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袁家玉树》 第 1 章 袁昭箜是在一阵烟气中醒来的。 她咳了几声,把旁边睡着的侍女吓了一跳。 “小姐......”侍女还没说出几个字,眼泪就先落了下来。 袁昭箜的头很痛,一时还理不过今夕是何年。 她上一秒还在某达广场听大爷们讨论“董卓是怎么烧宫的”,下一秒就回到了这座被烧的宫里。 她是新帝的贵人,在刚刚进宫几日时突然晕了过去。御医们无论如何查也查不出病因,药灌进去一碗又一碗,巫师也请了三四次,都无济于事。 后来宫中事情渐乱,袁昭箜的病情一直不见好转,慢慢被人淡忘了。 挪到宫中极为偏僻的宫室里,任她自生自灭。 只有从袁家带入宫中的侍女黄芙,一直在照料她。 也许是因祸得福,袁昭箜在昏迷期间,灵魂飘荡到了后世约两千多年后的广场上。 在后世人的讨论中,袁昭箜大约明白自己所在的时代乃是东汉末年,未来将会是三国时期。 自董卓入京后天下便开始了战乱频发的诸侯割据时代。 而自己的父亲袁术和叔父袁绍,在这场群雄并起的争斗中并未有什么好下场,皆是败于人手,凄惨死去。袁家在京的其他人也因为他们被满门抄斩。 本以为可以庇佑自己一辈子的家族和姓氏,也不过是历史的一粒沙尘。 “我还活着?”她迟疑着开口,声音嘶哑。 她并不为父亲和叔父惋惜。 但袁家上下五十余口何其无辜。 她想起在后世那些做出一番成就的女性,不由攥紧了拳,自己既活了过来,又有了这样的奇遇,能否……救下袁家呢。 黄芙见主子真的醒了,忙去内间倒水,然后开始急匆匆地收拾行囊。 “我原以为小姐您再醒不过来了,”黄芙的眼泪一滴一滴地向下流,“小姐,您快些看看能否起身,咱们得快逃了。” 袁昭箜挣扎着坐了起来。 长日的昏迷,骤然起身,身体还有些不太受控。 但她底子极好,即使比之前瘦弱了些,仍然孔武壮硕。 “董卓派人烧宫了。”黄芙速度极快地解释道,“但火还未至咱们这边,他们要迁都。老爷和绍老爷说要起兵反董,将留在京中的袁家人都下了大狱。” 竟是这个时间点。 袁昭箜还在适应刚刚能够走动的身体,“记得拿些金银。”她眉头一凝。 黄芙含泪点了点头,“小姐,我已经安排了人在宫外接应,想着万一哪路神仙保佑,您醒来了,咱们好一起逃出去。” 她虽没说后半句,但袁昭箜也清楚,若是她没醒,今日黄芙会心甘情愿地陪她烧死在这。 外面的嘈杂声越来越大了。董卓仓促离宫,并未安排妥当,也没去管其余宫人的死活,只带着些兵在宫里抢掠了一番。 如今宫中乱成了一锅粥,有趁乱抢钱的,有向外奔逃的,还有些年老体弱的宫人,躺在床上准备安然赴死。 袁昭箜终于能走了。 她麻利地换上内监的衣服,拿起匣中的眉粉,给自己画了两个大粗眉。 黄芙有些看呆了。 小姐本就体型丰硕,样貌也并不柔美,平日穿着宫妃的袍服,怎么看怎么违和。如今换上男装,倒突然顺眼了起来。若是没见过小姐的人,谁也无法将她和袁氏女画上等号。 “你有何准备?”袁昭箜沉声问道。 黄芙的泪痕已干,看着这样果决的小姐,鼻尖又有些酸意上涌,“从这向南走约二百米,咱们的人将宫墙打通了。都分散地等在门外呢,一共五十多人,一辆马车,两辆驴车,还有一些骏马,从西四街的水路可以直接出城。” 袁昭箜点了点头,命令道,“走。让人去膳房拿油,再去昭狱。” 黄芙听令跑了出去。 小姐是老爷的庶出女儿,出身也并不怎么光彩——老爷喝醉了酒,强抢了个杀猪匠的女儿,春风一度,谁想到就有了小姐。 老爷的子嗣艰难,捏着鼻子将王夫人纳入了府中。 王夫人其貌不扬,身材壮硕。小姐生来也比寻常女子身型壮了些,相貌也是平平。老爷眼不见心不烦,一直不怎么来王夫人院中。 待到逃离洛阳时,全家老小连夜收拾细软离开,独独忘记了王夫人和小姐。 随后小姐被叔爷袁隗接走。 正在她谢天谢地时,袁隗突然将小姐送进宫了。 小皇帝刘协才九岁!小姐翻过年去,就要十九岁了,竟要给一个小孩子去当妾!黄芙一想到这里就气愤不已。 虽是董卓所逼,但袁家也不是没有其他女儿,为何非要让小姐进宫? 小姐自幼性情刚毅果决,能文能武,若是男儿,哪还有他袁耀什么事?袁耀长的满脸横肉,性情乖戾,从小没干过一件好事,却能被老爷看的像眼珠子一样重要,实在是不公。 然后进宫没几天,小姐突然昏迷不醒了。 黄芙念了几声佛,还好小姐吉人天相,在这紧要关头醒了。 王夫人住在袁隗家中,这次同样被下了狱,小姐这是要去救王夫人?黄芙暗想道,袁家四世三公,董卓再怎么猖狂,想也不敢轻举妄动,小姐莫不是刚醒糊涂了。 但她一般不会质疑袁昭箜的抉择,膳房就在附近,差人取油并不困难。 此时袁昭箜并不知道侍女短时间内想了这么多事情,她还在整理思绪。 如今董卓仓皇离京,袁家被灭门也就在最近,只不知是哪日。她很担心自己去晚。被送入宫中,她并不怨恨袁隗,当时的情状,董卓是势必要袁家一个女儿进宫的。 其他那些表姐表妹,柔弱的像风能吹倒一样。 人有亲疏远近,整个袁家嫡系里,只有她这个庶女和长辈最不亲近,又被父亲袁术弃在京中。袁家将她送入宫中,但庇佑了她的母亲,还将袁家在宫中的势力移交了部分给她,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若不是后世白纸黑字的历史,任谁也想不到董卓会疯狂到这等地步,竟敢抄斩了袁氏一族,他就不怕天下人的怒火吗? 又想到这位废立皇帝,火烧皇宫的壮举,实在是不能以常人思之。 第 2 章 袁昭箜走出了院门。高高的宫墙隔绝了她的大部分视线,但隔绝不了远方传来的各种声音——大部分是哭号。 “董卓是只烧了宫,还是也烧了别的地方?”她低声问。 黄芙拎着小一些的包裹,大一些的已经被袁昭箜抢去了。她天生力气比旁人大些。 黄芙忙着看路,一时没听清小姐的疑问,“什么?” 袁昭箜便没再问。虽然董卓是疯子,但应不会疯到这种程度。 洛阳城可有千万百姓,总不能任他胡作非为。 但越是接近准备好的出口,袁昭箜的不安就越是强烈,为什么她们明明离宫中越来越远了,风中传来的烟味却不减反增呢? 她虽到后世去了一圈,可活动范围很小,只能在一个广场内活动。所听来的有关三国的消息也并不多。 还有很多一听就假的消息,什么袁太仆和广陵王恋爱之类的,朝中哪有什么广陵王啊。 她只从两个聊三国的大爷那隐约得知,董卓离京后,各地军阀征战,最后留下的是魏蜀吴三国,分属于曹操,刘备和孙权。还听到了几个名将和一堆不知真假的八卦。 其余的细节一概不知。 董卓究竟做了什么,还要等她出宫去看。 出口处有奴仆和侍卫在接应,这些都是袁家培养的精锐人手,受过袁家大恩的。 袁昭箜紧跟着黄芙从洞口爬出来。 门口等待的人均眼前一亮,期待地向这边看来。看到她们二人后,又瞬间失去神采。 向竹是负责接应的车夫,他受黄芙的安排,等在出口外。也是为数不多知道全部计划的人。 袁贵人昏迷的消息并不广为人知。 黄芙姐姐让他们侯在这,若是贵人醒了就一起走,若是没醒,明日他们就可以自行离去了。 如今黄芙姐姐是出来了,带了个灰头土脸的壮侍卫,却不见袁贵人的踪影。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姐姐节哀。”向竹上前接过黄芙手中的行囊。 黄芙表情疑惑地看向他,这小子今天是怎么了,节哀什么?怎么不去接小姐的东西,反而来接她的? “快走,叫上人,咱们往昭狱去。”黄芙没和他解释太多,扶着小姐钻进了马车。 袁昭箜刚要上车,就被向竹拦下,“黄芙姐姐坐车也就罢了,你跟着上去干什么,堂堂七尺男儿,连骑马都不会吗?” 黄芙伸出手,打了向竹一下,“混说什么呢!这是袁贵人!” 向竹呆住了,袁贵人?他?这......虽没那么像个男儿,但也绝对不像宫里的贵人啊! “愣着干嘛,快走啊,去昭狱!”黄芙催促道,她的眉头紧紧皱着,出了皇宫,怎么还是看到了远处的火光。回想起小姐刚才问的模糊的问题,董卓,只烧了宫吗? 向竹在心里大喊了好几句,他怎么也无法将这个黄黑色皮肤、身材壮硕的侍卫和袁贵人联系到一起。看来权贵们的审美真是和普通人不一样啊。 袁昭箜在车上坐定,终于有空询问外面的情状。 向竹在外驱车,解释道,“洛阳城全乱起来了,我们出来时,城北那边似乎着火了。很多人都在向外逃呢。贵人,小人斗胆,这董太师究竟是要干什么,宫中竟也起火了。” 他们知道董卓要迁都。也知道是今天。所以才能提前做好部署,但谁也没想到,迁都这日能乱成这样。没有什么事情是准备好的。只有皇帝和太师的车架稳稳当当地出城了,后面的兵丁四处乱窜,很多贵人的轿撵都被冲撞四散。 普通百姓更为可怜,那些离京的兵痞,直接闯入他们家中大肆搜刮,并不像帝王迁都,反而像敌军入城。 董卓疯了。袁昭箜想。 她扯开车帘,向城内望去——一片火光冲天而起。 并不只是皇宫。 她的整个身子都在打颤,但必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母亲还在昭狱,袁家五十余人,还等着她去救呢。 她本想着在昭狱外燃油起火,让狱卒们不得不去灭火,但如今哪里都是火光。假如她点燃了火,狱卒们也许还以为这是太师的计划。 马车还在向昭狱疾驰着。 身后跟着其他侍卫和奴仆,还有一些宫里的太监宫女,大约五六十人。 离城门越近,越是骚乱。许许多多的车架慌忙地向城外开去,偶有几辆马车撞在一起。马的嘶鸣鸣破空而出,撞在袁昭箜的耳朵里。 她意外地冷静了下来。 如今皇宫什么都乱。但就是要越乱越好。袁昭箜唤来黄芙,“你先让王公公他们去昭狱传圣旨。说要把昭狱的人都放了,后面会来军队,押着他们,跟随太师离京。” 黄芙劝道,“可是太师应当不会对袁大人他们做什么吧。” 袁昭箜打断她,“等有空再和你解释。再让李公公和张行他们装作第二波。王公公传完旨救进去把他们抓住,说他们假传圣旨。然后让张行把所有人都带出来,说太师震怒,要把他们处斩。” 黄芙犹豫着点头称是。 袁昭箜在她出门前补上一句,“太师要杀袁家满门。这次必须把他们救出来。” 黄芙倒吸了一口气,终于重视了袁昭箜的命令,下马车去传信了。 很快便到了昭狱,李公公他们缀在后面,袁昭箜混在张行的队伍里——他们原是宫内的一队侍卫。 此时昭狱也是一团乱麻。 王公公带着三四个内侍,挺直了身子向门口走去。 昭狱大门处有很多人聚集。 “都让开,王公公来传太师口谕!”一个小内侍嗓门奇大。 人群寂静了下来。门口的狱卒见来者真是内侍打扮,不疑有他。 “应天顺时,受兹受命,太师与皇帝有言,立即释放昭狱内的所有人,随后会有军队来接他们一起前往长安。” 话音刚落,人群又骚动了起来。昭狱门口有几个壮汉大喊着,“太师都传令了,要把人放出来,你们怎么不听啊!” 应当是即将离京,来昭狱捞人的。 “放人!放人!”更多的人喊叫起来。 昭狱的门打开,走出一个官员。他怀疑地看着王公公,“敢问这问内侍是姓什名谁,可有太师信物?”他不信太师会这么好心,派人来将这群囚犯带走。而且在之前透出的风声中,如今还留在昭狱的人,大部分都是要杀了的。 但他的话被淹没在人群的喊叫中,“谁敢假传太师旨意啊!”“太师说放人你们怎么敢不放?”“快放人!” 官员的手微微抬起,应当是要下令把闹事的人抓起来。 就在这时,一匹高头大马奔向昭狱。“谁人假传圣旨!” 阳光刺眼。官员眯着眼看着来人,只见一个魁梧的身影坐于马上,手中持印。“吾乃虎贲郎杨毅,传太师旨意,将昭狱之人带至城门,全部斩首!” 这样才对。官员送了一口气。 张行后面的侍卫纷纷跑来,将王公公等人摁在地上。 “这是太师的玉佩,路途匆忙,要传的旨意太多,给林大人添麻烦了。”张行冷脸道,“将昭狱中人都带走!” 官员,也就是林大人,看了看玉佩,确定为宫中之物,然后下意识地招呼狱卒去带人。 那群嚷着放人的人还要再喊,却被侍卫们出鞘的刀锋吓到。 袁昭箜救混在张行身后的侍卫中,跟着狱卒进了昭狱。 昭狱内的味道奇臭无比,整日不见阳光,散发着一种幽暗的气息。 一想到母亲就被关于此内,她就在心中恨透了袁术,还有董卓。 袁昭箜接过狱卒递过来的钥匙,亲手将关押袁家女眷的大门打开。 门内,二十余双眼睛看了过来。袁昭箜还是从中一眼看到了自己的母亲王夫人。 几月不见,恍若隔世一般。 王夫人的身形消瘦了很多,不太能看出当初力能举鼎的气势。但对比旁边形容枯槁的其他人,还是要好上一些。 王夫人似有所感,向袁昭箜看来。 她也认出了自己的女儿,灰白的脸上一下有了神采。王夫人扶起吓得发抖的两个女郎,跟着人群走了出来。 她似在忍着脸上的喜色,眼中又隐现着晶莹的泪光。 还好王夫人眼睛小,别人看不出来。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被带出昭狱,门口原本安静的人群又混乱了起来。他们看到了自己的亲人。而如今,董太师竟要把他们处斩。 林大人和狱卒们忙着维持昭狱的秩序,没有精力看管犯人。 袁家与袁昭箜相熟的其他人也认出了她,对于她出现在这里非常疑惑,但没有人真的发出疑问。老老实实地跟着侍卫们出来了。 张行向林大人鞠了一礼,随后声若洪钟地下令,“带走!” 哭声从队伍中响起,在行至一段颇有些偏僻的路时,队伍彻底乱了。 路边也冲出了许多人马。不知谁家是谁家,混在一起,逼张行放人。张行本就准备放人的,假意抵抗了一下,随后仓皇跑路了。 各家的亲人护卫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这位虎贲郎,怎这般不能打。他们还没有什么大动作,人居然就跑了,不怕太师治罪吗? 第 3 章 袁昭箜留了三十余人护卫袁家众人,时态混乱,她只来得及去袁隗旁边传信。 “太师要灭袁家满门,我刚从宫中逃出,使了些小计救你们出来。但恐怕很快就会被发现,叔爷,你带家里人快些避一避。我要带上母亲去寻父亲了。” 袁隗闻言大惊,还是不可置信,“董卓岂敢?” 袁昭箜没正面回答,只回了一句,“太师火烧了洛阳城。” 此话一出,袁隗便明白了。 袁家能自信不被袁绍袁术牵连,因为他们是四世三公的汝南袁氏,当今数一数二的世家大族。董卓只要还要脸面,就不会真的对袁家动手。 但如今他火烧洛阳,明显是弃天下大义于不顾,完全扯开了君子作派的遮羞布,毫不掩饰自己的虎狼行径,不怕被人评说了。单这一事就会被天下人口诛笔伐,灭袁家的门反而成了顺手的添头。 一个敢砸了房子的人,必然不会怕再砸一个窗子。 袁昭箜将让黄芙准备的银钱拿出,塞给袁隗,“你们先应急。” 众人如鸟兽状分散了。 半个时辰后,真正奉董卓之命来昭狱杀人的军士望着空空如也的牢房气愤不已。 林季完全慌了,他没想到刚才那些威风凛凛的侍卫居然是假的,还在一遍一遍和新来的兵士们解释,会不会是太师下了两次令。 “天杀的老贼,他怎么敢!”王夫人坐在马上,见到女儿的她又精神抖擞起来,正扯着嗓子骂人,“他要去长安就去吧,也没人拦他,非要......非要烧我们洛阳干嘛,真是挨千刀的,立时死了才好。” 袁昭箜说不出话来。 她见过许多次母亲骂人。 在下人克扣她们院里的用度时,王夫人单枪匹马一路从偏院骂到正院,连来安抚的祖母也被她呛了几声,气得拂袖而去。在旁人讥讽袁昭箜貌若无盐,将来无人敢娶时,王夫人叉着腰站在那人身前,将他从头到脚骂了一遍。在省下银钱,托人递出去给娘家弟弟进学时,她也要骂几声,说他们是上辈子来讨债的。 那时的母亲,虽然凶悍又愤怒,但给人一种:只要有她在,事情一定能解决的希望感。 像一只永远勇猛的母兽。 而现在袁昭箜看到了母亲的眼泪。大滴大滴地留着,却浇不灭这场大火。 血和火光都是红色的,世界变成了红色的一片。 “嘭”的一声,一面旗幡从二楼掉下来,砸在了他们的马前。上面印着大大的酒字,如今已被烟熏的焦黑一片。 那是一家口味不错,但价格实在是贵的黑心酒楼,里面的店小二最会看人下菜碟。若是穿的好了他就点头哈腰,遇到平民他便充起大爷来。 袁昭箜被烟熏的有点晕。 恍惚间似乎看见了幼时跟母亲出来时洛阳的街道—— 两边都是卖东西的小贩,一个姑娘做的发簪又精致又便宜,她会偷偷存钱来买一个。挂着“周”字号的馅饼最好吃了,结果生意太好,挤的其他卖吃食的小贩什么也卖不出去。被旁边卖云吞的大哥打了一顿。还有练杂耍的,牵着个懂人话的猴子,猴子会点头哈腰地向人作揖要铜板。 再走很远就是外祖家,一间曾经专卖猪肉的铺子,但父亲觉得丢人,便不让他们再卖了。赠了外祖家一间铺子卖绸缎。 再再走一大段路就是袁府,她从小就住在袁府后侧的一个小院子里,正中央有一棵巨大的梨花树。虽然很美,但会招来一些小虫子。每天晚上日落前,窗外会传来一个娘子卖豆腐的声音。 那些似还在耳边的吆喝声,如今只剩下绝望的呼号。 “谁来救救我们家小六啊!他被压在房梁下面了!” “快跑啊,愣着干什么!” “那是我娘留给我的,我一定要回去把它拿出来。” “老天爷,你快下雨吧!” 袁昭箜从马上向下看去。对上一双绝望的眸子。一个女人伏在地上,穿着看不出本来颜色、被烧了边角的褂子。正是周家的娘子。 她的儿子被烧断的房梁砸中在路边,其他的子女将她从地上拽起来,想赶快拉着她逃走。 原来是这个小六。袁昭箜想。 两年前去买饼时,周娘子还半嗔半喜地说着,“小六又在学堂捣乱,被先生罚了手板。但这孩子虽然淘气,入学堂之后被先生夸了很多次呢。日后他学成了,便去小姐家当个账房,不用天天烟熏火燎地做饼了。” 她当时点了头,说若是有朝一日自己缺账房,肯定第一个找小六。 但她没办法找小六做账房了,唯一能留给他的,只有涌出的眼泪。 偌大的洛阳城,在如灯笼般喜庆的红中付之一炬了。 袁昭箜感觉前二十年的自己也一样被烧尽了。 天下最大的权势,凭什么掌握在这样草菅人命的人手里? 若她有这样大的权势,定不会如此这般,一定会如履薄冰,认认真真对待每一个百姓。 大火烧进了她的心里,变成一团小小的火苗。 另一边,袁家人分散成两组各自逃离。分别由袁隗和袁基带领。袁隗带着一些成男和女眷,袁基则带着家中的少年幼童。 袁基进展还算顺利,寻了袁家的部曲,一路逃出了城门。 袁隗那边却出了状况。 虎贲郎在得知囚犯全部逃跑后当机立断,派了四五个小队前去追捕。 袁隗年迈,在狱中多时,身体渐弱,又染上了咳疾。袁家女眷也一样体弱,在路上就晕倒了三个。其余的也行动迟缓。在城南被一支搜人的小队拦下了。 “那是袁隗!我们找到袁家人了!”一个眼尖的军士喊道。 小队长名为郑珉,立刻下令将袁家人团团围住。 袁隗强撑着力气,看清来者。随后心中石头落地,长舒了一口气。 “郑家二郎,近日可好?”袁隗笑着对郑珉打了声招呼。 郑珉面色不自在了起来,“伯父恕罪,实在是太师有令。今日若不捉您,死的便是我们这群弟兄。珉死不足惜,正是他们还有妻小,我们也没有办法......” 袁隗看向一旁的兵士,的确都很年轻,甚至称得上稚嫩。将袁家围住后,他们并不敢轻举妄动。 “当日你父亲初来京城,得罪了司空的小舅子。”袁隗的声音不大,但场面太安静了,显得他的言语愈发清晰了起来。“是老夫助他免于一死,你可还记得。” “太傅大恩,珉莫不敢忘。”郑珉看着手中的宝剑,迟迟不发一言。 “吾之曾祖,于明帝时彻查冤假错案,断狱无私,令京师安宁,一生克勤克俭,清廉自守;吾之祖父,官至司空,不阿权贵,于京中办学,无论贫寒,以才举人;吾之亲父,累迁三公,鞠躬尽瘁,恪尽职守;吾之兄长,日夜不休,苟利社稷,卒于任上。”语音断续,中间夹杂着些咳声,“每遇大饥大难,袁家遍倾全力救济百姓;闻遇不公之事,袁家最先上表送至天听;整个洛阳,谁人没受过我袁家之恩,泱泱大汉,谁人敢说我袁家有罪!” 更加安静了。只能听到袁隗字字泣血的声音。 “今董卓废立皇帝,独揽大权,火烧洛阳,致天下大乱。”袁隗又咳了几声,竟真的咳出血来,“郑家二郎,你应懂些礼义,且拿我人头回去复命吧。莫要伤及.......袁家妻女。” 语毕,旁人还未来得及阻拦,他便抽出腰中佩剑,向颈侧刺去。 自刎而亡。 “我随父去。郑二,你也用我去复命吧。”未多言什么,袁懿达也拔剑自刎。 鲜血溅到郑珉的衣上。 他想到儿时的一天,父亲身上也流着殷红的鲜血,被两个老仆抬回家中。周围的邻居都避之不及。父亲只是一个小官,却开罪了司空的小舅子,被鞭笞五十,近乎死去。 他在家门前哭的将要晕倒。 路过的那辆华丽的马车,里面坐着少时的袁懿达。 打扮考究的公子亲自下车将他扶起,又将他引荐给袁隗。 袁家赐了良医,将父亲与他护在了羽翼之下。 如今竟是他逼着袁家人死去。 袁仁达看着父兄皆亡于眼前,双目似要瞪出血来,但他知道父兄的意思。他现在还不能死,家中男丁只剩他一个。 随后是袁夫人、袁懿达的妻子、还有袁家的几个年纪大些的庶女,接二连三地倒在了他的眼前。 军士们的眼眶全都红了,他们也或多或少受过袁家的恩惠,听闻过袁氏的风骨。 郑珉悲叫一声,“够了。”转头看向副小队长,“回去复命吧,就说,袁家人都已死了。火中难行,只取了贼首之头。” 随后也拔出宝剑,“说我战死了。” 高大的身影跌下马,倒在袁懿达的对面。 郑珉用尽最后的力气,为亦兄亦友的袁家公子合上了双眼。 而他自己的双眼却仍在睁着。蹙眉盯着袁懿达的方向。 懿达,莫要怪我,我将命还于你了。 第 4 章 烟尘四起,骏马疾驰。 将一半多的人马分给袁家其余人后,留给袁昭箜的不过二十人。 即使袁家的故旧遍及天下,但袁昭箜和王夫人从未接触过这些。一时有些茫然。 他们并不知道袁隗已经自刎,换取其他人的生路。还以为董卓早晚会发现,到时一定会被通缉。 便日夜不休地向南阳方向行进。 两日后的傍晚,他们刚好行至一处有些偏僻的山脚下,方圆十里只有孤零零一间客栈。 袁昭箜就下令让所有人一起来客栈休整,等明日天亮了,再出发。 这里距离南阳已不算远了。 “总算能歇歇了。”王夫人捶着酸痛的脚,坐在客栈简陋的木板床上。 袁昭箜也累,感觉浑身的骨头都不是自己的了。但见到呲牙咧嘴的母亲,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死丫头,有什么好笑的。”王夫人回望着女儿,虽说着这样的话,眼中也露出笑意来。“你怎么敢就带着四五十个人,跑昭狱来救人啊,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袁昭箜舒舒服服地躺下,“你在昭狱,我怎么放心的下。” 王夫人给了她一拳,“以后再有这种事,可千万不能冒险了。” 两人又笑闹了一番,双双躺在床上。 夜风微凉,将刚才的轻松快速地吹走,良久无话。 袁昭箜看着天上黑色的房梁出神。“母亲,你说,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一定是要去南阳找袁术的,但到了袁术那之后又待如何呢? 好些的结果是袁术认出她与母亲,将她们再次接回家中,在家中了此残生。中等的是袁术将她们接回家中,为了抚慰某个下属,一纸婚书再把她嫁出去。坏的结果是袁术并不认她,任她在外自生自灭。 还有更坏的。 万一袁术说她本是宫中贵人,当为天子计,将她送到长安的后宫。 无论哪一种,哪怕是最好的结果,她都不想看见。 “我想出门去。”袁昭箜对母亲说,“我也想上战场,也想建功立业。不想嫁人。” 王夫人摸着她的头,眼中闪过温柔的光。 她小时候也是这样,父亲只教兄长如何杀猪,如何处理猪的各个部位。明明她学的比兄长更快,力气也比兄长更大,但每每哭闹着说,“我也想学杀猪。”时,都会被父亲训斥一顿,说这是男儿家的事,跟她这个小姑娘没关系。 但她还是偷偷学了。练就了一副好刀法,剔骨时又快又准,父亲最后也允准了,还会在生意好时叫她去帮忙。 “昭昭,你若是想做什么事,不要去询问,先做就好。等你做成了、做的比其他人都好,就不会有人说不允许了。” 袁昭箜点了点头。 王夫人想到了自己的父兄。当初在洛阳时,她与昭昭特意去了父亲家一趟,但屋内早已没有人了。 希望他们能够平安。 一阵困意涌来,二人先后睡了过去。 一个时辰后—— “二哥,咱们这票赚大了!足足二十五个人,还有十多匹马,带上山去,肯定能得赏!”一个尖嘴猴腮的男子悄悄推开房门,“二哥的蒙汗药实在是厉害,这几个男子看起来都孔武有力,结果一碗药下去,全都昏睡不醒了!” “勿要多言。”客栈老板神情严肃,打断了他。 周四狗嘿嘿一笑,二哥就是面上冷罢了,真不想听他说话,何不在他刚开口时制止?他的夸赞都说完了,二哥才让他闭嘴,实在是猪鼻子插葱——装象! 周四狗回头招招手,又来了两个大汉,扛起王夫人和袁昭箜就走。 他们本是南阳黄巾,被逼无奈落草上山为寇,改名为猛山黄巾。最近路过逃难的人突然多了起来,一问才知道,竟然是洛阳被火烧了! 天下本来就乱,这下更乱了。 大天师说要再募些兵,保护山中村落,可这兵从何募起呀。他们只好将打劫富商的银钱,改为打劫路过的壮丁了。 这间客栈就是负责劫人的一间黑店。 袁昭箜感觉自己睡了长长的一觉,睡的很香很香,什么梦也没有做。 但她睁开眼睛那刻,就发现了不对。 天上的房梁呢?怎么变成茅草了?身下的床板呢?怎么也变成茅草了?旁边的母亲呢?怎么变成了一个黑脸男人了! “你醒了,”黝黑的男子对着袁昭箜一笑,“别怕,我们只是想叫兄弟你共谋大业罢了,怕你误会,就先斩后奏了。” 这男子头上缠着一块黄色的布条,脸上的笑容憨厚朴实。 袁昭箜以为自己是突然做梦,掐了自己的大腿一下。 她怎么被黄巾军抓起来了! “兄弟,莫怕,莫怕。”男子解释道,“你也是从洛阳来逃难的吧?” 袁昭箜机械地点点头,她需要时间缓一缓。怎么每次事情发生都这样突然。 “我叫张铁牛,原是吴郡人士。朝政昏庸,皇帝小儿万事不管,强征赋税。实在是活不下去,便投了黄巾。”张铁牛解释道,“洛阳如今也被那些大人物毁了,额......”他扶着脑袋,努力回想着什么,“啊,对,我观你长相不俗,样貌......反正也不俗,不如加入黄巾,苍天已死,黄巾当立,岁在......。” 他又沉默了一会,“反正不如加入黄巾。” 袁昭箜明白了,这位是黄巾军的说客,这些说辞语气僵硬,明显是统一背过的。 不过听他所言,似是将她当成了男子。又劝他加入军中,并非逼迫。 局势还算明朗。 “你们的头领是谁?”袁昭箜问道。 张铁牛憨厚地回答,“是赵天师。” 问了等于白问,谁知道这是哪来的天师。 “和我一起来的人都去哪了?”袁昭箜继续问, “啊,你找你娘是吧?你娘已经被天师安排到那边的竹屋了,你放心吧,咱们猛山黄巾对老娘媳妇都可好了!剩下的家丁早就醒了,已经加入咱们黄巾军了。二哥看你是主家,就多放了些料。” 言语间很是真诚。 袁昭箜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见张铁牛没有要拦住她的意思,就向茅草屋外走去。 她大致看了一圈。她应当是被抓到猛山上来了。入目所及是望不尽的林木。如果不知道下山的路,应当不太好逃跑。 竹屋她也见到了,在不太远的地方。看这个村子的规模,猛山黄巾的人数应该不多。 屋外有几个男子在砍柴,见她走出来,友善地喊着,“以后都是兄弟了!”还有几个小孩跑来跑去。 民风淳朴,村中井井有条,甚至还有好大一片菜地,倒不像是军队,更像个山上的庄子。 张铁牛跟在她身后出来,语气骄傲地问,“怎么样?” 袁昭箜回道,“确实是好地方。我愿加入黄巾。” 毕竟不加不行。 “太好了,我这就带你去见大天师!”张铁牛激动地说,“见你衣着不俗,也许是读过书的,身材也够壮,我们正缺......出主意的军师,大天师才叫我守着你的。” 他一激动,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个遍。 但袁昭箜不想那么早去见大天师,“我初来乍到,等几日再去见天师吧。” “那兄弟你怎么称呼?”张铁牛问道。 袁昭箜一时懵住了,随口编了一个,“我叫陈豪。” “好啊,豪兄弟,你先跟我在军中训练几日,过几日我再带你去见天师大人。”张铁牛很好说话,以为这个陈豪是畏惧天师的威名。 几日过去,袁昭箜大概摸清了这里的情况。 军士总共有六七百人,家眷也很多。除了她所在的村子,山中还有另外两个。他们已在猛山经营了一年多。大多数是南阳黄巾的残兵,还有些走投无路来投靠的百姓。 军士训练的极少,每周两次,其余时间在家种田,偶尔打劫路过的富商,并不对平民下手。 但山中耕地有限,周边城镇也无粮可卖,冬日还是饿死了很多人。 头领叫做赵天师,不知他的名字。 下一步的计划是招募更多的军士和劳动力,再多多耕种,在乱世中保全家眷。 了解完大致情况后,袁昭箜就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第 5 章 她不是纯粹的汉臣。 自她出生以来,天下就没有不乱的时候。就算身在繁华的皇都洛阳,听见的也是叹气多,喜事少。 朝廷又加了赋税、大官家的公子强纳了姑娘,某个州府大旱了,又某个州府发了大水。 对于走投无路、只能起义的黄巾军,袁昭箜还是同情更多。 如后世所闻,人人平等。 现在的人和后世的人都长得一样,没什么区别,本来也应当是平等的。士族门阀之见,却把同样的人分开,逐渐凝成难以逾越的天堑,这样的观点,也许是错的。 村里张铁牛的弟弟,比她弟弟袁耀要更聪慧几分。 所以她并不憎恨黄巾,对于自己被迫“加入黄巾”的事情不感到耻辱,接受良好。 “陈豪兄,今日天师有空,不如我带你去见他吧!”自她“加入黄巾”后,张铁牛就形影不离地跟着她。