事的人,养这等东西做什么?” “索性您就将它还?给我吧,明日我还?有用了!” 第 113 章 一开始弘昼以为按照四爷的性子, 定会将那只蟋蟀给丢了或者叫人?处置了,为此躺在床上的他还与小豆子两人?惋惜过一阵。 人与人之间讲究缘分。 同样的,人?与畜生之间也得讲究缘分。 他觉得,冥冥之中他们从那么多蟋蟀中就选中了‘柚子’, 这就是他们之间的缘分, 所以说当他知道这只凶猛的蟋蟀不仅没死, 甚至还活得好好的, 别提多开心。 四爷自也能看出?他面上的雀跃,期待与开心, 只淡淡道?:“你要那只蟋蟀做什么?” 弘昼想了想,决定实话实说:“当然是要明日在年寿跟前?好好显摆一二啊!” 一想到这件事, 他仍觉得生气,更是道?:“年寿当日派人?尾随我?回来, 肯定是想私下冲我?下手的,哼,我?就是喜欢别人?一副看不惯我?却又干不掉我?的样子,到时候我?可是要他做的那些好事告诉所有人?。” 他觉得,在记仇方面, 他定是随了四爷。 别说这事儿才过了不到一个月, 就算过了十年, 他都会记得。 四爷只有片刻的犹豫,就叫人?给弘昼取来了蟋蟀。 弘昼抱着斗盒是怎么看都看不够, 甚至觉得斗盒里的‘柚子’还胖了些,连声道?:“多谢阿玛。” “你别着急道?谢。”四爷一开口, 仍是威严满满:“不过若是叫我?再知?道?你赌钱或玩物丧志, 这只蟋蟀,以后你就再也见?不到了。” 弘昼头点的宛如小鸡啄米似的, 连声称好:“回去之后我?就将这蟋蟀交给瓜尔佳嬷嬷收着,每日只要给它喂食喂水就好了。” 回去之后,他并没有食言,只将蟋蟀交给瓜尔佳嬷嬷。 瓜尔佳嬷嬷收到这只蟋蟀后忍不住笑着道?:“阿哥放心,我?会好好照看它的。” 接下来弘昼则是好好忙活了一通,想着明日该怎么在年寿跟前?耀武扬威,报仇雪恨。 他自然不会像小时候去诚亲王府那样显摆,身上是穿金带银,拽的像二五八万似的。 如今他都是十三岁的少年郎,讲究个奢华低调有内涵。 弘昼与小豆子两个想了足足一个时辰,他选中了一件竹节纹品月色的衣裳,这衣裳花纹样式并不出?挑,但用的面料却是皇上才用得上的掺金丝水纹绸。 他腰间更是挂着两块水头极好的玉佩,一块是当年皇上赏给四爷,被他拽着不松手那块,还有一块则是皇上赏的。 一大早起身,弘昼就穿戴整齐,连辫子都叫瓜尔佳嬷嬷重新给自己散开编了一遍。 甚至往日里他洗脸就像小猫抓脸似的,意思意思就得了,今日不光认真洗脸,还细细擦了擦皇上专程赏给他的少年专用面霜。 一旁的小豆子简直都快看呆了,忍不住道?:“阿哥,您真是俊朗的很。” “还好今日是纳喇大将军设宴,请的都是些行?伍之人?,若是换成寻常人?家的宴会,一些格格姑娘们的看到您,肯定要争着抢着嫁给您的。” 纵然瓜尔佳嬷嬷向来觉得小豆子说话夸张,但如今听到这话却是一言不发,微微含笑,可见?心里也觉得他这话说的没错。 等着弘昼昂首阔步走到正门口。 四爷,弘时与弘历等人?都已等着他,弘时一看到他这样子就忍不住道?:“弘昼,你怎么穿成这样?” 不知?道?的还以为弘昼今日是要去相看了。 弘昼咧嘴一笑,丢下一句“三哥待会儿就知?道?”,转身就钻进弘历的马车。 一路上,弘昼更是将斗盒里的蟋蟀看的像宝贝一样,翻来覆去的看,更忍不住神神叨叨与它说话:“待会儿你可得表现得厉害些,知?道?吗?” “你记得年寿吗?就是上次想把你抢走的那个坏蛋?” “今日我?定会给他些颜色看看的!” …… 他絮絮叨叨的话再加上蟋蟀的叫声,惹得弘历微微皱眉,忍不住对?他道?:“弟弟,今日街上人?多,马车走得慢,你和你那蟋蟀一起,实在是有些恼人?。” 他不说话还是好,一说这话更是打开了弘昼的话匣子。 想着马上就能报仇雪恨的弘昼那叫一个激动啊,话比往日里还要多:“哥哥,难道?你不喜欢蟋蟀吗?你连我?的‘柚子’也不喜欢吗?” “我?原还打算送一只给你的,你整日埋头看书写字,实在辛苦。” “你不知?道?,眼睛用多了不仅伤神,还会伤眼睛。” “若有一只蟋蟀养在你桌前?,你累了逗一逗它,眼睛会舒服很多。” “而且你别看蟋蟀长得差不多,但我?这只却是最厉害的,要不然先前?年寿也不会先将它抢走……” 这话说着说着,他脑海中便有个想法?。 上次四爷问过他打算给皇上送什么寿礼,他当时并未将这话放在心上。 但后来仔细一想,好像也没什么好东西能送给皇上,毕竟这么些年该送的寿礼都已经?送了。 他决定。 将这只蟋蟀给皇上送去当寿礼。 一来如他方才所说,皇上日以继夜的看折子,若书房里能放一只蟋蟀,闲暇时也能增添些趣味。 二来他也知?道?自己并无多少自制力,就算这蟋蟀被瓜尔佳嬷嬷养着,他也会忍不住想要经?常过去看看的。 三来皇上身份尊贵,若‘柚子’养在皇上身边,不仅能好吃好喝,还能得专人?照料,可谓蟋中赢家。 弘昼越想想,越觉得这法?子甚好。 毕竟皇上活到这把年纪,想必还没谁给皇上送蟋蟀当寿礼了。 至于怀中这只叫‘柚子’的蟋蟀。 弘昼低头看着它,呢喃道?:“不是因为我?不喜欢你所以才将你送给皇玛法?的,而是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才要为你的未来打算。” “柚子,别怪我?!” “我?也是有苦衷的!” 弘历见?他还在这里嘀嘀咕咕说个不停,索性闭目养神起来。 一刻钟后。 马车稳稳停在了纳喇府门口。 弘昼跟在四爷身后,昂首阔步就走了下去。 因四爷是太子,自然是要压轴登场。 他们一行?人?刚露面,纳喇·星德就带着众人?迎了出?来,给四爷请安。 弘昼的眼神率先落在了年羹尧父子面上。 年羹尧给四爷请安时面上带着几分不耐烦,可见?是当着众人?的面装都懒得装一下。 像年羹尧这等刚愎自用之人?,大概也知?道?皇上将他从西北调回京城的原因是什么,但这个原因皇上不会说,只会说他辛苦了,如今西北已定,朝中又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他做,旁人?也都是这样说……一来二去的,他就只能信了。 若不然,他的幼子年寿如何?敢在京城这般招摇? 弘昼看向年羹尧时,他却发现年寿的目光也落在自己身上。 与他老子一样,年寿对?自己的神色并未遮掩,看着弘昼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 弘昼见?状,是心情更好了,冲着年寿是咧嘴一笑。 年寿心里更窝火了。 先前?在四川也好,还是去了西北也罢,他走到哪里都是受人?追捧的,如今到了京城,却得夹起尾巴做人?。 今日他出?门之前?,年羹尧福晋更是对?他是叮嘱又叮嘱,要他莫要闯祸。 他也知?道?自己是有几斤几两,索性别过脸不去看弘昼。 四爷却未留意弘昼面上的小表情,当着众人?的面很是愿意给纳喇·星德面子,扶着他起来:“不必多礼,虽说怀恪已经?去世,你也再娶,可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我?的女?婿。” “一个女?婿半个儿,这话可不是说说的。” 众人?见?纳喇·星德不光是年少有为,甚至如此的四爷青睐,一时间恭贺声,巴结声是络绎不绝。 弘昼对?这等话已听习惯了,是半点兴趣都没有,转身就去找年寿。 恰在这时,有管事对?着一众少年郎道?:“大将军吩咐了,说是隔间有点心和茶水,若是诸位少爷们觉得同长辈们在一起拘谨,可以过去玩。” 年寿是动也未动。 他见?识过弘昼的脾气,后来更是听说了不少弘昼的丰功伟绩。 他这西北小霸王碰上京城小霸王,还是得避一避其风头的。 殊不知?,年寿就算是躲在年羹尧身边,也没能躲过去,弘昼却是主?动找上来:“原来你就是年寿啊?有道?是不打不相识,我?们打了一架,也算是老熟人?了。” “我?很早之前?就听人?说起过你,说你的骑射是得年舅父亲自教的,骑射很是了得,不如今日咱们比一比?” “当日你斗蟋蟀输给了我?,也不知?道?今日这骑射能不能赢过我?……” 年寿年少轻狂可经?不起激,下意识就要站起身来。 可他身侧的年富却冲他使了个眼色,他又乖乖坐了下来,板着一张脸道?:“多谢弘昼小阿哥抬爱,若是平日弘昼小阿哥相邀,我?定不会推辞。” “只是不巧我?今日身子有些不舒服,不能与弘昼小阿哥比试。” 弘昼哪里不知?道?他这话是假话,也没勉强的意思,索性就挨着他坐了下来:“那真是太可惜了。” 他摇摇头,像真的觉得很惋惜似的:“京中那些少年郎都不愿与我?比,我?想着你兴许和他们不一样了。” 说着,他更是道?:“我?这几日被阿玛关在家里,没去过斗蟋堂,不知?你可有去过?” “最近你又在那里赢了多少银子?” “原先我?以为带兵打仗的人?都很有钱,没想到年舅父还是个清官,竟要要小小年纪的你就出?来挣银子……” 他一番话说的,年寿是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却是不敢吱声。 他做的那些事儿,自然不敢叫年羹尧知?道?。 虽说年家富庶,但白来的银子谁不喜欢? 年羹尧却不知?道?年寿做的那些破事,若叫他知?道?年寿连这三瓜两枣都看的上,不知?气成什么样。 他只以为弘昼是故意挑衅年寿,脸色不善道?:“弘昼小阿哥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年家虽不富庶,可祖上世世代代为官,却也没有揭不开锅的道?理。” “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当年我?那妹子的嫁妆,可都是在太子爷做主?之下留给了弘昼小阿哥。” 他这话说的好像四爷与弘昼贪了年侧福晋的银子似的。 弘昼承认,当初他的确对?那么一大笔银子动了心,毕竟银子嘛,谁不喜欢,可后来那些银子却一分没留下,连带着他多年积攒下来的私房钱全?用在西北战事去了。 那些银子,大概率也是进了年羹尧口袋:“年舅父这话说的可就见?外了,您妹子是谁?” “那可是我?年额娘,年额娘将她所有的嫁妆留给我?,可见?是将我?当成亲生孩子一般,既然如此,我?怎会拂了她的好意?” 说着,他更是笑了笑道?:“更何?况那些银子到了最后可是被送去西北了!” 说白了,年侧福晋那些嫁妆,到了最后还是流进了年羹尧口袋。 年羹尧被他这话堵的无话可说。 弘昼见?状,又缠着年寿七嘴八舌说着话:“你说你身子不适,我?看你脸色好看的很啊,可别是不敢与我?比试,故意这样说的吧?” “还有你擅长骑射的说法?可是从西北传过来的,难不成是假的?” “我?看肯定是你怕输给我?,所以才会如此说……” 年寿不为所动。 弘昼没办法?,只能使出?自己的杀手锏来。 他叫小豆子拿来斗盒,旁若无人?逗起里面的蟋蟀来,最后更是道?:“啊,英雄啊英雄,你的命好苦,竟然摊上了那样一个孬种主?人?,你死了,他都没想着替你报仇。” “真的是可怜可悲啊,只愿你下辈子投个好胎……” 孬种? 年寿再也忍不住,站起身道?:“比就比,谁怕谁!” 他在西北可被人?称为百步穿杨小王子,还能怕弘昼这酒囊饭饱之辈吗? 说着,他站起身就对?着一旁的小厮道?:“你,带路!” “带我?们去比试一番。” 年羹尧可是见?识过弘昼的诡计多端的,下意识就站起身来。 谁知?四爷却是扫了他一眼,淡淡道?:“年大人?这是做什么?小孩子家家之间玩闹,何?必在意?” 年寿自有弘昼收拾,他则要忙着收拾收拾年羹尧的。 弘昼见?年寿中计,是喜不自禁,一行?人?很快就到了前?院。 因纳喇·星德是习武之人?,前?院该有的东西都有。 一个是擅长骑射的太子之子,一个是名震西北的将军之子,两人?皆为人?称道?,今日两人?难得有机会比试一二,在场的少年郎都跟过来看热闹了。 弘昼对?这阵势十分满意,笑着道?:“不知?道?你想怎么比?” 此处没有长辈在场,年寿面上就多了几分匪气,扬声道?:“方才你不是说我?那擅骑射的名声是自吹自擂吗?既然这样,那咱们就比一比骑射。” “今日你我?都没骑马来,不如就比射箭好了。” “十箭定输赢,谁射中靶心的发数多就算谁赢,不知?道?弘昼小阿哥觉得如何??” 他这话音刚落下,一旁的弘历就扯了扯弘昼的袖子,低声道?:“弟弟,你别上当。” 弘历也好,还是弘昼也罢,早些年就曾听年侧福晋说起过年寿射箭准头极高,十米开外,他十岁出?头时准头就能达到七八成。 弘昼知?道?年寿这是故意给自己下套,但他对?自己也是极有信心的。 他给弘历一个“别担心”的眼神后,便道?:“好,我?答应你。” “不过比射箭就和斗蟋蟀一样,若没彩头实在没意思,你说,我?们拿什么当彩头好?” 年寿面上浮现几分胜券在握的神色来,道?:“你这话说的极有道?理,若是我?赢了,我?要你手中那只蟋蟀,还要你当众学狗叫三声。” 他这话一出?,众人?哗然,只觉得他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弘昼是想也不想就答应下来,含笑道?:“好,一言为定。” “不过你若是输了怎么办?” 年寿却冷笑道?:“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悉听尊便。” 他觉得自己不会输。 这些年,比起射箭来,他的确是打遍天下无敌手。 他觉得弘昼之所以声名在外,则是因为身份的关系。 年寿率先射箭,一箭又一箭,是箭无虚发,到了最后,更是十支箭都正中靶心。 围观众人?是喝彩连连。 这下,该轮到弘昼了。 寻常人?即便真的是箭术出?众,碰到这等情况却也是会紧张的,毕竟三声狗叫对?旁人?来说不是大事儿,但他可是皇孙,他若是狗,那他的阿玛和玛法?是什么? 弘昼却是脸色不变,拿起箭就唰唰射了出?去。 他沉稳镇定,更是与年寿一样,箭无虚发。 一旁围观的少年郎更是喝彩声不断。 当然,其中更是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道?:“这打成平手了该怎么办?岂不是分不出?胜负来?” 一时间,年寿看向弘昼的眼神都微微变了。 他还没碰上过箭术这样好的少年。 弘昼想了想,扬声道?:“不如咱们玩些更刺激的?既然我?们准头都极好,不如我?们顶个苹果在头上,看看对?方能不能射中?要知?道?射箭的准头虽重要,但行?军打仗之人?,却是胆识最重要的!” 年寿虽莽撞,却不是蠢货。 他就算对?自己的箭术有信心,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可是灭满门的大罪。 他下意识道?:“我?看还是算了,这样太危险了……” 在场之人?皆是与他们年纪差不多大的少年郎,都血气方刚,一个个见?他退缩,就喝起倒彩来了。 年寿面上多少有些挂不住。 就在这时候,他更听见?弘昼讥诮的声音:“啧,果然是孬种……” 年寿扬声道?:“谁说我?是孬种?比就比!” 与方才一样,依旧是年寿先来。 年寿原本对?自己的箭术是很有信心的,可看着不远处顶着苹果的弘昼,真拿起箭的那一刻,这才知?道?害怕。 站在他跟前?的可是太子之子,皇上最喜欢的皇孙啊! 他拉弓时,手臂已微微有些发抖起来。 若是一不小心射到弘昼脸上或身上,甚至将人?给射死了……他该怎么办? 偏偏弘昼半点不知?道?害怕,还嘴角噙着笑看着他,像示威似的。 一旁看好戏的人?更是道?:“年寿,你快点啊!” “磨磨蹭蹭的,像小姑娘似的!” 这话说的年寿更是心里慌慌的,手一松,箭就朝着风马牛不相及的方向射去。 这一箭别说射到了弘昼身上,恨不得离弘昼还有几人?远。 到了弘昼时,他心里是半点不慌,像没看到腿肚子吓得微微发抖的年寿。 一箭出?去。 弘昼不仅正好射中的苹果,甚至还因力道?过大,直接将苹果带的射到了地下。 众人?又是连连欢呼。 弘昼含笑朝年寿走过去,道?:“我?想好了,方才你说若是我?输了要我?学三声狗叫,我?也不愿仗势欺人?,今日你当众学三声狗叫,将你这些日子在斗蟋堂‘赢’来的银子在城郊施粥就好了。” 年寿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根本叫不出?来。 弘昼冷笑道?:“男子汉言出?必行?,难不成你又打算赖账?” 年寿没法?子,只能低头开口道?:“汪!” “汪!” “汪!” 他不敢抬头看众人?的表情,只听到那哄笑声一阵又一阵钻到自己耳朵里来。 他更是将拳头握的紧紧的,心中暗暗发誓,总有一日定会叫弘昼好看的。 *** 年羹尧如今的处境也没比年寿好上多少。 原本年羹尧摆出?一副对?纳喇·星德有提携之恩的架势,拽的像二五八万似的。 纳喇·星德是个实诚人?,想着今日设宴,也懒得与年羹尧一般计较。 可纳喇·星德不计较,不代表四爷也不计较,四爷见?年羹尧端着酒杯夸夸其谈的样子,含笑道?:“年大人?,我?听星德说在西北时你十分照顾他,但凡有冲锋陷阵,立功的机会,总是第一个想到他。” 说着,他抿了一口酒,道?:“来,我?敬你。” 年羹尧连声道?不敢。 四爷是太子,四爷敬人?酒只需抿一口就行?,但他明面上却不敢对?四爷不敬,端着酒杯是一饮而尽。 四爷又道?:“我?还听星德说你将西北治理的很好,来,我?敬你……” 渐渐的,众人?也发现不对?劲。 一开始大家只以为四爷是真心想敬年羹尧,毕竟从前?年羹尧也是四爷的大舅子,如今这一杯杯酒灌下去,众人?是心知?肚明,想着四爷这是在同年羹尧算账。 四爷是一个理由接一个理由,即便他酒量差也不怕,反正每次也就抿一口而已。 年羹尧连喝十余杯酒后,四爷杯中的酒也就浅了那么一点而已。 年羹尧不傻,反之他还十分聪明,心里是愤恨不已,却也知?道?不能与四爷硬碰硬,便借着醉意道?:“……太子爷这是什么意思?知?道?的清楚您这是器重我?,不知?道?的还以为您这是故意刁难我?了!” 说着,他指了指桌上空着的酒杯道?:“您看,我?都已经?喝了一斤多酒,可您连一杯酒都没喝,实在是不公平!” 他这话一出?,可谓是满堂寂静。 四爷却是面色不改,并未直接接话,反倒是道?:“年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说公平?” “呵,人?生在世,又何?来公平二字?” “你一出?生就是总督之子,刚被调去西北就手握重兵,反观星德即便才能出?众,却因为我?的关系在西北屡遭刁难,年大人?还好意思与我?说什么公平?” 他很少有这般情绪外露的时候。 即便他知?道?隆科多背地里小动作?不断,恨他们父子入骨,可对?着隆科多仍是一声又一声“舅舅”。 可惜年羹尧与隆科多不一样,他刚愎自用,不知?道?审时度势,按理说即便他真的心里对?四爷不满意也不该当众嚷嚷,可他倒倒好,当众嚷嚷不说,甚至直到今日还没将纳喇·星德放在眼里。 四爷不动他动谁? 年羹尧一愣,笑着道?:“太子爷说的是,这世上的确是没什么公平可言。” 四爷为君,他为臣,胳膊拗不过大腿。 他只好将手中的那杯酒喝的一干二净。 年羹尧虽是酒量了得,可任谁也经?不起这等喝法?,但四爷丝毫没有罢休的意思,索性他也只能装醉。 四爷自也知?道?他是装醉的。 年羹尧是不是装醉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今日四爷表明了自己对?年羹尧的态度。 四爷见?状,道?:“我?原先就知?道?年大人?海量,没想到几年过去,年大人?酒量也不过如此。” “星德,差人?给年大人?端一碗醒酒汤来吧。” 纳喇·星德连声应是。 装醉的年羹尧却是吓得心惊胆战,想着四爷这到底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要将自己灌一碗醒酒汤后要自己再喝? 好在四爷并未理会他,与纳喇·星德及旁人?说起闲话来。 四爷是个大忙人?,并不能像众人?一样在纳喇府上一做客就是一整日,用过午饭后,他就要带着弘昼等人?回去。 刚出?了纳喇府大门,四爷就听说今日弘昼的所言所行?。 好心情的四爷当即就脸色变得铁青。 偏偏弘昼更是毫不在意道?:“阿玛,您这样看着我?做什么?难道?我?在您心里就是这样没分寸的人?吗?” “您别看今日我?与年寿比赛射箭凶险异常,但我?是什么身份?年寿又是什么身份?他哪里敢对?着我?下手?若我?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赔上整个年家都不够的!” “虽说仗势欺人?不是什么好事儿,但有些时候对?付年寿那样的人?就得用这样的法?子,不然可治不了他……” 四爷脸色沉沉的厉害。 他觉得弘昼胆子是越来越大,当即就下令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年寿当真是个胆子大的,一不小心那箭射偏了该如何??” “你,你简直是死不悔改!” 他气的是好心情荡然无存,气冲冲上了马车。 等着马车行?至太子府,四爷面色虽和缓几分,却是吩咐道?:“苏培盛,你给弘昼传话,就说这些日子叫他好好在院子里反省反省,没有我?的吩咐,他谁都不能见?,哪里都不能去!” “若是谁敢不听,直接打二十个板子!” 他只恨当初那二十个板子没冲着弘昼打下去。 兴许弘昼在床上养病还能老实些。 弘昼听说这消息时是叫苦不已,甚至缠着苏培盛要苏培盛在四爷跟前?帮他美言几句。 就连见?多识广的苏培盛都觉得弘昼没有一次禁足或被罚是冤枉的,也就在这个时候,他觉得当个阉人?好像也不错。 众人?都说多子多福,可弘昼这样的儿子哪怕再多来一个,他觉得四爷定会再少活十年:“五阿哥您可别为难奴才,这次太子爷是真的生气了。” “您想啊,从前?每次太子爷罚您时都是当着您的面说的,今日却是叫奴才传话,可见?是已气的不行?,您还要奴才帮您求情,您,您……这不是为难奴才吗?” 弘昼仔细一想,觉得这话很是有道?理,便没为难苏培盛。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依旧在院子里安心看书写字,每日差小豆子将他的功课送给四爷看。 然后,他又要弘历帮着他在四爷跟前?求求情。 四爷这次是再下定决心好好给弘昼些颜色看看,可架不住万寿节要到了,弘昼更是托小豆子前?去给他带话,说自己准备了十分别致且有意义的礼物,若是皇上没见?他亲自将礼物送去,肯定会十分伤心的。 四爷只觉得弘昼这儿子可比处理公务棘手多了,想着将弘昼带进宫转一圈,想着叫皇上劝劝弘昼也是好的。 他更觉得松口答应弘昼迟几年成亲更是错误的选择,若弘昼身边能有人?管束他一二,也是好的。 到了万寿节那一日,被关在院子里十几日的弘昼重见?天日,心情不是一般的好。 他与从前?每一次一样,钻进了弘历的马车里,低声道?:“哥哥,这些日子你想不想我??” 弘历有些不好意思道?:“弟弟,你这话太肉麻了些。” “再说了,咱们不是每天都见?面吗?” 四爷虽下令任何?人?不得进出?弘昼院子,但这事儿却是难不住弘昼。 弘昼与弘历两人?的院子是挨着的,就隔着一堵围墙。 弘昼身为听话的孩子,自不会明知?道?四爷不高兴,还做些火上浇油的事情惹四爷生气。 所以他就命小豆子搬来一架梯子,整日站在梯子上目送着弘历去上学,目送着弘历下学,甚至有些时候协闲来无事还会站在梯子上将弘历喊出?来谈谈心,问弘历些马上要成亲,心里紧不紧张,想生几个孩子之类的话。 如今弘昼却将弘历挤的更紧了些,道?:“这话哪里肉麻了?” “到时候嫂嫂进门,难道?你就与她说这些话?你别看嫂嫂出?门名门,被众人?所称赞,但女?子嘛,都是喜欢听些甜言蜜语的。” “你当着我?的面这样不解风情就算了,可当着嫂嫂的面可不能这样……” 他说话归说话,整个人?更是极不老实抱紧弘历的胳膊,亲昵道?:“再说了,咱们每日见?面归见?面,但我?却不能这样抱着你啊……” 弘历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没好气道?:“你这性子,就该叫阿玛一直关着你才好。” 他嘴上虽这样说,但心里却觉得有弘昼在真是好。 从前?每次阿玛带他去哪儿总是他孤零零一个人?坐马车,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弘昼高高兴兴跟在四爷身后进去了乾清宫御书房。 皇上依旧是老样子,不过脸上却架起来了一副西洋镜。 待弘昼与他老人?家请安后,他老人?家像小孩子似的与弘昼解释道?:“……这些日子朕依旧照你所说的那样,每日一天两顿饭并三顿点心可是一餐都没漏下,有老四帮忙,朝中琐事也不打需要朕操心,每日是早早就睡下了。” “只是年纪大了,岁月不饶人?,眼睛不行?了,每次多看会折子就觉得头昏眼花,老四为朕寻来的这西洋镜还是挺好用的。” 弘昼知?道?这就是后世的老花镜,也没有大惊小怪,亲切问候起皇上的身体状况。 皇上只说自己的身子仍是老样子,叫弘昼他们不必担心,更是问起弘昼这些日子又是赌钱又是与人?以命比赛射箭一事,声音中是威严满满。 到了最后,皇上更是道?:“……老四在朕跟前?说起这件事时可是气的够呛,你倒是不与人?赌钱了,却是与人?赌命起来。” “叫朕说,你与年羹尧那儿子胆子都太大了些,以后不可再这般行?事了知?不知?道??” 弘昼连连点头:“皇玛法?,您放心,以后我?定不会如此了。” 这等话别说四爷耳朵听的起了茧子,就连皇上也不知?道?听了多少遍。 皇上冷声道?:“你要记得答应朕的事情要做到,若是你食言,朕也会食言的。” 弘昼好奇道?:“皇玛法?,您指的是什么事儿?” 皇上淡笑道?:“自然是你的亲事了。” 弘昼一惊,只觉得皇上真的是不讲武德。 他后退两步道?:“皇玛法?,您真是的,您是天子,天子答应别人?的事儿哪里有食言的道?理?我?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偶尔那么一两回说话不算数也是很正常的……” 说着,他更是道?:“那什么,皇玛法?,我?好久没给惠玛嬷请安了,我?去看看她老人?家。” 这话一说完,他是一溜烟就跑了。 但皇上却是心意已定。 他老人?家想着弘昼这性子怕是很快会闯祸的,到时候弘昼娶妻一事就指日可待。 第 114 章 弘昼对皇上的想法则是一无所?知, 想着皇上定又是和从前每一次一样,是在吓唬他。 但这等事,即便是虚晃一枪还是怪吓人的。 所?以弘昼一直带着弘历在翊坤宫待到?宴会快开始时?,这才露面。 万寿节是与除夕, 正旦等节一样重要的节日, 想当初皇上在自己整寿时?还?办过千叟宴, 可谓声势浩大, 彰显皇家风范。 但随着皇上年纪越来越大,所?追求的东西则与从前不?大一样, 今年万寿节连些?皇亲国戚都?没请,只请了几个位份高的妃嫔, 以及信得过的儿子们。 像老三,老八, 老九之?流,皇上借口他们需要养病,不?宜操劳,并?未请他们进宫。 可就?算这般,殿内仍坐了大几十号人。 每年的万寿节与往年都?是大同小异, 皇上举杯说话, 众人齐齐称赞, 再是一众皇子皇孙们奉上礼物。 今年是以四爷为首,带着恒亲王等人上前送礼。 四爷给皇上送的是一个西洋的鼻烟壶, 说马上夏日就?要来了,这鼻烟壶里装的是薄荷叶等提神醒脑的药材。 恒亲王给皇上送的是一块玉石, 这玉石未经雕刻, 是桃子形状,意头极好。 …… 一个个按照长幼顺序送了下来, 这些?人送的礼物皆与往年无异,毫无新意,皇上嘴上说着“你们送的礼物朕都?很喜欢”之?类的话,却是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皇子礼物送完,则轮到?皇孙上前送礼物。 因四爷是太子,自是以弘时?为首上前给皇上贺寿。 弘时?也好,还?是弘历也罢,礼物也是一样毫无新意。 唯独弘昼上前时?将?手中的斗盒捧的紧紧的,更时?不?时?将?盒子拿起来看一看,这里人多,空气不?流通,可别叫这蟋蟀焖死了。 坐在皇上身侧的四爷在看到?弘昼手上那个甜白釉的小盒子时?,只觉得有些?眼熟。 可等着他见到?弘昼将?手中的斗盒举起来看的时?候,心里是一个咯噔——这莫不?就?是弘昼花几十两银子买来的蟋蟀? 他虽一直觉得弘昼不?按常理出牌,但今日可是万寿节,哪里能容得了弘昼胡闹? 便是机敏如四爷,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弘昼翘首企盼,终于盼到?了自己献上寿礼。 他郑重上前,道?:“孙儿给皇玛法?祝寿了,恭贺皇玛法?寿与天齐,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四爷已紧张起来,低声呵斥道?:“弘昼,你给皇阿玛送的是什么东西!” 今日出门之?前,他还?不?忘检查了三个孩子给皇上准备的寿礼。 可到?了弘昼这儿,弘昼却是死活都?不?肯拿出来,更是煞有其事说什么这是他给皇上准备的惊喜,若提前叫人知道?,那就?不?是惊喜。 弘昼更是拍着胸脯保证,说皇上一定会喜欢他送的礼物的。 四爷觉得自己真傻,竟天真到?一次又一次相信弘昼的话…… 皇上原本是没有注意到?这么多的,可经四爷这么一提醒,他老人家?这才想起来每个人上前送寿礼时?都?会介绍一番,将?自己送的东西吹的是天花乱坠,唯恐叫旁人比了去。 可唯独到?弘昼这儿,弘昼只捧了个巴掌大小的盒子,更是什么都?没说。 这下连皇上都?不?免有些?好奇起来:“弘昼,今日你送给朕的是什么好东西?” 弘昼虽觉得自己心意难得,这只蟋蟀皇上一定会喜欢。 但他到?底不?是三两岁的小孩子,想着大庭广众之?下叫旁人知道?他送了一只蟋蟀给皇上,定又要议论纷纷,说不?准还?会说他玩物丧志。 他才不?会给别人这样说他的机会,便道?:“皇玛法?,待会儿您下去看一看就?知道?了。” 他越是这样说,皇上便越是好奇,便要魏珠将?东西拿过来给他看看。 弘昼以为皇上的意思是隔着斗盒看一看。 但问题出就?出在皇上并?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皇上见魏珠拿上来一个从未见过的盒子,这盒子不?过是寻常的甜白釉,盒子上下周围各有几个小洞,好像还?会动似的,是愈发好奇,使劲儿将?斗盒打开。 四爷的制止声与弘昼的惊叹声齐齐响起。 随着他们声音落下,那只叫‘柚子’的蟋蟀是一蹦三尺高,直接蹦了出来,可是将?皇上吓了一跳。 好在皇上身侧的魏珠清楚弘昼向来不?按常理出牌,若换成寻常人送这样的东西来,他就?要高声大喊“护驾”的。 蟋蟀本就?是畜生。 被拿来赌钱下注的蟋蟀更是生命力顽强。 它被困在小盒子里这么长时?间,早已急不?可耐,一蹦就?蹦到?了坐在皇上下首德妃娘娘的身上。 德妃娘娘自老十四离京后是心情不?好身子也不?好,原是有气无力坐着的,冷不?丁有个小虫子朝她飞来,吓得她是一蹦三尺高。 站在她身后的绿波更是吓得连连挥手:“这是什么东西啊?” 这只活泼好动的蟋蟀见着情况不?对,索性转头直奔另一处而去。 而德妃娘娘身边坐的则是宜妃娘娘。 宜妃娘娘更是娇气,吓得是花容失色不?说,更是尖叫声连连。 很快,殿内是惨叫声,尖叫声一片。 后宫中的妃嫔大多出身名?门,养的尊贵,最是怕这些?小虫子。 偏偏她们又不?知道?这虫子到?底是什么东西,一个个是吓得够呛。 虽说很快有太监上前去抓这蟋蟀,但能够在此处伺候的太监那都?是极有眼力见的,知道?这玩意儿是弘昼送给皇上的礼物,是打也不?敢打,拍也不?敢拍。 一时?间,殿内是热闹极了。 弘昼更是急的站在凳子上,指挥着小太监们这里抓完那里抓,最后更是嚷嚷道?:“你们小心些?!” “可别把‘柚子’踩死了!” “这可是我送给皇玛法?的寿礼!” 一众太监们足足忙了一刻钟,这才将?蟋蟀抓住。 到?了最后,魏珠已累的是气喘吁吁,将?蟋蟀装进斗盒里,送到?皇上跟前。 他在身边伺候这么些?年,一向是极守规矩,如今却是累的额上的汗都?没来得及擦,更是气喘吁吁道?:“还?请,还?请皇上过目。” 方才鸡飞狗跳的闹上一场,四爷已是脸色铁青。 皇上脸色也不?大好看,不?敢相信道?:“弘昼,你给朕送了一只蛐蛐?” 蟋蟀,也叫蛐蛐。 弘昼自然听出了皇上语气里的不?可置信,只重重点头道?:“没错,皇玛法?,我给您送了一只蛐蛐。” 殿内已有人开始议论起来。 其中自以宜妃娘娘为首,她本就?对弘昼是一肚子意见,想着方才自己如此丢脸,更是撇嘴道?:“呵,真是天下奇闻,皇上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怎么会有人给皇上送蟋蟀当寿礼的道?理?” 她的妹妹郭络罗贵人更是接话道?:“谁说不?是了?若弘昼小阿哥今年三两岁,我也想得明白!” “但弘昼小阿哥今年可十三四岁,怎么还?做这等不?知轻重之?事?” 便是平日里对弘昼印象颇好的妃嫔们也觉得弘昼今日行事有些?不?规矩。 弘昼却像是没听到?这些?议论声,没看到?那怀疑的眼神一般,正色道?:“皇玛法?,我这样做也是有缘由的。” “如今您虽并?未像从前似的批阅奏折到?深夜,可您却是年纪大了,批阅奏折也好还?是看书?也好,时?间久了总是会伤身伤眼睛的。” “这蟋蟀养在您桌前,时?不?时?叫上两声能给您解解闷不?说,您累了或眼睛不?舒服的时?候还?能逗逗它,就?好像我在您身边一样了。”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斗盒里的蟋蟀像是听懂了弘昼话中的意思似的,连连叫了两声。 皇上忍不?住拿起斗盒看了起来。 里头装的蟋蟀比寻常蟋蟀大上许多,挥着翅膀四处扑哧,可见生命力顽强。 他老人家?忍不?住道?:“这只蟋蟀叫什么名?字?” 弘昼认真道?:“它叫‘柚子’。” “我有只猫叫‘橘子’。” “您送我的马叫‘香橼’。” “所?以按照辈分,他就?该叫‘柚子’。” 皇上微微颔首,便将?这斗盒递给到?魏珠手上,吩咐道?:“给这蟋蟀找个大点的盒子装起来,将?这盒子放在朕书?桌前,找个小太监好生照顾它。” 魏珠连声应是。 下面的皇子与妃嫔们更是交头接耳,议论不?已。 皇上自知道?在想些?什么,在说些?什么,是微微扬声道?:“你们送的礼物朕都?觉得很好。” “不?管是老四送的鼻烟壶还?是老五送的玉石,不?说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却也是价值不?菲。” “可朕问你们,你们有想过朕想要什么?需要什么吗?” 随着他老人家?这话一出,方才那些?议论纷纷的人却是一句话都?不?敢说。 他老人家?更是道?:“不?说别的,这花瓶瓷器古玩玉石什么的,朕私库里能堆成一座山,未必你们不?知道?吗?” “你们知道?!可你们不?过想着送给朕的东西是万万不?能出错的,更想着东西越贵重,越能显出你们心意来是不?是?” “弘昼的礼物虽不?贵重,却是用了心的,是真心实意为朕想的……” 厚脸皮的弘昼更是连连点头:“就?是!就?是!” 皇上这话一出,果然无人再敢说什么。 惠妃娘娘更是率先道?:“有道?是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咱们弘昼可真是聪明伶俐,这东西 弋? 送到?皇上心坎上去了!” “本宫活了大半辈子,竟还?及不?上一个半大的孩子。” 有惠妃娘娘打头阵,众妃嫔,众皇子是连连附和。 弘昼心里更是高兴起来,觉得他这礼物既能逗皇上开心,又能给他的蟋蟀找个好归宿,可真是两全其美。 唯独四爷仍是脸色沉沉。 他想,若换成旁人谁敢在万寿节给皇上送一只蟋蟀,以皇上的性子,只怕要将?这蟋蟀砸到?他脸上去。 可见这人一旦偏心起来,真是毫无道?理可言。 但四爷是万万没想到?,皇上今日这话可不?是说说而已的。 他每次进宫都?能看到?摆在皇上书?桌上的斗盒,甚至当初装着蟋蟀的甜白釉斗盒换成了纯金打造的斗盒,比从前那盒子足足大了一倍。 当初那只名?不?见经传的蟋蟀一跃成了御蟋,更是得意起来,就?连四爷启禀事情的时?候,它都?还?忍不?住叫上两声。 四爷见了只觉得这蟋蟀扫兴烦闷,可皇上却是乐在其中,有的时?候与四爷说话时?还?忍不?住逗逗他。 这下四爷就?算不?痛快又能怎么办? 只能憋着! 不?过好在今年夏日刚至,天气热了起来,皇上就?说要带着众人前去畅春园避暑。 今年皇上更是点名?要十三爷一并?前往。 可这是无上的殊荣。 要知道?几乎没有领了差事的皇子能随着皇上一起去畅春园避暑。 十三爷自也不?愿前去畅春园,毕竟如今他可是四爷的左膀右臂,他一旦离开紫禁城,四爷肩上的担子会重絮叨。 但皇上却道?:“……你早些?年腿得了怪病,好不?容易治好了腿,如今又劳心伤神,弘昼时?常和朕,和老四说要保重身子之?类的话,我们倒是保重了身子,可你却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子。” “去了畅春园,也不?是不?能处理公?务,每日差人将?折子送过去就?是了。” “你去了畅春园也能松快些?。” 十三爷还?是不?肯答应,借口自己府中走?不?开。 四爷听闻这话也跟着劝他,说成了亲的弘昌也算大人,得叫弘昌历练一二才是,总不?能府中的担子一直都?压在十三爷身上。 皇上与四爷齐齐上阵,十三爷无奈之?下,只能答应。 十三爷从小与四爷关系要好,很多方面与四爷是如出一辙,比如事无巨细皆喜欢自己来操心。 再加上如今弘昌年纪也不?大,十三爷并?没有要弘昌帮着管外院之?事,到?了临要出门之?际,他对弘昌是千叮咛万嘱咐,要他照顾好弟弟妹妹,若府中有拿不?准的事儿只管差人送信去畅春园。 到?了最后,他更是道?:“……你向来是个懂事的孩子,从小到?大不?需我操心什么,按理说你成亲之?后更算得上是大人。” “你与谁交好,与谁来往过密,我不?该过问。” “但你离八哥,弘旺他们还?是远些?的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有些?人心术不?正,跟着他们也是会学坏的。” 弘昌听到?这话却是不?以为然,笑着道?:“阿玛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我这些?日子频频与弘旺来往并?非觉得弘旺是值得结交之?人,而是弘时?堂兄与他来往过密,我几次相劝,他也不?听。” “八伯做的哪些?事,我也是知道?的,正因如此,我才想着多在弘时?堂兄身边多规劝他一二,免得叫他被弘旺他们蒙骗了去。” 连他都?觉得弘时?实在是不?聪明。 十三爷原本是有几分担心的,听到?他如此说,这才道?:“你既然知道?其中道?理,那我就?放心了。” 一行人略收拾了几天,赶在五月初就?出发去了畅春园。 弘昼是早见识过皇上对畅春园的偏爱,这些?年基本上每年热起来,皇上就?会带着弘昼他们前去畅春园避暑。 弘昼每年过来都?很开心。 今年十三爷一同来畅春园,甚至还?住在他们隔壁院子,他就?更高兴了。 在畅春园的日子里,弘昼离皇上所?居的九经三事殿远得很,再加上没有四爷日日盯着他,他快乐的像一匹小野马似的。 一日日钓鱼,游水,摘野果子,烤肉……就?连到?了夜里睡着了,他脸上还?挂着笑。 到?了七月,天气热起来,就?连畅春园也有了几分暑气。 弘昼就?不?大爱动弹,整日窝在屋子里吃瓜果看杂书?来。 他所?说的杂书?只是与正经学问不?相关的书?籍,有的讲的是聊斋故事,有的说的是奇闻异事……这些?书?是皇上亲自为他挑的,想的这些?书?籍多少也能学到?东西。 这一日弘昼正在屋子里看《聊斋》,看的他只觉得浑身凉飕飕的。 他刚想吩咐小豆子将?屋内的冰块撤下去,谁知道?他一抬头,却见到?了不?远处坐在炕上的四爷。 人吓人,吓死人。 弘昼冷不?丁被四爷吓了一个激灵,当即就?叫出声来,更是道?:“阿玛,您,您什么时?候进来的?怎么也没说一声?” “您知不?知道?您这样子可是会吓坏我的!” 他觉得四爷来就?来吧,脸色还?这样难看,惹得他认真想了想自己这些?日子是不?是又做错了什么事。 可他转而一想,不?对啊! 这些?日子他住在畅春园,四爷住在太子府,两个地方相距甚远,应该不?知道?他做的那些?顽皮事儿。 更何况依照四爷的性子,他若真做错事,哪里还?会坐在这里?早就?开口训斥他了。 四爷扫了他一眼,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大白天的,你怕什么?” 弘昼举了举手上的书?,正色道?:“我在看鬼故事了,自然害怕。” 说着,他又添了一句:“这书?可是皇玛法?给我找的。” 四爷来畅春园,自首先要给皇上请安的,方才已知晓了这事儿,所?以就?并?未多言。 弘昼很快就?察觉出不?对劲来。 虽说四爷在外人跟前都?是这副冷脸模样,但在他们跟前也是有温情时?刻的,每每前来差畅春园看他与弘历,总是会问他们最近读了什么书?,每日做什么打发时?间。 但今日的四爷却沉默的奇怪。 弘昼放下书?本,凑了过去:“阿玛,您可是有心事?” 他仔细想了想,觉得上次四爷这般脸色时?还?是年侧福晋去世的时?候。 四爷扫了他一眼,并?没有接话。 弘昼被他这眼神看的心里发毛,忍不?住道?:“阿玛,您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是不?是府中出了什么事儿?” 他的思维向来是天马行空,是越想越害怕,更是道?:“难不?成是额娘出事了?” 四爷皱眉道?:“你胡说什么?” “没有的事!” 弘昼正色道?:“那为何您脸色这样难看?” 迟疑片刻,他又是道?::“那难道?是钮祜禄额娘出事了?” 四爷再次摇头。 弘昼只觉得自己真的要被他急死了,忙道?:“阿玛,到?底是怎么回事,您倒是说呀!” “要是您再不?说话,我就?要被急死了!” 四爷微微叹了口气,道?:“是弘昌。” 弘昼一愣:“那是弘昌堂兄出事了?” 说着,他更是安慰起四爷来:“您别伤心别难过,我知道?您担心十三爷受不?住,自古白发人送黑发人可是世上最难受的事儿,您放心,这些?日子我会好好陪在十三叔身边安慰他的……” 四爷实在忍不?住扫了他一眼:“弘昌好得很!” 弘昼又是一愣,不?知道?四爷到?底是什么意思。 好在他听四爷娓娓道?来,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弘昌与弘时?这些?日子和老八,老九等人来往过密,弘昌不?比弘时?糊涂,但一来二去的相处下来,他觉得老八和老九也不?算什么恶人。 再加上老八擅长攻心,弘昌就?和弘时?一样,渐渐觉得老八是个好人。 恰好老九有事请弘昌帮忙,这等事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是老九委托弘昌帮他买个铺面。 老九乃是做生意的奇才,从前用钱是挥金如土,自被皇上下令抄家?后,家?中就?一贫如洗。 老九哪里受得了这等苦? 所?以就?想借了妻弟的名?头重新做起生意来。 能得老九看中的铺面自是不?同凡响,老九也好,还?是老八也好,在京中已无什么威望可言,所?以老九就?想到?了弘昌。 要知道?如今的十三爷可是京中继四爷之?后的另一座热灶,往年连四爷都?没能跟着皇上前去畅春园,今年十三爷却能跟着去了,弘昌身为十三爷长子,一出马事情定能成的。 弘昌听说这消息后原是一口回绝的。 可后来老九劝过他好几次,直说这铺子开起来之?后定不?会叫人知道?,还?说愿意让三成利润给他,更说京城做这等事儿的人多的很,又不?知弘昌一人。 弘昌心动了。 他差人下去打听一番,发现恒亲王府的弘昇,七贝勒府的弘曙等人都?做过这等事。 用老九的话来说:“咱们虽是皇子,可不?得宠的皇子那叫什么皇子?吃穿用度,人情往来,打赏下人……哪里不?需要银子?就?靠着皇阿玛拨下来的那点银子哪里够?” “想当年我做生意一事,皇阿玛知道?后也是睁只眼闭只眼的,若非不?是弘昼搅和,如今我还?躺在家?里舒舒服服过日子的。” “连皇阿玛都?不?说什么,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弘昌仔细一想,还?真是这个理。 纵然身为皇孙,但他一直都?知道?银子可是好东西。 想当年十三爷得皇上厌弃,一家?老小过的是捉襟见肘,若非有四爷接济,只怕也生活都?要成问题。 等着十三爷得势后,虽说府中略宽裕些?,但十三爷向来对自己严格要求,不?做生意,不?收不?该收得银子……以至于前些?日子他想给刚出生得儿子打个长命锁都?想了又想,最后只选了个小小的长命锁,偏偏他的妻子纳喇氏还?安慰他,说这长命锁样式别致精巧,还?说小孩子戴的长命锁若是太重了,小孩子可是压不?住的。 一想到?这里,弘昌心里就?难受极了,就?答应了老九。 有弘昌出面,不?仅买下了这旺铺,甚至还?比市价低了三成银子。 弘昼听到?这里,自然知道?四爷为何会忧心忡忡,毕竟十三爷清正廉明,若知晓儿子做这等事肯定会伤心的。 他忍不?住安慰四爷道?:“阿玛,待会儿您与十三叔好好解释一番,人生在世谁能无错?” “弘昌堂兄想必也是一时?间被九叔迷惑了,叫十三叔好好与他说说,想必他就?不?会再犯。” 四爷只苦笑一声,道?:“这件事尚可以说弘昌是被老九迷惑,可这件事后没几日,他更是主动找年羹尧要了三万两银子。” 弘昼:!!! 他原以为弘昌是个老实沉稳的,没想到?也和他心一样黑! 不?,他就?算心黑,也不?敢私下找年羹尧要银子的。 年羹尧是谁? 那可是入朝为官几十年的老狐狸,他们小小年纪哪里能在年羹尧手上讨得什么好处?只怕这件事是年羹尧给弘昌设的圈套。 四爷想着十三爷清正廉明了半辈子,竟养出弘昌这样一个儿子来,若叫十三爷知道?,不?知道?该多伤心:“凡事有一便有二,就?像弘昌似的,见银子来的简单,胃口就?越来越大,你可知道?弘昌用的是什么证据找年羹尧要钱的吗?” “弘昌与年羹尧说会叫十三弟好好劝劝我,要我莫要再与年羹尧一般见识,从此之?后是井水不?犯河水。” “可他收了年羹尧的银子,压根没办事。” “年羹尧怎么会轻饶他?便将?他做的那些?事都?捅了出来……” 弘昼皱皱眉,没好气道?:“他们肯定是故意的。” “十三叔那样看重名?声的人,若知道?弘昌堂兄做的这些?事,肯定会伤心难过的。” 他觉得老八也好,还?是年羹尧也好,都?不?是那么简单对付的人。 想想也是,能在朝中呼风唤雨的人,又有谁是简单的? 年羹尧知道?四爷难得对付,便从十三爷身上下手,毕竟十三爷可是四爷的左膀右臂。 一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微微叹了口气:“可既然年舅父有心将?这件事闹开,那十三叔迟早都?会知道?这事儿的……” 四爷也是这般想的,要不?然他也不?会在百忙之?中今日抽时?间过来一趟。 弘昼忍不?住道?:“走?,我陪您一起去找十三叔。” 十三爷在看到?四爷过来时?面上一喜,他们兄弟两的感情向来极好。 四爷竟不?知道?如何与他说起这事。 还?是弘昼快刀斩乱麻,说四爷有话要说。 四爷见挨不?下去,这才和盘托出。 十三爷虽面上惊愕,却很快回过神来,苦笑着道?:“……四哥,我们兄弟之?间没什么不?能说的,今日,多谢你来畅春园将?此事告诉我,相较于我从别人嘴里听说这件事,从你嘴里知晓,我心里还?好受些?。” 就?算是他面上再怎么云淡风轻,但自己的长子做出这等事情来,他心里仍是不?舒服的:“其实早在许久之?前,弘昌就?已出现端倪,他劝我借着身份去做生意,更说这生意旁人能做,我自然也能做,却被我拒绝了。” “我们府中的日子向来不?算显赫,所?以这才给了九哥与他们可乘之?机。” 说着,他更是冲四爷笑了笑,道?:“四哥,你别担心我,我没事儿的。” “至于弘昌这件事,我会看着处理的。” 四爷见他这般模样,悬着的一颗心才微微放下来了些?:“弘昌年纪不?大,向来又是听话懂事,你好好劝劝他,想必他会将?你的话听进去的。” 顿了顿,他又道?:“至于老九那,我稍微就?会去禀明皇上,看看皇上如何处置他。” 他觉得以皇上的性子,老九定不?会落得什么好下场。 毕竟当日皇上下令抄了老九家?的时?候可是放出话来,老九此生不?得再沾染生意。 十三爷含笑应好,甚至还?亲自送了四爷出门。 半个时?辰后,陪在十三爷身边的弘昼就?听说了皇上对老九的处置,将?老九与老大一样终身幽禁起来,更是说老九“顽劣不?改,枉为皇子”。 甚至皇上为了避免宜妃娘娘来他老人家?跟前求情,一道?圣旨将?宜妃娘娘也送回去了紫禁城。 这下,弘昼就?有事可忙了,不?光要陪十三爷,还?得去安慰安慰皇上,恨不?得将?一个人劈成两半用。 这日,弘昼刚从九经三事殿出来,迎面就?碰上了十三爷。 弘昼笑眯眯道?:“十三叔,您来给皇玛法?请安的?御膳房给皇玛法?准备了冰碗,我正准备端一碗去给您尝尝的。” 这两三日下来,纵然十三爷表现的像没事人一样,但他却不?敢掉以轻心。 有些?人呐,是越伤心则表现的越是云淡风轻。 十三爷含笑道?:“冰碗得及时?吃才是,若是等你给我送过去,只怕这冰碗都?已经化了。” 叔侄两人便一齐进去吃冰碗。 御厨出品自然是手艺有保障,加了糖的牛乳冻成冰块,磨成冰沙,上头浇了乳酪,更是淋上干果碎,葡萄干等等东西,一口下去是清清爽爽,仿佛连心里都?是痛快的。 当日皇上发落老九时?就?听说了弘昌一事,但他老人家?并?未过问,想着十三爷向来办事靠谱,只体?谅他心里难受,所?以就?这样静静看着十三爷吃冰碗。 一碗冰碗吃完了。 十三爷拿起帕子擦了擦嘴,含笑道?:“弘昼说的没错,这冰碗的确是味道?极好。” 说着,他更是道?:“皇阿玛,今日儿臣是为弘昌一事前来的。” 正埋头吃冰碗的弘昼连头都?没抬一下,十三爷可比四爷脾气好多了,他想也不?想就?猜到?十三爷今日肯定是过来为弘昌求情的。 毕竟弘昌不?仅是十三爷的长子,更是在去年年底被立为了世子。 皇上大概也是这样想的,微微颔首道?:“你说。” 十三爷道?:“儿臣想请皇阿玛下令终身圈禁弘昌。” 弘昼一惊,手中的勺子都?没拿稳,“哐当”一声掉在地下。 他不?敢置信看着十三爷,只觉得十三爷那样温顺的一个人怎么能说出这般残忍的话来? 若照十三爷这样来说,他只怕早就?被圈禁起来了。 便是皇上见多识广,面上也带着几分惊愕:“你说什么?你要将?弘昌终身圈禁?” 十三爷微微颔首,正色道?:“是,皇阿玛,您没有听错,儿臣请您下旨将?弘昌终身圈禁。” 这几日弘昌也好,还?是弘暾也好,皆来畅春园求见。 十三爷并?未见弘昌,只见了弘暾,对弘暾道?:“人生在世,不?是说做错了事认个错就?能揭过的,你回去与弘昌说,这件事我绝不?原谅。” 这几日里,他睁眼闭眼皆会想到?弘昌,纵然面上是云淡风轻,但他却是难受的说不?出话来。 弘昼甚至顾不?上去捡掉在地下的勺子,扬声道?:“十三叔,这事儿没必要闹得这样严重吧?” 若真是如此,那可真是中了年羹尧等人的圈套。 十三爷面上仍是一派云淡风轻,可说出来的话却有千斤重:“皇阿玛,儿臣觉得这事极有必要。” “如今四哥已被封为储君,儿臣助四哥协理朝政,不?知道?多少双眼睛都?盯着四哥与儿臣,今日若儿臣对弘昌网开一面,岂不?是叫旁人觉得儿臣有失公?允?” 说着,他更是一撩衣裳跪了下来:“所?以,还?请皇阿玛下令将?弘昌圈禁。” 皇上看着眼前一脸郑重的十三爷,看着眼睑下一片青紫的十三爷,身为一个父亲,他知道?十三爷说出这样一番话是下了多大的决心。 他更是明白为何四爷谁都?不?信,却唯独相信十三爷。 十三爷值得四爷如此相信:“老十三,你可想好了?” “朕圣旨一下,这事是再无转圜的余地。” 十三爷面上是半点犹豫之?色都?没有,正色道?:“儿臣已经想好了。” 皇上微微颔首,当即颁布圣旨,因十三贝勒长子弘昌秉性愚蠢,向来不?知率教,伊父十三贝勒请圈禁在家?,很快,这道?圣旨就?被送回京城。 十三爷面上仍没什么表情,正色道?:“儿臣多谢皇阿玛。” 这话落下,他更是转身就?走?。 弘昼方才就?屡次劝过皇上与十三爷,可皇上也好,还?是十三爷也罢,谁都?没听他的。 眼瞅着十三爷走?了,弘昼与皇上说了一声后,也气喘吁吁追了上去:“十三叔,等等我,等等我……” 十三爷回过头来,面上才露出些?许伤感之?色来:“弘昼,你可是有事儿?” 弘昼知道?他是难受的,自己亲自养大,寄予厚望的长子落得终身圈禁的下场,换谁谁都?难过:“十三叔,您为什么要这样做?明明皇玛法?和阿玛都?没有计较这件事的意思……” “我知道?的。”十三爷已行至林荫下,看着不?远处那刺眼的烈阳微微发怔,好一会才道?:“正因为我知道?皇阿玛和四哥都?不?计较此事,所?以我才不?能不?计较。” 这话说的弘昼是微微愣了一愣。 十三爷看着他,含笑道?:“弘昼,你向来是个聪明的孩子,你觉得以年羹尧那等老奸巨猾之?人会拱手送三万两银子给弘昌吗?” “年羹尧为官多年,应该清楚的很,只怕连我都?不?一定能劝四哥对他放下戒心,更别说弘昌。” “从一开始这就?是个圈套。” “前不?久皇上才下令惩治贪官污吏,如今弘昌却做出这等事情来,若不?严惩,如何服众?” “甚至还?会有人说是四哥看在我的面子上包庇于弘昌,到?时?候四哥是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若是不?管,四哥心里过不?去他心里的那道?坎,若是管了,我们兄弟之?