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前进的时光》 第一章 家事纷纷 李前进瞪着脸盆架上的一块漆着红太阳镜子里一个青涩的男孩发蒙，摸摸没有一丝油腻的脸呢喃：“为什么你也叫李前进？为什么你也喝了顿大酒就挂了？” 已过不惑之年的李前进为了庆贺自己荣升车间主仼多喝了几杯，没想到一觉醒来他就到了这个年代，成了一个也叫李前进的19岁小青年。 小青年李前进因为自己马上要当兵走了，却被人告密小时候得过肺结核，又被退了回来，结果入伍通知书换成了下乡通知书。郁闷的他在舅舅家喝的大醉，再醒来名还是那个名，人却不是那个人了。 此时屋外的争吵已到了白热化，后娘王桂芝一人独战他的两个舅舅丝毫不落下风，像挺机关枪一样根本让人插不上话。 别看她个小子，嗓门可大。一手叉着腰另一只手指飞扬。嘴角骂得直起白沫，一双三角眼里闪着凶光。 二舅许广军骂道：“你这个后妈的良心都歪到腚眼上去了，把前进的当兵指标硬给搅和黄了，让他替你那傻儿子下乡。” 大舅许广平五大三粗的插不上话，气得把桌子拍的“啪啪”直响。 “你哪只眼睛看见是我给搅黄的，你们像条疯狗似的扑过来见人就咬，你是欺负李家人老实，还是我们王家没人？” 王桂芝咬牙切齿的喊道：“我这个后娘当的是太委屈了，为了顾着他李前进我儿子受了多少委屈，到了还落个一肚子埋怨，我的这份真心还不如喂了狗，它领我的好还能冲我摇摇尾巴，狗都不如的东西，就是个白眼狼！咋不咯崩一下瘟死……” 李前进听得是嘴角直抽抽，这他娘的都赶上马可了，一连串的输出伤害也太高啦！ “李老大，别以为就你有舅舅，我也有舅舅，谁怕谁啊！” 王桂芝改嫁带过来的儿子杨军斜着眼，挑衅似的看着李前进。 李前进没理他杨军，平时的他们的关系就是这样，杨军挑衅李前进揍他，然后王桂芝的枕头风一吹，他爹李武就是大皮带伺候。 在这个北方小县城当了一辈子豆腐厂工人的李武对他从来都是简单粗暴，对便宜儿子杨军是客气，对他和王桂芝生的三儿子李前卫则是宠爱有加。 李前卫探出头看了两人一眼，又转过头继续看着手里的小说。 见李前进还是不吱声杨军得意的笑笑，“明年我就可以申请入伍了，到时有多余的军装我会给你寄到乡下。” “呵呵，祝你好运！”李前进清冷的一笑没动手，通过脑海里记忆分析，杨军的使坏是他和父亲关系越来越僵的主要原因。 也是他越来越叛逆的诱因。 “我一定会成功的，我的一个远房舅舅就是武装部的，”杨军笑的得意又灿烂，“李老大，在乡下好好干，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哈哈哈……” 李前进这回彻底知道他的入伍资格为什么会被轻易拿掉，他压下心里猛然生起的愤怒，冷笑道：“会的，你睁大眼睛看着就好。” 杨军愣了一下，平时点火就着的李老大今天怎么变得不一样了？ “别吵了！你是他们舅，我还是他爹呢！”李武寒着脸进来。 他上完早班回家，离得老远就听见两个前舅哥和媳妇在吵。 二舅许广军不示弱，斥道：“李老二，你这个爹当的怎么样你心里没数吗，街坊四邻谁不知道你偏心眼儿？” “是缺他吃还是少他穿了？”李武梗着脖子瞪着两个舅哥，“赶紧给我滚蛋，我们李家的事还轮不到你们管。” 许广平一把揪住李武的脖领怒喝：“李老二，你骂谁呢？” 许广军也横眉立眼的站了起来。 “广平，消消气！” 李前进的爷爷走了进来，母亲生李前进时产后大出血走了，他儿时大多是在爷爷奶奶的照顾下长大的。 许广平松开了李武，恭敬的叫了声：“三叔，这个事太气人了，小进他小时候得过肺结核很少有人知道，怎么会传到武装部？” 李开山虽然已是古稀之年，但是腰板挺拨双眼炯炯有神，因兄弟三个他行三，所以都叫他李老三。 他心里明镜这事和王桂芝脱不开干系，但事情已经发生了，他打死这个刁妇也没啥用。 他瞪着李武没好气的道：“这事你去没去再去仔细问问，还有没有缓？” 李武晃了晃头，无所谓的说：“退就退回来吧，下乡锻炼一下也不错。” “你混蛋！”李开山一拐棍打在李武的腿上，“那能一样吗？” 李武往边上躲了躲，不满的嘟嘟囔囔，“部队又不是咱家开的，说改就能改。” 许广平说：“三叔，我去问过，那边征兵工作已经结束了，要是早两天也许还有可能。” 李开山狠狠的瞪了儿子一眼，骂道：“完犊子玩意，自己家里这点事都整不明白！” 王桂芝一听李开山话里有话立刻反驳道：“爸，家里的事李武一手不伸，都是我跑前跑后，你这是在说我的不是。” 许广军骂道：“泼妇，这个缺德事就是你干的，老杨家谁不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 “敢骂我妈，我剁了你！”