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傲天后宫?拿来吧你!》 第 1 章 弹幕出现那日,桑落刚夺下仙门大比的魁首。 她一身青衣,衣摆随风而动,手腕一转,剑光尽敛身后。 她眉目淡然,温声道:“承让。” 穆天禄捂着胸口起身,躬身回礼后转身走了。 台上只剩桑落一人,她赢了,可除了同门师弟师妹外,无人为她庆贺。她不解,待她环视一圈后才有人反应过来,场面逐渐热闹,有人朝四方谷长老说着恭贺的话。 “果然英雄出少年啊!” 桑落的师父嘴都要咧到耳朵根了,使劲捋了捋胡子才让自己笑得不那么猖狂,客套道:“哪里哪里,也就一般。说是魁首,一百年不就出一个吗?” 他一开始装逼,弟子们也就不藏着了:“是啊,也就我们大师姐正常发挥。” 桑落差点就被逗笑了,但那些人的下一句话,就让她的笑意散了。 “魁首百年一遇,女魁首可就不多见了。”上一任仙门大比的魁首,将彩头交于桑落,“恭喜桑师妹,拔得头筹。” 桑落接过散发着光晕的小瓶子,微微颔首,“师兄就是上一届男魁首吗?果然气度不凡。” 她在“男”字上加重语气,话语中暗含机锋,但表情语调没有起伏,好似只是句无心之言。 男子疑心是自己多想了,“师妹真会说笑。” 闻言桑落微微蹙眉,“我哪句话叫师兄觉得是在说笑?是——男魁首吗?” 男子的表情变了。 见他感到不悦,桑落心情好了些许,“魁首便是魁首,不该在魁首之外分个‘女’魁首出来,师兄以为如何?” 她话音落下,一个长形方框忽然出现在眼前,各种字句在方框中滚动,色彩各异内容不一,速度很快,但快不过修仙人的眼睛。 【她在说什么?怎么古代女性人类也会打拳?】 【这一拳,星际战舰来了都挡不住。】 桑落眉头越皱越紧。 突然出现的方框诡异至极,却又不带半点邪祟之气,反倒有种特殊的灵力波动。她攥紧剑柄,环视全场,众人神色自然,好似只有她一人看到了这怪东西。 好生离奇。 “桑师妹说得对。”那男子拱手,“是我言辞不当,冒犯了你。” 桑落淡淡道:“言重了。” 与此同时,那方框中又闪过一句:【桑落就是太木了,一点风情都没有,不然穆天禄也不会开后宫了。】 这话得到了很多人的附和。 【就是啊,她刚刚居然直接把穆天禄踹飞了。这会儿他们已经有婚约了吧?一点不给自己的配偶留面子的吗?】 【不是说古代女性人类都很温柔,以夫为天的吗?这是诈骗吧?】 【升级开后宫的直播间当然是什么类型都有了,等着看吧,总有你喜欢的。】 直到此刻,桑落才看懂一点方框中的内容。 穆天禄,她名义上的未婚夫,名声响亮的青年翘楚,也是她的手下败将。 【这比赛什么时候结束啊?我还等着看男主收妹子呢。】 【快了,美女杀手马上就出场,男主第一次开荤就是和她。】 桑落看到这里,胃部一阵翻涌,强烈的恶心感让她眉头紧皱。 方框中的话语她大多看不懂,但看懂的那零星一点,让她极度不适,恶心透顶。 “大师姐怎么了?”四方谷弟子小声问,“她好像很生气,我从未见她这么生气。” 比试台下,穆天禄看着冷脸的桑落,觉得胸口的伤也多了些其他滋味。他走上前,笑着恭贺桑落,和四方谷的弟子们一样,叫她师姐,但语气和肢体动作都要更加亲昵。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平日里对他很是有礼的桑落,今天却出奇的冷淡。 “穆道友。”她像一棵挺拔的翠竹,疏离出尘,只需一句就让穆天禄的脚步钉在原地,“大比结束后,我师父便会拜访飞云派,为我解除婚约。你我本就不算熟识,日后以普通道友论处就好。” 穆天禄万万没想到桑落突然要退婚,他大惊,瞬间瞪大了眼睛,急切又不敢置信地问:“为何?我做错了什么?” 桑落看着他的神情容貌,在心里啧了一声。 论长相,穆天禄不算十分英俊,但胜在眉目端正,干净亲和,是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的长相。他流露出的委屈和不敢置信,配合着他的容貌,放在之前,桑落会由他联想到自己的师弟师妹们,不自觉放缓态度。 但是今天不行。 事关婚约,那便是万万不行。 桑落平和地说出了直白的事实:“你我的娃娃亲,原是长辈们一句戏言,你我本无感情,先前没拒绝你,是看你家中突逢巨变,你千里迢迢投奔而来,登时退婚未免太过无情。而如今,你学有所成,另有师门,不需再仰仗四方谷的引荐,这婚约也就没意义了。” 穆天禄还要争取:“可是……” “我师父与你父母是旧识,对你的印象也不错,我提出退婚,他说良人难得,劝我再三思量。最终我们各退一步:今日大比,你若是胜了,我便再给你一个机会,尝试与你相处;你若是败了,师父就顺了我的心意,为我退婚。” 一番话,穆天禄脸色惨白。 他胸口剧烈起伏着,强烈的不甘将他扮猪吃老虎的伪装都撕开了,他咬紧了牙质问:“那我呢?这是我们的婚事,你有询问过我的意见吗?” 桑落诧异挑眉。 她短促地“哈”了一声,“这是我的人生,你与我既无情爱也无恩情,我为什么要和你商量?你若一定要个说法的话……” 她顿了下,“今日的比试,就是我的商量。” “手下败将,不该多言。” 那方框已经疯了,各种言论滚动,大部分是不敢相信如今的发展,还有在骂桑落不知好歹的。 一条横贯方框的彩色字幕出现:【各位观众稍安勿躁,情节偏差是直播的正常情况。】 【前面的在大惊小怪什么?想看一成不变的,去看剧本不就好了吗?看什么直播?】 【而且也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吧?退婚流也是主流,桑落的人设不是很常见?】 【男主现在被羞辱,日后打脸才爽快,懂不懂啊你们?】 