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我先发制渣攻》 第 1 章 祝鞍照刚劈开丧尸的脑袋,往后退了一步躲开四处喷溅的浊血,就发现周围的场景变了。 这是个很漂亮的房间。 地板竟然是木头的,还铺了地毯。入目所及都干干净净的,没有灰尘,也没有干涸的血迹。家具全都很完整,像是被经常使用过,没缺胳膊少腿,很新。 他一时间有点懵逼。 反应过来后他马上开始搜刮物质,先翻了柜子——找到几包干果类的零食,一箱没过期没拆封的酸奶和半箱没过期但开了封的,两袋子十公斤分量的大米。 来不及想怎么回事,祝鞍照迅速找了个结实的袋子,把原本装在里面的棉被全都取出来,把吃的装进去。 装好后他背在背上,其余东西一眼都懒得看,马不停蹄地去厨房。 祝鞍照发现一个惊人的事实。 这家有电——冰箱是工作状态的!里面有冰冻的饺子、汤圆、鸡腿、面包,冷藏柜里则有大量的蔬菜和水果,粗略一算,这一个冰箱里就放了足够一个人活上一两个月的食物! 再怎么没脑子的人到这地步也该意识到不对劲了,何况祝鞍照智商正常。谨慎起见,他还是把背包背在背上没丢,先去试了一下电灯。 也是好的,一按灯就全亮了。白瞎他借着夕阳的昏黄光线翻找那么久。 邻里附近都有活动的声音,祝鞍照之前以为是其他搜刮物质的人就没管。现在看,估计就是附近的居民。 他不再翻物资了,转而去阳台上看了一圈。 底下是绿化带和碎石人行道,几个人慢悠悠地走着,一派悠闲。对面也是居民楼,也是阳台,大半都晾着衣服,有人在阳台远眺,还有人在跑步机上跑步。 这绝对不是末世。 祝鞍照愣了半天神,梦游似的去把电视打开,每个频道翻了一遍,继而又确定这里甚至不是自己的世界。电视显示的时间已经是末世了,而且里面放的电视剧他一个都没见过,显示的各种软件同样全不认识。 他确定自己是穿到了别的世界。 只是不知道穿到了什么地方又是个什么情况,只看得出来是个比较和平的地方,科技发展和他们末世前的差不多。至少家用科技是这么回事,尖端科技他本来也不了解。 祝鞍照这才研究了一下身体。 好家伙,身体也不是自己的了。没有伤疤先不说,肌肉消失了也能理解,身高都矮了起码七八公分。身上穿的也和他自己完全不同,兜里还有个手机,指纹解锁之后祝鞍照用相机功能照了照自己。 ……长得像个被大佬圈起来养的小白脸。 妈的,祝鞍照沮丧地想,我伟岸的身高和英气逼人面庞,还有我一身的肌肉,就这么没了。 而且他砍丧尸的那把西瓜刀也没跟过来——这是唯一一件让祝鞍照真诚地感到伤心的事情。那把老刀使唤起来很顺手的,他劈开不知道多少丧尸的脑袋了,每天都注意检查它的状态,磨刀也很勤快,一朝穿越,竟然损失如此惨重。 没关系,就当他用老刀换来能够饱腹的生活。刀啊,你可以安息了。 祝鞍照也不背着装满物资的包了,他在鞋柜上的碟子里找到钥匙,对着门试了一下确定是门钥匙,衣服也懒得换,直接出门去了最近的一家饭店。 是个小炒店,祝鞍照看了看别的桌子上饭菜的分量,因为不清楚自己目前能吃多少,很克制地只点了三个肉菜和一份白饭。 研究了一下付款方式,扫码的。不错,很方便。再挨个点开看着像工具的软件,找到了付款用的,看了余额。 七百多块,有零有整。 这小白脸是干什么工作的,看菜单的价格和上个世界也差不多啊,怎么存款就这么点?! 对哦,不知道他是做什么工作的……祝鞍照高中的时候世界末日了,学历算是个高中肆业,要他工作…… 祝鞍照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工作。 但他在末世也锻炼出来了,心态好得很,寻思着这么和平的一个世界,总不可能让他就这么饿死吧?大不了把房子卖了住乡下去。 虽然房子是不是身体原主的祝鞍照也不清楚。 真要命。 和未来怎么吃饭有关的事情祝鞍照还是很上心的,可周围饭菜的香气勾引得他没心思思考未来怎么混饱肚子。 菜端上来,梅干菜扣肉、卤鸭腿和酱牛肉,三个硬菜,道道油浓酱赤,表面的汁水泛着迷人的光,简直闪瞎人眼。 热气激出浓香,能把人给香死。 祝鞍照狼吞虎咽,吃着吃着就感动哭了。 这才是人过的日子啊! 周围所有人都在看他。 祝鞍照不管,一心一意地继续吃,还是边吃边潸然泪下。 也是在末世养成的习惯,他走在路上总忍不住观察一下行人。主要是观察他们有没有恶意,武力值有多高,他能不能在有人围攻的情况下反杀或者逃跑。 这个世界的人在他看来都非常容易干掉。 不是他吹嘘,他哪怕存心让着他们,也能一只手十个——他在末世经历过突变的体质被带来了,这个世界的人在他这儿全是弱鸡。 既然人家打不过他,看就看了。他也不是“你瞅啥”那种性格,光是看几眼,他不打人的。 三个菜吃到大半祝鞍照就饱了,靠着毅力把另一小半硬塞进肚子,祝鞍照这才心满意足,散着步打算回住处,好好思考一下未来的日子怎么过。 其实也没什么好思考的,过一天算一天罢了。 边走,祝鞍照边从裤子口袋里抽出书桌上摸到的那张遗书读。 别说写得还挺好,条理清晰地说明了原主目前面临的困境: 在学校被诬陷开除,空耗数年却拿不到学历——那可是博士!看得祝鞍照都心疼,不过想想又不是自己念的,那没事了; 家中母亲在车祸中过世,父亲成了植物人——真够倒霉催的,不过又比他碰上末世幸运得多; 存款、赔偿都在一系列抢救中被用得所剩无几,但父亲苏醒的概率,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渺茫——本来也没希望啊,植物人能醒,那几率得多低,都够上个本地新闻了。 最要紧的是原主还在遗书最后签了日期和名字,让祝鞍照回忆起了有着同款剧情发展的一本虐文,那本虐文的主角受和他的名字一模一样。 遗书也说明了原主的心情:绝望,抑郁,活不下去了。 能理解。 祝鞍照都能理解。 他没穿过来之前也是这个心情,每天勉勉强强活一活而已。要不是怕死,真是宁愿死了算了。 好消息是,虽然原主家里现钱没有了,但房子和车子是自己的,而且都还没卖。 坏消息是,要是继续把钱花在父亲身上,房、车都必须得卖。 祝鞍照算了一下时间,原主的父亲竟然已经卧病在床三年多了。脑部功能丧失大半,就像是一个主机烧坏了的电脑,虽说没死,却也等同于死人。 他无法理解为什么原主还要继续救治父亲,还因为预料到未来绝望的十几年、自己绝望的一生,选择了轻生。 又不是那种脑袋没坏只是身体不能动的类型,脑袋坏了,也好不了。既然这样,他的父亲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活人怎么能被死人拖死? 再说本来的剧情也不是这样的啊。 本来的剧情是,原主哪怕遗书都写好了,但到底对自己下不了手,于是破罐破摔地去了酒吧买醉,打算喝酒壮胆,由此遇见主角攻并开启剧情…… 祝鞍照也理解原主事到临头的退缩。 人终究是怕死的。 怕死嘛,寒碜啥。有谁嘲笑别人怕死的,来,死一个给人看。这种事你不真干了给人看只能说明你自己也怕,真干了说明你傻。 可是……满大街都是卖酒的商店,小区里就有二十四小时开门的便利店,原主却选择去酒吧,究竟是什么心情才导致这种行为逻辑,该说不说,祝鞍照觉得这很难懂。 可能人之将死,干出什么都不奇怪吧。 末世早期这种人确实很多,一般很早把自己作死了。 到了祝鞍照穿来前那几年,这种性格的人要不是运气绝好,肯定早死绝了。真不如早点死了算了,给那些能撑下来的人多留点儿粮食。 反正目前的情况是,原主才刚写完遗书,还没有去酒吧,人就没了。 祝鞍照是仔细品读过那本虐文的。不仔细品读没法那么快认出来。 末世的娱乐活动基本告别了科技,电影和电视剧是别想有新的了,原本陷入衰落的反而重新占据大势,虽然不能和更低级更方便也更便宜的一些打码活动比……他现在在法治社会,就不多发散这些。 这本虐文,在一众虐文之中,情节非常普通。 背景被设置在一个没有末世的和平时代。 主角受是个一眼惊艳的美人,无权无势无能力;主角攻是个英姿勃发的帅哥,有权有势有能力。 主角攻对主角受一见钟情、强取豪夺,主角受经过一系列折磨和挣扎后,最终还是嫁入豪门,和主角攻达成HE。 祝鞍照反复品读这本书的一大原因在于,咳咳,你看,末世了都,只要能搞到印刷的设备,再整点电——前者搜集资源的时候挺容易搞到,后者在官方慢慢恢复控制之后价格也降下来了——谁都能自己随便印点东西。 特别反人类的印刷品还是管,搞点涩涩没人管。 人类,只要活得下去,局面又没一坏再坏,终究是需要点精神娱乐的嘛,是吧。识字的人也多,大众的口味在这种时候是很直白的,不可言说的描述极易流通。 这本虐文的不和谐部分占据绝大部分篇幅,其中的细节描写更是异常精彩。 估摸着末世来之前也是个不可言说的大手子。 主角还跟祝鞍照同名,那代入感可不就上来了? 主角受在书里爽得呜呜叫,他在书外也爽得呜呜叫。 可不得收藏起来反复爽、咳,反复细读! 第 2 章 也是头一回穿书,祝鞍照不知道穿书是不是有什么基本法。他来了之后没去酒吧而是改去大吃了一顿,是不是就说明剧情被蝴蝶掉了? 他看过不少穿书的,好像只有小部分穿书者可以自由行动,大部分穿书者,不是要做什么系统任务,就是必须维系剧情。 祝鞍照慢悠悠地顺着马路溜达,努力消食。溜达到路边的路灯成排地亮起来,看着觉得特别稀罕。 末世哪有那么多路灯大半夜还能亮着啊,也就大城市能做到,他住的那偏远地区,夜里唯一的光源就是月亮。 偶尔天气好的话,星星那点儿微弱的光线也能帮上点忙,聊胜于无罢了。 微风徐徐,吹得祝鞍照有点犯困。 冷静下来之后,他忽然意识到空气闻起来很甜美。 没有丁点腐臭的气息,纯净得像是……像什么呢,祝鞍照搜肠刮肚半天,也找不着什么词能形容。 想找个很美好的词,但找不着。 对啊,他上辈子也才读到高二就末世了嘛,成绩还不是很好,学的那点儿东西也早丢得一干二净了。 祝鞍照看着街边的可触屏式公交站牌都觉得稀罕。 现在的他,纯纯一个新时代文盲。 “救——唔、唔嗯嗯……” 一阵奇怪的水声,夹杂着啧啧作响的喘气声传了过来。 祝鞍照停下脚步左右环顾,这才意识到他溜达到了某个人迹罕至的地方。不仅人迹罕至,还黑灯瞎火的,路灯不是好几米高的杆子,而是立在地上的矮柱,散发出的光线十分昏黄。 放在末世,这种既没有人也没有丧尸的地方比较安全,放在和平世界事情就完全相反了。 这儿适合做些坏事,祝鞍照意识到。 而且看上去,他正巧撞见了做坏事的现场。 “放开我!救……” 同一个声音惊恐地呼喊着,紧接着传来的是重物被掼到钢铁硬物上的声音,激烈的水声、肢体接触的闷响。 而后就是恐惧的抽泣,夹杂着似是痛苦似是愉悦的低喘。 还有另一道截然不同的嗓音,压得很低,听不清具体的内容,祝鞍照能听到全靠他在末世锻炼又或者说变异出来的敏锐感官。 接下来就是持续不断的挣扎搏斗的声音。 祝鞍照很熟悉这种声音,很明显,那是个高大、强壮很多的人,在压制另一个比他矮小瘦弱的人,同时还在对对方上下其手。 情况很明显了。 这种事放在末世属于常规事件,他每周都能碰到那种。 放在这个世界就不太正常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他是穿书,所以显然这个世界也不能简单地视作他自己那个世界末世之前的版本。 总体上很和平是可以确定的。 这种事也不是经常发生在僻静处,同样可以确定。 祝鞍照有点想不通。 ……不是,这什么人啊。 活在和平的世界,当个好人不好吗。人,生而为人,你得知道好歹对不对。 他自己不当好人,那不是因为末世吗。虽然说知道那是坏事还毫无心理负担地去做了,远比不知道好歹的人作恶更恶劣。 祝鞍照无所事事地顺着这思路往后想了一会儿,突然觉得自己的变化也太明显了。 这才多久。也就一顿饱饭,几个小时而已。 可能是被这里和平的氛围影响,毕竟他也不是真的想润去金三角。都离开末世的地狱模式了,干嘛要开启另一种地狱模式,有点道德感有利于他融入和平社会。 那现在,有道德的人碰到这种情况,是不是,该做点什么才对? 祝鞍照往那边走了几步。 这几步足够他看清事件双方的样貌。施暴方有着异常典型的小喽啰长相,肥胖矮小,五官猥琐,满面的垂涎之色让他看起来丑恶得令人作呕。 与之相反的,被施暴方长得十分好看,哪怕在昏暗的灯光下也白得耀眼,细长的眉毛,水汪汪的大眼睛,鼻子小巧玲珑,嘴巴也小巧玲珑,哪怕在恐惧中扭曲着皱成一团,也只叫人觉得楚楚动人——倒是那种一看就觉得好欺负的长相。 就是被施暴者的性别让祝鞍照有些惊讶,毕竟男人还是很少碰到这种事的。 再想想他穿的这本是耽美,没准这就是世界设定?他记得这本里同性还可以结婚呢,可能在这个世界,同性恋没什么需要遮掩的吧。 祝鞍照故意动作大了点,发出重重的脚步声。清秀美人是正面对着他的,立刻循声望来,眼中爆发出希望的光。 这光彩在祝鞍照走得更近,暴露出身形面孔时熄灭了。 施暴者也意识到了有人,用肥硕的手死死按住清秀美人,扭头看过来,目光一触及祝鞍照就精光大盛,发出嘿嘿的淫|笑:“又来了个小美人儿!” 这什么标准喽啰发言。祝鞍照都要被逗笑了。还小美人儿呢,我看你是个大肥猪。 他也不废话,一个箭步冲过去,抬起拳头就想猛击太阳穴,挥到一半才想起来这估计得出人命,又半路刹住,然后直接愣在原地。 妈的! 又能把人打痛又不至于把骨头打断要用什么招数多少力道? 穿过来之前他本来也打算攒点资源去大城市,据说那边的管理水平基本接近末世前的标准,祝鞍照也是练过怎么控制力道的。可是末世之后的人均身体素质提升了一大截,这肥猪看长相也虚得很,末世打伤的力气放他身上,说不准就死了。 不过他这动作也不是完全没有效果,肥猪放松了力道,清秀美人瞅准机会,推开肥猪,掉头就跑。 肥猪一愣,祝鞍照倒是没愣——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时候不跑傻得没边了,不过原本的受害者都跑了,眼瞅着肥猪还没反应过来,他也是掉头就跑。 跑路的诀窍就是埋头往前冲千万别回头看。身后响起沉重的脚步声,祝鞍照更是闷着头一个劲儿往前冲,而且记得对方有车,以防对方回过神改成开车来追,他专门绕着圈抄车开不进去的小路跑,估摸着死肥猪绝对追不上了才飞速瞥了一眼身后。 果然没人。就知道死肥猪跑不动。 但新的问题来了,他跑太猛,不知道跑到了什么地方。 刚好运动了一下也饿了,还有个将近五百块,按今天的花销算能再吃几天。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不如找个地方干点儿饭。 看看手机,半夜两点。这个时间估计也只有烧烤店开门,祝鞍照一边回忆之前的烧烤店位置,一边左右张望,还真叫他看见了开着的地头。紫色的霓虹灯招牌,写的是外语看不懂,不过门面挺有情调的,还隐隐传出音乐声。 看起来,这是传说中的酒吧了! 祝鞍照没去过酒吧。一个是他那边是个小地方,统共就开了几家酒吧,他年纪又不够。一个是末世到了之后也没有专门的酒吧了,混乱的地方多的是,他惜命,又不爱喝酒,更是从来没去过。 不错不错,穿越后也能体会体会现代酒吧。祝鞍照推门进去了,里头灯光很暗,但暗得很精妙,光线虽稀薄却清透,半米内人脸清晰可见。祝鞍照直挺挺地朝着吧台去了,坐下前还很好奇地转了一圈儿高脚的圆凳。 “bng suer。”吧台后的人说。而且这人的鼻音很重,可能感冒了。 啥? 祝鞍照懵了。其实他具体说了个什么祝鞍照根本没听懂,只能勉强用拼音想象一下,想象完才意识到人家说的是外语,还不是英语。 他定睛观察,那人挺帅,但长了一张纯粹的国人面孔,连混血儿都不是。怎么中国人在中国地还不说中国话,讲一口莫名其妙的鬼佬音?这像话吗? “我听不懂你说什么。”他耿直地说,“换成中文。” 对方一下笑开,细密的纹路挤慢眼角,这才能看出来有了点年纪。但无疑,年龄给他增添了更多的光彩。微微眯起来的眉眼会放电,看得人心中酥麻。 之前只在唇边有点礼貌微笑的时候,可以礼貌地夸一句挺帅,现在却是一打眼就会让人脸红心跳了。 可惜,祝鞍照喜欢少年感足的那一款。最好直接就是张牙舞爪、气势汹汹的弟弟。多带劲儿! “晚上好。”有了些年纪的帅哥说,将一杯酒推到祝鞍照面前,“这杯我请。” 祝鞍照心说就手指高的小杯子,还没个羽毛球大,是怎么讲出来好像请了人一顿满汉全席一样的语调的?多了不起啊你? 不过也没准儿。谁晓得酒吧的消费有多高,说不好这一杯的价格真能凑半桌子满汉全席呢。 他举目四望,试图找出价目表。 帅哥问他:“在找人?”他又笑了,好像不管祝鞍照做什么在他眼里都很有趣,那态度跟逗弄小动物似的——偏偏不惹人生厌。就是这一点让他特别迷人。 祝鞍照也没说自己在找价格。 感觉这帅哥挺敞亮的,要是说了之后人家看他没什么钱,再请一杯酒怎么办? 吃白饭他还是很开心的,白喝酒就算了!不值当拿这玩意占肚子! “我没来过这里,也不认识这些人。”他告诉对方,把酒杯捏起来,小心地凑过去。先很谨慎地闻了闻,感觉不像白酒那样气味浓烈,估计度数不高,就放心地一口闷下去。 直冲鼻腔。 祝鞍照都没用舌头尝味儿,咽药丸似的把这一口给生吞了。仿佛吞了块冰,一路凉到胃里,冰冰凉地沉淀在底部,能感觉到这口酒在胃里的存在。 冰完后的感觉是热。不止是热,滚烫。从喉咙到胃底,一路灼烧过去。 祝鞍照看不见自己的样子,但知道他的脸肯定是红透了。 他可能是……不太能喝酒。 要遭。要遭要遭要遭。 第 3 章 跟很多没有继承权但年年都有不菲分红,人生无忧无虑,自己却没什么奢侈爱好,也不热衷到处惹是生非的富家少爷一样,阙荣也给自己找了个事干。 他开了家酒吧。 Ivresse。 但并不是那种很高端的、会所性质的,没点儿身份进不去的酒吧。这种酒吧开起来太容易被有心人拿来做见不得人的勾当了,要维护起来也太麻烦,不符合他“找点事做”的要求。 这就是一间普通酒吧,大门敞开,只要成年就能进。除了雅间和卡座有最低消费额外,哪怕什么都不买,只是进来体会体会气氛,那也是客人。 