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作精在七零当调解员》 第1章 换亲 “前面就到南溪大队了……” 姜安安在一阵剧烈的颠簸中睁开眼。 那双漂亮的瞳眸略显茫然地朝四周转了一圈,最后落在拖拉机冒出的滚滚黑烟上,意识才慢慢回拢。 是的。 她穿越了。 姜安安毕业后进入妇女联合会,成为一名光荣的离婚……不,婚姻调解员。满打满算工作刚五年,便拆散了上千对怨偶。 这不,就因积怨太深惨遭家属报复,一板砖将她拍进了1972年,穿越成南边一个落后小县城红旗大队的社员。 “闺女你醒了?” 耳边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这次你撞破脑袋吃了大亏,娘定要让你大伯赔偿十张肉票,二十斤白面,好好给你补身体。” 车上众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好家伙,一下子就想拿走普通家庭要攥好几年却不一定能攒齐的东西! 简直是狮子大开口! 不怪林美如如此气愤,这回的确是姜大伯一家做得太过分。为了不成器的小儿子能讨到媳妇,竟唆使老太太提出“换亲”的馊主意。 原本这不关二房的事。 奈何女方一家上门相看的时候,对方没看中姜大伯唯一的闺女姜芝芝,反而相中隔房那个殊色明艳的姜安安。 一下子捅了马蜂窝! 姜安安是十里八乡最漂亮的姑娘,一身雪白的肌肤,柳眉弯弯,娇俏的模样在人群中便是打眼的存在。可惜骄纵任性得很,自视清高,一心想要嫁到城里去,哪里瞧得上农村人? 不知打跑多少媒婆,眼看即将十八仍然是个老姑娘。 偏偏姜老二夫妻俩也觉得没人配得上自家小闺女,尽管一家子在大队上臭名昭著,但论宠闺女,在整个红旗公社都是头一份! 听到大房算计小女儿婚事,两人手持木棍打上门…… 于是争执间,小女儿不知被谁推了一把,往前摔了下去磕到头。再次睁开眼,就成了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姜安安。 姜安安伸手摸了摸额头的白绷带,隐约还有一阵痛,小脸瞬间紧绷。 林美如见状心疼极了,骂得更凶:“杀千刀的姜德柱,老娘非让他大出血不可。听说猪蹄能美容养颜,等拿到钱,我想办法弄几只。” 旁边的社员们看到这一幕,纷纷咂舌。 猪蹄虽然比不上肥肉,那也是难得的荤腥。姜安安一个丫头片子吃那么好有什么用?反正迟早都会嫁出去,还不如留给干活的大老爷们。 真是够败家的! 但碍于林美如往常彪悍的战绩,众人敢怒不敢言。 拖拉机上还有下乡的新知青,其中有个圆脸女生义正严辞道:“大娘你这种行为叫做敲诈勒索,是社会的坏分子。” “放你娘的狗屁!打人赔偿天经地义。” 林美如嘴角往下一拉,眼神瞬间变得狠戾起来,嗓门大得刺耳:“我闺女如花似玉,万一破了相,往后怎么找个好婆家?要不是看在两家是亲戚的份上,仅仅让他赔偿点肉粮,已经算便宜他了。” 刹那间所有目光齐聚在姜安安脸上。 十七岁的少女杏脸桃腮,肌肤莹白,小小的鹅蛋脸,眉毛细细的,的确生得十分漂亮。 此刻额头绑着厚厚的绷带,神情恹恹,衬得那巴掌大的脸愈发小且苍白。 “瞧着伤势挺重的。” “任谁家漂亮闺女被人揍了,当妈的出口恶气很正常吧?” “一个大男人打女人算什么本事?况且是对娇滴滴的女同志下死手,这种人渣,应该抓到农场去改造。” 不明真相的知青们你一言我一句,义愤填膺地同林美如一块批斗敌人。 姜安安无辜的眨了眨眼睛,然后低下头。 忽然有点心虚! 原主额头撞出个大包,甚至都没有出血。偏偏她妈林美如大张旗鼓地带闺女上县城包扎,一来母女俩可以偷懒不上工,二来便是做足了敲诈姜大伯的戏,挑唆医生病历单上往重病写。 好在这年头的医生坚守底线,涂了化瘀的药便黑着脸打发娘俩离开。 “再怎么说,都是一家人啊。”圆脸知青觉得这群臭男人毫无原则,轻而易举被个乡下土妞的美貌迷惑了。 姜安安哪里好看了? 姜黄色上衣洗得发白,裤腿还有三个布丁,穿的也是快要破洞的布鞋。两条麻花辫垂在胸前,不仅土气,还寒酸! “靠出卖皮相嫁人那是封建糟粕,新时代的妇女能顶半边天,才华和能力更重要。”圆脸知青高傲地抬起下巴,状似不经意地瞥向角落里的男人。 那是这批下放的队伍里长得最俊俏的男人,据说是从京市来的,一身笔挺的中山装,黑皮鞋,满身掩不住的矜贵气。 “哎哟,可不是嘛,你也就剩内在美了。”林美如阴阳怪气,带着几分精明的眼睛将她全身上上下下扫了一遍,一边发出“啧啧”的嫌弃声。 圆脸知青气得脸色都青了:“你居然说我丑!” 林美如惊叹:“原来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圆脸知青怄得几乎吐血,尤其是在暗恋对象面前出丑,泪水不争气地眼眶打转。 眼看一场大战即将爆发,姜安安连忙拽住林美如的胳膊,讨好地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娘,我头晕。” 她娘战斗力无比彪悍,十里八村赫赫有名的泼妇。真怕她待会儿动手打伤女知青,回头连累她一块被大队长惩罚挑大粪。 林美如哪里不明白她那点小心思,总归是偃旗息鼓。她恨铁不成钢地用食指戳了戳小闺女的脑袋,没好气地说:“小没良心的,娘都是为了谁?” 姜安安扯起唇角笑,颊边漾着两个小梨涡。 上辈子她是个吃百家饭长大的孤儿,这辈子何其幸运多了个极其护短的妈。 小闺女甜软的模样叫林美如心软得一塌糊涂,很快心里又重新担忧起来。小闺女长得漂亮又娇气,可惜没脑子,未来该找个什么样的婆家才不被欺负哟! 胡思乱想间,红旗公社下的南溪大队终于到了! 第2章 她妈可真彪悍 南溪大队依山傍水,放眼望去都是黄土地,地势贫瘠。却是三十七个大队中等偏上的村子,家家户户勉强能吃饱穿暖。 新来的知青们原本怀揣着满腔热血,瞬间被眼前灰扑扑、到处都是泥砖瓦房的村子兜头泼了个透心凉。 拖拉机一路开进村子,惹得孩童们在后面追。 顶着四面八方艳羡的目光,林美如挺直胸膛。能坐一次拖拉机,足够她吹嘘好长时间了。 不多时,拖拉机停在场坝。 罗大队长早早就在候着,端着陶瓷茶缸,严肃的神情中带着一丝骄傲,还有一丝忧愁。 今天是公社收粮的日子,可他大儿子是拖拉机手。借着这一层姻亲关系,南溪大队不用跟其他大队一样挤破头,苦哈哈地赶着牛车去交粮。 只是没想到不仅等来了拖拉机,还拉来六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知青,以及……姜家那个爱搞事情的悍婆娘! “大队长,青天大老爷,您可要为我家安安做主啊!”林美如扶着小闺女从车上下来,远远的便是一阵哭嚎。 姜安安:“……” 罗队长脑门突突的响:“……” 来了! 又来了! 平日里弯个腰就说腰疼腿疼,干起活不是找这就是找那借口,一天能拉十回肚子跑十趟茅厕。但稍微吃点亏,就能搅得全村鸡犬不宁。 他黑了脸,斥:“现在可不兴什么青天老爷!姜家的,你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林美如叉腰:“放屁!明明是我闺女被人打破了脑袋,你不主持公道就算了,竟然还倒打一耙。” 她把闺女往前一推。 姜安安对视上罗大队长黑沉的视线,忽然间福临心至“哎哟”一声,扶着脑袋故作虚弱道:“妈,我这头时不时钻着痛,也不知道是不是磕坏了。” 在拖拉机上颠簸三小时,姜安安这会儿胃里翻江倒海,白净的皮肤透着病态的白,唇色很淡,一双水汪汪的眼无辜纯良,瞧着倒像是那么一回事。 罗大队长忍不住嘀咕。 姜家小闺女以前就长得这么乖巧? 一旁,林美如眼睛滴溜溜的转,暗暗惊奇小闺女的榆木脑袋今天终于开窍了,一面从怀里拿出一张诊疗单:“医院诊断结果都在这儿了,难道还有假吗?” 隔得远,但依旧能看见单子上面写得密密麻麻。 姜安安:“!!!” 她妈胆子可真肥,竟然拿随手捡来的绝症单子糊弄大队长! “既然受伤了就休息半个月,仓库管理员的工作我先让别人顶上。”秋收已经结束,罗大队长难得大发慈悲地批了长假。 其实是那张诊疗单太过震骇,倘若姜安安上工时出了事,姜家能一辈子赖上罗家。 林美如幽幽叹气:“既然没人给我家安安做主,明天还是上公社找领导去吧。” “一个月假期!” “两个月!我闺女伤的可是脑袋!” “……一个半月。”罗大队长一锤定音,气得破口大骂:“滚吧,再不滚就扣你半天公分。” 林美如见好就收,麻溜地带着闺女往家赶。 姜安安敬佩地竖起大拇指,双眸亮晶晶的。短短几个交锋下来,林美如为她争取到一个半月的长假。 她决定了:从今天起,林美如就是她亲妈! - 这个时代是冷色系的。 入眼所见的都是极为粗糙的土房子,在一片破败低矮的灰房子当中,姜家的砖瓦房显得格外气派。 明明这一家子懒货,干的都不是高公分的工种。即便是只有六个积分的拔草,也是时不时偷懒,偶尔还会被记分员扣分。 那他们一家子靠得是什么呢? ——当然是三个有钱又孝顺的金龟婿!! 姜安安细细整理着脑海中的记忆。 原身是家里最小的女儿。 上面的三个姐姐已经出嫁! 大姐姜舒兰温柔贤良,两年前嫁给插队的知青,育有一子,前段时间又检查出来二胎。 大姐夫周康是京市人,文质彬彬。具体家庭背景不知道,但结婚时候随随便便凑齐三大件,而且每个月他都会收到一个厚厚的包裹,包括钱和各种票据。 二姐姜梅子性格如火,前年嫁进了县城,儿女双全,目前在供销社上班。而二姐夫如今是钢铁厂的二级钳工,一个月能拿三十块钱工资。 三姐姜廷芳耳根子软,去年和镇上的初中同学结婚,目前在家待产。由于三姐夫在肉联厂上班,家里油水不断,所以她是姜家三姐妹中最胖的,但在这个时代却是福气的象征。 尽管三位姐姐嫁得好,老姜家的日子蒸蒸日上,社员们却没一个羡慕。 懒汉爹喜欢打秋风,彪悍娘占村民便宜,三个姐姐挖空心思补贴娘家。 还有原身这个初中毕业,却时不时和一帮五六岁小孩争抢放牛工作的成年人…… 一家人的极品在南溪大队深入人心。 姜安安眼一转落到隔壁那栋红砖房上,相比起来,大伯一家显得多么根正苗红。 除了年纪最小的六堂哥,其他几位堂哥人人都有本事。四个年年拿10个高公分,剩下两人都在镇上厂里当工人/临时工。 就连堂姐姜芝蕙质兰心,是南溪大队为数不多的高中生。 与其他兄弟姐妹相比起来,六堂哥简直就像是姜老二的种。整日游手好闲,人嫌狗憎,二十三了还是光棍一个。 可偏偏,姜大伯为了小儿子竟然干出换亲的蠢事! 大老远的,母女俩还没走进家门,说话声从虚掩的院门中传过来。 “老二,娘已经做主明天交换安安和秦家小子的庚帖。秦家人口多,光是兄弟就有八个,都是干农活的好手,安安嫁过去准享福。” “日后舒兰她们姐三在婆家受了欺负,秦家作为亲家还能上门帮衬。八个娘家兄弟往那一站,威风得很。” “如果你实在放心不下安安,秦家那边十分通情达理,答应等他们小两口结婚后就搬到南溪大队住,日常还能照顾你们。” …… 姜安安听得怒火中烧,是原主残留的情绪在作祟。不等她反应过来,已经“砰”的一声踹开大门。 第3章 大伯家欺人太甚 四周遽然陷入死寂。 所有人齐齐回头,尤其是她奶脸色已经沉如锅底,恶人先告状:“偷偷摸摸躲在门口偷听大人说话,死丫头片子一点教养都没有。” 姜安安无辜地歪了下头:“我这不是替奶着急嘛。” 姜老太:??? 其他人:??? “包办婚姻是违法的,说不定要吃枪子,现在全国都在抓典型,难道大伯和大伯娘没告诉你吗?” 几乎是立刻,刚才还凶神恶煞的老太太面露犹豫。 “死丫头片子胡说八道些什么?”大伯娘眼看形势不对,气势汹汹地冲上前,抬手便是一个耳光。 “啪!” 更响亮的耳光抢先打在她脸上,不仅把她打蒙了,就连满屋子的人都是一副见鬼似的表情。 “大伯娘,你突然出现吓死我了。”姜安安佯装惊惧地拍着胸口。 孤儿院长大的孩子,从来不是一个等着被欺负的人。而且在上辈子的工作中,比大伯娘更自私恶毒的农村妇人她见多了。 主打的便是一个比她更无耻! 大伯娘怒不可遏:“你疯了?” 姜安安认真点头:“是啊,刚刚被撞坏了脑子,说起来还是您家的功劳,您不会和一个病人计较吧?” 众人:“……” 大伯娘被噎住了。 疯了! 赔钱货真疯了!! “我现在脑子不太清楚,如果把您家换亲的丑事编撰成稿件,投稿到报纸上。让全国人民都知道我奶为了大伯,为了两个在厂里上班的堂哥,在家里大搞封建主义包办婚姻那一套。” 姜安安故意停顿了下,扬起的唇边旋即漾开小梨涡:“等奶和大伯一家集体下放到农场改造,作为亲孙女我一定会来看您的。” 她可真孝顺啊! 现在宣传破四旧,换亲属于封建糟粕,是被令行禁止的恶劣陋习。一旦举报,没个十年八年甭想出来。 老太太胸膛剧烈起伏,感觉自己快要被当场气死:“快把死丫头抓起来关进柴房,我就不信,饿她个三天三夜,赔钱货嘴巴还这样硬!” “好啊!”姜安安鼓励道:“等我逃出去,第一个上公安局举报我大伯!” 突然被点到名的姜大伯:“……”死丫头干嘛要第一个举报他! 老二缺爱,原本以为可以用孝道拿捏住他,轻松搞定这桩婚事,万万没料到变故出现在姜安安这个赔钱货身上。 一个丫头片子读那么多书干什么? 现在翅膀硬了不服管教,还要把她奶和大伯亲手送监狱,真是被孝到了! 那双精明的眼神快速掠过几分忿恨,姜大伯怒声斥责一旁傻了眼的弟弟:“老二,大人说话丫头片子插什么嘴?你该好好管教姜安安了,否则嫁到秦家惹出笑话,辱没老姜家门楣。” “安安规矩不好,正好让姜芝芝嫁过去。”姜德贵反唇相讥:“大哥当我是傻子呢?秦家是红旗公社有名的困难户,家里贫穷出不起彩礼,至今八个小子还是光棍。这种天大的好福气,还是让你闺女享受吧。” 就算姜安安不闹出这么一出,姜德贵也根本不会同意换亲。他儿子娶媳妇拿侄女去换亲?算盘珠子都蹦到脸上,真当他好欺负? “我们已经跟秦家谈好了,板上钉钉的事!”大伯娘得意地抬起下巴:“反正姜安安又不是老姜家真正的……啊!林美如,你干什么?” 只见林美如威风凛凛地挥舞着扫把,将大伯一家子不分老小集体打得满院子逃蹿。 “我呸!想做老娘闺女的主?娘,您要是不想活了尽管说一声,媳妇随时奉陪,咱娘俩到阴曹地府继续当婆媳。” “他大伯,明天我就去公社问问领导,这种拿堂妹换亲的不仁不义之辈,还有没有资格继续在厂子上班。” “以后谁敢动安安的婚事,第一个就上公安局举报她大伯。” “滚,你们全家赶紧滚!” …… 院子里顷刻乱作一团。 夫妻俩心口怀揣着熊熊怒火,合力将大伯全家扫地出门,背靠着门坐在台阶上喘气。 姜安安眼带星光:“爹,娘,你们可真厉害。” 小闺女娇娇软软的,澄澈漂亮的眼眸里全然都是对二老的崇拜,让夫妻俩不由得产生一股子豪感。 “安安,你受委屈了,这笔帐娘不会就此算了。”林美如开始盘算着要从大伯家拿走多少东西,才能补偿小闺女遭遇的无妄之灾。 姜德贵满面羞愧地低下头:“是爹对不住你,你放心,你的婚事除非你点头,爹娘不会擅作主张把你嫁出去的。” 这还是真是意外之喜! 姜安安笑得更真诚了,小嘴叭叭地拍起彩虹屁:“我肯定是上辈子做了无数好人好事,才能幸运地投生成爹娘的女儿,你们简直是天底下最伟大最讲理最明智的父母。” 二老面面相觑,原来他们在小闺女眼中的形象如此高大。明明姜安安可以有更好的生活,却意外来到老姜家受苦。十几年来从不自怨自艾,反而十分感恩。 以前他们对安安好的程度还不够,以后必须要全身心的付出啊! 姜德贵目光落在小闺女额头上厚厚的绷带,吓了一大跳:“安安脑袋还疼吗?大夫怎么说的?” 姜安安眉眼弯弯:“在医院抹了药,脑袋现在不太疼了,刚刚大队长还准我一个半月的假期呢。” 闻言,姜德贵羡慕极了:“姓罗的真大方,早知道我也撞脑袋了。” “没瞧见闺女脸色还在发白?你赶紧冲个鸡蛋红糖水,给安安补补血气。”林美如指挥道。 姜德贵二话不说进了屋子,从柜子里拿了个鸡蛋敲碎进大海碗里,狠心加了三勺红糖,再用开水一冲,简单又香喷喷的红糖鸡蛋水便做好了。 换做往常,姜德贵肯定偷偷喝几口,可想到小女儿虚弱的模样,他硬是一口没动,直接端到姜安安手中:“爹多放了两勺糖,甜着呢,赶紧趁热喝。” 红糖鸡蛋水腥味有点重,却是这个时代极为难得的滋补美味。姜安安眼圈忽然有点红,忙低垂眼帘小口小口地喝。 第4章 未婚夫找上门? “安安连喝鸡蛋水都那么文雅秀气,不愧是我生的!” 林美如拍拍屁股上的泥土站起来,朝厨房走:“廊檐还有一块烟熏蜡肉,今晚娘给你做点好吃的,顺便把你大姐一家子叫过来打牙祭。” 说起来这块腊肉还是两个月前三女婿拿回来孝敬二老的,这年头光有肉票也不行,城里每天猪肉供应限量,也就只有肉联厂上班才能拿到内部福利。 瞧这块腊肉肥瘦相间,三层肥油夹着两层瘦肉,是顶顶好的五花肉。 林美如哼着小曲儿在灶台间忙活,大铁锅烧热,下入肥一点的肉块练成油,下姜蒜爆香,再放入干豆豉、辣椒段增香提味,最后撒上一把泡发好的萝卜干爆炒。 霎时间肉香味四溢,惹得隔壁传来阵阵打孩子的声音。 “吃什么肉?我看你想屁吃。” “有些贱人整天不干人事,吃肉就关起来门来偷偷吃,非弄得到处都是味道。” …… 姜舒兰一家子就是在此刻上门的,不过来的只有母子俩,眼圈还微微发红。 “周康打你了?”林美如眉头一挑,提着菜刀作势去干架。 姜舒兰忙拦住她:“妈,没有的事,就是因为琐事吵架了而已。小妹呢?” “安安脑袋疼,搁房间里休息呢。”林美如不疑有他,絮絮叨叨地劝诫大女儿:“夫妻俩哪有不拌嘴的,忍忍就过去了。不过他如果敢动手,你千万别惯着,让你爹收拾他。” 姜舒兰轻“嗯”一声,忙蹲到灶台前去烧火,生怕被眼尖的娘瞧出其他不妥。 饭菜很快弄好了,一大盘萝卜干炒腊肉、一碗热气腾腾的菠菜蛋花汤、两碗鲜嫩爽口的鸡蛋汤,以及四碗红薯饭。 这样一顿晚餐,可以说是极其丰盛了。 换做平常不年不节,随便煮点红薯粥或几个窝窝头、一碟子咸菜解决了。 鸡蛋羹鲜香软嫩,姜安安幸福得眯起眼,竖起大拇指:“娘,您手艺咋那么好呢?比国营大饭店的厨子强。” 旁边,多宝看了她一眼,学着撅起嘴巴嗦一口蛋羹。轻轻一嗦,滑溜溜的蛋羹立即滑进口中,黑葡般的大眼瞬间瞪圆了! 孩子气的行为,瞬间逗乐了所有人。 “喜欢吃,娘明天还给你做。”林美如笑得合不拢嘴,见她光吃瘦肉,忙夹了几筷子肥肉过去:“你个傻孩子怎么尽吃瘦肉?那玩意儿干柴难嚼。” 姜安安傻眼了。 一旁,林美如还在催促:“快吃啊,娘专门给你挑的,除了皮就是肥油!” 姜安安没勇气吃,赶紧平分到二老碗中,义正严辞:“爹,娘,这阵子抢收你们都累瘦了,更应该多补补。” 姜德贵夫妻俩感动得眼泪汪汪。 对农民而言,抢收和春播事关重大,哪怕两人有心偷懒,依旧忙得热火朝天。 姜舒兰忽然问道:“娘,今天算是彻底得罪大伯一家了。大堂哥是记分员,明天他不会刁难你们吧?” 林美如冷哼一声,老神在在:“我巴不得他搞事情,闹到队长那,还能趁机休息。” “是啊,秋收后紧接着进入冬播,种植冬小麦和油菜花,农活一刻也停不下来。如果扭个腿伤到腰,躺个十天八个月就好了。”姜德贵陷入美好憧憬,连碗里的肥肉都不香了。 姜安安佩服:!!!真不愧是她爹娘! 仿佛验证了夫妻俩的说法,一连几日相安无事,换亲之事似乎已经落下帷幕。 姜安安在屋子里待了几天,脑袋彻底不晕了,趁着这日天气晴朗决定出门走走。 村里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半大小子也是家中重要的劳动力。大队长安排他们在田埂里捡麦穗,每天半个公分,运气好他们还能抓到田鼠打牙祭。 姜安安沿着小路往前走了没几分钟便出了村子,站在村口,正好能一览整个南溪大队的风光。 三面是巍峨延绵的山峰,尤其是西边,山峰几乎高耸入云,有一条垂挂下来的巨大瀑布,无比壮观,河水自西向东蜿蜒穿过。错落有致的梯田间,到处都是社员辛勤劳动的身影。 南溪大队遍野都是高山丘陵,田地错落不平,使用拖拉机耕地效率反而慢,而且大型机器的轮子会压坏田埂。因此,周边的村子大多也是采取黄牛耕田的原始方式。 这是一个贫穷,且落后的小村庄。 “姜安安同志。” 愣神间,身后突然传来一道陌生的男音。 姜安安疑惑回头:“你是?” 眼前的农家汉子大约一米七八左右,皮肤黑黝黝的,浓眉大眼塌鼻梁,浑身干瘦如柴。身上衣服不知道打了好几个补丁,罩在身上紧巴巴的,还短了一截。 此刻,他面颊通红,用一种腼腆害羞的眼神望着自己。 姜安安心头升起危机感,隐约有了猜测。 ……应该是黑心大伯找的换亲对象! 原主是不是放火烧了姜家祖坟,因此那一家子才找了这样一个磕碜的对象来膈应自己? 见姜安安冷下脸,男人急了,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以后一定会对你好的。” 姜安安可真好看啊,柳叶弯眉杏核眼,一点朱唇如雪中梅。映着和煦温暖的天光,皮肤细腻白皙如珍珠,好似仙女下凡来。 一想到姜安安即将成为自己的媳妇,心脏快得几乎要蹦出胸腔,他鼓起勇气继续说道:“婚期定在明年春天,我一定会努力搭建好一个宽敞的茅草房作为咱俩的婚房,让你舒舒服服住进去的。” 姜安安:“……” 要不要先听你自己在说什么屁话? 起码恋爱脑的王宝钏也是个颜狗! “我那黑心肝的奶有没有告诉你,我最近撞了脑子行为不受控?”姜安安从路边捡了块石头,掂在手心里。 男人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却还是胆大包天地伸手去抓姜安安。 “砰!” 脑袋骤然一痛,男人抬手摸了下,满手都是血。 耳边,是姜安安恶狠狠的威胁声:“我下午就上公安局举报你们非法换亲。” 声音也很冷,一点都不像开玩笑的意思。 可见对这桩婚事深恶痛绝! 男人脸色煞白,吓得一溜烟儿逃走了。 就这点胆量? 姜安安不屑地哼了声,随手把作案工具丢到墙角。却在此时,不期遇间撞入一双冷冽锋锐的眼眸中。 哦吼! 被当场抓包了!! 第5章 举报她奶,大义灭亲 姜安安无辜地眨眨眼。 她刚才在惩恶扬善,没什么好心虚的。 可话说回来,斜对面那个身姿挺拔的青年,长相赏心悦目多了,似乎是新来的知青。 他大约一米八九,比普通村民还要高出一截。有着健康的小麦色皮肤,寸头干净利落。狭长的凤眸乌黑深邃,五官轮廓分明,俊朗的模样在人群里面就是打眼的存在。 可他周身威势赫赫,又叫人不敢小觑。 黑色外套板正地一丝不苟,扣子全系。挽起的衣袖露出精壮有力的手臂,至少那两个装满肥料的木桶在他手中掂起来轻飘飘的。 “淮哥,你别走太快,等等我。”相比于周应淮,文昊两只手费力提着个木桶,感觉自己即将废掉。 周应淮瞥了眼他的木桶,脸上神色瞬间冷了几分,声音清洌:“谁让你拿这么多?大队又不缺你一个干活的。” 文昊憨憨地抓着后脑勺,笑得像个傻白甜:“太贪心一下子就盛多了。” 他先天不足,身体比常人要弱几分。要不是京市局势紧张,他家人也不会安排他一块随周应淮下乡。 要说京圈整个大院弟子里文昊最佩服谁,那肯定是不靠家里关系凭一己之力考入军校的周应淮,据老爷子说年纪轻轻立了不少功,前途无量。 只是不知道为何会突然以知青身份下放…… 周应淮抿紧唇,弯腰把他桶里的复合肥一捧又一捧移到自己桶里,堆得冒尖儿。然后面不改色地继续提着两个桶大步往前走,与姜安安擦肩而过。 倒是文昊冲她友好地笑了笑,才快步追上前。 姜安安立即明白,周应淮不打算多管闲事。但转念想到姜大伯一家子搞出来的糟心事,脚尖一转朝着大队长家走去。 大队长家是一座青砖瓦房小庭院,布局有点类似于老北京四合院。 据说以前住在这的是位和善的地主老爷,后被批斗,房子进行拍卖,罗家老太爷耗光积蓄买下来,到了现在已经是四代同堂,全部蜗居在一块。 大门敞开着,姜安安站在门外敲了一会儿也没人应答。等她走进去,意外发现大姐夫周康居然也在场。 看到她,所有人面色齐齐一变。更过分的是,罗老太炒起桌上那盘柿子钻进了内堂,别看她满头白发,腿脚相当利索。 纵观其他人如临大敌的模样,姜安安摸了摸自己漂亮的脸蛋,心中感叹老姜家真是人嫌狗憎。 “证明可以批,但你还是先回去跟家里人商量吧。”大队长罗家旺语气有些严肃,面上神色难辨。 周康轻“嗯”一声,并不恼,态度依旧温文儒雅:“今日打扰您了。” 他起身走到姜安安身边,温和笑笑:“安安你怎么来了?” 藏在镜片后面那双眼充斥着审视。 姜安安不动声色地将疑惑藏进心底,学着原主的模样佯装崇拜地回答:“我找大队长有点要事,大姐夫你呢?今早不用去学校教书吗?” 周康不疑有他:“跟大队长商量点学校的事,下午还有课,我先回去备课了。” “大姐夫慢走。”姜安安目视他离开的背影,唇边笑意更深。 自从城里局势乱起来,学校乌烟瘴气几乎停摆。随口胡诌个借口也不认真点,难道姜老二一家不仅奇葩,连蠢也深入人心? 但现在不是她重点关心的问题,姜安安回头,目光落在队长身上:“我要举报我奶还有大伯,他们知法犯法,大搞封建压迫。” 罗家旺:!!! 字字珠玑铿锵有力,可连在一起他怎么有点听不懂? “胡闹!”罗家旺肃着脸斥责:“哪有人举报自己亲奶奶的?一点儿也不孝顺。” 长得多好的一小姑娘,全被爹妈言传身教给毁了。不就磕伤一点脑袋,就敢告发亲奶奶亲大伯讹钱! 他摆摆手,拿姜安安当不懂事的孩子般打发:“冲你脑袋受伤,这番话我就当没听过。” 姜安安并不纠缠:“行,那您帮我开具一张进城的证明文件。” 罗家旺瞪着双虎眼,警惕:“进城做什么?” 他端着专用的陶瓷缸,边喝茶边在心里思考如何严厉的批评姜安安,不要学习她亲妈胡搅蛮缠那一套。 “我要到公安局举报我奶为了小孙子的婚事,拿我做筹码跟红枫大队的秦家换亲。” “……换亲?”罗家旺登时被水呛得面红耳赤,他怀疑自己听错了,可姜安安气愤地举着拳头,神情一点儿也不作假。 换亲! 那是穷苦人家娶不了媳妇才干得混账事,新中国成立后早已废止。 如今全国风声鹤唳,到处都是抓典型的红袖子,看看那些臭老九的凄惨下场就知道形势甚是严峻,姜德柱居然还敢顶风作案? 罗家旺快要被气死了,南溪大队竞争流动小红旗的关键时期,谁要敢拖后腿,他绝不轻饶。 “究竟怎么回事?”这一句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蹦出来的。 于是姜安安将昨天发生的事情全部叙述出来,她记性好,连老太太说话的语气神态都惟妙惟肖。 光是听着,罗家旺已是怒火中烧。十里八乡谁不知道秦家穷,谁嫁到他们家简直倒八辈子霉了。 姜大伯的小儿子小学没毕业,整天游手好闲,偷奸耍滑。为了那样一个不成器的玩意儿,竟然要推小孙女入火坑? 不,姜德柱可舍不得自家闺女去吃苦,而是隔房的小侄女! “这件事大队管了!”罗德贵极力安抚姜安安的情绪,就怕她一个冲动去报警,拖累整个大队挨批评。 他进了内堂,回来后手里多了两个柿子,全部塞进姜安安口袋里:“现在提倡婚姻自由,任何人都不能强行让你嫁人。” 姜安安笑得更真诚了:“难怪我娘总说,大队长全心全意为人民群众谋福利,绝对不会寒了每一位社员的心。因此,哪怕这些天得罪了大伯,只要有深明大义的大队长在,大堂哥作为记分员,决计不敢搞小动作。” 罗家旺闻言深深地看了姜安安一眼,小姑娘这招借刀杀人可真够狠的,她打算借助自己的手一口气撸掉姜永祖记分员的工作啊! 第6章 姜安安是野种 怀揣着两个沉甸甸的大柿子,姜安安心满意足地回到家。时间不早了,她凭借着原主记忆在灶膛生火。 农忙时节消耗体力大,家家户户中午都会吃干饭。柜子里,昨晚的萝卜干炒腊肉还剩下一半,待会儿回锅炒两下加热即可。 姜安安打算再做个凉菜,她从自留地掐了一把辣椒两个西红柿外加一个茄子,趁焖饭间隙往灶膛里用火烧。 不一会儿,火烧呛辣的香味弥漫整个厨房。小火烧熟的蔬菜别有一番风味,剥掉烧糊的外壳,将辣椒西红柿捣碎,茄子撕碎成长条,放入大海碗里一块搅拌,添加香葱酱油盐巴。 一道火烧辣椒茄子便做好了! 南方的辣椒多以二荆条为主,入口满满的辣味刺激味蕾,让人食欲大开。 等林美如着急小跑回家做饭,发现小闺女已经做好了,顿时紧张地拉着她的手检查个不停:“没烫着伤着吧?以后你要是饿了,自己蒸个鸡蛋羹吃就行,饭菜等娘回来再做。” 尽管林美如满嘴埋怨,可嘴巴一翘,眉眼间的愉快欣慰怎么也掩饰不住。 “娘,我在家里闲着没事,正好可以帮你做做饭。”姜安安颇为无奈,七零年代什么娱乐设施都没有,居家躺平不止是字面意思。 林美如皱起眉头,从兜里掏出一块钱塞进她手里:“没事做就进县城去逛逛,上供销社找你二姐吃好的。” “你娘说的对,这些脏活累活有我们干就行了。你平常不是爱看书吗?上县城多买几本书,或者去电影院看电影。”姜德贵进厨房洗手,顺便塞给姜安安一把花生:“爹偷偷藏的,下午当零嘴吃。” 姜安安:“……” 原主没被宠成一个败家子还真是老姜家的幸运! “砰!” 就在这时,大门被用力撞开了。 大伯娘气势汹汹地闯进来:“小兔崽子给我滚出来,居然敢跟大队长举报亲奶亲大伯,害得你大堂哥丢掉记分员的活,老娘今天就撕烂你那张臭嘴。” 老两口面面相觑。 愣神间隙,小闺女已经走了出去,声音充满讥诮:“怎么?就许你们打我婚事的主意?我就站在这儿,你今天要是敢动一根手指头,明天我就让四堂哥、五堂哥丢掉厂里的工作。” 像是按下暂停键般,大伯母高高扬起的手定格在半空中。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因为愤怒那张老脸显得狰狞而扭曲:“你敢?” 姜安安把脸伸过去:“你打一个试试?明天我就喊城里面的红袖子来把你男人抓走。” 明明她在笑,大伯娘却感到头皮发麻,一股寒气从脚底直蹿到头顶。小兔崽子什么时候变得伶牙俐齿,水火不侵? “你、你……”她讪讪地往后退了两步,紧接着一屁股坐在地上撒泼打滚:“死丫头片子举报亲大伯,不孝不悌的东西,我老姜家糟了什么孽才养了你这么个六亲不认的东西。” “老瘪犊子,敢在老娘地盘欺负我闺女,当我林美如吃素的?”林美如生怕她嚎出什么,扑上前,抡起胳膊直接往嘴巴抽。 啪啪啪! 十几巴掌拍下去,大伯娘脸颊当场肿胀起来,更是被打蒙了,双眼发直怀疑人生。 姜安安往旁边靠了靠。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终于知道林美如为何能横行乡里,勇摘红旗公社第一悍妇的桂冠了! 能动手绝不逼逼,比起被欺负,名声也就没那么重要。否则当年闹饥荒的时候,二房被迫分家,他们一家六口还不知道怎么活下去。 “住手!” “老二让你婆娘住手,一家人大打出手,像什么话?” 姜大伯扶着老太太姗姗来迟,除了上工的两个儿子,全家四个儿子齐齐出动,人高马大的,瞬间将院子大门堵个水泄不通。 姜安安嘴角噙起浅笑:“大伯,你和我奶单独来就行,何必兴师动众地带一家子来道歉。” 大房所有人:“……” 他们是来动手干架的! 偏偏姜安安从屋里搬了根凳子坐好,双手放在膝盖上,软绵绵的模样乖巧且讨喜:“开始吧。” 瞧瞧这仇恨值拉的…… “……”啊啊啊开始你大爷!!! 大房的人险些快要被气死了,一个个脸颊气得鼓鼓的宛如河豚。 姜大伯眼神阴暗,斥:“死丫头,你小小年纪就如此心狠手辣忤逆不孝,还不赶紧向你奶磕头认错。” 姜德贵挡在小闺女跟前,腰板挺得笔直:“大哥你别太过分,换亲的事情还没找你们算账呢,倒先来我家撒野了。” 视线一转:“娘,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层皮,您最重视的大儿子可比我无耻多了。搁我面前耍威风?哼!大不了鱼死网破。” “老二,那可是你亲哥亲侄子!”老太太瞪直了眼,不敢置信。 姜德贵反唇相讥:“我也是您亲儿子!娘,我究竟哪点对不住你,让你处处看我不顺眼。” “小的时候家里条件不好,你紧着大哥吃饱。饥荒年,你明知道分家死路一条,不到十斤苞米就把二房分出去,老宅的茅草屋大半都漏了顶;现在好不容易有点了点好日子,你又要大显威风,非要二房妻离子散才甘心吗?”说到最后,姜德贵眼圈都红了。 他娘一直偏心大房算了,如今还要踩着二房尸骨,泥人尚且有三分血性呢。 往事一桩桩一件件搬到台面上,整个院子寂静无声。 姜老太涨红着脸,忽然间意识到原来小儿子对自己积怨已深。她也是没办法,世世代代都是这样,由长子继承延续老姜家香火。所有人皆如此,她有什么错? 老太太委屈极了,觉得小儿子不理解自己,简直就是个白眼狼。 再说了…… “姜安安不就是个野种……” “娘你闭嘴!”姜德贵徒然爆发一阵厉喝,眼神凶狠锐利如刀,一一扫过在场众人:“我再说一遍,姜安安是我闺女,谁要是再乱嚼舌根,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姜安安舔了下唇,漂亮的杏眸瞪圆了。 原主竟不是亲生的? 可是姜德贵夫妻俩却又把她捧在掌心疼宠长大,哪怕上头三个姐姐也比不上…… 第7章 进城 这件事成为家里的禁忌话题。 以大堂哥丢掉工作,换亲事件终于落下帷幕。姜家两房人哪怕在路上碰面,都像是见到仇人一般。 村里隐约传出一些闲言碎语,大约是姜安安气病了亲奶奶之类的,气得林美如天天上门找几个碎嘴的婆子对骂。 除此之外,姜德贵夫妻俩虽然对领养的事情避而不谈,却明显对姜安安更好了,那样子更像是…… ……补偿! 姜安安疑惑了两天,很快将麻烦抛之脑后。 上辈子她本就是孤儿,最盼望的事情就是被好心的家庭收养,如今得偿所愿,没有什么好烦恼的。 秋收后,天气似乎一下子变冷。 姜安安坐在灶前烤火,手里捧着一个刚扒拉出来的烤红薯,拨开皮露出金黄色软绵绵的瓜瓤,迫不及待的咬一口,香、糯、甜、烫。 那精致的眉眼倏的淌满欢愉。 只是眉眼上方额头还残留着一道浅浅的青痕,在一片白净的肤色中格外刺目。 “安安,明早娘请假带你上医院瞧瞧。”虽然所有人都说这是伤口恢复的正常现象,林美如总是担心会留疤。 姜安安心大得很:“不用,留疤了也没事,回头剪个刘海盖住就行。” 林美如态度相当坚决,絮絮叨叨地盘算着需要添购的东西:“明早先去医院,再去供销社给你买瓶护肤品。马上就要入冬,还得备些蛇油膏,你爹小时候落下病根,手脚总爱长冻疮。” “听周康说城里最近新开了一家百货大楼,刚刚孝敬我两张工业票并二十块钱,你们娘俩去凑凑热闹。”姜德贵满身喜气地走进来,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要说哪个女儿嫁得最好? 姜德贵自认为是大女儿姜舒兰,因为大女婿文质彬彬,家庭条件最好,性格温良老实。将来要是有机会回城,还能带女儿孙子一块去享福。 林美如高兴地说:“那感情好,知青那边有种面霜叫雪花膏,据说百货大楼才有得卖。” “对,安安皮肤娇嫩,合该用雪花膏。”姜德贵赞同得不得了,“等会我上自留地摘点瓜果蔬菜,你明天顺便给梅子带过去。” 城里样样都要花钱,自家种的蔬菜吃不完,时不时给亲家送一点还能落个好名声。 最重要的是亲家公此人好面子,次次必回送东西。不拘是厂里发的肥皂还是一块肉一把糖,都稳赚不赔。 对此姜德贵相当自得,趁机传授小闺女经验:“以小换大,才能长长久久地打秋风,做人做事千万不能抠。” 姜安安直呼学到了。 穿越过来已经一个月,姜安安从没逛过县城,因此心里也很期待。晚上很晚才睡,隔天林美如喊她起床时整个人还是懵的。只好用冷水洗了把脸,睡意瞬间全无,脑袋也一下子清醒多了。 院子里已经放好一篮子水灵灵的新鲜蔬菜,分门别类弄成一捆捆的,拾掇得干净漂亮,甭管送礼还是收礼都极有面儿。 早餐简单吃了点苞米粥后,娘俩便拎着东西出发,踏着朝露坐上进城的公交车。 公交车并不是天天开,基本往返于镇上和县城之间,只有赶集日才会下乡。此时,车上座位都被挤满了,车厢里闹哄哄的,夹杂着各种各样的味道。 林美如早有准备,用两颗水果糖换了个单独靠窗的位置。虽然有些心疼,但想到小闺女不必站一个半小时就很值得。 姜安安拗不过她娘,决定等会儿两人换着坐。 云州县四四方方,一条笔直的大道直通南北。街道行人匆匆,时不时还能看见红袖子在巡逻。 母女俩下了公交车直奔医院,花了一角钱挂上号,等了不到五分钟便轮到她们。 这年代花钱看病属于奢侈行为,多数人讳疾忌医,哪怕熬到病重都不愿诊治。因此当大夫听到病情描述,目光落在姜安安额头上的伤疤,久久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小姑娘端坐得正正的,长得明艳娇俏,水灵灵的大眼睛明亮清正,一瞧就让人心生好感。 “大夫,我闺女可不能破相啊。”对方迟迟没开口,反倒让林美如脑补一大堆有的没的,吓得脸色发白。 大夫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您女儿皮肤太白了,所以淤痕恢复时间比其他人要缓慢。什么药都不用涂抹,要是有条件可以涂点面霜。行了,去退号吧。” “还有这种好事?”有便宜不占是孙子,林美如高高兴兴地去窗口退钱了。 等把人打发走,大夫赶忙压低声音询问:“姑娘,刚才那个真是你亲妈吗?” 磕磕碰碰属于常事,大题小作才叫反常。如今不少坏分子趁着局势混乱违法乱纪,全国各地拐卖事件层出不穷。因此他怀疑林美如是人贩子,要确保姜安安能卖出好价钱。 姜安安突然觉得有点好笑:“是。” 为了避免误会,只好胡诌:“我奶重男轻女,偏偏我娘生了四个闺女,默默承受很多闲言蜚语和打骂。可我娘却认为女儿当自强,和我爹省吃俭用,咬牙供我们四姐妹上学念书。这不,听说城里找工作竞争压力大,破相会影响面试,才会担忧过度。” 大夫恍然大悟:“可怜天下父母心,告诉你娘别担心,除非缺耳朵少眼睛才会影响面试。” 夜里。 等夫妻俩结束一整天辛劳重新并排躺在床上,大夫把今天的事分享给在妇联上班的妻子听:“依我看,农村地区的妇女同志思想觉悟也很高,不比城里人差。” 高秀华忍不住喝彩道:“好一个女儿当自强!听说年底上面会来人检查,最近妇联正在抓典型,我看这位女同志就挺好的。” - 姜安安完全不知道随口胡诌的一段话竟然会传入妇联主任耳中,十字路口,母女俩神采飞扬地走进面前那栋气派的百货商场。 商品琳琅满目,直叫眼睛应接不暇。 林美如指着斜侧方一排排悬挂的衣服,满眼都是艳羡:“那件裙子叫什么布拉吉吧?安安,要是你穿上肯定比城里人好看。” 布拉吉是俄罗斯风格的泡泡袖连衣裙,在一众黑蓝灰刻板的服装中的确洋气时髦多了,可落在姜安安眼中却觉得土。 “大姐家里有缝纫机,等回头扯两块颜色鲜亮的布,按着款式……让裁缝给您做一身。”姜安安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好,上辈子为了能上学一直半工半读,曾有个暑假进了服装厂,基础画图缝合走线手到擒来。 但原主对缝纫机一窍不通,只能退而求其次她出图让裁缝做衣服。 第8章 大姐离婚 小女儿贴心的话让林美如十分受用:“妈老了,用不着什么好东西,倒是你可以做多两身。甭找什么裁缝?你忘了,你大姐的手艺在十里八乡是最好的,靠这门手艺攒下丰厚嫁妆呢。” 姜安安惊叹道:“大姐真厉害。” “可惜婚后你大姐夫便不许她抛头露面接私活了。”林美如有些遗憾,“好在你大姐夫有本事,家里条件好,也不缺那几个钱。” 姜安安微微皱眉。 “……等等!全场满十块能领两个鸡蛋?”乍然见瞥见墙壁上的宣传标语,林美如惊喜地瞪大眼。 眼看领取鸡蛋的队伍已经排了很长队伍,生怕鸡蛋被领完,她火急火燎地拽着小闺女奔到化妆品区域。 “雪花膏三十八块一盒,不用票。” 售货员冷漠的声音如同兜头浇了盆凉水,林美如瞠目结舌:“这么贵?” “没钱赶紧走,别挡着其他人购买。”这时候物资紧缺,雪花膏又是从沪市来的奢侈品,售货员态度相当恶劣。 霎那间仿佛有无数双目光落到母女俩身上,林美如羞窘得脸颊通红,却破天荒地不敢怼回去。 姜安安笑眯眯地揽着她胳膊撒娇:“娘,我天生丽质,根本用不着雪花膏。” 换个人说这句话早被售货员喷回去,甚至觉得天生丽质一次词说保守了。她忽然抓了一把牛奶糖递给姜安安,笑着询问:“同志,你平时是如何美白的?” 提到护肤周围不少女同志纷纷竖直了耳朵。 大白兔牛奶糖属于紧俏货,对方下了血本,于是姜安安笑得愈发真诚:“物理防晒很重要,平时多喝牛奶、柠檬水……” 售货员连忙用本子记录,一番交流下来受益匪浅:“雪花膏整瓶卖很不划算,可以按分量散装出售。” 她从柜台底下翻了个空瓶子,脸上露出了神秘兮兮的神情:“如果你们要的话,瓶子也可以低价卖。” 这种方式即零拷,花小钱得到最佳的效果。 林美如原本舍不得花这笔钱,但看着售货员那副“我只偷偷告诉你们两个人”的自己人样儿,心头算了算发现的确省了大半的钱,登时觉得不买就亏大发了,急急道:“来十块钱的。”正好还能领两个鸡蛋。 昨天大女婿孝敬的二十块还剩一半,待会儿去供销社扯块布、买冻疮膏,又能落下不少,攒一攒将来都留给安安置办嫁妆。 雪花膏质地柔软,呈白色,香味淡淡的。只见售货员用一根扁长的木棍舀一大勺装进新瓶子里,仔细称好重量,最后还贴心地抹去零头:“下次来直接找我,我姓刘。” “刘姐!”姜安安从善如流,从篮子里捡了一把青菜送给她,“自家种的菜新鲜脆嫩,因为跟刘姐有眼缘我才送的,你可别推辞。” 直到领完十个鸡蛋走出大楼,林美如依旧晕晕乎乎的。听说娘俩还要领鸡蛋,售货员直接带她们去插队,还多送了八枚。 一个鸡蛋三分钱,八个鸡蛋两毛四!! 没想到城里人也这么好忽悠……啊呸,是好热情! 突然,她拍了下大腿:“哎呀,应该问问售货员商场还招不招工?”商场售货员体面工资又高,最适合她家安安! 姜安安麻溜地转移话题:“娘,菜叶子好像蔫了,咱们赶紧去给二姐送菜吧。” 别看售货员待遇好地位高,十几年后就沦落到底层。相比较起来,姜安安还是喜欢上辈子调解员的工作。家长里短、婆媳邻里……每天快乐吃瓜看戏,还能领薪水!! 现在是72年,距离恢复高考还有五年时间。这期间她会好好准备,争取考上大学,重新进入妇联端上铁饭碗。 林美如低头一瞧:“哟,还真是,菜要是真放蔫了送过去不好看……等等!安安,那不是你四堂哥吗?他哪来的自行车?” 蓦地,林美如整个八卦雷达开启,嗖一下冲了出去。哪怕拎着一大篮子菜,双腿依旧几乎跑出残影。 姜安安见状哭笑不得。 等她追上前,林美如已经紧拽着自行车后座,不停打探:“永荣,自行车不便宜吧,你多少钱买的?” 姜大伯六个孩子按照“祖国繁荣昌盛”取名,依据永字辈排序。 姜永荣眼神有些闪躲:“借、借的。” “是吗?”林美如上下打量着自行车,忽然开始炫耀:“我大女婿也是凤凰牌的自行车,乍一看真像。” 姜永荣只觉身子如芒在背般僵直生硬,额头都布满了细密的汗,“自行车都大同小异,二婶,我还有急事得赶紧走。” “你怎么慌里慌张的?”林美如窥见侄子心虚的模样,好奇心愈发旺盛,更不可能放他走了。 于是面色一沉,厉声诈道:“难道自行车是你偷来的?好啊,我要抓你去公安局自首。” 姜永荣几乎吓哭了,从实招来:“我没偷,是周康送的!” 林美如愣了下,压根不信:“放你娘的狗屁?自行车好几百块钱,我大女婿疯了才会送给你。” 她猛拽住姜永荣胳膊:“你个小偷,走,跟我去公安局说清楚。” 抓小偷? 路上不少人闻言聚拢过来。 “真是周康送的!”姜永荣吓得双腿发颤,一股脑儿全部透露出来:“周康今天要跟舒兰姐离婚,特地请了我爹娘、还有奶作见证,这自行车便是谢礼。” 空气蓦地陷入安静。 离婚! 在红旗公社可是个惊天动地的大新闻!! 姜安安恍然大悟:“难怪周康昨天突然送票又送钱,原来是早有预谋。” 显然也是想到这一茬,林美如的脸色沉如锅底,手里拽着的那两张工业票,几乎快要用力揉烂。 “帮婶子把这篮菜送到供销社。” 她不由分说抢过自行车,将菜篮子强塞到姜永荣手中,厉声警告:“把嘴巴闭紧了,先别告诉梅子家里发生的事。安安,快上车。” 供销社请假不容易,次数多了领导会有意见。三个女儿都很重要,林美如分得清缓急轻重。 姜永荣眼睁睁看母女俩消失在眼前,心中担忧个不停:这下完蛋了,但愿不要闹出人命吧! 第9章 合起伙来欺负大姐 老姜家。 大门口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村民们正探头探脑,恨不得把耳朵眼睛都拉到院子里去。 “周康真的要和姜舒兰离婚了?” “没错,这是大队长婆娘亲口传出来的,还能有假?” “听说姜家大女婿连教书的工作都辞了,让姜芝顶替的。好工作不留给自家人,心肠可真够狠的,看来是下定决心要和姜老二家一刀两断了。” “那他媳妇和儿子怎么办啊?周康要学其他回城知青抛弃妻子,林美如不得拿刀把他砍了?” “这小子精着呢,已经派人去镇上派出所报案了。这次姜老二铁定栽跟头——啊,林美如!你回来了?!” 现场像是猛然按下暂停键般变得无比安静,针落可闻。 村民们看着外围的母女俩,面色都有些尴尬与心虚,还有几分同情。 大家已经自动让开一条道,林美如不紧不慢地往前走,出乎意料地平静,脸上什么情绪都没有。 姜安安知道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她妈已经到了爆发点,随时将被点炸。 最后一个进入院子,她顺手合上大门,隔绝所有好奇的目光。 院子里的对峙已经进入白热化。 左侧,姜家大姐抱着小儿子在台阶上抹眼泪。右侧,是大伯一家子在冷眼旁观。 而姜德贵正提着扫把追着大姐夫周康满院子打,时不时传来姜大伯看似劝诫实际火上浇油的声音。 “老二别打了,你大女婿已经报警了。” “他已经铁了心要回城,火车票总不能退吧?” “呸!敢抛弃我大闺女,老子今天必须断了他两条腿,哪怕在局子里蹲上两三个月也认了。”姜德贵下手更重了,抬手又是一扫把拍在周康后背上。 周康身体踉跄着险些摔个狗啃泥,猩红的眼底布满恨意。不管他如何激怒老家伙,对方老奸巨猾始终不上当。 高粱穗扎的扫把打起来疼但在皮肤上不留下伤痕,老家伙还总往皮糙肉厚的地方揍,尤其是屁股。总不能闹到医院,他脱裤子让医生检查吧? 可为了能离婚回城,正当周康打算一不做二不休往墙壁撞时,一声厉喝徒然传来:“快住手!姜德贵,别让这种人渣脏了你的手!” 姜德贵麻利地扔下扫把。 姜大伯一家:“……” 周康:“……” 周康心头梗得厉害,喉咙里甚至能尝到铁锈味。明明计算好时间,林美如那个母夜叉怎么提前回来了? 那他岂不是白白挨顿揍! “娘!” “周康要跟我离婚。” 默默垂泪的姜舒兰仿佛找到主心骨般,猛地冲上前紧紧抱住林美如,嚎啕大哭。 每每想到丈夫即将抛弃自己和一双孩子,姜舒兰只觉天塌了。 林美如轻拍着她后背,狠戾的目光落在周康身上:“他要是敢离婚,老娘敲断他的腿,看他能去哪?” 周康:“……”这就是他要支开丈母娘的原因!因为对方说到做到,绝非空口无凭,是真的敢打断他的腿! 原本的计划万无一失,等离婚后生米煮成熟饭,他提前进城躲两天,任凭林美如有通天本事亦奈何不了自己。 但现在…… 周康忽然觉得双腿莫名开始发疼,视线落在自行车上,他了然道:“姜永荣告诉你的?” 一瞬间他恨得牙齿痒痒:蠢货!! “你把永荣怎么了?快把我家自行车还给我!”大伯娘尖叫一声,冲过来抢自行车。 还没碰到车,木棍携带着破风声猛地砸下来。幸好手撤得快,否则手指骨都给敲折了。 她抬头一瞧,登时愤恨交加。 是姜安安那个小贱人! “我大姐跟周康还没离婚,这辆车属于婚内共同财产,周康一个人说了不算。”姜安安扬起甜甜的笑:“四堂哥不问自取视为偷,得判两三年的刑吧。” 大伯娘眼睛一瞪:“死丫头片子你少吓唬我。” 嘴巴很强硬,却是不敢再动手抢。 毕竟上次刚刚吃过亏。 眼看亲妈接二连三落了下乘,姜芝芝忍不住开口:“大姐夫你快说句话啊,那明明是你送给四哥的自行车。” 姜安安“啧”一声:“差点把你忘了。” 姜芝芝不由得一个激灵。 “上次换亲的事不跟你计较了,但这次昧着良心与我大姐夫狼狈为奸,一家子合伙欺负我大姐,就你这样品德败坏的人,也配当老师?” 姜芝芝反唇相讥:“现在离婚自由,我家帮理不帮亲。” “理是一辆自行车?一个工作名额?”姜安安一针见血,就差明着骂她不要脸了。 姜芝芝涨红了脸,梗着脖子辩驳:“工作名额是大队分配下来的……” “放屁!”林美如实在听不下去,打断了她的话:“罗家闺女也是高中毕业,罗家旺图什么?图你成绩比他闺女差?图你长得比安安丑?” “……”姜芝当场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这对母女一个比一个会恶心人! “就算周康辞职,那份工作也应该是我家的。你们想拿走,行啊,公分分我家一半!” 众人哗然。 姜大伯早已料到林美如会狮子大开口,没想到她张口就是一半公分,等于自己家辛辛苦苦给她当牛做马。 “你做梦!”大伯娘肉疼至极,“凭什么?我就不给你敢拿我怎样?” 林美如一脸骄横:“那就让大队长投票选举。” 周康的工作怎么得来的?在场众人心知肚明。当初林美如在一众竞争对手家门口破口大骂,天天不重样,谁还敢竞争? “五十斤红薯,五张粮票。”姜大伯咬着后槽牙,就像是被割肉一样疼。 “外加两张肉票,三张布票,以及一只老母鸡。”林美如眼馋隔壁那只老母鸡很久了,听说一天能下两个蛋。到时候一个给安安补身体,剩下那个他们老两口还能分一分。 这份工作从始至终她都没想过要回来,当老师公分高但辛苦,她才舍不得娇滴滴的小闺女受那份罪呢,还不如趁机狠狠敲诈一笔! “不行……” “成交!” 姜大伯忍着肉痛拍板决定,话音一转:“既然工作都分配好了,你们也别为难周康,让他走吧。” 姜安安闻言抬起头来,心里一点都不担忧。 哪怕周康许诺很多筹码请大伯一家给他当帮手,可惜如意算盘打错了。林美如横行乡里多年,哪怕是姜老太捏着孝道都不能从二儿媳妇那儿占便宜。 况且周康情理两样皆不占! 可话说回来…… 调解离婚? 淦!这不是又回到她老本行嘛!! 第10章 调解离婚是她的老本行 “多金,假如你爸妈分开了,你跟谁?”姜安安低头询问小侄子。 小家伙歪了下头,黑葡似的眼睛满是茫然,随后握着小拳头奶声奶气地告状:“爸坏坏,会偷偷掐多宝。” “周康你个丧天良的东西!”姜舒兰爆发出一阵哭嚎,冲上前锤打丈夫:“难怪多宝身上总有青痕,我还以为他在外面叫人欺负了,没想到是你这个王八蛋。” 周康恶狠狠地推开她,眉宇间掩饰不住的嫌恶:“闹够了没?” 他恨姜淑兰恨的牙痒痒,想这些年为了与她虚与委蛇被迫同床共枕,胃里就翻江倒海,眼珠子都红得滴血:“跟你妈那个泼妇一个样,丢人现眼。” 姜舒兰摔在地上胳膊顷刻擦出血,胸口钝钝地疼。这一刻,她清楚意识到丈夫横了心要抛下她们娘三。 年纪轻轻当上寡妇不打紧,她有娘家可以依靠。但一想到多宝和肚子里的孩子将来会遭受多少闲言冷语,胸腔里的怒火怎么压不住,最后通通爆发出来:“想回城?做你的春秋大梦!” 姜舒兰发疯似地顺手摸起墙角的镰刀,打算跟周康同归于尽。 “姜舒兰你疯了!” “舒兰住手。” “大姐!” 院子里鸡飞狗跳,周康吓得脸都白了。眼看镰刀已经举到了脑门上,千钧一发之际,姜舒兰的胳膊被拽住了。 姜安安语气郑重:“大姐,你到底想不想离婚?” 周康:??? 姜舒兰:??? “想的话,就听我的话先把镰刀放下。不想的话,尽管砍死他。你们在地府继续做夫妻,我帮你带大多宝。” “!!!”周康心脏几乎跳炸了,MD,听听这都是什么虎狼之词?姜安安他妈就是个魔鬼! 姜舒兰:“……想。” 救命!小妹的眼神为何如此锋锐?! 姜安安拿走她手中的镰刀,一把扔回了墙角。 哐当!金属碰撞地面的声音狠狠敲在众人心尖儿上,呼吸不由得一窒。 只见姜安安站到板凳上,声音掷地有声:“从现在起,我代表姜舒兰同志,正式向周康同志提出离婚。请周康同志配合完成夫妻财产分割,以及支付足够的赡养费。” 夫妻财产分割? 赡养费? 在场众人头一回听说这两个新鲜词,皆目瞪口呆。 “我的财产凭什么要分给姜舒兰?”周康仿佛是听到天大的笑话般,唇角满是讽刺。 他对姜安安没有什么好印象,矫揉造作。准确的说,姜家老小一丘之貉,个个摩拳擦掌打算扒下他一层皮,没一个省油的灯! “姜舒兰不仅一个公分没赚到,处处用我周家的粮票补贴娘家,离婚后还要分走我的财产?天底下哪有这般好事?再说了,就凭姜舒兰一个乡下泼妇,她也配?” 暴露小人嘴脸的周康,毫不留情将妻子的面子踩在地上,那张英俊的脸也因为怨恨扭曲从而显得格外狰狞。 “哇!” 多宝害怕得嗷嗷哭。 “多宝别怕,妈在这。”姜舒兰既心疼儿子,又恨不得立刻上前手撕周康,眼里仿佛簇团火。 “肯定不是凭你狼心狗肺、浅见寡识、恩将仇报了!” 姜安安不骄不躁,给他普法:“夫妻共同财产是你和我大姐在这两年半的婚姻关系里所得的财物,双方都有平等的所有权。” “根据《婚姻法》第23条规定:离婚时,除女方婚前财产归女方所有外,以照顾女方及子女利益为主。也就是说,我姐的嫁妆全部归还,夫妻财产平均分配。身为过错方,你还要额外支出两个孩子至十八岁成年的抚养费、以及教育资金。” 姜安安轻叹:“没文化就多读书。” “……”周康气得快要撅过去,如鲠在喉,竟然被一个初中毕业的丫头片子,嘲讽他这个京市高中生没文化?! 偏偏姜安安说得条条是道,什么《婚姻法》他根本不知道写什么。好比一拳头砸在棉花上,憋屈至极。 周康吃瘪,现场众人反应不一。 姜芝芝头一回正视眼前花容月貌的堂妹,娇气得不像话,从不干活,致力于啃爹妈啃姐啃姐夫。喜欢吃排骨不爱吃肥肉,必须要穿棉布衣衫,既懒又作。 可今日她却侃侃而谈,那些知识自己也不懂,甚至从未听过。难道她连最自傲的学识都比不过姜安安吗…… 姜芝芝猛地拽紧掌心,忿忿不甘。 “我闺女真厉害!”姜德贵不嫌事大啪啪鼓起掌。 林美如骄傲挺胸:“安安脑子随我,聪明!要不是高考取消了,没准她会是整个大队,不,是红旗公社第一个大学生!” 姜舒兰:“妈,咱小妹那么厉害。下次县里招工,小妹肯定当场能录用。到时候吃公家饭,再嫁到城里去享福。” 多宝:“姨姨厉害!” 面对全家越来越夸张的称赞,姜安安忽然觉得脸颊有点热,胸中豪气万千。 于是再接再厉:“我大姐之所以不上工,是因为你好色又大男子主义,自结婚第一个月我姐怀上多宝后,你便让她辞工在家当家庭主妇。怎的?当牛做马伺候你两年半,结果你裤子往上一提,翻脸不认账了?” 周康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好色? 提裤子? 这是你一个未婚同志能说出口的词吗? 没等他缓口气,只听姜安安话音徒然转厉:“周康同志,在此我要严肃批评你封建错误的思想。你把姜舒兰同志当什么了?旧社会的丫鬟吗?” “你不仅要向姜舒兰同志道歉,还要写检讨反思。否则,我会向京市写举报信,顺便问问周亲家公他是如何教出一个个人作风极其败坏的同志!” 姜安安的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振聋发聩。 “!!!” 周康脑子嗡嗡作响,眼底的怨气都快凝成实质。 他忽然抬手摸了摸嘴角,发现已经被姜安安气得吐血了。 真可谓打蛇打七寸!周康不怕姜家闹,可他的确害怕姜家把事情闹到京市去。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 罗大队长破口大骂:“姜老二快开门,公安同志来了!” 第11章 大伯诬告亲弟弟 “姜德贵同志,请开门,配合公安办案。” 敲门声一阵比一阵强烈,沉甸甸砸在众人心间。 “公安?” “周康真的报警了!怎么办?公安会不会把我们也抓走?” “天杀的林美如,都怪你个搅家精,自从进了老姜家天天闹得鸡犬不宁。你个祸害一日不除,以后我都没脸去地底下见你爹和列祖列宗。” 院子里瞬间乱了套。 自古以来民怕官,公安在这个年头就是村民们难以触及的大官!甚至连天不怕地不怕的姜德贵夫妇,亦恐惧得脸色煞白,双股颤颤。 “一群乡巴佬也敢跟我斗?”周康一改此前的颓丧,春风得意地整理好衣领。 幸好公安来得及时,否则他就被姜安安的气势唬住,掏钱认栽! 周康整暇以待地欣赏着这群乡巴佬如出一辙的惊慌不安,两年来伏低做小的怨气一扫而空。 等等! 姜安安那个小贱人呢? “公安同志你们总算来了。”姜安安打开门,热情地把公安同志迎进来,握住他们的双手:“大老远害你们跑一趟,真是辛苦你们了,先进来喝口热水。” 周康:???小贱人抢他台词! 公安们头一回遇见如此热情又体恤他们工作的村民,况且小姑娘眉目清朗,美丽大方,两人肃着的脸温和下来:“你是?” “我叫姜安安,是我大姐夫报的案。”姜安安腼腆地笑,颊边的小梨涡让人如饮蜜糖。 “我大姐夫是69年下乡的知青,思想觉悟高。这不家里人给他找到好工作,一想到自己将要抛弃妻子离婚回城,良心受到谴责,于是决定上报组织承认错误。” 末了,姜安安不忘感叹:“周康是个好同志,为了帮助他进步,你们一定要严肃地批评教育。” 公安们:“……” 他们望向周康的目光仿若是看个傻逼。 周康一噎,心梗的感觉又来了。 以前他怎么没发现小姑子嘴巴如此能说会道?什么叫他觉悟高,专门找公安上门教育自己?他看起来像是脑子有大病的样子吗?! 可要是反驳,岂不是说自己思想觉悟低,不想进步? 吴建国自当上公安,从未见过如此智障,不,如此迫求进步的知青,他举拳至唇边清了清嗓子:“周康同志,你能认识到抛弃妻子属于人渣行为,首先值得表扬你自我认识深刻。” “……呵呵。”周康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呼哧呼哧大喘气。 “但是,”吴建国厉声斥责:“这种行为道德缺失,是社会的坏分子。” 近年来红旗公社发生不少类似案件,可都是自家关起来门偷偷解决,从没见过错方如此大张旗鼓,抢先闹上公安局的。 可惜公安能做的只有口头谴责,无法让这种人渣蹲上三五年,毕竟夫妻俩闹离婚属于私事。 不仅仅是公安,就连社员们都是满眼鄙夷。 “周康平时斯斯文文、人模狗样的,却憋了一肚子坏水。” “我三舅姥爷家那边有个知青回城前承诺好好的,假离婚,过一两年搞定城里户口,把妻儿接过去,可人才走了三个月便失联了。那个女同志成了寡妇,还带着三个半大不小的孩子,经常饥一顿饱一顿,真是造孽哟!” “林美如千挑万选出一个白眼狼,害了闺女一辈子。” “嫁人还是嫁个本地小伙子,年轻力壮能赚高公分,比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废物知青强。” 四面八方的谴责如同一把把利剑,扎得周康颜面扫地,狼狈不堪。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住心头怒火,“公安同志,我要举报姜德贵一家对我进行非法囚禁。” 姜德贵一脸懵逼:??? 他原以为周康会举报自己揍他,所以他用高粱扫把专挑皮糙肉厚的地方打,万万没料到是什么非法囚禁? 更令他震惊的是,周康接下来信誓旦旦地说:“姜德柱全家都能作证!” 姜德贵不屑地双臂环胸,得意地想:周康找谁不好,偏偏找他一母同胞的大哥。 真是天大的笑话! 难道他大哥会为了一个白眼狼,一个外人,让自己亲弟弟去蹲局子吗? “我、我作证。”姜德柱佝偻着腰,心虚地不敢去瞧弟弟的脸。 现场刹那间陷入死寂。 社员们瞠目结舌。 老姜家这出戏真是比话本子还精彩,姜德贵大义灭亲,向公安同志举报亲弟弟! 一时间所有人心里跟姜德贵一个想法。 “大哥,你是不是被姓周的王八羔子威胁了?”姜德贵不敢置信,全身就像是被泼了一盆凉水般,从里到外打着寒颤。 姜德柱压根不敢看他的眼睛,抽出腰身的旱烟枪,蹲在地上吧嗒吧嗒地抽着,好心劝诫道:“老二你已经儿孙满堂,老大不小,过去那些混账事就别再做了,以后给儿孙做个好榜样。” 那冠冕堂皇的一番话仿佛是为了证明他是为了弟弟好,才会大义灭亲。 姜德贵听了后只觉讽刺,大哥向来自私自利,唯一让他最不能接受的是…… “娘,你和大哥一样也要举报我吗?” 姜老太张了张口,不知道想到什么,叹息一声偏过头。 “从小您就偏心大哥,无论我做什么都是错的。”姜德贵努力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耷拉着脑袋,四十好几的男人瞬间苍老了十几岁。 看到这一幕,众人唏嘘不已。 姜老二平时是混了点,却从没做过违法乱纪的事。 也有人想到家中父母同样偏心其他兄弟姐妹,感同身受,红了眼眶。 “爹?”姜安安担忧的唤了一声。 林美如脾气暴躁:“姜德柱你个混账东西,那可是你弟。” “他大哥可都是为了老二好,不然一步错步步错,将来酿成大祸。”大伯娘义正言辞地辩驳。 “啪!” 林美如一个巴掌打在对方脸上,“我看你平时肯定不刷牙,满嘴都是屎味。” “你敢打我?老娘跟你拼了!” 大伯娘咬牙切齿地冲上来,两人瞬间扭打在一块。旧恨加上新仇,你扯头发我挠你,发了疯似的,下手一个比一个狠。 第12章 贼喊抓贼 “住手!全部住手!” 罗家旺黑着脸,唾沫横飞:“再不住手,各家扣十个公分。” 这招果然百试百灵,一场硝烟瞬间消弭。 他轻呼了一口气。 姜老二家怎么尽出糟心事,上次换亲的事情还没结束两天,没想到这回又捅破天招来了公安。 先进大队的小红旗今年指定又没戏了! 等公安同志离开,他就让姜家人哭!除了要挑大粪,还要惩罚他们全部扫公厕!! “娘,你没事吧?”姜安安上前把林美如扶起来。 林美如头发蓬乱,可相比于大伯娘被抓烂的脸,姜安安恨不得把刚才的话收回去。她妈不仅没事,甚至红光满面,跟斗胜的公鸡般昂首挺胸,放回战场能再战几百回合。 经此一役,两家算是彻底结仇了。 姜安安眯起眼睛,瞥向作壁上观的周康,心里跟明镜似的。除了工作,周康肯定还许诺大伯不少好处。 “公安同志,我不认同周康说的非法囚禁。”姜安安不慌不忙地推翻罪名。 “非法拘禁罪,是指故意非法拘禁他人或者以其他方法非法剥夺他人人身自由的行为。我爹既没有把周康关进小黑屋,也没有用绳子等工具限制他的自由。” “您不信可以问问在场的社员,在我和我妈回家之前,大门是敞开的,周康完全有自由离开姜家。” 周康立马抓住她话语中的漏洞反击:“我说的就是,你们回来之后那段时间。” 话音落下,却见姜安安柳眉微扬,步步紧逼:“你意思是,在这短短二十分钟内,我们囚禁了你?” 周康莫名有些慌乱,他心知肚明姜安安有可能给自己挖坑,可左思右想却琢磨不出深意,硬着头皮点头:“是。” 姜安安偏过头,看向姜德柱:“大伯,你同意周康的说辞吗?” 旱烟散发的烟火遮掩了姜德柱的神色,晦涩难明,带着几分隐秘的恨意。 良久,他缓慢点了下头。 姜安安:“公安同志,我要告周康诽谤,以及大伯一家子作伪证!我们愿意一同去公安局接受调查!” 周康:??? 姜大伯一家:??? “奶,可怜你一大把年纪,还要被大伯连累进局子。” “大伯娘,你操持家务,当牛做马,可你被打了大伯连个屁都没放。” “大伯,你拿了周康的封口费作伪证。到了公安局说谎话可是要坐电椅的,到时候受罪不说,还连累三个堂兄失去厂里的工作。” 姜安安一声声叹息,咚咚砸在姜大伯一家耳中,无异于晴天霹雳! “什么?还会害小海他们丢工作?”大伯娘双腿瘫坐在地,哭嚎道:“当家的,咱不做伪证了!快把周康的一百块钱还给他。” 姜德柱大吼:“蠢货!快闭嘴。” 可是真相都被蠢婆娘一一坦白,瞧瞧社员们震惊又鄙视的目光,他倒吸一口凉气,呛人的烟气吸到肺里,呛得他咳嗽连连。 “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周康恨得磨了磨牙齿根。 就算事情败露又如何,反正老姜家已经反目成仇。姜德柱一家同样不是好人,别以为他不知道对方在背地里骂他是上门女婿、吃软饭。 “那可是一百块!咱们农民攒一辈子都攒不到!难怪姜德柱敢联合外人污蔑亲弟弟。” “周康这算不算资本主义行为?” “你们说姜舒兰离婚能分到多少?” …… 好一出贼喊捉贼,两位公安深恶痛绝:“姜德贵是冤枉的,周康以及姜德柱,你们回头写份深刻检讨送到大队,由大队交到公安局。” 吧嗒! 姜德柱口中的旱烟枪掉落在地,彻底慌了神。 “事情都要讲证据,一个疯婆娘的话你们也信?”周康镇定自若,只要咬死没一百块钱的事,公安就奈何不了他们。 姜德柱抬手,一巴掌将婆娘打翻在地,随后冲着两位公安讨好地笑,布满褶皱的老脸透着几分憨厚老实:“我婆娘想钱想疯了,周康是个好同志,没有贿赂一说。她平时就是个热心肠的,见不惯老二一家子欺负侄女婿,因此才报了警。” 供词顷刻间全部推翻! 姜安安佩服至极,她大伯才是真正的狠角色,面不改色地把报假警都能推到枕边人身上! “快道歉!”姜德柱狠狠踢了婆娘一脚。 “是我老糊涂,公安同志我错了,我愿意接受批评教育。”大伯娘哽咽出声,为了老姜家颜面以及儿女们,她揽下一切罪责。 公安还能怎么办? 两边各敲打几句,最后惩罚大伯娘写检查,在大队接受一个星期的劳动改造——扫公厕! 这年头还没有什么诬告罪,要在97年的刑法中才会修订。扫公厕对于社员们而言,是非常严重又丢脸的惩罚了! 姜安安颇感遗憾,觉得没有发挥出她十分之一的水平,不过对付自大狂妄的周康足够了。 “公安同志,姜家祖上三代贫农,周康同志品行恶劣,配不上我姐。” 周康:???放屁!我哪点配不上姜舒兰? 卧槽!差点被姜安安带偏了,是姜舒兰一个小学毕业的乡下土妞配不上他!! “所以我大姐不仅要跟这个坏分子离婚,还要同他打官司。” 姜舒兰:??? 她拿起自己的小手绢,擦起委屈的眼泪。 姜家那么好的成分,被迫嫁给一个人模狗样的知青就算了,还惨遭离婚。 她真是好可怜的一个俏寡妇。 “离婚!周康我要跟你打官司!!”虽然不知道小妹口中的打官司是什么意思,可姜舒兰望着周康一阵青一阵白的脸,心底无比畅快。 林美如附和道:“没错,周康要是不给我大女儿一个说法,不给妻儿赡养费。哪怕闹到县里、闹到公社,也要让他付出代价。” “你们这是打算死磕到底,彻底讹上我了?”周康死死拽紧拳头,青筋暴起。 一旦打官司,火车势必延误,说不定还会耽误去工厂报道……这叫什么事?原本看不上的姜家,竟然把他硬生生逼到绝路。 第13章 打离婚官司 “离婚还能打官司?” 社员们一天内被科普了许多知识,直呼大开眼界。 不少社员惴惴不安:万一自己的知青丈夫/妻子将来有了回城机会,和周康一样选择抛家弃子怎么办? 知青们同样提心吊胆:婆/岳家会不会也勒索自己? 吃瓜群众们对姜安安简直爱恨两半。 “怎么又是那对母女?又是闹上公安局又是法院,可真够作的。”圆脸知青杨春冷笑道:“说得再冠冕堂皇,还不是要借机敲诈一笔钱?穷山恶水出刁民!” 另一名知青呛声道:“明明是周康抛妻弃子,该谴责批斗的是他。杨青,你也是女人,迟早会嫁人生子,怎么连基本的同情心都没有?” 杨青义正言辞:“现在是新时代,讲究男女平等。一切靠结婚或离婚大发横财的行为,都是资本主义做派。周应淮周知青,你说呢?” 众人齐齐回头,望向那个身姿挺拔的青年。 乍然间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周应淮侧过头来,如利刃一般,眉眼里藏不住的桀骜和叛逆。 几个小姑娘的脸上忍不住带上一抹红晕。 “周知青,你说呢?”杨青期期艾艾地又问了一遍。 周应淮扯唇,冷笑:“吃饱了撑的。” “什么?” 旁边吃瓜吃得津津有味的文昊帮忙回答:“淮哥说你多管闲事呢。” 人群顿时爆发出阵阵哄笑声,杨青羞窘得掩面而逃,心里愈发恨透了姜安安。 “阿嚏!” 姜安安忽然打了个喷嚏,双眸亮晶晶地望着两位公安同志,神情中充满对组织的信任。 吴建国心里顿时涌出一股责任感:“姜同志,你明天早上来镇上的公安局找我,我带你去县里的妇联了解下情况。你放心,妇联专门保护广大妇女儿童的利益。” 闻言,姜安安杏眸漾起笑意,眉眼弯弯,可随即又露出一丝不安的情绪:“那怎么好意思?你们平日为老百姓伸张正义,工作伟大无私。你们都是一心为民办实事的,岂能为了我家一点小事,浪费警力?” 吴建国和同事胸腔都鼓胀胀的,几乎感动得快要哭了。 虽然每天处理大队纠纷,帮村民找鸡找鸭。但他们的的确确是在一心一意为民办实事,工作伟大又无私! 原本他还有些后悔提议带姜安安去县里,来回就是大半天,这一刻却彻彻底底心甘情愿带她去! 吴建国拍了拍罗家旺的肩膀,感叹:“如果能多几个像姜安安这样明事理又懂分寸的社员,我能预见到,南溪大队明年一定能评选先进大队,甚至将来还会成为县里的模范!” 罗家旺:“是的吧……” 印象中姜安安总是捧着一本书,他曾经以为是在偷懒,在装模作样学城里人。没想到她是在偷偷学习,一直在进步! 先进大队的梦想逐步摧毁他的理智:“明天大队派牛车送姜安安去公安局。” 轰—— 社员们四下哗然。 “那可是比人还要金贵的老黄牛,大队长太舍得了。” “真羡慕姜安安。” “明天我也要去镇上,不知道能不能分到一个座。” 面对社员们羡慕嫉妒的脸,姜老二一家与有荣焉,腰杆子挺得比谁都直。 “不过,对于公社里的某些坏分子,大队长还得继续教育批评,千万别寒了先进同志的心。”吴建国厌恶地斜睨了周康一眼,坏分子不言而喻。 周康:“……” 周康气的浑身都颤抖,本就铁青的脸色更显灰败。 然而接下来才是晴天霹雳—— “周康同志,为了提高你的思想觉悟,队里决定罚你今天开始挑大粪!” - 南溪大队许久都没有发生过大新闻,直到天际擦黑,社员们才带着一肚子瓜心满意足地回家。 “娘,你看多宝眼睛是不是像小妹,又大又圆。”姜舒兰往灶膛里添了一把柴,火光映着她红肿的眼,神情却是无比的安宁平和。 一开始听到周康提离婚,的确打了她一个手足无措,甚至以为天塌了。可爹娘、还有小妹,娘家人义无反顾地维护,让她重拾信心。 哪怕这些年外人都在笑话林美如生不出儿子,将来他们四姐妹没有娘家兄弟依靠,可今天却似一个响亮的耳光拍在所有人脸上。 谁说只有兄弟才能给出嫁女撑腰? 姐妹也行!! 村里那些长舌妇常常笑话她爹娘贪婪成性,从闺女和女婿手中哄骗婆家的东西。 是,她爹娘不完美。 可在她们未嫁时,努力供养四姐妹上学; 出嫁后,几乎掏空家底备足了嫁妆。 嫁妆! 是女人在婆家的底气!! 她们三姐妹每次提东西回娘家,又有哪次空着手回去?几颗攒下的鸡蛋,给孙子孙女的一双鞋,半袋山上捡来的蘑菇,自留地的新鲜蔬菜…… 更何况婆家无论出了什么事,她爹妈敢反客为主冲上去替婆家干架,其他人敢吗? 单凭这点,跟妯娌一比那叫扬眉吐气! 林美如从窗口往外探,多宝手撑着下巴,正在跟姜安安学认字。兴许是姜安安夸奖了他,又默默他的脑袋,小家伙眼睛弯成了月芽儿。 她乐了:“还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像他小姨好,脑瓜子聪明,将来进厂当工人吃商品粮,再好好孝敬他小姨。” 姜舒兰完全没觉得哪里不对,十分认同:“不仅多宝,肚子里的孩子也要孝敬小姨。” “娘,等和周康离完婚,我打算上县里供销社去扯匹布,给小妹做两身冬装,您在村里帮忙留意下哪家有多余的棉花。” “包在娘身上。你二妹就在供销社上班,让她帮你选花色鲜艳点的,安安臭美。” 娘俩聊着天完全没耽误干活,很快便准备好一桌子饭菜。 雷打不动两碗鸡蛋羹,点上几滴香油,这是专门给姜安安和多宝准备的。而其他人喝米粥,再加上一碟子西红柿炒蛋,一盘凉拌黄瓜。 一家子温情脉脉地聊着天,话赶话说到姜安安明日进城的事情。 第14章 安安身世 林美如提醒道:“当家的,你给安安多拿点钱,出门在外得有钱傍身才安心。” “我省得。”姜德贵从兜里摸出一沓钱,零零碎碎加起来拢共有一块钱了,“到了县城千万别委屈自己,想吃什么就买。” 姜安安受宠若惊:“太多了,我拿一毛就行。” 这个时代的一毛钱比21世纪的十块钱还要抵用,几分钱买一碗面,好几个馒头。尤其是在村里,一块钱算得上巨款了! 姜德贵不由分说直接把钱塞进她口袋里,“剩下的留着当零花钱。” 要是放在几年前,姜德贵肯定舍不得。可谁叫他有三个好女婿,逢年过节总爱塞点烟酒钱给他。他这人烟酒不沾,钱一点点省下来,如今攒了不少家底。 再说了,花在小女儿身上一点儿不心疼。 “刚才我装了一袋山货,有萝卜干、木耳、还有晒干的榛蘑。你明天顺便带给你二姐,供销社和红星小区哪个离妇联近,你就去哪?千万别傻乎乎的提着袋子满街跑。” 姜安安双手放在桌上,听得十分认真,一点儿也不觉得唠叨厌烦。 最后还是林美如受不了打断他的话:“咱小闺女聪明着呢!安安,吃完饭赶紧回屋睡觉。大队长刚才交待,明早七点就出发。” 姜舒兰抬起头来:“明早大姐起来给你煮鸡蛋,蒸白面馒头带到路上吃。安安?你怎么皱着眉头?是不是脑袋又难受了?” 一家子乱了阵脚。 姜安安摇摇头:“我突然懂什么《婚姻法》、打官司之类的,你们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她半垂着眼,双手紧紧扣在一起,力气大得指尖泛了白。 屋子内陷入一阵沉默。 “咳!你屋子里都是乱七八糟的书,有什么好奇怪的?”林美如率先开口:“去年你还从破烂堆里拉了一箱子回来,吓得我和你爹连夜一本本翻,就怕有禁书。” 姜德贵高兴地脸上皱纹都多了几条:“要不说安安聪明劲随我,以前的书多金贵,倾家荡产也买不起。现在从垃圾堆里一捆一捆的拿,才几毛钱。” “啧啧!安安天生就是会占便宜的料,将来肯定不吃亏。” 姜安安:“……” 不管怎么说,一颗心总算落了地。无论将来她显露多少知识和本事,都可以推到书上。 - 夜晚。 林美如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坐起身:“孩她爹,你没睡的话陪我唠唠嗑。” 姜德贵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安安是烈士的女儿,骨血里天生嫉恶如仇,善良正义。这些年安安长得越来越像恩人,你是怕当初那些坏人回来,对安安不利?” 回忆从前的事情,姜德贵眼眶微微湿润,时至今日仍止不住委屈。 五几年全国闹饥荒,所有人都勒紧裤腰带过日子。那时,林美如刚生完第三胎,大嫂唆使分家,他娘拿了不到十斤苞米便把他们一家子单独分出去。 心肠是真的狠啊! 林美如奶水不足,底下还有两个闺女整天饿得哇哇大哭。附近草根树皮能挖的都被挖干净,姜德贵只能冒险进深山。 两天三夜,姜德贵快要饿死的时候遇见了恩人,可惜只来得及晓得恩人姓沈,坏人便出现了…… “当年的事早已被岁月掩埋,你别杞人忧天了。总不能十六年后上面才想起恩人,才开始派人来调查吧?”借着夜色,姜德贵悄无声息抹了把泪。 “等安安再长大点,结婚生子,下半辈子有了依靠,咱们再把真相告诉她。她爹妈是烈士,是姜家的恩人,也是人民的英雄。” 林美如哽咽出声,又有几分骄傲:“幸好安安没被咱们养坏,你瞧瞧今天她大杀四方的样子,将来肯定跟她爹妈一样成为小英雄。” 姜德贵吓得一个激灵,连忙捂住婆娘的嘴:“呸呸呸!吓咧咧什么胡话,安安只要能一辈子平平安安,可别当英雄!” 林美如懊悔不已。 “过阵子又要到恩人的忌日,香烛纸钱那些东西你悄摸准备齐了,今年我打算带安安去祭拜。”外面风声紧,香烛纸钱属于封建糟粕,要么到黑市买,要么村民们私下淘换。 “行。” “早点睡吧,明早多蒸几个白面馒头,安安还能匀一两个给公安同志,总不能让人家白白帮忙。” 林美如虽然肉疼得要死,还是答应下来。为了两个闺女,一点吃食算不得什么。 “娘和大伯那边……” 黑夜里顿时陷入一阵沉默,只能听见两道浅浅的呼吸声。 良久,就在林美如快要睡着的时候,突然听到枕边传来自家男人沙哑的声音: “以后就当普通亲戚走动吧。” 林美如翻了个身,幸灾乐祸的想:哈哈!老虔婆要是听到二儿子近似断亲的话,估计能气得半死!! 秋收后天气好像突然一下子变冷。 路边草丛结满霜花,迎着朝阳,晶莹温润。 姜安安迷迷瞪瞪地坐上牛车,怀里揣着一兜子热乎乎的白面馒头,在家人期盼的目光中离开了南溪大队。 老黄牛甩开四只铁蹄哒哒欢快地往前走,步履稳健。相比于拖拉机速度慢但胜在颠簸少,小村庄很快变成了一个墨点。 她拍了拍冻凉的脸颊,睡意渐渐消散,这才有闲情逸致打量车上的乘客。 除了她,剩下的都是知青,大家伙趁这两日农闲且有免费牛车坐进城囤物资。 南方冬日短没有火炕,有条件的人家会烧火炭或柴火取暖,穷一点的人家则靠毅力硬生生扛过去。因此,知青们想要不挨冷受冻,只能靠自己。 思及此,姜安安不禁庆幸自己穿越成本地人。 怀里八个热气腾腾的大馒头估摸耗光家里所有的白面,爹娘却眼都不眨一下,只怕她在外饿肚子。 胸腔里一颗心顿时胀得满满的,姜安安唇角微弯,下定决心要对新家人更好。 咯噔! 蓦地,牛车忽然陷入大坑里。 要不是姜安安及时抓住车板,恐怕身体已经如左右的知青一般甩飞出去。 现场阵阵哀嚎,那三个倒霉的知青擦伤手脚出了点血,伤口不是很严重,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前方山路中央横亘着五六块大石,而左边紧挨着山峰那侧路更是被泥土堵得严实。 “是山体滑坡!大家先退到安全区域。”有道清泠泠的声音指挥到。 第15章 泥石流 所有人吓得脸色煞白,皆因左手边是山峰,右手边则是湍急的河流,要是再发生泥石流将躲无可躲。 “大家不用担心。”又是那道声音在抚慰人心:“山体滑坡有多种因素,比如强降雨造成土壤层的重力加大,与岩石层的摩擦力减小从而倾泻而下。” 说话之人正是周应淮,他顺着泥石流冲刷下来的痕迹往山峰上看,植被繁茂,泛黄的旺盛草木随着微风摇曳。排除滥伐的可能性,再加上昨夜并未下雨,所以真相只有一个: “如果人工挖掘改变山体结构,减小了山体的稳定性,同样能导致滑坡。但能造成大面积塌方,除非是……” 不知想到什么,他眉头越皱越紧,止住了话头。 姜安安顺着他的话往下深想,很快明白过来。除非有大型挖掘机在山上开垦,堆积的大量废弃物同样能导致滑坡。 “肯定是那帮投机倒把的小兔崽子干得!”负责赶牛车的三大爷瞪着双虎眼说道:“这是周边大队进城唯一的路,前年公社明确下发文件不给乱砍乱伐,在山里烧炭。回去我就跟大队长反映情况,让公安将侵占公家财产的瘪犊子们统统抓起来。” 不! 这不是烧炭能弄出的动静! 姜安安立即在心口否定三大爷的说法,烧炭属于违法行为,深山老林偷摸干不香吗?傻子才会大张旗鼓跑到路边等着抓! “浪费一天假期,大家谁也不愿意。不如齐心协力把马路中央的石块搬走,牛车就能通行。”周应淮脱下外套搭在牛车上,露出底下的白色衬衫。 宽肩窄臀,身躯伟岸,一时间引得女同志们阵阵惊呼。 周应淮面无表情,挽起袖子,直接朝个头比较大的石块走过去。 石头大约有膝盖那么高,估摸六七十斤。 他弯腰,双手发力抱起石块,胳膊饱满肌肉线条优美,轻轻松松地搬运到路旁。 “哇——” 女同志们双眸发亮,脸颊红得滴血。 “呸!搬块石头至于吗?装什么装?就跟开屏的花孔雀似的。” “周应淮处处爱表现,真不知道女同志都喜欢他什么?” “晦气!风头全部被他一个人抢走了。” …… 周围的窃窃私语落入耳中,文昊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谁行谁上,淮哥至少干实事,总比爱嚼舌根的娘们儿强。” 众人刚要发怒,忽然瞥见他身侧那个如影随形的大个子,一个拳头足足有他们半张脸大,顿时连屁都不敢放。 “一群怂货。”文昊瞬间得意至极,向红斌块头大,满面横肉,是老爷子不放心他下乡特地找来的玩伴兼保镖。 他拍了拍向红斌胳膊,小嘴跟吐刀子似的嗖嗖往人心口扎:“走,不跟这帮光会耍嘴皮子的娘娘腔见识,咱俩去帮淮哥。” “你……” 男知青们站在原地气得跳脚。 姜安安同样看不上这群欺软怕硬爱嚼舌根的男知青,也上前帮忙。 周应淮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这不经意间的一个眼神却叫杨青嫉妒得疯了,愈发认定姜安安心眼子多,不甘示弱地挤到两人中间。 姜安安搬石头,她也搬; 姜安安清理树枝,她也清理。 总之暗自发誓要将其彻底比下去,在周应淮同志心中留下好印象。 其他女知青见状也不好意思坐享其成,她们力气小,清除小石头或树干刚好合适。 最后竟徒留下一众尴尬的男知青…… 如果去帮忙,无异于狠狠打脸; 如果不去,就像是思想觉悟比不上女同志似的。 然而就在他们纠结中,路面大的石块被清空了。 原本他们以为周应淮会讽刺一两句,准备据理力争。可对方却什么都没说,目不斜视地擦身而过。 好比一拳头打在棉花上,憋屈极了。 牛车再次上路。 日头渐渐攀到枝头,阳光温暖和煦。 朝气蓬勃的女知青们摇晃着双手,歌谣悦耳动听:“西边的太阳快要落山了,微山湖上静悄悄。弹起我心爱的土琵琶,唱起那动人的歌谣……” 啪! 姜安安在板车上敲碎了鸡蛋,剥掉外壳,白嫩嫩的蛋顿时呈现在眼前。 她低头咬了一口,又烫又软嫩,颊边的小梨涡顿时若隐若现。 四周的歌声似乎小了一瞬,而后音调又忽然变大,互相较劲似的震耳欲聋。 就在这时,沉浸在美食中的姜安安拿出一个热气腾腾的白面馒头,掰成两半,把鸡蛋夹在中间做成简单版本的三明治。 咬一口,于是两个小梨涡更明显了。 光是瞧着她那心满意足的模样就觉得万分好吃! 咕噜噜! 饿肚子的响声此起彼伏。 “同志,我能用进口巧克力跟你换三个馒头和三个鸡蛋吗?”文昊疯狂吞咽着口水,忍不住开口询问。 姜安安抬起头,精致的眉眼满是茫然。 就算她不清楚1972年的购买力,也知道进口巧克力属于奢侈品,有票才能购买。 文昊咬了咬牙:“我只带了五块出来,换不换?不够的话,等回到南溪大队再给你两块。” “换!”不换是傻子,正好能给二姐家一对侄儿当零嘴。 印象中,三个姐姐都对姜安安十分疼宠。尤其是二姐姜梅子,总是破费从供销社带回许多好东西,这回上门指不定会惹来妯娌们的酸言冷语。 兜里一共有八个馒头三个水煮蛋,姜安安询问:“只剩两个鸡蛋,再多给一个馒头行吗?” “可以。”文昊豪爽应承。 一大早天没亮就起床,又在路上干了体力活,因此这会儿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 “我叫文昊,你随时来知青点找我拿剩下两块巧克力。如果找不到我,找红斌,或者淮哥也行。”文昊迫不及待把早餐分给身侧的两个伙伴,学着姜安安的做法,便是一大口。 “这些就够了。”姜安安十分淡定地把巧克力放入口袋里。五块巧克力已经赚大了,贪多嚼不烂,还容易招来口舌是非,得不偿失。 第16章 公安局 顺着文昊的动作看过去,那个叫红斌的知青魁梧奇伟,大馒头在他手中跟点心似的。 而那个“淮哥”…… 看得出来家教优良,在颠簸的牛车中坐姿端正,脊背从始至终挺得无比板直。 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周应淮侧眸望来。 姜安安大概是继承了老姜家的厚脸皮,杏眼微弯。 有点乖。 还有点甜。 周应淮目光落在那两个甜甜的小梨涡上,收回视线。他吃东西很讲究,修长的手指剥开鸡蛋壳,慢条斯理地吃完鸡蛋,才开始吃馒头。 一时间车上飘荡着鸡蛋与白面馒头的清香,歌声不知道何时停了。 有人壮着胆子问:“同志,我也想跟你换。可我没有巧克力,用钱买行不行?” 黑瘦的男人眼底透着精光。 姜安安拒绝道:“不换!剩下这些是我一天的口粮。” 当她人傻好糊弄? 这年头私人买卖违法,谁都别想在她身上钻法律的空子! “嫌贫爱富,卖乖弄俏。”杨青凉凉讽刺:“进口巧克力多珍贵啊,人家才瞧不上你那点几毛钱。” 文昊抢在姜安安之前开口:“人丑多作怪。” 他皱起眉,为自己的巧克力正名:“那是几毛钱的事吗?一盒进口巧克力好几十,还要一张外汇票!” 杨青胸口郁结:“……文同志,请不要进行人身攻击。”她想要找周应淮帮助自己批评文昊,可周应淮压根连个眼神都没分过来。 文昊无辜极了:“可我实话实说啊。” “……”杨青气红了眼。 “行行行,你不丑,你只是长得不太礼貌?大饼脸,塌鼻子,还有雀斑……” 嗷! 杨青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 姜安安默默在一旁吃瓜,将三人间的眉眼官司瞧着个清清楚楚,下定决心以后远离麻烦。 一个小时后,牛车来到镇上。 她连招呼都不打扛着半袋子山货,眨眼间没了身影。 “姜同志别看娇小玲珑,力气可真大。淮哥,你说是吧?”文昊惊叹连连。 周应淮双手插兜,眉眼冷厉:“我有点事要单独处理,你们各自给家里去信后,在国营大饭店门口会合。” 文昊还想说什么,被吴红斌拉拽走了。 等人走远,周应淮脚尖微转,与姜安安走的同一个方向。 - 公安局。 “同志,你是来报案的吗?” 门卫大爷从门岗里探出头来,约莫五十出头的模样,眼神凌厉地打量着姜安安这个眼生的家伙。 姜安安不敢小觑这年头的门卫,他们都是从战场上下来的退伍军人,腰间鼓鼓配备着武器。 “大爷,我叫姜安安,是来找吴建国吴公安的。”姜安安对老一辈抛头颅洒热血的军人由衷钦佩,态度恭敬且客气:“这是我们南溪大队开具的证明文件。” 门卫大爷仔细检查文件,面庞始终严肃:“进去吧,左手第一间办公室。” “谢谢大爷。”姜安安为了表达感谢,还朝门卫大爷鞠了一躬。 望着小姑娘青春蓬勃的背影,门卫大爷眼神柔和下来。长得漂亮还有礼貌,小同志未来可期,必定成为建设祖国的人才。 “谁?” 察觉到危险的气息,老大爷眸光徒然转厉,逼视来人。 来人瞧着挺年轻的,行走间步伐如衡量般精确,眼神如野狼般锋锐凌厉,这股杀伐果断的气势……他是从军队出来的!! 周应淮拿出文件,问:“同志,老局长在吗?” 老大爷低头扫一眼,震骇得作势就要敬礼,却被硬生生拦住了,压着激动的嗓音道:“在!” - 离婚无论在哪都是大新闻。 经过一夜宣传,公安局人人都知道南溪大队有个叫姜安安的女同志舌战群儒,要帮长姐跟知青姐夫打官司。 “你就是姜安安。”文书窦大姐上下打量眼前漂亮的小姑娘,光站在那儿,就让人觉得微风拂面。 只一眼,好感度就拉满了。 她一连生了三个儿子,就喜欢娇软的小姑娘,拉着她白嫩嫩的手称赞道:“初生牛犊不怕虎,你真厉害!” 姜安安脸颊染上一抹红晕,似乎有些羞赧,却仍落落大方:“最厉害的是我大姐,敢于与不公平作斗争。离婚并非是一件不光彩的事情,而是广大妇女同志进步思想的体现。” “说得好!” 吴建国啪啪鼓掌,身边还跟着一个朱颜鹤发的老人,一双眼炯炯有神。 黑色中山装,上衣口袋有支英雄牌钢笔,姜安安还注意到了他脚上穿的是皮鞋。结合周边人的神态看,老人身份非同一般。 姜安安装作看不出来,目不斜视,面上愈发正直。 老人和蔼可亲,问:“小同志是从哪里听到这些话的?” 姜安安斜歪了下脑袋,故作不解地反问:“这些都是受我姐启发的,在面临婚姻破裂的时候,她不哭不闹,理智地为一双孩子争取合理权益。” “她,她是我最佩服的人!”说到最后她握紧拳头,清澈双眸中充满着对长姐的钦佩与支持。 老人似乎只是随口一问便离开了,等吴建国回来后却告诉她一个好消息,局里决定用皮卡送她去县城。 简直就是意外之喜! - 与此同时。 大方借给姜安安皮卡车进城的老人正是公安局局长,姓高。 老局长笑容满面:“你小子一眨眼就这么大了,家里老爷子身体还好吗?” 周应淮上前帮忙拉开椅子:“爷爷身体硬朗,无论刮风下雨都要出门打一套军拳,跑五公里。” 首都如今形势复杂,听到周老爷子行动自如,老局长放下心来:“你怎么下乡了?难道那些人也闹到军队里?” “他们不敢。”周应淮拿出文件:“上面秘密派遣我来调查十六年前的间谍案,沈微明您了解吗?” 老局长神色亦郑重起来,手指曲起来轻扣着桌面:“沈微明……有人说他是英雄,但更多人说他是间谍。最后一次出现是在莘庄,也就是现在的南溪大队。除了这些,没有其他记录了。” 周应淮料到此行困难重重,没有感到特别失望。 五十年代国内间谍活动多,企图分裂国土。沈微明夫妇当时负责清剿云州县境内的坏分子,可突然在1956年失去了踪迹。 据传,有一批M国的高端设备还留在云州县。 他的任务除了要挖掘真相,找到沈微明夫妇外,还要把这批设备找出来。 “对了,今天进城的路上我发现……” 第17章 二姐 云州县仅有一辆皮卡车,从不外借。 吴建国还是沾了姜安安的光,坐在车上紧张得手脚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再瞧瞧旁边姜安安泰然自若的脸,由衷庆幸自己昨天的决定,同时也感叹竟比不上一个小姑娘。 他哪里知道,来自21时机的姜安安连飞机高铁都坐过,七十年代的皮卡车一点儿也不稀奇,甚至觉得过于颠簸! 半个多小时后,妇联到了。 相比于其他部门,妇联门可雀罗,办事处甚至在街道角落一个不起眼的房子里。要是不注意看门侧的招牌,兴许会走错。 吴建国敲了敲门,里面久久没有应答:“妇联只有三个人,估计全部出门办事了。县里公安局跟我熟,我先带你一块儿去那。得想办法联系上妇联的人,省得下午又白跑一趟。” 姜安安能理解,妇联工作不轻省,经常要下乡走访,有时候出门就是一整天。 上辈子她就是这么过来的。 “我二姐在县城的供销社上班。家里准备了一些山货,我得给她送去。” “供销社离得不远,这条街走到头,左转再走一条街,马路对面就是。”吴建国给她指了下路,“你二姐家在哪个小区?我两点去接你。” “红星小区。” 吴建国默默记在心里,“上车,我先送你去供销社。” “不用了,我自己走过去。”晒干的山货不重,而且姜安安打算逛一逛县城。 这年头治安十分好,民风淳朴热情,街头经常有公安巡逻。因此吴建国并不担心姜安安会出事,放心地驱车离开。 等皮卡开远,姜安安把袋子甩到肩上,往供销社走。隔着大老远,就看见一块硕大无比的招牌。似乎是上了什么紧俏的商品,队伍足足排了五六米长。 等姜安安走得近了,才听到“带鱼”、“黄花鱼”之类的词语,恍然大悟。 云州县位于内陆,海产品难得一见,难怪会引人疯抢。 姜安安把袋子放下来右手提着,整理好衣衫和头发,才跨进门槛。环顾一圈,最后坚定地朝着二号柜台走去,唇角微微扬起。 “二姐!” 姜梅子剪着一头俏丽的短发,英姿飒爽,行动间风风火火。整个供销社就她声音最洪亮,那股强势劲随了亲娘。 “安安,你脑袋怎么受伤了?”姜梅子吓一大跳。 小妹脸颊红扑扑的,鬓发边布满细细汗珠,青春又靓丽。只是额头那厚厚的纱布叫人心惊肉跳。 她一眼不眨地称了八毛一斤的桂花糕塞进姜安安手中:“你坐凳子上吃点东西垫肚子,等下二姐带你去国营大饭店吃红烧肉。” 时间临近十二点,还有十分钟换班。 姜安安听话地坐在凳子上,拿出一块糕点小口小口的细细品尝。 时下的糕点放了许多糖,甜得发腻,嚼着还有桂花粒的清香气。 “梅子,你小妹连吃东西都这么文静秀气,跟城里面的大家闺秀一样。” “她小妹可是十里八乡的美人,也是初中生。你们瞧她那身雪白的皮肤,在家里肯定没怎么干活,爹娘娇宠长大的。” “讲婆家了没?要不要我介绍几个厂里年轻能干的后生?” …… 江梅子有些心动,但还是一口拒绝:“安安的婚事乃是老姜家目前的头等大事,我爹打算再留小妹两年,仔细挑选。” “天呐!那不就成没人要的老姑娘了?”有人说风凉话。 “啪!” 江梅子突然抓起柜台上的抹布扔到对方脸上,横眉怒目:“劝你嘴巴放干净点,我现在就去举报你满脑子封建思想,贬低妇女同志。安安,我们走。” 整个供销社霎那间陷入一片死寂。 所有人目瞪口呆,望着姜梅子疾如风火般离开柜台,抓起姜安安的手,拎着地上的牛皮口袋,一气呵成地冲出供销社,眨眼便没了踪影。 良久,空气里爆发出一阵哭腔:“姜梅子不会真的去举报我了吧?” 可惜没人能回答她。 “快走,走快点,再晚就抢不着国营饭店的红烧肉了。”姜梅子走路带风,面上哪有一丝一毫的愤怒,欣然自得地问:“提前八分钟下工,二姐厉害吧?” 姜安安猛点头:“厉害!” 在偷懒这事上,不愧流淌着老姜家的血脉! “娘怎么让你一个人来县城?你脑袋怎么回事?难道是家里面出事了?”姜梅子眉头越皱越紧。 姜安安感叹于二姐的敏锐,一一解释道:“周康有了回城机会,要跟大姐离婚,多宝他也不想要……” 关于大姐离婚一事,姜安安娓娓道来,听得姜梅子怒火中烧,恨不能立刻请假杀回村。 后来,又听说姜安安力缆狂澜,挫败周康与大伯设下的诡计,忍不住又是一阵拍手叫好。 她噙着嘴角,欣慰地握着小妹的手:“安安,你做得相当棒,也说得非常好!家庭妇女都是默默无闻的英雄,创造的价值无法估量,毕竟每年请个保姆也要花好多钱呢。” “对了,你不是要找妇联的高主任吗?等吃完饭我就带你去。”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姜安安问:“二姐,你认识高主任?” 姜梅子神色古怪:“算认识吧?毕竟最近她常常往我婆家跑。我小姑子这胎又生了闺女,被夫家赶出来,天天一哭二闹三上吊,搞得家里现在乌烟瘴气,烦人得很。” 小妹难得进城一趟,姜梅子不打算讨论婆家那些糟心事。也在这时,国营饭店到了。 正值饭点,里面就已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热气腾腾的菜肴被一份份地端上桌子,散发出令人垂涎的香气。 城里人想吃肉同样不容易,除了肉票难得,肉区排队人数最多。但每天供应分量却最少,都得靠早早排队抢才能买到。 姜梅子越过人群,走到橱窗前,熟络地上前跟服务员打招呼:“刘姐,我小妹进城来看我。来碗红烧肉,两碗白米饭,红烧肉的汤汁要浇一勺在饭上。” 第18章 大妈,您受委屈了 小窗里二话不说立马盛好饭菜,红烧肉和米饭分别都装盛在大海碗里,总共花费五毛钱。 “红烧肉没了。”服务员挂出售罄的牌子。 众人立刻嚷嚷起来。 “这位女同志是后来才来的,最后一份凭什么给她?” “太不公平了。” 服务员冷哼一声,态度极其恶劣:“爱吃就吃,不吃拉倒。再吵下去,其他荤菜也卖光了。” 众人立马噤声,敢怒不敢言。 于是姐妹俩在万众瞩目中找了个空位坐下。 七零年代的红烧肉份量十足,每一口肥瘦相间。小火炖至酥烂,入口即化,香而不腻。 姜安安再舀了勺米饭进入口中,浓稠的暗红色汤汁浸透每粒米饭,咸甜口感中饱含浓浓肉汁,幸福得眉宇间淌满欢愉。 莫名其妙的,梅子生出一股养崽崽的成就感:“待会儿我称两条带鱼,你拿回家煎着吃。” “行,我带了好多钱!”姜安安豪气地拍着口袋。 这年头的带鱼没有任何添加剂,纯天然海生物,随便煎一煎肯定鲜掉舌头。 最后还剩下一半红烧肉,姜梅子向服务员借了饭盒,让姜安安打包回去给二老尝尝鲜。 红星小区属于钢铁厂附属的家属区,一幢五层高的“筒子楼”。楼层中间都有一个长长的走廊,两两相对,排列着几十个狭小的房间。 二姐夫张学军子承父业,目前已经是二级技工,一个月能拿35块钱的高工资,节日还有各种福利。 因此,当工人在时下是件“光宗耀祖”的事情,祖坟冒青烟了。 张家分配的福利房在三楼,姜安安随着二姐穿过狭窄的过道,还未走近,率先听到一阵阵哭嚎声,邻居们正端着饭碗围在张家门口凑热闹。 姜梅子已经见惯不怪,想了想还是叮嘱道:“无论待会儿我小姑子说什么,你都当成屁,千万别往心里去,回家也别告诉娘。等张心柔做完月子,我有的是法子收拾她。” 她眼眸中快速掠过一抹狠戾,显然对小姑子积攒诸多怨气。 姜安安紧抿唇,特地留了个心眼,决定一会儿细心观察张家人的态度。就冲她二姐报喜不报忧的性子,受再多委屈也只会自己咽。 “爸,妈,我小妹来了。”远远的,江梅子先提前唤了一声。 婆婆会做人,听到她娘家人了肯定有所顾忌,会极力约束小姑子。 蓦地,屋子里面哭嚎声停顿了片刻,而后爆发得更汹涌。 “我命可真苦啊,婆婆和丈夫都嫌弃我尽生赔钱货。不活了,让我撞死算了。” “我才不喂奶,你们也不能喂那个赔钱货,饿死她!” “妈,你可别让姜家人进屋。亲家母连生四胎都是女,就是他们姜家带坏了咱们张家的风水。” 姜安安蹙紧眉,生女也能怪罪到姜家,此人简直不可理喻。等她回头一瞧,得,她姐脸色黑成锅底了。 姜梅子冲进人群,把山货袋子重重搁在门槛上,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小姑子,半笼罩在阴影里的脸宛若厉鬼:“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张心柔脸色煞白地躲进亲妈身后。 婆婆吴萍心道坏了,忙打圆场:“梅子你别跟心柔计较,她还小,不懂事。” 又是这句话!姜梅子一噎,气得拽紧拳头。 “都生了三个女儿还不会说人话,是挺不懂事的,难道是传说中的……智力障碍?”姜安安一惊一乍,像是发现什么无法理解的事情一般捂住唇,末了诚恳建议道:“有病,得治啊!” 张心柔&吴萍:…… 偏偏姜安安表情认真,一双漂亮的杏眸里充满对智障人士的关怀与同情,让人分不清她究竟是故意,还是太实诚了。 “怀胎十月生下一个智力障碍的女儿,又不离不弃抚养长大。每天操不完的心,吃不完的苦,亲家母这些年您受委屈了。” 张心柔:??? 吴萍脑子里乱成浆糊:她,受委屈了吗? 姜安安上前握住她的手,感叹:“二姐常常说她有一个伟大的婆婆,操持家务里里外外一把手,在厂里又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工人。要我说,老张家能有如今红火的日子,有您大半的功勋。” 不止是吴萍,就连门外的看客们都觉得振聋发聩。 虽然现在到处倡导男女平等,可五千年老祖宗传下来的文化都是男主外女主内。偏偏她们跟男人一样辛苦劳作一整天,下班到家还要做饭洗衣服伺候大老爷们,从没有人像姜安安一样理解她们。 听听“巾帼英雄”、“功勋”这两个词,直接把女性的地位都拔高了,完全是为广大妇女量身定做! 不少女人纷纷挺直了胸膛,包括妇联主任高秀华。 瞧瞧那个小姑娘眼神多么清正、坚毅,多好的孩子呀,她的品性跟她外表一样闪闪发光。 哎。 如果是她们妇联的人就好了…… 吴萍眼眶已经红了,姜安安忽然重重的叹气,替她打抱不平:“可是您付出的辛劳只有我二姐看见,而您含辛茹苦抚养十多年的亲生女儿却没有理解你,反而总是因为智力缺陷不断麻烦您,搅得娘家鸡犬不宁。” “您跟我娘明明一个年级,她已经享受天伦之乐,而您却还在劳心劳力。这才半年没见,您两鬓都长满了白头发。您,受大委屈了!” 最后一句话简直说到吴萍心坎里,她愣怔怔地站在原地,嘴唇哆哆嗦嗦,泪水早已夺眶而出。 嗷—— 她在张家当牛做马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儿女都成家立业。本该享儿孙福的年纪,却还被不成器的女儿拖累。 心凉了,累了! “好闺女,只有你能理解大妈。”吴萍抬袖子擦了把眼泪,“你别站着了,坐在这,等大妈给你冲麦乳精喝。” 张心柔惊叫出声:“妈,那是我闺女的。” 吴萍不耐烦地剜了她一眼,往日恨不得捧在掌心宠的小女儿怎么瞧都不顺眼极了,“你刚才不是还要饿死你闺女吗?饿死算了,省得浪费好东西。” 第19章 离婚困难重重 她十分大方地挖了三勺,看得张心柔嘴角直抽搐,更让自己接受不了的是,她妈真的递给姜安安那个小贱人。 而姜安安居然也厚脸皮地一饮而尽。 就在对方即将放下杯子时,忽然朝她看过来,眼底缀满明目张胆地挑衅。 张心柔气得跳脚,额角青筋暴起:“妈,姜安安就是个小贱人。啊!你掐我干什么?” 吴萍厉声道:“闭嘴,一口一个小贱人,你的素质和涵养呢?” “你不是我妈……”受不了亲妈偏心,张心柔捂着脸冲进房间,“砰”地一下关上门。 吴萍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时又是和和气气的脸:“安安,麦乳精好喝吧?要不要再来一杯。”句句不提张心柔。 这位亲家母果然是位人精! 看似教训闺女,实则在保护她。否则要是任由姜安安一张嘴继续说下去,“张心柔患有智力障碍的谣言”指不定明日就传遍整个家属院。 姜安安腼腆地笑:“一杯就够了。” “妈,安安带了些山货过来。最近爸不是总念叨想吃小鸡炖蘑菇吗?刚好有晒干的新鲜榛蘑。”姜梅子神色如常地展开袋口给婆婆看,小妹已经为她出了恶气,此刻她就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吴萍凑过来一瞧,脸上同样带了笑意:“咱们都是一家人,下次空着手来就行。” 趁着婆婆去放山货的功夫,姜梅子用家里的饭盒换掉国营饭店的,又找了一个军绿色的斜肩包装好,跨在姜安安肩膀上。 一转眼小妹已经长得和她差不多高,都能维护家人了。姜梅子心里百感交集,努力将眼泪逼退回去。 “对了安安,你不是找高主任吗?她刚才就在门口。” 姜梅子此刻一点儿也不想在婆家待,对着卧室喊了一声“妈,我带小妹出门转转”,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一口气跑到楼下,姐妹俩累得气喘吁吁。而后突然默契地相视一眼,不知道谁先发出“噗嗤”一声,冁然而笑。 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 长大的烦恼可真多啊…… “高主任——” 高秀华刚刚走到小区门口,便听到有人在身后喊她。回头一瞧,发现是姜家两姐妹朝自己这儿跑来,不禁有些诧异。 等听到姜安安的请求,高秀华更是震惊到目瞪口呆:“打离婚官司?那就是云州县第一起离婚案子。” 那一瞬间,她脑海里率先涌现一个想法:如果这起离婚案帮助姜舒兰拿到合法权益,她们妇联将会名扬云州县。在年底所有部门汇报工作中扬眉吐气,打个漂亮的翻身仗! 这是前所未有的机遇。 高秀兰再次看向姜安安时,眼底的喜爱溢于言表。 小姑娘简直就是妇联的福星! “这个案子妇联管了,你叫安安是吧?走,跟我一起回去查资料。”高秀华亲亲热热地拉着姜安安走到停放的自行车旁边,霸气地拍了下凤凰牌自行车后座:“走,姐驮你回去。” 姜安安一脸认真:“使不得!使不得!怎么能让领导骑车带我。” “什么领导不领导的?在办公室外面,我就是你高大姐!”高秀华嗔怪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用力把谦虚的小姑娘摁在后座上,风风火火地骑着自行车走了。 唯一被扔下的姜梅子:“……” 姜安安感受着秋天午后和煦的微风,总觉得似乎遗忘了什么事? 在1972年妇女想要打一场离婚官司,情况似乎比姜安安想的糟糕! 一整个下午,她们翻遍现存的资料,只查到一条关于离婚财产分割的法规:“离婚时,除女方婚前财产归女方所有外,其他家庭财产如何处理,由双方协议; 协议不成时,由人民法院根据家庭财产具体情况、照顾女方及子女利益和有利发展生产的原则判决。” 而比较完整的离婚法至少要到七年后才出台。 事情顿时变得棘手。 高秀华捏着鼻梁往后仰靠在椅背上,忧心忡忡:“我们接下来有一场硬仗要打,细数近二十年来妇联接手的三百起离婚案,几乎都意味着女方离家,除了嫁妆外,房子、粮票、孩子全部归男方所有。” 但也不是全然没法子,“明天我去法院了解下相关案例,再从报纸上看看其他地区有没有相似的案子。” 姜安安抱着胳膊问:“高主任,现任法官是个什么样的人?是男是女?” 时下劝和不劝离,不管是周康以“回城工作”作为借口离婚,还是以“感情破裂”为理由,不仅不被世俗观念接受,往往都会被法院驳回。 云州城远离首都漩涡,如果是在大城市,严重些当事人还会被某些份子抓起来集中批斗。 幸好,此时这股歪风邪气尚未吹到云州城。 因此一旦正式起诉离婚,在没有法律明确条款的情况下,判决法官至关重要。 高秀华明白她的意思,可是:“刘法官是个坚定不移的保守派,如今这个局势,保守能保命。” “高主任,如果真要帮姜舒兰打离婚官司,会不会连累妇联?”角落里,一直沉默的小方干事提出了自己的担忧。 枪打出头鸟,低调行事不好吗? 刚进入妇联时候她曾经也怀着满腔热血,可几千年封建思想岂是一朝一夕能轻易改变的?那些被妇联解救的妇女,甚至有些反咬一口,责备她们多管闲事。 小方干事往外走:“如果您真的决定要参与这件事,我恐怕不能再继续工作下去了。” 砰! 关门声轻轻的,却震耳欲聋。 高秀华被功勋冲昏的头脑终于冷静下来,心中有了迟疑。爸妈年纪大了即将退休,兄弟姐妹都有工作,万一连累到家人…… 上辈子姜安安是个孤儿,小小年纪便会看人眼色。 她收拾好东西起身,唇角漾开一个甜甜的浅笑:“高主任,打官司这件事我们还没决定好,等我回家再商量商量。天色不早,我先回去,免得爹娘担心。” 高秀华张了张唇,直到她走出办公室都没有开口。蓦地,她目光落在地上那张进城证明上。 “南溪大队?” 高秀华脑子里嗡的一声响,想到那日当医生的丈夫跟自己分享的故事,不会那么巧吧?! 心里重新动摇,哪怕不能出面打官司,可有些事还是能做的,比如搜集资料,比如帮忙打通民政局关系那边提供便利…… 第20章 大姐反悔了 回程之路格外的安静。 因天色已晚,吴建国负责任地把姜安安送到南溪大队,抵达的时机刚好碰上下工。 社员们一个个瞠目结舌,木头一般地站在原地,楞着两只眼睛发痴地盯着那辆停在村口的军绿色皮卡。 更让众人嫉妒得红了眼的是,姜德贵家的小闺女弯着腰走下来。 等姜德贵夫妻俩得到消息,皮卡车已经重新开走了,姜安安被热情地社员们围在中央。 “安安,皮卡坐着舒服,还是拖拉机舒服?” “你运气真好,竟然刚好碰上公安局派车去县城办事。” “妇联怎么说?给你大姐离婚吗?” …… 林美如双手叉腰,气势凶猛如洪钟:“都散开都散开,没见我家安安奔波一天都累坏了。” “我们这不是关心安安嘛。”有人辩驳道。 “行啊。”林美如似笑非笑:“既然你这么感兴趣,今晚上你家吃饭,顺便喝点小酒唠唠嗑?” 此言一出,社员们纷纷溜之大吉。各家各户粮食都不够吃,谁有闲情宴请姜老二一家子? 还喝点小酒? 林美如咋不上天呢! “你二姐又让你带了什么好东西回来?”姜德贵眼尖地发现小闺女胸前的军工包沉甸甸的,帮忙接过来提在手中,发现还挺沉的。 黑黝黝的脸顿时笑得褶皱堆起来。 “走,回家爹给你露一手。” 姜德贵从小不受重视,娘先紧着哥哥吃饱,导致他天天饿肚子。 可他这人聪慧,嘴巴又能说会道,借着帮姜老太在厨房打下手学会生火做饭,于是经常偷偷开小灶。 姜德贵的厨艺甚至比林美如强,带鱼煎得两面金黄,外脆里嫩。 红烧肉再加入土豆块回锅炖煮,大铁锅旁边贴满一圈窝窝头,盖上锅盖焖煮。 二十分钟后,窝窝头吸了满满汤汁,土豆也熟了,盛出来放在盘子里。 换作从前,林美如肯定还会挑几块带鱼给姜老太送去。可接连两次姜德贵不提,她便装聋作哑。 一家人就着弯弯的月色吃得肚子圆滚。 末了,多宝打了个饱嗝儿。 他抱着西瓜似的肚子,期望每天都能吃肉肉! “安安,打官司这事要不算了吧?”突然间,大姐姜舒兰说了这么一句。 姜安安正眯着眼昏昏欲睡呢,猛然睁开:“大姐,你能先告诉我为什么突然改变了想法吗?” 姜舒兰见小妹没生气责备自己,松了一口气。她低头望着桌面,说话声音依旧柔柔的:“多宝毕竟还要在南溪大队生活,这事闹得越大,将来他长大懂事越难做。我仔细想过了,自己有手有脚,再有娘家帮衬,总会把日子过和美的。” 姜安安听得眉头都皱了起来,一针见血:“周康找你说情了?” 这件事影响最大的是周康,离婚闹得满城风雨,会影响政审。如果打官司,他恐怕这辈子都回不去京市了。 姜舒兰性子软,温柔贤惠,以夫以子为天,是十分传统的农村妇女。只要拿捏住多宝,不怕她不会妥协。 姜舒兰肉眼可见的闪过一阵慌乱,其实姜安安猜得八九不离十,但让她破防的,是小妹的婚事! ——“多宝长大还有十几年,但姜安安彪悍的名声传出去,这辈子别想再找婆家。姜舒兰,因为你一己私欲让亲妹妹变成没人要的老姑子,你真狠心!” ——“大不了两败俱伤,我不回城了,但老子发誓总有一天,也要让姜安安体会到身败名裂的痛楚。你不是不知道,大队上那些整天游手好闲的二流子们,有多稀罕她。” ——“记住我的话,闹大了对谁都不好,光脚不怕穿鞋的。” 尤记得周康当时的表情,讽刺、不屑、以及志在必得! 她的软肋是亲人,被周康紧紧拽住了。 “对不起……”姜舒兰咬紧牙关,眼泪啪嗒啪嗒往下落,一滴一滴打在手背。 “小妹,是我对不住你。” 空气似乎在此刻都凝固了! 就连二老亦愣怔在原地,没想到大女儿会突然出尔反尔。 “是不是周康那个瘪犊子威胁你了?”林美如愤怒地一巴掌拍在桌面上,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当初真是瞎了眼,才把你许配给那个人渣。” 老俩口自诩无赖,没想到终日终日打雁叫雁啄了眼,碰上一个比他们更更无耻更没有底线良知的白眼狼。 这口气实在咽不下去,林美如双眼喷涌着熊熊怒火:“当家的,抄上家伙,咱们去找姓周的算账。” 姜安安大惊失色:“娘,冷静点。” “娘,别去!” 姜舒兰吓得抱住她娘的腰身,双腿跪在地上,低低哀求道:“娘,算我求你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她与周康相处两年,心知肚明丈夫是个心狠手辣的伪君子,若是把他惹急真的会鱼死网破,冲二老、冲姜安安下手。 “娘都是为了谁?气死我了,你居然为了那个狗东西跪下来求我。老娘怎么生出你这种胆小怕事的女儿?”林美如恨铁不成钢,做惯农活的手掌不断拍打在姜舒兰后背发出砰砰的响声。 姜舒兰有苦说不出,眼泪掉得更汹涌了。 “娘,有话好好说,别打大姐。”姜安安赶紧上前拉架,她娘可真虎,一言不合就动手。 可林美如力大气,好几次差点伤及无辜。她忙求助看傻眼的姜德贵,“爹,你帮我一块劝劝娘。” 姜德贵才走两步,便被林美如睨视的眼神吓得定住脚跟。 “谁都别拦我,否则我一块打。”林美如眉毛一根根竖起来,回过头再看见大闺女咬紧牙关默默隐忍的模样,心里像是有团火球在胸膛乱滚,嗓音尖厉: “我和你爹辛辛苦苦把你养到大,家务都舍不得让你做。你看看大队,谁家闺女活得跟你姐妹四个轻松自在?那是天不亮起来干不完的活,连饭都吃不饱。” “你们姐四个在村里说一句娇宠长大不过分吧?可是你怎么报答我们的?跟封建主义被搓磨迫害的小媳妇一样,被夫家骑到脑门上。” “怎地,老娘娇宠的大闺女是活该嫁到周家受欺负的吗?” 第21章 留有后招 林美如越想越心酸,眼眶禁不住红了。她恨啊,恨早些年还没分家的时候,姜老太给大闺女灌输太多出嫁从夫的狗屁思想。 当然最恨的是大女儿不争气,明明娘家要给她撑腰,她却不要,真是傻到家了。 说到最后林美如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大口的喘息。望着持续逆来顺受如根木头似的大女儿,干脆懒得打了,踉跄着推开她。 “娘……”姜舒兰心里忽然间空落落的,害怕极了。 “滚回屋子去反省。”林美如多看她一眼就嫌烦,“多宝今晚给你爹带,免得我宝贝大外孙沾染到他娘的蠢气。” 姜德贵委屈巴巴:“……” 可他敢怒不敢言,更不敢去挑战婆娘的怒火。这个家女尊男卑,他真是好惨一大老爷们。 小时候给闺女洗尿布,老了还要给孙子洗。 姜舒兰不敢违抗命令,掩着面进了屋。 “娘,说那么多话口渴了吧?我放了红糖,甜着呢。”姜安安端来一碗温热的红糖水,顺便讨好地走到林美如身后给她捏肩膀,捶捶背。 “老姜家果然没有您这根定海神针,有您在,我们就有主心骨,谁也不敢骑到头上来。” “糖水趁热喝,全家只有您这位大功臣有,我爹都只能干看着。” 听着小女儿一连串的彩虹屁,让林美如胸口攒着的怒气慢慢消了,但不妨碍她看和大女儿长得像的姜德贵不顺眼,“你多杵会儿厨房估计就能自动烧好热水洗漱了,一点儿眼力见没有,还不如安安来得贴心。” 姜德贵:??? 他省得。 他连呼吸都是错的。 认命的“一家之主”给小闺女投去一个自作多福的眼神,牵着外甥一块去厨房。 空气忽然安静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美如忽然老神在在的开口问:“今日去县城不顺利吧?” 姜安安竖起大拇指:“您真是料事如神……” 她尽量用简单的话语把妇联查到的资料讲解给林美如听,听得林美如连连咂舌。可一听到有风险,她态度相当坚决:“算了,咱们不打官司了。” 除了知青,听说其他地方还有下方的臭老九。外面风声鹤唳,林美如说什么都不能让姜安安去冒一丁点儿的险,哪怕是为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我都跟你爹盘算好了,你大姐毕竟是南溪大队的人,只要上大队长跟前闹一闹,他肯定不会置之不理。毕竟知青越来越多,如果他不树立点威信,岂不是让知青看轻?哪怕是为了面子,大队长也会逼迫周康多少出点抚养费的。” 姜安安听得唏嘘不已,可怜二老一片拳拳爱女之心,他们所谓的闹一闹无非撒泼打滚,放下尊严豁出面子。 “娘,打官司这事说简单也挺简单,单看舆论倾向于哪边。我在妇联也不是全无收获,有几家报社正在征稿。完全可以将大姐的事包装下,塑造成‘妇女反抗封建思想敢于斗争’的正面典型,引导广大妇女制造舆论压力,这个官司咱们必定赢。” 林美如脑子乱哄哄的,有点懂了又有点不懂,却咬牙坚持:“不打官司!” 姜安安叹口气:“我说的方案可行,但现实操作有点难,耗费时间长,可能会让周康丢掉城里的工作机会。” “那可不行,”林美如连连摆手:“断人钱财如同杀人父母,周康走投无路之下会产生报复咱家啊。你昨天彻底得罪周康,这些天哪儿也别去,省得他欺负你。舒兰的事情你也别担心,天塌下来还有爹娘顶着。” 俗话说宁愿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周康就是那个小心眼的小人!前脚刚刚被罚挑大粪,后脚就避开人群吓唬威胁姜舒兰,柿子专挑软的捏。 “听到没?你哪也不许去?要是你敢偷偷跑出去,我就让你爹天天给大门上锁!”林美如挑起眉,非要姜安安答应不可。 姜安安没有办法,只能点头:“好。” - 这一夜,姜家集体失眠。 而西屋里则亮了大半夜的烛火,直到外面传来鸡鸣声,姜安安才心满意足地停笔,钻进被窝里。等再次睁开眼,已经快要到正午。 爹娘已经上工,整个院子静悄悄的。 多宝在藤椅上睡得正香,一旁,姜舒兰抱着簸箕坐在廊檐下纳鞋底。 美丽忧愁的小妇人头发盘着,柳叶长眉杏核眼,眉心微微蹙起,不知道想什么正入神,连针扎到手指都没发现。 “大姐,你的手出血了。”姜安安掏出丝帕,包在她受伤的手指上。顺便扫了眼她正在纳的鞋底,阵脚整齐细密。 簸箕里还有一对鞋面,灰色的布料上绣着一朵小雏菊,活灵活现,仿佛栩栩如生。 这一手绣工没有十年八年功夫绝对练不出来。 姜舒兰猛然回过神来,脸色羞赧:“别浪费你的手帕,我用嘴吸两口血就行了。” 可等她揭开手帕,上面已经沾染了血迹,红得刺目。两道柳眉于是皱得更紧了,姜舒兰惋惜不已:“一会儿我帮你洗洗,洗不掉大姐赔你一块新的。” 姜安安登时眉飞色舞地环抱住她:“大姐你真好。” 突如其来的亲昵使得姜舒兰身体微僵,倏尔渐渐放松下来,眼眶又有了湿意。真好,小妹没怪罪她。 她放下手里的活,拍拍姜安安的手示意自己要起身:“早饭还留在锅里,估计还温着呢。你坐这儿等着,我去给你拿。” “我有点事要出门,等会儿再吃。”姜安安拒绝她的好意,飞快地回房间取桌上的手稿,然后便跑了出去。 “娘让我看着你,哪也不能去。”姜舒兰追了几步没追上,远远的见小妹跑没影了,既无奈又担忧地叮嘱一句:“慢点,仔细脑袋疼……” 唉! 自从小妹撞了脑子后,整个人仿佛注入无限活力,年轻可真好!! - 正值上工时间,路上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半大孩子都能赚工分,尤其女孩子更是家中重要的劳动力,基本包揽全家洗衣做饭扫鸡棚等大小活计。 因此姜老二一家算是南溪大队的一支奇葩! 姜安安目的地很明确,直奔往牛棚。 老黄牛作为最重要的大队财产,牛棚打扫得干净整洁,除了有些许异味外,甚至比一些不讲究的人家还要干净。 而此时,周康正在铲牛粪。 昔日温文儒雅的小学老师摇身一变,在粪堆中尽情挥舞铁铲。即便周康再小心谨慎,衣服鞋子上不免沾染许多。正当他气急败坏时,徒然眼尖地发现了心心念念的仇人。 “小贱人,你来得正好。”周康握紧铁铲,大步朝姜安安冲过来,猩红的双目宛如厉鬼。 第22章 忽悠时刻 唰! 迎面突然甩出来一沓纸砸在脸颊上,险些将周康砸懵了,脚步停顿了十几秒钟。 姜安安十分好心的劝诫道:“我劝你先看看,毕竟为了给你和大姐写爱情故事,我一个晚上没睡呢。” 周康:??? 谁TM有心情看什么爱情故事,此时此刻他只想宰了眼前的小兔崽子。要不是她,自己何至于沦落到挑大粪的境地? 简直有辱斯文!! 姜安安已经在畅想了:“听说投稿一旦被报社选中,会有好几块钱的奖励。钱不算什么,关键是名扬四海,那可是能光宗耀祖的事情啊。” “什么投稿?小贱人你又要耍什么把戏?”周康心头咯噔一响,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右手依旧紧握住铁铲不放,然后弯腰捡起地上散落的纸张。 这些草稿纸底部做了序号标记,一共五张。 等周康排好顺序,视线定格在首页硕大的标题上,一怔,旋即脸上的肌肤狰狞地扭曲着。 ——《南溪大队上的秦香莲》 ——“苍穹铺满晚霞,金黄色的稻谷在微风中摇来摇去,周边都是社员们欢欣鼓舞的声音。然而知青丈夫一句无情的宣判,却让我身处冰窖般股战而栗。” 这是一篇简单的叙事文,没有任何阅读障碍,无论是标题还是开篇直接抓住读者的眼球,让人浮想联翩。 金黄色稻谷以及社员们欢欣鼓舞不难想象这是个丰收年,与女主的心惊胆颤形成鲜明对比,但凡有点好奇心都会接着往下看。 她的知青丈夫究竟做了什么冷酷无情的决定?难道女主接下来的遭遇和秦香莲是一样的? 秦香莲是谁? 铡美案中的苦情虚拟人物,是被抛弃的妇女的代名词。 一个是大家耳熟能详的热门IP,一个又是时下的热点人物,两者结合的话题效果轰天震地。 周康额角的青筋随着呼呼的粗气一鼓一张,眼睛里仿佛要喷出火来。 几乎不用再接着往下看,他已经能预料到此文一旦投稿成功,不止他,整个周家都将遭到疯狂抨击与打压。 他气得牙齿咬得咯咯响:“你太天真了,想用这个威胁我?大不了鱼死网破。” 先是策反他报警的公安同志,闹着上妇联打官司,如今还打算登报……以前怎么没发现小姑子这么能作?作天作地,简直要把天给作塌了!! 姜安安无辜地歪着头:“大姐夫别暴躁,咱们可是一家人,我哪敢威胁您啊,这明明是文化交流。” 周康:“……” 我看你不仅敢! 还满口胡说八道!! “我听说有很多坏分子被发配到西北农场劳作,不死也能去了半条命。哪怕是为了多宝,我也不能干那种大义灭亲的事啊。”姜安安满脸痛心疾首,一副“我为你好却被误会”的难过表情。 周康气得脑袋嗡嗡响,心底同时一个激灵。死丫头心真狠,为了避免他复仇,打定主意要将他远远地送到西北农场去改造。 “你究竟想要什么?”一字一句几乎是从牙齿缝里蹦出来的:“分我一半财产,还要抚养费,简直做梦!” 姜安安伸出两根手指:“三分之二的财产。” 呵。 周康握紧铁铲往前走两步,还是把她拍死算了。 “虽然你只有三分之一的财产,但是你赚大了。”姜安安微微挑眉,又是一副“你不听我吹你会后悔终生”的表情。 “……”周康吓得一个激灵忙捂住耳朵。 “第一,你明天火车票退不了吧?京市那边的工作催得急不急?我能立马搞定大队证明,让你顺顺利利回京。” “第二,等你们离婚后,我能保证我大姐和多宝此生不会打扰你。等到了京市你全无后顾之忧,日后还能找个门户相当的妻子。一笔钱,买断关系,这笔买卖不值当吗?” “第三,将来倘若你往上升迁需要政审,要是队里如实写明会怎样?抛妻弃子这四个字将会伴随你一生,花点小钱即可解决隐患。” 最后那句更是充满诱惑力:“你赚了,简直赚翻了!” 周康:!!! 他脑子里嗡嗡的,此刻哑口无言、口干舌燥、心乱如麻,甚至觉得自己疯了。 每一条真的好有道理,他稳赚不赔啊! 不不不! 周康赶紧晃晃脑袋里的水,拼命告诫自己,这些全部都是姜安安设下的陷阱,她的目的在于坑走自己三分之二的财产,至少是三百块。 可三百块与前途事业相比不值一提,周家有钱,只要他哭诉两句便能从亲妈兜里翻倍赚回来。 算一算,他好像真的赚大了!要是错过这个机会将会后悔终生!!姜安安真的是为了他好啊!!! 可没等周康停止这些可怕的想法,姜安安捂着被太阳晒得发烫了脸,又在为他考虑了:“民政局五点半下班,马上十二点了,时间格外紧迫,咱们现在进城办离婚手续估计还来得及。” 她虽然没明说,可语气那叫一个遗憾,好比周康将会错失这波福利。 于是,周康脑子里那根名叫理智的弦断掉了,一把扔掉铁铲,急声催促道:“那还等什么,赶紧带我去找你大姐!” 等两人离开牛棚,从始至终没发现在牛棚背面,有人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姜安安口才真了得,不过可惜了,要是还能高考,没准会成为南溪大队第一个大学生。”罗家旺颇为惋惜,手指摩挲腰间的老烟枪,偷偷观察着对面男人的态度。 这位新来的周应淮知青大有来头,跟周康有着一些亲戚关系,保不准他会迁怒姜安安。 周应淮亦没料到,姑姑口中姿兰玉树般的儿子,不仅是个白眼狼、负心汉,还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蠢货! 这次下乡,十几年未见过面的姑姑忽然千方百计求上门,拜托他帮忙照应表兄。 今天他原本打算让罗大队长多多“照顾”下周康,教他如何在光荣的劳动中重塑人格,却意外见证一出精彩好戏。 第23章 离婚了 京市局势波诡云谲,动荡不安。 人人都恨不得往下乡躲,也就姑父一家才想尽办法把儿子调回城内,真是一蠢蠢一窝。 周应淮决定回去就写封信送回京市,让老爷子时刻提防,千万别被某些人的蠢气牵连了。 “大队长不用试探,大队上的事您说了算,尽管依法处理。即便是对我,您该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 有了这句保证,罗大队长彻底松了口气。看来,眼前的大人物不打算与自己争抢权利。 与此同时又有些犯难,说得轻巧,可谁敢指挥他? 罗家旺愁容满面,直到姜安安一行人找上门请求雇佣大队的老黄牛进城时,心情依旧没有半点好转,黑着脸批了。 “要我说姜安安才是老姜家最厉害的,姜德贵老两口都听她的,就连周康那个刺头子在她手底下也是服服帖帖。脑子灵活,会来事,管理仓库简直是屈才了。”办公室里黄会计忽然感叹一句。 以前姜安安什么样子来着? 好像没什么印象了! 罗家旺眼前蓦然发亮:对啊,接下来那个活,可以安排姜安安跟周知青一组嘛。 - 姜舒兰同意跟知青丈夫离婚了,据传已经办好了手续! 消息一个下午时间便传遍整个南溪大队,社员们纷纷围在老姜家门口,探头探脑地往里瞧。 “钱一共是三百一十块,粮票六十张,布票十张,肉票十七张。房子不值几个钱,毕竟宅基地是大队的,还有自行车就当是留给两个孩子的。” 周康一笔笔清算财务,丝毫不拖沓带水。离了婚之后,他又变成从前那个温文尔雅的男人,语气也是温温柔柔体贴至极:“我对不住你,从今往后,就麻烦你一个人照顾儿子了。” 姜舒兰记忆有些恍惚,回忆起两人相识后相恋的一幕幕场景,心脏像是被拽住般钝钝的痛。 啪! 她一巴掌甩到周康脸上,眼泪应声而落:“你滚吧!” 这巴掌打得周康眼镜都歪了,他用舌头抵着腮帮子,扶正眼镜。 可还没等他做什么呢,老姜家的人已经冲上前将姜舒兰团团围住。尤其是他的丈母娘更是手持菜刀,瞪着眼,想要把他千刀万剐。 “岳父岳母,日后保重身体。”周康阴阳怪气开口。 无异于火上浇油,林美如看不惯他得意扬扬的丑恶嘴脸,扛着菜刀作势要冲上前,却被姜安安死死拖拽住了。 她扬起唇角:“祝周先生一路顺风。” 最后不能再坑老姜家一把,周康颇为遗憾,他起身整理袖摆,定定地看向姜安安:“别忘了为我正名,我与舒兰是因感情破裂离婚的。” 姜安安点头:“你等着。” 周康:??? 只见她小跑到院子门口,对着乡亲们笑眯眯地说道:“老姜家特此澄清,周康与我大姐感情不合离婚了,大家千万不要误会他是个狼心狗肺的人。” 周康:“……” 什么叫此地无银三百两?妈蛋,还不如不澄清呢。 果然,社员们脸色精彩纷呈,一副“我们都懂”的挪揄表情,甚至还有人不嫌事大地起哄。 “周康同志觉悟高,是大家进步和学习进步的榜样。” “没错,他不是狼心狗肺。因为你怎么能骂狼和狗,小动物又做错了什么?” “要我说咱们最应该像姜舒兰学习,家里储藏的东西坏了,变成垃圾,与其留着发霉不如丢了。” …… 四周都是哄笑声,周康怨恨地盯着这群乡巴佬的背影,恨不得食其肉啖其血。 “呸。” 一口痰忽然吐在他鞋面上。 周康:??? 紧接着迎面拍过来一把扫把,拍得他抱头乱蹿。前岳丈如同疯狗似的,扫把不停拍打在身上,直至将他扫地出门。 “晦气玩意儿赶紧滚。” 砰的一声响,门狠狠摔上了。 姜德贵累得气喘吁吁,回头一瞧,婆娘和两个闺女满脸倾佩,冲他竖起大拇指。 心里油然而生一股自豪感,姜德贵接过小闺女递过来的茶水,笑道:“没想到事情会如此顺利,这次多亏了安安,她是咱家的大功臣。” 高兴欣慰的同时,忽然又觉得他这个当爹的很没用。大闺女受欺负,却要靠小女儿摆平。 看来他要多跟小闺女取取经:“你是怎么劝服那个王八蛋的?” 姜安安一脸认真:“我给周康写了个故事,可能是被我的文采折服了吧。” 姜德贵:??? 林美如&姜舒兰:??? 面对家人求知若渴的好奇心,姜安安喝了一口水,开始分享故事。每个字还牢牢记在她脑海中,一字不漏的复述出来完全没问题。 这是发生在南溪大队老姜家的故事,姜家大女儿从听到丈夫要离婚的惶恐不安,到最后毅然决然利用法律武器捍卫权益,结尾停在到了法院打官司这一天…… 屋子里顿时陷入一片沉默当中。 “没了?” 姜德贵一连串追问:“姜家大女儿打赢官司了没?狼心狗肺的知青女婿结局如何了?” 姜安安耸了耸肩:“不知道。”因为后来她实在是太困了,于是决定留个开放性结尾。 “你为什么不知道?故事明明是你写的。”姜德贵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闹心挠肺想要知道故事结局。 也就在这一刹那,他茅塞顿开,“原来周康那么痛快答应离婚条件,是因为他也想知道结局。安安,我可是你爹,你不能厚此薄彼。啊——婆娘,你拧我耳朵干嘛?疼疼疼!快放手!” 林美如嫌丈夫丢人现眼,打发他去厨房做饭。 哼!周康分明是被安安威胁了,害怕故事登报后臭名远扬,丢了城里的工作。 不过安安真有办法,兵不血刃轻松解决了麻烦。可惜了,原本他们夫妻俩打算今天上大队长家蹭吃蹭喝,啊呸!是为大女儿讨公道…… “小妹,谢谢你。”姜舒兰抹了把眼泪,眼里满是感激。 姜安安捏了捏小侄子胖嘟嘟的脸,笑道:“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对了,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第25章 给姜安安教训 姜安安收起笑脸,声音义正言辞:“大队长是为了惩罚我爹娘吗?您明明是为了他们好,是为了咱南溪大队未来能拿到流动小红旗。” “哪怕背负“小题大作 以公谋私”的骂名,不被理解,也要让社员们树立不怕艰苦的精神,您默默承受很多心酸吧。” 罗家旺心口微微颤动,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人能理解他! 自从当上大队长,与社员之间拉开了距离。大家表面上尊重他,私底下却骂他拿着鸡毛当令箭,一点儿不服气,他心头那叫一个苦啊。 这一刻面对姜安安认真的表情,眼神里满是对他的钦佩与同情,既感动之余,还闹得他怪不好意思的。 甚至还有些羞愧,因为自己的确以权谋私想要重重惩罚姜老二夫妻俩。 “我认为,惩罚打扫厕所非常不合适。”姜安安反问道:“您仔细想想,惩罚的目的在于什么?” 罗家旺语气不太确定:“让他们改过自新?” “没错!”姜安安舔了下唇,继续说:“所以我们要让他们在群众看得见的地方干活,一个让所有社员随时随地能监督他们的地方,这样的教育活动才会赋予意义。” 罗家旺觉得好有道理,仔细想了想:“那不就是场坝晒谷子的活嘛,地势平阔,全员都能看得见。可这个活已经有人干了,他们要做了,其他人做什么?” 姜德贵&林美如:!!! 我的妈,还有这种好事? 晒谷子只需要用钉耙每天翻三趟,通常都是怀孕或者年纪大的老婆子干得轻省活计。等翻好谷子,甚至还能躲在树荫处休息。 姜德贵眼睛转了一圈,冷不丁地对上大队长凶气腾腾的虎目,他一激灵没敢开口。 “这就是我今天来找您商量的大事,一件能帮助全村妇女们赚外快补贴家用的好事!” 姜安安熟练地画起大饼:“咱们南溪大队家家户户都靠公分过日子,今年收成好,来年省吃俭用还能撑到秋收。除了老天赏饭吃,剩下的都是大队长带领全体社员努力的结果。” 罗家旺不自觉挺直胸膛,没错,他就是这样一个优秀的领导者! “但是,马上又要过年了,这点粮食不足以让大家过好日子。而且接下来马上开始猫冬,除了大老爷们下地干活,妇女们基本闲在家里没事干,是不是亏了?” “亏了!” “所以我有个想法,咱们通过妇联,以公社名义让妇联帮助南溪大队的女同志们承接一些零活,比如叠纸盒子、缝扣子之类的。工资虽然不多,但能买根针买颗糖给孩子甜甜嘴,也是极好的。” 姜安安并非无的放矢,上辈子在参加单位培训时,一位在六七十年代就参与妇联工作的前辈分享的经验。 妇联为广大女性增加创收,目的是为了增强她们在家庭中的话语权,帮助妇女同志独立。 这两日她天天呆在家里完善计划,也顺便琢磨出如何打动妇联的话术。原本是为了帮助大姐姜舒兰找到一份轻省合法的活计,没想到先用来救爹娘了。 世事真是无常,谁也不知道下一个意外谁先到。 罗家旺并没有被冲昏头脑,仍保留着一丝理智,可他胸腔里还是挤塞满了姜安安画的大饼,于是说道:“举报一事大队需要时间查验真相,姜德贵两人继续做原有的工作。” 言外之意即是,我先等你好消息! 姜安安眉眼一弯:“还得麻烦您开具一份大队的介绍信,我下午就去县里。” 等开好介绍信,一家三口高高兴兴地回家吃午饭。 办公室里当了一上午透明人的黄会计终于忍不住吐槽:“大队长你耳根子太软了,轻易被一个小姑娘拿捏。” 罗家旺翻了个白眼,嘴硬道:“怎么可能?姜安安多么真诚的一个同志,又为队里办实事,难道还要抓住她爹娘一点微不足道的小错、让年轻有才干的同志失望寒心吗?” 黄会计:“……呵呵。” “不过,如果姜安安真办成了这件事,那可是大功一件。”这年头家家户户日子艰难,就连黄会计都相当心动。 “不止如此,”罗家旺嘚瑟地端起陶瓷茶缸,越想越美,“等年底做汇报兴许还能得到上面夸奖,小红旗有戏了!” 流动小红旗就是他的执念,要是姜安安帮大队拿到荣誉,就算把姜德贵夫妻俩供起来都行! - 姜安安顺利带二老回家,路上引来不少人侧目,尤其是隔壁的大伯娘气得在院子里摔摔打打。 “都举报了居然还没被公安抓走?大队长到底收了什么好处,处处偏袒这两个老货?不行,下午我得去问问。” “不许去!”姜大伯拍打着旱烟,“小五的厂子最近要转正,你少惹事。” 大伯娘闻言泄了气。 “爹,你就是胆小怕事才会让二房骑到头上。”小儿子姜永盛吊儿郎当地从房间里走出来,站在台阶上伸懒腰,显然太阳晒屁股了才起床。 “姜安安那个小贱人连续两次算计咱家,害我丢了秦家的亲事,这口气你咽得下去我可忍不了。” 姜大伯警惕:“臭小子你又要打什么鬼主意?” “爹,你咋把你儿子想那么坏?我可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姜永盛举着双手,一双吊梢眼里满是猥琐的精光。 有几个兄弟慕名已久,想认识下南溪大队的队花,他帮忙牵桥搭线罢了。 哼!姜安安再厉害始终是个小丫头,要是名声毁了,看她还怎么嘚瑟? 姜大伯还是满脸狐疑:“小兔崽子你要是敢做违法的事……” 他举着烟枪作势要揍儿子,可惜对方溜得太快眨眼没了影:“娘,我要去干大事,今晚不回来吃晚饭了。” 望着空荡荡的大门口,姜大伯心里始终七上八下,最终怨恨还是战胜了理智。 他知道小儿子打算给老二家一个教训,而自己同样想出口恶气,希望老六能做得干脆利落不落人把柄吧。 第26章 妇联实习名额 一墙之隔,同样因举报的事情闹上了。 刚进门林美如便迫不及待地跟小女儿告状:“肯定是姓杨的知青写了举报信,第一天下乡跟我吵架输了,昨天又闹了口角,除了她别无人选,等会儿我就找她算账。” 姜安安语气幽幽:“然后我再去捞您回来?要不,您下午还是跟我爹去扫公厕吧。” 林美如噎住了:“……”小棉袄有时候还挺漏风。 姜德贵则是冤死了。 可左边婆娘右边小闺女,这两个女人谁也得罪不起,于是认命地钻进厨房帮大女儿做饭。 “唉!” 见她娘满脸不服气,姜安安目光中露出了几分无奈来,有些头痛的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娘,明明你和我爹年年磨洋工,为何只有今年会被举报,难道你没想过原因吗?” 林美如一听想要较劲的心登时没了,虚心求教:“为什么?” “我大姐离婚后手里有几百块钱,这事村里都传遍了吧?” “这个……”林美如忽然有点心虚,离婚虽然不好听,但她闺女分到一大笔钱,十里八乡独一份,这事当然值得大吹特吹。 姜安安:“问题就出在这笔钱上,老姜家手握横财是不是挺遭人恨的?” 林美如眉梢布满得意:“是。” “……会不会有人想打这笔钱的主意?” “谁敢?” “怎么不敢?”姜安安挑起眉梢,继续恐吓:“俗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对方通过举报激怒你,等你大打出手后再讹笔医药费、误工费及营养费。到时候叫公安上门,您不给就得去坐牢。” 林美如眼睛差点没给瞪出来。 原来幕后小贼绕了那么一大圈是打算讹钱啊! 差点就着了道跳火坑里…… 她连忙信誓旦旦地表态:“安安你放心,这阵子我和你爹绝对好好干活,不给任何人钻空子的机会,哪怕是吵架也绝不动手。” 钱就是林美如命根子!! 姜安安深藏功与名,背着小手进厨房看今天中午有什么好吃的。 既然改变不了爹娘的本性,但至少这段时日能让二老稍微低调一些。 日后还是得想办法提升二房在村里的名声,这次离婚事件明明很多村民提前知晓消息,却破天荒瞒下来等着吃瓜看戏,足见二房做人有多失败,才会导致全村树敌。 - 姜安安骑自行车前往县城。 一路上又热又累,骑到小腿发麻,终于到抵达邮局。 上次那篇稿子经过润色加工,剧情聚焦在一对知青与农村人结合的夫妻身上。知青丈夫要回城建设祖国,农村妻子却坚持留下来继续建设家乡,因观念不合夫妻俩和平离婚,均分了夫妻共同财产。此外,由于丈夫不能留在妻儿身边,但依旧负责任地支付抚养费。 文中除了继续沿用1950年的《婚姻法》关于夫妻财产分割的规定外,还沿用第十三条“父母对于子女有抚养教育的义务”。 这篇文章通过一对夫妻离婚的故事,给读者们科普相关法律知识,非常具有教育意义,能被报社选中的概率极大。 并非是姜安安为周康美名,而是怀璧其罪,只要姜舒兰手里一直捏着三百块巨款,就相当于是枚定时炸弹。这次是爹娘被举报,下次估计还会惹出更大的麻烦。 但如果官方报纸也定性这笔钱是两个孩子的抚养费与教育资金,三百块来源就会变得合法合规。 接下来几年尤其是高空恢复后,知青离婚回城会变成大趋势,兴许这篇文章还能让更多被抛弃的妻子/丈夫利用法律作为武器,从而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 “本埠邮递4分钱,外埠邮寄8分钱,同志你要哪种?” 姜安安拿出厚厚一叠稿子递过去,“8分的,寄到首都报社。” “你是打算投稿吗?”圆脸女同志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时下报社右下角附有征稿消息,但投稿的人寥寥无几,被选中的概念更是微乎其微、屈指可数。 有时候也会有知青来邮局寄稿件,但多数都是寄到省报社,像姜安安这般直接往首都权威报社投稿还是头一回见。 “对,这是我第一次投稿。”姜安安抓了两颗水果糖分给她,眉眼弯弯。 圆脸女同志态度愈发热情了:“像这种权威报社最晚半个月就有回信,你是哪个公社的?如果稿件到了,我想办法让邮差给你捎个口信。” 姜安安感激道:“南溪大队,我叫姜安安。” “行。”圆脸女同志手脚利落地打包好快递,贴上邮票。 这张编号邮票上描绘着《第一届亚洲乒乓球锦标赛》的比赛场景,姜安安有点印象,在这次锦标赛上中国队获得女子团体、女子单打两项冠军。 这个时代正在进步,在各个领域,妇女开始承担越来越多的社会责任。 - 妇联。 姜安安这回运气不错,高主任刚巧在办公室里。 见到她,高秀华分外热情地递过来一沓资料,“来得正好,过两天我要下乡,原本打算顺道把资料给你。” 姜安安接过来一瞧,厚厚一沓都是全国各地关于离婚的报道,甚至还有十年前的。 不难想象为了收集这些资料,高主任费了多么大的精力,又动用身边多少人脉? 她们非亲非故,仅仅只有一面之缘。高主任或许是怜悯姜家,或者是出于职业关怀。 不管如何,单是这一份心意便叫人感动至极。 姜安安由衷感谢道:“谢谢你高主任,这些资料非常重要,真是不知道如何感谢您?” “不过,我今天是来告诉您一个好消息的。前两天我姐已经离婚了,并且顺利地和前夫分割婚内财产,维护自己的利益。” 高秀华听后高兴极了:“你和你大姐都是新时代的进步女性。” 她本就是女人,也是母亲,因此太了解一个女人独自拉扯两个孩子会有多艰难? 其他都是虚的,钱粮才是孤儿寡母立身保命的资本! “快坐下好好说说,你究竟是如何让你大姐夫想通的?”说不定日后遇到相同的事件时能借鉴一二。 第27章 考验 似乎有些羞赧,姜安安眼睫低垂着:“前姐夫注重名声,因此我将他俩离婚的事写成故事,威胁他将要登报处理。” 话音故意停顿了下,为了接下来的请求做铺垫,她继续夸赞姜舒兰,争取在高秀华心目中留下更好的印象。 “当然,这些只是小把戏,关键还是我大姐态度坚决,不畏惧流言蜚语,敢于捍卫权益与尊严。” 高秀华忍不住鼓掌,一边觉得姜安安脑瓜子转得快,能想出登报的办法;另一边又觉得姜家姐妹思想觉悟高,肯定是来自那位说出“女性当自强”的母亲的言传身教。 