被羞辱。 桑落拧眉,她什么时候羞辱穆天禄了? “我会打败你的!”穆天禄目光灼灼,眼底有火,“这份婚约,今天你怎么取消,他日我就会怎么赢回来!你早晚是我的人!” 他说完,转身就走,脚下生风。 “哦。”桑落后知后觉,“他好像也觉得被我羞辱了。” “他怕不是有点毛病吧?”四方谷师弟师妹们凑了过来,“他吼那么大声干什么?一点礼貌都没有!” “他本来就配不上大师姐,要是没有师姐,他哪里能拜入飞云派?真是癞蛤蟆……” “住口。”桑落随手一个禁言咒,“出言不逊,侮辱道友,回去思过打坐。” 师弟委屈,但师弟说不出话,只能倔强扭头,以示不服。 穆天禄一走,方框中的内容也随之改变,讨论的重点已经不在桑落身上,而是——美女杀手。 桑落觉得很神奇,即便看不到幕后之人,这些言论也能一眼看出是男人发出的,男人的味道都要穿透方框熏到她了。 他们的关注点也很专一:他们只想看男主开后宫,和各种美人产生爱恨纠葛。 而关于这位美女杀手,他们的言辞令人想入非非,每一句话都在往香艳刺激的方向引导。他们的言语露骨而尖锐,他们想隔着方框扒光一个尚未出现的女人。 桑落也想见见这位美女杀手。 看看同为男主后宫的她们,有什么相同和不同处。 她将师弟妹们打发了,叫他们先去找长老会合,自己则是依着方框中的内容,去寻美人的踪迹。 【总算舒服了,男主果然是在扮猪吃老虎,不然怎么会输给女人?】 【美女受伤落跑了,接下来就该脱衣疗伤了吧?】 【看了这么久,总算能让哥们看点刺激的了!】 桑落没忍住闭了闭眼睛。 如果她做错了什么,自有天道在上惩戒她,何必让她一睁眼就看到这种恶心的话? 想找穆天禄对她来说不是难事,只要用了灵力就会有痕迹,更何况穆天禄是千万年一遇的绝品根骨,灵力波动尤为特殊。 桑落放出灵识扫了一圈,找到了斗法痕迹最为明显的中心点。碎石遍地,血迹如点点飞花,两个半寸深的脚印,无一不显示出,此处刚刚经历了一场小范围的打斗。 一方用的是杀招,另一方早有准备,故意卖了个破绽,两人又快又狠地对了几招,不敌的一方吐血受伤,迅速收手,逃了。 按照方框的说法,输的是美女杀手。 桑落以灵识探查一圈,没搜寻到活物的气息。她拧眉,喃喃道:“不对啊。” 那杀手应该走不远才是,方框也说男主本想斩草除根,见对方是美人,便心生怜惜,就近带人去治伤,这才有了香艳诱人的脱衣场景。 怎么换做是她,就找不到了呢? 桑落在和穆天禄抢时间,此处寻不到人,她便要再向前查探。她刚踏出一步,便听到了极为微弱的一声“嘤。” 桑落:“?” 她循声而去,两指一挥,沾了血迹的碎石自动移开,露出了躺在浅坑内的——一只豹子。 猎豹只有半条手臂大小,一眼看上去和小猫无异。血将它的毛发打湿,眼下的两条黑色花纹像是泪水一般,它红彤彤湿漉漉,瞧着弱小又可怜。 它勉力睁开眼睛,和桑落目光对上后,又一次发出:“嘤。” 桑落默默捂住了嘴巴。 原来豹子是这么叫的吗?这也——太可爱了! 她将小小一只的猎豹抱在怀中,施咒祛除了它身上的血污和外在的伤口,但内伤难愈,她想了想,将刚刚赢得的丹药喂到了猎豹嘴里。 这明显不是普通豹子,它在丹药上嗅了嗅,立刻将其吞下,像是生怕桑落会反悔。 穆天禄刚刚折返,见到的就是这一幕。 面对他冷淡客套,说他是手下败将要退婚的桑落,面对一只畜生反倒面露温柔,动作小心。 “桑道友。”穆天禄咬牙,一见到她,胸口似乎又隐隐作痛,但偏偏又难免心生希冀,“你是来找我的吗?” 桑落唇角不自觉带上的笑淡了,“察觉此处有灵力波动就来看看而已。顺手之事,切莫多想。” 就差直接说男主不要自作多情了。 弹幕已经在自我代入,疯狂攻击桑落:【拽什么?有她后悔的时候!】 【不过就是后宫之一,充其量是个大老婆。】 【以为自己赢了一场比赛就很牛吗?再厉害的女人还不是要嫁人。】 【我都心疼男主了,这样的女人给我我可不敢要。】 【前头的不要激动,剧情里的角色,不是给男主打脸的,就是送经验的,桑落两者兼有,既要做后宫也要被打脸,这就是她这个人物的意义。】 这就是桑落存在的意义。 桑落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她这双手,能弯弓舞剑,能画符炼丹,能列阵降妖,能诛恶驱邪。她是四方谷的大师姐,是同辈中的佼佼者,是同门里的领路人。 而现在,方框背后的人们说她不过是为了陪衬男主存在的一个角色,一朵娇花,还是一朵会被打脸的花。 凭什么? 他也配? 桑落被弹幕激出了火气,冷哼一声抱着猎豹转身离去,她不想再看到穆天禄这张脸。 她的举动无疑是对男主的又一次羞辱,弹幕又在讨伐她,但她已经不在乎了。 “跑哪儿去了?这么大的姑娘了,一点也不稳重。”明心道人正要去找桑落,“这小东西是哪里捡来……等等,你把凤髓丹给它吃了?” 桑落比师父淡定多了,“嗯,怎么了吗?” 明心道人沉默了一下,“没,你赢的,你说了算。” “那记得早点替我退婚,这也是我赢来的。” “行行行,退退退。”明心道人尽力了,“那小子没本事,退就退了吧。” 桑落满意了,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小豹子。 “该给你起个名字。”她将豹子举到面前,“就叫……觉吾好了,桑觉吾,跟我姓。” 明心道人觉得不妥,“这什么名字?奇奇怪怪的,哪有给灵宠起这种名字的?” 桑落只是说:“有寓意的。” 今日方觉,我是我。 第 2 章 仙门大比结束后,本该有一场庆功宴,是由众仙门一同举办的。这一场比赛,是无数修真弟子百年一遇的成名机会,场上的名次,是他们的拜名帖,之后的宴席,更是为他们搭起了一座直通往来的桥梁。 