既然只是找点事做,又不是真的打算赚钱,各方面的防护就做得很到位。 消防安全是绝对超过合格线的,监控设备装得毫无死角,别说什么灰色违禁品了,合法的一些所谓糖浆、感冒药,店里都不卖。 再加上不计成本的设计与装潢,顶级的舞台设备与音响,时不时还会请一些知名歌手和舞团来暖场,偶尔也接受乐团在这里举办演唱会,这家酒吧也渐渐混出几分名气。 赚钱是不可能赚钱的。照目前的流水,还得有个二十多年才能摊平成本。 不过,Ivresse毕竟是他开的店,总还是会有熟人过来照顾场子,熟人也总还是会再带着几个玩伴,来过几次,停在附近的豪车也就总是会吸引更多乐意成为玩伴的人。 其中不乏有成功钓上的,甚至上位的也有——毕竟是个正经的地方,大部分过来玩的也只是三四流的人物,还真谈不上谁攀了多高的高枝。 要阙荣说,真能成的,其实本来也挺相配,Ivresse无非是提供了一个认识的场所而已。 但有时候事情的发展就是这么令人啼笑皆非。 直白地说吧,他开的酒吧用另一方式成了本市的秘密顶流,越来越多自诩容貌的年轻人,试图在店里碰碰运气,指望着能嫁入高门。 既然他们不玩肮脏的手段,阙荣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钱是个好东西。有捷径能走,为什么不去走? ——祝鞍照一进门,他就注意到人了。 这是个外表似乎在贬值的时代,人们能通过各种渠道观赏的帅哥美女实在是太多了,评价“美”的标准在变得越来越苛刻。但再怎么苛刻的人,也会为这个年轻人眼前一亮,啧啧感叹。 小美人果然笔直地走向吧台。 又来一个,阙荣想。 ——这一个应该能成。 他会把目标定在谁身上呢?是从哪里得知了消息所以在这个时间点特地赶来吗?他能成功把人给勾搭上,至少这点是可以肯定的。他就是漂亮到这个程度,哪怕真的心怀叵测,也让人想把炮弹外面的糖衣先吃掉再说。 后续会怎么样呢?这个漂亮的小家伙,有些什么手腕,能拿到多少好处?他是从此青云直上,还是被玩得烂了,黯然退场? 阙荣觉得太有意思了。 不如帮他一把。 他笑眯眯地看着这个年轻人大口喝酒,被呛得眼泛泪花,却还是强行把酒咽下去。 雪团似的脸颊立刻泛起了动人的红晕,眼周也红了一圈,不是妆容,胜似妆容。他自己都要为此心旌摇动,更别说周围人了。 帮人帮到底。附近的都是小角色,先别放小美人乱跑。 “你喝太急了。”阙荣忍着笑,故意勾着他说话,“这么一小杯就够很多人醉到失去意识了。” 祝鞍照眨巴着眼睛,极力忍耐着不让泪意凝聚。眼眶里汇聚起来的泪水都是热的,跟这口酒一样烫,烧得眼睛更不舒服,泪意更浓。 他是领会不到阙荣千回百转的思绪的,大着舌头怒道:“那、那你还,还请我喝?” 安没安好心啊你?! 说鬼佬话的就是不靠谱! “我没想到你会喝得那么急嘛。”阙荣很无辜,“我以为你会一点一点抿着喝,这小半杯够你在这儿耗几个小时了。” 祝鞍照心说我有病啊我,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拿着这么一小杯酒,浪费一个晚上的时间? 还没有下酒菜! 他不再理会对方了,扶着桌面站起来往外走,打算找个安静、安全点的地方,先把酒吐出来。 阙荣看看门口,知道今天最大的那条鱼来了,也就没拦着。 就这么一小口酒效果却这么强烈,让祝鞍照觉得很说不过去,可他现在用的也不是自己的身体,鬼知道这个“祝鞍照”是不是就是倒霉催的易醉体质。而且他也真没喝过酒,这么难喝的东西到底为什么那么多人爱喝啊。 他的脑子还清醒。动作也控制得住。 人身安全,他倒是不怎么担心。他一早就用手机搜过了,这个世界的国内也是禁枪的,只要不上□□,哪怕喝了酒,保护自己还是没问题的。这种情况下,他更应该担心的是别人的安全,毕竟他这会儿可是真的不太能控制自己的力道……不小心可能就把人给打死了…… 祝鞍照撞到了人。 他看见了就在自己正前方的人影,只是四肢不太听使唤,想要调整方向却差点摔倒,不得已之下他只能迅速调整落脚点维持平衡,却也因此直直地撞到了对方身上。 来人比祝鞍照高小半个头。 这叫祝鞍照心头有些火,心说我穿越前跟你差不多高你造吗?我现在比你矮那是我自己乐意的吗?还盯着我看?看什么看!神经病吧! “看什么看!”他毫不客气地说出了心里话,“跟你说话呢!低头!比我高一点儿了不起啊!” 来人微微低头看向他。 一看到那张脸,祝鞍照的火气就消了大半。 修长的剑眉,鼻梁笔挺,双眼是狭长的凤目,上半张脸完美地诠释了矜贵之气的含义。然而,来人的嘴唇偏薄,却有个又尖又翘、肉感十足的唇珠。 他的脸颊还残留了一点点不太明显的柔软弧度,哪怕衣着打扮都很成熟,却还是透出点青涩之气——年纪大约二十三四吧,不能再高了。 来人的表情很不耐烦,横眉冷目,看着祝鞍照的眼神仿佛不小心看到了路边的垃圾,轻蔑极了。 他也不回话,居高临下地瞥了祝鞍照一眼,抬手理了理胸口的衣服,又拍了拍上面不存在的灰尘,冷笑一声。他什么都没说,可谁都能看出他的不屑与厌恶。 “好装逼。”祝鞍照情不自禁地说,“你这样走在路上会挨打的你造吗。” 话是这么说,他倒也没生气。 没有办法!祝鞍照就是喜欢弟弟! 虽然这个弟弟的保质期可能也就这一两年了……这么凌厉的外表,也就是这几年还能看出点青涩的味道,再过个几年,就是标准的冷漠霸总了。 来人的表情因为这句话凝滞了刹那,忽而浮现出更加明显的冷笑。他抬起手,明显地拦住身后打算过来干涉的跟班,眯着眼睛打量祝鞍照。 祝鞍照感觉有点不妙了。那口酒的存在感不那么明显了,这是快被吸收的节奏了吧,还吐得出来吗,那到底是什么酒效果这么强,什么倒霉玩意!他再也不喝酒了! “这一套未免太俗——还喝酒壮胆了才敢撞?是谁告诉你我会过来的?”邰缙冷冰冰地说,眉宇间浮现出戾色,“你高看自己的魅力了,蠢货。” 祝鞍照如遭雷劈。 这这这,这不就是那本虐文里的主角攻初登场时说的话吗! 而且连处境都差不多,“祝鞍照”也是浑浑噩噩地进了酒吧买醉,也是喝多了撞了主角攻,也是被主角攻冷冷嘲讽,然后下一步就是…… 邰缙一把抓住祝鞍照的手臂,往怀里一拽。 妈的! 行动也对上了!目前为止全都对上了! 祝鞍照震惊归震惊,站得却很稳,根本没让邰缙拽动。这一下没得逞,邰缙也愣住了,和他面面相觑,一时间场面僵持。 祝鞍照抓紧机会回忆了一通剧情,那本里邰缙是个什么人来着?他光记得主角攻“很行”了,别的方面……别的方面就记得邰缙长得很霸总,发言很弱智,行为很傻逼,就是个典中典的强取豪夺型渣攻。 可里的内容脑补出来的是个资本家人渣,眼前的邰缙看起来……当然也不像是个什么好东西,刚嘲完人没有魅力就往怀里搂也相当一言难尽。 可配上那么年轻气盛的面孔,给人的感官就完全不同了。 邰缙的神态甚至有点孩子气。坏的那种。 用石片切开昆虫的身体,看着被肢解的残肢扭曲并为此大笑;故意走到站在河边垂钓的人身后,猛地将钓鱼佬推到水中,拎起装着鱼虾的袋子就跑;无缘无故地冲着过路人扔石块,砸出了血也只是跑远点然后转过身来做鬼脸…… 邰缙就给祝鞍照这种感觉。 当然了,二十多岁了还有这种气质,正常人都会为此皱眉,邰缙会做的事情也肯定比孩子恶劣得多。 不过祝鞍照自觉自己没资格挑剔对方的道德人品,起码邰缙绝对没杀过人不是。 他杀过的人……他都没数过那些确定是被他砍死的,被砍了之后很可能救不活的就更不清楚了,还有各种附带伤害造成的,林林总总,总数字怎么也得破个百。 其实在末世他算是心慈手软了。他就没主动去砍过人,只是还手的时候从来不留手。 这边,邰缙又不死心地拽了祝鞍照一把,这次他用上了全部力道,却不仅没把祝鞍照拽向自己,反而被扯得往祝鞍照这边踉跄了一步。 好悬稳住身体,他面上不由显得有些狼狈。 不过只有距离他最近的祝鞍照能看见他细微的表情变化。 邰缙自己也反应过来了,盯着祝鞍照,眼神不乏威胁的意思。 祝鞍照还能怕他? 祝鞍照说:“哟。弟弟。” 邰缙当场就涨红了脸,不太明显,祝鞍照眼睛尖,还是看见了。邰缙恶狠狠地又凑近了一点,弯着腰,恶狠狠地小声说:“是你老了。” 祝鞍照说:“咋,弟弟不够小,你还想当儿子啊?” 邰缙气得眼睛都红了! 第 4 章 祝鞍照本来是随口说了句垃圾话,没想到邰缙的反应这么激烈。 这弟弟,气性也太大了,一副从生下来起就没接受过世界毒打的样子。 他也没想想自己现在是个什么长相——谁看见林妹妹倒拔垂杨柳不都得惊诧一下,要是林妹妹倒拔垂杨柳之后还给出一个居高临下的眼神,那效果,没个十几年养气功夫,任谁都会破防。 邰缙不跟祝鞍照废话。他双臂往祝鞍照肋下一插,硬生生把祝鞍照给抱了起来,二话不说,大步流星地就往酒吧里面走。 这架势把阙荣都看呆了,刚想张嘴,被邰缙杀气腾腾的视线一扫,刚到嘴边的话就丝滑地咽了下去。祝鞍照也扭头看他呢,对着祝鞍照,阙荣倒是露出笑来,悄悄朝他竖起拇指。 厉害。阙荣用口型说。 祝鞍照突然就把剧情里的发展想通了。 他认出来阙荣是谁又起到什么作用了。 就那个,误以为“祝鞍照”来酒吧是为了钓凯子于是给出助攻,让“祝鞍照”醉醺醺地落入邰缙魔爪,后来才从“祝鞍照”那里得知自己回错了意,愧疚之下暗中帮助“祝鞍照”并在相处中爱上“祝鞍照”的大冤种。 不是,“祝鞍照”好歹跟你倾述了自己的窘境,你提取了缺钱这个关键词之后,根据自己酒吧的性质,做出了错误联想。 自以为是,可好歹逻辑通顺。 我他妈什么都没跟你讲好吗?!你送我酒干什么?!你比里的自以为是还要自以为是啊! 被邰缙抱了一路,祝鞍照也不是没想过挣扎。 可这会儿酒劲越来越上来,他是真怕用力起来把邰缙给弄死了。阙荣开的酒吧里面到处都是监控,把人弄死说什么也得进去吃公家饭。 算了算了,就当剧情的不可抗力了。 在普通人当中,邰缙还挺有力气,抱他抱得轻轻松松,都不带喘的。跟在邰缙身后的那些人都默默地放缓了速度,真他妈识相啊你们这些人,有点法律意识成不,你们老板明显是要搞事情啊! 酒吧有后门可以走,邰缙明显熟门熟路,绕了几个弯后抱着祝鞍照就进了电梯,才把祝鞍照放下。 “不装了?”放下后邰缙又冷笑,“勾引人都不会?” 祝鞍照抬头看了眼电梯上方的监控,手指动了一下又停住。 人体是很脆弱的。在如此狭小的空间里,有很多种动作弧度足够小、能卡住被身体挡住的死角,让邰缙失去行动能力的办法。 但邰缙有权有势。他进了医院,祝鞍照落不着好。 都不在末世了,怎么说也不该还保持末世的活法吧。要是一错手,邰缙人没了,那不想坐牢的话不得连夜润去金三角之类的地界。 话说这个世界的混乱地区都有哪些?不然他抽时间查查情况? 这不也得给自己准备条后路不是。 祝鞍照对自己的道德水平,那是一丁点信心都没有。 就说几个小时前,他抓紧机会去吃了顿烤串,点的东西太多,老板忙中出错,不小心把别人的东西塞他盘子里。 服务员过来道歉,要把送错的烤串取走的时候,祝鞍照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没把铁签顺着服务员的眼睛扎进大脑里。 ——还好邰缙不是抢他吃的,只是起了色心。 “要说勾引人,”祝鞍照直视着邰缙的眼睛说,“我是没有你会。” 邰缙茫然地看着他。 邰缙慢慢领会了他的意思。 邰缙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邰缙又涨红了脸。 就在这时,祝鞍照不紧不慢地打出了重击。 他咬字清晰地说:“弟弟。” 电梯门无声地打开,邰缙抓住祝鞍照的手腕就往前走,走廊宽敞而空荡,只在正前方有唯一的一扇门。 邰缙一推,门就开了,他生拉硬拽地想把祝鞍照塞进去,祝鞍照意思意思地抵抗了一下,邰缙就被累得额角见汗。祝鞍照又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上的监控,不抵抗了,顺着邰缙的力气进了屋。 邰缙舒了口气,紧随其后,用手肘把门关上,撞出一声巨响。 “……”祝鞍照不说话。 他觉得这时候要是问“你要干什么”,很容易听到“你”这个回答。他对这种情趣对话不算厌恶,可也还是不喜欢充当提问的角色。 邰缙也顾不上他,正用背抵着门做深呼吸,明显是在刚才的抵抗中消耗太大。他警惕地用一只手扶着门把,预防着祝鞍照过去抢门。 这屋里又没监控,祝鞍照是傻了吗,还抢门?抢了门出去被监控拍吗? 不过这一路上都被拍到了,所以接下来他还是得控制力道。 只能说没被拍到具体细节的话,祝鞍照可以赌一把邰缙的羞耻心——他觉得这个弟弟就算被打断骨头进了医院,只要没被拍到,都会咬着牙忍下来,后续再找机会报复。 里邰缙就这个作风。 看的时候祝鞍照多少也腹诽过,现在看来,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这真就是个大号熊孩子啊!没有写邰缙的年纪和长相的细节,真是让读者往错误的方向脑补! “祝鞍照”和他自己都是二十七。 邰缙的话,祝鞍照问他:“你多大了?” “怎么,这会儿知道自己错了?”邰缙边喘气边说。他可能想把话说得更威严点,可呼吸声实在是大大减轻了威严度。他自己也觉察到了,绷着脸,没话找话般急促地回答了问题:“二十四。” 话音未落,他脸上已有后悔之色。 “我二十七。”祝鞍照没有暴露自己的好笑。 “你?二十七?”邰缙站直身体,刻意地扫了一眼祝鞍照的头顶,“不像。” 祝鞍照倒不觉得受了侮辱,尽管丢失了一段身高确实叫他郁闷了一会儿,可那也就持续了不到十分钟。说到底他现在也不算矮,要是穿过来的身体一米七都不到,那倒确实够叫他破防的…… 但让我破防对你有什么好处呢?弟弟? 还没感觉到我们之间的力量差距吗?门前推搡那一会儿够你领悟我绝对能抽得你满地乱滚了吧? 祝鞍照不太明白为什么明明该害怕的邰缙却一点都不害怕,他不仅仅是不害怕,似乎还和祝鞍照有同样的感受:他也在奇怪为什么祝鞍照一点都不害怕。 很奇妙的,在同时觉得对方人很怪的这个片刻,他们之间的对峙感也大大地缓和了。 又或者这只是祝鞍照的错觉。 邰缙逼近他,双手钳子一样夹住他的肩膀,一路将他推到墙上。祝鞍照的背部和后脑狠狠撞上墙面,巨响听得人幻痛,邰缙却恍然未闻。 祝鞍照完全没预料到邰缙会这么干,满头问号地抬起头看着邰缙。 他寻思我这确实是穿越到和平时代没错吧?怎么和平的现代社会也说动手就动手? 邰缙居高临下地俯视他,眼角微微抽搐:“还装?”他冷笑,“少摆出一副清纯无辜的样子,你这种货色我见得多了。” 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用“清纯无辜”这个词来形容。 祝鞍照一时语塞。 “祝鞍照”的长相确实当得起这么一说,可“这种货色”也不是随便就能见到的好吧,哪怕你是个有钱有势的大少爷,看看你的年纪,“这种货色”还是要优先你爹那辈懂吗…… 他的沉默似乎被邰缙视为默认和投降,邰缙终于流露出得意的神采,整整齐齐梳到脑后的头发也翘起几根,扰得祝鞍照的眼神一个劲儿往上飘,想把邰缙的头发揉得更乱一些。 邰缙低头凑过来,看架势是打算强吻——不过以邰缙自己的视角看他估摸着不会觉得这是强吻。 这下不能再不给反应了。 祝鞍照举起手,估摸着力道,慎重地拂开邰缙。 仿佛被俯冲过来的□□击中一样,以祝鞍照碰到的位置为核心,邰缙的身体呈现出一种扭曲的、近乎断裂般的弯折。 他缓慢地瞪大双眼,一卡一卡地转头,一点一点地转动眼珠,去看被祝鞍照触碰过的肩膀。 然后他滚落到地毯上,痛得弓起身体,死死地咬着牙齿,额角青筋爆凸。 这一切在祝鞍照的眼中都是慢动作。 “不好意思。”祝鞍照说,“我有点醉了,收不住力气。” 太好了,他不无庆幸地想道,还好邰缙明显接受过相关训练,知道在受到攻击的第一时间躲避和翻滚卸力,否则至少也得断个肩膀锁骨什么的。 如果可以的话祝鞍照还是不想喜提牢饭。 但这种事显然不能是他一个人独自努力,邰缙要是正常点儿也不至于逼得他动手啊——不就是起了色心吗,大方点儿,直接问,又不是什么说不出口的话。 硬要强来,祝鞍照能怎么反应?哪怕他心里其实一点都不排斥,也总不能直接就地躺下吧?那可不成,祝鞍照受不得这个。 邰缙还在弓着身子喘气。头发在地毯上彻底蹭乱了,毛茸茸地堆在脸边、头顶。看上去完全是刚出校园的年轻人给人的感觉,眼角眉梢都透着清澈的愚蠢。 唉,祝鞍照有点发愁地想,有多疼啊,是不是骨头断了啊。要真断了的话,接下来能硬得起来不?房间都进了,气氛似乎也烘托到位了,嘉宾双方都有意愿,水到渠成的事情……不会就因为还了个手,好事儿吹了吧。 他走到邰缙面前,用鞋尖踢了踢邰缙的脸。 “弟弟。”祝鞍照问,“是不是不行?” 第 5 章 邰缙抬起头,向祝鞍照投来凶暴的目光,看上去恨不得下一秒就蹦起来把祝鞍照给活吃了。 这个眼神看的祝鞍照热血沸腾。 他盯着邰缙,慢慢地舔了一下嘴唇。 邰缙的视线也起了变化,从愤怒和仇恨转为茫然和疑惑,其中似乎同时也夹杂着一些混乱的波动,做成表情包的话大概会在旁边打上无数个问号并配字“我是谁我在哪儿发生了什么”…… 因为邰缙是张牙舞爪的帅气弟弟,祝鞍照只觉得他很可爱,而且从一开始见到邰缙就觉得他很可爱。 嗯,可以爱上一爱。 他殷勤地蹲下,把邰缙扶起来,或者说是邰缙被祝鞍照拽起了身,因为不情不愿还拼命往下使力,整个拉锯让祝鞍照感到自己面对的是个躺在地上耍赖要玩具的熊孩子,就连拽对方起来的时候不能用太大力气免得把人弄伤这点都和熊孩子一模一样。 这个弟弟虽然可爱却是个一言难尽的神经病。 但既然这么可爱,有点小缺憾都是可以接受的! 祝鞍照干脆把邰缙打横抱起,邰缙惊恐地抬起手,就在祝鞍照以为邰缙是要动手并且决定挨几下得了不用还手免得真叫人伤着的时候,他抬起的手臂勾住了祝鞍照的脖子。 好怂,祝鞍照想,更可爱了!弟弟就是要又凶又怂才对! “你要干什么?”邰缙震惊地问。 祝鞍照把他丢到床上,一边往上爬,一边认真地回答:“你。” 果然,在这种情|趣对话里,充当回答者的感觉就是爽快多了。 邰缙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想法,不过祝鞍照也不算是很关心他心里怎么想。 