间难免会心生嫌隙。” “年羹尧大概就?是如此打算的。” 说到?这里,他又是苦笑一声:“只可惜啊这件事就?算是闹得沸沸扬扬,也不?能伤及年羹尧根本。” “年羹尧老奸巨猾,道?行颇深。弘昌远远不?是他的对手,如今他设计了弘昌,却落得一个被弘昌勒索,得四爷针对的下场。” 弘昼仔细一想,就?想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大概一开始老九偷偷找弘昌这事儿老八等人并?不?知情,等着老八缓过神时?,已知这事儿无力回天。 毕竟以四爷的性子迟早会知道?这件的,四爷可以容忍老九针对于他,却不?会容忍对孩子们下手,所?以不?管如何,老九都?是保不?住的。 老八当断则断,索性以老九拉了弘昌与十三爷下水,设计了这样一盘好棋。 只是老八也好,年羹尧也好,皆万万没想到?十三爷会壮士断腕。 别说他们了,就?连弘昼也没想到?:“十三叔,您,您会后悔吗?其实按照规矩,对弘昌堂兄小惩大戒一番就?够了,毕竟从前这等事也不?是没有先例的……” 十三爷摇摇头,面上的神色很是坚定:“今日我之?所?以请皇阿玛严惩弘昌,一来是叫我身边人看看,毕竟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重蹈覆辙。” “二来我也是想借此事叫八哥和年羹尧他们看看,叫他们好好看看,若再拿我身边之?人离间我与四哥的关系可是行不?通的。” 这一刻,就?连弘昼都?明白为何四爷会这样相信十三爷,会这样看重十三爷。 只是可怜了十三爷与弘昌。 好在皇上虽照十三爷要求下令将?弘昌圈禁下来,但到?底不?忍对弘昌下狠手,只命弘昌所?居的院子围起来,在家?圈禁。 虽说院子周遭有重兵把守,看起来是像模像样,甚至怪吓人的,但十三爷或旁人想要进去看看弘昌,却非难事。 等着四爷听说这消息匆匆赶到?畅春园来时?,已是第二日。 四爷是直奔十三爷院子,开口就?是一通质问,更是要拉着十三爷去皇上跟前一起求情。 十三爷很少在四爷面上见到?这般怒色,任由着爷爷拽着自己,却是动也没动。 他脸上甚至还?带着淡淡笑意:“四哥,就?算你将?我拉到?皇阿玛跟前,我什么也不?会说的。” “这件事,我心意已决。” “皇阿玛更是圣旨已下。” “已是再无转圜的余地。” 四爷拽着他胳膊的手缓缓松开,低声道?:“当年我原以为被皇阿玛立为太子,我们就?能高枕无忧,可如今,却仍是有许多身不?由己。” “我本就?愧对于你,现在是更加愧对于你。” 他是个聪明人,自知道?十三爷为何会这样做。 十三爷却扶住他的肩,不?急不?缓道?:“四哥,你别这样说,我并?不?觉得委屈。” “若不?是有你在,我有没有继续活在这世上都?是未知之?数。” “更何况弘昌虽被圈禁,却是在我眼皮子底下,并?不?会受什么委屈的。” 纵然他这话说的是云淡风轻,但四爷听了仍觉得心里难受极了。 这话说的简单,实则却是波及颇多。 即便有朝一日弘昌被放出来,却因圈禁这些?年月抬不?起头,甚至连他的孩子也会遭人耻笑…… 可如今事已成定局,四爷并?未再多言什么,直说起老九一事。 老九知道?皇上下旨将?他圈禁之?后并?未吵并?未闹,甚至并?未要求求见皇上,直放声大笑,更说想要见四爷一面。 十三爷听闻这话微微皱眉:“四哥,你打算去见他吗?” “他这个人诡计多端,无缘无故的不?会要见你的。” 他这话音刚落下,走?进来的弘昼就?扬声道?:“什么?阿玛,九叔要见您?” “我也要去!” “我也要去!” 弘昼是听小豆子说起四爷过来的消息,想着自己闲来无事,四爷嘴巴笨不?会安慰人,所?以打算过来凑凑热闹。 四爷本就?没想好到?底要不?要去见老九,如今扫了弘昼一眼,不?悦道?:“这件事与你有什么关系?” “他说要见我,又没说要见你!” 弘昼正色道?:“九叔没说要见我我就?不?能去见他了吗?好歹九叔也是我的叔叔,他被皇玛法?下令圈禁,以后我就?再也看不?到?他了,自然要赶去见他一面的。” 四爷懒得搭理他。 弘昼索性就?站在四爷身边不?肯离开,一副“你不?答应我我就?不?走?”的架势。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他这还?没等上十年就?能报仇了,自然要去看看老九如今落下这样一个凄惨的下场。 四爷是有些?朝政上的事与十三爷说的,可架不?住弘昼站在一旁目光灼灼盯着他,那眼神,就?像个怨妇似的。 四爷与十三爷说了几句话后,实在是忍不?住,对着弘昼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弘昼正色道?:“我想跟着您一起去看九叔的。” 十三爷见状也劝道?:“四哥,弘昼既想去就?让他去吧。” “我猜测九哥找你定没好事,肯定又想坑你最后一次,若带着弘昼过去,插科打诨一番,兴许还?是好事。” 弘昼连声道?:“就?是!” 四爷无奈,只好点头答应下来。 原本他一开始还?在犹豫不?决,这事儿被却十三爷与弘昼定了下来。 四爷便决定明天一早去见老九。 当他要走?时?将?这消息告诉弘昼,弘昼是小脸一垮,皱眉道?:“阿玛,您是不?是不?想带我去,故意将?时?间定在一大早的?” “如今我住在畅春园,若是一早赶去京城见九叔,岂不?是半夜就?要起来了?” 四爷已翻身上马,居高临下看着他道?:“若是你起不?来那就?算了。” 他也知道?老九找他没什么好事。 正因如此,他才不?想带着弘昼一起去。 这话一说完,他就?骑马走?了。 弘昼却挥着手冲四爷的背影道?:“阿玛,您放心,我一定会起来的。” 夏日的天儿黑的早,这太阳还?没落山,弘昼就?垫巴了几块点心后睡下了。 寻常人这般早肯定是睡不?着的。 但弘昼可不?是一般人,心中数着羊很快就?睡着了。 子时?一过,他就?麻溜起身。 小豆子已为他安排好了马车。 到?了马车上,马车晃晃悠悠的,弘昼又睡了一觉。 所?以当四爷看到?坐在九贝勒府门口的弘昼时?,不?光没觉得他憔悴,甚至觉得他比往日里还?要精神。 甚至弘昼左手举着肉包子,右手举着葱油饼,吃的是满脸笑容:“阿玛,我也给您带了早饭,您要吃吗?” 四爷摇头道?:“不?用,我吃过了。” 弘昼则要小豆子将?剩下的肉包子和葱油饼带回去煎一煎,擦了手,就?屁颠屁颠跟着四爷进去了。 老九的贝勒府比起从前来已不?仅仅只用“萧条”两个字来形容。 这一路上,弘昼连个人都?没看到?。 富丽的装潢与清冷的院子形成鲜明的对比,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是鬼屋了。 弘昼跟在四爷身后到?了书?房。 老九一早九知道?四爷今早会来的消息,正坐在书?桌前的太师椅上发怔,听见响动,看到?这一大一小两个人,讥诮一笑:“四哥,你真不?愧是被皇阿玛立为太子的人选,胆子还?真大啊!” “你不?光自己来了,还?把这小崽子也一起过来了。” “难道?就?不?怕我在这里设下埋伏,要了你们父子两个的命吗?” 说到?这里,他就?放声大笑起来,好像这等事光是想一想就?叫人开心极了:“你说,若皇阿玛知晓这个噩耗,是不?是会很伤心?” 第 115 章 弘昼一听这话, 就忍不住四处瞄了瞄。 他年纪小小,还没来得?及娶妻生子,难道就要将这小命交代在这儿? 四爷却是巍然不动,淡淡笑道:“九弟, 你?不会这样做的?。” “小时候皇阿玛就夸你精于算数, 所以后来你?的?生意才会做的?那样好?, 你?该知道, 今日若我们有个三?长?两短,你?也好?, 还是紫禁城中的?宜妃娘娘,或九福晋他们也好?, 乃至于恒亲王,所有人都会受到牵连的。” 他这话猜对了。 老九却宛如猫儿被人踩了尾巴似的?, 一蹦三?尺高:“呵,老四,你?可真聪明啊!” “怪不得?我们这些兄弟都?比不上你?,叫你?将那太子之位抢了去!” “如今皇阿玛下令将我软禁起来,你?很高兴, 很得?意是不是?” 四爷看向他的?眼神宛如看跳梁小丑似的?, 淡淡道:“你?千方百计找我过来可就是为了与我说这些的??” 老九扬声道:“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老四, 你?还能杀了我不成?” “我就是要涮着你?玩,就是要你?心里像猫爪子挠似的?……” 要是寻常人听到这话定会怒不可遏, 可四爷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自不会如他所愿。 四爷面上半点表情都?没有, 对着弘昼道:“弘昼, 我们走吧。” 就这? 这一刻,弘昼只觉得?自己像跳梁小丑似的?, 真是枉费他大半夜就爬起来。 弘昼刚与四爷下了台阶,就听见身后传来老九那气急败坏的?声音:“老四,你?给我站住,你?真的?一点都?不好?奇我到底要与你?说什?么吗?” 四爷脚下的?步子是停都?没停一下。 弘昼却是不如四爷道行深,恨不得?冲过去抓着老九的?衣襟问他到底要干什?么。 可下一刻,他就觉得?四爷的?做法是对的?,听见身后的?老九撕心裂肺道:“我告诉你?,你?别得?意,你?以为就只有我和?八哥他们看你?不顺眼吗?背地里盯着你?的?人多的?很!” “我知道,你?也好?,还是皇阿玛也好?,都?觉得?弘昼当初遇刺一事是我设计的?。” “我告诉你?,这件事可不是我做的?!” “我要你?抓心挠肝,我要你?吃不下睡不着哈哈哈哈……” 四爷脚下的?步子微微一顿,可很快又继续朝外走去。 弘昼却是频频回头。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老九时是在紫禁城中,那时候的?老九陪在宜妃娘娘身边,那叫一个意气风发,神采飞扬。 但如今的?老九却像是疯了一样。 父子两人一直走到了门口,弘昼如小时候一样拽了拽四爷的?袖子,低声道:“阿玛,您说九叔说的?是真的?吗?” 四爷难得?冲他笑了笑,道:“自然是假的?。” “那段时间你?刚好?设计叫老八离开京城去了西宁,老九怀恨在心,不是他做的?还能是谁?” “就算不是他安排的?人,也是他手底下的?人安排的?……” 弘昼却觉得?这件事没这么简单,皱皱眉道:“可是阿玛,九叔都?落到这等境地,应该是不会撒谎的?。 四爷忍不住打断他的?话:“弘昼你?想过没有?也许就是老九他想到我们觉得?他这个时候不会撒谎才会如此说的?,他想要我们日夜不安,想要我们担惊受怕,这样,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说着,他拍了拍红色的?肩膀,含笑道:“你?不必担心,每日该做什?么做什?么。” “万事,还有我在你?身后。” 弘昼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 这会儿他也想明白老九是个什?么路数,老九就是想要他们抓心挠肝,想要他们苦苦哀求……就算是这时候他去求老九,达到目的?的?老九是怎么都?不会说的?。 回去的?路上弘昼更是越想越不对劲,只觉得?疑点重?重?。 是啊,当初所有人都?觉得?他遇刺一事是老九做的?。 可以老九的?聪明才智应该是不会做出这等蠢事的?,若真想要下手,大可以将太子府门口他的?人撤走几天在下手,这样,老九的?嫌疑就会小很多。 那,到底会是谁呢? 老九明明知道背后之人是谁,却是闭口不言,大概觉得?这人能对付四爷。 一想到这里,弘昼只觉得?抓心挠肝起来。 他是个心里藏不住事儿的?,回去之后问弘历,问十三?爷,可所有人都?告诉他是他想多了。 弘昼便只能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若不然,日子怕是没法过了。 可到了闲暇时候,弘昼还是会忍不住想起这事儿。 但很快,他的?注意力?都?被十三?爷吸引走了。 十三?爷病了。 这么热的?天儿,十三?爷病的?还是挺严重?的?。 他当年一因中毒,二因没能好?好?歇息的?缘故,身子骨本就比常人弱上许多。 再加上这几年他替四爷出谋划策,操劳不已?,已?是亏空了身子,如今突逢此变故,整个人就扛不住了。 弘昼也知道心病还须心药医,这十三?爷的?心情好?了,病就能早些好?。 所以他就自告奋勇搬去了十三?爷的?院子照顾他,甚至连汤药都?要盯着十三?爷喝下去才行。 毕竟四爷临走之前可是叮嘱过他,说十三?爷打小就有不爱喝药的?毛病。 弘昼原以为四爷在与自己开玩笑,可没想到一向淡然的?十三?爷还真是如此。 这一日弘昼照旧端着药进来,十三?爷皱皱眉,放下手中的?书本道:“弘昼,我都?与你?说过许多次了,我没事儿。” “你?容我好?生歇上几日,这病就能痊愈。” “你?也好?,还是弘历,四哥,皇阿玛他们也好?,一个个未免太小题大做了些。” 弘昼却是将药晾凉了些,再次端了过去,更是正色道:“十三?叔,虽说心病还须心药医,这药也抵不上什?么事儿,可吃药总比不吃药强。” “您若是再不肯喝药,那我就只能亲自喂您了。” 他住在十三?爷隔间,自然知道弘昌被圈禁一事仅仅是个开端。 这些日子,弘暾也好?,还是十三?福晋或瓜尔佳侧福晋也好?,甚至就连瓜尔佳·满宜都?来十三?爷跟前替弘昌求情过,在他们看来,弘昌犯下的?不算什?么大事儿。 可不管他们怎么劝,十三?爷都?没有松口。 瓜尔佳侧福晋更是哭着说十三?爷心狠。 别人不知道,弘昼却知道十三?爷怕是这世上最难受的?人,甚至难受到旁人每提起这件事一次,就会在十三?爷伤口上撒一次盐。 但心里不管如何?难受,十三?爷面上总是一派祥和?,如今听闻弘昼这话,更是苦笑着端着药一饮而尽。 最后,他更是将喝的?精光的?白瓷碗拿给弘昼看:“这下你?可放心了?” 弘昼也跟着笑起来:“这下我就能对阿玛交差了。” 十三?爷也跟着笑了起来。 说曹操曹操到。 四爷走进来时见十三?爷面上含笑,这才没那么担心。 弘昼觉得?四爷每每过来了,他夹在四爷与十三?爷中间就像个第三?者似的?,刚好?他有有心松快松快,便借口告辞。 四爷对十三?爷的?确是极好?,这些日子不管他公务如何?繁忙,每隔一日都?会来看看十三?爷,陪十三?爷说说话的?。 今日他进来时额上更是带着汗珠。 十三?爷见状,便吩咐宫女给四爷上金骏眉:“四爷何?必这般辛苦?我真的?没事儿,有弘昼和?弘历陪着我就够了。” 四爷已?累的?都?有黑眼圈,却还是粉饰太平道:“没事儿,这些日子我不忙。” 这话说的?连他自己都?不大相信,便又道:“更何?况我过来也不光是看你?的?,弘昼像是永远长?不大似的?,我不隔三?岔五来看看他实?在是不放心。” “偏偏皇阿玛又宠他得?很,我只担心他被宠的?愈发无法无天。” 十三?爷这才无话可说。 他总不能拦着四爷不准见儿子吧。 四爷问过十三?爷身子后,这才道:“……昨日我去见过弘昌一趟,上上下下已?打点好?了,定不会有人苛责委屈他的?。” “还有弘昌的?额娘,你?府中的?侧福晋瓜尔佳氏也病了,她在内院,我不方便去看她,不过我听说星德媳妇已?带着两个孩子去陪着她了。” “我也叫苏培盛拿了对牌去请了太医,应该不会有什?么事的?。” 十三?爷仍记得?瓜尔佳侧福晋看向自己时每日更稳稳群夭屋儿耳气五二八一那怨怼的?眼神,瓜尔佳侧福晋一向性?子柔顺,如今却因弘昌之事怒火攻心。 十三?爷直道:“我已?差人送信回去,叫福晋他们多劝劝瓜尔佳氏的?。” 他想着等他回去之后再好?好?与瓜尔佳侧福晋解释一番,如今也不愿多说这个话题,直道:“四哥,当初刺杀弘昼的?人找出来了吗?” 四爷摇摇头,道:“没有。” 说到这里,他微微叹了口气:“老九如今被软禁,他身边的?管事,随从我都?派人查了又查,问了又问,可并无可疑之人。” 是了。 他也与弘昼一样,觉得?以老九的?性?子到了那个关头并不需要撒谎,只是当着弘昼的?面,他怕弘昼担心,只一味安慰弘昼。 可到了私下,他却是派人查了又查。 只可惜,一无所获。 十三?爷也皱起眉头来。 四爷只道:“以老九那性?子,大概会将这个秘密带进棺材里的?,既然这样,索性?我送他进棺材好?了。” 十三?爷微微一愣:“四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四爷眉目依旧,淡淡道:“我想要他死?!” “当年若不是他冲你?下毒,你?又怎会饱受腿疾之苦那么多年?” “这些年他更是屡屡冲我们使绊子,早就想到会有今日了……” 十三?爷却觉得?这般行事过于冒险,毕竟以四爷如今的?身份什?么都?不做才是最保险的?。 可不管他如何?劝,四爷都?没有松口的?意思,直说自己心意已?决。 不久之后。 刚回京的?弘昼就听说了老九身亡的?消息。 他听到这消息时是愣了一愣,半晌没回过神来。 他记得?历史上四爷登基后下令给老九改名\"塞思黑\"一事,原以为恶人祸害千年,老九还能平平安安活很久很久了。 他大概知道这件事是四爷动的?手。 毕竟四爷并不是个心胸宽广之人,谁若对他好?,他会一直记得?。 当然,谁若对他不好?,他更会一直记得?。 弘昼来不及多想此事,再次匆匆赶往九经三?事殿,去安慰皇上了。 皇上活到这把年纪,还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实?在是心酸。 不过好?在他老人家?历经无数大风大浪,在弘昼与弘历的?陪伴下伤心几日也就好?了。 与此同时,京中又有流言蜚语蔓延,说是老九暴毙一事乃是四爷动的?手脚。 这话传的?是有鼻子有眼的?,毕竟老九暴毙当天还在院子里中气十足辱骂四爷,辱骂弘昼,可是不像寻死?之人。 四爷知道这事儿定又是老八在背后捣鬼。 他理都?没理这些流言。 毕竟旁人如何?想的?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信不信这些话。 只是四爷万万没想到弘时竟会跑来找他,一开口就是红着眼道:“阿玛,外头都?传九叔是您害死?的?,是不是……有这回事?” 这几年他们父子之间感情已?淡漠到了极点。 四爷觉得?弘时蠢笨不堪不说,更是连是非黑白都?分?不清。 而弘时则觉得?四爷太过于偏心。 所以当四爷听闻弘时这般发问时,并不觉得?奇怪,他只将手上的?折子放了下来:“这话,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弘时猛地看到四爷这般眼神,心里微微有些发颤,却还是梗着脖子道:“外头的?人都?这样说。” 他是从廉亲王府回来的?,他记得?八叔提起九叔的?时候眼中噙着泪,叮嘱他道:“……外头那些风言风语是当不得?真的?,四哥是个面冷心热的?,我想他定不会做这等事的?。” “我知道因弘昼和?弘历的?关系,你?对四哥是颇有微词,可弘时,你?要记得?,纵然四哥不苟言笑,但虎毒不食子,他对旁人如何?,却是真心对你?的?。” 他觉得?自己不蠢,读懂了老八的?言外之意。 今日本就多喝了几杯酒的?他想着四爷对他与对弘昼,弘历等人是天差地别,越想越觉得?心里难受,便前来四爷跟前替老九讨个公道。 四爷看到这样子的?弘时,早就不会怒其不争,只反问道:“你?口中的?外头的?人都?是谁?” “廉亲王吗?” 他知道弘时蠢笨,别说是老八的?对手,就连弘旺都?比不上。 所以他一直派人盯着弘时,大概也知道弘时这些日子与老八等人走的?很近。 弘时脖子一梗,扬声道:“不,不是八叔说的?,八叔还劝我莫要相信外头那些流言蜚语。” “八叔还说虎毒都?不识子,您只是看着面冷心热,对我却是极上心的?……” 顿了顿,他迟疑道:“阿玛,八叔说的?是真的?吗?” 他多么希望四爷含笑与他说一句——对,老八说的?都?是对的?。 可四爷听他这一句又一句“八叔说”听的?是直皱眉,好?像在弘时的?世界里,老八的?话比什?么都?重?要:“你?觉得?他的?话是真的?吗?” “你?觉得?是我害死?了老九吗?” 语气凛然。 弘时的?气势顿时弱了下来,一言不发。 四爷看到他这样子却是愈发生气,冷声道:“我告诉你?是我对老九下手的?如何??不是我对老九下手的?又如何??弘时,这都?不是你?该操心的?事。” “我劝你?少与老八与弘旺他们来往,你?,不是他们的?对手。” 弘时依旧没接话。 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四爷皱眉道:“好?了,你?下去吧。” 弘时这才转身走了。 等着弘时一走,四爷也没心思处理公务,是一声接一声的?叹气。 就连弘昼顽皮时,他都?没这么绝望过。 毕竟弘昼顽皮归顽皮,好?歹脑子是清楚的?。 不像弘时,他怀疑弘时脑袋里装的?都?是浆糊,不用?摇,光是自己走两步都?能响,也难怪会叫老八等人盯上。 苏培盛想着就连当初太子之位未定的?时候,四爷都?没叹过这么多的?气,只试探道:“太子爷,可要奴才前去传话将三?阿哥关些日子?” 谁知四爷却是摇摇头道:“不必了。” “关得?住他一时,却关不住他一世。” “正好?我想要看看老八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苏培盛心里一惊,只觉得?四爷这是已?经放弃了弘时。 弘时失魂落魄地出了书房门,越想越难受。 他觉得?外头那些话没说错,他地阿玛心机深沉不说,更是心狠手辣,连自己地亲弟弟都?下手。 既然如此,那四爷怎么好?意思要求他友爱兄弟的?……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就连迎接走来了弘昼与弘历兄弟两人都?没发现。 弘昼与弘历齐齐喊了他一声“三?哥”。 弘时并未没听到。 弘昼与弘历对视了一眼,齐齐道:“三?哥这是怎么了?” 随着他们兄弟两个年纪越来越大,是越来越得?皇上与四爷喜欢,弘时是看他们越来越不顺眼,每次见到他们总要阴阳怪气的?挤兑几句。 弘历自问自答道:“我觉得?肯定是三?哥又挨阿玛的?训了。” 弘昼认真想了想,却道:“我觉得?应该不是的?,有道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三?哥都?被阿玛训了这么多次,按理说早就习惯了,怎么会这副模样?” 等着他们兄弟两人前去书房见到四爷,只见四爷脸色沉沉,愈发觉得?这件事不对劲。 若换成平日,弘昼定要缠着四爷问个清楚。 但今日他急着出门,也就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今日弘昼与弘历要去纳喇府上。 纳喇·星德离京的?日子已?定,就定在三?日后,在他们全家?离京之前,设宴请弘昼他们前去聚一聚。 弘昼与弘历皆在邀请之中。 等着与四爷说了一声后,兄弟两人则去了纳喇府上。 看到院子里摆的?一个个整整齐齐的?箱笼,弘昼是微微发怔,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纳喇·星德走出来,看到这一幕,含笑道:“弘昼,你?这是怎么了?” 弘昼看着纳喇·星德,微微叹了口气道:“星德哥哥,我舍不得?你?,舍不得?你?们。” 说着,他又是微微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们一家?人能够团聚,以后能一直在一起是件好?事。” “阿福和?阿喜自满月后你?就去了西北,很久之前她们就喜欢缠着我问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喜欢听我说你?的?事情,知道你?擅长?打仗,骑射,箭术……非常高兴。” “还有满宜姐姐,她从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格格变成了当家?主母,其中心酸和?苦楚是不言而喻。” “我知道我该为你?们高兴,可一想到我以后难得?见到你?们,心里就十分?难过。” 像年羹尧驻守西北那几年,也是从未回京的?。 边疆无小事,是半点都?不能马虎的?。 纳喇·星德拍着他的?肩膀,含笑道:“我自也是十分?舍不得?你?们。” “还有阿福和?阿喜,她们两个直到今日听说要去西北还哇哇大哭,后来知晓这事儿无转圜的?余地,还说要将你?也带过去。” 他还记得?昨晚上他正色与阿福,阿喜说弘昼是皇孙,不是寻常人,更不是什?么玩意儿,不是他们说带走就能带走的?。 谁知道阿福却抽噎着说什?么将弘昼装进箱子里偷偷带走。 一想到这里,纳喇·星德就觉得?好?笑,更是道:“虽说我以后回京难得?很,但你?今年也十三?岁了,兴许过上几年能去西北找我是不是?” “到时候我就带着你?领略西北风光,品尝西北美景!” 弘昼点点头,正色道:“那咱们一言为定。” 纳喇·星德更是道:“弘昼,这几年谢谢你?了。” 早在当年离开京城之前,他并不是什?么战功赫赫的?大将军,能托付人寥寥无几,只能委托弘昼多帮着照看家?眷一二。 这几年弘昼的?确是做到了,阿福和?阿喜两个孩子简直将弘昼当成亲哥哥似的?。 弘昼有些不好?意思道:“星德哥哥,你?说这话可就见外了……” 两人说着话就往屋内走。 原本正与弘历玩的?开开心心的?阿福和?阿喜一见到弘昼就纷纷凑上来,一人抱着弘昼一条腿,可怜巴巴道:“弘昼哥哥,你?就跟着我们一起去西北吧?” “对啊,方才弘历哥哥没答应,你?就答应了吧?” “去了西北之后,我们把所有的?好?吃的?都?留给你?。” …… 两个孩子叽叽喳喳说着话,惹得?弘昼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后来还是瓜尔佳·满宜出来当坏人,说弘昼不能也不会跟着他们一起去西北。 这下可好?,阿福和?阿喜哭的?是泣不成声,惊天地动鬼神。 原本今日纳喇·星德的?本意是准备好?好?聚一聚的?,可到了最后,弘昼和?弘暾他们却齐齐安慰起两个小娃娃来。 等着弘昼离开纳喇府的?时候,心里也不是个滋味。 以至于到了三?日后,到了纳喇·星德一家?离京这一天,弘昼并没有去送他们。 但弘昼还是要弘历帮他把礼物带了过去。 弘昼给阿福和?阿喜各送了一架风车。 当日他从内务府要了两架风车,准备带给这两个孩子的?,谁知半路遇刺,那两个风车也坏了。 他一直将这件事记在心上,进宫时又安排内务府的?人给他做两架更好?的?风车。 谁知纳喇·星德离京的?日子定的?仓促,为此,他甚至还求到皇上跟前。 皇上下令,紧赶慢赶的?,这两架风车才赶工赶出来。 阿福和?阿喜看到这两架风车,没看到弘昼是一点都?不高兴,甚至还哇哇大哭,更嚷嚷道:“我不要风车,我要弘昼哥哥!” 瓜尔佳·满宜连忙将两个孩子带到马车上去哄着。 弘历是与弘暾等人一起过来的?,弘历无奈道:“昨晚上弟弟就与我说今日一早不来送你?们了,我原以为弟弟是说着玩玩而已?,没想到我今日出发前等了他许久,他都?没出来。” 说着,他扫了眼马车,仍能听见马车内的?阿福和?阿喜的?哭声:“星德哥哥,你?别看弟弟整日咋咋呼呼的?,实?则他心细得?很。” “前几日从你?们家?回来之后他就心不在焉,郁郁寡欢的?,纵然他嘴上没说,但我也知道他这是舍不得?你?们。” “今日没有前来送你?们,怕是不舍得?与你?们分?别……” 纳喇·星德拍了拍弘历的?肩膀,道:“我知道的?。” “我都?知道。” 说着,他的?眼神在弘历,弘暾面上扫了一圈,含笑道:“以后有机会了,你?们一定要一起到西北来玩,到时候我定好?好?招待你?们。” 这话说完,他这才翻身上马。 两行人很快分?别了。 弘历也是个重?情谊之人,与弘暾等人站在原地看了许久许久,一直等着再也看不见纳喇·星德他们,这才回去。 弘历回去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弘昼。 直到他回去时,弘昼仍躺在床上长?吁短叹的?。 弘历没好?气到:“弟弟,这太阳都?晒屁股了,你?怎么还不起来?” 弘昼正色道:“我在思考问题。” “哥哥,是不是人到了一定的?年纪就会开始失去,身边的?人一个个都?不在了,到时候就只剩下我一个人……” 他忘记从哪里看过一句话,说人自出生开始就是做加法的?,可加到一定数额就开始做减法。 他一向性?子外向,很少悲秋伤春。 但这般性?子的?一旦感伤起来那就如滔滔江山绵延不绝,自那日从纳喇府上回来后,他就开始难受起来,甚至想到不久的?将来皇上和?四爷都?会离他而去,是越想越伤心。 弘历冷不丁听他说这话,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只握着他的?手道:“不会的?。” “就算真的?有那一日,我也会一直呆在你?身边的?。” 这话却不能安慰到弘昼。 弘昼本就心情不好?,再加上到了秋日,满地落叶,虽说是秋高气爽,但艳阳天气并不多,反倒是时常阴雨连连,惹得?他心情是更加不好?。 一开始,四爷和?弘历也好?,还是耿侧福晋与钮祜禄格格等人也罢,都?觉得?像弘昼这样性?子的?人,过上几日就会再次开心起来。 可大家?都?没想到弘昼这次的?伤心难过会持续这么久。 就连紫禁城中的?皇上都?听四爷说起这件事来,忍不住与四爷道:“……你?们别看弘昼整日咋咋呼呼的?,实?则这孩子心细如发,可见他是个重?情义的?好?孩子。” 所以,皇上便给重?情义的?好?孩子·弘昼赏了不少好?东西。 收到宝贝的?弘昼并没有高兴,甚至愈发伤感。 皇上对他真的?是太好?了。 明年皇上就七十岁,超过了历史上所存活的?年纪,只是他不知道皇上到底还能活多久。 一想到会失去皇上,四爷等人,他就愈发难受。 紫禁城中的?皇上听说弘昼心情还没好?起来,又是流水的?宝贝赏到太子府……如此往复循环,弘昼是心情愈发不好?。 但旁人见了,直说弘昼是圣宠无双。 一时间,皇上要将弘昼立为皇太孙的?消息是传的?沸沸扬扬。 弘历与钮祜禄格格皆像是没听见一样,毕竟这等事每隔一段时间都?会闹上一次,钮祜禄格格并未像从前一样不安,甚至还与弘历说:“外头那些风言风语与咱们没有关系,你?啊,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切莫因为这些流言蜚语影响了你?与弘昼之间的?感情。” 就算是钮祜禄格格不这样说,弘历也是如是想的?。 太子府上下对这事儿都?是见怪不怪。 唯独弘时每次听说这件事后都?要狠狠气上一阵,翻来覆去地说他与弘昼一样,皆为侧福晋所出,甚至他还是四爷长?子,凭什?么四爷不将他立为世子? 但凡与他亲近些的?人,这等话早就听的?耳朵起茧子,不耐烦听他说这些。 往年弘昌就是受害者之一。 如今弘昌已?被皇上下令圈禁,无人听弘时吐槽,所以弘时就找到了他的?新晋好?兄弟——弘旺。 弘旺虽比弘时小些,却是阅历不比弘时少,不仅能与他出谋划策,更是极耐心听他说话。 弘时遇上这等烦心事,第一个就想到了弘旺。 弘旺听说弘时又来了,虽觉得?弘时实?在烦人,但看到弘时的?时候不仅笑脸相迎,更是命人备下酒菜。 弘时的?酒量随了四爷,几杯酒下肚话匣子就打开了:“……我记得?我小时候阿玛很喜欢我的?,可等着弘历与弘昼出生后就变了。” “如今阿玛看我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额娘当日不过是给董鄂氏立了立规矩,阿玛又下令将她软禁起来,这天底下哪里有婆婆不给媳妇立规矩的??” “可我求了阿玛几次,阿玛都?不肯将我额娘放出来。” 他是越说越伤感,竟掉下眼泪来:“我有的?时候忍不住想,若是这世上没有弘昼这号人就好?了。” 弘旺本是听的?漫不经心,觉得?弘时一个大男人,却是话太多了点。 如今他听到这话,却是眼前一亮,附和?道:“若是没有弘昼堂弟,太子府的?世子之位非你?莫属。” “虽说弘历聪明,却是格格所出,身份是及不上你?的?。” 说着,他微微叹了口气道:“若真的?如此,等着皇玛法百年后你?就是太子,再过些年,你?就是皇上了……” 这话说的?弘时心里痒痒的?,可下一刻,他又听见弘旺道:“只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只要弘昼在一起,你?与世子之位,太子之位,甚至皇位都?没有关系……” 气的?弘时又灌了几杯酒下去。 弘旺也陪着他一起喝。 有道是好?兄弟就该同患难。 弘旺喝了好?几杯,看着像是醉了,嘴里更是胡乱道:“弘时堂兄,你?知道世上最难受的?事是什?么吗?不是死?亡,而是生不如死?。” 他拍了拍弘时的?肩膀,低声道:“你?啊,还是心肠太好?了些,若换成别人,早就有百余种法子叫弘昼名声扫地。” 弘时一愣,下意识看向弘旺。 弘旺像是没看懂他眼中的?期待与雀跃似的?,继续道:“四伯治家?森严,有些事想必你?也没听说,像什?么偷盗,抢占庶母这些都?是大罪,只要闹出这等事情来,便是那人再聪明再上进,整个人都?废了……” 人在醉酒之后所有的?情绪都?会被放大,说些平日里不敢说的?话,做些平日里不敢做的?事。 弘时仔细一想。 这不是现成的?条件吗? 桀骜不驯、不走寻常路的?弘昼,年轻貌美、不得?宠爱的?郭格格……他是越想越觉得?可行,毕竟弘昼今年年底就十四岁了,那郭格格今年也才十六岁而已?,两人干柴烈火,情投意合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儿。 等着酒醒了。 弘时想起这件事时虽觉得?有些荒谬,但觉得?也不是完全不可行。 接下来的?几日里,弘时翻来覆去脑海中想的?都?是这件事,他甚至安排了自己身边的?小太监前去收买小瓶子。 在弘时看来,小瓶子远不如小豆子得?宠,凡事皆不患寡而患不均,两个小台阶差别这么大,小瓶子定是积怨已?久。 没过几日,小瓶子就找到了仍在郁郁寡欢的?弘昼道:“阿哥,奴才有事想与您说。” 弘昼正躺在炕上吃糖炒栗子,手边还睡着正打呼的?‘橘子’,漫不经心道:“你?说吧。” 这几日他心情仍不大好?。 小瓶子低声道:“是这样的?,最开始三?阿哥身边的?小春子闲来没事就与奴才套近乎,一开始奴才没有多想。” “前些日子他又经常送些好?东西给奴才,甚至还有几次给了奴才银子,当时奴才问过您的?意思,您说有银子不收的?是傻子,叫奴才将银子收下来。” 弘昼对这件事是有几分?印象的?,点头道:“没错,难不成小春子又给你?送了什?么好?东西?” 小瓶子点点头。 他摊开手心,手心里赫然躺着一块金饼。 这金饼足足有他半个掌心那么大,还是实?心的?,可谓价值不菲。 弘昼被惊的?坐了起来:“这,这是小春子给你?的??他们到底是想干什?么?” 他之所以用?的?是“他们”,是知道这件事定是弘时在背后。 若不然,就小春子一个小太监,哪里有这样大的?手笔? 小瓶子解释道:“小春子将这金饼给了奴才,说要奴才明日酉时将您引到内院花园旁边的?那间竹屋中去,还说您进去之后将门锁上就行了,剩下的?事,奴才什?么都?不用?管。” “奴才原打算拒绝的?,可后来想到小春子身后的?人是三?阿哥,就算没有奴才,大概三?阿哥也会找别人的?。” “所以奴才就赶快赶回来与您说了这件事……您说,要不要将这件事告诉太子爷?” 寻常人听到这等话大概是会动心的?,一来弘时给的?价钱丰厚,二来这事儿也不难,也没说要害弘昼的?命。 可越是这般,越是不对劲。 弘昼是眼前一亮,摇头道:“为什?么要告诉阿玛?” 他觉得?这事儿总算给他这些日子无聊的?生活增添了些许乐趣,对上小瓶子那不解的?眼神,低声道:“只有千日做贼的?,哪里有千日防贼的??” “这事儿若闹到阿玛跟前,若三?哥不认账,说是小春子偷了他的?金子怎么办?” “捉贼得?拿赃,哼,从前他做下的?那些事,说的?那些话我都?没与他算账了,他竟想害我!” 小瓶子迟疑道:“可是阿哥,明日您真的?要去内花园的?那间竹屋吗?若是被人算计了怎么办?” 如今的?弘昼可是干劲十足,想了想,认真道:“明日我自然是要去的?,要不然怎么知道三?哥想干什?么?” 随着这话音落下,他整个人像重?新活了过来,二话不说,鞋子一穿,就进去内院给耿侧福晋请安。 耿侧福晋正在与钮祜禄格格说话,商量起弘历的?亲事。 礼部与钦天监已?商议出弘历成亲的?日子,就定在明年的?九月初九,寓意长?长?久久。 虽说弘历的?亲事有礼部与钦天监操心,但钮祜禄格格想着自己是马上要当婆婆的?人,多少有些期待,便与耿侧福晋商量起给未进门的?富察·容月准备什?么见面礼,还有将她身边的?大丫鬟拨一个过去……弘昼进去时,钮祜禄格格说的?满脸高兴,仿佛嫁进太子府这么多年盼的?就是弘历娶妻这一日。 耿侧福晋也是笑眯眯的?,真心替弘历开心,笑着道:“……我听说富察氏是个好?姑娘,你?也莫要想太多,到时候你?们婆媳定能相处融洽的?。” 弘昼就这样坐在她们身边,听她们说话。 等着钮祜禄格格说完弘历的?亲事后,弘昼这才问起李侧福晋近来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内院中有个什?么风吹草动,都?瞒不过钮祜禄格格的?眼睛。 钮祜禄格格想了想直说李侧福晋最近安分?守己,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弘昼皱眉道:“那您可知道这几日内院中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弘时既想在内院对他下手,肯定会有端倪的?。 钮祜禄格格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问起这个问题,认真想了想,最后只道:“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若说有的?话,那就是郭格格这几日闲来无事喜欢去花园里的?竹屋坐着,一呆就是小半日,也不知道她到底要做什?么。” 说起郭格格,太子府上下所有人都?觉得?她是个奇葩。 按理说这人明知道福晋与德妃娘娘关系不好?,却仗着德妃娘娘的?关系时常去骚扰福晋,每次都?问福晋如何?能得?四爷喜欢。 这个问题可真是问到福晋了,若福晋真知道,哪里会落得?如今这般境地? 一开始福晋与所有人一样,想着郭格格年纪小,不懂事,也没什?么坏心,后来才知道郭格格这是故意恶心她。 福晋便冷着脸训斥过郭格格几次,训的?郭格格眼泪直掉。 郭格格到底是年纪小,不知道内院中折腾人的?法子多的?很,没几日她就知道了福晋的?厉害。 寻常人见福晋如此生气,定想着前去给福晋赔不是认错。 但郭格格乃是德妃娘娘选的?人,心高气傲不说,还觉得?自己高人一等,更觉得?福晋是个不得?宠且嫉妒自己年轻貌美的?老女人,一心想着自己得?宠后,就能在太子府横着走。 所以她是满院子打听四爷的?喜好?,甚至还问起当初年侧福晋来,打听年侧福晋喜欢穿什?么样的?衣裳,喜欢什?么样的?首饰,甚至连熏香都?用?的?与当年的?年侧福晋一样,颇有东施效颦的?意思。 这些年耿侧福晋都?长?进了不少,听闻这话直摇头道:“她是德妃娘娘选中的?人,不看僧面看佛面,德妃娘娘就算不喜欢太子爷,可也不会自己打自己脸面,当初给了她不少陪嫁,这些日子也赏了不少东西,只怕她这银子花的?冤枉。” “只怕是郭格格又听谁说太子爷闲来无事会去竹屋转转,所以在那里守株待兔吧。” 还真是母子连心。 弘昼与耿侧福晋想的?一样,更是心中明白。 他猜明日他一去那竹屋,门就会被人锁上,然后屋子里那不知名的?香料一点,很快就会上演一出捉/奸大戏。 这等好?戏,别说他在电视上看过,就连当初四爷差点都?被陷害了。 弘昼很快就告辞回去了。 回去之后他苦思冥想,当真叫他想出一个既能破局,又能抓住弘时小辫子的?法子。 到了第二天傍晚,小瓶子就带着弘昼前往了内院,一路上是扯着嗓子道:“……上次太子爷命人好?好?收拾了竹屋一番,里头的?器皿都?换成了新的?,还有一棵皇上赏的?三?色牡丹。” “既然您闲着没事儿,奴才就带您过去瞧瞧吧,说是这同一株牡丹上有的?花儿是红的?,有的?花儿是黄的?,还有的?花是白的?,很是稀奇!” 弘昼向来是做戏的?好?手,如今面上露出好?奇之色,道:“真的?嘛?” “走,咱们快点去瞧瞧!” 他知道弘时定是有备而来,不是那么好?糊弄过去的?,大概在这一路上都?有弘时的?眼线,自然要做戏做的?像些。 弘昼想的?没错。 弘时不光在外院安插了人,甚至在内院竹屋附近也安插了人。 竹屋附近的?丫鬟亲眼见到弘昼走了进去,小瓶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门上的?锁锁上后,她这才将消息送到了外院弘时处。 一刻钟后。 弘时便言之凿凿在四爷跟前道:“……阿玛,我有要事与您说。” “我听说弘昼与郭格格有染。” 四爷虽一直都?知道弘时蠢,可在他听到弘时说出这话时还是愣了一愣,不敢置信道:“你?说什?么?” 弘时到底是第一次做这等事,心里有些紧张,咽了口口水道:“阿玛,我说我听说弘昼与郭格格有染。” “一开始我听说这件事时也觉得?不可置信,可后来却听人说弘昼这些日子闲来无事就往内院跑,而郭格格……也时常不见踪影。” “再加上弘昼时常说不愿娶妻,我想,是不是他有了心上人,所以才会如此说。” “而这心上人,他求而不得?,也不敢对外说……” 这一刻四爷惊呆了。 他真的?想劈开弘时那猪脑子,看看里头是不是全装的?浆糊。 弘时却以为四爷信了他的?话,太过惊讶的?缘故,如今更是道:“方才我更是听人说弘昼与郭格格齐齐去了内花园竹屋……” 四爷只觉得?他这话是错漏百出。 他差点就忍不住想问弘时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虽说郭格格蠢的?与弘时是不相上下。 但以弘昼的?聪明才智,他若想偷偷做什?么坏事儿,别人不一定瞒得?过,可瞒过弘时却是绰绰有余。 更别说他从小生在紫禁城,长?在紫禁城,这等事听过见过不少不说,更有幸亲自体验过一次,知道这件事定是弘时在捣鬼。 偏偏弘时不知道四爷是因自己的?蠢钝脸色不好?看,更是道:“阿玛,我知道这等话匪夷所思,我,我也不敢相信。” “我觉得?弘昼平素虽顽劣,却也做不出这等没规矩来的?事情,郭格格到底是太子府中的?格格,是弘昼的?长?辈啊……” 四爷索性?站起身道:“走,咱们去瞧瞧。” 他这话音刚落下,弘时脸上的?喜色就有些绷不住,露出端倪来。 四爷见状更是连连叹气。 父子两人疾步走到内院竹屋,隔着老远就听到了女子的?娇喘声,更是娇滴滴道:“你?这是做什?么?” 四爷与弘时一听这话就知道里头发生了什?么事。 这等声音,唯有深陷情/欲中的?女子才能发的?出来。 苏培盛低声道:“太子爷,可要奴才先?差人过去看看?”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他怕里头真是弘昼与郭格格,四爷看到这一幕受不了。 四爷刚摆摆手,还未来得?及说话,弘昼就不知从哪里蹦了出来:“苏公公,不必了,这样一出好?戏自然要阿玛亲自看到才觉得?有意思。” 四爷虽知道弘昼聪明过人,但方才也是悬着一颗心过来的?。 他想,若弘昼真在竹屋里头,定是被弘时所害,他定会想方设法瞒下这件事的?。 弘昼还小,他绝不会叫弘昼的?人生里有任何?污点。 相较于微微愣了一愣的?四爷,弘时可谓是如五雷轰顶。 弘时觉得?自己这事儿做的?是小心又隐秘。 外院中是有人盯着弘昼一路走到内院来的?。 内院里也有人亲眼见到弘昼走进竹屋的?。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弘昼冲弘时咧嘴一笑,道:“三?哥,你?怕是做梦都?没想到吧?” 弘时腿肚子一软,下意识道:“阿玛……” 他知道自己这件事做的?有些许疏漏的?地方,但没关系,只要四爷捉奸在床,难道还会听弘昼辩解什?么吗? 四爷却是连看都?没看弘时一眼,径直走到了竹屋门口。 苏培盛二话不说,只差小太监将门给踹开了。 映入眼帘的?是与弘昼穿着一模一样衣裳的?小成子,这小成子乃是弘历身边最得?力?的?太监,远远看去身形与弘昼差不多,正因如此,所以今日才会被弘昼借来一用?。 方才屋内点了催/情香,但小成子到底是阉人,只觉得?心中燥热,并无太大反应。 倒是跟在他身后穷追不舍的?郭格格面色潮红,眼神迷离,一副需要人好?好?滋润的?样子。 有其主就有其仆。 小成子与弘历是差不多的?性?子,一向行事稳重?,今日突然被弘昼借来,换上衣裳,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儿。 如今看到四爷与弘昼他们,更是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太子爷恕罪,五阿哥恕罪……” 得?,他就连说话时声音中都?带着哭腔。 弘时傻眼了。 他不明白弘昼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更不明白他下面的?人到底是怎么办事的?,竟连小成子与弘昼都?分?不清。 其实?这也不能怪别人,毕竟他一向都?蠢,身边的?人对他早已?养成能忽悠就忽悠的?习惯,对他的?事儿谁会上心? 郭格格如今仍迷迷糊糊的?,见着四爷已?像水蛇似的?缠上来:“太子爷,您,您终于肯来看妾身了。” “您知道吗?妾身一直都?在等您!” “妾身打听到您近来无事时会到这竹屋来,所以专程在这里等着您了……” 苏培盛自是知道四爷不喜欢郭格格的?,当即就冲着身边小太监使眼色,示意他们将郭格格拉走。 可郭格格好?不容易见到四爷一面,如今有人要将她拉开,她哭的?泣不成声,说什?么都?不撒手。 四爷脸色愈发难看,一个个掰开她的?手指道:“苏培盛,差人将陈老大夫请过来给她好?好?看看。” “这病要看,脑子也得?看。” 他就没见过这么蠢的?。 哦,不对,应该说郭氏与弘时蠢的?是旗鼓相当。 一想到这糟心儿子,四爷的?眼神便又落于吓得?瑟瑟发抖的?弘时面上,只道:“弘时,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弘昼只觉得?这句话听着好?像挺耳熟的?。 弘时吓得?是腿肚子一软,跪了下来,更是连说话都?有些磕巴起来:“阿玛,您……您听我说,我只是一时糊涂。” “我只是看不惯您眼里心里只有弘昼,我只是想要您多看看我。” 说着,他的?眼泪更是簌簌落了下来:“想当年弘历与弘昼未出生之前,您对我多好?啊,我不知道我到底哪里不如弘昼了……” 他也是有点自知之明的?,勤勉上进的?弘历他比不上。 可比起弘昼来,他却是听话多了。 四爷看着跪地啼哭不止的?弘时,突然想起弘时小时候的?一件事来。 那时候弘时大概只有四岁还是五岁的?样子,一次他交代的?功课弘时没有完成,也是在他跟前哭的?是泣不成声,直说自己辜负了他的?厚望。 那时候的?弘时虽不聪明,却听话懂事。 如今这孩子怎么变成了这样子? 四爷只觉得?心里难受极了,伸手就将弘时扶了起来:“弘时,你?不知道哪里比不上弘昼是不是?” “弘昼虽不学无术,冲动易怒,游手好?闲……但起码他对任何?人都?没有坏心。” “你?觉得?,若换成弘昼是你?,他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吗?” “他不会的?。” “他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而不是在别人身上找过错。” 说着,他更是道:“好?了,别哭了,回去洗把脸吧。” 他这话说完,转身就走了。 不学无术,游手好?闲,冲动易怒的?弘昼愣在原地,就这?他十几年积攒下来的?好?名声差点就被弘时毁于一旦,四爷就这样走了? 可他犹豫几分?,却没有追上前去。 别说他从四爷面上看到了悲痛的?神色,就四爷这背影看着都?挺叫人难受的?。 他啊,就不要在四爷的?伤口上撒盐了。 弘昼看着仍站在原地,啜泣不止的?弘时,忍不住道:“三?哥,你?知道为什?么皇玛法也好?,还是阿玛也好?,为什?么都?喜欢我,不喜欢你?吗?” 这个问题萦绕弘时心中多年,他连眼泪都?忘了掉,呆呆看着弘昼。 弘昼一字一顿道:“因为三?哥你?不光蠢,还坏,更是毫不自知。” “你?觉得?你?毁了我的?名声,害我以后再也抬不起头来,以后皇玛法和?阿玛眼里心里就只有你?一个人了吗?” “呵,真是天真。”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人心都?是相互的?,你?有没有想过今日我与郭格格一事宣扬出去,丢的?不仅是我的?脸,更是阿玛的?脸面,太子府的?脸面,皇玛法的?脸面,乃至于整个皇家?的?脸面。” “你?没有想过。” “从始至终,你?想的?只有自己。” “阿玛和?皇玛法他们目光如炬,你?这样自私自利的?一个人,阿玛和?红光玛法他们怎么会重?视你??” 弘时呆若木鸡。 弘昼却是嫌再看他一眼都?觉得?恶心,带着小豆子与小成子转身就走。 一路上,小豆子是愤愤不平:“……有道是血浓于水,三?阿哥与您还是亲兄弟了,怎么能做出这样歹毒的?事情来?” “可这件事,难道太子爷打算就这样算了?不是,您说太子爷到底是怎么想的??” “您要不要求到太子爷跟前,要太子爷还您一个公道?” 弘昼虽也觉得?奇怪,却还是道:“算了吧。” “若阿玛不提这事,我不会去他跟前提的?,不是我想要放过三?哥,而是不想叫阿玛伤心。” “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总有一日我会将今日之事还回去的?。” 他怎么想都?觉得?今日这一幕是滑稽的?很。 甚至于今日四爷没责罚弘时,他也不觉得?伤心,只看向跟在他身侧仍一脸委屈的?小成子,拍拍小成子的?肩膀道:“今日之事,实?在是委屈你?了。” “我听哥哥说你?很喜欢吃鸡腿是不是?这样吧,从今往后我给你?每顿饭都?加个鸡腿好?不好??” 小成子回想方才郭格格对自己狂追不舍一事仍是心有余悸,只怕到了夜里都?会噩梦连连。 他却是摇摇头,忙道:“五阿哥您看得?起奴才是奴才的?福气。” “况且今日您都?与奴才说了,可能事情有些棘手,是奴才自己答应下来的?……” 便是他沉着稳重?,可话说到最后还是有几分?哽咽。 这事儿哪里是有点棘手? 分?明是非常棘手! 谁想得?到他一个小太监居然还有差点失身的?这一日?更是要被太子爷的?侍妾抢占了! 可到了用?晚点的?时候,小成子碗里还是多了两个鸡腿。 一个炸的?。 一个卤的?。 小成子吃鸡腿时是心酸又委屈,觉得?这两个鸡腿着实?是来之不易。 就像弘昼所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更何?况四爷也没有刻意隐瞒这件事,很快太子府上下人人都?知道了这件事。 耿侧福晋也是其中一个。 便是耿侧福晋好?脾气,可听闻这事儿后却气的?浑身发抖,甚至砸了一套她最喜欢的?茶盅:“欺人太甚,真的?是欺人太甚,哪里有人会这样对自己弟弟下手的??” 说着,她竟要去找四爷理论,更是道:“太子爷贵为储君,替皇上掌管天下事,人人都?道太子爷公正严明,怎么到了自己家?里的?事儿就这样糊涂起来?” “如今太子爷连郭氏都?发落了,为何?却要包庇三?阿哥?” 弘昼惊呆了。 看样子为母则刚这句话不是说说而已?的?。 他与常嬷嬷,梅儿,杏儿等人齐齐上阵,这才将耿侧福晋给按了下来。 弘昼更是耐着性?子与耿侧福晋解释道:“额娘,您先?别激动,听我说。” “郭格格是德妃娘娘与嫡额娘两人一起帮阿玛选出来的?,人人都?知道阿玛不喜欢她,她到咱们府上这么久别说侍奉阿玛,连见阿玛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阿玛不发落她发落谁?” “有道是虎毒不食子,阿玛膝下只有三?个儿子,总不能将三?哥赶出去吧?” “阿玛心里明白着了,定想着以后好?好?补偿补偿我……” 一想到这里,他的?内心就有几分?期待来。 说起来郭格格可是个不折不扣的?倒霉蛋儿,她并未存着与弘时联手加害弘昼之心,从始至终都?只是夺得?四爷喜欢而已?。 虽说蠢了点,但也不是太坏。 可等着她的?迷药醒了之后,她就被四爷打包送回了永和?宫,甚至还是四爷亲自送回去的?,也算是得?她所愿,难得?与四爷相处了这么长?时间。 甚至对着德妃娘娘,四爷都?没留半分?情面,直说这样的?人太子府实?在是留不得?。 德妃娘娘连连追问郭格格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可郭格格却是一个劲儿掉眼泪什?么都?不肯说。 德妃娘娘没法子,只能将郭格格暂且留在永和?宫。 可正因郭格格下场如此惨烈,耿侧福晋愈发觉得?四爷偏心,到了最后只拿着帕子擦眼泪:“额娘知道你?是个心宽的?,可额娘一想到你?这样被人欺负心里就难受……” 弘昼再次与常嬷嬷等人齐齐上阵,总算劝得?耿侧福晋止住了眼泪。 等着弘昼回去外院时,已?是精疲力?竭。 