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小福宝开挂了》 第1章:又捎东西回来 “我儿果然料事如神!” 小赵氏欢喜跑进屋里,边给四岁女儿穿衣边道:“今儿真的有人送包袱回来了,好大两个呢,还有一封信。” 四岁女娃眼里笑意迸现,里头是藏不住的算计:“娘,我还知道信里会提接长安进京。” 小赵氏寒下脸:“接那小崽子进京?那怎么行?” 小崽子被接走,那姜氏必然不会再寄钱回来。 “别担心,我有妙计。”小女娃朝亲娘附耳过去...... 小赵氏眼神惊愕:“这样也行?” “当然行。”女娃面露得意:“往常不都是让我代替长安给来人瞧的么,不会有人怀疑。” ...... 大周天和元年,二月中旬。 田野仍有零星的雪没融化,一大一小两道身影正蹲在田地边挖野菜。 “婶婶!好、好大!” 三岁小女童戴着一顶灰兔毛做的护耳帽,肉乎乎的小手举着一棵肥大鲜嫩的荠菜,小脸笑成一朵花。 吴氏接过荠菜,微笑夸赞:“还是长安能干。” 女童笑容越发灿烂,又转身去找荠菜,嘴里碎碎念:“找、多多荠菜,包…饺子,婶娘......长安吃......” 吴氏怜惜地看她一眼,轻轻叹口气。 长安的亲娘刚生下她没多久,便被婆婆的姊妹介绍去县城一户官家当奶娘。 那时自己刚嫁进宋家,就承担起照顾小长安的任务。 然而长安还未满周岁时,她亲爹宋二孝又被征去当兵,一去两年多毫无音讯。 小小年纪就没了亲娘,后又没了亲爹,在宋家受尽白眼。 若不是自己一直将她带在身边精心照看,估计她活不到三岁。 吴氏捋捋被风吹散的发丝,将之别在耳后。 今日一早,婆婆就吩咐她带着长安出来挖荠菜,说是早春的荠菜最鲜嫩,公爹他想吃荠菜饺子。 她知道,这都是婆婆磋磨人的手段。 野外寒风凌冽,自己还受得住,但三岁的长安哪里经受得了。 但又不能将她独自留在老宅,新宅那边更是不行。 自己不在,小长安还不知被她们怎么虐待。 无奈,她只好将能穿能戴的,都给长安套上,带着她来这冰天寒地里挑荠菜。 想到面慈心苦的婆婆,吴氏只觉寒意彻骨。 缩了缩脖子,将冻僵的手拢在嘴边呵了呵,问埋头挖野菜的小娃娃:“长安,冷不冷?” 小长安下意识收起冻成红萝卜的小手,摇摇头:“不......不冷。” 今日能跟婶婶出来玩,她可开心了,一点都不觉得冷,要是一直不回去就好了,她一点都不想见到可怕的祖母,还有爱掐人的小姑姑。 “过来,三婶给你捂捂。”吴氏走过来蹲在她面前,将长安的小手塞进自己咯吱窝下,“是不是暖和些了?” 长安将脸贴进婶娘怀里,点点头。 这时,有两名妇人走来,她们拎着竹篮,看样子也是来挖野菜。 一名黑脸妇人见到吴氏高声道:“他三婶你怎么还在地里啊,快回去瞧瞧吧,有人捎东西回来了,肯定是长安她娘让人带来的。” 长安亲娘姜氏在县里当奶娘的事,整个乡都知道,只因她每隔半年就捎回一包小儿衣裳,还有不少银钱,全村人看在眼里,个个羡慕无比。 “真的呀?”吴氏顿时站起身,朝黑脸妇人福礼致谢:“多谢钱嫂子,我这便回去。” 说着拎起竹篮,将小镰刀与小铲子放进篮子里,一手牵起长安往回赶。 但小长安腿短,根本走不快,吴氏索性将她抱起来,快步朝新宅走去。 黑脸妇人目送她们走远,啧一声,与身边妇人道:“瞧着吧,姜氏捎来的东西,十有八九还是会落进她后婆婆手里,可怜长安,自小没穿过一件亲娘缝的新衣。” “可不是,我瞅那老虔婆亲孙子孙女身上,全都是咱们没见过的时新料子,你再看长安穿的什么?补丁摞补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宋八齐家捡来的野孩子呢。” 方脸妇人蹲下身铲了一棵荠菜,抖抖泥土,丢进身边篮子里。 “可怜哦,没爹没娘的,即便有三婶娘顾着又怎样?三顺媳妇不当家,手里没钱没布,她自己还要看后婆婆脸色过活,又怎能兼顾上小侄女,唉……” 那老宋头自娶了后妻就成了后爹,自家两个亲生儿子不管不顾,竟将那后妻带来的儿子认作长子,还改名换姓为宋继祖。 啧啧,瞧这名字起的,若不是族长拦着,那宋老头还准备将那宋继祖加进宋氏族谱里头呢。 “嗨,你说那老宋头是咋想的?将自己亲生儿子排成次子就算了,还将他送去征兵,那会儿姜氏应该寄回不少银钱了吧,怎么着也够给二孝买个更卒的了。” 黑脸妇人望一眼宋家村方向。 宋老头家五间瓦房屹立在村口,格外引人注目。 他家之前可是穷的叮当响,跟村里大多数人家差不多。 自从姜氏出去当了奶娘后,宋老头家忽然抖起来了,不仅盖了大瓦房,赵婆子娘几个更是衣着光鲜,外出逛个集走个亲戚,那阔绰劲儿,比财主家的婆娘都爽气。 害得村里好多老娘们都去跟赵婆子套近乎,也想让她给自家刚生产的媳妇介绍个奶娘当当。 方脸妇人冷嗤:“老虔婆黑了心肝呗,宋二郎一走,她就撺掇宋老头在村口盖起五间大瓦房, 刚建好就着急忙慌地带着儿女住进去,把长安与她三叔三婶留在破烂老宅里。” 老虔婆那贼心思谁不明白?不就是怕宋二郎在家会分走一半家产么? 族里虽不管他家的家务事,但族长与族老可不会眼睁睁看着宋老头将宋家财产分给外来野种! “他家不是还没分么?怎么单独将宋三顺两口子留在老宅了呢?”黑脸妇人连挖几朵荠菜,好奇问。 方脸妇人:“老虔婆倒是想分,但族里岂能让她胡来?” 赵氏搬新家那会儿,族长亲自去问过,但老虔婆指天叩地发誓不是分家。 还说因为家里不够住,老闺女又要说亲,不好跟叔婶挤一处,所以才暂时挪去新屋住,等宋二孝回来就重新分配房屋。 可明眼人都知道,宋二孝能不能回来还两说呢。 清官难断家务事,老虔婆一口咬定不是分家,族长也没法子,只撂下狠话,让宋老头留出两间新屋,一间给宋二孝,一间给宋三顺,否则就写信告知二孝媳妇姜氏,毕竟盖房的钱都是她出的。 宋老头口头应了,但仍然让亲儿宋三顺两口子住在老宅,只是每日在一起吃饭罢了。 当然,新宅的活计也由三顺媳妇吴氏来承担。 像挑水洗衣做饭,尽数落到三顺媳妇头上,地里活计也是三顺去干。 反观赵婆子一家,真真像少爷小姐般,个个悠闲的很,什么都不用做了。 “哎呦,老虔婆真是好算计,等过几年,她亲孙子娶妻,还不是将那两间屋子给占了?” 黑脸妇人摇摇头,叹口气:“姜氏也是心大,自己辛辛苦苦攒了钱,结果都便宜给了外人,自个儿亲生孩儿倒是落得没吃没穿。 唉,她咋就这么信任老虔婆呢?一直不回来看一眼,三年呐,她就一点不想孩子么?” 方脸妇人:“我听人说,那姜氏早两年就随主家去府城了,离这里大几百里呢,据说主家少爷离不得她,才一直不曾回来。” 回来又能如何?除非将亲闺女接走,否则孩子还不得留在宋老头家受磋磨? 幸好三顺媳妇仁义心善,一直将长安当亲闺女疼爱,有一口好吃的都留给长安,不然那孩子不知死过几回了。 两妇人唏嘘一阵子,又望一遍宋家方向。 今儿宋家肯定要割肉打酒招待来人了,说不准又将长安与三顺媳妇支出去,不给客人见到。 那三顺媳妇也是个傻的,竟随便婆婆摆布,一点不知道反抗。 第2章:奇怪声音 再说吴氏。 抱着长安快步往新宅赶,迎面遇到婆婆与公爹的老来女宋玉凤。 “三嫂,阿娘让你去集上打壶酒,家里有客等着用呢。”宋玉凤拦住吴氏道。 吴氏冷下脸,语气淡淡:“我先将长安送回家再去。” 每次都这样,只要二嫂托人送东西回来,婆婆不是指使她干这干那,就是将她与长安锁进老宅里,反正就是不让来人见到长安,也不知存了什么心? 今日她一定要见到人,再将长安给他看看,顺便请他将家中情况带给二嫂知晓。 “长安就交给我吧,你去集上打酒就行。” 宋玉凤将一串铜钱塞进三嫂怀里,伸手就要抱长安。 长安扭身让开,双手死死圈住婶婶的脖颈,惊恐道:“不......不要!” 小姑姑最喜欢打人,经常拧她耳朵、扇她嘴巴,还用针扎她手心,可疼可疼,自己一点不想要她抱。 宋玉凤怒了,柳眉倒竖,一巴掌拍上长安后脑:“狗崽子!怎么这般不晓事?” 吴氏赶紧护住长安,怒道:“玉凤!好端端的你打她做甚?” 宋玉凤阴沉下脸:“小崽子都是被你给惯坏的!” 见吴氏错身自顾自抱着长安走,宋玉凤气得一跺脚,再次拦住她:“三嫂!都啥时候了你还磨蹭?娘让你快去快回呢,别耽误招待客人!” 吴氏抿唇不语,绕过小姑子继续往新宅赶。 忽然,一股大力从背后袭来,将她重重推向路边河沟。 扑进河沟的刹那,吴氏下意识跨了一步,才不至于将怀里的长安压进水里。 但她一只脚陷进淤泥,顿觉脚腕处传来一阵剧痛。 长安被摔了出去,滚了一身的淤泥,当即吓得哇哇大哭,连滚带爬扑过来抱住吴氏:“婶婶......” “敬酒不吃吃罚酒,哼!”宋玉凤一脚踢翻荠菜篮子,转身走了。 吴氏痛得冷汗直冒,好不容易才将那只脚从淤泥里拔出。 还没来得及抱着长安爬上岸,就见赵婆子与宋玉凤又回来了。 赵婆子骂骂咧咧:“没用的废物!叫你去集上打个酒都能摔着!” “正好不用你去了,把钱拿来!让你妹子跟侄子去!” 说着从吴氏衣兜里搜出那串铜钱,递还给女儿宋玉凤。 随后与宋玉凤一起将吴氏架起来,连拖带拽送回老宅。 小长安跌跌撞撞跟着跑回来,被赵婆子一把推进屋,哐当一声,屋门被反锁。 吴氏坐在地上忍不住落泪,吓得小长安也跟着哭,抱住她脖颈结结巴巴安慰:“婶......不、不哭。” 她越急,口吃的毛病就越重,索性不说了,用满是淤泥的小手给婶婶揩泪。 揩过一下立马收回手。 她小手上全是泥巴,都抹到婶婶脸上啦。 长安心虚地站起身,四下找水洗手。 但房间里没水,屋门又被反锁,她出不去了。 长安很生气,扒着门缝朝外喊:“开......门!开、开门!” 她不知道,院子外守着宋玉凤,无论谁过来询问,都告诉人家:三婶正在屋里闹脾气,阿爹让她冷静一阵子,等她消气就放出来。 村民们只得摇头离开。 宋三顺不在家,谁敢硬管他媳妇的事?保不齐被那赵婆子泼一身污水。 吴氏哭了一会儿,也歇了心,用一只脚勉强跳到炕前,招呼小长安过来,自己帮她脱衣脱鞋。 又拿来布巾擦去她头上脸上手上的泥巴,让长安钻进被窝里。 小长安从被窝里露出两只大眼睛,瞅见婶婶一只脚踝肿得老粗,立刻趴过去吹气:“呼呼、痛、痛飞。” 吴氏摸摸她小脑袋,眼泪止不住流下:“长安,婶婶太大意了。” 长安不懂婶婶说什么,眨巴下眼:“告、告诉叔叔。” 吴氏眼泪流的更凶,忍不住抱怨:“你三叔就是个窝囊废,告诉他也没用!” 村里谁不知道,宋三顺性子最是柔顺,眼睁睁看着继母与继兄骑在自己亲兄弟头上拉屎拉尿,屁都不敢放一个。 明知继母苛待,却还心甘情愿地为那一大家子犁田耕地、当牛做马。 这不,刚出正月,宋三顺又被指派去做河工,还一人顶下宋继祖与他两人的活。 这也就算了。他明知妻子与小侄女在那老虔婆手底下过的不好,却从来不肯出头说句话,这种懦弱的男人,她能指望他什么? 吴氏越想越难过,伏在被子上又哭了很久。 自己如今脚崴了,婆婆又将她们锁进屋里,这么冷的天气,想烧个炕都拿不到草。 长安见婶婶一直哭,以为她脚很疼,便不停地呼呼。 还别说,吴氏的脚踝渐渐不怎么疼了,但还是红肿的厉害。 她抱着长安裹进被子里,慢慢睡去。 于是长安又做了个长长的梦,梦到自己在水边捉鱼。 金色的鱼儿好漂亮啊,尾鳍像绸带一样闪亮,可自己总是抓不住它们。 忽然,金红的鱼儿变成一个个好看的小人儿,它们披着长长的头发,边游边朝她丢水珠,一颗、两颗、三颗。 水珠砸在长安脸上一点都不痛,像溅了水滴一样。 长安一颗颗捡起,正待丢回去,发现水珠晶莹剔透十分好看,还在手心滚来滚去,一下子钻进皮肤里。 长安吓得大叫一声,从梦中惊醒。 “怎么了?”吴氏揽过长安:“是不是做梦魇着了?” 长安点点头,哭丧着脸将小手伸给婶婶看:“珠珠…钻。” 吴氏没听懂,以为小侄女的手被臭虫咬了,便给她捏了捏,翻来覆去看了看。 “没有红印子,不要紧的。”吴氏安抚道。 长安眨眨眼,疑惑看着手心。 明明水珠就在手心里闪呀闪,为何婶婶看不见? 长安更慌,用另一只手抠几下,将手心都抠红,那三颗水珠依然闪亮。 正在这时,屋门被人推开,宋继祖的妻子小赵氏走进来,手里还端着一个食盒。 “三弟妹,我给你送饭来了。”她笑眯眯将食盒打开,里头放着一碗红烧肉,还有一大碗白米饭。 小赵氏是赵婆子的娘家侄女,亲做亲嫁给宋继祖,当年就生下儿子宋承业,三年后又生了一个闺女,名宋汐月。 此时,宋汐月就跟在小赵氏身后,一双漆黑的眼直直望向宋长安。 长安早已被红烧肉吸引,口水禁不住流下来,根本没注意宋汐月的眼神。 “我刚热过的,三弟妹快带着长安吃吧,等会儿就凉了。” 小赵氏殷勤地布上筷子,见吴氏没动,便将食盒端到炕桌上。 吴氏到底面薄,轻轻道声谢,端起饭碗先喂长安。 长安乖乖吃口饭,结结巴巴说:“婶婶、也、也吃。” 吴氏夹了一块红烧肉喂进长安嘴里,“长安吃一口婶婶也吃一口。” 长安重重点头,嘴里塞着一整块红烧肉,鼓着嘴巴慢慢咀嚼。 真好吃呀,她好久好久没吃到肉肉了。 忽然,她听到一道恶狠狠的声音在脑海响起: 【瞧这蠢样儿,八辈子没吃过肉吧,怎么不噎死你!】 【哼哼!你们合该一辈子吃咱们剩菜!本来拿去喂狗的,偏阿娘心善,剩菜汤倒一起端来给你这两个贱狗吃!好吃吧!香吧!哈哈哈……】 第3章:苦情戏 长安一怔,抬头望向大伯娘,见她笑眯眯的一脸慈祥,不像说话的样子。 她又将目光移向四岁的小堂姐宋汐月。 宋汐月微笑回望她,手里拿一块点心狠狠咬一口。 咦?是谁在说话? 长安疑惑,四下看了看,屋里并无其他人。 连她的花狸猫也没回来,估计又去山上打野了。 长安蹙眉想了片刻,用小手抠抠耳朵,怀疑自己听错。 但看到那碗混着青菜叶子的红烧肉时,再也吃不下。 【就你这副模样,就该一辈子被我踩在脚底,最好马上死掉,才不会妨碍我去京城享福。】 那道恶狠狠的声音又出现了。 长安霎时瞪大眼睛,这次她听出来了,那声音就是宋汐月的。 但宋汐月的嘴明明都没动啊,她为何会说出这么多话? 难道她是鬼?能在肚子里骂人? “长安,别发愣,快吃饭。”吴氏夹了一块最完整的肉递到她嘴边。 长安本想避开婶婶的投喂,可肉味儿太香了,她忍不住又吃了一块,然后只吃米饭,再不要红烧肉。 但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紧紧注视四岁小堂姐。 【看什么看!再看就杀了你!】 那道声音依然发着狠话:【小贱人!上辈子你好威风啊,跟着你那贱人娘享尽荣华富贵,临了还嫁个好人家。这一世有我在,看你们还怎么猖狂!】 长安听不懂宋汐月在说什么,但也知道这个小堂姐一直在骂她、还骂她娘。 她怒了,拿起一根筷子朝宋汐月丢去:“你......你才是.......”贱人。 话没说完,筷子嗖地飞出去,直直插在宋汐月的脑门上。 “啊......”宋汐月捂住脑门嚎叫,鲜血从手指缝里流了下来。 小赵氏大惊失色,连忙查看闺女额头。 “天啊!这么大一个血窟窿!”小赵氏一把拔掉筷子,慌忙冲出屋子,自院子地上抓一把泥土,直接捂在宋汐月脑门上。 长安呆住,同时心虚地缩缩脖子。 自己的力气怎么变大了?准头还这般好,一下子就戳破宋汐月的脑袋...... 吴氏见状也赶紧下炕,将长安朝被子里一塞,去查看宋汐月的情况。 “不用你假好心!”宋汐月狠狠推开吴氏,转身跑出屋子。 小赵氏也一脸愤恨地瞪一眼吴氏,食盒也不拿,追着闺女去了。 长安缩在被窝里,百无聊奈翻看手心,忽然瞧见手心里的珠子少了一颗。 她趴在被窝里找了很久也没找到,更加不解。 忽然记起之前自己扔筷子的时候,好像有道光在手上闪了下。 是不是小珠珠帮了自己啊? 长安抿嘴轻笑,在心里念叨:小珠珠,你能不能治好婶婶的脚呀? 手心的珠子闪了闪,像是在回应她的心里话。 正在这时,大门砰地一声被踢开,赵婆子拎着捶衣棒冲了进来。 “那小贱蹄子呢?小小年纪敢杀人了?看老娘不打死你!” 赵婆子边骂边欺到炕边,伸手就要掀被子。 吴氏死死拦住婆婆,“只是小孩子玩闹,长安也是无心,上次承业不也把长安的额角打破了么?” 赵婆子见三媳妇用这话回自己,不由大怒,手中捶衣棒砸向吴氏肩上胳膊上。 “一路货色的下贱胚子,就凭你也敢奚落老娘?” 吴氏娘家很是贫穷,唯一一个兄弟还一身病痨,是赵婆子千挑万选出来的破落户,故意选给宋三顺做媳妇,就是为了以后好拿捏。 没想到这小贱蹄子竟拿前些日子自己说的话来堵她,赵婆子简直气炸。 “坏人!”小长安见婶婶挨打,立刻从被窝里钻出来,忍着害怕拿起炕桌上的碗朝赵婆子砸去。 谁成想这次准头不太好,没砸中人,倒是把碗摔碎了。 “好啊!敢砸你祖宗了?”赵氏怒骂不止,一把推倒吴氏,爬上炕撵着长安打。 长安左躲右避,还是挨了两下,疼得她哇哇大哭。 吴氏好不容易爬起来,死命抱住婆婆,大声尖叫:“长安快跑!” 再不跑,万一捶衣棒砸在要害处,真能砸死人。 长安听话地跳下炕,赤脚往外头冲,结果一头撞在一双腿上。 来人一把揪住后脖领,将她提溜起来。 “小畜生!看你往哪跑?” 来人正是宋继祖,他得知小女儿额头被长安打破,立刻跑来兴师问罪。 “老子这次不弄死你,就跟你姓!” 他一巴掌扇在长安脸上,顿时将她小脸打肿,鼻子与嘴角也流出鲜血。 宋继祖尤不解恨,大手掐住长安脖颈,似要掐死她。 一双淫邪目光却睨向正被老娘殴打的吴氏身上,充满警告。 长安害怕极了,拼命划动手脚,发出凄厉尖叫。 那声音相当凄惨,仿佛下一刻就要毙命。 刹那间,左右邻居都跑了过来,有人上前揪住宋继祖的脖颈,厉声呵斥:“放手!” 快三十岁的大老爷们,竟欺负一个三岁小娃娃,特别是这小娃娃的爹娘还供养着他们一家。 “你还是人吗?”隔壁住的也是宋姓人家,跟宋二孝兄弟是同宗,看到长安小脸高肿,满嘴是血,顿时气炸肺管子。 他一个外姓野种!怎么敢? 今儿若不是长安哭声凄厉,他们还不知道赵婆子一家这么不是东西! 夺过长安交给身边的人,宋老六老拳狠狠砸在宋继祖鼻子上,顿时鼻血飞溅。 长安被钱婶子抱在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用小手指向屋里:“祖、祖母、打,婶婶。” 众人又冲进屋里,扶起地上的吴氏。 再看到吴氏脚踝青肿吓人,手上脸上都有淤青,额头处更是鼓出一个青紫大疙瘩,顿时义愤填膺。 “太不是东西了!”几人围住了宋继祖,一拳拳砸下去:“趁弟弟不在家欺负弟媳与侄女,畜生也没你这样!” “滚出宋家村去!”有人高喊。 好几个人对着宋继祖一顿拳打脚踢,直打得他抱脑袋跪地求饶。“别打了......我错了......我错了......” 赵婆子想过来救儿子,不知被谁一脚踹翻在地,脸上也被人狠扇了几下,顿时坐地上拍着大腿嚎哭起来。 一哭众人欺负她孤儿寡母,二哭老天没天理,三哭她前头丈夫死的早,害得自己嫁到宋家受煎熬。 她边哭边唱,嘴角都泛起白沫。 众人厌恶地瞪着她,恨不得上去再扇老虔婆几巴掌。 “老天啊,看把孩子给打的,满脸是血。”钱嫂子心疼地给长安擦鼻血。 众人见吴氏长安两个伤的不轻,早吩咐少年去请来村医与族长。 族长背着手走进来,如炬目光扫视一遍赵氏,大喝一声:“要哭就滚出去哭!别在宋家地盘上耍威风!” 赵婆子哽住,目光有刹那无措。 但看到丈夫宋老头走进院子,又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数落开: “我好心好意地让承业他娘给你三儿媳妇送饭,白花花的大米饭啊,还有红彤彤的红烧肉,吃完了就摔碗儿筷儿,可怜我那四岁的汐月,竟遭此毒手,脑门上啊,破了碗大一个洞,血哗哗的流啊......” 第4章:算计 “行了!”宋老头见赵婆子哭得伤心,顿时心里抽抽的疼,但又不好现在跟族人翻脸,只低低道:“回去歇着吧,这些事有我就行。” 族长冷哼一声:“怎么着?来替人撑腰了?” 宋老头朝族长拱拱手:“大哥,都是我的家务事,不好让您费心,等会儿我自会处理。” 族长冷笑一声:“怎么处理?将吴氏与长安再打一顿吗?或者不给她二人吃饭?” 宋老头面色尴尬,辩解道:“哪有的事,我们家不缺粮食,怎会不给她们吃饭?” 族长轻蔑地望眼健硕无比的赵婆子与宋继祖,目光又从瘦骨嶙峋的吴氏与长安身上扫过,语重心长道: “宋八齐啊宋八齐,你是吃了猪油蒙了心啊!到底谁才是你嫡亲子孙,就没点儿数吗?” 宋八齐垂眸不语。 “呵,算我白说。”族长走到吴氏跟前,问:“三顺媳妇,你有什么要说的?” 吴氏泪如雨下,跪下给族长磕个头,哽咽道: “今儿我被玉凤推进河沟里崴伤了脚,婆婆不知为何将我与长安拖回屋里关起来。 下晌时大嫂送来饭食,小长安玩闹,不慎将宋汐月的额头磕破,婆母就拿着捶衣棒打长安。 呜呜呜呜......长安可是二哥家的独苗苗,万一打坏怎么好?求族长做主,请婆婆与大伯饶了长安吧……” “你个杀千刀的烂婆娘!老娘就不应该让三顺娶你过门!好日子过多了是吧?竟干起搅家不和的勾当!” 赵婆子骂完又扑通跪在宋八齐脚边,哀哀哭泣起来: “当家的,你休了我吧,这日子没法过了, 我跟了你十几年,为了这个家肝脑涂地,好不容易将你两个儿子拉扯大,还给他们娶妻立室,结果临老成了罪人,连儿媳都能随意欺辱我,呜呜呜呜……你让我去死吧。” 宋八齐立刻抱住妻子,老泪纵横:“银枝,快起来,我知道你辛苦了,若不是你撑着这个家,咱家哪里有今天......” 有几个村民瞬时共情,还窃窃私语:“赵婆子确实是个能干婆娘,自她嫁过来,倒也将家里收拾的干干净净,还给二孝三顺都娶了媳妇……” “可不是,唉,后娘难做啊……” 族长拧眉,狠狠扫一眼说话几人。 这赵婆娘果然厉害,演了一场苦情戏,立刻扭转局势,将所有人的思维带偏。 可他们就没想想,自打这婆娘嫁进宋家,宋二孝与宋三顺过的是什么日子。 天不亮兄弟俩就出去捡柴抬水,一天却只给吃一顿饭,直到成年,那两兄弟都长得瘦猴似的。 再看赵氏带来的儿子,身形健硕,脑满肠肥,一看就是自小没挨过饿。 这也就算了,最可恶的是,两兄弟原本好好的名字不给用,忽然就给改了,起个什么二孝三顺,偏偏排在继祖这样的名字后头,这是人能想出来的么? 若说其中没有赵氏的手笔,任谁也不信。 “呜哇哇哇哇......” 长安忽然大哭起来,口中一直喊爹爹婶婶。 因为她又听到宋汐月在骂人: 【宋长安!你就是个晦气鬼、扫把星!你爹已经被你克死了,以后你叔叔婶婶也会被你克死!今儿你敢破我的相,我定不会让你好过!】 长安不会回骂,憋的直哭,哭声凄惨,将所有人的视线拉了过来。 吴氏心疼极了,起身从邻居手里抱过小侄女,一面拍哄一面意有所指: “乖长安别哭,你娘今日还给你捎了包袱呢,等天气暖和,三婶就带你去找娘。” 赵婆子闻言脸色一变,立刻道:“说什么胡话?谁捎包袱了?” 端着一碗菜粥看热闹的方脸妇人嗤笑一声:“呦,咱们村谁没瞧见?今儿姜氏又托人捎东西给长安了。” 有人附和:“就是,咱们亲眼看到,来人骑着一匹枣红大马,马屁股上担着两个大包袱,之前还在你家吃了饭才走。” “胡说!不过是我远房亲戚来走眺,怎么就成了姜氏托的人了?”赵婆子主打一个死不认账,任谁也不能去她家里搜去。 而且姜氏小贱人早随主家去了府城,不日又要从府城迁往京城,只要自家不说,便是族长也不知道她的确切地址。 这就是赵婆子的精明之处。 抓牢长安,不愁那姜氏不寄钱回来。 半年前,那姜氏还请人来接长安,说是数年不见,甚是想念,要接孩子团聚。 赵婆子当然不会放人,只跟来人说孩子生病,不宜移动,就将来人打发走了。 族长见赵婆子如此泼皮,也无可奈何,看一眼宋八齐,说:“等三顺回来,看他怎么说。” 自己总归是外人,不好插手宋八齐家银钱分配的事。 即便姜氏捎来包袱,只要赵婆子不松手,连三顺也不好替长安讨要,否则那赵氏就会说他贪图小侄女三瓜两枣。 宋八齐朝族长拱拱手,扶起妻子朝新宅而去。 经过三儿媳身边时,目光冰冷。 回到新宅,让小闺女玉珠关好门窗,一家子坐在里屋商谈事情。 “姜氏这次捎回多少银钱?”宋八齐问。 赵婆子理了理盖在脸上的发丝,道:“没多少,就二十两。”其余都是小娃娃的四季鞋袜衣裳。 宋八齐拿起铜锅子烟袋,慢慢伸进烟袋里塞烟丝,“还有什么?” 赵婆子将两只大包袱拽过来,“喏,都在这里了。” 宋八齐就着宋继祖递来的火烛点上烟锅子,深深吸了一口,缓缓吐出一股烟雾:“挑几件不起眼的送去老宅,别让人说嘴就行。” 小赵氏与婆婆兼姑母对视一眼,不情不愿应一声。 这回的衣裳都是簇新簇新,比前几次都好,有几件改一改样式,还可以给承业穿,送那小畜生,实在是太浪费。 但公爹发了话,自己不好拒绝。 “还有,你们真决定让汐月冒充长安去京城?”宋八齐转目看向坐在一旁的宋汐月。 “确定确定!”宋继祖笑呵呵道:“一直以来不都是汐月冒充长安给来人看的么?瞧这些衣裳都是按照汐月的尺寸做的,错不了。” 赵婆子观察一下丈夫的表情,轻轻给他捶背,“那长安跟咱们不贴心,倘若真让她跟她娘走了,一去无影踪,以后咱这一大家子靠谁去?可要是咱们汐月去,说不定将咱一家都带去京城落户呢,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宋老头皱眉,吧嗒吧嗒吸着旱烟,沉默很久也没发声。 十二岁的宋玉凤急了,拉着他的袖子撒娇:“爹,你怎么不吱声啊?我想去京城,听人说京城遍地都是达官贵人,只要咱家攀上一户豪门,以后荣华富贵还不信手拈来?” 说罢又朝大哥宋继祖使眼色。 宋继祖立刻跪下给宋老头揉腿,“爹你这老寒腿呀,只有在京城能治好,我听说京城那些御医可厉害了,他们个个都是活过百岁的老神仙。” 宋老头很是享受子孙众星捧月的感觉,他慢条斯理地坤直腿,深深叹口气:“既如此,就让汐月替长安吧,不过,先给汐月改个名儿,省的到了京城你们叫错。” 小赵氏喜笑颜开,“咱们以后就叫她安儿吧,大名以后再说。” 那小龟孙还没死呢,可不能让外人发现什么端倪。 说来也神,自打一个月前闺女生了一场病,醒来就跟个小神婆似地,什么都能算到。 今儿一早她就说姜氏会捎东西回来,结果没到晌午人果真到了,还带来一封信,信上说姜氏要随主子去京城,等安顿好那边,就派人来接长安进京。 可具体什么时候却没说准,信里只说最迟年底,必定遣人过来。 所以她们还有大半年时间筹备。 闺女还说,若想让姜氏察觉不出端倪,必须除去最熟悉长安的宋三顺夫妻。 其次就是那小崽子。 至于村里人...... 等她们全家都进京,谁还能跑到几千里外的地方辨认姜氏女儿不成? 第5章:混账玩意 对于新宅那边的盘算,吴氏与长安一无所知。 她俩正在屋里洗澡洗头。 邻居钱嫂子帮忙烧的热水,还顺便煮了一罐粥。 娘儿俩个泥头泥脑,特别是小长安,头发上都糊着泥浆,换了两盆水才洗干净。 吴氏朝钱嫂子道谢:“多谢嫂子,若没有你帮忙,我与长安一夜都不能安眠。” “客气什么?谁还没个难处?哦对了,你晚上拴好门,夜间也千万别出屋。”钱嫂子将洗澡水拎出去,又搬了一些柴禾进屋,好给娘儿俩烧炕。 吴氏:“我晓得,马桶都备着呢。” “那好,我回去了啊,你小心些。”钱嫂子拍拍身上草叶灰尘,朝门外走去。 吴氏跳着一只脚送她出了门,这才关门插栓,又用一个插销锁住。 随后与长安坐在炕上吃粥,饭毕将碗筷放进篮子里,等明日早上再拿去村边的池塘清洗。 给炕洞添几把草后,吴氏带着长安躺进热乎乎的被窝里,望着炕头豆大的灯火,心里想着事情。 今日她本想见一见那送信之人,结果还是错过。 是自己低估了赵婆子母女的阴狠,谁能料到,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心肠如此歹毒,竟从背后推她。 幸亏那河沟内没多少水,不然自己与长安岂不危险? 被窝里的小长安惦记着婶婶的脚,小老鼠似的钻到被子另一头,抱住那只伤脚吹吹,又用小手轻轻碰触敷了药的脚踝处:“呼.....呼不痛!” 小小人儿鼓着肿了一边的脸蛋朝伤处吹气。 一道光芒自手心闪起,左边脸蛋好像不怎么疼了。 长安摸摸自己的脸蛋,咦?手心的珠珠怎么又少一颗? 长安眨眨眼,望向婶婶的脚踝,将手轻轻覆上去,心里念叨:婶婶的脚脚快点好呀。 默念两遍后,就见手心最后一颗珠珠闪了闪,逐渐消失不见。 长安满意了,从被窝那头爬回来,钻进婶婶怀里。 吴氏心都要化了,搂紧长安喃喃道:“你要是我亲生的该有多好?” 她甚至暗搓搓想过,若是二嫂不回来接长安就好了。 但怎么可能? 二嫂不停往家中捎钱捎物,不就是放不下这个闺女么。 吴氏叹气,一想到迟早要与长安分离,她心里就难过不已。 唉,自己若是也生个像长安这般可心的闺女就好了。 吴氏摸摸自己的肚子。 三年了,她竟一直不曾有孕。 之前本想去乡里找经验丰富的稳婆瞧瞧,可自己与相公手里一文钱没有,婆婆也拦着不让去,还说她自己年轻辛苦时候也怀的迟,没啥问题。 如今看来,继婆婆根本不想自己生。 倘若三房一直没孩子,二伯哥又没有消息,整个宋家岂不是全属于宋继祖的了? 吴氏越想越心惊。 以前自己浑浑噩噩,猜不透其中关窍,今朝被小姑子推这一跤,让她明白很多事。 任凭她夫妻做的再多都讨不了好,不过是那家子免费劳力。 所以趁自己与相公还年轻,还辛苦得动,必须跟大房分家另过。 哪怕分不到新瓦房也不要紧,只要有地方栖身就行。 打定主意,吴氏身心都放松,搂着长安不知不觉睡熟。 黑夜漫漫,长安又开始做梦,一如往昔,来到一汪水潭边,金色鱼儿在水潭里游来游去,好不快活。 她蹲下身,笑嘻嘻去捉鱼,结果小手被金色鱼尾拍开。 长安被溅了一头一脸的水,但她毫不介意,依旧追着小金鱼,绕着水潭跑来跑去。 不一会儿,几条金色小鱼又化为几个可可爱爱的小人儿,它们披散着金色的长发,全身散发出麟麟金光,坐在潭中礁石上朝她丢珠子。 长安似乎听到细细弱弱的声音: 【小结巴,怎么弄成这样子?】 【谁打你了?】 长安低头看看自己小胳膊腿上的淤青,委屈地撇撇嘴,“是坏祖母与坏大伯打的。” 她在梦中并不结巴,索性将自己的委屈全都告诉小金鱼。 “祖母可坏可坏!骂长安是下贱胚子;小姑姑也坏,用针戳长安好疼;还有小堂哥,他总是揪花花的毛,花花都不肯回家啦......” 婶婶说,花花是爹爹送给长安的礼物,因为他要去很远的地方,不能陪在长安身边,便聘了一只猫,让它陪着长安长大。 婶婶还说,本来爹爹想养一只小狗,但祖母不许,说养狗浪费粮食,猫儿不同,饿了可以自己去捕食。 可明明小堂哥就养了一只狗狗的呀。 “长安想爹爹了。”长安吧嗒吧嗒掉着眼泪。 其实她已经不记得爹爹长啥样,但看到叔叔,就感觉瞧见爹爹一样。 叔叔已经出去好些天了,长安有些想他。 要是叔叔在家,婶婶就不会挨打...... 小金鱼们静静听小长安说完,陆续开口:【小结巴,将珠子捡起来吃掉,你身上的伤就会好啦。】 【珠子还会给你带来好运哦!】 【快捡吧,一个都不许落下......】 长安眨眨眼,低头看着滚在脚边的珠子,并不敢拿。 这么多珠子,若是全部钻进手心......哇,好可怕。 【笨蛋!】 小金鱼们扑通扑通跳进水里,潜在池底再不理她。 长安委屈,为了不当笨蛋,她决定捡起珠子。 一颗、两颗、三颗......好多呀,她一只手都拿不过来。 长安想起小金鱼的话,试着将一颗绿色珠子放进嘴里,顿时眼睛一亮。 是甜的!入口即化,真好吃! 长安舔舔嘴唇,看看满地的蓝蓝绿绿,又捡起一颗蓝色的塞进嘴里。 咦?这颗怎么是苦的? 长安皱起小鼻子,勉强咽下口中苦涩。 伸伸舌头,她趴到水边,用小手鞠起一把水塞进嘴里,这才缓解口中苦涩味道。 忽然,她瞧见水中倒影,自己的脸已经恢复原样。 小长安摸摸脸蛋,想凑跟前仔细看,可一靠近就只能看到水底,没有倒影了。 无奈,她只好将地上珠珠全捡起来,忍着头皮发麻,看着它们一个个钻进手心。 渐渐的,一蓝一绿两种颜色珠子在手心汇聚成一个小苗苗的形状,蓝的是枝干,绿的是叶片。 长安惊恐。 她手心怎么长树啦?万一长大将自己顶穿怎么办?她可不想当一棵不会走路的树苗。 长安撇嘴,又想哭。 但婶婶说总爱哭的孩子脸会皴,以后像老树皮一样不漂亮啦。 她不想长得像老树皮,所以不能再哭了。 长安摸摸手心,慢慢合上眼睡去。 两遍鸡叫后,天色微微发亮。 吴氏下炕方便,忽然发觉自己的脚踝消肿了。 她不敢大意,试着用这只脚站立。 慢慢站好后又走了几步,真的一点都不痛了。 吴氏惊喜。 村里铃医的本事果然了得,昨儿他给自己正了骨,又敷了一层黑乎乎的药膏,说是十来天便会好。 哪知第二天就好了,回头一定去好好谢谢他。 吴氏替酣睡的长安掖好被子,带好房门,拎着便桶倒进茅厕,又去远处河沟里涮洗几遍。 清晨的鸡叫声此起彼伏,已经有老人背粪篓在村里拾粪,透过淡淡薄雾,隐约能听到他们的咳嗽声。 吴氏拎着便桶往回走,刚进屋里,忽然被一人搂住。 “弟妹,你一人可寂寞?”宋继祖那肿成猪头的脸凑过来,嘴巴几乎贴到吴氏鼻尖。 吴氏吓得惊叫一声,抡起便桶朝他砸去。 宋继祖一手捂她嘴,一手抢夺便桶,口中还说:“装什么贞洁烈女?跟哥哥耍耍又怎样?反正你男人又不在家,说不定哥哥帮他播个种,明儿你就怀上了。” 吴氏气急,发疯般用便桶砸他,“滚!去给你娘播种吧!” 第6章:砸门 “敬酒不吃吃罚酒!” 宋继祖发了狠,一巴掌扇向吴氏,将她打倒在地,骑在她身上俯下去就亲:“你害老子挨一顿打,本就欠我的!今儿老子不弄死你,就对不起老子这一身伤......” 吴氏拼命挣扎,双手直接挠他脸:“畜生......” 长安被惊醒,骨碌爬起来。 见大伯伯正在打婶婶,不由大怒,嗷一声跳下炕,从地上捡起一根捅炉灶的火钳就戳过去。 不知怎么回事,火钳长驱直入,直直捅进宋继祖的屁股里。 只听宋继祖发出杀猪般惨叫,跳起身,捂着屁股螃蟹似地跑向门外。 长安呆了呆,发现火钳竟被大伯伯带走了。 “婶婶!” 她费力将婶婶拖坐起来,见她在哭,连忙给她擦眼睛:“别、别哭。” 吴氏抱住长安,哭得更凶。 自己这是嫁进什么人家啊,一个个都不是东西。 邻居钱嫂子闻声跑了过来,“怎么了?” 其实她已经听到有男人的叫声,还看到宋继祖喇叭着腿跑出院子。 所以赶紧跑来看看,到底发生什么情况。 吴氏一把抱住钱嫂子,嚎啕大哭:“嫂子!我再不能活了!” 她断断续续将大伯子来骚扰的事说了一遍,末了道:“嫂子,这个家我不能待了,他们都是畜生啊......” 钱氏搂着她拍哄,跟着鞠一把眼泪,气愤道:“别怕,有嫂子给你作证,这次绝饶不了那杀千刀的!咱们该分家就分家,以后再不要跟他们来往!” 很快屋内就聚了好些人,几名宋氏汉子听说此事,气得牙齿咬得咯咯响,操起扁担就朝外冲。 “走!去找那宋继祖,今儿不把他腿打折,咱们宋家村的男人就不算汉子!” 那样一个不知姓什么的外人,竟在宋氏地盘欺负宋家媳妇,但凡有点血性的人都忍不下这口恶气。 他赵老婆子母子,这是活生生在打宋氏族人的脸啊! “今儿不管八齐叔怎么维护,咱们都不能放过那畜生!”宋老六恨恨道。 他年纪跟宋二孝兄弟差不多大,三人又是邻居,自小一起摸鱼捉虾,对宋家兄弟的情分与一般人不同。 加之宋老六小时候也受过宋二孝亲娘的许多关照,于是更把他俩当成亲弟弟般疼惜。 就连宋二孝媳妇姜如意,都是自家婆娘给介绍的,两人看对眼后,宋二孝才央求他亲爹帮忙提亲...... 而现在,自己护着的兄弟妻子被外人欺负,宋老六觉得老脸都被人踩进泥浆里揉搓。 “对!这次决不让他再和稀泥!”众人义愤填膺。 很快,一群汉子拎着木棍扁担到了宋八齐家门口。 但他家黑漆大门紧闭,狗儿在门内狂叫不已。 宋老六率先来到门口,一脚踹向大门:“开门!宋继祖你出来!” 但门内除了狗叫,什么声音都无。 “你咋就这么孬种呢?”有人怒骂:“再不开门就砸了!” 门内依然没有人声。 宋老六气得连踹几下,又用扁担猛砸一通。 终于,里头有动静了。 宋八齐气恼的声音传出来:“你们想干什么?” “干什么?你开门就知道了。”一人回道。 门内沉默很久才说:“先前是继祖梦游了,并不知发生什么事,你们有话明说就行,好端端砸什么门?” 宋老六简直气笑。 “八齐叔,我是晚辈,敬你一声叔,是看在死去婶子的份上,可你都干了什么?能对得起为宋继祖去做河工的宋三顺吗?” 宋老六气的眼眶都红了:“还有替宋继祖去送死的宋二孝,昨儿他闺女才被人给打的口鼻出血,半边脸肿成葫芦。” “我都说了,这是我的家务事,自会处理好,要你们掺和什么?”宋八齐压着怒气道:“还有,今早的事继祖根本不清楚,他自小有梦游的毛病......” 听到这话,外头的众人哗然。 “真是不要脸!这种话都编出来了!” “不理他!咱们砸!” “对!砸开门!当面问那个畜生!” 乒乒乓乓一阵砸门声,将屋内几人吓得瑟瑟发抖。 赵婆子胆都快吓破,抱住宋八齐哀求:“当家的,怎么办啊?都是那贱人勾引的继祖,母狗不翘尾巴,公狗能上吗?” “行了!”宋八齐低低喝一声,说:“让承业他娘从后门出去找族长来!” 赵婆子眼睛一亮,“那、那让继祖也从后门出去躲躲吧。” 宋八齐骂道:“蠢材!今日躲出去了,以后怎么回来?”到时候就真成了丧家之犬了。 “可......可留下来又能好到哪里去?”一旦外头人冲进来,她的亲亲儿子还不被他们给打死啊。 宋八齐阴沉着脸道:“你懂什么?有族长呢,他能眼睁睁看着族人伤人性命?那可是大罪!” 继祖不过就是调戏一下那个贱蹄子,罪不至死,顶多被打几下再花点银钱罢了。 银钱也花不到外人手里去,毕竟那吴氏还是三顺的媳妇,等以后再要回来便是。 “那好,我去开后门。”赵婆子略略放心,这才跑回儿子那屋找小赵氏。 此刻宋继祖趴在炕上,小赵氏正给他屁股上药。 只见他粪门被拖出一截,血淋淋的,看着很是吓人。 幸好肠子没破,否则神仙来了也救不了, 小赵氏边哭边数落:“你个挨千刀的,偷腥偷到破落户身上,你说你到底看上她哪一点?一个身无几两肉的小娼妇,她用什么勾得你去冒这个险?” 宋继祖哎呦哎呦叫个不停,并不理会妻子的哭骂。 赵婆子隔着帘子喊道:“承业他娘,出来一下!” 小赵氏将手中药膏放下,撩起袖子擦擦眼泪,走出房间。 赵婆子从腰间解下一枚钥匙,低声耳语:“你从后门出去,直接去请族长过来,就说家里要出人命了。” 小赵氏接过钥匙有点怕,抖着声音道:“娘,万一后门有人守着呢?我、我怕......” “怕什么怕?”赵婆子脸色一沉:“你要眼睁睁看着继祖被人打死吗?还不快去!” 小赵氏只得一步三回头往后门处走。 赵婆子一路跟随,冷冷注视着她,直到小赵氏打开门。 果然,后门处有两个人守着。 小赵氏吓坏了,正要退回来,被赵婆子一把推了出去,后门啪地被关上。 第7章:分家 “别打我。” 小赵氏倚在门上,下意识抱住脑袋。 守门的几人见是赵婆子儿媳,哼一声,侧身让开。 小赵氏平时还算规矩,待人也温和有礼,所以村里人并不想为难她。 见守门的几个都不搭理自己,小赵氏大大松口气,快步朝远处跑去。 刚到族长家门口,就见老爷子正背着手朝这边看来。 她扑通给族长跪下,声泪俱下:“大伯救命!他们要打死我相公......” 族长冷冷看一眼跪在地上的妇人,到底有点担心那帮莽小子会闯下大祸,迈步朝村口走去。 村口宋八齐家大门口围了很多人,连别村的都远远驻守看热闹。 族长走到跟前,皱眉问:“你们这是想做什么?”他不仅是宋家村宋氏一脉的族长,还是村正,说起话来颇具威严。 闹腾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宋老六过来朝族长一抱拳:“大伯,那宋继祖欺人太甚,敢对咱们村人做出那等子事情,不教训教训他,以后宋氏族人出去都抬不起头来。” 族长睨他一眼:“像你这般教训?你可知,被你们这么一闹,以后三顺媳妇可抬得起头来?” 宋老六垂下头。 刚才一时气愤,只想着过来揍那宋继祖一顿,其他倒是忽略了。 “还不回去?”族长呵斥一声,点了几个性子沉稳的留下,其余的让他们赶紧回家。 众人不甘心就这么算了,但族长发话,只得退到附近围观。 族长上前叫开门,带着几人走了进去。 大门又被关上,隔绝外面的视线。 离新宅仅十丈宋家老屋内聚了好几名妇人婆子,她们劝慰吴氏一阵子后,也陆续回家。 很快,村里炊烟袅袅,各家各户开始做饭。 吴氏梳洗后,自觉留在宋家太过难堪,便收拾几件衣裳,跟邻居钱嫂子说一声,抱起长安想回娘家。 钱嫂子拉住她,低声道:“你傻啊?这时候回娘家,正合了那边的意,他们巴不得你走了好息事宁人呢。听嫂子的,就在家等他们给说法,即便三顺不在家也没事,有族长与两位族中长辈给你做主,再不济还有咱们呢。” 吴氏眼泪吧嗒吧嗒落下,用袖子抹一把点点头:“好,我就听嫂子的。” “这才对嘛。”钱嫂子又从家里粮缸舀了一瓢麦面递给吴氏:“先自个儿做点吃的,等你有粮再还给我就行。” 吴氏接过一瓢面,屈身致谢:“多谢嫂子。” “客气啥,快回去做饭吧。” “嗯。” 吴氏从宋老六家回来,将包袱收进箱子里,去灶房和面做面疙瘩。 长安帮不上忙,一溜烟跑到外头找小孩子玩耍。 但村里的小孩都跑去村口凑热闹了,她不敢去,正好瞧见花花回来,立刻迎过去:“花、花花。” 大猫朝她喵呜一声,身体靠着小主人蹭过来蹭过去,尾巴也在她身上扫来扫去,喉咙里还发出呼噜噜的声音。 长安蹲下身抱住狸花猫,用小脸蹭了蹭软软呼呼的毛毛,结结巴巴告状:“坏、坏大伯打、打人,好、好痛。” 她撸起袖子,想将青紫给花花看,可找来找去没找着。 “昨、昨晚还、还有。”长安解释。 花花又冲她咪咪叫一声,缓步朝前走去。 长安赶紧跟上。一边走一边结结巴巴絮叨。 一娃一猫走了很久,来到一片小竹林。 花花窜进竹林,不一会儿叼出一只无头野鸡来,炫耀般的放在长安脚边。 长安惊喜地睁大眼:“野、野鸡!” “喵呜!”狸花猫叫一声,用脑袋蹭蹭长安。 长安嘿嘿笑了,拎起野鸡翅膀,转身往回跑。 野鸡不大,也不重,长安很快跑回家。 “婶婶!”她气喘吁吁将野鸡提溜给吴氏看:“花、花花抓!” 吴氏很是意外,将野鸡接过来,发现只是头没了,其余完好,不由惊讶:“怪不得花花经常不回家,原来跑去林子里捉野鸡了呀。” 长安连连点头。 吴氏又闻了闻野鸡,见没有臭味,欢喜道:“回头我把野鸡炖了,下晌咱们吃鸡丝面。” 长安两眼笑成月牙:“吃、吃鸡丝面。” 花花也喵呜一声,示意还有自己。 吴氏蹲下身摸摸花花脑袋,将野鸡先放在木盆里,等会儿处理,自己从锅里装出两碗面疙瘩,又用勺子舀了一勺倒在破了一角的猫食盆内。 “来,咱们先吃早饭。”她递一双筷子给长安,两人在小方桌旁坐下。 正吃着,忽听外头一阵喧哗,一个人挑着担子快步进屋。 “叔叔!” 长安看清来人,蹭地从小板凳上跳起来,抱住瘦小男人双腿。 宋三顺放下肩上担子,弯腰抱起长安,摸摸她还有淤青的小脸,转头看向妻子。 吴氏见丈夫回来,眼泪忍不住落下。 “你可回来了......”她泣不成声。 宋三顺一手抱住长安,一手揽过妻子,低声问:“家里到底发生什么了?为何那么多人围在新宅那边?” 放工后,他走了半天一夜才赶回家,就见村口站了很多人,问了也不肯说什么事,只让他快点回家看看。 吴氏将昨日与今早发生的事全都告诉了丈夫,哭泣道:“三郎,咱们分家吧,我再也不想看到那边的人。” 宋三顺嘴唇翕动几下,将妻子搂紧,点点头:“行!我这就去找大伯。” 分家的事,不是自己提出来就能分掉,还得亲爹宋八齐首肯才行。 何况二哥还没有音讯,自己一意孤行的话,很容易被人说成不孝。 在当朝,不孝敬双亲也是罪,如果双亲去衙门告,自己很有可能被关进大牢,还得挨板子。 更甚者,还会被发配充军。 “先不忙,你才回来,先歇歇。”吴氏擦擦眼泪,又忙着去和面摊面饼。 一瓢的粗面,很快用光。 吴氏望一眼坐在灶门口帮忙烧火的丈夫,心里安定不少。 家里有个男人,就如有个主心骨,她忽然生出许多勇气,也不害怕了。 长安窝在叔叔怀里,结结巴巴告状。 “姐姐坏,骂、骂爹娘,还、还、还骂婶婶长安......” 