打算对人施加暴行的人,理论上说,其实也是知道自己同样可能被施加暴行的,对吧?对。 既然你自己打着坏坏的小主意,尽管还没行动,我反客为主,先发制人,这也是完全说得通的,对吧?对。 你的心思和我的心思其实是一样的,我们俩毫无疑问是情投意合,对吧?对。 哪怕邰缙确实惊慌失措地试图翻过身爬走。臀部倒是挺翘,可惜还是“祝鞍照”在这方面更胜一筹,但欣赏自己的身体总感觉不太对劲。 邰缙跟祝鞍照搏斗了几下,没几秒就被祝鞍照压制了。祝鞍照用膝盖抵着邰缙的喉口,压得邰缙呼吸不畅。趁此时间,祝鞍照把邰缙双臂拉直,用从邰缙身上解下来的皮带扎紧手腕。 ……有点让祝鞍照回忆起没穿过来前。每天最重要的工作就是砍丧尸那会儿。 挥砍的时候是多么热血沸腾,暴力是多么令人心中狂喜,就像现在,涌动在他心里的时强烈到使他头昏脑涨的喜悦,热血奔流,醺然如醉。 不,不是如醉。他是真的醉了。 邰缙嘴巴很硬,从头到尾都没说过示弱的话。常见的“不要”、“别”、“停下”之类的话,一概不讲。可能是出于自身经验,知道自己这么说只会让祝鞍照更享受更来劲儿。 祝鞍照一开始都没报太大希望。 “以往都是你这么、这么对别人吧。”祝鞍照在呼吸的间隙发问,“现在轮到、你,感觉怎么样?” 邰缙瞪他。从这个角度看,他面部的轮廓更加柔软了,碎发一缕一缕,湿漉漉地粘在额头上。祝鞍照凝视着他,一只手按着邰缙借力,往前倾身,把那几缕挡住漂亮额头的碎发抹到邰缙脑后。 “……”邰缙盯着他看,面颊耳廓通红,这抹红一路蔓延。 祝鞍照手指点了点这抹血色。 他自己的呼吸也混乱起来,唾沫吞咽太快,喉口发干。他时不时地舔一下嘴唇;邰缙盯着他,嘴唇绷成一条直线,舌尖飞快地沿边扫几下,又收回去。 “你在看什么?”祝鞍照不无好奇地问他,“但你现在看我的……看我的样子。” “和你嘲笑我蠢货那会儿,嗯。”他沉思着,断断续续地说,“嗯——不同。” “祝鞍照。”邰缙终于说了开始后的第一句话,他慢慢地咀嚼着这三个字,凤目眯起,有些失神,“这是你的名字。” 这突然让祝鞍照想到一件事,很重要的事,以至于他的动作都停了一下。 “……你叫什么?”祝鞍照问,“是谁?什么身份?” 虽然他是一直在心里默认对方就是里的渣攻邰缙,可其实根本没有得到过任何承认。也许不是邰缙呢?再怎么也要搞清楚对方叫什么又是谁吧。 祝鞍照的想法很简单,要是根本就不认识对方,只茫茫人海中短暂相遇了一晚上,那也就算了。 可他都知道自己是穿书,也知道他还有个官配“邰缙”,那最好还是记得眼下骑着的人究竟什么身份。 邰缙不露情绪地盯着祝鞍照。 祝鞍照的神情在整个过程里一直很镇定,还有些轻慢。最初邰缙只觉得这是装模作样,现在他却知道了,祝鞍照从头到尾都真的就像表现出来的那样,并未把任何事放在心上。 白玉般的皮肤,晶莹剔透的桃花眼,柔软如熟透果肉的、淡粉的嘴唇。 明明是那么娇弱的脸。明明是那么娇弱的身形。 可他却被这个娇弱的男孩——不,祝鞍照说比他大三岁,无论如何也是个男人了——可他却被这个看似娇弱的男人,死死压制着,仿佛驯服一匹烈马,驾驭一片狂涛。 他当然很生气被这么对待。满腔怒火,等着择人而噬! 然而当祝鞍照停下,原来更加按捺不住、更加焦躁难忍的,却是那匹烈马,那片狂涛。 他张了张嘴,还是说:“……邰缙。”他觉得这个名字已经足够了,这是所有答案,他觉得祝鞍照肯定能认出来,祝鞍照不就是不知从哪儿打听到消息,专门为他过来的吗? 虽然他现在变得对自己的想法很不确定了。 祝鞍照的面上浮现出明悟的表情。 果然就是他,祝鞍照想,难道这真是所谓的原著剧情的不可抗拒? …… 一切颠倒,光点绚烂弟旋转,世界像海波一样晃动。 两个人头晕眼花,心跳如擂鼓,剧烈得足以令对方听清。 祝鞍照完全懂得了一个道理:对于那些书里的渣攻,你可以不相信他的承诺,你可以不相信他的爱情,你甚至可以不相信他的外貌描写,不相信他的智力和权势。 ——但你一定要相信每一位渣攻的能力。 渣攻,这是驰名商标。 渣攻能干,这是世间真理。 渣攻精力旺盛,这是颠扑不破的固有属性,这是奠定他们地位的根基。 渣攻,实在是——太棒了! 祝鞍照幸福地睡在了邰缙的身上。该说不说,邰缙的身板儿还真不错,胸膛很宽敞,肌肉微微鼓起,枕上去非常舒服。 “你是真不怕什么都得不到。”就在这时候,邰缙带着微冷的嘲意说,“想好出去之后怎么办了吗?你可得好好想想。祝、鞍、照。” “我已经得到了啊。所有我想要的都有。”祝鞍照说。 邰缙忽然变得十分警惕:“什么?”他又微微眯起眼睛,专注地思考起来。 祝鞍照一看就知道邰缙想多了,不管他到底在想什么,肯定和祝鞍照说的不是一回事。今天难得吃饱喝足,又在吃饱喝足后吃饱喝足,祝鞍照的心情好到甚至愿意给邰缙分点儿剩菜吃吃,自然也不介意把想偏了的方向纠正过来。 他在邰缙耳边低声说道:“我得到了……”他说完,亲了一下邰缙的耳朵尖。 邰缙的思绪被打断了。 邰缙的表情逐渐空白。 邰缙的胸口被气得有点发颤。 邰缙可能气过了头,居然笑了。 这个表情应该说“半笑不笑”、“似笑非笑”比较合适,看起来颇有几分霸道总裁的邪魅风情。邰缙温和地,充满诱|惑地说:“放开我,你会更满意的。” 祝鞍照看着邰缙。 “弟弟,”祝鞍照说,“你又行了?” 他说这话时压低了声线,因为喉咙干燥而略带嘶哑。偏偏越是干燥,唾液就越是聚集,下咽得也越是急促。邰缙盯着他,不由自主地一同吞咽,祝鞍照的视线就这么移到邰缙动个不停的喉结上。 祝鞍照把手探过去。 他用指腹压了压那块软骨。滑溜溜的。 指腹挤着那块薄薄的皮滑到骨头上边,祝鞍照松开,又用指腹去按喉结尖,这次滑到了骨头下边。 他反反复复做了好几次,不自觉地露出笑来。邰缙瞥着他,双目微微闪烁,一直在用力的咬肌也放松不少,这一放松,脸颊和齿根都是一阵麻痛。 这比不上他手腕上的热胀和刺痛。 手腕上的热胀和刺痛,又比不上他自尊心受损带来的火烧火燎一般的痛。 祝。鞍。照。 邰缙翻来覆去地念着这个名字,在心里谋划着报复的手段。 祝鞍照张开手,用虎口卡住邰缙的脖子,邰缙依然那么放松,颈部两侧的筋肉顺服地藏在皮肤下面,没有丝毫闪躲和抽搐。 这人的生命就在他的一念之间,甚至完全没有任何躲避和还手的机会,但竟然还是那么轻松自在,甚至在被半掐住脖子的时候依然可以走神。 邰缙确凿无疑地相信自己的生命没有受到威胁。 不会受到威胁。 ——这种信任丝毫不被动摇。 终于,祝鞍照有了返回文明社会的实感。 第 6 章 祝鞍照倒头就在邰缙边上睡着了。睡得呼呼的,别提有多香。 醒过来之后才发现他忘了给邰缙松开绑住双手的皮带。 ……就,还真是怪不好意思的。 邰缙很明显一晚上没睡,睁着双眼睛,冷冰冰地瞪祝鞍照。眼神能杀人的话,这一整夜估计都够邰缙把祝鞍照给千刀万剐,骨头都切碎,切得比超市卖的盒装排骨都小。 他的手臂倒是没事。祝鞍照绑人很有经验,把邰缙手腕绑起来的时候就用手指试过了,维持在一个既挣脱不开,又不至于受伤的松紧度。 不过再怎么也绑了一晚上,现在再松开,肯定麻得没法动弹。 祝鞍照揉着眼睛打着呵欠凑过去,把皮带解开,揉了揉邰缙留下淤青的手腕。皮带一脱手,邰缙立刻把手拿到眼前,缓慢屈伸十指。 他的动作僵硬,手指随着动作微微发颤。 “没事儿,你那手废不了。”祝鞍照用脚尖把掉到地上的衣服裤子全都勾过来,边穿边不走心地安慰,“不要小看人体的坚韧程度,一个晚上而已,也没捆多紧,按摩按摩,拿热水泡泡,准能好。” 他穿衣服特别利索,上衣一套,裤子一蹬,跳到地上站稳的时候没忘把脚踢进运动鞋,再蹲下来用手指拽两下后跟,顿时就齐活了。 邰缙坐起身,发出阴阳怪气的冷笑:“祝鞍照。” “诶!”祝鞍照说,他心情一好语气就很活泼,“怎么啦,弟弟?” “……很好。你胆子很大。” “其实也没有,昨晚上是真喝多了。”祝鞍照诚实地说,“我要是没喝那口酒,估计会假装又羞又气地被你这样那样。真的。” 邰缙似乎是在心里回味了一会儿祝鞍照的话,才表情奇异地说:“你不拒绝?不跑?” 他盘腿端坐,肩阔腰窄,脊背笔挺,筋骨如同修竹般清俊,配上那副沉吟思索的神态,看上去多么优雅矜贵的一个男人。偏偏皮肤上青青白白,红痕点点,完全是惨遭蹂|躏的样子,又显得极为香|艳。 “拒绝什么,跑什么。”祝鞍照已经打开了卧室里的窗户,他往下望了望,放心了,回过头对邰缙微笑,“我不是说了吗。” “你昨夜说了很多话。”邰缙淡淡地说。 祝鞍照心说弟弟的这个心理素质也太好了,不过可能不是心理素质好,纯粹是因为这个弟弟本来人就很神经。 可不是嘛,不神经搞什么强制爱啊,也就长得好看……也很能干……哦对了家里还有权有势……似乎本人也还是很有能力的…… 好吧,可能确实是有一堆优点吧。但光是神经到搞强制爱这一个缺点就足够掀翻别的所有优点了,正常人碰见得赶紧跑。 偏偏这个致命的缺点在祝鞍照眼里根本就不是个事儿。 反而还让祝鞍照觉得怪亲切的,这可以说吗,是不是太暴露他本性了,但刚回到文明社会祝鞍照也是发自内心的有点儿发憷啊,末世里头活得跟个怪物似的那么多年,都有点觉得自己不配过安定正常的好日子了。 这一碰见邰缙,感觉自己又行了! 就比烂。 他在末世不当好人那是真不得已,邰缙不当好人,是真说不过去。对比一下祝鞍照都觉得自己是个好东西了,他末世那会儿再不济也没搞过强制呢,都你情我愿的。 至于抢吃的……为了抢吃的杀人……那是活命的事儿,不能放一块儿比。 我们先排除事实不谈,总体上说,祝鞍照是个好人! 再看看不着寸|缕的邰缙那么秀色可餐的样子。 祝鞍照笑得更真诚了,几乎是脉脉含情地凝视对方:“要比勾|引人,还是你更厉害。” 他哪怕是将醒未醒的朦胧之态也十分动人,如今桃花眼微微斜睨,眼睫如一对儿飘飞的蝶翼,又漫漾出绵绵春情,宛若润泽的细雨般乱人心绪。 用这种神情看人,用这种语气说话,不管他讲了什么,都会被看做吐露心声的。 更何况祝鞍照的话语里没有掺杂一丝一毫的欺骗,纯然是肺腑之言。 这已经不仅仅是动人、迷人了,简直就是足以令铁石心肠的听众也潸然泪下的真情告白。 邰缙距离铁石心肠远得很,整个人直接怔在那儿。 祝鞍照说完也没回头看,单手往窗台上一撑,直接从窗口翻了出去。 他错过了邰缙刹那间从脸颊起一路往下爆红到胸口的画面,更错过了邰缙惊慌失措地翻下床,冲到窗口,满面焦急地向下寻找祝鞍照的踪迹,又意识到这才二楼,于是松了口气,又呆呆地看着空无一人的小巷口出神的一系列动作。 这要是没错过的话不得再爬上楼返个场。 但既然返不了场,祝鞍照非常自然地决定找个地儿吃饭。 这酒吧的位置还怪偏僻的,附近也没什么开着的店面。倒是有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开着,祝鞍照寻思着这也太近了点,万一邰缙开着车路过看见他了…… 那画面他不敢想。 以弟弟那个烂脾气,不得冲下车过来找他算账。祝鞍照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他多年来的经验就是有什么不服有什么矛盾打一顿就行了,再不行多打几顿,再再不行的话就送对方来世转生。 现下明显是不能这么搞了,得讲道理。 那,那他不会啊。 躲远点得了。 祝鞍照埋着头猛跑,根据昨晚留下的依稀记忆,居然顺畅地跑回了家附近。大喜之下他就要去吃饭,进门前手往兜里一摸。 他心里咯噔一下。 手机没了。 ……不要啊!别人没有手机还能想辙,他没有手机是真的寸步难行!手机是他的重要生存工具,他需要网络的帮助才能完成“遵纪守法”的好人伪装! 而且他真的饿了,手机里还有几百块呢,够吃个几天再做打算的。 祝鞍照紧急回忆了一下他穿过来之后的一系列行程,能导致手机弄丢的地方就只有跟邰缙办事儿的地方。 等于说很可能是邰缙捡到了他的手机,也可能会被酒吧的主人,讲鬼佬话的那个大冤种捡到手机。 除此之外,也可能是收拾房间的清洁工偷摸把客人丢弃的东西拿走,不过这个可能性比前两个都小。 运用逻辑去思考,手机也算是一种贵重物品了。不仅是价格,还有各种账号什么的,还可能存着一些资料。 也就是说,手机的价格到了可以报案的级别,而有“力量”的主人也往往愿意付出精力去关注这件事;也就是说,昧走不划算,一直在这种场合干活的清洁工估计没那么傻。 嗯,手机可能会到鬼佬冤种手上。 完成推理的祝鞍照得出结论。 手机也得几大千呢,以“祝鞍照”的财务水平根本不可能随便就买个新的。能有机会拿回来的话还是得拿回来,他可能还得回去酒吧一趟看看。 那邰缙是走了还是没走呢?他是多久回去拿才好呢?酒吧几点开门几点关门来着?酒吧又到底是在什么位置? 祝鞍照开始烦躁。 文明社会果然也不是好混的,怎么时时刻刻都有那么多的选择,每种选择都有决定要做,还都是又小又琐碎的决定,还都得思考一下,而且不同的选择还有不同的后果,不同的后果又有不同的新选择,新选择后续又会带来必须要做的新决定…… 好痛!感觉脑子要长出来了! 祝鞍照抓狂地原地蹲下,抱着脑袋,抱到一半又弓着身体环抱自己。 他现在的感觉就是非常的无助。 但无助的时间是短暂的,祝鞍照很快就恢复情绪,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拍拍衣服准备回家。家里还有食材呢,没钱在外面买,他还能自己做。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先整一顿饱的再考虑别的事。 虽然这段路程只走过一遍,祝鞍照还是靠着记忆力回到了“祝鞍照”居住的小区。又因为记得楼下的的绿化里栽种着葡萄藤,他成功定位了具体的位置。 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直奔厨房煮饭。大米加水用电饭煲煮上,从冰箱里翻出的冷冻饺子用小奶锅煮上,拿出来白菜切片,小葱大蒜切粒,切之前架大铁锅。 菜切好了,铁锅也烧热了。挖一大块猪油丢进去,立刻化成一汪。这时候油香气还浅,把小葱段和蒜粒丢进去,浓香滋啦一下出来了,用铲子搅一搅,压一压,再把白菜一股脑丢进去,开炒。 等菜炒好放点盐,直接装盘。 饺子也一个个浮到水面上,个别还煮破了皮,汤有点糊,还浮着一层油花。 祝鞍照一点也不嫌弃。他直接就着锅吃饺子,这才尝出来饺子是猪肉玉米馅儿。吃一个饺子,夹一筷子炒菜,再喝口饺子汤。 吃完了也才半饱。饭煮好了,把饭挖出来,拌上铁锅里剩下的猪油和菜汤,加点酱油,打两个鸡蛋进去稍微翻炒一下,擦点黄瓜丝进去,又是一阵猛干,这才算是彻底吃饱。 祝鞍照长出一口气,又心无旁骛地把锅碗餐具都洗了,厨房擦得干干净净。 一起被擦得干干净净的还有他的脑子。 之前他担心什么事儿来着。 祝鞍照开始摸自己的兜,成功摸出来“祝鞍照”留下的遗书。他又通读了一遍遗书,恍然大悟:哦,对,“祝鞍照”还留了个植物人爹给他呢。估计这就是他之前在想的事儿了,确实是个大事儿。 ……这个爹,他不是很想要。 第 7 章 虽然不想要这个“祝鞍照”留给他的植物人爹,但爹毕竟是个爹,也不是随便就能处理的。 不是说拿着把刀去把人砍了就行的,毕竟砍很简单,砍完之后怎么掩藏是个大难点。 人家医院里肯定也有监控,也有帮助植物人维生的设备。这个设备肯定也很贵,而且很多别的植物人都需要,不是说就能想当然地过去把设备拆了,再把爹砍了,还能不留痕迹地把爹块搬运出去。就算别的植物人不在意设备之前的使用者是怎么停止使用,医生肯定也受不了。医生受得了,护士估计也有意见。 就算一切都处理得很友好,很和谐,爹块搬好了、藏好了,别的植物人不介意设备只要有得用就开心,医生和护士也都情绪稳定,祝鞍照还是感觉把爹变成爹块是个过于缺德的事情。 而且警察肯定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满意。 思考到这祝鞍照都忍不住要夸自己了,他的道德水平提升速度之快,看看,他可是方方面面都考虑得妥妥帖帖。 当然了,爹块依然是个诱惑力十足的选项,只需要牺牲一点点微小的道德水平…… 这点牺牲祝鞍照觉得是值得的。 可惜是个不能选的选项。以他不拘一格的操作手段,以他狂放粗犷的掩饰水平,爹片、爹渣和爹液肯定会弄得到处都是,哪怕事先破坏掉监控,作为家中唯一的遗产接收者,他也是头号嫌疑人。 其实直接拔管就好了嘛。毕竟植物人,没有设备肯定分分钟死透。 但拿刀子砍人祝鞍照觉得很常规,拔管,这就……不知怎么,一下就变成另一个层面的东西了,变成了一种很严肃的话题,成了他甚至不愿意多想的事情。 人可以像牲畜一样随便地被宰杀掉,被刀砍死。祝鞍照觉得没有问题,很正常,很合理。 但人如果是躺在病床上,被拔掉管子,衰弱地走向死,祝鞍照就不舒服了。 怪不得吃顿饭脑子就清空了,果然很难处理。祝鞍照碰到这种太棘手的麻烦都会这样,好像被施展了降智法术似的,脑袋空空。 好在他的优点是想不通的先放着不想。 反正植物人也不会突然就死掉,而且那边的养护费用,祝鞍照没记错的话是月结——这种事想忘也忘不了,毕竟原文里“祝鞍照”每个月都从邰缙那儿拿钱去付账,每个月都有新的花活儿可以整。 看原文的时候祝鞍照还默默吐槽过邰缙小气鬼,但现在他见过邰缙,感想就变成“居然真的能想象出是弟弟会做的事”了…… 确实是神经病弟弟才会有的鬼主意。 而且花活儿归花活儿,弟弟每个月都给“祝鞍照”十多万。 写在里感觉是笔小钱,现在事情真的落到身上了,祝鞍照才发现弟弟太厚道了,居然肯给十几万!什么觉啊,一个月统共睡几把?能贵成这样。 他穿过来之后真睡了弟弟的几把,都没觉得这价位合适。 弟弟对“祝鞍照”绝对有点儿意思。 意思不多。以弟弟那夸张的财富水平,每个月十几万搁他的身家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也确实对这点儿意思只是意思了一下。 突然之间祝鞍照就对那本穿书文的具体内容极其地好奇起来,没记错的话书里的结局确实是个合家欢式的Happy Edning,但过程究竟怎么回事他就完全没印象了。