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啊,你跟我娘不合适!》 第 1 章 窗外暴雨如注,而她在跟桌上的水壶搏斗。 她现在手很小,身子也很小,身体异常虚弱,浑身剧烈疼痛焦渴,就像受尽酷刑折磨,她抖得不成样子。 水壶距离她不过一尺,她却用尽力气,才颤抖着把它抱到怀中。 躺回床上时,虚汗几乎浸湿了衣衫。 在剧烈到要昏厥过去的疼痛中,乔可却像完成一次不可想象的壮举,忍不住抿嘴露出一丝胜利的微笑。至少不用渴死了。 她歇了一口气,才举起水壶,如饮甘露,喝下几大口水。 又忍不住气喘吁吁栽倒。 异常虚弱的状态,让她很难去在意这古朴小屋的异常。何况,没有一处不异常的,她本身在这里就是最大的异常。 后窗竹帘在狂风中吱吱作响,暴雨时不时齐刷刷冲击着窗扇。闷雷在暴雨中由远而近,又由近而远。其中似乎夹杂野兽的嘶吼! 嘶央! 直到一声急促的悲鸣拖着尾音冲破乌沉沉的暴雨嘹亮地响起。那不同寻常的狰狞凶残,令乔可相信,她应该置身在一个恐怖野兽环绕的世界。 屋外也许很不安全,只怕屋内也快要不安全了。因为悲鸣声正冲破暴雨急速靠近。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她连动一动都做不到。 很快,她发现有人在与凶兽搏斗。并且她一定要赢了。 伴随女子的轻啸声,那东西凶狠尖锐的暴鸣过后,总是夹杂痛苦不堪的嘶嘶声。 他们的战场变幻极快,一会儿在后边的窗口撕打,再侧耳倾听,又会从前门口响起一声声愤怒不堪的悲鸣。 风铃嘣嘣碎了好几个,狂乱的风不但卷起竹窗,还将门鼓起一条缝,风压又重又急,仿佛下一刻就会把门冲破。 乔可动了动脚,恨不得立即跳下床去拿什么赶紧堵住那扇门。 她怕那东西闯进来把她吓死。 但她浑身虚弱无力,才动一动,虚汗就顺着额角往下滑,后背眨眼全湿了。 身体深处像一炉火腾腾燃烧,才喝进去的水,眨眼都被热气蒸发成汗水流了出来。 不行了。 担心被凶兽害死前,还是先喝水吧。 乔可再次抱起葫芦,还在托举的动作。 剧烈而粗暴的轰鸣声响起,木门被打碎了,碎屑和尘土四散,一颗水缸那么大的蛇头,睁着猩红的灯笼似的的眼睛,急促地冲进视野。 它甚至还有另外两颗头,粗暴地撞开了两边屋子的墙,风从墙洞狂涌,难闻的腥臭气息瞬间胀满了整个房间。 被这种完全超出理解范围的奇景镇住,乔可整个人呆住了。 那两颗头仍旧不安分,凶悍地扭来扭去,本就被撞破的墙顿时松松垮垮起来。 却有一股吸力在墙倒下前,忽然反力学地往后哗啦倾倒,露出其后碎屑和尘土飞扬,暴雨如注的世界。 女子手中一柄雪亮的长剑,正插在三颗蛇头正中间那颗的脑门上。 她此时右手持剑,左手呈现抓取的姿势,秀美的脸血迹斑斑,被雨水浸湿的绿衣在风中沉重地飞舞。 视线对上的瞬间,她皱眉低头看了一眼脚下汩汩冒血的蛇头。随即一脚把蛇身子踹开了。 沉重地抛去很远的蛇身,居然挂着六个头,每一个头都很大。 “月月,不怕。” 女子慌乱地忽然从手指尖翻飞出来一卷红丝绸,往屋顶用力地投掷,试图用垂挂下来的丝绸挡住外面的雨水和血腥。 但她失败了,风鼓鼓吹进来,湿润的丝绸把乔可包裹成了一具红雕塑。她此时终于忍不住放下水壶,去扒拉丝绸。 否则被湿润的丝绸包裹鼻唇,她非得活活憋死不可。 女子又用上玄妙吸力,抓取着丝绸往后一拽收起来了。“等一会就好了。月月,闭上眼睛不许多看,听话!”女子懊恼地收了丝绸,偏转身又回过头来叮嘱。 乔可在她的目视下闭上了眼睛,在女子背转身她就又睁开了。 那女子飞到了被踹到很远的滚落在草丛中的蛇身之上。用了飞字形容,是因为她真的轻盈如燕子般飞了过去。 一柄雪光闪闪的短匕首,忽然无中生有从她指尖冒出来。 扑! 短刀切入蛇身子,按长度大约应该是七寸的位置吧。 匕首横切,划开,她另一只手小心地探入汩汩血流之中,轻巧地掏出来鸡蛋大小的一颗莹绿色蛇胆。 它被挖出来时,还在跳动。暴雨冲刷中,丝丝寒气缠绕着蛇胆氤氲起舞,它甚至在微微发着光。 即便远远地看着,乔可竟然玄妙地感应到了它蓬勃的生命力。这种感觉如此真实,完全不能用幻觉之类的东西来形容。 而能看得见生命力?!这也太玄幻了。 乔可震惊得无以复加。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也太超出认知了。 女子回身。“敲月!”责备的声音。 乔可赶紧垂眸,抱起水壶,故作平静咽下让她久馋的甘泉。刚刚视觉冲击太猛烈,她都忘了口渴。现在她察觉自己要渴晕过去了。 算了,先喝水保命吧。 但她身体摇摇欲坠,葫芦吧嗒声中顺着腿打落在地,整个人朝后倒。视觉在眼前都像长了毛,模模糊糊的暴雨,和绿衣女子惊慌的泪水朦胧的脸,被一道类似卷帘的幕布往下垂挂,其上是浓重的黑,其下一节节将画面吞噬。 黑暗浓重卷起前,唯一的感知是弥漫在口中的苦涩和腥臭。 “吃下去,月月,不许吐出来!”女子急切而哽咽的声音,她在朝她嘴里塞着什么。估计是那个可怕的蛇胆。 但这真不应该是人能吃的东西。这种浓腥奇臭的气味,令乔可感觉自己在死过去前,也忍不住要愤怒地暴跳着活过来。 太可怕了。她要吐出来才敢死! 然而,这复杂难言的滋味不以她意志为转移地溪流般汇入喉管,流入肠胃,在小腹处流星般炸开,散开到了身体每一寸。它们像高山流下的雪水,冰冷水流扑灭了身体焦炭般焚烤的火气。 在水火交融后袭来的舒服和疲倦中,乔可终于顾不得满嘴腥臭,她昏睡了过去。 隔日醒来,应该是隔日吧。 屋外暴雨已不见踪影,竹窗扇被支起来,阳光洒满了小院,绿衣的身影在一株花树下正在捣鼓着什么,笃笃笃的声音很有旋律地响起。 乔可欠身从窗扇张望一眼,不及被女子注意,赶紧轻手轻脚缩了回来。 像进了别人屋的小偷,她把呼吸声压的很低! 醒过来前,她记得跟‘人’有过一番争执。争执这身体的执导权。 对方以‘妖孽’把她称呼,完全一副主人口吻。乔可作为外来者心里发虚,当时丢盔弃甲。“那你来,我走。” 她清楚记得自己去徒步旅行时遭遇山洪死的,死之前突如其来的洪涛卷起的浊浪她仍旧历历在目,她如今是对方口中实实在在的‘哪里来的死鬼’! 当然,她是不懂怎么走,就连怎么来的,她也完全蒙在鼓里。但她感觉用不着担心,对方一副很有主意的样子应该知道怎么让她走,她是这么想的。 令她惊讶的是,对方气急败坏地冷吸了几口气后。“竟然如此契合,呵!这倒有意思。”这样喃喃数语,就阴阴冷冷地警告她:“在我回来之前,你最好给我好好活着,磕碰坏了身体哪一处,我都不会放过你。”“否则…你一定不会喜欢神魂俱灭的滋味吧!”,随即对方在一种绝对黑暗的力量拖曳下离开了身体。 她就这么平白无故地夺取了别人的人生。当然这个‘主人’也有待商榷,她那清越的声音宛如少女,语气也完全不像个小孩子。 估计也是哪里来的‘死鬼’。 因为如今展示在她眼跟前这双小手,和纤细的足,怎么看也是个两三岁小孩子的手和脚。 原主那娃儿不知哪儿去了,她在身体里感受不到别的魄魂,之前那少女的魂灵她还是有明显感应的。乔可猜测,那娃儿多半是凶多吉少了。不知是病痛折磨之下没了,还是被那个少女…夺魂?这是一个很玄妙的世界,夺魂这种猜测她因此不难冒起来。乔可反倒希望是前者,毕竟被人夺取魂魄是一件十分残忍的事情。当然如果那娃儿还活着更好。她虽然不是特别高尚的人,但夺人魂魄这种事无论如何她也干不出来。 如今的情况,无论如何,她重获新生了。坐在朝阳晒到发热的软床中央盘着腿,乔可心中好一阵茫然,后来在饥肠辘辘的声音催促下,她不得不披衣下床。 吱呀! 门打开的声音,比她想象中的大。 这让她忍不住头皮发麻,原本暂时不想惊扰旁人…她还打算适应适应。 一个两三岁的小孩子该用什么表情,这种事她有点无所适从。 偏偏原本在后院捣鼓着什么的绿衣女子,早已经来到了前院,并就蹲在不远处的园子里。她正在清理满地残叶和血腥。 开门的声音,让她背转身来,两下里视线撞上了。 女子首先想到的是以仙法遮掩院子,总之一团雾气莫名就冒出来,挡住了血迹斑斑残枝败叶满地的庭院。 而乔可也有了时间调整骤然面对这场景的心虚。 于是,等两人视线再次对上,不约而同地都微微吁了一口气。 “月月,胸口还疼吗?”女子十分温柔的声音。 “不疼了。” “肚子饿不饿。” 咕噜咕噜的声音,代替她做了回答。 女子抿唇一笑。“我去给你热奶,你先去榻上等着。”她走去靠东的厨房,经过一株两人高的茶树时又回头叮嘱。“几案上的几个卷轴有点问题,不要碰。” “哦。” 等她进了厨房,乔可松了一口气,转去了中间的屋子。 在靠窗的榻上乖乖坐了,打量一下屋子,又好奇地看了一眼几案上摊开了一半的卷轴。那上面的字,她不认识它们,它们显然也不认识她。 变成文盲了! 这个小厅也不大,其内陈设简单,一张翘头案,一架琴,一座屏风,一个放有不少瓷瓶其内盛满卷轴的多宝阁架,一张躺椅,和靠窗的床榻,并两盏落地宫灯外,别无他物。 家具都只刷了清漆,没什么雕刻,那把琴看起来很不凡。 屋子也都是木结构,原木色,处处透着很好闻的木香味。 这小厅是母女二人做起居用,也是原主娘的书房。小厅两旁一左一右各是一间卧室,正房就这三间。此外东侧置有厨房和药房,西侧两间房,一间做练功室,一间是客房,尽管没有客人。后院的花树下是净房等。 山庄虽小,配置却是齐全的。母女二人就隐居在这银叶山庄,并且住在深山里。 从窗口往外看去,全都是郁郁葱葱的树木。有许多树木的叶子开始泛黄了。 那位美丽宛如白茶的女子,便是原主的娘,名叫慕容芊芊。 原主小名叫敲月,随母亲姓慕容,刚好快要满三岁。父亲不知出了什么缘故,从未被提起。 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人。这是乔可综合原主记忆所了解的一切。 她心里松口气的是,只有母女二人,人口简单,她还能应付。 第 2 章 乔可,不,暂且就让她用慕容敲月这个名字吧。 此时,她就在小厅内享用一碗奶香浓郁的奶。 这奶口感细腻,喝下去浑身暖烘烘的,那种经脉之中细细涓流般流过的玄幻感,会因为暖气而萦绕心头。 这滋味很玄妙,又能缓解饥饿,感觉还不错。 当然,与此同时,她的余光一直打量慕容芊芊。 这位刚进屋给她奶以后。 “敲月,娘亲要取你一滴血,不疼的,你闭上眼睛。” 她当时乖巧地举起了手。 被取走一滴血后,见她喝奶十分香甜。 慕容芊芊便去了靠北的翘头案,慎重地拜了三拜。 随即身影微微一侧挡了挡,不知是下意识,还是挡住她这个偷看者的目光。 总之,她背对着这边,只见袖子和薄衫因为手中的动作而轻动了几动。 随即,散开一道柔光,并伴随一声细嫩的‘嗷呜’声,类似她以前听过的幼年小老虎的叫声,略粗噶,憨憨的很可爱。 当然也或许是她错觉吧。 总之单从慕容芊芊那绿衣的背影也可窥见她此时的喜悦。 只是柔光忽然黯淡,腾空猛地冒起一阵白雾,白雾又化作黑雾一卷,柔光蓦然消失了。 这黑雾之不祥和令人厌憎,便是慕容敲月一个初来者也有所感应。 她怀疑,这不是什么好事儿。 果然,听到慕容芊芊切齿的声音。“不中用的孽畜,枉我苦苦狩猎了它七天七夜,取来蛇胆还是未能使我儿……”被破灭期望的人,实在是怒火冲天,这话里含恨之意极浓。 但可能顾忌幼儿在场,她的声音马上又止住了。 只见她很快冷静下来,侧身一只手搭在翘头案上,垂眉安静思索起来。 她生得很美,脸颊稍圆,皮肤白而粉腻,鼻子挺挺的,唇色微淡,整张脸散发着一种莹润柔和的白色微光,仿佛春日料峭开在绿叶间的一朵重瓣白色山茶,有种精巧的美感。 然而如此纯美无暇的一张脸,却又长着一双灵动顽皮又成熟的眼睛。这几个词组合起来看似矛盾,但事实就是如此。她是灵动又成熟的,历经世事的淡漠和无情的眼睛里,会俏丽地亮起小小的顽皮。 尤其当她淡然思索着什么,眉眼低垂,下嘴唇微微翘的模样,那种不经意的锐利而顽皮的眼神,十分抓人。 “还得…重来一次啊。” 她声音低低的。微笑在她脸颊缓缓展开,却又渐渐坠落,直至以一种齿冷般的冷笑隐匿。 “他那样的人…”她来回冷声念叨了两次这话。 不知是什么人,让她面颊流露出极为讽刺又冰冷的神色。估计,无论如何不是什么好人。 总之,她又开始思索起来。仿佛在万般错综复杂的思绪之中,要抓住一点蛛丝马迹一般。她神色极为认真,眉头也微微蹙起来,眸光暗含某种隐忧。 综合她话里的前后语境,估计是为了孩子的身体。那头蛇的蛇胆,应该不是很中用。 尽管慕容敲月此时感觉身体轻盈舒泰没什么问题,但以她目前的无知,也不好去做判断。 应该是很难办吧,从慕容芊芊蹙起的眉间可以看得出来。 但是,慕容芊芊忽然轻轻地啊了一声,整个人定住了。 “敲月,今天是初几!”她扭头望过来,眼睛在发光。 “……”这可难倒她了。此时此刻,她尚且没适应,哪里知道这个。慕容敲月满眼清澈望过去。 她知道一般人这么问的时候,脑海里一定在疯狂搜索日程。 果然没一会,只见慕容芊芊手掌啪地击在翘头案上。 “初七,今日是初七。第七天,刚好是当年回程……咳!” 话说到一半,她又不说了,猛地背转身去。 但是欣喜却自她转身那一瞬间,从眉宇完全散开来。甚至于,她回转身,浑身喜悦还在熠熠生辉地亮起光芒。 她又站了一阵,忽然念叨了一个名字,因为吐词异常模糊,乔可没听清,仿佛有个雅字。 随后,她侧身时,脸颊上的神色还未淡去。浅浅的笑意盈盈的一张脸,也不知为何,莫名缠上一丝隐秘的危险。仿佛在谋算着什么! 当然,这都是胡乱猜测的。 慕容敲月没多在意,摆在她面前如今有个难题。 小小一碗奶对她来说显然还不够。 她放下碗,特意将碗底磕桌面重了一些。 慕容芊芊果然转眸过来了。她便拿一双眼望过去,也没说要。 但是女子眉眼却亮起了星子般的柔光。 “还要吃?” 慕容敲月点头,非常厚脸皮地应了一声,“嗯。” “好孩子。”眼见她绿衣的身影欢喜地一晃又要去隔壁厨房。 慕容敲月赶紧张口叫住。“我不想吃奶了。” 她想吃点干的,填肚子的。光吃奶是不行的,这哪顶饿。 这个年纪的小孩子,记得堂姐的娃儿早就开始吃辅食,不,已经小大人似的上桌吃饭了。 “要吃点别的!”女子的惊喜显而易见,甚至应该有些喜极而泣的,她飞身冲出去时,有拭泪的动作。 “娘去给月月弄些补充元气的禽鸟蛋来,去去就来。” 她叮嘱的声音十分柔婉,没有一丝鼻音。 “那个孽畜,到底有些用处!”还附带一声暗含喜悦的吐槽。 慕容敲月怔怔望着那离开的背影一阵,心底微微叹息过后,又双手托腮,心想这个家看来靠天吃饭,打猎维生。 禽鸟蛋…这种东西,是能随时想逮就能逮到的嘛?危不危险啊? 很快,乔可就听到声声凶悍的鸟叫声从外传来,并伴随女子略带火气的几声‘孽畜’。 还真是去去就来。 绿衣身影从树林间穿过一层如水润般的薄膜,慕然就出现了。 她回头瞪视的表情还暗含怒气,危险还是有一点的,有只红色大鸟紧追她不放,毕竟…被夺了崽儿。慕容芊芊给她去偷鸟蛋去了。 只见那水润的结界…应该是结界吧,红色大鸟飞冲过来,却恍如撞到有弹性的薄膜一般身躯往内冲了一段,又整个往后弹飞,那结界鼓荡回去,恢复如新,只有水润点点如蜻蜓点水般呈环形荡开几圈。大红鸟进不来,便厉害地叫了几声,放弃似的愤愤然飞身离开了。 “月儿不用担心,区区太乙妖禽,尚且不是娘的对手。” 慕容芊芊见她盯着红色大鸟,含笑安抚,回头施施然去厨房。 没一会,十几个鸽子蛋大小的绿壳水煮鸟蛋,被用小碗装着端了过来。 慕容敲月心中十分惊讶。倒是没想到,那么凶暴的大鸟,它们的蛋居然如此纤细小巧。 她感觉这几个蛋估计是不够的。她如今饿得能吞下一整头牛! 但她错了,她才吃了五颗鸟蛋,就感觉晕晕乎乎的,但觉口腹热气腾腾,竟然有飘飘欲仙之感。 她朝后倒下去了。 慕容芊芊啊的一声及时托住了她,朦胧中只听到她含着笑的声音。 “金翅鸟毕竟是太乙灵禽,我儿…有些晕灵了。” 这是浸入黑甜梦乡前,慕容敲月听到的话。 深夜。 “敲月,醒醒!” “啊恩!” 慕容敲月是完全被摇醒来的。敲月这个名字,她还不是很熟悉,在睁开眼时还有一阵发懵,被慕容芊芊双手捧起脸揉了一下,才有了实感。 “敲月,饿吗?” “不饿。” “嗯。那我们现在就出发!” 出发? 打着哈欠,慕容敲月被穿好衣裳,懵懂地坐起来。 窗边的灯盏在风中摇曳不休,屋外一片沉沉黑色,不知名的小虫叽叽咕咕地有一声没一声地在那叫唤。 这是深夜吧,出发?! 她脑子短路,迷迷糊糊地被披上可爱的蓝色小披风,扎好系带,就被抱住出门了。 天上星空璀璨,推开院子门,感受到如流水般的结界从周身流散,深夜寂静的森林从前方瞬间扑面而来。 星空眨眼间就黯淡了,只剩下幽夜树影浓阴的漆暗。 不安的气息在森林中弥漫。 嘎嘎! 才刚深入林中,粗噶而凶狠的猛禽的叫声咋然而起,哗啦啦,树枝被冲撞开的声音。 那东西朝着她们冲过来了,看起来特别厉害。 慕容敲月被这一声把瞌睡吓醒了一半,忍不住紧紧地缩在慕容芊芊温暖而馨香的怀抱里。她其实是个胆小鬼。 而她根本不用怕。只见慕容芊芊一掌挥过去,玄妙的力量滚滚而出。 轻巧一掌,林子里的鸟应声大叫,嘣地似乎落在地上去了,即便如此它还不甘心地低声粗噶咆哮示威。但是不敢过来了!有点儿色厉内荏。 慕容芊芊朝林中冷哼了一声,逼退金翅鸟后,才抱起月儿飞纵而起。 今晚她本不欲带着月儿一起去‘救人’。 只是白日里因为太高兴一向食欲不振的月儿居然伸手要吃的,没注意便偷了金翅鸟的蛋。这种妖禽分外记仇,谁要是动了它们的崽子,它们能追着报复几年甚至几十年不放手。 昨日那一战庄园设置的防御阵法松动了,匆忙之中还未及修整。慕容芊芊担心月儿半夜睡醒不见她,要是走出了门,遇到这金翅鸟那就危险了。 故而罢了,带着月儿一起。 “额…娘,我们去哪?” 月儿一口一个哈欠,很明显还没睡醒,漂亮的眼睛里满是疑惑。 “我们…”慕容芊芊看一眼天空,含笑随口胡诌。“我们去打猎!” 公西重煌!她不等了。她去给月月抓个新爹回来! “哦!”只见孩子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张起小嘴打个哈欠,就又趴在她怀里。 然后惊觉想起什么。 “啊?”地一声,翘起小脸来看。 那小表情一脸的不可思议。深更半夜出门打猎,估计觉得她疯了! 慕容芊芊忍俊不禁, “嗯,我们去打猎。打猎了,就有肉吃了!” “哦,啊…嗯。”咽咽口水的声音。 这孩子,胃口真的变好了。 那孽畜总算还有些用处!只盼孩子以后吃得壮实些,不再像…以前那样瘦弱。 抱紧了怀中小小一团,慕容芊芊心中柔情满溢。 重生一次,她不会让自己留下任何遗憾。 第 3 章 母女二人穿过森林,落在一处两面环石林,只剩一个约两米的缺口往外延伸的高岗。 从缺口处往下,是一片错落嶙峋的山石,和低矮的灌木,它们一路陡峭地往下延伸,其下是一条滔滔不绝的怒江。 慕容敲月被放在一块圆石头上坐着,手里塞了一根裹着芝麻的糖。 虽然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但这块芝麻糖的味道,还是让她获得久违了那种接近原始的满足感。 以至于她慢吞吞地吃完后,还忍不住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手指残留的糖水,并偷眼看向正在忙碌地布置阵法的慕容芊芊。 “再吃牙齿该坏了!甜食不宜多吃,月月听话。” 看吧,每个母亲同样的话术。 慕容敲月盯着地面,如果打个滚的话…最终成年人的脸皮,让她战胜了打滚讨糖吃的疯狂念头。 罢了。这是在打猎,打猎就有肉吃。 也不知怎么,一提起吃肉,口水居然莫名往上涌。但慕容敲月敢保证,她前生并非吃货,甚至吃的对她以前来说可有可无,只要不饿死就行。 可能换一个身体,口味也变了。 想到有肉吃,咽咽口水,慕容敲月只觉浑身都有干劲了,她走了过去,抱起一堆小旗子。 她已经基本知道,外围要用红色的旗子,内里绕麻花走线的要用黑色旗子,走直线得用黄色旗子。 阵法她虽然不懂,但是归类总结还是会的。 这深更半夜的,早点布置完阵法,早点收功吧还是。 虽然在在这种深夜狩猎的行为,她不能理解。但大约这就是这个时代的生存法则吧。 慕容敲月做个小帮手默默地递过去两次旗子,都对了以后,被慕容芊芊赞美地撸了一把她脑袋毛。 “你这孩子,还是…如此聪慧。慧极必伤啊,还是笨一点好。” 原主如她猜测果然是个聪明的娃儿,只是聪慧的孩子长大肯定更聪慧。而她只是个普通人,实际她认为自己是个笨蛋。只能暂且装一装聪明小孩子,以后…不一定还有什么以后,毕竟还有一只死鬼在虎视眈眈,那位可是信誓旦旦要回来的。 母女俩忙碌了一阵,在路口布置完了法阵以后,慕容敲月问。 “接下来怎么办!” 得到一个字回答。“等!” 慕容敲月一阵无言。竟然是守株待兔! 虽然这种法子很轻松,顺带还能赏个月。但慕容敲月严重怀疑如此夜深人静,有哪只不开眼的妖兽会跑过来闯阵法。 这地段其实比较开阔,后方不知道多少地方可以跑路。 倒是前方山岗下的陡峭山坡冲上来什么,那肯定能够一网打尽是真的。 然而问题来了,妖兽不呆在森林里,去陡峭的山崖闯荡干什么,它们疯了吗? 并且,慕容芊芊是装都不装啊。她都不用上隐身之类的仙法躲一躲,就那么明摆地站那儿,还生怕目标不够明显,偶尔她还纵上一旁的石林高处朝远处张望,神色有些焦虑紧张。 时不时低声唠叨一两句‘应该不会错!’这种话。 她似乎认为一定有个什么妖兽要从山下自投罗网,因为她的目光基本只朝着那一个方向望。 以慕容敲月的看法,这种可能性不大,真的。哪怕朝森林张望都要更靠谱一些,毕竟后方森林里的兽吼可是实打实的。 但是,她也不敢说也不敢问。一个外行哪里敢指点内行。 等就等吧。就是蚊子有点多,尤其秋天的蚊子又狠又毒,咬一口老大一个包,痒的要命。 她这一定是O型血,而且小孩子肉嫩,尤其招蚊子! 没一会儿,她被咬了满头满脸包。 就在她挠手挠脸挠脚脚,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 慕容芊芊忽然从石林之上轻盈飞纵下来,手指给她比了一个噤声的姿势。 慕容敲月立即明白,这是来了。 天地良心,居然真有妖兽自投罗网。 何其蠢笨的家伙。吃了它肉不会变成笨蛋吧! 慕容敲月捂住嘴点头,表示自己很听话。 寂静的深夜,繁星似乎都有些懒散,星光氤氲涣散。 夜风轻轻地吹动中,起初是茅草的声音细细碎碎的,接着真的能听到些许脚步声了。 这真来了。慕容敲月此时也紧张起来,两辈子加起来头一回狩猎。她感觉体内的远古狩猎基因仿佛被点燃,双手冒起来了薄汗,腿部肌肉蓄势待发。虽然她可能根本帮不上忙。 慕容芊芊在一旁身子也崩得很紧,随着那脚步声渐渐靠近,她压低着声音。 “忍住,敲月,很快娘就给你找个爹,让你以后,做公主!” 这声音虽然低沉,却压抑不住的一丝激动和狂喜。 慕容敲月被紧张气氛感染,顾不得蚊子咬,用力地捂住嘴朝她点头。 点完头,被叮嘱的这句话才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又过了一遍。 等等,她都听到了些什么?! 她严重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惊诧扭头。 紧盯着前方的慕容芊芊没空理她,她下嘴唇微微翘起,一双眼睛在月夜下散发危险光芒。 “嘘!” 并且,手指压在嘴边给她比了一个安静的手势。 慕容敲月心底纵使有再多疑虑,也不敢在此关键时刻打扰。她也屏住了呼吸,眼神跟着朝前张望。 她要第一时间看清楚,到底是个什么绝世美兽三更半夜不睡觉地要来逮!并且还能拿来做爹的那种… 原谅她此刻脑海里妖人、妖精、妖兽化形等等之类的念头不断疯跑。 很快! 出现了。 皎洁的星光下,在她憋第二口气之时,首先听到的是明显的很重的呼吸声,和尖锐的铁器磕在石块之上的叮叮叮的声音。 可能……那是一头受伤的妖人妖兽什么的吧… 应该很强大,要不然慕容芊芊不会如此紧张,设个阵法在这儿等待着抓一个伤员。 渐渐地,妖兽……不是,难以想象,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人类男子,星光下虽然只看到一个剪影,也有着惊人美感的人类男子。 美男明显受伤了,浅紫的衣袍血迹斑斑,腰间深红的宽幅绅带倾颓,衣襟无序地散开,扎紧的发髻也散了几缕,金冠朝后微歪,使得下巴间的黑色缨带勒得很紧。 他这一身很像春秋战国时期衣饰,慕容敲月认为,那个年代的服饰总是能将男子风流和英伟展现得淋漓尽致。因而这位伤员哪怕一身柔美的浅紫色外裳,也丝毫不显娘气,只觉得与他气质相得益彰,如风中紫草,典雅贵气。即便他此时如此落魄。 他一定经历过一场厮杀,可能正在逃命。到了山坳口,他微微停顿,试图警醒,喘息声被拼命压得很轻,但可能意志所然,他一双脚仍旧机械地前进。 不顾前方危险。 于是,他就那么完美地,踏入捕兽阵的包围圈。 咔嚓! 黑铁的兽夹从地底冒出来,非常及时地扣住了他的脚腕。 守株待兔式捕猎,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成功了。 被扣住脚腕的美男显然还想反抗,被他当做拐杖的剑动了动,却被升腾而起的阵法仙光紧紧束缚住了。 大剑嘣地一声掉落在地。 他失去支撑的身体摇摇欲坠! “你是什么人,为何闯入我的捕兽阵!” 义正言辞的呵斥声,清澈地响起在慕容敲月耳边。 随后,慕容芊芊凛然的面容从大石后走了出去。 慕容敲月扒着大黑石,一阵无话可说。 