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仙她以理服人林意歌》 一、再踏仙途 山海大陆,雍州,青阳郡。 云海中探出一座倒悬的青峰,五色霞光掩映,一座孤城若隐若现。 这正是闻名九州八荒的玉蟠山,不独属于任何修真势力。 正午时分,一个白衣素袍的女修,脚踩一柄碧莹莹青竹剑,慢悠悠穿过了玉蟠山的天然屏障。 刚进入白雾弥漫的玉蟠山,便有十数人现身封住各方去路。 天材地宝现世的玉蟠山中空无一人,原是请君入瓮。 林意歌微微一笑,手中执了青竹剑,不等众人开口便旋身一挥。 剑气所及,雾气全数化作细如牛毛的冰针,向四面八方飞散而去,凡所到之处,又有更多雾气转化,威力不减反增。 此困敌之招一出,围攻的修士各展手段抵挡,潜藏暗处的修士也因此狼狈现身。 一见到他们的应对之法和惯用的法宝灵器,林意歌便知道他们来自九大宗门。 正要趁胜追击,秘境中突现红光万道,汇聚成一个玄奥的图案,笼罩了整座山林。 林意歌抬眼一看,不由愕然。 这一回,竟连这种不知要耗费多少天材地宝,能绞杀大道天魔的上古杀阵都摆出来了? 显然是要置她于死地。 可惜这诛魔阵,对一身正气的剑修而言,作用极其有限。 众修士见她因诛魔阵分神,放缓了攻势,心中俱是一喜。 相互确认过眼神后,一部分与林意歌缠斗,剩下的则你一言我一语地开了口。 “林意歌,要怪就怪你多管闲事,惹了不该惹的人!” “不过采补了几个凡人,你便灭杀我徒孙!真当合欢宗无人么?!” “把我听风阁弟子剁碎了喂妖兽,你枉称正道!” “我那可怜的师兄,被你扒皮抽筋大卸八块……诸位说说,哪有正道修士对同道下此毒手的?” “造下如此杀孽还不知悔改,已然成魔!我空觉寺绝不会冷眼旁观!” “你若束手就擒,诚心悔过,看在你也曾剿灭恶贼的份上,我或许还能保你一命!” …… 林意歌应付着连绵不绝的攻击,听到这些颠倒黑白的话,忍不住嗤笑一声。 故意掀起战乱,把敌国平民当两脚羊吃上瘾的魔头; 明明能够互补双修,却故意采补一方留下无数干尸的合欢宗败类; 强抢并圈养妇孺,不顺眼就剁碎了喂妖兽的畜生; 把数十个修士切割后,挑挑拣拣,拼凑成一个美人傀的变态; 豢养妖魔危害众生,又假惺惺出面降妖度化世人的妖僧; 在梁州五国鼓吹三寸金莲之美、倒行逆施的酸儒; …… 哪个不该杀?! 她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倒是这些人,对同门恶行装聋作哑在先,将惩奸除恶之举诬为魔道在后,留着这些是非不分的仙门蠹虫,将遗祸万年! 林意歌心念微动,想到一个将他们一网打尽的办法。 …… 缠斗几天几夜后,林意歌见时机成熟,忽地收剑负手,任由众人的攻击将自己淹没。 与此同时,一柄若有实质的青竹剑直冲云霄,在半空中如烟花般炸开,化作点点星光。 星光坠落,转瞬化为漫天飞花,悄无声息地席卷了整座玉蟠山。 霎时间,整个秘境都燃烧起来。 众修士反应过来,却为时已晚。 那飞花乃林意歌剑魄所化,一旦沾上,至死都无法摆脱,只能任由剑火将其燃烧殆尽。 一时间,咒骂声、哀嚎声交织在一起,好不热闹。 玉蟠山秘境外,青山倒悬的奇景,訇然碎裂成飞灰,烟消云散。 唯有一点星火落下,随风飘远,不知所踪。 —————— 千年后。 时值初秋,北洛河上映出一片绮丽的霞光。 水中央忽地冒出一个黑漆漆的脑袋,浮浮沉沉,往河岸上漂去。 外衣被水浸透,好似有水鬼索命,林意歌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上河岸。 她翻了个身躺在河滩上,好半天才喘匀了气,总算从宗法制的林家村里逃出来了。 谁能想到,出生于青阳郡的普通孤女林意歌,在十六生辰这日竟勘破胎中之迷,找回了“归一派林意歌”所有记忆? 望着头顶被灰蓝夜色渐渐侵蚀的片片霞云,林意歌不禁想起千年前的疑惑。 