想到这里,她感慨出声:“你有一位好母亲,过几天下乡我一定要亲自感谢她,问问她如何教出如此优秀的一双女儿?” “???” 说实话姜安安有点懵。 难道她说错什么话让高主任误会了? 可奇怪的是,从始至终她都没提过林美如啊?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高秀华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封牛皮纸信封递到她手中。 “上次见面我就在想,你是天生吃妇联这碗饭的人才,所以我特意为你争取到一个实习名额。虽然不是正式工,但每个月也有十块钱,粮票15斤,另节假日同样和正式工享有肉票、布票和油票。” 似乎怕姜安安不答应,高秀华又补充一句:“等你工作干出成绩,我立马向上面申请你转为正式工。” 话里话外,十分坚信她一定能胜任妇联工作。 “这个工作机会太珍贵了,我何德何能?” 姜安安摆了摆手,矜持的笑了笑:“我只有初中学历,万一让人误以为您开后门走关系,岂不是会影响到您?天天来县里也不是事,我还是更习惯待在大队的生活。” 前面都是谦词,后面一句才是真的。 下午骑了近两个小时自行车才到县城,颠得姜安安屁股疼。早晚通勤时长四小时,哪怕她再喜欢这份工作,仍狠心拒绝了。 没料到会遭到姜安安婉拒,高秀华并未生气,反而因为对方忧心这份工作将会给自己带来流言蜚语,这份难能可贵的心意让其愈发坚定。 这孩子简直太实诚太善良了,如何让人不喜爱? 高秀华板正脸:“安安,我是以妇联主任的身份真心实意的招揽你。不瞒你说,是你让我重拾工作的初心。” 曾几何时,高秀华也怀揣热情,真心希望能够为女性同胞们做点什么。但妇联工作开展并不顺利,甚至可以说日日碰壁。 一来是因为女同志们没有维护自身权益的意识,被丈夫家暴忍着,被叫赔钱货忍着……在社会潜移默化下习惯成为男人附庸,习惯被压迫,习惯不公平。 她们从未想过女性当自强,从未想过能借助妇联去为抗争谋权利,甚至有一部分比男人还要更坚定地觉得,女人天生就是比不上男人。 二来是妇联地位太低,宣传不到位,干事们工作态度也不够积极,每天除了八卦聊天就是纳鞋底,混日子成为众所周知的养老部门。 至于第三,某些激进份子认为妇联抗争女性权益的行为是在向西方学习,是可耻的资本主义作风,因此处处打压妇联开展工作。 原本高秀华已经被现实打压得快要与其他干事同化了,可姜安安不顾一切地为长姐争取权利,同样的姜舒兰敢于与知青丈夫和离的抗争精神,都深深鼓舞了她。 哪怕妇联现在能做的事情很小,只能解救并帮助一小波女性,只要她持之以恒地坚持与努力,终有一日点点星火会汇聚成红色旺洋。 高秀华眼里盛满星光,发自肺腑地说:“女性想要实现真正的男女平等还有漫长的路要走,需要女同胞们合力消灭偏见,努力减少差距,而我们妇联就是她们走向进步的引路人!” 话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宛若平地惊雷炸响在众人耳边。 哪怕是姜安安都为之震撼,为这颗赤子之心感到钦佩。 “好!说得好!” 她用力鼓掌,其他两位干事同样感到热血沸腾。 “明明我和丈夫都上班,可家务活都默认我做,全家老小衣服归我洗。有时候下乡回来得比较晚,还被婆婆责备不做饭。就因为我是女人,从来没有人体谅我。” “如果能推翻几千年根深蒂固的封建思想,先别提咱们妇联能名留千史,能提高我们女性在家庭的地位也好呀。” 因这一番话,整个妇联的精神面貌焕然一新,大家伙干劲十足。 高秀华再次发出邀请:“姜安安同志,你愿意加入妇联吗?上面综合考虑到你的实际情况,办公地点可以在红旗大队,只需每周一到县城开会即可。” 这真是意外之喜了! 到了这地步,姜安安再不答应多少有点不识好歹,她郑重地接过递到跟前的聘用信,弯腰感谢:“我一定加倍努力,不辜负组织对我的期望。” 招揽姜安安进入妇联这件事,其他两位干事一点儿也不眼红。她们家在县城,最反感下乡出差。红旗公社属于比较偏远的,姜安安能帮助她们分摊工作,反而觉得一身轻松。 “欢迎姜安安同志加入妇联。” “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 姜安安再次弯腰感谢,姿态放得很低:“以后请多多指教。” 漂亮娇软的小姑娘态度谦逊,很容易点满好感值。 两位干事态度更加热情了。 高秀华见状满意至极:“咱们妇联除了需要处理上访求助的事件外,日常工作就是对外搞宣传。马上年底了,回头你先做一份明年的宣传策划案交给我。” 第一件事并不难,属于正常考验。 策划怎么写?什么格式?怎么做宣传……初入职场的新手往往一头抓瞎,这就极其考验他们的组织能力、人际关系、以及文笔。 因此,如果姜安安足够聪明,敢于请教其他同事,这项工作其实并不难完成。 上辈子姜安安有着丰富的妇联工作经验,区区一份策划案根本难不住她,一口应承下来:“我下周一开会的时候给您送过来。” 高秀华摇摇头:“三天时间怎么做得出宣传策划案?你这孩子就是太实诚,太勤劳努力了。今天是十一月五号,你月底给我就行,不用着急。” 实诚的姜安安:“……” 工作不卷忽然有点不适应。 但她超喜欢! 第28章 被服厂谈工作 “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需要您帮忙。” “现在农村妇女地位普遍比城里低,究其原因还是因为手里没钱底气不足。我认为,妇联工作绝不只是处理家长里短的矛盾,我们可以为其找到一条条就业增收的新路子。” 高秀华茅塞顿开,是啊,有钱才有话语权,话糙理不糙。譬如她,因为每个月领高工资得婆家高看一眼。 姜安安故意红着脸,挠着后脑勺不好意思地开口:“其实是我大姐离婚导致现在家里失去收入来源,她身子重又不适合干农活,所以我才琢磨着给她找一些比如缝扣子等轻省的零活。” 她的坦诚反而真实得可爱,无疑让高秀华更喜爱几分:“你的出发点虽然是为了长姐,但谋福利却是为了广大妇女同志。不过,现在禁止私人做工。” 这点姜安安早就想好了,她拿出大队开具的证明文件:“比如被服厂装勾边、订扣子、剪线头等等,这些都不需要有太多的技术在家就可以完成,完全能承包给大队,再由大队按照实际情况进行分配。如此一来,还能降低工厂的的风险和成本。” 高秀华近来发愁如何在年底汇报工作,姜安安的提议给了她灵感。 现在群众生活普遍都困难,很多人吃不饱、穿不暖。如果妇联能发动广大女性同志做手工活补贴家用,不仅年底汇报工作有了,还能提升妇联在群众中的地位,更方便来年开展工作。 姜安安趁机提议:“不如以南溪大队为试点,如果进展顺利,明年能推动到其他大队,最后从农村包围城市。不拘于缝扣子的活,做绒花、糊火柴盒都可以。” 她自然有私心,南溪大队第一个吃螃蟹,当村民们受到了好处,得到其他大队的艳羡,自然会对她更加感激信任。 “如果您放心,这件事可以完全交给我去负责,我去跟被服厂谈判。” 姜安安想要自证价值,就必须拿出实力。 最要紧的是,自己提的方案由自己牵头,才不会被其他人摘掉胜利果实。 - 被服厂位于城西。 放眼望去,一片灰色的厂房伫立在郊野之中,占地四五百平相当气派。 有妇联开具的介绍信,姜安安顺利进了被服厂大门。可刚进入前台,就被秘书告知:“厂长外出,你过几天再来吧。” 态度疏离且公式化,即没有明确会面时间,又没有确认是否来了真能见到厂长?哪怕背靠妇联,可姜安安一个小小的实习生,秘书并没有放在眼里。 姜安安从兜里抓出一把大白兔奶糖,不动声色地塞进秘书手中,笑眯眯地问:“厂长具体什么时候能回来?我待会儿还要回去禀告高主任呢。这可是妇联首次牵头底下的红旗公社一起做活动,上面十分重视。” 秘书看到大白兔奶糖,眼睛是立马一亮。 再加上姜安安这事似乎听起来无比郑重,她话音一转:“如果是一般的业务,我们李经理也能做主。你稍坐几分钟,我这去把经理找过来。” 这把奶糖还是上次买雪花膏时售货员送的,虽然送出去也有点肉疼,总比来回折腾一趟趟跑的强。 没等多长时间便见到了经理。 经理是位约莫四五十岁的女性,穿着得体的黑色列宁服,梳着齐耳短发,看上去既朴素干练又英姿飒爽。 她手上拿着笔记本,一支英雄牌钢笔,显然很重视这次与妇联的会面。 姜安安眉眼弯弯:“您好,我叫姜安安。这次专门拜访服被厂,是想跟贵厂谈个合作,为广大妇女同志谋些福利。” 与此同时,对方也在观察她。 虽然年纪看起来小,应该没成年。但小姑娘眉目清朗,落落大方,说话底气足不露怯。 单凭这点李光荣先在心里打两分,她肃声道:“去办公室谈。” 前台旁边刚好有个会议室,等两人先后入座,秘书倒了两杯热水掩门退出去。 李经理身姿板正,双手交叉在桌前。 气氛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 姜安安见过比这更大的场面,一点儿也不怵,率先开口:“李经理,妇联联合底下红旗公社计划组织妇女开展生产自救,以南溪大队为试点,特来与服装厂寻求合作。” 她先拿出妇联的介绍信,其后是南溪大队的证明文件,加盖的红公章表明事情的真实性。 李光荣面无表情,手指轻点下桌面:“什么合作?” 姜安安:“很多制衣厂都需要外包出一部分缝纫加工的工序,我们打算以大队的名义承包下来,分配给家庭困难的女性,通过劳动换取公分。” 听到这,李光荣有些意动了,虽然对女同胞而言的确是件好事儿:“但我们厂凭什么要承包给南溪大队?我们也可以承包给其他大队,或者其他公社。” 这是一个典型的职业精英! 姜安安心里有了谱,重新组织语言:“前两天跟我娘去逛百货商场,发现一件有意思的事情,商场陈列的时髦服装皆来自于沪市。列宁装、格子衬衫、布拉吉,颜色以黑白灰为主,款式中规中矩比较中性化。 说实话这些服装和款式咱们都能做出来,而且还是本土品牌有先天优势,但商场里却没有一个展位一件单品。究其原因,还是输在品牌上。 就像大家都知道上海货前卫时尚,是财富地位的象征,所以无论是雪花膏还是上海牌手表都能引人趋之若鹜。” 品牌? 这个在1972年尚未被普及的词。 李光荣大脑犹如拨开雨雾,醍醐灌顶,脑海里零碎的想法似乎找到了突破口。如果提升乡亲们对服被厂的认可度,有朝一日会不会成为另一个上海货? 她头一回正视对面娇俏的小姑娘。 不仅长得漂亮,脑瓜子还好使! 姜安安唇角又弯了几分:“这次活动如果能成功开展,将以妇联的名义投稿到各大报社,为其他地区的妇联分享经验。到了年底,还会当作典型汇报给各位县领导、甚至是市领导听。当然,我们也不会忘记是兄弟厂提供了外包活计。” 一字一句,意味深长。 想要妇联免费帮你们厂打广告吗? 想要年底在县领导市领导前面夸赞你们厂吗? 想要提升服被厂在云州县、乃至全国各地的口碑吗? 第29章 遇险 李光荣远比姜安安想得更沉得住气,哪怕无比心动,面上仍不苟言笑:“十件衣服算一个工分,必须严格把控质量。走线歪了,扣子没缝好都不算,如果布料裹上污渍还需要赔偿,算下来每个月估摸可以承接六个女同志的活。” 这就是答应了?! 姜安安喜上眉梢:“当然没问题,肯定得优先保证质量。” 双方对于合作都很满意,于是顺利签署了合同。 等她离开服被厂,红日即将西沉,艳丽的晚霞占领了大半个天空,极像一幅美丽的画。 姜安安丝毫不敢耽搁,将衣领往上拉,赶忙骑上自行车往回赶。 大陆笔直地通向南溪大队,一路都畅通无阻。可即便紧赶慢赶,剩下一半路程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 圆月挂上枝头,给大地铺上一层银霜。 右手边,山脉笼罩在墨色中,时不时传来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间或者一两声动物的嚎叫。 姜安安手心里都是汗,分不清是因为自行车蹬得太快,还是因为胸腔里剧烈跳动的心跳声。 蓦地,前方路面似乎出现人影。 离得近一些,能听到几个男人说话谈笑的声音。 一、二、三、四……足足有八个男人,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郊野外,姜安安根本不敢去赌人性。 几乎是同一时间,她猛地刹车,然后调转车头往回走。 镇上离得近,无论是住旅社还是去公安局大厅将就一晚,明日一大早再回大队。 车胎在地面磨出尖锐的声音,男人们听到动静纷纷回头来瞧。也许是瞧她孤身一人,恶从胆边生。 总之,这行人推搡着也掉转头,朝着她的方向追过来。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们跑得飞快,很快追上了自行车。 呼哧!呼哧! 是姜安安沉重又急促的呼吸声! 此时。 山上抓获了一波鬼鬼祟祟的家伙,这群毛头小子不知从哪里听到宝藏的谣言,胆贼肥地找了台挖机偷偷开山。 开山? 破坏公家财产会被拘留的! 要不是上次路边塌方引起周应淮警觉,联动警方日夜搜山,不会这么快就将他们一网打尽。 抓到这行人时,他们已经往下挖了十几米。根据供词,从年前得到宝藏消息开始挖,大大小小的深坑起码上百个。 吴建国喃喃自语:“难道南溪大队这一带的深山里真有宝藏?” 不止是他,在场的执勤公安们皆生出了好奇心。 “如果有宝藏,为什么南溪大队的人都不知道?” “你们说会不会是建国那会儿某个地主藏起来的金银珠宝?要是挖到宝藏,子孙后代衣食无忧了。” “周知青,你是从大城市来的,见多识广,你说真有宝藏吗?” 四周讨论的声音忽然间戛然而止,众人纷纷竖直耳朵。 这次行动无比顺利,多亏了周知青制定的行动方案。 他一个普普通通的知青,无论是侦查能力还是拳脚功夫,远比他们这群公安还要出色,叫人心服口服。 因此,大家伙是真心实意地想听听他的意见。 “宝藏纯属无稽之谈!” 周应淮轻嗤一声,低沉的嗓音在出深秋的夜色中显得格外冷冽:“喜欢寻宝的那群人还在角落里蹲着,等待他们的将是三年以上的刑罚。” 这群小伙子压根是被骗了,幕后黑手利用他们寻宝,目的是找到那批高端设备。 幸好他们没成功。 不过也间接证明目前有一群敌人潜伏在暗处,蠢蠢欲动。 “三年刑法?!” 刹那间所有人只觉脊背发凉,发热的头脑逐渐冷静下来。 现在的犯人不管犯事大小全部会送到农场改造,农场条件差环境艰苦,不死也得脱成皮。 即便好不容易结束改造,将会跟随履历一辈子,成为人生污点。日后子孙想要考公务员,哪怕再优秀也过不了政审那关。 众人收起心思封锁犯罪现场,押解小贼们下山,不曾想隔着大老远就听见有人在马路边打架。 淦! 这不是白白送上门的业绩嘛。 “MD!死丫头下手真狠,直接废了强哥一条胳膊。” “现在已经把她敲晕了,接下来该怎么办?她会不会已经认出我们,明天去公安局报案?我可不想去坐牢。” “要不……直接杀了她?” 四周安静了一瞬。 杀杀杀……杀人?! 所有人脸色顷刻变得煞白。 他们只想抢走自行车,顺便吃点美人的豆腐。可说真要干起杀人放火的事,哪怕借他们一万个胆子也不敢。 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是姜永盛:“姜安安好歹也是我堂妹,自行车你们尽管拿走,但绝对不能害她性命。” “是啊,杀人是要吃枪子的。反正我不掺合,我要回家了。” “我也是。” 混混们关系本就不牢靠,立马闹起内讧。 “啊!” 突如其来一声惨叫划破夜空。 姜永盛往前摔了个狗啃泥,这一脚下去,他蠕动半天才勉强爬了起来,没站稳又挨了一拳,疼得滚在地上嗷嗷叫。 小混混们集体被镇吓住了。 刘强眼神阴鸷:“姜安安那个小贱人已经看过我们的脸,大家谁都跑不了。” 左胳膊传来阵阵刺痛,一想到大意栽在姜安安那个小贱人手中,眸光仿佛快要喷出火,他低声咒骂两声,发泄般地抬脚踹在姜永盛肚子上。 “……”姜永盛冤死了,你TM找姜安安算账啊,拿我出气算什么? 此刻他后悔死了,早知道就不听信刘强的意见在路上偷偷埋伏姜安安。如果姜安安真出了事,这家伙肯定把全部责任都推到自己头上。 “今晚哥几个统统有福,等咱们玩完小贱人,再把她往深山里一丢,神不知鬼不觉。”刘强提议道,淫邪的目光一寸一寸打量着姜安安。 如银缎般的月光落在她俏丽的脸庞,柳叶长眉,美得动人心魄,直看得刘强口干舌燥,邪火直往下半身冲,烧得他理智全无。 刘强慢慢解开裤腰带,手朝着姜安安的衣服扯去。 第30章 救命恩人 砰! 刘强忽然横飞出去,重重砸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紧接着一大群公安包围住他们。 “都别动,我们是公安!” “所有人待在原地,双手抱头蹲下。” 小混混们面如死灰,同时却又无比庆幸公安们来得及时,以至于刘强还没来得及做什么。 他们蹲在地上,七嘴八舌地交待犯罪经过,以期能减刑。 “受害人是姜安安?”乍然间听到这个名字吴建国心里咯噔作响,不会这么巧吧? 借着手电筒的光亮,能清楚看到躺在路边的那个少女正是他认识的那个姜安安,万幸的是她浑身衣服完整。 根据口供,周应淮很快便找到了作案工具,并发现生了锈的钢棍上面沾染新鲜血迹,脸色顷刻沉了下来。 “连个小姑娘都能下得去狠手,你们这群畜生。”吴建国一脚踹在就近的小混混身上,气得浑身发抖。 “那不是姜安安的血,是蛮牛的。” “对对对,姜安安反抗的时候把蛮牛额头都砸破了,还弄断了强哥的胳膊。” “公安同志,你们别看姜安安娇娇软软的,她能把一个大男人从肩膀上扛起来,从这头直接砸到这头。” 众人听得满头雾水。 除了周应淮。 他在军中受过专业格斗训练,小混混口中把人举起来很像是过肩摔。但问题来了,姜安安一个乡下土妞,从哪里学到的格斗术? ……难道她是间谍? 有心多接触姜安安刺探情报,于是周应淮正色道:“正好我要去卫生所开点药,顺便送姜同志去检查。” 吴建国不疑有他:“行,你把姜同志抱到车上,开车去。” 于军人而言,救扶弱小没有性别之分。 他是继老局长外唯一知道周应淮真实身份的人,因此并不担心对方会生出不轨之心。 “……”原本打算当沙包扛着走的周应淮。 他紧抿下唇,动作生疏地弯腰将人抱了起来,这才发现少女轻飘飘的,抱起来一点重量都没有。 就她那小胳膊细腿,娇滴滴的,真能把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脑袋开瓢了? 周应淮嫌弃的想:会不会是那些小混混为了挽尊在吹牛皮? - “病人后脑勺受到撞击,轻微脑震荡,留院卧床观察两天。如果病人苏醒后头晕呕吐嗜睡的情况严重,还是要到省医院去做颅内检查。” 周应淮蹙眉:“省医院?” 大夫轻叹:“省医院不一定检查得出来,万一不行,估计得去沪市或者首都找专家。” 听说国外已经有专门扫描头颅及体内器官的CT机,也不知什么时候咱们国家才能引进此类高端医疗设备? 只要有一台设备供科研研究,相信不久之后我国一定能生产出更高尖的医疗设备。 而这,也是军方为什么大费周章,也要找到十六年前遗失的那批设备的原因。 我们落后西方国家太多年,尤其是近几年来因为种种原因国内科研技术始终停滞不前。如果能有一批高于现如今科技水平的设备供研究,对于科研将有着划时代的意义! “今天病房人不多,家属可以陪床,去大厅窗口缴费拿药。”大夫把一叠单子递过去,加上住院费共一块三。 周应淮十分爽快地先垫付医药费,取好药,等再次回到病房已经晚上十一点。 只见姜安安双眸紧闭,眉心微微拢着,似乎梦见什么可怖的事情。 赢弱地像是一支娇养在温室里的红玫瑰,很容易引得男人为之怜惜。 周应淮面无表情地握起她的手,掌心向上舒展开。 她的手指纤细骨节分明,在昏黄灯光下泛着冷白色。明明他没有用力捏,碰到的地方却压出一道道红痕。 啧! 真够娇嫩的。 周应淮不由得拧紧眉,可动作也轻柔了许多。 他仔细检查姜安安的手,尤其是虎口等拿刀握枪的地方,一个茧子也没见着。 这双手无疑是被主人精心呵护着,从未干过一丁点儿农活,更别提受过任何艰苦的训练。 莫非是他误会姜安安了? 周应淮心中的怀疑一点儿也没少,打算明早等她苏醒后再继续试探。于是向护士借了把椅子坐在床边,双手交叉在胸前,闭上眼开始休息。 一觉到天亮。 - 呼! 姜安安猛然间从睡梦中惊醒。 她惊惶不安地打量着四周的场景,入目皆是一片白色,从陈设来看似乎在医院里,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 昨夜发生的事情涌上脑海,直到此刻她仍觉得后怕。 上辈子为了自保姜安安特意学了三年泰拳,连教练都夸她学有所成极有天赋,对付一两个男人错错有余。可男女体力毕竟悬殊,同时正面硬刚七八个成年男子仍旧落了下风。 最后一眼她看见了姜永盛…… “咔嚓!” 突然的开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姜安安抬头望去,直接对上了一双熟悉的淡漠眸子。 “醒了?” “是你救了我?” 安静的病房里同时响起两道声音。 “谢谢。”姜安安真心实意地道谢,她浑身上下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有可能是因为那群小混混只想抢自行车,也有可能是周应淮及时救了自己,并把她带到医院。 无论如何要不是周应淮路见不平,在路边躺一个晚上,她也被冻成尸体了。 周应淮抿下唇:“不用客气。” 既然打算查姜安安,救命恩人无疑是最好接近她、以及接近老姜家最好的身份。 “你伤到了脑袋,万幸没出血,医生交待住院观察两天。我已经叫人帮忙上南溪大队送口信,估计你家人很快就到。” 姜安安眉眼一弯,脸颊边旋即漾开两个甜甜的小梨涡:“真的麻烦你了,是你帮忙垫付的医药费吧?多少钱,我现在给你。” 面对那双盛满感激的漂亮眼眸,周应淮薄唇抿得更紧了:“一块三。” 话音刚落下,那双鹿眼便瞪圆了。 “抱歉,我没带那么多钱,等回去再给你行吗?”姜安安羞窘得双颊滚烫,鉴于老姜家的名声,他会不会以为自己想赖账? 周应淮颔首:“行。” 第31章 救命恩人 他大步走进病房,在距离一米的地方停下。 男人双腿欣长,离得近之后,姜安安需要微微仰着脑袋才能看见他的眼睛,莫名有股无形的压迫感。 正当她想要打破这令人不适的氛围时,忽然听到对方说道:“昨天那帮小混混已经抓到警察局,按照罪行轻重将拘留五日及以上。因为是正当防卫,所以刘强和赵蛮牛的治疗费用不用你掏钱。” 姜安安一个激灵。 原主娇滴滴的小姑娘压根不会泰拳! 周应淮在试探自己,还是无心之举? “他们还想让我掏钱?我呸!门都没有。”姜安安挑起柳眉,气势汹汹地说:“他们害我这么惨,必须赔偿治疗费、营养费。我脑袋疼,天天喝老母鸡汤不过分吧。” 乌溜溜的眼睛转个不停,似乎是在打算如何趁机敲诈刘强等人,把一个贪婪的奇葩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如果是普通人兴许就相信了,可周应淮在部队接受地狱级别的训练,一手侦查功夫无人能敌。 姜安安语气动作都很像,唯独那双眼却骗不了人。 她的眼睛太干净了。 但间谍有这样干净的眼睛吗? 周应淮心里没有答案,来日方长,如果是敌人总有一天会露出马脚。 “对了,”姜安安忽然想起重要的事情,急声请求:“周同志,自行车里有重要文件,你能帮我找找吗?” 周应淮:“连同自行车一起估计都在公安局。” 姜安安一听立马掀开被子下床,双脚踩在冰凉的水泥地面上。动作太快导致脑袋发晕,身体踉跄着往前栽。 幸好周应淮及时伸手扶住她,“你别急,医生叮嘱让你静养,保持心平气和。” 姜安安哪里能平静下来,恨不得现在奔到公安局:“那堆文件里有县妇联实习干事的聘用证明,千万不能丢。” 丢失政府聘用证明,严重是要受处分的。 “县妇联破格聘用你为实习干事了?”周应淮深深看了她一眼,眸色深沉。 这年头普通人想进入政府部门工作难以登天,除了极其严苛的笔试面试选拔外,还需要有足够强硬的背景关系。 可姜安安既没背景又没学历…… “恭喜!” 周应淮夸赞:“你能直接越过大队、公社实现两级跳,进入县政府班底。哪怕只是妇联小小的实习干事,起点也比乡镇基层干部要高多了。” 姜安安:“……” 狗男人该不会是刑警之类的吧? 她轻哼一声:“想不通为什么?当然因为我足够优秀!” “昨天下午刚上任,我凭一己之力,仅用两张证明文件便促成了妇联、服被厂与南溪公社合作的大项目,服被厂答应给大队上的女性同志六个外包名额。” 她完全凭实力上岗! 姜安安骄傲地挺起胸膛。 她发育得相当好,胸前鼓鼓的一大团。这一挺背,鼓得更厉害了。 周应淮还扶着她胳膊,忽然间感觉到手臂被什么柔软的东西抵着,低头一瞧。 周应淮:!!! 如同触电般慌忙撒开手,往后退了好几步,耳根迅速升温。 母胎单身二十三年的周连长在部队能放倒手底下所有的兵,此刻却手脚僵硬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你家人估计快到了,我去公安局帮你找文件。”几乎可以说是落荒而逃。 姜安安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脸颊也唰的爆红。 直到姜家人赶到医院,颊边还有些热。 “安安,身上哪里受伤?还疼不疼?医生怎么说的?” “爹给你带了两个鸡蛋,还热乎着呢。你肚子饿不饿,先吃点鸡蛋垫垫,待会儿爹再去买红烧肉。” “小妹你还难受吗?” “姨姨不疼,多宝帮你吹吹。” …… 面对家人的关心,姜安安觉得心里暖洋洋的:“没受伤,脑袋有点晕,休息两天就好了。” 林美如松了一口气:“传口信的人说夜路太黑,你一头栽在路边昏迷不醒,被路过的知青救了。你的救命恩人呢?有没有留下联系方式?” 姜安安闻言诧异极了。 没想到周应淮粗中有细,找的借口的确比被小混混围堵抢劫好上一万倍,保全了她的名声。 “他是下放到咱们大队的周应淮周知青,刚刚还帮我去公安局拿文件。住院费也是他垫付的,我兜里只有一块钱,娘再给我三毛,一会儿顺便还给人家。” 林美如脸色僵硬:“是那个比周康长得更俊朗的周知青?” 她心头咯噔一响,紧盯着小闺女的眼睛,苦口婆心劝诫道:“安安,建国后不兴救命之恩以身相许这套了。你大姐前车之鉴在这,你千万别傻傻的对知青动心,长得越帅的男人越靠不住。比如你爹这样的,就非常适合过日子。” 姜德贵:“……” 意思是他长得丑? 心头梗得厉害,偏偏婆娘一个眼神刀过来,他不得不配合道:“男人外表不重要,关键得看本事。” 姜安安憋笑憋得肚子疼,故意坏心眼的唱反调:“可是周知青也很厉害啊,见义勇为,品性好。” 姜德贵傻眼了:“人心隔肚皮,没准儿他一肚子坏水。” 为了扭转小闺女的看法,他开始不遗余力地黑周应淮:“村里小媳妇未婚小姑娘都喜欢他,好几次我都看见女同志向他搭讪送东西。虽然他从来都不收,但不重要。这小子满肚子花花肠子,肯定是要放长线钓大鱼,明天我就上公社举报他。” 眼看他越说越离谱,林美如抬起眼皮瞥了蠢丈夫一眼,没好气的道:“闺女故意逗你玩呢,你赶紧去门口等周知青拿东西,顺便把医药费还给人家。” 姜安安心疼他爹:“外面多冷,还是让爹待在病房吧。” “不行!”林美如态度坚决,打定主意不让周知青与姜安安碰面,将一切可能都扼杀在摇篮里。见姜德贵不动,她登时厉眉一挑:“还不快去,免得耽误周知青上工。” 姜德贵怂怂地缩了下脖颈,掏出怀里的鸡蛋塞到小闺女手中,忙不连跌地跑去门口等。 鸡蛋摸起来还很温热,从大队到镇上步行最快也要四十多分钟,也不知他爹费了多大的劲才不让鸡蛋变凉。 姜安安忽然觉得鼻头酸酸涩涩的:“娘,大姐,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第32章 姜安安的理想 林美如顿了下,伸手点了下她的脑袋,没好气地说:“知道就好,以后老老实实待在村里,别整天东奔西跑的。我和你爹脸皮厚,扫公厕缺不了几块肉,以后你别瞎操心了。” 姜安安唇角微翘,腆着脸揽上她胳膊:“这次是意外,你闺女本事大着呢,可舍不得你和爹受那份苦。” 这话熨贴极了,直说得林美如合不拢嘴,佯装生气的脸怎么都板不起来。 谁曾想下一刻又听到胆战心惊的话:“等周知青来了,我给你们一个惊喜。” 林美如警惕:!!! 就怕惊喜变惊吓。 很快,她便知道所谓的惊喜是什么? “我小闺女当上干部了!”林美如双手激动地捧着招录文件,眼睛几乎要粘到上面。虽然那些字一个都不认识,但不妨碍她来来回回地看。 姜安安纠正:“是实习干事。” 林美如:“那也是咱们大队出来的第一个县干部!” 姜德贵同样稀罕不得了:“罗家旺的大队长职务是公社委派的,公社归县里管。安安又是县妇联干事,推敲下来岂不是比罗家旺还要气派?” 二房这回真真是扬眉吐气,出门都能横着走。 夫妻俩默契地对视一眼,恨不得立刻能奔回大队显摆,哪怕让他们下地干活都行。 “妇联干事做什么的?”姜舒兰不解地问。 姜安安解释道:“主要是开展各项妇女教育活动,维护妇女儿童的权益与地位。” 为了让他们更好理解,她打了个比方:“比如大姐要打离婚官司,比如奶之前想换亲,甚至是男人家暴虐待老婆孩子……凡是红旗公社关于妇联儿童的事情都得管。” 三人听得一愣一愣的。 这些听起来都属于家事,居然还有专门的干部管? 村头王老三常年揍老婆,隔着大老远都能听到惨叫声。罗家旺身为大队长至多批评一两句,让王老三别闹出人命,可从来没有人想过会有专门的政府部门能监管此事。 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管不好还白惹一身骚。 林美如火热的大脑瞬间冷静下来:“安安,要不咱辞职吧?” 村里比林美如更蛮横不讲理的婆子一抓一大把,姜安安小胳膊小腿,铁定被她们撕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除非比她们更横,打到她们心服口服。 可这样一来,姜安安就得背上悍妇的名声,没人敢娶,当一辈子的老姑娘。 林美如生在重男轻女的家庭,后来嫁给不受宠的姜德贵。为了生存她必须去争去抢去撒泼打滚,才能从偏心眼的婆母手中拿到属于二房的一口饭,让一家子不至于饿死。 后来二房被迫分家,如果她和姜德贵不立起来,跟村里人争,让村里人不敢小瞧他们,二房早就被生吞活剥。 这些年有太多的流言蜚语,“林美如太泼辣,姜德贵懒货不成器,活该生不出儿子,死了没人摔盆”、“二房样样比不上大房,我是老太太也偏心长子”…… 因此,林美如不想让小女儿也承受她吃过的苦。 她抬手把姜安安额前的头发拨到脑后,咬咬牙下定决心:“明天去把工作辞了,你爹和我以后努力上工,每天少跑两趟茅坑。我保证,被举报的事情肯定不会再发生了。” 姜安安笑得眼眸弯弯:“娘,我很喜欢这份工作,我也知道您在担心什么。可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去改变现状,去帮助广大女性同志独立自强。” 林美如皱紧眉:“可是……” “娘,并非人人都跟您和爹一样明事理。”姜安安从兜里拿出一颗糖,舒展开,举着糖纸放在阳光下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刚好落在她唇边的小梨涡上。 “女性的世界不应该只有家庭和孩子,她们同样能拥有广阔的天地与精彩的人生,可现实中大多数人仍深受封建糟粕压迫着。我就像是这张糖纸,帮她们能看得更远、能看到人生的无数种可能性。” 一字一句,振聋发聩。 林美如眼眶忽然有点儿热,胸腔被前所未有的骄傲鼓荡得满满的。 笼罩在阳光下的姜安安全身镀上一层柔光,与她那崇高的理想一样闪闪发光! 难道这就是血脉相承吗? “小妹你真的好厉害。”姜舒兰竖起大拇指。 前二十多年她一直信奉相夫教子,以夫为天。如果没有小妹东奔西走,被离婚也只能忍气吞声。 小妹的理想很崇高,要做的事情很伟大,光是听着就让人热血沸腾。 她想了想,带着些引以自豪道:“如果你需要帮忙尽管说,大姐永远支持你。” 姜德贵撸起袖子气势汹汹:“十里八乡每户人家我都熟,到时候爹给你当打手。实在不行,让你娘守在那人屋前骂上个三天三夜,保准不带重复。” 姜安安脑补了下场景,忍不住笑出声来。 “行了行了,一个个甭夸她。”林美如硬下心肠,把糖塞进小女儿口中,“世界上有那么多伟人可以做这些事,缺你一个没区别。娘只喜欢糖,甜还金贵哩。听娘的话,明天去把工作辞了。” 好比是一盆冷水泼下来,将三人的激情全部浇没了。 姜德贵张张嘴巴刚要开口,就挨了林美如一记刀眼,瞬间偃旗息鼓不敢吭声了。他递给姜安安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气闷地抄着手蹲在地上。 “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娘,就听我的。”林美如态度十分强硬,硬逼小女儿二选一做选择题。 气氛剑拔弩张。 只见姜安安小嘴一撇,露出副无比苦恼地模样:“那可怎么办?我刚代表妇联跟服被厂谈了合作,要了六个打零工的名额。如果我不当这个妇联干事,大队长还会分配给咱家吗?” 她知道怎么说话让亲妈更容易接受。 “啥?”林美如瞪大虎眼:“服被厂打零工的名额,那不就是当工人嘛。那是你辛辛苦苦谈来的,罗家旺凭啥不给咱们家?” 林美如恨不得把所有好的都往自家揽,占别人便宜可以。 别人占便宜,那不行。 第33章 群众被姜大伯煽动 姜安安:“上面有规定,这六个名额要留给家庭困难的女性同志。先别提咱家在大队的条件数一数二,就说说咱家的风评,就算罗大队长想要给咱家,社员也不会答应呀。” 姜舒兰脑子转得快,很快知道小妹在打什么主意,附和道:“先让小妹继续当妇联干事,等拿到工作名额以后再说。” 林美如一拍手掌:“不愧是老姜家的种,脑子就是灵活。” 成功忽悠亲娘,姐妹俩相视一笑。 “姜安安你给我滚出来!” 就在这时,走廊里忽然传来一阵爆喝。 秋冬换季容易生病,正是卫生所最忙碌的时候。人来人往中,姜大伯一家子气冲冲地闯进来。五个儿子虎背熊腰,横眉冷目,一瞧就不好惹。 众人纷纷让开一条路,伸长脖子凑热闹。 “医院真大,上哪里找姜安安那个小贱人?” “一间间病房挨个搜,你小弟还在牢里等着,哪怕掘地三尺也要找到她,请她去警察局解释误会。” 姜大伯一双眼神十分凶狠,请字几乎是咬着后槽牙吐出来的,那凶神恶煞的模样不像是求帮忙,更像是寻仇。 路人见状愈发好奇。 有胆子大的直接揽上大伯母王荷花的胳膊,露出了一个慈眉善目的笑来:“大妹子,你家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姜大伯上次在姜安安那里吃了两次亏,这阵子去哪都被人戳脊梁骨骂,深知舆论的重要性。 他隐晦地冲妻子使了个眼色,忽然开始唉声叹气,两条粗眉耷拉下来,凶狠的表情顺便变得愁容满面:“还不是因为上次我娘给侄女定了门亲事,我那侄女眼光高看不起农村人,一心要嫁到城里去,因为这事她把亲奶亲大伯全部恨上了。” “昨天我小儿子想借她的自行车看看,没想到小丫头心肠狠毒地跑到警察局,诬陷他偷东西,现在人还在公安局蹲着呢。” 此言一出,围观群众怒火高涨,纷纷谴责起来。 “农村人怎么了?我家还八代贫农呢,我自豪!” “现在的小姑娘好高骛远,整天琢磨嫁进城里吃商品粮,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性?” “被侄女断送了前程,我儿命真苦啊。”王荷花甩开大娘的手,一屁股坐在地上。那张刻薄黑瘦的老脸挤了挤,还没过一会,就挤出了泪来。 她头发蓬乱,神情悲伤无助,身上那件补丁衣服还沾着田间劳作时的泥土,活脱脱一副老实巴交的农村人受尽委屈。 “小贱……姜安安跟她爹娘学坏了,不仅毒还贪。她大姐和知青大姐夫离婚,威胁搅黄她大姐夫的工作,硬是要勒索人家几百块钱。” 经由她一通胡说,周围人的情绪顿时更加高昂了。 “这事我听说过。” “他们家是南溪大队的,听说那家闺女跟丈夫离婚,还敲诈人家得了好几百块钱呢。那一家子全部都是懒货,夫妻俩整天就知道占便宜,全靠三个女婿养活。” “几百块钱?!我的天哪,这算不算卖女儿?另一种形式的投机倒把?” “上梁不正下梁歪,有这样的狠毒的侄女以及好吃懒做的弟弟,家里真是倒八辈子血霉了。” “不行,这种人渣败类必须得到教育。咱们上报到公社,让公社领导教育批评。” “举报他们……” 眼看事情发展快要超出掌控,姜大伯佯装抹了一把眼泪,为不成器的弟弟一家求情:“我娘年纪大了,上次被气倒足足躺了半个月。要是知道我跟弟弟反目成仇,身体肯定吃不消。举报就不用了,谢谢大家的好意。我现在只想要找到侄女,让她去公安局说清楚,解除误会。” 众人都被这番话感动到了,比较感性的女同志们已经泪眼汪汪。看样子似乎个个都恨不得把姜安安一行人抓起来,好让他们狠狠的教训一顿。 “不能让老实人白白受欺负,我们帮你找姜安安。” “对,一定要让她磕头道歉。” 在这一刻,姜安安就是阶级敌人,是人人喊打的坏份子。在这样激动的情绪渲染下,民众的怒火彻底被点燃,整个医院响彻着批斗的呐喊。 声浪一阵高过一阵,清晰穿过门板。 姜安安眸光沉凝如水。 这时代的乡亲们淳朴善良,富有同情心。不得不说她大伯真是个人才,利用仇富心理成功煽动大家伙儿。 “姜德柱简直放满嘴狗屁,老娘找他们拼了。”林美如撸起袖子,太阳穴上青筋暴起,作势要去开门干架。 姜安安制止道:“娘,大伯他们成功利用医院的人,现在大伙怒气高涨,只要咱们敢冒头都会被围殴。他们很快就找到这里,从窗子翻出去,先去公安局。” “不,公安局太远了。”姜德贵反对。 两个女儿和小外孙身子骨娇弱,恐怕才跑到半路就会被抓住,而且小闺女伤到脑子不宜剧烈运动。 想到这,姜德贵彻底恨死他大哥了。 “去老于那。”林美如不甘心地咬着嘴唇,可外面已经传来乒乒乓乓踹门的声音,估计不出五分钟就能找到这里。 姜德贵眼前一亮:“对啊,老于家就住在附近。” 他快速打开窗子,先帮妻儿翻出去,才抱上病床上熟睡的外孙离开。 医院附近是一片家属区,沿着小路往巷子深处走。不知道拐了多少次,最后在一个悬挂着绿色帘子的门口停下来。 砰砰砰! 姜德贵左右瞧了瞧,抬手拍门。 “来了来了,谁啊!” 门拉开一条小小的缝,待看清楚来人,对方眉飞色舞地拉开门:“你小子怎么来了?嫂子也在?这是两个侄女吧?外边冷,快进来坐。” 姜德贵笑呵呵的:“这回来得急,上门没带什么东西,下次进城肯定给你多送点家里的新鲜瓜菜。” “我媳妇最近害喜得厉害,就想念嫂子腌的酸萝卜。”老于一点儿也不客气,将人迎进来栓上大门。 林美如爽快地应承下来:“行。” 三人关系瞧着万分熟稔,姐妹俩还是头一次见爹娘居然不占人便宜,还主动要给对方送菜腌萝卜。 还挺稀奇。 第34章 投机倒把 这是个独门独栋的小院子,墙角堆放着七八个麻袋,袋子口敞开着,一眼望去有山货、有粮食、有鸡鸭蛋。一旁水池边,三个瘦骨嶙峋的小孩正在地上整理动物毛皮。 收上来的皮毛质量参差不齐,需要分门别类的筛选、清洗干净,最后加工炮制,才能缝制成手套围巾等等。 这位于叔叔的工作不言而喻…… 虽然外面明令禁止投机倒把,可城里物资紧缺,哪怕有钱有票也吃不饱穿不暖,于是催生了一批胆子贼大的小贩。 与黑市不同,能长年累月开在小巷子里,背后多多少少都有点关系,未来这批人也会成为第一批个体户、万元户。 恰好此时多宝睡醒了,换了个地方既不害怕也不哭闹。他从姜德贵坏中跳下来,好奇地跑过去看小朋友们炮制皮毛。 姜德贵吃惊地问:“你打哪拐来三个手脚勤快的小孩?” “都是这一片的,家里父母不管,到我这里混口饭。”老于言简意赅,进里屋拿了小饼干之类的吃食,放在托盘里端出来,招呼姐妹俩吃。 “一晃眼好几年没去乡下了,舒兰我还认得,另外一个是……” 他迟疑地望着姜安安。 小姑娘肤色明显比姜家人白一个度,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灵气逼人,五官精致得哪哪都不像是姜德贵的种。 姜德贵翻了个白眼:“你小时候还抱过安安呢。” 安安? 十六年前的事浮上心头,老于恍然大悟:“她就是……安安呀,吃点小饼干,都是于叔从d市买来的紧俏货,那边卖得可火了。” 态度突然热情得让姜安安有些受宠若惊,盛情难却,她伸手拿了一小包饼干,扬唇露出小梨涡:“谢谢于叔。” 老于用力拍了下姜德贵的肩膀,两兄弟默契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们跑不远,大家继续找,一定要把小贱人找出来批斗。” 蓦地,门外忽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那群人找到这里了。 姜家众人脸色齐齐一变。 “老于,我有事求你帮忙……”姜德贵搭着老于的肩膀走进屋里,说起医院发生的事情。 老于听完脸色黑如锅底:“俗话说的好,一家人打着骨头连着筋,你大哥简直把安安往死里弄啊。” 煽动乡亲们批斗亲侄女,只有畜牲才能干出来的缺德事。 “你带着家人放心躲在这儿,我帮你跑一趟去公安局报案。放心吧,内部有自己人。”老于拍拍胸口保证。 他走到院子里,招呼三个小孩把东西都藏起来便赶紧回家,照常算一天的工钱。 “于叔,这几天的工钱你能全部换成红薯吗?”小女孩怯生生地问,被冷水冻得通红的手指紧紧拽着衣摆。 其他两个小孩帮腔道:“上次大丫的工资就被她后妈抢走了,饿了好几天肚子。” “于叔你可怜可怜大丫,红薯不要太新鲜的,最好蔫巴巴,不好吃那种,不然又会落到那对母子肚子里。” 老于眉头拧得死紧,忽然一把拽住大丫的手臂,衣服往上拉。只见小小的胳膊上面布满大大小小的伤痕,有些是被棍子打的,有些是烫伤。 “你后妈又打你了?” 大丫眼圈迅速泛红,努力咬着牙不让眼泪掉下来:“没事的,只要我偶尔上交工钱,她就不会像以前那样过分了。” 仿佛有团火在胸口燃烧,老于抹了把后脑勺,粗声粗气地叮嘱她:“下次她再敢打你或者抢你的工钱,立马跑过来找我,否则我就不要你做工了。” 大丫瞬间慌了神,噗通跪在了地上:“于叔你别赶我走,求求你,我每天可以多来一个小时,只要你让我干活就行。” “大丫就靠这份工作活命了,要不然我分一半钱给大丫。” “我的钱也分一半给大丫。” 三个孩子抱成一团,哭得稀里哗啦的。 老于却咬咬牙,狠心往外走。大丫想要活下去必须要立得住,否则一辈子都要养那对母子。 见他头也不回,三个孩子哭得更厉害了。 就连多宝也撇撇嘴,迈着小萝卜腿跑到姜安安面前,轻轻拽着她的手:“帮、帮……” 小家伙话还没说利索,倒是明白这个家谁本事最大。 姜安安揉了揉他的小脑袋,牵着他的手朝三个小孩走去。她蹲下身,视线尽量与孩子们持平。 “我是咱们红旗公社新上任的妇联干事,专门保护像你们这样的小朋友。大丫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能告诉姨姨吗?” 温柔的声音让三个小家伙齐齐停下动作,睁着红红的眼睛望着她。 虎子撇撇嘴:“骗人,你明明是漂亮姐姐,一点儿也不老。” 他显然是小团体中的老大,其他两人附和地点点头。 姜安安忍不住揉了下虎子的脑袋,大概是从来没有人这么亲昵地对待他,小家伙害羞至极,连脖子耳朵都红了。 大概是察觉到姜安安的善意,虎子鼓足勇气开口:“你真的能帮助大丫吗?我们曾经去公安局报案,可是警察叔叔来了好多次,老巫婆依旧会关起门来偷偷揍她。每天还让她干很多活,也不给她饭吃。” 姜安安视线落到大丫遍布伤痕的手臂上,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她忍不住又撩起另外一条胳膊,同样触目惊心。 一股怒火,直冲姜安安的胸腔,她猛地拽紧拳头。 现在这个时候还没有专门的儿童保护法,管教打骂孩子属于正常的事情,只要不打死则不会犯法。 可是孩子们又做错了什么? 难道就错在他们生错性别,生错了家庭? 可是他们同样没有任何选择权,反而要为大人犯的错误买单,这世界何其不公? “姐姐,我都习惯了一点儿也不疼,你别为我难过。”大丫抿着唇笑。 她就像是风中摇曳的小草,努力且坚强地活着,甚至反过来安慰关心自己的陌生人。 即便铁石心肠如林美如,禁不住唾骂出声:“这黑心后妈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虽然大丫可怜,林美如却不想让姜安安多管闲事,粗着嗓门指挥道:“你们三个别哭了,赶紧收拾东西滚回家。” 她刻意板着脸时,面庞刻薄狠戾。 第35章 充满敌意的警察 三个小孩瑟缩下脖颈,手脚利索地收拾起来。只需把毛皮都装进簸箕里,再用一张油布盖住院子里的东西。 整个过程都不到五分钟,姜安安都没来得及开口,他们已经快步奔出院子,一刻也不敢停留。 姜安安轻叹:“娘,瞧你把那群孩子吓的。” 林美如双手叉腰开喷:“老娘要是不吓跑他们,你是不是要管这档破事?公安上门好几次都不管用,你能有什么办法?等把工作名额搞下来,娘陪你去县里辞工作。” 老娘正在气头上,姜安安不敢顶撞她。不过日后她在公社办公,到时候再过来找大丫,希望不会太迟。 当务之急,先解决医院的闹剧,其次说服林美如同意她上班。 - 公安局接到报案,动作迅速地控制卫生所闹事人员。 可涉案人数众多,镇上一个小小的公安局压不住,不得已请求县里调遣警方过来协助。 大厅内内外外蹲着上百号人,哭声哀嚎声骂声响彻一团,公安局闹哄哄的堪比菜市场。警务人员忙得焦头烂额,一个早上连口水都来不及喝。 除了聚众闹事,昨夜的抢劫案,以及更早以前的离婚案统统翻出来重新调查。 负责录口供的赵警察浓眉方脸,声音洪亮中气十足:“警方收到实名举报,姜舒兰涉嫌利用离婚勒索敲诈,请问事情是否属实?” “完全没有的事。”林美如赶紧解释着:“警察同志,这是诬陷,是栽赃嫁祸。” 赵警察充耳不闻,紧盯着当事人:“姜舒兰请你尽快回答我的问题。” 姜安安几不可见的皱了下眉头,错觉吗?这个警察似乎充满了敌意? “没有,我跟周康属于正常离婚。”姜舒兰紧紧拽着手心,惊惶回答。 “正常离婚?”赵警察嗤笑一声,满眼鄙视地望着眼前贪婪的女人,突然狠拍了下桌面:“你到底问周康要了几百块钱?” 砰的一声,狠狠敲响在姜舒兰心间,在巨大的压迫下她带着哭腔开口:“三百一十块,不过那是……” 赵警察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目光愈发鄙夷了,“敲诈勒索三百多块钱,你已经构成了刑事责任。” 姜舒兰双腿发软摊坐在地,哭的满脸是泪,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妈,多宝怕……”多宝哇的一声害怕地嚎哭起来。 姜安安忙把小侄子抱进怀里安抚,剥了颗糖放进他嘴里。 甜甜的滋味在口中蔓延,小家伙惊天动地的嚎哭声慢慢变小,无声抽噎。 “警察同志,什么意思啊?离婚费不是天经地义吗?为什么会违法?” “对啊,那是周康给我大女儿的抚养费。” 姜德贵和林美如急得跟热锅上蚂蚁似的。 赵警察挑着眉:“什么抚养费?哪条法律规定了抚养费?敲诈勒索还换了个明目,你们可真行。” “《婚姻法》第十三条有明确规定父母有义务抚养儿女。”旁边有道娇娇软软的声音传来。 高警察被噎住了:“你又是谁?” “姜安安。” “哼!原来你就是姜安安。在卫生所带头闹事,罪名也不轻。” 姜安安:??? 其他人:??? 姜安安总算明白了,这位姓赵的警察就是对她家充满敌意,所以才故意恐吓误导他们,妄图强加莫须有的罪名。 “警察同志你怎么能颠倒是非黑白呢?” “不对啊,明明是姜德柱闹事,关我闺女什么事?” 夫妻俩虽然打从心底害怕警察,却不可能真的任由他欺负一双女儿。 林美如眼里闪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撸起袖子撩下狠话:“你肯定收了姜德柱的好处,我要举报你、举报……” 她一时卡了词。 姜安安在旁边提醒道:“收受贿赂。” 林美如脑瓜子转得极快,立刻大声嚷嚷起来:“局长,我要见公安局长,这位赵警察收受贿赂,你们快把他抓起来。” 这一吼,整个公安局瞬间安静下来。 赵警察怒不可遏,冲上来要捂住她的嘴,姜德贵见机挡在跟前。夫妻俩合作默契,趁这功夫,林美如已经打开门冲了出去。 “救命!警察打人啦。” 其他警察冲进小屋,刚好看见赵警察把姜德贵反着手压在墙上。 姜德贵两条眉毛向下耷拉,哀嚎起来:“别打我肚子,疼死了,求求你别打我了。” 赵警察怒火在胸中翻腾,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我没有。” 气氛陷入僵局,两人各执一词。 “爹,这里是警察局,是人家的地盘。咱们家祖辈都是农民,无权无势。人家说没打你,就当是没打吧。”姜安安佯装抹着眼泪,一脸“受了天大委屈”的表情。 好家伙,言外之意岂不是再说警察合起伙来欺负农民? 这一顶高帽子扣下来,所有警员得集体下岗。 “你诬陷……”赵警察眉毛一根根竖起来,脸上暴起一道道青筋,愤怒到了极点。 姜安安惊惶地“啊”一声,瑟缩着连连后退。脸色还透着病态的白,看上去就更加可怜了。 “对对对,是我们诬陷你,求求你别打我。” 姜德贵一把抱住高警察的腰,手指不老实的抠掐着:“你要打就打我,别伤害我闺女。” 赵警察吃了痛,怒火瞬间淹没理智,一拳打在姜德贵后腰上。后者噗通双膝跪地,声音重得在屋子里回响。 “爹……” “爹!” 姜安安大惊失色,显然没料到姓高的真会动手。 她再也装不下去,抬起头来,厉声警告道:“我是县妇联刚任命的新干事,明天我就拜托我们主任去见县长,让县长为我爹为我姜家求个公道。” 县妇联干事? 县长? 作壁上观的警察们面色突变,瞬间控制住赵警察。直到被压着离开,赵警察嘴里还在破口大骂,直呼冤枉。 两姐妹一左一右扶住姜德贵的胳膊。 “您还能站起来吗?”姜舒兰声音哽咽了。 在其他人看不见的地方,姜德贵悄悄拍了下姐妹俩的手,嘴上哼哼唧唧:“不好,胸口疼得很,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姜安安:“……” 这戏没法接。 您伤的是后腰,关胸口屁事啊? 第36章 戳穿谎言 不过她爹还有心情演戏,说明伤得不算太严重,倒让姜安安松了口气。 “警察怎么能动用私刑打人呢?刚才揍您胸口,现在又砸后腰,难道他是打算……杀人灭口?”姜安安恍然大悟:“都怪咱们不小心戳破他收受贿赂的事。” 受贿,无论在哪个年代都明令禁止。 方脸警察义正严辞:“老乡放心,这件事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待。” 姜安安见好就收,乖巧点头:“我们相信公安局会秉公处理,毕竟上次我大姐闹离婚,吴建国吴警官也帮了不少忙呢。” 吴建国昨晚立了两次功,年底晋升名单必定有他,没想到他与姜家人关系熟稔。 方脸警察:“既然吴警察负责过离婚案子,那我找他过来一同协助审查。” - 吴建国一夜没睡忙得几乎脚不离地,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进了审讯室。 “姜同志,咱们先说说第一个案子。有群众举报你大姐姜舒兰敲诈勒索前夫,金额高达三百元,这事你们打算如何解释?” 他的态度明显在偏帮姜家,而且指定姜家口齿最伶俐的姜安安来回答。 姜安安看了眼记录员,条理清晰:“首先,离婚是我大姐与周康两个人的私事,没有违反任何法律条文;其次,离婚后夫妻分割财产以及周康支付两个孩子的抚养费,分别在《婚姻法》第十三条、二十三条。我要着重申明,三百块钱来源合理且合法。” 她说得不快,等记录员停笔才继续说道:“昨天我已经把这件事以普法形式向首都权威报社投稿,邮局应该还有我的邮递记录,离婚这事姜家问心无愧。我大姐以身作则,是妇女敢于争取权益的代表,这三百块钱亦拿得堂堂正正。” “投稿?” 众人集体愣住了。 姜安安带着歉意地望向爹娘以及长姐:“报社登稿至少要半个月才有回信,原本打算给你们一个惊喜的。” 那遗憾的表情像是坚定自己一定会选中。 姜家人同样深信不疑。 “到时候报社登出来,直接挂在堂屋,谁来都能一眼瞧见。” “多买几份,到时候给亲家他们也送过去。” 望着姜家人旁若无人的商量着如何炫耀闺女登报的事,吴建国举拳至唇边,朗声轻咳了两声:“为了澄清这件事,我们警方会以公式文件说清楚来龙去脉。” 姜安安颔首:“不如以妇联为主导,开展《婚姻法》的宣传讲座。以我大姐为进步女同志的典型发言,让广大乡民们更懂法。” “……”吴建国懵了。 忽然有点跟不上姜安安的节奏。 不是在审讯案件吗? 怎么作为嫌疑人的一方,开始以干部身份聊起了工作? 不止他,姜舒兰无声张着嘴。她怎么就突然成为进步女同志的典型? 哪怕心里再忐忑不安,可她聪明地没当众拆亲妹妹的台。 吴建国:“为什么不是警方主导?普法是我们的工作。” 开展宣传讲座一听就是了不得的大事,要是让妇联占据主导,老局长能把他喷死。 “因为维护妇女儿童属于妇联份内的事,”姜安安话音一转,“不过普法专座可以做成两期,一期由妇联主导,一期由警局开展关于煽动群众危害公共安全的讲座,谴责卫生所带头闹事人员,增强警方公信力与权威。” 一旁的记录员举手赞成:“这个可以有!” 听听姜安安同志的遣词造句,真不愧是文化人。 外面群众压根不知道事情严重性,整个早上卫生所几乎停摆,病人看不了病,医院还遭到破坏,属于十分恶劣的聚众闹事。 要不是县里增派警力,恐怕会越闹越大,万一被坏分子利用,后果将不堪设想。 吴建国肃声道:“你放心,姜德柱等人情节恶劣,警方肯定会严惩他。只是……” 他有些同情地对姜安安说道:“刘强等人半路抢劫你的事情也需要公开,可能会产生一些流言蜚语,损害你的名声。” “什么抢劫?” “安安,你根本不是摔在路边,而是被刘强给抢劫了?” 姜家人脸色骤变。 十里八乡谁没听说过刘强的臭名,不务正业,人憎狗嫌。他长得五大三粗,打架十分厉害,因此二流子们以他为首。 听说他常常调戏同村妇女,在家里和嫂子关系不清不楚,而这样的人渣在昨晚抢劫了姜安安。 “安安,吴公安说的是真的?” 姜安安无辜地眨眼睛:“……是。” 林美如气得一巴掌拍在她肩膀上,“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你居然还瞒着我们,气死我了。翅膀硬了?当上狗屁干事就不认你娘了?” 这一巴掌打得结实,肩膀火辣辣的疼。 姜安安眼泪花都冒了出来,讨好地拉住林女士的手,撒娇道:“我不是怕你们担心嘛,反正我又没什么事。” 一句话让林美如歇火,心里熨贴极了。面上仍继续板着,抬手狠狠戳了戳她的脑袋,“你要是出事,我让你爹跟刘强拼命。” “……”姜德贵忍不住贫嘴道:“是是是,我去前方拼命,你留守大后方为我和安安收尸。” 现场顿时鸦雀无声。 下一刻。 林美如火冒三丈揪住他耳朵,反手一拧,疼得姜德贵连连求饶,一点儿男人的气魄都没有。 在场已经成家的男人们感同身受,忍不住揉了下耳朵。 “公安同志,昨晚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姜舒兰联想到大伯的举动,问:“是不是我六堂弟也参与了?” 吴建国轻嗯一声,说了一遍昨晚发生的事。 审讯室足足安静了两分钟。 “八个成年男人一起抢劫安安的自行车?那可是八个男人啊!”林美如愤怒得唾沫横飞,眼框禁不住红了。如果公安再晚一步,或者没有凑巧在山上办案,那安安…… 深更半夜,男人在荒郊野外抢劫一个未婚小姑娘,抢完东西后接下来还会做什么?但凡闭着眼睛都能想得到。 ……强奸!!! 林美如浑身都在颤抖,哪怕安安没有被碰身子,可一旦谣言传出去,不管事实真相如何名声都毁了。 “我家安安的命好苦啊。”她再也忍不住哭出声来。 安安究竟做错了什么? 错就错在不该昨晚孤身一人出现在那条路上…… 难怪周知青会编造理由带话,他也是想要保护安安吧? 可现在经过姜德柱大闹一场,警方不得不公布所有案件,十里八乡的人都会知道这件事。 完了! 一切都完了!! 林美如发狠地瞪着丈夫:“姜德贵,以后我跟你大哥势不两立。如果你还认他,咱们离婚,我单独带两个女儿一起过。” “啪!” 姜德贵一巴掌甩在自己脸上,心如死灰:“他不是我大哥,我没有接二连三迫害侄女的大哥。” 第37章 联盟 证据确凿,姜大伯当天就进了局子陪小儿子。 为了避免影响到两个堂哥的工作,他主动揽下所有罪责,这时候倒像是个慈父了。 “爹,你怎么也进来了?”姜永盛瞪大眼,不敢置信。 两个小时前他爹还信誓旦旦保证能保释他,怎么转眼就将自己送进监狱? 姜德柱阴沉着脸,脱下鞋将儿子揍了一顿:“要不是你骗老子,谎称被姜安安陷害,我会去找她的茬吗?今天老子非打死你不可。” 姜永盛抱着头上下逃窜:“我错了,爹,求求你别揍了。” 牢房里鸡飞狗跳,其他犯人唯恐被波及,离得远远的。 周围人的指指点点让姜德柱顿觉面上无光,咬着后槽牙很恨道:“小兔崽子,今天不打死你,老子就不叫姜德柱!” 话音落下,人群中忽然有人抬起头。 他笑着往前凑:“老哥有话好好说,要是招来公安,少不得又挨批评。” 姜德柱正好打得手疼,闻言停下手来,气喘吁吁地望着眼前的中年人,面露警惕。 此人穿着皮夹克,梳着油亮的大背头,大腹便便,瞧着身份就不一般。 “我姓高,老哥您叫我小高就行,鳢县人。”高飞下意识摸兜想要分烟,掏了个空才想起被条子们搜走了。 “鳢县?离这可有一百多公里。”姜徳柱多留了个心眼,故意耷拉着肩膀,一脸憨厚地询问:“你犯什么事才被抓到我们云州县的局子里?” 高飞左右看了看,忽然神秘兮兮地搭上姜德柱肩膀,带着他往角落走,压低声音说道:“南溪大队周边山上有宝藏,小弟地形不熟,才被公安逮了个正着。” 姜德柱眼底精光闪过,嘴上却不信:“肯定是假的,我祖祖辈辈都在南溪大队,从来没听过。” “千真万确,十六年前有人曾在云州县出手过一条黄鱼。”高飞伸出五根手指头:“山里起码还有这个数。” 五根金条?! 姜德柱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除了这件事,他在村里的名声毁了。如果能发大财,村里那些人还不上赶着恭维讨好自己? 高飞将他贪婪的表情收尽眼底,询问:“老哥,那一年有没有什么反常的事,比如一夜暴富,或者哪家收养了弃婴之类的?” 姜德柱脑海里第一反应:巧了,姜安安不就是十六年前被收养的吗? 但他聪明的没有开口,反问警惕询问:“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事?” “小弟在局子里有自己人,这回实属大意才被一锅端。方才外面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想不注意都难。大哥您是个能耐人,小弟才想拉拢你。” “你不怕我自己去找宝藏?” 高飞自信地挑起一边眉梢:“外面管控那么严,只有小弟有关系能搞到机器,否则凭借锄头挖到猴年马月?” 姜徳柱忍不住泼冷水:“现在咱们都被抓,一切白搭。” 闻言,高飞笑得更张狂了,信誓旦旦地保证:“老哥信我,不出半个月咱们就能出去。” - 卫生所很快恢复秩序。 但发生了早上那档子事,一家人说什么都不放心姜安安一个人待在那,于是迅速办理出院手续回家。 深秋田里活计较少,村民们相对比较闲。 媳妇婆子们拿着鞋底凑在一块聊八卦,要问这阵子最热闹的,依旧是老姜家那些破事。 “你们听说了吗?昨晚姜德贵家的小闺女大半夜骑车摔在路边,被好心人救了。” “诶哟,没出什么事吧?秋冬山上没吃的,猛兽有时候会跑到路上来。十年前闹饥荒的时候,咬死好多人哩。” “姜家最近也太倒霉了,估计是得罪哪方神佛。” “我呸!姜舒兰手里捏着好几百块钱,省吃俭用够姜家吃大半辈子了。有闲心操心姜家,还不如想想年底那两头猪能分几斤猪肉。” “最近两头猪胃口不太好,六婆手脚没有王三婶麻利,猪圈臭烘烘的,隔着老远都能闻见味儿。” “都怪王老三前两天把老婆揍得下不来床,万一影响到年底分猪肉老娘绝饶不了他。不行,得找大队长好好说道。” …… 说话间,一辆自行车从村口驶进来。 正是姜德贵父女。 村里小路窄,且不平坦。 姜安安从自行车后座跳下来,乖乖地跟路两侧的村民们打招呼:“刘阿婆、朱婶……” 小姑娘弯着唇甜甜地笑,光是瞧着就赏心悦目,让人如沐春风。跟从前鼻孔朝天,一副瞧不起农村人的模样完全不一样。 脸颊边的那对小梨涡瞬间甜到所有人心坎里。 婆子们停下手中活计,你一言我一句地关心询问。 “安安听说你骑车摔到了,摔哪了?涂药了没?” “秋冬太阳落山早,下次早点回来。” “你昨天进城做什么呀?” 姜安安站在原地,耐心地回复。 “这次又磕到了脑袋,幸亏没事。昨天大队长让我进城办点事,是关乎全队的好事,等过几天婶子们就知道了。” 一句话令婆子们纷纷竖起耳朵。 “什么好事?” “安安你别卖关子,赶紧告诉我们吧。” 姜安安故意卖起关子:“不行,必须得让大队长来宣布。总之,是关乎咱南溪大队所有女性同志的好事。但名额有限,只有品行好的女同志才有份。” 所有人的好奇心彻底被勾起来。 究竟什么好事要给品行端正的女性同志? 但有便宜不占是孙子。 有的老少娘们挺起腰板,无论是家里地里活计,还是在村里的风评她们都首屈一指。 也有些平日里缺点一堆的婆子小媳妇眼睛骨碌碌转,琢磨着怎么才能表现自己,争取在大队长、在队员心目中留下好印象。 姜安安继续打鸡血:“爹,你先回家,我得赶紧去跟大队长传达县里选拔妇女典范的决定。” 似乎意识到自己说漏嘴,她手足无措地捂住嘴巴,低着头快步离开。 村民们:!!! 周围顿时一片哗然,纷纷将目光落在了后面的姜德贵身上。 第39章 断绝母子关系 这句质问振聋发聩,姜老太呆愣在原地:“老二,你刚才说什么?你把命还给娘?儿啊,那两个小娼妇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连娘都不要了?” 说到伤心处,老太太布满褶子的老脸满是泪痕:“娘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谁?要怪就怪林美如那块破地生不出儿子,你将来还指望着几个侄子摔盆呢,可怜娘一片苦心。” 闻言村民们唏嘘不已。 虽然到处都在宣传妇女能顶半边天,可在农村老一辈的观念里,没有儿子抬不起头。 正是因为抓住二房没有儿子这一条,大房才会算计姜安安的亲事,才会肆无忌惮地欺压二房。 但大房和老太太都错了,因为姜德贵压根不在乎。人死一座坟,有人摔盆没人摔盆没多大区别。 噗通! 他双膝跪在地上,接连磕了三个响头:“娘,这是儿子最后一次叫您了,以后您好好照顾自个。” 咚咚咚的磕头声响亮地敲响在众人心间,更犹如一巴掌扇在老太太脸上,火辣辣的疼。 “你不认娘了?”老太太惨白着脸:“咋,咋会这样呢?” 她气势汹汹地冲上门是要老二跟林美如离婚,把姜安安撵出家门的,结果竟然变成儿子要跟自己脱离干系。 老太太只觉心脏钝钝的疼,眼泪流得更汹涌了:“小二啊,你真不要娘了?” 围观的村民们心里同样五味杂陈。 老太太偏心眼,把小儿子作没了! 可望着老太太花白的头发,佝偻的身影,以及那副受伤难过的表情,既觉得活该自作自受,又忍不住同情她。毕竟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儿子,哪能那么容易割舍? “王荷花,还不赶紧把你婆婆扶回家?天冷老人身体受不住。”罗家旺走出人群,制止这场闹剧。 “其他人都回家去,否则年底猪肉别要了。” 分猪肉可是年底的头疼大事,一整年的盼头。 看热闹哪有吃肉大?村民们不敢耽搁纷纷离去,身后好似有鬼在追。 大伯娘心中暗恨村长多管闲事,又恨老太太不顶事,捏着鼻子将婆婆带走了。 虽然将婆婆领回家,可她压根不管,也不给她换衣服。巴不得老太婆最好发烧死了,这样一来林美如就是杀人凶手。 其他几个儿子一个比一个木楞,更不会去关心老太太。 于是老太太独自一人浑浑噩噩地坐在堂屋抹眼泪,身体发冷,心更凉。 “堂姐。” 姜安安快步上前,叫住即将离开的姜芝芝。 姜芝芝目光复杂地盯着她的脸,态度疏离:“你还有什么事吗?” 家里最近乌烟瘴气,都是拜姜安安所赐。可话说回来,都是因为奶和爹娘先招惹了她,才会自食恶果。 面对堂妹,她心情万分复杂,忍不住拽紧衣袖:“如果你是想奚落我家,大可不必,他们已经受到惩罚了。” “堂姐你误会了,”姜安安把手中的罐子递过去,解释道:“奶身上还湿着,你回去先哄着她换身衣服,别给冻病了。这里面是红糖,还要麻烦你再煮个红糖姜水。” 姜安安并非大善人,而是老太太年事已高,万一出了事即便她家再占理,也会背负一辈子恶名。 “如果奶不小心感冒了,你送她去卫生院,找我拿钱就行。” 姜芝芝抿紧唇,胸腔一阵憋闷:“现在才来装什么好人,刚刚你娘冲动泼了奶一盆水时,怎么不记得奶年纪大了?” 姜安安:“……” 她也不知道亲娘那么虎,突然端盆水蹿了出来。 “抱歉。” 事情已经发生,现在只能尽力补救。 姜芝芝嗤笑一声:“为了能有好名声,姜安安你假惺惺的模样真他妈虚伪。” 说罢转身离开,看都不看那个红糖罐子一眼。 “呵。” 姜安安垂下眼眸,有些自我厌弃的想:她的确虚伪,特意跟姜芝芝说这番话,又给红糖又可以出钱。要是老太太真出了事,也有洗白的空间。 毕竟上辈子她学到最多的事情便是勾心斗角,满肚子算计。 - 老太太身体硬朗,这回没有如大伯娘的意生病,不过却有件让她高兴的事。 村里谣言满天飞舞,不知怎么传的,大家都在说姜安安被小混混碰过身子。女儿家清白毁了,看她以后还怎么说亲? 姜安安完全不知道村子里发生的事情,即便知晓也不在乎,反正大队长肯定比她更急,想办法帮忙澄清谣言。 还不到八点,她已经抵达公社。 没想到在这遭遇穿越以来第一场刁难。 公社主任陈兴同打量她好几眼,笑眯眯地说:“小姜啊,公社没接到上面下达的文件,来不及准备办公桌,实在抱歉啊。” 姜安安神色如常:“没关系,我每周只有四天在公社,剩下那天要到县城开会,随便找张桌子放在角落里就行。” 哼!死丫头片子这是刻意在点他呢。 陈兴同皮笑肉不笑:“咱公社书记也是县里任命的,你们都是县里来的干部,肯定有许多共同话题聊。这样吧,等他回来再给你安排工位。” 说罢他垂眸端起茶杯,摆明了送客。 姜安安识趣地掩门离开,跟其他干事询问到书记进城开会下回才能回来,便要了几份工社的文件,随便找间办公室待着。 这一看就是整个上午。 等隔壁钢铁厂放工的大喇叭响起,姜安安放下文件,跟随众人前往食堂。 公社设立专门小食堂,用粮票和肉票打饭,菜汤免费,总体菜价比外面的饭店要便宜许多。 姜安安扬着笑脸走到窗口,可怜巴巴地询问:“大姐,我是县里借调过来的干事,头一天上班没带饭盒,请问能借个大海碗吗?” 食堂打饭的阿姨五十好几,脸圆圆的,皮肤黄中带红。听到这声大姐不由心花怒放,抬头,瞬间觉得眼前一亮。 没办法,长得好看的小姑娘在一众灰黑调的世界中闪闪发光。 更何况她还很有眼光地称呼自己为大姐,按照两人岁数差,一声奶恐怕都叫得。 “我哪有那么年轻,同志你称呼我花婶就行。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在哪个部门上班?小小年纪就考上县里单位,真是了不得。” 姜安安从善如流地改口:“花婶,我是妇联的,以后红旗公社妇女儿童相关的事都归我管。” 第40章 哦吼!职场霸凌 “还有专门管女人和小孩的干部?那不就是说以后你能专门为咱们女人撑腰了。”花婶喜上眉梢,顿觉腰杆子更硬了,忍不住往大海碗里多打了两片肉。 “瞧你瘦的,以后中午早点来找花婶,保管你吃得饱饱的。” 姜安安腼腆地笑:“多谢花婶。”颊边浮现的小梨涡再次融化花婶那颗姨母心,她招呼姜安安凑过来,笃定地问:“早上主任肯定难为你了吧?” 姜安安眼睛霎时瞪圆了。 这里面有瓜! 花婶让姜安安先去吃饭,等结束打饭才拿着两个红心大番薯过来,并大方地分享一个给她。 姜安安投桃报李,从兜里抓了把花生递过去,花婶愈发热情了,拉着她科普公社书记和主任的恩怨情仇。 “咱主任是从底下大队一步步升上来的,上任老书记被调走前,原本他是最有希望的继任者,整日拿捏着书记派头。 没想到县里突然空降个大学生书记截胡,可把陈兴同气坏了。手底下那帮干事与他抗糜一气,不听新来的书记指挥。因此,即便书记再有背景也没用,这么多年还是光杆司令一枚。 小姜你也是从县里调过来的,天生就跟书记站一队,陈兴同能高兴才怪了。” 姜安安懂了,公社一二把手争权夺势,空降兵与地头蛇斗法,苦的都是手底下这些人。 无论哪个地方都有争权夺势,姜安安微微一笑:“我的部门关系还是在县妇联,尽量做好份内之事就行。” 花婶此刻瞧着跟她亲热,谁知道是哪方势力,她还是小心为上免得被抓到把柄,成为牺牲品。 