他刚坐下,小豆子就喜气洋洋闯了进来,一开口就是到:“阿哥,阿哥,好?消息,真的?是天大的?好?消息,太子爷要将三?阿哥过继给廉亲王……” 他这话音还没落下,弘昼就惊的?站了起来:“你?,你?说什?么?” 这消息太过于劲爆,以至于连他都?没反应不过来:“你?这话是从哪里听来的??” 小豆子喜气洋洋道:“自是千真万确,奴才是听三?阿哥身边的?小太监说的?,说是三?阿哥听到这消息后也是吓了一跳,如今正跪在太子爷书房跟前求情了!” 第 116 章 弘昼猛地听到这话, 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该喜该惊还是忧愁,迟疑道:“你?说,阿玛要将?三哥过?继给八叔?” 宗亲中的确有这样的先例。 虽说老?八子嗣不丰,膝下?就一根独苗, 可四爷比起他来也好不到哪儿去, 膝下?统共三个孩子, 竟要将?长子过?继给老?八? 这可真是妥妥的“大善人”啊! 小豆子忍不住点头道:“真的是确有其事?, 阿哥,您若是不相信, 您自己去瞧瞧好了……” 他这话音还没落下?,弘昼就站起身?跑了出去。 方才的弘昼只顾着惊讶, 连看热闹这等大事?都忘了。 弘昼紧赶慢赶赶到书房门?口,老?远就瞧见弘时跪在青石板上是泣不成声?, 嘴里嚎啕说着“阿玛,这次我真的知道错了”之类的话。 弘昼只觉得这话还是怪耳熟的,再?仔细一想?,自己也不是常说这话吗? 他来不及多想?,就看到了站在台阶上脸色沉沉的四爷。 只是四爷看向弘时的眼神似乎没什么怒气, 也对, 哪里有当?大伯的会替别人管教儿子的道理:“弘时, 这件事?我已禀于皇阿玛,皇阿玛已经答应下?来, 将?你?的玉蝶改了。” “这些日子,你?想?的是什么, 又做了什么, 你?心里很清楚。” “有些事?情不是你?轻飘飘一句‘知错了’就能揭过?的。” “我几次与你?说过?离老?八他们远些,可你?不仅不听, 更是反其道而行。” “既然你?们叔侄两个感情这么好,以后你?就给老?八当?儿子吧。” 跪地的弘时仍在连连认错,但洞悉四爷心思的苏培盛已带着人上前将?弘时架了下?去。 一伙子人几乎将?弘时拖上了马车。 紧接着,四爷又命人将?弘时的东西一同送过?去,大有一副从?此以后要与这儿子恩断义绝的意思。 弘昼猛地一想?,觉得四爷这做法匪夷所思,闻所未闻。 但他再?仔细一想?,好像四爷也只能这样做。 毕竟清朝的皇子皇孙身?份尊贵,就算是犯了天大的错,也只是将?人圈禁起来。 可以四爷的性子,若将?弘时关在他眼皮子底下?,对他来说是一种折磨,索性与弘时这蠢货儿子一刀两断,送的越远越好。 在此之前,弘昼是万万没想?到四爷会生气到这个地步。 他刚转身?准备回?去,却听到一旁的小太监在说什么“三福晋真是可怜”之类的话。 他是心里一紧,连忙跑到弘时院子去了。 弘时从?前所居的院子如今是乱糟糟的,到处都是找东西,装东西的小太监,董鄂氏坐在屋子里,一个个往来经过?的小太监都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她——四爷并未发话说她需不需要跟过?去了。 但董鄂氏面上神色不变,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 待她听见弘昼喊了一声?“三嫂”后,甚至还冲着弘昼笑了笑:“弘昼,你?怎么过?来了?” 说着,她更是笑着道:“这里乱糟糟的!” 弘昼虽与弘时一向关系不好,可与这个聪明的三嫂的关系还不错,他朝小豆子扫了一眼,道:“我有些话要与三嫂说。” 小豆子连忙带着屋内翻箱倒柜,忙着装东西的小太监下?去了。 弘昼这才坐下?,开口道:“三嫂,阿玛要将?三哥过?继给八叔的消息想?必你?已经知道了,你?了,你?是怎么打算的?” “是继续留在太子府,还是跟着三哥去廉亲王府?” 他觉得不管董鄂氏如何选择,好像都很残忍:“或者三嫂你?将?你?是如何想?的与我说,趁阿玛如今光顾着生气,尚未反应过?来决定你?的去留,我先?去阿玛跟前求求情。” 董鄂氏看着眼前的半大的少年,正色道:“弘昼,多谢你?了。” “偌大一个太子府,怕只有你?一个人惦记我。” 说到这儿,她才微微叹了口气:“可是如今我又能去哪里了?好像去哪里这辈子都和你?三哥绑在一起。” 嫁给弘时之前,她就无数次想?过?该如何挣脱这门?亲事?。 这几年偶尔也会回?娘家,可不管阿玛额娘也罢,还是兄弟姐们也好,无一例外皆劝她好好过?日子。 用他们的话来说,就算弘时蠢笨愚钝些,却是四爷长子,以后大有前途,以后整个董鄂一族都会跟着她沾光……甚至知晓她脾性的额娘还以死相逼,说若她敢闹出什么幺蛾子,额娘就去寻死。 她觉得自己好像渐渐认命了。 弘昼却正色道:“三嫂,这话是谁说的?你?是你?,三哥是三哥!” “三哥是阿玛的骨血,阿玛连血缘亲情都能斩断,难道还能将?你?与三哥捆在一起吗?” 他见董鄂氏面上的灰败之色,低声?道:“三嫂,你?得与我说是怎么想?的,我才能帮你?啊!” 董鄂氏再?次与弘昼道谢,见弘昼大有一副她若是不将?自己的想?法说清楚就不走的架势,只微微叹了口气道:“原先?我甚至想?过?与你?三哥和离,可如今看来,这想?法不过?是痴人说梦。”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如今阿玛贵为太子爷,不管是阿玛也好,还是皇上也好,谁会允许家中出这等丑事??这不是打皇家的脸面吗?” 她笑了笑道:“我想?过?了,不管是以后我继续住在太子府也好,还是跟着你?三哥去廉亲王府也好。” “我会在城郊求一个小院子,以后就在那方小院子里残余此生好了。” 这好像是她最好的归宿了。 弘昼却道:“三嫂,你?想?与三哥和离是不是?” 董鄂氏微微颔首,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已见着弘昼撒丫子朝外跑去,一边跑还一边说:“三嫂,我先?去找阿玛,趁阿玛现?在还没反应过?来与他说一说,兴许他就答应了,若等着阿玛主意定下?来,兴许这事?儿就没这么简单……” 弘昼像一阵小旋风似的跑走了,董鄂氏追出来时,他已跑的没了踪影。 小旋风·弘昼见到四爷书房,刚进去就看到四爷面色多少有些伤感。 也对,在许多年的时间里弘时都是四爷唯一的儿子,四爷对他的感情非同寻常。 要是在平日里,弘昼顶不会打扰四爷回?忆往昔。 但今日他却是有要事?要说,安慰四爷几句后,这才道:“……阿玛,您将?三哥过?继给了八叔,那三嫂怎么办?” 四爷一愣。 这几日他光顾着生气,竟连这个问题都没想?过?。 他扫了弘昼一眼,道:“说吧,你?要说什么,平白无故的,你?不会来找我的。” 弘昼笑眯眯道:“我这点小心思可是瞒不过?阿玛的眼睛。” “三嫂是个好人,这样好的一个人嫁给三哥真是鲜花插在牛粪上,若他们夫妻两个恩爱有加,夫唱妇随的,您自不必操心三嫂去留,可他们成亲之后感情如何,您也是知道的。” “不如叫他们和离吧?” 他边说话边打量着四爷面上的神色,见四爷并未反对的意思,继续道:“您也曾是有女儿的人,可怜天下?父母心,您就放三嫂一条生路吧。” 四爷想?了又想?,到底还是点了点头。 三日之后,弘时与董鄂氏和离。 因为这件事?,四爷与弘昼很是费了些心思,毕竟一开始皇上听说四爷要将?弘时过?继给老?八的消息就不大赞同,可看在弘昼的面子上答应下?来。 继而四爷又要两个孩子和离,皇上没有答应的道理。 毕竟对皇上来说,弘时是四爷的儿子也好,还是老?八的儿子也好,那都是皇孙,不会放着自己孙儿的幸福不管,去操心一个女子的幸福。 四爷见与皇上说不通,弘昼便亲自出马进宫了一趟。 弘昼是好说歹说,就差撒泼打滚,皇上这才松口。 当?董鄂氏带着嫁妆离开太子府的那一日,唯有弘昼与弘历去送了她。 董鄂氏要搬去城郊的一个院子,这院子乃是她的陪嫁,不是她不想?回?她的娘家,而是她的娘家容不下?她。 在她的阿玛席尔达听说董鄂氏要与弘时和离的消息后,专程来找过?四爷一趟,话里话外的意思皆是大可不必如此。 四爷也曾是有女儿的人,对着席尔达是一顿斥责。 弘昼更是将?董鄂氏送到了大门?口,这才道:“三嫂,纵然你?与三哥和离了,但你?永远都是我的三嫂,是我的亲人。” “庄子上虽有护卫,可你?也要小心些,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差人送信给我。” 董鄂氏是再?次连连道谢。 弘昼与弘历兄弟两人送了董鄂氏上马车后这才转身?回?府,弘昼瞧着一旁面露哀戚之色的弘历,想?着他以后的所作?所为,郑重叮嘱道:“哥哥,你?以后得当?个好男人,知道了吗?” “未来嫂嫂可是我好不容易才帮你?求娶的,若是你?敢叫嫂嫂不高兴,我定是要站在嫂嫂那一边的。” 弘历无奈,只能连连称是。 弘昼却想?着以后他那满后宫的妃嫔,上纲上线起来:“我不信,除非你?发誓!” 弘历是这个时代?的男子,觉得三妻四妾是常事?,正想?着如何搪塞他时,就见着苏培盛匆匆跑了过?来:“四阿哥,好消息,皇上给您赐了位侧福晋!” “您啊,快去接旨吧!” 第 117 章 弘昼与弘历皆是一懵。 弘昼只觉得自己真是个乌鸦嘴, 恨不得给自己两下子。 弘历却是没想到皇上给他赐婚后,又赐了?他一个侧福晋。 两个孩子对视一眼后,齐齐跑向外院书房。 宣读圣旨的太监正在与四爷寒暄,一声接一声直道恭喜。 等着?圣旨宣完, 弘昼这?才知道这?道喜声是从何?而来?, 弘历未过门的侧福晋高氏乃内务府郎中高斌之女?, 这?高斌年纪轻轻就已?在皇上跟前崭露头角, 可谓前途不可限量。 更不必说高氏模样出众,乃是京城中有名的美人儿。 四爷自是连声道谢。 皇孙中得皇上赐婚的不在少数, 但像弘历这?般得此殊荣的却是寥寥无几。 等着?太监们离开后,四爷刚转身就看到了?神色幽怨的弘昼, 还未等他来?得及提点弘昼几句,弘昼就已?率先发问:“阿玛, 是不是您一早就知道这?件事?” 比起如今已?平静下来?的弘历,弘昼的反应很大?。 四爷抬脚走进屋内,淡淡道:“没有的事儿,这?件事我?并不知情。” 虽说他并不重欲,却也?见识过许多宠妾灭妻的案例, 别的不说, 隆科多就是其中代表人物。 一开始他没考虑过替弘历富察·容月为妻, 但见过富察·容月后,对这?个未来?儿媳是满意的, 原想等着?弘历成亲几年后再为弘历娶侧福晋。 可既然皇上替弘历赐下侧福晋,他也?不会拒绝。 对这?个时代的男人来?说, 这?等事可不叫事儿。 弘昼步步跟了?进来?, 掷地有声道:“阿玛,真的吗?” “好端端的, 皇玛法?为什?么?会给哥哥赐侧福晋?” “就算皇玛法?真有这?个想法?,也?会提前与您说一声的吧。” 站在他身侧的弘历是连连点头。 这?件事,四爷多少也?觉得有些奇怪,不过他并没多想,直道:“想必皇阿玛自有皇阿玛的打算。” 说着?,他的眼神就落于弘昼面上,叮嘱道:“我?可警告你,圣旨已?下,这?件事并无转圜的余地,你可莫要在皇阿玛跟前说三道四。” “你不愿娶妻纳妾,不代表别人也?不愿娶妻纳妾。”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这?个道理弘昼还是知道的,更何?况他早知道弘历随了?皇上,多情得很。 但等着?出了?书房大?门,他还是在弘历耳畔喋喋不休说个不停,一会提醒弘历这?富察·容月是个好姑娘,一会提点弘历万万不可走了?隆科多的老路,一会更叮嘱弘历万万不可做出宠妾灭妻的事情。 他说的弘历就差举手投降,若是能够选择的话?,恨不得与皇上说不娶侧福晋的:“弟弟,你就放心吧。” “先有妻后有妾,纵然高氏比容月先进门,但我?却是分得清轻重缓急的。” 其实原先他对这?种事不甚在意的。 对很多男人来?说,男主?外女?主?内,压不住侧福晋侍妾氏则是正妻的无能。 但听弘昼说得多了?,他觉得女?子在内院中好像也?是挺难的。 弘昼这?才放心下来?。 但历史上乾隆帝的后宫并不比康熙帝逊色多少,他不知道高氏到底是好还是坏。 可他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以后他的好嫂嫂有他撑腰了?! 翌日一早,弘历就早早起身,要去紫禁城谢恩。 他刚出院子大?门,就见着?穿戴整齐的弘昼迎面走来?。 他一愣:“弟弟,你这?是……也?要进宫吗?” 毕竟昨日弘昼絮絮叨叨说了?一天,话?里话?外皆带着?有埋怨皇上的意思。 弘昼正色点点头,道:“这?是自然。” “哥哥,你不是说你瞧见皇玛法?时会有些紧张吗?既然这?样,我?当然要陪着?你一起了?。” 他朝前走了?几步,发现弘历还没跟上来?,忍不住催促道:“哥哥,快点!” 待弘历跟上来?后,他又道:“当然,我?这?次进宫不光是为了?陪着?你,也?是为了?提醒皇玛法?几句。” “皇玛法?向来?想一出是一出,若喜欢谁,宝贝像流水似的送给谁,万一皇玛法?兴趣来?了?,今日给你赐个侧福晋,明?日给你赏个侍妾的,到时候你那内院是乱糟糟的,连带着?我?也?跟着?受牵连,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弘历不明?所以道:“不对,我?娶妻纳妾和你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啦!”弘昼看着?他,说的是一本正经:“你想啊,咱们这?院子就这?么?大?。” “虽说三哥搬走了?,他的院子空了?出来?,可若是你院子里的女?眷多,到时候孩子也?多,将三哥的院子也?划给你也?不够住怎么?办?” “到时候我?可是只有一个媳妇的,再加上生孩子很辛苦,我?们到时候只要一两个孩子就够了?。” “那我?们关系这?样好,你的院子不够住,我?看不下去,肯定是要将我?的院子划一块给你的。” “你说,这?件事怎么?和我?没关系?” 弘历:…… 他不得不承认弘昼想的可真远啊,这?人连亲都没定,都想好以后生几个孩子? 但这?一次他学聪明?了?不少,默默点头没有接话?。 他知道,一旦他开口,弘昼的话?又是如滔滔江山绵延不绝。 到了?乾清宫,弘昼陪着?弘历谢恩后,将这?滔滔不绝的话?留给了?皇上,一开口就是道:“……皇玛法?,好端端的您为何?要给哥哥赐侧福晋?” “前几日我?们还进宫给您请过安,您是绝口不提这?事儿,甚至连阿玛都是昨日才知道这?件事的。” 皇上扫了?他一眼,冷哼道:“怎么?,你不愿娶妻生子,朕可没勉强你。” “怎么?,如今你还要拦着?不准弘历娶妻生子吗?” 说着?,他的眼神又落在弘历面上片刻,又道:“老四膝下统共就三个孩子,如今过继了?一个给老八,就剩下你们两个,你又闹着?不愿娶妻,朕便只能将希望都寄托在弘历身上了?。” 弘历跪地,连忙道:“孙儿定不负皇玛法?所托。” 这?话?说的……弘昼当即就忍不住笑出声来?:“哥哥,这?等事又不是念书,哪有你这?样说话?的?” “当心皇玛法?听到你这?话?,明?日又赐你两个侍妾。” “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当心到时候他们闹得你没时间念书写字了?……” 只是他这?话?还没说完,皇上不悦的眼神扫了?过来?,他就乖乖闭嘴。 皇上却没有放过他的意思:“你若是想拦着?朕不叫朕给弘历赐福晋侍妾,那你就乖乖成亲,你们两个一起努力,多生几个孩子就是了?。” 有道是死道友不死贫道,顿时弘昼乖如鹌鹑,低着?头小声嘀咕道:“那还是算了?吧,还是哥哥一个人继续努力吧。” 反正历史上的乾隆帝多情得很,也?不会辜负皇上的信任和期待的。 皇上看着?他,实在是哭笑不得。 实则皇上并没有说实话?,将高氏赐给弘历并不是他老人家一时兴起,而是他老人家深思熟虑后做的决定。 虽说富察·容月是个挑不出差错的姑娘,但她与弘历的性子太过于相似,博学、勤勉、稳重,可太过相似的人在一起多少会有些无趣,皇上便为弘历又选了?性子活泼,容貌出众的高氏。 但这?等话?,他老人家并没必要告诉两个孩子。 弘昼到了?乾清宫就像是到了?自己家似的,这?里看看那里瞅瞅,更是大?剌剌躺在炕上吃蟹粉酥。 一旁的弘历却是正襟危坐看书。 两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皇上看到这?一对孙儿就觉得心情大?好,留着?他们在乾清宫用午膳,更是道:“朕叫御膳房中午做两道你们爱吃的菜。” 弘昼乖乖点头,想着?皇上要处理公务,就与弘历先去永和宫给德妃娘娘请安了?。 上次他们进宫就没见到德妃娘娘,这?次依旧没能见到德妃娘娘。 前来?回话?的绿波面上虽带着?笑,可笑容并未触及到眼里,眉目中还带着?几分不耐烦之色:“两位小阿哥请回吧,娘娘正病着?,躺在床上不能起身,实在不便见你们。” 弘昼与弘历一点不意外,转身要走。 可他们刚转身,就见着?十四福晋扶着?德妃娘娘的手款款走了?出来?,十四福晋更是柔声道:“……您身子不好,太医说您闲来?无事多走动走动,今日太阳好,我?陪着?您去御花园走走。” “您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远在西?宁的大?将军想想才是。” 弘昼下意识转身,看到了?面容枯槁的德妃娘娘。 德妃娘娘也?看到了?他们。 哦豁。 八目相对,分外尴尬。 但最尴尬的还是方才传话?的绿波。 弘昼三步并两步上前请安,关切道:“……您身子好了?些吗?” 德妃娘娘实在不喜欢四爷这?一家子,其实前些日子她老人家身子本是好转了?些的,奈何?听说四爷要将弘时过继给老八一事,因为这?事儿,紫禁城上下说什?么?的都有,但说的最多的却是四爷心肠狠毒,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放过。 话?说的十分不好听。 德妃娘娘又想到了?远在西?宁的老十四,是愈发伤心难受。 若非如此,十四福晋也?不会前来?永和宫侍疾。 如今德妃娘娘看向弘昼的眼神也?是淡淡,直道:“本宫没什?么?事儿。” 弘昼笑着?道:“您没事儿就好。” 说着?,他那眼神就落在了?门口的绿波面上:“既然您没事儿,可方才绿波姐姐为何?说您病的下不来?床?可是没将我?们过来?请安一事告诉您吗?” 第 118 章 绿波一听这话, 是腿肚子一软,跪了下来?。 其实说起来这件事与她还真没什么关系,毕竟前几次弘昼过来?,德妃娘娘听说这消息后就皱眉说将弘昼打发走, 还说以后这等消息不必告诉她。 她想着这几日德妃娘娘身子与心情?都不好, 更不敢将这件事闹到德妃娘娘跟前。 德妃娘娘的眼神也落在?绿波面上, 绿波是硬着头皮连连认错:“娘娘恕罪, 娘娘恕罪,奴才……奴才见着您与十?四福晋说话, 所以这才没将这事儿禀告给您的……” 自己曾说过什么话,德妃娘娘是记得清清楚楚。 如今她?只淡淡道:“起来?吧, 本宫又没说要?怪你的意?思?你到底是一片忠心,想着十?四福晋难得进宫陪本宫说说话, 不愿打扰!” 说着,她?扫了弘昼一眼,只道:“弘昼,你的孝心本宫已经知道了,本宫没事儿, 你回去吧。” 这等态度, 弘昼早已是习以为常。 他一直记得老十?四离京之前对他的嘱托, 不管德妃娘娘如何对他,他总是做好自己该做的。 但到了今日, 不光是德妃娘娘没将他当一回事,就连永和宫的宫女都没将他当一回事, 更没将他背后的四爷当一回事, 他可就忍不了。 弘昼摇摇头,长长叹了口气。 德妃娘娘微微皱眉, 十?四福晋更是含笑道:“弘昼,好端端的你叹气做什么?” 弘昼笑了笑,道:“没什么,不过是想起了听来?的一些闲话。” 他并?不清楚德妃娘娘的性子,也不知道德妃娘娘她?们?会不会追问,便自顾自道:“原先我就听人说起过德玛嬷身边的绿波姐姐很是厉害,说是有谁若是想要?在?德玛嬷身边露脸得宠,不需要?想着如何侍奉,只要?使银子贿赂绿波姐姐就行了。” “当初我听到这话时可是一千一万个不相信,如今看来?……这话好像是真的。” 他冲着面色晦暗不明的德妃娘娘笑了笑,又道:“也不知道别人知道了会怎么想。” 他不喜欢绿波可不止一日两日,实在?是绿波摆不正自己的位置。 想当年连松佳姨娘做咸鸭蛋一事都是她?告诉德妃娘娘的,不过就算说了也没用,如今的松佳姨娘依旧日日与咸鸭蛋为伍,甚至她?所做的咸鸭蛋已成为太子府一绝。 绿波连声道:“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啊……” 德妃娘娘本就被四爷气的够呛,如今又被这小崽子步步紧逼,冷声道:“怎么,什么时候轮到你也能在?本宫跟前指手画脚起来??” “你也不必拿流言蜚语来?要?挟本宫,本宫自不惧这些的……” 她?这话还没说完,就已气的是瑟瑟发抖。 十?四福晋等人连忙上前给她?老人家顺气,更是连忙冲弘昼使眼色要?他们?兄弟两个快点走。 弘昼见状,便转身走了。 皇上见他如此快就回来?了,不免问了他几句。 若换成小时候的弘昼,定会在?皇上跟前好好告上一状的。 但如今,他只笑眯眯道:“没事儿,德玛嬷正在?与十?四婶说话,所以我和哥哥就回来?了。” 他觉得没必要?。 没必要?因为这件事再与德妃娘娘嫌隙更深,没必要?惹得皇上也跟着不高兴。 弘昼以为自己这点小心思是藏的好好的,殊不知却被皇上一眼就看了出?来?。 等着弘昼一出?宫,皇上就命人查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当魏珠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禀于皇上后,皇上是脸色阴沉的可怕:“……德妃是越来?越糊涂了。” “这个绿波,朕也有几分印象,不是个省事的,你寻个由?头将人打发了吧。” 魏珠正色应是,可想了想还是道:“不过昨儿德妃娘娘已经下令罚了绿波三个月的月钱。” 迎着皇上不解的目光,他解释道:“前几日弘昼小阿哥离京之前去了翊坤宫一趟,想必将这件事说给惠妃娘娘听了,很快宫中人人都知道绿波能在?永和宫当家作主。” “德妃娘娘碍于流言蜚语,所以这才罚了绿波三个月的月钱。” 皇上听闻这话是啼笑皆非,没好气道:“弘昼这孩子……” 他知道弘昼没将当日永和宫一事告诉他是因为孝道,将这事儿告诉惠妃娘娘则是因为咽不下这口气。 又过了两三日,魏珠便以绿波偷盗之名闯入永和宫,要?将绿波带走。 绿波跪在?地上哭的是泣不成声,连连向德妃娘娘求救,更是道:“……奴才的父母早已去世,这些年与兄弟姐妹一直没有来?往,偷东西做什么?更何况奴才就算真要?偷东西,也是该偷永和宫的东西,为何要?舍近求远去偷旁人的东西?” 魏珠指着地上洒落的金饰,含笑道:“既然绿波姑姑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无辜的,那你倒是说说这些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绿波跪在?地下说不出?话来?。 这些东西,都是下头的人“孝敬”她?的。 德妃娘娘脸色苍白。 她?入宫多年,怎会不知道寻常偷盗之罪哪里会得魏珠亲自出?马?若不是皇上授意?,又怎会留意?到绿波? 她?自知道其中的缘由?,任由?着魏珠将绿波带走了。 很快内务府又送来?了一个掌事姑姑,看起来?是不苟言笑,严肃至极。 当天夜里,德妃娘娘又病了。 病的连身都起不了。 翌日。 弘昼听说这消息是微微叹了口气,忍不住与弘历道:“得,这下德玛嬷怕是又要?将这笔帐记在?我头上的,早知如此我就与皇玛法?告上一状的,也省的我回来?之后还想着德玛嬷到底会不会罚绿波姐姐了。” 弘历看着他,低声道:“弟弟,我听说玛嬷这次病的特别厉害……” 弘昼是一点不惊讶:“只要?十?四叔一日不安全回京,德玛嬷的病就好不了的。” 若他没记错的话,历史上的德妃娘娘在?四爷登基不久就去世了,大概是因皇上没立老十?四为储君,活生生被气死的。 足以可见德妃娘娘并?不是个心宽的,这等事都能被气死,如今只怕也没多少日子可活。 很快,弘昼的“乌鸦嘴”再次得到应验。 京城里刚落下第一场雪,紫禁城就传来?德妃娘娘病危的消息,说是德妃娘娘大概挨不到开春。 弘昼听说这消息时正大剌剌躺在?炕上吃烤糍粑。 往年冬天里他吃腻了烤红薯,烤板栗,今年又爱上了烤糍粑,糯糯乎乎的糍粑被切成拇指大小,烤的鼓鼓的,一口咬下去软软香香的,蘸着黄豆粉吃,味道很是不错。 前来?传话的小太监连忙催他去前院,更是低声与他道:“……说是宫里头的德妃娘娘突然咯血,太子爷听说这消息时惊的茶盅都落地了。” “苏公公要?奴才提醒您一声,纵然太子爷与德妃娘娘关?系不亲厚,却也是亲生母子,您去了永和宫可莫要?顽皮。” 弘昼点头称好,更是道:“回头我亲自与苏公公道谢。” 等他匆匆赶到院子门?口时,四爷与弘历,耿侧福晋早就到了。 没多久,就连被软禁的福晋与李侧福晋都被放了出?来?。 可见德妃娘娘身子是真的不好。 福晋还稍微好些,可被软禁几年,又失了儿子的李侧福晋双鬓斑白,瞧着比四爷都要?大上一轮似的。 她?一露面,那怨毒的目光就落在?了弘昼身上。 弘昼像没看见似的,扶着耿侧福晋上了马车,叮嘱道:“今日下雪,路上滑得很,您穿着旗鞋,当心摔跤了。” 一行人到了永和宫时,十?四福晋等人早已到了,眼圈是红红的。 这时候弘昼才知道这些日子十?四福晋一直在?永和宫侍疾,她?一看到四爷,这眼泪就掉了下来?:“……方才太医已经给额娘施过针,可额娘却一直没有醒来?,太医说了,若是额娘今日醒不过来?,只怕,只怕以后都醒不过来?了。” 四爷快步走进内间,只见德妃娘娘脸色苍白躺在?床上。 这些日子他来?永和宫请安的时候很少,毕竟来?了德妃娘娘也是不愿见他的,如今他这才发现德妃娘娘头上满是银丝,上前握住德妃娘娘瘦骨嶙峋的手:“额娘?” “额娘,您听得见吗?” 躺在?床上的德妃娘娘并?无反应。 四爷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受。 他与德妃娘娘如今闹成这个地步,可在?他心里却一直是爱着德妃娘娘,敬着德妃娘娘。 天底下,有哪个孩子不爱自己的母亲? 跟在?四爷身后进来?的弘昼瞧见四爷眼眶都红了,轻声劝道:“阿玛,您别担心,德玛嬷会没事儿的。” “方才十?四婶虽那样说,可那些太医,您又不是不知道,向来?将病情?说的严重,生怕被人怪罪……” 他们?正说着话,德妃娘娘的手就动了动,睁开眼,虚弱道:“老十?四,你,你回来?了?” 四爷与老十?四为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两人虽差着年纪,可若仔细瞧来?,还是有几分相似的。 病中的德妃娘娘思念成疾,认错了人。 四爷淡淡道:“额娘,我不是十?四弟,我是胤禛。” 德妃娘娘面上的喜色顿时褪的一干二净,只剩下苍白,咳嗽几声后才道:“老四,是你啊!” “那,老十?四回来?了吗?” 四爷摇摇头,语气已恢复了往常:“额娘您忘记了吗,如今十?四弟正替皇阿玛驻守西宁了。” 德妃娘娘流下两行清泪,哽咽道:“老四,本宫求你,求你与皇上求情?,让老十?四回来?吧。” “本宫身子骨如何,本宫心里清楚,只怕时日无多,本宫怕……怕以后再也见不到老十?四了,若是临终之前见不到他一面,我到九泉之下都不会安心的。” 第 119 章 这一刻, 站在四爷身后的弘昼都替四爷不?值。 纵然这几年四爷与德妃娘娘关系不?好,纵然德妃娘娘不?愿见?四爷,但隔三岔五的,四爷总是会去永和宫看看德妃娘娘, 就算没见?到人, 他也会找太监问问近来德妃娘娘的近况, 问问近来德妃娘娘病情如何?。 前些日子, 四爷得了些上等的松茸,也拨了一半差人送去了永和宫。 可最后东西?却还是原封不动被退了回来。 在弘昼看来, 即便是做戏,这些年?四爷能做到如此也是难得。 更别说?以弘昼对?四爷的了解, 如今的四爷已身居太子之位,根本不?屑于做戏, 可见?是从心底里孝顺德妃娘娘这个亲生额娘,还真是不?幸的童年?要用一生去治愈,越是缺少什么?,就越是想?要弥补什么?。 可便是四爷是有?一片孝心的,如今却也变成了一片悲凉, 只不?急不?缓道:“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额娘心里想?着念的还是只有?十四弟。” “十四弟是皇阿玛的儿子, 从小受皇阿玛看重,您觉得皇阿玛会将?他丢在西?宁不?管吗?” “说?白了, 在您心中您觉得只有?十四弟配坐这太子之位,想?要他回京再与我?争上一争。” 德妃娘娘并未作声, YH 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四爷苦笑?一声:“现下您已是油尽灯枯, 百事孝为先,您既如是说?, 我?自帮着您在皇阿玛跟前求情的。” 面容枯槁的德妃娘娘嘴角浮现些许笑?意。 可下一刻,她却听见?道:“只是额娘,您不?是向来觉得我?心狠手辣,无情无义吗?您当真觉得十四弟回来是件好事吗?” “我?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能下手,更不?必说?亲弟弟了。” “叫我?说?,十四弟回京还不?如留在西?宁的好……” 德妃娘娘因激动,下意识想?要坐起来。 可她忘了,她身子亏空的厉害,最后整个人瘫倒在床上重重喘着粗气,说?不?出一个字来。 四爷是面色愈冷,扫了她一眼道:“额娘,您不?必谢我?,我?定会让十四弟平安回来的。” “我?也只能保证十四弟能平安回京,回京之后他到底是生还是死,与我?再没关系。” “这也是我?为您做的最后一件事,以后您是生是死,是喜还是悲,也与我?再无关系。” 他往后退了几步,道:“如今天寒地冻,从西?宁回来路途遥远,您得坚持住了,最起码得见?上十四弟最后一面才?是。” “若是能多?活几日,那就更好了。” “毕竟有?您在一日,您就能多?护着他一日。” “若是我?想?朝着十四弟下手,您多?少能在皇阿玛跟前劝上一劝。” “如今九弟已死,八弟自身难保,京城上下,也唯有?您会护着他了。” 这话一出,他是毫不?留情转身就走。 德妃娘娘宛如一条濒临死亡的鱼,嘴巴一张一合,竟说?不?出一个字来,只能默默掉眼泪。 一旁侍奉的人纷纷低头,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弘昼只觉得方才?四爷的话多?少有?些……奇怪。 不?过他向来是个帮亲不?帮理的,如今快步朝四爷追了上去。 他们父子两个一前一后走出去时,恰逢皇上匆匆赶了过来,父子两人上前与皇上请安。 恰逢这时候太医听说?德妃娘娘醒了,一个个太医连忙进去。 四爷则请了皇上去外间说?话,一开口便将?方才?的事情都道了出来:“……还望皇阿玛恕儿臣不?孝无罪,额娘如今已是油尽灯枯,儿臣唯有?这样说?才?能让她坚持下去,儿臣不?得不?如此说?。” 弘昼这才?恍然大悟,明白方才?四爷那番话的深意。 不?过他看着四爷面上那淡然的神色,猜想?方才?四爷有?些话并不?全然是为了激德妃娘娘。 四爷的那颗心,只怕已被德妃娘娘伤的透透的。 皇上微微叹了口气,直道:“但愿德妃能撑到见?老十四最后一面,朕不?愿她临死之前还留下遗憾。” 皇上看向四爷,原是想?问问四爷,问问德妃娘娘如此对?他,他又何?必至此。 可想?了想?,他老人家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方才?四爷在德妃娘娘跟前的那番话似乎是说?到做到,如今他面上并无多?少伤心担忧之色,与皇上说?起了弘历的亲事。 四爷的意思是纵然礼部?与钦天监虽已为弘历选了良辰吉日,但亲事定在了后年?,如今德妃娘娘身子不?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不?如请礼部?与钦天监再选个近些的好日子,也能替德妃娘娘冲喜。 甚至他还说?起了户部?的差事,请皇上帮着拿主意。 一旁的弘昼听了心里有?些难受。 不?是为德妃娘娘,而?是为四爷。 祖孙三人又说?了几句话,就有?人出来通传说?德妃娘娘已经喝了药。 皇上进去时德妃娘娘已被人搀着靠在软枕上,她喊了声“皇上”,则红着眼别过脸去,一副与四爷赌气的样子。 喝了药,她也有?几分精神,想?着待会儿定要在皇上跟前告上四爷一状。 殊不?知皇上一开口就是道:“方才?老四都与朕说?了,朕已下令送信去西?北,叫老十四尽快回京,你安心养病,兴许过年?之前老十四就能赶回来。” 德妃娘娘狐疑看了四爷一眼,又看了眼皇上,狐疑且虚弱道:“臣妾,多?谢皇上。” 相伴多?年?,纵然皇上与德妃娘娘也是有?情谊在的,如今只道:“朕知道你一直放心不?下远在西?宁的老十四,老十四马上就要回京了,你好生养着。” “你们母子向来感情好,老十四回京之后若见?到你这个样子也是会难受的……” 他老人家的耐心被德妃娘娘折磨的也快消耗殆尽,德妃娘娘对?四爷的不?满又何?尝不?是对?他的不?满?不?满他将?老十四调去西?宁,不?满他将?老四立为太子! 略说?了几句话,皇上就走了。 福晋与十四福晋等人则留下来侍疾,软禁的福晋难得被放出来,一放出来还得侍奉德妃娘娘,心里也是有?着冲天的怒气,含笑?对?着两位侧福晋道:“……按理说?我?与十四弟妹留下来照顾额娘就够了,只可惜我?这身子骨也不?好,就劳烦两位妹妹一同在永和宫住下侍疾吧。” 李侧福晋自是求之不?得。 她并不?知道方才?德妃娘娘与四爷之间的龌龊,只想?着德妃娘娘就算不?喜四爷,可弘时也是德妃娘娘的亲孙子,她好好表现再加上多?美言几句,兴许她的弘时又能回来太子府。 她是连声应下。 四爷方才?跟着皇上一起离开,如今连为耿侧福晋说?句话的人都没有?,耿侧福晋自也只能轻声应是。 弘昼微微皱眉,想?着耿侧福晋接下来怕没好日子过。 所以他便也自作主张留了下来。 耿侧福晋知道这事儿后,偷偷与他道:“额娘知道你是好孩子,不?过你不?必担心额娘,额娘自己会看着办的……” 弘昼却一本正经道:“谁说?我?是不?放心您的?往年?冬天我?都会住在乾清宫陪陪皇玛法的,今年?也不?例外。” 他并没说?假话。 如今的耿侧福晋早已不?比当初的耿侧福晋,不?需他操心什么?。 等着当天晚上在乾清宫住下后,弘昼就派小豆子时刻留意着永和宫的动静。 不?过两三日的时间,小豆子就连连打听到消息,说?德妃娘娘有?意磨挫福晋三人,可福晋也好,还是耿侧福晋也好,都没任由德妃娘娘拿捏。 倒是刺头儿李侧福晋在德妃娘娘跟前侍奉的尽心尽力?极了,据说?一次德妃娘娘刚喝了药吐了一地,李侧福晋甚至还亲手去擦地上的呕吐物。 到了最后,小豆子更是与有?荣焉道:“……咱们侧福晋可厉害了,今儿一早德妃娘娘故意要咱们侧福晋去御花园摘梅花,侧福晋直接安排了个小太监去,德妃娘娘就说?她侧福晋不?孝顺,您猜侧福晋说?什么??” 弘昼不?免好奇道:“额娘说?什么??” 小豆子笑?道:“侧福晋说?,孝顺是在心里,而?不?是嘴上和行动上。” “侧福晋还说?如今天寒地冻的,若是她冻病了将?病气过到德妃娘娘身上就不?好了,是二话不?说?就派了小太监前去摘梅花……” 弘昼听了心里真为耿侧福晋高兴,如今的耿侧福晋哪里还有?当初畏畏缩缩的影子? 以至于他晚上陪着皇上用晚点时都多?用了些。 皇上见?状,不?免道:“明日弘历的侧福晋高氏就要进门了,你当真不?回去?” 弘昼喝了口小吊梨汤,摇摇头道:“不?回去。” 皇上瞧见?他面上露出几分失望之色来,打趣道:“你向来与弘历关系要好,莫不?是想?到弘历要娶妻,以后陪你玩的时间就少了,所以不?愿接受现实吧?” 弘昼才?不?会承认自己的小心思被皇上猜中,矢口否认:“皇玛法,才?不?是了。” “我?,我?……只是想?留在乾清宫陪陪您。” 虽说?侧福晋也是妻,但四爷的意思一来德妃娘娘正病着,二来高氏与富察·容月一前一后进门,富察·容月为正妻,该以富察·容月为主,三来太子府尚未来得及准备……因情况特殊,所以高氏进门一切从简,就连福晋等人都无须回去。 皇上面上笑?容更甚,道:“老四一向行事低调,你们府中许多?年?未曾有?喜事,这次弘历娶侧福晋,老四只说?不?办,朕思来想?去觉得不?合适,有?心明日过去凑凑热闹的。” “朕明日出宫去太子府,那你是去还是不?去?” 弘昼一时间难辨皇上是说?真的还是开玩笑?,索性叹了口气道:“好吧,皇玛法,我?承认,一想?到哥哥要娶妻,我?的确是有?些难受。” 说?着,他更是连忙解释道:“我?不?是不?想?哥哥好,只是往日里我?和哥哥形影不?离,有?时候夜里睡不?着见?到哥哥院子里的灯亮着都能过去与他说?话,得了什么?好吃的不?管不?顾往他院子里冲……以后,怕是再也不?能这样了。” “两位嫂嫂初来太子府,哥哥肯定要多?陪着她们些的。” 第 120 章 皇上听到这话是哑然失笑:“如今弘历迎娶侧福晋, 你?都?伤心难过成这样子,过些日子他?娶福晋,你?岂不是得躲在被子里哭鼻子?” 弘昼下意识道:“才不会了。” 可?他?转而一想,夜里哭鼻子虽不至于, 可?伤心到天明却是极有可能的。 皇上一眼就看出弘昼的小心思, 含笑道:“朕可?不信。” “说起来朕与?裕亲王和你?与?弘历差不多, 年纪相差不大, 朕成亲比他?早些,朕大婚第二日看到他?时吓了一跳, 他?眼圈黑黑的,一看就知?道是一夜没?睡好。” “当时朕只以为是他?醉酒的原因, 许久之后从太?皇太?后嘴里才知?道,原来是他?伤心难过的原因。” “那一年他?都?十三岁了, 当着太?皇太?后的面竟还掉下了眼泪……” 说起这件事,他?老人家嘴角带着几分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意?,到了最后更是道:“说起来,裕亲王已去世?快二十年,朕都?快忘记他?的模样。” “可?小时候朕和他?之间的趣事, 却是记得清楚。” 弘昼未曾见过故去的裕亲王一面。 但他?却偶尔听人说起过裕亲王, 知?道裕亲王与?皇上虽不是同母的亲兄弟, 可?从小却感情极好。 下一刻,他?又听见皇上道:“朕想, 你?与?弘历从小一起长大,宛如亲兄弟, 如今知?晓他?要娶妻, 你?是既高兴又难受是不是?” 弘昼忍不住点点头。 皇上继续道:“弘昼啊,你?不要想以后与?你?抢夺弘历, 不要想以后弘历与?你?玩的时间就少了……你?要往好处想,这世?上又多了真心喜欢弘历,照顾弘历的人。” “到时候更能替你?生几个小侄儿,侄女来,这样一想,你?是不是就高兴多了?” 弘昼仔细一想,觉得皇上的话还真是有几分道理?的。 皇上是循循善诱:“人呐,都?是有这样一个过程的。” “叫朕说,如今你?这患得患失的,不过是太?闲了,等?着以后弘历与?富察氏花前月下,品茗赏月,你?凄凄惨惨戚戚的日子还在后头。” “不如你?也早早成亲算了,日后你?们两人的孩子也是差不多的年纪,兴许感情比你?与?弘历还要好……” 他?老人家可?是有自己的打算的。 就德妃娘娘这身子骨,怕是时日无多,若她突然?撒手人寰,弘昼就要守孝三年。 弘昼一怔,没?好气?道:“皇玛法,原来您说了这么多,敢情是在这儿等?着我了?” “可?见‘姜还是老的辣’这话是一点没?说错,幸好我聪明,不然?就要着了您的道……” 祖孙两个是插科打诨。 到了第三日,弘昼与?福晋等?人是一起离开了紫禁城。 用福晋的话来说,李侧福晋在永和宫恨不得能以一敌十,日夜不辍照顾着德妃娘娘,根本没?有她们的用武之地,便禀于德妃娘娘,带着耿侧福晋出宫了。 按理?说,以德妃娘娘的性子是不愿放人的。 可?如今的福晋也好,还是耿侧福晋也好都?不是善茬,她便只能应下。 回程的路上,弘昼与?耿侧福晋同坐一辆马车。 他?听耿侧福晋说起这几日永和宫发生的事,知?晓耿侧福晋是一点亏都?没?吃,忍不住道:“额娘,您可?真厉害!” 说着,他?又道:“不过好端端的,李额娘留在永和宫做什么?” “难不成她还想着德玛嬷能放话命阿玛将三哥接回来?若是如此,落在旁人眼里阿玛则是想一出是一出,像什么样子?” 耿侧福晋也道:“是啊,太?子爷对?德妃娘娘这态度,李侧福晋又不是没?看见?怎么想出这法子来?” 在她看来,李侧福晋死皮赖脸抱着四爷大腿苦苦哀求还能有用些。 说起来四爷自当日前去永和宫一趟后,就再没?去看过德妃娘娘一眼。 弘昼与?耿侧福晋是百思不得其解。 殊不知?,蠢人的脑回路向?来异于常人。 更别说李侧福晋又被四爷软禁这么久,与?世?隔绝这么久,想法更是与?常人不一样。 她想的是德妃娘娘如今命不久矣,自己好生表现一番,兴许能得德妃娘娘留下遗愿,到时候四爷难不成还敢不尊? *** 弘昼下了马车后,连自己院子都?没?回去,直奔弘历院子而去。 这是他?多年下来的习惯。 每每在紫禁城中小住一段时间后,他?回来的第一件事要么就是去看弘历,要么去看耿侧福晋。 只是今日他?并没?有像往日一样不管不顾冲进去,而是等?人通传后这才进去。 弘昼看到弘历的第一眼就觉得他?有些不一样,可?仔细看过后,又不知?道到底是哪儿不一样。 弘昼索性懒得去管这些,眨巴眨巴着眼道:“哥哥,你?觉得娶妻好不好?” 这话问的……弘历当时就羞红了脸,低声道:“没?有什么好不好的,这,这是长辈们的意?思。” 弘昼笑了起来:“哥哥,你?害羞个什么劲儿?” 他?知?道弘历想歪了,也知?道弘历脸皮薄,索性没?揪着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只拿出一个小盒子来:“哥哥,这是我送给小嫂嫂的礼物?。” 盒子里装的是一支金钗。 金钗做成了银杏叶的形状,精巧逼真不说,在两片银杏叶中间更是镶了一颗硕大圆润的珍珠,可?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他?更是解释道:“方才回来时额娘还几次提醒我以后不得贸贸然?闯到你?院子里去了,说我与?小嫂嫂年纪相仿,得多避着些才是。” “我原是想亲自将这份礼物?交给小嫂嫂的,可?后来想了想,还是要你?转交比较好。” 弘历忍不住笑了起来:“这礼物?我帮你?交给高氏就是了。” 顿了顿,他?更是道:“不过,哪里有你?说的这样严重?得亏咱们府中人少地方大,我已将我那院子一分为二,前头是我看书的地方,后头是女眷居住的地方。” “若是我要去瞧高氏她们,会去后头的。” “你?若想找我,只管来就是,咱们兄弟两个还是会像以前一样的。” 他?笑看着弘昼,一字一顿道:“我永远都?是你?的哥哥,而你?,永远也会是我的弟弟。” 弘昼也跟随着笑了起来,更是重重点了点头。 用弘历这番话,他?就放心了许多。 接下来,他?来往弘历院子也就没?那么多讲究。 就像弘历所说,他?当真一次没?撞见过高氏,心中觉得高氏好像还不错,是个知?道规矩的。 说起来他?唯一一次见到高氏还是高氏前去内院陪钮祜禄格格说话,虽说高氏只是侧福晋,但出身不凡,在耿侧福晋与?钮祜禄格格跟前也是规规矩矩的,笑嘻嘻道:“……妾身从小就是个喜欢热闹的性子,四阿哥整日忙着读书写字,妾身也不好多打扰,若是两位额娘不嫌弃,妾身就时常进内院陪着你?们说说话好了。” 弘昼替富察·容月悬起来的一颗心,这才微微放下来了些。 当然?,他?也知?道人是会变的,不忘时时刻刻在弘历耳畔说什么不可?宠妾灭妻之事。 听的弘历是连连答应,半点不敢怠慢。 一个月之后,则是弘历迎娶富察·容月的好日子。 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弘昼是忙进忙出,忙里忙外的,又是检查菜单,又是准备花木,甚至连成亲当日屋内摆放的喜烛都?要过问,钦点用鸳鸯的,而非喜鹊。 用他?的话来说,鸳鸯都?是一双一双的,一只死了一只活不了,相亲相爱,意?头极好。 高无庸听说这话是愣了一愣,只觉得弘昼这话不大吉利,哪里有成亲之前说什么死啊死的?更何况,皇子皇孙中可?没?用鸳鸯喜烛的先例。 但他?过问四爷后,四爷直说任由着弘昼折腾好了,更是道:“……如今到了年底,我忙的是脚不沾地,分不出太?多时间来操持弘历的亲事。” “钮祜禄氏是女眷,又是格格身份,不好操持弘历的亲事。” “至于福晋,那就更不必说了,交给她操心这事儿还不如交给弘昼好了。” “弘昼这孩子平素虽顽劣,可?若认真起来,也是像模像样的,这件事就交给弘昼去办吧。” 身为两个孩子的父亲,他?太?清楚弘昼与?弘历之间的感情,弘昼定会比任何人都?操心弘历的亲事。 四爷想的没?错,弘昼对?弘历的亲事可?谓尽职尽责,懒觉不睡了,也不出去野玩了,甚至当他?听高无庸说按照规定每位皇孙成亲只花费五千两银子,弘历的亲事该一切从简时,他?是大手一挥,将自己的所有私房钱都?拿了出来,直道:“我知?道阿玛向?来看重规矩,凡事不可?逾越一步,若叫阿玛拿银子出来给哥哥操办亲事,不是易事。” “但哥哥成亲这辈子就是这么一次,自然?要风光大办。” “高公公,这些银子你?先拿着用,若是不够了再与?我说,我来想办法。” 高无庸连声应是,想了想,不免好奇道:“五阿哥,您能想什么办法?” 弘昼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我能想什么办法?当然?是去找皇玛法要啊!” “哥哥可?是他?老人家的亲孙子了!” 120-130 第 121 章 高无庸是当年皇上拨给四爷的管事太监, 出宫前也曾在皇上跟前侍奉十余年。 就算是老道如他,听闻这话也是微微愣了一愣。 他仔细一想,这等?事也唯有弘昼做得出来。 弘昼却?丝毫不觉得自己这话有什么问题,继续道:“阿玛小气的很, 从前凡事就不?离‘规矩’二字, 如今被皇玛法立为太子之后?, 就更是慎言慎行起来。” “当初小嫂嫂进门没办酒也就算了, 可嫂嫂却?是哥哥的正妻,自该八抬大轿, 风风光光将人娶进门的。” “万一嫂嫂因为这件事影响与哥哥的关系,夫妻之间生了嫌隙, 那该怎么是好?” 这话说的连高无庸都觉得好像有那么点道理。 进了腊月,弘历就风风光光迎娶了富察·容月进门, 皇孙娶妻,与常人并无太大的区别。 这日一大早,弘历就骑着?骏马前去富察府上。 弘昼与弘暾等?人是迎亲队伍之一,几个高大俊朗的少年骑在马上,纵是寒冬腊月, 大雪不?断, 但街上也挤满了围观的人群, 一个个是议论?不?已:“前头那新?郎官可是太子爷长子,瞧着?怪俊的咧!” “叫我说, 后?头那位阿哥才好看,是这一众小阿哥中?最好看的!” “这人大概是太子爷的次子弘昼小阿哥, 原先我就听人说起?过他, 说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混世?小魔王,如今一看怎么和传说中?不?大一样……” 众人是议论?纷纷。 一些以貌取人的女?眷更是连声辩驳, 直说相由心?生,那混世?小魔王的话定是污蔑弘昼的,像弘昼这样的孩子定是最乖巧最懂事的好孩子。 这些话,弘昼并没听见。 当然,就算他听见了也会觉得这话是半点问题都没有的。 以弘历为首的一干人是浩浩荡荡来到富察府,因弘历身份尊贵,富察·容月的那些兄弟并不?敢为难他,装模作样考问他几句,就将人放了进去。 接下来则是接亲,拜别父母。 站在一旁的弘昼见好几次富察福晋是眼圈都红了,说话声音也有几分颤抖,也跟着?动容起?来。 弘历正色道:“还请岳母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对容月,不?会叫她受半点委屈。” 弘昼默默将这话记在心?里,想着?以后?弘历若是惹富察·容月不?高兴,他定要将这话念叨一遍又一遍的。 很快,弘历就带着?新?娘子富察·容月回到了太子府。 娶正妻不?比娶侧福晋,自然是要风风光光的。 纵然德妃娘娘正病着?,但太子府依旧是热闹非凡。 弘昼是当仁不?让帮着?四爷招呼着?男宾,甚至对上他最讨厌的年羹尧,都想着?今日职责所在,对上年羹尧都是笑脸相迎。 要知道从前因李四儿的关系,他最讨厌的人可是隆科多。 但自从年羹尧设计算计了弘昌后?,他最讨厌的人就变成了年羹尧。 当初一事,弘昌固然有错,但毕竟弘昌年纪尚小,阅历不?足,哪里抵得上年羹尧这等?老奸巨猾的老狐狸? 如今老狐狸·年羹尧是拍着?弘昼的肩膀道:“……如今弘历小阿哥成亲了,下一个就要轮到你了,你得加把劲才是,咱们也能早日过来喝喜酒。” 弘昼是笑眯眯道:“那就借年舅父吉言了。” 他能做到对年羹尧如此已是难得,寒暄几句后?又去招呼别的宾客。 很快皇上也赏了一柄玉如意下来,寓意弘历与富察·容月婚后?生活吉祥如意,和和美美。 弘昼站在一旁,乐和的像个二傻子,已幻想起?自己的小侄儿侄女?出生会是什么样子。 弘昼正想的出神,却?叫人撞了撞胳膊。 他扭头一看,就对上了隆科多那张笑眯眯的老脸。 呵,大喜的日子,真?是晦气! 但弘昼是个乖孩子,耐着?性子道:“舅公,有什么事吗?” 隆科多似乎早已忘了当初在弘昼跟前拽的像二五八万的样子,如今态度卑谦,笑道:“弘昼,可否借一步说话?” 弘昼想了想,还是答应下来。 他倒是想看看隆科多到底想做什么。 到了僻静处,隆科多从怀中?搜出一个荷包来,含笑道:“弘昼,这荷包里有五万两银子的银票……” 这话说的可将弘昼吓得连退几步,看着?那厚厚一摞荷包,却?还是决绝别过脸去:“舅公这是做什么?” “您是个聪明人,该知道弘昌堂兄被圈禁一事,年舅父是功不?可没,怎么,您这是打算也将我关起?来的意思?” “无功不?受禄,您的银子我可不?敢收!” 他就差直说,这隆科多比起?年羹尧来,两人坏的是半斤八两。 隆科多面上笑意依旧和蔼,低声道:“你看你这话说的,难道我是年羹尧纳等?人?” 说着?,他更是不?由分说将荷包往弘昼手心?里塞,声音是愈发低了:“更何?况你也不?是弘昌,你聪明过人,谁能算计到你身上?” 弘昼微微颔首,觉得他这话很有道理。 可弘昼却?是没伸手接过银子。 他又不?傻,做梦都梦不?到隆科多送这么大笔银子给自己用的好事儿。 更不?必说佟佳一族早不?比当初,五万两的银票对隆科多来说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隆科多继续道:“……你放心?,拿钱办事,这银子也不?是白?送给你的。” “想当初我一时?糊涂,与廉亲王等?人来往过密,惹得太子爷不?高兴,如今我几次与太子爷示好,可太子爷都不?愿搭理我。” “人呐,谁没糊涂的时?候?我知道太子爷最疼爱的就是你这个儿子,还望你在太子爷跟前美言几句。” “不?管怎么说,我可都是太子爷的舅舅。” “若是我与太子爷能够冰释前嫌,定会再给你送五万两银票来的。” 弘昼心?动了。 很是心?动的那种。 前前后?后?加起?来,那可是十万两银子啊! 他想了想,毫不?犹豫就将这银票收了下来,更是大言不?惭道:“舅公,您放心?好了,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 他想的明白?,如今没有人证没有物证,就算隆科多大肆宣扬这件事,也得他承认才行?啊! 怀中?揣了五万两银票,弘昼是心?情愈发好,招待起?宾客来是愈发用心?。 众人见状明面上是夸赞不?已,私下却?是议论?纷纷,说什么“看不?出弘昼小阿哥能力如此卓越”之类的话。 原本一个个人是算准了四爷会将弘历立为世?子的,可如今看到弘昼这般,又拿捏不?准起?来。 要知道站队这等?事是宜早不?宜迟,毕竟等?着?人家成了热灶,你再巴巴凑上前去,人家哪里会记得你? 这些日子不?光弘历的外祖凌柱成了热灶,甚至连钮祜禄一族的七大姑八大姨都成了众人争相巴结讨好的对象。 不?过钮祜禄格格早就与凌柱说了,越是这个关头越是得慎言慎行?,一个不?小心?连累了弘历不?说,甚至还会连累到四爷。 *** 弘昼从早到晚,足足忙活了一整日。 等?着?他眼睁睁见着?弘历步入洞房后?,这才长吁一口气,颇有种终于将自己的傻哥终身大事操心?好了的感觉。 可他来不?及歇息,又径直去了四爷书房。 四爷的书房仍是灯火通明。 看到这一幕,弘昼忍不?住直摇头,觉得四爷在儿子大喜这日晚上还要看折子,实在是忒惨了点。 弘昼进去时?,四爷正皱着?眉看折子,听见响动这才抬起?头:“弘昼,你怎么来了?” 说起?来今日弘昼竟比他这个当阿玛的还要忙些。 他为弘昼感到骄傲的同时?又有些心?疼起?弘昼来,这孩子,何?曾对什么事情这般上心?过? 弘昼见四爷面色微红,并没有喝多的样子,只觉得当太子真?是好,竟没人敢劝酒。 他便将今日隆科多给他五万两银票的事情讲了出来,讲归讲,说归说,他也只是将这笔银子过了明路而已,半点没有将银子拿出来的意思:“阿玛,我觉得舅公的话您可以好好想一想。” “自九叔去世?后?,自您讲三哥过继给八叔后?,京城上下是流言纷纷,说您心?肠狠毒,冷血无情……还有些更过分的,想必我不?说您也能够猜到。” “纵然舅公有错,却?也是您名义上的舅舅。” “您若是与他重修旧好,旁人见了肯定要夸您一句有情有义的,您也能趁着?这个机会拉拢拉拢人心?,叫旁人看看您的容人之量。” “这样对您也好,我也能收了银子,可谓是两全其美!” 四爷方才皱眉正是因为收到密折,说是老八正联合了大臣准备奏他一个“不?