杨军忽然从腰上抽出一把菜刀面目狰狞的扑向许广军。 事发突然给大家都吓蒙了。 “哎呦！” 李前进神不知鬼不觉的伸脚一绊，杨军一个狗抢食扑在地上。 “李老大，你他妈的真卑鄙！随你们老许家这支揍性！”杨军躺在地上指着李前进大叫着。 李前进一听杨军敢涉及母亲，眼里寒光一闪，一股莫名的冲动涌上心头，他一脚就踢在杨军脸上，一把抢过他手里的刀就扬了起来。 新仇旧恨一起算！ “小进住手！”李开山大声喊住了孙子。 许广平兄弟忙上前抱住李前进，并抢下他手里的刀。 “杀人了！”王桂芝抱起鼻孔窜血的儿子嚎啕大哭，“你们一大家子欺负我们娘俩，一群丧天良的东西，都不得好死！” “小兔崽子，还反了你了？敢动刀！”李武又抽出了腰间的皮带奔向李前进。 李开山白眉一竖，抡起拐棍就劈头盖脸的打向李武，“我让你是非不分，有能耐你给我几皮带！” “爸，再不管这个犊子玩意要上天！”李武一边伸手挡着一边喊。 院子里乱成一锅粥。 第二章 分手快乐 李开山拿着拐棍扫了眼扒在墙头看热闹的邻居，说：“今天这事到此为止，谁是谁非都不许再提！” “那我儿子白挨这顿打了！”王桂芝往地上坐就要开始撒泼打滚。 “王歪脖子家的老三在哪上班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李开山大吼。 王桂芝脸色一变，扶起杨军哭嚎：“儿子，你没事吧？” 杨军眼珠一转说：“妈，我头晕！” 王桂芝指着李前进说：“你这个当大哥的下手也太狠了！” 李前进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说：“他叫我一声大哥我就要为他负责，这么点岁数就敢动刀，不教训一下以后还不上天。” 王桂芝怒骂：“你放屁，他有我这个当妈的哪还用得上你？” 李开山的拐杖往地上重重一跺，大声说：“小进，当兵去不了，下乡可去得？” 李前进拍着胸口说：“爷，你孙子在哪不是顶天立地！” “好小子！” 李开山大笑道：“广平、广军到我那喝一杯去。” 许广平兄弟见外甥的精气神不像昨天那么颓废火气也就散了，虽说娘亲舅大，但也大不过亲爹、亲爷。 “三叔，今天就不喝了，厂里还忙着呢，改天我带两瓶好酒来看你！” “去吧。”李开山一挥手说：“小进，送送你舅。” “好咧。”李前进揽着两个舅的肩膀笑嘻嘻的说：“老舅，昨天喝大了，舅妈没收拾你！” “还说呢，你走以后一脚把我揣地上了！”许广军比李前进没大几岁，也是个浑不吝的性子。 许广平笑骂：“大的没大样，小的没小样，一对活宝！” “瘪犊子完意，随他们老许家人。”李武看着儿子嘻嘻哈哈的背影骂道。 “没好东西！”王桂芝也跟着帮腔。 李开山“哼”了一声转身就走。他对这个儿媳是半点瞧不上，连带着看儿子也不顺跟。 “爸，中午在这吃饭吧？” 王桂芝冲老爷子背影撇了撇嘴，假模假式的问了句。 李开山头也没回的挥了挥手。 等人都走了李武转过头看着王桂芝冷声问道：“是不是你把那个消息散布出去的？” “李武你个大虎犊子，你还有没有良心，我一天到晚伺候老伺候小，辛辛苦苦的操持这个家，你怀疑我，你还是个人吗……” 送完舅舅的李前进听着王桂芝的持续输出转身就走。 惹不起，躲得起。 李前进插着兜晃晃悠悠的走在街上，初春的风已经没有了冬天的冷厉，温柔的像个热恋中的小女孩。 沿街的房上一排排冰溜子全都滴滴答答的往下滴着水，在黄乎乎的土路上画上一道道黑色线条。 “李前进！” 正沉浸在老旧记录片中的李前进被唤醒，回过头一看是对象刘小燕。 一个眉清目秀的女孩。 一丝尴尬很快被心里生出的高兴冲散，“小燕，你今天糊完盒了？” 刘小燕是火柴厂的临时工，每天的工作就是糊火柴盒，做到一定数量才能领到18块的工资。 “听说你被武装部退了回来？”刘小燕急着问道。 李前进没太当回事，以后的路有很多很多，“是的，我要下乡去了。” 刘小燕脸色一变，低下头一直不说话。 李前进走了一会察觉到不对，问道：“你怎么了？” “我家里不同意咱们处对象。”刘小燕低着头小声说。 “为什么？” 刘小燕说：“因为你得过肺结核，还入不了伍，一旦你去下乡说不定什么时候回来，所以……所以我家里就不同意。” “入伍不是唯一的出路，你要相信我会用双手为你创造一个美好未来？”李前进还是受到前身的影响对这段感情极为不舍。 刘小燕沉默。 “小燕，我们相处这么长时间应该是有感情的，命中注定我们相爱，我们不该独自找寻生命的意义，而应陪伴彼此一起找寻。”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李向前感到一丝不妙的气息，都是成年人，感情的事一旦犹豫就是做了决定，只是什么时间说出来而已。 爱对了是爱情，爱错了是青春。 “有什么想法你说出来，不要憋在心里。” 沉默了许久的刘小燕终于又问了句，“武装部那边没缓啦？” 李前进看着刘小燕感觉就像一个法官对犯人做人做出终审判决时问：犯人还有什么要交待的吗？ 他摇头道：“没有。” “前进，你是个好人，但是我家里负担重，而且我还是是家里的老大……你懂我的意思吗？” 刘小燕咬着嘴唇，结结巴巴的给李前进发了一张好人卡。而好人加但是的意思就是你可以离开我的世界了，你被甩了…… 李前进脑海里涌上一条信息，“你妈又让你去和郭主任的儿子相亲？” “嗯。”刘小燕点头。 “郭主任说如果我们两个成了，就能把我转为正式工。” 李前进苦笑，自己前身甩的一手好锅，前程没了，女朋友也飞了，他拍拍屁股走人，全由自己顶坑。 “就为了一个正式工值得吗？” 刘小燕惊讶的看向李前进，那意思是你也太狂了！：“火柴厂可是省属单位，一级工就三十六块工资。” 好吧，李前进的思想还没转变过来，三十六块钱后世也就是两杯奶茶，现在可是一笔不得了的收入。 “小燕，你都考虑好了？”李前进委婉的劝道：“郭小强那小子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刘小燕看着李前进那清秀的脸犹豫了一下，但是很快又被正式职工的稳定生活所吸引，望着远方坚决的说：“前进，对不起，我们分手吧！” 李前进释然的一笑，这一刻他的心里彻底放下这份负担。两个混杂到一起的情感最终会让这段感情变得畸形，分开或许是双方最好的结果。 “小燕，祝你幸福！” 刘小燕看着李前进那轻松的表情顿时涌起一股无名怒火，按照他喜欢自己的程度不是应该痛哭流涕，苦求自己吗？ 自己或许、可能会给他一点点机会。 第三章 哥们 可是现在李前进一副解脱的表情几个意思，亲也亲了，摸了摸了，便宜占够就跑了？ “你和叶小豆好上了？”刘小燕冷森森的问出了一个怀疑目标。 李前进当年托自己送给林小豆的第一张纸条就是被她扣下的，还凭空添加了一段强硬的回绝才让他死了心。 李前进的脑海里浮现出那个漂亮的像个精灵一般的女孩，一个常常带着调皮笑容的女孩。 是前身暗恋过的女孩。 “嗯，有那个打算。”李前进故意刺激一下刘小燕，都分手了还在乎个屁。 “李前进，你个混蛋！” 刘小燕一巴掌飞了过来，然后转身就跑。 李前进捂着脸发蒙，提分手的是你，奔高枝的也是你，我怎么成了混蛋？ 女人，能讲点理吗？ 看着刘小燕那窈窕的背影和摆动的大辫子李前进咂咂嘴，心里还满不是滋味的。 “小燕，结婚时告诉我一声。” “滚……” 李前进挥了挥手，呢喃：“谢谢你的微笑，曾经慌乱过我的年华。” “二权，出去玩一会。” 李前进爬在墙头上招呼死党。转眼间就把成吨的忧伤扔在脑后，他就像个茶壶一样，屁股被烧得红红的，还有心情吹口哨。 二权擦去额头的汗说：“我园子还没翻完呢，我妈上班前给我布置的任务，整不完得骂死我。” “你哥呢？” “早溜出去玩了。”二权呲牙一笑，露出几颗大牙，卑微的说：“进来帮我……唉，你个犊子跑这么快干什么。” 李前进没等他说完就跳下墙头，颠了。 朋友，有时候会很想你，但是有太多理由不可以。 “迷糊，出去玩一会？” 迷糊因为长了一双眯缝眼而得名，他眼珠转了转说：“先跟我去趟医院。” 李前进鄙视：“你还能不能有点出息，喜欢就跟人家说去，天天偷看人家图个啥？” “他是我的女神，我怕表白亵渎了她。” “你就是怕人家看不上你，装什么犊子。” 李前进看着这个纯洁小青年循循善诱：“处对象这玩意就要脸皮厚，大胆去追，天天接，日日送，没事送点花生瓜子、苹果汽水什么的，只要她收下你就上手，今天拉手明天就拥抱，后天就拿下。” “你就是这么拿下刘小燕的？”迷糊平时看两人成双入对可是羡慕的不得了。 “我还用吗？” “滚。” 迷糊往窗外望望，飞快从柜里拿瓶白酒塞怀里，“走，喝点，好好给我传授点经验。” “你胆肥了，动你老爹命根子。 “大不了揍一顿，要不他喝完也耍酒疯。” 两人从柜子里一人抓了一把瓜子放兜里，跑出迷糊家。 勾肩搭背的跑到医院，迷糊小心翼翼的溜到窗户边上，像个小偷似的往里张望。 李前进跟在后边探头看看，正好看见一个女护士正拿着针管挤出里边的空气，认真的表情让人见了印象深刻。 长像倒不是多么出众，一双杏核眼里很有神，但却带着几分傲气。 总之看着就不是一个省油的灯。 “看看就行了，赶紧走吧。” 迷糊恋恋不舍的站起来跟上李前进，痴迷的说：“你没见她刚才的动作真美，我的心都要蹦出来了。” 李前进嫌弃的看着他，恋爱脑的男人真让人无语，“就一个打针的动作哪来的美？看不够你可以天天装病，让她在你光溜溜的屁股上来一针。” 迷糊眼睛一亮，激动的说：“我怎么没想到？” “别让她给打死。” “我宁愿死在她的针下。” “呃……”李前进无语：“你太恶心了。” 