这竟还装上了……刚刚在这儿等对方等了不知道多久! 她有理由怀疑。慕容芊芊不知得到什么消息,或者掐指一算,今晚这位美男有此一劫,于是就是过来逮人的来了。 目的如何?未知。总不至于真给孩子找给爹吧。 她好奇地甩开腿,小跑着跟过去。 美男奄奄一息倒在阵法当中,黑亮的眼睛阖上前,像是要把什么印刻在心底,他深深地盯了他们娘儿俩一眼。 那种眼神,莫可名状。 他血迹斑斑的脸在浓阴斑驳的草色下,带着一种近乎肃穆的凄色。无力侧散开的手掌,一半掩盖在衣袖下,伸出的手指有着流畅的线条美。 尽管他此时已经神志不清,但慕容芊芊仍旧十分谨慎,走过去一柄匕首抵住他喉头,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腕探查了一会,确定对方真的昏迷了,她才放心地回头说道。 “月月听话,呆在阵法里哪儿也不去,娘亲去去就来。很快就回,别怕!” “哦。” 随即,她飞纵下山,快如飞燕。 没多一会,她真的回来了,并沿着山岗口子仔细地清理地上的那伤病美男留下的血迹。 随后,她才撤了阵法旗,单手抓住美男的腰带提起来,一手抱起慕容敲月就往回飞。 一路仍旧见到她不断消灭了这人滴落的血水。 估计不想被人发现行踪,故而一路遮掩。 慕容敲月也小心地四处机警查看,好帮着查漏补缺,万一有人跟踪,就不是好事了。 这举动惹来慕容芊芊轻轻一笑,她在她额间重重地亲了一口。 “我儿不用担心,没有追兵。” 慕容敲月面颊顿时滚烫,她一个成年人,再怎么说,被如此亲吻还是有点难为情。 很快娘儿俩到了家。 捡来的美男被置于小厅地面,他此时仍旧昏迷不醒,腰间的伤口还在汩汩淌血,大概不舍得坐榻被血迹弄脏,慕容芊芊只把他放躺在地,并喂下一颗白色的药丸。 “饿吗?” 然后竟然问这个。 尽管的确回来的路上,她肚子饿得咕咕叫了一阵。但是,如今还是得以救人要紧吧。 “不要紧的。”慕容芊芊看了一眼地上无知无觉的伤号,云淡风轻的语气。“他死不了。月月去坐榻等着,娘给你热奶。”“害怕吗?”她走到门边,又回头问。 问这话也就算了,还打出个玉佩状的东西,弹指到了伤员身边,立即有种玄妙的水汽氤氲着将此人给覆盖了,那像是个结界,估计用来‘保护’伤号用的。 “额,我不怕的。” “嗯。”慕容芊芊赞赏的眼神,美滋滋的神色转去厨房去了。 慕容敲月坐在与灯影下,坐榻位置与伤员隔着七八步的距离。 她在灯下打量那人,不想忽然之间,男子如墨的视线竟与她对上了。 当时,她一颗心咚咚直跳,张张嘴眼神威胁,她可是要喊了哦! 好在男子只是微微看了她一眼,或者说看向屋内唯一的灯光,因为她就坐在灯影下。随即,他就有无力地合上了眼睛,脸颊不知为何隐然一抹笑意,不过很快也消散了,许久没什么动静。 这次应该是昏得很彻底。 没一会慕容芊芊给端了奶过来,顺便还提了一桶热水。 在慕容敲月喝奶的时候,她总算肯好好给男子疗伤了。不过她在拂去男子脸颊的血迹时,微微顿了顿,不知是惊讶于男子突出的美貌,还是其他,她默默打量了男子一阵,才继续擦拭伤口。 浅紫的外衫和大红的中衣被撩开之时,慕容芊芊回头看了一眼,手掌一扬,一道雾气挡住了坐榻的前方。 慕容敲月只好遗憾地收回视线。 并且她喝奶速度也加快了。慕容芊芊明显因为孩子在,处理伤口的速度奇慢。 这种重伤,耽误一刻钟可能命就没了。 她赶紧吃完奶便去隔壁睡觉了,免得在这碍事。 第 4 章 慕容芊芊仔细聆听着隔壁的动静,见孩子翻身两遍后,没一会呼吸平稳,甚至还打起小鼾来,很快熟睡过去了。 她不觉莞尔,低头仔细处理二皇子处理周身大大小小的伤口。 大齐二皇子公西子雅,是她今晚志在必得的目标。 不过,救他性命只是第一步棋,她之后还必须…得到此人的心。 这人伤势极重,难以想象,今晚如果没被她所救,公西子雅要如何拖着这伤重的身体逃脱追杀。 他最重的伤口在腹部,贯穿一剑,几乎擦着丹田而过,只要稍微偏离半寸,他就成了一个废人。 即便如此,丹田到底受了些损伤,若不及时救治并静养,一定会留下不可挽回的后果。 二皇子后来性情大变,常年咳血,满身羸弱模样,应该就是跟此时丹田受损有关。 今晚能遇到她,算是他的造化。 她虽是个亡国公主,手中的灵药却有不少,当年叛军打入皇城,她匆忙逃脱之时,母后把慕容家压箱底的宝贝都给了她。虽然这些年陆续被宗主骗去不少,但寒香丹这救治丹田的顶级灵药,她手里倒是还有一两颗。 喂了这二皇子虽然…她心底实属不舍。但是罢了,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月儿的灵药,全得靠此人才能获取。 喂下寒香丹,麻利地为二皇子擦去血迹,换上干净的衣裳,搬去侧院安置后。 她又纵飞落到森林幽静处,把打晕的乙夜唤醒。 此人是宗主安置在她身边,名为护卫,实则监视她的暗卫。 七天前,她刚睁开眼,尚处于死后重生的惊惧之中,乙夜攥着宗主送来的飞鹰情报交到她手中。 “大齐国八王爷公西晋于河洛川反,二皇子公西子雅护国主突围,不日将途经白虎峡!” 宗主命她速去围堵,或可夺得大齐国主身藏的至宝,以复慕容国千里江山。 见到这情报。 她当时周身颤栗。发着抖冲回那熟悉又陌生的小山庄,打开女儿的房间。床上小小一团熟睡的人儿映入眼帘那一刻,狂喜和悲痛差点击倒了她。 如今回想起来,她自己也都要惊叹那时的冷静。 或许明白如此来之不易的机会,若是错失,她也就无颜苟活在世了。 当时,她回头便打昏了乙夜,以免他通风报信,引动宗主坏她大事。 前生接到宗主情报,她飞速整装,将月儿丢给乙夜保护,便匆匆前往白虎峡。 谁知左等右等不见大齐国君前来,三月后,国主引奇兵奇袭公西晋于几百里外的白河谷,公西晋不敌败走,逃窜南部水泽之地,引当地巫族继续作乱,大齐国君亲自领兵平叛,历经三年叛乱平定。 宗主当年的情报完全错了。 大齐国主并未前往白虎峡。 而是二皇子公西子雅乔装国君,朝白虎峡突围,被八王爷带兵绞杀,二皇子公西子雅全军覆没,只剩他一人在亲兵护卫下逃脱,之后下落不明,直到三年后,他只身悄然回京,因救驾有功,被国君册封为太子。 而当年,正是因为她前往白虎峡等了七日,错过了月儿灵力发育的关键期。 这孩子资质异常罕见特殊,乙夜不懂西皇慕容皇家隐秘,只以为孩子不过灵力发育时正常的发热症状,救治不及时,致使月儿即使天纵之才,也因为此次病痛后身体孱弱,而处处弱于人,并从此常年咳血,每隔一段时日便要历经炼狱般的疼痛,受尽折磨。 这是她前生最最悔断肝肠之事。 或许老天垂怜,给她这无用之人一次重生改过的机会。刚巧让她回到月儿灵力爆发的前夜,而此时此刻,的确有个可以改变命运的机会摆在她面前。 只因她当初前往白虎峡之时,在荒野之中偶然见到过千年碧羽蛇妖的踪迹。 此种罕见大妖可遇不可求,若非任务在身,当年她绝不会错过猎杀机会。 而这大妖的妖胆正是治愈慕容一族灵力发育时造成暗伤的良药。 这些天,她没日没夜寻找碧羽蛇踪迹,并与之拼死缠斗七日七夜,才引来银叶山庄,用早已埋设的法阵将之诛杀,取下妖胆为月儿服下。 只是很可惜,这孽畜竟是六头蛇幻化成七头蛇装样子吓人,六头蛇与七头蛇天差地远,有着仙凡之别,如此等级骤降,它的蛇胆无力治愈月儿丹田之伤。 好在蛇胆暂时压制住了月儿体内灵力暴动,从她脉象来看,三五年时间内应当无虞。 至多五年,她必须夺得一味真正治愈慕容皇家这罕见资质伤痛的灵药给孩子服下,方能彻底祛除病根。 这灵药便是西皇赤朱国的国宝——雪灵枝的灵根汁液。 雪灵枝在西皇赤朱亡国之后,被多方势力瓜分,其中绝大多数根茎都因那群叛军处置不当被毁损,唯独流入大齐国皇宫一支根茎完好。 前生,她随月儿的生父公西重煌,大齐国四皇子进入皇宫,历经艰险,的确夺来了雪灵枝的汁液给月儿服下。 可惜为时已晚,并未能达到真正的药效。月儿仍旧遭受疼痛折磨,直到最后救她这没用的母亲,而死在她的怀中。 那孩子聪慧冷静,身子虽弱,言语却自有一种不容人忽视的威严气度。 倒在血泊之中命在旦夕之时,还威严地揩去她的泪水,让她不许哭。 并命令她俯身下去。 “告诉娘一个秘密,来生…月儿还会再做娘的…女儿!”说出这痛断心肠的话,这孩子嘴角竟然还擒住一抹狡黠的微笑,瞳孔散开前满眼里都是她的倒影。 离那晚已过去七日,此时双手似乎还染有月儿的血,那温热的血液彷如从自己心脏泣血而下,在胸间撕扯沸腾。慕容芊芊在黑暗中,双手忍不住地发抖,她握紧了双手,直到感受到疼痛,和乙夜苏醒后跳起来时那警惕的双目,她才察知她已经实实在在重生。 上一世乙夜没多久就被宗主派去执行任务死了。 他此时还活着,一切已真正回到了过去。 她还有改过重来的机会。 “乙夜,你回去告诉宗主,我救了大齐国二皇子公西子雅性命。” 乙夜警惕后纵几步,踩中的树木枯枝在暗夜里咔嚓作响。只是如此简单动作,他的眼神从警惕很快恢复淡漠,他训练有素,无情无性,是宗主手中一柄柄锋利的尖刀之一。 他根本不问她之前为何将他打晕,得到公西子雅的消息后。他神识查探了山庄,得到确证便点点头,飞纵离开。 因为他深知,违背宗主的命令之人,必将遭受严厉的惩罚,上天入地,插翅难飞。 但慕容芊芊并不害怕什么责罚。 她知道,宗主不但不会责罚她。相反,宗主甚至会赞赏她此次行动。 只因宗主的目的,是要她打入大齐皇宫,盗取仙皇剑。 宗主有言,仙皇剑为远古仙魔大战流露人间的神兵重宝,此剑一出,天下影从,可复西皇慕容千里江山。 这是宗主‘殷切’的期望。只要得到仙皇剑,宗主愿为忠诚良将,助她复国。 复国复国!被灭国的慕容西皇,前生是她唯一执念。 只因她是慕容皇家的亡国公主,慕容家最后一丝血脉。 前世只差最后一线之间,便能盗取仙皇剑。 她当时见到了这神兵就在她展臂飞掠一取之间,站在那神兵身前,她却产生了莫大迷茫。大齐国立国之本,真的就是那灰扑扑如废铁般的一柄剑? 甚至那算不上一柄剑,它只是一块残破的铁片,其中虽仍旧残留些许仙魔大战时厚重沧桑的仙机,但无疑,它早已器灵消散,只是一块破破烂烂的铁片。 连剑都算不上! 又如何以此立国,让天下人影从。 不,事实上,站在神兵身前的一刻,她就已经清醒。能让大齐立国的是百万赫赫雄兵,和当年公西一族的那位人人称颂的,救南国亿万万生灵于水火的开国之君的仁德和智慧。 而不是区区一柄神兵。 前生她虽则身陷迷局,被仇恨蒙蔽了双目。倒也并非不能察知宗主对她的利用,那时她同样也在利用宗主的势力,助她心中复国痴念。 至于宗主真正的谋算,她一直不得而知。 但宗主欲要得到仙皇剑之心,并不比她前生少。 如此一来,宗主一定会乐见她救了公西子雅。 只因三年前,她救大齐四皇子公西重煌性命就是宗主的谋算。 人当然是宗主当年害的,她救了回来。 这一切都是有预谋的美人计,包括她对公西重煌的‘爱意’,和月儿这个孩子,这些都是为了让她顺利潜入大齐国皇宫,得到仙家重宝的铺垫。 前生在此时,宗主已经开始认为她勾引公西重煌失败,毕竟月儿已经三岁了,那人不曾半点记起来她这旧时海誓山盟之人,没来迎娶她回宫。 虽然公西重煌此前两年,一直在北上抗击大魏蛮族,的确腾不出手来处理这些‘私事’。 然则,此人旧年冬已经被召回大齐京城。到此时,已经过去八月,他不但没送来一封信,只怕她这个人他一定也已经忘记。 要到五年后经过白虎峡,他才会想起当年的救命恩人。 他会经过白虎峡,还是宗主有意引之前来。否则只怕这薄情人此生此世,都记不起她们娘儿俩。 既然只要成功进入大齐皇宫,那成为二皇子的妃子,和四皇子的妃子,又有什么差别。 公西子雅——她可再行使一次美人计。 只是不知,这次的美人计是否如同对公西重煌,一样成功。 回到山庄,慕容芊芊转去西厢。 查探伤号的脉息以后,察觉寒香丹已经开始修补受损的丹田,此人性命算是保住了。 不出几日,便能醒转。 她并没有点灯,从窗口投射下来星光将公西子雅的脸映照的十分清晰。 这张脸虽然面无人色,容颜之俊美却丝毫不减。身为羲壶大陆i四公子之首,公西子雅的确俊美无双。 哪怕当年她面对此人,也曾多看几眼。 只不过,这人后来一身邪气,喋血弑杀,竟欲谋反,被公西重煌刺杀于无极宫。 当时她正好趁乱冲入无极宫不远的重羽宫偷取仙皇剑,她在宫门前听到‘太子已死,余等速降!’的声音传入耳中。 这人在前世倒是与她前后脚地痛饮黄泉了。 前生对此人,她并不如何了解,只听到宫中传言众多。传他不能人道者有之,传他有断袖之癖者有之。 实则,身为太子,公西子雅多次抗婚。并且,终其一生,身边的确没有任何女子。 故而各种传言沸反盈天,怎么止也止不住。 能不能人道,她刚刚替他检查身体,已经基本破除了这流言。 至于是否断袖,有待查验。 不过,记得公西重煌曾经酸言酸语。 “当年芊儿一曲剑舞惊艳天下人时,二哥正好在西皇京城拜谒石城仙君,与芊儿缘锵一面,从此便情根深种,如此多年,竟不曾忘怀。” 是否真如公西重煌所言,慕容芊芊却不得而知了。 她一曲剑舞所谓的惊艳天下之时,还是十六岁时为国祈福,兴之所至而舞。倒不曾知道,如此一曲,竟能让人对她情根深种。 但公西重煌不是个胡乱吃醋之人。他也‘最懂’他二哥,公西子雅会谋反,多多少少都有公西重煌暗中做推手的影子,这种事她当然清楚。 因而,或许公西子雅曾经的确对她有意。 只是十六岁啊。那会儿她还是西皇慕容最受宠的小公主,清高冷傲目下无尘,任谁也不放在眼里。却不知,是什么引动了公西子雅。 柔情?当年是一丁点没有的。 如此,倒也不必用上当年救来公西重煌,整夜守着他只等她醒来时的‘柔情安抚’了。 如今的她,目下无尘做不到,清高冷傲却也不难。只不知公西子雅喜欢的是她的性情,还是她的舞姿,或者她的容颜。 只要能抓住他的心,无论哪种,她都可以满足他。 希望真如公西重煌所言,他真的有心于她。 若美人计不成功,那她只得带着月儿出山去找公西重煌。 公西重煌很快便会引兵勤王,助他父皇平叛。并在三年后齐国国君攻克八王爷公西晋后,他领命扫荡南部巫族各部,一年后回京,因军功册封秦王,封地便在白虎峡附近沃野千里的千江城。公西重煌隔年来封地避暑,重回…莫若说路过白虎峡,想起其后碧岗荒林之中曾经那段避难的时光和她这个‘救命恩人’,从而迎娶她进宫。 但她这回不想遵循当年老路。 月儿的身体等不起这么多年。如果公西子雅这里不成功,她便在三年后带月儿南下,在公西重煌扫荡南部各部功成回京的路上‘巧遇’。 尽管这巧遇一定会让多疑的公西重煌看轻她,从而少了爱重。 但那又何妨。 她只要去了大齐皇宫,那宫中的机关暗室她早已烂熟于胸,只要一年时间,她便可以盗来雪灵枝为月儿服下。 到时她再谋夺脱离宗主控制,离开大齐。天大地大,便自可由她驰骋。 重来一世,前生种种执念,她悉数看淡。此生,她只想与月月娘儿俩相依相守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 心中有了定计,慕容芊芊平静下来。 从西厢出来,看着正屋因为碧羽蛇破坏后紧急修补的破破烂烂的墙。 她不免一笑,明天开始就修缮屋子吧。 月儿那孩子喜好舒适,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很有些挑剔,不能亏了她。 到了正屋,她虽略有迟疑,但还是轻轻推开女儿的屋子门。 月儿自小脾气有些孤僻,不喜与人亲近。哪怕她这个娘亲,也不愿跟她睡一个屋。 当年她也就随了她。如今只觉一切得来不易,她只想抱着自己的宝宝安睡。 果不其然,她躺下搂住月儿在怀,这孩子略挣了挣,不高兴地咕哝了一句什么,到底拗不过她,被她暖暖地搂在了怀里。 女儿小小一团贴着怀中的这安宁温暖,慕容芊芊心想,她可以拿她所拥有的任何一切来换。 前生的她,到底错过了最重要的瑰宝。 第 5 章 阳光正好,窗外‘邦邦邦’‘叮叮叮’的声音,伴随木头被刨子刨起来的细碎声音,丝滑入耳。 声响不大,还很有韵律。 在这种朝阳辉映的清晨,躺在松软的床上伸伸懒腰,听着这种劳作的响动。 不得不说,会涌起难言的舒适感。 还有小孩子一夜甜梦到天亮的酣畅。作为曾经整宿整宿睡不着的人,此时的体验既奇怪,又说不出的放松。 当然,这种体验也不知道能维持多久。慕容敲月还在惦记‘那个死鬼’说过的话,她还要再回来。 那人回来了,她大概率束手无策。也许会灰飞烟灭。 这就像头顶时刻悬挂着一柄达摩克利斯之剑,原本会使人焦虑紧张。她却没有,作为经历过生死的人,总觉得没那么多执念了。 再说她本来也是个没什么太多欲念的人。 如今的想法,走一步看一步吧。 从床上利索翻身下床,没有废物成年人起床瞬间的黑眼眩晕,小孩子的身体轻盈得就像飞翔的燕子。 慕容敲月心情很好地出门,沿着走廊从西侧绕过去往后院。 西厢唯一的客房房门紧闭,屋内没什么动静。估计伤号没还没醒。 来到后院。 “娘!”她已经能够厚脸皮地喊出这种称呼来了。 尽管这位纯美的女子的年纪可能跟她上一世差不多。 “起来了。” “嗯。” “去洗漱吧。” “我自己来就好。” “你行嘛?” “……”这是当然的,她又不是真三岁小孩。 虽说如此,到了净房,还是两眼一抹黑。好不容易从原主的记忆里找到青盐刷了牙,这里已经开始使用猪鬃,或者什么动物的毛用来当牙刷,居然口感还不错。 洗脸也用的细软的白棉布,就是挂在脸盆架的高处,她够不着。 在慕容敲月准备去抬凳子取洗脸巾的时候,院子里慕容芊芊手指一点,洗脸布就飘飘悠悠地落在了水盆里。 娘儿俩对视一眼,不免都笑了。 洗漱完了,她的早点也被取来。今天除了一碗奶外还有一小碗加了莲子的白粥,并两个红腾腾蛋壳的鸟蛋。 这里的食物应该都含有‘仙气’,最简单的吃食也拥有美味的口感。 吃过饭,慕容敲月要求跟慕容芊芊一样,换一身短打的青布衣裳,头上裹上青色布巾,一起劳作。 前天被大蛇破坏的三间正房一整面墙都破破烂烂的,之前只用木板随意拼了拼,早晨能见到一束束阳光射进屋子,相当的通透。 的确该修一修了。万一下雨就不好办了,那个结界仿佛不防风防雨。 她虽然是个废物,但正儿八经建筑设计学毕业,为了逃避工作,还本硕连读。毕业后,唯一干过跟本专业相关的事情,是帮家里实实在在出设计搞一次中式风装修,所有过程全程参与制作。 所以这方面她略懂。 但苦于如今三岁的事实,她全程只负责递过几次钉子。 据她的观察,这位娘亲,至少在生活技能方面不太擅长,应该绝对没盖过房子。甚至,常识性的东西,她似乎也不太懂。 她竟然不量尺寸就制作木板,然后仗着一身‘法力’打算将木板强行拼进去墙缝里,进行现场切割。 于是,第一块板子圆满地被她切坏了。 在慕容敲月小心地提到或许要量个尺寸,要用什么线做做标记后。慕容芊芊才恍然大悟,掏出来量具和墨线校准。 即便如此,她的动手能力几乎等于没有。也或许曾经的环境,根本不需要她动手做任何事。 总之,一面墙而已,在有仙术加成的情况下,娘儿俩还是整整花了三天时间才弄齐整。 而那位伤员一直昏迷不醒。 到了第四天,慕容敲月跟着慕容芊芊一起去西厢时,只见仍旧昏睡的伤员,他苍白脸颊竟然开出来了一朵丝状的花来,像一朵菊花半扣在脸上,深蓝的颜色,妖异得像个妖怪。 “居然中了‘幻情蛛’之毒,怪不得他……咳!” 怪不得他怎样? 这位哪哪都好,就是这说话只说一半的习惯,慕容敲月觉得不是很好。 “能遇到我,算他造化。此毒除了我慕容家,天底下也无人能解了。” “只不过有些药我手中却没有,能不能采摘到,也要看运气。” 确诊过病号的毒症后,慕容芊芊就出门采药去了。 为了防止慕容敲月从山庄走出去,竟然令人发指地用一根细绳拴住了她的脚踝在廊柱上。 那细丝薄如蝉翼,却十分坚固。 她所能活动的范围,只有三间正屋,和前院花池边一小块地,别的地方哪儿也去不了。 当然为了安抚她,她成功得到了两根芝麻糖和一卷绘满了图的书卷,慕容芊芊说这是大陆通史一类的书籍,给她看个开心。 而这位娘亲为孩子考虑到了吃喝,考虑到了会不会无聊等等事务。 却唯独忘了一点。 一个人除了吃喝,还要拉撒。 因为被细丝束缚了行动范围。慕容敲月憋出内伤,还是在小花园下小解了两次。 并且第二次还被慕容芊芊回来撞破。 当时她一定面色通红。因为慕容芊芊当即背转脸去,双肩微动,似乎在忍笑。 第二天,在慕容敲月强烈要求下,她终于没有再被当做狗子拴起来。 原因也是慕容芊芊只需要在暴雨倾盆而下的下晌,去特定地点采摘一支名为‘雨中妖露’的药草回来即可。 一去一回顶多一个时辰。 故而,慕容敲月终于得到自由。 她起初在雷雨大作时,歪在坐榻翻了一阵书,根本没看懂。 等雨小了以后,她才叼起芝麻糖,有心情去廊下欣赏如丝细雨。 天空仍旧黑沉沉的,天幕压得很低。雨水只是暂时转细了,估计很快就会转为暴雨。 这种暴风雨之前的短暂安宁,会让慕容敲月产生一种神经质似的兴奋。 她在廊下光着脚走来走去,一会儿细细咬一口糖,一会儿看向阴沉沉的天幕。 正独自沉浸在这种奇异的氛围里。忽然吱呀声中,隔壁厢房的门竟然打开了。 伤号面色苍白,握住门框的手指微微发抖,一身雪白中衣在风雨中恍如凄惨的小白花,瑟瑟颤抖。 仿佛虚弱到一阵风就能将他刮倒下去。 慕容芊芊曾斩钉截铁断言,此人尚需三日方能醒转这种话,显然错得离谱。 当时本能的防御,让慕容敲月朝后退了两步,结果一脚踢到墙根,疼到她拼命吸冷气。 她的防备显然并没有什么必要。 伤号一双眼穿过雨幕看向远处高空,起初根本没看她一眼。 反倒她冷吸气的时候,他才瞥了过来。 然后,眼泪水就那么毫无预兆地一滴滴从他脸颊落下来了。 他的视线与其说落在她身上,莫不如说在盯着她手中捏着的那颗芝麻糖棍。 还是被吃了一半的糖棍。 并且,他泪落如雨,越哭越凶。 虽然对方不一定是因为她手中的糖而哭泣,但慕容敲月还是忍不住举起了糖递过去的姿势。你要,就给你好了! 谁知,扑啦啦! 却不知哪里冲过来一只翠鸟,将她举起的糖硬生生叼走了。 慕容芊芊信誓旦旦的第二句话,我们这山庄的结界,除非玄灵级妖兽,否则绝对不可能侵入。 显然大错特错。 她手中的糖就被不知道被哪里创进来的小翠鸟给叼走了。 而那位伤员,不知为何,眼泪水落得更凶了,并且整个人摇摇欲坠。他竟然真爱这颗糖! “你快回去躺下,要是掉下去了,可没人能扶你起来!” 慕容敲月立即大声提醒。 西厢出来几级台阶连着连廊,连廊外是一丛长刺的蔷薇。 这人要是栽下去,非得等大人回来才能把他扶回去。那一定要遭不少罪。 “糖我还有一根,我把它拿来给你,你不许哭了!” 她还补充了一句。 伤员很听话,跌跌撞撞地回房去了。 慕容敲月回厅拿了碟子里的芝麻糖,到了西厢门口,谨慎地站了站。 那人歪在床榻,手背覆盖脸颊,没什么动静。 应该是平静下来了。 成年人的崩溃往往就一瞬间,可能一颗糖激起什么记忆击垮了他的心防。虽然能够理解,但是哭得这么伤心… “我娘救了你!”慕容敲月走进去,就立即把恩人的身份摆出来。“娘替你采药去了,很快就回来。”又把大人很快要回来的事情亮出来。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 伤员把手放下来,面色已经恢复平静。 因为昨晚服用了一次解毒药的缘故,他脸颊上的深蓝的丝状花瓣已经褪去了大半颜色,只有浅浅痕迹尚有残余,因而他润泽的脸仍旧略有一丝妖冶夹杂。 不过,他的眼神却意外地清澈柔亮。 “糖给你!” 慕容敲月把糖递过去时,他面颊又染上一缕神伤之色。 接过糖,就着窗口的微光看了两眼。眼神幽幽的,仿佛在怀念着什么。 接下来,他竟然咬了一口,并且还把糖给吃完了。 也不知为什么,慕容敲月胸口阵阵发闷。她如今会因为食物而产生小气鬼的心里,属实变成了吃货。 为了保护她的牙,这种糖平时根本见不着。还不是慕容芊芊因为要出门,大概觉得丢下她一个在家而有所亏欠,所以才用糖来弥补。 还只给手指大的糖棍两枚而已。 下一次吃到,还不得要到什么时候。 但是,咀嚼糖棍的那人微闭眼角悄然落下的两滴热泪,让慕容敲月还是很快原谅了对方。 她还去倒了水过来,小心举起水杯踮起脚尖,服侍对方喝了下去。 屋外小雨转大,在一声闷雷声中,哗啦啦,瓢泼大雨响了起来。 “月月?” 柔亮的声音穿过雨幕传了进来。 “娘,我在西厢。那个人,他醒了。” “什么?”非常震惊的语气。 身形明显飞速朝这边冲过来,到了连廊下,居然莫名停住了。 “他怎么样?”淡淡的语声。 “还好。” “喂他喝些灵泉,娘收拾了药草,一会就来。” 白玉葫芦装着的一瓶水,从门口飞进来,轻巧地落在桌上。 慕容敲月取水时,发觉在慕容芊芊离开后,床上那人才似乎微微松了一口气,眼神却朝门口瞥了好几眼。 她把灵泉喂给对方喝了,得到一个好孩子的赞美后,她就以要去看看娘为由,从房间跑了出来。 虽然信息量很少。 但慕容敲月敏锐地嗅到了这两人之间的一点什么。 第6章 慕容敲月回到小厅呆了一会,慕容芊芊就从隔壁她房间里走出来。她身披华美直裾浅粉衣裙,发丝轻挽,发间簪了一支宝珠金钗,这让她看起来既有春闺少女的纯净之美,又十分华贵典雅,周身显露出一种不同凡响的辉煌气象,与平常略微淡漠的一身朴素绿色衣裙大相径庭。 但她在门口微微站了站,便又回屋。 很快换成了绿裙子出来,并且就是今天穿出去那一身,淋湿了以后,被灵力蒸干的皱皱巴巴的痕迹明显还在。 她也不去西厢,而是转去了药房熬药去了。 这奇奇怪怪的举动,让慕容敲月若有所思。 她异常安静地待在小厅里,有一阵没一阵地翻着书卷。 大约过了半个钟,药香浓郁飘起,她知道这药熬好了。于是赶紧低头,仿佛被书中的画面完全吸引了注意力。 但她完全不必这幅作态。 慕容芊芊经过小厅,根本没注意她,便神色淡漠地去了西厢。 