孝不?悌,罔顾人伦”的罪名。 他虽知道皇上会相信他,但有些流言蜚语传出来,还是够他好好喝一壶的:“你这话说的是真?心?为我打算还是舍不?得那十万两的银子?” 弘昼想了想,认真?道:“阿玛,难道这两个原因冲突吗?” “我们父子实现双赢不?好吗?” “有道是您好,我好,大家好!” 这话把四爷说笑了,没好气道:“你想的倒是挺好的,可是弘昼啊,你想过没有,若是你舅公投诚是故意为之,想要博取我的信任怎么办?” “当初他那爱妾李四儿去世?,他差点就跟着?一起?去了,这笔帐,他是无论?如何?都会与我们算的。” 第 122 章 弘昼点点头, 赞同道:“阿玛,可谓英雄所?见略同,您和我想的一样。” “不过这对您来说可不是坏事?儿,到时候众人看到您的容人之量, 再一看, 舅公出尔反尔, 是个真小人, 再有那等聪明?的,大概也会猜到这件事与八叔有关系。” “这下, 既然涨您威风,又能坠八叔气焰, 我还能收下十万两银子,岂不是一举多得?” 四爷扫了他一眼:“我看你说来说去?, 就?是舍不得那十万两银子。” 弘昼正色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一没偷二没抢,喜欢银子可没有错!” “况且如今哥哥算得上您的长子,他成亲您都抠抠搜搜, 接下来想必您也不会大方到哪里去?!” “等到了我?娶妻生子的时候, 只怕您会更?小气……我?当然得替自?己多打算打算啊!”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占理?, 是振振有词道:“我?自?己手头宽裕了,是不是就?不会找您要?银子?不光不会找您要?银子, 兴许有的时候还能贴补府中一二……” 四爷差点就?要?听笑了。 弘昼话里话外的意思?仿佛是太子府是那等破落人家似的,可他想了想, 到底还是答应下来:“好, 你就?与舅舅说一声,就?说我?答应了, 过几日设宴请他来府中做客。” 弘昼连声应好。 他看到十万两白银冲着自?己挥手,笑成了一朵花。 甚至他迫不及待当天晚上就?吩咐小豆子,说明?日一早就?将这个“好消息”送给隆科多。 翌日一早。 弘昼与小豆子主仆两个兵分?两路,弘昼去?了正院,小豆子去?了佟佳府上。 今日弘历会带着富察·容月前来给诸位长辈请安,见一见家中各人。 弘昼早早就?带着给富察·容月的礼物来了。 当日他送给高氏的是一支银杏叶形状镶明?珠的金钗,今日送给富察·容月的也是一支银杏叶形状镶明?珠的金钗,但他送给富察·容月的金钗上的银杏叶要?多上两片,就?连明?珠不仅更?大更?亮些,也多上一颗。 弘昼原以?为自?己来的够早了,没想到他过来时,耿侧福晋与钮祜禄格格都到了。 钮祜禄格格眼角眉梢的笑意是止都止不住:“……你们是不知道,我?昨夜是激动的一宿没睡好,一会梦见富察氏长什么样子,一会梦见他们成亲没多久就?生了个胖娃娃,喜的我?早早就?来了。” “总觉得早点过来,便是什么都不做,心里也是高兴的。” 耿侧福晋来的也算早,毕竟弘历与弘昼从小一起长大。 在?她心里,弘历就?像她半个儿子似的:“是啊,咱们当额娘的,盼来盼去?不就?是为了盼这一天吗?我?听太子爷和弘昼说过好几次,直说富察氏是个极好的。” 弘昼听闻这话,头垂的低低地,想着额娘您替弘历高兴归高兴,可别扯到我?身上啊! 可凡事?皆是怕什么来什么,钮祜禄格格与耿侧福晋感叹了几句”孩子长得真快,想当初小小一个,一转眼就?娶了媳妇”之类的话后,话题就?落在?了弘昼身上,”……我?好歹也是看着你亲自?长大的,在?我?心里,你与弘历是差不多的,先成家后立业,皇上与太子爷纵着你,不代表你这样做是对的,你就?算不愿娶嫡妻,先娶个侧福晋回来也是好的。“ 耿侧福晋眼瞅着昨日弘历成亲是喜气洋洋一片,高兴的同时多少觉得有些伤感,如今更?是连连点头:”你钮祜禄额娘说的没错,到时候弘历有了孩子,你钮祜禄额娘整日含饴弄孙,难不成我?就?在?旁边眼巴巴看着不成……“ 两人是你一言我?一语的,仿佛在?这个无聊的清晨总算找到了些有意义的事?情做。 这一刻,弘昼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想着今日自?己就?该晚些过来的。 便是厚脸皮如弘昼也有些抵不住这等如此猛烈的催婚攻势,只能硬着头皮道:“额娘,钮祜禄额娘,我?去?看看哥哥和嫂嫂他们怎么还没过来……” 有道是知子莫若母,他这话还没说完,耿侧福晋就?扬声道:”你这又是想往哪里跑?给我?坐下!” 弘昼只好再次坐了下来。 他觉得自?己惨。 真的是太惨了。 年仅十四岁的他竟年纪轻轻惨遭催婚,简直是惨无人道! 好在?没多久,外头就?传来了通传声,说是四爷来了。 弘昼眉眼一喜,只觉得是救星来了。 果不其然,四爷一进来就?道:“你们在?说什么了?隔着老远都听到了你们的声音。” 他很少见到耿侧福晋有语气那样激动的时候。 耿侧福晋如实说了。 四爷并未像弘昼想象中那样救他的场,只微微颔首,很是赞同道:“弘昼,你额娘与你钮祜禄额娘说的在?理?……” 弘昼:…… 怎么说了。 就?很绝望。 原本是耿侧福晋与钮祜禄格格两人给他一起上课的,可有了四爷的加入,催婚大军壮大不说,更?是语气森然许多,听的弘昼头一垂,活像只怏鹌鹑似的。 好在?他的救星很快就?来了。 弘历带着富察·容月一露面,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两人吸引去?了。 钮祜禄格格是第一次看到富察·容月,站在?弘历身侧的富察·容月虽容貌不算十分?出众,却是端庄有礼,进退有度,看的钮祜禄格格面上是笑意更?甚,越看这个儿媳妇是越满意。 纵然弘昼等人并非第一次看到富察·容月,但看到宛若壁人的小夫妻,仍觉得他们十分?登对。 四爷免不得对他们说些“夫妻恩爱,互相体谅”之类的话,福晋虽不喜弘历,却也说了几句明?面上的话。 到了弘昼这里,与富察·容月互相交换了见面礼后,更?是毫不避讳道:“嫂嫂,您与我?哥哥一定要?恩恩爱爱,若是他敢欺负你,敢对你不好,我?定第一个饶不了他。” 众人听闻这话是连连直笑。 整个太子府已许久没有这样高兴开心过了。 弘历却是哭笑不得,道:“好啊,从前是谁与我?说要?当一辈子的好兄弟的?怎么到了这时候,有了嫂嫂就?忘了我??” 弘昼正色道:“那是自?然。” 毕竟他知道弘历如今是个好的,谁能保证以?后的弘历也会这样好? 虽说一般他都是帮亲不帮理?,但富察·容月嫁给弘历,也是他的嫂嫂,是他的亲人啊! 富察·容月却是笑着道:“弘昼,谢谢你。” 她要?谢的可不止这一件事?。 她是个聪明?人,知道以?她的家世,以?伯父马齐的关?系想要?嫁给太子之子简直是痴人说梦,后来机缘巧合之下这才知道这门亲事?一直是弘昼在?其中说和。 前些日子,不光廉亲王日子不好过,甚至连带与廉亲王来往过密的伯父马齐等人日子也不好过,可因她与弘历定下亲事?的缘故,他们一家这才幸免于?难。 弘昼挥挥手,豪气万丈道:“嫂嫂你这话太客气了些,咱们是一家人,若是这般客气实在?是太见外了。” 富察·容月送给他的是一双护膝,用?富察·容月的话来说,他向来骑马涉猎,一个不小心就?会摔了膝盖,有护膝护着若是受伤想必能减轻伤痛些。 弘昼看上面的护膝针脚细密,做工繁琐,对富察·容月这个嫂嫂是越看越满意。 等着长辈们散去?后,弘历带着富察·容月回去?,弘昼更?是心甘情愿远远落在?他们后头。 这等般配的背影,他光是瞧一瞧就?觉得开心,可见当媒婆的感觉还是挺不错的。 可富察·容月走了几步,瞧见弘昼没有跟上来,索性停下来等他,更?是道:“弘昼,你怎么不上前来?” 说着,她更?是笑道:“昨晚上四阿哥将你的那些话都说给我?听了,你放心,四阿哥永远都是你的哥哥,不管什么人什么事?都不会影响你们兄弟两个的感情,反倒你还多了个嫂嫂。” “咱们满族姑娘向来没那么多规矩,也不说讲究汉人那些‘男女大防’的虚礼,回去?的路上,咱们一起痛痛快快说说话多好呀!” 弘昼听了这话,愈发觉得富察·容月是个明?事?理?的好姑娘,嘴恨不得咧到了耳后根。 他道:“既然嫂嫂你都不讲究这些虚礼,若我?再计较这些,那就?说不过去?了。” 三人便高高兴兴朝院子走去?。 一路上是说说笑笑,要?多高兴就?多高兴。 弘昼这才发现富察·容月不光博古通今,熟读诗书,对骑射也是颇有研究,最后叔嫂两人更?是约定什么时候一起去?骑马比一比。 弘历也是心情大好,道:“你们两个皆擅长骑射,来日我?就?陪你们一起去?郊外,你们比试就?行了,我?在?旁边为你们斟茶倒水……” 富察·容月是连连说自?己骑射不算太精,弘昼却道:“无妨,到时候我?让让你就?是了。” “等着小侄儿侄女出生后,哥哥教他们念书写?字,我?就?教他们骑射,定要?我?那小侄儿侄女文采出众,身体倍棒……” 富察·容月含笑道:“你啊,别光顾着惦记什么小侄儿侄女,早日成亲有自?己的子嗣才好,这样两个孩子也能有个伴。” 第 123 章 原本面上笑眯眯的弘昼听闻这话, 笑?容顿时凝固在嘴角,忍不住道:“嫂嫂,这么高兴的时候,就不能说这些话题吗?” “方才你们没来之前, 阿玛, 额娘他们已经对着我念叨了好一通了。” “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 但我还是想要晚几年成亲。” “若是你担心你与哥哥的孩子以后没玩伴儿, 多?生几?个就是了,到时候等着?我?的孩子?出?生, 到时候家里热热闹闹的,多?好啊!” 富察·容月是啖笑?不语。 弘历却是忍不住直笑?连笑?, 道:“你想的倒是挺美?的……” 三人说说笑?笑?,很快就来到了弘历院子?门口。 只?是谁都没想到一向恪守规矩的高氏竟站在门口, 隔着?老远,他们就能看到高氏那漂亮的面容上浮现几?分哀怨的神色。 弘昼只?见弘历面上的笑?容一滞。 还?真是三个人的爱情,必定?会有一个人会受伤。 看到这样一幕,弘昼绝不娶侧福晋,绝不纳妾之心是愈发笃定?, 想着?弘历他们一家三口的事?情他们自己解决, 忙道:“哥哥, 嫂嫂,我?想起来我?还?有点事?, 就先走了……” 他想的清楚明白。 连清官都难断家务事?,更何况他了。 所以啊, 还?是走为上策。 弘历到底年轻, 还?是第一次碰上这等事?,原打?算有弘昼替自己解解围的, 不曾想弘昼跑的这样快,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前。 相比较之下,富察·容月则是落落大方,含笑?上前,拉起高氏的手:“你就是高妹妹了吧?” 早在她进门之前,就曾听说过弘历身边还?有个貌美?的侧福晋。 甚至她还?与额娘讨论过,若不是高氏是汉军旗出?生,只?怕这等身份这等容貌给弘历当福晋都是够的,虽说额娘听闻这话安慰她娶妻当娶贤,容貌只?是其次,但哪个年轻女?子?会不想要自己容貌更好看些了? 如今看到高氏,她虽羡慕,却是一点都不嫉妒。 高氏微微颔首,道:“回福晋的话,妾身就是高氏。” 说着?,她更是盈盈福了福身子?,道:“妾身给福晋请安了。” 她这话虽是对着?富察·容月说的,但时不时眼神却是扫向弘历的。 美?人儿?伤心,叫人瞧了心生怜意。 弘历自然也看到了她这般眼神的,说实?在的,若没有富察·容月,他觉得自己大概会喜欢上高氏,高氏明媚,大方,活泼,貌美?,自进门第一日起,眼里心里就只?有他。 可是他虽初涉情场,却仍记得相遇在先的富察·容月,更记得高氏的身份。 严格意义上来说,如今的他是最像四爷的一个儿?子?,虽有情谊,却越不过理智。 他别?过脸并没有去看高氏。 高氏是心如刀割。 如今她也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将?情情爱爱当成自己生活的全部,如今竟是眼眶一红。 富察·容月对她的神色是尽收眼底,面上神色不改,握着?她的手扶她起来,更是含笑?道:“你我?乃是姐妹,何必这样客气?” “说起来你比我?早些日子?进府,对四阿哥院中的事?清楚许多?,若是我?有什么不懂的,还?要与你讨教一二了。” 高氏是失魂落魄答应下来。 回去之后,她就趴在床上狠狠哭了一场,对着?身边的王嬷嬷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原先我?就听人说起过富察氏名声在外,我?原以为她未曾进门,我?能抢占先机,与四阿哥琴瑟和鸣,可如今嬷嬷你也看到了,她进门后四阿哥眼里心里是再没有我?。” “我?知道当初他们成亲之前是相看过的,可既然四阿哥对富察氏情有独钟,又何必将?我?娶进门呢?” “就算这门亲事?是皇上赐下的,四阿哥推脱不得,可先前又为何对我?那样上心?给了我?希望,又叫我?失望,这等感觉才最叫人难受!” 她一想到方才弘历对她的眼神视而不见,是要多?伤心就有多?伤心。 高氏身边的王嬷嬷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 高氏自幼丧母,说句不规矩的话,王嬷嬷打?从心底里可是将?她当成了女?儿?一般,如今又是哄又劝的:“纵然四福晋贤惠,可天底下哪个男人不喜欢美?人儿??若说起容貌,您不知道比四福晋貌美?多?少。” “您不必伤心,等着?过些日子?,四阿哥定?会对您回心转意的……” 他是好一通相劝,这才将?高氏给劝住了。 可高氏到底年纪小,就算有王嬷嬷耐着?性子?相劝,多?少还?是有些沉不住气。 她只?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得主动出?击才是。 所以从前乖巧懂事?的她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又是亲自煲汤给弘历送去,又是夜里差人请弘历过来,说自己不舒服…… 不过短短四五日的时间,弘历只?觉得自己头都大了,索性便前来弘昼院子?里躲躲清静。 弘昼如今正忙着?了。 他没忙别?的,正在清点银票。 早在当日小豆子?将?弘昼的话原封不动带给隆科多?后,隆科多?就舔着?脸,提着?礼物屁颠屁颠来到了太子?府。 一开始四爷原打?算设宴款待他这个便宜舅舅一番的,更是会将?老八也喊来,当众拆穿隆科多?的真面目。 可架不住四爷实?在太忙了。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 更别?说隆科多?还?是千年的狐狸成了精,说话那是一套一套的,一张嘴能将?死的都说成活的。 明面上四爷自不好与隆科多?闹的太过,就算他不给他这便宜舅舅面子?,也得给故去孝懿皇后几?分面子?才是。 所以两人表面上已氏重归于好。 隆科多?也并未食言,事?后就差人给弘昼送来了另外五万两银子?。 如今身家丰厚的弘昼只?觉得从前自己眼皮子?实?在太浅了些,就在老九那一棵树上吊死,在京城中,有钱有势的人多?的很,出?身世家的隆科多?,征战沙场的年羹尧……一个个家底不会比老九少。 这几?日弘昼闲来没事?就将?那一摞厚厚的银票拿出?来数一数。 开心时数一数银票会更开心。 不开心时数一数银票就会开心起来。 当然,他一般没有不开心的时候。 所以当弘历与弘昼诉说他的感情伤心事?时,弘昼还?笑?眯眯的。 这下惹得弘历是愈发伤心难过起来,忍不住道:“弟弟,你笑?什么?” “你倒是替我?出?出?主意啊!” 弘昼见弘历是又想富察·容月高兴,又不忍高氏伤心,不免觉得花心这种东西大概是会隔代遗传的,只?是比起能处理好每一位妃嫔关系的皇上来,弘历却是道行差了太多?太多?,简直一不折不扣的小猪蹄子?。 弘昼摇摇头,叹了口气:“哥哥,你说你不想伤了两位嫂嫂的心,可不管你怎么做都会有一人伤心的。” “当初我?是不是与你说过,女?人多?了事?情就复杂得很?你看看,如今你院子?里就两个女?人,你就没办法,若是到时候像皇玛法那样,只?怕你夜里睡觉都皱着?眉头。” 这话说的弘历是颇为赞许点了点头。 弘昼见自己目的再次达成,又道:“不过啊,这等事?我?可不好与你出?主意。” “得看你自己是怎么想的才行。” “你是个聪明人,谁行事?更妥贴些想必你心里也是有数的……” 弘历长长叹了口气,道:“你话中的道理我?自然知道。” “这等事?是不好论对错的,高氏屡屡争宠,大概也是在意我?。” “虽然容月总说她嫁给我?后,高氏多?少会有些失落和不习惯,要我?闲来无事?多?陪陪高氏。” “但我?记得你从前与我?说过,女?子?许多?时候会口是心非,再贤淑的女?子?都会如此,我?想,纵然容月嘴上这样说,但心里也是不希望我?去陪高氏的。” 弘昼露出?“孺子?可教”的笑?容来,道:“既然你心里都清楚,那就想想该怎么办吧。” “别?的事?我?可以帮你出?主意,这件事?我?可不能出?主意。” 虽说他与富察·容月关系更好些,但名义上来说,这两人都是他的嫂子?。 他可不想掺和进弘历的家务事?。 再说,这等事?总有一日弘历要学着?面对的。 弘历认真想了想,这才回去。 回去之后他就真诚与富察·容月道歉,说自己这些日子?疏于对富察·容月的照顾,更是在前天夜里去陪了高氏。 诚然如弘昼所说的一样,前天夜里纵然富察·容月直说自己不介意弘历去陪高氏,但她还?是睁着?眼睛到天明,更是一遍又一遍与自己说“女?子?要贤淑”之类的话。 如今她听到弘历说这等话,心里又是惊又喜欢,更是道:“……好端端的你说这些做什么?真的,我?并不介意你前天夜里去陪高氏,毕竟她是病了。” “她进门比我?早,已习惯时时刻刻有你陪在她身边,我?都能够体谅的。” 弘历却是握住她的手,打?断她的话道:“你体谅了我?,谁又能体谅你了?” “昨天是你回门的日子?,前天夜里我?却没陪在你身边,实?在是我?的不是。” “虽说太子?府规矩严明,但一众下人难免捧高踩低,会阿谀高氏而怠慢你的。” “你才是我?明媒正娶的嫡福晋,这一点,我?时时刻刻都记得的。” 这番话说的富察·容月是眼眶泛泪,连连点头,因?感动甚至说不出?话来。 当天夜里,高氏故技重施,直说自己病了,要请弘历过去。 其实?早在前天夜里,弘历就看出?来了,高氏并没有病,陈老大夫诊脉后直开了些安1气凝神的方子?。 今日弘历听闻这话并未起身去看望高氏,而是要小成子?去请陈老大夫。 接下来的几?日里,高氏的小动作氏屡见不鲜。 弘历是一一应对。 一开始他对高氏原本还?有几?分歉意的,可随着?高氏越来越离谱,甚至还?拿“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手段威胁他,他心里就有了数。 他听弘昼说过许多?次,女?子?皆是可怜人,出?嫁之后以夫为天,所求所要的不过是夫君的爱意。 他并不怪高氏。 甚至他还?去与高氏解释过一次,话里话外的意思皆是从前他身边只?有高氏一人,自然能经常陪着?高氏,但如今富察·容月进门,情况就有些不一样,自然要抽出?些时间陪一陪富察·容月的。 高氏听闻这话是沉默不语,连连掉泪。 弘历原以为她听进去了,可到了第二日,她又是故技重施。 这一次弘历并未没有觉得头疼,反倒是心中坚定?不移,谁主谁次,那是一目了然。 *** 住在弘历隔壁院子?的弘昼自然也知道他那院子?的动向,看到这样一幕,只?觉得还?是单身大法好。 甚至等着?耿侧福晋再催促他早日成亲时,他拿出?弘历现身说法:“……成亲有什么好的?您看哥哥从前多?么开心快乐的一个人啊,成亲之后整日愁眉苦脸的,虽说他知道是高嫂嫂做的不对。” “可世上所有的事?情不是非黑即白,也不是除了对就是错。” “唉,哥哥真是可怜!” 耿侧福晋也曾听钮祜禄格格说起过几?次关于弘历与富察·容月,高氏三人之间的事?,也觉得这件事?叫人为难,便道:“罢了,罢了,以后这事?儿?我?也懒得说了,反正说了你也不听!” “等着?到时候弘历的孩子?都满地跑了,只?怕你的孩子?还?没影子?。” “我?啊,只?有羡慕你钮祜禄额娘的份儿?。” 弘昼见自家额娘这般长吁短叹的,只?觉得好笑?:“您先前不是与我?说将?哥哥也当成您的孩子?一样看待吗?既然如此,那哥哥的孩子?不也就是您的孙子?,您有什么好羡慕的?” 这话说的耿侧福晋恨不得要拧弘昼的耳朵了。 母子?两个正说说笑?笑?拌嘴时,四爷就走了进来。 四爷心情看起来也是不错,问起他们母子?两个因?何事?拌嘴后,也是面上隐隐带着?几?分笑?意。 弘昼见状,好奇道:“阿玛,今日可是有什么喜事?儿?吗?” “正好额娘因?为不能早日抱孙子?一事?耿耿于怀,您说出?来也能叫额娘高兴一二。” 四爷很喜欢缓福轩的氛围。 如今不管紫禁城,或太子?府,或别?的地方,他总是时时刻刻谨记自己的身份与地位,好似戴了一张面具似的,唯有在缓福轩能松快些许。 他将?今日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早就知道隆科多?是两面派的四爷今日下朝后,见隆科多?又凑在老八身边说话,一看到他过来,隆科多?像见了鬼似的弹开了。 见状,四爷觉得是又好气又好笑?,索性走了过去,含笑?道:“舅舅与八弟这是在说什么?说的这么开心?” 隆科多?这老狐狸的名头也不是白来的,只?道:“我?正与廉亲王说起治水一事?了。” “今日早朝之上,皇上命十三贝勒治水,我?想着?廉亲王先前曾去过广州,廉亲王聪敏,兴许对治水一事?有所了解,所以想问问看廉亲王有何看法。” 他这话依是两面讨好的意思,显得他既关心十三爷,又大力称赞了老八。 四爷自是知道他这点小心思的,微微颔首后,一开口就是道:“对了,舅舅,弘昼前几?日与我?说起了十万两银子?之事?。” “您也是知道的,这孩子?向来顽劣,今年十四岁仍行事?毫无章程,您看,我?什么时候将?十万两银子?送给您方便?” 十万两银子?? 老八听闻这话下意识就看向了隆科多?。 隆科多?虽投靠了老八和老十四,却是小心思不断,特别?是老九这棵摇钱树死后,他是有事?没事?就在老八等人哭穷,毕竟如今的老八虽为亲王,却是连光头阿哥都比不上,万一要他拿银子?出?来走动关系怎么办? 所以在隆科多?的描述下,他就差靠当宝贝过日子?了。 这一刻,隆科多?气的在心里直骂娘,有道是闷声发大财,弘昼这小崽子?到底还?想不想要银子?了? 以他对四爷的了解,大概是会将?弘昼的银子?收走的。 但他有几?分了解四爷是一回事?,却是太不了解弘昼了,到了弘昼荷包里的银子?,谁能抢走? 老八见隆科多?脸色阴沉不定?,含笑?道:“四哥,这十万两银子?是怎么一回事??” 四爷是云淡风轻道:“没什么,不过是先前我?与舅舅有几?分误会,舅舅说因?近来与八弟你来往过密的关系,所以害怕我?不高兴,拿了十万两银子?请弘昼帮着?从中说和一二。” “舅舅乃是额娘的亲兄弟,我?怎会与舅舅生分?” “舅舅实?在是多?虑了……” 就连反应敏捷如隆科多?,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老八听到这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乃人之常情,可隆科多?一面与他表忠心,一面又想着?投靠四爷,别?说他,换成谁谁都忍不了的:“太子?爷说的是,舅甥之间的关系总要比旁人之间更亲厚些的,怎么会有仇?” 这话说完,老八就走了。 四爷冲隆科多?笑?了笑?,也走了。 隆科多?站在原地,先是骂弘昼嘴巴不严实?,又骂四爷多?嘴,最后更是骂老八不知道如今是什么局势,甚至在心里将?这些人骂了一路,仍觉得心里窝着?一团火。 弘昼听四爷说起这件事?来,是连连叫好,笑?着?道:“这下舅公可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 “纵然我?没能看到舅公当时是个什么反应,却也是能想象得到的,一定?是精彩至极。” 说着?说着?,他更是想起一件极要紧的事?情来:“阿玛,您说要将?舅公的十万两银子?还?给他,不会……是真的吧?” 他压根不给四爷说话的机会,连忙道:“这笔银子?我?可是有用?的,不能给您。” “反正如今您都当太子?了,银子?肯定?比我?多?,若是您想要将?这笔银子?还?给舅公,您想还?就还?,我?不会拦着?您的。” 这话简直把四爷听笑?了:“你这算盘倒是打?的挺响的。” 在弘昼与耿侧福晋的面前他没好意思说,他可没打?算将?这笔银子?还?给隆科多?。 虽说早些年佟家在京城有“佟半朝”之称,但如今已开始走起下坡路来,十万两银子?对佟家来说也不算一笔小数目,若能借这事?儿?叫隆科多?心疼一番,也是件好事?。 毕竟早在当初李四儿?死后,隆科多?可没少协助老八等人给他使绊子?。 回府之后的隆科多?是心也疼肝也疼,最后只?安慰自己好歹自己也不算损失惨重,四爷身为当朝储君,一向言出?必行,好歹会将?自己那十万两银子?还?给自己。 他又是故去孝懿皇后的亲兄弟,就算四爷对他不喜,明面上也不敢刁难他的。 可惜啊,隆科多?等啊等,足足等了小半个月都没能等到四爷将?银票送回来。 关键是这等事?见不得光,别?说他去找四爷要银子?,这事?儿?他是提都不敢提的,只?敢将?这件事?烂在肚子?里。 这小半个月的时间里,弘昼一样也是提心吊胆的,生怕四爷找自己将?那十万两银子?要了去。 后来他是一不做二不休,偷偷差小豆子?将?这十万两银子?拿去买了院子?。 当年皇上曾在城郊赏过他一个庄子?,地势极好,依山傍水的,每年他与弘历,耿侧福晋等一行人都会去那庄子?上小住几?日。 他早就眼红于隔壁的那个庄子?了,那庄子?虽不如皇上赏他的大,也不如皇上赏他的好,却有一个占地十余亩的湖泊,每每到了夏日,湖面上就是一片莲花,看的他眼红极了。 半年前,那庄子?上的主人还?托人给他带话,说家中缺银子?,想将?这庄子?卖了。 可惜弘昼是有心无钱。 如今好了,弘昼既能合法将?这十万两银子?变成了自己的财产,又能买到自己心仪的庄子?,真是两全其美?,悠哉乐哉。 一直等着?弘昼看着?地契上“爱新觉罗·弘昼”几?个大字时,悬着?的一颗心这才好生收回肚子?里。 他嘴角正咧着?笑?了,小瓶子?就匆匆忙忙闯了进来,连声道:“阿哥,阿哥,不好了,发生大事?了!” 小豆子?这般惊慌失措的时候倒是有过好几?次,沉稳的小瓶子?却是第一次有这般时候。 弘昼下意识站起身来,脸上的笑?意消失的无影无踪,颤声道:“怎,怎么了?是不是宫里头出?了大事?儿??” 第 124 章 小瓶子迟疑点了点头, 有几分欲言又止。 弘昼心里是“咯噔”一声,有些不敢开?口。 他看着小?瓶子那铁青的脸色,心里挣扎了好?几次,这才?颤声开?口:“可是皇玛法不好了?” 在历史上, 皇上于康熙六十一年驾崩, 而今年, 已是康熙六十二年了。 小?瓶子摇摇头, 忙道:“不是,是德妃娘娘快不好?了, 方?才?宫里头有太监过来说德妃娘娘大概熬不过今晚……” 弘昼原本悬着的一颗心又好?生放回?了肚子里。 若是他没有记错的话,历史上的德妃娘娘在皇上驾崩后半年就薨逝世, 也没活过康熙六十一年。 人心换人心,若是惠妃娘娘去世, 他都会狠狠伤心一阵。 可德妃娘娘去世,他只会觉得松了一口气?。 人老了,很多时候就像小?孩子似的,想一出是一出,特别是德妃娘娘, 谁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弘昼扫了小?瓶子一眼, 低声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儿了……” 说着, 他觉得自己这话说的好?像也不大对,便道:“好?, 我知道了,我这就换身衣裳准备进宫。” 一刻钟后。 弘昼刚换好?了衣裳, 吃了糕点垫巴一二, 苏培盛就差了小?太监请他们前去院子门口集合,准备进宫。 等着弘昼赶到院子门口时, 弘历正扶着富察·容月上马车。 富察·容月上了马车,还不忘冲着弘历甜甜一笑?。 真是恩爱有加。 弘昼瞧见这一幕,心里那些弘历被抢走的酸楚消耗的是一干二净,笑?的嘴巴都快咧到了耳后根。 他是毫不在意钻进了自己的马车。 虽然一个?人坐马车很孤单,但?心里却是甜滋滋的。 弘昼心里的这份甜等着到永和宫后就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即便他对德妃娘娘并没什么感情,但?看到永和宫的宫女太监一个?个?面带哀戚,言行小?心翼翼的模样?,再看到内间里坐在炕上的皇上眉头紧锁,不知道想些什么的样?子,心里很是不舒服。 四爷带着他们与?皇上请安后,就过去看德妃娘娘。 唯独弘昼留在皇上身边,低声道:“皇玛法,您没事?儿吧?” 他知道到了皇上这个?年纪,眼见着身边亲人一个?个?离世,对皇上来说,是一件很残忍的事?。 皇上摇摇头,正色道:“朕没事?。” “方?才?太医说了,德妃应该是挨不过今晚。” “可老十四已在回?京的路上,大概就是这几天就会到了,德妃这辈子最疼惜的孩子就是老十四,却是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只怕黄泉路上都不会安心的。” 说起这件事?情,连他老人家都觉得遗憾,若是老十四刚从西宁出发?,或仍在西宁,他心里还好?想些。 可是啊,就差那么一点了。 这件事?对德妃与?老十四来说是遗憾,对他来说又何尝不是? 弘昼只能道:“皇玛法,人各有命,有些事?情也不是您能够决定的。” “有些话我知道说出来定会有人说我不孝,可我还是觉得凡事?种什么因得什么果,您也不必太过于自责,就算您早几日下?令让十四叔回?京,就算德玛嬷能够见到十四叔最后一面,她老人家到了黄泉路上仍不会安心的。” 他这话虽说的十分委婉,但?皇上还是听明白了。 德妃娘娘之所以?身子骨变成这般模样?,是因思虑过重?。 而德妃娘娘就算见到老十四最后一面,依旧不会安心的。 只有她见着老十四被立为太子,顺利登基,她这颗心才?能放下?来。 皇上下?意识扫了弘昼一眼,苦笑?着摇了摇头:“难怪老四说你比弘历聪明许多,你这话说的是话糙理不糙……” 祖孙两人正说着话,魏珠就迎了出来,低声道:“皇上,德妃娘娘醒了。” 皇上已至这般年纪,自然知道德妃娘娘突然清醒意味着什么。 大概是回?光返照了。 他起身带着弘昼走了进去。 他们进去时,四爷正坐在床边。 从前他们母子两个?是面和心不和,如今已至面不和心不和的地步。 坐在床边的四爷并未说话,德妃娘娘更?是连看都没看他一眼,等着皇上一进来,她就急急开?口道:“皇上,老十四……老十四他回?来了吗?” 如今她也唯在皇上跟前敢提起老十四。 皇上听闻这话,下?意识扫了四爷一眼。 四爷这颗心已被德妃娘娘伤的是千疮百孔,还在他在经?过千锤百炼后已变得百毒不侵,如今面上并无任何表情。 皇上这才?道:“老十四大概这两天就能回?来。” “你们母子向来感情深厚,你好?生养着,若不然老十四回?来见你这般样?子,也是回?担心的……” 德妃娘娘却是摇摇头,低声道:“皇上,就算是太医们不说,你们不说,但?臣妾身子骨如何,臣妾心里却是有数的。” “臣妾大概没几日的活头,怕是连老十四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儿行千里母担忧。” “纵然老十四如今已是年纪不小?,可在臣妾心里,他永远都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臣妾,臣妾在弥留之际,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 回?光返照的德妃娘娘面色虽好?看了几分,但?因担心老十四,却是满面愁容,更?是落下?泪来。 皇上知道她想说什么,要说什么,并未接话,只一言不发?拿起帕子擦去她腮边的眼泪。 德妃娘娘却是抓住皇上的手,继续道:“皇上,能不能您看在臣妾侍奉您多年的份上,能不能护老十四一世周全?” “臣妾弥留之际,能得您一句准话,臣妾就死而无憾了。” 任谁看到这一幕,都会感叹一句可怜天下?父母心。 只是老十四是德妃娘娘的孩子,难道四爷就不是吗? 弘昼知道德妃娘娘心里想的是什么,大概想的是皇上是个?重?情谊之人,看在她弥留之际的份上,定不会拒绝她的。 可皇上答应了护老十四一世周全后,四爷了?四爷该怎么办? 知子莫若母。 弘昼相信德妃娘娘清楚老十四的性子,若真是如此,老十四不光对着四爷不会俯首称臣,只会肆无忌惮。 皇上自也想到了这一点。 他没有答应,也并未拒绝,只拍拍德妃娘娘的手道:“当务之急你该养好?身子才?是,说这些丧气?话做什么?” “你放心,如今有朕在,有太医在,你一定会没事?儿的……” 德妃娘娘还要再说话,可深谙皇上心思的魏珠连忙带着太医上前,恭敬道:“德妃娘娘,药来了。” “您先喝药吧,喝了药,您身子才?能早些好?。” 皇上便趁此机会退到了一旁去了。 很快便有宫女上前侍奉德妃娘娘喝药,德妃娘娘红着眼眶看着皇上,一脸哀求,可皇上却是一言不发?。 皇上虽是重?情谊之人。 可对他来说,大清的江山社稷才?是最重?要的。 半个?时辰后。 德妃娘娘去世。 紫禁城上下?是哀戚一片。 弘昼他们是早有准备,便继续留在宫里头守孝。 如今皇上处理起这等事?情来已是轻车熟路,看着德妃娘娘的画像好?一会后,便将四爷喊了进来,询问可要将德妃娘娘追封为皇后。 毕竟如今的四爷是太子,这事?儿也是合情合理。 但?四爷听闻这话只说不必,道:“儿臣想,额娘怕是不愿意借儿臣的光当这个?皇后的。” “额娘已是抱憾离世,儿臣不愿让额娘在九泉之下?愈发?伤心。” 如今皇上年纪已经?大了,很多朝中琐事?就交由四爷做主,听四爷这样?说,便没有拒绝。如今年纪大了, *** 德妃娘娘去世当日,空中就已是大雪不断。 皇上下?令,因德妃娘娘是太子生母,所以?追封为德贵妃,棺木停放于永和宫三日后就移到皇陵中去。 短短三日的时间,弘昼只觉得过的比三年还要长。 一来是如今四爷身份尊贵,又因德妃娘娘与?四爷关系不睦的缘故,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四爷,想抓到四爷的小?辫子,身为四爷儿子的他也不能掉以?轻心,给?人留话柄。 二来是德妃娘娘去世,日日跪着不说,吃食中是半点荤腥都没有。 三来是弘昼已熬了整整两天两夜,这对嗜睡如命的后弘昼来说可是莫大的折磨。 到了第三天夜里,弘昼守灵时是上眼皮下?眼皮直打架,头一点一点的,昏昏欲睡。 就在这时,他听见外头传来了太监的通传声——大将军王回?来。 如今能被称为“大将军王”的仍只有老十四一个?人。 弘昼一个?激灵,顿时就来了精神。 很快,他就见着老十四匆匆走了进来。 老十四胡子拉碴,双眼猩红,一看就是不眠不休赶回?来的。 他快步走到棺木跟前,刚开?口喊了一声“额娘”,眼泪就簌簌落了下?来,竟难受的说不出一个?字来。 四爷上前道:“十四弟,节哀顺变……” 他这话音还没落下?,老十四就狠狠将他推了一把,将毫无防备的他推个?一个?踉跄。 老十四更?是宛如疯了一样?,扬声道:“这下?你满意了?额娘死了,再也没人能挡着你的路了!” “从前人人都说你心机深沉,从前我听到这话时还会替你辩解一二,如今看来,你真是恶心至极。” “你以?为额娘病中,你说的那些话我不知道吗?” “既然你早就盼着额娘死了,又何必露出这样?一副假惺惺的样?子?看了就叫人觉得恶心!” 弘昼惊呆了。 身在皇家,一个?个?皆是要面子的。 特别是那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就算心里恨对方?恨的牙痒痒,明面上不说装出相亲相爱的样?子,起码大面上也得过得去。 不光弘昼惊呆了,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一个?个?虽跪地不好?抬头,可一双双耳朵恨不得竖起来。 四爷面色一沉,还是如从前一样?语气?波澜不惊:“十四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如今在额娘灵前,你非要闹成这般吗?” 老十四根本没听懂他的提点之意,却是愈发?激动起来:“闹?你说我在闹?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在闹?” “我们虽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你何曾有过当兄长的样?子?如今又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弘昼还是第一次看到老十四如此失态的模样?。 他觉得不对劲。 很不对劲。 老十四虽莽撞,按理说也不会在德妃娘娘的尸首之前闹成这般的。 第 125 章 弘昼来不及多想到底是何种理由, 下意识站了起来,扬声道:“十四叔,您这是做什么?” “诚然?如您所说,您和阿玛虽不像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但血缘亲情这等东西不是说断就断的。” “我知道, 您也好, 还是阿玛也好, 都不是那等怕人说三道四之人。” “但就算你们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躺在棺材里的德玛嬷想想才是。” “如今的德玛嬷尸骨未寒, 如今旁人和议论起她来,说她两个儿子在她灵前闹成这个样子, 您觉得德玛嬷在九泉之下能够安心吗?” 他这话一出,老十四脸色微微变了变。 弘昼更是道:“十四叔, 您若与?阿玛有什么话要说,有什么账要算,等着德玛嬷下葬之后再算也不迟。” “兴许这件事有什么误会?了。” 说着,他便将手中?的三柱香递给了老十四:“十四叔,德玛嬷最疼的就是您了, 临死之前还问您何时回?来, 您给她老人家?上柱香吧。” “若她老人家?知道您回?来了, 便是九泉之下想必也是会?高兴的。” 老十四态度这才软了下来,上香之后更是噙着泪跪了下来:“额娘, 儿子不孝,若是儿子能早几日回?来就好了, 这样咱们母子还能见上最后一面?……” 他出生时, 德妃娘娘已身居高位,且已折损了好几个孩子。 所以自他出生后不仅能够养在德妃娘娘身边, 从小到大更是被德妃娘娘捧在手心里,母子之间的感情更是不一般。 众人见状,连上前劝慰几欲晕倒的他,最后更是齐齐将他扶了下去。 这场闹剧这才算结束。 到了第四日,德妃娘娘的棺木被运到皇陵之中?,弘昼等人这才得以回?太子府。 弘昼回?去后的第一件事是好好洗了个澡,用了些吃食后睡了一觉。 他年纪小,底子好,一觉睡醒后则神清气爽的。 他刚起身,小豆子就端来了一碗菌子素汤,笑着解释道:“这是四福晋方才差人送来的,瓜尔佳嬷嬷一直将汤煨在小炉子上,说等您起来了喝。” “您尝尝看好不好喝。” “四福晋知道您嘴巴刁,富察府今儿一早送了好些云南盛产的干菌子,拨了一半给您送了过来。” 别说弘昼,就连他们这些奴才都很喜欢富察·容月,觉得这位新?进门?的福晋是一点架子都没有,对?他们这些奴才也好得很。 在富察·容月进门?后,四爷便允许弘历在院子里设了个小厨房。 连着弘昼也时常跟着沾光,如今他闻到这扑鼻的香气,只觉得食欲大开,将一碗鲜美无比的菌子汤喝的是一干二净,却仍觉得意犹未尽。 后知后觉的他这才道:“这干菌子只有我一个人有,还是大家?都有?” 小豆子笑着道:“只有您一个人有。” “四福晋说了,这东西虽不算什么顶好的东西,却因云南的菌子没煮是有毒的,不敢给旁人送,想着您喜欢吃,懂得吃,所以才敢给您送来的。” “这干菌子说是要煮极长时间,时间短些,眼前就能冒小人儿。” “德妃娘娘才去了,咱们府中?可不能再有事。” 弘昼是早听说云南菌子的大名,觉得富察·容月的确是个很妥帖的人。 但他想了想,还是将这匣子干菌子分出一大半来,打算给四爷送去。 就算是四爷与?德妃娘娘关系不好,可到底德妃娘娘对?四爷有生恩,四爷又?怎会?一点不难过? 等着弘昼捧着这半匣子干菌到外院书房时,正?好十三爷也在。 十三爷正?与?四爷说着话:“……四哥这一招真是厉害,纵然?你与?十四弟明面?上友爱有加,可你们之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众人是心知肚明,还不如寻个机会?彻底撕破脸,也免得以后你畏手畏脚的。” “昨日之事一出,旁人定会?议论纷纷。” “就算你与?十四弟之间有什么恩恩怨怨,他昨日在德妃娘娘跟前闹成那样,都是他的不对?!” 见到弘昼进来,他这才没有继续说下去。 所以弘昼之听到了半截子话。 一进门?,他就说明这小半匣子干菌子的来历,更解释道:“……并非嫂嫂不孝顺您,而?是生怕这菌子吃了出什么事儿。” “不过您见多识广,大概也知道吃这云南的菌子要煮透了才能吃。” “德玛嬷去世了,您多少会?心情不好,这东西鲜美,您吃了大概也能胃口?好些。” 父子连心。 这一刻,四爷脑海里只冒出这句话来。 其实他一直都是个很缺爱的人,他知道,无论是皇上、福晋也好,还是故去的孝懿皇后、德妃娘娘也罢,都不是最爱他,他虽冷心冷面?,但也奢求于得到亲近之人的爱意。 当年他之所以对?年侧福晋那样好,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知道年侧福晋眼里心里只有他。 后来他多次于故去的德妃娘娘跟前尽孝,无非是想要德妃娘娘多在意他这个儿子。 不幸的童年要用一生去治愈。 童年越是缺少什么,就越是想要得到什么。 只是德妃娘娘却一次次叫他失望。 如今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对?着德妃娘娘是一种?什么感情,到底是爱还是恨,或者是两者皆有! 四爷见弘昼这样在意自己,心里是一暖,笑着道:“弘昼,多谢你了。” 弘昼却不以为意道:“阿玛,您说的这叫什么话?” “儿子孝顺阿玛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您对?我道谢做什么?” 顿了顿,他扫了十三爷一眼,咧嘴笑道:“您若真想谢谢我,告诉我方才你们说什么就是了。” “你们也知道,我这人向来好奇心极重。” “我听到十三叔那几句话,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大概晚上睡觉都睡不着的。” 十三爷被他逗的直笑。 但他还是看了四爷一眼,这等事还得四爷说了算。 在古人眼中?,孩子成了家?就是大人。 所以在四爷眼里,成了亲的弘历是大人,如今与?弘历差不多大的弘昼自然?也是大人,这等事也没必要瞒着弘昼。 听十三爷娓娓道来,弘昼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原来直至今日,老八对?着太子之位仍没死心,甚至在乾清宫还安插了人。 当日皇上与?四爷商量可否要将德妃娘娘追封为皇后一事并未避着殿内侍奉的人,所以很快这事儿就被老八送到了老十四的耳朵里。 在老八的添油加醋下,这事儿就成了四爷对?德妃娘娘的轻视与?作贱。 毕竟贵妃与?皇后虽只有一步的距离,但从贵妃到皇后却比登天?还难,其中?尊荣更是天?差地?别。 殊不知四爷在老十四身边也安插了人,四爷听说这件事后,索性想着破罐子破摔,彻底撕破脸,便将当日他们母子争执一事也传到了老十四耳朵里。 这可是火上浇油。 所以才有了昨日永和宫那一幕。 弘昼只觉得身在皇家?可真是难,也幸好太子府人口?简单,他犯不着这般勾心斗角,若不然?怕是他不止少活十岁。 四爷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小心思?,身在皇家?,这等事是不可避免的,便有意考一考他:“弘昼,你说我为何要这这般行事。” 弘昼想了想,认真道:“您大概是想借着这事儿与?十四叔以后老死不相往来,虽说人人心中?知晓您与?十四叔关系不睦,但心里知道是一回?事,有没有将这事儿公诸于众又?是另外一回?事。” “如今德玛嬷已经去世,您还不如彻底与?十四叔划清界限。” “昨日十四叔不会?无缘无故当众动怒,不少人都知道十四叔是什么秉性,大概也能猜到背后有人给他通风报信。” “除了八叔,他们也想不出别的人来。” 四爷与?十三爷对?视一眼。 两人眼里皆带着欣喜。 谁家?十四五岁的少年能有如此觉悟? 弘昼并未注意两位长辈的神色,继续道:“这样一来,那些原本想在您和十四叔之间犹豫不决” 若从前您与?十四书看似相安无事,旁人也能打,哈哈,在您与?十四书之间犹豫不决,可经这事儿一出,就逼得他们在您与?十四叔之间做出选择。” 兴许老十四并未想太多,但对?老八却是损伤巨大。 能入朝为官且身居高位者一个个皆是老狐狸,一个是颇得皇上看重信任的当朝太子,一个是日薄西山的廉亲王,就算是个傻子也知道该在他们中?间选择谁。 弘昼猜的没错。 就算像隆科多这样两面?三刀的人,明面?上也不敢继续与?老八等人来往。 皇上很快就知道了永和宫发生的事,他老人家?是脸色沉沉没有说话,好一会?才道:“朕看老十四年纪是越来越大,却是越活越回?去了。” 魏珠等人低着头?,根本不敢接话。 皇上却是淡淡吩咐道:“马上就要过年了,要他过了正?月十五就该回?哪儿就回?哪儿去吧。” 他知道老十四留在京城一日,就会?一日被老八当成枪使,给四爷下绊子。 可怜天?下父母心,可怜的皇上原以为从广州回?来的老八会?弃恶从善,却是万万没想到老八是本性不改。 他老人家?微微叹了口?气,便让人将四爷请进宫。 父子两人商讨一番,得出了一致结论。 老八聪明才智皆有,若非如此,也不会?得朝臣拥戴,不会?得一众兄弟爱戴,只是啊,他的聪明才智用错了地?方。 如今黄河洪灾频发,十三爷一人处理治水之事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索性将老八也丢过去。 黄河跨度极广,若是老八在一个地?方适应不了,仍腹泻不止,那就换个地?方,若是再受不了,那就再换个地?方。 大清地?大物博,总有老八能适应的地?方。 所以到了除夕家?宴上,皇上便将这“美差”赏给了老八。 老十四一听这话是脸色铁青,下意识看了四爷一眼。 如今他已到了朝中?有何风吹草动的地?步都要怪到四爷头?上的地?步。 倒是老八面?色微变,却很快笑眯眯上前领命:“还请皇阿玛放心,儿臣定不辱命。” 接下来的宴会?上,他瞧着像真高兴似的。 老八是不是真高兴,弘昼不知道,但弘昼知道自己是真的高兴。 今日就在他们一家?人准备上上马车进宫时,弘昼见着弘历小心翼翼搀扶着富察·容月,更是时不时叮嘱富察·容月慢些,甚至还将自己身上的大氅解开披在富察·容月身上。 弘昼见状,直说嫂嫂若是病了就不必进宫,免得人跟着难受。 谁知道弘历与?富察·容月两口?子都是笑而?不语。 富察·容月更是声音小小道:“我没有生病,我,我好像是有了。” 按照规矩,这女子有孕前三个月是不好告诉旁人的,但在她心里,弘昼可不是什么旁人。 弘昼一听这话,顿时是喜上眉梢,就连宴会?上都频频傻笑,时时朝富察·容月张望。 他得监督弘历,以防弘历没能照顾好他的嫂嫂和小侄女。 不远处的老十四看到他们父子三人一副春风得意,兴高采烈的样子,想着他额娘德妃娘娘尸骨未寒,心里是越想越难受,索性便借故躲了出去。 老十四一人前去永和宫转了转。 从前灯火通明的永和宫正?殿如今是寂寥无比,老十四只听得见自己脚步踩在积雪上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声音。 老十四走到了寝殿门?口?,站在廊下,低声道:“额娘,您说儿子该怎么办?” “难不成儿子真要一辈子呆在西宁那等地?方吗?儿子不是不喜欢西宁,只是皇阿玛如今年纪大了,过不了几年他就要登基为帝,只怕儿子那一家?都没什么好日子过……” 到了最后,他的声音中?竟有几分哽咽:“若儿子是孤家?寡人一个,定会?呆在西宁一辈子不回?来,可是儿子还有妻儿要管。” “额娘,您向来最疼儿子,若是您泉下有知,告诉儿子该怎么办好不好?” 他这话音刚落下,就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十四弟,难道你这就要认命了吗?” 老十四转过身,看着皎洁月光下那张熟悉的面?容,惊愕道:“八哥,你怎么来了?” 老八微微叹了口?气,走上前道:“方才在宴会?上我就留意到你脸色不大好看,见你出来,担心你有事,便跟了过来。” 说着,他这才道:“十四弟,方才我听到你说的那些话,你……不会?怪我吧?” “自然?不会?。”老十四苦笑一声,从前意气风发的面?上如今满是彷徨犹豫,道:“我从来没将你当成外人过,有些话你听到了便听到了。” “八哥,你说如今我不认命还能怎么办?” “皇阿玛的态度想必你也看明白了,为了稳固那人的太子之位,不惜将阻挡他的人全部调走。” “我想,按照皇阿玛的性子,若是我们敢抗旨不尊,只怕会?将我们一个个都圈禁起来的。” “当初九哥不就是这样吗?到时候我们就更如同刀俎上的鱼肉一般,任那人宰割了。” 这话深深刺痛了老八的心。 一众兄弟姐妹中?,虽说与?他关系好的有很多,但要说最好的,还是老九。 他道:“老九……老九若是泉下有知,只怕也会?埋怨我这当哥哥的无能。” “老九是怎么死的,我们皆是心知肚明,偏偏皇阿玛却是佯装不知。” “真的让我们寒心啊!” “当年人人都说皇阿玛偏宠二哥,可如今皇阿玛年纪大了,却是愈发糊涂起来……” 老十四微微颔首。 兄弟二人一人站在台阶上,一人立于纷飞大雪中?,相对?无言。 最后,老八才低声开口?:“十四弟,方才你说错了,这件事并非没有转圜的余地?。” 老十四心里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他就听到老八坚定决绝的声音:“我们还有办法,那就是,弑君!” 老十四的心是猛地?一跳,方才因喝了几杯酒而?有些晕乎的他顿时就清醒了过来:“八哥,慎言!” “有些话不仅不该说,甚至连想都不该想。” “今日这话你以后莫要说了,我……我就当你喝多了说的是胡话……” 他匆匆下了台阶,就要出去。 谁知道他经过老八身边时却被老八一把拽住了胳膊,低声道:“十四弟,我没有说胡话,我清醒得很。” “这一刻,我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你以为如今我们还有选择吗?我们没有。” “纵然?皇阿玛如今身体尚好,但皇阿玛顶多还有十来年的活头?,到时候等着老四上位后,你觉得会?有我们的好日子过吗?” “脑袋落地?不过碗口?大的疤,我自然?不怕,可是家?中?妻儿老小该怎么办?难不成也跟着受苦受罪吗?” 说着,他看着老十四的眼睛,郑重道:“十四弟,你比老四更适合当皇上。” “我并非让你弑君夺位,而?是将皇阿玛好吃好喝养起来,如今皇阿玛年纪大了,糊涂了,咱们不能跟着他一起糊涂……” 他们兄弟俩站在这漫天?大雪中?,以为自己这话说的是神不知鬼不觉的。 殊不知有个小太监偷偷溜走了。 一刻钟之后,前去如厕的四爷就知道了永和宫发生的事情。 虽说后面?老八与?老十四说话声音压的很低,那小太监并未听到他们说了些什么,但以四爷对?他们两人的了解,大概也能猜到的。 别说四爷,如今酒过三巡,殿内热闹成一团。 凑在弘历与?富察·容月身边的弘昼都察觉到了老十四的不对?劲,当然?,如今他得先顾着富察·容月与?她肚子里的小侄女,只低声道:“嫂嫂,我额娘说殿内的地?笼烧的太热了,憋闷得很,你若是呆的无聊,不如就由我额娘陪着你出去转一转。” 说起来耿侧福晋昨日就已知道了富察·容月大概有了身孕的好消息,毕竟钮祜禄格格如今与?耿侧福晋相处的像亲生姐妹似的,钮祜禄格格知晓这等好消息,自要与?她分享的。 今日进宫之前,耿侧福晋更是受钮祜禄格格嘱托,帮着好生照顾富察·容月。 当然?,以耿侧福晋的性子,就算钮祜禄格格不说这话,她也会?这样做的。 富察·容月微微颔首,站起身道:“正?好我也想出去走走透透气。” 等着富察·容月走了之后,弘昼才偷偷与?弘历咬起耳朵:“哥哥,方才你有没有注意到十四叔刚出去,八叔就跟了出去?” “他们两人又?是一前一后回?来的,十四叔回?来之后,脸色更是怪怪的。” “我猜肯定八叔又?给十四叔出了什么馊主意。” 他才不会?在富察·容月跟前说这些了。 他也是新?时代的好青年,知道胎教的重要性,想要自己未出世的小侄女一辈子都活在开心快乐中?。 弘历看了看老八,再看了看老十四,赞同点了点头?。 不过在八卦方面?,他没有弘昼那般缜密的心思?:“弟弟,你说八叔会?给十四叔出什么馊主意?” 说着,他更是皱皱眉道:“枉我从前觉得八叔还不错,如今看来,他才是背后的始作俑者。” “你怕是不知道,前几日三哥还偷偷找过我了,当日玛嬷病时,李额娘不是在玛嬷跟前尽心尽力伺候吗?所求的不过是玛嬷在阿玛跟前说上几句好话,将三哥接回?来。” “三哥找我也是因为这事儿,想要我在阿玛跟前帮他说上几句好话。” “三哥与?