迷糊沉醉的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我去，你还真疯狂，这要是被葛红专听见，少不得批评你二个小时。” “呵呵，玩笑，玩笑，我还要成为光荣的工人阶级，为祖国做贡献呢。” 两人说说笑笑的来到公园，几步就钻到一个凉亭上边，几根粗壮的横梁就是桌椅，肃静还背风。 “我要下乡去了。”李前进靠在柱子上懒洋洋的说。 迷糊一囗酒差点没喷出来，“不是参军入伍吗？” “呵呵，我去当兵谁下乡？”李前进自嘲的笑笑。 “不是那个杨军去吗？怎么换成你？” “我被人告发小时候得过肺结核，档案又被退了回来，下乡的通知就紧随而来。” “你那个后妈也太狠了，为了他儿子把你前程都毁了！” 迷糊一缩脖打个冷战。后妈这两个字眼在他脑海里血淋淋的具现。 李前进从记忆里翻找出许多王桂芝不动声色的算计，“那娘们小眼睛一转一个道，我们爷俩迟早叫她玩死。” 迷糊喝了口白酒遗憾的说：“昨天我妈还说看人家李前进多出息，没想到今天就完蛋了？。” 李前进说：“我和刘小燕也分手了。” “就因为你当不成兵？” 迷糊又开始伤感，曾经他无比羡慕如胶似漆的两人原来也是如此现实。 不是有情饮水饱吗？ “不止，她家把她介绍给郭大蛤蟆的儿子。” “郭小强，那家伙长的跟他爹一个模样，而且那家伙见了女孩就走不动道，可他妈的恶心了，刘小燕还真看得上眼？” “她看的是郭家的权利，即使郭小强真是只蛤蟆她也愿意。” “唉，真没看出她是这种人。” 迷糊哀叹着又补充了一句：“马楠肯定不是那样的人。” “你了解人家吗？” “我有预感的，她一定不是。” “谁不是？” 二权爬了上来问道。 李前进没好气的说：“马楠，她的女神不嫌贫爱富。” 二权一撤嘴道：“拉倒吧，她的野心都写脸上了，这种女人娶回家也不会安份。” “去你的吧。”迷糊不忿。 “啥时候走啊？”二权问。 李前进说：“明天开欢送大会，分到哪还不知道呢。” 二权拍了拍李前进的肩膀遗憾的说：“你的事我刚才听我妈说了，想开点。” 李前进真没当回事，再老实的苟几年，等到改革的春风刮起来，他就悄咪咪的往风口一躺，等着起飞就行了。 “有啥想不开的，老子正想离他们远远的，不然早晚打死杨军那个狗日的。” 第四章 离别 迷糊伤感的说：“放心，我有时间就去看你，给你带酒。” 二权说：“我给你带酱猪蹄，二哥现在的手艺杠杠地。” 迷糊撇嘴，“得了吧，你答应我俩的溜肉片现在还没影呢。” 二权眉飞色舞的说：“那时二哥不刚进食堂吗，现在那些大师父让我伺候的舒舒服服，关系绝对铁。” “什么时候，你定个准日子。” “这哪有个准信，看机会一定给你俩带出来。” 李前进摆手，说：“算了，你家老爷子好不容易托人把你送进去当学徒，你就好好干，别出什么叉头了。” 二权笑说：“等着，总有一天我也会成为大师父的，到时老子也把他们支使的跟三孙子似的。” 李前进?了一口白酒，“哈”了一声说：“别谈理想，老子戒了，我只想躺赢。” 迷糊问：“躺蠃什么意思？” 李前进说：“不用奋斗就能成功。” “我也想躺赢。”迷糊点头，极为认可这个观点。 二权不同意，驳斥道：“别想美事了，不吃苦就想成功怎么可能？” 李前进看着蓝天白云悠然一叹：“祥子拉了一辈子的车也没给自己挣一辆车，是他不够努力吗？” 二权说：“那是什么年代，现在可是新社会。” 李前进笑笑，既没赞成也没反对，时间会检验一切。现在说这个问题不合时宜。“二哥，你家老大在乡下苦吗？” “能不苦吗，现在大队里像防贼一样防着他们，一年的工分算下来根本吃不饱。” “唉……”李前进轻叹，踢了迷糊一脚，“还是你小子好，独苗一个。” “哈哈哈，那没办法，谁让咱命好。”迷糊得瑟道：“家里有好吃的都是我的，我妈也就宠我一个，羡慕去吧！” 李前进冷笑道：“呵呵，你爸也就打你一个，以后他们的养老也是你老哥一个的事。” 迷糊张口结舌：“还真是那么回事。” 三人干掉了一瓶白酒，都有些醺醺然。说了些道别的话各自回家。 年轻的时候从不感慨山高水长，以后有的是时间再相聚。梦想最远、最不切实际，可你永远有着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和坚定。 李前进看着家门不想进，扭头又走到爷爷家，“你个臭小子没少喝？” “和两个朋友道别。”李前进躺在炕上伸个懒腰说：“我奶呢？” “给你绑行李去了。她对那个女人不放心，怕她又搞鬼。你爹又是个蝴糊涂蛋，她揪着心呢。”李开山心疼的说：“孙啊，你以后就要多靠你自己，他们要是能不去刮愣你就偷着乐吧。” 李前进不在意的打个哈欠，钱在自己兜里想给就给，不想给还能抢咋的？ “大哥他们的事办的咋样了？” 李开山脸上又涌起怒色，“你大爷和你老叔天天夹着烟酒跑，工作的事都落地了，就你还往知青点去。没娘的孩子命苦啊！” 会苦吗？ 前身的李前进会苦，现在的李前进一定不会苦，他的身体里住着一个来自四十多年后的灵魂，一个领先整整几个时代的人怎么会苦。 他今天宿命似的接受了前身的爱情和友情无论是好是坏，从今起他就真正的是李前进，1975年的李前进。 “爷，我小姑的那些书还在吗？” 李前进的小姑是黑大的第一批大学生，曾经李家的骄傲。 “在，你要它做什么？” 李开山纳闷这个孙子从小就不爱学习。 “我觉得高考早晚有一天会恢复，我要做好准备，到时从农村考出去。” “好！” 李开山激动的眉毛乱颤，一拍桌子大笑道：“哈哈，这才是我李开山的孙子，等着，爷给你找去。” 不一会，李开山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油布包裹小心的打开，里边整齐码着一本本高中和大学的书，虽然都是旧书，保存的非常好，一点没有发黄、虫蛀。 李前进笑着拍了拍这些书，回城的希望都在这啦。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李前进就被奶奶叫起来。 “大进，多吃几个，到了那边苦着呢。” 桌上摆着几个煮鸡蛋和白面馒头，还有一盘金黄喷香的吵鸡蛋。 奶奶看着孙子的眼里满是不舍。 李前进记忆中的奶奶总是把好吃的偷偷拿给他，半个苹果、纸包纸裹的一小块蛋糕，一个煮鸡蛋。 一口就能吃掉的东西却温暖李前进全部的童年时光。 李武用卖豆腐的自行车推着儿子的背包。李前进网兜拎着我的洗脸盆和牙具。 父子二人默默的走着。 出门之后，他们及时地调整了表情。在众多父母送子下放的大路上，不能表现出别样情绪，特别是具有儿女情长的小资产阶级情调。 他们的脸上在晨光中，土黄色的脸被镀上了一层釉光，酷似腌菜坛子。 他们的表情，看上去既肃穆又高兴。 李前进一路上无喜无悲，他只是闯进了在一个特殊时代的尾巴，像是打开上帝视角的旁观者。 众人皆醉我独醒。 大礼堂到了。 大礼堂披红挂彩，锣鼓喧天。广场上一排排整齐的大卡车也是披红挂彩喜气洋洋的样子，它们在耐心地等待着李前进。 誓师大会一结束，它们就变成了李前进的翅膀，离开那个压抑的他快闯不上气来的家。 广场上，忙碌的工作人员拥挤在一起，登记交运孩子们的行囊。搪瓷脸盆在碰撞，不当心的热水瓶在爆炸，李前进的心被这喧嚣点燃。 他起锚了。 离开了这个家和他们的时代，去鉴证一段跌宕起伏的历史最后的影像记录。 李前进缓缓走进了大礼堂，一眼就看见了主席台上的方义，同时又看见众多宽肥大袍中的一根豆芽菜，林小豆。 她总是那么与众不同，一身修身的绿军装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李前进也被她吸引了。 她有着不同于这个时代女性的神采飞扬。 林小豆渐渐的往前走。超过了方队脱颖而出。她的同学们大声叫唤道：“豆豆!豆豆!” 林小豆不理睬她们。 好像迷失了方向的样子，一直走到主席台前。 第五章 在路上 李前进看着纳闷，直到林小豆走到丁义身边他看出点什么， 丁义是是来迎接他们新知青的老知青代表，他是县革命委员会的成员，是全国著名的知青标兵，是红星公社党委副书记。 他的照片和事迹经常刊登在全国的大报上，他的照片是县城照相馆橱窗里永久的炫耀。 林小豆的目标是他。 李前进心里顿时像吃了一大口柠檬一样，酸溜溜的难受的要命！ 葛红专奋力拨开人群，从后面挤了上来。她一边排挤他人一边高声叫唤：“豆豆!豆豆!豆豆!” 开会的电铃刚刚响过，兴奋的新知青们正在勉强地肃静，葛红专急切的呼唤使林小豆成为众人目光的焦点。 林小豆一点都不急于归队，而是充分利用着她的同学葛红专。 她在众目睽睽之下站在了第一排，引颈寻找着葛红专。展示了她与众不同的奇装异服和超凡脱俗的青春光彩。 她像白毛女迎着曙光走出山洞那样，作出引颈遥望状，乌黑的眼睛闪闪发亮，明媚的脸蛋霞光璀璨。 她的衣服有腰翘，裤子有考板风味，发型独特华贵，一枚耀眼的妃红色发卡强烈地刺激着人们灰蒙蒙的眼睛。 林小豆知道就在这么一刻，她攫取了周围所有的注意力，千万道讶异的目光照亮了她的特立独行的身姿。 于是她抓住这关键的时刻，把脸转向了主席台，直接面对丁义。林小豆的目光与他的目光正好相接。 丁义的目光不再是方才那深沉的目光，而是波澜骤起，电闪雷鸣，她做到了牢牢吸引住他的目光。 这时候，葛红专抓住了林小豆的袖子，她气喘吁吁地说：“豆豆，我在这里!我们班在那里!” “哦。”林小豆假装恍然大悟。 她向黑压压的到会者们回眸一笑。 