慕容敲月猫似的跳到地面,悄悄溜到门厅,追到了西厢门外的连廊,侧耳倾听。 屋内起初一阵十分沉闷的静谧。 过了一会,女子清冷的声音传出来。 “喝了这服药,你的毒就没大碍了。再将养半月,丹田的伤也会痊愈。” “多谢姑娘救我性命。” “举手之劳,你不必谢我。” 接着是喝药的声音。 那药可能特别难以下咽,到最后依稀还听到病号干呕了两声。 “这药是有些难喝,快饮水漱漱口。” 这一次,慕容敲月实实在在听到慕容芊芊有点揶揄的语气了。 不知道另外那位如今是个什么表情。 只听得漱口过后,两人短暂地沉默。 “饿吗?” “……有一点。”此时男子的声音,似乎是有点羞涩的。 “嗯,我去给你熬些粥来。” 慕容敲月赶紧地就往回溜。 却在溜到正房廊柱下时,听到一句。 “姑娘,你与我旧时相识一人极为相似。” 慕容敲月赶紧扒住廊柱不走了。不出她所料,这两人是认识的! “哦,她是谁?” 慕容芊芊这次回答的声音,却意外地冷漠,甚至能听出浓重的不悦。 而接下来,却没声了。 只感受到一阵水流一般的玄妙灵润流过。 慕容敲月知道她又被屏蔽了。只得遗憾回屋。 西厢屋内。 “西皇慕容永乐公主!”公西子雅盯着门前背对着她的绿衣女子,轻轻说出这个名字。 那女子后背微微一凛,很快便放松了。 “是吗?”她十分平淡的语气,“你认错人了。” “不知姑娘如今名讳?” 如今二字,让女子回过头来,微微含笑的表情,眼神却锐利地盯了一眼。 “芊芊,慕容芊芊。” 说完此话,眼神暗含警告,她扭身出门而去了。 永乐公主小名芊芊,他又怎能不知。 而她也没问他名讳,显然还是记得他。 当年在石城仙君别庄,与永乐公主有过一面之缘。她那时在向石城仙君也就是她的皇叔请教仙法,要求石城仙君必须单独教她一个,哪怕石城仙君有他这个外客要招待也必须搁置一边。 石城仙君对永乐公主十分宠爱,自然应允。 不过他这外客到底留在了水榭,隔着湖,他见到永乐公主一身粉衣,面庞洁净得就像她头顶随风摇曳的白茶,笑容里带着几许被万分宠爱的娇气,一双眼睛却清澈纯净,背着手一本正经说话的样子,令人莞尔。 她当时隔着水榭重重花露应该是与他对视了一眼。 并且立即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对于自己的容貌,虽然无端自夸显得十分无礼和浅薄。但那时他年纪轻轻已被时人奉为羲壶四公子之一,对他的风姿仪态人们总是赞美不休。 也因为年轻,他那时或许多少带出来一些清高自诩的自矜。 因而永乐公主看他两眼,就对他报之以白眼。 并且扭身过去,藏在了一丛丛白茶花后,不愿被他看见了。 当时他只是笑了笑,并未放在心上。 后来永乐公主一曲威风赫赫清冷秀绝的剑舞名动天下,他也在场。在时人纷纷称颂她的美名时,他心底反倒觉得,还是白茶花树下给他一个白眼的永乐公主更让他觉得玲珑可爱。 那时他心无旁骛以修炼为要,对偶尔飘过的心间的永乐公主一抹清影,仍旧并未如何在意。 谁知,两年后,西皇竟然国灭。慕容皇族被叛军几乎屠戮殆尽,只余永乐公主下落不明。 当时得知消息,他怔了许久,渐渐地浑身冰凉。那日白茶花下一幕幕仿佛就发生在昨日,初雪时节的冰寒天气,半开的重瓣白茶,还有白茶花树下粉色衫子娇气笑着的女子,和飞过来的恼怒白眼,鲜明地抢占了他的心房。 他心慌意乱,忧心不已,把所有精锐都派出去寻找。只可惜寻寻觅觅多年,终不见永乐公主任何蛛丝马迹,本以为她可能凶多吉少,却不想竟能重逢。 还是在自己最落魄时,被她所救了。 那晚昏过去前,他隐约瞥见一位绿衣女子朝他徐徐而来。 那如暗夜里悄然绽放的白茶般的至美洁净的一张脸,像极了…永乐。 当时只以为自己人之将死,心灵之花开出来这一抹幻象以示慰藉。 谁知,竟真是她。 公西子雅抬手覆盖眉眼,药液在丹田荡起热流和心底深处纷纷扬扬汹涌的心潮,顺着胸腔涌入面颊,昏昏沉沉的混沌中,有一种极美的旋律仿佛自胸间开出透亮的光。缘分二字之美妙,令他心醉。 忽然。 “月月!” “哎,来了。” “想吃肉吗?” “想。”吸吸口水的声音。 “帮娘看着火,我宰了这只野禽。” “好。” 穿过雨幕传来的声音,明明十分微弱,公西子雅听来,却恍如惊雷。 孩子。原来芊芊她…已有了良人! 原来至始至终,缘分从未垂青于他。 心里的光霎时坠落深处,跌碎成了千百片。公西子雅心底一阵悲戚。也不知谁如此幸运,竟得了芊芊青眼。 他忍不住强自动用灵力,神识查探四周。 小小的宅院只有芊芊母女二人,却再无第三人的气息。还因为他此时伤重神识微弱,气息掠过厨房时,被正在给绿头鸭拔毛的芊芊发觉,冷扎过来那一眼令他不禁汗颜,赶紧收回神识。 或许孩子的父亲只是外出了,芊芊终是…与他无缘。 他一时心中又酸又涩,百转千回了一阵。又想起反叛的八叔,和此时应已经逃出河洛川的父皇…父皇只要一出河洛川,便如游龙入海,自能立即引兵平叛,八叔只恐不能抵挡了。 八叔是一个很难懂的人。 在众多皇室叔伯之中,他最出尘淡雅不问世事,从不争权夺利。修为一道看起来也不过平平,从不用心修炼。他平日喜欢琴棋书画,尤其擅琴,喜好为京中妓子填词弄曲。父皇虽总是指责八叔不务正业,但对八叔最放心。 要不然河洛川出游,父皇也不会只带上了八叔。 谁知,偏偏这样的八叔竟然反了。 直到此时此刻,公西子雅也想不出一个合理的理由,八叔为何要反? 八叔几乎与所有皇室宗亲都不亲近,但唯独待他不错。大约因他幼年母妃便已故去的缘故,待人从来淡淡的八叔,会在有花灯节和京中傩戏驱邪的热闹日子,带他出宫去玩。 记得那时每次出宫回来,八叔他都会买一种西皇赤朱国的芝麻糖棍给他,并告诉他,天底下最好的女子就在西皇赤朱,教他以后一定要娶一个这样的好女子为妻。 尽管等他十几岁以后,八叔便渐渐与他疏远。但他心中,从来最亲近的只有八叔。 公西子雅不懂,那样云淡风轻文雅风流的八叔,为何会反。 而当八叔中计,与他在白虎峡遭逢时。 只是一剑,便让他明白了八叔拥有凌驾于所有人之上的巅峰实力。他不是对手! 他只抵挡了三剑,在八叔挥出第四剑时,他便知绝无生还之理,八叔却忽然偏转剑尖半寸,避开他丹田致命一击。 “八叔!”当时他的质问响彻山谷。 八叔却只不过轻轻一笑,便收了剑。 当时周围亲兵得此良机,拼命为他开出一条血路,带着他拼死出逃,他那时来不及细想。如今想起八叔那浅淡一笑,仍旧出尘淡雅,仿若无垢仙人,周身不沾染一丝凡尘,无论如何也与那欲登上九五之尊而拼死搏杀沾染一身俗气之人有任何关联。 不知为何,公西子雅只感觉,八叔那浅淡身影背后,似乎潜藏着一个巨大的谜团。 揭开这个谜团,或许能让人窥探到一切事物的本真。 只是他穷究了一阵,也没什么头绪,听到吱呀声中门开了,便赶紧收敛心神。 此时以养伤为宜,芊芊…似乎给他服下了极为珍贵的灵药,如此不出三月,应当便能痊愈。也许,还能赶上见到八叔最后一面。 至于芊芊……她为何,已有了良人! 这是何等的悲痛,以至于那药粥几乎难言已下咽。 很快他明白并非完全是悲痛所致,这药粥的确难喝… 那个小娃儿跟着芊芊趴在他床边,看着他手里的粥,偷偷递过来的眼神有着一抹同情之色。 毕竟这种蓝黑颜色,散发出难闻腥臭药味的粥,任何人也不会觉得好喝。 第7章 “不好吃吗?”芊芊的声音淡淡的,眼神却很厉害。 “你到底得罪了什么人,竟中了‘幻情蛛’奇毒。此毒蛊惑心神,若不及时拔除,久而久之浸入骨髓,会让中者心智丧尽,直到喋血化魔为止。” 公西子雅心想,若说这是逃命途中不慎跌落蛛网,被一只浑身赤花的蜘蛛所咬,不知芊芊会作何表情。 如此窝囊的事情,他不好宣之于口,便闭了嘴。 而芊芊一勺勺递到嘴边的药粥,他不敢迟疑,一口口咽了下去。尽管那滋味实在难以下咽。 那小娃儿看了一会,就道:“娘,粥快凉了,让这个伯伯自己吃吧。” 公西子雅悄然感激一眼递过去。 这孩子真不错。知道长痛不如短疼的好处! 芊芊的眼神从他这边滑落到孩子,便挑眉一笑,把粥递过来给他,并一只手掌温热地贴着他后背给与支撑。 公西子雅赶忙便将粥三两口吞了下去。 小娃儿及时送来了一杯水,眼神依旧有着感同身受的同情之色。 多好的孩子。公西子雅心想,想必孩子的父亲,必定是个极为出色的男子。 一碗药粥入腹,仿佛激发了什么,体内一种奇冷的气流如蛇般直冲脑海。 公西子雅昏过去前,听到芊芊齿冷的声音。 “不错。竟还同时中了绿骨妖蛇的奇毒。” 公西子雅记起来,的确在遭遇赤花蛛后,他还踩中了一条猩绿的尺长细蛇,脚踝处曾被叮过一口。 “看来有人非要你死不可!” “他的脸……咝,娘,他还有救吗?”孩子吸冷气的声音,令公西子雅很在意。 “他死不了。” 病人的模样看着很不好,脸上爬满惨绿的蛇影,分外吓人。慕容芊芊连夜出门采摘了药草回来,给病人服下后,药效甚好,隔日病人就能起来了。 但是接下来,只要慕容芊芊一碗药下去,病人便会涌现出来另一种新毒。 病人那张俊美的脸,不时被各种毒物虫蛇侵占。 从爬满惨绿到能闻到腥臭味的小蛇,到整张脸覆盖千足蜈蚣、色彩粉紫交杂的大斑蝶、火红地举起两个大钳子的蚂蚁,浑身斑纹的蜜蜂、毒蝎等等。 仿佛动物频道在他脸颊投放幕布,扎实让慕容敲月认识到了物种的多样性。 而每当见到一种新毒,她都会故意大吃一惊,在病人即将昏迷时猛吸一口凉气惊叫。 “咝,真可怕啊!” “啊,完蛋了,他的脸要溃烂发脓了。” 每当此时,快要昏迷的病人的脸颊都会有明显的抽动。 隔日醒转,他都会偷偷照镜子。然后看着镜子里完好无损的俊脸,悄悄地松一口气。 慕容敲月吓唬的他多了,他后来只会微微一笑,不上当了。 不过病人这段时日的确水深火热。 他喝药和吃药粥的痛快程度,与慕容芊芊当天采摘药草的难度成正比。 有一天慕容芊芊采摘药草回来满头泥水,脸颊还肿了一块,说是被毒蜂给蛰了。 所以,病人当天的汤药,是慕容芊芊一勺子一勺子,小口小口喂给病人服下去的。 那种药隔着连廊,慕容敲月都能闻到可怕的苦味臭味和腥味。正常人会捏着鼻子一口气灌下去,而他被一小口一小口地喂服。 “不好喝吗?”并且还会被问出这种令人发指的话。 “好喝。”病人不知出于什么理由,异常谦卑,一直委曲求全。 并且,每次被如此‘折磨’过后,慕容敲月总见他背着娘亲止不住地微笑。 每次被她撞破,他的脸颊就会蓦地染成微粉,随后故作严肃。 他们俩这个样子,搞得慕容敲月每天都好忙,不时地给病人端茶递水送温暖,务必让自己全程围观。 这天,病人的脸颊浮起来的毒症终于全都被治愈。因为祛毒的过程,都是以毒攻毒的术法,病人的身体因此元气大伤,甚至还伤了丹气。 慕容芊芊不得不去采摘一种只有这个时节才有的灵药,回来给病人补身。 因为路途遥远,她出门前交代可能要到天擦黑才能回来,让慕容敲月务必不能离开山庄半步。 要是胆敢跑出去,回来要狠狠揍她。 也不知从哪天开始,慕容敲月发现,这位娘亲从总是怜爱她的目光,变成了总想揍她。 慕容敲月不理解,她明明什么也没做,为何要待她如此? 因而在慕容芊芊出门以后,她端起凳子坐在廊下,一边晒着暖烘烘的秋阳,一边思考这个严肃问题——她哪里表现出来一丝一毫的欠揍。 上午过去,她没思索出个头绪来,就不想了。 到中午,她把厨房里用法器一直温热的药粥端去送给病人,一大一小两人还吃了几个鸟蛋。 下午病人表示想看看书打发时间,问她要书看。 慕容敲月便把那本插满了图的大陆通史拿给他,病人翻看了两眼后,又问。 “除了这本,还有没有别的书?” 慕容敲月趴在床边,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 “剩下都是娘的书卷,她不许我动。今早偷看了一个卷轴一眼,您瞧!” 她举起手给对方看。 早上被抽出来的一个红印子其实早没了。 但是病人却忍不住莞尔一笑,将书卷合上。 “除了你娘的书外,难道没有什么别的书?你爹爹……没留下什么书在家中?” 你要这么问,我可就不困了。慕容敲月顿时来了精神。 “爹爹的书啊,我不知道耶。”她笑眯眯地望过去。 病美人佯装无事状,又翻开了那本明显给小孩子翻看的大陆通史,并且似乎忽然被里面的内容吸引住了,分外认真。 然后也不再问什么了。 慕容敲月等着对方试探的触角半天,没等来什么。 无趣地打个哈欠,回房午睡去了。 下晌起来喝了一杯奶,并且给病人也来了一杯。 两人一起晒着窗口照进来的阳光,喝完一杯奶的时间。 遗憾的是,病美人没有问出任何试探的话来。 下午慕容敲月浇了院子里的花,在廊下躺着看了一阵森林的风景。 在太阳西下时,还把慕容芊芊晒的药草都收了起来。 然后就开始朝西张望。慕容芊芊今早从西边飞纵而出的,那个方向一排排栎树和冷杉被夕阳映照一片金红。 照道理应该快要回来了。 每次慕容芊芊说要天擦黑回来,但实际都会提前一个多时辰。今天倒是没有提前回来。 结界外的森林时常有猛禽猛兽的叫声穿过丛林传过来,那一定是一个十分生猛的世界。 慕容敲月有点担心了。 从台阶跳下来,她穿好鞋,从院子绕过西厢。 客房的窗扇此时也打开来,病人满身羸弱地歪靠在窗边,也在望着西边的方向。 从西厢往外,除了几丛花朵开败了的花丛外,还有一个环绕了半圈小石头路的小湖。 湖面长满了杂草和浅矮的茅草,草丛茂密,比慕容敲月的人还要高去不少。 要到大约十几米远处,才能看到碧绿的湖水在夕照下泛着金红的光辉。 当时慕容敲月手中还拿着咬了一半的芝麻糖棍,一面看着远方,一面想要放入嘴边咬一口。 忽然,她啊地一声。 绿色的飞鸟又又又冲过来,把她的糖棍叼走了。 背后病人也微微有些惊讶的声音。慕容敲月回头,见他盯着翠鸟离开时,天空微微荡漾的结界涟漪若有所思。 随后那结界忽然又猛地荡漾开来。 偷糖鸟又冲进来了,它慌乱地惊叫,满身翠毛蓬乱,尾巴似乎还被拔走了一半。 它冲到水塘中央,忽然猛地回头,她身后一只鹰隼一般的白鹰闯入结界,尖声叫了一声,看得出来它异常生气,因为它的毛也乱了,尾巴毛似乎也少了一半。 随后两只鸟在空中开始互啄,互挠爪子。 说来奇怪,明明翠鸟比白鹰小了十倍,可它打起来却异常厉害,居然能跟白鹰战了个平手。 没一会,湖面就落满了它们的毛。 两只鸟啄来啄去,哭笑得不得是,居然是为了那半截芝麻糖棍。 最终以芝麻糖棍被互相抢了半截,尾巴毛几乎快撸秃了告终。 然后两只鸟明明都休战了的架势,那翠鸟却很贱地忽然俯冲过去,撞中白鹰的爪子,然后发出一声鸣叫,得意地飞走了。 白鹰爪子明明看起来没抓什么物什,却偏偏有个透明泡泡状的东西从空中跌落湖中,荡起一圈碎浪。 白鹰气极俯冲向水面,应该是没揪住那个泡泡,随后它仰天长啸,冲着翠鸟飞走的方向恶狠狠地追过去了。 慕容敲月无语地看完它们这一场架,随意瞅了湖面两眼,本打算坐在石头上等待。 谁知,一股玄妙以及的力量忽然自湖面荡开。 第8章 高高的茅草齐刷刷地沙沙响动,一阵柔风刮过脸颊后,湖中心就没什么动静了。 但也不知道为何,慕容敲月却有种莫名的感觉。 那里有个什么东西,似乎在勾动她的丹田。 经过这半月,她已经能够感受到丹田的灵力了。 她迟疑地回头,想看看病人的反应。谁知,他目光遥望远处山林,竟半分没关注水塘,仿佛不曾察觉丝毫异象。 慕容敲月呆了一会,还是感觉不行,她得冒个险。 她跑回房,从柜子里翻出来几根长飘带打结成长条,再匆匆跑到湖边,将一端绑紧在腰上,一端拴在病人的窗台上。 哧! 公西子雅眼睁睁看着芊芊这个唤作月月的娃儿,一匕首就把纱窗捅穿一个洞,随后将一束缠有金丝的腰带穿过窗格子,小手用力地将之绑缚。 然后看他一眼,就头也不回地朝湖边冲。 那眼神的意思明明白白,万一遇到什么危险,记得拉她一把。 “你回来!” 眼看着这娃朝池塘冲,公西子雅赶紧严肃地制止。 这孩子明明看着很乖巧…倒也并不是很乖巧,他中毒时,这娃儿没少故意吸冷气吓唬他。 但除此之外,这孩子安安静静的,一双眼睛偶尔飞过来一眼,似乎有着看透人心的智慧。是个聪明孩子,也不惹她娘不开心。 然而此时此刻,却绝对值得揍一顿屁股。 她怎么敢冲进湖水,摇动那久未被人用过的独木舟。 并且根本不听他的话! 她头都不回地居然摇着小木舟往前去了。那划船的动作,竟然有模有样。 并且这只小船,仿佛就是做给孩子来玩的,刚巧容纳她小小一个坐进去。 两只小小的橹摇晃着往前移动竟然飞快。 很快,公西子雅发现,并非这孩子力气大能把船行驶的飞快,而是湖面有什么在拉扯着船前进。 并且小船很快停靠在此前两只鸟战斗的正下方,最后白鹰俯冲之地刚巧开着一支残荷。 小船停靠在残荷边,只听那娃儿冷吸一口气。 然后嘴巴啾啾两声。 “竟然是一只小老虎啊!” 稚嫩的声音惊叹着,明明那水面碧绿,其余什么也没有。 那娃儿却从水中硬生生捞出来一只斑纹的小幼虎抱在了怀中。 同时空中一片翠绿的鸟羽落入水面漂浮。 涟漪荡起时,公西子雅只感觉一种异常玄妙的力量,如流水般朝他涌了过来。 那娃儿也感应到了,黑亮的眼睛愤愤地盯了他一眼。仿佛气恨他夺了她的机缘。 不过她很快又不在意地摇着小船往回来。 靠近湖岸时,她怀里的小老虎撑起后腿用力往前跳。 娃儿一下没站稳,噗通一声,掉落水中去了。 好在湖边的水不深,只没过她腰身,但是娃儿从湖里挣扎爬出来时,额角青筋都冒了起来。 公西子雅虽然也用手拖住飘带试图拉她一把,可惜实在没有力气。 最终还是这孩子自己把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终于双手双脚爬上了岸。 此时,她半身泥泞,脸颊和手臂也蹭了不少淤泥,整个变成了个小泥人。 “慕-容-敲-月!” 恼怒的声音偏偏此时冒起来,芊芊回来了。 她冲进结界,咬牙切齿的模样,整个人完全被气坏了,一只手掌还举了起来。 “完了!” 满身泥巴的娃儿朝后看了一眼,就手忙脚乱一边把绑腰带的飘带解开丢下。 一边小豹子似的往回冲。 “你给我站住!” “臭丫头!” 芊芊气急败坏的声音追着冲下来。 以她的身法,实则转瞬就能逮住娃儿一顿胖揍。 但她飞冲下地,却像个凡人似的,看一眼凌乱的小船和沾满了泥巴的湖岸,又瞅一眼一截截接起来的飘带,气得一下子面色金紫,五官都扭动起来了。 “慕-容-敲-月!” 这一声比之前更加切齿! 显然是气坏了。气到忘记用上灵力,举起手板朝娃儿冲。 “娘,你听我解释。” 公西子雅本来还想支撑着从床上下来看看是个什么情形,谁知,那娃儿居然冲进了他房门,这么大叫了一声。 然后这泥娃儿朝着他就是一个飞扑。 到了他身边,双眼眨了眨,双手双脚还爬上了床。 “慕容敲月!” 芊芊到门口见到这情形,气得闭了闭眼睛,仿佛要闭过气去。 这回她记起来要用上灵力,一个瞬步冲过来就抓人。 公西子雅中途试图伸出手想拦一拦,被芊芊报之以如剑锋一般的眼神。 他就在孩子一副‘你好生不讲义气’的眼神中,看着那娃儿被芊芊提溜着领子走出了房门。 才过了连廊,应该是到正房廊下,就揍起来了。 “哎哟,娘,您…您轻点打。” “您听我解释啊!” “解释,好啊,你说说说看!谁叫你往湖里耍去的?” “我是为了救一只小老虎,你看!该死的,那头小老虎呢。” “啪啪啪!”三板屁股打得非常响亮。 “是真的…” “你还扯谎骗人!有结界在,什么小老虎能闯进来,你说!” “是真的。起初两只鸟打架,有个大泡泡掉下来,里面有只老虎!” “还两只鸟打架?!你诚心想气死我,你这臭丫头。” 这下子好了,打得更凶了。 若非亲眼所见,公西子雅也很难相信会有什么凡鸟能冲进太玄灵境之中来。 芊芊为了保护孩子,出门前特意开启了高等级的防御阵。 除非玄灵级猛禽,其余妖禽不可能轻易穿透防御。 “不信你问那个伯伯,他全都看见了。我没骗人,哎呀,疼,真的疼。” “娘,你看,我脚划破了,出血了。” “哎呀,好疼啊,呜!” 这一嗓子哭的特别假,明显是在干嚎,论起来,演技比他当年差之远矣。 公西子雅此时才虚弱地扶住门框到了门边,怎么说也要助这娃儿一臂之力。 谁知还没开始劝,却见芊芊扑哧一声笑。 她拎着娃儿往后院去了,背影洋溢着的竟然是数不尽的明媚和阳光。 一会听到后院传来水声,和小娃儿吸冷气的喊疼的声音。 “嘶!真的疼,您轻点,啊,这个药,哇!好疼,我的命没了。” “该的。下回看你还下不下池塘!” “我真因为要去救小老虎!真不是淘气。” “我信你才有鬼。臭丫头!” 显然解释没有用,最后以娃儿小老头似的沧桑一声“唉!”而告终。 芊芊倒是反而笑了两声。 之后这娃儿被洗去一身泥巴,蔫了吧唧的从后院回来,经过廊下的时候,黑亮的视线幽幽地盯了公西子雅一眼。 倒也不是生气的样子,但是感觉骂的很脏。 随后,她蔫蔫地去往小厅的时候。 一声幼虎的咆哮,此前消失到没有踪迹的斑斓小虎从花丛中冲出来。 “你看!” 女娃儿顿时指着小老虎,一副沉冤得雪的模样看向芊芊。 芊芊的眼神紧盯着幼虎,眸光一阵异常璀璨,很快又渐渐地变成疑惑和失望。 公西子雅深知她在失望什么。 西皇慕容拥有白虎神脉,据传此神脉的真正继承者,会得到白虎仙兽下凡护佑,成就不世仙道。 只不过,即便万年前西皇慕容的开国先祖,也只能做到借用白虎四象之力为其所用,并未有仙兽护身。即便如此,这位先祖一身伟力惊人,曾打遍天下无敌手,并一统羲壶大陆,成就不世霸业。 之后慕容家再无第二人能借用四象之力。但只要觉醒白虎神脉一二成者,亦可位列天下强者巅峰实力。 正是这强大的血脉,守护西皇慕容皇朝近万年。直到最近一千年,慕容家再未出什么人才。唯独芊芊,在十六岁那年祈年之舞时觉醒了一丝白虎神脉,有白虎仙姿凌空显露神威,虽不过一瞬,但当时也引起了全天下轰动。 而眼前这只小幼虎,公西子雅早已仔细用灵力查探。 它周身竟连半分仙力也不曾显露,就是一只凡虎。 不过这小老虎浑身肉滚滚,毛皮鲜亮,一双眼睛虎虎生威,看着倒是十分可爱。 敲月那娃儿坐在门槛上,幼虎立即跳到她跟前,伸开爪子,露出雪白的毛茸茸的肚皮。 “看吧,它喜欢我!” 一边撸毛一边邀功似的说话的这娃儿,公西子雅算是发现了,的确有点儿欠揍。 只见芊芊气得咬了咬嘴唇,一个爆栗子赏了过去。 “起来,坐门槛上,哪里学来的规矩!” 那孩子似乎微耸了耸肩膀,然后抱着小老虎进厅去了。 当晚等孩子睡了,芊芊抱起眯着眼睛打呼噜的小老虎进来西厢。 第9章 她来问他黄昏时的事。 公西子雅如实道明了一切后,两人看向那小老虎。 “你能不能探查到一丝仙力?”芊芊满怀骐骥之色望过来。 尽管不忍,公西子雅还是摇摇头。 “不曾。” “虽然很冒昧,但…你手中是否带了朱雀神玉?”芊芊神情显得有几分不好意思。 公西子雅一笑,他自然知道芊芊就是为此而来。 公西一族是四象之一南方朱雀在大陆最后血脉承继者。 但实际上,只有西皇慕容是大陆最后一个尚能觉醒四象之力血脉的传人。其他三象,早已断了传承。 朱雀血脉已不知几万年不曾有人觉醒。不过公西皇族之中极少数人仍然可以得到朱雀神玉传承,父皇那一辈,便是父皇衔玉而生,成为了天然的皇位继承人。到他这一辈,竟然有六位皇子衔玉降生,从而引得天下人震动,纷纷传言朱雀神脉即将出世,公西皇族即将重复当年西皇荣光,一统羲壶大陆。 这六位衔玉而生的皇子之中,便有他。 公西子雅当即从胸前取出神玉,滴血后靠近幼虎。果然并未见任何异动,若这幼虎是白虎仙兽,一定会在朱雀神玉的催动下,显露神威。 芊芊到此才死心了,但她也只不过微微一笑,并不如何失望。 而且还轻轻说着。 “也好。” “月儿这孩子,只要她平平安安地长大成人,我也就放心了。不指望她有什么大成就。” 公西子雅觉得那孩子身体娇弱,看着有些不足之症,周身灵润在他看来,也比他见过的一些天才要差上一等。如此一来,平平安安地长大不失为芊芊一番慈母心肠。 慕容芊芊从西屋出来,只见星光暗淡,天上乌云密布,看来明天要下大雨,她穿过廊下阴影。 虎子,对,月月那孩子已经很快给小老虎取好了名字。尽管她试图纠正,要用上夙风、曦月、星羿这样的名字比较雅观。孩子不但不从,还威胁要把小老虎取名叫做王大志。 真是气死人。这头笨虎竟然还很维护它的小主人,她要是不同意,它就咆哮给她看。 此时虎子就在她怀里扭动着胖身子,低低地呜咽了一声表示不满。 当她推开女儿卧房的门,虎子在她怀里很激动。 屋子里的灯唰地亮了,月儿小小一个吹灭手里的火折子,眼神炯炯地盯着虎子。 虎子不满地回头嗷呜一声,她松手的瞬间,飞跃落地,跳落到了月儿怀里。 小小人儿抱着斑斓幼虎,目含警惕盯过来。仿佛在怀疑她要把小老虎丢出去。 慕容芊芊不由有些想笑。 “想养它?” “嗯。” “我要是不同意呢?”她故意气孩子的。这娃儿自打身体康健了,虽然仍旧很安静的性子,但是一双眼睛开始活泼起来了。这虽然让她觉得喜闻乐见,但孩子偶尔一个眼神难免有让她牙根痒痒的时候,就比如黄昏时回来见到这孩子满身泥泞从泥塘里爬起来。当时浑身血液上涌,气不打不处来。万一出点什么意外,她还活不活? “是嘛。”低低的含糊的声音。 月儿丁点不怕,反而抱住小老虎在怀里躺倒,黑亮亮的眼神偶尔瞥过来,像极了一个小无赖。 等她收拾了衣裳准备上床的时候,月儿立即坐起来,小手挡住。 “娘,我和虎子一起睡,床有点小了。您回自己屋去睡吧!” 来这招给她将军了。 最近半月这娃儿总不耐烦她晚上搂住她睡觉,几度挣扎抗议无果。 自己的娃儿这点年纪不撸,还待何时? 慕容芊芊哪里管她,躺倒就撸了一遍孩子软乎乎的头发毛。 不过这回要搂到怀里被坚决抗议,并且还有只小老虎在一旁助威咆哮。 “娘,虎子我必须要养!” “以后给它洗澡,喂养,梳理毛发,你都自己来?否则不许养,我可没空管这些。” “成交!” 还成交呢。不知道这娃儿哪里学来的这种词,她还没答应养不养,她就成交了。 