我说,从前对?他极好的八叔和弘旺如今对?他像变了个人似的,八婶更是个快言快语的,话里话外的意思?皆说三哥行事铺张浪费,还说他们廉亲王府庙小,供不起三哥这尊大佛……” 这些事,弘昼是动动脚趾头?都能想得到的。 如今的老八虽为廉亲王,却是连寻常的光头?阿哥都不如,据说如今廉亲王府上下都是靠八福晋的嫁妆在维持度日,八福晋哪里会?容得下用钱大手大脚的弘时? 当然?,不管弘时落得什么样的下场,弘昼都觉得是他咎由自取。 弘昼甚至不愿浪费口?舌评论这事儿,只叮嘱弘历莫要多管闲事。 到了最后,他想了又?想,低声道:“哥哥,你说八叔不会?撺掇着十四叔谋反吧?” 第 126 章 这话听的弘历是心里一跳, 不管不顾拿手捂起弘昼的嘴,低声道:“弟弟,你疯了??” 他环顾周遭一圈,见无人留意他们, 悬着?的一颗心这才微微放下来?些, 顿时声音压的更低了:“东西可以乱吃, 但话却不能乱说, 如今八叔与十四叔在朝中本就处境艰难,他们一个马上要前去西宁, 一个马上要前去治水,这个时候若传出些风言风语来?, 这不是置他们于死?地吗?” 他虽不喜欢老八和老十四,但有些话出口还是得慎之又慎。 弘昼瘪瘪嘴道:“我知道, 这等话我也就当着?你的面?,当着?阿玛的面?说说罢了?。” “我又不是小孩子,难道还?能不知道分寸吗?” 弘历都没好意思拆穿弘昼。 一开始,他将弘昼当成了?弟弟看,可如今随着?他们一日?日?长大, 他觉得看弘昼就像看儿子似的。 弘昼巴不得富察·容月肚子里的这一胎是个女儿, 但他有了?教导弘昼的经验, 却想着?富察·容月这一胎怀的是儿子就好了?,有哥哥在先, 也能好照顾下头的弟弟妹妹。 弘昼若知晓弘历这样占他的便宜,大概会气的七窍生烟。 但如今, 他却没心思管弘历怎么想, 一门心思留意着?老八与老十四那边的动静。 从始至终,老十四都是脸色沉沉。 老八时不时附在他耳畔说上几句, 可老八越是如此,他脸色就越是难看,到了?最?后更?是起身离去。 弘昼愈发?觉得这兄弟两人很是不对劲。 他想,若是老八要追出去的话,他定要也跟着?出去看看。 可惜,老八并未有任何动作。 因为老八知道,他得给老十四一些时间,让老十四好好想清楚这件事。 即便皇上是他们的父亲,可皇上却并不是只有他们那一个儿子。 而他们,更?不止只有皇上这一个亲人,妻子,儿女……成王败寇,所有人都跟着?遭殃。 他相信老十四早晚会想明白这件事的。 弘昼从老八的脸色中,只觉得这事儿是越想越有可能。 故而等着?皇上带着?他们一众人看过烟花后,皇上原想将弘昼留在紫禁城住到元宵节后的,却是第一次遭到弘昼拒绝,弘昼只道:“皇玛法,我今日?回去还?有事儿了?,不能在紫禁城中长住,等我事情忙完了?,过些日?子再来?看你。” 他说这话时眼神闪躲,有点不敢看皇上的眼睛。 皇上一眼就看出他的心虚,心里却是一喜,想着?他是不是着?急去见哪位姑娘,自?然?是乐呵呵答应下来?。 出了?紫禁城的大门,弘昼直接钻进了?四爷的马车。 这可将四爷吓了?一跳,吓得四爷的酒都醒了?大半,皱眉道:“弘昼,你这是做什么?” 从前的弘昼总是嫌他严肃唠叨,每每在一起时他总会问询弘昼的功课如何,所以?每当这个时候,弘昼躲着?他都来?不及,更?不必说与他亲近。 弘昼表现的是神乎其神,命苏培盛在马车外守着?,任何人不得靠近后,这才低声道:“阿玛,我有件十分要紧的事要与您说。” 四爷漫不经心“嗯”了?一声:“你说就是。” 怨不得他这般态度,实在是弘昼雷声大雨点小的时候太多?了?。 可下一刻,他就听见弘昼低声道:“我怀疑八叔和十四叔正在密谋谋反一事。” 四爷心中微惊,下意识扫了?弘昼一眼。 这等事可不能瞎猫碰到死?耗子能蒙对的。 弘昼看四爷这般脸色,还?以?为他不相信自?己,正色道:“我知道您听到这话定觉得匪夷所思,可历史上这等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过的。” “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您还?是小心些为好。” 四爷瞧见他面?上满是关切,迟疑道:“方?才你与皇阿玛说有要紧事,就是指的这事儿?” 弘昼点点头,正色道:“对啊。” 想了?想,他还?是迟疑道:“阿玛,您觉得这事儿不重要吗?” “自?然?是重要的。”四爷面?上带着?几分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意,他听着?弘昼絮絮叨叨分析为何会这样说,心里愈发?觉得皇上的话没错,这小崽子聪明的很,只可惜不肯将这份聪明用在正道上:“你放心好了?,我会小心行事的。” 弘昼这才放心。 因德妃娘娘腊月里去世,所以?正月里太子府中并不见多?少喜色,更?是以?福晋生病为由闭门谢客。 但弘昼觉得今年过年却是一点都不无聊,首先有他的好嫂嫂富察·容月什么好吃好喝的都想到了?他,其次他的外祖父耿德金知道他向来?爱吃,来?看望他们母子时给弘昼带来?了?麻辣香肠,烟熏兔这些四川特产。 弘昼喜的是两眼泛精光。 满人比不得汉人规矩多?,像搁在前朝,若祖母去世不仅得守孝三年,在这三年的时间里不能嫁娶婚配,甚至不能吃肉喝酒。 大清入关后,虽很多?方?面?采纳了?汉人的规矩,但很多?事上大家也是睁只眼闭只眼的。 耿侧福晋却觉得不大妥当,低声道:“……阿玛您也是的,这年都还?没过完了?,我知道您疼惜弘昼,却也不是这样个疼惜法。” “不少人本就说他张狂无度,您就算要给他送些好吃的,过了?元宵节再送来?也不迟啊!” 耿德金从前就是领了?差事的,却因生病一直再家中养病。 如今他的病好了?,又有四爷这号乘龙快婿,在朝中当差当的可谓如鱼得水,一开口就是道:“这有什么?难不成你们在宫中宴会上也是吃斋如素?” “这才几日?时间啊,弘昼就已瘦了?一圈,难不成你这个当额娘的见了?不心疼?” 他瞧见女儿面?露难色,索性道:“好了?好,这些东西都是能放的,平素不拿出来?,你们偷偷吃就是了?。” 说着?,他更?是邀起功来?:“你别小看这些香肠和烟熏兔这些东西,我可是费了?好大功夫才弄来?的。” 这些东西他却是一点都没留,全给女儿和外孙送来?了?。 弘昼可是见惯了?各色好东西的人,一打开匣子,就闻到一阵烟熏夹杂着?麻辣的香气,闻的他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忙道:“外祖父,这些东西可真香啊!” “如今尚未煮熟就这样香,若是煮熟了?定十分好吃。” “您是从哪里寻摸到这些好东西的?” 耿德金一开始还?顾及着?弘昼的皇孙身份,对自?己这外孙采取的是“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态度,但与弘昼相处几次后,知道自?己这外孙是个很好的,所以?他老人家在弘昼跟前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如今太子爷得势,就连我这个糟老头子都有人巴结。” “不过你们放心,我虽年纪大了?,却也是知道分寸得,不该收的东西我是不会收的。” “我也是看到这匣子腊货香气扑鼻,所以?才收下来?,想着?弘昼肯定爱吃。” 说着?,他看了?眼女儿耿侧福晋一眼,笑哈哈道:“你放心,送我腊货的人是个可靠的,我也将银子给了?人家,他们还?以?为这些东西是我自?己留着?吃,做梦都想不到我会将这些东西拿到太子府来?。” 他知道如今四爷虽贵为太子,但暗地里敌人多?的很。 像吃食这等东西,总是容易被人动手脚的。 弘昼身边的瓜尔佳嬷嬷却是个小心谨慎的,命人将这些腊货拿下去先切些给畜生尝尝,等着?麻辣香肠与烟熏兔出锅了?,那些畜生们并没什么事情,这才敢将东西端进去。 随着?喜儿一走进来?,这扑鼻的香气就直冲弘昼袭来?。 弘昼只觉得眼前一亮,没出息的咽了?口口水。 如今并不是饭点,这麻辣香肠与烟熏兔皆是用清水煮的,只配了?蘸水。 弘昼率先吃了?一口麻辣香肠。 怎么说了?,第一口吃的他眼前又是一亮,这麻辣香肠又麻又辣,鲜美无比,想必是用烟熏过的缘故,吃起来?一点都不腻,甚至还?带着?一种特别的果木烟熏的香气。 这样好的腊货,空口吃味道都是一绝,更?不用说配上蘸水,那更?是如虎添翼。 弘昼连吃好几口,是赞不绝口,更?是觉得这麻辣香肠是他两辈子加起来?吃过最?好吃的麻辣香肠,好吃到他好奇到:“外祖父,这麻辣香肠是谁做的?能不能将人请到京城来?,若是能来?咱们太子府上当厨子那就最?好不过了?。” 耿德金笑着?道:“这人已七八十岁了?,哪里还?能进京当厨子?倒是这人还?有个孙儿,与你差不多?大的年纪,这次托人给我送腊货,就是想背靠太子府这棵大树,想着?能不能在京城做买卖,还?说送我三成的干股。” 说着?,他脸上的笑意更?甚:“不过你们放心,这件事已被我回绝了?。” 每年因这等小事找他的人可谓数不胜数。 顿时弘昼就觉得这麻辣香肠是一点就不香了?,忙道:“外祖父,您,您这是做什么?” “咱们虽不能仗势欺人,收人干股这等事是万万不能做的,但合起火来?与人做生意赚银子,这事儿为何不能做?” 说着?,他更?是道:“您回去就与那人说一声,说我有兴趣有他合起伙来?一起做生意。” 耿侧福晋与耿德金是对视一眼,眼中皆是茫然?。 在他们看来?,太子府上下谁都可能缺银子,唯独弘昼不会缺银子。 一来?是皇上对弘昼极为看重,逢年过节是赏赐不断。 二来?是弘昼自?己擅长坑蒙拐骗,见钱眼开。 耿侧福晋甚至还?劝上弘昼几句,话里话外的意思皆是他如今该以?读书写字为主,可不能本末倒置。 这话说的弘昼却是极不认可的,正色道:“额娘,您觉得就算是我不做生意,难道就会好好念书,认真写字了?吗?” 耿侧福晋一怔,摇了?摇头。 弘昼笑道:“这不就是了??我若是您,肯定会举起双手双脚赞成这事儿的。” “您不是向来?觉得我喜欢胡闹吗?比起我从前做的那些事,做生意是不是还?算正事儿?” “有这正事分去我的注意力,以?后我就不会胡闹了?。” 耿侧福晋听闻这话只觉得很有些在理,可她想了?想,却还?是迟疑道:“……做生意可你没想象中那样简单,你这简直是想一出是一出。” “我问你,这做生意又是买铺子,又是装修,又是采买东西,又是聘人,你有银子吗?就你那三瓜两枣,只怕是不够的,总不能将皇上赏你的那些宝贝变卖了?吧?” 弘昼连忙道:“我才不会卖皇玛法赏我的东西了?。” 但他又不得不承认耿侧福晋这话问到了?点子上,想了?想便道:“额娘,我办事您放心,这件事我自?有办法的。” 对他来?说,银子可不算事儿。 回去的路上他更?是喜不自?禁,毕竟他是见识过老九做生意有多?赚钱。 当然?,像从前老九做仗势欺人、一本万利的生意他可不做,他要做的事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的生意,甚至没想过将他的招亮出去。 就凭着?那麻辣香肠与烟熏兔这两道招牌菜,他可以?肯定生意一定会很好的。 到时候等着?他那未来?的小侄女出生,他就能拿着?自?己赚的银子给小侄女置办一份丰厚的见面?礼…… 一想到这里,弘昼的心情就更?好了?。 约莫过了?五六天,他就见到了?耿德金口中的那位后生。 这人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面?色黝黑,身材中等,一笑就露出两颗虎牙,看起来?很是憨厚的样子,到了?弘昼跟前更?是一个劲儿扯自?己的衣裳,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弘昼问一句他答一句。 弘昼这才知道他叫做铁柱,虽说家中有做腊货的手艺,但四川一带风气并不好,他们一家老小也曾试过几次,可惜铺子刚开起来?,就有人前来?捣乱,惹得他们只能亏本关门。 对寻常老百姓来?说,银子虽重要,却是没有性命重要。 说起这些事,气愤的铁柱甚至顾不得拘谨,红着?脸:“……人人都说那年羹尧是为国?为民?的好官,可我们家这铺子就是因为他几次没开起来?的。” “我与祖父商量一番,想着?京城是天子脚下,总没人再敢乱来?了?吧?” 弘昼好心提醒铁柱一句:“那个铁柱大哥,我见到年羹尧还?得喊他一声‘舅舅’了?……” 他这话还?没说完,老实本分的铁柱就再次“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哽咽道:“弘昼小阿哥,您可千万别将这事儿告诉年羹尧大人,若是他知道了?我背地里说他坏话,我这条小命就保不住了?。” 弘昼连忙将他扶了?起来?,道:“你快起来?,我不过是与你开个玩笑而已。” “那年羹尧虽是我名义上的舅舅,可我们的关系不仅不好,反倒还?很差,你放心,我不会将这话告诉他的。” 说着?,他更?是笑道:“而且以?后我们就是生意伙伴,是朋友了?,你在我跟前不必动不动就下跪。” “我这人向来?不喜欢别人与我下跪的。” 铁柱将信将疑点了?点头。 两人不光就着?开铺子一事说了?许多?,还?说起年羹尧在四川的所作所为。 用铁柱的话来?说,年羹尧虽为四川百姓做了?许多?好事,但这坏事也没落下,可皇上与朝廷都只看到了?年羹尧的功,未曾看到他的过。 到了?最?后,铁柱更?是红着?眼眶道:“弘昼小阿哥,我看得出来?您是个好人,若是您不为难的话,还?请您帮着?在皇上跟前提一提这事儿,还?咱们这些小老百姓一个公道。” 弘昼点头称好。 他觉得以?四爷的性子,不会放任年羹尧再蹦跶多?长时间的。 他更?觉得与铁柱倒是挺投缘的。 铁柱面?上这才露出几分笑容来?,临走之前他更?是操起心来?:“……弘昼小阿哥,方?才您说我们家出手艺,您出银子,您说您想将咱们这铺子打造成整个大清最?大的腊货铺子,但开这样的铺子,怎么算也要五万两银子咧!” 说着?,他又着?重强调了?一遍:“这可是五万两银子咧,我做梦都梦不到这么多?银子!” 弘昼忍不住笑道:“你放心,银子的事就包在我身上好了?。” 等着?铁柱走后,他这才明白耿侧福晋话中的深意,开铺子做生意这等事好像是没他想象中容易。 他原以?为开一间铺子一两万两银子就够了?,没想到要这么多?钱。 一开始他还?准备找人凑凑的,如今想来?,谁手上都没这么多?银子。 找四爷借? 这个想法一出,弘昼很快就否决了?。 他觉得四爷肯定不会答应。 所以?在元宵节之前,弘昼就再次进宫了?一趟。 到了?御书房,弘昼更?是一脸笑意。 借钱嘛,总得笑脸迎人:“皇玛法,这次进宫我好好陪您几日?吧。” 皇上自?然?连声道好,他想着?弘昼除夕夜匆匆离宫一事,不免有几分好奇,问道:“这些日?子你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 在皇上的设想中,弘昼会顺藤摸瓜说起自?己与一个姑娘情投意合,却因德妃娘娘丧事的缘故,想请他老人家做主赐婚。 这些日?子皇上一想到这事儿,心里就乐呵起来?。 特别是当他从四爷的口中知道太子府近来?会有喜事,他大概也能猜到大概是弘历媳妇有了?身孕,想着?如今弘昼再娶妻,这可是喜上加喜。 到时候他定要亲自?给弘昼赐婚,看谁还?敢多?说闲话! 果不其然?,弘昼面?上浮现几分为难之色来?,低声道:“我的这点小心思,当真是瞒不过您的眼睛。” “我也知道有些话不该说,可是除了?您,我实在不知道该与谁说才好……” 弘昼长这么大,皇上还?是第一次在他面?上看到如此神色。 这下,皇上是愈发?笃定自?己猜的没错,脸色比从前每一次都要慈爱:“这有什么不好说的?你不是从前时常说这孙子犯了?错不找爷爷去找谁?” “老四近来?忙的很,且一贯冷着?一张脸,你有些话的确是不该当着?他的面?说。” 他老人家甚至已经想到以?四爷那性子听到这话不光会勃然?大怒,兴许还?会狠狠责罚弘昼一顿的。 听闻这话,弘昼悬着?的一颗心才微微放了?下来?,开口就道:“皇玛法,我想找您借银子。” “这数目虽不小,但对您来?说却是小事儿。” 说着?,他就伸出爪子来?,含笑道:“我想找您借五万两银子。” 啥? 皇上是做梦都没想到弘昼会找自?己借钱。 不对,应该说是皇上做梦都没想到居然?会有人找自?己借钱。 他老人家好奇道:“你找朕借这么大一笔银子做什么?” “朕可是听老四说过,你前些日?子才坑了?隆科多?十万两银子,那么一大笔银子了??” 一想到这里,他老人家这颗心又不安起来?:“你又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莫不是想做什么坏事儿?” 不想不要紧,一想吓一跳。 毕竟以?弘昼这性子没什么事做不出来?的,他想,是不是弘昼喜欢上那等烟花之地的女子,想偷偷买院子将人安置下来?。 弘昼的聪明可是人尽皆知,他不会不知道皇家容不下这等来?历不明的女子进家门的,甚至连当侍妾都不行。 弘昼可不知道皇上如今的想法已近乎魔怔,忙道:“我才不是想要做坏事了?,我只是想与人一起开一间卖腊货的铺子。” 他一五一十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都道了?出来?,最?后更?是诚恳道:“……您也是知道的,我向来?没做过生意,对这件事知道的并不多?,但您放心,我可不是一时兴起,我定会好好打理铺子的。” “这五万两银子最?多?两年,我一定还?给您。” “我都打听过了?,民?间放银子十两银子一年下来?利钱为一两银子,您借我五万两银子,两年之后我还?您五万五千两银子如何?” “男子汉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您若是信不过我,我可以?给您写欠条的。” 皇上只觉得他这短短几句话中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点,惹得自?己竟好一会才缓过神来?,最?后是没好气道:“寻常人做生意,要么开的是酒楼,绸缎庄子,金楼……你说你要开卖腊货的铺子?朕没弄明白,是朕想的那种腊肉和香肠之类的东西吗?” 他老人家瞧见弘昼认真点了?点头,更?是啼笑皆非:“还?有,朕怎么算这两年之后你还?朕也不止五万五千两银子,少说也得过六万了?。” “朕知道你学问向来?不好,却也不至于差到这个地步吧?” 第 127 章 弘昼嘿嘿一笑, 有些不好意思道:“话虽如此没错,但您又不是什么?外人,若按照外头的算法来算利钱,岂不是生分了?” 说着, 他又是道:“等等, 方才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卖腊货怎么了?” “我不偷不抢的, 靠自己的本事赚银子怎么?了?” “我今日就?将这话放在这里, 我不光要卖腊货,还不会靠任何人, 定要将这腊货铺子开大江南北!” 寻常人听闻他这番豪言壮语只会觉得好笑。 可皇上却是面露欣慰,他老人家可是知?道弘昼有多聪明的, 只要弘昼想做的事就?一定能做成功,当即就?笑道:“从前你不是常说不管黑猫白猫, 能抓到老鼠的就?是好猫吗?人人都觉得商贾身份卑贱,可在朕看来,人皆吃五谷杂粮,生来平等,无高低贵贱之分。” 他老人家对?上弘昼那?欣喜的眼神, 笑道:“这五万两银子借给你不算什么?大事儿, 可朕见你这般信心满满的样子, 朕便也入股,与你们一起?做生意。” “这五万两银子的本金朕来出, 每年分四成的盈利给朕就?行了。” “至于剩下的盈利,你与那?个叫铁柱的自己?商量就?是了。” 弘昼惊呆了。 不过下一刻, 他就?笑出声?来, 连声?道好。 这对?他来说可是一本万利的好事,不光不用出银子, 也不用出技术。 皇上却是瞧出了他那?点小心思,笑着道:“经你这么?一提醒,朕才想起?来朕还没做过生意了。” “你也别高兴的太早,若是亏本了,朕还是要找你算账的。” 弘昼连声?称好,更是由衷道:“皇玛法,您可真厉害,不光能处理好那?么?多公务,永远都是积极向上的,在您身上,好像从来没有过什么?年纪该做什么?事儿的定论。” 他下定决心要与皇上好好学习:“您放心好了,我一定不会叫您失望的。” 等着他再次出宫时,身上不光揣着皇上送给他的五万两银子,甚至还得了一份御厨们送给的秘方。 弘昼深知?做生意不简单,临出宫之前与几位御厨套了套近乎,几位御厨们知?道他要开腊货铺子,一个个纷纷将自己?下厨多年需要注意的方方面面写下来给弘昼。 若非弘昼拦着,其?中有两个御厨恨不得将自己?的拿手菜都写下来。 用他们的话来说,弘昼先是开腊货店,想必距离酒楼也不远了,这些方子以后肯定用得上。 但弘昼却没答应,因为他知?道,这些方子乃是御厨们安身立命的根本,他可做不出抢人饭碗的事。 再者说了,能进宫当御厨的皆有两下子,每人写几点自己?做腊货的心得,定能他们的生意更上一层楼。 回?去太子府的弘昼是眉开眼笑。 当他将自己?要做生意的事情说给四爷听后,四爷却笑不出来。 弘昼自知?道四爷在想什么?,忙道:“阿玛您别担心,我可不会像九叔一样当奸商的。” “况且这件事情连皇玛法都答应了,也入股了,您可不能拦着我。” 四爷又能怎么?办呢?也只能对?这件事睁只眼闭只眼。 兴高采烈的弘昼很快差小豆子将铁柱请来。 当铁柱知?晓这件事后更是惊的合不拢嘴,说话都有些磕磕巴巴起?来:“弘昼小阿哥,您,您这话可不是诓我的吧?还是,还是我在做梦?” 老天爷啊,若是铁家的列祖列宗知?道他竟能 殪崋 和当今皇上一起?做生意,一个个定要夸他出席了。 弘昼含笑点点头,道:“自是千真万确。” 他继而就?与铁柱商量起?做生意的细节来,比如该在何处置办铺子,比如该以什么?当作噱头,又比开业时具体的营业方案,听的铁柱是一愣一愣的,更是连连发问?:“弘昼小阿哥,您说这铺子要打?出‘大清第?一腊货店’的名头,是不是太张狂了些?” “弘昼小阿哥,还有这每天限量只卖一百份麻辣香肠,会不会太少了点?咱们的价钱定的也不贵,这一百份麻辣香肠大概半个时辰就?卖完了!” “还有还有,不过卖腊货,怎么?还要设什么?会员制?这是啥子意思?” 弘昼耐着性?子与他解释一个个问?题,所说所做不过想将铺子做大做强,最后是笑着道:“凡事皆有门道,咱们虽只是卖腊货,但有皇玛法加入进来,咱们卖的哪是普通腊货?不争当天下第?一实在对?不起?皇玛法!” “做生意说简单也简单,可说难也难,可不是有好手艺就?能行的,如今京城不知?道有多少老字号,卖腊货的也不少,得让咱们的腊货独树一帜,甚至让他们吃起?来引以为荣才是……” 铁柱听的是云里雾里。 咋滴,吃一节他灌的麻辣香肠就?能高人一等啦? 但他来京城之后却听不少人都说过的,说是弘昼小阿哥聪明过人,这弘昼小阿哥说的话一准没错! 到了最后,他更是听见弘昼认真道:“这五万两银子的本金是皇玛法出的,他占四成盈利,你出技术,你也该占四成盈利,至于我嘛,虽说我不出钱不出力,但我也是出了主意的,我就?占两成盈利吧。” 经过几次与铁柱打?交道,他发现铁柱是个很老实本分的人。 可现实社会就?是太过于老实本分的人往往不太友好,要不然,铁柱也不会几次没在四川开铺子没开起?来,好不容易想着来京城开铺子,提前打?点一二,不送银钱宝贝,却送腊货,这等事传出去,可是能把人的大牙都笑掉。 本分老实的铁柱一听这话连忙道:“不成,不成,弘昼小阿哥,哪里有这样的道理?您占四成银子的利润吧?我,我只要两成就?够了!” 弘昼笑着道:“不该我赚的银子我不会赚的,我派人在京城打?听过来,我收两成银子的盈利是正好。” 说着,他更是道:“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咱们也别为了这三瓜两枣争来争去的,有这心思,还不如想想如何将咱们的铺子做大做强,这样咱们分得银子岂不就?更多了?” 铁柱听的是连连点头。 但弘昼也知?道,做生意之事并?不简单,先要铁柱稍安勿躁,要小豆子每日闲来无事就?去街上转悠,不光去各个铺子买腊货,这各大酒楼饭馆里的腊货也得尝一尝,若有小豆子觉得好的,则买回?来给他与铁柱尝一尝。 至于铺面,他则不需要小豆子操心,因为一早他就?瞄准好了一个绝佳的位置。 那?就?是当初的天香楼。 天香楼最开始被改成了斗蟋蟀的地方,后来因弘昼与年羹尧儿子一事传入到皇上耳朵里,皇上不过当众略说了几句当今八旗子弟不求上进,很快一众勋贵世?家,大臣皆勒令不准叫家中孩子再去斗蟋蟀。 一来二去的,这斗蟋堂就?垮了。 有天香楼的珠玉在前,弘昼觉得想将自己?的腊货铺子开起?来,这是广告都不用做了。 小豆子听闻这话时吓得是磕磕巴巴,道:“阿哥,您可知?道买下天香楼要多少银子吗?只怕皇上给的五万两银子要折进去一半了。” 弘昼笑了笑,胸有成竹道:“你放心,我自有打?算。” 接下来的日子里,小豆子就?一日接一日往外跑。 而富察·容月在胎相稳固后,很快就?将自己?有孕的好消息告诉了众人。 太子府上下是高兴不已。 四爷盼了孙辈已盼了许久,纵然他早已放弃了弘时,却仍在弘时与董鄂氏成亲后盼了许久。 如今用四爷的话来说,富察·容月这一胎不管是儿还是女,太子府上下都喜欢。 甚至因这个缘由,四爷赏了不少好东西给了富察·容月,这等殊荣,可是太子府上下何人都没有过的。 弘昼知?晓这事儿时正坐在弘历院子里,如今正值春日,他们兄弟两个正陪着富察·容月坐在院子里晒太阳,他没好气道:“阿玛可真是偏心,他还从未对?咱们兄弟这么?好过了。” “人人都说阿玛宠爱故去的年额娘,可这等赏赐,就?连从前年额娘在世?时也没有过的。” 说着,他更是忍不住嘀咕道:“原先我时常听人说起?什么?‘隔辈亲’,如今这话可真是不假。” “前几日阿玛前去看额娘时还说起?嫂嫂这一胎来,听阿玛话里话外的意思巴不得嫂嫂肚子里怀的是个小侄女。” 时下人人重男轻女,他担心富察·容月因没生出儿子来郁郁寡欢。 当然,他这话也没说错,四爷的确是如此说的,当然四爷的原话是——还是女儿好,若富察氏生出个弘昼一样的儿子来,只怕咱们府上会更加乱套的。 弘昼更是没想过因为他的出现,好些人家里都不盼着儿子出生了。 女儿多好啊,香香软软,听话懂事,若谁家有个弘昼这样的小霸王,一家老小都别想过好日子! 富察·容月面上满是幸福的笑容。 人只有在彷徨无助时才会忧心忧虑,但对?如今的富察·容月来说,自己?这小日子过的是悠哉乐哉,心情好了,身体自然就?好了。 她笑道:“这一胎是男是女我倒是无所谓,只要肚子里的孩子平安健康就?好了。” 弘昼与弘历兄弟两人齐齐点头。 他们三人正商量着该给这孩子取做什么?名字时,小成子就?进来通传道:“……李侧福晋求见。” 三人面上皆露出几分嫌弃的神色来。 他们简直不知?该如何说李侧福晋,当日她进宫侍奉德妃娘娘是尽心尽力,在德妃娘娘弥留之际委婉提出想德妃娘娘下令将弘时接回?来的话。 结果是显而易见,惨遭德妃娘娘拒绝。 有道是恨屋及乌,德妃娘娘不喜欢四爷,所以连带着李侧福晋做什么?也都是错,听闻这话只冷冷丢下一句——本宫虽是老四的额娘,可本宫与他之间的关系你也是知?道的,自不好插手你们府中之事。 就?这样轻飘飘一句话就?将李侧福晋给搪塞过去了。 李侧福晋却是不死心,想找准时间再在德妃娘娘跟前说上一说的,谁知?道没两日德妃娘娘就?去世?了。 李侧福晋可真是欲哭无泪。 好在四爷想着她侍奉德妃娘娘有功,便免了她的禁足。 这可给了李侧福晋可乘之机,这些日子的李侧福晋就?像无头苍蝇似的四处乱窜,逢人就?说请他们帮着在四爷跟前美言几句。 如今刚有了身孕的富察·容月自成了首当其?冲的人选,在李侧福晋看来,富察·容月乃是新妇,又出身名门,定不好拒绝自己?的请求。 富察·容月是苦不堪言。 当即弘昼就?站起?身来:“有些话嫂嫂不好说,我去说。” “李额娘向来是这般性?子,你若都对?她和颜悦色,她只会愈发蹬鼻子上脸的。” 他觉得富察·容月当务之急是该以养胎为主。 弘昼前去正厅时,李侧福晋看到是他,却是神色一黯。 弘昼却是笑眯眯打?起?招呼来:“李额娘,您来了。” 李侧福晋这些日子是愈显苍老,说句不好听的话,她和故去的德妃娘娘站在一起?,甚至比德妃娘娘还要显年纪。 李侧福晋皱眉道:“你怎么?来了?容月了?” 她做贼心虚道:“我听说容月有孕了,所以来看看她。” “这妇人刚有身孕,总得多注意些才是。” 弘昼面上是笑容依旧,只道:“那?我可要替哥哥和嫂嫂谢谢您了,早些年里您可是不爱管这些闲事的,如今您年纪大了,却关爱起?小辈来。” 说着,他更是道:“不过啊,皇玛法给嫂嫂拨了两个老道的嬷嬷专门来照顾嫂嫂。” “再不济还有钮祜禄额娘在,这些事情就?不劳李额娘操心了。” “先前您照顾了德玛嬷那?么?久,该好好休息才是。” 这话说的李侧福晋脸上是白一阵红一阵的。 按理说弘昼这话本是无任何问?题,可关键就?在于她做贼心虚,只觉得弘昼字字句句都在影射她,一开口就?是没好气道:“这事儿与你有什么?关系?” 她知?道自己?每次碰上弘昼都讨不了好,也懒得与弘昼纠缠,站起?身就?要往后院走:“我有话要与容月说,我进去找她去!” 谁知?李侧福晋刚站起?身来,就?被门口的小豆子与小成子拦住了。 她看向弘昼,勃然大怒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弘昼虽不喜欢李侧福晋,却想着这人是长辈,先礼后兵,如今见她还是一如往年不知?悔改,便也丝毫不客气:“这话该我问?李额娘才是,您到底要做什么??” “如今嫂嫂有了身孕,阿玛与哥哥不知?道多稀罕这个孩子,您如今不过仗着嫂嫂是新妇,脸皮薄,所以想要嫂嫂在阿玛跟前替三哥美言几句吧?” 他见李侧福晋面色讪讪,知?道自己?这话又没说错,便道:“李额娘,您跟在阿玛身边这么?多年,按理说阿玛的性?子您应该很清楚,他认准了的事儿是不会回?头的。” “您越是如此上蹦下跳的想要阿玛将三哥接回?来,阿玛就?越不会这样做。” “您又何必惹阿玛不喜欢了?” “今日该说的都说了,该劝的我也都劝了,若是您还要缠着嫂嫂不放,那?我就?只能将这件事告诉阿玛。” “到了那?时候,不光阿玛厌弃三哥,说不准对?您也厌弃上了。” 李侧福晋虽不聪明,但也不傻。 若她真是个傻的,就?会亲自求到四爷跟前。 她嗫嚅一阵,可到了最后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回?去之后她就?狠狠大哭了一场,为自己?哭,为过继到老八膝下的弘时哭,为年纪轻轻就?没了的怀恪郡主哭…… 弘昼却对?李侧福晋不大放心,还派小瓶子多留意李侧福晋那?边的动静。 当他从小瓶子口中知?晓李侧福晋是日也哭夜也哭一事后,沉默着没有说话。 小瓶子虽少言寡语,却是个心细如尘之人,低声?道:“阿哥,李侧福晋还是怪可怜的,从前咱们府中除了福晋就?是她最为尊贵,如今一儿一女却都不在身边……” 弘昼忍不住摇摇头道:“人人都说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但在我看来,可怜之人才是必有可恨之处。” “就?像你方才说的,李额娘身份尊贵,她那?样好的一手棋,却是被她自己?下成了这个样子。” 他一点都不觉得李侧福晋可怜,甚至想着等弘历与富察·容月的孩子出生后,不管是男是女,自己?这个当叔叔的要对?着他严加管教才行。 弘昼的思绪飘的极远极远。 他觉得自己?这些日子可真是忙啊,忙着盯着李侧福晋那?边是否有什么?动静,忙着留意老八与老十四有什么?动静,忙着与铁柱一起?开铺子做生意……忙的他觉得自己?都瘦了。 这一日,弘昼洗脸时看到铜盆中倒影,忍不住道:“嬷嬷,您说我是不是瘦了?” “我发现我这眼睛好像又长大了。” 他知?道人生下来眼睛有多大,就?一直会是多大,根本不会长大的。 所以,定然是他瘦了。 正带着小太监们摆饭的瓜尔佳嬷嬷微微颔首应是。 她老人家看的是清楚明白,虽说弘昼与弘历只相差三个月,但比起?老成的弘历来,弘昼就?像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可自打?开春后,弘昼的下巴就?一日日变尖了起?来,个子也长高了不少,这几年因弘昼醉心骑射的缘故,肤色并?不白皙,而是带着一种?健康的气息。 偏偏他又爱笑,一笑就?露出整齐白亮的牙齿,惹得一众小丫鬟是有事没事儿就?往他们院子门口凑。 就?算瓜尔佳嬷嬷见多识广,却也不得不承认弘昼是京城中少有的美男子。 也正是因此,即便她老人家一大把年纪,即便四爷几次询问?她老人家可要回?乡养老,却都遭到了她老人家的拒绝。 呵,若是自己?回?家了。 那?弘昼岂不成了唐僧进了盘丝洞?不知?道多少人都盯着他了! 她决心好生守着弘昼,莫要叫那?些小贱蹄子们如愿了。 弘昼却是半点不知?道瓜尔佳嬷嬷的想法,只微微叹了口气道:“看样子最近的我实在太辛苦了,得好好补一补才是。” “阿玛也是的,给哥哥院子里增设了小厨房,为何偏偏漏下我?” “我与哥哥都是他的儿子,他怎么?能这样厚此薄彼?” “再说了,我又不是不娶媳妇,只是现在不娶而已,这院子里早晚都是要加个小厨房的……” 他今日是难得清闲,便想着去给四爷请请安,顺便再次与四爷商讨商讨这小厨房的事儿。 虽说做生意一事他从未想过要仗势欺人,可京城中仗势欺人的人却不在少数,以后多少得有需要麻烦四爷出马的时候。 如今已至春日。 弘昼又向来好动,惧热得很,所以早早就?褪去了夹袄,整个人穿上了春裳,愈发显得他俊朗挺拔。 他所到之处,一个个小丫鬟是忍不住看了一眼一眼又一眼,一个个到了私下更是议论纷纷。 有人说想寻摸门路调到弘昼身边伺候,毕竟弘昼性?子极好且又出手大方。 有人说如今弘昼也到了娶妻的年纪,就?算正在孝中,四爷也该为他寻摸两个教人事的丫鬟。 甚至还有人大言不惭地说若是能侍奉弘昼,即便没有名分也是愿意的。 …… 弘昼虽聪明,可人生在世?,人人都不完美,总有擅长和不擅长的。 他在男女之事上就?迟钝的很。 当然他并?不是这样觉得的。 他一路兴高采烈来到了外院书房,四爷正在皱眉与戴铎说着什么?。 他进去时,正好听见四爷对?戴铎道:“……我知?道了,你继续派人盯着老十四的动向吧。” “若真有什么?风吹草动,定要及时禀报于我。” 戴铎应了声?连忙下去了。 弘昼只觉得来得早还真不如来得巧,好奇道:“阿玛,八叔和十四叔怎么?了?他们会谋反吗?” 如今的四爷虽有心想要培养这两个儿子,却也知?道有些话是不能说的,便拿起?一旁的折子看了起?来,漫不经心道:“这件事与你有什么?关系?你安心忙你的事情就?好了。” 第 128 章 弘昼俊朗的小脸一垮, 正色道:“阿玛,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从前我就听人说起什么‘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之类的话,万万没想到阿玛您竟是?这样的人,况且这府中还能有什么事是我都不能知道的吗……” 虽说如今他已是?少?年, 看起来身上也带着几分沉稳, 可一说话, 就?原形毕露。 四爷也知道他那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目的, 只皱眉道:“算算日子,老八如今应该已到了西宁, 如今他们兄弟两人大概正在筹划造反一事!” 弘昼:!!! 他一下来劲了:“阿玛,我说得?没错吧?” 四爷微微颔首, 只觉得?这儿子的确是?聪明过?人。 下一刻,弘昼面上更是?浮现几?分焦急之色来:“阿玛, 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他虽聪明,却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知道自己都是?些小?聪明,对这些朝中大事可不敢妄下论断。 四爷早已与十?三爷,戴铎等人商议过?这件事, 如今是?有条不紊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人只要一旦起了反心, 这份心思想要熄灭就?比登天?还难。” 说着,他看了眼弘昼, 道:“这件事迟早是?瞒不住的,你若有时间就?多进宫陪陪皇阿玛。” 这件事远比他想象中复杂许多, 他不想叫无忧无虑的弘昼跟着担心, 并未告知弘昼所有的实情。 老八寻摸到了一个擅长易容之人,命此人替自己驻扎陕北, 自己偷偷前?往西宁。 西宁如今已是?老十?四的地界,自老十?四在?京中失意后,到了西宁是?愈发努力,很得?军心。 只要老十?四一声令下,西宁数十?万将士定誓死追随。 而且,如今京中的年羹尧也收到了密函,如今频繁与西北将领来信。 虽说如今的西北已是?纳喇·星德说了算,在?带兵打仗方面,他并不逊色年羹尧多少?,可论起城府与心机来,他并非老奸巨猾年羹尧的对手。 故而年羹尧如今虽离开西北几?年,在?西北仍是?有几?分威望与人脉在?的。 若西北与西宁将士联合起来,少?说有二十?万将士,到时候齐齐攻打京城,即便无胜算的把握,也够他与皇上好好喝一壶。 更何况,京城之中还有步军统领隆科多在?。 如今隆科多仍对故去的李四儿念念不忘,只要给隆科多机会,墙头草的他定会毫不犹豫投靠老八…… 但如今他最担心的却是?皇上的龙体,就?怕这件事告诉皇上后,年迈的皇上一时间受不住,若皇上突然驾崩,那才真的是?给了老八等人可乘之机。 弘昼听闻这话是?连连点头,道:“阿玛您放心好了,我每隔几?日就?进宫看看皇玛法。” 他向来是?个行动派,知晓老八与老十?四有意谋反一事后在?心里将两人骂的是?狗血喷头,却还是?忙不迭进宫去陪皇上了。 乾清宫内的皇上已好些日子没看到弘昼,很是?想念。 可他老人家?听说弘昼冷不丁进宫,更是?看向自己直笑连笑,心中就?有种不祥的预感:“弘昼,你今日进宫做什么?” “难不成是?银子又不够了?” 虽说祖孙连心,但好像也没那么连心。 纵然皇上聪明过?人,却是?不会往皇子谋反一事上想的。 弘昼看着双鬓斑白的皇上,觉得?皇上真的是?可怜,一大把年纪了屡屡白发人送黑发人,更要遭受此等打击,便是?愈发关切:“皇玛法,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嘛?” “难不成我在?您心里,就?是?那等败家?的糊涂蛋不成?” “当初我说要五万两银子就?只要五万两银子,就?算真将您的银子亏完了,我也会赚钱还给您的。” 说着,他更是?磨磨蹭蹭靠近皇上身边,亲昵道:“皇玛法,我只是?想您了,所以想要进宫看看您,陪着您住几?日。” 皇上听到这话是?微微愣了一愣。 他已许多年没听到弘昼与他这样说话了。 小?时候弘昼倒是?时常赖在?他怀里撒娇,可大清儿郎一个个皆能文?能武,随着弘昼学习骑射后,就?内敛了许多,但他知道,弘昼仍是?十?分在?意他的。 皇上冲着他慈爱一笑,道:“朕也想念你得?很。” “既然这样,这次进宫就?多住几?日吧。” 弘昼连连答应。 如今乾清宫内仍有他的屋子,他便照旧住了下来。 这几?日的时间里,弘昼的小?日子过?的一如当年,闲暇时与小?二十?二等人玩一玩,再去陪着惠妃娘娘说说话。 当然,他最多的时间却是?陪在?皇上身边的。 如今朝中大半琐事都丢给了四爷,所以祖孙两个多的是?时间一起快乐玩耍。 今日弘昼陪着皇上前?去散步赏花,明日弘昼陪着皇上品尝什么百虾宴,后日弘昼更是?拉着皇上顶着暖洋洋的日头在?池塘边钓鱼。 他们钓鱼一向是?以聊天?为主,钓鱼为辅。 两人坐了足足一个时辰,却是?一无所获。 倒是?弘昼叽叽喳喳说了一箩筐的话,“嫂嫂这一胎怀相不错,肚子里的孩子一点都不闹她,我猜嫂嫂肚子里怀的定是?个听话懂事的小?侄女,但我听瓜尔佳嬷嬷说什么酸儿辣女,兴许嫂嫂肚子里怀的是?个小?侄女,唉,侄儿就?侄儿吧,只要他们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就?好了。” “还有,三哥自被过?继给八叔之后,阿玛像是?一点不伤心似的,倒是?李额娘与三哥伤心不已,我可是?听人说过?的,八婶虽快言快语,性子泼辣,但对三哥还是?挺不错的,弘旺堂兄有的东西他都有,只是?廉亲王府到底比不得?太子府,三哥想回来也是?人之常情,可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还有还有,我觉得?最近府中的小?丫鬟们都怪怪的,也不知道她们是?怎么了……” 皇上听的是?乐呵呵的,最后打趣道:“莫不是?那些小?丫鬟想侍奉你?” 这话说的弘昼是?心里一紧,连忙将自己胳膊一抱,提心吊胆道:“那可不成。” “当日您派了一个丹朱来我身边伺候,就?将我吓得?噩梦连连,若是?多来几?个丹朱,那我怕是?吓得?夜里睡都睡不着。” 皇上听了这话面上是?笑意不止。 弘昼今日可不止陪着皇上钓鱼这门简单,他说话间时时刻刻留意着皇上的脸色,如今见到皇上心情大好,便试探道:“皇玛法,这次我进宫之前?恰逢先生说起唐史,我这才知道唐太宗李世明原来是?篡位抢来的皇帝。” “您说他的阿玛该多伤心啊!” 说着,他又是?小?心翼翼看了眼皇上,继续道:“皇玛法,若是?您遇上这等事您会伤心吗?您会怎么办啊?” 他觉得?自己聪明极了。 他是?活了两世之人,听说过?不少?年迈之人急火攻心挨不住过?世之事,所以他得?提前?给皇上打打预防针,免得?皇上到时候受不住这事儿。 可他却没想过?,他那点小?聪明在?皇上眼里就?有些不够用。 皇上仔细一想,心里便是?“咯噔”一声。 但他老人家?并未表现出来,只斟酌道:“唐朝的太宗皇帝也好,还是?明朝的成祖皇帝也好,两人的皇位来的都是?名?不正言不顺,但不可否认,这两人为皇为帝却也是?有些称职的。” “朕想,若朕是?寻常老百姓,可不会在?乎皇位上坐的是?谁,不会在?乎他们的皇位是?怎么来的,只会在?乎自己有没有好日子过?。” “但身为父亲,身为天?子,朕想,若是?有人想要谋朝篡位,朕肯定会伤心的。” 说着,他老人家?笑了笑,道:“不过?世事难料,若这等事情真的发生了,朕顶多伤心难过?几?日而已。” “朕活到这把年纪,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只要天?没有塌下来,日子都会继续过?下去的。” 弘昼听闻这话,悬着的一颗心才微微放下来了些。 他就?知道他的皇玛法是?天?底下最坚强,最厉害的人。 接下来,他依旧是?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 他只顾着高兴,并未察觉皇上脸上地笑意淡了几?分。 当然,就?皇上这道行,只要他不想,旁人可看不出他地心思。 一场鱼钓下来,祖孙两个是?一点收获都没有,倒是?弘昼侥幸钓起来了一只小?螃蟹。 弘昼瞧着这螃蟹小?小?地,也没什么肉,便对着身边地小?豆子吩咐道:“将这只螃蟹先放在?我屋子里养起来,等着养肥了再吃吧。” 皇上听了直笑。 可与弘昼分别之后,他老人家?脸上就?没了多少?笑意,一进御书房就?沉声道:“来人,将老四找来吧。” 四爷匆匆赶到御书房,瞧见皇上这脸色,心里只觉得?不对劲,心里萌生出一种恐惧来,更是?翻来覆去地想自己这几?日可有什么事情做错了:“儿臣见过?皇阿玛。” 皇上虚抬了抬手,道:“起来吧。” 说着,他老人家?就?开门见山道:“朕听说老八与老十?四有谋反的打算?” 四爷一愣,竟忘了辩解。 皇上却是?厉声道:“老四,这件事若是?朕不问,你是?打算一直瞒着朕吗?” “你是?觉得?如今你成了太子,所有的事情就?能自己拿主意起来?” 第 129 章 皇上已许久没对四爷说过这样重的话, 听的四?爷心里?是\"咯噔\"一声,连忙跪了下来:“儿臣知罪。” 说着,他更是正色道:“儿臣并非有意欺瞒皇阿玛,只?是儿臣担心皇阿玛受不得刺激, 儿臣……儿臣想着等?事情尘埃落定后再告诉您, 免得您担惊受怕……” 听到这话, 皇上脸色和缓一二:“朕登基六十多年, 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难不成你觉得这点小事就能将朕吓坏了?” “朕虽然年纪大了,却没有你想象中?那样弱不禁风。” 四?爷能说什么?? 他也只?能连连附和称是. 皇上问起远在西宁的老八与老十四?一事, 知晓他们已经?碰面,不知何时?会有动作后是一点不意?外, 只?淡淡道:“……这件事只?要狠下心来并?不难,老十四?虽说在西宁颇得民心, 但西宁并?非没有别的将领,你快马加鞭送去书信,要西宁的几个将领多加防范,提放着老十四?。” “还有西北,那里?虽是年羹尧的老巢, 但如今星德在西北还是有些威望的, 你要他多想想办法。” 顿了顿, 他老人家更是道:“派人盯着老八与老十四?,但凡他们有反心, 直接将人捆到京城来。” “若是谁敢有反心,斩立决!” 他老人家虽年纪大了, 可遇事却并?不糊涂, 反倒雷厉风行。 四?爷再次应是. 有皇上出马,这件事比他想象中?简单许多. 临出门之前, 他更是听到皇上道:“这件事与弘昼没什么?关系,不过是他与朕闲聊几句,朕猜到的。” 四?爷:??? 他觉得在皇上心中?他是不是个傻子,这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话,他会信吗? 但当着皇上的面,他也只?能应是:“皇阿玛放心,儿臣知道分寸的。” 皇上又道:“朕已知晓他们两人想要谋反一事,你也不必告诉弘昼,免得这孩子担惊受怕。” 四?爷再次强撑着笑应是. 他想,这世?上还有令弘昼担惊受怕的事情吗? 等?着四?爷转身离开御书房时?,正巧弘昼提着食盒迎面走了过来,一开口就是笑嘻嘻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今儿上午我在池塘里?钓了一条黑鱼,吩咐御膳房做了鱼片粥,阿玛也一块进?来尝尝?” 如今四?爷哪有心情吃什么?鱼片粥? 他连一口吃了弘昼的心思都有了。 如今的弘昼被四?爷这冷冰冰的眼神看的心里?直发毛,忍不住道:“阿玛,您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难不成这段时?间又做错了什么?事?” 这话说的他都忍不住怀疑自己起来,是想了又想,最后坚决道:“好像没有啊,这段时?间照您的吩咐一直好生陪在皇玛法身边……” 这世?上最难受的事儿是什么?? 四?爷只?觉得莫过如此了. 他有千言万语要说,可到了嘴边却只?有一句“没事儿”,最后更道:“这鱼片粥我就不喝了,你提进?去给皇阿玛喝吧。” “这些日子,你好生陪着皇阿玛,莫要惹他老人家生气。” “记得了吗?” 除此之外,别无他话。 提着食盒的弘昼忍不住嘀咕起来:“我总觉得今日阿玛怪怪的,怎么?说话吞吞吐吐的?” 四?爷倒是忍不住想问他问个清楚,可皇上发了话,他敢吗? 好在弘昼是个心宽的,等?着将这鱼片粥送到皇上跟前时?,就将四?爷不对劲一事忘的是一干二净:“皇玛法,您尝尝,春日里?的鱼儿最嫩。” “原本我是打算钓一条大黑鱼给您红烧吃的,可这黑鱼太少,就做成了鱼片粥。” “御膳房的师傅们熬了足足两个时?辰,软烂喷香,您尝尝看,可香啦!” 纵然皇上很?快接受老八与老十四?谋反一事,但身为父亲,他心里?还是难受的,这些日子食欲不振。 他老人家不仅闻到那扑鼻的香气,更见着甜白釉碗中?的鱼片粥色泽鲜亮,上面撒着翠翠的葱花,顿时?来了些食欲。 很?快,他老人家就将一碗鱼片粥吃的一干二净。 等?着用完后,他老人家才?想起来了:“朕记得你不爱吃芫荽的,朕在这碗鱼片粥中?吃到了芫荽的味道……” 弘昼点头道:“御厨说这鱼片粥中?加一些芫荽会香一些。” “反正我又不是,所以就要御厨给您加了些芫荽。” 不说不打紧,一说皇上这才?想起方才?自己喝粥时?弘昼在一旁眼巴巴看着,不过他没有多想而已。 皇上迟疑道:“就这么?一碗鱼片粥,你全给了朕?” 待他老人家见弘昼笑着点点头后,只?道:“你就该提前与朕说一声的,朕将这鱼片粥分一碗给你,你这孩子,向来最是贪吃了。” 弘昼连说不用,更是笑着道:“皇玛法您能将这一整碗鱼片粥吃完,比我吃了还叫我高兴。” “不过是一碗鱼片粥而已,又不是什么?顶稀罕的东西。” “这几日我没事多去钓钓鱼,兴许还能再钓上几条小黄鱼,这种鱼做成鱼片粥才?叫一个鲜一个嫩,到时?候我叫御书房炖了给您养养身子……” 他边说还边忍不住偷偷咽口水。 皇上这才?心情好了些许,更是打趣道:“朕看你这是羊还在山上跑,就已经?想好这卖羊的钱怎么?花。” “若是你喜欢吃小黄鱼,朕命内务府搜罗些来。” “总不能叫你在乾清宫住着,还日日惦记着吃的……” 与弘昼闲话几句后,他很?快将老八与老十四?意?欲谋反一事抛之脑后。 毕竟他活到这把年纪,许多年纪已经?明白。 这世?上是有得必有失,总不能叫他所有子子孙孙都孝顺吧? 人呐,不能太过于贪心。 在皇上的安排下,弘昼很?快就吃上了小黄鱼熬成了鱼片粥。 一口粥下去。 又鲜又嫩。 便是弘昼这等?尝尽天下美食之人,好吃的眯起眼睛来。 皇上瞧他这德行,连胃口也好了许多,更是道:“……朕每次与你一起用膳时?就会觉得胃口好上许多,能多吃不少。” 再次喝光一碗鱼片粥的弘昼笑着道:“既然您都这样说了,以后我闲来无事就进?宫陪着您用饭,争取让您能够万岁万万岁。” 如今他对皇上的希望已不止于长命百岁。 他觉得以皇上如今的身体状况来看,长命百岁并?不是什么?难事。 皇上微微颔首,正欲称是时?,外头就传来通传声,说是四?爷来了。 请安后的四?爷面色却有些犹豫。 皇上见状,就知道他今日前来所为何事,便道:“老四?,说吧。” 四?爷这才?不急不缓道:“儿臣收到密报,说是八弟已从西宁送信给了年羹尧,要年羹尧差遣心腹游说西北将领,打算西北、西宁两地将士联合起来,攻打京城……” 皇上面上是波澜不惊,朝四?爷伸了伸手。 四?爷恭恭敬敬将密报递了上去。 第一封信是纳喇·星德写给四?爷的,信中?写明如今西北部分将领已有反心。 第二封信是老八写给年羹尧的,要年羹尧无论如何想办法安排心腹去西北一趟,信中?更说已联合民间的白莲教,如今白莲教不仅联合一些明朝余孽打算反清复明,更是四?处散播谣言,说当朝太子乃是心机深沉的奸佞小人。 皇上冷哼一声,就将这两封密报拍在了桌上,冷声道:“朕不知道老八是怎么?好意?思说别人是心机深沉的奸佞小人,他做的那些事,没一件是朕瞧的上眼的。” 说着,他又道:“老四?,你放心。” “朕早有准备。” “朕借良妃冥诞之际,早在几日前就已送信给老八,命他即日进?京。” 纵然老八并?不得皇上喜欢,但他好歹是个亲王,到了陕北一带仍受人敬重,无人敢怀疑他的身份。 再加上便是陕北有官员曾见过老八,但他们之间并?无多少交集,根本识不破老八的身份。 皇上圣旨一到,老八怎敢不进?京? 四?爷连忙道:“皇阿玛英明。” …… 眼瞅着皇上与父子两个你来我往的,弘昼惊的连鱼片粥都没心情喝了,等?着四?爷的话说完后,他才?道:“皇玛法,您,您是什么?时?候知道八叔与十四?叔要谋反的事情啊?” “为什么?我一点都不知情?” 说着,他更是闷闷不乐看向四?爷:“阿玛您也是的,您不是说这件事要暂且瞒着皇玛法的吗?” “我倒是守口如瓶了,可您倒好,却把这件事告诉了皇玛法!” “真的是一点信用都没有。” “皇玛法年纪大了,知晓这些事若心里?难受或身子不舒服,您能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他话里?话外皆是埋怨之意?。 四?爷:??? 不说这事儿还说,一说起这事儿来他就生气。 可正当他准备开口时?,皇上的眼神就扫了过来。 四?爷委屈,想说却是不敢说且不能说,只?能硬着头皮道:“我原也没打算将这事说给皇阿玛听的,奈何皇阿玛目光如炬,从我的言行举止来察觉出不对劲来……” 这下,不仅皇上的眼神落在四?爷面上,就连弘昼的眼神也落在了四?爷面上。 皇上的眼神中?满是提醒,但弘昼的眼神里?似乎在说“阿玛,您怎么?这么?笨”! 第 130 章 四爷只觉得自己背的所有黑锅都是替弘昼背的。 可?儿子是自己生?的, 这黑锅除了背下还能怎么办? 偏偏不明所以的弘昼还絮絮叨叨与?皇上说个不停:“……我原先觉得阿玛办事挺靠谱的,可?如今随着阿玛的年纪大?了?,糊涂的时间像比从前多了些。” “您别嫌他不懂事,想必他也不是故意的。” 四爷连笑都有些笑不出来。 皇上微微颔首道:“朕自不会与?老四一般见识。” “人非圣贤, 孰能无过, 这世上又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聪明, 说话做事半点端倪都不漏……” 饶是四爷好涵养, 可?听到?这番话却是再也?听不下去,告辞离开。 接下来的日子, 弘昼依旧在乾清宫里住着。 他是听人说过的。 人遇上伤心难过之事,最初可?能反应不过来, 等?着回过神后则会伤心欲绝。 他担心皇上也?是这等?情况,依旧每日陪在皇上身边, 说话逗趣,要多贴心就有多贴心。 以至于皇上私下对着魏珠感叹道:“……从前朕眼?