旁边同样跟过来的向竹眼睛都快瞪歪了。 袁昭箜也准备好了,就算铁牛兄不提,她也会主动提出。 张铁牛见她同意,脸上又露出标志性的憨笑,“快走吧,天师肯定很喜欢你。” 张铁牛很是开心,他觉得自己这次发现了一个好苗子。当初赵二和周四狗将人带上山后,他一眼就觉得陈豪此人不凡,生的气宇轩昂,身体又壮,看穿着打扮,不似寻常百姓,也许是读过书的。就主动请缨,劝陈豪去当军师。 他也懂强扭的瓜不甜的道理。 陈豪上山是被强扭来的,无法改变。想让他真心实意地为黄巾效力,就不能继续逼迫。 如今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陈豪同意去见天师,肯定是已经接纳了黄巾,以后必能成为一员既能出谋划策,又能上阵杀敌的猛将。 但当袁昭箜见到赵天师后的第一句话就让他傻了眼。 “赵天师。我不叫陈豪。”袁昭箜看着眼前的老者。 这位赵天师年纪很大,须发皆白,面颊微凹,但眼中神采未减。 赵休原知道这位少年并不姓陈,手下早已报告上来,新上山的这批人交代出主家的姓氏五花八门,周马彭王陈裴顾于,说什么的都有。 肯定没有一个是真的。 “我是汝南袁氏袁术之女。”袁昭箜继续说。 赵休原和张铁牛的眼睛一齐放大了 1.5 倍。 汝南袁氏?袁术?之女? 这三个词连在一起,砸在赵休原头顶。哪个都不像啊! 张铁牛率先开口,“陈豪兄弟,你别开玩笑。圆不圆的先不说,你咋成女的了。” 张铁牛是农户出身,一个世家也不认识。 赵休原却是认识的。他本是叶县人士,少时家境殷实,离汝南也不算太远,自然听说过汝南袁氏的声名。后来家道中落,家乡又遭遇瘟疫,走投无路才加入黄巾。 后黄巾兵败,眼见大事难成,他不愿兄弟们白白送死,就带领残部四川辗转,最后才挑选了猛山居住。 这次抓来了袁术之女,只怕会给猛山带来灭顶之灾。 “我实不知您是袁公的女儿,不如老朽一会派人将小姐您送下山去?” 未等袁昭箜回答,一个男子便火急火燎地跑进来,“太师,不好了,青石寨的人打过来了!” 赵休原没空再管袁昭箜的事,立即坐直了身子,“快集合队伍,他们在哪?” 青石寨,袁昭箜这几天也听说过。是黄巾隔壁山头上占山为王的真土匪,据说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两者势力与地盘相差无几,即使偶尔有小摩擦,双方互相看不上眼,也没有真正打过架。 今日倒是巧了。青石寨的人竟在此时打了过来。 “天师,他们抄了小路过来,如今已经到山脚下了。”男子回应道,“他们寨子来了两员猛将,咱们的人去拦,都......都被他们斩了。” 张铁牛闻言,两团黑色的眉毛拧在一起,“什么人,我去会会他。” 赵天师慌忙跟男子走出门。袁昭箜也跟了上去。 男子在前引路。 原本一派祥和的村庄变得嘈杂了起来,倒像他们刚离开洛阳那日。 袁昭箜寻找着母亲和黄芙的身影,一个侍卫趁机走过来,“夫人已经和村里的人一起躲起来了,还拿了属下的两把大刀。” 她这才放下心。 村里的男子已经集结成队。虽然队形有些松散,但也算是有序。 “下山!”赵天师下令,带领兵士们向山下走去。 仿佛只在一瞬间,他们从田里的庄稼汉变成了慨然前行的士兵。 袁昭箜拿了侍卫新换的刀,也跟了上去。 “小姐,咱们要不趁机离开?”侍卫一脸担忧地提议,“您难道真要加入这群土匪,去和另一群土匪抢山头吗?” 袁昭箜看着面如苦瓜的侍卫,起了玩笑的心思,“我已加入黄巾,占山为王有何不可?” 侍卫的脸色更苦了,像苦瓜又被霜打了一层,但还是跟在了小姐身后,紧紧握着他最后一把刀。 越靠近山下,喊杀声就越是强烈, 袁昭箜的拳头不由攥紧了,身体有些止不住的颤抖。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要做什么。上战场吗? 可她从没上过战场,之前在家学武时,虽然师傅总是说她天赋异禀,但万一是对雇主的讨好呢?刀剑无眼,如果她在山匪的战斗中受伤了,或者战死了,又该怎么办呢? 许多杂乱的想法闯入她的脑海,但她的心里却一直有一个声音—— “到战场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未见到双方交战,先听见了声如洪钟的笑声。 袁昭箜看到旁边的军士明显脸色变差了很多,就知道这个笑声并不属于己方。 又快行了一会,她终于看见了战场的全貌。 说是战场,规模却小了些。与武书上所写的二十万大军相比,眼前这二三百人的战争顶多称得上是“械斗”。 但她还是不受控制的呕吐出来。 到处都是血。残肢断臂横在地上,人的尸身混做一团。 中间有两个男子,一个拿着一双纯黑色的斧子,周围明显空出了一大块,接近他的人此刻都倒下了。 还有一个男子兴致勃勃地在冲锋,身量特别高大,足有八尺多,像一只披着人皮的黑熊。每杀一人,他便大笑几声。他一直在寻找人群聚集的地方。 张铁牛大喝一声冲了上去,拦住了在怪笑的黑熊人。 其余人也纷纷加入战场。 见战友来援助,本来节节败退的黄巾军士气大振。 持双斧的人也不再休息,冲入了人群。 张铁牛比黑熊男矮了半个头,但气势分毫不弱,和他打的有来有回。 但黄巾军却只有一个张铁牛。对方却有两员猛将。 袁昭箜看着战场,明白了猛将的重要。这种小规模的战斗,有一员大将,真可以以一当百。 一直拦着袁昭箜的侍卫看到了这几天和自己亲近的士兵被人偷袭,大喊了声,“冯兄!”就提刀上了战场。一刀将偷袭的人砍倒在地。 他刚想回来护卫袁昭箜,却发现自己被团团围住,难以抽身了。 持双斧的男子如过无人之境,像割麦子一样收割着一个又一个生命。 袁昭箜实在是看不下去。单手提刀,向他走去。 这是她这辈子第一个敌人。 双斧男见袁昭箜过来,索性站在了原地,还一脚踹飞了一个准备去打袁昭箜的自家弟兄。 二人很快就战在一起。 双斧男没受过专业的训练,但力气很大,下手也狠辣。 袁昭箜的力气也不算小,出招又快又准,但她不太敢下手。 即使在心里做好了你死我活的准备,在真正面对一个活生生的人时,她还是存着点到为止的念头。 “你他娘的在玩老子吗?”男人一斧子劈来,袁昭箜顺势躲过,刀锋擦过男子的咽喉,却并未向内插进去,转而砍向他的肩膀。 她能感觉到体力在迅速的流失,心脏也在剧烈地跳动。 男子吃痛,不再恋战,后退了几步。 袁昭箜任由他后退。然后才抬起头,看向面前的敌人。 他没有伤及要害,但四肢被刀砍了许多次,鲜血止不住地冒出来。 低头看去,地面躺着两三个黄巾的尸身。 他是我的敌人。 这句话在袁昭箜心中激起剧烈的回响。 而我应该尊重我的敌人。 她向前几步,随后一刀插进了双斧男的心脏。 第 6 章 在双斧男倒下后,局面就变得好掌控了起来。 张铁牛和黑熊男仍没有分出胜负,二人都挂了些彩,动作显出力竭来。 袁昭箜去旁边帮忙,张铁牛借机很快将黑熊男砍翻在地。 青石寨的寨主不可置信,这两位猛士是前几日他们劫路时遇上的,原本是洛阳的打手。当时劫他们的兄弟几乎全军覆没。 这二人闯上山来,想抢了寨子。 自己允诺了他无数好处,承诺与他们共治山寨,又祸水东引了一番,说隔壁山头的黄巾军更为富裕。才让他们俩歇了取他性命的念头,转而来打猛山黄巾。 但......猛山什么时候出了这等人物? 张铁牛他是知道的,以悍勇闻名。 这个新的士兵,强健勇武,一看就有功夫在身。偏偏又喜欢捉弄人,明明可以干脆利落地一刀制敌,但硬要将对方砍的浑身是血,才肯下手, 恐怖如斯。 眼见兵败,青石寨的寨主并没有顽抗到底,很快拉起了投降的大旗。 赵休原也很不可置信。 这个自称袁汝南氏的女郎,武功竟如此高强。 击败黑熊男后,袁昭箜站在原地。鼻腔里都是血与烟尘的气息。 “哗啦”离她很近的一面旗帜被风吹响,打断了袁昭箜天马行空的思绪。 她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也没想。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刚才自己就是用它们杀了敌人吗? 十指紧握成拳,手臂的凸起显示着她在武学上不凡的天赋和力量。其实她儿时最开始学武,并没有“上阵杀敌”的梦想,只是希望能有保护自己的能力。让旁人不再轻视她。没想过真的和人搏杀。 “小姐,”浑身浴血的侍卫跪在她面前,“是某护卫不周了。” 他是小姐的侍卫,蒙受袁氏大恩。却在战场上抛下了小姐,去救自己刚认识的好兄弟。他并不后悔,但觉得十分内疚。 被侍卫所救的冯伯也跟着跪了下来。 袁昭箜回过神。看着眼前的二人。 他们的头发早已被汗水打湿,看起来疲惫又狼狈。原本一直打扮大方得体的侍卫,衣衫早已凌乱不堪。 这是她的属下,也是她日夜接触的......熟悉的人。 不知道算什么关系,只好用熟人来代替。 她记得冯伯,他家里有两个女儿,对母亲很热情,就住在母亲暂借住的那户人家隔壁。冯伯早年父母双亡,妻子也在饿死在了饥荒中。一家只有三口人相依为命。 “没事,我不怪你,”袁昭箜将他们扶起,“救人要紧,我能保护好自己。” 她已不复刚才的愁绪。 既然已经有了力量,那就去守护她想守护的东西。 赵天师忙着指挥士兵处理战后事项,将伤兵抬回山上,派了一些人去押解降军。 正当他刚刚处理完杂事,准备休息一会时,耳边忽然传来了一个雌雄莫辨的声音。 “赵天师,你可愿下山,随我至鲁阳寻父。做我的部曲?” 袁昭箜即使在家时并不受宠,从未出席过女眷出席的宴会,也未受过正统的教养,但她该有的份例,也一点没有少过。 王夫人都是比着袁耀的待遇给她求的。 也是因为袁术子嗣艰难,纳了许多妾室,却只有四个孩子出生。 她是有自己的庄子的,地盘很大,在南阳老家。母亲差人去特意察看过,说是有好几片山。 容纳黄巾军的家眷不成问题。 赵天师犹豫了良久,询问了袁昭箜许多问题,最终才点头同意了。 猛山离洛阳不远,战乱频发,今日有青石寨,明日难保不会冒出一个清风寨大石寨。他手下的兵,空有士兵的名号,其实每天都在种地。没有良种,天时不利。山里与外界沟通不畅,全村人再怎么努力生存、还是有很多人饿死冻死 只有他一个读过些书的人,每天对着这群只会喊“天师这个怎么办”的莽汉们,实在是有些心力憔悴。 他已经很老了,不知还能活几年。在自己死前给部下们找一个好的主公,是他最大的心愿。 依附于袁家,起码可以保证家眷的安全。 袁昭箜讲话井井有条,句句务实,可见是个极有见识小娘子。做她的部曲,也许是他有生之年遇到的最好的机会。 赵天师在猛山黄巾的话语权是极大的,所有人都很信任他。 袁昭箜一人连克两将,士兵们对她也并不抵触,反而十分兴奋。 做袁小姐的部曲,是不是就能跟她学会两招了。 自此以后,猛山黄巾变成了过去式,未来他们都是袁三娘的部曲了。 张铁牛感觉很不可思议。自己朝夕相处了多日的陈豪兄弟,摇身一变成了袁家的小姐。又变成了自己的主家。 但陈豪......啊不,袁小姐的武艺好高强!他铁牛就喜欢英雄豪杰,有这样的主家,真是太有面子了。 小姐下令,先随她回南阳安置家眷,想去战场的再去鲁山寻找袁术,一起对抗董卓。 据说小姐在南阳有几个极大的庄子。里面的荒地可以随便他们开垦。 想继续打仗就一起去鲁山,不想去的可以留在南阳生活。在战场上立功会有奖赏,若不幸受伤或身亡,还会给他们的家眷每年定期发什么“抚恤银”。 他决定一直跟着小姐了,小姐可以说是救了他一命,假如让他再和那个巨人打下去,他恐怕凶多吉少。 在处理完战后事宜,收编了些没做过太多恶事的青石寨喽啰后,袁昭箜带着她的一千余部曲及家眷出发了。 赵休原、张铁牛、还有赵天师举荐的有些小聪明的周四狗、及面冷的赵休亭,组成了她的第一个班底。 袁昭箜想着想着就笑出了声。 对比刘备开局桃园三结义、曹操的亲戚大礼包、孙家的正经军队精兵,她的“山上土匪团”显得特别潦草。 但她知道,这些人就是她安身立命的根本,是她能够不再囿于内宅的底气。 一个多月后,鲁阳城。 “将军,城外有千余兵马来袭,可要迎敌?”传令官进入袁术帐中。 帐中将军身材高大,气质威严,体貌端正,着金鳞铠甲,头带红缨虎冠。 “千余兵马?”袁术内心震惊。 他在几日前接到了袁昭箜的传信,说自己已经逃出洛阳,也救出了袁家人。招募了千余人的队伍,要来投他。 他本就不太相信,在后来接到袁家满门已经被董卓屠杀的消息,得知叔父袁隗的头颅挂在董军大营内,他大哭一场,更加对女儿传来的消息不屑一顾。 此女自幼叛逆,长相像极了她那个粗鄙不堪的母亲。从小不知礼数,非要学武。他实在是不愿见她。 当初离开洛阳,他就早早传信给了叔父,定下将这个女儿送进宫中,又惧怕她那个虎狼般的母亲,只能全家偷偷溜走。 如今一年不见,女儿又添了个说大话的毛病。 这千余人真是袁昭箜的兵马?他不如相信这是董卓派来的探子! “先让将士们做好准备。”袁术下令,然后走出营帐,他要亲眼看看来者究竟是谁。 袁昭箜也很纳闷,她明明给父亲传了信去,为何迎接她的不是打开的城门,而是城墙上一排排士兵啊。 “父亲!父亲!”她在城下大喊道。 袁术眼前一黑。 还真是袁昭箜! 当初女儿出生前,他也曾期待过,想了很久才想出这个名字,就是希望她前途光明灿烂,声音和长相皆如箜篌般动人。 看看她的样子! 骑在一匹大马上,穿着厚重的铠甲,身量看起来比他还要宽。还有那天生男相的黄黑脸,叫的两声父亲声如擂鼓一般。 这是女儿?这是女儿!? 要不是当初袁家查过好多次,确定这就是他的种,他真怀疑是当初抱孩子错了。 她的两个姐妹,哪个不是大家闺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管家理事精明强干。怎么到她这就...... 如果袁术去过现代,肯定觉得有一个词特别贴切,叫做基因突变。 “开城门。”袁术叹了口气,然后下令道。 本来猛山的黄巾就有八百余人,又吸纳了些南阳的路上遇到的流民、还有南阳内想参军的壮丁,队伍就扩大到一千多人。 袁术在鲁阳只屯兵两万。这一千多人也算是一股有生力量。 第 7 章 父女相见,没有想象中的抱头痛哭场面,两个人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周围站着几个袁术的心腹,都盯着自己的鞋子低头不语。 最终还是袁术先开了口,开口即是问责,“你说你救了袁家人出来,可是真的?” 袁昭箜点头,“是。女儿将他们从昭狱带了出来,然后就和他们分开了。” 袁术生气地将一筒竹简扔到地上,“你倒是学会撒谎了!” 袁昭箜被竹简落地的声音吓了一跳,旋即蹙眉,“我确是将家中人都带出了昭狱,在东胜酒楼分开,难道是他们出了事?” 袁术想到此事,内心愤怒。 他不是自愿加入十八路诸侯的,他在南阳呆的好好的,突然接到通知。 他被联军反董了。 好兄长袁绍,自己加入会盟,顺带把他的名字也报了上去。完全没询问过他的意愿。 但名单已经昭告天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就算他无意讨董,因为他有着讨董的能力,完全解释不清了。 袁绍想的也很简单,他以为这是一场政治游戏。是下棋一样、黑白子之间的争执。可以借此来夺权。 结果董卓这个西凉来的土鳖,输不起就把棋桌给掀了。 “洛阳来信,袁家上下都被董卓处斩了!”袁术目眦欲裂。 “不可能!”袁昭箜反驳道,“我送叔爷叔父疾行近一个时辰,早已到了洛阳城郊,洛阳城乱,可能会有伤亡,但绝不会是满门处斩!” 凭借袁隗袁基的能力,不可能连一个袁家人都无法保全。 只可能是.....他们中有一人,用计骗过了董卓。 “叔父的头颅如今还在董卓帐中!”袁术的音量提高,两行清泪流下。 那就是袁隗以性命骗了董卓。袁昭箜的心中有些酸楚。 她不知道怎么和父亲解释。这么多年的相处,她已经明白了父亲是怎样的人—— 一个外强中干的纨绔子弟。 外表看起来非常靠谱,像古书里走出的君子一样,也能写几篇诗赋,仗义疏财,结交了很多好友。 极好面子,但没什么脑子。应该是被娇宠长大的缘故,格外的单纯固执,容易被人蒙骗,而且还自信自己绝对不会被骗。 写的文章水平一般,打起架来不如半个张铁牛。 优点是善良和慷慨。 王夫人就是吃准了他这两点,才敢在院子里撒泼,不怕被送出府去。 扮演背景板的一个老者忙站出来劝解道,“将军,既然小姐如此笃定,也许其中有什么误会。” 袁术这才发现帐中还有这几个心腹在。让他们见到自己和女儿争吵,面子有些挂不住。 “广泰,你有何见解啊。”袁术故作高深地问。 杨弘其实早有所想。袁家人如果真的被处斩,肯定会有故旧奋力营救,就算袁隗真的身死,他的尸身也不该出现在董卓帐中。 越是这样高调,背后肯定越有要隐藏的东西。 而且听说董卓那里只有袁隗、袁隗长子、袁夫人等人的尸首没有被火烧过,袁家其他人的尸身都已经被火烧的看不出原本的面貌。 但当时主公一口咬定自己的女儿绝无可能从昭狱救出袁家人,他也就按下不表了。 杨弘八九不离十的将袁隗的计划解释给了袁术。 其实袁昭箜也大概猜到了,但这话还是由袁术自己的谋士来讲比较好。袁术一直看不上她,无论她说什么,袁术肯定以为都是假的。 袁术听后恍然大悟,“我若无先生,定被董卓诓骗了!” 想到袁家人没有全部被杀,他的表情恢复了灿烂。 想到叔父以己身为饵,无法入土为安,他的表情就变得凝重。 想到袁昭箜也许真的救了袁家人出来,他的表情万分古怪。 袁昭箜看着父亲的神色,能读出他的心情来。 袁术皱眉,肯定是在心里说——“我不信袁昭箜有这么大本事,也许是巧合。” 袁术展眉微笑,肯定是在心里说——“但是真不愧是我袁公路的孩子,就算是最离经叛道的那个,也我的风范。” 喜怒哀乐恨不得写一张纸贴在脸上昭告天下。 “既然这样,那你应得重赏。我新得了一把好刀......”袁术说完就意识到,这是自己的女儿,不是自己的部将,立刻改口道,“王夫人呢?你们快回院中看望你母亲吧。等会我让人给你送些东海珍珠做的首饰。” 但是看着比旁边的杨弘高出一截的女儿,他怎么想怎么觉得违和。 假如袁昭箜真的带了东海珍珠做的首饰......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袁术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将军,我不想要珍珠。”袁昭箜回道,“女儿自幼习武,如今国难当头,我想报效天子,为父分忧,上阵杀敌!” 袁术如被雷击,愣在了原地。 在收到消息时,他心里其实就在想,袁昭箜不好好在南阳呆着,带了这么多人来投他,不可能是因为想念他这个父亲,那她是为了什么? 他想了半天,想不太通。只有一个隐隐约约的念头,难道女儿想上战场?这个念头刚一浮现,就被他强压了下去。 刚好刘勋来找他喝酒,还是喝酒为大。于是就将这个问题抛之脑后了。 现在女儿带着一千多个士兵来了,不要首饰,也不要别的奖励,只要上战场。 他能不能原地晕过去啊。 袁昭箜募来这么多兵,又可能真的救下了袁家众人,有功在身。而且她看起来身强体壮,绝对是一员猛将。不能用女儿家柔弱来拒绝她。 假如站在这的不是袁昭箜,而是袁耀,他肯定高兴的一蹦三尺高,然后大开几坛好酒和将士共饮。 但现在请战的是女儿啊!是女儿! 他听说过女将花木兰的故事。也觉得大汉有这样的女将是得天之幸。 假如袁昭箜是杨弘的女儿,有这样的体魄和能力,他才不在乎什么男女呢,肯定要委以重任。 问题是这是自己的女儿啊! 他身边所有人的女儿,都在内宅安安份份地打算盘。他的女儿,却要在外面喊打喊杀地打董卓。 袁昭箜长得实在是高壮,在仪表完全没遗传到自己的优点,礼数也不通,多丢袁家的人啊! “战场凶险,为父舍不得你呀。”袁术憋了半天,憋出这样一句话。“我怎么忍心让爱女受这样的苦呀。” 他的左脸写着“我是被迫的”,右脸写着,“这是假话”,嘴却一张一合地把这句话说出来了。 这回换袁昭箜在心里吐槽了。 从小不管不顾一年见不了几次面、被留在京城被迫嫁给刘协的“爱女”? 等等,刘协? 袁昭箜大义凛然,“父亲!我不仅是袁家女,更是天子的贵人!董卓他挟持了天子,我蒙受天子大恩,一定要亲手消灭董贼,保护天子!” 袁术被自己射出的回旋镖扎了一枪。 这是什么招数?袁昭箜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开始扯天子大旗了? 袁昭箜继续慷慨陈词,“我乃从三品贵人,食君之禄,当行忠君之事。如今董卓乱政,汉室衰微,天子与宫中姐妹都被迫迁至长安。只有我侥幸逃出。在离宫前夜,天子拉着我的手,说若我能出去,一定要击败董贼,为他分忧。我上阵杀敌,并不为自己,而是为了天子,为了被董卓所害的天下人!” 目瞪口呆。只有这个词能形容现在的袁术,他整个人身上散发着局促的气息,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 过了好一会,又是杨弘先解了围,“既是天子之令,贵人您当然要听从。我观贵人体貌不凡,一定能击败董贼,匡扶社稷。” 袁术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地下令,“啊,是这样的。你们把宝刀拿来,赏给贵人。” 在极重面子的袁术面前,使用道德绑架,一定能魔法打败魔法。 袁昭箜无比感谢几个月前那个进宫的自己。 谁知道皇帝说什么了!皇帝说没说过根本不重要。 在这个世界,袁贵人比曹操先体会了一把挟天子令诸侯的快感。 袁昭箜得偿所愿,心满意足地走出门去,手里握着袁术赏的宝刀。 因袁术根本就把她是贵人这件事忘记了,只给她安排了很小的住处。 帐外引路的人擦了擦冷汗,他刚才可是听的一清二楚,这位兄弟是皇帝的贵人,将军安排的小屋子还能行吗? 还好这时帐里跑出来另一个侍从,让他先带袁昭箜参观军营去,才缓解了他的焦虑。 袁术正在帐中烦躁地走来走去。 杨弘在旁边劝他:“将军,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啊。贵人说她在宫中得了天子的命令,咱们便无法拒绝她了。” 袁术也知道这个,但他就是心烦。早知道就不让女儿进宫了。 他这一年怎么做什么都不顺。 杨弘还在喋喋不休地劝解,“将军,贵人勇武,这可是好事。能为将军争光。而且咱们军中本来就少将,如今贵人一来,多了一个可用之人。贵人还带了一千多体壮的士兵呢......” 袁术一个字也没听见。 他正在心里盘算最近要不要找个法师来做做法,感觉自己流年不利。 第 8 章 袁术本来想,女儿愿意加入盟军也无所谓,反正他是个管粮草的,只要坐镇后方就行。 没想到袁昭箜真的拿起了贵人的款,把自己当成了三品大员,今晨递了话来,说要去当先锋。 自从袁昭箜来了鲁阳,他就一直头疼。 杨弘也很头疼。 他觉得将军对袁贵人的偏见有些太大了。 袁贵人确实没有什么士族风范,但很是聪慧,武艺超群,最难得的是性情温和。 那日在校场,袁贵人连挑他们军中最有名的几位勇士,皆克。军中人无不拜服。 他也觉得难得。贵人就算长得再像男子,毕竟也是一个年仅 20 的女郎。能有这样的武艺,前途不可限量。 贵人说要去当先锋,也没什么不好。 先锋孙文台屡立奇功,如果再任由他打下去,恐怕功劳都要尽入他手了。 如今贵人要去,便可以明目张胆的跟在后面抢功。 杨弘便用这样的理由说服了袁术,袁术这才不情不愿地拨给袁昭箜三千人,其中还包括她自己带来的一千多人。让她去前线追赶孙坚。 接到消息的孙坚反复将消息看了三遍。 袁术的女儿?天子的贵人?要统三千人来跟他一起当先锋,还要和他共掌先锋军权? 还不如直接写“把你的功劳分我一半”呢。 孙坚如鲠在喉。 他的官职是四品长沙太守,说起来还真没有袁昭箜的三品贵人大。 但.....能这么比吗? 哪有把官员和后妃品级放一起比的! 袁术却偏要做这么比较的第一人。 他的来信大致意思是——“这是我女儿袁昭箜,能力强,官位比你要大,但屈尊给你当个辅助,你多照顾照顾她,她提什么建议你也考虑考虑。” 孙坚已经想象到了。 如果被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女郎指手画脚,他一定会疯掉的。 他生来就讨厌蠢人,希望天不懂装懂的人都移居到月亮上。在肉眼可见的未来里,他却要一直忍让。 崩溃。 崩溃是今夜的大营。 但当袁昭箜的车架到来时候,他还是笑脸相迎,亲自走出几里来欢迎袁贵人。 和他想象中的绫罗绸缎不同,袁贵人身披铠甲,坐在马上。 如果不是不相信袁术有这么大的胆量,他都以为贵人是位男武将假扮的。 他松了一口气,恭敬地带袁昭箜回到帐中。 最令他开心的是,袁贵人的人还押送了很多车粮草。 袁术一向抠门,这次袁贵人来,倒是解决了粮草问题。 他已打了很多胜仗,将董卓赶出了洛阳。但他知道,已自己的身份和能力,立此功劳祸福参半。 很有可能得到其他诸侯的妒忌。 他最怕的就是袁术忌惮他,然后给兵士们断了粮草。 派人来抢功还算好事。 袁昭箜站在孙坚的帐内,看着墙上的舆图。 舆图有被多次抚摸的痕迹,有些地方已经脱色。上面圈圈点点了很多信息。 “贵人需要在下为您讲解一下吗?”孙坚发问道。 袁昭箜点头同意。 “如今董卓已经离开洛阳,留下吕布在洛阳城中守护。”这位年轻的将军脸上充满了神采,“我军刚在阳人大胜。如今士气正旺,当直捣洛阳!” 袁昭箜点点头,他说的没错,“将军有何计?” 孙坚大笑三声,“有我在此,无需计谋。他们都说吕布是猛将,我倒想来会会他。” 袁昭箜认认真真地打量起孙坚。 怪不得被称为江东猛虎。 孙坚身高正常,但体格结实强壮,比青石寨的黑熊男还要壮硕。就连脖子上都是一层紧实的肌肉。 “一切但听将军吩咐。不过我也有一事相求。”袁昭箜说道,“我不想留在营中。我愿率兵与将军同当先锋。” “好胆色!”孙坚拍了拍袁昭箜的背。 “程安,来和贵人过两招!”他向门口喊,然后回头对袁昭箜说,“这是我营中小将,若你能打得过他,咱们就一同冲锋!” 袁昭箜也笑得爽朗,向营帐外走去。骑上一匹战马。 程安见袁昭箜是想在马上较量,也翻身上了另一辆战马,接过士兵递来的长矛。 袁昭箜则还是用刀。 他们想校场飞奔而去。 “贵人又要和人比试了。”袁昭箜带来的将士见怪不怪。 旁边孙策的将士有些纳闷。传言袁贵人是个来抢功的女人,怎么要和程安比试。 “贵人肯定又要赢,”周四狗跟旁边的人说。 他没注意,就在他身后站着一个程安手下的士兵。 那人听了周四狗的话语,轻嗤一声,“程安将军武功高强,怎么可能败给袁贵人?” 周四狗见状,眼珠转了转,“不如我们赌一场,袁贵人赢了,你给我二十个铜钱。程将军赢了,我给你 20 个。” 士兵立刻点头同意了。 他认为自己绝对不可能输。 此刻,校场内。 程安盯着袁昭箜,看出她并不惧怕接下来的战斗,眼神坚定。 忽然,两人同时催动战马,迅速向对方冲去。 程安将长矛挥地虎虎生风,向袁昭箜刺去。 袁昭箜用大刀挡下,借势劈向程安。 长矛和大刀在空中相撞,撞出星星点点的火花。 程安的虎口震的发疼。他收起了轻视的心思。□□的战马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绪,四蹄生风。 袁昭箜也进入了状态。 又是二十几招。 见完全对袁昭箜造成不到伤害,程安明显慌乱了。 他刺歪了,一枪将袁昭箜的发髻打散。 就在这时,袁昭箜将他的长矛挑翻在地。 胜负已分。 “好!”孙坚已经不在乎袁昭箜是男是女,是美人还是贵人了。 袁家世代从文,竟出了如此后辈!实在是打的漂亮。 干脆、利落、胆大、细心。 袁昭箜向程安和孙坚点头致意。 长发飘扬在风中。 她又一次用能力证明了自己。也许这就是乱世仅有的好处,旧的规矩在混乱中被打破,才好建立新的秩序。 两日后,大军开拔,进军洛阳。 袁昭箜和孙坚的马匹在最前面并肩而行。 他们身后不再是在山寨打架时的那几百个人了。而是近万人的大军。 袁昭箜没有回头看,但能听到身后传来的、如在大地上擂鼓般的脚步声。 吕布出城迎敌。 这位被后世称为三姓家奴、义夫杀手的猛将,现在还对董卓忠心耿耿。 不的不说,如果单论长相,他是目前袁昭箜所见的所有人里最英俊的。但不知为何,总觉得他的身上透露着一股莫名的蠢气。 他的坐骑赤兔马比寻常的马要大了一圈。 很像一只肌肉版哈士奇骑着肌肉版大红马。袁昭箜在心里想。 黄沙飞扬,大军一片寂静。天上的鸟雀早就受惊飞走了。漫天上下,只有风声。 袁昭箜紧紧握住手中的刀。这是她第一次上战场,还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吕布感受扑面而来的大风,内心汹涌澎湃。 当世豪杰,舍他其谁? 据说这次他所面对的敌人,除了孙坚,还有一个袁贵人。 实在是好笑,竟轮到天子贵人上战场了!天子在义夫那何曾受过委屈? 孙文台看起来就很能打,也许他能遇到一个好的对手了。 吕布策马,直奔孙坚而来。 大军立刻开始行动。 喊打喊杀声一片。 袁昭箜离吕布更近,但吕布直接略过了她,直冲孙坚去。 “来的好!”孙坚丝毫不惧,策马迎敌。 吕布用的是方天画戟,这种其他人难以驾驭的武器。 袁昭箜幼时习武,武师傅曾说过,这种武器大多都是看着好看,拿来充场面的更多。他没见过几个能把戟用好的人。 但今天袁昭箜看到了。 