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情诱引》 第1章 老婆 “宝,你老公回国了?” 林语熙刚刚完成一台视网膜复位手术,从手术室出来,消完毒,打开手机时刚好虞佳笑把电话打过来。 “我说今天约你出来吃饭也不回我,你老公回来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林语熙关上储物柜的门往外走:“我刚下手术台。我不知道他今天回来。” “哈?”虞佳笑心直口快,“这狗男人,回国都不跟你报备啊?” 林语熙:“他什么时候报备过。” 婚后刚半年,周晏京就去了纽约,也没跟林语熙商量过。 一年回来一两次,每次都是人落地了她才知道。 周晏京的确有着惊才绝艳的头脑,短短几年时间,他创办的博宇投行就在华尔街缔造了一个华人神话。 27岁便名列全球金融50大最具影响力人物,登过《银行家》杂志封面,这些林语熙都是从财经新闻上才知道的。 “好家伙,你老公回国都上新闻了,我们公司的小姑娘都议论半天了,合着你还蒙在鼓里呢。” 虞佳笑直接甩了一张头条新闻的截图过来,一边评头论足:“你瞅瞅,抛开人品不说,你老公这张脸是真他爹的帅啊!” 霖城顶尖豪门周家一直是本地财经媒体的关注重点,这几年周晏京的动向更是焦点,国内媒体对他的行踪比林语熙这个亲老婆都了解。 照片是在机场抓拍的,湾流G650公务机停泊在停机坪专属泊位,身形高大的男人正从扶梯走下来。 周晏京的脸单用一个帅字都不足以形容,他骨相立体,眉眼鼻的轮廓深邃,在下午正盛的日光下英俊得瞩目。 修挺利落的西服包裹着他比例傲人的宽肩长腿,举手投足间透出与生俱来的矜贵。 助理错后半步跟在他身后,正侧身汇报什么,随行秘书在后面推着行李箱,神色一派严肃。 倒是周晏京姿态慵懒,兴许是长途飞机坐得疲劳,照片上的侧脸透出几分意兴阑珊。 林语熙看着照片。 周晏京回来了? 她竟然比虞佳笑知道的还晚。 “那你今天肯定不出来跟我吃饭了吧。”虞佳笑嘟嘟囔囔,“我刚发了奖金还想请你吃饭呢。” 林语熙说:“别急,请客少不了你的。改天约。” 挂断电话,林语熙才发现外面天已经黑了。 她忙了一整天到这会连饭都没吃上,饿得前胸贴后背,匆匆忙忙打车回去位于松云湾的婚房别墅。 医生的工作繁忙,林语熙平时下班晚,加上家里有保姆,她很少做饭,而且在厨艺上真的没什么天分。 周晏京回来的时机太不凑巧,保姆前不久刚被她辞退,他回来要是连顿饭都没有就太不像样。 林语熙开火照着网上的食谱弄了几道菜,折腾了快两个小时,饭菜上桌,她看了眼时间,周晏京还没回来。 坐在餐桌上又等了快一个小时,她给周晏京打了一个电话,没打通,微信发过去的消息也没回。 饿过劲,肚子反而没感觉了。 时钟走到十点,周晏京依然没回家。 林语熙犹豫着要不要把凉掉的饭菜收起来,闲着刷朋友圈时,刷到史唐刚发的动态。 配文两个字:【接风】 林语熙点开照片,看背景像是什么会所,纸醉金迷的环境,周晏京那帮朋友都在。 周晏京也在里面。 他西服外套脱掉了,面料精贵的衬衫扣子也解了两颗,领口微敞着,多了几分慵懒散漫。 照片拍摄的角度在周晏京侧面,能看到他交叠的修长的腿,搭在扶手上的手修长好看,松散夹了支香烟。 一个穿紧身小短裙的女人挨在他旁边,看他的眼神含情脉脉。 周晏京姿态看起来很放松,唇角轻轻勾着。 林语熙关了朋友圈,拿起筷子开始吃已经冷掉的饭菜,吃完收拾好厨房回房间洗澡休息。 私人会所包厢里。 因为是给周晏京接风,众人都很高兴,史唐亲手给周晏京倒了杯酒:“哥,庆祝你回来!” 那是一瓶轩尼诗的百年禧丽,顶级干邑白兰地,还是市面上根本不流通的世纪限量版。 史家老爷子珍藏多年不舍得喝,被这个大孝孙偷出来给他的好兄弟接风。 “你这次回来还走吗?” 周晏京散漫靠着沙发:“你想我走?” “那哪能啊。我天天盼你回来呢!” 旁边的兄弟笑着挤兑:“史唐对你多痴情你还不知道吗,天天比你老婆都想你。” 史唐一脚踹过去:“闭上你丫的嘴!” 周晏京一手拎着雕花玻璃杯,拍了拍史唐后脑勺:“想我做什么,屁股痒?” “痒个屁,我爷爷天天揍我呢。”史唐说,“你不知道,你不在都没劲死了。” “对了,嫂子呢?嫂子今天没来?”旁边人问。 史唐吊儿郎当地:“咱们喝酒呢叫她来干什么。多扫兴。” 周晏京跟林语熙的关系大家都心知肚明,谁都知道他对林语熙没感情,婚结了跟没结一样,他们也从没把林语熙当周太太看过,没当回事。 坐在周晏京身边的女人听出信息,问他:“二公子,你结婚了?” 周晏京挑眉,夹着烟的手抬起,似笑非笑地抽了口烟:“是我的婚戒不够亮吗。” 女人这才看见他无名指上的婚戒。 抬手的动作使周晏京领口微微敞开了些,光线偷溜进去,露出半截锁骨,另一半掩藏在领口下的阴影里。 慵懒又欲。 女人看得脸微红,满心好奇,什么样的女人有这种福分,能做他老婆。 “你太太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周晏京闲适的姿势倚在沙发上:“我太太?” 他褐色瞳孔里蕴着一层浅薄的笑,给人一种深情的错觉:“没你漂亮。” 任何一个女人被这样的眼睛看着,还夸你漂亮,都不可能不心动。女人的心脏噗通噗通的,跳得像小鹿。 “得了吧,别听他哄你,整个霖城翻过来也找不到比他老婆更漂亮的女人了。” 粉红泡泡被人无情地戳破,她看向周晏京。 他懒散地咬着烟,唇边勾起散漫的弧度,笑着没否认。 女人一颗心起起落落,原来是哄她的啊。 周晏京估计是困,整个人都懒得不行,烟也抽得没劲,随手淹进酒杯,拎着外套站起来。 正重新给他倒酒的史唐一愣:“这么早就走?” 周晏京一脸兴致索然:“困了。你们玩。” 林语熙打小的习惯,睡觉要留一盏灯,她被人开门进来的动静吵醒。 卧室地灯昏黄的光线里,男人高大的身影背对她站在衣帽间镜子前。 有微淡的酒气飘在空气里,林语熙坐在床头懵了一会,清醒过来。 上次见面已经是大半年前了,看着他背影都觉得陌生。 “你回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周晏京回头瞥她一眼。 林语熙睡眼惺忪地坐在床上,睡裙睡得松松垮垮,细细的肩带快从肩上掉下来。 她皮肤很白,天生的白,上学时候军训,在大太阳底下晒一周,也顶多泛点红,几天就能养回来。 雾紫色的睡裙衬托得她像一块瓷白易碎的玉,锁骨精巧清薄,白皙的脖颈下缀着一块冰透剔亮的翡翠平安锁。 周晏京单手解着纽扣:“怎么,在家里藏人了?” 林语熙是想问回来为什么没告诉她,被他一句话噎住,没睡醒的脑子转不过来。 周晏京看起来并不在意她的答案,拿了睡衣进浴室洗澡。 林语熙在床上坐了会,听着浴室里淅沥的水声,人慢慢醒透了。 第2章 脾气见长 不一会,周晏京从浴室出来,脚步声走向床的另一侧,接着床垫微微下陷,被子一角被掀开。 林语熙闻到一股微淡的冷香,冷冽深刻的气息,丝丝入骨的侵略感,木质调与体温融合,后调沁出淡淡的烟草香。 烙印着周晏京个人标志的味道。 地灯微弱的光照不到床上,夜里特别静,静得能听见平缓的呼吸声。 两人各自占据大床的一半,中间隔着一道冰冷的结界。 静静躺了一会,林语熙看着周晏京,可能是因为黑暗,他的轮廓显得深邃又冷淡。 “你睡了吗?” 黑暗里一片静谧,周晏京冷倦的嗓音微微不耐:“安静点。” 林语熙摸了摸脖子上的平安锁,转过身去。 …… 翌日林语熙醒来时,旁边已经没人。 她起床洗漱,到客厅时发现周晏京已经穿戴整齐坐在餐桌前,正拿着pad浏览美股实时行情。 听见她出来,他抬了抬眼:“陈嫂呢。” 林语熙打开冰箱:“我辞退了。” 周晏京皱了皱眉,没说什么。 林语熙快速煎了两颗鸡蛋,想了想又加上火腿片、生菜和芝士,弄了两个三明治,端到餐厅。 周晏京瞥了一眼:“你平时就吃这种东西?” 这怎么了,这已经比林语熙平时吃的好很多了,她早上赶着上班,早餐大多直接用两片吐司就解决了。 心里说:爱吃不吃。 一声猫叫从沙发后面响起,林语熙回头,看到三花母猫怯怯地伸出一个小脑袋。 前阵子下大暴雨,她在医院捡了一窝小流浪,刚出生的小猫被淋得瑟瑟发抖,母猫也瘦骨嶙峋。 她看着不忍心,只好先带回家,想着养到满月找领养送出去,没想到周晏京突然回国。 他不允许林语熙养猫,他去美国一年的时候,林语熙也救助过一只流浪猫,想带回家养,打电话问他意见,他只回了两个字:“不行。” 林语熙明明已经把猫关进空房间了,不知道它会这么聪明,自己开了门跑出来。 周晏京果然皱起眉:“哪来的野猫。” 他语气里满是嫌弃,林语熙听着不舒服,走过去把猫抱起来,咕哝一句:“我生的。” 周晏京闻言轻哂:“那你应该去申请诺贝尔奖。” 林语熙把猫放回房间,出来时他已经穿好外套,她做的三明治依然放在桌上,没动过。 周晏京对着镜子打领带,头也不回地给猫宣布死刑:“我回来之前把它弄走。” 林语熙没搭腔。 这么大的别墅,又不是养不下几只小猫,干嘛对连生存都是问题的小动物赶尽杀绝。 他那么有钱,心肠倒是歹毒得很。 周晏京从镜子里捉到她表情:“又在心里骂我什么。” “……” “谁敢骂你。”林语熙说,“我会把它们关好,不会再跑出来,每天给家里消毒,等找到领养人就送走。” 她赶着上班,用保鲜袋装好三明治准备路上吃。 “你要是忍受不了,可以去别的地方住。反正你狡兔三窟,四海为家。” 周晏京哂笑一声:“半年不见,脾气见长,刚回来就赶我走。” 林语熙没吭声,低着头换鞋。 她上班的穿着以舒适为主,宽松的毛衣下,紧身牛仔裤裹住形状漂亮的长腿。 弯腰穿鞋时,从腰到臀的曲线很诱人。 周晏京扣着西装纽扣,掀了掀眼,目光从她身上散漫地走过:“你昨晚想说什么?” 这次换成林语熙没空聊:“我赶着上班,回来再说吧。” 查完房,林语熙整个上午都在眼科门诊,今天患者多,看到快两点才结束,食堂已经不剩什么,她随便打了点饭。 正吃的时候接到凌雅琼的电话,叫她今天回去一趟。 林语熙应下,挂了电话,低头戳着白米饭,突然有点食不下咽。 下午下了班,司机老刘来接她,林语熙坐上车。 苏式园林风格的中式庭院,已经有近百年的历史,林语熙对这里很熟悉,她从小就是在这里长大的。 父母被害之后,她辗转在福利院待了几年,后来被周家收养,名为收养,其实只是资助罢了。 如果用金字塔来代表整个霖市的阶级,周家就是金字塔顶端的尖,一般人根本触摸不到的阶级。 她一个孤儿,被周家收养已经是走了狗屎运,哪有资格上周家的户口本。 当然谁也没想到,她狗屎运能走两次,后来又嫁给周家二公子,户口本还是给她上去了。 林语熙坐在客厅等了一会,一身典雅旗袍的凌雅琼从楼上下来。 “听说你把小陈赶走了?” 林语熙不意外她会知道:“她来找你告状了?” 林语熙和周晏京结婚之后,周家就派了个保姆过来,陈嫂手脚麻利,做事也细心。 周晏京常年不在家,只有她和陈嫂朝夕相对,所以林语熙待她很亲,家里吃不完的高级食材和补品全都让她带回家,逢年过节还给红包。 陈嫂的工作其实很清闲,林语熙上班比较忙,在家待的时间不多,很多小事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计较。 有次医院要填报资料,林语熙的一个证件四处找不到,又急用,陈嫂不在家,电话还打不通,最后林语熙在一个麻将摊上把人找到。 她的麻友说:“这都几点了你还不回去,不怕你家太太骂你?” 陈嫂当时输了不少,正上头的时候哪舍得下牌桌。 “她上班忙着呢,这个点回不来。再说我的工资是周家开的,又不是她开的,她就算发现了能拿我怎么样。” “那人家也是周家的少奶奶,吹个枕边风,还不是说辞退就把你辞退了。” “得了吧。”陈嫂语气不屑,“我们二公子一年也不回家几次,她上哪吹枕头风去。” 中年妇女最是八卦:“哟,他们夫妻感情不好啊?” “好什么呀,我们二公子刚结婚没多久就跑美国去了,听说是去追他那个什么青梅竹马的初恋。这个老婆是被家里逼着娶的,看一眼都烦。” “所以说,女人还是得有点手段,不然长得漂亮也白搭,还不是拿不住男人的心。” 人都有看人下菜碟的本能,不过林语熙没想到,会从自己善待的保姆嘴里听到这么一番戳心窝子的话。 陈嫂嘴上说闲话说得爽,一回头看见林语熙站在她身后,吓得牌都差点扔出去,慌慌张张地道歉。 林语熙当时没说什么,只让她回家把放错地方的证书找出来,当天晚上就让人走了。 凌雅琼坐下来:“小陈不过是背后说点闲言碎语,虽然上不了台面,也无伤大雅。你好歹也是晏京的妻子,周家的二太太,连一个保姆都镇不住,怎么会不被人看低。” 林语熙扯了下唇。 也不知道陈嫂在凌雅琼面前添油加醋说了什么,反正不管什么事,不管是不是她的错,凌雅琼总是对她不满意,从小到大一直如此。 林语熙早就习惯不解释了,解释了凌雅琼也不会向着她,自取其辱罢了。 “你自己就算了,现在晏京回来了,你饭也不会做,家务也料理不好,打算等着他回家伺候你?” 林语熙心说,也不是没伺候过。 但这话她不敢当着凌雅琼面说。 第3章 解脱 佣人泡好了茶,凌雅琼钟爱明前龙井,清澈的茶香袅袅飘散,她抿了口,又问:“上次跟你说的话,你跟晏京聊过了?” 林语熙顿了下,“还没。” 她倒是找过周晏京,当时他人还在曼哈顿,林语熙在电话里说想和他谈谈,他在忙,没耐心听,只扔给她一句:“有什么事,等我回去再谈。” 之后林语熙又打了几次,都没接通,后来也就不再打了。 “跟你说的话,你一点都不放在心上。”凌雅琼眉头皱得老高,“让你和他谈谈,都这么久了,也不知道你谈了什么。” “趁晏京现在回来了,你们两个抽空去把手续办了,早点办完早点了结。” “日子过成这个样子,让外人看笑话,你们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这几年最让凌雅琼烦心的就是周晏京跟林语熙的这段婚姻,早知道她当初就打死都不该松口让他们结婚。 “离婚对你们两个都是解脱,我也是为你们好。” 茶杯有点烫手,林语熙蜷了蜷被烫到的手指,垂眼看着浅黄色茶汤里浮动的叶子。 要是她不爱周晏京,的确是个解脱。 “我会跟他商量的。” “先生跟二公子回来了。”佣人说。 林语熙回头。 周晏京是跟周启禛一起回来的。 他私下一贯比较随意,西服外套随意地拎在手里,跟周启禛边说着话边走进来,嘴角挂着散漫的笑。 只不过那点笑意在瞥见她时,不动声色地淡了。 凌雅琼也许久没见儿子了,笑容满面地起身迎过去:“这次怎么突然就决定回来了,也不跟我商量一声。” 周晏京道:“这个惊喜你不喜欢吗?” “我要什么惊喜,不被你气死就不错了,说走就走,说回来就回来。” 凌雅琼嘴上怪着,其实许久不见儿子,心里比谁都高兴:“你怎么又瘦了,在那边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周晏京懒洋洋地站在那任她端详,笑得挺混:“每次见面都说我瘦了,要不你把我栽后院竹林里得了。” 凌雅琼拍了他一巴掌:“你这嘴就没个正经的时候。” 周晏京从小就伶牙俐齿,哄人的时候舌灿莲花,吵架的时候能言善辩。 长大之后变稳重了,本质上还是那个混球儿,从小到大,林语熙都吵不赢他。 吃饭的时候,林语熙坐在周晏京身边。 周启禛常年身居高位,身上有一股威严的气息,林语熙从小就怕他。 饭桌上,周启禛照例关心了她两句,问了问工作如何,林语熙有问有答,像被教导主任提问。 等到周启禛转向周晏京,她才悄悄松了口气。 之后父子俩便一直在聊工作,周晏京这几年在华尔街的成就有目共睹,周启禛时不时点头,言辞之间不乏对这个儿子的骄傲。 林语熙心里揣着事,吃不下,但怕放下筷子周启禛又问她话,只好装作在吃饭,慢吞吞地数着米粒。 可能是她数得太认真,周启禛还是注意到了:“是不是饭菜不合口味?” 林语熙正要说不是,周晏京悠悠瞥她一眼:“她得吃猫粮。” 周启禛:? 林语熙尴尬得刚要解释,周晏京好像还嫌他父母的表情不够精彩,靠着椅子又懒洋洋地说: “不知道吃什么调理的,现在都会生猫了。” 林语熙:“……” 好想挖穿地心离开这个世界。 凌雅琼瞪了周晏京一眼:“你这孩子,净胡言乱语。” 周启禛严肃的脸上一片沉默,他一把年纪不懂年轻人的梗,尝试理解了一下,生猫要么是妇科的问题,要么是精神科的问题,总之哪个他作为男性长辈都不方便问得太直白。 “小熙……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林语熙脸都尬红了,忙说:“没有,他乱说的。” 饭后父子俩在书房待了一段时间,凌雅琼去给两人送汤,待了一阵没出来。 林语熙原本在客厅坐着等,昨晚没睡好,又上一天班,没一会就困得歪在沙发上睡着了。 宅子里的佣人赵姨过来轻轻叫醒她:“语熙。” 林语熙揉了揉眼睛:“要走了吗?” “二少爷跟先生在谈事呢,一时半会估计不会走。” 林语熙从小是赵姨照顾的,赵姨对她跟对自己女儿似的:“你原来的房间我都收拾干净了,要不要上楼睡会?” 林语熙平时很少来这,除了逢年过节,或者凌雅琼叫,她不会主动过来。 楼上房间里还有一些她的东西,都是小时候的旧物件,属于她的也不多。 她找赵姨要了一个纸箱子,收拾完抱着箱子下楼时,周晏京刚好从书房出来。 周晏京视线滑过她怀里的纸箱:“拿的什么?” “小时候的东西,忘记带走了。” 他扯了下唇,说不清什么意味,总之不是笑。 下楼时,林语熙在他身后说:“你下次别在你爸妈面前胡说八道。” “我胡说八道?”周晏京顿住脚,抬手把领带扯松了点,回眸瞥她,“不是你自己说的。” 林语熙道:“我那是开玩笑,你拿到你爸妈面前乱说,我很尴尬。” 周晏京把手插进西裤兜里,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她,一副无条件配合的态度: “行。那以后你说的话我都拉个清单,哪句能告诉别人,哪句不能,你标注清楚,我严格遵守, 免得不小心泄露你的小秘密,又拿我来撒气。” 这次林语熙听明白了,是讽刺。 “我没拿你撒气。” 周晏京并不在意她的解释,转身抬步下楼。 林语熙跟在他身后,他个子很高,背影在楼梯间昏黄的光线里被拉得修长挺拔。 明明步伐迈得慵懒散漫,林语熙却有点跟不上,很快就被落在后面。 出了院子,黑色宾利已经停在门口,周晏京站在车边点了支烟,猩红的火光在他指间明明暗暗,夜风里显出几分雅痞。 看见她出来,他掐了烟:“腿那么长是给别人长的?走这么慢。” 林语熙想说我抱了箱子你看不到吗,又懒得和他争辩。 不知道从什么开始,他们对彼此都已经丧失交流的欲望。 算了。这两个字无数次出现在她脑海里,打消一切想说的话。 周晏京打开车门,把外套丢进车里,骨节分明的手搭着车门上沿,嗓音里泛着薄凉: “还有什么没带的,要不今天一次性全带走。” “没了。”林语熙被他激起火气,“剩下的都是你们周家的东西,你自己留着吧。” 她弯腰坐进车里,听见周晏京冷冷地哂笑一声,关上车门,从另一侧上车。 周晏京的绅士是刻在骨子里的,不过那是后天教养,他的毒舌和薄情是天生的。 林语熙以前只觉得他这人风流又薄幸,婚后才知道,他能有多无情。 第4章 周太太 上车后周晏京叠腿坐在纯黑真皮座椅上,加长车厢宽敞舒适,足够在他们之间拉开互不打扰的社交距离。 气氛僵冷。 林语熙不知道他们在书房有没有聊过离婚的事,安静坐了会,转过头问他:“你妈跟你说什么了吗?” 周晏京侧眸瞥过来,眉眼漠然:“说什么。” 看样子是没提。 林语熙右手捻着左手指尖,停了几秒才开口:“还有一个月就……” 她刚起个头,周晏京电话响了,他从林语熙身上缓缓收回视线,接听电话。 不知道谁打来的,他回答的很简略,目光落到窗外,侧脸线条透出一股凉薄的冷漠。 挂断电话,周晏京让司机靠边停下。 车停稳,林语熙听见他淡漠的嗓音:“下车。我还有事要办,待会有车来接你。” 林语熙下意识问了句:“这么晚了你要去哪?” 周晏京闻言掀起眼皮,意味不明的目光从她脸颊掠过,唇角冷淡一扯: “管太多了,周太太。” 像一桶冷冰冰的水,劈头盖脸,浇得林语熙满身刺骨的凉。 她手指蜷缩了一下,沉默地打开车门,半道下了车。 宾利从她眼前开走,深夜空旷的马路很快只残余路灯高高投射的黄光,间隔好远才有一盏,昏昏昧昧,四周很黑。 这里离市区还有一段距离,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风有点大,在树梢萧萧作响。 林语熙忘记戴围巾了,冷风吹进脖颈,又顺着毛衣缝隙侵入骨髓,她在手机软件上叫了辆车,坐上走了。 林语熙到家时,陈嫂已经回来了,殷勤地帮她递来拖鞋,眼神往她身后瞄:“太太,二公子没跟你一起回来?” “嗯。”林语熙换了鞋正要上楼,又想起什么,把陈嫂带到关着猫的房间,叮嘱她怎么照顾。。 满屋子都是猫咪用品,全自动的喂食器、猫砂盆,还有像棵树一样的东西。 陈嫂看得满眼惊叹,又说:“你养这么多猫,二公子会不高兴的吧。” “你关好房间门,别让猫跑出来。”林语熙说,“他不高兴就不高兴,成年人的世界哪能让他每时每刻都高兴。” 她以前挺好说话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次的事记仇呢,陈嫂讪讪地闭了嘴。 周晏京一整晚都没回家。 之后的几天也没回过。 要不是每天都能在各家媒体上看到他的消息,林语熙都要怀疑他是不是不小心死在哪了。 周晏京回国不过几日,就在财经界引起了不小的震动,所有人都在猜测这个华尔街新贵这次回国的目的。 【博宇华丽回归,本土投行市场大动荡】 【内幕消息,周启禛即将卸任亨泰银行总裁,二公子低调回国,疑似争夺家业?】 就连林语熙同科室的年轻医护们中午吃饭时也在八卦。 “原来周家二公子长这么帅啊,又帅又厉害,我的妈,爱了爱了!” 苏橙说:“哪轮得着你爱啊,人家早都结婚了。” “真的假的?这么年轻就结婚了?” “当然是真的!我见过,真人比照片帅多了。他跟他老婆当年结婚的时候婚礼办得可盛大了,你们不知道吗?” 苏橙的语气听起来好像跟周晏京很熟络,林语熙抬头看了她一眼。 虽然是同年进入同一家医院同一个科室,苏橙却一直跟她不对付。 而且林语熙跟周晏京结婚时,研究生还没毕业,没进医院。她没有娘家人,新娘这边的亲友,就只有虞佳笑一个人。 “那张神图你们不会也没看过吧?”苏橙说,“就婚礼上交换戒指那个,新娘子戴着朦朦胧胧的头纱,那个侧颜,那个氛围感,我跟你们说,绝了!” “来来来,我搜给你看。” 她从网上旧新闻里扒出照片,几个人围在一起叽叽呱呱地讨论: “虽然看不清脸,但这个骨相一看就是大美人!” “好想知道是谁啊。” “嗳,林医生,这个侧脸怎么跟你有点像?” 林语熙面不改色:“你看错了吧。” “得了吧。”苏橙翻了个大白眼,“她哪有那么好命,还想嫁豪门。” 林语熙脸上连一点波澜都没有:“你怎么知道我没那么好命。” 苏橙刚想说什么,一个护士斩钉截铁地拍大腿:“就我们林医生这脸,这专业能力,嫁个豪门还不是SO eaSy!” 苏橙嗤道:“都两年了,你见过她老公吗?她要真嫁的是豪门,怎么可能不带出来秀。” “对啊,林医生,你什么时候带你老公出来给我们见见呗。” 林语熙放下筷子,擦了擦嘴:“冥婚。带出来怕吓着你。” “……” 她说完若无其事地端起餐盘走了,留下一张张惊呆的脸。 晚上林语熙下班,陈嫂已经做好晚餐,满满一桌子的菜,很丰盛,只不过有很多茄子、竹笋等等林语熙不爱吃的食材。 林语熙让她少做一点,她争辩:“你不吃,二公子也要吃的呀。” “他一个人也吃不了十二道菜。” 林语熙是脾气很好的人,别人对她一分好,她就想还十分。 她不爱跟人起冲突,很多时候只要做的不过分,她都不会为难。但她一旦对谁关上心扉,就很难再打开了。 “不需要你勤俭,但也别太铺张浪费。” 陈嫂小声嘟囔:“这花的都是二公子的钱,做给他吃,哪浪费了。” 林语熙慢条斯理地吃着饭:“我听力没问题,你要是想碎碎念,离远一点。” 陈嫂就闭嘴了。 饭快吃完,周晏京也没回来,陈嫂几次朝门口张望,忍不住问:“你不给二公子打个电话吗?这都几天了,今天还不回家吗?” 林语熙:“你这么想他,不如自己给他打电话。” 陈嫂表情尴尬:“我不是那个意思……” 院里突然响起车声,陈嫂一喜:“是不是二公子回来了?” 她忙不迭跑去开门,林语熙视线投向门口。 陈嫂开了门,司机老刘抱一个纸箱子,远远朝林语熙道:“太太。您那天落在车上的东西,二公子让我给您送回来。” “放那吧。” 老刘把箱子放在门口,没进来,正要转身走,林语熙又问:“他这几天住哪?” 第5章 两不相欠 老刘支支吾吾的不敢答。 夫妻俩不和睦,他们下面这些人最难做了,摸不准该不该跟她汇报周晏京的行踪。 老板肯定不能得罪,但老板娘也不是好惹的,现在俩人闹矛盾,说不定哪天床头吵架床尾又和了,回头还要找他们麻烦。 思来想去半天,折中回了句:“二公子这几天都在忙公司的事。” 挺会避重就轻。 林语熙怎么会听不出来:“那他是住在公司?” “这……”老刘汗都快下来了,“那倒没、没有。” “不难为你了。”林语熙低头继续喝汤,“你走吧。” 老刘一刻都不耽搁赶紧走了。 林语熙中午又给周晏京打了一通电话,依然是助理接的。 “太太,您找周总吗?” 林语熙问:“可以让周晏京接电话吗?” “周总在忙。”助理杨康客客气气道,“您也知道周总刚回国,博宇这边有许多事务要处理,最近都很忙。您要是有什么要紧事,我可以帮您转达。” 离婚这种事得跟周晏京亲自谈,助理能转达什么。 林语熙也快丧失耐心,没好气道:“那你转告他,这么日理万机,小心猝死。” “……” “死之前先给我回个电话。” “……” 挂断电话,杨康看看办公桌后面正在文件右下方签字的男人,不知道该不该原话转达。 周晏京这几天的确很忙,博宇投行之后的重心将会放在国内,总部从华尔街搬回霖城,光是各种资料和手续就要整理好几天。 处理完高高一摞文件,周晏京合上笔帽,靠到椅子上,喝了口咖啡,才问:“她说什么?” 杨康简单加工了一下:“太太让您注意身体,别太劳累。” 周晏京眉梢轻轻挑起,接着往窗外扫了一眼。 博宇的新办公室就在周氏集团总部大楼隔壁,一幢幢银灰色摩天大楼比肩而立,构建成恢弘磅礴的现代化中心商务区,玻璃幕墙反射着正午耀眼的阳光。 周晏京嗓子里哼笑一声,椅子转了九十度,对着落地窗,慢悠悠啜了口咖啡。 “今天太阳也没从西边出来啊。” 林语熙不知道杨康究竟有没有帮她转达,总之结果并未有任何改变,周晏京依旧像死了一样,电话是不回的,家也是不回的。 这边一个当事人不露面,另一边,凌雅琼打电话过来催进度。 “你跟晏京谈的怎么样了?” 下午还要看复诊的患者,林语熙来不及吃饭,用面包随便垫了一下:“他最近忙,还没谈好。” 她都能想象出来凌雅琼皱起眉的神情:“语熙,你是在故意拖延吗?” “我没有。”林语熙说。 凌雅琼厉声道:“你再拖下去也是互相折磨,折磨晏京也折磨我们。你就这么恨我们?” “我没有。”林语熙有点无力。 “我们周家这么多年亏待过你吗?你也是在我跟前看着长大的,别到最后逼我做一个恶人,到时候难看的是你自己。” “已经委屈了晏京三年了,你知道我这个当妈的眼睁睁看着儿子常年待在美国,因为你连家都不回,我心里什么滋味吗?” 林语熙从来不知道周晏京为什么突然决定要去美国。 他们说他去追江楠,怪她留不住自己丈夫的心。 他们说因为周晏京不想看到她,怪她太令人厌烦。 反正都怪她。 这么多年压在凌雅琼心里的不满全都在此刻发泄了出来:“当初要不是他奶奶胡搅蛮缠,我打死也不会让你们两个结这个婚,晏京他配得上更好的妻子!” 心脏像被人剜了一刀又一刀,林语熙感觉不到疼,只是觉得血淋淋的。 她攥紧手指:“这个婚也不是我想结的。你别忘了,是你们周家有求于我。” 电话那端沉默片刻,凌雅琼语气缓和了一些,但仍高高在上: “我知道,这件事也算是你帮了我们周家的忙,我们不会亏待你,该给你的钱一分都不会少。” “等你和晏京离了婚,这件事就了结了,以后你和我们周家两不相欠。” 好一个两不相欠。 挂断电话,林语熙颓丧地靠在椅子上。 深秋了,水杉林的叶子已经快要落完,剩下零零散散干枯的几片,挂在光秃秃的树干上。 新来的规培生敲了敲门:“林医生,还有两分钟就一点了,您准备好了吗?” 林语熙长吸一口气,坐直身体:“好了。” …… “那个老巫婆这么说的?两不相欠她个头啊!” 下班前林语熙接到虞佳笑的电话,虞佳笑听出她情绪有点低,追问出中午那通电话,差点气炸。 “他们周家欠你的多了去了好吗!姓周的有什么好委屈的,那么委屈有本事当初别碰你啊!奶奶的你让他问问他的刁委不委屈!” 林语熙一口水差点喷出来,回头看了看,幸好这会开水间没人。 她接好水往回走:“虞小姐,讲话注意一点,我在医院。” “医院怎么了,大家都是黄种人,这是写在我们基因里的东西!” 虞佳笑还没骂够:“你都没委屈,他还委屈上了,你们结婚之后他还不是该潇洒潇洒,跟那个什么狗屁江楠搞得人尽皆知,害得你到处被人瞧不起,一个保姆都敢骑到你头上拉屎了!” “你三年大好青春倒是都搭进去了,得到了什么?得到了所有人的嘲笑和一段被玩弄的感情!” 不愧是好闺蜜,戳心窝子戳得比谁都准。 林语熙:“……先绝交五百年你应该不不介意吧?” “别别别。”虞佳笑一时义愤填膺骂上头了,赶紧挽回,“我下班了,你等我去接你,请你吃大餐!” “你的大餐得用‘喝’的吧。” 虞佳笑嘿嘿一笑:“还是你懂我。” 她酒量一般还没事就爱喝两杯,美其名曰工作压力大,酒精令人快乐,每次说请林语熙吃大餐,最后都是直奔酒吧。 林语熙刚走出医院,虞佳笑叫的车已经停在路边,从车窗探出头冲她招手。 林语熙坐上车,习惯性从包里拿出免洗洗手液,虞佳笑训练有素地伸出一双爪子来消毒。 “新开的那间酒吧今天搞活动,情侣五折!” 打折两个字就是她的命门,五折更是迷魂药,看见就走不动道。 林语熙说:“我们俩又不是情侣。” “你说你怎么那么老实。”虞佳笑一把搂住她,“我们说我们是,他们怎么知道是不是?现在人多Open啊,实在不行咱俩到那就打个啵!” 林语熙:“婉拒了哈。” “拒绝无效。你已婚,我可是黄瓜大闺女呢,算起来还是我更吃亏好不好。” 酒吧门槛比林语熙以为的容易多了,就是虞佳笑脑子指定缺根筋,搂着她腰冲人保安一抬下巴:“看得出来吧,我是T。” 林语熙:“……” 虞佳笑有心哄她开心,给她点了一大堆吃的,酒都点的自己平时不舍得喝的那些贵的。 这间酒吧很高档,环境不错,小吃味道也挺好,就是今天人格外多,轰天的音乐震着,又躁又吵。 虞佳笑像蜘蛛精一样天天挂在网上,八卦掌握的比谁都快:“你老公不会真的是回来争家产的吧?” 第6章 正宫娘娘 “万一他真的想争家产,你晚点再离,到时候多分点钱养我啊!” 她小算盘打得火星都能听到,林语熙冷静地打破她的幻想:“都晚上了你还没睡醒吗?我们签了婚前协议的。” “……靠。”虞佳笑暴富的梦想破灭,开始厌世,“那他可千万别争到家产,要不我心里不平衡!” 周晏京有什么打算,林语熙还真的不清楚。 最近周启禛的确有卸任的打算,据林语熙所知,他是打算让长子周晟安接任的。 周晏京在这个敏感的时间点悄悄回国,也怪不得引发诸多猜测。 不过周晏京跟他大哥的感情一直都很好,况且他自己的博宇投行这几年风头无两。 兄弟反目?林语熙觉得不太可能。 那他回国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林语熙想,大概是离婚吧。 他应该早就等不及了。 中途虞佳笑去上厕所了,林语熙正埋头吃东西,刚吃两口,听见有人说话:“这么巧?” 她抬头,看见带着女伴走进酒吧的宋云帆。 周晏京的发小。 宋云帆下意识往二楼包厢看了眼,神色有点怪异,但转瞬即逝。 “你自己来玩?” “跟笑笑来的。”林语熙说,“这么巧,你们也在这。” “几个朋友聚一下。”宋云帆回答得很简略,也没有邀请她一起上去的意思。 林语熙跟他不算很熟,简单寒暄两句就没话说了,宋云帆领着人上楼。 很快,虞佳笑风风火火跑回来,面色凝重。 “宝子,你猜我刚才看见谁了?” 林语熙胡乱瞎猜:“财神爷?” 虞佳笑没心情跟她开玩笑:“你老公!” 林语熙动作一顿。 怪不得刚才宋云帆欲言又止。 “他们带了好几个女的,打扮得可妖艳了!这狗男人,天天不回家原来是在外面玩女人,一点男德都没有!” “你对他是不是有误解,他哪有男德。”林语熙跟没事人一样,垂着眼吃薯角。 林语熙中午才被他妈教训了一通,他倒玩得挺开心,虞佳笑的火蹭蹭蹭往上冒:“才回来几天啊就在外面浪起来了,美国是没女人把他憋坏了还是怎么着!” 林语熙:“别管他,喝你的。” 她坐得住,虞佳笑坐不住,往二楼包厢瞄了好几次,越想越气,放下酒杯站起来。 “我再去上个厕所。” 五分钟上两次,属于需要挂号的程度了。 “你要不要去医院看看膀胱?” “不用不用,我两个膀胱都好着呢。” 林语熙:“……那你更要看看,因为人只有一个膀胱。” 她话没说完,虞佳笑已经跑没影了。 还不到两分钟,就听见二楼一阵喧哗,保安正在拦人:“小姐,这是VIP包厢,你不能进去。” “我怎么不能进去?你去问问里面的人,看他们敢不敢拦你姑奶奶我!”虞佳笑说完一把就把人推开,气势汹汹地推开门冲了进去。 林语熙愣了一下,急忙起身跑上去。 还没进门就听见包厢里面虞佳笑阴阳怪气的声音:“不好意思,不小心走错包厢了。哎呦呦,几位帅哥看起来好生面熟啊,怎么跟我闺蜜的那个死鬼老公和他的二币朋友们长得一模一样呢。” 林语熙:“……” 虞佳笑这个莽夫,那里面的人没一个好惹的。 那帮少爷各个家里背景雄厚,一个不高兴,动动手指就能把她捏死。 她一瞬间想转身就走,让虞佳笑这熊玩意儿自生自灭吧。 好闺蜜不就是这样吗,可以为你买早餐,但不能替你挡子弹。 大难临头对不起让一让我先飞。 一道阴沉的声音传出来:“虞佳笑,你莫名其妙在这发什么癫呢。” 说话的是史唐,史家最混不吝的小少爷,被家里纵得无法无天,脾气很臭,也是周晏京朋友里最不好惹的一个。 他翘着二郎腿,正脸色不善地瞪着虞佳笑。 “发你太姑奶奶的癫!”虞佳笑没喝多少,胆子倒挺大,主要是气不过,在下面瞄见周晏京的身影就冲上来了,“看见你太姑奶奶还不赶紧过来下跪!” “你他妈活腻歪了吧!”史唐扔了酒杯站起来。 虞佳笑抱着手臂冷笑:“干什么,还想对你太姑奶奶动手啊。不孝孙子,打雷了第一个先劈的就是你。” “尼玛的……”史唐黑着脸就冲她走过来,林语熙从虞佳笑背后走出来,把人扯到自己身后。 史唐脚步一刹,脸上的怒容收住。 “……嫂子?” 因为这声嫂子,包厢里原本喝酒玩闹的声音都停了,朝门口望过来。 周晏京指间松散夹了支香烟,闲散轻淡的目光越过史唐,落到林语熙身上。 林语熙的长相是很明艳的那一挂,她今天没化妆,依然好看得瞩目,五官大气又精致,组合到一起挑不出任何的瑕疵来。 被水晶灯的光一照,她白净的脸像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泽。 “不好意思,她喝多了发酒疯,多担待。” 换别人史唐这会已经把人横着丢出去了,回头看看周晏京,忍了这口气:“谁跟傻比一般见识。” 虞佳笑张嘴就要骂回去,林语熙掐了她一把,脏话顿时变成了一声嗷嗷叫。 史唐臭着脸:“既然你们都来了,要不坐下来一起玩吧。” 林语熙往周晏京那看了一眼。 浓郁酒香浮动在奢华宽敞的VIP包厢里,法式水晶吊灯呈现纸醉金迷的香槟色,空气都显得比外面大厅要昂贵许多。 桌上各类她叫不上名号的洋酒摆了一桌,宽大的真皮沙发上坐了一圈人。 一半是那个圈子里的少爷们,另一半是年轻漂亮的美女。 周晏京坐在包厢最里面的黑色沙发上,长腿交叠,墨色西裤修饰出修长优越的线条。 旁边是一个挺漂亮的女人。 林语熙认出来,好像是上次照片里的那个小短裙。 从她一进来,包厢里原本放松玩乐的气氛变得有点古怪。 林语熙问:“这就是你说的最近都在忙?” 忙着喝酒玩女人? 周晏京夹着烟的手轻轻揉了揉太阳穴,隔着缭绕的青色烟雾,他噙在嘴角的淡笑有种轻肆的戏谑。 “刚玩一会就被你抓着了。跟我这么紧,查岗啊。” 轻描淡写,好像这几天不接电话不回家都不是个事。 “那你继续忙。”林语熙拉着虞佳笑坐下,“我在这等到你有空。” 整个空气都静了。 史唐坐在旁边干瞪眼,宋云帆踹过来一脚,低声骂:“二缺吧你,还敢让人坐下来玩。” 史唐悻悻地:“我这不是客气一下嘛,我怎么知道她还真坐下来了。” 林语熙挺安静的,说完真就没再说任何话,不打扰周晏京继续玩,坐在离他挺远的位置,顾自吃面前那叠开心果。 虞佳笑也没想到林语熙会留下来,一时还有点无措。 不过她心下,装不下事,没一会就在旁边握了好几棵草,举着一个酒瓶子跟林语熙吐槽。 “真他奶奶的奢侈啊!我们那一桌都顶不上这一个杯底。” “那就多喝点。”林语熙又给她拿了一瓶过来。 反正周晏京有的是钱,来都来了,不喝白不喝。 “二公子~”周晏京旁边的小短裙甜甜地喊了声,“你怎么不理我?” 周晏京衔着烟,样子懒散,没焦点的目光看不清落在什么地方:“困。” “那我扶你去楼上房间睡会?” 陪玩的女孩们不知道林语熙跟周晏京的关系,但从刚才那两句话也听看得出来,八成就是正宫娘娘了。 但周晏京自己都不怕,她们怕什么。 第7章 塑料夫妻 几个女孩笑得暧昧极了:“才几点啊就奔着楼上房间去,你也太迫不及待了吧。” 小短裙被起哄得羞涩:“讨厌!” 嗓音含柔情,甜得林语熙都觉得好听。 周晏京将唇边的烟取下来,那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腕骨劲瘦精悍,手指如高洁的玉一样清贵干净。 半截烟在深灰色水晶烟灰缸上磕了磕,烟灰抖落进去,他嗓子里短促地轻笑一声。 混不吝的样子。 “我没半身不遂,睡觉要人扶。” 虞佳笑的火气又上来了:“半身不遂才好呢。” 林语熙好似没听见周晏京跟女人的打情骂俏,垂着眼给她剥着开心果:“暂时别咒他,他要是半身不遂了我还得给他推轮椅。” 那还是算了,虞佳笑想了想:“那让他上半身不遂!” “上半身不遂那是什么东西?脑瘫吗?” 虞佳笑冷笑一声:“一根行走的刁。” “……” 林语熙一把把果仁塞她嘴里:“可闭嘴吧你。” 宋云帆给她们拿了两瓶酒过来,林语熙看一眼,说声谢谢。 宋云帆又低声解释:“我们这里一帮男人,怕你跟你朋友不自在,刚才在楼下就没叫你们上来。” 林语熙清亮澄澈的眼睛看向他,笑了笑:“理解。” 有美女作陪,喝多了想放松一下,这酒吧楼上就有现成的房间。 她来,当然不方便。 她的眼神安静清明,好像看透了一切,反倒让宋云帆有种无所遁形的局促。 这时,小短裙又往周晏京身上凑了凑,圆鼓鼓的胸脯快要贴到他手臂: “二公子,下周我演唱会,你有没有空来听?” 原来是个小歌星。 林语熙心想,怪不得声音好听。 “呕!”虞佳笑在林语熙旁边夸张地干呕,“吐了吐了。” 林语熙平时做什么都慢条斯理地,上学时的八百米体测永远都被甩在最后一个,仰卧起坐没及格过,这时候整个身体反应灵活地往旁边一闪,两只脚都从地上抬了起来。 “别吐我身上。” 周晏京散漫含笑的声音听起来像调情:“我对音乐过敏。” 小歌星噘噘嘴:“你听一听我唱歌,说不定就治好了呢。” 虞佳笑到底是没憋住:“你当你是超声机啊,声波就能治病。这么厉害怎么不把你的嗓子捐给医院?” 小歌星瞧瞧她,像害怕一样往周晏京身上靠:“二公子,她是谁啊?” 虞佳笑还要再骂,林语熙低声说:“别惹事,笑笑。真闹起来我不一定兜得住你。” 虞佳笑一下歇菜。 不是怕事儿,是心疼她闺蜜。 林语熙这几年过的是什么日子,别人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吗。 万一闹大了,周晏京又不向着林语熙,到时她在这么多人面前,得多丢脸。 林语熙把人按住了,这才淡淡抬眼,看向那个小歌星。 “我有空,有票吗。” 小歌星看她几秒,笑眯眯的:“有啊。姐姐等会加一下我助理的微信,回头我让助理把票寄给你。” “谢谢。不用那么麻烦了。”林语熙葱白修长的食指很随便地朝周晏京一指。 “我微信你让他推给你就行了。” 小歌星表情一愣。 周晏京眼皮轻抬,隔着桌子瞥了林语熙一眼,不置可否。 小歌星冲他撒娇:“二公子的微信我没有呢,怎么办。” 周晏京懒散地看着林语熙,把问题抛给她:“怎么办?你问她。” 当着老婆的面跟别的女人搂搂抱抱,也没见他有任何心虚,表面功夫都不屑做,气定神闲靠着椅子。 你的莺莺燕燕问我怎么办,把你们豆沙了大办特办。 林语熙还是那副四平八稳的态度,她讲话比较温和,就像个好姐姐一样,对小歌星说:“没事,那你加我,我推给你。” 旁边一群男人的脸都快憋成紫色,不是……把你老公的微信推给别的女人,你咋那么好心呢? 小歌星这下是彻底不会了。 这什么路数? 刚才她就悄悄打量过林语熙了,这个正宫娘娘一看地位就不怎么样,周晏京根本没把她当回事。 她看起来对此也习惯了,安静又淡定地坐在那磕开心果。 她没怎么打扮,奶蓝色的针织衫搭素色裙子,看起来一点不惹眼,但其实五官大气精致,是很标准的美人骨相。 管他什么路数,有微信不加是傻杯。 她马上朝林语熙甜甜地笑:“谢谢姐姐!” 林语熙也温柔一笑:“不客气,我活该的。” “……” 周晏京轻讽地扯了下唇,眼神从林语熙平静的脸上滑走,语调轻懒:“谢早了。” 小歌星正茫然不懂什么意思,瞧见他从口袋摸出手机,顿时心下一喜。 能直接加微信谁还用得着中间商啊。 她欢欢喜喜拿出自己的手机,熟练地打开扫一扫,万事俱备,只等着周晏京的二维码了。 周晏京点开微信,手指却没超她期待的地方去,而是点开了通讯录,眼尾扫向林语熙。 “你提醒我了,我忘删你了是不是。” 林语熙:“……” 他还真挺有删人的兴致,手指滑动屏幕,在列表里翻找起来:“哪个是你ID?” 旁边一圈人都噤声,也不知道这夫妻俩今天到底搞什么,不敢在这时候插嘴。 一个当着老婆的面跟别的女人调情。 一个若无其事地坐那看着。 一个要把自己老公的微信推给小野花。 一个要当众把老婆删了,还不知道她微信是哪个。 塑料都比你们的夫妻感情结实。 林语熙把开心果的壳丢进盘子里:“你自己慢慢找吧。” 小歌星趁机闹着要加周晏京微信,周晏京估计是没找着林语熙是哪个,没删成,表情有点没劲。 “想加我微信啊。” 小歌星乖巧地点头。 虞佳笑眼看着这俩狗男女当着林语熙的面就想勾搭上,暴脾气起来,林语熙按都按不住,她腾一下站了起来。 周晏京单手搭着沙发背,修长的手指捏着手机,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嗓音散漫而淡漠。 “你凭什么呢。” 小歌星:“……” 虞佳笑一屁股坐了回去。 靠,还是让周晏京这张嘴瘫了吧。 第8章 她非礼我 被当众这么拒绝,小歌星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林语熙看到她错愕之际没藏住的微表情,应该还是有点难堪的。 林语熙轻讽的地扯了扯唇。 因为想到自己,也有过这样难堪的时刻。 那时候周晏京有好几天没回家,林语熙跑到一个饭局上找他,看到他在众人面前散漫又凉薄地勾着唇角,说: “娶不到想娶的,还不能娶个别的凑合一下吗。” 周晏京就是这样,能把你哄得飘飘然,以为被他宠着爱着,也能在你心上,轻描淡写地插一刀。 心口闷得慌,林语熙拿起酒杯,跟虞佳笑说:“给我倒一杯。” 虞佳笑马上给她倒上:“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喝?” 这酒入口醇香,回甘无穷,林语熙点头:“确实贵有贵的道理。” 虞佳笑又给她倒了一杯,搭着她肩膀:“喝吧,一酒解千愁!” 林语熙好奇:“你是因为爱喝酒才这么快乐的吗?” “怎么可能。”虞佳笑一甩头发,“我明显是因为没脑子才这么快乐的。” 林语熙乐不可支:“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但林语熙没想到,这酒的后劲会那么大。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时候倒下的,也不记得自己倒在了哪,只模糊记得自己跟虞佳笑一起喝了几杯,之后的记忆就断片了。 总之,等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早晨七点的闹钟正在作响。 宿醉后的身体既疲乏又懒惰,她困得睁不开眼,反手摸索着去找手机。 一只手臂伸过来,先她一步将闹钟关掉了。 林语熙感觉到自己好像一个热烘烘的怀抱抱着,半梦半醒地看到男人棱角分明的下颌。 周晏京…… 又在做梦吗。 她迷迷瞪瞪地抱紧男人,脑袋钻进他怀里。 温暖宽厚的胸膛,男人身上的肌肉又硬又紧实,太过真实的触感让林语熙的困意一点点消失。 她睁开眼睛。 对着极具男性气息的锋利喉结怔了几秒,抬起头,怔忪的双眼对上周晏京深邃的眸子。 周晏京眼神意味不明地看着她。 “抱得舒服吗?” 林语熙清醒过来,意识到是自己八爪鱼似的抱着他,可能是因为喝醉了,大脑宕机,身体就循着本能去了。 那种舒适惬意的感觉如潮水退去,林语熙松开缠在他腰上的手臂,从他怀里退出来,道歉。 “不好意思。” 还挺客气。 “现在知道见外了,昨天晚上是谁缠在我身上,推都推不开?” 周晏京乜她一眼,“酒量那么差还敢学人喝酒,你知道你怎么回来的吗?” 林语熙几乎能想象到他当时厌烦的神情,手指钻进被子:“我喝多了,不是故意要缠你,你觉得烦可以直接把我丢给虞佳笑。” “你朋友比你醉得还死。还是说,你希望我把你丢在酒吧等人捡尸?” 周晏京轻哂一声,下床进了浴室。 林语熙拿起手机才发现闹钟不是第一遍响,她上班已经快迟到,匆匆洗漱完换了身衣服就小跑着出门,连早餐都来不及吃。 紧赶慢赶,踩着最后一分钟险险到了医院,马不停蹄地开始跟值班医生交接。 忙完已经半个上午过去,在自动贩卖机前买咖啡的时候,才冷不丁想起。 又忘记和周晏京说离婚的事。 好不容易见到他人,昨晚喝醉,早上又赶时间,忘得干干净净。 她烦躁地敲了敲脑袋,抽空给虞佳笑打了个电话。 虞佳笑估计是刚起,声音有气无力:“喂……” “你声音怎么这么虚弱?”林语熙问。 “别提了,昨天晚上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的送我回来的,把我丢在家门口就不管了,我在地板上睡了一夜!” 虞佳笑住的地方是一梯一户,刷卡才能上楼,安全倒是安全,就是早上起来腰酸背痛,跟被人暴打了一顿似的,还疑似有点感冒。 问题是她也断片了,想不起来谁是罪魁祸首,捶着沙发愤愤道:“别让我知道是哪个龟孙子!送人只送到家门口,跟上床只在门口蹭蹭不进去有什么区别!” 林语熙:“……” 她没敢说那个缺德的龟孙子大概率是周晏京,陪她一起骂了几句挂断电话。 史唐跑来博宇的新办公室参观,顺便找周晏京一块吃午饭。 周晏京从会议室出来,身后跟着一众西装革履的高管。 瞥见坐在沙发上打游戏的史唐,周晏京招了下手,他立刻关了游戏跑过来。 “昨晚把人送回去了吗。” “别提了。”提起来史唐就来气。 林语熙跟虞佳笑一干了几杯,然后双双倒在桌子上,周晏京把林语熙带走了,指使他去送虞佳笑。 一个女人喝了酒也不知道怎么那么沉,酒品忒差,半道吐在他车上不说,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人拖上楼。 让虞佳笑掏钥匙,她把包护得跟崽似的不让他碰,嚷嚷着:“抢劫啦,我要报警!”一边对他拳打脚踢。 “妈的。你看她给我踢的。”史唐撩起裤腿,小腿上好几块青紫,现在还没消。 旁边几个高管都看乐了:“史少爷长这么大还没受过这种气吧。” “嫂子怎么交个这么泼皮的朋友。”史唐骂骂咧咧完又说,“你看嫂子酒品多好。” 周晏京抄着兜,眼皮懒懒一抬:“谁告诉你她酒品好。” 史唐一愣:“嫂子也打你了?” 几个高管都是一愣,互相眼神交换,寻思这种机密的话题他们是不是应该回避。 寂静的空气里,周晏京漫不经心地道:“那倒没有。” 大家都松了口气,史唐也松了口气:“我就说嘛,嫂子看着挺文静d……” 周晏京:“她非礼我。” 史唐:“……” 高管:“……” 这天林语熙下班时,意外看到周晏京的那台宾利停在医院门口。 林语熙以为周晏京百忙之中终于抽出空来见见她这个老婆了,坐上车才发现周晏京并不在。 “他人呢?” “二公子下午有安排,还没忙完,让我先过来接您。”司机老刘说。 “去哪?” “史家老爷子最近新添了一个曾孙,今天满月礼,二公子让您陪他一起过去。” “礼服已经订好了,您现在去试吗?” 周晏京已经很久不带林语熙参加私下的朋友聚会,只有这种场合才会需要她,在外人面前扮演一下恩爱夫妻。 其实谁不知道他连家都不回? 大家都是逢场作戏罢了。 林语熙突然觉得厌倦这种生活了。 她上了一天班,已经很累了。 “我不想去。” 她以前挺听话的,今天不知道怎么这么不懂事,老刘试图给她讲利害:“周家跟史家是世交,二公子跟史小少爷是一起长大的情分,您要是不去……”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林语熙说,“送我回家吧。” 老刘一脸为难:“您不去,二公子那我没法交代……” 林语熙直接拉开车门下车,自己打了辆车回家。 她到家先洗手换了身家居服,在猫房陪猫玩的时候,陈嫂进来叫她:“二公子回来了。叫您马上出去。” 第9章 生个孩子 林语熙把逗猫棒放下,起身出去。 周晏京立在客厅,抬腕看了眼手表,余光瞥见她,掀起眼皮:“最近又吃什么东西调理身体了,架子养得这么大,非得我亲自回来请你?” 林语熙说:“你可以不回来。” 周晏京仿佛没把她的暗讽当回事,瞧见她衣服上粘的猫毛,皱了皱眉,拿过来一个扁平的盒子递给她。 “还有二十分钟,上楼换衣服。” 林语熙没接,打开水龙头,手在水流里慢条斯理地冲洗:“我说了不去。” 周晏京今天倒挺有耐心跟她耗:“想要我帮你换?” 林语熙咬了咬牙齿,转过身看向他:“我们两个的关系还有必要一起出席这种场合吗?演戏给谁看?” 周晏京眼神也冷了下来:“你以为我在陪你演什么夫妻恩爱的戏码吗。” 林语熙想说不是吗,周晏京唇角轻轻一扯,不无讥讽。 “你想多了,我没那个闲工夫。” “你心里再不情愿,现在的身份也还是我周晏京的妻子,应酬该有的人际往来是基本的礼数。” 他把那件礼服丢到沙发上:“做好你的本分。” 也对,的确是她自作多情了,他哪有那个闲心陪她演恩爱夫妻。 他特地要带她去,不过是因为她是周家二太太,如果不去会让周家丢了礼数和颜面。 林语熙拿起衣服上楼。 开往史家的车上,她全程把脸对着窗外,一句话也没跟周晏京说过。 路上,周晏京的视线从旁边投过来。 礼服是他挑的,清浅水蓝色晕染在光洁细腻的白色绸缎上,缎面光滑细腻,优雅不失清丽。 裙子在腰腹处收紧,几层浅浅的褶皱向下漾开,有种朦胧清新的美感,很衬林语熙身上那种仙仙的气质。 周晏京视线慢条斯理在她身上走了一遭。 “裙子尺寸是不是大了点?” 林语熙放在膝盖上的手蜷了蜷。 裙子是有点宽松,他又记错了谁的尺码呢? 林语熙后脑勺对着他,没搭理。 “这两年净长脾气了是吗,天天给我脸色看。”周晏京这么说着,却不像生气,调子一派闲散,“跟谁学的?” 林语熙转过来,反问:“我给你什么脸色了?” 她敢给他脸色吗? 再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白六十天见不到他人,她上哪给他脸色去。 林语熙从小就是个不会发脾气的人,生气也只会揪起秀气的眉,盯着人。 她可能自己已经觉得很生气了,但在别人眼里就像是小猫瞪人,还是最没威慑力的那种。 就像现在这样。 周晏京笑了声,不知道哪来的闲心逗她:“好看的脸色,行了吗。” “……” 林语熙把头转回去,不想跟他说话。 闹别扭归闹别扭,下了车,她自觉地把手放进周晏京臂弯,扬起笑脸,自然又熟练,像一个训练有素的演员。 史家老爷子已经八十多岁高龄,刚刚喜得曾孙,整个人红光满面,精神瞿烁。 周晏京领着林语熙过去问好,老爷子嘿了一声:“我们家酒窖一丢酒,我就知道是你小子回来了。” 周晏京道:“您可别冤枉我,我不干偷鸡摸狗的事。” “你是不干,你都让史唐那个臭小子干。” 史唐在旁边不乐意了:“爷爷,我好歹也是你孙子,你说出来自己不嫌丢人吗。” 老爷子瞪他:“你还知道你丢人!” 史唐撇嘴:“那我又不是傻子。” 老爷子懒得搭理他。 两家交情深,周晏京打小也是他看着长大的,跟半个孙子似的。许久不见,他拍拍周晏京的肩膀:“总算舍得回来了?” 周晏京混不吝地笑着:“天天梦见您说想我了,这不赶紧回来给您看看,解一解相思之苦。” 老爷子笑开了花,抡起拐杖作势要揍,其实也就在周晏京腿上挠痒痒似的碰了下:“你个混小子!敢拿你爷爷开涮。” 林语熙安静地站在一旁,除了过来时问了声史爷爷好,就没再说过话。 老爷子爱屋及乌,转过来和蔼可亲地跟她说话:“有阵子没见小熙了,越长越漂亮了。” 林语熙乖巧地笑笑。 可能是因为家里刚添丁,老爷子心思都在这上头:“你跟晏京结婚也快三年了吧,打算什么时候生个娃啊?” 林语熙笑容一僵。 周围的人其实都知道他们夫妻感情不怎么样,常年分居两地的夫妻,上哪生孩子去。 气氛稍稍凝固,林语熙含混地想应付过去:“还没考虑过这件事情。” 老爷子对这个答案不满意:“那现在就考虑考虑!你说你们两个这么好的基因,不生个孩子对得起我吗?” 林语熙:“……” 这事跟您老好像也没什么关系吧。 史唐啧了声:“哎我琼姨都没急呢,你在这急什么,有你什么事。” “谁说雅琼不急,她不急能在那看半天孩子,看得爱不释手,就差抱回家了。” 一圈人顺着老爷子的拐杖一看,不远处,凌雅琼果然正抱着史家刚出生的小曾孙,笑得满脸慈祥。 老爷子又道:“小熙啊,看给你妈馋的,赶紧给她也生一个玩玩。” 林语熙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了,求助的目光看向周晏京,他事不关己地站在那,没有一点要帮忙解围的意思。 林语熙一咬牙:“其实我们不要孩子,问题不在我身上。” 所有人一愣,目光全都朝周晏京汇聚过去。 周晏京眉梢挑了一下,顶着一众长辈复杂关切的注视,慢悠悠地接过话:“你的意思是,问题出在我身上?” 林语熙:“这种事我不方便讲,你自己跟史爷爷说吧。” 说完,拎着裙摆走开了。 空气陷入一种饱含深意的死寂。 所有人都沉默着。 史老爷子半天没说出话来。 周晏京盯着林语熙潇洒离开的背影,她走出去一段还回过头来看,对上他视线又飞快转回去,走得更快了。 周晏京气笑。 史唐跟被雷劈了似的,仿佛周晏京那方面有问题,比他自己有问题还更难以接受。 瞪着震惊的眼睛在周晏京身上某处盯了好几眼,难以置信:“哥,你……” 周晏京一抬手把他快掉到地上的下巴合上:“闭嘴。别逼我揍你。” 第10章 霸气护妻 史唐的二嫂抱着刚满月的小婴儿坐在偏厅,周围围了一圈人,都在看小孩。 林语熙过去跟凌雅琼和其他几位长辈打了招呼,正想出去透口气,二嫂叫住她。 “小熙要不要抱一下孩子?” 小宝宝穿着纯棉的连体衣,上面印着小兔子的图案,白白嫩嫩地裹在包被里,黑溜溜的一对大眼睛瞅着她。 林语熙刚想拒绝,二嫂已经把孩子塞到她怀里:“抱抱吧,你看他多喜欢你,一直看你呢。” 盛情难却,林语熙只好坐下来,跟小婴儿大眼瞪小眼。 小宝宝好像真的很喜欢她,吐着泡泡咿咿呀呀地笑,眼睛都挤成两道弯弯的缝。 林语熙也笑了,这种感觉很奇妙,原来被小孩子喜欢会让人心情很好。 “你好。”她轻声跟小宝宝说话,“我叫林语熙,你叫什么呀?” 二嫂乐了:“他哪知道自己叫什么呀。就算知道,也说不了话。” 宝宝脖子上的纯金长命锁滑了出来,二嫂帮他戴好,忽然注意到林语熙颈间。 “咦?小熙也戴平安锁呢。” 大家的注意力都聚集在林语熙脖子上。 她颈上戴了一块翡翠吊坠,极少见的极品龙石种,翠绿净澈,打制成平安锁的形状,圆润可爱,小巧精致。 林语熙下意识摸了摸她的平安锁。 她戴了很久,经年累月,翡翠已经与她皮肤的温润融合。 二嫂看得喜欢:“这平安锁在哪买的?我也想买一个。” 林语熙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别人送的礼物。” 二嫂哦了一声,笑起来:“晏京送你的吧。那我估计买不着。” 林语熙也笑笑,坐在水晶吊灯璀璨华光下,忽然想起那个大雪纷飞的冬天。 除夕夜,零点。 守在楼下的男人。 雪地里炙热的拥抱和吻。 独属于她的一场,盛大浩瀚的烟花。 其实周晏京也曾经爱过她的。 年长的太太钟爱翡翠,聊起来:“现在的年轻人,都没什么人戴翡翠了吧。” “这翡翠水头真足。小熙气质好,戴的好看。”史太太长得慈眉善目,夸完林语熙,又对凌雅琼说,“你真是好服气啊,晏京给您娶回来一个这么好的儿媳。” 凌雅琼淡淡笑了下:“那有你好福气,这么快就抱上孙子了。” 她只是随口回句场面话,无意间把话题带到了这里来。 史太太转过来问林语熙:“小熙跟晏京怎么不生一个呢?” 林语熙:“……” 好在凌雅琼也不想聊这件事,三言两语把话题岔过去了,林语熙把孩子还给二嫂,从大厅的侧门出来透气。 外面是泳池,这个季节竟然还蓄着水,林语熙出来时忘记拿外套,被风一吹觉得冷。 想折回去拿,看到房子里灿烂辉煌的灯光,其乐融融的欢笑声远远传出来,她又不想进去了。 那种合家欢的幸福氛围,和她没有关系。 在泳池边的椅子上坐了会,史家的佣人跑过来,给她送来一条羊绒披肩。 “周太太,外面风大,您小心别着凉了。” 林语熙感激地接过来:“谢谢。我坐一会就回去了。” 佣人很快走了,她独自坐在院子里,不用应酬还挺自在的。 不过这种自在没能持续多久,她背上忽然一凉,转头看到一个七八岁的男孩拿着一把水枪正看着她。 林语熙没见过他,不知道是不是哪位客人家的孩子。 她以为是小孩不小心,也没说什么,可刚转过头,又一道水柱射到她身上。 林语熙回头,小男孩举着手枪,脸上分明有故意的坏笑。 林语熙皱眉:“你认识我吗?” “不认识。” “不认识你为什么滋我?” “我想滋就滋!”小男孩说着就朝她呲了一枪,“谁让你坐在这。” 林语熙的后背已经湿了一半,深秋气温冷,湿淋淋的羊绒贴在身上,寒气往皮肤里钻。 但是林语熙没有把披风拿下来,她知道这小孩还会继续滋她。 她起身想离开,小男孩不甘罢休,抬起手枪追着她滋:“你还想跑?” 绝大部分时候林语熙都是一个“逆来顺受”的人,因为她从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双亲,失去家,被弃养过,被霸凌过,后来被周家收养,寄人篱下的生活也并不是好过的。 她从小谨小慎微,察言观色,不争不抢不哭不闹,被人欺负也不会找任何人撑腰,因为她知道没有人给她撑腰。 所以总是尽可能地避免麻烦。 可是软柿子被反复地揉捏,也会爆的。 林语熙脚步停了下来,转过身看着他:“要不你跑吧。” 熊孩子没听懂她的话外音,还在给水枪打气:“我为什么要跑?” 林语熙裹着湿哒哒的披肩,语速没什么变化,依然是平稳的:“因为泳池里水很冷,你跑一下热热身,待会掉进去的时候不容易抽筋。” “我才不会掉进去!” 熊孩子继续张牙舞爪地朝她滋水,嘴里一边发出“嘟嘟嘟”的发射音。 林语熙扭头看了看四周。 很不巧,走廊下面有人。 周晏京正跟人站在廊下说话,他手抄着兜,闲适而立,目光漫不经心地朝泳池边投过来。 林语熙皱了下眉,伸到一半的手默默收了回来。 周晏京身边的男人拢着打火机殷勤地帮他点上烟:“我找人评估过,这个项目的收益回报率至少能达到200%,稳赚不赔的。” 他把自己公司的项目吹得天花乱坠,周晏京懒散地衔着烟,听得心不在焉。 “亨泰银行的贷款业务不归我管,王总,你找错人了。” “嗐,二公子说笑了,您和大周总兄弟连心,找谁不都一样嘛。再说亨泰银行也有您一半,批个贷款,您一句话的事。” 周晏京没接腔,眉心蹙起,目光落在泳池那边。 王总顺着看过去,笑道:“嗐,这孩子,就喜欢跟漂亮姐姐玩。” 周晏京眼尾扫过来,似含冷意:“你儿子?” “长得随他妈,不过智商随我,老师都夸他可聪明了。”王总言语间还挺骄傲。 周晏京嗓音淡冷:“生了孩子不教养,是等着我给你教?” 男人被他话里的冷意冻得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周晏京已经掐了烟,大步朝泳池边走过去。 熊孩子看林语熙不敢把他怎么样,更加猖狂,水枪对准了她的脸:“看我给你卸妆!” 水还没滋出去,手腕被一只手掌从上往下扣住。 “我老婆的妆化得这么好看,为什么要卸。” 周晏京站在林语熙身前,单手轻而易举地把熊孩子控制住,褐色的眸子里没有一丝温度。 “欺负我老婆,你问过我意见了吗。” 第11章 夫妻联手 熊孩子呲牙咧嘴地挣扎,在一米八七的成年男人面前,他就像个乱扑腾的小鸡仔,嘴上还不服输地在叫嚣:“丑死了!略略略!” 周晏京轻嗤一声:“你上的哪所反人类学校,审美学的这么颠倒。” 他卸了熊孩子手里的水枪,在手里掂了掂,还挺沉。 随手朝林语熙一抛:“拿去玩吧。” 林语熙抱住丢到怀里的水枪:“……” 她玩这玩意儿干什么。 王总听见他一口一个老婆,这才意识到自己儿子惹到了不该惹的人,忙不迭跟过来赔不是。 “你这孩子淘气什么!还不快过来!” 他伸手想把孩子拉走,周晏京眼皮冷冷一掀,他动作僵住不敢动了。 “不会教就在旁边看着,好好学学。” 周晏京扫了眼熊孩子:“叫什么名字。” 熊孩子:“我叫你爹!” 周晏京漫不经心的:“哦,你叫你爹。你爹还挺会起名,给你起了个你爹这么好听的名字。” 旁边王总的脸都快绿了,咬牙切齿地骂:“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这是你周叔叔!” “别乱认亲戚,我没这么欠揍的侄子。” 周晏京不紧不慢道,“不过你今天很幸运,知道为什么吗?像我这么热心肠的市民,不是谁都有幸能碰见的。你爹不懂得教养孩子,刚好我心情好,就替他教教你。” 说着,周晏京直接揪着领子把人拎起来,在空中翻了个个。 单手抓着他一只脚脖子,把人倒吊在泳池上空。 王总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小孩子不懂事,就是看您太太漂亮想跟她玩,没坏心的。” “急什么。”周晏京说,“他审美颠倒了,我给他正正。” 熊孩子大头朝下悬在空中,扑腾着吱哇乱叫:“快放我下来,你个大傻逼!信不信我弄死你?” 周晏京啧了一声:“你爸妈没教过你刷牙是吧,嘴巴这么脏,洗洗好了。” 说完,像毛笔蘸墨水一样,拎着倒吊的熊孩子往水池里蘸了一下。 熊孩子半个脑袋淹到水里又拔出来,刚刚还不服气的脸吓得惨白一片,哇哇大哭起来。 王总又心疼又着急,又恨不得揍死这个蠢货,惹谁不好,非要惹到周家头上。他公司最近周转不开,就等着亨泰银行的贷款救命呢! “还不快给周总认错!!” “我没错!”从小被惯坏的熊孩子比牛还犟,一边大哭一边还在语无伦次地骂脏话:“我#¥%&5*……” “看来是没洗干净。 ”周晏京说,“那就再洗一遍吧。” 他第二次蘸墨水的时候,王总噗通一声就跪下了:“周总!是我没教好孩子,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他吧!” 林语熙也被周晏京简单粗暴的手法震得呆住了。 泳池边的闹剧很快惊动了屋里的人,一群人急匆匆赶过来,老远就见周晏京把一个小孩倒吊在泳池上面,林语熙抱着水枪站在旁边。 乍一看,妥妥的夫妻俩联手欺负小孩子。 “天呐,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林语熙回过神,赶紧上前扯了下周晏京的袖子,想劝他先把人放下来。 她报复人都是背地里悄悄的,哪有周晏京这样明目张胆的。 毕竟是在别人家,闹大了史家的颜面也不好看,凌雅琼肯定又要骂她不劝着点。 她刚走过去,被周晏京揽住腰往里侧带了带:“站远点。” 孩子妈也来了,哭天抢地地扑上来,被孩子爹及时拦住:“杀人啦!救命啊!快救救我儿子啊!” 一圈人七嘴八舌地劝:“二公子,你一个大人跟小孩计较什么。” “就是,有话好好说嘛。” 凌雅琼脸色十分难看:“晏京,你在做什么!” 周晏京老神在在地挑了下眉,拎着那熊孩子晃了晃:“看不出来吗,替天行道呢。” 眼看连凌雅琼的话都不好使,孩子爹妈哭着扑到最年长的史老爷子面前:“史老,您可得给我们做主啊!” 史老爷子闹心地瞪了周晏京一眼,混蛋玩意儿,都多大人了,欺负小孩也不知道背着点人。 老爷子肃着脸:“晏京,他还是个孩子呢,不管怎么得罪你了,先把人放下来。” 周晏京混不吝地扯了下唇:“爷爷,我也是个孩子呢。孩子跟孩子闹着玩,您老就别插手了,好好坐那儿看个热闹就行。泳池边有水地滑,您那一把老骨头,可别摔进去了。” 周晏京是谁,以前那就是个混球儿,天大地大,没人能管得了他。 现在不过是随着年龄增加,看上去成熟了,稳重了,本质上还是那个混蛋。 王总恨铁不成钢地大骂儿子:“你快道歉啊!道个歉就放你下来了。” 熊孩子也是惯会欺软怕硬的,眼看这地方没有人能管得了周晏京,知道怂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着说:“对不起叔叔!” 周晏京说:“我耳背,没听清,跟谁道歉呢。” 熊孩子马上改口:“阿姨对不起!” “这里哪有阿姨。”周晏京还是不满意,“我太太小姑娘一个,你一个十来岁的臭小子叫谁阿姨呢。” 林语熙其实想说,她已经二十五了,过完年就二十六,叫阿姨其实也很正常。 “姐姐对不起,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吧!” 周晏京:“你错哪了。” “我不应该看姐姐漂亮就用水枪滋她。”熊孩子现在简直可以用乖巧来形容,对周晏京唯命是从,“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下次?下次再见到我,记得有多快跑多快,不然我会把你丢到泳池里,什么时候你把水喝干了,什么时候让你出来。” “我再也不敢了!” 周晏京这才慢悠悠把人弄回来,孩子妈上前一把抱住。 周晏京慢条斯理揉着手腕:“吃什么吃得这么胖,体重超标了吧。” “……” 孩子一落地,熊孩子妈气焰上来了,像个疯婆子一样破口大骂:“那么大的人欺负小孩子,你要脸吗!” 周晏京嗓子里轻哼一声,把手往兜里一揣:“欺负他怎么了,看不惯?想给他出头你也可以把我吊起来,我保证不还手,你要不要试试。” 第12章 久违温柔 她再壮也没有力气把一个成年男人吊起来啊。 “你们周家仗势欺人!我要报警!让警察抓你……啊!”她话音没落,就被一个响亮的耳光扇得差点摔倒。 “你给我闭嘴!”王总怒斥,“你还有脸报警,还不是你把他惯的,整天到处惹事!” 女人被打懵了,哇地一声坐在地上哭喊起来:“我不活了!你竟然向着一个外人,我们娘俩跟着你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史老爷子嫌弃地抬抬手,史夫人和史家二嫂上前哄劝着,不失强硬地把哭闹的母子俩弄走了。 王总都快后悔死了,今天真不应该带这个没脑子的婆娘还有不成器的兔崽子来史家参加宴会。 他公司眼巴巴地就指着恒泰银行的贷款来救命呢,这下把周家得罪了,还不得玩完! 王总赔着笑脸点头哈腰地道歉:“二公子,二太太,是我们没管教好孩子,多有冒犯,二位大人有大量,别跟他们一般见识,回去我一定狠狠揍他一顿,好好教育教育!” “没关系,他还小。”林语熙说话比周晏京要客气得多,把手枪还给他。 “小孩子身体娇气,不能揍太狠,适当打几下就可以了。” 王总:“……” 泳池边的闹剧总算落下帷幕,熊孩子一家走了,围观的人也散了。 凌雅琼没好气地训周晏京:“你几岁了,他几岁,欺负一个小孩子,你也好意思。” “那有什么不好意思。”周晏京嘴角勾着懒洋洋的笑,“我又不是第一天欺负人。” 凌雅琼本来想说林语熙几句,这出闹剧说到底是因她而起。 还没张口,周晏京抬了抬手,把史家的佣人叫来吩咐:“去把语熙的衣服拿过来。” 林语熙那件披肩几乎已经湿透,室外这么冷的温度,跟跳进水里无异。 佣人很快把林语熙的大衣取来,还送来一个暖手袋。 凌雅琼也就没再说什么:“行了,你们两个也早点回去吧。” 林语熙打小就是手脚冰凉的体质,裹着羊绒大衣,抱着暖手袋,坐在开着暖气的车上,身体才慢慢暖和一点。 但那种暖是浮于表面的暖,下车进家门,短短几步路,她刚暖热的手就又被风吹冷了。 进门周晏京顺手接过她的衣服,碰到她冷冰冰的手指,眉头一皱。 “怎么暖了那么久还这么凉。” 林语熙还没反应过来,手就被温暖干燥的掌心包裹住了。 她看着那只握着她的手,没说话。 周晏京吩咐陈嫂给她放洗澡水,煮姜汤,说完这些,才又转回来。 “那只手。” 林语熙抬起头看着周晏京。 见她没动作,周晏京把她另一只手也捞起来,拢在掌心里帮她暖手。 “别人欺负你都不知道还手吗。”他漫不经心地瞥她,“我今天要是没在那,你就打算任人欺负?” 林语熙垂着眼睑:“要不是你在,我早就把他推到池子里了。” 周晏京觉得她的方法就像小学生打架,没点技术含量:“那他父母出来找你麻烦,你怎么脱身。” “把他推下去,再呼救,等有人来了就假装见义勇为跳下去救他,他们好意思骂我一个救命恩人吗?” 周晏京哂道:“伤敌一千,自损一千二。他身体可比你皮实多了。” “那不然呢。”林语熙说,“像你一样把他吊起来吗?我又拎不动他。” “自己拎不动,搬救兵还不会吗。”周晏京说,“有事就找我,我还没死呢,能让人把你欺负了去?” 明知道他最会哄人,林语熙还是控制不住地会为这句话心动。 林语熙回房间泡了热水澡,舒服多了,出来时陈嫂已经煮好姜汤。 姜味很冲,林语熙一闻到就扭头,陈嫂劝:“你就喝一点吧。” 林语熙不想喝:“我已经洗完热水澡了,不会感冒。” 周晏京走过来,他已经脱了外套,领带和手表也摘了,领口扣子开着三颗,整个人显出一种闲适的慵懒。 “怎么了?” 陈嫂马上告状:“都煮好了,她又不喝了……” 周晏京瞥林语熙一眼,她默默端起碗,喝了几勺,眉心越蹙越紧,痛苦得像喝毒药。 “有那么难喝吗?”周晏京挑眉,“我尝尝。” 陈嫂忙说:“锅里还有,我再给你盛一碗。” “不用。”周晏京低头,直接就着林语熙的勺子尝了一口,“不就是姜味,哪有那么难喝。” 林语熙不能理解他怎么能那么轻巧地说出“不就是姜味”,姜简直是人类公敌。 “那你多喝点。” “给你煮的,我喝了免疫力能长你身上?” 周晏京说完,捏了下她的脸。 林语熙刚洗过澡,脸颊和嘴唇都泛出健康的粉红色,皮肤白白净净的,光滑细嫩,手感很好。 周晏京捏得顺手,捏完,林语熙怔了怔。 这种亲昵的小动作已经很久没有发生在他们之间。 她抬眼,撞上周晏京垂下来的视线。 是错觉吧。 或者是房间光线太暖的缘故,才让她觉得周晏京看她的眼神那么温柔。 “周晏京……”林语熙开口。 周晏京捏完,手并没有收回,指背擦过她清秀的下颌线条,慢慢往下滑。 她洗完澡换了睡衣,纤细脖颈连着形状漂亮的锁骨,还有白皙的肩。 周晏京声调漫不经心的:“嗯?” 周晏京的视线与手指一起,一寸寸走过她光滑细腻的皮肤,缓慢的速度带起林语熙轻微的颤栗。 空气在那一刻变得暧昧而旖旎。 他离得很近,身上木质调的冷香缭缭萦绕在林语熙鼻翼间。 她蓦然想起那些潮热混乱的夜晚,衣冠楚楚的男人脱下西服之后,极具侵略性的男性躯体,又野性,又欲。 周晏京平日散漫浪荡,在床上却很混,炙热手臂紧紧将她嵌在怀里,紧到一寸距离都没有。 会在她耳畔一声声缱绻温柔地低声叫她:“熙熙……” 也会趁机很恶劣地逼迫她:“乖,叫声老公就给你。” 可林语熙看着面前男人英俊而深邃的眉眼,心底一阵陌生感涌上来。 周晏京已经很久没碰过她。 没人知道林语熙有多怀念这样的亲密。 周晏京手指将她尚带有微微潮气的头发拨到颈后,褐色的眸子半垂着,问她:“想说什么?” 第13章 你认识我? 他总是忙,忙得甚至抽不出半个小时的时间给她,好不容易才面对面,有机会谈谈离婚的事。 但林语熙有点舍不得,去打破此时此刻久违的一点温情。 “没什么。” 下次吧。 下次再说。 周晏京轻声笑:“没什么,干嘛叫那么好听。” 林语熙耳根微热,又不知道怎么反驳这话,她只是叫了一下他名字,也不知道好听在哪。 除非他是觉得自己名字好听。 “你会不会太自恋了。” 周晏京挑着眉梢,似乎还很理直气壮:“你第一天知道我自恋吗。” 他说话时手伸向林语熙的腰,似乎是想搂她。 不合时宜的铃声突兀响起,清脆地打破两人之间难得的片刻和谐。 林语熙拿起手机,是医院的同事小崔。 “林医生,有一个车祸伤患送到我们医院了,右眼有外伤,情况比较复杂,裘院长点名找你,你赶紧过来看看吧!” 情况紧急,林语熙不假思索:“我马上过来。” 挂断电话,她抬头看看周晏京:“我得去趟医院。” 周晏京收回手:“去吧。让老刘送你。” 林语熙换好衣服匆匆赶到医院,会议室里面已经坐满人,神内和神外的医生正在会诊。 墙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气质雍容的中年女人,哭得双眼通红,估计是患者家属。 苏橙也在场,只是脸色并不算好看。 裘副院长坐在会议室主位,一见她来,招手:“小林,你过来看看这个片子。” 裘院长是从眼科主任升上去的,林语熙刚进医院时,很得他的赏识。 林语熙也不浪费时间,仔细研究了患者的CT影片,分析道: “应该是车祸时巨大的冲击力造成的压缩和挫伤,视神经和鞘膜有出血和水肿的情况,挤压在狭窄的神经管里了。” 林语熙刚说完,中年女人便急切地问:“那会影响视力吗?” 声音里带着哽咽。 林语熙先问:“病人现在有意识吗?” “病人还在昏迷呢。”小崔说。 病人昏迷不醒,无法自主判断视力受损情况,这时候就只能依靠医生的诊断了。 视神经损伤的最佳治疗期是24小时之内,一旦错过治疗时间,很有可能导致永久性失明。 林语熙没有犹豫:“根据她视神经的损伤情况,我认为需要立刻进行手术。患者合并的有颅内血肿,最好在开颅手术的同时,进行视神经管减压。” 裘院长边听边点头,语气不乏赞赏:“跟我分析的一样。” 苏橙嚯地一下起身撞开椅子,黑着脸走了。 林语熙抬眸看了一眼,小崔靠到她耳边解释:“病人送来之后她先看的片子,说可以等到醒了看看情况再决定要不要手术。不过裘院长一来,就判断患者应该马上手术。” 林语熙摇摇头说:“她判断失误了。” “患者什么时候会苏醒是未知数,错过最佳治疗时间,视力就很难再挽救了。” “况且,二次手术本身对患者也是伤害。” “你跟裘院长刚才说的简直一模一样!”小崔的表情简直可以用崇拜形容。 “所以家属现在不太信任她了。裘院长又钦点要你来操刀这台手术,她心里估计不爽死了。” 林语熙并不在意苏橙心情爽不爽,眼下昏迷不醒亟待救治的伤患才是重点。 裘院长亲自参与会诊,可见对这次手术的重视程度。 林语熙代表眼科,与神内、神外的医生快速商讨好治疗方案后,就刻不容缓地准备手术了。 家属担忧地跟到手术室外,小崔安慰道:“袁主任外出交流去了,除了他,我们眼科手最稳、专业最强的就是林医生了,谭太太你就放心吧。” 谭太太拉住林语熙的手,红肿的双眼里满是恳切:“林医生,我女儿就拜托你了。” 可能是因为失去了疼爱自己的父母,一个人无依无靠地长大,每次看到别人的父母爱子心切,林语熙都很羡慕。 她反握了下对方的手,安抚地弯起唇角:“相信我。” 小崔说:“我们林医生从来不放大话的,她既然说相信她,手术就一定会成功!” 开颅手术是神外最厉害的主任亲自做的,清除完硬膜下血肿和挫伤的脑组织后,确定了视神经管位置,林语熙再在显微镜下,通过显微磨钻操作,打开患者的视神经管,进行减压。 手术在几名医生的配合下顺利完成,林语熙从手术室出来时,已经凌晨快两点。 患者被送入特护病房观察,林语熙松了口气,从高度专注的状态里脱离,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脑袋昏胀发痛。 她摸了下额头,有点发热,晚上在史家那会估计还是受凉了。 一直在医院外面等候的老刘把电话打过来:“太太,已经很晚了,您忙完了吗?” 说不清楚是因为头疼和累,还是不太想回去面对周晏京。 他突然的温柔也好,悬在头上将落未落的离婚那把刀也好,林语熙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太晚了,不回了,我在值班室凑合一下就行。” 她的声音里已经有明显的鼻音,老刘忙问:“您是不是感冒了?” “没事,医院有药。” 挂断电话回到值班室,林语熙和水吞了两颗退烧药,直接睡下了。 翌日早上,林语熙一到办公室就看到位置上放了一大捧花,还有一只高奢品牌的包包。 周晏京送的? 这个名字首先跳出来,马上又被否定。 不会是他。 正想问问小崔花和礼物是哪来的,背后传来阴阳怪调的声音。 “早知道我昨天说什么也要值班了,有钱人家就是大方,一出手就是爱马仕,真羡慕。” “得了吧。”苏橙翻白眼,“人家有裘院长撑腰,好事哪轮得着你。” 小崔翻了个比她更大的白眼:“好事轮到你,也得你有本事接得住啊,自己判断失误了,人家家属不信任你,怪谁?” 林语熙压根不参与这些嘴仗:“谭太太送的?” 小崔点头:“那个患者已经醒了,各项指标都没问题。” 说着神神秘秘地凑过来:“林医生,你知道她是谁吗?” 马上要去查房,林语熙翻看电脑上的病历,一点不感兴趣:“不知道。” “融华医药的小公主!”小崔很激动,“咱们科室现在用的设备一半都是融华的。” “我就说昨天人送过来的时候苏橙那么上心,敢情是想巴结人家没巴结成,看把她气的。” 融华医药林语熙自然知道,医药界的龙头企业。 但病人再有钱,跟医生都没关系。 林语熙去病房时,谭太太正坐在床边,她守了一晚上没睡,神色有些憔悴,精神却很好。 “林医生来啦,昨天实在太感谢你了。” 林语熙把她送的包包放下:“我应该做的,您不用客气。花我留下了,礼物就不收了。” “这东西不值什么钱,我一点心意,你就收下吧。” 两人正推辞,病床上的人忽然说了句:“原来是你啊。” 患者做完手术的右眼贴了纱布,脸上还有一些擦伤,即便如此,也能看出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 除了右眼,她身上各处伤不少,一条腿还骨折了,斜着眼睛撇过来。 “我就说你不敢收,我妈不听。你们医院有规定的吧?你敢私下收礼,我就举报你。” 自己送送礼,再举报举报,钓鱼执法算是被她玩明白了。 林语熙听出她语气里的讥诮:“你认识我?” 对方表情更不爽了:“你不记得我?” 第14章 背后坏话 “抱歉,实在没印象。”林语熙诚实道,“而且你现在这个样子,认识也看不出来。” 谭太太责怪:“星辰,这是给你做手术的林医生,你态度好一点。” 谭星辰嘁了一声:“那谢谢咯。” 林语熙感到奇怪:“你好像对我很有意见。我以前得罪过你?” “那倒是没有。不过我以为你应该对我印象很深刻呢。” 谭星辰说:“你还记得两年前,有一次你跑到史唐的生日会上找你老公吗?” “当时我问了你老公一个问题。” 林语熙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蜷缩了一下。 “我问他,跟江楠姐谈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娶了你——”谭星辰露出一个轻蔑且讥诮的表情。 “他当时怎么回答的你还记得吗?用不用我提醒提醒你?” 林语熙怎么可能不记得。 那时周晏京还没去纽约,不知为何突然对她冷淡下来,连续好久都没回家。 林语熙见不到他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知道史唐生日他一定会去,所以尽管没有收到邀请,也并不喜欢那种场合,还是厚着脸皮问史唐要了地址。 她那天下班很晚,到的时候,他们酒已经喝了一轮。 周晏京手里拈着半杯酒,懒怠寡兴地半靠着沙发,看那帮人玩无聊的真心话大冒险游戏。 酒杯转向他,周晏京选了真心话。 史唐嫌他没劲:“我都想好让你做什么大冒险了,你竟然选真心话!” 然后恶狠狠地问了个刁钻的问题,“你谈过的女朋友里,最喜欢哪一任?” 那时候林语熙刚刚进门,周晏京似乎看到她了,又似乎没有,他懒洋洋倚着真皮沙发,笑着答了两个字: “前任。” 林语熙匆匆赶来的脚步就因为那两个字定住。 外面很多人都以为江楠是周晏京的初恋,其实不是。 林语熙高中时和周晏京同校,低他两届,她读高一时,周晏京高三。 林语熙亲眼看着他身边的女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但也没见对谁特别上心。 总是女孩子主动来找他,他也不是来者不拒,他只谈漂亮的,风流又薄幸。 他和江楠一起长大,但直到大学才交往,和林语熙结婚之前,江楠是他的最后一任。 在场谁不知道周晏京的前任是江楠,顿时一片起哄声,说你果然还是对江楠念念不忘! 林语熙听着他们的哄闹,看着周晏京脸上挂着散漫的笑,没有否认。 也就是在那一刻,她确认周晏京看到了她。 他知道她在。 紧接着,有个女孩子问他:“晏京哥,你跟江楠姐谈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娶了别人啊。” 林语熙的脚像被钢钉钉在原地,耳边有尖锐的轰鸣,周晏京凉薄的嗓音却清晰无比,字字入耳。 他说:“娶不到想娶的,还不能娶个别的凑合一下吗。” 就像是一个人正在温暖舒适的三亚度假,穿着漂亮的长裙,享受着海滩上的日光,最幸福的时刻突然被赤裸裸地扔到西伯利亚冰原,浑身血脉都被冻住的冰冷。 