里心里只有保成,没留意老四也?是个独当一面的好孩子。” “如今他日夜替朕分?忧,有他在,朕松快了?不少。” “可?若真说老四哪里最好, 是替朕添了?弘昼这样的好孙儿。” “若不是弘昼在朕身边陪着, 朕这日子该多无聊啊!” 魏珠听闻这话是连连称是, 心中感叹,别说弘皙阿哥等?人在皇上心中比不上弘昼小阿哥, 只怕连太子爷也?比不上弘昼小阿哥的分?量。 如今皇上是看弘昼怎么看怎么好。 若他老人家觉得弘昼有哪里不好,那就是这孩子的亲事尚未定下来。 虽说皇上放话准弘昼晚些时候成亲, 但嘴上答应是一回事, 心里着急又是另外?一回事。 如今他老人家虽不舍弘昼离宫,但想着弘昼若蹉跎在乾清宫里, 这亲事是愈发没个着落,索性便找了?个理由将弘昼打发走了?。 弘昼瞧见皇上说话时是中气十足,只好离宫。 孝顺孝顺,凡事顺着皇上才叫孝顺。 等?他出了?紫禁城大?门,他这才发现自己已在紫禁城中住了?有月余的时间。 想当初弘昼进?宫时不过是初春时节,如今骑马行于闹市中,已是春日正好。 街上的行人已褪去厚厚的夹袄,穿上轻便的春裳,一个个面上更是带着笑容。 更不必提街上更是热闹非凡,摆摊的,卖货的,挑担子的……看的弘昼是心情大?好,真真切切感受到?如今已至盛世。 他觉得这太平盛世与?自己也?是有那么一两分?关系的,愈发开心,便想着在街上转一转再回去。 以他对四爷的了?解,四爷知晓他回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考问他的功课,继而是皱眉拘着他命他好好念书……所以啊,他是能多逛一会就多逛一会,顺便看看街上有没有什么礼物?能给耿侧福晋与?富察·容华带回去的。 女人家嘛,都是喜欢这些的。 弘昼骑着‘香橼’在街上四处闲逛,这里看看那里看看,骑马经过佟佳府门口却见着门口围了?一大?群人。 哪里有八卦,哪里就有弘昼。 更别说还是隆科多府上的八卦,弘昼是愈发感兴趣,连忙凑了?过去。 他围过去只见一个三四十岁的男子身着官服跪在佟佳府门口。 这人对旁人的议论声是视若罔闻,掷地有声道:“还望隆科多大?人放我们家一条生?路。” “佟佳一族出过两位皇后,更是皇亲国戚,您儿子玉柱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没有,为?何偏偏就要盯着我家女儿不放?” “隆科多大?人,您乃步军统领,更是皇上表弟,莫要与?我们这些小人物?一般计较……” 弘昼并未见过这人。 但他认得出来,这人身上的官服好像二品还是三品大?员所穿的官服。 这等?大?员在地方上那可?不得了?。 但这里是京城,一个牌匾砸下来,砸中的十个人起码八个都是当官的,其中三个都是三品以上的。 所以这官职在京城中着实有些不够看,更别说碰上隆科多这等?蛮横不讲理的,那可?真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就连围观的行人都不敢凑近去看热闹,生?怕惹得佟佳一族的人不高兴。 弘昼如今连隆科多的银子都敢讹,还有什么事情不敢做的? 他凑了?过去,扯了?扯那人的袖子道:“您跪在这儿做什么?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跪着的这人虽没见过弘昼,不认识弘昼,但他也?是在朝为?官多年之人,一眼?就看出弘昼身份不一般,便道:“这件事说来话长,隆科多大?人的小儿子玉柱对我家小女一见钟情,几次上门求娶,可?惜那玉柱家中妻妾成群不说,更是纨绔不堪,哪个当父亲的愿意将女儿嫁给这样的人?” 说到?这里,这人竟是红了?眼?眶:“谁知玉柱竟放出话来,若是我们家女儿不嫁给他,他倒是要看看谁敢娶我们家女儿。” “若是如此也?就罢了?,我们家虽非世家勋贵,却也?是有几分?家底的,总不至于养不活一个女孩。” “可?他们佟佳一族见着逼嫁不成,更是手段不断。” “先是我的弟弟下落不明,再是我的长子骑马摔断了?腿,后来又是我的长女惨遭夫家休了?……隆科多大?人那好儿子更是派人传话来,只要我们家女儿一日不与?他为?妻,我们家就一日不会消停。” “我逼得无奈,却才身着官服在此处长跪不起。” 纵然弘昼已见识过隆科多是多不要脸,但听闻这话后却再次觉得大?开眼?界,拳头握的紧紧的。 在他询问下,这才知道跪地不起的这人乃是副都统五什布,他的幼女虽年纪轻轻却是倾国倾城之姿,若非如此,也?不会被玉柱这狗东西惦记这么长时间。 弘昼气的不行,没好气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咚。” “这李四儿不是什么好东西,她?生?出来的儿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将五布什扶起来后,便气势汹汹敲开佟佳府的大?门。 门房一瞧见弘昼就觉得头皮发紧,强撑着笑道:“……原来是弘昼小阿哥来了?啊,您来的真是不巧,我们家老爷出门办差去了?!” “太子爷给我们家老爷安排了?差事,大?概一时半会回不来了?。” 弘昼大?概知道四爷要做什么。 无非是借着隆科多办差一事将人送的远远的,若隆科多也?有不臣之心,定会想方设法与?老八等?人汇合,到?时候四爷就能将这群人一网打尽。 但他却是愈发生?气,想着玉柱闹出这么大?的事,他就不信隆科多不知情。 隆科多这老狐狸揣着明白装糊涂,纵容玉柱胡来! 一想到?这里,弘昼更是来气,径直闯了?进?去:“既然舅公不在,那我就去会会玉柱那畜生?!” 弘昼一生?气,就连隆科多都得避忌他三分?,更别说这些奴才们,一个个吓得连通风报信都不敢。 弘昼与?玉柱是打过几次照面的。 自李四儿去世后,隆科多便将所有的爱意都转移到?了?玉柱身上,玉柱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不知道越过隆科多嫡子岳阿兴多少倍。 从前他对玉柱一向?没什么太大?的感觉,想着玉柱看起来倒也?算憨厚老实。 更何况一码归一码,玉柱是玉柱,李四儿是李四儿。 等?着弘昼怒气冲冲赶到?玉柱院子里的时候,玉柱正躺在炕上看美人儿跳舞,他大?剌剌躺在炕上,手更是随着乐曲打节奏,一副快活似神仙的样子。 还是身边有丫鬟通传,玉柱这才坐了?起来。 他面上的骄纵与?霸道顿时消失不见,换成了?一副谦卑的样子:“弘昼小阿哥,你?怎么来了??” “你?可?是来找阿玛的?” “可?真是不巧,阿玛半个月之前已离京了?。” 话还未说完,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要知道从前弘昼每每看到?他时总会称一声“小舅舅”的,今日看他这眼?神却像仇人似的。 弘昼一言不发走上前来,等?着站定于玉柱面上,才冷笑着道:“小舅舅日子过的可?真是快活啊!” “你?可?知道如今你?们佟佳府门口如今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人?舅公不在,你?也?不打算出去解释几句?” 玉柱想着自己果然没猜错,紧张的咽了?口口水,更觉得弘昼真的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他强撑着笑道:“弘昼小阿哥有所不知,我与?那吴扎库格格是早就情投意合,已私定了?终身。” “我几次上门与?他们家提亲,说将吴扎库格格娶为?侧福晋,可?她?阿玛却见着我们佟佳一族在大?清颇有些名望,所以想要狠狠讹我们一笔银子,一开口就是要二十万两银子。” “我阿玛为?官一生?清廉,哪里有这么多银子给他,可?谁知道他却仗着生?米已煮成熟饭,非逼着我们拿出二十万两银子的聘礼来……” 这说辞是隆科多离京之前教他的,他逢人就这样说。 别人心里信不信且不说,明面上皆表示自己信了?。 只是他这话还没说完,怒不可?遏的弘昼就抡起拳头狠狠砸在他脸上,更是没好气道:“我呸,我长这么大?见过不少不要脸的人,可?像你?这样不要脸的,还真的头一回见!” “我打死你?这个不要脸的畜生?!” 130-140 第 131 章 玉柱惊呆了。 一开始竟没有反应过来。 有隆科多的宠爱, 别说他在佟佳府上横着走,甚至就连在京城都能横着走,毕竟论起亲疏来,他见到皇上还得叫一声“皇伯父”, 谁敢不给他面子? 从小到大别说挨打, 就连重话都没被人说一句。 重重的拳头落在自己脸上, 打的玉柱是眼?冒金星, 很?快就恼羞成怒起来,嚷嚷道:“你这是做什么?你疯了不成?我?可是你的舅舅!” 他不说这话?还好, 一说这话?弘昼却?是愈发?生气:“呵,舅舅?” “你算是我?哪门子的舅舅?” “天?底下?有你这样当?舅舅的人吗?” 玉柱气的不行, 很?快就反击起来。 他虽比弘昼大上几岁,却?是不折不扣的酒囊饭饱之辈, 比不上勤于练习骑射的弘昼。 弘昼一个翻身,竟坐在了玉柱身上,左一拳右一拳左右开弓起来。 原本气急败坏的玉柱很?快就连连求饶起来,哭爹喊娘道:“弘昼小阿哥,我?, 我?错了!” “求求你, 别打了!” “呜呜, 好疼啊!” …… 一旁的小厮们见状是干着急,想上前?却?不敢上前?。 好在有个小厮机灵些, 连忙去请岳阿托来。 等着岳阿托过?来,瞧见这一幕时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玉柱被打的满脸青紫, 更是眼?泪鼻涕横飞,偏偏弘昼还不解气, 手上动作不停,嘴里更是嚷嚷道:“……男女之事向来讲究个你情我?愿,别人姑娘不愿意你就算了呗!” “有道是强扭的瓜不甜,这道理你不懂吗?” “就你这蠢货也配当?我?舅舅?” 岳阿托生怕玉柱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连忙上前?拽住弘昼,道:“弘昼小阿哥息怒!” “可不能?再打了,若是再打,就要出事了!” 他将弘昼制住后忙冲着身边的小厮使眼?色,小厮们是眼?疾手快将玉柱拖走了。 等着屋子里没?了旁人,岳阿托这才开口道:“你这又是何必了?打这样的人,简直是脏了自己的手!” 弘昼微微一愣,这才会过?意来:“舅舅,您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是不是?” “外头跪着的那人乃是朝中?大员,可玉柱瞧中?别人的姑娘,说要娶就非得娶回家,天?子脚下?他都敢如此,这世上到底有没?有王法?了?” “我?知道您是为我?好,担心玉柱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以舅公的性子便是拼了命也要替玉柱报仇的。” “但我?可不怕,这件事不管怎么闹我?都是站得住脚的,大不了被皇玛法?或阿玛打一顿板子就是了……” 岳阿托见状是微微叹了口气。 弘昼从岳阿托的嘴里知道了很?多事情。 比如,原先李四儿在的时候玉柱就极得隆科多疼爱,自李四儿死后,玉柱更是张狂的没?边起来,岳阿托母子原打算管一管的,谁知道隆科多却?将他们的好心当?成驴肝肺,久而久之,他们便再也不管,任由着玉柱张狂。 比如,玉柱虽年纪不大,却?是纵情酒色,身边的丫鬟就没?有没?被他睡过?的。 又比如,玉柱要强娶吴扎库格格一事,隆科多是知情的,甚至是默认的,毕竟玉柱对隆科多说了,只要能?将吴扎库格格娶进门,他就一定好好念书,再不胡闹…… 说到最?后,岳阿托是连连摇头,苦笑道:“这等说辞,连我?都不知道听过?多少遍,可奈何阿玛却?是信了。” “那五什图大人在咱们家门口跪了这么久,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可我?就算知道又能?如何?难道还能?忤逆了阿玛的意思不成?” 弘昼好不容易熄灭的怒火再次被点燃,气鼓鼓道:“舅舅,我?知道纵然李四儿去世后,您和舅婆的日?子也不大好过?。” “你们怕舅公不高兴,我?可不怕!” 这话?说完,他就大步流星走了。 当?然,临走之前?他还不忘派人给玉柱传话?——以后若再叫他知道玉柱敢去骚扰吴扎库格格一家,他就不是揍玉柱一顿这么简单了,他更是限期三日?之内交出五什图的弟弟,不然,后果自负。 弘昼刚走出佟佳府大门,就见到了门口的五什图正?翘首企盼。 见状,弘昼只道:“……方才我?已狠狠教训了玉柱一顿,也命他三日?内将您弟弟送回去。” “至于您的长子摔断了腿,我?可以请太医过?去给他看看。” “还有您的长女惨遭夫家休弃,叫我?说,这也不算什么坏事,她那夫家如今因权势不得不低头,连自己的妻子都能?不管,谁知道以后会做出什么缺德事情来?说不准您那长女留在家中?日?子还好过?些!” 说着,他更是咧嘴一笑:“我?该回去了。” “若是玉柱再敢骚扰你们一家,您直接派人来太子府找我?就是了。” “我?叫弘昼!” 因他今日?耽搁了太长时间,不便多做停留,这话?说完就匆匆走了。 倒是五什图愣在原地半晌没?回过?神来。 不是人人都说弘昼小阿哥是个混世小魔王吗?怎么这样热心肠?可见人生在世,真的不能?人云亦云。 弘昼紧赶慢赶赶了回去,今日?他运气还算不错,他回来时四爷还没?回来。 弘昼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将这件事告诉四爷。 在他的印象里,四爷向来是个恪守规矩之人,即便旁人做错了事,也该按照规矩来惩处。 吴扎库格格一事,玉柱有错,在四爷看来,他大概也是有错的。 所以等弘昼听说四爷回来后,前?去与四爷请安时,对这事儿是绝口不提。 倒是细心的四爷察觉到他袖口有血迹,不免问了几句。 弘昼却?是漫不经心道:“阿玛,没?事儿的,不过?方才在回来的路上碰到了一条乱叫的野狗而已。” 如今的四爷不仅要料理朝中?琐事,还要时刻盯着老八与老十四的动向,比起从前?来是愈发?忙了,便没?计较这些事。 *** 玉柱的忙碌丝毫不逊色于四爷,自弘昼走后,玉柱又是忙着请大夫,又是忙着送信给隆科多告状。 原本以在前?去西宁路上的隆科多收到信,匆匆赶回了京城。 父子两人相见。 一个伤心愤懑。 一个心痛不已。 隆科多到底是只老狐狸,知道胳膊拗不过?大腿,连衣裳都来不及换,就匆匆进宫给皇上赔罪。 他一开口就给吴扎库格格定论为狐狸精,用他的话?来说,吴扎库格格先是与玉柱纠缠不清,再与弘昼勾三搭四,继而惹得弘昼一个不高兴对玉柱大打出手。 到了最?后,他心痛难受的眼?泪都掉了下?来:“……老臣知道自己教子不善,可玉柱却?被弘昼小阿哥打的鼻青脸肿,几日?下?不来床。” “若皇上真的要罚,老臣愿替那混账小子受过?。” 他在皇上装腔作势哭过?许多次,可没?有哪一次像今日?这样是真心的。 这是李四儿留给他唯一的血脉啊! 若李四儿泉下?有知,定会怪他的! 一想到这里,隆科多哭的是伤心欲绝。 可他一抬头,竟发?现皇上面上竟带着几分喜色,语气中?也带着难以自持的雀跃:“你说,弘昼因一个女子与玉柱大打出手?” 唯有老天?爷知道他老人家盼这一天?盼了多久啊! 隆科多愣了愣,忙解释道:“皇上,不是弘昼与玉柱两人大打出手。” “是弘昼听说玉柱与那女子来往过?密,所以上门打人……” 皇上一旦偏心起来,这心就偏的没?边了。 如今皇上可不在意这些小细节,当?然,他老人家更是笃定弘昼可不是这等胡来之人,只感兴趣道:“那姑娘是哪家的格格?是不是容貌过?人?” 说着,他老人家面上的笑意更是挡都挡不住:“弘昼这孩子虽有几分莽撞,却?很?少有这般失态的时候,想必定对那女子十分上心。” “对了,你可有见过?那女子?” “也不知道她家世如何,若是能?寻个理由将人接进宫来看看就好了……” 隆科多惊呆了。 他进宫可是来告状的,可不是来给皇上送孙媳妇的! 他忙道:“还请皇上三思。” “老臣知道您一直惦记着弘昼小阿哥的亲事,可那等水性杨花的女人,怎么能?够嫁入皇家?” 说着,他更是提醒起皇上来:“还有,老臣今日?是来皇上跟前?赔罪的。” 呵,说是赔罪,说白了就是想为玉柱找回场子。 他早就想好了,什么逼迫吴扎库格格为侧福晋,什么害得五什图弟弟下?落不明……这些事与他的玉柱有什么关系?捉贼得拿赃,没?有证据,便是皇上也不能?随便给人定罪的! 倒是弘昼打玉柱一事多少人都看着,他就不信皇上会耍赖。 但如今在他看来,好像情况和他想象中?有些不一样。 一开始皇上听说弘昼与玉柱大打出手,还是挺担心的,不过?听说是弘昼单方面揍玉柱后,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 他老人家虽在深宫,却?也是听说过?佟佳府上的一些破事的,这玉柱早就被隆科多娇惯的不像样子,是该好好被教训一番:“你既有心替玉柱来朕跟前?赔罪,那朕不对你小惩大戒一番,想必你心里也过?意不去。” “既然如此,那朕便罚你三个月的俸禄吧!” 说着,他又道:“对了,你还没?说你到底见没?见过?这姑娘了!” 第 132 章 隆科多听到这里, 若是?再不知道皇上的意思,怕是?连傻子都不如了。 他强撑着笑道:“回皇上的?话,老臣,老臣……也没见过这位吴扎库格格了。” 皇上“哦”了一声, 语气中满是?失望。 他想, 这吴扎库格格身份并不算出挑, 也不知道该寻个什么样的法子见一见。 弘昼喜欢的?姑娘想必不会?差, 只是?也不知道这姑娘好不好生养…… 隆科多跪在地上,心里是?七上八下的?。 过?了好一会?, 他才听到皇上淡淡道:“好了,朕知道了, 你下去吧。” 就这? 隆科多惊呆了。 自?己的?宝贝儿子玉柱被揍的?人不人鬼不鬼的?,自?己还?被罚了三个月的?俸禄, 那弘昼小崽子竟什么事都没有?? 皇上一眼就看?出了隆科多的?心思,没好气道:“怎么,你还?不下去?” “打算朕留你在这儿用午膳吗啊?” 说着,他更是?道:“若是?你真不肯走,那朕就好好与?你说道说道你突然?回京一事!” 这可把隆科多吓得屁滚尿流, 转身就跑了。 回去之后, 隆科多对着宝贝儿子玉柱是?心痛不已。 这玉柱不愧为?李四儿的?儿子, 性子与?李四儿差不多,见隆科多讪讪而归, 又是?哭又是?闹的?,话里话外皆指责隆科多不仅没能护好他的?额娘, 更是?连自?己都护不住, 就差没指着隆科多的?鼻子说他不配当人老子。 若换成岳阿托说这话,隆科多早就两脚上去了。 但对着玉柱, 隆科多难受的?是?老泪纵横,觉得对不起宝贝儿子玉柱和故去爱人李四儿,最后离京之前是?放下话道:“玉柱,你放心,旁人欠你们母子俩的?,我一定要他们千百倍还?回来。” 这话说完,他便马不停蹄走了。 一开始他想的?是?自?己年纪大了,坐马车偷偷去西宁。 但如今他却是?改了主意,要骑马前去西宁,这样?速度能快些?。 他已是?迫不及待想与?老八,老十四等人碰面,迫不及待想要将四爷等人拉下马。 只是?他却忘了,他如今已是?五六十岁的?人,哪里经得起这样?的?一路舟车劳顿?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 等着隆科多一走,皇上就皱眉沉思起来。 方才从隆科多的?只言片语中,皇上知道这吴扎库格格是?谁家的?姑娘,可他总不能大剌剌将人宣进宫,说“朕的?孙儿为?你揍人了,朕将你叫进宫,看?看?你这姑娘怎么样?”吧? 向来果决英明的?皇上都觉得为?难起来。 皇上足足想了一刻钟的?时间,终于i做出了微服私访的?决定。 魏珠听到这话时,不免吓了一跳,吓得他是?三魂都丢了两魂半,忙道:“还?请皇上三思啊!” “如今您年纪大了,就算您想要微服私访,也得多带几个人才是?啊!” 若皇上在外有?个三长?两短,他这条小命就保不住了! 皇上却是?挥挥手道:“无妨。” “朕也就是?去看?看?这吴扎库格格如何而已。” “朕方才是?左思右想,倒也不是?不能将这吴扎库格格接进宫相看?一二,只是?姑娘家进宫后难免束手束脚的?,并不能真的?看?出她的?秉性来。” 一旁的?魏珠有?几分迟疑,想了想还?是?道:“皇上,就算您出宫,难不成还?能大剌剌去见人家闺阁中的?格格不成?” 皇上仔细一想,这才觉得自?己是?关心则乱,笑着道:“朕因为?弘昼的?亲事真的?是?急糊涂了……” 魏珠对这话颇为?赞同。 好在皇上略想了想,就想出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来。 他径直去了翊坤宫。 惠妃娘娘一听说这事儿,与?皇上一样?面上带着喜色。 惠妃娘娘听皇上说要自?己帮着打听打听吴扎库格格一事,是?连声称好:“……正巧臣妾家中有?个侄孙儿如今到了说亲的?年纪,臣妾便以这个理由要他们去打听打听。” “虽说弘昼向来眼光毒辣,但年纪轻轻少少年郎总有?看?走眼的?时候。” “臣妾想,这件事还?是?先不声张为?好,若这吴扎库格格真不是?个好的?,也有?个回旋的?余地。” 皇上点点头道:“朕与?你想的?一样?。” “特别是?弘昼如今十四五岁,正是?好面子的?时候,前脚还?放话说不愿成亲,若叫他知晓我们知道这事儿,面上肯定回挂不住的?……” 三日之后。 惠妃娘娘就将这吴扎库格格打听的?是?清清楚楚。 吴扎库格格乃家中幼女,模样?出众,性子温婉,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也正是?因此,所以玉柱张罗想将人娶进家门?,隆科多不仅没反对,反倒格外赞同。 皇上听了这话是?眉开眼笑的?。 惠妃娘娘却是?皱眉道:“……不过?臣妾却是?听说这位吴扎库格格平素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应该做不出与?人私相授受一事来的?,您说,这事儿会?不会?是?弘昼一厢情?愿?” 她老人家也是?个“大聪明”,如今越想越觉得这事儿极有?可能:“您想啊,弘昼是?什么性子您还?不知道?” “若他真的?与?这吴扎库格格两情?相悦,怎会?不央求您赐婚?” “大概是?郎有?情?妾无意。” “咱们瞧这孩子自?是?怎么瞧是?怎么好,但兴许旁人看?来,这孩子就有?些?不稳重!” 原本面上满是?笑意的?皇上听闻这话却是?皱起眉来:“你这话不无道理。” 两人是?商量来商量去,是?既高兴又为?难。 最后皇上是?想了又想,决定给弘昼赐婚。 对。 没错。 就是?赐婚。 他老人家想的?周全,想着不管是?弘昼单相思也好,还?是?与?吴扎库格格两情?相悦也好,这门?亲事都是?极好的?。 反正早成亲,晚成亲,这门?亲事都是?跑不了的?。 惠妃娘娘也跟着高兴坏了,连连道:“皇上英明。” 她派人事无巨细摸查了吴扎库格格的?底细,旁人却误会?她真想替自?家侄孙儿说亲,有?些?话就未说。 比如,吴扎库格格被玉柱惦记上的?事儿。 比如,弘昼与?吴扎库格格素不相识。 又比如,弘昼为?吴扎库格格出头是?因路见不平的?缘故。 在旁人看?来,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儿。 皇上很?快就拟定圣旨,派人去太子府和吴扎库府上传旨。 五什图收到圣旨时只觉得自?己像在做梦似的?。 这几日他正为?了吴扎库格格头疼。 虽说玉柱没有?继续纠缠吴扎库格格,可这件事,但凡京中有?头有?脸的?人家都能打听到,纵然?吴扎库格格才情?出众,模样?出挑,可谁又敢将吴扎库格格娶回去? 这几日,他头发都白了不少,私下偷偷与?福晋议论,说什么弘昼小阿哥如今尚未定亲,若是?吴扎库格格能定下这样?一位出众的?儿郎就好了。 吴扎库福晋一听这话就说他在痴人说梦。 如今美梦成了真,他高兴的?眼泪都掉了下来,说话都不利索:“臣,臣谢恩……” *** 弘昼听说紫禁城来人时,他正窝在弘历院子里看?富察·容月给未出世的?侄儿侄女做新?衣裳。 弘昼看?的?是?专心极了,更是?道:“可真快呀,再过?三四个月孩子就要出来了。” “这孩子不管是?男是?女想必都是?个听话的?,也不闹您。” 他是?知道历史上的?富察·容月是?有?两个儿子的?,可两个儿子都没能平安长?大。 他不知道这其中是?否另有?隐情?。 但如今他能做的?是?多提点富察·容月几句:“我听额娘说过?,我生下来时是?早产,按理说是?活不长?的?。” “可额娘在怀有?身孕时每天早晚散步,所以不光额娘身子好得很?,就连我身子也还?不错。” “嫂嫂,你若是?闲着没事儿也多走走转转,这样?对你和腹中的?孩子都好。” 富察·容月是?连连称是?。 三人正说着话时,就有?个小太监匆匆忙忙跑了进来:“五阿哥,奴才可算是?找到您了!” 他跑的?是?上气不接下气,道:“您快出去接旨吧!” 弘昼面上是?波澜不惊。 皇上对他的?好,是?阖府皆知,想必是?皇上又赏了他什么好东西。 等着弘昼慢悠悠出去,跪下接旨时,谁知道刚听没两句就呆住了。 什么? 皇玛法给他赐婚了? 赐的?还?是?吴扎库格格? 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便是?弘昼聪明过?人,却是?绞尽脑汁也没想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在他心里,皇上一向是?个言出必行之人,如今听到宣读圣旨的?太监欢天喜地道:“……弘昼小阿哥,您可是?高兴坏了?” “皇上说了,虽说德妃娘娘孝期未过?,但这门?亲事却是?皇上赐下的?,想必无人敢多嘴议论的?。” 除了弘昼。 所有?人都是?欢天喜地的?。 弘昼想笑,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 一直以来,他都下定决心要与?自?己未来的?妻子一世一双人,定要娶一个自?己喜欢且喜欢自?己的?妻子,如今这叫怎么一回事? 弘昼低声道:“不对啊,公公,是?不是?皇玛法弄错了?” 为?首的?太监面上笑意淡了两分:“弘昼小阿哥,您,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么大的?事儿,皇上怎么会?弄错?” 他只觉得弘昼话里话外的?意思皆有?皇上老糊涂的?意思。 弘昼沉着脸道:“不行,我得进宫一趟,我得问问皇玛法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第 133 章 弘昼急匆匆赶到御书房时, 正见着皇上与礼部尚书商讨弘昼的亲事:“……弘昼的亲事是越早越好,若有好日子,叫两个孩子今年就成亲吧。” “但万万不能因时间紧张就对弘昼的亲事仓促,务必要与弘历的亲事一样, 办的是尽善尽美!” 以礼部尚书为首的一干人自是连连称是。 弘昼一进?来, 就?看到了满脸喜色的皇上。 纵然皇上并不是个严苛的老人儿, 时常面上带笑。 但今日他老人家面上的笑容一看就?是发自内心的。 弘昼有气无力?喊了一声:“皇玛法。” 这下, 皇上面上是笑意更甚:“弘昼来了?” 很快他老人家就?发现弘昼与平日里有些不一样。 哦。 他知道了。 人逢喜事,多少?会与平日里有些不一样的。 一想到这里, 皇上是愈发高兴了:“弘昼,你对这门亲事可还满意?朕知道, 你极喜欢那位吴扎库格格,这等事啊, 你就?该早些与朕说的,朕就?能早日给你赐婚,也就?不会有后来你与隆科多那小儿子有为了她?争风吃醋,大打出手一事了。” 弘昼:??? 这都什么和什么? 聪明如他,知道他和皇上之间肯定有些误会的。 弘昼是又急又慌, 一股脑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都道了出来。 比如, 他替吴扎库格格出头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比如, 隆科多这老贼嘴里就?没几句实?话,在皇上跟前污蔑他了。 又比如, 如今他别说对吴扎库格格情根深种,就?连吴扎库格格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听?到了最后, 皇上面上是半点笑意都没有。 其实?一开?始他老人家不是没想过其中会有什么误会, 但人老了,一高兴难免有糊涂的时候, 光顾着高兴,竟匆匆茫茫将这门亲事赐下了。 他老人家答应的事向来没有食言的道理?,说不会逼迫弘昼早早成?婚就?不会逼迫弘昼早早成?婚的。 他老人家沉着脸,先是将隆科多狠狠咒骂一顿,继而又道:“……这件事说起来都是朕的不是,可是圣旨已下,再不好有回旋的余地。” “朕之前也要惠妃差人打听?过这位吴扎库格格,她?容貌出挑,更是温柔贤淑,的确是个良配。” 顿了顿,他更是试探道:“你若真不愿娶人家,朕也不是不能帮你想想办法。” “只是大清女子身份地位虽比前朝强上许多,但女子的地位仍比男子低许多。” “若吴扎库格格再退了这门亲事,众人联想到之前玉柱对她?纠缠一事,只怕她?这辈子就?毁了。” 弘昼听?闻这话,微微愣了一愣。 他想。 当日他狠狠将玉柱那畜生揍了一顿,就?是不想吴扎库格格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若他再退了与吴扎库格格的亲事,岂不是将吴扎库格格从火坑中救出来,又狠狠将人推到深渊中去? 皇上看着他如此脸色,微微叹了口?气:“朕记得,你从很小的时候就?口?口?声声与朕说想要一世一双人。” “一开?始,朕只以为你在说笑,可如今看来,只怕是真的。” “既然如此,与其你将吴扎库格格娶回去相看生厌,不如先想清楚,不然,到时候你们都会觉得日子难过的很。” 说着,他老人家更是拍了拍弘昼的肩膀,道:“朕也知道这件事是朕的疏漏,若你不愿结下这门亲事,朕会好好想想办法的,至于吴扎库格格那边,朕也会好好弥补她?一番,若是他们家有合适的人选,朕再替他们赐婚就?是了。” “你啊,不要有心理?负担,朕虽想要你早早成?亲,却更希望你能幸福快活。” 弘昼一听?这话脸色就?是一变,正色道:“皇玛法,话不能这样说。” “我是您的孙儿,您心疼我,想要我一辈子能够幸幸福福,快快乐乐的。” “人家吴扎库格格还不是有父有母,有祖父有祖母的,他们家的长辈还不是希望她?能一辈子幸幸福福的?” 皇上只不知可否笑了笑,说给弘昼三日的时间,让他好好想想这件事。 到了最后,弘昼是失魂落魄出宫。 他长到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这般模样出宫。 偏偏他一贯没什么架子,一路出宫,路上贺喜声不断。 弘昼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心里别提多难受。 等着弘昼回到太子府,发现太子府上下所有人的反应是更加夸张,一个个眉开?眼笑,简直比过年还高兴。 小豆子更是率先迎了过来,欢天喜地说不光四爷给他们这些近身伺候弘昼的人赏了三个月的月钱,就?连太子府上下所有人都跟着涨了一个月的月钱。 至于内院中的耿侧福晋,那就?更夸张了。 耿侧福晋不光赏了缓福轩和弘昼身边伺候的人,甚至还差人去买了烟花,说这等喜事,自然要好好庆贺一番。 到了最后,小豆子才?意识到不对劲,低声道:“阿哥,您怎么看起来不大高兴的样子?” 弘昼摇摇头,直说没事儿。 他前脚刚回去,后脚耿侧福晋就?差人来了,请他回缓福轩商议该给吴扎库格格什么见面礼一事。 弘昼毫不犹豫回绝了,直说自己想在床上好好躺一躺。 没一会儿,富察·容月差人请他过去小坐片刻。 弘昼也以同样的理?由拒绝了。 再一会,弘历竟亲自过来了。 弘历与弘昼一起长大,虽不是亲兄弟,却胜似亲兄弟。 弘历只觉得弘昼有些不对劲,所以想要过来看看。 守在门口?的小豆子却为难道:“四阿哥见谅,阿哥从宫里头一出来就?将自己关在了屋子里,说谁也不见。” “方才?耿侧福晋差人来请,阿哥都不愿意见了。” “不如您先回去?等着阿哥心情好了之后,奴才?与他说一声,他去找您?” 弘历听?闻这话只好点头:“那就?叫弟弟好好休息吧。” 他觉得有点不对劲。 可到底是哪儿不对劲,他又说不上来。 谁知道弘历刚走出门,就?见到了迎面走来的四爷,弘历道:“阿玛,您可是来看弟弟的?弟弟说是心情不好,谁都不见。” 四爷原是高高兴兴的。 若不是因?他高兴,可不会赏了满院子奴才?月钱。 听?了这话,他是微微皱眉:“寻常人订了亲是高兴不已,弘昼这是怎么了?” 知子莫若父,他还是听?了解弘昼的,抬脚就?道:“走,咱们看看他去。” 弘历本就?担心弘昼担心的紧,连跟在了四爷身后。 小豆子敢拦弘历,却是不敢拦四爷的。 四爷畅通无阻走了进?去。 正躺在床上滚来滚去的弘昼听?到脚步声,有气无力?道:“谁呀?我都说了,我谁也不见!” 四爷瞧见这一幕是微微一愣。 弘昼长到这么大,他还没见过弘昼因?什么事情这样烦恼。 弘昼半天没听?到人说话。 他扭头一看,见到了面色关切的四爷和弘历,微微叹了口?气:“阿玛,哥哥,你们怎么来了?” 四爷一开?口?就?道:“弘昼,你怎么了?” “可是因?皇阿玛赐下的这门亲事不满意?” 弘昼毫不犹豫点了点头。 可想了想,他又摇了摇头:“我连见都没见过吴扎库格格,也不是对这门亲事不满意。” 说着,他长长叹了口?气,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都道了出来。 听?到最后,弘历都听?傻了。 还,还能这样? 倒是四爷很快就?反应过来,皇上还是希望弘昼能娶吴扎库格格为妻的。 但皇上也不是那等不讲道理?之人,不会强按着弘昼的头逼着他去娶吴扎库格格。 他想了想,便道:“我与皇阿玛想的一样,你若真心想结这门亲事,我们自然是求之不得。” “可若你真的不喜欢吴扎库格格,这门亲事不结也罢,虽说这件事对吴扎库格格不公平,但总比将她?娶回来日日怠慢她?的好,总有别的办法能弥补一二。” 说着,他更是道:“你若犹豫不决,不如我带你去吴扎库府上做做客,两人先见个面如何?你还有三天的时间了,这三日里,你好好想想,多斟酌一二。” 弘历也跟着道:“这法子倒是好得很,若你们真的看彼此不顺眼,这门亲事不结也罢。” “这世上办法总比问题多的。” 弘昼想了想,觉得这话颇有道理?。 翌日。 四爷早早就?回府了,带着弘昼出门直奔吴扎库府上而去。 接到消息的五什图早就?带着家中男眷守在门口?,一见到四爷与弘昼,忙跪地请安。 四爷连忙将他扶了起来:“不必多礼。” 虽说五什图并不是朝中什么关键人物,但四爷一向是个事无巨细的性子,大事小事都喜欢亲自过问,所以他与五什图也是有些来往的,更是对五什图印象很是不错。 甚至之前他有心操持弘昼的亲事,还想过替弘昼求娶吴扎库格格。 五什图自然也知道四爷今日是为何事而来,只不动声色与四爷说话,说四爷与弘昼今日到来令他们家蓬荜生辉,到了最后更是请四爷与弘昼到正院喝茶。 到了最后,他更是含笑开?口?道:“太子爷今日来的正好,臣前几日才?得了一罐上好的明前龙井,而小女正好在跟着嬷嬷学习茶道,不如要小女为您斟茶一杯?” 四爷微微颔首道:“既然如此,那我也有心看看我未来的儿媳妇。” 五什图活了半辈子,向来谦逊,唯独对自己的小女儿是信心十足,当即就?吩咐人将吴扎库格格请过来。 第 134 章 很快吴扎库格格就端着茶盅走了进来。 弘昼见着吴扎库格格四平八稳走了进来。 他不得不承认, 吴扎库格格是个长得很美的女子,纵然年纪不大,却?仍是五官出挑,肤色白皙, 可见以后定?是个倾国倾城之姿的美人儿。 偏偏她?面容谦逊, 行为端庄, 似半点不知自己容貌出众。 这世上?的美人儿有很多?种, 其中之?一就是美而不自知。 美貌之?中带着娇憨,带着纯善, 带着天真。 别说弘昼,就连四爷瞧见这吴扎库格格, 见吴扎库格格稳稳当当为他们奉上?茶水,都忍不住微微颔首。 吴扎库格格替弘昼奉茶时, 更是双颊微红,一副害羞的模样。 四爷见了,只觉得这小?姑娘果然是招人喜欢。 吴扎库格格的露面只是昙花一现,四爷再次与五什图闲话家常起来,略说了几句话, 他就起身告辞。 平日顽皮活泼的弘昼今日像变了个人似的, 话格外少。 等他跟到四爷身后行至吴扎库府门口时, 想了想,到底还是与五什图开口道:“伯父, 我想见一见吴扎库格格。” “我有几句话想要与她?说。” 五什图微微一愣。 这事儿并不合乎规矩。 他下意识扫了眼四爷,见四爷并未说话, 这才应好。 自弘昼帮着他们一家后, 他就听说了弘昼做的些不着边际之?事,也知道这位小?阿哥向来是不按常理出牌。 弘昼很快跟在丫鬟身后到了花厅。 他略等了等, 吴扎库格格这才姗姗来迟:“弘昼小?阿哥……” 弘昼扫了她?一眼,见她?面上?带着几分担心?,几分羞赧,便道:“吴扎库格格,你别担心?,我今日过来只是有几句话要与你说的。” 他一五一十,半点没隐瞒的将?他与吴扎库格格这门婚事的来龙去?脉说了,眼瞅着吴扎库格格眼眶泛红,却?强撑着不要自己的眼泪掉下来,他忙解释道:“……你别哭啊,我今日过来并不是要退亲的,我只是有些话想与你说清楚。” “我不知道你相不相信缘分,反正……我还是挺信的。” 他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道:“既然咱们之?间?阴差阳错得皇玛法赐婚,这大概就是我们之?间?的缘分吧。” “以后我不会娶侧福晋,不会纳妾,只是……我当初想的是娶个我喜欢且又喜欢我的,今日是咱们两个第一次见面,我对你虽印象不错,但?喜欢却?是谈不上?的。” “若能成亲,我定?会好好对你,会努力喜欢上?你,会努力当个好丈夫。” “可是感情这种东西不是勉强就有用的,我,我也不敢保证以后一定?会喜欢上?你。” 说到这里,弘昼已见着吴扎库格格的眼泪簌簌落了下来,忙道:“你别哭啊!” “我与你说这些不是要退亲的意思,也不是吓唬你,只是我觉得男子也好,还是女子也好,自己的亲事自己也是能说的算的,成亲之?前?咱们都做好最?坏的打算,你也想好了,想着到底愿不愿意嫁给我。” “若是你不愿意,只管告诉我一声,我定?会想方设法退了这门亲事的。” 吴扎库格格是眼泪不断,抽噎的说不出话来。 弘昼更是急急忙忙解释道:“皇玛法与我说过,这门亲事是误会。” “若你真要退亲,他老人家定?会尽他所能将?你的损失降低到最?小?……” 直到这一刻看着吴扎库格格的眼泪,他这才惊觉自己好像做错了。 这个时代的女子不比新?时代女性,出嫁之?前?以父为天,出嫁之?后以夫为天。 他的有些话,好像并不适合这个朝代。 弘昼眼瞅着吴扎库格格簌簌的眼泪,只能干巴巴劝着,也不能上?手帮着擦眼泪。 到了最?后,好不容易等着吴扎库格格止的差不多?,他这才道:“这,你好好想两日吧,若两日之?内你没差人送话给我,皇玛法就会要礼部和钦天监为我们选定?日子了……” 他这话还没说完,吴扎库格格就抽噎道:“弘昼小?阿哥,这门亲事我是愿意的。” 她?面上?仍挂着泪痕,脸色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更是难得直视弘昼道:“我早就听人说过你是个性子洒脱之?人,既然如此,我当着你的面,也就有什么说什么。” “我的年龄在京中不算小?,这几年却?是亲事一直艰难,后来更是碰上?了玉柱。” “当时族中不少人都劝我嫁给玉柱算了,免得牵连族中人。” “说句不怕弘昼小?阿哥笑话的话,我当初曾想过在花轿之?上?一死了之?,既全了父母双亲的养育之?恩,又能够不叫玉柱得逞……我与弘昼小?阿哥想的一样,只求一世一双人。” 说到这里,她?嘴角泛起几分苦笑来:“可惜家中姐妹听到我这话都说我在痴人说梦,说这世上?没有不偷腥的猫儿,更没有不好色的男人。” “今日听到弘昼小?阿哥这番话,我这才知道世上?的确是有这种人的。” “您对我有救命之?恩,若您有心?上?人,大可毫不犹豫回绝了这门亲事。” “若是您没有心?上?人或倾慕的女子,我愿意嫁给您为妻。” 这样一番话是她?这辈子说过最?大胆的话。 甚至说这话时,她?身子忍不住微微在发抖。 弘昼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正色道:“好,格格放心?,我定?不会负你的。” 等他走出屋子大门的时候,有种很奇异的感觉。 他和吴扎库格格今日才见了第一面,甚至连吴扎库格格的名字都不知道,两人却?定?下了亲事。 他不敢保证自己以后会不会爱上?吴扎库格格。 但?他知道,自己一定?会是个好丈夫。 他原以为自己与这个世界是不一样的,但?如今看来,他已是渐渐融入其中。 等着弘昼行至大门口时。 五什图正陪着四爷说话,心?里是七上?八下的,想着这位出其不意的弘昼到底要做什么。 弘昼过去?只道:“伯父,我与吴扎库格格说话说完了。” 顿了顿,他道:“敢问伯父吴扎库格格叫什么名字?” 他觉得每次一口一个“吴扎库格格”,还是怪见外的。 四爷面上?露出几分笑意。 他知道,这门亲事成了。 五什图却?不解道:“她?叫明月。” “是个好名字。”弘昼称赞了一声,则与四爷走了。 等着父子两人上?了马车,四爷这才道:“……我还以为你不会应下这门亲事。” 父子两人相处十几年,他自诩还是了解弘昼的,弘昼是个心?肠还不错的孩子,却?不是个委屈自己成全别人的人。 若弘昼只是举手之?劳去?帮助别人,他是愿意的,可舍去?自己一辈子的幸福去?成全另一个人的幸福,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弘昼微微叹了口气,道:“阿玛,您知道吗?” “从前?我听说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觉得好笑,觉得完全素不相识的两个人怎么能结为夫妻?后来额娘还时常劝慰我,说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不少夫妻一辈子也是和和美美。” “如今我看到吴扎库格格,不,看到明月,觉得我和她?也会和和美美的。” 先婚后爱,这等事他也听说过不少。 四爷扫了他一眼,这才发现自己这个顽皮的儿子好像长大了。 四爷好奇道:“可若以后你碰上?自己喜欢的女子了该怎么办?我可是记得你几次说过不娶侧福晋,不纳妾的。” “这是自然,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弘昼点点头,正色道:“人和畜生最?大的区别就是人懂得克制。” “一个女子为你生儿育女,洗手做羹汤,难免会憔悴一二。” “这世上?什么都不缺,自也不缺美人儿。” “哪个好男人会见一个爱一个?” 顿了顿,他更是道:“即便真有让人心?动的,离她?远些就是了。” “时间?久了,自然不记得了。” “这世上?有许多?有意义的事!” 四爷听了这话更是忍不住微微颔首。 幸好他不重欲,不然今日就要被这小?崽子骂的是狗血喷头。 经过今日一事,他对弘昼的亲事是彻底放心?,差人进宫回禀皇上?了一声。 等着弘昼回去?之?后,先去?了缓福轩给耿侧福晋请安,话里话外的意思皆说他知道耿侧福晋这些日子寂寥,毕竟钮祜禄格格有了儿媳妇与耿侧福晋说话的时间?就少了,以后啊,耿侧福晋也是有儿媳妇的人。 耿侧福晋听闻这话甚至高兴的落泪下来,哽咽道:“额娘盼这一日不知道盼了多?久。” 弘昼心?知弘历与富察·容月也是关心?自己的,便又去?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他们两个。 弘历自是高兴不已,富察·容月是笑着道:“吴扎库格格闺名中也有个‘月’字,可见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大家都高兴坏了。 可要说最?高兴的,还是御书房内的皇上?。 皇上?听说这消息后微微愣了一愣,继而面上?浮现欢喜之?色:“朕盼这一天不知道盼了多?久啊,弘昼这孩子与旁人不一样,他若是不愿的事情,谁都勉强不来。” “朕如今已年过七旬,就怕看不到他娶妻生子这一日……” 第 135 章 这话听的魏珠连忙跪下道:“皇上说的这?叫什么?话?您是天?子, 定会万岁万岁万万岁的!” 皇上却是直摆手:“这等话旁人说说也就罢了,怎么?你也跟着凑热闹起来?” “当年朕答应过弘昼,定要看到他的孩子出生,最好还能看到他的孩子成亲生子, 朕答应过他, 总不能食言吧。” 就连魏珠都看得出来皇上是心情大好。 很快, 钦天?监和礼部就算出来了合适的日子。 明年八月十二。 当这?好消息送到太子府时, 弘昼微微愣了一愣:“这?也太早了点吧?” 明年他才十五岁了。 前来传话的是陈顺子,说起来他也是看着弘昼长大的, 如?今面上笑成了一朵花:“瞧弘昼小阿哥这?话说的,皇上听说这?日子, 还嫌礼部与钦天?监办事不利,这?日子定的太晚了些。” “明年您都十五岁啦, 不早了,好些八旗子弟这?般年纪都已经当阿玛了。” 他们话里话外的意思?弘昼可算是听明白了。 他们恨不得自己?今日就成亲,今晚就洞房,明日就能变出个孩子来。 弘昼是有气无力道:“好吧。” 等着他从乾清宫谢恩回来,一日日的过去, 太子府就喜气洋洋起来。 四爷索性做主将弘时原先的院子划给?了弘历, 又命人将弘昼院子旁边的空地也用了起来, 更是对弘昼打趣道:“……你不是早就眼馋弘历院子里有小厨房吗?这?下?你院子里也有小厨房了,再想吃什么?就不必四处去蹭饭了。” 一开始弘昼想着小小年纪要娶妻多少有些不适应, 更觉别扭。 如?今他已坦然接受这?件事,笑着道:“这?是自然。” “我已命小豆子帮我打听打听哪里有好的厨娘, 到时候阿玛你们别日日来我院子蹭饭了。” 四爷等人是笑声?不断。 打从弘昼小时候, 耿侧福晋就是对他又爱又气,一直盼着有个女儿?, 如?今有了儿?媳妇,也就是有了女儿?。 当她听四爷说起吴扎库格格模样又好性子又好时,一挥手就说要弘昼从缓福轩选两个厨娘。 用她的话来说,委屈了谁都不能委屈了她儿?媳妇。 弘昼听了这?话只觉得自己?真是沾了吴扎库格格的光。 等着弘昼的腊货铺子生意红红火火时,富察·容月平安诞下?了个女儿?。 当弘昼听说这?消息时,他正在书?房里扒拉算盘珠子算账。 虽说腊货铺子只开了一个月,但麻辣香肠却是出奇的抢手,再加上他价钱定的不贵,世家勋贵直接在他铺子里将年货包圆。 就连那寻常老百姓,也能进去逛一逛,尝一尝。 原先天?香楼一楼被弘昼设成了铺子,二楼则设成了酒楼。 虽说里头的装潢比不得从前的天?香楼,可手艺却比天?香楼更胜一筹,有当初在天?香楼任职的厨子,还有放出宫的御厨……甚至弘昼为了造势,还打出旗号广招天?下?名厨,甚至为一楼和二楼各设了接地气的名字。 一楼的腊货铺子就叫“京城腊货铺”。 二楼的酒楼就叫“京城小饭馆”。 用他的话来说,要打造大清第一平价酒楼。 四爷听说这?事儿?时是直皱眉,好奇道:“……就二楼那么?大点地方?,你每道菜的价钱设的这?样低,工钱可赚的回来?” 要知道京城中手艺出众的厨子们工钱可不低。 但很快,四爷就再次对弘昼刮目相看起来。 因?京城小饭馆价钱不贵,每日排队的人恨不得能从城东排到城西,关键是弘昼还不准人排队。 一来二去的。 人人都以能吃到京城小饭馆的菜为时兴。 那些喜欢凑热闹的世家勋贵们什么?都不缺,最不缺的就是银子,自想要凑凑热闹。 弘昼适时推出了外送业务。 毕竟他这?饭馆里从两文钱一个的韭菜盒子到二百两一盘溏心鲍都有,主打一个明码标价,童叟无欺,对老百姓们是如?吹风般温柔,可对那些有钱人简直比当初的老九还要狠。 他更是差小豆子四处宣扬,京中一众有钱人便以能在京城小饭馆一掷千金为荣。 不过短短两三?个月的时间,京城小饭馆在京中就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有一次四爷下?朝想着时间尚早,想去看看弘昼那铺子倒闭没有,谁知道刚到了街口,马车竟堵的走不动了。 不问不知道,听苏培盛一说,四爷却是吓了一大跳。 原来排队的人竟排了半条街。 所以仅仅两三?个月的时间,弘昼就赚的是富的流油。 反正他是一分钱的本钱没掏,得的分红是纯赚! 所以当弘昼听说富察·容月平安诞下?个女儿?后,不仅是一蹦三?尺高,更是掏出自己?准备好的礼物——一个硕大无比的长命锁。 谁人看到这?长命锁都得惊叹几声?。 一来是这?长命锁虽大虽重,却是半点不显笨重,请了京中最有名的师傅打造而成。 二来是这?长命锁上更是镶着硕大明亮的宝石。 嘿嘿,这?宝石是弘昼从皇上那里薅来的。 如?今弘昼抓起长命锁就直往隔壁跑,当他看着躺在襁褓里,小脸皱皱巴巴的侄女时,连忙将准备好的长命锁拿出来。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他准备的长命锁竟比小侄女的脸都要大。 弘历在一旁直笑:“……被你这?礼物一衬,别说旁人的礼物不敢拿出来,就连我的礼物都不敢拿出来,显得咱们对安安的心意不够似的。” 弘昼是豪横万丈道:“这?有什么??” “我这?当叔叔的最近很是赚了些银子,什么?都不多,就是银子多!给?侄女的见面礼自不能太小气了!” 说着,他更是后知后觉道:“她叫安安?” 弘历微微颔首:“对。” “我和容月一早就觉得这?一胎是男是女无所谓,只要健康平安就好了,想着这?个‘安’字是男女皆可用,所以就给?她取了这?样一个名字。” 弘昼看着皱巴巴的安安,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名字好。” “这?名字好!” 说着,她更是忍不住朝安安靠近了些,柔声?道:“安安啊,你一定要平平安安长大。” “咱们所有人都爱着你,疼着你了!” 他这?话音还没落下?,四爷就差人送了赏赐过来。 因?四爷是富察·容月的公爹,自不好过来看儿?媳妇,但一点不耽误这?流水的赏赐送了过来。 四爷虽膝下?子嗣不丰,更是一个女儿?都没有,如?今得了孙女是高兴坏了,以至于弘昼看到这?么?多赏赐忍不住嘟囔道:“我还以为阿玛对所有人都这?样小气了,原来也有大方?的时候啊!” 更不必提皇上赏下?来的东西更多。 一时间,弘历尚未扩大的院子都显得有些不够看了。 弘昼高兴得很。 他是真高兴。 他想,若谁因?为富察·容月生出女儿?有所怠慢,他定要头一个骂上门?去的。 弘昼更是兴致勃勃与弘历说什么?要多埋几坛子女儿?红在树下?,等着安安出嫁的时候拿出来喝。 谁知这?个话题刚提起,弘历就微微叹了口气,怅然若失道:“安安今日刚出生一天?,可我一想到以后她要嫁人,要侍奉公婆,生儿?育女,我这?心里就难受的很……” 弘昼拍了拍他的肩,笑着道:“哥哥,你的格局得打开些。” “谁说咱们安安以后非要嫁人?非要侍奉公婆,娶妻生子了?” “难不成你养不活她?就算你养不活她,不还有我在吗?” “只要咱们安安平安快乐,幸幸福福的就好了,若她高兴,养几个男宠也不是不可以,大不了她银子不够,我这?个当叔叔的给?她……” 弘历惊呆了。 他突然想到安安有弘昼这?样一个当叔叔的,会不会变得与弘昼一个德行?? 与弘昼当兄弟,他对弘昼的顽劣是有清晰的认知,若来个这?样的女儿?,他简直不敢细想。 他正欲说话时,小成子就匆匆忙忙走了进来:“四阿哥,三?阿哥……不,弘时阿哥来了。” 如?今弘时已不是太子府的人,自不能以“三?阿哥”来称呼他。 弘昼眉头一皱,没好气道:“他来干什么??” “我看他今日过来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当日他狠狠怼过李侧福晋后,李侧福晋就病了,他知道李侧福晋的本意是打算使?一出苦肉计,但如?今李侧福晋别说对四爷使?苦肉计没用,只怕三?十六计都没用。 但李侧福晋的苦肉计对弘时还是挺有用的。 弘时知道这?事儿?后还专程找过弘昼一趟,话里话外的意思?皆是弘昼身为晚辈不该如?此?。 但弘昼却是三?言两语呛了过去:“三?哥这?话说的怪有意思?的,难不成李额娘如?今落得四处求人的境地是我造成的?还不是都因?为你?你要是懂事听话些,李额娘如?今不知道多风光了!” “得了吧,三?哥,往日我可没看到你这?么?孝顺!” “你知道你这?叫做什么?吗?叫‘孝顺外包’,这?种行?径最是要不得!” 他这?一番话说的弘时是气的直发抖,再看到弘昼时不仅不搭理弘昼,还冲弘昼直翻白眼。 第 136 章 弘昼有心想好好会?一会?弘时, 想要看看弘时又打的是什么鬼主意。 他可不会?觉得弘时今日是真的来恭贺弘历的,以弘时的性子若真能做出这等事情来,也不会被四爷过继给老八。 得弘历吩咐,很快小成子就带着弘时走了进来。 弘时进来时, 眼神率先落于他从前住的那院子。 那院子已重新修缮一番, 划为了弘历的院子。 看到这一幕, 他是真真切切意识到自己再也回不来太子府了。 紧接着, 他那怨毒的目光就落在了弘昼面上?,看向弘昼的眼神里恨不得能射出刀子来。 弘昼却?无所谓, 反正难受的又不是他。 倒是好脾气的弘历忍不住出来打圆场:“……三哥怎么来了?快,进来坐坐!” 弘时这才挤出几分笑来:“我听说你当阿玛了, 所以过来恭贺你一声。” 说着,他就要身?后的小太监将礼物拿了上?来。 