能被他记住的全都是不可描述的内容,剧情嘛,剧情…… 嗐,谁看带颜色的会关心剧情啊?! 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祝鞍照郁闷地想。 钱。他现在确实需要钱。在这事儿上他毫无经验可言,不仅仅是缺乏找工作赚钱的经验,连缺钱的经验也没有。 在末世的生活其实是分了好几个种类的。硬要说生活秩序彻底崩塌,那肯定是扯淡,没到那个程度——但混乱也确实是相当混乱,有人管,可边边角角的地方难免管不过来。 有点像那种流传在爷爷奶奶那辈的传说,小孩子们估计都多少能从长辈那儿听到点。 说他们小的时候家乡乱得很,得罪了某个人物之后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某某乡下有不少人私藏了武器进山打猎;做生意要在本地拜山头,远离家乡得在当地找到本地团体,否则可能命就丢在不知什么地方;拉货去偏僻地区要额外地小心,提前准备好处,否则被拦路抢劫都算是轻的;还有各大家族团体之间的斗殴,放贷的、搞赌的,沾上后家破人亡缺胳膊少腿…… 末世差不多就这个状态,总体风格突出一个大面上还过得去,小细节群魔乱舞。 当时是有军队过来学校接人的,很多同学也找到了父母,或者跟部分亲人团聚。祝鞍照在那边等了两三个月,父母双亲毫无消息。 当时的心情他现在已经不记得了。 反正结果是他偷偷留在了老家,过上了在末世最混乱的流浪生活。严格来讲其实没吃多少苦头,祝鞍照比较能打也狠得下心,小年轻嘛就是这样的,不懂生命的可贵也没有成熟的三观,热血一上头啥都干得出来。 这会儿真不能再这么干了。但不这么干,所谓的“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这种事可能马上就要发生在他身上。 找工作的第一步是什么来着? 祝鞍照打起来精神,倒也还记得“祝鞍照”是个高材生,立刻在家里翻箱倒柜地寻找起证件。 成果是,一大叠包括父母结婚证在内的无用东西,大堆整整齐齐的票据。重要的则有家里的房产证,购车的绿色大本和行驶证还有保险在内的一系列票据,以及“祝鞍照”本人的各种证书和学位证。 没用的放回原位,有用的先单独放一个抽屉。 “祝鞍照”没能博士毕业但研究生还是毕业了的,好,这是个找工作的优势,而且大学也都是一流,估摸着随便找个月薪五六千的应该不难?再低点儿也成,祝鞍照要求不高,他也不用付房租,挣这么多吃喝肯定够了。 至于工作他本人到底能不能做,毕竟他又不是“祝鞍照”……光想想就让祝鞍照觉得头痛。 管他呢,能招到他上班是老板的福气,只要工资照发,谁在乎自己有没有干活。 祝鞍照觉得是时候开始找工作了。他伸手去掏手机准备查查工作怎么找,手摸了个空,这才醍醐灌顶般地回想起自己吃饭前到底是在担心什么。 手机丢了,还被大冤种捡到了! ……是这么回事么?怎么隐约感觉有点不对劲,好像细节上搞错了什么? 算了不管,本来也是因为怨种给他喝酒才导致了后续的一系列事情,手机丢了这锅本来就是怨种的。想办法叫怨种赔手机,怨种要是不肯赔就跟踪怨种到没监控的地头揍他。 还有什么事吗?祝鞍照陷入沉思。 ——对了!原书剧情! 他的脑子跟个金鱼似的,只有几分钟记忆,赶紧趁着还有点印象把记得的所有剧情全都总结一遍。俗话说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全都写下来是对的,还能时常回顾复习。 俗话还说了,尽信书不如无书,“祝鞍照”没了,现在活着的是他祝鞍照,事情有了改变,有什么新发展也该记上,和原文剧情作对比。 不过也要防止被人发现。 用密码写……是个好办法但祝鞍照认为他忘掉解码方式的可能性很高,写了等于白写。稍微精简一下,再给不同人物取个代号……代号太明显的话知情人能看懂,太不明显的话他依然可能会在后续忘掉,又是白写。 要是他当年读书的时候认真点就好了,可见学习是件多么重要的事情!要好好学习啊! 不好好学习,像他一样穿书了都很难总结事态发展,写个小抄都写不利索。 不能不写。硬着头皮也要上。 祝鞍照在书桌前面坐好,颇为敬畏地浏览了一遍“祝鞍照”书架上密密麻麻的题海书册,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拿下来一本五三,翻开看了看。 密密麻麻、不同颜色的小字,荧光笔和贴纸标注出的各种重点,让书册增厚了一倍的便利贴,各种尺寸的索引贴和书签,不同折法的折角……祝鞍照头晕眼花,心跳如擂鼓,猛地合上书页。 恐怖!恐怖!恐怖! 他颤巍巍地深呼吸几次,心情沉重地取出一本崭新的笔记本,如临大敌地开始写他记得的原书内容。 一落笔他就叫了一声糟糕。他这个字,和“祝鞍照”相比吧,不能说丑得张牙舞爪,只能说称得上怪得不堪入目。“祝鞍照”写得一手极漂亮的楷书,他连把字整整齐齐地写成一排都做不到,本子划了线都不成。 ……拉倒!练字是绝对不会练字的,丑就丑了,反正他也不是高中生了,不用交手写的作业更不用考试答题。 祝鞍照拽回四处乱飞的思绪,开始回忆那本书里的内容。 酒吧,醉酒,强取豪夺。这个都已经干过了。但还是先写上,祝鞍照还多添了几笔,给鬼佬也记上,这个怨种虽然是怨种但人依稀还过得去,勉强能算半个盟友。 然后是“祝鞍照”被邰缙金屋藏娇。这期间有几发被祝鞍照反复重温的不可描述,剧情,剧情是什么,不知道。 哦等会儿,好像那段时间邰缙那边发生了点儿什么事。具体是什么不记得了,先记上“不记得”。 ……邰缙是哪两个字,又怎么写来着。 祝鞍照咬着笔头,思索了半天,最终落笔:TJ。 然后盯着这两个首字母,朦胧地感觉似乎有哪里不对。他翻来覆去地念了几遍,乐了:好家伙,这不跟太监一个首字母嘛!邰缙,读音也像! 不过弟弟完全是太监的反面,嗯,反面,反面…… 祝鞍照灵机一动,又在TJ前面加了一个“-”。-TJ,负的太监,是在夸弟弟能干! 怎么咂摸着味儿还是有点不对呢……拉倒,他想个外人看不懂自己又忘不掉的代号容易吗他,就这么定了。 第 8 章 在祝鞍照拼命调动脑细胞,努力从自己散沙般的大脑中挤压出当初反复阅览的那本里,原本也就比沙漠里的水还要更加稀疏的剧情的时候,邰缙也在做自己的事情。 他在洗澡。 阙荣和邰缙平日相熟的大部分人都不是同一个圈子。 生在他们这样的家庭的独生子,虽说一般也不会夸张到人生中的每一步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远不至于从五六岁启蒙的年纪起就排上精确到分钟的时间计划表这一程度,可实际上——实际上,也相差不了多少。 父母当然是没太多时间管教孩子的。不说父母,在邰缙刚出生的年纪,家中的祖父母辈还奋战在权力海洋的风口浪尖。 永远有报表要看,有会议要开,有熟人要时常联络感情,有敌人要警惕关注,有下属要培养和鞭策,甚至也还有温柔小意的情人要玩|弄|爱|抚……分给最小辈的时间,往往是最少的。 不能说他们不爱孩子。 外人看待的时候,他们自己偶然想起的时候,甚至与小辈自己长大、成熟之后,人人心里都有个念头在那里,鲜少明说,甚至从不明说,可又那么清晰,那么分明—— 等长辈老了,等长辈死了,这庞大的财富,随之而来的权势,这积攒了一生的人情、人脉,不都还是得留给你? 这还不够证明对孩子的爱吗? 当然能。 邰缙所熟悉的是这样的圈子,他们理所当然地会继承家中的一切。至少明面上他们都是家中唯一的子女,地位显而易见地牢不可破,并且,将要遗留给他们的是个蒸蒸日上的帝国,他们只要不发癫就绝不可能败光家业。 而阙荣所属的是那些富贵闲人的圈子,年纪太小或者手段太弱,身份太尴尬或者本性就不好争斗,总之,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除非前面的人死光——这个数字通常大于或远大于5——否则绝对不可能获得继承权。 这两个圈子里,阙荣这些人,大多和邰缙这些人维持着良好的关系,偶有一些从小认识,结为玩伴,还能成为真心的好友。 邰缙和阙荣既不是从小认识,也没有结为玩伴,更和真心好友相距甚远。 他们认识和熟悉纯粹是一个巧合,邰缙是个玩咖,却不喜欢太吵闹的环境,逛着逛着就撞见同样到处逛来逛去,寻找位置开设酒吧的阙荣,又阴差阳错地刚好是阙荣看中地点的主人。 这栋楼邰缙没有卖给阙荣,而是算成自己入股。这家酒吧,他算是半个老板。 万事不管,纯粹过来玩的那种。 酒吧上面的房间,也有一层是永久专属于邰缙的,邰缙时不时会过来,阙荣会叫些身份合适、干净清白又有眼色的人暖场陪玩,除了邰缙自己的那间外,其他房间都随便叫来的人胡闹玩耍。 祝、鞍、照。 邰缙闭上眼睛,沐浴在水汽中。热水泼洒在依然残留着酸胀之意的肩膀,留下了淤青的胸口上,一路滑过红肿破皮的手腕、丝线状血痂都不成型的大腿,在他脚下汇聚起来,淹没了他试图搏斗时在木柱上撞得血迹斑斑的脚面。 浑身上下都是密密麻麻的痒痛。 这才一夜过去,伤痕还远不到见好的程度,有的地方还在不断地往外渗出血丝。 邰缙不是没有受过更重的伤,正因为受过伤,才会知道,伤口在刚被制造出来的那一片刻最疼不错,疼痛却并非是最难受的。 伤口,在缓慢痊愈和恢复的那一过程里最难受。 像是在身体里埋进一块始终有排异反应的异体组织,平日里并不怎么强烈地打扰,却在宁静和独处时,绵延不绝地生产着阴柔的仿佛刺骨寒风刮过骨缝般的寒凉之意。 那是一种无可忽视的,从皮肤下方、从血|肉深处涌现出来的瘙痒。 邰缙把手放上去,一一查看和抚摸那些淤青与伤痕。皮肤被热水冲刷得滚烫,而他的手微微发凉,触摸起来温度差极其明显,就仿佛并非是他自己的手在抚摸,而是另一双手,另一个人…… 他触电般甩开手掌,又急促地将手放到热水下冲洗,似乎只要令双手沾染上温度,就能洗干净那些浮现在他脑海中的模糊的念头。 许久之后邰缙才从浴室里走出来,遍体微微发红。他皱着眉头走到床边,极力避免直视床头和床位的木柱。 床单皱皱巴巴,被子一片狼藉。邰缙的脸色更黑了,昨天晚上,祝鞍照岂止是没有解开他,还毫不客气地包揽了唯一一条被子,把毫无遮拦的他丢在一边。 要不是中央空调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开放,冻上一晚上,他铁定会发烧。 祝鞍照。他冷笑着想。他整夜都在念这个名字,念到几乎成了条件反射,只要一想到就气血上头,心跳激烈地加速。他想了一夜的报复手段,又一一推翻,只觉每一种都不够,远远不够,他所能想到的手段都太正当了,太合理了,太文明了。 非得让祝鞍照遍体鳞伤、血肉模糊,跪在地上发抖才好;他想着要剥光祝鞍照的衣服,将祝鞍照绑缚起来;一根一根地踩断他的手指,打断他的肩膀,端坐着,高高在上地欣赏祝鞍照像狗一样狼狈不堪地匍匐在地上哀嚎——他要亲自这么做,桩桩件件绝不假他人之手。 唯有这样,方能一解心头之恨! 一整夜他都在想这些,想得咬牙切齿,想到后半夜都累了,稀里糊涂地睡着了一会儿。半梦半醒间,他还能感觉到祝鞍照朝他这边贴过来,一条腿亲昵地跨过来,压在他自己的双腿上。 于是接下来的梦变成了昏暗而暧.昧的色调,就连殷红的血迹也隐约勾勒出玫瑰的轮廓。邰缙不再记得他原本打算做什么,原本想做什么,只是朦胧地做着他真正想做的……想做的…… 邰缙打了个喷嚏,从混乱的思绪中惊醒过来。 他又看了一眼床铺,心里别扭极了。他转过头不再看,只是胡乱地掀起被子,眼睛虚虚地扫了几下,瞥见手机的边后也没细看,直接一把抓在手中,而后猛地转身,迈着大跨步,逃也似的去了隔壁的更衣室。 祝鞍照还在咬笔头。 他拿的是个黑色签字笔,最普通的款式。透明的笔身,握笔处有一圈橡胶,笔头处有个黑色的小扣盖。刚拿出这支笔的时候,笔头的位置很新,连个划痕都没有。 现在那个扣盖已经被祝鞍照咬变形了,透明的笔管也出现了几条清晰的裂痕。 祝鞍照就觉得这支笔看着非常不顺眼。 不仅是不顺眼,而且那一圈橡胶握着也非常不舒服。有点油油的,滑手;橡胶上的颗粒状凹陷,总引逗得他忍不住去抠;抠着抠着,又感觉指甲有点过长了,于是赶紧翻箱倒柜地找出指甲剪修剪整齐。 剪完指甲,发现这个指甲剪上没有自带的矬子把指甲打磨光滑。 本来也不是大事,可拿起笔就发现手指头特别不舒服。 祝鞍照又在家里翻箱倒柜地找锉刀。 翻了好一阵没翻到,他换下拖鞋直奔楼下,找了块水泥地,把十个手指头的指甲都磨了一遍,这才满意地上楼,回到书桌前坐下,拿起笔,对着笔记本发呆。 磕磕绊绊地,他还是写了些内容的。 在被金屋藏娇之后,有些他不记得的剧情;接着邰缙就带着“祝鞍照”去了某个聚会,一群应该不怎么重要的、连狐朋狗友都算不上的烂东西,背着邰缙羞辱和嘲讽了一番“祝鞍照”。 然后就是“祝鞍照”闹脾气,被邰缙玩了强制。 这段儿不可描述祝鞍照没怎么看,他吃的是欲说还休、欲拒还迎,边说“不要不要”边拿腿把人腰勾得牢牢的那套。就是这本书初遇时渣攻和“祝鞍照”发生的事情,醉得晕乎乎的“祝鞍照”和粗暴中带着克制的邰缙,那叫一个香! 真正的强制,也就是说,有暴力行为和口头恶语,真的下了狠手尤其是还照着脸扇了巴掌的那种,祝鞍照都是面无表情略过的。 “祝鞍照”挂着他自己的名字呢!他又不是抖M,怎么可能看这种东西看出感觉啊!一点代入感都没有! 当然了,XP都是自由的,而他呢,先排除事实不谈,总体上说他是个宽容的人,并不排斥干的过程里有那么一丢丢暴力。 只要他是施加暴力的那个人,他就能代入进去,并且会很爽。 这段他懒得看的肉细过去之后,好像、大概、似乎是“祝鞍照”在怨种的帮助下跑路了——剧情似乎有写这俩是怎么认识的,但祝鞍照不记得详情,甚至不记得自己有没有看过那段。 反正,“祝鞍照”跑掉了,又被抓回来了。 这次换了个小别墅关,小别墅里有家庭影院、室内游泳池和阳光房,祝鞍照清楚这些是因为在这三个位置都发生过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带色儿剧情。 挺好吃的。也是他经常回顾的段落。“祝鞍照”在这阶段表现得挺柔顺,走的是抽泣、隐忍和闷哼的风格,别有一番风味儿! 第 9 章 祝鞍照检查两遍这之前写下的,写满了一整页的内容,长舒了口气。 值得庆幸的是,他现在已经确定了,他还是记得不少书里写过的东西的,而且只要是他记得的,就全都记得很牢。 剧情和细节他基本上是一头雾水——但正因为一头雾水,反而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省得他费劲巴拉地努力回想了,这下可好,干脆直接别想! 他翻到第二页,继续往后写。 书里似乎还出现过三角的剧情呢,就是说“祝鞍照”不知怎么的认识了一个男的,这个男对他很温柔,时常鼓励不说还不停地帮助他,甚至给了“祝鞍照”一大笔钱和一些固定资产,也让“祝鞍照”有了彻底逃离邰缙的勇气和物质基础。 干,边写祝鞍照边想,这群逼人怎么都这么有钱。 这男的就代号三儿吧,三角恋、男三号、主角cp之间的第三者,全都沾了个三。这种代号不可能忘记的,再说他也不记得三叫啥名儿。 身份还记得点儿,三是跟邰缙差不多的那种,勉强算个竹马,不过邰缙从来都怎么搭理三儿,三儿呢,则是暗恋了邰缙很多年。 想到这祝鞍照忽然又回忆起来了,三儿吧,哪哪都好,就是长得平平无奇,身材也平平无奇。 考虑到邰缙本人和描写之间的细节差异,“平平无奇”或许要打个问号。反正邰缙肯定不吃三儿的风格,这是可以肯定的。 邰缙喜欢“祝鞍照”这款,写他在外头胡搅乱混的时候有提到过,“都有些像祝鞍照”,啧啧啧……难道里其实还有什么他略过没看的隐藏剧情?邰缙在搞替身?搞的还是“祝鞍照”的替身? 什么玩意儿啊!祝鞍照叹为观止了都。 ……等等,他具体长什么样来着。 祝鞍照丢下笔,冲到门口位置去照那边的全身镜。他还真没看过“祝鞍照”的具体长相,手机前置镜头是什么效果他也懂,大明星都能自拍出可怕的丑照。 但在那种地狱模式下,他都能看出来“祝鞍照”的相貌之优良。 临近了镜子他忽然又有点惊慌和胆怯,在几步远的位置多站了几秒,给自己加油鼓劲后,才慢慢地走到镜子前面。 明明是白日,却仿佛周遭突兀地一黯。 他感到自己正在画中。 画面里他泛舟河上。清风送爽,水波微皱。岸边的芦苇丛荡漾如波涛,月光洒下,霜雪清寒,画框外探进几枝瘦木,其上点缀着艳放的桃花。 在镜中的脸庞面前,它们都显得粗糙,甚至丑恶。 祝鞍照没什么好词能形容,他只能勉强憋出一句:“万万没想到,我竟然是传说中的绝世美人。” 天啊,邰缙竟然每个月只给十几万,没钱你泡什么美人。渣攻!还打脸扇巴掌,人渣!对着这张脸你怎么下得去手,你有没有公德心! 突然就觉得自己当时翻窗跑路跑得太快了,临走前应该扇他几耳光。 但对着弟弟那张脸,祝鞍照其实也不太舍得下手……重来,跑早了,跑路前该多压榨几回,多搓|揉几下。 这么好看的脸,现在是我的了,祝鞍照想,虽然不是我最欣赏的类型,但既然都这么好看了,还要什么多的? 再次坐回书桌前,他就耐心了很多,认真地记录下他还记得的后续。 在三儿的帮助下“祝鞍照”又跑了,又被抓回来了,又大做特做了。期间邰缙还出门各种打野食,可惜原著没怎么描写这部分的细节,最多也就几百个字一笔带过,知道有这么回事而已。 祝鞍照简直不能理解。指作者的想法。 咋,咱都开启末世模式了,啥脏的乱的没听过没见过,有精神追求的都看纯爱系甜文去了,你这荤香四溢的渣贱文学,受众都是什么人,心里没点数吗?搁这儿装纯啊? 你有本事叫渣攻打野食,你有本事写出来啊!咱不差这几页纸的! 因为看的时候不爽,这部分剧情也理所当然地不记得。 反正后面就简单粗暴地带着“祝鞍照”见家长了。这操作很骚,邰缙是什么逻辑,祝鞍照也看不懂。邰缙的父母也简单粗暴地不喜欢“祝鞍照”,这逻辑倒是秒懂的。 期间父母还成了这俩各种py的一环,邰缙低声恐吓,“祝鞍照”不敢出声。 