接下来无论花婶如何套话,她都半真半假地回答,乐呵呵的,瞧着就像只毫无心机的小白兔。 陈兴同远远的看一眼,询问身边干事:“姜安安早上都做什么了?” 干事鄙夷地说:“什么也没做,也没问我们什么问题,看了一上午的书。妇联本就是养老部门,这个姜安安兴许是下基层镀金的。” 有些干部为了提高履历,特意下基层待几年,等到升迁的时候比他们这群脚踏实地的干部升得快。 比如杨书记。 陈兴同拉下脸来,胸腔里发出一声冷笑:“做好咱份内之事,懒得管她。” 用对付杨书记的法子,继续实行三个不政策,即不帮忙不搭理不配合,当成冷空气冷处理。 “但咱们始终不安排办公桌,万一她去县里告状咋办?”另一名干事担忧道:“好歹得做足面子功夫,晾了姜安安一个早上下下马威,足够了。” 陈兴同收拾餐盒,漫不经心地说:“公社办公桌都是有定数的,上面没通知,临时准备不得需要时间?” “况且她就是个走后门的临时工,能有多大面子和能力?难不成妇联主任还会为她出头?” 下午。 姜安安果然又坐了冷板凳。 直到下班,杨书记也没有回来,她才确定自己被同事戏耍了。 啧! 姜安安舌头抵着腮帮子,上位者得结多么大的仇怨,才能殃及她这条无辜的鱼? 公社对于县城空降兵排挤很大,虽然影响不到她,但总被人下绊子很膈应,必须得想个办法尽快解决才行。 “安安,今天上班顺利吗?” 姜德贵踩着下班的点抵达公社门口,不放心她一个人骑车回去。 姜安安弯起唇角:“大家都很忙,专心干自己的事,很团结。” 集体忙着冷落她,没毛病! 姜德贵以为一切顺利,自行车蹬得更起劲了:“你娘炒了锅瓜子,明天你带过来分给同事吃。俗话说吃人嘴短,以后你有事他们不好意思不帮忙。”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姜安安心里不由得流过一阵暖流,更不想便宜公社那帮那群墙头草,笑着拒绝:“不了,放公社里这叫贿赂,不务正业。” 姜德贵一听很严重,赶紧改口:“听你的,你娘今儿个还发愁给书记和主任送什么礼,正好省笔钱。” 姜安安深以为然,送礼不如多买只老母鸡,想到鸡肉,喉咙里忍不住分泌口水。 姜家条件在村里条件数一数二,可也不是顿顿能吃白米饭,隔三差五吃顿肉。究其原因还是太穷,物资太匮乏了。 一路上她都在回忆着老母鸡的一百种做法,没曾想到了家门口,厨房飘来一股浓郁的炒鸡香味! 村里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蹲在路边,伸长脖子,贪婪地闻着香气。 多宝几乎要急哭了,挥舞着小拳头,气势汹汹:“小姨他们坏,打跑。” 这群坏人来抢他家鸡肉香气了,万一闻太多鸡肉不香了咋办? 姜安安剥了颗糖塞进小家伙嘴里,将他抱起来往里走。 嘴巴里甜滋滋的,多宝瞬间忘记了烦恼,咧着嘴露出两颗门牙。 “别给他吃糖了,早上娘发现了虫牙。”姜舒兰拿了条帕子过来给儿子擦鼻涕,有些发愁。 旁人家过节过年才得颗糖,就她家多宝嘴馋长虫牙,全是姥姥姥爷惯的。 姜安安让多宝张嘴,果然瞧见左边有颗黑掉了的虫牙,点头道:“平时是该注意点,大姐,今天怎么突然炒鸡了?” 姜舒兰:“村里出了些流言蜚语,光是早上娘就干了五场仗。她年纪大了不小心扭到腰,栽在田埂里,是路过的周知青扶她回来,又向大队长反应队里流言在疯传。 大队长下午召集社员开会,说了你为大队争取到六个服被厂活计,那些长舌妇为了拿到活计屁都不敢放一个。 朱婆子还特意拿了只老母鸡上门,问娘要不要。那只母鸡肚子里还揣两个蛋,真够舍得的。” 姜安安听后担忧不已:“娘扭伤严重吗?我去屋里看看她。” 她把多宝交给长姐,着急上了东屋。 只见林美如趴在床上悠哉地嗑瓜子,地上满满都是瓜子壳。 还挺能吃,那就说明没事! “安安回来了,今天顺利不?”林美如招呼她过去,抓了把瓜子要给她。 姜安安不爱吃瓜子,故意垂头丧气地说:“不好,有人刁难我。” 听到好这话,林美如一下子蹦跶起来,撸着袖子气势汹汹地跳下床,“哪个龟孙子敢欺负你?看老娘不撕了他。” 话音落下,对视上小闺女果然如此的表情,她才意识到自己被诈了,旋即堆起笑脸:“娘刚才腰真的疼,现在好多了,绝对不是故意想偷懒。” 姜安安:“休息几天挺好的。” “啥?” 林美如险些反应不过来。 第41章 冷板凳 姜安安扶着她坐回床上:“队里这几天为那六个名额闹得不可开交,大姐拿了其中一个名额,您会忍住不去炫耀吗?” 林美如摇摇头:“忍不了。” “上回大姐抚养费的事情就因为招人妒忌,闹出那么大的祸事。以后咱家要学会闷声发大财,否则其他人把大姐的名额搅黄了咋办?” 林美如终于反应过来,哭笑不得地戳了戳小女儿的脑袋:“行,我就病上个三五天,保证谁问都不说。” 让爹娘突然上进不可能,现在有正当的借口舆论躲避风波,还能休息,何乐而不为呢? 晚上果然邀请了周应淮上门做客,除了他,还会文昊和向红斌。 按照夫妻俩的抠门性格,多了两张嘴还不得气死,这会儿却笑眯眯的,肯定是提前便沟通好了。 但其实老两口十分紧张,偷偷用余光打量姜安安,生怕她对俊朗的周知青有什么非分之想。 幸好姜安安面色如常,才叫两人松了口气。即便如此,姜德贵一直拉着周应淮说话,避免两个人有交流。 “多宝,这是给你的礼物。”上门做客,文昊特意带了一盒巧克力。 姜安安注意到林美如眼睛噌一下亮了,忽然觉得她娘之所以答应文昊一块来蹭饭,是看中对方有钱不会空手上门。 毕竟上次她给多宝带回来几块巧克力,全家稀罕不得了。 “小昊太客气了,来,吃把瓜子。”林美如亲亲热热地抓了一大把瓜子塞进文昊手中,“以后还想改善伙食尽管找林婶,不是我吹,十里八乡就属于我灶上功夫最好。” 文昊连续吃了一个多月的窝窝头,瘦了十几斤,闻言竟当场落下泪来。 他不是没想过改善伙食,一来无论他还是向红斌都不会做饭,周应淮做的顶多吃不死人,跟好吃不沾边; 二来与大队上的人不熟悉,怕粮票被吞。 但姜家不一样啊,先不说姜家条件好,单凭应淮哥是姜安安救命恩人这一条就够了。 此刻站在院子里闻着厨房飘来的炒鸡香气,文昊不争气地吞咽着口水,相当爽快地从兜里掏出一沓粮票:“亲婶子,这是我们三个接下来一个月的伙食费。” 其他人:! 林美如笑呵呵地收下粮票,紧握住他的双手:“小昊你放心,以后一日三餐准时让你姜叔送过去。” 其他人:!! 真是一个敢开口,一个敢应下。 姜安安偏头看了她爹一眼,见她爹没有半点不快,便知夫妻俩默契地打算借此偿还周应淮的恩情。 别看粮票多,但三个大男人尤其是向文斌那个大块头一瞧食量就大,占不了什么便宜。 炒鸡小火炖两个多小时,别说泡发的干蘑菇,就连骨头都炖酥了。铁锅旁边照例贴一圈馒头,个个都有两个拳头大,吸饱汤汁。 姜舒兰手脚勤快,还凉拌一大盆黄瓜,两颗鸡蛋并菠菜煮一锅汤,这桌席面放在村里相当丰盛了。 众人吃得脸都不抬,宾客尽欢。 - 姜安安一连坐了三天冷板凳。 全公社都在等着看笑话。 直到第四天,公社杨书记才从县里开会回来。这位书记挺有意思的,什么事没做,先见了姜安安。 他大约三十多岁,戴着黑框眼镜,满身书卷气。姜安安敲门进来,杨已经热情地上前握住她的手:“昨天高主任让我以后多多担待,怕你在公社受欺负,小姜同志很沉得住气嘛。” 姜安安仿佛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笑得十分纯良:“我是新人,应当多磨练。” 杨书记眉头微蹙,望着眼前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继续上眼药:“我不在公社这几天,你工作开展还顺利吗?同事们好相处吧?” 一般这话说完,下属干部就开始大吐苦水。他再施点小恩小惠,顺利将对方拉拢到自己阵营。 别看姜安安只是个实习生,但能让妇联主任时刻记挂、专门跟他打照顾拜托看顾一二,小姑娘未来前途不会差。 “挺顺利的,”姜安安满脸认真:“大家各司其职都很认真。” 杨书记被噎了下。 顺利? 据内线告诉他姜安安被孤立好几天,连张自己的办公桌都没有,这叫哪门子顺利? “没关系,这里没有外人,我们之间的谈话肯定不会传出去。”杨书记就差直白地说“快啊,把陈兴同搞职场欺凌的事情说出来,我给你撑腰”。 可小姑娘眸色清亮,无辜回视着自己:“真的没有,大家都很好,就是陈主任……” 她皱了下眉。 杨书记扳正了身体,洗耳恭听。 却听到:“陈主任面冷心热,明明想让我先多了解公社情况,偏偏一句话不说,害得大家误会他带头孤立我,不给我安排工位。这几天在会议室看了许多资料,多少了解辖大队的基本情况,收获颇丰。” “……”杨书记好险没被口水呛住,但小姑娘说得太认真,以至于他也觉得陈兴同是这样一个热心肠但不善言辞的好同志了。 是吧? 热心肠个屁! 陈兴同素来看不惯县里任命下来的干部,这些年给他使了无数绊子,恨不得踩他往上爬。 “以后有困难不要怕提出来,我会帮你解决的。”杨书记轻叹口气,决定让姜安安多体会下世间险恶,等她看清楚陈兴同真面目后,就会乖乖来投靠自己。 姜安安感叹:“难怪陈主任一定要让您帮我安排工位,您真的是一个体恤下属,平易近人的好书记。” 谁不喜欢听好话,尤其是姜安安的声音无比真诚。杨书记唇角忍不住往上翘,脑袋里晕晕乎乎的,老陈居然在背地里这么夸他? 姜安安话音一转,把方案递过去:“这几天高主任让我做了个婚姻普法讲座的方案,联合公安局一起推动,原本地点定在公安局。但咱们公社的大讲堂宽敞明亮,能容纳百来号人,比兄弟单位更适合嘛,就是不知道大礼堂能不能使用?” 两个部门联合开展普法讲座,阵仗听起来挺大的。年底考核不止是妇联,底下基层干部谁不是天天琢磨着如何搞个大动作? 第42章 又下绊子 杨书记盯着方案书,呼吸越来越急促,最后一锤定音:“讲座必须得在公社大礼堂开!” 我的乖乖,邀请记者同志来现场采访记录,现在的年轻人可真敢想! “你有多大把握能邀请记者过来?”杨书记一边亲自写大礼堂审批申请,一边问。 姜安安看审批文件右下方落下的红色印章,心道:有这枚公章,现在概率提高到百分之九十九了! 完全空手套白狼。 “三个兄弟部门搞教育活动,意义重大,记者一定会来的。” 下午。 姜安安带着方案前往警察局。 那日被大饼冲昏的头脑早已冷静下来,吴建国有些犹豫:“咱们下属公社擅自开展活动,会不会出问题?” 姜安安庆幸自己先忽悠到杨书记的文件,现在可以用同一套话术忽悠吴建国:“杨书记全力支持三个部门联合搞活动,不仅如此,届时还会邀请记者同志来现场报道。” 看到文件上那个硕大的红色公章,吴建国瞬间精神抖擞:“杨书记肯定这次活动,作为兄弟部门必须全力配合。” 杨书记最大的靠山是方县长,杨书记同意那就说明方县长也会同意这件事,能在云州县最大的领导面前露脸,讲座必须办,还要办得漂亮! 如此,姜安安凭借着连续忽悠,这件事彻底定下来。 普法讲座时间定在月底最后一天,那几天刚好是底下大队带猪来公社称重的日子。讲座分三天,第一天婚姻普法,第二天刑法普法,第三天则是总结晚会。 由警局负责沟通底下十几个大队,维护现场秩序。警局的威信不亚于公社,谁想要闹事得先掂量掂量。公社负责提供场地,而姜安安代表的妇联部门负责筹备晚会,以及重中之重的宣传。 沟通好活动总章程,姜安安带着这些资料文件敲响公社主任的门。 最近杨书记没少在陈兴同那里嘚瑟,他知道姜安安在忙什么普法讲座?哼!某些县里来的干部仗着肚子里有几滴墨水,尽搞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因此当姜安安来找自己帮忙时,陈兴同看也不看文件,直接将人打发出去:“没空,我没空,年底正是最忙的时候。” “行,我把资料放在这,您得空看看,欢迎随时给意见。”姜安安一点儿也不恼,把复印件放在桌上退出去,不忘礼貌地轻轻掩上门。 陈兴同在基层有号召力,容易调动底下社员的积极性,如果能够说动他帮忙将事半功倍。 倘若被拒绝,事情变得稍微复杂些,也不是全无他法。从侧面证明,陈兴同对她意见很大,短期无法消除偏见。 甚至他还吩咐手底下的干事们不要帮姜安安的忙,他倒是要看看,一个小小的实习干事能掀起什么风浪? “主任,这样一来会不会得罪妇联?”小高干事忧心仲仲,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姜安安代表县妇联,陈主任等于一巴掌扇在兄弟部门脸面上。 “你就是胆小怕事。”小张干事鼻子哼了哼:“杨书记后台比姜安安更硬那又如何,这些年还不是被咱主任压成千年老二?我倒是要看看,没有咱们的帮忙,姓姜的怎么说动底下社员参加狗屁讲座。” 小高干事促紧眉:“万一这次讲座大获全胜呢?这几天姜安安公社警局两头跑,杨书记每日也是走路带风,说明他们信心很足,势在必得。” 听到这,陈兴同有些犹豫:“既如此,无论做什么别刁难他们。” 但要他帮忙? 滚蛋! 小张干事觉得小高干事在危言耸听,姜安安既然当出头鸟,休怪自己踩她上位,让陈主任对自己刮目相看。 眼睛滴溜溜转一圈,小张干事擅作主张,私底下偷偷给地下十几个大队通气。 南溪大队。 六个做工名额落尘落地,整个大队风气焕然一新。平日里社员小吵小闹,为点鸡毛蒜皮小事闹得不可开交。这段日子个个热心助人,扶老奶奶过马路,帮孤寡老人挑水……争当妇女代表。 除了姜舒兰争抢到名额的事情稍微引起小风波外,另外五个名额社员们个个信服。 既有一辈子品德高尚的铁柱奶,饥荒年接济村民的黄六婶,跟男人一样挣十个公分的姜大丫,还有村里独自拉扯五个孩子的苦难户刘寡妇,以及八辈贫农张三婆子。 对于没选举上的人,罗家旺听从姜安安建议,故意透露口风称还有下次。 因此,大队风气继续保持积极向上的风貌。 罗家旺最近可谓春风得意,走路带风。这些改变都是姜安安带来的,因此接到上级公社打招呼时,他毫不犹豫地告状:有人给你下绊子啦! 对此,姜安安一点儿也不在意,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宣传文件:“讲座不强制要求参加,但只有完成签到任务的优秀大队,才有资格参加晚会。” 这年头可没什么娱乐活动,下辖公社没有实力又没有钱,只能蹭蹭县里的晚会。但自从前几年开始,县里也很久没举办过了。 别说社员们,就连罗家旺忍不住心动。操劳一整年,好不容易到了年底谁不想热闹放松下。 最让罗家旺心服口服的是,姜安安把晚会与大队荣誉感挂上钩。倘若大队上不配合这什么签到活动,底下被社员们的唾沫淹死。 这招实在是高! “你放心,南溪大队肯定头一个支持妇联工作。”罗家旺巴不得其他大队不配合,这样一来年底流动红旗非南溪大队莫属! 他手上的陶瓷缸还是上过战场的祖辈传下来的,瓷脱得七七八八,一瞧就是上了年头。即便如此,每次都能惹来无数艳羡。 但罗家旺是个有理想有追求的人,做梦都想拿到自己的陶瓷缸子, “有什么事大队能帮上忙,你尽管说。” 姜安安挑了下眉,准备一肚子的忽悠没有发挥的余地,让她颇感遗憾。 “正好有一件事需要大队长帮忙,您对周边大队熟悉,麻烦您上门找几个老朋友叙叙旧,最好能在社员多的地方透露下晚会风声。” 第43章 开窑厂烧砖 越是神秘越引人好奇,毕竟谁不想看晚会?只要稍微透露点风声,社员们就能主动打听到所有消息,并且推动大队长达成目标。 这宣传手段绝了! 罗家旺神色古怪地望着姜安安,庆幸自己从来没有刁难过她,否则怎么被玩死都不晓得。 从大队长家出来,姜安安顺着另一条小路往河边走。那里有一排独门独院的木房子,是专门给知青建造的临时居住地。 “姜安安同志,你怎么来了?” 文昊惊喜地小跑上前,双眼阵阵发亮:“林婶今天是不是又做了好吃的,让你来喊我们过去吃饭?” 自从姜家负责他们三人的伙食后,质量呈现水平上升,能吃到白米饭或者白面馒头/面条,偶尔还有点鸡蛋、或者猪油炒菜。 知青手里光有票没有购买渠道,票跟废品没区别,知青点谁不羡慕他们三个的好运气? 也有人效仿着跟本地人搭伙,一来厨艺比不上林美如,二嘛舍不得用料、食材没那么丰富。对比下来,文昊简直把林美如当成了自己的亲婶子。 姜安安摇摇头:“不是,我有点事要找杨青知青。” 文昊遗憾地垂下头,像是被抛弃的小狗似的。 姜安安注意到他手中的画稿,栩栩如生地临摹出整个南溪大队的风貌,心神不由得一动:“文昊同志,妇联月底要举办讲座和晚会,你想来负责布置场地吗?公社食堂大娘和我超熟,好像明天炒腊肉……” “没问题。”文昊几乎喜极而泣,既不用干农活又能改善伙食,鬼才会拒绝。 腊肉! 他有多久没吃到腊肉了? 文昊不争气地吞咽下口水,在心里单方面宣布,以后姜安安就是他亲妹子! “什么时候开始上工?” “明早先带你去公社看会场。” “行,你找杨青是吧?我帮你去叫人。”文昊积极地向知青点跑去,直奔女生宿舍找人。 听到姜安安有事找自己,杨青眉头不由得皱紧了,以为姜安安是找茬的。可她从没做过亏心事一点儿也不觑,跟着文昊来见姜安安。 杨青语气冷硬:“如果你是为你爹娘被举报的事情来的,抱歉,不是我做的,也帮不上任何忙。” 姜安安弯唇:“我相信杨知青的为人。” 准备一肚子话等着反驳的杨青:??? “……那你找我干什么?”杨青愈发讨厌姜安安了,她俩可是敌人,笑得那么灿烂干嘛? 姜安安:“上次进城时有幸听到杨知青唱歌,觉得你的歌声优美有力,十分鼓舞人心。这次公社举办晚会,想邀请杨知青参加,编排几个节目,不知道你感不感兴趣?” 她把文件递到杨青跟前,“这次是普法讲座,目的在于让红旗大队下辖的社员们更了解法律,是一件非常具有教育意义的事。” 杨青可耻地心动了。 哪个知青下乡时不怀揣着干大事的想法,结果事与愿违,整日在田间劳作,满腹知识毫无用武之地。 “你真的愿意把晚会排节目的事交给我?”杨青满腹疑惑,同时还有点警惕,怕姜安安会借机整蛊自己。 姜安安语气真诚地拉拢她:“说实话因为我忙不过来,才想要找帮手一起完成晚会。之所以选择你的确是因为你唱歌好,而且你是从大城市来的,有见识有胆魄。当然,我更相信你下乡绝对不是冲着种地来的。” 晚上节目五六个就差不多了,知青们唱一两首红色歌曲、诗歌朗诵,再由本地人唱一些民俗小曲,最后穿插妙趣横生的小品节目。 即便杨青不答应,可红旗公社辖下拢共一百多号知青,至多费点时间但总能找到合适人才。 “我答应你。”说来也巧,杨青在学校也是校文工团的,对晚会活动有丰富经验。 姜安安笑容更灿烂了,一把握住杨青的手:“明天早上八点,你跟文昊同志一块来公社找我。这份资料你留着,主题是农民子弟兵一家亲。知青团最多可以准备两个节目,歌曲、朗诵、或者舞蹈都行,完全由你决定。” 杨青定定地看了她一眼,用力点头:“既然你拿出了诚意,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信任。” 又解决完一件大事,夕阳西斜,夜幕悄悄降临。 文昊快步跟上来,体贴地道:“小姜同志我送你回去,顺便去你家拿晚饭。” 姜安安疑惑地问:“平时不是向同志拿饭吗?”说起来,今日在知青点她没见到周应淮两人。 “淮哥带着队上的男知青去挑黏土了。”文昊语气满是自豪:“有了这些黏土,明天就能开始准备做窑洞烧砖。” “周应淮打算烧砖?”姜安安诧异地挑起一边眉梢,上辈子在某音视频软件上看过科普,一般的土都可以烧砖,但黏土的硬度高,抗性更好。 “周同志挺厉害的,懂得真多。” 文昊挺直胸膛:“那可不,淮哥是大院年轻一代子弟中最厉害的,连我爷爷时常在嘴边夸奖。好的黏土比较难找,是他无意间在山上找到的,连大队长都很期待砖能烧成功。” 姜安安状似无意地问:“周同志经常进山?” 文昊点头:“当然了,听说南方冬天也会下雪,知青们但凡有空都会上山找柴火。多屯一点,冬天就好受一些。”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到了姜家,没想到话题人物刚好就在院子里。所有人喜气洋洋,多宝蹲在一个竹篓边,用棍子戳着里面的东西。 原来里面装有两只肥硕的灰色野兔。 姜安安:!!! 麻辣兔头、鲜锅兔、桔香串串兔……脑海里瞬间浮现二十几种兔兔的美味吃法。 这年头野兔是公家财产,属于民不举官不究。 文昊激动得哗啦啦流口水:“淮哥,这是你抓的吗?” 周应淮一本正经道:“不是,两只笨兔子一头撞到树上,白白捡的。” 文昊:“……” 姜安安:“……” 但不管怎么说,能够开荤是件极快乐的事。 第44章 堵上前途的保证 林美如手脚勤快地放血剥皮,关闭门窗处理野兔。堂屋里,姜德贵跟周应淮聊起烧窑的事情。 姜安安很感兴趣,也在一旁听着。 “我们打算先建一个小窑,等成功烧出砖后再扩大规模。”周应淮对此事极有把握,他看书杂,五花八门都有,烧砖也是从书上得来的。 “前期知青们每人投资一小笔钱,如果做成了,再以大队的名义开办砖厂。” 姜德贵佩服眼前的年轻人敢想敢做,拍了拍他的肩头:“红旗公社没有烧砖厂,周边社员想要买砖必须要到隔壁公社。光有钱还不行,得审批排队,当初我起房子便等了三个多月。 因为烧砖厂,宏光公社是云州县最富裕的公社,听说他们的社员家家户户隔三岔五都有白米饭吃。 你们现在是在做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 利国利民,这样官方又深奥的词,还是姜德贵最近跟小闺女学来的,显得逼格满满。 周应淮抿了下唇,脸颊微热。 其实一开始他是为了有借口进山,没想到还真找到适合烧砖的黏土。这些黏土经过风吹日晒,条件非常合适。 “姜叔您过奖了,我们只是在尽力而为。”周应淮谦虚地说。 姜德贵越看周应淮越顺眼,趁机问:“如果砖厂真的建成了,你们打算招多少工人?” 周应淮:“看工厂规模吧?到时候肯定优先在大队上招工。” 听到这里,姜安安忍不住出声:“那时候能不能也考虑下女同志?砖厂需要力气活,有些女同志的力气不输男同志,可以公平竞争嘛。而且还有一些销售和文职岗位,女性同样能胜任。” 想要在农村改变女性地位,首当其冲是要拔高她们的经济地位,让大家伙改变女人是赔钱货的落后观念。 大概姜安安没发现,在关于女性权益上她的眼睛迸发着灼灼光彩,使得周应淮连连看了她好几眼。 “砖厂招工不限男女,公平竞争。”这是他能给出的最大便利。 姜安安冲他感激一笑。 看到这一幕,姜德贵心头警铃大作,低头,假装被呛住般剧烈咳嗽。 果然成功吸引了姜安安注意力,紧张地抬手一下又一下帮他顺后背,“您也老大不小了,以后喝水要慢点。” 姜徳贵听着小闺女絮絮叨叨的声音,冲周应淮投入一个得意的眼神。 周应淮不明所以:??? “好了,收拾下桌子准备开饭。”林美如端着一大盆饭进来,为了搭配麻辣兔肉,特意奢侈地准备干饭。 除了麻辣兔肉,文昊特意返回知青点拿了一包白糖,跟西红柿凉拌,也是极为美味且奢侈的一道凉菜。 众人再次吃得肚皮浑圆。 姜安安捧着老山上的苦树茶,突然开口:“娘,妇联月底要准备晚会,大队上谁有祖传的才艺,比如皮影戏或者舞狮之类的?要是能打竹板说相声也行。” 林美如自豪地说:“找其他人干啥?你二舅当年可是舞狮队的,明天我捎个信,顺便去瞧瞧你三姐。” 姜家三姐临近产期,当年嫁到了外祖家所在的红枫大队,步行起码得三小时。 姜德贵双手赞同:“你带十几个鸡蛋过去看三妞。”三女婿在肉联厂上班,指定不会让丈母娘空手回来。 夫妻俩默契一笑。 - 公社大礼堂十分简陋,前面有块黑板,后面一排都是长板凳,最多能容纳一百三十号人。 杨青不愧是校文工团的,很快提出解决方案:“举办讲座够用了,但晚会起码上千人,不如找块空地直接搭建舞台,除了干部外,社员们可以自行备小马扎,或站或坐。” 姜安安想了想:“公社前面就有一大块空地,平时用来晒谷子的。如果下雨的话,晚会可以往后延几天,但必须保证舞台搭建得简单大气,方便拆卸组装。” 总之一句话,省钱省时省力还美观。 杨青:“……” 虽然难度很大,她仍是点头应下,只要节目做得精彩,舞台稍微粗糙点没有关系。 “舞台背景可以用幕布把后面建筑遮住,我能利用关系搞到一块,包括舞台需要的设备。”文昊实在不愿回去种地,积极表现自己。 姜安安原本打算借助高主任关系跟文工团借一批设备,现在好了,文昊已经主动揽活,她乐得当甩手掌柜。 三人就着细节讨论了一早上,下午,姜安安捧着一叠厚厚的文件,出发去县里汇报工作。 最近妇联没什么事,看见她过来,高秀华笑得合不拢嘴:“看来你在下面公社的工作进展得相当顺利。” 姜安安腼腆地笑笑:“还得感谢高主任特意跟杨书记打了招呼,您体贴下属,我更不敢让您失望啊。” 这句感激让高秀华十分受用。 姜安安展开文件,开始汇报这些日子的工作情况,并且邀请高秀华作为第一期讲座的主讲人。 高秀华脑子里嗡嗡作响,她以为姜安安顶多是争抢几个宣传版面,发了几百张宣传单,在下面公社处理一两件家庭纠纷,万万没想到她一上来直接搞大的。 “三个部门联合搞普法讲座,不仅邀请记者来报道,还准备了庆祝丰收的晚会……”这三件事无论拆开哪个都是大工程。 “行,我可以当主讲人。”她可是妇联主任,比任何人更有资历。“不过你怎么邀请记者?” 姜安安早有准备:“我们打印几张请柬,以邀请函形式寄到省里各大报社,记者一定会来。” 邀请函是一张白色卡片,画着几支颗粒饱满的麦穗,瞧着就赏心悦目。卡片开头介绍邀请参加什么讲座,然后是节目单,已经附录了红旗公社、公安局的公章,最前面还空了一块,明显是给妇联留的。 谁是主导单位一目了然。 高秀华相当赞赏地望了姜安安一眼,在邀请函上分别盖下妇联印章,并拿走其中一份:“这张邀请函我会送到县长办公室,安安,这次讲座和晚会意义重大,千万不要出任何岔子。” 姜安安:“保证没问题。” 谁曾想这边刚信誓旦旦地立下军令状,转头就出了岔子。 第45章 狗咬狗 “举报我不退彩礼?” 公社里,杨书记把匿名举报信递给姜安安看,忧心仲仲:“小姜啊,我已经吩咐下去禁止在公社讨论此事,但谣言止不住,必须得尽快处理啊。” 这份匿名信正是举报当初便宜奶奶换亲的事,声称姜家退婚后却不要脸地霸占彩礼,至于礼金…… ……半袋苞米?! 秦家未免也太寒碜了吧? 姜安安瞬间被逗乐了:“苞米在我家是用来喂鸡的。” 显然,这份匿名信存心想给她添堵,制造麻烦。事情可大可小,稍不留神还能被撸掉实习干事的职位。 “这门亲事是我大伯搞出来的,要害也还害的是他闺女名声。”姜安安一点儿也不慌,甚至有些幸灾乐祸。 幕后之人想要搞臭她名声,她便让大伯娘和对方狗咬狗。 带着这封举报信,姜安安一路哼着小曲直奔大伯家。 “小贱人你来干什么?”大伯娘阴沉着脸,语气很不好。 姜安安转身就走:“有人给姜芝芝泼脏水,我好心来报信,你不领情就算了。” “等等。”大伯娘叫住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什么意思?” 她警惕地盯着姜安安,觉得对方不安好心。 姜安安把举报信递过去:“有人替秦家鸣不平,说姜芝芝霸占半袋苞米的彩礼不肯退还,如今公社都传遍了。” 大伯娘双手叉腰,往地上呸了一口痰:“关我家芝芝什么事?老秦家当初定的可是你。”显然她很得意,忘记退彩礼还能顺便坑姜安安一把。 姜安安笑眯眯地歪了下头:“是吗?我爹娘可没同意,反正谁收彩礼谁嫁女儿,即便传出去也是我家占理。算了,好心当成驴肝肺,趁着天色还早,我揣兜瓜子去找朱婆子聊聊天。” 朱婆子出了名的大嘴婆,她知道的秘密决计不超过第二天,便会传遍全村。 “不行!” 大伯娘一把夺过举报信,藏进胸脯里。 姜安安笑容愈发灿烂:“大伯娘是个聪明人,相信一定会处理好芝芝堂姐的事。” 大伯娘气得呼哧呼哧大喘气,憋屈死了。 小贱人有句话没说错,彩礼是大房收的,脑出去别人也会误会秦家定的是姜芝芝。 我呸!就凭秦家那条件也想娶她如花似玉的闺女? 等等…… 莫非真是秦家放出来的风声,打算讹上她家了? 姜安安达到目的,转身往门口走。 才走到一半,姜老太刚好扛着锄头从门外进来,神情复杂地望着她。要是放在往常,老太太早就指着她鼻子破口大骂。 “奶……”姜安安脸上笑容未变,眸底却相当平静。仅仅是个称呼而已,她做事向来滴水不漏。 擦肩而过时,姜老太意味深长地开口:“你一点儿也不像姜家人,老大栽你手心不亏。” 就差明说她心机深沉,心狠手辣了。 姜安安懒得争辩,出了大门往家走,这幅无视的态度让老太太气得个倒仰。 舞狮,南方老一辈人更喜欢称之为醒狮。 在这风雨飘零的十年间却被当作封建迷信而被禁止。 小舅舅林解放从小便与林美如最要好,听说小妹的来意,他连忙向大队长告假,特意上门说明此事。 姜安安有些后怕,真诚感激道:“谢谢小舅,要不是您提醒,我肯定就犯错误了。” 同时也给她提个醒,万事反复琢磨,别犯了某些忌讳。 林解放:“这事咱们自家人知道便行,连你外公和二舅都不知晓,你大可放心。” 提到二舅,林美如脸色忽然变得极其难看,估摸在那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情。 “听你娘说你要编排节目?醒狮不行,可以做革命样板戏嘛。刚好我认识一个人,她是这方面的行家。” 革命样板戏是戏剧为主的舞台艺术作品的专称,比如京剧《智取威虎山》《红灯记》等。 京剧乃是国粹,而且众人耳熟能详,不仅热闹还能拉时长。 姜安安狗腿地倒了杯热水:“小舅你能帮忙把行家请过来吗?放心,肯定不让她白干工。这次三个部门联合搞活动,特意拿出一些奖品给参与表演的社员。” “什么奖品?”林美如竖起耳朵。 姜安安笑道:“一小块猪肉,估计每个人份下来就巴掌大点,虽然少,贵在稀罕,是难得一见的荤腥。” 全家哗然。 林美如忽然狠狠拍了下大腿:“哎呀,忘记在三女婿那拿点猪肉了。”心里那叫一个后悔啊,她狠狠瞪了林解放一眼:“都怪你催得紧。” 林解放尴尬地摸了摸鼻头,转头对姜安安说:“我可以帮你把那位行家请过来,她在夫家过得不好,到时候兴许还需要你帮忙。” 姜安安狐疑地打量着小舅舅,一个单身未婚男青年对已婚妇女多加关注,该不会是对人家有意思吧? 林解放在她了然地目光中慢慢下低头喝水,耳尖微微发红。 姜安安:!!! 姥姥姥爷最好面子,能同意这件事吗? 她抿唇笑一下:“您大可以转告那位行家,现在提倡离婚自由,只要她占理,妇联会帮她的。” 等着就是这句话,林解放竖起大拇指:“不愧是咱家最出气的小侄女,霸气!” 夜晚。 林美如躺在床上,越想越生气,翻来覆去睡不着。 “那么多年小舅子始终如一,各人各有造化,你别操心了。”姜德贵忍不住劝诫道。 “我不是担心这事,我是生气二嫂给我说的‘好亲事’。”林美如咬紧牙关,猛的坐起身:“她居然说安安被小混混破了身子,反正清白毁了,正好嫁给村尾那个四十多岁的鳏夫当续弦。” 姜德贵怒火高涨:“别人说风凉话就算了,她胳膊肘怎么也往外拐?那鳏夫最年长的儿子比安安年纪还大。” 林美如:“最可气的是娘同样劝我,说错过这个鳏夫更没人要安安了,对方愿意出一块钱彩礼。该死的姜永盛,把安安害惨咯。” 想到这,眼眶禁不住气红了:“过段时间便是她爹忌日,该怎么跟她爸交代?” 姜德贵眉宇间都是担忧:“还是得尽快给安安物色个好女婿……” 半响。 “你觉得周应淮怎么样?” 第46章 撤销对姜家监控 “不行不行,知青不要。”林美如使劲摇头,避免小闺女重复大女儿的悲剧。 周应淮长得俊还能干,的确是好女婿的人选,偏偏他是知青,将来还会回城。 姜德贵冷冷道:“打断腿就好了。” 林美如:? “只要他断了一条腿成了瘸子,城里工作不会找他,一辈子都得困在村里,指望安安养家糊口。咱俩再种地补贴点,日子保证不了大富大贵,吃饱穿暖总是可以的。” 林美如:??? 她表情一下就变了,心道当家的怎么比自己还疯?简直就是在犯罪边缘试探! “一点都不妥,再看看……” 远在深山里,周应淮完全不知道自己保住了一条腿。 这些日子他找到那些人挖的坑,的确没有设备的踪迹。不过倒是找到了一座荒坟,孤零零地立在丛林中。 碑上没有刻任何文字,兴许是年代久远字迹被风雨磨平了。周边杂草却打理得很规整,碑前还有燃烧过的香烛,像是经常有人来祭拜。 奇怪了,附近荒无人烟,谁家祖坟专门建在这儿? “队长,上面派遣的专家队伍已经到H市了,最快在下个月初抵达云州县。”黑瘦汉子蹙眉:“要不要派几个兄弟去阻拦他们?” 周应淮:“不用打草惊蛇,让他们来。” 设备不足以吸引上面组织专家队来勘查,莫非真的还有黄金。这段时间,他查到十六年前曾有人拿着根小黄鱼在黑市换取大量米粮,可惜时间久远,太多线索断掉了。 唯一能确认的是,那人目前还在做些倒买倒卖的生意。 “专家队设备精良,如果找到东西,咱们再行动。”无论是黄金还是设备,他都志在必得。 这些东西落到专家队手中,估计也是被那些人分赃了。 可对于军方而言,不管是用于科研还是海外购买先进武器增强国防实力,更具价值。 黑瘦汉子递过来一沓文件:“对了,您要的姜安安一家人的资料都在这了,祖辈没有任何问题。姜安安的确是领养回来的,那年饥荒,父母弃养的女童比比皆是。 至于姜安安会些拳脚功夫……她三个舅舅早年间舞狮,最小那个跟姜家最交好,想必是他教了些防身的招式吧。” 也能如此解释了。 周应淮抿紧薄唇,经过他的打探和套话,姜家的确背景干净。而姜安安为了妇联所作出的努力,也让人佩服。 “撤销对姜家人的监控,着力调查是谁出售小黄鱼?” - 几天后姜安安见到了唱京剧的行家。 董丽娟是唱正旦的,北方也叫青衣。整个人身形消瘦,透露着一股沉静的美。就连说话声也温温和和,好听极了:“我会联系以前的戏友一起唱《红灯记》,等晚会结束后,你帮我离婚。” 离婚两个字从她口说说出,仿佛无关紧要的事。 姜安安已经从小舅舅口中得知董丽娟是个苦命人,父母指腹为婚,婚后丈夫爱赌败光家产。婆婆嫌弃她是个不下蛋的母鸡,因此常常打骂。 要不是董丽娟自己立得足,早就被夫家搓磨至死。直到父母双亲接连去世,她才提出离婚。 这年头离婚可不容易,她跑了县里好几趟都被劝回来。原本已经心灰意冷,但姜淑兰成功离婚的消息传遍大队,才让她重新看到希望。 让姜安安欣赏董丽娟的一点是,在确定无法继续婚姻后一直想尽办法避孕,免得孩子生来遭罪。 “放心吧,兴许月底离婚会非常容易呢。” 董丽娟张了张口,还是没说任何丧气话。不管如何,京剧是她毕生所爱,能够正大光明地再唱一回已经相当知足了。 她斗志昂扬,一旦决定好任何事便投入全部精力去做。迅速联系从前的戏友开始排练。 还剩下最后一个小品节目,姜安安拿着剧本交给她娘。小品由本地社员表演,效果呈现会更好。 结构仿的是后世春晚小品,讲述公社邻里鸡毛蒜皮的小事,最后大和解,全村一块包饺砸。 当然,林美如的角色是占邻居便宜的恶人,反转在结尾邻居有困难时义无反顾的帮助对方,先抑后扬,总之会是个讨喜的角色。 有占公社便宜的机会,林美如一点儿也不怵登台,跃跃欲试:“放心吧,演好人娘兴许不会,但这个角色完全是为娘量身定做的,其他两个角色你打算找谁演?” “朱婆婆和老柱叔夫妻俩。”姜安安解释道:“朱婆婆虽然嘴碎爱八卦,却长得慈祥和蔼。” 林美如与朱婆子早年间干过几场仗,从未落过下风,因此信誓旦旦地保证:“娘不惹事。” 有猪肉吊在前面,朱婆子同样安份下来,配合排练。傻子才会做妖,这可是在公社领导面前露脸的机会,其他人都盼望着她出错好顶替呢。 所有事情进行得十分顺利,日日一天天过去,很快便来到月底,正式开展讲座那日。 没到七点,姜安安早早地到了公社。 刚把自行车停好,就看到两个工人正在大礼堂搬运东西,急得她赶紧冲上前:“快住手!偷运公家财产是要坐牢的。” 天不亮就起床干活,两人连早饭都没得吃早已饿得饥肠辘辘。姜安安一身吼,吓得他们腿脚发软,噗通跪在了地上。 气氛安静且尴尬。 姜安安缓和了声音:“今日杨书记要用大礼堂开展活动,你们没接到通知吗?为何要搬空桌椅?” 工人们大呼冤枉:“小张干事昨天派的活,说是陈主任吩咐下来必须在七点半前清空大礼堂。” “小张干事?”姜安安努力回忆这一号人物,印象中公社干事对她都横眉冷竖,实在没想起来具体是谁。 可她不由得庆幸自己比往常早来一个小时,否则到时候领导并社员们都到大礼堂,丢脸不说还会挨批评。 “你们把桌椅搬进去,恢复原状。我叫姜安安,是县里派遣到咱公社的干部,有事情我担着。” 她兜里还有两个红薯,是早上大姐特意蒸的零嘴,见工人们肚子咕噜噜叫,便把红薯递给他们。 “还热着,趁热吃。八点领导就会在大礼堂开展活动,麻烦你们动作快点。” 工人们感动极了,吃饱喝足有力气干活,不到半小时恢复原样。 “主任。”小张干事特意绕远路,跟陈主任一块上班。 陈兴同狐疑地瞥了他两眼:“你小子打什么鬼主意呢?眼睛转个不停。” 小张干事神秘兮兮道:“我帮您除了口恶气。” 陈兴同:??? 待他把事情说出来,陈兴同心里登时咯噔作响,一巴掌怒甩在他脸颊上,气得飙起脏话:“TMD,你个鳖孙要害死我了,听说县长可能会来。” 小张干事脸色瞬间刷白:“什、什么?” 第47章 县长秘书来了 两人一前一后跑回公社。 隔着大老远便看到门口堵满了人,都是一张张熟悉的面孔。 小张干事不敢置信,他不是提前打了招呼吗?底下大队竟然一个不落地都来参与讲座,姜安安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你小子不会还打着我名号做了其他事吧?”陈兴同望着他愈发难看地面色,忍不住拽紧拳头。 小张干事慌忙低下头,结结巴巴道:“没、没了。” 陈兴同胸膛剧烈起伏,脑瓜子嗡嗡响。 没了才怪! 估计背后下了不少绊子。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回头找个机会把他调走。 面对陈兴同,大队长们眼神躲闪,显然害怕他兴师问罪。 “……”陈兴同冤死了,又忍不住剜了罪魁祸首一眼。 罗家旺乐呵呵上前:“陈主任,公社开展的活动意义重大,我们底下的大队都会鼎力支持。” 陈兴同顺着他的台阶往下走,笑容满面地叮嘱:“普法很重要,你们都要好好记录,才能给底下社员做好宣传。” 众人面面相觑。 陈主任态度突然转变得天翻地覆,不管如何,总算让大队长们心里松了口气。一面是县里、公社书记、公安局,一边是信赖敬重的老主任,终于不用被强迫战队了。 这事说起来还赖罗家旺,这小子要不是到各个大队做客吹牛,说晚会有多么多么精彩,底下社员就不会被鼓动,天天闹得不可开交,他们也不会冒着得罪陈主任的风险参加讲座。 现在这个罪魁祸首还在陈主任面前装乖卖巧,呸,不要脸。 罗家旺挥挥手:“大家都让一让,让陈主任先进去,免得耽搁了正事。” 陈兴同素来对会来事的干部颇有好感,一边往里走一边问:“你是哪个大队的?” “南溪大队。”罗家旺挺直腰杆:“姜安安就是我们大队的。” 陈兴同扬起的嘴角瞬间拉平了:“……” 一行人往大礼堂走。 门口两边各站着两个娇俏的小姑娘,一人负责分发文件和卡片,一人负责在卡片上面打卡签到。 集齐两个印章就有资格参与晚会,而卡片后半部分留白,专门给普法教育宣传成果留着的,分为不及格、合格、良好、优秀四等。 讲座结束后,公社会组织一支普法巡视团,下乡检验各大队成果。最低等没有惩罚,但最优秀的队伍才有资格竞争年底的先进大队。 也就是在原来基础上,又增加一个规则。 大队长们仿佛是打了鸡血似的,个个热情高涨。 看到这,陈兴同不得不承认,姜安安的确是个人才。 现场人多嘈杂,被抓来当壮丁的知青们面生年轻,秩序很难管理,于是陈兴同吩咐底下干事们去帮忙,也有补救的意思。 七点五十。 以高秀华带领的县干部班底抵达公社,除了妇联所有干事外,还有代替县长出席讲座的金秘书。 “怎么可能?”小张干事额头布满冷汗。一开始他就认为姜安安在哗众取宠,因此才敢搞小动作。 谁曾想她会弄出这么大的阵仗? 金秘书,那可是离县长最近的人,就是县长本人的代表啊! “金秘书、高主任欢迎来到红旗公社视察指导。” 杨书记和陈兴同夹道欢迎,内部再怎么不和,对外两人就是默契的搭档。两人一唱一和,先带领众人浏览公社,介绍今年各种大事记。 简单寒暄过后,再领着众人往大礼堂走。 姜安安正在确定最后的会议流程和稿件,举办一场讲座需要牵扯方方面面的事情,忙得不可开交。 “安安,你快过来见见金秘书。”高秀华站在门边朝她招手。 姜安安让杨青暂时代替自己,理了理衣摆上前,扬起唇角:“感谢领导们百忙之中抽出宝贵的时间前来参加讲座,我们会认真听取领导的建议,不断提升自己的工作水平。” 瞧瞧这说话水平,像是混迹官场多年的老油条,金秘书不由得正视眼前满脸真诚的小姑娘。 难怪高秀华特意要了个实习名额,小姑娘天生适合官场。 他抬了下眼镜:“县长遗憾还有要事要忙,亲口赞扬红旗公社自主开展普法讲座,意义深远,是一件服务群众的好事。” 什么? 县长居然亲口夸赞红旗公社! 陈兴同和杨书记不由得挺起胸膛,脸上笑得起了褶子。 姜安安眼神愈发真诚,脸颊绯红,像是激动极了:“都是县长和诸位领导的英明领导,底下社员才会敢想敢做,共同建设更美好更文明的云州县。” 这马屁拍的,一众领导忍不住翘起唇角。 高秀华暗中竖起大拇指。 “座位已经安排好了,领导们请入座。”姜安安坐了个请的手势,领导们在第一排就坐。 八点整。 讲座正式开始。 “某些人不是说记者会来吗?”小张干事双手插在袖摆里,语气幸灾乐祸:“连金秘书都被忽悠了,待会儿看她如何收场?” 小高干事打圆场道:“你少说两句吧,金秘书能来咱公社已经非常有面子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小张干事翻了个白眼,迫不及待要去打脸。 他偷偷溜进讲堂,找到埋头写稿的姜安安,故意问道:“讲座都开始了,记者同志到底什么时候来,能不能给个准信呀?” 声音不大不小,附近的人闻言都侧头望来。 包括金秘书等人。 陈兴同咬牙切齿地瞪了小张干事一眼,眼神恨不能杀人。这个蠢货又要干什么?当着金秘书的面,他以为打的是姜安安的脸吗?不!是红旗公社的脸面! 姜安安义正严辞道:“虽然记者没到场,但只要有笔杆子,人人都能写稿。我已经安排好了,在场的知青同志们负责记录稿件,到时候集中投递,总能有一篇稿子能选中。” 无论是题材、内容还是金秘书这个招牌,本土报社没有不选用的理由。 小张干事张了张口还想再说什么,陈兴同不耐烦地挥挥手,警告道:“小张干事不去忙吗?” 他一个激灵,灰溜溜地离开了,满心满眼还是不服气。 第48章 男人们暴动了 讲台上,高秀华提前将稿子背得滚瓜烂熟,念得那叫一个激情澎湃,深具感染力。 以单元小故事为主,离婚打官司、狠心爹娘仍孩子、丈夫家暴妻子……每个故事引人入胜,情节跌宕起伏,就跟说书似的,与平日里开会枯燥乏味的发言稿完全不同。 社员们听得津津有味,直呼受教了。 “原来真有关于离婚的法律,法律规定离婚后父母双方必须抚养孩子?” “原来弃养赔钱货是犯法的,是杀人!” “原来父母不能逼迫儿女嫁人,婚姻自由,否则就被抓去坐牢。” “原来……” 面对底下一双双亮晶晶的眼睛,高秀华相当有成就感。最后着重宣传“妇联专门是为广大妇女儿童服务的部门”,“如果你婚姻不幸福,我们帮你离婚”,“如果你受了欺负,我们帮你讨回公道”,“如果你的父母生而不养,孩子不孝顺,统统找我们解决”。 听到这里,社员们脸色才变了。 大队长几乎都是男性,婚姻普法挑衅着几千年根深蒂固的父权地位。 如果他们回村大力宣传《婚姻法》,老少爷们不仅能把他们撕咯,还会担心家里婆娘们有样学样要造反。 男人们相顾无言,恨的牙齿痒痒。 好啊,在这里等着他们呢,姜安真是安好歹毒的一个小姑娘,早就料到他们会反对,因此才会在年底的先进大队选拔上增添条件,逼迫他们做出选择吧? 而作为红旗公社唯一的女队长,马静香激动得双手几乎鼓肿了。她凭借实力当选大队长,背后却遭受诸多流言蜚语。 什么“女人应该安分守己”、“整天抛头露面,跟大老爷们一块共事,真是不守妇道”……不仅婆婆不理解,就连丈夫与孩子们都嫌弃她。 马静香几乎快要坚持不下去了,可望着刚刚台上正在被表彰的姜淑兰,内心深处重新涌满力量。 无他,姜淑兰同志简直说得太好了! “先小家后大家,要是没有女同志日复一日在家中操持家务,照顾孩子,让丈夫没有后顾之忧。丈夫又如何能全心全意奉献自我,建设美丽的祖国?” “往小了说,家庭妇女是家庭的中心和灵魂。往大了说,家庭主妇是团结祖国的英勇战士!” 马静香听得热血沸腾,她决定好了,要追随姜淑兰同志的脚步,做解救妇女思想的革命先驱。 必须把《婚姻法》普及到牛栏山大队! 红旗公社第一场讲座伴随着争议结束,足以预见这场改革将会在底下大队掀起腥风血雨。 散会后,社员们集体围住陈兴同,求他帮忙想办法,或者说希望他能取消这个新规则。 陈兴同心中鄙夷:一群蠢货!这是在县长那过了明路的,普法宣传势在必行,除非他不想当主任了。 可面上他说得冠冕堂皇:“文明守法一直是先进大队的选拔条件,只不过现在更明确规则。” 瞬间群雄激愤! 社员们不敢反驳陈主任,于是把矛头指向看起来最弱小的姜安安。 “要怪就怪姜安安整日吃饱没事干,净搞乱七八糟的事。乡下活计那么多,谁有闲工夫陪她瞎折腾。” “哼,她自己名声坏了,就要所有老少娘们跟着一块造反。” “这样名声败坏的女人不配当干部。” …… 涉及到自身利益,这群人撕下伪装丑恶嘴脸一览无余,用最恶毒的话语攻歼姜安安,试图给她定罪。 “安安……” 高秀华有些担忧地望向旁边的小姑娘。 她才十六,就要面对世间最大的人心险恶。可妇联工作本就是要当“出头鸟”,敢于打破封建糟粕,站在大多数男人的对立面,前路充满无数难点和挑战。 姜安安兴冲冲地说:“现在闹得越欢腾,以后就叫他们哭。” 高秀华:…… “你没事吧?”烧得不清都开始胡言乱语了。 姜安安朝她扬起个安抚的笑容,大步走上前:“听说大家意见很大,有意见是好事,欢迎提出来。” 背后说人闲话遭抓包,一群大老爷们面色无光,尴尬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下去。 可没等他们提意见,对方又迅速补了一句:“哪个大队说得最好,考察队优先去他那。” 姜安安面上满是迫不及待。 恨不得立刻下乡抓他们的小辫子。 众人:“……” “你、你这是以公谋私。”有人小声嘀咕一句:“谁不知道你大姐勒索周康,非扯什么抚养费的大旗。” 姜安安一点儿也不心虚:“是周康亲口告诉你的吗?” 那人愣了下,嘴硬道:“这不是明摆的事情吗?乡下离婚,哪有什么抚养费之说?祖宗千百年来的规矩也没有这一条。” 姜安安忽然叹口气,用“一种老师抓到坏学生时痛心疾首的”表情望着他:“这就是不好好听讲座的典型,姜淑兰离婚费用这个案子,分别见《婚姻法》第13条和23条。 身为大队长你没有认真听课做好笔记,回去传达社员,岂不是误人子弟嘛。 你自己不上进就算了,还想连累所有社员。什么叫老祖宗千百年来的规矩,那些不是专门残害妇女儿童的封建糟粕吗?” 一声声质问,掷地有声。 刹那间鄙夷又厌恶的目光转到男人身上,与姜安安方才的遭遇如出一辙。当众矢之的变成自己,才能明白两张嘴上下一碰就能给别人泼脏水时,别人会有多么无助和难堪。 男人捂着脸落荒而逃。 剩下的社员们也不敢闹了,怂成鹌鹑,就怕也给他们戴上一顶不想进步的帽子。 姜安安视线一一从众人脸上滑过,视线所到之处大家伙皆低下头来,这不是件好事。日后开展工作还需要大队长的支持,不能让他们害怕她、抵触她。 于是柔缓了音调,开始画饼:“咱红旗公社为啥去年评选先进公社时输给了宏光公社?难道咱们公社每年上交的粮食、猪肉不合格吗?” 第49章 记者来了 罗家旺开口附和:“怎么可能,这几年风调雨顺,加上书记和主任领导得好,粮食年年够数,肥猪又大又好。” 其他大队长纷纷点头。 那就有人问了:“咱们公社差啥啊?” 姜安安伸出一根手指:“差的是改革精神,缺的是一份精神气!” 众人面面相觑,疑惑极了。 “红光公社相应改革号召,自发创立烧砖厂,这份精神气让社员们面色红光、走路都抬头挺胸,听说今年还扩建了分厂。” 姜安安继续下猛药:“同是云州县的一员,你们难道希望年年被比下去吗?反正我是不服!” “不服!他们不就有个烧砖厂吗,牛气什么呀?” “可咱们什么厂都没有,怎么和人家比。” “听听姜安安怎么说,她肯定有办法!” “对,姜干事你快告诉我们如何赢了宏光大队,咱们都听你的。” 前后不过十分钟,大队长们对姜安安的态度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叫高秀华和陈兴同看得瞠目结舌。 姜安安也不卖关子,义正严辞道:“主席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先进公社必须要跟党走听党话,具有有改革创新精神,做文明风尚的倡导者。 宏光公社改革生产力,咱们红旗公社改革的是思想政治、是淘汰旧制度旧封建,在场所有人,你们都是是敢于打响云州县“保障妇女权益”第一枪的先驱者!” “说得好!” 身后忽然传来响亮的鼓掌声。 记者们姗姗来迟。 “你就是姜安安同志吧?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思想觉悟高。”开口中年男子头发谢顶,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中山装,皮肤黝黑,脸上褶皱深布满风霜。 他面容瞧着老态,眼睛却炯炯有神,迸发着锋锐的光芒。 高秀华惊讶道:“闻主编,您怎么亲自来了?” 她激动得面色涨红,这位可是在报纸上才见到的大人物! 姓闻?! 姜安安震惊过后唇畔笑容更深了,广发邀请函前她曾了解过,省官方权威报社的主编正是姓闻,军人出身,地方正科级干部,含金量可比后世高多了。 原本只是抱着广撒网的态度邀请每一位记者,市区省区记者人手一份,没想到能捞到省城报社主编! “谢谢领导的认可,妇联凝聚巾帼力量阔步前进,都是我们高主任和公社领导得好。”姜安安谦虚道。 听了这话,被夸到的领导都面露笑容。 闻主编深深地望了年轻的女同志一眼,脸上稚气未脱,蓬勃朝气,为人处事却游刃有余跟人精似的,难怪会写出那种令人发省的文章,说出这番激奋人心的话语。 “我们是不是来晚了?讲座结束了?”闻主编解释道:“路上车子抛锚,耽搁太多时间。” 此言一出,一众干事和社员们看向姜安安的目光再次变了,她居然真的请到了记者。 红旗公社要上报了,这是多么大的荣誉啊! 陈兴同忙接话道:“虽然错过了这次讲座,但现场知青们已经记录了内容,可以提供素材。闻主编不如在公社住两天,明日还有公安的普法讲座,后天咱们与老百姓一起参加晚会。” 闻主编点头。 “对了,小姜干事,你发表在首都报社的文章已经成功刊登了。尤其是那句"女性正在以她们的力量和勇气,挑战传统的性别角色和偏见”十分精彩。”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报纸并一份牛皮纸包装的稿费,递给姜安安。 只听轰的一声,四下哗然。 姜安安早有预料,但看见自己名字刊登在报纸上,仍旧感到热血沸腾。 文章刊登在报纸正中央,让人不想注意都难。这份报纸来得太及时了,不仅能彻底堵住所有离婚谣言,对接下来的下乡活动提供助力。 “我的乖乖,这可是首都报社,安安你可真厉害。”高秀华竖起大拇指,文中还提到了云州县妇联主任热心帮忙,顿时自豪感油然而生。 陈兴同再次庆幸自己没有针对过姜安安,不,小张干事已经为他把人得罪透了。 “总报社高度赞扬了姜舒兰同志勇于革命的精神,特意让我来送陶瓷缸,姜舒兰同志在吗?”闻主编左右看了一圈。 很快,姜舒兰被社员们推出来,表情还是懵的。她下意识看向小妹,对方做了个鼓励的表情,心里莫名安定下来。 握着崭新的陶瓷缸,姜舒兰挺直了腰身,借着发言稿上的词回复道:“我不仅是为了自己和孩子,也是为了广大妇女做榜样。” 罗家旺眼睛都瞪直了,那是他心心念念的陶瓷缸啊!他决定了,回大队就开展普法活动。 闻主编鼓下掌:“陈主任,你们红旗公社今年的改革方向非常好,社员思想进步,不错!” 陈兴同嘴快咧到后牙根了。 “闻主编,不如现在去大礼堂看稿件?”高秀华提议道。 提到正事,闻主编连忙点头,跟着她一块离开。 等记者们都走后,陈兴同对傻了眼的大队长们说道:“都回去吧,上面很重视这次改革,谁要是敢拖后腿,我坚决饶不了他!” 大队长们心里正干劲十足,都迫不及待地往回赶,脚下飞快刷刷刷一下子就走的没了影子。 “小姜干事!” 陈兴同叫住姜安安,干巴巴地来了一句:“我从没想过刁难你。” 姜安安轻“嗯”一声,点头:“杨书记跟我说过,陈主任有时候脾气倔但正直善良有原则。” 陈兴同:? “杨书记竟然还夸我了?” 姜安安满脸正气:“是啊,杨书记经常说,只要为了公社谋福祉,就算让陈主任负责下乡考察底下大队,他也是愿意的。他就是这样一个脚踏实地,为民服务的人。” 正好金秘书和杨书记一块朝这边走过来,陈兴同挺起腰,嘴巴比脑子更快:“没错,下乡考察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办,一定大力督促社员们加强普法学习。” 好事不能全部留给姓杨的,他要让县长看看,红旗公社谁才是真正办实事的人! 第50章 大伯被放出来了? 金秘书是个伶俐人,拍手称赞:“难怪县长总夸陈主任脚踏实地,真心实意把社员放在心里。” “我是从群众中选拔上来的,当然要为群众谋福利。”陈兴同被夸的身心舒畅,不动声色地侧头,向杨书记投去个得意的眼神。 杨书记笑眯眯的一点儿也不生气,更不像从前那般抢活。 因为姜安安提前跟他通过气,她当时是这么说的:“在上面领导眼中,红旗公社是一个整体。您负责向上管理,宣传汇报打出公社的名气,让领导更了解公社。而陈主任更了解基层,有具体干实事的丰富经验。 您二位相辅相成,一个主外一个主内,咱红旗公社前途必然坦荡光明。” 一语惊醒梦中人,陈主任工作越厉害,红旗公社发展越红火,他也越受益,争权夺势的心顷刻淡了不少。 这会儿甚至在金秘书面前帮着陈兴同说话:“为了底下社员能过上好日子,陈主任殚精竭虑,是人民的好干部。” 陈兴同:? 我的妈,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他下意识望向落后几步的姜安安,心里百感交集。老杨当真认为他是个面冷心热的人,这么多年,是他误会他了? 等送走金秘书和高主任,陈兴同特意把小张干事叫过来,进行严厉的批评教育。 当着所有人的面,小张干事脸面丢尽,更是把姜安安恨得牙齿痒痒。 “写五百字的检讨明早交到我办公桌上,另外,你还要跟小姜同志道歉。” 没错,在领导跟前露脸的陈兴同对姜安安的称呼,已经从嫌弃的连名带姓到亲切的小姜同志,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小张干事阴沉着脸找到姜安安:“我已经受到惩罚了,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吧。” 这句道歉一点诚意也没有。 反而在向她道德绑架。 姜安安没有同情小张干事,抬脚就走。 “你……”小张干事错愕至极,无形中有巴掌打在脸上火辣辣的疼,他拼命拽紧拳头,骨头捏得咔咔作响。 “可恶!” - 姜家姐妹一个写文章登上首都报纸,一个受到表扬拿了陶瓷缸,这件事迅速传遍南溪大队。 社员们纷纷感叹:歹竹出好笋,姜家二房这回风光了。 林美如爱不释手地抚摸着陶瓷缸,上扬的嘴角都没下来过:“得供起来,谁都不给用。” “我也摸摸。”姜德贵刚伸出手就被婆娘狠狠拍回来。 林美如甩出一记刀眼:“瞎摸什么?你的手粗糙不干净,脱瓷咋办?” 姜德贵嘿嘿地笑,也不生气:“明天我想办法买报纸回来,一块贴墙上,一块烧给……祖宗看。”他原本想说恩人,幸好及时改口。 “安安,等忙完这些事你空出一天时间,跟你爹去上坟。”林美如笑容淡了一下:“外面在破四旧,上坟的事别外传,随便找个理由请假。” 这么多年也不兴上坟,姜安安敏锐地察觉到二老神色有异,联想到自己身世,隐隐约约有种猜测。 ……要带她去给亲生父母上坟了! “行。”她一口应下来,隐隐有些好奇。 姜德贵见不得老妻伤感,忙转移话题:“对了,稿费拿了多少?” 姜安安拆开信封,里面一共是十六块钱! 这可是巨款了。 “投稿都快赶得上当工人了,稿费这么赚钱呢。”林美如惊叹不已。这些钱,就这么写篇文章赚回来的?村子那帮蠢货还到处排便她小闺女将来活该嫁不出去,但叫他们三个月赚都不一定能有这么多! 有钱底气足,将来招个上门女婿照样能给她家安安传宗接代! 姜安安留了两块钱,剩下的给了林美如十块,姜德贵两块,姜舒兰两块。 “这是我第一笔工资,全家都有份。娘最多,一部分留着中公用,一部分给自己买点布料做新衣裳。爹可以买点高档的酒喝,平时都是大姐照顾我,现在我也给大姐零花钱。” 说到这份上,大家伙无法推辞,心里却都念着用这笔钱给姜安安买好东西。 “唉!” 姜安安叹口气,满面歉疚地说:“现在我和大姐得到领导表扬,咱姜家就是先进家庭。就是对不住爹和娘,以后可能偷不了懒,占不了村民便宜了。” 对于女儿奴而言,有什么能比两个女儿的荣誉更重要? 林美如心里膨胀的都快要上天了,当即表态:“虽然娘不能保证变成一个勤快人,但以后绝对不占大队和社员便宜了。” 姜安安看向她爹。 姜德贵:“我减少去两个亲家的次数,尽量不薅女婿。” 虽然做先进家庭有面子,可占不了便宜太难受了! 两人改变是显著的。 上工时没有偷偷摸摸装把花生,没有看到别人家枝头挂满冬枣伸手摘几颗。 姜家二房是真的变了! 可夫妻俩天天刚进家门肩膀便耷拉下来,哭丧着脸,那叫一个后悔。 与此同时。 南溪大队村尾一户人家里,如同往常一样遭遇打骂的妇人,木讷的眼睛慢慢升腾起怒火。 - 第二日由公安局主导的普法讲座如期举行。 有了第一天经验,这场讲座从头至尾没有出现任何差错。 只不过让姜安安感到诧异的是,吴建国演讲的内容变了。 原本他计划借由医院事件公开批评姜徳柱等人,再说一些年底常见的骗局,指导社员们不要中招,突然临时去掉了前半部分内容。 总体来说,姜安安提议的“十大经典骗局”叫社员们津津乐道,恨不得立刻回村开会宣讲。 讲座结束后,吴建国带着歉意道:“抱歉,你大伯立了功,估计很快就能出来。” “立功?”姜安安诧异极了。 吴建国神色古怪:“前些日子我们抓获一批破坏国家财产的小贼,姜徳柱从那群小贼口中获知了一些重要情报。上面经过评估,决定将功抵过,放他归家。” 姜安安不觉得有什么,反过来安慰他:“那也是他的运道。” 吴建国嗤笑一声,神情满是讽刺,他不好透露过多消息,只能提点道:“总之,既然你们已经分家,那就别走太近了。” 姜安安眼睛瞪圆了:!! 哦吼! 莫非公安打算钓鱼执法? 第51章 大房转性了? 果然。 等姜安安下班回到家,隔壁欢声笑语,肉香味直往鼻子里钻。 跟较劲似的,那边炖肉这边包白面饺子。 林美如菜板剁肥肉剁得邦邦作响,发泄着不满:“怎么放出来了?不是说要关好几个月吗?” 姜德贵委屈巴巴地蹲在灶台前:“我哪知道?” 他可太冤了。 大哥突然归家,婆娘竟然关起来揍他一顿。要不是大女儿求情,估计婆娘能锤断他的腿。 “你是他亲弟弟,不会上隔壁打探消息吗?”林美如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姜德贵:“……”行叭,现在又是亲兄弟了。 他胆敢上隔壁的门,估计婆娘还会冷冷刺一句“不愧是骨头连着筋的亲兄弟”,当男人可太难了。 夫妻俩在厨房里吵嘴,殊不知门外,姜徳柱忽然提着一篮子鸡蛋上门。 他佝偻着肩,对上姜安安冷冰的视线,布满褶皱的老脸上立刻绽放笑容:“安安,上次是大伯不对,特意来给你赔礼道歉的。” 姜安安笑眯眯的:“大伯如果真有心,得当着全村的面给我和大姐正名才行。”一篮子鸡蛋就想把事情揭过去,大伯想得可真美。 姜徳柱提着篮子的手指拽得紧紧的,恨意一闪即过。死丫头油盐不进,居然想要当着全村的面公开处刑,心肠太歹毒了。 妈的,要不是牢里高飞曾告诫自己要忍耐,他早就把鸡蛋砸在死丫头脸上。 “行,如果是侄女特意要求的,大伯一定会做到。” 姜安安瞬间拉下脸,音调冷冷的:“这话大伯千万别往外传,总不能踩着您给侄女扬名吧?犯错道歉天经地义,您要洗心革面,最高兴的是奶还有堂哥堂姐们。” 哼!老家伙贼心不死,还想着给自己挖坑? “是是是。”姜徳柱佝偻着腰,态度诚恳。 姜安安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有意思,二房究竟有什么东西是大伯图谋的? “你来作甚?赶紧给老娘滚。” 随着林美如一声暴喝,只见一把菜刀忽然迎面飞过来,直直扎进对面木门之中。 姜徳柱险些吓尿了。 “弟、弟妹……” 回应他的是铺头盖脸的一顿揍,林美如面目狰狞,挥舞着扫把毫不留情砸在他身上。 姜徳柱来回跑,朝弟弟求助:“老二,快叫你家疯婆娘住手,我是来给两个侄女送鸡蛋的。” “我呸!” 姜德贵往地上吐口痰,给老妻加油打气:“连我那份一块揍狠点。”大哥一次次伤害他闺女,他没点脾气还算什么男人? 农村妇女常年下地干活,担水挑粪不在话下,揍人的手劲大得姜徳柱想骂娘,最后受不了灰头土脸地离开。 “安安你脾气太软和了,下次看见大房的人不用客气,直接打出去。”林美如累得呼哧呼哧大喘气。 姜安安歪了下头,手指着自己:“我脾气软和?”她娘的滤镜是不是太厚重了? 大姐姜淑兰凑过来捏了把她的脸蛋,笑道:“挺软的。” 姐妹俩登时嬉闹作一团。 大伯被放出来虽然挺膈应的,但全家更期待明天晚上的晚会。怀着雀跃的心情,时隔多年云州县第一场晚会终于开始。 天公作美,月朗星稀。 场地搭建在公社门口,足以能容纳好几千人。舞台由实木搭建出一个高台,幕布描绘着红旗底下一派喜气洋洋的丰收景象。 “舞台设计绝美。”姜安安冲着文昊竖起大拇指。 文昊谦虚地说:“可惜颜料不够,云州县设备也不如首都好,下次我能做得更好。”筹备晚会真心比种田容易,还能体现他独特的价值! 姜安安:“放心,下次肯定还会找你。” 两人默契地相视一笑。 晚会交由杨青负责,就连主持、统筹的工作一并打包给对方。 姜安安乐得清闲。 不少社员提前两个多小时占据前排的位置,兜里揣个荞麦馒头,或者装炒花生炒瓜子。 一眼扫过去,讲座宣传效果初见成效。现场女性同志们个个挺直腰板,喜气洋洋。妇联工作需要广大女性支持与努力,才能凝聚成坚不可摧的力量。 就在这时,一辆军绿色皮卡车停在公社外边。 社员们激动得心脏怦怦跳。 高秀华等干部簇拥着两位领导走过来,一个是姜安安曾在公安局见过的老领导,另一个……金秘书紧跟在其身侧,落后两步的杨书记和陈主任面带恭敬,估计就是本县县长。 姜安安高声喊道:“白县长来了,大家鼓掌欢迎。” 什么? 咱们云州县县长真的来了?! 雷鸣般的掌声从四面响起,社员们兴奋得像过年。他们一辈子见到最大的官就是公社主任和书记,何况是与县长看同一场晚会。 白书记和蔼亲民,朝着社员们挥手致意。 刹那间掌声更加热烈,仿佛要将整个天空都震碎。 “安安,快过来见见白县长。”高秀华是真心实意地把姜安安当作接班人看待,随时随地都拉她一把。 姜安安十分感念高主任的心意,落落大方地走到跟前:“非常感谢县长亲临一线,指导红旗公社丰收汇报工作。” 红旗公社是在搞晚会吗? 不,这是丰收汇报! 偷换了个概念,在场领导笑容更深了。 白县长转头跟高秀华夸赞道:“你们妇联今年出了个年轻有为的干事嘛。” 是干事!不是实习干事!! 高秀华真心实意替姜安安感到高兴,短短时间便能够转正,多少人梦寐以求,不过这也是她应得的。 姜安安凭借实力拿到转正名额,其他人尽管眼红,却没有人提出异议。 “小姜干事接下来会全权负责红旗公社妇联事务,肯定不会辜负领导期望。”高秀华嘴角险些咧到牙齿根,虽然挂名干事,但职权相当于公社妇联主任,等过两年做出成绩,再顺理成章的晋升! 不愧是她挖掘出来的人才!她真有眼光!! 姜安安忍不住掐了下掌心,戒骄戒躁。其实她没有那么优秀,只不过占据后世的信息便利。 第52章 改革失败 六点整。 由知青们一首气势磅礴的《大海航行靠舵手》,拉开文艺汇报工作, 他们接连唱了两首红色歌曲预热整个现场。紧接着由董丽娟等艺术学者带来《红灯记》,紧张刺激的故事叫社员们眼都不敢多眨。 《红灯记》选取其中几个片刻,演绎下来二十多分钟。当董丽娟饰演的铁梅把密电码交给游击队长,社员们跟着台上“众战士”欢庆胜利。 气氛掀上高潮,接替的节目是小品《邻里一家亲》。 这个小品讲述的是一个因生不出孩子遭到丈夫抛弃归家的荷花,一开始饱受非议,尤其是被坏邻居常常欺负。但她凭借着勤劳热心肠的美好品格扭转口碑,最后成为先进个人得到表彰。 林美如就是那个坏邻居,朱婆子饰演可怜的母亲,刘寡妇面带苦相完全本色出演。 荷花越善良,越显得坏邻居面目可憎。 有些上了岁数的婆子抹着眼泪道:“荷花太惨了,就因为生不出儿子,冬天结冰还要洗衣服,婆家不给粮食天天啃草皮。” “荷花她三婶太可恶了,荷花明明已经很不容易了,还到处说她坏话。” …… 一开始众人对林美如饰演的三婶恨的牙齿痒痒,恨不得冲上台替荷花暴揍她一顿。但到了后来,荷花意外摔倒,是三婶背她去医院,又垫付了医药费,大家伙才明白三婶面冷心软。 而全剧最大的反转情节竟然在于,医生告诉荷花不是她有问题,是男方有疾病生不出孩子。 四下哗然。 原来生不出孩子也有男人的问题,彻底刷新他们的认知。等小品结束,社员们仍津津乐道,讨论个不停。 谁也没有预料到,连续好几日公社卫生所被挤爆了,一群大老爷们蒙着脸偷偷看医生。 然而,这些八卦激不起任何一点儿水花。红旗公社发生了大事记,他们公社同时登上省里和市里的报纸啦! 报纸刚刚刊印出来,大队长们各显神通,如果谁能买到报纸是顶顶有面儿的一件事,然后用大喇叭念给社员们听,最后不忘宣传两日学习的讲座内容,督促大家伙进步。 公安普法十分实用,社员们接受程度最高。而婚姻法宣传的内容和价值观,遭到村里的老迂腐们联合抵制。 其中反对最强烈的大部分竟然女人,她们高举着“婆婆大于天,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了人就要以夫为天,女儿就是赔钱货……”的旗帜,不想也不让其他女人做出改变。 新思想与旧思想第一次争锋相对,短短半个月闹出不少打架斗殴事件,甚至还有人挂彩送进医院。 为此公社领导高度重视,连忙召开会议。 陈兴同语重心长道:“小姜啊,改革是件好事,但目前看来方法还是有点太激进了。今天开这个会目的,就是大家伙一块商量下怎么办?” “谁惹出来的祸谁收拾呗。”小张干事总算抓到姜安安的小辫子,躲在角落里幸灾乐祸。 小高干事偷偷拽了下他袖子,示意他不要落井下石。 没想到好心当成驴肝肺,小张干事挑起眉梢:“我说的不对吗?名利好处她享受了,结果让我们来擦屁股。在场的公社干事们哪个不天天往乡下跑,不知道还以为我们在给妇联打工呢。” 其他干事们心里同样攒着火气,脸色一个赛一个黑。底下群众不配合,最近活难干不说,最惨的是被劈头盖脸骂,回到家还落爷奶埋怨。 杨书记举手至唇边朗咳一声:“大家最近辛苦了,我和主任都看在眼里。不过,婚姻普法是县里头认可了的,不能遇到困难就退缩。苦难越大,这恰恰说明改革的必要性。” 小张干事听烦了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冷冷刺道:“底下群众态度恶劣,杨书记还是直接拿出切实有效的办法来吧。” 会议室顿时鸦雀无声。 陈兴同双眼一黑,拍案怒道:“你个鳖犊子跟谁说话呢?” 他好不容易才和杨书记发展一点出薄弱的革命友谊,维持和平,十成八九要被这个愣头青毁了。 小张干事倔得跟头驴似的,说话更是不过脑子:“难道公社都是杨书记一言堂,还不许说实话吗?” 陈兴同:…… 毁灭吧,没法救了,年后职位调动就让他哭! 杨书记几乎快要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办法倒是有一个,开会前,他提前跟陈兴同一块通过气。原本还要铺垫一番,哪曾想小张干事这么虎,不管不顾冒头逼迫他开口。 他下意识望向姜安安。 单是这一眼,姜安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主动说道:“不如先暂停学习活动,避免事态恶劣发展。” 她看出两位领导的为难,不得不做出抉择。学习活动是妇联引导的,由妇联主动终止才不会给公社惹来任何闲话。 道理她都明白,可面对第一次改革失败心里依旧沉甸甸的。 话音落下,果然陈兴同和杨书记都松了口气,看她的目光愈发慈爱。 杨书记开口安慰道:“妇联在今年已经取得不错的成绩了,只要坚持不懈,循序渐进,总有一日群众们会更理解和支持的。” 事情就此拍板定下。 全场最高兴的莫属小张干事,结束会议后不用催屁颠颠地下乡去通知各大队。 小高干事喜忧参半,不知道该不该提醒对方已经遭到两位领导厌弃的事情。毕竟作为陈主任左右手,他俩一直是竞争关系,小张干事原本是陈主任最青睐的接班人…… 纠结片刻,他还是自私的隐瞒下来,主动跟姜安安结交:“我这有历年来公社开展的各种活动,你要不要看?” 