孙坚和吕布,都不愧为被载入史册的猛将。 二人的战斗如果录下来,一定能载入武学教材。 一戟一刀,打的不相上下。 对面除了吕布之外,并没有其他更厉害的将领。袁昭箜在砍杀了几个拦路的小兵后,才不想管什么群殴不道德,直奔吕布而去。 吕布挑衅地扬眉看了她一眼,“贵人还是回宫给天子暖床更好,何必来战场呢?” 直到他随手挡了一下袁昭箜砍来的刀,兵器差点被震掉,他才认真起来。 轻敌乃是大忌。旁边的孙坚伺机而动,一套连刀,险将吕布打下马去, 吕布见孙坚难以战胜,转来攻袁昭箜。 但袁昭箜也不是好对付的。 真的很吃力。袁昭箜的手也被震的一直颤抖。她引以为豪的出招快速,在吕布面前像开了 0.8 倍速一样。 如果单独对敌,她必输无疑。 还好有孙坚帮忙,二人合力,吕布有些自顾不暇。 不知过了多久,吕布被孙坚一刀砍伤了手臂,才策马回营。 他们没追。因为追上了也绝无可能杀掉吕布。 “马中赤兔、人中吕布,”真不是一句戏言。 如果能把吕布招揽来就好了。袁昭箜心想,别跟着董卓了,认她当义母不好吗? 第 9 章 董卓留下的士兵们看到吕布战败,纷纷士气大减。 孙坚和袁昭箜的士兵则士气大增。 此消彼长,胜负很快就分明了。 吕布的兵马仓皇逃去,孙坚激战正酣,策马就要追击。 被袁昭箜大喊着拦下。 孙坚不愿,袁昭箜只好嘱咐士兵停止追击,不要管他们,然后冲上前去用马截停孙坚。 孙坚初时不愿,但两分钟后热血下头,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多么莽撞。 他有恋战的毛病,他一直都知道。鏖战正酣时怎么也不愿停下。往日无人能拦得了他。 他也曾因为冒进打输过好几次仗。 “穷寇莫追”的道理说起来是懂的,但他所见过的武将,大部分都恋战,很少有能控制住自己。 袁昭箜在他心里的评价再升了一个档次。 吕布就这样仓皇率领兵士们撤退。 孙坚、袁昭箜则带着士兵们冲入了洛阳城。 周元是袁昭箜麾下的士兵,十常侍之乱时候,就从洛阳离开,回到了老家南阳。 他正跟旁边的战友冯安木聊天。 “马上就到洛阳了,我们家宅子没卖,到时候带你去我们家住。” 冯安木纳闷,“可不是说董贼火烧了洛阳城吗?” 周元摆了摆手,“我可是不信的,洛阳城那么大,怎么可能全都放火烧干净?我估计呀,可能只是大人物为了讨董,夸大其词了一番。” 冯安木点点头,他是南阳人,从没到过洛阳。 “那洛阳好吗?” 周元露出向往的神色,“那可真是太好了。比南阳要热闹十倍百倍!卖什么的都有,每逢年节,京里就举办各种各样的节庆。就连女郎们都比南阳的要漂亮呢。就算是灾年,也会有大户人家施粥赈济,比如贵人的母家袁氏。诶,贵人之前是不是说有战功会得赏啊,我杀了三个董贼的兵,应该是几等赏?” 二人就这样笑闹着走进了洛阳城。 越向前走。袁昭箜的表情越凝重。 他们没见到一个活人。 唯一一个有生命的,是路过的一只瞎了一只眼睛的猫。 猫看到军队入城,大叫一声,飞快地逃走了。 一旁的孙坚则红了眼眶。 他不是洛阳人。但在见到满目疮痍的街道时,还是觉得心痛如刀绞。 怎么就这样了呢? 这可是大汉的都城啊! 他一路从江东打到洛阳,心里一只未敢深想,大汉现在究竟是什么处境。 他一直是抱着,杀掉董卓、随后兴复汉室的想法打到现在。 如今他不由在心中询问,大汉,真的还有兴复的可能吗? 袁昭箜呆滞地向前走。 当初离开洛阳时一切都太乱了,她知道洛阳肯定会毁于董卓之手,但没想到会毁的这么彻底。 道路两旁的房屋只剩下焦黑的框架,地上散落着破烂的篮子、只剩一半的柜子、还有难以辨认的残骸。 空气中似乎还留着呛人的烟味。 周元已经泣不成声,大滴大滴大泪水喷涌而出。 冯安木也跟着流泪,轻抚着战友的背。 同样的场景发生在很多军士身上。 大风又起,吹着这座历经浩劫的古城。 风声呜呜,如枉死同胞的低泣,也如城市的哀鸣。 大军在内城门前停下了。 袁昭箜并不急着进入皇宫,她擦干眼泪,对着军士们下令,“所有军士分成两组,一组扎营休整,另一组收敛外城的骸骨。让百姓们入土为安。” 孙坚投来赞同的眼神。 城里只有很少很少的活人。 其他人要么被迫跟随董卓前往长安,要么逃向其他地方,要么永远地倒在了大火里。 袁昭箜跟随一队士兵去收敛遗体。 她直奔周家酒楼。 小六果然还在那里。但早已没了声息。 一根巨大的横梁横在他的背上。四个士兵合力才将横梁抬起。 “贵人,您要不去休息一下吧。”周四狗也在队中,见袁昭箜的手一直在抖,就大着胆子建议道。 袁昭箜不想休息。 她确实已经到达了体力的极限,也几乎到达了精神的极限。和吕布对战时被刮出的伤口一抽一抽的疼。头上的血管也在轻轻地跳,每跳一次头就更痛一分。 但她觉得自己一定还能再撑一撑。 站在这片被焚烧死去的土地上,她只能感觉到更深的痛苦,而她个人小小的痛苦显得微不足道了起来。 “报!贵人,在城西发现了袁太傅的尸身。”一个小兵跑来,喊住正在挖土的袁昭箜。 他的心忐忑不定,不知贵人会作何反应,会不会迁怒于他,“这是......在尸身上发现的遗物。旁边还有几位女眷的尸首。” 袁昭箜拿起小兵递过来的大半块木牌,上面歪歪扭扭的“袁隗”字清晰可见。 这是去岁袁隗生辰时,袁懿达的幼女所赠。 也是她的表妹,小名叫月月,自幼聪明伶俐,长得乖巧可爱,非常受人喜欢。她刚学会习字,袁隗宝贝让月月写了他的名字,请匠人刻在了木牌上。 然后替月月送给自己当生辰礼物。 这件事实在是太好玩了,一向不参与这些事情的袁昭箜也记住了。 袁隗身上的其他值钱的东西应该是都被人捡走了。 只剩下这块不值钱没人要的木牌。成了证明他身份的唯一物件。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袁昭箜心里发出和孙坚一样的疑问。 在她前二十年的生命里,虽然世道也并不太平,她不得父亲宠爱,但袁氏的声明和牌匾一直将她笼罩在安全的区域,然后一夜之间,罩子就被打碎了。 她不得不面对突如其来的疾风骤雨。 不再是内宅的弯弯绕绕,而是这个时代的暴雨。 终于,在所有人的体力都明显不支的情况下,骸骨基本被收敛完毕。 他们重新回到之前越好的据点。 由孙坚先起,军中开始鼓奏哀乐。 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1) 袁昭箜手捧酒碗。 在万众一声的送葬诗颂完后,她将酒洒向大地。 安心地走吧。我素未谋面的人。 安心地走吧。我所有的战友和家人。 我知道,我以后所有的战斗,都是为了不再为你们送别。 翌日。 袁昭箜和孙坚一同进了内城。 “贵人,我原以为你一介女流,难成大事。如今看来,是我想差了。”孙坚主动向袁昭箜道歉。“袁公路有你这样的女儿,实在是他的幸事。” 袁昭箜摆摆手,回夸道,“我久闻将军大名,实在是名不虚传。” 她知道,就算是她不来,孙坚也能打走吕布,进军洛阳。她是来明目张胆抢功的。 然而孙坚并没有因为这个嫉恨她,而是真诚的、为大汉有她这样的人才而感到幸运。 孙文台是除了家人外,第一个当面对她的能力产生肯定的人。 有这样豁达开明的父亲,难怪会养出孙策、孙权这两个优秀的儿子。不过这个时间,他俩应该还都是小孩子呢。 袁昭箜主动为孙坚引路。 再次来到宫中,颇有恍若隔世之感。 袁昭箜不由露出了一个微笑。 她第一次进宫时,想的是安安份份在宫里苟住,而且千万不能得到皇上的宠爱。 第二次进宫,想的事情则变成了—— 传国玉玺在哪呢!! 归我了! 她若是把传国玉玺弄到手,再交给袁术,按照袁术的性子,肯定会赏给她很多东西。 她想要一片封地。 在后世时,她就对人们口中的“模拟经营”有极大的爱好。可惜她没有手机,只能看别人玩。 如果她有了封地,就相当于在现实中获得了经营权,就不用再羡慕什么“模拟”了。 那些她曾经听过看过的良种和发明,也可以一点一点安排上。不用担心献给袁术会被冷藏。 袁术不是爱民的性格,在他心里,士农工商贵贱之分乃是天壤之别。 假如她骤然提出“父亲啊你要爱民如子”,袁术肯定会以为她脑子又坏掉了,然后反驳,“那些贱民怎么配当我亲子?” 宫中早就被洗劫一空。但偶尔也有散落在地上的财宝。 这里可不是百姓家。袁昭箜治军时说过,他们绝对不能进民宅抢掠。可是没说皇宫不能抢啊! 孙坚的士兵已四散去寻宝了。 袁昭箜的士兵看着地上散落的珠玉,神情可怜极了,都瞪着大大的眼睛等袁昭箜下令。像一群着急的大狗狗。 “你们自去收集金银、典籍、饰物,再交到大殿中来。”袁昭箜最终下令。 这话留了很大的水分。 谁知道他们捡了多少,交了多少啊! 士兵们兴高采烈地分散开了。 “文台,我去昭阳殿一趟,当初我离宫仓促,有许多物件并未来得及拿。”袁昭箜找了一个完全挑不出错的借口溜出未央宫。 孙坚不疑有他,点头同意。 袁昭箜带着心腹搜寻了起来。 几人混在找东西的宫人中,专门去找井。 终于,在一口上面飘着五彩霞光的井中发现了硬邦邦的传国玉玺。 表面上看,这是一个小小的玉玺,其实这可是她的封地! 袁昭箜眼睛都亮了,偷偷把玉玺藏在了衣服里。 第 10 章 士兵们将收敛来的财宝堆在宣政殿中。 金银珠宝很少,大部分都被他们偷偷藏起了。一些大的难以一人搬动的装饰物、还有未被烧毁的古书典籍倒是有很多。 袁昭箜知道这些书籍的重要性,派人将它们清洁一番,准备都装车带走。 其他的金银和大的器物都分给了孙坚。 孙坚出身并不算太高,没有丰厚的家底。如今有了这一批金银,也不算白来一趟。 当晚,袁昭箜又久违地宿在了宫中。 只是时移势易。感觉和曾经大不相同了。 谁能想到几个月前宫里谨小慎微的贵人,几个月后,会以战斗胜利者的姿态回来呢。 她摸着衣袋处的传国玉玺,感受着它温良的气息。 她应该会有自己的封地了。 他们没有直接去追击吕布,而是又花了几天的时间,把历代帝王的陵墓重新修整了一番。 “接下来干什么呢,咱们要等盟主的命令吗?”袁昭箜询问道。 孙坚的脸色不算太好。 袁绍这个盟主当的实在是无能至极。 十八路联军的人马足足有二十多万。可他就一直屯兵,从未下过什么进军的命令。各个军阀并不愿意自己的战士折损,各怀心思,名为讨董,实际上却像聚了二十万人来过家家。 对比之下,袁术虽然有些愚蠢,但本心不坏。在大是大非上没有拖过什么后腿。 他再一次感谢自己投靠袁术的决定——虽然在他心里并不奉袁术为主。 孙坚开口道,“盟主的命令估计短时间之内不会来了。” 据他所收到的情报,他们已经打进了洛阳,袁绍那边的大军仍然迟迟未动。只有曹操、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什么刘公在追击董卓。 就在他准备自己决断,不再依靠袁绍的联盟军时,一道命令突然发了下来—— “追击董卓。后有大军来援。” 话说回袁绍。 他被奉为盟主后,其实并不想和董卓真刀真枪地打仗。而是希望通过拥立刘虞为帝,再建立一个政权,与董卓在名义上分庭抗礼。 刘虞不仅是汉家宗室,才貌人品也俱是上乘。 但刘虞本人并不想成为袁绍的傀儡,而且有家人在董卓手中,坚辞不受。 袁绍那边正在为此事忙的焦头烂额。并不在意和董卓的战争,自然不可能发出这样的命令。 但事情有变,袁绍这个有还不如没有的盟主被赶下台了! “大兄!!!”袁术哭得满脸是泪,无法顾及仪态,鼻涕眼泪一起抹到了兄长的衣服上。 而被他抱着的人,正是历经艰险,从洛阳逃出的太仆袁基。 袁基,可以说是一个“六边形战士”。 任何事情他都做的很好。 身为袁氏长子,他文韬武略都很精通。处理家族关系也面面俱到,上孝父母、下悌兄弟,温和良善,在朝堂上也走的很稳,官至太仆。 无法挑出他哪一个最佳的优点,也挑不出他任何的错处。 他的衣服永远是整洁考究的,发髻会一丝不苟地盘在一起。 但袁术现在所见的兄长,头发有一小块乱蓬蓬地散在额前,脸上都是黑灰和尘土。那双如玉葱般只负责拿笔的手,上面落满了伤疤和水泡。走路也一瘸一拐,背却仍然直直地挺着,像一株不会被压弯的青松。 “大兄!!我必杀董贼!”袁术哭累了,倒在袁基的怀里。“快叫医生来,要是大兄出了什么事,你们都给他陪葬!” 袁基看见幼弟,也跟着红了眼眶。 他温柔地拍着袁术的背,好像自己并没有经历九死一生的逃难。 他们二人还如幼时在府中时一般。 袁术顽劣,父亲总是会恨铁不成钢地打他几竹板。小小的袁术就会哭的混天抢地,等自己和母亲去“救”他。 那时他也这般趴在自己的怀里。 物是人非。父母都早早去世,只剩他们兄弟二人相依为命。 “大兄,是袁绍要响应会盟,却把我也加了进去,”袁术开始跟兄长诉苦,“我都不知道这回事,你们都在洛阳,我哪里敢明着反董!” 袁基早就猜到这不是幼弟所为,哑着嗓子安抚,“没关系的,大兄知道,阿獴莫怕。” 袁术的小名叫阿獴,因他出生时身量很小,但从小就霸道的很,父亲就给他起了这样的名字。 “孙坚好像快要打到洛阳了,他投奔了我,如果他功劳太多,另起炉灶怎么办?”袁术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想把这一年的委屈都说给兄长听。 “还有我的女儿,送进宫里的那个袁昭箜,她也跟着孙坚去当先锋了,真的是她把你们救出来的吗?” “大兄,叔父怎么样了?真的被董贼杀掉了吗?” “嫂嫂呢,和你一起回来了没?还有袁良和袁铭,都回来了吗?” 袁基根本来不及回答,袁术的问题一个接一个。 袁基的夫人在路上染了风寒,没有熬过去。两个幼子也只活下来了一个。 董卓虽然收到了袁隗的尸首,却并不太相信袁家人都死尽了,暗中派人追查他们。 有几次袁基他们差点被捉到,还好老天保佑,袁基带了十三个人平安到达了鲁阳。 袁术非要和袁基共睡一室。 在大兄的柔声安慰中,他睡了从他从洛阳逃出后最安稳香甜的一觉。 大兄来了。他就有了主心骨。 袁基的身体在逃亡中受到了损伤,需要好好调理休整一段时间。 但他没有完全遵照医嘱,而是立刻接手了袁术没有处理好的事情。 袁基没死,活着到了鲁阳的消息一经传出,盟军心思大动。 他可是袁家的嫡长子!比袁绍的身份更为尊贵。而且袁绍一直在搞什么拥立新帝的事,盟军如一团散沙。 张邈和曹操立刻写信来,希望袁基能代替袁绍,来做盟主。 袁绍见势不妙,立刻也写了信来,称自己能力不足,应当退位让贤。他觉得袁基肯定会推辞一番。 但袁基没有。 他立马顺着几人的话写了回信。又带上袁术的五千兵马,去酸枣当盟主了。 袁绍得到消息后,气得差点跳起来。 这个哥哥在搞什么!他只是礼让,为什么袁基真的接了! 他已经当了很久的盟主了,真的不想让给袁基。 袁家不是都被斩了吗,怎么袁基没死啊!! 袁基来到鲁阳的后几天,袁术又接到消息,袁仁达带着袁隗府中的几个幼子幼女,平安到达南阳。 人逢喜事精神爽,见到袁绍吃瘪,他就更爽了。 其实袁基本来是想推辞的,但袁术不同意。他觉得袁绍就是一个伪君子,明知道大兄不会同意,才写的那么言辞恳切,假如大兄同意了,他肯定就不知所措了。 袁基本来也觉得袁绍的水平实在是负数。 没有这个盟主比有更好。 他就同意了弟弟的恶趣味,直接给袁绍回信——“我已知悉,不日上任。” 袁术每天在府中都笑嘻嘻的。 他从小就讨厌袁绍。 袁绍的母亲也很讨厌。 他母亲是父亲的正妻,二人一直相敬如宾。但袁绍的母亲总在其中捣乱,他都看的一清二楚,但父亲又总偏袒她。 就连袁绍,竟然也拿出兄长的款儿来教育他。 一个妾生子,他也配! 袁绍简直是一个道貌岸然、两面三刀、空有皮囊的烂人!就凭他居然想拥立新皇? 做梦吧! 现在兄长回来了,看他袁绍还怎么得意。 袁基是真的想讨董的。 小有杀亲之债,大有毁国之仇。这二十多万军队聚集在一起却不出兵,实在是匪夷所思。 一定要出兵! 他先是增加了给袁昭箜和孙坚的粮草,然后准备拨调大军前去支援。 第 11 章 袁基发出调兵的指令后,响应最快的是韩馥。 在袁基上任之前,他马上就要被袁绍逼死了。 他本来就讨厌袁绍,不想加入会盟,无奈袁绍这边死死地占据了天下大义。让他不得不屈从形势,派兵出征。 袁绍果然不负他的讨厌。 做的每一件事都踩在了他的雷点上。 是他最初提议,想要拥立刘虞,但不知道被袁绍怎么得知了,立刻兴致勃勃地来找他讨论—— “文节兄,我与你有一样的想法啊!” 然后这个学人精就立马把“一样的想法”变成了“他的想法”。把袁绍两个不要脸的大字置于他前。 就算拥立了刘虞,韩馥也只能跟在袁绍屁股后面喝汤。 这还不算,袁绍居然还想谋夺他的冀州! 他先是和自己的将军鞠义里应外合,把他打了一番,然后又和公孙瓒联手,派大军来吓唬他。 还好就在这时,本该死去的袁基突然复活了! 活得好啊! 袁绍的这些行为只能暂停,蛰伏起来盘算他下一步要做什么。 收到袁基要来的消息时,他险些哭了出来。 他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把冀州献给袁基。 他韩馥,在有选择的情况下,宁愿算把冀州让给一条狗,也绝不给袁绍! 更何况袁基还不是狗。 在见到袁基时,韩馥就表现出了非同一般的欢迎。 袁基并没有因为他的态度而自傲,而是非常谦逊地执起他的手,温柔地叫他“文节”。 即使袁基上任后,大力整改联军每天聚在一起喝酒打牌的活动,他也没有像其他只想来划水的诸侯一样恼怒。 在袁基说“要去打董卓”时,立刻拨了自己的一万五千精兵,前去支援孙坚和袁昭箜。 又把冀州的授印恭恭敬敬地献给了袁基。 袁基封了他一个将军,未夺取他的军权。只是派了几个精兵强将去给冀州军练兵。 袁家的训练员真的很能干,短短几日,冀州军军容一新。 韩馥开心地做起了一条咸鱼。 兼任袁基的头号粉丝。 谁要是说袁基不好,他会立刻冲上去和那人打一架。 其余的诸侯也都各自派兵,但大多是敷衍了事,派了些最不能打的兵士。 他们都已经习惯了袁绍的“宴会式会盟”,一开始兴复汉室的初心早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开始打起了别的心思。 如今汉室衰微,而诸侯割据,和春秋战国有何区别? 他们都是各地领袖,假如天下一直乱下去,难保不会有“秦王扫六合”的机遇。 之前信服于袁绍,也是看出袁绍除了袁家的名头外,其余能力并不太高。 虽然也不太低,但给他们的是一种“我上我也行”的感觉。 但袁基不同。如果抛开想要称霸的野心,袁基是一个非常好的主公。 诸侯们就又开始消极怠工了。 假如他们努力出兵,最后自己的兵力折损,岂不是直接便宜了袁基?不如让袁基的人去打董卓,打到两败俱伤才好呢。 袁基在屋中枯坐了半日。 他不明白这些汉臣的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如今天子危在旦夕,董卓横行无道。他们怎么还有精力每天吃吃喝喝?明明好机会就在眼前,却斤斤计较得失,表面恭敬,背后使坏。 “太仆,”韩馥挤进了帐内,“听闻你一天都没进食水了?我来给你送点,刚做好的糯米糕呢,可好吃了!” 逃难时见惯了面黄肌瘦的百姓,看到一身肥肉的韩馥,袁基还是不太习惯。 “文节来了?快坐。”相处下来,他已经对韩馥有了一些好感。 韩馥虽然胆小贪吃,有时有些愚蠢没主见,但却单纯的很。 “文节,我实是痛心啊。”袁基不由和韩馥感叹,“灭董之计眼见可成,为何他们……” “一群酒囊饭袋而已,”韩馥满不在乎地回应到,“这些人里,有多少是真想讨董的?” 袁基也知道答案。 袁绍是为了盟主之为,弟弟、韩馥、还有很多诸侯都是受天下大义的裹挟,不得不加入联军。 这么一盘散沙凑在一起,能将董卓逼出洛阳已属不易。 袁昭箜得到军令后,心中热血沸腾。 她没想到自己当初救下袁基,会有这样的后续。 不再是袁绍做盟主,也许盟军会不一样呢! 转瞬她就否决了自己的念头,联军终究是各为其主,没有统一的调度,难以同心协力讨伐董卓。 果然,在她和孙坚行军两日后又接到了新的战报,大军被耽搁在路上了,只能先派韩馥的冀州军来。 “有总比没有好。”孙坚并不在乎,他早已知道盟军是什么德兴,能来韩馥的一万五千人,已经在他的意料之外了。 袁昭箜也不纠结,跟着点头。 行军无聊,孙坚有闲暇之时就会教导袁昭箜武艺,袁昭箜的武艺进步飞快。 二人之间也有了半师之谊。 其实对于袁昭箜而言,最需要提升的的不是身体素质或武功招式,是她战斗时的心理。 袁昭箜自幼习武,底子非常扎实,又天赋异禀,除了吕布等一流武将,可以说是罕逢敌手。但她在战斗中并不能完全发挥实力。 她不愿对人下刀。 “袁家的祖坟真是选的好。”孙坚站在营帐内,观察舆图,看了半天,没说什么进军形势,反倒和旁边的黄盖说了这样一句话。 “袁公路这辈子最大的成就,也许就是袁贵人那样的女儿。” 黄盖赞同,这么久的相处,他们早已摒弃了以往的偏见,不再将袁贵人当作弱质女流来看,也不当她是宫中贵人。 将她当成了真正能够托付后背的战友。 “袁太仆一回来,恐怕天下又将再起风云了。”孙坚摸着面前的纸,说着袁基,心中想的却是孙家的事情。 本来袁术无能,他已经想好,讨董之后就和他一拍两散,南下去占自己的地盘。 但袁基回来了。 他和袁术是亲兄弟,据说目前鲁阳的大事,都交给了袁基做判决。韩馥将冀州也献给了袁基。 是否要叛出袁家,他迟迟未定。 还是等打完这场仗之后再说吧。 吕布败走,董卓留了兵马在前方拦路。 虽没有大军协助,好歹也没有后顾之忧。这已经是最好的局面了。 在和韩馥的兵马会和后,孙坚和袁昭箜决定继续追击。 向渑池迎战董越。 袁昭箜推算,董越应当也有近两万的兵马,和他们人数相当。 问题在于舆图上所画,渑池地形复杂,崎岖多山,易守难攻。 她和孙坚都比较擅长在空旷的地形上作战,以迅猛取胜。 打这种多山的仗还是有些挑战。 韩馥这次派来的将军名为高揽,同样身材挺拔,英武不凡。 袁昭箜不禁感慨,在三国想要成立事业,脸还是很重要的。目前她所接触到的将军,就没有特别难看的。 对她的眼睛来说实在是一件好事。 孙坚、高揽、袁昭箜各自带着自己的谋士聚在一起开会。 孙坚带着程普,高揽带着田丰,袁昭箜带来了赵休原。 除了赵休原外,其余五人都在壮年。 赵休原一头雪白的头发十分醒目。袁昭箜不免有种虐待老人家来干活的负罪感。 她一定要多找几个谋士了! 等有了封地,就一定招揽贤才,把后世有名的什么诸葛亮贾诩都纳入囊中。 此时十岁的诸葛亮和正在苦哈哈赶往长安的贾诩齐齐打了个喷嚏。 第 12 章 董越这个人吧,有能力但不完全有。 属于是矬子里拔大个拔出来的将军。 当初董卓跟着打黄巾军,屡战屡败,但屡败屡战。可以说是一个非常坚韧的人。 在得知孙坚他们打下洛阳后,就开始拜佛祈祷,下一步他们可千万别来渑池,去打牛辅吧,或者去打段煨。反正别来打他。 或者让其他诸侯来打他也行,孙坚千万别来。 他实在想不通,孙坚究竟是怎么打的。还有吕布,长得那么高大,竟然能输,简直是吃干饭的。 另一边,袁昭箜、孙坚、高览的气氛倒是极好。 行军劳累,又见多了一路的人间惨状,将士们的精神状态实在堪忧。 见此情状,袁昭箜便下令暂停了行军,举办了一场军中比赛活动。像后世的“趣味运动会”一样。 分别由他们三方的人马进行比拼。 比赛项目新奇多样,投壶、射箭、折返跑、摔跤、甚至还有对诗作画等等。 将士们玩乐了两天。 也有很多士兵从中脱颖而出。 比如黄忠。 袁昭箜一直不知道,这位在后世赫赫有名的老将,现在居然在她的队伍中。 一举夺得了射箭第一的桂冠。 还有张郃,他是高览军中的,年纪看起来很小,但精通兵法武艺。 除了这两个她在后世听过的将军,军中还有很多同样优秀的人才。 “哈哈哈哈哈,”孙坚拍着他麾下的族中子弟孙香,他在这次趣味运动会中也取得了优异的成绩,“咱们军中真是人才辈出啊。袁贵人的主意真是妙啊。” 大家在最开始叫袁昭箜袁贵人时还有些不习惯,但叫多了,慢慢在心中将“贵人”归为“将军”“太守”同等的官职了,叫起来再也不别扭了。 袁昭箜也很开心,她本意也是想挑选出军中人才,没想到黄忠竟然就隐在其中。 “有如此军队,何愁董卓不克!”高览也附和道,“假如盟军都能如此,恐怕早就打入长安了。” 他在军中多日,感觉非常顺心。 袁昭箜和孙坚都不是爱揽权抢功的人,目前为止也没有遇到那些弯弯绕绕的政治心思。三人同心,在制定军策时有商有量。 “今日去渑池,咱们必能大胜!”孙坚最后做出总结。“将士们,咱们再来共饮一杯!” “将军,您莫要再饮了!”渑池的营帐中,看着烂醉如泥的董越,属下劝解道。 盟军越靠近,董越越崩溃,如今他每天醉生梦死,期待老天爷能突然把对面的大军撤走。 “孙坚要来了,”董越哭道,“焉知我还能再活几日呢!” 属下无法,董越军中自上而下,都染上了悲观的气息。 终于,大军行至渑池。 袁昭箜并不知道董越正在营中逃避现实,在她看来,这是一场非常艰难的战争。 双方人数相当,但渑池地形复杂,董越占据地利。 大战的序幕在清晨拉开。 三月的渑池,空气中还留着寒意。 黄忠的身子微微发颤。他已经44岁了,并不年轻。已经是做人爷爷的年纪。 他一直有报国之愿,在年轻时就想立一番功业。但随着时间一年一年过去,属于他的机会却从来没有来过。即使身边的人都劝他不要再报什么幻想了,他仍从未停止读书习武。 听说袁昭箜在南阳募兵,抱着最后拼一次的想法,他离开家中妻儿,投入军中,成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兵。 他奋勇地杀敌,将自己一腔无处纾解的宏愿都发泄在敌人身上。 终于,他终于被看见了。 和他曾经想象的被官员赏识不同,提拔他的人是后宫的袁贵人。 他并不在乎这位袁贵人是男是女,也不在乎她的年龄比自己小了整整两轮。 黄忠从她的眼中,能看出袁贵人对自己的欣赏和信任。 有如此知遇之恩,他就一定不会辜负对方。 战鼓声响起。 黄忠前进了。 山谷中回荡着震撼人心的鼓点声,寒冷在鼓声中显得微不足道。 箭雨迎面而来,是董越的军队埋伏在山中。 但己方军师们早已发现,黄忠所在的队伍,只是前进诱敌之用。 箭如流星般划过,但没有流星般美好。 它带来的只有死亡的气息。 黄忠用盾牌挡住箭雨,抽空射击回去。 他们的阵型还没有乱,每有一个人倒下,就有一个人从后面顶替上来。顶上他的缺口。 董越的军队在两轮射箭后冲了出来。 但感觉他们的脸上略有疲态,士气也并不旺盛。 见此,黄忠不禁扬起了嘴角。 太阳从东方一点点升起,露出它本来的模样。 光刺的人有些睁不开眼睛,刀剑反着银白色的光。 即使董越的军队来袭时整体士气不强,但在战场血肉相搏时候,他们也很快找回了状态。 一个人、两个人、三个人......黄忠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倒在了他的面前。 “来啊!”他再一次大喊道。 “进攻!”袁昭箜带着几千人,从左翼俯冲下去,扬起自己的“袁”字大旗。 对面的高览收到信号,也带着兵马从右翼俯冲。 林中多树木,袁昭箜感觉最痛苦的其实不是打仗—— 而是埋伏的时候,她被蚊子要了整整十五个包。 如今去包围董越,反倒让她心情大为舒畅。 董越没想到他们会在左右两侧的山林中埋伏。 因为他的军队刚才就是埋伏在此的,袁昭箜他们居然胆大到,敢把军队聚集到离他们不过两三公里的位置。 “不要慌乱!保持队形!”董越军中的将领大声地喊着。 有人听到了他的命令,也有人没听。 来势汹汹的敌军从四面八方涌来,黑压压一片,实在是对人的心理素质有极大的考验。 “别杀我!”正在和黄忠交战的对手突然自己跪了下去。 黄忠愣住。 但就在他愣住的同时,那人又抬起短刀,狠狠刺向了黄忠的腹部。 “滚!”袁昭箜骑马一脚将他踢走。 “怎么办,怎么办,”董越在后方急的汗如雨下,“那有缺口,咱们快逃吧!” “将军不可啊!”谋士劝他,“孙坚迟迟未露面,肯定是在出口处埋伏,我们逃跑才是落人陷阱呢!” “在这打也打不赢,还不如赌一下,万一孙坚不在那儿呢!”董越并不听劝,转头就要离开。 “那前面打仗的兄弟们怎么办?”谋士气急,想阻拦董越。 董越心里只有逃跑,愤怒地回应,“我管他们死活!我只知道,再留在这,我也要死了!” 谋士定定地看着董越,随后掏出身侧的刀,想要杀掉董越。 但董越到底是个武将,快速地避开了谋士的刀。 却没想到,他周围的士兵和侍卫一拥而上,将他团团围住。 他竟被自己的士兵们乱刀刺死。 “董越已死!我们投降!”一个士兵提着董越的头颅,焦急地向袁昭箜喊。 “我们投降!”其他侍卫也都走出来大喊道。 见此场景,袁昭箜和高览也开始派人大喊,“投降不杀。” 战场慢慢地归于了平静。 第 13 章 董越的兵马跪了一地。 如今日悬高天,春晖遍洒。 这是一场大捷。 “早知道董越这么不中用,我就不去西边等候了。”孙坚收到信号后,带领人马赶了回来。 如董越的谋士所料,孙坚真的带兵在唯一的缺口处拦截。只待董越逃跑。 “当初是谁非要去截人?说最喜欢追击?”大胜之后,袁昭箜心情很好。 高览也在旁边微微一笑。他性格腼腆,这便是嘲笑孙坚的意思了。 当初分配任务时,是孙坚主动提出,要去做埋伏到最后的奇兵。他以为这样能打一个痛快的顺风仗。 却没想到连敌人的影子都没见到。 “我听闻董越平时性情就残暴,对周围人动辄打骂,如今有此下场,也是应当。”袁昭箜感慨道。 孙坚点头称是。 他出身微寒,对同甘共苦的兄弟向来宽和慷慨,才能收拢这么多部下甘心为他卖命。 “打完这场,我们也要班师了。”孙坚叹气。 他们几日前收到的消息,无论胜负,都不能再打下去了。 