魁首本该是宴会上的焦点,但今日,桑落没来。 不仅是她,整个四方谷都没来。 换做其他门派,断无这般行事的,未免太过失礼。但是四方谷不一样,大家都知道四方谷虽然强,但是离谱,他们做什么都不稀奇。 乘坐灵舟之上,桑落抱着小豹子觉吾打坐,呼啸的风声到了她周身逐渐平和,幽幽白雾在她衣摆中穿梭,她轻阖双眼,看似平静,但心中思绪纷乱,久久不得宁。 “大师姐。”有师妹小心翼翼凑过来,“我们为什么这么早就走啊?还没吃席呢。” 能进四方谷的弟子心性都很纯粹,比如这个,她满脑子就想着吃,一想到千里迢迢赶来还少吃一顿饭,她就难受。 “因为赶时间。”桑落在她肉嘟嘟的脸颊上捏了一把,“放心吧,饿不着你。在那种场合吃不好饭的,还是我们四方谷的东西好吃。” 师妹本来还想问为什么赶时间,但一听到后半句话,她的重点就转移了。 “说的也是,那咱们再快点,争取吃上热乎的。” 桑落轻笑了一声。 她一被打断,就没了静坐的心思。 “坐也无用,你的心静不下来。” 明心道人的声音远远传来,“我养育你二十六载,头一次见你这么乱,到底怎么了?” 二十多年前,人间战乱不断,桑落在鲜血与刀光中成了孤儿,被明心道人捡回来养育成人。她对生身父母几乎没有印象,明心道人就是她的父母,是她最相信最依赖的人。 “师父你说,我们修真者的一生有何意义呢?”她疑问道,“人间百姓一生忙碌,尚且有个奔头,我们这被仙法无限延长的生命,究竟在追逐什么呢?修得仙法,飞升成圣,就到了世界之最,便能做万物之灵了吗?” 那么那个方框又是什么呢? 为什么穆天禄是他们口中的主角呢? 他们的人生,他们的修行,只是更高者人眼中的乐子和谈资吗? “嘶!”明心道人被她这一串疑问镇住了,“这是你一个二十六岁的女娃娃该想的事情吗?说得好像你活够了一样超脱!” “实在没事做就回去找人打架,都打赢了就去后山练刀,挥砍十万次你就没力气胡思乱想了。” 桑落歇了和明心道人倾诉的心。 她抚摸着猎豹的耳朵,以符咒催动灵舟加速,她想早点回家。 桑落的乾坤袋里有各种符咒和丹药,都出自她之手,她用起来一点不心疼,直接将回程速度拉快一倍,满足了前头那位师妹的想吃顿热乎饭的心。 她一落地直接画了个传送阵,回到了房间中,将一路都在装死的豹子放在床边。 她之所以赶时间,就是为了这个小豹子。 作为斗法现场唯一的活物,毫无疑问,这就是她在找的美女暗卫。为了阻止事情照方框描述那般发展,她必须要把豹子和穆天禄彻底隔绝,不能给臭男人可趁之机。 很明显,比起穆天禄,小豹子更相信她,所以才会故意出声;但这份之比对穆天禄高一点的信任还是太少了,豹豹一直在防备她。 “我把刚赢来的凤髓丹都给你吃了,真是叫人心寒。” 桑落说着,随手设了个结界,“别害怕,这是为了保护你,好好休息吧。” 她没有再次传送,而是加重脚步走出去,还关紧了房门。 好半晌,一直闭着眼睛的猎豹才睁开了眼睛,金色暗芒在她眸底一闪而逝,下一刻她变回人形,缓缓坐了起来。 桑落给她的丹药效果惊人,她那么重的伤已经全好了,丹田里还有阵阵灵气涌动,暖洋洋的,叫她浑身舒畅。 她看着房间内的布置摆设,轻声喃喃:“这就是,普通姑娘的房间吗?” 床板不是硬邦邦的,而是暖和柔软的,屋子里也不是一片黑,是明朗开阔的,会有屏风、梳妆台、玉石书案,书案上还有各种书籍字帖, 床边放着一个样式精致的花瓶,桑落去参加仙门大比有些日子了,但瓶中的梅花却是新鲜的,还带着露珠,散发出阵阵幽香。 作为杀手,她从未这样接触过外人,那些人在她的世界里,只是一个名字,一个任务。 她虽然只在桑落身边待了这么短短一点时间,但这已经足够让她看到桑落在门派中的地位,在同门中的人缘,也让她清楚意识到她们的差距。 她好像生活在黑暗中的虫豸,突然见了天光。 她甚至没有名字,只有编号。第一个给她起了名字的人,是桑落。 —— “你说什么?”明心道人胡子都炸了,“我不是都答应你去退婚了吗?为什么又要出去历练?你为什么还是不高兴?” 桑落:“我没有不高兴,我只是单纯想出去走走看看而已。” 明心道人摸着胡子深沉叹气,他这一脉,主打一个随心随意,他只有桑落这么一个徒弟,更直接的说,这丫头除了不是他亲自生的,说是他女儿也没差。 他对桑落的感情很复杂,和一般的师父不一样,他总摆不脱老父亲的心态,始终觉得桑落还是他捡回来的奶娃娃,是离不开他的小孩。 “你不懂,出门历练这种事,都是修炼遇到瓶颈,活了上百年的弟子才需要做的。你只是一个二十六岁的孩子,你还不到时候。” “可师父口中那些上百岁的弟子们,打不过我啊。”桑落淡然装逼,“不然仙门大比怎么是我赢了呢?我比他们强,比他们更早遇到瓶颈,自然也比他们更早外出历练。” “因为我比他们都要强。” 方框的出现,让桑落怀疑了很多事情,唯独没怀疑过自己。 她够强,也够坚定,她知道自己是谁,也明白自己要做什么。 明心道人本要再劝,桑落淡然又坚定的态度让他失声。 他拦不住一个信念坚定想做敢做的人,尤其是,这个人是桑落。 “去可以,但不能偷偷去……算了,乾坤袋给我,我帮你收拾行李。” 桑落瞬间眉开眼笑,“谢谢师父!” “先跟我去退婚,这种事情总要亲自去一趟才显诚意。小穆那孩子比你年纪还小一点呢,免得他被人嘲笑,在门派难做。” “我知道的,师父放心。” 她转身离开,本要直接回房,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身去饭堂打了份饭食,又精准找到了某位师妹。 作为大师姐,她对同辈师弟妹十分了解,不仅每一个都能对上号,还能及时根据各人特性,找到自己需要的那位。 “你的话本子能借我一本吗?”桑落问。 