她向来秉持归一派“不杀无罪”的宗旨,而九大宗门对归一派作风也是了解的,不该那样不依不饶、至死方休。 尤其是最后那一批修士,受训过一般默契,与九宗修士以往各自为战的风格大相径庭。 林意歌不禁怀疑,幕后另有人插手策划了此次围杀。 “不过,我当初是不是也太冲动了点?”林意歌挠了挠脸,喃喃自语道。 千年前玉蟠山崩塌后留下的虚空裂缝,耗费百年才修复如初。 期间从中跑出来无数域外魔物,肆意流走,祸乱九州。 人间动荡百年,归一派弟子下山四处除魔,更是折损不知凡几。 此间种种,绝非她本意。 如果千年前她能忍一时,好好跟九大宗门摆事实讲道理把话说开,是不是不会发生那种事? 或者,她那时能退一步,破开困杀阵先走为上,再从长计议,也不至于让玉蟠山秘境崩毁。 前尘往事,悔之晚矣! 既然恢复了记忆,此生又无牵挂,那自然要再踏长生仙途。 林意歌深吸口气,心意已定:今生目标便是冷静自持、以理服人的剑仙! 不过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恢复实力,把那个幕后搞鬼的东西揪出来算账。 林意歌爬起身,活动了一下四肢,在无人的河滩上,以指代剑演练了一遍归一派的基础剑法。 一整套剑法比划下来,热气发散,身上的衣服便干了七八成。 抬袖拭去额上汗珠,林意歌对这十六岁普通少女身躯的脆弱程度,也有了新的体悟。 就算想和千年前一样以力服人,条件也不允许啊! 想要快速恢复实力,还得先回归一派山门所在,阳州鹤鸣山。 天色渐暗,难辨东西。 林意歌将就在树上歇了一夜,等早上才进了县城,整装后便直奔阳州。 …… 山海大陆生灵繁盛,其中凡人、妖灵、修士共居九州,时有往来。 九州之外有蛮族居于八荒,化外之地民风彪悍,凶兽横行。 整个山海大陆被四方巨海包围,据古书记载,海上有十洲三岛,群仙所居,人不能至。 阳州位于九州东南,多丘陵地貌,独苍梧郡,千岩竞秀,万壑争流。 苍翠群山之中,那长年被云雾笼罩的鹤鸣山,便是归一派山门所在。 林意歌跋涉了一个月,才抵达鹤鸣山下的白鹤镇。 踏入白鹤镇时,恰逢鹤鸣山上传来悠悠晨钟,正是归一派弟子早课的时辰。 林意歌心中稍安,既然有人按时敲钟,归一派这千年,想来是没有什么变故的。 她在镇口老槐树旁的谈家包子摊前,停下了脚步。 摊位上挂着三个招幌,“传承了三十六代的包子”,“归一派弟子忘不了的味道”,“不可错过的鹤鸣山美食”,相当浮夸。 这一路风餐露宿,麻烦不断,她几乎没吃过一顿热乎的。 看到和记忆中几乎一模一样的包子摊,林意歌很有些意动。 递过去最后几个铜钱,林意歌拿到两个白胖喜人的暄软大肉包。 正待咬下,一个不防,背上被人猛地推了一下。 “滚边儿去!别挡道!” 好在林意歌已经修炼了一阵子基础剑法,还算灵活,快速稳住了身形。 但刚刚还冒着热气儿的大肉包,已经被人踩踏得面目全非。 …… 二、听我一言 林意歌转身想找那罪魁祸首理论,却见一大波人挤挤挨挨地往镇口走去。 人群喧闹,正议论着什么。 “镇上来了十一个带剑人,听说是无极宗的,看上去吓人得很!我看他们是要往鹤鸣山去!” “每年都有不入流的小宗门打鹤鸣山的主意,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你不是土生土长的白鹤镇人吧?” “小子真没见识!归一派岂是无极宗这种小门小派惹得起的?” “……可昨天你们不还在说,归一派已经百年没有弟子入门了吗?!” “那还不是附近的小宗门都来鹤鸣山捣乱的原因?!” “不过要我说啊,归一派对招收弟子也太不上心了些!” “别说了,咱们跟去看看热闹吧?” “你生意不做了?” “生意哪天不能做?可不是每天都有热闹可以凑啊!” …… 听到这儿,林意歌已经明白,是那几个无理至极的无极宗弟子推了自己。 她摸了摸肚子,转头跟着人群往鹤鸣山去了。 —————— 万年前,归一派祖师在鹤鸣山立派,同时立下规矩:凡能穿越迷雾进入迎仙阁的,不论资质天赋,皆可拜入归一派。 