绝对地震惊了她的同胞，那拥挤在大礼堂的几千名灰头土脑的知青们发出了潮涌一般的惊叹声。 李前进的眼睛里迸射出耀眼的光芒，只有这等风华绝代的女人才能配得上他这个独一无二的男人。 浑浑噩噩的他就在这一刻立下目标，征服这个女人！ 大会在林小豆的惊鸿一瞥中暗然失色，许多人心不在焉的听着主席台上的讲话，眼神不由自主的飘向那个笑呵呵的林小豆。 李前进也不例外。 大会结束，所有人都登上大卡车驶向各个知青点，奔向他们的广阔天地。 遗憾的是李前进并没有与林小豆同车。 公路上两辆卡车一前一后，在两团黄雾中行驶着。 后面的一辆就是李前进坐的车，有一个穿解放装的人站在车门外的踏板上，是司机的助手，一个胖墩墩的中年人。他红头涨脸的，急得两只眼睛都突了出来，向前面大声呐喊着。 前面是一辆运煤的大卡车，开得太慢，把路给堵住了。他把喉咙都喊哑了，前面车声隆隆，也听不见，或是假装不听见。 好容易到了一个转弯的地方，前面的卡车终于良心发现了，退后一步，让后面这一辆走在前面。 “我们也开得慢些。”助手把一只手臂攀住车窗，把身体扭过去往后面看着，笑嘻嘻的十分高兴，“他妈的！也让你们吃点灰！” 车上挤的都是年轻人，顿时热闹起来，纷纷跟着起哄。 一个戴着眼镜的青年认真的说：“这司机的作风不好，应当检讨。” 李向前正坐在颠簸最厉害的车尾，两只手臂松松的环抱着，架在膝盖上，四月的太阳晒在身上暖哄哄的。 他白了这个戴着眼镜的男人一眼，小声嘟囔：“装什么大尾巴狼！不应该叫郝全，应该叫郝贱。” 车上的年轻人们终于找到乐趣，指着在后面吃灰的卡车嘻嘻哈哈，正是亢奋的时候，倒是没人注意到郝全和李前进。 李前进望着旷野无际的黑土地说不出来的痛快，一蓬蓬的风呼呼吹过来，卷起一阵阵的沙土扑在脸上，就像一层粗糙的纱面幕，不停在脸上拍打着。 阳光和风沙使他睁不开眼睛。他皱着眉毛，眯萋着眼，然而仍含着笑容。 “‘东方红，太阳升”靠近车头的一个角落里唱起来了，马上就成了合唱。 没有人不会唱，吼着南腔北调的腔调在这片黑土地上唱出了信天游的感觉。 前面来一辆骡车，卡车往路边一歪，半棵槐树的枝叶都扫到车子里面来了，擦得车大厢嗤啦嗤啦，响成一片。 女同学们尖叫起来，纷纷躲藏着，往旁边倒过去，更加挤成一团。 大家又是一阵哗笑。王霞扭下一根树来，在同伴的背上敲着，打着拍子。唱了新的歌曲，“团结起来吧，嘿，种地的庄稼汉！……” 不一会又换成了，“我们的中国这样辽阔广大……” 李前进最喜欢这一个歌，那音调里有一种悲凉的意味，使他联想到一种“天苍苍，野茫茫”的境界。 同时他不由得想着，一群人在疾驰的卡车上高歌着穿过广原，这仿佛是苏联电影里常看见的镜头。 有人坐得腿发麻，大家尽可能的掉换位置，人丛里有一个美丽的女孩子，现在挪了个方向，朝李向前这边坐着了。 李前进注意到了，她的头发剪得很短，已经没有电烫过的痕迹了，但是梢上还微微有些卷曲。脸型圆中带尖，小小的微凸的鼻子，薄而红的嘴唇。漆黑的一双眼睛，眼梢撇得长长的，有一道深痕。 她的蓝灰色的列宁棉服，从宽大的袖子能看出她手臂似乎太瘦一点，然而生在她身上，就仿佛手臂瘦一点，反而更显出一种少女的情味。 大风把一片叶子刮了来，贴在她头发上，为她凭添几分娇柔。 不同学校的人，本来是彼此不认识的。上车以前，大家曾经挨次报出自己的名字。 但是自我介绍这件事，总觉得带点滑稽意味，所以谁也不好意思郑重出之，不过笑嘻嘻的随便咕哝这么一声。 人多，有许多人也仍旧闹不清楚。然而像她这样的人，自然是引人注目的。 第六章 到地方了 她自己报名，说叫黄绢，沪上人。李前进离得最近，所以听的最清楚。 黄娟不大和别人说话，但是她仿佛非常愉快的样子，常常把她的一根树枝伸到车外去，插到树丛中，擦得它刷刷响着，弹得跳起来。 车子里静寂下来了，只听见车声隆隆。大家唱得喉咙都干了，没有再唱下去。折了根树打拍子的那个女孩子叫王霞，是李前进的同学。 她远远的把那马鞭子似的树枝伸过来，在他肩上打了两下。 “嘿，李前进，还有多少路？” 李前进对过于活泼的王霞没什么好感，没有马上回答，她那树枝又打上头来。 “嘿！走了一半路了吧？”她偏着头，笑嘻嘻的望了过来。 李前进无奈的摊手：“问我有什么用，你问司机。” 王霞眼珠转了转说：“咱们可是同学，到了公社以后我帮你洗衣服，你帮我干农活怎么样？” “不用了，衣服我会洗。”李前进冷淡的说。 王霞的眼睛立了起来，看起来有几分生气，但是又忍住了，扔掉手里的树枝老实的坐下来，不再看李前进。 李前进见她不跟自己较劲了顿时开心，往角落里缩了缩望着一望无际的黑油油的土地放空自己，灵魂仿佛都要出窍…… 到了下午，枯燥又执着的颠簸把大家的热情彻底消磨干净，有的背靠背，有的靠在车厢上打起了盹。 