师妹还以为自己犯什么错了,吓一跳,见桑落没有罚她的意思才松了口气,“当然可以,大师姐要什么样的?” “挟恩图报,以身相许,以怨报德,最后结局凄惨的那种。” “?”师妹小小的眼睛里装着满满的疑惑,“大师姐你是不是想看……牛郎织女?” 牛郎织女的故事桑落当然知道,被师妹这么一提醒,她眼睛都亮了,“有道理,果然找对人了,多谢。” 她带着饭食回去找小豹子,不出意外,她一回来对方又一次化为原形,还躺在她离开前的位置上,好像没动过。 “先来吃东西吧。”桑落找到了完美的例子,心情都愉悦了,声音也温柔了不少。 豹子没再继续装模作样,她在变回原形和保持兽态间纠结了一下,最终选择就这么吃吧。 桑落托着下巴看她吃东西。 一般来说,成了人形的精怪会逐渐往人的行为习惯上靠拢,哪怕只是为了伪装自己融入人间。但是她捡回来的这只,兽性更加明显,哪怕吃着饭堂带回来的饭菜,也不像在吃饭,而是在进食,十分狂野和警惕,始终保持着可以随时发起进攻的姿势。 桑落知道,只要她让豹豹感觉到了危险,对方会一口咬住她的咽喉。 “你这样真好看。”桑落发自内心地夸赞,“野性,危险,保持警惕,偏偏外表还是小豹子的模样。” 她说完,见豹豹吃东西的动作停顿了下,随后将头往食物里埋了埋。就像是……不好意思了。 更可爱了。 桑落真的很想摸摸她的耳朵和下巴,但她忍住了。 时间不还不够,她需要豹豹更多的信任。 穆天禄那个滥情种都能得到豹豹的信赖和报答,没理由她不行。 很快豹豹就吃完了,安静坐在玉石书案上舔毛洗脸,极度优雅。桑落觉得酝酿的差不多了,清了清嗓子开口:“我给你讲一个故事。” 她将牛郎织女的故事改动了下,故事里织女落难沉水,牛郎救了她但趁人之危,偷了她的衣服强迫她以身相许。织女并不情愿,但念在恩情和羽衣的份上还是答应了。但他们婚后并不幸福,牛郎花心滥情,织女原本可以做仙女,最后却成了他众多女人之一,穿上羽衣也回不到天上。 最后桑落问:“你听明白了吗?” 猎豹缓缓点头。 桑落满意了,“明白了就好,早点休息,明天和我一起去退婚。” 猎豹脸上露出了显而易见的惊讶,她说出了遇到桑落以来第一句话:“睡觉?现在吗?” “对啊,怎么了吗?” 猎豹犹豫了下,从书案上跳下来。落地的那一刻,她的人形显现,一个一身黑色劲装的高挑女子出现在桑落面前。 她身高腿长,利落的衣裳更显得她身材绝佳,那紧裹在布料下的腰身,吸睛到了极点。 桑落的视线从她的腿一路往上走,在她的腰上停留了好一会儿,才看向了她的脸。 冷艳。 和原形的毛茸茸又可爱完全不同,人形的她又冷又艳。艳若桃李,冷若冰霜这个形容简直是为她而生,她那双带着野性的眼睛,叫她更加锐利坚硬,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带劲。 “你怎么突然……”变人形了。 桑落的话还没问完,冷艳的女人手一抬,黑色劲装落在地上,露出了她线条流畅,布满伤痕的身体。 桑落被震撼到了。 她有千言万语,最后化为一句:“你干嘛?” “睡觉。”觉吾语气冷静,“不是你要求的吗?” 桑落:“!!!” 她百口莫辩,眼看着她离自己越来越近,她惊呼一句:“等等!” “你!”桑落语言系统都失控了,“变回去!” 觉吾:“?” 第 3 章 猎豹变回去了,但是猎豹不服。 她端端正正坐着,和桑落对峙,很明显,她既不觉自己有错,也不认为先前的举动有何不妥。 桑落认真思索,反复琢磨,自我反思,最后确定:“是你的问题,我没有错。” 是豹豹的思维太直接,她在用兽的本能行事,和桑落没关系。 她现在合理怀疑,男主和美女杀手之间的故事,根本不是救命之恩以身相许的香艳邂逅,是男人看出了她的蒙昧无知,刻意引导,存心诱骗。 “这个世界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桑落柔声说,“你修得人形,但你不懂做人。” 在将豹子捡回来时,桑落没想过自己还要承担起教导之责。想想她也才二十六岁,和修真界动辄千百年的岁月比起来,还是孩子年纪,刚刚她的师父还不让她出门历练呢。 但捡都捡回来了,总要负起责任的。 万事万物皆有因果,是她主动干涉了豹豹,责任自然由她来负。 “我会教你,你总会明白的。” 她还是怕豹豹会和穆天禄纠缠不清,因而她的第一课就从退婚开始。 因而她循循善诱,“你刚刚的举动,是为了报答我救了你,对不对?” 猎豹轻轻一点头。 “那好,我现在告诉你,我不需要这种报答方式,我只需要你陪伴我一段时间,和我一同游历四方。你能做到吗?” 猎豹又一次点头。 桑落放下心来,“很好,日后我们就以姐妹相称,现在先休息。” 她是真的很累,仙门大比到了后半程,各个都是高手,打起来很吃力。尤其是穆天禄,她一交手就感觉到对方一直在隐藏实力。于是她急攻猛进,从一开始便压制住穆天禄,让他想发挥真正实力都做不到。 她本以为大比结束能松口气,结果又被方框冲击到了,紧接着就是加紧赶路,现在才真正有了歇息的时间。 桑落想着,又抬头瞥了一眼:方框的讨论的内容,已经转移到了男主的又一位红颜身上。 没能找到美女杀手,令方框后的人非常失望,他们对女人真的很渴望,如今又在男主的小师妹身上寻求慰藉了。 小师妹和桑落是完全不同的类型,不管是外貌性格,还是对男主的态度。 男主之所以会被暗杀,就是因为小师妹对他青眼有加,嫉妒他的同门师兄□□,结果为男主送上一段姻缘。 当然,这姻缘已经被桑落截胡了。 【还是小师妹好啊,甜妹拯救世界。】 【这男主是王八吧,这都能忍?要是我早就把小师妹收了。】 【还不到时候,小师妹虽然好,但太小家子气,整日里争风吃醋,做不了男主的大老婆。】 【又因为飞云派是她家的地盘,要真睡了就得负责,所以只能再等等。