自此,九州各地人士,凡受限于灵根资质而无法拜入仙门的,都会想尽办法到此一试。 若是不成,也好早早断了求仙的妄念,安心做人。 久而久之,白鹤镇百姓对来此求仙缘的各色人等,见怪不怪,甚至能够淡然围观各种纷争。 反正闹得大了,归一派弟子自会下山调停。 归一派行事作风独树一帜,加之每代都有数名弟子修成剑仙,立派以来便在修真界中享有超然地位。 但千年前那一次玉蟠山秘境崩塌事故产生的虚空裂缝消失后,归一派元气大伤,便沉寂下去。 近百年,更是再无新弟子入门。 短短百年,凡间掌权者都换了好几茬。 又因为归一派山门所在的鹤鸣山,乃九州十大洞天福地之一,其余九大洞天,九大宗门各占其一。 九大宗门弟子万千,自然惹不起,于是有不少宗门,明里暗里地打起了归一派鹤鸣山洞天的主意。 林意歌一路听着人群议论,对于归一派的近况,心里有了底。 依照掌门大师姐风轻轻那一心向道、与世无争的性子,归一派历经千年还存在于世,已然是个奇迹。 不过,千年前那场同归于尽,真没有在修真界掀起半点波澜吗? 难道九大宗门和归一派,都以为那是单纯的秘境崩塌? 还是她想多了,其实并没有所谓幕后之人要她的命? 行了片刻,林意歌随着人群到了鹤鸣山麓,归一派山门出现在眼前。 那山门略显破败,一副无人打理年久失修的样子。 山门后是浓重的白雾,也是鹤鸣山上奇石草木形成的天然阵法与护山大阵相重叠后,衍化而成的迷阵。 若非天资出众,或心志坚定,或气运逆天,想要穿过迷阵登上迎仙阁,无异于痴人说梦。 相较于山门后的迷阵,归一派山门前那气势惊人的巨大石碑更引人注目。 石碑约有十丈高,矗立如一座高塔,十人都无法环抱,其上“万道归一”四个大字,剑意凌然。 这是归一派祖师所立的剑碑,上面有前人留下的无数道交错剑痕。 唯有将《归一剑诀》修至九重的剑修,依照归一派惯例入世历练之前,才有机会在上面加一道融合有自己神念和剑意的剑痕。 同时,剑碑作为归一派护山大阵的阵眼,历代弟子的剑意加护之下,护山大阵越发牢不可破。 林意歌认出剑碑上自己曾留下的那道剑痕,同千年前一般完好清晰,顿时心头一喜。 随即又发现,千年来剑碑上竟没有新添一道剑痕。 这意味着千年来,归一派再没有新领悟剑意的弟子下山历练。 人群散开,各自找了地方,不远不近地围成一圈,闲闲地看着无极宗弟子在归一派山门前叫嚣。 最为年长的修士在山门前拱手一礼,说道:“本座无极宗宗主吴明世。无极宗规模日盛,现有意征用鹤鸣山洞天做宗门据地,特来与归一派相商。” 话落,他身旁弟子才纷纷开口。 “归一派都没人了还占着山头干什么?” “这般风水宝地,正适合无极宗!” “没错,快让出来,别占着茅坑不拉屎……” “……” 林意歌不禁扶额,这些人的声音听上去响亮,但恐怕连迷阵都穿不透,怎么可能得到回应? 叫骂一阵后,一个三角眼吊梢眉的青年,小心翼翼地凑到领头的中年修士身边,说道:“吴宗主,我们嗓子都喊冒烟儿了,归一派也没什么反应,这可如何是好?” 吴明世四十来岁,一脸稀疏的络腮胡,他摸着双层下巴在山门前踱步了两个来回,才歪嘴笑道:“既然归一派不识抬举,我们无极宗也只好动真格的了!” 话音刚落,十人齐齐拔剑,林意歌一眼看出那不过是凡人用的普通铁剑,只有吴明世手中那一柄,看起来非同一般。 吴明世又挥了挥手,十人便默契地以五行方位分里外两层相对而立,将吴明世围在中间,竟暗合了十方聚煞阵的走位。 十方聚煞阵是典型的血祭阵法,主要作用是聚集十方血煞为控阵之人所用,能瞬间提升其十倍甚至几十倍的实力。 一旦阵成,其余十人将由控阵之人生杀予夺。 再看十人神情,全无惧意,难道他们不知道自己会当场毙命吗? 吴明世指着剑碑,桀桀怪笑道:“听说这‘万道归一’剑碑是护山大阵阵眼?那我无极宗今日便毁了这剑碑,杀杀归一派的威风!” 今日他原本就是冲着毁坏剑碑而来。 就算无极宗不能占下鹤鸣山洞天,摧毁了剑碑也能在九州扬名! 就算不能摧毁剑碑,无极宗胆敢挑衅归一派,也能在苍梧郡扬名! 