原因很简单—— 没粮。 大军争斗实在是一个耗费钱财的事。 这几年征战不断,各个州府都少钱少粮,穷的叮当响。 盟军聚集已有近一年,当初所带的粮草都所剩无几。 虽然各个诸侯肯定有家资,但他们纷纷表示:没了。 要钱没有,要粮也没有。建议是别打了。 袁基气愤非常,但也看清了当下的局面。 这群朝廷官员,根本就不在乎汉室的安危,他们现在所考虑的,都是怎样发展自己的势力。 就算他能命令孙坚高览继续打下去,接过又会如何呢?他岂不是就成了第二个董卓? 还是让他的兵力全都回来,安心发展冀州和东南。 董越投降后的兵马打散分入了三人的帐下,袁昭箜的兵马从来时的三千人不减反增,增到了五千多人。 这并不是一个小数目了。 袁昭箜肯定,只要袁基袁术不是傻子,就不会找她的麻烦。 有了这场大捷,传国玉玺应当也派不上用场,她就能获得一块封地。 果然如她所料。但封地的位置又有些超乎意料。 盟军在讨董结束后四散离开。 袁绍没有得到冀州,暗中却勾结了刘表,往荆州去了。 得知此事的袁术砸了好几套珍贵的茶盏。 “他倒是好意思!” 那可是他先看中的地盘!刘表这个小人居然偷偷摸摸趁大家不注意,占据了荆州! 虽然荆州有点穷,但地方很大。刘表和袁绍各据一半。 袁基倒是无所谓。毕竟他们现在能力有限,就算能打下荆州,也没办法治理。 夺得地盘容易,但能守住地盘却困难。 袁昭箜、孙坚、高览回冀州复命。 孙坚已经想明白,他能有今日,一半是有赖于袁术。假如袁术是个草包也就罢了,他就可以放心大胆地出去单干。但袁基来了,袁基可不是蠢蛋。 假如他背信弃义,先不说难过自己心中的关卡,亦会被天下人耻笑,被袁基所记恨。 他还是在袁基手下做事为好。 高览更不用提,他是温和勤勉、不爱居功的性子,之前在韩馥手下都能任劳任怨地打工,换了袁基这种好老板,他肯定更尽心尽力。 袁昭箜走入袁基的营帐,行了一个晚辈礼。 侄女长大了。 袁基在心中想。 按理来说,他和袁昭箜没什么深刻的感情,但看着袁昭箜那双袁家人独有的狸眼,他就很难升起除了亲情外的其他情绪。 血液的羁绊就是这样。没有来由但难以割舍。 他轻轻拍了拍袁昭箜的背,没有说什么话。 这是他们袁家最为出色的后辈了。 袁基心中既有酸涩,又有欣慰。 自己的长子早夭,次子又在逃亡中染病去世,只剩下一个幼子,今年不过五岁。 弟弟只有一个儿子叫袁耀,能力……有些低下,怎么夸也只能夸出一句孝顺来。 而袁昭箜,先是从昭狱救下了家人的性命,逃亡路上又举了义兵,去帮助阿獴,随后更是和孙坚一起击退吕布,大败董越。 据士兵们所说,袁昭箜并没有跟在后面抢功,也没有大出昏招,胡乱指挥。 她的所有功绩,都是靠自己的能力所得。 “袁贵人。”袁基低头,却看到了侄女起满了水泡和茧子,夹杂着疤痕的手,有些哽咽。 “叔父,”袁昭箜不太适应这样的氛围,一时有些手足无措,想了半天决定和袁基闲聊,“你们一路来此,可还安稳?” 袁基想到其他的家人,眼眶慢慢红了,“虽有磨难,如今却平安了。还要多谢昭昭了。” “你一个小女孩,在外面打仗,肯定很辛苦。”袁基整理着自己情绪,“这些年,委屈你了。” 委屈吗?袁昭箜有些愣住了。 她很久都没有委屈的情绪了。如果是十岁的自己,听到叔父的安慰,肯定会触动清肠,然后和他一起哭泣。 但她已经长大了。 她知道,叔父的眼泪是真心为她而流。他们也是真的有血缘羁绊的亲生叔侄。 但她更知道,叔父的疼爱和共情是有前提的。 假如她碌碌无闻,没有现在的能力和功绩,或者打了一个大败仗。 谁又会为她哭泣呢? 即使懂这个道理,袁昭箜还是不可控制的觉得有些感动。 这个世界的很多东西是黑白混在一起的,情绪也是这样。罕有绝对。 “昭昭,你愿不愿意,领兵驻洛阳?”袁基看着侄女的眼睛。 这是他深思熟虑的结果。 首先,袁昭箜身份特殊。既是皇帝的贵人,也是袁家的女郎。 算是半个天家之人。入住前都城洛阳也无可指摘。 且假如袁昭箜驻守洛阳,就能把他和袁术之间的地盘从北到南打通。 如今他和弟弟算是诸侯中实力最为强大的人。有他们在,董卓不敢来打洛阳。 只是洛阳……名义虽好,内里却是真正意义上的百废待兴。 没有人,没有粮食,甚至连房子都没有几间。 洛阳啊。 虽然汝南为袁家祖地,但在袁昭箜眼里,洛阳才是她的故乡。 “好。”她坚定地答道。 有她在,定不会让洛阳再重蹈昨日之覆辙。 袁昭箜占据洛阳一事传出,众人反应不一。 “袁士纪真是下了一步好棋。”一个留着长须、身量不高的大汉感叹道。正是时任东郡太守的曹操。 他是袁绍的好友,对于袁基的观感也很复杂。 他不信世界上会有袁基这样没有缺点的人,换句话说,就是他觉得袁基这人有点能装。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袁基的才华和能力。 让皇帝的贵人驻兵守洛阳,远在长安的皇帝非但不会怪罪,也许还会给这位贵人封个官位。 因为董卓知道,袁家不是不能打长安。而是不愿打。 他也同样不愿打,所以一定会尽力安抚袁贵人。 周围的其他诸侯,看在天子的大义上,也不可能主动出击,去讨伐袁贵人。 洛阳,也落入袁氏之手了。 正如他所料,在袁昭箜刚要带人去洛阳时,就收到了天子的诏书。 先是用名不副实的话语夸奖了她一顿,将她说成“超级得宠美艳无双品德高尚的皇帝最爱”,然后加封她为洛阳侯,赐封号珩,后面的就不用看了,是一堆说的好听但其实一个也实现不了的赏赐——加封食邑、同享皇后待遇,给她八字没一撇的儿子封爵位……. 洛阳侯珩贵人,带着她刚刚从洛阳回来的五千多兵马,以及袁术袁绍新分给她的人手,共一万人,踏上了重返洛阳的道路。 第 14 章 洛阳在繁华时,人口超过百万。 可以说是东汉时期的超级一线城市。靠近内城的宅子更是千金难买。 二十四街分外繁华,人群络绎不绝。 如今却十室九空,鼎沸的人声不再。只留下一座空城。 袁昭箜来到洛阳后,没有直接制定什么计划,而是用了一周时间,骑马将洛阳城从东到西、从南到北都实地探查了一番。 才对得了七天假期的军士们发布了任务—— 先统计洛阳城内的居民。 然后重建城内的坊市。先集中修复六条街道,其余的十八街改日再议。 “侯爷,外面有人来报。”黄芙知道袁昭箜不喜欢贵人这个称呼,故而称她为侯爷。 袁昭箜正在边算账边叹气。 她实在是太穷了。根本填不上洛阳这么大的窟窿。处处都要钱,处处都要人。她要去哪找啊? 现在有袁基和袁术的粮草支援,不然她的士兵肯定都在喝西北风。 “没有紧要的事就先别报了。”旁边的赵休原替袁昭箜回道,“侯爷正忙着呢!” 没错。 袁昭箜来到洛阳之后的唯一感受就是——忙。 她恨不得将一分钟掰成几瓣来花。 主要是因为,她的属下多位士兵将领,执行力很高,但脑子很少。 所有识一点字的部下都被她拿来当文官用了,但智囊团的数量还是捉襟见肘。 “他说他名叫田丰。侯爷一听便知了。”黄芙又进来回话。 袁昭箜手中的账本掉了下去。 田什么?她没听错吧?田丰啊! “快快快快把人请进来!”袁昭箜激动地向门外跑去,话语有些不能连贯。 她在渑池时曾听高览说过,田丰乃是韩馥手下的一名非常优秀的谋士,高览那么不善言辞的人,都用了一连串的话来夸奖他。 但袁绍见田丰之才,心向往之,向韩馥讨要了田丰。 韩馥也没办法,迫于形势只能将田丰送到袁绍帐下。 袁昭箜在听说这个故事时还觉得,这可不就是性别转换版本的强抢民女嘛! 如今民女竟然来找她了!实在是好事! 她兴奋地盯着主动送上门来的“民女”田丰。 更让她惊喜的是,田丰不仅是自己来的,还带来了一个冷面同僚。 “袁绍气量狭小、不能容人,去往荆州后愈发乖戾,敬志来信,称侯爷乃不世出之英才,某便不请自来了。望侯爷莫要怪罪。”田丰乡袁昭箜行礼,随后抬头,笑吟吟地看着袁昭箜。 袁昭箜连忙扶起田丰,“公能来此,是我之幸!!”然后又转头看向他身侧的人,“不知这位兄台是?” 田丰回答道,“是元皓之友人,阴安审配。” 审配啊!又是一个有名的谋士! 感谢袁绍,感谢叔父,感谢董卓,感谢洛阳! 天呐,她感觉心跳在加快,这就是心动的感觉吗! 她看田丰和审配怎么看怎么顺眼,恨不得将他们直接按在工位上开始工作。 审配看出了袁昭箜的激动,原本冷峻的脸色稍微和缓。 他一直在韩馥手下做事,但韩馥此人实在是无能,他就存了转投袁绍或者袁基的想法。 但好友和同僚坚决不让他去袁绍那。他大概懂了袁绍的做派。 至于为何不去投靠袁基,则是因为投靠袁基的人太多了! 他虽然自负有才,但在一大群顶尖文人谋士中很难脱颖而出。 就在这时,他接到田丰来信——邀他同去投洛阳侯。 谁知道洛阳侯人品究竟如何啊。审配本想拒绝。但田丰在信里说了让他无法拒绝的一点,去投洛阳侯,不知是为了袁昭箜,更是为了洛阳。 洛阳是每个大汉人心中最为瑰丽的梦。 在它被烧毁时,全国各个州府的官员和百姓无不痛心。 如今,有机会重建洛阳,他怎么会不愿意献上自己的一份力呢? 审配就这样不情不愿地来了。 然后就开启了他暗无天日的打工生活。 他是一个勤勉的人,自幼苦读,从未喊过累。但在洛阳侯手底下工作了三天,只能感觉到脑子昏昏沉沉。 洛阳侯见他不适,喊侍卫给他炖了大补汤。吃完之后继续干活。 袁昭箜虽然制定了四个时辰工作制,但因为事情太多忙不完,她就只能熬夜加班。 见她加班,属下也不敢懈怠,大家就这样卷了起来。 初期还好,无非是重建房屋、分配住所、丈量土地。 袁昭箜本来想,等忙完这一阵也许就好了。 结果工作越忙越多—— 要招揽民众、选拔官员、组织耕地、维持外交...... 时间一日日过,事情也在乱的颇有秩序的氛围中一件件顺利进行。 周元负责第二街三区的重建。 这里原本是一片大市场,街道两边有很多房屋和牌匾。 “队长,那边儿有一块大石头,来帮忙搬一下可以吗!” 来报信的小孩只有十一二岁,是他们在来洛阳时在路边捡到的,饿的只剩下一口气。如今却能活蹦乱跳地搬石头了。 周元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之前打仗时,袁贵人就很大方,从未短过他们的粮饷,也讨厌贪官污吏。犯了其他军令,袁贵人只会小惩大戒,但假如贪了将士的饭食,那就要看他的脑袋够不够硬了。 如今跟随贵人来到洛阳,各种“福利待遇”从没少过。 他们重建房屋可麻利地很—— 贵人说了,建好的房屋都是要分给他们住的!以后还要给他们分地,教他们识字呢! 周元走过去,跟队员们一起把被烟熏的乌黑的石头搬开。 下面居然漏出郁郁葱葱的绿草来。 洛阳如今的人口除却军队,只有近八千人。大部分都是老弱病残,侥幸在大火中逃生,但没体力逃到更远的地方,在洛阳城郊的废墟中住着。 袁昭箜下了一个“一对一帮扶”的命令。 将每五人划为一户,照顾军中五人小队的后勤,而由军士们则要负责帮他们起建房子、以及做后续的一些重活。她会给参与计划的军士们发放补助。 她又派了一队黄巾,赶在冬日之前去接汝南的家眷。 至于冬日的粮从哪来?除去啃老所得,袁昭箜将四面八方的诸侯都勒索了一遍。 这是田丰和审配来看完洛阳的账簿后提出的建议。 如今袁昭箜是“狐假虎威”中的那只“狐”,身后有皇室和袁家。更何况诸侯在会盟讨董后期掉过链子,自觉理亏,他们又都家大业大,根本不差这些米粮。假如在这时去借钱粮,肯定能要来很多。 效果果然很好。 除了头铁的袁绍和刘表,所有人都或多或少地分了袁昭箜自家的粮食和金银。 在其他诸侯眼里,袁昭箜就是个碰不得的金瓷器。 楚三娘今年已经 62 岁了。 她家就在洛阳城郊的一个庄子上。董卓放火时,连城郊也没放过。 家中的儿女纷纷各自逃命去了,没人管她这个老婆子。 她撑着力气,逃到了旁边的山上,靠野菜为生,捱过了这一劫。 几日后下山,发现家被烧了个精光。 这是她和她丈夫一辈子打下来的基业啊。她坐在废墟上,看着烧的不成样子的房子,放生悲号。 周围却没有人能安慰她。只有一片寂静。 她埋葬了邻居家的小孙子,埋葬了朋友家的狸花猫。就在她准备也埋葬自己时,等来了家里的大黄狗。 大黄也不是一条年轻的小狗了。它大概七八岁,本就不太茂密的毛发几乎都被火烧秃了。 但大黄很好,大黄是温热的,还会在她哭泣时为她舔干眼泪。 有时找不到野菜,大黄就去地里抓田鼠,和她一起分着吃。 她和大黄相依为命,准备等冬日一到,和大黄一起冻死。 几月后,好像有人在洛阳打仗,她听到了喊杀的声音。然后又消失了。 随便吧,反正跟她也没什么关系。 又是几月,好像有人带兵进了洛阳城。还派了士兵来庄子探查。 “那里有人!”她听见士兵激动的喊声。 她可能等不到冬天了。 但她没想到的是,这些士兵并没有来杀她,也没有要抓她的大黄吃肉。 而是带她进了洛阳城里,安顿在一间新起好的大院子里。 院中住着两个小姑娘、一个跛脚的男人和一个小男孩。 一队凶神恶煞的士兵粗声粗气地解释,“以后你们就是一户,由我们队负责。” 然后又凶狠地扔给她一袋米粮。 院子里只有一口铁锅。 两个小姑娘一个胆子小、一个脸上布满了刀疤。 看起来和她的孙女差不多大。楚三娘想。 跛脚男看起来文质彬彬,肩不能提手不能扛。 小男孩倒是机灵,就是总爱乱跑,说去帮忙建房子了。 她没办法,只能接过院中做饭的活计。 给完全不熟的“一户”熬了一大锅野菜米汤。 大黄在旁边馋的直流口水。 楚三娘打了它的头一下,“馋狗。” 在小男孩一声声“好吃”、小姑娘轻轻的附和声中,楚三娘不由开始想—— 那明天做什么呢? 真好啊,她已经开始想明天了。 第 15 章 听闻洛阳重建的消息,许多流离在外的洛阳人士都心思活络了起来,想着要不要在明年春日时重返洛阳。 “父亲,听说洛阳侯正在忙着起房子呢,而且,她还要把咱们的地,分给那些平民住!”柳家公子愤愤不平地说。 他们家是洛阳的商人,不算巨富,但也颇有家资。 在烧都时使了大笔的银钱,逃出了洛阳。如今在冀州投亲。 他们本来对能逃出洛阳这件事充满了庆幸,并已经重新在冀州置产,不打算回洛阳去了。 但一听说袁昭箜居然在把洛阳的地分给了平民,柳书就开始心生怨恨。 “那可是咱们的地!”他生气地对父亲说,“她怎么能未经允许,就动咱们的房子啊!” 其实袁昭箜是说了有关的事宜的。 现在不在洛阳的人,如果能拿出洛阳城地契、会按地契大小给予相应补贴,比如折价购房、减少赋税等。如果能出得起重建费、人工费和材料费,就可以将原本的地收回去。 但柳书还是觉得不公平。 那可是他们家的地,谁同意袁昭箜盖房子?想要回自己的房子,居然还要交那么一大笔钱。 果然是一介女流,行事小家子气。 柳书的父亲一听,也觉得儿子说的有理,修书一封,托人送到洛阳去了。 信没有到袁昭箜手中,而是到了田丰那。 田丰一目十行地将这篇流水账看完,不由气笑了。 见微知著。 其实这一封书信,便能看出天下人对袁昭箜的态度。 柳书的父亲,为何只敢向袁昭箜来讨要自己的宅子,而不敢去问董卓赔钱? 二者可都算是雄踞一方的诸侯。 袁昭箜只是行事作风仁善,居然被人当成了软弱可欺。 “元皓不必忧心。”袁昭箜察觉到田丰今日来府衙时心事重重,脸上挂着想创翻全世界的愤怒,就发出了疑问。 得知田丰是因为自己被世人当作可欺之辈,替自己鸣不平,她这才放下心来。 “我并不在意外人的评价,”女子微笑着,眼中有盈盈的水光,“只要洛阳的百姓过得好就可以了。更何况还有阳城军在。” 袁昭箜将她麾下的军队改名为阳城军,同时重新制定了军规军纪。 如今的洛阳最不缺的就是士兵。 只要阳城军在,外人就算觉得她软弱又怎么样。 最好的爽文就是“扮猪吃老虎”嘛,她如今就是那只看起来没有攻击性的猪,其实是一件好事。 田丰见惯了韩馥、袁绍的浮华不实,爱慕虚名,对袁昭箜这样的回答感动不已。 “主公......”他下意识地回道。 袁昭箜动了动耳朵。 她听到了什么?!田丰管她叫主公了! 田丰来洛阳几月,一直都称呼她为“侯爷”,她也知道,这是自己还没有达到田丰所认定的主公标准。 没想到一封来自冀州不知好歹的信,田丰居然叫了她主公! 田丰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他只是想叫一叫袁昭箜,让她知道自己的心意。 袁昭箜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然后激动地同样喊了田丰的名字,“元皓!!” 她如今巴不得这样的书信多来几封,最好让审配也收到。 刚刚想到审配,审配就突然出现了。 这就是心有灵犀吗?袁昭箜美滋滋地想着。 “侯爷,有一事还需你定夺。”他身后跟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 这是怎么了? 袁昭箜仔细看去,却见那少女的脸上布满了可怖的疤痕。 伤痕一道连着一道。几乎看不出她的本来面目。 “如今府衙缺人,招募官员时,这位小姐也来应征,不知侯爷.....如何是好啊?” 袁昭箜被又一个惊喜冲昏了头脑。 她一直想开女子为官的先例。 但无奈自己的属下全部都是男子,如今洛阳城有百分之八十以上的男性。其余的平民女子,也普遍不识字。 假如首先为官的女子是一个庸才,那这个口子刚开,可能就会被迫合上。 审配既然带了人来,说明此女肯定通过了官吏的考核。才让他难以定夺。 “请问这位小姐姓名?”袁昭箜问道。 少女的嗓音沙哑,却字字清晰,“我是司马防之女司马韵。读过四书。亦知史,善卜。” 袁昭箜是听说过司马韵的。 司马韵是司马防的长女,自幼聪颖,容色姝丽。在都城的贵女圈中十分出名。 司马韵没说自己这几个月经历了什么。 但袁昭箜已经大致猜到了。 “主公,不如先对司马小姐考校一番。”田丰回道。 他现在对男女之别已经完全不看重了。天下女子都会读书才好呢,多给他安排几个同僚,就不用他每天加班了。 审配听到田丰的“主公”,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随后狠狠瞪了友人一眼。 这么大的事,居然不和他商议一下!自己偷偷认主! 是敌蜜,肯定是敌蜜! 袁昭箜询问了几个问题,司马韵都对答如流。 司马韵面上不显,其实心里忐忑不安。 她本心存死志。 董卓入京,见她貌美,便将她强纳入后宅。她费劲手段,自毁容貌,才勉强逃出。 可是父兄早已离京,她残败之躯,实在是不知去向何方。 和她一起逃出来的是一个不过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在逃难期间,二人互相帮助,感情甚笃。 在一破庙之中结为姐妹。 她放心不下妹妹。一直带着她四处奔逃谋生。 她们吃过地里的草根,委身过吕布的兵丁。 后来袁昭箜入主洛阳,她和妹妹被分到一个大院子里。 和一个年纪很大的阿婆,瘸了腿的伯伯以及一个小男孩分成一户。 一个月过去,被迫分成的“一户”竟然真的产生了一些“家”的意味。 为了来之不易的家。 她想,自己还是不要想死了。 听闻袁昭箜招官吏,她想了很久,决定和伯伯一起去报名。 洛阳侯自己就是女性,也许会同意她做个小吏吧。 “你先跟着审配做事吧。”袁昭箜安排道,“如果有什么短缺,就去向你师傅要。” 一句话,定下了她和审配的师徒名分。 也注定她不会被分成小吏,而是会进到府衙去做实事。 “定不负主公所托。”审配行了一礼。 每次看审配行礼,袁昭箜都有点想笑。 审配应该是天生四肢不大协调,虽然每一个动作都在认真地做,却都是直愣愣的,像一个模仿人类的机器人。 田丰看了好友一眼。 居然这么快也叫上主公了,不是说素有傲骨吗! “主公,”司马韵也叫道,“臣有一问。” 袁昭箜示意她问。 不知道小姑娘会问出什么问题来。 “如今天下,未有女子为官之例。”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主公不怕天下人的评议吗?” 袁昭箜是真的不怕。 她笑着回答,“当世也只有我这一个女子封侯。我知道有人说,我能封侯是滑天下之大稽,是牝鸡司晨。也有流言称我是靠什么裙带关系,是魅惑君王的狐狸精。但这又如何?你今日见我,可有一分像古时妲己吗?” “我去问元皓和正南,去问阳城军,问洛阳百姓,谁能说我这个洛阳侯做不得?” 田丰和审配、还有星星眼的司马韵,心里同时闪过一个念头—— 主公真是一个极有魅力的人。 “天下之于我,只在我周围。在府衙,在洛阳,不在长安,也不在荆州扬州。天下人之于我,亦是如此。在我之亲朋长辈,我之兄弟战友,我辖内百姓,我帐下之兵。”袁昭箜继续说,“至于远处爱闲言碎语的其他人,和不存在没什么区别。” “你在我洛阳为官,他长安人如何管得了呢?假使有一天我派你去长安为官,再用武力和尔之才学说服长安人即可。” 第 16 章 袁昭箜在后世呆的时间其实不算太长。 而且感觉后世的科技实在是太发达,她完全学不会怎么制造高楼、肥皂,倒是学会了怎么做饭。 王夫人刚从汝南来到了洛阳。 此刻她们正聚在袁昭箜的小院中。 “昭昭,你能不能派几个人把你的屋子装饰一下啊!”王夫人见到袁昭箜堪称家徒四壁的院子,皱眉感叹。 四间空空如也的屋子,围着一个空空如也的院子。 小偷来了都要倒给她点银子。 袁昭箜是真的没空。 她每天从早忙到晚,大部分时间倒头就睡在府衙中,有时间回家的话,也就是换个地方倒头就睡。 这四间屋子,一间是她的,一间是给王夫人准备的,还有一间分给了司马韵。剩下的那间住着黄芙和几个袁家带来的侍女。 侍女们如今也都不给袁昭箜打工了。 纷纷走上了新的岗位。 她们是大家族出身,做事稳妥又细心。现在都在城门口帮忙统计新入城的百姓呢。 所有人都忙的团团转。 “算了,我来给你们收一下院子吧。”王夫人无奈地感叹道。 袁昭箜笑笑,“还是先尝尝烤牛肉吧!洛阳好不容易死了一头牛呢!” 如今牛可是稀缺物资,恨不得把牛供起来。 这头牛还是城郊山上的野猪下山,牛被惊到,摔下山崖摔死的。 王夫人被袁昭箜递来的烤串塞了一嘴。 好吃! 她满足地眯起眼睛。 王夫人也是没时间收拾院子的。 袁昭箜转头就将母亲安排进军中,去管营中后勤了。 进入冬日,洛阳城的秩序已经渐渐恢复了过来。人口也增加到近四万户。 仍然—— 大部分都是男的。 除了吸引来的流民、回迁到洛阳的原住民之外,最大的人口来源是洛阳附近总是作乱的黄巾。 这也是袁基袁术最为担心的地方。 但袁昭箜最初的士兵可就是黄巾军。 每次黄巾来骚扰洛阳时,都先由赵休原带着人去进行正义宣讲,后面跟着黑压压的阳城军。 再由能说会道的周四狗进行利诱。 司马韵着人排练了一个古代版情景剧。 主要就是讲猛山黄巾在加入袁昭箜麾下后越过越好的故事。 语言朴素,谁都能听懂,和传统戏剧大不相同。 在每次下班时段,在最热闹的路口表演。 在听说附近的黄巾有一大半都投靠了洛阳城,一支黄巾的老大悲愤不已。 说是“自愿”,哪里可能呢! 洛阳城已经被火烧成一片废墟。谁会想去废墟里生活啊。 肯定是洛阳侯带的士兵,把他的兄弟们威逼到城里的。 虽然以前大家各占山头,表面和平其实内里不太和睦,但都是一个阵营里的兄弟。 在洛阳侯这样的达官显贵面前,当然要一致对外。 他派了几个探子去洛阳城打探消息。 三宝就是其中之一。 他紧张地混在入城的人群中,偷偷地打量着四周。 在进城处登记的,竟然是一个容貌姣好的女郎。 “姓名。”女郎问道。 他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姓名。”女郎重复了第二遍。 三宝还是没反应过来。 “我问你姓名。”女郎不耐烦地抬起头。 “啊,三宝。”他结结巴巴地说道。 “家是哪的,有没有亲人,为什么来洛阳城啊?” 三宝都一一答了,然后被专人领进了城中。 “你若是有钱,就去那边先住客栈,没钱城南那边提供大通铺,就是住宿条件不太好。等你找到工作,会有员工宿舍的。”领路员是一个十多岁的小男孩。 三宝点头,想给小男孩一点银子,却被他坚定地拒绝了。 “我可不敢收,我们洛阳是不让收小费的。” 三宝听不太懂这一连串的新词汇。都暗暗记在心里,准备之后再去打探。 “不过你若是需要导游,可以给我五文钱,我带你逛一逛洛阳城。”小男孩说道。 三宝拒绝了,他怕露馅。还是自己转比较好。 三宝和小男孩在一个大路口分开。 突然听见了喧天的锣鼓声—— 几个穿红着绿的戏子,登上了路边铺着红布的舞台。 “天师,我们已经没有粮了,这可怎么办啊!” “天师,隔壁的青石寨打来了,来了两员猛将,我们打不过啊!” “天师......” 三宝不由开始替赵天师紧张,这样危机的情状,猛山黄巾该怎么办啊。 这时,两个武将装扮的土匪上场,以一敌五,所向披靡。 三宝更紧张了。这可恶的土匪。 就在这时,一个女郎匆匆登台,武艺高超,瞬间制服了土匪。 人群中传来一声接一声的叫好。 随后就是女郎收编黄巾,带领黄巾声讨董卓,大败吕布。 还安顿了士兵们的家属。 再一幕就是到达了洛阳。 每一个军士都有了自己的房子,还有一笔可观的工资。 阳城军帮助百姓建造房子,开垦耕地,烧火砍柴。 让人无端觉得,成为阳城军是一个荣耀的好事。 三宝突然觉得,也许,可能,大概,万一演的是真的,那其他黄巾加入洛阳也未必是被迫的。 有安稳的生活,谁愿意颠沛流离呢? 其实如果他们不是被逼的走投无路,是绝对不会想着起义造反的。 三宝继续在洛阳城闲逛。 道路被收拾的很平整,两旁都是刚搭建好的房子,有些简陋,但简洁大方。 街上有来回跑的小孩子,甚至还有成群结队的小娘子。 一派太平盛世的景象。 路边还挂着大红布上写好的标语——洛阳是我家,保护靠大家。 他又读了几遍,觉得朗朗上口。 “小伙子,找到工作了吗?” 他行至一处府衙前,被一个热情的男子拦住,“这边有一个好活计!侯爷刚颁布的!” 三宝没来得及说话,男子就继续快速地说道,“就是去临近的县城,买一些人回来,女子最好。还有军队保护呢!顺便去其他州县,宣传一下咱们洛阳的好!” 三宝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啊?买人?咱们的粮食够吃吗?” 够的。 袁昭箜刚因为收到韩家父子写的信,受到了灵感启发,义正言辞地去勒索董卓了—— 太师火烧洛阳,重建困难,需要皇上给我们拨款啊。 就连董卓也不得不给了袁昭箜一笔钱。 不仅如此,洛阳曾经的一些富户,郑氏孙氏,还有姜氏王氏等许多家族,都出钱资助袁昭箜的重建工作。 袁昭箜现在非常的富有。 就是缺人。 非常缺人。 洛阳附近的村子里的人都已经被她搜罗来了。 再远一些的城镇,就需要专门派人护送了。 假如遇到土匪,那土匪也都归洛阳了。 现在她奉行的就是“都归我”主义。 “兄弟你要是不想离开洛阳,这边还有其他活儿。”男子继续推销道。 他是专门负责给新来的流民安排工作的。 每安排成一单,他是可以获得提成的。 所以他分外积极,抓着三宝不让他走。“养猪你会吗?打算盘呢?给大户人家当短工怎么样?” 三宝急着脱身。连连告饶。 男人这才放过了他,“那好吧,等你要寻工作了,再来找兄长我!” 三宝在晚上急忙跑回了山头。 可他回去却只看见空空如也的草房子。 他那么大一个黄巾军营去哪了!? 难道是被袁昭箜害了! 虽然洛阳富庶,但杀兄弟之仇,不共戴天。 他气的攥紧了拳头。 “三宝,三宝,你怎么才回来。”一个精瘦的男子从茅厕里走出来,“老大让我在这等你。我都等了很久了。” “他们人呢?”三宝焦急地问。 瘦猴尴尬地挠挠头,“就是.....哎呀......这个事啊.....” “他们被洛阳侯抓走了吗?”三宝继续问。 瘦猴下定决心,快速回答,“他们觉得洛阳挺好的,老大带着兄弟们去投洛阳侯了。让我在这等你回来,带你一起去。” 三宝傻眼了。 怎么这么快。 虽然他也是回来劝老大加入洛阳的,但.....这也太快了吧! “三宝,你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和我来,咱们到洛阳过好日子去!”瘦猴招呼三宝。 三宝反应过来,憨憨地一笑。 他可是会打算盘的! 到了洛阳肯定能找到一个好工作! “来了!”他挠了挠头,跟上前面的兄弟。 第 18 章 田丰见袁昭箜一家住的实在是太寒酸了,专门请了匠人把城中的一间大宅改成了洛阳侯府。 这个宅子本来是袁术的产业,省去了产权麻烦。 王夫人摆了一小桌酒,叫了几个同僚来庆贺了乔迁,准备过几日一家人搬进去。 袁昭箜太忙,没空来参加乔迁宴。她正在府衙改文件呢! 原本的院子则留给了司马韵。 说是一家人,其实就只有她和袁昭箜两个。 王夫人感觉院子好空。黯然神伤了好几天。 但好消息突然就出现了。 “王茹娘,王阿富可是你爹?”王茹,也就是王夫人,正在认认真真地对帐呢,突然被同僚张春娘拉起来,“快走,刚才城门口登记的陈燕子来了信,说有一家姓王的进城了,老人家叫王阿富,是来寻女儿王茹的!” 王茹闻言,健步如飞。 “你可听清了?”她激动地攥着张春娘的手臂,然后回头跟门口的卫兵喊道,“劳烦帮我告一上午的假!” 张春娘先跟着喊了句,“也帮我告一下,误工费算茹娘的!”然后才回答道,“听的真真的,王阿富,有三子一女,长子叫王禄,次子叫王平,三子叫......叫什么我也不记得了。但是他写了自己家原本是在洛阳城杀猪的,后来去卖布,叫王家布坊。和你跟我说的,都对的上!” 王茹跑的更快了,张春娘有些跟不上。 王茹体力好,张春娘却不行,她父亲本是一个六品小文官,所以自幼识几个字。然后嫁给了另一个小文官。逃离洛阳时,刚好她生了病,夫家便没有带她一起走。 