宋三顺静静听着,灶膛内的火光照在他瘦削的脸上,明明灭灭。 第8章:逆子 饼子刚烙好,有人跑进来:“三顺,族长喊你两口子过去。” 宋三顺立刻熄了灶火,抱起长安对妻子道:“走,去看看。” 吴氏擦干净手,低声道:“先吃口垫垫再去。” 宋三顺便一手抱着长安,一手拿起一张饼子。 “他叔,你也尝尝。”吴氏塞了一张饼子给报信的宋老六。 宋老六推辞不过,只好接了,说:“三顺,这次你一定不要随随便便放过那畜生。” 宋三顺点头,望一眼妻子脸上的淤青,快步出了老宅。 进了新宅正屋,就见屋内坐了好几人,而宋继祖正低头跪在族长面前。 宋三顺犹豫片刻,将长安递给妻子,自己攥紧拳头,狠狠照着宋继祖的脸打去。 “你干啥?”赵老婆子不乐意了,冲上来将儿子护在身后,朝宋三顺怒吼:“小畜生!敢打你哥?” 宋三顺眼睛都红了,咬着牙齿道:“我哥去征兵了,他算我哪门子的哥?” “混账!”宋八齐一拍手边桌子,大声呵斥:“怎么跟你娘说话的?谁教你这般忤逆不孝?” 说着扫一眼吴氏。“继祖不过梦游一场,根本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而且我已经教训过他,你们还要不依不饶,成何体统!” 宋三顺一顿,嘴巴翕动几下,握紧拳头,终没敢跟亲爹回嘴。 吴氏惊愕望向公爹,抱着长安的手都在颤抖,扑通朝族长跪下,声泪俱下:“大伯,我要和离!” 这个家,她再也不想待了。 即便知道和离后日子不会好过,可总好过日日给这恶心一家当牛做马,做饭洗衣。 三顺慌了,赶紧挪过去试图拉妻子,但被躲开。 吴氏神色坚定,再次给族长磕头:“请大伯做主。” “秀英......”三顺无措地望向妻子。 长安眨眨眼,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紧紧抱住婶婶胳膊不放。 座上宋八齐与赵婆子面露不屑,“你说和离便和离?当初咱家可出了二两银子的彩礼呢,若和离也行,你先把那二两银子还回来。” 吴氏抬头看向公婆,“我为你宋家做了三年的活计,难道还抵不过二两银子?” 赵婆子嗤笑:“做活计?难道你在自家不干活吗?这几年你吃穿用度都是靠谁?” 吴氏嘴唇颤抖,一时不知说什么。 她从来都是逆来顺受,这次好不容易鼓足勇气提和离,不过是逼丈夫做出选择。 没想到继婆婆这般不讲道理,一句话抹去自己这些年的所有辛劳。 吴氏转头望向丈夫。 这次他若还是装聋作哑,自己就回娘家去,再也不回来。 此时宋三顺正天人交战,一边是妻子,一边是自小被父亲灌输的孝道。 挣扎间,忽听族长咳一声,问:“三顺啊,你媳妇向你提出和离,你看此事如何解决?” 宋三顺眼泪在眼眶打转,憋了半天才俯身下去:“求大伯做主,我三房想分家另过。” 赵婆子与小赵氏闻言一喜,下意识看向宋八齐。 宋八齐脸色很不好看,怒瞪着小儿子:“分家?你竟敢提分家?” “是!”宋三顺朝亲爹磕个头:“儿子不孝,斗胆提分家也是没法子。”他不想跟妻子离心。 宋八齐神色变换,一边又恼羞成怒,一边又松口气。 之前老妻一直在他耳边念叨分家,说分家后,才能名正言顺地置办田地,才能给玉凤置办嫁妆。 只要自家买了很多良田,就是真正的财主,以后玉凤与承业的亲事才能往高处攀。 但这分家的事由小儿子提出来,大大损了自己的颜面。 宋八齐可以想象,以后村里会有多少人戳他的脊梁骨。 他们肯定会骂他偏心大儿子,硬生生逼走小儿子。 想到此,宋八齐蹭地站起身,两步来到宋三顺面前,重重打了他几耳光,骂道:“不孝的逆子!老子短你吃还是短你喝?你竟急着分家?怎么?娶了媳妇翅膀就硬了?以为离了这个家会过的更好?做梦吧!” 这些话都是说给外人听的,也是为了给自己正身。 宋三顺生生受了亲爹的巴掌,跪在地上不言语。 现在怎么辩解都是错,索性什么都不说。 只要能分家就行,无论以后多么艰难,也好过妻离家散。 “八齐,行了!”族长沉下脸。 都是活了几十年的老乌龟,宋八齐这个时候的做派谁不明白? 族长捋捋胡须,说:“不分就不分,孩子刚做河工回来,歇几日说不定就打消主意了。” 宋三顺刚想坚持,忽见族长朝他使眼色,立刻垂下头去。 赵婆子一听这话就急了,连忙过来拽住丈夫,从袖子里扯出一块帕子捂住脸哭哭啼啼道:“当家的,既然老三想分就分了吧,咱们做长辈的已经给他们娶了妻立了室,该做的都做了,再留就成了罪过。” 宋八齐也顺坡下驴,坐回椅子上老泪纵横:“既如此,就分吧。” 族长挑挑眉,看向宋八齐:“你说的可是真的?” “真的真的。”赵老婆子急吼吼插嘴。 族长脸一沉,“我跟八齐说话呢,哪里轮得到你个妇道人家插话!” 赵老婆子立刻缩起脖子,老脸涨得通红。 族长继续对宋八齐道:“你是想把三顺单独分出去?还是三兄弟都分?” “既然三顺要分,那就先将他一家分出去好了。”宋八齐用袖子擦着眼睛:“至于老二,等他回来后再说。” 族长看向宋三顺:“你爹的话,可听明白了?” 宋三顺跪伏下去:“听明白了,我愿意先分出去。” “好了,先起来吧。”族长朝他摆摆手,“听听你爹怎么说。” 既然分家,肯定要分田产。 但宋八齐家登记在册的良田还是原先那么多,拢共不到八亩。 至于新宅子,不好意思,宋老头说这个作为祖宅用了,以后不分给儿子,他自己留养老。 最后宋八齐只分给三儿子两亩田地,就在靠山那边,离村子有点远。 另又给了一两银子,还有老宅那边的房屋。 老屋共有三间正屋,一间灶房,一间偏房,全都是泥巴墙茅草顶的低矮土房,春夏季节屋顶的虫子爬满墙壁,臭不可闻。 屋内像样的家什都已经被搬去新宅,只余一些破箱子烂柜。 当然,陶碗与一张铁锅还在,毕竟宋家的肥猪一直是吴氏喂养,留着锅,也是因为方便煮猪食。 另给五斗麦子,五斗稻米,算作三顺夫妻的口粮。 三顺没意见。 今儿亲爹就算什么都不给,他都不能说什么,只因是自己先提的分家。 而且亲爹也没死,财产的分配权都握在其手上,他想给谁就给谁,就连族长也不好说什么。 分派好财产,大家将目光看向吴氏怀里的小长安。 小长安下意识抱紧婶婶,紧张又无措。 她大概知道,他们想分自己了。 第9章:不中用 “长安以后就留在家里,由你娘照看。”宋八齐朝老妻努努嘴:“将她抱过来。” 赵婆子赶紧起身,就要去抱长安。 长安惊恐,死死拽住婶婶的衣襟,哇哇大哭:“不、不要奶!要、要婶婶!” 吴氏也不放心将长安交给继婆婆,转身避开赵婆子的触碰:“长安自小跟我,以后还是由我照看。” 宋三顺也上前一步拦在继母身前:“长安是我哥的孩子,她以后由我养着。” 赵老婆子冷笑:“怎么着?嫌弃我这个老太婆带不好三岁娃子?” “长安跟我们习惯了,还是由我们带。”宋三顺这次寸步不让。 他知道,只要长安落到继母一家子手里,铁定讨不了好。 只要哥嫂一天没回来,他都不能将长安随随便便交给旁人。 “逆子!你什么意思?”宋八齐心里有鬼,担心被儿子识破,不禁恼羞成怒,指着三顺骂道:“长安是我的孙女,你是怀疑咱们会害她吗?” 三顺沉默不语。 “好好好!”宋八齐指着儿子骂道:“你个逆子想用长安拿捏老子?做梦去吧!你想带就带,别想从老子手里拿到一文钱!” 宋三顺抬眼看向父亲,只觉眼前此人如此陌生。 “爹您放心,儿子虽没本事,还不缺侄女一口吃的,只不过,长安她娘捎来不少衣裳,儿子只求爹将长安的衣裳鞋袜拿几件过来。” 他已经说的委婉,但宋老头还是暴跳起来:“你说什么胡话?姜氏什么时候捎东西回来了?” 族长再也看不下去,重重咳一声:“八齐!昨儿是谁捎来两个包袱?” 宋老头老脸忽然涨成紫猪肝,一时结舌,只得恨恨坐下。 赵老婆子见势不妙,赶紧打圆场:“他大伯,其实昨儿是我娘家侄儿捎来的东西,并不是姜氏。” 见族长沉下脸,连忙又道:“不过之前姜氏确实捎来一些旧衣裳,只是有点大,长安穿着不合适,所以暂时收着没拿出来,等她长大,我一件不少都给她......既然三顺开口,承业他娘,你赶紧去拿来。” 老婆子朝儿媳小赵氏使眼色。 小赵氏会意,立刻回屋里取衣裳。 她翻箱倒柜找出几件最破旧的衣衫裤子,用一块麻布包了拎出来,交给吴氏:“喏,都在这儿了。” 吴氏也没拒绝,接过小包拿在手上。 正要转身回去,就听赵婆子又道:“三顺啊,虽说咱们分家了,可家里的田地你也不能甩手不干,春种夏收的时候,该回来忙还得回来,你爹毕竟还在呢。 还有啊,既然分家另过,每年的孝敬可不能忘,我这继母也就算了,本不指望你什么,但你爹还在呢,骨头断了还连着筋,可不能被外人说嘴。” 宋三顺看一眼父亲,点头:“儿子必不会少了父亲的孝敬。” 转头又朝族长一揖:“大伯,各位乡亲,今儿要多谢你们,下晌都去我家吃个便饭吧。” 族长正要答应,赵婆子赶紧道:“三顺你就别忙活了,他大伯今儿在咱家留饭。” 随即不屑地加一句:“怎么着也要整治一桌席面的,你家又能拿出什么来招待人。” 三顺没理会继母的阴阳怪气,请来两个要好的村民,将五斗麦子与五斗稻谷搬回老宅。 长安一直搂紧婶婶脖子,直至出了新宅,才渐渐放松。 她望向婶婶淤青的脸,将自己小手靠在其额头鼓包上,心里默念:“小珠珠,快让婶婶好起来啊。” 手心的小树苗闪了闪,一片叶子消失不见。 长安眨眨眼,似乎看到那片叶子化为流光,钻进婶婶额头。 吴氏似有所觉,抬起一只手摸摸自己的额头。 咦?那里好像消肿了。 她不以为意,摸摸长安的小脸。 这孩子眼底还有一点点青紫,虽然已经淡了很多,可烙在娇嫩的小脸上,依然很明显。 长安笑的得意。 小珠珠果然厉害,已经将婶婶脸上的青紫全都治好啦。 自己回头再给钱婶子家的狗蛋儿试试,他一直咳嗽,已经好些天没跟自己玩儿了。 回到老宅,吴氏开始收拾那只野鸡,准备晚饭招待帮忙的几人。 长安则与花花跑到隔壁人家。 此时钱婶子夫妻不在,屋里只有巧儿姐与狗蛋两个。 七岁的狗蛋躺在炕上,一直咳个不停,一双眼都瘦的凹陷下去。 他这是老毛病了,钱婶子夫妻也曾带他去看过好多郎中,结果一直不见好,索性随他去了。 乡里孩子命似草,很多都是因为一场病送了性命。 抗过来的,以后身体倍儿棒,抗不过来,就永远去了。 “狗、狗蛋哥哥。” 长安跑到炕边,踮起脚看他,又望望坐在旁边穿草珠子的巧儿姐。 狗蛋以前没生病的时候,经常带她玩儿,有好吃的也会分她一半,所以长安对他格外亲近。 “长安......咳咳咳咳......”狗蛋侧过身,朝她笑了笑。 他很虚弱,已经没力气下炕了。 长安踮起脚,将小手放在狗蛋额头上,心里念叨:小珠珠,快让狗蛋哥哥好起来吧,我要跟他玩儿。 但手心的小苗苗没发光。 长安疑惑,又在心里说一遍,结果依然不亮。 望着面色憔悴的狗蛋哥哥,长安有点难过。 为啥小珠珠不听她的话了? 垂头丧气地走到巧儿姐跟前,看她用一根针穿草珠子。 巧儿望她一眼,低声问:“想不想要?” 长安点点头。 巧儿拿过一串穿好的草珠子,给她系在手腕上:“好看吧?” 长安眯眼笑了,“好、好看!” “回头我带你去摘。”巧儿边穿针边说:“那地方就我知道,别跟翠花她们说。” 长安:“不、不说。” 巧儿收拾好针线与草珠子,牵起长安往外走。 长安望一眼依然躺在炕上的狗蛋,决定等她再梦到小金鱼的时候,问问它们,为啥不能给狗蛋治疗。 九岁的巧儿穿着一身补着补丁的碎花红袄,被风一吹缩了缩脖子,絮絮叨叨跟小长安说话:“爹娘说弟弟不中用了,让我在家看着他点儿,所以咱们找到草珠子就赶紧回去。” 长安瞪大眼睛,不解地望着巧儿姐。 她不明白啥叫不中用,但下意识觉得肯定不是好话。 第10章:草珠子 两人出了村子,来到一条河沟边。 河沟没啥水,沟两边有不少枯草。 巧儿下到河边,小心从一蓬枯草中查找,又在草丛里捡着什么。 长安好奇,也出溜到河边,就见巧儿姐姐从枯草上撸下一个个蓝灰色的珠子。 “我、我也捡。” 小长安羡慕不已,也扒拉着草叶找起来。 还别说,她一下子找到好多,灰蓝灰蓝的小珠子,小兜兜已经快装不下了。 “咱们回去吧。”巧儿还惦记着弟弟,招呼小长安上岸。 长安撅着屁股爬上河岸,忽见堂哥宋承业与小堂姐宋汐月远远走来,他俩身边还跟着一条黑狗。 “小崽子!你还敢跑出来啊!” 七岁的宋承业一拍身边大黑狗:“去!咬她!” 大黑狗撒着欢儿朝长安跑来,边跑边汪汪叫。 长安又听到小堂姐在她脑袋里说话:【大黑!咬死她!】 她吓坏了,拉着巧儿就跑。 巧儿也很怕宋家这条大黑狗,因为它长得太高大,任谁走过宋家门口,大黑狗就非常凶恶地汪汪叫。 若不是平时它拴着链子,估计全村人都被它咬过。 两女娃拼命跑,后头传来宋承业与宋汐月张狂的笑声。 长安还听到小堂姐不停说话:【大黑快咬!咬断她喉咙!哈哈哈哈......】 后背忽然一个力道,她被大黑扑倒在地。 “长安!”巧儿失声尖叫。 想象中的啃咬没出现,大黑亲热地用舌头舔着长安的脸,一双杏仁眼里全是欢喜。 长安缓过劲来,将大黑的脑袋推开,自己爬了起来。 大黑绕着她打转,不时扑腾两下,像在逗她玩儿。 长安想了想,伸出手摸摸大黑脑袋,低声道:“大、大黑,回、回家去!” 大黑迷茫地望了她一会儿,就听到宋承业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大黑!你在干啥?快咬她啊!” 大黑嗯叽几声,摇着尾巴跑回小主人身边。 宋承业很生气,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砸在大黑身上:“狗东西!到底谁才是你主子?今儿不给你吃饭了!” 大黑莫名被打,吓得夹起尾巴往回跑。 宋承业与妹妹狠狠瞪一眼长安,转身走了。 长安也瞪回去,但很快被巧儿拉回家。 晚间,长安早早睡下,就想再梦见小金鱼。 可她什么梦都没做,一觉睡到大天光。 一晃几天过去,她与婶婶已经将捡来的草珠子全穿成串子,依然没梦到小金鱼,而隔壁狗蛋的情况越发不好。 钱婶子在吴氏跟前哭了几次,一直说她自己命不好,好不容易生了一个儿子,却又是病病歪歪的身子。 “如今神婆都请过几遍,我实在没法子了。”钱氏擤一把鼻涕,抹在鞋跟上,“他爹已经去买棺材了,唉,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吴氏也跟着她抹起泪,安抚道:“还没到那一步呢,说不定就好了呢?” 钱氏直摇头:“好不了了,呜呜呜呜......” 长安听钱婶子这么说,眼眶也红了,她悄悄跑出门,来到隔壁。 屋里没人,连巧儿姐姐也不在。 狗蛋面色灰黄、嘴唇乌紫,已经被人从炕上移到门板上。 门板上头铺着厚厚稻草,他就睡在稻草上,身上盖着一床破旧小被子。 “狗、狗蛋哥哥。” 长安见男娃娃无声无息,有点害怕,但还是走到跟前,将手靠在他额头上,心里默念:“小珠珠,快让狗蛋哥哥好起来吧。” 手心小苗苗闪烁一下,一片叶子化为流光散在狗蛋的额头上,渐渐消失不见。 长安大喜,目不转睛盯着狗蛋瞧。 狗蛋面色还是那样,但气息厚重几分,还咳了两声。 他睁开眼,见到长安,低低说一声:“我想喝水。” 长安跳起来,飞快跑回自家,对捂脸哭泣的钱婶子道:“狗、狗蛋哥哥......醒了,喝、喝水!” 钱嫂子哭得更凶,起身回家烧水给狗蛋喝。 长安不懂钱婶子为啥哭的更厉害,不解地跟着婶婶又回到隔壁。 水烧好了,钱嫂子冲了一碗鸡蛋糖水端到堂屋。 “儿啊,娘给你做了鸡蛋茶,先喝一口。”她将儿子抱起来,流着泪喂鸡蛋茶给他喝。 狗蛋喝完一碗鸡蛋茶,面色微微发红,又躺下睡去。 吴氏摸摸狗蛋的额头,发现他竟然出汗了,不由惊讶:“嫂子,狗蛋出汗了,是不是要好了?” 钱氏一怔,连忙牵起儿子小手摸了摸。 小手暖呼呼的,不像之前那般冰冰凉。 “我儿......真的好了?”钱氏不敢置信,连忙将儿子从门板上抱起,重新放回炕上,又点了几把草塞进炕洞。 给儿子掖了掖被子,双手合十,虔诚地朝空中叩拜:“三清老祖如来天尊在上,若我儿好了,此生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你们的大恩大德......” 长安眨眨眼,望望钱婶子,又看一眼狗蛋,心里疑惑:为啥狗蛋哥哥好了,钱婶子要报答三清老祖与如来天尊的大恩? 吴氏也替钱婶子高兴,拉着长安告辞出门。 门外响起小铜锣的声音,那是货郎进村了。 “婶婶!快、快去。” 长安拉着婶婶快走回家,将自己这两天与三婶穿的草珠串串都拿出来,准备卖给货郎。 此时,宋老六扛着一个不大的棺材进了村,路过宋八齐家时,正遇到赵婆子与崔寡妇。 赵婆子冷哼一声,对崔寡妇道:“瞧瞧,我就说吧,宋老六家的孩子肯定活不过今春,这不,连三月还没到就咽气了。” 崔寡妇轻轻一笑:“可不是,您的嘴就是开过光的,说啥都灵验。” “那是报应。”赵婆子朝嘴里丢一颗南瓜子,咯嘣嗑开,微微笑了笑:“前儿敢打我家继祖,没几日就报应到他家孩子身上了,你说是不是活该?” 崔寡妇只觉后脖颈一凉,连忙附和道:“自然是,继祖兄弟命里带福,最是旺家,谁敢欺负他,铁定要倒霉。” 赵婆子哼笑一声,没说话。 当初刚嫁进宋家时,她就散播自己儿子命里带福,最是旺家旺亲缘,所以才让宋八齐对他另眼相看,还给他改了名儿。 这几年像是坐实了那番话,宋家竟真的慢慢富裕起来,那老东西也越来越信任自己与儿子。 赵婆子得意地想,或许继祖真的命里带福呢,所以自己总能心想事成。 “娘,怎么跟崔嫂子坐门口?”宋继祖从院子里出来,朝崔寡妇笑了下:“门口多冷,还是进屋说话吧。” 崔寡妇俏脸一红,笑吟吟道:“不了,我就跟婶子说几句,回头还得做饭呢。” 赵婆子忽然想起什么,一拍大腿:“哎呦,跟你说话,将灶上炖的肉忘啦。” 说罢急吼吼朝灶房冲去。 崔寡妇抬头瞥一眼宋继祖,娇媚一笑:“继祖兄弟,有空去我家坐坐啊。” 第11章:造型奇特 宋继祖半边身子都酥了,咳一声,回头看一眼,低低道:“晚间去。” 在家躺了几天,后粪门总算养好,宋继祖觉得全身都睡僵了,正要出去活动活动筋骨,没想到遇到崔寡妇。 这位崔寡妇三十来岁,生的不算多好看,但一身皮子极白,像嫩豆腐一样,摸起来软软滑滑。 宋继祖跟她有过两次首尾,但她每次都要不少钱,让他很不耐烦,所以便丢开手了。 这会儿再看,竟别有一番风味,宋继祖不禁心痒难耐。 崔寡妇朝他抛个媚眼,扭着身子往回走。 宋继祖本想跟去,但想到家里马上吃饭,只得作罢。 晃晃悠悠走到老宅这边,就瞧见吴氏带着小崽子长安正跟货郎讨价还价。 “一打十二条,竟然只给两文钱,这也太少了。”吴氏蹙眉道:“就不能多点儿吗?” 货郎摇头:“多不了,这东西不稀奇,我给两文已是很高了,回头出售的时候,还得配点儿彩线在上头,唉,娘子,生意难做,你就别难为我了。” 吴氏叹口气:“两文就两文吧。” 自己与长安辛辛苦苦串了两天,结果才挣两文。 货郎收起十二串草珠子串的佛珠子,摸出两文铜钱交给吴氏。 吴氏刚接过铜钱,抬眼瞧见站在不远处的宋继祖,不由一凛,立刻拉着长安回屋。 今儿丈夫不在家,去买粮种子去了,家里只剩长安与自己。 吴氏当即拴上门,与长安在家和面蒸馍馍。 这几天没去继婆婆家,她心情好了不少,也有空闲琢磨别的事情。 比如怎么挣钱。 草珠子虽然容易得,但不值钱,即便拿去庙会都卖不出几文,所以她才将十二串全兑给货郎。 不过,村外林子里有好几棵木患子树,上头的果子也不知被人采摘去没有? 若有剩,自己不妨将那果子采回来,用那木患子果核做珠子,肯定比草珠子值钱很多。 这么想着,吴氏嘴角微微翘起。 长安抬眼见婶婶在笑,也跟着笑,用小手戳戳面团:“馍馍,长、长安做!” 吴氏点头:“行啊,等长安学会揉面,以后婶婶就轻省咯。” 长安嘿嘿一笑,连忙去洗手。 今天她要做个最好看的花馍馍。 吴氏揉好面,放炕上醒了一刻钟,随后在干净桌子上撒上面粉,将面揪成一个个剂子,再揉成一个个圆圆的胖馒头。 长安想做个花卷,便将面剂子搓成长条儿,再一圈圈盘绕上去,遂满意点头。 吴氏抬眼一瞧,只觉眼要瞎了。 那是......一坨屎吗? 但见小侄女兴致勃勃的样子,她无奈地将这几个怪馍馍放进蒸笼。 好吧,只要侄女高兴就好。 长安一口气做好五个花馍馍,方满意收手。 然后抱着花花说:“花花,做、做馍馍,你、你也吃。” 花花喵呜叫一声,喉咙里的呼噜声响起,毛乎乎脑袋蹭了蹭小娃娃。 不一会儿,馍馍蒸好。 长安迫不及待地等着出锅。 吴氏将蒸笼一揭,扇去热气,一眼看到长安做的那几只,简直栩栩如生。 本来面就是棕黄色的,加上那造型,吴氏没勇气看第二眼。 这孩子的手艺......真是惟妙惟肖。 长安伸着脑袋寻找自己做的馍馍,然后高兴地叫起来:“吃、吃馍馍。” 吴氏将蒸笼里的馍馍一个个拿出来,放进草篓子里。 还特意将五只造型别致的放在上头。 长安拿过一只馍馍,欢欢喜喜跑到花花跟前,揪下一块递给它:“快、快吃吧。” 花花瞪大眼睛,神情惊恐地望向小主人手里馍馍,瞬间朝后跳出去好远,逃也似的窜出屋子。 长安:...... 不吃就算! 小娃娃将手中馍馍放进嘴里,满意点头。 自己捏的馍馍真好吃,她以后每天都要做。 只是,她手心里的苗苗只剩三片叶子了,也不知以后会不会再长出来。 第二天一早,太阳刚刚升起,长安揣上一个自己做的馍馍去了钱婶子家看狗蛋哥哥。 这会儿狗蛋已经能下炕了,正坐在门口晒太阳。 “给。”长安将馍馍拿出来,送给狗蛋:“你、你吃。” 狗蛋盯着小娃娃手里的馍馍看了好一会儿,才问:“这是什么?” “馍馍!”长安自豪道:“我、我做的!” 狗蛋接过馍馍,搁鼻子下闻了闻,这才咬一口。 长安盯着他问:“好、好吃吗?” 狗蛋点头:“好吃。” 长安笑了,神神秘秘道:“里、里头,有、有小珠珠。” 狗蛋艰难咽下口中馍馍,低头看看剩下的,确认只是麦面做的,这才放心。 巧儿走过来,递给长安一个煮鸡蛋:“我娘让给你的,快吃吧。” 长安也没客气,接过鸡蛋在墙上磕几下,一点点剥掉鸡蛋壳,然后将鸡蛋一分为三。 蛋黄自己吃一半,一半给狗蛋,蛋白则留给巧儿姐姐。 三孩子吃完鸡蛋,狗蛋还额外吃了长安给的奇怪馍馍,自觉精神比以前好很多。 长安看巧儿姐姐玩了一会儿捡杏核,方回家。 “长安,跟三叔三婶去摘木患子好不好?”吴氏取出护耳帽给长安戴上。 “好、好!”长安连连点头。 她最喜欢进山了,里头有好多好看的花,而且她还能找到鸟蛋呢。 吴氏拎来一只背篓,将长安抱进去,又用一个小毯子将其包裹起来。 自己与丈夫打算去采木患子,一去就是一整天,所以必须将小侄女带上。 背好背篓,吴氏边走边跟丈夫说话:“三顺,咱家就那两亩地,怎么请了两头牛?” 目前村里只有两户有老牛,村民想犁地,须得请那两户帮忙。 同村相请,是不用给钱的,但早茶与午茶必须按时送去地头给人家吃。 那可不是随随便便的饭食,一顿四五个鸡蛋是跑不了的,两顿便是十来个。 三顺沉默片刻,说:“爹让我顺便将他们田地也犁了。” 吴氏就知道会如此。 这几天她虽不用去新宅伺候那一家,但丈夫时常被公爹喊过去挑水劈柴。 有时公爹还隐晦提出,让自己过去洗衣,但被丈夫拒绝。 没想到,他那边连犁田的事都要相公操持。 这还是分家吗? 其实丈夫就是宋继祖家不花钱的长工吧? 第12章:洗手果 吴氏不好深说,毕竟自己才分出来,倘若一个劲让丈夫不要去帮那边干活,倒像是挑拨离间一般。 可自家总共就两亩田,一天不到就犁完了,却平白无故替那边多送几天的茶点。 若自家有钱也就不在乎了,可偏偏穷的叮当响,却还要为富的流油的那家填补,想想都呕死人。 吴氏闷不吭声往前走,很快将丈夫甩到身后。 宋三顺也知道妻子为何不悦,但他也是没法子。 亲爹指派他去做的事,自己能不答应么?没得又被继母到处宣扬他不孝。 坐在筐子里的长安不懂大人们的眉目官司,扬着小手招呼大猫跟上。 花花跑的比他们快,一溜烟窜到前头,在草丛里转一圈,等主人到了,再次窜出去老远。 没多久,三人一猫来到西坡子下的山谷里。 这里有很多带刺荆棘,也有不少野生竹子与树木。 吴氏找到那棵高大的木患子树,发现上头还挂着不少金黄小果子。 这金黄小果子也叫洗手果,泡上水搓洗就会有很多泡沫,跟皂角有异曲同工之妙,懂得它妙处的人,会来采摘回去,用它洗衣洗头。 “往年都不剩什么,没想到今年还有这么多。” 吴氏望着满树金黄果子,高兴的不得了,连忙放下背篓,喊丈夫过来敲果子。 三顺答应一声,去附近砍了一根竹子,削去枝丫,举起敲击树上挂的果子。 长安从背篓里爬出来,在树下跑来跑去地捡,还悄悄送一颗进嘴里。 “长安,这个不能吃,有毒。”吴氏赶紧过来拿掉她嘴里的果子:“等咱们摘完木患子,就带你去找酸枣儿。” 那边应该有一片酸枣林子,就是不知是否被旁人摘了。 长安点点头,呸呸吐了几口口水,接着捡果子。 不多时,吴氏夫妻俩带来的背篓都装满了,背起来很是沉重。 “你娘儿俩先坐这里歇着,我去那边酸枣林看看。”三顺对妻子道。 吴氏点头:“你去吧,我正好在附近挖点儿野葱。” 现在这时节,野葱长得格外肥大,挖回去切碎放点盐,就是一道美味小菜。 长安特别喜欢挖野菜,一听这话立刻去找自己的小铲子。 吴氏笑道:“今儿没带铲子来,你看好篓子就行,婶婶就在旁边挖。” 长安只好点头,又四下找大猫。 忽然,她又听到堂姐宋汐月的声音在脑海响起:【明明前世那人就在这里找到的啊?为啥没有呢?】 长安一震,立刻踮起脚尖四下张望。 没看见小堂姐,可为何能听到她的声音? 之前只有小堂姐在附近,她才能听到她的心里话,这会儿小堂姐明明不在啊? 长安四下看了看,见附近有块大石,便跑过去,费劲扒拉地往上爬,结果一不留神跌个屁股墩,手心摁到一块尖锐石头。 一瞧,手心都破了,那尖尖石头泛着金黄光泽。 长安鼓着一泡泪,瞧见这金黄石头很是奇特,便拿起一根小树枝刨挖起来。 金灿灿的石头不大,跟鸟蛋差不多,拿手里沉甸甸的。 长安好奇地看了看,站起身想告诉婶婶。 忽然,她望见远远过来几人,有大伯娘,还有小姑姑与小堂哥小堂姐几个,大黑也跟在后面欢腾乱跑。 长安下意识将手中金灿灿的石头揣进怀里,跑去找婶婶。 吴氏也看到来人,火速兜着一衣兜野葱过来,将之放在装满木患子的背篓上。 “呦,这么巧啊。”小赵氏淡淡笑了笑,握紧手里镰刀:“没想到三弟妹也来这里了。” 吴氏没言语,只紧紧拉着小长安。 宋玉凤走到近前,惊讶道:“三嫂子你摘这么多木患子干啥?不会拿回去吃吧?” 吴氏依然没言语。 她跟她们无话可说。 小赵氏笑道:“这东西哪里能吃,估计你三嫂子想弄回去洗衣裳呢。” “洗衣裳要用这么多?”宋玉凤轻蔑地打量一下吴氏:“怪不得三嫂子身上的衣裳补丁摞补丁,还都发白了,感情是洗多了呀。” 她说着,自顾自掩口笑起来。 吴氏脸色很不好,开口道:“我自然没你们光鲜,毕竟二嫂子寄回来的东西也不在我这里。” 宋玉凤一愣,面色沉下来,刚想说什么,被小赵氏拦住: “三弟妹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二弟妹总共才寄回几次东西啊?说的好像咱们昧下她多少钱似的。” “难道不是吗?”吴氏直接怼回去:“若不是她寄回来的银钱,家里就那几亩田,又没做什么挣钱的买卖,怎么会盖起五间大瓦房?” 小赵氏没想到一向闷葫芦的吴氏能这般怼人,脸色也黑了:“瞧你说的,咱家有钱盖房,难道不是我家汐......继祖捡到狗头金了么?” “捡到狗头金?”吴氏简直被气笑:“那你家的运气可真好,连那种东西都能遇到。” 每次集上的说书人,都会编出谁谁谁在山上捡到一块狗头金,之后一夜暴富,购置百亩良田,纳回美貌小妾的故事,引得听客回来就做美梦。 可他们这山也称不上山,就是一片丘陵之地,每寸土地都被人踩踏过,附近又没有什么河流,根本不可能出产什么狗头金。 “咱们就是运气好!”七岁的宋承业叫道:“我妹妹说了,这地儿就有狗头金,回头捡一块给你看看......” 小赵氏阻拦不及,连忙拉着他道:“小孩家家胡说什么,走!快去前面找酸枣儿吧。” 宋承业不服气:“我没胡说!妹妹就是这么说的。” 宋汐月狠狠瞪一眼哥哥:“就你嘴快!” 这时,长安又听到小堂姐心里在说话:【蠢货!上辈子就数他最蠢!坏了我多少好事,以后什么都不能告诉这个败家子了!】 长安眨眨眼,打量一下宋承业。 他不仅蠢,还很坏,原来连小堂姐也知道啊。 小赵氏拉起儿子就走,边走边四下张望,手里棍子敲敲打打。 宋玉凤牵着宋汐月也紧随其后,临行前还狠狠剜一眼吴氏。 她向来瞧不起三哥宋三顺,更瞧不起这个三嫂,一家子穷就算了,还一直跟她娘作对。 如今分了家,她巴不得宋三顺一家吃不上饭,一辈子倒霉才好。 第13章:打架 几人渐渐消失在远处,长安这才将怀里沉甸甸的小石头拿出来。 “婶、婶婶!好、好看!” 她将金灿灿的石头递给给婶婶看。 吴氏一怔,赶紧将石头接过来仔细打量。 她没见过金子,却也知道金子是金黄色的,禁不住心头狂跳。 “在哪里捡的?”吴氏小声问。 长安朝石头一指:“那、那边!” 吴氏几步跑过去,又看了看小赵氏几人消失的方向,这才蹲下身用镰刀划拉。 除了零碎石子,什么都没有。 吴氏小心将金灿灿石头揣进怀里,低声对长安道:“别告诉任何人你捡到石头了,好不好?” 长安点头:“不、不告诉!” 吴氏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也不去挖野葱了,踮起脚朝酸枣林那边看去。 好不容易盼到丈夫回来,她按捺住激动心情问:“找到酸枣儿了么?” 宋三顺从怀里掏出一把:“就找到这几个,都被人采过了。” 通常酸枣没到成熟就被人给摘走,即便漏下一些,要么烂掉,要么被雀儿吃了。 今儿他算运气好,找到十来个没坏的,正好给长安甜甜嘴。 “给,尝尝看。”三顺塞一颗进妻子嘴里,其余都装进长安的小兜兜里。 长安拿起一颗,学着三叔的样子,塞一个给婶婶,又塞一个给叔叔,这才往自己嘴里放一颗。 有点酸,但也有点甜。 长安眯眼笑了:“好、好吃!” 三顺摸摸侄女脑袋,背上背篓,抱起她往回走。 吴氏也背上背篓,跟在丈夫身后。 长安趴在叔叔肩头,口中咪咪叫着,呼唤花花快过来。 花花从草丛里跳了出来,嘴里叼着吃了半截的小鸟。 两人一娃一猫,慢慢走回村子。 “三顺,你们弄的啥?”有村民好奇询问。 三顺回答:“木患子。” 村民扒拉一下背篓,“你弄这么多回来要做啥?不会想做油皂吧?” 三顺默认。 他确实想做一些油皂,但没钱买猪油。 分家那一两银子,已经花去一些买了粮种,剩下的一文都不能再动。 “哎呦,做油皂不划算啊,在咱们这地方卖不出高价,须得去赶四十里外的庙会才行。”一村民摇摇头:“做不好的话,能把猪油的钱都赔进去呢。” 三顺一脸老实巴交:“我就少少试试,不行的话就自家用。” 推开柴薪做的院门,两口子走进去。 正屋的大门只用门鼻扣上,并没有锁。 当然,也是因为家里没钱买锁,又没啥给人偷的,便只能这样扣着。 放下长安,两人将背篓放进屋里,又去找几根竹片子来,准备剥果子。 经过一个冬天的晾晒,木患子已经干透,果肉也很好剥。 吴氏见没人跟来,拉着丈夫到了里屋。 从怀里取出那块黄灿灿的石头,低声问:“你看看这是金子么?” 三顺愣了愣,接过石头搁在窗户的亮光处仔细观看,越看越心惊:“哪来的?” “长安捡到的。”吴氏压下心头喜悦,催促道:“你快看看,到底是不是金子呀!” 三顺将石头搁嘴里慢慢咬一下,又看了看,点头:“像金子。” 黄铜的颜色带点儿红,而这块石头几乎就是灿灿的黄,是黄金无疑了。 掂掂重量,足有好几两重。 三顺有些无措。 如果真是金子,他要怎么花? 吴氏察觉到丈夫的不对劲,劈手夺过石头:“既然是金子,咱们赶紧收起来。” 她警告道:“不许对你家那些人说!否则跟你没完。” “我又不傻,干啥跟别人说。”三顺不满地睨一眼妻子,“这东西咱们不能露白,万一被外人知道就不好了。” 吴氏微笑点头:“我有数。” 她找了一块麻布,将小石头层层裹起来,又去找来一只陶碗,将其放入,再埋进墙角地里。 之后又挪来一个破木箱子,放在墙角。 吴氏脸上漾起笑容,轻轻说:“等长安长大咱们再拿出来,正好给她置办点嫁妆。” 三顺望一眼妻子,有些心酸。 此刻妻子脸上的笑容是如此轻松自在,再没有一点凄苦,全因这石头的缘故。 倘若这东西不是金子,她岂不是空欢喜一场? “秀英,等过些日子,咱们去太平乡看看你爹娘。”三顺坐下,开始剥木患子。 吴氏惊喜:“真的?什么时候去?” 今年过年,她只在娘家待了一天就回来,因为手里没钱,并没给弟弟带药。 两个月过去,弟弟不知怎么样了? “等咱们将这些木患子弄好卖掉就回去。” 三顺捏着圆溜溜闪着黑漆漆光泽的珠子看了看:“你不是想做珠串吗?回头我去张木匠那里借一个钻子回来钻孔。” “好。” 两人正说着话,就见长安飞快跑了进来,哭着告状:“坏、坏堂哥又、又打花花!” 吴氏蹭地站起来,快步走出屋子。 果然见宋承业在自家院子门口,手里拿着一根竹棍,正追着花花打。 花花喵呜惨叫着东突西逃,却又被大黑狗与宋汐月堵住。 “你们干什么?”吴氏大声呵斥。 那只猫是她一手养大,如今都分家了,这两个小崽子依然不消停,竟撵到自家打猫。 宋承业跟大人有样学样,并不把三婶子放在眼里,冷哼道:“猫又去我家偷嘴,今儿我就打死它!” “偷你家什么了?”吴氏走过去,想将猫解救出来。 结果宋承业手里的竹棍狠狠抽向吴氏,嘴里还骂骂咧咧:“就偷了!它跟你们一样都是贼!” 长安见宋承业敢抽婶婶,大怒,小炮弹一样冲过去,狠狠推向他。 宋承业猝不及防被长安推跌出去老远,将篱笆墙都撞倒。 呆愣片刻,宋承业哇哇大哭起来。 长安尤不解气,又追过去,用小拳头狠狠砸在他脸上。 宋承业哭得更凶,大喊妹妹救命。 宋汐月立刻跑过来帮忙,最后跟长安扭打在一起。 吴氏本想拉开两娃娃,一看长安并没落下风,便停下脚步。 四岁多的宋汐月与三岁多的长安纠缠在一起,最后还是被压在身下。 长安又听到小堂姐的心声:【该死的!她为啥力气这么大?啊啊啊啊!我为啥打不过她?】 第14章:不孝子 听到动静的宋三顺出来,见两娃娃打架,赶紧将她俩分开。 最后宋承业兄妹哭哭啼啼回家去了。 吴氏查看过长安没有受伤,也牵着她回到屋里。 可没多久,宋八齐就找上门来:“宋三顺!你给我出来!” 正在剥木患子的三顺立刻站起身,“爹,什么事?” “什么事?”宋八齐站在屋门口破口大骂:“刚分家就使坏水,你说!好端端为啥打承业跟汐月?” 三顺垂着脑袋道:“没人打他们。” “没人打?别以为我不知道!”宋八齐简直气疯,一指缩在吴氏怀里的长安,骂道:“小小年纪如此歹毒,当初就应该将她丢进河里淹死!” “爹!”三顺抬眼直视亲爹:“您要骂就骂儿子,不要牵扯到长安!” “反了你!”宋八齐抬手扇了儿子一嘴巴,“我白养了你这个不孝子!” 吴氏再也看不下去,跑过来将丈夫拉到身后,怒道:“是宋承业先拿棍子打我,长安才推他一下,您要怪就怪我,别打三顺。” “自然是怪你!没你这个搅家不和的女人,三顺怎么会忤逆不孝,跟他老子提分家?” 宋八齐将矛头指向吴氏:“你这个恶毒女人,教坏长安就算了,还要挑唆儿子与咱家不和,你怎么有脸留在宋家?” 吴氏眼泪夺眶而出,大声道:“我怎么挑唆你家儿子了?怎么教坏长安了?你亲孙子小小年纪就拿竹竿殴打婶娘,你为何不说他没教好?宋继祖趁三顺不在家就欺辱我,你怎么不说他没教好?” 宋八齐恼羞成怒,刚要举手打过来,手腕被三顺握住。 宋三顺冷声道:“爹,快回去吧,去给您孙子请个郎中瞧瞧,若他哪里有伤,我自会付清药钱。” “孽障!”宋八齐大怒,挣开儿子钳制,又要一巴掌扇来,却不想身后传来宋老六的声音。 “八齐叔,刚才咱们都看到了,宋承业拿棍子抽打他三婶娘,长安才推他一下,您偏心不带这样的吧?难道三顺与长安不是你亲子孙?” 宋八齐面色几经变幻,一甩手转身走了。 篱笆院子内外站了好些邻居,他们看向宋八齐俱是一脸不屑。 有人窃窃私语:“那赵老婆子也不知给八齐叔灌了什么迷魂汤,竟让他心甘情愿舍弃亲生儿子,将那继子当成祖宗供着。” “嘿嘿,你不知道吧,我可听说了,那赵婆子以前是做暗门子的,有一套伺候人的绝活呢。” “真的假的?”有人不信。 “那还有假?她婆家那边谁人不知?” “难怪......啧,那宋继祖不会是赵婆子哪位恩客的孩子吧?怪不得能跟着来到宋家。” 但凡寡妇改嫁,男娃是不可能被前夫家族允许带走,更别提跟后夫姓了,除非女子前夫家绝了户。 可赵婆子前夫明明还有两个兄弟呢,而且宋继祖过来时,都已经八岁,这么大的孩子,养几年就是个壮劳力,那家怎么情愿放手? “哎,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宋八齐这是钻进石榴裙下迷醉了,不仅头巾绿油油,还甘愿养个龟儿子。” “可不是。” “哈哈哈哈......” 宋八齐在众人揶揄的目光下快步离开,气呼呼回了新宅。 赵老婆子见丈夫脸色不好,也不敢多问,连忙让他在炕上坐下,亲自给他脱鞋捏脚。 又吩咐儿媳小赵氏端来鸡蛋茶,这才道:“唉,都让你别去了,三顺刚分家,气恼咱们也是应该。” 宋八齐没言语,端起茶碗喝一口。 赵婆子又拿起一块布料缝着,眼睛不住朝丈夫逡巡,见他神色渐缓,轻声道:“那吴氏再有怨气,也不该撒在孩子身上,承业汐月才多大啊,唉,脸都被打红了。” 宋八齐沉下脸,喝道:“将承业喊来,我有话问他!” 赵婆子一愣,连忙朝小赵氏使眼色:“去叫承业来。” 小赵氏望一眼公公,只得去将儿子与女儿都叫来。 宋八齐问:“承业,你今日是不是用棍子打你三婶娘了?” 宋承业一口否认:“没!是她们先打我的!” “对!是长安先推的哥哥。”宋汐月附和。 宋八齐松口气,摆摆手:“祖父知道了,你们玩去吧。” 宋承业转身跑了,宋汐月却站着没动。 她沉吟片刻,说:“爷爷,那长安就是个克亲命,谁近谁倒霉,连槐树村的神奶奶都说,她命里无亲缘,所以您千万别靠近她。” 宋八齐皱起眉:“那神婆真这么说?” “当然是真的,不信您去问问。”宋汐月毫不担心自己的话被戳破,因为奶奶已经将那神婆打点好,就是为后手做准备。 那宋长安必须死,否则自己的谋划很容易落空。 可若她莫名其妙死了,别人肯定会告发到官府。 只有给她安上个克亲名头,再让与之亲近的人倒霉,等所有人对她避之不及,也就没人愿管这档子闲事了。 这话是祖母告诉她的。 宋八齐眉头拧的更紧,“我有空去问问,” 年近五十之后,他格外怕死,最是忌讳这些事情,倘若长安真的命中带煞...... 宋老头不敢想下去。 他也知道,长安是亲孙女,自当比继祖的孩子更亲几分,但......继祖从小就比那两个儿子更孝顺,对自己嘘寒问暖不说,每吃什么好吃的都会敬着自己。 不像那两个,像饿死鬼投胎,什么东西到他们手中,自顾自往自个儿嘴里塞,从不知道先过问一句亲爹。 唉,都是冤孽。 宋八齐叹口气,将双脚放进被窝捂着。 这些年得亏赵氏服侍,他过的非常舒心,所以没怎么理会那两个儿子。 既然孙女克亲,就让她留在三顺家吧,自己也仁至义尽。 宋汐月见便宜祖父听进去了,微微一笑,转身去找小姑姑。 自打重生回来后,她将这个蠢姑姑哄的溜溜转,有些事不妨让她去做。 比如,给那长安与便宜三叔三婶送点儿加了料的吃食。 之前之所以没做,是因为她还没想好怎么对付那小贱蹄子。 现在么,她有一百种方法将长安做掉。 比如给她吃掺了猫眼草浆液的东西。 第15章:赶庙会 宋三顺与吴氏花了两天时间,终于将两大背篓的木患子剥好。 接着就是打磨珠子,之后去木匠家借来一个细木钻,给半盆木患子钻了眼儿。 到了第五天,吴氏穿好二十四串佛珠串,天不亮抱着长安与丈夫去赶庙会。 钱嫂子与丈夫宋老六也带着孩子同去,因为儿子狗蛋病情大好,他们要去大庙还个愿。 今儿两家破天荒雇了一辆牛车,由宋老六赶车,三大人三孩子坐在牛车上,慢慢往铁牛镇赶去。 吴氏身上披着一床被子,怀里抱着没怎么睡醒的长安,与钱嫂子说着闲话。 狗蛋与巧儿两个也裹在被子里,睁着朦胧睡眼四下打量。 宋三顺则坐在妻子身边,默默望着漫天星光,与清冷的半月。 昨儿亲爹又让他去挑水劈柴,还让他将菜园地给翻一遍。 做活计他不怕,就是忍不下这口气。 自己累死累活的翻地,宋继祖就像财主老爷似地背着手说这说那,还说他干活敷衍了事,故意糊弄人。 亲爹竟也信了,跑过来骂他一通,还让他重新再翻一遍。 宋三顺一想起这事就生气,他甚至生出搬离村子的想法。 若是离他们远些,自己也不用日日受这窝囊气了。 搬离的想法一旦产生,就如燎原之火,一发不可收拾。 可要搬去哪里呢? 要不,就搬到自家那两亩地旁边? 那地方离村子有二里地,想必亲爹不会跑那么远找他挑水劈柴了吧? 宋三顺盘算着心思,不知不觉间,天渐渐发亮。 田野里的薄雾如丝如缕,衬得远处山峦树木似仙境一般。 随着太阳升起,薄雾渐渐散去,远处村落的炊烟也袅袅显现。 牛车走了二十来里,终于来到铁牛镇。 此镇是交通要塞,有不少驻军镇守,周围人们与军镇人做买卖,有的在此定居,年月一久,渐渐形成一个大集市。 长安几人到达镇子时,已快近晌午,但仍有不少乡民摆摊做买卖。 宋老六将牛车停在通往寺庙的路边,对三顺道:“你们就在此摆摊吧,我们带孩子去寺庙上个香就回来。” 宋三顺点头:“行,我正好要将牛牵去那边饮个水呢。” 老牛赶了二十来里,也累的不轻,必须好好歇一歇,再喂它点草料。 长安第一次赶庙会,看什么都新奇的很,一双眼睛快忙不过来。 “长安,别乱跑。” 吴氏将长安抱下牛车,自己将一篮子木患子珠串摆出来,小声问丈夫:“你说这个卖多少钱一串为好?” 宋三顺挠挠头,他也不知道。 夫妻俩这是第一次做买卖,都有点不好意思,谁也不敢去问别人,只好悄悄商议:“要不,就卖五文一串吧。” 吴氏点头:“那就卖五文好了。” 可珠串摆出来很久都无人问津,这让吴氏有点着急。 此时宋三顺已经牵牛去饮水了,吴氏无人相商,又不敢乱走,只好坐在板车上静静打量过往人群。 长安坐在三婶旁边,眨巴着眼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忽然瞧见有人也在卖木患子珠串。 此人拎着篮子四下转悠,看到老婆婆或者妇人就凑上去询问:“您要佛珠吗?观音寺开过光的,可保平安顺遂。” 于是妇人或婆子便停下观看,有的真就买了一串戴在手腕上。 长安亲眼看到,那位老婆婆给了拎篮子小贩一串钱。 那一串有很多铜钱哎。 长安想指给婶婶看,但那小贩很快就拎着篮子走了。 其实吴氏已经注意到了,但自己绝对不敢拎篮子四下兜售。 长安看出婶婶的难为情,于是拿起一串给自己脖子挂上,两手腕也套上,两眼骨碌骨碌望向来往香客。 她在心里默默期盼,希望有人来买她家的珠串。 婶婶说过,只要将珠串都卖出去,她们就回靠山村看望婶婶的爹娘与弟弟。 靠山村的婆婆可好了,还给她做好吃的,长安喜欢去她家玩儿。 今日长安穿着婶婶新改过的红色小棉袄,头上扎一个冲天小揪揪,加上她戴着一串黑色佛珠,忽闪着一双大眼,十分可人。 不一会儿,就有一位妇人走过来,摸摸长安小脑袋,问:“你是谁家孩子?真可人疼。” 长安一指旁边的吴氏:“婶、婶婶家的。” 妇人笑了,看看吴氏面前的竹篮,问:“这个珠串怎么卖?” “五文一串。”吴氏老实回答。 妇人笑了笑:“卖的可不便宜啊。” 吴氏被说的满脸羞红,不知该怎么回答。 长安结结巴巴解释:“便、便宜。珠、珠珠便宜!” 妇人哎哟一声,笑道:“怎么是个小结巴?嗳,小鬼,你若想不结巴,就别心急,一句一句想好说,等长大就不结巴啦。” 长安重重点头:“嗯。” 她也不想结,但说出第一个字时,就忘了后面要说什么,只有顿一下才能想起来。 吴氏朝妇人致谢:“多谢大姐提点。” 妇人摆摆手,又望一眼长安,指着她脖子上的珠串道:“我就买她这串吧。” 长安一听,立刻将脖子上珠串拿下来,双手递过去:“给。” 