当然她还是同意了。没一会,孩子身体很快软乎乎,睡迷糊了。 小孩子的睡眠就是香甜。那只小老虎也一样,躺在月儿怀里呼呼大睡。 月儿翻身向里,虎子也四个腿朝里一耷拉,后背紧紧贴着孩子的肚子。 这温馨模样,让慕容芊芊掌灯看了一会,才满足地躺下。 罢了,哪怕是只凡虎,养就养了。尽管以后去大齐皇宫,若让人见着她们养了个凡虎,应该会惹人暗里笑话。 但她今生哪里还会在意这些闲言碎语。 她只是慕容芊芊,不再是什么西皇慕容的永乐公主。不论西皇慕容的荣光,还是亡国公主的刺痛,在历经过生死以后,都如晨雾在朝阳中散开。 不再重要了,这些事。 不过,从明日开始,要教这孩子读书了。 本来还想着她身体刚恢复,让多玩几天。 结果倒好。这臭丫头今天敢往泥塘里耍水,明天指定敢上房揭瓦。 上一世看着总是病弱的月儿,她巴不得孩子能活泼些调皮些,健健康康的什么都好,哪怕上房揭瓦也欢喜。 如今…罢了,心底还是欢喜的。哪怕揭瓦,顶多再揍一顿孩子的屁股。 不过,这孩子上一世到了五六岁认识了一些字后,就开始有了过目成诵的本事。 要从这方面难倒这娃儿,那就要选一篇难懂的上古文体来教她。 让月儿吃吃‘苦头’。再有,趁着雨季,还有些药草要采摘回来。这期间必须给孩子留下些功课,免得真上房揭瓦。 计议已定,慕容芊芊嫣然一笑,很快睡意上涌。 她不由的想,今生睡眠比从前,好了很多啊。前生在一些没有意义的事上执着的自己,实在太蠢了。 隔日。 兴许是昨天傍晚火烧云红腾腾烧遍了下边天空的缘故,一早起来就开始暴雨如注。 “我出门去采药,天黑前会赶回来。好好在家背书,等我回来了要抽查!” 慕容芊芊一身素色绿衣出门前,如此交代。 慕容敲月站在廊下看着她身影远去后,回头就坐在椅子上捧着书卷,看了两眼就忍不住满脸痛苦。 《出师表》是她手捧的卷轴内容,这三个字如果打散,她肯定认不出。 因为文体可能类似西周文字,比小篆还要复杂得多。这些字虽然有规整的字形了,但还是画图的意思更多。 并且,这文章通篇一千五百字,每个字都很复杂。 念起来口音也拗口,至少她不行。有点类似客家话的感觉,咯咯咯的声音挺多。 总之,她看着满篇字,跟看天书的差别不大。 而这居然作为启蒙读物教给三岁小孩读,令人发指。 这也就罢了。 慕容芊芊只是对照着文章给她通读了三遍而已,就匆匆出门去了。 因为趁着雨季,她还需要采药给西厢那位病号养伤。 并且离开时叮嘱要回来抽查。 竟然还真指望她能背出来! 然而,从慕容芊芊这个态度来看,她似乎觉得自己的孩子真的能背出来,因为她看起来满脸骄傲。 原主的确被评价为聪慧二字,而且还是聪慧太过伤身这种评语。 而慕容敲月对自己的评价——大概是个废物吧。虽然有埋汰的成分,但无疑她就是个普通人,绝不会拥有过目不忘这种才能。 指望她将这晦涩的字和拗口读音的一千五百字文言文,只听三遍背出来。 这比登天还难,简直就是在开玩笑。 虽然如此,她还是徒劳地挣扎了一下。她很取巧地之前在听三遍的过程中,只把第一段内容三五十字强记了下来。甚至应该没有记下来,在心底默念几遍之时,估计都变了形也不一定。 此时,她赶紧回屋,拿起一个竹签沾墨汁,撕一张纸,拿出当年学英语dangerus备注‘单脚拉屎’的勇气,小心地把她猜测的字写出来。 然后按照大概句意推测中间错了什么字,并备注各种咯咯咯的读音。 再煞有介事地读了十来遍,剩下的就不管了。 小孩子有耍赖的权力,她反正背下来这一段就可以了。 公西子雅在西厢房中坐起身,身体虽然虚弱,但是可以勉强走动了。 下晌开始,雨过天晴,满院子阳光勾动他想出来散散心。 他推开门,发现月月那娃儿坐在院子里。 听到吱呀开门声,她头都未回。 这孩子,这是在他此前的‘不作为’和‘见死不救’,不搭理他了。 从今早开始,也不来给他端个茶倒个水,芊芊来给他诊治病症的时候,这孩子只管在正房廊下赤着脚走来走去,看都懒得看西厢一眼。 等芊芊出门采药,那娃儿半上午没来兜揽他。 中午的时候好歹端了一碗热粥来,表情倒是一如往常,淡淡的很宁静。 但是不会好奇地多看他两眼了,她转身就迈着小脚出门,背影相当凛然。 这会儿他踏足到正房廊下,那娃儿本来卧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懒洋洋地翻书,一见到他,屁股一扭根本不稀得看他一眼。 他含笑来到院子,站在暖阳下。 那孩子虽然几乎不愿意与他‘共处一室’,但是到底没起身就走。 也没有丁点让座的打算。 不过,此时他已经有动用储物戒的能力,因而给自己掏出来一张雕刻精美的青翅木软椅来,并铺上柔软的毯子。那娃儿停下来看书的动作,视线默默地注视了他戒指好一会儿。 就又没什么兴趣地继续看书了,不是,这会儿开始背书了。 第10章 芊芊给孩子一开始教学的竟然是西皇慕容一位出名的丞相写的出师表。 此文通篇一千五百余字,芊芊还用的西皇慕容的万年前的古老用语来教孩子。 这种语言读起来晦涩拗口,除了慕容皇家,其实在大陆基本失传了。 公西家秉持上古传统,古文字也都修习过。公西子雅尤其擅长这些。 故而,这孩子念了五六十字,他就发现错了二十七八处。 而且念了这么一段,就见那娃儿满脸苦涩地瞅着书卷,舔舔嘴念不下去了。 并且,又听到她碎碎念地骂了自己一句。“完了,我是个废物。” 公西子雅听了不觉莞尔。 照他说,这出师表芊芊才给这孩子教了三遍,她能达到这种程度,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很显然,拥有读书的天赋不代表这孩子喜欢读书。 她满脸痛苦地恨不得将脑袋埋进书卷里,不,这娃儿居然掬起手往脑门上按,仿佛这样一来,那些文字就能自动流入她脑海里去似的。 让公西子雅忍不住笑到偏开脸。 总的来说,这小孩儿他挺喜欢。很对他的脾气。 不过娃儿气性不小,对于他见死不救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一下午不跟他讲话。 并且接下来几天,芊芊出门采药,娃儿就跟他在院子里对坐晒太阳。 这孩子竟还是不搭理他。 直等到她那篇出师表还是有几个字不记得怎么读,抓耳挠腮过后,才见她怀疑的神色看过来。 公西子雅立即善意地表示。“上古文字我略有涉猎。” “上古文字?”娃儿万分疑惑的表情。 芊芊也不知何故竟一点也不给孩子解释字义,并文章的由来,只管每天让孩子背书。 “我娘的书卷都是这种字,难道还有其他的字?” 那是因为你娘是西皇慕容最后的传人,当然用古体字。 公西子雅从储物戒之中抽出一本绘有图画的书来给孩子看。 那娃儿看到这卷书,很明显深深地松口气的表情。 “这个字简单很多。” 这是自然。毕竟如今的文字为了方便书写,早已由上古体演化简写。 “那我为何一定要学这么难的字?” 举起出师表卷轴互相对照的娃儿,小脸皱成一团。 公西子雅这倒不好解释了。芊芊大约不想让孩子小小年纪知道太多,毕竟是亡国之痛。想来芊芊至今未敢或忘,每每想起旧事一定十分痛苦。 “上古文字对以后闯荡秘境等大有益处,你娘是为你好。”他最终如此回答。 那孩子听了后很随意地点点头,仿佛对秘境这种事不感兴趣,或者根本不知道秘境代表着什么。 接下来继续背书,公西子雅教会她读音后,顺便还替她讲述了字义和文意。 懂得了文意以后,这孩子十分聪慧,没一会竟能朗朗背诵下来,一字不错。 她的小脸同时升起扬眉吐气的光辉,大约总算能挺起胸膛来了。 芊芊不知何故,仿佛在故意为难自己的孩子。 每天采药回来,就在廊下让孩子背书给她听。 这孩子平时看着沉静得很,有种对什么都不上心的散漫,大约聪明孩子的秉性就如此独特。 但每次磕磕绊绊背书的时候,倒也难得能见到这娃儿露出羞窘局促等表情,那难为情的模样看着着实可怜可爱。 每当此时,芊芊会竭力忍着笑,周身柔美光辉逸散,实在美极了。 大约这是芊芊‘疼’孩子的一种方式吧。 他每每看着也不觉莞尔。 教完孩子文章释义,公西子雅来了兴致,取了桌案并文房四宝出来,教这孩子习字。 与其说是教,不如说是在‘显摆’。 他年纪轻轻被称为四公子之一。不只是因为容貌,还有文辞和书画,也精擅棋艺和琴技。 尤其一笔字,近年来已然登堂入室,渐渐被时人称颂为‘子雅体’。 如此,这字倒也拿得出手。尤其篆体,乃是他所擅长。 故而信笔写下来几行字,立即收获娃儿歪头惊叹发呆的小表情一枚。 “真好看。”她的评语可谓异常贫瘠。 但却分外悦耳,因为她比任何人都要真诚。 公西子雅只觉身心甚为愉悦,心若长虹,一口气将文章尽数书写完成。 回头再看这幅字,只觉至今为止最得他心意。他自己都升起了珍藏之意。 谁知那娃儿非常小心地踮起脚尖装模作样地吹墨,一边煞有介事地道。 “这幅字,我要交给我娘收藏。多谢伯伯赐我墨宝!” “……”这娃儿!公西子雅不觉哑然失笑。这么小一丁点,竟然知道收集字画奇货可居这种事了。 不过,若是能将自己的字画给芊芊珍藏…也算了却他心中一桩心愿了吧。 芊芊有了孩子,有了良人,此生…应是与他无缘了的。 公西子雅便仔细地吹干墨迹,帮娃儿收起来,郑重地放入多宝阁的插瓶之中。 “伯伯您放心,我一定会让我娘好好珍藏。” 那娃儿语气铿锵有力,黑眼睛亮闪闪的,一脸捡到宝却拼命隐藏的表情。 公西子雅因为无缘这件事而涌起的伤感顿时消散不少。 两人又回到前院,这次正儿八经教导孩子习字了。 慕容芊芊躲在西厢旁的高大的松木上,看着月儿在公西子雅指导下写出的丑字儿,不觉微微一笑。 那孩子上一世身体病弱,无法好好习字,一手字一直写得很烂。但她又很爱字画,尤其喜欢‘子雅体’。只是公西子雅一字千金难求,他的字纸片页不留于外界。故而一直无缘得到一幅真迹字画收藏。 没想到这会儿这孩子轻易地便获得了。 不过慕容芊芊总觉得那孩子将字画收起来时,一双眼睛亮起来的不是风雅,而是闪闪发亮的金光,像个市侩的小财迷。 也或许是她看错了。月儿还没见过世面,哪里知道钱财的重要性。 至于公西子雅,还真是超乎她意料之外的温柔啊。他如此循循善诱教导孩子习字,却是曾经的公西重煌这个父亲未曾给过月儿的温情。 这人很好,甚至像是个赤诚君子。也或许真对她有些情意,那种眼神,骗不了人。 但只是这一点情意,不够他迎娶她回宫。 她还得做点什么推手。 这人也是好命,荒林之中刚巧雨季时节,灵润从地底狂涌而出,无数灵植灵药纷纷涌现,多数竟然都是与他的毒症对症的。并且,近日还让她碰巧找了许多补充元气的灵药,都是十分珍惜的药草,以往这么些年,她在森林里从来没有过这种好运气。 她也没吝啬,都用来给公西子雅调养身体。 如此,顶多半月,这人丹田的伤基本就能痊愈,至于周身元气再用灵药养一养,少则半月,多则一月,他便能完好无损地离开此地。 这医治的速度,虽然超乎她预料。 但是无妨。 早些养好身体,她便早些实施计划。 就等他半月后丹田之伤好了以后开始吧。 在此之前,她得做一番布置。 这番布置也不难,因为她当年对公西重煌用过一次。 同样的计策,她…决定拿来用第二次。反正上一次既然成功了,这次应该…也能成吧。 近日教月儿练功时,每次灵力过檀中穴,月儿就会说有点疼。这就是病根还未断。 她必须要取来大齐皇室的灵药雪灵枝。 如此,对不住了。公西子雅,我必须要骗到你心。 第11章 又是一个倾盆大雨的早晨。 最近半月的天气总是这样,一早起来雷声轰鸣,暴雨狂卷。到了中午雨水就会转弱,下晌开始阳光普照,仿佛早晨的暴雨从未发生过,太阳烈到灼人。 到了傍晚,红通通的云彩就会在西边翻滚,浸染着山林仿佛一片绚丽的金红色火海。 而晚上又会来阴云密布那死出,天空黑沉到看不见一个星星。 “我出门去了,天黑前回来,你好生在家读书习字。” 每天同样的一句话,同样哗啦啦的暴雨。 慕容敲月今早却莫名感觉有些不同。她侧脸往上望,见到的是慕容芊芊平静的一张脸。 但当熟悉的绿色身影在雨幕中消失时,那一丝异样又冒了起来。 西厢房中很安静,病人正在打坐。今早喝下药后,他丹田的伤就可以痊愈了,不过需要辅以灵力运转。不宜打扰。 要不然她还可以将这份不安狠狠传递过去。 这半月与这位病美人关系直线上升,原本她不应该再在心底以‘病人’这种词称呼他,这样多少显得不尊重。 但她至今不知道这位姓甚名谁。慕容芊芊唤他做公子,而他喊慕容芊芊为慕容姑娘。 至于她被教给的是一声伯伯的称呼。 这两个人打着哑谜,全力瞒着她。并且这种哑谜还有一种莫名张力,让她无法问出来‘那位伯伯叫什么名字?’这种装幼稚的话来。最后她只好承认,三岁的小孩子,果然是没有人权的。 她总不能也用‘公子’这样的称呼,公子公子,怎么念怎么怪。可能跟她对这个时代还没有深切的代入感有关,但指不定那天,她也能面不改色地称呼某某美男为公子。 人的适应能力是很强的。 但今日这一丝隐忧,她有点难以适应。 “虎子,我们走。” 小老虎无忧无虑地挠挠爪子,跟着她进厅。 到了厅门口,它回头盯了天空一眼。慕容敲月也在回头,于是她忍不住问小老虎。 “不会有事的是吧?” 当然得不到回应,小老虎追着漂浮在阴暗光线下的蜉蝣活泼地冲进去了屋子。 暴雨落了一上午,到了中午原本会转小,但它没有。 屋外雨水还在疯狂肆虐,风变得很大,狂风时不时刮起阵阵雨雾吹进来,廊下的木地板在雨点的洗刷下开始淌起涓涓细流。 慕容敲月焦躁地抹了一把脸上水渍,她在廊下走来走去,心中十分后悔。 今早要是滚地耍个赖,把慕容芊芊拖住的话就好了。 她的第六感素来就很准。最近的例子,死之前她选择徒步旅行,早晨出门就觉得浑身上下哪里不对劲,当时不信邪地出门了,命也很快没了。 呸!好的灵,坏的不灵。她在心底默念,焦虑地走回门口。 雨雾正好冲刷进来,冲进门厅,虎子虎虎生威地朝后翻滚,躲过雨水。等风改变方向,它又滴溜溜地冲回来门边,睁着稚嫩懵懂的眼神看着哗啦啦的雨水。 这家伙一丁点不亲近大自然嘛。 慕容敲月坏心眼地弯腰把它捉入怀里,在又一种雨雾刮进来之际紧紧抱住,淋它一头一脸水。 但最终她遭了报应。虎子淋湿后胖脑袋狂甩,雨水飞溅她满脸,还夹杂几根虎毛。 并且小家伙怒气冲冲地嗷她一声,从她怀里挣脱跳落了地面,优雅地舔舐自己的毛皮时,还斜起眼睛愤愤地盯了她一眼。 忽然,它蓦地看向空中。 慕容敲月比它还要更快地望向高处,唰地脸色就白了。 拨开雨幕,从结界中冲出来。 慕容芊芊想着女儿那绷紧的小脸,不觉莞尔。 这孩子不愧拥有白虎神脉之人,对危险的感知竟如此敏锐。 从树梢回头,只见月儿在廊下正烦躁地双手搓脑袋毛。 这孩子总是这样,一遇到懊恼的事情,譬如背书不成功,会转去后院偷偷伸出双手搓脑袋。 那模样煞是可爱,令她总是忍不住偷笑。 今天她的确会去做一点小有‘危险’的事。美救英雄,英雄救美,男女之间产生情意的契机来来去去就这些,并不新鲜。 但是管用。 她很快会去引来一只玄灵级妖兽,假意不敌受些小伤,让出关后的公西子雅救下她来。 公西子雅但凡长了良心,都会留下来照顾她。 昨晚这人知道丹田即将痊愈,已经向她辞行。 因而她原本打算过两日施行的计划,不得不提前。好在一切早有准备,玄灵级妖兽的老窝她已经早已寻觅。 此时她只需要去激发它的凶性,引至山庄外即可。 暴雨的森林,妖兽极少出没。 一路穿行,风雨声和雷声淹没了一切,森林里比以往似乎要宁静。 或许是错觉。一个时辰后,在水流湍急的河流对面,密林与河道的半坡间,一个黑黝黝的深洞隐藏在树叶掩映间。 这深洞之中,藏着一只吊睛虎妖。这虎妖善驭风,修为到了玄灵级顶峰,足以位列妖王。 玄灵级的妖兽,这附近不多,但也有三五只,各自占据地盘雄踞一方。 在她斩杀那头妖蛇后,月前这只虎妖来抢占了地盘。 这虎妖一直十分低调,近一个月都躲在洞中修炼,她直见过它一面。 黄色的毛,有黑色横纹,身形健硕,两眼虎虎生威很有精神。 最为奇特的是,它额前镶嵌一块十分漂亮的雪白皮毛。那种雪白的颜色,跟她在祖庙之中见过的白虎异象异常相似。 可惜它只有这么一块,若是全身洁白,缟身如雪,便有了白虎仙兽的神威了。 她会挑中这头虎妖来实施计划,也是想让月儿观战时,通晓一些神虎的巽风之力。算是一举两得。 对付虎妖,慕容一族自有秘法。 慕容芊芊将早已攒在戒指之中一袋赤红邪茱的红果实取出来,握住一把在手中。 这种赤红茱萸果唯西皇慕容皇室独有,其培育极为繁杂。宫中以此来喂养虎妖,据祖宗秘卷所言,赤红邪茱可助虎妖通神,迎白虎神君降临。 然而,自西皇慕容立国,至今一万余年。皇室喂养虎妖赤红邪茱从未间断,却从未迎来白虎神君临凡。 但赤红邪茱的确能激发虎妖的凶性,引发它们嗜血好斗,宫中常在盛大节日,会以赤红邪茱激发虎妖相斗助兴。 她以前喜欢围观虎妖相斗,从中感受夙风之力。因此,时常备有一小袋赤红邪茱在手。 后来宫中的赤红邪茱因西皇慕容亡国,全部灭绝了。 此时此刻,全大陆或许只剩下她手中的这小小以锦袋的赤红邪茱。 并且已经存储在储物戒中多年,灵润早已失去大半。 不过,她本来也不愿过多激发虎妖的凶性,对付起来麻烦不说,要是吓到月儿就不好了。 因此失去灵润的赤红邪茱反而帮了她大忙。 她调动周身灵润,处于张弛有度之中,随后手中赤红邪茱灵润蓄势,正要弹射去对面深洞。 闪电忽然亮起,慕容芊芊抬头,只见到一道狭长的人形闪电就在头顶。 轰隆隆! 几乎不给她反应的机会。雷电如浊龙翻滚笼罩,就在离开她不到一丈远之地,一株两人合抱的大树被深深劈开成两半,雷火剧烈灼烧,顷刻间那大树极其周围十来株树木烧成焦黑。 她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也感觉到周身酥麻,手脚无力。 对面深洞之中,虎妖一声低低的咆哮,一颗大头从幽暗中探出来。棕黄虎目深深注视着它对面被雷电劈成焦黑,被大雨浇灭后正在腾起屡屡烟气的树林。 它伏低双足,不满地呜咽一声,才缓缓转身朝里隐入深洞。 慕容芊芊被这雷电吓了很大一跳,暂时敛息隐身,藏入参天巨木之中。 时间还早,她不必如此着急。只需要等到正午过后,引虎妖去山庄即可。 她此时内心也稍显彷徨。那一道炸雷,仿佛是天意在阻止。 若是天意,她只好选择收手。 忽然更远处闪电几乎要劈空整个天幕,又是天雷炸响,雷火焚烧了一大片的树木。 很快,闪电雷鸣越来越远,在森林留下一片片焦黑。 慕容芊芊心底微松。并非她此行不容于天地,而是此地本就有剧烈雷雨。 约莫半个钟后,雷声彻底停息。只有暴雨仍旧在冲洗大地。 慕容芊芊重新来到深洞对面的大树树干站定,从锦袋中再一次掏出一把赤红邪茱在手。 却惊讶地发现,那些茱萸红果竟然丝丝裂开了。颜色也变得更加鲜亮,仿佛就像才刚刚摘下来。 但是这些裂痕的存在,让赤红邪茱本就不多的灵润又丧失不少。 慕容芊芊翻了翻锦袋,里面红茱果全都裂开了口子,没有一颗完好无损的了。 估计当时那颗雷劈下来,她没顾得上腰间别的这袋子赤红邪茱,它们全都遭了雷击。 如此一来,恐怕一袋子赤红邪茱喂食妖虎,也未必能激发多少凶性。 慕容芊芊也没太在意,本来她也不需要跟妖虎真打,不过装个样子受点小伤罢了。 看看天色,此时引了妖虎出来,在林中‘闲逛’半个时辰,装出被妖虎追杀逃窜的模样,再回到山庄,差不多公西子雅就要痊愈出关了。 最好是等公西子雅出关的瞬间,她在他眼跟前受伤,要不然很容易被他看出破绽。毕竟玄灵级的妖王,到底不是她的对手。 将一把赤红邪茱隔空洒落深洞洞口。 第12章 慕容芊芊数着时间,数了十下,才见到妖虎幽幽从洞中探出头来。她心想,这些果子果然灵润大失了,竟比以前慢了三倍的时间才引出妖虎。 这妖虎警惕地四周看了看,又迟疑了一阵。到底抵挡不住赤红邪茱的致命诱惑,它伸出大舌头一颗颗小心地将洒落苔藓的赤红邪茱一颗颗拾掇起来吞入腹中。 又过了十息功夫,妖虎双目吊起,忽然猛地张起血盆巨口,朝着哗哗大雨的上空嘶吼。 慕容芊芊趁机一把赤红邪茱打入空中。 只见那妖虎双足抵地,弓身纵跃,朝空中舌头一卷,赤红邪茱一颗不剩被它衔住。 跳落地面时,这妖虎尚且还警惕地盯着对面的她。 然后不甘心的咀嚼赤红邪茱吞咽而下。 赤红邪茱对于妖虎而言,不啻于人间美味。它根本抵挡不能。 慕容芊芊轻笑一声,腾空飞纵,双足踩在树林之巅肆意飞奔。 妖虎低低地咆哮声中,虎跃腾飞,跟着追了上来。 哗啦雨水之中,暗风从四面八方裹挟而来。 慕容芊芊笑,双足踩中那如丝缎般的暗风,借力飞纵,彷如秋风中的飞叶,飘飘洒洒,悠悠荡荡,滑翔过一丛丛树木。 她想起来年少时,也是如此于妖虎相斗,追逐在万重山水之间。 那时心中全无心事,恣意纵横山水,是多么愉快。 如今虽然历经种种劫难,但都过去了,她有月儿,还有这重来的一生。 像鸟儿一样飞翔吧,像春天如海的鲜花一样盛开吧,像万山葳蕤的夏木一样富有生命力吧。 这一生,她要像这样飞纵长空,自由自在,休想再有任何事将她束缚。 一把把鲜红的果子撒出去。 雨幕的山林虎啸连,矫健雄壮的虎妖纵横飞跃,衔住赤红的果子时不时冲天嘶吼。 怒风呼啸着,怒吼着,一段段树枝在空中,裹挟在如怒海的翠叶中剧烈起舞。 时有劲风如海底暗流席卷。 虎妖很愤怒,但它也很冷静。 它在追逐着的,不是眼前这个讨人厌的挑衅的人类,而是那令它弃之不能的美味赤果。 人类弱小单薄的身影在它卷起的怒风中,如一叶孤舟深深悬溺,每每快要溺毙时,人类又会轻笑着如纵跃之飞鸟,逃脱它布置的天罗地网。 这让它很生气。 人类很强,对它没有丝毫杀气,她对逗弄它。骄傲不允许它被如此欺辱,但是那果子让它实在欲罢不能,它没能转身就走。 它想,等到她手中的果子散尽,它就离开。 这并不窝囊,任何妖王在面对强大的人类时,都会选择避让。人类有个词称呼此类行动,识时务。 不多了,只等那锦袋中的果子全部吞入腹中。它就要选择识时务地离开。 人类起初奔行之姿漫无目的,胡乱在森林中奔行。 后来渐渐朝东而去。 妖虎谨慎起来,它怀疑那处有埋伏。它只是想吃个果子,它并不想死。 它舔舐唇角,目光炯炯等着那鹅绿色的锦袋。 不管袋子里还有多少,吃一把,再吃一把,它就离开。 它打定了主意。 “怎么,怕了!” “没出息。” 哼。它不是怕,它只是识时务。 “你是西皇白虎子民,你应该骄傲起来!” 西皇白虎子民,那是什么东西,它不懂。它才显化灵智不久,除了知道人类奸险狡诈外,其余它都不知情。 妖虎不耐地咆哮。快把果子撒出来!它就要离开,斩断这诱惑。 女子飞纵的远远的,朝它洒出一把红果。 妖虎飞扑,将果子悉数缠入味蕾。 令它浑身战栗的汁液吞咽而下,它心中异常不舍。 舌头卷起唇齿,又卷了卷,惊喜地从牙缝中抠出一粒红果。 尖齿磕下,红果在舌尖绽放一丝酥麻甜味。虽然只有一丝,也令它无比满足。 好,它就要离开了。 妖虎狡猾地盯了一眼远方的人类,想到人类计谋功亏一篑时的表情,它不禁咧了咧嘴。 将那一丝甜味咽下,它妖力涌起。它是风之子,没人比它更擅长逃命奔袭。 忽然,它浑身猛地颤栗。有种不寒而栗的东西,随着那最后一丝红果汁液流入喉管化开,汇入双目,强占它的视野。 一种蒙昧残忍的意念,在它心中涌起。 头颅像血肉被挖开一样剧烈疼痛,卡卡擦擦,有什么似乎在其中生长,它们勃然冲了出来。 妖虎的视线完全模糊,陷入黑暗前。 它见到远处那女子面色苍白,满眼恐惧。她哆嗦着嘴唇。 “疫鬼!” 妖虎朝前闪瞬奔行,凶残的意志指引着它。 仿佛要吞下什么。是了,要吞下那小孩儿。 “…不可能。” 慕容芊芊在暴雨中双手颤抖,锦带从手中被空中无力卷走。 她回眸,看向远去污浊暗黑的邪神。 周深血液因为恐怖而几乎凝固,随后眼眶蓦地滚烫。 “不!” 哀切的声音,在喉咙哑断。 “月儿!” 悔恨的滋味令她痛不欲生。她都放出来了什么啊! 今后生灵涂炭,亿万生灵遭殃,千千万人会死,她也会死。 她竟然还肖想什么新生的自由,她哪里配。她这人间祸首。 月儿…月儿也会死。不,她不允许这样。就让她粉身碎骨吧,不要再一次在她面前带走她孩子的性命。 穿行暴雨中,慕容芊芊心中哀骨粉碎,她想过与这邪神同归于尽,却悲哀地发现,她没有这种能力。 但是,月儿。她想让她活下去,一定,要让她活下去! 可是她有什么办法,有什么办法! 苍天啊。带走她这不祥之人吧,只要能救她的孩子,她什么都答应,哪怕纵入黄泉,生生世世遭受剐刑火烤之苦。 慕容芊芊泪落如雨,她视线模糊地追随着那强大到显得她如蜉蝣一般的邪神疫鬼。 她捏碎法宝,加快了速度。她要赶在疫鬼之前,将孩子抱在怀中。 她所能做到的。只有让孩子不在恐惧之中死亡,一切恐怖和痛苦就都让来承受吧。 忽地,储物戒之中一阵灼热。 慕容芊芊内视,只见一个磕破一个角的白虎玉章滚落在地,周身大放光芒。 这是亡国时,父皇亲手交到她手中的玉章。 据称乃是慕容皇家代代相传的当年开国先祖用过的私章,这枚私章虽然没什么灵润,却只传国君。 父皇将之给她时,笑着说让她以后拿来驱邪用,还说此宝能驱疫鬼邪神。 当时父皇的那凄惨的笑容,只让她想到父皇是在许国与她,让她有朝一日复西皇慕容荣光。 谁知! 竟真能驱邪。 慕容芊芊感受到一丝强大的力量自玉章之中涌入体内,她心中惊喜交加。或许不但能护月儿周全,自己也不用死。 然而,她很快听到玉章箴言,此章需以重生之魂化之,或以朱雀之翎点化引魂之火,方可动用驱邪之力。 重生之魂,说的不就是她! 至于朱雀之翎,朱雀早已从大陆消失几百万年,哪里还有如此神翎降世。 如此也好。只要能救下月儿,又有什么不好。 慕容芊芊又感慨万千,当时救下公西子雅时,虽然居心不良。却不想,此人却成了她临终托孤之人。 第13章 苍茫雨幕中,天空阴沉到发黑。 那发黑的影子,是把天空笼罩的东西。 慕容敲月已经无力用语言来形容这是什么。