是她家中的忠仆背着她到很远庄子上去,才避开了祸乱。 王茹最后松开了张春娘,自己长腿一迈,飞奔过去。 完全忘记还能骑马。 从军营到城门距离很远,王茹硬是一刻不停地跑了过去。 远远就看到几个熟悉的身影—— “爹!”她激动地大喊着,“兄长!小弟!” 王阿福正蹲在街边,用草杆剔牙。 他和三个儿子都被董卓逼到了长安去。 长安乱成了一锅粥。 刚刚恢复秩序,就有袁家的人来接他—— 说他孙女立了大功,在洛阳当侯爷了!他女儿也跟着去了洛阳。 王阿福一听,立马收拾行李和所剩无几的家当,重走了一遍长安到洛阳之间的道路。 如今真的看到女儿,他才放下心来。 “茹娘!” “阿妹!”“阿姐!” 几道不同的声音同时响起。 身处乱世,得见家人平安,实在是一大幸事。 另一边,袁昭箜也得到了消息,说自己的外家到了洛阳。但是她没办法立刻放下手中的工作,只好按捺住激动的心情,等一会下班后再去寻亲。 她的外家人其实也各有其才。 两个大舅父力气奇大,就是脑子有些不够用。小舅舅脑子转的飞快,可惜身体分外赢弱。 袁昭箜大手一挥,走后门给他们三个各安排了不同的打杂职位。 让摩拳擦掌准备劝谏袁昭箜不得任人唯亲的审配感觉到了挫败。 三个舅父对于这样的安排也接受良好。 毕竟他们曾经是最末流的商人,一下子竟然能挤入官场。哪怕工作只是端茶倒水,也好歹是“入了仕途”。 中平一年就这样飞快地溜走。 各地诸侯都安心发展自己的地盘,没有再起战乱。 袁昭箜收到了袁基、袁术还有孙坚的除夕赠礼。甚至还收到了朝廷的年终表彰。 她带着自己的家人和亲近的属下,在侯府吃了一顿美味的年夜饭。 “真希望每年都能如此啊。”司马韵笑的眉眼弯弯,看久了,也就不觉得她的疤痕吓人刺眼了。 杨修喝酒喝的太多,脸上通红一片,看人都是重影的,对着袁昭箜身侧的空位行了一礼——“主公,你真......真是一个好主公!” 田丰、审配和赵休原也喝高了,三人正在听以赵休原老头为首的“回忆我的土匪生涯”故事会。 黄忠和赵大牛本来想笔画拳脚,在王平的提议下改成了划拳。 弯月升到天际。 明天就是新的一年。 随后是风平浪静的一月、二月和三月。 洛阳城内的百姓忙着开荒播种,日子过的热火朝天。 就在袁昭箜感觉日子太顺遂时,四月来临。 突然攒在一起发生了好几件大事。 先是黄巾大举进攻兖州。先占领了很多城池,随后竟杀掉了兖州刺史刘岱。 袁昭箜立刻派了兵马,任命黄忠为将,去平定黄巾,顺便占一点地盘。 她记得原本平定兖州黄巾之乱的应该是曹操。 但曹操.....如今过的实在有点惨。 他的地盘毗邻袁氏,又与袁绍交好,被袁基明里暗里坑了许多次。想要再靠他自己平定黄巾,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虽然也派了兵,但又要防备袁基偷他的的老家,他只能缩小战斗规模。 袁昭箜每天忙着分析战报,制定策略,安抚民心。 结果就在这时,她又收到了一个更不可置信的消息—— 董卓死了? 她知道董卓会死,没想到董卓会死那么快。 董卓这几年做的坏事实在是太多。她隔三差五就会收到消息——董卓在长安又出了什么昏招,冤杀了几个大臣。 袁昭箜还以为,像董卓这样的祸害,应该会坚持不懈地作孽下去。 没想到,多行不义必自毙。 现世报快的实在是出人意料。 随后长安的局势一片动乱。 王允上位,吕布也完成了他“二杀义父”的著名成就。 朝堂大换血,原本就乱的长安更乱了。 蔡邕被下狱,朝中人商议要将他处死。 见情况不妙,杨彪咬了咬牙,听从儿子的来信,将蔡邕从狱中偷渡了出来。 然后为他报了个“暴病身亡”。 其实袁昭箜看中的不只是蔡邕,更多的是他的女儿,蔡昭姬。 能在历史中以才学留下姓名的女子,实在是让人敬佩。 杨彪干了个欺君的事,再想到儿子在袁昭箜那儿,干脆也收拾东西,带着蔡家人一起跑路到洛阳来了。 蔡邕知道是袁昭箜营救了自己,在初次见面时就行了大礼,并表示自己一定会努力工作。然后引经据典了一大串,最后发出询问,请问老板,我可以写史吗? 袁昭箜点点头,写!想写什么写什么。 但要求他的女儿来替他上班。 蔡琰是蔡邕老来得女,他一直对蔡琰分外爱护,将自己的一身本事都交给了蔡琰。本来还为女儿的才华无处施展而感到惋惜,没想到洛阳侯横空出世——女子在洛阳可以为官了。 所以他在听说是袁昭箜救了他时,就没怎么推辞,来到了洛阳。 袁昭箜终于见到了蔡琰。 和司马韵年纪相仿,但二人的气质却并不相似。 蔡琰身上,有一股浓郁的书卷气,眉宇间还有一股淡淡的忧愁。像她在后世见到的文学女博士。 她立在父亲后面,像古画中一副完美的仕女图。 “小女字昭姬,主公,可要为她改字?”蔡邕问道。 袁昭箜摆了摆手,“这样就很好听,和我一样有昭字,正说明我们有缘分。” 蔡琰也在偷偷打量着袁昭箜。 这位在长安时被传成是夜叉转世、貌若无盐、庸碌无能、只是有个好出身的洛阳侯,本人和传言没有一点相似。 她的眼睛是澄澈的。 五官棱角分明,虽确实称不得美,但周身有杀伐善断的气质,明亮得让人挪不开眼。 怪不得能打败吕布,洛阳侯,应也是一位驰骋沙场的大将军。 “昭姬,你有什么心仪的部门吗?”袁昭箜在她来之前,就派人给父亲送过洛阳的官吏制度表。 父亲让她回答哪个都可,但凭主公吩咐。 但蔡琰犹豫再三,还是说出了自己真正想做的工作——写檄文。 她擅长写作,但其实并不耐烦写一些通俗之文。 如今纲常混乱,群雄没几个正常人,和书中古时的君子一点也不搭边。还有长安朝廷里的那些烂人,一层欺压一层,风气败坏,毫无道德。 她好想把这些人都大骂一顿。 但她又不敢,怕牵连到家族。 如今能自主择业,还是不要扭捏,快速选好就业方向比较好。 袁昭箜没看出来,她以为蔡琰是那种特别温柔文静的小女孩,结果她的内心愿望居然是写檄文! “主公,我这里有在家写过的讨董檄文,还望您一观。”蔡琰将怀中的纸掏了出来。 旁边的蔡邕表情都呆滞了。 袁昭箜接过纸后,蔡邕才大喊着,“主公,小女顽劣,这......这......” 袁昭箜兴致勃勃地看了起来。 只能说不愧是才女,写的既有文化,又通俗易懂,笔力雄厚。看完这一篇,她感觉自己已经燃起来了,能立刻冲到长安决斗。 在蔡邕结结巴巴地解释声中,袁昭箜一锤定音,从今以后,蔡琰就加入外交部,新设的檄文办公室,当檄文专员。 几年之后,世界上就多了一个“洛阳侯麾下文人特别能喷”的传说。 第 19 章 另一边,战场上,黄忠的表现也十分亮眼。 主要归功于阳城军一个冬天连日上涨的身体素质。 他们有袁昭箜发的粮饷补贴,又采用了更为科学的训练方式,平均身高甚至都高了两厘米。 对比吃不饱饭、干干瘦瘦的青州黄巾,阳城军显得容光焕发。 而且阳城军有充分的和黄巾打交道的经验,他们边在战场上打的敌军节节败退,边偷偷派人进行策反—— 投降吧,来洛阳吧,我们待遇可好了! 来洛阳当兵顿顿都有饭吃! 给发衣服,还会发工资,假如战死,会给家人每年一发补贴。 什么?你不信? 我们洛阳侯可是天子贵人,袁氏出身。不信我们,难道还不信背后的这两尊大佛吗? 青州黄巾为何起义,还不是因为没吃的快活不下去了! 在打了几场败仗后,见阳城军待遇这么好,投降的人逐渐多了起来。 打又打不过,不如直接加入。 有心思活络的人偷偷投降了阳城军,然后继续在青州黄巾里当卧底。 在青州黄巾们吃糠咽菜时,他便唉声叹气——“唉,老天不公,为何可恨的阳城军居然能每周吃两次肉啊,我已经三年没吃过肉了。好想尝一尝。” 他周围充满了咽口水的声音。 那人一见有效,又继续明贬暗褒。 “天杀的青州军,哪来的那么多好刀,而且还人手一把,假如能给我一把,我定能战胜他们!” 有其他人掉进了他的陷阱里,跟着附和道,“还不止呢!他们身上都穿着统一发的衣服,一点都不冷,不像我,手都要冻僵了。” 一时间,众人都在讨论阳城军的好处。 “谁在那里大放厥词?”黄巾的军官听到了大家的夸赞,感觉不妙。匆忙跑过来,想制止军士的言论。 “是不是你先说的?”他长鞭一挥,向讨论声最大的军士那打去。“扰乱军心,应当处死!” 挨打的倒霉蛋火气上来,“你说谁应当处死呢?俺可听说了,阳城军就没你这么多破规矩!” 军官的鞭子挥舞地更厉害了。 军士们纷纷对他怒目而视。 被打的男子血气上涌,快走几步,抽出腰间砍刀,就向军官砍去。 军营乱做一团。有人去拉架,反而被一拳打在地上。然后他就爬起来,向打他一拳的人扑去。 最后许多人打在一起。 不知谁在打谁。 “兄弟们,咱们本来都是地里刨食的农民,拿起刀枪来,也只是希望当官的能把咱当人看。能有一口饭吃。”卧底振臂高呼,“却没想到最不把咱当人看的,是黄巾的长官!” 他嗓音洪亮,条理清晰,“我今日要走了,去投阳城军。想一起的就跟我来!” 随即,一大群人停止打斗,都跟着那人去投降了。 黄忠见这么多人一起来了,还以为是偷袭,下令让营中戒备。 没想到是聚众投降。 真希望这种虚惊能多来几次。 另一边曹操的心情很差。 他其实是今年才下定决心另起炉灶,不再拥护摇摇欲坠的大汉。 但诸事不顺。 先是好兄弟袁绍,当了盟主,原以为他能谋夺到冀州,和自己遥遥相助,结果半路杀出来一个袁基。 原本好友陈宫和自己说,此次兖州之乱,只有他最适合去平定,并且陈宫能为自己请封一个刺史的职位。但洛阳的袁贵人不知发什么癫。派了一个从未听说过的将领,带着她那人数不多、一年三战,估计早就疲惫不堪的阳城军来兖州分他的蛋糕。 单是这样也就罢了,不知此女施了什么妖法,大军所到之处,青州军全部投降了!降的一个比一个快。 有一支队伍,正准备和他交战。半夜却突然全员连夜跑了,跑到黄忠那投降去了! 陈宫就再也没提,给他谋官之事。 难道他曹孟德真的不适合成就大业吗?还是说,这是对他不忠君的惩罚? 但他偏不信什么神佛报应! 曹操愈发礼贤下士,安顿百姓,激励士兵,又派人四处宣扬自己的美名,丑化袁昭箜的形象。引得一些离阳城军太远的青州黄巾,转来投降于他了。 平叛似乎变成了“抢人大战”。 最终黄忠略胜一筹。也占领了兖州南方大部分地区。 曹操则占据了兖州北部,获得了一块并不算大的新地盘。 陈宫原想请封曹操为兖州刺史。但如今的局势,再请封曹操就有点不太现实了。 又不能请封袁昭箜,女子封侯有先例,封官却没有。 袁贵人也没有好封的父兄......诶?还真有一个! 于是陈宫上书请立袁耀为兖州刺史。 正在家中啃鸡腿的袁耀:嗯? 跟我有什么关系? 袁术立马上表推辞,称自己的儿子愚钝顽劣,不可担此大任。 袁耀本来跃跃欲试,觉得我上我也行。然后被袁术派人扔进军营打了一圈,然后带他沉浸式体验了几天刺史从早到晚的忙碌生活。他这才老实。 “这可如何是好啊?”王允看着两封书信,心中大乱。 他很忌惮袁家。 董卓刚死,长安乱成一团。他才接手朝政,各种事情都需要处理。 据说袁昭箜最近收拢了近二十万青州军。假如她突发奇想打过来,长安可以说是危如累卵。 旁边的谋士捋了捋小胡子,神情高深莫测,“太师也知,当封之人应为袁昭箜。假如封赏他人,难免袁氏不会狗急跳墙,来打长安。” 王允点了点头。 “但女子怎可为官?当初封她为侯已经是破例。听说洛阳如今女子都能充当小吏了。假如任由她肆意妄为,朝堂上哪里还有我们的立足之处呢?”谋士眯起了小眼睛。“依臣看,应立袁耀。虽然袁术推辞,但到底袁耀是袁贵人的亲兄长。袁贵人不会有什么微词。且......袁耀可是袁术唯一的麒麟子,当真就愿意屈于一女子之下吗?假如封了袁耀,刚好二人相争,我们便可得利。” 王允也是这样想的。 一个女子,怎么可能封那么大的官呢? 于是叫来皇帝,下了一道封袁耀为兖州刺史的命令。 袁耀接到诏书时还在家里啃鸡腿。 他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吓了一跳。 不是......他在营中被打的伤还没好全呢! 而且当刺史真的太累了,睡的比狗还要晚,连看美人的时间都没有。整日处理一些看不懂的公文!王贼害我! 袁术身着白玉软纱袍,头戴五彩祥金冠,周身流光溢彩,进了袁耀的屋子。 然后看着满脸横肉的儿子,叹了口气,“唉。” 他被袁基管着,不敢再鱼肉百姓,只能在有限度的条件下奢靡一下。 这么久,看着风生水起的洛阳,他也想明白了,女儿不是池中之物。 而眼前的儿子...... 满嘴油渍,肥头大耳。 不知道是什么生物。 “你去了,好好听你妹妹的话吧。”袁术这边还在伤春悲秋。 袁昭箜却已经在提笔上书了。 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封了袁耀,可见长安惧怕她打来。难道那些官员会以为自己会因为荫封了哥哥而感到荣幸吗? 她并不会,她只觉得——这明明就是我的功劳,是我和我手下的将士,日夜操劳所得。最后为何要便宜了躺在家中的袁耀? 因为他是男子吗? 有些好笑。 也正因如此,她一定要开女子为官的先例。 乱世中才有变局。 她要的就是一个变字。 后世的思想观念,和如今的完全不同,后世的流行风俗,和如今也截然相反。 但后世的百姓却在安居乐业地生活。 他们的百姓却都流离失所。 可见如今笃信的教条,并不一定是对的。 王允收到袁昭箜的书信后,又一次感觉到头疼。 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哪有人上书说,平叛都是我本人的功劳,我自我推荐自己当刺史,如果不行,我的士兵会觉得有些寂寞。 假如孙坚在这,看到袁昭箜的奏折,可能会共情他几秒。 还记得他在攻打洛阳时袁术的来信,和袁昭箜是一个路子。甚至更趾高气扬些。 他们袁家人难道是统一培训过吗? 王允又叫来谋士议事,“假如我同意了袁昭箜封刺史,那天下人…….” 谋士也没想到袁昭箜会上这样的书信,名为请命,实为威胁。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安慰道,“无事,封她便是。” 王允抬头看他,“此又为何解啊?那天下女子假如都效仿该怎么办?” 谋士的手再次抚上了胡须,“袁昭箜此人鲁莽,为保长安,只好暂且答应她。等咱们的兵恢复了元气,再做打算。且即使有她一个先例,一群小小女子,谁又敢做第二个第三个?天下怪人只有她一个罢了。” 王允信重地点点头。“有理。” 于是王允便改了诏书,封袁昭箜为兖州刺史。 正在马车上愤怒地啃着鸡腿的袁耀:合着我这么多天都白担心了? 那我风尘仆仆地往兖州赶什么啊! 第 20 章 袁昭箜就这样拥有了两块地盘。 而且都是地理位置优越、人民相对来说富足的州府。 但对比和平盛世而言,还是满目疮痍。人口稀少,而且都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连月的战乱打断了兖州的春耕,如今她只能亲力亲为带着人手去抢种。 她已经托人在寻找“土豆”和“红薯”,只是如今还没有传回消息。 袁昭箜更忙了。 忙得完全没有发现,就在自己近前,杨修居然和蔡昭姬看对了眼。 但如今双方父母都不同意。 便求到了她的面前。 “主公,我实在是爱慕昭姬。”杨修抱拳站在袁昭箜面前,“还望您能劝解我父亲一二。” 杨彪不同意的主要原因是——蔡琰嫁过人。 可惜她的第一任丈夫身体奇差,刚刚过门没多久就生病而亡。 蔡琰也因此背上了一个“克夫”的名头。 而且她还是负责写檄文的,她写的檄文杨彪看过,简直是不带一句脏字,但能让人恼羞成怒。一点也不温雅乖顺。 即使她是袁昭箜得用的官员,并且十分有才华,杨彪也绝不同意一个有过婚姻的女子进杨氏的门。 弘农杨氏也是大汉名门,并不弱于袁氏。只是他们没有雄踞天下的野心罢了。 杨氏的儿媳,一般都是名门大户中最杰出的女儿。 在杨彪心里,自家儿子天资聪颖,才貌双全,博学多才,什么样的女子配不得!肯定是蔡琰用了什么妖术,将儿子笼络了。 蔡邕也不同意。 首先是因为杨氏的态度。自从二人将想要议婚的想法告知父母后,杨彪看他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跟他说话也阴阳怪气,明显是看不上昭姬。 没眼光的东西。该让他那个只知道傻乐的儿子一辈子娶不上老婆才好呢。 但他也知道,自己的女儿的情况。嫁进高门大户肯定会受人排挤。 他是希望给女儿再找一个温顺体贴、家室不高的丈夫的。 两家互相讨厌。 最终杨修决定,还是来求一求主公比较好。 袁昭箜完全没想过他们会有什么关系。 她在感情方面有些迟钝。也并不觉得情爱有什么好的。只会影响她拔剑的速度。 但看到周围人成双结对,家庭幸福,她还是会发自内心地祝福的。 她细一思量。 其实二人还怪般配的。 他们有共同的兴趣爱好,有共同的职业规划,甚至性格也非常合适。昭姬心思细腻,杨修阳光开朗,并且两人都嫉恶如仇,洒脱单纯。 蔡琰跟在杨修后面走了进来。 “主公,”她站在了杨修的前面。 没有说什么话,但袁昭箜懂了。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袁昭箜下意识问道。 突然又想起来现在还没有在一起的概念。又改口道,“就是互相爱慕多久了?” 黄芙瞪大了眼睛,边整理文件,边看袁昭箜的脸色。合着您是一点不知道啊!! 她都知道很久了! 主公为何看不出来?! 每当杨修和蔡琰凑在一起时,二人的眼神腻的能拉出丝来。他们的目光就没从对方身上移开过。 怎么说也要有两三个月了。 “主公,我是真心爱慕昭姬,此生非她不娶。在我看到她第一眼的时候,就觉得......觉得昭姬如九天玄女一般,越是了解昭姬,我就对她越欢喜一分。”杨修说完这一段话,脸都红透了。 他从未如此袒露过自己的心声。 应该是和军营中的将士们呆久了,他现在说话都不咬文嚼字,而是大胆直接了。 前面的蔡昭姬脸也红到了耳根。 袁昭箜不好棒打鸳鸯。只能承诺,会去规劝杨彪和蔡邕。 二人这才相偕离去。 “主公。”黄芙叫道,“您.....” 她其实想问,袁昭箜有没有对自己的终身大事有所思量。 虽然说是天子嫔妃,但只是个名头罢了。公主还能养面首呢。主公则是完全不近男色啊。 难道她要孤单一辈子吗? “我?我挺好的呀。”袁昭箜在送走一对璧人后,又开始了她茫茫地处理公文之路。 “我就是觉得有点孤单。”袁昭箜叹气。 黄芙以为主公开窍了,激动地睁大双眼等待下文。结果却等来了一句,“怎么天上就不能下谋士,下将军呢?为什么没有人陪我批公文呢?” 好吧。 在主公心中还是工作主要。 黄芙有种心中的大石头落下,终于把她压死了的感觉。 就在洛阳这边还在为感情而各自发愁的时候。 长安不声不响地又搞起了大动作。 刚把持朝政没多久的王允,居然也被杀了。 李傕、郭汜打入长安,成为了三号董卓。 袁昭箜真不知道王允是怎么想的。 诛杀董卓时,不一起诛杀他的部将。然后还大张旗鼓地要给部将治罪。 人家回来请求赦免,他又不同意。 要知道,李郭手中,可是有兵的!而且兵力不少。 虽然西凉军战绩并不太好看,但那可是切切实实的军事力量! 不知道,不理解,大为震撼。 更震撼的是——吕布没打过李郭,然后带着人跑了,据说一路奔着袁术去了! 要她说吕布这个人吧。有英雄的体魄,却没有英雄的脑子。 总是能恰到好处地、选择最差的解决方式。 先让父亲头疼一会吧。 然后她再来管一管吕布。 她在后世可是听过“儿童心理学”讲座的,用来管吕布刚刚好。 袁术确实吓了一大跳。 吕布带着兵马,风尘仆仆地来投奔他了!他和吕布之前可没什么太大的交情啊。 但吕布不仅来了,还非常的自来熟—— 他觉得自己是功臣呢! 董卓杀了袁隗,而他杀了董卓,那袁术作为袁隗的侄子,是不是应该对他感恩戴德啊? 袁术:你XX。 你当初跟着董卓在洛阳作威作福的时候,怎么不说要救我叔父? 但袁术此人为人比较爱面子,既然吕布如此说,他也不好当面说不。假心假意地表扬起吕布来。 把吕布夸得浑身舒畅,最后表示——你的南阳这么大,分我一块地盘。 袁术这才变了脸色,说吕布肯定是喝醉了,赶紧把他请了出去。 吕布是真把南阳当自己家了。 他日日纵马游街,带着成群结队的士兵四处乱晃。 他在路上看到什么喜欢的、从不付钱,拿了就走。遇到让他不满意的,他二话不说,派人就打。金银财宝,看到就抢。 最可恶的是,吕布看到袁耀后,直言不讳,说他生了个大胖废物儿子。 把袁术的脸气的铁青。 在袁基的管束下,袁术读了些倡导仁义的文章,如今爱以君子自居。非常的在乎自己的名声。 更何况,他都不敢抢百姓的金银财宝!吕布怎么敢的呀! 袁术一气之下下了逐客令。 要把吕布赶走。 吕布无处可去。想去投靠袁基。 但袁昭箜的信先到了。 信是蔡琰写的,用词精辟,一针见血。吕布看完之后怒发冲冠,即刻上马带人奔去洛阳。 他要让袁昭箜和写这个破东西的文人看看,他吕布,明明文武双全、无所不会,竟敢小瞧于他,说他做了错事。 这怎么可能!他一定要证明自己! 第 21 章 袁昭箜在吕布来之前,派人去调查了一下他的生平经历。 出身寒微,是实打实一步步以武艺和功劳走到温侯的位置上的。 如此枭雄,落到如今这样“人嫌狗厌”的地步,其实最根本的原因是—— 他没有任何后盾。 吕布的家人虽然对他很好,甚至倾全家之力送他去读书习武,但只能送到县里的小书院、拜一个水平不高、只是认识字的人为师。他没有接受过正统上流的教育,自然眼界和想法有所局限。 后投入丁原帐下,并不像后世文章中所写,认丁原为义父。事实上,吕布在丁原手下并没有得到应得的重用。 杀害丁原也并不是“恩将仇报”,而是不得已而为之。 董卓当时占据洛阳,以天子令,定丁原为叛军。丁原虽然为并州军的将领,但并州军士其实更多有自己的私心,不愿意和朝廷作对,并不是很拜服丁原。 董卓势大,丁原势弱,二人又势如水火。没有吕布杀丁原,也会有王布张布。 董卓当时给吕布传了信。他有野心,也怕不从会被董卓所害,本身道德水平也并不算太高,所以用杀害丁原作为他接近权利的投名状。 至于杀害董卓,就更简单了。 董卓此人残暴无比,对吕布一直是非打即骂,假如他有不顺心的事,还会抛出手边的刀剑,直接向吕布扔过去。 吕布每天提心吊胆地跟在所谓的“义父”身边,玩躲避球游戏。即使他武艺高强,还是不免受伤。 他没有退路,没有家族可以依靠,没有人可以替他说情。 他不杀董卓,恐怕某天一个不注意,就被董卓当发泄怒火的沙包锤死了。 假如吕布是出身贵族。以他的天资,恐怕能超越现在的所有诸侯。 假如他和袁耀换一个身份,每天延请名师、跟随大将军习武,成就定然非凡。出仕几年肯定就会身居高位,也不可能每天在死亡线边缘生活。 估计董卓敢骂他一句,袁基袁术就会立马想各种办法去刁难董卓。 所以吕布喜欢上战场。也许不是因为嗜杀,而是因为,只有在战场上,他是所向披靡的,他的命是可以交给自己决定的。 袁昭箜看完吕布的信息后,深深地感觉到了无力。 天下也许有数不清的吕布。碍于教育的匮乏、身份的限制,即使有才能,也不会得到应有的职位和奖赏。 袁昭箜决定,在洛阳和兖州恢复生机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兴教,还要办科举考试。也许她终其一生,也无法让天下人真正享受“公平”二字。 但她会尽量向光源更近一步。 此后还会有千千万万个她。 吕布带着他几百名军士来到了洛阳城。 在城门口,看着长长的入城队伍,他不耐烦地扬起马鞭,“都闪开!” 人群惊慌失措地让出了一条道路。 在门口登记的女郎楚晓站起身来,拔出腰间的利剑,“来者何人?可是要与我洛阳宣战否?” 吕布一蹬马腹,快速地来到楚晓面前,扬了她一脸的沙尘。 “小娘子,你可知我是谁?”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楚晓,“我乃温侯吕布。” “我管你什么温侯凉侯的,赶紧给我下来排队,”楚晓并不示弱,“先登记才能入城。放下兵器。” 吕布生气了,直接越过了她,想走进城里。 周围的士兵围了上来,纷纷掏出刀剑,指向吕布。 “你们找死!”吕布将戟一横,就要向士兵们刺去。 就在这时,他的戟被一杆枪挑开了。 是一个骑着白马的小将。 二人立时在城门口打做一团,势均力敌。 袁昭箜收到消息,本想晌午去迎接吕布,没想到吕布来的这么快。十多个个时辰的路他硬是把时间缩短了三分之一。 城门口,吕布与小将硬是战到二人皆精疲力尽才罢休。 两个人都坐在马上,握着缰绳的手微微颤抖。 吕布擦着额角的汗,“你是条汉子。只是为何多管闲事?” 小将横眉冷对,“众人皆在排队,有序入城,你非要强人所难,还要对城内兵士动手,我岂管不得?” “吾乃温侯吕布!”吕布大吼道,“理应让我先进。你是哪冒出来的无知小儿。” 小将反唇相讥,“我素闻温侯大名。只可惜都是些骂名,说你忘恩负义,为人阴狠狡诈,不是君子。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吕布大怒,又提戟来战。小将也不怯,立刻回身迎击。 二人又打十几个回合才罢休。 “你究竟是谁?”吕布怒道,“莫不是袁昭箜派来戏耍我的!” “吾乃常山赵子龙!”小将声音洪亮,自报家门。 袁昭箜赶来时,刚好听到这一句。 她今天一定是祖坟冒青烟了。吕布和赵云一起来啦! 然而二位的心情都不怎么美妙。 吕布不满自己被人下了面子,半路杀出个没听过的小将,居然都能和他打成平手。 赵云则在家苦练枪法十余年,如今一朝出仕,竟无法打败所遇到的第一个对手。 袁昭箜赶忙劝和,“二位不要打了。”然后命令身边的士兵,“温侯初来乍到,就扰乱城市治安,这是给咱们送业绩呢!” 士兵们一拥而上,拿着麻绳和手铐,将吕布铐了起来。 战至脱力的吕布就这样获得了洛阳监狱五日体验卡。 而赵云则获得了见义勇为优秀奖的奖励——小米一包。然后晕晕乎乎地叫上兄长,跟随袁昭箜到了她的营帐。 赵云的兄长名为赵霰。 取“霰雪纷其无垠兮,云霏霏而承宇”之句。 二人一文一武,容貌肖似,气质却不同。 赵霰如春日垂柳,温柔细腻。赵云则如朗朗明日,五月晴空。 两个人都眼神清正。 赵霰先开了口,“侯爷,我与弟云来自常山赵氏,我自幼习书习法,云则随父习武。听闻您爱护百姓,乃大汉忠臣,我们兄弟二人斗胆来投。若君不弃,愿奉君为主,不离不弃。” 袁昭箜将他们扶起,说了些客套话。赵霰和赵云非常好骗,已经开始一人一句地介绍自己,恨不得将几岁断奶都告诉袁昭箜。 袁昭箜得知赵霰拜师学习法家学派,立马把他安排进了司法部。 如今司法部部长是一名老学究,很有真才实学,却喜欢掉书袋子,每次听他汇报工作,袁昭箜都听得头疼。 老先生得知自己获得了一个得力手下,赶忙拜谢,“主公!您......” 袁昭箜立马打断了他,不然他能引经据典地用废话夸赞她半个小时。“徐先生,我对你们予以厚望,现在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徐先生内心澎湃——这才是他要追随的主公! 实干!士虽有学,而行为本焉。 主公小小年纪,早已参悟此道。 他今天工作结束一定要再为主公写一篇赋! 袁昭箜把赵云扔给了黄忠。 黄忠已经听闻了今日赵云在城门口大战吕布,不分胜负的消息。对年轻的小将很有好感。在见到赵云后立刻带着他去熟悉校场、安排住宿了。 黄忠真的是一个非常非常靠谱的人!夸夸! 袁昭箜在心里想。 他既不揽功,也不结党,还很清廉,她是做了多少好事才能有一个这样的大将军啊! 现在她要去看吕布了。 吕布已经在牢里关了半日。恢复了力气后就开始咒骂袁昭箜。 但当袁昭箜真的来了,他又闭嘴了。只瞪着一双眼睛,顶着她。 “温侯,”袁昭箜先开口道。 袁氏儿童教育法第一条,对待有暴力倾向的小孩要管教加安抚。 她开了监狱的门,自己也走进去,“我给你写那封信,其实不是真的看不起你,只是我仰慕温侯之才。为了激你来洛阳罢了。” 吕布心中的拳头打在了棉花上。 “今日之事我也有责任,我应该提前跟温侯说的,我们洛阳城有这样的规矩,”袁昭箜从手中拎着的食盒里掏出饭菜给吕布摆上,“无论何人都不得擅闯城门。众目睽睽之下,我也是不得不处罚你呀。” 吕布闻到了一股奇香。 他连日狂奔,又和赵云作战,早就饿了。如今闻到这么香的饭菜,鼻尖耸动。 但他还是在心中怀疑——袁昭箜不会给他下毒吧? 但.......实在是太香了,管不了那么多了,还是勉强品鉴一下吧。 袁氏儿童教育法第二步——俘获儿童的味蕾。让儿童的怒火都消散在美食之中。 袁昭箜特意派人去做的并州口味的饭,集思广益,吕布不爱吃才怪。 吕布吃了饭,听了袁昭箜的夸奖,心情舒畅了。也不再怨怼她把自己关起来。 “温侯此来,可有打算?”袁昭箜问道,她想先听听吕布的想法。 “暂无。”吕布忙着吃饭,“兖州那么大,不如你分我块地方吧。” 袁昭箜终于理解老爹为什么抓狂了,忍着想打他的冲动,干笑两声,“温侯说笑了。我是朝廷封的洛阳侯和兖州牧,怎么可能分你地盘呢?” 第 22 章 “那你打算让我干什么?”吕布突然抬头,眼神凌厉。 似乎假如袁昭箜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他就会立刻暴起打人一样。 这种攻击性外露的表现,恰恰因为没有安全感。 因为感受不到安全,所以常用愤怒的盔甲来保护自己。 袁昭箜没理会他骤变的表情,安抚道,“以温侯之才,还需要我来安排吗?我听闻温侯文武双全?” 吕布面上点头,嘴角却撇向一边。 