这还是头一次有公社干事对自己释放善意,姜安安欣然答应:“行啊,多谢你了。” 她强忍着低落结束一整天的工作,只觉得身心俱疲,没想到刚回到大队又出了糟心事。 突然从斜里冲出来一个蓬头垢面的大娘拽住她的胳膊,指着她鼻子破口大骂:“死丫头你说清楚,我秦家究竟是哪里对不起你了,以至于处处刁难我们?” 第53章 家人的意义 姜安安胳膊被她拽得发疼,白皙的皮肤上拽出红痕,眉心不由得蹙紧了:“大娘你先松开手,有话慢慢说。” “呸!”她一口唾沫全部喷到姜安安脸上,“老娘松开手你就跑了,死丫头你必须赔我一个儿媳妇,否则老娘跟你拼了!” 姜安安:?? 很快便从大娘断断续续的哭诉中,终于了解到事情前因后果。 秦家穷,没人愿意嫁过来,如今好不容易给秦大郎娶了门媳妇。结果进门才半个月,儿媳妇听说什么法律规定婚姻自由,结果就把亲爹娘给举报了,在家里闹离婚。这下子可捅了马蜂窝,让老秦家原本就不富裕的名声雪上加霜。 今天来的小张干事可说了,现在全大队的小媳妇小姑娘都是被姜安安怂恿造反的。 南溪大队的姜安安? 巧了,不是大儿子差点定下的儿媳妇吗? 于是她马不停蹄赶过来,专门蹲守在村口,专门逮长得好看又骑自行车的小姑娘,果然一逮一个准。 姜安安小脸冷清:“你是不是搓磨儿媳妇了?” 那姑娘被爹娘嫁进秦家,家庭条件好不到哪里去,爹娘也不疼宠她。好不容易出了狼窝又入虎穴,嫁人后要是在秦家日子顺心,她能生出离婚念头吗? 秦大娘被说中心思脸上浮现出一抹慌乱,梗着脖子辩驳道:“多年儿媳妇熬成婆,哪个女人不是这样的?孝道为天,让她伺候我这个婆婆天经地义。” 听到这里,姜安安怒火中烧,忽然反擒住她的胳膊,疼得秦大娘眼泪鼻涕落下来,哇哇大叫:“杀人啦,姜安安要杀死我个老婆子啦。” 乡下婆子嗓门粗旷,比大喇叭还管用。 村子里陆陆续续有人朝这边走过啦,为首那人还扛着个扫把,气势汹汹。 秦大娘得意地想:死丫头还想跟老娘斗,毕竟老娘吃过的盐巴……“啊,你作死啊!” 扫把劈头盖脸砸下来,疼得亲大娘呲牙咧嘴。 对方不仅没停,又不客气地动手连连拍了好几下。 姜安安及时跳到一旁,唯恐被波及。 “别打了,要把我的脸打花了。” “救命!南溪大队的疯婆子杀人啦!” “你们看什么,还不赶紧拉开这个疯婆娘?我&*%$*” 秦大娘挨了顿揍嘴上不忘骂骂咧咧,问候十八代祖宗,其他社员们忍不住拳头硬了一并冲上前围殴,直到对方苦苦求饶才松手。 “敢在南溪大队欺负我们的福星,以后见你一次揍你一次。”扛着扫把的正是朱婆子,跟战胜的雄鸡似的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到姜安安跟前,跟唱戏似的老脸瞬间温柔下来,笑成一朵老菊花。 “安安下班了?没被疯婆娘伤到哪吧?你这傻孩子就是太善良了,下次直接大吼一声,咱们给你出气。” 虽然有点懵,但不妨碍姜安安乖巧地点下头:“我没事,谢谢朱婶,还有各位婶娘帮忙。” 似乎有些腼腆,小姑娘歪着脑袋笑得特别乖,颊边梨涡若隐若现。 一众姨母心顷刻泛滥成灾。 “瞧瞧安安小脸都吓白了,赶紧归家去吧,我们负责把疯婆子押到大队长那” “是啊,我家早上鸡窝刚下了一颗蛋,待会儿给你送过去。” “安安今天上班累吗?接下来妇联还要开展什么活动?咱们南溪大队第一个报名。” …… 姜安安带着众人的热情以及满腹疑惑往家走,半路碰见闻讯赶来的林美如。 自从上次跟大伯干架开发新技能后,她新增一个耍菜刀的癖好。好几次半夜惊醒,都梦见她带着热气腾腾的饭菜去牢里跟她娘诀别。 简直不要太惊悚! 姜安安挽住林美如的胳膊往回走,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顺便问出自己的疑惑。 林美如一点儿也不在意:“咳,村民们恭维你不是正常的吗?我家闺女长得好能力强,跟钞票似的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姜安安:……大可不必! 看见闺女小脸纠结成一团,林美如噗嗤笑出声:“不逗你了,大队长拿着第一批货去服被厂交接,质量全部过关,算下来每个人每天足足能拿到八个公分呢。再加上这阵子你为公社和大队做的事,一桩桩一件件队员们都记在心里。” 付出的努力得到回报,姜安安只觉胸腔被一股满满的豪情填塞得满满当当,唇畔忍不住扬起真心实意的笑。 她靠在林美如肩膀上:“……真好。” 不知为何,鼻头忽然有点酸酸的,眼眶禁不住蔓延上一股湿意,一整天强绷着的情绪在此刻全部爆发。 ……这世上还是有人能理解自己,支持自己! 敏锐地察觉到小闺女的情绪,林美如放慢了脚步。她望着天边的红霞,声音温柔:“你刚来那会儿小小的一团,小时候就比别人家婴儿要漂亮。你爹就跟我说‘这孩子生来就是带福气的,以后只求她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所以,我们给你取名安安。 谁曾想你长大后会搞出轰轰烈烈的事业,我和你爹既骄傲,又怕你在外边受了委屈不肯回来说。 他啊从前不信神佛,要是真有神佛五几年还能饿死那么多人?但现在怕了,有了软肋,每天醒来都求老天爷,保证小闺女顺顺心心的。 你大姐每天匆匆扒两口饭,剩下时间全部扎进衣服里,憋着一股气做活。她的件数是队上最多的,质量也检查三五遍力求精细,不想让人觉得你以公谋私,用实力征服队上的大小娘子。 安安,不管外面人怎么说怎么想,你永远都是老姜家的闺女。要是哪天你疲倦了,大可以辞了工作,爹娘养你一辈子!” 姜安安死死咬着唇,眼泪大颗大颗的落。 ……她有家了啊。 ……从此就再也不是孤儿了。 “娘,你一辈子、不下下辈子都是我娘。” “你个贪心鬼,要娘一辈子给你们当牛做马还不够?” “那我下辈子当你娘?” “……我看你是皮子痒了!” 第54章 祭拜生父母 呼! 姜安安喘着气站在山腰。 远处的山峰连绵起伏,云海随波涌动,这副气壮山河的画面让人心胸开阔。 “走吧,前边马上就到了。”姜德贵一鼓作气往上爬,树枝不断敲击着旁边的草丛,窸窸窣窣的响动声能吓退一些胆小的野兽。 姜安安深吸一口气跟在前面,心里愈发好奇她亲生父母到底是怎样的人,为何要埋在深山老林里? 为了掩人耳目,父女俩从太阳升起开始爬山,直到太阳高高升到枝头上,近三个小时的路程才将将要抵达目的地,累得她腿脚直打哆嗦。 隆冬时节草木枯黄,掩盖的小路显露出来。除非经验老练,否则容易走茬。再深山里走错路,无异于等死。 这条路姜德贵走了十六年,闭着眼睛都能找得到坟在哪里。 大约又走了半个时辰,终于到了。 姜安安一屁股坐在草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息。 反观姜德贵除了额头流点汗,体力比她好了不知道多少倍,让人羡慕至极。 坟茔许久未收拾,四周长满杂草。 姜德贵从竹篮里拿出镰刀收拾,等到了墓碑四周,他却让姜安安亲自动手。 只见姜安安拿起镰刀,学着姜德贵有模有样的割草。技术难度不大,就是割着割着镰刀总往腿上去。 幸好大冬天穿得厚,否则得出事。 姜德贵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小闺女从未做过农活,头一回给亲爹娘坟头割草好悬没把腿给割了。 好不容易姜安安挨到割完草,自己大汗淋漓,仿佛从水中捞出来似的。 “爹,你咋了?”姜安安诧异极了,心想这天不热啊。 你爹要被你吓死了! 姜德贵吞咽一口唾沫,继续指挥道:“我没事,你把贡品都放在碑前,再把香烛拿出来点,嗑三个头。” 姜安安一一照做。 旁边,姜德贵把小闺女投稿的那篇报纸拿出来烧了,心里默默念着:安安长大了,也出息了,你们九泉之下也能安心。等过几年风声过去,我再把剩下的小黄鱼都挖出来,给安安当嫁妆。 末了,自己也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一阵微风吹来,纸灰打了个转儿,笔直朝上飞去。 这些贡品就留在原地,如果能被深山里的生灵们吃了,也算是功德一件,最后都回报在姜安安深山。 山里呆久了不安全,父女俩为了这事而来,忙完便匆匆往家赶。路上要是碰上寒菇,也顺手摘进篮子里。 一路沉默。 等快到了山下时,父女俩手中还拿着一大捆柴掩人耳目。 冬天山上砍柴的大有人在,因此并不稀奇。社员们瞧见两人,至多打趣一句“安安总有办法让懒货爹变成勤快人”。 往年过冬家中二房从来不缺木炭,只等着大女婿“孝敬”。今年老姜家也要自己动手砍柴,突然拉近了与其他村民的距离。 “大冬天还山上打柴,真是活该。”大伯娘闻言往院子那边吐了口痰。 姜徳柱一边穿大衣一边嘲讽:“死婆娘你懂个屁!” 姜德贵可是他重点打探对象,闹饥荒的时候一家子没被饿死,粮食从哪里来的?说不定与小黄鱼有关系! 他突然带着赔钱货进山,兴许就是去挖宝了。 大伯娘双手叉腰,眉眼挑起来:“大冷天你要去哪?” “上山,砍柴。”姜徳柱言简意赅,拿起柴刀风风火火往山上赶,连热水壶都没带一个。 等大伯娘拿着水壶追出去,人已经没影了,疑惑道:“平时也没见这么积极?” 朱婆子刚好路过,闻言贱兮兮地打趣道:“说不定会哪个寡妇去了。” “放你娘的狗屁,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朱婆子往后退开一步,落荒而逃:“我不跟你打。”大队长说了,下次还有外包机会优先给品德好的妇人,她才不傻。 大伯娘气得跺脚,在门口骂骂咧咧半小时,直到口干舌燥才停下来。 这时候大儿子姜永祖从房间里出来,不耐烦的说:“娘,咱家名声本就不好,以后您别当个泼妇行不行,学着好好跟村里人相处。瞧瞧二房,如今在村里谁不翘起大拇指夸赞。” 大伯娘感到十分委屈,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谁?可到头来还落不着一个好。换作其他人早被她喷死了,可长子嫡孙,以后她和老头子还要跟长子一起过,遂不情不愿地进了屋。 - 深夜。 村里忽然间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惨叫声。紧接着家家户户亮起蜡烛,出来打探情况。 姜安安披着棉袄睡眼惺忪地走出来,看到姜德贵往外走,询问道:“出什么事了?” 姜德贵摇头:“像是从猪圈那边传来的,天冷你先回去睡。” 话音才刚刚落下,姜家大门就被人拍得震天响。 门外有人高声喊道:“安安,大肥猪出事了,你赶紧去看看。” 姜安安:? 找她做什么,自己又不是兽医? 全队一整年辛苦劳作就是为了年底分两头肥猪的肉,姜安安带着疑惑穿戴好衣服,跟着婶子前往猪圈。 猪圈此时已经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社员们叽叽喳喳地讨论个不停。 不知谁喊了一句“都让让,姜安安来了”,众人纷纷让开一条道。霎那间齐刷刷的目光汇聚过来,姜安安唇角抿得更紧了。 林美如小声跟丈夫嘀咕:“安安什么时候这么大能耐了?” 对于社员们而言,姜安安是县里的干部,县官比村官大。村子里发生了大事,自然要喊她来评判。 北风呼呼的吹,将姜安安睡意吹散得一干二净。待走进一瞧,发现王老三下半身是血的躺在地上,嚎得震天响。而他婆娘蜷缩在角落里,手上还拿着一把剪刀。 不远处,还有一头出气多进气少的大肥猪。 姜德贵以及在场的男人们下意识夹住腿:…… 寒冬腊月,王三婶只穿着一件打满补丁的薄衫,露在外面的皮肤没有一块好肉。 姜安安把围巾取下来披到她身上时,发现她浑身烫得惊人,已经迷迷糊糊失去了意识。 “她高烧昏迷,得尽快将两人送去卫生所,其他事等他们苏醒再说。” 罗家旺不敢耽搁,忙喊儿子去套牛车。 就在这时,人群中忽然有人问道:“那大肥猪怎么办?” 第55章 猪比人命更重要? “为什么不先想办法救猪?” 这一声让所有人集体沉默下来,更没人反驳对方为何如此自私。 相比于王老三夫妻俩,作为所有人财产的大肥猪更重要,毕竟大部分人家一年到头就指望年底能吃到点荤腥。 “还差一个星期就要驼猪去公社称,到时候没法交差,上面惩罚我们把另一头充公咋办?” “那可不行,我家儿媳妇刚好过年生孩子,就等猪肉补身体了。” “王老三失去过多会死的,难道猪比人命更重要?” 社员们分成两派吵得不可开交。 罗家旺特意找姜安安来,其实就是想要她跟公社求个情:“安安,如果大队提前把猪杀了,会受处分吗?” 全场寂静。 面对一双双希翼的目光,无异于把姜安安架在火上烤。如果她说拒绝,社员们会以为她冷心冷肺,二房好不容易经营的名声毁于一旦,还会受到排挤。 但如果她大包大揽,结果公社的处罚还是下来了,社员们也会觉得她没能力,日后开展活动没人再支持她。 姜安安抬眸看向罗家旺,眼神干净澄澈,抿着唇一句责备的话都没说。 可就是这样一双洞察一切的目光,叫罗家旺心中犹如鼓锤,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可他也是没办法了,人可以及时送卫生所,猪怎么办? 姜安安没有立马答应下来,问:“那头猪到底咋了?队上负责看猪的是哪位?先看看有没有救猪的办法。” 罗家旺抬手指了下昏迷的王三婶。 “……”行叭。 “不管怎么说,先把人送去卫生所,顺便去问问兽医所找专家过来看看。” 罗家旺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正好他儿子套好牛车,社员们帮忙把夫妻俩搬运到车上,又派了黄会计一同去帮忙。必要时大队先垫付医药费,回头再找王家要。 王老三他爹早就死了,他娘这些日子正好走亲串去看女儿了,家里可巧就剩下夫妻俩。 黄会计弯腰捡起地上那截命根子,心里膈应得要死,发誓等到了卫生所好好洗个七八十遍才罢休。 很快,牛车便晃晃悠悠地走远。 人是送卫生所了,但天气冷任由大肥猪睡在外面会着凉,罗家旺刚准备指挥社员们往猪圈里抬。 就在这时,人群中忽然传来一道清润的男音:“我懂点兽医方便的知识,可以帮忙看看大肥猪。” 众人齐齐回头。 “周知青?” 只见周应淮大步走上前,引得周围阵阵哗然。 “城里来的知青连猪都没见过吧,怎么可能会看猪病?” “如果他真的有办法呢?让他试试,万一猪保住了,还不用挨批评。” “猪本来没事,被他治死咋办?” 甚至还有人暗戳戳打算,如果猪出了问题正好可以推到周知青头上,讹上一笔钱。 社员们心思各异。 罗家旺迟疑地问:“你真会看猪病?” 周应淮:“我的确会,以前在……单位的时候有相关任务。不过我不能保证一定会救活它,得先看它怎么了。” 姜安安诧异地挑起一边眉梢,什么正经单位还有学给猪看病的任务? 罗家旺思考片刻,多拖一分钟大肥猪越危险,最后咬咬牙道:“你先给猪做检查,如果要用药咱们再商量。” 得了准话,周应淮蹲下身开始检查那头大肥猪,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肥猪口吐白沫,眼神空洞迷离。浑身上下唯一受伤的便是屁股,有明显撕裂的痕迹,且还流着血。 此情此景,发生了什么事自然不言而喻。 姜安安见他停下手,脸上表情一言难尽,问:“怎么样?” 小姑娘眼睛圆溜溜的,黑白分明。 周应淮下意识不想污了她的耳朵,冲着罗家旺使了个眼色,两人到一旁似嘀咕起来。 社员们几乎快急死了,他们看见大队长一会儿惊讶,一会儿愤怒,一会儿怀疑人生的模样,心里也跟猫抓似的好奇不已。 可惜罗家旺什么都没说,宣布大肥猪吃错了东西,睡一觉就好,便挥挥手打发社员们回家睡觉。 至于周应淮拿着手电筒摸黑上山,半夜熬制解毒草给猪吃,社员们也无从知晓。 翌日。 大家伙起床第一件事便是争相赶往猪圈,果真看见大肥猪活蹦乱跳,能吃能喝,提到嗓子眼的心总算放回嗓子眼。人一旦没了烦恼,愈发好奇昨夜发生了什么。 等黄会计回到大队已经是中午,社员们端着大海碗奔出来将他团团围困在中间,七嘴八舌的询问。 “黄老三那玩意儿还能接回去吗?要是不能,他岂不是成太监了?” “他们大半夜摸去猪圈干啥呀?” “黄三婶是不是又被揍了?” …… 黄会计蹙紧眉头一副便秘样,踟蹰着不知如何开口,急得他老娘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骂骂咧咧:“是男人就爽快点,婆婆妈妈跟娘们似的。” 男人最不能忍受被说成娘们,黄会计只好吐露实情:“据王老三婆娘的口供,他昨晚喝多酒开始揍人。黄三婶受不了跑到猪圈躲,却不想王老三紧随其后。王老三到了猪圈,看到大肥猪兽性大发。黄三婶为了保护大队财产,才绞断他的命根子……” 消息炸裂,所有人闻所未闻,刷新他们的三观。 “已经报警了,公安还在等黄老三清醒问话,我是来找姜安安一块去卫生所的。” 朱婆子不赞同地说:“找安安做什么?她一个未婚小姑娘如何能听这些腌臜事,老婆子我辛苦点,吃点亏,跟你一道去。” 黄会计:…… 社员们:…… 甭管她说得再大义凛然,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朱婆子可是南溪大队的八卦头子。 “听说家暴犯法,黄三婶决定要举报丈夫,这事归妇联管。”黄会计解释一句,急匆匆往姜家赶。 社员们闻言个个瞠目结舌,有些打过媳妇孩子的大老爷们脸色徒然发白。 男人打媳妇这不是天经地义么?夫妻俩谁没发生过口角动过手,祖祖辈辈都这样,自家的家务事怎么还遭来警察和妇联部门呢? 第56章 家暴 卫生所。 姜安安低头翻看黄三婶的检查报告,一颗心渐渐往下沉。 除了腰椎骨折,另外还有6处骨折、6处肌肉断裂,以及多处软组织裂伤、失血性贫血等症状。 伤情鉴定为轻伤二级。 “根据病人口述,家暴已持续30多年。也即是说从两人结婚第一年,便遭到暴打。家暴只有零次和无数次的区别,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后来更是接连被揍得流掉两个孩子。”医生从医以来,头一次碰上如此恶劣的家暴事件,对黄三婶既同情又唏嘘。 常言道,清官难断家务事,妇联和警方除了对王老三口头教育批评,还能做什么呢? 等事情一了,夫妻俩回到家里,女方会遭到变本加厉的报复。 医生左看右看,见四周没有人才压低声音说道:“对了,我还在王老三体内发现他似乎服用了助兴的药,和酒精混合,更容易使人意乱情迷。你说,我要把这点写进报告里吗?” “王老三中了迷药……” 姜安安心情复杂地合上病例,往病房走去。 王三婶已经退烧,此时安静地躺在病床上,目光呆滞地望着天花板。双眼红肿,脸上布满青紫伤痕,更别提衣服底下伤痕累累的肌肤。 “你真的决定好了吗?”姜安安坐在床前,在这个时代敢于举报反抗家暴丈夫,需要极大的勇气与毅力。 “一旦妇联介入,你将面对的不只是王老三,还有婆家娘家的不解与唾骂,甚至是来自大队的流言蜚语。所以,你做好对抗全世界的准备了吗?” 王三婶眼神转动落在她身上,声音嘶哑难听:“我没得选,他会打死我的。” 眼泪从眼眶滑落,她神情变得无比激动:“王老三脾气暴躁,一言不合就打我。在家里谁顶撞他,也是抬手就打,就连婆婆也是。” 王三婶半爬起来,忽然紧紧拽住姜安安的手,力道之大,捏得姜安安手指骨发疼。 “我不想死,我想活着,你会帮我的对不对?” 因为营养不良整张脸凹陷下去,显得那双眼睛愈发大,看起来有些恐怖。 姜安安不为所动:“所以你故意设计昨晚那场戏?” 王三婶脸上明显浮现一股慌乱,否认:“我没有,是王老三兽性大发,我没做错,我保护整个大队的财产安全。” “是吗?”姜安安唇角浮现一抹嘲讽,继续揭开真相:“只要王老三站在大队的对立面,社员们就会帮你。难道你不是一开始就做好了打算,才在王老三酒里下药,故意把他引到猪圈?” “我没有,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王三婶放开她的手,整个人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眼神慌乱地转个不停,疯狂大叫着。 姜安安视若无睹地垂下眼眸。 王三婶固然可怜,可她不该自作聪明地打算利用自己。一旦自己心软帮助她隐瞒下药的事情,惩罚王老三。将来事情曝光,等待自己的将会是法律的制裁以及名声扫地。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里终于安静下来。 王三婶发泄一通后力竭地躺在病床上,心里那股气似乎通畅许多,她平静地开口:“大队长来过王家很多次,王老三表面答应得爽快,等大队长一走,便打得我下不来床。婆婆觉得我败坏了王家名声,不给我饭吃。要不是大队长可怜我分配猪圈的活,兴许那对母子早就弄死我了。” “那日听到你在公社开婚姻普法讲座,我再次升起希望。我知道如果单纯举报,王老三不会受到任何惩罚,但如果他快要把我打死,又破坏大队财产,等待他的就不是口头批评那么简单。” “我承认,一开始的确仗着你年纪小就想哄骗你为我出头,没想到你直接戳破我的所作所为。” 说了这么一大段话,她嘴唇发白,有些喘不过气来。 就在这时,眼前递过来一杯水。 王三婶抬头望去。 是姜安安神色坚定的脸! 她说:“我会帮你让他坐牢,但你下药的事,也会受到相应的惩罚。” 眼泪瞬间迷了王三婶的眼睛,她恨意滔天,死死的咬着后槽牙:“只要能让王老三吃牢饭,罚我下半生去农场改造我也愿!” 姜安安的办法有三个,一是将王三婶送到大医院去做更全面的伤情鉴定,这是判刑的关键; 二是时下对于严重的家庭暴力也有专门对应的法律。比如1950年《婚姻法》就有禁止虐待遗弃的规定,《治安管理处罚法》有殴打他人、虐待家庭成员的处罚条款,《刑法》中也有相应的虐待罪、遗弃罪、伤害罪、杀人罪; 三是利用纸媒的舆论压力让全民帮助王三婶,达到重判王老三的目的。 听到姜安安要垫付钱送自己去省医院做检查,王三婶擦了把眼泪:“我有钱,不用你出。当年的嫁妆,还有这些年省吃俭用下来的家用足足有两块钱,全部藏在猪圈旁边那颗大榕树底下。” 王三婶没有趁机占便宜的行为让姜安安好感倍增:“好,我现在就找车送你去省城。” 牛车速度太慢,还得需要小汽车。 姜安安问了几个护士,得知吴建国在二楼看守王老三。刚上楼,就听见一阵凄厉的嚎叫声。 “天杀的婆娘竟敢举报我儿,老娘现在就去找她算账。” 她循声望去,看见一个体格彪悍的老太太接连甩开两个公安,气势汹汹地往这边冲过来。 “!!!” 几个大男人都不是老太太的对手,很快就被对方抛到身后,与姜安安正面碰面。 “姜安安?好啊,都怪你鼓吹妇女权利那一套,否则我儿媳妇如何会造反,老娘先撕了你,再去教训那个婆娘。” 老太太扬起手一巴掌朝姜安安扇过来。 谁曾想,手才到半空中,整个人已经踹飞出去,一屁股蹲坐在地上,脸上表情都是懵的。 姜安安哎哟一声,忽然大叫起来:“救命啊,失心疯老太太杀人啦。” 王婆子:…… 公安们:…… 第57章 普法教育不到位 王老太面目惊悚,觉得姜安安乃神鬼上身,浑身无法动弹想跑跑不掉,竟当场吓得尿失禁。 其实不然,姜安安前世曾经也在按摩店打工,知晓大包穴是脾之大络,如果攻击这里会造成病人全身瘫痪,没有力气。 她用了巧劲,没想到王老太自己脑补过多,差点把自己吓得闭过气去。 好在医生闻讯上前检查,给她顺了气,老太太这才恢复如常。 经过这一遭,她再也嚣张不起来,当姜安安是洪水猛兽般站在一米开外的地方。 “安安啊,我儿子喝多酒和儿媳妇拌嘴呢,下午我们就回家,不麻烦妇联和公安同志。” 吴建国道:“还不能走,王老三涉及损坏公家财产。既然他能出院,一会儿我们就要带他去公安局问话。” 王老太连忙改口:“我儿子受了重伤,还得修养好几天。肯定是李大丫那个不下蛋的母鸡陷害我儿,公安同志你们赶紧把她抓起来吃枪子。” 众人皆无语。 明明是王老三动手打掉自己两个孩子,却要怪罪到王三婶身上,女人何其可悲! 姜安安语气冷漠:“李大丫同志已经正式向妇联提出申请保护,要跟王老三离婚。王婆婆,我建议你跟警察同志坦白从宽,兴许还能让您儿子少做两年牢。” “李大丫那个死婆娘不仅要离婚,还想让我儿子坐牢?”王老太一屁股重新跌回地上,旋即暴起:“放她娘的狗屁,小鳖孙,看老娘不乖乖叫她改口。” 那张布满褶皱的老脸因愤恨变得狰狞而扭曲。 婆婆搓磨儿媳妇手段何其多,比如一根小小的绣花针,非但看不出伤口,又能叫对方痛不欲生。 比如衣不解带为婆婆侍疾,儿媳妇为了孝名不得不干,轻而易举把对方累病。 又比如…… 姜安安冷声打断她的美梦,故意恐吓:“你涉嫌不报视为同谋,回家吃好喝好,准备同你儿子一道吃牢饭吧。” 说罢,她懒得再跟王老太打嘴仗,找到吴建国说出自己借车的请求。 吴建国有些为难,那车是上面专门配给老局长的。可想到病床上等着拯救的李大丫,出于同情和公安的正义感,他马不停蹄地回局里打申请。 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毕竟人命关天,老局长十分通情达理,不仅借车还派了警卫员开车。 下午,吴建国便和姜安安一块坐车送李大丫去省医院。 抵达目的地,李大丫又开始低烧,好在意识清醒。听到她的遭遇,省医院高度重视,特地派了骨科和妇科医生同时会诊,毕竟这么多年他们也没见过被丈夫揍得这么惨的妇女。 妇科医生是个和蔼的女医生,进行专业检查后发现李大丫私密处触目惊心,由此可见王老三具有性暴力。 最严重的是,她患上了严重的应激和抑郁等心理疾病,国内没有特效药。 如果要从国外进口氯丙嗪,价格高昂,不是一个普通农村家庭能负担得起的,当前最好的治疗是关进精神病医院。 “我不去,我没有精神病。”李大丫听到检查结果,忽然间变得狂躁不安,抄起身边的椅子摔过去。 无论谁接近,都会挨揍。 “吸引下她的注意力。”姜安安对吴建国说了一句,打算从左边绕过去。 吴建国手舞足蹈地朝右边走:“你没病,你还要亲眼看见王老三那个人渣吃枪子呢。” 李大丫果然被吸引注意力,手上动作停顿下来。 趁此机会,姜安安一个箭步冲上前抱住她,旁边的医生拿起镇定剂注射在她身上,至此才让她安静下来。 一群人累得满头大汗。 姜安安也才感觉到身上火辣辣的疼,都是刚才李大丫挣扎时碰伤的。可那种情况下,除了她别无他选。 这个年代男女同志界限分明,哪怕李大丫真有精神病,舆论的唾沫也会逼死她和吴建国。 “检查结果出来了,由于流产加上长期性暴力导致病人子宫脱垂,出血严重,也是属于轻伤二级。”妇科医生也是女人,愈发同情李大丫遭遇,更对那个禽兽丈夫恨的牙齿痒痒。 骨科医生检查结果也不乐观,肃容道:“脊柱骨折后遗大于30°畸形,伴严重根性神经痛,导致患者肢体活动功能障碍,属于五级伤残。 另外患者身上似乎还有各种结痂的刀伤和烫伤,我一并写在了检查报告上,这些证据兴许能让坏人绳之以法。” 末了他不忘感慨一句:“病人究竟是如何忍下来的?如果能早点离婚,就不用受这么多苦。” 在场的人都沉默下来。 离婚并非易事,娘家嫌弃村里人唾骂,对李大丫这种患有精神疾病的人来说,或许那种日子比死更难熬。 姜安安:“关键还是普法教育不到位,法盲容易犯罪。还要加强开展妇女生产自救,女同志腰包鼓,见识多,自然就敢于反抗。” 吴建国深深看了她一眼,终于明白姜安安此前为何大张旗鼓组织各大队学习,导致她名声毁誉参半。 这是一场艰难但有意义的改革! 李大丫伤势严重,不宜奔波,需要在省城接受治疗。 姜安安多交了三块钱医药费,又特地请了个护工照看她一日三餐。 当然了,这笔治疗费用由王家出,有她娘林美如在,不怕要不回来钱。 等乘车回到南溪大队,已经大半夜。 村里此时闹哄哄的。 年轻力壮的老少爷们举着火把,正往山上走。村里婆娘们边嗑瓜子边聊八卦,中间最醒目的可不就是林美如嘛。 姜安安拢紧棉袄上前询问:“娘,出什么事了?” 林美如喜上眉梢,将剩下的瓜子揣回兜里,伸手帮她接过身上的斜挎包,埋怨道:“下次回来晚了再镇上住一晚,别心疼钱。” 语气里的得意却怎么也掩不住。 乡下人谁舍得花那个钱住宾馆,也就她姜家财大气粗! 果然这句话立马引来一群老娘们的羡慕。 姜安安扯了扯林美如的胳膊,转移话题:“伯伯爷爷们为什么要大半夜上山?” 朱婆子接口道:“你大伯听说山上捡柴火,已经两天没回来了,这不大队长组织社员上山找人。” 第58章 民间妇女救助小组 姜安安皱紧眉头,隐隐感到一丝不安。 两天前…… 巧了,那不是她和她爹上山祭拜亲生父母的日子吗?难道山里真有什么宝贝?她爹姜德贵刚好又知道? “乡下人靠山吃山,半大的小孩都能漫山遍野拾柴火。姜德柱四十好几的人也能走丢,八成是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肯定偷偷进深山打猎,偷盗公家财产。小儿子抢劫,老子偷东西,一家子没好货。” 林美如忿忿地狠拍下大腿,只觉发现了真相:“淦!难怪他家这两天总是传来肉香,哪个好人家能天天吃肉呢?我家都不行!” 简直把二房的风头全部抢了! 姜安安:“……” 偏偏婶娘们附和道:“是啊,你家可是村里首富,都没有大房奢侈铺张。他家的肉不管是从山上还是黑市淘来,总归都是投机倒把!” 姜安安:??? 她家什么时候成村里首富了? 她娘平时都在外吹虚啥? 说好闷声发大财呢! “安安,你跟老婆子唠唠,王老三夫妻俩真要离婚啦?” 朱婆子为了听八卦胆儿肥地挤开林美如,强塞给姜安安一把瓜子:“听说李大丫伤势挺重的,王老三断她的脊梁骨把她弄残废了?” “我还听说李大丫为了要孩子,不惜给王老三下那种药,是真的吗?” “听说王老三变太监,那玩意儿好不了了。李大丫是为了保护大队母猪大义灭亲,公社会不会给她奖励啥的?” “我还听说王老三有那种癖好,难怪他家母鸡从下蛋……” 才一天,谣言已经变得如此离谱。 姜安安清了清嗓子:“李大丫伤情鉴定二级,如今在省城医院治疗。王老三涉嫌故意杀人罪,具体得等公安局调查结果。” 一众老娘们听得目瞪口呆,只觉刷新世界观。 其中有个年轻小媳妇往下拽了拽衣袖,怔怔道:“男人打女人还真会坐牢?” 姜安安正色道:“不止男人打女人会坐牢,要是女方家暴同样会受到法律制裁!” 扑通! 林美如跌坐在地上,哆哆嗦嗦地说:“完了完了完了!我常常揍你爹,也要吃牢饭了。” “……”姜安安叹口气,拉老娘起身:“您平常最多踢爹下床,拧拧耳朵,算不上家暴,顶多是夫妻间的情趣。” 林美如:…… 其他婶娘:…… 这话能是你一个未婚女郎说得出口的? 林美如气得倒仰,忍不住拧住小闺女耳朵,提着她往家走:“好的不学尽学坏,老娘教你的礼义廉耻尽学到狗肚子里了。” “娘,轻点,疼疼疼……”姜安安急声求饶,谁知道一时嘴贱调侃老娘,会惹得她大发雷霆。 娘俩越走越远,小姑娘娇憨的声音渐渐消弭在冷风中。 朱婆子笑着感叹一声:“安安能干,小小年纪当上妇联干事,几乎都忘了她还是个小姑娘。” 其他人纷纷点头,看着姜安安在老娘手底下吃瘪,出乎意料地拉近她与众人之间的距离。 另一边。 母女俩来到家门口,林美如赶紧放开手,瞅见小闺女发红的耳尖心疼极了:“都怪娘手劲大,要不涂点药膏?” “娘你不是生我的气吗?”姜安安疑惑极了,抬手伸手搓揉耳朵缓解疼痛。 林美如没好气地点了下她脑门,“平日里挺聪明,现在倒变傻了?娘要是不想办法带你回家,那群老娘们非缠着你唠到天亮。” “要不说咱家娘最厉害呢,爹都不行,合该您当家!”姜安安乐呵呵地拍马屁,揽住亲娘胳膊往里走。 进了门,把老娘按在板凳上,站在她身后给她捏肩揉背献殷勤。 “有件事想求您帮忙……” 林美如眯着眼,老神在在地享受女儿恭维:“说吧。” 姜安安:“我想让您建立南溪大队第一支民间妇女救助小组,专门负责舆情监控。每天分享普法小故事,引到社员集体进步。至于小故事素材我已经准备好了,比如王老三家暴犯法……” 这段时间她认真总结第一次改革失败原因:第一,乡下人大多不识字,学习难度大; 第二,小品讨论热潮较高,时至今日里面经典台词社员们还能脱口而出,但小品形式传播成本太高。 如果能有一种让大众乐于接受、传扬度高的方法,非八卦莫属! 国人皆爱吃瓜,把每一条婚姻法或者妇女儿童保护法糅进故事里传播,效果翻倍。 至于第三,需要让群众参与到官方改革当中,赋予一部分群众权利,也即是沿用后世街道办的模式,成立一支民间妇女救助小组。 姜安安曾经看过一个报道,女性受暴率是25%,一直到2001年才有明文禁止家暴,明确的反家暴法也在此十几年后才出台。 女性受到迫害后,很多人会发出疑问“为什么她们不离开”。一是因为这些女性没有经济能力;二是因为遭到迫害后害怕被丈夫报复。 这支民间妇女救助小组除了普法还有监督作用,帮助这类女性避免遭到再次迫害。 而林美如彪悍且八卦,护短又爱显摆。 如果让她担任小组长,可以有效避免组织和女同胞们日常被找茬。最关键的还是因为——她手底下无人可用。 林美如思索下,很快便明白她的意思,格外嫌弃道:“这不就是每天跟社员们说八卦嘛,非得讲得文绉绉的。” 姜安安理直气壮:“文化人能叫八卦吗?那叫舆情监控!林美如同志,从明天开始你需要背熟所有法律条款,成为南溪大队、不,红旗公社最有文化最懂法的妇女!” “我干!” 林美如双眸亮晶晶的,只要能让她大出风头的是她都喜欢做,欣然接受这口大饼。 见此,姜安安最后再打一针鸡血:“除了每天要说八卦,你还要考察谁有资格加入这支民间妇女自助小组。等这支小组做出成绩,帮助解救妇女同志,我就向上面申请合法化。” 林美如:!!! 林美如声音都在发抖:“……意思是我也有机会成为干事了?” 姜安安拍了拍她的肩膀,予以重任:“就从王老三家暴事件开始吧,务必让全村都知道,打人犯法,严重要坐牢!” 第59章 野猪 深山。 临时搜山队搜索一整夜,始终没发现姜德柱身影。太阳从东方升起,不少人都打起退堂鼓。 因为再往前就是深山了。 “附近有野兽走动的痕迹,大队长,不能再往前走了。” 队里的老猎户经验丰富,经他这么一说,社员们面露惊恐如潮水般纷纷往后退。 哗啦啦—— 就在这时斜侧方林子里忽然传来剧烈响动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横冲直撞,整个大地都在摇晃。 老猎户趴在地上听了半分钟,脸色骤然大变:“是野猪,所有人快跑!” 社员们撒开脚丫子往山下狂奔。 情急之下,周应淮拉住老猎户的胳膊:“老春叔,得有人引开野猪,任由这群畜生冲到山下毁掉麦子和油菜不算什么,万一伤了人咋办?” 老春叔拽着弓箭的手,大冬天硬是急出一手的汗:“听脚步声起码有两头野猪,我倒是可以对付一头,两头够呛。” 周应淮:“我帮你。” 老春叔愣了下,旋即不赞同:“虽然你小子有一把力气,还机灵,但野猪凶残不通人性,被他撞一下子肚子肠子都能捅破。” 他咬了下唇,目光逐渐变得坚定,似乎下定某种决心:“趁现在赶紧跑吧,我年纪大,活够本了。要是为了守护村子牺牲,大队和公社看在我面子上,会照顾我的妻儿。” 听到这话,罗家旺两眼一抹黑,差点栽在地上:“一起下山,让大家伙都躲进屋子里面。粮食毁就毁了,人命更重要。” “不行。”周应淮忧心忡忡:“最靠近山下有几户还是茅草房,野猪一下子就能闯进去。守护百姓财产安全,是军人应当肩负的责任。” 情况紧急,现场只有他们三人,周应淮不得不袒露自己的身份。这次山上,他还特意在背包里放了木仓,以备不时之需。 罗家旺&老春叔:!!! 什么意思? 周知青是……军人?! 难怪他处处与知青不同,不仅能开窑造砖,还能给肥猪看病! 话说现在军人都这么卷这么厉害了吗? 轰隆隆的声音越来越近。 周应淮左右扫了一圈,指着左侧方:“老春叔,咱们得赶紧上树找好位置。” 老春叔点头:“对赶紧上树。” 经过这么一耽搁,罗家旺想走也走不掉了,不得不跟着他们一块爬到树上。 乡下人打小个个能上树摘果子,三人似毫不费力的爬到树上,坐在树杈上往远处看。 随着树枝晃动得越拉越响,渐渐的,丛林中忽然闯出来一个人影。那人蓬头垢面,衣服都被抓烂染红了棉袄。 “姜德柱你个龟儿子,真进山打猎了,老子回去就举报你。”罗家旺咬着后槽牙,恨不得冲下去暴打姜德柱一顿。 打猎就算了,非得招惹野猪,那玩意儿肉虽可没命享啊! “大队长,救我,快救我!” 姜德柱仿佛是看到救命稻草,眼睛唰一下就亮了,朝着罗家旺所在的那棵大树狂奔而来。 罗家旺大惊失色:“你小子去爬其他树啊。” 找他做什么? 一起给野猪陪葬吗? 罗家旺彻底恨死姜德柱了,回头就让他天天挑大粪,让他哭! 可姜德柱哪里听得进去,冲到树下开始往上爬。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一刹那间,两头约莫两百多斤的大野猪冲出来,一下锁定猎物。 罗家旺几乎要吓疯了,寒毛直竖,因惶恐导致嗓子破了音:“救命啊啊啊——” 情急之下,周应淮大吼一声:“抱紧树,千万别摔下去。大春叔,野猪已经见血发狂,你那边还能射死它们吗?” “可以!”老春叔心态稳得很,拉弓搭箭。 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打猎手艺,要不是新时代禁止狩猎,李家还是南溪大队数一数二的家庭。 罗家旺听话地连手带脚扒拉树。 下一刻。 第一头野猪已经冲到树下,蛮狠地用身躯撞树。 咚! 好险没把他撞下来。 罗家旺一口气提在嗓子眼,更是用力抱紧树干。 姜德柱亦是。 趁此间隙,老春叔接连搭弓射箭,准确无误地插在野猪身上。 第一头野猪刚倒下。 众人还没来得及松口气,第二头野猪已经冲至跟前。 咚!咚!咚! 它比第一头更强壮,中了箭却更加发狂,撞击树干的力道愈发大。 罗家旺几乎要脱手,而姜德柱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才爬到一半,手刚刚够到树干,瞬间就被震下来,摔了个四仰八叉。没等他缓口气,野猪已经踩在他双腿上。 “啊啊啊——” 他发出一阵凄厉的惨叫声,饥饿加上疼痛,姜德柱瞬间晕死过去。 野猪却绕不了他,又在他腿上踩了好几脚。 “砰!” 一声枪响,野猪轰然倒地。 整个林子瞬间陷入静寂。 这一声枪响兴许会暴露身份,让潜伏在暗处的坏人们警惕,提升任务难度。 可身为军人的职责致使周应淮必须出手,尤其姜德柱是警方特意放出来长线钓大鱼的诱饵,暂时不能死。 兴许因为他受伤,幕后接头人提前暴露身份也说不一定。 短短片刻,周应淮思绪千丝万缕,其实就是一瞬间的事。他面无表情地收回枪,摸下树,查探两头野猪已经咽气后,才对树上两人说道:“安全了。” 罗家旺和老春叔滑下树,腿脚阵阵发软,只觉周知青气场强悍,叫人不敢直视。 周应淮:“老春叔,借你匕首一用。” 老春叔楞楞地把匕首递过去。 周应淮接过匕首,对着野猪身上狠狠扎下去,刀子在中间搅动,很快便把子弹壳给抠出来,装进背包里。 罗家旺:…… 老春叔:…… 腿、腿更软了! 现在年轻人下手都这么干净利落吗? “我在执行秘密任务,还望两位保密。至于野猪……是被路过的吴建国公安同志打倒的。” 人在公安局,功从天上来。 吴建国接受南溪大队的感谢以及同事们的恭维,心情微妙且复杂。他揽了功,于是便把奖励得来的二十斤猪肉全部送给周应淮。 第60章 接头人现身 周应淮犹豫片刻,在文昊的提议下把猪肉送到姜家,避免三人手艺白白糟蹋好东西。 二十斤猪肉足够他们哥三吃很久。 “小周太客气了,听文昊说你喜欢红烧肉,林婶给你做。”林美如笑眯眯地接过猪肉,决定给三个城里人大展身手。 文昊紧跟着追进厨房帮忙,小嘴叭叭恭维的话一大堆:“放眼红旗公社谁不知林婶的厨艺,您要是去京市,招待外宾的国宴都做得……” 林美如一激动,决定自掏腰包再煮十个鸡蛋。她要让文昊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国宴大厨! 姜安安简直没眼看,她娘可太好忽悠了。 “小姜同志,”周应淮叫住她,“明日正式开窑,你要过来看吗?上一批砖已经烧制成功,如果明天顺利开窑,我们将正式向上面申请办砖厂。” 姜安安喜上眉梢:“去,必须去!你们知青同志干出了不起的一件大事,南溪大队有砖厂,两件事都得好好传扬出去,让十里八乡的兄弟大队们一同庆祝嘛。 你放心,我在报社有绿色通道,肯定把明日的盛况好好描绘。” 周应淮要的就是这句话。 两人默契一笑。 想提升砖厂购买力,必须得打广告。要论能把广告打得清新脱俗,非姜安安莫属。 “我与杨知情商量后,决定参照下隔壁公社砖厂的运转模式。不过在人员选拔上,响应妇联号召男女一视同仁,提供公平就业机会。” 这些日子妇联所作所为周应淮皆看在眼底,愈发佩服姜安安为了女同胞们付出的努力,也想为这份伟大的革命事业出一份力,即提供更多岗位与就业机会。 经济独立是女性的底气! “除此之外,还有两个文职岗位,可以专门给离婚后生活艰难的女性,比如李大丫。” 真是瞌睡来了有枕头,姜安安激动地上前握住他的手,为妇女同志表示真挚感谢:“你为这些女同志提供了第二次人生!” 一旁,姜德贵瞪得眼睛都直了。 小闺女白白嫩嫩的手搭在周应淮黑黄的大掌上,怎么瞧都刺眼至极。 等闺女说完话,他立马上前挤开两人,热情地拉着周应淮胳膊往墙边走,一边佯装询问道:“周知青,你见多识广,肯定知道我家桃树为什么比不上其他家,结出的桃又小又酸。” 姜德贵得意的想:叫你勾引我闺女,活该你丢脸! “姜叔你家桃树枝干太多,得修剪一二,到了春天时还要修果。枝桠太多树长不高,果子密集树的营养跟不上。”周应淮说得头头是道,末了夸赞道:“婶子勤快爱干净,树叶都扫得一干二净。其实秋冬最适合给桃树沃肥,树叶都是养料。” 姜德贵很快把刁难抛到九霄云外,认真问道:“那我去挑点树叶回来?” “山里树根下的叶子连泥土是天然肥料,用于菜地都是极好的。” “泥土还能肥地?”姜德贵跃跃欲试,恨不得现在上山挑土,“周知青,你懂得真多。” 周应淮目眺远方,有些想家了:“我姥姥去世前,还惦记她在乡下的菜地,这些知识都是她传授的。” 姜德贵轻叹着拍了拍他肩膀,拍完忽然察觉到不对劲。等等,他不是刁难这小子吗? 他不由分说拽着他胳膊往另一方向而去,“周知青,你帮我看看,我家鸡圈怎么关不住鸡?” 哼!他就不信,周应淮连木匠活都会。 思乡愁绪被打断,周应淮无奈地望着姜德贵的背影,心里流过一阵暖流。姜叔和林婶都是刀子嘴豆腐心,怎么会被村里人误会呢? “姜叔木工活做得真漂亮。”他夸赞道。 姜德贵望着歪七扭八地鸡棚,再看看周应淮感激的眼,最后惆怅地望望天。 欺负老实厚道的周知青,良心忽然有那么一点点的痛! 这一日,南溪大队家家户户飘着肉香味。 除了隔壁。 一家人在县医院里陪床呢。 姜德柱被踩断一条腿,医生尽力抢救,恐怕以后还是要瘸了。 姜奶奶气得追着儿媳妇打:“连你男人都看不住,让他上山,以后断了腿可怎么办?” “我劝了,但劝不住,朱婆子可以作证。”大伯娘无辜极了,心里对当家的生气了怨恨。 姜奶奶更生气了:“村里都在传德柱钻寡妇被窝,就是朱婆子传出来的,你个憋犊子害男人断了条腿还不够,还毁了他名声。” “奶,你应该怪朱婆子,不关我娘的事。”姜芝芝心疼娘亲,忍不住说了一句。 没想到姜奶奶一巴掌打在她脸上,骂骂咧咧:“都是赔钱货,姜安安比你厉害多了。你还高中生呢,比人家多上三年学,一点屁用都没有。” 姜芝芝捂着脸跑了出去,刚出病房门便撞到一个大妈。 对方揉着胸口,劈头盖脸一顿责骂:“死丫头毛手毛脚的,赶去投胎啊?” 姜芝芝缩了缩脖颈,不敢骂回去,眼底泪意更汹涌了。 大妈眼珠子一转,倏的变得和颜悦色:“哎,里面病人是你什么人?听说抬进来的时候满身都是血,遭不少罪吧。” “他是我爹。”想到亲爹是偷盗公家财产才会出事,姜芝芝羞愧得脸颊通红。 大妈眼睛阵阵发亮,一咬牙,狠心从口袋里拿出两颗大白兔奶糖,继续笑眯眯的问:“他是怎么受伤的?” 姜芝芝曾经只在多宝手里看见过大白兔奶糖,听说卖得特别贵。 大妈看出她眼底的渴望,一把塞进她掌心:“大妈就是好奇,你给我说说呗。” 这个举动姜芝芝心中咯噔一响,开始警惕起来。大白兔奶糖是紧俏货,谁舍得为了听个八卦舍得拿出来送人,此人图谋不轨。 “他上房修瓦,掉进猪圈被大肥猪踩了。”姜芝芝随口胡诌一个理由,握着糖小跑开了。 出了医院,她直奔公安局,迎面刚好碰上吴建国。 “公安同志,我要报案,有个鬼鬼祟祟的女人在病房外打听我爹的病情,还用大白兔奶糖贿赂我。” 吴建国一怔,心道:周应淮料事如神,接头人果然出现了。 其实姜芝芝不知道,他们早安排好公安伪装成病人,和姜德柱潜伏在同一间病房。 吴建国面上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竖起大拇指夸赞道:“你能保持警惕心,不错。等下我就派公安过去,但是你不要跟家人提起此事,免得打草惊蛇。” 姜芝芝激动地点着头,觉得自己保护了她爹的安全,是个名副其实的小英雄! 等抓到坏人,再把消息告诉姜德柱,他一定会高兴的。等到那时候,奶也不会再骂她,认为她比不上姜安安了吧! 第61章 八卦的力量 砖厂开窑这日,对南溪大队所有社员而言是个激动人心的日子。 全村无论男女老少倾巢而出,在太阳升出来前便聚集在山下,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热闹非凡。 趁着开窑前,林美如拿着新鲜出炉的八卦,占据正中间有力的位置,逢人就问:“你听说隔壁大队前几天有个恶婆娘,因遗弃刚出生的女儿被抓起来了吗?” 闻言,众人的八卦雷达瞬间开启。 “还有这一回事?” “林美如你赶紧给我们好好说道。” “我们都想听,大队长的喇叭呢,快给林美如。” 猫冬属于一年最无聊的时候,这时候没有其他娱乐活动,八卦才是平凡生活最大的调味剂。 林美如腰杆瞬间挺起来:“那婆娘此前接连生了六个闺女,一直想拼个儿子。这一胎全村都说是儿子,那家人听说后勒紧裤腰带,每天供孕妇一个鸡蛋补营养,谁曾想生下来又是个女儿,刚好凑齐七仙女。” 众人唏嘘。 生儿子传宗接代是根深蒂固的思想,女儿再好也是赔钱货,还一口气生了七个。 村里上了年纪的老人评价道:“那婆娘上辈子作孽,才生不出儿子。” 立马有人反对道:“老花婆,生不生儿子也有男人的事,万一是男人的种子不行呢? “对啊,就像是种地一样,你想要南瓜总不能放萝卜种子吧?” 听见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姜安安满意地点头,上次小品传播的效果的确不错。 她朝亲妈投去一个鼓励的表情。 林美如更臭屁了,厚脸皮的开始自夸:“要我说生女儿有什么不好呢?瞧我前三个闺女嫁得好,女婿懂事,过年过节孝敬从来不少。还有安安,年纪轻轻就是妇联干事。” 姜安安:“……” 其他社员们:“……” 好在林美如深记自己的任务,话音一转:“可惜像我这样高瞻远瞩的女性太少了,那孕妇也是狠心的,生产第二天便趁着全家不注意,把婴儿扔到山上喂狼。” “天底下居然有这么狠心的娘?” “女儿又怎么了?毕竟也是一条人命呐。” “那歹毒的婆娘活该被抓,公安抓得好。” 南溪大队这些年吃饱穿暖,虽然部分家庭时常搓磨女儿,但好歹都能吃一口饭饿不死,更别提扔孩子那等心狠手辣的事了。 为了流动红旗罗家旺头一个绕不了对方,社员们的唾沫也能把人给淹死。 “在法律上,遗弃虐待都是坐牢的大罪,如果婴儿真被狼吃了或者冻死了,那是故意杀人,要吃枪子的。”林美如目光扫过现场的老少娘们,“我听吴公安说,虐待儿女也是犯罪,情节严重也要受到法律制裁。” 谁家没一两个赔钱货,社员们集体白了脸。 “要我说还是你们傻,女儿多贴心啊,在家你对她好点,送她去上学,将来进工厂吃商品粮,她还不得报答父母吗?也就是你们眼皮子浅,才想着把闺女卖了赚一两块彩礼钱。” 她家安安说了,给乡亲们说大道理没用,得让他们觉得有赚头有利可图。因为祖辈灌输的思想很难改变,不如改革下一代。 如果换做其他人早就被喷得狗血淋头,可林美如是培养出四个闺女的成功人士,南溪大队谁不眼热老姜家? 周应淮闻弦知意,趁机开口:“砖厂招文员也优先考虑会识字的女性。” 此言一出,社员们彻底心动了。 尤其是一众未婚的女孩子们,个个激动得脸颊通红。 她们隐约能感知道:过了今天,或许在家中的日子能好过一些。更重要的是,她们也有机会学习当工人,就像是姜安安一样! 有人后悔不已,喃喃出声:“可现在让赔钱……让我闺女读书学习也来不及了啊。” “来得及。”姜安安笑眯眯的说:“知青们可以教导大家学习,开扫盲班,只要能识字算数就行。不过作为回报,大家可以想想能用什么东西回报知青?” 社员们陷入沉思当中。 林美如看不下去,直言道:“知青点房屋常常漏风,屋顶也要修补,米粮蔬菜也不够……” 社员们茅塞顿开,积极表现。 “待会儿就叫我家那口子给知青修房顶。” “我家菜园子今年大丰收,一会儿就给知青几篮子过来。” “知青们人多挤在一起多难受啊,我们上山砍树给你们扩建宿舍。” …… 知青们确实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困扰,尤其冬日天越来越冷,经常半夜被风吹醒。 自从负责过晚会,以及参与砖厂建设,杨青隐隐成为知青点领头人,她朝大家伙鞠了一躬:“感谢乡亲们,你们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力教会大家的。” 社员们见状心里那点别扭和不情愿消失得无影无踪,越看知青们越满意,只觉得捡到宝。 就在这时,黄会计举着大喇叭吼了一嗓子:“陈主任和杨书记来了,大家热烈欢迎。” 社员们啪啪鼓掌,齐齐侧头往小路望去。 公社领导正在罗家旺带领下朝这边走过来,即将和他们一块见证开窑。一个个心底涌出自豪感,更加感念知青们为大队做出的贡献。 “你小子了不得,将队员带领得真好!”陈兴同也没料到,南溪大队会闷声不响地抛出重磅炸弹。 红光公社砖厂是县里组织建造的,专门上市里学习手艺,耗费大半年才建出来。南溪大队却是一群知青捣鼓的,为首那人叫周应淮。 罗家旺笑得嘴角咧到后脑勺,夸赞道:“都是知青同志的功劳,大队就提供场地,连砖窑实验的钱都是他们自己合资垫付的。” “是吗?”杨书记抬了抬鼻梁上的眼镜,鼓舞人心:“你们真正做到了知青下乡的意义,用自己一腔热血和所学的知识改变了农村封闭落后的面貌,在农村这片广阔的天地大有作为。” 在场知青齐齐自豪挺胸。 他们之中并不是人人都怀揣热血下乡建设祖国,而是找不到城里工作,被迫调剂过来的。 但此时此刻所有心中豪情壮志,干劲满满。 这一切多亏了周应淮知青! 第62章 开窑成功,思想变革 作为砖厂临时负责人,周应淮开始给两位领导介绍砖厂情况,从筛选泥土到建窑,事无巨细。 烧砖有两道工序占用时间最长,一是晾晒砖土坯,需要自然风干; 另一道工序就是烧制,使用木柴和费油一起煅烧,这个过程从装填到熄火开窑需要半个月,砖瓦装窑烧制也是砖瓦生产过程中最苦最累的工序。 杨书记弯腰拿起地上的红砖,从表面看烧得非常完美。他用力一摔,砖头在泥土地上砸出一个浅坑,而砖头丝毫未损害。 “好砖!”他赞扬道。 陈兴同对庶务更了解一些,按耐住欣喜急忙询问:“一窑砖成功率是多少?能出多少块砖?” 这个问题,周应淮特意让杨青来回答。他创立窑场,也是为了提升在队里的话语权,方便开展工作。 等调查结束他便回到部队里,窑厂以后交由杨青全权负责。 杨青感激地看了周应淮一眼,丝毫不浪费这次在领导面前表现的机会,落落大方地回答:“成功率能达到百分之九十,因为是小窑能出两百块好砖,九成都能烧制成型。” 这是所有知青反复试验无数次的最佳结果。 陈兴同激动得声音都在抖:“不错!非常不错!” 他和杨书记对视一眼,笑容差点咧到牙齿根,今年汇报工作又增添一项,绝对会在所有公社中大放光彩。 不远处,向洪斌朝这边喊:“准备下,马上可以开窑了。” 他平时沉默寡言,一开口声如洪钟,把两位领导吓得心肝颤。 两人再定睛一瞧,只见向洪斌手里提着两个大木桶轻松就跟水杯似的,好家伙,他那手臂都有自己大腿粗!再看看别人那费力的模样,那真叫一个对比惨烈。 终于到了在领导跟前检验成果的时候了,知青们个个打起十二分精神,绝不容许出差错。 一窑砖瓦烧制的好坏,关键环节就是放水降温。今日便是降温第三天,待窑内冷却结束,即可打开窑门将烧制好的砖瓦取出。 开窑此前已经演练很多遍,这会儿大家行动有条不紊,和成熟砖厂的老技工比丝毫不逊色。 哪怕南溪大队社员们见过好几次,此时此刻凝神屏息,心头跟煮粥似的咕嘟咕嘟冒泡。 在所有人默默祈祷中,窑门打开,满窑都是成型的红砖。 知青们一块块往外搬运,在空地上堆放整齐,杨青负责记录。 到了最后,他们甚至还发现了青砖,虽然青砖不足十块,却极大振奋人心。 众所周知,青砖成品硬度最高,反而红砖属于半成品,硬度较低,相对容易破碎。 “这窑生砖三百块,烧制成功的红砖供二百百十块,青砖九块。”杨青在一旁报数据。 陈兴同狠狠掐了下大腿,察觉到一股疼痛,瞬间才觉得真实。技术方向是对的,假以时日,知青们肯定能烧制出更多青砖。 今年流动小红旗还不轮到红旗公社,他倒立吃屎! 杨书记激动得声音发抖:“砖窑马上扩建,需要多少尽快上报,公社给你们投钱。你们投入的钱公社全部返还,按照数额还给你们每人换算成公分。等窑厂建立,初公社还会有奖励。” 这年头还不允许个人买卖,所以知青入股窑厂的事情不被允许,但投入的钱能要回来、还能兑换成公分、年底还有奖励,最重要的是被领导记住,知青们全部都很满意。 杨青早有准备,把材料送到二位领导手上,迫不及待地说:“申请书我们都准备好了,就等二位领导批示。” 杨书记愣了下,笑呵呵地对姜安安说:“小姜啊,你们南溪大队的女同志都是好样的。” 一群娘子们没想到还能得到公社书记夸赞,美滋滋地仿佛泡在蜜水里。 姜安安趁机打鸡血:“婶娘们接下来还打算送女儿跟知青学认字呢。” 杨书记听完果然继续夸赞:“咱南溪大队的女同胞,就是比其他大队要进步,思想觉悟高。小姜,你们妇联也带领得相当好!” 娘子们:!!! 读书! 待会儿就送家里的丫头们全部去读书!! “姜安安,你给我滚出来。教唆我闺女举报丈夫,你不要脸,我李家还要脸呢,南溪大队的名声全被你败坏了。” 蓦地,人群外面忽然响起一道骂骂咧咧的声音。 这番话可捅了马蜂窝。 南溪大队的娘子军们怒了,什么叫南溪大队的名声被姜安安败坏了?死老太婆满嘴喷粪,竟敢当着公社领导污蔑她们! 于是,没等姜安安有所动作呢,南溪大队的娘子军瞬间火力全开,将前来闹事的老婆子骂得狗血淋头。 “王老三打断李大丫六根肋骨,简直猪狗不如。虎毒尚且不食子,你当亲娘的不为闺女出头,反而找恩人闹事。我看你脑袋让门挤了稀,脑子让水给浸了泡。” “李大丫还在医院躺着生死不知,当娘的欺软怕硬不敢找罪魁祸首报仇,还敢在这叫嚣?” “李大丫嫁到南溪大队,就是南溪大队的妇女,外村人甭管亲娘还是后娘养的,都休想欺负她。” “我们家安安好心帮忙,谁曾想好心当成驴肝肺。李大丫不举报王老三,难道等着清明你给她上坟吗?” 李婆子被喷到怀疑人生,这和她想的不一样,这群老娘们不是应该把姜安安那个败坏风气的赔钱货摁着揍吗?为何都在攻击她。“你、你……” “你左看像白痴,右看像傻子,上看像头猪,下看像头驴。”林美如指着李婆子鼻尖破口大骂: “如果要评选年度十大恶娘,隔壁村孕妇排第一,你位列第二。合该把你俩钉死在耻辱柱上,子子孙孙一口一个唾沫淹死你个歹毒的玩意儿。” 李婆子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后悔了,就不该听信王老太的怂恿来找姜安安的茬。 就在这时,村子里突然间爆发阵阵哀嚎声:“别抓我儿子。” 是王老太的声音! 众人好奇地抬脚狂奔,进了村子看见两位公安一手拽着王老三一支胳膊,扯着他往前走。 任凭身后王老太如何痛哭流涕都无动于衷。 第63章 王老太弄巧成拙 王老三被公安抓走了! 这事给李婆子冲击最大,她仓皇失措地跌坐在地,嘴里念念有词:“亲家不是说小打小闹吗?为什么公安会把大女婿抓走?” 她生了两个女儿,其中大女儿日子过得最苦,临近四十连颗蛋都没下。 从前她也常常回家哭诉被丈夫家暴,可那时候她都是怎么劝戒女儿的? “忍一忍就过去,夫妻拌嘴怎么了?” “肯定是你偷懒不干活惹女婿生气了,女人嫁到婆家手脚要勤快。”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丈夫就是你的天,你一辈子的依靠,别总回来哭诉。” “女人生孩子在婆家才有地位,只要你生孩子他就不会打你。最近给你求的土方子喝没?怎么你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 …… “李婶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医生也不知道她以后会不会瘸腿。”姜安安蹲下身,看着眼前这个眼泪鼻涕糊一脸的老人,心底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如果连亲娘都不支持她,李婶想不开做了傻事,将来您后悔都来不及。” 李婆子抬起袖子擦眼泪:“离了婚的女人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她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离开婆家以后恐怕无法二嫁,将来孤独终老,连给她摔盆的侄子都没有,现在好歹还有个家啊。” 李婆子不是不疼闺女,还是回到那个问题上,女儿不能给婆家生个儿子,娘家就没有底气教训女婿。 杨青蹲在另一边,劝诫道:“李婶将大队上两头猪喂养照顾得很好,她一个人就能养活自己。不用看男人脸色,不用忍饥挨饿。到时候就在知青边上搭一间屋子,有我们护着,任谁也不能欺负她。” 李婆子鼻子一酸,压得她喘不过气的大石随着这番话逐渐烟消云散,“好好好,你们都是好孩子。” 事已至此,除了为女儿后续做打算别无他法。幸好南溪大队有人情味,不会因流言蜚语逼死大丫。 再次面对姜安安,李婆子羞愧难当:“对不起,老婆子受了挑拨就拿你出气。” 姜安安唇角缓缓上扬:“没关系,等过两天李婶出院我会找人告知您一声,您先归家去吧。” 李婆子连声道谢,佝偻着身影离开。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你做的事情很有意义,也很有争议。”杨青忽然开口问:“你不怕吗?” 姜安安:“怕!说实话刚开始我也是有很多私心,慢慢地不知如何一步步走到今天。能力越大,肩负责任越重。” 说到这里,她自嘲一笑,连自己都想不到她会为了无关紧要的人奋斗。 兴许这就是穿越的意义? 身处历史洪流,明明有机会帮助妇女儿童生活得更好,任何人都不会袖手旁观吧? 杨青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儿,心底那点芥蒂消失了,冷不丁地蹦出一句:“我退出,祝你和周知青早日结成革命友谊。” 姜安安怀疑自己听错了:??? 什么叫她和周应淮结成革命友谊? “你误会了,我俩没什么。” “我懂。”杨青冲她眨了下眼睛,竖起食指放在唇边:“我会保密的。” 姜安安:…… 谁要你保密啊? 你不造谣就已经阿弥陀佛了。 “要是我儿子出了什么事,老娘绝对不会放过你个小兔崽子。” 儿子被公安带走,王婆子将怒火全部撒在姜安安身上,当下便咬得牙齿嘎吱作响,红着眼发狠道:“小兔崽子最好别落单,否则老娘弄死你。” 姜安安歪了下头:“那你动作快点,公安还没走远,这样才能进去陪你儿子,毕竟好事成双嘛。” 社员们:???这词能用在这里?? 王老太:“……”啊啊啊气死她了,她一定要让赔钱货哭! “老虔婆你要弄死谁?”林美如二话不说冲过去,直接把王婆子踹倒在地,接连扇了两个大嘴巴子。 “如果你敢欺负我闺女,我就让姜德贵犯法进牢子,和王老三关一间屋子,日日夜夜不停揍你儿子。” 姜德贵:“……” 姜安安:“……” “贵啊,你这些年过得真心不容易啊。”有大爷同情地拍了拍他肩膀。 姜德贵死鸭子嘴硬:“这就是婆娘当家的好处,谁敢欺负到头上?这种美事还轮不到你们呢。” 众人:“……” 王老太想要发疯,没想到林美如比她还癫,顿时吓得连屁都不敢放。 为了那个赔钱货,林美如没准真能做得出来,那她儿子后半辈子岂不是得在姜德贵拳头底下讨生活? 陈兴同已经从罗家旺口中了解到全部情况,下辖大队出现恶劣家庭暴力事件,上面追究下来他这个公社主任讨不了好,连忙说道:“这件事归公社管了,虐待妇女是重罪,红旗公社决不允许这等心狠手辣的人渣逍遥法外。” 王老太只觉当头一棒,两只眼鼓得跟牛眼似的,身体微微颤抖。 完了! 她好像把儿子给坑惨了! “陈主任深明大义,在您和杨书记的领导下,我们红旗公社会发展得越来越好。”姜安安带头鼓起掌。 热烈的掌声如海啸般震耳欲聋,让两位领导感受到南溪大队社员们的感激和钦佩。 两人热血沸腾地回到公社第一件事,便是往上打报告,势必要将坏分子绳之以法,受到法律的制裁。 另一边。 姜安安带着润色好两篇稿子来到邮局。 “小姜同志来得正好,刚刚收到你的两份信,是省城寄过来的稿费。”圆脸女同志翻出信封交给她,视线落在她手中的书稿上,笑道:“你又投稿了,这次投到哪个报社?” “一封到省报社,一封到首都报社。” 寄到省报社的是砖厂的软广,目的是向大家伙宣传咱南溪大队的知青们捣鼓出来红砖啦,周边大队随时来订购。而首都报社则是对家庭暴力的抨击,以及鼓励妇女同志敢于反抗。 离开邮局,姜安安打算去供销社看望二姐,顺便用稿费给全家买些东西。比如上次的带鱼就非常好吃,不知道这次有没有运气碰上。 沉吟间,背后忽然有人惊诧地唤了一声:“小妹,你上县里来干啥?” 姜安安回头看见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脸圆圆的,面向瞧着十分讨喜。 难怪屠宰场是最受欢迎的工作之一…… “三姐夫。”她热情地打招呼,“我来县城办点事,你呢?” 李来喜两条眉毛耷拉下来,“你姐被人气得动了胎气,正在县医院呢,医生说要么今天要么明天就能生。” 姜安安蹙紧眉:“谁在三姐跟前说了什么混帐话?” 李来喜望着小姑娘气愤又担忧的脸,欲言又止:“……她是被你气的。” 第64章 三姐咋喷粪呢 很快,姜安安便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 的确算她的锅。 乡下方圆三里五村联姻,三姐姜婷嫁去的红枫大队原名叫李家村,祖辈都是一个姓氏。族谱仔细论下来她婆家与李大丫娘家沾亲带故,姜婷遇到李婆子还要客气地唤一声三姨婆。 李大丫出事后很快便传到红枫大队,村里人都笑话“李家不生蛋的闺女矫情,老了老了还不安分”,直说得李家人灰头土脸,夹着尾巴做人。 李家新娶的孙媳妇性格泼辣,直接冲到姜婷跟前要说法,让她好好管教自己的妹妹。 争执间姜婷动了胎气提前发动,李来喜急忙她送到县医院。 这不,医生说要让媳妇吃点东西才有力气生产,他马不停蹄地朝国营饭店跑,准备打包碗馄饨回去。 医院。 一众小媳妇们正众星拱月般将姜婷围在中间。 姜婷不愧继承老姜家血脉,她嘴里的八卦就跟说书似的,故事跌宕起伏,情节辗转,直叫小媳妇们如痴如醉,连生孩子这等大事都不上心了。 要不是护士进门阻拦,估计能说到天黑。 李来喜满心满眼都是自家媳妇,装着馄饨的陶瓷缸子护在棉袄里,到了媳妇跟前才拿出来:“趁热吃,都是热乎的。” 姜婷视线越过他落到小妹身上,脸色顿时拉得老长:“你来县里干啥?整天往县里跑,有那时间还不如搁家里跟大姐学绣花。” 姜安安双手环胸:“听说你被人气得动胎气,真是稀奇,还有人比你嘴巴更毒?” 这两姐妹日常就是这样,见面就吵吵闹闹。 难怪原主记忆中对三姐深恶痛绝,这位姐姐说话挺难听,为人还刻板守死礼。 “你……”姜婷气得要死。 李来喜赶忙把陶瓷缸递过去,“喝点汤,别动气,咱儿子还在肚子里呢。” 提到儿子,姜婷把气咽回去肚子里,咕咚咕咚喝掉半碗汤,舒服地打个饱嗝后,一抹嘴角:“李大丫是怎么回事?你挑唆大姐离婚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挑唆别人,你真当离婚是儿戏吗?” “……” 劈头盖脸一顿骂,姜安安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位三姐脾气可真大,不分青红皂白先责骂自己一通。宁愿相信外面流言蜚语,也不先听听亲妹妹解释,碰上这种糟心家人挺窒息的! 姜安安到底顾忌她是孕妇,生产在即,遂耐心解释一句:“王老三差点把李大丫揍死,李大丫想要活下去,她自个儿想离婚找我帮忙。” “就算如此,你一个未婚小姑娘掺合这种事,名声还要不要了?”姜婷蹙紧眉,继续说教: “听说你还当什么妇联干事,赶紧把工作辞了。我给你找了个婆家,回头打扮漂亮点去相亲。” 姜安安眸色发冷:“三姐给我找了什么婆家?” 说实话,她最烦姜婷这种“心直口快”“热心肠”的人,一边打着为你好的旗号,一边处处往人心窝捅刀子。 要不看在她怀孕份上,早就一巴掌抽上去让她闭嘴。 姜婷以为她想通了,滔滔不绝地说:“这可是一门打着灯笼找不着的好亲事,你姐夫所在的屠宰场厂长家的小儿子最近正在讨媳妇,我把你的条件跟那边稍微透露一嘴,当天张家就给了回话,说找个时间相亲……” 姜安安实在听不下去,忍不住打断她的话,意味不明地笑了下:“就我这名声,他们不在意?” “你还知道自己名声不好啊?”姜婷翻了个白眼,“他们家小儿子腿脚不行,人家就喜欢漂亮的。” 说罢上下打量着她,嫌弃道:“你也就剩这点优点了。” 傻逼! 跟人沾边的事她是样样不做。 “三姐,有没有夸你说话真好听,小嘴跟抹了开塞露似的老往外喷。” 姜婷:??? 她柳眉一竖:“你是不是拐着弯骂我呢?” 姜安安懒得搭理她,转身就走。 她决定了,待会儿回家就告诉林美如,让亲妈狠狠收拾她亲闺女,名正言顺! 身后还传来姜婷骂骂咧咧的声音:“你看看她那个牛脾气,将来谁瞎了眼才敢娶她?好心当作驴肝肺,我做这一切还不是为了她好。” 走出医院,姜安安呼吸着外面的空气,狠狠松了口气。 还没清静一会儿,花坛里传来呜呜咽咽的抽泣声,吵得人心烦意乱。 “呜呜呜……” 姜安安不想多管闲事,正欲离开,忽然间那人站起来抹了把脸,手指不小心碰到嘴角的伤口,登时疼得她龇牙咧嘴。 巧了,这不是大伯娘吗? 姜安安目光落在她明显青肿的嘴角上停留十几秒钟,片刻后挪开,目不斜视地与之擦肩而过。 大伯娘傻眼了,忍不住追上前:“你不是妇联干事吗?怎么不问问我发生了什么事,小心我去举报你。” 姜安安“哦”一声,冷冷询问:“请问您发生了什么事?” 这一问,大伯娘刚刚止住的眼泪重新泛滥成灾,带着哭腔哭诉道:“你大伯不是人,在房间里跟个老虔婆几乎身贴身挤在一块,眼瞅着两人都快亲上了,我那个气啊,抄起保温瓶冲上去当场给老虔婆开了瓢。 也不知那个狐狸精给他灌了什么迷药,你大伯打了我一拳,还把我撵出来,现在肯定和那个老狐狸精关在房间里干龌蹉事呢。” 姜安安:! “大伯口味好独特好变态,不会是在监狱学到的坏毛病吧?听说监狱里的犯人荤素不忌。” 大伯娘:??! 抛下一枚重磅炸弹,姜安安继续抬脚往前走。 大伯娘急忙拽住她胳膊,怔怔地问:“你不帮我教训你大伯吗?” 姜安安舔着唇露出个坏笑:“我比较擅长帮别人离婚。” 仿佛是摸到烫手山芋般,大伯娘急忙缩回手,溜之大吉。 姜安安无奈摊手。 唉! 怎么就没人理解她的幽默呢? 她收回目光,忽然与一个陌生男子对视上。对方浓眉大眼,瞧着就一身正气,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正气小哥抬手冲她比了个嘘的手势,急忙跟上大伯娘脚步。 姜安安这才恍然大悟,对噢!钓鱼执法!大伯究竟在山上搞了什么大动作,连累一家子全部被监视啦! 第65章 冬至咸口汤圆 这次赚的稿费一共八块。 姜安安怀揣巨款在供销社豪气地各称一斤桂花糕一斤江米条,江米条是糯米经过油炸后裹上砂糖制成,香甜酥脆。 前世,江米条是孤儿院极为难得的零嘴,一大群孩子为抢口吃的大打出手。可是等她长大赚钱以后,市面上却再也找不到江米条。 因此,这次她足足称了一斤,算是安慰并赠送给曾经的自己。 “专门留给你的,抓紧喝,瓶子还要回收呢。”二姐姜梅子神秘兮兮地拿出一瓶玻璃瓶汽水,不由分说塞进她手中。 玻璃瓶汽水一瓶三毛钱,她好不容易才抢到,连两个孩子都没份。 最近小妹可给她长脸了,连白县长都亲口夸赞妇联的小姜干事年轻有为。现在婆家谁不高看她一眼,就连糟心小姑子屁不敢放一个,日子别提多舒心了。 汽水是橘子味的,有气泡,对这个时代的人而言万分新奇。 姜安安两辈子都不喜欢喝饮料,随便喝了几口便递还给她,皱着眉毛表情可怜兮兮地:“我喝不了,二姐求你帮帮我。” “怎么跟小时候一样,总让二姐帮你吃东西。”