李前进也眯了会起来，坚硬的铁板磨的屁股疼，他来回挪了挪缓解一下。这时他发现叫黄娟的女孩眉头紧皱和他对望一眼，怪异的绻着腿来回扭动。 他憋尿的时候也这样。 他站起来拍拍驾驶室大声喊道：“师父，停车方便一下。” 汽车缓缓停下来，迷糊的知青们一下都感觉到了尿意。 女知青们钻进路边的树林里方便，男知青们在车厢的一侧解决。 上车后大家都精神了，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闲聊，黄娟感激的看了李前进一眼。 她的确是憋得要受不了。 她投向这个清秀沉静男孩的目光里，带着隐晦的求助，万幸他明白了她的意思，及时解除她的天大难题。 感激的同时心里又害羞起来，自己的隐私和狼狈暴露给了这个陌生的男孩。 又忍不住偷偷望过去，此时的李前进正望着大地上已经开始备耕的农民忙碌身影。 沉思中的李前进有种特殊的气质，无法言喻，薄薄的单眼皮，会上扬嘴角地笑，脸上的神采及性格中某些淡然的气息能即刻入心。 眼神中有孩童的清澈，有成人的深邃，两种矛盾的神色交互在一起更让人迷惑，虽入心但无法一眼看透。 李前进挪挪屁股，正好对上黄娟的目光，她像个受惊的小兔子似的慌忙移开目光，一抹嫣红漫过脸颊。 这个女孩好可爱，柔美的气质和热烈的林小豆截然相反，一个像水一个像火。 汽车在落日的余晖中来到红星乡青山生产大队，一群少年男女迎着卡车在锣鼓锁呐声中扭起秧歌，红绿绸子迎风飘扬。 大队上的人用如此热情的方式出来欢迎他们。大家心里不由得一阵温暖，也都极力的挥着手，大声欢呼着。 王队长是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不怎么说话，脸上挂着公式化的笑容打量着这帮年轻人。 李前进好奇的打量着村子，一眼望去都是低矮的泥坯草房，房前屋后都是残留的秸秆堆痕迹，空气中飘荡着腐败秸秆和动物粪便的味道。 前世今生都是第一次看到这副景象。 郝全瘦高个儿，方盘脸，穿着深蓝色的咔矶布中山装，很有干部架式。 下车后他马上就活跃，见到来接他们的生产大队王队长，就主动上前握手寒暄，姿态放得很低，和在车上时的清高完全两样。 办完了交接手续王队长领着他们来到一栋黄草做顶的土坯大房子。 院子里刚刚清扫过，很干净，屋前有一口井，黄色麻绳缠在一个大圆辘轳上。 开门进屋就是一个黑乎乎灶台和一张掉了漆的柜子，里边摆着一摞碗盘。左手边摆着一张圆桌，两边各一个房间都挂着门帘，一个写着红色大字“男”，一个写着“女”。 墙壁上已经发黄的报纸，一直连接到坑坑包包的黑土地面上。 李前进对此早有心理准备，这里的环境果然没有超出他的预期。他们十六个知青被分到青山生产大队，其他人分到别的大队，离得都不算太远。 大多知青的看着这艰苦的环境一点都不在意，一双眼睛里仿佛都跳动着两团火。 一团是青春，一团是激情。 李前进掀开男寝的门帘推门进去，入眼的就是一铺大炕和两个大柜子，角落里摆着一张漆面斑驳的木桌，桌上放着一只巨大的白色搪瓷缸子，印着一串红色字体。 “兄弟们，这就是我们以后在这片滚烫土地上的家了，要滚一身泥巴炼一颗红心。用我们的双手把它打造得更加完美！” 郝全仿佛在舞台上进行诗朗诵表演。 跟在他后面的张力是个戴着眼镜的瘦小男人，闻言激动的跟着大吼，“是啊，忙乎起来兄弟们！” 李前进咧嘴笑了笑，面具戴太久，就会长到脸上，再想揭下来，除非伤筋动骨扒皮。 但是无论历史和未来这种人仍然活跃在主流社会，而且活得很好。 不要脸的人比要脸的人成功概率要大的多。 除了李前进其他几个人都跟着兴奋的大喊大叫，甚至还扯着脖子唱起了歌。 女寝也不甘示弱的唱起来。 李前进也跟着哼哼，但是却不动声色的把自己的行李铺在炕中间。 冬天到了炕梢后半夜拨凉，炕头热，但前半夜像烙饼，年轻人血气方刚睡在那更糟罪。唯有中间不冷不热舒服。 “好你个李前进，手脚够快的。”京城人方和也跟着行动起来。 大家一看别扯犊子，该干啥干啥吧。 “大家应该统一思想才能有昂扬的斗志……” 郝全声嘶力竭的喊了一通，发现已经没人听他那套，讪讪的去收拾自己的行李 左右看了看只剩下炕梢，郝全看了李前进一眼闪过一丝怨恨。 第七章 年轻的朋友来相会 就是这小子不仅破坏了自己的激情表演，还率先收拾起行李，妥妥的利己主义，一定找机会弄弄他。 李前进可不管他那套，再过两年就是77年恢复高考。78年后他们就该陆陆续续的返城，他可不想跟郝全这路货色扯淡。 大队安顿他们住下，又是欢迎，又是问候，非常热情。 最后，他们在厨房的饭桌边坐下。桌上放着四个盆里装着菜，堆得满满的，一盆是盖在上面是厚片的五花肉，而下面就都是酸菜粉条。 一盆是小鸡炖磨茹，一盆凉菜一盆炖豆腐。 