那个东西横跨在高空,就像黑色天幕中停靠的一艘敌船。 乌漆漆的,甚至可以用上雄伟这种词。 又像诸天神佛显化,巨大地悬挂在空中。以它的雄伟显示人类的渺小。 但它又是阴邪的。 在它巨大的老虎身子前,那应该是老虎吧,黑毛白斑纹,四肢健壮,腰身强健。 虎头却慕然幻化几十倍大,一张面具如浮雕似的笼罩在虎脸之前。 浮雕的面具虎头虎耳,却长着一张人类的清秀的男子的脸,面色惨白像白漆,嘴角挂着一抹阴凉的微笑。 它的额间还竖起来三只眼睛。 这文弱的阴冷的一张脸,像极了曾经见过的地方文化节里用以去驱邪傩戏的面具。 这种面具,既有神性的悲悯,又充满邪恶的禁忌。每每让人见了,忍不住地肃然敛息,呼吸都轻弱起来。 敬畏的同时,心底产生一丝冰冷的惧怕的念头。 此时此刻,敬畏这种心情完全没有。 只有恐惧和强烈涌起的恶心。那东西想吃人,那浮雕狭长的单眼皮下,眼光里的波动嗜血残忍之极。 她觉得自己会被一寸寸撕碎成血肉咽下去。 这让她与其说是恐惧,更觉得想吐。 这个世界比她想象的可怕多了,竟然有这种东西。 虎子一身反骨,明明双脚瑟瑟发抖,竟然还有勇气冲空中咆哮。 虎毛全都立起来了。 至少气势上很足。不愧是她捡来的小老虎! 慕容敲月缓缓举起手,指了指西厢,示意虎子去找病号。 她确信那东西,目标直指向了她。应该只想吃人。 虎子还是小奶虎,也许去西厢能活一命。 虎子却不去,还在她脚边转来转去,抬起来的大眼睛里满满都是控诉。还朝空中龇了龇牙!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那东西明显无法战胜。 慕容敲月怀疑,这小山庄之中,可能都逃脱不了一死。 只希望慕容芊芊这会儿不要回来。但她回来见到毁于一旦的山庄…心情会如何惨痛。 这让慕容敲月心底涌起怜惜。唉,还是不回来吧,要不然失忆吧。赶紧逃离这个鬼地方! 太可怕了,天空中这种东西。 然而,天不遂人愿。 在那面具之后,伸出一只烟雾一样的爪子向她索命之时。 忽然嗡地破空的声音,雪亮的长剑划破长空,生生钉死了那烟雾在空中。 随后,绿衣的身影,挡在了浮雕面具身前。 她的人影微弱到与面具一只眼睛差不多大,如此单薄。 却又极其坚定。 这个女人。慕容敲月胸口起伏,她最经受不起人间悲欢。 不要这样,快逃啊。回来干什么! “月儿!”女子没有回头,声音却温柔极了。 “接下来闭好眼睛。” 闭个鬼的眼睛啊! “你快逃啊,它的目标是我!” 已经顾不得见鬼的三岁小孩应该的表现,慕容敲月没好气地喊叫。双手攥成拳头,都在颤抖。 她会尽量死的慢一点,哪怕被一点点碾碎。也许会痛到没出息地嚎叫,也会害怕生死之间的大恐怖。 但死过一次的人,就这样吧,让她死在这里吧。 不要让她见到一个母亲为救自己的孩子粉身碎骨。 她受不了这个。 然而,这位美女娘她非但不走,还低低地笑了一声。 “你这孩子…” 鼻酸的声音传来。 天上那浮雕面具漠视人间真情,它冷漠地又探出烟雾的爪子。 这一次那爪子黑灰沉沉,带着一种不祥的力量。 慕容芊芊在空中的身形明显抖了抖,脚下几乎要失控落下来。 但她兀自坚强地冷哼一声。 念了一声开。只见身形摇摇欲坠之中,忽然光明大盛。 一种亮眼的白光将她笼罩。这光芒的能量圣洁,却又威猛,或者更应该说威严如神明。 自她周身散开,呈现十几米长直径的圆球。 慕容敲月心中惊讶,原来她这么强大。或许,有一拼之力了吧。 她如今对感应能量有一定敏锐度,感受到敌我双方的势能均等。 然而,那浮雕面具却异常冷漠,如漠视一只蚂蚁一般,冷漠地的眼睛盯着的仍旧是地面的她。 并且几个触手都伸出来。 绿衣的身影虽然周身大方光芒,但在空中依旧左支右突,对各种纷纷冒起来的触手疲于应付。 而且她的身形总是忍不住地微微颤抖,偶尔侧身一眼,能见到她脸颊像死人一样雪白,紧紧咬住牙齿的唇边有血迹溢出来。 还是打不赢啊。 莫不如说,她此刻在空中都是在无数冒出来的触手触及结界上空时,就冲过去补救一剑,根本无法抽身攻击。 这一切只不过为了保护结界下的幼儿。 慕容敲月心底虽然岩浆般地难受,怎么办怎么办? 她伸出双手,只感觉到自己的孱弱和弱小。 她一无是处,什么忙也帮不上。 但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抬脚冲向后院,在大树下找到控制庄园结界的阵眼。 匕首割手指滴落血水在树干上,然后对着大树用力猛敲三下,一个宝箱从树木之中嘣地跳落下来。 她之前好奇庄园的阵法,问过慕容芊芊。 被告知被宝箱之中的极品灵石,在生死危机之时,填充到阵眼之中,可救性命。 掀开宝箱,紫灿灿的光晕刺的她双目生疼,她不管不休,一股老将灵石悉数推进阵眼。 此时,换结界光芒大盛。 腾空的灵润几乎让园中的草木颤抖地唰动叶片。 慕容敲月亲眼看见,那浮雕的一只触手阴险地绕过慕容芊芊冲向结界,竟被灵力反弹了回去。 她站在雨幕中,不由激动地大声喊起来。 “你不用我管我,结界能防住它,你专心战斗!” “好孩子。“ 慕容芊芊声音哽咽,一剑斩断邪神触须时,瞥见孩子闪动希冀光芒的小脸。 可惜了,不能陪伴孩子长大。 慕容芊芊留恋你收回视线。她收敛心神,准备把最后一份情感,汇入到白虎玉章之中。 之前她把幼年被父母疼爱的喜悦,亡国时的惨痛,仇恨萦绕心头孜孜以求复国的那短短几十年的前生,悉数都狠狠抛却。那些爱恨和思念,她都抛弃的干干净净,汇入到了玉章之中。 唯独对孩子的爱,她不舍得。 原来所谓的神魂,就是她一切千万万的爱与恨,痴与恋。 感受着孩子一张张纯真的小脸从心头流失,慕容芊芊心中惨痛。却又欢喜,只因随着心中这份至爱的心情渐渐注入玉章,她感受到了一种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自胸腔震荡。 她已有足够的自信,能够灭杀眼前的邪神。 祖宗护佑,总算让她保住了孩子。 慕容敲月跟着战场,从内院跑到外院,眼看着绿影闪入后院。 她又跑了回来。 并且心中从窝气到变成剧烈的不安。 因为之前她见到慕容芊芊仍旧在疲于奔命似的斩断那些碰触结界的黑影触手,这让她很生气。 明明那结界能够抵挡住触手,慕容芊芊为什么不攻击。 可是渐渐地,她察觉到了慕容芊芊越来越苍白的面色,甚至白到泛青。 那已经不是活人有的脸色。 她脸上那眷恋又惨痛的神色,也令她心中颤动。 而她周身的灵润却越来越强。 强大到甚至那浮雕鬼脸终于开始正式她的存在。 忽然,绿衣的身影微微偏转,只是轻轻一眼,就转回去。 虽然大雨如注,慕容敲月还是见到她眼角滚落的泪滴。 “月月,跟着那位伯伯,以后不管他去哪里,抱住他的腿打滚哭求,也要他不丢下你。” “只要跟着他,你就能活!” “你要听话,月月!” 只要跟着他,你就能活! 你要听话,月月。 慕容敲月听着这样的话,胸腔直接有什么炸开了。 眼眶疼到她难以忍受。 她受不了这个,她受不了这个了! 她抬起早就不知被什么刺的血迹斑斑的脚,疯狂地朝西厢冲去。 不管那位是否会被她影响而走火入魔,不管了。 一起死好了,都毁灭吧。 砰地一声,慕容敲月几乎粗暴的踹开了门。 第14章 屋中盘膝静坐的男子迷茫地睁开眼睛。 慕容敲月胸口剧烈起伏。 救救她,快去,救救她啊! 她因为太激动,张嘴出不了声音,眼泪不争气地滚滚落下。 公西子雅收功完正进入身我两忘之中,对突然冲入眼帘的这湿漉漉满脚鲜血的孩子,起初还有一丝迷惑。 忽然心神蓦地一动。他猛地闪身至院外,空中骤然映入眼帘的那高高浮空的邪神,令他身形战栗。 “疫鬼!”慕容敲月只听得这一句。 等她冲进院子,又听到一声。 “芊芊,不可!” 接着空中炸裂般的荡起无数灵润涟漪。 那张可怖的浮雕鬼脸,它竟然扭动腾空数尺,周围同样光芒大盛,只是那光阴森森绿惨惨的分外瘆人。 两种光芒在空中剧烈地撞到一起。 这种灵润光芒分外刺眼,慕容敲月分辨不出双方的人影。 只看见浮现一半的浮雕的三只眼睛其中两只血淋淋的渗出血来,空中一圈火光腾地冒起,似乎还有一片绿色的大羽毛浮空又转瞬消失。 虎子跟在她身旁,忽然仰天长啸,神情身为愤怒狰狞。 很快,它虚脱似的委顿在地。 慕容敲月蹲地将它抱在怀中。 “虎子,他们谁打赢了。”她焦虑地问。 虎子没有回答她。 空中却响起来慕容芊芊的怒骂。 “……西子雅,你是不是疯了。” “你坏我大事,该死的混账,滚开!” 然后一白一绿两道身影,在黑沉沉的天空,穿过哗哗雨水,与那似乎疯狂了起来的浮雕鬼脸的无数触手打在了一起。 “芊芊,不可同归于尽,我们还可以想别的法子。” “别的法子?!呵,真好笑啊。你能有什么别的法子,你告诉我!” 两人一边对付触手,一边对骂。 不是,是慕容芊芊单方面地针对什么什么子雅的病号在恶狠狠地输出。 那个名字没太听清,仿佛是西什么子雅,但是哪有姓西的,可能是薛? 总之先不管这个。 “若因为你让我儿死在疫鬼手中,我就杀了你!” 又是一声骂过后,慕容敲月发现慕容芊芊忽然凌空飞跃,挡住了病号背后一击。 “芊芊,你不必担心我。” “担心你?笑话,我担心你做什么。你不能死,公西子雅你退到一边去。我儿以后就托付给你了,你要好好将她养大,不要让她受一丝委屈。我救了你性命,这是你欠我的!” “芊芊…” 两人在天空从各自为战,到后背靠在一起搏击触手,但是骂声还是不断。 而且,病号一度差点被慕容芊芊给踢出战场。 慕容敲月忍不住捧面。就不能好好打嘛…病人也是好欺负,分外地委曲求全,一句不敢反驳。 并且,刚刚慕容芊芊果然在想着同归于尽啊,还好被阻止了。 公西子雅这个名字她这回听清了,不是为何,莫名觉得这名字哪里有点印象。 但也没多想。 空中又战了一会,慕容芊芊还是未能把公西子雅骂退,反而两人互相依靠,优势互补,两柄剑时不时如天外流星般划开阴暗长空,在天空留下华美弦线。 “它似乎…怕你的火!”忽然慕容芊芊压低的声音。 “嗯。” 与之前被骂到不敢回嘴相反,此时病号的声音分外地沉稳有力。 “你配合我,我需要你玉章之中的力量,只要一半,切记不可伤了你自己!” “废话,能活着我为什么要去死。战斗吧!” 慕容芊芊虽然是个莹莹如玉的美女子,战斗起来却分外干脆利落,甚至一柄剑锋锐逼人,相当悍勇。 两人都是强者。应该是很强吧,慕容敲月不好做判断。 接下来,她虽然瞪大了眼睛,但是炽烈的灵光和火光,让她根本看不清战况。 只见到浮雕鬼脸半张脸在那比天边晚霞还要艳丽的火光中,扭曲着,挣扎着,冲天嘶吼。 那嘶吼的声音,犹如利指刮擦墙壁,刺耳到令人想吐。 她根本不知道打赢没有。 只听到轰然声中,震天声响从西厢外的小湖传来。 那个浮雕面具掉下来。 明明山那么大的浮雕,掉落下来,却似乎又只有假山那么大。 它的脸孔沉落水面,一截截化作光芒飞散,即便如此,慕容敲月还能感觉它额角残留的一只眼睛冲她散发令人作呕的恶念。 虎子气得跳起来,龇牙冲着面具吼叫。 这家伙虽然还是个小奶娃,但是已经很勇敢了。 天空的火光和灵火开始消散,人影也开始掉落。 两个浑身鲜血的人,从空中掉下来。 嗷呜! 令人绝望的是,天空却竟然还有一只雄壮的斑斓猛虎盘踞,它压低双足,冲着地面嘶吼,一双虎目怒气勃发。 怎么会这样! 慕容敲月冲到掉落在地的两人身前。 男子将女子紧紧护在怀中,他面颊微跳,眼睛极力想睁开,但还是昏过去了。女子口中鲜血一直在溢出来,人应该是昏迷了,口中却扔能听到‘月儿’‘月儿’的声音。 慕容敲月将雪亮的匕首抽出来,恶狠狠地用眼神冲空中的猛虎对视。 试图以眼神迫使对方就范。 她知道这是徒劳,但这是她唯一能做的。她弱小到自己都感到痛恨。 虎子在她身旁,也龇牙朝空中低低的怒吼。 虎妖仰天长啸过后,俯视地面。 它从令它魂灵战栗的凶残恶念之中挣脱出来,此时愤怒几乎烧穿了它的心脏。 那种红果子邪恶阴毒,竟欲夺舍。那个该死的人类,它要一口吞了她。 她身受重伤,正在汩汩冒血,虽然已经命悬一线就要死了。但它仍旧想一口吞了她,报一箭之仇。 人类的小孩却抵在女子身前,手中匕首紧握,仇视地盯着它。 这柔弱的身子骨,弱小到令它生气。 还有一只没有灵气的虎崽子在一旁冲它虎语嘶吼。 “敢动她,咬死你!凡虎。” 一个巴掌能拍死的小东西,竟然大发虎威。 而且这个懵懂未开智的家伙周身没有丁点灵润,竟敢称它为反虎。虎妖差点气笑了。但它爪子却莫名收了回来,转身昂然嘶吼。 四足发力,冲向西方弥漫起雾气的雨幕之中,孤独疾驶而去。 这一次,它并非识时务,而是打算放小孩一条性命。它说不出什么理由,只感觉无论如何下不去爪子。 这个人类小孩很奇怪,但她的娘亲很混账。 虎妖纵入森林踽踽独行,越行越远。它要离开这里,人类虚伪狡诈,无恶不作,是妖修大敌。它攀登向陡峭的高山,站在千仞峭壁仰□□远方山峦嘶吼,此生它将不再与人类为伍。 第15章 猛虎的离去让慕容敲月狠狠松了一口气,虽然不知原因,但是不管了。 她回过头来,就见慕容芊芊眼皮跳动,右手手指正在颤抖的抚动戴在左手的储物戒。 她嘴角仍在淌血,就连眼角也有血滴下来。 “娘,要拿丹药吗?”慕容敲月膝盖疾行到她身边,“我来帮你,你告诉我要什么丹药!”她大声道。 之前出于好奇心,她问过慕容芊芊关于储物戒的事。 慕容芊芊开通了灵润权限,让她窥视过戒指中一眼。 当时压根什么也没看清,只因她目前灵润低微,又还没开通识海,所以暂时无法看清储物戒之内的存物。若强行窥视,会损伤识海。 但此时那管得了这个,救命要紧。再说,当时慕容芊芊只说不要超过十息,便无碍。 “寒…寒香…” 慕容芊芊唇角溢出来几个字,面色就又青了几分。 “宝阁左首第四…” 她尚且还在提醒。可能担心孩子不识得字! 慕容敲月立即匕首划开手指,沾血触碰储物戒。 扑面第一排多宝阁架子便是丹药,字她也认得,因为是汉隶,而不是复杂的西皇篆体。 她在架子左首第四列第二排就见到了寒香丹。尝试用意念擒出。 说来也是奇怪。慕容芊芊说过,她如今那弱小的识海,不足以从储物戒之中取出一片鹅毛。 但她却轻松地意念一动,寒香丹便到了手中。也不轻松…取出来瞬间就像灵魂被抽打了一鞭。 顾不得疼痛。“我取出来了!娘,快服下。” 慕容芊芊还在缓慢地碎碎念第二排等字样,听她这么喊,面色还呆了一下。 然后道:“给…给他!” 慕容敲月当时是有点生气的,这会儿没必要舍己为人,救自己最重要。 但她还是没有耽搁,爬过去,掰开对方的嘴时,好歹这人没有全然昏迷,知道张嘴吞咽。 这丹药十分厉害,只见这人才吞咽下去,苍白的面颊便感觉暖了一分。 慕容敲月没管他,爬回来,继续大声问。 “娘,你要什么丹药,我给你拿!” “…会…会伤了你。” 这种时候还在管这些没用的,慕容敲月真的生气了。 “你快说!”她怒气冲冲的。 慕容芊芊听到这这又伤心又愤怒的语气,心中不由既叹又笑。这孩子,还是这么个暴脾气。 因为担心孩子,还有那只虎妖,她强撑着一口气,让自己不至于完全昏迷。 公西子雅应该昏过去了,若不及时用丹药缓住丹田,只恐神仙难救。 最后一击时,疫鬼疯狂攻击神识。她当时哪顾得上自己性命,分神一缕去护住孩子。 公西子雅却挡在了她身前,以区区凡人之躯,神识向犹如邪神的疫鬼冲击。 这种自杀式的攻击,无疑只会换来神魂俱灭的下场。 当时她心中惊涛骇浪难以用语言形容。然而惊异的是,在疫鬼的神识杀机滚滚而来之际,忽然一片悠长的翠羽腾空微微震动,其周身玄妙灵润散开,彷如涓涓流水一般柔和。 这种异象只是一瞬,却仿佛抵挡住了疫鬼的神识,也或许是公西子雅有什么灵宝护身,只见他周身灵润玄妙莫测,却又很快黯淡,浑身摇摇欲坠。她当时来不及分辨,只见狂风卷动之间,瞅见疫鬼时射来的恶毒灵刃,那东西垂死挣扎死还有如此厉害杀招。 而她已经没有余力阻挡,浑身灵力已尽,甚至连跳开到一旁躲避也来不及。她会死,公西子雅也一样。但她回抱了公西子雅,翻身挡在了他身前。那人当时的眼神,令她想笑。但这次是真心的,她愿意性命不顾也要救这人一命。 西皇国灭,身边所有至亲,甚至所有王室宗亲都在试图救她逃脱。就连最不成器的十七皇叔,也在连廊下为她战死,他死之前还回头冲她笑。“永乐,要活下去!” 每个人都让她活下去。 只因她是千年来唯一唤醒白虎神脉的资质者,是慕容皇家唯一的希望。 她活了下来,亲人却尽数丧命。无人成为阶下囚。兴许也有一两个软骨头,但会被亲族杀死在叛乱之中。只因这是西皇慕容祖训,祖宗家法,违背不得。 自那以后,纵横大陆几十年,再无人为她拼过命。她心中也没有别的任何人,虽然曾信誓旦旦说要为宗主拼命,但这自然是假话。 公西子雅算是头一个。这人很傻。 也唯有这样的人,让她放心将月儿托付给他。她死了其实也无妨,因为她死了,才能让月儿彻底从牢笼之中解脱出来。她毕竟沾惹上了宗主这种可怕之人,想要摆脱他独善自身,可能只是她美好的愿景。 月儿还是没了她这个娘最好,从此能干干净净自由自在地活在人世。 当灵刃扎入后背时,慕容芊芊努力试图告诉公西子雅雪灵枝,口齿却在暴动的灵压之中无法启口。当时气得不得了。 谁知那疫鬼樯橹之末,这灵刃没能将她击碎,只是深深扎中了气海。 “补海丹!”她从牙齿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再要告诉孩子在第几列几行,却是不能了。识海轰隆震响,已经快要磨灭她最后一丝意志。 “好,我拿到了。” 那孩子却仿佛识得字。也是,公西子雅近日都在家教月儿读书呢,幸好,让这娃儿识得了这些字。 不过这一回不比之前,声音有些弱。估计还是伤到了,慕容芊芊心底顿时又焦虑又难过,千万不要伤到神识啊,那可无药可医。 “娘,你要张嘴。我掰不开!” 正自焦急,慕容芊芊听到孩子的声音,还是很弱,但比之前好一点了。她便用尽最后一丝灵气挣扎,也不知张嘴了没有。 “娘,咽下去,你要咽下去!” 月儿这回声音有些哑,不知道是不是哭了。 但此时此刻,她已实在动不了了。 “虎子,帮我,对,就这样,把脑袋抬起来。” 最后一丝意识,仿佛是孩子和小老虎一起把她脑袋抬起来了一点,枕到了什么。 “好了,吞下去了。” 孩子松口气,吭哧吭哧的声音后。她便陷入沉沉黑暗。 慕容敲月瘫坐在草地里,双手在发抖。昏迷的人,脑袋竟然比石头还重。 要不是虎子帮忙,她绝对没办法在慕容芊芊脑袋下垫一块石头助她吞咽。 还好,丹药很灵。吞咽下去不久后,慕容芊芊青白不似活人的面色,终于有了一丁点人气。 也有可能是她看错了。 她手指几次试探她的鼻尖,气若游丝。探脉搏也几乎弱到感受不到了。 还是很危险了。 而这该死的天,仿佛破了似的,还在哗啦下着暴雨。 不远处的池塘里的水开始漫出到地面来了不少。 两个成年人躺在地上,她根本动弹不得他们分毫。但一直这样淋雨不是个办法。 她只好站起身。 “虎子,帮我看着他们。有什么东西来了,就叫一声。” “呜!”虎子低低地龇牙呜了一声,金灿灿的眼睛吊起四处侦察,异常的可靠。 慕容敲月跑回去找了一把油纸伞,这伞基本作为艺术品摆件搁在小厅里,打开的时候破费了一番力气。 把伞给两个伤员挡住脸。 她又去翻箱倒柜,试图找一张防雨的面料。最终见到一匹红灿灿绣了金凤和山茶花的精美丝缎,只有它沾雨不湿。 这布料被一个白玉宝盒放起来珍藏,看起来十分珍贵。 但她实在找不到别的材料了,于是抱着布匹过来,搭在伞上,为二人做了简易小雨棚。 接下来,她去药房小心地调制了一个淡绿色的药膏。这是原来给西厢那位治疗外伤用的伤药,疗效很好,抹上去不但止血,还能让伤疤不留下痕迹。 她之前每天看慕容芊芊调着膏药,自己也动手做过一两次。因为灵润不够,做出来成品自然一般。 但是本来渗血的手指抹了药膏后,立竿见影地止血了。 也没有什么痒疼之类的副作用。 慕容敲月就大起胆子钻入帐篷,给两位伤员胳膊和腿上几乎见不到几块好肉的伤口都抹上药膏。 搞完这些,慕容敲月才发现,慕容芊芊最大的一处伤口还在渗血。 因为之前她周身都血迹斑斑,浑身到处是伤,她没发觉后背有一处伤口一直在淌血。 但她拖拽她的手,却没办法让她翻身。 她跪在一旁双手用力推慕容芊芊的肩膀,试图让慕容芊芊侧身过去。 结果用尽了吃奶的力气也是徒劳。 小老虎也蹲在她旁边,朝前拱脑袋帮她。 无济于事。 他们的力气实在太小了。 慕容敲月看了一眼鲜红的丝缎顶棚,想到了什么,冲回去找来一件丝滑的披帛,从慕容芊芊颈子下伸过去,然后往下拽到肩膀的位置,再一点点展开,如此一来受力面积大了一点,也不知道能不能拖动。 “虎子,跟我一起拽。” 小老虎叼住披帛,跟她一起拖拽。 这次拽起来了一点,主要是虎子能很好地发力了。它虽然是个小奶虎,但力气比她大。 “一二,虎子,拽!” 公西子雅听到娃儿一二一二的声音,从混沌中睁开眼。 就见到女孩儿挫败的啊的声音,还有小老虎的低声咆哮。 可能也是福灵心至,他其实没看清状况,却忍不住伸手朝过一托。 手臂没有力气托住重物,他自己侧身一挡。 “太好了。” “嗷呜!” 第16章 女娃儿欢喜的声音伴随小老虎的咆哮随即传来。 公西子雅此时发现,芊芊就侧身躺在他旁边,刚刚他支撑的是芊芊的身体。 “你娘…” “你先别急,一会我再看顾你。” 娃儿膝行过来,哟呵了一声,用力把她娘的身子朝过用身体压过去了一些,将背部展露出来。 幽暗红光下,那孩子以匕首小心地切开衣裳,露出来的伤口鲜血淋漓。那是芊芊挡在他身前,所受之伤。 “好重的伤啊,药千万要管用就好了。” 那孩子如此喃喃后,她甚是冷静,用药膏一遍又一遍地涂抹伤口。 这过程他昏昏沉沉,只偶尔见到孩子焦急不已的模样。 他挣扎着想让意识清醒,却没能做到。 等再一次醒过来。小‘帐篷’内没有人,芊芊腰背部的伤口已经不再渗血,并用雪白绢帛缠了几圈。 帐篷外,女娃儿的声音传了过来。 “怎么办,虎子,水位又上升了,快要漫过来了。我们必须想个办法。” “嗷呜。” “可能得需要滑轮,但是家里没有轮子。该死的,怎么办?” “嗷呜。” 公西子雅伸手掀起‘帐篷’布,才发现一人一虎两个小小地蜷缩在一起,头顶着一大块红丝缎,他拖动的是他们身后的一截。 他们正在看着外面,听到动静双双回过头来。 大眼睛都警惕地竖起来,见到是他醒了。 一人一虎放松下来。 帐篷外暴雨依旧肆虐,西厢外的湖水竟开始涨到两个娃儿的脚下。难怪月儿这孩子刚刚会那么忧虑挫败。 湖水上涨的原因,可能跟疫鬼的鬼面掉落湖中,砸坏了湖底设有的结界有关 这些湖水应该是远处的大湖之中以仙法借来之水,结界一旦破了,大湖水涨,池塘的水也会涨。 必须在水涨起来前,挪到屋内去。好在,他此时能动了。 芊芊昏迷前应是喂了他丹药,寒香丹此丹不愧西皇慕容顶级疗伤丹,对丹田之伤尤其效力惊人。此回他只是灵力骤然抽空使得丹田受损,不如上回严重。恢复要快不少。 一两日功夫估摸能调理回来,到时必须给芊芊赶紧疗伤。芊芊极有可能伤到气海,若不在三日内助她疗伤,只恐留下一生痼疾。 “你醒了。”娃儿爬回来,仔细盯了他两眼,就问。“你能动吗?” 公西子雅点点头。 那娃儿松口气的模样,但又低声咕哝了一句。“就一个能动也没用,娘怎么办?” 公西子雅不禁哑然失笑。“你找些绳子来,我背你娘回去。” “这个容易。”娃儿从一旁的红缎下很快掏出来几条披帛,在他跟前双手绷绷两次。“都很结实。” 公西子雅心想,金丝缎披帛自然结实。只是也十分名贵,哪怕如芊芊这等也会心疼。西皇慕容家的金丝缎,随着国灭,近些年已在大陆绝迹。 随后,在孩子的帮助下,他背起芊芊,用绳子扎紧了。 ‘帐篷’掀开时,公西子雅发现,那是万分珍贵的金丝妆花缎,金灿灿的凤凰在雨水冲洗下展翅飞翔栩栩如生。西皇慕容皇室公主出嫁时的嫁衣,便是用这种妆花缎缝制。 那孩子并不识货,她毫不在意地踩着妆花缎,手扶住她娘的腿。 忙着催促。“走走,快走。”她看出来他的艰难。 此时他的确冷汗淋漓,顾不得提醒这些小事。 一路向前,一路踉跄。 从西厢这侧到正房,明明很短一段路,却只觉漫长无比,走不到尽头。 他一边走一边汗如雨下,快要到正屋小厅门前时,眼前已经模糊。 “坚持住,就快到了!”小孩大声的鼓励,小老虎嗷呜地发出低低咆哮。 到了台阶,他眼前已经昏暗。 “再走两步,两步就够了!” 他就向前走了两步,或者三步。 “好了。” 孩子这一声下来,他彻底昏了过去。 再次微微醒转,已经掌灯时分。 孩子小小一个蹲在灯下,提着一壶酒在嗅。 “酒味还是不够浓!”她咕哝一句,随后将白酒倒进盆中,小手翻动其内的雪白绢帛。 之后又将绢帛架在小火炉上烤。 烤干一条,就膝行过来,给她娘腰身仔细裹伤。之前背芊芊过来,挣动了伤口,应该是又流血了。 幸好他们是侧身躺下来的。当时昏过去时,应当就是侧倒进了厅内。他此时与芊芊并排,齐齐躺在小厅门前。因而门无法关起来,所以小娃儿又将那批大红妆花缎聪明用木棍搭起在门上方,并用两把凳子压住了底边,以此来防风雨。 只不过,妆花缎被如此折腾,怕是用不了了。 他只朦脓醒转这一阵,又昏了过去。再次醒来,那孩子已经在给他手臂和小腿几处重伤处用绢帛裹伤。 裹到手臂时,她见到他睁开眼,还斜了一眼过来,继续手中的动作。 那认真的小模样,实在惹人爱怜。是个好孩子啊。 之后沉沉浮浮醒转数次,每次都见到这孩子在忙。 裹伤,擦地板上的血。 后来又招呼小老虎一起吃了些奶和禽蛋。 随后几次,只见她坐在门旁,手中握住一柄匕首。小老虎也蹲坐在她身侧,眼睛瞪得大大的。 这是在守夜了。 庄园的结界应该是破损了,时不时能清晰听到森林远方传来的兽吼。 好在暴雨一直不断,妖禽猛兽此时亦不敢出来活动。否则,以如今的结界,只恐三级妖兽也能来去自如,那今晚必定凶险异常。 