林意歌还没开口,人群中倒是有人先反驳道:“无极宗好大的口气!先不说你们能不能毁坏剑碑,别忘了,归一派掌门可是风雪剑仙风轻轻。” “就是,现在什么门派都敢大放厥词了!” “九大宗门都不敢来归一派撩虎须,你们无极宗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小心被风掌门冻成冰坨子再切成冰碴子!” …… 林意歌暗暗点头,有掌门大师姐风轻轻坐镇,九大宗门对归一派始终存了几分忌惮。 这无极宗,从没听说过,究竟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吴明世随手一挥,三丈外一棵大腿粗细的松树被拦腰折断,倒在林中惊起几只鸟雀。 围观人群霎时一静。 “看见那棵树了吗?我无极宗可没有归一派那么好说话,再说些有的没的,那就是你们的下场!” 吴明世哼了一声,说道:“风轻轻都几百年没现身了,谁知道她是死是活还是已经飞升?” 他早就花高价打听过了,归一派弟子上百年没有在修真界活动。 各个修真势力的现任掌权者,九成九都没见过那位坐镇鹤鸣山的白发剑仙。 他可是经过高人指点,深思熟虑后才决定来破坏剑碑,以此挑衅归一派的。 吴明世威压外放,冷冷扫过众人,收回目光道:“无极宗弟子听令,举剑!” 一声令下,十个无极宗弟子着了魔似的,毫不犹豫地举起长剑便对准了同门的心口。 剑碑自然没那么容易被毁,若触发了护山大阵的防御,倒霉的是谁还不一定。 但林意歌身为归一派弟子,便不容许他们如此猖狂。 何况此处聚集了不少白鹤镇百姓。 林意歌扒开人群,高声道:“诸位且慢,听我一言!” 三、冷静一下 吴明世被人打断,不耐烦地转过头,看向声音来处。 青袍少女越众而出,长眉入鬓,目若朗星,虽无半点灵力波动,却自有一番灵秀。 不必说,定是不远千里来此,想要拜入归一派的。 吴明世定眼一看,发现这少女竟是金水木三灵根。 这般资质,在九大宗门那儿不知何时才能熬出头,但在百年未有新弟子入门的归一派,只要入了迎仙阁,便前途无量。 吴明世扯出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说道:“小姑娘,仙门之事,岂是你一介凡人能置喙的?你先在旁看着,等本座了却此事,你也不必费劲登那鹤鸣山,本座亲自引你入道便是!” 如此,无极宗不但能扬名九州,还能顺便收一个好苗子。 此行不虚! 吴明世满意地点了点头,补充道:“当本座的亲传弟子,你还不太够格。但看你姿容出众,本座便收你做个端茶倒水、伺候起居的记名弟子罢!” …… “不是,”林意歌皱眉,这都什么跟什么,“就算无极宗想要争这鹤鸣山洞天,也该亲自给归一派掌门先发个正式的——” 只是话还没说完,又被吴明世打断。 “行了,你先退在一旁,看本座如何摧毁剑碑。莫碍事,否则别怪本座不惜才!” 说完,吴明世便迫不及待地举剑下令道:“十方聚煞阵,起!” 那十名无极宗弟子两两相对,应声而动,双目失神地将手中利剑往前一送。 剑锋划破胸口的皮肤,鲜血顺着利剑缓缓流出。 只是那血珠尚未滴落地面,转瞬便化作鲜红血雾,涌向阵眼中吴明世手里的长剑。 长剑本就隐现血光,被鲜活的修士血气一激,更是红光大盛。 无极宗弟子像是无知无觉一般,手中长剑还在往同门的胸口送,若再不制止,那十人就真的没救了。 林意歌有些无语,这人为什么不听她把话说完?! 她刷刷两下挽起袖子,三步并作两步,飞奔至剑碑旁,一手拍在了剑碑上。 剑碑一阵震颤,如万千灵剑齐鸣,碑上亮起一道白光,将林意歌笼罩在内。 千年前留在万道剑碑上的神念与剑意被神魂气息触动,一瞬涌入她的体内。 神念是神识强大到一定程度后,以虚化实凝练而成;剑意则是剑修对剑之一道的独特领悟。 正常情况下,尚未引气入体的肉体凡胎,定然承受不住这丝神念与剑意,但林意歌神魂未变,只不过是取回自己的东西罢了。 神念上行直入林意歌紫府,化作一柄无形小剑,生生开辟出一片无边无际的识海;剑意一入体便温顺地盘踞在她丹田中。 