嗯,都很香,这一段儿尤其地香甜,祝鞍照光坐书桌前面回忆起来都要舔嘴唇的。 邰缙的父母多少也有点感觉到那股涌动的暗潮,想办法把“祝鞍照”送出国,结果“祝鞍照”过了一阵子,这一阵子具体是多久不清楚,但从邰缙再度出场时的表现和描写看估计有个两三年的。两三年后,“祝鞍照”偷跑回国,去探望植物人爹时被邰缙安排的人报告给邰缙,于是邰缙又去把“祝鞍照”逮住。 喜迎大结局,嫁入豪门,故事完。 嫁之前也是按照惯例地办事,邰缙把“祝鞍照”的情绪办稳定,才轻描淡写地告诉人准备结婚。 这就又写满一页了。 有朝一日他写东西居然能写够两页,真行,他当初读书的时候作文都凑不够那么多字呢,偶尔能凑够也是乱七八糟到处发散一通,然后快没空格了才匆忙地翻回前一页看看题目,勉强地往题干上面凑结尾段。 祝鞍照严谨地检查了一下错别字,通读几遍自己写下来的大致剧情,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他能记住的都是办事儿相关的内容,这不打紧,办事前后都是重要的剧情转折点,其余的都是细枝末节,而且好歹他把事件发生的顺序都记得很牢。 可是……他根本不记得那些人的名字啊。 他就记得“祝鞍照”的,邰缙的——不记得要怎么写,但把这两个字摆在面前的话他还是能认出来。但除了这俩之外,怨种也好,三儿也好,那些凑到邰缙眼前身边的莺莺燕燕也好,邰缙的父母也好,这些人的名字,他统统不记得。 其中,同属不记得的行列,怨种和三儿的情况又要比别的人好些。 怨种他已经见过了,名字先不说至少能对上脸,三儿的名字是特复杂的三个字,见到了估摸着也能认出来。剩下的邰缙父母也好,各种路人甲乙丙丁也好,祝鞍照是啥也不知道。 这穿个什么书啊。 再说目前为止祝鞍照依然不知道自己这次穿书是不是有什么基本法,昨天遇见邰缙,到底是真正的巧合,还是某种“剧情意志”的展现呢? 穿书之后,书里的剧情到底能不能打破和改变? 这也没个系统出来跟他讲解。 不过要真有个系统能在他的脑子里跟他说话,祝鞍照寻思着,摸着心口说实话啊,他要真遇到这情况可能真的情愿直接抹脖子拉倒。 活着是他仅剩的一切,系统进他脑子,那这个“活着”就要打问号了。 祝鞍照说不清科学啊逻辑啊多的道理什么的,但他知道事情确实是这么个事情,而且就坚定地认了这个死理。 好在根本没有系统这事儿,坏处是他也必须得用自己久不动用因此早就生了锈的脑子,费劲巴拉地想这个事情。 想半天,决定放弃。 不能说他没有为此努力,但他就根本不擅长考虑这么长远和深刻的问题。 花点时间考虑就是他对生活的尊重了,态度还是要摆出来的。 好比他念书那会儿,选择题不会做也会瞎选一个,填空题不会做也会连猜带蒙瞎填一个,大题不会写呢起码写个解,接下来呢能蒙个式子就蒙一个,蒙不到也把题目抄点下来。 祝鞍照把揣兜里的遗书也摸出来,翻出胶带粘在最前面。想想又觉得不妥,胶带万一把字也沾掉了呢,万一要取下来纸张也容易破。 “祝鞍照”书桌附近确实有不少很好用的小文具,而且都收纳得整整齐齐,跟祝鞍照这种到处乱扔东西的不是一个调性。 他找了点草稿纸,用胶带在笔记本封皮内侧做了个小口袋,把遗书折好,塞进去,再用回形针加固一下。 妥。 自觉办完一件正事儿,祝鞍照非常满意。肚子还饱着,午饭过会儿再准备,他在书桌前面呆坐几分钟,有点无所适从。 之前他还想着什么事儿来着?啊对,找个班上,现代社会,要吃饭就得赚钱的。 找工作的流程他不清楚,不过文明社会的好处这不就来了?上网查查就知道了。 祝鞍照打开桌面上的笔记本电脑。 紧接着就对着开机密码页面陷入沉思。 一句话蹦进他的脑袋里: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巴拉巴拉、蹦蹦嚓嚓、咔哒咔哒…… 祝鞍照重重地叹了口气。 “生活,”他深沉地说,“是一道我稍微懂一点解法,却根本不知道该怎么下笔的难题啊。” 感叹完,他想起来能用手机查这会儿怎么办,而后顺理成章地又想起手机不在自己手上这事儿了。 当天晚上,祝鞍照又站在了阙荣的酒吧门前。 第 10 章 天色尚且还没有黑透,看得出来酒吧里面开着灯,但还是门外更亮。 跟上比起来,气氛就差了点儿意思,起码站在门口的时候,不像上次一样,能一眼扫过去就很直观地认出来:哦,这是个酒吧。 要是上次来的时候,看到的酒吧是这个样子,祝鞍照肯定……十有八九也还是会进去的。 他这次也是一样,相当干脆地进了门。酒吧里头还是那么昏暗,还是那虚无缥缈,却将脸蛋照得清晰可见的光;还是站在吧台后面,带着微笑看过来的怨种。 见祝鞍照看他,怨种的笑意加深了,举起手,两指在额头前一划。动作既轻巧,又悠然,一看就是练习过很多次的帅样。 祝鞍照的情绪还是很放松的,他走过去的一小段时间里也不忘看两眼酒吧里零零散散的几个人。 这次,他觉出不一样的味儿来。在淡淡的光芒下,有些人的脸部,仿佛覆盖着一层肉色的胶壳一样不自然;有些呢,则像是涂了猪油似的,腻乎乎地反光;还有个别人,鼻梁也好,下巴周围也好,说不清哪里不对劲,但看着就是心里不舒服。 祝鞍照停在吧台前面,怨种笑着,和上次一样,推过来一个不到羽毛球大的杯子:“我请。” 祝鞍照很警惕:“跟上回那个不一样吧?” 今天可不见得还有个邰缙在这边,想跟他玩强取豪夺的那一套。思及此处,他忽然一惊,对啊,今天可不见得有邰缙,那万一撞见别的人呢? “这是柠檬水。”阙荣慢悠悠地说。 祝鞍照拿过杯子一口干了。 “……加了十毫升的伏特加。”阙荣慢悠悠地把话说完了。 祝鞍照:“……” 他放下杯子,咂咂嘴,没尝出来柠檬之外的味儿。或许是他回味的表情太明显,阙荣双手手肘俯撑在桌面上,笑得肩膀都在颤抖。 “你不该在酒吧工作的。”祝鞍照说,“你该去火锅店上班。火锅店你去过吧?店里总有那么一两个店员,说话办事儿都贱贱的,但是特别能讨客人喜欢,能带气氛。” “那么说你是觉得我讨人喜欢了。”阙荣故意露出沾沾自喜的表情。 祝鞍照瞥他一眼:“多稀罕呐。你连自己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么?” “原来我不仅讨人喜欢,还很帅。”阙荣朝他眨眼。 说实话,很多人做这个动作都会油腻的。跟长相没关系,长得帅又明知道自己帅反而更容易做得油腻,就是一种拼命吹牛皮自夸,吹到所有观众都觉得尴尬了,还不肯停的感觉。 但阙荣眨眼睛就很迷人,就算有点装模作样,那也是帅哥搞怪,在制造笑点、逗人开心,叫人觉得不笑一笑都要不好意思了。 祝鞍照不会不好意思,不过他一向是乐意捧场的性格,因此也给出了一个鼓励的露齿笑。 然后他直奔主题:“我手机在你那儿吗?” 阙荣又眨了眨眼睛。不过这次不是刻意,而是思考和回忆,他说:“你的手机为什么会在我这?” “落你楼上房间里了。”祝鞍照说,突然有点不太确定,“应该是。我手机都放兜里的,我昨天手机弄丢前只在那里面脱过裤子。” 阙荣又笑了,他真的很爱笑。他说:“你也太坦诚了,我都不能算你的目标之一吗?眼光太高了点吧。” 祝鞍照说:“啊?” 他心说怨种说话怎么不带上下文联系的,鬼佬话讲多了不会讲中文么。 阙荣朝他招手,等祝鞍照不明所以地凑过去,他就用“我跟你讲个秘密”的语气说:“邰少是快餐玩乐派,只玩一两回,送礼物了事,和我们这种养几个情人的可不一样。” 祝鞍照说:“啊?” 他又想怨种怎么还和邰缙比上了,你们俩都不是一个风格。再说你跟我讲这些干嘛……哦。 想起阙荣在里的人设,祝鞍照有点明白了。 他告诉阙荣:“你不是我的菜。” 阙荣还在微笑,可眼神却忽然冷淡了许多,那种疏离感,就像从温暖的房间里走出去,迎面吹来的冷空气,无形无色,却又寒凉彻骨。 “你的眼光也太高了。”阙荣说,语气和上次相比有细微的变化。 祝鞍照没听出来。这种过于隐晦的恶意表达被他直接过滤了,他跟阙荣说大实话:“你是叔系,叔系你懂吧?邰缙是弟弟,是年下,年下你懂吧?反正跟叔系完全相反。” 阙荣有点茫然,一副还没回过味来的样子。 祝鞍照感觉自己也没说什么信息含量很大的话啊,难道是年纪导致的代沟。 他索性用了最简单粗暴的解释:“我喜欢年纪比我小的,小多少都行。年纪比我大的话,大一两岁还能接受,你得比我大个,十岁?” 潜台词就是嫌阙荣老。 阙荣盯着他,表情却依然维持着半恍惚的状态,好像世界观被重铸了一样。 这就叫祝鞍照很疑神疑鬼了,他警惕地往后靠,问:“你刚才偷喝了?喝了多少?我手机到底在不在你那儿?” “没喝,”阙荣回答,“你的手机不在我这儿,不过邰少的手机被保洁捡到了。” 祝鞍照缓慢地睁大眼睛。 他不可置信地说:“邰缙偷我手机?!” “你……你小声点,小声点。” 这句话惊得阙荣简直魂飞魄散,立刻回过神来。 他脸上连笑都有些扯不开,嘴唇别别扭扭地弯曲着,又想笑又紧张,又困惑又想笑,偏偏不得不强做镇定:“邰少怎么可能会t、拿你的手机。他可能看错了不小心拿走的。” 祝鞍照也冷静了些,觉得邰缙确实不至于干出这事。 可也不怪他这么想是吧,你说,一个在文明社会里搞强制的人——昨晚他实打实地是被半拖半拽弄进房间的,他没有反抗的意愿,不代表邰缙没有强制的操作——这种人,你能对其道德修养抱有什么期待呢? 强制和偷窃比起来,那还是偷窃程度更轻,他这么反应是有道理的。 祝鞍照早上翻窗跑路,当时手机肯定就不在裤兜里,也就是说,穿裤子前手机就不在。由此推理,手机应该是晚上睡的那会儿掉出来的,当时他的衣服裤子和邰缙的衣服裤子搅和成了一团,邰缙确实有可能拿走他的手机。 “我手机大概这样。”祝鞍照拿手在阙荣面前比划长宽大小,“邰缙的手机跟我的差不多?也是黑色的?” 阙荣在认真观看后给出肯定的答复。 “……”祝鞍照非常无语。 他对这个世界还不够熟悉,不是很清楚这款手机的具体价格是多少,可邰缙也是个有钱人,怎么跟他还用长得差不多的同款。 这种人的手机不该是什么豪车造型的,镶金嵌玉的,反正一看就不同凡响,手感也绝对和普通手机不同吗。 “别紧张。”阙荣安慰他道,“邰少肯定会派人联系你的。他应该也不至于会翻你的手机……” 他说着说着,也说不下去了。祝鞍照正对他怒目而视,咬着牙说:“要不是你昨天给我喝的那什么酒,根本不会有这种事发生。” 阙荣乐了:“你可真不见外,这还怪上我了?不就是个手机么,我送你个更好的。” “赔。”祝鞍照纠正,“那叫赔,不叫送。也不该你赔,该邰缙赔。” “你真跟他勾搭上了么,邰少可不是这么小气的人。”阙荣却反而怀疑起来。 他回想起,今早有人专门过来跟他提了一嘴,说邰缙临走时阴沉着脸。 “我只是醉了,不是傻了。”祝鞍照说,“睡没睡我还是知道的。” 说的也是。 “这都隔了一天,也该有人过来询问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哦。”阙荣醒悟过来,“你手机被邰少拿走了。” 显然邰缙也不可能在交流一夜之后对另一方的家庭住址感兴趣,最多也就是留个号码什么的。 这就又绕回手机的事情上了。 可是,不对啊,阙荣想着,这时候一般也会问一句场子的主人,陪玩的是个什么来历。既然邰少是在酒吧里遇见的小美人,邰少也该顺口问问他详情。 除非昨天邰少很不满意。 但那样就更会仔细询问了。他们这些人,你殷勤讨好,小意伺候着,他们不一定能想起你,可但凡你得罪了人,他们可都是把人记得牢牢的,早晚要给出个教训。 “他不太可能给我什么吧,”祝鞍照还是很有数的,“不记恨我都算要他心胸宽广了。” 这话……一听就是有故事啊! 阙荣精神一振,柜台也不管了,从后面绕出来,走到祝鞍照旁边坐下,顺手还把别的椅子都给推远了:“说说。” “班你都不上了?” “我就是老板。”阙荣说。 他越发觉得祝鞍照从头到尾的行为,一点儿也不像是装的。 不是吧不是吧,难道真是误打误撞地进了酒吧,误打误撞地勾搭上了最肥美却也最难钓的那条大鱼?没这种事吧,跟三流似的。可如果不是真的,这年头,还有谁玩这手?现在的三流都不怎么写了。 现如今最主流的套路都走“我就是爱钱”、“我就是来捞”和“能结婚捞更多最好,不能结我多少捞点也行”的画风,主打一个坦坦荡荡。 年轻的富二代们竟然也吃这一套,不由得不让阙荣感到世风日下。 他爱的还是“我不图你的钱我们是真爱”款小清新风格,真假不论,样子得装起来。 第 11 章 祝鞍照停顿片刻,灵光乍现:“你还招人吗老板?” 阙荣笑得不行:“怎么拐到这个话题上面来了,缺人啊,我这儿入职的要求……” 祝鞍照即答:“长得好看。” “还有学历……” “我有研究生的学位证和毕业证,保真。” 阙荣不笑了,他说:“你来真的啊?我开的工资可不高。” 祝鞍照调低了自己的要求,问了个自己能接受的最低工资:“有多不高,有三千么?” “……怎么可能三千!哎哟你可真是,”阙荣捂住额头,“六千。险金齐全。你真想来?你就算来了也干不久吧。” 邰少是个什么反应也说不好,他心道,更加好奇起祝鞍照没有说出口的内容。就单单为了从当事人口里听到些内幕,他也会同意让祝鞍照入职的。 “你只是想知道我跟邰缙是怎么回事吧。”祝鞍照说。 他说出来了,他就这么直白地说出口了。小美人果然不愧对眼神里透出的清澈的愚蠢,确实是个根本看不懂气氛的年轻人啊。 阙荣语重心长地告诫道:“换个目标吧,别和邰少搅和在一起。别看他那么冲动冒进,实际上他脑子很好使的,听我一句劝,你玩儿不过他。” 祝鞍照想了一番邰缙的表现。 “他不算是冲动冒进。”祝鞍照说,“他只是没把我放在眼里而已。” 不过我也没把他放在眼里,他想,这可不巧了,我跟他扯平了。 今晚还有个新的成就,祝鞍照知道了怨种的名字,还记住了这两个字怎么写。他问过了,阙荣带着好笑的表情,按祝鞍照的意思,写了这两个字给祝鞍照看。 一开始阙荣是在桌面上用手指写,好像指望着祝鞍照能就这么认出来。开什么玩笑,这怎么可能知道写的是哪个字? 说起来祝鞍照小时候看电视剧总觉得“在手心写字传达消息”的行为根本就不合理,演的吧……还真是演的。 他把话说出口了,阙荣笑眯眯地摇头,看神态,好像觉得祝鞍照的一言一行都很好玩,很可爱。 最后阙荣是拿出手机,在上面打字给祝鞍照看的。 阙荣还给了他一部新手机,是现场叫人买了送来的。阙荣还答应只要他想来上班,就能面试入职,一点也不介意自家职位被当成求职备选。 不愧是剧情里始终在白给的大冤种,说真的,整本原著里面的常驻角色,性格最好的就是怨种了。遵纪守法,为人慷慨还敞亮,除了花心和脑补太多又自以为是,没太大的毛病。 祝鞍照觉得阙荣能当朋友处。 “那我先去别的地找工作,找不到再回你这儿上班。”道别的时候祝鞍照说,“要是找到工作了就请你吃饭。” “请我吃什么?”阙荣饶有兴致地问。 祝鞍照略一思索,答:“两个人已经可以正经地吃顿火锅了。” 阙荣直笑,表情里明明白白地写着“火锅?”和“就这?”。 于是,祝鞍照很体贴地补充了一句:“尊重口味差异,要是你不能吃辣,我可以迁就你,咱就点鸳鸯锅。” 说完他就走了,也没看阙荣是什么反应。 晚上最好的宵夜当然是烧烤。 店面整洁,玻璃冷藏柜里,用不锈钢托盘整整齐齐地码着各种肉串和蔬菜串。祝鞍照路过时多看了几眼,用全部的理智克制住冲进去抢|劫一顿饱餐的冲动。 没有钱真是寸步难行,没有手机的祝鞍照,完全是身无分文。 搞不懂是怎么回事。一百多平米的家,竟然找不出一张百元大钞,也就零零散散地翻出来十六个一块钱的钢镚。 十六块。 在这个繁华的大城市里,十六块能买什么?便利店里一份成年人能吃饱的简餐要卖二十多! 什么叫抢|劫,那才叫抢|劫。 人家抢|劫还不犯|法。 十六块,祝鞍照在循着香味找到沙县小吃店买了一份炒粉、一份鸡杂盖浇饭和一个手指大的迷你鸡腿,老板送了一小碗味道比开水强点儿有限的紫菜蛋花汤。 祝鞍照都没见过这么迷你的碗,也算是长见识。 炒粉里有炒蛋粒、玉米粒和青豆粒,还夹杂着少许豆芽。嚼起来香气浓郁,有滋有味的,难得的是玉米粒和豆芽都口感脆爽,极大地缓解了炒粉的油腻。 鸡杂盖饭里的鸡杂略有点腥味,不过还在可以容忍的范畴里。 让祝鞍照惊喜的是,饭蒸得很好。米粒既没有夹生,也不算软烂,口感饱满而有嚼劲,咬下去时微微弹牙,鸡杂的丁点异味反衬得米饭愈发香甜,米香让整个胃部都舒坦了,光吃米饭都能轻松滑下喉咙。 祝鞍照埋着头各吃了几口,不过瘾,索性将两碗倒在一碗里,问老板要了点醋和辣油,再来点儿葱花丢进去,拿筷子搅匀了,埋着头往嘴里猛刨。 味道并不惊艳,只能算一般,胜在老板舍得用料。贪婪的味蕾被丰富的滋味包裹,辘辘饥肠被一点点填满,从舌尖到胃里一口接一口地丰盈起来,身体渐渐温暖,甚至开始轻微发汗。 这时候再喝一口紫菜蛋花汤,清淡的味道就显得恰到好处了。 稍微放了点盐的暖汤,就像炎炎夏日里稍微淋了一点果酱的沙冰,唯独清爽,也贵在清爽。 祝鞍照埋着头吃得很香,把每一个碗都打扫得干干净净。 他快乐地回到家,打开电视,美滋滋地翻到电影频道,随便找个评分高的电影就开始看。 和祝鞍照相反,邰缙一点都不快乐。 身为豪门独生子,商业帝国继承人,有钱人里最有钱的那一批有钱人,头衔、名额和所取得的所有奖项并成就加在一起,花哨到能用上万字排满个人简历——当然,他并不需要简历这东西——的未来霸总,邰缙的日常住所,其实是当得起“朴素”这一形容的。 他住的不是城堡。 当然了,他确实有好几座城堡。 位于国外的并不值钱,殊不知“古老的城堡”本身就是个吞噬资金的饕餮巨兽,年年都需要缴纳恐怖的高额税款和足以让人心脏骤停的维护账单,不知多少贵族就是被家传的城堡拖垮身家,挂售一刀都卖不出去。 在最初出现时,由巨石搭建而成的堡垒确实有着抵御外敌和的功效,有着不可替代的战略用途。它们修建在险峻之地,往往在湖泊、森林、山丘亦或者悬崖附近,易守难攻,一座辉煌的古堡,便是一个古老的家族屹立数百年的根基。 但时间从来都能摧毁一切,即使无法摧毁堡垒,也能摧毁它的实用价值。 而在实用性消失殆尽后,从古至今都是身份象征的古堡,终于成了最能够夸耀其主人的权势与财富的工具。 ——看到那座每年要烧掉数千万修缮费的城堡了吗? ——我买下它好几年,也就抽空去住了一回。 邰缙不爱去住的理由也是很朴素的,无他,古堡这东西只有在拍照和拍视频的时候好看,真要住进去,实在是干什么都不方便。 就说个最直白的,像这种几个世纪前修建的房屋,要空调没空调,要暖气没暖气,电线不通,网线不连,水管都没有。最可怕的是,古堡的厕所嘛……很多也就是个漂亮点的旱厕。 而且还不能随便改装。 古堡,它是有历史价值的,是不能随便拆修的,有些苛刻的保护法还会要求古堡内部要尽一切可能维持原状,几百年前里面是什么瓷砖什么沙发,几百年后修缮也得修缮成同一个模样。 家里有钱,买也就买了。 住?住什么住?都已经花钱买了,凭什么还要花时间去住? 体验?什么体验?付账单还不算最极致的体验么? 真要住的话,国内也有城堡可以住,修得不比古堡差不说,还从任何角度上讲都比真正意义上的古堡方便和舒服。 但国内的城堡,邰缙也不喜欢。太空,太大,尽管是不折不扣的唯物主义战士,邰缙还是觉得,城堡这种空荡而又缺乏人气的地方,住起来心神不宁。 所以他一般都住市中心的大平层公寓。 偶尔也去近山水的别墅小住,比较随心所欲,想起哪儿就去哪儿,很少长时间住同一个地方,房子里的装潢、家具也时常换新,否则他很容易会腻。 就连手机、电脑,邰缙也有无数台换着用——都是自家公司出的,一个账号连通所有数据,面部识别搞定一切,拿到新机都是无缝衔接。 笔电他还有用惯了的型号,毕竟键盘的触感不一样,也有些保密文件保存在里面,但其实能往笔电存的也不是特别机密的东西,笔电还是容易丢,真机密都在公司。 手机嘛,谁用手机办公?他也没个拍隐私照录录像的爱好,哪怕丢了,那也就丢了。 很多时候邰缙自己都不记得旧手机去哪儿了,反正拿到哪部接着用哪部。 邰缙回到公寓后随手把手机往鞋柜上一丢,就去拿医疗箱给自己上药。 手腕上的擦痕是一圈细长的红线,在手腕内侧尤其清晰,用体温偏低的指尖触碰,会触发一阵细微的胀痒。 手背那一侧仅有一点在皮肤下方晕开的淡红,不像是伤,反倒像是本身就长在那里的浅红色胎记。 和祝鞍照说的一样,邰缙忍不住想。 手腕上的伤果然非常轻微,甚至没有开放性的伤口。 祝鞍照究竟是绑过多少次人,才能把力度掌握得这么熟练。 他也像那样对待过其他被绑住的人吗?那都是些什么人?祝鞍照……当时……可是伏在他身上,翻来覆去、颠颠倒倒地,喋喋不休地夸他很、厉、害的。 哼,祝鞍照以前遇到的……不知道都是些什么不知所谓的垃圾货色。 邰缙感到很不舒服。手腕上的痕迹不用处理,腿脚和肩膀附近的伤口却有不少是见血的,边缘被水泡得发白,结痂周边稍有脱落,但大体成型。消过毒,用液体创可贴封好,也就行了。 他不舒服的感觉在这一过程里逐渐攀升,最终抵达了前所未有的峰值——难以置信,哪怕是在那天夜里,在被绑缚着,被…… 即使那时候,他也没有那么强烈的不适。 当然会是这样。那时候毕竟……他们到底也还是酣畅淋漓地……总之,他是很痛快的。祝鞍照呢? 祝鞍照。性格和长相根本就是两回事。他是一个没心没肺、毫无羞耻的人。 是,祝鞍照说了很多好听的话,说得浓情蜜意,一句赛一句火辣动人。但他说的是真心话吗?男人在特定时间特定场所和特定情境之下说出口的话,可不能当真。 那家伙该不会是……骗人的吧。 这念头就像身上未曾愈合的痕迹,一旦静下心就能感觉到它们正细细密密地发痒。每想一下,都像挠了一下一样安分一会儿。 邰缙彻夜难眠。 第 12 章 每一个有权有势的渣攻都会有一个二十四小时待命的秘书。 毕业于TOP5院校,工作经验丰富,精通两门以上的外语,善解上意且对秘密守口如瓶。长袖善舞能联络四方感情,精明干练可衔接各部门工作。 非常清楚究竟是谁在给自己发工资,因此有着异常灵活的道德底线;徘徊在法律的边缘,常常处理一些灰色事务。十八般武艺不说样样精习,至少也是样样粗通。 邰缙也有这么一个秘书。 赵秘书姓赵,名康锐。 他的主要工作,简而概之,只有一项,那就是让邰缙的日子过得舒坦。工作上如此,生活上更甚。 赵秘书刚毕业那几年先是在邰缙父亲的秘书手下工作,后来干出点成绩了,邰缙进了公司,他就被邰缙挑中,至此开始了在太子爷手下打工的日子。 最初赵秘书以为自己只是陪太子读书——办正事他上,出了错他顶,工作完成得好是邰少天赋绝伦,工作完成得差是他玩忽职守。 但没几天,赵秘书就意识到是他想错了。 邰少确实聪明,这种聪明并不怎么体现在干实事上。考虑到太子的年龄和阅历,这也不奇怪,然而,太子不愧是太子,在两人短暂的交锋中,赵秘书发现了邰少在管理上有着极其惊人的天赋。 以上是美化版的说法。 真实的情况是,邰少真正擅长的是“御下”的手段,即胡萝卜加大棒,抽了鞭子再给糖。 这是众所周知的理论,很多人都能针对它讲出一大堆操作指南,可理论和实践之间的差距,往往是一道难以逾越的天堑。 就赵秘书的观察和体会,邰少天生就擅长这个。 邰少做得一点不像是后天习得的技巧,毕竟,一个外界灌输的知识,被强行融入某个人的言谈举止之中,再施展出去,必然会有刻意和违和的地方。 是技巧就一定会有痕迹,只有时间才能将痕迹打磨得近无,而邰少还很年轻,哪怕他从五六岁起开始学……也不可能那么浑然天成,一举一动都发自于心。 一旦慢慢地认识到邰少的天性,赵秘书在邰少面前就很驯服了。 作为接班人,邰少的资质成倍地超出及格线,至于说开拓的勇气和变革的眼光,要赵康锐来说,邰少也丁点不缺。 当邰少渐渐地不止是能够指派人出去,而是谨慎地自己上手,越来越少地在工作上出错后,赵秘书已经觉得自己稳稳抱住太子爷的大腿就能在事业上屹立不倒。 一个知道怎样指挥的领导,什么人到他手里都有用,更能迅速梳理清楚大公司内部复杂纠葛的人物关系和利益联络。做下属的还能抱什么更高的期待呢?这已经是万里挑一的上司了。 但是——总有那么个但是—— 太子在工作之外的事情,也就是在日常的生活上,真的太难搞了! 不是说邰少有多挑剔,挑剔是最容易满足的,又不缺钱不是?邰少叫人头痛就在于他是个随心所欲的人。 他没有丝毫定性,上个月喜欢的,下个月可能就丢到脑后;昨天还从来不关心的,今天突然就开始感兴趣。 似乎很多人都这个性格,可是,人一般总有点偏好对吧?再怎么到处横跳,也不过是在偏好的范畴之内徘徊,总有个不会出错的安全区是吧? 邰少不是。 拿事实举例,就说吃这件既大又小、每天三次的事情:邰少的口味,不偏咸也不偏甜,不爱麻辣也不爱鲜香;煎炸炖煮炒,邰少都不讨厌,也都不喜欢。 说到这都还正常。 常人如果说对具体的烹饪方式无所谓,那么一般也会对某类食材有特别的喜爱或者厌恶,邰少都行,都可以,都不爱吃但也都能吃。 似乎邰少就是普通的不挑食而已。最初的赵秘书也是这么认为的,他认真地记下了邰少说过味道还不错的店面和菜品,不断对名单进行删改和调整,直到有一天,邰少皱着眉说: “怎么一直都是这些?换点新鲜的。” 赵秘书照办了。 新鲜的吃了一段时间,邰少忽然想起来似的,又说:“怎么不如之前的好。” 行。你是老板,当秘书的就得操这些心。赵秘书又兢兢业业地翻出过去整理的清单,给邰少换成过去的惯例。 邰少吃了。邰少毫无异样地吃光了,看不出喜不喜欢,只是冷不丁说:“没有上次的味道。” 你要不听听自己在说什么?这个上次又到底是哪个上次?你当秘书真能从你细微的表情变化里看出来你具体在说什么啊? 赵秘书简直服了。 太子啊,变的那是食材、厨子、菜品和店面吗?不,这些都没变,他下班回家整理了表格的。 太子啊,变的不是送到你面前的东西,变的是你啊! 想象一下。 你是个秘书。 虽然理论上说你只要做好分内的工作就行了,但谁都知道,要想成为老板的心腹,就必然要深度地融入到老板的生活当中,摸清老板的喜怒和痛点,想老板之所想,急老板之所急,更别说秘书这职业本来就很模糊和暧昧,照管老板的生活实际上就是分内的工作,除非老板专门招个人处理这些琐事,不然你想不想上都得硬着头皮上。 你是个秘书,而你的老板,不仅是在“吃”这一项,而是在生活中的几乎任何事情上,都像这样变化多端,难以揣测,有时甚至让你怀疑自己和老板当中必然有一个是外星人,否则根本不可能出现那么多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 赵秘书没有摆烂。赵秘书选择更加努力地钻研老板——钻研老板的情绪,老板的习惯,老板的方方面面。 目前的进度……除了更加清楚地认识到太子反复无常之外,基本上没归纳出什么东西。 好在邰少并不是对自己毫无认知,可能邰少最大的优点就在于能准确地看待周围的人,尤其是能够认识自己。他基本上从不因为赵秘书找不准他的脉络发脾气,哪怕有点什么不满的地方,也是能忍就忍,最多说几句表达一下。 今天不一样。 邰少还没进门,赵秘书就敏锐地觉察到了气氛不对。他面无表情、杀气腾腾地走出电梯,脚步声微微加重,隔着几道玻璃墙,也能看出他青黑的眼眶和下压的唇角。 秘书室躁动起来,赵秘书是这里头年纪最大的,而连他都对于处理老板的脾气没什么经验,其他小秘书们就更惊慌了。 小秘书们匆忙坐直身体,全神贯注地盯着面前的屏幕。有文件的赶紧整理和文件,能核对报表的赶紧开始翻报表,偷偷往嘴里塞便利早餐的也轻手轻脚地将面包、饭团之类的东西收进抽屉。 赵秘书打起精神,走上前去迎接。 走近了,他迅速地扫一眼邰少今天的装扮。 银灰色的西装外套,这肯定意味着太子的心情有波动。深灰色的领带,领结打得略有些歪,糟了,太子的心情肯定算不上好。最让赵秘书心惊肉跳的是太子佩戴的领针。 它横插在衬衫的领口。一头的造型被做成了剑柄状,另一头镶着切割得异常精细的钻石,仿佛一点寒芒。 顶在喉口的一把剑。什么意思。这种造型的领针不该别在西装外翻领上用才对吗,为什么别在衬衫上? 赵秘书觉得自己心律不齐。 “邰总早。”他说,然后一路跟进办公室,开始汇报近些日子的人事流动。讲述这些人选的同时还不忘把资料递上去,邰缙有一搭没一搭地翻阅着,手腕偶尔会伸出衣袖,翻转间赵秘书隐约看到青红的痕迹。他心惊肉跳,更加小心谨慎,又递上了需要签名的文件和几家邰少名下的小公司送上来的财务报表。 “怎么要我管这么多事。”邰少不耐烦地说。 他一一看过问过后签好字,就随便翻了翻报表,对上面的数字流露出带了点讽刺笑意的不屑神态,那里面肯定是有很多文章的,邰少看得出来,又或者看不出来,但至少知道这绝对是仔细粉饰后的结果。 既然资金的具体数目对得上,邰少也不打算计较太多。等事情全都转过一轮,早上的工作也结束了。 赵秘书订好餐,把所有需要出行和见面的事情盘了一圈,决定发发好心,把会议推到几天之后。 想也知道如果是今天见面,那群人需要面对的一定是个皮笑肉不笑的冷酷太子,和无数足以让他们心头发颤后背发汗的指责——而那些问题全都是短期内无法解决的,是运转了几十年的大公司内部不可避免,甚至必不可少的冗余部分。 他们的工作存在与否完全依赖着老板的心情,领着不菲的工资却创造不出价格和价值。刻薄地说,很适合让上司看着发发脾气,心情不好就开掉一些人再新招一批。这种岗位能上来不是拼后台就是拼运气,而这些在邰少面前都不顶用。 “赵康锐。”邰少忽然叫他。 在背后数道同情眼神的恭送下,赵秘书毕恭毕敬地站到邰少面前。 一台手机被推到桌面上,周边和屏幕上有明显的划痕。赵秘书迅速在心里盘算一圈,确定太子从来没用过这一款。 “找个人解锁。”邰少简单地说。 一顿后,他又说:“尽快。越快越好。” 说话间他的手指微动,在手腕上抚了抚。这个微小的动作激荡着空气,一股奇妙的气氛若有若无地飘散开来。 赵秘书的心跳又不齐整了,就连他也感觉得到那种……莫名的躁动。 邰少意识到了什么。 他亡羊补牢似的调整了一下根本不需要调整的挺括袖口,放下手,指腹在桌面上无意识地用力,指端弯出道弧度,指头划着桌面。赵秘书瞟了一眼,邰少立刻注意到了,手指飞快地蜷缩回掌心。 赵秘书平静地拿起手机,保持着和上司的眼神交流。 太子满脸无事发生过。 赵秘书说:“好的,邰总。” 啧啧啧。赵秘书想。 第 13 章 祝鞍照带上了证件,去营业厅办手机卡。 要不要新买一张他也是犹豫过的,旧的手机号能被过去认识的人联络上,他穿过来之后也没说继承记忆,脑子里空空荡荡啥也没有,要是有“祝鞍照”的旧相识找他,那挺不好忽悠的。 然后他想起来了一些原书里的细节。“祝鞍照”只有老同学和熟人,没有朋友。 那就没事了,还是用原来的手机号码吧,省得各种软件的账号都得再折腾一遍,祝鞍照根本没这个耐心。 早餐他自己在家做。昨夜睡前就把冷冻层里的肉丝拿到保鲜层解冻了,早上起来把饭蒸上,切点青椒,刚好炒个青椒肉丝。家里没有葱姜蒜,祝鞍照也不是个讲究的,索性用黄酒腌肉丝,去腥的效果竟然很不错。 眼看着肉丝倒进去之后滋啦乱响,火花乱窜,祝鞍照才意识到是油放多了。 得,打进去两个蛋搅和搅和,油分也就被鸡蛋吸得差不多。祝鞍照炒到肉丝和鸡蛋都有些焦,才把荤的都撇到大锅的一边,把青椒丝倒进去,炒熟后再混一起翻翻,加盐加酱油加辣酱,匀了。 出锅,拌饭,开吃。 也是连续吃了还几顿饱饭后挑嘴了,祝鞍照边吃边想,下回不放那个辣酱了,一股油味儿,根本不香,连辣味都尝不出多少。 好歹也是新鲜的调料,他到底没舍得丢,索性往边上一摆,心想之后几顿每顿都放点儿,赶紧吃空瓶拉倒。 营业厅就在小区里,祝鞍照去得早,店门居然还没开。 祝鞍照选择在外面转几圈再回来。他选了个还没去过的方向,一路直走。 这算是走对了位置,这边的人流量明显变大了,祝鞍照还在路边看到了公交和地铁的标牌,再看看周围那些无精打采的人,恐怕就是早起上班的。 让祝鞍照有点头皮发麻的是,不管他走到哪儿,总会从四面八方投来视线。 祝鞍照选择恶狠狠地挨个瞪回去,比较恐怖的是被他瞪了的人往往会表现得有些兴奋,个别甚至试图过来搭讪。不是,这些人怎么回事,看不懂“瞪人”和“媚眼”之间的区别吗? 回忆一下镜子里的那张脸,祝鞍照悟了。 这就是传说中做什么表情都像含情脉脉的桃花眼吗,失敬了,原来真的有人能天生就长成这个样子。 关键来搭讪的全男的。 有没有搞错,他是被默认成男同了怎么着?虽然他确实比较习惯跟男的搞,毕竟后面比较爽,可是男同不男同的也不该看长相吧,这张脸是把男同写脸上了吗。 或许就是穿书的后遗症,大宇宙意志锁死了他的人设,大家就是默认他男同,诸如此类的吧。 在外面转了一圈结果大部分时候都在被明里暗里地围观,弄得祝鞍照怪不自在。 之前出门大都是在晚上,确实很少出现这种被大面积人群注意到的情况。 返回营业厅的时候路上就没什么人了,祝鞍照去办了手机卡,装好,给新手机开机。跟上个手机是同个牌子,手机号就能短信登录,自动同步了所有的软件——还挺方便。 祝鞍照心里动了一下,上网搜索“手机丢了怎么办”,浏览几分钟后成功在新手机里找到了可定位旧手机的软件。 他盯着看了几分钟。 想起了邰缙怒目而视的表情。他瞪大的凤目,微微抽搐的眉尾,牙齿紧咬时抽搐的面部肌肉,额角的青筋和手臂的筋条一同鼓起。还有他细微的、含糊的话语。 “祝。鞍。照。” 他反复地,可能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地,不停地念着祝鞍照的名字。好像他需要确保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忘记。好像他真的将眼前的人刻在了心里。 在里,“邰缙”从来不叫“祝鞍照”的名字。祝鞍照想了一会儿这是不是意味着什么,然后将疑问抛到脑后。没劲儿。琢磨别人的心思是最没劲儿的事。 祝鞍照点了一下确定,搜索旧手机的定位。 地图在屏幕上展开,定位的小水滴将尖头对准下方位置。 定位是一家手机维修店。邰缙家的公司就在附近。 真有你的啊弟弟,祝鞍照想,拿走了手机然后找人解锁是吧? 他把每个能够点开的选项都点开看了一圈,找到了同一账号登录的不同手机。只有两个型号的标志还是亮色,一个是代表本机的蓝,一个是黑。其他全都是代表了未登录的灰色。 祝鞍照点了一下黑色的型号,那应该就是被他遗失的旧手机。 选择框跳出来,“是否退出登录”。 祝鞍照出了几秒的神,什么也没想,就是纯发呆。 然后他点了“取消”,退出页面。 ……虽然他也不知道退出不退出的有什么区别,但不退出就不退出吧。能出什么事呢?最多的最多,弟弟拿着手机能知道他的定位,那这个功能也是可以关掉的。 就这么着拉倒,祝鞍照光棍地想。反正按照文明社会的实力对比,弟弟对他有碾压式的高度,弟弟真有心要查的话肯定也能知道。再说手机里的东西本来都是属于“祝鞍照”的,里面就算有点什么隐私,也不是他自己的。 弟弟不至于屑到翻看隐私吧? 不过,想想邰缙那个搞强制爱的人品……他比翻手机隐私的屑人屑多了。 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思绪在祝鞍照的脑子里打转,成功将他不怎么灵敏的cpu给干烧了。祝鞍照拿着装上新号卡的手机回到家,打开电脑,输入在手机备忘录里翻到的密码。 开始潜心研究怎么写简历。 痛不欲生地写了整个下午,写得祝鞍照在电脑前面狂抓脑壳。 最后他认输了,胡乱地在应该写上各种技能和自夸内容的几个框里粘贴在网上搜到的模板,保存。 已存在同名文档,是否覆盖保存? 祝鞍照惊呆了……就离谱! 不是,“祝鞍照”你还做了简历的吗?你怎么做了简历啊?你不是痛苦到活不下去要自砂了吗?怎么你还是把事情都做完了才决定自砂的?那你之前干的事不都白干了? 他果然是搞不懂这些会选择自我了断的人究竟长着什么样的脑回路。 但既然祝鞍照做好了,事情就简单了,只要给各大公司发出邮件就行。吸取了自己写简历的教训,祝鞍照仔仔细细地打开各种文件夹,把所有看起来比较重要的文档全都打开。 好家伙,“祝鞍照”连公司名单都看过,表格里列得整整齐齐,还针对几个优秀的岗位定制了专属的简历。 祝鞍照对比几份简历,发现“祝鞍照”在写法上有所不同,总之就是强调了不同的重点,有的简历强调擅长合作,有的简历强调实习经验,有的简历写了能流畅地使用外语进行对话。 