妇人接过去,付了五文钱,这才走了。 吴氏见开张了,高兴的不得了,将长安抱进自己怀里,“长安就是婶娘的小福星。” 长安点头:“嗯!小、福星!” 她决定听从那位大娘的建议,以后想好再说话,慢慢改掉结巴的毛病。 没多久,又有两名香客来买珠串,她们同样看中长安手腕上戴的。 吴氏只觉得稀奇,便又给长安脖子上手腕上套上珠子。 她还站起身打量一下小侄女,发现小侄女戴上珠串真的很好看,简直就像观音座下的小童女。 等宋老六夫妻带着孩子还愿出来,吴氏的珠串已经卖出去大半。 最后,她把余下几串便宜兑给一名小贩,三顺才套上牛车往回赶。 “珠串都卖出去啦?”钱嫂子还有点不可置信:“一串多少钱啊?” “五文。”吴氏实话实说。 钱嫂子不无羡慕道:“你带来不少串吧,没想到这东西也能赚钱。” 吴氏不好意思笑笑:“虽然赚钱,但也费事,三顺的手都磨出水泡了。” 第16章:卖痴呆 “那也值啊,咱家老六冬日出去找活计,双手双脚都冻烂了,也挣不到二百文呢。” 钱嫂子低声问:“我能跟你学学怎么做珠子么?” 吴氏:“行啊,凑空咱们再去山里找找,看有没有木患子。” “那感情好。”钱嫂子欢喜地拍拍吴秀英的手:“若找到木患子,到时候咱俩结伴去赶集。” 吴氏笑着点头。 牛车直至傍晚才赶回村子,宋三顺牵着牛去送还别人家,给了牛主人十文钱,算作借牛的脚力费。 那人百般推脱,最后才收下。 宋三顺朝牛主人拱拱手,告辞回家。 刚走到自家门口,就见老爹宋八齐背着手站在不远,冷冷看他:“去哪里了?这么晚才回来?” “去铁牛镇赶庙会了。”宋三顺低眉顺眼道。 宋八齐一听就开始呵斥:“咱们这里没集吗?跑那么远?你是吃饱了撑的吧?” 宋三顺没言语。 宋八齐见儿子又是这般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喝道:“你去之前就不知道给家里水缸担满水吗?我生你这儿子有何用?” “爹。”宋三顺实在忍不住怒火,梗脖子反问:“宋继祖不能担吗?再不济小妹与嫂子也能去抬两桶吧?倘若我死了,你们一家就不吃水了?” “你个逆子!”宋八齐脱下鞋子就朝三儿子劈头打去:“便是你还有一口气,都得给老子挑水!” 吴氏闻声出来,一把将丈夫拉回家,砰地关上屋门,任由宋老头在外头跳脚怒骂。 隔壁宋老六在门口阴阳怪气道:“我说八齐叔,你亲儿宋继祖比三顺高,也比三顺壮,难道连一担水都挑不得?” “他身上伤还没好,挑什么挑?”宋八齐不想与混不吝宋老六啰嗦,踹了木门一脚,气哼哼回家去了。 临走还撂下一句话:“宋三顺!明儿天不亮就给老子去挑水!不然就滚出老宅!这屋子老子便是留着养鼠,都不给你们住!” 宋老六撇撇嘴,朝地上呸一声,低骂一句:“老糊涂蛋,这么作践自己亲儿子,有本事一辈子不求到儿子跟前!” 宋三顺家屋内。 吴氏将卖珠串的钱都倒在炕上,招呼闷闷不乐的丈夫过来一起数。 这次卖出二十四串珠子,共得了一百一十二文钱,除去给牛车的十文,还余一百零二文。 宋三顺看到有这么多钱,也露出笑容,轻声道:“没想到木患子做的珠子还能换钱,咱明日就去西凹子那边,将剩余木患子都摘回来。” “嗯。”吴氏用细麻绳将铜钱穿上,十个一串,共十串,剩下两个铜钱,便给长安玩儿。 长安也用细麻绳穿了,挂在自己脖子上,眼睛笑成月牙。 她也有钱啦,等货郎来了,就去买牙糖吃,一个铜钱可以买五个呢。 吴氏收好铜钱,起身去灶房做饭。 从面斗里挖出一碗麦面,准备贴面饼子。 宋三顺过来帮忙烧火,顺便跟妻子闲话:“抽空我将果肉给舂碎,以后洗衣洗头都能用上。” “好。”吴氏边和面边说:“家里还有一些木患子,都剥出来够串四五十串,明儿钱嫂子还说要与我一起进山呢,咱们一起去吧。” 丈夫留在家里也只会被公爹叫去干活,还不如让他跟自己去摘木患子。 宋三顺闷闷嗯一声,用打火石将灶膛点燃。 晚饭做的极其简单,锅中间加上水,面饼子就贴在锅沿一圈,等水沸了,饼子也熟了。 一家三口就着家里仅剩的萝卜干吃完晚饭,吴氏又烧了一点水,给长安用水洗脚。 长安的小脑袋已经一点一点开始打瞌睡了,被塞进被窝时,还做起美梦。 她终于又见到小金鱼了,高兴的不得了,赶紧跟小金鱼分享她的见闻。 “今日我和叔叔婶婶去大集啦!婶婶卖出去好多珠珠,挣了好多好多钱。前几日我还捡到一个黄黄小石头呢,给婶婶收起来了......” 她颠三倒四讲了很多,末了想起自己手心的小树苗,将之展示给小金鱼看:“珠珠的叶子就剩三片啦,它会不会再长出来呀?” 小金鱼看一眼,轻轻说:【想让它们长叶子也容易,你学会一样技能,就能让叶片长出来一点。】 长安瞪大眼:“什么鸡能?” 另一个小金鱼丢颗水珠子砸在她脑门上:【就因为你太笨!所以叶子才长不出来!】 长安委屈地捂住自己额头,辩解道:“长安不笨!” 【既然不笨,背一段人类幼崽启蒙的三字经给我听听?】蓝色头发的小人鱼在水里转着圈圈。 长安茫然。 她不知道什么叫三字经,搅着手指想了想,说:“我会唱卖痴呆。” 【唱来听听。】金色头发的小鱼笑眯眯鼓励:【会一两句也行。】 长安清清嗓子开始唱:“卖汝痴,卖汝呆,千贯万贯卖痴呆,见卖尽多送,要赊随我来,翁妪不须钱,奉送痴呆千百年。” 蓝发小金鱼噗呲笑了:“谁要买你痴呆?这两样谁没有?” 长安呆了呆,仔细打量水里的蓝发小金鱼。 小金鱼被小娃娃看得心里直发毛,丢珠子砸她:【不许看!】 长安也没生气,俯身捡起地上两颗珠子,笑眯了眼。 原来蓝头发小鱼的珠子是蓝色的呀,用它做馍馍吃,可以让力气变大。 虽然只能维持半天功夫,但也很了不起了。 自己那天就是因为吃了蓝珠珠做的馍馍才打过小堂哥与小堂姐的。 金色小鱼也笑了,抛给她两颗绿珠子:【给你的奖励,以后再学会什么,就来告诉我......】 “哦。” 长安欢喜捡起地上珠珠,还没来得及跟小金鱼们告别,忽然就醒了。 此刻天已经大亮。 叔叔婶婶早已起床做饭。 长安自己套上袄裤,又滑下炕穿上小棉鞋。 去外头茅坑方便过后,又拿起一根柳条枝嚼着。 吴氏见侄女起来,连忙招呼她过去洗脸漱口。 “今儿你跟狗蛋与巧儿在家里玩,三叔三婶去摘木患子,下晌就赶回来。” 说着给侄女擦洗小脸,又牵她到小方桌旁坐下吃饭。 “咱们不在的时候,你哪儿也不去,就跟巧儿狗蛋在屋里待着,听到没?”吴氏也坐下,端起粥碗吃粥。 长安乖乖点头:“听、听到了。” 第17章:又输了 吃过早饭,吴氏收拾好碗筷,背上背篓与丈夫出门。 钱嫂子早等在院子外,见两人总算出门,笑道:“正好,今儿老六也跟咱们去,到时候他俩打木患子,咱俩就挖点野葱。” 吴氏点头:“估计蕨菜也冒头了,这时候摘回来做小菜才好吃。” “可不。” 两女人有说有笑往西山去,两男人各挑一对柳条筐在前头带路。 长安目送叔叔婶婶远去,转身跑去找巧儿姐姐。 花花跟在她身后,也来到宋老六家。 此时,巧儿正在和面做馍馍,狗蛋则在院子里捡柴禾,准备烧锅。 “姐,柴禾不多了。” 他抱着一把枯柴走进灶房,还不忘招呼一声小长安:“吃了么?” “吃、吃了。”长安站在桌旁看巧儿姐姐和面。 巧儿望她一眼,说:“等会儿我要去村外捡点儿柴草,你跟狗蛋就在院子里玩,别乱跑。” 长安点头:“不、不跑。” 巧儿和好面,拿锅盖将黄盆盖上,拎起一个竹篮出了门。 于是,长安与狗蛋在院子里骑竹杆玩儿。 忽然,有人从篱笆墙外丢进来一个石子,正打在长安的头上。 幸亏她戴的是护耳帽,不然脑袋都能被打破。 两孩子顿时愣住,转头朝篱笆墙外看去。 只见宋承业张狂的笑声传来:“哈哈!小结巴!看今日谁来护你!” 说着,他飞快跑进来,直奔长安而去。 狗蛋立刻挡在长安面前,怒视着宋承业:“你进我家干啥?快出去!” 宋承业猛推狗蛋一把,将他推倒在地,叉着腰道:“你个病佬鬼敢这么对我说话?小心我打断你狗腿!” 狗蛋气急,从地上爬起来,上前与宋承业扭打在一起。 两人同是七岁,连月份也差不多,这会儿互相薅头发架膀子,对个旗鼓相当。 但狗蛋毕竟大病初愈,身体没宋承业结实,眼看就要落入下风。 长安怕狗蛋吃亏,欲上前帮忙,不想宋汐月带着大黑也跑进来,手里还拿着一根削尖的小木棍。 “今日你敢上前一步,我就用这个戳死你!”宋汐月盯着长安,目光森冷。 长安皱眉,她还听到宋汐月的心声:【小结巴!敢将我额头打破,我现在就把你的脸也划烂!再将这个狗崽子弄残,看宋老六以后还护不护你!】 长安大怒,拿起自己骑的竹竿狠狠朝宋汐月抽去。 与此同时,她手心光芒闪烁,抽打的力道忽然变大,一竹条就将宋汐月抽的嗷嗷叫,火速逃出院子。 长安又跑到宋承业身后,一把薅住他后脑处的毛辫子,将他扯倒在地。 狗蛋顺势骑在宋承业身上,一拳拳打了好几下,直打的对方嚎哭不止,才起身离开。 宋汐月不敢进来,大黑也不肯听她的话,气得在外头直跳脚:“宋长安!敢打我哥!看我不去告诉爷爷!” 长安很怕那个祖父,连忙拉着狗蛋跑进屋,关门上拴。 再说宋承业,这才过来本想扳回面子,好不容易寻摸长安落单,结果又被揍一顿,气得他哭哭啼啼往回走。 走到一半忽然顿住,抹把眼泪对宋汐月说:“不许告诉爷爷!” 上回自己打不过长安,就被全村小伙伴嘲笑,倘若这次祖父再来骂长安,那自己的糗事又要传遍全村。 他不想让人知道,自己不仅打不过长安,连病秧子狗蛋也打不过。 宋汐月拧眉瞪了大哥半天,终于同意。 确实,即便自己回去告状,祖父不过跑来骂几句,或者打三叔几巴掌。 但对于三岁的长安,祖父却从未动手教训过。 那自己告状又有何意义? 宋汐月气哼哼坐到路边一块石头上歇息,心里百思不得其解。 为啥长安那死丫头的力气这般大?不过三岁,手上力道都赶上八九岁孩子,这很不对劲啊? 莫非她也有上辈子记忆?或者有什么奇遇? 不可能! 就她那蠢样儿,怎么可能有前世记忆。 奇遇啥的更不可能了。 前世宋长安好像就力气大,若不然也不会从劫匪手中死里逃生。 可即便力气再大又如何?还不是比自己先死几年? 宋汐月暗戳戳想着,转头看向逗弄大黑的哥哥:“你说你怎么这么没用?长这么高连个病秧子也打不过!” 宋承业顿时炸毛,蹭地站起身吼道:“谁说我打不过?若不是你跑了,让他们两人来打我,我怎么会输?” 宋汐月翻个白眼,不想跟他争辩。 宋承业继续炮轰妹妹:“还有,你说西凹子那边有狗头金,害咱们白跑一趟,我都没怪你胡说八道,你竟怪起我来?” “你小声点!”宋汐月不满地瞪哥哥一眼:“说不定就是你这大嘴巴,将那边有狗头金的事泄露出去,才害得咱们找不到!” “我泄露什么了?”宋承业不服气:“那天也没外人,即便三叔三婶听到,他们不是很快走了么?哪有什么狗头金?” “怎么没有?”宋汐月下意识想争辩,但转念一想,说:“说不定已经被三叔三婶他们捡去了呢!” 宋承业哼一声:“牛皮吹的真大!也不怕闪了舌头!” 倘若三叔真捡到狗头金,还能不去集上打肉吃?切! 狗头金啊,顾名思义,就是像他家大黑脑袋这么大的金子,能换多少铜钱啊? 宋汐月沉下脸,蹭地站起身,快步跑回家。 以后再跟这个蠢货多说一句,自己就扇自己嘴巴子! 宋承业见妹妹跑走,越发觉得没意思,便带着大黑去隔壁村子找小伙伴玩。 本村的孩子大都不怎么愿意搭理自己,即便有两三个跟他一起玩的,也是贪图他口袋里的点心果子。 宋承业不傻,被人忽悠过几次后,再也不跟本村孩子玩儿了。 不过,他与隔壁村崔寡妇家的儿子玩得极好,对方八岁,名叫小栓子,还有一个十来岁的姐姐,经常来找小姑姑一起绣香囊手帕,一来二去,宋承业就跟那家孩子熟悉了。 那小栓子很听话,就是胆子有点小,一出点事儿就撒腿跑,这点让宋承业很不喜。 可现在没得选,只能找他过来助威了。 宋承业不信,自己与小栓子两个还打不过长安与狗蛋。 第18章:闹腾 长安与狗蛋坐在屋里等了好久,也没见祖父过来,便开门出去查看。 “他们真走了。”狗蛋松口气。 他真怕宋承业的爹娘或者奶奶过来找麻烦。 长安眨眨眼,她在仔细倾听小堂姐的声音。 什么上辈子这样那样的,她没懂,不过有一点她明白,小堂姐对自己很有敌意。 可为什么呀? 自己与花花已经不去小堂姐家吃饭了,连婶婶都不去她家,她为啥还要不依不饶? 这时,巧儿挎着一大竹篮枯树枝回来,说:“你俩过来帮忙,咱们蒸馍馍。” “嗯。”狗蛋飞快跑过来,帮忙收拾桌子。 黑乎乎的小方桌上还摆着几个陶碗没洗,狗蛋将碗筷都放进木桶里,又拿来脏污不堪的抹布擦了擦桌子。 于是,三孩子站在桌子旁捏馍馍。 狗蛋捏了一个不像狗不像鸡的馍馍,得意举给长安看。 长安不甘示弱,又做她最拿手的花卷。 先将面剂子搓成长条,再一圈圈盘绕上去,乍一看有点像盘蛇,但更像一坨粑粑。 等她做好三个后,巧儿惊呆,再也不让她做了。 好在巧儿顾忌长安颜面,没将那花馍馍重新揉了。 接着就是上笼蒸了。 长安坐在桌旁边看狗蛋玩捡杏核,边等馍馍出锅。 忽然,外头传来货郎的铃鼓声。 长安与狗蛋飞快跑出屋子,站在门口四下张望。 货郎在宋承业家门口停住,宋玉凤与小赵氏正在胆子前挑选什么。 长安不敢过去,只好等着货郎过来。 这一等就等了好久,货郎不仅没来,担子前围的人越来越多。 直到巧儿招呼他们回屋吃馍馍,那货郎也没过来。 长安拿起一个自己做的馍馍,边吃边又站在院子门口张望,狗蛋也拿了一个同样的,与小长安站在一处。 他俩没留意,不远处的废弃猪圈那边,躲着宋承业与小栓子,正鬼鬼祟祟偷看这边。 当小栓子看清两个小娃娃吃的东西时,不由大吃一惊,低低问宋承业:“他们家这么穷吗?”竟然吃屎? 宋承业也看到了,忍着恶心道:“当然穷!” 但再穷也不能吃那个吧?他十分不解。 小栓子呕了一下,抚抚胸口道:“咱说好的,我帮你打赢他俩,你就给我两个鸡蛋。” 宋承业点头:“我说话算话,只要你帮我打赢他们,别说两个鸡蛋了,就是再加一个也可以。” “好!”小栓子提提裤子,迈腿走了出去。 他没敢走近,只在不远处站定,朝两个小娃娃招招手。 狗蛋也认识小栓子,好奇走了过去:“干啥?” 小栓子望一眼狗蛋手里还没吃完的东西,胃里翻江倒海。 他撸撸袖子,一拳朝狗蛋打去。 与此同时,恰逢狗蛋弯腰去捡掉地上的馍,正好避过这一拳。 等他直起身,已经知道发生什么。 狗蛋很是生气,将剩余馍馍塞嘴里就朝小栓子回击。 一拳下去,就将小栓子鼻子打出血。 小栓子嗷一声惨叫,抹下鼻子发现一手血,顿时愤怒。 他冲过去与狗蛋扭打在一起,结果被狗蛋一下子摔倒在地,连续挨了几拳后,小栓子已经哭成泪人。 躲在猪圈后的宋承业惊呆。 没想到又高又壮的小栓子也打不过那矮瘦病佬鬼,这可真是见鬼了。 他不敢逗留,赶紧悄悄溜走。 最后小栓子哭哭啼啼跑了,引得好多大人孩子驻足观看。 下晌,吴氏夫妻与钱氏夫妻各挑一担木患子回来,就发现自家门口围了好多人。 崔寡妇坐在钱家院门口拍腿嚎哭。 “......你个黑心肝的狼崽子,竟然打伤我儿,哎呦,我不活了,欺负我孤儿寡妇的不得好死呀......” 她边哭边唱,偷眼瞧见宋老六夫妻回来了,一把拽住宋老六的裤腿就不放:“你家狗蛋打伤我儿!今儿不给个说法,我就吊死在你家门头下!” 宋老六正挑着担儿,被她一拽差点跌倒。 “放手!”他怒喝一声。 自家儿子有多大能耐自己还不知道?能打伤又高又壮的小栓子?何况那小栓子还比狗蛋大一岁多呢。 崔寡妇两手死死抱住宋老六的腿,像狗皮膏药似的牢牢粘上,“不放!今儿不给我个说法,死也不放!” 看热闹的村民见状都乐了,有人高喊:“老六,人家这是赖上你啦。” 宋老六气的脸色铁青。 钱嫂子不乐意了,接过丈夫肩上担子先送回屋里,几步出来,一把薅住崔寡妇头发骂道:“你个娼妇想讹谁呢?我家狗蛋刚好点儿,在家老老实实的,怎么就打伤你家儿子了?” 崔寡妇护住头发,爬起身猛地朝前一冲,将钱嫂子顶了个趔趄。 宋老六赶紧护住妻子,正要抽那崔寡妇,被旁人拦住。 “老六,女人干仗你可不能插手,边儿待着去。” 宋老六只得收回手,看着妻子与崔寡妇纠缠。 吴氏将担子送回去后立刻赶过来拉偏架,两下合力,终于将崔寡妇制服。 崔寡妇气的嗷嗷叫,在地上撒泼打滚。 此时宋老六已经回屋,问儿子狗蛋与闺女俩个:“到底怎么回事?” 狗蛋就将事情始末说一遍,末了道:“是小栓子先打了我,我才打他。” 身旁的长安重重点头:“他坏!”她可亲眼看到的,那个少年先打了狗蛋哥哥一下。 宋老六一眼难尽地望着儿子,小声问:“你为何能打过小栓子?” 崔寡妇可宝贝她儿子了,家里但凡有好吃的都紧着儿子,将小栓子养的白白胖胖。 狗蛋挠挠头,一脸茫然:“不知道。” 宋老六叹口气,摸摸儿子脑袋,“别怕,只要不是咱们先动的手,谅那崔寡妇也奈何不得。” 狗蛋垂下脑袋。 那崔寡妇在门口叫嚣好一阵子,将姐弟两个吓得不轻,一直关门在屋里躲着。 现在爹娘总算回来,狗蛋提着的心也放下。 宋老六走了出去,大声将儿子说的话讲了一遍。 “我儿子好好在自家院子里玩,先是宋承业过来打他,后又是小栓子过来,怎么?觉着我宋六好欺负不成?” “姓崔的,你再继续闹腾,我宋六也不是好惹的!” 第19章:吃这个可以力气大 “喂,宋老六,你怎么欺负人家孤儿寡母呢?” 宋继祖从人群里走出来,望一眼披头散发的崔寡妇,微微动了恻隐。 昨夜他还跟这女人被窝翻红浪,这会儿不出来帮她说两句,就显得自己薄情寡义了。 宋老六冷睨着宋继祖,“你听不懂人话吗?到底谁欺负谁?哦,我还没去找你呢,你竟送上门来,正好,你家孩子也打了我家狗蛋,今儿你也要给我个说法,不然咱俩就去打谷场较量较量!” 宋继祖脸色一沉:“谁要跟你较量?” 这宋老六虽瘦,但常年干农活,筋骨有力,别说打一个宋继祖,就是打三个都不落下风。 “不敢较量就闭上你的嘴!”宋老六毫不客气道:“等会儿就去你家问问那宋承业,为何一直跟我儿子过不去?” 宋继祖还真怕这混不吝去自家闹腾,转身走了。 崔寡妇一看再没人帮自己,也有点害怕,毕竟马上就天黑,她可不敢晚上还待在这里。 看热闹的妇人们最是了解女人心思,见时候差不多,连忙过来劝着崔寡妇,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并送她回家。 崔寡妇也不敢再赖着,哭哭啼啼回去了。 众人见没热闹可瞧,也陆续散了,有几人却借机走进宋老六家,看他们两口子与宋三顺都担了什么回来。 “呦,老六,你们怎么也摘了木患子啊?”有人记起前几天宋三顺弄回来的东西,不由好奇问。 宋老六笑笑:“摘回来留着洗衣洗头啊。” “洗衣洗头?切!鬼才信!”来人见他不肯说实话,气哼哼离去。 ...... 翌日,吃完早饭,宋三顺与妻子在家剥木患子,巧儿带着狗蛋来找长安。 “长安,要不要一起去挑荠菜?”巧儿问。 长安立刻点头:“要!” 吴氏有点不放心将小侄女放出去,但见她兴致勃勃跑去拿小竹篮与小铲子,只好对巧儿道:“你们就去菜园子那边吧,那里也有荠菜。” 巧儿点头:“我家菜园子里也长了好多荠菜,不挑出来就开花了。” 如今天气日渐温暖,各种野菜陆续长出来,趁这时候多挖点回来,吃不完还能用水焯一下、晒干慢慢吃。 吴氏又扭头对小侄女说:“长安,跟紧巧儿姐姐,别到处乱跑,也不要去水塘边玩。” “嗯!”长安点头,拎着叔叔特意给她编的小小竹篮往外走。 “早点回来啊。”吴氏又交代一句。 长安蹦跳着朝外跑:“知、知道啦!” 三孩子晃晃悠悠出了村子,来到一片没种菜的菜地。 菜地里果然长出不少荠菜,个个肥硕无比。 长安欢呼一声,蹲下去就铲,没一会儿就铲了小半篮子。 而九岁的巧儿也埋头割荠菜,很快就割了大半淘米篮,唯有狗蛋跑去田埂那边摘野花。 初春时节,草地上开了不少花,有野樱桃、地黄、堇菜、南芫花,猫爪花,以及婆婆纳等等。 最常见的就数南芫花了,俗称老鼠花。 南芫先开花后长叶子,花与根植皆有毒,人们口口相传不准孩子玩这个,说是摸过花再摸头会掉发,花汁入眼便会瞎。 今儿没有大人在场,狗蛋就采了一大把老鼠花,递给长安看。 长安接过来闻了闻,放进篮子里,继续找荠菜。 她可喜欢铲荠菜了,一看到成窝的荠菜就高兴不已。 正在这时,一只大黑狗跑了过来,将巧儿与狗蛋都吓了一跳。 大黑跑到长安跟前,一头将蹲地上的小娃娃顶个屁股墩。 “大黑!”长安没生气,知道大黑跟自己闹着玩儿。 可那个让她生气的人也来了,还阴恻恻盯着自己与狗蛋瞧。 爬起来,长安摸摸大黑的脑袋,结结巴巴道:“别、别闹!”她忙着呢,不想跟狗狗玩儿。 “不许你摸大黑!“宋承业赶过来,将大黑从长安身边撵走,还不忘瞪她一眼。 长安也瞪回去,于是一大一小两孩子互不相让地对瞪。 过了好久,两人一直耗着,极力不让自己眨眼,仿佛谁先眨谁就输了。 最后还是狗蛋跑过来将长安拉开,两人才转开视线,同时暗暗松口气。 “咱们回去吧。”巧儿怕弟弟与长安又跟宋承业打起来,拎起篮子准备回家。 长安点头,费力拎起小篮子。 狗蛋见状赶紧过来帮忙,一手牵着长安一手拎着篮子,三孩子往回走。 宋承业带着大黑不远不近跟着,忽然问:“狗蛋,你力气为啥变大了?” 狗蛋先装听不见,并不想理会他。 但宋承业不死心,又问一遍:“你......你昨天为啥吃那个东西?” “啥东西?”狗蛋不解。 宋承业别扭道:“就是那个像粑粑的东西?” 狗蛋皱眉:“你才吃粑粑呢!” 宋承业朝他怒目而视。 两人谈话瞬间陷入僵局。 顿了好久,宋承业又问小堂妹:“你为啥力气这么大?” 长安想了想,从兜兜里掏出早上吃剩的半块花卷:“吃、吃这个,力、力气就变大......”里面有她放的小珠珠哦。 宋承业看到那半块屎状东西,胃里又开始翻涌。 他别开眼,问:“你从哪里找来的?” 长安眨眨眼:“自、自己做。” 宋承业抿抿嘴,转身招呼大黑跑了。 长安与狗蛋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个宋承业想干嘛。 回到家,长安将一篮子荠菜给婶婶看。 吴氏摸摸长安脑袋,夸赞道:“长安真是能干,一个人就挖这么多,晌午婶娘就包饺子给你吃。” 长安开心地点点头,跟着婶婶去洗了手,坐下看叔叔剥木患子。 吴氏去捡理荠菜,准备包一顿饺子。 从篮子里拣出一把老鼠花,将之插在桌上的小罐子里,又加了一点水进去。 这种花不娇气,只要给一点水,就能开很久。 等吴氏将荠菜洗好切好,又和面包上饺子,还没来得及下锅,就见赵婆子怒气冲冲疾步而来。 老婆子一进门就指着长安骂开:“你个小畜生,小小年纪心肠这般歹毒?竟然撺掇承业吃屎!” 长安:...... 第20章:找爹爹 “您这是什么话?” 宋三顺立刻站起身,将长安抱进怀里,沉着脸道:“长安才多大?能撺掇承业什么?” “就是,长安连一句话都说不周全,如何撺掇承业?”吴氏也赶紧过来,站在丈夫身边,挡住婆婆。 赵婆子见俩人一副护犊子的模样,气得一跺脚,拍掌骂开:“老身若扯谎不得好死!这个小畜生就是千年万年的扫把星,已经克死她爹,现下又想克死咱们全家!宋三顺,今儿你若再护她,就别怪老身翻脸无情!” 说着就扬手朝长安打去。 吴氏将她挡开,气道:“娘!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什么长安克死她爹?谁传的消息?” 但凡阵亡的士兵,县里都会颁布文书下来,还会发一笔抚恤金。 抚恤金也不是随便发,那得里正与村正带着这户家主或亲眷亲自去县门验明身份后才能领取。 连族长兼村正都不知道的事,这老婆子竟信口胡吣。 赵婆子气急之下口不择言:“这是汐月亲口说的!二孝就是被长安给克死的,不信你们等着,不到四月,他那尸身就会被送回来。” “什么?”宋三顺惊骇:“汐月如何知道?” 赵婆子:...... 不好!她光顾着证明自己所言非虚,竟失口将孙女的事说了出来。 但事已至此,赵婆子只好想法子描补:“她做梦梦到的!我家汐月是紫微星转世,做的梦都灵验着呢!” 长安听到祖母的话,心中忽然悲痛无比,哇地一声哭开:“爹爹!呜呜呜呜呜......找、找爹爹......” 宋三顺的眼眶红了,连忙拍哄:“别哭,都是胡说的,长安的爹爹好着呢,别哭啊......” 长安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鼻涕一起流下。 “还好意思哭?你个克亲的小畜生!”赵婆子依然骂着。 “住嘴!”宋三顺忽然朝继母大吼一声,随手将长安塞给妻子,自己扯住继母的胳膊就将她拖出屋子,朝院门外一搡,大声喝道:“滚远点!以后不许再来我家!” 他眼睛通红,嘴唇颤抖,双手捏得咯咯响,若不是极力克制,都想一拳打过去了。 赵婆子吓了一跳:“你、你发什么疯?” 她本能地知道自己现在不能再刺激这个继子,便下意识后退几步,强撑着说:“你竟然撵我?好啊!你、你竟然不敬长辈,我现在就告诉你爹......” 说着转身快步走了。 宋三顺闭了闭眼,猛地关上院门,回到屋里。 妻子抱着长安在拍哄,小小人儿哭的直打嗝,拼命将眼睛闭上,眼泪不住顺着眼角流下,嘴里念叨:“睡、睡觉觉,告、告诉鱼鱼,救、救爹爹......” 吴氏听不懂长安在说什么,只以为她想睡觉,便轻声哄道:“长安不哭,困了就睡吧,等睡醒婶婶冲鸡蛋茶给你吃。” 长安点头,眼泪却怎么都止不住。 吴氏见状,也忍不住抹起眼泪。 长安很快睡着。 这回真的又梦到小金鱼们。 她趴在水潭边,眼泪吧嗒吧嗒落进清澈见底的潭水里,抽抽搭搭呼唤:“鱼鱼出来,长安不想爹爹死,长安要救爹爹......” 但今日小鱼儿们沉在水底仿佛睡着,并没有浮上来跟她说话。 长安哭了好一会儿,趴在水潭边不知不觉真睡了。 恍惚间,她似乎飘在半空,竟然能看到地面情景。 就见下方有很多人正在打架,他们拿着各种武器互相砍刺,每刀每枪下去,顿时血液四溅。 人们一个个倒地,有的胳膊腿断了,有的连脑袋都没了。 长安惊恐地看着这一切,不知不觉飘到一个人头顶上方不动了。 此人身材跟叔叔差不多,满脸血污,全身衣裳都被鲜血染透。 但他非常骁勇,手中拿着一根长戟猛戳对手。 长安一直飘在他头顶无法离开,心也随着他的横扫劈砍刺而惊吓万分。 忽然,有人拿着一把长枪从背后朝此人猛刺过来,长安吓得大叫:“爹爹!” 这人似有所觉,陡然侧身避开后方攻击,那长枪便贴着他肩膀刺了个空。 他长戟猛地横扫,狠狠抽在后方偷袭之人的头上,将人打倒在地。 旁边有战友过来,一刀砍掉偷袭之人的脑袋,拎着头发将人头抛过来…… 场面太过血腥,长安被吓醒。 一睁眼,就见叔叔一脸担忧看着自己。 她忽然觉得,梦中那人的眼睛跟叔叔很像。 长安撇撇嘴,伸手要叔叔抱。 三顺将小侄女抱在怀里,轻声道:“长安别怕,以后有叔叔婶婶呢。” 长安抽噎一声,点点头,用小胳膊抱紧叔叔的脖颈,将脑袋靠在叔叔肩头。 那个梦好可怕,爹爹肯定在里面。 万一他被坏人砍掉胳膊与脑袋怎么办啊? 不过,自己的小珠珠很厉害哦,一定能治好爹爹。 可要怎么把小珠珠给爹爹呢? 长安胡思乱想着,心脏像被什么揪住一般,非常难受。 不行,她一定要去找爹爹,把小珠珠带给他。 带着这个心思,长安在家躺了两天,但一直没梦到小金鱼。 这日,叔叔婶婶去地里种葛麻,嘱咐长安待在家里不要外出。 长安眨巴着眼没言语,等他们走后,立刻踩着凳子从篮子里拿了三个馍馍。 这时,狗蛋过来找她玩儿,见小娃娃挎上婶婶做的小包包,将馍馍塞进去两个,另一个塞不下,又揣进怀里。 狗蛋好奇:“你拿这么多馍馍干啥?” “找、找爹爹。”长安轻声回答。 “找你爹?你知道他在哪里么?”狗蛋问。 长安蹙起小眉头想了想,说:“官、官道。” 叔叔曾跟她说过,爹爹与很多人都是从官道走的,只要自己顺着赶大集的官道走,肯定能找到爹爹。 狗蛋挠挠头,竟觉得长安说的很对。 犹豫片刻,说:“那我跟你一起去找吧。”他是大哥哥,可不能让长安一个人走很远的路。 长安想了想,点点头。 于是,她又踩上凳子,拿了两个馍馍递给狗蛋。 婶婶每次去赶大集时,也会带两个馍馍,这样就不用花钱买吃的了。 长安摸摸挂在胸口的两枚铜钱。 这个要省着花。 第21章:走错了 两孩子出了门,正遇到挎着篮子去水塘洗碗的巧儿。 巧儿问:“狗蛋,你们要去哪儿?” 狗蛋认真道:“去找长安爹爹。” 九岁的巧儿有些不解,但也没多问,叮嘱一声:“那别跑太远,早点回来。” “嗯。”狗蛋点头,牵着长安往村外走去,花花也跟在他俩身后。 不知不觉走出村道,面前出现一条稍宽的道路。 长安朝左看看,又朝右看看,有些迷茫。 要往哪边走啊? 最后狗蛋指了一个方向,“走这边。”这边是去赶庙会的方向,他熟。 长安点头,与狗蛋哥哥手牵手朝他指的方向走去,花花跑得快,超过俩孩子,独自在前面走。不时回头看一眼,似乎催促他们快点。 俩娃一猫没遇到什么人,因为现在不是赶大集的时候,村民们一般不会上官道。 三小只晃晃悠悠走了很久,最后日头都开始西斜,他们又到了一处岔路口。 这下连狗蛋也迷糊了,忘了去铁牛镇该往哪边走。 花花喵呜一声,撒腿朝一个方向跑去。 长安无法,只得拉着狗蛋哥哥跟上。 此刻狗蛋有点累,后悔不该带着长安走这么远,他想回家了。 可自己答应长安带她去找她爹,现在回去的话,长安肯定会哭。 唉,算了,都走这么远了,说不定再走一会儿就找到长安爹爹了。 狗蛋定下心,拉着长安朝花花追去。 他俩在路上还遇到疾驰而过的马,也遇到拉着车辆的骡子,顿觉稀奇的不行。 马匹与骡子驴子在当地不算多,他们那个小村更是一个都没有。 孩子们最熟悉的就是慢吞吞的牛车,但也不是每次赶集都坐。 “长安,你累不累?”狗蛋问。 长安摇头。 她边玩边走,并没觉得累,倒是有点口渴。 长安望望路边小水沟,沟里一点水都没有,舔舔唇,忽然想起小金鱼们栖身的水潭。 要是那些水能拿出来就好啦。 狗蛋也渴了,暗暗叹口气,愈发想回家。 小长安四下逡巡,忽然瞧见花花朝一条小路跑去,路的尽头隐约有几户人家。 “花花!去、去那边。”小娃娃指着花花对狗蛋哥哥说:“讨、讨水喝” 狗蛋立刻点头,牵着长安下了官道,跟着花花又走了很长一截土路,终于进入村子。 还没走到村户家,几条狗就冲出来狂吠,吓得花花窜进草丛,狗蛋与长安也缩到墙根下不敢动弹。 有村民闻声从屋里出来,见是两个小童,穿着也齐整,不像乞丐模样,不由好奇问:“你们是哪个村的?” 狗蛋答:“宋家村的,咱们口渴了,想讨碗水喝。” “宋家村?离这里可不近啊,小娃娃,你家大人呢?”村民边领着两孩子进屋,边问。 狗蛋没吱声,长安也眨巴着眼没说话。 从屋里又出来一名扎着头巾的妇人,惊奇道:“你们真是宋家村的啊?认识宋三顺么?” 狗蛋一指长安:“是她三叔。” 妇人一拍手,“哎呦!真巧!你们是去吴家看望吴重楼的么?” 长安与狗蛋愣住。 妇人继续道:“哎,怎么就你俩孩子来?秀英他们怎么没回来啊?” 长安结结巴巴回答:“婶婶下、下地去了。” “怪不得。”妇人从水缸舀了一瓢水递给两孩子:“给,快喝吧,等会儿我送你们去吴家。” 长安这才想起来,大娘口中的吴家,应该就是三婶婶的爹娘家。 奇怪?自己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喝了几口水,长安将水瓢又递给狗蛋,让他也喝几口。 两孩子喝完水,将水瓢还给妇人,长安还认真致谢:“多、多谢大娘。” 妇人摸摸长安脑袋,将水瓢放到锅盖上,牵起长安与狗蛋的手,朝村子最深处走去。 狗儿也不叫了,各自返回家中,蹲在门口虎视眈眈。 长安四下寻找花花,又呼唤几句,但它没有出现。 她有点着急,就怕花花在这陌生地方跑丢。 妇人带着俩孩子很快来到一户农家。 篱笆小院,三间低矮茅草房。 长安一眼看到花花正在院子里,朝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咪咪叫。 老者弯腰摸摸花花脊背,又抬头朝院子外望过来。 “阿翁。”长安跑过去,一把抱住老者的腿。 吴老汉见到长安又惊又喜,将她抱起来问:“好孩子,怎么就你一个人过来?你三叔三婶呢?” 长安有点不敢看阿翁,低低道:“我、我找爹爹。” 吴阿翁一愣,就听妇人道:“五叔,这两孩子是自己过来的,没大人带。” “什么?”吴老汉惊讶,重新望一遍狗蛋,又看看长安,问:“你们真的是自己过来的?” 长安心虚地垂下脑袋,轻轻嗯一声。 吴老汉叹口气,朝那妇人道:“难为耀儿媳妇将他们送过来。” “您客气啥,也是凑巧,他们过来讨水喝,我相公就多问一嘴,这才知道他们是找您家的。” 妇人顺势问一句:“重楼兄弟可好些了?” 吴老汉叹口气:“还没退热,明儿我就去镇上抓一副药回来看看。” 他儿子自小身体不太好,动不动就生病,老伴越是忧心,他就越是弱不禁风,唉,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妇人又寒暄两句,便离开了。 吴老汉抱着长安,招呼狗蛋进屋。 将小娃娃放在桌旁,吴老汉说:“你阿婆去挖草药了,马上就快回来,你们饿了没?阿翁给你们做碗疙瘩面吃。” 长安与狗蛋点头。 他俩确实饿了,虽然走路上时吃了两个馍馍,但今日的运动量实在是大,那点儿食物早在肚子里没影儿了。 连花花都吃了半个馍馍呢,不然真的走不了这么远。 吴老汉边和面边念叨:“你这俩孩子怎么敢走出十来里?三顺他们知不知道?” 长安缩缩脖子,没敢回答。 狗蛋大声说:“三顺叔知道。” 吴老汉一顿,随即蹙起眉:“他还真是心大,让你们这么小的孩子跑出来,万一遇到狼可怎么办?” 狗蛋与长安面面相觑。 这时,他俩才有点后怕。 野外确实有狼,某天夜里,长安还听到狼嚎声呢。 “爹......谁来了?”黑暗的房间内传来少年虚弱的声音,伴随一阵轻咳。 第22章:小煞星 长安听到声音,立刻跑进屋里。 透过不大的窗户,她看到黑乎乎的土炕上躺着一个看不清面目的人。 “舅舅。“长安趴在床头打量这人:“我、我是长安。” 少年微微笑了下,用被子挡住口鼻,声音有几分哀伤:“原来是长安啊,咳咳咳......大姐也回来了么?” 这时候大姐带着长安回来,应该是爹娘请人送信过去的吧?自己果然命不久矣了。 长安摇头:“婶婶没、没来。” 她踮起脚尖想看清少年,问:“舅、舅舅,你、你生病了?” 少年低低嗯一声,忍着喉头痒意轻轻咳嗽几声,胸膛剧烈起伏,喘气的声音里带出奇怪哨声。 长安见小舅舅如此,皱起眉,伸出自己的小手手看了会儿。 手心小苗苗还有三片叶子,外加一个小小的芽孢,本来她想留着救爹爹,但...... 她望一眼少年。 小舅舅也病了,比之前的狗蛋哥哥都严重,这可怎么办呀? 要不,让小珠珠先将舅舅治好,自己再努力学鸡叫,等见到小鱼鱼就唱给它们听,鱼鱼肯定会丢小珠珠给她了。 长安觉得,鱼鱼让她学鸡能,就是让她学公鸡打鸣呢,这个很容易啊。 这么一想,长安高兴起来,拽拽被子说:“舅舅,过、过来一点。” 吴重楼喘息着摇头,虚弱道:“长安,出去玩吧,别过了病气。” 他一直用被角挡住口鼻,就是怕自己的咳嗽喷溅到小娃娃身上。 长安急了,努力往土炕上爬:“舅舅,治、治病。” 这时,吴老汉走了进来,拉住长安说,“长安出来玩吧,等会儿面疙瘩就好了。” 长安被阿翁牵出里屋,在小木桌旁坐下。 她四下没看到狗蛋哥哥,不由着急起来。 吴老汉拍拍长安,“那孩子在东屋睡觉呢。” 东屋也是老汉夫妻俩住的屋子,长安跑过去,就看到狗蛋躺在炕上,身上盖着一床被褥,正打着鼾儿睡得正香。 大猫花花蜷缩在他旁边,也呼呼大睡。 不知为什么,长安看见他俩个睡着,竟也困了。 “长、长安也睡。”长安想往炕上爬。 她走了那么远的路程,这会儿也疲累起来,十分想睡觉。 吴老汉摸摸她脑袋,慈爱道:“等吃过面疙瘩再睡吧。” 长安点头,又回到小桌旁坐下。 等吴老汉端着面碗过来,小娃娃已经趴在桌上睡着。 吴老汉点点她额头,轻声道:“长安,张嘴吃一口再睡。” 长安嗯一声,闭着眼睛张开嘴,吃下一口面疙瘩后,竟打起鼾。 吴老汉怕孩子冻着,赶紧将她抱去屋里,放在狗蛋脚那头,盖上被子。 将那碗面疙瘩又端去儿子屋里,吴老汉摸摸儿子脑门,见还是很热,心里焦急。 “重楼,起来吃口面汤。” 吴重楼摇摇头。 他什么都吃不下。 吴老汉叹口气,又将面碗端回去。 这时,老伴孙氏回来了。 老太太五十不到,却满头白发,身上的衣裙补丁摞补丁,这么冷的天气,却穿一双沾满泥巴的草鞋。 她将装着草药的背篓放在地上,四下看一看:“我怎么听耀儿媳妇说秀英回来了?” “不是秀英回来,是长安跟个六七岁小孩子来咱家了。”吴老汉弯腰从背篓里翻检草药。 孙氏坐在矮凳上,拿一把镰刀割脚底粘的厚泥,问:“长安人呢?” “在屋里睡了。” 吴老汉拣出几棵草药,说:“锅里有面疙瘩,还热着,你先吃点垫垫,我去煎药。” 家里现在连一个铜钱都没有,儿子平常吃的药都是自己去野外采的,明儿去铁牛镇抓药,还得跟人借点儿才行,唉,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孙老太太嗯一声,将两个鞋底的厚黄泥刮去,这才起身去屋里看长安。 昏暗的屋内,两个小娃娃睡的很沉,灰黑花纹的大猫就蜷缩在长安旁边。 此刻天渐渐黑沉,孙氏用打火石点燃油灯,端到堂屋。 “当家的,你说长安是怎么找到咱家的?”孙氏去灶上盛了一碗面汤,端着喝了一口。 吴老汉正将草药根茎洗干净,塞进药罐子里,“她来过几次,自然认得路。” “她才几岁,哪里记得路了?”孙氏有些不信。 “唉,也不知闺女与三顺知不知道长安来了咱这里,若是不知,岂不急坏了。” 吴老汉点火煮药,说:“明儿我请耀儿去一趟宋家村,将长安送回去。” 孙氏点头,喝完碗里面汤,端起油灯去西屋查看儿子情况。 再说宋三顺。 当他与妻子从地里回来时,就见巧儿正被钱氏拿着笤帚打。 巧儿嗷嗷哭着大声道:“狗蛋说要与长安去找她爹,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娘你别打了。” 三顺与吴氏一听这话皱起眉,立刻丢下手里扁担与筐子跑过去拉开钱氏。 “嫂子,有话好好说,怎么打起孩子了?“吴氏从钱嫂子手里夺过笤帚。 钱氏看到吴氏与宋三顺,哇地一声哭开:“弟妹,这下可糟了,狗蛋与长安不知跑去哪里了,老六已经与几个人去找,有人说看见狗蛋与长安两个出了村子,往官道那边去了,天啊,这可怎么办啊?眼看就天黑了呀......” 钱氏哭的伤心欲绝。 她好不容易养大这一个儿子,万一出个什么差池,她也活不成了。 吴氏脑袋一空,立刻丢掉笤帚往家奔去。 在家里四处找一遍,连筐子底下都翻过,没有长安的影子。 吴氏只觉全身瘫软,一把抓住丈夫的手臂,眼泪如断线珠子般落下:“三顺,长安不在家,你快找找啊......” 宋三顺此刻也觉手脚冰凉,冲出屋子朝新宅跑去。 赵婆子与抱着宋汐月的儿媳妇正站在门口看热闹,不时窃笑几声:“那小畜生果然就是煞星,宋老六家孩子病刚好,就被她克到了。” “我就纳闷呢,汐月都算过,那狗蛋活不过七岁,怎么会忽然好了?原来在这等着呢。”小赵氏笑吟吟道。 宋汐月微微一笑。 前世那狗蛋就是得病死的,之后宋老六夫妻再没生出儿子来。 加上后来的三年大旱,他夫妻两个早早就死了,巧儿也被送去一户人家当童养媳。 这一世不知怎么回事,那狗蛋竟然好了。 她还以为是自己重生回来的缘故,让那狗蛋的命运也生了变故,没想到他不过就是换种死法而已。 这样也好,若狗蛋死了,正好坐实长安就是个小煞星的名头。 第23章:竟然在这里 宋三顺冲到继母跟前,颤着声音问:“娘,长安可在家里?” 赵婆子翻个白眼:“瞧你说的,她不是跟着你这叔叔过的么?如何能在我家?” 宋三顺朝院子里望一眼,心一横,直接冲了进去,在几个屋里查找起来。 “你干啥?”赵婆子不干了,急急追过来阻拦。 但此刻的宋三顺如一头暴怒的狮子,一把挥开继母,一间屋一间屋的找起来。 这个家,他除了去过堂屋,其余屋子都没进过,这次一见,才知道自己家到底有多贫穷。 无人住的偏屋里堆着好几麻袋粮食,还有几笆斗五谷杂粮,房梁上悬挂着一条条腊肉,应该是去冬杀的年猪熏制而成。 那猪是妻子没早没晚割草喂大,而自己夫妻俩只在大年三十吃过一回,此前此后再没见过。 宋三顺找一圈没见到长安,又去另一间屋。 小妹的房间内全是崭新的家具,箱柜梳妆台一样不落。 大哥的房间也是如此,这也越发衬得自家落魄。 三顺找过一圈没找到,也没迟疑,直接出了大院,往村外跑去。 赵婆子与宋八齐在后头跳着脚怒骂,他也全然不顾。 快跑上官道时,迎面遇到宋老六几人。 “找到没有?”宋三顺问。 宋老六疲惫地摇摇头:“咱们跑出好几里都没找到,眼看天黑,只好回来拿火把,再去另一头找。” 宋三顺:“你们往哪边走的?我去另一边找找看。” “那边。”宋老六指了下:“长安要找她爹,他们应该往县城方向去了。” 宋三顺望一眼那个方向,沉思片刻,摇摇头:“长安才三岁,狗蛋也不过七岁,哪里知道县城在哪?” 他看看天色,焦灼道:“我往另一边去,他两个只去过铁牛镇,我怀疑他们去了那边。” 说完,宋三顺飞快往铁牛镇方向跑去。 宋老六听他这么说,也恍然大悟。 自己是大人,自然知道征兵的队伍要先去县城报备,可长安与狗蛋不过是个四六不懂的小娃娃,哪里晓得这么多? “我也去!”宋老六大喊一声,也不回去找火把了,径直朝宋三顺追去。 两个孩子还那般小,如何能在野外过夜?万一遇到野狼...... 宋老六不敢深想,更是一刻都不敢耽误,快速追上宋三顺。 其余几个人也追过来,一群人与宋三顺朝铁牛镇疾步走去。 天渐渐黑下来,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几人磕磕绊绊走到另一个岔路口后,宋三顺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想起岳父的家就在这附近。 “六哥,要不咱们先去我岳父家看看。”万一岳父在路上看到长安,将她带回家去了呢? 宋三顺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知道是不可能的。 可现在是二月底,天上连个月亮都没有,根本瞧不清脚下道路。 即便长安与狗蛋两个就睡在路边,他们也不一定看见。 所以,必须去岳父家做几个火把再上路。 于是,几人往靠山村走去。 还没进村,就听到好几条狗朝他们疯狂吠叫。 几人从地上捡起土坷垃朝它们扔去,狗子们叫的更凶。 来到吴家院子外头,就见屋内一片黑暗。 宋三顺推开柴薪院门,径直走进院子敲门:“爹!爹!我是三顺。” 片刻,屋内亮了灯火。 吴老汉披着外衣开门出来,望见女婿与好几个人,有些了然:“你们是找长安的吧?” 宋三顺连连点头,激动问:“爹,你看到长安了?” 吴老汉叹口气,将屋门拉开:“快进来吧,长安正睡着呢。” “我家狗蛋在不在?”宋老六激动的声音都颤了。 吴老汉:“有个男孩子,跟长安在一起的,不知道是不是你家狗蛋。” “在哪?我去看看。”宋老六心里七上八下,生怕不是狗蛋。 吴老汉端着油灯走进屋内,就见老伴已经起来,但炕上两个孩子依然在沉睡。 宋三顺与宋老六同时冲到炕前,看清两个孩子时,喜极而泣。 “你个混小子......”宋老六抱起儿子,照他屁股上就拍了一下,顿时将狗蛋拍醒。 狗蛋懵懵懂懂睁开眼,瞧见昏黄灯光下老爹的脸,呢喃一句:“爹,干啥打人?” 宋老六抽泣一声,将儿子抱进怀里,用自己的外衫裹住,“打的就是你个臭小子!说!为啥跑这么远?” 狗蛋困的很,并不想回答问题。 宋三顺也将长安抱起来,见她睡的沉,也没叫她,问岳父:“长安怎么到您这里来了?” 吴老汉就将此前情形说一遍,叹口气,问:“你想这会儿带他们回去?” “嗯。”妻子在家不知怎么着急呢,他自然要带长安回去。 “先别急着走。”岳母孙氏打开箱笼翻找:“晚上寒凉,别冻着他们,我找两件衣裳给你包着。” 