姜梅子点了下她脑门,在她期待的目光中喝了一口,眼眶忽然有些热。 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姜安安身体又虚弱,所以每天早上家里四个孩子中只有她才能领到一碗鸡蛋水。 从小姜安安就生了副玲珑心,闹着喝不完要三个姐姐帮忙,其实是心里念着她们。 等走的时候,姜梅子又给她捎带两斤糯米粉,云州县有冬至吃汤圆的习俗,今日正好是冬至。 东西太多,姜安安用网兜装着放在自行车前面的篮子里,围巾包裹住脖子和脑袋,风风火火地往家赶。 今日家里来了客人。 老于叔上门做客,带了满满一口袋东西,光是吃的就有熏鸡腊兔咸鱼。此外,还有姜安安心心念念的玉米手摇机器。 姜德贵率先试用新机器,发现剥玉米粒快速又省力。 这不,才一会儿功夫,半袋玉米都脱粒了。 他对玉米机爱不释手,光是一个人就能干完所有活,省得老婆孩子一块受罪。 虽然姜德贵是个不折不扣的懒货,但论宠妻儿,十里八乡头一份! “老于叔,给您帮忙那三个小孩还好吗?”最近工作太忙,姜安安看见老于才猛然想起那个被家人虐待的小女孩。 老于笑呵呵地说:“难为你想着他们,好着呢,每天在那我吃顿饭,个个身体倍好。以后要是我不在了,劳烦你多看顾他们三。” 听他口气要长期出远门,难怪会提前带年货上门,姜德贵顾不得打玉米粒,急着起身:“你准备去哪?是不是出事了?我早跟你说过最近风声紧那生意该停就停,这次出去躲多久,身上钱够吗?” 老于心里一阵火热,父母早逝,他没兄弟姐妹,早年又是个浑人。要不是遇上姜德贵,恐怕早死在前几年饥荒里。 这次碰上大麻烦,他必须得跑到其他省,否则会连累兄弟一家子,还有…… 老于顾忌地看了眼姜安安,欲言又止。 “没事,咱哥俩一会儿坐下来喝酒慢慢聊。”姜德贵右眼皮忽然狂跳起来。 他拍了下大腿,故意支开小闺女:“哟,安安你手上提这么多东西呢,今天去供销社找你二姐了吧?你娘在厨房,赶紧去找她吧。” 大人有话要聊,姜安安识趣地掀开门帘进了厨房。 林美如正在张罗饭菜。 咸鱼洗干净后和豆腐一块炖最好吃,她大刀切了两块豆腐放入锅中,又放入青红辣椒段增加辣度。 光是闻着味,姜安安忍不住吞咽唾沫。 “还是你二姐工作最好,听说大队长媳妇跑了一天县城也没买到,最后在隔壁村换了糯米,自个拉磨磨的。” 她拿了一条新鲜肉出来剁成末,和酱油盐巴小葱一块调成馅料腌制备用。 另取糯米加水揉成团,用擀面杖擀成一张张圆皮,挑一筷子肉馅包进皮里,揉成团。 姜安安险些惊掉下巴,“娘,你在做咸口的?不做豆沙汤圆、芝麻汤圆或者花生汤圆吗?” 林美如:“甜口馅料精贵没地买,再说了肉馅多好吃,跟饺子似的。” 姜安安瞬间蔫巴,跟霜打茄子似的,可怜巴巴地说:““那您给我留一碗不带馅的,用米酒蛋花做汤底,放两丝姜,多加点糖。” “都是你爹惯的,回头该治治你这挑嘴的毛病。”林美如瞪她一眼,洗干净手,弯腰从柜橱里掏出一个碗,里面装上两块桂花糕:“朱婆子酿的甜米酒最正宗,趁天没黑赶紧让你爹去换。” 典型的嘴硬心软! 姜安安兴奋地抱紧林美如,在她脸颊亲一下:“娘,你真好。” 林美如心里跟吃了蜜似的,面上却嫌弃极了:“口水都沾我脸上了,脏不脏啊?回头让你三姐看见,又得挨顿批评。” 闻言,姜安安肩膀耷拉下来,开始告状:“我刚在医院碰见三姐了……” 她发誓自己绝对没有添油加醋,单单是重复姜婷那几句话,林美如的手紧握成拳,胸膛急速起伏,仿佛怒火已经烧到嗓子眼。 “屠宰场厂长小儿子前几年拐带女人私奔,被女方家打断一条腿。你三姐真是好样的,居然给你说了门顶顶好的婚事!” 最后几个字是林美如咬着后槽牙说的。 “老娘和你爹没死,你的婚事轮不到她做主。糟心玩意,脑子被驴踢了,才想出这等馊主意。” 姜安安叹口气:“她还说人家已经在安排相亲……” 林美如抄起菜刀冲出厨房,骂骂咧咧:“姜德贵,看看你生的什么闺女,缺德玩意儿……” 姜德贵:??? 姜德贵比窦娥还冤! 姜安安对她爹投以十二分抱歉,抱着空碗溜之大吉。 夜凉如水。 蜡烛噼叭燃烧。 酒过三巡,老于酒劲儿上来,脸颊通红,晃晃悠悠地给姜德贵又倒了杯酒,声音有些哽咽:“经此一别,咱兄弟两人不知道何时才能相见了。” 姜德贵几乎快要急死了:“你快说啊,到底发生什么事?老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咱一起想办法总能解决。” 第66章 老于离别宴 老于接连闷头喝了两杯酒,才敢吐露实情:“城里有两股势力在追查十六年前的事,已经查到了癞子三那。当年虽然我蒙着脸出售小黄鱼,可雁过留痕,指不定哪天就查到弟弟头上。” 扑通! 姜德贵跌坐在地面上,一颗心仿佛浸入冰窖,止不住牙齿间打起冷颤。 当年老于在黑市出售把小黄鱼,经过人介绍,卖家正是癞子三。别看是个浑人,祖上小有资产,也是他不知从哪弄来的粮食。 也是老于鸡贼,不敢要精细粮,专要高粱玉米面。拢共分成三份,一部分给姜家,一部分留着自用,一部分则偷偷救济城南那些穷苦人家。 那一年县城有人追查此事,受了救济的人家无不感谢活菩萨大恩大德,统一口径坚决不透露任何消息,最终线索断在城南。 姜德贵大脑飞速运转,始终想不出好主意,只得自欺欺人道:“不管谁来问,一口咬死不知道。那些人能拿我们怎么办,总不能动用私刑吧?” 话虽如此,两人心知肚明,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为了拿到小黄鱼对方什么都能干得出来。 他们已经成家立业,有软肋才更惧怕。 老于故作轻松道:“我这些年攒了不少家底,到哪都能过活。后天就走,过几年风声没了,我再回来看你。 哼,老子才不是为了你,别自作多情! 你也知道这么多年我就盼个孩子,这胎来之不易,我媳妇身体弱,过几个月就要生,听说外面医疗水平更高,更有保障。” 姜德贵闷头灌了口酒,心头酸涩至极。老于离开也是为了保护姜家,保护……安安。 若非逼不得已,谁愿意背井离乡? “安安现在十分能干,入了那些大领导的眼,将来出事还有人能帮她,给咱们哥俩说好话。你们可别听信流言蜚语断她前途,毁了闺女。” 老于踉跄起身,最后再提一杯,笑得比哭还要难看:“哥,老弟我走啦。” 姜德贵眼眶红了,越想皱眉皱得越深,端着酒杯无法咽下去:“是哥哥对不起你,你等着。” 他爬起来大步冲出去,敲响西厢的门。 姜安安打开房门,看见老爹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心里咯噔一声:“爹,你咋了?” 姜德贵抓住她的胳膊,拉着她往堂屋走:“安安,你于叔要走了,你快点跟我过来。” 姜安安:??? 到了堂屋,姜德贵便放开她的手,肃声道:“安安,你跪下,给恩人磕三个响头。” 气氛前所未有的肃穆。 姜安安望着老爹眼角冒起的晶莹泪花,再看看老于叔如出一辙的难过表情,听话地往地上跪。 老于惊得酒登时醒一大半,赶忙上前拉她起来,埋怨道:“你这孩子咋那么实心眼,女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 姜安安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嘴甜道:“老于叔你是我爹的兄弟,就跟二伯似的,一家人不见外。” 一家人这个字眼深深触动老于的内心,连说了三个“好”,摇摇晃晃地出门。 风一吹,脸颊冰凉。 原来是流了满脸的眼泪…… 他老于日后无论走到哪,云州县还有个哥哥,还有家人在。 “我走了。” 姜安安有些担心:“爹,老于叔喝醉了,不留他在这歇一晚吗?” 房间里迟迟没有回应。 待她转头一瞧。 姜德贵已经趴在板凳上呼呼大睡,醉得不省人事。 “……” - 翌日。 姜安安提着一麻袋山货,敲响老于叔家的门。 望着小姑娘澄澈干净的眼,昨夜的记忆猛然间浮上心头,老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尴尬极了。 “你是来找虎子他们吧?”老于脸皮厚,很快调整好心情,接过她手中的麻袋往里走。 院子里三小只正在打扫卫生,看见姜安安,眼睛齐齐一亮。 “漂亮姐姐来了。”虎子喊得最大声。 姜安安拿出一把江米条分给三个小家伙,招呼他们坐着吃,视线落在正中央的女孩身上,相比上回见面小丫头脸颊多了一圈肉。 “大丫,最近你继母还欺负你吗?” “她不敢!”虎子得意抢答:“如果坏后妈欺负大丫,于伯就会凶她,她就会当众尿裤子,丢人现眼。” 姜安安检查大丫胳膊,都是一些旧伤,依旧瞧着触目惊心。 她从兜里拿出一瓶药膏塞进大丫手中,怕她不要,解释道:“以前我被坏人砸脑袋,鼓好大一个包,用它来涂抹伤口很快就消肿了。这瓶我用不完,大丫同志你能保证不浪费,每天乖乖使用吗?” 同志这个词听起来就像是把大丫当作大人看待,大丫骄傲地挺起胸膛,声音洪亮:“保证完成任务。” 不知道想到什么,她突然变得有些为难,飞快看一眼姜安安,踟蹰着不知如何开口。 姜安安鼓励道:“我是妇联干事,小朋友遇到困难都要告诉我,我才能帮助你们解决。” 虎子:“就像于伯那样吗?” 姜安安点头。 三个孩子眼睛瞬间亮了:“哇!” “药膏能给奶奶用吗?她昨天去医院看腿脚,不小心从楼梯上滚下去,后脑勺受伤肿了好大一个包。”大丫忧心忡忡。 家里原本就穷,奶受伤花掉很多医药费,后娘昨天宣布开始节衣缩食。等于叔离开,估计更没她一口饭了。 “……” 不会那么巧吧? 姜安安登时化作热心市民:“走,咱们去帮奶奶上药。她老人家遭了那么大罪,还要对着镜子给后脑勺上药,太不容易了。” 三个善良的孩子立马脑补一个虚弱老太太嘴里“哎哟哎哟”,可怜巴巴给自己上药的画面。 大丫红了眼眶:“对,咱们去帮奶奶上药。” 直到带姜安安回到家里,大丫晕乎乎的大脑才冷静下来,心里有些发慌。奶奶一向不喜欢外人上门做客,等下会不会骂她? 屋子里飘荡着一股浓郁的药味,大丫心惊胆战地曲起食指敲响奶奶房门。 里面随即传来不耐烦地声音:“谁呀?” 大丫身形明显一抖:“奶,我给你带了瓶药膏涂脑袋。” 很快门拉开,一双三角吊梢眼落在姜安安身上,警惕地问:“她是谁?不是让你别带陌生人回家吗?为什么不听话?” 大丫当场吓哭了。 姜安安把小丫头拨到身后,撸起袖子,脸上扬起古怪的笑:“我是来帮你上药的,你可以叫我好人。” 大丫奶:??? 哪家好人笑得跟个变态似的! 第67章 直捣老巢 房间里的药味比外面更重。 几乎快要把人熏吐。 姜安安越过门缝试图看清楚里面掩藏着什么。 大丫奶想也不想直接把门关上。 用力试了试,还是没关上。 待低头一看,发现姜安安用脚挡在门中间,还笑得特别灿烂:“奶,出来啊,别害羞。” “……” 害羞个屁! 大丫奶气得破口大骂:“我好得很,不用你帮忙,你打哪来滚哪去。” 姜安安义正言辞:“为人民服务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奶,你不要忌讳行医,万一拖到病重无药可治只能是追悔莫及。” 死丫头咒她死呢! “谁是你奶?别瞎认亲戚。” 大丫奶原本发痛的后脑勺嗡嗡直响,在姜安安身上讨不着好,便将喷嘴对准大孙女:“快把这个神经病撵出去,否则等你后娘回来,叫她扒了你的皮。” 大丫闻言瑟缩得更厉害了。 “原来外面举报你们家虐待儿童是真的,听说最近妇联正在抓典型,举报你们会不会有奖励?”姜安安瞪着漂亮的杏眸,作势转身去领奖。 大丫奶听姜德柱说过妇联干事是他侄女,十分变态,癖好是把人关进局子里。 “别去。”她推开门冲出来,试图抓住姜安安的胳膊。 身后的门砰一下撞到墙上。 大丫奶瞬间僵硬在原地。 糟糕! 姜安安和大丫已经看见房间里面的场景。 难怪屋子里药味重,原来满屋子都是各式各类的中药材,珍稀如穿山甲、壁虎等。 药贩子! 无论在哪个时代药贩子都是国家重点打击对象,是要判重刑的。 大丫奶一个不起眼的老太太,哪来的本事私藏那么多药? 老太太究竟什么来头? 隐隐约约有个词浮现在姜安安心头。 与此同时,对面老太太面色阴沉下来,目光冰冷仿若在看一个死人。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死丫头要怪就怪你自己多管闲事,刚才叫你走,你不想走。有时候做人就应该睁只眼闭只眼,不要太较真,对大家都好!现在想走也走……啊!” 大丫奶啰啰嗦嗦还没放完话,已经被一脚踹到肚子上,登时抱着肚子满地打滚,疼得眼泪鼻涕齐齐流下来。 谁曾想姜安安一点也不尊老爱幼,从墙角找了根绳子把她当猪似的五花大绑,还变态的绑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甚至嫌她哼唧太吵,用抹布堵住她的嘴。 大丫奶绝望看天,怀疑人生。 到底谁才是反派? 姜安安像个慈祥的老母亲,慈爱地怂恿大丫上警局大义灭亲:“你奶是坏分子,现在你赶紧找警察叔叔过来。” 兴许看在大丫报警且年纪小的份上,不会因她奶犯的重刑惨遭连坐,跟着这一家子去西北喝西北风。 大丫目瞪口呆,觉得脑子不够用。 但她是个听话的小孩,又对坏分子奶奶没什么感情,两条腿抡得跟风火轮似的。 大丫奶:“……”有被孙女孝到。 “自作孽不可活,如果你当初对大丫好一些,也不至于孤立无援。”姜安安似笑非笑地勾了下唇角:“哪家奶会狠心到饿死孙女,说不定大丫不是你亲孙女呢。” 大丫奶嘴里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满脸不可置信。最终她磨了磨牙,那眼神仿佛要将姜安安给生吃活剥了。 姜安安:??? 她就是胡说八道,居然好像是真的! - 公安接到报警,很快将大丫奶抓捕归案,从房间里搜出一箱箱药材,还有本笔记本记录通往各个城市的发货时间。 大丫奶上了年纪有时候记性不好,才想到用本子记录,没想到成为她犯罪的铁证。 最近一条通往A港,时间是下午一点三十分,滨江岔路口,无接触投递,把东西放在垃圾桶里。 但只有最近以及更早前的交易方式,街头暗号每次都会更新,临近任务时间才会给交接,以免暴露。 A港…… 进出口贸易最大的港口,这批药材要偷偷卖到国外去! 姜安安心神一凛,中药明明发源于本国,却被海外某个岛国卖到全世界。 他们从中国低价进口中草药,加工成符合国际标准的成药售卖,然后变成他们自己的“汉方”,简直卑鄙无耻。 而大丫奶等人就是帮凶! 她刚才那一脚踢轻了,早知道多补两拳。 “安安,你穿上警服乔装下跟我们出去。”吴建国递给她一身警服,唯恐外面看热闹的人群有坏人的眼线,从而遭到报复。 姜安安进房间穿好衣裳,又在厨房抹了两把灰涂抹脸,取了截没烧完的木炭在脸颊两边点上雀斑。 等做好伪装,她也搬运一箱东西,低着头佝偻背,气质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就连吴建国也认不出来。 躲在巷子密切监视大丫奶的公安惊呆了,尤其看着同事抄家似的一箱箱往外搬运东西,不知道哪里出现变故。 怎么他就上了一趟厕所,对方老巢眨眼就没了? 得赶紧汇报周大队长! - 到了警局,大丫奶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这支间谍组织活跃于十几年前,她是组织底层人员,一开始为赚钱误入歧途,后来想走也走不了,只能继续卖命。 得益于她不起眼的平凡长相,没有任何人会怀疑到头上,主要负责送货。每次新任务,都会有人把消息送到家里。 周应淮忽然问:“你知道沈微明吗?” 大丫奶脸色骤然变得难看起来,厌恶道:“当年沈微明夫妇大力清剿坏分子,从我们手中夺走一批小黄鱼,共五十根金条。 因此夫妇俩遭遇追杀,据说逃亡进深山里,至此再也没有任何消息。 成员们众说纷纭,有人说两人死了,有人说他们带着小黄鱼逃亡国外逍遥自在。” 周应淮接着问:“M国的高端设备藏在哪里?” “什么设备?”大丫奶摇摇头:“我就是个小喽喽,知道消息并不多。如果哪天你们找到那箱小黄鱼,能告诉我一声吗?” 那可是足足五十根小黄鱼,叫她惦记了一辈子,这些年半夜想起都能坐起来锤床。 “烧纸告诉你?”另一名公安冷冷讽刺。 大丫奶一下子蔫巴了。 第68章 针对妇联的局 周应淮:“我查到你儿子早死在饥荒年,大丫是从哪里拐来的?马氏也是你们组织人员吗?” “他们三个都是无家可归之人,我看他们可怜,才捡回来给口饭吃,我可是在做善事。”大丫奶苍白的唇微微颤抖:“做善事,总能减刑吧?” “……” 老太太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明明是利用家人身份掩人耳目。 周应淮冷哼一声:“是不是你给李大丫提供了兴奋剂?” 国家药物管控严格,李大丫一个农村妇女从哪里搞到药物?他们在李王两家搜查均无果。 原本打算先让李大丫回村,慢慢将幕后操纵的黑手抓起来。没曾想姜安安一下子就闯进药贩子老巢,把大丫奶逮个正着。 大丫奶额头上已经开始渗出冷汗,终于意识到自己早被警方盯上了。她很聪明,仔细琢磨才明白是因为姜德柱暴露了身份。 也就是说,他们最近的行动早被警方侦破,就算今天没有那个死丫头,迟早也会被一网打尽。 事到如今,大丫奶不敢再隐瞒,和盘托出:“是,我们注意到警方在追查十六年前的事情,便打算发展几个下线做替死鬼。 那些被丈夫娘家欺压的妇女是首选对象,为了博条生路她们什么都能豁出去。 如果没有我帮助李大丫,她早被丈夫揍死了,是我心善救她出水火。 事情果然按照我们的计划走,王老三被抓,李大丫重病住院成为受害者。” 至于李大丫和大丫奶此前没有什么关系,这时候不想给赔钱货取名字,便大丫或大妞的唤。只要站在家门口喊一声,能有十几个女人出来回应。 “姜德柱一肚子坏水,这法子就是他提出来的。他说他侄女心肠软,满腔正义热血,可以利用她的正义感为李大丫脱罪。”大丫奶这辈子栽在钱眼里,却从没对至亲下手,做不到姜德柱那般心狠手辣。 一墙之隔,大丫奶的话亦给姜安安带来巨大震撼。 不仅仅是李大丫欺骗利用自己,也为自己所秉持的信念产生动摇。 如果人们的善良与正义会被坏分子利用去犯罪,那社会将变成什么样? 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所以几十年后的人们不敢扶摔倒的老人,不敢再多管闲事;所以很多儿童被拐卖后,人贩子会弄残他们,从而逼迫他们去乞讨、去马戏团当畸形人博噱头…… “不要怀疑自己,你前进的方向是对的。”一只苍老的手忽然拍了拍她的肩膀。 老局长站在她身侧,眼底满是智慧的光芒:“妇联任重道远,只要你们工作开展得越好,受到压迫的女同志就会看到生的希望,也就不会倒戈黑暗。” 姜安安默默拽紧拳头。 是啊,现在她的力量还很小,能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只要一代代人的精神传承下去,总有拨开云雾的一天。 “还有大丫怎么办?” 老局长道:“得和她家人一块呆警局,等事情彻底审查结束,才会安排她的去处。” 闻言姜安安柳眉微蹙。 大丫是她奶半道捡来的孤儿,无家可归,只能去孤儿院。 但孤儿院…… 她咬了咬唇,心里开始做其他打算。 - 根据大丫奶提供的线索,警方顺藤摸瓜接连抓捕其余两人归案。坏人们损失惨重,不得不再次藏匿于黑暗。 警方保密工作做得好,底下大队原本对此事却一无所知。 直到李大丫刚出院就被警方逮捕的消息传出来…… 李婆子听闻闺女出事,嘴角着急上火出了一圈燎泡,带领儿孙们往南溪大队讨说法:“姜安安,你不是说王老三犯法被抓,怎么我闺女也被抓走了?” 一家人气势汹汹,南溪大队也不是吃素的。两帮人马扛着锄头等家伙事分庭抗礼,现场硝烟弥漫。 趁着大家伙都在,姜安安集中解释:“李大丫向王老三使用兴奋剂,行为恶劣,是重犯!兴奋剂属于国家严格把控药物,提供者同样犯了罪。” 李家一下子泄了气。 几个哥哥连忙推卸责任:“肯定不是我们,李家六辈贫农,没背景也没钱,拿不出什么兴奋剂。”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李大丫和王老三还没离婚。生王家人,死是王家鬼,跟我们李家没任何关系啊。” “娘,你要是还为大丫打抱不平,咱们只好分家了。” “分家?” “不行不行!” 李婆子瞬间一个激灵,后脊爬上密密麻麻的冷汗,鼻涕眼泪全部收回来。女儿可没有儿子们重要,她和老头子还等着儿孙养老送终呢。 李家人来势汹汹,去得也快。 村民们直呼又学到了新知识:家暴犯法,给别人下药也犯法。 又过两天。 法律判决下来,王老三因家庭暴力判了五年,李大丫使用违禁品判得更重。夫妻俩哪怕当庭判决离婚生效,还是一并被送到农场接受改造。 消息传回南溪大队,所有人惊得合不拢嘴。 “古代砍头前也要升堂审判,法院是不是就跟县衙似的,白县长亲自断案?” 林美如在旁边听了一耳朵,总算轮到自己表现的机会,当即纠正道:“一群文盲,法院有专门法官,县长和法官各司其职。” 她撇了朱婆子一眼。 众人立刻会意地把朱婆子从中间赶出来,让林美如坐进C位。 感受着大家伙的崇拜,林美如清了嗓音开口:“离婚上民政局就行,为什么偏偏王老三闹上法庭被审判,是他倒霉吗?” 朱婆子抢答:“是因为他差点把李大丫打死了?” “没错!”林美如抬起下巴:“俗话说法不入家门,管教儿女和妻子媳妇在老一辈观念中是被鼓励的行为。只要不犯罪,法律几乎不介入。” 众人点头,的确是这样,包括她们潜意识里现在也觉得是李大丫小题大做。 “但老话也说了杀人犯法,妻子难道就不是人吗?难道咱们女性就任凭大老爷们随便动手,默默忍受一辈子?” 林美如双手叉腰,激动得唾沫横飞:“我们女人哪点比男人差?下地赚工分,家务事一把手,没有我们家里能变猪窝。为什么我们给家庭做了巨大贡献,还要忍受大老爷们的毒打?难道我们就不会委屈难过吗?” “好!” “说的太好了!!” 一群婶娘小媳妇们听得心里舒坦极了,越想越心酸,忍不住就着衣摆抹眼泪。 就是,她们成天忙里忙外,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再看看那些打光棍的人家,一个个过得都是什么苦日子,想吃口热乎饭还要自己做。 第69章 考察队 望着现场老少娘们义愤填膺的脸,林美如心里跟打了鸡血似的,嗖一下站起身,朝着天空挥舞起拳头:“严重的家庭暴力行为是有法律管的,《婚姻法》、《治安管理法》以及《刑法》中都有关于禁止虐待的声明。 咱们个个都有儿有女满身牵挂,虽然离不了婚,不过我们能争取在家庭的地位,让大老爷们下次再想动手时好好掂量掂量!” “没错!” “我们要把这些法律都记下来,说给那帮老爷们听,也要让孩子们跟着学。” 女同胞义愤填膺,为了争一口气努力跟上革命步伐。林美如叙述一句,她们便背诵一句。 一时间,整个广场充斥满朗朗背诵声。 注定是南溪大队载入史册的一天。 借这股东风,姜安安找到文昊:“你能根据这两个小故事画连环画吗?” 她拿出一本小人画,是多宝压箱底的宝贝读物,用它给文昊做参考。 文昊对小人书不感兴趣,他家庭条件不差,又是独生子,小时候拥有一大箱子,反倒对姜安安的故事爱不释手。 故事很老套,第一个主要讲述叫翠花的农村妇女遭遇家庭暴力,向公安和妇联求助后成功离婚,最后凭借自己勤劳的双手生活得美满幸福。 而第二个故事讲一个叫大妞的可怜小女孩,父不疼母不爱,从小羡慕家里弟弟有学上。为了能学习,她天不亮起来喂猪做家务,努力挤出时间去教室门口学认字。 学校的老师感动她的行为,生了爱才之心,经常给她额外指导。长大后,大妞如愿以偿进厂当上文员,全家疼宠的弟弟却一事无成,渣爹娘追悔莫及。 这是一个恶有恶报,全家火葬场的新奇故事,看得人乳腺都通了。 文昊创作欲彻底被激发出来,拍着胸口保证:“一个星期我就画出来。” 故事架构已经有了,只需要画简单的人物,且用不着上色,对他而言相当简单。 姜安安唇角微不可察的翘了下,给他打鸡血:“妇联需要一个宣传方面的人才,明年我就向高主任举荐你。” 闻言,文昊激动地心脏怦怦跳,不用风吹日晒,还能整日听八卦,简直就是神仙工作。 “可是……”他犹豫下,“我一个大男人加入妇联会不会被人嘲笑?” “……” “你干不干?不干我找别人了。” “……干!” 被人嘲笑缺不了几斤肉,总比下地干活强。 这笔账还是挺好算的。 姜安安赶紧补张饼稳固下他的决定:“对嘛,男子汉大丈夫,就是要搞大事业。妇联现在人员少,入股不亏,能做的空间巨大。难道你不想建功立业,大展宏图吗?” 文昊被她说得心潮澎湃,立刻拍胸脯保证:“小姜同志请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今晚他就通宵画稿! 姜安安唇角绽放出灿烂的笑容,成功发展一个有背景又能干的小弟,小手一背,哼着小曲回家。 才至半路,迎面走来一群人。 为首那人穿这身中山装,戴黑框眼镜,一副老学究作派。其他人同样穿着不凡,体面干净,瞧着就是文化人。 “前面的小同志等一下。” 一个长脸大姐忽然小跑上前。 先前离得远看不太清,只觉得小姑娘生得很好。可此刻距离只有一臂,彻底看清她的模样,还是忍不住惊艳了下。 穷乡僻壤居然还有这等好颜色? 小姑娘漂亮又养眼,皮肤跟牛奶似的雪白滑嫩。那身打了两个补丁的衣服穿在她身上,硬是穿出时尚感。 长脸大姐犹豫片刻,还是从兜里掏出糖强塞进小姑娘手中,打听道:“小同志,你是知青吗?这里就是南溪大队吧?” 姜安安颊边浮现两个小梨涡:“对,这就是南溪大队,但我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 “啊?”长脸大姐吃了一惊:“看起来不像啊。” 小姑娘杏眸清澈,看起来一身正气,长脸大姐不由自主地扯出一抹笑:“我们是考察队,负责勘测全国各地的矿物。” 姜安安歪了下头,佯装土包子般反问:“矿是什么?” 长脸大姐笑容更深:“矿是蕴藏在地下有开采价值的物质,如果南溪大队后山有矿,整个村子经济将会飞速发展。” 姜安安似乎被大饼戳中了,惊喜地问:“到时候家家户户都有钱,能顿顿吃肉吃大米饭,不会再饿肚子了?” 此言一出,不少人露出鄙夷的表情。农村人果然没什么见识,连做梦都只敢想顿顿吃饱饭。 长脸大姐却对姜安安表现出来的淳朴相当满意,“我们的车在半路抛锚了,你带我去找你们大队长,找拖拉机拉到县里去修。放心,不让你们白干活,我们出钱。” 姜安安带着这行人去找大队长。 刚进村,首先印入眼帘的是一群老娘们小媳妇坐在大树下背书,仔细听,背的还是法律相关知识。 考察队震惊得目瞪口呆,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不少人努力搓揉眼睛,怀疑自己看错了。 但这个村子的魔幻程度远远不止于此。 一行人继续往前走,河边传来朗朗读书声,远远望去只见一群高矮不一的小萝卜头正在念书。 小孩读书不稀奇,稀奇的是正在念书的全部是女孩子。 “孙老,学生曾听闻南方有些未开化的地方是母系部落,难道南溪大队也是如此?” 被唤做孙老的老专家抬了抬鼻梁上的眼镜,想到一路上所见所闻,说道:“说明云州县妇联工作开展得很成功嘛,早就告诫你们药多看多想,遇到点事就咋咋唬唬。” 被批评得一众学生纷纷羞愧的低下头。 前面。 长脸大姐试图跟姜安安套话:“南溪大队和其他大队风貌不一样,背后是不是有什么高人指点?” 姜安安肃着笑脸:“有。” 长脸大姐闻言心一提,脑子里升起一连串猜测,比如幕后高人是军方那个先一步下乡的兵王,又比如其实那批黄金被村民瓜分了,又比如这是一个特务之村…… 正胡思乱想,忽然听到小姑娘义正言辞的声音:“当然是党领导并引领我们进步。” 长脸大姐一个踉跄,差点摔个四仰八叉。 姜安安歪了下脑袋:“不对吗?” 长脸大姐哪敢说不,连忙转移话题:“你们大队新来的知青怎么样?” 听说是王牌部队出来的,家世背景一流,不知道对方进行到哪一步,是否已经收拢完大部分人心了? 姜安安忽然停下脚步。 长脸大姐疑惑不已:“怎么了?” “没事,只是觉得大姐你这人好八卦,不像正经人。” “……” 第70章 来者不善 考察队证件齐全,手续正规合法。罗家旺仔细检查无误后,赶紧召集人手去路上拖车。 但新的问题来了。 考察队共二十二人,怎么安排住处? 黄会计提议:“知青点最近搭建好几间屋子,挤一挤没问题。考察队和知青都是文化人,有共同话题。” 孙老没意见,正好他想去探探所谓兵王的虚实。 考察队皆以孙老为主,事情就此定下来。 可等到目的地,不少人打起退堂鼓。 河边湿气大,尤其是冬天北风呼啸,屋内比外边还要湿冷几分。 为了能容纳更多人,床改成大通铺,上面连铺盖都没有,条件比预想中艰苦,考察队几个小姑娘脸色当场绿了。 “要么住到镇上,要么花点钱借住老乡家。”有人弱弱开口。 南溪大队整体水平不算穷,一路走来看见两三间砖瓦房,尤其是大队长家的房子比城里还要好。 “我们年轻人住知青点没问题,关键是老师,这阵子几乎没睡过一个好觉。” “没错,身体是革命本钱,养足精神才能为社会主义事业做贡献。” 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孙老果然没反对:“你们自己跟村民商量好,那就没问题。务必记住一点,不能侵占老乡一针一线。” 考察队众人满口应下,分头行动。 至于孙老…… 罗家旺这个人精当即把老专家请到自己家中,好菜好饭地招待起来。 自作聪明的罗家旺自以为占了大便宜,搭上首都的贵人,却不知道将会被对方套话,一个晚上几乎将南溪大队的老底全部揭光。 “这帮老娘们眼皮子真浅,首都来的人是那么好伺候的吗?单是大锅饭人家就吃不惯。” 林美如嗤笑一声:“单独给考察队开小灶做饭,全家老小眼巴巴看人家吃好喝好,时间长了能不惹出事端?” 果然还是她最机灵,直接拒绝考察队的请求。就这,对方还翻脸骂她不识好歹,有钱不赚是孙子。 林美如当场用扫把将人轰出去。 “娘,你最近上火少生闷气。”姜舒兰捧着件棉袄出来,招呼小妹过来试穿,眉梢眼角都是温柔的笑意。 “我看百货商场最近时兴这种款式,你穿上,肯定比考察队小姑娘还要洋气。” 棉袄颜色是正红色,特别喜庆。这年头想要弄到一匹红布难如登天,姜舒兰跑了好几趟县城才抢到。 两辈子头一回有人给自己专门做衣服,姜安安喜滋滋地穿上新衣服,眉眼带笑:“刚好合身,大姐,你做的棉袄真好看。” 棉袄做了掐腰设计,保暖而不臃肿,而且红色衬得她肤色更白,活泼明艳,让人移不开眼。 是枯败的深冬里最瞩目的色彩! 周应淮目光紧紧随着她,直到文昊催促的声音响起才移开视线。 他镇定自若地走进去,声音低了几分:“林婶,我家那边寄了些特产,特意拿来给你们尝尝鲜。” 林美如上前瞧见他拎的袋子里装着七八个罐头,猪头牛肉都有,老脸上热情的笑容立刻绽放起来:“今晚给你们露一手。” 肉罐头也是肉,烹饪方法万变不离其宗。 今天为了招待考察队,家家户户的主妇们都使出看家本领,肉香味飘得到处都是。 姜家吃肉一点儿也不显眼。 姜安安把红色棉袄脱下来,换上旧袄子,等明天就穿去公社显摆,兴许还能给大姐拉到几笔订单。 等回到堂屋,满室茶香。 周应淮已经用带来的新茶泡好茶,见她进来,拿起空碗倒了大半碗。 茶汤翠绿透亮,姜安安迫不及待端起碗尝一口,那双漂亮的杏眸顿时愉快地眯起来:“好茶,入口回甘。” 文昊嫌弃地皱着鼻子:“你怎么跟淮哥似的老干部口味,爱喝什么碧螺春?要我说最好喝的还是橘子味的北冰洋汽水,夏天在井水底下冰镇过后,一口喝下去那叫一个爽。” 老·周应淮·干部:“……” 旁边多宝哧溜哧溜吞咽起口水:“汽水!” “小馋猫。”姜安安伸手戳了下他白嫩嫩的脸颊,上厨房拿几个红薯埋在炭盆底下。等吃完晚饭,红薯也烤熟了。 冰冷的冬天来个热气腾腾的红薯消食,也是一桩美事。 姜德贵用火钳拨了下火星子,状似不经意地问:“小周,你们都是从首都来的,知道这伙考察队什么来头吗?” 考察队一个个细皮嫩肉,说是来南溪大队勘测找矿,他是一句也不相信。 心里隐隐约约有种不安感,怕是也冲小黄鱼来的。 周应淮正是为此事而来,正愁没机会开口,姜德贵主动把话题递过来。 他道:“地质学专家带领科员下乡寻矿石,个个背景深厚,不好惹。” 这伙人与上面那几位沾亲带故,分别代表不同势力,互相监督制衡。 “哼!”文昊冷哼一声,讽刺道:“孙狗四处钻营,心眼比筛子还多。” 孙狗? 父女俩默契地对视一眼,明白了,考察队与周知青他们不是一伙的。 姜安安在公安局见过周应淮审讯犯人的画面,记忆深刻。这位周知青恐怕是带着任务下乡,身份背景大到连吴建国都客客气气。 幸好他对老姜家没有任何企图,否则她早将人扫地出门。 此时周应淮也没辜负她的信任,好心提醒:“姜叔,考察队明后两天估计会雇佣社员进山,首都来的专家队不差钱,报酬丰厚。不过深山老林野兽多,危险重重,您要是不缺那几块钱不如搁家里含饴弄孙。” 大丫奶事件看似尘埃落定,可警方顺藤摸瓜查到那些人的老巢,十有八九藏匿在深山里。借助深山复杂地形,因此这么多年一直成功躲避追捕。 那些人并非善茬,身上带有枪。 考察队打的也是黄金和设备的主意,两拨人迟早会杠上,一个不察命都得搭进去。 怕姜德贵不信,周应淮特地搬出吴建国的名号,“上次碰见吴公安,他曾提过首都会来一支专家队,连白县长都发愁,言外之意这伙人不太好伺候。” 姜德贵巴不得隐藏自己熟悉深山的事情,双手环胸,老神在在地说:“大冬天谁乐意进山受罪,你放心,我肯定不掺合。” 他紧紧拽着火钳,心里开始有些后悔前些日子不该带姜安安去祭拜生父。 坟前还有香烛燃烧的痕迹,只盼下场大雪,拖延考察队进山时间。 第71章 决定收养大丫 翌日,窗外雪花纷飞。 大地一夜之间披上银白。 姜德贵怀疑自己是神童转世,说下雪老天就下雪。要不是现在宣传破四旧,他恨不得上寺庙求一支发财的签。 雪大约一指深,还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林美如望着黑压压的天空,劝诫闺女:“今日请个假,别去上班了。” 姜安安乖巧地点头,难得闲鱼宅在家。 火盆里面炭火烧得旺,避免煤气中毒,特意支开半扇窗子,即便如此依旧烘烤得家里暖洋洋的。 姜安安抓了一把玉米粒靠近灰里,不一会儿火盆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蹦出的爆米花口感硬还有股灰尘味,她和多宝却玩得乐此不疲。 才没多久就弄出两张大花脸。 姜德贵嫌弃极了:“爆米花有什么好玩的,走,爹带你们去抓麻雀。” “是不是用竹筛扣麻雀?”姜安安双眸发亮,赶紧拉多宝起来,给他拍掉身上灰尘。 姨侄俩一左一右拉着姜德贵出门耍。 乡下普遍的方法都是在门前空地扫出一片空地,撒几粒高粱,用一根小木棒支上一个筛子,绳子拴住木棒。然后便能远远蹲在一边,等待麻雀自投罗网。 姜德贵怕冷,牵起一根很长的细线沿着窗台拉进屋内,三人便坐在暖烘烘的屋子里,错眼不眨地盯着空地瞧。 大约等了二十分钟,还真有两只笨麻雀飞进来吃高梁。 姜德贵猛地一拉,竹匾瞬间倒地,麻雀惊走一只,套牢一只笨的。翅膀扑棱扑棱挣扎着,动静极大。 “抓到了!”多宝激动得蹦起来,拉着姜安安出门检验成果。 “多宝性子孤僻,不爱跟村子孩子玩,只有跟他小姨在一块时才恢复孩子天性。”姜舒兰一边纳鞋底,一边向亲娘诉苦:“他爸走了这么久,他竟连问都不问一句,懂事体贴得跟大人似的。” 林美如拢共三个外孙,最喜欢在跟前长大的多宝,听完同样有些发愁:“等你肚子里孩子生下来,咱多宝就有伴了。” 姜德贵泼冷水:“等小的能蹦能跳,多宝该上学了,更不乐意跟小屁孩玩。” “是啊,那可怎么办?”姜舒兰愁眉苦脸,针脚接连走错好几针,只得用剪刀剪掉线,重新挑开。 见状,林美如恶狠狠剜了丈夫一眼。 姜德贵欲哭无泪。 他算是发现了,女人就喜欢听甜言蜜语,实话实说就是原罪。 当男人可真苦啊。 “娘,如果你们要给多宝找个伴,我倒是有个人选。”门外,姜安安掀开帘子进来,特意坐在林美如身边,亲亲热热地拉她的胳膊。 林美如翻了个白眼:“有屁快放。” 姜安安讨好地笑:“你还记得在老于叔家帮忙的大丫吗?手脚勤快,脑子机敏。” 林美如嗯哼一声,表示记得。 “她是被她奶捡来的孤儿,她奶犯了事,家没了,警察要把她送去孤儿院。”姜安安心里有些愧疚,更多则是同情。 因为她原本就是从孤儿院出来的,知道在里面生活的孩子有多艰难。 她声音有些低沉:“如果不是我多管闲事,大丫兴许还有个家。那孤儿院环境差,吃不饱穿不暖,软弱点还会挨欺负。娘,我们能收养大丫吗?我现在赚了钱,能养活她。” 屋子里忽然陷入安静。 一时间只剩下炭火噼啪燃烧的声音。 从他们的角度看去,姜安安低垂的睫毛轻颤,眼圈微微泛红。 林美如等人有些不太能理解,小妹虽然正义赋满激情,却不是滥发同情的人,却因为一个素不相识的小丫头要被送进孤儿院而共情。 就像是…… 送进孤儿院的人是她一样! 姜舒兰心思细腻,以为姜安安是联系自己身世才同情大丫,于是乞求地看向她娘,为妹妹求情:“一个小丫头费不了多少粮食,我身子渐渐重了,正好可以跟多宝作伴。” 作为女儿奴,姜德贵看不得如珍似宝的小女儿掉眼泪,附和道:“你昨天不是还说最近腰疼吗?那小丫头手脚勤快,能帮你干不少活呢。” 父女俩你一言我一句,还有做错事不敢抬头的小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林美如气得狠掐了男人的腰:“怎么?老娘在你们眼里就是心肠歹毒的人?” “嗷——” 姜德贵疼得直嗷一嗓子,有求生欲地夸赞道:“哪能啊,外面都在夸你是新时代女性,大老爷们都被你说得对女性偏见少了呢。” 然而,事实上…… 林美如带领全村妇女造反,天天搁家里背法律条款,不仅大老爷们憋屈,连恶婆婆们一并客客气气。 要是有人冥顽不灵顶风作案,行啊,在家连口热饭吃不上,屋里没人收拾,想揍老婆,全村妇女一块将人堵死在墙角批斗。 是以,南溪大队女性地位提升得贼快! 姜安安惊喜抬头,双手紧抱住她娘,埋首在她颈窝:“娘,如果我是孤儿,一定最希望是您来收养我。” 上辈子她没等到,幸好这一世能够弥补缺憾。 林美如感受到颈窝里的湿意,身体稍稍僵硬,随后扬起一巴掌狠揍在她屁股上,骂骂咧咧:“说什么混账话,老娘下辈子也是你娘,休想逃出老娘的五指山。” 屋内。 一家子温情脉脉,谁曾想突然被一阵剧烈敲门声打断。 “砰砰砰!” 拍门力道之大,险些要把门板拍穿。 “安安呐,出事了,快开门呐。” 呼喊声撕心裂肺。 外面冷嗖嗖的,林美如理直气壮地指挥男人:“这不是刘二姑的声音吗?愣着干啥,快去开门啊。” 姜德贵跟受气包小媳妇似的叹口气,任劳任怨地小跑出去。 刚打开门,一眼瞧见刘二姑大冬天只穿着件薄外套,冻得脸色青紫,身体摇摇晃晃随时都会晕倒。 他吓得心肝直跳,登时一个激灵跳到一米开外,激动得嗓子破了音:“青天白日您这是要上门碰瓷呐!” 刘二姑被他一吼,迷迷糊糊地脑袋清醒一瞬,赶紧解释:“安安呢,我家出事了,老头子儿媳妇孙子们全部倒地不起,还有新来的两位考察队成员呢。” 第72章 中毒 事态紧急,姜安安匆匆洗把脸,拿着湿润的毛巾跟着刘二姑往家赶。 刘家院子门口已经聚集一圈人,房门大开,从里面透出来一股好大一股炭火味。 罗家旺骂骂咧咧:“入冬后说了多少次,再冷也要通风,烧炭中毒会死人的。” 社员们一个个耷拉着肩膀,显然从前没当回事,直到刘家出事才感到阵阵后怕。 云州县往年没下过雪,今年突降大雪把许多人家砸懵了。屋里炭火烧得旺旺的,紧闭门窗连条缝都透不进来。 于是刘家惨遭一窝端。 而刘二姑被两个强势儿媳妇撵到厨房做饭,幸运地躲过一劫。 时也,命也。 遭遇烧炭中毒,必须使病人脱离有煤气的环境,到新鲜空气的场所进行急救。 姜安安用湿毛巾堵住口鼻,闷头闯进屋中。 “安安,你快出来。”姜德贵伸手拉了个空,当场吓得腿肚子发软,作势就要冲出去,却被罗家旺死死拦下来。 罗家旺劝诫道:“安安捂住鼻子才冲进去的,你别去拖后腿。” 说话间,姜安安已经打开所有门窗,保证最大程度的通风,然后挨个检查屋内众人的情况。 除了昏迷,个别人还出现大小便失禁的情况,地上还有呕吐的混合物。 刘家人身体强健,只是陷入昏迷,严重的是那两个考察队队员,其中一人心跳变得缓慢且微弱。 就这么一瞬间,心跳骤停。 姜安安顾不得那么多,一手扯拽着她胳膊往外拖。 门外的姜德贵见状,挣脱开罗家旺的手冲上前,憋着一股气将病人抓起来抱到门外,放在廊檐下的空地上。 这才瞧见那人嘴唇发白,脸色发青,他下意识伸手往对方鼻子底下一探,旋即尖叫出声:“没气了!” 咚! 考察队成员死在自家地盘上,刘二姑两眼一翻栽在地上。 现场顿时兵荒马乱。 “爹,你让开,可能还有救。” 姜安安学过急救知识,先检查病人口中没有异物,才猛地把她衣服往上卷,只留下一件单薄的打底衫,双手叠起来开始心脏按压。 一、二、三、四…… 不少男人直勾勾地望过来。 姜家小闺女双手按压的地方让人浮想联翩,看起来十分有料。 甚至还有人冲姜德贵挤眉弄眼:“快看大不大?” 姜德贵气得倒仰:“踏妈的,一群不要脸的瘪犊子,回家看你们婆娘去,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 不管小闺女是不是在救人性命,等人醒后发现自己被大庭广众看身体,肯定落不着好。 他将头扭到一旁,脱下外套挡在旁边隔绝掉四周火辣辣的目光。 “咳咳咳……” 所幸姜安安救得及时,病人很快苏醒过来,弓着腰剧烈咳嗽着。 很快她便发现自己衣服都被卷上来,埋怨地蹬着姜安安父女俩,眼眸中充斥着怒火。 “你个白眼狼,要不是我闺女救你早死在里边了。”姜德贵往地上吐了一口痰,拉着小闺女离开。 牛车已经在门外候着,罗家旺指挥社员们把病人全部搬运到牛车上,亲自跟车去卫生所。 孙老等人姗姗来迟,眼睁睁望着牛车越走越远。 “你好,小姜同志,到底出什么事了?”长脸大姐自来熟地在人群中找到姜安安打探情况。 她是这支考察队的二把手,昨日跟着孙老住在罗家旺家里,对姜家情况摸得一清二楚。 听罗家旺说,村里女性独立意识觉醒,全赖这位小姜同志的功劳,难怪昨天连番噎得她好几次说不出话。 姜安安大致说了下事情经过,听说考察队险些有人丧命,其他成员脸色煞白。 “孙老,要不咱们到镇上去住吧?”有人打起退堂鼓,总觉得村子里一点儿也不安全。 孙老没吭声,倒是长脸大姐把队员们训斥一通:“咱们是下乡为人民服务,不是来享福的。如果有人受不了,随时可以离开考察队。” 此言一出队员们个个低下头去,不敢造次。 孙老这才笑呵呵的出来打圆场:“等雪停了咱们赶紧进山考察,早日完成任务,便能早点回首都。” 紧绷的气氛终于缓和。 反观一旁的长脸大姐神情隐约不耐,似乎对孙老颇为鄙夷。 姜安安得出两个结论:第一考察队人心不齐;第二孙老的确是个老滑头。 “小姜同志,一见你就觉得我俩投缘。我叫陈英,你叫我陈大姐就行。外面太冷了,不如去你家唠唠。”陈英扬着热情的笑容,上来就要挽姜安安的手。 她早就打听好了,知青队伍表现最优异的同志叫周应淮,刚好姓周,也是从首都来的,应该就是军部卧底。那个周知青与姜家关系密切,在他们家开火。 说不定姜安安的干事职位就是他托关系要来的,目的是为了洗脑南溪大队的妇女同志,从而笼络所有社员的人心。 这更加说明南溪大队存在宝藏! 考察队势在必行! 姜安安皱起眉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陈英继续维持着爽朗大姐的人设,说:“小姜同志有话直说,咱们都是自己人。” 姜安安小脸严肃:“陈大姐,你婚姻不顺?” 陈英:? “还是婆媳关系恶劣?” 陈英:?? “或者是爹娘重男轻女,让你觉得不公平?” 陈英:??? 她是不是脑子不太正常?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问题! 好好聊天不行吗? 陈英深吸一口气,脸上的笑容差点难以维持:“都没有,我夫妻关系和谐,婆媳感情情同母女,娘家待我如珍如宝。” 姜安安惊诧出声:“那你跟我不投缘啊,大伙都知道,我最擅长调解家庭矛盾!” 人群中朱婆子顺口接话:“没错,你要是想离婚,找安安准没错!” 众人哄堂大笑。 “……” 陈英要是还没不明白自己遭到戏耍,这么多年职场白混了,皮笑肉不笑地松开姜安安胳膊。 “说什么跟我闺女投缘,我看你是想蹭我家午饭。”林美如傲慢地抬起下巴,那叫一个鄙夷。 陈英气得心梗,咬牙切齿地重复:“……我想蹭你家饭?”这女的脑子也有坑! 林美如警惕:“难道你看中我家那口子?” 姜德贵吓得跳脚:“别妄想了,我看不上你。” 陈英嘴唇哆嗦,硬是气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差点表演一个原地去世。 “……”啊啊啊谁稀罕一个乡下糟老头子!妈的,过两天不在白县长面前不给这家人下点绊子,她倒立吃翔! 第73章 隔壁村来求救的女人 下午。 刘家集体从卫生所回来,这事给社员们敲响警钟,烧炭时更加小心谨慎。 刘婶子站在门口破口大骂:“都怪考察队那两个小娘皮怂恿关门窗,连医药费都不肯出,还妄想要赔偿,赔偿她奶奶个腿!” 不少人冒着风雪出门吃瓜,发现她把人铺盖全部扔出来,做得可真够绝的。 朱婆子装模作样地抹着眼角感叹:“可怜两个小姑娘还在卫生所躺着,等回来一瞧,家都被偷没了。” 刘婶子叉腰:“你少血口喷人,我才没偷她们东西。” 朱婆子翻了个白眼:“谁不知道全村最爱占便宜的老娘们,林美如第一,你万年老二。说不定你翻了人家东西,再扔出不值钱的,到时候随便赖在别人头上。” 显然被她说中了心思,刘婶子神色出现一丝不自然,虚张声势地提高嗓音骂道:“老虔婆心思歹毒,休想往老刘家泼脏水。” 说罢,“砰”地一声关上门。 朱婆子往地上啐口痰,拍拍屁股往姜家赶,顺便蹭了碗红糖姜茶。 “你们是没看见,考察队的人闻讯赶来捡铺盖,脸拉得贼长,听说好几个人下午都搬到知青点去住。” 姜安安心道:这回考察队还不得恨死南溪大队了。 她都能想象得到他们会在背后说什么。 “穷乡僻壤出刁民。” 此时。 考察队成员齐聚一堂,商量着对策。 “以前我们下乡,村民谁不是客客气气恭恭敬敬的,只在南溪大队栽跟头。” “咱们真能完成任务吗?自从进了云省,不是走岔路就是车抛锚,从来没顺利过。” “肯定是军部那个卧底搞的鬼,你们留在知青点的人,有打探出什么消息吗?” 被问到的几人摇摇头。 “知青嘴很严,除了生活问题一概装聋作哑。尤其是那个叫杨青的女人最可恶,铺盖不借只卖,我们差点没被冻死。” 出师不利,众人垂头丧气。 孙老最后总结:“一部分人继续负责监控知青们,另外一部分人继续跟村子里的人打探十六年前的事情。” - 这场雪足足下了两天,第三日放晴,雪深得足膝。 三十年来第一次这么大的雪,老一辈人忧心忡忡,上回下大雪房屋倒塌,死了好多人。 南溪大队也有好几家房子塌了,邻居们互相接济帮助,姜家二房同样送了半袋子红薯过去。 林美如虽然抠门,却在大是大非面前拎得清。 这无疑让夫妻俩在村里名声提升不少。 “还得生个好闺女啊。”罗家旺在家里跟婆娘念叨,对自家女儿更看重一些。 不仅是罗家,南溪大队大多数家庭皆是如此,万一再培养出个姜安安一样的人才呢! “阿嚏。” 姜安安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这大雪天的,要不别去了。”林美如愁眉不展。 这叫什么事啊,连隔壁村都寻摸到南溪大队,寻求小闺女帮助。 那女人是一路蹚着雪,寻常半小时的路程硬生生走了一个多小时才找到地方,冻得腰部以下腿脚几乎失去知觉。 “小姜干事,求求你快去救我姐,她马上要被婆家冻死给姐夫殉葬。”女人无助地跪在地上哀求着。 “阿姐被婆家逼迫守寡,不让改嫁。 可阿姐不从,打算跟情人一块私奔,可惜私奔前一天男人反悔了,消息也被婆家知晓。 婆家联合娘家把她关进笼子里,放在雪地里上,逼迫她说出情郎是谁? 阿姐一个字也不肯透露,于是婆家发了狠决定活生生冻死她。死也要是老赵家的鬼,也要为丈夫守贞。” 不仅是姜家人,就连姜安安都震住了。 这是一个比南溪大队还要落后的村子,封建思想根深蒂固。女子出嫁后便是婆家所有物,终生不得改嫁。 “好些人都在说,只要妇女有困难就找小姜干事。求求你救救我姐,他们会把她逼死的。”女子额头磕得砰砰响。 无论姜安安怎么拉都不起来:“你暂时在我家养病,等我去英雄救美,惩奸除恶,把你姐带回来!” 那表情怎么还有些跃跃欲试呢。 女人愣住了,下一秒又摇摇头,觉得肯定是自己想多了。 “不,我跟你一块去,我还能走。” 她抬起衣袖抹了把脸,踉跄着站起身,却无意中撞到后面的凳子,身体突然一软,直接坐在了凳子上。脸颊一片通红,浑身滚烫,已经开始烧了起来。 这不是去给她拖后腿嘛! 姜安安绷紧小脸:“大姐,她在发烧,您别让她跑出去。” 姜舒兰给小妹一个安心的眼神,上前拉住女人的手,温温柔柔地与她说这话,转移注意力。 姜安安套了两件棉袄,戴好帽子围巾,只露出一双眼睛,做好保暖措施才往外走,顺便从墙上拿了根棍子,试了试硬度,视线一转落到旁边铁棍上。 这是往常用来捅灶火的,简直屈才! 姜安安今日就让它发挥作用。 上次要是有铁棍,她能揍到劫道的姜德盛等小混混滚在地上痛哭流涕,重新做人。 选好趁手的武器,姜安安还准备到知青点找帮手。 就在这时候,姜德贵领着周应淮三人进来。 “我们听姜叔说了,淮哥和红斌陪你一块去,路上有个照应。”文昊抱着画稿,缩着脖子掀开门帘进屋,直奔火盆。 文昊嘴甜会来事,感情都是真心实意处出来的。林美如早把他当自家侄子看待,见他脸色发白,赶紧冲了碗鸡蛋水。 “谢谢林婶,我这是娘胎带来的毛病,过了冬天就好。”文昊小口小口地喝着鸡蛋水,感动得泪眼汪汪。 林美如瞪他一眼:“跟我客气啥?当自己家,今晚你别回去了,就在这跟你姜叔挤一屋。” 门外。 听着里面的动静,周应淮一颗心放下来,知青点环境差,文昊昨晚发了病,要是能留在姜家对他而言会舒服些。 他的目光落在姜安安手中的铁棍上,眼底闪过一抹笑容。 还挺会选。 用铁棍的确很容易唬人! 第74章 贞节村 大雪封路不好走,一个不察有些地方可能会踩坑,周应淮从墙角拿了把铲子,顺便给向红斌拿把斧子以备不时之需。 “救人要紧,咱们路上边走边说。” 姜安安把姜德贵推进屋里:“爹,您别去了,如果我们傍晚还没回来,应该在镇上的招待所住两天等雪融化。” 姜德贵看了眼自己给闺女找的两个保镖,尤其是向红斌异常魁梧的身材,直满意地点头。 最后不忘叮嘱一句:“在别人地盘上说话客气点,尽力就行,打不过撒腿跑。” 姜安安懒洋洋地轻“嗯”一声,挥挥手中的木棍,跟上周应淮两人的脚步。 两个大男人走在前边开路,阻隔了呼啸的北风。姜安安踩着他们脚印走,的确轻松许多。 另一边。 姜德贵摸着下巴陷入深思。 他闺女气势汹汹的模样,看起来不像是救人,而是去干架呢! - 二十年之前,杏花大队还有个别名叫贞节村。 以吴氏宗族为主,村子里百年来婚嫁自娶,自给自足。 杏花大队女子地位极高,适龄女子都会进族学识文断字,学的是《女诫》及《内训》等女四书。 因此尤其推崇烈妇。 《记云》:“一与之齐,终身不改,故夫死不嫁。”若寡妇能坚守到死,宗族则为其赐建贞节牌坊。 谁家要是出了个守贞五十年以上的老寡妇,绝对是光宗耀祖的美事。一众未嫁的姑娘水涨船高,家家户户争抢着娶。 而丧夫的寡妇都会系一条红腰带,代表为夫守贞。 一旦红腰带断裂,则视为不贞,就会受到宗族惩罚。 建国以后,不少干部都到杏花大队做过思想工作均无果。杏花大队的宗族力量强大,所有孩子自出生起便被PUA,日复一日,封建观念早已深入骨血。 但一切都在知青下乡后发生转变。 新观念新思想冲击着年轻女孩的心扉,为她们打开一扇全新的大门。 吴玲玉便是第一个抗争者! 她原本就有个亲梅竹马,却被父母嫁给另一个男人。却不想,新婚一个月丈夫砍柴意外跌落山崖身亡,年纪轻轻守寡。 面对青梅竹马三番两次的招惹,吴玲玉动了心,生平头一次做出叛逆的举动——私奔! 要么逃出村子,与爱人相守一生;要么被抓住,死路一条。 吴玲玉怎么也没想到遭遇背叛,绝望地躺在铁笼子里,任由漫天的风雪一点点覆盖住自己。 迷迷糊糊之际,眼前忽然出现一张漂亮的脸蛋。 她死了吗? 不然怎么会看见仙女? 吴玲玉试图扯出一抹笑容,可身体早已冻僵,连个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出来。 就在这时候她听见仙女说道:“坚持住,我马上救你出来。” “砸!” 紧接着响起“砰砰砰”的声音,斧子砸在铁锁上,火花四溅,整个铁笼子都在颤动。 而举着斧头的男人无比魁梧强壮,挥舞起来的胳膊上布满青筋,宛如一头大黑熊。 吴玲玉脑子一瞬间清醒起来。 不远处,听到动静后村子里的人陆续抄家伙赶出来,迅速将三人围困在中间,声音吵吵闹闹。 “族长说得没错,奸夫果然来救人了。不过有两个男人,到底哪个才是?” “肯定是那个最英俊的,吴玲玉好歹也是咱村的第一美人,总不能看上头熊吧?” 熊· 向红斌:“……” 他抿紧唇,下手更用劲。 只听哐当一声响,铁锁砸开了。向红斌回头冷冷地扫了人群一眼,吓得村民们纷纷往后退。 “住手!” 一道厉喝自人群后方传来。 “是族长!” “族长来了,肯定让那对奸夫淫妇吃不了兜着走。” 村民们自动让开一条路,脸上满是幸灾乐祸。 不多时,一个精瘦刻板的小老头杵着拐杖缓步上前,一手背在身后。 姜安安认得那张脸,不就是讲座第一天带头闹事的大队长嘛,还试图将自己的干事职位拉下马。 小老头一肚子坏水,肯定不会放人。 她就喜欢挑战! 姜安安上前几步,奉上热情地笑容打招呼:“吴队长,别来无恙啊,最近身体还硬朗吗?” 吴族长布满褶皱的脸抖了抖,眼里几乎快要喷出火来:“姜安安,怎么是你?” 当初让个女人骑到头上指挥他们这些大队长干活,简直是奇耻大辱! 公社领导糊涂,他头脑却清醒得很。 “这里我们杏花大队的家务事,你妇联无权插手,赶紧带着你的跟班滚吧。” 姜安安叹息:“您真是老糊涂了,拯救妇女是妇联的义不容辞的责任。看来您果然没好好学,是不是年纪大了,所以记性不好?” 她好心提议:“您一人身兼数职,真是辛苦。不如从大队长职位退下来,留给有干劲的年轻人。” 难得她热心助人,小老头不领情罢了,还很不讲武德。 他伸出拐杖往前一指:“三个贼人擅闯村子偷东西,给我打!” 村民们唯族长命令是从,纷纷扛着家伙事冲上来。 姜安安歪了下头,大声道:“我是县里的干事,你们非法囚禁并虐待妇女,是犯罪。如果谁敢动手,罪加一等!” 县里的干事? 小姑娘居然是当官的! 村民们脚步一顿,回头看向族长。 吴族长气得胡子直颤抖:“女儿失节,乃全族不幸,奇耻大辱。你们别听她胡咧咧,千百年来救根本没有官能管宗族的事情。 她满嘴胡说八道,谁能证明她是县里的干事?说不定就是奸夫派她来的。 老五,那可是你家闺女坏了族里名声,你还愣着干嘛?” 被唤作老五的黑瘦男人一个激灵,率先扛着锄头往前冲,脸上满是愤恨。 姜安安握紧铁棍,转动脖子手腕脚踝,开始热身。 真是不好意思。 很久都没有这么热血沸腾了。 今日就让这群刁民看看,什么叫市击剑大赛的冠军! 蓦地。 周应淮忽然伸手把冠军拨到了身后。 姜安安:“……” 吴老五压根不是向红斌对手,轻轻松松握住锄头,向红斌拽住他衣领,将人拔地而起。 就像是提溜一只小鸡! 现场仿佛按下暂停键,村民们前进的步伐定格在原地。 只剩下呼啸的北风刮过地面的声音。 第75章 惊险救人 “先等等。” 姜安安提着铁棍上前:“干部守则第一条,要让社员感受到春风般的温暖。” 吴老五闻言松了口气,小姑娘年纪轻轻,果然心地善良好拿捏。 谁知下一刻仿佛恶魔在低语: “关进笼子里就行,做父亲的替不孝女牺牲点又怎么了?那可是为了咱们老吴家的荣耀啊!” 吴老五:“……” 其他人:“……” 谁踏马跟你是咱们! 姜家祖宗知道你改姓吗? 吴老五剧烈挣扎起来:“我不要!族长快救救我!我一个大老爷们怎么能和娘们一样被关进笼子里。” 可任凭他如何呼喊,向红斌始终面无表情,最后冷漠地踹了一脚,直将他踹进笼子里。 吴老五被踹的肚子疼,也不敢叫,只是趴在笼子里抖。 哐当!是铁门合上的声音。 沉甸甸砸在吴玲玉心头,她美眸瞪直,心中对封建枷锁的恐惧在此刻轰然倒塌。 曾经高高在上的父亲如今像一条狗似的蜷缩在笼子里…… 原来,笼子不仅能锁住失贞的女子,同样能困住男人! “岂有此理!” “欺人太甚!” 吴族长暴喝两声,指挥村民:“愣着干嘛?难道你们也想被女人骑到头上?抓住他们,往死里打!” 这是所有男人们坚决无法忍受的事情,一个个脸色阴沉,重新挥舞着武器冲上前。 可惜理想与现实有差距。 向红斌以一挡十,来一个放倒一个,来一双送一双。才放倒冲在最前面的一串村民,大约七八个脸朝下插在雪地里。 他动了动脖子,一双眼十分凶狠的盯准了后面的男人们。似乎这一轮只是热身,接下来要正式开打。 谁还敢上去啊? 后面的村民你推我我挤你,哪怕吴族长在背后破口大骂,谁也不敢冲上去送死。 欺软怕硬是人类本能,在绝对实力面前一切都是纸老虎! “走!” 姜安安脱下一件棉袄盖在吴玲玉身上,她太虚弱了,必须赶紧得到救治。 而当她的视线不经意间扫过吴玲玉那双小脚,愤怒值在这一刻达到顶峰。 好一个杏花大队! 好一双三寸金莲!! 大清都亡了几十年,他们居然还在糟践女性!!! 周应淮蹲下身,冰冷的目光扫向村民:“我背她,我是警察,救助妇女是义务,没人敢说闲话。” 姜安安:? 村民们大惊失色。 这又是当官,又是公安的,他们真是吴玲玉的奸夫派来的人吗? 族长是不是在欺骗他们? 众人只能眼睁睁看着三人走远,直到身影化作墨点,才开始追问族长。 “民不与官斗,他们会不会还来找茬?” “族长你说句话啊,万一当官的给咱们穿小鞋,把我们当山匪剿了咋办?” “早知道就不吓唬吴玲玉了,杀人是犯法的。” …… 吴族长不屑冷哼:“姜安安就是个小小的妇联干事,算狗屁官?妇联是县里最边缘部门,常年坐冷板凳,根本没有任何权力。” “老十,你赶紧去报警,说有三个贼人趁大雪封山,里应内贼联合抢劫杏花大队。” “至于老五,回去好好管教家里的娘们。究竟是谁去通知姜安安来救吴玲玉,连累全村,此事必须要给大家一个交代。” - 卫生所。 医生了解到发生什么事,脸上不免带上了几分愤怒:“失温是会死人的,幸好送医及时,否则救不回来了。” 姜安安还没松一口气,医生又接着说了:“但她的右腿被重器强行打断,现在已经重新接上。在雪地里冻那么久,以后湿冷天气要遭罪。”族里打断吴玲玉的腿是防止她逃跑,为了所谓贞洁,在过去的岁月间不知道多少女性曾遭遇迫害。 “周知青,麻烦你去公安局报警,故意杀人是犯法的,必须要给杏花大队严厉的惩罚。”姜安安作为女性感同身受,深恶痛绝封建制度的压迫。 改革! 无论多么艰难,不管明年还是后年,妇联的风一定要吹遍杏花大队每个角落。 周应淮抿紧唇,转身进了风雪之中。 到了公安局。 正巧与吴老十遇上。 吴老十心里那叫一个忐忑不安,碍于族长压迫,还是战战兢兢地跟接待的警察同志说明情况。 警察听完果然相当愤怒:“同志能描述下那伙抢劫犯的特征吗?” 吴老十紧张得手心满是汗,忽然抬手指了下门边的周应淮,声音低了几个度:“就是他。” 警察:“……” 周应淮波澜不惊,目不斜视地走到前面:“我要举报杏花大队大搞封建活动,故意残害妇女。身边这位,巧了,正是杀人犯之一!” “不,我不是,我没有。”吴老十腿肚子阵阵发软,大声争辩:“吴玲玉偷人,乱搞男女关系,我们是在批斗她。” 周应淮冷笑:“底下公社私自批斗社员我记得也是犯法的。” 吴老十:!!! “……这?” 吴老十急得满头大汗,后背衣衫湿透,最后搜肠刮肚终于找到论据:“我们有族规,对,几百年流传下来的规矩。” 周应淮恍然大悟:“原来族规能大得过国家法律?还是说,杏花村心存异心,要造反?” 咚! 这一顶高帽子扣下来,吴老十当场瘫坐在地上。 他的唇上下翁动,喉咙处却发不出一丝声响,恨不得就这么去了。 公安局对此事高度重视。 但此案具有复杂性,牵扯到地方宗族归顺新社会的问题。 地方独特文化体系与新思想之间存在不少摩擦,要想让他们彻底融合入新社会,县里干部们为此付出不少努力,常常下乡游说。 在云州县,如杏花大队这般近三百人的宗族足有七八个,甚至更封闭拒绝配合。 县里重点扶持杏花大队宗族产的茶叶,安排知青下乡进行渗透,也是想以杏花大队为典型,去撬开其他宗族。 没想到在这关键当口出了问题! 岂不会造成县里一年来的付出白白打了水漂? 当天傍晚。 文化部主任董峰冒着风雪匆匆赶来,笑呵呵地商量:“老局长,您看杏花大队残害妇女的事情是不是有误会?” 第76章 摸到床边的色狼 屋子里一时间安静得针落可闻。 老局长不急不徐端起茶盏,以碗盖撇去茶汤浮沫:“此案证据确凿,受害人如今高烧不退,还在医院躺着。” 董峰暗骂吴族长那个死老头把事情搞大,村里的事关起门来处理,非得闹得人尽皆知。 他心里直骂娘,却继续维持笑容满脸:“稍后我就去卫生所看望病人,了解具体情况。听说病人高烧不退,万一是发烧出现幻觉了呢。” 呵!这是看望?还是威胁? 老局长深深望了他一眼。 董峰心底没由来地慌了神。 这种惧意一把抓住他的心脏,董峰狠掐掌心,脸上几乎快笑僵了,开始打感情牌:“县里文教工作任务重,杏花大队算是最配合改革的宗族,可不能寒了老百姓的心。” 老局长:“妇女同志亦是党重点照顾的对象,希望董主任不要本末倒置。” 随后指尖轻点茶杯发出“叮”的一声脆响,告诫道:“干部行为越界,也在公安局的管辖监督范围之内,董主任好自为之。” 一句话表明自己的立场。 在自己的地盘上绝对不会任由文化部胡作非为。 董峰浑身血液都冷了,笑容一点点拉平,眼底闪过一缕不易察觉的狠厉。 老局长从战场上退下来后,婉拒首都职位选择回家乡养老,挂了个闲职。连白县长都对其客客气气,恭敬有加。 他一个小小文化部主任更不敢直接招惹对方。 “主任,老局长不愿意帮忙?” 乔干事见董峰脸色铁青地从公安局出来,小心翼翼地迎上去。 冷风一吹,董峰愤怒的大脑渐渐恢复平静,从兜里拿出手套戴上,声音阴沉:“老家伙倔驴一个,不懂变通。” 乔干事眼睛骨碌碌直转,显然肚子里冒坏水:“只要不犯原则问题,让受害人改口,那不是很容易嘛。” 董峰闻言朗声大笑,用力拍下他肩膀:“要不说你小子才是我的副手呢,走,咱们上医院去慰问病患。” - 姜安安好不容易睡着,被两只摸进病房的老鼠闹醒了。 借着走廊的微光,只见两个大男人摸到了病床前,一边小声呼唤:“吴玲玉?吴玲玉你快醒醒?” 那表情要多猥琐就有多猥琐。 姜安安吓一跳,直接抡拳头砸上去。 “哎哟!” 那人惨叫出声,捂着眼睛往后退。 另一人还没反应过来,眼前突然一黑,瞬间被枕头抡翻倒地,脑袋狠狠撞在床柱,撞得头晕脑胀。 “抓小偷!” 姜安安大吼一声。 这股动静不小,整个楼层的人吓一跳。 在走廊上打地铺的向红斌猛地睁开眼睛,冲进病房打开灯,只瞧见两个男人躺在地上哀嚎。 而娇软漂亮的小姑娘手提着荞麦枕头,一脚踩在坏人胸口上,气势汹汹。 “……” 向红斌伸手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梦游。 这、这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啊。 淮哥生怕杏花大队来人闹事,特意命他守在医院保护姜安安。面对眼前的场景,不知为何莫名有些同情地上两个贼。 姜安安连忙扔了作案工具,收回脚,肩膀垮下来,小脸可怜巴巴地告状:“他俩大半夜偷摸进病房,不是贼就是色狼!” 这时候其他人刚好赶到病房,听到小姑娘的控诉,一个个满脸正义地冲上来教训地上两个小贼。 两人来不及解释,铺天盖地的拳头砸下来。 热心肠的大妈们集体围住姜安安,嘘寒问暖,就怕小姑娘心里留下阴影。 很快,公安抵达现场。 两个贼鼻青脸肿,脸上已经没有一块好肉。 董峰看到公安同志犹如抓住救命稻草,呜咽一声带着哭腔道:“我是县文化部主任董峰,臭娘们疯了,还怂恿医院的人揍我们。” 姜安安:??? 吃瓜群众们:??? 气氛骤然凝固下来,针落可闻。 董峰见他们不信,连忙从口袋里摸出证件,颤颤巍巍地打开:“这是我的工作证,我真是县文化部主任。” 公安检查证件,神情愈发鄙夷,义正言辞道:“作为干部公然犯法,简直辜负人民和组织对你的信任,知法犯法罪加一等。今天就算是县长来了也救不了你,带走!” 董峰:“……” 群众们纷纷拍手叫好,热血沸腾。 董峰冤死了,心里同样攒一团火,鼻子呼哧呼哧用力呼气,最后重申一遍:“我们是来办正事,慰问杏花大队受伤的吴玲玉同志,一切都是误会,你们都搞错了。” 乔干事大声道:“对对对,去公安局说清楚,我们真是来公办的。” 听到这,姜安安若有所思地看着两人,很快明白他们的打算。 趁事情闹大之前赶紧让吴玲玉改口,好在天亮之前彻底解决此事。没想到弄巧成拙摸到她床边,白白挨一顿揍。 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活该! 可话说回来。 文化部是县里重要部门,有实权,妇联日常宣传物料都要通过文化部审批,这回彻底把人得罪咯,日后不知道要被穿多少次小鞋。 姜安安深深叹口气,小脸皱起来 “小姑娘你别害怕,我就是县长他娘。” 其中一个老太太神情最是愤怒,坚定的握住姜安安的手:“要是小山子敢给这两个畜生求情,我亲自向上面举报他们狼狈为奸。” 她说的斩钉截铁,一时之间周围人都沉默下来,而后爆发出更激烈的掌声。 “姓董的官大,咱们不让警察同志为难,一块押送两个小贼去公安局。” “他们现在能半夜三更摸进女同志病房,以后就能杀人放火为祸乡里,必须严惩。” “咱们一起去看看,究竟是谁要包庇这两个人渣。” …… 群众们怒火高涨,要不是公安把董峰两人扣起来,兴许还会上前踹几脚。 就这样,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前往公安局。 董峰灰头土脸,双手被押解,前三十八年都没如此狼狈。 一双淬毒的目光锁定姜安安的背影,都怪那个小贱人,等到公安局验明误会,就让她痛哭流涕。 不,还要罚打扫一个月的公厕! 第77章 挖宝流言传扬满城 经过警方审讯,以及一群人极限拉扯,所有误会很快便解开了。 姜安安小脸无辜:“我当时被吓坏了,一切行为出于自卫。谁能想到大半夜,堂堂文化部主任会摸黑进女同志的病房。” 她冲着董峰鞠了一躬,将礼貌文明发挥到极致,表情真诚至极:“董主任,真是抱歉,您大人有大量,一定会理解我的对吧?” 董峰气得发抖,理解?他理解个屁! 不用看镜子都能感觉到整张脸已经肿成猪头,全部拜小贱人所赐。 “你一个男同志怎么没点度量?小姜干事都给你道歉了。”县长老娘看不下去,恶狠狠剜了董峰一眼。 姜安安按住县长老娘的手,张口就是老绿茶了:“大娘没关系,董主任心里有气,就算日后给妇联添堵穿小鞋也是应该的。” 县长老娘当即竖起眉毛:“他敢?他要是为难妇联,我就向中央举报他。” “……” 姜安安啪啪鼓掌,佩服道:“大娘威武!简直是当代活雷锋!!” 县长老娘骄傲地挺起胸膛胸膛。 白家背景深厚,加上她儿子还是个纯种大孝子,回县城就告状! 董峰并不惧怕白家,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况且此事他还不占理。 他立马换了副笑脸:“小同志别担心,我这人公私分明,何况这是场误会。咱们都是为人民服务,有警惕心是好事。” 姜安安松口气,夸张地拍着胸口:“那我就放心了,也替吴玲玉感谢董主任要为她伸冤。” 这句话透着试探。 然而…… 董峰冷笑:“吴玲玉能有什么冤情?” “你们妇联就是喜欢小题大做,一点家事也要闹得翻天覆地。” 文化部铁了心要替杏花大队遮掩此事。 并不把妇联放在眼里。 姜安安眨下眼,唇角微微扬起:“用封建糟粕残害妇女可不是什么家事,已经触犯刑法。” 两人四目相对。 互相鄙夷。 - 天亮后。 大丫牵着姜安安蹦蹦跳跳离开警局。 直到现在她都觉得晕乎乎的,漂亮姐姐竟然会收养自己。 自打有记忆,她一直被奶和后娘嫌弃女儿家没用,养着是在浪费粮食。每天起床干不完的活,常常饿肚子。 奶被警察抓走,这段日子她其实过得十分舒心。 虽然有些大逆不道,可每天吃饱穿暖,那些叔叔阿姨们见她可怜,还悄悄给她开小灶。 当然,最好的还是局长伯伯给她吃烧鸡腿。 那是这辈子她吃过最美味的东西! 大丫默默下定决心:等有钱了要买一百只、不,一千只烧鸡腿,邀请虎子还有漂亮姐姐一块吃。 想到烧鸡,她肚子咕噜噜叫起来,在空荡荡的街道上显得格外响亮。 大丫羞窘得脸颊通红,深深埋下头去。 姜安安正好饿了:“这个点公社食堂应该开门了,咱们先吃早饭,再回医院。” 大丫眼睛噌一下亮起来。 很快又变得暗沉,盛满泪水。 小丫头伤心地抹着眼泪,带着哭腔道:“安安姐,我不饿,我吃得很少,一顿半个红薯就够了,你别丢下我好不好?” 她敏感又脆弱,没有一丁点安全感。 