那一刻被当众击垮的自尊,当有人发现她之后,投向她的嘲弄或可怜的眼神,无时无刻不在刺痛着林语熙。 她就是从那天开始,变成所有人眼里的笑话。 怎么可能忘得了。 林语熙把手放进外套口袋,好像要装得足够若无其事,才不会被人看见心里被挖开无法愈合的伤口。 “你跟晏京哥还没离婚呢?”谭星辰的声音满是嘲讽。 “真搞不懂你,死缠着一个不爱你的男人不放,你都没有自尊心的吗?” “还没离,怎么了?”林语熙语气平静,甚至没有太大的起伏,“江楠都没急,你急什么。” 她说完便转身打算离开。 谭星辰恼羞成怒,冲她背影道:“我哪急了?你的破事跟我又没关系,我只是看不惯你抢江楠姐的东西罢了!” “江楠姐跟晏京哥青梅竹马两情相悦,要不是他们分手,你趁人之危,你以为你会有机会嫁给他?” “你说的好听点是周家的养女,其实谁不知道,你就是个住在保姆间的货色,连江楠姐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林语熙的脚步顿住。 两年来承受的所有轻蔑鄙夷的眼光,一个个痛苦难眠的夜晚,都在此时被血淋淋地揭开。 “星辰!”谭太太喝斥她,一向温柔的人沉下脸教训,“你怎么跟林医生说话呢?” 接着又抱歉地对林语熙道:“林医生,这孩子从小就这样,脾气坏,不会说话,你别往心里去。” “没关系。”林语熙轻声道,“她说的也是事实。” 她转过身看着谭星辰,放在口袋里的手紧紧攥着,纤细的指骨都泛起苍白,可脸上依然是那副波澜不惊的神情。 “不过我抢都抢了,又能怎么样。” “周晏京又不是什么宝贝,一个到处拈花惹草寡情薄幸的渣男,江楠那么稀罕,再从我手里抢回去就是了。” 谭星辰还想说什么,目光落到她身后,表情顿时收敛,意外又讪讪:“晏京哥?” 林语熙手指颤了一下,回过头。 不知何时出现的周晏京就站在门外,手里拎着一个纸袋。 他穿了一身深灰色的西装,可能是衣服的颜色太冷色调,将他的脸也衬得一片冰冷。 看向林语熙的眼神那么淡漠,即便嘴角勾着浅淡的弧度,也看不到一点温度。 “我是不是来得不太凑巧。” 他轻讽,“背后说人坏话怎么也不先看看周围有没有人,被我当面听到,多尴尬。” 林语熙抿唇:“你怎么来了。” 周晏京单手抄着兜:“一大早就预感到有人要说我坏话,专程过来听听,我的好太太在背后都是怎么编排我的。” 林语熙想解释什么,又好像没什么可解释的。 周晏京不就是一个薄情寡义的渣男吗。 “我说错了吗?”林语熙道。 周晏京讽刺地一扯唇:“没说错,你说得很好。做我这个渣男的妻子,这几年真是委屈你了。” 林语熙口袋里的手指已经捏得失去痛觉。 “你知道就好。” 两个人之间的样子看起来一个比一个更冷静平淡,无形之间已经剑拔弩张。 周晏京的外形和气质在医院这种地方实在突出,引得走廊经过的医护和病人频频张望。 谭星辰在病床上缩着脖子,哪还有之前嚣张的气焰,谭太太觉得这矛盾是自己女儿挑起来的,歉疚地想要劝解。 “都是星辰多嘴乱说的,你们别……” 周晏京神情淡漠地打断:“确实很多嘴。看在您和谭董的面子上,这次我不计较,再有下次,我不介意替你们教育一下,让她学会该怎么说话。” 谭星辰感觉到后脖颈一股寒意,悄悄把被子拉高,盖住自己的嘴。 周晏京说完抬腕扫了下时间,走之前从林语熙脸上掠过的目光,如冷峭的冰霜。 医院门口,老刘远远见男人大步流星气场凛冽地从医院大门出来,快步下车为他打开车门。 周晏京坐上车,随手将那只纸袋扔到一旁。 老刘察觉到他身上阴沉的气压,不解又小心地问:“这衣服不是拿给太太的吗?今天降温,天气预报说西伯利亚寒流要来了……” 周晏京面无表情叠起腿,声音比西伯利亚刮来的冷空气还要冷: “让她冻着吧。” 第15章 生活不幸福 谭太太满脸歉意地对林语熙说:“林医生,真是对不住,都是星辰给你添麻烦了。” “跟她关系不大。”林语熙说,“我还要上班,先走了。” 她离开之后,谭太太回过头瞪谭星辰一眼:“让你再胡说八道!闯祸了吧?” 谭星辰不服气:“他们俩本来就有问题,又不怪我。” “有什么问题也是人家夫妻俩的事,轮得着你多嘴。”谭太太教训道,“多亏了林医生,你才能保住你的眼睛,你以后给我客气一点,不许再提她是周家养女的事!” “为什么啊,这又不是什么秘密,大家都知道。” “你们小孩子根本不了解内情。” “什么内情啊?” 谭太太本来不想多说,架不住谭星辰好奇心上来,缠着她问个不休,谭太太也想让她对林语熙客气一点,思忖片刻,还是说了。 “林医生她爸爸以前是亨泰银行的高管,他们一家当年被人绑架,跟亨泰银行的内斗有关系。她父母都因此被害,她侥幸才捡回一条命。” “她爸爸也是个忠义的人,宁死都没有出卖过周家。要不是因为这,她也不会小小年纪就落得家破人亡,流落福利院好几年。” 谭星辰不知道其中还有这样的原委,外面人都说林语熙命好,她也以为是林语熙是走了狗屎运,才能被周家收养。 这样看来,亨泰银行的稳固是用她父母的命换来的,周家应该对林语熙感恩戴德才对。 想起刚才自己说的话,谭星辰不禁有些羞愧:“你早说啊,害我说那么难听……” “还怪我?”谭太太屈指在她头上敲了一下,“回头再看见林医生,好好跟人道歉!” “我才不道歉,丢脸死了。” “现在知道丢人了?胡说八道的时候怎么不知道丢人?” “听不见听不见听不见!”谭星辰捂住耳朵往被子里缩,结果不小心扯到伤口,疼得嗷嗷惨叫。 …… 下午林语熙有手术,刚回办公室,就有护士来找,一副头疼不已的样子:“林医生,23床的病人嚷嚷着眼睛里有刀子,非要找你,你去看看吧。” “知道了。”林语熙把刚刚结束手术的病人的注意事项交代给小崔,拿上药去病房。 谭太太不在,谭星辰一个人百无赖聊地躺在床上,一只眼睛骨碌碌地看她。 林语熙的态度没有因为上午的矛盾发生任何变化,像对待其他病人一样,询问:“眼睛怎么了?” “疼死我了。”谭星辰哼唧,“你是不是偷偷报复我,给我眼睛里面留了把手术刀?” “你的脑袋容量还没大到能放下一把手术刀。”林语熙道,“麻药劲过去,疼是正常的。” 她打开她谭星辰右眼的纱布检查了一下,没什么问题。 “抬头。” 谭星辰乖乖仰起脸。 林语熙低头,手法熟练又轻柔地给她右眼里点了一滴麻药。 谭星辰近距离看着她专注的脸,眨巴眨巴完好的那只眼睛:“林医生,你还挺好看的。” “我又不是第一天长这样。” 林语熙反应平淡,滴完药就转身要走。 “嗳!”谭星辰急忙喊她。 林语熙回头:“还有事?” 谭星辰别别扭扭半天,嘴巴里含混不清地冒出一句什么。 林语熙:“你说什么,没听清。” “我说对不起!” 谭星辰喊完就豁出去了,也不再别别扭扭,虽然语气讪讪,但道歉的态度还算诚恳。 “今天早上的事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爸妈是因为周家才去世的。我说话没过脑子,你就当我吃屎了吧!” “……” “好。”林语熙道,“听到了。” 谭星辰等了几秒没等到下文:“没啦?你不是应该说一句没关系,我原谅你了吗?” 林语熙看着她:“因为有关系,并且不能原谅你。” 谁没有自尊心呢? 是她愿意父母双亡?还是她愿意寄人篱下看人眼色? 是她想要被爱的人伤害?还是她天生犯贱,喜欢被人羞辱? 在六七岁之前,林语熙的童年都是很幸福的,爸爸在那个年代已经是年薪百万的银行高管,妈妈是霖城大学的副教授。 她从小有家庭教师陪练钢琴,跟着书法大师学书画,父母带着周游世界,六岁就掌握中英法德四国语言的日常交流。 虽然比不上周家大富大贵,也是很富足的家庭。 如果父母没有去世的话,她也会是一个无忧无虑被富养长大的女孩子。 那场绑架案是她人生的转折点。 林语熙其实还有一个小姨,父母死后没多久,她被小姨一家弃养,扔到了福利院。 别看福利院里都是身世坎坷的孤儿,霸凌这种事依然不少。 林语熙小时候长得白白净净,一看就是富裕家庭娇养的孩子,因为被亲眼看着父母被杀的心理阴影,她变得很容易受惊,不愿意开口说话,很快就变成小霸王欺负的对象。 欺负她没有任何后果,因为她不会去找任何人告状。 即便告状也是没用的,小霸王从婴儿时期就被丢在福利院,是工作人员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情感上总是偏向他。 那里所有的孩子都盼望着能被收养,在他们心里,来领养孩子的好心人就像救世主一样。 但救世主总是罕见。 曾经有对夫妻来领养小孩,看照片时选中了白净可爱的林语熙,夫妻俩温柔善良,握她手的时候特别温暖。 那时候林语熙也以为,自己要被拯救了。 但夫妻俩在福利院和小朋友相处了一天之后,更喜欢另一个活泼伶俐会嘴甜撒娇的女孩,最后领养了对方。 性格内向的小孩总是不被大人喜欢。 林语熙一直在福利院待到12岁。 当时有一个记者跑去采访她,把她父母牺牲的故事写成文章发表,很多人都夸她爸爸忠肝义胆,觉得周家应该补偿他,收养他的孤女才对,于是周家就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但周家那种权贵人家,家大业大,这种小舆论根本影响不了分毫。十多年前网络还不发达,以周家的权势,可以轻松将事情压住,让你一个字都查不到。 林语熙会被周家收养,完全是因为周奶奶的坚持。 周启禛是个孝子,对母亲的要求自然是听从;而凌雅琼从一开始就不想收养林语熙,但是因为“太后懿旨”,被迫无奈。 加上林语熙不爱说话,当然也不懂得讨好长辈,凌雅琼觉得她太小家子气,一直不喜。除了资助她上学,给她饭吃,其他并不关心。 林语熙虽然没有住在保姆间,但的确是保姆赵姨带大的,衣服是赵姨负责购买,头发长了赵姨给她剪,她对林语熙很好,只是农村出身没什么审美,经常把林语熙打扮得土土的。 周晏京小时候喜欢作弄她,嘴巴还毒,取笑她:“你这发型谁给你弄的,跟个西瓜似的。” 从那之后史唐那帮人就老叫她西瓜帽,所以林语熙打小也并不待见他们,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双向奔赴”。 说是周家养女,其实根本没上过周家的户口本,当然也没人会把她当真的千金小姐看待。 她和周晏京在同一个屋檐下长大,却像是生活在两个世界。 他是天之骄子,有人宠有人爱,有数不清的人追捧,可以恣意潇洒,可以任性妄为。 而林语熙穷尽全力,只不过是想好好活着。 像谭星辰这样的刁蛮大小姐,有财力雄厚的家世做后盾,有无条件宠爱的父母纵容,就算把天捅破了也有人替她补上,当然不会懂林语熙的心情。 “你太小心眼了吧,我都跟你道歉了。” 林语熙没搭理,转身走了。 “喂!我还有问题没问完呢!”谭星辰梗着脖子在后面喊,“你为什么跟周晏京结婚啊?他又不喜欢你,我看你也不像喜欢他。” 林语熙脚步没停:“八卦并不能帮助你的伤口恢复,安静点才能。” …… 一整天,博宇都笼罩在低沉的气压当中。 从特助杨康到下面每一个员工都绷紧了脊背,生怕不小心翻个错,惹到总裁从一大早到公司就不美妙的心情。 毕竟以周晏京那张比鹤顶红还毒的嘴,三句话就能让人哭着上天台。 总裁办的秘书不小心打印错了一个数据,周晏京倒是没发飙,只是面无表情地说: “少了一个零也不是什么大事,从你下个月的工资条里挪过来,你觉得如何?” 秘书哭丧着脸从办公室出来,向杨康哭诉:“杨助,你有没有觉得总裁自从回国之后,脾气就变得越来越难以琢磨了。” 杨康给她一个警告的眼神:“梁秘书……” 她没接收道,还在试图用自己贫乏的城府揣测:“总裁他是不是生活不幸福啊?” 话音刚落,只觉得后背一阵寒意爬上脊椎,一回头,周晏京就站在办公室门口。 面色冷然,堪比千年寒冰。 “我后背上是贴了‘快来说我坏话’的标语吗,一个个这么喜欢在我背后编排。” 秘书腿一软:“我不是……我没有……” 周晏京嘴角勾起一个弧度,却让人看不出笑意,只觉得森寒: “像我这种寡情薄幸的渣男,又不是什么值钱的宝贝,要不你开了我,找一个你满意的来做这个总裁?” “……” 我也没说你是渣男啊。 秘书泪眼汪汪地将求救的眼神投向杨康。 后者双手合在身前,眼观鼻鼻观心,一脸“别看我,我救不你了”的表情。 她心如死灰,当时就想省略所有步骤直接上天台了。 第16章 好聚好散 下班回家的路上,林语熙眼前翻来覆去地,不断闪现着早上周晏京冷漠的眼神。 她犹豫是不是应该道个歉,毕竟那话是有点伤人。 却又想起,周晏京伤她更深,却从未因为自己的话向她道过歉。 算了,还是道个歉吧。 只剩最后一个月,她不想只留下难堪和冷战的回忆。 感情里爱得更多的那个人,总是要卑微一点。 事实上林语熙的纠结和退让根本没派上用场,等到快八点,周晏京还没回来。 这两天陈嫂有所收敛,菜量减少了一半,林语熙过着一个人六菜一汤的日子,开始反思自己为什么比一个保姆还抠门。 陈嫂今天却很积极,她昨晚见着周晏京跟林语熙之间那点小火花了,要不是半道林语熙被医院叫走,指定得发生点什么。 后来老刘打电话回来说林语熙感冒了,一大早周晏京就拿了厚衣服送去医院。 虽然她也搞不懂这俩人忽好忽坏的感情,但夫妻嘛,床头打架床尾和是常事。 她不知道两人在医院吵架了,主动问:“要不我给二公子打个电话,问问他回不回来吃饭?” 她自告奋勇,林语熙也没阻拦:“你打吧。” 陈嫂就喜滋滋地打电话去了。但得到的显然不是期望的结果,很快表情变成失望。 “杨助理说,二公子他晚上有事,不回来了。” 林语熙一点都不意外,低头吃着菜:“不回来就不回来吧。” 三花猫溜门撬锁的技能越发娴熟,又不知道从哪跑了出来,跳上林语熙的腿,呼噜呼噜地撒娇。 林语熙是拒绝不了的。 反正周晏京不回来,猫也被关了好多天,放放风好了。 她一边撸猫一边吃饭,陈嫂照旧做了茄子和竹笋,六道菜有一半她都不爱吃。 …… 清辉阁是间中式古韵餐厅,建筑大师操刀设计的苏式园林,院里一步一景,小桥流水,颇具情调。 只是这时节已入深秋,四季常青的竹林也显出几分萧索。 作旗袍装扮的茶艺师半跪在茶桌前,体态婀娜,手法优美,半躬着身体为客人泡茶。 周晏京推门进来,带来一阵寒风,茶艺师轻轻打了个寒颤。 侍立在门口的另一名旗袍女子上前给周晏京脱下大衣,他随性地往椅子上一坐,茶艺师左手托着右手腕部,将刚刚斟好的一杯热茶放至他面前。 “找我有事?”周晏京问。 周启禛慢条斯理品着茶:“没事就不能找你吃个饭?” 周晏京心烦了一整天,看谁都不顺眼,对着他老爹也没太多耐性:“有事直说,我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就自己调节调节,世界上心情不好的人多了,还能都围着你转?” 周晏京啧了一声:“真是我亲爹。” 周启禛也懒得跟他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博宇跟华钟合并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亨泰银行是周氏集团的根基,坐拥万亿资产,经营范围主要集中在储蓄、贷款以及支付结算等传统银行业务上。 旗下开设的投行华钟证券,既享受着周氏集团近百年基业攒下的雄厚背景资源,又有亨泰银行作靠山,相当于拥有一个取之不竭的金库。 但华钟证券虽然背靠大树,发展却远不及周晏京独立创办的博宇。 周晏京回国之后,周启禛便动了将博宇和华钟证券合并的心思。 周晏京闲散地端起茶杯:“就华钟那个烂泥扶不上墙的破摊子,还想娶我的白富美女儿,你想得挺美。” 没见过把公司商业合并比喻成婚嫁的,周启禛有点无语:“华钟背后靠着亨泰,跟你们博宇合并,还委屈你了?” 周晏京眼尾一抬:“我差你那点钱?” 那样子十分欠揍。 周启禛刚要说话,周晏京又轻轻啧了一声:“算了,你这个老头儿确实钱多。” 周启禛:“……” 孩子大了,打一打不犯法吧? 华钟虽然一滩烂泥,入不了周晏京的眼,但好歹是个富二代,还是他爹亲生的。 “合并也不是不行。”周晏京悠然抿了口茶,“让你家那个不成器的小纨绔入赘吧。” 意思是亨泰的资源他要,华钟还得跟博宇姓。 周启禛本想着将博宇并入周氏,没想到他这儿子青出于蓝,贪得无厌,想空手套白狼。 好好的商业合并,最后变成上门白送,他驰骋商场一辈子,也没吃过这种亏,血压差点上来。 “你这算盘打得可真漂亮。” 周晏京唇角微微一勾:“我小时候的珠算,不是你亲手教的吗。” 没办法,谁让是自己亲生的。 周启禛闹心地一挥手:“得了,随你吧。” 外面的人对他们的家事诸多猜测,什么兄弟阋墙、明争暗斗,周启禛其实早有打算。 大儿子周晟安自小就是当做继承人来培养的。 公事谈完,周启禛便叫人上菜。那边厨房早已将菜备上,不一会便陆续上桌。 周启禛不是个爱说话的性子,周晏京今天又没心情,父子俩沉默地吃了一阵,周启禛忽然开口。 “离婚的事,你跟小熙都谈好了?” 周晏京筷子剔下一块鱼肉,挑剔地尝了尝:“这鱼火候欠了点。太腥。” 周启禛还没尝过,听他这么说,抬了抬手。 旁边的人立刻把鱼撤下去,又给周晏京换了一双新筷子。 周晏京没再动筷,松了松领带,端起茶,这才道:“我这阵忙,没顾上。” 他的公司刚刚转回国内,的确有得忙。 周启禛道:“你忙完这阵,抽个时间出来,跟小熙坐下来谈谈。她有什么条件,只要不过分,都满足就是。” “这几年她也受了不少委屈,该弥补的弥补,你们好聚好散。” 周晏京没说话,慢吞吞喝完一杯茶。 “奶奶那怎么交代?” “当初大师说的就是三年,既然三年之期到了,她这两年身体状况还算稳定,不会有什么意见。你奶奶又不是不通情理的人,还能把你们绑在一起一辈子?” “那可未必。”周晏京扯着唇,“老太太最能折腾了。” 从饭店出来,周晏京上了车,老刘等了一会,见他没有吩咐,只好出声询问:“二公子,今天回哪?” 周晏京原本已经阖上眼,闻言又睁开,从后视镜里淡淡瞥他一眼。 “你说回哪。” 他们心思一个比一个难猜,老刘哪知道他想回哪。 想着他难得体贴一回,早上去给人送衣服,又带着气出来,估计是俩人又吵架了,便试探着揣测: “回华亭的公寓?” 周晏京:“猜错了。” 老刘:“……” 真尼玛君心难测。 周晏京重新阖上眼,“回家吧。” 第17章 谋杀亲夫 林语熙饭菜吃到一半,周晏京回来了。 周晏京五官深邃而英俊,比起他大哥周晟安的沉稳持重,周晏京身上有种富贵风流公子哥的浪荡劲。 今天气温比前几天更低,他灰色西装外面穿了黑色大衣,深沉的色调中和了那种闲散和随性,更具有成熟男性的韵味。 林语熙没想到他会突然回来,呆了几秒,周晏京已经走进来,脱掉大衣随手搭在餐椅背上。 扫一眼餐桌上的菜,勾起唇角:“陈嫂回来,伙食等级都不一样了。” 一句话把陈嫂哄得心花怒放。 “还以为您今天不回来吃了,太太都快吃完了。我再去做两道!” 林语熙很能理解陈嫂的喜悦,以前她也有过这种时候,被周晏京哄得晕头转向,不知道北。 陈嫂给周晏京盛了饭,他没说自己在外面已经吃过,坐下来拿起筷子。 林语熙低头看看自己腿上的猫,餐桌遮挡着,周晏京还没发现。 她思考了一下,是立刻把猫抱起来送回房间,离开周晏京的视线;还是继续藏着,他看不见说不定不会找麻烦。 但她没想到周晏京耳朵尖,听见她那呼噜呼噜的声音,抬了抬眼。 “陈嫂厨艺已经这么高了吗,拖拉机也能做成菜。” 林语熙:“……” 没等她说话,三花猫抖了抖耳朵,从她身上跳上餐桌,两只眼睛好奇又警惕地望着周晏京。 周晏京前一刻还含在嘴角的笑敛起,眉心微拢:“这东西怎么还在,不是让你把她送走。” 动物有灵,猫能感受到人的情绪,往后瑟缩了一下。 “你吃吧。”林语熙抱起猫关回那间屋子,没再回餐厅,拿了本书坐在客厅等他吃完。 周晏京觉得扫兴,陈嫂弄好菜端出来,他已经搁下筷子。 “您这就吃好了?” 周晏京拿餐巾擦了擦嘴,意有所指:“被周太太气饱了。” “我没故意气你。” 明明是他自己说不回来了,林语熙冤死:“我又不知道你会突然回来。” 周晏京轻呵:“意思是,我不应该回来?” 林语熙不想再跟他吵这种没意义的架,静默几秒,放下书:“你现在有空吗?” “没空。”周晏京慢悠悠道,“在消化肚子里的气。” “……” 林语熙说:“我有事要跟你谈,你总是忙着没时间,现在能谈了吗?” 周晏京意味不明盯她几秒,往后靠住椅背,叠起长腿,眉眼之间泛着冷淡。 “说吧。” 林语熙看看还站在旁边的陈嫂:“回房间说吧。” 她起身往楼上走,周晏京坐在椅子上,看着她纤瘦的背影消失在旋转楼梯上。 他拿出烟,食指在烟盒尾端敲了敲,抽出一根烟,咬在唇间,接着掏出打火机。 紫蓝色的火苗擦起,点燃了烟。 他把打火机撂在餐桌上,深深吸了一口,两指夹着烟取下来,手搭在桌沿。 青灰色烟雾缭绕着上旋,将他眉眼朦胧地遮挡一半。 陈嫂分辨不出他的表情,也不知道这俩人气氛怎么忽然又变僵,饭都不吃了。 周晏京扫着桌子上热腾腾的菜:“怎么做了茄子和竹笋。” 陈嫂一愣,还有点委屈:“啊?您不是爱吃吗?我做的都是您爱吃的呀。” 周晏京挑眉:“我什么时候说过我爱吃茄子。” “之前我做外婆酿茄子,您夸好吃来着。还有腌笃笋,您以前不是很爱吃吗?” 也不知道猴年马月的事情,周晏京压根毫无印象。 “你经常做?” 陈嫂表情讪讪:“昂……” “怪不得她一年比一年瘦。” 周晏京眼尾一抬。 他脸上时常带笑,有种散漫的浪荡劲,会让人误以为他脾气很好,平易近人。 但不笑时,那种与生俱来、生人勿近的气场便会显露端倪,很慑人。 “她挑食,不吃茄子和竹笋,你不知道?” “我想着您爱吃……” “我一年回来吃几顿饭?” 周晏京淡淡的一句反问,却有冷锐的压迫感直面而来。 陈嫂有点吓到,不知所措地攥着自己的手,声音都小了:“那我、那我以后不做?” 周晏京没答,想把烟掐灭,想起家里没有烟灰缸。 大半截烟被他插在那道酿茄子上。 他没答,起身上楼。 二楼的主卧是一个很大的套间,进门先是一个客厅,林语熙正坐在葡萄紫色的丝绒沙发上,仰头靠着头枕,眼神放空。 她坐着等了好一会,才听见上楼的脚步声。 周晏京走进来,目光垂落在她身上。 林语熙仰着脸,一截脖颈暴露在澄明灯光下,白皙而纤细,如光洁无暇的白玉,与那块碧绿剔透的翡翠平安扣相得益彰。 周晏京还记得手掌抚上去时柔滑脆弱的触感。 林语熙原本在看着灯发呆,眼睛被光刺得有点痛,迟钝了几秒才意识到周晏京的存在。 她回过神来,坐直身体,周晏京的目光已经从她身上淡漠地滑开。 “你……” 林语熙刚要开口谈正事,周晏京的视线越过她身后的木质屏风,落向里间的双人床。 “你在被子里藏了什么?” “我没藏东西……”林语熙下意识跟着扭头往里面看了一眼。 但床上铺得整整齐齐的被子中间的确有一团凸起,她回家时换衣服的时候还没有,刚才上来没往里面走,根本没注意到变化。 周晏京走过去,掀开被子,里面竟然是好几只五颜六色的小猫幼崽,团在一起呼呼大睡。 林语熙根本不知道,三花猫什么时候偷偷摸摸把自己的孩子都藏在了她的被窝里。 一时都愣住了,还有点哭笑不得。 楼下房间的门锁着,从外面用钥匙才能打开,她到底从哪撬锁跑出来的啊? 周晏京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扔掉手里的被子,往后退了两步,神情是显而易见的嫌弃。 林语熙立刻起身过去,生怕他一怒之下把猫崽从窗户扔下去。 周晏京语气忍耐:“林语熙,你就算看我不顺眼,想弄死我,也用点高明的手段。” 林语熙有点无语,路都走不稳的小奶猫能怎么把他弄死,萌死吗? “几只小猫就能把你弄死,你也太脆弱了。” “我脆弱?”周晏京都气笑了,刚要说什么,脱口而出一个喷嚏。 他迅速又往后退了两步,用手捂着鼻子,但还是接连不断地打起喷嚏。 林语熙反应过来:“你对猫毛过敏?” 周晏京冷笑一声:“你才知道?” “你又没说,我怎么知道。”林语熙有一丢丢心虚,“不管你信不信,不是我把它们藏在这的。” “不是你藏的,难道是我藏的?” 林语熙根本没法解释,那只母猫是从哪里越狱,还胆大包天、计划缜密地把自己的孩子都叼来卧室,藏在被子里,企图给周晏京致命一击。 第18章 我们离婚吧 这房间周晏京根本没法待,扔下一句:“我去客房睡。” 林语熙叫来陈嫂,陈嫂看到猫都惊了:“哎呦,门关得好好的,这又是从哪跑上来的?” 两人一起把几只猫弄回楼下房间,看见不知何时开了道缝的窗户才明白。 “它肯定是自己把窗户打开,从花园跑的。这猫真的是,要成精了。” 成精的三花猫正在里面挠门,嗷呜嗷呜叫得凄厉。 林语熙一开门,它的叫声立刻变嗲,无缝切换。 林语熙看着它在自己手上蹭来蹭去撒娇的样子也不忍心责怪,叹了口气: “你想谋杀周晏京,怎么也不提前跟我商量一下。” 陈嫂在旁边震惊地瞪大眼,怀疑自己听茬了。 “要不还是把它们送走吧,二公子过敏,这可不是小事,猫毛这东西到处乱飞,天天清洁消毒也清不干净的。” 医院有同事定了只小猫崽,虞佳笑也天天发朋友圈帮她找领养人,但依然还有三只没着落。 小猫还没满月,不能随便给出去,而且母猫也大了,领养更有难度,一时半会真的没办法送走。 林语熙也有点发愁。 “明天找人先把窗户装上童锁吧。”她摸摸三花猫温顺的脑袋,下巴搭在膝盖上,像是自言自语。 “应该也不会太久了。” 她跟周晏京很快就会离婚了,到时如果还没有给猫找到领养人,她会自己带走。 陈嫂误会了她的意思:“你都找好人家了?” 林语熙只说:“把卧室的床单被子都换了吧,彻底清洁一遍。” 她洗手消毒换了身衣服,倒了一杯温水,拿着氯雷他定送到客卧,敲了敲门。 “进。” 林语熙推门进去,周晏京正脱衣服准备洗澡。 衬衣的扣子已经解到最下面,腹部块块分明的轮廓在衣襟里若隐若现。 他身材一直都挺好的,以前林语熙不过是在他换衣服的时候瞄了一眼腹肌,刚好被他抓到。 他挑起眉:“知道你觊觎我的身体,但是大白天的能不能收敛点?” 嘴上说得义正辞严跟个贞洁烈夫一样,晚上又非要牵引着她的手,一块一块地摸过去。 林语熙把托盘放到门口斗柜上,脚没往里面进。 “你把药吃了。” 衬衣最后一颗扣子也解开了,从身上脱下来,周晏京的上半身暴露在空气中,宽肩窄腰,肌肉紧实,充满强悍的男性气息。 他看都没看:“待会再吃。” 林语熙拿起水杯和药走过去:“现在吃。” 她165的个子也不算矮,站在周晏京跟前却显得小小一只。 周晏京睨她一眼,从她手心拿过白色药片放进口中,接过水喝了一口,都吞下了才问她:“什么药。” 林语熙说:“氰化钠。” 剧毒。 一颗的量就能要他的命。 周晏京轻哂:“就这么想毒死我?” 林语熙把水杯接过来。 其实也没有真的想要他死,只不过有那么一些时刻,的确会恨他。 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为什么明明爱过她,又突然不爱了。 杯子里的温水周晏京只喝了一口,好像他对女人的态度,从来都是浅尝辄止。 林语熙想,他一直都是一个薄情的人,热情只能在一个女人身上持续很短的时间,她又有什么特别。 她看着剩下的大半杯水,好像看到只被他短暂爱过一下,就厌弃了的自己。 结局只有一种可能——被倒掉。 “周晏京。” 林语熙忽而抬起头。 正走向浴室的周晏京停步,侧身瞥向她:“又怎么了,氰化钠没毒死我不满意?” 林语熙没接他的话,只静静望着他。 那双杏眼澄澈温润,就像她这个人一样,明艳又干净,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温柔感。 看向他的眼神里蕴着清浅明亮的水光,饱含浓厚的眷恋。 她很久没有用这种目光看他。 或者说,她从来没用这种目光看过他。 周晏京微怔,深色不由得柔和了些,唇角勾了勾:“这么深情地看着我做什么。” “我们离婚吧。”林语熙说。 这句话从凌雅琼第一次找她起,在她心里反反复复,已经演练了许多遍。 可能因为已经免疫,说出口时,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轻快。 当然还是会有一阵一阵的痛感,潮水般在胸腔里泛涌。 把周晏京从心里割舍掉,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她说完,周晏京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淡漠下去,意味不明盯了她很久。 林语熙说:“还有不到三周,三年之期就满了。” 周晏京问:“这段时间一直说有事和我谈,就是要说这个?” 她嗯了声。 周晏京扯了下唇,浓浓的嘲弄:“不是还有三周,你急什么。怎么,提前找好下家了?” 林语熙被他话里的讥讽刺到,最后一点不舍也被消磨没了。 “我找没找,都和你没关系。离婚以后我们就两清了,你想追谁追谁,我愿意找谁找谁,大家互不相干。” 周晏京唇边勾起冷笑,嗓音如雪山顶积攒前年的寒冰:“你还真是急不可耐。” 他转身进浴室,冷冰冰地丢给她一句:“放心,说好了三年期限,一天都不会多留你。” 又是不欢而散。 周晏京洗完澡换了衣服就走了,一整夜都没回,林语熙第二天早上听陈嫂说才知道。 之后的几天,都不见人影。 谭星辰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在病床上躺了两天,就像背上长钉子一样,撒泼打滚地闹着太无聊了,再躺下去自己就要生蛆了。 谭太太拿她没辙,弄来一辆电动轮椅,天气好的下午就推她出去晒会太阳。 半个小时的放风对谭星辰这种多动症患者哪够啊,她不甘寂寞,趁她妈回家煲汤的时候,把护工支使出去,自己偷摸开着轮椅跑出了病房。 问了好几个护士,翘着打了石膏的腿坐电梯爬了几层楼,找到眼科办公室。 虞佳笑在广告公司上班,时间比较自由,下午见完客户就跑来等林语熙下班一起吃饭。 林语熙还在忙:“等我把这个病历写完。” 虞佳笑百无赖聊地坐在走廊里等她,听见有人问:“林语熙是不是在这?” 虞佳笑闻声抬头,看见一个头上、腿上、胳膊上都缠着纱布的病人自己开着轮椅过来,只露出一只眼睛。 虞佳笑扭头朝办公室喊:“林医生,有个木乃伊找你!” 谭星辰:“……” 直到虞佳笑喊完自己开始嘎嘎乐,谭星辰才反应过来,要不是腿骨折了,她差点从轮椅上蹦起来。 “你才木乃伊!你全家都木乃伊!” 林语熙回头看了一眼,见是谭星辰,又转了回去。 谭星辰脸皮厚得很,好像之前的不愉快没发生过一样,天天腆着脸往林语熙跟前凑。 她自己推着轮椅就进了办公室,在林语熙旁边左看看右看看。 “林医生,我眼睛又疼了。” “忍着。”林语熙头都没抬,“小崔,送她回病房。” 小崔刚要起身,谭星辰立刻瞪着眼睛警告:“别动我哦。你敢过来我就从轮椅上跳下去碰你瓷。” “……” 小崔马上举着双手以投降的姿势坐回去:“OK,OK,别冲动。” 谭星辰继续往林语熙跟前凑:“跟我说说你跟你老公的故事呗。” 她话音刚落,办公室里正在工作的医生,门外正在玩游戏的虞佳笑,几双眼睛唰地一起投过来。 第19章 青梅竹马 虞佳笑把手机收起来,抱着手臂靠在门上上上下下打量她:“你谁啊?” 谭星辰也斜眼瞟她:“你谁啊。” 虞佳笑一甩头发:“我就是她老公。” “切!”谭星辰生动用表情演绎了什么叫不屑,“你是她老公?你叫周……” 半句话没说完,一块饼干塞进她嘴里,把后两字堵了回去。 林语熙:“闭嘴。回病房。不然以后没有麻药给你止疼。” “……” 谭大小姐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捏住命脉,偏偏还不得不屈服,因为眼睛疼起来真的很要命! 林语熙说这东西不能用太多,每次都是疼得她不行了求爹爹告奶奶,林语熙才会大发慈悲赏她一滴。 谭星辰恨恨地把嘴闭上:“不让问就不问,还公报私仇!” 虞佳笑闲着也是闲着,看小崔不敢动她,直接走到谭星辰背后把她的轮椅转了一百八十度。 “她哪个病房?我帮你把她弄回去。” 小崔感恩戴德:“23床!” “你给我放开!听见没?”谭星辰被强行推出办公室,怒道,“再不放开信不信老子扇你?” “来啊,看咱俩谁扇得过谁。” 俩人一路大呼小叫地回到病房,虞佳笑想把人弄上病床,谭星辰不想上去,死死抓着轮椅,虞佳笑直接霸王硬上弓,呼哧一下把半残的谭星辰薅了起来。 谭星辰快气死了。 “我就问问她为什么跟周晏京结婚怎么了!我好奇不行吗!她又漂亮又优秀,干嘛不找个好男人,周晏京那种渣男又配不上她!” 虞佳笑粗暴的动作一停,竖着食指朝她点了两下,脸上写着“你不错,有眼光”几个赞赏的大字。 然后一把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下来。 “来,我们详谈!” “她这几天怎么老缠着你啊。”谭星辰一走,小崔奇怪道。 林语熙道:“她小孩心性,好奇心重。” “其实我们都很好奇你跟你老公的事。”另外一个同事插嘴,“干嘛那么保密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频繁提到周晏京的缘故,林语熙有点心烦,病历上的字也看不进眼睛里。 “因为见不得人。” 对方噎了一下:“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他长得很丑吗?” “嗯。”林语熙头也不抬地说,“身高一米五,秃头啤酒肚。” 同事:“……” 林语熙忙完过去找虞佳笑的时候,单人病房里,两个人正聊得热火朝天。 “周家收养语熙,外面人都夸他们宅心仁厚,仁厚个屁!”虞佳笑说得唾沫横飞。 “语熙她爸妈去世之后,周家根本就没管过她的死活,要不是被那个记者报道了,怕被人说忘恩负义,他们才不会把她带回去呢。” “资本家嘛,加起来都凑不出一个良心。”谭星辰吐槽得起劲,好似完全忘记,她亲爹也在资本家的行列里。 “周家也就只有他奶奶还有点良知。我听说她信佛,可能心地比较善良。” 虞佳笑一脸这你又不了解了吧,高深莫测地摇摇头:“她信佛是不假,不过她可不是什么善茬。” “奶奶对我很好,你别在背后讲她。”林语熙的声音打断两人的八卦交流会。 两人同时扭头,林语熙倒是没生气,站在门口叫虞佳笑:“聊尽兴了吗?走了。” “哎哎哎,别走啊!”谭星辰就像电视剧看了半集刚要到高潮被人给关了,“还没讲完呢!” 虞佳笑也意犹未尽,毕竟她作为林语熙唯一的拥趸,孤军奋战多年,好不容易才碰见一个同道中人,恨不得立刻拉谭星辰下水。 “嘿嘿,还想再聊会。” 林语熙说:“你不是要吃饭,不饿了?” 虞佳笑难得吃饭不积极:“没事儿,一顿不吃饿不死。” “你们去哪吃饭,带上我!”谭星辰说着就要拖着断腿从病床上往下爬,“我今天必须要听到重点!” “你到底想知道什么?”林语熙问,“江楠派你来打听的?” “我用我左眼发誓,跟江楠姐没关系。我们都好久没联系了。”谭星辰举着三根手指。 “我就是想知道,你跟周晏京当年为什么会结婚,他不是喜欢江楠姐吗?你怎么说也算是周家的养女,哪有让养女跟亲生儿子结婚的。” 林语熙站在门口,外套挂在左手臂上,清冷的模样:“满足你的好奇心,就能不烦我了吗?” 谭星辰点头如捣米:“能!” “行。”林语熙关上病房门,走进来坐下。 “想问什么,问吧。” 谭星辰眨巴眨巴眼睛,像个乖巧懂事的小学生:“想知道你为什么会跟周晏京结婚。好多人传,说你趁他和江楠姐分手,把他灌醉爬床,然后拍了亲密照要挟他,趁机上位的,是真的吗?” 虞佳笑狂翻白眼:“怎么可能!你也太看得起她了,她哪有那么足智多谋。” 林语熙:“……谢谢你,有被冒犯到。” “那是为什么?”谭星辰问,“因为爱情?” 当然不是。 其实当初林语熙跟周晏京的婚事,算是个连续剧。 林语熙知道凌雅琼不喜欢她,上大学之后能不回去就不回去碍她的眼,但她研究生还没毕业的时候,周家又遇到一次舆论危机。 周启禛有个十分信任的下属,被竞争对手收买,出卖了亨泰银行的机密,在被周家送进监狱的前夕,畏罪自杀了。他的妻子跑来扯横幅大闹,甚至爬到亨泰银行大楼楼顶威胁要跳楼。 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彼时网络已经十分发达,网上舆论被有心人操控,批判周启禛逼死下属,还有人将当年林语熙父亲的死挖出来,带节奏说是被周家弄死的。 总之对周家很不利。 周家的权势虽然能压住事态,但对待公众舆论,堵不如疏,公关团队想出来一个好主意——让林语熙嫁进周家。 一则周家弄死林语熙父亲的谣言可以不攻自破;二则彰显周家的宽厚与仁慈,善待已故下属的孤女,可以拿来做做文章,提升正面形象。 凌雅琼是不同意的。 然而当时适逢周奶奶病重,医院下了几次病危通知书,她找来一位颇有名气的大师掐算。 大师在周家老宅走了一遭,说她命数未尽,只不过周家的荣华富贵里掺了人命,如今业力回馈,作用到了她身上,破解的方法,就是找一个与周家命格相反的人娶进门,破一破这业火。 也是巧,林语熙的八字完美吻合。 越是富贵人家越笃信风水玄学,凌雅琼本不肯牺牲自己儿子的婚姻幸福,反对的话刚说出口,老太太潸然泪下:“你是不是想让我死?” 凌雅琼哪里担得起这种罪名,只能咬着牙操办婚事。 之后,一篇描写周家二公子与新婚妻子青梅竹马相知相恋的绝美爱情故事突然风靡网络,被广为传颂,在周家的操控下,舆论危机很快便顺利化解。 故事写得很动人,但水分99%,只有林语熙知道,她和周晏京根本不是什么青梅竹马,只不过是因缘际会成长在同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 周晏京真正的小青梅,是江楠。 也许是出于保护,也许是其他盘算,整个过程里周晏京都把林语熙的信息保护得很好。 除了婚礼上那张看不清脸的氛围感照片,至今林语熙的身份都不被外人所知。 知晓她是周家二太太的,只有亲朋好友,和圈子里的人。 第20章 很会哄人 “果然豪门精彩故事多啊,”谭星辰感慨,“比起来我爹只是出个轨,简直弱爆了。” ? 虞佳笑:“姐妹,你脑子没事吧。” “改天给你讲。”谭星辰一摆手,又问林语熙:“所以你就答应了?” 林语熙牵了牵唇角,理论上该是一个苦笑,可她笑得浅淡,有种命运面前云淡风轻的清冷感。 跟谭星辰这样的大小姐不同,林语熙很小就失去了父母的庇佑,一路坎坷着长大,所求的不过一个平安顺遂。 如果有得选择,她并不愿意卷进这趟浑水里。 当时她想拒绝,凌雅琼本就被婆婆气得心烦意乱,说话语气很重:“语熙,我们抚养你长大,资助你读书,现在周家需要你,你没资格拒绝。” 从小骄纵惯了的谭星辰才不管那些有的没的。 “那有什么,做人就得自私点,管他什么狗屁恩情,想报就报,不想报就去他二舅姥姥的!” “我说你这人就是太实诚,让你报恩你还真报,换我,我爸妈要是因为别人死了,还报恩,不讹他们一个亿都算我没用!” 这话多少有点不知天高地厚了,想讹周家?有本事讹到钱,也得有命花才行。 林语熙这会只觉得累,那是一种精神上的疲累,她随口敷衍:“好,下次一定。” 哪还有下次。 虞佳笑看出她情绪不高,也不再跟谭星辰废话,拉着林语熙去吃饭。 饭桌上,听林语熙说已经跟周晏京提了离婚,虞佳笑筷子上的肉都掉了。 “宝,你终于想通了!你都不知道我盼这一天判了多久!” 林语熙笑了笑:“怎么全世界都盼着我们离婚?” “除了我还有谁?” “我婆婆,史唐他们,媒体……”林语熙顿了下。“还有他自己。” 周晏京应该很早之前就想要离婚了。 虽然虞佳笑也盼着她离婚,但听见这话心里憋屈得很,她想林语熙离婚是因为,这几年林语熙过的是什么日子,别人不知道,她看在眼里。 别人不心疼,她心疼。 “周晏京不就是长得帅点,钱多了点吗,还有什么好的!”虞佳笑一挥手,“还是离了好,姐妹带你去泡清纯男大!” “知道这个世界上比钻石还硬的东西是什么吗?” 林语熙有点心不在焉,所以没有预感到她的车速而及时制止,只听虞佳笑的大嗓门盖过餐厅悠扬的小提琴,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是十八岁男高的鸡!” “……” 小提琴的尾音变了调,端着托盘的服务员张大嘴巴,隔壁穿着白裙子一整晚都清纯温柔的女孩,一口水喷到了对面相亲对象的脸上。 林语熙沐浴着四面八方投射来的目光,实在是顾不上emO了。 她用手撑住额头,挡住那些视线,无语道:“我谢谢你的安慰,现在一点都不伤心了。” 因为社死更迫切。 虞佳笑才不在意那些眼光,一个个瞪回去,还洋洋得意:“你就说好使不好使吧。” 吃完饭已经很晚了,林语熙跟虞佳笑不顺路,在餐厅门口分道扬镳,打车回松云湾的别墅。 夜色渐深,轿车穿行在璀璨的车流霓虹之中,一段时间后,窗外的城市夜景逐渐被幽静的风景取代。 林语熙往窗外看了眼,夜幕上只有寥寥几颗星星,远处,隐隐约约矗立着北郊山脉的轮廓。 林语熙的目光在那停留了很久。 其实一开始她也没料到,自己会爱上周晏京。 虽然从小在同一个屋檐下长大,林语熙并不喜欢周晏京。 甚至有点讨厌。 林语熙到现在都不喜欢吃西瓜,因为每次看到西瓜都会想起“西瓜帽”。 周晏京上学的时候玩世不恭,谈恋爱、打架,样样都来,有次把一个校霸揍得住院,学校让他叫家长,他脸上挂了彩,还拽得不行,抄着兜说: “我爸妈很忙,没空管这点小事,您有话直接跟我说就行了。我能对我自己负责。” 老师就把林语熙叫过来。 他们不敢拿周晏京如何,对她就没那么温和,态度又凶又严厉,让她务必联系周家的人过来。 林语熙没办法,只好给凌雅琼打电话,凌雅琼以为是她在学校闯祸,把她一顿教训。 所以从小她眼中的周晏京,无非八个字:风流薄幸、惹是生非。 对于只想避免一切麻烦、安安生生活着的林语熙来说,他就是一个大麻烦。 她和周晏京对彼此都没感情,婚后刚开始,两人之间十分生疏,新婚之夜就分房睡,因为周晏京的工作抽不出假期,蜜月也是没有的。 慢慢地,随着时间推移,他们才熟悉起来,不再像合租的陌生人。 婚后的周晏京,和林语熙印象中天壤之别,很温柔,很爱笑,很会哄人。 周晏京这个人,只要他愿意,他可以把你哄得很开心。 入冬之后,周晏京腾出时间,说要去度蜜月,订好了冰岛的行程,但出发那天突降大暴雪,航班取消了。 他们临时歇脚在北郊的别墅,原本打算等第二天的航班,没想到一夜之间大雪封路,他们被困在那走不了了。 那年冬天的雪下得很大,林语熙和他待在深山别墅中,窗外大雪纷飞,屋内暖气氤氲,只有他们两个朝夕相对。 就是在那,他们第一次发生了关系。 林语熙还记得,某天她有点无聊,趴在窗户上看外面白皑皑的积雪,周晏京从她身后走过来,顺着她目光瞥了眼。 然后问她:“想不想下去堆个雪人?” 林语熙不知道他是猜中她心思,还是自己想玩,总之跟她不谋而合。爸妈去世之后,已经有好多好多年,没人陪她堆过雪人了。 那天下午她玩得挺开心的,周晏京在她的雪人旁边也堆了一个,还故意堆得比她的高大。 林语熙强迫症觉得大小不等不太舒适,周晏京说:“不比你高一点,怎么做你老公。” 她就愣了下。 周晏京又把两颗黑葡萄安在她雪人的脑袋上做眼睛,他自己的则是两颗葡萄干。 “我个子高,你眼睛大,行吗?” 林语熙说:“我眼睛也没有很大。” 周晏京就笑了:“还不大呢,都快把我迷死了。” 林语熙转过头去看他。 周晏京鸦黑的睫毛上落了雪,那双褐色的深情眼弯着,噙着笑意慢悠悠地说:“林语熙,别看了。再看我要脸红了。” 第21章 炽热浓烈的爱 积雪封路后一直没通,他们在北郊住了一个月之久。 别墅里的娱乐活动十分有限,人被困在一个空间里,时间久了精神会受不了,但在那一个月里,林语熙一次都没觉得无聊过。 周晏京对她好得只能用无法无天来形容。 打死史唐他们可能都想象不到,周晏京这个从小养尊处优的大少爷,曾经亲力亲为地伺候过一个女人。 无微不至、事事周到。 她厨艺不怎么样,一日三餐都是周晏京亲自包揽。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周二公子哪下过厨,那些花样百出的菜式,都是他现学的。 早晨林语熙起不来,他会把早餐端到卧室喂她吃。 半夜渴了,只需要叫一声他名字。 出去玩雪林语熙手被冻得通红,周晏京就把她的手贴到衣服里暖。 有时候她被折腾得太累,洗澡都是周晏京抱去浴室,洗完了再擦干抱回来睡觉。 那段时间,林语熙被他照顾得,就像个什么都不会的废人。 别看周晏京看上去道貌岸然,其实也是个纯纯的色胚子。 林语熙有时候睡懵了发个呆,都能被他捞过去亲一口:“光天化日就勾引我?” 两个人窝在影音厅看电影,从未完整看完过一部,不论什么类型的片子,他的心思总是半道就跑到林语熙身上。 从北郊别墅回去之后,不久就是除夕,正在医院实习的林语熙那天刚好被排了班,回不去。 林语熙出生那天刚好是大年初一,小时候每年父母都会在除夕夜的零点,给她庆祝生日。 他们说,那是一年里最热闹欢欣的时刻,汇聚了世界上最美好诚挚的祈愿与祝福,所以期望她一生都能繁华热烈,福星高照。 但自从他们离开之后,林语熙就没有家了。 生日也好,大团圆的新年也好,对她早已失去意义。 那年除夕夜,林语熙正在病房里,跟同样回不去的值班同事和病人们一起,草草地过个新年,零点时,外面放起了盛大的烟花。 所有人都围在窗口看烟花,林语熙把地上的垃圾扫了一下,烟花快放完的时候,有个患者大叫起来: “小林,那是不是你的名字?” 林语熙下意识抬头,刚好看到最后一颗烟花。 夜空里璀璨的烟火在那一刻绽开,盛放成“林语熙”三个字。 四周围满华丽的星火,下面是一个生日蛋糕的形状。 林语熙都愣住了。 与此同时接到周晏京的电话。 手机那端,男人清朗的声音只说了两个字:“下楼。” 林语熙在大家善意的笑声里下了楼,深冬的大雪应和着新年的热闹,院子里刚刚清扫完的积雪很快又蓄上厚厚一层。 黑色大衣的周晏京就站在那片飞扬的白雪中,脸上带着笑意,看着她向他跑来。 林语熙刚到跟前,便被他张开双臂揽入怀抱。 周晏京从口袋里拿出一只翡翠平安锁,给她戴上,跟她说:“生日快乐。” 林语熙当时很意外,她有一个从出生起就带在身上的平安扣,是妈妈怀着她的时候在一座观音寺里求来的,开过光,妈妈说会庇佑她一生平安。 但那枚平安扣在福利院的时候,被小霸王抢走摔碎了。 那时很少说话像个小闷葫芦一样的林语熙忽然毫无预兆地大哭起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难以自抑,可最终院长也只是口头上教训了小霸王几句,轻拿轻放。 林语熙一直觉得,是因为她的爸爸妈妈不在了,没有人会再庇护她了,所以他们给她的平安符才会碎掉。 有次她跟周晏京一起去朋友家里做客的时候,看到朋友小孩身上的同款平安扣,就多看了几眼。 周晏京注意到她眼神,很不要脸地问:“喜欢?喜欢我给你抢过来。” 被人家小孩子听到,吓得赶紧捂住哭着跑去找爸爸。 林语熙当时尴尬地恨不得找地缝钻,恼极了就踢了他一脚。 周晏京也没躲,让她撒了气,还笑着捏她耳朵:“脸皮这么薄,可配不上我。” 林语熙当时只觉得这人厚颜无耻,回家的时候告诉了他平安扣的事,没想到他一直记在心里。 周晏京送她的那只平安锁不是市面上常见的样式,圆润精致巧夺天工,十分可爱,碧绿通透的翡翠上还带有他口袋里的温度,温润地熨帖着皮肤。 那一刻林语熙莫名地掉起眼泪,热烫的泪珠接连不断地滚落,周晏京笑起来:“怎么哭了。” 一边用指腹帮她擦泪。 可林语熙哭个不停,擦也擦不完,周晏京的手掌都被打湿,干脆捧起她脸,不由分说地吻下来。 那个热烈而炙热的吻深深刻在林语熙的记忆中,两年多来无数个孤枕难眠的夜晚,午夜梦回,都好像回到那场大雪中。 被抱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听见男人温柔的嗓音哄着她: “不哭。以后我保护你平安。” 那之后,他们有过一段很甜蜜的日子,周晏京喜欢在她睡觉的时候逗弄她,捏住她的鼻子不让她呼吸,等她懵懵地醒了就笑着说她:“睡得跟小猪一样。” 他叫她熙熙,偶尔也会黏糊地叫老婆。 周晏京朋友多,到哪都众星拱月,林语熙却是个社恐体质,除了跟虞佳笑有约,空闲时间都喜欢窝在家里。周晏京就推了那帮兄弟们的各种约,陪她在家里宅着。 有次周晏京出差,林语熙发烧,吃了药在家里昏睡不醒,浑身哪哪都疼,迷迷蒙蒙地听见周晏京跟陈嫂说话的声音,还以为是错觉。直到感觉到被人抱到怀里,熟悉的温度和气息,那种难受劲好像真的就舒服了一些。 后来才知道他给她打了几个电话都没打通,半道撂下工作跑了回来。 那段时间林语熙好像飘在云端上,被人宠着爱着,慢慢打开自我保护的躯壳,伸出柔软的触角。 偶尔恼了会闹脾气,等周晏京来哄;被他作弄了也敢锤他踢他,周晏京每次被打都不生气: “就这点力气,我会怀疑你在撩我。” 林语熙是一个很慢热的人,可周晏京给的爱太过炽热浓烈了。 她无法控制自己,不沦陷其中。 入春后,天气暖和起来,有天周晏京忽然心血来潮,说要给她补一个蜜月。 起初林语熙以为他在玩闹,后来发现他是认真的,每天加班加速处理公司的事,想腾出一个假期来。 第22章 要一个答案 他甚至计划好了行程,于是林语熙真的开始期待,在网上搜索冰岛有什么好玩的,认认真真地做攻略。 听说冰岛的春天也很好玩,一样能看到极光,还会有花卉盛开,可以看到飞往南方过冬的海鸟回归,成千上万,浩浩荡荡地划过海面。 可是蜜月依然没去成,再一次不了了之。 周晏京开始不怎么回家,林语熙给他打电话也很冷淡,即便回来也总是很晚,洗完澡就睡觉,连句话都不跟她讲。 林语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时她正沉浸在自以为是的爱情里晕头转向,不明白周晏京为什么突然就冷淡下来。 那时周晏京刚刚脱离周氏集团,独立创办了博宇投行,周二公子一身傲气,完全不依靠周家的背景。 一个刚刚起步的新投行想拿到上市公司的IPO承销业务,根本没那么容易。 林语熙安慰自己是因为他工作太忙,所以没时间回来,是因为太累,所以不想和她交流。 那是她最爱周晏京的时候,所以一腔孤勇,跑去参加没被邀请的史唐的生日会,想见见他。 然后就在那听到了,午夜梦回、每每令她一身冷意惊醒的那段话。 直到在场有人看到她,一道道眼神投落到她身上,无外乎鄙夷和可怜。 林语熙才迟钝地反应过来。 哦,原来不是他工作忙,是她不值得。 原来他还是爱江楠,她只不过是迫于无奈才娶的“凑合”。 心血来潮的时候消遣一下,玩腻了,就扔到一边。 林语熙把带给史唐的礼物放下,从走出门时,脊背挺得笔直,没人知道她有多难堪。 她破碎的自尊散落一地。 是被周晏京亲手打碎的。 他亲手把她捧上云端,再重重坠下。 之后,林语熙和周晏京的关系就彻底冷下来。 没过多久,周晏京就去了纽约,外面流言四起,说他还对江楠念念不忘,不满意被家里逼着娶了一个不爱的女人,跑到大洋彼岸和江楠复合了。 林语熙重新缩回保护壳里,除了虞佳笑,很长一段她都不跟任何人讲话。 …… 林语熙回到位于松云湾九号的别墅时,家里静悄悄的。 陈嫂听见声音跑出来,兴高采烈地说:“我有个姐妹在十二栋那做保姆,专门照顾老人的,他们家儿女现在都在国外成家了,老人一个人在家也没事干,无聊的很,那天我就说了一嘴,把咱们家的小猫给他们一只,让她回去问问要不要。” “今天她给我回话了,要!他们家人还专门开了个视频会议投票,弄得可正式了。” 陈嫂觉得自己办成了件事,多少有点邀功的兴奋,林语熙点点头:“等小猫满两个月打完疫苗,就给他们送过去吧。” “还得打疫苗啊?”陈嫂不知道有这么多讲究,“他们家都把猫窝、猫粮什么的准备上了。那我再跟他们说一声吧。” “我还有其他的姐妹,回头我都问问,看他们要不要。” 她平时在家里也闲得慌,上次被林语熙当面逮住之后,这段时间都没敢去打麻将,好不容易找到个事干,态度很积极。 “等猫都送走,就不怕二公子过敏了,到时候他就能天天回家了。” 林语熙上楼的背影顿了顿,没跟陈嫂说,其实周晏京不回家,跟猫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是不想回而已。 夜里林语熙又失眠了,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 她爬起来吃了颗褪黑素,等了半个小时,药效发挥作用,好不容易有了睡意,又睡得不安稳,做起混乱的梦。 一会窗外是大雪纷飞的雪景,她被男人强悍灼热的身体拢在身下,低而轻的喘息被密集的吻吞没,他嗓音温柔得能掐出水,在耳边一声一声地唤她:“熙熙……” 一会是拥挤大笑的人群,她被裹挟在中间,像被剥掉了保护壳,赤裸的蜗牛,局促不安,恐慌。 而周晏京像高高在上的天神一般,坐在一片耀眼的追光之中,唇角勾着凉薄无情的笑,散漫的声线如恶魔低语,带着将她凌迟的回响: “娶不到想娶的,还不能娶个别的凑合一下吗。” …… 林语熙在一阵铺天盖地般的难过中醒来,感觉到脸上有凉意,抬手一摸,才发现是眼泪。 心口像被挖空了一块,一种漫长的、蔓延到四肢百骸的钝痛折磨着神经。 她却不知道该用什么填补。 这一醒,她后半夜都没再睡好,一闭上眼就是以前的画面,周晏京的好,周晏京的坏。 总是睡一会醒一会,混乱的睡眠结果就是早晨起来时头疼得要命。 去上班的时候,每个见到她的人都要问一句:“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林语熙回答说没睡好,小崔见怪不怪:“你又失眠啦?之前我给你介绍的那个中医,你喝了药不是调理好了吗,怎么又开始了?” 林语熙最近的睡眠的确不太好。 可能因为周晏京回来了吧。 “你喝咖啡吗?”她转移话题,“我帮你带一杯。” “喝喝喝。”小崔的注意力很容易被转移,“我还想吃包辣条提提神。” 林语熙去自动贩卖机买罐装咖啡,好巧不巧,就剩下一瓶了。 她想换个别的来喝,挑来挑去,没有一个想喝的,于是随便选了一瓶茶饮料,又倒霉催地遇上机器故障,瓶子卡在一半下不来了。 她想晃晃机器把东西晃下来,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瓶子纹丝不动。 林语熙一下觉得很沮丧。 她的运气总是很差。 有点想哭,又觉得很没出息,堂堂一个医生核喝不到饮料就气哭,以后在不听话的病人面前怎么端医生的威严? 她在自动贩卖机前罚站似的站了两分钟,突然很想问问周晏京,为什么不爱她了。 小崔左等右等,她的咖啡和辣条都没回来,倒是接到一通电话。 林语熙气喘吁吁的,还有点急,好像正在跑:“小崔,帮我个忙!” 小崔立马就从椅子上站起来了:“怎么了怎么了!有人要打劫我的辣条?” 林语熙差点被她整岔气:“……对不起,我没帮你买,我现在有急事要出去一趟。” “吓我一跳。”小崔抚着胸口松了口气,松完意识到好像结果都一样,她的辣条还是没了。 “那我的咖啡也没了吗?” “我回来给你买十包辣条十杯咖啡,你帮我顶个班成吗?” “没问题!”小崔爽快道,“不过你突然这么急是要去哪啊?” 医院门口汇集着进进出出的人群,来来往往的行人与马路上的车流频频侧目。 只见一个穿白大褂的年轻女人沿着马路狂奔,用来固定头发的发夹因为奔跑逐渐松散滑落,她顾不上去捡,绸缎般的长发随着奔跑飞扬,那张姣好漂亮的脸沐浴着灿金色的眼光。 林语熙说:“我去要一个答案。” 她奔跑着穿过人行道,钻进路边刚刚停下的出租车里。 在司机吃惊的注视中关上车门,她喘着气说:“去博宇投行。谢谢。” 第23章 我好看还是江楠好看 林语熙从来没去过周晏京的公司。 博宇起步的时候,正是他们之间关系冷落的时期。 后来博宇在华尔街崭露锋芒,以无可匹敌的速度发展壮大,迅速跻身全球顶级投行。 周晏京在纽约的那两年多,林语熙一次都没有踏上过美国的地界。 她既不知道周晏京在那的住址,也从没有受到过欢迎。 她没有那么厚的脸皮,上赶着去找不痛快。 就像周晏京决定去纽约一样,他前阵子决定回国发展,同样没跟林语熙商量过。 他的事,不管公事或私事,从来不和她讲。 恢弘的写字楼高耸入云,林语熙下车时将白大褂脱掉了。 她跑出来得太仓促,连外套都忘记换,但穿着白大褂进写字楼找人未免也太奇怪。 仿佛是精神病院来抓逃跑的患者。 进了大楼,林语熙被前台拦住。 “我来找周晏京。” 前台听她直呼周晏京的名字,多打量几眼,确认不认识后公事公办地询问:“请问您有预约吗?” 林语熙突发奇想临时跑来,哪里有什么预约。 她第一次来,所以没意识到,想见她老公还要预约这件事。 就在这时前台忽然朝一个方向欠身叫道:“杨助。” 杨康匆匆点了下头便要径直走过,余光瞥见站在前台的人脚步猛地收住,惊讶地看向林语熙。 “您怎么来了?” 他没在人前称呼她太太,林语熙也只当不懂这背后的考量。 “周晏京在吗。” “周总前天飞纽约了,那边还有点事要处理。” 林语熙:“哦。” 他来去自如,她总是不知道他的行踪。 杨康看了眼手表:“您要是有急事,可以给他打个电话看看。现在纽约那边是晚上十点,周总应该还没休息。” 林语熙点头:“好。你去忙吧。” 前台看出杨康对她态度颇为恭敬,他是周晏京的左膀右臂,能让他如此尊敬、又是这般漂亮的女人,身份一定不一般。 小姑娘目光直勾勾盯着林语熙,有探究也有慌张,怕自己不小心得罪了大人物,以后肯定要被穿小鞋。 林语熙本来都要走了,看见她懊恼得快哭了的样子,安慰了一句:“不用害怕。嘴唇都要咬破了。” 神色和语气都很温和。 小姑娘愣了愣,她已经转身离开了。 走出写字楼,迎面而来的冷风迅速穿透身上的毛衣,寒意往皮肤里钻。 林语熙拿出手机,给周晏京拨了一通电话。 中央商务区金属银灰色的建筑充满现代化气息,天然石砖铺就的路面呈现出冰冷的色调,显得不近人情。 林语熙的手很快就冻得发冷。 以前周晏京会帮她暖手,有时候嫌效果慢,会掀开外套直接将她两只手塞进衣服里。 他身上总是很暖,腰上肌肉紧实而灼热的温度透过一层衣料,将林语熙冰凉的手包裹在一片暖烘烘的热意之中。 这个姿势她总是被他抱着的。 寒冷的冬天又快要来了。 电话里的嘟声响了好一阵才被接通。 林语熙张了张口,大老远跑来的勇气不知怎么突然消失得干干净净。 她简直服了自己,真是张士贵的马,上阵就拉稀。 她没说话,那端的人也没开口,林语熙甚至不知道电话是不是在着,于是叫了一声: “周晏京。” 电话里有打火机擦燃的声响,周晏京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嗓音透出懒怠的散漫:“怎么了。” 他的耐心让林语熙心里稍稍安定了点,失去的勇气重新回笼:“我想问你……” 刚说到一半,听见电话那边有一道女声,在问:“晏京,你要不要吃点菠萝?” 林语熙的话戛然而止。 周晏京拿开话筒,答了句“不用”,后面女人似乎还说了什么,林语熙没听清,她脑子里嗡嗡地响。 直到周晏京的声音在电话里重新清晰起来:“你要问我什么?” 安静几秒。 “没什么。”林语熙说,“等你回来再说吧。” 没等周晏京再说话,她就挂了电话。 深秋的天一件毛衣根本不能御寒,林语熙整个身体都被冷风吹透了,寒意浸入骨头缝里。 冰凉的指尖已经快没知觉,点开屏幕想要叫辆车的动作也变得笨拙。 可能因为冷,所以在轻微地发抖。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面前,杨康从降下的窗户里露出脸:“太太,我送您回医院吧。” 林语熙没拒绝,干嘛跟自己过不去。 车里暖气很热,很快就烘得她脸颊都热烘烘的,可依然觉得骨头里发冷。 从博宇大楼到医院,半个小时的车程,林语熙全程都很安静。 杨康不时从后视镜看她一眼,她靠着椅背,脸朝向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他将车开进医院的地下停车场,熄火后提醒:“太太,到了。” 林语熙解了安全带,重新披上白大褂,低头系扣子的时候忽然出声: “杨助理,你见过江楠吗?” 杨康一滞,没答上这话。 “看来是见过。” 林语熙系完扣子抬起头,脸上挂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笑,问他:“我好看还是江楠好看?” 杨康是周晏京最信赖的下属,虽然头衔只是总裁助理,但地位和待遇等同于副总,在博宇,他的话就代表着周晏京的意思。 他可以在跨国收购案的谈判桌上侃侃而谈,辅助周晏京拿下一个个大型IPO项目,但回答不了这个送命的问题。 杨康简直坐立难安,头上冷汗都快下来了。 “太太您自然比江小姐更好看。” 说这话也不算违心,单论样貌,很少有人及得上林语熙。 “是吗?”林语熙用一种近乎自虐的语气说,“那为什么周晏京更爱江楠呢。” 杨康哑然。 “周总他其实……” 林语熙已经拉开车门下车,头也不回地径直走向电梯,穿着白大褂的背影纤瘦而清冷。 刚才周晏京手机里传来的女声很有辨识性,林语熙很难认错。 那是江楠的声音。 林语熙没有再联系过周晏京,不知道他人还在纽约,还是已经回国。 她已经不再想要得到答案。 因为知道那只是自取其辱。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凌雅琼打来电话。 “你盛伯伯去世了,周六上午办追悼会,你记得提前请个假,到时候要出席。” 林语熙扫了眼桌子上排好的日程:“我后天上午有一台手术……” “手术重要还是你盛伯伯的追悼会重要?”凌雅琼不悦,“你这么大人了,一点事都不懂吗?” 林语熙算了算时间,后天的手术难度不大,最多一小时,等做完再赶过去应该也赶得及。 没再跟她争执,只答:“知道了。”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当天的手术很顺利,不到五十分钟就完成,然而林语熙人还没从手术室出来,又送来一个眼睛被化学品灼伤的急患。 医者仁心,林语熙当机立断留下来紧急为他做了清洗,忙完就立刻打车赶去追悼会。 第24章 老公都能认错 她到现场时,主持人已经在念追悼词。 来参加追悼会的人全都穿戴黑色,男士清一色的黑色西装,女士黑色衣裙,放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片。 哀悼悲伤的氛围萦绕在整个会场。 凌雅琼看见了林语熙,皱着眉头投来的眼神里满是责备和不满。 周围有人循着她视线一起看过来。 林语熙不好意思制造出太大动静,破坏大家对逝者的哀悼,瞄见凌雅琼身旁不远处男人高大的背影,猫着腰快步走过去,赶紧坐下。 但她刚坐稳,就察觉到旁边男人的身体微微一顿。 凌雅琼的眼神不但没有收回去,反而快把眼珠子瞪出来了。 四周扫射过来的目光也更多了。 林语熙被看得有点茫然,察觉到现场气氛有点不对,下意识望向身旁的男人。 然后就愣住了。 身边的根本不是周晏京。 而是大哥周晟安。 兄弟俩无论是长相和体型都很相似,背影乍看上去的确有点难区分。 只不过周晟安是长子,端庄稳重,而周晏京散漫随性,相貌也更俊俏一些。 比起从小被当做周氏继承人培养的大哥,周晏京身上那种风流贵公子的气质,打小就招人眼。 林语熙顿时如坐针毡。 这么严肃正经的场合,当着众人的眼睛她直奔丈夫的哥哥身边,简直是…… 怪不得凌雅琼那么瞪她。 估计是看出她的不自在,周晟安嗓音低沉:“都是自家人,不用紧张。” 林语熙一脸抱歉:“对不起,大哥,我以为是周晏京。” 周家兄弟二人都有一块长辈赠送的腕表,全球独一无二的定制款,只有表盘上的缩写不同。 周晏京的是YJ,周晟安则是SA。 周晟安前阵子去出差了,一直没回来。 林语熙刚才急急忙忙地赶过来,又被凌雅琼的死亡凝视盯着,看见相似的身影和手表就下意识以为是周晏京。 这眼神,简直给眼科医生丢脸。 “大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早上六点才到。” 林语熙“哦”了声。 估计他是特地为了追悼会赶回来的。 周晏京又道:“晏京在后面。” 林语熙回头,猝不及防对上周晏京的视线。 周晏京就坐在他们后面一排,笔挺端正的黑色西装,领带打得一丝不苟。 他叠着腿,英俊的脸上一片冷漠,没有丁点表情。 眼神也是冷冰冰的。 林语熙看到他旁边的女人时,愣了一下。 江楠穿了一条优雅的黑色连衣裙,脖子上的丝巾点缀了一点色彩,看起来得体又有品位。 江楠冲她笑了笑:“好久不见,语熙。” “是很久了。”林语熙也回了个礼貌而牵强的微笑,收回视线。 追悼词不知道是谁写的,文采动人,可林语熙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这本来就是一个与她不甚相干的人,林语熙只见过他一两次,都是在周家年节时的家庭聚会上。除了她身为晚辈说几句敬语,别无交集。 听说这位伯伯是看着周晏京长大的,感情很亲厚,但林语熙一点也不熟,也没有享受过对方的一点关怀。 追悼会的最后,所有人都在恸哭的时候,林语熙也挤不出一滴眼泪。 她本来就不擅长演戏。 一结束,林语熙就被凌雅琼叫了过去,又是迟到又是当众丢脸,意料之中的一通骂。 林语熙像过去的十多年一样,不辩解、不顶嘴,老老实实挨完骂,凌雅琼正伤心,也没骂多久,就摆摆手让她滚了。 等林语熙出来时,已经不见周晏京的影子。 估计是跟江楠先走了,没有等她。 林语熙没有感觉到失望,或者失落,甚至有种意料之中的了然。 只是不幸这地方太偏僻,那位伯伯后来身体不大康健,一直在半山腰的房子里休养。 打车来容易,想在山上打车走,就是个问题了。 林语熙沿着盘旋的山路走了一段,打车软件上加了钱的单子依然没人接。 再往上加她就要肉痛了,正咬咬牙打算出回血时,周晟安的车在她身旁停下来。 “小熙,我送你。” “不用了。”林语熙赶忙说,“我在等周晏京。” 周晟安沉静的目光看她几秒,林语熙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她只是想找个好用的借口婉拒,但实在太容易被戳穿。周晏京早就走了,他这个大哥怎么会不知道。 “上车吧。”周晟安没多说别的。 林语熙终究还是上了车。 犹豫了一下,她还是坐在了后面。 刚刚才当众闹完笑话,这时候林语熙实在不好意思再坐他的副驾。 虽然有把周晟安当司机的嫌疑,但比起周晏京那个混蛋,周晟安为人绅士温和,应该不会怪罪她。 林语熙打开朋友圈,往下翻了一会,看到早晨江楠发的动态:【落地】 配图是一张在机场停机坪拍摄的照片,她长发和风衣被风鼓起,侧眸望向远处,照片拍得很有文艺气息。 林语熙目光却落在她身后只露出一角的飞机上。 湾流G650公务机。 那是周晏京的私人飞机,每次往返纽约和国内,都是乘坐它。 他带江楠一起回来的。 快到市区时,林语熙又接到医院的电话,有个患者情况比较复杂,袁主任让她回去一起研究一下治疗方案。 挂断电话,林语熙说:“大哥,你把我放在地铁口就好。” “回医院?”周晟安从她讲电话时寥寥的几句里猜到,“不远,我送你过去吧。” 到医院,林语熙下了车,弯腰扶着车门道谢。 周晟安道:“一家人客气什么。” 林语熙心说,很快就不是了。 即便是周末,医院也并不会关门谢客,对于公立医院的医生,超负荷工作是常态,加班更是家常便饭。 林语熙下班时已经很晚,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进门发现客厅一盏灯亮着。 家里有人。 她放下包,目光投过去,周晏京坐在客厅,左臂搭在沙发背上,指间的烟已经抽完半根,烟味弥漫过来。 他的西装外套已经脱了,质地精良的黑衬衣将他的脸显衬得矜贵而冷酷。 看见林语熙后,他抬腕扫了眼时间,脸色阴沉。 林语熙很累,不光是身体上。 她换了鞋往里走,脚刚踩上楼梯,听见周晏京说话。 “坐我大哥身边坐得挺自然。”他漫不经心的嗓音传过来,难辨喜怒,“怎么,我不在家的时候经常坐?” 林语熙懒得理会:“我认错了。” 周晏京讽笑,带着两分讥诮的刻薄:“老公都能认错,那是一直跟到了他的床上,才认出来不是我?” 第25章 夫妻义务 林语熙拳头捏紧了,这才转身看向他:“你说我无所谓,这么说你大哥,你在你心里是这样的人吗?” 周晏京冰冷的眸光落在她脸上:“他不是,你未必。” 林语熙心脏都抽了一下,一种窒息感从喉咙涌上来,让她的呼吸都变得艰涩。 “大家彼此彼此。”她反唇相讥,“我只是认错人,总比你带着江楠招摇过市的强,你有什么立场说我。” “你扯江楠干什么。”周晏京皱眉,似乎觉得她在无理取闹,“她是盛伯伯看着长大的,现在人走了,她顾念着从小的情分来吊唁,有什么问题?” “你总是有理。带她来追悼会是重感情,跑去美国美其名曰发展事业。” 林语熙一只手死死攥着栏杆:“你们在纽约朝夕相对的时候上过床吗?上过几次?” 陈嫂听见她回来,原本正要从厨房出来,没想到两人一开口就是火药味,她躲在厨房门口干着急,眼看越吵越厉害,忍不住跑出来替周晏京说话: “太太你可别这么说,二公子不是那种人!” 林语熙反问:“哪种人?” 陈嫂噎住:“我是说,他肯定不会在外面有女人的!” 林语熙语气平平:“不是你在背后说他婚内出轨,远赴美国追初恋的吗。” 陈嫂整个人都慌了,发现周晏京眼神朝她瞥来,吓得惊恐不已连连摆手:“没没没,我可没这么说!” 她算是发现了,林语熙以前好说话,对她也很大方。 单位的福利、别人讨好的礼品、定期送到家里的珍贵食材,林语熙一个人吃不完,也没几个家人朋友可送,全都让她带回去了,逢年过节的红包也没少过。 家里就林语熙一个人,还时不时加班值班,活不多,她工作清闲,偶尔偷个懒,林语熙也都不计较。 陈嫂以为她性子软好拿捏,现在才发现那只是她对自己客气。 现在不客气起来,这比二公子还吓人! 陈嫂一个屁都不敢再多放,赶紧躲回厨房去了。 周晏京冷着脸把手里的半截烟扔进茶几的水杯里,从沙发上起身,朝林语熙走过来。 他个子太高,即便林语熙站在一层台阶上,还是低他几公分。 周晏京褐色的眸子冷冷睨着她:“谁告诉你我跟她上床了?你藏在我床底下听到了?” “不是她,那又是谁呢。”林语熙面无表情,“难道你想说你这两年多来洁身自好守身如玉?你一个风流成性的人,说这话你自己信吗?” “我风流成性?”周晏京脸都阴了,“林语熙,在你眼里我就是个精虫上脑不甘寂寞的男人?” 林语熙爱着他的时候,为他的行为找过一切冠冕堂皇的借口。 可能是被丢在无望的沼泽里一个人挣扎了太久,窒息了太久,此时此刻她看着眼前周晏京的眉眼,依然英俊,依然很有魅力,但她好像感觉不到一丁点爱意了。 林语熙语气平静而漠然:“你不是吗?” 如果不是不甘寂寞,干嘛爱着江楠还要招惹她。 如果不是精虫上脑,怎么能爱她那么炙热,又抽身那么快。 周晏京气极反笑。 他舔着后槽牙点点头:“行。我精虫上脑。我风流成性。我他妈一天不跟女人上床我就寂寞难耐!” 他牙根仿佛都快咬碎,在林语熙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单手一把将她扛起来,踩着台阶大步流星往楼上走。 林语熙毫无防备就腾空了,拖鞋掉到楼梯上一直滚到了一楼,柔软的腹部硌在男人肩膀坚硬的骨头上,头朝下被颠得直晃,本能抓住他背后的衬衣保持平衡。 “周晏京,你干什么?” 周晏京把人抗进卧室,扔到床上,林语熙整个人都在床垫上弹了几下。 周晏京站在床边,抬手粗暴地拽开领带扔到地上,又摘了腕表随手撂在柜子上。 “你说我干什么?”他冷笑地扯了下唇,“不把我脑子里的精虫喂饱了,我哪有心思跟你吵架。” “……有病!” 林语熙翻个身就想爬开,被男人宽大手掌捉住脚腕,他力气实在太大,一把就被她拖了回去。 林语熙的手胡乱抓到一只枕头,朝他脑袋就砸了过去。 她使了全力,周晏京被砸得身体都晃了晃,握着她脚的手还一分都没松。 他呵了声:“你还真舍得下死手。” 这要是块石头,他脑浆子都要被她砸出来。 周晏京反手抓住枕头,轻而易举就从她手里夺走了,远远一丢。 林语熙两颊都泛起恼怒的绯红:“你放开!” “你跑什么,这不是正经的夫妻义务吗。你老公精虫上脑,只好委屈你履行一下夫妻义务。” 他说着倾身压上来,充满男性荷尔蒙的气息将她笼罩在身下,单手扣住她纤弱的脖颈,不让她动。 林语熙又气又恼又打不过他,怕他来真的,急得蹦出来一句:“履行你大爷!” 周晏京本来在气头上,人正火冒三丈七窍生烟的,被她毫无力度的一句你大爷整得差点笑出声。 笨得。 连骂人都不会。 他脸朝一侧偏开,忍住了笑才转回来,气也莫名消了,看着林语熙面红耳赤的样子,混不吝地说:“我没大爷。不然你下次见着奶奶,跟她老人家商量商量,让她努努力再给我生个大爷。” “……” “哦。”他挑着眉又说,“我爷爷已经没了,靠她自己努力估计是不行了。” 林语熙:“……” 什么人啊! 她没好气道:“你起来。” 周晏京箍着她脖子的手换了一种力道,拇指在她耳根下面那块地方暧昧地蹭了蹭。 “你还没履行完义务,起来上哪去?” 林语熙听出他语气不一样了,刚才是真生气,现在是耍流氓。 她手脚并用地推他,这次成功把人从身上推开了,因为周晏京没认真用力。 他顺势倒到一旁,曲腿半靠着床头,看着林语熙的背影像逃命的小仓鼠一样,弹跳下床远离他,快步往浴室走。 林语熙进了浴室,反手就要锁门。 周晏京下了床,慢条斯理整理了一下刚刚弄乱的衬衣领。 门扉合上的刹那,他声音也传了进来。 “我没跟别的女人上过床。” 花洒的水流倾泻而下,林语熙仰着头,让微凉的水冲刷着自己热度未褪的脸。 冷静下来,林语熙。 她在心里警告自己。 不要因为他轻飘飘的一句话又动摇。 他有没有和别人上床都不代表什么。 他早就不爱你了。 周晏京手插在西裤兜里下楼,走进厨房。 陈嫂畏畏缩缩的,拿着抹布躲远了擦拭陈列着古董收藏品的展柜。 周晏京站在吧台前,拿一只杯子放在净饮机下,清澈的水流声中,他猝不及防地开口。 “你跟语熙说,我婚内出轨?” 陈嫂吓个半死,赶忙撇清责任:“那都是外面的人乱传的,我没这么说!” 周晏京垂眼看着杯子,语气漫不经心:“外面的人?什么人?” 第26章 给江楠接风 陈嫂嗫喏着答不上来,外面传言那么多,她哪知道是什么人传出来的。 周晏京也并不在意她的答案。 “你既然住在这栋房子里,就搞清楚这里的主人是谁,管外面的人做什么。” 陈嫂忙说:“那当然是您!” 周晏京意味不明地笑了下。 “如果我公司的员工像你这么迟钝,就不用混了。” 陈嫂根本不知道自己哪说错了,左手紧张地攥着右手,慌得不行:“这的主人不就是您吗……” 周晏京关了水,拿起杯子,转过身来淡淡扫她一眼。 “你是我请来照顾语熙的。陈嫂,怎么都三年了,你还没搞清楚你的老板是谁。” 陈嫂怔愣地呆在那。 周晏京点到即止,说完就走了。 被他提点过后,陈嫂醍醐灌顶,第二天对林语熙的态度就不一样了。 第二天一早,林语熙下楼刚要去喂猫,陈嫂冲到她前面:“哎呦我来我来!你就别过去了,身上要是沾了猫毛,二公子都没法靠近你了。” 林语熙:“让他痒死不是更好。” 等陈嫂将早餐摆上餐桌,全是林语熙爱吃的菜。 她刚走到餐桌边,陈嫂就跑来帮她拉椅子,林语熙看她一眼,她满脸笑容。 林语熙坐下,她又邀功地说:“我煮了海鲜粥跟红豆糯米圆子,甜口咸口都有,你想先喝哪个?” “海鲜粥吧。” 海鲜粥盛好端上桌,林语熙刚舀了一勺,陈嫂又大呼:“小心烫!要不我先帮你吹吹……” “……” 林语熙说:“要不你直接帮我喝了好了。” 陈嫂赶紧往后退了退,还有点委屈:“我就是怕你烫着。” 林语熙感到有些莫名,不知道她怎么突然转了性,但并不怎么在意。 她从小得到的爱太少,所以总是毫无保留地拿出真心对人,但一旦被背叛被伤害过,就会永远关上对这个人的门。 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这天是周日,林语熙难得休息,不用赶着上班,可以坐下来慢慢地吃早餐。 过了会,周晏京下楼来,坐到餐桌对面。 陈嫂给他盛了粥,吃饭的时候,周晏京看她好几次,林语熙视而不见,慢吞吞吃自己的。 周晏京只喝了半碗粥便起身,打好领带,穿上西装外套。 林语熙全程没反应,似乎根本不关心他的动向。 直到周晏京系好扣子,又戴好腕表,她的注意力还在碗里,小口小口地喝着海鲜粥,吃香很斯文。 周晏京说:“我出去一趟。” 林语熙抬头扫了他一眼,不明白他说这句话的用意。 去美国都没知会过她,现在只是出个门而已,有什么必要告诉她。 林语熙:“哦。” 毫不在意。 周晏京来了劲:“不问问我去哪?” 林语熙觉得他今天很莫名其妙:“你爱去哪去哪。” 周晏京气笑:“陈嫂给你的粥里加冰了?一大早这么冷酷。” 林语熙没搭理他。 周晏京已经走到门口,从衣架取下大衣,又转回身问:“今天跟客户约了打高尔夫,陪我一起去?” “不去。”林语熙头都不抬。 周晏京走了之后,陈嫂又没忍住多嘴:“难得二公子有心带你一起去,你怎么不去呀。” 林语熙吃饱了,放下筷子,用餐巾擦了擦嘴。 “因为已经不想要了。” 不想要可以陪在他身边的资格。 也不想要周太太的身份。 下午林语熙正在家里看书,谭星辰打电话来,巴巴地问:“林医生,你今天怎么不来啊。” 她没有信守诺言,满足完她的好奇心之后,天天依然有事没事就往林语熙跟前凑,动不动就闹着要找林医生,整个眼科的医护都被她烦得不行。 林语熙说:“我又不是机器人,我也需要休息的。” 谭星辰:“你家在哪,我去找你玩呗。” 林语熙冷酷无情:“挂了。” “……” 这边打发一个,虞佳笑又来了。 “宝儿,你快收拾一下,我还有十分钟到你家!我老板给了我两张话剧的票,姐妹带你看话剧去!” 好好一个休息日就这么被安排了。 林语熙合上书:“那你等我一会,我换个衣服。” 也就虞佳笑,能在大好的周末一个电话把她叫出门。 林语熙简单化好妆,换了衣服出门,虞佳笑已经到了,站在一辆黑色大G旁边,戴着墨镜叉着腰,摆了一个酷炫的pOSe。 林语熙从她旁边走过的时候把她的墨镜摘了,自己戴上。 “哎?”虞佳笑一秒破功,“我摆这么帅你都不心动?还抢我墨镜!” “帅才抢的。”林语熙问她,“我帅吗?” 她穿了一件焦糖色大衣,这颜色衬得她唇红齿白,巴掌大的小脸戴着大黑超,像出街的女明星,超靓。 “美死谁了我不说。”虞佳笑噘着嘴:“来来来,亲一个!” 被林语熙推开:“再犯贱我回去了。” 上了车,虞佳笑自觉地伸出爪子来等着,一边嘚瑟:“我老板的车,打赌输给我了,让我开几天,牛不牛?” 林语熙拿出免洗手消毒液挤在她手上:“你这辈子一定能靠打赌发家致富。” 虞佳笑最厉害的地方就在于,生了一张言出法随的嘴——但只适用于打赌。 从小到大她打赌就没输过,凭借着这张嘴赢过同桌一年的帮忙打扫卫生权、富二代三千块的零花钱、还有大学最不对付的死敌的校草男朋友。 死敌下不来台含恨把男朋友的联系方式给了她,虞佳笑发过去一条语音:“你女朋友不要你了哈哈哈哈哈!” 虞佳笑搓完手,用车载音乐软件放起歌。 歌单都是她老板的,她听不惯,不停地切,还嫌弃:“什么音乐品味啊。” 终于切到一首她喜欢的,一边开车一边跟着纵情演唱起来。 “怎么~先炽热的却先变冷了~” “慢热的却停不了还在沸腾着~” “看时光任性快跑随意就转折~” “慢冷的人啊~会自我折~磨~” 林语熙扭头看了眼显示屏:“这什么歌?” “《慢冷》,我超喜欢的。”虞佳笑说,“你没听过?” “没。”林语熙说,“只是觉得有点被戳中,这歌词好像在写我跟周晏京。” 周晏京只是短暂而炽热地爱过她一下,就潇洒地抽身离去。 剩慢热的她独自沸腾,自我折磨了两年多。 不过还好,现在她终于能冷却。 她话音刚落,虞佳笑干净利落地把歌切掉,一脸恨恨: “晦气!死渣男玷污了我最爱的歌。” 林语熙笑出声。 她的手机就在这时候响起来。 作为医生,每天接到的陌生号码挺多的,有些患者看完诊也会打电话来咨询,林语熙没多想就接了。 没想到是江楠。 “语熙?” “有事吗?”林语熙笑容淡了些。 “我还以为我记错号码了。”江楠说,“也没什么要紧事,这不我刚回来,小唐他们非要弄个接风宴,我说不用那么隆重,他还是喊了一帮朋友过来帮我办party,敲锣打鼓地。” 她挺无奈的口气,林语熙扯了下唇,没接茬。 史唐那帮人对江楠,跟对她,是完全不一样的。 毕竟他们跟江楠一起长大,情分不同。 看她没接话,江楠继续道:“不知道你晚上能不能赏个脸一起来?我们也很久没见了。” 林语熙刚想拒绝。 江楠又笑说:“你不会想拿工作搪塞我吧?我问过晏京了,他说你今天休息。” 第27章 周晏京的人你别动 林语熙皱了下眉。 他们还真是无话不谈。 旁边趁着红灯把耳朵贴过来偷听的虞佳笑忍不住了,一把将手机从林语熙手里夺了过去,捏起矫揉造作的嗓音。 “哎呀,原来是江楠姐姐呀!你回来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呢。” 江楠明显有些茫然:“你是……?” “我是笑笑呀。”虞佳笑根本不管有没有唤起她对自己贫乏到根本不存在的记忆。 “我们也好久没见了,我都快想死你了呢!你的接风party我们怎么能不去呢,就是天上下刀子爬着也得爬去!你把地址发过来吧,晚上见,啾咪!” 说完咔就挂了电话。 根本插不上一句嘴的林语熙:“……” “你要去干嘛?掀桌子扯头花?” 林语熙从小就不喜欢跟人起冲突,总是能避免就避免,因为她知道自己和别人不一样。 她没有人撑腰。 “怎么说话呢,我们是那种泼妇吗!”虞佳笑扫了眼手机上江楠发过来的地址,方向盘一打。 “这玩意一看就没憋什么好屁,你不让她放出来,万一给人家海归大才女的肠胃憋坏了怎么办?” “放心,真扯头花也是我上,你自己机灵点,找个地方躲好就行了。” 林语熙十分感动:“笑笑,你真好。” “不是,”虞佳笑有点嫌弃,“我是怕你个弱鸡拖我后腿。” 弱鸡林语熙:“……” party地点在一栋私人别墅,林语熙和虞佳笑到的时候,许松晚刚好从厨房出来。 许松晚是宋云帆的女朋友,而且是一腔痴情追了很多年,才修成正果的。 宋云帆跟周晏京是发小,所以林语熙跟她见过几次,一次吃过饭。 倒也称不上朋友,不过许松晚时不时会找她帮个忙,有时候是家里人不舒服,想找医院里一号难求的专家看病,有时是表弟堂妹想做近视手术,从林语熙这能省不少钱。 