但她找来找去都没找出一件能御寒的衣裳。 宋三顺也看出来了,低声道:“没事,我将她裹在袄子里就不会冻着了。” 他将长安重新放在被窝里,解开自己棉袄。 长安醒了,一睁眼看到一屋子人,有点惊奇。 她骨碌爬起来,看看这个望望那个,最后将小手伸向三叔。 宋三顺将小侄女裹进自己的棉袄里,朝岳父岳母告辞:“过几日我带秀英回来看你们。” 吴老汉点头,欲言又止。 其实他想跟女婿借点钱给重楼抓药,转念想到女婿的光景也不好,在继母手下过活,恐怕手里也没钱。 “先等等,我给你们缠两根火把带着。”吴老汉端着油灯从屋里出来,去灶台后找了两根木棍,以及一些草筋与茅草。 将油灯内仅有的灯油滴在茅草上,再将茅草与草筋一圈圈缠在木棍一头,打了个结。 简易火把做好,油灯也快灭了。 “拿着。”吴老汉将两根火把递给女婿:“路上小心些。” 宋三顺接过火把,递给同伴,刚抱着长安走出屋子,就见长安努力从叔叔怀里抽出一只小手,指向西屋:“舅、舅舅!” 吴老汉摸摸她脑袋,慈爱道:“舅舅睡了,就不用跟他告别了。” 长安摇头,拼命往外挣:“珠珠,舅、舅舅......” 第24章:回光返照 宋三顺见小侄女很是倔强,只好抱着她走进小舅子那屋。 此刻吴重楼的神智已经有点昏沉,对姐夫的到来也无动于衷。 长安似乎看到小舅舅的周身都笼罩在沉沉灰雾里,使得他面孔都呈现灰败之色。 她身体朝炕上倾斜过去,嘴里碎碎念:“舅、舅舅,长、长安救你。” 宋三顺只好将小侄女送至炕上,就见她朝吴重楼爬去。 来到他脑袋跟前,长安将手心贴在小舅舅的额头上,嘴里嘀咕:“小、小珠珠,让、让舅舅好、好起来。” 一道光芒自手心发出,渐渐没入吴重楼的额头。 这些光芒外人并不可见,所以在宋三顺与岳父母看来,长安是在给重楼祈愿。 几人心里皆是一叹,孙氏更是抹起眼泪。 儿子的病只有她夫妻俩个最清楚,照现在情形,能不能撑到四月都未可知。 “好孩子,有心了。”吴氏忍着哽咽道。 长安看一眼婆婆,又低头瞧自己手心的小苗苗。 总共三片叶子,这次竟一下没了两片,长安撇嘴想哭。 小苗苗什么时候再长出来呀?她还要去找爹爹呢。 此刻吴重楼的神智清明几分,一眼看到小小娃娃蹲在炕头,下意识用被角遮住口鼻。 又瞧见姐夫也在旁边,他忽然明白什么,心里升起悲凉。 吴重楼咳一声,轻轻道:“将长安抱过去吧。”自己死就死了,千万别将病气传给小长安。 宋三顺抱起长安,问:“重楼又发热了?要不要请个郎中来看看?” 岳母孙氏微微点头,摸摸儿子的额头说:“我们打算明日带重楼去铁牛镇瞧瞧。”便是砸锅卖铁,他们也要再给儿子求一线生机。 宋三顺闻言心有戚戚,可翻遍全身也没找到一文,不由惭愧。 早知就带一百文在身上了。 “时候不早,你们赶紧回去吧。”吴老汉拍拍宋三顺的肩膀。 家里没地方给女婿住,不然一定留他歇一晚。 “好。”宋三顺将长安裹进袄子里,朝岳父岳母告辞:“那我走了,明儿再来看看。” 小舅子的情形看起来很是不好,自己明日一定带点钱过来瞧瞧。 “路上小心些。夜里凉,将长安的头也包起来。”吴氏叮嘱。 “知道了。” 宋三顺与同村几人走出吴家,渐渐隐入黑暗。 吴氏与老伴站在院子外眺望很久才回转。 忽然,他们听到儿子低弱的声音传来:“娘,我饿了。” 吴氏一听,赶紧到灶台后头拿了几根树枝放在黄盆里点燃。 靠着火盆的光亮,老夫妻来到儿子炕前,忍着悲戚问:“重楼,你想吃什么,爹娘这就去做。” 吴重楼的精神似乎好了很多,低低道:“想吃点咸粥。” 他腹中饥饿,可嘴里什么味道都没有,就想吃点咸味菜粥。 孙氏见状,强忍着没有落泪,厚着鼻音道“好,娘这就去做。” 两夫妻走到灶前,俱都泪流满面。 儿子这是......回光返照了么? 噢噢噢!不知谁家一声鸡鸣,接着陆续有鸡叫声传来,此起彼伏。 宋三顺几个一路疾行,很快回到村子。 几位帮忙的村民分别回家休息,宋三顺也带着长安推开院门。 吴氏正歪在炕头打瞌睡,听到丈夫与宋老六的声音,立刻爬起来打开屋门:“回来了?长安找到没有?” “找到了。”宋老六带了一身寒意进屋,将长安从怀里放出来。 吴氏悲喜交加,连忙将长安接过来放进被窝。 这时,花花喵呜叫一声,三两下跳到炕上,挨着长安躺下。 它跟着小主人一路走回家,此刻也累的不轻。 宋三顺给炕洞添了几把草,轻声道:“等天亮我还要再去一趟靠山村,你弟弟又发热了,我想送点儿钱过去。” 岳父家的窘迫他早就知道,这次小舅子又发病,估计家里已经山穷水尽。 吴氏顿时紧张起来:“又发热?严重不严重?” 宋三顺:“看着不太好。” 小舅子满脸都是灰败之气,也就是俗称的死气,一瞧就像时日无多。 吴氏一听,眼泪顿时落下,“我也跟你一起去。” 宋三顺摇摇头:“你去了也帮不上忙,不如在家等消息。” 见妻子似要再说什么,又道:“岳父准备送重楼去铁牛镇瞧病,人去多了反而添乱,你还是在家照看好长安就行。” 吴氏捂脸抽泣,倒也没再提回去的事。 第二天,长安一觉醒来已经日上三竿,婶婶正坐在小桌旁剥木患子。 她没有惊动婶婶悄悄下了炕,鬼鬼祟祟跑去外头方便。 回来时,就见婶婶正寒着脸看着自己。 长安一把抱住婶婶的腿,仰脖子嘻嘻笑道:“婶、婶婶。” 吴氏故意绷着脸,轻轻戳她脑门一下,“别想糊弄过去,说,为啥要跟狗蛋跑去那么远的地方?” “长、长安不、不想爹爹死。”长安瘪着嘴说:“有、有小珠珠救、救爹爹。” 吴氏被长安的话戳中泪点,想到病危的弟弟,忍不住眼眶又红了。 她一把将长安抱进怀里,哑着声音道:“你爹在很远很远的地方,连你三叔都找不到,你如何能找到?下次不许再做这种事,万一你被拐子拐去,就再也见不到爹爹了,听到没?” 长安眨眨眼,有点听不明白。 吴氏拍她屁股一下,又说:“外头有很多坏人,他们喜欢抓小孩儿当兔子剥了吃,你怕不怕?以后你爹爹跟娘亲回来再找不着你,他们岂不伤心死?” 长安这回懂了,撇撇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她抱紧婶婶脖子,抽泣道:“长、长安错、错了,再、再不走好远了。” “知道错就好。”吴氏轻抚小侄女后背,“长安以后有啥事就跟叔叔婶婶讲,叔叔婶婶会带长安找爹娘。” 长安用小手抹把眼睛,认真问:“真、真的?” 吴氏心虚地应一声。 她倒是想去找二嫂,可惜自己与三顺还不知道二嫂的主家是哪位?更不晓得她的地址。 继婆婆将二嫂姜如意的来信死死攥在手心,估计看过一遍就给烧了。 去年某次,她亲眼看到宋继祖往灶膛填几张信纸,即便自己不识字,都知道那是二嫂托人送来的。 第25章:不给你吃 说起来可悲,宋二孝与宋三顺没念过一天私塾,直到现在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而赵婆子的亲儿子宋继祖却被宋八齐送去私塾念了好几年的书,虽没念出成绩,但看看书信与写几个字却可以的。 吴氏还听说,等开了春,公爹就送宋承业去街集那边上私塾,让他也识几个字。 “唉,长安啊,可惜你是女孩儿,若是男孩多好,说不定也能去念书呢。”吴氏叹息一声,去笼锅舀水给小侄女洗脸漱口。 长安眨眨眼,不懂婶婶为啥忽然说这些话。 洗漱完,长安在小饭桌旁坐下,吃着婶婶端来的菜粥,心里想着事情。 小鱼鱼让她念书给它们听,可从没说过女孩儿不能念书啊? 长安不解,但很快就将婶婶的话给忘了,草草吃完粥就溜出屋子去找狗蛋玩儿。 狗蛋一大早就被他娘收拾过一次,现在老老实实蹲在院子里抓杏核儿。 看到长安过来,神神秘秘问:“你三叔三婶打你没?” 长安摇摇头:“没、没打。” 狗蛋一脸羡慕地感叹:“你三叔三婶真好。”他今早屁股差点被打开花。 “嗯。”长安点头。 叔叔婶婶是最好最好的,从来不打她,也不骂她,不像小姑姑与小堂哥他们...... 正想着,忽然瞧见小堂哥的大黑狗又跑了过来,冲她直摇尾巴。 长安:...... 她非常后悔刚才联想到他们,果然老人们说的都是对的,白天勿谈人,谈人则害生;昏夜不言鬼,说鬼则怪至。 这不,自己刚想到那家人,他们就过来了。 “长安,你出来!”宋承业叉腰站在院子外头叫喊。 长安装作听不见,并不想理他。 宋承业见小丫头不理人,气呼呼走到篱笆墙前,大声嚷嚷:“喊你半天没听见吗?” “没、没听见。”长安下意识回答。 宋承业嘴角抽了抽,气道:“我看你就是装的!快出来,我有话要问你。” “什么话就在这里说!”狗蛋自上两次战胜宋承业后,就格外自信,现在也能底气十足地怼回去了。 宋承业想骂人,但想到自己打不过他,只好道:“我就是问下,你们真的是吃那个才力气大的么?” 长安与狗蛋茫然。“你说啥?” 宋承业扭捏一会儿,左右看看无人,从旁边树后拿出一样东西跑过来,递给长安与狗蛋看。 那东西被他用几片树叶托着,呈棕黄色,惊的长安与狗蛋倒退几步。 “你们是不是吃这个才力气大的?”宋承业继续追问。 狗蛋呕了一下,怒道:“你才吃这个呢!” 这明明就是一坨屎,宋承业竟用手拿着,还问出莫名其妙的话。 哎呦,想想都作呕。 宋承业拧起眉,又看向长安。 长安觉得小堂哥快疯了,竟然想吃...... 咦?他该不会想吃自己做的馍馍吧? 自己每次做花馍馍的时候,手心小苗苗就会闪,也不知什么原因,所以才不给他吃呢!哼! “不、不给你吃!”长安也叉着腰道。 宋承业眼睛一亮,仿佛得到什么认可,端着粑粑转身跑了。 大黑也跟在小主人身后跑走。 长安与狗蛋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幸灾乐祸。 再说宋承业,风风火火跑去隔壁村找小栓子,将他邀到村口小树林那边说话。 “我总算知道狗蛋他们为啥力气变大了!”宋承业胸有成竹道。 小栓子:“为啥?” 宋承业得意地托出一样东西:“就是它!” 小栓子后退几步,皱眉望向那东西,满脸不信。 “只要你吃了它,力气肯定就变大了,到时候帮我狠揍狗蛋一顿,我照样给你两个鸡蛋。”宋承业谆谆善诱。 小栓子立刻拒绝:“要吃你吃,我才不吃呢。” 他才不信这小子鬼话,上次自己白白挨了一顿打,跟他要鸡蛋毛都没给一个。 宋承业有点气恼,但为了验证这东西到底能不能让人力气大,损失几个鸡蛋算什么? “要不我再加两个,一共四个鸡蛋,你要是不试就算了。”宋承业假意要走。 小栓子纠结良久,才说:“若力气没变大,你也必须给我四个鸡蛋。” 宋承业点头:“行!” 他将手里东西递过去:“必须全吃完。” 上次宋承业屙出一泡,刚想试时,被祖母看到,结果自己被打了一顿。 后来他想明白了,先让别人试,如果真的力气大了,自己再试不迟。 小栓子接过那坨粑粑,左看右看都下不去嘴,最后一咬牙,将这东西还给宋承业,自己飞快跑了。 娘哎,宁可不要四个鸡蛋,自己都不要吃这玩意儿。 宋承业见小栓子跑了,气得跳脚,大声喝骂:“以后别让你姐跟你娘去我家!哼!” 小栓子根本不理会,一溜烟跑没影儿。 宋承业气的不行,但也毫无办法。望望手中的恶心东西,索性丢了。 哎,他也下不去嘴啊。 可长安与狗蛋为啥吃的喷喷香? 宋承业百思不得其解,只好怏怏回家去。 刚到家门口,就遇到妹妹宋汐月。 宋汐月斜睨他几眼,问:“又去吃屎了?” “你才吃屎!”宋承业气恼地瞪妹妹一眼。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宋汐月呵一声:“也就你这没脑子的,才会被人忽悠去吃那玩意儿。” 宋承业不想跟妹妹说话,气哼哼进了屋。 祖父宋八齐看到孙子回来,朝他招招手:“过来。” 宋承业只好过去:“爷爷,啥事?” 宋八齐捋捋胡须,说:“明日一早跟咱们去集上去拜师,我给你找好一家私塾,以后你就去那里念书。” “我不要!”宋承业一听这话,感觉天都要塌了,拉着祖父的袖子央求:“阿娘之前跟我说明年才去念书,怎么现在就去啊?我还小,不想这么早去!” 宋八齐敲敲他额头,说:“你都七岁了,过几个月就八岁,已经不小,有的孩子五岁就启蒙,你七岁已经落后太多。” 宋承业不乐意,嘀嘀咕咕道:“你们前阵子还说要去京城的呢,怎么忽然让我去集上念书?万一将束脩交了,咱们又不念,岂不浪费钱?” 宋汐月走进来,冷声道:“是我去京城,不是你,等我在那边站稳脚跟才能接你们去京城,不是现在。” 第26章:挑水 宋承业朝妹妹哼一声,转身跑了。 他才不要去念书,听族长爷爷家的大孙子说,夫子最喜欢用竹板子打人手心,背错一字都要挨打,那手心被打的又红又肿,晚上睡觉都跳跳的疼,好可怕。 “跑什么?回来!”宋八齐在后头喊道。 宋承业只当没听见,头也不回就跑出院子。 大黑也跟着小主人窜了出去...... 宋家老宅内,吴秀英坐在屋檐下,一直与小侄女剥木患子,眼见日头西斜,丈夫依然没回来。 她忧心忡忡,看看时候不早,站起身直直腰,将昨儿摘回来的蕨菜拿去洗了洗,用烧开的水焯一遍,切碎,拌上一点点盐水。 又拿出在锅上热好的粗面馍馍,吴秀英招呼小侄女过来吃暮食。 长安答应一声,放下手中木患子跑过去洗手。 吴秀英边给小侄女舀水,边轻轻叹气:“你三叔还没回来,也不知你小舅舅怎么样了?” 长安眨眨眼,无法回答。 她已经将小珠珠给小舅舅了,若小舅舅还是不好,那自己要不要将最后一片叶子也给他? 长安纠结。 若都给小舅舅了,万一爹爹被坏人砍伤怎么办? 擦干净手,吴氏端来两碗稀粥,两个馍馍,还有一碟嫩蕨菜。 “吃吧。”她将一个馍馍递给小侄女,自己端起粥碗喝一口。 长安默默吃馍喝粥,忽然想起今日在狗蛋家捡鸡蛋的事。 狗蛋家有两只母鸡,一只公鸡,现在他家每天都能在鸡窝里捡到一只鸡蛋。 要是自家也有母鸡该多好,她也能每天捡到鸡蛋了。 “婶、婶婶,养、养鸡。”长安认真说:“捡、捡蛋蛋。” 吴氏笑了下,夹了一筷子嫩蕨菜在小侄女粥碗里:“等狗蛋家的母鸡孵了小鸡,咱们就换几只鸡崽儿回来养着。” 继婆婆家其实有好几只母鸡,但分家时并没有分给自己。 当初也是自个儿夫妻急着分家,所以就没提这些细枝末节,也不好意思提。 如今看来,自家不仅要养几只鸡,等这些木患子都卖出去,还得养一只猪,留着过年宰杀吃肉。 “嗯。”长安满意了,喜滋滋喝着粥,又咬一口粗面馍馍。 正吃着饭,忽然赵婆子走了进来。 她居高临下对吴氏道:“老三媳妇,家里没水了,你公爹等着烧茶喝呢,你赶紧去挑一担回去。” 吴秀英缓缓站起身,蹙眉道:“这天都快黑了,三顺又不在家,我不方便出去挑水,不如娘你跟嫂子去抬一桶吧,等明早再......” 没等她说完,赵婆子就冷哼一声:“怎么?分家就叫不动你了?吴氏,你就是这样对待长辈的?” 吴氏抿唇不语。 村里的吃水井还在村外靠近水塘子那边,现在太阳都落山了,没哪家晚上还出去挑水的。 “好好好,算老娘求你,你公爹还等着喝水呢,趁着天没黑透,你赶紧去吧。”赵婆子似乎真没了法子,竟出乎意外的放低身段说话。 吴氏皱起眉,终没好意思问出为啥大哥大嫂不去挑水? 看看外头天色还没怎么黑,于是担起两只空水桶就出了屋门。 长安见状,心里没由来的恐慌,立刻放下手中没吃完的馍馍跟了出去。 “小......长安你去干啥?好好在家待着!”老赵氏拦着不放,本想将她关进屋里,但又怕小娃子哭闹引来其他人瞩目,只好一把抱起她。 长安拼命推拒,哇哇大哭起来,朝三婶伸出小手:“婶、婶婶抱!” 吴氏只好又回来,将水桶放在地上,轻声道:“婶婶去挑一担水就回来,你在家待着,等婶婶回来。” 长安摇头大哭,一把抱紧婶婶脖子不放:“不、不要!” 她很想说,不要听祖母的话,别去给她家挑水,但她嘴巴笨拙,根本讲不出来。 隔壁宋老六夫妻也听到长安的凄厉哭声,走出来询问:“怎么回事?” 赵老婆子干笑一声:“唉,也是怪我,白日忙忙糟糟的忘了担水,这会儿你八齐叔等着喝水呢,继祖他夫妻俩又回他岳家去了,家里也没个人,老身便叫老三媳妇去挑一桶应个急。” “是这样啊,我去挑吧。”宋老六二话不说就走过来,担起水桶就往村外走去。 钱嫂子不放心,连忙跟过去:“等等,我跟你一同去。” 赵婆子嘴角抽了抽,冷冷睨了吴氏与长安一眼,阴阳怪气道:“行了!不用你去了,好好待在家里吧。” 说罢扭身走了。 长安紧紧抱住婶婶,抽噎着让她回家。 吴氏无奈地拍拍小侄女,“瞧瞧,你钱大娘他们替我去挑水了,唉,多难为情啊。” 长安不管这些,死死抱紧婶婶脖子不撒手。 直到此刻,她心底的恐慌才渐渐散去。 吴氏将长安抱回屋里,喂她粥也不吃了,叹口气:“长安都是大孩子了,以后可不能任性,你祖母虽跟咱们不亲,但她毕竟是你祖父的妻,你需得敬她一些。” 长安将脑袋靠在婶婶肩颈上不言语。 她不喜欢祖母,看到她就莫名害怕,才不要敬她。 而且、而且她经常做可怕的梦,梦里全是祖母的影子。 有一次,她还梦到祖母将她带去山上,之后祖母走了,她好害怕,最后是花花找到她,并带她回家。 吴氏抱着长安站在屋门口,等着钱嫂子夫妻回来。 天色很快黑沉下去,外头渐渐看不清道路。 望眼欲穿中,宋老六夫妻终于挑着空桶回来。 将水桶放回屋里,钱嫂子对吴氏道:“我看那老婆子就是故意磋磨人的,她家水缸明明还有小半缸水呢,怎么就没水喝了?” 吴氏愣了下,朝钱嫂子致谢:“今儿真是多谢嫂子与大哥,临晚还让你们替我去挑水。” “谢什么。以后三顺不在家,你就早早关门上拴,省的那边又支派你这样那样。” 钱嫂子与丈夫走出屋,回头朝吴氏摆摆手:“赶紧关门吧,明儿咱们过来跟你学做木患子佛珠。” “嗯。”吴氏等钱嫂子两口子回到家,才关上屋门。 她皱眉沉思一会儿,想不出继婆婆为何让她这时候去挑水。 等丈夫回来,自己一定将此事告知他一声。 第27章:认字 她将长安放去炕上,把桌上碗筷收进篮子里,又给猫食盆里倒进去一点粥,这才打水给自己与长安洗脸洗脚。 躺在炕上,正拍哄长安睡觉,忽听外头有动静。 “秀英,开门,是我。” 吴氏一听惊喜万分,连忙下炕去开门。 宋三顺风尘仆仆走进屋里,带进来一股寒意。 “怎么这时候才到家?吃了吗?”吴氏忙不迭将丈夫背着的背篓接下来。 宋三顺:“没有。” “正好还有一碗粥,我去热下给你吃。”吴氏又从吊在梁上的篮子里拿出来两个馍馍,边烧锅热粥,边将馍馍搁在火塘里烤着。 “我弟弟怎么样了?”灶膛的火光映衬在吴氏脸上,忽明忽暗。 宋三顺从水缸里舀水洗手洗脸:“重楼他好多了,咱们今日送他去铁牛镇看了郎中,郎中说没多大问题,回家好好调养一下就行。” “那你怎么这么迟才回来?”吴氏给馍馍翻面,继续烤着。 宋三郎用毛巾擦擦脸:“今儿回来的时候遇着两只狍子,我与岳父将它们逮了,又送去集市给卖了,顺便买了些细粮留给重楼补身子,所以回来的迟。” “呀!那可真是巧了。”吴氏笑了,将烤好的馍馍拿出来递给丈夫:“趁热吃。” 宋三顺接过馍馍咬一口,转头问:“长安呢?” “睡了,先前哭了一场。”吴氏熄了灶火,又给丈夫盛粥。 宋三顺接过粥碗喝一口,问:“又跟谁磨仗了?好端端哭什么?” 吴氏便将婆婆傍晚过来让她去挑水的事说了一遍。 “婆婆也不知什么意思,家里水缸明明有水还让我赶晚去挑,说父亲他要喝茶。” 宋三顺沉默片刻,说:“以后她再过来支派你做事,别理她。” “嗯。”吴氏点头。 宋三顺喝着粥,又看一眼旁边放着木患子的筐,说:“明儿没啥事,我去买个木钻回来给木患子钻孔,总借人家的也不行。” “明儿钱嫂子两口也过来一起做,你就买两个吧。” 吴氏给丈夫夹菜,说:“你跟宋六哥在家钻孔,我与钱嫂子去山那边多摘点儿蕨菜,这个焯水后能放得住,我想多摘点儿回来。” 宋三顺:“行。” 现在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家里余粮不多,小菜地的菜还没种下去,自家吃的菜完全靠野菜。 但早春鲜嫩的野菜吃不完也搁不住,只有蕨菜与地皮菜经久耐放。 不过,自年后那场小雪,至现在也没下雨,去年生出的地皮菜都干在地面不容易捡,现在只有多存点儿蕨菜了。 夫妻俩又说了一会儿话,这才上炕休息。 此时的长安早就睡熟,正做着梦,梦里蹲在水潭边给小金鱼们学公鸡打鸣。 小金鱼们听小娃娃将公鸡打鸣声音学的惟妙惟肖,纷纷笑个不停。 噼里啪啦一阵水珠砸过来,喜的长安笑眯了眼。 这次的小珠珠好多呦,她撅着屁股在地上拼命捡。 忽然听金色小金鱼叹口气,细细弱弱声音传过来:“长安,我们不是让你学鸡叫,是让你学会念书与做事。” 长安停下手,蹙眉道:“可婶婶说我是女孩子,祖父不会给我念书。” 金色小鱼沉默一会儿,挥手丢出来一本书:“既如此,我教你认字。” 长安睁大眼,看着面前出现的书册惊呆。 这本书很大,书页自动翻开,里头有各种好看的图画。 长安忘记捡小珠珠了,趴在地上看书上的图画。 真好看呀,上头画着小人与花鸟山石,天空白云,还有蝴蝶蜜蜂。 咦?这个蜜蜂竟然动了,从这朵花飞到那朵花上。 长安惊奇,伸出小手去捏蝴蝶,结果蝴蝶飞走了,隐入书册里面不见踪影。 “别玩了,先跟我认字。”小金鱼的鱼尾拍一下水面,溅起一片水花。 长安立刻回神,眨巴着眼望向小金鱼。 “将书翻到第一页,跟我念: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小金鱼声音里带着严厉。 长安被吓住,只好跟着念。 她每念一个字,书本上的字仿佛活了一般跳动一下。 长安更加惊奇,用小手想摁住那个字。 小金鱼又拍一下鱼尾,严肃道:“今日我只教你四个字,如果你学不会,以后就不要进来见我们了。” 长安一凛,立刻坐直身体,一双眼睛紧紧盯住书本上放大的四个字。 “跟我念:天、地、玄、黄。”小金鱼化身教习师父,拍着鱼尾高声念字。 长安立刻跟着念一句:“天、地、玄、黄。” “你记清楚这几个字,下次我会考。”小金鱼说完,就隐入水底。 好在这本书上的字自己会发声,每当长安忘了怎么念时,字就自己发出声音提示她,就很神奇。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长安开始疲累,书册终于合起来。 长安担心自己忘了这几个字,下次再也见不到小金鱼,便撑着眼皮将地上小珠珠都捡起来。 直到手心的小苗苗又变成五片叶子,长安终于撑不住,趴地上睡了。 等她醒来,又是日上三竿。 狗蛋趴在炕头看她,嘴里还念叨:“毛娃娃,睡觉觉,南山里下来个老道道,头上戴个草帽帽,身上穿个蓝袄袄,胳肢窩里夹了根木条条......” 长安:...... 爬起身,自己穿上袄裤,滑下炕跑去外头。 等她回屋,叔叔已经将锅里留的粥跟馍馍拿了出来,放在桌上。 又用沾了水的毛巾给她擦了脸,这才重新坐回去钻孔。 长安边吃粥边看叔叔与伯伯拉着木钻给木患子钻眼儿,觉得很有趣。 忽然,她想起昨晚小金鱼的话,立刻在脑海回忆那四个字的模样。 还好,她没忘。 “天、地、玄、黄,”长安一字一字念出来,唬得狗蛋一愣一愣。 宋三顺听懂了,因为若干年前,自己与哥哥经常听宋继祖念叨。 那时的自己每天听宋继祖念书,不知不觉学会背诵整篇千字文,但父亲就是不给他兄弟俩去私塾,还说让宋继祖教他兄弟俩就行。 但有那样一个继母在,宋继祖又怎么会教自己念书呢? “长安跟谁学的?”宋三顺笑眯眯问。 长安嘴里正塞着馍馍,含糊道:“小、小鱼鱼。” 第28章:去砍树 宋三顺没听懂小侄女的话,以为是村里哪个孩子教的,叹口气,摸摸侄女脑袋:“等你长大些,叔叔就请人教你认字。” 他说的请人,当然不是请先生,而是请村里某个识字孩子偶尔教一教长安。 长安眨巴下眼,说:“鱼鱼教、教长安。” 宋三顺忍不住问:“谁是鱼鱼?” 长安想了想,认真说:“就、就是鱼鱼啊。” 见叔叔依然不解,又加了一句:“梦、梦里小鱼鱼。” 旁边的宋老六听明白了,笑道:“长安是想说做梦梦到人教她背书了,是也不是?” 长安眼睛一亮,连连点头。 宋三顺苦笑一下,低头钻木患子。 小侄女这么小,话都说不明白,自己竟真的以为有人教她念书了,唉。 估计她从哪个小伙伴那里学会的三言两语,就像无师自通唱童谣一样。 长安吃完饭,跟着狗蛋跑去外头玩儿。 今日艳阳高照,格外暖和。 两孩子来到院子里一棵老柿子树下,趴在地上玩弹杏核。 狗蛋边弹嘴里边念叨:“甲大弹、乙小连、丙保住、丁赢钱。” 长安也跟着学,竟一句也不结巴了。 两孩子玩了一会儿,忽然宋八齐背着手走了进来。 他望一眼趴地上一身泥土的长安,皱了皱眉,径直走进堂屋。 站在屋门口,见儿子正埋头捣鼓木患子果核,眉头锁的更紧。 “三顺,你做这些干啥?”宋八齐沉着声音问。 宋三顺一见亲爹来了,也没起身,自顾自拉着木钻,闷声闷气道:“做了去换钱。” “弄这些个能换多少钱?我看你每日正事不干,竟想着白日做梦了。”宋八齐厉声喝道:“咱家祖祖辈辈都是种田人,从没哪个靠歪门邪道发家,赶紧将这些东西都扔了!别搁家里丢人现眼。” 宋老六不干了,他立刻道:“我说八齐叔,谁跟你说咱们是歪门邪道?我和三顺老老实实在家做活儿,怎么就不干正事了?” 宋八齐最是不喜这个邻居,冷声道:“我教训我儿子,关你啥事?” “怎么不关我事了?这买卖是我跟三顺一起做的,您看不惯就别看呗,干啥让咱们扔?” “你!”宋八齐气哼哼踢了一脚盛木患子的筐子,怒道:“我看你们靠这个能发财?弄一堆不能吃不能喝的玩意儿,没得惹人笑话!” 他又指向宋三顺:“明儿你舅舅家要砍树,你跟继祖去帮帮忙,别的不说,去了总能吃顿好的,也能给你家省一天口粮。” 宋三顺闻言顿时恼了,忍不住开口:“爹,你儿子还没到去别人家讨饭的地步,那个什么舅舅不过是宋继祖的舅舅,跟我有啥关系?” 他没说出口,自己亲舅舅早死了,连表哥也去外地谋生,自己生母的娘家,早几年前就与这个家断了联系。 “你这个孽畜!”宋八齐冲过来就要打儿子,哪知儿子这次没有逆来顺受,反而腾地站起身,一把将他手腕抓住。 宋三顺甩开父亲的手,冷淡道:“爹,儿子还有事要忙,没工夫跟您打牙撂嘴,您若闲的慌,就回去睡觉吧。” 宋八齐被气的不行,跳着脚上蹿下跳还要打儿子,被宋老六拦住。 “八齐叔,可仔细您的脚,千万别摔着。”宋老六硬生生拦在父子俩中间,忙不迭将脚下的筐子与工具都挪开,免得真绊倒宋八齐。 宋八齐骂了一会儿,怒气冲冲道:“我不管你忙什么,明儿必须去帮你舅舅砍树!” 说完这话,他转身走了。 走到半道又转回来,大声道:“宋三顺!若再敢忤逆老子,你们就从这个家搬出去!从此后,老子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宋三顺已经第二次听父亲撵自己走,心里不免悲凉。 他握紧拳头,暗暗下定决心,等自己攒够银钱,一定搬离此处。 “三顺,你爹那是气话,当不得真。”宋老六看出三顺的难堪,拍拍他肩膀说:“咱赶紧钻眼吧,等后日铁牛镇逢庙会,咱们一起去卖佛珠。” 宋三顺点头,坐下继续忙活。 长安悄悄溜了进来,抱住叔叔的腿,仰脖子说:“叔、叔叔,长、长安会鸡能。” 说着,她就噢噢噢叫起来,声音稚嫩却惟妙惟肖。 不仅宋三顺笑了,连宋老六也笑个不停:“这孩子,可真逗。” 长安见叔叔笑,也跟着笑起来,用小手拍拍叔叔胳膊,认真道:“叔、叔叔,祖、祖父坏,咱、咱不理他,长、长安喜欢叔叔,也、也喜欢婶婶。” 宋三顺的眼泪差点落下来,深吸口气,摸摸小侄女脑袋,低低叹一声:“长安乖,出去玩吧。” 长安点点头,迈着小短腿跑出屋子。 第二天天不亮,宋八齐就跑了过来,拍着儿子窗棂叫唤:“起来!跟你大哥去你舅舅家!” 吴氏被惊醒,见丈夫已经起床穿衣穿鞋,不由抱怨道:“就不能不去吗?” 家里还有好多木患子没打孔,公爹也不知什么意思,一定要三顺去宋继祖舅舅家,也就是继婆婆老赵氏的亲弟弟家砍树。 宋三顺穿好袄子,低低道:“我会早点回来,你在家带好长安,哪里也不要去。” 吴氏嗯一声,心里十分不情愿让丈夫跟那宋继祖一道出去,但自己又无法彻底跟公婆撕开脸面,只好低声叮嘱:“你小心着宋继祖,我、我总觉得他不怀好意。” “我知道。”宋三顺穿好鞋,又绑了绑腿,在腰间挂上一把砍菜刀。 既然去砍树,自己必然要带一把砍菜刀,不仅能砍树,还能防身。 上次自己打了宋继祖,依那家伙锱铢必报的性子,宋三顺不得不提防一二。 而且宋继祖舅舅家的人可都不是善茬,保不准他们为了给宋继祖出气,算计自己一回。 但这次亲爹催逼的急,自己也拿不准他们真的要自己帮忙砍树,还是别有目的。 宋三顺想,到底亲爹还在,宋继祖一家再怎么算计,也不至于要自己命吧? “怎么还不起来?都啥时候了?”宋八齐依然在外头叫唤:“你哥都等你半天了,还不快一点儿!” 第29章:不是善茬 “好了,已经起来了。” 宋三顺答应一句,去水缸舀水洗漱。 吴氏也起床,将笼里仅剩的两个馍馍拿出来,准备去热一热,被宋三顺拦住。 “不用忙活。”宋三顺将馍馍揣进怀里,又用竹筒灌了一下水,说:“你回去睡吧,等天亮再出门。” 吴氏应一声,担忧地望向丈夫:“你可千万小心些,走路时别走宋继祖前头。” “知道了。”宋三顺将竹筒背在身上,开门出去。 门外站着一脸黑沉的亲爹,他没好气瞪一眼儿子,转身就走。 宋三顺跟在亲爹身后,不一会儿来到新宅。 新宅内灯火通明,小赵氏正将煮好的鸡蛋塞进丈夫的褡裢里。 望见宋三顺过来,小赵氏笑了笑:“三弟,家里粥刚熬好,你要不喝点儿?” 宋三顺也没客气,自己走进灶房盛了一大碗米粥。 这些大米都是自己种出来的,分家时亲爹只分给自己五斗稻谷五斗麦子,总共加起来不足二百斤。 他夫妻俩要靠着这些粮食撑到五六月份,所以必须勒紧裤腰带,不敢敞开肚皮吃。 现在么,他就厚着脸皮在亲爹这里讨一回便宜,先吃饱再说。 小赵氏没料到三叔子自己动手装粥,愣了愣,心疼地望向锅里。 这可都是浓稠稠香喷喷的大米粥啊,自家还没吃,就被三叔子装去一小半儿了。 她偷偷瞪一眼宋三顺,赶紧装了一碗递给丈夫:“快吃吧。” 宋继祖一脸鄙夷地盯一眼便宜弟弟,冷笑一声,坐在他旁边吃起来。 两人吃完粥,背上背篓出了门。 宋三顺谨记妻子的话,走在宋继祖身后。 哪知宋继祖也不想走前面,总想走到宋三顺的身后。 就这么,两人的脚步从原来的大步流星,最后变成闲庭散步。 路上遇到早起的村民打招呼:“呦,三顺,你跟你大哥去溜弯呀?” 宋三顺嗯一声,实话实说:“去大哥舅舅家帮忙砍树。” “他家这是准备砍多少树啊?竟将你们兄弟俩都叫去?” 朝廷严令禁止百姓乱砍乱伐,偶尔砍去几棵也必须补种上去,不然会被重罚。 这赵婆子娘家也不是多有钱的主儿,家里能有几棵树,要让两个外甥都回去? 宋三顺笑笑:“不清楚。” 亲爹让去就去呗,他倒要看看宋继祖一家想干嘛? 宋继祖没搭理村民,闷不吭声往前走。 他自小被宋家村孩子排斥在外,还经常被人骂拖油瓶,所以他不喜欢宋家村的村民,更不愿与他们搭话。 不过,他在娘舅家那边很吃的开,舅舅一家都挺巴结他,连带赵家村的人都奉承他,原因当然是自己穿着体面,也比他们都有钱。 所以这次他要将宋三顺带过去好好收拾一顿,最好打断他一条腿,让他一家子都去死。 还有那个敬酒不吃吃罚酒的小娼妇,只要宋三顺没了,她就是自己砧板上的肉。 宋继祖想着,嘴角挂上一抹冷笑。 赵家村离宋家村约莫四五里,靠近本乡街集。 村里原本的赵姓人家只剩赵婆子弟弟赵鹿一户,其余要么死于前些年的战乱或瘟疫,要么已经迁去别地居住。 现在的赵家村虽还保留这个村名,其实村户的姓氏已经五花八门,都是后来定居的逃荒人家。 所以这个村子村户稂莠不齐,坑蒙拐骗偷鸡摸狗的事时有发生。 宋三顺与宋继祖来到舅家,就见赵鹿一脸堆笑的走出来。 当瞧见宋三顺时,老脸瞬间沉下。 但想到后面的事,赵鹿也没立刻给宋三顺难堪,皮笑肉不笑打了招呼,又招呼自己十八岁的儿子赵全带着两兄弟去后山。 宋三顺不傻,看出赵鹿的不善,顿时心生警惕,同时也盘算要不要离开。 可他到底还是面薄,性子也憨实,始终不好意思迈脚走人。 要不,先去看看再说,众目睽睽之下,他们总不会谋害人性命吧? 再说长安。 晚间又跟小金鱼学了另外四个字后,直睡至日上三竿才醒。 她从床上坐起,揉了揉眼睛,没瞧见叔叔婶婶,立刻穿好棉衣出溜下炕。 跑到外面,就见婶婶坐在屋檐下边晒太阳边串珠子,顿时松口气。 “婶婶,叔、叔叔呢?”长安问。 吴氏抬眼见小侄女起床了,放下手中针线说:“你叔叔去别人家帮忙了,晚些回来。” 长安觉得心里憋闷的慌,皱起小眉头说:“找、找叔叔。” 吴氏站起身,牵着小侄女去洗漱:“他去砍树了,我也不知在哪里,找不着。” 长安有点心急,拽着婶婶的手开始闹腾:“要、要找!” “好好,等你吃过朝食咱们一起去找。”吴氏确实有些不放心丈夫,也知道赵家村在哪,正好今儿太平乡逢集,自己就带长安去集上转转,看看能不能卖几个珠串。 倘若此地也有销路,自己也省事不少。 长安直摇头:“不、不吃朝食!” “去、去找叔叔。”她心里越来越恐慌,使劲拉拽婶婶的手往外拖。 吴氏不明白小侄女又闹腾什么,只好说:“稍微等一下,我去背个背篓,还有你的小包包不带了么?” 长安一听,飞快跑回屋里找自己的小包包,然后又火速去方便一下。 等她从茅厕出来,就见婶婶拿着湿毛巾给她擦脸。 长安拼命从毛巾下逃脱,一溜烟跑到院子外头,回头叫道:“婶婶快、快走!” 吴氏无奈地将毛巾挂在篱笆上,带好门,背着背篓走出院子。 此时小长安已经飞快跑向村外了,花花竟也跟在她身后。 吴氏看着一娃一猫飞奔的样子,不觉好笑。 这花花也是奇怪,平时看不见它影子,只要长安一出村它铁定跟上,就像个操碎心的老妈子。 “他三婶,你这是准备去哪?”洗衣回来的钱嫂子见吴氏与长安往村外去,不由问道。 吴氏没好意思说去找丈夫,“今儿不是逢集嘛,想去集上看看。” 钱嫂子手挡眉头看看太阳,“都这会儿了,早该散集了吧?” 吴氏尴尬道:“长安起来的迟,拼命要找她叔,我只好带她去。” “既如此,你快些去吧。”钱嫂子挥挥手,“我也回去晾衣裳了,不然也与你们去集上逛逛。” 第30章:砸死人 一路上陆续有赶集回来的人,挑担儿的挎篮子的,有的还买了粮食背在背上。 小长安顺着小路飞快跑着,狸花猫跟在身后寸步不离。 一旦瞧见小娃娃跑偏,花花就用身体挡下,让她不至于掉进路旁沟里。 这时候沟里没水,只有夏季才能积攒点雨水,人们就是靠这些沟沟渠渠里的水灌溉庄稼与菜地。 “慢点儿。”吴氏都快追不上小家伙了,不得不叫一声:“等等婶子。” 长安只好停下等婶婶跟上来。 吴氏一把牵住长安的手,说:“你跑这么快,婶娘都追不上了。” 其实她是不好意思迈腿猛追,路上来往的都是附近村子或本村的人,若自己不管不顾狂跑,实在有碍观瞻。 长安拧着小眉头,抬头看看婶婶,心里急的不行。 她想找到叔叔,一刻都不想耽误。 “婶、婶婶,快、快走。”见婶婶依然不疾不徐,她有点心急。 吴氏叹口气,弯腰将小侄女抱起来,“好好,婶婶快点儿走。”说着,加快脚步。 一路上遇到几个熟识的村民,互相打了招呼,之后竟看到公公婆婆与小赵氏,还有小姑子宋玉凤与宋承业。 大嫂小赵氏怀里还抱着四岁的宋汐月,他们一家子有说有笑迎面走来,看到吴氏时,所有人瞬间息了声。 吴氏抱着长安朝公婆招呼一声:“爹,娘。” 公爹宋八齐从鼻子里哼一声,算作应答。 赵婆子则冷冷打量一眼三儿媳,问:“这时候准备去哪?” 吴氏不敢说长安要找叔叔,低声道:“去集上买点儿东西。” “呦,看样子你家弄那木患子挣了不少钱啊?这就显摆起来了?”老赵氏阴阳怪气道:“不如教给你嫂子,让咱们也跟你发发财呗。” 吴氏没言语。 正在这时,长安忽然扯着婶婶衣领催促她走,因为女娃娃脑子里又听到小堂姐的声音: 【哼!穷酸鬼!看以后你们怎么猖狂!估计现在宋三顺的腿已经断了吧!哈哈哈!一家子一个是结巴,一个是瘸子,真真齐活了!】 “走!婶、婶婶走!”长安惊恐无比,一个劲催促婶婶快走,她要去找叔叔。 老赵氏见小长安如此,冷笑一声:“一点规矩都没有,看到祖父祖母与大伯娘都不知道喊一声,吴氏你是怎么教养孩子的?” 此话一出,宋八齐就皱紧眉,朝小长安喝道:“长安!怎么不知道喊你祖母?真是越大越没规矩!” 小姑宋玉凤趁机煽风点火:“爹您管她作甚,她这么目无长辈,还不是跟某些人学的。” “玉凤!你说的什么话?”吴氏气急,怒道:“谁目无长辈了?” “呦?这就狗急跳墙了?”十二岁的宋玉凤嘴皮子向来不饶人,“这么护着长安,是想巴结二嫂子吧?可惜二嫂子不知道,不然铁定给你寄回来一堆绫罗绸缎。” 说罢,她捂嘴笑起来。 吴氏被气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她面皮薄,鲜少跟人吵架,这会儿竟想不出词来怼回去。 长安忽然哭了,扯着婶婶叫:“找、找叔叔!不、不看坏人!”她要去找叔叔,不想跟这些人废话。 吴氏点头,抱着她轻拍一下,快步往前走。 宋玉凤见三嫂子走了,得意一笑。 忽然,两只老鸦从头顶飞过,不偏不倚落了一泡屎在她头顶。 宋玉凤觉察头顶有异样,用手一摸,竟一手的黑白污物。 “啊......”她尖叫一声,下意识将手上鸟屎抹在宋汐月身上。 宋汐月被她娘抱在怀里,还不知道发生何事,直到祖母从路边抓一把枯草替她揩去肩头鸟屎,她才晓得小姑姑竟将手上的鸟屎抹在自己身上。 她这个气啊,当即怒吼起来。 自己这个小姑姑一直很自私,上辈子就为了一己之私害她,这会儿又来,宋汐月恨不得一脚踹她脸上。 老赵氏见小孙女生气,好声好气哄道:“汐月......安儿别恼,你小姑姑也是一时情急,等回家祖母就给你煮个鸡蛋吃,不给你姑姑。” 宋汐月哼一声,搂着亲娘脖子不言语。 一家人浩浩荡荡回村去了,而吴氏抱着小长安已经走到一个岔路口。 一边去往集市,一边是通往赵家村的小路。 长安一指赵家村那边:“叔叔!” 其实她没去过赵家村,但直觉让她必须往那边走。 吴氏犹豫一下,还是走向赵家村。 花花在前面奔跑,很快拐进一条小道,直往后山而去,长安也催促婶婶紧跟花花身后。 正在这时,有个人从山林里飞奔出来,后头有两三人正在追赶。 长安霎时睁大眼睛,因为她认出跑过来的正是叔叔。 她刚要叫喊,就见叔叔像被什么绊倒,重重跌趴在地上。 追赶的三人手里都拿着木棍斧子等物,直接冲到跌倒的人旁边,举着手里棍子扁担就要打下去。 “住手!”吴氏也看见了,惊叫一声,抱着长安跑过去。 快到跟前才发觉,自己还抱着小侄女。 放下长安,吴氏立刻从地上摸起一块巴掌大的石头朝那些人砸去。 啪叽! “哎哟!” 石头不偏不倚砸中一个人脑袋,顿时将他砸晕倒地。 剩下两人见状都大吃一惊,下意识后退几步,警惕看向来人。 宋三顺趁此机会从地上爬起来,与妻子站在一处,握紧手里砍菜刀与两人对峙。 吴氏瞧一眼丈夫,见他满脸鲜血,焦急问:“怎么回事?伤到哪里了?他们为何追打你?” 宋三顺当然知道他们为啥打自己,但却不知赵家人胆子如此之大,竟想对自己下死手。 可现在不是回答问题的时候,宋三顺让妻子退后:“带长安先走,我押后。” 三个人他打不过,但眼下只剩两个,自己拼死之下也能一搏。 剩下两人正是宋继祖与表弟赵全,他俩见来人是吴氏,不由松口气。 但躺地下的好似不大好,脑袋被砸破,血哗哗流了满头满脸。 “贱人!你砸死人了,等着去偿命吧!”宋继祖阴恻恻冷笑,手握扁担步步紧逼过来。 第31章:蠢鸡 “是你们先行凶!便是到官府也不关咱们的事。”吴氏怕的直抖,回身要抱长安,发现长安不见了。 她惊惧的尖叫一声,四下查看,忽然见长安蹲在草丛里,连忙跑过去。 花花也跟小主人在一起,警惕望向拿着扁担的宋继祖两人,金黄竖瞳里迸发出寒光。 吴氏抱起长安转身往来路飞跑。 自己虽担心丈夫,但留下来的话,肯定是丈夫的累赘。 吴氏没看见,花花从草丛冲了出去,不知怎么飞跃而起,猛地扑向宋继祖面门。 锋利猫爪在这一刻长出一截,宛如钢爪一般狠狠挠在宋继祖的脸上。 “啊!”宋继祖猝不及防被花花狠抓一把,脸上瞬间出现几道深深血痕,若不是他挡的及时,眼珠子都被花花挠了出来。 他当即护着面门,双手乱挥,手中扁担就落到地上。 宋三顺几步冲过去,一把抓起扁担狠狠打在宋继祖身上。 先前在山上就是宋继祖先动手用扁担砸的自己,若不是自己一直提防,这会儿已经倒在山里了。 几扁担下去,失了武器的宋继祖与小表弟转身就跑,也不顾倒地那人了。 宋三顺也不追赶,一瘸一拐往回走。 这是赵家村地盘,姓赵的总能在此地找几个帮手来,所以他不能恋战。 宋三顺与妻子抱着小长安一路跑回家,花花也跟在他们身后。 此时是中午,很多村民都瞧见满头满脸是血的宋三顺,纷纷过来询问:“怎么回事?” 宋三顺坐在自家院子里,任由妻子给他擦脸上的血迹。 他脑袋上有一个鼓包,胳膊与后背都是淤青与肿块,全是被宋继祖与其表弟的扁担给打的。 “宋继祖伙同赵家人害我。”宋三顺如实道。 宋老六一听就炸了:“什么?那畜生怎敢?八齐叔知道么?” 宋三顺自嘲一笑:“大约是知道的吧。”毕竟是亲爹极力让自己去赵家的。 宋老六气的一拍大腿,“我去找八齐叔问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钱氏一把拽住丈夫,低声道:“这事儿先告诉族长,你去找八齐叔有啥用?能打他一顿还是怎的?” 宋老六一听也是,立刻跑去找族长。 村里出了这样的事,这个仇必须报,否则宋家村的人走到外头还不被人给欺负死? 一群人来了又吵吵嚷嚷走了,小长安缩在叔叔怀里,想用小珠珠给他治疗。 可手心小苗苗又开始不听话,任她怎么呼唤都不出来。 长安眨眨眼,恍惚有些明白。 好像小苗苗每天只能用一次,今天已经被她用过一回,所以就不听使唤了。 这可怎么办呀?叔叔身上有好多伤,肯定很疼很疼吧。 长安摸摸叔叔受伤的胳膊,有些难过。 那个大伯伯太坏,等自己有力气了,一定给叔叔报仇! 三岁小娃娃攥紧小拳头,心里暗暗下定决心。 花花蹲在小主人身边,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长安的小手。 就在之前,小主人给它一团光,结果花花就非常矫健有力了,细小猫爪瞬间变成猞猁一般的利爪,一下子就挠开人类的皮肉。 若不是要护着小主人,花花还想多挠那人类几下,绝对能挠的他连他妈都不认得。 花花舔舔爪子,有些遗憾。 它朝小主人喵呜叫一声,用脑袋蹭蹭她:不如现在去竹林捉野鸡吧? 自己爪子这么厉害,不去捉鸡就可惜了。 长安望一眼花花,竟听懂它的意思了。 摸摸花花脊背,小娃娃结结巴巴道:“好、好吧。” 今日她不能给叔叔治疗,那就去捉一只野鸡给叔叔补身子,让他好的快一点。 随后,长安趁大家都围着叔叔转,自己拿了一把小铲子就出了门。 她没从大伯伯家那边走,而是去了另一边。 狗蛋瞧见长安往村后竹林那边跑,便也跟过去:“长安,你去哪?” 长安回头瞧见是小伙伴,说:“捉、捉野鸡!” 狗蛋一听眼睛就亮了:“我也去。” “嗯。”长安点点头,认真道:“捉到,给、给你吃肉肉。” 狗蛋咧嘴笑开,也重重点头:“咱们多捉几只,到时候也给我爹娘吃点儿。” 仿佛他们不是去捉野鸡,而是去鸡圈捞鸡。 一大一小俩孩子跟在一只大猫后头,走进一片竹林。 狗蛋一路上不停絮絮叨叨:“长安你当心竹叶青呀,我爹说竹林都有毒蛇,被咬一口神仙也救不活。” 长安点头。 她小心着呢,就是竹林里很不好走,坑坑洼洼的,一不留神就被绊倒。 “我爹还说这里的竹笋不能挖,不然人家会来打人。”这一片竹林都是有主的,但凡发现有孩子私自挖笋,主人家能跑门上骂个三天三夜。 长安再次点头。 她才不想挖笋,也挖不动。 狗蛋:“我爹还说,小孩子不能自己进竹林,不然会被野狼给......” 话没说完,小长安就转身面对他比嘘:“别、别吵......有、有野鸡。” 他一直叭叭叭,将野鸡都给吓跑了。 狗蛋眨巴着眼,只好住嘴。 不过,他左瞧右瞧都没看见野鸡在哪。 长安蹑手蹑脚走到几棵粗竹子后伸头朝外看,就见花花前面有两只灰扑扑的野鸡正在挠落叶。 