到了大概黎明时分,小孩已经沉沉睡了过去,小奶虎身子颠来倒去的,一会醒一会睡,正自强撑。 公西子雅此时神识总算恢复过来,因而至少能护住这小小厅堂。 那小老虎很有灵气,直到他神识覆盖着小屋,它才舔了舔熟睡中的它的小主人的手,蜷缩身子贴着小主人陷入沉睡。 对于自己这神识恢复速度如此之快,实在超乎意料之外。 那时他神识冲向疫鬼,已知绝难有什么生路。谁知,识海竟然跳出来一片翠羽。 这片羽毛与当初月儿这娃儿从水面捞起小老虎后,漂浮在水中的翠羽几无二致。 公西子雅怀疑其中蕴含什么玄机,这只幼年小虎或许也大有来历。虽然它此时看起来是并没什么灵润的凡虎,往后也有可能遭逢机缘而发生不可思议的改变?更有甚者,它可能与白虎仙脉不无关联。 当然这一切不过只是猜测。只因他在识海搜寻许久,竟没能找到那片翠羽。 只得作罢。如今以快速修复丹田为要,他已经探查过芊芊脉门,她气脉中仿似多了个窟窿,使得灵脉涣散,无法顺利进行灵力运转。气海果然受损了! 并且受损严重。若不及时助她疗伤,不只一生痼疾,只恐修为再难有突破。她的一生就会毁在他手中。 公西子雅强自压下纷乱心绪,调息疗伤时心想,明日还得找些补灵的肉食灵草等物来助力自己尽快恢复。 之前逃命时,他自己储物戒之中的大补的灵草灵丹等,都被牛嚼牡丹吞服殆尽。 如今只能看芊芊这儿能藏着些什么好的补灵之物。他心中只恐是没有的,芊芊近来都是每日去打来明日一家所用之食,家里应该没什么剩下。 第17章 慕容敲月惊醒过来时,阳光从身后射进来一片红光。 暴雨已经停了。 偏头又惊觉公西子雅已经盘坐起来,正在拈法指打坐。慕容芊芊却仍旧昏迷不醒,但是面色看着安详了许多。 她凑过去摸脉门,相比昨晚的气若游丝,已经能够感受脉搏跳动的生命力。 慕容敲月松了一口气。 把门前的红沙缎撤下来,沐浴在金灿灿的阳光里,她只觉得恍如隔世。 昨日一切宛如噩梦,但是有惊无险,总算过去了。 人有三急,她去尿个尿前喊了虎子一声,这家伙正在地板上趴着暖烘烘晒太阳。 叫虎子看着两个伤员,慕容敲月从廊下转去后院,到台阶前才发现,啊!水竟然快要漫过最后一级台阶。 刚刚只顾着感受阳光的美好忘了这个。 厕所隔着遥远是过不去了,没办法了,慕容敲月蹲下解手。 尿完尿回来,转过西厢廊下,就见到公西子雅站在阳光下正在看着远方。 虽然金色阳光把他映照宛如神仙公子,但慕容敲月还是感觉,此人一定是她一生之敌。 刚刚叮咚叮咚尿在水里的自己,一定被这个人发现了。她片刻间,只想杀人。 “月儿,家里可有什么补灵的吃食?” 没有,饿死你。慕容敲月想都没想,在脑海里自动作答。 “我要尽快补充灵力恢复身体,好襄助你娘疗伤。” 听到这话,慕容敲月那丢失面子的恼火转眼就消失了。 “有的,娘屯了好几只烟熏野灵鸭,还有大半只金翅鸟。” 公西子雅一听这话顿时松了一口气,有金翅鸟就尽够了。金翅鸟火属性,刚好最适合他的灵润。 他手中几支法阵小旗飞出去,镇在西厢外的小湖之中。 漫起整个庄园的水便极速缩回湖内,很快露出满片狼藉的院子地貌。昨日大战几乎将四周的大树尽数削平,院子里树木的枝干和碎片堆得满地都是。 那孩子见到水流缩回去,飞过来那几眼不无钦佩之色。 但又不知为何,背起手小大人似的转去厨房了。 估计还在羞恼他听到她在后院尿尿的事,那会儿感应到有猛禽纵空飞过,他便压下奔流的灵润,站出来以神识撵走飞禽。 谁知道这么大点的孩子,尿个尿被人听到还会如此羞恼。 公西子雅莞尔一笑,转去后院,找寻到支撑整座庄园的大阵,阵眼之中盛满了紫灿灿的紫晶,放这么多其实有些浪费,公西子雅把丢在一旁的宝盒捡起来清洗清洗,装回去一半。随后将阵法修修补补一番,足以应付森林中的妖禽猛兽即可。 不过西厢外那小湖的结界处破了一个大洞,除了以驱邪阵旗镇住,此时也没别的法子。 左右应该能躲过这三两日。 他回到前院,转去厨房时,见到月儿那孩子正踮起脚尖,用从院子里捡来的树棍子叉高处吊起来烟熏的禽肉,那摇摇欲坠的小模样,令公西子雅汗颜。 不管再如此聪慧懂事,这也只是个三岁小娃儿。他竟然会理所当然地相信这孩子能做很多事。 他伸手将禽肉取下来,有假意取野灵鸭的意思,毕竟金翅鸟十分珍贵难寻。 “取金翅鸟!”谁知那娃儿铿锵有力的声音,还微微斜眼扫了他一眼。 那模样,仿佛看穿了他的假模假式。 公西子雅取下金翅鸟并一只野灵鸭下来,家中没有食物,两个娃儿也要吃东西的。 他将金翅鸟用竹刷洗了,斩成块。要去动野灵鸭时,那娃儿叫住了他。 “一会我自己来,我可以。” 她竖起的杏眼特别漂亮有神。 “接下来你去疗伤,炖金翅鸟这些事我都可以做到了。” 公西子雅被推出来,站在窗边看了看,发现孩子夹灵碳添炉子取水烧锅炖煮都有模有样,心中感慨,真是个好孩子。 这娃儿在昨日之前,整日懒洋洋的不是躺廊下,就是躺院子晒太阳,偶尔会在廊下偷偷打个滚,背书背不动了,会躲到后院的花丛揉脑袋毛碎碎念,一双大眼睛似乎时刻在关注着她娘和他之间的…动静。说起来,之前就已经与寻常小孩很不一样了。但是昨晚这一切遭遇,他对这小娃儿的冷静聪慧懂事真是又惊讶又感动又安心。 是的。他竟然没出息地从一个小娃儿身上感受到安宁的力量,尤其她昨晚守夜时,坐在灯影下那发着暖黄光晕的小身影,明明那么弱小,却让他心底莫名安心,打坐疗伤时竟进入了难得的天人合一之境。要不然今早应该不会如此自如移动。 转去小厅疗伤前,公西子雅心中感慨的同时,又有些微酸楚。这么好的孩子,必然一定有一个了不起的父亲。 芊芊能看中的人,定然是人中龙凤。 他终究与芊芊…此生是无缘的了。 不过,能助芊芊躲过昨日之劫,他也已心满意足。很难想象,昨日要是没有她,芊芊该如何办,她要是选择拼命,那么小个孩子留在这孤伶伶的小庄园,她又如何放心得下。她要是不拼命,则母女二人只恐都要死在疫鬼手中,绝无生路。 如此。芊芊之前救了她,才有了他这一次襄助,可谓一啄一饮,人间自有定数。 公西子雅打定主意,此次助芊芊疗伤后,再帮着修缮修缮房屋和结界,他就要离开这里,不管身心都要从此地抽身而退。 再留下来,他只恐自己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会忍不住想要杀了芊芊那位夫君! 外人看他只觉他云淡风轻温文尔雅,是不问世事的神仙公子。其实不然,他心底嫉恨之心实则极重极浓。就在这些日子里,他心底涌起的杀念已不下数十次——对芊芊那位夫君。 在他还能控制住这份杀念以前,他要离开这里,他不能毁了芊芊的生活。 往后他也将避开芊芊的一切。倒是那孩子,若是日后能够相见,他很愿意护她周全。 那真是个好孩子,很对他脾气。要是他女儿该多好,当然前提必须是芊芊生的孩子,别的孩子他也爱不起来…而这本来就很无解。 慕容敲月在厨房炖了大约一个时辰,取筷子插了插肉,发现很松软了。 她想了想,架起凳子去高处架子上取下了陶罐装的类似茶叶的灵草。 之前就听慕容芊芊说过,这种紫霞凤尾草的叶子,最适合激发出火灵禽的灵润。 金翅鸟就是火属性,而那位病号刚好需要补灵。被风干烟熏的金翅鸟灵润已经消散不少,她得用这个叶子激发激发。 病号早日好了,也好早日为慕容芊芊疗伤。 炖熟的金翅鸟的香味异常浓郁,并且色泽金黄,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动。 虎子在一旁眼睛全都竖起,嘴角没出息地流下哈喇子。 慕容敲月也忍不住咽咽口水,她今天还没吃上什么呢。 她从陶罐里数了数,取出六片。慕容芊芊说过,最多不得超过六片叶子,否则会弄出反效果。 她投叶子的时候,想了想,还减少了一片。量少点保险。 结果五片叶子下去,虎子转身就跑走了。 锅子金黄的汤转为紫红,又泛起了蓝色,并且散发出一种让人闻了想晕过去的气味。 啊!虎子,等等,咱们一起走。 慕容敲月心底呼喊,脚下却不能动啊。这一锅子黑暗料理虽然品相不怎样,但是的确就连她这种小趴菜也感应到了蓬勃的火灵力。 第18章 她把金翅鸟盛出来,好大一盆。 再在炉子上下米煮粥,这是她跟虎子要吃的。 接下来,她吃力地端起一盆‘食物’摆放在了可怜的病号面前。 当时只见对方面皮抽搐了几下,微微看了她两眼。 随即竟然吃下去了。虽然是几乎是怀着视死如归的神色吞咽下去的,过程中还干呕了几次。 虎子也跟着在门外感同身受地干呕陪衬。 但是,他真的吃完了,只留下些汤沫。 慕容敲月赶紧送上温热的开水帮助他漱口。 压抑了下才没有送上大拇哥。这位是真英雄,换她来,她是决不肯吃这可怕的破玩意儿的。 哪怕是救命…算了,救命的时候,可能还是会愿意吃的吧。 公西子雅咽下那几乎把他味蕾卷走的可怕金翅鸟后,虽然这滋味的确堪称恐怖,但灵润的确很足。 并且其中莫名含有一丝道韵,也许是他感知错误。 总之,他很快进入物我两忘之境。 等一个周天醒转,发觉竟然才过了半个时辰,却竟然有平时一两个时辰之功。 屋外艳阳高照,娃儿和小老虎并坐在廊下正在吃粥。 小老虎哪里愿意吃这个,拿屁股对着小女孩。 “你想吃肉吗?”女娃儿问。 小老虎轻微地摇了摇尾巴。 “哦,那我把金翅鸟的肉汤给你搅拌搅拌好了!” 女娃作势要起身。小老虎气得呜咽一声,扭过身子,低头啃了一口稀饭。 那模样颇有点虎目含泪的意思。 “我也知道你不吃这个。乖,等过两天娘好了,给你打好吃的肉来,你想吃什么就给你打什么来吃。算了还是别让娘去了,让那位伯伯去。那种可怕的东西应该不会有第二个了吧。” “呜!”虎子发出一声低咆,不知是怨还是在答应什么。 公西子雅一阵莞尔,很快又心神安静,灵润通达,竟又进入了天人合一境。 这让他无比纳罕。以往一年也未必能遇到这种天赐良机,能如此感受天地韵律之悠远绵长。 这一次,一直到夜幕垂降他才圆满收功。 他微一感应,竟察觉居然似乎能抵平时一日之功。 如此,再略微补灵,运转几个周天灵润,最晚子时,丹田便能痊愈。 届时便可以为芊芊疗伤了。 他转去厨房,还未靠近就闻到十分浓郁的食物的香味。 “今晚那位有福气了。我真傻,不知道一点点丢药草进去。哈哈,他中午真的好强啊,是吧,虎子。” “嗷呜!”小老虎灵气活现,似乎听懂了,居然点了点头。 然后小女娃就一边被烫的抽气,一边筷子和手齐上,将煮熟的整只鸭子分开。 揪住一个翅膀的时候,她犹豫了一下,揪下来递给了小老虎。 “虎子,吃吧。” “呜!”小老虎虎目这回真的含泪,叼住翅膀吃的很小心。 那女娃吸吸口水,看得出她馋的要命,但也只是啾了一口拇指上的汤汁,就继续把肉撕开。 这孩子。 公西子雅走进门。 “我只需服用两只野灵鸭即可,剩下的你跟虎子一起分食了吧。”锅子里炖着三只野灵鸭,这孩子做事很大气。 “这样好吗?”两双大眼睛都看过来。 公西子雅便告诉他们一个好消息。 “我再运行几个周天灵力便能痊愈,今晚便可为你娘疗伤。” 于是娃儿和小老虎顿时欢天喜地吃肉,他也吃了两只。味道出乎意料的好,实话实说,芊芊炖的肉味道其实略微寡淡,不如这小娃儿做出来的美味。当然这种话显然一辈子也不能让芊芊知道。 芊芊也不会知道。反正两人…也没有缘分。 杀心再次升起,又被他强压下来。 深夜。 慕容芊芊惊醒过来时,一眼看见娃儿坐在门口她脚边,匕首插在她手边,跟小老虎依偎着一颠一颠地犯困,这会儿颠醒了,她小手捧起缓慢地搓脸,又抬头打了一个悠长的哈欠。 忽然见到他,只见哈欠张在空中,浑身僵住了,很快喜意爬上眉梢。 “娘。” 慕容芊芊冲她招招手。 娃儿就膝行过来,很小大人似的手掌贴她的额头。 “好一点了吗?” 慕容芊芊心中又是酸楚又是欢喜,只管把孩儿按在怀中,紧紧抱住。 昨夜种种,她并非完全没有意识。她知道她的娃儿担了多少怕,受了多少苦。 那么小的孩子,那么长的夜,都不知道这孩子怎么撑过来的。 忽然又想到娃儿给她从戒指中掏丹药的事。 慕容芊芊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赶紧捧起孩子两颊。 “头疼不疼,有没有伤到?” 慕容敲月知道她问的什么。第二次拿出补海丹时,虽然看似顺利,但魂灵不再是被打一鞭,而是有什么冰冷的东西试图将她拽入深渊。那是一种很难用言语表达的恐怖。 故而,慕容敲月再没敢去开启第三次。 但是让慕容芊芊自责难过就没必要了,她只是点点头。 “有一点点疼。” “看来还是伤到了。” 慕容芊芊眼圈完全红了,她竭力没让眼泪掉下来。从戒指之中忽然掏出来一粒火红色丹药递过来。 “吃了它头就不疼了,这丹药味道很甜很好吃,要慢慢含服,别一口吞下去。” “哦。” 慕容敲月含了丹药舔一口,完了,甘草甜!对她来说,要命的甜味。 “怎么了,不喜欢?我仿佛记得你以前很喜欢这个味儿。” “……” 慕容敲月这下子吐不是,不吐也不是。最后拼命忍了,小时候吃甘草片反正也是这死出,吐啊吐啊的就习惯了。 不过这丹药功效了得,才在嘴里含了两口。 她就哈欠连天,浑身仿佛置身松软的棉花之上,只想立即陷入酣甜梦想。 “你这孩子,果然伤到了。” 她打着哈欠又被按在慕容芊芊怀里,她的话语呜咽,估计在哭。 慕容敲月拍了拍她胸口以示安慰,结果她哽咽得更厉害了。 她这会儿也在掉泪,不过是打哈欠打出来的。 因此顾不上安抚慕容芊芊这颗慈母心。 “那个伯伯,(哈欠)他一会就可以给你疗伤了,(哈欠)我刚刚看到他在收功了,他说要给你治伤。(哈欠)” “好,我知道了。你要是困就先睡,你这孩子,真是个操心的命。” 慕容芊芊又笑又气的,语气分外温柔,不过没那么哽咽了。 慕容敲月这下完全浸入黑甜梦想。 中间似乎感应到有人抱起她来移了个位置,小老虎也很快跳到她怀里跟她暖烘烘地挤在一起。 这下她睡着更香甜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 “你要蒙上双眼给我疗伤?”女声虽然压得很低,但是齿冷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无比清晰。就像撒在寒夜里忽然飘起来的风霜细雪。 第19章 慕容敲月微微睁开眼。 察觉自己已经被抱到靠南的坐榻睡着,而两个大人在靠东的屏风边,旁边放在两盏明亮的宫灯。 那宫灯涂有艳丽的红漆,雕工精细,十分精美华贵。以前屋子里可没有这个。 好,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男子此时以布带蒙住了双目,并且布带颜色还是黑色的,看起来质地细密,一定能将目光封死。 可问题,据称神识也可以视物。所以这算不算掩耳盗铃。 好吧,哪怕此人君子心性,控制自己神识不去偷窥。 但是至于嘛。就疗个伤而已,真的至于吗? 同时慕容敲月心底难免又想。果然,但凡涉及疗伤,只要是一男一女,那必须脱衣服各种暧昧。两个男的和两个女的那容易,荒郊野外,山外屋顶,只要两人朝那一坐,双掌一对,或者双掌一推后背,就完全能疗伤没问题。 眼前的局面,很明显需要脱衣服。 但是双掌不论贴后背双肩位置,还是从胸前双肩位置,跟脱衣服实在没有一丁点关系。 并且以她对灵力运行的了解,推在双肩助力疗伤,简直就是扯淡。 根本行不通嘛。 以上都是她满脑子跑马的吐槽,实则都发生在一瞬间。 并且她这微微一眼似乎引起来了慕容芊芊的关注。 慕容敲月赶紧闭起眼睛装死。从这位美女娘的语气来看,她对于露点儿什么,不是很在乎。 这可能跟她的性子有关。但是女子愿意在男子面前展露什么,代表什么意思不言自明了。 她一定要把这个死装到很彻底。 这个家里缺失的父亲角色,她猜测良多。有已经亡故的版本,也有始乱终弃版本。最终,她还是愿意相信,那位不曾谋面的爹,应该是已经没了。若非如此,慕容芊芊这样的女子,实在难以想象,是什么样的铁石心肠,亦或者水性杨花的男子,才舍得将她抛弃。 因此,未亡人找个新夫又怎么了。 再说,慕容敲月可还记得,那晚捡回这病美人时,慕容芊芊说过的话。 “给你找个新爹!” 后半句‘让你以后做公主’她目前还没懂。难不成这位病美人是个落难皇子这种人物,那就麻烦了。 虽然经历过那种恐怖面具的袭击以后,慕容敲月在深深惊惧之中,觉得家里还是多个人守望相助的好。 但对方若是皇子。他还能留在庄园里?这显然不可能。 皇子娶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回宫,都不敢这么写吧。这年代应该还是很封建的,单从疗伤还需要蒙快黑布就是佐证。 慕容敲月心底难免就想。要不然,还是找下一个爹吧。这个不算。 她这种废物去宫里,很有可能活不过两集。对这种事,她还是有深刻认知的。 这么一想,她忍不住想要破坏这个暧昧。她在场的话,两个大人再怎么有心也不好展露出来吧。 此时,慕容芊芊又冒出一句话来。 “灵力汇入气海途经千百穴位,只要其中有一个穴位受阻,便极容易走火入魔。要是你能在两眼一抹黑时,一指定住我受阻的穴位的话,你可以蒙上眼睛,我自无话可说。若是不行,那这伤倒也不必请您高抬贵手助我,我慢慢养,总能把它养回来。” “不行。你伤了气海,须得三日内以灵力补全,否则会留下无穷后患。” “你既然知道,那你还要蒙上眼睛。岂非拿我性命开玩笑!” 啊!慕容敲月一听这话,就又进入装死流程。 “慕容姑娘……”男子有些无奈的语气。 之前与那个鬼脸面具战斗时,他多数都喊的是芊芊这个名字。 此时又正儿八经起来了。这种前后落差变化代表着什么,不难懂的。 不过,她也早就看出点什么来了。慕容敲月暗自瞥了一眼过去。 灯影下,紫衣的男子摘下了蒙眼的黑布。她此时才察觉,这人竟然还加了一件外衫。之前都是一身雪白中衣,哪怕与那鬼脸面具作战也是如此。此时,倒是又恢复了他那份贵公子的明媚和英伟。 慕容芊芊见他摘了眼罩,微微冷笑了一声。 “开始疗伤吧。” 她也换了衣裳,竟然是粉色的衫子。就是那日病号醒来时,她去房内换了出来,又换回去前那一身。 啊!这两人都打扮了一番再来疗伤的。 这莫名其妙的仪式感!慕容敲月忍不住想要捧个面,碍于不能动,只能心底实施。 这两个谁要敢说没问题,她觉得,那肯定是个瞎子。 她得把这个死进行到底。 装死也不妨碍她偷窥,虽然说非礼勿视,但她就是想看。 慕容芊芊义正言辞地说开始疗伤的话后,便松开腰带。她神色自如。 男子的神色也很坦荡,他目光正义凛然地盯着前方的屏风,仿佛那屏风上忽然开出来一朵花来。 慕容芊芊又松开腰间系带和衣领,一件外衫褪下到双肩。 接着是中衣。 她动作轻缓,神情自然。两人盘膝对坐,都很安静,空气却是窒闷的。 衣裳细碎的摩擦声,宛如明镜火光中咋然跳起的小小火花。 每一次细碎的响动,都令空气会不自觉地窒闷两分。 这令虎子也微微动了动眼,但它很快又觉得无聊地张嘴打了个哈欠,继续团起来睡觉。 虎子的响动让那边目光投注过来,慕容敲月这下不敢偷窥了。 只听到衣衫细碎的梭梭声过后。 窒闷的空气中,忽然宛如红梅绽放在雪中的冰冷声音。 “好了,请助我疗伤,公子。” “唔。”男子含糊的声音后,立即正色道:“好。” 慕容敲月微微挑起眼皮。 映入眼帘的是一抹醉人的嫣红。绣有深红色红梅花的大红缎面的肚兜,在灯光下晕染迷人光晕。那无疑是十分美艳勾魂的颜色,尤其衬着雪□□肌,慕容敲月见了也会心底发生一声惊叹,真是美极了。 这让人如何抵挡呢。 而公西子雅缺超乎她意料之外地淡然优雅的神色,一如平常。 “开始吧。” 在慕容芊芊依旧冰冷到彻骨地说着话,撩开下腹肚兜一角,露出丹田和气海的位置来时。 男子依旧是淡然神色,微微瞥一眼,挽袖面不改色,将修长的手指贴近那宛如要融化般细腻粉白的丰润小腹。 手指触及时,他终究还是微微颤抖了一瞬。 但他的面颊却尤其显得庄严肃穆。 “我开始运转灵力了,慕容姑娘。” “嗯。” 第20章 两人的对话实在是生硬无趣,但脸颊却都微微红了。 视线触及一瞬,就像箭矢似的的各自飞快错移。 窒闷的空气,仿佛暗地里拂动春的气息。 忽然随着一声惨痛压抑的轻呼,暧昧的气息瞬间被击得粉碎。 慕容芊芊唇角溢出鲜血,一张脸蓦地煞白,无力地软下去。好在被男子揽在了怀中,但她嘴角不断涌血的模样,让慕容敲月差点绷不住跳起来,兴许她可以帮帮忙什么的。 “无碍,你继续。” 谁知,慕容芊芊却又异常冷静的声音提醒。 那种音色冰冷的仿佛开在冰底的花。她面色雪白,染血的牙齿咬紧,额角青筋几乎要从鬓角跳出来。 她一定在忍受着无比巨大的痛苦,因为声线都在颤抖。但语调无疑是冰冷的,眼神也淡漠冰凉。 仿佛曾经某一刻遭受过比这还要更加厉害十倍百倍的痛苦,故而一切皆可忍受。 慕容敲月闭上了眼睛,她不忍看了。她还是见不得人间悲苦。这个美女娘,她那总是明净面色下,似乎暗隐风霜。 慕容敲月是个幸福家庭下长大的孩子,身边的朋友不乏身世凄凉者。她们说喜欢的是她周身暖洋洋的光芒,让她们只是靠近也能感觉到安宁幸福。慕容敲月也想告诉她们,她也能清晰感受她们那凄怆又温柔的内心,越是打不到她们的会让她们越强大,也是更令人怜惜,让她总是不知所措,不知如何去呵护她们。 她就是见不得一点人间悲苦。 不知过了多久。 “芊芊,感觉好受些了吗?”男子仿佛恨不得将怀中人揉碎在怀里的声音,柔到令人心醉。 “嗯。”女子的声音虽然冷,但已经暗含一丝柔情了。 “去你屋里躺着?” “嗯。” 接下来是去隔壁的脚步声。 “月儿那边如何?要不要抱她过来跟你一起睡?” “不必了。那孩子觉轻,省得惊醒她又睡不成了。” “嗯,你好生歇息。” 接下来男子掩门的声音,伴随十分温柔的一声‘多谢’。 慕容敲月只听到门外那人走到正房她窗口的廊下,应该就坐在台阶前,许久都不曾离去。她后来渐渐地睡了,也就不知道其他的了。 已经快到破晓,周围一片混沌晦暗,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一夜霜白,秋意已浓。 公西子雅在冰冷的秋风中静坐许久,才将心底翻涌着如岩浆般的妒意和爱意泯灭。 他心知历经今晚种种,他心中已不会再忘了芊芊。但他还是打定主意忘了她,他要早日离去。 明日,不,后日吧,再向芊芊辞行。这院子需要休整休整,防御大阵也要重新仔细排布一番。修补大阵时顺便悄然放下灵晶在其中。 芊芊这日子过得竟似乎有些许清贫。那个男人,他何德何能让芊芊如此俯就。又是怎样狠心之人,任由母女二人在这妖邪横行的荒山野林自生自灭。只要想到这些,他心底仿佛被野兽啃噬。 但他不能继续再想下去了,压下心底杀念,公西子雅正要起身。 吱呀!背后的门开了。 “哇,卧槽!” 女娃儿吓得吸冷气的声音,又是哎呀一声,往后缩的脚踢中门槛,疼得低声惊叫。 东边屋子里立即传来芊芊有些无力的声音。 “月儿怎么了?” “没怎么了,娘,我没事。” “要去尿尿?” “我尿完回来了,我没事儿了。” “那过我屋来睡。” “等一会。我去厨房喝点水!” “小心看灯,别摔了。” “知道了。您先睡吧,好烦哦!” “你这臭丫头。” 母女俩唠嗑完,那娃儿盯他一眼,就小跑着去厨房,一会儿居然炉火烧起来了。 这个小破孩儿,半夜起来喝水也就罢了,竟很讲究,要喝热水。公西子雅看着厨房透出来那点暖黄的光,心底只觉安宁,索性不动了。 没一会,那娃儿竟然端着两个陶瓷茶碗来,里面盛了茶水。茶叶刚丢进去,在碗中正浮浮沉沉。 “哇,你居然不帮我拿一下,好烫。”走到近前那娃儿还横了一眼过来,意思你好不晓得事。 公西子雅莞尔接过茶碗,把她那碗也端着,然后这娃儿跟他并排坐在阶前,刚坐下就打了个抖。 “有点冷了。”她很小声地比了个嘴型,估计怕她娘听到了担心。公西子雅便掏出一件他自己的披风过来,给她盖上。那娃儿立即整个把自己的赤脚都包起来,只伸出个小脑袋,双手再伸出来接过茶碗以后,晃一晃脑袋,仔细吹一口茶。 那模样,莫名像个小老头,惹人发笑。 这孩子实在惹人喜爱。 一大一小两人在夜色下默默喝了一碗茶。那娃儿喝得快些,她的确是渴得狠了。就这样还要喝热茶,这精细孩子。 放下茶碗,那孩子有些犹豫,到底凑过来些,悄声道:“一会您能不能帮着神识搜寻一下后院啊!”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但是不许偷看我。”这话说得有几分愠怒,估计想起被他听到尿尿声那回。 公西子雅想笑又只好忍住,这孩子似乎很要面子,他点了点头。 那娃儿就去房中穿了双鞋,拎着灯去了后院净房,过院子的时候,东张西望的,小脚前进的样子像个小偷似的又快又急。没一会就呼呼跑着冲回来了正房这边,到后厢又煞有介事地平静脚步,一脸庄严地走了回来。 公西子雅不觉莞尔。这么好面子的孩子,他倒是第一次见。 两人分别后,慕容敲月回房前,看一眼去往西厢这风中美男。 心想,这人竟然没问关于爹的事。害她又烧水又泡茶的,做出一副知心姐姐的模样,就等对方问出来。 没成想对方竟这么忍得住。 第二天,慕容敲月起来时,太阳已经晒屁股。 屋外晴空万里,艳阳高照。公西子雅一身青衣素色装扮,头戴青色头巾,正在清理院子里的横七竖八的树干和枝叶。 慕容敲月问他。“我娘呢?” “在练功室打坐。你娘尚需打坐几个时辰稳固气海,明日就能全好了。” “哦,那就好。” 慕容敲月洗漱过了,去厨房,竟然见到了奶和鸟蛋。也不知两个大人哪个出去弄回来的,从量来看,是平时两倍多,估计是那位病美男。总感觉不知不觉,这人已经有了做丈夫和爹的觉悟了呢。 她躲在厨房暗笑。 第21章 跟虎子吃过奶和鸟蛋以后,她也青色短打做工服,帮着收拾院子。 其实她是有点纳闷的。像他们这种有法术的人,真的需要这样慢吞吞地一点点地用叉子扫帚什么的收拾庭院?