不过林意歌所求并非剑意,而是要借着神念,向剑碑借用少许归一派护山大阵的力量。 接收完神念与剑意之后,剑碑上白光消散,林意歌握了握拳,心里有了谱:一炷香时间,对付当下的状况,绰绰有余。 林意歌转头看了吴明世一眼,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吴明世竟然只是个筑基期! 筑基期的一宗之主,她还是第一次见。 想来也是,这种人要是结了金丹,那肯定会御剑飞在众人头顶,大摇大摆地过来。 再看其他十人,不过是刚入先天的武者,顶多抵得上是炼气初期。 林意歌当即对十方聚煞阵中喊话:“吴明世,你别轻举妄动,先冷静一下!” 吴明世正专心控阵,生怕出了一丝差错而遭到反噬,对林意歌直呼名讳都充耳不闻。 见此,林意歌无奈地叹了口气,脚下一蹬身形一晃,一阵风般卷过十方聚煞阵。 下一刻,十方武者被踢飞老远,如死鱼般落在地上,生死不明。 十把铁剑被林意歌徒手断成数截,残片落在石砖上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十方聚煞阵没了血煞来源,吴明世顿时控制不住阵法,被手中利剑反噬,喷出一口血来。 他抬手擦掉嘴边的血,张了张口,正要说话,又迎面挨了一拳。 林意歌一拳挥出的同时,另一手已抓住刺向吴明世心口的利剑。 她只淡淡扫了一眼,便将那剑扔到了归一派山门后的白雾中。 剑上有邪气,不该是吴明世这种刚筑基的普通道修能掌控的。 不过此事不急,等吴明世冷静下来,听得进去话了,再细问不迟。 看着龇牙咧嘴直骂娘的吴明世,林意歌揉了揉发红的手背,心中颇感无奈:他好像还没有冷静下来。 紧接着,归一派山门前便响起了拳头击打肉体的啪啪声、脑壳撞击地面的哐哐声、震耳欲聋的惨叫声,其中还夹杂着令人头皮发麻的筋断骨裂声。 见刚刚还叫嚣着要摧毁万道剑碑,砍树威慑凡人的无极宗宗主吴明世,此刻被一个小姑娘压着打,围观人群见此纷纷捂住了嘴。 他们不敢发出一丝声音,眼睛却瞪得像铜铃,兴奋地看着眼前这一切,生怕错过任何一幕。 甚至有画师掏出了随身携带的炭笔和薄木板,开始飞速记录眼前的景象。 这可是百年来极为难得的,跟归一派有关的新鲜谈资。 一炷香后,林意歌揉着自己酸痛的手腕,这具身体还是太弱了。 才活动了这么会儿,浑身上下的经络便异常酸胀,整个胳膊都隐隐发抖。 她一脚踩在吴明世背上,心平气和地问道:“你也差不多冷静下来,能听我说话了吧?” 吴明世先被十方聚煞阵和邪剑反噬,后又被打得鼻青脸肿满头是包,趴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只得艰难点头,含糊地呜呜两声。 林意歌左右看看,不知何时,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 她提了口气,拎着吴明世的后衣领,将其拖入归一派山门中。 …… 等到两人被山门后的浓重白雾完全吞没,围观人群才爆发出阵阵惊呼,迫不及待地和身旁的人讨论起方才的事。 若不是那人事不知的十人和石砖上的斑驳血迹,众人还以为自己看到了幻觉。 毕竟,归一派弟子如何嫉恶如仇,如何杀伐果断,如何雷厉风行,他们也只是听家中长辈说起过,未曾亲见。 “此女……真猛士也!” “有人知道这女子的来历吗?她来归一派做什么的?” “不知道,之前没在镇上见过她。不过她已经这么强了,总不会是来归一派拜师的吧?” “我看她刚才摸了剑碑却没被刺伤,该不会本来就是归一派弟子吧?” “归一派弟子的道袍不是这个式样,而且她腰间没有剑,看着可不大像。” “这些人怎么办?会不会死在这儿啊?” “真看不出你还是个滥好心的,还为这些人操心上了!且不说他们没那么容易死,敢这样挑衅归一派,死了也活该!” “诶,放心!知道镇口的谈家包子铺吧?他家除了卖包子,就负责清理山门外的这一片。” …… 日头渐高,迟迟不见入了山门的少女出来。 