它们很是警觉,挠一下啄一口又四下望望。 好在长安他们离的远,野鸡们不知是没看见,还是以为自己在安全距离内,并没有飞走。 花花先是做出迈步的样子静止不动,随后躬身下去,猛地窜了出去,一口咬住一只野鸡的脖子。 野鸡扑腾几下就此不动,原来它的脖子已经被咬断。 另一只受惊飞了出去,好死不死一头撞在两棵紧挨着的竹子中间,生生卡住。 长安见状,欢喜地跑了过去。 狗蛋瞧见这一幕,只觉得非常神奇。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蠢的鸡,竟生生将自己夹晕。 长安与狗蛋一起将晕过去的鸡从两棵竹子中间弄出来,狗蛋还贡献出自己腰带,把这只野鸡的双腿紧紧捆起来。 “哈哈!咱们有鸡肉吃啦!”狗蛋已经好久没吃过肉了,这次有两只鸡,一定能吃个饱。 忽然,一道声音传来:“谁让你们在咱家竹林里捉鸡的?” 第32章:不讲理 长安瞪大眼睛看过去,就见小姑姑宋玉凤一手提竹篮子,竹篮里还盛了些竹笋,与宋承业缓缓走来,他俩旁边的大黑狗伸着舌头,快乐地望向自己。 “才不是你家的竹林!”狗蛋拎起野鸡叫道:“这里是大爷爷家的林子!你在大爷爷家竹林里挖竹笋,被大爷爷知道肯定骂死你!” 宋玉凤哼一声:“我说是就是!快把野鸡拿过来!” 宋承业也嚣张附和:“对!这里的野鸡全是我家的,你们赶紧放下!” 说着还指挥大黑:“去!将野鸡叼过来!” 大黑疑惑望望主人,又看看长安,没有动。 “蠢狗!还不快去!”宋承业踢了大黑一脚,见大黑夹着尾巴跑到一旁,他索性迈步朝长安与狗蛋走来。 狗蛋见他们这般不讲理,很是生气。 若不是旁边有个十二岁的宋玉凤,他真想将宋承业狠狠打一顿。 好汉不吃眼前亏,狗蛋自知打不过宋玉凤姑侄,于是拎起那只捆起来的鸡就跑,顺便拉上长安。 宋承业一愣,立刻追上去。 长安还惦记着另一只野鸡,扭头见花花已经叼着跟过来,遂放下心。 自己的野鸡才不要给小姑姑与堂哥,哪怕是被花花吃半截的也不给! 两孩子跑的飞快,宋承业追的也不慢,就在他快要追上时,不知被什么绊了一跤,狠狠摔在地上,随即嗷嗷叫起来。 长安扭头看一眼,就见宋承业半截身子陷进一个坑洞里,正嗷嗷大哭。 “别管他!”狗蛋拉着长安飞快跑出竹林,与花花一起回了村。 此刻宋三顺家院子里站满人,族长与两位族中老人正在训斥宋八齐。 “宋继祖这次明明白白就是想致三顺于死地,你竟还有脸说他没那意思?” 族长指着三顺脑袋上的大鼓包说:“看看,脑袋都被砸破了,血流了满脸,再看看他身上的青紫,现在连胳膊都抬不起来,你能说不是故意的吗?多大仇怨啊?竟下此毒手?” 宋八齐沉默不语。 他还是不相信继祖能干出这样的事。 “我去赵家村将继祖找回来问问。”宋八齐道:“大哥你也别相信一面之词,没当面问清楚,我是不信的。” 族长差点没被这个老东西给气死,冷笑道:“索性你也不用去问了,没得人家说一句没干,你又将罪责都加到三顺头上。八齐,我就不明白,到底那拖油瓶是你亲生的,还是三顺是你亲生?” 宋八齐很想说都是亲生,但怕这话影响到继妻名声,于是选择继续缄默。 族长见宋八齐又是这番做派,气道:“这样吧,让几个小子陪你去一趟赵家村,问问他们村正,这无故行凶者要怎么处置?” “不用,我跟家里人去就行,大哥你也不用操心,即便继祖真打了三顺,那也是他们兄弟之间的矛盾,我自会处理好。” 宋八齐朝族长拱拱手:“告辞。”说罢转身走了。 “什么玩意啊?”有村民们议论纷纷:“这宋八齐是魔怔了吧?” “可不怎的?哎,那宋继祖不会是八齐叔的亲儿子吧?”有人开始八卦。 “真有这可能。” “怪不得八齐叔将宋继祖改姓改名,原来是私生子啊?” “嘘,别瞎说了,那赵婆子当年可有不少相好呢,谁能肯定宋继祖一定是宋八齐的孩子?” “嘿嘿,只要赵婆子说谁是他亲爹,那肯定就是谁啊。” 众人揶揄着,偷偷看一眼脸色铁青的宋三顺。 啧啧,最可怜的就是三顺兄弟俩了,自打娘死后就没了爹,现在又要被外来野种欺负的抬不了头。 唉,关键是亲爹的心偏了啊,自己再怎么孝顺也无用。 “行了,都别胡说八道了,赶紧的,你们几个与我一起去一趟赵家村,我要当面问问那边的村正,他们是想吃牢饭还是怎的?” 族长亲自点了十几个身强力壮的青年,准备带他们去赵家村讨说法。 临行前对宋三顺道:“三顺,你在家好好养着,这事儿不管怎样都要给你讨个公道。” 宋三顺朝族长抱拳行礼:“多谢大伯。” “谢什么,都是同根同源的族亲,若此事任由你父亲瞎糊弄,那以后咱们还有什么脸面出村子?” 族长拍拍三顺肩膀:“好好歇着,万事有我呢。” 宋三顺眼泪瞬间落下,连忙转过头假装揉眼。 这回,他对自己的亲爹彻底寒了心。 自己敢肯定,只要宋继祖回来,亲爹肯定会将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不过,这次他一定不放过宋继祖,哪怕担个不孝名声,也不让他们好过! 随后,族长点了二十几个身强力壮的青年,手里拿着扁担铁叉锄头等物,一齐往赵家村走去。 长安与狗蛋这时候溜进院子,将野鸡递给叔叔婶婶。 吴氏惊讶,拎起还活着的野鸡看了又看,好奇问:“哪来的?” “咱们捉的!”狗蛋自豪道。 长安又将花花叼回来的无头野鸡也递给婶婶:“花、花花捉。” “哎呦,两只啊。”吴氏惊喜,赶紧将两只都拎去灶房收拾。 咦?这只活的野鸡好似屁股里有蛋,要不先养几天? 吴氏犹豫良久,还是决定将这只活母鸡先养起来。 哪怕养不活,好歹也等它将蛋下出来吧。 这么一想,吴氏便找个破烂草篓子出来,抓一把柔软的草铺放进去,再将活鸡塞里头,上面盖上竹筐。 安置好活野鸡,吴氏开始处理剩下这只。 野鸡其实不大,撕去外皮也就胸脯那有两块肉。 鸡腿上更是没肉,也只有胸腔内的鸡肝与鸡心还能吃。 不过,野鸡是花花捉的,最娇嫩的鸡肝与鸡心必须留给它。 吴氏正盘算着,一抬头,就瞧见两个小娃娃蹲在自己面前看她剥鸡。 “长安,去把婶婶挖的荠菜拿来,今日咱们包荠菜饺子吃。”鸡肉不够,只能野菜来凑。 吴氏想将鸡胸脯肉剁吧剁吧,包顿荠菜鸡肉饺子给孩子们吃。 “嗯!”长安站起身去院子里拿荠菜。 婶婶昨儿挖的荠菜与野葱蕨菜等都已经清理干净,晾在竹匾子里。 那荠菜被水浸泡过后格外鲜嫩,一篮子就涨发出很多很多。 长安往淘米篮里塞荠菜,狗蛋也过来帮忙。 两孩子忙的欢实,忽见花花又叼了一样东西进来。 第33章:吃饺子 “咦?花花从哪里捉来一只咕咕鸟?” 狗蛋忙跑过去想将鸟拿过来,结果花花避开他,径直走到长安面前,放下口中鸟儿。 这只倒霉的灰羽毛鸟儿不过刚从树上飞下来,还没来得及啄一口地上草籽,就倒霉催的被大猫给扑到,瞬间被咬断颈子。 长安好奇拎起灰鸟翅膀看了看,噔噔噔跑去递给婶婶:“花、花花捉。” 花花也迈着轻盈步子跟过来,猫脸上似乎带着一抹自得。 “哎呦,今儿花花是怎么了?竟如此能干?”吴氏接过咕咕鸟说:“等会儿把心肝剖出来给花花吃。” 花花喵呜一声,很是满意。 吴氏将咕咕鸟也剥了皮,将胸脯肉剥出来放到野鸡肉一起剁。 至于骨架,则留着熬汤。 野鸟儿的皮内没什么脂肪,羽毛极其难褪,所以只能连皮剥了。 将鸟心鸟肝给了花花后,吴氏便开始剁肉馅。 见钱嫂子过来,吴氏道:“六嫂,狗蛋与长安跟花花去捉了两只野鸡回来,我剁点儿肉馅与荠菜包顿饺子,今儿你与六哥巧儿都过来吃饭。” “好啊。”钱嫂子没客气,去水缸舀水洗手帮忙和面。 如今村民吃的麦面都是不去麸皮的粗面,虽说麸皮已经磨得很细,但与精白面粉比起来依然糙嗓子。 不过在青黄不接的时候有吃的算不错了,有些人家连粗面也吃不起,只能吃野菜与豆面煮的糊糊充饥。 长安又去看一眼叔叔,见其已经睡下,便回院子里跟狗蛋玩弹杏核儿。 正玩的兴起,耳边忽然又听到小堂姐的声音:【爹真是没用,一点小事都干不好,这下可好,不仅打草惊蛇,自己还被挠破相,真是废物一个!】 【算了,以后还是我自己来吧,反正日子还长,总能找到时机料理他们!不急于一时......】 声音越来越轻,渐渐消失。 长安掏掏耳朵,想再听点什么,结果没了。 “哈哈!长安你又没弹到!这下该我了!”狗蛋兴致勃勃跪趴在地上弹杏核,随着杏核飞出去,又快速爬上前。 手上身上很快染满泥土,裤子更是不能看,即便他娘给他补了几层补丁,膝盖处依然被磨破。 长安蹙眉沉思。 她对小堂姐说的话有些不理解,但大概意思却知道,左不过就是想继续害叔叔婶婶或者自己。 长安气鼓鼓握了握小拳头,一定要告诉叔叔! 她骨碌爬起来,一溜烟跑进屋里。 踩着凳子爬上炕,三两下推醒刚睡着的宋三顺。 “叔、叔叔,堂、堂姐坏!要、要害你!”长安鼓着小脸认真道。 宋三顺伸手摸摸小侄女的脑袋,“叔叔知道。” 不仅宋继祖要害他,估计继母更想让他死。 只要自己与哥哥都死了,这个家就彻底成了宋继祖的了。 这边的老宅虽破,但家前屋后都栽了树,还有一块小菜地,一条蓄水沟,全是自己与妻子一点点料理出来的。 若将此处卖出去,少说也能卖个几贯铜钱。再加上山边那两亩旱地,怎么也能卖十几贯钱的吧? 长安见叔叔明白了,又爬下炕,颠颠跑出去,继续跟狗蛋玩弹杏核。 荠菜鸡肉饺子总算出锅了,香气飘满整间灶房。 其实饺子里看不到一点肉沫,只零星有肉的鲜香味儿,但还是比没肉的好吃太多。 长安一口气吃了七个饺子,小肚子已经撑不下,感觉饺子已经堵到嗓子眼。 吴氏笑道:“怎么吃七个?来,再咬一口,算八个吧。” 七的数字不吉利,吃东西买物件,要么六要么八,决不能要七,那是故去的人才用的数儿。 小长安打了个饱嗝,只好就着婶婶夹过来的饺子,小口咬了一点点。 钱嫂子也笑:“今儿这饺子真是好吃,秀英你做饭的手艺就是精细,不如去集上摆摊卖小食,生意必然红火。” 吴氏摇头:“卖小食不划算。” 自家都没粮食吃,哪有余粮拿出去做小食?万一遇到那种吃东西不给钱的地痞无赖,自己可没地儿说理去。 而且乡间集市最是混乱,不比铁牛镇那样的大镇,街市上还有人拎着棍子维持治安。 乡里的穷苦人多,吃东西不给钱的也多,还都是三五成群的小混混,一个不顺意,说不定能将你的食摊都给砸了。 “还是做珠串牢靠。”木患子不能吃不能喝,又不值钱,来买的也都是信神佛的良善人,没什么坏心思。 钱嫂子:“也是啊,若是卖吃的,必须有男人跟去才行。” 而且马上就到大忙季节,地里的农活还指望男人们去干呢,哪有闲工夫陪婆娘去集上摆摊。 宋老六唏哩呼噜将碗里饺子汤喝尽,放下碗道:“咱们还是老老实实串点儿珠子吧,卖不出去也不蚀本,卖一文都是赚的。” 宋三顺也点头:“确实。”他其实不想妻子去外头抛头露面,但家里这种情况,有个进项总归是好的。 反正铁牛镇那边的庙会十五天才一次,自己肯定能抽出空闲陪妻子去售卖珠串。 刚吃完暮食,族长就带着一群人回来了。 吴氏一瞧,赶紧给锅里添水准备下饺子。 “大伯,你们先坐下歇歇,等会儿饺子就好了。” 她和了两大盆面,包了不少饺子,将昨儿挑的荠菜全用了,就是预备着给族长他们回来吃。 族长与十几个村民也没推拒,分别坐在板凳上等着。 钱嫂子帮忙将蕨菜与小葱切了,做成小菜,先端到桌上。 就听族长对宋三顺道:“那赵鹿父子被咱们打了一顿,本想从他家拿点粮食赔偿给你做药费,结果你爹硬是将此事揽下,说他会付钱给你。” 宋三顺沉默。 族长叹口气,拍拍宋三顺的肩:“三顺你放心,这次大伯必定帮你拿到药钱。” “多谢大伯。”宋三顺朝族长深深一揖。 很快饺子出锅,吴氏盛了满满一大碗先送给族长,之后又将剩余饺子捞在两个黄盆里,招呼大伙儿来吃。 没办法,家里没那么多碗,连筷子也不够,最后还是宋老六从自家拿了筷子过来分给大家。 一大群人正吃着饺子,宋八齐与赵婆子走了进来。 第34章:茅塞顿开 族长也没理宋八齐,自顾自吃着饺子。 只宋三顺站起身,但也没言语。 宋八齐扫视一遍狼吞虎咽的村民,目光落到儿子身上:“三顺,你随我进屋,我有话跟你说。” 宋三顺淡淡道:“爹你有什么话就在这说吧,我听着呢。”他倒是想听听亲爹会对他说什么。 宋八齐冷冷凝视儿子片刻,说:“今天这事确实是继祖不对,但他的脸也破了,你们兄弟俩算是扯平......” “怎么扯平法?”宋三顺望向亲爹,又扫一眼亲爹身后一脸怨毒的继母。 宋八齐咳一声:“你俩再怎么说也是兄弟,有些打闹也是兄弟之间的误会,现在既然都受了教训,我希望你们冰释前嫌,以后好好相处。” “好好相处?”宋三顺笑的凄凉:“爹,我什么时候没跟你们好好相处了?” 宋八齐怒意涌现,余光扫到一直在倾听的族长,到底没敢上前扇儿子嘴巴。 “三顺,一家兄弟姊妹哪有不磨仗的?我小时候也跟你死去的叔叔伯伯打过架呢,难道就此成仇人了?” 宋八齐决定先语重心长教育教育这个不孝子,“今儿你去跟继祖握手言和,以后我们还是好好的一家人,千万别听信外人的胡话,让你兄弟离心。老话说,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你们兄弟俩和睦,外人才不敢欺负......” 宋三顺见亲爹一直顾左右而言他,竟还让自己去跟宋继祖握手言和,忍不住打断他的话:“爹,今日不是兄弟间的小打小闹,那宋继祖就是冲着打死我去的。” 他指了指自己脑袋,又将身上青紫与肿块给亲爹看:“爹,你看到了么?今儿若不是秀英过去,我已经死了。” 宋八齐脸色难看,喝道:“你不是没死吗?而且继祖也受伤了,眼睛差点就瞎了,你还想让他怎么样?” 赵婆子也怒道:“就是!继祖他不过是跟你玩闹,你就唆使大猫将他脸弄成这样,差点划伤他的眼。对了,那只猫呢?赶紧打杀了!这种伤人畜生,决不能留在家里。” 族长再也听不下去,放下碗对宋八齐夫妻道:“你们住口吧!” 他拍案而起,指着宋八齐道:“你看你都说的什么话?一句不提宋继祖为何对三顺行凶,却一而再地为宋继祖遮掩,还让三顺去找宋继祖握手言和,你脑子被屎糊住了吧!” 又一指赵氏:“你教子无方,还有脸来此说宋继祖闹着玩儿,这样吧,我也用扁担打你十几下,也说闹着玩儿,你看可行?” “对对!我去拿扁担!”有人不嫌事大,真的跑去找扁担了。 赵婆子吓得紧紧抓住丈夫,“八齐,咱们走吧......” 她本想来兴师问罪,结果这院子里坐了二十几号人,于是就没敢说什么。 但一想到儿子脸上皮肉翻卷,她就心疼的无以复加,便忍不住说了一嘴。 宋八齐见妻子害怕,说:“你先回去。” 赵婆子自知自己留下来毫无益处,便火速出了院子。 走到院子外总算放下心,四处寻找大猫踪迹。 若不是那只死猫,儿子怎么可能吃亏?说不定此时连那小娼妇也一并解决了。 到时候往山上一埋,神不知鬼不觉。 若官差来问,只要自己说那对夫妻带着小孽畜去外地谋生,谁又能说什么? 现在可好,一着走错满盘皆输,自己又要重新谋划。 哼!让他们先得意一阵子吧,反正再怎么蹦跶,都不会让他们活过今年。 老婆子找一圈没找到大猫,只得扭身回家。 而她走后,花花自猪圈上跳下来,慢慢悠悠朝院子走去。 院子里,族长拍着桌子对宋八齐道:“你在赵家是怎么答应我的?三顺的药费由你来付,你现在又说两相抵消?宋八齐,我倒是没看出来,你竟是两面三刀的人,连亲儿子都坑?” 宋八齐阴沉着脸道:“继祖也伤的不轻,若我拿钱给三顺,继祖会怎么想?” 族长被他的歪理气笑,正要说什么,宋三顺忽然朝他抱拳:“大伯,既然父亲不愿意付药费,以后那边的所有事我都不会再去做,咱两家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各过各的日子。” 正好自己不准备放过宋继祖,若父亲真给了药钱,反而不好行事。 如此也好,无论自己以后做了什么,都不会有丝毫愧疚了。 宋八齐看了儿子一眼,眼神冰冷:“逆子!你想跟你爹断亲?” “不敢。”宋三顺低眉顺眼道。 族长没明白三顺的意思,只当他屈服于父亲了,有些恨铁不成钢:“你说什么胡话?” 亲儿子能跟父亲桥归桥路归路吗?被外人知道,不定怎么诟病三顺两口子呢。 宋三顺诚恳道:“我知道这样说不对,但父亲一心扑在宋继祖身上,拿他视如己出,对我这个儿子也是可有可无,既如此,咱们只能各过各的,希望宋继祖一家别来招惹我,否则我见一次就打一次。” 他个子虽没宋继祖高,但一身的力气却比宋继祖大多了,若不然,也不会从赵家三人手中逃脱。 宋八齐眼睛微眯,怒道:“你敢!” “宋继祖都敢伙同三人谋害我性命,我还有啥不敢?”宋三顺抬眼看向亲爹。 犹记得小时候,自己的亲娘还在,父亲就经常殴打她,也殴打自己与哥哥。六岁那年,亲娘被父亲打的起不了床,没到半年就去了,留下年幼的兄弟俩。 他可怜的娘,每日田间地头的忙,一天好日子没过,结果就这么被眼前的父亲打死了。 那时他还不怎么懂事,不知道娘的死有蹊跷,后来继母进门,父亲对继母母子异常的好,不仅从不打骂她们母子,还对她们体贴有加,并将家中所有好点的东西都捧到那母子跟前。 他与哥哥不解,曾私下议论过,但他们太小,并不能理解里头的弯弯绕绕。 直到今日,有村民说出宋继祖是自己父亲的私生子时,他忽然就茅塞顿开。 原来不是自己做的不够好,才遭父亲嫌弃,其实无论自己做什么,都不会讨到他的好。 既如此,他为何还要做个事事小心讨好父亲的乖儿子?那份父爱,本就是自己得不到的。 不孝就不孝吧,只要自己问心无愧,管别人怎么评判。 第35章:不能束手待毙 宋八齐神色阴沉地盯着儿子,半晌开口道:“宋三顺,你不要后悔!” “儿子没什么好后悔的。”宋三顺平静与父亲对视。 在这一刻,宋三顺忽然觉得之前的自己非常可笑。 他为了不惹父亲生气,每日战战兢兢过活,极力做个最孝顺的孩子,哪怕知道继母苛待妻子与小侄女,他都隐忍着,只为了不让眼前的父亲为难。 可一旦思维转变,回头再看自己就像个笑话。 怪不得继妹瞧不起自己,怪不得宋继祖的儿女不尊重自己,原来都是自己在他们眼里太懦弱,像个窝囊废。 委曲求全得到的窝囊废名头,宋三顺觉得自己不冤。 现在么,他不想求全了,更不想委屈自己,委屈妻子。 “好!以后过你的阳关道,咱们过咱们的独木桥!”宋八齐指着宋三顺道:“便是你们饿死,也别到我门口讨饭!” 宋三顺:“爹您放心,即便儿子饿死,也离你们一家远远的。” “最好记得你今日的话!”宋八齐拂袖而去。 宋三顺冲他背影道:“希望爹也记得。” 宋八齐暗自咬牙,头也没回径直走了。 族长被宋三顺气的不行,指着他喝道:“瞧瞧你说的什么话?与你爹一家不来往?这话能从你嘴里说出来吗?” “若我不说,侄儿一辈子直不起腰来。”宋三顺道。跟百十文的医药钱比起来,还是跟他们不来往更划算。 从此后,自己可以名正言顺地不帮宋继祖一家犁田耕地,锄禾栽秧,也不用给他家舂米磨面,砍柴挑水。 自己与妻子种好两亩旱地就行,闲暇时还能多去集市走走,做点儿小买卖贴补家用。 当然,宋继祖他也不会放过,只是现在还不宜动手。 族长叹口气,坐下继续吃饺子。 本来吧,他想带人去赵家村将宋继祖与姓赵的送去县衙,好让那几人尝尝牢饭滋味,结果宋八齐一口咬定是兄弟间起争执,并无谋害性命之说。 有宋八齐这么一掺和,连里正也觉得这就是宋家的家事,让他们回去自行解决就行,至于那伤了脑袋的外姓人,也只能让他自认倒霉了。 所以族长想替宋三顺争取点口粮或银钱的赔偿,也算给他个交代,结果宋八齐一文不愿给,还让亲儿子去与那继子握手言和。 唉,三顺说的对,与其争那三瓜两枣的药钱,不如与宋八齐一家断绝来往的好。 众人吃完饺子,陆续回家去。 此时天已经暗下来,吴氏收拾好灶房锅碗,又烧水给丈夫与小侄女洗漱,顺便给罩在筐子里的野鸡喂点儿水与谷粒。 野鸡很是紧张,不吃不喝,缩在草窝里一动不动。 吴氏看了一会儿,便随它去了。 宋三顺躺在炕上发呆,小长安则坐在旁边念叨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八个字。 晚上小鱼鱼肯定要抽查,若背不上来,或者认不得其中的字,小鱼鱼就变出一个戒尺打她屁股,好可怕。 长安摸摸自己小屁屁,紧张的不敢闭眼,生怕一不小心睡着梦到小鱼。 往常她巴不得入梦跟小鱼鱼们玩耍,现在她却不想去梦里了。 “早点睡觉。”吴氏给小侄女擦过脸洗过脚,将她塞进被窝,轻声道:“明儿早点起床,婶婶带你去挖荠菜。” 昨日挖的野菜都被今日用光,再不去弄点回来,家里就没菜吃了。 长安点头,合上眼睛,不一会儿就陷入梦乡。 吴氏见长安睡着,这才跟丈夫道:“今日多亏了长安,若不是她一直拽着我去找你......” 她不敢想当时情景。 若自己没及时赶到,没用石头砸中一人,丈夫能不能活命还两说。 宋三顺深深吸口气,缓缓说起自己与宋继祖赵全上山后的事情。 “那宋继祖就是故意框我进山,两次预谋在背后偷袭,都被我躲了,后来赵全又喊来一人,他们三个围堵我。” 宋三顺一想到当时宋继祖得意的表情,不由握紧拳头。 那三人的打算显而易见,就是想将自己弄死在山上,然后就地掩埋,可悲的是,自己亲爹竟参与其中。 吴氏抓住丈夫的手,低声安抚:“三顺你别怕,大不了咱们将那两亩地卖了,去靠山村生活。” 宋三顺摇摇头:“不用,我不怕他们。” 自己大不了与他们鱼死网破,但妻子与小侄女无辜,他不想她们因自己而死。 “上次老妖婆让你天黑去挑水,肯定不怀好意,秀英,你下次一定留心那一家的举动,一发现不对就立刻还击,不用担心伤到谁。” 顿了下,宋三顺又说:“明日外出挑野菜,你邀上钱嫂子同行,多一人多份助力。” “嗯,我知道。”吴氏拍拍丈夫的手,起身去吹油灯。 熄了灯,躺回丈夫身边,吴氏轻声道:“说也奇怪,那天婆婆来叫我去挑水,也是小长安拼命拦着不让去,之后还是钱嫂子夫妻俩帮忙去挑了一担,嫂子回来还说婆婆家根本不缺水。” 宋三顺闭上眼,心里忽然有点后怕。 如果那天妻子去挑水,又会发生何事? 村外的水井很深,一旦掉进去根本上不来。 那老妖婆是想害妻子落井的吧? 他母子一次两次陷害不成,或许还会有第三次第四次。 宋三顺越想越胆寒。 不行,自己夫妻决不能束手待毙! “秀英,咱们将那块金子拿出来去兑了吧。”宋三顺低声道。 吴氏心里一咯噔:“你想做啥?” “不做啥,就是想将它兑了买块地。”自打自己与宋继祖分了家,那赵婆子就开始四处托人买良田。 既如此,自己不妨设个局,让赵婆子母子倾家荡产。 “那、那你就拿去吧。”吴氏有些舍不得,可丈夫要做正事,自己不好拦着。 只是那东西是小长安找到的,自己该拿什么还她? 宋三顺知道妻子担心什么,轻轻道:“我会给长安备好嫁妆,你不用担心。” “我不担心。”吴氏知道丈夫性子谨慎,不会被别人骗,但心里总是惴惴不安,生怕自家藏有金子的事被新宅那边知道。 若是他们知道自家有几两黄金,估计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第36章:脑海有声音 “不做啥,就是想将它兑了买块地。”自打自己与宋继祖分了家,那赵婆子就开始四处托人买良田。 既如此,自己不妨设个局,让赵婆子母子倾家荡产。 “那、那你就拿去吧。”吴氏有些舍不得,可丈夫要做正事,自己不好拦着。 只是那东西是小长安找到的,自己该拿什么还她? 宋三顺知道妻子担心什么,轻轻道:“我会给长安备好嫁妆,你不用担心。” “我不担心。”吴氏知道丈夫性子谨慎,不会被别人骗,但心里总是惴惴不安,生怕自家藏有金子的事被新宅那边知道。 若是他们知道自家有几两黄金,估计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翌日,长安被掘地声惊醒,爬起来一瞧,就见叔叔脑袋上缠着布,正与婶婶在墙角挖着什么。 随后叔叔将一个破陶碗从土里翻出来,从里头剥出一样东西看了眼,又重新包好,揣进怀里出了门。 婶婶送他出去,又低低交代几句,长安没听清。 抓抓乱成鸡窝般的头发,长安自己穿上衣裤,滑下炕去茅房一趟。 她知道婶婶今日要带自己去挖野菜,所以又将护耳帽戴在脑袋上。 跑去院子里找柳树枝咬几下,稍微用树枝纤维擦擦牙,婶婶已经喊她过去洗脸。 吴氏用布巾给长安仔细洗了洗小脸小手,又用红绳帮她扎了个小揪揪,理理红花小棉袄,笑着道:“咱们长安越来越水灵了,瞧这小嘴巴子也有肉了。” 长安摸摸自己脸蛋,点点头。 这几天自己都吃的很饱,感觉确实长肉了。 “来,婶婶今儿一早做好的鸡汤面,赶紧吃吧。”吴氏从锅里盛出一碗面条,放到桌上:“吃完咱们就去挑荠菜。” “嗯。”长安坐在板凳上,抬头看婶婶:“婶、婶婶也吃。” “婶婶之前跟你三叔吃过了,这碗留给你的。”吴氏说完就去准备背篓与镰刀。 长安拿起筷子吃面条,发现面条里还有黄黄的蛋黄,不由奇怪。 她家没有鸡,哪来的鸡蛋? 花花懒洋洋走过来,冲她喵呜一声。 长安立刻挑起两根面条放在地上,“吃、吃吧。” 花花低头吃面条,用尖尖牙齿左咬右咬很是有趣。 长安边吃边看花花咬面条,嘿嘿笑个不停。 这时,狗蛋跑了进来,见长安还在吃饭,催促道:“快点儿啊,就等你一个了。” 长安答应一声,快速将面条扒拉进嘴里。 吃完面,又喝完汤,长安跑去拿自己的小铲子。 这次可不能再忘了,她要铲好多好多荠菜回来呢。 将该带的都带上,长安站在院子外等婶婶扣上门,然后飞快朝狗蛋与巧儿姐姐跑去,花花也紧随其后。 于是,两女人背着背篓,带着三孩子一猫出了村。 今日天气格外晴朗,碧蓝天空万里无云,阳光温暖普照大地,路边的野樱杏花也争相开放,给枯黄原野带来一抹艳色。 长安兴奋极了,小短腿跑的飞快,不时在路边摘一朵小小野花攥在手心。 忽然,她脑海传出一道声音:【点地梅,又名喉咙草、铜钱草,味辛、苦、寒。功效清热解毒,消肿止痛,可用于风火赤眼,跌扑损伤,及咽喉肿痛。与桑叶菊花配合,治疗风火赤眼。与当归川穹五香草等配合,可治跌扑损伤......】 长安愣住,四下看了看,又回头望一眼婶婶她们。 婶婶与钱大娘边走边唠嗑,并没跟自己说话。 “长安,你干啥呢?”狗蛋跑过来,手里也拿着一朵小黄花。 长安举起自己手里的小小白花,小心翼翼问:“这、这是什么?” 狗蛋伸长脖子看一眼,说:“这是喉咙草,以前我喉咙肿了,娘就采了这个煎水给我喝来着。” 长安拧起小眉毛,将手里小花扔掉。 到底谁在自己脑子里说话呀? 听那声音不像是小堂姐的,更不是狗蛋哥哥与巧儿姐姐的,难道自己又能听到另外一个人的心里话? 可那人在哪? 长安忧心忡忡,跑的更快了。 这时,婶婶与钱大娘已经在麦田边找荠菜了,巧儿姐姐也蹲在地上铲着什么。 只有狗蛋哥哥还跟着自己,在田埂上瞎跑。 长安又看到一朵蒲公英,金黄的花儿迎风摇曳。 这也是能吃的野菜,但味道有点苦,没有荠菜好吃。 长安蹲下身用小铲子将其铲了下来,忽然,脑海那道声音又出现了: 【蒲公英,又名黄花地丁,婆婆丁,功效清热解毒,消肿散结,利尿通淋,专治痈肿,疗毒,利膀胱,主妇人乳痈肿......】 这下总算听出来了,这个声音怎么有点像小金鱼呀? 长安缩缩脖子,瞅了瞅周围,问蹲在身旁的狗蛋:“你、你听到声音没有?” 狗蛋眨巴下眼,摇摇头:“什么声音?” “就、就是有人说话的声音?”长安没发觉,自己好像都不怎么结巴了。 狗蛋四下望望,又看向长安:“就是你在说话啊。” 长安:...... 她拿着蒲公英噔噔噔跑到婶婶旁边,将其丢进篮子里。 长安抠抠耳朵,不明白小金鱼为啥在自己脑袋里说些难懂的话。 难道它还想教自己认识野花野草? 长安想了想,走到一棵不知道名字的野草旁,伸手拽了一把。 脑海果然又出现那道声音: 【牛筋草,又名千金草,根茎入药,清热解毒,利湿,凉血散瘀,主治伤暑发热,小儿惊风,黄疸、痢疾、疮疡肿痛、荨麻疹,跌打损伤,可抑制乙脑病毒......】 长安将手里青草拿给婶婶看:“婶婶,这、这是什么?” 吴氏看一眼,说:“这是牛筋草。” “能、能治病么?”长安问。 吴氏笑了:“这个我也不知。” 他们村有个懂岐黄之术的人,但没人见他拿这种牛筋草给谁治过病。 长安蹙眉。 果然不是幻听,小金鱼真的在她脑袋里教自己认识各类野草。 难道小金鱼以后还要抽考这些? 想到梦中戒尺打在屁股上的感觉,长安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拎着铲子去铲各种花草。 于是,她脑海就被各种名字与用途塞满。 像什么紫花地丁,车前草,鸭跖草,垂盆草、紫苏、马兰头、猪毛菜、清明菜,小蓟、枸杞等等。 车前草与马兰头枸杞叶子都能吃,如果找不到荠菜的话,这些野菜与嫩叶都可以摘回去做成菜肴。 只是长安不知,原来自己常吃的野菜还能治病。 还有那个紫苏,又叫鸡屎草,不仅能调和脾胃,味道也相当鲜美,每次婶婶做鱼或螺丝的时候,都会放一些,可祛除腥味。 用紫苏叶子熬汤也好吃,长安最喜欢吃紫苏汤,跟肉肉一样美味。 很快,大家带来的背篓被各种野菜装满,小长安脑袋里的声音也终于停止播报。 她晕晕乎乎跟着婶婶回家,路过一片小树林时,婶婶与钱大娘又来到一棵香椿树前。 第37章:准备卖屋 “哎呦,我还想回来的时候再摘呢,没想到一会儿功夫就被别人给掰光了。” 钱大娘望着光秃秃的香椿树捶胸顿足。 吴氏也很遗憾:“看样子今年吃不到香椿芽了。” “可不,也不知谁这么缺德,一根也没留。”钱大娘围着树转一圈,气哼哼招呼几人回家。 长安见婶婶与钱大娘这般可惜的样子,有点好奇香椿芽到底有多好吃。 凑到香椿树跟前仔细闻了闻,就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她赶紧后退几步,用小手捂住鼻子。 一点都不香嘛,可为啥叫香椿? 狗蛋也凑过来闻了闻,皱着鼻子道:“难闻。” “你个小娃子懂个屁!”钱氏戳一下儿子脑门:“等老娘找一把回家用香油拌拌,我看你吃不吃。” 狗蛋硬气道:“不吃!” “那好,你说话算话,到时候谁吃谁是小乌龟。”钱氏笑道。 狗蛋哈哈大笑:“阿娘你吃也是小乌龟!” 钱氏:…… “个臭小子!敢绕你老娘?”她伸手就要去拍打儿子。 狗蛋大笑着跑开,长安与花花也跟在他身后飞奔。 两孩子最先回到家,推开柴门,长安赶紧去水桶舀水洗手。 今儿一上午她可累坏了,不仅是体力上的,还有脑力上的。 其实辨认一上午的野花野草,小长安只记住了野草名字,对功效什么的一头雾水,完全不晓得什么意思。 可即便这样她依然开心,因为有些野草野菜连婶婶与钱大娘都不晓得它们名字,自己却知道了。 洗了手脸,又喝点儿水,长安直接爬炕上睡觉。 吴氏也回到家,见小侄女睡了,便去清理野菜。 看似一大背篓的野菜,分别焯过水后便没多少了,估计只够一家人吃两天。 清理好野菜,吴氏坐下继续剥木患子。 剥出一盆后,将木患种子搁锅里烫一遍,捞出晾凉,再用麻布死劲揉搓,去除表面的零星果肉与膜皮。 打磨过的木患子黑漆漆油亮亮,光泽温润,十分好看。 将相同大的饱满圆润黑珠子挑拣出来,只等打过孔就能穿珠串了。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下晌,眼看日头偏西,吴氏赶紧放下手中活计去灶房做饭。 而这时,长安正在梦里听小金鱼训话: 【今日表现不错,认识了不少植物。吾将那些植物都编在一本册子里,你拿去慢慢观摩,务必将上头的所有文字认熟。】 一本书册飞到长安跟前,书面自动翻开,每张页面上的花草都栩栩如生,还随风摆动,宛如真的一般。 这些花草都是上午刚认识的,长安一眼辨认出来。 但画面下方那密密麻麻的文字,长安一个都不认得。 “这些字都要认吗?”长安挠头。 【当然。】化身成小人儿的金鱼坐在一块礁石上,拨了拨长长头发,鱼尾在水里轻轻摆动。 小娃娃一听这话,连忙摇头:“认不熟。” 这么多字,光看着就眼晕,她没法儿认熟。 小金鱼叹口气,缓缓说:【没让你一天之内都认熟,每天认识几个字便行。】 长安依然摇头。 她一点都不想认字,也不想念书,因为认字真的好难,自己还是学别的吧。 【你不想救你爹爹了?】小金鱼见小娃娃又打退堂鼓,只好拿出杀手锏:【不想每天都能吃到肉肉了?】 这些都是小娃娃的心愿。 长安呆住。 是啊,她怎么忘记还要救爹爹? “认熟很多字,就能救爹爹了吗?”小长安一脸祈盼地望向潭水里的小金鱼。 小金鱼拍一下鱼尾,模棱两可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你若辛勤努力,总有一天能得偿所愿。】 见小娃娃懵懂,小金鱼继续说:【你学会的东西越多,你身上的幸运值也会越多,到时候你爹爹命运也因你的幸运而发生改变。】 长安依然懵懂,但大概知道小金鱼想让自己学会很多鸡能,然后就能救爹爹了。 “好吧。”长安怏怏答应,开始认字。 书册很是神奇,只要戳戳文字,文字就自动发声。 长安一连戳了好几遍,最后只记得五个字。 这五个字顺在一起的话能认得,一旦错开或单独一个就不认得。 好在小金鱼没有计较,最后还是奖励了小娃娃一颗绿色小珠珠,让她当场吃下。 小珠珠很甜,像麦芽糖一样,长安吃完有些意犹未尽。 从梦中醒来,外头的天都快黑了。 宋三顺已经回来,正与吴氏在灶房做饭。 “叔叔。”长安跑过去,扑到灶膛后要叔叔抱抱。 宋三顺往灶膛填一把草,将小侄女抱在腿上坐着,继续与妻子说话:“那东西换了二十六两银,我花了一两买了些米面粮食给岳父岳母带了回去。” 他这次请了岳父岳母与自己同行,将那块金子换了后,买了粮食送去岳父家。 之后将银钱交给岳父暂时保管,他又跑了一趟铁牛镇,在镇上有名的赌坊转了一圈,将宋继祖家要购置良田的事不显山不露水地说出来,还将宋继祖的舅家兼岳父家的地址透露出去。 那里鱼龙混杂,相信不久就有人找去赵家攀亲戚。 但这事不好让妻子知道,免得她担心这担心那。 “换了这么多钱呀?”吴氏惊讶,自家忽然有了二十多两,她感觉像做梦一样。 宋三顺笑了笑,他当时也恍恍惚惚的,长到二十多岁,自己还是第一次拿到这么多钱。 吴氏抿嘴笑,边贴饼子边问:“重楼身体怎么样了?” “已经大好,就是还有点儿虚,不能干重活。”所以他才决定给小舅子买点儿细粮补补,让他快点好起来。 岳父岳母都是良善人,也能吃苦,从不主动来麻烦自己这个女婿,哪怕家里山穷水尽,都没向女婿伸手要一文钱,若不是小舅子的病拖累,他家也不会这么穷。 吴氏一听这话放下心,将饼子贴完,盖上锅盖问:“剩下那些钱要怎么用?” 埋哪里她都不放心,万一家里进贼怎么办? 她每日要出去干活,不是捡柴禾就是挖野菜做农活,还要去村外水塘洗衣,家里藏了那么多钱,哪里能安心? 宋三顺思量一下,说:“我想在村子南面买块地盖房,再将野竹林旁的荒地也买下来。” 那里就在村子边沿,虽冷僻,但能远离亲爹一家。 他敢肯定,只要宋继祖手里的银钱被人骗光,亲爹肯定会来撵自己一家离开老宅,用以贴补宋继祖。 与其狼狈地跟亲爹争夺这破屋,不如自己先将这屋卖出去。 第38章:捏泥人 “现在买地?” 吴氏有些担心:“万一你爹过来闹腾怎么办?” 刚分家就买地盖房,公婆一定以为三顺发了横财,不来讨要养老钱才怪。 宋三顺摇头:“等我将这老宅卖了再说。” 即便卖不掉也没关系,自己一家搬走前,肯定要把老屋给拆了。 不多会儿,锅里的野菜汤与饼子好了。 还没揭锅,长安就闻到一股鲜香味。 她嗅嗅小鼻子,猜测是昨儿婶婶熬的鸡骨汤。 吴氏将菜汤盛出来,放在桌上,又转身去铲锅贴饼子。 香味儿更浓了,溢满整个灶间。 长安从叔叔腿上下来,跑到桌子旁观看。咦?怎么还有肉肉啊? 吴氏给长安盛了一碗肉汤,里头装了好几块鸡肉,一个不大的鸡肝也放在她碗里。 “吃吧,这是昨儿那只野鸡,今早我见它蔫蔫养不活,就给杀了。” 吴氏说着又给丈夫也装一碗,之后自己盛了一碗野菜汤。 一家三口坐在小桌旁喝鸡汤吃饼子,长安见婶婶碗里没肉,便将自己的夹给她:“婶婶,吃、肉肉。” 吴氏要将肉夹回去,慈爱道:“长安要多吃肉,以后才能长高高,婶婶已经是大人了,吃了也不长个儿。” 长安连忙摇头,用小手将自己碗盖上:“长安有、好多肉肉了,那个给、给婶婶吃。” 宋三顺叹口气,对妻子道:“侄女给你就吃吧,等逢集我去买条花鲢子回来,咱们吃鱼圆。” 鲢鱼很便宜,十几文就能买一条好几斤重的,吃那个比猪肉羊肉与鸡肉划算太多。 “鱼鱼?”长安忽然想到梦里的小金鱼,有点心虚。 她吃鱼圆,小金鱼会不会生气啊? 要不到时候自己就......就少吃一个好了。 长安吃了好几块鸡肉,又偷偷夹一块给蹲在脚边的花花,这才将汤喝完。 肉肉真好吃呀,要是能天天吃就好了。 长安想着,出门去找狗蛋玩儿。 吴氏端了一碗鸡汤与她一道,走进隔壁狗蛋家。 毕竟这野鸡是狗蛋与长安一起捉到的,自家吃一半,另一半就留给狗蛋一家。 “呦,怎么端来这么多呀?”钱嫂子有些不好意思,但看到儿子口水都要流下的表情,还是接了下来。 她将鸡汤放到桌上,问吴氏:“你们吃了没有?要不坐下吃点吧,老六去河沟里摸了几个螺丝,我就用紫苏熬了一碗汤。” “吃过了。”吴氏笑盈盈问:“过几日就是铁牛镇庙会,你要不要一起去?” “去呀!当然去!” 钱氏一拍手:“我已经做好二十多串佛珠了,正要跟你说这事呢。” “那好,我们说定了,初一那天早点出发。”铁牛镇离这里有二十多里,步行要好久,而且自己还得带着长安,不早点儿怕是赶不上庙会时辰。 “嗯嗯。”钱氏连忙点头应允。 吴氏:“那我回去了,你们吃饭吧。” 她拉着长安走出钱氏家,就见小姑子宋玉凤拎着棍子在自家院子里翻找什么。 吴氏皱起眉,快步回到家,问:“你做什么?” 宋玉凤气呼呼道:“找那只死猫!今儿我非打死它不可!” 长安一听就怒了,噔噔噔跑过去拦住她:“不、不许打花花!” “小崽子!有你说话的份儿?”宋玉凤柳眉倒竖,刚要朝长安踢去,后衣领忽被一个大手拎住。 “滚出我家!”宋三顺提溜着继妹的衣领将她丢出院子外,冷声道:“以后再看见你私自进我家院子,就打断你的腿!” 宋玉凤哪里见过这样疾言厉色的三哥,顿时愣住,心里没由来的惧怕。 随即一阵羞恼涌上心头,她哇地大哭起来,撒腿往自家跑去。 吴氏已经冲过去将长安抱起来,心里有些愧疚。 自己一个不查,就让长安跑出去,万一被宋玉凤踢一脚...... “下次看到新宅那边的人就躲远点儿,千万别近他们身前。”那些人都是畜生一般,哪里管长安是不是三岁稚儿? 长安点头。 她一点都不怕他们。 因为小鱼鱼说了,它会好好保护她。 宋三顺站在院子里沉思很久,迈步出了门。 自己必须将这个老屋卖了,最好悄无声息进行。 不过要卖给谁?这么破旧的屋子,即便家前屋后开场大,也不好出手吧? 他脚步一转,径直朝族长大伯家走去。 自己先跟族长大伯透个底,顺便请他帮忙看看谁要买屋子。 长安见叔叔走了,婶婶又忙着剥无患子,而狗蛋也在吃饭,一时半会儿不出来,自己没人玩,只好去找花花。 花花正在屋里墙角的鼠洞旁蹲老鼠,并不愿跟小主人出去。 长安无法,只好在院子里玩泥巴。 她舀了一点水倒在泥土里,和巴和巴搅合,然后学婶婶的样子做馍馍。 但她只会做花馍馍,别的花色不会做。 不过,她现在想捏一个猫咪,跟花花一样的大猫。 等狗蛋吃完饭过来时,就见到小小娃娃蹲在地上,脚边放了两个惟妙惟肖的泥猫猫。 虽然没有眼睛鼻子嘴巴,但看那身形与耳朵尾巴,还是能让人一眼认出那就是一只小泥猫。 “我也会。”狗蛋好胜心上来,蹲地上与长安一起做泥偶。 不过,无论他怎么捏,都捏不出猫猫的神韵来。 几次失败之后,狗蛋转战做房子。 他把软泥拍成一个个长方块,再一个个拼起来,屋顶也是拼的,等完工后,真像那么回事儿。 狗蛋得意,又继续做桌子与床,安放到泥屋子里头。 长安瞪大眼睛,看着狗蛋哥哥的杰作,问:“给、给谁住啊?” “我长大住。”狗蛋说着,还捏了几个不像人的小泥人向长安介绍:“这个是我,这个是我媳妇,这个是我孩子。” 长安眼皮跳了跳,赶紧将视线挪开。 随即她低头也捏几个小泥人。 不一会儿,她将捏出三个泥人递给狗蛋:“给。” 狗蛋瞬间惊呆。 长安捏的小人也太像了,一个男泥人,一个女泥人,还有一个泥娃娃。 那小人头上的发型就跟自己爹娘是一样的,还有泥娃娃,他怎么看怎么像姐姐。 再看看自己捏的,哎,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啊。 狗蛋幼小心灵顿时遭受暴击。 这时,钱氏走了过来,一眼瞧见两孩子蹲地上捏的泥娃娃,不由惊讶:“呀,这泥人儿是谁捏的?” 狗蛋丧气地指指长安:“她!” “哎呦,真是太像了。”钱氏拿起小泥人左看右看,又招呼吴氏也过来瞧。“快来看看,长安的手真是巧,瞧这泥人捏的,啧啧。” 第39章:做买卖 吴秀英放下手中珠串也过来看,笑道:“长安的手确实巧,她做的花馍馍......”那才叫一个像。 “哎,长安长大都能靠这个手艺吃饭了。”钱氏对几个泥人爱不释手。 吴氏闻言神色一动。 对啊,长安的手这么巧,不如让她学一学捏泥娃娃。 庙会上也有卖彩色泥偶的,还有瓷娃娃,但它们都不如长安做的逼真讨喜。 若长安将这门手艺做得精细,即便以后嫁人也有个吃饭的行当傍身,不像自己一样,被婆家磋磨好几年。 若不是丈夫幡然醒悟,上回自己真的就走投无路了。 “等这次去庙会,我就买些颜料与毛笔回来。”到时候再带长安去那几个卖泥偶的摊子上瞅瞅,让她学学人家都有什么样式。 钱嫂子笑道:“你还真的准备让长安学捏泥人啊?” “是啊,她还小,只当给她找个玩具玩儿的。” 吴氏蹲下问小侄女:“长安,你想不想学捏泥人?” 长安点头。 其实她更喜欢做花馍馍,不是之前那种,而是很好看的花馍馍,能吃的。 “那婶婶买点儿颜料回来,你给泥人上颜色,好不好?”吴氏柔声问。 长安眼睛一亮,再次点头:“好。” 以前祖母家的馍馍都会点上很好看的颜色,自己可想也点一次,但祖母不许。 吴氏摸摸小娃娃的脑袋:“那就这么说定了。” 即便买回来长安不捏泥人了也没关系,过年过节的时候,那些颜料都能用的上,自己也不算糟践东西。 两女人又看了眼狗蛋捏的屋子,就在狗蛋满心期待时,她俩转身走了,什么也没说。 狗蛋委屈。 拿起自己做的泥屋子看了看,转头就瞧见长安已经捏出一辆牛车来。 老牛在前头拉车,后头拖着一辆板车,长安还将泥人们都放到车上排排坐。 这个可比自己的屋子好看多了。 狗蛋想了想,一把揉了泥屋子,偷偷学长安捏牛车。 此刻长安正聚精会神捏着泥娃娃,从牛车捏到磨盘,再从野鸡捏到小金鱼。 她拿着自己捏的小金鱼泥人,十分满意。 要是小鱼鱼能看到自己给它捏的泥娃娃就好了。 日子在捏泥人中一天天过去,很快到了二月底。 宋三顺的屋子没卖出去,新宅那边却热闹起来。 这不,今儿又有人上门拜访宋继祖与宋八齐。 领他们来的,正是赵鹿,也就是宋继祖的岳父兼舅舅。 宋三顺站在自家门口朝新宅望去,片刻就收回视线,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看样子鱼饵来了,下面就看宋继祖上不上钩了。 又一日,天还没亮,睡眼惺忪的长安就被婶婶从被窝里抱出来穿衣穿鞋。 她知道,今日要去赶庙会,所以十分配合地洗了手脸,还吃了一碗粥。 随后长安被包裹的严严实实,又被一根宽布带绑在叔叔胸口,继续睡。 等她再次醒来,天已经大亮,叔叔婶婶与钱大娘夫妻已经到了铁牛镇。 这次狗蛋姐弟俩没来,叔叔婶婶他们也没雇牛车,而是用脚走了二十多里。 几人来到观音寺外面的集市,商议之后,决定分开售卖带来的木患子佛珠。 长安跟着叔叔婶婶来到老地方蹲下,从背篓里取出十来条佛珠摆在背篓盖子上,好让人一眼看见。 今日他们到的早,来往的香客很多,但兜售各种佛珠檀香佛像的也多。 长安瞧见有一人拿着木雕观音像,装着虔诚的样子坐在路边,单手掐指,口中念念有词。 她很好奇,噔噔噔跑过去观看。 