虞佳笑特不喜欢许松晚,说她茶里茶气,也就比林语熙小半个月,一口一个姐的。 许松晚端着水果,看到林语熙,惊讶地张大嘴:“语熙姐?” 然后扭头朝二楼望了一眼。 林语熙顺着她视线看过去。 这时正好听见里面史唐问:“我哥跟江楠还没下来吗?这都多久了。” 旁边人说他:“你急什么,可别上去坏周二的好事。” 暗示的意思那么明显,林语熙怎么可能听不懂。 许松晚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语熙姐,你不应该来这的。” “你看,我就跟你说她没憋好屁!”虞佳笑撸起袖子就往里冲,“姑奶奶头一次碰见主动邀请被抓奸的,看我不……” 刚冲一半,周晏京跟江楠的身影一前一后从二楼的楼梯走下来。 周晏京步伐照旧懒散,漫不经心整理着袖子。 林语熙认出他身上的衬衣不是早上出门时那件。 什么情况下,一个男人会大白天换了衣服呢? 就在这时,周晏京目光瞥过来,看见凶神恶煞的虞佳笑时顿了顿,越过她看向她身后。 “嫂子?”史唐一脸纳闷。 人都是他叫来的,他没喊过林语熙,给江楠接风呢,她的身份来了多尴尬。 看见虞佳笑,他脸色更差了:“怎么哪都有你。你来干什么?” 这话一出,空气都安静不少。 他前后两句连着,听起来就像是对林语熙说的。 明晃晃的不欢迎和嫌弃。 整个霖城谁不知道史家这个二世祖从小就是跟周晏京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他敢对林语熙这么不尊重,还不是因为周晏京不把这个老婆当回事? 而史唐自己根本没意识到问题。 虞佳笑看见他也来气,先翻个180度的白眼,然后瞪着眼睛四处张望寻找:“咦?哪个傻逼在说话?” 史唐就是个炮仗,一点就着:“你骂谁呢?” 虞佳笑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是你这个傻逼啊!” “你他妈!” 史唐脸都黑了,脏字刚骂出口,屁股就被人踹了一脚。 周晏京收回腿,眼尾凉凉一抬,眼神里含着警告:“不会说话就把嘴缝上。” 史唐满腔的火气都憋了回去,隔空拿食指指了指虞佳笑:“你给爷等着!” 虞佳笑冲他抛了个媚眼,还比了一颗心:“等你哟。” “……” 史唐一口血差点呕出来。 这时大厅里的其他人也注意到了到来的林语熙。 史唐、宋云帆等人都在,周晏京那些一起长大的发小全都聚齐了,还有些林语熙不认识的人。 瞧见她,每个人的意外写在脸上。 进门后林语熙脱下了大衣,里面是件白色针织长裙。 这种裙子看着简单,其实特别考验身材,稍微有一点缺陷就会暴露无疑。 工作性质使然,林语熙平时不怎么在打扮上下功夫,穿衣服基本都以舒适为主,从来没穿过性感暴露的款式。 所以除了周晏京没人知道,她看着清瘦,体重轻得他单手就能抱起来,其实身材很顶,肉都听话地长在该长的地方。 今天的针织裙将她身体漂亮诱人的曲线完完全全地展示了出来。 一把不堪盈握的细腰,以起伏流畅的曲线过渡到挺翘的臀,恰到好处的腰臀比简直绝了。 而且林语熙从小仪态就很好,肩颈挺拔而舒展,头发用鲨鱼夹挽在脑后,露出形状姣好的天鹅颈。 男人都是视觉动物,难免有些目光在她身上逗留得久了点。 别的不说,林语熙的漂亮从来都是毋庸置疑的。 有个新近因为家里生意才跟史唐搭上关系的公子哥,不无酸意地低声开口:“真羡慕周二公子的艳福啊,霖城最有名的两位大美女,全被他一个人收入囊中了。” 旁边同伴道:“这你能羡慕的来?你家先有座银行再说吧。” “那可未必。老相好都回来了,这个林语熙说不定哪天就被他玩腻了扔了。” “我奉劝你一句,周晏京的人你别动,他就是扔了,也轮不着别人碰。” “碰一下能怎么?这种极品睡一次,就是做鬼也舒坦啊。你看她那小细腰,小屁股,掐起来得多带劲?” 男人摩挲着下巴,盯着林语熙的目光愈发火热,躁动地调整了一下姿势。 周晏京朝林语熙走过去,看看她身上的裙子,觉得不顺眼,又挑不出毛病。 长度都到小腿了,哪都没露,偏偏又比露了还惹人眼。 “你怎么来了。舍得出洞了?” “不是你们邀请我来的吗。”林语熙瞥一眼他身后。 “要不你们先统一一个口径,到底想不想让我来。” 江楠这时走过来。 “是我邀请语熙来的,你那么凶干什么。” 她笑盈盈对林语熙说:“别理他。你来得刚好,大家都在等你呢。” 话里话外,倒是显得她跟周晏京更亲,林语熙是个外人似的。 她今天穿了一条红裙子,张扬但不轻浮,毕竟是江家最受宠的小公主,金枝玉叶,这样夺目的颜色很衬她。 “等我?”林语熙扫一眼众人,从来没谁把她放在眼里过。 “我什么时候有这么大面子了。” 江楠本来也就是说点场面话,没想到她会这么直白地戳破,脸上的笑容都尴尬了一瞬。 “语熙,你现在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林语熙“嗯”了声:“吃枪药调理的。” 以前喜欢内耗自己,现在发现外耗别人更爽。 这话江楠都没接上。 “来得仓促,没带什么礼物。”林语熙说,“你想要的应该也用不着我送。” 江楠和她对视几秒,笑了笑:“你人来就好了,不用那么客气。难得今天大家聚得齐,过来一起玩!” 她亲热挽住林语熙的手臂,带她进去,好像林语熙是什么贵客似的,在众人面前介绍了一番。 有头回见面的,客客气气地跟她握手认识。 到底是周家二少奶奶,又没真下堂,身份在那放着,讨好着总没错。 林语熙一直都是礼尚往来的人,别人态度客气,她也礼貌待之。 不过最后有个挺年轻的男人跟她握手时,不知有意还是无心,捏了下她的手指。 林语熙看回去时,对方的神情毫无异样。 第28章 你老公还在呢 史唐搞的party,自然是能有多闹腾就多闹腾,动次打次的音乐放着,数不清的酒水备着。 音乐响起来,身体扭动起来,人与人之间的身份阶级好像也随之消失了。 江楠是party的主角,所有人都以她为中心,她应酬得游刃有余,任何人的话都接得住,时不时开个得体的玩笑,简直就是高情商大家闺秀的范本。 凌雅琼总嫌林语熙性格内向不会来事,她喜欢的应该就是江楠这样的,落落大方,八面玲珑。 虞佳笑最喜欢这种活动,没一会就在人群里如鱼得水,把自己来这的目的抛到九霄云外。 林语熙不会跳舞,找了个人少的地方躲清静,刚坐下,察觉一束幽幽的目光。 她转头,L型沙发的另一侧,一只打着石膏的腿架在扶手上,谭星辰好似守株待兔的那个农夫,脸上写着“被我逮到了吧”几个大字。 “我找你玩你都不理我,说要在家休息,结果出来参加party!” 林语熙瞥她一眼:“你跑出来护士知道吗?” “额……” 谭星辰立马扁起嘴装可怜,“我想找你玩嘛。” 跑来江楠的party找她玩,还真有创意。 林语熙扯唇:“你怎么不去白宫唱国歌呢。” 谭星辰:“。” 江楠跟人就在不远处聊天,有人问了句:“听史唐说你这次回来就不走了,终于想通回归祖国怀抱了?” “没办法,美国的饭我实在吃腻了。”江楠说,“还是中餐好吃。” “我说二公子在华尔街发展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回国了,敢情是陪你一块回来的啊。” 林语熙听到这微微一顿。 多日来的疑惑终于有了答案。 原来周晏京决定回国发展,是因为江楠要回来了。 追去美国,又追随人回国,他还真是死心塌地啊。 江楠拨了下耳边的头发,才从美国镀过金回来的江大小姐,因为提到某人脸上竟然出现了羞赧之色。 她朝外面看了一眼:“别这么说,晏京不是感情用事的人。” 林语熙循着她视线往外看了眼。 外面的花园里,深秋的天气花依然被养护得很好,多头月季开在枝头。 周晏京立在一丛康斯坦茨旁,左手插在兜里,右手拿着手机正讲电话。 日理万机的周二公子,忙得电话不断,还要抽空来参加party,不是爱是什么。 不知是周晏京太敏锐,还是凑巧,他忽然转过头来看向里面。 “哇,她在看你!”江楠旁边的女人惊呼。 “你们也太心有灵犀了吧,刚说他两句,他就有感应了。” 江楠隔着玻璃跟他对望,眉眼之间的甜蜜已经快要溢出来:“哎呀别开我玩笑了。” 林语熙这才体会到,原来作为NPC旁观别人的爱情,是这样的感觉。 她扪心自问,也觉得江楠和周晏京很登对。 郎才女貌,家世相匹,江家虽然不及周家底蕴深厚,也是霖城数一数二的豪门。 她还记得高三那年,有天晚上回家,看到周晏京和江楠站在路灯下。 周晏京慵懒地插着兜,江楠上前抱住他,橙黄的灯光照耀着热恋的小情侣。 后来林语熙才从别人口中听说他们交往了,两家长辈都乐见其成。 立场上,谭星辰毫无疑问是江楠那派,不过她现在还蛮喜欢林语熙的,瞅瞅她脸色,怕她听了这些话太伤心。 “说真的,你跟晏京哥还是离了的好。” 虞佳笑刚走过来就听见这一句。 她也盼着林语熙早日脱离苦海,但这话听着不爽:“凭什么要离婚成全那对狗男女?” “你干嘛说那么难听,晏京哥跟江楠姐本来就是一对,真要算起来,语熙姐才是后来者。” “你懂个屁。知道什么叫婚姻法吗?不管他们以前是什么关系,现在语熙才是周晏京的老婆,江楠这种行为就叫小三!” 谭星辰炸了:“你才懂个屁!” 虞佳笑:“我懂你。” 谭星辰从沙发上一跃而起,纵身朝她扑过去:“你说谁是屁!” 两个人扑腾成一团,别看谭星辰四肢缺了一肢,竟然一点也没落下风。 两个人打得鸡飞狗跳,林语熙无语,直接起身远离战场,去餐饮区拿吃的。 长条餐桌上都是些冷食,林语熙挑了些放在盘子里,旁边一个男人问:“你爱吃甜的?” 他就是刚才捏林语熙手的人。 但没有证据,疑罪从无,林语熙也不好草率地判定人家是个流氓,礼貌地回了个:“嗯。” 她继续拿吃的,魏斌站在旁边没走。 “嫂子比上次见面的时候更漂亮了。” 林语熙不由得多看他一眼,但没印象:“我们见过?” “都挺久的了,你不记得也正常。”魏斌笑得很像个正人君子,“就那回你跟二公子在伏明山看流星的时候,我们遇到过。” 伏明山林语熙记得。 那会她跟周晏京感情还好着,天气刚暖和一些,某天他说夜里有处女座流星雨,伏明山是最佳观赏区,大晚上带她去爬山露营。 那天似乎的确有人跟周晏京打过招呼,草草地打了个照面,所以林语熙印象很模糊。 她甚至对那晚的流星雨都没印象,只记得宽敞的帐篷里,潮热暧昧的纠缠。 说是带她看流星雨,结果她被周晏京压在帐篷柔软的垫子上,听见远远传来人们的惊喜尖叫,才知道流星已经划过夜空。 她推了推周晏京:“流星雨来了。” 周晏京吻她脖颈上细密的汗:“现在闭上眼睛也能许愿。” 林语熙其实没有太多的愿望,于是许了一个:“希望下次流星雨的时候还能来看。” 周晏京“嗯”了声:“那我许愿,下次流星雨的时候还能这样……” 最后两个字压低在林语熙耳边,烧得她耳朵瞬间红了,一巴掌呼他脸上:“有病啊你!” 她手心绵软,打到脸上也没一点力度,跟撒娇似的。 周晏京低笑着吻她的唇:“怎么这么不禁逗。” 总之那天是一眼流星没看着,因为是奔着看流星雨去的,套那种东西自然没带,周晏京那个色胚…… 林语熙回来之后还紧张了好些天,怕不小心真种下了小果实,直到下个月的姨妈如期到来才安心。 想到那些恼人的画面,林语熙耳根就烫了一下。 “好巧。” 她故作镇定地敷衍一句,拿了一块小蛋糕。 魏斌盯着她泛起绯色的耳朵,眼里有不明的暗色一闪而过。 目光又不着痕迹地往下,滑过她的腰臀。 林语熙低着头没察觉,院子里的周晏京倒是隔着玻璃,把男人反复逗留的视线看得一清二楚。 他讲电话的语速不着痕迹地快了些,语气隐隐不耐烦。 “既想要博宇的渠道,又想做人情巴结书记外甥,也不看看他有没有那么大的脸。告诉他们万董,我从来不给人作配,要么把主承销商给我,份额加到我满意为止,要么就别合作了。” 说完就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大步往回走。 魏斌挑了一杯酒递给林语熙:“这个果酒味道不错,甜而不腻,你尝尝。” 林语熙说:“谢谢,不用了。” 魏斌并没把酒收回去,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你只喝你老公给你的吗?” 林语熙直觉他的眼神让她不太舒服,又说不清为什么,不动声色往旁边避让一步。 “我明早还要上班。” “一杯果酒而已,不影响你上班。”他很执着地又把酒往前递了递,开玩笑的语气说,“不会是怕我给你下药吧?放心,你老公还在呢,我怎么敢。” 这话愈发让人不舒服。 就好像,他没有给她下药,不是因为这件事犯法,不应该做,仅仅是因为,顾忌周晏京而已。 林语熙皱了皱眉,感觉身上的汗毛快要立起来。 就在这时,周晏京推开花园的玻璃门走进来。 他稳健的步伐散发出强大的气场,存在感让人难以忽视。 他身上带进来一阵立冬的寒凉,径直走到林语熙身旁,宽厚有力的手掌放到她腰间,顺势轻巧一带,就把林语熙带到自己身前。 第29章 宣誓主权 周晏京问她:“你朋友?” 他声线照旧散漫,却莫名让林语熙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 她摇摇头:“不认识。” “不认识还跟人家聊这么起劲。”周晏京说,“这么能招蜂引蝶呢。” 林语熙忍不住反驳:“我哪招蜂引蝶了。” “行行行,你没有。”周晏京嗓音含笑,一副纵容的语气。 他右手揽着林语熙,自然又亲密的动作,其实充满宣誓主权的意味,眼眸漫不经心一抬,扫向对面的男人。 那一眼看似随意,却带着冷锐强大的压迫感,几乎是瞬间就让魏斌的背上冒出冷汗。 “你哪位?”周晏京随口问。 魏斌态度低微:“我叫魏斌。我们之前在伏明山见过。” “伏明山?”周晏京回忆了一下,似乎是没想起什么,“没印象。” 魏斌的笑容有点僵硬:“二公子你贵人多忘事。” 魏斌那回在伏明山碰见他们是偶然,他跟几个朋友一起去那露营,没想到周家二公子也那么有闲情逸致,大半夜带着新婚妻子来看流星雨。 碰见了自然要打个招呼,魏家在霖城排不上名号,周晏京眼里自然没有他这种无名小卒,客套疏离地寒暄两句就带着林语熙走了。 那时正倒春寒,山上夜里挺冷的,林语熙裹得很厚实,戴着帽子,只露出一张白里透红的小脸。 当时魏斌被惊艳了一下,周晏京这个老婆的确名不虚传。 后来到了露营基地,他们跟周晏京的帐篷离得很远。 周家二公子到哪里排场都大,包了一整块场地,不让人打扰。 他本来也没想打扰,但晚上跟朋友喝了酒,有点头晕,上完厕所出来又乌漆嘛黑的,不小心走错,就走到周晏京那边去了。 那边因为包场十分安静,隐隐约约听见女人细弱的哼咛声,像咬着嘴唇发出来的,在极力忍耐什么。 男人低沉暗哑的嗓音反而更清晰一点,特温柔,含着笑,说一些让人听了面红耳赤的话诱哄着女人。 等魏斌反应过来时,立刻清醒不少。 整块场地只有一个帐篷外面挂着灯,里面的人影模糊不清。 魏斌又不是没经验的毛头小子,当然知道他们在干什么。 不过他没想到,周家端方如玉高高在上的二公子,在床上原来也跟普通男人一个德行。 他意识到走错就沿路返回,可还能听见帐篷里女人的叫声,又轻又细又婉转,嗓子里还带一点可怜的哭腔。 叫得比她更好听的女人魏斌也不是没玩过,不知道是不是那天喝了酒,或者因为是周晏京的女人。 他心里像有一根毛在搔,总想着,回去之后做了一晚上的梦,那几天都燥得不行。 后来时间久了也就忘了,直到刚刚看见林语熙走进来。 那根毛又死灰复燃,而且烧得比之前更旺。 但对林语熙再眼热,他也没蠢到明着来。 跟周晏京对着干,他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吗? 不过没关系,外面那些传言他又不是没听过。林语熙再漂亮又能怎么样,周晏京这种人,把她玩腻了就会当个垃圾一样丢掉。 到时候,这个女人迟早会落到自己手里。 魏斌面上装得什么事都没有,又对周晏京阿谀奉承了几句,就识趣地告辞。 周二公子依然和以前一样傲慢,连应付他的耐心都没有,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周晏京有些心不在焉,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扫了眼林语熙盘子里的食物:“拿这么点,你喂猫呢。” 一边嫌她拿得少,一边不问自取,从她盘子里拿起一小块蓝莓蛋糕吃。 林语熙端着盘子,欲言又止。 “什么表情。吃你一块蛋糕就小气成这样。” 周晏京说着,抬了抬手,一朵半开的康斯坦茨花苞被轻轻丢到林语熙的盘子上。 层层叠叠的粉嫩花瓣,伴随着淡淡香气。 “赔你。够了吗?”他垂眼睨着林语熙,“不够我再去摘点。” 林语熙盯着盘子上那朵花,沉默几秒。 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 “你没洗手。” 周晏京:“……” 周晏京咬牙切齿地捏了捏林语熙的脸蛋:“忘了,我们林医生有洁癖。” 江楠就在旁边跟几个好久没见的姐妹说话,她一直盯着周晏京的动态,看着他从外面回来,赶走了跟林语熙搭讪的男人,搂着她的腰动作亲密。 江楠目光闪了闪,跟姐妹说了声失陪,拎着裙摆朝他走过去。 “大忙人,电话打完了?”她语气俏皮,“大家都等你打桌球呢。” “不玩了。”周晏京问林语熙:“吃好了吗?吃好了回家。” 江楠脸上笑容消失:“你这么早就回去?party才刚开始,小唐跟云帆找你半天了。” “找我干什么。”周晏京说,“我又不是他们俩的妈。” 他个性有多我行我素,江楠最知道了,她以前就在这上面栽过跟头,非要跟他硬碰硬,才会闹到分手。 否则,哪还有林语熙的事啊。 他真要走自然没人能留住,江楠也不再强行挽留,提醒他:“那你记得拿你的衣服。还在楼上房间里,阿姨应该还没来得及洗。” 林语熙听着,没吭声,把盘子里那朵康斯坦茨丢进了垃圾桶。 周晏京瞥见她动作,目光在垃圾桶的花上顿了一秒,神色淡了三分。 “扔我的花扔那么干脆?” 林语熙淡淡道:“这又不是我的花,我要来干什么。” 花是江楠家里的,他人也是江楠的。 不是她的东西,她不要。 周晏京脸色冷下来:“你又闹什么脾气。” 两人气氛剑拔弩张,江楠马上走到中间把他们隔开,当起和事佬:“晏京,你干嘛总对语熙那么凶啊。” 然后跟林语熙解释:“语熙,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来之前小唐在胡闹,拿香槟喷我,我躲到晏京后面,小唐就不小心把香槟弄到他衣服上了,所以上楼换了一件备用的。” “你千万别误会!” 林语熙看着她诚恳无比的表情,能想象出那个画面。 史唐追着江楠闹着玩,她躲到周晏京身后,周晏京便护着她,他只用一个眼神史唐就会乖乖听话。 多温馨的一家三口。 江楠今天叫她来的目的,就是当着她的面秀恩爱吧。 秀得很好,她免费给他们做了一次见证爱情的NPC,这么配合的老婆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吧。 林语熙的耐心也就这么多了。 “没误会。”她把盘子放下,也不再讲究所谓的礼貌,没必要,放下东西就转身走了。 “语熙!”江楠一脸着急,看叫不住便推推周晏京手臂,“你快去跟她解释一下,别让她误会了。” “这事跟你没关系。”周晏京心情不快,没去追林语熙,抬腿往外走。 “晏京,你的衣服……” 他头都没回,冷冷道:“丢了吧。” 第30章 补偿 林语熙回去把打得不可开交的虞佳笑和谭星辰拉开。 “几年级了你们?” 虞佳笑冷哼一声,捋了捋自己的头发:“我要不是看她残疾,只用了三成功力,早一巴掌给她扇出二里地了。” 谭星辰也哼一声:“真是屎壳郎打呵欠,好大的口气!你等我腿好了,让你尝尝我当年七中扛把子的实力!” “你别说。”虞佳笑瞥一眼林语熙的小细胳膊,“她虽然瘸了条腿,战斗力顶三个你。” “君子动口不动手。”林语熙嘴硬,“我只是不喜欢这么野蛮,不是打不过你。” 虞佳笑还没说话,谭星辰发出一声嗤笑。 “你跟她打?她一屁股都能坐死你。” 林语熙:“……” 虞佳笑:“……” 同时感觉受到了侮辱。 林语熙拍拍虞佳笑:“走吧。” “你们这就走啦?”谭星辰嘴巴一扁装起可怜:“呜呜呜,你们走了谁陪我这个瘸子玩啊?” 林语熙拿上大衣,回头说:“你该回医院了,到病房拍张照片给我。十点没收到你的照片,我会找你的责任护士聊聊。” 谭星辰:“。” 虞佳笑的心里是一点数都没有,开了车来的,还敢喝酒。 她手一挥:“没事儿,我就喝了一miUmiU。” 说着就想往大G上爬,被林语熙薅着领子带到停在门口的宾利上。 周晏京叠腿坐在后座,神色寡兴阑珊,不知在想什么。 林语熙说:“先送一下笑笑。” 周晏京幽幽瞥她一眼:“周太太脾气那么大,我敢说不吗?” “……” 阴阳怪气。 林语熙懒得理他,跟老刘报了虞佳笑的地址。 虞佳笑在副驾左摸摸右摸摸,问司机老刘:“这位兄台,宾利开着爽不爽?” “啊?”老刘没想到他家太太那么文静,好朋友竟然是个社牛,“体验感还是不错的。” 虞佳笑心痒痒:“什么时候让我试试呗。” 老刘从后视镜里瞄一眼周晏京的脸色,无比尴尬:“那个,虞小姐,这是二公子的车。” 虞佳笑:“你等他出差了偷偷给我开一下嘛。” 老刘:“……” 林语熙都无语了。 你至少别当着周晏京的面说OK? 后面周晏京凉凉开口:“我还没聋,用不用给你个喇叭你谋划得再大声一点。” 虞佳笑以前也怵周晏京,他这人看着像个玩世不恭的公子哥,其实身上那股贵气很有距离感。 那种气场是滔天的富贵和权势浇灌出来的,从骨子里就高人一等,他只是散漫随性地坐着,你连站到他跟前跟他说句话都需要勇气。 但她最近憋了太多火气,胆子都给烧旺了,直接贴脸开大:“你是没聋,但你瞎啊。” 林语熙提醒:“笑笑,别闹。” 周晏京淡漠的目光掠过去:“虞佳笑,你要不是语熙的朋友,就你这没脑子的蠢货,现在已经死几百次了。” 他讲这话时语速照旧不紧不慢,却让虞佳笑感觉到一股压迫感沿着脊椎爬上来,本能就怂了一下。 林语熙护短,扭头瞪周晏京:“你骂她干什么?” 周晏京挑起眉:“难道不是她先骂的我?” 林语熙说:“她没骂你。” 周晏京都气笑了:“林语熙,你拉偏架还能更明显一点吗。” “诶~”虞佳笑忍不住又嘚瑟,“就向着我,气死你!” 周晏京不知道是给林语熙面子,还是懒得跟她这种蠢货计较,没再搭理她。 等把她送到家门口,下了车,周晏京才对林语熙道:“也就你护着她。” 虞佳笑在外面冲林语熙飞吻,虽然知道她看不到,林语熙还是抬起手挥了挥。 “我护着她,是因为只有她会护着我。” 她没有家人,这些年跟虞佳笑可以说是相依为命。 这个世界上爱她的人太少了,只有虞佳笑坚定不移地爱她,永远把她放在第一位,喜她所喜,悲她所悲。 周晏京不爱听这话:“我没护着你?” 护? 他是伤害她最深的人。 林语熙不免又想起江楠往他身后躲的画面。 “你还是护着你的江楠吧。” 周晏京神色一沉,眉峰拧起来:“你想离婚,大可不必拿她说事。” 怎么说得好像是她在无理取闹一样? 是她迫不及待地想离婚,婚内就跟前女友勾勾扯扯? 算了,随便吧,林语熙甚至已经失去和他争辩的欲望。 “要是这样能让你心安理得一点,那就当我是吧。” 她这种态度反而让周晏京更不爽,一拳打到棉花,烦躁,想发火,又无处可发。 周晏京扯了扯领带,呵道:“体重不涨,净涨气人的本事了。” 林语熙心道,她以前是因为爱他,才什么都忍着,让他以为她真的逆来顺受好欺负。 车厢里安静一阵,宾利驶过农业路大桥时,周晏京没头没尾地问: “你还记得伏明山吗?” 今天魏斌的话突然勾起了他的回忆。 那天是真打算带林语熙去看流星雨的。 山上冷,他用自己的外套把林语熙裹住,她坐他怀里,乖得不行,身体也不知道怎么那么软,沾着他的体温和味道。 说真的,他当时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的,能忍住就不是个男人了。 想着当时那些,周晏京心里到底起了点波澜。 波澜带起一股冲动,要不不离得了。 也不是不能过。 林语熙靠着车窗回答:“没印象了。” 于是周晏京的那点波澜也像风停后的海面,慢慢止息了。 停了几秒,他轻哂一声。 从林语熙身上收回视线,脸上只剩下无尽的冷漠。 “我到底在对你期待什么。” 车厢里的气压急速降低,热气也烘不热的僵冷。 宾利宽敞的后座中间好像隔出了一条银河,两人就像是不共戴天的敌人,各据一边针锋相对。 后半程,谁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老刘在前面如坐针毡,虞佳笑在车上的时候叽叽喳喳,他觉得闹腾,现在车厢冷清下来,反而更难熬。 回到松云湾,林语熙在院子里下了车,径自往家里走。 身后车门砰地一声被关上,周晏京没跟上来,他站在车边,打火机咔地一声,火苗将他咬在唇间的烟点燃。 他深深吸了口烟,在尼古丁的刺激进入肺腑时叫住她。 “林语熙。” 林语熙上台阶的脚步停了停。 周晏京站在夜色里,长身玉立,深色大衣将他深邃的眉眼衬得英俊而充满距离感。 “你有什么要求吗。”他问。 林语熙眼神有点迷茫。 周晏京指间猩红的火光明明暗暗,褐色的眸子半遮在缭绕的青烟后面,让人看不分明。 “跟我三年,委屈你了。” 林语熙本来以为他是在反讽,但他的声音听起来那么平稳而冷静,如同坐在跨国收购案的谈判桌上。 “你有什么要求可以提,我能给你的,都会给你。” 林语熙恍然,原来真的是在和她谈买卖。 “这算什么。”她站在台阶上,目光静静看着周晏京,“对玩弄过我感情的补偿吗?” 那种来路不明的烦闷又冒出来,周晏京捏了捏眉心,有点不耐烦:“随你怎么理解。” “趁我现在还有耐心跟你谈,想要什么赶紧说。” 他们结婚之前签过协议,除了约定好的那笔钱,其实他不需要分给林语熙任何财产。 兴许是顾念当初那半年的小意温情,毕竟玩过她一场,男人嘛,周家家财万贯,他二公子也不是对女人那么小气的人。 给她一点小小的补偿,对他而言不过九牛一毛。 林语熙沉默地站在屋檐下。 她性子看着温软,其实跟个小倔驴似的,从来不会跟他低头,也不会服软。 就在周晏京以为她又要硬着骨气拒绝的时候,林语熙开口,提了一个要求。 第31章 床底没位置 “北郊那栋别墅可以给我吗?” 周晏京的烟在手里顿了一下,夜色幽深,他语气不明:“为什么想要那栋别墅。” “因为值钱。”林语熙有理有据,“你的房子我也没住过别的,只住过这跟北郊那。” 周晏京低头抽了一口烟,吐出的烟雾在冷空气呈现青白色:“ 你想要值钱的,这套比北郊的更值钱。” 单论价值,松云湾这套婚房是北郊那套的三倍不止。 “这套是你爸妈买给你的婚房,你以后还用得上。” “你觉得我以后结婚还会住这套房子?” 也是,江楠可不见得愿意住她用过的婚房。 “我一样不想要。”林语熙说,“你们爱住哪住哪,跟我没关系,你给我北郊那套就行。” “你要来做什么?”周晏京又问。 “卖钱不行吗?” 周晏京道:“你想要钱,直接要现金不是更简单。” 林语熙有点恼火,嘴上说让她提要求,她提出来了又推三阻四。 “你不想给就直说。” “那的物业管理费不便宜,你的工资付得起吗。”周晏京慢条斯理掀起眼皮,“而且那套房子我也挺喜欢的,适合冬天度假,那的雪景不错。” 所以他还打算以后带江楠也去那度个假吗? 林语熙以为自己已经把所有该受的折磨都受完了,她上辈子就算杀人放火,这辈子受的惩罚也够了。 她以为自己已经能够平和地接受离婚的结局,还是被周晏京轻而易举地,在已经稀巴烂的心脏上又捅了一刀。 已经立冬了,室外已经冷得人想打哆嗦,她的眼眶却很热,透明的水雾一层漫过一层,要很努力才不会落下来。 她抿了抿嘴唇,把声线绷得很紧,还是控制不住尾调的颤音:“你想看雪,哪都能看,你可以带她去冰岛。北郊那边路况不好,下雪封路一封就是很久,不方便。” 周晏京意味不明地哂笑一声。 “你真以为那次封路封了一个月?” 一根烟已经抽完了,他把烟头摁在门口的盆栽里,“霖城市政再差,也不至于让一段重要省道封上一个月。” 林语熙怔愣住,一颗滚圆的眼泪将坠欲坠,颤巍巍地悬在下眼睫上。 “你说什么?” 周晏京没答,也没看她,转身拉开车门。 “明天让杨康把我名下的房产做成表格发你,想要哪的随你挑。北郊那套你别想了。” 他坐上车,宾利调头驶出院子,林语熙下意识追了两步,想问问他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在北郊的那一个月,她从来没怀疑过周晏京的话。 他说路还没通,食物是附近社区的人用无人机投递的。 他说市政都是一帮只吃饭不干活的蠢货,说不定要等到明年开春雪化了才能修好。 他说现在这样也不错,我们俩在这隐居一辈子好不好。 那些都是哄骗她的吗? 为了和她在那里多过几天二人世界,才撒了那些谎吗? 在北郊的那些日子不是只有她一个人一厢情愿地陷进去,他也曾经沉沦过,对吗?哪怕只有片刻。 这些疑问像一只无情的铁手,将林语熙的心脏攥起来蹂躏。 残存的理智逼她停下脚步,不要再去追了。 宾利的车尾灯消失在深夜里,冷风吹过她的脸颊,林语熙的眼泪在那一刻夺眶而出。 为什么要告诉她呢? 现在让她知道这些干什么呢? 只会让她觉得自己更可悲。 从前周晏京爱过她的每一分,都是一把刀,刀刀插在她的心口上。 不能动,也不能拔出来,碰一下都是彻骨的疼。 她宁愿永远蒙在鼓里,不要去知道,周晏京也曾为了她挖空心思。 陈嫂听见外面的车声和说话声,却迟迟不见人进来,奇怪地打开门,却看到林语熙一个人站在萧索的深夜里,泣不成声。 “这是怎么了?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这吹冷风啊?万一又发烧了怎么办!”陈嫂急得不行,“二公子呢,他没跟你一起回来吗?” 林语熙什么也没说,扶着木质楼梯扶手一步步走回二楼房间。 她没有力气去洗澡,甚至没脱身上已经穿了一天的衣服,用被子把自己紧紧包裹起来,浑浑噩噩地睡了过去。 翌日早上起来,林语熙眼睛都是肿的。 用热鸡蛋敷了一会,效果甚微,她出门去上班的时候,陈嫂正在院子里扫地,絮絮叨叨地抱怨: “谁这么没素质,在人家门口丢这么多烟头。” 下午杨康就把一份电子版的表格发到了林语熙的邮箱里。 周晏京名下的不动产不少,除了霖城、还有一些国内外其他城市的房产,包括纽约,密密麻麻地列了好几页。 杨康在电话里给她推荐了霖城几处地段环境都不错的房子,都装修好了,可以拎包入住,价格是她做医生打两辈子工都买不起的。 需要的话还可以随时陪她过去实地看看环境,她只需要挑选一套喜欢的,他那边会把所有材料准备好,到时直接办理过户。 林语熙当时正往病房去,挂了电话,站在医院的走廊里突然发起呆,一时忘了自己要去哪。 谭星辰的脑袋从她后面冒出来。 “喂,你在发什么呆呢?” 林语熙看见她,想起来了,要去病房看一位患者。 她抬脚往病房走,谭星辰的轮椅咕噜噜跟着。 “你眼睛怎么了?哭过?昨天回去吵架了?还是你老公又欺负你了?” 林语熙的白大褂永远干净而整洁,她神色冷静,看不出伤感:“你是情报局的?” “我只不过是一名平平无奇的八卦门门徒。” 谭星辰的问题比十万个为什么还多:“刚才是不是你老公给你打的电话?他要给你过户什么?房子?你要了几套?你们真要离婚了?” 碰巧经过的小崔大叫:“林医生,你要离婚啦?” 病房里哎呦哎呦喊疼的患者都不叫了,勾着脑袋盯过来:“林医生,你要离婚了?” 林语熙:“……” 简直服了。 不到一个下午,整个眼科诊室都知道,林医生要离婚了! 不信?你看她眼睛都哭肿了。 最开心的莫过于苏橙,她见着林语熙的时候春风满面:“哟,你的河童老公把你甩了?” 林语熙也不知道她开心个什么劲。 “你高兴什么。”林语熙不紧不慢地吃着午饭,语气淡淡,“我老公的小三都没你激动。” 食堂的同事们一阵爆笑,苏橙脸都差点气歪。 估计是她去找袁主任告了状,林语熙被叫过去教训了两句:“私人生活就不要拿到医院里说了,不但影响病人,还影响其他同事的工作。” 当年林语熙刚进医院的时候,袁主任还没当上主任,那时眼科主任是如今的裘副院长。 两人不合,整个眼科分为两个派系,裘副院长医术好名望高,袁主任虽然职位低,但跟院长有点亲戚关系,后台颇硬。 林语熙和苏橙同期进医院,苏橙也是院长亲戚,跟袁主任自然走得近。 林语熙初出茅庐,根本不了解医院科室里的勾心斗角堪比宫斗大戏,裘副院长很欣赏她,夸过几次,因此她成了袁主任的眼中钉。 她什么都没做,就被动站了队。 没过多久裘副院长升职走了,袁主任上位,林语熙这两年自然是频频被针对,没少被骂。 但她今天心情实在说不上好,也就没忍,回怼了。 “您要不调调监控,看看我有没有说过一句自己的私生活。病人太八卦我管不着,苏橙您可以管管,帮我跟她说一声,我家床底没位置,别盯着我跟我老公的感情生活了。” 袁主任很生气:“小林,你这是什么态度?” 林语熙说:“我对您的态度很尊敬。您要觉得不够好,要不我跪着说?” 她被袁主任赶出办公室的时候,看见谭星辰的轮椅嗖一下从走廊消失,轮子都快擦出火星子了。 谭星辰心虚得一整天都没来找她。 直到到时间来诊室检查,林语熙给她检查了眼底的情况,没什么问题。 谭星辰哼哼着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喊那么大声的。” “你的对不起值钱吗?”林语熙也没多生气,“天天给我添乱。” “我哪添乱了,我关心你嘛!” 谭星辰这次知道避着人了,扭头看看四周没人,才说:“离了就离了吧,反正你跟晏京哥在一起也不幸福,上次你们俩在医院吵架,你不知道你当时的表情,跟要碎了一样,我看了都心疼!” 林语熙冷酷无情地拆穿:“别假惺惺。那天吵架不是因为你?” 谭星辰心虚地摸摸鼻子挠挠耳朵:“我知道错了嘛。” 她说着,好像忽然下了什么决心。 “你离吧。离了我介绍我哥给你!” 第32章 您不会是不敢回家吧? 博宇投行从华尔街回归国内之后,不仅没有发生一些财经媒体猜测的水土不服的情况,反而如鱼得水。 先是出其不备地宣布将亨泰银行旗下的华钟证券并入麾下,接着以相当高调的姿态迅速拿下几个大型IPO项目。 势头之迅猛,给其他投行带来不小的压力。 “博宇冲击国内市场,周晏京再创神话”之类的报道,在各大财经网站上挂了好几天。 步子迈得多大,周晏京就有多忙,他把全副精力投入工作上,连续几天都住在公司附近的公寓。 博宇的事已经够他忙的,一天24个小时都不够用,他还把周氏集团一个很棘手的收购案包揽了过来。 以前周二公子架子大得很,周启禛想让他顺手帮点什么忙,都得拿出亲老子的面子来三顾茅庐。 最近也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孝顺起来,三天两头去周启禛那做义工,恨不得把集团董事长的位置要过来坐一坐。 就连宋云帆的一间互联网公司在港交所挂牌敲钟,他也百忙之中抽空飞去,乐于助人地帮忙站台。 杨康觉得他要么是嫌自己命太长想早点死一死,要么就是疯球了。 从香港飞回来的那个下午,发现霖城已经积了一层白雪。 这个冬天似乎比以往还要冷,今年的第一场雪早早地降临了。 从机场走出来时,老刘将车停靠到路边,杨康将行李箱放进后备箱,回来时发现周晏京还在路边站着没上车。 周晏京抬头看了眼空中飘摇的雪花,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他:“房子她挑好了吗。” 杨康这段时间时不时会联系林语熙一次,她工作也挺忙的,闲下来才会回复一句。 “太太说她不想要房子了,直接折现给她就行。” 周晏京眉心皱了下。 “之前不是还非要房子,怎么又改主意要现金了。” 杨康哪知道,林语熙看见他消息能回两个字就不错了,怎么可能告诉他自己是怎么想的。 “我按照松云湾那套房子的价值准备好了现金,现在给她转账吗?” 周晏京从兜里摸出烟,想抽一支,发现烟盒空了。 他把烟盒抛进不远处的垃圾桶,朝杨康伸手。 “烟。” 杨康犹豫了一下。 周晏京凉凉道:“给你发那么多工资,要根烟都不舍得?” “我不是这个意思。” 杨康连忙掏出自己的烟递过去,周晏京又嫌弃:“这种便宜烟少抽,对身体不好。” 金中支还便宜,杨康腹诽,要么不想给你呢。 周晏京最近抽烟抽得有点凶,可能因为连轴转休息不够,就需要烟来提提神,半个月就造完了杨康备的三个月的烟。 “周总,抽烟本来就对身体不好。” 他本来想劝周晏京少抽点,结果话还没来得及说,周晏京眼尾掠过来: “还会犟嘴了?净跟着林语熙学些不好的。” 杨康冤死,一时都分辨不出来这句话的陷阱到底是哪个:“我没跟着太太,也没学。” 周晏京拉开车门上车,冷哼一声:“你倒是想跟。” 杨康:“……” 博宇的事忙完一个阶段,终于能稍微停下来歇歇脚,但周晏京看着日程表出现的空白不满意,打算再找点事来做做。 公司里怨声载道,纷纷找杨康哭诉:“杨助,你劝劝周总吧,他的身体是铁打的,我们可不是啊!” 杨康顶着全司员工殷切的期盼进了办公室。 等周晏京在文件上签完字,硬着头皮开口:“周总,现在公司的事告一段路了,您要不要休息两天?您半个月没回过家……” 周晏京眼皮一抬:“我回家干什么?” 杨康噎了一下。 真是个好问题。 他转换角度:“主要是大家这段时间跟着您连转轴,身体都有点吃不消了,您精力充沛身体健康,他们天天熬夜掉头发,三十岁的灵魂八十岁的体质,再熬下去万一猝死了,得赔一大笔钱。” 杨康那点话术全都是这些年跟着周晏京学的,在他面前简直是班门弄斧。 周晏京冷笑:“怎么,你觉得我赔不起?” ……倒也不是那个意思。 秘书说得没错,他回国之后是一天比一天更难伺候了,杨康毕竟跟他时间久,多少能摸到一点他的心思。 杨康在心里默念几遍:为了博宇为了博宇为了博宇…… 然后视死如归地开口。 “周总,您不会是不敢回家吧?” …… 总裁办公室里叽哩咣当的碎裂声吓得外面的秘书一个个噤若寒蝉。 “完了完了,杨助不会命丧里面吧?呜呜呜……” 不一会,门一开,杨康走出来。 秘书立刻紧张地问:“杨助你没事吧?” “没事,我不小心点打破了一个茶杯。” 杨康扶正领带,松了口气,然后宣布:“通知一下其他部门,周总说大家最近都辛苦了,放三天假,都回去好好休息休息。” 整个博宇欢呼雀跃,还没下班人就走了个精光,等周晏京从办公室出来时,除了杨康,一个人毛都没看到。 “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周晏京这会看见杨康都烦,“你也滚。” 老刘前一天不巧重感冒了,周晏京自己开着车行驶在下雪的马路上,竟然觉出一种无家可归的凄凉。 最后还是调转车头回了松云湾。 进了门,开着暖气如春天般温暖的房子里,竟然冷冷清清。 周晏京脚步微顿,叫了一声:“林语熙?” 声音是他自己都没察觉出的沉冷。 空荡的房子里几乎有了回音。 他把大衣扔在沙发上,直奔二楼主卧,打开衣柜,看到林语熙的衣服和东西都在,紧绷的肌肉才松懈下来。 下楼时,听见几声猫叫。 他走到养猫的那个房间,刚把门打开一道缝,三花猫就挤了出来,后面的小猫崽跟着就往外冲,小屁股跑得一颠一颠,扒着周晏京的裤腿嗅来嗅去。 周晏京用脚想把它们推进去,没一只听话的,从他的鞋上跳过去就往外跑。 陈嫂买菜回来,就看见几只猫就在客厅里撒野乱窜,有两只还在沙发上翻滚着打架。 房子里猫毛纷飞,周晏京一头黑线躲得远远的,捂着鼻子狂打喷嚏。 陈嫂大惊失色:“我的天呐,怎么都跑出来啦!” 周晏京:“门没关好,我回来就这样了。” 陈嫂也不敢怀疑他,心里直犯嘀咕,门窗已经都加了童锁,难不成那只三花猫又进化了? 这技术都能出去开锁挣钱了。 她赶紧追着猫往屋里赶,但快两个月大的狸花猫崽运动天赋已经显现,越追跑得越欢,她追得满头大汗才逮到两只,结果刚把第三只送进去,那两只又趁机跑出来了。 周晏京高高地站在楼梯上面:“给语熙打个电话,叫她回来抓猫。” 陈嫂拿着逗猫棒回头:“太太这几天去外省参加学术会了,后天才回来呢。” 周晏京手插着兜,意味不明地哼道:“她还挺忙。” 第33章 北郊偶遇 为期四天的学术会议结束,航班落地后,林语熙和同行的医生同事们一起乘车回市里。 她上车的时候慢了一步,没跟其他人争抢,就被留下了一个大家都不愿意去的座位。 后座坐着裘副院长和医务科科长,年轻医生都怕跟领导坐一起。 林语熙没得挑,坐上副驾。 雪下得比他们离开之前还要大,路面的积雪被清扫过了,不过开车的男同事还是放慢了车速。 他很会来事,一路上跟两位领导谈笑风生,林语熙没加入话题,微信上的消息挑了些重要的回。 谭星辰眼睛术后早就没事了,还是天天给林语熙发消息,小公主估计住院太无聊,天天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你怎么不理我啊】 【你不会是被卖去缅甸了吧】 【我眼睛这两天不太舒服,网上说是后遗症,你医术是不是不行啊?】 激将法的确有点用,不爱搭理她废话的林语熙回复了。 【做手术的时候操作空间不够,所以把你智商取出来了,你去查查现在是不是弱智】 谭星辰: 【。】 【我鲨了你!!!】 后面还带着一个小猫拿刀的凶狠表情包。 “裘院长,张科长,你们二位今天晚上有安排吗?” 开车的男同事态度殷勤:“要不我现在定个饭店,听说新开的那个望月楼很不错。您二位平时工作忙,我也没什么机会跟二位一起吃饭,趁今天大家都在,我叫上后面车上的同事们,咱一块吃个饭,去放松放松?” 这个提议得到了两位领导的首肯。 男同事又转向林语熙:“林医生一块来吗?平常聚餐叫你就老不来,今天裘院长跟张科长的面子,总能请动你了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林语熙自然没有拒绝的余地。 “我今天晚上也没什么事,正好有个病例有点拿不准,想请教一下裘院长。” 张科长适时地奉承:“咱们裘院长在眼科这块不说排第一,至少也得派个前三,小林你多跟裘院长学学,你们这一批年轻医生里,裘院长最看好的就是你了。” 裘院长道:“小林比我年轻时强多了,聪慧,一点就透,以后前途无量啊。” 男同事开玩笑似的插了一句嘴:“那可不是,咱医院的未婚男医生,哪个不想把林医生娶回家啊。” 林语熙便也用玩笑的方式回:“你知道对现在的女性来说,这算是骂人吗。” 几辆车一起开到了饭店,林语熙和同事一起进去时,跟朋友一起来吃饭的许松晚刚好从里面走出来。 “语熙姐?”许松晚很意外。 林语熙便停下来跟她说话:“这么巧,你们也来这吃饭?” “我今天过生日,跟朋友一起吃个饭。”许松晚说,“本来想邀请你一起来的,但是听云帆说二公子和史唐他们去滑雪了,我还以为你跟他一块去了,就没叫你。” 她挺抱歉的样子:“早知道我应该给你打个电话的。” “没关系,我刚出差出来。”林语熙说了声,“生日快乐。” 她礼貌地寒暄几句就进去了。 进包厢之前,拿出手机,在朋友圈翻了翻。 跟打出生起就以继承人标准培养的周晟安不同,周家对周晏京的期望,大概就是让他做个游戏人间、恣意潇洒的富贵公子哥。 周晟安上的那些课,什么经济、金融、国际关系、社会学,他都不需要上,倒是各种天文、地理、滑雪、帆船……烧钱的爱好一个没落下,且样样精通。 他滑雪滑得很好,当初计划去冰岛度蜜月的时候,还说过要教她滑雪。 可惜一直没成行。 林语熙有种预感,这次滑雪会有江楠。 史唐的朋友圈有时候一天能发十条,去玩肯定会发点什么,她想确认一下,不过没想到,先刷到江楠的朋友圈。 定位是北郊的一个滑雪场,窗外白雪皑皑,她自拍的时候把后面其他人也带了进去,周晏京刚好出现在镜头中央。 他穿了一身白色的滑雪服,休闲运动的装束更突显出他高大优越的身材,额发自然松散地搭在眉骨上,显得十分慵懒。 看样子是在跟旁边的人说话,指间夹了半根烟,嘴角噙着两分笑意。 看起来心情不错。 林语熙的目光落在江楠的配文上。 【滑雪初体验,很开心~感谢我的教练,大少爷珍贵的耐心[dOge]】 这样的语气,明显是在说周晏京。 林语熙看着照片上江楠的笑脸,说一点都不失落是假的。 其实周晏京也不算食言,只不过换了一个人兑现而已。 聚餐免不了要喝酒,席上不知谁提起林语熙离婚的事。 她长得漂亮,医院的人几乎都认识她,连带着她的八卦也传播得远。 “林医生长得这么漂亮,又能干,性格又好,她老公得有多眼瞎啊,竟然出去找小三。那小三难不成美得像天仙吗?” “我跟你说,男人就是贱,家里面的再好都不知足,咱们麻醉科的胡主任不就是,跟一个护士搞一起去了,那护士长得还没我好看呢。” “我听说他还出去瓢过。他老婆多有气质啊,爸爸是检察院的,家里条件特好。” 女同志越说越气愤,在座不少男同事都面露尴尬,有人清清嗓子岔开话题。 “人家林医生就算离婚了也不愁找,你们就别瞎操心了。” 刚才车上的男同事才喝几杯就上脸了,一张脸仿佛猪肝的颜色,借着酒劲开赤裸的玩笑: “林医生,要不你考虑一下咱们自己人呗。你看我怎么样?” 马上被一个心直口快的女同事呛了回去:“我看你啊,像坨牛粪!” 桌上其他人被逗得哈哈大笑,男同事脸色颇为尴尬,涨得更像个猪肝了。 都是一个医院的同事、领导,有人劝酒,林语熙也不好拂了人家的面子,结束时已经有了醉意。 她婉拒了某位男同事送她回家的好意,自己打了辆车。 头有点晕,便靠在后座上休息,等司机说到了,从车上下来,才发现到的不是松云湾,是北郊别墅。 她可能真是喝醉了,报错了地址。 林语熙是个很恋旧的人,所以周晏京给她机会提要求的时候,她才会想要这栋别墅。 房子值钱是一方面,更大的原因是,这里对她曾经有过很重要的意义。 可惜周晏京那个周扒皮,不愿意给她。 来都来了,林语熙走上台阶,打开门。 其实这两年里她一个人来过,好几次,都是在周晏京刚去纽约的那段时间。 后来慢慢地终于能走出来,就很少再来了。 虽然这里长期不住人,物业管家会定期上门检查、打扫卫生,一到冬天地暖就会开起来,以便业主随时过来都能居住。 相应的物业管理费也很高昂,周晏京说得也没错,她那点工资,的确负担不起。 林语熙没开灯,走到客厅的沙发坐下来。 晚饭时喝的酒让她此刻有些微醺,身体犯懒地窝在沙发上,熟悉的地方,勾起一点回忆。 当初那半年,周晏京对她是真好啊,温柔得不像话,就像甜得令人上瘾的蜜糖,以致于她没发现里面包裹的是毒药。 忽然亮起的灯光刺到林语熙的眼睛,她本能抬起胳膊挡了下眼睛。 等眼睛稍微适应了光线,她从沙发坐起来。 看到穿着睡袍从楼上下来的男人时,她愣了愣,一下分不清是不是喝太多产生的幻觉。 黑色真丝睡袍质地垂顺,周晏京把腰带系得松松垮垮,还是浮现出了胸腹的肌肉轮廓,若隐若现,充满成熟男性的力量感。 第34章 我要亲回来 他嗓音懒洋洋的:“大半夜鬼鬼祟祟,我还以为进贼了呢。” “我哪鬼鬼祟祟了。”林语熙说,“你……” 想问你怎么在这,募地记起他们今天去滑雪了。 那个滑雪场立这不远,可能是结束后就近住在这了。 所以…… 他真的带江楠来这里了? 林语熙的心脏一点点紧缩起来,就像是被人抽走了氧气,让她觉得窒息。 就这么迫不及待吗? 至少等到和她办完手续之后,这样都不行吗? 周晏京从楼梯走下来,林语熙瞥见他脖子上一点红色的痕迹。 室内二十多度的温度,她的身体却在骤然之间冷下来,骨头里却沁着寒意。 她攥紧了拳头,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翻找东西的声音,周晏京问:“药箱在哪。” 林语熙声音绷得很紧:“你右边第二格抽屉。” 周晏京打开抽屉拿出了里面的急救箱,林语熙刚要抬脚,他又问:“哪个是治过敏的?” 林语熙不想管他:“你自己百度。” 周晏京轻哼:“林医生还真是白衣天使啊。你的猫害我过敏,你就算没有职业操守,也得负点责任吧。” 末了轻飘飘地威胁:“不想负责任也行,我把它们丢到雪地里的时候,可别怪我。” 猫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林语熙在原地站了两秒,还是咬牙转身回去。 “药箱给我。” 周晏京瞥她一眼,递过去。 这好久没住人,很多药都过期了,林语熙只找到一支还在保质期内的药膏。 “每天涂抹一到两次。这没有氯雷他定了,明天回去记得吃。” 周晏京不接,径自在沙发坐下来,扯开衣领:“帮我涂一下。” 林语熙没动:“你可以让楼上的人帮你涂。” 周晏京懒懒掀起眼皮:“楼上什么人,这房子闹鬼了?” 江楠没在这? 林语熙盯了他一会,确认他的表情没有撒谎,才走过来帮他涂药。 周晏京脖子右后侧还有一大片过敏起的疹子,刚才那一小片不是吻痕,估计是他自己挠出来的。 他坐的角度刚好挡住了一部分光线,林语熙为了看得清楚点,只好弯下腰凑近一些,食指将药膏涂抹到疹子上,按摩吸收。 她涂得认真,周晏京忽然啧了一声,头往另一侧躲了躲:“你故意的?” “弄疼你了?”林语熙觉得他还挺娇气,“我没用力。” “我是说,别对着我脖子吹气。” 林语熙无语:“我就算是个草履虫,也需要呼吸。” 周晏京褐色的眸子盯着她,悠悠说:“我起反应了。” “……” 林语熙的脸一瞬间爆红,发着烫:“那是你自己色胚。” 她直起身就想走开,被周晏京捉住手腕,轻巧一扯,把她拽到了腿上。 “你放开!” 林语熙想站起来,周晏京的手掌宽而有力,握住她两条腿,不仅没放,又把她往前拖了一下。 他身体的反应非常直接地透过布料传递给林语熙,灼烫的温度,清晰的形状。 熟悉的地方,极其暧昧的姿势,几乎是立刻唤起了林语熙在这张沙发上的记忆。 她脸颊上的红晕越烧越厉害,蔓延到整片白皙的脖颈,晚上喝下去的那些酒好像都被煮沸腾了,从血液里冒出热意。 她又羞又恼:“周晏京!” “你这样叫我只会更兴奋。”被喝斥的男人丝毫不惧她那点小猫挠痒痒似的怒火,靠近她唇边嗅了嗅:“喝酒了?” 他凑得太近,已经超过安全距离,好像要接吻似的,林语熙偏头躲开:“关你什么事!” 她喝了酒会有一种和平时不太一样的娇憨,蹙着眉头恼火的样子——周晏京承认自己是个变态,他觉得可爱。 “酒味这么重,喝了多少?” 很重吗?林语熙掉进陷阱里,捂住嘴说:“就几杯。” “不信。”周晏京说,“给我检查一下。” 林语熙刚想说这怎么检查,难道还要现场给他抽个血验验酒精浓度? 下一秒,周晏京钳住她小巧的下巴,把她的脸扳回来,林语熙一个字音都没发出来,就被吻住了。 温凉的唇瓣覆上来,林语熙的脊背立时绷紧了,呼吸都开始发颤。 接吻这件事,是周晏京教会她的。 曾经那些炙热的密不可分的吻,记忆深入骨血。 周晏京似乎有些犹豫,吻了一下就退开,指腹摩挲着她下巴,盯着她粉嫩柔软的唇瓣,不知在想什么。 林语熙对他的气息太过熟悉了,她忘了,身体的肌肉记忆却没忘。 脑袋被酒精沸得发了昏,根本来不及思考,已经本能地仰头主动亲了上去。 周晏京身体顿了一下,幽深的眸光垂落在她脸上,含义难以解读。 林语熙也就昏了那一秒,就骤然清醒过来,理智回笼,她几乎是立刻猛地一下推开了周晏京。 周晏京被她推得往后倒,林语熙从他腿上起来,扭头就想走。 “林语熙。”周晏京的声音从背后传过来,他靠着沙发,语气幽昧不明。 “为什么亲我。” 林语熙抿唇:“你先亲的。” 周晏京说:“我只是碰了一下,最多一秒钟,你亲我五秒,你赚了。” 哪里有五秒? 林语熙脑子乱得很,一边懊恼酒精真是害人的东西,一边被他忽冷忽热难以琢磨的态度,吊得不上不下。 本来就心烦意乱,听见他恶人先告状更恼火,明明是他先惹她的。 “所以呢,你想怎样?” 没听到回答,脚步声从身后靠近。 周晏京勾住她腰被她捞到怀里,林语熙猝不及防被抱住。 “我要亲回来。” 周晏京说完就低头吻了下来。 微凉的唇带着强势又霸道的力道,根本没给她任何拒绝和反抗的机会。 林语熙措手不及,腰被周晏京手臂紧紧箍着,他轻而易举就撬开她的牙关,舌闯进来。 林语熙呜呜地推他胸口,根本推不动,反而呼吸和氧气都被夺走。 周晏京的舌头在她口腔中攻城略地,勾住她柔软的舌尖,极富技巧地勾缠、玩弄。 他很会吻,并且对她的敏感点了如指掌,林语熙毫无抵抗之力,很快就被吻得手脚发软,呼吸也急促起来。 她像被溺在温水里,酒精让神经都变得格外敏感,理智也格外薄弱,很快就被周晏京吻得整个人都晕陶陶,挣扎也渐渐变得微弱。 周晏京抱着她跌在沙发上,林语熙迷乱的眼睛刚睁开片刻,他覆身压上来。 林语熙根本没发觉自己的衣服什么时候被解开的。 周晏京指腹微粝的纹路激得她轻哼,本能想要把腿蜷缩起来,被男人的大手握住膝盖。 周晏京喉结滚动,嗓音微喘,吻着她耳根哄:“熙熙好乖,把腿打开一点……” 久不住人的房子,温度节节攀升,两个人都意乱情迷。 门铃就在这时响起,林语熙被亲得晕晕乎乎:“有人……” 第35章 我怕得病 周晏京浑不在意,手上轻轻掐了她一把,惩罚她的分心:“管别人做什么。” 叮铃叮铃——门铃继续作响。 接着,门外的人出声:“晏京,你在里面吗?我买了吃的回来。” 好似骤然从一场幻梦中惊醒。 江楠的声音就是抽醒林语熙的那条鞭子。 浑身灼热发烫的血液都在那一瞬间褪去,像身体赤裸地被丢进苍茫雪地,刺骨的寒冷和耻辱同时将她淹没。 他真的带江楠来这里了。 林语熙好像一下子酒醒了,清醒地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 “你这又是什么意思呢?” 她的声调哪里还有半分迷乱,冷静得刺人。 “周晏京,你是不是永远管不住你的下半身?” 犹如一盆冰水,把周晏京浑身的热意都浇灭了。 他的手从林语熙衣服里拿出来,清俊的脸上慢慢冷下来,哂道:“被我碰有那么委屈你?” 林语熙露出一个嘲弄的表情:“我怕得病。” 这话简直是踩在男人的雷点上,周晏京脸都阴了,盯着她冷笑一声:“林语熙,我是不是把你宠坏了,每天给我摆脸色看。除了你,还有谁敢这么跟我说话。” “我何德何能,让你周二公子看我的脸色。” 林语熙坐起来,当着他的面把刚才被他弄开的衣服穿好,一颗一颗系上扣子。 她低垂的眉眼那么安静,不哭不闹的,却让人觉得被谁欺负了一样。 周晏京一股无名火起,沉着脸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桌边从烟盒里拿了根烟出来。 点完烟的打火机被扔到桌子上,他神色阴郁地抽着烟,背对着林语熙,嗓音烦躁又冷:“滚。” “在滚了。” 林语熙整理好自己,没有再回头看他一眼,走了。 背后,周晏京一脚踹翻了茶几。 林语熙打开门,站在门外的江楠拎着某间高档餐厅的袋子,看到她一脸惊诧。 “语熙?你怎么在这?” 她越过开启的门扇,看到客厅里翻倒的茶几,周晏京的脸色很不好看。 林语熙本来没打算和她废话,听见这话脚步停了停。 “我怎么在这?”她漂亮的眉眼淡淡看着江楠,某个瞬间,那种冷淡轻嘲的神态,竟让人觉得有周晏京的影子。 林语熙说:“等你真正变成周太太的时候,才有资格来问我这个问题。” 江楠脸色一变。 “至少此时此地我还是周太太,我没问你为什么在这,已经给你们留了脸面。” 她犀利的话让江楠脸色有点维持不住,嘴角弧度很僵硬:“语熙,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林语熙扯了下唇:“误会这两个字,真是你们最好的挡箭牌。” 她说完那句话,就径直从江楠身旁越过。 擦肩而过的刹那,江楠没错过她嘴唇红润潋滟的颜色。 像是刚刚被人狠狠亲过的样子。 江楠拎着袋子的手猛地攥紧,转过头盯着林语熙的背影。 人的长相和气质,三分靠后天,七分靠基因,林语熙就是那种天生好命的人。 得到了一张女娲偏爱的脸蛋,又走狗屎运被周家这样的钟鸣鼎食之家收养,她可能就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富家千金似的,一身清冷的傲气。 江楠死死咬着下嘴唇,深呼吸几次,把表情调整好,才拎着袋子进门。 进到客厅,看看一地狼藉,她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周晏京这么大火气。 “怎么弄成这样……你跟语熙又吵架了?” 周晏京这会心情不爽到了极点,浑身萦绕着走火入魔一般的黑气,连带对她说话也不客气: “谁让你来的?” 打小刻在骨子里的教养,周晏京就算生气也是笑着怼人,他很少脾气这么差,更从来没对江楠这么凶过。 “你在滑雪场没玩一会就走了,小唐告诉我你来这了,这边又没吃的,我担心你晚上没吃饭。” 江楠把打包的餐盒一个个取出来,“我给你带了一点吃的,你最喜欢的那家餐厅。” 她特意带过来的饭菜还热着,周晏京一眼都懒得看。 “你不来我就吃饱了。” 联想刚刚林语熙离开时凌乱的头发,和眼睛里未褪的潮红……江楠反应了几秒才听懂他这句话的意思。 她嘴唇抿起来,差点把手里的筷子捏断。 半天才挤出一个笑:“你跟语熙的感情,怎么一会好,一会坏的。刚才她走的时候好像很生气,又跟你赌气呢?” 周晏京闻言脸色果然更差,觉得今天这根烟的味道也不对,心烦得很,直接扔进壁炉。 “一身臭脾气,不知道谁惯的。” …… 林语熙没想到会在医院看到江楠。 下午看完复诊的患者,她刚乘电梯到一楼,出来时被人叫住:“语熙。” 小崔约着林语熙一起去打卡一家网红餐厅,有说有笑地,林语熙转头看到江楠,态度实在算不上热情。 “有事?” “我今天陪朋友来产检,刚好看见你,就打个招呼。” 江楠走过来道,“我想跟你道个歉,那天我问那句话真的没别的意思,就是白天滑雪你没来,看到你有点意外。” 林语熙冷冷淡淡的:“没那个必要。” 就那点事还值得特地来道个歉,怎么不上报联合国呢。 江楠的目的当然没有那么简单。 “语熙,我知道你看出来了,其实我也不想瞒你,我的确还爱晏京。我们当初分手只是一时之气,我那时候也年轻气盛,不肯低头,赌气想等他来哄我,没想到刚好奶奶病重,结果……” 她看一眼林语熙:“等我知道的时候,你们已经结了婚。” 这话说得好像林语熙趁人之危似的。 “这三年我没有一天不在后悔,我知道我不应该继续爱他,这样对你很不公平。但是语熙,你们两个在一起不幸福,否则他也不会跟你结婚没多久就跑去纽约,跟你分居两地对不对?” “我说这些没别的意思,只是想告诉你,我跟晏京之间清清白白光明正大,我心里也是很尊重你的。你放心,在你们离婚之前,我绝对不会越界半步。” 清清白白光明正大? 林语熙听着,都要觉得自己这个合法老婆才是那个上不了台面的人了。 第36章 过来接一下 “我是真的很爱晏京,也很珍惜这份感情,我会等你们离婚了,再堂堂正正地跟他在一起。” 小崔已经被这庞大的信息量震惊了,她也不敢说话,只有一双眼珠子骨碌碌地在两人中间转。 妈呀,头一次见脸这么大的小三,跑到正主跟前发表爱情宣言来了。 林语熙真没耐心倾听江楠跟周晏京的爱情故事。 “说得很好。”林语熙点点头,“我这边会尽快处理手续,请你耐心等待。” 像个毫无感情的客服机器。 她说完就转身就走,小崔赶紧小碎步跟上。 “你老公叫周晏京?不会是我知道的那个周晏京吧?” 妈呀,谁懂,她朝夕相对的同事竟然是顶级豪门的少奶奶? 林语熙这才想起身边还有人,这段对话要是再传播出去,那她就别在医院待了。 还好是小崔不是别人。 “给你买咖啡,你别说出去行吗?” “林医生,你把我当什么人了!”小崔义正辞严,“一杯咖啡就想贿赂我?至少再加两包辣条吧。” 林语熙也是没想到她这么好打发:“……可以。” 两人说话间已经走到门诊大厅门口,忽然听到后面有人喊了一声:“熙熙!” 林语熙下意识回头。 却看到一个小腹微隆的女人跑到江楠身边:“我找你半天了。” 林语熙在原地愣了几秒,问江楠:“她叫你XiXi?” 江楠正跟那女人说话,闻言转过头来:“对啊。我小名叫茜茜,草西那个茜。我原来的名字叫江南茜,我爷爷觉得不好,给我改成了江楠,不过家里人还是一直叫我茜茜。” 她说着想到什么:“对了,你的小名是不是也叫熙熙?” 她笑了笑:“你看,我们的相似点还挺多的。” 林语熙怔怔地立在原地,形容不出来那一刻的感受,她的大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空洞的。 就像一个四面透风的洞穴,什么都没有,只有呼啸的凛冽的风声。 “林医生……林医生?” 小崔叫了好几声,林语熙才回过神来:“走吧。” 她神色空茫茫的,如同一具行尸走肉一般,浑浑噩噩地往前迈步,差点撞上玻璃门。 小崔眼疾手快把人拉回来:“你还好吧?” “没事。” 走出大楼,林语熙说:“小崔,我不去吃饭了。” 她现在失魂落魄的,明显没心情吃什么网红餐厅了,小崔赶忙点点头:“餐厅我们改天再去也行的,不过你现在自己没问题吗?要不我送你回家吧?” 林语熙有点喘不上气,心里好像憋胀着什么,又好像空茫茫的,缺了什么。 她提不起力气说话,摆了摆手就离开。 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只是脚步不停地往前走。 小崔在后面看着她的背影,一脸担忧。 …… 博宇这几天的氛围不算好过,三天假期刚结束,公司就有一个心情不美丽的老板等着他们。 就连稳重可靠的杨康都挨了一顿批,究其原因,秘书小梁说她不小心听到了。 杨助理问周总有一笔款项要不要现在打过去,只听周总冷呵一声: “TA催你了?没催你瞎积极什么。钱在我账户里碍着你尊贵的眼了?这么喜欢打钱,怎么不把你账户里的存款都打给别人过过瘾,顺便造福一下社会?” 秘书小王咂舌:“按时打款也要被骂?周总也太难伺候了吧。” 周晏京的臭脸一直延续到晚上的饭局。 惠阳集团的万董亲自宴请他,给足了面子,周二公子却兴致缺缺。 嫌酒店请法国调香师特调的香氛太好闻,勾起了他不好的回忆。 嫌澳龙两只眼睛在瞪他,是不是对他有怨气? 嫌拉菲的年份不好,那一年是虎年,虎克他。 万董怀疑他是借机挑刺,报自己之前想借他的资源巴结书记外甥的仇。 “周总,你这挑三拣四的,是不是还记恨上回的事呢?”他赔着笑脸,“是我目光短浅了,你看咱们这次合作得这么愉快,互惠双赢,以前的事就让他过去吧。” 周晏京叠着长腿,姿态闲适地靠着椅背,慢条斯理抖掉烟灰:“我何德何能啊,敢记恨您。” 万董:“……” 阴阳怪气。 桌上有个人忽然想到什么,奇怪问:“诶?我记得,周总您的太太不就是属虎的吗?” 听说两人结婚之前请大师合过八字,要真属相相克,周家怎么会让她进门。 周晏京懒懒地咬着烟,轻哼一声:“要不怎么说虎克我。” 对方反应也挺快,怔愣一秒就哈哈笑起来,开玩笑说:“没想到二公子也惧内啊。” 另一人附和:“惧内好啊。没听说过一句话吗,男人越爱老婆,财运越好,听老婆的话会发达。” 周晏京扯了下唇,没搭腔。 他的手机就是在这时响起来。 周晏京接起电话,懒洋洋的:“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有什么指示。” 电话是周晟安打来的,言简意赅道:“我在酒吧看见语熙了。你在哪,过来接一下。” 周晏京神色很淡,夹着烟在水晶烟灰缸沿上敲了敲。 “她又不是第一回去酒吧,怎么你比我还紧张。” 周晟安不跟他废话,直接把地址告诉他,作为兄长说一不二的威严:“Aken酒吧,你现在立刻过来。” 说完停顿几秒:“她样子不太对,一个人在哭。” 电话那端沉默着,过了几秒,直接挂断了。 周晟安今天跟几个朋友聚会,刚进酒吧就看见了独自坐在那闷头喝酒的林语熙。 她一直都是一个安静的人,连喝酒都很安静,坐在那不声不响,拿着一瓶啤酒,仰起纤长白皙的脖颈喝。 朋友也注意到:“那不是你弟妹吗?” 周晟安“嗯”了声。 朋友盯着看了几眼,奇道:“怎么一个人在这喝着酒掉小珍珠啊,那么可怜,你弟又欺负人家了?” 周晟安这才注意到林语熙在哭。 她甚至连哭都没发出什么声音,只是在仰头往下灌酒的时候,一颗颗的眼泪从眼角滑落。 这样一个漂亮的女人独自在酒吧买醉,很难不吸引一些男人的注意。 伤心的女人心理防线最薄弱,容易被攻陷,何况她一个人,没有同伴,待会趁她喝醉了,把人弄走还不容易。 周围不少视线往她身上瞟,其中不乏跃跃欲试的。 第37章 你爱过我吗 林语熙平时是个不怎么爱喝酒的人,喝酒要么是单位逃不掉的同事聚餐,要么是陪虞佳笑出来玩。 但今天她心里太憋得慌,难受到好像除了酒精,没有任何方法能缓解。 本来想叫虞佳笑出来的,但她这两天在赶方案忙得昏天黑地,每天熬到三四点倒头就睡。 林语熙字都打好,又心疼她太累,不想再拿自己这点破事去烦她。 她整个人失魂落魄,无暇他顾,那种心碎一般的悲恸已经快把她淹没了。 她从来不知道,江楠有个小名叫茜茜。 所以那些周晏京抱着她的夜晚,在她耳边温柔诱哄,叫的到底是“熙熙”? 还是“茜茜”呢? 那些柔情蜜意,是不是只是借着叫她的机会,在倾诉给另一个人? 他吻她的时候,眼睛看的是她,心里想的是哪个XiXi呢? 一阵窒息感从心底漫上来,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以为周晏京至少曾经爱过她。 尽管只有短短的一段时间。 因为曾经被他那么热烈地爱过,所以被冷落之后也放不下,走不出来。 反复地自我怀疑,是不是因为她不讨人喜欢,所以周晏京才会那么快地厌弃? 是不是她不够好,不值得被爱? 她一个人在漫长冰冷的婚姻里挣扎了两年多,才终于慢慢能走出来,到今天告诉她,原来就连那点短暂又微薄的爱,都是给别人的? 原来周晏京从来没有,爱过她。 她的煎熬、她的困境、她的苦苦挣扎,都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她自始至终都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NPC,连名字都是借别人的。 她从来没有被爱过。 她就知道,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爱她。 爱她的人早就已经死了,他们死在那么废工厂里,死在那个隆冬的雪夜。她本来也应该死在那的。 她父母拼尽全力才为她挣得一线生机,她的命是他们从死神手里偷来的。 所以再也没有人会爱她了,因为她本不该活在这个世界。 她应该在那天死掉的。 周晟安在二楼VIP包厢里,服务员敲门进来,凑到他耳边说了什么。 周晟安看了眼手表,皱眉,跟朋友说了一声,起身离开。 一楼大厅喧嚣哄闹,聒噪的音乐震动着耳膜,林语熙趴在手臂上,桌子上堆了很多酒瓶。 旁边卡座的男人在同伴的怂恿下走过去,伸手想要拉她:“诶!美女?” 还没碰到林语熙肩膀,手被人截住。 来人是酒吧的老板,穿一件黑底花衬衫,笑眯眯的模样,攥着他的手却十分有力。 “我建议你最好别乱碰。” 男人胆子其实怂得很,嘴上死要面子地说:“我就是怕她在这醉死过去有危险。你又是谁啊,这你的人?” 老板还是那副笑面虎的样子:“这不是我的人,也不是你能碰的人。我劝你要是不想缺胳膊断腿的,趁早躲远点,待会正主来了,要是看你不爽,我这间酒吧就算白送给他也救不了你。” 男人抽回自己的手,骂骂咧咧地走了。 老板站在卡座旁边,看着趴在桌子上的女人。 也不知道到底醉了没有,枕着自己的手臂,静静地淌着眼泪。 周晟安就在这时走过来,老板态度意外又十分恭敬:“周总,您今天过来玩?” 周晟安点了下头,没多言:“我带小熙走。” 老板犹豫了一下,没阻拦,反正都是周家的人,谁带走都一样。 周晟安抓住林语熙的胳膊,想扶她站起来,有点无从下手,思忖几秒,还是打横将人抱了起来。 往外走的时候,林语熙眼皮睁开了些。 她两只眼睛都肿了,眼眶红红的,人也醉得厉害,懵懵懂懂地看到男人侧脸的轮廓,把他当成了周晏京。 她仰着一张因为醉酒泛红的脸,望着他哭。 “我好后悔,我不应该嫁给你的……” 周晟安愣了一下:“小熙,你是不是又认错人了?我是大哥。” 林语熙根本没听见,因为看见“周晏京”,那种无法抑制的悲伤再度袭上心头。 “你跟他们一样,欺负我无父无母,没有人给我撑腰……” 跟喝醉的人是没办法讲道理的,周晟安放弃纠正,只是听着她这些话,也不知道他那个弟弟到底做了什么。 林语熙难过得不能自已,哭得泪眼朦胧,连眼前人的轮廓都看不清了,执着地问他: “你爱过我吗?” “你为什么不爱我呢……” 周晟安抱着她走出酒吧,抬头时,看到停在路边的车,周晏京一身黑色大衣站在那,不声不响看着他们。 周晟安把人抱过去,周晏京手插在兜里,晦暗不清的眼神扫一眼他怀里的女人。 她仰望着抱她的男人,哭得那么伤心,一遍遍追问他,为什么不爱她。 周晏京只是漠然地看着,没有把人接过来的意思。 周晟安道:“你愣着干什么?” 周晏京漫不经心地笑了下:“你应该送佛送到西,直接把她送到家去。” 周晟安眉心拢得更深:“你就是这么做人丈夫的?你怎么欺负小熙了,让她哭成这样。” “我欺负她?”周晏京说,“轮得着我欺负她么。” 他抄着兜,样子散漫又混:“大哥,要不你来教教我,该怎么做她丈夫。” 他跟江楠那些事传得风风雨雨,周晟安不可能一点没听过。 他比周晏京大五岁,从小对这个弟弟也是百般宠爱,很少说过重话。今天少见地冷脸训他: “晏京,周家没有你这样不负责任的家风。我不管你私底下的感情生活如何,只要小熙还是你的妻子,你就应该尽到该尽的责任。” 醉得毫无意识的林语熙听见熟悉的名字,眼泪流得更凶,喃喃地骂:“周晏京,王八蛋!” 周晏京轻哂:“喝醉了还不忘骂我。” 他终于把手从口袋拿出来,伸手把人从周晟安怀里接过来。 想把她放到地上,林语熙醉得像条泥鳅一样,顺着就往下滑。 周晏京单手把人捞回来:“站都不会站,你的腿落里面了?” 喝醉的人哪会回答他,像滩没骨头的软泥一样倚靠在他怀里。 周晏京只好又把她抱起来。 老刘急忙打开车门,周晏京弯腰想把人放到座位上,无意识的林语熙就像被哄睡之后要放下的婴儿,条件反射地搂住他的脖子。 周晏京想把她的手从颈后摘下来,她两只手扣得比铁链还紧。 他进退两难,被迫维持着弯腰的姿势,右手撑住座椅,看着女人醉得人事不省的脸,气笑。 “林语熙,我看你就是想把我气死。” 最后还是周晏京坐在座椅上,把人抱在腿上。 第38章 新生 这女人平时跟个浑身带刺的小刺猬似的,一碰就扎他一手刺,醉了倒是乖多了。 她酒品其实算好的,安静不闹事,跟那个虞佳笑简直是两个极端。 就是爱哭。 也不知道哪那么多眼泪,隔一会就流一汪,把他的西装都打湿,留下一片深色水印。 “水做的吗,这么能哭。” 周晏京再大的脾气都被她哭没了,拿来手帕给她擦脸。 “一个人还敢喝这么多酒,被人抓走卖了都不知道。” 林语熙一会哭一会睡,好久才慢慢止歇,靠在周晏京胸口,睡得无知无觉。 车停到松云湾家门前时,她已经睡沉了,睡得两颊都红扑扑的,眉心却微微蹙着,连睡着好像都不开心。 微张着小嘴,粉色的唇瓣中间露出一点牙齿的洁白。 周晏京垂眸看了一会,抬手。 把她嘴唇上下捏住。 林语熙睡得毫无知觉,乖乖地任人摆弄,周晏京把她唇瓣合上又分开,像玩娃娃。 老刘看他玩得起劲,也不敢出声打扰,懂事地下车回避。 林语熙被他玩得在睡梦中皱了皱眉,眯开眼,看到周晏京含着笑意的眉眼,捏了捏她脸蛋,说:“睡得跟小猪一样。” 以前那段蜜里调油的日子,周晏京就喜欢趁她睡着的时候玩她,把她弄醒了,就笑着叫小猪。 恍惚间好像回到那个时候,林语熙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周晏京了。 林语熙半梦半醒,分不清自己身处何时何地,就像在梦里。 她抬手抱住周晏京的脖子,依赖地贴上去,嗓音里又有了细弱的哽咽:“我好想你……” 周晏京的笑容却慢慢淡下来。 他没有回抱她,沉默地坐在车厢里,任由她抱着。 “你在想谁?” 林语熙只是趴在他肩膀上不停地抽噎。 周晏京什么也没说,让她哭了一会,把她抱下车,上楼,放到卧室床上。 林语熙已经又昏睡了过去,轻蹙眉头,难过地流着眼泪。 他胸口的衣料一片濡湿,是路上被她的眼泪浸透的。 周晏京站在床畔,想点根烟,已经摸出来又放回去。 卧室地灯开着,林语熙自从小时候被绑架过后就很怕黑,睡觉必须留着灯。 周晏京斜倚着柜子,在昏昧的光线里无声看着床上的人,不知道看了多久。 等她的抽泣终于慢慢止住,他直起身,带上门走了。 …… 林语熙睡了很长很长的一觉。 冗长的梦境,不断切换的人和地点,好像重新把自己这二十多年孤苦无依的一生走了一遍。 回首而望,身后万家灯火,身前白雾茫茫。 这么多年,她的身旁永远空无一人。 不。 还是有的。 这世界爱她的人太少,但她还有朋友,所以这个数字不是零。 翌日林语熙睁开眼睛时,都已经快中午了。 她从来没起得这么晚过,因为太晚,反而一点赶时间的慌张都没有了。 反正这个时间赶已经赶不上。 她躺在床上又犯了会懒,打电话给袁主任想请个假,袁主任还挺奇怪:“你家里人替你请过假了,没跟你说吗?” 家里人? 林语熙茫然了一会。 是周晏京吧。她昨天好像看到他了。 袁主任又批评了几句,让她下次请假打申请,说不来就不来了,一点规矩都没有。 林语熙到底有错在先,老老实实挨了骂,下床去浴室洗澡,把一身味道洗干净。 下楼时跟陈嫂说:“待会把我房间的被子和床单换掉吧,都是酒味。” 陈嫂把厨房煨着的鱼汤盛过来:“咱们家的猫是不是该打疫苗了?” “我已经约好时间了。”林语熙说,“等周末我带他们去打完针做个体检,就可以给12栋的邻居送过去了。” 陈嫂邀功地说:“他们家老先生说了,怕小猫过去了一个人孤单,愿意把母猫也一起领养了,到时候还能让他们母子一起做个伴。” “那太好了。” 加上医院的同事,虞佳笑的老板,还有谭星辰的小姐妹,现在大猫小猫已经都有着落了。 总算有件高兴事,林语熙脸上有了点笑容。 昨天喝太多,这会没什么胃口,但鱼汤味道很鲜美,别的不说,陈嫂的厨艺还是很优秀的。 煲了一上午的汤,不喝挺可惜的。 林语熙说:“帮我用保温桶装起来吧。” 陈嫂显然误会了,一边麻溜地把剩下的汤盛起来,一边喜滋滋道:“二公子最喜欢喝我炖的鱼汤了,他肯定高兴!” 林语熙没纠正,她穿上外套戴上围巾准备出门时。 周晏京从外面回来。 他拎着一个乳黄色的盒子,看包装的图案似乎是什么甜品,林语熙也没在意。 周晏京摘下羊皮手套,目光从她身上掠过:“要出去?” 林语熙把毛线帽子也戴好:“嗯。” 周晏京回国之后这段时间,她每次跟他说话都夹枪带棒,今天却很平和。 平和得让周晏京觉得不正常,看了她好几眼。 慢条斯理脱着大衣,一边打量她的神色:“昨天受什么刺激了,跑去一个人买醉。” “没什么。”林语熙低头穿靴子,“已经不重要了。” 大哭大悲过一场,她的情绪好像反而变得平静了。 周晏京从来没有爱过她这件事,就像万箭穿心,几乎把她整个人打碎。 但碎裂之后,重组亦是新生。 那把深深插在她心口上的血淋淋的刀,也终于能够借机拔除。 就像一场暴风雨,摧毁了整座城市,也卷走了笼罩在城市上空多年的阴霾。 阴云散去,重见天明。 林语熙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平静和轻松。 既然周晏京没有爱过她,那么从前她所留恋的,也就根本不值得留恋。 只不过浪费了三年时光和感情,没关系。 就当是喂了狗。 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什么能伤害她的了,从此一身盔甲,没有软肋。 林语熙推开门走出去,这几天雪停了,温度回升了一点。 她站在门前台阶上,闭上眼睛仰头深深吸了一口洁净的空气,经过肺部过滤,再缓缓呼出来。 上午明媚的太阳照耀在她脸上。 周晏京看着她站在那的身影,总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 他还想问什么,林语熙已经睁开眼睛,迈下台阶。 “去哪,让老刘送你。” 林语熙道:“有件事拖了很久没办,今天去了结一下。” 陈嫂在楼上房间收拾完下来,正好看到周晏京进门,而院子里,林语熙拎着保温桶上了车。 陈嫂一脸懵:“太太不是要给您送鱼汤吗?您人都回来了,她带着鱼汤去哪啊?” 周晏京动作一停,转身看向外面。 宾利已经驶出院子。 周晏京神情十分微妙。 那鱼汤摆明不是给他送的。 她要去了结什么? 这词怎么听着这么不舒服? 第39章 爸妈的遗产 林语熙到虞佳笑的公司给她送汤时,虞佳笑正顶着两只打黑眼圈在电脑前面十指翻飞重新写第一百八十版方案。 写一会就双手合十拜一拜,祈祷古今中外各路神仙保佑她老板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没有性生活。 林语熙不是第一次来了,虞佳笑办公室的同事看见她,萎靡顿时一扫而空。 “林大美女又来投喂好吃的了?” “给笑笑送点鱼汤。”林语熙把盛着鱼汤的保温桶和路上顺路给虞佳笑买的午餐放下,顿时几只脖子都伸直了。 虞佳笑滑着椅子就飞过来,保温桶一打开,整个办公室的键盘都不响了。 “呜呜呜,怎么没有美女给我送吃的啊?” 虞佳笑旁边的小胖子面目扭曲:“到底是谁能娶到这么漂亮又贤惠的老婆啊,我这辈子还有机会吗?” 林语熙:“有的。” 小胖子受宠若惊,眼睛就像逐渐亮起的灯:“真的吗?” 林语熙笑着道:“这汤是我们家阿姨煮的,她离异没娃,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介绍。” 小胖子:“……” 虞佳笑的小组长举着一只勺子走过来,一边往她碗里伸,一边装模作样地问:“小虞,你的方案改完了吗?” “改完个几把,你半个小时前才给我OK?”虞佳笑呼噜呼噜喝着汤,一边抱住保温桶严防死守,“喂!你都喝三口了,要不要脸?” 他们办公室闹得很,林语熙本来不饿,虞佳笑夹着牛肉喂她,她张口吃掉。 “你今天下午干嘛啊?”虞佳笑说,“要不在我们公司陪我得了。琦琦今天没来,你戴个口罩坐她那,我们老板那狗眼肯定发现不了。” 林语熙无语:“我闲的啊,请了假跑来你们公司上班。” 她嘎嘎乐:“我想你嘛!最近忙得都昏头了,好几天没见你了。昨天晚上给你打电话也不接,你干嘛去了?” “睡觉了。”林语熙说完,忽然张开手臂抱住她。 虞佳笑几乎是立刻放下手里的饭,回抱住她,一边肉麻地说:“爱你爱你!爱死你了!” 林语熙默默她的头:“我知道。” 组长都看不下去:“你俩在一起得了。明年同性婚姻合法我投一票。” 虞佳笑哼哼:“她但凡喜欢女的,你以为还有她老公什么事?” 林语熙笑着站起身:“你吃吧。我还要去个地方。” 柒樾府曾经是霖城有名的高端楼盘,只不过二十年时间过去,新楼变旧楼,曾经的高端楼盘也在城市日新月异的变化中,历经风霜,外墙上留下岁月的痕迹。 因为当年高品质的定位,柒樾府的住户质量很高,现在住着不少退休老干部。 当年楼盘建成时就以绿化面积多而成为卖点,现在那些移植的树已经生长得十分繁茂,周边从幼儿园到中学、医院商超等等配备非常齐全。 因此即便已经退出高端楼盘的行列,这里的房价却一直是周边的天花板。 林语熙摁响门铃,很快里面传来脚步声,女人喊着:“谁呀?”一边打开门。 看到林语熙的时候,她的表情先是怔愣,继而被一种心虚、无措、悔恨掺在一起的复杂取代,甚至还有几分伤感。 “小姨。”林语熙叫了一声。 “语熙,你回来啦。”小姨叶薇手上白花花的,估计是正在和面,局促地在并不干净的围裙上擦了擦手,又赶忙侧身让开:“快进来吧。” “我今天就先不进去了。”林语熙站在门口,“我来是想跟你说一声,这房子是我爸妈的遗产,我现在打算收回了。” 小姨刚张口想说什么,林语熙道:“你跟姨夫尽快找个地方搬出去吧。” 小姨一说就开始哭:“语熙,你也知道我现在的状况,腰疼得坐都坐不住,这工作不知道还能干多久,一个月就那点工资,得顾家里的开销,还要给你弟弟生活费,他上大学了,那边物价高,一个月三千块都不够花,你姨夫又是个靠不住的,我……” 林语熙的表情里没有太多感情成分,淡漠看着她:“这话我已经听过很多遍了。我体谅过你,否则三年前这房子我就已经收回来了。” “语熙,你这是要把我们往死路上逼啊!” “这个城市里没有房子的人多了,死不了的。要是当年你们没有搬进来,难道就活不到现在吗?” “你还敢来?”小姨夫赵建辉从屋里面走出来,指着林语熙就破口大骂。 “我就没见过像你这样的白眼狼!当年你爹妈没了,要不是我们养你,你早他妈不知道死哪去了!不知道感恩就算了,自己跟着个有钱老公住豪宅开豪车,不想着我们,还天天回来讨债,你老公那么有钱,那么多房子还不够你住?” “如果你说的是养了我几个月,就把我丢去福利院,趁机霸占了我家的房子这件事的话,”林语熙说,“那我的确没什么好感恩的。” “什么你家的房子,我们都住了多少年了,跟你有个屁关系!” “你别吵了……”小姨想拉住他,但被男人一把甩开,中年男人的嗓门中气十足,喊得人整栋楼都能听到。 “别以为你有人撑腰我就不敢动你!赶紧给我滚!跟个丧门星似的,我告诉你,你爸妈就是被你克死的!” 最后一句话让林语熙冷了脸,也不再跟他们废话。 “一周期限。到时候你们还赖着不走的话,我会走法律程序。” 小姨抹了抹眼泪:“语熙,你一定要这样吗……” “哭个屁!你给我滚一边去,别在这丧我的气!” 赵建辉粗暴地把她推到一边,堵着门跟林语熙叫嚣:“你吓唬谁呢?你说这房子是你的就是你的?别以为我不懂法律,我可是问过律师了,你想要这房子,首先得证明你是林盛和叶蔷的女儿! “他们的女儿早就丢了,警察局都有失踪记录,你就是个重名重姓的孤儿,谁能给你证明?” 他有恃无恐,不过就是仗着林语熙爸妈死得早,这房子他都霸占快二十年了,谁有本事从他手里夺走? 林语熙知道他无耻,但没想到,他能这么无耻。 当年他和小姨在一起的时候,看上去文质彬彬,不少人说他是小白脸,外婆也不同意小姨嫁给他。 小姨被爱情蒙蔽了双眼,跟家里闹到决裂也要跟他私奔,谁能想到当初的白脸书生本质上是个无赖。 相由心生,多年过去,人到中年的他已经满脸横肉,面目可憎。 林语熙沉稳淡定地站在他面前:“当年周家收养林盛孤女的事是上了新闻的,周家就是最好的证明。” “都那么多年的事了,谁知道他们是不是随便收养了一个孩子就说是林盛的女儿?