见没有好戏可看,白鹤镇百姓虽意犹未尽,仍陆陆续续地回家去了。 四、剑气开脉 山门内的迷雾中,林意歌一把甩开吴明世的后衣领,拔起一旁的邪剑,搭在他脖子上。 “这把剑,你从哪里得来的?” 原本她只想让这些人为那两个肉包子赔礼道歉,没曾想还能遇上在她眼皮子底下血祭这档事。 这么一来,她就不得不饿着肚子提前回山门了。 吴明世跪在地上,被脖子上的凉意一激,顿时浑身一颤,低眉顺眼地答道:“捡的,我无意闯入了一个古修洞府,捡来的!” 他还是不明白,已经筑基的自己,为何会被一个凡女打得浑身剧痛,连运转灵气恢复伤势都做不到? 究竟是对方遮掩了修为,还是他看走了眼? 林意歌觑他一眼,将手中的剑稍稍送了一送,在他脖子上留下一道血痕。 “那十方聚煞阵布阵图又是从何而来?” “是……是我从听风阁买来的。”吴明世头垂得更低,跪伏着答道。 他指尖微动,拿住了高人给自己保命用的的两道符——爆裂符和神行符。 林意歌没错过他的小动作,却不太在意。 在归一派护山大阵里,对归一派弟子动手,这是活腻了吧? 她继续追问道:“你可知,若我没有出手阻止,会有什么后果?” 吴明世稍稍侧身,离剑远了些,说道:“不……不就是多一道剑痕吗?难道真能毁坏剑碑?” “剑碑当然不可能被毁,但归一派护山大阵会被激活,进入主动反击状态,在场所有人……都会死。” 归一派的护山大阵可攻可守还能困人,绝非凡品。 当时山门前有上百人围观,大多是白鹤镇百姓,祖祖辈辈与归一派有着不小的渊源。 要不是顾及这些,林意歌也不必如此匆忙地取回神念与剑意。 吴明世抬起头来,目露震惊之色,喃喃道:“不……不可能,高人不是这么说的啊……” 他只是想碰瓷讨点名声,可没想真的激怒归一派啊! 高人明明说,只要他能在归一派的剑碑上留下一道剑痕,就能借此扬名,还可以开宗立派,广招门徒。 他连宗门的名字都想好、用上了,就叫无极宗。 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吴明世脸色微变,当即撕碎了手中的两道符,并将爆裂符扔向了眼前的少女。 一团烈焰爆起,却被无形屏障阻隔,未能伤林意歌分毫。 吴明世已借着神行符,瞬息之间逃出了几十丈。 林意歌正要去追,一道冷风疾掠而过,吴明世去势不减却已变成了一坨巨大的冰块。 一道冰蓝剑光闪过,那翻滚的冰坨子顷刻间碎裂成冰碴,散落一地。 见着这熟悉的二连招,林意歌急忙转身。 来人羽衣星冠,一头白发,琉璃般的眸子不悲不喜,如同一尊冰雪美人像,正是归一派七代掌门风轻轻。 林意歌喜出望外,情不自禁地唤道:“大师姐!” 看着眼前接收了小师妹神念和剑意的陌生少女微微红了眼眶,风轻轻的神情却依然淡漠。 早在剑碑有异动之时,她就从入定中醒来了。 只是上千年的清修,令本就不喜言语的风轻轻,几乎忘了要怎么说话,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艰难地发出一个音节:“嗯。” 随后,风轻轻便将收取了吴明世魂魄的观魂镜递给了林意歌。 像疑似小师妹刚才那样一句句审问,不但要说很多话,还得费神辨别真伪,完全就是浪费修炼的时间。 林意歌接过观魂镜,又将手中邪剑递给风轻轻,毫不见外地说道:“大师姐,先处理一下这柄邪剑。” 风轻轻取过邪剑,端详片刻,伸出白玉般的食指,在剑身上轻轻一弹,“叮……” 那剑像是被风化千年的石块,化作一堆细沙。 被炼化于剑中的上百冤魂也被净化,消散在天地之间。 做完这些,风轻轻直接伸手在疑似小师妹肩上一拍。 瞬息之间,两人便到了迎仙阁。 林意歌反应过来,开怀道:“千年未见,大师姐的道法造诣更精深了!” 风轻轻神色未见半分变化,只抬手放在少女头顶,随后便静静紧紧盯着她的眼睛看。 察觉到头顶的力道,对上那无波无澜的双眼,林意歌顿时想起了千年前的某个瞬间。 她当即放松下来,将杂念抛开,放开了心神。 