等她父母都死了,自然就能睡了。】 桑落又一次闭上了眼睛。 方框里的内容不能多看,太伤神了。 美女杀手只能睡,小师妹只能做小,桑落又不够风情,虽然能做正房,但男主还是要开后宫。 这些人对女子的评价,只在容貌和身体,他们将这两样用作符号,代替女子的一切特质,再对女人下定论。 桑落真的很想看看方框背后都是些什么人,想知道他们怎么配的? “你不高兴了。”觉吾忽然开口,“为什么?谁惹你了?” 桑落回神,“你很在意吗?” 豹豹点头。 “为什么呢?”桑落试图引导,“知道是谁让我不高兴后,你又要做什么呢?” “杀了他,让你开心。” 她顶着一张毛茸茸的豹子脸,一张口就让桑落陷入了沉默。 “可是……”桑落眉头紧皱,“你为什么会觉得,杀人能让我开心?难道你杀人会开心吗?” “嗯。” 见桑落有点不敢置信,她又补充了句:“我喜欢血,喜欢刀,武器和杀戮会让我开心。” 桑落又一次沉默了。 好朴实的喜好啊。 虽说她应该尊重对方意愿,但这个爱好还是有点太难满足了。 “你可以喜欢刀光,但你的人生不能只有杀戮。你对这个世界并不了解,你还没接触过真正喜欢的。” 桑落说着打了个哈欠。 也不知道豹豹听进去了没,她的劝说点到即止,手一抬灭了嵌在墙壁里的夜明珠。 觉吾在黑暗中坐了好一会儿,她听到桑落的呼吸声逐渐均匀绵长,想了又想,还是在她睡着前问了句:“那,你还要和我一起睡觉吗?” 桑落翻了个身,黑暗中她的视线半点不受影响,照明不过是习惯而已。她往里挪了挪,轻拍身侧已经睡暖的位置:“要,你保持原样就好。” 猎豹在黑暗中一跃而起,轻盈落在桑落身边,将尾巴蜷起,合眼睡去。 明心道人只有桑落一个弟子,她打小就是一个人睡觉的,这还是头一次,她身边多了个活物。 暖洋洋,毛茸茸,还会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真可爱啊。”桑落在心里感叹,安心睡下了。 她的睡眠已经不算深,觉吾就睡得更浅了。她很少能睡完整的一觉,一个时辰后就醒了。 她的大脑还没完全清醒,没能第一时间意识到自己所处何处,身上的毛都炸开了。 她的警惕让桑落在睡梦中皱了皱眉,桑落翻身,一手搭在豹豹的背上,轻拍了两下。 她连一句安抚的话都没说,但却成功安抚了觉吾。 黑暗中,她的眼眸泛着淡淡金色暗芒,她盯着桑落的睡颜看了好一会儿,用头在桑落掌心蹭了蹭。 这一觉桑落睡得很好,偶尔半梦半醒时,她能听到觉吾发出的呼噜声,相当助眠。 第二日天色刚发亮,桑落便醒了。她打了个哈欠,施咒为自己做清洁,顺手将豹豹抱了起来,“早啊,睡得好吗?” 觉吾“嗯”了一声。 用豹子的形态发出单音节,听上去更像是豹子原本的叫声,像猫又像鸟,很有意思。 桑落越看越觉得豹豹真是可爱极了,男主的这个后宫她是抢定了,绝对不能让豹豹被男人占便宜。 “我们先去吃饭,然后一起去退婚。穆天禄可能认出你,你就假装是我的灵宠好了。” 觉吾不解:“为什么?” “因为他可能会认出你啊。” “为什么要吃饭?”她不明白,“你不应该早就辟谷了吗?” 觉吾也辟谷了,昨天吃东西是因为先前受了伤,四方谷的食物都带着灵气。 “口腹之欲的事,和辟谷与否有关系吗?”桑落一本正经,“我们四方谷都是这样的,平日里行事习惯和做凡人时没多大区别。” “这很是重要,我师父说了,修仙到了后面,很容易灭绝人性,成了变态。我们要时刻谨记自己是谁,从何而来,要永远记住,我们是人。” 这也是四方谷和其他门派格格不入的原因之一,他们在修仙,也在做人。 觉吾似懂非懂。 她由桑落抱着去了饭堂,一路上所有弟子都会和桑落打招呼,长老们会问她昨日有没有休息好,说仙门大比辛苦她了。 “所有人都很喜欢桑落。”觉吾心想,“所以我也很喜欢她。” 唯独明心道人,一想到他带桑落退了婚,她就要出门历练,愁的胡子都掉了好几根,成了个愁云惨雾的小老头。 从四方谷到飞云派,坐灵舟只需要两个时辰,当初明心道人就是看在距离近,他方便照看的份上,才将穆天禄送了过去。 于修行一道,穆天禄还算争气,这么多年也没向四方谷求助过。因此这是近二十年来,明心道人第二次来到飞云派。 穆天禄的父母早已去世,飞云派的掌门人自然代替了他父亲的位置,替他处理退婚事宜。 桑落来这一趟,只和穆天禄打了个照面,便主动将空间让给两位长辈,穆天禄也是一样。前些日子还说着桑落早晚是他的人是穆天禄,今天像是见到一个陌生人,招呼也没和桑落打一个,黑着脸走了。 桑落也不在意,她正在努力摁住怀里的豹豹。 “你冷静一点,我带你来,不是给你制造杀人机会的。” “可我收钱了。”觉吾在这方面相当有道义,“拿人钱财□□,这个人我总要杀的。” 桑落:“……” 她只能抱紧了豹豹,以免一个不注意她就去杀人了。 杀人事小,豹豹实力不够事大,别再被男主打死了。 和四方谷比起来,飞云派小了不少,帮派中的气氛也不是很好,桑落并不喜欢。她走了几圈,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正要往回走,就听到有人在背后骂穆天禄。 大意是说他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终于被四方谷退了婚,真是活该。说他仙门大比输给了桑落,桑落肯定看不上这种没出息的窝囊废之类的。 此时桑落还不知道,这种人有一个统称,叫炮灰,对男主出言不逊再被打脸是他们的使命。 她只是觉得这话太刺耳,“都是同门,何必口出恶言?今日退婚,是乃是我二人的私事,难道在飞云派,就是这样议论我们四方谷的吗?” 她一个帽子扣上去,那群在背后嚼舌根的弟子们面露尴尬,道歉后匆忙离开了。 