这不是一袖子的事,枝干和树叶等杂物都会腾空飞起丢去结界外森林里即可。 为何要像个凡人一样打扫呢。 虽有心有疑虑,她也力所能及地帮帮忙。 上午慢吞吞地收拾了院子,实则最后那些杂物,还是被公西子雅一袖子甩飞去的结界外。病人…她心底习惯称呼了这个了实在是。总之,病美人似乎有心事,一直慢吞吞地打扫。 到了下晌,他开始修补防御结界。 其余的都好说,他花了一个时辰全都修复好了,森林传来的声音立即小了许多。但是西厢外的小湖仍旧有奇怪的潺潺流水声一直响动。那湖中灵力之紊乱,就连慕容敲月一个小趴菜也感觉得出来。 随后,一整个下午,就见公西子雅绕着湖,漫不经心地有一下没一下地丢阵法旗。等阵法旗渐渐成型后,灵润也越来越清明。 不过不知为何,他这些阵法的灵润漩涡却无论如何有一个空隙。 在这让他不禁疑虑一声,很莫名地,慕容敲月竟从他脸颊看到了几缕喜色爬上来,同时他还看了看夕阳。 不过,随着他将法阵调整一番,最后在正中央丢下一枚火红色绣有大火鸟的旗帜丢进去后。一阵艳丽的火光猛地荡起,等火焰熄灭,湖面平静下来,灵力也没有丝毫紊乱,流水声都消失了,恢复了往日里的安宁。 慕容敲月发现,病美人的脸上竟露出了几缕失落神色。 他无声地盯着湖面许久,最终淡然喊了她一声,回正屋来了。 晚上因为慕容芊芊打坐后,身体恢复了神采,说是再过两日将养将养,就全好了。慕容敲月一颗心彻底落回肚子,因而困倦来袭。 这两天,她可真是为这个家操碎了心。 因此吃过饭,她就早早洗漱了躺回床上,抱着虎子呼呼大睡。 却不知,当晚月色下,在院子里饮酒的两人默坐了一阵后。 “芊芊,我还有些事要办,今晚向你辞行,明日一早我便离开。” 一阵短暂沉默。 “是吗?”很冷淡疏离的声音,慕容芊芊站起身。“那你保重,祝你此去一路顺风。” 她冷淡地转身便进屋,不看公西子雅一眼。 合上房门。慕容芊芊胸口起伏,她气得满脸通红。 就在今早,她见到公西子雅一身短打装扮,主动在院子里扫尘,之后又带着月儿一起,一边教导她一些阵法常识,一边修理大阵。 她还以为,此人已经心底有她了。她的计划成功了一半! 因而在打坐疗伤时,特意留了些许隐患。只等再过几日,等后院种的月魂花开了,她经脉再稍稍逆流…… 月魂花无色无味,却能惑人心智,是宗主手底下一种最高明的迷药。 然而,自打那一战,还有那晚疗伤种种。公西子雅待她真情流露,那种柔情和痛惜之色,让她许久以来第一次内心柔软到几欲落泪。 已经有多久了,没被人如此温柔呵护。那种疼在掌心里的温柔,自亲人离世,再没有过。 因而月魂花这种下流手段,慕容芊芊心底原本并不想用。 哪怕当年迷惑公西重煌,她也弃用了这种法子。那时同样是受伤痊愈,公西重煌向她辞行。她当时…只是幽幽地说了一声‘你就…不能留下来再陪陪我’。 公西重煌便多留了三月,让她有了月儿这个孩子。 今晚,她却不知为何。一句‘你就不能留下来’不但羞于启齿,甚至首先是怒火中烧。 月儿的药,可还得依靠此人啊。 慕容芊芊心底喃喃,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但无论如何,那种身受奇耻大辱的心情,还是让她气的面色十分难看。 如果一切都是自己自作多情的话,那可实在是丢尽了脸面。公西重煌果然一派胡言,什么二哥钟情芊芊多年。全都是在放屁! 公西子雅在院中,想着芊芊那怒气冲冲的背影。 他惴惴之中,心底还有一丝喜意。 他一会儿怀疑芊芊也许不舍得他离开,一会儿又把这个念头完全否决。 如此翻来覆去许久,终不见芊芊房中有个什么动静。 只要她说一句留下来,上天入地,再大的艰难险阻也阻止不了他留下的步伐。 但是芊芊…她没有。 一夜辗转反侧,芊芊屋子没有动静。整个院落安静到落叶簌簌落地的声音清晰可闻,还有正房西屋那娃酣睡的呼吸声时不时传来。 到了黎明。 公西子雅听到芊芊房中动静,她开门走了出来。他到门边,一时万分踌躇。 熬了一会,芊芊已经洗漱完毕。公西子雅手握门栓,到底忍不住想要开门。 谁知,嗖的声音,芊芊飞跃纵出了结界。她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走了。 公西子雅感受了一番阵法结界,竟没有提升防御等级。 芊芊…就这么走了。 但她并非如此放心得下孩子的人。原因只有一个,或许,芊芊…真不舍得他走,因而故意把他和孩子留在山庄之中。 她知道他一定会帮着照看孩子。 并且,哪怕辞行,也一定要向家主人告别才是礼数。 公西子雅顿时欢喜之意涌上心头,他有了心安理得再留一日的信心。谁知芊芊又飞快回来了,并且其后有禽鸟追击的声音。 她竟是…稍稍去去就回来了。并非是什么托付孩子,全都是他多想了。公西子雅心中一阵酸楚,芊芊心里没有他,她心里没有他! 然则,没一会,芊芊竟又不声不响地离开了… 此时天色刚亮。 芊芊走了没多久,正房西屋那孩子起来了。这娃儿从屋子冲出来,竟不是去后院净房,而是脚步匆匆去了院子,并且径直朝西厢湖边这儿来了。 公西子雅赶忙打开窗户,担心这孩子调皮去耍水。 只见那孩子此时已经冲到湖边,并且惊讶到不可置信的模样后退两步。 “我的天!我的天啦。居然是真的!” “好多鱼!”娃儿震惊得无以复加,小手掩着嘴一脸的不可置信。 公西子雅扫了湖中一眼,也惊住了。 在结界外隐藏身形的慕容芊芊,此时注意到湖中游来游去的灵鱼,亦是狠狠吃了一惊。 这种依靠结界之力引来的湖水,本来就是作为景致点缀,她没养过鱼。那森林中的湖水里的鱼作为活物,也无法被结界摄取而来。 然而这游来游去的鱼又是哪里冒出来的。 “我做梦梦到湖里很多鱼在跳,竟然真的有。” 慕容敲月还是第一次做梦梦到什么,现实成真的事。因此,她万分惊讶地回头看着公西子雅。 公西子雅和慕容芊芊听到这话,心中都惊喜地以为,这极有可能是锦鲤报梦,应有玄妙秘境要为这孩子而开启了。 第22章 故而,公西子雅一步纵出窗口到湖边。慕容芊芊也仔细地查看湖中的灵鱼。 然而哪怕雪白的灵仙鱼这种沾染些许仙气的灵鱼都不曾有,更不用说什么祥瑞仙兆,一点金鳞映华彩的仙鱼红锦鲤了。 这中间都是品种十分普通的仙鲤仙鲢之类的鱼,只比凡鱼略多了些灵气罢了。 “这种鱼能吃的对吧!” 公西子雅和慕容芊芊两人都十分失望。但是听到孩子吸口水的声音,又都忍不住莞尔。 这小家伙真是个吃货。 “当然能吃。”公西子雅道。 “那就弄几只上来,我们煮鱼吃!”女娃儿把话说的铿锵有力。 公西子雅知道她想要他一掌灵力拍出来几只,但他却甩了钓竿下池塘,并且悠闲坐了下来。 “诶?”那娃儿奇怪地歪头看他两眼。 公西子雅差点脸热。“钓起来的鱼更香。”他随意扯了个谎。 “是这样吗?”那娃儿意外地好哄,她高兴地回后院洗漱去了。 慕容敲月与虎子一起吃了奶,就跑到池塘这边。她之前做梦梦到许多鱼在身边跳,她满池塘追着抓鱼。那种鲜鱼活蹦乱跳仿佛稻谷飘香的喜悦,差点让她在梦里笑出来。 因为这梦太真实,她一起来就冲西厢过来看看。 谁知道,居然美梦成真。 天知道她早就想改善伙食了。她目前吃的,不是奶就是鸟蛋,或者水煮的禽鸟肉,或者偶尔一两次的小型动物的肉,不过那些肉都不太好吃。 鱼肉从来没有过。而她最爱吃鱼虾海鲜! 上辈子即便不是吃货,如果有海鲜,她也能干一碗饭。现在味蕾极为发达,光美食两个字在脑海里转一圈,都能冒口水的程度。 可以想见,她见到这一池子鱼的喜悦。 但是,公西子雅却要钓鱼。钓鱼就算了,他竟然不下饵,光一个金钩下水钓鱼。 这怕是要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钓鱼这么不专业也还忍了,他眼神却飘忽着,似乎在注意西边森林的方向,神情显得心不在焉。 “我娘打猎去了?”慕容敲月心虚地问。她刚刚为了一口吃的,把美女娘给忘记了… “嗯。” 两人接下来一阵沉默,鱼儿根本不上钩。 没有饵料,除非蠢鱼才上钩吧。 慕容敲月敏锐地感觉,公西子雅与慕容芊芊之间,可能发生了点什么不对劲。难道昨晚她就只是早早地睡了一觉,这两个居然就吵架了。 有什么能让他们吵起来啊?真让人操心啊。 她心底叹气,搬了个石头过来坐下。感觉只怕这位需要谈心。 “伯伯,外面的世界精彩吗?” 这话让公西子雅不知如何作答。外面的世界既精彩,也残酷。人与人之间的尔虞我诈胜过这满森林妖兽猛禽万倍。 “热闹。”他只能这么说。 “比伯伯和娘厉害的人,多吗?我是指仙术修为!” 这…自然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但是他实力的确是年轻一代顶尖的存在,芊芊实力似乎与他相差不差。 “不多。”他于是这么答。 孩子却不见自豪,反而是松口气的模样。 “月月想离开山庄去山外游历吗?” “啊,这个。不是很想吧,我喜欢和娘住在这里。” “这里没有玩伴。” “有啊,虎子。而且我只想跟娘,我们两个住在山庄就好。”慕容敲月有意强调了一下‘两个’。 果然,公西子雅对这话很有点反应。他似乎忍了忍,但最终还是声音飘忽地问了一句。 “月儿只想和娘一起住,那月儿…的爹呢?” 结界外隐匿在树林之中的慕容芊芊听到这句话,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她怎么忘了这事。 难怪这人明明似乎对她有情,却一而再向她辞行。那种以为自己自作多情而奇耻大辱的心情,瞬间消散了。 慕容芊芊阴郁的心情好了不少。 但是忽然想起,还没跟孩子说过她那个爹的事…她又很无语。 “爹啊。我没见过爹,山庄就我和娘两个人啊。” 月儿那娃儿如此答了一句,又强调。“我打从去年夏天就开始记得事了,除了我娘,没见过别的人。” “是这样啊。”公西子雅幽幽的声音。 这模样看着仍旧不明朗,可能以为孩子的父亲外出了或如何。慕容芊芊一时无法,不由掐了个法指,悄然传神念给月儿。 此时鱼塘里水花溅起,傻鱼竟然真的上钩了,看着被从水中钓起,在空中剧烈晃动,阳光下鳞片闪闪发光的长扁鲢鱼。 慕容敲月心中一阵无言以对,这么笨的鱼吃下去会不会影响脑子。 正想着这些,忽然脑海里莫名冒出一道柔和女生。“你爹他…不在了!” 那是慕容芊芊的声音。 慕容敲月当时心想,这估计就是神念了吧。然后又想。她果然猜的不错,她那未曾谋面的爹已经不在了。 而且,慕容芊芊此时告诉她这个,意在如何已经显然而见了——她要留住公西子雅。 那她得出点力帮忙。 “啊!”在公西子雅取鱼的时候,慕容敲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跳起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演技如何,反正先演了再说。“我记得了。有一回,我问我过我娘关于我爹的事。” “她怎么说?”取鱼的仁兄手指差点被鱼钩钩中,虽然他很快又万分优雅起来,状似无意将钓竿甩回去。 但是他竟然把取下来的鱼又…丢回了水中! 慕容敲月:“……”谈恋爱会降智这件事果然是真的,她差点没能演下去。 而就在调整面部表情,把那句‘我爹没了’这话说出来时。 忽然从水中莫名一股吸力,慕容敲月被拖曳着进入水里时发现,是一只鱼在拽着她,那是刚被钓起的傻鱼,因为它嘴角被鱼钩钩破的一角还在。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她只来得及啊地一声,就被拖进水中去了。 虎子第一个冲过来,怒气冲冲追入水中。 公西子雅也不慢,几乎前后脚跟着跳了进去。 慕容芊芊在结界外到底慢了一步,她冲回水边已是双手颤抖,找准水中漩涡,猛坠其中。 第23章 水面之下竟高悬数丈,幽深不见底。有一种莫名的吸力在拖曳她往下沉,月儿已快要被拽落到最黑暗幽深之地。 那孩子不断回头,朝空中抓着什么,神情急切。这让慕容芊芊一颗心差点就碎了。月儿,她心底悲戚。 谁知,微光中一个虎跃,小老虎从上往下,投到了月儿怀中。 那不省心的孩子竟露出笑容,抱住小老虎投入下方黑暗中灵力的光晕之前,只是回头看了她一眼而已,就笑着纵身跳进光晕中去了。 这个臭丫头! 慕容芊芊又好气又好笑,这孩子好生勇敢,不愧是她的娃。她虽然心中惴惴,但从光晕中涌上来的灵力感觉十分祥和,其下秘境应该不会十分凶险。 何况,公西子雅只慢了月儿一步,也纵落追了上去。他拨开光晕前回头一眼,似在让她安心。 虽然公西子雅的确让她心底略微放心。但自己的孩子还是得靠自己去救,慕容芊芊飞速追赶,只求秘境能让她跟孩儿落在一处,或者在孩儿遇到危险之时,她能及时赶到她身旁。 …… 秘境啊,这大概就是秘境了吧! 慕容敲月被那条鱼生拉硬拽,啵地一声突破一重结界后,从高处就只听到她哇哇大叫着往下狠狠坠落。 修士面对秘境是什么心情呢?至少她除了想喊救命,没有别的感想。 此时此刻,她坠落的速度飞快,水底一块黑色巨石正在快速地与她的头做相对运动。 非要撞上去不可了。她的头,很快就会狠狠开出脑花来。 救命啊! 嘣! 她脸着地呈大字掉在大黑石旁一尺远的类似苔藓植物的草地,松软草地被她压弯又朝上弹起。 就像一床软硬适中,弹性极佳的乳胶床垫。 好险好险!她的脑袋没有开花。虎子在她快与地面亲密接触时,灵巧地前滚翻落地,但是姿势也不够帅,摔疼了鼻子,它跳起来正在用前爪揉。 慕容敲月的脸也生疼,她爬起来顾不上揉。 朝后一看,啊地一声嗓子都破音了 “虎子,快爬,快爬啊!” 她大叫,双手双脚朝着那块刚刚认为要置她于死地,此时却是救命稻草的大黑石不要命地往上爬。 你们!不要过来啊。 爬上大黑石,慕容敲月回头看一眼下方,她恨不得自插双目。一大堆比她还大个的肉虫子,从草地斜下方的黑潭中朝上嗖嗖地涌上来。几十上百,不,那都数不清数量了。 它们都是碧绿的身子,形似洋辣子。 不说它们那大几百个号的身子,单是它们软体动物涌动的动作。慕容敲月就浑身毛骨悚然,并且想狠狠吐出来。太可怕,太恶心了,救命! 若非虎子腿短爬上来困难,她需要搭把手。她都不敢朝下看一眼。 她抓住虎子的爪子,把它抱在怀里。虫子已经飞快涌上来了,跟她只差一米多的距离,全都趴在大黑石上涌动。 慕容敲月在发抖,不,是寒颤,不是恐惧,而是恶心,不,是十级恶心加十级恐惧。 如果被这种虫子吃掉,她一定死不瞑目。不,她都不敢想象这种死法,太残暴了,要是这样死掉,灵魂都不干净了。 救命啊! 她在发抖,虎子也在发抖。因为那些虫子从四面八方朝上围攻,虎子的龇牙咆哮只拱起来几个大泡泡,根本不管用。 “虎、虎子,自…自杀吧。”要不然! 靠近的虫子背上还有黄色大斑纹,口器巨大。看着实在太恶心了! 慕容敲月从来没有这么不想活着。 “呜咽!”虎子呜咽的声音,大眼睛委屈地看向她。它显然觉得自己还没活够! 可是怎么办?打也打不过啊。哪怕打她都嫌自己不干净了! “救命啊!”慕容敲月终于忍不住伸长脖子喊出一串泡泡。谁来救救我。 公西子雅穿过结界漩涡,便见到微弱的救命声从下方传来。很快,他在漫山虫海之中,看见了被围困在大石之上,抖如筛糠的月月那小娃儿。 他几支阵法旗立即飞射而下,将小小人儿和她的小老虎保护在其中。等看清楚,他才发现那些虫子不过是爱吃腐食残质的翠腐虫,这些虫子看着狰狞且巨大,其实不伤人。它们正伏在大黑石吃其上的水藻罢了。 但是那孩子确实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他纵落下去后,她一个手立即揪住了他的裤管。 “救命啊!” 她仰起小脸,吹起一串泡泡。声音在水底氤氲模糊,但是听得出来真的很悲伤。 公西子雅忍着笑,灵力将大黑石一扫,把水藻就收集起来,朝其下黑潭投掷。沙沙沙沙的声音中,虫子们很快退回了黑色深处,一会儿便看不见了。 “都走了吗?虎子。”女娃儿问,她不敢睁开眼睛。 “呜!”小老虎低低的咆哮一声安抚。 那女娃儿才终于松开他的裤管,瘫软在地。才坐下,又飞快跳起来,双手双脚乱跳,仿佛觉得自己浑身都脏了。 “离开这里,我们快离开这里。” 公西子雅知道了,这孩子可能不只是不认得这虫子,而是单纯怕虫子。没想到这么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娃儿,竟然怕这个。 她面对疫鬼时,可是堪称勇敢,一直睁着大眼睛盯着空中战况,浑身战意凛然。此时却怕成这样,快要哭出来了。 公西子雅含笑蹲身,伸出手。“我抱你过去。” 那娃儿盯他一眼,想了想,伸出了手。“你提着我过去吧,就过去这段,一点儿也不要沾着地。” 这孩子每晚跟她娘‘斗争’,不要睡一个屋。最终当然以芊芊胜利告终。有时候芊芊在夜幕降临一切都忙完了,歇在廊下的时候,看到孩子过身,就会逮住一阵揉。那娃儿往往此时露出的表情,很有几分‘悲壮’。 如今都怕成这样了,还是不给抱。 公西子雅抓住她小手,以灵力把她提溜出十几丈外。那小娃儿才挣脱出手来,小手煞有介事地扶了扶在水中飘动的头发。 “如今我们去哪?”她像个小大人似的问。 “去找你娘?”公西子雅觉得面颊微微发烫。 这个秘境灵润之祥和浓郁十分罕见,本应探宝寻踪,但他只想找到芊芊,担心她出点什么事。 “行。”那娃儿显然与他快速达成了一致。 第24章 两人一虎在水下沿着小路前进。这里应该是曾经某位远古大能的仙府,他们所在位置应该是庭院,其中能看到假山堆积的痕迹,路上也铺设了整片的石块,不过都倾颓破损严重,又由于在水中浸泡多年,而长满了许多水藻青苔。 还有大片大片的手掌宽的长水草一簇簇在水中飘摇。这些水草虽然美丽,却也阻挡了视线,让人无法摸清庭院的全貌。 但仙府内的阵法还没完全失效,公西子雅阵法造诣极佳,因而领着娃儿七转八转地走了一阵。 很快来到一座门前,门上的匾额已经破损,看门的规格应是侧院院子门。门上有玄妙秘法封印,无法窥探其后。公西子雅把匾额之上的绿藻抹开,能看见三个残破的字。 “古篆体!”小娃儿立即道:“原来学那些复杂的字真的在秘境之中有用,这是秘境吧?”她问。 “不错。以后看你还敢不好好背书!”公西子雅笑。 那三个字被磨损太过,只能依稀辨别中间一字是个兰字。不过是个匾额,公西子雅也没去纠结。 他蹲身下来。“接下来我们极有可能被仙法分开。”他给孩子腰上缀了一块防御玉佩,又给她一个辟邪香袋,香袋里放有辟邪的药草和一粒避水珠。随即告诉孩子,万一被分开,若是其后水流结界被破坏,呼吸不上来就含住避水珠。他一定会尽快想办法找到她。 那孩子严肃地点点头,被他抱起来前。她手掌朝他比了个停的动作。 “有一件事,我必须现在就告诉你。” “什么事?” “我娘跟我说过,我爹爹他…” “怎么?”公西子雅一颗心咚得跳得很厉害,虽然真的很恶毒,但他真的希望那位不是个好东西。 “我爹爹他不在人世了。”远在京城正朝西赶来救驾勤王路上的四皇子公西重煌在微雪的清晨狠狠打了个喷嚏,亲卫忙停下来问他是否年前旧伤未愈。公西重煌不过一笑,他旧疾早在入秋时分已经痊愈,此时应是飞雪浸入鼻端之故。 “啊!”公西子雅虽然故作严肃,但他几乎很难压抑快要攀上脸颊的喜意,虽然这样实在太恶毒未免引人唾弃。 但是天哪,他有机会与芊芊重续旧缘。就让他恶毒地欢喜一下吧。 “我们走。”他心潮起伏,弯腰抱起孩子拨开门前的灵润。 “万一我们分开,伯伯一定要来救我啊!”光晕中,孩子好大声音提醒。 “一定。”不管如何,他喜欢这个孩子,当然一定破除万难也要救她。何况…何况,也许有一日他会成为那孩子的…嗯,也许芊芊根本无意于他,他都在琢磨些什么! 两人穿门而过,并没有分开,但是被眼前景象却震慑住了。 “不许过来!” “快去救我娘!”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慕容敲月反应奇快地从公西子雅身上挣脱下来,揪住防御玉佩在手。“我没事,你快去救她。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 门后仍旧是个大池子,有一只鲶鱼精一样的东西,像一艘巨船那么大,慕容芊芊正跟它打的难解难分,但是显然她的样子看起来险象环生,回头一句不许过来,手臂就被鲶鱼额角的长须抽出一段血痕,她的肩膀明显颓了下来。 公西子雅看一眼孩子,到底提剑砍了过去。 “你过来干什么!公西子雅。”慕容芊芊立即怒了。 “芊芊!”这次公西子雅语气也很重。 他一剑挥退鲶鱼的攻击。“此妖额带黑斑,金须红尾,虽只是玄灵级,但防御胜过圣灵级大妖,很不好对付,它又在水中占尽地利,你我风火灵力完全被它克制。” “废话!若非如此,我岂能被一只鱼妖压着打。” “你以风势助我,我以火攻,焚断它周身灵润,再一剑破它防御。” “能行得通吗?” “试试看!”公西子雅虽然只是说试试看,但是眼神坚毅,慕容芊芊便想,那就姑且信他。 “月月躲在那块石头后面。” “含上避水珠!” 两人又是一剑凌空翻身避开鲶鱼妖的金须,同时回头叮嘱。 慕容芊芊见孩子从腰间取出一个绿色珠子含入口中,乖乖躲了一半身子在人高的石头后,她不觉感激地看了公西子雅一眼,随即安心助他。 慕容敲月躲在石头后,只见慕容芊芊和公西子雅一边在那鲶鱼的金须红尾攻击下左右灵巧避开,一边手中法指飞快变动。 两人变幻身法极快,一紫一绿两道身影很快似乎组成了太极两仪图里的两段灵鱼。 随后水面就像倒入酒杯的啤酒泡泡,忽然无数泡沫蹭地涌起,火光就在水中腾腾烧起来了。艳红的火苗就像晃动的水草,呈环形蹭蹭一圈环住那大鲶鱼,随后中心腾空嘣地剧烈燃烧。 水里起火这种事,让慕容敲月忍不住张张嘴。 但是这次两人打的应该还是轻松的,因为攻击前,慕容敲月感受到两种灵力挡在她身前。 两个都在分心保护她。但是攻击效果却很厉害,那只鲶鱼妖被火光围住后,就像被丢进了冒火的油锅里,剧烈刺耳的张起嘴巴尖叫过后,等水流晃荡开,火光熄灭,一左一右两柄剑便插入了鲶鱼的两只灯笼大的眼睛里。 血水汩汩冒起,鲶鱼尾巴用力摆起一圈浊浪就僵直了。 “啊!”随后三人都忍不住惊讶出声。 那头冒血的鲶鱼竟然嘣散,幻化成无数重瓣血色花朵从高处纷纷扬扬落下,碗口大的花朵明明都在水中,硬是呈下落姿势,将看起来像是浴池的白玉砌成的池子填满了。 并且慕容芊芊和公西子雅两人也似乎被一种吸力猛地拽入了池水中。 本来填满这方空间的水流唰地一下就分流了出去,一圈水墙在外,露出其内这建筑的真面目。 这里看起来是个浴池。此时,慕容芊芊和公西子雅就落在浴池之中,血色大红花朵铺满的水面刚巧漫过他们的胸膛。 “月月,不许过来。”慕容芊芊如此叮嘱。 慕容敲月心想,她还不会傻到自投罗网。这些花朵好像将两人禁锢在水中了,他们正在想办法。 花朵也不是不会动,它们忽然被金色光晕在池子中间挤开,一条金色的鲤鱼蹦了出来。 慕容敲月感觉虎子有些亢奋地鼻子喷了一口气,她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朝空中飞去。 她居然被一只只有她手掌大的小金鱼叼住了领子,冲去了空中。啊!连一条巴掌大的鲫鱼都能够轻松攻击她了,简直太欺负人了。 “月儿!”慕容芊芊惊呼。 “无妨。金鱼报喜,福运呈祥,月儿应该是得了此间主人大机缘馈赠。” 第25章 哪有什么大机缘啊。慕容敲月根本不这么想,她现在被包裹在一个类似蜂巢的球状体之中,双腿和屁股深陷粘稠的糖浆根本动弹不得。虎子倒是欢快地小心踩着那小六角形的边,正在津津有味地大口吃糖浆。 危险什么是没有,慕容敲月警惕地担心跑出个她人这么大的蜂子来攻击她,结果没有等来。但是机缘什么的也根本就没有。 她看虎子吃糖浆吃的欢快,忍不住也抓了一把放嘴里。那个齁甜,差点没把她牙掉下来,有国外那些手工巧克力的那味了,甜死人不偿命。 “虎子,快别吃了,一会小心甜成傻子。” 虎子抬起漂亮的棕黄色眼睛,亮晶晶地瞥她一眼,就拿圆滚滚的胖屁股对着她,继续欢快地吃糖浆。 没救了,这家伙,以后一定会变成没有牙的胖老虎。一个老虎没有牙,那还怎么活啊。慕容敲月试图去伸手去扒拉小老虎,忽然一个小黄棕条纹的小蜜蜂朝她眉心冲过来,狠叮了一口。虎子好像也被叮了,一人一虎都忍不住按住额角。 不会有毒什么的吧。慕容敲月最先想到的是这个,但很快她跟虎子猛地对视一眼。虎子继续吃它的糖浆去了,对脑子里多出来的玩意儿一丁点不在乎,现在天大的事也比不得它眼跟前的糖浆。 慕容敲月感受着脑子里莫名多出来的东西,那金色的光晕一跳一跳,像极了下载什么正在读条。机缘啊?她这是也要拥有穿越者人人标配的金手指了吗?不会她是什么天选之类的人物吧,一想到以后一剑劈山断流,慕容敲月心中稍稍有些憧憬。 但是那个读条太慢了,她那三分钟热度的心没一会就落下来。 而她前方此时消失了四五块六边形的糖浆,露出其后的世界。 她正好能够见到慕容芊芊和公西子雅两人在斜下方,他们虽然仍旧被困在花池中,但是稍微能动了。 慕容芊芊在用一只手和牙齿咬着一块布帛给自己的右臂裹伤。公西子雅能动的也只有一只手,他就靠在她旁边,两人是落在一起的,还被花朵挤着嵌紧了。如此他微微犹豫了一瞬,到底从慕容芊芊背后伸过去手,替她拉住绢帛一端,慕容芊芊停下来看他一眼,他面色立即攀上一缕微粉,这让他俊美的容颜宛如春日枝头随风摇曳的花朵一般。 这么形容一个男人或者哪里不对,但此时此刻的公西子雅的确拥有着春天花朵般的心事,是羞涩而美好的。 慕容芊芊贝齿微微咬了咬唇,倒也没拒绝,两人搭配着把绿丝绢裹紧了,这块丝绢估计是袖子上撕下来的。 