再说了,周家那都是炒作,博名声,炒作能当证据?你上了法庭看法官认不认!” 林语熙笑了下:“没关系。法官不认新闻,总该认亲子鉴定的结果。”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啊?你爸妈人都死了快二十年了,你跟鬼鉴定去。” 第40章 被豪门扫地出门 “你的律师难道没有告诉你,虽然我父母已故,但通过其他亲代的DNA一样可以鉴定,比如我小姨。” 赵建辉哪懂得这些,扭头瞪着小姨:“她敢!” “你不用瞪她。就算小姨不愿意跟我做比对,证明我的身份,我父母当年被害,案子至今没破,他们的DNA数据还储存在公安部门的数据库里。” 林语熙话音还没落,赵建辉的脸色已经变了。 他能狡辩,能管住叶薇,但公安部门的数据库,打死他也篡改不了。 林语熙一字一句地说:“我爸爸叫林盛,我妈妈叫叶蔷,我叫林语熙,这是我们家的房子。” 赵建辉没理也嘴硬:“你吓唬谁呢?谁怕了你似的!我在这住了二十年了,你让我搬我就搬?有本事你就去告我!” “你想法庭见,我没问题。”林语熙说,“我爸妈当年留下的不止这套房子,他们当时账户里的存款,至少应该有几十万,那些钱现在在哪?” 赵建辉的眼神有片刻的躲闪。 小姨说:“你姨夫他炒股……” 炒股炒没了,林语熙猜到了,赵建辉那阵子沉迷炒股,其实对股票一窍不通。 赵建辉瞪了小姨一眼让她闭嘴:“你说有就有?我还说你欠我五百万呢!” “我爸爸当时名下还有三台车,一些股票以及投资,加上那些存款,林林总总加起来,价值至少百万。这些到时会算上通货膨胀和投资增值部分,一并要你们退还。” 林语熙说:“对了,你们故意遗弃幼童,相信法官会酌情判断,你们的行为构不构成违法。” 小姨不知是慌了,还是良心未泯,赶忙道:“我们搬!” 赵建辉一听就不干:“要搬你自己搬,反正我不搬!” 小姨喝道:“你是不是想去坐牢!” 赵建辉一脸阴沉地闭嘴了。 “语熙,”小姨又恳求,“都是一家人,没必要弄成那样……” “我已经没有家人了。”林语熙说,“一周期限,别忘了。” 她转身离开的时候,还听见身后赵建辉的唾骂:“这么急着要房子,我看她肯定是被人家豪门扫地出门了!就她那个赔钱货,换我我也不要!” 林语熙的爷爷奶奶都在她出生之前就去世了,小时候外婆很疼她,但也很快就被小姨气得心脏病发走了。 以致于父母去世之后,林语熙就只剩下小姨这一个亲戚。 当时小姨一家三口匆匆另一个城市赶过来,林语熙还记得当时小姨抱着她不停地掉眼泪,告诉她:“小姨会替你妈妈照顾好你的。” 表弟那时刚出生,他们一家三口就搬进了林家在柒樾府的大房子。 小姨的确对她很尽心,刚开始的那段时间,林语熙总做噩梦,小姨就经常陪着她一起睡。 一边放着还在襁褓中的宝宝,一边搂着林语熙。 但好景不长,小姨刚生完孩子,又要照顾两个孩子,没办法工作,姨夫一个人的工资养四个人捉襟见肘。 再加上那段时间他们公司效益不好大范围减薪,在炒股把林语熙父母留下的存款都赔进去,还欠了不少债之后,早就对抚养林语熙有怨言的他,好几次提出要把她送到福利院去。 小姨不肯,两人频繁争吵,隔壁房间的林语熙听得清清楚楚。 后来有一天,姨夫趁小姨去医院检查身体的时候,开车把林语熙带出门,带到一个她从未去过的城市,扔到了那的一家福利院。 他开车离开的时候林语熙跑着追,他在车里凶神恶煞地指着她警告:“我知道你记得家里的地址,你要是敢回去,信不信我弄死你!” 那时候林语熙还不满七岁,亲眼目睹父母被害的小孩惊惶、恐惧,夜夜都在做噩梦,一个成年男性的威胁对她充满了威慑力。 二十年前的环境,丢弃一个孩子还是很容易的,林语熙不知道小姨有没有找过她,总之她在福利院待了好几年,直到后来有个记者到来。 一直到长大之后,林语熙才慢慢懂得一些小孩子不懂的事。 比如说那房子是她父母的遗产,属于她。 她曾经试过,想要从他们手里把房子要回来,那时姨夫已经失业很久,靠小姨上班养着,表弟刚升高中,靠学区划片进了附近的重点中学。 姨夫骂她白眼狼,小姨总是哭着求她,他们没地方住,表弟的学业正是关键时候,要是被影响就毁了一辈子,甚至给林语熙跪下,痛哭流涕恳求。 没多久周晏京的奶奶就重病,她和周晏京的婚事定下来,姨夫就更不肯还了。 “你婆家那么有钱,又不缺房子住,非得抢我们的,是不是想逼死我们?” 一个人从小学到大学,都在被教导一些道理,培养高尚的道德素质,但等进入社会就会发现,这个世界是不和你讲道理的。 碰上这种胡搅蛮缠的,根本讲不通道理。 林语熙这几年陆续要过几次,屡屡要不回。 但现在她要和周晏京离婚了,以后和周家也不再有关联。 她想要回属于她父母的东西,想要回自己的家。 林语熙不清楚她走之后,小姨是如何说服小姨夫的,总之,没过几天,林语熙就接到她的电话。 “语熙……”她在电话里期期艾艾地说,“我已经劝过你姨夫了,我们明天就搬走。我知道是我们对不起你,但是……” 林语熙打断她:“我在上班,你没别的事的话我就挂了。” “没事,没事,你上班要紧。那我明天去找你,把钥匙给你。” “同城快递给我就好。”林语熙说。 钥匙很快就拿到了,事情比林语熙想象中顺利一点, 这样最好,她虽然不惧怕打官司,但毕竟麻烦,费时费力,而且她不想再跟他们一家有什么纠缠了。 但时间过去太久,林语熙现在想要继承父母的遗产,手续有点繁琐,需要跑各种办事大厅和政府机构,办理需要的各种资料。 这天林语熙值完夜班,早上回到家,陈嫂絮絮叨叨地说:“最近二公子回家的次数多了,你又忙起来了,你们俩跟约好似的,你回来他就不回来,昨天他早早回来了,你又值班。人刚走没一会,你要是早回来十分钟,你俩还能碰上呢。” 最近林语熙的确忙,天天早出晚归。 “他今天晚上回来吗?”林语熙吃完早餐问。 “那就不知道了。他公司的事忙得很,说不准的,要不你给他打个电话问问?” “晚点再打吧。” 林语熙值了一晚上班,困得要死,吃完早餐,跟陈嫂说:“你今天休息一天吧。” 林语熙回房间补了个觉,睡到中午才醒。 整栋别墅安静得出奇,她一个人慢悠悠地做着事情,把两只猫装进猫包,带过去12栋,亲自交给了那一户的老先生,细心地嘱咐了一点养猫的注意事项,走之前还留了微信,告诉对方猫要是有什么事可以找她。 老先生人一点都不像陈嫂说的,因为常年独居而脾气古怪,走时还留她:“喝杯茶再走吧。我这的茶,你在外面肯定喝不到。” 林语熙笑笑:“有机会再来喝您的茶。” 回到家后她给周晏京打了一通电话。 彼时周晏京正往会议室走,身后跟着一群西装革履的高层,意大利名匠手工定制的皮鞋在地板上敲出利落英飒的节奏。 看到来电他脚步一停,抬了抬手叫其他人先进去,自己走到落地窗前接起电话。 窗外的夕阳映着他慵懒的眉眼。 “大忙人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了?” “你今天晚上有时间吗?”林语熙问。 “今天晚上?” 周晏京瞥了一眼立在三步之外的杨康,杨康立刻低声汇报他今天的行程安排:“晚上约了证监局私募基金监管的王处长……” 他话没说完,周晏京对着话筒回答:“晚上没事。怎么了?” 杨康:“……” 电话那端,林语熙道:“离婚的事我们到现在还没好好谈过,趁你今天有空,我们一次性了结吧。” 又了结。 周晏京对这个词简直生理性不适。 “我说你怎么突然关心起我来了。了结完你小姨,现在要来了结我了?” 周晏京扯唇轻讽,“你是医生还是死神,到处了结别人。” 林语熙:“……” 她去柒樾府的时候是老刘送的,周晏京知道也不奇怪。 不过老刘这人也很双标,周晏京的行程不能透露给她,她的行踪倒是泄露得毫无压力。 “你几点回来?”林语熙又问。 周晏京看了眼手表:“还有个会要开,一个半小时到家。” 林语熙说:“好。那我等你。” 第41章 婚戒 林语熙做了一顿晚饭,有了上次的失败经验,这次至少没那么手忙脚乱,成品还挺像样。 准备好一切,她坐在餐桌前,看了看时间。 距离那通电话已经过去一个半小时,周晏京应该快回来了。 真正到了这一刻,林语熙的心境比自己想象中平静得多。 以前执着的,现在已经能看开,难以割舍的也已经不在乎了。 过程当然很疼,很痛苦,但如果没有经历这一遭,她也未必能这么容易地把周晏京从心里剥离。 她爱过周晏京,也恨过周晏京,到最后结束的时候,终于能够心平气和地放下。 这段婚姻虽然中间出过一点偏差,她绕了一段远路,短暂地迷失过,但最终还是走向了预定的结局。 林语熙坐在餐厅等周晏京回来。 但一直到天色慢慢黑下来,门外始终没有响起车声。 餐桌上方明灿华丽的水晶灯照着一桌子菜,已经都凉透了。 林语熙等了快三个小时,都没等到人。 周晏京对她渣归渣,但不是不守信用的人,她不清楚发生什么状况,给他打过几次电话都无人接听。 最后一个快要自动挂断时,突然被接了起来。 林语熙问:“你回来了吗?” “喂?语熙吗?”电话那端传来的却是江楠的声音。 林语熙剩下的话便卡在嗓子眼。 原来如此。 怪不得周晏京迟迟不回家。 她只是没有想到,就连今天说好了回来谈离婚,这么重要的事,也会被他这么随便地抛到一边,不回来说都不说一声。 可能已经积攒够了失望,那一刻,她竟然没有太多的意外和不平。 “周晏京呢。”林语熙问。 “我这边临时出了点状况,晏京现在走不了。”江楠说,“你是不是在等他回家呢?可能得再等一会。” “好,知道了。” 挂断电话后,林语熙看着满桌子已经冷掉的饭菜,突然一瞬间想开了。 她本来觉得,到最后,两个人应该面对面坐下来,就像开始的时候一样,结束也该有一个体面而正式的仪式感。 现在想一想,既然期限已到,结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离婚也是他们两个早就达成的共识,她和周晏京之间并不涉及财产划分的问题。 既然如此,好像也没有一定要当面说点什么的必要了。 行李下午就已经收拾好了,林语熙叫了辆车,司机大哥帮她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 林语熙坐上车,司机发动车子,一切景色都在后视镜内倒退着远去。 松云湾的九号婚房。 过去的三年时光。 还有她有始无终的爱情。 …… 医院急诊科,江楠拿着手机,正想将通话记录删除,余光瞥见病房门口进来的身影,急忙停了动作。 “脑部CT结果出来了,没什么问题。”周晏京拿着检查单走进来,“你膝盖的伤需要静养,这段时间注意休息。” 江楠神色光明磊落地把手机递给他:“刚才小范把你的手机送过来了,语熙给你打了几通电话,我看她找你找得急,就帮你接了,跟她说了一声。” 周晏京把手机拿过去,低头翻看,林语熙给他打过好几次电话。 江楠的右腿平放在床上,白皙的膝盖上一道狰狞的伤口,缝了三针。 她忽然轻嘶一声,脸色发白地说:“晏京,我有点疼……” 周晏京正回拨电话,手机放在耳边,心不在焉的好像没听见。 林语熙的电话没人接,周晏京打了两通都一样。 江楠抿抿唇:“你着急的话就先回去吧,我这没关系的。” 她一招以退为进,没想到周晏京直接拿起外套,真的要走。 “医药费我已经结过了,江阿姨在来的路上,等会就到。我把小范留给你,有什么事叫他就行了。” 穿着黑西装的小范站在一旁,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 江楠苍白地笑了下,开玩笑说:“小范,我现在都有点害怕他了。” 小范苦着脸再次道歉:“真的对不起,江小姐,你突然走过来,我真的没看见……” 周晏京大步流星走出病房,他刚一出去,江楠脸上表情就沉了。 “你的意思是我故意碰瓷?” 小范吓得连连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刚入职没多久,开车技术很好,就是年纪轻不太稳重,老刘这几天休息,他第一次给二公子开车,紧张得不行,从博宇地库开出来的时候,没注意路边看到周晏京的车想过来打个招呼的江楠,不小心撞了她一下。 所幸当时车速不快,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周晏京立马把人抱上车送来医院,做了全身检查,别的没什么,就是江楠膝盖的伤口需要缝针。 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人家是江家的大小姐,再小的伤也是大事! 小范整个晚上提心吊胆的,感觉自己这工作肯定保不住了。 周晏京披上外套大步往外走,一边给林语熙拨电话。 明明她跟江楠不到十分钟之前才通过电话,现在却怎么都联系不上。 周晏京步伐越来越快,也越来越急,跑到停车场,拉开车门,启动引擎、挂挡、踩油门,仪表盘的指针迅速飙飞。 夜晚的霓虹从窗外飞速掠过,映着周晏京面沉如水的脸。 也是寸,每个路口都赶上红灯。 打给林语熙的电话始终没人接听,周晏京眉心越拧越深,一路飙着速度赶回松云湾。 下了车,他甩上车门,三步并作两步上了台阶,推开大门。 别墅里黑漆漆的,一盏灯都没开。 玄关到遍布整个客厅的人体感应灯次第亮起,房子里亮堂起来,但安静无声。 餐桌上的饭菜还摆着,周晏京提了一路的心往回落下去。 他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总之看到那些饭菜时松了口气。 这种冷清上次也见过,最后发现是虚惊一场,他心想,这么晚,林语熙应该是等不及先睡了。 她睡觉喜欢开免打扰,所以才接不到电话,一切都很合理。 但脑子林有根无形的弦一直悬着,周晏京上到二楼,主卧里一片漆黑,连地灯都没开。 他摁亮门口的开关,床上被子铺得平平整整,一丝褶皱都没有。 林语熙不在家。 周晏京打开衣帽间的门检查,还是很满,和上次差不多。 衣服都还在,她肯定没走。 就是房间莫名显得空了些。 他四处兜转一圈,总觉得少了点东西,又看不出少了什么。 这种感觉让他心里莫名的焦躁,又回到一楼,去开猫的那扇门。 林语熙对那几只一身毛的小东西比他还上心,她自己生的猫,肯定不会丢下不管。 只要猫还在…… 周晏京推开门,房间里空空荡荡,原来满屋子的猫咪用品:爬架、猫砂、自动喂食器、玩具……全都不见了。 别说活蹦乱跳的猫,此刻就连一丝灰尘都没剩下。 深夜空旷的静谧像潮水一般无声翻涌上来,令人心慌的安静。 他就说那几只猫不是好东西,都会偷家了。 周晏京拿着手机,给林语熙打了不知道第几通电话。 听筒里机械化的嘟声漫长而难听,还是不接。 “报复我呢?故意不接电话。” 她说要和他好好谈谈,都还没谈,总不会就这样跑了。 是不是又生闷气出去喝酒了? 她现在被虞佳笑那个白痴带坏,心都野了,三天两头往酒吧跑。 周晏京在通讯里翻找虞佳笑的电话,他不记得自己存没存过,单手滑着屏幕,一手扯开领带往沙发上丢。 手上竟然失了准头,领带偏离目标位置,掉到了地上。 他翻电话的动作也在同时停住,眼睛定定落在餐桌。 饭菜和摆好的两副碗筷都没动过,周晏京的目光盯着林语熙常坐的那个位置。 一枚铂金戒指静静躺在实木桌面上。 第42章 她真的走了 那枚戒指和他的是一对,周晏京走到桌前,拿起来。 林语熙的指围很小,婚戒尺寸是定制的,昨天她出门时还戴在手上。 这几年不管怎么吵架,怎么冷战,她都没有把戒指摘下来过。 所以她真的走了? 周晏京把整栋别墅都翻了个遍,林语熙带走的东西不多,各大品牌每个季度都会把当季新款送过来,那些名贵的包包、珠宝首饰,她一件都没带走。 周晏京在房子里打转了几圈,回到餐厅。 餐桌上那几道菜比起陈嫂的厨艺显得有些简陋,显然不是她的水准,林语熙做的? 虽然已经凉透,色泽也变得黯淡了几分,但看起来还挺不错,她厨艺好像比以前进步了很多。 林语熙是真的走了。 甚至没有留给他只言片语。 …… 同样给林语熙打了一晚上电话的还有虞佳笑。 下午打电话的时候,林语熙跟她说过晚上要跟周晏京面谈,中间虞佳笑还问过一次谈得怎么样,林语熙说他还没回来。 结果等到十点之后她再去追进度,发现联系不上人了。 想着她是不是终于要跟周晏京离婚了,一时心情不好,需要自己静一静,虞佳笑憋了一晚上,想着第二天再跟她联系,没想到电话打过去,竟然关机了! 虞佳笑刚拿着咖啡坐在办公位上,打开了文档,写上XXX项目方案策划书几个大字。 听见关机的机械播报音,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 吱——椅子拖地的摩擦声尖锐刺耳,整个办公室的人都被吓了一跳,虞佳笑桌子上撞倒了的咖啡都顾不上扶,拔腿就往外冲。 “卧槽!你喝到蟑螂了?一惊一乍的吓我一跳!” “她跑什么?地震了吗?” “我没感觉啊,你们感觉到了吗?” 同事的喊声虞佳笑一个都没搭理,举着手机一路狂奔,冲到电梯的时候直接把里面正要出来的人撞了回去。 老板楚卫东被撞得后背砸在电梯上,咬了咬后槽牙:“虞佳笑,你跑这么快去投胎?” 虞佳笑狂按电梯关门键,急得语无伦次:“我朋友联系不上了!我昨天晚上给她打电话就不接,还以为她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没想到现在关机了,她从来不关机的,不然医院有急事找她找不到……肯定又是她老公那个杀千刀的死渣男让她伤心了,我他妈这辈子跟他没完!” 楚卫东听得头都大了:“你冷静一点,她现在去哪?” “我也不知道去哪。”虞佳笑说着说着也急得哭起来,“她前两年得过抑郁症,好不容易才好起来,我怕她又想不开了……” 楚卫东按了负一楼的按键,有条不紊地道:“你先别急,她家里的地址你知道吧,我先送你过去看看。路上你跟她老公联系一下,说不定他知道。” 楚卫东开着大G带着虞佳笑往松云湾赶,虞佳笑在车上给周晏京打电话,那边刚一接她就破口大骂。 “周晏京你个人渣你死了会下地狱的!” 开车的楚卫东听见这名字挑了下眉:“你朋友的老公是周晏京?” 虞佳笑根本没顾上回他。 周晏京一大早劈头盖脸被骂一通,反应意外得平淡,嗓音听起来有种倦怠的懒散:“着什么急,等我死了你再通知我去哪也不迟。” “你给我等着!我现在没空搭理你,熙熙人呢?” 打火机擦燃的声响传过来,周晏京点了根烟:“走了。” “她去哪了?” 餐桌的烟灰缸里已经满是烟头,周晏京靠着椅背,身上的衬衣已经皱了。 他捏着眉心,慢腾腾抽了一口烟:“她去哪,我怎么知道。你们不是姐妹情深一个鼻孔出气么,你问我?” “我最后一次联系上她的时候她还在等你,你现在告诉我你不知道?”虞佳笑恨不得现在就下车买把刀过去捅死他。 “她消失了一晚上,现在电话都关机了,你还能高枕无忧事不关己地说这种风凉话,周晏京你他妈是人吗!” 周晏京拿烟的手抖了一下。 “她手机关机了?” 虞佳笑心都凉了半截,看样子他根本不知道,一句废话都不多说,啪就挂了电话。 然后跟开车的楚卫东说:“她不在家。” “你再想想,她有什么能去的地方,如果找不到我们就报警。” 虞佳笑脑子忽然一亮,激动地猛拍他大腿:“我知道我知道,去柒樾府!” 大G在路口调头,一路开到柒樾府,虞佳笑第一时间冲进电梯,楚卫东停车玩了她一步,差点被关在外面。 林语熙被一阵猛烈的拍门声吵醒,披上外套从卧室出来,门外的人还在拍门,声声震天,一边喊着她的名字: “林语熙?林语熙?” 林语熙打开门,看到门外的人时一脸茫然:“……你怎么来了?” 周晏京气喘吁吁地撑着墙,看到她人安然无恙地站在那,素着一张白净的脸蛋,一副刚从睡梦中被人吵醒的样子。 这才松了口气。 他身上的衣服皱皱巴巴,已经失去了光泽感,一看就是一夜没换。 领带也不见了,下巴上青色的胡茬都冒了出来,头发也有点乱,整个人好像刚跑完一场马拉松下来,满头大汗、狼狈、疲累。 周二公子何时如此狼狈过。 反观林语熙,一副刚从被窝里爬出来,柔软又干净的样子,还一脸懵,仿佛被他打扰了美好的睡眠。 周晏京语气有点凶:“为什么不接电话?” 第43章 真以为自己多大魅力呢 “你一大早跑来拍我的门就是问这个?” 搬家是一件挺麻烦的事,林语熙又有点强迫症,东西都整理完才能安心休息,一直忙完今天早上五点,刚睡不到四个小时就被他拍门拍醒了。 林语熙有点无语,但脑子都还是懵的,喉咙里带一点细细软软的鼻音:“我昨晚在收拾东西。” 周晏京气得胸口疼。 他接完虞佳笑的电话就立刻打给医院,同事说她根本没去上班。他当时一颗心都沉到了谷底,一路飙车赶过来,甚至已经把最坏的结果都预想过了。 结果,她只是在“收拾东西”。 “收拾东西就不能接个电话?能耽误你几分钟?” 林语熙被他凶得莫名其妙,蹙起眉尖:“不接电话是你的特权吗?只许你放火,不许别人点灯。” “我昨天是有特殊情况,小范开车冒冒失失撞了江楠,我送她去医院,手机落在车上了。” “你不用解释的,我没有想知道。” 林语熙乌黑的眼珠静静看他,“而且你也不是只有昨天不接我的电话。” 周晏京一下哑口无言。 就在这时,电梯叮的一声,虞佳笑冲出来,看到林语熙后哇地一声,一边大哭一边狂奔过来,薅住她疯狂摇晃。 “你吓死我了你!我还以为你怎么了,我急得满世界找你!” 林语熙赶紧抱住她,拍拍背安慰,还用自己的袖子帮她擦眼泪,哄的声音别提多温柔: “我没事,我没事。别哭了。” 虞佳笑扯着嗓子嚷嚷:“你怎么不接我电话啊?手机也关机!你知道现代年轻人手机突然关机是一件多恐怖的事儿吗!” “对不起,我昨晚搬家,整理东西整理到凌晨五点,手机不知道掉在哪了,找了半天都没找到。” 她值夜班时手机调了静音忘记调回来,收拾的时候东西又多又乱,手机随手一放谁知道就是永别,后来估计是被打没电自动关机了。她困得要死,实在撑不住就不找了,先睡了。 林语熙道:“我就怕你联系不到我着急,电脑又登录不上微信,给你发了封邮件,QQ也给你留言了,你没看到吗?” 周晏京在旁边冷眼看着。 这个解释不知道比给他的详细了多少倍,还会记挂着虞佳笑怕她担心。 差别待遇简直不要太明显。 周晏京气儿不顺:“你就不怕我担心?” 林语熙抱着虞佳笑,瞥他一眼。 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你?可拉倒吧。” 周晏京胸口又开始疼了。 虞佳笑这一路上的焦急担忧此刻都化成了一句:“靠!” 谁能想到是这样! “我一大早刚到公司都没来得及看邮箱,QQ被人盗号了,早就登不上了!” 林语熙道:“你找不到我怎么不来这里看看,我上次和你说过准备搬回来了。” 这一出林姓女子疑似失踪案好像的确是她凭一己之力带起来的节奏……虞佳笑心虚了一秒。 “怪我咯!” “不怪你不怪你,我的错。”林语熙自知理亏,看她都急哭了,认错态度摆得很端正,“你来得正好,帮我找找手机。” 虞佳笑迁怒:“找到了我非把它砸个稀巴烂!” “好好好,你砸。”林语熙哄完,看向跟在她身后一起过来的男人。 周晏京这才注意到楚卫东。 楚卫东先是谦和地冲他点头打了个招呼:“二公子。”然后向林语熙简单地自我介绍:“楚卫东。” “哦,原来你就是笑笑的老板。”林语熙恍然大悟。 “她经常跟你提我?”楚卫东问,“都说我什么了?” 也没什么,不过就是一些一辈子没有性生活、不孕不育、生孩子两个屁眼之类的诅咒…… 虞佳笑赶紧掐了林语熙一把,拼命使眼色。 林语熙胳膊都被她掐疼:“……她夸你御下有方。” 楚卫东意味深长地扫了虞佳笑一眼,后者四处乱瞟就是不敢跟他对视的眼神分明写着心虚。 “看来是没说我什么好话。” “谁说的?我说的可都是好话!”虞佳笑说着又捅了林语熙一肘子,“快,再编点!” “……”林语熙差点被她捅吐血。 “算了,今天先放过你。”楚卫东说,“你朋友刚搬家,应该还有的忙,今天给你放个假,你留这里给她帮忙吧。” 虞佳笑假惺惺:“别啊老板,我的方案还没写完呢,其他同事都在上班,我怎么好意思休息!” “得了吧你。看你这样子也没心情上班,去了还要祸害我其他员工。” 林语熙客客气气地:“今天真是给你添麻烦了,不介意的话进来喝杯茶吧。” “我就不打扰了。”楚卫东道,“今天来得突然,不知道你刚搬新家,也没带什么礼物,改天一定补上,祝贺你乔迁新居。” 虞佳笑这个老板和林语熙想象中出入很大,毕竟根据她的描述,应该是一个身高一米六五面貌丑陋且心肠歹毒的现代版欧阳锋。 林语熙没想到真人如此彬彬有礼,而且还挺帅。 “谢谢,你不用这么客气的。” “应该的。” 两人有来有往,林语熙的态度别提多友好。 周晏京被晾在一旁,心里颇不是滋味。 “怎么不请我进去喝杯茶?” 林语熙瞅他一眼,明摆着不想邀请他。 虞佳笑:“喝个屁吧你!”说完一把将林语熙拉进去,就要关门。 周晏京握住林语熙的手腕。 他一路心急火燎地跑来,掌心炙热,烫着林语熙腕上细白滑腻的皮肤。 “我们谈谈。” 林语熙想把手抽回去,他手指收拢,握得更紧。 周晏京目光扫过旁边毫无眼力见甚至虎视眈眈想瞅准时机给他一拳的虞佳笑:“你回避一下。” 虞佳笑梗着脖子:“我凭什么……” 还没叫嚣完就被楚卫东扯过去。 “你朋友这儿应该缺东西,你陪我下去买。” 说着强行把人拽走了。 他们一走,刚才闹哄哄的走廊顿时安静多了。 只是突然这么一静,倒有一种迟来的沉默蔓延开来。 两人相对无言片刻,林语熙扭了一下手腕,从周晏京手里挣脱出来。 周晏京手里空,心里也空,黑洞一般空落落的。 他道:“进去说。” 林语熙面露犹豫。 周晏京嗓子里发出一声轻嗤,动作优雅地整理一下衣领:“你怕什么。我两年多没碰过你,都要离婚了,还能在这把你睡了?你真以为自己多大魅力呢。” “……” 林语熙真想把拖鞋拍到他那张欠揍的脸上。 第44章 对老婆抠成这样 出于礼貌,林语熙最后还是把他请了进来。 但泡茶就算了,她礼貌实在没那么多。 周晏京走进来,目光慢条斯理地环视一圈。 毕竟是二十年前的房子,设计与装修都更偏古典风格一点,林语熙从小姨那把房子要回来之后,重新收拾了一遍。 换了门锁,房子里那些旧家具虽然许多是她爸妈留下的东西,但毕竟被小姨一家使用了快二十年,她有点洁癖,全部给清空了。 房子清理完,把马桶、电器所有能换的东西全部都换了,家具选了和以前风格相似的。 她父母的照片也重新挂回了墙上。 周晏京道:“你那点小积蓄,买完这些东西就花得差不多了吧。” 这几年跟他在一块,几乎没有需要林语熙自己花钱的地方,吃穿用度都有人安排好,工资奖金全都攒着。 但医生的工资也没多高,这一下子就花掉了一大半。 “关你什么事。”林语熙说,“你到底想谈什么?” “你昨天不是说想和我谈谈。”周晏京反问她,“你当时想说什么?” “我们之间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林语熙裹着针织外套,“我这几天都有空,你抽个时间出来,我们把手续办了。” 周晏京觉得呼吸有些滞涩,他下意识想扯开领带,抬起手才发现脖颈上根本没东西。 原来那种憋闷不是领带的问题。 “不急。”他说,“我让律师先拟个协议。” “没必要吧。”林语熙觉得那样反而复杂,“我们又没孩子,也不牵扯财产,用不着那么麻烦。” “怎么没必要?”周晏京抬了抬下巴,“你放着松云湾的别墅不住,跑来住这种危房,传出去让人以为我周晏京什么人呢,对老婆抠成这样。” “前妻。”林语熙蹙着眉,“我这里怎么就危房了?” “怎么不是危房?房龄超过二十年的都叫危房。”周晏京说,“你不是怕黑,住这种老房子,也不怕闹鬼。” 鬼这种东西,不怕真的有,就怕人在晚上胡思乱想。 林语熙本来没觉得可怕,现在被他一说,保不齐晚上关了灯,脑子里就会开始上演鬼片。 她这会突然才想起来,现在的卧室没有装地灯,今天早上睡的时候天色都已经发白了,又累得倒头就睡,没顾上,但是到了晚上…… “你闭嘴!”林语熙气得有点想打他,“这是我爸妈的房子。” 周晏京悠悠睨着她:“我说的不就是你爸妈。都过世快二十年了,在鬼里面都算老资历了,说不定见你搬回来,一高兴,带上亲戚朋友一块回来看看你,半夜在你床边围成一圈,笑眯眯看着你睡觉。” 林语熙虽然很想念她的爸妈,但想一想,万一半夜冷不丁在床头看见……那也挺让人发毛的。 她真的气死了,抬脚就往周晏京小腿上踢了一脚:“你烦死了!” 她这一脚真没客气,踢得周晏京都嘶了一声,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头那股憋闷感竟然舒坦了一点。 就,挺贱的。 可能是因为她好久没对他发过小脾气了,以前被惹恼了就喜欢踹他。本来性子就跟头小倔驴似的,又被他惯着,生气了还会给他摆脸色,从来没跟他服过软,每次都是他先低头去哄。 拖鞋从林语熙脚上飞了出去,她赶紧把脚尖踩在另一只鞋上,扶住旁边的桌子才站稳。 周晏京弯腰把她飞走的拖鞋捡回来,单膝半蹲下去,托起她小腿要帮她穿。 林语熙抿着唇把脚往回收:“我自己会穿。” 周晏京捉着她脚腕,又把她的腿拉回来,林语熙不肯,就这么来回拉扯了几个回合。 周晏京懒懒掀起眼皮:“你再动走光了。” “……”林语熙立马僵住不动了,把身上的针织外套拢好,裹住里面的睡裙。 周晏京帮她穿好拖鞋,松了手,林语熙立刻把脚放到地上,还往后退了一步。 周晏京站起身,缓和几分语气:“你不想住松云湾那,我把北郊那套别墅过户给你。” 林语熙看了他一眼,反应比他预想中平淡得多。 “不用了,我已经不想要了。” 那套别墅对她的意义已经不存在了。 那股没来由的烦躁又冒出来,周晏京心里又不舒坦了。 “一会要一会不要,林语熙,你怎么那么善变?” “一会不给一会又要给,你的心思也很难猜。”林语熙语气不急不躁的,反呛回去。 “上次我跟杨康已经说过了,我不要房子,折现给我就行。” “公司最近资金链紧张,没那么多现金。” 林语熙说:“那就都不要了。” 挺平静的语调,不是在跟谁赌气,是真的不在乎。 反正协议里的那笔酬劳已经很可观,当初想要北郊的房子也只是留恋曾经的一点温存。 既然那些都是假的,那套房子也就无所谓了。 她什么都不要,周晏京反而好像一点都不爽,哂道:“一笔巨款,说不要就不要,林医生还真是视金钱如粪土。” “你不是没钱么。”林语熙觉得他真难伺候。 “我没钱,但是有房子,松云湾抵给你,你搬回去住。” 周晏京也说不清自己到底什么心思,可能是今天被虞佳笑这一通惊吓搞的,得把人放到自己眼皮子底下才安心。 他说完停顿了半秒,“我搬走。” 林语熙不想再和他在这种无谓的事情上纠缠,他非要给房子就给吧,大不了拿到手再卖掉。 谁会嫌钱多呢。 “你说什么就什么吧。你让律师拟好协议了通知我,你妈已经催我好几次了。” “以后她的电话你不用接。有什么事我跟她说。” 周晏京说完,沉默几秒,话题转得莫名其妙:“林语熙,你做的菜真的很难吃。” 林语熙有点恼火:“没让你吃!” 说完才反应过来,她昨晚做的那些菜,他吃了? 都已经凉透了,能好吃到哪去。 虞佳笑从小区楼下的超市拎了两大袋食材回来,周晏京已经走了。 林语熙的睡意也被他们扰没了,洗脸刷牙,把菜都收纳好放进冰箱,开始做饭。 “这个点吃早餐会不会太晚了?”虞佳笑说。 林语熙研究着菜谱,头都不抬:“午饭。” “靠。”虞佳笑又说,“这个点就开始做午饭,会不会太早了?” 林语熙也不晓得是对新生活充满了热情,还是周晏京走之前的那句话激起了她的好胜心,总之现在对征服厨房充满了斗志。 “笑笑,你想吃葱烧鸡还是柠檬鸡?” “我就不能都吃吗?” 林语熙思考几秒:“那吃三杯鸡吧。” 她严格遵照着食谱,连调料的克数都是根据食材的比例算过之后精确到小数点后一位。 做好饭的时候,虞佳笑也像耕地的牛一样把整个家都翻了一遍,在一只放杂物的箱子里找到她已经没电的手机。 “你把它放那么高,找得着才怪呢!” 饭菜摆上桌,三杯鸡、香菜牛肉、莲藕排骨汤,还蒸了四只刚刚楚卫东付账买的螃蟹,看起来卖相还不错。 虞佳笑直淌口水:“我去!这就是你们学霸的学习能力吗?” 林语熙自信满满:“我感觉我还挺有天赋的。” 虞佳笑直接下手捏了一块鸡肉就塞嘴里。 林语熙也顾不上批评她不讲卫生了,炯炯有神地问:“怎么样?” 虞佳笑咀嚼几下:“哈哈!” “哈哈是什么意思?” 虞佳笑捂着嘴冲进厕所:“呕……” 林语熙:“……” 第45章 找个靠山 鸡肉没熟,最后是虞佳笑又回锅炒了一会。 牛肉太老了,比抹布都难嚼,虞佳笑累得腮帮子疼。 排骨汤也说不出来是哪的问题,总之就是味道怪怪的,仿佛里面煮的是抹布。 螃蟹毕竟是刷楚卫东卡买的588一只的高级货,本身就很鲜美,又是清蒸,没给林语熙什么发挥空间,所以味道还不错。 林语熙的自信全被打击没了,实在搞不明白哪出了问题:“我明明照着食谱做的。” “算了,算了。”虞佳笑安慰地拍拍她的肩,“可能你这辈子注定就是当阔太太享福的命,放弃厨房吧。” 林语熙:“……” “对了,你以前房子里那么多的大牌包包,你一个都没拿?”虞佳笑刚才找东西,把她衣柜都看了。 林语熙剥着螃蟹,不在意的模样:“那些包我都没背过,再说我这里也没地方放。” “你不要给我啊,我有地方放!”虞佳笑差点蹦起来,“我把它们都铺在床上,我睡在包里行不行!” 林语熙刚剥好的蟹腿肉都被她震掉了,犹豫了一下,从桌子上捡起来喂给她。 “周晏京把那套别墅给我了,你想要什么到时候自己去拿。” “算他还有点良心!”虞佳笑心里舒服了,嚼着螃蟹肉问,“话说,那套别墅值多少钱啊?” 林语熙也不了解具体的,随口一说:“几个亿应该有吧。” 虞佳笑直接从椅子上滑下去,动作丝滑地单膝跪在她面前,拉起她的手,深情款款地亲了一口: “亲爱的,你愿意包养我一辈子吗?” “不愿意。”林语熙冷酷无情,“除非你把碗洗了。” “没问题!”虞佳笑蹦着就去了。 林语熙请了一天假来搬家,第二天早上准时回去上班,跟值班同事交接的时候,感觉到气氛好像有点不太对。 其他人在看她,她看回去,对方又把眼睛转开了。 等查完房,见到小崔,小崔一见她就咦了一声:“你的平安锁今天怎么没戴?” “不戴了。”林语熙问她,“昨天我不在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大家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 “也没什么事,就是那个……”小崔欲言又止,“你中级职称晋升考核没通过。” “为什么?”林语熙很意外。 她的申报材料早就提交上去了,工作年限已经达标,职称论文和业绩材料也都没问题。 以她的资历和专业能力,按理说不可能不通过的。 “说是今年名额紧张,咱们科室就一个。”小崔往另一边使了一个眼色,“苏橙过了。” 苏橙显然知道她们在说什么,歪着头,脸上的表情耀武扬威。 小崔:“你嘴歪了。” 苏橙急忙拿出镜子左照右照,发现根本没歪。 反应过来小崔是故意耍她,气得脸都绿了一下,很快又开始得意。 “我能晋升就是因为我比你优秀,你嫉妒也没用。看在你们两个现在肯定心情很差的份上,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们计较。” 林语熙没搭理她,后来苏橙出去了,另外两个年长些的同事过来拍了拍林语熙的肩膀安慰。 “其实我们心里都明白,这次晋升的应该是你。不过这种事也没办法,谁让人家有个表姑父院长呢。” “没事,明年再怎么说也该轮到你了。” 林语熙说:“明年小崔和陈医生也到时间升主治医师了,你说我们应该谁先?” 陈医生虽然没有院长姑父,但他岳父是医务科的张科长,职称晋升就是医务科管的,到时张科长难免也要以自己女婿为先。 这个道理大家都懂,所以同事也都沉默了。 小崔哭唧唧:“那完蛋了!怎么咱们科室的后台都这么硬啊,就咱们俩没后台。明年张医生轮完,后年说不定又来一个主任亲外甥,何年何月才能轮到我们啊?” 下午袁主任有一台手术,等他完事,林语熙去找了他一趟。 “主任,我职称晋升的考核为什么没通过?” 意料之中的,被他拿官话搪塞。 “小林啊,你的能力确实毋庸置疑,但凡这事我一个人说了算,你的晋升肯定没一点问题。但问题是我说了不算呐。” 袁主任端着茶缸,冠冕堂皇地说,“咱们医院今年名额有限制,其他晋升的都是工作年限比你更久的医生,论资排辈也的确应该别人先,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那苏橙呢。”林语熙道,“我们同期进医院,她的资历跟我一样,专业能力不如我,业绩不如我,比我先晋升的理由是什么?” “你话不能这么说,人家小苏哪就不如你了。你是个优秀的医生,人家小苏也是,对不对?你们都是同期来的,专业能力不相上下,谁先晋升不都一样吗。今年轮到她,明年不就轮到你了。” 林语熙性格一直都挺稳的,在科室里不争不抢,偶尔给她穿个小鞋,她也不会闹,跟没事人一样,袁主任就觉得她是一团好拿捏的橡皮泥,但没想到,这次林语熙直接反问: “既然谁先晋升都一样,那为什么不是我先。” 袁主任的话被她堵了回去,不高兴了:“不是我说你,你这个人就是太自傲了,总想出风头。就一个名额,凭什么要先紧着你?你看人家小苏多谦逊。” “凭她不够格。”林语熙这次毫不客气,“三本院校毕业,能进我们医院的,她是头一个。她的母校教育水平如何我不做评价,单就说她,工作这两年多捅了多少篓子,出了几次医疗事故?” “她是应该谦逊一点,一个结膜异物取出的一级手术都做不明白,导致患者细菌感染,要不是您包庇……”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袁主任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横眉瞪眼地指着她,“我告诉你,你这种态度如果摆不端正,明年你一样晋升不了!我今天话就放这了!” 林语熙抿紧嘴唇。 有他在主任位置上一天,她的正常职称晋升都会阻碍重重。 袁主任冷哼道:“你给我好好反思一下!出去吧!” 林语熙从办公室里出来,正好碰上苏橙。 “被主任骂了吧。”她抱着手臂得意洋洋,“让你天天在我面前拽,现在我比你先晋升主治医师,以后见着我尊敬点。” 林语熙的手插在白大褂口袋里,淡淡看着她:“院长和袁主任能保你升主治医师,能保你升副主任医师、甚至主任医师吗?你有背景是不错,当医生总归还是要看能力,袁主任不可能一辈子待在眼科,院长也总有一天会退休,你最好还是提升一下自己的专业素养,别人能帮你一时,帮不了你一世。” 苏橙恼羞成怒:“我看你就是嫉妒我比你先晋升!我就是有袁主任保我,怎么啦?院长是我表姑父,只要他当院长一天,我就能压你一头,有本事你也去找个靠山啊!” 第46章 把医院买下来给你玩 “哦~~~”身后响起的声音引得苏橙立刻回过头。 谭星辰也不知道偷听了多少,一副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的表情,还声音贼大地喊起来: “我还以为你们医院是个正规的公立医院呢,没想到这么黑暗啊,院长的表~~~外甥女就能比别人先晋升啊。” 这事虽然是科室里公开的秘密,但也只能是秘密,让别人知道就出事了。 苏橙脸色都变了,赶紧解释:“谭小姐,你误会了……” “误会什么?你不是院长的表~外甥女?” “我是他表侄女,不是表外甥女……不是!哎呀!”苏橙脸都急红了。 “反正都是表的。”谭星辰一摆手,“那我爹是谭成刚,我还是亲生的,怎么也比你这表出八百里地的强吧。我是不是能直接来你们医院混个主任当当?我虽然没学过一天医,葡萄糖都不知道是什么糖,但我可以让我爸多给你们赞助点啊。” 她吆喝得太大声,走廊不少人都听见了,袁主任在办公室里听到,急急忙忙跑出来。 “我们医院绝对没有那些徇私舞弊的歪风邪气,你可不能乱说!” “我乱说?”谭星辰优哉游哉翘着脚,“那要不我给卫健委投诉一下,让他们来查查你们呗。要是我冤枉了你们,我给你们道歉,再让我爸给你们赞助点仪器。” 她说着还真拿出了手机,袁主任劈手就把她手机夺了过来。 谭星辰眉头皱得老高:“你干什么?” 袁主任表情阴沉:“谭小姐,看在你爸的面子上,我对你可是够客气了。我跟你无冤无仇,你向卫健委举报我是几个意思?你知不知道这会给我们医院带来多大的麻烦!” “把我手机还给我!” 袁主任根本没把她一个丫头片子放在眼里,拿着她的手机,把手背在身后。 “你爸跟我们医院的合作都多少年了,还能由着你胡来?” 谭星辰大小姐脾气上来,推着轮椅就要过去抢,但她都坐轮椅了,哪里抢得过一个成年男人。 苏橙当然跟袁主任一伙,见状帮忙推开谭星辰,谭星辰莽得很,一把薅住她的头发。 “敢推我?欺负你爹我坐轮椅是不是?” 苏橙被拽得弯着腰姿势扭曲,脸也扭曲,一边哇哇大叫一边手臂乱挥:“你给我放手!放手!” 袁主任都惊呆了,朝林语熙喝斥:“你把她们两个拉开啊!” 林语熙想拉开都无从下手。 “已经有人拿手机在拍视频了,你们两个不怕被发到网上就继续打。” 这话一出,苏橙身体立刻僵住,她毕竟是个医生,要是被人拍到跟病人打架,偶像包袱掉没了不说,得被网友骂死。 “哈哈,怕了吧?”谭星辰趁机又薅了苏橙一把,还用打着石膏的腿踢了她一脚,“我粉丝三百万呢,我可不怕!” 林语熙无语地扶额:“谭星辰!” 谭星辰哼了一声,这才老实把手撒开。 苏橙气不过,趁她不备猛推了她一把。 谭星辰没想到她会下阴手,猝不及防,轮椅飞快地朝后面滑去,她吓得吱哇乱叫,手忙脚乱地弄操纵杆,反而把速度弄得更快了。 林语熙急忙冲过去拦住轮椅。 但她低估了电动轮椅的自重加上谭星辰的体重,滑行的巨大冲击力在她膝盖上结结实实撞了一下,导致她差点站不稳,整个人往后退了好几步。 直到背后抵到一堵肉墙,有人伸手在她腰上扶了一把。 她惊魂未定地回头,看到周晏京下颌棱角分明的线条。 周晏京单手握住轮椅把手,止住冲势,搂着她腰,把她从轮椅后面捞出来。 周晏京垂眸睨她一眼,散漫的调子:“玩得挺花。开着轮椅在医院上演速度与激情呢?” “……我没玩。”林语熙立刻把他手拨开,跟他拉开距离。 她刚想问周晏京怎么在这,看见了他身旁的人,愣了一下,赶忙问好:“院长。” 从小惹是生非身经百战的谭星辰深知谁先告状谁掌握主动权的道理,袁主任张嘴还没说话,她就抢先道:“你就是院长吗?听说这个苏医生是你的表外甥女,后台可硬了,你们暗箱操作,抢了林医生的晋升名额给她。我这个人就是太正直了,路见不平,看不惯就理论了几句,没想到他们俩竟然一起打我,还抢了我的手机。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人,腿还断了一条,坐着轮椅,差点被他们打死!嘤嘤嘤,你们医院不会是黑社会吧?” 袁主任:“……” 苏橙:“……” 院长脸色很不好看,瞪了眼袁主任,声音严厉:“你就是这么处理医患关系的?闹出这么大动静,还敢跟患者动手,我看你这哥主任是不想干了!” 袁主任工作这么多年都没受过这么大的冤枉:“院长,我真没动手,不信可以调监控!” “够了!”院长瞪他一眼,“还嫌不够丢人是不是?赶紧给人家道歉!” 袁主任憋屈得不行,这时候也不得不忍了:“对不住了谭小姐,今天是我不对。” 谭星辰把手一伸:“我手机。” 周晏京瞥林语熙一眼,她表情淡淡的站在一旁,不哭不闹,也不趁机找人给她撑腰,跟没事人一样,好像被抢了名额的人不是她。 “原来你们医院晋升,看的是后台。”周晏京一副长见识了的语气。 他今天穿了一身浅灰色的西装,平整利落,宽肩长腿,身上那种贵公子的清贵气质里多了几分雅痞,往那一站,很招人眼。 他轻轻扯着唇角,漫不经心道:“那看来我太太的后台不够硬啊。” 他太太? 苏橙跟袁主任都一脸懵。 林语熙赶紧给他使了个眼色,想让他闭嘴。 周晏京一点眼力见都没有,不仅看不懂她的眼色,还继续添油加醋地说:“我说怎么天天回家给我摆脸色,原来是在医院受委屈了,朝我撒气呢。” “……” 林语熙咬牙,谁朝他撒气了。 无中生有! 苏橙看看她,看看周晏京。 又看看她,看看周晏京。 眼珠子转得快冒出火星子了。 林语熙简直要烦死周晏京了。 都死了两年多了,也不知道突然诈什么尸。 他们都已经要离婚了,现在被人知道他们的关系,以后反而麻烦。 见她不搭理自己,一副想撇清关系的样子,周晏京伸手把她拉过来。 他当着几双眼睛的注视,把林语熙拉到怀里,姿态亲密。 林语熙想推他,周晏京扣住她手腕,右手搂住她的腰,往怀里一带。 “怪我。是我不争气,咱们家的后台没别人硬,上个班还得受气。”他道貌岸然极了,“那怎么办呢?不然把医院买下来给你玩?” “……”要不是太多双眼睛看着,林语熙真想踩他一脚。 神经病! 公立医院你说买就买吗? 第47章 仗势欺人 袁主任整个人都处在震惊和惊慌之中,说不出话来。 别说他,院长自己都不知道,原来自己的下属卧虎藏龙,藏着一位周家的二少奶奶。 就苏橙那水平,要不是他,根本进不了任何一家三甲医院。 今年中级职称申报的人数的确有点多,导致名额紧张,不过以林语熙的资质,晋升本来十拿九稳,袁主任存着私心故意把她刷下去,他也不是不清楚,睁只眼闭只眼。 但他怎么都没想到,这小姑娘平时不声不响的,原来根本不是个好惹的! 有周家这么大的后台她不早说?三年了,她怎么那么能憋? 被人家质疑黑幕质疑到脸上,他又不是傻子,能听不出来周晏京的话是专门说给他听的? 院长一张老脸都快挂不住了,比食堂的大铁锅底还黑。 “周总,这里头肯定有什么误会!”他沉声开口,“我们医院的晋升考核都是有严格审查制度的,绝不可能存在暗箱操作的情况。不管是谁的亲戚,首先德要配位,我们不会让任何一名有能力的医生怀才不遇。既然现在大家对考核结果存在异议,公平起见,今年的考核结果,全部取消!” 苏橙急了:“姑父!” 院长一个眼神瞪过去,把她瞪得在原地止步,不敢过去了。 真是一点脑子不长,一点小事闹到这么大,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候还敢叫姑父。 姑什么父,表的! “我们院内会重新进行一轮评审,整个过程全部对外公开,保证审核的透明度和公平性。我以我们医院的名誉担保,一定不允许任何徇私舞弊的情况发生!” 谭星辰呱唧呱唧鼓掌:“正好我闲着也是闲着,就给你们当个监督员吧。千万不要被我发现作弊哦。” 什么公平起见重新评审,明眼人都知道,这是想弃车保帅,把苏橙那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名额拿掉,还给林语熙。 苏橙哪里肯依,急得直跺脚:“姑父,你怎么能这样啊!你不是答应我……” 院长使了个眼神,袁主任赶紧捂住嘴把人连拖带拽地弄走了。 院长端着一副和蔼可亲的表情,对林语熙说:“林医生,你放心,这事我一定还你一个公道。” 还公道?他本身不就是最大的不公道吗。 但林语熙也只能客客气气地回一句:“谢谢院长。” 院长又转向周晏京:“周总,您对这个处理结果,还满意吗?” 周晏京风度翩翩地吹捧一句:“幸好医院还有您这样廉洁奉公无不徇私情的好院长,有您坐镇,以后谁敢滥用职权欺负我太太。” 意思是以后你也小心点,再有人欺负我老婆,我就算你头上。 “你就放心吧。”院长打着包票,“林医生,以后再有这种情况,你直接来找我,我给你做主!” 场面话讲完,他也不想多留:“周总,我那还有个会要开,就先失陪了。林医生,你陪周总在我们医院转转,参观参观。” 他刚走,林语熙就把周晏京推开了。 “你是不是有病?” “刚替你讨回公道,不感谢我就算了,还骂我。”周晏京说,“你别属虎,改属蛇算了,专咬我这个农夫。” “谢谢。”林语熙的感谢毫无感情,“但我不需要你帮我讨公道。” 这次他是能帮,下次呢? 好心被当成驴肝肺,周晏京道:“林语熙,你一定要像个刺猬一样刺人吗?” “我没想刺你。”林语熙说,“我只是不想在这关头,再让别人知道我跟你的关系。” 周晏京轻哂:“意思是我见不得人?我们结婚都三年了,你藏得挺严实,到现在都没让你同事知道,林语熙,你上辈子干保密局的?” “不是你压了所有的消息,不想公开我的身份吗?” “那是保护你。” “保护我?”林语熙笑了下,直直看着他,“那你和江楠隔三差五上娱乐新闻,也是为了保护我?” 周晏京神色慢慢淡下来。 林语熙又说:“现在知道我是你周晏京的老婆,院长的确对我以礼相待,以后知道我们离婚了,我没了周家这个后台,他还会把我当回事吗?你猜他会不会给我穿小鞋,把今天在你身上受的气全部报复回来?” “我离婚的消息早就在科室传遍了,袁主任跟苏橙今天一时被唬住没反应过来,但用不了多久就会发现,我的这个后台是纸糊的,风一吹就倒了。” “甚至不用风吹,过几天自己就会倒。你有没有想过,到时候我的处境又会变成什么样?” “这些你当然不会考虑,大概也理解不了。你从小含着金汤匙出生,到哪都被人追捧着,享受着别人能给予的最大程度的特权,社会的阴暗面从来不会对你开放。” 今天这一场风波很快就会在医院传开,想到到时候会面临的各种眼光,林语熙就觉得麻烦。 “离婚又怎么了,离了你也是我周晏京的前妻,仗势欺人你还不会吗?谁要是给你委屈受了,你来找我,我能不帮你?” 周晏京胸口窝着火,“你们这是什么破医院,不好好想着治病救人,攀权附贵踩高捧低倒是一个没落,你在这天天受这种窝囊气,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他有什么用,她在他身上受的窝囊气,可比医院的要多多了。 林语熙忽然问他:“你还记得你上一次到医院找我,是什么时候吗?” 周晏京的火气霎时就像被浇了一盆水,熄了。 “是那年除夕夜。”林语熙说,“你给我过生日。还记得吗?” 算一算,已经快三年了。 “当时我还在实习的医院,你每天都会接送我上下班,我一起实习的同学见过你。” 同学总是羡慕她研究生没毕业就结婚,老公又帅又会疼人。 毕业之后,林语熙顺利考进这间三甲医院,那位同学去了别的地方。 林语熙到这里之后,周晏京没再接送过她一次,医院的同事没人见过他。 林语熙说:“这两年多,你但凡来过一次,我的同事也不会至今都不认识你。” 周晏京神色难辨,沉默了很久。 巧合如簧吵架从无败绩的他,少有被人说得理屈词穷的时候。 “我以前仗不到你周二公子的势,以后也不需要。”林语熙说,“我都跟大家说我结的是冥婚,老公是个死人,你还不如死得干净点,别突然诈尸给我添麻烦。” 周晏京原本正怅然着,冷不丁被她一句话堵得不上不下。 “冥婚?”他气得脸都黑了一层,咬牙切齿地说,“林语熙,你天天在背后就是这么咒我的?” 第48章 连下家都找好了 “你怕什么,你命那么硬。”林语熙还理直气壮的,“咒了你那么久不也没事么。” 她病历还没写完,说完就走,周晏京没好气:“回来!” 他捉着林语熙的手臂,目光扫过她的腿:“刚撞哪了,去做个检查。” 林语熙抽出手:“不劳你操心,我自己会去的。” 周晏京盯着她冷酷绝情头也不回的背影,被她弄得一肚子莫名其妙的气没处发,气极反笑。 “小没良心的!” 他收回视线,这才注意到,谭星辰的轮椅停在墙边,安静如鸡地当自己不存在,只有一对眼珠子骨碌碌地转。 周晏京:“你怎么还在这。” “额……”谭星辰哪还有半分之前的嚣张,谨小慎微地缩着脖子,“我什么都没听见,我是个聋子。” 她才帮林语熙出过头,周晏京看她也没那么不顺眼,只是抄着兜,冷淡地乜她一眼:“下次有架自己打。” 谭星辰:“……哦。” 林语熙整个膝盖被肿了,一片青青紫紫,看着还挺唬人,但她自己看了一下觉得问题不大,忙完手头的事,去骨科拍了个片子。 没什么大问题,就是肿得跟面包一样大,有点疼,走路得慢慢挪。 她开了点药,往回走时经过一间单人病房,刚好里面的人开门出来。 林语熙和凌雅茹打了个照面,本来想叫“妈”,到嘴边滚了一圈,觉得现在的身份还是应该叫“阿姨”。 “凌阿姨。” 凌雅茹估计已经知道她已经搬走了,听见这个称呼,只是淡淡点了点头。 她手里拿着病人专用的水壶,跟周晏京同时出现在医院,估计是看望什么人吧,林语熙随口问:“您来探病吗?” 凌雅茹道:“楠楠腿受伤了,我来看看。” “哦。”林语熙不知道原来江楠在这住院。 就在这时,病房里面传来江楠的声音:“阿姨,您别忙了,哪有让您长辈照顾我晚辈的道理呀,我心里都过意不去了,被我妈知道,肯定要数落我。您把水壶给我,我自己去打水可以的。” 凌雅琼回头嗔道:“你快躺下!伤口不疼了?” 语气虽然严厉,但实打实的关心。 原来养尊处优雍容华贵的周夫人,竟然也会照顾人,帮病人打水。 这种关心和爱护,林语熙是从来没享受过的。 凌雅茹看见她手里的药,关心了一句:“你不舒服?” “没什么,就是腿磕了一下。”林语熙说,“我先回去上班了。” 凌雅茹从医院出来,老刘躬身打开车门,周晏京正叠着长腿坐在车里,拿着平板看大盘走势。 老刘用手遮挡在车门顶部,凌雅茹弯腰坐进车里。 “楠楠刚还在问你去哪了,你有功夫在这看股市,怎么不上去。” 周晏京没抬头:“她又不是犯人,就算是个犯人,腿都受伤了,也跑不了,用得着两个人去看着?” “你的司机把人撞了,这事你全责,难道不该去表表心意?” “医药费付过了,营养品买了,最权威的创面修复专家也给她联络好了,你跟爸不是还送了两套古董过去赔礼,我还能怎么表心意?” 周晏京混不吝的口气:“不然也给我膝盖上来一刀,缝个三五针,赔她一个心理平衡得了。” “到时候记得让江叔叔把那两套古董还回来,我家里太空了,正缺点东西来摆着。” “你这张嘴,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凌雅茹说完,话音又一转:“你跟语熙的手续,办得怎么样了。” 周晏京说:“你急什么。” “你说我急什么?你们两个离个婚,拖拖拉拉都几个月了,还没办完。” “离婚又不是吃个散伙饭那么简单,我家大业大的,不得让律师好好算算清楚。”周晏京一副不以为意的态度,“当初让我结婚的是你,现在催我离婚的也是你。” 这话凌雅茹不爱听:“不是我想让你结婚,明明是你奶奶瞎折腾……” “但是选择牺牲我的不是你吗?” 凌雅茹一下哑然。 周晏京抬起眼皮,唇角的弧度里蕴含着轻微却浓厚的嘲弄: “在你眼里,大哥的婚姻不能用来牺牲,我可以。” 凌雅茹的表情很难形容,看着让人觉得难过:“晏京,妈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呢。” 周晏京语调轻缓,“从小不就是这样吗,在你跟爸眼里,大哥才是最重要的,周家的家业只能由他继承,我没有资格沾手。” “不是你想的那样……”凌雅茹眉心深拧着,半晌叹了口气,拉着他的手说,“让你跟语熙结婚这事,是妈对不住你,委屈你了,现在你跟语熙分开,也算是一切重回正轨了。这段时间,我跟你江叔叔和江阿姨那边,已经都谈好了,他们也同意你跟楠楠的事。你跟语熙尽快把手续办妥,我跟你江阿姨挑个好日子……” 周晏京发出一声哂笑:“敢情你连下家都替我找好了。” “我怎么也算二婚,江家再怎么愿意跟我们家结亲,也不会这么不矜持,我手续都还没办完,就着急上赶着开始张罗婚事了。” 他把平板扔到一边,犀利且直白地问:“凌女士,你许了他们多少好处,让他们心甘情愿把女儿卖过来?” “你怎么说话呢。”凌雅茹斥他,“你跟楠楠从小一起长大,两情相悦,我都知道。你这几年闹得沸沸扬扬的,追人追到美国去,不就是想和楠楠在一起?妈想成全你们。” “得了吧。” 周晏京脸色忽然又淡下来,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以后我的事,你们别插手。” 第49章 相亲现场 翌日上班,护士来找林语熙,说谭星辰的眼睛又不舒服了。 林语熙正给一个病人做眼底检查,头也不抬地说:“她的眼睛早就没事了,不用搭理她。” “她非说不舒服,感觉快瞎了,让你去看看。”护士也是被这大小姐闹得没办法,恳求,“林医生,要不您就去看一眼?” 林语熙便道:“我一会忙完去。” 护士感恩戴德地走了。 林语熙做完检查,去了谭星辰的病房。 一开门,谭星辰坐在床上美滋滋吃着洗好切好的水果,一见她就欢快地说:“语熙姐,你来啦!” 哪里像是不舒服的样子。 林语熙说:“你一天不闹就皮痒?” 谭星辰没说话,眼睛往沙发上瞄。 林语熙看过去,这才发现坐在沙发上的男人。 男人起身,气质儒雅而温润,深咖色大衣里搭一件高领羊绒衫,很有礼貌地朝她点了下头:“林医生,你好,我是星辰的哥哥,谭愈。” 林语熙愣了下 :“你好。” 谭愈走过来,伸出手:“她脾气很坏,这段时间给你添麻烦了。” 林语熙客气地回握一下就松开,说:“她确实很能惹麻烦。” 谭愈笑了:“我前段时间在出差,总听她提起你。她很喜欢你。” 林语熙盯着他看了一会:“那个,我看你好像有点面熟,我们以前见过吗?” 谭愈道:“我和晏京是同学。” “哦。” 那可能是去过周家,甚至可能参加过他们的婚礼。 林语熙有点社恐,跟陌生人闲聊超过三句就容易尬住没话讲,她“哦”完,就沉默下来。 也不知道为什么,气氛莫名地像相亲现场。 谭星辰坐在床上,眼珠子在俩人之间骨碌碌转了几圈,“哎呀”一声。 “哥,你不是带了礼物要送给语熙姐吗?” 谭愈往她后脑勺上拍了一下,从沙发上拿起一个纸袋递过来。 林语熙摆手:“我们医院有规定,不收礼物的。” “一个杯子,不是什么贵重东西。”谭愈打开里面的盒子给她看,“我出差路过景德镇,星辰闹着想要礼物,就买了一些回来。” 那的确只是一个杯子,杯底还有漂亮的冰裂纹,林语熙还挺喜欢的。 估计是怕她好方便收,谭愈很体贴地道:“当是星辰送你的就行。” “你收吧收吧。”谭星辰说,“你不收明天我妈又要来给你送爱马仕了。” “……” 林语熙接了过来:“那我还是要杯子吧。谢谢,真的挺漂亮的。” 谭星辰终于出院了,整个眼科诊室都清静不少。 职称晋升考核新的结果很快就公示出来了。 随着要重新进行评审的消息传开,背后的起因众说纷纭,偏偏几个当事人对此事都讳莫如深,院长更是明令禁止下面的人讨论,仿佛在刻意掩藏什么。 医院里大家讨论来讨论去,也只知道跟眼科的林医生和苏医生有关系。 各个科室里的明争暗斗同事之间都门儿清,院长把一个三本院校毕业的亲戚塞进医院,就更不是什么秘密了。 再加上,新的结果与上一版一对比,就知道问题出在哪了。 “还能是什么原因,原来有黑幕呗!苏橙那个水平都能晋升,林医生这样的反而晋升不了,你别说林医生了,我都不同意!” “这名额本来就该是人家林医生的,我说咱医院这种歪风邪气真的得整治整治了!” 公示结果出来后,林语熙碰到其他科室的医生,对方都会真心实意地说声恭喜。 起初林语熙还在担心那天的事传扬出去,她又得被大家在茶余饭后谈论个不休。 但奇怪的是,一点风声都没泄露。 这样也好,林语熙轻松了不少,她回到办公室主动道:“今天晚上我请大家吃饭吧。” 苏橙这几天心情都特别差,拉着一张全世界欠了她八百万的脸,大家没人敢去触霉头,办公室都变得安静多了,只有她每天啪啪啪摔文件夹的声音。 “得意什么。”苏橙翻着白眼,“谁稀罕你的饭!” 林语熙都没看她:“没打算带你,别多想。” 苏橙:“……” 科室里有人晋升,请客是规矩,小崔带头举手:“那我要吃贵的!” 其他同事也都纷纷响应:“你这次晋升这么曲折,可得请我们吃一顿大的,好好庆祝一下。” “没问题。”林语熙笑着说,“想吃多大都请你们。” 这时,一直没吭声的陈医生插嘴:“林医生,你老公到底是什么人啊,那么厉害,连院长都得给他面子。” 他岳父是医务科科长,主管职称晋升,自然知道这次的事件是因为有人给林语熙撑腰,院长没办法才把苏橙撸下来的。 但院长只告诉他,眼科那个林医生,背后的人他们得罪不起,也没透露具体是谁。 这话一出,果然大家都齐刷刷盯着林语熙。 她老公太神秘了,科室里没有一个人不好奇。 苏橙特别想爆料,告诉大家林语熙表面那么单纯无害都是装的,其实心机可深了,也不知道用什么手段嫁进的豪门。 周家二公子、亨泰银行之类的关键词都已经到嘴边上了,但她被院长当面警告过,只能死死闭住,憋都快憋死了。 林语熙看了陈医生一眼,就是他上次在酒局上借着酒劲开她玩笑,被漫姐怼了,说他像一坨牛粪。 林语熙淡淡回答:“和你一样的男人。” “我哪能跟你老公比啊。”陈医生语气有点内涵,“怪不得林医生看不上我们这些普通男人呢。我要是长这么漂亮,我也找个有钱男人嫁了。” 他是从别的科室转到眼科的,刚来那阵对林语熙可殷勤了,后来看林语熙不怎么搭理他,心里难免有点不平衡。 明明有老婆,还喜欢对别的美女献殷勤,在林语熙这碰了壁,又私下跟漂亮小护士勾勾搭搭,科室里的女生都不怎么待见他。 但人家有后台,大家都不敢惹,只有漫姐心直口快,从来不惯着他。 “你可别酸了,不就是你对人家林医生有意思,人家没鸟你吗,瞅你那尖酸刻薄的样。男厕所要是没镜子,你去女厕所照一照,癞蛤蟆别朵花,就不知道自己是谁啦?” “哈哈哈哈!” 陈医生长得有点磕碜,但特别爱打扮自己,衬衣只穿巴黎世家、纪梵希这种牌子货,但全是A货。 这话成功把整个办公室的女同事们逗得笑喷了:“漫姐你真幽默。” 陈医生涨红了一张脸,瞪了漫姐一眼,抓起桌子上的病历本走了。 晚上林语熙请客,来的都是平时跟她关系就不错的同事,林语熙请大家吃了人均不低的海鲜自助,吃完又一起去唱了K。 中途林语熙被小崔喊着一起去上洗手间,小崔闹肚子速度慢,林语熙在洗手池前洗了手擦干,等她的时候,立在墙边低头玩着手机。 忽然间她有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好像有一双眼睛,在什么地方看着她。 抬头环顾四周,走廊上有服务员端着酒水经过,两侧包厢里鬼哭狼嚎的歌声传出来,没看到可疑的人。 “我去,我刚才不应该吃那么多螃蟹的。”小崔捂着肚子出来,看到她的样子问,“你怎么啦?” “刚才有一种被人盯着的感觉。” 小崔立刻看看左右:“没人啊。” 林语熙收回视线:“那可能是错觉。” “扶我一下,我快虚脱了。”小崔虚弱地挂到林语熙身上,林语熙扶着她往包厢走,“不然你先回去吃点药吧。” “我点的歌还没唱呢……” “你这样有力气唱歌?” 刚玩一会,小崔不太舍得走,但她肚子实在太难受了,只好乖乖跟林语熙回去拿上包。 林语熙帮她打了辆车,看着车开走,才转身往里面走。 KTV的大门是往内推的,林语熙握住门把手,想要推门的时候,里面有一股力道往内拉,那力气很大,把门拉进去的同时,林语熙整个人也被往前带了过去。 倒不至于摔倒,毕竟她扶着门呢,旁边却有人伸出手来扶她,握住了她的手臂。 林语熙抬起眼,男人脸上挂着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盯着她说:“小心点。” 这个人…… 林语熙记得他。 魏斌。上次在江楠的接风宴上见过。 第50章 这么快就不要你了 林语熙对他的印象并不算好。 她出于礼貌说了句“谢谢”,想把自己的手收回来。 魏斌手上的力道只松了一半,她往回抽的时候,他的手心就顺势沿着她小臂下滑,滑过细韧的腕骨,滑过手掌,最后滑过指根,抵达指尖。 林语熙背上的汗毛都一根根立起来,身体立刻往后撤了一步。 她蹙起眉尖:“你干什么?” “只是扶你一下,怎么了?” 魏斌把无辜的表情很真诚,如果不是那种不舒服的感觉一直停留在从手臂到手指被他触碰过的皮肤,林语熙甚至都要觉得是自己错怪他了。 “你的戒指怎么不戴了。” 常年佩戴的戒指会在人受伤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尽管林语熙本身皮肤很白,无名指根部还是留下了一圈浅浅的印痕。 林语熙下意识蜷了蜷手指:“这和你无关。” “你跟周晏京离婚的事,圈子里都传遍了。”魏斌说,“听说周家跟江家要联姻,他跟江楠已经准备订婚了。” 林语熙脸上闪过一瞬的怔愣。 其实也不意外,她早就知道周晏京跟江楠肯定会在一起的。 只是她没想到这么快,他急不可耐就算了,周家连自家的脸面都不顾了吗? 她和周晏京的手续都还没办完,两家竟然已经迫不及待论起婚嫁。 倒像是,她的存在耽误了他们似的。 不过这些现在也无所谓了。 “我姓林,你说的事跟我也没关系。”林语熙没心情跟他虚与委蛇,转身就想走,魏斌伸手撑住另一侧的墙,手臂横在她跟前。 “上次他不是还把你看得跟眼珠子似的,不让人碰吗,怎么这么快就不要你了?” “我不认识你,麻烦你保持距离。” 林语熙说完转身飞快地从另一侧走开,魏斌没有再追过来。 走到包厢门口的时候,她进门前回头看了一眼,魏斌站在那,直勾勾地盯着她。 那眼神让林语熙觉得如芒在背。 同事们正玩得嗨,把她拉过去唱歌,话筒直接举到她嘴边。 林语熙唱了两句,找机会躲到一边去,从包里拿出消毒液,从手指到手臂,搓了好几遍。 之后她没再出过包厢,玩到十一点多,一帮人从KTV出来,漫姐开车顺路把两个同事捎走了,林语熙回家的方向跟一个同事比较顺,一起打了辆车,先把对方送到家。 继续往柒樾府开的时候,司机师傅忽然纳闷地啧了一声:“后面那车是不是一直跟着我们呢?” 林语熙回头看,后车的车前灯很亮,隐约能看出是一台黑色大奔,车牌号没什么特别的,她也没印象。 “师傅,你确定吗?” “之前从那个KTV出来,后头就有辆奔驰车跟着,我以为顺路,也没仔细看,不过咱刚从你朋友家那拐回来,绕了段路呢,再顺路也不可能还跟着呀,你说是不是?但我也说不好,我刚没看车牌号。”师傅有点拿不准,“要不就是凑巧了,这车跟那车不是同一辆。” 黑色商务奔驰车,路上多的是,碰见两辆差不多的其实也很正常。 但小时候被绑架的经历,让林语熙很容易产生不安全感。 尤其是刚才在KTV里见过的魏斌…… 林语熙说:“前面路口你调头看看。” 司机掉头,看看后面没有车再跟着了,嗨了一声:“看来是我多想了。姑娘,你别当回事啊,我可能是最近看电影看的。” 林语熙没说话,一直盯着后视镜。 那台黑色奔驰之后都没有再出现。 但不知道为什么,那种惴惴的感觉还是一直萦绕在心头,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敏感多疑。 一直到回到家里,紧绷的神经才松懈下来。 晚上睡觉时,照旧留了盏夜灯。 她去咨询过灯具店的老板,像松云湾卧室里那样的地灯,是需要提前预埋线路的。 当初的装修她没参与过,不知道原来那么麻烦,现在这房子装不了,只能用成品夜灯,照明范围太小,光线也不柔和。 周晏京那边一直没消息,隔天上班时,林语熙打电话给他。 周晏京正批文件,看见来电接起来,散漫的调子:“林大医生用什么牌子的手机,这么厉害,还能打通死人的电话。” “……” 阴阳怪气。 摆明还在记上次的仇。 林语熙懒得搭理他,直接问:“协议拟好了吗?” 周晏京:“结冥婚现在都这么先进了,还得签协议?协议里写什么,一人一鬼制?” “……周晏京,你是不是有病。”林语熙没好气,“你的律师效率很低吗,又不是什么很复杂的协议,这么久了还没拟完。” “怎么不复杂。”周晏京说,“财产不得统计清楚。” “不是只牵扯到松云湾的房子吗?其他的财产又不用分割,用不着统计。” 周晏京鼻腔里轻哼一声,隔着电话都能让人想象到他散漫微哂的神情:“你是不用统计,你又没财产。我名下资产很多的。” 林语熙:“……” 真想当面翻他一个大白眼。 “那你还要多久?” 周晏京反问她:“你很急?你要是急,我让他加紧处理一下。” 她是不急,不过他应该很急才对吧。离婚手续不办完,他跟江楠名不正言不顺的,算什么。 林语熙可不想再以尴尬的身份继续夹在他们中间了。 “很急。你最好快一点。” 周晏京的笔一停,搁到文件上,扯了扯脖子上的领带:“你急着干什么?说说。” “急着在今年办完,算命的说明年离婚会影响我的财运。” 周晏京嗤道:“你一年那点工资,能有什么财运,信他还不如信我。与其搞那些不靠谱的玄学,你跟我撒撒娇,从我这多撬点钱走,不是更简单?” 林语熙觉得这人简直莫名其妙。 “除了松云湾的房子,你其他的财产都是你的,我没打算分割,也没打算撬走什么,你尽快把协议拟好,我们早点把婚离了,彼此都不耽误。” 周晏京语气不太爽:“彼此都不耽误?我耽误你什么了?耽误你找下一春的步伐?” 林语熙不想搭理他,直接挂了电话。 第51章 很难再爱上别人 冷酷而机械的嘟声,站在办公桌前等着拿文件的杨康都听到了。 周晏京把电话从耳边拿下来,呵了一声:“挂我电话挂这么干脆,被我说中了?这才几天就找到新欢了。” 自从回国之后他的心情就忽上忽下飘忽不定,比大盘走势都难预测。 杨康思忖片刻,从桌子左上角那一摞的文件最下方,抽出一只黄色文件夹。 “协议四天前律师就已经拟好了,我贴了便利签在上面,您可能没看到。” 周晏京含义不明地盯他一眼,把那只文件夹接过来,慢条斯理地翻开,一边道:“你最近对我好像很有意见。” 突然天降一口大锅,杨康都不知道他从哪分析得出的结果,冤枉至极:“周总,天地良心,我绝对没有!” 周晏京散漫地靠着真皮老板椅:“哦。那可能单纯是我看你不顺眼。” 杨康:……谁让他是老板呢。 林语熙说得没错,不涉及财产和孩子抚养权的纠纷,这的确是一份再简单不过的协议。 周晏京却拿出高考批改试卷一般的严苛标准,一页页地审阅着协议,一行行地挑毛病。 “这个字体是宋体吗,怎么这么难看。” “这里应该用分号,用什么句号。” “什么叫感情破裂,这什么词。离婚就一定是感情破裂了吗?” 他拿起钢笔,把“感情破裂”四个字打了个叉,叉完觉得不够,又画了个方框框起来,刷刷刷,把方框涂成一片黑。 杨康很费解:“周总,您跟夫人的感情,还不够破裂吗?” 这话成功让周晏京小学生级别的操作顿住。 他又盯杨康一眼,看他更不顺眼了:“你学过语文吗?一个东西首先得物理上存在,才能破裂,我跟她都没感情,拿什么破裂?” 杨康:“……” 行吧。 周晏京把文件夹往桌子上一撂:“写的什么玩意儿,他的律师证是花钱买的吧。” …… 谭星辰人是出院了,依然隔三差五地骚扰林语熙,天天喊她一块吃饭。 林语熙工作忙,不好约,但谭星辰找到了诀窍,只要带上虞佳笑,就十有八九能把林语熙叫来。 而虞佳笑这人没啥原则,请她吃饭的就是好朋友。 她跟谭星辰两个人经常一块在眼科办公室门口蹲着,等林语熙下班。 同事开玩笑:“林医生,你这怎么跟带了俩孩子似的。” 林语熙笑说:“她俩可比小孩还难带。” 因为谭星辰经常在她眼前晃,林语熙跟谭愈见面的次数也多起来。 他经常来接谭星辰,有时正好也在她们吃饭的地方跟朋友或客户用餐。 不过碰见了,他基本也只是过来打个招呼,把她们的帐结了,说话举止都很有分寸,不会让人厌烦。 林语熙不是看不出来,谭星辰昭然若揭的小心思。 “我跟周晏京的手续还没办完呢,为了你哥的名誉着想,你还是别瞎撮合了。” “怕什么嘛,全世界都知道你们已经离婚了呀,手续那不是分分钟都办好了。”谭星辰不以为意,“再说,你跟我哥才哪到哪啊,晏京哥跟江楠姐都马上要订婚了呢。”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林语熙道。 周晏京婚内就跟江楠牵牵扯扯的,自然不在意这一点小细节,但她介意。 “上一段婚姻还没处理干净,就进入下一段,不管对自己,还是对别人,都很不负责任。我不喜欢这种不清不楚的状况。” “哪里不清不楚了,再没有避嫌避得像你这么明显的了,都不跟我哥说话。”谭星辰噘嘴,“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哥啊?我哥哪里不好了?” “我没说他不好。”林语熙道,“就算我手续办完了,也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就爱过那么一个人,被伤得体无完肤,经历一遭抽筋剥骨的痛才能走出来,她很难再去爱上别人了。 从一个火坑里爬出来,转头跳进下一个火坑,是嫌自己乳腺结节不够多,还是命太长? 林语熙其实是一个现实主义的人,爱情这东西并不是生活的必需品,没有也可以。 谭星辰不甘心:“我哥人很好的,又绅士又体贴,又会照顾人,他可不是晏京哥那种渣男,他对待女朋友很认真的。要不是你,换个别人,我才不给她们介绍我哥呢。” 虞佳笑两只眼睛贼亮:“你哥这么好,介绍给我呗!她不想谈恋爱,我想啊!” “拉倒吧!”谭星辰嫌弃,“你会拉低我们家的智商。” 虞佳笑一把卡住她的脖子:“你再说一遍?” 谭星辰立马反手掐住她:“天天欺负我还想嫁给我哥,做梦吧你!” “你给我松开!” “你松我就松!” “我不!你先掐我的,你先松!” 林语熙熟练地把自己的盘子从桌子上端起来,免得她们俩掐着掐着把桌子撞了,菜洒她一身。 她百思不得其解:“我这么成熟稳重,到底为什么会跟你们两个做朋友?” 虞佳笑跟谭星辰喊着三二一同时放了手。 虞佳笑一甩头发:“你忘了?我可没忘,上学的时候要不是我脸皮厚粘着你,你都不带搭理我的。” “原来你也是靠死缠烂打。”谭星辰眯起眼睛,“你该不会也是enfp人格吧?” “靠!你也是?” 刚还互掐脖子的俩人,此时友好握住对方的手晃了晃,如同遇到知己:“同是天涯enfp,没别的,就是享受她们I人的私人空间罢了。” 林语熙:“……我们I人做错了什么?” 今天这家楼顶餐厅是谭星辰定的,名气很大,玻璃房四面的视野都很好,窗外是整个霖城灿烂华丽的夜景,顶棚上铺着薄薄一层雪。 餐厅里用来照明的灯都开得昏昏黄黄,桌上点着蜡烛,摇曳的光影很有情调。 临走的时候虞佳笑看看四周成双成对的:“这的菜味道很一般啊,就是氛围好,适合情侣约会。咱仨来干嘛?” 谭星辰一边翻着包找信用卡,一边说:“咱仨怎么了,咱仨就不能把日子过好了?” 林语熙在收银小姑娘的偷笑里,拿自己的手机付账:“今天我来吧。” 对方调出她们那桌的账单,正要扫码,突然诶了一声:“不好意思哦,你们这桌已经结过了。” “结过了?” 就在这时,谭星辰喊了一声:“哥!” 林语熙跟着转头,看到刚刚跟朋友一起吃完饭走出来的谭愈。 谭星辰趴在她耳朵边上小声道:“我用我的左腿发誓,今天不是我制造的偶遇。要是说谎,我出门左腿就被撞断!” 林语熙:“……你倒也不必对自己这么狠。” “你们吃好了吗?正好我这结束了,送你们回去吧。”谭愈跟朋友说了一声,他朋友就先走了。 林语熙道:“笑笑开车来的,我待会坐她车走,你带星辰回去就好。” 谭星辰把包往谭愈手里一塞:“那你们等我一下,我先去上个卫生间。” “你真是懒驴上磨屎尿多。”虞佳笑说着跟上,“等等我,我也去!” 林语熙和谭愈就站在餐厅的出口等他们,医院群里发了通知,小崔在艾特她,林语熙低头看消息。 安静片刻,谭愈出声:“星辰每天想一出是一出的,是不是给你造成困扰了?” 林语熙抬起头,才发现谭愈在看她。 可能是餐厅氛围光的缘故,让他的眼神也显得暧昧。 他估计是听见谭星辰那句话了,林语熙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我跟周晏京离婚离得不算好看,本来就是笔烂账,而且现在手续没办完,你是他朋友,要是牵扯进来,别人乱传点什么,对你名声不太好。” “你总是习惯替别人考虑吗?”谭愈道,“你说那么多,一句都没提过自己。” 第52章 奶奶回来了 林语熙怔了怔。 第一次有人跟她说这种话。 “我还好,困扰算不上,反正外面说什么的都有,听多了也没什么好在意的,我怕你……” “你不困扰我就放心了。” 谭愈神色有些许的不自然,不太敢直视她,所以视线从她眼睛微微移开,看着她鼻尖。 “抱歉,今天其实是我故意来这的,星辰给你们打电话的时候我听见了。” 林语熙听懂了这话的弦外之音,她本来以为是谭星辰头脑发热瞎撮合,没想到谭愈自己有这意思,现在还挑明了。 于是她一下就尬住了。 谭愈看起来比她还要紧张,拳头抵着鼻子清了清嗓子,视线转向别处。 餐厅里温度打得很高,林语熙身上是一件乳白色的绵羊绒小开衫,质地看起来轻盈又柔软。 她头发束在耳朵后面,露出的脸蛋精致又白净,抱着外套,手里捏着手机。 气氛尴尬而微妙。 周晏京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他目光在林语熙身上顿了半秒,不咸不淡地扫过站在她身旁的男人,又滑回来。 盯着林语熙泛红的耳垂,眸色微微一沉。 “你杵这做什么,下了班还来餐厅兼职当门神?” 林语熙跟谭愈这才看到他。 以及他身后进来的江楠。 林语熙收回视线,连打个招呼的面子都懒得给。 “语熙?谭愈?”江楠看到他们很惊讶的样子,“你们也来这里吃饭?” 谭愈跟他们是同学,但不像宋云帆史唐他们跟周晏京的关系那么密切,简单地寒暄:“这么巧。” 周晏京心不在焉,幽深莫测的眼神盯着不搭理他的林语熙。 江楠道:“晏京怕我膝盖的伤留疤,帮我约了美国最好的修复专家,今天正好约在这了。” 林语熙跟没听见似的,一直看着卫生间的方向等人。 周二公子可能被人追捧惯了,对她的无视不太满意,林语熙不想搭理他,他还非要找存在感。 “越来越没礼貌了,看到我一个招呼都不打?” 林语熙终于回头,瞥他一眼:“为什么要打招呼,我不打你都已经很有礼貌了。” 谭愈跟江楠听得都愣了一下。 老实说,周晏京人虽然看上去散漫随意,跟人说话常带三分笑,但平时跟他玩得再好的人,都不敢在他面前太放肆。 没人敢这样跟周晏京说话。 宋云帆不敢,史唐也不敢。 周晏京闻言扯了下唇,幽冷的声线反而和缓多了:“这么凶。你又看我哪不顺眼了?” 林语熙说:“看见你就不顺眼。” 周晏京气笑,伸手捉着她手腕,把她从谭愈身边拽到自己跟前,懒洋洋地垂着眼睑,睨她:“那就多看几眼,看到顺眼为止。” “……毛病!” 这时候虞佳笑跟谭星辰你挤我我挤你地从洗手间出来了,看到门口多出来的两个人,谭星辰惊喜地喊了一声:“江楠姐。” 她打小就崇拜江楠,喜欢跟在江楠屁股后面跑。不过她比江楠要小四五岁,江楠那个圈子的姐妹并不喜欢带她一个小孩玩就是了。 江楠正抿唇盯着周晏京跟林语熙拉拉扯扯的动作,听见声音收敛神色,端起一个笑容:“你跟你哥来这吃饭?” “不是,我跟语熙姐一块来的。” 江楠顿了顿,笑着问:“你跟语熙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谭星辰八百个心眼子没几个实心的,这时候才意识到,她本来跟江楠是同一战线的,现在跟林语熙混这么熟,好像成叛徒了。 完蛋!她刚才应该躲洗手间里不出来的! 谭星辰有点心虚:“我住院的时候语熙姐经常照顾我……” 虞佳笑看出她的摇摆,在旁边冷冷地拆台:“墙头草!难道不是你缠着非要加入我们?” “我……”谭星辰张了张嘴,看看江楠,又看看林语熙,长这么大头一回遇上这种修罗场,整个人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林语熙道:“你不用这么为难,怎么交朋友,交什么朋友,都是你的自由。这么大人了,至少该学会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又不是小孩子,还非要拉帮结派,“和我玩就不许跟她玩”。 天天缠着她一起吃饭,怎么到江楠面前,又不敢承认了? 况且,江楠不见得把她这个小迷妹看得多重要,谭星辰住院那么久,她来看过几次? 林语熙把手腕从周晏京掌心抽出来,叫上虞佳笑:“我们走吧。” 虞佳笑走之前,还故意把脸凑到谭星辰面前,重重哼了一声,说:“掰掰!” 林语熙走得干脆利落,一眼都没回头看,倒是剩下四个人,三双眼睛都注视着她离开的背影。 一个眼巴巴的,一个欲言又止。 周晏京看着林语熙的背影从门外消失,神色难辨地收回视线。 他看向谭愈,似笑非笑的,那点稀薄的笑意却没到达眼睛里,褐色的眸子只有一片淡而冷的底色: “你什么时候跟我老婆这么熟了?” 谭愈知道该怎样说,不会给林语熙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星辰最近很黏语熙,我去接她的时候见过几次面,不算很熟。” “这样。”周晏京漫不经心道,“你跟她也不需要太熟。” 后半句似乎意有所指。 江楠这时出声:“晏京,Dr.Smith已经到了,我们进去吧。” Dr.Smith今天初到中国,带着还有他的学生兼助理,席上江楠和对方讨论着手术方案。 周晏京靠坐着椅子,一根雪茄只抽了两口,剩下的夹在他指间,他手撑着太阳穴,心不在焉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语熙脸皮很薄,脸红的时候,皮肤就会泛起薄粉色,很浅的一层。 但耳垂不一样。 她耳垂红起来,颜色就像冶艳欲滴的胭脂,引得周晏京总是喜欢含住逗弄,偏偏那又柔嫩又敏感,一碰她就哼咛。 她哼起来会带点细柔的鼻音,很娇,勾起人保护欲的同时,也会激起一种更深的凌虐欲。 周晏京心里很不舒坦。 她在别的男人面前脸红什么呢? 林语熙接到电话的时候,已经洗完澡躺下休息,睡意刚酝酿出来,就被吵醒了。 看到来电是周晏京,嘀咕了句:“奇怪。” 大半夜的,突然给她打什么电话。 她接起来:“干什么?” 周晏京问:“你脸红什么?” “啊?”林语熙先是满脑袋问号,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脸颊。 接着意识到什么,她腾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环顾一圈,一边扫视天花板的每个角落,一边用手把睡衣的衣襟拢紧,皱起眉头气势汹汹地质问:“你在我家里装监控了?” “我有那么变态?”周晏京哼了声,“我说你刚才在餐厅的时候,脸红什么?” 林语熙这才松了口气,差点被吓出一身冷汗。 就算不是变态,专门打电话来,问这么没营养的问题,也不是什么正常人就是了。 “你大半夜要是闲得慌出去帮环卫工人扫大街行不行?”睡眠不好的人被吵醒真的会很生气,林语熙没好气,“我刚要睡着。” “回答完我的问题再睡。”周晏京很在意,“谭愈到底跟你说什么了?” “神经病!”林语熙又把电话给挂了。 …… 隔天林语熙下班早,从医院出来,正想先去一趟超市买点菜,看见停在路边树下的林肯。 