这人手里的观音像远看仿佛不错,但近看就很粗糙,观音的鼻子眼雕的很模糊,一点也不好看。 可偏偏有不少人来询问多少钱请像,也就是买的意思。 这人一开口就要一贯钱,还说这是菩提树根雕成,钱少则心不诚。 长安一听,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她知道,一贯钱就是好多好多钱,能买很多很多肉肉,够她一家吃很久很久。 长安小脑瓜灵光一闪,又跑回来,往自己脖子上挂了两串木患子珠串,手腕上也各套一串,然后再次蹲回卖观音像的身边。 这人看一眼小娃娃,见她不过三四岁模样,生的机灵可爱,倒也没撵。 不一会儿,走来一位挎着篮子的妇人,篮子里放着香烛与纸钱。 她看一眼观音像,将视线望向小长安。 “小娃娃,请你这串佛珠要多少钱?” 长安眨巴着眼,老老实实说:“五文。” “五文呀,我请两串。”妇人给了长安十文钱,自己动手将她脖子上的木患子拿了下来。 长安拿到十文钱,高兴坏了,又跑去婶婶那里,将钱递给她。 吴氏一串木患子没卖出去,反倒是小侄女卖出去两串,不由对小娃娃刮目相看,夸赞道:“长安你可真厉害。” 长安得意,再次挂了两串在自己脖子上,继续蹲在卖观音像旁边。 此人二十八九的模样,面白无须,见小娃娃又来,没好气道:“怎么?蹲出甜头了?” 长安不解望向他。 白脸汉子穿一身灰色僧服,上头破了好几处口子,也没用补丁缝上,看着很是潦倒。 他朝地上一坐,歪着脑袋打量长安,说:“小娃娃,我们一起做生意如何?” 长安依旧不解,眨巴着眼看他。 白脸汉子轻咳一声:“意思就是我帮你卖佛珠,你得分我一半钱。” 长安摇头:“不、不要!” 她自己会卖珠子,才不要分钱给别人。 白脸汉子被气笑,说:“你挤在我旁边抢我生意,我还没让你赔偿,你还拿乔?” 长安不懂他说什么,一脸无辜看他。 “唉,真被你这小娃子气死。”白脸汉子继续道:“小娃娃,我意思说,你的佛珠我帮你卖一百文一串,到时候你分我八......七十文。” 长安眨眨眼,掰着手指头数数,结果发现数不清。 明明自己已经跟小鱼鱼学会数到一百了呀,为啥还是分不清? 既然不好数,自己就不要他帮忙了。 长安望望两人的距离,确实有点近,于是朝旁边挪了挪。 白脸汉子伸手又将小娃娃拎过去,无奈道:“这样吧,我帮你卖佛珠,要价一百文一串,你不许吱声,到时候咱们一家一半,这样总行了吧?” 见小娃娃又开始掰手指头,白脸汉子长叹一声:“就是说,一串佛珠你拿五十文,我拿五十文!” 这回长安明白了。 这人的意思说,卖出去一串佛珠,她可以得到五十文。 五十文啊,比五文多很多呢。 长安立刻点头:“好。” 第40章:挣钱 没一会儿,又来一位香客。 他看看灰袍人手里的观音像,又望望一脸呆萌的小娃娃,走到长安面前蹲下:“你这珠串多少钱?” 长安刚想开口,灰袍人已经说话:“一串一百文,都是观音寺开过光的,唉,小娃娃心地纯正,她戴过的佛珠也受佛主庇佑。” 香客一听就意动了,解开荷包取钱。 “这是二百文,我请两串。”香客将四串铜钱递过去,不过没给灰衣人,而是递给小娃子。 长安接过钱,有点不敢置信。 这么多钱呀,能买好多肉肉了。 她将脖子上的木患子取下来,交给香客,结结巴巴说:“叔叔,你、你会有好运。” 香客笑了,接过珠串朝长安一拱手:“承你吉言。” 等香客一走,长安拎起沉甸甸的铜钱就要跑去找婶婶。 “哎哎!小娃娃你可不能说话不算话呀,还有我的一半呢?”灰衣人扯住小娃娃袖子。 长安纠结一下,想到小鱼鱼教自己要言而有信,只好将一半铜钱递给灰衣人。 灰衣人满意了,笑眯眯道:“快去你爹娘那里再戴几串过来。” 长安拎着两串铜钱跑到叔叔婶婶跟前,“给。” 吴氏与丈夫都吃了一惊:“这么多?” 他们瞧见小侄女好像卖出珠串了,但没料到会有这么多钱。 长安无法解释,忙不迭从背篓上拿起四串挂在自己脖子上,又跑走。 什么都没有挣钱要紧。 灰衣人见小娃娃又来了,小眼笑成一条缝,破天荒从路过小贩手里买了两块麦芽糖,一块丢自己嘴里,一块给长安。“喏,吃吧。” 长安舔舔嘴唇,没吃,而是将麦芽糖小心收进自己的包包里。 等会儿她要与叔叔婶婶一起吃。 灰衣人嚼着麦芽糖问:“小娃娃,你叫什么名字?” “长安。”长安蹲在地上,目光看向远处的小摊,那里摆着很多瓷娃娃与泥娃娃。 灰衣人:“长安,好名字,长治久安,不,应该是长顺久安。” 长安扭头看他。 灰衣人抹下嘴角,斜睨着小娃娃:“这么看我干啥?” “你再、再说呀。”长安还想多听听他夸自己名字。 灰衣人:...... 这时,又有两个大娘过来瞧长安。 “呦,这么灵秀的小娃娃,张秃子,你从哪里拐来的?” 被叫张秃子的灰衣人也没恼,笑嘻嘻道:“天上掉下来的小圣童,王大娘李大娘,小圣童戴过的佛珠要不要来一串?可保家宅平安,夫妻和顺,子孙满堂哦,才一百文一串呢。” 李大娘啐他一声:“老娘现在也家宅平安、子孙满堂!” 王大娘却盯着长安打量很久,最后取出一百文买了一串戴在自己脖子上。 两人走后,长安刚给张秃子分了一串铜钱,就见他嗖地从地上跳起来,拔腿就跑。 “收税的来了!快跑!”许多挎着篮子的小贩往人群里窜,但大多数都老老实实待在原地,并没逃走。 长安吓一跳,赶紧抱着一串铜钱跑回叔叔婶婶身边。 不多时,两位身穿灰袍的小吏走过来,朝宋三顺噘噘嘴:“卖珠串的,交十文市税。” 宋三顺只得掏出十文递给小吏。 送走小吏,宋三顺抱起小侄女,笑道:“若不是长安挣回了钱,三叔就没钱交市税了,走,三叔带你去逛逛集市,买点好吃的。” 长安欢快点头,伸手叫婶婶也去。 “你婶婶就不去了,咱们刚交了市税,不能离开,等回来带点好吃的给你婶婶就行。”宋三顺解释道。 长安点头,将手里麦芽糖递给婶婶:“糖,婶、婶婶吃糖。” 吴氏只得小小咬一口,又推回给长安:“婶婶吃过了,长安自己吃吧。” 长安又将麦芽糖递给叔叔,被宋三顺避开。 “叔叔是男人,不喜欢吃糖。” 长安惊讶,竟然还有人不喜欢吃糖。 她收回手,将麦芽糖塞进自己嘴里,幸福地眯起眼。 甜,真的好好次。 长安晃着脑袋左看右看,腮帮子被麦芽糖粘着,不知不觉口水都流了出来。 宋三顺给小侄女擦去口水,指着路边卖梅花糕的问:“尝尝梅花糕?” 长安立刻点头。 梅花糕就是形状做成花朵状的米糕,上头点缀着用果子糖做成的红丝绿丝。 宋三顺要了两块,让小侄女拿着,付给小贩四文钱。 长安眨眨眼,心里嘀咕:真贵,自家珠串那么费事才卖五文,这样小小的梅花糕竟然卖两文一个,不够她咬三口就没了,黑心!真黑心! 又来到一个卖泥偶的小摊前,长安让叔叔放她下来。 这些泥偶真漂亮,有牛马羊猪狗,还有鸡鸭鹅,以及大象、鹿、老虎、及花鸟鱼虫,观音像等。 长安算是开了眼界,一霎不霎盯着这些东西看了好久,又伸手挨个摸一遍。 因为她一接触到这些东西,脑海就传出小金鱼的讲解声音。 小金鱼曾说,它是在帮她收集数据,之后会分类制成画册,以后给她当读本。 比如长安每吃一样食物,脑袋里都会有小金鱼的声音,分析里头有哪些食材。 好在每种食物它只讲解一次,不然长安脑袋都要大一圈。 将集市全部逛一遍后,长安回到婶婶身边,怀里抱着一堆东西,有糖果小食,还有各种丝线,另有一根毛笔,几样彩色颜料。 这些共花去好几十铜钱,可把长安心疼坏了,平生第一次感觉花钱容易挣钱难。 好在临近中午时,自家的珠串全都卖了,被一名小贩按照四文一串全部兑去。 于是一家三口去找钱嫂子他们。 钱嫂子生意惨淡,忧愁地指着背篓里的珠串道:“今儿就卖出去十来串,剩下一大半呢,唉,又要费劲巴拉背回去。” 问吴氏:“你们的都卖出去了吗?” 吴氏点头:“之前长安卖出去三串,后来也只开张了十几串,之后都兑给小贩了。” 她没好意思说,自己将三十几串都卖出去,也没长安挣的钱多。 钱嫂子一拍大腿,气道:“原来也有小贩想兑咱家的,可狗蛋他爹偏不肯兑给人家,嫌人家给三文一串太少,唉,早知卖不出去,就兑给人家了。” 此时宋老六蹲在一旁不敢吱声。 长安道:“能、能卖出去!” 说着挣脱婶婶的手,噔噔噔跑去抓住一个垮篮子小贩的衣摆,仰脖子说:“叔叔,卖、卖珠珠。” 第41章:塑观音 小贩低头一瞧,见是先前那个小娃娃,笑道:“你家珠串不都兑给我了么?怎么?还有?” 长安连连点头,扯着他来到钱大娘的背篓前:“还、还有。” 钱氏一看长安扯来小贩,立刻来了精神,揭开背篓盖子道:“我家这珠串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好看着呢。” 小贩看一眼钱氏,又望望长安,最终点头:“好吧,还是按四文一串,我都要了。” 他上次庙会也兑了这小娃娃家的珠串,结果自家生意非常火爆。 这次他从别人手里先兑了一些,结果庙会都快散了,只卖出一串。 哎,要说不信邪吧还真不能,于是他又找到小娃娃家摊子,将珠串兑过来,结果没多久,自己就卖出去十串。 看样子,世上还真有命里旺财的小娃娃,谁沾谁富贵啊,下次自己一定抢先兑了她家的珠串。 小贩将钱交给钱氏,转头问长安:“小娃娃,你家下个庙会还来么?” 长安望向婶婶。 吴氏道:“来的,家里还有不少木患子呢。” “那好,你早点到,还在老地方,你家的佛串我全要了,不过不能有瑕疵,得跟今日的一样才行。”小贩收拾好珠串,将篮子拎在手里。 宋三顺:“当然,咱们都挑拣好的串,不好的也不能出手啊。” “那行。”小贩点点头,摸摸长安小脑袋,走了。 钱嫂子见自家珠串都兑了出去,高兴的不得了,立刻去买了五根麦芽糖塞进长安手里:“今日多亏了长安,不然大娘还要将珠串都背回去。” 累人是小,丢脸是大啊。 这下可好,她对木患子能挣钱的信心又上来了。 几人欢欢喜喜背着空背篓往回走,中途遇到一辆载人牛车,要两文一位,于是他们又花两文坐上去。 牛车只到太平乡的草集,并不去宋家村,几人在牛车到达岔路口时下车,步行回村。 等到了村子,天都快黑了。 推开家门,吴氏放下背篓挽袖子开始做饭。 宋三顺则点起油灯数钱。 这次带去五十根珠串,共挣了三百多文,除去花掉的近百文,还有二百多文。 按照一石糙米一贯钱算,他家今日挣的钱能买两斗米,可以吃好些天。 宋三顺收起铜钱,看到两大筐木患子果肉开始琢磨。 自己要不要买点猪油做油皂? 长安也跑过来,跟叔叔一起盯着这些木患子果肉瞧。 自己在庙会摸过几块漂亮的花皂,小金鱼就给出了配置方法。 里头有皂荚,有木患子,有猪油,还有花草颜料与草木灰水。 她也想将家里的木患子做成花皂,一小块可以卖五文钱呢。 这么多木患子,能做多少花皂啊? 两叔侄看了会儿,又对视一眼。 “长安也想用这个做油皂吧?”自己今日抱着小侄女在集市逛,小侄女可是对人家的油皂左摸右摸爱不释手。 长安点头:“花、花皂。” “好,叔叔明日就去大集买猪油,咱们做花皂。”即便不做花皂,猪油还能吃,总归不会浪费。 夜晚,长安又梦到小金鱼,跟它讲起今日见闻:“庙会上有好多好吃的,还有泥偶娃娃,我要做个好看的观音像,下次庙会就带去卖掉换钱。” 小金鱼拍拍鱼尾,轻声道:“吾给你一本观音画册,你仔细看看。” 一挥手,一本画册出现在长安面前。 书页翻开,各种各样的观音画像,栩栩如生展现眼前。 长安看呆,一页页翻着,每张观音像都不相同,衣裙华丽的让人惊叹。 “好了,以后慢慢看,你先来认字。”小金鱼一挥手,那书册就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本千字文。 长安挠挠头,只好跟着小金鱼认字。 等她学会五个字后,小金鱼们沉入水底。 长安也打个哈气,趴地上睡着。 三月阳春,村里家家户户都开始忙碌。 犁田翻地,播种,施肥,栽树,田地里全是农人身影。 长安也忙,她忙着捏观音像。 之前捏的总是不尽人意,后来反复观看小金鱼给她的画册,上面详细介绍如何制作泥人,如何能让它们的衣裙更柔顺更飘逸,面庞更真实美丽。 长安一看就懂,没几天就做出一个不足一尺的小观音像。 完成最后一道工序后,将它放在板凳上,就见小小观音广袖长裙,衣带蹁跹,捏着莲花指,面庞柔美亲切,半垂的眼睑里全是对众生的悲悯。 吴氏与丈夫瞧见如此精美的观音像,俱都震惊。 “长安,真是你做的?”吴氏简直不敢相信。 小娃娃才多大啊?也没看她跟谁学过做观音,手艺竟如此了得。 长安点点头。 本来就是她做的,她忙了两天才做好的呢。 宋三顺小心捧着观音像,说:“咱把它放进神龛里吧。” 这种东西可不能让它搁在地上,万一被哪个皮猴不小心踢坏了,那可是罪过。 “对对,将家里那个龛洞挖高一点,我瞧着有点放不下。”吴氏连忙道。 于是,夫妻俩将长安做的第一个观音像安放在家里的神龛里。 原本这个神龛是老赵氏用于供奉财神,后来她搬走就没再用,这下正好,将小长安的观音像放进去。 长安见自己做的观音像被放进墙壁内,也很高兴,蹲地上又做了一个。 正在这时,宋老六跑了进来。 “三顺!快去看看吧,天大稀奇事啊!”他一脸兴奋地拖着宋三顺就往外走。 宋三顺一脸迷茫:“什么事?” “嘿嘿,你去看看就知道了。”宋老六神情揶揄:“好戏啊。” 长安好奇,与婶婶也跟了出去。 这时,宋八齐家门口围了很多人。 老赵氏坐在地上拍腿嚎哭,旁边蹲着一脸颓丧的宋继祖。 “我的老天爷啊,你收了那些丧天良的吧......”老赵氏边哭边拍着胸口:“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你要这么对我......” 老太婆哭着哭着忽然看见人群后头的宋三顺,立刻爬起身冲过来。 一把揪住宋三顺的衣襟,恶狠狠骂道:“你个杀千刀的!说!是不是你害的咱们家......” 第42章:软柿子 宋三顺一把推开继母,冷声道:“要发疯就冲你自己儿子发,别一个个认为我是软柿子好拿捏。” 若不是碍着亲爹在,自己真想一脚踹过去。 宋老六也推了老赵氏一把:“你脑子有病吧?三顺站在自家门口也碍着你了?” 赵婆子踉跄后退,差点跌倒,随即又朝地上一坐,拍着大腿嚎哭不止。 这时,小赵氏与宋玉凤从家里跑了出来,狠狠瞪一眼宋三顺,连劝带拖将赵婆子架回家。 吴氏怕丈夫吃亏,一手抱着长安,一手拽他回去。 宋老六也跟回来,对宋三顺道:“听人说那宋继祖将家里钱带出去买良田,结果遇到两个骗子,他们带宋继祖去看的庄子根本不是他们的,之后宋继祖拿着地契去收庄子,结果被人给打出来,原来他手里的地契是假的,嘿嘿,真是报应。” 宋三顺神色淡淡,问:“他被骗了多少?” “谁知道呢,估计不少吧,你想想啊,一个田庄,少说也得十几亩往上吧?”按市价良田五贯钱一亩算,那宋继祖这次至少被骗了百十贯钱。 宋老六继续道:“你爹已经去找牵头的赵鹿算账了,估计回来就有好戏看,签地契的时候,据说就是宋继祖亲舅舅做的保,卖地的那些人也是他领过来的。” 宋三顺微微笑了下。 被自己料到了,那赵鹿果然是个黑心的,连外甥兼女婿的钱也骗。 铁牛镇有蜂子的事人尽皆知,他们经常混迹赌场酒楼,连牙行的人也有与之勾结的。 自己不过在赌场走一遍,偶尔透露宋继祖家要购良田的事,那些人便闻风赶了过来。 也不知他们用了什么办法,竟让赵鹿带那几个专门骗人的蜂子找到宋继祖,并给他们做了担保。 这样也好,让他们狗咬狗去吧。 不过,自家亲爹失了那么多钱,回来第一件事,估计就是收回这几间老屋了。 果不其然。 下晌时分,宋八齐与宋继祖两人来到老宅。 宋三顺正用石臼舂稻米,见他们来了也没停手。 宋八齐站边上看着儿子舂米,半晌道:“三顺,爹跟你商量个事。” 宋三顺放下木槌,静静看向父亲。 宋八齐轻咳一声,说:“继祖被人给骗了,手头有些周转不开,爹想跟你商量一下,将分给你的两亩地先交给继祖,等他将银钱拿回来,再把地还你。” 宋三顺闻言禁不住冷笑:“爹,您说了一大圈,不就是想拿回我的地么?真是不巧,那两亩地已经被我抵给别人了。” “什么?你将两亩地抵了?抵给谁?”宋八齐瞬间怒了:“你个败家玩意,那地是老子的!给你种就不错了,你凭啥私自拿去抵押?” “既然爹你这么说,那咱们就好好掰算掰算。” 宋三顺决定不再隐忍,一字一顿道:“我哥成丁时,朝廷配丁田十五亩,可没几年就被你卖掉,说什么田地多了交赋税也多,万一遇到旱涝年景,连种子都能赔进去。” “等到我成丁了,分配的十五亩丁口田还是被你卖掉,说什么需要银钱给我娶妻,可我岳家才收到你们一贯钱的彩礼,我迎亲时买的新服与各样费用加起来,也不到两贯。 爹您跟儿子说说,十五亩田地啊,哪怕只是下等田,也有三贯一亩吧?那些卖地的钱哪儿去了? 这次分家,您不过还我两亩而已,儿子刚买了粮种种下去,您又来讨要,您是要逼儿子一家去死吗?” 宋三顺说着,蹲地上掩面而泣。 宋八齐被儿子一番话说的张口结舌,涨红着老脸,半天没想出理由来教训儿子。 吴氏见丈夫哭泣,也禁不住落泪。 一时间,贫穷的院子里只听到夫妻俩的啜泣声。 连站在篱笆墙外看热闹的人也忍不住抬袖子擦眼睛,更多人望向宋八齐眼神不善。 长安看看叔叔,又望望一脸恼怒的祖父,瘪瘪嘴努力没哭,却死劲握紧小拳头。 祖父太坏了,他又来抢叔叔的东西! 他家明明那么有钱,还住着漂亮的大屋子,家里还养了好多鸡,每天都有鸡蛋吃,可还是要来抢叔叔的田地。 连三岁的长安都知道,如果没有田地,以后就没有粮食吃。 没粮食吃,她与叔叔婶婶就活不过冬天。 因为冬天没有野菜可充饥。 “叔叔不哭,长、长安以后挣多多钱给你花。”长安扑进叔叔怀里,拼尽全力说出一句完整的话,用小小手掌给叔叔擦眼泪。 宋三顺抱住小侄女,哭得更凶。 活了二十二岁,他第一次这么撕心裂肺嚎哭,也将自己对父亲的唯一一点濡沫之情哭没了。 宋八齐见儿子哭的凄惨,老脸越发难堪,嘴巴张合几次,终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 宋继祖阴沉沉瞪了宋三顺一眼,脸上被猫挠的疤痕愈发狰狞,也跟着宋八齐走了。 看热闹的人纷纷叹气,互相窃窃私语,无不咒骂宋八齐不是东西,那宋继祖合该被骗了钱财,都是报应。 宋三顺见亲爹走了,立马站起身,抹去眼泪,去灶房舀水洗脸后,继续舂稻米。 今儿中午,他要煮顿大米饭吃,回头再做几道小菜,好好庆祝庆祝。 舂完米,让妻子在家簸糠皮,自己带着小侄女往村外水塘去摸螺蛳。 初春的螺蛳肥美,水塘里也没有多少蚂蟥,正是吃螺蛳的好时候。 宋三顺将小侄女放在水塘边,让她与狗蛋在一起待着,自己则挽起裤腿下了塘。 宋老六也跟来,从另一边下塘,笑道:“三顺,今儿咱们比比谁摸的螺蛳多。” 他虽比宋三顺大几岁,但少年性子还在,最喜欢下河塘掏鱼摸虾。 今春雨水少,此处水塘的水下降不少,许多螺蛳与河蚌都暴露出来。 长安蹲在水塘边,就看到几个比鸡蛋还大的螺蛳正偷偷往泥里钻。 “螺蛳!螺蛳!”小娃娃尖叫,刚想下去,裤腿就被花花死死咬住。 “花花,放、放开!”小娃娃试图将裤腿从花花嘴里解救出来,可花花不理她,拼命将她往岸上拖。 “不许下来,叔叔来抓。”宋三顺瞧见这一幕,踩着淤泥走过来,将手里的大螺蛳丢到岸边,又弯腰从淤泥里摸出几只大螺蛳。 长安捡到好多螺蛳,笑的合不拢嘴,不顾上头全是淤泥,将其一个个堆起来。 这么多螺蛳,可以剔出好多肉肉了。 长安吸溜一下口水,摸摸花花说:“你在、在这里看着,我去那边。” 自从说出第一个完整的句子后,长安的舌头仿佛一下子被捋顺,说话流畅很多。 她心情颇好,飞快跑去另一边,想自己也摸个螺蛳上来。 这里有好几块大石头,以前水位高时正好用来洗衣。 眼下河塘水位下降,大石头够不着水面,村民们又用小石头朝下铺了一层,所以从这里可以走到河塘深处。 长安一溜烟跑到离水最近的地方,蹲下去看水下有没有螺蛳。 忽然,她脑袋里响起小堂姐恶狠狠的声音:去死吧! 长安猛一回头,就见小堂姐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正朝自己推来。 第43章:掉水里了 长安下意识朝旁边一闪,好悬闪进水里。 就听扑通一声,小堂姐掉了下去。 此处水并不深,但足够让一个三四岁孩子爬不起来。 长安愣愣看着在水里扑腾的小堂姐,脑海里全是她的尖叫声: 啊啊啊啊!该死的!我怎么掉下来了?救命啊!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长安被那声音吵的脑仁都疼了,忍不住掏掏耳朵,飞快跑上岸。 这时,在水塘边看热闹的人也瞧见这边情况,赶紧过来救人。 宋汐月被人拎上岸时,整个人都蔫巴了。 被人控过水后,才慢慢清醒过来。 她边咳边四下寻找长安身影,见到她正与狗蛋站一起望着她,宋汐月哇地大哭起来,指着长安叫道:“是她害我!她就是个魔鬼,想害死我!呜哇哇哇哇......” “你放屁!”狗蛋气急,冲她叫道:“是你想推长安,结果自己掉水里了,我都看到了。” 他跟着长安跑过来,还没来得及下去,就看到宋汐月像鬼一样走到长安身后,忽然就向前推去。 当时他都吓楞了,但看到长安躲过去时,才松口气。 “你们是一伙的!当然帮她!明明就是她推我下水......”宋汐月仗着自己口齿伶俐,一口咬定是长安害她,晾那小崽子也辩驳不了。 忽然,长安开口:“是你推我,被、被我躲开,你自己掉进去了。” 这下,所有人都惊诧不已。 宋三顺抱起小侄女惊喜道:“长安你不口吃了?” 长安眨眨眼,微微点头。 自从小苗苗长出第六片叶子后,她脑袋清明很多,似乎想明白很多事情,感觉记忆也好了。 如果再让她认字,她肯定很快学会五个字。 宋汐月噎住,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向长安。 这时,长安脑袋里又传来小堂姐的声音:怎么回事?她怎么说话利索了?上辈子她长到十几岁还结巴呢,难道她也重生了? 不可能!她若是也重生,怎么还跟小傻子一样玩泥巴? 长安盯着小堂姐,知道自己不能说出能听见她心里话的事。 哪怕是叔叔婶婶也不能说,万一他们将自己当成小怪物怎么办? 不过,自己可以在晚上跟小金鱼说,问问它什么是上辈子?什么是重生? 没多久,小赵氏与老赵氏都跑过来,哭嚎着将宋汐月抱在怀里,一脸怨毒地咒骂长安:“你个丧门星!竟然害我家汐月?” 有人说:“你们不要胡骂,是你家汐月自己掉水里的,咱们亲眼看见了,关别人什么事?” 有几人确实看到小长安先去了那边,结果宋汐月鬼鬼祟祟跟过去,最后不知怎么就掉水里了。 但肯定不是长安推的,那孩子胆小又怯弱,怎么可能害人? 而且村里谁都知道,宋汐月仗着比长安大一岁,长得也比长安高,自小就喜欢欺负人家小娃娃。 有人看不过眼还说过几回,但赵婆子一直说是小孩子玩闹,没啥大不了。 “你们都是一伙的!你们都欺负我!”宋汐月哭的更伤心。 长安又听到小堂姐心声:他们都该死!正好马上开始大旱了,就让他们全都饿死吧!最好都死绝! 大旱?长安不解,决定将这些词都记下来,一并问小金鱼。 回到家,长安蹲着看叔叔挑螺蛳肉。 这些螺蛳很大,肉也多,一只就挑出一大团。 挑好螺蛳,宋三顺又带着小侄女去屋后菜地摘紫苏叶子。 现在紫苏已经长的很高,叶片也肥大不少,长安采了好多,小小淘米篮子很快装满。 长安已经从小金鱼那里知道紫苏的很多好处,不仅能解热、抗炎,还能降血脂、抗氧化及保护肝脏等作用,所以她最近吃的非常多,连便便的颜色都变红了。 虽然不懂何为降血脂与抗氧化,但长安明白那都是病,吃了紫苏就有缓解作用。 不过,小金鱼还说气虚表证及胃火旺之人不可多吃,防止适得其反。 午间,长安吃了一顿丰盛午饭。 大米煮的米饭非常香,虽有几粒稻谷在里头也不影响其美味。 婶婶还炒了一盘紫苏,又炒了一盘野葱螺蛳肉。 大螺蛳的肉太劲道,大块的长安嚼不动,最后婶婶又将螺蛳肉重新切成薄片,放在长安碗里。 宋三顺扒拉着大米饭,轻声与妻子唠嗑:“至今不下雨,水塘里的水都快干了,再这样下去,咱们地里的庄稼可就长不出来了。” “是啊,再不下雨,咱们洗衣裳都没地儿洗了。”吃水井里的水是不准拿去洗衣的,一旦被别人看到,还不得被骂死。 吴氏给丈夫夹一块螺蛳肉:“昨儿我还看到隔壁村的人到咱们水井挑水呢,说是他们那边的水不够用。” 宋三顺蹙眉:“现在才几月份?井水就不够用了?”往年也就是夏季才会如此,挑水迟一迟,井水就见底了。 “可不,菜地旁的小水沟里都没水了,他们浇菜苗都是去水塘里挑的,那水塘可不干的快嘛。” 吴氏叹口气:“可别像十年前那样再来一次干旱,到时候还不知饿死多少人呢。” 长安听到这话,顿时嘴里的螺蛳都不香了。 她忽然想起小堂姐的话,连忙问:“婶婶,什、什么是大旱?” “大旱就是很长时间不下雨,地里禾苗不生长,河里没有水流,咱们也吃不上饭了。”宋三顺道。 长安呆住。 联想到水塘里的水确实逐渐减少,她立刻道:“叔叔,存、存多多粮食,以后吃饭。” 宋三顺一怔。 是啊,自己现在有钱,何不多买一点粮食存起来?万一今夏收成不好,自己一家也不会挨饿。 但买了粮存在哪里? 家里肯定是不行的,他亲爹不定哪天就过来翻腾,到时候新宅那边的粮食一卖,以后就全赖上他了,特别是在宋继祖被骗了很多钱的情况下。 吴氏也被小侄女的话点醒,连忙道:“三顺,咱不如多买一点粮食回来,反正余粮存个二三年没问题,大不了自家慢慢吃。” 宋三顺点点头。 粮食确实要买,不然家里的存粮一吃完,再遇上旱季收成不好,自己那点钱就不够看了。 “我明儿去找岳父商谈商谈。”宋三顺道。 他现在能商量的,也就只有岳父岳母了,好在他们都是明理的,并不像赵鹿那样贪婪。 第44章:金鱼社 此后两天,宋三顺都在外头跑,吴氏则忙着家里活计。 洗衣做饭挑水浇菜,带着长安去摘枸杞嫩头,挖野菜,捡柴禾。 将摘回来的嫩枸杞头用开水焯去苦味,切碎拌上盐水就是一道小菜,若是滴上几滴香油,味道更佳。 闲暇时,长安便与狗蛋两个就在院子里做泥偶。 长安又做出一个观音像,现在正用毛笔给它上色。 她已经从小金鱼那里学会如何调色上色,不过给人偶上色时,笔还是有点不听使唤。 “长安,你跟谁学的?”狗蛋对小娃娃忽然懂这么多非常疑惑。 “做、做梦学的。”长安认真描画观音的眉眼。 狗蛋更郁闷了。 小长安做个梦都能学会捏观音,而自己一做梦不是找茅厕,就是在找茅厕的路上。 一旦找到,自己就尿床了。 “狗蛋,你们干啥呢?”一个七八岁的胖男孩扒在篱笆墙外好奇问。 狗蛋回头一瞧,是族长爷爷的小孙子宋成器。 “做泥人儿。”他闷闷回答。 胖男娃走进来,蹲在两人旁边看了一会儿,说:“我也会。” 狗蛋无语地白他一眼,用力摔打泥巴。 长安说过,泥巴要使劲摔打之后才能做泥人,不然做好的泥人稍微干点就开裂。 小胖子也不在意狗蛋的冷淡,扑通朝地上一坐,抓过一把泥巴就捏起来。 他边盘捏泥巴边说:“我今天看到宋承业了,他去左村那边找人,说要来打你们呢。” “嗯?”长安抬起头。 “他真这么说?”狗蛋问。 宋成器点头:“我亲眼看到的。所以特意来告诉你们,小心点,别被他们逮到。” 小孩子们打架不敢找到门上,但他们会在村外堵人。 长安皱起小眉头,想起小金鱼的话。 它说,别人打你的时候一定要还击,万一打不过也不要硬撑,赶紧逃命要紧,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等以后有实力再打回去。 所以自己要不要再做一次花馍馍? 只要带着花馍馍,一旦遇到坏孩子,自己就吃一个,再给狗蛋哥哥吃一个,肯定能打败坏孩子。 “我才不怕他们!”狗蛋胸有成竹:“宋承业与小栓子都是我手下败将!” 宋成器楞了楞,觉得自己不能示弱,说:“咱们都不怕他们,你放心,咱们是一伙的,下次看到宋承业就一起揍他!” 长安闻言眼睛一亮,笑眯眯冲宋成器点头:“一起揍他!” 宋成器咧嘴笑了,“我爷爷说,咱们是同气连枝族亲,要互帮互助,不能被外人欺负。” 长安与狗蛋重重点头。 宋成器又说:“那咱们就成立个社吧,我是社长,你们都是社员,以后外村小孩敢来欺负人,咱们就互帮互助,一起揍他们!” 狗蛋疑惑:“就像我爹那个弓箭社一样吗?” “对!就是那样的,有事咱们一起上,有难一起扛!有福一起享。”宋成器道。 长安想了想,说:“叫、叫金鱼社。” “什么?”宋成器没明白。 “金鱼社!”长安认真道:“鱼鱼可厉害。” 宋成器:“好吧好吧,就叫金鱼社。” 叫什么无所谓,关键自己是社长就行。 宋成器今日来此的目的,就是拉狗蛋与长安进自己的社,以后他也是社长了,哪怕这个社就三人,自己依然跟爷爷的级别一样。 哼!看大哥以后还敢打他屁股,到时候自己就带着社员打回去! 宋成器目标达成很是高兴,对两人说:“你们以后都听我的,我会带鸡蛋给你们吃。” 长安一听鸡蛋就抬头望向他,目光灼灼。 宋成器摸摸鼻子,“等、等我家母鸡下蛋就带给你们。” 长安低头画观音嘴巴。 “好了,我走了,有事去我家喊我一声就行。”宋成器站起身,拍拍屁股走人。 狗蛋目送他走出院子,低声对长安道:“我猜他不舍得送鸡蛋给咱们。” 长安点头。 她也不舍得将鸡蛋送给不熟悉的人。 鸡蛋多珍贵呀,她家连一只都没有呢。 晚间,长安终于梦到金发小金鱼,问它何为上辈子,何为重生? 小金鱼托腮想了想,说:不过虚妄一梦罢了,你不必在意。 长安没听懂。 蓝发小金鱼笑道:蠢材,就是说她做了一场梦,以为是重活,其实就是一个昭示未来的梦境罢了。 她既然做了那个梦,现实中必然有所改变,之后很多事也会跟着变化,长安,你做好自己就行,不用管她。金发小鱼说。 长安蹙眉:“可她想推我下水。”如果自己没及时躲开,估计就掉进去了。 虽说掉进去也不见得会死,但小堂姐就是这么做了,长安不知她究竟想干什么? 蓝发小金鱼眉毛倒竖:那你就打回去!不用手软!我给你的鲛珠呢?为何不用? 长安:…… 自己确实气愤,但那时小堂姐已经快被淹死,如果再去打她,倒好像自己害她一样。 蓝色小鱼翻个白眼,气哼哼潜进水里。 小娃娃抠着手指顿了片刻,问:“小堂姐还说会有大旱,要饿死很多人,鱼鱼,这是真的吗?” 小金鱼半晌没言语,最后淡淡道:“也许吧,不过你不用担心,你手中苗叶可化甘霖,保你平安度过旱年。” 长安眼睛亮了,心里大石落了地。 随后她开始学认字。 今日她的记忆力果然飞涨,轻轻松松认全十六个字。 “云腾致雨,露结为霜,金生丽水,玉出昆冈......” 长安不仅会背会认,还手握小金鱼幻化出的细笔开始在地上一笔一划的写。 虽然依旧写的歪歪扭扭,但比前几次好很多。 小金鱼很欣慰,又抛给她一个绿色小珠珠。 这次长安有模有样向小鱼鱼抱拳致谢。 几条小金鱼都吃吃笑了,纷纷跃进水里。 从梦中醒来,天已经大亮。 穿衣起床,自己去刷牙漱口洗脸。 婶婶吴氏端出煮好的米粥放在桌上。 “长安,咱快些吃饭,早点去集上买点鸡蛋。” 钱嫂子家的母鸡都开始抱窝了,这时候的鸡蛋最便宜,自家正好买点回来换小鸡。 长安点头,扒拉着浓浓稠粥,一口气吃完一碗。 第45章:再去庙会 二人吃完饭,与钱嫂子母子一起去赶集。 她们赶的是自己乡里的草集,并不太远,很快就走到。 草集上人来人往,虽没庙会上的人多,但也算人声鼎沸。 长安被婶婶牵着,花花跟在身侧,一个摊位一个摊位看过去。 有卖草鞋的,卖筐子背篓与篮子的,还有卖大鹅鸡鸭的。 吴氏从猪肉滩割了一条肥猪肉,准备回去炼油。 长安还看到卖树苗的,枣树柿树榆树桑树桃树杏树都有。 朝廷鼓励百姓多多在田间地头、家前屋后种植这些树木,用以抵御灾年。 长安小手摸过树苗时,已经知道这些是什么树,她扭头对婶婶说:“婶婶,买、买枣树。” 吴氏想了想,点头,挑了一棵粗壮的枣树苗与一棵柿树苗。 枣子与柿子的果子都耐储存,特别是枣,晒成干枣后不愁卖不出去。 老宅院子里本来是有一棵枣树的,但被继婆婆请人挪进新宅里去了,直到现在,被刨开的树洞那里都比别处凹一些,一到下雨天就淤积雨水。 卖树老汉用稻草将两棵树苗捆在一起,说:“大娘子你放心,这些果苗都已经嫁接过,今年成活,明年就能挂果。” “真的么?”吴氏欣喜,给了老汉十五文钱。 她挑的枣树苗与世子树苗已经有成人手腕粗,估计是两三年的果苗,若栽活了确实能早点挂果。 老汉接过铜钱揣进面前褡裢里,“当然是真的,若明年不挂果,你尽可去枣树村找我,老汉姓林名枣,就住在村口第二家。” “我信。”吴氏将树苗放在旁边:“这两棵树先放你这里,等会儿我逛过集市就来取。” 老汉点头:“好嘞,你尽管去吧。” 长安在婶婶与人谈价格的时候,又跑去隔壁看鸡蛋。 老大娘坐在路边,面前放着一篮子鸡蛋,全是红皮的,个头也很大。 “大娘,你这鸡蛋怎么卖?”吴氏也走过来,捡起一个看了看,见鸡蛋很新鲜,并无霉斑,就随口问价。 大娘:“一文钱一个。” “是活蛋么?我家想孵几个鸡崽,不是活蛋不行。” “瞧你说的,俺家有两只大公鸡呢,个个都是活蛋,保你能孵出小鸡来。”大娘信誓旦旦。 “那好,我挑几个。”吴氏挑拣了二十个鸡蛋,装进自己的背篓里。 付了钱,刚要走,卖蛋大娘又说:“娘子,俺这里还有两个鹅蛋你要不要?” 说着从篮子里拿出两只白白的鹅蛋。 吴氏刚想说不要,袖子就被长安拉住。 “婶婶,买鹅蛋。”长安可稀罕村里的大鹅了,又大又凶,还敢跟狗狗打架。 吴氏见小侄女想要,便问:“多少钱一个?” “三文一个。” “五文两个行不?”吴氏还价。 卖蛋大娘连忙点头:“好好,拿去吧。”说着将鹅蛋递过来。 长安见婶婶买了鹅蛋,满意了,笑眯眯说:“孵大鹅。” 吴氏笑着摸摸她脑袋,“回去还得麻烦你钱大娘家的母鸡帮忙。” 长安点头。 从集市回家,长安与婶婶将两棵树栽在院子里,浇足水。 随后吴氏把剩余木患子都串成佛串,只等下个庙会拿去卖掉。 长安则继续做观音像,可完工后手心的叶子并没新增出来。 一晃已至三月十五,又是赶庙会的日子。 宋三顺一家三口带上所有木患子珠串再次去铁牛镇。 钱氏夫妻也将两个儿女带去,想让他们也学学如何摆摊做买卖。 狗蛋悄悄对长安道:“爹娘说了,如果我卖出去珠串,钱全部归我。” 长安将手里两个观音像露出来:“婶婶说,观音像的钱,也、也归我。” 两孩子相视一笑,彼此心照不宣。 三月阳春,百花盛开,踏青出游逛庙会的人越发的多。 长安今日穿一身杏红斜领夹衣,外套绿色小比甲,下裳绿色阔脚裤,脚穿红色绣黑蝙蝠布鞋。 她头上用红丝带束了两个包包头,整个人粉雕玉琢,精致漂亮的如同一尊瓷娃娃,端坐在路边,怀里抱着两尊观音像。 狗蛋刚留头不久,只扎一个冲天辫,一身蓝色布衫,上头一个补丁都没有,就是裤子膝盖处被补了两个整整齐齐的补丁。 他浓眉大眼,面皮略微有点黑,但神态憨实可爱,老老实实坐在长安旁边,手里拿着四串珠串,眼睛不住朝来往人群打量。 不一会儿,之前那个小贩来了,他一口气将吴氏的八十几串珠子全包了。 不过吴氏执意留下十串,想自己卖着也能多挣几文。 这次钱嫂子也与她在一起,所以小贩连她家的珠串也兑下。 “我也留十串自己卖。”钱氏捡起十串珠子,将之挂在臂弯上。 小贩一根根数着珠串,头也没抬道:“随便你。” 他主要是来兑小娃娃家的珠串,其余的可有可无。 付了钱,小贩背上一筐木患子离开。 宋老六与宋三顺见家里珠串都兑了出去,顿觉轻松不少,带上所有钱,两人去粮铺,打算买点五谷杂粮回去。 这时,一群衣着鲜亮的妇人走来,看到长安与狗蛋两个小娃娃坐在路边,怀里还抱着观音像与佛串,便过来询问。 “小娃子,你怀里的观音像怎么请?”一位妇人拿起一尊端详,越看越喜爱。 可惜是泥塑,若是细瓷就好了。 长安掰着手指算账。 做一个观音像要两天时间,还用了好多颜料,磨秃了一支毛笔,这些必须都加上,哎,多少钱合适呢? 妇人见小娃娃久不应答,以为她年纪小并不懂这些,便直接从怀里掏出两串铜钱递给小娃娃:“你这个是泥塑的,给你二百文好了。” 长安掰着手指顿住。 原来自己的观音像值两百文吗? 铜钱一百一串,共两串,拿在手里沉甸甸的,长安心里瞬间乐开花。 妇人拿上那只观音像走了,可把狗蛋羡慕坏了:“长安,回去我也要做观音像,你教我怎么做好不好?” 长安点头,火速起身将铜钱交给婶婶。 吴氏接过铜钱,惊讶问:“这就卖出一尊了?” “嗯。买毛笔,颜料。”长安认真道。 吴氏笑道:“我晓得,回头婶婶带你去买几支笔,颜料也多买。” 长安满意了,飞快跑回原来地方坐下。 钱氏看看吴氏手中铜钱,不无羡慕道:“瞧瞧,咱还不如长安一个小娃娃,她才多大,就能挣钱了。” 吴氏将铜钱揣进怀里,笑道:“长安自小就聪明,别看她话说不周全,其实心里什么都明白。” 钱氏叹一声:“可惜八齐叔错把鱼目当珍珠,对自己亲孙女不闻不问,也幸亏你一直照料,这孩子才平平安安长这么大......唉。” 人群一阵骚动,一群少年横冲直撞而来。 “让开让开!都给老子让开!否则刀剑无眼啊!” 第46章:奸诈 吴氏见状赶紧跑去将长安抱起来。 那群少年一窝蜂冲到旁边一个摊位上,揪住一名老头儿叫道:“小爷总算逮到你了!敢卖假药给小爷,你不想活了?” 老头儿吓得直哆嗦,说:“小老儿哪里敢卖假药?都是真药,都是真药......” “哼!真药?你特娘的将小爷的狗腿都治瘸了,还敢说是真药?”一名十来岁的红衣少年恶狠狠道:“快赔小爷钱来!不然打断你一条狗腿!” “小老儿卖的真不是假药啊,那狗腿是被冻伤,本就不好治......”老头儿欲哭无泪。 旁边一名青衣少年呵斥:“少废话!让你赔钱赶紧赔来!” 老头儿哭唧唧问:“敢问小公子要如何陪?” “五十两银子!少一个子儿要你好看!”红衣少年道。 “五、五十两?”小老头儿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敢装死?”红衣少年与青山少年狠踢几脚小老头,但老头就是一动不动。 红衣少年气坏了,一挥手:“给小爷砸!” 于是他身边几名仆童上前将小老头的药摊子给砸个稀巴烂。 红衣少年犹自不解气,还命人将小老头身上翻找一通,从中翻出几百铜钱,然后扬长而去。 待他们走后,众人议论纷纷。 “这是谁家孩子?这般猖狂?” “好像是县城薛财主家的大孙子,平时娇宠的厉害,在县城就是一小霸王。” “唉,胡老头怎么得罪了他们?以后可有的罪受了。” “可不怎的。据说小霸王的爹在县衙当押司,也是个混不吝,谁触了他霉头,以后没有好果子吃。” 有人将兽医胡老头扶起来,将他送去医馆。 长安被婶婶抱着退去远处,并没看到这一幕。 不过,她的视线与一只半大狗狗对上。 狗狗瘫坐在地上,冲长安嘤嘤叫几声,似乎极为痛苦。 奇怪的是,它身周的人们都远远避开,仿佛这只狗是什么洪水猛兽。 长安注视着这只不大的黑白花狗狗,似乎看到它眼睛里有泪光闪动。 “这就是那小霸王的狗,可不能招惹。”有人嘀咕。 “对对,估计就是那小霸王故意丢在此处的,想碰瓷呢,咱们千万别上当。” 众人闻言退的更远。 大家窃窃私语一会儿,又回到各自摊位继续蹲买卖。 长安与狗蛋重新坐到路旁,继续展示她的观音像。 不一会儿,两三位挎篮子大娘走来,远远看到长安眼睛一亮,快步到了跟前。 “哎呦,总算找到你这小娃娃了。” 一位大娘笑盈盈问:“你今儿没戴佛串呀?” 长安点头,将自己怀里的观音像露出来:“有这个。” 大娘连忙拿过来端详,“怎么请呀?” 长安伸出两根手指:“二百。” 大娘二话不说掏出两百铜钱塞给她,笑眯眯将观音像收进篮子里。 另两位大娘也问:“还有么?” 长安摇头:“没了。” 随后一指狗蛋:“还有佛串。” 两位大娘看一眼狗蛋手里的佛串,有点意兴阑珊。 前一位大娘道:“小娃娃的佛串也灵验呢,上回我花了一百文买了一串给我孙子戴,一群孩子出去玩,几个全掉进窖井里,唯独我大孙子幸免于难,唉,若不是他回来报信,那几个孩子可就惨了。” 即便这样,那三个孩子不是断腿就是断了胳膊,可心疼死人。 另两位大娘一听,立刻各掏一百文递给狗蛋,各拿一个珠串就走。 狗蛋懵了。 呆愣好一会儿才高兴地跳起来,将二百文拿给他娘看:“娘!我挣钱了!哈哈!你说过的,这个都归我。” 钱氏也笑的合不拢嘴,连忙点头说:“是呢,娘先给你收着,回家再给你。” 狗蛋不疑有他,将钱交给亲娘。 巧儿有点眼馋,向亲娘道:“娘你也给我两串,我也会。” 钱氏收起钱,漫不经心道:“你一个小姑娘家,还是跟娘待在一起,集上人多,太乱了。” 巧儿撅起嘴,怏怏坐到一旁。 长安也将两百文交给婶婶,然后窝进她怀里。 狗蛋见长安不坐到一旁了,只好也与亲娘待在一起。 忽然,长安看到那天那个秃子叔叔又来了。 只见他四下寻找什么,一眼看到长安,立刻笑嘻嘻走来。“小娃娃,你怎么没卖珠串啊?” 长安指指婶婶的背篓,没说话。 张秃子看一眼,问:“怎么卖?” 吴氏刚想回答,被长安抢先一步说:“五十文一串。” 张秃子意味深长地看一眼小娃娃,朝旁边一坐,说:“好啊,十串都给我。” 长安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将十串全部交给他,然后一眨不眨望着,意思明显不过。 张秃子将珠串都套在手腕上,说:“等我卖出去一串就给你一串钱。” 长安抽下眼角,点点头。 吴氏与钱氏对视一眼,不明白此人想干啥。 但小长安似乎与他熟悉,便也不再吱声。 就见此人朝身旁地面拍拍:“小娃娃,过来坐。” 长安依言坐过去。 然后张秃子就将珠串一个个套在小娃娃脖子上。 长安低头看一眼自己面前的珠串,说:“卖出一百文,我要八十文。”她才不要被秃子叔叔忽悠。 张秃子一愣,随即笑了:“好啊,卖出一串给你八十文,其余都归我,如何?” 长安眨眨眼,点头。 “小娃娃,你家住哪里啊?”张秃子问。 长安:...... 秃子叔叔很奸诈,她是不会告诉他实话的。 “你有兄弟姊妹么?”秃子随后从路边扯一根草叼在嘴上。 长安四下观望,并不理他。 张秃子笑道:“小娃娃真是没礼数。” 长安假装听不懂,扭头去看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狗狗。 狗狗拖着后腿瘫在地上,湿漉漉的眼睛一直看着自己,好可怜。 这时,有人走过来:“张秃子,你又出来坑蒙拐骗了?” 张秃子斜着眼睛看他:“骗你什么了?上次王大娘在我手里买了珠串,是不是救她孙子一命了?” 来人哼一声:“不过凑巧罢了。” 张秃子翻个白眼,忽然一脸郑重道:“陈五,我瞧你印堂发黑,最近有性命之忧啊。” 陈五气道:“我去你的吧!想忽悠老子钱,没门!” 张秃子摇摇头,高深莫测道:“唉,不信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我奉劝你赶紧买一个佛串压压,不然真出了事后悔晚矣。” 陈五脸都绿了。 第47章:进贼 顿了一会儿,陈五最终一咬牙,问:“多少钱请一串?” 张秃子伸出一个手掌。 “五百文?你怎么不去抢?”陈五气的口水都喷到长安脸上。 张秃子也被喷到,伸手抹一把,扭过脸不理他。 陈五站了片刻,从怀里掏出两串铜钱丢给张秃子,直接从长安脖子上拿下一个珠串,快速跑了。 长安歪着脑袋看秃叔叔慢条斯理数钱,最后他丢过来一串说:“给,八十文。” 长安:...... 原来秃子叔叔是个大骗子啊。 张秃子将一百二十文揣进怀里,笑眯眯道:“小娃娃果然是小财神,以后叔叔就跟你混了。” 就这样,不到一个时辰,张秃子将剩下珠串都忽悠给了他的熟人,包括钱氏手里的也都拿过来卖了。 钱氏捧着四百多文钱,加上儿子之前卖出的,共六百多文了,顿时笑的合不拢嘴。 “长安真是大娘的小财神,来来,大娘买梅花糕给你吃。” 钱氏买了五块梅花糕,自己儿女各一块,给长安两块。 长安也没客气,道了谢就接过来,先塞一只给婶婶吃,自己啃另一只。 吴氏背上背篓,抱起长安:“回家喽。” 这时宋老六俩人也回来了,他们各背一大篓粮食,宋三顺还买了一大包颜料与几支毛笔。 “咱们雇个牛车吧。”宋三顺道。 宋老六:“确实要雇个牛车,路口那边就有,咱们过去看看。” 一众人出了集市,往回去的路口走。 长安趴在婶婶肩头,就见那只小黑狗跌跌撞撞跟自己而来,走一步跌一下,很是可怜。 “狗狗。”长安实在不忍心,悄悄跟婶婶说:“放我下来。” 吴氏将小侄女放下,又四下看了看。 集市上的人已经走了大半,即便有零星摆摊的,也没人往这边看。 长安蹲在小狗跟前,用小手摸摸它,低声问:“为啥要跟着我?” 小狗可怜巴巴地嘤嘤几声,伸出舌头舔了舔长安的小手。 长安叹气,手心光芒一闪,有半片叶子消失不见。 小狗顿了一会儿,慢慢站了起来,尾巴摇成螺旋桨。 “长安,咱们走吧。”吴氏抱起长安,低声道:“人家都说这狗是那小霸王的,咱们惹不起,不能带它。” 虽然小霸王不在此处了,难保不会有人告诉他小狗被谁谁给带走。 长安点头,趴在婶婶肩头看着那小狗,心里很难受。 她想,如果小狗跟他们走出集市,自己就带它回家。 一群人越走越远,小狗急了,跌跌撞撞跟过去。 等雇好牛车,长安就瞧见狗狗已经跟了出来。 她坐在牛车上抿嘴微笑。 牛车走的很慢,那小狗勉强能跟上。 也是这狗被精心养过,所以体力还不错,腿伤好一点后,跑一段路不成问题。 牛车出了集市,很快上了官道。 那小狗身上已经滚了一身的泥土,看起来很是狼狈,但还是勉力跟上来。 路上已经看不到行人,宋三顺叫停牛车,自己下去将狗抱上车。 “给,以后由你喂养。”宋三顺将狗狗放到小侄女身边。 长安笑眯了眼,将狗狗搂进怀里。 小狗也拼命舔她的脸,显然激动的不行。 狗蛋不无羡慕地摸了摸小狗,说:“以后咱们一起喂它。” “嗯。” 傍晚时分,几人终于回到家。 当吴氏推开柴薪院门时,就见堂屋的锁头竟被人给撬了。 吴氏一惊,赶紧跑进屋,就见家里被翻的乱七八糟,被褥与衣裳被丢在地上,箱子也被打开。 “三顺,家里进贼了!”吴氏吓得赶紧去查看自己藏钱的地方,好在那块地面好好的,并无刨动过的痕迹。 宋三顺沉着脸将背篓放下,又去查看自家的粮食。 果不其然,分家时的口粮没了。 宋三顺又跑去灶房,灶房内的两口大铁锅也没了,露出两个黑洞洞的灶口。 而水缸也被人给砸了,缸里的水洒了一地,将灶膛边的柴草都氤湿。 包括碗橱里的盆盆罐罐与碗都碎了,这显然就是有人故意使坏。 宋三顺脸色铁青,当即明白是谁干的事。 他快步出了门,大步朝新宅走去。 吴氏怕丈夫吃亏,将长安牵去钱嫂子家,自己赶紧追了过去。 新宅的门虚掩着,一个人正偷偷朝外看来。 宋三顺一脚踹向大门,将躲在门后偷窥的人踹个倒仰。 倒地的正是小赵氏,见宋三顺杀气腾腾进来,不由尖叫一声:“你干啥?” 宋三顺也不理她,直接冲到灶房,就看到自家两口铁锅正搁在角落,上头还罩着一只柳条筐。 他气得一脚踢掉柳条筐,拎着一口铁锅就冲到正屋,找到正盘坐炕上剔牙的亲爹宋八齐。 “爹,儿子究竟哪里做的不好,您要这么对我?”宋三顺将铁锅朝地上一扔,厉声质问。 宋八齐被亲儿的疾言厉色吓了一跳,蹭地坐直身体,指着宋三顺骂道:“你敢这么对老子说话?反了你!” 宋三顺:“爹,我再问一遍,你们为何撬开我家屋门?为何偷走粮食还打破我家吃饭的东西?爹,您是我亲爹吗?您究竟想干什么啊?” 宋八齐神色有些难看,一时不知该怎么说。 继祖说要拿回铁锅,自己没有反对,毕竟那两口锅是妻子买的。 但继祖撬开屋里翻找银钱自己是不赞同的。 可事情已经发生,三顺一个做子女的竟这般跟亲老子大呼小叫,实在太过分了! “逆子!你怎么跟老子说话的?”宋八齐一拍桌子,指着宋三顺喝道:“滚出去!以后不许踏进这里!” 宋三顺定定看着亲爹,忽然笑了下,拎起铁锅转身出了屋子。 老赵氏见继子走了,嘴角露出嘲讽,赶紧给宋八齐轻抚胸口:“哎呦,八齐你可千万别气坏身子,咱一家老小都指着你呢,唉,那三顺也太不像话,哪家儿子像他这般忤逆不孝?还敢跟亲老子叫嚣?便是借咱们继祖百个豹子胆,他也不会跟你高声一句......” 宋八齐怒火更甚,拍着桌子道:“当初就该把这个逆子掐死,省的现在来气我!” 老赵氏还待说什么,忽听外头一阵乒乒乓乓声响,伴随小赵氏与玉凤的惊叫。 她皱起眉,连忙下炕穿鞋。 还没出房门口,就见宋玉凤风一般跑进来,惊慌失措道:“爹!娘!不好了!三哥他砸咱家东西呢。” 第48章:废物 老赵氏慌忙出了屋子,来到灶房一看,自家两口铁锅都被宋三顺砸碎了,水缸也碎了一地,包括碗橱矮柜,全都成了稀巴烂。 宋三顺尤不解气,又拎着大铁锤出了灶房,一锤砸开偏房门,从屋里拖出自家的粮食。 老赵氏想来阻拦,被宋三顺一脚踹翻在地。 这时,宋继祖拎着一根扁担从屋里出来,就要朝宋三顺打去。 “住手!”吴氏与钱氏两口子跑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村民。 宋老六指着宋继祖道:“你敢动一下试试?” 宋继祖恶狠狠道:“我怎么不敢动?他都欺到我门上了,今儿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说罢挥舞扁担打过来。 宋老六见状,与几个村民一起将其制住,摁在地上狠揍几拳。 “咱村一直和和顺顺,都被你这个老鼠屎给搅合坏了!现在竟干起撬门偷窃的勾当,今儿不好好教训教训你,咱宋家村的名声真被你这个杂种给毁了。” 联保的几户村民越想越气,一拳拳打在宋继祖脸上身上。 “哎呦,杀人啦。”老赵氏见儿子又被打,气的嚎哭不止,冲过来想解救,却被人一脚踹开。 小赵氏与宋玉凤吓得躲进屋里不敢出来,哭哭啼啼央求宋八齐出去救人。 宋八齐只得下炕走出去,但连喝几声都无人搭理。 最后众人打够了,帮宋三顺抬起粮食就走。 当然,铁锅也拎了回去。 等一干人等都走了,老赵氏与小赵氏才将宋继祖从地上扶进屋里。 宋继祖一擦嘴角鲜血,眼神阴鸷,低声咒骂道:“都是那个老不死的无用,眼睁睁看着我被人打,他屁用没有!” 老赵氏连忙捂住儿子的嘴,回头看一眼,低声道:“你小声点,万一被老东西听到,你想被赶出家门吗?” 小赵氏也嘤嘤哭道:“相公你干啥将他家东西都砸了?这下可好,咱家的也被他砸了,一锅米粥都洒了......” 话音未落,宋继祖便狠狠抽了妻子一个嘴巴,骂道:“要你教训老子?我还没跟你家人算账呢!” 小赵氏捂着被打的脸,低声抽泣起来。 “哭!哭!就知道哭!废物!明儿你就回娘家去,将我的银子要回来!”宋继祖又打了小赵氏几巴掌,还踹了她一脚:“要不来银子,你也不用回来了!” 宋承业见亲娘被打,赶紧扑过来护着亲娘,将其拉出屋子。 宋汐月站在门口冷冷看着,心里冷嗤。 不知谁才是废物!自己都跟他们说了,未来会发生旱灾,让他别去买地,结果他不仅去买了,还打算一次买二十亩。 这下可好,不仅二十亩地的钱被骗,竟然还去撬宋三顺家屋子,上赶着将把柄送到人家手里。三叔那个穷鬼能有多少钱?值得他动这个心思? 哼!被打也是活该,正好让他涨涨记性!省的下次还像个蠢货一样行事。 宋汐月走进屋里,对老赵氏道:“祖母,你们将目光放长远些,不要搞这些小事情好不好?在乡间能挣多少钱?京城大户人家手指缝里漏点就够你们吃一辈子的了。咱们是要去京城的讨生活的,省着点钱去那里置办宅子不好么?偏要在乡间买地。” 老赵氏抹抹眼睛,叹口气:“你爹也是好意,想置办点田产租赁给人种,自家收租就行,哪成想遇到骗子。” “那你们又去三叔家撬门干啥?他家穷成那样,你们能找到什么?”宋汐月拧眉道。 老赵氏:“你爹也是气糊涂了,脑袋一热就做了那些事,但事后也后悔了,你就不要再埋怨他了,唉,你爹心里也苦,被人骗了一百多两银子,郁闷无处说。” 宋汐月撇撇嘴,心里气闷。 上辈子也是这样,他将买地的钱拿去赌博,结果不仅输光钱,连家里几亩地都抵给了人家。 这辈子自己告诫他多次,叫他不要去赌,但这个蠢货依然被人骗了钱。 若他不是自己亲爹,真想一巴掌抽过去。 宋汐月狠狠瞪了亲爹几眼,转身回屋。 再说长安,悄悄躲在新宅院墙外偷听小堂姐的心里话,一直到婶婶过来抱她回家。 只可惜没听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随后,叔叔婶婶清扫灶房,将铁锅重新放在灶上,随便做了一些饭食吃下。 长安用稻草给黑白花狗做了一个狗窝,让狗狗躺进去。 “以、以后你就叫白花花吧。”长安摸摸狗脑袋说。 狗狗是黑底白花,很是漂亮,只是现在很脏,毛毛上沾满泥巴。 小狗呜呜叫一声,似在回应。 长安:“等你好了,就、就跟花花去竹林抓野鸡。”不干活的狗狗不是好狗狗,自己不能白养它。 狗狗又呜呜哼唧着,伸出舌头舔小主人手指。 这时,花花踱步过来,冷冷打量一眼白花花,出门打野去了。 晚间,吴氏将长安的四百文单独放进一个罐子里,密封后埋在地下,再用柜子压上,这才放心。 这些钱都是长安自己的,自家不能动用。 吴氏躺上炕,对丈夫道:“幸亏我临走时将钱埋在地里,不然可就糟了。” 宋三顺双手枕着后脑勺没言语。 “谁能想到,宋继祖竟敢撬锁,他就不怕被人当贼逮了送官吗?”吴氏一想起来就气恼。 宋三顺开口:“宋继祖来撬门的时候,爹与他一道。” 老子撬儿子的家门,几乎没人来管,因为这是家事。 他闭了闭眼,心神俱疲道:“秀英,要不咱们将那边荒地买下来,重新盖一个屋子吧。” 吴氏摇头:“暂时别买,万一有旱灾,咱要那屋子作甚?能吃能喝?”一旦过不下去,别说宅子了,连田地也保不住。 宋三顺叹口气,坐起身吹熄油灯。 “早点睡吧,明儿还得去看看两亩地要不要浇水。” “嗯。” 万籁俱寂,只闻地面老鼠跑过的声音。 宋三顺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盘算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木患子已经全部卖光,唯剩下晒干的果肉。 这几天经常有邻居过来抓一把回去洗衣洗头,自己也不好意思不给。 想做油皂吧,又不晓得具体怎么制作,万一做砸,就浪费很多材料。 虽说长安告诉他配方,但她才几岁呀,自己如何能全信? 第49章:收徒弟 没两天,长安捏泥人挣大钱的事在村里传的沸沸扬扬,几个婶子大娘领着自家儿孙过来观看小娃娃究竟怎么捏的泥人。 就见小小娃娃坐在院子里的蒲团上,正用小小擀面杖擀着泥坯。 她身旁还放着一把小剪刀与小竹片,看样子都是用来制作泥人的工具。 狗蛋坐在小娃娃旁边,用力摔打泥巴,一看就是个卖苦力的小学徒。 “哎呦,咱长安真是灵秀。”大娘一边夸赞,一边拖过自家小儿子:“你小锄头哥哥也想跟你学学捏泥人呢,你看可行?” 长安抬眼看过来,就见八岁的小锄头拖着长长的黄鼻涕,头上扎着两个抓抓辫儿,腼腆地垂着脑袋不敢视人。 长安点点头,表示同意。 大娘开心地一拍手掌,将小儿子推个趔趄:“还站着干啥,去帮你长安妹妹摔泥巴啊。” 狗蛋一听这话,立刻警惕瞪着小锄头,朝旁边一大堆红泥一指:“你去踩泥吧。” 摔泥巴的活计可是自己做的,才不要别人来抢他地位。 小锄头瘪着嘴,不知怎么踩泥。 于是狗蛋便化身小师傅,向他示范一遍。 就这样,三孩子在院子里各司其职,一个和泥踩泥,一个摔泥成坯,另一个负责捏泥人。 两男孩子做完自己工作便过来观看长安制作泥像,没两天竟也能捏出一个像样的泥人了。 长安只做了两个观音像便不做了,另又做了两个财神像与两个天神像。 给几个泥人上了色后,经常过来围观的村民都惊呆。 “老天!这也太好看了!” “小长安这手艺没话说呀,难怪她能挣到钱。” 狗蛋得意地指着自己做的泥人道:“这个是我做的!” 村民朝狗蛋的泥人看过去,虽说也很不错,但与长安的比起来,总觉得差了那么点意思。 小锄头也做了一个观音像,与狗蛋的相差无几,只是颜色没怎么上好,看起来有点潦草。 一晃到了四月初一,宋三顺与宋老六带着孩子们做的泥人去铁牛镇售卖。 小锄头亲爹宋酉也带着自己儿子做的泥偶同去。 他们刚到集市老地方,就有几名小贩围过来。 “大哥,你家的观音像都给我,我出二百文收。”一个小贩抢先凑到宋三顺面前,直接将他背篓接下来。 “你想干啥?跟老子抢生意?”另一小贩不干了,上前抢夺:“宋大哥是我老客户,你哪里凉快哪里待着去!” 宋三顺立刻护紧自己背篓,说:“别抢!别抢!我带了不少,你们千万别把弄坏了。” 两小贩一听只好松开手。 宋三顺这才说:“我这里一共四个观音两个财神,还有两个天神,一共八个,二百文一个就是一千六百文,概不赊账。” “给我!我给现钱。”与长安做过两次交易的小贩直接将钱塞给宋三顺,说:“我叫李四儿,宋大哥你住哪里?以后我去你家收货。” 宋三顺留了心眼,并没在大庭广众告诉人家住址。“以后再说吧,我家泥像做的慢,一旬也做不了几个,到时候我还会再来。” 小贩也没在意,将泥像一个个捡进自己篮子里,龇牙一笑:“也行,咱俩是老朋友了,下次你拿多少来只管交给我,保准不叫你吃亏。” 宋三顺笑笑,将钱揣进怀里。 没抢到的小贩有点不高兴,狠狠瞪一眼李四儿。 宋三顺见状,指着宋老六与宋酉道:“他俩也有观音像,都是一起做的。” 小贩一听面色稍霁,接过宋老六递来的观音像看了看,说:“这个我只能出一百五一个。” 宋三顺摇头:“太少了,要不咱们自己卖得了,反正来都来了。” 小贩:“那就一百八,卖的话我全要了,不卖就算。” 宋老六一咬牙:“卖!” 这些东西也没花什么本钱,一百八一个真是不错了,他儿子做了六个呢,能卖一贯多钱,简直就像白得一样。 小贩给了钱,又看一眼宋酉的,摇摇头走了。 另外小贩倒是没嫌弃宋酉的泥像,直接用一百文一个买走。 宋酉带来的也有五个泥像,转眼到手五百文,只觉像做梦一般。 他家虽不是村里最穷的人家,但因孩子多,老父亲又一直病病歪歪,经常要看郎中抓药,日子非常拮据。 眼见八岁的儿子跟长安学了捏泥人,一下子就挣到五百文,他一时没忍住眼眶都红了。 自己农闲时做帮工,一月都挣不到五百文呢,没想到小儿子跟长安学了十几天捏泥人,竟挣了这么多钱。 宋酉擦擦眼睛,朝宋三顺笑笑:“咱们去买点粮食带回去吧。”自家的口粮都见底了,正忧愁怎么撑到夏收,现下有了五百文,也够买半石麦子了。 “好,我也正要去买点粮食。”宋三顺与宋老六同时点头。 这都四月份了,依然不下雨,现在但凡手里有钱的,全都去买点儿粮食备着。 三人买了粮,雇了辆牛车运回家中。 到了第二天,长安还没起床,就听外头有人招呼婶婶:“秀英,长安起来了吗?” 吴氏从灶房出来,用围裙擦擦手,就见小锄头亲娘挎着篮子走进来,身后还跟着小锄头。 “金嫂子,什么事?”吴氏问。 金桂花从挎着的篮子里往外拿东西,说道:“我备了点拜师礼,今儿让小锄头正式向长安拜师。” 吴氏一听就乐了,连忙将东西塞回篮子:“怎好如此?长安才多大?哪里能收徒了,这些东西你快拿回去吧。” 金桂花又将东西拿出来,嗔怪道:“东西是咱家小锄头孝敬长安的,你可不能拦着,回头等长安出来,咱小锄头还得朝她磕头呢,老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为那啥,反正咱小锄头已经是长安的徒弟了,礼不可废。” 吴氏只好收回手,进屋给长安穿衣。 金桂花领着小儿子也跟进屋,见长安睡眼惺忪地站起身,由着婶婶给穿衣,便推推儿子:“快拜师父。” 小锄头扭扭捏捏走过来,扑通朝地上一跪,梆梆梆磕了三个头。 长安一脸懵懂,盯着小锄头看了半晌。 就见小锄头磕完头就爬起来,躲到亲娘身后。 第50章:灵芝 金桂花依然不肯放过儿子,将其从身后拽出来,说:“快喊师父啊?” 小锄头吸溜一下鼻涕,闷闷喊一声师父。 长安一听就乐了,连忙点头,还嗯了一声。 她从小金鱼那里知道,徒弟拜师,师父是要给见面礼的。 可自己现在除了挂在脖子上的两枚铜钱啥都没有。 铜钱是不能给别人的,所以只能想点其他办法了。 长安打个哈欠,说:“给、给你做个娃娃。” 现在能拿得出手的,好像只有亲手做的泥偶了。 小锄头秒懂小师父的意思,立刻点头。 金桂花喜不自胜,连忙替儿子道谢:“哎呦,真是多谢小师傅了。” 昨晚丈夫回来说,长安做的泥像最值钱,一个就值二百文,人家小贩都抢着要兑呢,若是自己卖,肯定不止这个价。 而自己今早送来的十个鸡蛋与一对猪蹄的拜师礼,总共不值三十文,想想怪难为情的。 吴氏给长安穿好衣裤,又穿上鞋,系好鞋带,抱她下地。 长安走到小锄头跟前,老气横秋拍拍他的手臂,说:“以、以后多努力。” 这话是小鱼鱼说的,每次自己遇到不认识的字,鱼鱼都告诫她要多努力。 小锄头垂着脑袋点点头。 金桂花慈爱地看向长安,轻柔道:“小锄头今儿正式拜师,以后就是你的徒弟,他若不听话你只管教训,该打就打该骂就骂。” 吴氏:...... 怎么感觉这话怪怪的。 长安却一本正经点头。 金桂花欢喜走了,留下局促不安的小锄头。 吴氏去灶房将朝食端出来,放在小桌上,问:“锄头你也过来吃点。” 小锄头连连摇头:“我吃过了。” 他今早吃的可饱了,阿娘给他做了一大海碗面条,里头还加了两个荷包蛋呢。 哥哥姐姐与弟弟妹妹全都眼巴巴看着,自己只好分了半碗给他们。 吴氏也没勉强,打了热水给长安洗漱后,一家三口坐下吃饭。 吃完朝食,将剩下的粥倒进一只破盆里,端给狗子。 黑白花狗看起来好了很多,啪嗒啪嗒用舌头舔着米粥,吃的欢快。” “长安,你今日不准备捏泥人吗?”狗蛋跑过来,就见长安扛着小竹竿,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长安:“嗯,采、采槐花。”她要跟叔叔下地,顺便摘点儿槐树花回来。 “我也去。”狗蛋最喜欢去村外漫山跑,可好玩了。 小锄头见他俩都出去,怯怯望向长安。 娘说了,拜了师就要听师傅的话,师傅让撵狗自己决不能捉鸡。 所以长安出去摘槐花,自己要不要跟她一起? 吴氏瞅见小锄头不知所措的样子,说:“你跟长安一起去玩吧,下晌回来再捏泥人。” “嗯。”小锄头抿嘴笑了,立刻拎起一只篮子,跟在长安与狗蛋身后朝村外走去。 狗狗也紧随长安出了门,撒着欢儿跑到前头,不时回头看一眼,确认小主人跟过来。 一人三娃一狗一猫走出村子,来到三里外的小荒岭,宋三顺分的两亩地就在此处。 一眼望去,两亩地里的糜子长势并不好,出苗稀稀拉拉,不容乐观。 宋三顺皱起眉,挑着水桶朝不远处一个小溪走去。 然而小溪里并无什么水,连人工挖出的深塘内的水都不剩什么。 这个深塘其实就挖在小溪里,只为蓄水用。 “那边有几棵槐树,你们自己去摘,别跑远。”宋三顺交代仨孩子一声,挑着水桶下去舀水浇田。 长安答应一声,与狗蛋小锄头跑去槐树下,用手里的小竹竿去拧槐花。 竹竿的一头被劈开一点点,用一根短短树枝撑住,形成丫状,只要用丫丫叉住槐花花茎一扭,一簇槐花就掉下来。 长安捡起一簇槐花就往嘴里送,吃的津津有味。 小金鱼适时播报:槐花,未盛开状则又名槐米,功效止血凉血,清肝泻火,凉大肠,抗炎抗病原微生物等...... 小锄头也拿了一串,将花瓣扯去,花蒂递给长安:“这个甜,里头有花蜜。” 长安接过花蒂塞嘴里,果然比花瓣好吃多了。 她掰开一个小小花蒂,舔了舔。 甜味里带着槐树清香,与麦芽糖的甜腻有所不同。 三孩子吃了一会儿槐花,又开始摘花,很快就将篮子装满。 但此处的槐花太多,高高的树冠上雪白一片,很多蜜蜂环绕其上。 小锄头看了一会儿,说:“长安,咱们去找找野蜂蜜吧。” 长安一听眼睛就亮了,连连点头。 她只吃过一次野蜂蜜,是狗蛋爹从山里采到的,巴掌大的一块,可甜可甜。 于是,小锄头带着两娃娃朝树林里走去。 树林内草木茂盛,有的地方连道儿也没有,小锄头用竹竿敲打草丛,说是驱赶毒蛇。 长安将小锄头的话记在心里,也捡了一根枯枝敲敲打打。 “在这里!”小锄头指着一个枯树道:“这里有蜂巢。” 长安跑过去一瞧,果然见好多蜜蜂在枯树洞里进进出出。 哇!蜂蜜啊,说不定全是槐树花的蜜呢。 长安口水快流出来了。 “太高了,咱们够不着。”狗蛋仰着脖子道。 小锄头围着枯树转了一圈:“我去叫三顺叔来。” “好。”长安盯着树洞挪不开眼。 “你们在这等着,我一会儿就来!”小锄头一溜烟跑了。 长安望了一会儿树洞,又看看四周,发现不远处还有一棵枯树。 她敲着树枝跑过去,围枯树转一圈,没瞧见蜂巢,却发现一株好看的蘑菇。 蘑菇通体紫红色,长在树根处,掩映在草叶之下,上头又盖了几片落叶,若不是长安个子矮,眼神离地面近,根本发现不了。 长安好奇,蹲下身拂去上头落叶。 就见这蘑菇有拳头大小,茎干很长,全株是油光锃亮的紫红色,横卧在地面上,宛如一柄紫玉如意。 摸上去,就听脑海播报:灵芝,又名灵芝草、玄芝、木灵芝,味甘温、苦、涩,有补气安神、止咳平喘之效,主耳聋、利关节,保神宜精,坚筋骨、好颜色,久服轻身不老延年...... 第51章:蜡烛 长安一听名字就知道这是一味药材。 她两手抱住灵芝,想将其拔出来,结果这东西十分结实,愣是拔不动。 “长安,你干啥呢?” 狗蛋跑来,好奇围观小娃娃拔萝卜,摩拳擦掌道:“让我来。” 长安点头,让到一旁。 狗蛋嘿咻嘿咻拔了一会儿,仍然没拔动,只好说:“要是带铲子来就好了。” 长安怕他将云盖拔掉,将狗蛋拽到一旁:“叔叔拔。” 狗蛋挠挠头,“嗯,三叔力气大,肯定能拔出来。” 不一会儿,宋三顺跟着小锄头过来了。 “叔叔!拔灵芝!”长安向三叔招手。 “什么?”宋三顺以为听错,快步走来,顺着小侄女的手指看去,就见地上躺着一支幼儿小臂长的灵芝。 宋三顺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扑过去。 “老天!真是灵芝!”他颤抖着手摸上去,又狠掐自己大腿一把。 不是做梦,长安他们真的找到一株大灵芝了。 瞧这云盖很是新鲜,应该是今年生的,药铺给的价格也高。 宋三顺从腰间取下砍菜刀,一点点挖出灵芝。 又脱下外衫,将灵芝裹起来。 “走!回家去!”他将裹着灵芝的外衫揣进怀里,笑的见牙不见眼,兴冲冲拉着长安往回走。 长安不想走,指着树上蜂巢叫:“蜜!蜜!” “叔叔知道,得回家拿东西来取。”宋三顺抱起小侄女就往回走:“那东西蜇人,你们小孩子不能待在这里。你放心,叔叔一定让你今日吃到蜂蜜。” 长安这才安心,望一眼蜂洞,说:“叔叔养蜂。” 宋三顺明白小侄女的意思,叹口气道“咱们养不活的。” 蜂蜜虽精贵,但养蜂也要懂行才行,而且收蜜只有半年时间,另半年得自家付出很多蜜糖水养着它们,一个不慎蜂子就会生病死了,忒不划算。 宋三顺也不给糜子苗浇水了,将槐花倒进一只水桶,小侄女放进另一只空桶里,挑起桶,招呼狗蛋与小锄头回家。 花花与狗子见主人走了,也从草丛里窜出来,跟着往回跑。 半途遇到宋老六,宋三顺高声道:“六哥,跟我去掏蜂蜜啊。” 宋老六与妻子正在地里给庄稼浇水,闻言答应一声,挑着水桶跟着宋三顺一起回家。 掏蜂巢要准备不少东西,不仅要带盖的桶,还得多准备几件衣裳,一个罩头的筐子,几大把稻草。 若蜂巢在树上或山壁上,还得准备攀登的绳索。 回到家,收拾好东西,宋三顺与宋老六出了门。 “你们小心点。”吴氏不放心道:“别被蜂子蛰了。” 宋三顺朝妻子挥挥手:“没事儿,以前又不是没掏过。” 长安噔噔噔跑过去,一把抓住叔叔衣摆:“蹲下来。” 宋三顺只好停住脚步蹲下身:“什么事?” “叔叔戴。”长安将自己脖子上挂着的铜钱串儿拿下来,挂到叔叔脖子上,认真道:“蜂子不咬。” 宋三顺笑了,揉揉小侄女脑袋:“多谢长安。” 长安满意了,又回去与狗蛋小锄头捏泥人。 吴氏则和了一盆面,又将槐花挑拣一下,准备做个槐花油糍馅饼。 早上小锄头娘送来的两只猪蹄也被她炖在锅里,与黄豆一起慢慢煨着,香味都飘出来,引得院子里的三孩子不住咽口水。 一个多时辰后,宋三顺终于回来了。 他笑嘻嘻挑着两只木桶走进院子,身后跟着满脸肿成猪头的宋老六。 狗蛋都惊呆了,望着宋老六半天没认出这就是他爹。 就见他上嘴唇肿得翘起,眼睛也肿合缝,偏还要笑,把狗蛋与小锄头吓得够呛。 “长安,快来尝尝蜂蜜。”宋三顺招呼小侄女与两位小伙伴:“狗蛋与小锄头也来,今儿多亏你们找到蜂巢。” 他将两只木桶盖揭开,就见每只桶里都装着几大块蜂巢,浓稠蜂蜜从蜂巢内流出,一股浓郁槐花蜜香扑面而来。 长安趴到木桶边上,用手指抹了一下送进嘴里,小脸顿时乐开花。 脑海播报:槐花蜂蜜,味甘平,入脾胃,可消除疲劳,抗菌消炎、抗氧化、提高免疫力,增强肠胃功能,婴幼儿禁忌服用,咳嗽、喉咙肿痛者与腹泻者忌用...... 狗蛋与小锄头也趴在木桶边上,学着长安的样子用手指抹蜜。 宋三顺也不管他们,与宋老六商议用什么装蜂蜜。 这么多蜜,足有二十来斤,得用几个小坛子才能装下。 “偶家有两个腌菜坛子,要不就用那个装。”宋老六道。 宋三顺摇头:“不行,会串味,我去买几个新坛子装,反正也不贵。” 说着去屋里拿了一些铜钱,快步朝院子外走去。 他们村里就有一户人家会烧陶瓷,经常开窑烧一些陶碗陶罐子去集上售卖,他家烧的是粗瓷,所以价格很是便宜。 不一会儿,宋三顺就拎着几个不大的罐子回来,用水洗了洗,再在火上烤干水汽,与宋老六一起装蜂蜜。 他们将蜂巢割开,让蜂蜜流进罐子里。 这个过程很缓慢,但俩人边说笑边做事,倒也轻松。 “偶就奇怪了?蜂子为啥不蜇你?反而来蜇偶?”宋老六百思不得其解。 先前光顾着跑路了,没来得及问,现在自己满脸肿胀难受,想起来都觉得冤屈。 明明不是自己上去掏蜂蜜的,蜂子却一股脑追着自己蜇,即便头脸都用衣裳包严实,仍旧被蛰了好几下。 宋三顺摸摸脖颈处的两枚铜钱,笑了笑:“是我运气好,蜂子不愿意蜇我。” “哼。”宋老六翻个白眼。 装好蜂蜜,共有六坛,每坛约莫三斤多蜂蜜。 宋三顺给了宋老六两坛,小锄头一坛,毕竟是他找到的蜂巢。 又留了一坛准备送给族长,自家也留了两坛。 剩下就是一些蜂蜡了。 宋三顺将蜂蜡放进一个麻布袋子里,再将其放入一只盛了水的大罐子里煮开,待水沸腾,蜡渐渐融化,慢慢浮到水面。 将上面一层淡黄色的蜂蜡舀出,放入另一个罐子里二次熬煮,最后就成蜡油。 趁蜡油没凝固,将其倒进一个粗竹筒里,竹筒内已经提前放入一根棉线拧成的灯芯。 为了不让灯芯跑偏,还用一根树枝系住,牢牢固定在竹筒中间。 待蜡凝固结实,破开竹筒,一个粗粗的蜡烛就做成了。 第52章:打架 晚间,宋三顺将灵芝拿给妻子看。 “这是长安与狗蛋找到的,明儿我与六哥去县里大药铺看看能卖多少钱。” 吴氏有些惊讶:“小时候总听人说灵芝人参啥的,今儿倒是第一次见到。” 宋三顺嘿嘿笑了:“我小时候见过一回,但柄子没这么长。” 他用手比划一下:“半个手掌大小,是淡绿色的。” “还有绿色灵芝?”吴氏好奇。 宋三顺点头:“有的,大家都不敢确认是不是灵芝,就拿去给郎中瞧,结果郎中也说没见过,不敢收,怕不能入药。” “这个应该能入药的吧?”吴氏摸摸紫红色菌株,硬邦邦,像木头做的一般。 “这个叫紫芝,我在药铺见过,应该能入药。” 宋三顺满脸喜气,给身边沉睡的小侄女掖掖被角,轻轻道:“秀英,你觉不觉得最近长安的运气非常好?而且她每次说什么都能应验。” 吴氏想了想,点点头:“我也这么觉得。上次她忽然去了一趟我家,结果重楼的病就好了。” 她弟弟那是多年的老毛病,连铁牛镇的郎中都说不好治愈,只能慢养,结果弟弟现在痊愈了,丈夫说他还能帮爹娘做点轻省活儿。 这一次两次三次的,家里所有好事似乎都是长安带来的,吴氏想不信邪都难。 宋三顺微笑,慈爱地望一眼小侄女。 今儿他戴了长安给的铜钱串,结果蜜蜂真的没蜇他,自己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忽然,他又想起一事,便是继母那次所说,不到四月就会传来兄长的消息。 如今都四月初几了,没有兄长的坏消息传来,显然继母就是在胡言乱语,故意诅咒兄长。 想到继母一家,宋三顺沉下脸。 她们是巴不得他兄弟俩都死了吧?所以才说出那样的话。 但愿长安的好运气也能护佑兄长一二,让他平安顺遂,早点卸甲归家。 第二日,长安早早起床。 因为婶婶说今日朝食可以吃炖猪蹄,她做梦认字时都在流口水,害得小金鱼们都笑话她。 不过,自己手心的叶片好像又长了一片,现在已经七片啦。 长安美滋滋穿好衣裳,自己去刷牙漱口洗脸。 现在天气很暖和,不用热水也可以洗手洗脸,洗过脸的水她便端去浇枣树与柿子树。 两棵树都栽活了,看起来生机勃勃,叶片长的也多,不像刚栽种的,倒是像原本就在这里一样。 “长安快来吃饭。”吴氏将炖猪蹄端上桌,另还有一盘槐花馅饼。 馅饼外层贴了两片桑树叶,已经被炕熟,吃起来香喷喷。 长安在桌旁坐下,拿起一块槐花油滓馅饼,咬一口,问:“为、为啥要贴叶子?” 吴氏夹了两块炖猪蹄在长安碗里,“贴了叶子饼就不糊了。” 长安点点头,吃一口饼子,开始吃猪蹄。 猪蹄被炖的很酥烂,夹起来一抖骨头就掉了,吃在嘴里软糯无比,简直太好吃了。 长安一连吃了好几块,又吃了半块饼,小肚子都鼓起来,但还是想吃。 吴氏看出小侄女吃多,便不再给她。 “长安乖,吃多会积食,这些留给你下晌再吃。”吴氏将猪蹄从黄豆里挑出来,单独放在一个陶碗里。 “嗯。”长安恋恋不舍移开目光,由着婶婶给擦了嘴,自己一溜烟跑去外头找狗蛋哥哥。 刚出院子,就瞧见小锄头与狗蛋都过来了。 “去走走。”长安说:“消食。” 小师父发话,徒弟没有不从,于是三孩子带着狗狗跑去村外打谷场玩耍。 打谷场不大,边上长着不少苘麻,此时有的苘麻已经开出黄黄小花。 小锄头与狗蛋摘了一些花,掐去花蒂,将其摁在自己脑门上。 长安有样学样,也去摘黄花。 脑海立时开始播报:苘麻,又名青麻、磨盘草,其花又称风铃花。苘麻全株可入药,夏季采收,常用于痢疾、中耳炎、耳鸣耳聋、睾丸炎、化脓性扁桃体炎、乳腺炎、痈疽肿毒等,另外,苘麻籽可以明目退翳,治疗目睛有浑浊分泌物阻挡视线之症...... 忽然,一只大黑狗跑了过来,直接朝白花花扑去。 在苘麻丛里撒欢的白花狗吓一跳,立刻掉头往长安跑来。 大黑狗紧追不放,一口咬上白花花,将其咬的嗷嗷叫。 长安气坏了,从地上拿起一块泥巴丢过去:“不许咬!” 大黑猛地顿住脚步,可怜巴巴瞧向长安。 “坏狗狗!”长安将白花花护在身后,叉腰指着大黑狗道:“回去!” 大黑狗夹着尾巴掉头就跑。 但跑到一半就遇到小主人宋承业。 宋承业身后跟着小栓子与两个男孩,他们气势汹汹冲来。 “谁让你砸我的狗?”宋承业现在十分讨厌长安,看到她就想起自家亲爹被三叔与几人摁住打的情景。 自己打不过大人,难道还打不了小崽子吗? 长安鼓起嘴巴,拧眉看向宋承业。 小堂哥最坏,一直喜欢欺负她。 哼!这次他若还要欺负人,自己就让小珠珠帮忙。 狗蛋与小锄头见宋承业与两个男孩不怀好意,立刻将小长安护在身后。 “你的狗咬我们的狗,当然要砸它!”狗蛋强硬道。 宋承业一听就火了,悄悄对身边俩孩子道:“春山,小栓子,给我好好教训教训他们,回头我拿鸡蛋给你们吃。” 小栓子与八岁的春山都是左村人,平时就跟宋家村的孩子不怎么对付,一听这话,立刻猛点头,二话不说就冲上来。 宋承业也朝长安冲来,口中嚷嚷:“敢砸我的狗?今儿不给你点厉害瞧瞧,你就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长安蹙眉,小手拍在狗蛋哥哥与小锄头胳膊上,随后朝宋承业狠狠挥去一拳。 小拳头打在宋承业肚子上。 宋承业只觉身体不由自主地倒飞出去,狠狠摔在打谷场上。 也幸亏打谷场都是泥地,也没沟沟坎坎,宋承业摔个平阳落雁四仰八叉,躺地上半天没爬起来。 宋承业愣了一会儿,加上腹部剧痛,哇地大哭。 长安也不理他,直接朝另两个男孩冲去。 此时小栓子已经被狗蛋压在地上,几次想翻身都翻不起来,最后只能哭叫:“我投降!” 第53章:分钱 那个叫春山的被小锄头揍了几拳后,哭得稀里哗啦,好不容易爬起身,拔腿就逃。 这边小童的哭嚎声引来好几个村民,他们跑过来问明情况后,齐刷刷望向宋承业。 果然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这宋承业完全继承宋继祖的劣根,连三岁孩子都欺负,被打也是活该。 不过,三岁小长安是怎么将七岁的宋承业打哭的? 吴氏也闻声过来,抱起长安就往家去。 白花花跟在小主人身后颠颠的跑,不时还嗷嗷叫几声,仿佛在模仿宋承业的哭声。 长安看明白狗狗的嘲讽,忍不住咯咯笑出声。 吴氏拍了她一下,低声道:“还笑?为何跟那几孩子打架?” “堂哥先要打我。”长安搂着婶婶脖子道。 吴氏顿了一会儿,说:“以后再遇到那边的人,你就离远远的,最好赶紧跑回家。” 这次小侄女没吃亏,不代表下次不会,她还这么小,哪里斗得过比她大那么多的人? “嗯。”长安不喜欢打架,因为每次打完架,自己的小苗苗就少一片叶子。 这次好不容易长出来的第七片叶子又不见了,只剩六片。 她还要留着叶片救爹爹呢,才不要浪费到跟小堂哥打架上头。 回到家,长安与狗蛋小锄头继续坐在院子里捏泥人。 这次来围观的人更多了。 大多是八九岁十来岁的孩子,也有几个大人。 好在他们全都站在篱笆墙外,并没进来打搅。 宋汐月也藏在人群中,她冷冷看着长安,心里翻江倒海。 前世的长安整日木讷讷的不说一句话,根本不会捏泥人,这一世不知发生什么,她竟有这种技艺了? 不过前世小崽子的运气倒是好,祖母两次将其带进山里丢掉,结果她都能一个人摸回来。 后来祖母改了主意,想瞒着祖父偷偷将她卖给县城人牙子。 若不是小崽子她娘忽然让人过来将其接走,这事就成了。 后来此地三年大旱,自家的粮食与银钱都被流民给抢了,没办法,祖母带着全家人去投奔亲戚。 但亲戚连一顿饭都不留,直接请他们离开。 之后一家人沿路乞讨去京城找长安娘俩。 到了京城后,按照地址寻过去,结果发现根本查无此人。 宋汐月已经不记得自己一家人是怎么度过那段凄惨日子的,先是祖父死了,后来父亲宋继祖也死了,接着就是弟弟与祖母也死了,自己与阿娘卖身为奴才得以活下来。 一晃数年过去,等自己终于遇到长安时,她已是一位官太太,据说嫁给一个官员做了填房。 而自己就是一个低贱奴婢,眼睁睁看着她与她娘穿金戴银,风光无俩。 一想到当年跪下哀求长安帮自己赎身,她那高高在上的模样,宋汐月心里就愤恨不已。 都是一样的出身,一样的泥腿子,她凭啥比自己高贵? 小时候,长安就是烂泥里的蟾蜍,自己比她不知强多少,就因为她娘带她去了京城,从此她与自己的身份就颠倒过来。 这一世,自己一定要先去京城,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 到那时,她也要看看,长安是如何跪在自己面前祈求赎身的? 宋汐月这么想着,嘴角挂上一抹冷笑。 忽然,长安抬起头,目光与之对视,那神情,仿佛洞察她的心思一般。 宋汐月吓一跳,连忙转身离开。 长安看着小堂姐离去的背影,眉头微蹙。 小堂姐的心里话颠三倒四,她有很多不能理解。 不过,小堂姐好像又说到三年大旱的事,还说流民抢走粮食与银钱。 长安心生焦急,立刻爬起来去找婶婶。 自家的粮食与银钱可不能被人给抢走,不然自己与叔叔婶婶就要饿肚肚啦。 但婶婶与钱大娘出去采槐花了,并不在家中。 “长安,我也跟你学捏泥人。”巧儿走来,牵住长安的手。 “嗯。”长安只好又坐回蒲团上,教巧儿姐姐捏泥人。 当然,捏泥人前得学会如何分辨泥土,只有那种芦苇塘下的黏土或者红泥黏土捏的泥人才不会开裂。 先是挖出黏土在阳光下暴晒,再筛去沙子与石子等杂质,之后加入清水和为很稀的泥浆。 泥浆还要再用细筛筛一遍,去除杂质,经过一天一夜的沉淀后,将泥浆上的水倒掉,剩下的就是黑棕色的细泥。 细泥里面还得加上一些撕碎的棉絮,然后反复揉踩捶打,直到两者融合。 之后将这些泥包裹起来,放在阴凉处备用。 制泥的活儿繁琐又劳累,自然不是长安来做,但她不能不告诉巧儿姐姐必要的程序。 巧儿听长安一字一句讲述,有些怔楞。 没想到捏个泥人这般麻烦。 不过,为了钱她也绝不放弃,自己可是好不容易说服阿娘让自己与弟弟一起跟长安学的呢。 旁边有人也跟着听了一耳朵,笑道:“怪不得我见三顺经常去芦苇丛里挖泥呢,原来用那个做泥人的呀。” “看样子咱们也要去挖一些回来,等以后也跟长安学学捏泥人。”村民们都有些意动。 村里除了族长家与宋八齐家不穷,其余人的日子都紧巴巴。 若能跟长安学会捏泥人,不说别的,一个月挣二三百文也是一个大进项。 长安对这些话充耳不闻,也不担心自己教会徒弟饿死师父。 因为小金鱼要她学会很多技能,学的越多,手心小苗苗的叶片越多,以后她的运气也越好,爹爹就不会死啦。 小金鱼还说,与自己在一起的人也会跟着好运,他们的日子也会越过越顺畅。 傍晚,宋三顺与宋老六冲冲赶回家。 两人贼兮兮跑进宋三顺家屋里,将褡裢里的东西倒出来。 哗啦一声! 一堆铜钱与银锭子顿时晃花吴氏的眼。 她低呼一声,惊讶地捂住嘴巴。 宋三顺笑道:“那支灵芝卖了四十两银,咱与六哥一家一半。” 他以为灵芝是长安与狗蛋一起找到的,所以这般分配。 当然,即便是长安一个人先找到,但狗蛋当时也在场,必定要见者有份的。 至于小锄头,当时他没在,只能不算他的了。 宋老六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不用这么分,我家狗蛋说了,这是长安先找到的。” 第54章:防匪 最后宋老六只拿了十五两,欢欢喜喜回家去了。 长安坐在炕上看着叔叔婶婶数钱,说:“三年大旱,买、买粮食藏起来。” 宋三顺一怔,狐疑望向小侄女。 长安继续说:“大旱饿死人,流民会来抢粮抢钱。咱、咱家粮食要藏起来。” 宋三顺与吴氏面面相觑。 自从知道小侄女有点神异后,他俩对长安的话深信不疑。 今年至现在确实没下过雨,这阵子连续的烈阳已经让很多沟渠水塘里的水急速下降。 “三顺,会不会真的要大旱啊?”吴氏担忧地看向丈夫。 依小侄女话里意思,此后三年将是大旱期。 宋三顺没回答妻子的话,而是认真问长安:“长安,你如何知道有三年大旱?” 长安很想说是小堂姐讲的,但万一叔叔去问小堂姐,那岂不暴露自己能听见她心里话的事了? “鱼鱼说。”长安如实道。 小金鱼确实没否认将来会有大旱天气,自己就这么告诉叔叔吧。 宋三顺再次听小长安说起鱼鱼这个名字,他一时不知该怎么问下去。 “三顺,看来咱们真的要准备起来了。”吴氏担忧道。 一年大旱没啥,反正自家现在有钱了,买点粮存起来也能度过难关。但三年啊,不是人人都像自家一样走运,忽然有了这么多钱。 宋三顺点头:“我明日去跟族长说一声,问他怎么办?”光自己一家存粮很危险,一旦别人没吃的,估计第一个就来抢自家。 “嗯。”吴氏看着炕上的银钱也笑不出来了,赶紧收拾进箱子里锁起来。 第二天,宋三顺拉上宋老六去了族长家,向他讲起未来将有大旱的事,说是听了一位游方道士的卜算。 族长仰头望望晴朗无云的天空,心里信了七八分。 他捋着胡须道:“回头让村里人都过来,咱们一起商议一下买粮的事,但千万别跟其他人乱说什么三年大旱的事,万一被扣上妖言惑众的帽子,咱都得去坐牢。” 宋三顺一凛。 他倒是把这茬给忘了。 族长又说:“为了以防万一,你们闲来无事就赶紧修修院墙,一旦有流民进村,也能抵挡一二。” 宋三顺与宋老六俱都点头。 从族长家出来,宋老六道:“三顺,咱俩家相距不远,不妨悄悄修个互通的地窖,万一有流民进村,也能让婆娘孩子躲里头避险。” “行。”宋三顺思忖一下,说:“咱修地窖的事千万不能给旁人知道。” “当然,我又不傻,如何能告诉旁人?”事关生死,自家总要留一个退路,让大家都知道了,那就不是退路,而是死路一条。 两人各自筹备,决定先建院墙,之后再挖地窖,等一切妥当,就悄悄存点儿粮食藏起来。 也幸亏两家这阵子挣了一点钱,否则连修院墙都请不起人。 当然,请村里人过来帮忙是不需要给钱的,但一日两餐却要足量供应。 村民个个饭量奇大,一人一顿吃个三大海碗不成问题,若请四五人的话,少说也要忙活七八天时间,自家不准备百十斤粮食都不够吃的。 既然供人吃喝,菜也必须准备起来,不说顿顿有肉吧,每日几块豆腐却是不能少。 于是,宋三顺与宋老六一合计,将两家院子拉大,中间用一道院墙隔开就行。 这样一来,不仅家前屋后的小菜地被圈进院子,中间还省去一道院墙。 宋三顺还寻思,以后小侄女与几个小伙伴就在院子里玩耍,只要院门一关,任谁也欺负不到她。 接下来两家开始忙碌起来。 他们一次请了十个人,挑泥的挑泥,垒墙的垒墙,不到十天就将两家院墙全砌了起来。 村里人不解,跑过来调侃道:“三顺,老六,你们两家将院子砌这么高做什么?是挖到金子怕人看到么?” 普通村民家的院墙也就砌个半人高,他两家倒好,踮起脚尖都瞧不见里头情景。 不仅如此,宋三顺还在墙头上插了不少荆棘刺与皂角刺,这是不放心谁呢? 宋三顺并不理会村民们的嘲笑,又花钱请人做个厚实的院门,彻底杜绝旁人的视线。 宋老六家也有样学样,上山砍了不少荆棘刺回来,全插到墙头上。 之后两家都在后院砌了一个柴禾棚,两人闲暇时就在里头挖地窖。 这一忙就忙到五月夏收。 因为缺水,家家地里的庄稼收成都不太好。 可收税的不管这些,依然按时来催缴。 小吏与里正带着几名乡丁,敲着锣挨家挨户催粮。 这回朝廷不仅要税银,还要粮食,让村民将应缴纳的粮食送去县城的官仓。 宋三顺家总共就两亩地,收上来的粮食除去缴税就不剩什么了。 他叹息一声,认命地将谷子晒干,又清理干净,装进麻袋里。 正扎着麻袋口,亲爹宋八齐背着手走进院子。 他环顾一圈,说:“三顺,明儿你将咱们的税粮也一并送去县里,到时候继祖与你一起去。” 宋三顺停下手,淡淡望向亲爹:“爹,您准备怎么送去?雇一辆牛车吗?” “雇什么牛车?”宋八齐不悦道:“总共就两百多斤,你请两个人挑去便是。” “请两人挑去?”宋三顺被气笑:“爹你准备给多少脚力钱啊?” 宋八齐被儿子的态度激怒,斥道:“我看你掉钱眼里去了吧?这点小事要你爹给什么钱?你自己难道不去送粮吗?” “我家总共两亩地,税粮不足百斤,我自己一人就挑去了,可你家是六亩多的税,足有二百多斤,您让我请谁挑送去?”宋三顺拿起扫帚清扫地面上的谷粒。 “逆子!老子让你送个税粮都推三阻四,你眼里还有你爹吗?” 宋八齐跳着脚骂着,又看到老宅被一圈高墙围着,气不打一处来,吼叫道:“将老子的房子弄成这样是啥意思?想独占我的屋子吗?” 宋三顺冷淡道:“什么独占不独占?这房子已经分给儿子了,以后就是儿子的,难不成您想用新宅换我这几间破旧茅屋?” 父亲忽然造访,又从送粮扯到房子,估计还是不死心,想找由头来夺自己几间破屋子呢。 区区三间烂茅屋,难为他绞尽脑汁一次次算计。 第55章:变水 “想我拿新宅换你这屋子?做梦!” 宋八齐被宋三顺的话带歪,怒道:“我看你有钱无处使,尽花在无用的地方,瞧瞧这院墙,有必要砌这么高吗?当你家有万贯家财要守呐?既如此,你赶紧将老子的口粮交出来!还有衣料,也一并给我!” 宋三顺不咸不淡道:“您放心,口粮不会少您的,只是要到年底才能给。” 宋八齐又想说什么,忽然瞧见小长安从屋后跑出来,身后还跟着六只小鸡,两只小鹅,一只狗子。 她定定看着祖父,眼里全是冷淡。 宋八齐顿了下,脸色渐黑,想到妻子跟自己说长安克亲的话,退后几步,转身走了。 他还想长长久久活着呢,不想被这个孙女给克到。 若不是还指望姜氏帮扶家里,自己真想将这孩子丢掉。 长安见祖父看到自己就走,联想到小堂姐这段时间断断续续的心里话,有些了然。 估计祖父很不待见自己,认为自己是灾星,会克到他。 可小鱼鱼说过,她才不是灾星。 只要她手心的小苗苗叶片长到十八片后,但凡靠近自己的人,都会生活顺遂,一生无忧。 