【没想到桑落人还不错。】 【毕竟是以后的正宫。】 【小师妹都要站出来了,我还以为会是小师妹替男主出头,没想到居然是桑落。】 木之桃现在很憋屈。 她一听说桑落来退婚,气得饭都吃不下,立刻就要来找对方理论。结果人还没找到,就听到了那些人在背后放屁,她正打算先教训这几个人练练手,没想到被截胡了。 她立刻意识到这个女人就是桑落,于是更气了。 她喜欢的师兄先喜欢桑落,她想骂的人也被桑落先骂了,好气啊! 最生气的是,她在这种情况下,还是被桑落的外貌惊了一下,一看到桑落的脸,清丽脱俗四个字就占据了她的大脑。 她甚至理解了师兄为什么喜欢桑落。 “你也是飞云派的弟子吗?” 木之桃抬眼,刚刚被她编排的女人,忽然站定在她面前。 桑落笑了,一双眼眸弯弯,“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木之桃用力将到了嘴边的话咽回去,“我干嘛告诉你?哼!” 她完全忘了她原本是来找桑落理论,最好把桑落大骂一通的,仰着下巴转身跑了。 “啊。”桑落笑眯眯,“真可爱啊。” 一句话,眯着眼躺在她怀里的豹豹睁开了眼,朝着木之桃离开的方向看了下,随后“嘤”了一声,往桑落怀里钻了钻。 第 4 章 桑落抱着豹豹回去时,明心道人已经将退婚事宜解决了。 到底是桑落主动提出的退婚,明心道人总觉得穆天禄什么都没做错,有点对不住他,因此给了飞云派不少补偿,还给穆天禄单独准备了许多灵宝和丹药。 穆天禄一样都没要,他在明晃晃表达,他因此怨上了桑落。 明心道人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摇头叹气,对桑落道:“没想到这小子当真喜欢你,我还以为你们没什么感情呢。” 要是不喜欢,穆天禄不会如此反应。 “要是喜欢,怎么会二十多年间,几乎没来见过我呢?难道他觉得,只要有这个婚约在,我就跑不了?”桑落反问,“他不是在意我,他在意的是男人的尊严。他先是输给我,后是被退婚,他觉得被我羞辱了,所以心有不甘。” “他不肯承认,他没我强。” 桑落身上有种平和的傲气。 她并不在故意炫耀什么,她只是在叙述,但说出口的话总让人不舒服,这次仙门大比,她自己没意识到,其实她得罪了许多人。 先前明心道人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四方谷上下都很随性,桑落赢的时候他还带头装逼呢。但现在桑落要走,要离开四方谷的庇护,情况就大不相同了。 “你还回四方谷去吗?”明心道人问。 桑落摇头,“东西都准备好了,没必要多跑一趟。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那你听师父一句话,出门在外,你千万要小心行事,平日也收敛一些。”明心道人语重心长,“你别一不小心把人给气狠了,要知道人外有人,总会碰上你打不过的。” 桑乐认真听着,“我记住了。可我从未故意气过谁。” 觉吾默默点头,桑落说话分明很好听,这老头胡说八道。 明心道人看着这一人一豹,有种无力开口的感觉。 难怪她一眼就看准这豹子,果然什么人养什么灵宠。 他摆摆手,将乾坤袋还给她,“行了,要走就走吧,别给我添堵了。” 桑落感觉到了明心道人的不舍和难过,她还不太明白这种感情,但莫名的,她也跟着有点难受了。 “等我想通了,我就会回来的。”她轻轻抱住明心道人,“我在外也会很想念师父的。” 明心道人差点就因为这一个临别拥抱破防了,幸好他修行多年,见惯了风浪,及时把眼泪收了回去。 豹豹就被挤在他们俩中间,成了夹心豹豹。 她觉得这场面怪莫名其妙的,桑落想走又舍不得走,老头舍不得桑落却又答应她离开。 他们为什么不能简单一点? 直到和桑落一同下了山,豹豹的疑问还是没得到回答。不过她并不在意,她想到要和桑落一同游历,心里头很高兴,高兴到走出去很远,她才想起来:她还没杀穆天禄呢。 “唉。”觉吾叹气。 这是她第一单收了钱却没能完成的任务,她很难受。 “实在不行就把钱退回去吧,穆天禄是有大气运的人 ,是不会轻易死掉的。” “那不行。”觉吾想都没想,直接拒绝掉,“到了我口袋里的就是我的钱,怎么能退回去呢?” 桑落:“……” 好嘛,还是个财迷。 她短暂纠结了下,天平倒向了豹豹这边,“那就随缘吧,反正因为一点嫉妒之心就□□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亏点钱就当是给他的教训好了。” 见豹豹还要再说,她强行打断,将话题引开,“我们说走就走,还没有定下目的地呢,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豹豹摇头,“哪里都行,反正我哪里都没去过。” 她从前经过很多地方,但从未逗留,全是完成任务后直接离开。因而那些去处,对她来说都是一样的,是没意义的,和从未去过并无分别。 “那就让我来定吧。”桑落指尖一转,一张地图凭空浮现。 她弹了下手指,一道金光在地图上盘旋流窜,最终定格在一个她只是有所耳闻的小镇上。 “石江镇。”她收了地图,“就这里吧。” 她们本可以御剑飞行,但桑落想着,既然是游历,还是脚踏实地更有意义,因此在离开飞云派与四方谷的地界后,她就带着豹豹徒步行走。 中间豹豹想下来自己走,被桑落拒绝了。 豹豹有点不情愿,“已经没人认识你我,我可以化作人形自己走的。” “可是我想抱着你。”桑落声音淡淡,理直气壮,“你很轻,很暖,抱着很舒服。你不想让我多抱抱吗?” 问题又抛给了豹豹,她没吭声,将脸埋在了桑落的臂弯里。 