果不其然,一道至精至纯的灵气裹着冰冷的剑气,自上而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她体内的经络穴窍冲刷拓宽了一遍。 忍过粉身碎骨般的剧痛和全身冰封般的寒意后,林意歌很快便体会到经络穴窍全数被激活后,灵气入体修复经络时的温热酥麻之感。 不愧是雷厉风行的大师姐,这二话不说强行打开穴窍的做法,和她初次引气入体时所经历的别无二致。 只有在接收者全无防备的状态下,以剑气开脉才不会损伤根本,还能达到洗精伐髓的效果。 而剑气开脉能突破这具身体固有的限制,在千年前的神念与剑意相辅之下,林意歌的修为,将一日千里。 只这么片刻功夫,她不仅再度引气入体,修为也瞬间突破至炼气巅峰。 如此一来,她只需要把肉身强度提上去,就能顺利恢复千年前的实力。 林意歌轻舒口气,谢道:“让大师姐费心了。” 一次剑气开脉,需耗费施术者几百上千年修为,可不是一般的费心。 大师姐还是和以前一样,最疼爱她这个小师妹。 风轻轻面上平静如初,心中却对少女全心信任的表现很是满意。 她挥手一个清尘诀,将小师妹身上的污秽之物清除干净,又伸手在半空中一抓,从不知何处摄来一个青年,放在身边。 那眼底青黑的青年本是坐姿,手上还拿着一枚玉简,忽然换了环境,没能反应过来,便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风轻轻指了指地上的徒弟,“扶风。”又指了指林意歌,“意歌。” 听见极少言语的大师姐竟然罕见地说了这么多字,林意歌有些惊讶。 正要再读取师姐的表情,却见风轻轻那仙风道骨的背影如幻象一般消散。 倒是那一脸倦容的青年,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对着林意歌纳头便拜:“归一派八代真传柳扶风,拜见小师叔!” 虽说这小师叔的骨龄、修为、容貌,都和千年前成名的“山海第一女剑仙”对不上号,但师尊说她是,她便是! 师尊她惜字如金,亦从不妄言! 五、青黄不接 这还是林意歌第一次见到八代真传弟子。 想到风轻轻,林意歌怎么也想象不出她指点徒弟修炼的样子,免不得为这师侄掬一把辛酸泪。 她伸手虚扶一把,说道:“不必行此大礼,既是大师姐的弟子,修炼上有什么不懂的,只管来问。” 虽然没带过徒弟,但她见过自家师父飞升前,是怎么教导几个师兄师姐的。 讲解一遍,再直接上手对练几遍,很快就能学会了。 柳扶风闻言,激动地拜了三拜,才站起身说道:“多谢小师叔!” 师尊风轻轻淡漠寡言,修的又是风雪剑意,柳扶风偶尔去请教修行中遇到的困难,已经承受了很大的压力。 风轻轻每次都是冷冷地看他一眼,然后将他提出的不解之处缓慢地演示一遍。 柳扶风在修炼方面本就悟性欠佳,风轻轻那种无声演示,对他没多大作用。 而其他四个师叔,难得回来一趟,却见了他就跑,根本逮不到,反而逼得他身法大有长进。 多少年了,他总算见到个能够正常指点自己的人! 不过…… 柳扶风想起小师叔画像上截然不同的容貌,按捺不住蠢蠢欲动的好奇心,小心翼翼地问道:“听二师叔说,千年前玉蟠山秘境崩塌后,便没了您的消息,小师叔这些年去哪里了?为何您看上去……只有十六岁?” 他问完又觉得自己冒昧,忙补救道:“小师叔见谅,就当弟子没问!” 柳扶风所说的二师叔,正是林意歌的二师兄,谈笑。 谈笑拜入归一派十分顺利,但他胞弟却没有仙缘,便在兄长的资助下,在白鹤镇上开了个包子铺。 正是林意歌此前买包子的那一家。 “没什么,千年前玉蟠山秘境我死里逃生,后来凝聚魂魄花了些时间,十七年前才找到个合适的灵胎投生。刚找回记忆,我便往阳州来了。” 林意歌三两句解释了自己这些年的经历。 这些事对于大师姐认可的真传弟子,归一派上下认可的下一代掌门,没有隐瞒的必要。 至于玉蟠山秘境崩塌的真实原因,还是不说为妙。 