穿着黑西装的司机站在车边,远远朝她恭敬地鞠了半躬。 林语熙认得,那是周家的司机,一般都是跟着周启禛的。 但周启禛怎么会来医院等她? 林语熙走过去,司机打开车门,她弯下腰,对上一张笑眯眯的脸。 “奶奶?” “哎哟我的乖孙,奶奶都快想死你了!” 已经七十九岁的周家老太太坐在车里,瘦削的身上穿了一件盘扣宋锦水貂大衣,又贵气又慈祥。 她满脸的皱纹里都是笑意,朝林语熙伸出手来:“快上来,外面好冷呢!” 第53章 接吻传染的 林语熙坐上车,周奶奶摸摸她的脸,上看下看,手心褶皱的纹路带着长辈特有的关爱。 “怎么又瘦啦?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林语熙乖乖地坐着:“我好好吃饭了,最近还胖了两斤呢。您怎么瘦了这么多啊?” 周奶奶身体本来就不大好,她有胃癌,做过几次手术,原来挺富态的一个老太太,直接清减了一半,三年前更是一脚踏进鬼门关,差点人都没了。 不知道是她请来的那位大师,的确有真才实学,还是巧合。 林语熙和周晏京结婚之后,老太太竟真的熬过了那一劫。 这几年她都住在普陀山上,一边虔心念佛,一边休养身体。 她不叫子孙常去探望,说打扰她清修,每年只在过年才回来住几天,这次不知道为什么提前了。 比起上次见面,她明显又瘦了一圈,一个老年人突然大幅度消瘦,基本都是生病。 林语熙看着她快变成纸片一样的身形,心疼地皱眉:“是不是身体又不舒服了?” “没事,老毛病!”奶奶笑呵呵地,“前阵子又做了个小手术。” 她说得轻描淡写,林语熙学医的当然知道,她现在的身体状况,任何一场手术,那都是在跟死神赛跑。 “你做手术怎么不告诉我们啊?” “说了白白叫你们跟着担惊受怕,我这三天两头地头疼脑热的,你们日子还过不过啦。” 老太太这把年纪看得很开:“做完再告诉你们就得了。做好了,你们替我高兴高兴,又度过一劫,做不好,正好来把我这把老骨头拉回去。” “我宁愿跟着担惊受怕,总比事后追悔莫及,一辈子遗憾好。” 林语熙太懂失去亲人的滋味有多么难受了,那是一辈子都无法走出来的坎。 老太太叫她说得一愣,知道她从小没了父母,比别人都更重感情,拉着她的手说:“那是奶奶不好了,下次一定叫你来陪着。” 又吩咐司机:“走吧,咱回家吃饭去。再不回去家里头那几个又要打电话来追命了。” “您还没回过家?”林语熙意外。 司机这时说道:“老太太一下飞机,就说要过来接您,已经在门口等您两个小时了。” “您回家等我一样的嘛,我下班回去看您。” 老太太傲娇地哼了一声:“我才不回去,他们那几张老脸有什么好看的,早看腻歪了,我乖孙多漂亮,看着就高兴。” 林语熙眼眶发热,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讲,自己已经在办离婚,以后就不是周家的人了。 周家她唯一舍不得的,就是奶奶了。 算了,吃完今天这顿饭再跟她讲吧,奶奶刚回来,别搅和了团圆的兴致。 车开到周家老宅,家里上上下下都已经在候着了。 林语熙扶着老太太走进门,客厅里的人都站了起来,周晏京和周晟安都在。 周家很重孝道,老爷子去了之后,家里就是老太太说了算。 别看周启禛是周氏集团掌权人,亨泰银行的财富不可估量,他轻轻跺一下脚,整个霖城都要抖三抖,但回到家,在老太太面前也是挨训的份儿。 在家里干着急半个下午的凌雅琼叹气:“妈,您的飞机不是早就落地了,怎么这会才回来?” 老太太高高兴兴拉着林语熙:“我接小熙下班呢。” 周晏京的目光慢慢悠悠地掠过林语熙的脸:“架子挺大,还要奶奶亲自接你。” 周启禛道:“让晏京去接小熙就行了,您怎么亲自去了。” “我接我孙女,要你管。” 她就是个老小孩,周启禛被怼得无奈。 周晏京道:“她是你孙女,我是你孙子,乱伦呢在这。这秘密可别说出去让人家知道,以为我们周家都什么人呢,玩这么热闹。” 一家子里出了个混不吝的,他刚说完,就被三个人同时瞪了一眼。 凌雅琼斥道:“你又胡说八道什么呢。” 周启禛沉下脸:“没规矩!” 都用不着林语熙骂他了。 偏老太太最吃他这套,嘿嘿乐了起来,伸手作势打他:“你这小兔崽子,跟我去普陀山吧,看菩萨不收拾你。” 周晏京也不躲,懒洋洋站着让她打了一巴掌:“他收拾我干什么,我多孝顺,天天祈祷您长命百岁呢。” 凌雅琼说:“小熙,陪你奶奶回房间换身衣服,出来吃饭。” “好。” 林语熙扶奶奶回房间,老太太让林语熙帮她挑衣服,又嫌衣柜里的旧衣服不好看:“这款式都过季了,今年不流行。” “还挺臭美。”周晏京倚在门口,“不然把你孙女的花裙子拿来给你穿?” 林语熙真不知道都是吃同样的粮食,大哥沉稳持重,怎么养出来他这么一个不正经的。 “我没花裙子。” “那没办法。”周晏京一副爱莫能助的口吻,“你孙女还没你时尚。” 林语熙:“……” 她怎么就不时尚了? 旁边给老太太找衣服的赵姨笑得肩膀直抖。 老太太也笑,赶他:“你出去出去,我们小姑娘挑衣服你也看,臭不要脸。” 好不容易选好一身满意的,赵姨在里面帮老太太更衣,林语熙把刚刚拿出来的衣服放回衣柜。 出来的时候,周晏京正在门口打电话,叫人送当季新款的衣服过来。 林语熙开门出来,他瞥来一眼,讲完电话后,手机从耳边拿下来,挂断。 林语熙经过他身边,他幽幽的眸光盯着她:“就你会挂电话,你上辈子是挂面?” “……” 真记仇。 林语熙本来已经要走,又转身道:“离婚的事,你自己跟奶奶说吧。” 周晏京双手插进兜里,背靠着门,掀起眼皮:“小算盘打得挺好,恶人都让我来当。” “恶人不是你难道是我吗?”林语熙说,“奶奶那不说清楚,你怎么跟江楠订婚?” 周晏京眉心一拧,语气不明:“谁跟你说我要订婚了。” “大家都在说。” “大家是谁,报个名字我听听。” 看她说不出来,周晏京哂了声:“我婚还没离干净,订什么婚?一夫一妻制现在都束缚不了我了是吗。我怎么那么能耐呢。” “……” “天天上班不专心工作,净在那刷不入流的八卦小新闻了吧。” 订没订,反正都是早晚的事。 林语熙扭头往外走:“你也知道你不入流。” 周晏京被气笑,慢腾腾跟在她身后:“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伶牙俐齿了。” “跟你学的。” “我可没教过你。怎么,你跟我接吻传染的?” 林语熙脚步忽然刹住,周晏京跟着停下,抬眸。 江楠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坐在客厅沙发上,正跟凌雅琼讲自己修复手术的细节。 周晏京最后那句话两人显然也听见了,江楠脸上的笑容都僵了下,凌雅琼一副受不了的表情。 第54章 再委屈你一段时间 周晏京说:“你今天不是做手术,不在医院待着,跑这来干什么。” “我来看奶奶啊。”江楠看向林语熙:“语熙,你也来啦?” 语气好像林语熙不该来似的。 今天奶奶回来,周家的家宴,她出现在这,俨然已经进入周家未来儿媳妇的角色了。 反倒是林语熙,现在的身份似乎才应该感到尴尬。 林语熙表情淡淡的:“你都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 一个过去式,一个未来式,反正都不是现在式,谁比谁高贵。 江楠似是有些无措,看看凌雅琼:“阿姨……” 凌雅琼神色不快地教训林语熙:“我是这么教你的吗,一点教养都没有。” 以前寄人篱下,受着周家的恩惠,凌雅琼怎么教训,林语熙都受着。 但现在不是了,她不需要再看谁的脸色,所以也不再一味忍受。 “您并没教过我什么。” 周晏京挑了下眉,意味不明的目光看向林语熙。 凌雅琼根本没想到她会顶嘴:“你说什么?” 林语熙从小是赵姨带大的,凌雅琼对她诸多挑剔,但从未教导过她应该如何做。 她语气不急不躁:“如果您觉得我是您教导出来的,那在评价我没教养的时候,骂的不是您自己吗。” 周家家风颇正,不像其他一些豪门,表面光鲜,底下多的是龌龊。 周启禛虽然忙于工作,但从不沾染什么陋习,周晟安和周晏京这两个儿子一个比一个有出息,对凌雅琼都十分尊敬。 她就只在婆婆那受过一些气,老太太又常年住在普陀山上不回家,周家上上下下,就没人敢这么怼她。 凌雅琼脸色都不好看了,偏偏林语熙的话让她没法反驳。 周晏京仿佛看热闹不嫌事大,饶有兴致地问:“这也是跟我学的?我可没顶撞过妈。” 凌雅琼的气倒是被他岔得消了些:“你顶撞得还少吗?就你最混。” 就在这时,老太太被赵姨搀着从房间出来。 “奶奶~”江楠马上扬起笑脸,甜甜地叫了一声,“您可算回来了。” 老太太瞧见她,并不高兴:“你来我们家干什么?” “我好几年没见您了,听阿姨说您今天回来,本来还想跟晏京去机场接您呢,可惜我下午要做手术去不了,心里一直想着您呢,一做完就赶紧过来了。” 江楠很懂得怎么讨长辈欢心,笑容乖巧,不仅一点都没有局促,还很会邀功讨宠。 “有什么好见的。”老太太一点面子没给,“你这孩子打小就不招人喜欢,我可不想见你。” 江楠有点笑不出来了。 任谁热脸贴了冷屁股,当众被这样怼得不留情面,都下不来台。 凌雅琼赶忙圆场:“妈,楠楠也是一片孝心,腿上伤还没好呢,就急着过来想看看您。” “伤没好就好好养伤,我又不是药,看我能看好?” 老太太一个长辈,原本也不会当众给一个小辈难看,她非要自己往枪口上撞。 晏京晏京的,当着林语熙的面,说给谁听呢? 她这把岁数了,千年的狐狸,跟谁面前玩聊斋呢。 “今儿个是我们家的家宴,一家人说话,不兴外人在场。”老太太直接放了话,“派辆车送她回家去吧!拿点我的深海鱼油给她补补,别让人说我们周家不懂礼数。” 到底是谁不懂礼数,就差明说了。 人家的家宴,你一个外人跑来瞎凑什么热闹,吃点鱼油补补脑子吧。 江楠这辈子都没受过这种难堪,整个人窘迫得不行,下意识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周晏京。 “看我也没用。”周晏京事不关己地抄着兜,“这家里现在没有一个我能惹得起的,路边的狗都能冲我吠两声。” “……” 最后是凌雅琼亲自把江楠送了出去,宽慰了两句。 “老太太性子就这样,我也没少受她的气,不是针对你。她身体不好,晏京跟语熙的事她还不知道,这关头你的确不该来。” “对不起阿姨,是我考虑不周了,我就是想着太久没见奶奶了,没想到她还是那么不喜欢我。” 江楠心里再不开心,这会也得装出大家闺秀不介怀的样子,苦笑着说,“不像语熙,从小就很会讨奶奶喜欢。” 林语熙打算跟奶奶吃完这顿饭,找个机会把事情和她讲清楚。 奶奶不知情,要是再给江楠什么气受,别最后又怪罪到她头上。 她背锅已经背得够多了。 饭桌上,凌雅琼用公筷给老太太夹了菜。 老太太的食欲其实已经很不好了,但在他们面前没表现出来,尝了口炖得软烂的鱼肉,点点头道:“这鱼不错,给我们小熙也盛点。” 凌雅琼便给林语熙也夹了些。 林语熙客气地说:“谢谢凌阿姨。” 老太太耳朵又灵,反应又快:“怎么叫阿姨了呢?” 饭桌上几个人齐齐一顿,神色各异。 老太太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不高兴:“一个个这都什么表情啊。” 凌雅琼放下筷子,打算说出实情了:“妈,其实晏京和语熙……” “咳!咳!”老太太忽然咳嗽起来,咳得十分厉害,林语熙立刻起身过去轻轻帮她拍背。 咳了会她缓过来了,整个人的精气神好似都被咳完了,显出十分虚弱的样子来。 “不行了,我这把老骨头,饭都吃不了几口了,也不知道还有几天活头。” 人嘛,到了进食都困难的时候,说明死神已经在等着了。 林语熙眼睛当时就红了:“您别这么说。我们慢慢吃,我给你盛点鱼汤好不好?” 老太太一口都喝不下。 整个餐厅气氛都低沉下来,片刻后,周启禛沉声道:“先送妈回房间休息吧。” 几人把老太太送回房间,她拉着林语熙的手:“晚上在这住吧,陪陪奶奶。你跟晏京的房间,我都让人收拾好了。” 林语熙趴在床边,脸贴着她苍老的手背,点点头:“我陪着你。” 这个世界上真心疼她的人,真的太少了。 林语熙在房间陪了奶奶一会,等她睡着才悄悄出来。 周启禛、凌雅琼和周晟安都坐在客厅。周晏京不在,不知道去哪了。 “医生怎么说?” 周晟安刚跟普陀山那边负责照顾老太太的人通过电话,眉心拢着:“奶奶前阵子复发过一次,做了一场手术,瞒着没跟我们讲。医生说她现在的身体,情况好的话,还能再撑半年。” 情况要是不好…… 凌雅琼为难不已:“晏京跟语熙的事,总不能一直瞒着她。” 周晟安沉默片刻:“我刚刚取消了婚约,晏京也要离婚,都是坏消息,告诉她也只会影响她的心情。” 周启禛很少在家里抽烟,这时候却点了一根,神色凝重地坐在那,一句话都不讲。 听到林语熙的脚步声,几个人的视线投过来。 周晟安问:“奶奶睡了?” 林语熙说:“睡着一会了。” 周启禛紧皱的眉心就没松开过,抽完一支烟才终于开口:“你奶奶现在的身体状况,不能再受什么刺激,等过段时间她身体好些,再慢慢跟她提你和晏京的事吧。” “一切以她的身体为重,其他的事,不急在这一时半会。” 林语熙点点头:“我知道了。” 凌雅琼愁眉不展地撑着头,但现在也无能为力,只能叹气。 “爸,妈,你们先回去休息吧。” 周启禛和凌雅琼回房后,客厅只剩下林语熙和周晟安。 周晟安也是一脸倦色,有些抱歉地对林语熙说:“小熙,还要再委屈你一段时间了。” 林语熙没说什么,她也拿不准奶奶知道实情会是什么反应,她跟他们一样,不敢冒这个险。 她甚至病急乱投医地想,是不是真的因为她和周晏京闹离婚,打破了神秘的玄学,奶奶的病情才会突然又复发? 因为算算时间竟然是吻合的。 停了会,她问:“大哥,你跟白小姐的婚约,为什么取消了?” “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周晟安回答,“各有追求。” “哦。” “早点休息。”周晟安说完就先上楼了。 比起江家,京北白家跟周家才是真正的门当户对,两家的联姻可谓强强结合。 他们的婚约,是在林语熙跟周晏京结婚之后才定下的,算起来也有两年多,一直没成婚,没想到最后会取消。 本就是政治联姻,考虑家世考虑利益,唯独不考虑感情,不知道是什么理由,最后让这桩婚事告吹。 林语熙在原地思考了一会,没得出什么结果,跟她也没什么关系。 转身打算回房间的时候,看到站在露台门口的周晏京。 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看起来似乎已经站了很久。 他好像出去了一趟,身上穿着大衣,沾着从院外带进来的凉意,褐色的眸子淡漠看着她,比夜色更深。 第55章 你不是一直想嫁给我大哥 林语熙被风吹得有点冷。 周晏京关了门,隔绝那股冷空气,他脱下大衣走到水吧台。 取下一只透明光洁的玻璃杯,杯底搁到天然景泰蓝台面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他从酒柜里取了一瓶威士忌,林语熙抬脚要上楼,听到他声音从背后传过来,就像在雪地里滚了一遭似的,裹着一层寒霜: “你不会以为他取消了婚约,你就有机会了吧。” 林语熙的脚步已经这句话顿住,回头。 “你在说什么?” 杯子里放了冰块,琥珀色的酒液倒进去,浸泡过冰块,那层色泽没过表面,却浸染不到里层的冰。 “你不是一直都想嫁给我大哥,听到他取消婚约是不是很开心?”周晏京喝了口酒,“可惜了,就算跟我离婚,你也没可能。” 他神情里的讥诮很伤人,林语熙本想反驳,又觉得他说的也没错。 比起这样善于伤人的周晏京,她的确更愿意嫁给大哥。 当时林语熙也曾经问过凌雅琼,为什么不是大哥。 大哥既没结婚,当时也无婚约在身,而周晏京身边已经有江楠。 不管从长幼之序,还是情感状况,逻辑上都应该是选大哥才对。 凌雅琼觉得她异想天开:“晟安是长子,将来要继承家业,结婚对象一定得是门当户对的,不是随便什么女人都可以。” 不管是嫁不嫁,还是嫁给谁,林语熙都没有选择权。 如果有得选,她不会嫁进周家。 如果有得选,她会选择嫁给大哥,而不是周晏京。 “我当初嫁的如果是大哥,一定比嫁给你好很多。”林语熙说。 周晏京指骨用力地捏着玻璃杯,嘲道:“林语熙,你在做什么梦?” “你能嫁给我,不代表你有资格嫁给大哥。他的婚姻是一个商业项目,要拿到谈判桌上磋商议价的筹码,利益堆叠,资源整合,人脉共享,要为周家创造足够的价值。” 他的嗓音也如同过了冰,直白又冷锐:“你有那个价值吗?” 他说的是事实,非常现实的事实。 林语熙没有雄厚到能成为周家助益的家世背景,不能为他们带来一丝一毫的利益,甚至被人欺负了,连一个庇护她为她撑腰的人都没有。 她对周家唯一的价值,就是大师说的,能破一破周家的业障,让老太太多活几年。 “没有,所以呢?” “我没有资格,还不能做做梦吗?”林语熙说,“至少大哥是个正人君子,不会像你一样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婚内出轨出得轰轰烈烈。” 周晏京额角突突地跳,快把杯子捏碎:“我出什么轨了,天天往我头上扣屎盆子。幸亏你学的是医不是法律,不然让你当了法官,这双手得攥多少条冤魂。” 林语熙不明白他有什么好不承认的:“敢做不敢当,以前没发现你还是个怂包。” 周晏京冷笑:“我又变怂包了?在你眼里我的形象真是多姿多彩。” “懒得跟你吵。”林语熙转身上楼了。 周晏京烦躁得想摔杯子,杯子都拿起来了,又怕吵到老太太,只能举到嘴边,阴沉沉地喝了一口。 林语熙洗完澡出来,正好周晏京回来,拧门把手的声音响了一下。 当然没拧开,因为她反锁了。 被锁在门外的周晏京气得都想笑了:“林语熙,这是我房间,你锁什么门。” 这间卧室是周晏京的,林语熙从小住的房间在楼下,挨着赵姨,很小的一间房。 结婚之后,她所有的东西就被搬到这了,她和周晏京一块回来住的次数其实不多,在这间屋子睡觉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但她现在已经没有自己的房间了,原来那个小房间已经用作他用。 “你睡客房吧。” “我放着自己房间不睡,睡什么客房。”周晏京压着音量,不想在这时候吵醒其他人看热闹。“开门。” 林语熙不开:“随便你睡哪,你不是最爱在外面的双人床上流浪。” “行。你真行。”周晏京听起来气得不轻,“林语熙,我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派你来治我。” 之后门外没了动静,林语熙吹干头发已经躺下,又听见敲门声。她以为是周晏京。 “你有完没完?” 门外的声音是赵姨:“语熙,我给你送点东西。” 林语熙这才去打开门,赵姨送来不少东西,几套换洗衣服,还有些她常用的护肤品化妆品,和手机充电器之类的小东西。 “二少爷让我拿给你的。” 周晏京刚才出去那趟,是去买东西了? 林语熙顿了下,接过来:“谢谢你,赵姨。” “跟我客气什么。”赵姨说,“你赶紧睡吧,明天早上还要上班呢。” 林语熙嗯了声,等她走后,又把门反锁了。 把东西放好,躺到床上,她在地灯柔和的光线里安心闭上眼。 过了会忽然睁开,下床,弯腰蹲在地上,跟找宝藏似的,沿着那圈地灯找了一遍。 这的地灯跟松云湾的一样,没看到电线的线路,所以也是提前埋好的暗线?什么时候埋的? 她从小就有这毛病,很怕黑,经常做噩梦,所以睡觉必须开着灯。以前在楼下小房间,只能开台灯,亮度高的太刺眼,亮度低的,又会存在照明死角。 相比之下,这种线条形状的地脚灯能在整个房间走一圈,把所有范围都照亮,但又很柔和,不会刺眼。 不过周晏京应该没有睡觉开灯的习惯,林语熙之前没注意过,也不知道这些地灯是什么时候装的,反正结婚之后第一次在这睡的时候就有。 她实在不懂电路这些东西,研究了半天也没弄明白。 一楼。 客厅静悄悄的,所有人都已经休息,赵姨送完东西,从厨房端了一只碗,轻手轻脚打开一扇门。 床上,阖眼安睡的老太太一骨碌睁开眼,问她:“都睡啦?” “都睡了。”赵姨压着声音,在床上摆好小饭桌,把鱼汤端过来,“给您留了一碗,一直在火上煨着呢。” 晚饭时还虚弱不堪的老太太精神抖擞地坐起来,喝香喷喷的鱼汤。 “我那儿媳妇啊,一张嘴我就知道她要放什么屁,幸好我反应快!” “您可把大家都吓坏了。”赵姨说,“刚刚二少爷跟语熙好像又吵了一架。” “吵什么呢?” “我没敢过去听,不知道又为了什么事。” “他们到底为啥闹离婚,你知道不知道?” “我也不清楚,就是听外面有人传,好像是二少爷对江小姐旧情难忘,跑去美国找她……” 老太太一脸不信:“他跟那个江楠能有啥旧情,还不是那阵雅琼闹的,谈的时候也没见他上过心。江家那闺女,也是作得很,哪有我们小熙好。” “也许是瞎传的,他们小两口的事,咱们也弄不明白。” “真是没一个省心的,我再晚回来几天,这家还不得散咯?” 老太太叹了口气:“我在山上烧香念佛,日日盼着他们好,这俩孩子,怎么把日子过成这样了。” 赵姨提议:“要不找宋少爷,或者史小少爷问问?他们跟二少爷关系好,说不定知道。” 老太太点点头:“史家那小子行。他傻。套套他的话,他天天跟在晏京屁股后头跟小尾巴似的,肯定知道点什么。” 第56章 他俩早分了 早晨林语熙下楼时,周晏京和周晟安兄弟俩已经坐在餐厅了。 餐桌是长桌,有长辈在时,座位都是固定的,兄弟俩各坐一面,林语熙再怎么不想理周晏京,这种情况也不可能坐到周晟安身边去。 她刚走到周晏京旁边。 周晏京掀眸,眼尾往她身上掠了一眼,哂了声。 周晟安看他:“一大早你冷笑什么。” 周晏京端起咖啡:“你示范一下怎么热笑,我学学。” 周晟安:“……” 林语熙当然知道他别有深意的冷笑是什么意思,转身:“我去叫奶奶。” 过了会,周启禛与凌雅琼入座,她扶着奶奶坐到主位,才又坐到周晏京旁边的位置。 正吃着,见赵姨从一楼某间客房里出来。 老太太奇怪:“昨晚家里来客了?” 赵姨状似拘谨地回答:“昨天……二少爷在这睡了。” 桌上几个人动作都是一顿,奶奶立刻看向周晏京和林语熙:“好好的怎么睡客房去了?” 林语熙拿着筷子都不知道怎么答了。 周晏京若无其事道:“回来晚啦,怕吵到她。” 说着,当众给林语熙夹了一筷子菜,嘴角勾着宠溺的笑,温柔的声音腻不死人:“宝宝,多吃点。” 林语熙看看碗里的大蒜:……我谢谢你。 可能周启禛也觉得他的戏演得太恶心了,清清嗓子:“吃饭吧。” 吃完早餐,林语熙说:“奶奶,我带你去医院再做个检查好不好?田主任上周刚回霖城,我帮您约一下时间,看看他有没有办法。” 他们医院的田主任是国内胃癌最权威的专家,之前奶奶的手术也是他操刀的。 赵姨面露紧张,那可不敢做啊,一做不都露馅了。 老太太稳得很:“乖孙啊,我的病情你们田主任最清楚了,要是有的治,早就治好了。奶奶这把老骨头已经经不住折腾了,去医院也是受罪。” 她这一说,林语熙就没忍住眼泪,豆大的泪珠往下滚,她赶紧用手捂住眼睛。 周晏京啧了声,瞥老太太:“你别惹她了。” 老太太赶忙哄着:“哎呦我的乖孙,不哭了啊,奶奶这不是没事吗。你是我的小福星,你多回来陪陪我,我还能再活三年。” 林语熙心里难受:“那我今天请假,在家里陪你。” “我们乖孙这双手可是救死扶伤的手,医院还有那么多病人等着你去救呢。等你晚上下班了,再回来陪奶奶。” “那我下班尽快回来,你要是哪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 “去吧去吧。”老太太叫周晏京,“你送小熙上班去,天儿这么冷,可别冻着她。” 她甚至亲自把林语熙送到门口,看着她坐上周晏京的车,站在那目送。 等车开出院子,出了老太太的监控范围,就没必要再伪装了。 林语熙说:“你靠边把我放下就行。” 周晏京斜瞥她一眼,唇角勾着嘲弄的弧度:“怎么,想坐后面我大哥的车?” 周晟安比他们晚一步出来,车就在后面跟着。 林语熙已经懒得和他吵了,直接:“嗯。大哥的车比你的香。” 周晏京身上的黑色大衣都没他此刻的脸黑,要笑不笑地呵了声,吩咐老刘:“把车门锁死。你想坐,我偏不让你坐。” 幼稚。 林语熙把头撇向窗外。 在周家长大的那十年,除了奶奶,就只有大哥对她最温柔友好。 周家过年总是有许多人拜访,她的生日显得微不足道,没人在乎。只有大哥会在除夕夜的晚上,给她送来一个蛋糕,让她许愿,祝她生日快乐。 比起喜欢作弄她、取笑她、还总是给她添麻烦的周晏京,她当然会更喜欢稳重又绅士的大哥。 这种喜欢不涉及男女之情,毕竟大哥大她七岁,林语熙刚到周家,还是个小孩的时候,他已经是个成年人了。 林语熙对他,更多是对于一个温暖可靠的年长者的信赖,一个小孤儿趋利避害的本能。 如果必须嫁进周家,大哥显然是比周晏京更安全的选择。 回头看看这三年,不恰恰验证了她当时的想法吗? 她本来也没有奢求别的什么,嫁进周家就只是为了奶奶,安安稳稳度过三年,到期离婚就可以了。 是周晏京非要来招惹她,引诱她,始乱终弃。 如果是大哥就好了。 大哥是一个很好的人,就算不爱她,至少也会尊重她,不会伤害她。 …… 听说周家老太太回来,身体还不大好了,白天家里来了不少人探望。 史家的人也来了。 老太太在电话里念叨了一句:“好久没见小唐了,怪想他的。” 史夫人来的时候,就把鬼混到半夜才回家、人都没睡醒的史唐从被窝里刨出来,提溜着耳朵带了过来。 史唐困得要死,到了发现周晏京不在,更没劲了,坐在客厅里听几个长辈说话,听得直打呵欠,没一会就歪在沙发睡着了。 等他一觉醒来,好家伙,下午了,他妈跟他嫂子人都走了。 “我靠。”史唐都懵了,“我妈不要我了?” 老太太慈眉善目地坐在对面:“都是自己家,困了就在这睡,一会你哥就回来了。来,吃点鸡爪。” 赵姨端了一大堆吃的喝的过来,史唐从小没少在周家混,也不拘束,老太太投喂什么他就吃什么。 他正吃得美,老太太忧郁地叹息一声:“晏京跟语熙又吵架了,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我这年纪大了,孩子有什么事,都不告诉我,替他们干着急。” “他俩不都离婚了,您还管他们干嘛啊。”史唐说,“我哥喜欢江楠姐,让他俩结婚得了呗。” 老太太瞧着他:“你哥跟你说的?” “啊这……这还用说吗?”这事对史唐来说就跟草是绿色的一样,一直都这么觉得,你要硬问草有没有说过自己是绿色的,那还真把他问得挺懵。 “他跟江楠姐都谈了多久了,江楠姐大学出去留学,我哥还等了她几年呢,要不是我嫂子横插一脚,结婚的就是他们俩了。” “他俩早分了。” “对啊,结婚之前分的呗。” 老太太一听,得,这2G网速度还没自己快呢。 “江楠去留学的时候他俩就分了。” 史唐条件反射地说了句:“你放屁呢吧。” 说完刚想滑跪认错,老太太哼了声:“我放你。” “我不跟你聊了,你净跟着你哥屁股后面吃屁了,一点事都不知道。”老太太起身,放弃从他这撬话的打算,“没用的东西,我断网三年都比你知道的多。” 史唐:“……” 开始怀疑他跟他哥这么多年的感情,是不是塑料的了。 “不是,我怎么不知道他们分了啊,他俩感情不挺好的吗?我哥结婚之后不还跑去美国找她,在那待了两年多,前阵子才回来。” “他去纽约是因为华尔街在那,全球的金融中心在那,不是因为江楠在那。” 老太太肃着脸:“我孙子那么厉害,事业做得有声有色,叫别人望尘莫及,你们眼里怎么就只看见江楠了?” 第57章 老太太作妖 晚上一下班,林语熙出来时,周晏京的宾利停在医院门口。 老刘恭敬地帮林语熙打开车门,林语熙瞥一眼车里的周晏京:“你怎么来了?奶奶又没在这盯着你,何必……” 何必做戏那么全套。 她话还没说完,周晏京直接把手里的手机朝她一转。 屏幕上赫然是奶奶的脸。 奶奶笑眯眯地说:“你下班了,他去接你不是应该的吗。快回来吃饭,今天给你做了糖醋小排骨。” 在奶奶的视频直播监督下,林语熙只好上了周晏京的车。 周晏京挺忙的,为了多陪老太太推了一些行程提早回家,路上电话不断。 快到家的时候,林语熙趁他讲完一通电话,转头问:“协议你还没拟好吗?” 周晏京眼睛都没抬,散漫的声线:“律师病了。我又不是周扒皮,还要人带病工作?” “算了,那我来拟吧。”林语熙说,“也不是很复杂的东西。” 周晏京掀眸扫她,语气多少有那么一丝阴阳怪气:“林医生真是多才多艺。” “那不然呢?指望你不如靠我自己。”林语熙想快刀斩乱麻,“明天吧。我中午可以去你那一趟。” 周晏京:“明天我有约。” “后天呢?” “后天出差。”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归期不定。” 林语熙皱了皱眉:“那我签好字送到你公司,你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签字办手续。你就算日理万机,一分钟的时间总抽得出来。” 周晏京神色也淡了,好似突然被人扫了兴致,靠着座椅把手机丢到一旁。 “下周一吧。” 到家时两人一起进的门,当着老太太的面,都像没事人一样。 晚上她没有再锁门,怕老太太发现,但周晏京也没回来住。 之后周晏京果然出差去了,他不在,林语熙眼不见心不烦。 老太太却很不满,每天晚上拿着林语熙的手机给周晏京打视频,每次打还必要拉上她一起出镜。 周晏京正在一个饭局上,半道接视频的时候被人看见名字,取笑了一通:“嫂子每天查岗查得真准时啊。” 周晏京意味不明地哼了声:“这是你祖奶奶。” 刚一接通,老太太就不高兴地噘着嘴:“几天了还不回来,你的项目重要还是我的老命重要?” 周晏京道:“要不你把我的命拿去吧。” 席上有熟人去周家拜访过,认出老太太,其他人赶忙跟着一叠声问候。 此起彼伏的巴结声里,周晏京看着屏幕角落里被迫出镜的身影。 林语熙不爱交际,发现他这边人多,就往旁边让了让。 脸和大半边身子都出了镜头,一双手还在画面里,正给老太太按摩腿,十指如青葱,皓腕赛雪。 有人递了烟过来,周晏京嘴角衔着,对方用手拢着火替他点上,说了句:“这是嫂子吧?一看手就漂亮。” 周晏京眼皮一掀:“让你看了吗。” 对方讪讪地,赶忙闪开一些。 周晏京把手机收回来,赶走了那帮阿谀奉承的家伙。 “明天回。” 林语熙在周家住了几天,每天一下班就回去陪奶奶,周末也是。 备受冷落的虞佳笑开始有意见:“你确定她不是装的吗?想把你拴在周家不让你走。你家那个小老太,可是个成精的。” “你不要小人之心。”林语熙警告她。 “行行行,我小人之心。你就是典型的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挂了电话,林语熙继续切水果。 老太太撮合她和周晏京的意思不要太明显,但不管她是真的还是装的,身体不好的确是事实,多陪几天,往后有一天她真走了,林语熙就能少遗憾几天。 老太太想吃水果酸奶,她挑了几颗最红的草莓。 毕竟是一双拿手术刀的手,她虽然总是掌握不好火候和调料,刀工却进步神速。 把草莓切成一片一片厚度均匀的薄片,严谨程度堪比实验室。 “你要不直接切成丝串成线,缝件草莓毛衣得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周晏京靠在后面岛台上,冷不丁响起的人声吓了林语熙一跳,手里的刀一抖。 她嘶了一声,抬起手指,食指上划了一下小口子。 周晏京立刻直起身,把她的手拉了过去:“怎么这么不小心。” 林语熙没好气:“不是因为你在这吓人吗。” 她把手抽回去。 “别动。”周晏京强硬地攥住她手,叫佣人去拿医药箱,“老太太非要我来看着你,切个水果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危险,可能怕你被草莓吃了吧。” “你做什么亏心事了,我说句话都能把你吓成这样。” 这里常备的药箱很大,药物种类齐全,他在里面翻翻找找。 林语熙伸手要拿生理盐水,他抢先一步拿走。 用生理盐水给她清洗完伤口,再用酒精棉球消消毒,最后拿纱布缠了好几圈。 “行了吗?”他还挺自信,“我医术比你厨艺好多了。” 就一个小伤口,都扯上医术了。 林语熙举着一根快胖成冰棍的手指,直接动手拆了:“贴个创可贴就可以了。” “不识好人心。”周晏京瞥着她切成薄片的草莓,“我们家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破产了吗,草莓都得切片吃?” “没让你吃,我给奶奶切的。”林语熙端着弄好的酸奶碗走了。 吃饭时,林语熙照旧坐在周晏京旁边,但两人谁也不看对方一眼。 最近周启禛跟周晟安只要不忙也都每天早早回来,餐桌上不算热闹,大家都安静地吃饭,但老太太眼尖得很,就是能看出林语熙和周晏京之间的气氛不对。 “怎么都不说话呀?又吵架了?”说着瞪周晏京,“你又欺负小熙了?” “瞧你偏心的,我刚回来,上哪欺负她去。”周晏京说,“你怎么不问问是不是她欺负我了呢?” “欺负你也是你活该!”奶奶刚说两句,就有些喘不上气的样子,林语熙怕她气着,赶忙道:“我们没吵架,好着呢。” “真的?” “真的。”林语熙一脸诚恳。 奶奶似乎还有点怀疑,要他们证明:“那你们站一块,手拉着手,看着对方的眼睛,对视一分钟。” “不用了吧……”林语熙才不想跟周晏京玩对视。 奶奶起身走过来,一手拉着一个,直接把她和周晏京从椅子上扯起来,往一块推了推,让他们面对着面。 林语熙浑身抗拒,不想靠近周晏京,脸也往一侧扭开:“奶奶……” 周晏京同样没看她,懒散道:“又不是三岁小孩,还玩这个,幼不幼稚。” 奶奶:“你看,就是吵架了!” 凌雅琼忍不住道:“他们年轻人的事,您就别操心了。” 奶奶瞪着眼睛:“我看你就是不盼着他们好!” 平白一口黑锅,凌雅琼说理都没处说。 老太太捂着胸口长吁短叹:“我都这把岁数了,活也活够了,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们两个,你们不把日子过好,我走了都不安心……” 中间夹杂几声弱不禁风的咳嗽。 林语熙最听不得这种话:“你别这么说。” 老太太是真能作妖,周晏京无奈地妥协:“好了好了,我看,行了吗。” 说完低头看看一脸抗拒的林语熙:“你再不配合,她一会给你表演个吐血。” “……” 第58章 舍不得跟你离婚了 林语熙不明白好好地吃着饭,怎么就跟上课忽然被老师拎起来一样,还非要她和周晏京对视。 对视什么啊。 在一群长辈面前。 偏偏无理取闹的是奶奶,她一点办法没有,只能配合,咬了下嘴唇,把脸转过来。 但还是不想看周晏京,只盯着他领带上的暗色花纹。 周晏京垂眼看着她,林语熙绷着脸,跟头小倔驴似的,盯着他胸口,就是不看他。 老太太在旁边忧郁地问:“小熙,你怎么不看他眼睛呢?” 林语熙心里叹了口气,无奈地把眼睛抬起,正好对上周晏京垂下来的眸光。 四目相对,在很近的距离,毫无阻碍。 周晏京静静看着她,样子难得的认真。 她眼睛生得很好看,看人时像两颗水润莹亮的黑宝石,水灵灵的,又很安静,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力量。 笑起来的时候又会变得很亮,光华璀璨,好像整个宇宙的星星都藏在她眼睛里面。 直视对方的眼睛是一件很赤裸的事情,磁场的黏连,有丝的拉扯,每一秒钟都会滋生无限的化学反应。 四周变得很安静,什么声音都消失了,那些争吵和敌对好像都在此刻化为乌有。 只剩下眼前这个人。 慢慢地,周晏京心里起了一些微妙的波澜。 旁边周启禛跟周晟安都看着,林语熙尬得简直脚趾抓地。 她抿着唇在心里计时,想赶紧撑过这一分钟,完成任务就完事。 数到二十九的时候,周晏京忽然唇角一翘,笑起来。 然后越笑越厉害,呼出的气息都轻轻扑在林语熙鼻尖。 “……”她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想笑就笑了。”周晏京自己也说不明白为什么,总之就是看着她,忍不住就想笑。 他眼底蕴着笑意,像一层柔和轻快的波纹轻轻漾开来:“可能你长得好笑吧。” “……” 林语熙不想理会他,可因为对视着,所以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他眼神的变化。 像芝士拉起的丝,黏连不断,缱绻深情,让人觉得温柔,好像在被他深深爱着。 她被这样的眼神望着,浓长的睫毛不由得颤了颤。 但她太清楚,眼前这双褐色的眼睛,看她时有多深情,就有多会骗人。 她在心里警告自己,不要再上当了。 他就是看条狗也一样能这么深情。 周启禛堂堂一个集团董事长,也不懂自己为什么要在这看自己的儿子跟前儿媳妇缠缠绵绵地对视,说出去让人以为他有什么奇怪的癖好。 他清清嗓子,刚想让他们别看了,坐下吃饭,被老太太瞪了一眼。 “小点声!别吵着他们!” 周启禛:“……” 不可否认老太太这招的确立竿见影,周晏京这会心里什么火气都没了,跟化了的巧克力似的,软塌塌,黏糊糊。 他勾住林语熙的腰,把她带到怀里。 明知身在死局,这时候却想把一切抛到脑后。 只想吻她。 别的什么都不要管了。 老太太奸计得逞,弯着眼睛偷笑。 周晏京搂着林语熙细软的腰肢,喉结滚动,鼻尖擦过她,想要吻下来。 他低下头的时候,林语熙把脸转开了。 “一分钟到了。” 周晏京的动作停在那。 林语熙从他怀里后撤出来,他脸上原本温柔含笑的神情,随着她的动作一起消失。 笑意无声敛去,慢慢变成一片淡漠。 没亲成,老太太颇失望,但她看自己孙子那样,明摆着是想亲。 她很高兴,乐呵呵地说:“小熙脸皮薄,你们回房间再亲。” 林语熙坐下来吃饭,没说话。 后半程,周晏京意兴阑珊的,菜没吃几口。 晚饭后,周晏京一个人坐在露台的藤椅上,深冬的冷风吹着他深邃英挺的脸,上面一点神色都没有。 咬在唇间的烟兀自燃着,他一动不动,半眯着眼眺着夜色。 有脚步声走来,周晟安将一瓶酒和两只杯子放到玻璃圆几上,在一旁的位置坐下。 他倒了两杯酒,“不回去睡觉,一个人在这想什么呢。” 周晏京看着远处深蓝的夜幕,过了会才慢慢道:“大哥,有时候我挺羡慕你的。” “羡慕我什么。”周晟安问。 “从小到大,所有的好东西都是你的。爸妈的偏爱是你的,器重是你的,周家的一切都是你的。” 周晏京说:“全世界都是你的。” 周晟安脸上并无意外之色,仿佛早就知道一样,他只是道:“晏京,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的自由。” 周晏京唇角扯着自嘲的弧度,姿势懒怠地靠在藤椅里:“一个人得到的所有东西都在暗中标好了价格。你羡慕我的自由,我不需要去上继承人需要上的课程,不需要掌握你从小就被要求掌握的技能,不是因为我有特权,大哥,那是因为我被剥夺了这个权利。” “所以你去美国就是为了向爸妈证明,没有周家你也可以成就一番事业吗?” “也不全是。”周晏京把烟从嘴里拿下来,掸了掸烟灰,垂下的眼睑盖住了他的眼神。 “我想证明我并不比你差。” 周晟安沉默片刻:“晏京,其实你不需要证明什么。” “是啊。”周晏京笑了下,带着几分难以解读的晦涩,他抽了口烟,语气又淡下来。 “证明了也没什么用。” …… 林语熙洗完澡拿浴巾的时候,才发现浴室放浴巾的架子上是空的。 周家的佣人都是用了很多年的老人了,不应该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就算今天忘记补新的,也不该连备用的都不见了,昨天这里还有。 她很难不怀疑又是奶奶搞的鬼,故意让她没有浴巾可用,只能喊房间里的另外一个人帮忙拿。 所以现在已经从对视过渡到让她果奔了是吗? 这老太太真是用心良苦。 不过她应该不知道,周晏京其实都不回这个房间睡的,搞这么一出也是白搭。 但即便房间没人,光溜溜地跑出去也需要勇气,林语熙不得不顶着一身湿漉漉的水从浴室出来,小心翼翼地去衣橱拿备用的毛巾。 她打开柜门,抬手取毛巾,就在这时房门被人打开,周晏京踩着散漫的步子走进来。 目光触到她时,他脚步一滞。 林语熙的脑子在那一刻炸了一下,也愣住了。 她还保持着抬手拿东西的动作,湿润的黑发瀑布一样披在肩上,身上未干的水还在流淌,滑过她发懵的脸,修长的天鹅颈和细薄的锁骨,蜿蜒地越过高峰,走过那片雪白柔韧的腰。 她浑身上下没有哪里不漂亮的,臀部饱满流畅的弧线,再往下是骨肉亭匀的腿,又白又长。 几秒钟后——或者更短,周晏京从那个活色生香的画面里回过神来。 他挑了下眉。 “我说老太太收了我的酒非要赶我上来,原来给我备了份这么大的礼。” 林语熙慌乱地从衣柜里扯了一块布出来,也不知道是什么,胡乱裹到身上遮住自己。 她抿着唇说:“浴室没浴巾了。” “看出来了。”周晏京还站在那,大大方方欣赏着,丝毫没有回避的意思,“老太太好算计。” 他不走开,林语熙总不能当着他的面换衣服,她皮肤发着烫,被他盯得恼火。 “你看够了吗?” “你要是这么问,那当然是没看够。”周晏京视线漫不经心地在她身上游走。 “怎么办,有点舍不得跟你离婚了。” 第59章 明天民政局见 林语熙攥紧手里的布料,整张脸都是红的,但不是羞红,而是一种被愤怒和屈辱烧起来的涨红。 “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兴许是酒劲上头吧,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她仿佛遭受了什么奇耻大辱的反应,像一根针轻轻刺在周晏京的神经末梢。 挫败和愠怒击打着周二公子的自尊,杂乱无序的鼓点一样,他既清醒又失智,嘴角勾起两分轻佻的笑说: “还能是什么意思。” 他迈腿,一步步走到林语熙跟前,每一个散漫的步伐里都带着侵略感。 把她逼入死角,退无可退。 “你干什么?”她想从旁边钻出去,被周晏京一把拖回来,压到柜子上。 她身上那块布捉襟见肘,挡前顾不了后,周晏京指腹触到她的背。 本来是无心的,但摸到了,就顺手摩挲几下,细腻柔滑的手感,跟水豆腐似的,还带着微微潮气。 空气里全是她身上的香气,湿润又活跃地往他鼻子里钻。 周晏京呼吸重了一下。 真他妈地不想离了。 他垂着眸子,落下来的目光幽深难辨,语气倒是十足的轻浮,像个纵横情场玩世不恭的浪荡公子哥。 “林语熙,不如你再跟我几年,我大哥有的我都有,他会的我也都会,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他话音未落,被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得偏过脸去。 林语熙整个手心都被巨大的作用力震得发麻:“周晏京,你真混蛋!” 她尾音带颤,连同整个身体,都在悲愤之中发着抖。 “我就想要一点尊重,把我当个人,不是你心血来潮了玩一下,腻了就丢开的玩物!” 周晏京维持着那个偏头的动作,许久都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那一巴掌仿佛用尽了林语熙所有的力气。 自己到底爱过一个什么样的人呢?到今天,她好像越来越看不透了。 只是觉得可悲,她竟然爱过这样一个人。 “你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一个要是不够,你可以再找两个,三个,随便你怎么玩。” “比我漂亮的大把,她们都比我知情知趣多了,会哄你周二公子开心。” “你放过我吧。”林语熙筋疲力尽地说,“我求求你,放过我吧。” 半晌,周晏京低声笑了一下,像笑,又不是笑,眼底藏着看不懂的情绪。 他理了理衣襟,重新拾起自己贵公子的风度,风轻云淡地道了歉: “抱歉,喝多了,你当我没说。” 林语熙看着他,仍然是戒备的眼神。 周晏京往后退了半步,手揣进兜里,姿态从容,眼神清明,好似酒醒了,或者从来就没醉过。 “你走吧,老太太那我去说。她没病,装的,刚还偷偷叫人送外卖。” 林语熙随便从衣柜里拿了身衣服,去洗手间换上,然后把房间里自己的东西全部一股脑塞进包里。 周晏京还站在原地,只是背对她的姿势不知何时转了过来。 他倚着门,不声不响注视着她的动作,又像走了神,焦点不知落在哪里。 “明天民政局见。”林语熙说。 他道:“好。” 林语熙下楼到奶奶的房间,敲了敲门,拧开门时赵姨正慌里慌张地把炸鸡往床头柜里藏。 “……” 赵姨的动作在林语熙的注视里僵住,空气诡异地静默片刻。 床上的老太太一副下一秒就要断气的样子:“这辈子,不知道还能吃几顿肯德基……” 林语熙没有大吵大闹,质问她为什么要装病,只是说:“你实在嘴馋就吃两口,但是这东西不能多吃,你自己的身体自己要有数。” 奶奶一听她语气 不太对,再一看她手里拿着包,急了,回光返照一样弹坐起来。 “你拿着东西是要去哪啊?你要走?” “你是不是已经知道我跟周晏京离婚的事了?”林语熙问。 奶奶也装不下去了,掀开被子就要下床:“以前不是还好好的,离什么婚啊!是不是这小兔崽子刚刚又欺负你了?我打死他我!” 林语熙把气冲冲就要去揍孙子的老太太拦住。 “我们从来就没好过。他爱的不是我,我现在也不爱他了,当初结婚也是为了您,说好的三年,既然现在身体无恙,就不要再强求了。” “谁说他不爱你了?你不要听外面的人瞎说,我的孙子我知道……” 林语熙:“他亲口说的。” “什么?”老太太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林语熙把她扶回床上,让她躺好。 她在床边坐了一会,轻声道:“奶奶,我这三年真的很难过,一点都不开心,您不要再勉强我了,可以吗?” 老太太看着她安安静静的样子,心疼地红了眼:“怎么会这样呢……” 林语熙冲她笑了笑,故作轻松地说:“虽然我跟他离婚了,以后也不是周家的人,但我心里永远把您当我的亲人。我会经常来看你的,你要是想我就给我打电话,咱们俩的感情跟他们没关系。” 她帮老太太掖好被角,拿起包起身。 老太太又掀开被子:“我送送你。” 林语熙拗不过,让赵姨给她披了件厚外衣。 老刘已经在院子里等着了,车上提前开了暖气,并不冷。 奶奶一直把她送到车上,叮嘱老刘一定要把人安全送到家门口再回来。 她拉着林语熙的手不放,絮絮叨叨地嘱咐了半天,到最后实在没什么可说的,才依依不舍地松开手。 “到家了给奶奶报个平安。” 林语熙强忍着:“嗯。我走了,奶奶。” 等车开出院子,后视镜里看不见老人张望的身影,林语熙的眼泪终于抑制不住地滚落下来。 她弯下腰,捂住眼睛,掌心慢慢被泪水盛满,从指缝里溢出来。 直到再也压不住嗓子里的哽咽,极力压抑的抽泣声引得老刘向后看了好几眼。 作为司机他本来不应该置喙主雇的私事,但林语熙的年纪不比她女儿大几岁,看着她连哭都不发出声音的样子,老刘心里很难不动容。 “其实二公子很在意您的。” 林语熙把袖子按在眼睛上,慢慢让情绪平静下来:“刘叔,全世界只有你这样说。” 老刘无声地叹息。 他也不知道两个人怎么会搞成这样,明明刚结婚的时候那么恩爱,明明两个人看着都很在意对方。 他想起上次林语熙在酒吧喝醉,周晏京去接,回家的时候全程把人抱在腿上。 林语熙醉得没意识,他抱着,捏捏鼻子,揉揉脸蛋,跟靠在他怀里昏睡的女人说话: “睡这么死,把你卖了得了。” “林语熙,把你卖了会自己找到回家的路吗?” 一会又变卦,在人家嘴唇上亲一口:“算了,不卖了。” “笨成这样,怕你找不回来。” 第60章 办手续 早上周晏京下楼时,老太太拄着拐杖气势汹汹地在客厅坐着,正等着审判他。 一见他就喝道:“小兔崽子,你给我过来!” 周晏京看起来没睡好,眉眼有两分疲态,喝了口黑咖啡:“又怎么了,祖宗。” 老太太一脸怒容,质问他:“我问你,你到底爱小熙还是那个江楠?” “一把年纪还这么八卦呢。”周晏京心不在焉的。 老太太火冒三丈:“你别给我吊儿郎当的!当初你是怎么跟我保证的,啊?你又是怎么做的?你看看你把我们小熙都欺负成什么样了!” “我不管,你赶快给我跟那个江楠断干净,去给小熙道歉!” “你把家里搅得还不够乱吗?”周晏京灌毒药似的把剩下半杯咖啡灌下去,穿上西服外套打算出门,“以后我的事你别插手了。” 老太太气得,拿起茶几上的茶杯就往他身上扔。 周晏京躲都没躲一下,可惜她扔偏了,杯子从他旁边砸了过去,几滴茶水溅到崭新笔挺的西服上。 周晏京啧了声。 他一向讲究,今天却懒得再上去换一件,拿过佣人递来的毛巾随手擦了一把就丢开。 “都老眼昏花了还要做技术性动作,要不我站近点给你砸。” 老太太更火大了,腾地一下站起来,扬起拐杖:“我敲死你个龟孙子!” “骂我可以,别骂你自己。”周晏京抬手接住拐杖,顺势把人扶回沙发坐着,“少操点闲心,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努力活到一百二十岁就行了,其他的事别管。” 说完弯下腰,在老太太花白的头发上亲了一下:“乖。” 老太太被他整得,一口气窝在嗓子眼,又气,又发不起来。 …… 宾利在民政局对面的路旁停了快半个小时,那道纤瘦的身影一出现,老刘扭头看看后座的男人。 周晏京叠腿而坐,隔着玻璃往对面看着,没动静。 林语熙穿着一件白色翻领大衣,站在民政局门口,风把她的长发吹得有些乱了,乌发飞扬着。 她低头看了好几次表,眉心越蹙越紧。 老刘试探地开口:“二公子,您还去吗?太太好像等得有点着急了。” 周晏京好像没听见他的话,仍然保持着那个姿势。 直到林语熙好像冻得有点冷了,往手上呵了口气。 他终于有了动作,开门,下车。 约好的九点,已经过了五分钟了。 离婚也不能守时吗。 林语熙给周晏京拨了通电话,响了两声,对面接起来,她说:“你就不能准时一次吗?” 背景里有车声,周晏京声线在嘈杂的噪音里显得很散漫:“那么着急干什么,晚离两分钟你会有什么损失吗?” 林语熙怕他又整什么幺蛾子,皱了皱眉:“我会损失两分钟。” “林大医生的时间真宝贵。”周晏京哂道,“那怎么办呢,不然我也站门口等你等两分钟,还给你,行吗?” “……” 什么诡辩逻辑。 这时林语熙已经察觉到什么,转头往人行道看去。 行道树光秃萧条,周晏京挺拔的身形穿着黑色大衣,与深冬萧索的背景相适配。 他挂了电话,穿过马路,朝她走来。 走到面前,林语熙收起手机,转身:“进去吧。” 两个人坐在民政局里,林语熙把协议浏览完,在右下角签上名字,半秒钟的犹豫都没有。 周晏京全程看着她,等她签完了字,才开口。 “不再仔细看看吗,不怕我给你藏个陷阱?” “你不是挺大方的吗,给了我松云湾那套房子,补偿金也是当初约定的双倍。” 林语熙把协议推过去。 周晏京看她一会,没再说什么,拿起笔刷刷写了名字。 一式三份,一份在民政局留底。 工作人员按照流程询问了一些问题,大部分都是林语熙在答。周晏京话不多,但还算配合。 材料提交上去,登记完,工作人员告知他们:“三十天冷静期,到期后三十天内来申请发离婚证,要是过时间没来的,自动视为撤回离婚申请。” 从民政局出来,周晏京道:“我送你。” “不用了。”林语熙说,“我已经叫好车了。” 她抬脚往下走,周晏京在后面叫了声她的名字。 “林语熙。” 林语熙回头。 他站在台阶上,目光幽幽沉沉望着她。 林语熙等了几秒:“没话说我走了。” 周晏京道:“我这几天要出趟国,你什么时候有空,叫杨康陪你去办过户手续。” “知道了。” 林语熙走到路旁,周晏京又叫住她。 林语熙:“又怎么了?” 他慢悠悠道:“到时间记得来拿离婚证,可别耍赖。” “你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车到的时间刚好,林语熙拉开车门,正要上车。 “林语熙。” 她不耐烦地转头:“你能不能一次性说完——” 周晏京的靠近无声且出其不意,她毫无防备,刚回过头,脸就被他掌心捧住。 还没说完的尾音也被落下来的吻堵住。 林语熙眼睛倏地睁大。 她在很近的距离看到周晏京鸦黑的睫毛和紧闭的眼。 唇上温凉的触感,还有滚烫的气息。 这个吻开始得毫无预兆,结束得也很突然,就像仓促一现的昙花,只在她唇上停留了很短的刹那,快得让人来不及捕捉。 最多一秒钟。 在她反应过来想推开周晏京之前,他已经放开她。 什么也没说,既没给她一个解释,也没留给她骂他的机会,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 只剩林语熙在原地愣着,看着他越来越远的背影。 就像经过路边被一只狗毫无预兆地蹿出来咬了一口就跑掉。 茫然,且莫名其妙。 到办公室时,她桌子上放着一大捧花,鲜红浓艳的玫瑰,散发出浓浓香味。 同事哎呦哎呦地起哄:“林医生,谁在追你啊?” “刚离婚就有人追,我们林医生果然抢手啊。” “对了,你早上去办手续办得怎么样啊?现在的政策对我们女人是真不友好,搞什么离婚冷静期,前阵子不是才出了案子,一个男的在冷静期里反悔了,拿刀把女的捅成了重伤……” 没说完就被另一个同事斥道:“哎,你这嘴能不能说点吉利的。” “没关系。”林语熙笑笑,“办得挺顺利的。” 她拿起花,想看看有没有卡片。 其实从小到大,追她的人并不多。 她不擅长也不热衷社交,身边并没有很多男生追捧,以致于她从没觉得自己多漂亮过。 一直到高三,才有一个经常一起参加英语竞赛考试的男同学跟她表白。 那天放学被英语老师留下来讲竞赛的事,结束之后有点晚,男同学送她回家。 快到周家的那个小路口,男同学突然抓住了她的手。 林语熙当时吓了一跳,发现他掌心紧张得出了汗。 他说了很多话,林语熙没听进去几句,可能因为当时天黑,他的触碰也没有经过她的许可,她觉得不太舒服。 然后就看见不远处,路灯下,江楠抱了周晏京的腰。 她怕周晏京看见,告诉凌雅琼她早恋,那她又得挨一顿骂,抽出手就走了。 之后,可能是被拒绝了觉得尴尬,男同学就再也没和她说过话。 林语熙身边接触的人就那么几个,这阵子唯一有可能送花的也就是谭愈了。 她没找到卡片,以为花是谭愈送的,觉得有点棘手,她并不希望事情往那个方向走。 思来想去,中午的时候她给谭愈发了一条信息。 【花我收到了,谢谢,下次还是别送了】 谭愈的回复很快过来。 【我没送花】 林语熙一愣,赶紧道歉,字刚打了一半,谭愈仿佛经过一番纠结,又发来一条: 【但我可以送】 林语熙尴尬得要死:【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搞错了,应该是别人送的,真的不好意思,你当没看见吧】 谭愈估计也没搞懂她的迷惑行为,只配合地回了个【好】。 林语熙简直服了自己,把那束被她放到桌子底下的花拿起来,里里外外翻找有没有卡片。 “奇怪……”她什么都没找到,纳闷不已,到底是谁送花,连个名字都不留? 总不能再发个朋友圈去问谁送的吧,嫌自己社死范围不够宽广吗。 刚好漫姐回来:“哟,谁送的花啊这么漂亮!怎么没人送我花呢。” 林语熙正发愁怎么处理呢,她这没花瓶,扔了怪可惜。 “你要吗?” “要啊!真的给我?”漫姐喜出望外接了过去,抱着花深深嗅了一口,“我最喜欢花了。” 第61章 我周晏京他妈地被老婆抛弃了 院长下午开完会刚回到办公室,苏橙正在他门口蹲守,蹬蹬蹬跑过来:“姑父!” 院长似乎并不是很想看见她:“你怎么又来了?我不是说过,没事别来找我。” “我不是听你的话,好几天没来了嘛,我今天真的有很重要的事给你说!” 苏橙没脸没皮地跟在他后面进了办公室,一关门就迫不及待地说:“林语熙跟那个周家二公子离婚了!这次是真的,他们早上都去民政局办手续了!” 院长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真离了?” “千真万确,我亲耳听到的,她自己说的!” “那也跟你没关系。” 院长还是有所忌惮,毕竟他跟林语熙又没什么仇怨,犯不着为了一个小医生,去冒得罪周家的风险。 “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别天天老去招惹她,给我捅娄子。” “不是啊!”苏橙着急,“她都离婚了,没后台了,那能不能让她把晋升名额还给我?” 院长猛地一拍桌子:“什么还给你,你以为晋升是儿戏吗,还嫌你上次闹的不够大是不是?” 苏橙吓得一哆嗦。 “给我滚回去上班去!” “姑父!” 院长横他一眼,苏橙不敢再闹,一跺脚愤愤不平地走了。 …… 圣诞节,虞佳笑推了他们同事的聚会,跑来林语熙家里跟她一块庆祝。 她从公司偷了一棵装点好的圣诞树回来,搬上楼的时候费了老大劲。 那棵树相当伟岸,又点缀了许多七零八碎,一路走一路掉一路捡,好不容易挪到客厅,林语熙累得腰都疼了。 “你老板有你真是他的福气。” “那可不是,我刚帮他拿下了一个大单呢!” 她还带了几瓶酒,两人盘腿坐在地毯上,林语熙新学的菜谱,做了意式肉酱千层面,虞佳笑吃到第三口的时候实在忍不住。 “你确定这是千层面不是千层抹布?” 林语熙气势不足:“也没那么难吃吧,我觉得还能下咽。” “也是,人饿极了鞋底子都能啃呢。” “……” 虞佳笑倒了满满两杯红酒:“来,恭喜你摆脱渣男,走进新生活!” 林语熙笑着和她碰杯:“同喜同喜。” 两人第一杯酒还没喝完,门铃叮咚叮咚响了,虞佳笑拍拍屁股起来:“我去开门!” 林语熙扭头看,却见她刚打开门,二话不说呼哧一下就往回关,门外的人把脚卡在门缝里,使劲往里挤。 谭星辰用力到呲牙咧嘴,“你把我!脚趾头!夹断了!” 虞佳笑恶狠狠:“我夹不死你!” 两人在门口你争我夺地斗了半天,门板都快被挤变形的时候,外面传来谭愈无可奈何的声音:“虞小姐,看在我的面子上放她一马吧,她那条腿刚好。” “靠, 你竟然带帮手!” 虞佳笑到底还是松开了门,林语熙听见声音也从客厅出来了,意外地看看兄妹俩。 “你们怎么来了?” “来送外卖。”谭星辰回头把谭愈手里拎的一大堆东西接过来,抢着邀功,“披萨、意面、炸鸡、小龙虾、卤味、烧烤还有甜品,想吃什么应有尽有!” 要不说俘获一个人要先俘获她的胃呢,刚吃过抹布的虞佳笑心动写在直勾勾的眼睛里。 但她还是故意为难谭星辰:“我想吃冰淇淋蛋糕。” 谭星辰一咬牙:“我给你点!” 林语熙想起自己前两天问谭愈“要花”的行为,还有点尴尬:“你来送星辰吗?” “倒也不是专门为了送她。”谭愈道,“我爸妈这几天回乡祭祖了,星辰非要来跟你们一块过节,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收留我一下吗?” 话都说到这份上,林语熙自然不好在这种节庆的时候赶人走了。 虞佳笑跟谭星辰说悄悄话:“啧啧啧~你哥哥很会哦~” 谭星辰捂住她的嘴:“嘘……你知不知道作为一个优秀的僚机,最重要的就是在该闭嘴的时候闭嘴。” “放心~”虞佳笑嘿嘿笑,“这门婚事我已经批准了!” 她真觉得谭愈挺不错的,绅士礼貌知进退,比周晏京那个人渣不知道好多少倍。 东西太多,茶几不够用,被挪到一边,食物在地毯上铺开摆了一大片。 林语熙又拿来两只干净的杯子,虞佳笑跟谭星辰在投影仪上找了一部电影播着。 客厅的大灯关了,留两盏落地灯,光线刚刚好。 几人靠着沙发,喝着小酒聊着天,氛围轻松闲适。 谭愈听说被冷落在一边的千层面是林语熙亲手做的,问:“我能尝一下吗?” 林语熙赶紧道:“那个很难吃的,你还是吃这些吧,这么多也吃不完。” 谭愈已经尝了一口,并咽了下去:“还好,不难吃。” 他真的将那份千层面都吃完了,林语熙都惊呆了:“你真的不用勉强自己。” “抹布你都能吃得下去?”虞佳笑一拱手,“佩服佩服。”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端。 “这谭星辰什么时候跟我嫂子这么熟了?” 史唐跟人玩了会牌,大喇喇地翘着腿,坐在沙发上刷朋友圈。 “这是我嫂子家吗?收拾得还挺温馨。” 他一边刷一边评价,“愈哥怎么也去了?” 旁边单人沙发上,一整晚心不在焉的男人一顿,咬着烟,伸手把他手机拿了过去。 五分钟前谭星辰发了一条朋友圈。 背景在林语熙家里,吃的喝的红的绿的,弄得很热闹。 谭星辰跟虞佳笑的大脸一左一右,占据了二分之一的屏幕,后面还坐着两个人。 周晏京把烟从嘴里拿了下来,微眯着眼,盯着那张照片。 林语熙坐在地毯上看电影,抱着膝盖,姿势很放松。 谭愈坐在她身边。 她专注地看着电影,旁边的男人在她注意不到的地方,专注地看她。 烟在周晏京手里捏成了V形。 “这么缺老婆,撬墙角都撬到我这来了。” “愈哥这事是干得不太厚道。”史唐说,“虽然你跟我嫂子已经离了,她跟谁在一起都跟你没关系,愈哥想追她,你也管不着,但怎么说也是朋友,他就不能晚两天再追吗?” 还没说完,周晏京就把手机撂了回来,差点砸他嘴上。 顶灯橙黄的光线在周晏京眉眼间投下阴影,那双眸子乌沉沉。 声带也像刚从冰箱零下十八度的冷冻层里拿出来:“喝酒堵不住你的嘴?” 史唐看他那样子,纳闷:“你终于跟我嫂子离婚了,好不容易解放了,怎么看着也不高兴啊。” 这个圈子里一点秘密都没有,周晏京刚跟林语熙去完民政局,消息就不胫而走了。 史唐本来还想大肆庆祝一下,但是当天周晏京就去了冰岛,直接断联,谁都找不着,直到昨天刚回来。 趁着圣诞节,史唐喊了一帮兄弟们来喝酒热闹,给他哥庆祝。 结果出去玩了一趟的周晏京看着心情比之前还差。 别人都在喝酒玩牌,搂着小明星调情,他全程意兴阑珊的,跟他说话也不怎么搭理。 “终于?”周晏京冷冷地掀了掀眼,“你这么盼着我离?” “对啊!”史唐的脑子装的仿佛全是废料,没给情商留一点空间,“你要不要办个酒席庆祝一下,离婚晚宴,现在都流行这么搞。” “是吗。”周晏京似乎对他的提议很感兴趣,朝他招了招手。 “你过来。” 史唐凑过去:“你想弄?那我跟我爸说一声,在我们家的酒店给你ban……” 话没说完,周晏京一脚踹他屁股上。 史唐嗷了一嗓子,捂着屁股一脸难以置信:“哥,你对我下死手?!” 周晏京一哂:“我下的是脚,蠢货。” 他把那半截惨不忍睹的烟往酒杯里一扔。 “还离婚晚宴,庆祝什么?嫌老子不够丢人是不是?” “你要不再给我铺个地广,铺到纽约时报广场,铺到联合国,公告全世界,我周晏京他妈地被老婆抛弃了。” 史唐看着他阴郁的脸,捂着屁股在那愣了半天。 然后用小拇指掏了掏耳朵,试图让自己的听力在短时间内得到快速提升。 “哥,是你喝多了还是我喝多了?” 第62章 一个变态 喝了会酒,谭星辰殷勤地凑到林语熙旁边去。 “我知道错了,我这几天在家都反思好了,你跟江楠姐的事是你们的事,不影响咱们俩的关系!” 林语熙不置可否,只是说:“夹在中间的是你,你自己做决定就好。在我这,你跟江楠本来就是两码事。” 谭星辰感动地呜呜呜:“语熙姐,你真是天使!那天回家我哥还训我了,说我格局小,让我多跟你学学你的宽容。” 林语熙:“对不重要的人我都很宽容。” 谭星辰笑容一僵,原地裂开:“所以我是不重要的人吗?” 林语熙笑了,拍了下她的头:“逗你的。” 谭星辰更殷勤了,亲手剥小龙虾给她吃。 谭愈看不下去:“你对爸妈都没这么孝顺过吧。” “你懂什么,语熙姐的手是用来拿手术刀的,不能干剥小龙虾这种粗活!” 她油乎乎的手把虾肉递过来,林语熙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你刚摸完脚没洗手。” 谭星辰:“……” 虞佳笑脑袋一伸,把那颗虾吃了。 “知道错了怎么今天才来道歉,在家反思需要这么久?” 谭星辰刚要发飙的怒容顿时就收敛了,小声道:“江楠姐前两天不是做修复手术吗,她有点紧张,喊我去陪她了两天。” “哟,她是突然想起来还有你这个好妹妹了吗?你住院的时候她怎么没去陪你呢?还想脚踏两条船,也不怕劈叉劈死你。” “那你想怎么样嘛,我总不能跟江楠姐绝交吧?我们都认识那么多年了,感情也很深厚的。” 虞佳笑嗤笑:“就你把她当个宝,也不看看她把你当回事了吗,要不是看你跟我们玩,你猜你的好姐姐会不会搭理你?” 谭星辰有点炸毛:“你别在这阴阳怪气的,江楠姐不是那种人,她只是刚好跟语熙姐是情敌,抛开这件事,她人其实很好的!” “她人好?你对你的好姐姐了解得太少了。” 虞佳笑直接拿过林语熙放在沙发上的手机,输密码解了锁。 谭星辰有点嫉妒:“你竟然知道她手机密码?” “她银行卡密码我都知道。” 林语熙对她们俩忍无可忍:“你下次碰我手机之前能不能先洗手?” “我一会给你消毒,么么么!”虞佳笑打开林语熙的微信,翻到江楠的头像,点开她的朋友圈,又冲谭星辰一抬下巴。 “你打开你手机,放一块比一下就知道了。” 谭星辰云里雾里的,按她说的做,在自己手机打开江楠的朋友圈,跟林语熙的放在一起对比。 “咦?她去滑雪这个朋友圈我怎么没刷到?” “别急,你再往下翻翻。” 慢慢地,随着往下滑,谭星辰的脸色逐渐变得古怪起来。 江楠发朋友圈的频率不算太高,很快她就翻完了跨度两年多的时间线。 有很多动态,林语熙那能看到,她这里却看不到。 而那些动态,无一例外都跟周晏京有关。 要么是一些似是而非的文字,要么暗戳戳地带了周晏京本人出场。 谭星辰还在自欺欺人地找借口:“她可能是分组了,我不在那个组里。” “那你说说,什么尊贵的分组你不在,熙熙却在里面?”虞佳笑翻个白眼,“她这是发的仅熙熙一个人可见,傻逼!” 谭星辰看看林语熙,她神色平静,显然早就知道。 林语熙和江楠的共同好友虽然不多,但至少还有史唐跟宋云帆那帮人。 江楠的朋友圈史唐从来一个不落地点赞打卡,偏偏跟周晏京有关的那些,史唐回回都像眼瞎了一样。 林语熙又不是傻子,还能看不出来? “这个我有印象。”谭星辰忽然指着两年多前的一张照片说。 “这是晏京哥刚去纽约没多久,那阵史唐天天跟失恋一样,生日了晏京哥不回来,他就叫上我们一块去纽约给他过生日,那天大家都在……” 但是江楠很会挑角度,她发出来的照片里,只有周晏京一个人。 白色餐布,明亮洁净的餐具,生日蛋糕,周晏京懒散带笑的神情。 配文:【陪你度过漫长岁月,一年又一年[爱心]】 看起来还以为只有他们两个人在过二人世界似的。 谭星辰说着说着自己沉默了。 江楠在刻意营造出跟周晏京很亲密的假象,而这些朋友圈,全都是仅林语熙可见。 不管周晏京是不是真的如外界传闻一样对她一往情深,她这样“秀恩爱”秀到林语熙面前,也是真够…… 贱的。 “她比我想的还要更贱呢,二人世界竟然还是装的,真绝了。”虞佳笑说,“知道你的好姐姐是什么人了吧?” 谭星辰不说话了,情绪低落。 她自认没有多少道德感,都看不上这么下作的手段。 偶像塌方也不过如此了。 林语熙愣了一下。 她也是刚刚知道,这个朋友圈是江楠伪造的假象。 但也只有转瞬的怔愣,便过眼云烟似的被她放到一边。 周晏京跟江楠在纽约,又不是只有那一天,只有那一顿饭。 况且,他们俩的爱情,她现在一点都不感兴趣。 谭星辰跟虞佳笑一块喝多了,争着抢着要在这里留宿,两个人一人占据了床的一半,并且致力于把对方踢下去。 “你睡这语熙姐怎么睡啊?” “你跟你哥回家不就得了,你又不是没有家!” 林语熙送谭愈出门。 他今天晚上虽然在这,但大多数时间都是坐在一旁,不打扰她们三个女孩的玩闹,只偶尔给她们拿些吃的喝的。 可以说是一个非常识趣的工具人了。 林语熙把他送到电梯口,谭愈忽然问她:“晏京知道那些事吗?” 正按电梯的林语熙抬头,对上他的目光。 “他知道不知道,有什么区别吗?”林语熙早就清醒了,“江楠敢发给我看,不就是他给的底气么?” “你真的受了很多委屈。”谭愈说。 外面有点冷,林语熙的手插在外衣兜里:“她怎么明里暗里地秀,其实并不能伤害到我什么。” 真正伤害她的从来都是周晏京的态度。 谭愈沉默良久,抬手摸了下她的头,只是轻轻的一下,像一个安慰。 电梯到了,进去之前他说:“其实你偶尔也可以学学星辰的泼皮无赖,只能她欺负别人,不能别人欺负她。” 林语熙笑了:“有你这么说自己妹妹的吗?” 谭愈也笑了下:“自私点没什么不好。在乎你的人反而希望你能自私一点,不要吃亏就好。” 林语熙认真地点点头:“谢谢。” …… 林语熙办公室的花没断过,每天一束。 她始终没发现神秘的送花人是谁,收得越多,越觉得一头雾水。 要真是想追她的人,不可能这么默默无闻,名字都不留岂不是白用功? 要不想追她,每天一束花是什么动机呢? 漫姐最开心了,四舍五入就是每天都有人给她送花了,她不在乎过程,有花收就行了。 她还特意从家里拿了几个花瓶过来,精心养着。 这天林语熙刚把花拿给漫姐,小崔从外面回来,一见她就说:“今天有卡片哦。” 林语熙马上问:“在哪?” “本来在花上面放着,我怕掉了,就给你夹书立里面了。”小崔伸手一指,“那。” 一张对折的白色卡片,花店挺常见的款式,林语熙打开看里面的文字,小崔也把脑袋凑过来。 “写了什……” 她一个字都没来得及看见,林语熙猛地把卡片合上,脸上血色褪了一半,白得吓人。 “怎么了?”小崔看出她神色不对劲。 林语熙死死捏着那张卡片,手指僵硬,问她:“有人看到过吗?” “没有吧。早上我第一个来的,看见就给你夹那了。” “谢谢你。一会我请你喝咖啡。” 林语熙把张卡片撕成了碎片,很碎很碎,确保没有办法再拼凑到一起读出原来的文字。 丢进垃圾桶,她僵硬的身体才稍微缓过来一些。 小崔被她弄得有点紧张:“到底谁送的啊?你怎么跟收到炸弹似的。” 林语熙趴在桌子上,双手撑着额头,眉心紧紧蹙着:“我也不知道是谁。一个变态。” 卡片上面没有落款,只有一行字: 我想听你叫/床。 第63章 停电 林语熙把整束花都丢到了楼下的环卫垃圾桶。 连同漫姐养在办公室的那些,一起扔了。 那花上没有留下任何花店信息,林语熙去问了把花交给小崔的护士。 护士也不记得对方长什么样子,反正挺普通的,她以为是花店送货的,就没注意。 漫姐知道送花的是个变态后,晦气地在办公室狂喷消毒液:“他不会在花上弄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吧?” 陈医生在旁边幸灾乐祸:“说不定把自己精液涂上面了,让你天天抱着闻!” 漫姐直接把消毒液呲过去:“嘴这么脏,给你消下毒!” 陈医生赶紧拿文件夹挡,被她追得狼狈地躲了出去。 总之,关于那个神秘的变态,林语熙一点头绪都没有。 “要不报警吧。”小崔忧心忡忡。 “你疯了?你想想主任跟院长会让你报吗,他们巴不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别给医院惹事。” 小崔年轻,漫姐却是个过来人,在社会上浸淫久了,深知自己身处的环境有多烂。 “你信不信今天报完警,明天整个医院就会知道语熙被变态骚扰了?她最近本来就在风口浪尖上,又是传她有后台又是八卦她离婚的,这关头再往里面添一把火,她本来就长得漂亮,你想想那些话得传得多难听?” 他们不会同情你、维护你,只会说你是荡妇:肯定是你自己不检点,勾三搭四,要不人家怎么就盯上你了呢? 女人在这种事情上根本就是孤立无援。 “再说,只是送了几束花,一没干别的,二没威胁她的人身安全,警察就算来了,最多也就让你自己小心点。” 小崔丧气地坐下来:“那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也不用太紧张,这变态到现在连面都不敢露,说不定就是个缩头乌龟,只敢偷偷送个卡片,不敢出来的。” 漫姐沉思一会,又说道:“语熙,你身边有没有靠谱的朋友,最近上下班的时候让她接送你,要是没有,你下班跟我走,最近先去我家住着。” 她家里还有两个孩子,小的才刚满一岁,夫妻俩上班都忙,老人从老家过来帮忙带孩子,三室一厅的房子已经很紧凑,林语熙实在不方便再去她家里叨扰。 “谢谢你的好意漫姐,我还是不给你添麻烦了,叫朋友过来陪我住几天就行。” “那也行,反正上班的时候在医院,很安全,下班之后你别单独出门就行了。”漫姐叮嘱,“还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咱还是小心为上。” 虞佳笑知道之后,比林语熙反应还激烈: “妈的死变态!这种垃圾怎么还没被环卫工人收走?让姑奶奶找到他是谁,看我不把他切片做个麻辣金针菇!” “你下班先别走,在医院等我一会,我过去接你!” 林语熙一边走路一边低头回复她的消息。 正前方一道人影挡住了路,她往旁边让开,对方刚好也移过来。 她又往另一侧让,那人又跟过来。 林语熙终于意识到这不是巧合,正打字的手停住,从屏幕上抬头。 魏斌挡在她跟前,像个很熟稔的朋友一样说:“给谁发消息呢,这么专心。” “我好像跟你不熟。”林语熙说完想绕开他走。 “你跟我吃顿饭,不就熟了吗。”魏斌早有预判似的,再度挡住她的路,“听说你跟周晏京已经办完手续了。” 他低了低头:“现在我可以追你了吗?” 林语熙一顿,联想到什么:“花是你送的吗?” “什么花?”魏斌的表情是恰到好处的疑惑,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异样。 林语熙盯着他,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但失败了。 “你想让我送你花就直说啊,不用这么拐弯抹角。你喜欢什么花?玫瑰?还是郁金香?或者,你喜欢向日葵?” 林语熙很不喜欢这个人给她的感觉,包括他说这句话时,仿佛盯上猎物一样的眼神。 她还记得上次被他摸过手,那种毒蛇缠身一样的感觉。 但他看起来又总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让人怀疑是不是错怪了他。 他很擅长在无辜和下流之间切换,简直像分裂。 但毫无证据,林语熙也不能百分百确定就是他干的。 她拧着眉,直接绕开魏斌走了。 没注意到身后,男人盯着她的背影,脸上的纯良正直如面具一样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浓郁到几近阴暗的玩味。 周二公子果然视女人如衣服,这一天来得比他想象中还要快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张变态的卡片,那种惴惴不安的感觉,再度浮上林语熙的心头。 晚上下班虞佳笑来接她,直接带了行李过来陪她住。 林语熙特地嘱咐过医院的同事们,再有人送花来,一律不收。 但那天之后,再也没有花送过来。 一切风平浪静。 要不是那张卡片是自己亲手撕碎的,林语熙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工作太忙累出幻觉了。 周四晚上,她和虞佳笑正在家里吃饭,虞佳笑接到公司打来的电话,之前一个案子出了点问题,需要她临时出趟差去解决。 那案子一直是她在跟,别人去都不行,事发紧急,老板让她立刻就出发。 挂完电话,虞佳笑一边把衣服团吧团吧塞进行李箱,一边把楚卫东诅咒到了下辈子: “让我大晚上去赶高铁,他自己搂着美女逍遥快活,怎么不累死他个种猪呢! ” 林语熙默默提醒:“他电话里不是说跟你一起去吗?” 虞佳笑:“好吧,大晚上从美女被窝里爬出来去出差,我顿时心理平衡多了呢。真让人心疼!” 走之前她交代林语熙:“我跟星辰说过了,让她过来陪你,别怕啊,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赶紧去吧。”林语熙看了眼表,“还有半个小时高铁都要开了。” “草草草!”虞佳笑拎着箱子冲进电梯。 林语熙回去继续吃饭,准备洗碗的时候,家里的灯骤然全部灭掉,陷入一片黑暗。 她手都顾不上擦,急忙回到餐厅,在餐桌上摸索一阵,找到手机,把手电筒打开,那种窒息的紧张感才从喉头缓慢地降下去。 停电了吗? 林语熙从窗口往外看了看,小区其他楼栋的灯都还亮着。 她给物业打了一通电话,管家见怪不怪:“应该是跳闸了。最近天冷,用电量高,咱们小区的线路有点老了,容易跳闸。我马上派人过去给你送一下电。” 手电筒的光太微弱了,照不到的黑暗处,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东西正在向她爬来。 她不停地往四周照着,等待的每一分钟都异常难熬。 终于,林语熙有些受不了,打算自己去电表房看一下。 楼道里有灯,对她来说,感觉比一片漆黑的家里还要更安全一些。 她举着手电筒走到门口,刚刚把门打开的瞬间,忽然间汗毛倒竖。 仿佛一条冰凉的蛇沿着脊椎骨爬了上来。 林语熙条件发射地迅速把门关紧。 后背已经有细密的冷汗冒出来,她站在门后,紧紧攥着手机。 一时分不清那种脊梁骨发凉的感觉,是因为外面的冷空气涌进来,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过了会,有人来敲门,林语熙没有直接开门,而是壮着胆子慢慢走到门后,从猫眼往外看了一下。 对方穿了电工的衣服,但戴着帽子,看不到脸。 “你好,我是物业的,你家可能欠费了,你开下门把电卡给我。” 第64章 大半夜站在那里很吓人的 林语熙搬回来的时间不久,第一次遇到这种状况。 柒樾府是旧小区,用的依然是老式电表,需要插卡蓄电。 但她上周才充过电费,按理说不可能这么快就欠费的。 就在这时候谭星辰的电话打过来,林语熙接起。 “我爸喝多了,刚逮着我批斗了半天,我马上就过去找你啊。” “你……先别过来。” 林语熙因为小时候的心理阴影,所以很容易受惊,她自己都还没搞清楚现在的状况,分辨不出是自己太多疑,还是真的不对劲。 她把情况简单说了一下,谭星辰马上道:“那我更得过去啊,你一个人怎么办!” “万一我的第六感是真的,你一个女孩子过来会很危险。我在家里待着,不开门就不会有事的。” 林语熙在这种时候努力保持着冷静,“也许是我多想了,我再给管家打个电话,总之你先别过来。” 挂断之后林语熙打给物业,管家说:“已经派人过去送电了,还没送上吗?你稍等一下,我再给师傅打个电话催一下。” 林语熙在黑暗里又等了一会,十分钟后,家里的灯重新亮起来。 她再通过猫眼往外看时,外面已经没有人。 刚才那个男人,真的是物业的电工吗? 浑身紧绷到警备状态的细胞终于能松懈下来,林语熙瘫坐在椅子上,反省自己是不是太大惊小怪了。 谭愈听完谭星辰紧张兮兮的求助,匆匆赶过来时,楼道里并没有可疑的人。 他闻到一股烟味,推开安全通道的门,看到地上好几个烟头。 敲门时,林语熙的声音还有小小的警惕:“谁?” “语熙,是我。” 听见是他,林语熙打开门,往他身后看了看。 “没有其他人,放心。”谭愈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烟头的事,也许只是一个巧合,怕吓到她。 但林语熙鼻子很灵,已经闻到那阵过于浓郁的烟味。 顺着谭愈的视线,她也看到了地上的烟头。 按照抽烟的正常速度计算,有人在那待了将近半个小时。 “你这几天先不要在家里待了,去我们家吧。星辰陪着你,你会觉得安全一点。” 留在这,林语熙恐怕一整晚都睡不好。 她还是摇摇头:“大晚上的去你们家也太冒昧了,我还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不用担心我。” 谭愈便也不再坚持,她的边界感很强,要是贸然踏过了她的边界,她说不定会一下后退几百里地。 松云湾的别墅已经过户到林语熙名下,材料和手续基本都是杨康弄好的,周晏京全程没出面。 谭愈把林语熙送到松云湾,帮她把行李拿进家里。 已经睡下的陈嫂听见动静赶忙跑出来,看见她的表情就像一个留守儿童终于等到回家的父母。 “太太,你回来啦?我帮你把行李拿上去吧,楼上的卧室我天天打扫,干净着呢!” “你饿不饿?去我给你弄点夜宵!你想吃鸡汁馄饨还是鱼丸汤面?” “不用忙了。”林语熙把激动得团团转的陈嫂叫住,“我不饿。” 陈嫂站在那看看谭愈:“这、这位是?” “我是语熙的朋友。”谭愈把行李交给她,又对林语熙说,“很晚了,你快上去休息吧,安心睡一觉,这里很安全。有事随时都可以联系我,我手机24小时开机的。” 林语熙抱歉道:“今天真的麻烦你了。” “我一点都没有觉得麻烦。”谭愈看着她,“能帮到你一点忙我挺开心的。” 就好像一团真诚的火球抛过来,林语熙不知道该怎么接,接了可能会烫手。 陈嫂在旁边直勾勾地瞅着。 谭愈清清嗓子:“那我先走了。” 折腾了一晚上,已经快零点了,林语熙回房间洗了个澡便躺下睡了。 静谧的房间充满她熟悉的气味,地灯柔和的光晕如同骑士,忠诚守卫在四周。 这让她觉得安全。 其实幼年那场绑架案带给她的心理阴影,已经在这些年逐渐减轻了很多,她现在已经没小时候那么容易受惊,容易做噩梦,也好多年没有过像今天这种恐惧的直觉了。 不安感在这个熟悉的环境里慢慢褪去,林语熙睡着了。 某个瞬间她又醒来,看到卧室墙边一道身影。 头皮几乎是在瞬间炸开,她吓得惊叫一声,从床上弹坐起来后退,背抵到床头的同时,意识到站在那的人是周晏京。 惊悸到差点骤停的心脏,在两秒之后才重新恢复跳动,她抄起枕头就朝周晏京砸了过去。 “你有病吗!大半夜站在那里很吓人的你知不知道!” 枕头砸到周晏京身上,又掉到地上,他弯腰捡起,拿在手里走过来。 “没想吓你,就是看看你,谁知道你敏感肌这么敏感,看一眼就看醒了。” 林语熙气得简直抓狂,周晏京刚把枕头放下,她拿起来就朝他拍过去。 结结实实拍到周晏京那张俊脸上,他闭了闭眼,等枕头从脸上移开才睁开,啧了声。 “我这鼻子但凡是做的,现在假体已经被你拍成饼了。”他摸了一下酸疼的鼻骨,嘴上照旧散漫不正经,“解气了吗?不解气再让你打几下。” 林语熙还真的拿着枕头就狠狠地往他身上抽,对待不共戴天的仇人都不会比对他更愤恨了。 她打了好几下,周晏京终于忍无可忍地抬手抓住枕头,从她手里夺走了。 “打蟑螂都没见你这么心狠手辣。” 林语熙怒瞪着他,眼泪不受控制地冒上来,被她用力地憋了回去。 她不想哭,被吓哭也太没出息了。 周晏京看到她眼底漫出来的一层水光,身体一顿。 别看林语熙平常总是高冷温静,从来不哭不闹,但其实她很能哭,眼泪说来就来。 