他确实读过书,一直以文武全才自诩,但他内心深处却明白,自己的文学素养是完全比不上他所接触到的、贵族圈层中的公子们。这也是他内心自卑感的一个来源。 “阳城军有许多将士都仰慕温侯大名。”袁昭箜循循善诱,并不直白地讲希望吕布去教他们识字,而是先下了一个套,“还望温侯能够去给他们讲一个讲座。” “讲座?此为何物啊?”吕布怀疑地问。他没听过这什么.....奖坐的。奖励他们坐着的凳子吗? 袁昭箜解释道,“就是用温侯给他们传授一下战场经验即可。” 吕布点了点头,这个倒是可以。毕竟他讲了,对方就算能听懂,也学不太会。他作战只靠自己的一身武艺。 袁昭箜又关心了吕布一些别的问题,比如有没有成家呀,有没有亲眷之类的。然后吩咐手下给吕布换了个好的被褥。 然后从牢中离开了,走之前还不忘鼓励吕布,“温侯加油啊,阳城军都等着你呢!” 就在吕布入狱的这五天,他带来的士兵也被带到了军营去,由阳城军的中层将领教他们规矩。 在大棒加甜枣外加思想品德教育的混合模式下,这群并州军都老实了——至少看起来老实了。 吕布的部将高顺和赵云成为了好友。 高顺可以算是吕布麾下最不像吕布麾下的人。 他长相正派,身形挺拔,滴酒不沾,看起来像一个正义的教书先生。 屡屡劝谏吕布。虽然没什么用,但还是劝,也从未产生过另投他主的念头。 且高顺的武艺高强,熟读兵书。 赵云见到他,一眼便认定这是他赵子龙要结交的朋友。于是每天去高顺旁边献殷勤,帮他打水,陪他对练。 最终,一向沉默的高顺在和赵云打过几场后,淡淡地说了句,“你左手拿枪还要再练习。” 这句话一出,赵云就知道,他终于把高顺猫猫拐到手了! 张辽很是吃醋。他和高顺公事许久。一直也很倾佩他,但因为高顺实在是有些高冷,他就没再去热脸贴冷屁股。谁想到,高大哥居然吃赵子龙那死缠烂打的招数啊! 早知道他也死缠烂打了! 五日后,吕布从昭狱被放出,第一件事就是去给阳城军讲座。 讲座地点安排在一座寺庙改建的讲堂。整个讲堂内人满为患。 阳城军有很多人,对吕布是真心拜服的。即使有些人曾在洛阳和吕布交战过,站在过对立面,但他们并没有因此憎恨吕布。 吕布是当世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以平民出身,走到天下皆知的武将。 士族说他是枭雄也好,狗熊也罢。在这群泥腿子出身的士兵里,能够以自己的功劳得以封侯的吕布就是英雄。 “温侯来啦!”门口的传信官大喊一声,全场沸腾了起来。 大家都鼓起掌来。 吕布第一次被这么热烈的欢迎,有些不自在,但他心理素质极强,表情只别扭了一下,就恢复如初。 “吾乃温侯吕布。”他站在台上,自报家门。 又是一阵欢呼声。 吕布那日晕乎乎地答应下袁昭箜后,在狱里想了半天,也许袁昭箜是在哄骗他。随便给他找个活做,其实根本没有阳城军想听他演讲。 他可是和阳城军打过仗的!谁会喜欢自己曾经的敌人啊。 他已经做好了今日乱讲的准备了。 但看着台下高喊的人群,一双双真挚的眼睛,他突然不打算乱讲了。 吕布真的讲了一些有用的对敌知识。 每讲到激动之处,台下就掌声不断。 他的眼神很好,在看清士兵们鼓掌的手时,不由怔在了台上。 这群士兵的手,都很粗糙。上面布满了老茧和伤疤,指头很粗。 这是平民的手。 他已经多久没有这样正式的、和平民们说话了。 他其实见过很多这样的手。他父亲的手是这样的,他母亲的手也是。他童年时期所有的朋友长辈,都长了一双丑陋的手。 他的父辈,就是用这样的手,将他送进了学堂。 但他自从识字后的念头就是——一定要出人头地。 而出人头地的潜台词是,我不要再和平民一样了。 随后,他果然抓住了每一个降临在他面前的机会。有时抓的并不好。但他还是将所有或好或坏的、能让他向上的藤蔓紧紧攥住,从未放开过。 他也确实爬到上面去了。 然后才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上面的风景并不属于他。 面前这群坐姿七扭八歪,一点也不讲贵族礼仪的平民,才是他的同类。 吕布突然释然了。 有一根刺从他心里摘了出去。 他转过身去,开始在准备好的黑板上写字,准备给这群将士们再讲一讲兵法。 但没收到刚才那样热烈的反馈。 吕布看了看自己的板书,确定自己写的没问题,有些困惑地看向台下。 一个年岁很小的士兵对上吕布的视线,颤颤巍巍举起手来,“温侯,我们......不识字呀。” 吕布慌张地将字迹擦掉,没再写字。又讲了很多自己的独家心得。 然后心情复杂地结束了今日的讲座。 并且在听说这群士兵下周起就要开始上夜校后,主动请缨,要做夜校的老师。 袁氏儿童心理学第三条,自负的小孩其实最自卑。 想要让孩子摆脱自卑情绪,就要对症下药,让孩子重建自信! 袁昭箜在日记本上如是写道。 她这几天还在忙另外的一件事——建大学。 在一些新型种子找到之前,农业其实并不需要官员督促。种地似乎刻在了每一个人的DNA里。就连王茹也在后院的花园里开垦了一片小菜园。每日也不见她怎么浇水,里面的菜却生长得分外茂盛。 其余能延旧例的事情就先按照旧例来,路要一步一步走。 建大学却没有旧例可循。也不知道应该要招什么样的学生。 袁昭箜努力回想着后世听说过的大学生专业,但有她实在不知道几个。 于是叫了谋士们集思广益,讨论了许久。才决定,先不建大规模的大学,先减少人数。建一个研究教学合一的研究学院。 至于名字,就叫洛阳第一研究学院。 门类分别有:文学类、纺织类、农学类、医学类、墨家物理类、丹药化学类、算学类、法家理论类、兵器锻铁类以及房屋建筑类这十大类。 每一个门类公开招聘教授五人,助教五人,以及第一批学生二十人。 “官府又贴了啥新告示?”官兵刚刚来张贴完布告,就有一大堆人围了上来,问旁边十四五岁的少年。 每一处公告栏旁都会站着一个同样年岁的少年。 是洛阳和兖州特有的职位,叫什么播报员。专门给大家讲解朝廷新政策的。 此刻,井家村的播报员就在大声回答道,“朝廷要招学院教授、助教和学生。教授包吃包住,额外每个月发一万钱、鸡三只、三十斤米粮,还有年终奖和住房补助。助教也包吃包住,发八千钱,鸡一只半、二十斤米粮。学生包吃包住,每月补助三千钱。” 听到这样的条件,众人都深吸一口凉气。这也太丰厚了! 怎么去上学,还会发补助金呀! “那有什么条件啊!”一个大娘朗声问道。 播报员继续大声朗读,“教授需对所报门类非常了解,逻辑清晰,从业十五年以上,有创新发明优先。助教需有十年以上从业经验......比如农学,可以叫咱们村里最会种地的老把式去应聘教授,我记得井三伯地里的产量每次都比其他家高了很多,井三伯也种了三十多年的地,满足农学教授条件,可以去应聘教授。” 人群里,一个黑瘦的老头连连摆手,“我咋能行呢!栓子,你别拿我开涮了。” 和栓子换班上岗的柱子闻讯赶到,看了看要求,又看了看井三伯,鼓励道,“没准真行呢!上面写了,无论贵族平民均可应聘呢!三伯,后山之前那片大荒地,本来什么都种不活,结果到了您这,不仅能种活庄稼,产量还直接翻了一翻。这些年,村里人问你田里的问题,你就没有不会的,我看呐,你还真挺适合去应聘教授的!” 井三伯还是连连摆手。这都是京中贵人的事,哪有他一个老农什么事啊。 就算他种的一手好庄稼,难道还真能靠种地当官不成? 井家村的村长凑到前面,反复读了读告示上的字,然后看着被夸得有些窘迫的井三伯,一锤定音——“我带三哥明天去洛阳,应聘教授去!” 第 23 章 学院招募当日,院子内人满为患。空气都堵塞了些。 有自诩才华的人,自认为一定能够成功,信心满满地站在院中,不时和周围的人交谈。还有很多像井三伯一样,是被亲朋好友推举,站在场中面露窘迫。 “真是晦气。”一个公子摇着手中的扇子,面露不喜。“也不知这洛阳侯是怎么想的,竟然让一群不知礼数的平民跟我们一起来报名。他们能懂什么?” 旁边是他的两个跟班,纷纷奉承道,“就是就是。”“你看那边那的人,穿的破破烂烂,长相也歪瓜裂枣,还有脸来报名啊,去当清扫员还差不多。” 虽然本次报名写的很清楚,是所有人都可以来参加。 但院中还是泾渭分明地分成了两边。 左边站的是一群衣着整洁考究的读书人,大多是士族子弟。右边则是一群衣着五花八门的平民匠人。 “他们呀,怕是连字都不认识吧。”一个跟班努努嘴,一脸鄙夷。 公子笑起来,“怕不是叫来给我们取乐的。你看,那边还有几个小娘子呢。待会要是落选了,她们岂不是会回家哭鼻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三人哄笑起来。 全然没注意到,他们身后就有一个女郎,正狠狠地瞪着他们。 想了半天,还是气不过,女郎走上前嘲讽道,“我看你们才像笑话吧。” 李公子回头,看到来者,笑容更灿烂了些,“我当是谁,原来是许妹妹。你来这里干什么呀。之前听你姐姐说,你擅长打络子。难道你是想靠打络子的好手艺,当打络子的师傅吗?” “李元星,你这张被擀面杖滚了一圈的脸,也就只有一张嘴是有用的。能让你口若悬河地在这里模仿狗吠,实在是难得。”许婉翻了个白眼,言辞犀利。“还有你们,叫什么我不记得,也不知谁给你们的自信敢来这里,你们是要报名精通狗语吗?” 李元星是许婉亲姐姐的小叔子。自幼也是听说过许婉的,但从没人说过,这许婉是个不要脸面的小泼妇。嫂子之前对她的评价一直是温柔贤淑,绣活很好。他每次见到的许婉也是安安静静的,从没想过许婉能连珠炮似的说这么一大段骂人的话。 许婉骂完,心情舒爽,转头走了,不给李元星骂回去的机会。 “小姐,您这样骂了李公子,可如何是好啊?”她的婢女有些焦急,“老爷回家一定会斥责你的。” 许婉闻言,心情更好了,“我并不怕他骂我。” 她知道以自己的才华,就算不能保证应聘上教授助教,肯定也有资格成为学院的学生。因为她自幼所写的诗词都会被父亲偷走,安在哥哥身上,哥哥也因此得了一个“少年天才”的名头,如今在长安当官呢。 后来她得知真相,便大闹一场,不想再写了。 父亲赶来,将她大骂一场,当时的话,她现在还记得——“许婉!无知小儿,你现在帮助你哥哥,以后受益的还是你!他可是你亲哥哥,他如果出人头地。你的亲事才会更好。” 她哭的满脸泪痕,“可是那是我写的,不是哥哥!你们这是偷!” 父亲甩了她一巴掌,“你写的好有什么用?难得能举孝廉当官吗?” 她把眼泪咽了下去,在逼迫下不得不继续给哥哥写诗词歌赋。但她心中不忿,往往都将次一等的交给父兄。 饶是如此,哥哥还是因为文学受到了京中学子的追捧。 她以前会装出柔顺的性子,是因为她知道,自己无能为力。她只是一个十岁的女童,除了顺从别无他法。 但现在她已经及笄。洛阳侯又容许女子为官。 她再也不需害怕这些了。 “姓名说一下。”招生办的登记员坐在亭子里,手里拿着的笔一刻也没停过。 “井威。”井威的声音很小,双手紧紧攥住衣角,身体有些轻微的颤抖。 他身侧的村长和村民鼓励地看着他,给予他无声的支持。 “您是来应聘什么的呀?”这个登记员性格比较和气,说话温声细语。 井威慢慢镇定下来,但还是不敢大声说话,“农......农学的,助教吧。” 登记员点点头。 旁边的村长则皱起了眉,他觉得三哥就该当教授!十里八村,谁不知道他们井家村是产粮大户。他们能有今天,其实都是三哥的功劳! 但助教就助教吧。井威性格腼腆,能半说服半强迫地带着他来已经很不错了。 “您在这一领域有什么成就吗?”登记员继续问。 井威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憋出了一句,“我种的地比旁人结粮食多些。” 登记员刚要点头,井家村村长替他补充道,“可不只一些。假如别的村子种菜能活十颗,我们村能活十五颗,井三哥家能活二十颗还要多一点呢。而且我们村种活的多,也都是三哥教的。而且不止一年,每年都是如此。” 登记员心里一惊,他是平民出身,自然知道产量不是那么好提的。如果真如这位老哥所说,那井威可是普天之下不可多得的人才。 “你们确定?”他确认了一遍,“假如在登记环节说谎是要进昭狱的。” 村长连连点头,“确定确定。” 井威也微微点了一下头,“我们不敢说谎。” 见井威也点了头,他便在井威的登记表上划了一个星号。 每个登记员都有三次画星号的权利,代表着会由院长先行审阅,详细调查,优先考校。 随后又问了几个问题,然后让井威回去等通知。 “下一个。”登记员叫道。 排在后面的许婉走上前来。 没等他问话,许婉便自报家门,“我的名字是许婉,许长宁的妹妹。” 登记员知道许长宁。是之前洛阳家喻户晓的少年天才。但他不喜世家出身的人,也就没多表露出惊喜。 “许长宁那些出名的诗赋,如《东楼赋》《安雪赋》,其实都是我写的。他八岁那年在诗宴上一鸣惊人的《白鸟行》,也是我所做。” 登记员想揉揉耳朵。 他居然听到了这样的惊天大雷。然后又结巴着问,“你......你确定吗?” 许婉回道,“自然确定。这里还有我的一些诗赋,烦您一观。” 登记员只是识字,只读过弟子规千字文,在诗赋方面没有造诣。 即使一个他是一个门外汉,在看到许婉的长河赋时,仍忍不住提笔,在许婉的名字前画了个星号。 读来很震撼。文辞瑰丽,让人感觉如临其境。仿佛真能看见古时天河、汪洋奔流。 连着两个人,把他仅有的三个名额占去了一多半。 为了防止登记员收贿瞎画星星,院长制定了政策,假如画星的三个人才华完全达不到考核标准,登记员也会受到处罚。如果有有才之士,登记员则会获得奖励。 只希望这二人是真有学识,别让他受罚,最好能给他些奖励。 袁昭箜看着初审过后递上来的名单,心中有些吃惊。 因为去过后世,她就自然而然地以为东汉是一个“落后”的时代,如今战乱频发,想必学者也很少。 但结果却是她发现——高手在民间。 这份名单里,有能制作连环弩的匠人、制作纺线机的绣娘、祖传中医、大面积提升亩产的农民、专研司法的学子...... 原以为招不够教授和助教,没想到居然还要扩招。 这实在是一件好事。 按照生活的定律,在一件好事发生之后,大概率就会出现一个不太愿意听见的消息。 袁昭箜在开心了两日后收到了公孙瓒和曹操联盟,攻打乌桓的消息。 孔融态度暧昧,似乎是准备作壁上观,两不相帮。 乌桓离她甚远。按理说和她没什么关系。 但乌桓其实是袁基的头号狗腿。 公孙瓒打乌桓,其实就是在打袁基的脸。同时也让袁基进退两难。 乌桓是外族,假如袁基出手相帮,那么公孙瓒就会获得一个理所应当和袁基开战的理由。而袁基若是不相帮,那便会寒了乌恒、以及其他与他交好的诸侯的心。 袁基打不打、怎么打,都是问题。 袁基最终还是决定援助乌恒。他虽然性情温和,却不是怯战之人。 在开战之前,先写了信给袁昭箜和袁术。让他们保护自己,防止公孙瓒和曹操的偷袭。并希望他们能给冀州军提供一些粮草或兵力支援。 袁昭箜在心里骂了公孙瓒和曹操八百句。 真是不会挑时候。 天下太平不过一年多,就不能过几天安生的日子吗?这一打又不知会打多长时间。 洛阳和兖州才刚刚恢复了生气。 她在兖州和曹操有过龃龉,还要防备曹操偷袭兖州的城池。 “主公心情不好?”田丰看出了袁昭箜的低气压,想来安慰她几句。 袁昭箜点点头,略带抱怨地说,“我原想着先恢复民生。” 田丰笑起来,“主公啊,这就是为何公孙瓒和曹操会选在此时打乌桓了!就是因为他们知道,您与太仆都是爱民之人,如今才有几月的安定,你们肯定不愿再起战火。” 袁昭箜也知道,是她太想当然了。 她想着先不要开战,反而忘记了战争不是一个人能决定的事。 在群狼环伺的环境下,要适当地露出自己的獠牙。 第 24 章 然而就在袁基的大军去往乌桓,袁昭箜的军队驻守在兖州时,才发现,公孙瓒和曹操的主力兵力并不在乌桓,而是在徐州。 曹操对外宣称,他的父亲在路过徐州时,被陶谦所害。 他痛哭涕零。随后对天下诸侯宣称,这次兴兵乃是正义之举,是为父报仇,是不得已而为之。 陶谦人在徐州坐,锅从天上来。 他百口莫辩,曹操的父亲确实是死在了徐州的领地上。但根本不是他所陷害。是他父亲本就生了病,高烧不退,才一病去世了。 老人上了年纪,生老病死岂是人力能阻止?他在听说此事后第一时间派了众多名医去诊治,可曹嵩身体赢弱,药石无医。 曹操也很心痛。 他和公孙瓒想打徐州,已经谋划很久。 他此次也是故意让父亲路过徐州,但本来的计划是,等父亲到了陈留后,诬陷一下父亲在陶谦的迫害下生了病、导致卧床不起。完全没想到,父亲竟真的在徐州过世了。超出了他计划的范围。 此刻曹操正在后院卞夫人的房中痛哭。 他在面对手下时其实哭了一场,但更多的是哭骂陶谦。骂他害了自己的父亲,狼子野心,不仁不义。他的谋士与将领都被感染,红了眼眶。 但他心中的悲痛并没有完全发泄出来。 他能察觉到,自己骂陶谦,有一半是在表演。 为了谋夺大业,先是害了父亲,然后竟要用父亲的死来表演。他真正想骂的是自己。 在和手下大哭一场后,他带着满心未发泄的痛苦来到了卞夫人房中。 什么也没有和夫人解释,就和她相拥而泣。 卞夫人没有细问,揽过曹操,用动作给他安慰。 卞夫人心疼地抚摸着丈夫的头,拥抱让人和人的距离缩短了。她甚至觉得,自己能感受到丈夫颤抖的心脏。 下一秒,怀中的男人将头抬起,双目赤红。 “我若得到徐州。必定杀尽城中百姓,为父亲报仇。” 卞夫人表面点头赞同,却暗暗心惊。 陶谦的心情则是焦急和愤怒并存。他恨自己为何实力不济,以至徐州百姓,将要受人屠戮。 曹操和公孙瓒的军队飞快地来到了徐州城前。陶谦已经看出来,这肯定是一场有预谋的战争,而不是简单的“为父报仇”。 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的兵力很少,而曹瓒势大。就算拼死一战,对刚刚恢复元气的徐州来说也是一场致命的伤害。 “不如,我一人出城。”陶谦长舒一口气,“曹操之父死在徐州,我无论如何也是躲不过的。不如用我这条命,还给曹操。” 旁边的谋士连忙制止他,“府君不可啊!” 糜竺站起来,“府君,曹操几日之内就兵临城下,显然不是因家仇而攻打徐州。您就算牺牲自己,以他反复无常的性子,也一定不会收兵回去啊。” “那怎么办?”陶谦焦急地询问,“子仲可有良策?” 糜竺点头。“如今公孙瓒和曹操联盟,之前假意攻打乌桓,将袁氏的兵力尽调到北方,求助袁基有些困难。但还有北海孔融和青州田楷,咱们可以派人去向他们二人求助。以防万一,还可以去求洛阳侯袁昭箜。” 陶谦想了想,确实是一个好主意。 所谓唇亡齿寒。假如曹操势大,他们几人也并不好过。虽然会欠下人情,但现在保住徐州才是正理。便派遣糜竺去北海孔融处求助,陈登去青州田楷处,陆连去寻洛阳袁昭箜。 陆连是陶谦手下的一员小将,以脚程快闻名。 他披星戴月,一刻不休地前往洛阳。 袁昭箜在得到消息后也吃了一惊。 如今曹操明显是想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但黄忠、赵云都被她派往兖州了。虽然张辽高览还在洛阳,但如今她并不太敢放心用这二人。吕布.....忽略不计。 吕布现在被袁昭箜特意安排的变形计感化了许多,又被引着认识了大白马寺的住持,如今对佛教有些兴趣。虽然性格还是跋扈,但戾气小了很多。现在正忙着帮忙建扶幼堂,消自己做过的孽事呢。 于是袁昭箜决定,亲自去徐州解围。 为了防止吕布在洛阳作乱,她将并州军打散,一起带上。 共带了五千阳城军,前往徐州去了。将老家洛阳的事宜交给田丰审配打理。 袁昭箜到达时,孔融、刘备以及田楷都已经到了。 至此,袁昭箜总算是见过了未来三分天下的最后一个阵营的代表人——刘备。也见到了和他桃园三结义的两个兄弟。 袁昭箜对刘备是十分佩服的。 在后世人的讨论、以及她这一二年所打探来的消息中,都表明了,刘备此人确实道德感极强,礼贤下士,爱护百姓,信奉忠义。虽然她听说过一些,“玄德公的仁慈都是装的,只是为了邀买人心”类似的话。可她更信奉论迹不论心。就算天下没有内心完美的道德楷模,能在行为上一直“装”成君子也实属难得。 刘备对袁昭箜的印象也很好。 洛阳侯自一年前异军突起。先是救出袁基,然后击败吕布,颇有战功。可以说是年少英才。更可敬的是,她还是以女子之身。在战场上身先士卒,和将士们一起拼杀。虽然听说了很多她很多的桃色新闻和负面评价,但看着蒸蒸日上的洛阳城,刘备还是愿意相信,这位袁贵人并非如传言中所说。 因印象很好,袁昭箜和刘备见面还是非常顺利的。 和孔融对话就......不太顺利。 孔融毕竟年纪偏大,性情有些狂傲,听的传言多了,就不太能看得上袁昭箜。 在和袁昭箜见面时,什么也不回答,全都用冷哼代替。 袁昭箜:“国相好,在下洛阳侯袁昭箜。” 孔融:“哼。” 袁昭箜:“特带五千兵马来驰援徐州,不知国相接下来有何计划?” 孔融:“哼。” 袁昭箜:“国相可是身体不适?” 孔融:“哼!” 刘备赶忙来打圆场,说是孔融最近偶感风寒,不是故意针对袁昭箜。如今大敌当前,大家还是应该团结一心, 于是三人开始讨论作战计划,孔融在旁边一言不发。等讨论出结果后,他又哼了一声表示同意。 然后在开过会后,气冲冲地将刘备拉入自己的帐中。 刘备的亲和力很强,孔融和他相处这些时日,自认为刘备和他亲近,应当站在他这一边。 “玄德为何帮那妖女说话?”孔融的语气愠怒,坐在帐中主位,狠狠地推了一下桌子。 刘备安抚他道,“公之才华享誉海内,仁名天下皆知,何必与一小女子计较?”随后又替袁昭箜解释,“洛阳侯年少,有如此成就,可以说是女中豪杰。定有人看她不忿,散布流言。” 孔融听刘备夸赞自己,心中熨帖。 但还是有些不满,“我听闻她如今和那温侯吕布......似有苟且。” 刘备真想撬开孔融的脑子,看看他在想什么。虽说他在初听这个谣言时,也曾怀疑过,吕布为何能在洛阳安生地呆着,难道他真与袁昭箜有私情? 但今日一见洛阳侯...... 袁昭箜一身戎装,身材魁梧,女生男相,哪里都不符合当下的审美。 说她是靠长辈庇佑尚且有点可信,说她和各个武将关系混乱..... 有眼睛的都应该觉得不是吧。 但他还是耐心地跟孔融解释道,“温侯之妻妾貌美,如何能喜欢洛阳侯呢?” 孔融回忆了一下袁昭箜的长相,确实不太可能。 但他就是觉得讨厌袁昭箜。此人没有一点世家风范,更没有一点女子风范!这样如何做得天子贵人?如何为世间女子表率?出来打打杀杀又成何体统? 于是又冷哼一声,将刘备请出去了。 袁昭箜并不在乎孔融的冷脸,反而觉得他有点好玩。 他们最终定计,刘备与袁昭箜派兵杀进徐州城。袁昭箜留下高览和三千兵马分给孔融。刘备留下二弟关羽和三千兵马分给田楷。在徐州城外照应。 第二日一早,二人便各率兵马,飞向曹军。 曹军被突如其来的进攻打乱了一瞬,随后快速地恢复了状态。 “来者何人?”一个将军大喝道。 张飞不惧,向前应敌,口中大呵,“杀啊啊啊啊!!”。 袁昭箜看了看张飞的武功,应该是在自己之下。打法大开大合,更凭蛮力。 不懂得讨巧省力,也不讲究什么招数。乱打一气,但气势惊人。 对面的将领见张飞骑马奔来,内心有些胆怯。 实在是张飞长成了一副“非常能打”的样子,即使单论武艺,他并不算是当世一流。但看到他那张悍不畏死的脸、高大壮硕、布满肌肉的身材,敌军自会信心消散。 可见长相也是实力的一部分。不多时,那将领就被张飞吓走,向后退去。 陶谦看见了袁昭箜和刘备的旗帜,连忙打开了城门。两人的兵马目标明确,并不恋战,鱼贯进入城去。 第 25 章 山雨欲来,而风满楼。 天气也像知道一场大战在所难免一样。在袁昭箜和刘备刚刚进入徐州城时,一声惊雷响起。 在他们冲杀时还碧蓝无比的天,飞快地汇集了乌云,几乎快要凝实般压下来。 暂时还没有下雨。风吹得士兵打了个寒颤。 陶谦来迎接袁昭箜和刘备,在看到他们二人时便泪流满面。 “洛阳侯、玄德公......” 袁昭箜和刘备忙迎了上去,接住了险些哭倒的陶谦。 “无妄之灾啊!”陶谦悲从中来,“徐州城外农庄中的百姓,已全被那曹操屠尽了!我听线人来报,他竟然打的是屠城的主意!” 刘备大骇,“屠城?” 陶谦泪眼婆娑地点点头。 “陶公不必怕他。”袁昭箜将陶谦扶起来,拍了拍他的背,“今日我们来了,任他想干嘛都是妄言。” 陶谦的情绪恢复了些,见到袁昭箜和刘备身后的军队,有了些信心。安排属下将军队安顿好,然后安排设宴,带着二人去接风。 “我们各留了人马在城外,到时可以前后夹击。”袁昭箜品尝了一下面前的菜肴,口味不错。 “轰。”又是一道雷声。似乎就在他们头顶上炸开。 陶谦点头,“只是徐州城内兵力有限,粮食也有限,不知能撑到何时。” 刘备开口道,“这一仗,是速战还是久持,全看洛阳侯了。” 如今东边就只有这几个势力。 曹操的大部分兵力都在徐州,假如速战,则应当可以达到让曹操退兵的程度。若是久持.....那就是等袁昭箜的大军从兖州而来。不过届时可就不仅仅是解徐州之围了。 而是两方诸侯的大战。 且看洛阳侯是否有这样的魄力吧。 “一定是先速战。”袁昭箜说道。“曹操不会等太久的。但我明白玄德公的意思。兖州大军,十日之内必到。” 她在听说徐州被围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通知黄忠—— 带上大军,疾行来徐州。 曹操可是后世所说,能够雄据北方的、三分天下的一大势力。 而如今有她在中间横插一脚,现在北方的局势对曹操来说并不算有利,也许在这个时空,他并不会再成为霸主了。但假如她放任曹操发展下去,未来怎样还未可知。 当然要趁他病要他命,不给他任何发展的机会。更何况这可是曹操先挑起的事端,并不是她袁昭箜主动挑衅。 刘备给陶谦写了一封信去。 袁昭箜没写是因为——她近期看蔡琰写的檄文次数太多了,提笔写字总有一种“不骂不爽”的感觉,怕曹操看了气死,还是将这个工作交给刘备吧。 曹操在接到袁昭箜和刘备来援的消息时就有些烦躁。 他没想到孔融、田楷、袁昭箜都会来。还有一个明明是在和他联盟的公孙瓒手下的刘备。 他来凑什么热闹? 今日更是,竟收到了刘备的来信,信中说他不顾天下大义,将他教育了一顿。 真是荒谬。他的所作所为,什么时候轮得到一个小小的平原国相来管了? 这种时候,退兵才是傻子。 他好不容易打了一个时间差,就是为了一举夺下徐州。 雨还在下。 曹操没有攻城就是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好像天被砸漏了一样。士兵们在雨中完全睁不开眼睛。 双方都知道。在雨停下的时候,就是战斗打响的时候。 三人分工明确。陶谦忙着分配城中百姓的工作,制作方便携带的粮食,加固城墙,还偷偷向袁术那里运了些幼儿。刘备负责安抚士兵与百姓,动员更多普通人成为“民兵”。袁昭箜则在军营中,给徐州的士兵做特训。 在这场大战的前夕,徐州城竟难得的平静。众人各司其职,偶尔还有笑闹声传来。 大家好像没有“即将作战”的概念,或者说,大家都在刻意忘记生死不定的明天。 刘备的人格魅力真的很强。短短两日,竟又在徐州城内拉扯起一支队伍来。 劝住了许多原本想要想外逃的富户,甚至还感化了他们,让他们自愿拿出家资,以供作战时用。 袁昭箜偷偷去听了听刘备的话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从个人安慰讲到家国大义,长篇大论却不让人厌烦。 险些被洗脑,将自己的钱全都捐了。还好刘备发现了偷听的她,问了句,“诶?洛阳侯怎么在此?”她才反应过来自己不是富户,而是来偷听的。然后灰溜溜地逃走了。保住了她不太多的钱袋子。 “洛阳侯!”袁昭箜在军营训练士兵,突然有三四个妇人闯入了营中,“我们也想参战!” 几个士兵在后面追赶,“春花,你们干什么!” 袁昭箜示意士兵停下。 “我家里是开镖局的,从小就会拳脚功夫!”“我是种地的,有一把子力气!”“洛阳侯,我们外面还有二三百个姐妹呢!” 三人争先恐后地说。 袁昭箜跟着她们走了出去,见到了营外等待的三百余人。 几乎都是些壮年的女子。她们安静地等在那儿,只在袁昭箜出来时有一些躁动。 “你,你,还有后面那三个,”袁昭箜指了指队伍中看起来瘦弱娇小、年纪也小的几个女孩,“你们先出去,其余人跟我来。” 被指到的女孩们神情低落,为自己被挑了出去感到很伤心。 她们旁边的姐姐小声安慰道,“三妞,你们才几岁呀,上战场可不是闹着玩的。”“早说你们不用来,这种事让姐姐去就行,你们快回去躲好。” 这几个女孩才不情不愿地走了。 回到营中,袁昭箜再次确认了一下。将力气太小、家中不同意、身高不够的二十几人剔除了队伍。 然后将她们单成一队。 准备用做奇兵。 女郎们穿上了连夜改制的军装,英姿飒爽地立在营中。 终于。天光放晴。 刚好是在中午,这场来的飞快、持续三日的暴雨,洒尽了最后一滴甘霖。露出了云层后,已经闪耀炫目的太阳。 “攻城!”曹操一声令下,战鼓声起。 陶谦、刘备和袁昭箜一起站在城楼上。 城墙上的士兵都握紧了他们的武器。 “放箭!”袁昭箜大喊道。 箭雨从城墙上飞驰而下。曹操前排的士兵接二连三地倒下。 为什么他们没穿盔甲啊? 袁昭箜有些好奇,一旁的陶谦则愤恨地用拳锤了一下城墙,“该死的。他们前排根本不是士兵,是徐州城外的百姓!” 袁昭箜本还在为己方的箭法喝彩,如今倒是不忍心看了。 她压着心中的酸涩,再次喊道“放箭!” 第二轮箭雨又射杀了许多人。 就算她再不忍心。也别无他法。假如她不再放箭,死的将会是更多的百姓。 曹操好毒计。袁昭箜在心中记下一笔。 “投石车准备!”袁昭箜继续喊道,“第一批弓箭手后退!” 