就在弘昼以为弘时又要开?口说什么想要回来之类的话时, 弘时却?道:“……说起来如今我虽过继到八叔膝下?,可我们也是一同长大的亲兄弟,小时候的情分总是在的,可别小侄女长大之后不认我这个当伯父的吧?” 弘昼与弘历狐疑对视一眼。 弘昼更?是下?意识看看天,看看今日的太阳是不是打从西边出来了。 弘历忙道:“三哥说的这叫什么话?自不会?如此。” 弘时知道他比弘历好说话许多, 拉不下?脸赶自己走, 便?在太子府赖了大半日。 等着弘时离开?时, 更?说以后会?时常来看安安的。 到了最后,弘历是笑都笑不出来, 只与弘昼商量这件事该怎么办:“……自三哥被过继到八叔膝下?后,阿玛再没搭理过他, 却?也没说过不准三哥进府。” “事出反常必有妖, 我看这件事蹊跷得很!” 正翻着银楼送来画册子的弘昼是连连点?头:“你和我想的一样。” “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会?派人?盯着三哥的, 如今你只需要好好陪着嫂嫂和安安,剩下?的事交给我好了。” 说着,他举起手中的画册子道:“你觉得这个金镯子怎么样?” “安安有了长命锁,我觉得还不太够,得给她买一对金镯子才是。” 弘历摇摇头,无奈道:“你啊,肯定会?把安安宠坏的。” 弘昼见他压根不说话,索性将自己看中的金镯子一样定了一对,用?他的话来说,姑娘家的首饰永远不嫌多,他的侄女配得上?天底下?最好的东西! 当然,他也不忘派小豆子找人?盯着些弘时的动向。 如今他身?边仍只有小豆子与小瓶子两个伺候的小太监,人?手不足,但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银子给的够,多的是人?愿意替他办事。 等着安安洗三礼过了,弘时那边就有动静了。 说起弘时来,连小豆子都满脸不屑:“……想当初弘时阿哥刚到廉亲王府时,是茶不思饭不想的,如今却?一反常态,处处以廉亲王长子自居。” “他更?是学着廉亲王从前一样广交朋友,只是廉亲王的城府,他怕是拍马都及不上?。” “朝中的一些大臣们都是看在廉亲王的面子上?给他些面子。” 他想到了当初跟在自家阿哥身?边看到的孔雀,孔雀以为自己开?屏好看,殊不知更?多的人?却?是盯着它的屁股笑话他了:“还有一件事奴才觉得不对劲,这几日弘时阿哥不是闲来无事就来看安安格格吗?” “奴才发现?他身?边有个小太监很不对劲,经常鬼鬼祟祟徘徊在太子爷书房附近!” 弘昼颔首道:“我知道了。” “这件事你们办的很好,下?去领赏吧!” 他隐隐猜到了弘时想做什么。 大概老?八一干人?与弘时等人?是兵分两路,老?八等人?想着起兵造反,弘时则在京中抓到四爷的把柄。 毕竟四爷是得皇上?亲封的太子,若无合适的缘由?,就算皇上?驾崩后,也是该由?他继承大统的。 清朝“文字狱”盛行,最好就是从四爷的字迹中做手脚。 弘昼心中了然。 所以等着弘时再来看安安时,弘昼就带着小豆子也去四爷书房附近徘徊。 他好生找了一圈,果然找到了猫在四爷书房后院窗户附近的小鹏子。 这小鹏子刚开?口请安,还没来得及辩解,弘昼就厉呵一声道:“来人?,这人?鬼鬼祟祟,意图不轨,将人?捆起来!” 小鹏子要开?口解释,眼疾手快的小豆子已将准备好的抹布塞到了他嘴里。 弘昼直接将人?捆到了弘时跟前。 当即弘时宛如被踩了尾巴似的跳了起来:“弘昼,你这是做什么?” “这话该我问三哥才是!”弘昼瞧见他这样子,愈发觉得他心里有鬼,笑着道:“三哥,你到底要做什么?” “从前你看到我和哥哥的眼神就像我们欠你几百万两银子似的,如今这样殷勤,不是有鬼是什么?” “更?别说小鹏子几日在阿玛书房附近转悠,我看你们主仆是心怀不轨!” 弘时一怔,很快反应过来,照着弘旺教他的话说道:“弘昼,这等话可不能乱说。” “我承认,我派小鹏子前去阿玛书房是有所图,但也只是想知晓阿玛何?时回来,找他求求情而已!” 这话合情合理。 弘昼可不信。 他们几个都知道四爷的性子,可是犟牛中的犟牛,冷哼一声道:“小豆子,既然三哥不肯说实话,那就将小鹏子捆去阿玛身?边。” 说着,他更?是扬声道:“还有,三哥,如今你的阿玛可是八叔,你得管阿玛叫‘四伯’才是。” 小豆子是个行动派,联合小瓶子等人?捆着小鹏子就下?去了。 弘时是百般辩解。 但弘昼岂会?听他说这些? 弘昼是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这些话三哥别对我说,待会?儿对阿玛说好了。” 说来也巧。 小豆子等人?刚将小鹏子捆到了四爷书房,四爷就回来了。 其实聪明如四爷,又何?尝不知道弘时与小鹏子的动作? 他原想晚些时候抽空料理此事的,既然弘昼都将人?送到他手上?来了,他自乐得清闲自在,先?苏培盛将小鹏子打了二十个板子,又下?令去廉亲王府将弘时身?边伺候的人?都抓来问话。 弘昼候在一旁,试探道:“阿玛不见见三哥?” “您就没什么话问问三哥吗?” 四爷想着弘时这段时间做的那些事儿,连看都不想看他一眼,只道:“不必了。” 弘昼欢快道:“好,我这就去告诉三哥一声。” 他折身?回去弘历院子时。 弘时正坐在院子门口发呆,面上?的神色是要多紧张就有多紧张。 在他看到弘昼那一刻起,更?是紧张的站了起来。 弘昼看着他道:“三哥,你回去吧。” “阿玛说不想见你。” “至于小鹏子这事儿,我相信以阿玛的手段定会?将整件事查个水落石出。” 弘时动了动嘴,话到了嘴边却?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弘昼见他还是蠢的一如当初,摇摇头道:“三哥,有些话我看在我们是亲兄弟的份上?提醒你一声。” “八叔等人?的心思是人?尽皆知,来日定不会?落得什么好下?场。” “纵然阿玛厌弃了你,可以阿玛的性子,断然不会?将你往死?路上?逼的,好歹会?给你留条活路。” “我若是你,若是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这时候会?去找阿玛说清楚的,兴许阿玛会?网开?一面,若叫阿玛查出来了,事情就再难转圜。” 弘时是脸色苍白,嗫嚅道:“弘昼,谢……谢谢你。” 他站在原地想了许久,可到底还是没去四爷书房,径直出了太子府大门。 不过一昼夜的时间。 四爷就将这件事查的清清楚楚,小鹏子妄图潜入四爷书房偷取四爷真迹,还伪造出四爷谋反的证据来。 这事儿。 在四爷的意料之中,只微微叹了口气。 他知道,这件事定又是弘时着了弘旺等人?的道。 他并未宣扬此事,只将这件事告诉了皇上?。 皇上?摇头道“……朕记得弘时小时候是个听话懂事的孩子,他第一次跟在你身?后给朕请安,低着头不敢看朕。” “没想到如今他胆子竟变得这样大!” 说着,他老?人?家更?是沉吟道:“既然他这样相信老?八,传朕旨意,将他送去西宁给老?八等人?作伴吧。” 魏珠应声下?去。 可很快,魏珠又匆匆忙忙走了进来,恭敬将折子递到皇上?跟前:“皇上?,这是陕西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密函。” 皇上?打开?略看了看,就道:“魏珠,传朕旨意,老?八忤逆朕的旨意,私自前往西宁,将人?带回来。” “还有老?十四,知情不报,也一并将人?带回宫吧。” “若是两人?胆敢抗旨不尊,不必留情。” 魏珠应了一声,可想了想又有点?不明白:“皇上?,那弘时阿哥……” 皇上?淡淡道:“就让弘时一直留在西宁吧。” “没有朕的吩咐,他此生不得回京!” 纵然他老?人?家年纪大了,却?是威严不减当年。 等着四爷与皇上?商量完政事时,已是深夜,月明星稀,寂静无声,他忍不住道:“春天就快来了啊!” 第 137 章 很多人都以为皇上身居高位, 很多事情都不知道。 实则他们都想错了。 有些事情只看皇上想不想知道,愿不愿意装作睁只眼闭只眼。 当?皇上派去的人到了西宁,宣读圣旨后,老八与老十四是微微一愣, 他?们觉得自己这件事做的是天衣无缝。 那老八更是想着早反晚反都是要反的, 便与前来宣读圣旨的太?监道:“……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皇阿玛的眼睛, 还望公公给我们三日时间, 十四弟掌管西宁军务这么多年,总不能丢下西宁这么多将士不管吧?” 说着, 他?便解下腰间的玉佩递到为首的太?监手上,低声道:“还望公公通融一二。” 这太?监临出发?之前得魏珠是叮嘱又叮嘱, 说廉亲王狡黠得很,叮嘱他?务必要小心行事。 他?这一看, 这大名鼎鼎的廉亲王不是挺好?说话的吗? 所以,收了玉佩的他?是想也不想就答应下来。 到了私下,老八更是与老十四商议起这件事来。 他?话里话外的意思皆是既然要造反,早反晚反都是要反的,若他?们真回到京城, 别?说造反, 只怕是插翅难飞, 这辈子都逃脱不了被?圈禁的命运。 而且如今是最好?的时机。 他?们手上捏着年羹尧的亲笔书信,连夜送信给西北的将领, 三日之内,西北定会派来援军。 而且身为步军统领隆科多虽已离京, 但如今刚行至半路, 如今快马加鞭赶回京城。 一旦隆科多回京,就能联合年羹尧一起制衡住皇上与四爷, 到时候只等他?们顺利杀回京城,这皇位对他?们来说就如同探囊取物。 方方面面,老八都考虑到了。 原本老十四是有?几分?犹豫的,有?心谋反与忤逆造反意义并不一样,若真的造反,只怕他?的家眷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老八知晓他?的顾虑,冷笑?一声道:“……十四弟,我们是皇阿玛的儿子,从小在皇阿玛膝下长大,即便我们做了什么错事,皇阿玛总不至于要了我们的性命。” “但老四不一样,就算如今我们真能苟且保命,你觉得等老四继位后,还会有?我们的好?日子过吗?” “老四连对德妃娘娘都能如此无情,更别?说对我们了!” 提起故去的德妃娘娘,老十四是心里一紧。 他?道:“好?,八哥,我都听你的。” 他?们等啊等,却根本没等来西北来的援军。 他?们原想着西宁这么多将,也不是不可一搏,谁知西宁的副将却是连夜将老八与老十四捆上了马车。 这下,他?们的计划是彻底落空。 等着老八与老十四被?捆着送到京城时,已是春日。 安安已经会咧着嘴笑?了,每每她看到弘昼时总是笑?的直打嗝儿,不知道多开?心。 弘历与富察·容月是百思不得其?解,按理说他?们陪着安安的时间最长,可为何安安偏偏最喜欢弘昼? 这个问?题不光弘历与富察·容月问?过,耿侧福晋与钮祜禄格格问?过,甚至就连四爷都问?过。 可不管谁问?,弘昼都是狡黠一笑?,道:“这是秘密。” 实际上哪里有?什么秘密可言? 不过是旁人对着小安安说来说去就是那么几句话,唯有?弘昼,每次私下无人时又是做鬼脸又是尖着嗓子说话,惹得安安一看到他?是咯咯直笑?。 小孩子嘛,又不是大人,自然喜欢这些夸张的表情与言语。 这一日,弘昼又冲着安安做鬼脸时,小豆子就匆匆过来了:“……阿哥,说是廉亲王与大将军王已经进京了。” “这两人是被?押送进京的。” 弘昼微微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 只是弘昼是万万没想到,很快乾清宫就来人了,说皇上请他?进宫。 进宫就进宫呗,毕竟如今出入紫禁城对弘昼来说就像进出自家菜园子一样简单,甚至他?还打趣对皇上道:“……您不是一直想要我早些成亲吗?” “若我真的成亲了,到时候要陪媳妇陪儿子,陪您的时间就少啦!” 皇上一听这话只觉在理,宣弘昼进宫的次数是更多了。 弘昼原以为这次进宫是皇上想他?了或又有?什么好?东西送给他?,谁知道皇上一开?口就道:“……弘昼啊,这次朕宣你进宫是有?差事要交给你的。” 弘昼顿时是眼睛直发?亮:“好?啊好?啊!” 如今他?可是抄家专业户。 毕竟他?要经验有?经验,要身份有?身份,抄家抄的是又快又好?,所以每次有?这等事,皇上就会想到他?。 皇上一开?口却道:“……老八与老十四的心思,想必你也知道,昨夜朕已派人审过他?们了,想必他?们在路上已想好?了说辞,言语之中并无不对劲的地方。” “他?们两人一人是亲王,一人是大将军王,朝中官员就算去审他?们也是装腔作势,哪里能审出什么东西来?” “如今这烫手的山芋是谁都不愿意接,朕思来想去,就想到了你。” 原本弘昼是满脸带笑?的,可听闻这话,脸色却沉了下来。 他?低声道:“皇玛法,您可真是我的亲玛法啊。” “您既知道这事儿不讨好?,怎么还交给我?” 这等事做好?了那是替皇上分?忧,是应该的。 可若是没做好?,那就是大罪。 皇上瞧他?满脸不愿意的样子,索性给他?戴起高帽子来:“朕向来疼你,哪里舍得将这烫手的山芋丢给你?” “只是朕思来想去,除了你没谁能做到这等事。” “老四如今事情多,且与老八,老十四等人像仇人一样,老十三性子绵软,弘皙与老八,老十四等人关系一向不错,至于弘历,则是心肠太?软……唯有?你,虽年纪轻轻,却办事进退有?度,胸中有?沟壑,朕实在是不放心将这等事交给别?人。” 弘昼面上顿时是转悲为笑?,连声道:“皇玛法,既然您都这样说了,这件事就交给我吧。” 皇上看着弘昼,是嘴角含笑?。 这话他?并没有?说错,别?看弘昼办事看似不着边际,可到了最后总能叫人刮目相看的。 领了差事的弘昼很快就雄赳赳气昂昂去了大牢。 如今老八与老十四已入狱,两人分?开?关着,可因两人身份尊贵,所住所食与寻常犯人还是不一样的。 弘昼去两人跟前转悠了一趟。 从前对他?和颜悦色的老八是佯装打盹。 从前与他?谈笑?往来的老十四是沉默不语。 弘昼知晓如今他?们两个是什么都不会说的,便将自己带来的食盒放了下来,开?口道:“……想必您还不知道了,当?初九叔开?的那天香楼如今被?我盘下来,一楼卖腊货,二楼是饭馆,生意好?得很,不管是勋贵世?家还是寻常老百姓, 铱驊 对里头?的菜式都赞不绝口。” “今日我带来给您尝了尝,里面的麻辣香肠味道一绝,您尝尝看。” 老八听闻这话时眼睛依旧没睁开?。 倒是老十四道谢了一声。 弘昼没有?多做停留,离开?之前还不忘道:“您放心,这里头?我可没下毒,我也不敢下毒的。” 不光今日他?给老八和老十四送去了饭菜,接下来每顿饭都差了小瓶子给两人送饭,还是变着花样送去的好?吃的。 用弘昼的话来说。 成王败寇,在这样一个世?道没有?绝对的好?人,也没有?绝对的坏人,大家所言所行不过是为了那至高无上的皇位罢了。 他?更知道,皇上不是不能直接给老八与老十四定罪,毕竟当?初老八偷偷去西宁一事情,老十四差人送去西北的信……都够他?们终身幽禁,只是这件事牵涉众多,皇上是想要连根拔起的。 不过两三日的时间,就有?人坐不住了。 皇上将审问?老八与老十四一事交给弘昼是半点没藏着掖着,所以朝中上下都知晓这事儿。 牵涉其?中的隆科多与年羹尧自然也知道。 在这个关头?,他?们不敢也不能伸手去探听老八与老十四的消息,就派人时时刻刻注意着弘昼的动向。 当?这两个老狐狸知晓每日弘昼从牢狱中出来时,心里更是七上八下的。 两人一合计,就登门?拜访了。 可足足过去了半个时辰,弘昼还没露面。 脸色沉沉的年羹尧就忍不住了,与上茶的丫鬟道:“……去,问?问?你们弘昼阿哥可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若真有?事情,我们走就是,何苦将我们晾在这里?” “我们好?歹还是他?的长辈了!” 都到了这般境地,他?还是自视甚高。 很快小豆子就迎了出来,一开?口就赔起不是来:“……我们家阿哥说了,两位就先回去吧。” 说着,他?更是为难道:“我们家阿哥说了,他?可不敢与你们两位来往过密,若是皇上误以为你们做的事情他?也有?份,那就糟了!” 年羹尧与隆科多对视一眼,眼里皆有?惶恐。 连弘昼这样大胆的人都怕与他?们有?来往,难道真的皇上已定下他?们的罪了? 年羹尧是个沉不住气的,当?即就站起身走了出去:“弘昼阿哥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行,我得去问?问?看他?是什么意思!” 这下不光小豆子着急起来,甚至小瓶子也出来阻拦。 可仍架不住年羹尧与隆科多匆匆来到弘昼跟前,此时弘昼正躺在炕上吃枇杷,本来神情悠然自得的他?一看见这两人,是脸色一变,连忙朝外走去,更是冲小豆子喝斥道:“……你是如何当?差的?我都说了,要他?们两个离我远些,若叫皇玛法误会了,我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的!” 第 138 章 说完这话, 弘昼就作势要往外跑。 可隆科多也好,还是年羹尧也好,哪里会放任弘昼躲出去,两人一个箭步上前, 一人抓住弘昼一只胳膊, 硬生生人拖了?回来。 年羹尧还不忘将小豆子赶出去, 更将门给关上。 隆科多更是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如今佟佳一族本就在走下坡路,他失了?圣心是小, 丢了?性命才是大:“弘昼阿哥,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你倒是把话说清楚啊!” “这么多年, 我对你可不?薄吧?你将玉柱揍得满地找牙,我还进宫替玉柱请罪了?!” 弘昼都?不?好意思拆穿他。 您那是请罪嘛? 分明是告状不?成功! 年羹尧也跟着?接话道:“是啊, 弘昼阿哥,我们年家对你也不?错,年侧福晋当初临终之?前可是将所有的嫁妆银子都?留给了?你,我们年家上下却?是一个字都?没有的!” 弘昼看着?他,心中腹诽:您是不?想将年额娘的银子拿回去吗?是不?好意思登门!再说了?, 年额娘那些银子最后都?捐去了?西北, 说来说去, 最后还不?是落到?了?您的荷包里?? 反正弘昼是一言不?发,长长叹了?口气。 年羹尧与隆科多是愈发着?急, 连连追问。 到?了?最后,弘昼又是长长叹了?口气道:“舅公, 年舅舅, 并非我不?愿说,只?是有些事涉及朝中辛秘, 不?能说。” “可既然你们两人都?发誓不?会将这件事外传,我看在舅婆与故去的年额娘份上,便提点你们一二好了?,如此也能让你们在黄泉路上明明白白。” 黄泉路上? 年羹尧与隆科多对视一眼,眼中皆带着?惶恐。 弘昼知晓骗他们这两只?老狐狸并不?容易,便道:“如今八叔与十四叔皆入狱,原本该在陕北一带的八叔出现在西宁,十四叔却?知情不?报,而后十四叔更是差人送信去西北请西北将领带兵前来西宁。” 顿了?顿,他的声音低了?些:“你们两位都?是入朝为官多年之?人,该知道有此罪证八叔与十四叔落得个终身圈禁的下场是情理之?中的事儿,可皇玛法为何只?将八叔与十四叔关了?起来,却?无下文?” “皇玛法年纪大了?,很多人都?以为他老人家老眼昏花。” “可民间有句话说得好,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皇玛法当了?几?十年的皇上,这是在放长线钓大鱼了?,好准备一网打尽了?。” “如今就算我不?说,相信你们也能猜到?你们就是最大的两条鱼吧?” 年羹尧与隆科多又是对视一眼。 这话,他们只?信了?五分。 他们可是见识过?弘昼的狡黠的,这小崽子随着?年纪渐长,是心思更多,当初把老九等人诓的是一愣一愣的。 就算他们私下与老八,老十四等人来往不?断,却?是小心谨慎,每每派去送信的人见到?老八等人看完信,见他们将信烧了?才会离开?,可以说是一点证据都?没留下。 难道,这次这小崽子又在使诈? 弘昼一眼就瞧出他们的心思来,摇摇头道:“怎么,舅公和年舅舅这是不?相信我的话?” “你们虽做事小心谨慎,但八叔与十四叔可全招了?啊!” 隆科多已有几?分相信。 当初废太子不?过?是在皇上的营帐前窥探了?两眼,就被皇上废了?,以皇上的性子,怎么会留老八与老十四这么长时间?难道真的想将他们一网打尽? 弘昼更是不?急不?缓道:“我又不?傻,我可是什么都?不?吃,就是不?吃亏!” “若八叔与十四叔什么都?没说,我怎会每日一趟趟差人好吃好喝的送进去?” 说着?,他更是拍了?拍年羹尧的肩膀,道:“我知道,你们都?觉得八叔与十四叔是个守口如瓶之?人,可人活在世上,不?能光为了?自?己,他们就算不?为了?自?己想一想,也得为了?家眷想一想才是。” “八婶出身名门,性情泼辣,不?拘小节,是京中颇为有名的‘母老虎’。” “人人只?知八叔惧内,却?不?知八叔身为皇子,身为亲王,哪里?会真的惧怕一个女子?又只?有弘旺堂兄一个亲生子?说白了?,他定是对八婶爱多于惧的。” “还有十四叔,十四叔膝下子嗣颇丰,弘暟三?个月前才添了?一对活泼可爱的儿子,十四婶更是贤良淑德,与十四叔感?情甚笃……京城上下所有人都?知道,十四叔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如何会愿意见到?自?己一家与自?己一样?落得终身圈禁的下场?” 说完这话,他也没有再劝,已打开?门走了?出去。 当然临走之?前他还不?忘道:“舅公,年舅舅,今日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我已是言尽于此,以后你们别来找我了?。” “你们不?怕死,我可是马上要成亲的人,却?是怕受到?牵连的!” 年羹尧与隆科多两人是失魂落魄走出了?太子府。 因?为这件事,两人甚至商量了?整整两个时辰。 到?了?最后,两人终于得出了?结论。 今日仍不?排除弘昼撒谎的可能性,但是他们不?敢赌,若是赌输了?,那就是满门抄斩的下场。 就像当年朝中贪官污吏横行,皇上虽有心严惩,但对于那些坦白从宽的官员,还是留了?些生机的。 两人一合计,就结伴前去皇上跟前检举老八与老十四了?。 两人跪在皇上跟前哭的是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虽说将有心谋反一事认下,却?是更多着?墨于老八如何如何引诱逼迫他们,说的他们好像是那等涉世未深的小白兔似的。 皇上并不?意外,训斥几?句后则要他们将自?己所作所为以及还有那些从犯写了?下来,看在他们认错态度良好,且立功无数的份上,将两人流放,没收其一半财产。 最后,皇上更是道:“……这件事你们要谢谢弘昼,是弘昼在朕跟前替你们家眷求了?情,说你们虽有错,可家中许多人却?是无辜的。” “不?然若依朕的性子,就你们犯下的这滔天大罪,别说抄你们的家,将你们全家流放,甚至诛连九族都?是不?为过?的。” 年羹尧与隆科多是连连谢恩,也一并谢谢弘昼。 在他们流放当日,弘昼甚至还亲自?来送了?他们。 当初年羹尧与隆科多是何等风光无限,一朝沦为阶下囚,前来送他们离京的却?唯有弘昼。 年羹尧与隆科多不?免有些唏嘘,更是感?叹道:“……不?少人都?道弘昼阿哥有情有义,如今看来,的确如此。” 坐在马上的弘昼是来送他们的吗? 呃。 也算是吧。 但他今日的主要目的却?不?是这些,他咧嘴一笑,春日暖阳下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舅公,年舅舅,你们称赞我的话待会再说也不?迟。” “毕竟若不?是我诓你们去皇玛法跟前认错,想必这时候你们还在吃香喝辣了?。” 这话说完,他像没看到?年羹尧与隆科多那两张难看的老脸似的,转身就走。 对,他就是故意恶心这两人的。 他知道以年羹尧与隆科多的性子,流放路上定是后悔不?已,大概更是会流放一路骂他一路,将他骂的狗血喷头,祖宗十八代都?骂了?进去。 但弘昼可不?在意这些。 这两人坏事做尽,这两人越是难受,他就越是高兴。 至于弘昼替年家与佟佳一族求情一事,则是因?为他觉得一人做事一人当,年家也好,还是佟佳一族也好,虽有像年寿,玉柱那样?的坏人,但更多的却?是无辜的好人,若连累他们也跟着?流放,真的是何其无辜! 弘昼是高高兴兴进宫。 只?是这一次他进去御书房时,却?被门口的小太监拦了?下来。 弘昼是一愣,下意识看向门口的小太监:“你可是新来的?连我都?不?认识?” 这些年他进出御书房可谓出入自?如。 门口的小太监紧张道:“弘昼阿哥说笑了?,奴才在乾清宫当差十几?年,自?是认识您的,只?是魏公公吩咐了?,谁来了?都?不?能进去。” 他又添了?一句:“说是太子爷来了?都?得在门外头候着?,弘昼阿哥,您可别为难奴才……” 弘昼想着?皇上大概是有什么要紧事,便乖乖在门外候着?。 他等啊等,足足等了?一刻钟的时间,这才见魏珠出来将他迎了?进去。 弘昼原以为皇上在里?头与哪位大臣商量什么军机大事,却?万万没想到?,他进去时里?面却?是空无一人。 他觉得有点奇怪。 但叫他更觉得奇怪的是皇上心情看起来不?大好。 弘昼好奇道:“皇玛法,您怎么了??” “您若是有什么心事,与我说一说,兴许我能为您解惑了?。” 皇上看向他的眼神依旧慈爱,却?是摇摇头道:“没事,已经都?解决了?。” 弘昼却?不?肯罢休:“皇玛法,您可是不?相信我吗?” “咱们是祖孙,亲祖孙!” “我都?替你办好了?几?件棘手的差事,难道您连我都?不?相信?” “皇玛法,您这样?可太不?厚道了?些!” 皇上知道接下来的话题弘昼可能不?愿意听,但他老人家想了?想,还是道:“既然你想知道,朕就告诉你好了?。” “朕留下了?一道遗诏。” “这遗诏是关于你的。” 第 139 章 弘昼听闻这话是微微一愣。 他知道人生来世上走?一遭, 总要是经历生离死别?的,今年年后,他养了多年的猫儿‘橘子’死了。 说起来,‘橘子’已至十五岁的高寿, 这?般年纪的猫儿没了已算喜寿, 但弘昼仍是伤心不已, 不仅将‘橘子’的尸骨埋在自己书房树下, 更是给它?立了一个小小的坟冢,时常吩咐小厨房给它做些它爱吃的东西摆上。 甚至闲来无事或想起‘橘子’时, 他还会?在坟冢前坐一坐,唉声叹气不断。 这?事儿?叫紫禁城中的皇上知晓后, 一挥手,要猫狗房送了五六只猫儿?给弘昼。 黑的, 白的,花的……是应有尽有。 虽说每只猫都比故去的‘橘子’更可爱,但弘昼却是一只都没?留。 在他心里?,任何猫儿?都比不上‘橘子’的。 弘昼原以为自己在这?个朝代是个旁观者,可如今看来, 他早已与这?个朝代, 与身边之人融为一体, 如今听到“遗诏”两字,只觉得心里?很不舒服:“好端端的, 皇玛法您说这?些做什么?如今您身体康健,太医日日前来给您请安, 说您再活个十年八年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皇上不忍他伤心, 顺着他的话说下去道:“朕知道。” “朕还没?看到你的孩子出生了,可不会?有事儿?。” 顿了顿, 他老人家?更是道:“只是有些事,却不得不提前做打算。” “如今朕已将老四立为太子,他行?为处事,为人为官,朕皆十分放心,唯有一点朕觉得可惜,如今他已年过五旬,膝下却只有两子,一心只有朝政,只怕以后膝下再难有子嗣。” “以后的储君势必要在你与弘历之中二选其一,你无心皇位,朕也好,老四也好,都是知道的。” “弘历行?事周全,勤勉好学,如今跟着老四处理起政务来也并无差池,以后若真叫他坐上储君之位,朕也是放心的。” 弘昼依旧是愁眉不展,低声道:“既然这?样,皇玛法还口口声声提起‘遗诏’做什么?” “怪不吉利的!” 皇上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不是向来不信这?些的吗?” 说着,他老人家?又?道:“朕不是不放心老四,不放心弘历,只是不放心你。” 弘昼微微一顿,继而道:“您不放心我说什么?” “我聪明伶俐,能文能武,又?有阿玛与哥哥护着,您有什么不放心的?” 父母之爱,则为之深远。 皇上这?个当祖父的,也是替弘昼考虑的全面:“弘昼啊,你还小,如今仗着朕与老四的宠爱,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是你没?有想过,如此也是会?招人嫉恨,这?京城上下喜欢你的人不少,可嫉恨你的人却是更多。” “来日若弘历登上皇位,以你们如今的兄弟之情,他定会?护你一辈子的。” “只是弘昼啊,人都是会?变的,随着年纪,阅历的增长,想法也是会?不一样的。” “当初连朕都不敢保证会?一直一直纵容于你,更别?说旁人,所以如今朕就要替你思虑周全。” 弘昼眼眶一酸,若非强撑着,眼泪就要掉下来了。 皇上慈爱看着他,缓缓道:“所以朕留下了一道遗诏,朕故去后,将你封为铁帽子王,世袭罔替。” “世代君王不得动你分毫,若有忤逆者,朕在九泉之下都不会?放过他的。” 弘昼终于忍不住了:“皇玛法……” 皇上像小时候一样轻抚着他的脊背,正色道:“朕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什么都不必说。” “你是朕最疼爱的孙儿?,朕在世时护着你,死后也会?一直护着你的。” “朕知道你想说若你日后学坏了,凭着朕这?道遗诏为非作歹是不是?朕相信你是个好孩子,不会?这?样做的……” 祖孙两人在御书房说了好久好久的话。 皇上话里?话外的意思皆劝弘昼人皆有一死,可不管皇上怎么劝,弘昼觉得都接受不了皇上有朝一日会?离自己而去。 他甚至在想。 这?世上要是真有长生不老的方子就好了,到时候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他也在所不辞。 这?一刻,他好像有点懂秦始皇了。 弘昼固执的不愿再谈论这?件事。 皇上见状,心里?又?是喜又?是忧。 喜的是弘昼真心对他,忧的是总有一日他会?死的。 好在这?时候四爷前来,听见祖孙两人说话,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劝,径直差人请了太医过来给皇上号脉。 太医前来直道:“还请皇上放心,您身体康健,再活个十几二十年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这?下弘昼与皇上是喜笑?颜开。 但弘昼仍时时刻刻将皇上对他的好放在心里?,当起差来是愈发?用心。 这?一日。 弘昼再次去了地牢。 他先去见了老十四。 因弘昼每日差人给老十四送好酒好菜的缘故,每每老十四见到他已是和颜悦色,甚至叔侄两个还能说上几句。 老十四会?与弘昼说起西宁风光,会?与弘昼说起被押送至京城的一路见闻,还会?与弘昼说起自己在西宁养的两头小马驹。 而弘昼也会?与老十四说起京中琐事,说起自己铺子的生意,更说起十四福晋等人来。 相处融洽。 只是今日弘昼再来牢狱中,只觉得今日脚下的步子有千斤万斤重。 他是来问罪的。 整日困于牢狱中的老十四整日无所事事,皇上没?发?话之前,狱卒虽不敢苛责他,却也不敢与他多说半个字。 老十四很是无聊,以至于他一看到弘昼过来甚至两眼发?光,忙道:“弘昼,你这?几日可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怎么没?来了?” 弘昼迟疑喊了一声“十四叔”。 老十四是个聪明人。 若他不聪明,也不会?从小得皇上另眼相待,也不会?年纪轻轻就被皇上封为大将军王,被派去西宁。 他微微一顿,就道:“可是皇玛法命你来审我了?” 弘昼微微点头:“正是。” 正因老十四是个聪明人,所以知晓弘昼比自己更聪明,今日既脸色沉沉而来,想必已是胜券在握。 他半点犹豫都没?有,便?道:“弘昼,取笔墨来吧。”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他就将自己的罪行?一一写于纸上,晾干递给弘昼:“……我知晓以你的本?事,就算我不说实话,你顺藤摸瓜查下去也能查个一清二楚,既然这?般,也免得你多走?些歪路。” 说着,他更是笑?了笑?:“弘昼,你将这?封信交给皇阿玛后,也不知道此生我们叔侄还有没?有再见面的机会?。” “这?些日子,我要谢谢你,若不是你,我这?些时日只怕愈发?难熬。” 弘昼正色道:“十四叔,你虽不喜阿玛,但我们也是血脉相承的亲人,从前您对我向来不错,何必说这?些?” 他将纸业折好交给小豆子收起来,又?道:“今日一别?,也不知道我们叔侄何时才能相见,不知道十四叔可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若是我能帮忙,绝无二话。” 老十四一愣。 他怎会?不知道弘昼如今在皇上跟前的分量,可他想了想,却还是道:“没?有。” “你帮我的事已经够多了,当年我离开京城,你帮我照顾额娘,提点弘暟等人……这?份情,我都记在心中,却无回?报的时候。” 叔侄两个又?说了好些话,弘昼这?才离开。 弘昼只觉得脚下的步子是愈发?重了,但他并没?有回?头,转而又?去看了老八。 老八比老十四狡黠许多,看到弘昼也猜出他今日为何而来,坐在原地是纹丝未动。 弘昼恭恭敬敬道:“八叔。” 老八依旧未动,笑?眯眯与他打起太极。 弘昼知晓他向来聪明,索性就开门见山说起自己今日的来意,更是道:“……直到今日八叔难道还想负隅顽抗吗?皇玛法的性子您应该也是清楚的,您越是这?般,皇玛法越是生气,如今舅公他们白纸黑字写的是清清楚楚,您认也好,不认也好,都改变不了什么。” “您就算不为自己想一想,也得为十四婶与弘旺堂兄想一想才是。” “自去年皇上下令将您押送回?京后,安亲王府时常出入廉亲王府,想说服八婶与您划清界限,可八婶却是百般不愿,更是四处走?动,只是为了保住您……” 老八也知其中的道理。 他只是不想叫弘昼这?么快得逞而已,如今见弘昼已差人奉上笔墨,先写了一封休书,继而才写清自己的罪证,更是噙着冷笑?道:“……郭络罗氏不娴不淑,嫁于我二十余年膝下无一所出,我已休了她,从此她与我再无关系。” 弘昼颔首,神色依旧不失恭敬:“还请八叔放心,这?封休书我会?一并转交给皇玛法的。” 他有心替十四福晋美言几句,却不会?替八福晋美言。 原因无他。 这?八福晋可不是什么善茬,当初曾给他们使过不小的绊子 弘昼见老八无话要说,转身就走?,谁知刚走?没?两步就听见身后传来老八的声音:“弘昼,你回?去告诉你阿玛一声,莫要以为他以后就能高枕无忧,这?暗地里?还有人盯着他了。” “当初你遭人谋杀,根本?不是九弟所为,实则是另有他人。” “这?人,你阿玛怕是一辈子都想到会?是谁……” 第 140 章 这一刻, 弘昼好像知道四爷为何会对老八厌弃至极。 明明老八已无力回天,却还非得恶心你一阵。 这等人有才学,有谋略,有城府……却是格局不?大够, 即便他已?给八福晋一封休书?, 这门亲事到底做没做罢, 会不?会受牵连暂且另说, 可他膝下独子弘旺却一定会受到牵连,为了自己?一时口舌之快, 为了仇敌夜不?能寐,却是连至亲至爱都不顾。 弘昼只觉得好似第一天认识眼前之人。 想了想, 他正色道:“八叔,您容我好好想想这人是谁。” “是嫡额娘?应该不?是, 嫡额娘虽与阿玛关系不?好,却总不?至于见阿玛倒霉,如今嫡额娘一族皆仰仗阿玛鼻息,若有朝一日阿玛登基为帝,嫡额娘更是一国之母, 这等尊荣, 我相信嫡额娘不?会傻到不?想要。” “那是府中别的女眷?应该也不?是, 太子府中向来女眷不?多,像松佳姨娘等人一向得阿玛提防, 宋额娘等人又是谨小慎微的性子……也不?会是她们。” “那就应该是朝中之人了。” “阿玛最相信的就是十三叔,他们两人虽不?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却胜似亲兄弟, 十三叔无?论?如何都?不?会害阿玛的……您既说这人出其不?意,那就叫我好好想想吧。” 他看着面上略带着几分得意之色的老八, 一字一顿道:“我猜这人应该是弘皙堂兄吧。” 老八面上有片刻慌乱一闪而?过。 他知道弘昼聪明。 却没想到弘昼会这样?聪明。 弘昼知道自己?猜对了,不?急不?缓道:“如今人人都?道皇玛法最喜欢的是我,但在我看来,皇玛法最看重?的却是弘皙堂兄。” “弘皙堂兄是从小跟在皇玛法身边长大,得皇玛法亲自教养,如今朝中每每遇上要事,皇玛法总会考问?他一二,才情出众,见识卓越,若再过上五年十年,只怕就连阿玛遇上事都?得问?起弘皙堂兄见解一二。” “故去的二伯被?立为储君多年,一直以来弘皙堂兄也是被?当成继承人看待的,从云端跌入泥中,这等落差不?是谁都?能受得了的。” “我记得小时候就连皇玛法都?时常教导要我与弘皙堂兄多学学,弘皙堂兄很是沉得住气……” 到了最后,他更是含笑?道:“八叔,不?知道我的猜测对还是不?对?” 老八脸色沉沉。 弘昼愈发笃定。 他知晓以老八的性子不?会与他说什么,转身就走。 两份供词很快被?弘昼呈到皇上跟前,皇上看的是直皱眉。 纵然心中早有猜测,可与亲眼所见感觉仍是不?一样?的。 弘昼却替十四福晋求情起来:“……纵然十四叔犯下滔天之罪,但这等事想必十四婶等人是不?知情的,还有弘暟堂兄等人。” “自十四叔被?押送回京后,弘暟堂兄还找了我一回。” “您别多心,弘暟堂兄不?是要我在您跟前求情的,是来道谢的,说十四叔如今沦为阶下囚,唯有我这些时日照拂十四叔一二……说到了最后,弘暟堂兄是嚎啕大哭,他不?光为十四叔哭,也为十四婶等人哭,更为自己?和两个刚出世不?久的孩子哭。” “还请皇玛法看在十四婶等人从前孝顺有加的份上,对他们从轻发落吧。” 他是一个字都?没替老八求情。 皇上看完手中的供词,微微叹了口气,道:“老十四的性子朕多少也是知道些的,谋反一事,只怕他是从犯,始作俑者另有其人。” “既然如此,下令没收将军府全?部?财产,下令将老十四送去守皇陵吧。” “至于十四福晋等人,则不?必深究。” 说完这话,他又说起对老八的安排。 提起老八,皇上可就没有这么好说话了,斥夺了老八的亲王身上不?说,更是将老八贬为庶人,下令终身圈禁于从前的廉亲王府。 八福晋与弘旺也在其中。 皇上看到老八所写的那封休书?,冷冷道::“简直是痴人说梦!” 与毫不?知情的十四福晋不?一样?,八福晋不?光知情,甚至还替老八出谋划策,在京中四处游走。 这样?的人,皇上又怎会放过? 甚至皇上并未对老八与老十四的罪名藏着掖着,很快所有人就知晓这两位皇子谋反不?成,锒铛入狱。 可弘暟还是来了太子府一趟。 弘昼刚匆匆迎出来,弘暟就直挺挺朝他跪了下来。 这可将弘昼吓了一大跳,连忙就要扶弘暟起来:“弘暟堂兄,你这是做什么?” 弘暟却执意不?肯起身:“弘昼堂弟,谢谢你。” “有道是大恩不?言谢,我也知道以你如今身份地位财力,如今看不?上我什么,也没什么需要我帮忙,这份大恩,我也只能如此道谢。” 他想起当初年幼时对弘昼的那些小心思,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才好。 弘昼自是好一通劝慰,说他们从前好歹有同住乾清宫的交情,更何况如今在皇上跟前替十四福晋等人美几句对他来说也不?是难事,好一通劝说后,弘暟这才起身离开。 弘昼知道弘暟是因?小时候刻意疏远自己?一事而?自责,但对他来说,这不?过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人各有志。 不?说弘暟小时候没害过他,甚至两人关系还挺好。 赠人玫瑰,手有余香。 这话许久之前皇上就教过他。 弘昼原还想留弘暟用饭的,如今他院子里有了小厨房,有了手艺极佳的厨娘。 谁知道弘暟想也不?想就摇头拒绝了:“不?了,如今府中仆奴少了许多,我还得回去照顾两个孩子了。” 也就说起两个孩子时,他脸上隐隐才有了几分笑?容。 弘昼自不?好勉强。 过了两日,他派人给弘暟送了一份贺礼,祝贺弘暟两个孩子百日,送的只是两个甚显眼的长命锁,但匣子下头却藏了六千两银子的银票。 如今他能做的也唯有这些而?已?。 如今已?至春日,腊货馆的生意自比不?上寒冬腊月,弘昼便依时节推出了凉菜,有贵人热衷的冷切卤牛肉,卤羊腿等菜色,也有价钱不?贵的卤猪头肉,猪下水等菜,甚至还推出了卤花生,藕片等人人都?吃得起的。 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腊货馆不?光是生意更盛从前,一时间更是名声大噪。 原因?无?他。 只因?“新?颖”二字。 寻常酒楼也卖牛肉,羊腿,花生等寻常菜,但很少有酒楼卖猪下水,更没哪家酒楼、酒馆卖鱼皮,鸭舌,鸭肠等这些东西。 一开始众人是抱着凑热闹的心态去买这些听都?没听说过的卤味,谁知道不?吃不?知道,一吃吓一跳,连连称好。 不?说别的,像鱼皮,鸭肠这些价钱既不?贵,味道极好且属荤菜的东西,箩筐一摆出来就被?人抢售一空。 用皇上打趣他的话来说,弘昼以一己?之力让京城及周边乡县的鸭和鱼都?涨价了。 弘昼却觉得如此甚好。 唯有推动经济发展,老百姓们才有好日子过。 流水般的银钱分到弘昼账上,他已?是一不?折不?扣小富翁,但面上不?仅不?见笑?容,甚至还时常唉声叹气一番。 这日弘历前来找弘昼时,正好见他又对着账本和银票叹气,笑?着道:“……你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嫌银子赚的不?够多?” “如今京城上下人人都?在说,再过几年只怕京城首富都?要换人了,你不?是最喜欢银子了吗?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术业有专攻。 弘昼并没有四处投资,而?是拿赚来的银子又开了腊货馆与饭馆,如今已?有十多家分店,甚至保定都?有了他的产业。 弘昼苦笑?一声,直道:“没事儿?。” 他是在想弘皙,他知道弘皙在背地里虎视眈眈盯着太子府,已?派人盯着弘皙,只是弘皙聪明得很,他一连盯了半个月,并未发现弘皙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他不?好将这件事说与皇上听,毕竟人人虽说他是皇上最宠爱的孙儿?,但他知道皇上对弘皙的看重?是无?人可取代的。 毕竟弘皙是故去废太子之子。 他不?忍心见着皇上伤心。 他也不?好将这件事说给四爷听,随着皇上放权给四爷,如今的四爷是愈发忙了,短短几年的时间就有头发花白,老态尽显。 如今弘历既要念书?写字,又要替四爷办差事,更要陪着安安,而?且富察·容月再次有了身孕,他也不?忍弘历跟着自己?担心。 弘昼便道:“……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我说没事儿?自是没事儿?。” “你弟弟这样?聪明,难道能有什么事情难倒我吗?” 弘历是摇头苦笑?,却也不?不?承认他这话有几分道理。 接下来的几日里,弘昼是日思夜想,想来想去,终于叫聪明的他想出个法子来。 既然弘皙按兵不?动,那他就主动出击。 弘昼打定主意,便提了礼物前去找弘皙府上。 弘皙自成亲之后就搬出了紫禁城,因?当差有功,被?皇上封为理郡王,如今正住在城东的理郡王府。 当府中的弘皙听说弘昼带着礼物登门,下意识皱眉道:“……弘昼来做什么?我和他之间一来差着年纪,二来向来无?来往啊!” 140-146 第 141 章 弘皙不解归不解, 却?不敢耽搁,连忙差人请弘昼进来。 等着弘皙迎去偏厅时,只见弘昼正盯着墙上的一幅字画看?的出神,这是前朝画家金润所作的《溪山真赏图》, 是皇上在弘皙大?婚之日赏给他的。 何时弘昼对这古玩字画这样感兴趣了? 弘皙来不及想?, 匆匆迎了上去:“弘昼堂弟今日来了?可?是有什?么事吗?” 弘昼扭过头看?向他, 笑道:“没什?么事。” 说着, 他解释道:“弘皙堂兄想?必也知道近来我做生意一事,我开的饭馆与腊货馆生意极好, 已开多家分店。” “如?今我想?着打铁须趁热,闲来无事时就?在京中四处逛逛, 看?有没有合适的铺面,正好走到理郡王府门口, 没有过门不入的道理,所以就?前来叨扰弘皙堂兄一番了。” 他们两个向来没什?么交集。 但人都来了,弘皙自然要盛情款待。 堂兄弟两人笑着寒暄。 弘昼看?着眼前的弘皙,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他遥记得当初刚住进乾清宫时,还?因弘皙拈酸吃醋, 如?今他知晓皇上疼爱他, 自不会有如?此心思。 但如?今的弘皙已出落的俊朗无双, 更是才情出众,行事周全, 皇上遇到些什?么朝廷上的一些事也会询问他的意见一二,所有人都觉得弘皙来日定会如?十三爷一样成?为四爷的左膀右臂。 可?这样一个人, 却?是蛰伏于?暗处, 伺机而动。 弘昼想?,若换成?他, 只怕也不一定能接受其中的落差的,从云端跌入泥里,若非有信念支撑着自己,一般人真坚持不下?去。 但在弘昼看?来,人不安于?现状乃人之常情,可?以此为由头做些害人性命之事,那就?不应该。 想?及此,弘昼便觉得接下?来的话没什?么不好说出口的:“……不瞒弘皙堂兄所说,今日我过来的确是有事情求你?的。” “我听说理郡王府隔壁那院子正在售卖中,今日赶过来一问,谁知这院子已在三个月之前卖给了堂兄,我想?,不知道弘皙堂兄可?愿忍痛割爱?” 弘皙面色一滞。 有道是打人不打脸。 这些年,他虽已尝尽人情冷暖,却?没人敢这样明目张胆打他的脸。 拒绝的话到了嘴边还?没出口,弘皙又听见弘昼继续道:“……弘皙堂兄放心,我也知道,之所以你?隔壁院子买下?来迟迟没有修缮,想?必是手中不宽裕。” “我也不要要你?将这院子平白无故送给我,当初你?院子多少银子买的,我再添两成?银子买下?来就?是了。” 虽说他一直都知道有钱就?是爽,但这么多年自诩低调,从未拿钱羞辱人。 弘皙脸色难看?极了。 弘昼想?将铺子开到理郡王府旁也就?算了,如?今这是把?他当成?什?么? 他低声道:“多谢弘昼堂弟好意,我虽比不得你?身家丰厚,却?也是有些家底的。” 说着,他更是笑了笑道:“再说了,就?算我银子不够,不是还?有皇玛法在吗?” “当日我购下?这院子是与皇玛法说过的,如?今理郡王府人口渐渐多了起来,宅院就?有些不够住,皇玛法还?说若是缺银子只管对他老人家开口就?是了,只是我不愿因这点小事叨扰皇玛法罢了。” 他话里话外的意思皆是他背后有皇上撑腰,也不是好欺负的。 弘昼自也听出弘皙这话的意思,可?他今日本就?为了恶心弘皙而来,故意道:“哦,这样吗?” “弘皙堂兄可?是觉得我给的银子不够多,诚意不够吗?” “既然如?此,那我再添三成?如?何?” 弘皙冷着脸与他掰扯一会,这才说自己还?有事,差人送客。 等着弘昼走后,弘皙的脸色是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他身侧的小太监更是没好气道:“……弘昼阿哥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将您当成?了好打发的商贾不成??他是皇孙,您也是皇孙啊!” 弘皙是苦笑一声道:“皇玛法膝下?的皇孙足足有百人之多,皇孙与皇孙之间也是天差地别。” “他是太子之子,我是故去废太子之子,哪里能与他一样?” 说着,他更是道:“弘昼的性子向来执拗,只怕还?会再来。” “若是他再来,就?说我有事或不在府中。” 他就?不信了,弘昼还?敢强买强卖不成?。 弘皙猜的没错。 接下?来的日子里,弘昼是隔三岔五就?往理郡王府里钻,弘皙不见他不要紧,他主动去见弘皙,更是日日守在弘皙书房里,话里话外的意思皆是——弘皙堂兄,你?就?把?隔壁那院子卖给我吧。 若是如?此也就?罢了,偏偏弘昼行事张狂得很,一会说自己又进宫陪着皇玛法钓鱼啦,一会点评弘皙偏厅里那幅《溪山真赏图》不够好看?,他央求着皇上又赏了他另一幅金润的真迹……气的弘皙每天脸色都难看?得很,偏偏拿弘昼是无可?奈何。 聪明如?弘皙,也知道弘昼这是故意挑事。 到底是何缘由呢? 弘皙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当然不会猜到弘昼已知晓他的真面目,还?想?着自己伪装的极好,思来想?去只觉得是因自己又领了户部的差事,所以弘昼看?自己不顺眼的缘故。 弘皙一开始想?着忍。 但弘昼折腾人的手段可?不是一般人受得了的,摆着一张天真无邪的脸,说出来的话字字句句往人心口上戳。 弘皙没办法,索性想?着找点事叫弘昼消停一二。 三日之后,十三爷所出的弘暾骑马摔伤了腿。 弘昼免不得要前去探望一二。 躺在床上的弘暾精神还?不错,不解道:“……我也不知道好端端的这马怎么就?突然发狂了似的,好在你?前几?日托人传话给我,要我们这些日子小心些,若依照我从前的性子,骑马时身边可?不会带人,到时候只怕就?不是摔断腿这么简单,怕是我这条命都没了。” 说着,他更是问道:“弘昼堂弟,你?怎么这些日子会出事的?” “难道你?知道背后是谁在捣鬼吗?” 弘昼是矢口否认,笑道:“我怎会知道?我不过是瞎猫碰到了死耗子而已,前些日子正好梦见咱们会出事,所以叮嘱你?们几?句而已。” 说着,他更是道:“弘暾堂兄,你?别多想?。” “伤筋动骨一百天,如?今最要紧的就?是你?好好养病。” 他并没有说实话。 其实他一早就?料想?到弘皙会对十三爷等人下?手,倒不是弘皙不想?对四爷下?手,而是四爷向来小心谨慎,无从下?手。 若对十三爷下?手,难免会惹人怀疑。 他就?想?到了历史上早早去世的弘暾。 如?今十三爷身子并不好,若弘暾再没了,难免会伤及根本,若他伤心离世,自然也能影响到四爷……就?连弘昼都不得不承认弘皙这一招不仅高明,还?十分狠毒。 好在这些事并未发生。 有了弘暾一事在先,只怕所有人都会警醒不少,这等事断不会再发生。 弘昼知道此事十有八九是弘皙所为,可?彻查弘暾马匹还?是府中奴仆,皆没有不对劲的地方。 弘昼没有办法,只能变本加厉前去“骚扰”弘皙。 弘皙是烦不胜烦。 很快。 饭馆与腊货馆是问题不断。 先是有人屡屡前去吃白食,说饭菜不好吃,再是有人说吃了腊货馆卖的麻辣香肠中了毒……往往复复,都是这么些人在闹事。 管事的说起这事来是一个头两个大?,硬着头皮道:“……咱们打开门做生意的,没道理拦着客人不叫他们进来,所以就?算知道他们是来挑事的,也只能笑脸相?迎,这才是最气人的。” 弘昼笑着安慰管事的几?句,便道:“这样吧,过几?日我去会会那些人。” 当初开门做生意时,他并没有亮出自己的身份,想?的是凭手艺说服人。 两日之后。 弘昼就?坐在饭馆里守株待“贼人”。 很快管事的就?指了指一个膀阔腰圆的壮汉道:“您看?,就?是他。” 这人名叫张山,乃是京城里赫赫有名的混子。 自张山一进来,整个饭馆里的伙计就?严阵以待起来,张山转悠了一圈,见不好下?手,就?去腊货馆买了一份鱼皮。 他刚吃了几?口,就?神色一变,上前一把?就?将装鱼皮的筐子掀翻,扬声嚷嚷道:“你?们这是怎么开门做生意的” “我买的是鱼皮,里面为什?么有蛇皮?” “你?们是不是欺负我们小老百姓没钱,所以拿这些东西糊弄我们?” 哪里有热闹看?,人群就?往哪里凑。 很快此处就?围了一大?群人,一个个是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却?顾忌张山的名声,一个个不敢上前。 弘昼走上前道:“这位大?哥,您说您吃到了蛇皮?” 张山嚷嚷道:“没错。” 弘昼略看?了看?他手中的那份鱼皮,哪里有什?么蛇皮?不过是蛇皮与鱼皮长得有几?分相?似,所以张山在这里指鹿为马。 弘昼知道与张山掰扯无用,便扬声道:“这鱼皮是三十个铜板一份,如?今正值春日,一条蛇也就?堪堪能几?块蛇皮,要想?买上一份蛇皮,没有二两银子是不够的。” “就?您给的这三十个铜板想?吃蛇皮?若法海知道,法海都得找您进货了!” 这话一出,有些学识文化的人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第 142 章 张山在京城横行霸道惯了的, 寻常人看到他恨不得绕道走。 一时间他被这样一个少年?郎呛了?两句,脸色一沉,指着弘昼的鼻子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信不信老子揍你一顿?” 弘昼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说, 若用买鱼皮的银子能买到蛇皮, 那是你赚到了?, 你该高兴才?是!” “人人都是长了?眼睛, 心里?有一杆秤的,是不是你睁着眼睛说瞎话, 大家心里?都有数。” “你骂谁是瞎子?”眼见着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张山脸色很是难看, 更要命的是他明知道眼前这人在骂他,却不知道这话中是何意, 装腔作势凑上前,拿手指着弘昼的脑门子道:“有本事你再说一遍!” 在同龄人中,弘昼已是个高的,却仍比张山矮了?半个头。 弘昼却是气势不减,冷声道:“把?手收回去!” 周遭议论?声愈发大了?, 人人都说张山的不是。 张山愈发恼火, 一开口又是骂骂咧咧的, 嘴里?极不干净,甚至将弘昼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进去。 