像极曾经的自己。 姜安安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我才不会丢下你,否则上哪找比你勤快懂事的小丫头,帮我爹娘干活?” 此言一出,大丫破涕为笑,握住小拳头骄傲地说:“没错,我可是镇上最能干的丫头片子了。” 姜安安皱起眉,厉声道:“以后不许那么说自己!” “只有你立起来,别人才不会轻贱你。女孩与男孩的区别只是性别,你不比虎子他们差。” 大丫似懂非懂,心里却有颗小小的种子在生根发芽。 - 等两人抵达公社食堂,看到门口焕然一新,挂上红灯笼,才意识到今天是元旦。 为了庆祝节日,公社食堂特意推出猪肉大葱水饺。 “小姜干事,大娘给你留了一份。”花大娘朝姜安安招手,示意她上前插队。 姜安安顶着其他人喷火的目光,厚脸皮地从窗口领取一大碗汤饺。 南方汤饺个大皮薄,奶白色汤底用猪骨头足足吊了一整夜,能鲜掉舌头。 如果嗜辣,还能往碗里添加辣椒和醋、酱油。 酸汤水饺也别有一番风味。 大丫比姜安安更能吃辣,在小碗里整整放了两勺辣椒,整个汤底红彤彤的。 花大娘佩服地竖起大拇指,笑得合不拢嘴:“你上哪里捡来的小丫头,真能吃辣。” 姜安安言简意赅:“我小妹。” 两人就长的不一样,小丫头又黑又瘦,身上穿的衣服破破烂烂,估计是同村的孩子吧。 花大娘不感兴趣地收回目光,转而八卦道:“听说首都来了一支专家队,是来挖宝的?” 姜安安心头一凛,故作疑惑地反问:“挖宝?挖什么宝?” 她疑惑的神情不作伪,花大娘虽然有些失望从她身上打探不出任何消息,但还是兴致勃勃地分享消息。 “黑市那边传疯了,要不是下雪,据说不少人都摸去山里寻宝呢。我觉得消息肯定是真的,否则上面为何会派专家队呢?” 姜安安故意凑上前,压低声音说悄悄话:“这支专家队是搞地测的,负责勘查全国各地哪里有煤矿。咱们国家想要工业进步,煤矿必不可缺。” 花大娘惊讶出声:“你从哪得来的消息?” 姜安安真诚地眨巴下眼睛,消息半真半假:“专家队前两天已经抵达我们大队,队伍里都是一些小年轻。我们大队长打听过这群人底细,发现他们纯属是下乡镀金,回去就能安排好工作。” 花大娘:??? 她疑惑地问:“啥叫镀金?黄金吗?” “意思就是在山里随便转一圈,写几篇报告,有底层的实干经验,这就叫镀金。” 花大娘一拍大腿,恍然大悟:“就跟杨书记一样下基层锻炼两年,回县里直接高升。” 掌握最新情报,花大娘屁股彻底坐不住了,急吼吼地找人传播。 姜安安慢条斯理地用完早饭,才跟陈兴同汇报此事。 原来消息已经传了七八日。 “公社发布公告澄清谣言,等雪融化,再派干事们出去继续张贴文件。” “但愿考察队真是来镀金的吧……” 陈兴同捧着茶缸叹气,钱财动人心,如果任由事态恶劣发展下去,云州县将会迎来一场动乱。 第78章 威逼利诱 眨眼又过了几日,大街上雪融化得七七八八。 山路终于通了,底下大队开始有人进城。 尽管姜安安在医院附近招待所开了个房间,天天洗澡,里衫仍然有一股味道。 正当她打算带大丫回南溪大队时,医院传来好消息。 吴玲玉终于退烧。 姜安安步履轻快地从公社赶往医院。 病房里。 董峰抢先一步面见吴玲玉。 他坐在板凳上,闲适地翘着腿:“吴玲玉,一点家事何必再闹大?等雪停了,我就送你回去,好好跟家人认个错,你还能继续过回从前的日子。” “从前笼中雀的日子?” “这不是家事,族长联合村民打算活活冻死我为丈夫守节。董主任颠倒是非,是受了族长贿赂吗?”吴玲玉油盐不进,摆着‘平等创死所有人’的无畏架势。 反正她没什么好失去的,包括这条贱命。 董峰不愧是干过侦讯的老干部,眼眸深处藏着森森寒意,压低声音:“如果不是你犯贱不守妇道,族人们会惩罚你吗? 吴玲玉,当了婊子就休想立牌坊,只要找到你的奸夫签字画押,老子照样能给你定罪。 西北农场干的是最脏最累的活,女子犯了奸淫罪还要挨鞭刑。那边男多女少,都等着糟蹋你呢。” 仿佛是被吓到了,吴玲玉木然的表情终于松动,双手曲起紧紧拽着被子。 董峰嘴角扬起一抹讽刺的笑:“我再问最后一遍,跟你私奔的男人究竟是谁?” “我坦白。” 吴玲玉咬了下嘴唇,似乎下定决心:“你靠过来,我只告诉你一个人。” 董峰倾身向前。 “呸!” 一口痰忽然吐到他脸上。 吴玲玉满脸恨意,大声嚷嚷:“杏花大队残害妇女,证据确凿!” 她一遍又一遍的喊。 “臭婊子敢耍我?”董峰气的火冒三丈,愤怒地扬起手朝她脸上扇去。 “住手!” 姜安安一脚踹开门,厉声阻止:“董主任,干部守则规定不能殴打群众。” 董峰的手定格在半空中,双手紧握成拳,克制着继续动手的冲动。 他掏出手帕擦拭脸颊上的口水,最后嫌恶地扔在吴玲玉脸上:“你一定会后悔今日所作所为。” 董峰拉开凳子,朝门边走过来,嗤笑出声:“高秀华那个老娘们还没给你打电话吗?这事彻底被文化部接管了。” 姜安安抿唇笑一下:“这不冲突,现在宣传破四旧,杏花大队全员思想守旧不健康,你们文化部工作存在严重失误。不过, 她眨了下眼睛:“杏花大队还有许多待拯救的妇女同志,妇联亦不能坐视不理。” “……” 董峰火药味十足:“你为什么非要掺合此事?” 杏花大队是文化部今年力荐的文明大队,如果在此时爆出丑闻,不仅算盘落空,还得吃失职的挂落。 他放缓了语气,决定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杏花大队每年产的茶叶支撑县里经济发展,是不可或缺的支柱产业。吴族长也是头一个支持新文化渗透的宗族,起到了带头作用。” 姜安安挑起一边柳眉:“董主任意思是……” “反正又没闹出人命,这件事轻拿轻放。吴族长那边由我来劝说,下不为例。” 病房里,吴玲玉双目直愣愣的望着天花板,耳边是董峰劝说小姜干事的声音,眼泪顺着眼尾滑下,又没进枕头里。 心里渐渐感到绝望。 她想起小时候,娘用厚厚的布条缠绕住她的双脚,任凭她无论哭喊求饶都不管用。 “只有裹上脚长大后才能嫁最好的丈夫,娘都是为了你好。” “从今往后,除了你的丈夫,脚不能随便给其他男人看,否则就等于失身,要被浸猪笼的。” 这一裹就是近十年。 直到知青下乡,从他们口中得知,原来缠足也是一种封建糟粕,是压迫女性的一道枷锁。 原来外面的女子婚嫁自由,她们不用裹足就能去学堂上学,她们可以和男子一样从事各行各业,她们更不用在丈夫死后为其一辈子守寡。 自从新婚丈夫去世,她不被允许出门,几乎每天像是关着牲畜一样的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屋里面,偶尔干部下乡检查时才被放出来透风。 因此,当吴泽维提出要和她私奔时,她答应了。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去感受外面的新世界。 可吴泽维还是辜负背叛了她…… 就在吴玲玉绝望的时候,姜安安来救她了。当她第一次离开村子,没有人知道她心里有多么高兴。 可紧接着董峰出现了,再一次打碎她的梦。 吴玲玉舔了舔干涸开裂的嘴唇,默默在心里下定决心,要是真的被送回村子,那她就找根麻绳子挂在最爱的那棵杏花树下,自我了结好了。 “抱歉!” 姜安安坚定的声音突然响彻整个房间。 吴玲玉冰冷的心狠狠颤动。 她听见小姜干事义正严辞地拒绝董峰:“难道就为了顾全大局,让如吴玲玉一般的女同志承担痛苦,继续忍受封建迫害吗? 加入妇联那一天,我已经向党宣誓,此生不惧强权艰难,始终为妇女同志发声。” “说得好!” 高秀华站在门外鼓掌。 董峰眉眼狠戾:“哼,高秀华你有那看戏的闲工夫,不如好好教导手底下的人何为变通?” 高秀华凉凉讽刺:“董主任是个老干部了,怎么还没我们妇联的小干事有为人民服务的坚定决心?这事妇联管定了!” 妇联与文化部同一级,他姓董的昨天居然打电话命令自己开除姜安安? 凭什么明明自己? 凭他脸大吗! 于是高秀华一大早冒着风雪赶到镇上,就是要给自己人撑腰。 “行,那咱们走着瞧。”董峰不再多费唇舌,摔门而去。 姜安安眸光蹭亮,继而犹豫地问:“我是不是给您惹麻烦了?” 高秀华宽慰道:“这些年文化部处处压制妇联,我早存了一肚子气。” 这回要是能把姓董的搞下去,简直一举两得、大快人心。 “对了,你怎么认识县长老娘的?” 第79章 怂恿吴玲玉做伪证 姜安安简单说了前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高秀华一击手掌,心道:难怪县长派人传话,在事情水落石出前不会拉偏架,插手两个部门的斗法。 “这件事你好好干,有困难随时给我打电话。那位就是吴玲玉?” 吴玲玉常年被关在屋子里,皮肤泛着不健康的白,手腕有勒伤,应该是被人大力拖拽导致的。 察觉到她的目光,吴玲玉眼皮抬也未抬,神情麻木地如同一棵失去生机的树。 高秀华拿出一沓资料递给姜安安,降低嗓音:“这是早年间类似事件的处理方法,关键在于证明吴玲玉没有无媒通奸。 千万记住,那个男人要带她去镇上报警,并非私奔。” 无媒通奸与私奔,哪怕杏花大队真的动用私刑,吴玲玉也会被抓去改造。 姜安安眼皮一跳。 高主任的意思是让她教吴玲玉伪证! 可关键不在于吴玲玉怎么说,而是那个所谓的青梅竹马,他想要吴玲玉死还是活? - 吴玲玉虽然感激姜安安救自己于水火之中,但不是完全信任她。 准确的说,她对每个人报以警惕与敌意,尤其是男人,甚至抵触男医生进行治疗。 姜安安从她口中问不出那个男人的信息,打算回南溪大队找她妹妹。 回家前,她先去一趟公社。 听到她的来意,陈兴同一点儿也不惊讶,甚至将东西提前准备好了:“这几个宗族不归公社管,都是由文化部亲自负责。资料都是从前整理的,不知道现在变了没。” 这两个月妇联与公社配合默契,陈兴同乐意给姜安安提供便利。 姜安安笑弯了眼睛:“谢谢陈主任。” 陈兴同轻咳一声:“董主任跟公社打过招呼,让我们不能插手帮忙。这些资料是你自己在档案室找到的,可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姜安安点头表示明白。 她眼一转,小声打听:“董主任和吴族长私底下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否则他为何要揽这件吃力不讨好的事? 陈兴同赞赏地瞥了她一眼:“姓董的后台很硬,据说前两年他侄子娶了吴族长孙女。我有个亲戚在酿酒厂工作,给董家送过酒。” 懂了! 姻亲关系! “吴氏产的茶叶在云州县一直很出名吗?”姜安安又问。 陈兴同嗤笑道:“近年来才出名,主要作为干部工人的节日礼品。” 姜安安再次恍然大悟。 原来是当上公务礼品厂家,靠着董主任这层关系上下打点才被选上。 靠着茶叶换来的钱,宗族用来开办学堂大兴女学,最后全部沦为迫害妇女的工具,不如从根源上直接解决问题。 如果换个厂家…… 姜安安兴冲冲地握紧拳头。 格局要打开! 好事只有轮着来,底下大队才会相亲相爱,拧成一股绳为建设祖国做贡献啊! 她可真机智! “其实马氏宗族的茶叶品质最好。” 陈兴同点到为止,这么多年公社主任不是白当的,对底下各个大队了如指掌,顺便甩给她一份公社的人员档案。 姜安安翻开资料。 哟吼! 第一页就是小高干事。 档案中清楚写着小高干事外祖家姓马,他娘为嫁他爹主动脱离宗族。 这事需要小高干事帮忙,而小高干事又是陈兴同的心腹…… 看到这,姜安安明白过来,陈兴同并非全然没有私心。 如果能够借助此事撬开其他宗族,剁掉文化部一部分伸长的爪子,好让公社顺利管理接管下辖所有大队。 因为陈兴同是一个将权力看得无比重的人,从他与杨书记这些年斗得不可开交便可窥之一二,估计早就不满文化部指手画脚。 “去年的先进大队选拔名单已经出来了,虽然文化部力荐杏花大队,但公社和上面大部分领导还是属意南溪大队。”陈兴同继续加重筹码,把两人拉到同一阵线。 离开主任办公室,姜安安嘴角笑意拉平,这些老狐狸一个个心眼比筛子还多,跟他们打交道比打架还累。 不过升职的好事怎能少了杨书记。 县里来的干部就该守望相助。 她脚步一转,敲响走廊另一头敲响的门。 “杨书记,你想不想抓住那一部分宗族大队,与陈主任抗衡?” 杨书记:!!! - 姜安安把笼络马氏宗族的大事,交给野心勃勃的杨书记,不打算掺合大佬们斗法。 解决掉一桩大麻烦,她心情愉快地带着大丫回乡。 县里鸡飞狗跳,村里同样热闹非凡。 社员们大冷天的不搁家里猫冬,都挤在大广场上看热闹。 隔着老远,便听见大肥猪尖锐刺耳的嚎叫声。大肥猪叫得越惨,社员们越高兴。 猪身上都是宝,大铁盆里提前放点盐巴用来盛装猪血,这样混合后的猪血煮熟后口感更嫩滑。 林美如夫妻俩站在队伍末尾垂头丧气,每年只有到分猪肉时两人才后悔一整年没卖力干活。 根据罗家旺清点,老姜家公分果然排在倒数第二。 至于第一自然是村尾寡妇家…… 姜老太嫌丢人,对夫妻俩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要不是娶个懒婆娘进门,德贵也不会被你带坏。年年倒数第二,等到了地下我如何跟你爹交待?” 姜德贵借杆往上爬:“爹最疼我,肯定让娘分我家一块猪肉。” 话音刚落下,一旁作壁上观的大伯娘气得跳脚:“做你的春秋大梦,咱们已经分家了,两个户口本。” 姜德贵疑惑眨眼:“可这两日大哥不是说,咱们是打着骨头连着筋的亲人,一家人分什么你我?” 林美如接口道:“对啊,我家安安喜欢瘦肉,一会儿我们要最瘦的那块,行行行,肥的留给你们行了吧?” 那表情那口气,像是吃了大亏似的。 “放你娘的狗屁,谁敢抢我家猪肉我跟谁拼命。你大哥发了失心疯,少听他胡咧咧。”大伯娘惧怕两人真的会动手抢肉,赶忙拉着婆婆溜之大吉。 林美如见状颇感遗憾。 她大嫂王荷花最近似乎脑子变聪明了,否则借口打一架,还能赖上一块猪肉。 “安安,你回来了?”林美如抬头看见几日未见的小闺女,喜上眉梢,瞬间把猪肉抛到九霄云外。 然后她看见闺女身后领着一个怯生生的小丫头,对方撞见自己的目光吓得瑟瑟发抖。 林美如扬起的嘴角顿时拉下来。 第80章 民间小分队首胜 姜安安享受着夫妻俩的嘘寒问暖,等他们心情平复下来,才拉过后面的大丫上前:“春枝,给我爹娘问好。” 意识到自己刚改了新名字,姜春枝听话地上几步,跪在地上磕了个响头,因为太紧张直接嘴瓢:“爹好,娘好。” 姜安安:“……” 林美如&姜德贵:“……” 一把年纪忽然喜当爹/娘! 姜德贵给那诚实的一跪惊吓得脑袋空空,结结巴巴地说:“倒、倒也不必行此大礼,孩子快起来。” 周围有人打趣道:“哟!林美如老蚌生珠,又生了一个闺女。” 林美如哪能让外人看笑话,双手叉着腰,张口就开喷:“羡慕?回家找你婆娘滚被窝生一个。我家春枝以后跟她安安姐一样要进厂当工人,赚了钱给我花。” 没想到姜春枝听完后,小脸认真地保证:“以后我赚了大钱给安安姐,还有爹娘花。” 这孩子始终把姜安安放在第一位,是个记恩的,林美如非但不生气,反而更高兴了。 “走,咱们回家,娘给你俩冲鸡蛋水喝,让你爹自个在这等分猪肉。” 娘仨亲亲热热的往家走。 姜德贵委屈。 但姜德贵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你家那什么春枝究竟是哪里来捡的?”终于等林美如那只母老虎离开,朱婆子再也抑制不住八卦之心,胆肥地凑上来,顺便分了姜德贵一把瓜子。 姜德贵看她如此上道,故事张口就来:“春枝的亲生父母其实是剿匪烈士……” 等到八卦满天飞的时候,姜安安才知晓他爹牛皮吹上天,再澄清俨然没用。 好处是:村里无论大人小孩没有芥蒂的接纳春枝,每次半大的孩子们来找春枝玩,她总会想方设法带着多宝一起。 久而久之,多宝的话逐渐变多,性格活泼不少。 姜舒兰看在眼里,为了投桃报李,给春枝做了身新衣裳,将小丫头感动得泪眼汪汪,直呼要跟大姐学本事。 家里的日子温馨和美,这些暂且不提。 此刻姜安安感到很糟心:“吴同志今早偷偷跑回家了?” 她眉心一突一突地跳,傻姑娘,这不是……自投罗网嘛! 小吴同志并不会会有危险,吴玲玉惹出的麻烦尚未解决,董峰坚决不会让吴族长再次犯错。 可现在死罪能免,以后活罪难逃,小吴同志干嘛想不开再次跳进狼窝呢? 唉! 脑壳疼! 好不容易放假还要被迫加班,这就是身为妇联干事的责任吗? 姜安安深感肩膀上的沉重,所以决定等吃完中午这顿杀猪饭,有了力气再去英雄救美。 “安安。” 罗家旺脚步匆匆,面色凝重。 最近村子来了许多陌生人,总爱打听考察队的事情。还有人趁着大雪封山非要闯山里,被村民联合绑下山。 要是在南溪大队的地盘出人命,他这个大队长甭做了。 “公社领导有没有跟你透露,这伙考察队真是来挖矿的?”罗家旺眉头深锁,显然也听到一些谣言。 姜安安捧着香喷喷地鸡蛋水,眉眼弯弯地劝说:“不管考察队有何目的,咱做好分内工作就行。公社已经发布谣言澄清,这两天文件能传达到各个大队。” “再说了,考察队能任由谣言满天飞?肯定会想办法解决的。” 罗家旺一颗心彻底落了肚,现在不用费力跑公社了,这就是内部有人的好处。 他左右瞧了瞧,实在按耐不住好奇,压低嗓音询问:“你知道流动小红旗要派给哪个大队吗?” 姜安安摇头。 罗家旺也不失望。 解决完一桩大事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放松,顺便夸赞下林美如:“你还记得刘二姑家煤炭中毒事件吗? 刘家媳妇偷了考察队成员两块钱,拒绝归还。你娘联合朱婆子等一群老娘们打得她当场松口,归还钱财。 这群老娘们自称民间妇联小分队,还有个响亮的口号:凝聚巾帼力量,共筑梦想家园!” 小分队进展顺利,姜安安真心实意为她娘感到高兴。 等罗家旺走后,她召集全家开会,重点对林美如同志进行表扬。 但话锋一转:“打架这种方式并不可取,你如今已经是有组织有身份的妇女同志,尽量要用文明方式解决问题。” 林美如脸颊很烫很烫,胸腔充盈着难以控制的激荡情绪。 这一刻,她似乎有些理解小闺女心中那伟大的理想,为妇女革命事业奋斗原来是这么有成就感的一件事情! 姜德贵心里冒酸泡儿:“没有夫联组织吗?” 他也想像媳妇一样耍威风! 姜安安脑海中瞬间有了新主意:“爹可以努力尝试,发展一些大老爷们做小分队的后盾,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合力将南溪大队变成真正的先进大队。” 这阵子姜德贵天天听婆娘背诵法律,自己也记了个七七八八,当即拍着胸脯自信保证:“放心交给我!” “那我呢?”春枝询问。 多宝亦是着急地仰着头。 姜安安蹲下身,一手揽着一个小家伙:“等过阵子,你们有重要任务,给小伙伴们宣读故事。” 教育从小做起,孩子才是发展变革的主力军。 两个孩子任务非常重。 多宝眼前突然亮了起来。 “文叔叔画画……” 说曹操,曹操到。 文昊捧着一碟画册过来:“幸不辱命。” 他端着热乎乎的姜茶,姜味浓重,整个身子很快暖和起来。 趁姜安安检查成果时说出自己的想法:“我可以联系到出版社尽快印刷,在除夕前作为公社奖励派发给下面先进大队。如此一来,还能赶在节日前售卖,作为来年妇联活动经费。” 一下子解决两大难题。 姜安安毫不吝啬地称赞:“文昊同志,你的想法非常棒。等这件事做完,我立马向上面申请名额。” 文昊害羞地耳朵都红了。 “太好了,你身子骨弱明年最好别下地干农活,坐办公室多好。”林美如笑得合不拢嘴,真心实意为文昊自豪。 文昊:“林婶,我想买自行车,明天你能陪我一块去县里,顺便找出版社印画册吗?” 林美如一口应下:“没问题,刚好我三闺女马上要办满月酒,得准备些贺礼。” 说完这句话,夫妻俩小心翼翼地望向姜安安。 第81章 偷偷坑董峰一把 姜安安算下日子,差不多也是这几天。 上回她在医院受了委屈,夫妻俩得知后硬是没去医院瞧一眼,甚至连礼都没送,特意给姜婷一点教训。 姜婷脾气大,选择跟娘家怄气,竟也没找人过来通知一声。 “前两天你三姐夫上门,说你三姐生了个大胖小子。”姜德贵怕小闺女生气,忙解释道:“这毕竟是满月酒,要是继续冷落你三姐,闹下去就该与李家结仇了。” 姜安安笑道:“上次的事我没放在心上。” 但她也不会去红枫大队吃酒讨人嫌,贴人家冷屁股。 夫妻俩面面相觑,将一肚子劝诫的话咽回去。 - 杏花大队最近人人愁容满面。 吴玲玉那个死丫头没抓回来,听说惊动好几个部门领导。还有吴老十去报警反被扣押,如今还在苦苦等待保释。 “我早说过如今时代不同了,旧社会那一套要收敛。”董峰忍住怒火。 吴族长理直气壮:“老祖宗延续百年的规矩,岂能一朝一夕就改?自然是徐徐图之。” 狗屁徐徐图之! 他就是舍不得那点权力。 故意愚化女人的思想,维护男权统治,从而愈发巩固宗族地位。 董峰胸口憋着一口恶气,同样瞧不上吴族长这样的封建作派。 “杏花大队实现茶叶创收后重振族学无可厚非,但要教新社会的知识。趁上面来检查前,尽快将女四书全部烧毁。” 吴族长老神在在地端起茶杯,一点儿也不着急:“事情真那么严重?不就是个小小的妇联干事,她还能把天捅破喽?” 董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老家伙油盐不进,迟早自己被他撸下马。 他夸大其词地吓唬对方:“她能,说不定还能打上门来找你讨说法。” “族长,不好了!” “那天救走吴玲玉的小丫头又来了。” …… 吴族长瞬间喷了一口茶。 董峰脸色尤为僵硬,他就是胡说八道,竟然还特么成真了? “她来干什么?”吴族长慢条斯理地用丝帕擦拭手指。 “不见……” 见字还没落下去,姜安安已经大摇大摆地走进来。 看到她,两人脸上的表情略微阴沉一瞬。 “董主任,我就知道你在这喝好茶。”姜安安声调轻快愉悦,眉眼染着浅浅的笑意,仿佛是特意来寻找董峰的。 董峰见状连忙撇清干系:“你来就来,可和我没关系。” 小丫头片子又想搞什么把戏? 闻言,姜安安表情有一瞬间的受伤,蔫巴巴地附和:“对,咱俩不是为吴玲玉的事情来劝说老族长的。” 董峰:“……” 真他妈完美诠释什么叫此地无银三百两! 吴族长狐疑地眯起眼睛,冲着董峰不满地哼了哼。 好啊,难怪姓董的一上来就使劲劝说自己,假装先给吴玲玉服软。 原来他早就和妇联联手。 相比于董峰这个老油条,他显然更相信对面那个稚气未脱的小丫头的真情流露。 “……” 董峰大呼冤枉:“你信我啊,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 吴族长心道:要不是看在这几年交情,早拿扫把将你给轰出去。 “你究竟来干什么?” 还有外面那群大老爷们是摆设吗? 为何将死丫头放进来? 姜安安坦然地说:“走访调查。” “总不能光听信吴玲玉一面之词,也要听听族长和社员们怎么说?” 吴族长讽刺冷笑:“那你还挺实事求是的?” “是啊。” 姜安安厚脸皮地接受夸赞。 她歪了下脑袋:“妇联绝不会冤枉任何一个恶人,也不会放弃拯救每一个正在受迫害的女性。趁今日董主任在,相信吴族长一定会配合我的吧?” 董峰:“……”啊啊啊死丫头提他作甚! 他侧头看一眼吴族长的脸。 果然已经沉入锅底,眼神里也充满对他的怀疑。 “调查取证是警察的活,我只跟他们聊。”吴族长端茶送客。 姜安安目的达成,一点儿不留恋地离开。 董峰急忙开口:“吴族长,别听姜安安胡说八道,她故意挑拨离间。” 吴族长:“难道你不是一样来劝说我的吗?” “可是……” “董主任,老夫好不容易才恢复宗族的地位,绝不容许任何人破坏祖宗几百年传下来的规矩。” 话说到这份上,董峰脸色同样沉下来:“我奉劝吴族长一句,全国举力扫除封建糟粕,别为了所谓权力白白断送儿孙前程。” “您还是尽早把奸夫交出来,咱们才能尽快把这桩事盖棺定论。” 吴族长的唇张了又闭,闭了又合,最后化为无声。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在董峰身上,刚好与阴影中的吴族长隔绝开来,如同泾渭分明的楚河汉界。 - 姜安安离开吴族长家,打着董峰的大摇大摆地在村子里走。 身后还有两三个鼻青脸肿的男人监控她。 村子里劳作的都是男人,但没人说话。 一张张黑瘦老实的脸,警惕又惊惧地看着她。 偶尔遇见一两个妇人。 妇人们戴着草帽遮挡住大半张脸,腰间端着个木盆,脚步匆匆。 不等姜安安问话,妇人们瞥见身后三个小尾巴,面色仓皇地逃离,仿佛她是什么洪水猛兽。 姜安安决定去知青点碰运气。 知青点安排在村子外,足足步行七八分钟,应该是为了避免知青与村民多接触。 知青们听说姜安安的身份与来意,十分热情地接待她。 “吴玲玉还好吗?”其中有位圆脸知青表现得尤为担心,手指紧扣着衣摆,眼里盛满自责与后悔。 姜安安一瞧有情况,特意支开其他人,把她拉进角落里,故意诈道:“吴玲玉非常感谢你告诉她那些新思想,她并不后悔逃离村子。” 马秋华眼泪一下子掉下来:“她一直都是个善良的姑娘,哪怕婆家虐待她,脸上始终含着笑,从不埋怨。” 所以她想要帮吴玲玉一把,为她出谋划策,告诉她可以趁夜逃出村子,去瞧瞧外面的新世界。 没想到逃跑计划失败,吴玲玉当场被村民抓住锁在笼子里等死。 “我亲眼看到村民残害她,我可以为她作证。”马秋华神情坚决。 这段时间她承受太多良心谴责,夜不能寐,头发大把大把地掉。 因此马秋华决定站出来为吴玲玉发声。 “先不急,你知道吴玲玉要跟谁出逃吗?” 第82章 私奔真相 马秋华明显迟疑,目光带着深深的警惕:“你问这个做什么?” 姜安安:“文化部和吴族长都在找那个男人,如果让他们提前找到对方,怂恿他乱说话,那吴玲玉甭想活了。” 不知道想到什么,马秋华脸色陡然变白,急的眼泪都往下砸。 姜安安鬼使神差地问:“那男人该不会跟吴族长有关系吧?” 吴玲玉之所以不肯透露男人的消息,莫非也是笃定吴族长一定会帮对方。 马秋华:!!! 她苍白的唇瓣上下启动:“是吴族长的孙子吴泽维,也是杏花大队唯一的高中生。吴泽维在县里学校学习,接受了新思想新观念,也是他说动族长重新建立族学,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最后变成女子才能上学? 不过吴泽维在村里很有威望,村里不少小姑娘都喜欢他,可他满心满眼都是吴玲玉。 但吴玲玉其实没有那么爱他,只是想利用他逃出去。她曾经跟我说,如果成功离开,她想去首都看天安门、去攀登长城。 只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当天夜里吴玲玉独自偷跑,刚好被村民抓个正着。 最近几天村里到处都在抓奸夫,吴泽维连屁都不敢放,据说日日躲在家中闹绝食呢。” 啧。 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如果吴泽维真的对吴玲玉一往情深,绝对不会做些表面功夫,凹痴情人设的吃相真难看! 姜安安则想的更多。 吴族长知道小孙子就是那个所谓奸夫吗? 不,他肯定知道。 否则董峰早把人带回去请功。 “你能跟我具体说说杏花大队的情况吗?” 马秋华下乡整整五年。 从没见过比杏花大队还要奇怪的村子。 五年时间,除非农忙从来不见女同志下地,脏活累活都是男人干。 女人们则负责洗衣服做饭,沉默寡言,极少出门。 马秋华还见过半大的女孩子会裹小脚,不管是小女孩还是父母都跟中奖似的十分高兴。 裹脚等于拥有进读书识字的特权,也会有人专门教授女红得技艺。 这些女孩子没有婚姻自主权,但她们都会嫁给村里最优秀的汉子。出嫁时,族里还会额外出一份嫁妆。 因此村里的女孩子都不排斥裹脚,甚至挤破头颅都想被选中。 唯有吴玲玉不一样。 她还不到十八岁,花儿一样的年纪就要被关在房间里为丈夫守贞。 最后孤独老死,为家里挣得一块能光宗耀祖的贞节牌坊。 她无比向往外面的世界,当听说“女子婚嫁自由”“女子不用裹脚”“女子可以跟男人一样进县城逛街买东西”时,眼里迸发着耀眼的光。 “是不是我做错了?” 马秋华曾见过杏花大队的族规,厚厚一摞,那是下乡第一天吴族长给他们的下马威。 吴族长警告知青们不要搞事,否则会害死村民。 她自以为是,怀揣着拯救封建妇女的心不断怂恿吴玲玉,结果真的差点害死了对方。 姜安安安慰她:“如果人人都像你一样漠不关心,那才是最可怕的。就算吴玲玉能跑出去,她没有大队开具的证明,早晚还是被送回来。” 马秋华觉得心里稍微好受一点,抬手擦拭眼角的泪水。 姜安安:“你了解吴玲玉娘家人吗?我想去她家看看。” 解救妇女同志不止是解决当下困境,更重要的是日后如何生活? 娘家人对村民的态度至关重要。 马秋华一言难尽:“吴玲玉妹妹与她感情很好,但她爹娘……总之,我带你到她家门口。” 吴玲玉娘家的条件在村子数一数二,吴氏膝下育有两女三子,最小的儿子才五岁。 “你怎么进来的?”吴老五看见她,肚子莫名其妙又开始疼起来。 他警惕地往门外瞧了瞧,没发现那个跟熊一样的男人,不由得松了口气。 姜安安瞪着那双乌黑的杏眸,理直气壮:“你小儿子给我开门的。” 吴老五这才瞧见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往厨房摸去。 臭小子腮帮子一鼓一鼓的,满脸心虚,肯定收了不少贿赂。 他鼻子冷哼出声,看向姜安安的眼神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吴玲玉那个死丫头让你来求情的?让她死了这条心,死丫头损害老吴家声誉,不如趁早找根绳子吊死。” 姜安安感觉到他说这话是真心实意的,满心满眼都是憎恶。 门帘忽然颤动了下,露出一双小脚。 吴氏原来跟大女儿一样。 她温和笑笑:“逼迫妇女裹脚是犯法的,听说城里红袖子都喜欢抓你们这种人。” 吴老五一点儿也不慌:“我可没有逼迫她裹脚,吴玲玉是自愿的。” “是吗?” 姜安安曲起食指轻轻敲了下桌面:“儿童没有分辨是非的能力,如果大人诱导导致自残,同样属于犯罪。” 吴老五恼羞成怒,提高音量掩盖住心虚:“你到底想干什么?” “如果吴玲玉回到村子,你们打算怎么对她?” “浸猪笼!” “……” 吴老五讥笑地望着她:“吴玲玉跟男人私奔就是原罪,不仅婆家容不下她,整个村子都以她为耻。你帮的了她一时,难不成还能一辈子管她?” “小姜干事,你现在所作所为都是在害她,还不如让吴玲玉提前死个痛快。” 哗啦! 姜安安抄起桌上水壶泼在吴老五狠毒的嘴脸上。 “抱歉,手抖了。” 这句道歉一点诚意都没有。 “小贱人你找死。”吴老五恼羞成怒,面目狰狞地冲上前。 - 外面乒乒乓乓响个不停。 吴氏终于忍不住掀开门帘出来瞧,却发现当家男人蹲在角落里抱着脑袋。 而那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小姑娘端坐在桌子前,笑眯眯地朝她打招呼:“吴婶。” 吴氏:??? 吴老五大喝一声:“快把那个神经病撵出去。” 他大男子主义,是一万个看不起女人的,偏偏又只是个外强中干的怂货。 吴氏头一回无视丈夫的命令,往前走两步,声音柔柔地询问:“玲玉……她还好吗?” 女儿都是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吴氏既气她不自重,又担心她不好好接受治疗,孤身一人在外面吃苦。 看到吴氏,姜安安想起大姐,态度随时温和下来:“她很好。” 吴氏眼眶瞬间染红,带着哭腔道:“那孩子日后该怎么办啊?都怪我这个当娘的没有好好教导她,才让她做出那等丑事。” 她用拳头拼命锤着胸口,身体摇摇欲坠,仿佛随时能撅过去。 第83章 交易 姜安安才发现她似乎身体不好,忙将人扶到椅子边坐下。 “吴婶先别担心,吴玲玉同志并非因为私奔才想逃离村子,她只是想去首都。” “首都?” “死丫头去首都做什么?” 夫妻俩一个赛一个震惊,吴家祖祖辈辈都蜗居在小山村,出行最远的距离是到县里。 吴老五揣着满肚子狐疑,恶狠狠咬着牙:“死丫头以为跑到首都就能逃离宗族?简直异想天开!没有族长开具的出行证明,她连镇上都出不去。” 可话说回来。 如果吴玲玉不是私奔,是出逃,那岂不是说老吴家的清誉保住了! 他家再也不是全族罪人。 “小姜干事,你说的可是真的?” 吴老五老脸堆起笑容,乐颠颠地跑上前,讨好地戳着手掌:“只要能还玲玉一个清白,我做什么都愿意。” 能屈能伸,此人也是个人才。 像是看出她心中所想,吴老五叹口气:“你不懂,族长负责分配所有资源,只有极小部分人才能参与制茶。每年族里都会重新投票选举,如果我家名声臭了,别说制茶,到手的肯定都是脏活累活。” 姜安安疑惑:“你们没想过跟其他大队一样吗?” 吴老五:“你是想说为什么不解散宗族?” 可为什么要解散呢? 他像是看傻子一眼看姜安安:“远的不提只说前几年闹饥荒,杏花大队从老到少没有一个人饿死。族人守望相助,共度难关,所有资源优先提供给老人妇女和幼童。” 宗族。 这是刻在祖祖辈辈骨血里的东西,维护宗族利益大于一切。同样的,当族人遇到困难时,宗族则会反哺大家伙。 吴老五侃侃而谈,表情骄傲自豪,那是姜安安所不能领会的。 因为她经历的后世人情味淡薄,对门邻居谁也不认识谁,或许一辈子都说不上一两句话。 今日姜安安收获颇丰。 如果想要顺利解决吴玲玉的事情,并不能一味依靠法律手段解决。 一来,普法不到位,任重道远,村民们相比而言更认族规。 二来,杏花大队并非不通人情,而是吴玲玉“私奔”的罪名触犯族人底线。想要洗刷她身上的冤屈,还得吴族长出面。 - “你怎么又翻我家墙头?” 吴族长气得吹胡子瞪眼,看见她一点儿也不高兴。 死丫头是属猫的吗? 那么高的院墙都能轻松爬进来。 姜安安叹口气:“你派人把前后门都守住了,我只能爬墙。毕竟事急则缓,事缓则圆,事圆则通嘛。” 吴族长嘲讽:“你还挺有文化?” 姜安安骄傲地挺起胸膛:“我经常写文章上报,拿了二十多块稿费了。” “……” 谁夸你了? 我TM那是讽刺!! 可惜姜安安继承老姜家一贯的厚脸皮,熟练地上前给自己倒了杯茶,咕噜噜喝了大半杯。 吴族长深呼吸一口气,自诩活了几十年,没见过比她更厚脸皮的,偏偏他的涵养做不来亲手揍人的事。 “好喝,真不愧是干部专用茶。”姜安安托着腮感叹。 吴族长眯起眼:“你在威胁我?” 冷意铺天盖地涌来,姜安安一脸无辜:“我没有,绝对不会参与你们宗族间的茶叶争端。” 隔壁马氏宗族早就不爽吴氏宗族,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吴族长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老五跟你说什么了?” 说到这,姜安安皱起小脸:“给我科普吴氏宗族历史,要不是我跑得快,估计补课得补到明早。” 她耷拉着脑袋,浑身都写着一个丧字。 没想到吴老五如此好为人师。 太惊悚了! 吴族长不知信没信,反正对她的警惕厌恶一点半少。 就在那张老脸将不耐烦的情绪堆砌到顶峰时,姜安安终于说明来意。 “我要见吴泽维。” 吴族长眼皮一跳,十分稳得住:“见他做什么?泽维最近在誊抄新族谱,没空见外人。” “那真不巧。”姜安安颇感遗憾:“要不让警察找他聊?” 吴族长抬眼撞上姜安安戏谑的视线,如被雷劈,心脏就开始狂跳。 死丫头知道“奸夫”是吴泽维了! 肯定是吴玲玉那个小荡妇透露的,亏得泽维还处处维护她,天天闹绝食以死相逼,让自己对吴玲玉网开一面。 姜安安:“吴玲玉什么都没说。” 吴族长不信冷哼:“那你上哪知道的?” 姜安安睁眼说瞎话:“这不是很好猜吗?全村就吴泽维跟吴玲玉关系最好,吴玲玉出事后也是他闹得最欢腾。” “……” “你心知肚明,吴玲玉根本不想私奔,纯粹是吴泽维自作多情。” 正是因为如此,吴族长心里攒着一团火无处撒。 他引以为傲的小孙子自作多情,出事后还没有担当,一点都不爷们儿。 良久,他妥协:“我可以在族中澄清此事。”除此之外不会再答应其他事。 姜安安顶着对方喷火的眼睛,问出心底最大的疑惑:“您并不糊涂,新文化迟早会颠覆旧制度,为什么您执意要重振封建糟粕那一套呢?” 吴族长凶狠的眸子一眯,讥诮出声:“什么是对,什么又是错?存续几千年的思想为什么就一定是错的?新文化一定就能保护妇女吗?” 况且他本身没有错。 村里只有一部分女子有学习机会,她们得到家族的培养资源,对应的就要失去婚姻自由,就要有所牺牲。 老祖宗的文化想要继续延续下去,必须要有所牺牲。 ……至少祖宗基业不能断在他手中。 “我并没有压迫任何人,一切都是她们自愿的,包括吴玲玉。” 这是今天姜安安第二次听到“吴玲玉是自愿”的言论。 他们的确没有用暴力强迫吴玲玉,诱之以利益,一代接着一代给女性洗脑才更可怕。 吴族长之所以有恃无恐,是因为整个村子都团结起来,维护这个制度。一旦外人想要破坏,将会遭到所有人反抗。 除非,把全村人都抓起来送去改造。 根本不现实! 姜安安扯着唇角上扬:“您有句话说得对,女性有自主选择的权力。” 只要新思想散播得更远,让女性们看到新社会的优势,才会主动靠拢过来。 第84章 红袖子闹事 大清早卫生所门口便围拢一群年轻人。 一个个气势汹汹地想要闯进去捉拿奸夫淫妇,保卫们尽职尽责与之周旋,僵持整整两小时。 直到警方介入才勉强平息局势。 姜安安把自行车停放在门口,往里走,吵吵嚷嚷的声音震耳欲聋。 吴建国黑着脸,一只手放在腰间上,似乎随时忍不住要将这群胡搅蛮缠的东西给毙了。 “吴队长。”姜安安上前礼貌地打招呼。 吴建国在年初升职,正式晋升为大队长。看到小姑娘,他内心里不由得松口气,顾不得寒暄,连声询问:“吴玲玉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有结论了吗?” 这三个字一开口,面前这群小年轻立刻火力全开。 “吴玲玉那个不要脸的贱人败坏我们女人名声,警方还要什么结论?这不是明显要包庇她吗?” “快把吴玲玉交出来批斗,窝藏淫妇视为同罪。” “要不大家一起往里面冲,把那个不要脸的贱货抓起来游街。” …… 砰! 世界终于安静下来。 吴建国举着木仓:“扰乱社会治安,影响医院正常运转,谁tm再多逼逼一个字,通通以聚众滋事罪带回警局。” 云州县在白县长带领以及老局长的武力镇压下,外面乱象极少在县城境内发生。 这伙人才安份一两年,今天却跟狗嗅到肉包子似的包围住卫生所,肯定有人在暗中策划指点。 姜安安趁机宣布:“吴玲玉并未私奔,一切都是谣言,今日公社联合妇联、杏花大队会公开发表澄清声明,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 众人听完目瞪口呆。 这与他们收到的消息完全不一样。 “你是谁?”有人疑惑地问。 姜安安:“我是妇联干事,吴玲玉也是我带回医院就医的。” 谁料那人就跟点了炮仗般,噼里啪啦一顿疯狂输出:“谁知道是不是妇联收了吴家好处?而且,你这个妇联干事来路不正,是靠投机取巧,向上钻营得来的。” “她干事职位来路不正,也是社会的坏分子,抓走她。” 刹那间其他人望向姜安安的目光仿佛喷火,继吴玲玉之后,下一刻就要批斗她。 姜安安忽然轻叹出声,抬手拍了拍领头人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小同志年轻轻轻就病入膏肓,有病得治啊。” 那人想要挣扎,却发现对方的手如同钳子一般紧紧禁锢着自己的肩膀。 无论如何都挣脱不了,男学生开始慌神:“你才有病。” 妈的,死丫头力气可真大。 不是说姜安安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小丫头吗? 姜安安手从他肩膀往下滑,扣住他的手腕,像模像样的号脉:“你脾气暴躁,满脸痘痘,是因为体内肝火过旺,需要一味黄莲降降火气。” “你眼圈发黑,脸色苍白,夜晚肯定失眠多梦,这是神经衰弱的症状,平时没少胡思乱想吧?” “症状都对!”男学生呆愣在原地,继而惶恐:“什么叫神经衰弱,我是不是要死了?姜大师,求你救救我!” 姜安安严肃批评:“一看小同志这个思想就不对,什么大师?那是封建迷信!神经衰弱严重会影响大脑思维,把想象与现实融合,得及时挂号治疗。” “对,挂号,我马上去挂号。”男学生仿佛抓到救命稻草,仓皇失措地奔进卫生所大厅求医。 众人:!!! 他们重新望向姜安安的目光带上几分畏惧。 甚至还有一些人联系到自身难受的症状,想要求她帮忙号脉,却被她嘴角讽刺的笑刺得无地自容。 姜安安:“我办的实事都在报纸上可以找得到,干事职位来得问心无愧,完全凭借实力,由县长亲自任命。或者说,你们是在质疑县长不辨是非?” 这一顶高帽子扣下来,所有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是蒋骏怂恿我们来闹事的,就是刚才进去医院那个男学生。” “对,和我们没关系,都怪蒋骏散播假消息,我们也是为了维护革命事业。” …… 学生们一人一句,试图把锅全部甩到蒋骏身上。 姜安安目光愈发鄙夷:“亏得你们还是文化人,听风就是雨,不辨是非,被人当狗一样耍得团团转。我要是你们,不如出门找块豆腐撞死。” 学生们羞愧得低下高傲的头颅。 “如果因为你们的愚蠢导致吴玲玉同志因此丧命,警方将以故意杀人罪逮捕你们,下半生全部到农场改造去吧。” “!!!” 一众学生彻底慌了神,有的吓得当场哭出来。 他们完全凭借一腔热血做事,不知道事情会如此严重。 很快,警方便将这群年轻人带走调查,尤其是务必通过蒋骏找出幕后搅局的家伙。 事情完美解决,吴建国惊诧地问:“你还懂医术?” 姜安安摇头:“不懂。” 吴建国:? 姜安安理直气壮:“愤青不都一个毛病?每天正事不干,对世界怀有深深恶意,日夜作息颠倒,长久以往身体就会出毛病。” 吴建国:??? 不过用愤青形容这群吃饱没事干的学生倒是很贴切。 “等你们发表申明,别忘送一份到公安局。”吴建国决定给学生们好好上课。 聚众批斗的风气不能助长,否则日后会惹来大麻烦,给工作增加负担。 “行。” - 病房里。 吴玲玉坐在床上望着窗外发呆,双腿自然垂下来,一双脚袒露在人前。 因为常年裹脚,双脚已经畸形弯曲,乍一看跟羊蹄似的,画面狰狞而恐怖。 不少人围在病房外面指指点点。 吴玲玉置若罔闻,浑身透着一股死气。 就在这时,窗外忽然飞过来两只雀,小家伙在寒风中努力扑腾翅膀,翱翔在广阔自由的天地间。 人会飞吗? 吴玲玉脑海里闯入这么一个疑问。 如果人也会飞,是不是想去哪就能去哪里,世间再无枷锁能困住。 第一站还是要去首都; 第二站去沪市…… 她起身,双脚踩在地面上,直愣愣地朝着窗子边走过去。 第85章 新女学 “听说摔死的人面部着地,周边血液喷溅,死状特别惨烈。” 一道凉凉的声音突然自身后传来。 吴玲玉动作停顿,下一刻手还是搭在窗台上,慢慢地打开了锁。 她手指骨修长漂亮,温暖的阳光落在上面,衬得手特别白。 窗子打开,寒风争先恐后地涌进来, 拂在胳膊,冒出一层层鸡皮疙瘩。 吴玲玉却没有感觉到冷一般,红唇微张,忽然间哼起一首曲子。 曲调婉转悠扬,轻快活泼。 当她唱着歌的时候,整个人容光焕发,眉眼温柔。 姜安安知道这首《采茶舞曲》,因为长姐也常常喜欢哼唱。 “溪水清清溪水长,溪水两岸采茶忙,姐姐呀,你采茶好比凤点头,妹妹呀,采茶好比鱼跃网……” 听到她附和自己,吴玲玉唇角越扬越高。 仿佛回到年少无忧无虑的岁月。 最后歌声停了也坐到了窗台上,目光跃过一座座瓦房,似乎自己也攀登上远处的山脉。 “小姜干事,你说我是幸运,还是不幸?”吴玲玉垂下头视线落在脚上,眸光复杂。 裹脚让她读书识字,嫁进富裕能干的丈夫,衣食无忧,不用像其他妇人一样辛苦劳作; 但裹脚同样令她失去自由,成为最年轻的寡妇,一辈子注定孤独终老。 咚咚! 姜安安在桌子上敲破鸡蛋壳,慢条斯理地剥开,然后轻轻咬上一口。 “……” 吴玲玉有些羞恼:“你不怕我跳下去?” “跳呗。” “?” “反正摔死的又不是我,收尸的也不是我。回头把总结报告一写,正好能省不少事呢。” “……心肠可真硬。”吴玲玉索然无味地从窗台下来。 她既然敢从村子逃跑,就不会随便找死,不过是觉得气闷想要通通风罢了。 没想到现在的小姑娘一点都不好骗。 吴玲玉看见姜安安埋头吃得香,肚子里也咕噜噜叫起来。桌子上有两份餐盒,其中一份没动明显是给她的。 她眉眼一弯,上前拉开凳子坐下。吃相优雅,就像是旧社会的大家小姐。 姜安安看了一眼。 旋即不感兴趣地继续用餐。 吴玲玉可不就是被族里当封建小姐培养的嘛。 直到将碗里的粥全部喝干净,姜安安慢条斯理地用手帕擦拭唇角。 “外面闹事的人已经到警局接受教育,澄清你没有“私奔”的文件今天也会发出来,你随时可以回家了。” 吴玲玉惊奇道:“族长那个老顽固居然被你说动了?奥!我明白了,你找到了奸夫。” 提到奸夫,她神色镇定自若,仿佛在谈论无关紧要的事情,显然对吴泽维没有半分感情,全是算计利用。 这是一个无比清醒的女子。 姜安安诱惑道:“你想干件大事吗?” 吴玲玉警惕,目光古怪地上下打量她片刻:“你有别的目的吧?” “胡说!” 姜安安大义凛然地抬起下巴,说得那叫一个理直气壮:“我这是为了解放妇女。” - 吴玲玉回到杏花大队引起轰动。 这次回来不仅洗刷罪名,还带了特别的身份。 “妇联特邀教师?”吴族长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他连文化部董主任都不怕,会怕小小的妇联吗? 照他看来,面前的特派文件一文不值,瞬间拿起来撕了个粉碎。 吴玲玉捂着唇笑出声:“您撕了没用,这份文件已经在县里报备。” 小姜干事给她安排了好活,到杏花大队为女性们传播新思想,为她们免费讲课。 这是一件无比艰难又任重道远的事,吴玲玉甘之如饴,迫不及待地想要开展小课堂,与族学打擂台。 吴玲玉是个才貌双全的女子,原本就在杏花大队女性中央颇有地位。 这一次她要开新女学课堂,那些饱受封建压迫的女子,以及被排挤的知青们一定会站到她身边。 “你死了那条心吧,族里不会给你提供资源。” 吴族长根本无法阻止她开课,因为吴玲玉背后的靠山是妇联,甚至是……白县长! 白县长这些年一直致力于瓦解宗族势力,淘汰落后习俗。有他在任一日,就没人敢伤害吴玲玉。 何况,如今还有更焦头烂额的事情。 隔壁的马氏宗族得到高人指点,听说卖力在县城各部门推销茶叶,为了保住吴记茶叶,他这阵子忙得脚不沾地,无暇顾及新女学。 自从上次闹掰,董峰一直没有任何消息,倒是公社杨书记频频下乡拉拢他…… 吴玲玉笑容灿烂如花:“没关系,妇联给了启动资金。” 吴族长:“……” 算了。 欲让其狂先让其狂。 真以为新文化是那么好推动的? 妇联以及吴玲玉要损害的是大部分女子的利益,自然会有人替他出头解决麻烦。 吴族长放任吴玲玉离开,转身加入与马氏宗族的拉扯战中。 - 吴玲玉全须全尾地离开族长家,跨出大门那一刻,压在身上那座大山似乎随着呼啸北风而去。 脸上冰凉凉的,她抬手一摸,触手湿润。 唇角却越扬越高。 她真的做到了! 一道口哨声忽然自左侧方传来。 吴玲玉回头,看见斜靠在墙上的漂亮女孩。 “恭喜。”她说。 许是恭喜她与族长谈判首次获胜,许是恭贺她脱胎换骨…… 吴玲玉攥紧手心:“谢谢。” 姜安安稍稍歪了下脑袋:“这句谢谢该留给你自己,是你自己努力后的成果。走吧,还有许多事要做呢。” 吴玲玉“哎”一声,用帕子擦掉眼角残留的泪水,跟上去。 为了照顾她,姜安安走得很慢。 尽管如此,小脚长时间走路,细细密密的疼痛自脚心传开,还没一会儿吴玲玉额上大汗淋漓。 她轻咬着下唇,忍着痛继续往前走,心却跟天空中自由飞翔的雀一般欢快自在。 当然吴玲玉更感激姜安安没有回头,亦没有选择搀扶自己,把她当成一个普通、正常且平等的女性看待。 这条从村子中央到知青点的路不长,渐渐的,村民们开始围拢在四周,指指点点。 “吴玲玉,你个荡妇怎么还有脸回到村子?” 啪! 一颗臭鸡蛋猛地砸到吴玲玉头上。 第86章 腥风血雨 臭鸡蛋液顺着头发往下滑,恶臭味令人作呕。 吴玲玉呆愣在原地。 “让小贱人赶紧滚出村子!” 这句话成为导火索,下一刻,四面八方的烂菜叶子和臭鸡蛋劈头盖脸朝吴玲玉砸过来。 “不守妇道就该死。” “把我们女人的脸都丢尽了,碰到你真他妈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吴玲玉滚出村子……” …… 甚至有妇人冲上前朝吴玲玉扬起巴掌,手还没打到她脸上,就被箍住了。 年轻的妇人火冒三丈:“小贱人竟然还敢反抗?我劝你赶紧放手,否则待会儿就要你好看。” 眼前这一幕遭遇姜安安早有预料。 她双手抱胸,暂时没有上前帮忙的意思。 吴玲玉想要在杏花大队担起新女学领头人的职责,未来腥风血雨,会面对更多艰难险阻以及谩骂。 如果连眼前局面都解决不了,不如趁早搬离村子,隐姓埋名开启新生活。 妇人眼角余光落在姜安安身上,既然妇联干事不管,更加助长她嚣张气焰。 从前在女学吴玲玉处处压制她一头,就连族里为她挑选顶顶好的夫婿,她嫉妒得发狂。可吴玲玉耐不住寂寞与野男人私奔,两人地位翻天覆地。 妇人带着高高在上的优越感,用另一只手不断推搡吴玲玉,光明正大地拱火:“你不守妇道,勾搭男人,玷污宗族门风。吴玲玉,多少未婚小姑娘因你被连累,身为族里的罪人,你怎么还不去死?” 一句话轻而易举挑动未婚小姑娘们的怒火。 “为了吴氏宗族清誉,吴玲玉你去死啊,找根绳子吊死算了。” “法不责众,大家把她抓起来浸猪笼,难不成公安还能把所有人抓起来枪毙吗?” “没错,咱们是为了维护族里的名誉。” …… 把高岭之花踩在脚底下的感觉令众人渐渐失去理智,第一个冲上前,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她们如同潮水般要将吴玲玉包围在中央。 见此,姜安安心里有些失望,正往前走两步。 忽然间听到“哎哟”一声。 未婚女郎们集体定格在原地。 只见昔日温顺恭良的吴玲玉,杏花大队全村妇容的典范,对着面前妇人拳打脚踢,那疯癫的模样吓得所有人齐齐后退。 直到将人打趴在地下,吴玲玉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她挺直腰身,用衣袖胡乱擦去脸上的污渍,笑靥如花。 “我没有通奸,也没有不守妇道。族长和公社都发表过声明,如果再有谁污蔑我名声,我就把那人扭送到公安局。” 村民们怔怔地看着她,几乎忘记了呼吸。 吴玲玉不愧是全村最美的女子,哪怕身上一片狼籍,仍耀眼得不可方物。 她就像是一棵从泥沼里冒出来、在狂风暴雨中始终屹立的青竹,孤独又骄傲。 尤其是在场的大老爷们内心里莫名生出一股惶恐,以及愤怒。有一就有三,会不会有朝一日被男人压制的女子们集体叛变? 所有人只有一个念头:今日绝对不能让吴玲玉毫发无损的离开! “族长是碍于公社压力才做伪证,你一点儿也不清……”有人才开口,话都没说完整,嘴里便被塞了满口雪。 罪魁祸首慢条斯理地拍拍手上的雪,眸底藏着星星点点的森寒,那锐利的目光仿佛能将他剖开。 姜安安活动脖子脚踝,捏着手指骨亲切地询问众人:“还有谁质疑吴族长和公社的公正?” 正巧这时,向红斌拎着一沓妇联相关的文件以及米粮姗姗来迟,粗声粗气地问:“小姜干事,他们又欺负你了?” 姜安安鼓励他:“要不你去跟他们好好的唠唠?” 向红斌放下东西,开始撸袖子。 那张面无表情的黑脸上似乎能窥探出一丁点儿喜悦。 村民们:“……” 用拳头唠唠吗? 你们两个简直就是魔鬼。 众人畏惧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姜安安扬着小梨涡夸赞:“瞧瞧,大家伙还是听得懂人话嘛。” 村民们敢怒不敢言。 “吴玲玉如今是妇联特派讲师,由县里直接委派,身负重要职责。她日常需要的物资,将由向同志定期来送。” 村民看了眼吴玲玉,又偷偷觑一眼向红斌高大的体格,心里忍不住吐槽:哪是送物资,分明想送他们上西天! 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三人离开。 人群里。 吴氏紧盯着大女儿抬头挺胸地往前走,压在胸口那颗大石头落了一半的地,既为大女儿骄傲,同时又止不住为她日后的生活担忧。 等她红着眼回到家,全家笼罩在一片低气压中。 吴老五满身酒气:“以后好好管教玲花,没有我的允许,你们娘俩不许出门。” 吴氏一怔,突然意识到什么:“你把玲花怎么了?” 吴老五:“让她在屋里抄女四书,什么时候抄完一百遍,什么时候就能出来透气。” “不行,你不能这样对玲花。” “啪!” 吴氏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吴玲玉就当死了,我们家绝不容许再出一个不守妇道的人。过两天,你把玲花的脚也缠了,省得她东跑西跑。” 屋里炭火烧得十分旺盛。 吴氏却觉得如坠冰窖,手指一点点攥紧成拳头。 - 新女学开始在杏花大队如火如荼的开展。 小学堂却常常被破坏,桌椅板凳坏了修,修了第二天又被损坏。 开展了大半个月招揽不到任何一个学生,无论如何劝说游说都没用,妇人们逼急了还会扯头花。 “不行,我快要坚持不下去了,这些妇女实在太倔。”马秋华伸手拿掉头上的烂菜叶子,泄气地瘫坐在椅子上。 “我们明明是在拯救她们,却一个个都不领情,活该她们被压迫。” 房间内久久没有回应。 马秋华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连忙找补:“玲玉,不是说你,我就是一时嘴快,有些气不过。” 吴玲玉并没有生气:“她们生下来就被灌输“以夫为天”,封建观念深入骨血。什么自由什么革命离她们生活太远了,还不如找个好婆家生儿育女重要。” “话虽如此,你怎么一点也不着急?” “我急呀……” 吴玲玉望向窗外那株开得正艳的红色腊梅。 再次想起那天漫天纷飞的大雪里出现的那一抹红色,烛火的光,将她的漂亮的眉眼映衬得柔和,眼底似乎落进了漫天星辰。 吴玲玉笑着借用姜安安的话:“努力迟早会有收获,只要能埋下一颗颗种子,有朝一日定会长成参天大树!” 第87章 当代恶媳 吴族长心心念念的董峰最近日子不好过。 下属乔干事唆使学生闹事,他遭到白县长狠狠训斥,停职反省,并被惩罚在下次开会时当着全体干部的面读检讨。 人人都知道乔干事当了替罪羔羊,奈何乔干事对罪名供认不讳,没有切实证据证明董峰参与此事。 不过好歹断了他一条臂膀。 董峰简直恨死了姜安安,要不是她横插一脚,文化部肯定能抢先解决吴玲玉事件。 由于杏花大队仍存在严重的封建思想,不仅与先进大队的名号失之交臂,甚至茶叶市场还要分一半给马氏大队。 几年的活全白干! 董峰心生一计,暗中吩咐下属:“听说妇联最近在刊印一批小人画,读物都需要进行重点审查,所有手续必不可少。要是各个部门都胡乱发书,那社会风气岂不是被带坏了。” 下属瞬间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找机会卡掉妇联小人画的刊印流程。 因此。 当文昊兴冲冲的按照约定日期前往出版社,却被告知小人物因政治审查没通过。 登时傻了眼:“我有高主任审批的文件。” 出版社专员肃着脸:“光有文件没用,你们出版的内容不合格,文化部不给批。” 文昊只好拿着单子专门跑一趟文化部,被安排坐了一天冷板凳。他不傻,当即明白文化部在刻意针对妇联。 好啊! 竟然敢跟你爷爷作对! 文昊是谁? 京城文家独生子,唯一敢拔文老爷子胡子的人,当即一个电话打到首都告状。他完全没觉得靠家里有什么不对,这就是他的职场优势! 第二天一大早,出版社社长亲自驮着五百本小人画来到南溪大队,亲自赔礼道歉。 而董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因为此事再次受到训诫。听说连续十几天脸臭得跟便秘似的,连家里人看见他就躲。 “文同志年轻能干,咱们妇联就该多多吸纳这种办实事的干部。”高秀华笑得合不拢嘴。 文化部日常嚣张跋扈,个个拿鼻孔看人,这回不仅吃瘪还大出血,让妇联多争取到更多宣传资源。 高秀华压低声音好奇询问:“文昊同志究竟什么来头?” 姜安安实话实说:“我不知道,一开始让文昊负责这摊事,完全是看中他的个人能力。” 闻言,高秀华有些失望。 但转念想到文昊如今是妇联新任干事,他背后的势力都能化作妇联的靠山,脸上笑容愈发灿烂。 “这两本小人书完全没问题,我现在给供销社打声招呼,明天开始上架新书。” 她看了一眼手表,“哟”一声,连忙催促:“时间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吧,南溪大队这会儿肯定相当热闹。回去前,别忘拿节礼。” 县里所有干部春节年礼都是一样的,品类繁多。 有三斤猪肉、白糖、茶叶、大米、豆油等食用品,还有毛巾、香皂、洗衣粉等劳保用品。 最稀罕的是一兜子国光苹果,在物资匮乏的年代,新鲜水果相当紧缺。哪个单位能够国光苹果作为节礼,是一件幸福且有面的事。 自从穿越过来,姜安安从来没吃过新鲜水果,不由得口齿生津。 苹果足足有八个,二姐姜梅子对她向来没话说,有什么好东西优先紧着她。 姜安安不是那种吃独食的人,决定给二姐送苹果尝尝鲜。 为了迎接新年,老百姓购买热情高涨,供销社门口排起好长一支队伍。 姜安安好说歹说,把车押在原地,众人才准许她进入。 供销社里面前所未有的热闹,柜台内外摆满各种红色的物件,尤其属春联消耗最大。 她在里面没发现二姐的身影,正奇怪间,有个眼熟的大姐笑道:“你二姐又怀上了,前两天因为太忙导致见红,如今正在家里养胎呢。” - 红星小区。 姜梅子养胎日子格外舒心,公婆处处照顾,丈夫温柔体恤。每天除了吃就是睡,要么准点搬根小板凳坐门口吃隔壁的瓜。 隔壁老太太苛待儿媳妇出了名,这不刚怂恿小儿子跟前妻离婚没一个月,为了省笔彩礼,用一只老母鸡换了个乡下儿媳妇,连宴席都没摆。 新媳妇像个瘦高的柴火棍,没胸没屁股,五官普通不起眼,容貌与前一个儿媳妇天差地别。 据媒婆说火柴妞勤快能干,在村里能跟大老爷们一样下地赚八个工分,干活绝对是一把好手。 果然成婚后,新媳妇把老范家收拾得干净整洁,起早贪黑都在干活,整层楼就属老范家门口地板最锃亮。除了嗓门大,小区里谁不竖起大拇指称赞。 可老太太强势惯了,动不动就挑刺找事。 谁曾想,新媳妇是跟男人一样能干活,但力气和脾气亦不遑多让,回门当天就跟婆母干架。 公公和丈夫也不是没有劝架,可新媳妇二话不说抬脚踹断凳子腿,从此奠定她当家作主的地位。 这位老太太也是奇葩,明明打不过,偏偏还喜欢作妖维护婆婆颜面。 这不,今日又因为衣服肥皂用太多挑刺,被儿媳妇武力镇压,可怜巴巴地一边掉眼泪一边自己搓衣服。 “二姐。” 熟悉的声音打断姜梅子的思绪,她眯起眼睛回头一瞧,看见小妹左手提着苹果,右手提着一条肉走过来。 姜梅子惊喜地迎上前,帮她接过手中的东西,絮絮叨叨地埋怨:“来就来,干嘛还要提东西?苹果精贵,肯定是单位发的年礼吧?全家就你最慷慨。” 这是……二姐? 足足长胖了一大圈。 姜安安神色如常地挽起她的手:“这是给我小侄子吃的。” 这个时代的人讲求多子多孙,尤其儿子越多越好。 姜梅子眉眼眉梢浸满喜悦:“儿子女儿都行,反正我已经有两个儿子傍身,在婆家站稳脚跟。当然要是男孩更好,女孩子在这世道终究太难。” 姜安安原本想说过几年局势稳定,国家还会恢复高考。但即便那时候,女孩子能读书改变命运的机会以后比男孩子少。 蓦地,斜里突然伸出来一只湿润的手抓住自己胳膊。 “姜梅子她妹,你是在妇联上班对吧?如果儿媳妇欺压婆婆,你能惩罚她,并且让我儿子跟她离婚吗?” 第88章 好狠毒的算计 搭在胳膊上那只手冰凉彻骨,忽然窜出来,差点没把姜安安吓死。 她拍了下怦怦乱跳的胸口,定睛一瞧,发现手的主人是个精明干瘦的老太太。 方老太常年惹事生非,喜欢占邻居便宜,面相尖酸刻薄,贼眉鼠眼的。因此当她抹着眼角哭得伤心时,总给人一种假哭的感觉。 “我儿子娶了个悍妇回来,看我不顺眼,非打即骂。大冬天非逼着我给她洗衣服,你瞧瞧我这双手给冻开裂了。” 常年干活的人谁手上没有点冻疮? “老虔婆你再胡咧咧,以后衣服就自个洗吧。”孙大妞从屋子里探出头来,握着截手臂粗的木棍。 方老太双手叉腰:“你……” “咔嚓!” 孙大妞双手用力一掰,木棍瞬间断成两截。 方老太:…… 姜安安&姜梅子:…… “你看看,当着干事同志的面就敢威胁婆婆,我不想活,死了算了。”方老太哀嚎一嗓子,冲到护栏旁边,双手并用作势要爬上去。 孙大妞冷漠建议:“往左边一点,一楼正在晒干菜,你要是砸坏人家的菜,你儿子还得赔钱。” 方老太熟练地跳下来,往旁边挪一点儿,边嚎边往上爬:“我不活了,悍媳要逼死婆婆,大家快来看看啊。” 孙大妞:“二楼在晒被子,婆婆你还得挪地。” “……” 方老太酝酿的情绪瞬间被击溃,灰溜溜地爬下来,泪眼汪汪地继续跟姜安安求助:“妇联同志,你可得帮帮我啊,否则明天我就去妇联门口泼粪。” 姜安安:“去吧。” 方老太:??? 她以为姜安安没听明白,认真地重复一遍:“我明天真的去泼粪!” 姜安安拍手鼓励:“要我帮你准备扫把吗?” 方老太迷糊了:“准备扫把作甚?” “你这属于寻衅滋事,会被治安部惩罚扫大街。” “……这么严重?” 方老太耷拉着脑袋,表情肉眼可见地变得抑郁。 “爹马上就要下班,我要是婆婆,肯定抓紧时间把衣服洗了。”孙大妞靠在门框上,好心提醒:“如果爹回来,发现千叮咛万嘱咐要洗好的衣服被您不小心倒上酱油……” 不小心那几个字念得极重,带着浓浓的讽刺。 方老太面色大变,撒开脚丫子奔赴水池边,风风火火地洗衣服。 “抱歉,我婆婆平时喜欢……演戏。”孙大妞面上一派真诚。 明明她才是小辈,却整日要替婆婆擦屁股。 不过婆家日子比娘家好太多,至少每天能够吃饱饭,不用勒紧裤腰带紧着弟弟们。 毕竟婆婆再怎么刻薄,还能硬得过拳头? 姜安安挺喜欢孙大妞干练的性子,上前跟她握手:“你好,我叫姜安安,目前在妇联工作。” 两个人的手搭在一块。 一个白皙柔滑,一个黝黑粗糙。 孙大妞小心翼翼不敢用力,生怕把她的手指骨捏断了。 “哟,安安来了?” 吴萍从屋子里走出来,看见儿媳妇手里提着的东西,笑容更真切了几分:“来的正好,今晚煮干饭,留下来尝尝婶子的手艺。” 姜安安婉拒道:“不了,二姐既然没事,说会儿话我就回去。” 见她态度坚决,吴萍二话不说折身进屋拿了两个水果罐头、一斤柿饼、还有一根腌制的猪后腿做回礼。 礼单比姜家只多不少,让人挑不出错,以期力压亲家一头,却不知道林美如巴不得每位亲家母都跟她一般争强好胜。 “自从你当上干事,我婆婆愈发和颜悦色,怀孕后更是经常给我单独开小灶。”姜梅子唏嘘不已。 四个儿女亲家,婆婆从前最看不上姜家,如今小妹长本事得县长夸赞,自己的地位紧跟着水涨船高。 “哈哈……我这算不算狐假虎威?” 难怪二姐整整胖了一圈,姜安安握住她的手,提醒道:“怀孕不宜补太过,胎儿太大很难生出来。要多运动,多锻炼,少食多餐。” 姜梅子没好气地点了下她脑门,“你一个未婚小姑娘哪来那么多生孩子的大道理,一套一套的?放心吧,好歹我也生过两个孩子,知道分寸。” 望着她下巴上长出来的肉,姜安安心里嘀咕:你一点分寸都没有。 姜梅子感叹:“说起来张心柔变化挺大的,这次落红她不仅隔三差五提了好多营养品来,还特意叮嘱婆婆多给我补身体。” 事出反常必有妖! 姜安安警惕:“二姐,怀孕之前张心柔对你态度如何?” 姜梅子:“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听说她最近正在求生子秘方,喝了好长时间的中药也没怀上,我估计是上次生产亏了身体。” 姜安安若有所思,愈发怀疑张心柔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二姐,你听我的,多留个心眼。如果下次你婆婆和小姑子再单独给你买小灶,你别吃太多。 要不到时候生不出来就得挨刀子,还容易引发高血糖、心脏病、难产缺氧等等。不信的话,等明天我带你去问问医生。” 姜梅子听她说得那么严重,脸色渐渐发白。回想起这段日子小姑子的异常举动,越想越觉得可疑。 “我听你的。” 这段时间好比穷人乍富,头一回吃到那么多有营养、热量十足的东西,她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一天七八顿还觉得饿,食量都被养大了。 姜梅子摸摸肚子上的肥肉,禁不住感到一阵恶寒,幸好小妹及时点醒自己。否则就算顺利生产,想要恢复身材就难了。 她丈夫是钢铁厂技工,前途无量,不知多少小姑娘惦记着。如果自己跟个肥婆一样,丈夫会不会变心? “大嫂,看看我今天给你带了什么?”张心柔轻快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晚上吃你最喜欢的猪油拌饭,营养又美味,正好给你补补。” 姜安安回头一瞧,率先看见一大块肥肉,好家伙,真是丁点瘦的地方都没有。 第89章 阴谋败露 你管猪油拌饭叫有分寸? 姜安安嗔怪地剜了二姐一眼。 姜梅子莫名心虚,求生欲极强地推拒:“小姑子还是带回家,给妹夫和孩子们吃吧,瞧侄女们一个个瘦巴巴的。” 张心柔:“……” 她眼底迅速划过一抹暗色,神色如常地走进家门,伸手朝着姜梅子肚子伸去:“几个赔钱货饿不死,哪能跟我小侄子比?” 说时迟那时快,一只熏腿拦在跟前,摸了个空。 张心柔一怔。 凉凉的嗓音传入耳朵:“张同志双手冻得通红,可别用孕妇的肚子取暖。” 仿佛被戳中痛脚,张心柔神色闪过一丝不自然,扯着僵硬的笑容解释:“怪我太喜欢小侄子,忘了这一茬。” 她侧头,瞪向姜安安的眸光喷火:“倒是你个不安分的小姑娘,挑拨我们姑嫂之间的关系,是何居心?” 姜安安刚准备教训她,忽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一秒变了表情。 她耷拉着肩膀,露出一副委屈巴巴的表情:“我这人心直口快,只是太关心二姐肚子里的孩子,没想到张同志真的会生气。” 张心柔听完莫名觉得无比膈应,却想不明白为什么。 然后看见姜安安故意晃了晃手中的熏火腿。 刹那间心底的怒火再也抑制不住,像是找到嘲讽的点开始狂喷:“老姜家还真是穷亲戚,每次都拿不值钱的蔬菜换我张家的肉和大米,就没见过如此不要脸的。老姜家打了一手好算盘,嫁个乡下妞,还要帮忙养娘家……” 张心柔正喷地起劲,一方油抹布猛地砸到脸上,把她砸懵圈了。她愤怒地扯下抹布,便看见她娘的脸已经黑如锅底。 “妈,我……” 吴萍指着门外:“滚回你婆家,哪有媳妇成天往娘家跑,叫邻居看笑话。” 张心柔瞪眼:“你赶我走?我不走,要走也是姓姜的外人走。” 姜安安重重的叹气,拉起二姐的手:“张同志说得对,咱俩姓姜毕竟是外人,现在就回家,别给张家和吴婶添麻烦。” 张心柔:“……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让你走!” 姜安安听到这,小脸皱成一团:“我一直努力想跟张同志成为朋友,但不知道你为何一直针对我?算了,是我自作多情。” “……” 妈蛋,不知为何心梗得更厉害了。 就像是喝好几口浓绿茶! 让张心柔更接受无能的是,吴萍抄起扫把将亲生闺女扫地出门,破口大骂:“你要是有安安一半懂事就好了。” 张心柔:??? “我、我……” 不行了,她气得胸口阵阵发疼,继而眼前一黑,竟硬生生被气晕过去。 姜安安:“哎呀,张同志把自己气晕了,气性可真大!吴婶,赶紧把人送去医院吧。” 医院。 医生检查过后,黑脸批评:“孩子要靠缘分,莫强求,回去别再喝乱七八糟的土方子。” 吴萍恨铁不成钢地狠狠拍打闺女胳膊,“听到没,别再喝药了。” 张心柔捂着脸呜呜的哭:“我能有什么办法?做梦都想要一个男娃。凭什么我费尽心思怀不上,姜梅子却能轻而易举的拥有两个儿子,现在又怀上了?” 吴萍吓得捂住闺女嘴巴,面色讪讪地回头对姜梅子解释:“心柔一时魔怔,她大嫂你别放在心上。” 姜梅子心里忽然生出点委屈。 每次跟小姑子有任何矛盾,婆婆都要她谦让,因为张心柔不懂事不成熟,任性有小脾气。 从前为了家和万事兴她忍了,这次她按住小妹的手,冷着脸说道:“她故意变着法给我进补,还老是用冰凉的手摸我肚子,故意谋害我和肚子里的孩子。妈,这事没办法和解,我也做不到大度。” 张心柔抖了抖,眼眸里怨恨之色汹涌澎湃:“妈,我没有,大嫂冤枉我。” 吴萍像半点儿不相信女儿会如此恶毒,故而板起脸:“心柔纵有千般不对,作为长嫂也不该污蔑她名声。” 姜梅子攥紧拳头:“您老眼昏花有滤镜,我不跟您一般见识。” 吴萍:??? 老大媳妇竟然忤逆婆婆? 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姜梅子又把炮灰对准张心柔:“下次你再敢使坏……” 她将手指骨捏得咔咔作响,吓得张心柔缩进被子里蜷缩成一团。 “小妹,我们走!” 姜梅子气势汹汹地牵着小妹离开病房,再次让那对母女黑脸。 直到离开医院很远,两人的脚步才慢慢放缓。 姜安安竖起大拇指:“二姐,你刚才帅炸了!” 姜梅子得意扬眉:“不然你觉得我如何在供销社站稳脚跟?