说完自己的事,林意歌又问道:“听闻归一派已有百年没有新弟子入门,千年没有新的弟子悟出剑意,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柳扶风略感意外,与师尊的不问世事一心悟道不同,没想到小师叔还挺关心宗门发展。 他手里那越理越乱的宗门内务,是不是有救了? 定是上苍听到他的祈祷,才让小师叔回归来拯救他的! 柳扶风在袖袋里掏了掏,取出一份玉简,主动介绍起归一派百年未收新弟子的缘由。 林意歌听下来发现,不是归一派不想收新弟子,也不是归一派的收徒标准发生了改变,而是近百年间不远千里来归一派求仙缘的人少了大半。 剩下的人进了鹤鸣山的护山大阵,也走不到迎仙阁。 柳扶风看了林意歌一眼,说道:“我征询了师尊的意见,归一派不会为了招收新弟子而降低要求。” 归一派招收弟子向来严进严出,但剑修一往无前,伤亡率极高,此消彼长,便造成了归一派弟子青黄不接的状态。 林意歌想了想,问道:“白鹤镇的人说,附近小宗门经常来鹤鸣山捣乱,阻挠求仙者上山?” “根据谈家包子铺传来的消息来看,确实如此。苍梧郡附近的宗门,提前接触了那些求仙者,暗示收徒意愿,影响了求仙者登鹤鸣山时的心境。” 林意歌恍然,有了退路,心境自然会发生变化,再想要在归一派的大阵中不迷失方向,几乎是不可能的。 “这么看来,那些来求仙的能被其他宗门的招揽动摇,倒也不算可惜。” 柳扶风叹了口气,道:“话虽如此,但我们归一派没有年青一辈弟子,万年后自然后继无人,这可如何是好?” 林意歌对此倒是十分乐观,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 “此事过几日再作计较,最差也不过是亲去其他州走一趟,专门接几批预选弟子到白鹤镇来。” 基数大了,通过阵法的人自然也就多了。 林意歌想起自己除了大师姐,还另有五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师兄师姐,问道:“我那五个师兄师姐呢?” 听她提起七代那几个真传师叔,柳扶风面露难色,不知道该不该据实禀告。 林意歌一看他脸色,自然明了,“看来是他们在外面逍遥快活,乐不思归了!” 柳扶风又找出另一枚玉简递给林意歌,说道:“师叔们应当也是心系归一派的。” 玉简上记录着另外五位师叔的动向,以及这千年来归一派内的大小事迹。 林意歌将玉简收起,又从袖袋里取出观魂镜,交给柳扶风道:“这观魂镜里是无极宗宗主吴明世的魂魄,今日就是他带人设下十方聚煞阵,意图攻击万道剑碑。这千年来的事我还需梳理一番,你先替我处理此事。” 柳扶风点点头,接过观魂镜正要退下,又被林意歌叫住:“扶风师侄,你《归一剑诀》修到第几重了,悟出剑意了没有?” 山海大陆修士,主要分为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炼虚、大乘这七个大境界,大乘期修士经历四九雷劫便可羽化飞升。 林意歌得了千年前那道神念,即使修为还在炼气期,也能看穿炼虚期以下修士的修为。 一般来说,归一派弟子结丹前修基础剑法,结丹后改修《归一剑诀》,在寿元耗尽之前将其修至九重,大多能悟出剑意。 但天才如林意歌、风轻轻,元婴期便悟出了剑意。 有剑意加持,与高一个大境界的修士战个旗鼓相当,不算什么难事。 林意歌以自己当年的修炼进度作参考,见柳扶风如今已至元婴期,才有此一问。 见柳扶风低头不语,她明白过来,安慰道:“不必急躁,二师兄也是大器晚成的。我过几天便下山,去把二师兄逮回来,到时候师侄你也可以请他指点一二。” 这样也好,若师侄悟出剑意,必须下山历练,到时候事事皆由她亲力亲为,不知等到何时才能恢复曾经的修为。 柳扶风愣了愣,刚才小师叔说的好像不是“带回来”而是“逮回来”? 可小师叔如今重生归来,不过是炼气巅峰。 定是自己劳累过度,幻听了。 柳扶风点了点头,低声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