前日受伤,她想着女子总归更心软心善,为了能被桑落救下,她故意示弱,将体型缩小到猫儿一般,还发出了撒娇示弱的声音,果然引来了桑落。 但她没想到,桑落对她堪称仁至义尽,凤髓丹直接喂给了她,在得知她身份后,还与她同吃同睡。 她还给了她一个名字。 觉吾。 桑觉吾。 她是桑落捡回来的,她们用同一个姓氏。 原来两个生命缔结因缘,只需要一个名字。 桑落在豹豹的耳朵上揉了揉。 她不是不想让豹豹恢复人形,是不敢。石江镇是她随意选出来的位置,但她脚下这片土地不是。她在看到方框说男主和小师妹正带着一队弟子在此处除妖,才特意放慢了速度。 桑落对和她一样,被划分为后宫之一的小师妹很好奇,先前第一次见面,她对小师妹的印象也算不错,但当时穆天禄在场。 方框是跟着穆天禄走的,她和小师妹的所做作为都会被背后之人看到,这让她难以忍受。 另外,桑落也担心她的行动会引起对方的疑心。既然方框后的人能居高临下看着他们,将整个修真界都当做一场乐子,那么她就必须小心再小心。 桑落只能佯装偶遇,趁着穆天禄不在的时候,偷偷接近小师妹。 “怎么感觉这么奇怪呢?”桑落想着,忽然觉得不大对劲,“我好像一个偷偷摸摸尾随男主,并对他后宫女人图谋不轨的登徒子啊。” 尤其是她现在还抱着穆天禄的后宫之一,这种感觉就更加强烈了。 “不过这也不能怪我。”桑落对自己的怀疑永远只有那么一瞬间,“我只是不忍见女子于困境之中,不得自拔。” 有了方框,桑落好像开了个天眼,男主那边的动向她一清二楚,很快她就等到了想要的机会。 穆天禄所在的队伍里,除了小师妹没有一个喜欢他的,都在暗中针对他。男主也不是任人欺凌的,他表面吃亏暗地里报复,正脱离了队伍制造陷阱呢。 而木之桃,她又在生气。 此次除妖,飞云派是乔装打扮而来,旁人只当他们是押镖的队伍。对镖局里的镖师,大部分人都报以应有的尊重,但对此时落单的木之桃,他们就不是这个态度了。 她感受到了男人们的上下打量,分明他们什么都没说,但她就是很不舒服。被盯着看久了,她猛地一拍桌子,呵斥道:“你们看够了没有?再看信不信我把你们眼珠子都挖出来!” 美人动怒,那些人更来劲了,“你不看我,又怎么知道我在看你啊?” “看看怎么了?女人打扮那么漂亮,不就是给男人看的吗?” “哟哟哟,真生气了?这么生气干什么?就看两眼,又没扒你衣服!” 木之桃在飞云派一直在被捧着的大小姐,往日出任务也是在飞云派的地界,何时受过这种委屈?她气得脸都涨红了,想教训这些人,又怕暴露了她是修士,坏了除妖的事。 一道剑光破空而来,只听“跨嚓”一声响,先前还在调笑的男人们笑不出来了。 不过一瞬的功夫,他们的桌案凳子全都碎了,猛地摔在地上。一句“谁啊?”还没出口,一排筷子便钉在在他们两腿之间。 这下他们连放狠话也不敢了,冷汗嗖嗖地冒。 桑落一手摸着豹豹的下巴,一手将剩余的筷子收回筷筒,慢悠悠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爬起来道歉。” 差点变成太监的恐惧尚未散去,男人们知道自己惹到了高人,连忙道歉认错。 “错了。”桑落斜了他们一眼,“不是和我道歉,是跟她道歉。” 木之桃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得到了几个男人的道歉。 她看着桑落清丽的侧脸,内心千转百回,她知道自己该道谢,可面对桑落,道谢的话又说不出口。 她只见过桑落两次,但这两次,桑落都走在她前面,做了她该做的事,而且比她做得更好。 好像桑落注定比她强。 男人们道了歉,见木之桃始终没吭声,想安静溜走,却又一次被桑落叫住了。 “还没赔钱呢,跑什么?”桑落一脸莫名其妙,“你们不会想要让我赔桌椅的钱吧?” “怎么会呢?当然是我们几个不长眼的赔了。”男人赔笑,放下钱,这次是真跑了。 小小的客栈安静了下来,桑落转头看着小师妹,笑问:“请问这一次,我可以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了吗?” 玲珑娇俏的姑娘红了脸,她主动坐到了桑落对面,蘸着茶水,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名字:“我叫,木之桃。” 第 5 章 木之桃这个名字和小师妹这个人十分贴合,她真如水蜜桃一般,可爱甜美,青春正好。她有些娇蛮也无伤大雅,毕竟她是被人捧在手心里的大小姐,桑落对女孩子,总多些包容。 更不用说桑落做惯了大师姐,照顾人已经成了她的习惯,如今看着木之桃,她不免想到四方谷的师弟师妹们。 “你怎么孤身一人?你的同伴呢?” 木之桃现在对桑落的感觉很复杂,她清楚认知到,桑落是个很好的人,她的教养让她无法对一个刚刚帮过她的人冷言冷语,可一想到桑落是她的情敌,她便不知如何自处。 “我……”木之桃犹豫,“我和穆大哥约好在此处见面的,他迟到了。” 桑落懂了。 难怪木之桃一脸尴尬,这场景是蛮尴尬的。 不过桑落并不打算替木之桃遮掩她的少女心事,“你们在私会?怎么会有男人私会还迟到的?” 木之桃:“当然不是!!!” 她声音陡然拔高,成了客栈里唯一的动静,一下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了过来。 她又羞又窘,“私会”一词从桑落嘴里说出来,加重了她的羞愤。 “你胡说什么呢?我和穆大哥清清白白,才不是你想的那样!” 觉吾看木之桃这幅别扭的样子相当碍眼,她坐起身来,冲着木之桃亮出了獠牙。 觉吾是修成人形的灵兽,实力比练气后期的木之桃高出一个境界来,她这一声低吼,所散发出的威压,凡人感受不到,修士一清二楚。 