颠簸一天，这伙人是饿坏了，像十六头饿狼一样埋头就是吃。 他们吃的嘴角流油，院墙上站着一圈小孩，看着他们吃饭不停的吸鼻子，睁圆的小眼睛中流露出渴望的神色。 突然间，王霞不高兴的喊起来：“哦哟我天哪！这么肥的肉，猪皮上还有未拔尽的毛，，这怎么能吃呀？” 李前进挨着她，伸筷子把那块肥肉夹过来。 王霞顿时眉开眼笑，“前进，你可真爷们。在家里这些肥肉也是我爸爸吃。” 李前进白了她一眼，指了指围在一边的孩子们小声说：“你看他们就知道，村里给我们安排这一顿不容易，不爱吃就少吃，别说伤人心的混蛋话。” “你……” 王霞咬着嘴唇委屈巴巴的说：“本来就是吗，既然安排了为什么不安排的精致一点。” “你在城里锦衣玉食是生活，而农民靠天吃饭是生存，把肉做熟给咱们吃已然是他们所能做的极限了。” 李前进的声音不大，王霞能听清楚，她身边的黄娟也听清楚了。 诧异的看了李前进一眼，因为她的想法跟王霞差不多，听了李前进的话再看看围在一边孩子眼里的渴望目光，她一下明白了很多事。 李前进说完便不理王霞了，没经历过生活的毒打的娇娇女一时半会想不明白，在这里待的时间长了她就不会觉得这样的肉难吃了。 按习惯，他把吃剩的骨头要收在空碗里。做饭的农妇笑说：“大兄弟，扔在桌子底下就行。” 李前进看了眼爬在角落里的土狗把骨头扔到桌下，马上就听到桌下汪汪的狗叫声，低头一看，那些张牙舞爪的狗东西们，为着争夺肉骨头而打架。 毛茸茸的身体在他们腿间钻来钻去，吓得女生们连腿都不敢动一动。 “李前进，都是你把它们招来了，你赶紧把它们赶走。” 王霞吓得面色苍白的拉住李前进的胳膊。 李前进也觉得这群贪吃的东西在脚下哼哼的瘆得慌，保不准给你腿来一口。 他收起王霞跟黄娟面前的骨头打算扔远一点引开它们。 这时角落里蹲坐的一条黑背狼狗吸引了他的注意，它盯着那几条正在抢食的狗目光平静。 似乎还带着几分不屑。 走进过去李前进才发现它是条怀孕的母狗，见他端着碗过来平静的目光才有了些许的波动，微微往前探了探身子。 李前进对这只狗十分好奇，便把碗中的骨头倒在它面前。 狼狗闻了闻，叼起一块骨头啃咬，“嘎嘣、嘎嘣的咀嚼声说明它的咬合力多么惊人。” 那几条土狗发现了这边的食物，吠叫着奔了过来。 狼狗猛的抬起头，身上的背毛像针一样竖了起来。紧起鼻子露出一排尖利的犬齿，并发出低沉的哼叫。 土狗们都刹住了车，摇头晃尾的围着狼狗打转，却是不敢上前。 李前进在那一瞬间仿佛看见了一只狼。 狼狗见这只土狗老实又低下头不紧不慢的吃着，优雅的像个狗中贵族。 李前进看着它把每一块骨头嚼碎咽下去很是解压，像个傻子似的呆呆的看着它进食。虽然狼狗很嫌弃的看了他几眼，李前进也很没自觉的咧着嘴蹲在那看的入迷。 “你很喜欢狗？” 李前进回过头，是黄娟端着碗骨头站在他身后轻声说。 “我是喜欢这条狗，喜欢它的矜持和傲气。”李前进笑说：“它像是一位家道中落的贵妇，倒人不倒架。” 黄娟脸色一变，但是很快又笑着掩饰过去，把手里的碗递给李前进，“给你的贵妇朋友。” “谢谢。” 李前进接过来，把骨头倒在狼狗跟前。 狼狗抬头看了李前进一眼，低下头换个趴的更舒服的姿势继续啃着。 李前进笑问：“你也喜欢狗？” 黄娟摇头，“我怕狗，小时候被邻居家的狗追过。” “那刚才吓坏了吧？” “嗯，吓得我一动不敢动，心都要蹦出来。” “你们在说什么？” 王霞笑着挽住黄娟的胳膊问。 黄娟说：“在说刚才那几条在桌下抢食的狗。” “哼，这群土狗真讨厌。”王霞看了眼地上的呛毛呛齿的狼狗厌恶的说：“比李前进还讨厌。” 李前进无奈的看了王霞一眼，和一个女孩吵，输赢都没好下场，不吵的话这个小丫头和自己杠上了。 “王同学，我招你惹你了？” 王霞一扭头：“哼，你把狗招来就是惹我了。” “对不起王同学，下次我一定扔得远远的。”李前进有点讨厌她这副骄横的模样，站起来和帮忙的农妇们一起收拾。 王霞看着李前进的背影眼圈红了红，家里人都让着她，哄着她，可是李前进为什么总是对她冷冰冰的？ 黄娟扫了眼王霞又看看李前进低头不语，心头却不由自主的跳了跳。 李前进对她和王霞截然不同的态度让他不能不多想。 难道…… 晚上，睡在大通铺上的八个年轻人又开始重新认识，张力、初志刚和郝全来自哈市天然亲近，李前进和高强来自哈市邻近县城，方和来自京城，刘小光和冯健来自沪上。 天南地北的八个人很快就聊得热火朝天，“方和、刘小光、冯健你们三个以后回家票都包我身上，我们家老爷子在革委会，就是一句话的事。” 方和笑着感谢。“得嘞！以后哥们的幸福就交给你了，等我从京城回来，稻乡村的点心奉上。” “都是知青，我们之间不兴那套。”郝全说的义正辞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