曹操的兵马仍在接近城墙。前排有人倒下,后面的人露出惊恐的脸,补上空缺,然后又倒下。 像一架踏着鲜血前进的战车。 每一个人的血肉和生命,都是战车的一部分。 “第二批弓箭手补上,放箭!”袁昭箜再次厉声喊。 守城的士兵们也组成了一台精密的机器,有条不紊地运转着。 陶谦在旁边,看着城楼下的战场,早已泪流满面。 刘备将他扶着坐下。他的脸上仍很镇定,甚至挂着浅浅的微笑,极大地安抚了周围将士们因陶谦流泪而担忧的心。 “咱们此战,必胜!”他的脸上洒满了阳光。 和刘备一起作战真的很舒畅。 袁昭箜想。 和孙坚一起作战时,孙坚勇武,常常冲锋在前。能让士气大增。可惜有时要提防他恋战,得将他从战斗状态拉回来。 和刘备在一起作战,他虽然不会亲临战场,但站在那里,就足以稳定人心。 怪不得可以白手起家,取得以后的成就。 假如她不是女人。也许她也会愿意加入刘备的阵营,为他冲锋陷阵。 但她是,这就注定她只能以自己为主。并且必须劈开沿路的荆棘。 这个动摇自己军心的想法只持续了两秒,就从袁昭箜的脑海中溜走了,还是刘备来给她打工比较好。刘备多适合当一个外交官呀!当一个宣传部部长也好! 人在战争中成为了消耗品。 城门上的士兵,不知道自己已经砸了多少块石头、泼了多少瓶热油了。 在最初砸下第一个人时,他的手还会微微颤抖。 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他逐渐麻木了。恐惧、劳累、犹豫都从他的身体里溜走了,他只记得一件事,就是机械地搬起、再机械地扔下。 “冯伯,你先起来,我换你一会。”另一个士兵伸手拽起了他。 冯伯走到旁边休息,才发现,自己的手竟一直抖的这样厉害。 战斗一直持续到晚上。太阳已经落下。 曹操的兵马才停止了攻城。 袁昭箜一直在城楼上站着,偶尔还替换一下旁边的士兵,亲自上城楼杀敌。 刘备和陶谦轮换着过来,在刘备的安慰下,陶谦的情绪已经稳定了下来。 第 26 章 第二日清晨,战斗继续。 天才刚刚蒙蒙亮,城门上已经站好了队伍。所有人都在等待,今天必定要来的战争。 “不知天下何日才能太平啊,”刘备看着城墙下的残肢断臂,不由发出感慨。昨天还鲜红的血液,经过一个晚上,都凝干成了深褐色。墙下的土地也变成了深褐色了。 袁昭箜的嗓子昨日已经喊哑了,今天只要说话就火辣辣的疼。她沉声回道,“玄德公莫要伤怀,我们今日之战,便是为了明日的天下安定。” 刘备点头称是,心中仍郁郁。 他自幼同理心强,每次见到打仗的场面都于心不忍。这些军士,其实也不过是普通的百姓罢了,竟因为曹操的一念,接二连三丧失了生命。 “如今天下大乱,依洛阳侯之见,备有生之年,是否能见到海内生平啊?” 袁昭箜不知道刘备问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在试探她,还是蕴含着什么其他她没听懂的含义。 其实刘备就是随口一说。语毕也觉得这话没什么逻辑。 “还是先把眼下的仗打好了再说吧。”袁昭箜敷衍道,“今群雄并起,时势造英雄,也许会有什么英雄人物能挽大厦于将倾。” 然后看向刘备,将心中的“比如你我呢”咽了下去。 没过多久,曹操也集合好了队伍,再一次向徐州城发起了进攻。 场面如昨天一样。仍是用无辜的百姓开道,挡住第一波的箭雨。后面跟着他的士兵。徐州军放箭时仍是双目通红。 今日曹操带上了两架战车,看起来很笨重,但非常的坚硬,似乎是想推倒徐州的城墙。 徐州城墙前几日才加固过,不会这么轻易被推出口子。虽然如此,还是要尽量延缓战车到来的时间。 曹操是真的发了狠。他不想在徐州这里僵持,他想要的是速克徐州。 于是下了军令,能先登上城楼者赏百金。 他手下的将士们今日士气更盛。只要攻下这座城门,无数金银财宝、软语娇娘就在等待着他们。那可是富庶的徐州城啊。 刘备则在徐州城墙上高声发表了演讲,没用百金,就让徐州守城的将士们热血沸腾。他们的身后是自己的土地、财产和家人。无论如何,也寸步不能相让。 袁昭箜和陶谦已经商议,今日会派兵出去迎战,而非一味守城。 测试玻璃是否坚硬,从最开始就注定那玻璃一定会碎。一直守城也是一个道理。 他们决定派兵出城。 几支队伍已经在城门的侧面整装待发。 很快,城楼上第三个烽火台的烟起,他们收到信号,加入战场。 原本袁昭箜和孔融、田楷说好的信号也是这个,交战第二日此烟一起,他们就应当派兵去后侧扰乱曹操的队伍。让曹操被前后夹击,最好乱了他的阵脚。 但远远望去,曹操军队的后侧仍十分整齐,没有一丝被扰乱的迹象。 是孔融害怕了。 他其实没怎么打过仗。作为一个彻头彻尾的文官,他这辈子见过最血腥的场景就是有人当街打架。 如今闻着风中的血腥味,看着曹操一眼望不到头的大军,和自己带来的几千士兵,他是真的不想打了。打也打不过,何必白白送死呢? 反正徐州和他也没什么关系。 他自诩当世大贤,即使曹操夺得了徐州,势力扩大,应当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来北海攻打他一个大儒。他本来是真想帮陶谦的,可谁让打仗这么吓人呀。这可不能怪他不守信用。他不顾自身安危,在这里屯兵吓唬曹操,已经仁至义尽了。 他自己不想打就算了,还说服了田楷,也别打了。 田楷被孔融说的云里雾里,晕晕乎乎就感觉自己打这一仗没有好处。于是在临出兵前决定,也不打了。 反正和他也没什么关系呀。 他们还开始策反高览和关羽——将军勇武,不如来北海/青州做官,不比在女人/小国相手下当官好多了? 高览气的带着阳城军自行离去了。关羽也气的将刀往地上一砸,紧跟着高览出去了。 孔融看着地上被关羽砸出的坑,还有些惋惜地摇摇头,“云长如此之才,屈居刘玄德之下实在是暴殄天物。” 能支援的人数变少,再从后面包抄就有些不切实际了。 高览和关羽各领兵士,决定从侧翼打击。曹操的士兵被扰乱了些。 只到底是来迟了。 徐州派出的人马损失惨重。 城门口又飞出一队人马,是徐州的娘子军。 她们身披绮罗,香气袭人。曹操的军士一下看呆了眼。这些小娘子是出来干嘛的?难道是陶谦一看打不过,来给他们送女人了? 趁着军士们愣神的功夫,娘子军抓住时机,将出城的军士和高览来支援的士兵迎进城内。 有反应过来的军士想要阻拦,被一个女郎一枪斩下马去。 鲜血飙到她精美的发髻上。 其他的士兵们更不敢上前了。 听闻洛阳侯就是这样的女中阎王!能以一敌百,她手下的女兵,打扮如此妖艳,一定非常能打。 这招还是袁昭箜跟张飞学的。 女郎们长相实在没什么威慑力,只好另辟蹊径,打扮得美艳一些,唬住敌军。让他们怕其中有诈,不敢上前。 另一侧,关羽的人马也进入了城内。 “二哥!是怎么回事!”张飞见到关羽,擦了擦脸上混着血渍的汗珠,问道。 关羽面色凝重,“临要出兵,孔融匹夫突然变卦,说自己不敢打了。田楷被他说服,也按兵不动。” 刘备其实已经猜到了,不然按他们的计划,徐州军不会如此狼狈。他只能在心里骂了几句,表面上还是要安慰两个弟弟。 “真是恶心!”张飞骂道,“竖子酸儒,无赖至此!呸!” 他气得满脸通红,似是想不明白世界上怎么会有言而无信之人。 陶谦在一旁叹气,又眼含热泪地看向袁昭箜和刘备,“还好有二位来援啊......” 他最寄予厚望、能够帮他的田楷和孔融,都临战而怯。而只是顺便求助的刘备和袁昭箜,则变成了徐州的主力军。真是世事难料。 “去拿布来。”完成任务的娘子军没有庆祝,而是帮忙搀扶着徐州的伤兵,在伤兵营中帮忙。 徐州的所有医生都聚集在此,还有一些自愿来帮忙的女郎。 随着战斗的激烈进行、刘备派人去大街小巷宣讲,来帮忙的人越来越多。 极大地缓解了人手不足的问题。 “洛阳侯,你的人马还要几日能到啊。”陶谦问道。 如今外面孔融田楷指望不上,他们能依靠的只有袁昭箜的大军。 “五日左右。”袁昭箜计算了一下时间,回答道。 也就是说,他们还要在曹操的猛烈攻势下,守住徐州城五日。 其实若是按正常的守城战,五日并不困难。 但曹操实在是急。他怕袁基袁术腾出手来。所以加急攻城,打的十分迅猛。 如今公孙瓒在北和袁基僵持,袁绍在南给袁术捣乱。是他最为难得的机会。如果把握不住,不知下次会是何时了。 袁昭箜没有趁机取兖州,是因为她不敢赌。 假如她将兵力都投到兖州,徐州空虚,曹操定会趁机拿下徐州。不如直接叫大军加速来徐州,一举歼灭曹军,兖州自然也是她的囊中之物。但她其实还是留了人手,假意攻打兖州。 而且按照曹操的预判,袁昭箜应当是会趁兖州北部空虚,夺取兖州的。所以派了将领、囤好了物资守城。 “大哥近日可还好?”刘关张兄弟三人见面,自是一番互诉思念。 关羽看着刘备,关切地开口。 他知道大哥这次来徐州,要承受的压力极大。 大哥本是公孙瓒麾下的人,却因和陶谦手下的谋士廖图有旧,承过廖家的恩情,才来支援徐州。 当然除此之外,还包含着想来徐州“雪中送炭”的隐秘想法。 “一切都好。”刘备握住兄弟的手,“云长受委屈了。” “那袁昭箜可是袁术的女儿,袁术当日刁难我们兄弟三人,她有没有为难大哥?”关羽又问道。 张飞这才想起来袁昭箜和袁术的关系,“是啊,袁术那个鸟人,生的女儿也定不是什么好鸟。” 刘备安慰道,“无事,洛阳侯和袁术并不相似。你们莫要挂心我。三弟出城时受了伤,还是要多多休息才对。二弟初来徐州,三弟你就休要再去战场了,带二弟去徐州逛逛。” “我们怎么可能留大哥你自己在战场上!”关羽摆摆手拒绝了,“等战斗结束了,我再逛也不迟。” “二哥说得对。”张飞点头。 刘备握着他们的手,更用力了些。 今日曹操发了狠,竟是连晚上也不放过。太阳早已落山,大军互相都不太能看见,在茫茫的夜色下,喊杀声还在继续。 一条一条人命填在城墙下。 后面的军士完全是踩着前人的尸体向云梯上攀登。 徐州这边也并不好过。险些有几个关卡被他们攻破。 第 27 章 在第四天时,徐州城出现了第一个缺口。很快闯进城内的士兵又被挡了回去。 城墙已经加厚过几次,守城的士兵也倒下了一批又一批。 如今守在城墙上的,几乎不见徐州军的身影,大部分是刘备新募来的民兵。 “再加把劲,徐州城很快就要破了!”曹军大喊道。 他们的人死伤过半。就算获胜,也是一场惨胜。 城墙周围一片泥泞。各种看不清本来面貌的人和物体混合一团。 自从第二日攻城直至午夜后,曹军每日攻城的时间越来越长。 曹操已经五天没有睡过一个整觉了。 胜,则据有徐州,有了可以和袁氏抗衡的底气。 败,则元气大伤,可能连自己的地盘都无法保住。 “主公,真的要再打下去吗?”郭嘉问道。“这样就算我们打下徐州城,袁氏的大军再来,我们也无法守住啊。” 曹操眉目一凝,“袁氏要一座空城有什么用?” “主公.....”郭嘉没有再问。 他知道曹操有屠城的打算,没想到他真的准备付诸行动。 按理,他是不愿主公屠城的。 但牺牲一座城池的人,为的是天下百姓。 袁氏势大。假如夺得徐州,他们又会添一份助力。切断敌人的助力就是己方的成功。袁氏一族道貌岸然,其实并不顾百姓死活。汉室只有在主公手下才能真正的复兴。他相信主公有这样的能力。 曹军死战。徐州军也拿出死战的架势。 刘备在此时将曹操要屠城的消息传出。 一时间,几乎所有的徐州百姓都自愿加入战场。就连几岁的孩子都吆喝着要帮忙运送物资,然后被年长一些的少年劝回去,说这是他们要干的工作。 也有几户人家,趁着夜色,从密道逃出了城内。 “曹公!”一个须发灰白的老者见到曹操,痛哭流涕地跪了下去,“我是徐州柴家的家主,陶谦小儿害我柴家苦矣!”旁边的其他家主也纷纷跪了下来,自陈姓名。 “我们家世代贩布,颇有家资。那陶谦的手下见我家富有,竟强征赋税,生生要逼死我们。”柴皓放声哭道,“今公能来此,我们终于得见青天啊!” 曹操将老者扶起来,“快坐快坐,柴公不必如此。” 柴皓继续陈情,“今日我们来此,是希望曹公能得知,我们这些人家,和陶谦是势不两立的。我有子侄,是西城守将。明日可助公开城门。还望您......” 曹操自是知道柴皓想说什么,“柴公客气了,有您相助,操大事必成!若明日城破,公便是徐州第一号布商;公之子侄,可来我军为官。吾与陶谦之仇,祸并不及诸公。” 柴皓和其他几位,其中有真被陶谦的手下坑害过的人家、也有人是见徐州城将破,怕被牵连屠杀,还有人觉得,徐州军必败,想来提前讨好下一任州牧。总之是准备“背叛”徐州,帮助曹操打开城门。 几人又趁着夜色,又从密道溜了回去。 曹操在他们走后冷哼一声。 就算没有柴家的子侄,明日,他也势必会攻破徐州城。他并不信袁昭箜的兖州军会来的这么快。 在这种时候来投诚,不过是首鼠两端的小人。难道他会真的感激吗。 “玄德公,我们散出消息,徐州富户岂不是会连夜逃走?那他们会不会去投曹军啊?”陶谦忙了几日,如今面色发白。他能继续理事,是凭一口气强撑着。他知道,富户门肯定有自己出城的门路。 “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刘备的嗓子也已经哑了,左手被布包裹着,是在守城时被偷袭了一刀。“徐州军战力渐弱,想要守城,只能全民皆战。富户出城、投曹,终也只是几户罢了。更重要的,是徐州城内的民心。” 陶谦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袁昭箜这几日一直在城门附近。 睡也是睡在离战场最近的营中。就连做梦都是在打仗。 她本来还能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混合汗液和血液的腥臭,如今早已经麻木了。 她有预感。是胜是负,只看明日了。 黄忠,一定要早一点到啊。 第五日。 天气晴朗,太阳也出现的很早。天空中挂着一样的云朵,只抬头向天上看,会觉得岁月静好。 但如果向下看—— 能看到无数张狰狞脱力的脸,层层叠叠晕染开的鲜血,散落在地上、断了柄的兵器、被火烧过的、烟熏成黑色的焦炭。 无论是曹军还是徐州军。 都已经到了精神崩溃的临界点,支撑他们的只剩下两个彼此相对的信念。 攻破这座城。 守住这座城。 然后化作相同的行为:杀死面前站着的人。 杀死对方。 西城。 一个身影鬼鬼祟祟地接近城门。 旁边的士兵发现了他,刚想问他在干什么,就因为分心被飞来的流矢刺穿了脖颈。 “柴......” 柴荣的手在抖,他将钥匙对准城门的锁眼,却怎么也打不开锁。 “柴荣!” 身后的其他士兵见他在开城门,纷纷扑了上去。 锁怎么还是不开。 柴荣颤抖着继续拧动。 拧不动。拧不动,拧不动可怎么办啊。 “柴荣你为什么在......” “咔哒。” 西城的门锁开了。 战友的质问声淹没在城门被推开的巨大响动中。 曹军入城了。 袁昭箜在中间的城门守着。这里是曹军进攻最为疯狂的一点。 她好像听到了一阵巨大的骚乱声。 袁昭箜直觉不对。立刻转身,向骚乱处策马疾驰。 很多人堵在西城的门口。 曹军想进,徐州军在疯狂地拦。 场面十分混乱,有人在向内推门,有人想外推。还有人站在门的旁边,生生被夹死过去。 “袁昭箜在此,谁敢进城!”袁昭箜举起手中的长枪。上面的红缨已经变成了浓黑色。 她的大喊没有完全制止骚乱,但确实让人群安静了几秒。 曹军口口相传,正门处的守将洛阳侯,会亲上战场,且战力非凡,一定不要靠近。 徐州军则完全拜服在袁昭箜的武力之下。 人还是乱着。已经有曹操的士兵趁乱溜进了城内。 “驾!”袁昭箜扬鞭,冲进了人最多的地方。 曹军竟因她的入场而向后退了数步。 “不要害怕!能斩洛阳侯者,赏千金!”曹军的将领大喊着。 士兵们犹豫着,仍不敢上前。 “你们还怕一个妖女不成?”将领继续喊。 有自诩武艺高强者,提刀冲了上来。 袁昭箜如砍瓜切菜一般,将敢围上来的曹军都打倒在地。 但徐州的其他几个小城门也被攻破了。 陶谦也翻身上马,他其实并不通武艺。“与徐州共存亡!”他大喊着,然后捡起地上的一柄刀。 “陶公!”刘备将他拽下马去,吩咐旁边的亲信,“带陶公躲起来!” 陶谦力气不大,只能任由侍卫将他拽走。 他回过头,看到刘备上马的背影。还有两个更为高大的身影越过刘备,冲在他前,将刘备护在身后。 不知过了多久。 也不知其他地方是什么情况。 袁昭箜在西城守城。 一夫当关。曹军在西城难有进展。大军滞涩在此。 但她能感觉到自己的体力在一分一秒地流失,眼前的景色也变得不真实起来,好像有箭射在了她的肩膀上。但她不太能感觉到痛。她是不是接下来马上就要倒下啊。 下一秒?或者下两秒? 她还能坚持多久呢? 徐州城又能坚持多久呢? “侯爷!” 袁昭箜从马上跌落。被身后的兵士接下。 “我送侯爷进城!”裘临抱着袁昭箜,向后躲去。 曹军士气大增。 “洛阳侯已经死了!兄弟们,上啊!”有人大喊道。 但下一秒,原属于袁昭箜的位置又被一个大汉顶上,“徐州马亭在此,曹贼休想进城!” “吾名康宇!你们该怕爷爷我!” “沈骅!曹贼受死!” “......” 他们一个接一个倒下。有人战至力竭被抬走,有人被挑落下马。 后面顶上的人,逐渐没有力气喊自己的名字。 这道人墙,从未断绝。 哭声在这座原本丰饶富庶的城中响起。但好像有人说了些什么,哭声变成了愤怒的呐喊。 徐州城内的百姓,就算身边没有军鼓,也在用簸箕、水缸敲出整齐划一的鼓点声。 “上啊!” 裴临将袁昭箜安顿好后,又冲回了战场。 他是徐州军的一员,这几日,他眼睁睁看着身边的战友一个个倒下。 而他仍然活着,只是手臂酸痛。 好痛。 为什么每抬一次刀都觉得痛不欲生。 死亡似乎是一种悲壮的解脱。是回归平静的恩赐。 “轰隆。”他听到远处传来雷鸣。 夕阳西下,天空仍是晴朗无比。他还能感觉到阳光洒在身上的暖意。 那是哪里来的雷声。 曹军不知为何突然方寸大乱。开始四处奔逃。 “阳城军来了!”有眼尖的士兵,远远看到了曹军队伍末尾的旗帜。 一面如火的旗幡,大大地写着两个字 ——“洛阳”。 第 28 章 袁昭箜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她梦到自己还是少帝的贵人。跟着长长的队伍来到长安。 然后因为袁氏女的身份,被贬为最底层的宫人。每日洒扫大殿,偶尔被人欺辱。 她一直在寻找逃跑的机会,联合了很多宫人。趁着董卓被杀的宫变,终于逃出了皇城。 然后历经千辛万苦,想要去父亲袁术的地盘。一路上饿殍遍地、匪盗横生。 她路过洛阳,只看见一片废墟和遍地枯骨。 父亲正在和袁绍开战,并且被打的节节败退。因为家人俱亡,他的性情愈发乖戾暴躁。鱼肉百姓,胡乱任用将领。 她请命,想去领兵作战。却被一再拒绝。 她只能感觉到痛彻心扉的无力感。 然后她偷偷去了战场。但在逃亡中,她的腿受了很严重的伤。在作战时旧伤复发,只能勉强支撑。最后死在了战场上,变成了千万枯骨中的一个。 “洛阳侯,洛阳侯,”她似听见了周围的呼唤声。 视线是模糊的。然后一点点清晰了起来。 腿上的痛意似乎还在。 面前站着一圈的人。 不停咳嗽的陶谦、一脸关切的刘备、胡子快长到天上的张飞、还有在后面默默探出头的赵云和黄忠。 在最前面的,是她双目红肿的母亲。 “昭昭。”王茹见女儿睁眼,眼泪又流了出来。 她本被留在洛阳。听说了徐州的战事,不顾阻拦,带上几十个加兵,不眠不休地赶来了徐州。 她刚到时,刚好赶上黄忠和阳城军包夹曹军。 曹军有那么多人呀。 黑压压一大片,让她看不到女儿的身影,但知道女儿就在前面刚刚被攻破的城里。 于是立刻提上大刀,不顾众人的阻拦,冲进了人群中。 再然后就是梦一样的场面。 她坐在马上吐了不知多少次。 喉咙里都是反来的酸味。那把在她少女时期,只用来砍过猪肉的刀,不知沾染了多少人的血液。 再次见到女儿时,她浑身是血地躺在营中。 两天过去,如今总算是醒了。 袁昭箜眨了眨眼睛,重新有了对四肢的知觉。胃里的灼烧感还隐隐存着,如临其境的死亡知觉,被真实的感觉冲淡了。 梦境结束了。 她现在还活着。 其余几人自觉地退出了营帐,留下王茹和袁昭箜单独呆着。 在袁昭箜小时候,王茹经常这样坐在她的床边。 看着女儿小小的睡颜,有时习武太累还会打几个小呼噜。 而现在,女儿的五官已然舒展开,拥有了修长的身躯和手臂,王茹恍惚间感觉—— 袁昭箜是真的长大了。 这个本不被期待的,像意外一样来到她身边的、带给过她无数痛苦和快乐的孩子。 长成了可以独当一面、十分优秀的大人。 她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不会讨主君的欢心,让袁昭箜在袁家的三个女儿中,是存在感最低的一个。她也曾经讨厌过女儿,在刚刚生产时,恨不能将她亲手掐死。但终究败给了母性的本能。逐渐爱上了自己的女儿。 这种感觉是爱吗?王茹不知道。 她湿了眼角。 “母亲。”袁昭箜喉咙干燥,眼睛也快速地湿润了。“我以为,我能挡住他们的 。” 她能在这么多人的守护中醒来,就说明这场仗打赢了。 阳城军准时赶到。 但她却没有坚持到最后。 王茹没有说话,轻轻扶起袁昭箜。 将她如幼时一般拦在怀里。 任由女儿哭泣。 袁昭箜这时才感觉到肩膀的痛意。 近一两年,她一直是胜利的、幸运的。从逃出洛阳开始,所有的事情都在向她最期待的方向发展。 在战争中、谋略中、单独的打斗中,她好像从来没有输过。 于是理所当然地以为—— 自己会一直是完美胜利的一方。 今日的徐州之战。 实在是太惨了。 他们已经尽力在做所有能做的事情,但还是避免不了城门的打开,避免不了徐州的百姓一个接一个倒下。 她以为自己来到西城之后,就一定可以守住城门。 可以如古书中的将军一样所向披靡。 但她却倒下了。 即使人生难免有不如意之事, 她也不希望不如意发生在自己身上。 王茹抱着女儿,不知道用什么话来安慰她。 “还疼吗?”她只能笨拙地问。 袁昭箜和母亲的目光对上,她知道母亲的意思。 只恨语言难以逾越情感的鸿沟。 “疼的。”袁昭箜轻轻回答,“但过几天也许就好了。” 她明白,留给她疼的时间也并不多。 陶谦也大病了一场。 自从开战开始,他就一直靠一口气提着,如今战斗结束,他也就顺理成章的病了。 他咳嗽着来到袁昭箜的床前守着,是为了—— “洛阳侯,你可愿再领徐州?” 袁昭箜深呼吸了一口。然后摇了摇头。 她的根基并不丰满。 如今所拥有的地盘已经够大,还有曹操的兖州,也近乎落入了她手。 用盖房子来比喻,就是她已经盖起了一间破破烂烂屋子的框架。 但里面空空如也,并不能住人。 框架也是经不起任何风吹雨打的空架子。 无法再在它上面加一层楼了。 “玄德公。”袁昭箜看向刘备。 她知道,如今的选择极有可能给她日后带来一个非常强大的对手。 经过几日的相处,她也大概明白,刘备和吕布不一样,不可能屈于她之下。 她一开始想的“外交官计划”,是完全行不通的。 如今的徐州,和当时的洛阳一样百废待兴。 它需要一个有能力的主人。而她是没有精力的。 刘备没想到袁昭箜会叫他,他也从这一声呼唤中明白了袁昭箜的意思。 “为了徐州百姓。”袁昭箜微笑着看向他,然后看向陶谦,“陶公不如让玄德公相助?” 陶谦其实也有此意,但因为袁昭箜的实力更强,在这次的战争中起到了极为关键的作用。 他不懂为什么袁昭箜会将徐州拱手让人。 难道她真的是圣人吗? “我愿协助陶公。”刘备没有推辞。经过几天的相处,他也明白了袁昭箜的性格,并不是假意推辞。 陶谦是想相让徐州的。 因为他此时大病一场,情绪处在低谷,身体也不堪重负,开口道,“我无才无德,又已经老了……” “公莫要再说了。”刘备打断道,“我更才疏学浅,绝无法领徐州牧,陶公在徐州多年。徐州百姓安居乐业,无不夸赞,能协助陶公,是我之幸也。” 陶谦站在营帐的窗前,光从他银白色的发丝中透过来。他突然想到了自己年少时的宏愿。 在为官这条路上,他一路走了三十余年。从最开始的为了“理想”勇于做许多改革、只做实事;到后面逐渐明白世间的规则,平衡世家、做五扬十,逐渐声名远播。 在他年轻时,时常感觉到孤独。 他是厌恶当时的官场的。但他只有孤身一人。难以改变,只好适应。 而现在,在他已经六十岁的时候,似乎找到了他年少时愿意与之相携的人。 可他已经老了啊。 苍天不待,恨不能晚生二十年。 “我们今晚吃什么。能不能吃锅子呀。”袁昭箜的话拉回了老者的思绪。 罢了,即使来日不确定还有多长。 他还有可以行走坐卧、能吃锅子的很多个今日呢。 袁昭箜没有参与徐州的灾后重建工作,只联系了袁术,让他匀一些粮食来。 袁术不情不愿地应了。送来了些陈米。 但无论如何,足够徐州熬过今岁的冬天。 曹操在兵败后,收集旧部,逃回了陈留。 留下的阳城军趁机拿下了兖州。兖州军士听闻曹操大败,也听闻过袁昭箜管理的兖州其他地区的富裕生活,无心再打,略略抵抗了几下,就半推半就打开了城门。 曹操的头发一夜之间变白了很多根。 他费劲心力,从袁昭箜手中啃下了兖州的一些城池。花了大笔的投资,训练的军队。许以重利,联合了公孙瓒和袁绍。甚至折进去一个父亲。 本来打的是趁机夺下徐州的念头。但袁氏虎视眈眈,他只好改变想法,要徐州全城给他父亲陪葬。不给袁氏扩大势力的机会。 然后再退守兖州,安心发展。 可他算错了袁昭箜的战略素养。 明明他前几日还接到线报,说袁昭箜的阳城军在攻兖州北呢!一定无暇来徐州。 按照常理来说,她也不应该会在接到徐州有难的消息时,放弃即将到嘴的“兖州统一”的肥肉,立刻发大军来徐州啊。 徐州和她也没什么直接关系呀。 曹操以为是袁昭箜预判了他的想法,肯定是有顶级的谋士,如田丰审批等才士。或者是他不愿承认、但不得不浮现在脑海中的一个念头——袁昭箜真的是一个不世出的军事天才。 但他都想错了。 袁昭箜能立刻发兵来徐州,只有一个原因。 她不愿意见到有人屠城。 不管这个消息是真是假,曹操究竟会不会真的这么做,她都会用尽全力地去保护大汉的每一个百姓。 无论是不是在她的治下。 她不愿洛阳之惨剧,在天下任何一处再次上演。 第 29 章 大军回到了洛阳。 第一个闯入袁昭箜屋内的不是拿着一大堆公文焦急等待的田丰;不是安静站在一边、神色却有些激动的司马韵;也不是从鲁阳赶来的袁隗的两个孙女。而是吕布。 他到的最晚,但是他脸皮最厚。 拱了拱手,先向前面排队的三人致歉,然后心安理得地插队,在众人震惊的眼神中推门而入。 “洛阳侯,你什么意思?” 第一句就颇有吕布的个人风格,“你把我的弟兄们带走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袁昭箜笑着解释,“那不是看温侯有其他事忙,并州军士闲着也是闲着,就一起带去打曹操了。” 吕布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谁跟你说是他们了。我说阳城军的兄弟们。之前我还答应他们,请了无大师来给他们讲佛法,结果呢,你干嘛突然把他们调走了?” 袁昭箜这才看清,吕布的脖子上还挂着几个佛珠,手上也带了好几个珠串。 忽略他仍旧飞扬跋扈的语气,他那张本经常皱着眉头、面露杀意的俊脸,几月不见,竟变得慈眉善目起来。 “温侯莫急,如今他们已经打了胜仗归来了。”袁昭箜示意他坐下,“温侯可以随时请大师来。” 吕布大马金刀地坐下,表情自傲,“士别三日,你当刮目相看。如今已不用请了无大师来,我自己便能给兄弟们讲明白。” 吕布虽一口一个兄弟,搞得像和阳城军关系甚密一样。但袁昭箜并不担心阳城军背叛她转投吕布。 阳城军已经听并州军讲过了,跟着吕温侯过的实在不是人该过的日子。 他们可以敬仰温侯,可以喜欢温侯,至于投靠他......还是算了吧。 “我今日来还有一事。”吕布难得正经了起来,“如今民生凋敝,抚幼院建立以来,百姓多将残缺幼童放至门口,应当如何是好?” 他本提议不管这些残疾儿童,感觉他们就算长成、也无甚大用。 但了无大师将他又教育了一番。 他这才来向袁昭箜讨说法。 袁昭箜细细想了一下。然后叫了司马韵进来。 大致提了一下她的想法,比如可以让一些智力正常的残疾儿童学习一些手艺、如推拿、摸骨、做小吃等。然后寻找一下这些孩子的父母,让他们每月交一定的抚育费,稍微减缓一下抚幼院的负担,还是需要再具体一些的章程。 吕布满意地走了。 两日后,正在放假中的阳城军被迫听了吕布近两个时辰的佛法讲授以及个人吹嘘。 纷纷感觉心很累。不想再见皈依佛教版的温侯。 再然后是来请袁昭箜批公文的田丰等人。 袁昭箜批的头晕脑胀,然后突然听到了一个消息—— 蔡琰和杨修be了。 她立马坐直了身子,刚才还困得连打几个哈欠,结果一下子精神起来了。 “这是为何啊?”她的眼中充满了听八卦的神采。 田丰沉默,“不好评说啊。” 即使袁昭箜再三催促,田丰还是只盯着她狂批公文,对Be一事只字不提。 袁昭箜的效率提高了2倍,处理完大事后,她刚要继续问,田丰却直接转头走了。 她很怀疑这个消息是田丰骗她的,只为了让她提高工作效率。 还好黄芙在身边。 详细地做了一个八卦总结。 二人之前来找过袁昭箜,让她从中说情。 但袁昭箜因为太忙,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 所以二人一直并未订婚,而是以“办公室恋情”相处着。 直到有一天,华佗游医来到洛阳。审配将他请来,给大家做“员工体检”。 诊出蔡琰在逃亡时身体亏损,再加上本就体弱,于子嗣上可能特别艰难。 杨修并没有因此而厌弃她,反而保证道,就算蔡琰一直没有孩子也没关系。日后他所以妾侍的孩子,都给蔡琰养。 这个也许能让很多人感动的承诺,一下子捅了马蜂窝。 蔡琰生了大气,再也不理杨修。 