长安望一眼手心小苗,还是七片叶子。 她这阵子做了好几款泥娃娃,结果小苗苗愣是一片新叶子也没长出来。 等晚上念书的时候就问问鱼鱼,到底是为什么? “长安,明日叔叔去送税粮,你乖乖在家,别到外头去。” 宋三顺用簸箕簸着最后扫起来的谷子,问小侄女:“想要什么?叔叔从县城给你带来。” 长安想了想,说:“要纸与墨,还有字帖。” 她想临摹一下字帖,不然字写的太难看。 宋三顺听小侄女要字帖,不由愣了愣。 是了,自己这阵子太过忙碌,竟将许诺过的话给忘了。 长安这么聪明,是应该识几个字的,万一兄长与嫂子带信回来,自己也能拿来给长安读一读。 “好,叔叔再给你带一本三字经与千字文。”宋三顺心里盘算再给长安与妻子买两匹葛布回来做夏衫。 现在只是五月底,天气已经非常炎热,水塘里的水几乎干涸,他们挑水都要天不亮就去井边排队,不然就打不到了。 长安点头。 又带着小鸡小鹅往屋后去。 屋后是一块菜地,上头种了一些萝卜与青菜,还有豆角与冬瓜。 长安跑到菜园子旁的柿子树下,这里铺着一张破芦席,狗蛋与小锄头正坐在席子上捏泥人。 “你这几天怎么不做观音了?”狗蛋问。 长安:“不想做。” 每天捏泥像,她忽然不想做了,即便捏出完美泥像,手心的叶子也不长,这让她更加意兴阑珊。 小锄头抬起头说:“可庙会那边的小贩都要你做的观音呢。”看着钱不赚,他都替她着急。 长安鼓起嘴巴,坐下看两个小徒弟捏泥人。 他俩已经捏的很好了,与自己捏的有九分相似。 但他们的泥人小贩不愿意要,还一个劲压价,也不知为啥。 吴氏端着一碟剥好的粽子走过来,粽子上还叉着一根竹签。 “先吃个粽子再做。”她将粽碟放在小桌上,笑眯眯说:“上头浇了蜂蜜,你们快吃,不然有蜂子寻过来了。” 长安拿起一只淋着蜂蜜的粽子咬一口,含糊道:“好次。” 她最喜欢用凉粽子沾着蜂蜜吃,槐树蜜的清香溢满口腔,甜而不腻,比有着焦苦味的麦芽糖好吃多了。 吴氏怜爱地摸摸小侄女脑袋,“好吃也只能吃一个,不然积食。” 长安一听这话,立刻小口小口咬起来。 她要慢慢品尝,不然一下子就吃光了。 三孩子吃完粽子,日头已经偏西。 小锄头与狗蛋告辞回家。 吴氏与长安还坐在柿子树下,看几只小鸡与两只小鹅在菜园子里寻食。 这里最是凉快,比前院凉快多了,估计是菜园子里长满植物的缘故。 宋三顺收好粮食也走来,从菜园里拔了三只萝卜,在手里擦擦泥巴就开始剥皮。 春天种下去的水萝卜,吃起来鲜甜可口,就是目前有点费水,每天都要浇一遍才行。 “周围几个水塘都干了,没干的也都浑浊的不行,全剩泥浆,你说这以后洗衣要去哪里洗啊?”吴氏忍不住叹气。 宋三顺将剥好的萝卜递给长安,又递一个给妻子:“大不了就用井水洗,洗过衣裳再拿来浇地,木患子水还能杀虫,一举两得。” 吴氏没好气瞪他一眼:“连深井都快枯了,你还好意思说用井水洗衣?” “那怎么办?要不咱就少换衣裳。”宋三顺也知道最近水源紧张,还萌生打一口井的想法。 但请人打井需要不少钱,一口深水井的价格,不会低于三十两银。 目前自己拿不准以后到底会如何,实在不敢将家里几十两银子用在打井上。 长安看看叔叔,又望望婶婶,想起小鱼鱼说的话。 小鱼鱼说,苗苗可以生水,完全能解决她的生存问题。 可小苗苗到底能生多少水呀?长安想试试。 她站起身,一溜烟跑到灶房,站在凳子上往水缸里瞧。 水缸里已经不剩多少水,里头还沉淀着不少污物。 宋三顺也走到灶房舀水洗手,瞧见小侄女扒着水缸往里瞧,赶紧将其抱过来,拍了一下屁股:“以后不许扒水缸!” 经常听说谁谁家的小孩子掉进水缸或水桶里淹死,这事儿危险,可不能由她性子胡来。 长安指着水缸道:“没水。” “我知道,等会儿叔叔就去打水。”宋三顺抱着小侄女往外走。 长安不依,扭着身子道:“水缸脏脏,有泥。” 宋三顺无法,只好将她放下,去清理水缸。 吴氏也过来帮忙,将水缸清洗干净。 接着,宋三顺挑着水桶出去打水,吴氏去菜园子里摘点儿豆角与青菜,准备做饭。 长安又端来凳子扒上水缸,将手心放在水缸内侧,心里默念:“小珠珠你能变水吗?” 手心光芒一闪,一片叶子消失不见,而水缸里满满当当一下子清水。 长安惊呆,用手戳了戳水面,荡起一圈小小涟漪。 原来是这样啊? 长安笑起来。 以后她家的菜园子就有水浇啦,婶婶也有水洗衣裳了。 可一缸水就需要一片叶子,她手心的叶子好像不够多呀? 长安挠头。 看样子,自己必须每天都学会一种技能才行。 第56章:井里没水了 吴氏摘了菜回屋,并没注意到水缸里已经有水。 她拎一只板凳坐在门口边择菜边等丈夫挑水回来。 但左等右等,都不见丈夫身影,不由担忧。 “长安,你乖乖在家,婶婶去找找你叔叔。”吴氏将菜放进篮子里,起身出了院子。 此时太阳还没落山,许多村民都已经将小饭桌搬到屋门口,一家人围坐吃饭。 吴氏匆匆赶到村口公用水井处,远远见水井边站了好几人,全都挑着水桶。 “咱村的水井竟然没水了,这才打了几桶啊?就见底了?” 几人没打到水,心里着急,不死心地扒着井口往里看: “不应该啊?怎么会没水了呢?我早上就没打到水,就等下傍晚来看看,结果还是没水,咱家连烧饭水都没了,这可如何是好?” “可不,我家也没水了。” “要不咱们去左村那边看看?” “不用去了,我刚从那边过来,还没靠近那帮人就撵我走。”一村民气哼哼道。 “凭啥撵人?刚才我还瞧见左村的人来咱们这边打水呢。” “就是!说不定咱们村里的井就是被他们村的人打空的!”有人义愤填膺。 “一群王八羔子!真是阴险,把咱们井水打空,他们的井水就省下了.......” 宋三顺看看天色,知道今晚是打不到水了,垂头丧气往回走。 一抬头就瞧见妻子跑来,问:“你怎么来了?” “我来瞧瞧。”吴氏看一眼空水桶:“没水了吗?” 宋三顺:“嗯,他们去周围都看过了,全没水。对了,家里不是还有一盆水吗?先将就一下,明儿天不亮我就来打水。” 说罢,挑着空水桶往回走。 吴氏也跟在身后,忧心忡忡道:“明儿你不是要去送税粮吗?还是我去挑吧。” 宋三顺没言语,与妻子怏怏回到家。 将空水桶放下,抽出扁担搁在一旁,见小侄女眼巴巴看着自己,问:“长安想要啥?” 长安伸头看一眼空水桶,笑眯眯说:“有水。” 宋三顺慈爱地摸摸她脑袋,叹口气:“三叔没打到水,你今晚不能洗澡了。” 长安见叔叔没明白自己意思,拉着他走到水缸跟前,“有水,小珠珠变的哦。” 宋三顺探头看一眼,顿时睁大眼睛。 他下意识伸手进去捞一把,清亮水珠溅出水缸外。 满满一缸水,正好漫至缸沿处。 “这......哪来的水?”宋三顺转头询问妻子。 吴氏也急急走来,看到缸里满溢的清水,整个人都震惊。“我......不知道啊。” 长安见叔叔婶婶都没留意自己说什么,索性也不解释了,踮起脚尖去扒拉碗橱里的粽子。 她肚肚都饿了,想吃粽子沾槐树蜜。 宋三顺见到,赶紧将粽子拿下来,边剥粽衣边问:“长安,刚才你说什么?” 长安眨眨眼,认真道:“小珠珠会变水,咱们有水喝啦。” “小珠珠是谁?”宋三顺将粽子剥好,又淋了一点蜂蜜在上头。 长安将小手伸开,指着掌心说:“小珠珠在这里。” 宋三顺抓过小侄女手仔细看,什么都没看到。 他思忖片刻,说:“那你再变一次给三叔瞧瞧。” 长安摇头,将小手背到身后:“不要。”家里现在有水了,她才不要浪费一片叶子呢。 宋三顺见小侄女不愿,也没勉强,拿一根筷子戳在粽子上,递过去:“先吃个粽子,等会儿再喝粥。” 长安欢喜地接过粽子,先给叔叔咬一口,又递给婶婶咬一口,随后坐小板凳上慢慢品尝起来。 宋三顺与妻子对视一眼,两人什么都没说,各自忙活。 舀水洗菜做了半锅菜粥,宋三顺还将洗菜的水端去屋后泼进菜地。 目前来看,家里种的菜似乎没受天气影响,就是那萝卜青菜非常娇贵,一缺水就蔫吧。 即便这样,自家菜园子也比别家好太多,满园郁郁葱葱,菜苗也长的飞快。 宋三顺看一眼新砌的围墙,心里万分庆幸早早给砌上。 小侄女有神异的事,万万不能给别人知晓,等吃了饭,他要好好教导教导,让长安别在旁人面前展露异常。 晚饭吃的有些沉闷,但长安什么也没觉出来。 婶婶给她洗了澡后,将她抱上炕,小娃娃一咕噜滚进帐子里,自己扯过小被子盖在肚子上。 等宋三顺夫妻洗完也进屋休息时,就见长安已经呼呼大睡,嘴角还挂着笑,似乎很开心的样子。 宋三顺叹口气,对妻子道:“明日你在家看好她,我与六哥他们一起去交税粮,可能过几日才回来,这几天你就别出去挑水了,那缸水省着用,够你们吃用三四天的。” “嗯。”吴氏轻轻点头。 自家新买的水缸很大,需五担水才能装满。 而她与丈夫每回挑两担水就已经够家里吃用一两天的。 一大缸水撑个四五天应该没问题。 也不知小长安是怎么变出那一缸水的,实在让人费解。 吴氏摸摸长安肉乎乎的小胳膊,心里一片柔软。 “三顺,你去县城的时候,顺便找找二嫂的主家,我以前好像听说她在一户姓张的人家做事,你不妨打听一下。” 宋三顺沉默半晌,说:“我之前托人打听过了,那家早就升迁去了府城,不在县城。” 吴氏叹息一声,不再说话。 第二天天不亮,宋三顺吃过妻子准备的饭食,将自家粮食整理好,又多带了二三十斤,防止收粮时有折损。 将百十斤粮食挑在肩上,晃晃悠悠出了门。 门外,宋老六与一干村民也都推车的推车,挑担的挑担,接二连三往村外走。 宋家村到县城有六十多里路,他们挑担子要走一整天时间。 到了县城还得排队纳粮,一来一去的,没个两三天回不来。 吴氏目送丈夫走远,回身关好院门。 如今家里有了高高围墙,确实给她很大的安全感,而且家里还有机灵的小狗,一旦有人靠近,它就汪汪叫个不停。 吴氏将小鸡小鹅从鸡罩里放出来,又抓了一把糜子丢在地上,自己便又回屋睡觉。 没睡多久,忽听有人在院子外拍门:“三嫂!开门!” 趴在窝里的小花狗猛地支棱起脖子,跳起来疯狂吠叫。 “汪汪汪汪汪!” 第57章:中毒 长安也被白花花的声音吵醒,骨碌坐起身,看向婶婶:“狗狗叫。” 吴氏嗯一声,小声道:“是你小姑姑在外头拍门。” 宋玉凤也不知有啥事,天刚亮就跑到自家来拍门。 本想不理会,可她一直拍一直拍,将小狗都气的暴躁了。 长安一听是小姑姑,立刻缩进小被子里。 小姑姑最凶,自己一点都不喜欢她。 但不起来好像不行,她憋的慌,要去方便了。 长安又爬起来,滑下炕,套上木底拖鞋,啪嗒啪嗒往茅厕去。 吴氏已经开了院门,站在门口问宋玉凤:“什么事?” 宋玉凤笑眯眯端着一只碗,碗里放着两只糖水煮鸡蛋:“我爹让我送两个鸡蛋给你们吃。” 说着将碗往吴氏怀里送:“刚煮好的,还热乎着呢,快端去吃吧。” 吴氏低头看一眼鸡蛋,将碗推回去:“咱家有鸡蛋,这个你还是留给汐月与承业。” “呦,三嫂你什么意思?我娘辛辛苦苦煮了一碗糖水蛋,不过是看长安可怜没人疼,你倒是拿起乔来。”宋玉凤面露嘲讽,径直挤进门内,端着碗朝屋里走去。 吴氏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关上大门跟过去。 长安从茅厕出来,就瞧见长相秀美的小姑姑。 她穿一身桃红罗裙,梳着双环髻,细眉长眼肌肤白皙,跟村里的小姑娘全然不同。 “长安,快过来吃糖水鸡蛋。”今日小姑姑异常热情,一个劲招手叫长安过去。 长安犹豫着走到近前,望一眼那碗黑乎乎的汤汁,摇摇头:“不吃。” 她才不要吃小姑姑送来的东西。 因为自己听了小堂姐很多心里话,知道她一直诅咒自己与叔叔婶婶去死,还说野外有很多毒草,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毒死几个人。 “真是不知好歹!随便你们吃不吃,反正我送到了!”宋玉凤翻个白眼,将碗朝桌上一放,扭身就走。 吴氏目送小姑子出了大门,低头瞧瞧那碗红糖鸡蛋,微微蹙眉。 长安赶紧拉拉婶婶袖子,低声道:“不吃,送、送回去!” 她怕婶婶吃这碗黑乎乎的东西。 吴氏想了想,端起碗出了门。 来到新宅,便将这碗红糖鸡蛋放到新宅门口的石墩子上。 回到家,吴氏舀水给小侄女洗漱,见小娃娃依旧不放心地盯着自己瞧,笑道:“我真的没吃,已经送回去了。” 长安这才放心,认真道:“不、不要吃她家东西,会放毒草。” 吴氏给小娃娃擦擦脸,点点头:“婶娘知道,小长安放心好了,咱绝对不吃她家东西。” 长安满意了,跑去后院摘瓜叶子喂小鹅。 几只小鸡小鹅见小主人来了,立刻追在她身后讨食。 花花半躺在芦席上冷冷看着,似乎有点不悦。 这群叽叽喳一早起来吵的它脑袋疼,若不是怕小主人生气,它都想将它们叼到墙外去。 长安扯了几片叶子丢给小鹅,又去看了看萝卜。 咦?她怎么觉得萝卜一夜之间长大不少,原先只有鸡蛋大小,现在露在外头的都比鸡蛋大了。 而且,萝卜叶子也长出很多,郁郁葱葱一片,长得比青菜都高。 长安蹲下身,学婶婶的样子,给萝卜掰叶子。 婶婶说过,萝卜叶子多了就要掰去几片,不然萝卜不肯长大。 冬瓜南瓜也一样,等它们都结果了,就要摘掉一点叶片与嫩头,瓜果会长的更大。 这时,吴氏走过来,一眼瞧见地里蔬菜,不由惊讶:“怎么回事?” 原先萝卜还稀稀拉拉,怎么过了一夜就变样了? “婶婶,有菜吃。”长安将萝卜叶子抱给婶婶。 萝卜叶子切碎用盐腌一下,味道也很好,吃粥时可下饭了。 吴氏接过萝卜叶,又拔起两个萝卜,果然比昨日的大很多。 她百思不得其解,却又非常高兴。 菜园子的菜长得好,本就是好事,管它怎么回事呢,反正每天有菜吃就行。 如今村里各家菜园子都缺水,除了苋菜与紫苏长得茂盛,其余都不肯出苗了。 而自家的菜园却越长越好,每种蔬菜都非常繁茂,真是不可思议。 “今儿婶娘发面做个萝卜丝饼吧。”吴氏又拔了两个萝卜,问小侄女:“你要不要一起做?” “要!”长安顿时来了精神,颠颠跟在婶婶身后去灶房看她和面。 家里有现成的糟头,泡进温水里化开和进面里,可以让面快速发酵。 不过,糟头有酸味,必须用草木灰水中和一下,不然做出的面饼也有酸味,就不好吃了。 吴氏从锅底掏出一盆草木灰,加水进去搅合搅合,再用一块布过滤掉杂质,剩下的水就是碱水了,不仅能和面,还能洗衣洗头。 将草木灰水过滤了好几遍,直至水的颜色变清澈,吴氏才用此水和面。 之后放到阳光下发酵,她又开始切萝卜丝。 萝卜丝还没切好,忽听院门又被人拍响。 “开门!你个杀千刀的还不赶紧开门!”门外是老赵氏的尖锐声音。 吴氏皱起眉,没去开门。 丈夫不在家,村里大部分人也都去送税粮了,自己真的不想在此时跟继婆婆对上。 长安却噔噔噔跑过去,扒在门缝上朝外看。 她脑海忽然又响起小堂姐的声音:爹真是蠢死了,竟然将那碗红糖鸡蛋给吃了!怎么不馋死他,随随便便就吃放在门外的东西! 小姑姑也忒没用!一点小事都做不好!她自己怎么不把那碗鸡蛋吃了?偏要害我爹...... 好不容易弄了一盅猫眼草汁与皂角刺,就这么被他给喝了!要死就去死吧!别浪费咱家银子了...... 长安嘴角微抽,用小手掏掏耳朵,从门缝瞧见祖母披头散发在拍自家的院门。 嘿!有院门真好呀,坏人就进不来啦。 正看得兴致勃勃,忽然与祖母的视线对上。 长安吓一跳,赶紧退后几步,就听祖母在外头大骂:“小贱人!还不赶紧开门!” 说罢用手里捶衣棒咣咣捶几下大门。 吴氏听的火起,走过来将长安抱到一旁,高声问:“婆婆你有什么事就说,踹我家门干啥?” “踹你家门干啥?你这个毒妇,竟然下毒害我儿子!今儿我不打死你,就跟你姓!”说着又踹了几脚。 长安皱起眉,轻声对婶婶说:“大伯伯吃了糖鸡蛋中毒,还诬赖人,坏蛋!” 吴氏顿时明白,瞬间气的发抖。 她将长安放下,跑去茅厕旁抄起一根搅屎棍就冲到门口,一把打开门,照着老赵氏的嘴就捅过去。 第58章:不打自招 搅屎棍直接捅进老赵氏嘴里,将她嘴唇都捅破,鲜血流了出来。 老赵氏惊住,赶紧后退挥开搅屎棍。 一股恶臭充斥口腔,老赵氏忙不迭呸呸吐几口,看向吴氏的眼神如淬了毒:“贱人!敢打你婆婆?看我不告到官府将你千刀万剐!” 吴氏也不理她,返身跑回茅厕拿了一只粪勺,舀了一下屎尿就奔出来,直接浇向老赵氏,高声叫道: “去告吧,我也要告你们一早给我下毒,我当你一家这么好心呢,原来是想毒死我跟长安啊,咱们幸亏没吃,不然咱娘儿俩死在家里都无人知道了!害人不成就来诬赖,世上还有比你一家更不要脸的人吗?” 赵婆子被泼了一头一脸屎尿,蛆虫都直往她头发衣襟里钻,吓得她转身就跑,边跑边脱衣裳。 吴氏悲愤无比,举着粪勺追打赵婆子,直追到新宅门口。 赵婆子跑进院子,吴氏便站在门口哭叫: “大家都来听听啊,一大早宋玉凤就端来一碗红糖鸡蛋,我自知无功不受禄,不敢吃啊,便把红糖鸡蛋送回去,结果婆婆竟诬赖我毒害她儿子,还要打死我与长安,大娘大嫂你们都来评评理,这样的婆婆还是人吗?我与长安侥幸没被她毒死,结果就成了她诬陷的理由......” 闻声过来看热闹的女人们俱都惊骇:“什么?赵婆子敢毒害儿媳妇与孙女?” “不会吧?她为啥要这么做?” “为啥?估计是报复前几次吃的亏,那个老虔婆可不是凡人,啥阴毒事情都能做出来。”钱氏就住在宋三顺家隔壁,最是知道他家情况。 小锄头的娘也跑了过来,一听原委就火了,她拍着手在宋继祖家门外叫骂: “不要脸的老货!竟敢毒害儿媳与孙女!咱们现在就去报官!看看官府怎么判!” 小长安可是自家儿子的师父,害她就如害自家。 金桂花怒火中烧,跳脚叫骂:“怪不得一大早宋继祖就被送去郎中那里,感情是吃了亲娘下了料的红糖鸡蛋啊,真是老天开眼报应不爽!赶紧让阎王收了这起子黑心烂肝的东西吧!” 这时,有人将族长与两名年岁很大的村老请了来。 毒害人性命的事可不小,村里可容不得这样的人家继续呆在村子里。 万一老虔婆母子记恨村民,给谁家也投毒,岂不祸害乡里? 族长没进院子,而是在门口问明前因后果。 听几人七嘴八舌一通诉说,他已经将事情猜个七七八八。 铁定是赵婆子见三顺不在家,宋八齐也不在,便动了歪心思,想报复吴氏。 如此恶毒妇人,若宋八齐还包庇她,自己就将他们一家除族。 想到此,族长沉着脸带一众人走进宋八齐家。 “宋继祖人呢?”族长几人走进宋家堂屋,见到畏畏缩缩的小赵氏,开口问道:“他中了什么毒?” 小赵氏被族长严厉的眼神吓到,下意识回答:“是猫眼草皂树刺煮的水......” 话没说完,老赵氏已经冲了出来,狠狠打了小赵氏一个耳光:“你个贱骨头胡说什么?是不是你害了我儿?” 自己明明叫这个贱妇去送鸡蛋的,只一转眼功夫,她不知怎么竟撺掇玉凤去送,结果就害了儿子。 此时赵婆子恨不得将小赵氏掐死。 赵婆子欲盖弥彰的表现落在族长与族老眼里,根本就是画蛇添足。 族长眼神冰冷,喝道:“继祖媳妇,将玉凤叫出来!”他要问问那宋玉凤,到底为何送鸡蛋给长安与吴氏。 小赵氏被婆婆打了一嘴巴,心里委屈,小跑着去东屋喊宋玉凤。 宋玉凤根本不敢出来,只抱着小侄子宋承业痛哭。 先前她已经被亲娘打了两巴掌,并警告她什么都不要承认。 可自己送糖水鸡蛋的时候,钱嫂子家两孩子就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如何能撇清干系? 小赵氏见小姑子不肯出去,索性也不出去了,抱着炕上的宋汐月哭诉:“汐月,这可怎么办呀?你爹快不行了,万一有个好歹......你快想想法子吧。” 丈夫宋继祖又吐又抽搐,还面目青紫,快把一家人吓死,小赵氏非常后悔没将煮毒草的事告诉丈夫。 自己就不该听信婆婆的话,说什么少一人知道就少点风险,男人是家里顶梁柱,怎么也不能掺和这些腌臜事。 这下可好,那碗糖水蛋竟害了丈夫。 幸好儿子起床迟,没跟他爹同吃那碗鸡蛋,不然自己真想去上吊了。 宋汐月快被蠢娘给气死。 一个两个的都没用,一件小事都做不好,自己就不应该指望这群蠢货能干成什么事。 她低声道:“娘,你怎么能直接讲出爹中了什么毒呢?这不是不打自招吗?” 宋汐月瞥一眼小姑,附在亲娘耳边道:“我跟你说,要一口咬定是三婶下的毒,实在不行,你就说看见小姑熬了草药,反正那碗糖水蛋也是她送去的,就让她背锅吧。” 一旦事情败露,自家必定要牺牲一个人出去,她思来想去,只能让小姑顶缸了。 小赵氏听小闺女一通交代,心绪渐渐定下来。 可自己已经讲出丈夫中的什么毒,连郎中那边也知道了,还熬了一些绿豆汤给丈夫解毒呢,这可怎么办呀? 小赵氏望一眼哭泣不止的宋玉凤,心道:若族长追究起来,自己只能推给小姑了。 等在外头的族长与一干人迟迟见不到人,不由怒火中烧,立刻吩咐村民去屋里拖人。 “我本想给你们个机会,既如此不识抬举,就全部押去里正那里审讯吧。”族长背着手说道:“下毒害人是大罪,咱们不能留个祸害在村里。” 赵婆子一听就不干了,朝地上一坐就拍腿哭起来:“没天理啊,我儿被吴氏这个毒妇害得生死不知,你们还来欺负人啊,老天爷啊,你咋不睁眼看看啊......” 族长也不理她,让人去屋里拽人。 虽说宋玉凤才十二岁,但她一早端一碗红糖鸡蛋给吴氏却是人人都看见的。 而且钱氏还证明,宋玉凤前脚刚出三顺家,后脚吴氏就将那碗红糖鸡蛋送了回去,放在宋家门口石墩子上,没一会儿那宋继祖就出来,看到热乎着的红糖鸡蛋,端起来就吃。 “我不要见官!我不要见官!”宋玉凤吓坏了,赖着身子不肯走,连声惊叫:“娘!救我!救我啊......” 老赵氏见族长来真的,立刻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抱住闺女哭嚎开来,死活不让人拽走。 一时间,宋家鬼哭狼嚎乱成一团。 第59章:自作自受 长安没过去,与狗蛋小锄头三人站自家门口远远看了一会儿,就被婶婶撵进院子里。 吴氏又喊来巧儿,请她代为照看长安,她要随族长一起去乡里一趟。 巧儿点头,关了自家的门,跑来找长安。 长安目送婶婶走远,关好院门,对巧儿姐姐说:“做萝卜丝饼。” 巧儿边卷袖子边说:“我帮你做。” 她已经快十岁,家里活计全会干,发面做饼子也不在话下。 “我也做。”长安还没做过萝卜丝饼呢,颠颠跟在巧儿身后跑进灶房。 于是,巧儿洗手切萝卜丝做馅,再用热水焯一下,勒去水分,拌上切碎的猪油渣与葱花,再搁一点盐,香味很快溢出来。 此时面已经发起来了,巧儿在小桌上撒上面粉,开始揉面包馅饼。 长安也揪一团面剂子揉面,再用小擀面杖擀个面皮,包上萝卜馅。 将所有面饼包好,巧儿升火烙饼。 不一会儿,香喷喷的萝卜丝馅饼出锅。 长安吸溜着口水,先送了两块给狗蛋哥哥与小锄头,自己才抱着一块饼咬一口。 真香!就是有点烫。 花花与狗狗也跑过来,目光灼灼看着她。 长安只好掰下一块给花花,再掰一块给狗狗。 巧儿瞧见她这般,不由心疼道:“你这么喂猫狗,多糟践粮食啊?” 有的人家几日都不舍得烙一次饼子,全家老小喝菜粥充饥,长安倒好,将饼子给猫猫狗狗吃。 长安听巧儿姐姐这么说,有点心虚。 可即便她也心疼粮食,也不能不给花花与狗狗吃。 “我自己挣钱给花花吃饼子。”长安解释道。 巧儿:...... 她无话可说。 可不,长安一直都在捏泥人挣钱呢,自家弟弟若不是跟长安学了捏泥人,估计家里也要整日吃菜粥了。 但巧儿还是心疼饼子,不舍得给猫猫狗狗吃,哪怕这饼子不是自家的。 长安见巧儿姐姐有些不高兴,拿起一块饼子递给她:“姐姐你也吃。” “我在家吃过了。”巧儿坐在灶间往灶膛添草。 长安将饼子硬塞给巧儿:“好吃,快尝尝。” 巧儿只好接过来,小小咬一口。 萝卜丝的鲜香溢满口腔,巧儿忍不住又心疼起来。 这么好吃的饼子,长安竟然给猫猫狗狗吃,唉。 长安一口气吃完两块饼子,才跑去后院捏泥人。 这次她要捏几个新泥人,将手心缺失的叶子补起来。 小锄头见小师傅终于又肯做泥人了,很是高兴,殷勤地给她拿来揉好的泥坯。 他与狗蛋做了不少泥坯,全用麻袋裹了放在地窖内发酵。 有时三顺叔与六叔也帮忙制作泥坯,所以他们存了不少泥坯放在地窖内,用时就取一块,省好多事。 长安思索一会儿,决定做个龙王泥像。 都说龙王掌管人间江河湖海,还能行风布雨,她希望龙王能带来雨水。 叔叔说,再不下雨,地里就不好种粮了,而种不出粮食,自己一家就要饿肚子。 长安不想饿肚子,所以希望龙王赶紧来布雨。 龙神的样子她从小鱼鱼给的画册里看到过好多,各种各样的都有,长安挑选一个稍微简单的先做个试试。 先做龙王头,耳朵鼻子嘴巴眼眶都捏出来,再揉两个大眼珠子塞进眼眶,之后再做龙须龙角与头发。 这些都要单独做,再一个个盘上去。 不知不觉到了下晌。 长安一只龙头还没做好,婶婶已经回来了。 与她一起回来的还有钱大娘与金大娘。 三女人有说有笑进了院子,看到几个孩子老老实实呆在后院做泥偶,不由问:“你们吃饭没有?” “吃了,咱们吃的萝卜丝饼。“巧儿回答。 “呦,都吃上萝卜丝饼了呀?你家萝卜长多大了?”这时候种的萝卜,在不缺水的情况下,要到七八月份才能长大。 而她们现在就吃上萝卜丝饼,这让金大娘很是好奇。 吴氏笑了笑说:“我家早前撒的种,现在倒是长大不少,金嫂子钱嫂子你们拔几个回去尝尝。” 今日自家洗脱嫌疑,多亏了金嫂子与钱嫂子出言证明,虽说那事儿还没了断,但自家已经稳操胜券了,送几个萝卜给她二人尝尝也是应该。 她说着走进菜地,拔了十几个萝卜出来,分别送给两位嫂子。 不过,这萝卜貌似又大了几分,也不知是不是自己错觉? 钱氏与金桂花各拎几个萝卜,惊讶道:“你家怎么伺弄的?竟长这么大?” 每个萝卜都有二碗大小,胖嘟嘟圆滚滚,实在是少见。 吴氏尴尬笑了下:“也没怎么伺弄,就是菜地上了不少河泥。” 最近丈夫经常挑河泥回来淘黏土,多余的就埋进菜地了,也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家里的菜才长得这般茂盛。 金桂花恍然:“怪不得,等我家那口子回来,也让他去挑点河泥上田地。” “到时候咱们一起去。”钱嫂子笑呵呵附和,又招呼两孩子回家。 送走几人,吴氏将大门关好,又去菜地仔细看了看。 没错,萝卜确实比早上长大几分,连青菜也窜起老高,叶子更是肥大不少。 吴氏疑惑,又拔了一个萝卜出来,准备生吃。 长安跟在她身后,问:“婶婶,坏人抓起来打屁屁了?” “没打。”但宋玉凤她们已经承认在那碗糖水鸡蛋里放了猫眼草。 长安蹙眉,不懂为何还不抓小堂姐她们打屁屁。 最近她在梦里看了不少画册,官差将坏人抓起来都要先打一顿再审问,招认过后还要打一顿,所以为何不打祖母与小堂姐她们? 吴氏抱起小侄女往屋里走,轻声道:“宋玉凤只承认自己送鸡蛋,不承认下毒,还咬上宋汐月跟她娘,说那碗糖水蛋是她嫂子煮的,猫眼草是宋汐月放的。” 之后宋汐月哭嚎着说她不是有意,并不知那草有毒。 巡检司见她是个四岁多的小娃娃,便没有用刑,只责令其家长好生管教。 吴氏有些气闷,低声道:“族长说等你祖父回来,就让宋继祖一家搬出村子,否则就将你祖父从族中除名。” 但愿那宋继祖就此中毒死去,也让继婆婆一家尝尝自作自受的滋味。 长安鼓起嘴。 这个结果她并不满意。 小堂姐很坏,一直盼望叔叔婶婶死去,她那样的坏人,为何没被官差抓去? 既然她们下毒都没被惩罚,那自己也弄一点毒草给她们一家吃好了。 第60章:晒酱 翌日一早,长安吃完朝食就跟婶婶外出挑水。 虽说水缸里还有不少水,但吴氏不想拿这么清澈的水洗锅洗碗,所以必须去井里打些回来。 长安背着婶婶做的小包包,手里拎着小铲子跟在身后。 路过宋继祖家门口,就瞧见宋承业一脸黑沉地瞪她。 长安没工夫与他对瞪,只好装作没瞧见。 到了村外水井边,就见这里有好几人挑着水桶,正排着队在旁边水塘里舀水。 水塘里的水已经干涸,但村民们在里头挖了一个深水坑,一夜过来也生了不少水,只不过被很多人舀来舀去的,变得很浑浊。 即便这样浑浊的水,人们也没嫌弃,陆续挑了回去。 吴氏也舀了两桶,挑到半路正遇到小赵氏。 小赵氏低垂着头,担着水桶匆匆往水塘边走。 两妯娌擦肩而过,只当对方是空气。 长安趁婶婶打水的功夫,在水塘边找到几株猫眼草,每棵都长的好大。 她见无人注意自己,便挖了两棵放进包包里。 回到家,长安将猫眼草拿出来,挂在菜园子的篱笆上晾晒。 吴氏望着自己挑回来的浑浊塘水直叹气,思量去远一些的河沟里看看有没有水,正好挖点芦苇根,顺便再割一捆辣蓼回来焖大酱。 夏季正是晒酱的时候,现在日头又非常好,不如多晒点酱留着冬季吃。 “长安,要不要去挖芦根?”吴氏找了个背篓背上,又拿了一把铲子一把镰刀。 长安猛点头:“要!”她要挖多多的毒草回来存着。 小金鱼的书里说,毒草也是一种药材,用量合适的话,能治好很多病症。 比如,用猫眼草浆液点在瘊子上,可以让瘊子脱落,这叫以毒攻毒。 但如果处理不当,也会让皮肤溃烂红肿。 于是,娘儿俩锁上院门,往村外的河沟里走去。 河沟里也没啥水,满眼全是黑臭的污泥。 吴氏让长安待在旁边,自己用铲子挖沟边的芦苇。 新鲜的芦根白白嫩嫩,吃起来清甜可口。 长安拿着婶婶剥好的芦根咬一口,脑海传来小金鱼的声音:鲜芦根,味甘、性寒,有清热生津、止血、止呕、利尿等功效...... 嚼着芦根,长安拎铲子四下找毒草。 忽然,她触碰到一株开着一簇簇小白花的植物。 水毒芹,俗名野芹菜,叶片有紫色条纹,全株剧毒,其毒素可破坏中枢神经,误食后丧失意识、肌肉收缩,致癫痫发作,严重可致死亡...... 长安打量一会儿这株植物,决定将其连根挖出。 结果费了半天劲儿,也没能将根部全部挖出。 这时,吴氏已经挖了半篓芦根,又割了一捆辣蓼草,招呼小侄女回家。 瞧见她正挖一株毒草,连忙过来阻止:“这个有毒,不能要。” 长安:“要!”她就是知道有毒才挖的呢。 “你要这个干啥?”吴氏牵住长安的手问。 长安:“给坏人吃。” 吴氏:...... “不行,这个吃了会死人的。”吴氏坚决不能让小侄女碰这种毒草。“乖,咱们先回家,回头我单独来挖。” 即便真要以牙还牙,此事也不能由长安来做,那样的话,自己成了什么? 长安被婶婶牵着往回走,不甘心地回头望一眼。 她费了好大力气挖的呢,就这么被婶婶无情丢弃。 回到家,就见狗蛋与小锄头准时候在大门口。 他俩已经吃过朝食,又在外头玩了一会儿,这才来捏泥人。 “你干啥去啦?”狗蛋问。 “挖草。”长安被婶婶牵着洗了手,又将芦根洗了一些,分给狗蛋与小锄头几根。 三孩子边嚼芦根边跑到后院,开始捏泥巴。 长安专心致志做龙神像,不知不觉就到了下晌,一个龙神泥塑终于完成。 但塑像还没上色,不算是成品,她手心叶子没长出来。 而婶婶吴氏已经泡好黄豆,正倒进锅里烧火焖煮。 “长安,阿娘说明日要带我去赶庙会呢,你去不去呀?”狗蛋问。 长安摇头:“叔叔回家才能去。” 狗蛋有些遗憾:“好吧,等我回来带麦芽糖给你吃。” 长安点头。 小锄头明日也去赶集,立刻朝小师傅许诺:“我也带麦芽糖给你吃。” “好。” 将两娃子送出大门,长安推上大门,踮起脚尖插上门栓。 跑回灶房,就见婶婶已经将暮食做好。 香喷喷的糙米粥,两块油饼,还有一碟腌萝卜丝。 吴氏将小饭桌搬到院子里,娘俩儿坐下吃饭。 “长安,你现在会认几个字了?”吴氏喝一口粥问。 长安张开手指,煞有介事数了数,说:“一千个。”她已经将千字文认全,可不就一千个么。 “一千个?”吴氏以为小侄女随口胡说,笑了笑,“那你背几句给婶婶听听。” 于是长安背起千字文,一直背到“坐朝让国,有虞陶唐。吊民伐罪,周发殷汤。” 吴氏惊呆,连筷子上夹的菜都掉了。“长安,你跟谁学的?” “鱼鱼。”长安抓起饼吃着。 吴氏沉默。 上回问她,小长安也这么说,莫非真有个叫鱼鱼的精怪教她念书? 思及此,吴氏不禁在心里呸呸几句。 大吉大利,小长安才不会遇到什么精怪呢。 “那你会写吗?”吴氏忍不住又问。 长安点头:“会。”自己在梦里已经将千字文写了一半了。 “等吃过饭,写给婶婶瞧瞧好不好?” “好。”长安扒拉下米粥,得意道:“我会写好多好多。” 两人吃完饭,吴氏又用米粥喂过狗狗与花花,舀水洗碗,之后将水泼进菜园里。 趁着天没黑,长安趴在小桌上写字。 没用墨,只拿毛笔沾水在桌面上写。 长安经过一段时间临摹字帖,已经能将字写的很好了。 吴氏一直目不转睛看着,心里惊涛骇浪。 虽看不懂长安在写什么,但也知道她写的很好。 小侄女这是有了什么样的奇遇?才能一下子会这么多? 入夜,吴氏将煮好的黄豆装进竹匾,摊开晾着,稍稍散去热气,给黄豆全部拌上面粉,之后盖一层辣蓼草,让它慢慢发酵出菌。 等个七八天,待黄豆上了菌黄,就能装进敞口缸里,加盐加冷开水搅拌均匀,便可以搬到太阳下暴晒。 一缸酱要连续晒上三个月才能装坛,到了冬季,这些酱就是百姓的下饭佐料。 第61章:必须搬离 两天后,宋三顺终于回到家。 刚放下扁担筐,就见小长安飞扑过来:“叔叔!” 宋三顺一把抱起小侄女,笑着问:“长安在家调皮没有?” “没有!”长安的脑袋摇成拨浪鼓:“长安可乖啦!” 她都做好两个龙神像了,手心的第七片叶子也长了出来。 当然,叶子长出来不全因为她做出两只泥像的缘故,而是长安给小鱼鱼们讲了小堂姐下毒的故事。 小鱼鱼们听说小堂姐亲爹吃了毒药后,个个开心不已,丢了好多小珠珠给她。 长安仿佛打开新世界大门,决定以后天天讲故事给小鱼鱼们听。 宋三顺一手抱着长安,一手从筐子里拿起一只香瓜:“看看三叔带了什么回来?” “瓜!香香!”长安抱住香瓜,闻着瓜皮上的甜香,口水都要流下来。 瞧见婶婶过来,连忙将手中香瓜递过去:“婶婶切!” 吴氏接过香瓜,笑问:“哪来的香瓜?” “咱们走半道遇到的。我买了四个,路上吃了一个。”那家瓜田正在拉秧子,宋三顺与同行的人看着瓜不错,就各买了几个。 宋三顺在凳子上坐下,说:“咱们从县城一路走回来,遇到的水塘大多没了水,唉,再不下雨,咱家那两亩地就种不上豆子了。” 本来夏收过后,立马就能点豆子,但现在滴雨未下,实在不敢将豆种浪费掉。 万一下半年依然不下雨,自家岂不连豆种都亏进去了? 吴氏舀水将香瓜洗了洗,用刀切成几瓣。 递一瓣给丈夫,给了长安两瓣,自己留下一瓣,剩下两瓣递到后院给狗蛋与小锄头两人。 随后,吴氏将前几天发生的事告诉给了丈夫:“婆婆一家不知是什么意思,竟让宋玉凤端来一碗掺了毒的红糖鸡蛋,幸好我与长安没吃,将鸡蛋还了回去,结果被宋继祖吃了,据说现在还不能起床呢。” “什么?她敢送毒鸡蛋给你们吃?”宋三顺一听,顿时怒火中烧。 继母从来对自家不假辞色,忽然莫名其妙端鸡蛋来,三岁孩子都知道她不安好心。 吴氏:“族长已经发话,等你回来就发落宋继祖一家。这一次,你一定不要松口。” 如今自家与宋继祖一家简直势同水火,这次说什么也不能让他们好过。 宋三顺将长安放下,站起身:“我现在就去找族长大伯。” 长安一把拉住叔叔,说:“大伯伯坏,堂姐也坏,她还说要你和婶婶死掉。” 宋三顺脸黑沉一片。 摸摸小侄女脑袋,转身出了家门。 谁知宋三顺出门没多久,宋八齐就来了,一进门就指着吴氏骂:“老三家的,你越来越放肆了,竟给继祖下药?他不就是梦游一场吗?又没怎么你,何苦要害他性命?” 吴氏一听怒火腾起,忽地站起身,几步冲进茅厕,用粪勺舀了粪便就朝公公泼去。 宋八齐没料到一向不吭声的媳妇敢用粪水泼他,吓得转身跑出院子。 但哪怕跑的再快,身上头上也被泼了臭烘烘屎尿。 这可把他恶心坏了,一溜烟跑回家,嚷嚷着叫婆娘打水给他洗澡。 老赵氏捏鼻子跑去灶房,结果发现水缸根本没水。 “承业他娘!你怎么没去挑水?”老赵氏气的跳脚。 小赵氏从房里出来,小声道:“我早上去挑了,没打到水。” 连水塘里的泥浆水都被人刮干净了,她能有什么法子? “没打到水你不会去别的村看看吗?”老赵氏气道:“事儿是死的,人是活的呀!你怎么就这么蠢?一点小事都干不好?” 小赵氏搅着手指没言语。 “还不快去!”老赵氏被她这木讷样子气的脸都绿了。 老东西就站在旁边,简直把人熏晕。 再看他脑袋上有蛆虫咕涌着爬来爬去,老赵氏恨不得将老东西踹到门外去。 小赵氏不情不愿挑起水桶出门,可一连跑了好几处水井都没水。 她索性也不回去了,放下水桶坐在井边等着。 这一等就等到傍晚,好不容易打到一担水回去。 刚将水桶放下,老赵氏就冲了过来,脱下鞋子就朝她打来:“你个懒货!让你去挑个水,你竟不回家了?” 小赵氏连忙躲避,见婆婆依然不依不饶,不由恼了了,一脚踢翻水桶,水泼了一地。 “这日子没法过了!“小赵氏捂着脸哭着跑去女儿屋里。 宋家新宅外,给狗狗放风的长安忽然听到小堂姐的声音: 烦都烦死了!一家子吵来吵去,我怎么就摊上这样的祖父祖母?屁本事没有,尽做蠢事了! 要不尽早去京城吧?反正这辈子我已经知道姜氏住在哪里,我与阿娘寻去认亲不就行了? 不行不行!必须带上祖父,不然没办法证明我的身份......至于祖母与小姑,就让她们留在乡下吧。 长安听了一会儿壁角,见天色不早,赶紧带着狗狗回家。 第二天,族长带着宋三顺与几位族老去了宋八齐家。 由于宋三顺不肯妥协,族长便要将宋继祖一家撵出村子。 宋继祖的中毒症状减轻不少,但脸色非常难看,听闻此话也没反对。 其实他早就想搬离村子去县城居住了,只是老东西一直不同意,还说叶落归根,他死也要死在宋家村。 真是可笑,这个村从头到脚都不欢迎他一家,也不知老东西非要留下来干啥? 族长坐在上首,捋着胡须道:“八齐,你可以留下来,但宋继祖一家必须走,咱们村可不能留一个敢下毒害人的孩子。” “他大伯,瞧您说的什么话?”老赵氏一听就不干了:“汐月才几岁?她也不懂啥有毒啥没毒,您这么说她,是想她以死谢罪吗?” 族长冷笑:“老夫可没这么说,赵氏,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此事真相到底为何,你比我更清楚,现在老夫不过让你们搬离村子,已经给你天大的脸面了。” “若再不知所谓,老夫也不介意开祠堂,将你丈夫除族。”族长冷冷扫一眼宋八齐几人。 这老赵氏一家子频繁惹事,今日害吴氏与长安不成,保不齐日后再次出手,万一真在村里闹出人命,自己这族长与村正也别干了。 “搬就搬!爹,您将剩下的钱都拿出来,再把这处宅子卖了,咱们去县城住,以后您想回来瞧瞧就回来瞧瞧,儿子绝对亲自送您来。” 宋继祖两眼都放着光,灼灼盯向宋八齐:“爹,等搬去县城,承业读书也方便许多,您就答应了吧。” 第62章:杀了吃肉【求月票推荐票】 宋八齐黑沉着脸一言不发,看向三儿子的眼神如同淬了冰。 这个逆子一点都不省心,他媳妇害得继祖差点死了,自己还没追究,他竟恶人先告状,对继祖一家不依不饶。 早知他这般忤逆不孝,自己当初就该让他去应征! “爹,您倒是说话呀?”宋继祖催促。 宋八齐瞥他一眼,见其脸色苍白,眼圈乌黑,整个人消瘦了一大圈,终于点头:“你们先去县城居住,我留下。” 这个家是自己的根,怎么都不可能卖掉。 看族长今日这副架势,自己若不送继祖一家走,肯定是不行了。 罢了,反正继祖一家最终要去京城,自己索性先息事宁人,退让一步。 想到此,宋八齐对三儿子冷声道:“这下你满意了?” 宋三顺一脸淡然:“爹,害人的不是儿子,您说这话是想颠倒黑白吗?” 宋八齐大怒,冲过来就要打他:“老子怎么颠倒黑白了?中毒的是继祖!那贱人故意送回来害人,你竟能说出这般话” “行了!”族长背着手斜睨着宋八齐:“宋继祖中的毒是你孙女下的,怎么?你连这也想栽赖到三顺一家头上?” 宋八齐脸色铁青,冲族长吼道:“汐月才多大?她晓得啥?那吴氏既然知道鸡蛋有毒,为啥还端回来?不就是存心想害人吗?” 在场村民全被宋八齐这副歪理给震惊。 族长更是气的不行,指着宋八齐道:“你竟然能说出这番话?好好,我也不想跟脑子有病的人啰嗦,限你三天之内将宋继祖一家送走,晚一步就别怪我开祠堂逐你出族!” 说罢甩袖离开。 众人也跟着走了。 而宋家除了宋八齐,其余人全都喜气洋洋。 如今村里缺水,生活很不方便,不如搬去县城,据说那边有河流,便是以后不下雨,那里也不会没水吃用。 老赵氏取出这些年存的银子,问丈夫:“当家的,在县城买一个小院子要多少钱?” 宋八齐沉着脸道:“便是三间屋带一个院子,少说也要二三十两。”那还不是瓦屋的价格。 老赵氏小心翼翼道:“那咱家就买个三间屋子的。”反正自己一家以后要跟汐月去京城,先将就对付一下,买个能住人的就行。 宋八齐叹口气,没说什么。 小赵氏在屋里收拾东西,笑眯眯对宋汐月说:“去了县城也好,以后你与承业就是城里人了,便是不去京城,咱们在县城做个小买卖,总比种那几亩地强。” 宋汐月不大高兴,忍不住给亲娘泼冷水:“县城能有京城好?我前.做梦梦到京城可繁华了,高门大户门口都铺着青石板,比咱家锅台都干净。” 小赵氏瞪了女儿一眼:“有你这么说话的么?” “本来就是。” 宋汐月顿了一会儿,怏怏道:“咱们一走,就不好对付三叔他们了,娘,万一京里来人将长安接了去,我们岂不白忙活一场?” 小赵氏蹙眉想了想,说:“你祖父不是留在家里嘛,到时候让他将人引去县城不就得了?只要不让你三叔知道原委,他们也不会追去京城的吧?” 宋汐月沉默片刻,竟觉得亲娘说的挺对。 只要不让三叔与长安他们知道接人的事,自己到了京城,就有把握让姜氏认定自己就是她女儿。 等过个十年八年,即便长安他们不被饿死,也绝对没能力去京城寻亲。 到时候自己嫁进官家,管她什么姜氏李氏,还不是自己擦屁股的瓦片,用过就扔。 不过,为啥还没有二叔阵亡的消息传来? 前世这会儿早就接到二叔的遗物与骨灰了,还有一笔可观的抚恤金呢。 “等去了县城,咱们就花钱打点一下县衙的差役,一有阵亡的消息传来,咱们就去县衙领钱。”宋汐月低声对亲娘道。 小赵氏点头:“嗯,回头我告诉你爹,走的时候将你二叔的户籍都带上。” 第二天天不亮,宋八齐便带着老妻一家去了县城。 家里鸡没带,包括大黑狗,因为过两日他与老妻还回来。 老赵氏还特意请来崔寡妇帮忙照看家里的鸡与狗,并许诺从县城带礼物给她。 崔寡妇没有不应,等赵婆子一家刚出村子,立刻高高兴兴带着闺女儿子住进宋家新宅。 长安给狗狗放风时,就瞧见被崔寡妇赶出门的大黑,可怜巴巴跑到她跟前摇尾巴。 白花花一见到大黑就很愤怒,冲它汪汪直叫,将狗屁都挣了出来。 大黑却并不理会白花狗,依旧讨好地跟着长安,走哪儿它就跟到哪儿。 白花花叫了一会儿也累了,索性用身体将大黑与小主人隔开。 溜了一圈,长安回家,大黑也跟了过来,但没有进院子,站在门口可怜巴巴望着长安关上院门。 白花花见小主人没放大黑进来,高兴的不行,在院子里跳来跳去地转圈圈。 长安却很难受。 她看不得大黑那副模样。 但自家已经喂养了白花花,再没余粮喂养一个体格高大的大黑。 到了第二天,长安再次出去溜狗,发现大黑依然趴在门口。 看到长安,大黑蹭地站起来,冲她直摇尾巴。 白花花已经见怪不怪,将小主人挤到一旁,朝它呲呲牙。 长安见大黑的肚皮已经瘪进去很多,连肋巴骨都显现出来,不由皱起眉。 返身回灶房,从锅里舀了一点菜粥装在破瓦片上,端到大黑面前:“快吃,吃完回、回家去。” 大黑立刻狼吞虎咽地舔舐起来,直至瓦片上干干净净。 它舔了几下嘴角,抬头望向长安,尾巴摇得更欢了。 长安摸摸它脑袋,低声道:“以后,你、你去竹林里抓野兔吃吧。”自家实在养不了两只狗狗啊。 大黑歪着脑袋,一脸懵懂。 正好狗蛋与小锄头过来,瞧见大黑在此,远远站着不敢上前。 宋承业这条狗可凶了,虽没亲眼见它咬过人,但它脾气很不好,经常朝路过宋家门口的人狂吠不止。 长安见状,只好去屋里找出一根绳子,系在大黑脖子处的颈圈上,将其拽到门口一棵树上拴住。 大黑全程配合,眼巴巴瞧着长安,一点防备都没有。 “嘿嘿,这不是宋承业的狗吗?不如杀了吃肉吧。”宋成器与两个孩子走来。 :。手机版:→ 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是一本情节与文笔俱佳的其他,转载收集农家小福宝开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