那群老娘们都是城里人,一致排外。” “你跟婆婆闹翻了,接下来该怎么办?”姜安安为她担忧。 原本自己算计张心柔,目的是让二姐多些警惕。如果张心柔真的包藏祸心,便让她当众露出马脚。 没曾想事情会发展成如今的境地,二姐与婆婆撕破脸,以后在婆家势必难做。 姜梅子一点儿也不担心:“张心柔想害我,我要是忍气吞声当肉包子,那才叫傻。这事关键在于你姐夫怎么想,帮理还是帮亲?二弟三弟如今也成家立业,家里人多住不开,迟早分家。” 姜安安见她有成算,一颗心稍稍落地。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不管二姐做什么决定,当妹妹的只管支持她就行。 “梅子。” 远远的,二姐夫张学军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上下打量她一圈,见她没事才放下心来:“你没事就好,究竟出什么事了?” 姜梅子轻哼一声,把张心柔算计自己的事情说了出来。张学军肯定要跟张心柔对质,因此她没有丝毫添油加醋。 张学军下意识反应跟吴萍一样:“你想多了吧?心柔小时候连蟑螂都不敢踩死,怎么可能害你和孩子的性命。” 姜梅子火气冒上来,当街就拧上他耳朵:“行,我挑拨离间,故意污蔑张心柔。” 张学军哎哟哎哟求饶,耳尖一片通红:“媳妇,你人美心善又大度,肯定不会无的放矢,你等我先去跟心柔问话。” “我给你三天时间,反正我跟张心柔势不两立,这几天我带孩子们先回娘家住。” 张学军蓦然想到当初结婚时林美如说的话,忽然觉得膝盖阵阵发疼。 第90章 在各自领域建设祖国 穿越这么久,姜安安头一次见两个侄儿。 两个小家伙性别天差地别,老大张皓华调皮捣蛋,性子跳脱,小嘴叭叭特别能说甜言蜜语;老二张皓阳腼腆内敛,稍微摸下脸就害羞地躲到哥哥身后。 姜安安仅用两毛钱轻而易举收买两个小家伙,零花钱果然好使,才没一会儿功夫,便一左一右缠着她讲童话故事。 姐妹二人幸运地赶上回下乡的牛车,花了钱包送到南溪大队。等抵达村口,天色已经黑下来。 手电筒光照在地面,泥土地上还残留着鞭炮的痕迹。 姜梅子好奇地问:“村里出了什么大喜事?” 姜安安想起高主任意味深长地笑容,了然于胸:“应该是先进大队评选公布,咱们拿到了流动小红旗。” 身为南溪大队一份子,姜梅子与有荣焉:“太好了,大队长和社员们盼望那么多年,终于达成所愿。” 家家户户热闹非凡,孩童们奔跑打闹,偶尔院子里还传来一两声狗吠。 自认姜二房助力大队拿到流动小红旗,林美如夫妻俩嘚瑟地上各家各户吹牛,等摸着夜色回家,一个小炮弹率先冲出来。 “姥姥,姥爷……” 姜德贵险些被小家伙冲撞倒地,借着月色一瞧,不由喜上眉梢将人抱起来掂了掂:“胖了。” 张皓华伸出手:“姥爷我要吃糖。” 林美如瞪他一眼:“上次吃出虫牙,是谁拔牙的时候哭得死去活来?” 小家伙眼睛咕噜直转,忽然歪过身子换人抱,然后在姥姥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林美如瞬间破功,笑呵呵地从兜里掏出一颗糖:“只能吃一颗。” 小马屁精瞬间笑弯了眼,好听话不要钱般往外吐:“姥姥,您真是世界上最好的姥姥,我最爱您啦。” 林美如笑容咧到后脑勺:“嘴巴比蜂蜜还甜,肯定随他小姨。你弟呢?是不是还躲在她妈怀里呢?跟他姥爷一个妈宝德性。” 姜德贵:“……” 得嘞。 几个孙儿好的都随姜安安,坏的都是他姜德贵的基因太差。 老姜自己抱自己。 老姜不哭! 林美如抱着孙儿进家门,三姐妹正在厨房里忙活晚饭,熟悉的场景仿佛回到老大老二未嫁之前。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心中忽然有点酸酸涩涩的,但在瞧见小闺女舀起一大勺猪油往锅里放,顿时寒毛直竖,大声喝斥道:“放下,让娘来,别糟蹋那么多猪油。” 话音刚落下,勺子“不小心”掉进锅里。 姜安安歪着脑袋,无辜地瞪圆杏眸:“呀!都怪娘突然出声,吓我一跳。” 多宝、张皓阳和春枝三个小家伙一边吞口水,一边狂点头附和。 林美如见状气笑了,撸起袖子想把所有人轰出厨房:“去堂屋聊天,别在这里碍事。” 姜梅子摇摇头:“那可不行,安安说今天要大展身手,我还从没吃过小妹做的饭呢。” “老二,你咋变得那么胖了?”林美如开口就是暴击。 “……” 林美如眼尖瞅见老大正在偷摸藏油罐,心里突然咯噔一响,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抢过来往里一瞧。 ……还好,油还没用完。 还剩下一层薄薄的底。 “什么?” “姜安安你把锅铲给老娘放下!” - 姜梅子回娘家在村里没掀起什么大火花。 有春枝和张皓华两个社交小达人带领,性子内敛的小家伙们被迫早出晚归,跟村子里的孩子们一块疯玩。 大人们却忙得陀螺转。 矿窑正式准批搭建,由公社拨款,厂子管理者依旧是杨青。 任命抵达公社,不少大老爷们存了一肚子意见,当天闹起罢工。 “我不服!” “让一个女人骑到头上就算了,杨知青毕竟是外人,咱大队的财产凭什么要让外人来管理?” “我提议重新选举,无论是大队长还是黄会计当厂长,我们都心服口服。” …… 姜安安下班时刚好看见这一幕。 男人们团团围困住杨青讨说法,企图用武力胁迫她妥协。 杨青临危不乱,肃着脸:“什么叫南溪大队的财产?窑厂分明是人民的财产!任何大队都不能据为私有。” “女人又怎么了?知青就不是南溪大队的一份子?” “就算你们合伙揍我一顿,依旧是那句话,公社任命我担任厂长,想要在厂里做事必须得听我的。” 一番话铿锵有力,直将男人们数落得面红耳赤。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大老远的传来一阵暴喝。 “谁敢欺负女同志?” “!!!” 姜安安循声望去,看见她娘林美如扛着把缺口的菜刀,领着一帮娘子军冲过来。 声势浩大,气贯长虹。 男人们面色大变,连屁都不敢放一个便四散而逃。 姜安安弯起唇角,收回目光,意外撞入杨青明亮又自信的眼眸中。 她竖起大拇指。 杨青朝她点头示意,眉开眼笑地转身继续投入工作当中。 这样就很好。 没有所谓的雌竞。 她们都在各自领域为建设美丽祖国而奋斗。 “咳咳咳……” 文昊一边朝这边走来,一边咳得快要背过气去。 待缓口气,着急询问:“小人画在公社上架顺利吗?咳咳……” 说起来还是上次跟林美如进城买自行车感染风寒,一晃大半个月过去,他身体尚未好利索,总是断断续续地咳嗽,吃了多少西药都不见好。 为此林美如总在家里念叨,寻摸各种乱七八糟的土方子熬药。 文昊有心脏病,姜安安哪敢让他以身试毒。特意拜托公社食堂打饭的花大娘采买时帮忙寻摸野蜂蜜,今天终于拿到手。 她把野蜂蜜塞进对方手中,叮嘱道:“回去泡点温水水喝,能缓解咳嗽。咳嗽可大可小,拖久会得肺炎的。最近风大,平时少出门溜达。” 在林美如影响下,文昊如今在姜安安心中就是他弟! 熊孩子不听话就得挨训。 文昊像朵被狂风打击的鲜花般蔫巴下来:“我都快憋疯了,恨不得立马去妇联报道。” “……” 居然还有人喜欢上班? 这家伙估计没有咸鱼命。 姜安安怜爱地望着小弟:“再过一周就是除夕,难道你想继续吃少盐少油的病号餐?” “!!!” 文昊连忙举手发誓:“我肯定好好养病。” 转而又催促道:“你还没说小人画售卖情况呢?买的人多吗?要是没人买,我自己掏腰包。” “……” 有钱了不起啊? 有钱真的了不起。 她嫉妒! 第91章 绿帽子 姜安安瞥了眼兜里那点微薄的工资,叹气:“卖得很好,光是上午就卖出去三十本。我跟陈主任选取去年表现优异的六支大队,把画册当作奖励分发下去。” “那就好!”文昊笑呵呵跟个傻白甜似的,知足常乐。 “晚上你和文斌上家里来吃饭。”姜安安状似不经意地打听:“周知青要一块来吗?” 自从上次救了吴玲玉,他俩再也没有见过面,不知道整日在忙什么? 再联系考察队、老于叔离开、以及镇上莫名其妙的挖宝流言……姜安安心里莫名有点不安。 第六感告诉自己:周应淮必然也是冲着神秘宝藏来的! 而且可能与姜家,甚至可以说……与她有关。 姜安安极慢极慢地蜷起手指。 文昊肩膀垮下来:“淮哥最近早出晚归,据说在为公安局办事,我也很少看见他。” 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不过,他倒是特意叮嘱我们最近别进山。” 周应淮果然在山里! 姜安安右眼皮跳动两下,猛地拽紧手指。 “小姨~” “小姨你快点过来啊。” 张皓华躲在大树后,双手做喇叭状放在嘴巴边大声呼唤,一边左顾右盼,模样神神秘秘。 文昊兴冲冲地从兜里掏出一块巧克力:“那就是二姐家的大儿子吧,虎头虎脑真可爱。” 张皓华急得抓耳挠腮:“小姨你快来呀,出大事啦!” 他警惕地瞪向走过来的文昊,“你一个人过来,不许那位病怏怏的叔叔跟着。” 文昊眼角忍不住抽搐:“……” 姜安安拍了下他肩膀,步履轻快地朝小侄子走去。 小家伙满头大汗,脸颊红扑扑的。 没等自己给他擦汗,已经抓住她的手,拉拽着她往山的方向走。 “去哪?” “到了您就知道啦。” 张皓华打哑谜,继续守口如瓶。两条莲藕般的小腿恨不得抡成风火轮,十万火急。 一路来到山下。 姜家三个小萝卜按照高矮蹲成一排,画面莫名喜感。 看见姜安安,三双眼睛噌一下亮了,昂着小脑袋齐声喊:“小姨!” 姜安安抿着唇笑。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像幼儿园园长,遂摸出一把糖挨个分,换来四张更大的笑脸。 大丫年纪最大稳得住,想到正事,忙拉着姜安安往山下那棵歪脖子树走:“安安姐你快过来看看,那个小屁孩是不是要死了?” “……小屁孩?”你自己也还不到十岁! 树下。 一个脏兮兮的陌生小孩蜷缩成一团,正紧紧闭着眼,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 姜安安神情凝重,蹲下身,伸手抚向小孩滚烫的额头:“他发烧了,我马上带他去卫生所?你们怎么发现他的?” 多宝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山、上。” 姜安安拧起秀眉:“你们去山上玩了?” 小家伙们下意识齐齐侧头,这一举动成功出卖了小伙伴。 张皓华快要被猪队友气死,眼角余光瞥见姜安安扳起脸,忙嬉皮笑脸地说道:“还没到半山腰就碰见小屁孩从草丛里窜出来,他跟着我们下山去公安局报警,可才走到山下就昏迷过去了。小姨,他会不会死?” 姜安安曲起手指敲了下他脑袋:“休想转移话题,老实交代。” 张皓华小大人似的叹口气,一副被抓包的沮丧表情:“听姥爷说山上有很多野兔,我们想要抓几只给小姨吃。” 姜安安似笑非笑:“给我吃?” “爹跟他吹牛跟华弟大的时候就能徒手抓十只兔子,他想证明给爹看自己也行。。”春枝老实交待:“我说了山上危险,可华弟跑得太快了。对不起,安安姐,我没有照顾好弟弟们。” 张皓华气呼呼的:“你笨啊,只要推到小姨身上,姥姥和我妈才不会揍我们。” “啪!” 话音落下,屁股瞬间挨了一巴掌。 张皓华小脸皱成一团,摸着屁股感叹:“长得越好看的女人打得越疼。” “……”小侄子简直成精了! 姜安安:“村里你们可以随便玩,但山上和水边坚决不能去。回去每个人抄写十篇大字,下次犯错,加倍惩罚。” 抄书! 对小孩子而言无疑是最狠毒、最严厉的惩罚! 四个萝卜头大概除了多宝,个个唉声叹气蔫巴巴跟腌菜似的。 姜安安乐不可支,抱起地上的陌生小孩往村子里走。 许是难受得紧,小孩虚弱地睁开眼,察觉到有人抱着自己,他登时惊惧地挣扎起来,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姜安安手轻拍他后背,闻声安抚:“别怕,我带你去公安局。” 小孩盯着她看好一会儿,很快又难受地闭上眼,那双被枝条划破的手紧紧拽着姜安安胸前的衣服,似乎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大丫,你先带弟弟们回家。” 张皓华想跟着去凑热闹,还没等他闹腾,姜安安一个刀眼扫过去,顿时噎住了。 “等我回来要检查你们的大字,谁胡乱写,就加倍处罚。” 小萝卜头们齐齐抱头。 脑壳疼! 与此同时,正窝在家里猫冬的姜德贵不知怎么,眼皮忽然跳起来,忙扯了点红纸贴在右边眼睛上。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不是好兆头啊! - 姜安安借了大队牛车进城,检查后发现小孩是误食东西导致肠胃炎。经过催吐,从呕吐物中找到一些尚未消化掉的野蘑菇。 南方冬天湿度大,山上生长不少菌菇,只有少部分才能食用,有些毒蘑菇吃了会中毒,轻则腹泻重则死亡。 小孩送医及时,打了点滴很快退烧。 一番折腾下来姜安安饿得前胸贴后背,卫生所食堂早就关门了,外面不像后世街边都是小吃店。 上辈子因为饮食不规律她患上胃病,费了好大功夫才调理过来,难道这一世还要重蹈覆辙吗? 正当姜安安饿得挠心挠肺时,收到报警消息的吴建国匆匆赶来。 “你怎么了?”小姑娘脸色发白,吓他一跳。 姜安安懒洋洋地趴在桌子上:“饿。” 那娇气的模样就跟他家小闺女一摸一样,吴建国眉眼柔和下来,从兜里掏出个窝窝头:“吃吗?” “吴队长你配享太庙!” “???” 姜安安眨眼间变得生龙活虎,就着热水囫囵往下咽,腮帮子一鼓一鼓的。 后世窝窝头都是细粮,且掺合进去不少白面。不过七十年代的窝窝头又硬又粗糙,吃了喇嗓子疼。 吴建国:“正好我有事找你,警局傍晚接到一个男子报案,声称家里三个孩子都不是自己的。这种家事警局管不了,你们妇联能管吗?” 姜安安八卦之心升起来:“出轨不在工作范畴之内,但如果他需要调解家庭矛盾,妇联就能介入。” 吴建国忍不住腹诽:你每次是调解家庭矛盾吗?分明是怂恿夫妻俩离婚啊! 面对小姑娘的工作热情,他默默把吐槽咽回去:“那个男人明天还来,到时候我让他去公社找你。” 第92章 男主出事 还没等到次日,男人再次来警局报案,宣称小儿子丢了! “他穿一件藏蓝色的棉袄,左边袖子被炭火烧成两个指头大小的洞,脸肥嘟嘟的,皮肤白,长得跟年画娃娃似的。” 警察深表怀疑,实在是眼前的农家汉子身上衣服穿了许多年,都快打不下补丁了,鞋子破得露出脚趾头,哪有能力养得起白白胖胖的孩子? 同事扯了下他袖子,贴耳嘀咕:“还记得李大丫吗?小姜干事说她又精神方面的疾病,你说这个男人会不会脑子也……” 一会儿说老婆出轨三个孩子全不是亲生的,一会儿又说年画般的娃被人贩子偷走。 男人焦急地来回踱步,嘴里念念有词,眼睛里布满红血丝,那模样似乎真的像个神经病。 于是两人一合计,连哄带骗把他送到卫生所检查。 说来也巧,男人刚进卫生所,小男孩就苏醒了,哭闹着要找家人,声音震耳欲聋。 姜安安捂住耳朵站在床前,看人民警察手忙脚乱地安抚小屁孩,脑袋都大了。 一想到自己十月怀胎辛苦生下一个混世魔王…… 又是恐婚的一天呢! “要不给他打针镇定剂?”姜安安好心提议。 吴建国听见她的虎狼之词,震惊得目瞪口呆。愣神间,混世魔王一爪子挠在他脸上,眼泪唰一下弥漫眼眶。 死道友不死贫道。 姜安安默默往门边又挪了两步。 吴建国:“……” “三儿,是我的三儿在哭……” 蓦地,病房里冷不丁冲出一个状若疯魔的男人,直直朝姜安安这边扑过来。 “小心!”吴建国下意识伸手去拉她。 手指尖才够到她衣袖,便看见小姑娘抬起就是一脚踹在对方肚子上。 扑通,是男人双膝跪在地上的声音。 吴建国:? 刚刚发生了什么事,难道三十好几提前老眼昏花了? 他揉了揉眼睛。 小姑娘一脸无辜地回视,后知后觉的拍拍胸口:“吓死我了。” “……” 男人痛苦地捂着肚子哀嚎,以膝盖一步步往前挪,顽强不息地继续朝病床靠近:“三儿,别怕,是爹来了。” “爹——” 小男孩跳下床,脚站不稳摔在地上,脑袋磕在桌面上。 “三儿!!”男人见状喊得嗓子都劈了。 姜安安弯腰扶小男孩起来,问:“他是你爹?” 小男孩抽噎:“对,是我爹。” 然后他爹就被冲进来的警察当作神经病摁在了地面。 - 父子团聚,头碰头小声说悄悄话。 门外四人面面相觑。 “你们刚才瞧见那小孩凶狠的眼神没?到头来,我成欺负他爹的坏人了,都叫什么事?” 吴建国轻咳两声,示意别再背后说群众闲话:“男人的资料了解多少?” “男人叫麦七,家住大石洞,父母病逝前给三个兄弟分家。麦七在十五年前娶妻,妻子给他生了两女一男。但他声称三个孩子非亲生,自己帮别人养了十五年的孩子。” 矮个警察低下头。 这些资料全部由男人口述,他们尚未来得及核定,不知真假。 另一名高个警察挤眉弄眼:“队长,真有人能心甘情愿接受绿帽子,还能十分疼宠野种?” 姜安安:“如果你这辈子只有一个儿子给你摔盆,即使不是你的种,你要不要?” “……要吧。” 姜安安满脸欣赏之色,转头就举报:“吴队长,重男轻女和摔盆属于封建糟粕,这位小同志的思想,不太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嘛!” “回去写检讨。”吴建国严肃批评。 高个警察:“……” - 关于大石洞的资料,姜安安曾在陈兴同给的资料上见过。 云州县有一部分与世隔绝的村子坐落在深山里,大石洞就是其中之一。 建国后,每年都有干部劝村民下山安置皆无果。 这些村庄分散在不同山头,村子间依靠交换物资和婚嫁维持联系,甚至还有些更古老的村子保留着自己独特的语言。 大石洞作为贸易中转站,负责从山下淘换有用的物资,因此村里民风开放,不管老少几乎个个都会云州话。 麦七子承父业成为一名货郎。 时下个人买卖属于投机倒把,白县长考虑到山村的特殊性,相当于在大石洞开设一个供销社小分部,传统货郎统一改称呼为销售,按劳换取公分。 如此一来,不仅让山村接轨改革风气,叫上面抓不住任何小辫子,还能让村民保留原本养家糊口的本事。 天色已晚,众人商量着让父子俩在医院待一晚,等明日麦铁牛退烧后再回家。 没想到麦七张口第一句话又是:“警察同志,我要报警!” 折腾大半夜,矮个警察精疲力尽,神情渐渐涌上一股不耐烦:“跟你说过多少次,出轨这事不归公安局管。” 麦七摆摆手:“我、我不是要举报婆娘偷人,是我家三儿要报警,要帮一个警察同志报警。他掉入抓野猪的陷阱,就在村子附近,你们快去救他。” 高个警察疑惑地挠挠头:“最近没有出外勤的警察?” 临近除夕,下乡执勤任务全部被取消,因此他怀疑是麦铁牛发烧出现幻觉。 小孩子不会撒谎但会胡说八道啊! 麦铁牛见大人呢吧不信,急得脸都红了:“是真的,叔叔是为了救姨姨才掉入陷阱。” “英雄救美。”姜安安托着下巴,慢悠悠道:“那位姨姨肯定是个大美人吧?” 麦铁牛点头:“姨姨她是村里最好看的女人,可大人们说叫她北方骡子,还老被锁在家……” “三儿,别乱说话!”麦七神色明显变得慌张,下意识捂住孩子的嘴巴。 意识到自己行为多么突兀,他全身骤然紧绷,眼神闪烁不定,显然在极力保持冷静。 北方骡子…… 只有人贩子把拐来的女人戏称为“骡子”。 姜安安拢起漫不经心的神色:“你们村拐卖妇女?” 一句话惊得麦七魂都没了。 “没、没有的事。” 现场三位警察同志手齐齐按在腰间。 吴建国厉声警告:“当着孩子的面我不给你戴手铐,你老实点跟我们走,交待清楚情况。” 麦七浑身冒出一层冷汗,恐惧攀着脊髓往上爬,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逆流。 第93章 拐卖妇女 麦七被儿子暴露村子最大的秘密,不得已坦白从宽。 山村多数重男轻女,女胎通常都被扔到山里喂狼,祖祖辈辈传下来弊病终于出现了,男多女少,导致许多适龄男青年打光棍。 这时候村民才意识到女孩的重要性。 于是需求催生了市场。 乡下妞哪里比得上城里娇嫩又漂亮的媳妇? 村子里谁家有钱买一门媳妇,那是一件倍有面子的事情;而“城里媳妇”生下的金贵闺女水涨船高,百家争着求。 攀比之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兴起,于是拐卖妇女的情况越来越严重,形成恶性循环。 大石洞村长曾接见过白县长,又念过几年小学,自诩文化人,因此遏止村民参与此事。 相比于其他封闭的村庄,大石洞与山下村子有联系,一些穷苦人家愿意把女儿嫁过来。 而林晓是唯一从外面买来的媳妇,买她的麦桩子他爹因此丢失了会计职位,还罚了好大一笔钱。 麦庄子家把这一切都归咎在林晓头上,对她百般虐待,跟猪睡在一起,起早贪黑干不完的活。 林晓总是想方设法逃跑,跑了一次后总是被戴上锁链,后来意外怀孕才被松开。没想到这次孩子刚生下来,她再次趁人不注意逃跑,没想到麦铁牛会跟着他。 村子外围都是捕猎的陷阱,没有熟人指引很容易掉进去。 麦铁牛不小心踩坑,是林晓推开他,也是这么巧,有位警察同志刚好路过救了林晓,导致自己踩空。 坑底都是竖起的尖刺,据麦铁牛所言那位同志大腿被尖刺刺穿…… 麦七第一次报警后发现儿子不在家,村民倾巢而出搜寻林晓。走投无路之下,麦七才会求助公安,也便有了第二次报警。 深山出外勤的警察…… 周应淮的警察马甲…… 心里隐约有了一些猜测,姜安安走到另外一间病房询问麦铁牛:“你说的那个警察叔叔是不是长得比你爹高且壮,脸还挺俊俏?” 麦铁牛用力点头,圆溜溜的大眼睛充满崇拜:“没错!我以后也要当警察,跟叔叔一样帅气威武。” 姜安安回到临时审讯室,把想法悄悄告知吴建国。 “估计真是周应淮……”吴建国一击手掌。 就在此时,他终于从脑海中翻出月初那段记忆。 半夜。 老局长单独召见他和周应淮。 “那个在黑市散播谣言的人有线索了,据内线说那汉子操着一口别扭的云州话,像是深山那带的村庄。” 周应淮蹙起眉:“局里开张寻找失踪人口的证明,我明天上山去探探。” “有些村庄民风彪悍,村子之间相隔甚远,一个个得排查到什么时候?”吴建国不赞同:“不如盯紧姜德柱,那些人迟早会重新派人来接头。” 周应淮:“……来不及了。” 至于什么来不及,他和老局长没有明说,一度让吴建国百思不得其解。 回忆结束。 吴建国思索片刻,然后道:“事关重大,你得跟我一同去向老局长汇报。” 他显然还隐瞒其他事情,但拐卖妇女属于妇联管辖范畴,姜安安没有理由拒绝。 - 凌晨两点。 老局长身体硬朗,半夜被突发事件吵醒一点儿不显疲惫,精神奕奕地听他们汇报情况。 听罢率先侧头询问姜安安:“你知道考察队最近都在做什么吗?” 林美如如今可是全村情报头子,姜安安还真知道:“考察队雇佣六个社员每日进山勘测,他们不敢进深山,天天在边缘徘徊,几乎将附近的山头踏平了,哪有什么东西?倒是蘑菇采了一大堆。” 是以近来南溪大队空气中飘着的都是蘑菇味。 吴建国笑道:“这样就很好,深山危险,省得他们遇到危险还麻烦我们去救。” 没曾想老局长下一句话将他嘴角的笑意瞬间拉平:“孙教授已经向上面申请警力,过完年,他们会进入深山。” “考察队作死干嘛还要拉上警方垫背?”吴建国忿忿不平,“就为一点子虚乌有的传言……” 话到嘴边他猛地止住,心有余悸地侧头,撞入小姑娘那双似笑非笑地目光中。 “考察队是为了宝藏来的,宝藏是一箱子小黄鱼。你们上次抓了一批挖宝人,他们怂恿我大伯加入,大丫奶跟他们是同伙。 周应淮带了秘密任务下乡潜伏,他与你们警方、考察队不是同一个阵营。 目前南溪大队一共有三批人在追查宝藏下落。” 吴建国惊吓得结巴:“你、你上哪知道的?” 姜安安无奈摊手:“上次你们审讯大丫奶时我和老局长就在隔壁啊。” 她甚至还了解得比警方多一点,譬如老于叔、姜家二房以及生父之间在十六年前掺合此事。 吴建国:“……” 不过根据这段日子的相处,姜安安是位值得信赖的好同志,正直勇敢,即便她知道消息也不会向外透露。 吴建国扯下唇角,冷淡的语气里有几分嘲讽之意:“宝藏哪有那么好挖,上面那些人不找点会打的,怎么找一群细皮嫩肉的学生过来?这不是纯粹找死吗?” 姜安安:“如果有宝藏,当然越少人知道越好,这些学生来头都很大。” 吴建国:“山里那伙人可不管你有什么背景,最后倒霉的还不是咱们这群为人民服务的警察吗?” “为人民服务”五个字要得格外重。 空气中陷入一阵短暂的静默。 老局长最后开口:“派几个人带医生上山去救周应淮,根据林晓的身份,把周应淮查的“失踪人口”安在她身上,一并带出来。” 国家严打拐卖人口,大石洞村长是个识时务的机灵人,不会阻拦他们。说不定能借着打击人贩子,能顺利进入其他村庄搜查那伙间谍的下落。 “事不宜迟,你们赶紧行动。” 老局长起身,叫上警务员安排车,摸黑开往白县长家。 另一头。 在麦七的带领下,姜安安跟着警察同志踏上山路。 四周黑漆漆的一片,手电筒和火把照亮着前路。呼啸的风声刮得树干哗哗作响,凉意似乎能透过棉袄渗透进肌肤里。 远处偶尔还能听到狼嚎。 第94章 村子更大的秘密 “坑里没有人。” “坑壁有爬行的痕迹,人逃出来了。” 麦七熟悉地形,一路带领众人顺利进山。 可等他们找到周应淮掉落的陷阱时,坑底空空如也,只剩下一滩暗红色血迹。 吴建国用电筒照亮四周,终于发现了一条血迹。 地上的血迹一直延伸至西南方向,周边还有深浅不一的脚印,以及零星几枚狗屎蛋,恐怕村民们早已发现了他们。 麦七舔着干涸的嘴唇,一抹精光藏在憨厚的面容下:“是村里养的大狼狗,那畜生凶得很,鼻子灵敏,跟野狼不相上下。说不定他们被村民抓回去了,要不直接去村子?” 大石洞靠山吃山,除了山货与各种野味交易,还掩藏着更深的秘密…… 只要村民们看到警察进村,便会派人通知好村长,从而遮掩掉痕迹。 以前都是这样做的。 吴建国坚持:“不,沿着血迹继续找。” 那可是部队里出来的兵王,怎么可能就被村民轻易发现?最重要的是,他们两人曾经定下暗号,只要顺着痕迹定能找到对方。 麦七看了眼西南方向,该死的,怎么偏偏是这个方向? 他有些慌了神,努力劝服众人:“可是那边常常有野兽出没,十分危险,有些陷阱是先祖布置的,就连村长都不知道。” 一道电筒光忽然落在他脸上,强光刺得麦七睁不开眼,也把他脸上尚未掩藏的惊慌着急展示在人前。 “西南边有什么东西?”姜安安突然开口,问题一针见血。 麦七心口咯噔作响:“没、什么都没有。” 后腰倏的被一把坚硬的东西抵住,意识到那是什么,麦七浑身紧绷。 吴建国冷哼一声:“别耍花招,想想你儿子。” 麦七低垂下头,看似蔫巴了,任由警察给他铐上双手。待众人注意力被分散,快速展开手心将一个东西丢在地上。 他自以为做得很隐秘,没想到听到一声惊呼:“哎呀,你掉东西了。” “……” 小姑娘热心肠地把东西捡起来,是一枚硬币,上面刻画着古老图腾。 “这应该是村里用来报信提醒的东西吧?你咋那么不小心?万一引起什么不美妙的误会,你就成了村里的罪人。” “算了,我帮你保管吧,谁叫我是好人呢。” 姜安安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把硬币放进了腰包当中。 “……”神他妈好人! “啊!”麦七惨叫出声。 “兔崽子敢搞小动作?”吴建国一脚踹在他腿肚子上,膝盖狠狠磕在石头上,疼得麦七眼冒金花。 吴建国抬脚又是一脚,直接威胁道:“周应淮出了事,你就是杀人帮凶,老子要你儿子一辈子档案都有污点,别说上学,娶个媳妇都难。” 麦七猛地抬头,目光凶狠锐利。 啪! 高个警察一巴掌打在他脑袋上,“再瞪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麦七“呸”的一声,咬牙切齿:“欺负一个小孩子,你们算什么人民警察?” 高个警察:“人民警察保护每一位公民,也有义务打击一些犯罪,罪犯的儿子根本不值得同情。” 当然事情不能一概而论,此想法只代表他个人喜恶。 小儿子就是麦七的命根子,否则他也不会报警。 当妻子告诉自己三个孩子并非亲生时,麦七混乱的大脑只剩下一个想法:千万不能让奸夫找上门抢儿子!让警察把那对奸夫淫妇抓起来。 至于为什么不找奸夫算账? 麦七手指因憋屈而紧紧攥成拳头。 他惹不起…… “西南方向肯定有东西,小刘,你脑子最好使。能不能沿着来时的路下山,带小姜干事一块儿去搬救兵。” 吴建国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他奶奶的,要是我们全部栽在这,就让老局长派军队一窝端了大石洞。” “!!!” 麦七刚刚升起的叛逆之心彻底摁下去。 除了小儿子,他爹娘兄弟姐妹都在大石洞。要是因他一家团灭,到了地下老祖宗能把他逐出族谱。 姜安安:“我不回去,要是我走了,咱们团队可是损失一大助力。” 吴建国想到医院里她那一脚踹得个大男人站不起来,诡异地沉默了下,算是默认。 于是小刘带着队伍里对体弱的矮个警察一同下山报信,众人继续沿着血迹寻找。 有些话麦七没有骗人,越往西南方向陷阱越多越隐蔽,稍不注意就会跌落下去。 姜安安有回好奇,搬起块大石头扔进去,坑里密密麻麻都是竖直的尖竹。 竹子时间一长容易风干腐朽,这些竹子表面翠绿,看起来就很新鲜,估计是最近才替换的。 麦七嘴里吐出的话半真半假,得仔细分辨。 - 天边第一缕朝阳划破夜空,太阳从东方缓缓升起。 暗无边际的丛林里清晰度越来越明朗。 灌木丛之后,周应淮脸色苍白若纸,凝神倾听片刻,发现周围没有任何动静,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往后靠在树干上。 大腿胡乱包扎的布条已经被血色浸染,稍微动作,伤口又要重新崩开。 他赶紧从口袋里拿出两颗糖并两块军用压缩饼干,分一半递给累成狗的林晓。 761式压缩饼干是我国第一代野战压缩食品,口感非常糙涩,但体积小,提供持久饱腹感。 而水果糖可以提高血糖,避免随时陷入昏厥。 林晓咬了一口饼干,登时呛到喉咙止不住咳嗽。 自从被拐卖到大石洞,虽然居住环境比不上城里,可“夫家”几乎顿顿吃野味,因此她还是头一次吃到如此难以下咽的东西。 就在两人用餐时,不远处忽然传来手推车的声音。 有人来了。 他们下意识屏住呼吸。 有人骂骂咧咧:“赖七太过分了,每次都让我们打猪草,下次一定要跟村长告状。” 另一人温声安慰道:“能者多劳,干的活越多到时候分的猪肉越多,我巴不得赖七不来抢活。” “你说的对!再养两年猪,我就有钱娶媳妇了。要是能买一个漂亮的,死也甘愿啊。” “城里媳妇细皮嫩肉,麦桩子他婆娘肯定在床上很带劲……” 第95章 养猪场曝光 两人诨话越说越起劲,越发不堪入目。 周应淮不由得瞥了林晓一眼,发现她神情麻木,一点儿不放在心上。 比这更糟糕的境遇林晓都体验过,何况是区区几句臆想的诨话?她啊,曾经赤身被绑在猪圈里,在那完成人生第一次。 就连公爹也曾偷偷摸进房间…… 待婆婆知晓后,百般折磨刁难她。 林晓讽刺的想着:那个恶心的孩子还不知道是儿子,还是老爹的呢,都让她深恶痛绝。 两个村民要到这边来打猪草,血腥味势必会引起他们警觉,如果让他们看见林晓就麻烦了。 周应淮决定反客为主,提前下手。 他指挥林晓绕到树干后面,一手握着匕首放在兜里,另一只手拿出五张大团结,开始哎哟哎哟的哼唧起来。 “有人?” “谁在那边装神弄鬼?” 两人面面相觑,一前一后握着镰刀走过来。 看见他们,周应淮表情瞬间得无比惊喜,很快又充满嫌弃,抬着下巴高傲地说:“我是首都来的考察队,半路遇到野狼跟队伍走散。老乡你们把我送下山,必有重谢。” 他甩了甩手中的钞票,一副人傻钱多的公子哥模样。 麻子和狗蛋眼睛都瞪直了,半点没怀疑话语里的真实性。 村长早就告诉过他们山下来了一支考察队,是从首都来的,个个来头不小。 而眼前的男人随随便便就拿出五十元…… 如果送他下山,岂不是能拿到更多报酬? 麻子眼睛咕噜直转,故意叹气:“可惜我们还要干活,喂养村里那两头大肥猪,要是送你下山耽误了被扣工分……” 对面的公子哥急眼了:“不就一点工分,一个工分我出十块钱。你们快点送我下山,我家有的是钱。” “!!!” 两人对视一眼,眸光尽显贪婪。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过来扶我,我要坐板车下山。妈的,以后再不来这种穷山僻壤。”周应淮颐指气使。 他越骄横,越让两人放松警惕。 两人渐渐走近。 - “啊——” “啊啊——” 先后两道惨叫划破云霄,惊起阵阵飞鸟。 疲惫赶路的一行人猛然惊醒。 姜安安率先冲过去:“在那边。” 见小姑娘生龙活虎眨眼间跑远,吴建国默默捶了把老腰,满脸羡慕:“还是年轻人体力好。” 正巧他在周围树干上发现一道刀刻的痕迹,亦加快了脚步。 两队人马在半道碰上。 “小姜干事?” 大石洞村长麦自强惊讶出声:“吴队长,你也在?” 随后锐利的目光落在麦七身上:“这小子究竟犯了什么事?” 姜安安张口就来:“他脑子似乎不太正常,半路抱走别人家小孩,经过审问才知道,原来他自己的孩子丢了。这不,他带着我们上山搜寻。” 麦七诧异地看了姜安安一眼。 如果让村长知晓是自己出卖村子,日后肯定饶不了他,没想到小姜干事会帮自己隐瞒。 “麦七,是这样吗?”麦村长阴鸷的脸上闪过一缕危险。 麦七佯装愤怒道:“都怪那个杀千刀的死婆娘,要不是她打三儿,三儿也不会走丢。他奶奶的,回去看我怎么收拾她。” 麦村长信了一大半,众所皆知这小子出了名的宠儿子,哪怕不是他的种,也如珍似宝地捧在手心。 儿子就是他的命! “找儿子就找儿子,你领公安同志们来后山做什么?这边全是猛兽,要是连累几位公安同志,全村都被你害死了。” 吴建国:“我们在村子附近看见血迹,顺着血迹一路跟过来的。麦村长你们这是干啥?一个个拿着家伙事做什么?” 村民们个个身体微僵,胆小的神情慌乱至极。 麦村长暗骂一声,电光火石间想了借口:“村里进贼,掳走了麦桩子的媳妇,我们是来抓奸夫淫妇的。” “什么?哪个人贩子如此猖狂,居然敢进村拐卖妇女?”姜安安十分气愤:“麦村长,你放心,这事妇联管定了。” 麦村长僵硬地扯着嘴角笑:“……谢谢小姜干事的好意,这毕竟是大石洞的事,而且还不确定林晓是不是被拐卖,兴许是跟奸夫跑了。” 没想到,姜安安拍着胸口保证:“放心,我刚在杏花大队处理类似案子,经验丰富得很。” “……” 再怎么不情愿,两队人马一同上路。 村民们如同霜打茄子一般,被吴建国一句“警察保护人民安全”为由,被一前一后夹击在中间。 公安同志腰间鼓起来一块,隐约能看见枪的形状。 随着越来越接近目的地,麦村长急得满头大汗,几次三番找借口换个方向都被吴建国和姜安安据理拒绝了。 “啊——” 正当众人越过一片灌木丛,前方再次传来尖叫声。 姜安安带着一个公安同志往前冲。 而吴建国笑眯眯地搭住麦村长的肩膀:“别着急,小姜干事以一打十,人贩子肯定不是她对手。” 麦村长刚想用的借口:“……” 灌木丛后面是一片开阔的山地,被人精心圈起来,搭建一个超大的猪圈。 放眼望过去,足足有两三百头。个个膘肥体壮,比南溪大队养得还要好。 姜安安心里直呼好家伙,敢情大石洞偷偷摸摸搞养殖场。 七十年代全国已经大规模发展养猪事业,要求农户家家都要养猪。 可猪那玩意儿吃得多又精贵,许多人没有经验,容易把猪养死。而且连人都吃不饱,普通农户之家无力承担把猪养死的经济损失。 她记得直到73年以后会严格要求一人一猪或一亩一猪,生产队要有养猪场,能育种。 不过生产队要设立养猪场,同样需要审批,防止底下大队为了攀比盲目养殖,导致社员饿肚子。毕竟养猪全部养死了,死猪还会引发疫病。 简而言之。 云州县仍然规定由大队养两头猪,年底给村民分猪肉。 因此像大石洞偷摸设立养猪场,在本县当前的政策中仍属于违法行为。 姜安安瞧着那群精神奕奕的大肥猪,高兴地冲麦村长说道:“只要村长好好配合,妇联和公安局会联合帮忙,给你们弄一个功过相抵,兴许大石洞日后还能成为全县第一批养猪致富的村子呢。” 以为自己完了准备鱼死网破的麦村长:“!!!” 第96章 退路 村里最大的秘密曝光,麦村长如释重负:“我配合,社员们也全部配合。” 猪肉都拿到黑市售卖换回不少钱和粮食,但家家户户谁不藏着掖着,生怕外人知道。 你懂那种明明地窖堆满粮食,却要把自己饿瘦的痛苦吗? 躲过一劫,社员们个个兴高采烈。 麦村长搓手询问:“小姜干事,你说我们该怎么做?” 姜安安:“留下几头母猪配种,这批猪全部由公社上交给县里,换取一张大队开设养猪场的资格证。” 麦村长肉疼:“全部上交?” 村民同样不乐意。 “那咱们不是亏本了吗?” “对啊,不能上交,必须跟村里做交换,大米或者白面都行。” …… 姜安安:“现在禁止私设养猪场,如果等县里下来没收养猪场,村子集体还会遭受惩罚,让你们把前几年偷偷养猪的钱都吐出来。 反之,主动上交猪场换取正大光明养猪的机会,难道不值得吗?” 道理麦村长都懂,可是他还是舍不得啊,足足三百三十八头猪呢! 吴建国肃起脸,堵住了所有的退路:“现在我就可以把你们统统抓回去立功!” “上交!”麦村长一个激灵。 吴建国:“不问问其他社员的意见吗?” 有意见就要吃牢饭,村民们哪敢有意见,个个吓得哆哆嗦嗦,恨不得当鹌鹑埋进土里不吭声。 于是事情就此决定下来。 “MD,是林晓那个死婆娘!”麦桩子眼尖地瞧见养猪场中间那道熟悉的身影。 “小贱人身边那个肯定就是她奸夫,村长,咱们赶紧把他们抓起来揍……啊!” 麦桩子话还没说完,就被人狠狠踩了一脚。 “吴队长,此人涉嫌拐卖人口,还不赶紧铐上。”姜安安按着有些酸的脖子活动下,嫌恶地收回脚,眼眸深处只剩下凉薄的冷意。 麦桩子神情慌乱起来,转身就要逃,被高个警察扑在地上,戴上银手镯。 这一叫立刻引起猪场一行人的注意力。 周应淮按着林晓的头蹲下身,戒备地望过去。 这一眼,就看见那个神采飞扬的小姑娘朝这边奔来,他的唇角忍不住向上扬起。 “没事,是自己人!” 放松下来,周应淮再也支撑不住昏睡过去。 - 警局。 “做完笔录,你在招待所住一阵子,等家人来接就行了。这里是三十六块钱,除了你当年身上的存款,还有一部分是麦家的补偿款,足够你生活一段时间了。对了,孩子你要吗?” “不要!” 林晓办完手续,离开公安局。 外面的冷风拂面而来,吹散脑海里那点不真实感。 那一瞬间林晓有点茫然。 她,竟真的逃离了那个噩梦一般的村子。 “走吧,我送你去招待所。”姜安安双手插兜斜靠在墙边,率先往前走。 林晓快步跟上去,小声说了一句:“谢谢。” 姜安安:“不用客气,都是为了人民服务。” 小姑娘年纪瞧着比自己还小,说起话来却十分老成。 林晓噗哧一声笑出来,笑着笑着,忽然间泪流满面,蹲下身抱着膝盖号啕大哭。 她是在下乡途中被人贩子掳走,十八岁,女孩子一生最美的年纪,偏偏遭遇世间最恐怖的磨难。 明明……她的人生也可以跟姜安安一样美好! 结果全部被毁了。 人来人往,不少都好奇朝这边张望,甚至还有些热心肠的人上前安慰林晓。 “同志发生了什么事了,要不要大妈给你报警?” “人生从来不是一帆风顺的,跨过那道坎,未来定会顺顺利利。” “你看大爷,早年差点饿死,靠吃树皮才捡一条命。现在儿孙满堂,日子和和美美。” …… 感受着世界的善意,林晓渐渐被安抚下来。 她原本就是个心志坚强的小姑娘,所以才能一次接一次谋划逃跑。 发泄过后,林晓重新拾起坚定的光芒。 “你们妇联有什么是我能帮上忙的吗?左右我闲着也是无事,想找些活打发时间。” 姜安安思索道:“麦铁牛还在医院,你可以先去照看他。” 麦铁牛算得上林晓救命恩人,刚巧周应淮也在那,林晓一口答应下来。 街上人来人往,喜气洋洋。 明天就是除夕了! 姜安安想起还没给家人准备新年礼物,告别林晓,直奔供销社给每人各买一身成衣,还称了糖果瓜子糕点,带着一堆东西回到南溪大队。 刚进院子,姜安安就看见她爹并一众小萝卜头齐齐在墙角根罚站,画面说不出的喜感。 “安安回来了,提那么多东西手重不重?爹帮你拿进去。”姜德贵不愧是老狐狸,瞬间找到摆脱惩罚的办法,屁颠颠上前提东西。 “小姨……” “安安姐!” 小萝卜头们欢快地冲上前,七嘴八舌的告状。 “你不在家,姥姥这两天太凶悍了。” “因为我们上山抓兔子,她惩罚我们一周都要站墙角,包揽一切家务。” “姥爷说,姥姥是更年期,所以脾气暴躁。” 很不巧的是,林美如刚好听到这句话坏话,脸色跟锅底似的。 “姜!德!贵!!” 她咬着后槽牙,撸起袖子。 “……” 姜德贵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大冤种! 他挤开一众小崽子溜到小闺女身后,冒出个脑袋:“安安好不容易忙完回来,你就消停点吧。” 林美如:??? 让她消停点,姜德贵今天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林美如气势汹汹的冲上前,待看见小闺女困得几乎睁不开眼,所有怒气瞬间化作心疼:“娘给你下碗鸡蛋面,吃完在睡觉。等睡醒了,让你爹给你好好开个课,学习如何正大光明的偷懒。” 姜安安:“这……” “没错,包在爹身上。”姜德贵信誓旦旦:“偷懒才是老姜家的优良传统,爹一定会把你教导成才!” 面对二老担忧的眼,姜安安拒绝的话实在说不出口。 谁知道下一刻林美如再次语出惊人:“最近娘带领成员们去隔壁村干了件大事,解救一个受到压迫的家庭主夫,娘厉不厉害?” “家庭主夫?”姜安安瞬间来了精神。 第97章 拐卖婴儿 “女主外男主内,这事已经够稀奇了吧?但婆娘家暴丈夫,打到腿脱臼,十里八乡头一遭。” 姜安安打着哈欠疑惑地问:“他家人不管吗?” “管什么呀?”林美如唏嘘不已:“那小子是个早产儿,干不得重活。早年间家里拿了袋苞米让他入赘,从此买断与‘娘家’关系。” 乡下人命贱,连药罐子都没有资格当。 冯二狗便是全靠一口气吊着。 王家‘娶’他是为了传宗接代,偏偏冯二狗连活命都困难,于是惨遭毒手。 “那是挺惨的……”姜安安眼睛皮快要睁不开,脑袋更是一抽一抽的疼,于是用手撑着下巴。 饿肚子睡觉容易低血糖,她想要去厨房给自己煮个鸡蛋,偏偏林美如兴致上头,说得那叫一个唾沫横飞。 “他住的那屋子里味道没法闻,整个人吃喝拉撒全在床上,瘦得跟干柴棒似的。” “好几个老娘们当场眼睛都掉了猫尿。最后还是我们几个烧了热水,给他刷洗干净。” 姜德贵惊诧极了:“你们给他洗澡?” 啪! 林美如抬手一巴掌在他后脑勺上,严肃批评:“那小子跟舒兰年纪差不多大,在我们眼里跟儿子似的。再说了,咱们可是干好事,那床上都长蛆了,再不刷洗他就被虫子活活咬死。” “那毕竟是个男人……”姜德贵气得跳脚。 她有没有想过几个女儿怎么办? 万一传出什么风言风语,他脸皮厚没关系,却舍不得让任何一个女儿遭罪。 可惜热血上头的林美如与他的默契消失了,双手叉腰,骄傲地昂起头:“男人又怎么了?安安说过,在救死扶伤面前没有性别之分!” “行行行,你最高尚,我思想狭隘。”姜德贵抄起架子上的帽子戴在头上,双手抄在衣袖中离家出走。 “瞧瞧他那小心眼的样儿!”林美如气得脸一阵青一阵白,闷头钻进东屋。 自结婚以来两人还从未爆发过如此激烈的争吵,顿时吓呆了一众小萝卜头们。 “小姨……” 咚! 姜安安一头栽在桌子上,陷入沉沉的昏睡当中,连额头磕红了都没发觉。 小萝卜头们彻底慌了神,惊叫起来。 “小姨死了!” - 姜德贵离开家,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直到他抵达山脚下,愤怒的大脑才逐渐恢复冷静。 他跑什么呀? 明明是他占礼,怎么挨冷受冻的还是自己? 姜德贵手脚冻得发疼,决定回到温暖的屋子里跟婆娘再争辩三百回合。 谁曾想刚要回去,就看见大哥姜德柱一瘸一拐地从山上下来,后面还跟着一个陌生汉子。 双方面面相觑。 “老二,你什么时候来的?”姜德柱吓得魂飞魄散,声音都劈了。 姜德贵憋了一肚子气:“这你家?管的真宽!” 他的视线越过糟心大哥,落在陌生汉子身后的麻袋上,鼓鼓当当,瞧着沉甸甸的。 “你领外人进山偷偷打猎了?不行,见者有份,否则我就去举报你!” 姜德柱手按着砰砰乱跳的胸口,顺着他的话回答:“只要你闭紧嘴巴,明天我就换成面粉给你。” 姜德贵反倒狐疑起来,抠门的大哥什么时候变得好说话了? 肯定有鬼! “行吧。”姜德贵多看了陌生汉子几眼,心底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感。 面上暂时还稳得住,按照平时语气无赖地说:“野味看起来很多,应该能卖很多钱,到时候面粉起码得给个五六斤不过分吧?” 姜德柱只想尽快打发他,哪有不应的。 无疑加重了姜德贵的猜测。 他鼻子重重的哼一声,小人得志地转身离开,嘴里还哼起不知名的小曲,眼睛却止不住往后瞥。 待走远了,姜德贵再也绷不住,开始撒开腿往知青点跑。 “向红斌救命啊——” 山脚下。 姜德柱跟陌生汉子发生了争执。 “他看见我的样子,不能就这样放任他离开。” “可他是我弟,你不能杀了他。而且他闺女在县里各个部门都有关系,你不想被全县通缉吧?” 两人僵持不下。 就在此时村里面冲出来一群人,别看向红斌块头大,跑起来比其他人都快。 “他妈的,早知道弄死刚才那小子了!”陌生汉子顾不得麻袋里的东西,转身往山上躲。 姜德柱吓破了胆:“你别自己跑,等等我,如果我被抓了,第一个供出你。” 陌生汉子气得倒仰,骂骂咧咧地回头拉他上山。 山路不好走,况且还带着一个瘸子,很快两人就被追上来抓个正着。 等向红斌押着他们下山,山底下早就闹开了。村民们一个个神情愤怒,恨不得将两人抽皮扒筋。 因为袋子里装着一个足月大的婴儿…… 那婴儿不知被灌了什么东西,浑身红肿,早就断气。 姜德柱跌坐在地:“你、你不是说给他喂的是羊奶吗?” 陌生汉子同样傻了眼:“我的确喂了羊奶,他为什么会死?我不知道啊!” 两人原本偷渡婴儿下山,原本担个拐卖人口的罪名,现在却变成背负人命! “完了!” 姜德柱苍白着脸,鼻涕眼泪全部流下来,悔不当初。 - 这一觉睡到除夕夜。 姜安安是被饿醒的,刚睁开眼就看见四个圆滚滚的脑袋围拢在旁边,紧挨着她午睡。 不大的床挤得没地方翻身。 她小心翼翼的起身,期间多宝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姜安安轻拍着他后背,温声道:“再睡一会儿。” 小家伙听话地重新闭上眼睛。 姜安安穿好衣服出门,浓郁的香味从厨房传出来。 南方大年三十会炸丸子和米花,米花是用糯米做的。蒸熟后压成薄薄的长方形晒干,米饼能存放很久。 想吃的时候用油炸,酥脆香甜。 平常也能当饭吃,炸好的米花放进大碗,用热水冲泡,加一勺糖,另有一番风味。 “你终于醒了,再不起床,爹就要送你进城找大夫。”姜舒兰见她面色红润,不由得舒了口气:“粥在小炉子温着,你随便先垫巴两口,等下再吃年夜饭。” 姜安安含糊地应了两声,从碗里拿起一块米花,嚼得嘎嘣脆,问:“家里好冷清,爹娘呢?” 姜舒兰:“去村口看热闹了。” “什么热闹比年夜饭还重要?” 第98章 悔不当初 当然有! 姜德柱拐卖婴孩致死,仿若抛下一枚重磅炸弹,震得所有人脑子嗡嗡作响。公安局二进宫,这次立再大的功也甭想出来。 姜老太发了疯似的捶打他,头发散乱,大声哭嚎着:“老娘打死你个人贩子,姜家脸面都被你丢尽了,日后去了地底下娘该如何跟你爹交代?” 不远处,婆娘兼六个儿女或冷漠或憎恨,显然早已对他失望透顶。 姜德柱抬手重重给自己两巴掌,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悔不当初:“都怪我财迷心窍,信了后山有黄金的邪,才一次又一次酿下大错啊。” 原本他是不信高飞的话。 可接连为高飞办了两件事后,次日都拿到了两笔丰厚的报酬,共计五十八元。 不仅如此,高飞还承诺待到小黄鱼后便分给他两根。 两根小黄鱼足够大房富裕一生。 前两次都是传递消息,这次却叫他和另外一个人刘麻子上大石洞村,拐走一个叫麦桩子的孩子。 姜德柱原本是想拒绝的。 而,刘麻子却把十张大团结甩到自己脸上,并且警告道:“你敢撂挑子不干,飞哥就会在警局翻供,让公安重新抓你回去坐牢!” 大团结轻飘飘的落在鞋底,一边是搭档狰狞的面庞。 姜德贵浑身血液都冷透了。 大石洞步行两小时,村里家家户户紧闭门窗,像是刚刚发生过什么大事。 刘麻子块头大,头脑亦灵活。 姜德贵假装问路的功夫,对方已经翻窗把孩子偷出来。 那婴儿刚足月,小脸还没他巴掌大,拐走时还活蹦乱跳冲着他笑,谁曾想一眨眼的功夫婴儿就死了! 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娘,是我对不住你,对不住永祖哥几个。”姜德柱抹了把眼泪,一连磕了好几个响头,才起身跟着吴建国走。 姜安安刚赶到现场,就看见便宜奶奶“嗷”的一嗓子,冲上前紧紧抱住吴建国的双腿,苦苦哀求:“警察同志,一定是哪里搞错了,德柱就是个老实本分的农民,怎么可能当拐子还杀了人呢?” 老太太好大的力气,硬是差点扯下吴建国的裤子,他面色张红,两只手死劲往上扯拽着裤腰带,无奈地说:“老人家快放手,待经过审查才会给你儿子定罪。不管是否杀人,但拐卖人口的罪名肯定逃不掉。” 姜老太眼泪鼻涕全部糊在他裤腿上,两只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会判死刑吗?多久能放出来?” 吴建国沉默不语。 姜老太见状哭得更凶了,摆出一副“你们不给我儿子减刑,我就不放手”的无赖架势。 “小姜干事……” 吴建国仿佛看到了救星,激动得热泪盈眶:“麻烦你跟老人家做做思想工作。” 大年三十谁不想舒舒服服待在家里? 等收押姜德柱,兴许还能赶得及阖家团圆吃个年夜饭。 吴建国冲着姜安安的方向招手。 于是四面八方所有的目光齐刷刷扫视过来。 看得正起劲的姜安安:“……” 她脸上凑热闹表情还没收敛下去,悠闲自在地磕着瓜子,当目光突然集中到身上时,小姑娘镇定自若地把瓜子放回兜里,上前几步安慰道:“奶,大伯进监狱是好事,有改造机会总比犯了大错当场被毙强。” 姜老太&姜德柱:“……” 真是怪哉。 怎么感觉有道理,又没有道理的样子? 姜德柱脑袋转得更快,激动地问:“安安侄女,你意思是我不会吃枪子。” 姜安安:“这可说不好,判刑是根据你犯罪行为程度决定的。即便婴儿是意外致死,但数罪并罚,起码得判个无期徒刑吧。” 姜德柱上次从监狱出来刻意科普过,只要表现得好还能减刑,连忙解释:“不是我给婴孩喂的羊奶,我只负责带路,并且吸引麦桩子家人的注意力。” “放屁!就是你喂的羊奶!” 一旁沉默的刘麻子忽然指控:“你嫌婴儿哭闹太吵,在羊奶里加了安眠药。” 姜德柱一个激灵:“不是我,是你干的,我才不知道安什么药?” 两人当场吵起来,要不是都被扣着,估计能当众上演一个扯头花。 “安眠药属于违禁品,你们从哪里搞来的药?”吴建国拧紧眉头,迅速抓住重点。 大丫奶拒不交代药的来源,医院里肯定还潜伏着他们的人。 “给婴儿下药,只有畜生才干得出来。” “那孩子就是被活活毒死的。” “让他们吃枪子,给婴儿赔命!” “我提议把姜家大房赶出村子,一粒老鼠屎坏了整锅汤,别让他家再继续败坏咱们先进大队的名声。” …… 村民们群情激愤,全都破口大骂姜德柱两人的恶行。 大房其他人终于慌了神。 这年头被逐出村子仍然属于十分严厉的惩罚。 俗话说落叶归根,乡下人要是没了根,一辈子都流离颠沛、孤苦无依。 “奶,你快放手,让我爹去监狱好好改造,争取早日做个好人。”姜永祖艰难开口。 作为大房长子,爹出了事,这个家接下来就由他当家作主。 姜永国赞同大哥的提议,痛心疾首地说:“爹,你就安心去了吧,我和大哥会照顾好家里的。” 姜德柱:“……” 这话说的,像是他下一秒就死了似的。 他为两个儿子的冷漠感到有些心寒,与此同时又有点欣慰:“警察同志,我配合,我全部都交待。” 刘麻子咬着后槽牙警告:“想想你的家人。” 望着对方狰狞的脸,姜德柱浑身霎时间变得紧绷,脑袋耷拉下去,一瞬间仿佛失去了生气。 吴建国大手一挥:“把他们带回警局。” 等同事押解犯人离开,他把姜安安叫到一旁:“周知青苏醒了,并且提供重要情报,麦桩子是联络人。这伙人为了叫麦桩子乖乖听话,才绑架他儿子做要挟,没想到弄巧成拙。” 姜安安秀眉轻蹙:“所以那伙人可能也会利用姜家人威胁我大伯闭嘴?” 吴建国点头,出了个主意:“向红斌警务员出身,受过严格的侦查训练,这几日可以拜托他帮忙。” 第99章 分家啦 除夕夜。 姜家张罗一桌子丰盛的饭菜,无论大人小孩吃得头也不抬。 除了姜梅子。 她时不时朝门外张望两眼,心急如焚。回到娘家已经过去四五日,张学军却没来接她和孩子。 这股不安持续到忽然传来一阵响亮的拍门声,丈夫终于姗姗来迟。 两手提着大包小包的年礼,额头布满密汗,脸颊还有被抓挠的痕迹,样子狼狈极了。 姜梅子心里漏跳一拍,放下碗筷迎上前:“是不是家里出事了?” 张学军先看看她,妻子面色红光,在娘家没吃苦。 再低头看看两个活蹦乱跳的孩子,一左一右抱着他的腿,顿时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那张憨厚的面庞不由得浮现出一抹笑容:“咱们分家了,家里闹得不可开交,只好大过年的上爹娘这里蹭口热饭。” “分家?”姜梅子愣了下,梦寐以求的事情竟然成真了。 一大家子住在那个拥挤的房子里,两天小吵五天大吵,连夫妻间说点悄悄话都不行。 张学军语气格外轻松:“是啊,等过完年咱们就搬出去住。这些年咱俩存了一笔钱,先租房子,我再跟厂子申请住房。” 姜梅子心里快活至极,恨不得喊出来。 但她理智地没敢表现出来,面上体贴地说道:“咱们家都听你的,就算分家,以后照样孝敬爸妈。” 张学军感激地牵住妻子的手。 夫妻俩感情更好了。 姜安安感叹:二姐虽然做事雷厉风行,却是粗中有细,难怪四个姐妹中日子过得最红火。 这些夫妻相处之道值得很多人学习。 林美如真心为二女儿高兴,分家后小夫妻单独住,不用伺候公婆。 “梅子,给你男人添副碗筷。” 她上前接过女婿手中的年礼,手上忽然一沉,年礼瞧着不少,更是笑得合不拢嘴:“小昊你不喝酒坐到安安那边,让你二姐夫陪他老丈人喝。” 张学军才注意到屋子里多了三张陌生面孔,尤其是姜德贵右侧的向红斌,往那一杵跟座小山似的。 大海碗在他手中,跟小杯子差不多。 张学军有点腿软。 果不其然。 别看向红斌闷声不吭,劝酒却是一套一套的,很快把姜德贵和张学军灌翻在地。 而他自己眼睛还清亮的惊人,甚至哄着一众小萝卜头们打了一套军体拳。 姜家房间不多,姜梅子一家四口便安排在姜舒兰家里。两栋房子前后屋,紧紧挨着。 转眼便到了大年初二。 姜婷夫妻俩一大早便提着丰盛的年礼回娘家,三姐夫在屠宰场上班,车头放着一个大猪头,车后载着妻子。 夫妻俩还没到,已经不下三波小孩冲进来报信:“安安姐,你三姐带了好大一个猪八戒来。” 孩子们视线紧盯着桌上的瓜果点心,姜安安庆幸二姐夫带了不少水果糖上门,否则都不够这些小家伙们拜年。 没错,姜家二房已经成为全村首屈一指的儿童乐园。 林美如干脆眼不见为净躲在房间里,让多宝教她识字。 家里变化太大,让姜婷一时间接受不了,甚至感到一丝被背叛的愤怒,以至于想要跟其他两个姐姐攀比年礼的心气都没了。 她嫌弃地说:“娘,你都一大把年纪还认什么字?咱们乡下人踏实本份的过日子,别整天听小妹那一套,净搞花里胡哨的东西。” 姜安安舌头抵着腮帮子,有些不悦:这位三姐性格真不讨喜! “什么叫花里胡哨的东西?学习永无止境,三姐你不想进步也别阻拦娘。” “牙尖嘴利。”姜婷愈发讨厌姜安安了,要不是因为她挑拨离间,爹娘也不会在孩子满月的大喜日子里批评自己。 没等她火气全开的呛回去,她娘拉下脸批评道:“老三多跟你小妹学习,农村妇女又咋了?文化人难道还分是农村还是城里的?” 好好的学习心情都被三女儿破坏,林美如只觉扫兴,“啪”的一声放下铅笔,继续喷:“我香香软软的孙子呢?就你俩来顶个屁用?” 姜婷委屈地扁嘴,从怀孕到给李家生下长孙,她都被捧在掌心,没想到高高兴兴回娘家当头一棒,落差太大,让她心里酸酸涩涩的。 “狗娃年纪太小,容易受风着凉,明年我们就带他回来认姥姥家的门。”李来喜笑眯眯的打圆场。 林美如就是随口一说,并不是真的要两三个月大的婴儿出门,脸色缓和下来,视线才落到年礼上:“哟,这猪头可真大!” 姜婷抬起下巴睨了姜安安一眼,腰杆子重新停直:“来喜当上小队长,这是厂里特意奖励他的。这不,我就让他把猪头带回来,给你们二老也开开眼。” 姜安安眼尖地发现三姐夫眼神微沉,察觉到她的打量,眼睛笑得更弯了。 恐怕这猪头在李家闹出不少风波! 三姐从小掐尖要强,这回表面看似胜利,实则吃了大亏。 “这是我给狗娃的红包。”姜安安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红封递过去。 “多少钱?你当了干事吃公家粮,上次就没来参加狗娃的满月,这回压岁钱可不能小气。”姜婷一把抢过来,当着众人的面打开,扯出里面五张一毛的纸币。 放在乡下已经算很大手笔了,姜婷在丈夫跟前涨了面子,小嘴叭叭又吐出一串得罪人的话:“你一个月工资好歹也有十几块,我还以为要给一块呢,五毛就五毛吧。” “娘,我去找大姐和二姐。”姜安安起身往外走,害怕待下去会忍不住抱揍家人。 姜婷哼哼:“看吧,我一来就拉个臭脸,以为这是你家呢。” 说完她就后悔了,慌忙捂住嘴巴。 但来不及了…… 啪! 姜安安一巴掌甩在她脸上。 姜婷捂着脸:“你打我?” 小妹文文静静,打脸居然那么疼! 她傻傻的呆愣在原地,忘了反击,直到姜安安走出门,才后知后觉地跳起来:“好啊,死丫头竟然敢打我,有种你进来咱俩单挑……” 姜安安折身返回,靠着门窗,手指骨捏得咔咔作响:“在哪打?” 姜梅子:“……” “安安,是你三姐不对,我向她跟你道歉。”李来喜上前两步,挡在姐妹中间。 姜婷怒不可遏:“李来喜,你居然帮她!” 李来喜扯了扯她的衣服,眼神充满警告。 姜婷终于想起此行的目的,瞬间耷拉脑袋气焰消弭。 第100章 男女主感情进展+1% 夫妻俩打着眉眼官司,在场的人都跟人精似的,哪里不明白二人此番上门有所图谋。 猪头、屠宰场、婚事……恐怕还是冲着姜安安来的! 姜安安神情中渐渐透出一丝不耐烦,正打算当场撕破脸皮时,文昊的声音自外面传来:“小姜干事~” 最后略带警告地瞥了姜婷一眼,转身出门。 姜婷被那双黑沉沉的目光吓得心脏砰砰乱跳,好一会儿,才惊觉手心里满是冷汗,不依不饶地低骂出声:“死丫头心野了,都敢跟她姐耍起官威。” “你可闭嘴吧。”林美如恶狠狠地盯着自己亲闺女,举着手就要拧她嘴巴。 姜婷缩着脖子躲到丈夫身后,满腹埋怨:“娘,你怎么总帮小妹,到底谁才是你亲生的?” 林美如听见此言心顿时凉了一大截,冷笑出声:“怎的?因为安安不是老姜家的人,她的亲事就任由你们李家算计?黄鼠狼给鸡拜年,拿上猪头赶紧滚!” 这话说得相当严重,显然也把李来喜给憎恶上了。 可怜李来喜一肚子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丈母娘当面戳破,饶是脸色再厚仍闹了个面红耳赤:“娘,我、我们……” 姜婷是个没眼色见的,心头藏不住话,当场蹦出来:“我还不是为了小妹好,再过两天她就十七,跟她一般大的乡下姑娘连娃都满地跑。小妹名声不好,冯厂长能看上她是她八辈子修来的……” 哗啦—— 林美如一碗水泼在三女儿脸上,茶沫渣子糊了她一脸。 “如果你今天是来看我和你爹,就闭上臭嘴。如果另有所求,趁早提着猪头滚,就当从没生过你个孽种。” 姜舒兰姐妹二人刚进屋,就看见屋内剑拔弩张的场景,姐妹俩相视一眼,一人安慰一头打圆场。 大过年不兴吵架,否则一年到头都磕磕绊绊。 屋子不隔音,屋外照样能听得一清二楚。 文昊惊诧极了:“你要说亲了?” 姜安安烦躁地用鞋尖踹土:“没有,都是某些人闲的。” 听着屋子里吵吵闹闹的声音,她偏了下头:“你不是要去医院看望周知青吗?我陪你一起去。” “好啊!”文昊兴冲冲地往外走。 姜安安有些无语:“等等!大过年你就空手去?咱们上厨房拿点热食。” 文昊咧着嘴“嘿嘿”笑:“还是你们女同志心细。” 两人都有自行车,出行相当方便。 等抵达县医院正好中午。 尽管食盒里的饭菜用大棉袄包着,摸起来还是凉了。 “我想办法找地方加热饭菜,你先进去。”文昊拿着饭盒风风火火的朝门卫室走去。 姜安安提着两袋子补品往里走,在护士站问到病房号,上到二楼。才刚刚踏完最后一级台阶,一个女子捂着脸与她擦肩而过。 “哎……” 这不是林晓嘛。 大过年的她哭什么? 林晓跑得快,转眼身影消失在楼道里。 姜安安只好搁下好奇心,顺利找到周应淮所在的病房。 病房里乱糟糟的,凳子倒在地上,饭菜一半泼在床上一半泼在地面。而周应淮黑沉着脸,努力撑着身体下床。 他大腿被刺穿,稍微动一下刺痛便蔓延开来,腿脚发软,蓦地往地上扑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只手及时扶住他胳膊。 周应淮警铃大作,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下意识做出反应。 顺着胳膊他猛地将人扯拽下来,压在地上,整个身体跨过去,大腿紧紧箍住对方的腰。 待看清下面那张漂亮的面容,冷硬的神情瞬间僵住了,眉眼缓和下来:“姜安安,你怎么来了?抱歉,我以为是那些人……” 他声音有些沙哑,慌忙起身,却不料扯到大腿的伤口,差点失了力道砸在她身上。 姜安安还能说什么,毫无感情地夸赞一句:“没事,有警惕心是好事。” 就是摔得她尾巴骨有点疼! 她好想揉,可又好面子。 愈发绷着小脸。 周应淮眉眼缓和下来,用力挪动身体起身,光是如此简单的动作,浑身就像是从水里爬出来似的大汗淋漓。 他伸出手拉她起来,嗓音里含着笑意:“摔疼了?” 姜安安凶巴巴地剜了他一眼,倔强道:“没有!” 这两个字有种咬牙切齿的意味。 周应淮慢慢坐在床沿,绑着纱布的地方重新染红,只好拉了下床沿的灯绳。 老大夫很快端着一整套包扎伤口的药品进来,瞧见病房里换了个漂亮的女同志,朝着周应淮打趣道:“周同志艳福不浅呐。” 周应淮哭笑不得:“您别打趣我了。” 老大夫道:“希望这个女同志动作能灵活点,不要毛手毛脚,否则就凭你一天三次换纱布,伤口一辈子也好不了。” 想到这,周应淮脸色黑沉,仍不忘替姜安安正名:“这位是妇联的小姜干事,正好我们在同一个大队,她是代表大队来看望我的。” 老大夫手脚利落地换好纱布,露出一个“我都懂”的表情,顺便收拾下床单和地上的污渍出门,将空间留给两位年轻人。 离开前,还调皮地冲周应淮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周应淮不知为何忽然觉得脸热,刻意举着拳头在唇下轻咳两声,解释道:“老大夫性情开朗,爱开玩笑,你别放在心上。” 姜安安脸色厚得令人发指,双手环胸上下打量他一会儿,打趣道:“没事,周知青秀色可餐,的确挺招小姑娘喜欢的。” 周应淮觉得脸颊更热的。 这让他有些不适,垂下眼眸扫到她脚边的礼盒,转移话题:“文昊也来了?” “对啊,他要来看你,正好我没事就一块出门透风。” 周应淮高高扬起的心瞬间跌落在地,手指不知觉微微蜷缩。 可从小就在军校读书,与一大帮爷们打交道,单身二十年的周长官并不知道这股失落从何而来。 于是干脆干起他最擅长的事,聊工作—— “村里这两天有陌生人闯入吗?自从麦桩子和刘麻子等人被抓,幕后那行人明显急眼,光是过年这两天,我就抓到了三个鬼鬼祟祟的家伙。” 第101章 淮哥你笑得好荡漾 姜安安的视线落到男人手上的腿上,佩服地竖起大拇指,致敬这位爱岗敬业、人民的好干部! 周应淮哭笑不得:“……他们伪装成护士或大夫,打算从我口中探听到宝藏的下落。” 想到家里老爷子不远万里特意打电话叮嘱他切勿贪功,周应淮忍不住叹气。 对于主动自投罗网的犯人,不抓他们简直对不起这身军服! 他抬头,撞进姜安安戏谑的目光,不知怎的忍不住勾了勾唇角:“谢谢你们姜家帮忙照顾文昊,前两天文家那边寄了份大礼过来,特意酬谢你爹娘。” 姜安安面上带了喜色:“我爹娘这回又要炫耀了。” 与此同时也为文昊感到高兴,家人远在首都,却也是真心实意为他谋划。 这一高兴,话也多了起来。 “向红斌每天都带领一群小萝卜头在村子巡逻,村里最近连邻里拌嘴的小事都极少发生。” “你尽管安心养病,就算是一只外来的苍蝇,也逃不过村子婶娘们的法眼。” “等正月十五,我们再给你送点元宵,你喜欢吃甜馅还是咸馅的?” …… 等文昊拿着热腾腾的饭菜来到病房,便看见他那常年拉长一张死人脸的好兄弟,眉眼舒展着绵绵的笑意。 “淮哥,你撞春鬼了?笑得那么荡漾干嘛!怪瘆人的。”文昊搓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打破温馨的气氛。 “……” 周应淮沉着脸:“这么大的人了还不会说话,世界上哪有鬼?那是封建迷信。” 文昊夸张的吸口气,嘿嘿笑起来:“果然这才是熟悉的淮哥,快尝尝林婶的手艺,那道炸熏鱼简直绝了!” 他拉过来一张小桌子,把三个饭盒摆放整齐,打开盖子,熏鱼的鲜香味飘得到处都是,令人食欲大动。 周应淮吃了好几天的包子馒头,也没客气,他是真的饿了, 迫不及待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放入口中。 鱼刺已经炸得焦脆,加上足足炖了一个小时,骨头带肉都酥了。 “林婶厨艺越来越好了。”他毫不吝啬地称赞道。 姜安安将手中的保温杯打开,盛出熬得雪白的骨头汤,递过去:“下一把面条,倒一勺酱油,一把葱花,再烫两颗小白菜,那才叫鲜香美味。” 闻言,周应淮想出院了。 曾经他以为自己不注重口腹之欲,可在姜家待过一段时间后,才发现美食真的能治愈疲惫。 结束一整天的忙碌,再来一顿美味佳肴犒劳自己,那才叫人生。 更糟心的事,文昊听到姜安安的描述后口齿生津,直接心急火燎地拽着少女离开,连饭盒都没带。 周应淮低头看看自己的腿,眉眼里酝酿着风暴。 病房里气压骤降至冰点。 - 哎哟!” 文昊没注意,在走廊撞倒一个大妈。 大妈脸上攒着怒火,刚要开喷,看见两人穿着崭新的衣服,一副不差钱的模样,瞬间有了主意。 她揉着发痛的腰间,“哎哟”“哎哟”叫唤个不停。 “大娘您伤到哪了?”文昊急得不行,伸手要扶她,却被姜安安制止。 姜安安故作惊慌地说:“你赶紧去叫医生,这位大娘估计摔断了腰,必须立马去手术室截肢!” 文昊吓得面色煞白:“截、截肢?” 姜安安比划着手势:“对啊,从腰部以下全部用锯子锯掉,从今往后就只能躺在床上……” “我没事,不用叫医生。”大妈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动作利索,哪里有刚才痛苦的模样。 面对少女讽刺的目光,她心里咯噔一响,才明白自己上当了,两条眉毛网上一扬,眼看就要闹事,徒然听到护士站那边传来吵吵闹闹的声音。 “我不要打胎!放开我,我要回家!” “小妹你失心疯了?不准走,今天必须把这个孽种拿掉!” “杀人啦,赵家要杀人啦——” 赵大娘顾不得敲诈勒索,撒开腿跑过去:“抓住死丫头,别让她跑了。” 一家人死死拽着孕妇的手,甚至还有人推攘着高高耸起的孕肚,恶意满满。 “造孽哟,这家人竟然逼迫闺女堕胎,丧尽天良。” “听说那女人眼睛看不见,才二十好几,却不顾娘家劝阻嫁给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 “老牛吃嫩草?真够不要脸的。” “你懂个屁!那老头孤寡一辈子,为了娶赵荷花耗光家产,把祖房都当成彩礼给赵家人了,人家那叫真爱。” 文昊凑上前,熟练地抓了把瓜子分享给吃瓜群众:“既然是明媒正娶,赵家人为何要逼迫赵荷花打胎呢?” 一群妇人登时热情地把他围在中间,你一言我一嘴。 很快整个瓜就呈现完整。 三年前段老头通过媒婆认识了赵荷花,段老头年纪大,但下地干活一把好手,又有本事在屠宰场搞到兼职的活,家里条件在村里数一数二。 唯一缺陷是:他八字太硬,硬生生克死爹娘兄弟。 赵荷花是鬼节前一天生的,眼睛生来带疾,同样遭到村里人嫌弃。 男未婚女未嫁,刚好凑一对。说来也奇,两人结婚后日子红红火火,段老头今年还拿到屠宰场的正式工。 于是就有传言说赵荷花旺夫! 屠宰场厂长为了小儿子婚事愁了好些年,听到此事许了赵家一些小恩小惠,言外之意就是让赵荷花离婚后来跟许乾相亲。 一个是屠宰场工人,一边是屠宰场厂长,赵家被利益冲昏头脑,便上演这出强迫女儿打胎离婚的戏码。 文昊险些惊掉了下巴:“和屠宰场儿子相亲?这、这不是……” 他看向姜安安,脑子里乱成浆糊。 三姐姜婷给她说的好亲事,不就是这家的小儿子嘛。 姜安安抓到重点:“我听说许家找了不少女同志说亲,难道他们要为小儿子搞选秀?” 现场立刻炸开锅。 这不就跟皇帝老子一扬选秀嘛,广撒网,让小儿子一个个相看,最后选中一位“妃子”! “我二姑家力大无穷的闺女也收到许家的信,让初十那天去相看。” “我远房大舅的朋友家闺女也收到初十相看的消息。” “我三大爷的小女儿的婆家小姑子也收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