二人就此宣告be。 “杨修好像苦恼了很久很久,”黄芙叹气道,“昭姬她......大家都在说她太不知足了些。” “你呢,你怎么想?”袁昭箜没有发表看法,而是反问黄芙道。 黄芙有些紧张,她不知道小姐究竟想听什么答案。 “我......” “只说你的想法便是。”袁昭箜回道,“不必在乎他人。” 黄芙把心一横,开口道,“虽然大家都说是昭姬不知足,但我总觉得不该这样。杨修虽然说过非昭姬不娶,也没有因此厌弃她。但我还是觉得,他说把妾生的孩子给昭姬养,有点太恶心人了些。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不高兴。” 所以是为什么呢。 其实袁昭箜有一点清楚。 在当下的时代,“妾”的地位很低,甚至可以被当成相互赠送的物件。 男子纳妾是“雅”事,而正室拥有着更高的地位,以及“不能善妒”“体贴大度”的要求。 妾生子和正室生子虽然不会有明面特别大的地位差距,但有无数藏起来的隐痛。 如今的家庭关系,像用一块巨大且体面的布,遮住了底下难言的肮脏。 首先是妾本身,需要侍奉主母和主君,如果有孩子,还要尽可能为自己的孩子争取利益。 正室呢,则很难看这些妾室不腻歪。 每一家都有几笔烂账。 而在洛阳,现在女子也可以为官做事。 家庭的格局也在慢慢地改变着。很多人都意识到了如今家庭构造的麻烦,但由于持续已久的思想观念,人们的想法都处在萌芽阶段。 “其实很好,”袁昭箜想说的话在心里转了几圈,最后只说出一句,“以蔡琰之才,为何囿于内宅?” 黄芙如突然被点醒了一样。 如今论身份收入,杨修明明是和蔡琰齐平,甚至略低于蔡琰。但他们还是在以旧时女子无法出仕的眼光,去看待蔡琰,认为她“不知感恩”。 但他们其实是平等的。蔡琰也并不是因杨修要纳妾而生气,也许是因为,她讨厌杨修那种将妾当做没有感情、只是生子的工具的态度。 本想问小姐是否要考虑终身大事,在她想通后被牢牢压在了心底。 袁隗的两个孙女,袁希和袁玫,在听闻洛阳女郎能出仕后就一直想来洛阳。 被家中以“战乱频繁不安全”为由挡回去多次。 如今听闻徐州已定,二人再也不顾家人反对,结伴来了洛阳。求自己的表姐袁昭箜能给她们安排些职位。 袁昭箜例行公事般询问了下家人的近况,然后将二人安顿好,就又恢复了在攻打徐州前的状态。 处理根本处理不完的公文、还有从各个地方试图抢些人来。 兖州统一后有数不清的问题。 比如要任命官员、颁布新政、充实粮食、安排防御...... 袁昭箜每日忙的昏天黑地。 洛阳和兖州则蒸蒸日上。 其实百姓的主观能动性是很强大的。 距离火烧洛阳已经过去了两年。如今的洛阳街道,再也看不出当时悲惨的场面。 酒楼、布坊、卖胭脂水粉的小摊,又兴盛了起来。城中大多是新起的房子,错落有致,人声鼎沸。 只是可怜了洛阳城附近山上的树木。 审配连发了好几条倡导“可持续发展别再砍树”的公文,才保全了所剩无几的树木。 重新焕发生机的洛阳城,好像两年前的浩劫并没有出现过一样。 但还是有很多东西不同了。 “教授,小云村来了人,说想让您去给他们看看,他们村的苗发芽率太低了。”杜宇走进实验室,跟蹲在地上侍弄花草的老师说道。 杜宇是杜家的次子。一直对种地很感兴趣,被家里人说是不务正业。 他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可以来到专门的农学院学习,老师还是一个年级有些大的老农。 他们家一直是士家。祖祖辈辈都有人为官。对于农户的态度一向是看不起的。 杜宇一开始也难免对老师产生了轻视的念头。 但老师虽然不识字,经验却无比丰富。 几乎能处理遇到的所有问题,庄稼在他手里都能增产。 而且老师还会嫁接和......堆肥。 虽然收集粪便有些不雅,但农作物的产量切切实实上去了。 教授听到消息,放下手中的工作,拍了拍身上的土。“我下午就去看一下。你和任南春记得考察一下后山的荒地。” 杜宇点点头。 他的同门任南春,是一个女郎。 这也是他从未想过的。他本来也有点看不起洛阳侯让女郎出仕。然后就被入了财部做吏的母亲教育了一顿。再也不敢提起看不起谁的念头。 洛阳现在,就连花楼都变得特别特别少,甚至还出了有名的“男魁”。 姐姐会约上姐妹,去听文郎唱曲。 “想什么呢?听到没有?”教授拍了拍他。井威刚站起来,没看见杜宇点头,只看见弟子在那傻站着。 杜宇的思绪从文郎那拉回来,“啊,听到了听到了,您去就是了。” 算了,不管洛阳城怎么变化,他都只是一个可怜的大学生而已。 第 30 章 听闻曹军大败,公孙瓒气的在帐中摔了好几个茶碗。 他其实本不喜曹操,但无奈形式所逼,二人都与袁家人不睦。又被曹操派来的使者劝说了一大番,才决定和曹操联盟。 结果联盟之后,好处一点没得到。使者给他画的全都是饼,吃到嘴里的却是空气。 还反被曹操指责了一番—— 竟将兵败归结到他账下的田楷和刘备头上。 要知道,他们去支援徐州,完全是因为和陶谦有旧,又不是他派过去的!他还没怪曹操大好机会打成这样,曹操竟敢发书信,意思是怪他没有约束好手下人。 神经病。 如今他和袁基开战,折损了很多将士,二人僵持不下。 他只好分兵,去打刘虞。 刘虞是一个很惨的人。 之前在酸枣会盟时,他就“被成为”了袁绍想要拥立的新帝。拒绝了无数次,多亏了袁基到来,解救他于危难之中。 他的地盘靠近鲜卑等异族,民族关系很难处理。 天灾频发,周围的邻居也虎视眈眈,还时不时有很多流民出现。 他忙里忙外忙上忙下,终于将幽州治理的有些起色时—— 隔壁袁基和公孙瓒打起来了。 又来了一大批流民,他好不容易将民心稳住—— 公孙瓒派兵来打他了。 他知道,他和公孙瓒之间是势必要打上一场的。 二人地盘临近,公孙瓒又总是出兵骚扰百姓,对他虎视眈眈。互相看不顺眼许久。 公孙瓒应当是认为,他与袁氏有旧怨,袁基不会派兵来保幽州。 前年,他的儿子刘和受小皇帝指派,来幽州求援。应当是不想继续在长安当傀儡皇帝了。 但刘和在南阳被袁术扣押下来。不知袁术是作何心思。 可是没过几日,就被袁基发现了袁术扣押刘和的事情,偷偷给刘虞传了信来——皇上想让你去救驾,你打算救吗? 刘虞当然不打算,他们幽州一共也没多少兵力,当时董卓气焰正盛,他就算派了兵去,恐怕也无济于事。假如真让儿子到了幽州,传了旨意,他去不去都是难事。 于是刘虞就用粮草私下和袁氏交换,让袁氏好生对待自己的儿子,但别让他来幽州。 反正当时袁术扣押刘和大家已经心照不宣,就让袁术一直扣押着他吧。 所以明面上公孙瓒认为,袁术和刘虞有“押子之仇”。实际上,二人私下早已谈好了条件。 那就打吧。 这一仗便从初平四年打到了兴平一年。 就在刘虞将败之时,袁基派军来援,打了公孙瓒一个措手不及。 最终以互相奈何不了对方作为终结。公孙瓒撤了兵。 刚刚有些起色的幽州又一夜回到了解放前。 说回洛阳。 从徐州之战结束后,洛阳和兖州就获得了难能可贵的和平。今年天时也很好,又有农学官员相助,洛阳在秋天迎来了一场大丰收。 代价是袁昭箜的两个大黑眼圈,以及田丰那日渐稀少的头发。 翻过年去就是中平一年。 各诸侯都相安无事,各自忙着发展自己的地盘。或者说,在处理各地的烂摊子。 长安地震、关中大旱、天狗食日、南方大水......各种天灾轮流肆虐在大地上,让刘协严重怀疑是自己新改的年号很晦气。 更觉得晦气的是袁昭箜。 中平二年终于到了,百姓们在挺过去岁有些艰难的冬天,生活再次回暖, 就在这时,长安传来消息。 李傕郭汜互相打了起来,长安再次陷入战火和纷乱。 帝密信请问洛阳侯,可否迎他还都? 要不要迎小皇帝来洛阳,成了袁昭箜头痛的问题。 本来大家相安无事,她还想这样继续发展两年。拖一拖兵戎相向、格局变化的时间。 没想这么早挟天子。 但假如她不同意天子来,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无论如何,她可是小皇帝的贵人, 且皇帝一来,她的很多政令就能提前名正言顺地发下去。 最终袁昭箜决定,接吧。 但是要拖一拖。 拖到李傕郭汜再互相攻击一段时间,然后她再派兵去接刘协。 收到袁昭箜肯定的回信,刘协喜极而泣。 他在长安这几年,被逼得快要疯了。 有兄长先登基又被废再被杀的前车之鉴,他一度惶惶不可终日。在董卓手下艰难谋生。 他想回洛阳,派了刘和去求援,后来也了无音讯。 随后王允上台,虽然从不让他做决断,但很尊敬他。从未短过他的吃穿,还派了老师给他。 但幸福的日子没持续多久,李郭二人就打败了王允。 那个看起来不可一世的温侯灰溜溜地跑了。 李郭二人颇有董卓遗风。 将他这个皇帝视为无物。有时心情不好,连面子上都懒得过去。 假如他有什么话说错了,这两个人还会打骂他,说他“不过是投了个好胎”。 刘协感觉未来渺茫。 他这个皇帝过的如老鼠一般。活的艰难,但又不敢死。 所有的命令甚至都出不了皇城。而汉家的天下,据说也已经被群雄割据。 如今李郭二人又开始互相攻击。他每天都如呼吸在夹缝中一般。 还是皇后给他出了主意。 不如还都洛阳,去找袁贵人吧。 他越想越觉得可行。 洛阳这两年发展的很快。去岁大旱,袁贵人还给长安送了救命的粮食。 袁贵人在法理上是他的妃妾,他去寻袁贵人也有理有据。 而且,就算回洛阳后即使生活再艰难,也不会比现在这样更艰难了。 于是立刻修书一封,送往洛阳。 果然,很快得到了袁昭箜肯定的答复。 于是刘协等啊等啊,等着袁昭箜来英雄救美,把自己救出长安。 但直到李郭二人仗都快打完了,袁贵人都没出现。 这日,他正提心吊胆地在寝殿中做噩梦,梦境光怪陆离。 他梦到董卓从棺材中复活了,爬出来找他复仇。这时候他父亲也复活了,拿着砍刀要去砍董卓。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身边有人。于是睁开眼睛。 两个匪徒快速地袭来,将他从床上抬走。 他刚想叫,嘴里就被塞了一团不知是什么东西。 当皇帝好危险。 他的心好累,毁灭吧世界。 又在匪徒将他带到郭汜的营帐中时,冲出了一队人马。身后是大大的“洛阳”旗。 袁昭箜总算来了。 刘协心安,旋即晕了过去。 皇帝来到洛阳后,袁昭箜处理的第一件事不是关于刘协的。 而是有关皇后伏寿。 她写了一篇自请让位表,说自己无才无德不配为后,然后准备悬梁自杀。 被女兵们发现,救了下来。 袁昭箜匆忙赶到皇后居所,看到被救下后面色惨白、不停颤抖的小女郎,加快步伐走去揽过了她。 她今年只有十四岁。 身量瘦小,虽然身着皇后礼服,但看起来还是只有十一二岁的样子。 还是个小姑娘呢。 “皇后,莫怕。”袁昭箜在来的路上换上了一件女士的外袍。 伏寿趴在袁昭箜怀里,感受着脸上温软的布料,在这个不知是敌是友、态度如何的女郎身上,竟找到了儿时依偎在母亲怀里时的安全感。 虽然只有几秒,她还是无比贪恋。 数息后,伏寿抬起了头,再不复孩童神采,“我自认不堪为后,贵人您于君王社稷有功,只有您才当得起大汉的皇后。” 她的表情凝重而坚定。 与袁昭箜在后世所见的、十四岁上初中的小孩子完全不同。 她知道,假如让出后位,等待她的只有一死。 但她不怕死。或者说,她知道自己不得不死。 “怎样死的更重要一些。”才是她考虑的问题。 为了她身后的父母家族,她选择在初到洛阳这日自请废后。 但她猜错了袁昭箜的态度。 袁昭箜握住伏寿的手,“皇后且安心。我无意皇后一位。” 两个相差近十岁的女郎相互对视着。 长久无言。 天下事如何,和谁是皇后有什么关系。 就算她当了皇后又能怎样呢?说起来好听吗? 袁昭箜对名声头衔等一律不在乎。 刘协在营中焦虑不安的坐着,听说了皇后要自杀一事,心头百转千回。 皇后自幼入宫,他们二人一直在宫中相濡以沫。 不是爱情,更似不可分割的亲情了。 皇后是真的自杀,还是......被自杀? 刘协想着,头又痛起来。 身边的大夫见他表情痛苦,也露出一声痛苦的叹气。 唉。 他真是倒霉,竟接了这么一个烫手山芋。 他刚给皇上把玩脉,知道他身体亏空的厉害,又有头疾、咳疾等好几种要静养的病,最忌讳多思多虑。 可面前这位尊贵的患者,明显是一个爱多想的人。 过了一会,皇后平安的消息传来,刘协才松了口气。 看来真的是伏寿自己的打算...... 他可真是没用。 若不是袁昭箜无为后的意愿,若不是那几个女兵即使发现,他也许就会失去伏寿。 他作为皇上,无法保护天下百姓,甚至连枕边人都保护不了。真是没用。 大夫一见刘协又变换了表情,在心里暗叫祖宗。 第 31 章 伏寿在来洛阳的路上,偷偷掀开马车的帘子,感受着难得的、带着微弱暖意的阳光。 其实她被册立为后还没多久。 假如她还是几个月前的贵人多好。 就可以多看几年这样美好的天气,看看刘协和自己再年长几岁的模样。 她未来能长到多高呢? 这些似乎都是幻想。 因为她知道,这段仓促又颠簸的通往洛阳的路,也将是她人生中最后的一段路了。 到了洛阳,她便不得不死。 有一天行至山林,在路边,她看到了好几具骸骨。 似乎在这个时代,死亡是很常见的事情。 无论是王侯将相、平民百姓,最终的归宿都只是一捧黄土而已。 她也算死的并非毫无价值,起码从此之后,未来的袁皇后会更鼎力支持阿协。伏家其他人会获得补偿来的荣宠。 而且她不会暴尸荒野,会有自己的陵墓。 这应该也算是一件好事。 但她现在躺在柔软舒适的床上,之前的一切所想都成了空谈。一路的自哀如一场梦一样。 洛阳侯并不要她死。 而且付诸了行动,派了四个女兵来保护她。 无论她做什么事,四双眼睛都会担忧地盯着她。 在她表现出失落伤感的表情时,为首的女兵还会腼腆地走过来,说要给她讲一个笑话。 笑话很无聊。完全没什么意思。 那女兵自己讲完都尴尬地挠着头。 但伏寿却笑了,直到笑出了眼泪。 袁昭箜很是头痛。 她没想到,刘协来了之后居然有这么多连锁反应。 洛阳又涌来了一大批人。和之前的求人来洛阳不同,如今洛阳城已经人满为患。安置新来的人成了一个大问题。 刘协是众人心照不宣的傀儡皇帝。 但是如今因她“贵人”的身份,导致很多看不清形势的大汉忠臣大喜过望。 认为这次皇上终于不是被挟持了,而是回家了。 大汉终于能复兴了。 然后便把洛阳当成了他们的地盘。对袁昭箜以及她手下的将领谋士很是看不上。 袁昭箜是把刘协和跟随他的一些大臣当吉祥物来看的,毕竟他们要兵没兵,要粮也没粮。 要钱分文没有。 但是有空。 所以在袁昭箜第一次跟刘协去上朝时,就有人跳了出来。 “如今圣上已经还都,那洛阳侯也应当罢免。”说话的是一位长相严肃的老头。他说的话却十分滑稽,“袁贵人应回归本位,早日为圣上开枝散叶。” 刘协在龙椅上坐着,都快吓死了。 他怎么突然跳出来说这个?是不是要害他? “卿不必讲了。”刘协赶忙制止他,眼中全是慌乱。袁昭箜不会怀疑这人是他指使的吧! 但那人拿出死谏的架势,头十分铁,对袁昭箜的各个政令都提出了反对—— “圣上!如今您已还都,乃天下正统,真龙天子岂容妖女当道?一则,此女牝鸡司晨,洛阳城内竟有女子为官,霍乱朝纲,史无先例!其二,此女专权牟利,把持大军,为了圣上安危,还望陛下革了她的军权!其三,洛阳城内如今三教九流大行其道,农人商人被抬举起来,实乃祸国殃民之举。臣请袁贵人退回后宫,莫要再把持朝纲!” 刘协完全慌了,他想反驳,但嘴有点笨,不知从何反驳起。 蔡琰向前一步,想喷倒这个不知名老头。 却被袁昭箜抬手制止了。 “如果我没认错,你名沈罗,是随帝至长安的老臣。” 在他们安顿这些老臣时,袁昭箜已将他们的模样和经历记在了心里。 “是。”沈罗站在原地,看向袁昭箜的表情轻蔑。 “董卓当权时,你为何不敢当朝谏言?李郭叛乱之际,你又有何能为?”袁昭箜越看此人越恶心。 这什么官员,完全没有头脑。又是一个把她当成软柿子的人。 她大抵是被孙坚传染上了厌蠢症。相让这人赶快滚出殿内。 刘协想打打圆场。 沈罗毕竟是陪伴他许久的臣子,他在朝上唯一几个眼熟的面孔。 但被袁昭箜的一个眼刀扫过,便诺诺不敢言了。 “你这会儿来我这装什么大汉忠臣?”袁昭箜的气势肉眼可见地涨了上去。 沈罗害怕了。但话已经说了出去。 他其实也是听了同僚的怂恿,才敢说出这样的话,想做天子最信任的臣子。 洛阳一路繁华,让他感觉回到了二三十年前一样。洛阳侯又一直态度谦逊恭谨,让他忘记了这位在坊间传言中的残暴。 完全忘了,此时的大汉已经名存实亡。 也不记得此时的洛阳,是袁昭箜的洛阳。 说白了就是蠢。 袁昭箜本想一刀杀了他,但又觉得和这样的蠢货计较太丢面子。 只好走上前用刀背轻轻劈了他一下,把人劈晕了。几个士兵走上来,将他抬了下去。 袁昭箜此后便定下了一月一朝会的规矩。 反正朝会也没什么用。 还有一个感到头痛的人是杨彪。 他和圣上的关系本来极好。 却因为儿子偷偷溜出了长安,来洛阳做事。 这几天他便一直都不太敢出门。 怕碰到曾经的同僚。 小皇帝不用上朝之后,迎来了他的两个重要任务。 一个是上午上课。 第二个是给来求官的人刻印。 不知是谁先开的头。 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一些小型势力,纷纷派人来了洛阳,并且表示,“只要给我封个官做,我就归顺朝廷了!” 虽然他们势力都不算太大,但奈何人数众多。 就连山贼都来讨封。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封吧。 袁昭箜大手一挥,同意了这些人的封官请求。 至于刻印,还是要交给小皇帝。 天下暂时安定了一小段时间。 各个小势力拿着朝廷新封的官职志得意满。 洛阳、兖州在袁昭箜的治理下形成了稳定的秩序。 袁昭箜身处其中,还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 每日的工作仍是处理不完。 感觉总是有许多的东西需要完善。 一日,杨彪进营帐禀事,结束后放了一张喜帖给袁昭箜—— 杨修要娶亲了。 娶的是扶风卫氏的嫡女卫明满。 卫氏是一个不大不小的世家。卫明满自幼便以聪慧娴淑闻名。 这次两家的联姻,与其说是娶亲,不如说是杨家和其他依附皇上的世家重修旧好的敲门砖。 袁昭箜这才想起,原来距离那次和黄芙的谈话已经过了近一年。 这次的婚事比较仓促。 毕竟杨修几乎是被强压着娶亲的。 杨彪和杨家族人,怕再过几年,杨修便不好掌控了。于是将婚期定的非常早。 杨修娶亲当日。 袁昭箜准时赶到。 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蔡琰。 她没什么过多的表情,似乎真的只是一个被邀约来的宾客而已。 杨修的脸上则挂着礼貌的假笑。 时不时透过人群,看向蔡琰的方向。 真是。 不知道杨家人都在想什么。 袁昭箜想到。 院中还有一人和她同频,正是今天的新娘卫明满。 她此刻也在想,不知道杨家人在想什么。 她已经知道了杨修和蔡琰的往事。 但她并不觉得妒忌。 因为她并不喜欢杨修,和杨家联姻只是她的使命而已。 等她生下了杨家的子嗣,她的使命就完成了,她对卫家也就不亏欠什么了。 之后她就想干什么干什么去。 反正以她的才能,不信在洛阳找不到谋生的工作。 她曾经也幻想过自己未来的丈夫会是什么样的人,有没有可能和话本上写的一样,“只愿得一人”。 但她又很聪慧。 遍观周围所有的婚姻,全部都是“愿得一院人”。 所以她也不抱什么大期待了。 她今年及笄,婚事就定了下来。 她多方打探,已经提前知道了杨修的过往和为人。 对于今天丈夫频频望去的方向,她也看了看—— 确实是美人。她也愿意多看几眼。 她读过蔡琰的文章,也的确有才华。 所以她更不懂杨家人在想什么了。 杨彪有这样的好儿媳,却不珍惜,非要和他们扶风卫氏打好关系干嘛。 卫氏也不是什么大世家,完全没道理。 杨修更奇怪,心里明明喜欢蔡琰,却还要娶她。 娶她就娶吧,又表现出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难道是存心要恶心她吗? 杨修只觉得心里很苦。 他不得不听从家中的安排,娶一个自己并未见过的妻子。 据说妻子为人循规蹈矩。 他知道,过了今天,他便没有可能再与蔡琰一起。 所以表情非常痛苦。 杨彪推说是他不善饮酒喝多了。 蔡琰察觉到落在她身上的许多目光,但她并不惧怕。坦坦荡荡地敬了新人一杯酒。 卫明满笑着回敬。 宴席中,蔡琰叫走了卫明满,直截了当地说,“你应当知道我与杨修的事。” 卫明满点头。 “你放心便是,我们于去岁便断了联系,今后也不会有什么瓜葛。”蔡琰面上坦荡,心中却有些紧张。 她不知道自己说这话是否合适,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段关系。她觉得如果不和卫明满说清楚,也许小女孩心中会一直存有疑虑。 “我并不介怀。”卫明满的眼睛明亮,闪着盈盈的水光。“我虽比姐姐年幼几岁,可已经知道,女子不应困于情爱。如今在洛阳,难得有这天地。我岂能囿于内宅?” 第 32 章 洛阳与兖州近两年人口激增。 其中除了各州府的流民外,还来了很多有才学的文人谋士,往往都拖家带口,一来便来一家子。 最主要的原因就是—— 袁昭箜强势打开的女性为官的大门。 而在如今的家庭关系中,男性在外,女性构成了家庭的脊椎。 士族中的女郎在成长过程中都有过疑问。 大约是在她们五六岁时,本一起启蒙的兄弟都去进学。 而她们的成绩和天资往往并不逊于同族的兄弟,却只能上半日的课,并且所写的诗句、考校的成绩都不算在学堂内的排名里。 随着年龄的增长,她们会明白当世“男女”的差别,但那句自从懂事以来就藏在心中的“凭什么”,会一直压在她们的心底。 等待机会喷发。 比如许婉。 她去年去学院报名,如今已经是洛阳研究院的一名学生。 而那日嚣张不已的李元星,则名落孙山,不知现在何处来。 她装了十余年的乖巧。 终于可以成为自己了。 那日,在学院时她揭发了许长宁的“偷窃”行为,回到家后,被险些气疯的父亲关在柴房中。 又挨了一顿打。 但她真的很痛快。 看着父亲和兄长四处澄清虚假的真相。 他们越是愤怒,她越觉得开心。 在学院的通知书下来后,她便从家中离开了。 留了一封老死不相往来的通知信。 “这可怎么办呀,”许长宁在家闭门不出已经好几个月了。 他的那些追捧者们,不能接受他们吹捧多年的是一个女郎,逼着许长宁出面解释—— 要他当场作赋。 但他自己知道自己的水平,根本做不出什么好诗。 只好假称抱病。 后来流言愈演愈烈,他每次出门都觉得所有人都在看他的笑话。 怒急攻心,真的病了。 他不明白,自己的亲妹妹为何要做的这么绝情。 他们可是嫡亲的兄妹。 而且,当时也是逼不得已呀。 妹妹无法做官,这样好的诗赋属她的名字有什么用。归属她的亲兄长,对她也有好处呀。 这么多年,许婉因着“许长宁妹妹”的身份,在外面受到多少小娘子的尊敬和夸赞呀。 她都忘了吗? 如果妹妹现在想要做官进学,其实不揭发他也可以。 只要新写几篇,到时候他和许婉说不定还会冠上“天才兄妹”的名头。 但妹妹居然,留下了一封断绝关系的书信。自行离家了? 气的母亲整日以泪洗面,她就不愧疚吗? 既然她做初一,就别怪他们做十五。 许长宁和父亲许圭开始散布许婉不孝的消息。 说她是一个忘恩负义、不顾父母家族、撒谎成性的小人。 然后受人怂恿,将她告到了官府。 这件事在京城掀起了轩然大波。 当时袁昭箜在徐州作战。 无人敢做这个主,田丰将此事压下。等袁昭箜回京再议。 如今袁昭箜得空,这件事又被重新提了起来。 两派人各执一词。 有人认为许家养育她多年,她不该忘恩负义,和许家的关系也不是她一个人想断就断。 有人则认为许婉的行为无可厚非,是许家对不起她在前。 对薄公堂当日。 门口看热闹的百姓挤成一团。 袁昭箜坐在公堂之上。 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并不难梳理,她心里早已有了对策和想法。 许圭和许长宁是原告,要状告女儿不孝。 容貌相似的两父子胜券在握。 许圭先是讲了自己一家为了培养许婉用了多少精力。 如今许婉“有了出息”,就要擅自断绝关系,自古以来从未有这样的先例。 许长宁在一旁大谈特谈古时孝子的故事。 并不承认偷盗了妹妹的诗词。反而倒打一耙,说许婉污蔑他。 许婉拿出的诗赋,也都是他写的。 许婉就站在一旁,冷眼相看,似乎一切都和她没有关系。 众人被许家父子说动,觉得许婉此行为确实太过。 纷纷站在门口指责起许婉。 蔡琰觉得很不公平,怒视着人群。想替许婉辩解一二。 如今她父亲蔡邕是学院的教授,许婉正是他手下的学生。 蔡琰和许婉也熟悉起来,对她家里所做的恶事有所了解。 袁昭箜拍了拍堂木,示意人群安静下来。 许婉缓慢开口,“我不愿有这样的父兄。” 然后将她自小被偷盗文章作品的事情详细地讲述了一下,“许长宁,我且问你。东楼赋的泛泛凫水一句是出自哪里?安雪赋又是为何所做?” 许长宁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就在人群又倒向许婉时,一个妇人站了出来。 是许婉的母亲。 “婉婉。”她的脸上流满了泪水。“你就不要执迷不悟了。” 许婉对于母亲的到来深感错愕。对母亲说她“执迷不悟”更是难以理解。 “这些诗词都是长宁写的。只是时日已久,他一时忘记了,”鲁氏哽咽着说,“但婉儿也确有其才,也能写出很多好诗。也许婉儿是嫉妒哥哥吧。” 许婉有许多话憋在心里。 她想问母亲,她有什么需要嫉妒许长宁的? 嫉妒他有一个好爹好妹妹吗? “婉儿,”鲁氏继续哭道,“你为何一入学院,就要弃许家而去?我们从小对你可有一点苛待?” 人群的倒向再一次动摇。 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大。难道真的是许婉在说谎? 谁能不相信一个哭泣的母亲。 母亲,许婉的表情不再是刚刚的冷漠,切切实实地动摇了起来。 母亲。 你不也是女郎吗? 这么多年,你是我深夜唯一的安慰,你明明都知道啊。 知道他们“偷”了我的东西,去换自己的前程。 我就不是你的孩子吗? “无妨。我有空可以等许公子想出来。”袁昭箜打断了许婉的思绪。 继续许婉之前的话题,“还有那首长相思,公子所思是何人啊?” 许长宁在来之前被培训过。 他把这些年偷来的诗词都背了一遍,大致了解了它们的意思。 可偷的实在是太多。 一时有种小学生被点名叫起来背课文的感觉。 什么浮水,长相思又是什么来着。 许长宁的汗珠一滴一滴落下来。 许圭瞪了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一眼,示意他瞎说也行,别不说话啊。 许长宁把心一横,开始胡说,“泛泛浮水是夏日天气热时,我与同窗会泛舟水上,有时还会游泳嬉戏。长相思是我感念君王所做。至于安雪赋,自然是咏雪。” 学子们听的眉头直皱。 这都什么跟什么。 许圭硬着头皮把话接过来,“由此可见,这些确实是我儿所做啊。” 袁昭箜翻看着这几篇赋文,有些无语。 许长宁的回答驴唇不对马嘴。 “你们也不必再说了。”袁昭箜有些烦了,“就你的脑子,我是真不信这几个是你写的。” 她看向许长宁。 “你来说吧。”袁昭箜示意许婉。 许婉不卑不亢地回道,“泛泛凫水是屈子《卜居》:将泛泛若水之凫乎?安雪赋是咏春。写冬日雪消。至于长相思,是给邻居家的小姐妹所写。” “可见许家偷盗许婉之作是属实的。”袁昭箜盖棺定论,“但许婉,擅自脱离家族,也有其错。” 人群中发出嘘声。 袁昭箜脸上却露出些笑容。 “许家父子犯偷盗之罪,许家妇做伪证。”袁昭箜气势变冷,“都有罪。” 三人齐齐跪了下去。 “司马韵,你算一下,”袁昭箜眸中有些狡黠,“许婉应回报许氏的养育之恩。给他们赡养费。许氏需赔偿许婉苦主的精神损失费和文章使用费。许婉和许家,从此之后就没有关系了。” 司马韵在一旁打起了算盘。 然后宣读结果,“按律,许氏应每月赔偿许婉三千钱,有效期十年。已经抹过零了。” 许圭气不过,“这是哪来的律法?” 司马韵厉声斥道,“洛阳新律,你竟不知?不愿赔钱也可以,偷盗鞭40。你们偷了这么多,恐怕要鞭100下。” 许圭是知道的,但他以为这个律法和之前应当没什么区别,没想到里面居然加了什么“著作权保护”和“精神损失费”。 偷人文章,也算在了偷盗里。 他后悔自己头脑一热,状告了官府。 如今的官府已不是曾经有钱就能打点的官府了。 许圭颓然地低下头。他明明贿赂了有关的官员,为何他们拿钱不办事,还请来了洛阳侯这尊大佛? 人群爆发出一阵喝彩声。 许婉想开口,说不用他们赔钱,只要再无瓜葛便是。却被旁边的同学女郎拦住了。 许婉怔怔地看着同伴。 同学小声劝了句,“别和钱过不去,这都是他们该给你的。” 许婉便不再多言了。 她是今天的胜利者,却又觉得很不幸。 眼前的人群、热闹的公堂,都极不真实。 她一直笃信的、以为解决了家里的事情、惩罚了对不起她的“小偷”后,她会觉得很幸福。 像之前被关在柴房时那样开心。 可公然今日站在对立面的母亲。 让她的幸福打了0折。 此次公堂对峙也成为了洛阳津津乐道的话题之一。 但还是有人认为,是袁昭箜为了提高女性地位所设的把戏,那些诗歌就是许长宁写的,许婉是一个没有才华不孝的骗子。 两月后。 许婉再做《飞凰赋》。 流言渐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