看完后,反而把祝鞍照给整得心情复杂起来。 “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你,走好吧兄弟。”他对着文档页面说,“做了这么多事之后还是觉得无法面对的话,可能真撑不下去了。我也有过这种心情,我懂。虽然我没走这条路但也真没比你强到哪儿去,我遇到的困难对我来说还好,我遇到你这个事情比你还难办。” 他想起自己的父母,于是沉默了一会儿。 祝鞍照记得很清楚,末世还没来前,他也过的是无忧无虑的生活。 那会儿他家里条件还不错。家里房子挺大的,一日三餐都有肉,水果随便吃,家里也常备小零食,冰箱永远塞得满满当当。 末世来的那天,爸妈在上班,他在学校念书。 讲台上的老师和一部分同学突然就变成了丧尸,他和一小部分同学艰难地突围,逃到操场,被几个清醒的老师组织成小队伍,靠着食堂的存粮熬了几天。 很快就被军队带走,安排到安全的地方。 自那之后,他再也没见过爸妈。 祝鞍照在末世混了十来年,铁骨铮铮一条好汉,第一次砍丧尸时腐肉飞溅也面不改色,第一次杀人当晚噩梦都没做一个。不仅没做噩梦还睡得贼香,因为杀完人抢到东西,吃饱了肚子,好心情持续了许多天。 这突如其来的伤心,就真的很没有道理。 祝鞍照对这种情绪相当陌生,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排解——这地儿也没个丧尸什么的能给他砍着消气。 他憋着一脑门子的情绪,逐渐因为这股难过生出焦虑。 啊这。怎么搞。 难道让他去砍人吗?拉倒吧。 “虽然你不要的给我捡了,但要我真把你爹当爹,那是不可能的。”他又对着文档说,盯着那张眉目含笑,静态也顾盼生姿的证件照,“我凑活着努力看看,能成就成,不能成拉倒。警告你,我可没什么良心啊,别想太美。” 然后祝鞍照把整个文件夹全都删掉,再清空回收站。 他把自己绞尽脑汁写出来的那份狗屎简历翻出来,保存,再到处搜教程怎么群发邮件,也不看详情,拉了一大票公司的收件箱进去,一键群发。 搞完之后他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过,叹着气去厨房做饭。也没心情多做,干脆又把冷冻饺子翻出来煮了一整袋,摘几片白菜叶,撕碎点后丢进去一块儿煮。调料都用不着放,熟透之后祝鞍照端着小锅一口气全吃了,汤都喝得一干二净。 吃饱喝足后他又出门溜达。 夜里的路灯一排排亮着,小区内部不像外面的马路那样几步一个路灯,光线有点稀薄,绿植倒是挺多,投下纵横交错的许多阴影,显得有点寂寥。 在这寂寥的夜晚,那辆停在浓影中的豪车,就显得极为惹眼了。 第 14 章 妈的,最烦装逼的人。 很粗俗,然而这确实是祝鞍照注意到那辆车后的第一反应。 先说明详情,祝鞍照完全不懂车。也不能说完全不懂,他在各种意义上都很擅长开车,末世那会儿有什么车开什么,拖拉机卡车公交车他都开过,开得好不好对不对不知道,反正车都动起来了。 他不懂的是豪车。只知道车要看车标,有的标很贵,有的标很便宜。 在祝鞍照的想法里,车的贵贱应该是不能用外表来评价的。说到底都是车,变来变去也都是一个方块,下面四个轮子,前后都凸出一截的造型,能有什么显著的区别? 但居然真的就有一看就很昂贵的车。 银色的,又有点蓝色调在里头,说不清是不是因为这是夜里,灯光昏暗的缘故。它的表面泛着光,呈现出一种特别奇特的,类似陶瓷的质感,又和陶瓷不太一样。 祝鞍照从来没见过这种质感,因为从未见过,因此本能地就能意识到这辆车一定相当昂贵。 除此之外这辆车的造型也很特别,它的车头、车身和车尾比例和街上到处都是的轿车不同,尽管说不出具体哪里不一样,可能是倾斜的角度,可能是折角的弧度,细微的差异,制造出的观感天差地别。 最醒目的区别在于车头和车尾都有狭长的飞翼,尤其是在车尾,飞挑的折线就像是异形版的飞机机翼,上头还装了一排呼吸灯,不断地明明灭灭,星星一样呼吸和闪烁。 车里可能是坐着人,也可能没有。祝鞍照拿出手机,看了看另一台手机的定位,和他自己的位置完全重叠。 啊这。 他是有点无语的。行了行了,知道你行动力强,可能今天早上发现拿错了手机,中午就找人解锁,晚上就找上了门——可你找上门之后停在把车停在楼下干嘛? 总不至于是不清楚具体住哪栋楼哪一号吧。总不至于是还没来得及搞清楚就冲动地跑到楼下了吧。 祝鞍照把手插进兜里,慢悠悠地走了过去。 绕了个圈,绕到驾驶座的那一侧才看到背靠着车,蹲在地上摆弄手机的邰缙。灯光的屏幕打在他的脸上,颇有点鬼怪特效光的感觉,但好看的脸只要不做狰狞恶相,哪怕是鬼怪特效光也遮掩不住英俊。 屏幕的柔光是从下往上打的。模糊掉了所有锋利的棱角,尤其是模糊掉了两道有清晰折角的眉毛,倒显出邰缙的青涩之气了。 更别提他还是那么个毫无逼格可言的蹲姿。连身高优势都没了,祝鞍照的注意力只能集中在他柔软的面颊线条上,还有细细碎碎地洒落于额头的发丝。 祝鞍照摸过邰缙的头发。很硬。倒不怎么粗,呃,说到这两个字就情不自禁地想到了…… 停,打住,别往后想。 这个寂寥的夜晚啊。 想那方面,就很容易会想那种事,想了那种事呢,就会很想去做。 祝鞍照的脚步声非常轻,都走到近前了,邰缙也没发觉,还在全神贯注地盯着手机看,手指在屏幕上慢慢滑动。 “哟。”祝鞍照打招呼,“弟弟。” 邰缙猛地后仰,手指一松,后脑勺在车身上“砰”地一撞,手机也滚落下去,掉进草地中。光线消失了,邰缙的脸被黑暗蒙住,一时间看不清表情。 祝鞍照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上的内容。 在他走过来之前,邰缙一直在翻看的是短信栏。银行的图标非常显眼,交易提醒的大框和大数字同样异常显眼。祝鞍照稍微一扫,就知道邰缙是在看各项收入和支出。 邰缙一直不说话。可能稍微做了点动作,但看不清楚细节。只看得出他没站起来,而且短时间里可能不打算站起来。 “蹲多久了?” 祝鞍照推测道,“腿给蹲麻了?站不起来?” 他没去管掉进草丛的手机,而是又走近几步。 这下邰缙有反应了。他相当迅猛地站起身,还没站直身体就打了个晃,他赶紧伸出手扶住车身稳定身形。原本他站起的动作应该挺有压迫力的,可惜这动作一出,立刻就失去了气势。 “祝鞍照。”邰缙说。念完这个名字他就闭上了嘴,找不到话说似的。 “是我。挺晚见啊,吃了么?”祝鞍照礼貌地说。 他觉得弟弟表现得挺傻,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感觉眼前这个弟弟跟里的“邰缙”不像是同一个人。原著里的“邰缙”多傲慢自大啊,眼前的弟弟也傲慢自大,却又束手束脚。 也许是因为我是我,而不是“祝鞍照”,他想。 “你——你,”邰缙明显呛了一下,有点气急败坏,“你什么毛病?” 我的毛病可就太多了,祝鞍照心说,可光听我问好的话也听不出毛病啊,之前那晚上你都没问我有什么毛病——毕竟咱俩都起了色心——我就问了句吃没吃,这怎么跟毛病沾边儿的? 没法从问好里听出来我有毛病吧,这不能够啊。 “我就当你吃了吧。”祝鞍照说,“你晚上吃的什么?我猪肉饺子和白菜。汤挺好喝,牌子我记住了,下回也买这家出的速冻饺子。” “……” 邰缙转头看他。 祝鞍照的视线却移到了邰缙的领口,邰缙转头时那里有冷锐的光一闪而过。祝鞍照辨认了一阵才意识到那是一把剑形的装饰品。 一把刺穿了领口,横在喉咙上的剑。 嗯。性感。 祝鞍照舔了舔嘴唇,又吸住口腔内侧,用牙齿咬着,慢慢松开。 邰缙盯着他看,喉结滑动,咽了口唾沫。 “那是什么?”祝鞍照用下巴指点邰缙领口的那个装饰品。 “……领针。”邰缙说。 他忽然有点茫然的样子,似乎回答完问题后才想到自己是完全可以不回答。他撇开脸,又转回来,流露出一点不明显的懊恼之色。 “你偷了我的手机。”祝鞍照趁机指责他。 邰缙顿时被激起了火气:“那明明是你自己弄丢在——不要打岔,祝鞍照。”他深呼吸了一下,“我来这不是跟你讨论这种事情的。” “你也不是来还手机的吧。你哪怕想过一秒要把我的东西还给我吗?”祝鞍照说,“你打算说什么,说,我听着呢。” 邰缙张嘴,口型变化了一下,明显把原本想说的话换成了另一个:“你晚上为什么出门?” “关你屁事。” 邰缙松了松领口,表情有点烦闷。他说:“你认识我。” “算是知道点儿吧。” “你也知道我可以跟你计较那天的事情吧。” 祝鞍照思考了一下,其实他还真不知道邰缙能跟他计较,于是虚心求解:“你是打算告我还是怎么着?” 邰缙的表情看到外星人一样:“你蠢吗。过去一天一夜了,证据都洗干净了。” “我以为你要说丢不起这个脸……”祝鞍照怔住,心说还真有这种法律啊,新世界和老世界就是不一样,“我以为你打算以势压人啥的。” 邰缙冷笑:“所以你知道。” 小区挺老旧了,没有无孔不入的监控设备,祝鞍照探头往车里看了一眼,也没找到行程记录仪或者看起来像是录像设备的东西。 “你一个人来的啊,没说带个保镖?司机都没有?你自己开车?”祝鞍照抬起手,活动了一下手腕,简单粗暴地威胁道,“你是存心过来挨打的吧,弟弟?” 邰缙的反应没让祝鞍照意外。 他退了半步,背贴在车身上,脑袋微微后仰。挺高大一个人,莫名透着股弱小可怜无助的气质。 都让祝鞍照有点不好意思,心想是不是上次打太用力了?一巴掌把人扇得滚到地上,对土生土长的文明社会人来说可能确实有点过于野蛮。 下回打人不这么打。 “你、你冷静。”邰缙说,“我不是……来跟你算账的。” 祝鞍照信这话。这么没脑子的事情他都不会干,更别说满脸聪明相的邰缙了。 他放下拳头,百思不得其解:“你没事儿吧?不是,你大晚上的开车到我家楼下停着,你想啥啊弟弟?” 掉进草丛的手机屏幕终于自动熄灭。 光线彻底消失,两个人都被笼罩在了黑暗当中。唯有远处的路灯,散发着聊胜于无的一点微光,能勉强看清楚人形的轮廓。 “不知道。”邰缙说,在黑暗中,他莫名地坦诚,“来看看你。” 祝鞍照:“……” 祝鞍照:? “看完了,你可以走了。”他直白地说。 说话间他的脑子也在转动,怎么想都不觉得弟弟是那种试图强制别人结果不仅挨了打还被反向强制后会突然对人恋恋不舍的性情。 不如说晚上的邰缙表现得非常诡异,跟换了个人似的。 这货不会是重生了吧?不对啊,重生的话肯定能认出来他不是“祝鞍照”,祝鞍照和“祝鞍照”的性格差异用重生都解释不过去。 弟弟不会是被人穿了吧?“祝鞍照”可以被人穿,那“邰缙”怎么就不能被人穿? 祝鞍照决定试探一下。 他缓慢地逼近对方,但近到不用抬头就能对视的距离就停下了。邰缙一开始还绷紧身体,注意到他停下步伐后,忽然放松了,还短促地笑了一声。 被弟弟看出来不想抬头看他了,祝鞍照想。糟糕,弟弟该不会觉得他因为这个理由不肯走近有点可爱吧。 他感觉到了那种从邰缙身上散发出来的情绪,一种莫名的愉快和放松。 又是这样,弟弟好像从来都没担心过自己的人身安全。这无忧的气质,对祝鞍照来说很有吸引力。 而且和那天晚上一模一样。不管“邰缙”是不是被穿了,他见到的自始至终是同一个人。 如此一想,祝鞍照豁然开朗。 第 15 章 祝鞍照没理会邰缙,自顾自掉头走了。邰缙一言不发,等他走远了,才慢慢走进草丛,捡起掉在里面的手机。 点亮屏幕,流水的账单清晰可见。每个月都有笔十多万的支出,收款账号显示着“治疗与安养中心”——大部分人很难理解这个名称所代表的含义,然而,邰缙是个例外。 他在医学上毫无造诣,清楚其性质的原因也很简单:这家医院就是他家的,隶属于他们公司旗下的福利基金会,旨在为植物人提供治疗和延续生命的安养和护理。 如果只是单纯的维持生命,并不需要每月十万以上的花费。 这一数目的支出意味着正在进行积极治疗,也就是说,祝鞍照还期盼着那位亲人能够从植物人的状态中醒来。 这治疗已经持续三年。三年过去,账户上的存款已所剩无几,只能再维持两个月的积极治疗。 邰缙扫了一眼上面显示的余额,切到另一个页面。他熟练地输入了密码,打开后,图片弹出,那是一封手写信的照片,标题上赫然显示着“遗书”二字。 这台手机同样是他家出的,产品定位是“商务机”,有一个功能叫做“保险箱”,可以放入图片、文档和音频等等文件,拥有专属的密码功能。更换新机时,输入账号登录后的自动同步不包括“保险箱”内的内容,而是必须手动同步,并且在同步到新机的同时会自动销毁上一份。 拿到手机后他在第一时间查看了里面保存的东西,读着祝鞍照写下的遗书。 字字句句不加修饰,平铺直叙地讲述了自己的人生,初读只觉惊讶和无语,甚至让邰缙感到了几分好笑。 然而他却忍不住一读再读,读着祝鞍照的悲伤和泪水,读着他的绝望和溃败。 那是一个被生活中所遇到的大小灾难彻底击垮,前路一片昏暗,看不到希望更失去了勇气的人写下的绝笔,邰缙几乎能看到一张空洞、瑟缩,布满斑斑泪迹的苍白小脸,迷惘地凝视着任何一个走到他视线正前方的人。 这封信所展示出的“祝鞍照”让邰缙感到厌恶,乃至于愤怒。让他心生暴虐之意,想要折磨他,侮|辱他,将他打醒。 却也不能不伸手搀扶。 不能忍心放弃。 这种念头又反过来让邰缙更生气了,生自己的气,也生祝鞍照的气,更多还是生自己的气,可最终所有的怒气还是汇聚于祝鞍照身上,因此终究还是生祝鞍照的气。 在无数种思绪的纠缠下他完成了一天的工作,回到家,打开音乐,听了可能一个小时试图清空自己的脑海,不去想“祝鞍照还好吗”、“他有没有实施行动”、“他还活着吗”。 失败,于是出门,开车前往祝鞍照的住址。 他到楼下后没有后悔,只是感到迷茫,不清楚自己到底打算怎么做。他在车边查看祝鞍照的手机,意料之外地见到了往外走的祝鞍照。 太好了。他还活着。很健康,看起来没有去死的计划。 邰缙发现他怎么也无法将遗书所展示出的那个人和祝鞍照联系起来——祝鞍照?脆弱?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形容。 他松了口气,也非常高兴。简直疯了,不明白自己到底是高兴什么,就是非常高兴。 他靠在车上试图冷静,这时候,祝鞍照从外面转悠回来了。 祝鞍照没有走太远,就是绕着小区走了几圈,熟悉熟悉环境。他成功在小区里发现了一个小小的儿童游乐场,还有个铺设着碎石的小花园,种着一些可能在固定的季节会开满鲜花的矮丛。 除此之外他还找到了地下停车场的位置。 “祝鞍照”的父母原本各有一辆车,有两个车位。出事后家里的固定资产能卖就卖,加上事故的赔偿也花得七七八八。 他来的时候家中只剩下目前居住的房子、一辆车和一个车位。 就很难搞,他还得找工作。 想到这些也令祝鞍照十分惆怅,他往家走,本以为邰缙离开了,没想到那辆车还是停在原本的位置,就连邰缙自己也还站在原位。 祝鞍照都不想理他。 但这次是邰缙主动说话了。他说:“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啥。”祝鞍照说。 “你账上的存款只能支撑两个月了。” 祝鞍照大喜过望:“居然还有两个月啊?包括这个月吗?嗯我就当不包括吧,现在都月中了。还有两个月啊,不错。” “你——”邰缙似乎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等会儿,你好像对我的情况很清楚。难道是传说中的‘一天之内我要他的所有资料’吗?这合法吗?合理倒应该是合理的。但这不合法吧?我不太清楚你的情况,但我记得你走的不是黑白通吃的那一流派,还是说我忘记了……” 祝鞍照说到后面开始喃喃自语。 “这是法治社会。哪来的黑。”邰缙打断他,“祝鞍照,你是受打击太大失心疯了?”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符合逻辑的推论了,他还有一个玄幻一点的推论,祝鞍照的精神出现了异常,他认识的这个祝鞍照实际上是“祝鞍照”的另一个人格。 现实生活应该不至于出现这种电影情节。 ……吧? 放在祝鞍照身上,邰缙就没法确定了。 祝鞍照说:“你说得就像你认识以前的‘祝鞍照’一样。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讲的话又不是那么回事。你是想了一天一夜,回忆起过去曾经有一个貌美如花的陌生美少年,给你沉痛黑暗的童年带来了短暂而惊艳的温暖吗。” “这很离谱。我没有沉痛黑暗的童年。”邰缙摸不着头脑地说,“即使有,我也不会因为陌生人的善意被温暖。何况你不是什么能轻易忘记的人,如果我见过你,我会记得。” “因为长在你的色心上了是吧。” 邰缙望着他。 “是,也不是。”邰缙说,“好看的我都可以,有趣的我也可以,好玩的我也可以。” 你怎么不直接说你就是个浪|荡|货|色呢弟弟?! 哦,你确实就是这个意思。 对自己的欲|望很诚实嘛,可不就巧了,这点也能戳中祝鞍照的喜好。 “那我就不一样。”祝鞍照说,“我就喜欢你这样式,弟弟。” 邰缙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发出一声短促的气音,很多种情绪浓缩其中。他撑着车身,换了个好几个姿势才站直,问道:“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讲话的语调和表情都让人觉得既好气又好笑。” 祝鞍照回想自己经常讲话的对象。 围着中心堆满一圈衣服的乱糟糟的床,丢在地上的一摞书,空杯子,门板上的人形污渍,生长得郁郁葱葱的一小片菜畦。 完整的在活动的丧尸,肢体残缺的丧尸,被砍掉了脑袋的丧尸。 一些买货和买货的商人,面目模糊不过似乎总带着客气而讨好的笑脸。 “从来没有过。”祝鞍照斩钉截铁地说。 邰缙转身就去拉车门要进去,开到一小半又重重地合上车门,迈着大跨步走向祝鞍照。 祝鞍照站着没动,他好奇弟弟突然过来是要干啥。 邰缙勾着他的后颈,手掌贴过来时微微发凉,令祝鞍照轻轻打了个哆嗦,也就顺着邰缙的力道靠了过去。 