只是他的话音还?没落下, 弘昼身边的太监就二话不说将他制住,小?豆子更是往他嘴里?塞了?一块破抹布。 弘昼淡淡开口:“这人对当今皇上不敬, 送到衙门去吧!” 这话说完, 他是转身就走。 如今看热闹的人本就多,一个个听?到这话更是议论?纷纷。 当初弘昼跟着弘历一起前去富察府上接亲, 有人知道他的身份。 很快一传十十传百,这饭馆与腊货馆背后老板是弘昼的消息就传的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当初众人提起老九来,直说他心肠狠毒,仗着身份赚老百姓的银子。 但到了?弘昼这儿,众人却是称赞不已。 老百姓们也不是傻子,知道只要弘昼想,这小?饭馆的生意定能?比当初的天香楼还?要好几分。 接下来,就算弘皙真想寻人前来闹事,就算他银子给的再多,却也无人敢来。 混子也是有自己的圈子的,他们可都听?说了?张山被关?在牢里?归期未定,他们可不敢随便?冒险。 一时间,弘昼倒是好奇弘皙还?会有什么后招。 只是他等啊等,一直没等到。 他还?是如往常一样闲来无事前去叨扰弘皙一番。 弘皙从最开始的隐忍,到了?如今面上不耐烦的神?色已变得十分明显。 弘昼知道,弘皙马上就要憋大招了?。 他是愈发小?心起来。 如今他与从前一样,出行时身边不喜带人。 当然?,他可不敢轻举妄动,他的人都蛰伏于暗处。 这一日,弘昼从紫禁城出来时是天色已晚,皇上原打算留他住在乾清宫的,毕竟乾清宫仍有他的房间,弘昼却委婉拒绝了?。 夜里?的街道是有几分空荡荡的,弘皙身边就带了?个小?豆子,寂静的只能?听?见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的声音。 再加上今日是中元节,天色阴沉沉的,仿佛即将会有一场大雨。 弘昼想,若自己是弘皙的话,大概会选今夜动手。 很快,弘昼再次见识到自己的乌鸦嘴。 就在他即将转弯行至太子府胡同时,就听?见了?马蹄声,他扭头一看,只见五六个骑着马的黑衣人直冲他而来。 这一刻,弘昼倒是挺感谢寂静无人的大街。 若非如此,这马蹄声也不会清晰可闻。 这几个黑衣人前脚刚出来,后脚暗处跟在他身边的人就出来了?,足足有十来个之多。 很快,这五六个黑衣人就被制住。 等这一切结束时,弘昼已骑着马到了?太子府门口,小?豆子忧心忡忡跑了?过来,低声道:“五阿哥,这些黑衣人好像都是哑巴……” 弘昼微微一愣,继而笑了?起来:“我知道了?。” 他觉得这等事的确是弘皙的作风,行事周全小?心,有了?前车之鉴,已将最坏的打算都考虑到了?。 他刚行至自己院子门口,就有小?太监过来道:“五阿哥,太子爷有请了?。” 弘昼隐约知道四爷已知晓整件事,微微叹了?口气,就去了?四爷书房。 天色已是更晚。 弘昼过去四爷书房时,四爷正?在煮茶。 这几年?,四爷虽不像当初一样拼命,但看折子批阅公文到深夜也是常有的事,时常更会到了?深夜却是一点睡意都没有,偏偏他身边也无说话解闷之人,便?煮茶来打发时间。 灯光之下,他双鬓的银丝看起来是愈发明显。 这一刻弘昼真真切切意识到阿玛是真的老了?。 他走上前,关?切道:“阿玛,您怎么还?没睡?” 说着,他更是皱眉道:“您不睡觉也就罢了?,怎么大半夜的还?在煮茶?夜里?喝了?浓茶愈发睡不着的。” 四爷听?了?这话是微微一愣。 他还?记得弘昼小?时候他时常以这般关?切的语气对弘昼说话,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弘昼也用这般语气对他说话了?。 他笑了?笑,道:“无妨,这是太医院开的安神?茶,喝了?能?助眠的。” 说话间,茶已煮好。 四爷倒了?一杯递给了?弘昼,淡淡道:“今夜发生了?这么多事,想必你也睡不着,正?好与我一起喝喝茶说说话吧。” 说着,他又道:“今夜发生的事,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弘昼听?了?这话忍不住笑了?起来。 四爷狐疑道:“你笑什么?” 弘昼摇摇头,道:“没什么,不过想起了?小?时候的事。” “小?时候每每我犯了?错,您处罚我之前总会问?上这样一句话,久而久之我就知道,一旦您问?出这句话就表示您真的生气了?。” “没想到有朝一日我再从您嘴里?听?到这话竟一点都不害怕。” 四爷也跟着笑了?起来:“没想到你小?时候居然?也会怕我……” 父子俩是第一次深夜闲聊,说了?好些有的没的之后,弘昼这才?正?色开口道:“……我就知道我与弘皙堂兄这些事瞒不过阿玛的眼睛,先前之所以没与您说不过是不想您担心,却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您知道了?。” “您还?记得吗?当初我与您说可能?不是九叔害我时,您要我不必担心,直接没有的事。” “其实以您的聪明才?智,大概早就想到这件事不是九叔做的吧?之所以没与我说实话,不过是不想我担心对不对?” 说着,他笑道:“如今已是真相?大白。” “弘皙堂兄历经大起大落,比八叔沉得住气,比九叔周全……这样的人想要找到他的错处并非易事。” “可日日提防着他,咱们的日子还?过不过了??索性还?不如主动出击!” “唯有弘暾堂兄要受些委屈了?。” 四爷微微颔首,显然?对他这计策是满意的:“弘皙行事向来周全,曾几次得过皇阿玛夸奖过,有了?前车之鉴,只怕这几个黑衣人不仅是哑巴这么简单,应该也是服了?毒的,应该是活不到明天早上。” “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有了?今夜之事,弘皙只怕会愈发小?心的。” 这盘棋仿佛已到了?死局。 弘昼却是如小?时候一样,狡黠一笑,道:“弘皙堂兄能?想得到的事,我自然?也能?想得到。” “您啊,就等着看好戏吧!” 四爷见他卖关?子,想他一向鬼主意颇多,刚好喝了?安神?茶的四爷也有了?些许睡意,便?没继续追问?。 弘昼心中有了?主意,连睡觉都踏实了?许多。 以至于翌日一早他起身时听?小?豆子说那几个黑衣人死了?,一点也不惊慌,直接进宫了?。 等他到乾清宫御书房时,皇上已知道昨夜发生的事,一开口就皱眉道:“……昨日是中元节,朕劝你留在乾清宫过夜,你却不肯,你看,这下不就出事了??” 纵然?皇上已知道弘昼并无任何事,但一想到弘昼身上接二连三发生这等事,是又气又急:“朕听?说那几个贼人已经死了?,不过不要紧,朕还?是会派人彻查这件事的,定要查出个水落石出。” 弘昼这等话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是难以上青天,查来查去,大概又有人背了?黑锅。 如今他微微叹了?口气,眼眶就红了?。 没错,今日他就是来皇上跟前唱苦肉计的,在他出发之前,已在袖口领口浸了?蒜水,深深吸一口气,就能?红了?眼眶。 他想的明白,他这个年?纪搁在后世也就一高中生而已,在自己祖父跟前撒撒娇,耍耍赖的难道不应该吗? 皇上看到他这样子却是吓了?一大跳,连忙道:“弘昼,好端端的你这是怎么了??” 弘昼摇摇头,低声道:“皇玛法,我觉得你这话说的不对。” “纵然?没有昨夜之事,这件事躲得过初一却躲不过十五,迟早会发生的。” “这世上,人比鬼更可怕。” “我大概也知道为?何有人看我不顺眼,无非就是见我得您信任,几次顺利办了?差事,又在京中开铺子赚了?不少银子……可这些都是我凭的都是自己的本事啊,那些人凭什么看我不顺眼?真的是……” 他是越说越委屈,几次红了?眼眶。 皇上却很快察觉到不对劲,冲着弘昼招招手:“来,你过来,你叫朕闻闻你袖子上可有什么东西。” “若不然?,为?何你说话说的好端端的,怎么袖一凑到眼睛旁,这眼眶就红了??” 第 143 章 正演戏演的正起劲的弘昼听到这话是一愣。 他的袖子都?已抬到了一半, 一听?这话不知道是该继续演下去还是放下来。 皇上已再次冲着他招了招手。 弘昼没法?子,只能上前将袖子伸了出来:“皇玛法?,您闻吧,当心呛着了!” 皇上一嗅, 果然一阵蒜味。 皇上只道:“朕就知道会是如此, 想当初你又不是遇到过这等事, 何曾像今日一阳台哭哭啼啼的?” 说着, 他老人家这才?扫了弘昼一眼,道:“说吧, 今日你进宫到底有什么事。” 弘昼面上笑容讪讪,多少?觉得怪不好意思的:“皇玛法?, 当真?什么事情都?瞒不过您的眼睛。” 他想了想,还是一五一十将所有的事情都?道了出来。 一开始, 他不愿将这件事告诉皇上是担心皇上向来看重弘皙,身子会受不住,但如今他已有了九成的把握,毕竟真?相?查明之?后,兜兜转转还是会闹到皇上跟前来, 请皇上下令如何处置弘皙。 到了最后, 他更是道:“……皇玛法?, 我知道您肯定不愿相?信这件事与弘皙堂兄有关?,可到底是不是他, 试一试就知道。” 那几个黑衣人已死,想要顺藤摸瓜查下去, 的确是难于上青天。 弘皙从小到大得皇上教养长大, 弘皙是什么性子,皇上最为?清楚。 皇上一件件事听?下来, 以他老人家对弘皙的了解,这件事的确像弘皙的做派。 但他老人家并未多言,只看向弘昼道:“……你既进宫找朕,可见这件事已有了主意,说吧,你打算如何做。” “若这件事真?是弘皙所为?,朕定还你一个公?道。” “若并非弘皙所为?,朕也能?放心,不过事后你得正式登门?与他赔不是,你觉得如何?” 弘昼头点的如小鸡啄米似的,连连道:“这自?然是应该的。” 祖孙两个一合计,很快就商量出章程来。 半个时辰之?后,弘昼就红着眼眶出了御书?房的大门?。 守在门?口的陈顺子还是第一次见到弘昼这般模样,免不得多问了几句。 弘昼哽咽道:“……没什么,不过是昨夜又遇到人想杀我。” “陈公?公?,您说这到底是为?什么?我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那些人非得冲着我来?今日我进宫求皇玛法?给我做主,皇玛法?虽答应下来,却说我平日里行事太过张狂的缘故。” 他们两人一言来一语去,弘昼说的伤心极了。 毕竟他袖口和领口都?抹着蒜水汁,想不伤心都?难。 乾清宫虽规矩森严,来来往往的太监宫女不少?,一个个难免会多看几眼。 如此弘昼还嫌不够,离开乾清宫直奔翊坤宫而去,好好在惠妃娘娘跟前诉苦一番。 如此一来,不出半日的时间,紫禁城上下人人皆知弘昼遇刺一事。 有人说的确是弘昼平日行事太过张狂的缘故,所以才?会惹人嫉恨。 有人说弘昼阿哥是个极好的人,得罪了人都?不知道。 但更多的人却说皇上当真?是极偏心弘昼的,皇上一声令下,则要彻查此事,最先查的自?是一众亲王皇子。 毕竟这寻常百姓家也没谁敢冲皇孙下手?啊。 如今新上任的步军统领可谓是一个头两个大,日日也没别的事情忙,就忙着带人去各个亲王皇子家里搜查,边搜边赔笑脸,生怕一个不小心自?己的乌纱帽就掉了。 亲王皇子家中搜完,并没有任何不对劲的,那就再?搜皇孙家。 新上任的步军统领名叫粤泰,虽说军功无数,却从未觉得有什么差事比这一桩差事更叫他胆战心惊。 不过十来天的时间,粤泰就瘦了一大圈。 等着粤泰再?去理郡王府时,已是轻车熟路。 他想着弘皙向来好说话?,甚至觉得今日这差事不难,开口就与弘皙说明自?己的来意。 弘皙近来心情很是不好,毕竟他两次对弘昼下手?,两次都?失手?了。 若说第一次是运气好。 那第二次就是弘昼有备而来,专门?给他下套。 一想到这里,弘皙心里是既难受又有几分得意,难受于弘昼如今还在蹦跶,得意于弘昼猜到有人会对他下手?又如何?终究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弘皙笑着请粤泰四处搜查,更道:“……我就在书?房,若下面的人不懂事或您有什么需要协助的地方,只管找我就是了。” 粤泰连声应是。 就在他原以为?今日依旧是走个过场时,谁知很快有手?下来报,说是在湖中搜到了许多箱金银财宝,还在弘皙身边太监的屋里搜到了书?信,上面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说是理郡王需要买一批死士。 粤泰惊呆了,连忙差人将这消息告诉皇上。 与此同时,他也去见了弘皙一面。 弘皙是万万没想到自?己府邸之?中会出现这些东西,动动脚趾头也知道定是有人陷害他,二话?不说直接进宫面圣。 一路上,弘皙忙命人去找身边的太监长福。 只是找来找去,长福根本不见踪影。 如今他也只能?暂且不管长福,匆匆到了御书?房,他一进来,就见到大剌剌坐在炕上陪皇上说话?的弘昼。 继将乾清宫当成自?己的家后,弘昼又恬不知耻将御书?房当成了自?己的家,如今一口一个蟹粉酥,吃的是开心极了:“……往年夏天您都?是带着咱们去畅春园避暑,就算畅春园再?好,去的次数多了也有些腻了,不如去您赏我的那个庄子吧?” “这些日子我赚了不少?钱,那院子被我修的好看极了,皇玛法?可愿去住几日试一试?若实在住的不习惯咱们再?搬去畅春园就是了。” 看到这一幕,弘皙愈发觉得心里不痛快。 但他不痛快又能?如何,只能?上前请安。 弘昼知道他是因何事而来,故意道:“弘皙堂兄,你来了?卖院子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 如今弘皙也知道定是弘昼在捣鬼,甚至这事儿四爷也有份,懒得搭理他,跪地道:“还望皇玛法?做主,今日粤泰大人在孙儿府中搜出不少?不干净的东西,孙儿是您看着长大的,孙儿的性子,您比谁都?清楚,万万不会做出这等事情来的……” 弘昼看到他一脸急切,忍不住直摇头。 看样子自?己这演技还是太过拙劣,有很大进步的空间,难怪一眼就被皇上识破了。 看看,弘皙这演技多好啊! 若不是昨天夜里四爷将弘皙身边的长福捆起来问话?,只怕他都?得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冤枉了弘皙。 弘皙又是急又是气,到了最后更是红了眼眶:“……这些日子,弘昼堂弟闲来无事就前来府中,逼迫孙儿卖了隔壁院子,孙儿想着弘昼堂弟年纪尚浅,并未与他一般见识,谁知弘昼堂弟却是蹬鼻子上脸,孙儿不得不怀疑这件事是弘昼堂弟在自?导自?演。” “皇玛法?,您想啊,孙儿并非莽撞之?人,若真?有心加害弘昼堂弟,怎会允许失手?这等情况发生?” “反之?弘昼堂弟夜里遇害一事,孙儿也有所听?闻,前脚黑衣人冲出来,后脚就有人将他们围剿,这不是早就算好了的是什么?” 弘昼看他这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简直是惊呆了。 看样子弘皙不光演技比他高超,脸皮比他厚的也不止一星半点。 还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弘昼这脾气也上来了,没好气道:“弘皙堂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我故意陷害你不成?那我为?什么没陷害别人,偏偏陷害你?” 说着,他更是道:“不瞒你说,你身边的长福如今也被我抓了起来。” “长福跟在你身边多年,连他都?招了说你前些日子似在密谋什么,你院子里的那些东西总不能?是我放进去的吧……” 一时间,弘昼与弘皙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弘昼本是存心诈一诈弘皙的。 也不知是弘昼名声在外,弘皙知晓他是什么德行,还是弘皙性子谨慎,有条不紊,反正弘皙没有轻易上当,但凡弘昼说什么,弘皙就会一条条反驳,是有理有据。 就连弘昼都?忍不住想。 若他是弘皙,也会存着争一争的心思,这样的人才?,着实少?见。 到了最后,他们两人是争执不下。 皇上扫了弘昼一眼,想着弘昼聪明归聪明,但同样的法?子用多了难免失效,想着这事儿他老人家私下得彻查一番,这件事上给弘昼好好上一课也是好事,免得弘昼不知道天高地厚:“弘昼,你可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弘昼点点头,正色道:“皇玛法?,如今我与弘皙堂兄是各执己见,我说服不了您,更说服不了他!” 说着,他更是举起手?来:“但我敢对天发誓,我可没有栽赃嫁祸弘皙堂兄。” “若我有半个字的假话?,那就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若我以后有了女儿孙女,就叫他们世代为?娼,有了儿子孙儿,就叫他们世代为?奴!” 他虽不信鬼神之?说,但这个时代的人哪里有不信这些的? 他这话?一出,弘皙脸色一沉。 弘昼像没看到似的,开口道:“弘皙堂兄,你口口声声说这件事不是你做的,既然如此,那你就当着皇玛法?的面,对天发誓好了!” 弘皙忍不住看了眼皇上。 皇上脸色也没好看到哪儿去,在心里将弘昼骂了个狗血喷头,弘昼与弘皙的孙儿孙女不也是他老人家的后代吗?他的后代哪里能?为?奴为?娼? 第 144 章 弘皙仍看着皇上。 他看的出来, 皇上并不高兴。 他想着以皇上的性子大概会狠狠训斥上弘昼一顿,那他便不用对天发誓。 弘昼自也看出来了弘皙眉眼中的期望之色,没好气到?:“弘皙堂兄,你怎么不敢发誓了?” “你既没有做过, 为何不敢发誓?” “是不是你心?虚了?” 他是连连逼问。 弘皙连声否认:“自然不是……” 他举起手来, 话到?了嘴边有几分犹豫, 终究还是开口道:“我爱新觉罗·弘皙对天起誓, 若我做了谋害弘昼堂弟一事,就要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只是他这话还没有说完, 就被皇上冷声打断道:“好了,不必说了。” 皇上是看着弘皙长大的, 弘皙有没有撒谎,别人看不出来, 但?他老人家却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皇上扫了弘昼一眼,淡淡道:“弘昼,你先下去吧。” 魏珠很快带着弘昼等人下去了。 偌大一个御书房只剩下皇上与弘皙两人。 皇上看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孙儿?,正色开口:“弘皙,朕问你最后一遍, 这件事到?底是不是你做的?” “若你说是, 朕看在你故去阿玛的份上会对你从轻发落。” “若你说不是, 朕也不会逼问,更不会像弘昼那样要你对天发誓。” “可?这件事朕会派人查个清清楚楚的, 一日查不出来那就三日五日,三月五月, 三年五年, 总有一天会查个清楚明白的。” 顿了顿,他老人家又?道:“朕是什么性子, 你也是知?道的,若真有这么一回事,那就不是圈禁这么简单了。” 弘皙有些不敢接话。 他第一次从皇上眼神中看了警戒…… 半个时?辰之后,皇上下令弘皙意?欲谋害弘昼,终身圈禁。 当弘昼听?说这消息时?,他正坐在隔间喝茶吃蟹粉酥,一旁的陈顺子耐着性子安慰他,字字句句皆说他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就算如此,弘昼也不大高兴的起来。 原因无他,他叱咤京城多年,没想到?却在弘皙手上翻了船。 看样子这再好用的办法都有失效的一天,自己得再想几个别的法子才?行,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弘皙能够逃脱的打算。 所以当弘昼听?说弘皙被圈禁的消息,高兴的蹦了起来:“这话当真?” 前来传话的小太监含笑道:“奴才?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拿这等事开玩笑啊……” 弘昼道了声谢,又?匆匆去了御书房。 皇上已坐在炕上看起书来。 弘昼喊了声“皇玛法”,则盯着皇上看了起来。 皇上看起来虽有些难受,但?并不多,毕竟他老人家已历经无数风风雨雨,扫了他一眼道:“你又?在看什么?” “没什么。”弘昼原打算安慰皇上几句的,但?瞧见皇上这模样,应该是不需要安慰的,便道:“人人都说姜还是老的辣,原先我是不大相信这话的,今日我甚至都做好叫弘皙堂兄变成落网之鱼的打算,没想到?您不过?与弘皙堂兄说上几句话,弘皙堂兄就全招了。” 说着,他是由衷道:“皇玛法,您可?真厉害!” 皇上淡淡笑了笑。 这等厉害的技能从何而来? 还不是熟能生巧! 若是可?以选择的话,他老人家才?不想要这等本事。 弘皙是皇上一手带大的,情分不可?小觑,他老人家也不愿意?再继续这个话题:“方才?你说夏日邀朕去你庄子上避暑,既然你盛情相邀,朕就答应你好了。” “今年秋日你就该成亲了。” “等你成亲后,以后夏日就该带着媳妇前去庄子上避暑,朕自不好再去打扰你们。” 话到?了最后,已有几分怅然若失。 弘昼连连道:“皇玛法,您多虑了,我才?不是这样的人了。” “再说了,您赏我的庄子那么多,别说您过?去住得下,就算我添上十?个八个孩子,等着那些孩子都娶妻生子,也都是住得下的……” 皇上多少有些心?情不好,听?到?这话面上才?浮现几分笑意?来。 皇上说归说,笑归笑,但?对于?弘昼的亲事却是极上心?的,隔三岔五都喊了礼部与钦天监的人来跟前问一问,惹得礼部与钦天监的人操持起弘昼的亲事来是愈发上心?。 等着弘昼陪皇上从庄子上回来后,已是七月下旬。 弘昼的婚期定于?八月十?二。 正是秋高气爽,丰收之际。 回来后的弘昼这才?真真切切意?识到?自己即将要成亲,又?是忙着最后试新衣,又?是检查院子修缮的如何……如此浑浑噩噩,总算到?了八月十?二这一日。 一大早,弘昼就起身,任由着瓜尔佳嬷嬷带人给他穿上大红色喜服。 瓜尔佳嬷嬷看着穿戴精神,喜气洋洋的弘昼,几次感动?的眼眶就红了。 弘昼亲手替她老人家擦去眼泪,搂着她老人家的肩道:“今儿?是我大喜的日子,您该高兴才?是,哭什么?” 他大概知?道瓜尔佳嬷嬷为何会哭,一是高兴,二是不舍。 就在三日前,瓜尔佳嬷嬷与他请辞,说等着吴扎库格格进门后他就回乡养老,他劝过?几次,瓜尔佳嬷嬷都没松口。 弘昼想,大概只有等着吴扎库格格进门后才?能劝得住瓜尔佳嬷嬷。 瓜尔佳嬷嬷擦去眼泪,连声应是。 很快,弘昼则骑着‘香橼’,意?气风发往吴扎库府上驶去。 因他身份是尊贵,吴扎库格格的兄弟并不敢为难弘昼,略问了几句话后,就放了弘昼进来接亲。 吴扎库·明月今日一身喜服,头上盖着红盖头。 弘昼牵着她前去拜别五什图与吴扎库氏福晋。 女儿?出嫁,长辈们都是会说些“以后夫妻和睦恩爱”之类的话。 五什图与吴扎库福晋几次说话时?都忍不住哽咽起来,惹得红盖头下的吴扎库·明月也是频频落泪。 这一刻,弘昼只觉得自己肩上担子重了许多。 好像从今日之后,他不再是少年,而是变成了个男子,只正色道:“还请岳丈与岳母放心?,我虽不着调,虽许多时?候喜欢胡闹,但?也是知?道分寸的,你们就放心?将明月交给我吧。” “我定会尽己所能,不叫她受委屈,也不会娶侧福晋纳妾的。” “若是以后我叫明月受委屈了,你们只管上门找我算账就是了。” 他这话一出,五什图与吴扎库福晋觉得高兴的同时?又?觉得有些不敢置信,更不必提周围的人更是议论纷纷,显然是不大相信的。 在他们看来,吴扎库·明月能够嫁给弘昼那已是祖上冒了青烟。 这世道,别说皇孙,但?凡有些家底的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左拥右抱的? 弘昼可?不会管他们信不信,牵着吴扎库·明月的手就走出了吴扎库府大门。 太子府今日可?谓是热闹非凡。 隔着几条街,弘昼就能听?到?鞭炮声,拜过?天地,喝过?合欢酒后,弘昼就起身前去招待宾客。 便是有弘历等人帮着弘昼挡酒,但?他仍是喝了不少,随着四爷一句“弘昼今夜可?是新郎官,可?不能喝醉了”,无人便再敢灌他的酒。 弘昼就这样被苏培盛与小豆子送到?了院子门口。 他有些无语。 他还没准备好呢,四爷都已经当玛法了,还这样着急做什么? 好在苏培盛将弘昼送到?院子门口就转身回去了,更是扯着小豆子一块走,小豆子被他拽着,嘴里还嘀嘀咕咕的:“苏公公,太子也不是吩咐咱们将阿哥送进洞房吗?阿哥今儿?酒喝的不少,我怕他路上摔了……” 这声音是越飘越远,很快弘昼就再也听?不见。 这下,他心?里是愈发慌了。 谁能想到?的天不怕地不怕的弘昼小阿哥如今竟会慌了? 弘昼深吸两三口气,这才?推门走了进去。 屋内静静燃着喜烛,吴扎库·明月已换了身常服,方才?打扮的宛如福娃似的她也洗去面上的脂粉,白皙的皮肤被烛光一照,像上等的白玉一般。 吴扎库氏的确是个美人儿?! 弘昼忍不住心?里感叹一句,脑海中突然冒出耿侧福晋与钮祜禄格格说的闲话来:“我虽尚未见过?吴扎库氏,却也听?说她是一等一的美人儿?,弘昼模样也生得好,来日他们的孩子定也长得好看。” “我啊,巴不得他们能够生十?个八个孩子才?好了。” 今夜……就要为生孩子做准备了吗? 弘昼觉得为时?尚早。 如今他也堪堪十?六岁而已,吴扎库·明月也才?十?五岁而已,搁在后世,他们两个高中都还没毕业,哪里能生孩子?到?时?候生出来的孩子过?于?羸弱不说,这个年代生孩子无异于?鬼门关跟前走一趟,他以后也是要当阿玛的人,哪里舍得吴扎库·明月以身涉险? 但?有些话他又?不好与吴扎库·明月直言,毕竟他这话在这个世道是闻所未闻,他担心?吴扎库·明月听?了会胡思?乱想。 如此一想,他是愈发踌躇。 吴扎库·明月心?里也是七上八下,想着昨天夜里吴扎库福晋交代她的话,说她的夫君乃是天之骄子,人中龙凤,难免会有些脾气,要她放的主动?些,便犹豫着开口道:“妾身闻着您身上有些酒味儿?,想必方才?喝了不少酒,妾身尝着方才?小厨房送来的咸肉青菜粥味道不错,可?要妾身吩咐人给您端些过?来?” 弘昼摇摇头道:“不必了。” “方才?我喝酒之前吃了不少东西的。” 说着,他笑着道:“你就吃了咸肉青菜粥吗?额娘和嫂嫂他们都喜欢吃小厨房做的酥油蛋卷,我昨天就吩咐小厨房今日给你准备了些,你可?吃了?” “对了,还有以后你不必在我跟前自称‘妾身’,也不必管我叫’阿哥‘,直接叫我弘昼就是了,咱们是夫妻,咱们之间不需这么多讲究的……“ 提起吃食,两人是你一言我一语的,很快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但?一想到?待会儿?的圆房一事,两人心?里皆是忐忑。 总不能在这里坐着说话说一夜吧? 第 145 章 还是吴扎库·明月含笑道:”如今时候不早了, 咱们?歇下?吧?” 弘昼点头称好,交代吴扎库·明月先睡下?,自己则去净房洗澡。 他磨磨蹭蹭的?,一个澡洗下来就想明白了, 他既来到这个?年代, 就该融入进来, 不能想着后世如?何如?何, 而要把吴扎库·明月当成妻子才行。 等?着弘昼折身回去时,吴扎库·明月已经歇下?, 不过他看吴扎库·明月眼睫毛一动一动的?,估计吴扎库·明月也是紧张的?睡不着, 索性心一横,躺下?来握起吴扎库·明月的手。 接下?来的?事情则是水到渠成。 等?着事成之后, 两人皆累得很,赤身相对?之后关?系则是突飞猛进。 这下?弘昼握着吴扎库·明月的?手,说起?子嗣一事:“……不知道你有没有听人说起?过,当年我是早产出生,额娘怀我的?时候怀相不大好, 后来被年额娘训斥几句, 早产了。” “额娘生产时伤了身子, 纵然这些年颇得阿玛喜欢,但一直没能再有身孕。” “我常年出入紫禁城, 后宫中的?妃嫔也见了不少,更听惠玛嬷说过好多次, 女子家的?生产凶险异常, 我想着你如?今年纪不大,不如?咱们?等?几个?几年再生孩子?一来这几年的?时间里你能好好调养身子, 对?你和孩子都好,二?来咱们?如?今是小孩子心性,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如?何能养育孩子?你说了?” 夫唱妇随。 吴扎库·明月柔声?应好。 弘昼怕她?多想,解释道:“……今日在岳丈和岳母跟前说的?那番绝不娶侧福晋纳妾一话并非虚言,你就好生将心放在肚子里吧。” 吴扎库·明月笑着称好。 俩人今日都累了一天,略说了几句话后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翌日又是极忙碌的?一天,弘昼与吴扎库·明月一大早起?来就给太子府诸位长辈们?请安。 与弘历娶妻一样,耿侧福晋等?人笑的?是合不拢嘴,越瞧这俩人越是觉得登对?。 富察·容月如?今已近临盆,肚子大大的?,却是拉着吴扎库·明月的?手怎么都舍不得松开:“……府中几位长辈都是极好的?,可我住在外院,长辈们?住在内院,每日进进出出与她?们?说话多少有些不方便。” “如?今你嫁与弘昼,可就有人给我作伴了。” 半日下?来,原本?心里惴惴不安的?吴扎库·明月终于放心下?来,更是忍不住与身边的?诗桃说这太子府所有人都极好相处。 当然,也是有例外的?。 比如?福晋。 比如?李侧福晋。 可惜这两个?人一个?人在养病,一个?人被幽禁,吴扎库·明月根本?没见到她?们?的?面儿?,只去内院给她?们?送了礼物就走了。 等?着吴扎库·明月回到院子,她?刚歇息下?来,瓜尔佳嬷嬷就捧着院子里的?账册走了过来。 瓜尔佳嬷嬷是个?知晓规矩的?人,想着从前院内没女主人,自己受四爷与耿侧福晋所托,才照看起?弘昼的?饮食起?居,如?今院里有了女主人,她?老人家又是马上要回乡养老的?人,哪里能够鸠占鹊巢? 谁知道吴扎库·明月接过账册后却是看都没看一眼,放在一边后就拉住了瓜尔佳嬷嬷的?手:“……今日一早弘昼与我说您打算回乡养老,说他很是舍不得您。” “弘昼还与我说了很多,说您当初就是因?为觉得无聊,所以?才来太子府教?他与四哥规矩,如?今您再回皇玛法赏您的?庄子里,难道您就不无聊了?” “我知道您在想什么,无非想着我进门后,这院子里有了女主人,不需要您了。” “可我刚来太子府,人生地不熟,额娘住在内院,若有个?什么不懂得去内院问额娘难免来不及,有您在,我就放心多了。” 瓜尔佳嬷嬷一听这话不免有几分犹豫,想了想,她?老人家还是答应过些日子再回去。 吴扎库·明月连声?称好。 她?与弘昼想的?一样,若瓜尔佳嬷嬷真的?觉得在太子府住的?不开心或者太累了,想要离开,他们?绝不会拦着。 但就弘昼所言,瓜尔佳嬷嬷是个?怕寂寞的?人。 既然如?此,他们?夫妻两个?达成了一致,从今往后就将瓜尔佳嬷嬷当成祖母一样,给她?老人家养老送终好了,反正这理由嘛,总是多的?很,一个?皆一个?,瓜尔佳嬷嬷总会安安心心在太子府住下?来的?。 吴扎库·明月略歇了歇,就与弘昼一起?进宫给皇上请安了。 在马车上,弘昼就几次与吴扎库·明月道:“……你别担心,皇玛法是个?很和善的?人,他一定会喜欢你的?。” 话虽如?此,但吴扎库·明月心里仍是七上八下?。 但很快,吴扎库·明月心里的?不安就放了下?来,她?眼睁睁见着弘昼进紫禁城就像到自家菜园子似的?,与这个?说说话,与那个?搭搭腔。 到了御书房门口,弘昼人还没进去,就扯开嗓子道:“皇玛法,我带您孙媳妇来给您请安了!” 这话说的?吴扎库·明月双颊微红。 弘昼握着她?的?手,阔步走了进去。 皇上已等?候多时,自从下?朝后就一直心不在焉,连奏折都没心情批,隔一会就问问魏珠弘昼怎么还没到。 惹得弘昼一次次耐着性子解释大概弘昼正带着新妇在太子府给众人请安了,最后更是道:“……皇上您忘了,想当初弘历阿哥成亲第二?日也是到了下?午才进宫给您请安的?,一来太子府还有长辈们?要拜见,二?来福晋昨夜辛苦,总是要歇息一二?才能进宫拜见您的?,总不能在您跟前失礼了吧?” 当皇上仔细一想,好像是这个?理,便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可半个?时辰之后,他又要魏珠差人去太子府看看,看弘昼他们?出发了没有。 所以?当皇上见着弘昼携着吴扎库·明月走进来,满是笑意。 他老人家眼瞅着吴扎库·明月模样出众,进退有度,十分满意,脸上的?笑意愈发深了,对?着请安的?吴扎库·明月道:“……起?来吧,在朕跟前,不必多礼。” 他老人家与耿侧福晋一样,只觉得眼前俩人是一对?璧人,是越看越满意,问了吴扎库·明月平素在家里做什么打发时间,家中长辈身体可还好之类的?话。 吴扎库·明月紧张的?不行,时不时瞄一眼弘昼,生怕自己哪个?字哪句话说错了。 弘昼忍不住笑道:“明月,你不必怕。” “皇玛法是个?很好的?人,更是天底下?最好的?祖父,就算你真的?说错什么话,做错什么事,皇玛法也不会责怪你的?。” 皇上自也瞧出吴扎库·明月的?拘谨,忍不住道:“你这小子,一开始都给朕戴起?了高帽子,朕自然不好责怪你媳妇。” 说着,他老人家又对?着吴扎库·明月道:“想必你是头一次进宫,在朕跟前难免拘谨,朕要人带你出去逛逛。” 等?着吴扎库·明月下?去后,皇上笑着道:“弘昼,你觉得成亲如?何?” 弘昼一愣。 皇上这话问的?……叫人怎么回答呀,真是怪不好意思的?。 他想了想,认真道:“我觉得还不错。” “说到底,还是皇玛法歪打正着,这门亲事赐的?好,是不是?” 祖孙两个?相视一笑。 皇上见弘昼仍和从前一样大剌剌坐在炕上吃糕点,半点没将自己当成外人,笑着道:“……都说嫁闺女嫁孙女,长辈们?心里会难受。” “但是到了朕这儿?,昨天夜里竟没睡踏实,想着若是吴扎库氏不是个?好的?,岂不是你一辈子都过的?不快乐?又想着以?后你有了妻子儿?女,岂不是进宫陪朕说话的?时间就少多了?” 说着,他老人家竟苦涩一笑,道:“朕虽身居高位,荣耀无双,可平日里想找个?说话的?人都难啊!” 高处不胜寒。 如?今能在皇上跟前这般大剌剌说话,敢在皇上跟前这样无拘无束的?,唯有弘昼一人,甚至连已被封为太子的?四爷在皇上跟前仍有几分拘束。 弘昼听闻这话却是“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皇上正伤感着呢,皱眉道:“你笑什么?” 纵然弘昼收起?面上笑容,可眉目之中仍带着几分笑意:“我笑您想的?可真好。” “谁说我成亲之后陪着您的?时间就少了?以?后我不光自己时常进宫叨扰您,还要带着明月一起?来。” 说着,他更是煞有其事思考起?这件事来:“嗯,也不太行,明月在您跟前多少有几分拘谨,我看这样好了,以?后明月若是愿意进宫就进宫,正好能看看您,给惠玛嬷请请安,陪着惠玛嬷说说话,若是不愿意,我也不会勉强她?。” “反正我还是要时常进宫的?,您每年收这么多宝贝,若是我不来带些回去,您这乾清宫摆的?下??” “等?着安安他们?长大了,我还要带着安安他们?一起?来。” “等?着我有了孩子,更是要把自己孩子也带来。” 他嘿嘿一笑,道:“所以?皇玛法,您就放心好了,您这乾清宫只会越来越热闹的?。” 顿时,皇上面上的?伤感之色就变成了担忧之色。 他老人家仍记得当年有了弘昼,冷清的?乾清宫才热闹了几分,但若多出五六个?一样像弘昼一样的?孩子,那就不是热闹,是吓人! 第 146 章 福晋几次与吴扎库·明月说自己不需要她侍疾的话, 可吴扎库·明月都明确表示自己会?尽心尽责侍奉她的。 福晋也不傻,一来二去也知道吴扎库·明月是个聪明人。 但她却不能任由着吴扎库·明月算计自己,索性便对?外称呼自己病的十?分?严重。 这话一出,那些原本上太子府打秋风之人纷纷登门。 有些人能够拦住。 有些身?份尊贵的人却只能叫他们进来探病。 人人都是长了?眼睛和耳朵的, 瞧见吴扎库·明月这般孝顺, 不过十?来日时?间, 吴扎库·明月在京城就声名鹊起。 如今这世道, 一个“孝”字大过天。 原本众人私下对?弘昼与吴扎库·明月的亲事是议论纷纷,毕竟也就吴扎库·明月容貌能够与弘昼匹敌一二, 其余方面皆差上弘昼一大截,一个个暗中?都说吴扎库·明月配不上弘昼, 但此事一出,人人却改观了?。 女子容貌, 家世,学识倒是其次,唯有一颗本心才是最重要的。 如此过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吴扎库·明月终于肯回来了?。 其实?原本她是不肯的,架不住弘昼亲自去正院推了?侍疾一事, 更是亲自将吴扎库·明月请了?回来。 夫妻两人走在石头小径上时?, 天上正好飘着初雪。 弘昼握着吴扎库·明月的手?, 正色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嫡额娘这件事上, 别说我觉得你做的很好,就连阿玛也称赞过你有勇有谋, 心思深沉。” “可人活一辈子如白驹过隙, 何必要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 “虽说你在正院一日,嫡额娘就难受一日, 但你自己也跟着难受不是?反正咱们的目的已经达到,只怕以后嫡额娘看到你恨不得都退避三舍,哪里敢为难你?” 他与福晋相处了?这么多年,对?福晋的性子也有几分?了?解。 一开始福晋或许是真的病了?,但病的并不是那么严重,眼瞅着自己的如意算盘没成功,心里怄气,病的是愈发?严重。 因福晋这病,甚至还惊动了?太医。 当着福晋的面,太医并没说什么,可私下却与四爷交了?底,福晋并无多少时?日,顶多只有两三年的光景。 吴扎库·明月面上皆是笑,轻声道:“你放心,我心里是有分?寸的,这几日天气冷了?,我在正院吃不好睡不好的,就算你不来,我过两日也会?寻个由头回去的。” 顿了?顿,她面上的笑意更甚,道:“不过你能来接我,我心里是高兴的。” 小夫妻两个边说话边回去,一路上说说笑笑,好不惬意。 四爷很快听说了?这件事,想着太医说的话,到底还是去了?正院一趟。 夫妻两人如今已成了?怨偶,相看许久无话。 福晋心里正憋着气,犹豫片刻还是道:“……太子爷来做什么?可是来看我笑话的?若是如此,那您可算得偿所愿!” 四爷皱皱眉,冷声道:“你我本是夫妻,你被人议论,被人笑话,落的也是我的脸面,我何苦如此?” 他看着福晋那张消瘦且决绝的脸,想了?想还是道:“太医都与我说了?,你病的厉害。” “心病还须心药医,你的性子我是知道的,如今你见着弘昼与弘历两个孩子过的越好,耿氏与钮祜禄氏过的越好,你心里就愈发?不舒坦,这病就愈发?严重,既然如此,我想了?想,不如就将你挪到庄子上养病吧。” “眼不见心不烦的,兴许你这病就好转一二。” 福晋瞪大了?眼睛,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您,您说什么?” 她见过太多这等事情,只要被挪去庄子上,就再无回来的时?候。 她知道四爷对?她无情,却万万没想到四爷竟会?心狠到这般地步:“如今马上要过年了?,太子爷当真要将我送去庄子上吗?您难道不怕朝臣议论,不怕众人说闲话吗?” “庄子上凄苦,平素除了?丫鬟婆子,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四爷想了?想,觉得她这话甚有道理,便道:“既然你觉得庄子上寂寥,没有说话的人,那就叫李氏随着你一起过去,陪你说话吧。” 这话一出,他便转身?就走,临走之前还不忘丢下一句话:“这件事已经定下,再无转圜的余地。” 他之所以这样做是有缘由的。 一来是只要福晋与李侧福晋在太子府一日,只怕府中?就无安宁之日。 二来是这两人并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狠毒至极之事,罪不至死?,可若说善事,这俩人也是一件没做的,将两人都送去庄子上,好吃好喝招待着,大夫伺候着,到底能有多久的寿数,就看老天爷的安排。 等着四爷走了?很远,仍听到身?后传来瓷器落地的声音。 可四爷脚下的步子连停都没停一下。 待弘昼听说这个消息时?,他们几人正坐靠窗的桌前吃锅子。 满屋都是翻腾不止的牛骨汤的香气,桌上摆着满满当当的,有切的薄薄的牛五花,腊货馆送来的广味香肠,嫩嫩的青瓜,卤的软烂的猪脚……这等天气吃锅子简直就是享受。 吴扎库·明月与富察·容月听说这消息时?是微微一愣。 她们俩个皆是心地良善之人,想着马上就要过年了?,这时?候将人送去庄子上是不是有点不合适。 吴扎库·明月更是道:“……我听说嫡额娘与李额娘是水火不容,她们两人都到庄子上,岂不是两人的病愈发?严重了??” “不会?。”弘昼摇摇头,夹了?一筷子羊肉片到吴扎库·明月碗里,笑道:“这就是阿玛的高明之处,如今嫡额娘也好,还是李额娘也好,两人皆无所事事,到了?庄子上日子愈发?难熬。” “她们俩人明争暗斗了?一辈子,到了?庄子上两人互争互斗,也能有点事情做,兴许这病能好上几分?。” 他怎么觉得四爷的意思是叫两人狗咬狗似的。 弘历笑了?笑,道:“以后府中?怕就能清净了?……” 如今富察·明月生产在即,有福晋在一日,他这心里就不踏实?一日。 这下可好了?,他夜里睡觉都是踏实?的。 四人高高兴兴吃着锅子,吴扎库·明月时?不时?给?富察·容月夹菜,笑着道:“……嫂嫂多吃些,弘昼说了?,牛肉吃了?不会?胖的。” “稳婆说你大概就是这几日发?动,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时?候。” 弘昼也跟着接话道:“是了?,我已给?他的礼物都准备好了?。” “不拘男女,礼物我各准备了?。” 他是万万没有想到,到了?当天夜里,富察·容月就发?动了?。 因富察·容月并非第一胎,产程并不艰难,等着弘昼与吴扎库·明月起身?匆匆赶过去时?,已得知富察·容月这一胎生下了?个儿子。 小安安担心额娘,也守在一旁,如今见弘历抱着小婴儿,纵然话都说不清楚,却仍想要瞧瞧。 弘昼一进来就奉上了?自己给?小侄儿准备好的见面礼。 依旧是一个硕大无比的长命锁。 甚至连纹路,样式都与当初送安安的那个差不多,只是上面的没有宝石,用弘昼先?前的话来说,男儿家的,长命锁要什么宝石? 吴扎库·明月进去探望富察·容月,弘昼则留在外头与弘历说话,瞧了?瞧这皱巴巴的小婴儿,忍不住道:“……我觉得安安出生比这小崽子好看许多。” “哦,对?了?,你给?这小崽子取的什么名字?” 弘历扫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什么小崽子小崽子的,他有名字,叫永琏。” “这是我和容月一早就说好的。” “不是永琏长得没安安好看,而?是你心里偏向于安安,所以看他就比不上安安。” 说着,弘历更是笑着道:“你一门心思想要女儿,这世上多的是事与愿违之事,当心到时?候你一连生好几个儿子。” 弘昼连说不可能。 他是做梦都没想到弘历会?一语成谶。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如今的弘昼看着眼前皱皱巴巴的小人,想着永琏也是自己的侄儿,自己这个当叔叔的总不能厚此薄彼,所以便勉为其难伸出手?道:“来,永琏,让叔叔抱抱。” 相较于当初抱安安时?的小心翼翼,他如今抱起永琏时?则熟稔很多,笑着道:“永琏,到时?候你长大了?可得乖乖的。” “若不然,我可是要揍你屁股的。” 弘历是无奈苦笑。 弘昼话虽如此,但心里也知道历史上的永琏并没有平安长大,如今心里更是暗暗道:小永琏,你放心,我会?护着你平安长大的,若有人敢对?你下手?,我第一个不放过他。 弘昼并不清楚历史上的永琏为何夭折,却也记得历史上这孩子长到了?八九岁去世,按理说,这般大年纪的孩子已经立住,不会?因为一场风韩或者疾病夺去性命。 他不光是这样想,甚至还将永琏身?边伺候的人都调查了?一遍,更是将这些人家里有几口?人,做什么营生都调查的清清楚楚,更是专程训诫过这些人,话里话外的意思皆是若你们伺候的好,银子管够,若是敢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就算弘历与富察·容月会?放过他们,他也绝不会?姑息。 惹得弘历都忍不住与弘昼笑着道:“……我看你这个当叔叔的比我们更上心,到时?候定要两个孩子好好孝顺你,不过永琏身?边的乳娘嬷嬷都是可靠的,你是不是太过于小题大做了?些?” 【全文完】 第 147 章 弘昼知道弘历话中的意思是什么, 无?非想着有些?人?是忠心耿耿,若自己对那些?人?太?过?于严苛,则会寒了那些人的心。 在对仆从这方面,弘昼一向是极其好说话?的。 甚至当初弘昼亲事定下来, 不少奴仆想着新福晋进门, 弘昼院子定要添不少人?的, 所以四?处打点, 想要进弘昼的院子伺候。 如今弘昼却是一反常态,正?色道:“哥, 话?不能这样说。”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永琏身边伺候的人?若不是心怀不轨, 听到这等话?自不会放在心上?,若有人?心怀不轨, 正?好也能敲打他们?一二。” 说着,他是神色愈发凝重:“永琏是你的长子,也是嫡子。” “皇玛法年纪已经大了,阿玛太?子之位已定,你是下一任储君人?选, 这已是不争的事实, 所以永琏不是寻常的孩子, 他一出生就会被所有人?盯着,甚至被人?忌惮……” 原本弘历面上?端着笑的, 可听闻这话?却是笑意?全无?:“弟弟!” 便是他们?兄弟之间可以畅所欲言,但?有些?话?却是不能说的。 比如说, 储君之位。 比如说, 多年以后一人?为君一人?为臣。 弘昼却冲着他笑了笑,甚至拍了拍他的肩, 笑道:“哥,我这话?又没有说错。” “我当着皇玛法的面甚至都这样说过?,阿玛就咱们?两个?儿子,势必有一个?会为储君的,难不成你还想着叫我继承大统?” 说着,他甚至开起玩笑来:“就算你愿意?,你也得问问皇玛法和阿玛愿不愿意?,问问大臣们?和老百姓们?愿不愿意?。” “我若是他们?,我定第一个?不愿意?。” “我并非鸿鹄,也没有大志向,所以,我愿意?跟在你身边沾沾光,享享福,若你需要我的时候,我也愿意?像裕亲王辅佐皇玛法,十三叔辅助阿玛一样帮助你的。” 身在皇家?本就比寻常孩子早慧,更别说弘历这个?年纪在如今已是大人?,已知道皇位对他们?这些?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因为这个?位置,他的那些?叔叔伯伯们?自相?残杀。 因为这个?位置,他的亲兄弟弘时错漏百出。 因为这个?位置,他的阿玛蛰伏多年。 所以他是万万没有想到这般话?会轻飘飘从弘昼嘴里说出来,小时候弘昼倒也提过?,但?他以为那是弘昼年幼不知事的缘故:“弟弟……” 弘昼面上?笑意?不减,道:“哥,你这样紧张做什么?” “我说的都是实话?!” “其实这么些?年,也曾有人?挑唆着要我去争一争皇位,说什么就算我们?如今关系再好,来日却是君臣有别。” “但?我想,不管过?了多少年,哪怕我们?成了白发苍苍的老头?子,我们?之间的兄弟情也是不会变的,是不是?” “是!”弘历重重点头?,面上?满是郑重:“这是自然。” 他一副担心弘昼不信的样子,正?色道:“我可以发誓……” 弘昼笑了笑,道:“发誓就不必了,我们?拉钩吧。” 拉钩? 弘历还记得他们?小时候玩过?这个?游戏,可如今他们?都已为人?君为人?父了。 弘昼却是不管不顾,如小时候一样拉起弘历的手,正?色道:“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撒谎谁就是小狗……” 到了最后,两人?面上?都带着笑。 原本一个?沉甸甸的问题顿时就变得轻松起来。 弘昼更是道:“再说了,我也不怕你对我不好,你可还记得小时候你不识字的时候,我曾忽悠你按过?手印?” 弘历点点头?,他曾好几次与弘昼一起看?过?那字据,弘昼生怕他不记得这事儿,不认账了:“我记得,乳娘他们?替你代笔,我在上?头?按了手印,说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男子汉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小时候画的押我也不会不承认的……” 兄弟两个?说起小时候的趣事,更是将什么储君之位,皇位忘的一干二净。 时间过?的极快。 小永琏过?了洗三,满月,等着小永琏快两个?月的时候,就过?年了。 如今大清在皇上?的统治下是国泰明安,老百姓们?丰衣足食,所以今年的除夕家?宴办的都比往年热闹些?。 弘昼一早就与四?爷等人?一路进宫,先是给了皇上?请安,又带着吴扎库·明月去翊坤宫陪惠妃娘娘说了会话?。 惠妃娘娘依旧是个?喜欢热闹的,爱屋及乌,更是极喜欢吴扎库·明月,甚至越过?了弘昼,如今拉着吴扎库·明月的手舍不得松开,絮絮叨叨与她说着些?家?常话?。 说起来弘昼与吴扎库·明月的这门亲事,若不是惠妃娘娘的阴差阳错,还真的成不了。 惠妃娘娘一想到这儿,愈发觉得自己是他们?的大媒人?,更是担负起媒人?的重任来,字字句句皆不离催生的话?题。 吴扎库·明月是个?性子好的,听闻这话?只腼腆一笑。 不管惠妃娘娘说什么,她都轻声应是。 惠妃娘娘甚至不惜对吴扎库·明月倾囊相?授,打算告诉她自己的生子秘方,如今便有意?将弘昼打发走:“……本宫与明月有些?私房话?要说,你去找你皇玛法玩吧。” 这话?像哄孩子似的。 也对,在惠妃娘娘这些?长辈们?眼里心里,弘昼不就是个?孩子嘛? 弘昼知道惠妃娘娘这是有私房话?要说,便笑应是,更是对吴扎库·明月道:“待会儿你与惠玛嬷说完话?了,就差人?告诉我一声,我过?来接你。” 吴扎库·明月轻声应是。 惠妃娘娘笑的哟,眼角的鱼尾纹都成了褶子,用后世的话?来说,简直是一脸姨母笑。 弘昼知道吴扎库·明月并非娇气之人?,不过?是他想着如今四?爷身份不一般,若放吴扎库·明月一人?在宫中行走会遇上?刁难她的人?。 吴扎库·明月到底是新媳妇,若真遇上?这些?人?,有些?话?也不好说。 倒是他什么都不怕。 他明知惠妃娘娘误会了,却想着这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压根没必要解释,便转身下去了。 因今日是除夕,紫禁城皆是喜气洋洋一片,就连平素步履匆匆,面无?表情的宫人?们?面上?也增添了几分喜色。 就连弘昼的心情都跟着好了些?许。 他折身回到御书房时,皇上?仍在看?折子。 弘昼上?前道:“皇玛法,今日是除夕,您就歇一歇吧。” 他想了想,道:“今儿天气不错,我陪着您去院子里晒晒太?阳吧。” 在他的努力下,皇上?已是每天早晚都会喝一碗牛乳。 老人?家?得多补钙,晒太?阳也是补钙的一种方式。 皇上?却是摆手道:“晒太?阳有什么意?思?朕还有几本折子没看?完了……” 老小老小,人?老了就像小孩似的。 弘昼也担心皇上?是在处理什么要紧的公务,也不劝皇上?,是这里翻翻,那里看?看?,就像逛集市似的。 他想的清楚,若皇上?真的处理要紧事,定会沉浸其中,不会受他左右。 若皇上?处理的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则会分心。 果?不其然,不过?一刻钟的时间,皇上?就放下手中的折子,没好气道:“你这样叫朕如何能够安心批阅奏折?” 弘昼却是微微叹了口口气:“我这不是无?聊嘛?您又不肯陪我一起出去晒太?阳……” 皇上?无?奈,只能放下奏折道:“晒太?阳有什么意?思?” 他老人?家?想了想,道:“既然你闲着无?聊,朕就带你出去散散步吧。” 弘昼连声称好。 祖孙两个?很快就穿上?大氅,到御花园散步了。 外头?的天儿虽冷,但?两人?皆身着狐皮大氅,暖暖的阳光照在人?身上?,倒也暖和。 但?架不住有些?石头?小路上?有些?滑溜,所以弘昼一直紧紧搀扶着皇上?的胳膊,笑着到:“皇玛法,您闲来无?事就出来走走,散散步,看?折子看?的时间长了会眼睛不舒服的。” “前些?日子我教?您的‘眼保健操’您可还记得?累了的时候可以做一做。” 皇上?面上?皆是笑容,忍不住道:“怎么,在你心里朕是老人?家?,这点事情都记不住?” “你叮嘱朕的这些?事,朕都记得清清楚楚。” “不光如此,你上?次与朕说要朕每日吃一把干果?,朕每日也在照做。” “如今弘历已有了一儿一女,安安也好,还是永琏也好,都生的活泼可爱,朕还没看?到你的孩子出生,还没抱过?你的孩子,可得爱惜着自己的身子才是,万一到时候你的孩子与你一样,像个?泼猴似的,朕若是身体不行,可抱不住他们?,你说是还是不是?” 弘昼听了这话?是忍不住直笑:“您说的极是。” “我本就对生孩子一事不着急,如今听您这样说,我是愈发不着急了。” “如此一来,您会愈发保重您身子的。” “到时候等着您八九十岁了,我整日带着孩子们?进宫来给您请安好不好……” 皇上?是哭笑不得,像弘昼小时候一样点着他的脑门子道:“你啊你,叫朕怎么说你才好,都是当丈夫的人?了,怎么像长不大似的?” 弘昼面上?带着笑,认真道:“我就算二十岁,三十岁,四?十岁……在您跟前那都是小孩子。” 祖孙两个?说着话?,微风吹来,将他们?的笑声吹的远了。 皇上?也好,还是弘昼也好,都觉得这一刻真真是时光正?好。 (大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