只不过她在别人面前总是能忍就忍,只对外展示自己坚硬的保护壳。 周晏京也是用了好久,才把人哄得愿意信任他,在他面前能肆无忌惮掉她珍贵的小珍珠。 但那半年里,林语熙哭的次数其实很少。 毕竟他为了哄她,就差把心肝都剖给她了。 周晏京看着她盛满雾气湿漉漉的眸子,朦胧又恼恨地瞪着他,威胁力不足,反而像森林里敏感的小鹿一样脆弱。 这让他生出一种欺负了人的负罪感,语气软下来不少。 “我有那么可怕?吓成这样。” 他手掌轻轻抚摸她的脸,挺温柔的,但被林语熙毫不留情地一巴掌拍掉了。 “你不是搬走了吗?”她坐回床上,小声地吸着气,把眼泪忍回去,平复因为惊吓而剧烈起伏的情绪。 周晏京把枕头拍了拍,放回原位,手揣进裤子口袋,没头没尾地问:“你昨晚带回来的男人是谁?” “跟你没关系。”还有一点没缓好的细微娇气的鼻音。 “谭愈?”周晏京站在床畔,在幽暗的光线里看着她,“你们进展到哪一步了?” “关你屁事。”已经开始骂人。 林语熙平复好心情,抬起头,开始找他麻烦:“这里现在是我家,你大半夜没经过我允许,凭什么进来?” 周晏京面不改色:“有东西落在这了。” 林语熙问:“什么东西?” 他学她说话:“我的东西,凭什么告诉你?” “……”林语熙从床上起来,披上外套,一副要把他这个麻烦当场处理掉永绝后患的架势,“那你现在拿,拿完就走。” 第65章 引狼入室 林语熙盯着周晏京找他“落下的东西”。 都后半夜了,周晏京好像一点也不赶时间,慢条斯理地这里翻一翻,那里看一看。 林语熙困得都快站不住了,忍不住催他:“你到底在找什么?” 他不知道哪来的防备心:“问来干嘛,你还打算私吞?” “你别小人之心了,你那东西再值钱也不会比这房子值钱。” 周晏京喉咙里低哼一声:“那可未必。” 林语熙头昏脑涨地倚着柜门:“我很困,你能不能快一点?” “你困了就睡,这房子我又不是没住过,还能迷路了?”周晏京拉开抽屉,把放在里面的一对木梳拿起来看。 名贵的小叶紫檀,上面雕刻着精细繁复的花纹,木质散发出醇厚浅淡的香气。 “这梳子挺精致,哪来的?” 林语熙看了一眼:“结婚的时候奶奶准备的。” 以前传下来的婚礼旧风俗,什么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 “你用过吗?”周晏京问。 林语熙打了个呵欠,说话已经染上鼻音:“没有。” “怪不得我们会离婚。”周晏京挑起眼尾,“你看,都是你的责任。” 林语熙:……神经病。 因为他的动作,林语熙看到了他无名指上的婚戒。 他竟然还戴着。 林语熙困得眼花,盯着看了几秒,问他:“你的婚戒为什么不摘?” 周晏京的手顿了顿,但回答的口气很随意,好像这事并不怎么重要: “戴太久了,摘下来肤色会不均匀。” 林语熙:“……” 还挺讲究。 她实在顶不住,在小沙发上坐下来等。 原本想等周晏京找到东西就让他离开,这事就算了结,以后谁也别打扰谁。 但她连五分钟都没撑过,就歪在沙发上昏睡过去。 她不知道,她刚刚阖上眼,周晏京就停止了装模作样寻找的动作。 他走过来,脚步放得很轻,怕又吵醒她警觉的睡眠。 走到沙发前面,见她歪着脑袋已经睡沉了,露出一段纤长而细白的脖颈,澄黄的光影打在上面,像着了一层蜜。 周晏京低头看了一会,俯下身,轻轻将她抱了起来。 放到床上的时候,林语熙眉头动了动,似有要醒来的征兆。 周晏京动作便停住,保持着弯腰的姿势,手指插入她发间,轻缓地抚摸着她的头皮。 很快林语熙就在按摩的舒适感里睡了过去,这次睡得很安稳。 她长发柔顺地铺在枕头上,周晏京坐在床畔,可能是闲的,拿那把小叶紫檀木梳,梳了下她的头发。 “这不挺好用的。”他自言自语,“干嘛不用。” 林语熙再醒来已经是早上,发现自己好端端地躺在卧室的大床上,还盖着被子。 半夜被周晏京折腾一通,她睡觉不足,洗漱完下楼时脑袋还在犯困。 陈嫂已经准备好了早餐:“我煮了你爱吃的粥,里面加了糯米、红枣、花生莲子,还有银耳和枸杞。” 吃多了自己做的抹布,再看到桌上豪华丰盛、色香味俱全的早餐,林语熙萎靡的精神都好了一点。 她喝着粥,听见有脚步声从二楼下来。 转头看见周晏京一边系着袖口的扣子,一边从楼梯走下来。 他穿着一身高定白衬衫和黑色西裤,简单的配色在他身上呈现出贵公子的从容矜贵,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宽肩窄腰的比例,腿长得过分。 定制腕表随意戴在腕上,铂金表盘折射出昂贵的冷银光。 他洗过澡,还换了衣服,神清气爽,一点看不出凌晨还在大张旗鼓找东西的困倦。 下来后坐到餐桌对面,自然得和从前一样。 “你怎么还没走?”林语熙盯着他。 “找累了,就休息一下。”周晏京的口吻随便又理所当然,陈嫂给他盛了碗粥,他看看那碗给女人养颜补气的粥,没发表什么意见,优雅地拿起白瓷勺来喝。 “你以后不要再过来了。”林语熙说,“你没拿走的东西让陈嫂收拾一下,尽快搬走。” 一大早起来就被下逐客令,真让人不爽。 周晏京舀起一勺粥,勺子停在半空:“这么着急赶我走,你这要入住新人?” “不关你的事。” “谁?谭愈?”周晏京嘲弄地扯唇,“你们俩倒是进展神速,我们才办完手续几天,你就跟他出双入对了,一起过圣诞节过得开心吗?” 林语熙皱眉:“我说了,不关你的事。” 她没有反驳,那不就等于承认。 一股无名火烧起来,烧得周晏京胃口全无,勺子扔回碗里。 “我说你怎么突然搬回来,是柒樾府那房子太小,不够你们施展?”他哂了声,“谭家什么时候这么寒酸了,一套房子都送不起,还要你住回跟前夫的婚房。” 林语熙推开碗,霍地一下站起来。 “周晏京,拿上你的东西滚出去,别再让我看到你!” 她拿上外套就准备出门去上班,陈嫂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你饭不吃了吗?要不我给你装起来,你拿着路上吃……” “不用了。”林语熙冷冰冰地说,“你是他请的人,为他工作,我这留一个他的眼线也没用,你跟他一起滚吧。” 谭愈不过送她过来一趟,周晏京就知道了,只能是陈嫂通风报信。 “我不是……”陈嫂想解释,林语熙根本没有听她解释的意思。 她急得扭头看周晏京,后者坐在餐桌前,一张俊脸被阴云笼罩。 林语熙穿好鞋子,已经下了台阶又折回来,在密码锁上点了半天,想把大门密码改掉。 但这种锁有明确的操作流程,她好久没弄过忘了步骤。 周晏京看她半天还没弄完,讽道:“怎么,不会改?用不用我教你?” 林语熙不弄了,直接直起身:“我晚上回来改,到时候你的东西没带走的我就扔了。” 她怒气冲冲地出了家门,谭愈的车刚刚好到达。 谭愈看看她神色:“怎么了?” 林语熙把脸上的表情整理好:“没什么。其实你不用来接我的,昨天可能只是我自己疑神疑鬼,搞得你们跟着我一起紧张。” 谭愈的好意让她一面觉得温暖,一面觉得烫手,不知道怎样才能妥善处理。 这种时期,他善意的帮助她真心感激,一味拒绝好像太不识好歹。 也怕把握不到那个度, 给了他错误的信号,最后再伤害到他的感情。 谭愈正色道:“语熙,我不这么想。第六感是人的一种自我保护机制,虽然它没有办法用科学来解释,但不应该怀疑它,是假的更好,是真的更要感谢它。” “换个角度来说,就算昨天没有人,但你感到害怕了,那个环境对你来说就是不安全的。我们应该做的是给你足够的保护,缓解你的害怕情绪,而不是说你想多了。” 从小林语熙没少被人指责过敏感和“想太多”,抛开别的,谭愈真的是一个很不错的人。 “谢谢你。” “这只是我从朋友的立场出发做的,跟别的没关系,你不要有任何负担。”谭愈说,“你可以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是星辰遇到同样的情况,你一样会保护她的,对不对?” 林语熙笑起来:“你在偷换概念。你跟星辰又不一样。” 不知道是因为当场被拆穿,还是她笑起来干净又漂亮的眼太动人,谭愈被她看得有些不自然。 “你就当一样的吧。谁让我家里有个讨债鬼呢,我就算不想来,星辰也不会放过我。一大早就敲门把我叫起来,让我务必来送你上班,怕你一个人有危险,早饭都没吃就把我赶出来了。” 弄得林语熙挺不好意思,“那你……要不要进去吃一点?” 饭是有的,只不过就是气氛尴尬了一点。 谭愈不着痕迹地往别墅二楼某扇窗户看了一眼:“今天时间来不及了,我路上买杯咖啡就行。” “那我给你买咖啡。”林语熙说,“我们医院附近有家店的咖啡很好喝,我常喝那家。” “好啊。上次接星辰的时候路过,我还想着有机会尝一尝。” 谭愈打开车门,林语熙坐上车。 楼梯转角,周晏京立在窗后,看着谭愈殷勤体贴地给她关上车门,从车前绕到驾驶位。 那台车启动,从院子里开了出去。 早该看出来的。 那天在餐厅,谭愈看她的眼神。 她还在人家面前脸红。 红什么红,谭愈那时候就跟她告白了? 周晏京扯了扯领带,刚打好的温莎结被弄乱,心情比想象中还要更差。 谭愈什么时候看上她的? 他们才见过几次面。 越想心口越堵得慌。 他以前还带谭愈来过家里,是不是引狼入室了? 第67章 她在叫我 一墙之隔,喧闹聚会,推杯换盏。 “你们这些人里,就数晏京最让人头疼。” 班长热爱张罗,高中毕业后年年组局,已经形成传统。 周晏京好几年没来参加,适逢班主任王老师六十大寿,班长几番游说,要他今年务必来露个面。 王老师又在讲上学时的那些旧事了,年年提,也不嫌烦,前几年没见着周晏京,这会见着,就逮着他说。 “那时候跟那个谁……那个出了名的街溜子打架,把人打得都住院了,好险才摆平。” 周晏京靠着椅子,兴致缺缺地拨弄了一下茶杯。 “那可不是。”有个男同学说,“听说打架是为了个女生是吧。那时候天天有女生跑来找他,还不重样。学校最漂亮的那几个,被他谈了个遍。” 周晏京心情不爽了好几天,正愁没人开枪,有人自己往枪口上撞。 他讲话时唇边含笑,笑意半假半真,不走心:“你倒是一个没谈,是因为不想谈吗?” 写了好几封情书石沉大海的男同学强撑:“我专心学习。” “哦?”周晏京挑着眼尾,“那你大学考了哪,tOp2的老同学聚会,没见过你。” 有人打圆场:“提那些干什么。” 江楠端着微笑:“那时候懂什么,玩闹而已,怎么能当真。” 老师想岔开话题,又说:“当时没想到,现在就属这混小子事业有成,博宇投行,我听说做得很厉害。” 男同学语气带上两分酸:“那人家家里有银行,咱能比吗。” “羡慕?”周晏京懒散地抬眉,“不然我回去跟我家老头子商量一下,把你收养了?” 男同学面色涨红。 “哎,谭愈怎么还没到啊?”有人问。 谭愈?周晏京冷哼。 谭愈忙着追他老婆呢。 他心里烦得很,起身出去,想抽根烟透透气。 转过走廊转角,看见两个出去放水的男同学站在尽头抽着烟说话。 “真的假的,你确定没认错?” “我拍了照片的。”一个把手机拿出来,“你看看,是她吧?晏京结婚的时候咱们不是见过,那么漂亮,我怎么可能记错。” “不能吧……那这个男的是谁?” “谁知道。反正俩人搂在一块,挺亲密的。” 正说着,手机忽然被一只手夺了过去。 两人回头瞥见周晏京,脸色俱是一变:“你、你怎么出来了?” 周晏京神色冷得像冰,眼睑垂着,盯着屏幕上那张照片。 背景里的灰色仿古墙砖与他身后的走廊一模一样,照片里的男女姿态甚是亲密。 男人搂抱着女人,女人像是喝多了,或者是温顺粘人,整个依偎在他怀里。 她的头靠在男人肩上,脸只露了一半,照片因为手抖拍得有些失真,但周晏京只看一眼就能确定。 那他妈的是林语熙。 那个男人背对着镜头,没拍到脸,只能从体型和头发判断出是个年轻男人。 不像是谭愈。 怎么,她还学会脚踩两只船了? 周晏京脸色阴沉得要命,问手机的主人:“在哪拍的。” 对方看他那副要吃人似的表情,不敢隐瞒,指着一扇门说:“就那间,刚进去没多久,十来分钟吧。” 周晏京把手机朝他一扔,抬脚就往那间2666走去。 “晏京?”江楠从包厢里出来,见状惊讶道,“你去哪?” 刚才拍照的人讪讪解释:“他老婆……不是,他前妻,跟男人在里面呢。” 江楠快步追过去制止:“晏京,你跟语熙已经离婚了,她怎么样都是她的自由,你没有立场去质问。” 周晏京一身阴沉沉的煞气 ,“她有没有这个自由我说了算!” 他抬手就要砸门。 江楠说:“你确定开门之后的画面,是你想看到的吗?” 周晏京的手在离那扇门一厘米的地方僵住。 他攥紧了拳头,站在门前,周身的气压都冰冷而压抑,像被雪覆盖住的雕塑,化不开的冷意。 是。 都离婚了,跟什么男人交往,跟几个男人交往,都是她的自由。 来会所怎么了,谁规定她不能来会所? 他敲门要干什么?听她骂他多管闲事,然后让他滚吗? 她吼他吼得多冷酷,说不想看到他,那个眼神好像恨不得他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他敲门要干什么?看她跟别的男人男欢女爱,就像以前在他怀里那样吗? 跟过来的两个同学也在拼命劝说: “今天是王老师生日,还是别惹事了……” “对啊对啊,你们不是离婚了吗,都是成年人……” “晏京,我知道你一时很难接受,但你早晚要习惯的。”江楠耐心地规劝,“你现在如果闯进去,会让语熙很难看的,你不能因为自己一时的占有欲,就把她置于那么尴尬的境地。” “滚!”周晏京的火已经快要压不住。 两个同学噤若寒蝉,急忙先回了包厢。 江楠抿紧了唇,看着周晏京从未有过的失控的模样。 “听见了吗?他就在外面。” 一门之隔,听见周晏京声音的魏斌就像磕了药一样,突然兴奋起来,捏着林语熙的脸说,“你怎么不叫了?叫啊!” 林语熙脸上被他掐出一片红,骨头生疼,生理性的泪水漫出来。 她不停地拼命地叫着“救命”,可是门外的人好像没有听见。 她听见门外的脚步声好像走开了,刚刚生出的获救的希望也随之越来越远,铺天盖地的绝望像黑暗沼泽一样,企图把她吞没。 她被魏斌死死地压在沙发上,竭尽全力的挣扎、反抗,全都徒劳。 周晏京的出现让魏斌疯狂起来,林语熙的外衣被他撕扯开,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恐惧和哽咽,一遍遍声嘶力竭地叫着: “救我……” “救救我……” “周晏京!” 周晏京站在走廊上,从兜里摸出烟来,咬到嘴里。 他拿出打火机,手背上爆着青筋,不知为何手有点抖,竟然没点上。 周晏京气昏了头,一脚踹倒墙边洁净锃亮的金属烟蒂柱,哪还有半分周二公子从容矜贵的体面。 快要把血管炸开的怒火沸腾着他的理智,他恨不得冲进去把那个男人挫骨扬灰。 林语熙,你行,你真行! 以前在他面前敏感又傲气,得小心翼翼哄着,床上说一点荤话就脸红锤他,现在能耐了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跟一个男人勾勾搭搭,搂搂抱抱? 她都没有像那样靠在他怀里过。 她跟男人孤男寡女地来会所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 周晏京扔了烟,阴沉沉地大步折回去。 去他妈的自由! 今天林语熙就算骂死他,他也非把那个男的剁了不可! “二公子,息怒息怒!” 收到消息的会所总经理冲过来,先给手下人使了个眼色把门挡住。 管他里面是谁,他们开会所的,第一要务就是保证客户的隐私,他周家二公子是不怕得罪人,但今天要是真让他进去了,他们这会所就别干了! “把门打开。”周晏京压根没看他,目光森然地盯着那扇门。 “哎呦二公子,您怎么发这么大的火啊,是不是我们哪里服务的不到位?底下人不懂事,我本来想亲自来服务您的,一点事耽搁了,忙完就赶紧过来了,小张,快去我办公室把徐总珍藏的好酒拿过来,给2888送去,今天是二公子的恩师生日,就当是咱们的一点小心意……” 几个人鞍前马后地围在左右,试图把周二公子的气哄顺了。 “你开不开?”周晏京压着火,“不开我就自己踹了。” “别别别,二公子,您说您这是干嘛呀?”总经理哭丧着脸,“您是客,这别人也是……” “滚开!”周晏京已经在爆发的边缘,“别让我说第二遍。” 挡在门前的员工瑟瑟发抖,不知道到底该不该滚。 总经理还想说什么,暴怒中的晏京忽然安静下来,好像在倾听什么。 “你们听见了吗?” 总经理一愣:“听见什么?” “她在叫我。”周晏京说。 “没声音啊……” 他话还没说完,周晏京已经抬脚朝那扇门踹了上去。 挡在门口的人吓得赶紧闪开,才没有被连门一起踹飞。 砰—— 厚重的门生生被踹开,撞到墙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周晏京看到屋子里的情景,就像一瞬间骤变的天气,狂风海啸卷起了波涛。 后面几个人下意识跟着就要往里看,什么没来得及看见,周晏京反手摔上了门。 第68章 你怎么舍得 魏斌玩过的女人也不少,林语熙是唯一一个让他费这么大劲的。 要怪就怪她那天非要跟周晏京去露营,叫得那么勾人,那种努力忍着,却又承受不住的甜腻轻吟的鼻音,每每想起来他就心痒难耐。 她要是叫得再放浪一点,说不定他反而没兴趣了。 或者,她要不是周晏京的女人,他也不会抓心挠肝想要玩一玩了。 魏斌敢这么干就是有恃无恐,像林语熙这种女人最好拿捏,被保护得很好,所以没吃过苦,受过高等教育,所以自尊心很强,有着体面光鲜的工作,所以要脸。 只要事成得手,为了她的前途和名声,她敢报警吗? 她有脸去找为了别的女人抛弃她的前夫给她出头吗? 到时候照片视频握在他手里,就相当于在她脖子上拴了条铁链子,说不定再哄一哄,还会心甘情愿地跟他。 但他没想到周晏京会进来。 魏斌惦记了这么久,等到周晏京离婚才敢下手,就是因为没胆子得罪他。 周晏京进来的时候他其实有点惊慌,但看到周晏京脸上阴森瘆人的表情,又觉得很痛快。 原来堂堂周家二公子,也会为了一个女人失控。 周晏京看见林语熙被捆缚起来的手脚,和哭得泪盈盈的脸,那股震怒变成暴戾的杀气,他脖子上青色血管虬起,大步跨过来,将魏斌从她身上掀起来。 “你他妈活腻了!” 他一拳砸到魏斌脸上,魏斌直接被打得摔到地上,还没爬起来,又被正中胸口的一脚踹翻出去。 周晏京过去把林语熙扶起来,手指擦拭她脸上的泪。 掌心里落了满手的湿润,林语熙的嘴唇已经被自己咬得发白,他用指腹碰了下,让她松开牙齿。 又从边上果盘里拿来水果刀,小心地割断她手上和脚上的扎带。 林语熙的手腕脚腕都是一圈红,细嫩的皮肤已经在挣扎的过程里磨破了皮,血珠渗出来。 周晏京心口堵滞,怒火把他眼睛都烧红了。 就像是被人从悬崖边悬悬欲断的绳子上解救下来,林语熙整个人都脱力了。 周晏京掌心的温度在劫后余生的解脱里无比温暖,她张口想说话,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反而止不住地抽泣起来,眼泪掉得更凶了。 周晏京很想抱住她安慰,告诉她没事了,但包厢里还有个没解决的东西。 他解完扎带,林语熙的手就攥了起来,攥得像块石头,努力想要忍住濒临崩溃的情绪。 周晏京脱下西装外套把她包裹起来,又把手腕上的定制腕表摘了,掰开她攥得太用力,快被指甲戳破的手心,放进去。 “拿好了。”他嗓音哑得厉害,竭力控制着,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是平和放松的,“这表全世界就两只,捏坏你可得赔我。” 林语熙用力到泛白的指节就松了些。 周晏京站起身,把外套往上拉了拉,把她的脸也蒙起来。 在她头顶很低声地说:“乖。别看。” 魏斌撑着台面从地上站起来,看见周晏京大步朝他走过来,脸色难看地说:“二公子,我这正办事呢,你闯进来坏我的好事,太不够意思了吧。” 周晏京抓住他胸口的衣服把他掼到后面墙上:“谁给你的胆子动她。” 魏斌后脑勺在墙上撞了一下,撞得头晕眼花,语气有种破罐破摔的快意:“这女人你不是不要了吗,怎么还这么在意,为了她连你二公子的体面都不要了。” “谁告诉你我不要了?”周晏京满身浓重的阴霾,“我的事,也轮得到你来置喙?” 魏斌又露出一个恶劣的笑:“我就说,这样一个极品,你怎么舍得。那个江家大小姐可没她漂亮。” 周晏京的神色阴沉骇人:“闭上嘴,我让你死得快一点。” 事情到这份上,魏斌也不是傻子,干站着白白受打,他挥拳就先朝周晏京打过去,想占个先机。 周晏京一把握住他的拳头,反手就是发狠的一拳,砸到他下巴上。 魏斌偏头吐了口带血的唾沫出来,朝周晏京扑上去,两人迅速扭打在一起。 魏斌也不是个吃素的,虽然在暴怒之下的周晏京手里占不到便宜,但他下手很阴,抓起旁边的一瓶酒就朝周晏京身上砸。 沉甸甸的无铅玻璃酒瓶碎裂在周晏京肩上,满满一瓶酒瞬间浇湿了他半个后背。 他躲都没躲一下,趁机一脚踹到魏斌肚子上,魏斌往后撞翻了一个圆桌,脊椎磕在桌沿,疼得他脸色扭曲。 还没爬起来,周晏京已经逼近跟前,抓起他右手——刚才碰过林语熙的那只,反向一折。 魏斌发出凄厉的惨叫,周晏京拎着他领子,把他拖到那张包厢中央那张玻璃茶几前,抓起他脑袋。 “你应该庆幸我今天进来了。” 魏斌还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的含义,周晏京已经把他的头砸到茶几上。 一声嗡响,整块钢化玻璃都震了震。 魏斌脑子嗡嗡响,一股红色顺着他额头流下来。 直到此刻他才终于意识到,周晏京动手根本一点余地都没留。 他是真的想弄死他! 他左手在空中抓了几下,抓住周晏京手臂想把他推开。 男人手臂上的肌肉因为暴怒而坚硬如铁,不可撼动,扯着他的头发把他脑袋扯起来,再度重重砸下去。 魏斌嘴角有血冒出来,手无力地滑落下去。 周晏京眼神森寒慑人,像抓起一条任人宰割的死鱼,第三次把他头砸向茶几。 砰——钢化玻璃碎了。 魏斌倒在一片碎玻璃里,眼前被血糊住,爬都爬不起来。 他在奄奄一息里明白过来周晏京那句话。 ——他应该庆幸周晏京及时进来了,他没有机会做什么,所以现在还留着一口气。 否则,今天周晏京会让他死在这里。 周晏京的样子也十分狼狈,衬衣上大片的酒渍,碎玻璃划破了他后颈,血色浸透领口。 他喘着粗气,直起身,拉过小圆桌上的复古桌布,擦掉手上沾染的魏斌的血。 擦完,他把脏布扔到魏斌身上,转身走了。 林语熙眼前被遮住了,她没看见那些残暴的场面,只听到两人打斗时拳拳到肉的闷响,和剧烈震耳的碰撞,最后是一声玻璃碎裂的巨响。 周晏京沉重的脚步声朝她走过来,把她拢到怀里。 “没事了。”他抵住她的额头,低哑的嗓音仿佛克制着什么,“林语熙,没事了。” 想到进来看到的那一幕,她衣服都被撕开了一片,绝望地叫着他的名字哭着,周晏京心疼得呼吸都不稳。 他无比庆幸自己没有走开,而是踹开了那扇门。 他不敢想象,自己如果没有进来,或者没有听见她叫他的那一声,真的放任她在这里面…… 周晏京气息里有微不可察的颤抖,平复了片刻,直起来,说:“我带你回家。” 房门外,一帮人焦灼紧张地守着,听见里面叮里咣当的声音,想进去又不敢进。 正面面相觑的时候,房门打开了。 周晏京抱着人走出来,身后的房间一片狼藉。 他的西装外套披在女人身上,把她大半个身体都严严实实地包裹住,什么都看不见。 女人的脸埋在他颈侧,半张脸都被衣服遮着,认不出是谁。 总经理刚看一眼,周晏京森冷的眼刀就扫过来,吓得他赶紧把目光移开。 周晏京的嗓音已然恢复平稳,只是仍旧往外渗着寒气,对江楠道:“转告老张和老秦,把照片删干净,不想跟我作对,就把看到的东西烂在肚子里。” 江楠想说什么,周晏京已经把视线转走。 “里面损坏的东西列个单子,待会有人来善后。”他冷冷扫了眼会所的几个人,“今天的事,但凡在外面让我听到半个字,我都会算到你们头上。” 总经理脸色惨白,赶忙道:“您放心,我用我的命担保,绝对不会传出……” 周晏京根本没听,抱着人大步离开。 第69章 林语熙,你真能要了我的命 看着他抱着林语熙离开的背影,江楠拧着眉,很不甘心。 为什么都离婚了,他还要在意林语熙? 总经理第一时间让人进去查看了一下,确认地上那位还有气,才把飞到嗓子眼的心放回肚子里。 这都他妈的是什么事啊。 他迅速对在场几个甚至都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事情的员工进行一通严正警告,接着叫住正要离开的江楠。 “江小姐,我看您带了手机,为了确保刚才的事没有留下任何影像,麻烦您打开手机让我检查一下。” 江楠本就不好看的脸色更难看了:“我没拍照。” “您别生气,只是确认一下,没别的意思。” “我都说了没拍。我怎么可能拍?”江大小姐什么时候被如此对待过,冷声道:“晏京是让管好你自己的人,不是让你来查我。” 总经理赔着笑脸,但并不退让:“二公子刚才的意思,您也包含在内的。不然要是走漏了什么风声出去,我这没法给他交代啊。江小姐,我知道您不是那种人,您配合我们确认一下,就没事了。” “你有什么权利检查我的手机?你们侵犯隐私权了知道吗?” 总经理为难:“这……我们的确没有这个权利,所以也只是请您配合一下。您不愿意配合也没关系,我之后跟二公子那如实交代一声,以您跟他的关系,相信也不会泄露出去的。” 江楠只能面色铁青地把手机相册打开,给他确认。 总经理满脸赔笑地把手机还给她:“没问题了。” 她回到包厢时,好几道视线投来。 “晏京呢?出去抽根烟怎么抽了这么久。” 老张和老秦回来之后不敢乱说,其他人根本不知道,周晏京抽根烟的功夫,差点把人家会所给掀了。 江楠已经挤不出来笑容:“他走了。” “走了?”大家一脸意外,“他怎么不说一声就走了,大衣还在这没拿呢。” “估计是有什么急事吧。他们做投行的,工作性质就这样,一点私人时间都没有。”王老师很谅解,“那江楠,你回头把他的衣服给他捎过去吧。” 周晏京抱着林语熙上车,老刘十分意外。 看见林语熙缩在他怀里哭着,而周晏京神色是从未有过的阴冷,帮她擦眼泪的动作却很轻。 老刘什么都不敢问,发动车子往松云湾的方向开。 到家时,林语熙的情绪已经平静很多,慢慢从那个绝望不堪的境地里抽出来,不再哭了。 周晏京抱她下车,开门时发现自己的指纹打不开,密码提示错误。 他都不知道这时候该不该生气了,呵了一声:“你还真改了密码,删了我指纹。” 林语熙用手背蹭了蹭眼睛,想下来开门,周晏京说:“别动。” 他思考几秒,输入一串数字。 门开了。 还没完全止住抽噎的林语熙:“……” 看见她那副见鬼的表情,周晏京阴了一路的心情总算好转一点。 “你再改三个我也猜得出来。” 进门后林语熙想下来,周晏京没让,一直把她抱到楼上卧室,放到床上。 他拿了药来给她手腕上的伤口消毒,擦药,刺激性的药物其实很痛,林语熙只是咬着嘴唇忍着。 涂完药,周晏京吧把裹在她身上的外套拿走,看到她被撕开的上衣,暴露的一片雪白的肩,刚刚缓和一点的眼神里又聚起阴云。 浑身的血液都滞涩得不会流通一样,堵得他想发疯,想把魏斌拖过来,千刀万剐才能泄恨。 他想把林语熙的衣服脱掉,她本能地往后缩了一下,想要保护自己。 周晏京呼吸滞了滞,把又翻腾起来的怒意压回去,尽量放轻声音哄着:“是我,别怕。衣服脏了,我帮你脱掉。” 林语熙松开手,乖乖让他脱了,周晏京拿了件长袖睡衣给她穿上,让她躺下。 她异常地乖顺,也很沉默,睁着眼睛躺在那,既不说话也不哭,像个没有生气的玩偶。 谭愈的电话打到周晏京手机上,他瞥了一眼,接起来。 谭愈语气凝重:“晏京,你今天有没有见过语熙?她的手机打不通,我来医院没找到人,担心她有事……” 他本来已经在去往聚会的路上,听出差回来的虞佳笑说打不通林语熙的电话,就急忙赶去医院。 四处找不到人,本该值班的一个医生莫名其妙不见了,他犹豫片刻还是打给了周晏京。 尽管他们如今的处境有些微妙,但如果林语熙真的遇到了危险,有周晏京帮忙事半功倍。 谭愈话没说完,周晏京就道:“她在我这。” 谭愈话音顿住,不确定他口中的“她在我这”是哪种含义。 “你没去同学聚会?” “去了。”周晏京答得简略且冷淡。 电话那端沉默下来。 我有必要跟你汇报吗?你是她谁?周二公子心里极度不爽。 但可能是林语熙刚才在他怀里哭得太惨了,眼泪浸透了他的衬衣,现在肩膀那一块还湿着。 暗红的血迹混着她的泪水。 不管怎样,谭愈是在担心林语熙的安全,周晏京不是不分好歹的人。 “她没事。遇到点麻烦,已经解决了。” 谭愈明显松了口气:“她没事就好。” 你松什么气,好像是你什么人似的。 周晏京挂了电话。 他原本想去把自己收拾干净,毕竟林大医生洁癖厉害得很,穿这么一身上她的床她会生气。 但看着林语熙愣愣发呆的样子,他走不开。 生气就生气吧,大不了被骂一顿,他最近被她骂得还少吗? 周晏京掀开被子躺进去,把林语熙即便在被子里也蜷缩着的身体搂过来。 她脸颊上被魏斌的手指掐青了一块,在雪白的底色上十分明显。 周晏京用指腹轻轻抚摸着那块:“疼吗?” 僵硬的身体被温暖的怀抱抱住,他声音很温柔,林语熙刚刚才平复没多久的情绪,就像海啸过后短暂平静的海面,微风一吹,就再度起伏起来。 她抽着气,想忍住。 “哭吧。”周晏京说,“哭出来就好了。” 他一说,林语熙就再也忍不住,眼泪汹涌而出。 起先还压抑着哭声,渐渐地再也压制不住,趴在他胸口大声痛哭起来。 周晏京心疼得稀巴烂,在她发心、额头、眼尾轻轻地吻着,哄着,极尽温柔。 “林语熙,你真能要了我的命。” 他吻去她眼角咸涩的泪水,“我保证,他再也不能伤害你了。” 第70章 我们不离了行不行 林语熙眼眶发热,他越哄,越温柔,她眼泪越止不住。 周晏京以为她害怕,把她抱得更紧:“我在这。相信我,以后谁都不能伤害你。” 他不知道,林语熙哭其实是因为,她会留恋这种怀抱的温度。 周晏京吻过她鼻尖,在她唇上轻轻碰了下,是抚慰疼惜的吻,不带有情欲色彩。 “不怕了,熙熙。” 林语熙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从快要沉溺进去的温情里抽离出来,强迫自己狠下心。 “你能出去吗?我想自己待着。” 周晏京说:“我出去你一个人会害怕。” “这么多年我都是自己过来的。”林语熙坚持,“我不会害怕。” “林语熙,这种时候,你一定要这么犟吗?” “我很谢谢你今天救了我,但魏斌之所以会找上我,是因为你,所以我们也算扯平了。” 林语熙调整着情绪,“我受到的伤害都是你带来的,你离我远一点,我会更安全。” 周晏京满腔的柔情掉进冰桶里,结成冰,再被她冷硬的态度扎得破碎一地。 他松开林语熙,下床,看着床上闭着眼睛的女人,刚才温柔的嗓音都像是被风干的腊肉,只剩下冷和硬。 “林语熙,你真是一块捂不热的石头。” 他离开了,那个温暖的怀抱离开了,整个房间的温度都好像下降了几度。 林语熙把自己埋进被子里,一遍遍提醒自己: 不要留恋。 你早就习惯了这种温度了。 她一个人在床上安静地躺了一会,恐惧、心有余悸、温暖之后的冷清,所有的情绪都消化完,彻彻底底地平静下来。 她知道自己刚才的话说得有点重了,因为只有那样才能把他赶走。 不管怎么讲,今天如果没有周晏京,她不可能还能好好地躺在这里,他刚才的安慰也是好意,她说那种话有点过分了。 她从床上起来,下楼。 客厅,周晏京一个人坐在沙发,身上脏污的衬衣已经脱掉,医药箱摆在旁边,他正费劲地用右手处理左肩的伤。 听见楼梯上的脚步声,他视线移过来,又冷淡地滑走。 林语熙趿着拖鞋走过来,接过他手里的生理盐水:“头转过去。” 周晏京眼神不明,看了她一眼,转向另一边,把颈后玻璃划破的伤口露出来。 林语熙给他冲洗了伤口,碘伏消过毒,贴上一块无菌敷贴。 又拿了冰袋给他肩后被酒瓶砸出来的淤青冰敷。 周晏京嘶了一声:“很凉。” 林语熙:“忍着。” 于是他不再说话,两人之间静默下来。 整栋别墅都被静谧的空气包裹住,深沉夜色从玻璃窗流泻进来,似乎带进来一些别的东西。 一种幽幽淡淡、丝丝缕缕的伤感,不知属于谁。 也许是这栋见证了三年婚姻的婚房别墅。 周晏京背对着她,林语熙看不到他的表情,过了一阵,听见他问:“我送你的平安锁,为什么不戴了?” 林语熙眼睫微微颤了一下,向下垂着,盯着他背上的伤:“因为它不能再保护我平安了。” 周晏京轻嘲:“因为你的危险都是我带来的是吗。” 林语熙说:“我说那句话有故意气你的成分,你不用放在心上。” “为什么要故意气我?”周晏京哼了声,“我在安慰你,你就那么不识好歹,非要把我赶走才舒服?” 可能是因为刚刚那一场意外,劫后余生,大起大落,他们两个心里都有很多庆幸,所以少见地能心平气和地说几句话。 林语熙解释道:“我不想让我自己依赖你。” “为什么不能依赖我?”他追根究底。 “你说呢。”林语熙看了眼表,掐着时间打算把冰袋拿开一会,冰太久会冻伤,“我们已经离婚了。” 周晏京毫无预兆地转过身来,握住她两只手。 他喉结难以自制地滚动,终于再也忍不住这段时间以来胸口翻来覆去百般起落的冲动,抬着褐色的眸子,深深看她:“林语熙,我们不离了,行不行?” 林语熙的手背被他宽厚的掌心包覆着,手心里是冰袋,一冷一热,冰火两重天的酷刑。 她在周晏京那双深情眼的注视里,沉默了很久,最后还是摇头。 “不行。” 周晏京看着她疏淡而冷静的脸,眼里的炙热一点点冷却。 “这个世界上我最恨的人,是当年绑架和杀害我父母的凶手。第二恨的人,是你,周晏京。” 林语熙语速很慢,好像说得慢一点,就不会把那些经年累月积攒压抑、最后逼着自己放下的委屈唤醒。 “跟你结婚的这三年,我真的很痛苦,比小时候一个人在福利院的日子都更难熬。” 周晏京握着她的力道慢慢松了,声音艰涩:“你就这么讨厌我?” 林语熙说:“我恨过你,但没讨厌过你。” 周晏京的眉眼深邃英俊,眼尾带上笑意时,有种贵公子的风流。 她静静地看了一会。 “我现在只想过好自己的生活,最好离你远远的。” 第71章 大哥,你喜欢她吗 魏斌来的时候走了监控死角,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事情结束得也无声无息。 没有人知道昨天晚上林语熙曾经被掳走过。 只不过因为擅离职守,她被袁主任狠批了一顿。 从袁主任办公室出来,走廊有几个工人,正架着梯子在拆卸原来的摄像头。 办公室里叽叽喳喳地讨论医院准备更换并增加一批摄像头的事。 小崔的嘴叭叭叭:“据说这次的新监控能做到361度无死角,力争让每一只飞进医院的蚊子都能留下珍贵的足迹!” 漫姐表示震惊:“院长这个铁公鸡怎么突然长毛了?之前说了多少次有几个摄像头老坏,让他换换,死都不换,跟能要了他的命似的。” “管他呢,反正换了对咱们是好事,以后咱值夜班就没那么害怕了,语熙姐也不用担心那个变态了!” 小崔还不知道那个变态已经被解决,拍着林语熙的肩膀安慰。 林语熙“嗯嗯”两声:“喝咖啡吗?请你们喝咖啡。” “喝喝喝。”小崔美滋滋,“你最近怎么老请我喝咖啡,发财了?” 林语熙又“嗯嗯”两声:“发了点离婚财。” 苏橙很不服气地撇着嘴,又憋不住好奇:“你老公给你分了多少钱啊,你这么大手大脚。” “反正够我一言不合就辞职的,你知道的,我们有钱人都比较任性。” 林语熙打开昨晚没写完的病历,慢条斯理说,“我辞职的时候一定会把你也带走,所以你最好别来惹我。” “……”苏橙嘟囔一句拽什么拽,又把文件夹摔得啪啪响了。 小崔看她吃瘪在旁边嘎嘎笑:“妈呀,钱果然就是一个人的底气!” 年底银行年终决算,各个分行送来的账目、报表每天都有堆积成山,周晟安每天只有四五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好几天没回周家老宅。 最繁忙的一段时间过去,他抽了时间出来回家吃饭。 车开进院子的时候他还在讲一通电话,转过小径,车灯照到房子门前台阶上的一道身影。 室外还在飘雪,周晏京立在廊下,烟已经抽到第三根。 他看着周晟安下车,走过来。 周晟安又交代几句,挂了电话:“大冷天的站这干什么。” “等你。”青白烟雾与说话时呼出的白气混在一起缭绕上旋,周晏京眉眼之间有两分倦色,眼底幽深的含义难以辨别。 “等我?”周晟安意外,看看他神色,把手机放进口袋,伸手问他要烟。 “有话跟我说?” 周晏京把烟盒撂给他,周晟安抽了一支出来,点燃。 两兄弟并肩站在冷风里吞云吐雾,无论是俊朗深邃的面容还是高大挺拔的身材,看上去都有七八分相似。 不过气质不同,一个沉稳克制,一个清贵散漫。 许久,周晏京才开口。 “大哥,你喜欢她吗?” “你问谁?” “林语熙。” 周晟安动作一顿,扭头看他:“你喝多了?发什么神经。” “不用顾忌我。谁让她喜欢你呢。你是我亲哥,你要是真喜欢她,我也不是不能成人之美。”周晏京垂下眼睑,掸了掸烟灰,说话时样子懒散,让人觉得满不在乎。 可他真的不在乎吗? 周晟安的神色既震惊又疑虑,总之很复杂:“你到底在胡说什么,小熙怎么会喜欢我。” 周晏京道:“我认真的,没开玩笑。” 这几天周晟安的神经就像绷紧的弦,累得休息的功夫都没有,脑细胞本来就超负荷,好不容易回来想喘口气,直接给他亲爱的弟弟干宕机了。 他捏了捏眉心,努力消化了一下,找到最有可能的结论:“你们俩又吵架了?” 周晏京自己都听笑了,只是那笑意太短暂也太稀薄,来不及到达他冷涩的眼睛里就被风吹散了。 他跟林语熙是有多爱吵架,所有人一张嘴就带个“又”字。 “这次真没吵。”他吸了口烟,看着路灯下翻飞起舞的雪花。 周晏京以前不喜欢冬天,冷,天气差,麻烦,不便利。 但他和林语熙最好的时候,就只有那个冬天。 那么大的雪,他们两个窝在北郊的别墅里,没有人打扰,没有事烦心,整个世界好像就只有他们彼此。 林语熙这个人,就像一块包在石头里的冰,得小心地、耐心地、旷日持久地去焐。 焐热了石头,里面的冰化开,起先是清淡的水,慢慢才会凝出很甜的蜜。 周晏京尝过那滋味。 那年除夕夜,医院楼下,像他这样不止一次被骂凉薄无情的渣男,也曾经站在寒冬料峭的大雪中等过一个人。 林语熙朝他跑过来,脸红红的,不知是热的,还是因为被人起哄。 她身上带着室内暖洋洋的温度,扑进他怀里,乖顺地被他抱着,仰起头看他的眼睛那么专注,那么明亮。 那时候周晏京也以为自己把这块石头冰疙瘩捂热了。 直到那次他回来拿护照,安排好了行程想补给她一个蜜月,在楼梯上听到凌雅琼跟闺蜜说话。 那阿姨对林语熙赞不绝口:“你真是太会挑儿媳妇了,长得好人又乖,跟晏京感情也好。上次我在餐厅碰见你们家晏京带她去吃饭,可恩爱了。” 凌雅琼不以为然:“什么感情好。她当时还想嫁给晟安,这才过了多久,她对晏京能有几分真心。” 阿姨惊讶:“还有这事啊?” 凌雅琼说:“她从小就更喜欢晟安,要是晟安回来,她早早就在客厅等着,晏京回来,她就没出来接过。但她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晟安怎么能娶她。” 周晏京一直以为自己是那场婚约的第一人选,直到那一刻。 他站在楼梯的阴影里,胸腔里像被挤压成了一块正方形的冰。 既心寒,同时又被好多个尖锐的棱角硌痛着。 他的母亲更看重他大哥,所以选择牺牲他。 他当宝贝一样的冰疙瘩,原本想要嫁的是他的大哥。 那是这个世界上他最爱的两个女人,但她们爱的都不是他。 他是什么东西呢? 他是凌雅琼的天平上更轻的那一端,如果必须牺牲一个,那只能是他。 他是林语熙退而求其次的被迫选项,他大哥不要了,才能轮到他。 “晏京,你要不要跟语熙再谈谈,我不认为她喜欢的人是我。”周晟安道,“那天她喝醉,一直在哭着问你为什么不爱她。” 想到林语熙那天依偎在他怀里哭着问“你爱过我吗?”的样子,周晏京心里就堵得慌,眼神里的温度也一降再降。 “她在问你。她抱的是你。” “她只是把我认成你了。” 周晏京扯了下唇,反问:“你怎么知道她是认错了,而不是借着酒意在说心里话?” 周晟安哑口无言。 “我觉得你们之间有很多误会。” “没什么误会,她自己亲口承认的。” 周晏京又开始觉得烦躁了,他凭什么要来宽宏大度成全他们?他到底是什么品种的大冤种? 可想起林语熙被魏斌欺负时的样子,他的心又沉下来。 她不想要他的保护,但他放心不下。 “大哥,我不放心她跟别人,如果是你,至少能护她周全。她那么喜欢你,要是能嫁给你,也算得偿所愿了。” 第72章 当局者迷 周晟安沉默看他。 他这个弟弟,从小恣意潇洒,一身反骨。 家里不希望他触碰家业,偏偏他极有天赋,自己创办了博宇投行,在华尔街创造了属于他自己的神话。 他能言善辩舌灿莲花,一张嘴能把人哄得找不着北,喜欢他的女孩数不过来。 他玩滑雪,玩帆船,样样精通,好像就没什么他学不会的东西。 周晟安从来没见过他这副样子。 ——我不放心她跟别人,如果是你,至少我能放心一点。 他那么骄傲的弟弟,到底是以怎样的心境,说出这种认输的话的? 周晟安心情十分复杂,半晌道:“晏京,你有没有想过,就算我愿意,爸妈那一关怎么过得去?小熙跟你离婚再嫁给我,你是不是打算气死他们?” “爸妈那关你不用管,我替你摆平。” 周晏京这话说得自负又轻描淡写,周晟安都不由得好奇:“你怎么摆平?” 周晏京叼着烟,混不吝地以扯唇。 “到时候我就说我喜欢男人,给他们带个小白脸回来,你说他们是看一个带把儿的儿媳妇顺眼,还是看林语熙顺眼?” “……”周晟安的无语写在脸上,“你别胡闹了。奶奶这几天又住院了,你想直接把她送走就直说。” 他把烟掐了,转身进门之前又看了周晏京一眼,说了最后一句话。 “晏京,你是当局者迷。” …… 科室新的排班表出来了,林语熙的夜班比以前多了好几个。 小崔都看不下去:“袁主任也太过分了,这不是公然给你穿小鞋吗?最近给你塞那么多病人,还老给你安排苦差。” 林语熙拿着排班表去找袁主任:“主任,你排的班不合理吧。” 袁主任拿擦镜布擦着眼镜:“小林啊,自从上次你男人给你出过头之后,你的气焰可真是越来越嚣张了。你是不是觉得,你有后台,所以整个科室都得让着你啊?” 先发制人,倒打一耙,恶人先告状,林语熙都不知道该选哪个来形容他。 “请问我哪里嚣张了?” 袁主任把眼镜戴上,手在桌子上邦邦邦地敲着,增加气势:“你看看你现在的态度,还不够嚣张吗?现在连排班都要质疑我了是不是?” “那就当我嚣张吧。”林语熙把排班表放下,“我只是希望你能做到最起码的公平公正。我们科室一直都是六天一个班,但这个月我有八个夜班,你能给我一个理由吗?” 袁主任振振有词:“人家何漫家里有两个孩子要照顾,最近老人还生病了,少排几个夜班让她早点回家,同事之间体谅一下人家的难处,不应该吗? “小陈也是,他老婆刚怀孕,胎像不稳,正是家里需要他的时候,还有……” “您要说漫姐,我完全可以理解,我也经常帮她值班。”林语熙没被他的逻辑绕进去,有条不紊地说,“陈医生我就不说了,他就算不值班,回的也不是家,这点您应该比我清楚。至于苏橙——她一个单身未婚女青年,一个月只排了三个夜班,比漫姐还少。” “人家小苏最近心脏不舒服,得多休息休息,你看你这个人,斤斤计较,一点心胸都没有!” 袁主任火冒三丈,说不过就开始拿官威压人:“自己的本职工作都做不好,值班的时候旷工,我没扣你绩效就不错了,天天在这没事找事!我们眼科这小地方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了,你想在这干,就给我听从安排,要是不想干了,自己找院长调科室去!” 林语熙情绪明显比他稳定得多:“您能就事论事吗?” “我不就是在跟你就事论事?我待会还有个手术,你别在这浪费我的时间!”袁主任收拾了一下就往外走,“你要是觉得自己有后台就可以在科室横着走,那你想错了!有本事你就去找你男人给你出头,把我这个主任给你,你来当好了!” 他嚯地一下拉开门,气势汹汹。 走廊上,长相气场都十足出众的男人双手插兜立在公示栏前面,正在端详上面张贴的值班表。 好几个年轻医护都伸着脑袋往这边张望,嘀嘀咕咕。 上个月才见过,袁主任不至于这么快就忘记这位“大人物”。 他也没想到自己的嘴今天他妈地这么灵验,一喊还真的把人喊来了。 林语熙看到周晏京也有点意外,不知道这人闲着没事又跑来凑什么热闹。 袁主任清清嗓子,刚刚还横眉冷眼的脸忽然就如沐春风起来,走过去毕恭毕敬地问候了句:“周总,您这次来是有何贵干啊?” “没什么贵干。路过。” 林语熙腹诽,你走的什么通天大道,能路过眼科办公室。 周晏京好像对那张排班表很感兴趣,研究了一会,指尖在表格上轻轻点了一下:“这位林医生的名字,出现的频率似乎比别人都要高。” 他对袁主任微微一笑,英俊的脸上写着“道貌岸然”四个字: “是因为她的名字比较好听吗?” 袁主任:“……” 林语熙:“……” 又在玩什么花样? 不过他没张嘴闭嘴我老婆我太太,这让她放松多了。 袁主任脸部的肌肉抽搐了几下,哪还有刚才办公室里大发官威的雄风,装腔作势地哎呀一声:“这表是弄错了,我那那个新来的实习生用不来用EXCel,排得乱七八糟的。我不是让她改过了吗,怎么还没把新的贴上去?小张呢?快把她叫过来,赶紧把这个表换了!” 说着上去亲手把那张表撕了下来。 “这些实习生啊,也不知道在学校都学了些什么,一点点小事都做不好。” 周晏京似笑非笑:“理解。医学院又不学开船,教不了见风使舵那套。” 袁主任:“……” “那个,我还有台手术,小林,你跟周总聊吧。”袁主任说完,背着手急匆匆地走了。 林语熙看看周晏京:“你怎么又来了。” 周晏京手抄回西裤兜里,懒散睨她一眼:“医院是你家开的,我不能来?” “能。”林语熙扭头就走。 周晏京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截住她手腕。 林语熙抽出来:“你又想干嘛?” 她避如蛇蝎的样子让周晏京心情很不美妙,把手收回去,淡着脸。 “奶奶住院了,你不去看看?” 林语熙神色果然紧张起来:“奶奶怎么了?” “别那么紧张。她高血压犯了,已经稳定了。”周晏京说完,又倒打一耙,“被你气的。” 第73章 你可以亲切地称呼我:老公 林语熙进病房的时候,老太太刚吃过午餐。 赵姨把几乎没怎么动的营养餐收起来,一脸愁容:“您这总不吃饭怎么能行啊,身体哪扛得住?” “吃不下。”老太太半躺在病床上唉声叹气。 赵姨转身正要出去,看见林语熙,立刻像看到救星,喜出望外地回头喊了一声:“您看看谁来了!” 林语熙叫了一声:“奶奶。” 老太太看到她的第一瞬间眼睛里分明是喜色,身体都坐了起来,可马上,不知为何低落下去,转过身躺下,背对着林语熙,还用被子盖住自己。 一个大写的自闭。 赵姨还在唠叨:“语熙,你快劝劝你奶奶吧,这几天都没吃几口饭。” 林语熙走过去,看看床上被子里的那一团:“怎么了,不想看到我啊?那我走咯。” 老太太就从被子里出来了,丧头巴脑地:“奶奶怎么会不想看到你,我是没脸见你。” 林语熙以为还是因为她和周晏京离婚的事,把那一整碗还没动过的鸡汤面端起来:“哪有那么严重。” 赵姨忙不迭把小桌子重新摆好:“我去给你们洗点水果。” 她出去带上了门,林语熙坐到床边,碗是温热的,已经不烫了。 她用筷子夹起软糯的面喂给老太太,老太太没什么胃口,但还是张嘴吃了。 “你不是上班呢嘛,谁偷偷给你告密的?”她一想就猜到了,“又是那个小兔崽子?” “你还说。”林语熙看她脸色,比起之前装病的时候要憔悴许多,“上次不是答应过我,有事一定要告诉我吗?” “奶奶没脸见你啊。”老太太垂头丧气地重复了一遍,“要不是我,哪会让你受这么多委屈。” “这怎么能怪你。”林语熙说,“不是你的错。” 老太太叹了口气:“怪我。” 林语熙又喂给她面,这次她怎么都吃不下了。林语熙把碗放下,老太太布满皱纹的手握住她,叹了好几声。 “我那时候一只脚踏进棺材里了,实在放心不下你。你考上大学之后就不怎么不回来了,奶奶知道,你没把周家当成自己的家,想着你一个人在外面,孤苦伶仃的,我这心就不踏实。” 她这一辈子,苦也受过,福也享过,该经历的都经历了,临到死了,就一件事放不下。 “我们家那几个,没什么好担心的,就你,我最放心不下。你性子软,我总怕你在外面被人欺负了,连个替你出气的人都没有,那阵子做梦老是梦见你一个人在哭,哭得我半夜醒了,怎么都睡不着。不把你安顿好了,我真是死了都闭不上眼。” “正好那阵子亨泰出了点麻烦,我也是病急乱投医,怕自己时间不够了,想出来那么一个昏招。” 林语熙怔住:“那个大师,是你故意安排的?” “晏京那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人品没得说,打小又喜欢逗你,我看着对你有些情意,我原本想着,你们俩要是能成,也算是有个好归宿,成不了,过了三年,也能名正言顺给你一大笔钱,够你一辈子衣食无忧了……” 老太太说到这,愧疚地潸然泪下:“没想到把你推进了火坑里。” 林语熙看着那碗慢慢凉掉的鸡汤面,愣了好一会神。 老太太越说越痛心,紧紧攥着她的手:“怪我,都怪我……” 该怪她吗?林语熙自己都不知道了。 怪她吧,奶奶一片苦心,初衷是疼她。 不怪她吧,要不是那个所谓的大师,什么命格什么业障,她也就不需要嫁给周晏京。 她原本会有意识地脱离周家,她和周晏京也会渐行渐远。 他继续做他的天之骄子,众星拱月,荣耀风光,她毕业之后成为一个平凡普通的小医生,在两个不相干的世界里各自生活。 慢慢地,小时候曾经住在同一屋檐下的经历,也会变成他们人生里微不足道的一个旧篇章。 可能也会有一点点遗憾,毕竟这个男人在她的人生里画下了非常浓墨重彩的一笔,爱和恨都深刻。 好处是,她不会受这一遭抽筋剥骨的罪。 林语熙沉默了很久,抽了纸巾轻轻帮奶奶擦眼泪。 “算了。”她说,“反正都过去了。” “你这孩子怎么心就这么软啊,这样容易被人欺负的!”奶奶伤心欲绝地倒在枕头上,“不行,你不惩罚我,我要惩罚我自己。我要绝食。像我这样作恶多端的老太婆,不配吃好吃的。” “小赵呢?以后不要给我做营养餐,给我吃糠咽菜,给我喝没有米的稀汤,以后我不吃炸鸡了,我不配,我只配吃辣椒面。” 林语熙哭笑不得:“你这不是惩罚你自己,你这是惩罚赵姨呢。她给你吃糠咽菜,要被人戳脊梁骨,骂她虐待老人的。” “那我要回普陀山,我要去跟菩萨忏悔。” “不回去了行不行?”能守在她跟前的日子过一天少一天,林语熙有点不舍,“能不能多陪陪我?你在这,就没人敢欺负我了。” 老太太心软得不行,伸开手臂来抱她:“好,好。奶奶不走了。奶奶留在这陪你。” 洗完水果回来的赵姨看两人在说话,就没进来打扰。 林语熙好不容易把自己跟自己闹别扭的老太太安抚下来,把她哄睡着,关上门出来。 周晏京拎着一个袋子从外面回来。 林语熙没跟他说话,周晏京问:“去哪?” “上班。” 林语熙越过他就要走,周晏京捞住她手臂:“给你买了午饭,吃完再走。” “不吃了。”林语熙想抽出手。 周晏京没松,手掌牢牢扣着她:“天天早饭糊弄,午饭不吃,晚饭随缘,你打算把自己饿成骷髅架子当标本?” “关你什么事。”林语熙说,“我现在不饿。” 周晏京:“那就陪我吃一点。” “我是医生,又不是三陪。你自己吃吧。” “哪家的三陪脾气有你这么大?”周晏京说完,又把语气放软了一些,“林语熙,你就不能听话一点?”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林语熙呛他,“结婚的时候你当死人,离婚了你诈尸来找存在感,你能不能至少有一次,站在自己该站的位置上。” “我现在不就站在该站的位置,别忘了我们还在冷静期呢。” 他垂着眼皮闲闲地看着她:“冷静期什么意思,工作人员不都告诉你了,用我再给你解释一遍吗?” 林语熙撇开脸:“用不着。” 周晏京把她扯到面前,偏要解释:“意思就是,我周晏京目前依然是你林语熙的合法丈夫,你也可以亲切地称呼我:老公。” “……” 第74章 心机深沉的周晏京 端着水果的赵姨仿佛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赶紧往远处挪了挪。 林语熙绷着脸扭头就走,手臂还被周晏京拽着,她往回抽,他老神在在站在那,看她像个被拴住脚的小鸡崽一样徒劳地想甩开他。 林语熙挣了好几下没挣脱,走廊经过的人都侧目。 她抬起眼瞪他:“你能不要在这里拉拉扯扯吗?” “我只拉了你,是你自己在扯来扯去。”周晏京不给她讨价还价的余地,“先吃饭。吃完放你走。” “奶奶睡了,别进去打扰她。” “那去你们医院食堂。” 林语熙看着他:“你是怕看到的人不够多吗?” 周晏京在她抗拒的眼神里沉默几秒,把袋子塞到她手里,松开了手。 “那你自己去吃。” 林语熙不想再跟他纠缠,拿着走了。 周晏京看着她离开的身影,她穿着总是干干净净的白大褂,头发用一只简单的黑皮筋束起来,从背后看上去,还能看到她修长的脖颈,和白净的耳朵。 她走得干脆利落,很快消失在走廊转角。 一次头都没有回过。 林语熙拎着袋子回眼科。 袋子上的标识是附近一家五星级饭店,打开,都是她爱吃的菜。 小崔的鼻子闻着味就伸过来了:“这蟹黄云吞闻起来好香啊,不知道吃起来怎么样。” 林语熙直接把另一套餐具递给她:“崔同学,你不用这么委婉的。” 小崔举着勺子嘿嘿笑:“姐,你真是我亲姐!” 舀了一口云吞塞进嘴巴里,她一边咀嚼一边发出“嗯~嗯~”满足的声音:“太好吃了!” 味道的确很好,云吞皮薄馅足,金灿灿的蟹黄浓郁饱满,汤底也很鲜。 林语熙正吃着,听见小崔说:“听说中午有人来找你诶,长得还很帅,谁啊?” 林语熙抬起头,看见她两只充满智慧的眼睛。 小崔炯炯有神道:“我听护士长说的,她看见了。她说是一个大帅比,一个好大的帅比……” 说着觉得有点怪,“不对,一个好帅的大……算了。” “你这脑子。”漫姐忍不住在电脑后面冒泡,“到底是怎么考上医科大的?” “……一个问路的。”林语熙随口胡扯。 “问路的大庭广众跟你拉手?”小崔嗓门都拔高,“你老实交代,他是不是在追你?” 林语熙吃饱了,把餐盒盖上:“你想多了。财神爷来追我,他都不会追我。” 新的排班表很快张贴出来,深觉邪门的袁主任没敢再耍什么花样,每个人值班的频率都非常平均,谁都不偏袒。 但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除夕夜那天,是林语熙的班。 对林语熙来说是无所谓的,反正那天不是她,也会是别的同事,比起来她孤家寡人的,也不需要跟谁团圆,反而更合适。 第二天中午,林语熙刚从门诊回来,就看见赵姨提着一个很大的保温便当袋,正在跟漫姐打听她。 “林语熙林医生在不在啊?” 漫姐回头一指:“那不是,正好林医生回来了。” 赵姨旁边背着手四处观察的老太太回过头来:“哎哟,我乖孙回来得刚刚好。” 林语熙坐在食堂,赵姨把保温袋里的餐盒一一拿出来,六菜一汤,都还温热着。 “有点凉了,快吃吧。老太太说你上班总是顾不上吃饭,特地让我多做了点,我让她先吃,她非要等你下班一块吃。” 林语熙说:“我下班的时间摸不准,你别等我了。” “那不行。”奶奶说,“我得跟你一块吃,才吃得香。” 之后的几天,每天中午,奶奶都来等着林语熙一块吃饭。 她有事没事就来眼科溜达,偶尔下午赵姨还会来送点下午茶,但林语熙忙起来脚不沾地的,不一定次次都能见到人。 这天晚上,林语熙下班有点晚,去病房看奶奶的时候,正好碰见周晏京周晟安兄弟俩。 周晟安正劝老太太:“医生说你各项指标已经稳定了,能出院了。” “我不出。”老太太说,“谁说我稳定了,我一会就高给你看。” “你耍赖皮呢?”周晏京道,“身体都好了不回家,赖人家医院里干什么。” “我在这住得好好的,回去干什么。”老太太气哼哼,“就这点住院费,你们都不愿意给我掏了?” 周晟安一脸无奈。 周晏京啧了声:“怎么,你背着我们偷偷在医院入股了?还是看上隔壁那个天天来跟你搭讪的老头了。” 老太太抓起旁边盘子里的葡萄丢他:“砸死你个小王八羔子!” 周晏京抬手接住那颗葡萄,放进嘴里吃了:“小心我爷爷今天晚上来梦里找你。” 老太太把整个盘子举了起来。 林语熙刚好走到门口,老太太一秒钟变脸,笑眯眯地问:“吃葡萄不,可甜了。” 林语熙走进去,跟周晟安打了个招呼:“大哥。” 周晟安点了下头。 周晏京在旁边酸溜溜地轻哼一声:“你眼里就只看见了一个人?我什么时候还会隐身了,我怎么不知道。” 林语熙直接把他当透明的,过去接过奶奶手里的盘子,尝了一颗:“是很甜。” 她把盘子放下,又说:“你身体好了就回家吧,医院人多混杂,最近流感正严重,好几个医生都染上了。” 林语熙一句顶兄弟俩八句。 赵姨收拾好了东西,老太太乖乖跟周晟安上了车,林语熙挥挥手,看着车开走,转身。 周晏京站在她身后,夜色如浓稠的墨披在他身上,他目光散漫,好像没焦点,却随着她移动。 “我送你。”周晏京说。 林语熙一个“不用”只说了半个,他悠悠瞥她一眼:“不让送我就给老太太打电话,让她亲自回来劝你。” “……你有病吧。” 周晏京:“你说有就有吧。” 他爱当司机就当吧。 天黑了,林语熙的确有点害怕,尤其是魏斌的事刚刚过去没多久。 往停车场去的时候,两人谁也没说话,周晏京慢慢腾腾地走在她身后。 快走到车边时,周晏京视线忽然在某个方向停顿了一下。 与此同时,正站在车旁等候的谭愈也看到了他。 两个人的目光隔着一排车遥遥对上,冬夜萧索的风掠过树梢,在静寂的停车场里沙沙作响。 林语熙似乎察觉到什么,正要往那边转头。 “那有只猫。”周晏京懒洋洋出声。 林语熙果然被吸引注意,循声张望:“哪里?” 她盯着那片草丛寻找,太黑了,什么都看不见。 “跑了吧。” 心机深沉的周晏京说话时,已经走到她身旁,揽过她肩,把她往车那边轻轻一带,不着痕迹地避开了什么。 他打开车门,让林语熙坐上去。 第75章 想和好就说想和好 上了车,林语熙跟老刘说:“我回柒樾府。” 周晏京看过来:“怎么又搬回去了?” 因为她在松云湾度过的日子,美好的太虚假,痛苦的太真实,这两部分她都不想再回忆。 当初从柒樾府搬过来也是因为魏斌,暂时性的,现在魏斌这个危险已经解决了,而且她自己在柒樾府住得很自在。 现在柒樾府对她来说才是家,一个让她觉得放松的地方。 “管太多了你。” 林语熙说完这句,忽然记起在这辆车上,周晏京曾经和她说过同样的话。 不过那时他还用嘲讽的语气称呼她“周太太”,现在他已经是准前夫了。 一时有种轮回的感觉。 不知道周晏京自己记不记得,他用一种很闹心的口吻说:“怎么离个婚,你还离出叛逆期了。” 林语熙没有和他说话的欲望,原本把脸冲着窗外看风景,后来她手机响了,就低头看起微信。 周晏京视线漫不经心从她屏幕上瞟过。 花里胡哨的表情包一片,显然不是谭愈。 他目光定在上头的群名上。 “霖城三小花旦?”周晏京咀嚼一番这个名字,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跟她沾上边,有种奇怪的好笑。 林语熙马上把屏幕侧了侧:“偷看别人手机,你礼貌吗?” 谭星辰拉了一个三个人的小群,每天和虞佳笑两个人在群里疯狂刷屏。 从今天中午这家外卖好像昨天的隔夜饭,吐槽到热搜上隐婚出轨的翻车男爱豆:这男的很“周晏京”。 在她们口中,周晏京是个形容词。 林语熙每次打开微信看到那个群名,都会情不自禁地先尬上一下。 不知道谭星辰到底是以怎样的精神状态想出这个名字的。 周晏京两条长腿交叠,少见地既没有接没完没了的电话,也没有拿电脑办公。 他闲适地靠着座椅,似笑非笑:“你们三个里也就你能沾上花,她们两个谁是小,谁是旦?” 林语熙:“……要你管。” 到柒樾府楼下,林语熙下车,弯腰冲驾驶座的老刘说了声:“刘叔,今天谢谢你了。” 老刘受宠若惊,赶忙道:“太太,您太客气了。” 被无视的周晏京在后面轻哂:“你怎么这么会谢呢。你给你的病人做手术,他们都是感谢你的手术刀吗?” “也不一定,有时候也感谢手术剪。”林语熙说完,正要关车门。 周晏京懒散地瞥着她:“我好心送你回家,你不请我上去坐坐?” 林语熙:“你现在也没站着。” 周晏京被她噎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别的,林语熙关上车门,走了。 “……”周晏京在车里被她气得牙痒痒,“牙尖嘴利,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老刘从后视镜默默看他一眼。 你说呢? 看着她的身影进了楼栋大堂,老刘沉吟片刻,犹豫地开口:“二公子,我说这话可能不太合适……” 周晏京忙了一整天,这会有点累了,靠在座椅上揉了揉眉骨:“你都知道不合适了,还讲什么。” 老刘就闭了嘴。 他把车子调头,后面的人又出声,懒洋洋地:“你刚想说什么?” 老刘其实都想打退堂鼓了,但看看他这会虽然疲倦,但很放松的样子,跟前段时间明显不同。 自从林语熙从松云湾搬走之后,他的心情就很不好,天天阴沉沉的,中间倒是好了一段时间,因为那几天,林语熙在周家老宅待着。 “您有话跟太太好好说嘛,她吃软不吃硬的,您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周晏京倒没怪他多嘴,只是不轻不重地哼了声:“她吃什么软,她软硬都不吃,心比石头还硬。” “您看您,您这嘴啊,我都扛不住,别说太太那么心地敏感的女人了。”老刘天天眼睛里看着这些事,心里也憋了很多,一开口有点收不住,多说了几句。 “咱们男人嘛,心胸要开阔一点,格局要大一点,先低个头服个软,没什么大不了的,面子能比人重要吗?人要是真跑了,难受的不还是您自个儿。所以呢,不舍得就说不舍得,想和好就说想和好,嘴皮子一张的事,这有什么难的?” “还学会揣摩我的心思了?”周晏京散漫的眼神扫过去,“谁告诉你我想跟她和好?” 老刘小声嘀咕:“不想和好,你天天往人家跟前凑。” 就在这时,一台宝马7系从他们旁边的车道错身开了过去,周晏京忽然出声:“停车。” 老刘依言靠边停下,周晏京神色不明地盯着后视镜里看了一会。 “调头回去。” 老刘调头开回柒樾府时,那台宝马7系停在林语熙的楼下。 他不认识那台车,不解地回头看看周晏京。 后者降下了车窗玻璃,盯着楼上某一层明亮澄黄的窗子。 兴许是被寒风吹得,他脸上冷冰冰的,一丝表情都没有。 林语熙打开门,谭愈把带来的盒子递给她:“朋友送了几箱草莓,星辰说很甜,让我给你带一些尝尝。” 古都华的三色草莓,白珍珠、淡雪和红草莓,整整齐齐地码在盒子里。 “你这么晚跑来给我送这个吗?”林语熙感到一点压力,“下次不要这么麻烦了。” 谭愈没说在医院停车场等她,但看到她和周晏京离开的事。 笑着道:“她现在有什么好东西都先想着你,一天催我几遍,我今天刚好有事来这边,也是顺路。” 不管顺路不顺路,特地来给她送草莓,林语熙当然明白是为什么。 就在这时,谭愈看到她手里的螺丝刀:“你在忙什么?” “热水器突然不工作了,售后那边要明天才能派人过来,说可能是插座的问题,让我先自己试试有没有电。” “怎么不叫物业来?电的东西你自己不要乱动,很危险的。” 林语熙有点汗颜:“因为上次……” 上回被吓着了,这么晚要是再叫电工师傅过来,她自己一个人会有点怕。 要是别的东西还好说,能凑合一晚,撑到明天,但要没有热水器,澡都洗不了。 谭愈道:“不介意的话,我帮你看看吧。” 半个小时,宾利停在树下的阴影处,没挪过地方。 周晏京抬起手腕看表的频率越来越高,眉心已经快拧出川字。 老刘不明所以,踟躇地问:“这么晚了,您在等什么?” 没想到他问好,周晏京的神色更冷了。 他一言不发,打开车门下车,挺拔高大的身影大步走进灯火通明的大堂,周身的空气都被染得阴沉。 林语熙听见门铃去开门,看见周晏京站在门外,愣了下:“你怎么还没走?” 周晏京倒是把表情收敛得很好,看不出任何异样,若无其事道:“借个卫生间。” 林语熙拿起手机看了看:“这个时间你不是应该都到家了,怎么跑来我这借卫生间?” “怎么。”周晏京语气幽幽地,“家里不方便?” 林语熙一脸狐疑,觉得他莫名其妙。 就在这时,谭愈从厨房走出来。 他外套脱掉了,袖子挽了起来,脚上还穿着拖鞋,就好像男人下了班,回到自己家里的模样。 谭愈看到他,也是一怔:“晏京?” 周晏京的若无其事装不下去了,明亮的灯光照着,他的脸却越来越黑。 “我不能上来坐,怎么他就能?” 第76章 温泉酒店 谭愈先开口:“晏京,你别误会,我只是给语熙送点东西。刚巧她热水器启动不了,我帮忙看看。” 周晏京嗓音冷淡极了:“你家做医疗器械的,还学会修热水器了?” “电器原理都大差不差,热水器没什么问题,是一个插座线松了,导致空气开关跳闸了,我顺便帮她把家里其他几个老化的插座都换了。”谭愈还是对他解释了一番。 这解释不如不解释,一个男人跑到一个女人家里献殷勤,幌子扯得再冠冕堂皇,动机都只有一个。 周晏京眸底闪过两分讥诮,眼神颇有深意:“你这老同学倒是做得够热心的。” 林语熙听出他的嘲弄和不客气,抿唇维护:“是我请他来帮忙的,你在阴阳怪气什么。” 周晏京胸腔里一团火滚来滚去:“你有事不会叫我?我又没走远。” 林语熙用一种莫名的眼神看他:“都半个小时了,你为什么没走远?” 周晏京滞住。 好问题。 他窝着那团火,窝得整个人不上不下,憋闷得很,沉着声问谭愈:“修完了吗?” “已经弄好了。”谭愈拿起挂在椅背上的外套,跟林语熙说,“我先走了,时间不早了,你洗完澡早点休息。” 林语熙道:“谢谢你了,路上小心。” 周晏京听着两人熟稔自如的对话,心脏里泵出来的仿佛不是红色的血液,而是黑褐色的醋。 这么晚留一个成年男性在家里,孤男寡女的,不怕人家对她图谋不轨? 她跟谭愈才认识多久,就对他如此信任? 谭愈走出门,经过他身旁时道:“晏京,一起走吧。” 周晏京没动,眼睛盯着林语熙:“你先走。我们还有话说。” 谭愈有些迟疑。 倒不是因为嫉妒或者不甘,而是不放心。 周二公子风度还是有的,不会对女人动手,但林语熙在他面前,总是吃亏的。 周晏京视线朝他移过去,唇角冷淡一扯:“我跟我太太说几句话,你担心什么。” 他看着谭愈,眸色一片漠然,“我太太”三个字念得又慢又重,是在提醒谭愈,摆正自己的位置。 他跟林语熙的夫妻关系还没结束,于情于理,都轮不到别人来插手。 这点谭愈当然清楚,他也不想让林语熙处在尴尬的境地。 走之前隐晦地说了句:“那我先下去了,有事的话,可以给我打电话。” 林语熙对谭愈感到有点抱歉,好心帮个忙,还要白白受气:“不好意思啊,你不用理会他,他这个人从来不会顾及别人的感受。” “没事,我跟晏京这么多年的同学了,我了解他。”谭愈宽慰道,“他也是紧张你。” 他紧张个屁。 林语熙说:“你开车小心点。” 年纪轻轻听力尚未损坏的周晏京冷冷一哂:“现在说我坏话都不在背后说了,当面说是吗。我是应该听见,还是给你点面子,装作听不见?” 林语熙丝毫没有说人坏话被抓包的心虚,直接回屋把门一关,门板差点拍到他脸上。 周晏京:“……” 谭愈站在旁边,看看他。 两个男人站在紧闭的房门外,奇异的静默持续片刻。 周晏京整张脸阴得像从出生起就没见过太阳。 谭愈咳了声:“要不还是一起走吧。” …… 林语熙又学了新菜,红酒烩牛腩,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她的厨艺有所进步,这次的味道得到了虞佳笑和谭星辰的一致好评。 她开心地拍照发了一条朋友圈。 手机还没放下,收到消息。 周晏京:【少吃点自己做的菜,对身体不好】 “……” 林语熙点开朋友权限,把“朋友圈和动态:不让他看”打开了。 一分钟都没到,手机又响。 周晏京: 【你屏蔽我?】 【林语熙,你幼不幼稚】 【把我的权限打开】 林语熙又点开他头像,把他设置了消息免打扰。 接到许松晚电话的时候,林语熙正跟虞佳笑一块吃晚饭。 “她给你打电话干嘛?”虞佳笑啃着牛排轻哼,“准没好事!” “语熙姐,”许松晚的声音听起来很开心,“我的温泉主题酒店已经弄好了,打算这个春节就正式营业了。” 林语熙客套道:“那恭喜啊。” “我想在正式开业之前,请朋友们来玩一玩,一个是回报大家这么多年对我的帮助,还有就是当做试营业,请大家帮我提提意见,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 她是宋云帆的女朋友,这酒店又是宋云帆亲力亲为帮她盘下来的,试营业肯定会请周晏京史唐那帮人。 林语熙不太想碰上他们。 “先谢过你的好意了,不过我也没帮上你什么。” “语熙姐,你别这么说,你之前帮过我好多忙呢,云帆的那些朋友里,只有你对我最友好,其他人心里看不上我,我都知道的。” 其实最初林语熙也是抱着同病相怜的心态,给予了许松晚一些友善。 当时周晏京还提醒过她:“别跟她走太近。她的野心,能吞掉十个你。” 那之后林语熙就有意识地保持距离了。 许松晚主动约过她很多次,林语熙都婉拒了,不过偶尔许松晚会来找她帮忙,出于礼节林语熙帮过几次。 “所以这次你一定要给我一个机会,还一还你的人情。” 许松晚态度恳挚,还特别说明:“我问过了,二公子这个周末要飞一趟香港,他不来,史唐他们也就不来了,云帆说再找时间请他们过来玩,所以你不要有顾虑,你们肯定不会碰上的。” 耳朵贴过来偷听的虞佳笑猛掐林语熙,小声说:“去去去!这周末刚好不用加班,我要秀一下我最近累出来的小蛮腰!” “……好吧。” 为了虞佳笑的小蛮腰,林语熙应下了邀约:“那我带笑笑一起去捧个场。” 许松晚:“那太好了。你来的话,星辰肯定就愿意来了。” 谭星辰跟许松晚不怎么熟,毕竟中间的关系绕了好几道弯,而且她跟虞佳笑一样,觉得这女人看着不声不响,其实茶得很。 “她把自己包装成白富美人设,也就骗骗那些圈外人了。”晚上在群里,谭星辰揭了许松晚的老底,“她家条件看着还行,其实外强中干,生意早就走下坡路了,借着云帆哥进这个圈子,捞资源而已。” 虞佳笑猛拍大腿:“我就说嘛!她一看就不是个省油的灯。” 谭星辰哼道:“也就是云帆哥被猪油蒙了眼睛,真当她是冰清玉洁的小白花。” “怪不得他跟周晏京能玩到一块去。”虞佳笑锐评,“两个瞎子。” 许松晚无差别地给所有人都发了邀请,其中包括谭星辰。 谭星辰本来不打算去捧这个场的。 “你们两个要去?那我也要去!” 虞佳笑说:“你就是我的跟屁虫。来,给你个屁吃~” 谭星辰怒道:“反弹!” 连着几天,俩人都在兴致勃勃地挑选比基尼,比谁挑的更性感更好看,并由此衍生出了一股过剩的胜负欲。 谭星辰一整天都泡在健身房里撸铁,虞佳笑一天三顿减肥餐。 林语熙忙得团团转,下班看到群里卷生卷死的盛况,饭都不香了。 【先退群了,再见】 第77章 冤家路窄 原定周五晚上出发,临时有个急诊病人送来,林语熙被叫去帮忙。 虞佳笑跟谭星辰直接跑她家里,帮她打包好行李,开着车来医院接她。 林语熙上了车,谭星辰扭着头,闪烁着两只大眼睛:“我哥还有个会没开完,他说晚点过来。你要是不想让他来,我就让他滚。” “我是霖城小霸王吗?”林语熙无奈,“他来也是给朋友捧场,我干涉什么。” “嗨呀。”谭星辰语重心长地道,“你这种太懂事太会为别人考虑的人,最容易被别人拿捏了,不过那是我哥,我还是闭嘴叭!” 虞佳笑嫌弃:“你知道闭嘴是什么意思吗?闭嘴就是字面意思,把你的嘴巴闭上,别说出来,不是说完了再来一句闭嘴Over。” 谭星辰茶兮兮地抱住林语熙胳膊:“语熙姐,她又欺负我。” 林语熙双手交叉:“你们两个的斗争不要拉我下水,我小学已经毕业了。” 谭星辰:“。” 许松晚的温泉酒店,位置就在伏明山下。 到了酒店,林语熙下车时,下意识抬头往付明山望了一眼。 正值傍晚,灿金夕阳撒在山涧,与背阴面尚未融化的积雪形成分明的界限。 “想什么呢?”谭星辰问。 林语熙收回视线:“想起冷静期还有几天就结束了。” 到时候就能拿离婚证了。 谭星辰一抱拳:“恭喜恭喜。” 林语熙:“同喜同喜。” 行李员跑来帮她们拿行李,推着行李车穿过日式庭院,小径两侧还积着一层白雪。 三个人先后走入院子,虞佳笑看人家小帅哥长得白白净净,调戏了两句。 “哦豁,长这么帅,你们这酒店正规吗?” 小帅哥赶忙澄清:“我们酒店绝对正规的,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您放心!” 虞佳笑面露失望:“那多没意思。” 然后她和谭星辰对视一眼,一起发出猥琐的笑声。 “呵,你当这是鸭店啊,连人家行李员都不放过。”一道吊儿郎当的声音插进来,“人还没满十八呢。” 这声音…… 林语熙转头,日式传统设计的酒店京都味儿浓郁,庭院禅意十足,青石板路通向的门廊下,立着好几道身影。 最中间那个穿着一身休闲服,比平时西装革履的样子看着多了几分闲适,目光散漫悠闲地朝她投来。 史唐四处看了看:“保安呢,还不赶紧把她拖出去,什么豺狼虎豹都敢放进来。” “怎么又是你……们。”虞佳笑抱起胳膊,“今天出门忘看黄历了,真晦气!” 这种巧合是林语熙最不想遇到的。 周晏京抄着兜,一副只是偶遇的样子,慢条斯理地道:“这么巧。” 林语熙皱着眉,有点嫌弃,巧什么巧,真不巧。 “巧啥。”史唐说,“这不是你专门……” 话没说完,屁股被踹了一脚。 周晏京轻飘飘剐他一眼:“就你话多?” 史唐闭嘴了。 “你这周末不是有事要去香港吗?”林语熙问。 “临时取消了。”周晏京瞥她,“对我的行程这么清楚,杨康被你收买了?” 谁稀罕。 林语熙说:“你的行程又不是秘密,满大街都知道。” 周晏京哼笑一声:“那你怎么不知道我要来这。” 林语熙:“……” 就在这时候,她们后面又来了人,许松晚和江楠一起走进来。 江楠拉着一只箱子,笑着冲大家说:“你们都到了?我有点事,来晚了一点。” 真是冤家路窄。 宽敞明亮的院子忽然显出一种微妙的逼仄。 静默的空气像在未知的坛子里发酵过,每一个因子都散发出奇特的味道。 谭星辰也是一脸便秘,她的立场夹在两拨人中间,这夹心饼干夹出来,味道也是够奇怪。 史唐下意识看看他哥,周晏京的视线落在林语熙身上,所以他又去看林语熙。 林语熙表情毫无波澜,只是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既没有跟江楠打招呼的打算,也没有因为她产生任何情绪波动。 “这回真不是告诉她的。”史唐第一时间自证清白撇清关系。 周晏京神色未明,只道:“不去帮忙拿行李,傻愣着干什么。” 鉴于之前的错误经验,史唐现在顾虑重重,觉得他哥的心思实在难以揣摩。 他看看江楠,又看看林语熙,沉默两秒,凑过去低声问:“那个,我先确认一下,哥,你是让我拿谁的行李?” 周晏京抬手拍了下他后脑勺:“你回去治治脑子,钱我给你出。” 史唐凭借自己堪忧的智商和情商忖了一下,从门廊的台阶迈下来,大步走进院子。 尽管他有意压低了声音,但院子就那么大,何况宋云帆那几个人就站在他们旁边。 周晏京指挥史唐帮忙拿行李,那还能是帮谁呢? 大家心如明镜,对林语熙这个准前妻甚至有点同情。 林语熙当然知道不会是自己,她心如止水,根本不在意史唐的动向。 而她身后,江楠把自己的箱子拉过来,准备递给史唐:“我箱子有点重……” 她话没说完,史唐停在林语熙身边,拎起她的箱子就走。 江楠的笑容在脸上僵住。 林语熙:“?” 所有人都呆住了。 谭星辰和虞佳笑两个脑瓜子凑到一起,窃窃私语。 “我去,什么情况?他怎么给语熙姐拿箱子?” 虞佳笑的脑细胞转不过来了,沉思半晌,得出结论:“史唐怕不是个傻子吧!” 林语熙很懵,以为史唐脑抽拿错了。 走了两步史唐又刹住,扭头,在一道道诡异的注视中问她:“嫂子,你房间是哪个?” 林语熙:“??” 她更懵了。 其他人怔愣得像痴呆,有人看看周晏京,怀疑史唐是献错了殷勤。 周晏京却没纠正,他在众目睽睽下偏头,朝呆愣的许松晚扫过去一眼:“哪间?” 许松晚反应过来,愣愣地回答:“哦哦,语熙姐的房间是最左边那间,109。” 史唐提着箱子往左拐了。 林语熙一头雾水,跟着过去。 周晏京目光慢悠悠跟着她走,林语熙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他垂眼看着她,说:“放完行李出来找我。” 史唐把林语熙的箱子拿进房间,放下来,态度简直跟以前判若两人,乖得像个亲弟弟。 “嫂子,那我走了。” 林语熙看他一个混世魔王突然变乖巧的样子,也不忍心直说“你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 “你别叫我嫂子了,我跟周晏京已经离婚了。” 史唐:“那可说不准。” 就他哥那人,他要是不想离,这婚还真离不了。 “你说什么?” 史唐打着哈哈:“没事儿,你们离你们的,我叫我的。” 第78章 你要不要脸? 林语熙看着他离开,满心的莫名其妙。 周晏京最近的行为有点古怪,连带着史唐也变得古怪起来。 她搞不懂,也懒得去搞懂他们。 隔壁,谭星辰和虞佳笑把东西一扔,汇合在一起拼凑智商,试图以二人之力解开刚才的谜团。 “八成是周晏京想让史唐帮江楠提箱子,结果他会错意了!” “那晏京哥怎么什么都没说?” “将错就错吧。大庭广众的,他好意思直接说:哎弟弟,你拿错了,我是想让你帮我的小三拿吗?” 谭星辰:“你说的有道理。但你骂小三能不能别在我面前骂,我现在感情很复杂。” 虞佳笑总结陈词:“总之他们两个,一渣一傻。” 两个名侦探觉得自己破了案,神清气爽地来找林语熙。 “走,去泡温泉!” 正把衣服往柜子里挂的林语熙看看她们:“你们不用收拾东西吗?” “收拾啥。”谭星辰疑惑,“箱子打开往地上一摊不就行了?” 虞佳笑激动得就像百年冤屈终于得到伸张:“你看,我就说我才是正常人!” “……”不井井有条就难受的林语熙继续挂衣服,“你们先去,我马上来。” 两人刚走没一会,许松晚来敲门。 她一脸抱歉:“语熙姐,对不起啊,二公子他们是突然决定要来的,我也不清楚他怎么又有空了。云帆给他们安排的,怪我没有及时跟他通气,没想到让你们撞到一起了。” 可周晏京那帮人明明先到,她就算事先不知情,也可以提前通知林语熙一声。 那时林语熙她们还在路上,可以自己决定要不要来凑这个“巧”。 况且,刚才许松晚可是跟江楠一起进来的。 林语熙看着她的眼神,清醒而平静:“就这样吧。碰上就碰上,应该回避的也不是我。” 她是想眼不见为净,又不是怕了谁。 许松晚歉意的样子很真诚:“不过你别担心,你们的房间跟他们离得远,应该不会打扰到你们的。” 当然了,如果她没猜错,江楠的房间应该离周晏京挺近的。 林语熙淡淡对她一笑,没再说别的。 她整理好行李,从房间出来,余光瞥见走廊对侧周晏京的身影,也像没看到一样。 目不斜视,径直往汤池的方向走。 周晏京叫她:“小花旦。” 林语熙一身的鸡皮疙瘩都给他尬起来了,飞快地扭头看看四周,确认没人尴尬的鸡皮疙瘩们才落回去。 她瞪周晏京一眼:“你乱叫什么?” “你自己起的名字,还不让叫了。”周晏京踩着懒散的步伐朝她走过来,“你那两个小旦朋友呢。” ……什么奇奇怪怪的名字。 周晏京道:“不是叫你放完行李来找我。” 鬼才要找他。 这种局面让林语熙有些厌烦,她一点都不想看见周晏京和江楠两个人在她眼前晃。 所以语气有点冲:“你说什么我就要听什么吗?你以为你是谁?” “好好好,你不用听我的,我来找你行不行?这么大气性。”周晏京失笑,一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纵容口吻:“叛逆期少女。” “没要你听我的,你离我远一点就行了。” 林语熙说完,周晏京冷不丁道:“不是我叫她来的。” 她顿了一下,继续冷着脸:“跟我没关系。” “没关系你生什么气?”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生气了?” 周晏京:“左眼和右眼。” “……” 林语熙扭头要走,周晏京长腿一伸,勾住她的腿把她人勾了回来。 “我真没叫她。”他垂眸看着她,在解释。 林语熙搞不懂他最近莫名奇妙的举止:“你也不用跟我解释,我不在乎,也不想听。” 就在这时,刚刚被提到的人打开门从房间里出来。 她猜的没错,江楠的房间就在周晏京对面。 宋云帆和许松晚,还真是有心。 江楠看到他们有点惊讶,而且两人站在一起的距离和姿势,怎么看都有些暧昧。 “大家都去汤池了,你们两个在这做什么呢?” 林语熙以为她出来,周晏京会收敛一点,至少把自己的腿收回去,结果他动都没动一下,当着江楠的面,就那么光明正大地勾着她。 “说点悄悄话。” 说什么悄悄话,要用这种姿势说? 林语熙既不想掺和在他们中间,白白担个破坏他们感情的罪名,更不愿意做自己最厌恶的那种人。 她低头看看周晏京那条腿:“还有五天就能拿到离婚证了,你能不能保持一点距离?” 周晏京听得不爽,脸上的神色都跟着“离婚证”三个字淡下去:“就你会算数。等你拿到了,再让我保持距离也不迟。” 林语熙蹙着眉:“你要不要脸?” “我要脸干什么。”他混不吝地,“我长再好看,你不也不稀罕。” “……” 本来已经经过他们身旁的江楠停下,想起什么似的:“对了,晏京,上次你的大衣忘记拿走了,我已经送去洗过了,回去拿给你。” 林语熙趁机挣开周晏京,后退一步,跟他拉开界限分明的距离。 周晏京皱了皱眉,捞住她手腕,没让她走。 当着她的面问江楠:“我有什么大衣,能落在你那?” “上次同学聚会,你走得太急没拿。”江楠表现得很坦荡,“王老师让我捎给你。” “一件衣服而已,用不着那么费劲。”周晏京说,“你直接扔了吧。” 江楠不露声色地扫过他紧紧抓着林语熙的手:“你真的很爱丢衣服,我那都攒了好几件了。” 这话说的多暧昧,不就是故意说给林语熙听的吗。 她表情讽刺,扭动手腕想挣脱,周晏京宽而有力的手掌把她扣住。 她较着劲,他毫不费力。 周晏京语气冷淡:“不就两件。让你丢了就丢了,你什么时候还有收垃圾的癖好了。” 江楠的表情差点没绷住。 “你这张嘴真会气人。语熙,你怎么受得了他的?” 这嗔怪熟稔的口气。 跟你很熟吗? 林语熙本来没想理会她,她还偏要找存在感。 林语熙抬起眼,面无表情:“他说的也没错,你不就爱回收垃圾么。” “……” “……” 周晏京微微眯了下眼,怎么感觉在内涵他? 江楠没想到她当着周晏京的面装都不装,被怼得脸都僵了下。 “语熙,你怎么这么说话?”说着看了眼周晏京。 周晏京啧了一声,表示爱莫能助:“你惹她干什么。她现在叛逆期,我都天天挨骂。” 