他还是可以躲开的,然而没有躲,不管怎么说祝鞍照都感觉邰缙勉强可以信任了。至少邰缙肯定不可能手里藏把刀,打算趁着他倒过去的力道把刀捅进他胸口。 ……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提着精神,要是真有把刀他能用手臂挡住。 挡完刚好用另一只手给邰缙抽一顿狠的。 毕竟弟弟的精神状态,和自控能力,是吧,就不那么优秀。你说,到底什么玩意儿才会在法治社会——并且明知道这是法治社会——搞强制爱的那一套呢? 邰缙没有捅他一刀。 也没有吻他。 除了要捅他以外,排在祝鞍照怀疑名单第一位的就是邰缙要吻他。拜托,他虽然没有恋爱的经验,也不擅长正常的人际交往,而且脑子在这个文明社会里也不太够使,可他又不是傻。 他自己都把对邰缙的些微好感表现得很明显了。 邰缙对他也明显有感觉。 ……好吧对于邰缙是不是有感觉祝鞍照不太能确定。如果邰缙吻他,他就能确定了。 邰缙没有吻他。 邰缙……拥抱了他? 不是弟弟你怎么回事,你放手的着力点,你用力的趋势,你压低的下巴,所有动作上的细节都指向了接吻的前奏,结果你没有亲上来?认真的吗?弟弟你想啥呢? 受不了了,这个神经病弟弟,太反复无常了。 他妈的,怎么会有这种人。你想亲你就亲啊!怎么做到一半改成拥抱了! 祝鞍照万分无语地张开手臂回抱住邰缙。 要说为什么,一方面是因为他挺喜欢和另一个人身体相贴,感受另一个人的身体,另一个人的皮肤、温度和气味。如果是有好感的人,那么这种喜欢可以超越,不,可以吊打随便的什么乱搞。 一方面是因为邰缙好像很高兴。搞不懂弟弟到底在想什么。 这个寂寥,又没那么寂寥的夜晚啊。 第 16 章 新的一天从早餐开始。 速冻饺子吃完了,但还有速冻汤圆可以煮。祝鞍照没有吃过汤圆,也没什么具体的理由,家里从来没买过,可能是爸妈不爱吃。 他打住想法。 依照包装背后的指示煮了一锅,好歹还具有“汤圆是糯米包馅”的常识,知道糯米吃多了容易消化不良,祝鞍照只煮了十五个汤圆。 煮开后圆滚滚的白团子挤满了奶锅,看上去膨胀了一大圈。祝鞍照有点傻眼,硬着头皮拿勺子舀着吃,吃第一个就明白家里为什么从来不买汤圆了。 糯米皮泡着水煮开的口感很奇怪,又稀又滑,还很难咬断。 仿佛吃了一口米味的浓鼻涕。 好恶心的口感,怎么会有人爱吃这种东西。 馅料的味道也让他无法接受,芝麻馅没有芝麻的香味就算了,速冻食品要求别太高,可里面怎么还有花生碎啊,芝麻和花生酥还都是甜口,这合理吗。怎么会有一种食物找不到任何优点,除了方便外一无是处—— 祝鞍照拧着眉头吃完后撑着了。 他要更正想法,汤圆还是有优点的,这东西是真的很能填饱肚子。他吃十五个饺子之后还要吃一碗米饭加点菜才能吃饱,十五个汤圆直接给他干撑了。 只要肚子是饱的,祝鞍照的情绪就会很好。 他愉快地坐到书桌前打开电脑,查看自己昨天发出去的求职邮件。就他那份写得一团糟的简历,居然也能收到十几封回复,请他过去面试。 可能还是“祝鞍照”的学历能打。 他因为对自己没有信心,都是调低了标准找工作的,学历方面远超过职位本身的要求,人家要求研究生才能面试的工作他一律略过,都盯着要求本科的发。 面试时间都错开了,可能是由于现在不是毕业季,不用集中面试一大堆应届生。 还有几个面试上写清了面试的流程,说要先通过行业测试……啊?还要做题考试? 祝鞍照想了想,觉得也合理。人家公司总得设置个门槛,让面试人员证明一下自己写在简历上面的学历不是弄虚作假,也是真的学到了东西而非空有学历。 而且这方法还怪有效的,他这个水货不就这么被筛选掉了吗。 祝鞍照删掉那些需要考试的面试,把剩下的邮件全部勾上,右键点选“在手机日历上设置提醒”,点击确定。 再掏出手机看看,果然日历上全都出现了待办事项提醒的红点。 这就是文明社会的科技水平吗,发达的网络端也好,手机自动同步也好,现在的便捷设置也好……这才是智能手机应有的样子啊!太方便了。 他自己的世界里头,哪怕末世没有来之前都没发展到这个水平。他们的智能手机还停留在按键和超大屏幕的时代,手机里能玩的游戏都非常古老,什么贪吃蛇、消消乐、俄罗斯方块,哪像这边,手机上都能玩那种电脑网游。 祝鞍照试着想下几个游戏玩,找了几个免费的下载下来。 之后,他对着屏幕傻眼了。 上下左右四个角的各种标志到底什么意思。 触摸屏点击的时候角色为什么不动。 滑动屏幕怎么没法退出。 ……这游戏为啥也不说教一下玩家怎么操作啊,怎么这样,人家古早游戏也是要做游戏引导的,至少说清楚在游戏里干什么,目标是什么和怎样会掉血,怎么智能触屏手机的游戏反而什么都没有了。 还没法退出游戏! 祝鞍照顺着屏幕边缘瞎点了一通,在耐心岌岌可危,即将强制重启手机的前夕,点中了一个隐藏在边框的半透明悬浮标志。 点中后标志从手机边缘跳出来,上面有个锁状标志。祝鞍照点了一下,解锁了,再次滑动时能切回桌面了。 所以,祝鞍照理解道,那是个打游戏的时候会自动打开的锁屏键,可以防止玩家打游戏的手滑切出游戏页面。 他悟了。 是设备不够智能吗,是游戏的引导不够智能吗。 不。 是我不够智能啊! 破游戏,不打了,伤自尊了。 祝鞍照卸载掉游戏,又开始查看“祝鞍照”下载的各种软件。 他不明白为什么光是音乐软件和视频软件就有五六个,点开后都是密密麻麻的不认识的歌曲和节目,花里胡哨的图片,满屏幕到处都是可以点击的符号,排版得十分密集…… 祝鞍照退出了音乐软件和视频软件。 文明社会的选择实在是太多了,而且全都伪装成差不多的外表,每一个都使劲浑身解数地引诱人、催促人做出选择。 祝鞍照没法处理这么繁杂这么密集的选择。 他连看都看不过来,光是意识到眼前有成千上万个选择都觉得头痛眼晕。 那个词说啥来着,见微知著,光是翻翻手机都能感觉到这个崭新的世界有什么样的基本轮廓。祝鞍照不由地发出了早已经感叹过一遍的感叹:文明社会,哪怕和末世相比起来,也不是好混的啊! 最大的优点就是文明社会有个兜底,大活人吃饱喝足,有个地方能落脚,这还是能够保证的。 面试的事情还得等一阵子,祝鞍照又在网上搜了一圈面试的攻略。太复杂的他全都略过去不看,看了短时间内也学不会,弄点简单的。 最简单的就是仪容装束上需要注意,穿正装是基础,不要佩戴过于花哨的配饰,以呈现出整洁利索的精神面貌最佳。 祝鞍照打开了卧室里的衣柜,翻了一圈。 严肃正经,适合出现在证件照上的标准黑西装外套,有了;白色米色淡蓝色,竖纹横纹条纹,领口和袖口都崭新挺括的衬衫,有了;各种材质各种颜色的长裤,有了;黑灰蓝纯色领带三条,有了。 以他目前格外优越的外貌和身材条件,穿最普通的黑西装都会有影视剧一样的效果,祝鞍照确定有合适的衣服就满意了。 皮鞋他记得鞋柜里有,也不用再查。 距离下一顿饭还有不少时间,祝鞍照陷入了一种没事可做,同时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的……奇怪的状态。 粗话说就是闲得蛋疼。 一闲下来就容易想东想西。祝鞍照倒也没什么好想的,他这会儿记忆力最深刻的无非就是昨晚的事,奇奇怪怪地出现在楼下的邰缙,还有那个奇奇怪怪的拥抱。 稍微想了一下,想不通。想不通拉倒。 邰缙也在想昨天发生的一切。 他简直不能理解自己昨天干的是什么蠢事! 首先,意识到拿着的不是自己的手机而是别人的之后,他没有第一时间把这件事丢到脑后,这就很不像是他会有的举动了。 不仅如此,他还解了手机的锁——毕竟是自家出的手机,随便找个内部人员就能办好事。可能是因为麻烦解决起来实在是太简单,简单到不去解决才是天与不取,反受其咎。 到这其实也都算了,不就是突发奇想吗,谁一天里头不冒出几十个突发奇想呢? 可他看过手机里的内容之后,竟然开车去了祝鞍照家楼下等着! 这就实在是说不过去了。 邰缙怎么也不能说服自己这又是一次和过往没有区别的突发奇想,他光怪陆离的念头多了去了,真的去做的反而没几个。 工作上要尽量沉稳持重,他用尽了浑身的力气表现得墨守成规,就这样还时常被夸奖“年轻有冲劲”。而在日常里,他无拘无束非常自由,因为太过自由,想到什么就能去做,而做事终究是要挤占掉时间和精力的,于是也只给外界留下了“玩咖”的印象,真要论出格之举,像是酒后飙车、聚众银趴、沾点违禁物啊,他一样没有。 往事不可追,去人家楼下等着也就等了。 往好里想,就当他是发善心吧,祝鞍照也不是异国他乡素昧谋面的陌生人,他们的确只见过一次,但这一次里发生了太多事,他们有过争吵,有过打斗,也有过激情,他担忧这样一个人的求死之心,这是人之常情。 可是,在祝鞍照若无其事地和他说话逗趣,半点看不出失落痛苦的时候,他为什么那么开心呢。他如释重负,心情激荡,他临走前其实并不是打算给出一个单纯的、安抚的拥抱。 那一瞬间,毫秒之间,只有邰缙自己知道。 他知道他想要亲吻祝鞍照。 而且并不是彻底打开,舌头牙齿齐上阵,黏腻、缠绵、激烈的吻,不是掠夺性的占有和攫取,不是酣畅淋漓的勾缠与碰撞,不是狂热到席卷全身的热情……又或者终究会到那一步,他渴望着那一步,只是潜意识里似乎有个声音在叫他放慢节奏,轻一点,缓一点。 他想要轻轻贴在祝鞍照的嘴唇上。可能有一丁点的舔|舐,和更少一点的轻咬。没有其实更好,因为那一刻促使他产生亲吻对方的冲动的,是一种柔软的、平缓的,挤压着他的心脏的情绪。 就像将整个身体都埋进水中。就是那种包裹的感觉,有一点点力道,充满安慰。 那就是他想要吻祝鞍照时,想要给对方的感觉。 可是他没有——他在最后一刻刹住了,他改而拥抱了祝鞍照。 青天见鬼!他甚至都能清楚地感觉到祝鞍照的情绪,如果对方当时开口说话邰缙甚至能猜到对方会说的话。 “弟弟。” 祝鞍照的声音已经浮现在他面前。 “你是不是不行?” 祝鞍照的表情也在他的脑海中清晰可见。 不管是什么时候,哪怕是人不在的时候,祝鞍照都能叫他火大! 第 17 章 赵秘书最近几天过得很艰难。 能叫一个秘书过得艰难的,理所当然,肯定是一个难伺候的老板。 赵秘书在脑子里想事情的时候,偶尔会跟那个浮现在脑海当中的奇特“画外音”聊天。这算是一个他从未与外人道的小爱好,是在小学时代养成的毛病。 他们当时的语文课老师相当负责,一开学就给他们布置了常规作业。所谓的“常规作业”,就是他以后不会特别地强调,但每周必做的作业。 这个常规作业只有一项,就是写作文。题材不限,内容不限,字数也不限,每周上交一篇,由她批阅。 大部分人都会每周绞尽脑汁地随便瞎写点什么东西交给老师糊弄过去。 赵秘书不一样,赵秘书从小就是个做事严谨、遵循规则,并且会尽量让家长和老师都满意的好学生。 所以他每周都写一篇周记。 周记内容限定在学习范围内,涉及人物以学校里并且老师认识的为主,偶尔会写到诸如课外的兴趣班、全家出行等符合教育界人士审美的优质娱乐项目。 尽量言语朴实,将事件记录清晰,偶尔抒发健康向上的情感,辅以近期的学习内容,但绝不会过于强调,以免显得谄媚和虚伪。 要每周都交一篇这种作文可不是简单的事情,为了完成作业赵秘书时常留心生活中的小事,并且养成了在脑海中跟“亲爱的周记”对话的习惯,一直保留到他步入职场。 他做出了必要的改革和调整:赵秘书将“亲爱的周记”更名为“秘助”,也就是秘书的助理。 你知道太子到底怎么回事吗秘助,赵秘书在心里问,咱私下里都说的真心话,讲真心话吧,我是真从来都没觉得太子难伺候过。太子经常不满意,可太子他也不发作啊,当太子的都做到这个份上,我还能图什么? 秘助说,注意工作重点,集中精神,不要发散思维,我们目前的问题核心是搞清楚邰总到底为什么不开心,并勇敢承担心腹下属应当承担的责任,为邰总消除烦恼。 缙太子为何这样,赵秘书情不自禁地说。 秘助说少回顾你童年时期跟你妈一块儿追的韩剧成吗,工作有压力你出去乱搞啊。 赵秘书骂秘助闭嘴,我只是赛博思|春,你这是真思|春。 秘助说哎哟多稀罕呐,我思|春不就是你思|春? 赵秘书不跟秘助聊了。 “有的时候吧,特别是你在那边等我说话的时候。赵康锐,”邰缙盯着电脑屏幕说,“我总感觉你在心里头演上了。” 赵秘书面不改色地恭维道:“这也叫邰总看出来了?我大学社团报了戏剧社,每学期都排戏,期末都要上台表演呢。” 邰缙抬头看他一眼:“戏剧社加分挺多的吧,经常有大型表演,那资金也挺充裕。” 赵秘书露出含蓄的微笑。 “你演过什么有名的角色?”邰缙低下头。 “薛平贵。”赵秘书说,优雅而不失淡然地补充道,“一个乞丐,娶了施舍过自己的大家闺秀,上战场后又娶了救自己的敌国公主,大家闺秀苦守寒窑十八年,薛平贵还怀疑大家闺秀不守贞洁。最后是大团圆结局。” “哦。”邰缙说,“你就不能演点好的?” 赵秘书保持着微笑:“虽然是烂人,可薛平贵是男主角啊。” “你也可以演女主角啊。”邰缙摇头,“这听着是戏曲,戏曲不是有个,男扮女装的,叫什么来着。” “邰总,那个叫花旦,旦角儿。”赵秘书提醒,又说,“我演女主角太高了,不方便搭戏。” 邰缙点了点头,不知道有没有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赵秘书在心里默默提醒秘助,要关注一下最近的一些表演,因为太子可能隔几天忽然想起这事儿,突然决定去看人唱戏。 秘助说,你就不好奇太子为什么能感觉到你在心里演上了吗? 赵秘书说太子的心事你少管。 他的视线下意识地飘向就放在太子手边的那台手机,就是那台找人破解了密码的手机。 太子自己的手机去哪儿了,他想。 “行了,就这些。今天还有什么事吗,”邰缙说,他有意无意地把手伸过去,放在手机上面,“没有就下班。” 赵秘书对秘助说,凭借我单身超过三十年的经验,我觉得太子有情况。 秘助说你要不听听自己在说什么,太子每个月都有情况。 赵秘书对秘助说这次可能搞到真的了,你看太子都偷手机了,还坐立不安心神不宁的。 秘助说那不一定是太子偷的啊,怎么就不能是太子捡的。 赵秘书说,咱太子捡手机干什么,他想要什么手机自家没有?他想要个独享尊贵全球唯一定制都行,直接给他单开个模。他就算是捡的,也肯定捡的认识的人的,这不就偷? 秘助说太子要知道你在心里演什么指定把你开了。 赵秘书说太子也可能听完觉得很好笑,奖励个大红包。 秘助说……秘助说太子还真可能这么干,你要赌一把吗? 赵秘书说我不赌,赌狗必输。 他跟在邰缙身后往外走,在走出公司大门的时候,忽然地,很不经意似的,邰缙随口问道:“你三十多了吧?有三十五吗?” “三十出头,邰总。” “有结婚的计划没有?” 赵秘书说:“我倒是想结婚,可我没对象啊。哪像邰总,只有往外推的,我这根本没人能看上。” 赵秘书对秘助说,瞧吧,我就说有情况。 秘助说,赵秘书为何这样。 赵秘书的鸡皮疙瘩顿时起了一身! 太子的事情他也是有所耳闻的,数遍过往历史,能和太子真有一腿儿的全是男人,这意味着太子是纯同。也就是说,作为一个相貌不错、知冷知热、贴心殷勤、鞍前马后、宽容大度、绝不打扰太子找乐子的男人,他本人,似乎…… ……很有正宫的架势,适合结婚之后摆在台面上。秘助悠悠地说完后半句。 赵秘书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他迫切地需要证明自己的取向,于是,委婉地,赵秘书说:“不过我家里是在琢磨着给我相亲,说是个很好的女孩子,我还没时间去见面。” 邰缙在车前停步,回头看了他一眼。 ……太子好像知道我急着说这话是因为什么理由,赵秘书边弯下腰给太子打开车门,边悄悄地跟秘助耳语。 秘助说看出来了,太子看你跟看神经病似的,也不照镜子看看,你也配。 赵秘书说你到底跟谁一边儿的?!要不要这么狗腿? 秘助说哎哟多稀罕呐,我狗腿不就是你狗腿? “你……”邰缙没有坐进车,而是一手扶着车门顶,一手揉了揉额头,徐徐吐出一口气,“给你放两天假,相亲去吧。” “谢谢邰总。”赵秘书的笑容变得真诚。他等着邰缙做进车里,为邰缙关上门,站在路边目送车子远去。 秘助悄悄对他说,太子没带司机呢,太子出去找乐子都会带司机的。 赵秘书说,太子的事是你该管的吗,你配吗? 秘助叹了口气,说这个病情持续多久了,再这样咱俩迟早得进医院去。 赵秘书大声驳斥:“现代人哪有不疯的?打工人哪有不疯的?进就进,当我付不起药费?” 微风飘过,吹回了赵秘书的理智。他故作严肃地抬起手抚摸耳朵,优雅而不失自然地做出“摘下某个东西、藏进手心”的动作,把手往口袋里一放,再自然而然地把手拿出来。 秘助说,你这偶像包袱也是绝了,醒醒,没人看你。 赵秘书不理脑子里的声音。 另一边,邰缙独自驱车去了Ivresse。 和往常一样,他把车停在楼下不开放的停车场,坐电梯上楼。在狭小的空间里,他下意识地扫视一圈,不知道是在期待看到什么,看到谁。 距离营业时间还早,阙荣却已老神在在地靠在吧台后面,后腰抵着吧台,双手抱胸地上下扫视玻璃柜台中陈列的酒水。 灯光大开,将室内照得亮如白昼,如果祝鞍照在这,会惊讶地发现,原来晚上打开的灯光不仅是妆容照妖镜,还巧妙地将酒吧内部划分成好几个区域。长条状的不同块区之间几乎没有明显的遮挡,然而,身处其中的人却会下意识地沿着这种长条流动。 邰缙不客气地在吧台前坐下了。 “手机。”他说。 “邰少这是提早下班,专程过来取手机?”阙荣转过身,调笑道,“急了,你急了。” “我们好像没有熟到能随便开玩笑。”邰缙说,“你发什么疯,你发现手机的时候就该找个人给我送过来。” 他松了松领口。 阙荣瞥过去,注意到邰缙佩了一对机芯袖扣。 阙荣对机械表略有研究,至少能大概地认出机芯的个别元件。 最基础的机芯,会有上下两个夹板,将所有的零件夹在中间;一个发条盒,也就是机芯当中最大的那个,周边环绕着细密齿的齿轮——看上去是实心,实际上是空心的,里面装着发条,也就是一圈弹簧。 手动上弦时其实就是拧紧发条,缓慢释放的力道将会带动一圈齿轮的转动,从而实现计时功能。 这对机芯袖扣的机芯肯定不是可以计时的机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