这过程中两人手指只要略有触碰,他们都会像蛰了一样立即绕开。如此反倒其实比慕容芊芊自己一个人用嘴和手裹伤还慢些。 但是氛围的甜蜜和暧昧却是非同一般的。 慕容敲月暗笑,心想这个机会创造的好。这一对眼神碰触交锋已经快两月了,至今没有什么进展。弄得她操不完的心! “这些花朵略微松动了。”慕容芊芊看着池子里的花道。 “嗯,它们的灵润也淡了一些。这花朵浸润的花汁似能消弭我们对抗疫鬼留下的暗伤,尤其是神识伤害。” 那种暗伤,尤其神识之伤一直让他们隐隐作痛。原本需要养个十年二十年,或许才能彻底消除。谁知,竟遇到这种好事。这仙庄的主人,不但对月儿那孩子有大馈赠,对他们两人也十分慷慨。 也不知月儿得到了什么,一定会是大机缘吧,慕容芊芊对月儿还是很有信心的,因而十分感念这仙庄主人。 不过,她很快心中一跳。 “这些花…有问题。”有问题三个字说到最后,她语气低了下去,那猫儿似的娇腕的声音,仿佛就像在撒娇。 公西子雅也察觉了出来,两人同时忍不住长吸一口气,面色变得异常绷紧严肃,互相撇开了脸,可是面颊却不约而同地微红起来,眸光也逐渐朦胧迷离,水光流转。 这花能催情。而两人被花朵挤着拥在一起,打败鱼妖落下时甚至是公西子雅先落下来,而慕容芊芊此时坐在他怀中。两人如此拥在一起,体温的接触,几乎异常敏锐地折磨着他们。 起先慕容芊芊浑身僵直。可是一想到如此天赐良机…若还不能趁此机会抓住公西子雅的心,往后难道还要她用月魂花这种下流手段。若被公西子雅看出行迹,她的脸面是小事,见弃于此人就麻烦了。 然而…让她此时去‘勾引’公西子雅,心底却莫名有些不愿意,她不想太主动。慕容芊芊心想,她放软些身段,看公西子雅怎么办。 他要还算个男人,应该不会不明白她的用心。她于是身姿微微一软,将脑袋渐渐伏在公西子雅肩侧。她能感受到公西子雅微微吸了口气,后背僵硬了一瞬,之前支撑着墙壁的手缓缓落下来,却只是异常轻柔地环绕她的肩,或者说只是微微碰到些布料罢了。 这人怎么比她还害羞!慕容芊芊心底暗恨,低头一会,她脑袋向一侧偏了偏,微微仰起半张脸。这样的话,只需要男子微微低头就能亲到她。 然而公西子雅这个混蛋,他视线只是微微侧瞥她一眼,便一直垂眸盯着水中的花朵,面色异常端肃。竟然不为所动! 但他被她热气拂过的颈子间的一重一重灭了又起起了又灭的寒栗子,还有轻轻翕动的喉结代表着什么,她岂能不知。 慕容芊芊等了一会儿,连她自己颈子都快酸了。公西子雅兀自宛如真君子,神色一丝不为所动。明明那催情的红花是如此厉害,胜过迷魂的月魂花一百倍,他却一直忍耐着。 这个混蛋。不知为何,若是公西子雅只需要她偷偷一勾引,她就亲上来,她心底难免会看低了些他。但他如此坚韧,却又让她心底暗恨。本着做了初一,无论如何也把十五做下去的心情。慕容芊芊忽然发出一声不舒服的轻哼,趁着公西子雅关心地偏头望过来之际,她微微欠身。单手扣住公西子雅的脸颊亲了上去。 那与其是亲吻,不如说是咬了公西子雅唇间一口。而此时花朵的灵润忽然散了许多,能动了。慕容芊芊看着公西子雅宛如石雕一般的模样,心底好笑,骂了一声“呆子!”就转身哗啦离开。这池子里的花朵虽催情,但灵润可比万年灵药,不论对周身暗伤还是修为提升都有莫大好处,她不舍得离开。 哪知,手腕被拽住往后拉回去。 “公西子雅,你干什么。唔!” 这个可恶的呆子、石雕,他不但不呆了,将她拉回来,重重吻上来之际,那眼中恍如山岳融化般的炽热一眼,差点烫伤了慕容芊芊的心脏,还有这火热的吻,和恨不得将她揉碎在怀中的手臂的力量。 慕容芊芊感觉心底彷如窒息了一般,浓重在胸膛涌起的热流,让她浑身发软。她又气又恨,甜蜜涌起的同时,过往种种酸楚悉数涌上来。那是一种疲累至极终于找到一段枝桠可以依靠的心情。这会让她软弱,慕容芊芊心底是不服气的。可是她略微挣了挣,公西子雅这混账的拥紧她腰肢的手就更用力了,亲吻也更灼热,仿佛要将倾山倒海的情感倾倒下来将她淹没。 第26章 第26章 啊!这个不能看,非礼勿视啊,非礼勿视! 慕容敲月一只手挡住眼睛,视线却从缝隙里没命地朝外争夺光源。她心底终于有了种一颗心老母亲的心操碎,终于得到安抚的老怀大慰的心情,您两位终于终于可以揭破那层暧昧了。 如此发展,看来她很快即将多一个新爹。慕容敲月心底的希望,这位新爹家里最好人口简单一些,或者干脆把新爹留下来在山庄就好了嘛。她一丁点都不想去适应人际复杂的新家庭关系。 接着,她忽然发现,她整个人在朝下坠落,她屁股底下的糖浆都松软了,虎子那小破老虎居然在啃这一块。其他地方原来都被它吃掉了。别啊!再等等啊,虎子!这时候掉下去是很要命的。那会成为一个巨大瓦数的灯泡,照亮那对儿小情侣。 不!慕容敲月最终心底呻\吟着,哗啦声中掉落水中。 她那会儿完全‘不顾自身安危’,偷眼看对面。那边儿动静很大,可怜的病美男被胸口捶了一拳,并且似乎还被在水底暗踹了一脚,慕容芊芊朝她这边冲过来时,那位正在弯腰猛吸气。 但慕容敲月敢保证,她见到他垂下脸去时那羞涩正浓却眉眼明媚的双眸,那双什么都不在意,只专注跟前人的星子般的眼睛,实在令人印象深刻。 “你怎么样,月月,有没有伤到哪里。”慕容芊芊过来就问,她满面通红,面色虽然异常严肃,她估计有点儿难为情,几乎不敢看慕容敲月的眼睛。 慕容敲月便看着高空,朝犹自正在撅着屁股扒拉最后几口糖浆的虎子。这家伙不要命了! “你快下来,虎子,结界要封住了!”灵润的光圈在缩小,虎子不甘地咆哮一声,最后双足用力一蹬叼住一块六角形边的糖霜跳下来,被慕容敲月抱在怀里。 “这是什么?”慕容芊芊看着那糖霜问。慕容敲月就沾了一手指喂到她口中,她的面色一下子裂开了,难为情的神色也一扫而空。 “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结界很快便要崩毁了,芊芊。”公西子雅此时飞身过来。 “哼。” 慕容芊芊冷哼一声,把孩子在水里快速搓去一身的糖浆,又把吃糖浆吃到忘乎所以的小老虎抓起来洗了洗,虎子舍不得放弃那块啃到只剩下蜂壳的糖浆,被她揍了一顿屁股,随后一手一个。“走吧。”她一眼没看公西子雅。 公西子雅并不生气,含笑落在她身后,手中阵法旗却在前方开出一条精确的路来。整个地面摇摇欲坠,他劈开的这雪白灵光浸润的路却十分安宁。慕容芊芊本来还在寻思破阵离开之法,却被公西子雅如此轻松领先,心底钦佩的同时又有些不忿,她回头白了公西子雅一眼。心底虽然知道,此时自己多少要温柔些,但就是忍不住不想给公西子雅好脸。 公西子雅却只是施施然一笑而已,好看的眉眼依旧宛如春水。这让慕容芊芊气得胸口闷闷的,又忽然察觉自己似乎有些娇气,像回到十几岁一样不可理喻的娇气。她想得不好,又横了公西子雅 一眼。他还只是笑,并且眼眸流盼更加风流多情。这张脸真是…很好看的。 慕容敲月无助地摆了摆凌空的手脚,她被慕容芊芊夹在了腋下。虽然看不清两人的眉眼官司,但是直觉挺暧昧的。但是,她想捧脸,这会儿秘境可是在崩塌,虽然他们走的这条路很安全,但是先别眉目传情了,赶紧地上岸去吧。 没一会她就如意沿着那条路飞纵出结界,随着啵地一声,慕容敲月只见到身后轰隆声响,浊浪冲了起来,估计都崩毁了。随即冰冷的湖水让她浑身打寒战,很快两股暖流灵力把她包裹了,其中一种灵力把她娘儿三个都包围在了其中,那应该是公西子雅的。 只听慕容芊芊又低低的冷哼了一声。 很快从幽深的湖水之中往上,一边往上游,下方的水世界仿佛也在极速朝着相反方向倒退。 等忽然发现是水底的泥塘时,慕容敲月被从水中抱起来,已经在自家西厢小湖边了。她抹一把脸颊上的水的功夫,浑身已被灵力蒸干,但还是很冷。 因为整个世界一片白茫茫,他们落脚的位置,积雪的厚度竟然到了慕容芊芊的膝盖。 他们回到家,慕容芊芊一看沙漏简直吓了一跳,整整过去了一月。 慕容敲月对于秘境内外时间流速不一样这种东西并不惊讶,更惊讶的事情她这短短两月已经见的足够多了。她趁着慕容芊芊不注意,裹了一件棉袄冲进园子,朝雪白平坦的雪地里就是一躺,然后欢快地翻滚。 她一个南方人哪见过这个。于是她在雪地里打滚,大人回过神了在厅内看着她,并且慕容芊芊手板很快举起示威。慕容敲月可不会被吓到,扎实把小院子滚了一圈,很快被慕容芊芊拧着耳朵拉回了家,屁股还挨了两板。 打屁股这种东西一回生二回熟,起初会觉得面子有点挂不住,说实话真的很难为情,但现在脸皮变厚了,慕容敲月根本无所谓了。玩爽了就行,成年人要学会宠自己。 芊芊拧着三岁那小娃儿的耳朵根去往后院沐浴去了,这生活气息极浓的画面,让公西子雅心中涌起许多感慨。他站了一阵,本欲一袖子将院中积雪清理干净,但是看看雪地里那小娃儿欢快打滚后的痕迹,他又压下了心思。 他要是这么干,那娃儿非得跟他生分不可。 没一会芊芊拎着月儿从后院沐浴回来,她一袖子就把积雪一扫而空,果然听到那小娃儿不满地轻哼了一声。但是碍于她娘举起的手板,她才没吭声了。 公西子雅很清楚,要是他这么干的,这娃儿指定要记仇至少三五天不搭理他。他还得靠这孩子拉拢他跟芊芊之间的情意,怎能生分。 虽有池子里那浓情蜜意一吻,但那不能算,只因有催情之花在,或许是芊芊一时心血来潮才亲他,根本不是她有心如此。芊芊目前正眼也不愿意看他,便是佐证。 但芊芊既然亲了他,不论如何,他也是要娶芊芊为妻的。 芊芊把孩子拎进小厅,便立即打开几个冒热气的贝壳法宝,使得屋子里暖烘烘,这才给袄子裹住的娃儿穿丝绵的夹衫,一边问。 “月儿,在秘境之中你获得了什么宝贝和仙法没有?”她竟然不避着他这个外人,这让公西子雅心中欢喜。 “啊!”那娃儿叫了一声,她的夹衣外衫竟有些扣不拢系带。芊芊就是一笑,“我原先准备的冬衣竟然小了,月儿最近,嗯……”她左右端详孩子,然后露出欣慰至极的笑容。“月儿近日好像长胖了些。” “是有一点!”月儿这孩子举起自己的小手攥了攥拳头,露出细弱的手腕。 照公西子雅说,这孩子看着还是有些纤细。 然后话题很快回到秘境之中的仙法,结果那娃儿却摇头。“除了虎子吃了很多糖浆,就没别的了。我也吃了几口,因为太甜没多吃。” 慕容芊芊心想没有仙法,莫非这糖浆能治愈孩子的暗伤。她不由灵力一指过孩子檀中穴,却见月儿下意识地抽疼躲开了她的手指。慕容芊芊心下不由十分失望,谁知那秘境却竟是为了她和公西子雅的两人抵抗疫鬼之后的暗伤而设。 随后,慕容芊芊很快发现,回来一直懒洋洋窝着打盹的小老虎在梦中咆哮了一声,但觉它周身竟然灵润浮动,虽然比较微弱。可之前这小老虎可是一只没有灵润的凡虎。! 趴在墙头看桃花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27章 第27章 慕容芊芊心下一动,不由与在门口的公西子雅对视了一眼。两人都灵力查探了一下小老虎,倒的确能感觉到它周身灵脉有被洗髓伐筋的余韵残留,但要说这虎子如今这灵润,也就跟普通的虎妖相差不大,实在算不上多么厉害。 这自然与她心中所想不符。 但慕容芊芊也不过一笑罢了。白虎神君降临尘世这种事,她根本不敢想。那是即便在荒古年间,也宛如神话一般的存在。如今修真界已有人传言到了末法之时,岂能还有先天真灵垂青这片土地生灵。 不过月儿未能在秘境之中获得一丝好处,慕容芊芊还是很遗憾的。 很快夜幕降临,一家三口加上小老虎吃了一顿极为美味的炖肉。妖兽肉是公西子雅在天黑前出门一趟猎回来的,是风火二属性的灵兽,并且还是他亲手炖的菜。味道竟然奇佳,令慕容敲月大为惊叹。 她本以为这种美人公子吸风饮露属于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谁知竟如此有烟火气息。 如今作为吃货,她很给面子地混了个肚儿圆,甚至因为吃太撑而打嗝,屁股又挨了一板。 之后慕容芊芊和公西子雅一前一后去沐浴过后,回来盘膝坐于厅内,慕容芊芊在连夜改制冬衣,公西子雅拿一卷书在灯下翻看。 他看了一阵出门散了散,回来便说雪又转大了,今夜应是要下暴雪。 随即他落座时,却不像之前坐于慕容芊芊对面,而是坐于她一侧。尽管两人距离仍相距甚远,但这还是挨了慕容芊芊一个白眼。公西子雅盯着手中的书卷,只是微微含笑,根本不移开了。 慕容敲月被用厚被子包着在坐榻上跟虎子故意屁股对着那边一对儿,看着飘起雪花的窗外。 一人一虎看了一阵,忽然对视一眼。只因脑海里那一直加载的金光,此时终于停下来了。 之前慕容芊芊问起她在秘境之中所获,慕容敲月只是想一想脑海里加载的那东西,一个金光闪闪的‘禁’跳出脑海来瞬间刺得她叫了一声。故而那会儿根本不是衣服小了在叫,这仙法显然不允许外传。 停止加载的金光从刺眼逐渐转为柔和,露出其后真容,却是一卷书,其上两个字是古篆体。 她认识。非常光棍,《仙法》就是这卷书的名字。 翻开第一页,稍微看懂了一些字,大概是仙法创造者的一些心路历程。字不大,密密麻麻翻了十页,竟然还是心路历程。差不多从感谢CATV到MTV到邻居家狗的程度,虽然没怎么看懂,但无疑能窥见这位仙人旺盛的表达欲。 十页翻过去,接下来到了正题,这回是金子一样的比较硬的金属材质页面,看着很厚,却竟然只有七页。而且只有第一页她能窥见得到字迹,后边的被灵力刺痛到不敢目视,应该是要灵力提升才能看?还是第一重仙法通过才能看? 第一页的仙法叫做《绵绵飞柳》,其内大半字不太认识。大字读半边地认了一阵,慕容敲月觉得其上内容可能前半部是运功法门的 介绍,后半部是招式指点。 总之,这么神神秘秘的,一定会很厉害吧。 她得学会西皇篆体才行,并且还要学一些更难的古篆体,因为里面有几个字似乎是慕容芊芊给她看过的一卷古书之中的字。 真是令人发指,那字比画图还难记。 但是有了仙法这根胡萝卜吊着,慕容敲月决定还是打算努力学好这些复杂的字。 她这边是好解决。看一眼正在对着一只不知道着大冬天从哪飞出来的蛾子挠爪子的虎子,它脑子里的仙法要也是文字虎子可怎么认识,或者难不成是虎语。她这又看不到虎子的神识,完全没法帮它。 虎子无忧无虑地打滚玩儿,它根本不担心这些问题。慕容敲月想想,她反正也帮不到它,那就别管了,随缘就好。 但是,慕容敲月决定跟公西子雅好好学认字。慕容芊芊那儿也不知怎么回事,她特别喜欢为难自己的娃儿玩,非常的恶趣味,喜欢看她背不出书的囧样。慕容敲月打算绕过她。 接下来半月都是暴风雪,天色凄迷阴暗,雪花漫天飞卷。这种日子窝在家里无论干点什么都开心,哪怕学很难记的篆体字,慕容敲月也学得很起劲。 最近慕容芊芊只要出去打猎,公西子雅便会抢先飞纵而去,当然这不会得到什么柔情应对,除了一声冷哼。 这两个近来比以前还要更像两个陌生人,双方之间分外生疏,几乎都不讲话。当然,那是慕容芊芊单方面的横眉冷对。 男方这边对此,只是云淡风轻地笑笑。每晚还是坐在一起,一个在灯下做衣裳,一个看书,默不作声地谁也不搭理谁。 但是慕容敲月敢保证,这其实比之前更暧昧。 算了,她努力学习,不打扰人谈恋爱。 她觉得这场风雪很好,应该能把公西子雅留到开春。经历一个漫长的冬天,两人的情感经过发酵。 最迟明年春,她可能真的会多个新爹。 这天风雪停了,天空像被洗过一样碧蓝,阳光普照大地。 慕容敲月难得有心情想出去走走,她站在廊下晒太阳扭动扭动屁股的时候。 “想出去玩?”不得不说,公西子雅十分敏锐。 慕容敲月犹豫了一下,这种雪景她的确想出去看看,但她怕慕容芊芊担心,因此就偏开脸扭扭腰笑一笑。 慕容芊芊在屋中见到孩子含笑的侧脸,却很心酸。说起来月儿的确被她拘着,没怎么出去过山庄。 因而公西子雅回头看过来时,慕容芊芊便冷盯了他一眼。早去早回。△” “啊!真的。”孩子不可置信的回过头那明媚的笑脸,让慕容芊芊狠狠心酸的同时,又被这臭丫头催促着的模样给气到。“快走快走,快些走!”仿佛生怕她改主意,双手立即朝公西子雅伸出去,又回头抱起飞跳的虎子。 看着一大一小飞身离开,慕容芊芊忍不住朝回过头来跟她挥手的孩子厉害地叮咛。“就在附近转转,不许走远了。” “知道了。” “嗯。” 一大一小两个声音应了,人很快去了很远。 慕容芊芊在家心不在焉做了一阵衣裳,忽然一支红梅小旗在结界外隐现。 宗主派人来了。! 趴在墙头看桃花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28章 第28章 算算时间,此时大齐国主应该已经于河洛川大败八王爷公西晋。 宗主之前估计仍旧不死心,在谋夺大齐国主带在身边的仙皇剑,以至于乙夜回去报讯,也被征调而去,她这边被暂时弃之不管。最近这三月,没有宗主的人在暗中监视她。 如今大齐国主大败八王爷,西出河洛川从此无异于游龙入海,宗主自然再没有机会。便又打算从她这里入手。 慕容芊芊冷笑了笑,披衣出门。 宗主传递过来的消息是大齐国主大败公西晋的事,不过来送这消息的人却让慕容芊芊十分意外。 竟然是卫绍。他是宗主手下得力干将,一身修为神秘了得。 说起来也是她年少时一起苦修的那一批人中的‘好友’。自打十八岁那年西皇国灭,这些年她一直隐没在深山修炼,什么苦都吃过,把一身娇气早磨没了。 同期唯有一个卫绍走到了今日,其余的要么资质不成,要么出任务陆陆续续的都死了。 卫绍带来消息,宗主果然同意了她的计划。 他还问她。“芊芊,这次‘美人计’能成吗?” 记得公西重煌当年离开时,她也被问过同样的话。 当时她回答的是能,然而实际心中没底。公西重煌这种人冷情多疑,是个心中没有情意的人,他心中只有天下,儿女私情对他来说不过湖面飘起的鹅毛,轻轻随风便能吹走。 如今,她想了想,答了一句。“不知,兴许能成,兴许不能。”虽说如此,她心中却莫名安稳。 卫绍仔细盯了她一眼,阳光斑驳映照着的不算俊秀的脸露出一丝微笑,雪白的牙齿露出来。他嗯了一声,“我刚刚见到二皇子教月儿御空飞行,月月那孩子看着不像去年那么瘦弱了。” 说起孩子,慕容芊芊冰冷的神色微暖,但她也只是微微点点头,没吱声。宗主把月儿当做她的弱点,她一直都知道。 卫绍淡笑着盯了她一眼,像个老朋友的眼神。她在卫绍面前的确会放松些,但并代表她对他不防备,甚至相比乙夜更加防备。 “那孩子资质应是有些不凡吧。”卫绍最神秘之处,他能敏锐地嗅到修士的资质之不同。 慕容芊芊便淡淡道:“那孩子的确与我相似,能触发些许白虎四象之力。不过月儿不比我,她天生体弱,一生恐难以驾驭这力量。” 卫绍点点头,在回给宗主的信上只写了一字,成! 慕容芊芊忍不住瞪他一眼,卫绍却低声笑:“芊芊,你不懂男人。这次,我觉得一定能成。” 说完,他飞身跳到雪松之巅,慕容芊芊也飞身而上。此时山风忽然刮起,远处雪烟飞卷,隐约有几人在林间出没。他们身披锐甲,暗红披风在风中猎猎起舞。那是大齐的侍卫。 来找公西子雅的侍卫队,终于还是到了。公西子雅就是去的那个方向。 “二皇子身世贵重,此番又救驾有功,若还能护卫大齐国主荡平贼寇,如 无意外,回京定能被立为太子。” 慕容芊芊听了卫绍这话,心中暗道,公西子雅当年即便没再能南下攻打公西晋,回京一样封为了太子。但这三年公西重煌在南部扫荡蛮族势力时功勋卓著,在军中树立起了极大威信。这也是后来让公西子雅太子之位不稳的一个隐患,当然也与大齐国主故意让两个皇子相斗有关。 皇室从来如此,处处都是刀光剑影,明争暗斗,不死不休。 公西子雅上一世发动叛乱,凄冷惨死于无极宫,死在公西重煌剑下。 这一生,有了她插手,或许会变得不同了。公西子雅没有病痛折磨,此番前往河洛川助阵大齐国君,再随同扫荡南部各州,同样能取得军功。也不知他那好四弟会如何? 一想到公西重煌会因此吃瘪,也不知为何,慕容芊芊心底莫名觉得舒畅。 公西重煌前生虽然娶她回宫,但他心中更爱重的另有其人,她那时心底也只有复国之念,要说对这人动过多大感情,那自然没有。但公西重煌有了她心底还藏着别的女人,实在是有眼无珠。 当然,她心中恨的也不完全是这个,而是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公西重煌对待她与其他宫妃并无不同,他爱的说到底是她的色,而非她这个人。因而,她心里说到底还是记恨了!但这毫无必要。 慕容芊芊忍不住一笑,历经一世,她竟然还不放不下什么西皇慕容的荣光。她已经不再是西皇慕容尊贵的公主,她只是孩子的母亲。这一世,她只想守着月儿自由自在地过日子。 但即便释然了,能够给公西重煌添添堵又何妨。 公西子雅还是要去争这军功,他不走,她也要赶他走。沉溺温柔乡,算得了什么英雄人物。 但她知道公西子雅一定很快就会走。这人可不像他表面看起来那么温文尔雅,却也不知为何,在她面前意外地愿意被她欺负,那双注视她的眼睛里的温柔,唉。 她竟能看到身为皇室中人不该有的真诚。 这人真是。 慕容芊芊不觉浅浅一叹。 “芊芊,你好像变了许多。”卫绍笑问。 “是吗?”重生一世,要还是像前生一样傻乎乎地被仇恨蒙蔽,那她就完全辜负了老天爷给她降下的这重生恩典。 慕容芊芊飞身回屋。卫绍也很快抹去痕迹,隐身消失而去。 慕容敲月踩着松枝上的积雪,她在空中飞。她学会了一点御空飞行之术,这种感觉,就像人类装了一双翅膀,让她忍不住想朝远山长吼,她是自由的。 公西子雅起初在身边为她护航,忽然他竟抽身飞离几步。 慕容敲月顿时怕死地哇哇大叫,这么突然袭击真是大丈夫,她可是很怂的。 救命,她要掉下去了。没飞两步,她周身灵润一乱,整个人呈自由落体,从十几米高的树冠往下掉。 当然在她哇哇叫的时候被抓住了衣领子提起来。 “你怎么能这样啊!”在慕容敲月控诉地翻眼朝上看 的时候。 “殿下!” “殿下,呜呜呜,殿下!” 一个像被踩中的鸭脖子的声音,带着哭腔突兀地从远方响起。 慕容敲月回头,就见到几道甲胄红衣的身影由远而近,最前面的就是那哭哭啼啼的中老年男子,他面颊无须,眉毛和胡子微白,身形微胖,手中抱着一把雪白的拂尘。虽然一把年纪,但是哭得甚为委屈。 其余四名甲胄男子都甚为英伟壮硕,面颊虽然都很严肃,但是到了跟前,能见到他们眼眸中的热切。 他们到了跟前都躬身行礼,口称殿下。 而这位殿下,显而易见是揪住她衣领子,正打算把她抱在怀里的公西子雅。 完蛋了,当时慕容敲月就想,这位竟然属于她猜测之中被排除的皇子身份。她原本以为他顶多是个世家贵族的公子,甚至希望他是个土财主家的儿子。这样的话,慕容芊芊把这人留在山庄的可能性会很大。 谁知,竟是个皇子! 把这种身份的人留在荒山野岭,让对方不爱江山爱美人,怎么看也是扯淡。 慕容敲月因此没让公西子雅抱她,她站在松枝上,揪住他的衣袖了事。 这人八成当不成什么新爹了。皇子娶二婚带娃的女子为妻,放后世都很劲爆。这年代,几乎不用想,成功率几乎为零。 慕容芊芊很有可能只是某位皇子的一段疗伤艳遇罢了。 这实在让慕容敲月觉得索然无味。以她对慕容芊芊的了解,那样傲气的女子应该不至于会以救人为名,纠缠公西子雅不放。 但也不一定。毕竟两人之前是认识的!并且那日救人那句‘给你找个新爹,让你以后做公主’!这话慕容敲月可没忘。 也不知道慕容芊芊到底是个什么身份,或许地位也挺高。 “殿下,您身子可无恙。老奴,老奴还是来迟了,殿下这些日子一定受苦了。呜呜!”那位公鸭嗓的老者,哭得还是很夸张。 “我并无大碍。好了,黄伴伴你收收泪。父皇那边如何了?”公西子雅如此一问。 那老者就立即帕子抹了抹泪,欢喜道:“陛下于河洛川奇袭叛贼,顺利西出川口。千江城吴将军已前来勤王,各路军马也将陆续西来,其中四皇子已领兵至五峡关,很快将与陛下汇合,如此,乱臣贼子不足惧也。” 公西子雅点点头,“嗯,还是四弟反应迅速,来得如此及时。”他沉吟一下,又道:“八叔…叛军首领如何了!” 那老者愤愤道:“公西晋河洛川大败,望南而逃了。”说完这话,就又殷切地问,“陛下令诸皇子前往勤王,殿下,您…” “你们去碧岗石林等我,我明日一早与你们汇合。” “殿下,您现在不走?” “我还有些事要办。” “殿下,这位小公主是……” “这些事,你们无须多管。好了,伴伴你们先回去吧。”公西子雅后边这话已有几分不耐之色,神色也 异常庄严。 那位老者盯了慕容敲月几眼,到底委屈巴巴地转身走了。离开前还回头看了几眼,视线多半流连在她这儿,并她牵住的公西子雅的袖子。那种眼神,也不知道猜测了一出什么大戏。 “我们回去吧。”公西子雅蹲身去抱月儿这孩子,面对的是一张静谧而无情的小脸。 那种眼神虽然平静,但是看得出来有点儿生气。 自打黄伴伴那一声殿下下来,知道他的身份后,这娃儿看着就有点不高兴。 公西子雅不觉莞尔。这么小个孩子,竟还知道身份落差之类的事情。但芊芊是西皇慕容的公主,哪怕西皇慕容亡国,万年来其统治大陆的威风仍在,芊芊的地位依旧不容人小觑。 只不过,要娶芊芊为正妃,不说父皇,王公大臣只怕也会反对。 当然只要他放弃太子位,在父亲那儿争取争取,应该还是能够美梦成真。 因而,他必须前往战场杀敌平叛,争得军功,以此换来父皇同意这门亲事。至于太子位,若说他没有一点心思倒也没有。只是父皇正当壮年,不论时机,还是为了芊芊,太子位都为时过早,一切皆可徐徐图之。 何况,他还想见八叔一面。无论如何,他也想弄清楚八叔发动叛乱的缘由。 因此,他要尽快动身离开。只是不知芊芊如何想,公西子雅只觉得,芊芊对他应该也有心与他。 “等一切事毕,我很快就会回来。”他含笑对娃儿道。 那孩子跟她娘一样,目光微微斜视着清冷冷看他一眼,应了一声。“哦。” 娘儿俩一个脾气,分外的无情。! 趴在墙头看桃花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