江楠脸色发青,挤出一个故作轻松的笑:“算了,你们吵架我还是不掺和了,省得殃及我。” 她走之后,走廊重新安静下来。 “你到底想干嘛?”林语熙不耐烦。 “问你个问题。”周晏京说。 其他人都已经去了汤池那边,只剩下林语熙被他拦在这,听着远远传来的流水声与模糊的说笑声。 她往那边看了一眼,周晏京笑了声:“别急,问完就让你去玩。” “你要问就问。” 周晏京鸦黑的眼睫半垂下来,意味不明看了她片刻,问道:“为什么以前每次大哥回家,你都会出来迎接他,我回来的时候,你就没接过我。” 他特别强调:“一次都没有。” 语气里多少有那么一丝嫉妒。 林语熙被他问得奇怪,都多久以前的事了,而且问题本身也奇怪,还能因为什么? 第79章 你到底喜不喜欢我大哥 “因为大哥对我好。” 周晏京哼道:“他对谁不好?” “他对谁好对我来说不重要。”林语熙说,“我只在乎谁对我好。” 对她好的人就那么几个,所以她很珍惜。 况且别人给你善意就已经很珍贵了,难道还要独占才满意吗? 周晏京反问:“我对你不好?” 林语熙静静看着他,眼神里写着“你觉得呢?”。 “我怎么对你不好了?”周晏京磨了磨牙,“林语熙,你有没有一点良心?” “你会嘲笑我。”林语熙说。 “我嘲笑你什么了?” 林语熙把脸扭到一边,实在不太想提起。 “你说我的头发像西瓜。” 她那时候已经12岁了,那个年龄段的女孩子正是自尊心茁壮萌芽的时候,刚刚从福利院来到周家,就被史唐他们起了个西瓜帽的绰号,难受了很久。 “我什么时候说过……” 周晏京说到一半,他自己想起来了。 林语熙小时候待的那家福利院条件一般,一个细皮嫩肉的小女孩被他们养得很糙,一头原本应该很漂亮的乌发弄得跟枯草似的。 赵姨自己动手帮她剪掉了,她没学过理发,剪出来的刘海整整齐齐,发尾整整齐齐,像半个西瓜盖在脑袋上。 周晏京眼尾微挑,唇边笑意漫上来:“就因为这个?” 林语熙别着头不吭声。 打死周晏京也没想到是这么个理由。 他从小损过的人绕地球能排两圈,比起来西瓜都能算是夸奖了。 蒙在心底的阴霾都被一种好气又好笑的心情扫空。 他拇指和食指捏住林语熙耳垂,晃了两下:“你怎么这么记仇?拿根针在我手背上戳一下,都比你的心眼大。” 林语熙也不知道为什么,感到了一种已经很久没有过的羞耻感,就像废弃多年的井口又冒出水,小时候被他笑西瓜头时的感觉又回来了。 “你心眼大,你心眼上能站一百个女人。”她把周晏京的手打掉,扭头就往回走。 也不去汤池了,逃兵似的回到自己房间,反手就要关门。 周晏京笑着跟过来,抬手挡住门。 “我跟你道歉,好不好?” 他骨节分明的手抵着门板,懒散又一本正经地,放低语气哄人:“那不是嘲笑你,西瓜怎么会是嘲笑,西瓜那么好吃。真的。你那个发型很可爱。” 林语熙耳根隐隐发热,可能是刚才被他掐的。 “你说完了吗?” “还没。” 周晏京垂着散漫的眸子,看她白皙的脸颊上浮起薄薄的粉色,强忍着羞恼的模样,心口有根羽毛轻轻搔了一下。 “就因为我笑了一下你的发型,你就喜欢大哥,不喜欢我?我冤不冤。” 林语熙不明白他为什么非要反复拿大哥来羞辱她,她有点恼羞成怒了。 “大哥比你好的地方多了去了,他温柔体贴记得我生日会给我买蛋糕,你满意了吗?” “你的蛋糕都是我给你买的。”周晏京倍感憋屈,早知道不让大哥帮忙送了。 怪他嘴贱,总喜欢逗她,他不知道小姑娘的自尊心敏感又记仇,怪不得林语熙从小就不爱搭理他。 那次怎么惹她生气的,周晏京都不记得了,买了蛋糕回来,敲门她不给开。最后让大哥拿去给她,怕她使小性子不要,还特地叮嘱了别说是他送的。 后来年年也都让大哥转交,省事。 反正都是给她的,他送的,跟大哥送的,有什么区别? 周晏京是没料到十几年后会有这一出,不然那天砸也要把门给她砸开。 林语熙愣了一下,但多少年根深蒂固的印象,她不相信:“全世界都是你买的行了吗!” 说完用力推门。 周晏京气极反笑:“行,都是他买的,只有他对你好。那怎么办呢?你喜欢他也没用,不是我不想成全你,我问过大哥了,他不想娶你。” 林语熙忽然间僵住:“你跟大哥胡说什么了?” 周晏京哼了声,拿眼尾掠她一眼:“没说什么,就替你告了个白。” 林语熙整张脸就像一颗被挤爆了的番茄,瞬间红透:“你……你真是……” 她气得话都说不出来,气得发抖,握起拳头就朝周晏京身上捶。 锤了一下不解恨,两只拳头都举起来,雨点似的往他身上拼命地招呼。 周晏京闷哼一声,被她的夺命连环锤捶得连连往后倒退,退到墙边,于是抬手,一手一个,捉住她两只腕子。 “打一下是情趣,打这么多下就是家暴了啊。” 林语熙恼怒地愤恨地瞪着他:“周晏京,你真是有病!” 周晏京都要给气笑了,心里也窝着火,他都做到这份上了,她还想要怎么样? “你想嫁给她,我成全你,你还不满意?靠你自己,你这辈子有勇气跟他告白吗? “也就是我,除了我,你上哪找这么心胸豁达无私奉献的老公,离婚放你自由还要帮你找新欢,不感谢我就算了,还把我当鼓捶,你别拿手术刀了,去拿对鼓槌改行敲鼓得了。” 林语熙手被困住了,就抬起脚踹他小腿,周晏京平整挺括的裤子上转眼多了好几个鞋印。 “谁要你帮忙了?鬼才要感谢你!你自己有病不要拉我下水,你这样会让大哥误会的!” “误会什么,不是你自己说的喜欢他?” 林语熙简直想咬死他:“我喜欢他又不是男女那种喜欢!” 周晏京的神色变得错愕:“你说什么?” 他眼神忽然深得要命,嗓音也沉下来,低头盯着她:“不是男女那种,是哪种喜欢?你不喜欢他是不是?” 林语熙用力抽了一下手想挣脱开。 周晏京手上一用力,把她拽到身前:“林语熙,说话。” 林语熙面对朋友面对同事,都能够保持冷静和情绪稳定,然而每次碰到周晏京,他总能轻而易举地让她破功。 她被他气得怒不可遏,气得七窍生烟,就像一条小溪流只想平平静静安安稳稳地自己流自己的,偏偏被人搅得天翻地覆。 “说个屁啊!” “回答我的话。”周晏京固执地抓着她,固执地要一个答案,“你喜不喜欢他?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 “我喜不喜欢他都跟你没关系了。我拜托你,能不能离我远一点,不要再给我制造麻烦了?” 周晏京干脆把她两只手腕都握在一只手里,右手圈住她腰,直接腾空把她抱了起来。 抱进她房间,用脚把大门踢上,大步走到套间里面,把她往桌子上一放。 林语熙想跳下来,周晏京把她膝盖分开,站在她两腿中间。 他右手掐住林语熙的腰,很用力。林语熙想要躲开,身体被他死死地固定住。 下颌骨也被他手钳住,把她的脸抬起来,态度强势而不容反抗。 “林语熙,我再问你一遍。” 周晏京幽深的眸子紧紧盯着她,不错过她的一丝表情:“你到底喜不喜欢我大哥?” 第80章 我跟江楠之间什么都没有 暴怒之后,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林语熙坐在桌子上,被他禁锢着跑也跑不了,躲也躲不了。 她看着周晏京深沉晦暗的眼睛,不问到答案不罢休的执着,觉得很心累。 明明是他另有所爱,却总拿大哥来说事,好像这段关系里背叛的人是她。 “周晏京,你到底想怎么样啊?为什么你要这么逼我?” 周晏京手上的力度松了几分,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脸,步步紧逼的语气也放软,哄着她: “我不逼你。你乖一点,回答我好吗?” 林语熙的确是吃软不吃硬的,她抿着嘴唇跟周晏京对峙一会,最后泄气地回答:“我把大哥当哥哥,就像奶奶一样,对我好的亲人,行了吗。” 周晏京的心脏仿佛变成一座沉重的钟,被钟锥慢而钝地撞击了一下,在胸腔里嗡嗡震鸣。 “那你为什么跟妈说,你想嫁给他?哪有人想嫁给自己哥哥的?” “本来结婚不就是为了奶奶吗,我只想安安稳稳过完三年,大哥他比你可靠。”林语熙声音很轻地说,“他不会欺负我。” 那口钟的嗡鸣声震得周晏京胸口发疼,五脏六腑都被一种窒息感吞没。 过往的事如倒带的电影一帧帧快速闪过,最后崩坏割裂,变成一块块破碎锋利的碎片,尖锐地刺痛了每一根神经。 “就这样?” “不然呢。” “你不爱他?” 林语熙道:“我没说过我爱他。” 周晏京握在她腰上的手不由自主收紧,终于意识到他好像弄错了什么。 错得离谱,错得荒谬。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继续往下问:“你不爱大哥,那他订婚那天,带白清枚回家,你为什么看着他发呆?吃完饭你私下去找他,为什么问他,爱不爱白清枚?” 林语熙回忆了一会,才记起他说的事。 周晟安订婚的时间,差不多就是史唐的生日会之后。 周晏京那天当众说的话,打碎了她所有的自尊,让她反反复复掉进自我怀疑和人格崩溃的漩涡里。 觉得像她这样的人,果然不值得被爱。 她怎么会以为周晏京真的爱她呢?都是她太自作多情了。 他一定觉得她很可笑吧?廉价又愚蠢,给她一点点甜头就很容易得手。 那阵子她好像一只脚已经踏入了悬崖,马上就要坠落下去了。 白天频繁地发呆,晚上偌大的婚房里只有她一个人,那种空洞的寂静会吞食人的灵魂。 她整夜整夜地失眠,小时候永远逃脱不了的噩梦也回来了,好不容易睡着也会惊醒。 周晟安带未婚妻回家的那天,她又见到了周晏京。 她和他坐在餐桌的同一边,中间比隔着银河还遥远。 她甚至不敢往他的方向看,害怕看到他冰冷嘲弄的眼神。她在他面前早就卸下了保护壳,所以很容易会被伤到。 整顿晚餐她都食不下咽,吃下的每一口东西都想吐出来。 对面的周晟安和白小姐,就像是她和周晏京的对照组。 白小姐出身好,家世雄厚,在家里万千宠爱,她和周晟安的婚约同样是父母之命,一场没有感情基础的利益置换,但两人相敬如宾,周晟安对她温柔体贴,也很尊重她。 饭后,林语熙送奶奶回房,出来的时候在走廊碰见周晟安。 白小姐要上洗手间,但她方向感不好,周家老宅的格局有些绕,周晟安就亲自带她过去,在门外面等着。 林语熙叫了声大哥,要离开的时候,没忍住问他:“大哥,你爱白小姐吗?” 周晟安笑笑,跟她说:“在我这个位置,爱情并不是最要紧的事情。” 林语熙不知道当时周晏京听见了。 她正要说什么,周晏京继续问:“你那天看白清枚的眼神满是羡慕,为什么?” 为什么? “因为就是很羡慕啊。她有父母,有很多人爱,大哥就算不爱她,也能给她体面和尊重。不像我。” “我什么都没有,像我这样的人,欺负我甚至不需要付出代价,所以你才能肆无忌惮地玩弄我的感情,把我的尊严踩在地上践踏。” “我又不是没脸没皮,被你那么当众羞辱还能满不在乎。史唐生日那天,你明明看到我了,对不对?” 林语熙捏紧了手指,才能抗住身体里复苏的、枝蔓一样沿着血管快速生长扩张的痛感。 真好,她破破烂烂缝缝补补的心又让他豁开一次。 周晏京深深吸了一口气,堵在胸口的坠闷感却一点都没有减弱。 他手撑在桌面上,喉咙里像吞了一千根针,让他连发声都变得困难。 好久,他才艰难地吐出一口浊气,嗓子里又苦又涩,不知是自嘲还是追悔:“我以为你羡慕她能嫁给大哥。” “我不应该羡慕吗?”林语熙说,“我羡慕死了。我嫁给的如果是大哥该多好,他才不会像你一样欺负我。” “是我混蛋。”周晏京嗓音艰涩,环住她腰,将额头抵在她肩上,胸腔里呼出的气息都带着颤抖。 “我真他妈的混蛋。” 林语熙沉默不语,她把脸偏向另一侧,眼神不知道落在什么地方,总之不愿意看他。 她不知道周晏京此刻表现出来的悔恨是虚情还是假意,她也不想知道。 “你问完了吗?问完就走,以后别来缠着我。” “熙熙,我那天……” 周晏京想要解释什么,林语熙毫无征兆地爆发:“别这么叫我!” 她声音冷硬而尖锐,身体绷起的肌肉满是抗拒。 这个曾经在最恩爱的时候周晏京叫过她的小名,一声声都是铭刻在她肉体和灵魂上的耻辱,这辈子都不想再听见了。 “好,我不叫了。”周晏京温热的掌心捧起她脸,想要安抚她,“你不喜欢我以后都不叫了。” 林语熙把手臂隔在自己和他的身体中间,像面对什么洪水猛兽一样,拼了命地想推开他。 “你别碰我!” 周晏京抱住她挣扎的身体:“你听我把话说完。” “你还要说什么?你还没说够吗?” “语熙。”忽然响起敲门声,谭愈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 就像溺水之人抓到一根天降的浮木,林语熙几乎是求救地看向门口:“谭愈!” 那个眼神深深刺痛了周晏京。 他把林语熙的脸扳回来:“林语熙,你看着我。不要看别人,你看着我,听我说话。我跟江楠之间什么都没有。” 林语熙忽然觉得可笑。 都到现在了,来跟她说一句,他和江楠什么都没有? 是觉得她真的那么好骗,还是觉得她过去三年被他愚弄的还不够? “日本还说排放的核污水能喝,你喝吗?” “我说真的。” 周晏京很想向她解释清楚,但他和林语熙之间的问题就像两团缠绕在一起盘曲交错的毛线,处处是解不开的死结。 谭愈似乎听见了什么动静:“语熙?你还好吗?” 林语熙清瘦的身体不知从哪里爆发出的一股力量,竟然生生把周晏京推开了。 她立刻跳下地,奔到门边飞快打开门。 门外的谭愈满脸意外:“你……” 接着目光投向她身后,房间里没开灯,昏昧不明的光线里似乎站着一道落寞的身影。 门外的光线和空气一起涌进来,林语熙才像终于爬上了岸。 “没事。”她身体松懈了些,平复着情绪,“你刚到吗?” 谭愈看着她微乱的头发和发红的眼眶,什么也没表现出来:“星辰说你们明天想爬山看日出,我带了些装备过来,登山杖、手电筒这些你们都用得上。” “谢谢。”林语熙说着就往外走,“我去找笑笑和星辰她们。” 她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 周晏京总是能轻易揭开她的伤口,或者说,他本身就是她的伤口。 血痂之下,模糊的血肉原来从未真正愈合过。 周晏京大步追上来,他眼神深暗晦涩,想抓住她的手:“林语熙……” 林语熙躲了一下。 谭愈第一次,挡在了她面前。 第81章 你能不能信我一次? 周晏京眸色冷沉:“谭愈,我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我跟她的事,现在还轮到你插手。” 谭愈有所迟疑,但最后还是没让开:“我没有要插手的意思。晏京,如果她不愿意,你就不应该强迫她。” 从来我行我素百无禁忌的周二公子,竟真的因为他这句话滞住。 “我没有要强迫她。”他盯着林语熙,“林语熙,你听我把话说完。” “你说的那些,我一点都不想听。” 林语熙一眼都没看他,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周晏京站在原地,看着她毫不留恋越走越远的背影。 她毫无信任和极力抵抗的态度,让他生出深深的挫败。 就是刚到华尔街那阵子,他初露头角,博宇羽翼未丰,被世界排名前列的几大投行挤压得几乎毫无生存空间,每一天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争分夺秒疲于奔命,无数次面临着宣告破产、丢盔弃甲狼狈回国的危险,他都没有如此束手无策过。 可这个局面是他自己一手造就,怨不得别人。 谭愈陪着林语熙走到私汤门口,男汤女汤中间以一条长廊分隔开。 林语熙神不守舍,往里走了两步才想起他还在,回头道:“刚才谢谢你。” 谭愈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止住:“跟我真的不用那么客气。” 林语熙点点头,继续向前走了。 她不知道周晏京刚才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是一个从来都懒得说谎的人,既不屑,也没那个必要。这世上还没有什么人什么事,需要他周二公子费心去圆一个谎。 如果是撒谎,他图什么呢? 如果是真的,那过去三年她承受的又算什么? 她的思绪比搅浑的水还要混乱,但她不想再去想那些事情了,不想再为周晏京伤神。 汤池的隐私性极佳,她找到虞佳笑和谭星辰的那间,进去时,早就到这的俩人竟然还未下水。 她们面对面坐在池边,热得头上都冒了汗,身上白色浴袍却裹得比铠甲都严实,虎视眈眈盯着对方。 虞佳笑:“你怎么不脱啊?让我见识见识你练出来的马甲线呗。” 谭星辰:“妹妹怎么能抢姐姐的风头,你年纪大,你先脱。” 虞佳笑嗤道:“你什么时候还会尊老爱幼了?” 谭星辰一哼:“刚刚。” 林语熙下了水,坐在里面发起呆。 两人看她状态不对,马上脱了浴袍准备下去。 脱完第一时间看了看对方的腰腹曲线,然后对视一眼。 虞佳笑表情尴尬:“吃草吃伤了,晚上去干了火锅喝了奶茶吃了蛋糕,半夜还加餐了烧烤。” 谭星辰吁了口气:“切,我早猜到了,一到晚上你就静悄悄的不回消息,肯定是在偷吃。实不相瞒,我每天打卡的撸铁照都是第一天拍的。” 虞佳笑切了一声:“你以为我没看出来吗?你是换了好几套衣服装模作样,但你发的原图,能看到你的拍照时间,小白痴!” 谭星辰:“……淦。” 林语熙听得笑起来,低迷的情绪都恢复不少:“好好好,所以最后你们两个只骗到了我是吗?” 有他们两个开心果在,林语熙的心情很快就好起来,泡完温泉,冲了个澡,三个人一起去自助餐厅吃东西。 虞佳笑馋瘾上来,跑去厨房拜托人家专门给她烤了一炉榴莲披萨。 时间差不多的时候她跑去拿披萨,没一会,林语熙就听见她跟史唐的争吵声。 心心念念的美食被人抢了,虞佳笑气坏了:“我点的披萨,你吃个鸡毛啊!” 史唐:“我不吃鸡毛,我就吃这个披萨,怎么了?” 宋云帆出来做和事佬:“你想吃披萨我让厨房再给你做一份。” 许松晚也说:“你让让女孩子嘛,别争了。” 史唐还没说话,虞佳笑就伸出一只手:“诶,话可不能这么说,这不是‘让让女孩子’的问题,说得好像是我理亏一样。不需要他让,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你跪着磕头求我要姑奶奶我也不要!” 史唐两只胳膊往后架着椅背,一只脚翘在膝盖上,大喇喇地坐在那:“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这榴莲和披萨哪样是你的?” “这里有榴莲有披萨,就是没有榴莲披萨,我点的它就是我的,版权你懂不懂?” 虞佳笑伸手要去端披萨的木托盘,史唐一把按住。 “你懂个屁!它叫榴莲披萨跟你虞佳笑有个毛关系,它要是叫虞佳笑披萨,版权才是你的。” 虞佳笑:“我看你就是个屁!” 史唐臭着脸站起来:“你再给我骂一句?” 林语熙正往那走,见状心里一紧,怕虞佳笑吃亏。 还没等她张口,史唐看着她的方向,刚还吆五喝六不可一世的表情立刻收敛起来,变得乖巧如鸡。 林语熙正疑惑自己什么时候这么有威慑力了? 就听见身后响起周晏京低沉的声音:“那么想吃,要不你滚回市里吃个够。” “我不吃了还不行吗。”史唐把披萨推到虞佳笑那边,一脸不服气,“现在我成社会最底层了呗。” 林语熙没回头看,对虞佳笑说:“拿着走吧。” 虞佳笑端起披萨,耀武扬威地冲史唐哼了一声:“吃屁吧你!” 林语熙转身要回她们的座位,周晏京捉住她手腕。 看到她抵触皱眉的神情,他手指上的力道松开大半,虚虚圈在她腕上。 “给我五分钟时间。”他低头看她,鸦黑的眼睫半垂下来,把姿态放得很低,“听我说几句话好不好?” 林语熙抽出手腕:“不好。” “林语熙。”周晏京的目光追着她背影,“你能不能信我一次?” 林语熙的脚步停了停。 整个餐厅都在这句话后静下来,其他人察觉出气氛不对,不明所以,也不敢擅自出声。 只有虞佳笑气冲斗牛,让人怀疑她手中的榴莲披萨很想拍到周晏京的脸上。 “信你?还不如信我是秦始皇!” “闭嘴吃你的披萨去。”周晏京越过她,径直走到林语熙身后。 他不在意周遭所有人的目光,大步跟上林语熙,一直跟到她的餐桌边。 “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至少听我把话说完,把事情和你解释清楚,你再决定要不要相信我。” 虞佳笑怕林语熙吃亏,拔腿就要过去,史唐眼疾手快地把她拽住:“你瞎凑什么热闹。” 虞佳笑端着披萨不好施展:“我警告你啊,你给我放开,不然我踢死你!” 史唐想起一些不好的回忆,顿时脸一黑:“你他妈属驴的吧!” 林语熙终于正眼看了周晏京一眼。 他周身都被一种沉郁的气息笼罩着,从来矜贵傲慢的周二公子,此刻看起来颓败又落拓。 那边一双双眼睛盯着,林语熙不喜欢被人看热闹,想走,周晏京把她堵在餐桌前。 她抿了抿唇,那些积攒的委屈跟着气性一起上来。 “是我没有给过你解释的机会吗?” “我不知道你到底爱谁,我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忽冷忽热的,昨天还在说爱我,转头就把我冷落到一边,一眼都不愿意看我。我不明白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为什么。” “你去美国去了两年半,回来快三个月,这一千天,还不够你解释的吗?你有对我解释过一次吗?” 周晏京喉结抑制不住地滚动,气息里带出轻颤,他掌心捧起林语熙的脸,眼里满是懊悔和自责。 “对不起,是我混蛋。你打我骂我,行不行?” 林语熙挥开他的手,看他的眼神一片清冷,满是距离感。 “你不用道歉,我原谅不了。也不用解释,因为我现在已经不想知道那个答案了。” 她说完转身离开餐厅,没再管背后的周晏京,究竟是怎样的表情。 第86章 林语熙,那你爱我吗 要是再早三个月,也许林语熙会为这句话感到开心。 可现在,那个曾经让她在许多个夜晚里辗转难眠,将她囚困于无形牢笼的字眼,已经让她望而却步了。 “我的确不知道。我搞不懂你,从来没有搞明白过。”林语熙说,“你说你爱我,可我感觉到的不是爱。” “我不爱你,大费周章地哄骗你在北郊过二人世界,学着给你做菜,把你当小祖宗一样伺候?我是天生勤快立志成为家政行业新星,还是大少爷做腻了,就爱给人当仆人?” “我不爱你,几个小时联系不上就急得撂下工作不管,跑回来找你?那时候博宇刚起步,在争取第一个大型IPO项目,就因为我半途离开告吹了。” “我不爱你,魏斌把你带进会所房间的时候,我急得发疯,踹了门进去找你?我不爱你,在你楼下等了半个小时,等着看谭愈什么时候离开?” “我要是不爱你,会放着纽约如日中天的事业不要,回来国内重新开始?” 周晏京一桩桩地给她细数:“林语熙,你可以恨我,但你不要怀疑我爱你。” 他说别的事,林语熙还能冷漠待之,可他提起那半年,提起北郊,她心里还是会有所触动。 那段泡在蜜罐里一样的日子,幸福得太深刻了,可能这辈子都很难忘掉。 林语熙沉默了一会:“我曾经也相信过,后来证明了那是我犯过的最大的错误,为此我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怎么会是错误,我就差把心都剖给你了,你就一点感觉不到吗?”周晏京哑着声,“林语熙,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林语熙慢慢呼出一口气,把被扰乱的那根神经拨回原位,让自己保持清醒。 “你还不明白吗?你是不是真的爱我,你和江楠是什么关系,我现在都不在乎。” “我已经不稀罕你的爱了。” 她声音那么平静,一字一句说得清晰,周晏京感到一种无计可施的无力感。 她好像一捧流水,再用力也抓不住。 山顶将近零下十度的气温冰寒刺骨,风那么大,吹透他整个身体,每一根血管都是冷的。 半晌,他才又问:“那你呢。” 他单膝点地,半蹲林语熙面前,褐色的瞳孔直直望进她眼睛,“我稀罕你的爱。那你爱我吗?” 林语熙发觉自己还是做不到心如止水,她的心脏还是在这个问题里乱了一个节拍。 她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有没有破绽,最好不要有。 她没有出声,雾青山脉长久而遥远地保持着缄默,金光层层翻过云海。 而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 一个周晏京最不想得到的答案。 人声由远及近,还没见到人,已经听到虞佳笑的叫喊: “宋云帆你最好没说谎!要是她没在上面,我把你跟你女朋友捆起来扔到山沟里面去!” 周晏京半路给宋云帆发过信息,知会了一声,但在虞佳笑眼里,他跟周晏京一丘之貉,都不是好东西。 林语熙听见,从石头上起身,去迎。 猎猎的风声在山间呼啸,周晏京叫住她:“林语熙。” 他转过身盯着她背影,目光晦涩而失落,可依然不死心,沙哑的嗓音执着地问她:“这三年里,你有没有过一个瞬间,是爱我的?” 她脚步只停留了短短的半秒,回答得没有一丝犹豫:“没有。” 可她答得太快了,反而更像谎话。 周晏京想拦住她,让她看着他的眼睛再说一遍。 他刚走出两步,那帮人已经上了山顶,虞佳笑跟谭星辰冲在最前头,看到林语熙就忙不迭跑过来。 “周晏京你个杀千刀的,我就知道是你绑架了她!” “累死我了!一回头发现你丢了,我们差点回去找你。云帆哥说你们走另外一条捷径了,这女的就跟疯了似的,跑得比疯狗还快!”谭星辰弯腰撑着膝盖,喘得像条狗,“你们从哪上来的?有捷径居然不告诉我们自己偷偷走,良心呢!” “不怪我。”林语熙帮气喘吁吁的她俩顺了顺背,锅远远地朝后丢,“我是被绑架的。” “我这一路差点被她们俩骂死。”宋云帆也被折腾得够呛,无奈地叹了口气,冲她身后的周晏京说,“这次你可欠我一个大人情。” 周晏京神色不明,再开口时已然恢复往常的漠然:“上次你看上的那副吴冠中真迹,回去去我那拿吧。” 宋云帆被惊喜砸得一愣:“这么大方?我就是随口一说,不用这么……” 周晏京垂着眼皮,眉眼深邃的轮廓里隐隐透出烦躁,问他:“带烟了吗?” 宋云帆正摸口袋,一旁的谭愈拿出烟递了过去。 周晏京瞥了眼那盒烟,抬眸。 无声对视一眼,两人都没说话。 周晏京抽出一支,朝山崖边走去:“谢了。” 金灿的朝阳从天际喷薄而出,霞光铺泻,千里熔金,沉睡的河山终于苏醒。 瘫在大石头上挺尸的虞佳笑和谭星辰瞬间又满血复活了,兴奋的尖叫声穿透整个山谷。 第一抹阳光洒到林语熙脸上、身上,那种壮阔磅礴的力量仿佛也注入到了身体中。 她在耀眼的金光中眯了眯眼,心胸好像都变得开阔起来,所有沉重的包袱都在这一刻卸下了。 爱不爱的有什么要紧。 山高海阔,日升月落,爱情不过人生微不足道的一瞬间。 一道矫健的黑色身影突然窜上来时,正摆pOSe美美自拍的虞佳笑吓得卧了把草,差点把手机扔悬崖里。 史唐喘了口气:“草,从来没看过这么累的日出!” 虞佳笑把相机塞给他:“来得正好,给我们拍张照。” 周晏京跟谭愈远远地到下风口抽烟去了,宋云帆跟许松晚抱在一起拍情侣照,她们仨正缺个苦力。 史唐拿过相机咔嚓一晃:“拍完了。” “你拍的什么玩意就拍完了!”虞佳笑人都没走过去呢,气得要死,“滚滚滚!” 她伸手要夺相机,史唐一脸不耐烦,重新端起来调焦距调光圈:“就你破事多。赶紧过去站好!” 先给她们三个拍了合照,然后是单人,虞佳笑跟谭星辰都属于表现欲过剩的那类,跟拍杂志似的,各种头疼脸疼肚子疼的pOSe一分钟能摆三十个。 最后谭星辰扯着嗓子喊:“哥哥来!我们拍个大合照!” 谭愈走了过来,绅士地站在几个女孩边上。宋云帆跟许松晚也站进去,在另一侧。 周晏京掐了烟,踩着漫不经心的步子回来。 几道目光往他身上落,宋云帆倒是自觉,揽着许松晚往旁边让了让,给他空出一个位置。 旁边刚好是林语熙。 史唐一边按快门,一边开始纳闷自己为什么非要再跑一趟上来,千里迢迢给他们当工具人来了? 第94章 被亲了别怪我 林语熙有点发飘,对周晏京的感情也变成两个极端,爱恨交织。 一面气他挖坑给她跳,一面又在坑里被幸福笼罩,想给他唱一首感恩的心。 “你不是明天才回来吗?” 周晏京懒洋洋道:“机长开得快,航班提前到了。” 从香港飞回来总共也就三四个小时,能提前一天到的那不是飞机,是时光机。 可他要是没回来,自己也就没有机会和白影后近距离接触了。 所以林语熙没说出来,默默把怼他的话咽了回去。 “你电话里那个男人呢。”周晏京问。 “哪个男人?”林语熙疑惑。 周晏京轻哼了声,幽幽道:“你身边飞来飞去的小蜜蜂,你问我?” 什么小蜜蜂……林语熙恍然明白过来,他说的应该是谭愈。 “谭愈有工作的,只是送谭妈妈过来,待了一会他们就走了。” “你还见他妈了?你们进展倒是神速。”周晏京很不是滋味,“谭妈妈,叫得挺亲热。我再晚回来一天,你们是不是孩子都要抱上了?” “……” 林语熙那点感恩之情烟消云散,撞开他的手快步先走了。 圆桌一圈,众人眼中的八卦已经燃烧得如火如荼。 虞佳笑跟谭星辰一直盯着那边呢,一个比一个激动。 “照片呢?照片呢?” “听说影后私下很高冷的,她好不好相处啊?” “她刚才跟你说什么了?” “她身上香不香?” “她人很温柔的,照片在她助理那,她说等会发给我。”林语熙拿起自己的手机,把微信打开,然后转头,看向跟过来的周晏京。 周晏京施施然在她右手边的位置坐下来:“又用你的大眼睛盯着我干什么?” “加微信。”林语熙小声提醒,就像怀揣宝藏,不敢声张怕给影后添麻烦。 周晏京被她谨慎的小模样逗笑,那点醋意烟消云散,唇角勾起来:“等会回去给你加。” 林语熙当然懂夜长梦多的道理:“为什么要等会加,你现在把手机拿出来,半分钟就加好了。” “因为想拿捏你一会。” 他说得比谁都坦荡,悠闲靠着椅背,也不知道到底是借势拿捏她,还是趁机撒娇:“林语熙,哄着我点。” 林语熙看在影后微信的份上忍了忍:“你三岁小孩吗,还要人哄。” 虞佳笑跟谭星辰这时候机灵得很,从他们的只言片语和林语熙忍辱负重的表情里得出关键信息。 他有白影后的微信! 两人默默对视两秒,同时起身。 虞佳笑抓起银光闪闪的不锈钢叉子,谭星辰抄起桌子上的酒瓶。 “要不我哄你,吃牛排还是鸡扒?” “晏京哥,你喝红的还是白的?” “……”林语熙丢脸地扶额,“你们两个能不能别这么现眼?” 周晏京嫌道:“没你俩事,一边玩去。” 他们几个的互动全落在对面赵伊丽眼底,她本来没把谭星辰这个七十八线小网红跟两个来蹭活动的朋友放在眼里,现在笑脸马上就端起来了。 她起身绕过半台桌子,拿着一瓶酒聘聘婷婷走到两人旁边,讨好地说:“原来都是熟人啊。姐,你看你,刚才怎么也不说一声,我们还在你面前八卦,真是闹笑话了。” 听她语气熟络,周晏京偏头问林语熙:“你朋友?” “不认识。”林语熙的声音不高不低,整张桌子上的人倒是都听见了。 赵伊丽表情干了干:“我老听史唐提起你们的,一直没机会见到,今天终于能见到你们真人了。姐,你真的好美,二公子也比照片上帅多了。” 林语熙表情没什么变化:“是史唐告诉你我很丑吗?” 周晏京挑了下眉:“史唐说的?他找揍呢吧。” 赵伊丽的表情更干了:“不是的不是的,也不知道是谁乱传的。” 林语熙没有跟她虚与委蛇的意思,赵伊丽碰了壁,转而去巴结周晏京。 她觉得周晏京一点都不像传闻中那么难接近,看起来挺随和的。而且多难得才能见到他本尊,怎么能放过结交的机会。 “二公子,我们喝一杯吧。” 她丝毫不介意周遭人投来的眼光,手中的红酒瓶举到周晏京杯子上,瓶口倾斜。 倒酒时她顺势弯下腰,身材饱满,又穿的低领口,一俯身,风光大好。 其他人心照不宣,有人鄙夷有人看好戏,林语熙低头吃苹果派,视若无睹。 红酒已经到了瓶口,周晏京手一抬,两根长指盖在杯口上。 “今天不喝酒。” 喝两杯酒,聊上几句,再适时提出加个微信,这就算是认识了,社交场上的潜规则。赵伊丽深谙此道,娇俏地想劝:“你开车来的吗?待会叫个代驾就好了嘛。” 周晏京唇一扯,眼尾淡淡扫过去,透着一股子疏冷的轻慢:“我开飞机来的,你给我找个代驾?” “……” 对面有人没憋住笑。 赵伊丽当众被怼,很下不来台,正在这时,几位男士听说周家二公子到了,过来敬酒。 “哎,周总,什么风儿把您给吹来了。” “我一直想约你吃个饭呢,两个月了还没约上,你也太忙了。” 周晏京既不拿酒杯,也没站起来,懒散地坐在那,随便应付几句。 有人打量他身旁的林语熙几眼,恭维道:“这位就是您夫人吧?远远看见,我还以为是哪个女明星呢。” 林语熙冲对方礼貌地笑笑,被恭维得都接不上这话。 寡兴阑珊爱答不理的周晏京却像终于睡醒了似的,拿起左手边那杯酒,给面子地跟对方碰了碰杯,一副欣赏的口吻: “那你视力挺不错,这么远都能看出她的美貌。” “……”林语熙本来张口想提醒他那是她的酒,听见这话又闭上了。 真不想承认认识他。 虞佳笑在旁边啃着芦笋,一脸怀疑:“他是突然复明了吗?” 从小阅读理解五道题能错四个的谭星辰试图解析:“这会不会是一种高级的阴阳怪气?既表达了对对方阿谀奉承的嘲讽,又暗示了他对语熙姐美貌的不屑一顾?” 这么小一个品牌活动,谁都没想到周二公子会赏脸亲自出席,认识的不认识的,过来攀谈的人络绎不绝。 他们这桌比主桌还热闹。 周晏京这人,给不给面子全凭心情,或者看马屁拍的位置对不对。 吃到中途,主办方几个负责人还过来了一趟,关心菜品的味道合不合二公子的口味,又把桌上的酒水换成了跟主桌一样的。 周晏京别的意见没提,只是叫人又上了一份燕麦苹果派。 苹果端上来,正要往他那放,周晏京下巴微微一抬:“放那吧。” 服务生从善如流地摆到林语熙面前,顺便把空盘子撤掉。 林语熙一顿,扭头看向周晏京。 周晏京捏着领带往下拽了拽,察觉她眼神瞥过来。 一顿晚宴的功夫,他被敬了不少酒,眼神清明看不出醉意,只是整个人更加慵懒了些。 对上她目光,周晏京正松领带的动作停了一秒,随即又继续,单手慢条斯理解开领口一颗扣子。 唇角弯着一个弧度,用只有她听到的声音说:“林语熙,别再用你那双迷人的大眼睛看我了。一会被亲了别怪我。” 第95章 不可能放你走 晚宴结束时,林语熙跟虞佳笑她们一起出来。 老刘把车停在门口,好巧不巧,后面谭愈的车也刚刚好到了。 谭星辰跟虞佳笑一边嘀嘀咕咕一边上了车,谭愈站在车旁,周晏京也打开了车门。 两道视线同时林语熙身上,她站在那,脚正要抬。 周晏京冷白修长的指骨搭在车门上,悠悠地抛来一句:“你偶像的微信不要了?” 林语熙的脉现在被他掐在手里,虽然很不甘愿,但也只能乖乖听话。 她跟谭愈说了一声:“麻烦你送一下笑笑。” 谭愈看看她走向周晏京的背影,目光隐晦:“好。” 上了车,林语熙把手机拿出来,不想再被他威胁:“现在加。” 周晏京清润的眸子瞥她一眼,直接把口袋里的手机丢给她:“自己加吧。” 林语熙不知道他密码,自己动手操作就要问,共享手机密码这种事只适用于彼此信任的伴侣之间,况且还要用到微信这么隐私的软件。 但让他自己来,说不定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不能再给他拿捏自己的机会。 林语熙拿起他手机问:“你密码是什么?” 周晏京:“你生日。” 林语熙输入密码,手机解锁,墙纸显示出来。 伏明山顶,满天绚烂,他们并肩站在初升的朝阳前面。 他是故意的,林语熙终于意识到。故意给她看。 手指悬停在屏幕上方,林语熙垂着眼,静默良久,点开那个绿色图标。 原本以为得翻一翻才能找到自己,进去就看见自己的头像挂在置顶第一个。 备注是:熙熙 林语熙胸口涌动的暗潮在那两个字里冷静下来。 她找到白影后的微信,把名片推给自己,加上好友后就把手机还给了周晏京,然后将视线投向窗外。 他说他没爱过江楠,林语熙不知道XiXi在他心中究竟代表着谁。 但这两个字会警醒她,曾经那些难熬的时刻,那些锥心刺骨的难过。 周晏京捡起扔到他腿上的手机:“加上了怎么还不高兴。” “很高兴。”声音依然冲着窗户。 周晏京看看她乌黑圆润的后脑勺:“你的高兴这么委婉呢,一点都看不出来。” 林语熙:“我喜怒不形于色,不行吗?” 周晏京低笑出声:“你还喜怒不形于色呢。天天跟个小火人似的,也不知道对我哪那么多火气。” 林语熙:“……” “怪不得你跟虞佳笑那个白痴能凑一块去。”周晏京说,“《没头脑和不高兴》就是你们两个亲自出演的吧。” “…………” 一直到下车,林语熙都没再理过他一下。 周晏京跟着她下来,披上大衣,步伐慢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后,往楼栋的方向走。 林语熙转身:“你跟着我干嘛?” “送你上去。”周晏京把大衣领子翻好。 “不用了,一路都有灯,我又不害怕。”反倒是怕他难打发走,林语熙说着停了停。 “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去把离婚证领了。” 周晏京这一晚还算不错的心情就像被绑了一块石头,往湖里面沉。 他眼神淡下来:“刚怎么答应我的?不是说了,别再提这件事。” “我又没说那三个字。” 周晏京瞧瞧她理直气壮的样子,气得呵了声:“行,长进了。” 但再长进,玩心眼哪玩得过他。 “不过可惜,我是对民政局过敏,不是对这三个字过敏。我这个人体质比较娇弱,一到民政局就呼吸不上来,你说怎么办。” 他摆明在玩赖,林语熙眉尖蹙起来:“那你上次怎么去的?” “就是上次去完之后过敏的。” 林语熙有点生气:“周晏京,你到底想怎么样?” 巧舌如簧的男人沉默一秒:“我就是不想离,你看不出来吗。” 黑色大衣将周晏京身形衬托得清俊修长,立在路灯昏黄的光下。 清瘦的林语熙在他面前显得那么瘦小,能被他的影子整个笼罩。 她站在他的对面,说:“可是我想离。” 密密麻麻的刺痛让周晏京的心彻底淹死在湖底,水草疯涨死死缠住他的脚,湖上的明月看得见却够不着。 他缓缓吐出一口郁气,白雾在冷空气里飘散。 “林语熙,我再问你最后这一次,你要是真的从来没有爱过我,我就不为难你,放你自由。” 他往前迈了两步,走至林语熙面前,昏昧光线从他斜后方投落,他眸底的情绪被睫毛垂下的影子隐藏起来。 他双手捧起林语熙脸颊,强迫她想要回避的眼神看向自己。 林语熙的脸被他温热的掌心固定着,他褐色的瞳仁直直望进她清澈的眼底深处,不给她一丝躲闪的空间。 他看着她眼睛问:“你爱过我吗?” 林语熙想回答他没有,想让他说到做到,拿完离婚证从此各奔东西。 可她张了张口,那么简单的两个字音却发不出来,堵滞在喉咙里,堵得她气息都不稳。 她用力把脸转开,半张脸都被周晏京的手包裹住,呼吸扑在他手心。 从她身体里面发出的热度和颤抖,也全都拢在他宽厚的掌心里了。 “你爱过。”周晏京喉结滚动了一下,字字发紧,“你为什么不敢看我?上次回答得不是很干脆吗,为什么现在答不出来?你爱我,对不对?” 林语熙自暴自弃地推开他:“我是爱过你,但那是以前,现在我已经不爱你了。” “我说谎是因为不希望再跟你纠缠下去,我只想把手续办完,以后跟你桥归桥路归路。” “我们走到今天这一步,我爱没爱过你,还有意义吗?” 周晏京重新一把将她抱回来。 “有。” 林语熙被他用力地抱着,脸埋在他胸口,鼻翼间只剩下他身上微淡冷冽的味道。 周晏京手臂收得很紧,把她的身体紧紧嵌在怀里,嗓音低沉沙涩: “林语熙,你只要曾经爱过我一秒钟,我就不可能放你走。” 第96章 我们都放过彼此吧 林语熙被困在周晏京的怀抱里,动都动不了。 “太晚了。”低低的声音闷在他胸口。 “不晚。”周晏京的气息落在她前额,带着炙热的温度,“我们不离了好不好?” “太晚了。”林语熙又说了一遍。 她从周晏京怀里仰起脸,看着眼前男人英挺立体的轮廓。 周晏京的五官生得很好看,明明和周晟安七八分相似,给人的感觉却截然不同。 林语熙嫁给他之前,一场像样的恋爱都没谈过,可能正因为是一张白纸,所以很容易地被他所营造出来的深情攻陷。 毕竟周晏京这个人,他若愿意哄你,没有人抵抗得了。 被他那双褐色的眸子望着,他冲你笑一笑,就会让你的心怦然跳动起来。 那时她还不知道,她会为此付出多么惨痛的代价。 林语熙说:“你还在纽约的时候,我给你打过好几次电话。当时我还抱着一丝希冀,想问问你,能不能不离婚。” 周晏京眸光动了一下,心底某个深处像被重重砸了一下。 “你不想离婚,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怎么告诉你?”林语熙语气有点嘲弄,“你连一分钟的时间都不愿意给我,后来电话就连接都不接了。” 她以为自己已经能够完完全全从过去那个囚笼里跳出来了,可此时此刻再提起这些,她发现自己心里还是起了波澜。 像一个石头投入井水里,持续地、微弱地震鸣着。 周晏京眸底慢慢浮现出愧色:“我……” 林语熙打断他:“每次我想问你的时候,你没有一次好好地、认真地听我说话——就像现在这样。” “我以为你要和我提离婚。”周晏京喉头像被一颗石头哽住了,干而涩,一股后知后觉的懊悔涨满他整个胸腔。“我怕你要跟我提离婚。” 他们都以为彼此是想要离婚的那一方,一个欠缺勇气说,一个没有勇气听。 “所以你不接我的电话,不听我说话,在荒野野外的马路上把我赶下车,就因为,你怕我跟你提离婚?”林语熙觉得荒诞。 “我没走,我就停在前面看着你。我下了车,让老刘返回去接你,你打的车先到了。” 周晏京这辈子随心所欲,没为什么事情后悔过,可能老天爷也看不惯他了吧,让他在这三个月里尝尽悔恨。 “是我混蛋。我当时不知道你不想离婚。” “我在美国两年多,你从来没有主动联系过我一次,时间一到,上午妈刚提醒过我,下午就接到你的电话。你让我怎么想?” “我以为你巴不得要离开我,我心里清楚离婚是我跟你既定的结局。”周晏京轻轻拨开她耳边的碎发,“我不喜欢这个结局,但我不知道该怎么留住你。” 林语熙的心脏也被堵住了,明明都不想理,他们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呢。 “可能这就是我们两个该走的结局吧。错过了就是错过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走错路也能再回头,我又不是七老八十,没力气追上你。” 林语熙是一个现实主义者,现实主义的基调是悲观的,但周晏京是一个天生的浪漫理想主义。 他托起她侧脸,掌心微粝的纹路抚过她细嫩的脸颊,双眸毫无阻隔望着她,说:“除非我死了,否则什么时候都不晚。” 林语熙几乎被他眼中炽烈的真心烫到,但就像等一辆车,你久等不来,于是选择孤身步行,这时候车到了站台,但你已经走远了。 “周晏京,我真的已经不爱你了,我们都放过彼此吧。” 她说这句话时能够直视着他的眼睛,不闪躲,不回避。 周晏京在一种柔软却尖锐的刺痛中意识到,她没有说谎。 她是真的,不爱他了。 可能怎么办呢? 在林语熙这件事上,他真的做不到潇洒。 “不爱就不爱,我们刚结婚的时候你一样不爱我。” 周晏京吻了吻她眼睛,吻得小心又温柔:“林语熙,你曾经爱过我,这就够了,走到今时今日是我活该,就当这三年迷了路,回到起点,我从头再走一遍。” 林语熙摇了摇头,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我不想再跟你走一遍了。” 她转身走了,步伐迈得有些快,像迫不及待想要逃离什么。 剩下周晏京高挑的身形站在寂寥的黑夜里,看着她离开时清冷的背影。 她真的一次头都没回过。 …… 外人眼里,史小少爷每天的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潇洒,要钱有钱,要自由有自由,只要不干刑法里不让干的事,上天入海都没人管。 天天跟一帮游手好闲的富二三四代们混在一起,花天酒地醉生梦死,真爽。 史唐内心:无聊。 真踏马的无聊。 他虽然是个废物二世祖,但嫌弃比他更废的废物二世祖。 自己家的哥哥他不当回事,从小就爱跟着周晏京混,结果周晏京一去美国就是两三年,他每天跟“异地恋”似的望穿秋水。 好不容易人回来了,又忙着追老婆去了。 宋云帆也是,天天围着那个捞女打转。 没劲。 没踏马的没劲。 包厢里十个男人八个搂着女的,女孩的娇笑声此起彼伏,左一声“哥哥你喂我”,又一句“讨厌~~~”。 史唐烦得要死:“一个个全他妈的是恋爱脑。” 他旁边的朋友一抬下巴:“那边那个舞蹈学院的,多漂亮啊,你不喜欢?” 史唐:“我喜欢你爹。” 朋友:“……” 周晏京推门进来的时候,门口沙发上那对正啃得忘我,男的手都摸进女孩衣服里了。 看见他进来,男的马上停了,想站起来但腿上坐着人站不了,挺恭敬地叫了声:“京哥。” 周晏京寡淡的视线就滑了那么一眼,抄着兜漫不经心地往里走:“出去开个房。在这像什么样。” 男的叫女孩下来,自己跟了过去,殷勤地拿杯子倒酒。 史唐瘫得跟个大爷似的,两只脚大喇喇翘在台子上,看见周晏京愣了下:“哥,你怎么来了?你不是陪嫂子追星去了吗。” 周晏京坐下来,顺手接了酒,答得别提多自然:“她睡了。” 史唐:“哈哈,你又被赶出来了吧。” 周晏京眼风刀子似的飞过去,唇角冷冷一扯:“很好笑?” 史唐嗖地一下把腿放了下来,并防患于未然地把屁股挪出他的攻击范围,手往自己脸上看似重重实则轻轻地扇了一下。 “不用你动手了,我替你打。” 第97章 你到底什么时候喜欢我嫂子的 周晏京冷哼一声,顺便跟他算起了账:“听说你在外面散播谣言,说你嫂子长得很丑?” “谁说的?我他妈冤死!六月飞雪!我说我自己丑也不可能说我嫂子丑啊!她长那样还叫丑,那我去他们医院挂个号看看眼睛得了。”史唐激动地就差指天发誓了。 周晏京喝了口酒,入口香气滑顺,到了喉咙,烈酒的灼烧刺激感返冲上来,尾调的木质香里带有花果清香。 他真是被折磨得要疯了,连这酒都觉得像林语熙。 看起来温软柔顺,其实内里比谁都烈,后劲绵绵不绝。 “这什么酒?” 史唐拿起酒瓶看了看,“大摩威士忌,35年的。这酒还行吧?” 周晏京“嗯”了声,晃了晃杯里的酒液,陈年的橡木色,浓郁漂亮:“觉不觉得像林语熙?” 史唐表情憋了一下:“哥,你这问题问的,我该说像还是不像啊?我要说像,那不是怪怪的。” 旁边几个秒懂的顿时乐疯了。 “史唐,你找死呢吧!” “京哥,我替你揍他!” “滚滚滚,有你们什么事。”史唐站起来,把包厢里一样的酒都搜罗过来,开封的没开封的,堆到周晏京面前:“我嫂子都在这了。” 周晏京从钱包里掏了张黑卡塞他手里,抬手往他后脑勺上温柔地拍了两下:“去买个针线盒,自己把嘴缝上。” 史唐把他的卡揣屁股兜里:“你在我嫂子那受了气,就来找我撒气。” 一句话让周晏京的表情淡下来,把酒放下,从烟盒里抽了支烟。 史唐给他点了火,看他坐在那漠然地抽着烟,一向从容恣意的人,身上好似披了层冷寂的霜。 把旁边几个人都轰走,没憋住又多嘴了。 “哥,你既然那么喜欢我嫂子,之前干嘛那样啊?我可记得你那回怎么说的,我们都以为你对江楠姐一往情深呢。” “我嫂子跟虞佳笑可不一样,虞佳笑那白痴天天咋咋呼呼的,你骂她一句她能回你十句,我嫂子看着脾气好,其实什么事都容易往心里搁,可敏感了。” “我知道。”周晏京的嗓子比之前更沙哑了,夹着烟的手指揉了揉眉骨,“我比你更了解她。” 林语熙从小就喜欢什么事都忍着,很少生气,但一旦生气了,真的很难哄。 算起来,他可能是惹她生气最多的人了吧? 史唐也叼了根烟,纳闷地问:“你到底什么时候喜欢我嫂子的?” 什么时候? 周晏京在烟雾里微眯了下眼:“不知道。” 林语熙小时候很不爱理他,对大哥倒是很稀罕,要么周晏京也不会轻易相信,她爱着大哥。 以前他不知道原因,最近才知道,她那么小心眼,一直记着西瓜头的仇。 他那时候确实很爱逗她,十几岁的年纪,家里突然来了一个妹妹,长得白白嫩嫩,眼睛又大又亮,睫毛长长的,跟个洋娃娃似的。就是性格闷了点,怎么逗都不爱说话。 周晏京是拿她当妹妹的,学校有人欺负她,他替她出气,罩着她。 林语熙从小就长得好看,刚来周家那会脸蛋还有两分肉嘟嘟的可爱,一看就是个小孩,到升高中时,已经出落得很招人了。 学校的男生总喜欢去招惹她,周晏京还在的时候,没人敢往跟她跟前凑。 他上大学一走,她就学会跟小男生勾勾搭搭了,大晚上地牵着手回家。 不好好学习,学人家早恋。 在这件事情上周晏京显然没有做到身为兄长的以身作则,他高中时的花边绯闻可比林语熙丰富得多。 周晏京从小混归混,教养其实很好,懂得敬爱父母,跟大哥兄友弟恭。 他在高中迎来了迟来的叛逆期,因为当他表现出对金融的天赋与兴趣时,得到的并不是父母的支持,而是极力反对。 那时周晏京才知道,原来他从小获得的一切自由,不是因为父母纵容,不是因为他更被偏爱。 而是因为,打从出生起,他就是被当做一个玩物丧志不学无术的废物在培养。 他一直以为自己被父母宠爱着,其实那是一种流放。 他甚至再三向父母保证,自己不会跟大哥争夺家业,但这样的诺言并没有任何效果。 他不理解,难道是自己从母胎出来的时候就天赋异禀高喊着“我要争家产”,怎么就能让他们忌惮防范到这种地步? 从那个时候起,周晏京个性大变,他开始随波逐流,放任自己,做一些从前不做的事,家里不喜欢他做的事。 比如打架,比如跟一些狐朋狗友混在一起,比如交一些没营养的女朋友。 他长了一副迷人的好皮囊,家里又有钱,多的是女孩主动追他。 他花钱挺大方,要什么礼物都给,就是从来不花心思。 她们要么作一作闹一闹,要么直接分手,他也无所谓。 他用消极抵抗的方式抗争不公,也用消极接受的方式按照他们的意愿去做一个混蛋的废物。 那段时间他整个人都是消沉阴郁的,对什么都反感。 他会任性妄为地缺席考试,会在答题卡上完美地避开所有正确选项,考出一个惊天动地的全科0分。 有时在家里做着竞赛题,会突然觉得没意义,然后撕掉卷子。 没人期盼他成为一个多么优秀的人。 有一天他烦躁地撕掉了写完的卷子,听见楼下有钢琴声,他把椅子往后翘,看见林语熙坐在那架三角钢琴前面。 下午的光线从明亮的窗口铺洒进来,她垂着浓长的羽睫,趁没人的时候在弹琴。 她的钢琴只有六岁以前学的一点基础,没学过的琴谱对她有点难度,弹得磕磕绊绊并不流利,还弹错了几个音。 或许是那个下午暖洋洋的阳光太舒适,或许是因为林语熙身上有一种岁月静好的能量。 周晏京烦躁的心情在那一刻平静了下来。 他其实从没觉得自己喜欢林语熙,只是对她有一种谁都不能碰的保护欲。 他觉得那很正常,毕竟从小到大都当妹妹一样护着。 直到凌雅琼让他结婚的时候,他听完嘲弄地扯起唇:“我对你们就只有这一点利用价值了吗?” 满心讽刺地回到家,看到上了大学之后就不怎么回家的林语熙,乖巧安静地坐在沙发上,才知道要结婚的对象是她。 周晏京浑身的不爽就散掉了。 如果是跟她结婚,好像也可以。 到那会周晏京才意识到,自己这哥哥做得,好像有点走偏了。 第98章 周晏京视角 刚结婚那阵,林语熙对他生疏得很。 新婚当天,她穿着漂亮的婚纱,也没笑过一下。 仪式上交换了戒指,司仪宣布新郎亲吻新娘的时候,周晏京握着她戴戒指的那只手,慢慢靠近她,她的睫毛在白色头纱下面不停地颤啊颤。 他看得好笑,很想逗她,最后还是放过了她,隔着头纱借了个位。 晚宴,周晏京没少被灌酒,他脚步虚浮地装醉,身边有人叫林语熙,扶一下你的新郎。 他瞥过去,见她站在那神色纠结了几秒钟,才过来像搀奶奶一样搀住他手臂。 到了松云湾的婚房,晚上周晏京回房时,她穿着敬酒时那条红色礼裙坐在床尾等他。 一字领,露在外面的双肩薄而精致,绸缎顺滑的质地裹贴着纤细的腰肢,鱼尾裙摆堆落到地毯上,她脚上穿了一双水晶绑带的高跟鞋,细细的银链往脚踝缠绕。 周晏京心里像钻进一条毛茸茸的虫子,动了一下。 那是第一次,他在林语熙身上看到成年女性的娇和媚。 她抬起眼睛看他,手指揪着裙子的布料揉搓。 她那时候还没毕业,眼神清澈又紧张。 周晏京站那,天人交战了一会,最后还是绅士风度占了上风:“我去客房睡。” 婚房里的一切都是周晏京亲自设计的,主卧的地灯用了最多心思。 林语熙从小就怕黑,睡觉要开着台灯睡,赵姨说过她好几次,那样会刺眼,睡不踏实,她听的时候一脸乖巧也不顶嘴,然后永远不改。 小夜灯都不行,因为照明范围不够,会有黑暗的死角。 周晏京请了好几个灯光设计师,改了几十版方案,做了几十次试验,才设计出了最后能照明整个房间,又舒适不影响睡眠的灯光。 林语熙睡得好不好他不知道,因为婚后头两个月,他都是在客房睡的。 在所有人的期待里当了几年荒度时光的废物,结婚之后,周晏京自觉身上有了养老婆的责任,于是创办了博宇投行。 他没利用周家的一丁点资源,兴许是对他有亏欠,周启禛和凌雅琼没有再反对。 白手起家并不容易,焐林语熙这块包冰的石头就更难了,但那段时间周晏京甘之如饴。 爱人在怀,事业在手,以前的不平衡好像都得到了抚平,他现在有了自己想要做的事,和想要爱的人。 他在林语熙身上用尽了心思,花了几个月,才慢慢把林语熙哄得对他不再那么抗拒。 直到那场意外降临的暴雪,破坏了他计划好的蜜月之行,但在北郊收获了这辈子最幸福的一段时光。 他从没那样爱过一个女人,爱得眼里心里都是她,哄着她小倔驴似的脾气,永远第一个低头服软,她能笑一下,比所有的事情都重要。 被困在一栋房子里的生活,放以前,他可能三天都忍受不了。 那阵子却像个耽于美色的昏君,哄骗林语熙路没修好,费尽心机地把她留在那。 他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在那学会了做饭,放着公司里的项目不管,把菜谱当事业来研究。 也曾有过头脑发热的时候,问她:“我们在这里隐居一辈子好不好?” 一方天地,只有他们两个人,彼此构成对方的全世界。 从北郊回来之后,他和林语熙进入了短暂的热恋期,他像一头栽进蜜罐里,一切都美得像场梦。 梦醒在那一天的楼梯口,他听见凌雅琼说,林语熙当初想嫁的是他的大哥。 周晟安于他而言是一个很复杂的存在,既是他最亲厚的兄长,也是天平另一端永远压过他的人。 他用了很多年去抗争,去接受,全世界所有的一切都属于大哥。 但他唯独没有办法接受,就连林语熙也是他大哥的。 是谁都可以,为什么偏偏是他大哥呢? 如果就连林语熙的天平,也向大哥倾斜,那他到底在爱什么? 他没有办法回家面对一个爱着他大哥的林语熙,他把自己埋进一个又一个的项目里,用一刻不得闲的忙碌来麻痹自己无从疏解的心情。 史唐生日那天他抽了空过去,但他没想到林语熙会去。 看到她的一刹那,所有压制过头的情绪都反扑回来了:失望、怨恨、不甘。 为什么连你也如此?你爱着大哥,我凭什么要爱你?你心里装着他,我也要装一个别人才算公平。 然后,他犯下了这辈子都无法补救的错。 他后悔了,在说话的一瞬间,在林语熙离开的时候。报复了她,竟然一点痛快的感觉都没有,反而烦闷得像暴雨前湿度涨满的空气。 他在寂静得让人发慌的深夜翻来覆去睡不着,想她会不会哭,她那么爱哭。 最后他甚至说服了自己,就当做没听过算了。她对他也不是那么无动于衷,是不是也有一点爱? 大哥订婚的那天回到老宅,他原本想要讲和的。 想告诉她,他那天说了谎,他只爱过她一个人。 餐桌上,林语熙全程不看他一眼,周晏京给她夹了她爱吃的糖醋小排,她一下都不碰。 饭后他去找她,在走廊转角,听见她失落地问大哥:“你爱白小姐吗?” 周晏京不是没注意到,她在餐桌上几次看着白清枚发呆。 那个满怀羡慕的眼神就像一根针,扎破了周晏京最后一点自欺欺人的期待。 他仰头靠在走廊的壁纸上,看着天花板上那盏昏黄的顶灯,一片心灰意冷。 他在那一刻做了离开去美国的决定。 在纽约那两年多,周晏京完全将自己投身于快节奏和高强度的工作当中,闲下来的时间越少,会去想林语熙的次数就越少。 不是没有过辗转难眠,冲动想要给她打个电话的时候,最后都在清醒的理智下作罢。 半年后他回国了一次,林语熙对他的态度又回到了结婚之前,甚至比那时候还要更冷冰冰的。 她没有和他交流的欲望,周晏京和她说话,大多时候她都以沉默回应。 那天早上他下楼的时候,她正在吃药,周晏京问她:“身体不舒服?” 她说感冒了。 他让她穿厚点,可能会降温,她没说话,也没有去加衣服。 临出门时周晏京又叫住她,问她晚上几点下班,她沉默了一会,说今晚去笑笑家住。 她好像不记得,那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 周晏京千里迢迢跑回来自讨了个没趣,当晚就飞回纽约了。 两年间,他和林语熙中间隔着一个太平洋,距离越来越远。 直到第三年秋季,凌雅琼打来电话,提醒他三年之期快到了,什么时候回来一趟,把手续办了。 当天,从未主动联系过他的林语熙就打来电话,周晏京知道她打来一定是要说离婚的事。 在他的视角里,那是一个她迫不及待想要结束的讯号。 那时他清醒地知道,对他、对林语熙,离婚都是最好的选择,但同时还有另一种力量在跟理智较着劲。 原本回国是想结束这一切,但每次林语熙准备提起离婚的时候,那种莫名的力量都会突然压倒性地盖住理智。 所以他一次一次,最拙劣的方式逃避、拖延。 如果他再早一点醒悟那种力量是什么,在那个时候承认自己还爱她,舍不得她,是不是就能留住她? 第99章 让林语熙理理我 晚上林语熙又有点失眠,她的情绪总是容易收到周晏京的影响。 她想自己还是不够狠心,不够冷血,所以面对他炙热的爱意,依然会从沉寂的心底泛上难言的酸涩。 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呢?她二十多年的人生里只爱过这么一个人,他曾经占据过她的整个灵魂。 给过她浓烈的爱,也教会她什么是恨。 爱情广袤的含义每个人都有各自的解读,这两个字对林语熙的意义里,镌刻着周晏京的名字。 初恋之所以对一个人有那么不可撼动的力量,因为他定义了你的爱情。 你第一次接吻,第一次心意相通的对视,你认为爱是什么样子,以及你怎样去爱一个人,这些都是他与你共同构建。 从此之后你爱的每一个人,都会有他抹不掉的影子。 而对林语熙来说,爱在某种程度上意味着会受到伤害。 当你爱一个人的时候,也就亲手把致命的刀递到了他手中。 所以,周晏京能够无畏,她却没有勇气去再经历第二次。 从小的生存经历塑造了她的人生观,就像她的理财态度一样,安稳大于风险。 翻身的时候看见床头柜上的手机亮了一下。 她拿起来,是史唐发来的微信。 【嫂子,我哥今天好像伤心了,喝了很多,醉得人都倒了,你能不能来接一下他】 发完这条信息,史唐坐在沙发上抖着腿,瞅瞅旁边的周晏京。 “哥,你说我嫂子会来吗?” 当然不会。 林语熙的心硬起来,那就是金刚石。 可周晏京还是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一点点期待,想知道她会不会有一点点的关心他。 “回了回了!”史唐猛地拍了周晏京一把。 他视线瞥过去,看见对话框里,林语熙什么都没说,发来了一串电话号码。 “什么意思?这谁的号码?”史唐奇怪地正想拨过去。 周晏京的视线已经收回去了,面无表情,声线比外面的月光还寡淡。 “不用打了。老刘的。” 早上林语熙听见门铃,从猫眼看了一眼,外面果然是拎着早餐的周晏京。 她没开,当没听见,回去继续洗漱化妆,等换好衣服,打开门时,周晏京还站在那。 门开,他目光幽幽沉沉投来,里面仿佛含着千百种情绪。 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他就恢复成平时的样子:“时间还早,吃点东西再去上班。” 林语熙就像一个选择性的聋子和瞎子,对他视而不见听若未闻,关了门往电梯间走。 周晏京摁响邻居的门铃,很快,林语熙听见一个女人惊喜的声音:“帅哥,你又来送温暖啊!” 周晏京声音带着笑:“顺路多带了一份。上次那间餐厅味道如何?” “好吃!那家虾饺最好吃了,虾仁又大又鲜,还有那个百香果布丁,酸酸甜甜的,我儿子特别喜欢。” “真巧,你们的口味跟我太太一样。”周晏京风度翩翩地,“这家海鲜粥也不错,她很喜欢喝,你们尝尝。” 林语熙盯着电梯的金属门,面无表情听着他跟人家聊天。 几句话说得从容有度,拉近了邻里关系,顺便不着痕迹地把自己“隔壁家丈夫”的人设立了起来。 时间踩得还很准,电梯到了,他刚好过来。 他把手挡在电梯门一侧,看着林语熙走进去,无奈道:“你再不吃早餐,你邻居家的儿子都要被我喂胖了。” 林语熙盯着显示屏的数字,不搭理。 电梯门关上,周晏京说:“昨天没睡好,做了个梦。” 林语熙没反应。 “梦见我三年没回来,你瞒着我偷偷生了个女儿,还藏起来不让我知道。女儿不认我,抱着谭愈的腿叫爸爸,把我气醒了。” 林语熙:“……” 什么奇怪的东西。 “你不会真在家里藏了个宝宝吧?”周晏京怀疑的眼神看她,“天天严防死守的,就怕我进去看见。” 林语熙差点忘了自己聋子的人设,骂他一句有病。 她忍住了,还是没理他。 周晏京从身后环抱住她,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从头顶落下来。 “你不吃早餐,至少理我一下行不行?” 电梯到了,林语熙把他的手臂掰开:“你什么时候跟我去拿离婚证,我再跟你说话。” 周晏京哼道:“那我还是把你毒哑吧。” 看到两人出来,老刘连忙下车打开了车门,恭敬地等着,林语熙径直走过,坐上自己打的车,走了。 连着几天,周晏京每天早上准时来她门口报到,从起初林语熙不开门,到后来他很有自知之明地连门都不敲了。 林语熙晚上下班的点不准时,但几乎每天出来,那台宾利都停在医院门口。 周晏京有时在车里用电脑处理工作,有时站在车外讲电话。 工作状态下的他比平时正经严肃得多,身上有股子杀伐果决的气魄。 抛开他们之间的那些事不说,林语熙不能否认的是,周晏京是一个毋庸置疑的天才,他天生就应该在金融界大放异彩,成为一个里程碑式的人物。 但这不妨碍她不想理他。 这天林语熙还没忙完,接到他的电话。 她接起来,周晏京那边似乎正忙着,有人在旁边交谈,什么私募,什么股权的。 他语速快而有条理地交代了几句什么,转头跟她说话的语气又很耐心:“我这有点事没结束,你等我一会?” 说的好像她在等着他接一样。 “我等你干嘛。”林语熙态度冷漠,“我又不坐你的车。” 周晏京说:“那你坐一下不行吗?” “除非是往民政局开,否则我不会上你的车。”林语熙说完就无情地挂断了电话。 周晏京坐在办公室的真皮沙发上,把电话从耳边拿下来,啧了一声:“零下一百零五度的女人。” 旁边几个高管彼此看看,也不敢说话。 周晏京收起手机,对杨康道:“后天你带老范去德国一趟。这个收购案你来跟。” 突然砸下来的重任让杨康愣了一下:“周总,您是让我单独负责吗?” 周晏京快速翻看着收购计划书,拿笔在上面简单做了几处批注:“我现在走不开。最近不要给我安排任何出境的行程了。” “这种大型的跨国收购案以往都是您亲自出马的。”杨康觉得重任难当,“交给我,万一没拿下……” “跟了我这么久,看你学到了多少。”周晏京说,“几个竞争对手只有百朗资本值得一看,他们这次负责的是David ChOW,手下败将一个,这你要是拿不下,不用回来了,直接收拾包袱回老家种菜吧。” 杨康的压力顿时如同泰山压顶。 他的专业能力很强,学历比起那些名校毕业的海归却不太够看,毕业求职时只能避开已经很有名气的大投行,也是走运,慧眼识珠,选择了刚刚起步的博宇。 这三年来跟着周晏京,说是平步青云也不为过了。 周晏京看他一脸菜色,又温和慈祥地改了口:“一个项目而已,丢了就丢了,不是什么大事,不会真让你回去种菜的。” 旁观的高管马上吹捧道:“杨助,你看看周总对你多好。” 杨康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心道,你们还是不够了解这个周扒皮。 果不其然,周晏京合上笔帽,把批阅完的计划书撂到桌子上,当着自己几位下属的面,一点不避讳地说: “你想个办法,让林语熙理理我。” 第101章 你想不想我 “啊?”规培生蒙圈了。 她压根没往那个方向想,因为医院里一直流传,林医生的老公身高一米五,秃头啤酒肚,一朵鲜花插到了河童上。 而且据说早就离婚了。 林语熙怕周晏京再待下去,又在这说出什么来,做了个深呼吸,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依然稳定而冷静,一字一句地说: “你可以出去了。后面还有病人,请你别浪费大家的时间。” 周晏京用一副忧虑的口吻问她:“那林医生觉得,我的病能治好吗?” 林语熙想回他一句:绝症,你死了算了。 周晏京在她开口之前又说:“要是治不好,我可能需要多来做做检查。” “……”林语熙忍了,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这个世界上还没有百分百治不好的病。” 周晏京对这个答案不算太满意,但总归不是死刑,百分之一的几率也是几率。 虽然她是迫不得已才说的,但说了就行,说了就不能食言。 周晏京见好就收,斯文优雅地站起身,走之前又有几分留恋,只有在这里她才愿意好好跟他说话。 “那我走了?”他说。 林语熙眼皮抬起来,盯他一眼,那个眼神里写了一个字。 滚。 周晏京啧了声,打开门出去的时候心情却不错。 门关上,诊室里面,一脑袋问号的规培生凑到林语熙跟前,寻找同感: “林医生,你也觉得这个人有病吧?” 最后一个号看完已经十二点多了,林语熙揉揉肩膀,从诊室出来,远远就看见走廊另一端的椅子上,一道颇具存在感的身影在那坐着。 她脚步一刹,跟旁边还没来得及看见的规培生说:“你先去吃饭吧,我还有点事。” 对方毫不怀疑,哦了一声乖乖走了。 周晏京看见她,慢条斯理站起来,林语熙扭头往反方向走,穿过走廊和候诊大厅,一直转到西边隐蔽人少的安全通道,走进去。 周晏京步履悠闲地跟过来,刚推开门,就被林语熙的一顿乱锤招呼上来。 他既还手,也没躲,背倚着墙,让她结结实实地打了好几下出气,小腿也被踹了几脚,平整的西装裤都沾上了鞋印。 “轻点儿打。一会你自己手疼了。” 林语熙很恼火:“你能不能不要来影响我工作?我在上班!” “给你打电话不接,微信不回,也不跟我说话。你再不理我,我真要疯了。”周晏京手臂勾住她腰,低下头来哄,“就这一次。我保证下次不来闹你了。” 林语熙推开他,后退,“我不觉得我们之间除了离婚还有别的话值得说。” “多的是。”周晏京说,“你饿不饿,中午想吃什么,今天上班有没有遇到有意思的事情,还有你想不想我。” 林语熙气势汹汹:“不饿,被你气饱了,遇到一个脑子有包的神经病,不想!说完了,你满意了吗?” 周晏京被她弄得好气又好笑:“你看,这不是也能跟我聊?” 林语熙不想理他,扭头去拉那扇门。 周晏京没拦她:“给你点了餐,在办公室,不饿也吃一点。” 他从墙上直起身,手指捏了捏她脸蛋又弹又滑的肉,“我待会有个会要开,得走了,不在这烦你了,别生气了。” 林语熙拍掉他的手,瞪他一眼:“别动手动脚。” 周晏京垂着眼睑看她几秒,侧着身,肩又靠回墙上:“我以前说过吧,你生气的样子我觉得很可爱。再这样瞪我,我不走了,赖在你这,你可别气哭。” “……有毛病。” 林语熙骂他一句,马不停蹄地走了。 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她一脸的怒容还没消,小崔跟漫姐刚好吃完饭回来,看到她那表情,正谈的话题停下了。 小崔:“刚吃饭听小悦说你们上午在门诊遇到了一个长得特别帅的傻X,被他老婆甩了,跑来眼科挂号?他老婆咋想的。” 漫姐点着自己的太阳穴:“这有问题,长再帅也白瞎啊,换你你也甩。” 小崔不敢苟同:“话也不能这么说,长那么帅的帅哥,脑子没点问题他也不可能看上我啊。” 林语熙:“……” 她一下哭笑不得,被周晏京弄出来的一肚子气也消了。 她桌上果然放了已经送到的餐,是一家苏菜,周晏京以前带她去吃过。 林语熙打开餐盒,小崔闻着味凑过来吃了两口,一边继续跟漫姐讨论刚才的话题。 “上午主任去劝她了,不行,劝不了,她死都不同意,情绪特别激动,差点把她的不锈钢饭盒砸主任脸上。” “6床的病人吗?”林语熙问。 6床的病人徐女士比较特殊,医院同事提起来基本人人都知道。 她女儿冉冉今年才九岁,已经抗癌五年了。 得的是神经母细胞瘤,这种病素有“儿童癌症之王”之称,是一种比较罕见的儿童颅外实体瘤,发病率低,但恶性程度极高,治疗难度也很大。 这几年因为高昂的医疗费用,徐女士一个单亲妈妈,一边带着孩子治病,一边接了好几份兼职,用尽各种途径赚钱,母女俩硬是撑过来五年多。 不过很可惜的是,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徐女士又感染了单疱病毒性角膜炎,她为了省钱一直不肯好好治疗,只靠抗病毒药物撑着,结果把自己病情拖得恶化,现在整个右眼基质坏死,角膜穿孔,只能做角膜移植了。 但角膜供体一直都严重匮乏,粥少僧多,每年都有数百万患者在等。 这种情况下,病情不乐观的冉冉,几乎成了徐女士唯一的希望。 小崔点头:“红十字会的人都来过好几次了,承诺会承担她们母女之后所有的医疗费用,她还是不肯签字,每次来都把人骂出去。” “我理解她。”漫姐说,“你们年轻,可能不太理解当妈的感受,要是我,我也不会同意。别说主任了,院长亲自来了我也照样骂。我宁愿自己瞎了,也不会摘了我女儿的角膜。” “主要是冉冉现在什么情况,大家心里都清楚,我上次听他的主治医生说,最多不会超过三个月了。” “要是能把角膜移植给她妈妈,遗体捐献给红十字会用于医疗研究,还能通过她们的经历,让这个病得到更多关注,早点纳入罕见病目录,以后得这种病的小朋友就能减轻很多负担了——一举三得。” 小崔唉声叹气地,扭头问林语熙:“姐,你觉得呢?她是你的病人,要不你去劝劝她?” 林语熙吃着清香鲜嫩的碧螺虾仁:“理论上你说得对。” “你是不是还有后半句?情感上呢?” “情感上,”林语熙说,“谁都没资格劝她。” 第102章 大庭广众就给我抛媚眼 吃完饭还有一会空闲,林语熙去了病房一趟。 6床不在,隔壁床位刚做完白内障囊内摘除术的阿姨说她又去肿瘤科那边看女儿了。 “林医生,你可跟你们医院说说,别再让那些人来了。每次他们一来,小徐就得哭一场,她那眼睛本来就不好。” 病人能体谅同为病人的难处,老阿姨义愤填膺的,“她在外面拼了命地挣钱,不就是想让孩子多活些日子,那些人天天跑来要人家捐遗体,孩子还好好的,这不是咒人家吗!真不是东西!” 旁边她的儿子插嘴道:“我听人家说,这里头可黑暗了,你只要签了字同意,你就得死。到了救命的时候,医生能救也不救你,直接放弃治疗,因为好多人等着要你的器官呢。” 林语熙听得头大,稍微解释了一下:“遗体捐献的确是需要家属在生前签字的,因为涉及到脑死亡后器官取出的时效性的问题,这个时间最多只有几个小时,到时候再签字走手续是来不及的。真不是诅咒,他们没恶意的。” 儿子还是不太信:“那只要你同意了,就会被人盯上,上了手术台你什么都不知道,肾就被人家给摘了。” 林语熙也不知道这人怎么对医院如此不信任。 “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的,哪位医生敢偷偷摘你的肾,后果不是丢工作那么简单,是要吊销执照负刑事责任的。” 对方还想说什么,林语熙又道:“这些都是谣言,你们有什么疑问可以问我,也可以问其他医生,但别在徐姐面前说这些增加她的压力。一切的前提都是她和冉冉自愿,没有人能强迫她们。” “我会跟主任说一下,以后让他们不要来打扰了。” 老阿姨道:“林医生,还是你人好,你们主任就是个钻在钱眼里的庸医!” 林语熙又去肿瘤科了一趟。 徐姐刚喂完冉冉吃饭,正在卫生间洗餐具,冉冉自己坐在床上看电视里的小猪佩奇。 她才九岁,已经做过30次化疗,100次放疗,多年抗癌生涯,她的头发早就没有了,头上的帽子戴了很久,边缘已经有点脱线。 冉冉看见她就笑了,露出两个酒窝,很乖地跟她问好:“林医生好。” “林医生来了?”徐姐赶忙从卫生间出来,还端出来一碗洗好的梨,削掉皮掐成小块装在饭碗里给冉冉吃,另外两个用纸巾擦掉水,装在一个保鲜袋里递给林语熙,“林医生,你拿回去吃。这梨水分很足的。” 那是她在门口水果店买的梨。 医院附近的物价要比市场更贵,她买的最便宜的那种,总是趁打折的时候买,挑少少几个,老板知道她的情况,每次都会把品相不好或者不太新鲜的打包起来一块送给她。 她把好的给冉冉,不好的自己留着吃。 给林语熙的这两个是专门挑了品相最好的。 林语熙没推让,接了过来,然后把手里拎着的小袋子拿起来,从里面拿出一只毛线帽,上面绣有小猪佩奇的图案。 “昨天买东西时送的赠品,我头大,戴不上,给冉冉戴吧。” 徐姐刚要摆手,她说:“礼尚往来,不然我拿你这梨就要算受贿了。” 徐姐没办法,只好收下了。 冉冉很喜欢那顶帽子,马上就换上了,病房里没镜子,她下床跑去卫生间照。 徐姐看看林语熙,欲言又止。 “林医生,你也是来劝我的吗?” 林语熙却说:“我已经跟护士交代过了,以后红十字会的人再来,会让她们拦住。” 周六轮休,林语熙接到白影后的电话,问她有没有空一起去逛个街。 上次晚宴之后,林语熙和她吃过一顿饭,白影后人没架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在周家的面子上,对她非常亲善。 两个人聊得很投机,这段时间也都保持着联系。 知道她有个闺蜜很迷同剧组的一个老牌影帝,白影后还屈尊去帮她要了一个签名。 签在一张餐巾纸上,林语熙拿回来的时候,虞佳笑跟谭星辰大打出手,争得不可开交。 虞佳笑:“都说了是闺蜜,闺蜜,我们俩认识多少年了,你才认识她多久?对自己的地位没点数吗?你顶多算个敌蜜!” “感情是不能用时间来衡量的!”不服气的谭星辰问林语熙要名分,“语熙姐你说,我是不是你的闺蜜?” 虞佳笑抓住林语熙的肩膀摇晃:“你说,这张签名到底是给我还是给她?” 刚夹起一块排骨却被摇掉了的林语熙:“……” 她忍无可忍地把餐巾纸拿起来:“要不我撕成两半,你们一人一半。” 两人这才歇菜,最后通过经典咏流传的石头剪刀布分出输赢。 虞佳笑一败涂地,五局五输,谭星辰把餐巾纸用画框裱了起来,天天带到她面前嘚瑟,成功把虞佳笑气得黑化。 “你今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最好留一只眼睛放哨。” “我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 所以最不爱麻烦别人的林语熙,厚着脸皮又去拜托白影后了第二次。 两人这天约在商场碰面,白影后见到她,把第二份签名拿给她,笑道:“我朋友家有对三岁的双胞胎,也像你这两个闺蜜一样天天打架。” 林语熙不好意思地道了谢:“又麻烦您了。” “跟我客气什么,我们差一点就是一家人了。” 进了商场,一间奢侈品店店门前拉了隔离绳。 林语熙和白影后走过去,店长亲自等候在门口,笑容可掬地将她们迎入内。 林语熙原本以为是白影后身份特殊,才能让这家店闭店接待,直到进去之后,看到坐在沙发上正悠闲翻阅杂志的周晏京。 他倒是城府深沉,现在已经学会利用她无法拒绝的场合了。 白影后在这,林语熙说什么也不可能扭头就走。 周晏京放下杂志走了过来,跟白影后打了招呼,视线自然而然地滑过她的脸。 林语熙秀气的眉微微蹙着,决定既然躲不了,还是努力把他当空气吧。 周晏京端详她几秒,一副热心的样子:“怎么一脸苦大仇深的。看哪位SA不顺眼,我让他先出去?” 旁边的SA们顿时齐刷刷将无辜而惶然的视线投向林语熙。 林语熙:“……” 她赶忙调整了一下表情,安抚手足无措的店员们:“我看花眼了,在思考选哪个。” 说完在别人看不到的角度,暗暗剜了周晏京一眼。 他今天没打领带,衬衣领口微敞着,看起来随性又放松。 他眼睑微垂睨着林语熙,被她的眼刀子刮完,眉尾轻轻一挑,似笑非笑道:“干什么,大庭广众就给我抛媚眼。” 第103章 林语熙,你羞不羞? 他嗓音不轻不重,刚刚好够周围的人都听到。 大家都露出心照不宣的眼神,就连白影后也弯唇笑了起来。 林语熙咬了咬牙:“……” 可能是看出她的羞耻了,白影后笑着拉起她的手臂:“我们去那边看一看衣服。” 这牌子的衣服林语熙有过不少,以前每个季度新款直接都会送到松云湾家里。 但自己从来没买过,这个牌子好看归好看,品牌溢价严重,她一个月累死累活还没一件衣服值钱。 来时白影后说是给自己买衣服,结果净给林语熙挑了,看到哪件觉得适合她,就让店员取来给她试穿。 林语熙不扫她的兴,乖乖去试,像个尽职尽责的模特,让穿哪件就穿哪件。 她身材比例好,浑身上下就挑不出什么缺点,试一件,SA夸一件,来来回回也就那些词: 好漂亮,好适合你,就像为你量身定做的,这件是秀场款,你穿得比模特还好看。 林语熙小时候意识不到自己好看,后来知道自己长得好看,但觉得也没什么用,所以对这些吹捧完全免疫。 最后拿进去的是一条黑色吊带连衣裙,吊带的银扣镶嵌碎亮的细钻,裙身上点缀精致的珠绣,随着走动熠熠生光。 裙子剪裁很完美地贴合她身体的曲线,领口自然堆叠的褶皱放大饱满的视觉,腰肢不盈一握,以流畅的线条过渡到臀部。 林语熙很少穿这种风格的衣服,平时上班都是怎么正经舒适怎么来。 白影后没在沙发上,林语熙觉得这条领口的深V深了一点,低头把领口往下提了提。 没用。这裙子的设计就是奔着性感去的。 周晏京立在不远处,双手插在兜里,姿态闲适,不需要怎么费力,身上就天然散发出与生俱来的贵气。 店长双手合站在他身前,恭敬溢于言表。 周晏京原本正跟他说着话,余光看到林语熙出来,目光往那一滑,就定住了。 林语熙垂着脑袋,没注意旁边投来的那道视线,在她身上不露声色地走了两个来回。 周晏京看着她在那专心致志地摆弄衣领。 原本那条裙子性感是性感了点,但也不过是一条正常的裙子,领口开得不算太过分。 她越摆弄,反而越引人遐想。 林语熙虽然瘦,身材其实很有料,胸围不大不小,是刚刚好的蜜桃形状…… 周晏京思绪不小心飞到了不该飞的地方,喉结不自觉地滚了一下。 店长注意到他视线,下意识循着望去。 周晏京前一刻还漫不经心的脸微冷,眼尾朝他掠去:“跟我说话,你在看谁。” 店长忙把视线转回来,继续往下说:“刚才那几款包和裙子都打包吗?” 他的声音根本传不进某人心不在焉的耳朵。 周晏京敷衍地“嗯”了声,抬腿大步朝那边走过去。 “林语熙,你羞不羞?” 突然从头顶落下的声音吓了林语熙一跳,抬起头的时候表情很懵。 周晏京自认不是什么绅士,但的确并非故意,只是从他的角度看她时需要低头,那一片白腻无瑕,实在诱人。 要是在家里,倒是个赏心悦目的惊喜,可现在这间店里,可不光他一个男人。 周晏京心眼忽然变得比她还小,捞过旁边台子上的羊绒披肩,裹到她肩上。 从后背绕过来,在她脖颈前面交叉,严严实实。 林语熙反应过来,脸慢慢有了发热的趋势。 “你管我。” 周晏京看到她从脖颈漫上来的一层粉色,一直烧到耳尖,心里那片四处乱飞的羽毛舞动得更厉害了。 他目光有些暗,放低声音哄人:“裙子很漂亮,回家再穿。乖。” 林语熙看他的眼神写着你是不是有病:“这是礼服,我在家没事自己穿着走红毯过瘾?” “那你还打算穿去上班?”周晏京说,“你上的是手术台还是秀台。” 林语熙:“我又没说我要买。” 他:“为什么不买?我赚那么多钱,给你买条裙子还买不起了?” ……一会嫌太暴露嘲讽她不知羞,一会不买还不乐意,就没见过心思如此诡谲难测的人。 林语熙觉得他就是有病没错。 “我要是喜欢自己会买。你的钱留着二婚用吧。” 她说完一把把披肩从他手里夺过来,扭头回试衣间换掉了。 一直跟随林语熙的SA远远站在一旁,也不敢上去说话。 这两人站在一起的画面登对又养眼,吵架也吵得跟秀恩爱似的。 林语熙换回自己的衣服,出来时,白影后已经回来,问她:“那条裙子试好了吗,怎么样?” “不太合适。”林语熙说。 白影后临时有事得回剧组,她们结了账就离开了。 说是陪她逛街,最后她自己什么都没买,十几个袋子全是给林语熙的。 “怎么能让你给我买东西。你是我的偶像,哪有粉丝做成我这样的。”林语熙自己都觉得自己出格。 白影后道:“你不用不好意思,都是晏京付的账。” 林语熙的感激顿时化为泡影,甚至连坐了那些衣服。 “那我要是丢下车,你会怪我吗?” 白影后看她秒变脸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你跟晏京的相处,真的很有意思。” “你是说我们总吵架吗?” “你们两个那样哪里算吵架,斗嘴还差不多。你们虽然在争吵,但看得出来,对彼此的感情都很深厚。” 林语熙垂下眼皮,右手捏着左手的食指:“我们之间没有什么感情,早就消磨完了。” 她说这话时语气很淡,自己也许察觉不到,白影后却能看出她看似平静的表情深处,那一抹遗憾。 她摸了一下林语熙的头发,就像一个温厚的长辈,眼里的怜惜不是作假。 “有件事想告诉你。” 林语熙抬眸:“什么?” “其实起初是晏京来拜托我,多和你相处,多和你见面。他说你母亲过世很早,你觉得我和你母亲很像,所以把我当妈妈一样来看待。用你们年轻人的话叫什么,替身?” “他希望我能满足一下你的幻想,抚慰你对母亲的思念,简单来讲,就是让我配合一下,扮演你妈妈的角色。你知道,演戏对我来说是家常便饭。” 林语熙的表情有些怔愣。 “为此,他许诺,我下一部转型做导演的戏,他来投资。”白影后说到这笑了一下,“我开的价可不低。” 林语熙的脑袋里一团毛线缠绕,好像解开了,又好似没解开。 第104章 想让你开心点 多少是有一点失落在的,原来别人对你的善意是建立在利益置换的基础上。 也有两分复杂的情绪,是对周晏京。 但林语熙也不至于生气,毕竟她喜欢白影后,是迷恋她身上跟妈妈相似的影子,莫名其妙被一个粉丝当成妈,应该无语的是影后本人吧。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她不太明白,“这样拆穿了,你的投资不是就泡汤了?” 白影后好像并不是很在乎:“投资没有了,可以再找别人,但我不想再通过这种方式继续跟你相处。” 这句话可以有截然不同的两种理解方式,可以是厌烦了,也可以是良心不安。 白影后接着说:“因为你会让我想起我女儿。” “您有个女儿?”林语熙意外。 影后的婚姻和家庭状况一直不被大众所知晓,连是否已婚外界都不清楚。 “如果她能健康长大的话,现在应该已经十八岁了。”提起这些时她的神色有些哀伤,“交通事故。她上学的时候,被一辆失控的汽车撞到了。” “那天她想我去送她,可我赶着进剧组,拒绝了。要是我去了,也许……” 林语熙安慰地握了握她的手。 “我跟她很像吗?” 白影后脸上露出一点微笑,摇头:“一点也不像。她是个很臭屁的小孩,一点都不懂事,还喜欢捉弄同学。但你看我时的眼神,总让我想起她。” “可能是因为你在透过我看你的妈妈,所以也会让我产生一种错觉,好像是我女儿在看着我。” 林语熙被她说得有点汗颜,又觉得缘分这东西,有时候真的很奇妙。 “那我们现在算不算,互为替身?” 影后觉得蛮有意思:“这样理解也不错,我们两个算扯平了。” 这样开诚布公地一说,她们之间的距离反而拉近了一点,之前那种粉丝面对偶像时固有的距离感也消散了。 “不过你现在告诉了我,损失很大。” 林语熙很为她考虑,“其实我可以当今天的对话没有发生过,你跟周晏京的交易可以继续进行下去,这样他还会给你的电影投资。我不会告诉他的,这件事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她这话刚说完,开车的司机有点不安地动了动屁股。 林语熙这才意识到车里还有个人,已经有第三个人知道了。 “可以帮忙保密吗?” 司机连忙说:“您放心,我的嘴比保险箱还严!” 下车后,白影后让司机帮她把东西拎上去,林语熙道了谢,正要上楼。 白影后隔着车窗又道:“小熙,其实我今天会告诉你,也是觉得晏京对你用心良苦,应该让你知情。我看得出,他对你用情很深,何不给他一次机会呢?” 林语熙摇了摇头。 “所有事情都讲究天时地利人和,这三样,我们全都已经错过了。” 白影后并不了解他们之前发生过什么,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觉得这两人身上那种彼此契合的气场,就像藕丝一样,很难断得开。 但她更清楚,一对爱侣之间的感情,旁人都不该插手。 所以她只是最后只是笑了笑,说了一句:“天时地利不过是加成,事在人为。” 到了家,林语熙看看那一堆纸袋,犹豫一番,到底没丢掉。 跟周晏京过不去,没必要浪费东西。 她把衣服取出来准备拿去清洗,最后一只袋子里,装着那条吊带黑裙。 这件她当时明明让SA收起来了不是? 不用想,肯定又是周晏京那个色胚搞的鬼。 晚上,林语熙洗完澡准备休息的时候,白影后给她发了微信。 她今天赶回剧组补拍了几组镜头,刚刚回到酒店,跟林语熙说,后面有时间的话可以带闺蜜来探班,能亲眼见一见那位影帝。 林语熙当然是答应,她把今天拿到的第二份签名,跟这个好消息一起发到群里。 【@虞美人@关掉星星睡觉 现在和好,否则不带你们去了】 已经冷战好几天的俩人飞速冒泡。 虞佳笑:【加班暂停,现在就和好!@关掉星星睡觉 孙Zei,叫爷爷】 谭星辰: 【………………】 【妖精!快把我爷爷抓走吧!】 俩人对骂半天,各种表情包翻飞,林语熙看冷清了两天的群重新热闹起来,功成身退。 准备退出微信的时候,瞥见被屏蔽的周晏京的对话框有新消息。 她手指顿了下,点开。 周晏京: 【你跟你偶像脾性还真是一模一样,一点弯的不来】 【亲母女都没你俩像】 林语熙一脑袋困惑,想问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正在输入,周晏京直接把电话拨了过来,她往下敲的手指没收住,点到了接通。 “……” 接都接了。 她把手机放到耳边。 周晏京刚回到公司附近的公寓,下车关上车门,一边挑眉道:“今天竟然接我的电话了,好不习惯,要不你还是挂了吧。” “……” 他就是知道她有疑问,故意在这拿乔。 林语熙偷偷翻他一个白眼,问他:“你刚才说的什么意思?白影后是不是跟你说什么了?” 周晏京嗯了声:“她说跟我的交易作废,已经把事情都告诉你了。还说,现在不需要我收买她,她也很想和你多相处,她不希望这种感情里掺杂利益,所以电影不要我投资了。” “是不是跟你一模一样?比铁棍还正直。” 影后跟他摊牌了?林语熙没想到。 毕竟自己主动表示过不会告诉周晏京,影后只要不说,完全可以把电影投资拿到手。 她跟周晏京摊牌,也就意味着主动放弃了投资。 不过如果换作是林语熙,她也会做一样的事。拿人钱财,忠人之事,既然失约,她就不会。 林语熙全部注意力都被他前面的话勾住,忍了他装腔作势的屁话:“她真的这么说吗?” 她心脏都不由自主地在期待里快速跳动起来,然后,听见那端的人说了两个字: “假的。” 一颗心不上不下,卡在嗓子眼,林语熙气道:“周晏京!” 被叫的人好整以暇地应:“叫我干什么,林语熙。” “你能不能正经一点?” 周晏京嗓音里染上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我不正经可不是现在这样。” 林语熙恼火得想锤他:“你要是不好好说话,我真挂了。” “好了,不逗你了。”周晏京认真道,“她的确是真心喜欢你。没办法,谁让林小花旦这么招人喜欢呢。” 影后喜欢她这件事,可比周晏京喜欢她要值得开心多了,林语熙根本控制不住自己上扬的嘴角。 她在床上打了个滚,想到周晏京的煞费苦心,停下来,跟他讲话的语气变好了一点。 “你干嘛要大费周章收买她陪我演戏?” 砸那么多钱,请一位著名大影后亲自出演,陪她过家家——她配吗? “想让你开心点。” 周晏京从电梯出来,说话的语调和步伐一样散漫,“别人都有妈妈,就我们小花旦没有,天天想妈妈想得哭鼻子。” 第105章 想抱她 林语熙躺在被子上,看着天花板,这一刻,很难无动于衷。 一定是因为他提起了妈妈,所以她才会这么想哭吧。 这是林语熙的心结,过不去的坎。 眼底冒上来的热意根本挡不住,她把手背盖在眼睛上。 有好几秒钟都没出声,因为知道自己一张嘴,可能会被听到哽咽的声音。 可周晏京就像在她家里安了监控。 “哭了?” 林语熙忙吸了一下鼻子,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正常一点:“没有。” 电话那端的男人没作声。 此时周晏京已经走到公寓门口,打开了房门。 房内灯光明亮,温暖和煦的空气迫不及待地迎面涌来,跟室外的冰冷仿佛两个世界。 他听着电话里林语熙带有温软鼻音的嗓音,心里就像一条小虫子在爬。 想抱她。 怎么办? 静默良久,周晏京握着金属门把手,缓缓叹出一口气:“林语熙,你这样,我真的会很想去见你。” “你别来!影后的事谢谢你,但这不能并不能改变什么,一码归一码。” 林语熙说完就赶忙挂了电话,生怕晚一秒钟,他真的就过来了。 周晏京把手机从耳边拿下,看看眼前的房子。 回国之后,他大部分时间都住在这套公寓,离公司近,方便。 但除了睡觉的几个小时,他很少在这里停留。 作为一个“家”所需的所有配置,这里都有,锅碗瓢盆齐全得够开个餐厅,但到现在没开过一次火。 极简风格的装修,处处都透出一种“这个家没有女主人”的性冷淡和嘲讽。 是的,惨遭老婆无情抛弃的周二公子觉得连卧室那张床都在对他阴阳怪气。 老子是双人床不是单人床,略略略。 …… 小崔撕掉了她那个一日一页的日历,短短三天内第不知道多少次强调:“快过年了!” 漫姐都不耐烦了:“行了行了,知道了,你是报幕员吗。” 小崔又转向林语熙:“姐,你好惨,除夕你值班,都不能回家好好过年。” 对林语熙来说其实还好,反正她现在孤家寡人一个,不值班也是自己在家就着春晚吃速冻饺子,还不如在医院人多热闹。 虞佳笑虽然跟家里的关系不太和睦,每年春节这种时候还是得拖着行李箱坐高铁,再转大巴,最后花五块钱雇个火三轮,回那个已经没有她房间的家,团所谓的圆。 但小崔提醒了她另一件事。 林语熙看了看日历。 冷静期后拿证的时限只有一个月,眼看着一天天被周晏京拖延过去,春节马上要到了,到时候民政局放假,至少又要再耽误一周时间。 所以她还是主动拨了周晏京的电话。 周晏京正开会,看到手机上的来电,心情喜忧参半。 喜的是,林语熙竟然主动给他打电话。 但她主动打电话准没好事。 明明不会听到什么好消息,周晏京还是叫停了会议,让休息五分钟,起身出了会议室。 他接起来,没等林语熙说话就先发制人:“我最近刚确诊了玻璃心,发作起来容易碎,建议你说点我爱听的话。” 林语熙想翻他一个白眼:“你毛病还挺多。” 但她还挺配合:“你爱听中文还是英文?中文,你明天有空吗?英文,Are yOU free tOmOrrOW? ” 周晏京让她气笑:“那你还是说点我听不懂的吧。” 林语熙企图凭一己之力直接推进进度,直接道:“明天下午三点民政局见。” 周晏京抄着兜站在落地窗前,回她两个字:“不约。” 林语熙:“……你到底想拖到什么时候?” “明天真没空。”周晏京这次没推三阻四,语气一本正经,“后天可以。” 但林语熙来不及高兴,先皱了皱眉:“我后天值班。” “那很遗憾。”周晏京端出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来,“我只有后天有空。” 拿离婚证的优先级现在高于一切,林语熙咬着嘴唇考虑一会:“那后天下午我让同事替我一下,应该可以出来一会,到时候……” 她话都没说完,周晏京处变不惊:“哦,刚没说完,我只有后天上午有空。” 林语熙噎了一下,“你知道我那天值班故意的对不对?” “不然呢。” 周晏京低沉的嗓音含着两分笑,更加气人了,“林语熙,你去下一个反诈APP得了,怎么这么好骗。” “……”林语熙气呼呼地挂了电话。 可能是怕被她揪住,直接绑架到民政局去,连着两天,周晏京都处于消失状态。 除夕这天,下午之后,医院总是人满为患的人流量就显著降低,但依然有不少病人还不能出院,和留值的医护人员一起在消毒水的气味中过年。 下班之后,不用值班的同事陆陆续续都走了。 小崔把自己那的零食都留给林语熙:“今天晚上估计外卖都没有了,要不我给你送点饺子吧?我妈包的饺子虽然不好吃,但到现在她还坚持往里面塞硬币,吃到就能有福一整年!” 林语熙说:“你好好玩你的,咱们医院每年都会准备饺子的,漫姐还给我留了自热火锅。” 奶奶提前几天就给林语熙打过视频,要她回周家过年。 林语熙刚一推辞,她就不高兴地扁嘴:“是谁说的,就算跟晏京离婚了,也是我孙女,各论各的。这才多久啊,就不要奶奶啦?” 林语熙哭笑不得,知道她是故意胡搅蛮缠,怕她一个人过年太孤单。 要不是必须值班,她还真的很难拒绝,这理由拿出来,奶奶就没辙了。 “你们医院真坏!” 不到七点,林语熙又接到周家司机的电话,他奉老太太的命令,直接把准备好的年夜饭送到了医院来。 两个四层的大食盒,林语熙差点拿不住。 值班的同事们已经围坐在一起,桌上光饺子就有好几种,除了医院准备的,还有其他同事家属送来的,各家风格迥异的饭菜凑在一起。 林语熙的食盒一拿进来,几个同事就“嚯!”了一声。 脆皮咸鸡、黑醋松板肉、清蒸老虎斑、松茸鸡汤……带上甜品一共十二道菜,往桌上一摆,直接把这顿年夜饭拉高了一个等级。 “跟着林医生有肉吃啊!” “来来来。”一个同事带头举起果汁,“咱们先敬林医生一杯。” 林语熙端起杯子,笑着说:“大家多吃点。” 第106章 烟花秀 吃完饭,大家各自回到岗位上。 林语熙像往常一样忙碌着。 把新收治的病人安排好,她回办公室的时候,距离零点还有十几分钟。 虞佳笑把电话打过来,她年年都给林语熙订蛋糕,今年也不例外。 生日礼物走之前就已经交到林语熙手里了。 林语熙下楼去取,向这个时间还跑来送外送的大哥道了声新年快乐,拎着蛋糕上楼。 “我要做第一个给你说生日快乐的人!别挂电话啊,你要是忙了就先把手机放一边。” 虞佳笑最近被谭星辰逼出了竞争意识:“谭星辰那个小蠢蛋儿前几天旁敲侧击地问我你是不是初一过生日,她肯定想踩着点给你打电话,但她想不到的是,我更有先见之明,提前占线了,嘿嘿!” 快零点了,往常这个时间住院的病人已经休息,整栋大楼都会很安静。 今天人少,大家情绪却很高涨,对中国人来说,“过年”这两个字本身就自带魔力。 一切烦恼、一切悲伤,到这一天都要暂时先放一放。 到这会走廊还能听到病房里播放春晚的声音,跟虞佳笑的怪笑交相辉映。 “谢谢你提神醒脑的笑声,本来都困了,现在醒了。” 说话时,林语熙已经快走到办公室。 她一手拿着电话,一手拎着生日蛋糕,远远地,看到门口站着一道身影。 黑色高领羊绒衫将男人气质衬托得儒雅而沉稳,转身朝她望来,露出温和的微笑。 对方手里也拿了一只蛋糕。 林语熙脚步慢慢停下。 …… 停车场的车位空置不少,周晏京停好车,从副驾的座椅上拎起定做的蛋糕。 那是一只很漂亮的粉色蝴蝶蛋糕。 高高的造型,蛋糕外面是层层叠叠的粉色波浪,薄而精致,几乎呈现出半透明的质感,边缘洒金。 像枝头娇嫩的花瓣,也像轻盈细腻的蝴蝶翅膀。 周晏京提着蛋糕下了车,看了一眼手表。 还有半个小时,他来早了。 这个时间上去,林语熙估计又要烦他,打扰她工作。 于是周晏京想了想,把蛋糕放到车前盖上,他靠在车上,从兜里摸出烟盒。 本来想抽支烟,拿出一半,手指顿了下,又把烟塞回去,从窗户扔进车里。 他去美国以前烟瘾并不大,这几年才抽得凶了点。 林语熙鼻子灵得很,刚实习的时候有回跟医院同事一起吃饭,席上有几个老烟枪。 她身上不可避免染了一点烟味,回家把头发洗了三遍。 周晏京斜倚着车门,抬头看向那栋大楼的某一层。 想起三年前,同样的时刻,下着鹅毛大雪,他像偶像剧里头脑发热的愣头青,站在大雪里等她。 过了三年好像也没什么长进,放着有暖气的车不坐,非要站在这里享受冷风凛冽的耳光。 今年没下雪,有点遗憾。 他真的很喜欢林语熙踩着白雪,眼睛明亮朝他奔跑过来的样子。 剩最后五分钟的时候,周晏京拎起蛋糕,迈腿朝病房楼的大门走去。 上楼,坐电梯,到眼科办公室,时间应该刚好。 …… 虞佳笑说着说着发现没了声音:“你又忙起来了?” 接着,她听到电话里出现一道男人的声音,叫道:“语熙。” “谭哥哥?”虞佳笑听力敏锐极了,又是嘿嘿一笑,“他来给你过生日啊,还挺有心的嘛。那我不打扰你俩了,提前祝你生日快乐和新年快乐。宝儿,你已经成功走过最黑暗的那个阶段了,以后前面都是光明!” 林语熙“嗯”了声:“你也是。笑笑,不用回头看那些让你烦心的人,一直向前走就好,我陪着你。” 虞佳笑顿时心里一酸。 她每年回老家都会被那对偏心眼的爹妈弄得很暴躁,很压抑。 就像一条拴在你脚上的铁链,无论你走得再远,非得再高,到了一年的末尾,都要回到那个开始的地方,接受刑罚。 就像一个周而复始,逃脱不掉的魔咒。 她忍着没说,但其实林语熙都知道。 就在这一刻,她豁然开朗了。 “我决定了,我明年不回来了!”她说,“等着,我明天就回去找你!” 电话挂断后,林语熙收起手机,朝谭愈走过去。 朋友大半夜提着蛋糕来为你过生日,又是除夕这样重要的节日,意义很重。 所以林语熙感到压力。 “其实你不用特意过来的,这个时间,还是跟你家人在一起过节更重要。” “我只待一会,没关系,我妈听说你今天一个人值班,还想给你送些饺子,星辰说你的年夜饭吃得很丰盛,她还不信,看到照片才作罢。” “星辰原本也想来的,不过今天家里小朋友多,都缠着她玩,她走不开。蛋糕是她给你买的,礼物也托我给你带过来了。” 谭愈总有办法把话说得让她没负担。 林语熙把人带进办公室,谭愈将蛋糕取出来,插上蜡烛。 用打火机点燃之后,他神色稍有几分踟躇。 林语熙想尽快度过这个环节,正打算闭眼许愿,谭愈拳头抵着鼻梁清了清嗓子,有些僵硬的声线开口唱: “对所有的烦恼说bye bye,对所有的快乐说 hi hi……” “噗。”林语熙实在没忍住。 她一笑,谭愈更唱不下去了,脸上浮现出几分尴尬。 “抱歉,我不太会唱歌。很难听吗?” 林语熙笑得止不住,忙摇摇头说:“不难听。真的。” 只是他平时的气质跟这种欢乐的歌实在很不搭,有种违和的搞笑感。 “星辰教我的,她说现在过生日都唱这首。” 谭愈原本觉得窘迫,但看着她明艳的笑颜,眼神情不自禁地停留住。 林语熙察觉到他的目光,笑容慢慢收了起来。 外面突然响起一阵喧哗声,有人跑着从走廊经过。 林语熙以为有事发生,作为医生的本能立刻被调动,拔腿就快步走出去。 好多人从病房出来了,有人坐电梯要下楼,有人扒在窗户上往外看。 护士着急又拦不住,林语熙问:“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好像有人说河对面大楼有什么表演,他们要看。” 护士看着一个刚做完双眼手术包着纱布的病人被家属搀扶出来,大喊一声:“18床!你又看不见,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好多病人聚集在落地窗那,林语熙走过去,提醒道:“你们想看就看一会,注意安全,不要拥挤。” 5床的老阿姨热心地扒拉她:“林医生,你来这看,这视野好!” 林语熙被强行拽了过去。 代表着霖城经济命脉的中央商务区,与医院隔河对望。 从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高耸入云的写字楼上空,蓝紫色激光射灯正闪耀变幻。 就在这时,周氏集团大楼上有座巨型钟表响起了钟声,恢弘的钟声穿透力极强,从河对岸震撼传来。 钟响的刹那,深蓝夜幕上,竟然凭空出现了星光组成的数字:10、9、8、7…… 围观的病人们激情高昂地跟着喊起倒计时,人声和着钟声。 随着3,2,1—— 最后一声钟响落下,漫天烟火绽放开来。 盛大灿烂,几乎照亮整个夜空。 病人们在壮观震撼的场面里兴奋大喊,纷纷拿出手机拍摄那些美轮美奂。 跨年表演吗? 前两年林语熙没在除夕值班,不知道还有这种节目。 她正想把位置让给一直在后面努力踮脚的小姑娘,却见随着满天火树银花盛放,夜空上出现了一行字: Happy Birthday! 不是新年快乐。 是祝你生日快乐。 第107章 你会接受他吗 5床老阿姨看不懂英文,正拿手机给自己孙子视频直播,看见有字就先入为主: “看!那是新年快乐。嗨呸牛姨儿!” 旁边的年轻人说:“弄错了吧。” “这么简单的两句英语都能弄错,得算重大失误了吧,负责这个的员工估计要被开除了。” 只有林语熙的肢体动作在无人注意到的地方凝滞了片刻。 谭愈出来找她,那行字已经落下去。 他看看林语熙走神的侧脸,问她:“你喜欢看烟花?” 林语熙像是突然回过神,没听清他说的什么,抱歉道:“刚一着急忘记你还在了。” “没关系。”谭愈说,“你工作要紧。” 缤纷绚丽的烟花秀还在继续,林语熙没看完,转身从窗前离开了。 “我送你下去?”她问谭愈。 谭愈想提醒她还没许愿,蛋糕也还没切,但话到嘴边最后吞了回去。 他知道这是一种变相的拒绝。 林语熙是一个非常在意和照顾对方情绪的人,为别人考虑多过自己。 她几乎从来不会对人失礼。 今天失礼大概是因为,他越过那条安全防线了。 谭愈把带来的两份礼物递给她,一份是谭星辰的,一份是他的。 他送的是一块手表,不算便宜,但也没有贵重到超过一个朋友赠送礼物的范围,不至于让林语熙拒绝。 林语熙收下了,跟他说:“今天谢谢你了。” 下楼的路上,林语熙没注意到谭愈不太寻常的沉默。 她低着头想事情,有点心不在焉。 走出病房大楼,冷峭的寒风迎面扑来,所有微弱的心事都变得不堪一击。 谭愈停下脚步:“就送到这吧。” 林语熙点点头,依然是客套而疏离的:“那你路上小心。” 她说完正要回去,谭愈站在原地,忽然又开口:“我今天太冒昧了对不对?” 林语熙转过头,想说什么。 谭愈道:“我来给你过生日,你看起来并不开心。” “不好意思。”林语熙说,“不是针对你,我只是不想给你造成什么误解。” 在明确知道对方对她有意,而她并不打算发展的情况下,有些盛情,她没有办法心安理得地接受。 “该道歉的是我。是我想当然了,怕你一个人过生日孤单,但并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 谭愈问,“会让你觉得有负担吗?” “有一点。”夜里有点冷,林语熙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干脆就着这次把话说明白了。 “谭愈,你是一个很好的朋友,但我很怕让你产生一些错觉,然后伤害到你。” “可我不介意被你伤……” “我介意。”林语熙说。 “我被人伤害过,我知道那有多痛苦,知道伤害别人的人有多可恶,所以我会介意。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谭愈沉默了一会。 “语熙,我知道你跟晏京的那一段感情,让你受过很多伤害,所以很难再对人敞开心扉。但不是所有的人都是周晏京。” “我不会伤害你,我也不怕被你伤害,我甚至希望你边界感不要这么强,哪怕故意吊着我也好,至少我还有一点机会。” 这话让林语熙的神情都变得复杂起来:“其实你不需要这样的。” “是不需要。但我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 “我跟周晏京的手续还没办好,不知道会拖到什么时候,和我保持距离对你比较好。” “我从来没想过插入你们之间,所以从来不敢追求你,甚至不敢给你送一朵花,怕这样会冒犯了你。” 谭愈目光很认真地看着她,“你真的不用有任何负担,把我当个普通朋友就好。最起码,不要剥夺我喜欢你的权利,可以吗?” 林语熙哑然,这下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谭愈抬了抬手,似乎是想摸她的头发,但半途还是收回去了。 “晚安,语熙。” “……晚安。” 林语熙觉得一团乱麻。 如果她没有遇到过周晏京,也许谭愈真的会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 绅士、细心、知进退,永远把她的感受放在第一位。 尊重和爱护,这恰恰是以前的她所想要的。 可惜,她的人生先遇到了周晏京这个变数。 林语熙转身往回走。 路旁忽然冒出一道凉飕飕的声音:“真感人。” 她冷不丁被吓了一下,本能地后退,这才看见门口的花坛上有个黑漆漆的人影。 意识到那声音是谁,惊吓到嗓子眼的心才落下去。 “你有病吗?”她心有余悸地捂着胸口。 周晏京坐在花坛边上,懒散地敞着两条长腿,身影几乎与夜晚的阴影融为一体。 “有很多,你问哪个?” “你坐这干什么?”林语熙蹙着眉。 周晏京从口袋里摸出烟盒,里面已经空了一半,他垂着眼抽出一支,没表情地答了句:“看夜景。” ……谁会在大年初一的凌晨坐在医院黑咕隆咚的楼下看夜景。 林语熙看到了放在他旁边的一只盒子,高高的,很精致,用缎带系着,透明的盒子在黑暗里隐约显现出粉色蛋糕的形状。 她想起刚才那场盛大浩瀚的烟火,此时已经落幕了。 同样的除夕夜,同样的医院楼下。 今年没有雪。 他们也不再相爱。 风很大,吹起林语熙的发丝,在耳边狂舞飞扬,心情好像也被扰乱了一点。 他来了,为什么没上去呢。 林语熙想了一下,之后强迫自己打住,不要再去想。 她转身想走,打火机咔地一声,周晏京又叫了声她名字。 “林语熙。” 他坐在半明半黑处,挺拔的身姿竟显出一点挫败。 咬着烟,嗓音听起来有种提不起劲的懒怠,语气里的情绪晦暗不明:“要是我们离婚了,你会接受他吗?” 可能是光的阴影给人的错觉,他脸上的表情也好似有点受伤。 “这跟你没关系。”林语熙说。 周晏京看着她那冷漠的小表情,眼睛心脏嘴巴哪哪都不舒坦。 他眼皮一掀:“我八卦不行吗?” “……闲得慌。” “当代大情圣,宁愿被吊着也要喜欢你,多么痴心。你回去是不是要感动哭了?” 周晏京唇边带着明显的嘲弄,“你那么爱哭。” 第108章 你心动什么? 周晏京刚才上去过,看到有人比他先到了。 怎么谭愈来,她就不嫌他打扰她工作了呢? 还对着谭愈笑得那么好看。 有什么好笑的?是谭愈长得太好笑了吗? 即便答案是肯定的,也并不会让周晏京的心情好多少,因为“好笑”这两个字在他这是另外一层含义。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可是在调戏林语熙。 她都多久没对他笑过了? 每次一看到他就横眉冷眼,眼神但凡能扎人,周晏京恐怕早就成一个筛子了。 怎么她看见谭愈就那么爱笑呢? 她是不是真的,有那么一点喜欢谭愈了? 突如其来的嫉妒就像一桶汽油浇到他心口上,那团火烧得乱七八糟,野火燎原,把他的理智烧得寸草不生。 周晏京简直想把那个蛋糕连同谭愈一起打包,装到烟花筒里炸到天上去。 在最后一丝理智下,他没进去,走了,在冷风里抽着烟让自己冷静。 这实在不像他的风格,周二公子什么时候需要回避别人了? 可他真怕自己怒火中烧又说出什么无可挽回的话来,惹恼了林语熙。 这只小刺猬真的很难哄。 就是浪费了花那么多心思设计的烟花,最后便宜了谭愈,他是不是该问谭愈收个观赏费? “不是所有男人都是周晏京?” 谭愈大概没想到他这句话会被本尊听到,膝盖中枪的周晏京冷哂一声:“以前怎么没发现他口才这么好呢。” 林语熙道:“大过年的,你来这就是为了偷听墙角然后冷嘲热讽吗?” 周二公子毫不讲究地坐在医院的花坛边,夹着烟的手搭在腿上,背后是漆黑的灌木丛,西裤墨色的布料衬得那只手指骨修长,分外好看。 他唇角轻扯的角度微带讽刺,道貌岸然说: “怎么会。我怕我太太跟别的男人过生日不够热闹,特地赶来,给你们放烟花助助兴。” 林语熙听出他的阴阳怪气:“没人让你放。” “谁让我热心呢。”他抽了口烟,呼出的青烟向上飘袅,掠过淡漠的眉眼,“像我这样助人为乐,无私奉献的老公,打着灯笼都难找吧。” 林语熙听他把自己一张脸贴得全是金,面无表情:“你这么好,还是造福别人去吧。” 周晏京让她气笑了。 瞧瞧他教出来的好徒弟,这张厉害的小嘴。 从楼上带下来的那股烦闷莫名消散了些,他把烟从口中拿下来,捻灭了,手腕一抬,精准抛进垃圾桶的灭烟口里。 “造福不了。”他眼皮子一抬,慢慢悠悠说,“你舍己为人,我大公无私,咱俩天造地设的一对。多般配。” 林语熙回他一句:“神经病。” “大年初一零点十分,我又确诊了神经病。”周晏京从善如流地接受,“这一身毛病都是被你气出来的,你要是抛弃我,你就是渣女。” 林语熙:“……” 道德绑架也学会了是吗。 周晏京拿过一旁的蛋糕,慢条斯理解开绸带,把蜡烛点燃,插到上面。 他端着蛋糕坐在那,缓缓抬眸,微弱的烛火跳动在他深邃的眸子里。 “二十六岁的林语熙小朋友,来许愿吧。” 那个眼神太过温柔,而林语熙心里的水泥还不够坚固,所以被那抹烛光找到可乘之隙,照到了心里面去。 林语熙盯着他手里的蛋糕。 非常精巧,非常漂亮,像一个艺术品。 “多吃一个蛋糕,可以多许一个生日愿望。”周晏京不知道她今年的第一个生日愿望还没许,但他成功把自己说服了。 就当谭愈是个生日愿望的工具人,姑且先把他从准备发射的礼炮筒里释放好了。 夜色如水,周晏京眼里浮起清浅的笑意,映着暖融融的烛光:“你想要什么?” 林语熙无声和他对视了片刻,终于抬腿,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 她弯下腰,吹灭了蜡烛。 然后看着他眼睛说:“我的愿望是和你离婚。” 那点温柔似水的笑意终于还是慢慢淡去,周晏京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 猜到会是这个答案,但还是期待一个意外。 她要点什么不好,哪怕要颗星星,他也不是真的做不到。 “你没听说过,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吗?”周晏京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这下离不了,可不怪我了。” “就知道你会耍赖。”林语熙说完扭头就想走了。 周晏京捞住她手腕,把蛋糕放到一边,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什么东西,扣到她腕上。 林语熙低头,那是一只腕表。 还真是巧了。 这只表明显比谭愈送的那只要昂贵一些,定制款,表盘是蓝宝石水晶材质,勾勒出星空图案。 表带长度调节得刚好,是她手腕的围度,上面还刻着她的名字缩写。 跟周晏京手腕上的明显是一对。 唯一的区别在于,她的表盘周围镶嵌着一圈闪亮的钻石,更为精致秀气,他的则是低调的男款。 可能因为贴身放着,还带着一丝属于周晏京的温度。 林语熙想把手抽出来,他倒是动作麻利,已经扣上表带。 “生日快乐。”周晏京松开手说。 林语熙刚要说话,那只表在她手腕上滴滴响了两声。 像是某种提示音,悦耳轻盈的音质,不会吵到别人,但能提醒手表的主人。 提醒什么? 几乎是同时,周晏京的手表也同样鸣叫了两声。 “这什么?”林语熙抬起手腕仔细研究了一下,没发现任何异样,“为什么会响?” “我在里面植入了芯片,会通过心率来检测心动指数。”周晏京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会响说明我现在对你心动了。” 他说着,轻轻一挑眉:“不过,你心动什么?” “……” 林语熙给他一个白眼:“你当我白痴吗?” 她马上就想把手表摘下来,周晏京把她手拉开:“怕你忘了,还是提醒一下,我也是个人。林语熙,对我也可以讲一点礼貌的。” 抛开他是周晏京这一点,别人送的礼物,当面就摘下的确不礼貌。 可惜抛不开。 林语熙不想收他的礼物,想摘了还给他,正解着表带,手表古怪的提示音再次响起。 她下意识抬眸,对上周晏京似笑非笑的眸子,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声音里生出一丝莫名其妙的心虚。 没等她解开,周晏京把蛋糕放到她手里,让她两只手端着,老神在在地说:“你进去它就不响了。” 真的吗?林语熙搞不明白这提示音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完,握住她双肩把她转了九十度,在她后腰轻轻一推。 于是林语熙一头雾水地就端着蛋糕走进病房大楼。 越过大门,几步之后,响声停了。 林语熙回头。 周晏京抄着兜站在玻璃门外,弯着眼尾笑得散漫又风流。 他薄唇微启,口型对她说了两个字。 ——笨蛋。 林语熙:“……” 第109章 我爱你胜过世间一切 等林语熙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转身,大步流星地消失在了夜色里。 回到办公室,林语熙把第三个蛋糕放在桌子上。 太多了,她自己肯定吃不完,于是拿出去分给了值班的同事,和几个还没睡的病人。 原本想给徐姐送一点,她不在病房里,八成又去女儿那边了。 林语熙提着蛋糕去儿童肿瘤病房走,路上,熬夜跨年的小崔发来微信。 【听说今天有烟花看?太爽了吧!早知道我替你值班了】 林语熙回她:【是家里的年夜饭不好吃,还是春晚不好看?】 小崔:【春晚哪有热闹好看,也不知道是哪个霸总在给他的小娇妻表白】 林语熙被那两个词给雷了一下,但又奇怪。 【表白?】 【你没看到?不是吧,你在医院怎么还错过了】 小崔很快发过来几张照片,是其他科室值班的同事用手机拍的,发到了群里。 林语熙边走,边点开图片。 烟花秀她没看完,错过了一些东西,每一次绽开的烟花里都有文字。 有人一张一张拍了下来,拼在一起,短短一会,已经在好几个群聊里传播开来。 那些烟花连起来,组成了一句话—— I lOve yOU mOre than anything (我爱你胜过世间一切) 林语熙心里好像有根弦,被一只温柔的指尖拨弄了一下。 周晏京这个人,只要他花心思,没有人能不沦陷。 零点的烟花让半个城市都如同白昼,人群狂欢喝彩,到现在还在热烈地谈论。 但无人知晓那一场浪漫华丽的焰火,是为一个人放的。 到冉冉病房的时候,房间里的灯已经关了一大半。 只有靠门口的那个床位亮着灯,小朋友应该是化疗之后呕吐了,家属正在轻手轻脚地收拾。 徐姐在病房角落支了一张很简陋的折叠床,看她和冉冉已经睡了,林语熙就准备离开了。 “林医生。”冉冉从床上坐起来,很轻地叫了她一声。 “怎么还没睡?”林语熙放轻声音问。 冉冉揉揉眼睛:“刚刚睡着了,又醒了。” 见她看向自己手里的蛋糕,眼睛都直了,林语熙莞尔:“想吃一点吗?” 冉冉看看熟睡中的妈妈,点头。 林语熙就帮她穿上外套,冉冉自己戴上了她送的那顶帽子,出了病房,到护士站那去。 林语熙拿来的是周晏京的那个蝴蝶蛋糕,值班的护士也没见过,连连称赞。 林语熙把蛋糕切开,跟大家分着吃了,她也吃了一块。 奶油里应该是加了一点柠檬汁,甜而不腻,很清爽。 吃完蛋糕,林语熙正要送她回去休息,冉冉却不肯走,瞅瞅她,像个小大人一样的语气说:“林医生,我想和你聊一聊,可以吗?” “当然可以啊。”林语熙说。 护士很有眼力见地出去了,冉冉坐在林语熙面前地椅子上,成人的椅子对她来说有点高,脚挨不到地面。 “林医生,你可以帮我劝劝我妈妈吗?”冉冉的腿有点局促地交扣在一起,抿着嘴唇,小声地说,“我想把我的眼睛给妈妈。” 林语熙有点意外。 医院跟红十字会的意思是,冉冉眼下病情不乐观,如果真有个万一,到时候角膜可以捐献给徐姐。至于其他的器官,要做过检查之后看看是否具备捐献条件。 但这一切的前提都是那个徐姐不愿意接受的假设,所以这件事她压根聊都不肯聊,红十字会的人来一个骂一个,有时候还动手。 这种事,其实不该让孩子知道的。 但红十字会来了好几次,医护或者病人私下都可能会谈论,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冉冉,你知道这代表什么意义吗?” 冉冉点点头:“我知道。我这个病,早晚都会死的,我老早就知道了。不过我不敢跟妈妈说,妈妈会伤心,但是我心里早就做好准备了。” 常年跟病魔做斗争的孩子,对待死亡的理解和从容,已经超过她这个年龄了。 “那你知道你妈妈为什么不同意吗?” 林语熙说:“医生站在医学的角度上,会基于你的病情,做最大的努力,也会做好最坏的假设。但在你妈妈眼里,是没有、也不允许有这个假设的。在她眼里,你要活到一百岁的。” “我知道的。”冉冉回答,“我妈妈很爱我。” “我要是劝她的话,就是要逼她接受这种假设,这对她来说太难了,太崩溃了。” 林语熙作为徐姐的主治医生,何尝不想治好她的眼睛。 但有时候人的精神比眼睛更脆弱,同意接受女儿的角膜就意味着她接受了女儿死亡的到来,这可能会让她整个人垮掉。 冉冉抬起头,目光是坚定的:“林医生,你爱你的妈妈吗?” “爱。很爱很爱。” 光是提起,林语熙就想落泪,怎么可能不爱呢。 冉冉问了一句:“那你愿意用你的眼睛,救你的妈妈吗?” 这句话让林语熙怔住了。 如果是她,答案甚至不需要思考。 她愿意。 林语熙沉默了好久,最后看着冉冉无奈地笑了。 “你真的只有九岁吗?你好像比我还聪明。” 冉冉笑得有点羞赧也有点自豪,露出可爱的酒窝。 林语熙摸摸她的头:“我找时间跟你妈妈聊聊。” …… 值夜班是一件特别耗精神的事,加上林语熙脑袋里思绪繁杂。 一会想起懂事又让人心疼的冉冉,一会想起自己的妈妈。 还有个周晏京时不时跳出来找一下存在感。 撑到第二天早晨,她整个人又困又累。 跟漫姐交接完,漫姐说:“看你的脸憔悴的,跟昨天晚上被妖精吸了精气一样,赶紧回家睡觉去吧!” 林语熙伸了个懒腰:“我先去找徐姐聊聊。” “哟,你终于想通了?”漫姐笑起来,“我就知道,你这个人就是心软,不可能坐视不管的。” 林语熙叹了口气,揉着肩膀说:“没辙,昨天冉冉来做我的思想工作了。” “冉冉可是个小能精。又懂事又聪明。”漫姐说着瞥见林语熙的手,抓起来看得两样发亮。 “你这表真好看!新买的?” 林语熙这才想起手表竟然还戴着,忘摘了。 “别人送的。” 漫姐马上给她一个暧昧的眼神:“懂。” ……懂什么了就。 林语熙看了一会那只表,最后还是摘掉,放进了包里。 第110章 心软 徐姐刚帮冉冉洗完脸,一看到林语熙,就满脸不好意思。 “听冉冉说,你昨晚给她送蛋糕吃了?林医生,又让你破费了。” “没破费。”林语熙说,“朋友给我买的生日蛋糕,反正吃不完,就分给大家了。” “你生日啊?”徐姐一听,赶忙翻墙倒柜地开始找东西,想送给她点什么。 林语熙忙阻止:“不用了。” “要的要的。”徐姐说,“生日一年才过一次呢。” 这两天倒是有亲戚朋友来送了一点东西,但那些牛奶啊苹果啊什么的又不稀罕,她觉得拿不出手。 最后拿出一只自己缝制的mini抽绳包。 “这是我之前做来卖的,还剩一个,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你别嫌弃。” 这小包实在太迷你,还没手掌大,正面缝制了一个猫咪的刺绣贴。 的确不值钱,但胜在精巧可爱,于是林语熙收下了:“好可爱。刚好我很喜欢猫。” 看她真的喜欢,徐姐露出笑容:“你喜欢就好。” 冉冉从枕头下面拿出一个款式相似的小包,给林语熙展示:“我也有。我的是小狗。” 林语熙离开的时候,徐姐送她出门。走出病房后,林语熙停下了脚步。 “徐姐,能聊两句吗?” 徐姐现在对角膜的事格外敏感,林语熙刚一开口,她就猜到了几分,神色里显出明显的抗拒。 “林医生,你也要来劝我签字了吗?” 林语熙拉着她在走廊的椅子坐下来,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口。 “我爸妈在我六岁的时候就去世了。” “我们一家三口被人绑架,关在一个废弃的工厂库房里,那里面很黑,也很脏,晚上会有窸窸窣窣的声音,老鼠爬来爬去,有一次还爬到了我身上。我们在那关了好多天,一直等有人来救我们,但是没有人。” 绑架这种事徐姐只在电视里看过,惊愕地瞪大了眼睛:“什么人啊?他们是想要钱吗?” 林语熙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人,他们不要钱,要我爸爸替他做什么事,我爸爸不肯。” 她只知道跟爸爸在亨泰银行的职位有关系,但那些事情,六岁的她根本不懂。 “最后一天,我爸爸像是预感到了什么,提前交代了我好多事情。那两个绑匪进来的时候,他和我妈妈扑上去,把人压到地上,手被捆着,没办法跟人搏斗,他就用自己的头拼命去撞那个人。” “我妈妈以前是大学教授,长得特别漂亮,知性又优雅,我爸爸说,他对我妈妈是一见钟情,追了很久才追到手的。” “她很瘦,也从来没跟人动过手,轻而易举就被对方抓住了。那个男人扯着她的头发打她,她死死咬住对方的手,拼尽全力拖住他,让我趁机跑出去。” 林语熙手指蜷缩了一下,攥着掌心,把涌上喉头的哽咽平复下去,继续往下说。 “我爸爸告诉我,一直往东边跑,朝太阳升起的方向跑。他说不要相信路上遇到的任何人,跑到人多的地方,再去找警察。” “我很害怕,我很想回去找他们,但他们叫我不要回头。我不敢回头,只能拼命地往前跑。” 林语熙根本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拖住绑匪的,她只是不停地向前跑着,路上只有风声和她激烈的喘息。 可是那个工厂太大了,太阳又那么远,好像永远也跑不出去。 远远听见有人追来,她害怕地跑进污水处理口下面,爬进一个窄窄的、只有小孩才能通过的管道。 废弃的设备已经关停很久,污泥堆积干涸在里面,发出难以形容的恶臭。 她在里面藏了很久很久,好几次,仿佛听到脚步声从外面经过,一直躲到天黑,四周一丝声音都没有了。 她从管道里爬出来,漆黑的工厂犹如一个迷宫,她一个人走在里面,很害怕,也很想爸爸妈妈。 凭着有限的记忆走了很久,才找到原来那间库房。 绑匪已经走了,她看到她的父母安静地躺在地上。 天上的月亮惨白而微弱,照着他们狼狈而毫无生机的脸,满身的血。 那天的事,林语熙只跟警察和小姨讲过,她已经很久没有跟人提起,很久没有去回想。 很长一段时间,那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工厂,挥之不去的腐臭味,反反复复出现在她的噩梦里。 徐姐从起初的震惊,慢慢变成满眼心疼:“我不知道你还有这样的身世……” “徐姐,我没有孩子,我可能没有办法真正体会你的心情。”林语熙说,“但我知道,如果是我妈妈,她会理解你的,因为她像你爱冉冉一样爱我。” 徐姐眼睛红了,抬起手背就想蹭,林语熙从口袋里拿了纸巾给她。 “用手揉眼睛的习惯真的要改掉,尤其是你现在的状况,平时更要注意用眼卫生。” 徐姐擦了擦眼泪,林语熙停了会,才又道:“昨天冉冉问我,愿不愿意用我的眼睛救我妈妈。” “如果我有机会的话。”她说,“不止眼睛,什么代价我都愿意。” “冉冉也是这样想的。” 这句话终于让徐姐遏制不住地恸哭起来,她用力克制着,不敢哭得太大声,怕被孩子听到。 可冉冉还是从病房里出来了,用小手帮妈妈擦脸上的眼泪,一边擦着,一边自己的眼泪也啪嗒啪嗒掉起来。 徐姐抱住她,相依为命的母女俩哭成一团。 那哭声压抑、悲痛而令人动容。 林语熙扭开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再吐出来,把眼泪强行压了回去。 她把纸巾留给徐姐,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起身打算离开。 “谢谢你,林医生。”徐姐带着哭腔说。 “谢我干什么。”林语熙说,“我什么都没帮上你。” 每次看到她们,她都会感到一点惭愧,因为她能做的实在有限。 从病房出来,林语熙找到冉冉的主治医生。 严医生是他们医院治疗神母癌最权威的专家,一提到冉冉他就摇头叹息:“她这情况,多活一天都是赚的。” 身为医生更能体会病魔的可怕,现在医疗技术已经很发达,可阎王若要你三更死,医生拼尽全力,最多只能留你到五更。 “你还是劝劝她妈吧,又不是现在就要摘掉孩子的角膜,只是如果有个万一,到时候她的眼睛能治好,孩子也能继续再看看这个世界。” 已经劝过了,看着母女俩抱头痛哭的模样,林语熙心里发酸。 她来找这是为了别的。 “严医生,之后冉冉的治疗费用,我会负责,如果还有什么方法能治疗的话,不管花多少钱都可以。” 早上这会正是忙碌的时候,严医生闻言手上动作都停了。 “小林,你也不是刚参加工作了,怎么还这么心软啊。” 他以前辈的身份劝了一句:“我知道你是心善,可咱们干一行的,既要保有对患者的怜悯心,有时候也得学会看淡一点。你说每天这么多患者,谁不可怜?大家各有各的不容易,你帮得过来吗?” “要是谁的事都往自己身上包揽,拯救众生,那不是医生,那是菩萨!” “我已经想好了。就这一次。” 她能帮的太少了,至少她现在还算有钱,能帮一点是一点。 林语熙说:“我不想走外面那些基金会的渠道,手续太麻烦,可能还会找媒体来拍摄,徐姐她们现在不希望有人打扰。有没有办法通过我们医院内部来捐助?” 严医生看她心意已决,叹了口气:“我帮你问问吧。” “麻烦您了。”林语熙最后又叮嘱,“这件事别让徐姐她们知道。” 回到家,林语熙洗完澡,补了个觉,被电话吵醒时,已经下午了。 奶奶打来的。 林语熙接起来,老太太在那边喊了声:“我乖孙睡醒了没呀?” “刚醒。”林语熙打呵欠说。 老太太嘿嘿乐:“再睡就睡到明天早上了,跟小孩似的。我让老张接你去了,这会都到楼下了,你快起来洗洗脸,回家来吃晚饭,吃饱了晚上继续睡。” 林语熙愣了下,没想到躲过了年三十,躲不过初一。 第111章 叫声哥哥,我给你红包 “我不过去了吧,你们吃吧。” 老太太不乐意了:“你们现在一个一个都不把我放在眼里了,看我年纪大了,都欺负我。” 林语熙哭笑不得:“我哪里欺负你了,你别耍赖皮。” “你昨天说要加班,今天不加班,还是不回来,就会敷衍我。” 林语熙只好实话实说:“我跟周晏京都要离婚了,我现在再回去不合适。” “你跟他离婚,关我什么事。”奶奶逻辑清晰得很,“离了就离了,以后这不是你婆家,这是你娘家。回娘家吃饭,有什么不合适的?” 老太太嘴皮子利索得很,林语熙愣是说不过她。 “明天我陪你出去逛逛好不好?” “我不跟你逛了。”老太太说着就委屈上了,“大过年的你也不回来看我,你心里没我了。” “……”林语熙苦恼地挠了挠眉毛。 就在这时,周启禛接过电话,严肃的嗓音从话筒里传过来。 “小熙,你从小在这长大,这就是你的家。过年了,回来吃顿饭吧。” 二十分钟后,林语熙洗漱完,换了衣服下楼,坐上回周家老宅的车。 路上,群里消息叮叮咚咚地响。 虞佳笑因为临时没买到回程的票,憋屈地留在了老家,她妈竟然大年初一就安排了相亲,直接把男方叫上门。 此刻她正在群里发癫。 谭星辰作为一个歪屁股的闺蜜非常合格,上来就是一顿抨击: 【大年初一就相亲,你妈真是绝了,什么歪瓜裂枣都敢介绍给你,你可是新新都市丽人啊!】 虞佳笑拍了张对方的照片发过来。 谭星辰:【。】 【骚瑞,骂早了,是你配不上他】 林语熙很意外:【楚卫东?他怎么会在你老家?】 虞佳笑:【我怎么知道!他说他有个姑姑家在这边,跟朋友过来玩,顺便待两天,没想到被他姑姑拉来相亲了】 林语熙:【这么有缘?】 虞佳笑:【有个屁的缘!我穿着大花睡衣脸也没洗头发也没梳,一听我妈说要相亲我赶紧生啃了三瓣大蒜想熏死他,现在我已经坐这笑不露齿半个小时了,他爹的这辈子都没这么淑女过!】 林语熙乐了半天。 【谢谢你,送我今年的第一个笑话】 压根不认识楚卫东的谭星辰急了:【谁谁谁?为什么只有我不知道?】 林语熙言简意赅:【她老板】 谭星辰直接发来一串长语音,点开只听到她癫狂的笑声:“哈哈哈哈……” 哈了60秒。 林语熙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浪费这宝贵的60秒。 【你肺不错】 有虞佳笑的笑料作伴,车程变得很快。 也是巧,林语熙前脚刚到周家,下车正要关车门的时候,另一辆车后脚驶入院子。 是周晟安的车。 于是林语熙出于礼貌站在旁边等了一下,等周晟安下车,叫了一声:“大哥,新年好。” 周晟安轻轻颔首:“新年好,小熙。” 本来没什么,林语熙脑子里某根筋一跳,蓦地想起周晏京之前在他胡说八道的话。 迟来的尴尬浮上心头,她一时都不知道到底该不该跟大哥解释一下。 怕不解释他误会,又怕解释了,反而越描越黑。 于是在心里暗暗又骂了周晏京几句。 周晟安已经走到她身边,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今天是你生日。礼物已经买好了,最近太忙,忘记拿给你了。” “没关系。”林语熙忙说。 他每天忙碌的事情,哪一件不比自己的生日重要。 “以前晏京每年都会提醒我,今年他没提醒,我也差点忘了。”周晟安看似无意地提起,“他从小就比我细心,年年都记得给你买蛋糕。” 林语熙微怔。 周晏京之前说过,小时候的生日蛋糕都是他买的,当时她在气头上,没信。 “那他怎么不自己拿给我?” 周晟安笑了下:“那天你跟他置气,不给他开门,他只好来找我,让我帮忙拿给你。” 置气?为什么置气?林语熙回忆了一下。 那是她在周家过的第一个年,也是第一个生日。 初一有不少客人来拜年,她一个“养女”,没什么人在意,准备红包的时候,也都只有周家兄弟俩的份。 但出于礼节,林语熙又不得不站在一旁,挨个给客人拜年,然后在他们发红包的时候被略过。 本来就挺尴尬的处境,她那时又很内向,只想赶快熬完拜年的环节,自己待着。 偏偏周晏京捏着红包,一挑眉,当众跟她说:“过来。叫声哥哥,我给你红包。” 他说完那句话,自然,所有人的注意都被引到了林语熙身上。 发红包的客人脸上也不自在,有些事没戳破还好,戳破了,大家都尴尬。 对于年幼敏感寄人篱下的林语熙来说,那些尴尬最终都加诸在了她身上。 当下她只觉得脸上发烫,无地自容。 所以拜完年,她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周晏京来敲门,她把自己蒙在被子里不想理会。 后来听见大哥的声音,她才打开了门。 当时年纪小不懂,只觉得周晏京是故意在耍逗她,现在想一想,那何尝不是一种隐晦又张扬的挑明。 挑明了那些大人的虚伪和势利,也当众挑明了,再怎么着,她也是周家名义上的养女。 从第二年开始,再有客人来拜年,红包就会准备三份了。 林语熙跟周晟安一起走进门,长辈们已经都在客厅里等着了。 林语熙还没来得及问好,先瞥见了站在楼梯上的周晏京。 他今天在家,穿得比较休闲,浅灰蓝的针织衫,米灰色家居裤,看着像刚睡醒,前额的碎发微微凌乱地耷在眉骨上,骨头里都透着懒散。 双手插在裤兜里,趿着拖鞋站在木质台阶上,目光幽幽地瞥过来,在她和周晟安身上走了一个来回。 又一个来回。 他好像想说什么,但没说。 踩着漫不经心的步子从楼梯上下来,走过来,十分自然地接过林语熙手里的包。 十一分自然地问了句:“门口碰见的?” 林语熙正想答,周晟安道:“你猜。” “……” 林语熙印象里的大哥可不会开这种玩笑,她一脸懵地看向周晟安。 后者依然是那副沉稳淡定的模样,换了鞋子,脱下大衣径直进了客厅。 第112章 新年礼物 这件事就像周晏京的死穴。 他与林语熙之间蹉跎三年、让她如今对他避如蛇蝎、以及他们那个漂亮可爱的女儿至今不能出世的罪魁祸首。 现在那块成了他们两个的敏感地带,谁都不能碰,不能提。 看见两人并肩走进来,站在一块,周晏京敏感的雷达就被触发了。 尽管林语熙亲口承认了并不爱大哥,他还是小肚鸡肠地想在他们俩中间立一块坚不可摧的结界。 他哪听不出他的亲大哥在故意气他。 周晏京盯着周晟安的背影,眯了下眼,转过头来时跟林语熙说:“下次看见他,跑快点。”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林语熙说。 周晏京睨她一眼:“因为再慢一点,你就会想起来我替你告白过,尴尬地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 他还真挺了解她。 奶奶瞧见他凑到林语熙跟前说话,立马从沙发上站起来,怒气冲冲地过来,把他扒拉到一边。 拉着林语熙的手臂往里走,一边说:“不理他!” 就像一个唯恐自家孩子被坏小孩欺负的家长。 林语熙按顺序给各位长辈拜了年,说了几句吉祥话。 凌雅琼点了点头,拿出一个红包给她。 林语熙愣了下:“不用了,我都这么大了,不用收红包了。” “收着吧。”凌雅琼说。 林语熙只好接过来:“谢谢凌阿姨”。 凌雅琼穿了一条量体定做的旗袍,绛紫色丝绒,暗色牡丹刺绣大气雍容,她本就是富家出身,身上自有一种优雅。 不知是不是因为过节,她今天跟林语熙说话时,比以往都要更和蔼。 “你跟晏京的事一码归一码,以后该回来回来,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一家人不用生分。” “……哦。”林语熙乖乖应了声,心情用受宠若惊形容都不为过。 凌雅琼怎么对她这么好? 其实是因为,从昨天开始,老太太在家里每五分钟就要叹一次气,然后用哀婉凄切的眼神看着周家几个人:“你们在这里吃香的喝辣的,让我乖孙一个人孤零零在外面,大过年的,连口热饭都吃不上。” 搞得大家每吃一口饭都是罪恶感。 凌雅琼说:“又不是不让她回来,她今天值班,您不是让老张去送了饭的。” 老太太更幽怨了:“就我记着她有什么用,我要是两腿一蹬走了呢?还有谁在乎她吃没吃饭?没妈的孩子像棵草啊!” 论道德绑架,老太太那可是专业的。 凌雅琼实在是折腾得没脾气。 林语熙拿出自己准备的新年礼物,奶奶、周启禛、凌雅琼都有。 大哥也有,是一支钢笔。 都是些实用的东西,没多贵重,毕竟周家什么都不缺,随便一个人都比她有钱得多。 但心意要尽到,周家把她养大,这份恩情无论如何都得记着。 周晏京把手里的女士包包递给佣人,慢悠悠地跟着过来,瞥一眼大家人手一个礼物。 “我的礼物呢?” 他这一说,几双眼睛都看了他一眼。 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老太太的羊绒围巾是粉嘟嘟的颜色,她稀罕得很,屋里二十八度,迫不及待就要往脖子上戴。 围巾太长,她身子骨早就不利索了,胳膊绕不过去,一边费劲地去够,一边唾弃自己的亲孙子:“你还有脸要!” “怎么没有。”周晏京顺手帮她把围巾拉过来,缠了一圈,末尾系上,“我这张脸不是都遗传您的花容月貌吗。” 老太太嘿嘿乐了两声,马上又拉起脸装冷酷:“呸!” 周晏京看林语熙没有给他的意思,自己伸手把她装礼物的袋子拿过来。 空的。 真没了。 他抬眸看向林语熙。 林语熙的神色十分坦荡,一点都没有心虚。 被“孤立的”周晏京心理不怎么平衡,尤其是看到周晟安手里那只万宝龙钢笔。 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 但他没有。 周晏京舔了舔后槽牙,酸得跟刚从柠檬树上摘下来一样。 小没良心的。这么多人,就他最疼她。 “行。还知道送我个袋子。”他把那空纸袋拎在手里,一副很欣慰的语气,“你怎么知道我缺个袋子?” “……” “……” 林语熙都被他弄沉默了。 满屋子诡异的安静里,凌雅琼头疼地揉了揉额头。 周启禛拿着自己那套血压计,很想现在就测一下。 周晟安实在看不下去,清了清嗓子:“不如开饭吧。” 餐厅,佣人已经将丰盛的晚餐摆好。 林语熙扶着奶奶过去餐厅,劝她:“先把围巾摘了吧,吃饭不方便。” 老太太很听劝:“那一会吃完了再给我戴上。” 林语熙帮她摘掉了围巾,正要回周晏京旁边坐,被老太太拉住。 她把主位让给周启禛,自己坐到了侧面,把林语熙拉到自己身旁的位子:“你坐这。” 那样凌雅琼都得往后坐了,哪有晚辈坐在长辈上位的道理。 林语熙忙道:“我还是坐那边吧。” “你坐吧。”凌雅琼实在是被自己这婆婆折腾累了。 林语熙不明所以地坐下来,不知道奶奶今天怎么这么任性。 周晏京知道。 整顿晚餐,林语熙都坐在老太太身边,跟他隔着整张桌子。 吃完饭,她在家里待了一会,就要走了。 奶奶没强留,派了接她来的司机送她回去。 她瘦弱的身影站在门口,林语熙叫她回去,说外面风大,她不肯,挥挥手,目送车子开走。 到了她这个年纪,就会有年轻人无法感同身受的心态:人呐,都是见一面少一面。 她站在冷风里眺望着,一直到车都看不见了。 背后冷不丁一道身影:“这么依依不舍,要不我带你追她去?” 老太太魂儿差点给他吓没了,巴掌往他胳膊上甩:“小王八蛋,烦死了!” “你烦什么,给我当绊脚石不是当得挺来劲。”周晏京环抱双臂斜靠着门框,淡淡乜她一眼,“两个月前还在给我送福利,现在又开始给我使绊子了,你心思怎么这么难测呢。” “谁让你欺负小熙,以后你离她远一点!”老太太想起来心疼,“她本来就可怜巴巴的,从小就没了爸妈,你还欺负她,你良心呢你?” “我错了。”周晏京叹了口气,态度倒是摆得端正,“你帮我个忙,帮我把你孙媳妇追回来。” “我才不帮你,是谁说不让我管的?”老太太重重哼一声,“我可不放心再把她交给你,你就光遗传我的颜值了,一点没遗传我的用情专一,我们老周家就没出过你这种渣男。你看看你爷爷走了这么多年,我都没改嫁。” 周晏京笑了,无奈道:“不帮我也行,那你别给我拖后腿。” 他直起身,打开门让老太太进去,在她身后撑着门,轻飘飘道:“不然我给爷爷告状,你阻碍他的曾孙女出生,让他带着周家的列祖列宗们晚上来找你谈谈心。” 第113章 制造偶遇 虞佳笑在初三那天回到了霖城,跟谭星辰直接约在酒吧相见。 林语熙下班过来,假期,年轻的大学生跟打工人都放了假,各种地方都人满为患,酒吧处处可见青春洋溢的面孔。 谭星辰远远招手:“这里!” 林语熙坐下,看看虞佳笑心事重重的脸。 “不是没票吗,你怎么回来的?” “蹭别人的车。”虞佳笑捧着自己的脸,眉毛就像两条弯曲的毛毛虫,“开了六七个小时。” 提早一步知道内幕的谭星辰还想卖关子:“你猜猜是谁?” 林语熙:“楚卫东。” “你怎么知道?!”虞佳笑跟谭星辰异口同声。 “第六感吧。”林语熙的直觉一直都很准,“他好像对你有点意思。” 虞佳笑叹了口气:“被你说中了。” 虞佳笑这人,嘴上百无禁忌,其实感情经验并没丰富到哪去,谈过的两段都结束得又快又抽象。 “我相亲那天不是吃了大蒜吗,就没说几句话,走的时候他问我今天怎么这么文静,我说就吃大蒜了。他问为什么,我说想熏死你。他就笑,你离我那么远也熏不到啊。我当时脑子一抽,说:万一你亲我不就熏到了。” 林语熙没想到她在老板面前也这么虎:“……你要不,还是给你的嘴上个锁吧。” 谭星辰竖起大拇指:“我怀疑你是钓系。” “钓个屁。”虞佳笑的眉毛更扭曲了,“然后今天回来,路上我怕他睡着,我小命都攥在他手里呢,就一直跟他说话,可能是我太幽默了吧,他笑得跟捡钱了一样。” “到服务区的时候,我下去上厕所,回来买了包口香糖,分给了他一个……” “还说你不是钓系?”谭星辰犹如一个严正的法官,“你知道一起吃口香糖是想接吻的意思吗?” “那是你们思想太肮脏了!”没想到虞佳笑竟然有一天用这个词来形容别人,“我吃口香糖就只是想吃的意思!” 林语熙发觉她情绪有点异常的激动,试着一猜测:“然后你们接吻了?” 虞佳笑就像一个漏气的气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瘪了下去,捂住自己的脸。 “我跟我老板亲嘴了,我脏了!” “……” 谭愈就是这时候到的。 虞佳笑和谭星辰以为经过除夕夜之后,两人之间会有不错的进展,特地把人叫了过来。 事实上,林语熙和谭愈说开之后,此时再见面,反而更微妙。 她冲谭愈微微颔首,谭愈也点了下头,两人没说一句话。 谭星辰:“哥,你害羞什么呀。” “别乱说。”谭愈看了林语熙一眼,问她,“吃饭了吗?隔壁就有间餐厅,意面做得不错,我帮你点一份?” 林语熙刚想说不用,一道声音插进来。 “我想吃,愈哥,给我点一份呗。” 谭愈看到史唐,好脾气地打招呼:“你们来玩?” 史唐倒是一点不藏着掖着,直接把他哥的老底揭得干干净净:“玩是其次,主要是来跟我嫂子制造偶遇。” 听到史唐的声音,林语熙就有预感,周晏京肯定也在。 但她抬起眼时,只有史唐跟另外几个兄弟,宋云帆带着许松晚,没有周晏京的影子。 其实她只扫了那么一眼,却被史唐眼尖地捕捉:“嫂子,找我哥呢?他接个电话,马上就进来。” “没找他。”林语熙收回视线。 史唐自来熟得很,没人邀请他一起拼桌,他直接就坐下了。 不光自己坐下,还招呼其他人坐。 虞佳笑都顾不上嘤嘤嘤了,叉着腰怒目而视:“经过我们允许了吗,你就坐?” 史唐嗤了声:“霖城这么大,我坐哪还从来不需要经过谁的允许。” 虞佳笑:“那你怎么不坐周晏京头上去?” “……”史唐还真被她噎住了,马上举一反三:“你敢坐我嫂子头上,我就敢坐我哥头上。” 虞佳笑看看林语熙。 林语熙对她竟然真的在思考这件事感到一阵无奈:“……你坐下吧。” “竟然没吵过他。”马失前蹄的虞佳笑很不服气,恨恨道,“一定是楚卫东影响我发挥了!” 史唐拿起酒水单扫了眼,嫌配不上他史少爷的档次。 “你们酒吧这都是什么垃圾酒,大摩35有吗?” Waiter摇摇头:“我们这没有。” “那就去买。”史唐掏出一张黑卡,“随便刷。” 按理说酒吧里是不兴这种操作的,但Waiter看他们几个气质,一看就是哪家的大少爷,不像善茬,也不敢得罪,拿着卡去请示经理去了。 史唐这边吩咐完,转头专门跟林语熙说:“我哥喜欢喝这个。” 又捂住嘴,压低声音:“他说这个酒像你。” “……”林语熙捏紧了鸡尾酒的杯柄,耳根慢慢烫起来。 幸好酒吧变幻昏沉的光线能掩护她脸上的颜色,她咬了咬牙说:“这种话就不用来告诉我了。” 虞佳笑凑过来:“你们说什么呢?” “没什么。”林语熙马上回答。 虞佳笑一脸狐疑,史唐右脚往左腿膝盖上一搭,嘚瑟地挑起一边眉毛:“我跟我嫂子的秘密,关你屁事。” 他说完才在对面几人的脸色里,品到这句话好像是有点串味了。 谭愈知道他个性,脾气是臭了点,但本性不坏,尤其是把周晏京当亲哥,不可能是故意调戏林语熙。 但当着众人面,有些话总归不妥。 “小唐,你讲话注意些。” 史唐一个混世小魔王,除了家里长辈,也就周晏京能管得了他。 他一脸不驯:“你还来教训我来了。” 刚说完,后脑勺就被一只手掌兜了一下。 史小少爷的头那是谁都能打的? 他扭头刚要发飙,看见是周晏京,臭脸一秒就收了:“哥。” 周晏京捏着手机,冷幽的视线从他脸上掠过,语气漫不经心的:“你跟你嫂子有什么秘密,说来我听听。” 史唐麻溜地站起身,把林语熙旁边的位子让给他,呲着牙说:“我们的秘密都关于你。” 周晏京坐下,目光看向身旁的林语熙,她盯着面前那杯马天尼,连头都不抬。 他不知道史唐刚把他卖了个彻底。 其实他说大摩35年跟林语熙像,是指个性,看似温顺,实则辛烈,独特的香气和韵味,让人欲罢不能。 但这句话乍听起来,难免沾点暧昧意思。 以前在床上他不是没跟林语熙说过一些荤话,他很喜欢逗她,林语熙脸皮薄,每次都面红耳赤。 因此在林语熙这,他就是一个惯犯。 他不知道,还当林语熙不想理他,勾着唇角逗她:“酒里有什么,看那么入神。” 林语熙端起那杯酒,倒到了他裤子上。 周晏京:“……” 第114章 他哥跟谭愈到底谁是小三儿? 林语熙动作幅度不大,其他人沉浸在酒吧的喧嚣中,没察觉。 周晏京看着裤子上那一大片酒渍,沉默几秒:“今天对我挺热情,一来就请我喝酒。” 他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林语熙一阵无语:“谁要请你喝酒。” “那我请你喝。”周晏京抬手,正要把Waiter叫过来。 有人跟他同时抬起了头。 他和谭愈目光对上。 Waiter拿着手持机走过来,礼貌地询问:“二位需要什么?” 谭愈道:“再要一杯Martini。” Waiter又转向周晏京:“先生您呢。” 周晏京没看他,意味不明地眼神看着对面的谭愈。 四周鼎沸人声里,他们之间有无形而古怪的磁场,性质相斥。 周晏京眼尾弧线狭长淡漠,唇角微微一扯,说:“毛巾。” 马天尼和毛巾是一起送过来的。 周晏京接了毛巾,慢条斯理擦拭着裤子,眼神轻轻睇过去,看着谭愈把那杯鸡尾酒放到林语熙面前。 林语熙没想到谭愈这么细心,注意到她把酒泼周晏京身上了,一时还有点汗颜。 她说了声:“谢谢。” 周二公子心情不美好了。 他把毛巾轻轻撂在桌子上,往后靠住沙发,左手搭在桌沿,腕上的手表在昏昧的光线里呈现出星空的光泽。 史唐给他拿了酒,他没喝,修长冷白的指骨捏着雕花玻璃杯,转着玩。 淡漠的目光看向谭愈:“有段时间没见你了,今天怎么没带女朋友来?” 谭愈下意识往林语熙那看了一眼。 周晏京一副老朋友叙旧般的口吻:“是叫,瑶瑶?还是叫露露来着?你交往过的女朋友不少,我都记不清了。” 谭愈这个年龄,不可能没交过女朋友。 都是认真的交往,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只是当着林语熙的面揭他情史,太故意了。 谭愈静默片刻:“她名字叫绮雯。我们已经分手半年了,我目前单身。” 回答的话像是有意解释给谁听。 “是吗。”周晏京微哂,嘴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医生如何?” “我太太工作的医院还有不少优秀的未婚女医生,改天给你介绍一个。” 空气有几分凝滞。 林语熙当然听得出他这些话是故意说给自己听。 在因为她而针对谭愈。 她皱了眉:“我的同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你爱当媒婆自己开婚恋介绍所去。” 当着众人,一点也没给他面子。 周晏京含义不明的眼神睇她几秒,移开,喝了口酒,对谭愈道:“帮不了你了,她太小气。” 谭愈比谁都清楚周晏京为什么针对自己。 在这件事上,他的确问心有愧。 但他能忍,谭星辰却忍不了了,她虽然怕周晏京,但看不得有人欺负自己哥哥。 她义愤填膺地为谭愈说话:“我哥又不是因为喜欢医生才喜欢语熙姐的,他暗恋语熙姐好多年了,他喜欢语熙姐的时间比你还早呢……” 谭愈少见地发火,喝斥道:“星辰!闭嘴!” 谭星辰很委屈,嘴巴噘得都能挂油瓶:“我在帮你,你还凶我。” 整个桌子上的人都愣住了,虞佳笑半张着吃惊的嘴,史唐拿着啤酒瓶,一脸懵逼。 林语熙也怔愣着,感到茫然。 “是吗?”周晏京脸上依然挂着那种漫不经心式的淡笑,只是褐色的瞳孔里一片幽冷。 就连声线都像掺了冰,毫无温度可言,盯着谭愈:“说说,有多早。” 再说下去,最为难的是中间的林语熙。 谭愈说:“晏京,就到这吧。” “为什么不说?不敢说?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觊觎自己兄弟的老婆的?” 周晏京的胸腔里烧着火,唇边的笑慢慢变成浓郁的讥讽,“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到底是哪一天引狼入了室。” 见谭愈沉默,他又转向谭星辰,冷冷地:“你哥不想说,不如你来说。” 酒吧的音乐快要轰破耳膜,地板都在震动,舞池里人影幢幢,只有他们这桌仿佛被冰封住了。 谭星辰终于意识到自己不该说出来。 她想给她哥打抱不平,明明他哥是真心喜欢林语熙,而周晏京只是一个伤透她心的渣男。 每天和虞佳笑一起在背地里唾骂周晏京,久了,她好像都忘了,周家二公子原本是一个怎样的人。 而周晏京最近对她所展示出来的、令她产生了误解的平易近人,不过都是因为林语熙在场。 谭星辰在那种冷锐的压迫感里噤了声。 宋云帆见势不对,温声劝周晏京:“星辰说着玩的吧,你跟她一个小孩置气干嘛。” “说着玩?”周晏京冷冷地扯了下唇,“我周晏京的老婆,是拿来给别人说着玩的?” 周家二公子看上去散漫随性,其实谁都知道那只是表象,他真狠起来百无禁忌,整个霖城都没几个人能拦得住。 宋云帆知道他这次是真动怒了。 他给史唐使眼色,想让他拦一下,结果史唐还在那一脸懵逼。 整个宕机的大脑都快烧冒烟了,还没分析出来,他哥跟谭愈到底谁是小三儿? “抱歉。”谭愈把谭星辰往自己身后挡了挡,“晏京,我从来没有想过冒犯语熙。” 周晏京冷哂:“想没想过,你都已经冒犯了。” “我们还没离婚,你往她跟前凑了多少次?” “谭愈,我没找你麻烦,是看她的面子,你真当我心胸那么宽广,看着你对我老婆献殷勤也不计较?” “够了。别说了。”一直沉默的林语熙突然出声。 周晏京看向她,一身没发作完的怒意就真的压下去了几分。 怕她生气。 “好,我不说了。” 他刚刚还如冰锥一般冰冷刺人的嗓音都缓和不少:“林语熙,我……” 林语熙站了起来,跟虞佳笑和谭星辰说了一声:“我明天还要上班,先走了。” 然后,谁也没再看一眼,拿起包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115章 爱她爱得快疯了 周晏京皱了皱眉。 整桌的人面面相觑,在一片死寂中谁都没想到今天来喝个酒,会是这样的场面。 周晏京一阵心烦,杯子搁到台面上,玻璃与大理石碰出一声响,不算重,却让人情不自禁一抖。 脆弱的玻璃也裂了一道微小的缝。 周晏京拿了外套起身,大步穿过酒吧摩肩接踵的人群,在门口追上林语熙。 他抓住她手腕:“又生气了?” “没有。”林语熙甩开他就想走。 “还说没有。”周晏京拎着外套,单手把她扯回来,攥着她胳膊的力道有些发紧,盯着她眼睛,“你在气我什么?” “气我戳破了他的心思,还是气我刁难他?” 林语熙蹙眉看着他:“你刁难他给他难堪,不就是因为我吗?我们两个的事情,你牵扯别人干什么?” 周晏京很窝火,因为她维护谭愈。 又在“我们两个”和“别人”这样泾渭分明的阵营划分里,品出一丝稀薄的甜意。 于是身体就像劈成两半,一半怒一半又在暗喜。 “不是我想牵扯他,你以为我希望他要插在我们之间吗?” 周晏京手上力道松了些,半低头,浓密乌黑的睫毛垂着,“要不是怕你生气,我早对他不客气了。” 林语熙不领情:“那我还要谢谢你吗?” “不用。”周晏京笑着,指腹蹭蹭她下颌,“你对我态度好一点就行。一点点。” 林语熙却冷漠地拍开了他的手。 “你总指责谭愈插入我们中间,你有没有想过,他本意不是这样?如果不是你赖账,我们现在早就离婚了。” 她把手抽回来,放在外套口袋里,不给他牵的机会,人也后退拉开距离。 “周晏京,这个世界上没人能预测到你的反复多变。” 周晏京的神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沉冷下来。 “我们离婚了,他就能光明正大追求你了,是这个意思吗?” 刚在里面压下去的火气重新被林语熙的话勾起来,他声音也淡了,语气有点讽刺: “怎么,嫌我这个糟糠之夫碍事,想踹了我给他腾地方?知道他默默暗恋你那么多年,感动得迫不及待想跟他在一起了?” 林语熙有点恼火:“我再说一遍,我们俩的事,跟他没关系。” “那你向着他干什么?” “我没向着他。我只是不想连累他被你针对。” “连累?”周晏京轻哂,“他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觊觎你了,背地里惦记你这么多年,你还觉得自己连累了他?林语熙,你是不是傻?” “那又怎样?这么多年,他有做过什么吗?我甚至几个月前才认识他。” 林语熙不是想为谭愈辩解,只是她和周晏京之间,错的从来就不是谭愈,或者江楠。 “我们结婚三年,没有他,不也过成现在这个样子吗?” 周晏京满身的火就像被雪覆盖住,无声无息地熄灭,只是在表层的雪下,余温依然能够把人烫伤。 “是我的错。”他声音都低下来,走近林语熙,捧起她脸,“我们以后还会有很多个三年,林语熙,给我机会补偿你,好不好?” “事后的补偿有什么用?那三年我还是那么过来了。如果有时光机,能重新开始,那我可以给你机会。” 林语熙看着他:“可是有吗?” 她用了些力气,才把周晏京的手推开。 “以前你和江楠不清不楚的时候,我也没去找过她麻烦,所以你也不用去找谭愈的麻烦。” “我们都放过彼此吧。” 林语熙走下台阶,路边停了辆空出租,她直接走过去,拉开车门之后,回过头。 “你什么时候想通了,给我打电话,我们去拿离婚证。” “时间不多了,周晏京,好聚好散吧。” 出租车从周晏京眼前开走,刚过九点,正是酒吧来人的时候,不断有人来往经过。 入春了,冬寒未褪,灯红酒绿的街上,周晏京立在那,外套都没穿。 他一身沉郁寒意,但那张脸实在出众,五官深邃又立体,从乌黑的头发丝到平整的西装裤脚,无处不贵气,来往的年轻男女都要多看几眼。 有个男人从酒吧出来抽烟,站在不远处,扭头看了他两次。 第三次,周晏京头都没偏,冷冰冰地道:“不想眼珠子被挖就滚远点。” 男人吓了一下,嘴里骂骂咧咧地准备走。 周晏京又转过来,眉宇间都是烦躁:“回来。” 男人一脸警惕和忌惮:“你想干嘛?” 谭愈从酒吧出来,很快就看到了周晏京。 他唇间衔着一根烟,颀长挺拔的身量立在墙边,对着拥挤而热闹的街道走神。 谭愈走过来,跟他并肩站在一起。 结伴经过的女孩发出银铃般的笑声,两个男人沉默着。 都是男人,谭愈当然看得出周晏京对林语熙的占有欲。 他不清楚周晏京和林语熙到底发生过什么,总之这几年,关于他们之间的各种传闻,听起来都不算好。 他同样不清楚周晏京为什么突然又回心转意了,但想来也不过是男人那点劣根性作祟。 得不到的和已失去的,永远最具有吸引力。 周晏京真的爱林语熙吗?谭愈觉得未必。 林语熙那样的绝色,会令多少男人念念不忘,真爱她,怎么可能冷落她那么久? 何况两人都已经走到办手续那一步了。 廉价的香烟周晏京抽不惯,但这会心烦,意冷,抽什么都是一样滋味。 他垂眼掸了掸烟灰,淡漠出声:“想说什么就说吧。” “给支烟?”谭愈说。 周晏京瞥他一眼,把刚刚花高价购买的劣质烟和小商店卖五毛钱一个的打火机撂过去。 谭愈点了烟,抽了几口,才道:“晏京,我不否认我对语熙的感情,但我从来无意破坏你们,你跟语熙结婚之后,我没有过任何非分之想,也交过几个女朋友。” “这段时间会跟她产生联系,也是因为星辰。是我贪心了,借着她的名义靠近语熙,想待在她身边,做个朋友也好。” “这话跟我说干什么,想让我替你告白?”周晏京心里更烦,神色微讽,“怎么,我头上挂了牌子说我接这业务?” “我不是这个意思。”谭愈叹了声,“我对你的确问心有愧。抱歉。” “你倒是承认得利索。”周晏京扯唇讽道,“后面还有话吧。” 他足够聪明,也足够敏锐。 谭愈做事一直进退有度,今天还是破了原则。 “晏京,我知道我没有资格过问你和语熙的事,我只是站在朋友的立场上,想为她说句话。” 周晏京直白而犀利地问:“你的立场,是谁的朋友?” “你,或者语熙,都一样。” 周晏京又吸了口烟,被风卷起的烟雾掩盖了他眼里的情绪。 “你说。” “语熙是一个心地很柔软的人,她跟你我不一样,她聪慧,但不会玩心眼,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虽然有时让人觉得很有距离感,但总是拿真心在待人。这样的人最容易被利用,也最容易被伤害到感情。” 谭愈说,“晏京,我了解你,你不是一个没风度的人。既然不爱她,为什么不放过她呢?” 胸腔里那股烦躁翻腾得更厉害了。 都叫他放过,放过……他又不是放风筝的,放个屁! 那支烟被周晏京从唇间拿下来,折成两半,燃烧的烟灰碾过指腹,他在那阵刺痛的烫热里蓦地笑了。 说不清是冷笑还是苦笑,他死死捏着烟说: “我不爱她?我怎么不爱她。我他妈爱她爱得快疯了。” 第116章 周晏京喜欢的女人,谁都碰不得 《深情诱引》全本免费阅读 [] 谭愈第一次见到林语熙,是大学的时候。 他和周晏京是同学,某次小组课题,他和两个男生一起到周家讨论。 周晏京是天之骄子,在经济学上有着教授都欣赏的天赋,但他有几年的时间总是玩世不恭,对什么都不上心的样子。 他午觉睡到傍晚,有个男生等得无聊,就在客厅抽起了烟。 周晏京从房间下来的时候没说什么,懒洋洋地靠在沙发里,并不怎么参与讨论。 直到院里车声响,全程好似没睡醒一样的大少爷,突然抬脚踹了下对面的男生。 “把烟掐了。” 毕竟是在他家里,那男生把烟摁在佣人拿过来的烟灰缸里,嘀咕:“都抽半天了,你这会闻见了。” 周晏京没搭理他,目光落向门口,几秒后,穿着校服扎着马尾的女孩进了门。 是放学回来的林语熙。 那天似乎有什么节庆活动,她穿着附中的正装礼服,短袖白衬衫和藏蓝色百褶裙,乌发扎成蓬松的高马尾。 纤细而干净的身影一走进来,仿佛带进一阵夏日清凉微涩的风。 她弯腰换鞋,那双腿笔直纤长,抬起头时,明眸皓齿,眉目如画般精致。 客厅那会莫名地安静,几个男生都看着她。 那时的林语熙已经没刚来时那么内向,但依然安静,不爱跟不熟悉的人打交道。 见家里有客人,远远地、礼貌地冲他们问了声:“哥哥们好。” 周晏京问她:“吃樱桃蛋糕吗?冰箱里,下午刚买的。” 她对周晏京也不怎么亲热,说了句:“不饿。”就回房间了。 之后,一直到他们离开,她都没再出来过。 只不过那短暂的两分钟,在谭愈、以及另外两个男生心里,都留下足够深刻的印象。 后来回学校,某个男生提起,觉得周晏京不够意思:“你有个这么漂亮的妹妹,还藏着掖着。肥水不流外人田啊,介绍给我呗。” 周晏京挺不正经的样子:“怎么,你是我内人?” 话题就在一阵哄闹和玩笑里被带过了。 后来有次吃饭,那人喝了两杯,又突然来了劲:“嗳,是不是高考完了?叫你妹妹过来陪我们一块吃呗。 周晏京这人从来都没多少耐心,第二次,连敷衍都懒得了。 “我妹妹陪你吃饭?”他翘着凳子懒散地往后靠着,唇角扯起的那点弧度冷淡又傲慢,“回去拿把尺子量量,你多大的脸。” 从此之后就再也没人敢提他妹妹的事。 那天的一面,就像曾在某个夏日里吃过的冰淇淋,很久之后回味起来,谭愈才意识到那种感觉叫做心动。 他跟周晏京的个性很不相同,关系还算不错,但真要论亲近,也真够不上周晏京刚才有意责难他的“兄弟”二字。 因此他和林语熙见面的次数,少得可怜。 她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记得他这个人。 起初周晏京把她当妹妹一样护着,不让人碰,后来她从周二公子的“妹妹”变成了周太太。 谭愈自然不敢再有任何非分之想,只是偶尔从别人口中听说她和周晏京的传闻,听说她没有得到善待,难免心生惋惜。 他没想到周晏京真的爱着林语熙。 意外,又似乎意料之中,夹杂着几分原来自己还是没有机会的遗憾。 谭愈很清楚,周晏京喜欢的女人,谁都碰不得。 无论是八年前的那个初夏,还是今时今日,他从一开始就失尽先机。 林语熙到家下车时,收到谭愈发来的消息。 【语熙,对不起,今天让你陷入了不舒服的境地。 也很抱歉以这种方式让你知道,我在很久之前就喜欢你。你不必为此感到任何负担,因为这自始至终都是我一个人的事,与你、与其他人都无关。 我从未奢望过得到你的回应,也从未想过去打扰你,如果不是因为星辰受伤,让我有机会站到你面前,这件事本该被永远埋藏起来。 可看到你不开心,知道你受过的那些伤害,我还是生出了不该有的贪念,一厢情愿地想要安慰你,保护你。我无意破坏,但最终给你、给晏京,都带来了不该有的困扰,对此我感到十分抱歉。 请原谅我这几个月以来的冒昧,年后工作需要我会去外地一段时间,可能会去两三个月。下次再见面的话,把我当做一个普通朋友就好。】 林语熙看完,把手机收进口袋。 抬起头看着面前的路,口中呵出的气息变成散开的白雾。 谭愈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总是非常理解和照顾她的情绪,小心翼翼,生怕唐突了她。 她也一样小心翼翼,因为给不了任何回应,怕不小心伤害到他的感情。 所以他们之间永远有一面高筑起来的墙,做不成朋友。 如果林语熙自 第117章 要不骗林语熙生个宝宝得了 《深情诱引》全本免费阅读 [] 林语熙有点想笑,脸冲着电梯金属门,绷住了。 周晏京被气得不轻:“小屁孩是不是跟你学的,这么会气人。” 林语熙把后脑勺冲着他,上面写着“不想和你说话”几个大字。 周晏京视而不见:“今天下雪了,我送你。” 林语熙把脸转过来:“送我去民政局吗?” 周晏京垂眸轻轻睨她,一反常态地答应:“行啊。你想去就去。” 爽快得太让人意外,林语熙愣了几秒,随即反应起来——今天初四,民政局压根不上班。 于是她的脸又绷回没有表情的冷漠样子,扭回去。 一个字都没再跟他讲。 博宇有华尔街背景,相当一部分的业务在海外,春节并不能完全意义上的放假。 投行工作强度高归高,周晏京也不是真的无良周扒皮,大过年的,能放的假都给放了,需要加班的也尽可能在家里加。 但他这个老板是真的闲不下来,下午回公司处理工作,傍晚跟慕尼黑那边的客户开完视频会议,看看到点了,出发去医院。 来早了,林语熙还没下班。 他下了车,熟门熟路地游荡到眼科,林语熙没在办公室。 他站在门口向里望了一眼,看到一个年轻的女医生出来,颇有礼貌地询问:“你们林医生呢?” 小崔的帅哥雷达启动,神经激动但表情冷静地回答:“林医生去儿童肿瘤病房了。” 儿童?肿瘤?病房? 短短六个字,在周晏京脑海里掀起了一场山崩地裂的海啸。 一个眼科医生,去肿瘤病房做什么? 儿童病房,她去看谁? “看小孩?”他语气不明。 小崔:“对啊。” 儿童病房不然还能看大人吗? 所以他和林语熙真的有一个孩子。 得了肿瘤。 就住在这家医院。 周晏京方才还漫不经心的神色,在得出的三个信息里倏地沉下来。 他到底,错过了什么? 周晏京离开眼科办公室时,神色凝重,仿佛暴雨来临之前的天,阴沉沉的。 到达儿童肿瘤病区的时候,刚好看见林语熙从一间病房出来,背对他,往医生办公室的方向去了。 周晏京目光沉沉,看着她背影离开,抬步,走到那扇房门前。 手握上冷冰冰的金属门把手,周晏京的心脏从未跳得如此之快过。 如果是真的,如果这三年,林语熙真的在一个人照顾生病的孩子,那他真的真的,罪该万死。 推开门,医院病房独有的气味扑面而来。 病房里很安静,门口床位的小男孩已经五六岁,躺在枕头上一脸茫然盯着他。 傻呆呆的,肯定不是他的种。 中间的床位空着,再往里,白色病床上坐着一个女孩,戴一顶小猪佩奇的帽子,正趴在小桌子上自己做算术题。 周晏京视线在她身上停了停。 长得还算机灵可爱,不过年纪看上去得有八九岁,林语熙要是能生出这么大的孩子,那他至少得从她高中的时候就开始努力。 周晏京的心情,就像海浪怒涛汹涌,翻至最高点,被通知今天的海啸取消了。 上不来,下去还有点尴尬。 周晏京目光在两个小孩身上兜了个来回。 “林医生的东西落在我这了,你们两个谁认识她?” 小男孩继续一脸茫然。 女孩抬起了脑袋,瞅瞅她,很乖巧地说:“我认识她,叔叔,我可以帮你还给她。” “她是你什么人?” 冉冉说:“她是我妈妈的医生,也是我的好朋友。” 一场乌龙。 庆幸之余,这一番跌宕起伏的心路历程,激活了周二公子某一片险恶的居心。 要不骗林语熙生个宝宝得了。 她心软,有了孩子会愿意留下来吗? 周晏京此时此刻觉得自己就像那些企图用孩子拴住已经变心的丈夫的可怜女人,都是自欺欺人掩耳盗铃罢了。 林语熙那头小倔驴,不会愿意的。 就说他得了绝症,需要生个继承人? 那她肯定会让他死远一点,死之前先把离婚证拿了。 “你小小年纪,很会交朋友。” 周晏京迈动长腿朝冉冉走过去,目光慢悠悠地上下打量她两眼,在床畔的凳子坐下来。 “巧了,她也是我的好朋友,四舍五入,我们三个就是好朋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