木之桃背后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她握紧了剑柄,下意识反应比她大脑转得更快,差点就要拔剑。 一只手及时摁在了她的手背上。 “不用害怕,她只在护着我的时候有点凶,其实是很乖的。” 木之桃看看凶相毕露的猎豹,再感受下周身的威压,怎么也无法将眼前的凶兽和“很乖”这种形容联系在一起。 但桑落的话虽然温柔,动作也很轻巧,却又力如千钧,仅仅是拔剑这么一个小动作,木之桃都做不到。 她只能松开手,以示自己的无害。 桑落满意了,“你也很乖。” 木之桃有说不出的憋屈,又一次解释:“我和穆大哥不是那种关系。” 桑落不明白木之桃在介意什么,她从未有过情窦初开暗生情愫的时候,无法理解这种少女心态。 她问:“是因为穆天禄说他不喜欢你吗?” “你!” 木之桃要被气哭了。 她将先前对桑落的好印象全部收回,这分明是一个很坏很坏的女人! 桑落明知道穆师兄喜欢的是她,还要说这种话来羞辱她! “没错!他不喜欢我,他只喜欢你,这下你满意了吧!” 她说完就要转身跑掉,但桑落没给她上演你逃我追戏码的机会。 “我有什么可满意的?你又为什么觉得我会满意?” 桑落的话语里,满满都是真切的不解:“你明知道我退了婚,对穆天禄无意。更何况,他的喜欢是什么无上功法吗?也值得我为之心旌动摇,不胜欢喜?” 木之桃的眼泪止住了。 桑落这话不太好听,但是……好像有点道理啊。 从一开始,就是她单方面将桑落认定为情敌,想和桑落争夺穆师兄的喜欢。但她从未想过,桑落是否愿意和她争。 “我不愿意。” 木之桃心思浅,有点什么念头都挂在了脸上,桑落一眼就看出来。 “你将太多的心思都放在了穆天禄身上,全是无用功。” 相处到这里,说实话桑落对木之桃是有点失望的,她言尽于此,抱着豹豹结账离开。 她走时脚步轻盈,带起一阵微风,扫过木之桃的发梢面颊。 她什么都没做,但木之桃却好像被人打了一个响亮的耳光。桑落轻飘飘的话语,比父母的责骂更让她觉得难堪。 “我被桑落看轻了。” 木之桃抬眼,望着桑落的背影,有火焰在她眸中点燃。 “我早晚,要你对我刮目相看!” “小……小姐,怎么了?”教训了同门的穆天禄姗姗来迟,“出了什么事?谁惹你生气了?我帮你教训他。” 穆天禄已经做好了木之桃向他委屈告状的准备。 他这个小师妹,是真真的大小姐,受不得一点气,又因为对他暗生情愫,每次都会借着告状故意和他亲近些。 “没事,刚刚遇到几个登徒子,已经解决了。” 事关桑落,木之桃不想和任何人说,尤其是穆天禄。 此刻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要好好修炼,精进修为,绝不能再像今日一样,被桑落一只手就摁住! 因而她完全错过了穆天禄错愕的表情:这是第一次,小师妹面对他,有了秘密。 “唉。” 漫步在街道上,桑落幽幽叹气。 但豹豹很高兴,现在桑落肯定不觉得那个什么桃子可爱了! 她攀着桑落的肩膀,用前额在她下巴上蹭着,试图将自己的开心传递给桑落。 桑落被挠中了下巴上的痒痒肉,没忍住笑出了声,“别闹。你是不是想变回来了?” 她抱着豹豹回了先前定好的房间,设了个结界后将豹豹放在床上。 接触到床褥的一瞬间,觉吾就从兽态变回人形。她很久没有长时间保持原形,骤然放松,她靠在床头尽情舒展着身体。 桑落看着,有点脸红了。 觉吾是真的很美,不光是脸,她没有一处是不美的。她的腰,她的腿,她在黑色劲装包裹下的曲线,全部都很美。 她并没有刻意展现自己的意思,她更像是一只休憩的猛兽,不经意间展现出的优美线条,已经足够夺目。 她美到桑落很难将她的人形和原形完全对等,抱着豹豹她觉得理所应当,但想到她抱着这么一个大美人走了一路,她就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我们什么时候去石江镇?” 桑落抬眼,对上那双金色的眼眸,“飞云派来此,还特意隐藏身份,想必此处有大麻烦。我且留下查看,以防妖孽霸道,他们应付不来。” 豹豹歪头,表示怀疑:“你不是为了那个桃才留下的吗?” “为什么会这么想?” “不知道。” 桑落将这归结于兽类那强大的直觉。 “是有一部分她的原因,但除妖也是大事,修行者若不能为民除害,这一身本事又有什么用处呢?” 觉吾见过许多修士除妖,但也仅仅是看着。她是活在阴暗中的杀手,人世间的光与亮和她没关系,说不准哪天,这些修士就杀到她头上了。 甚至于在此刻,她还有点不高兴。 “你分明说了,是我们一同游历。” 她重点在“我们”。 “这就是游历的一部分,不止在此处,今后我们去的所有地方,只要有需要我的,我都会停留,为一方除害。” 桑落语气淡淡,她没有商量劝导的意思,她只是在平和地说出一个事实:“如果我不是这样的人,当日在乱石堆里,我不会将你带回四方谷。” 觉吾安静了下来。 她眸中装着不解和一点委屈,她总是直来直去,将情绪都摆在脸上,写在眼中。 桑落在心底无声叹气。 她想教觉吾做人,却又不知道该从何教起。一味地说教没有任何意义,她试图以身作则,让觉吾看到一个人是什么样的,又该做什么。有一个正常人在一旁做样,学起来应该会快很多。 “等到天黑,我们就去看看情况。”桑落蹲在了她面前,“如果只是小妖,我们就出发,继续往前走,不管他们了。” 觉吾伸手,抱住了她的脖子,如同刚刚在街上一般,用头顶在她下巴上蹭了蹭,嘟囔道:“好。” 桑落的脸更红了。 她的手僵硬了好一会儿,才回抱住觉吾,在她肩背上轻拍。 随着天色逐渐变暗,白日里十分热闹的小镇安静下来,等到日暮西垂,街上连个人都看不到了。 桑落推开一点窗户向外看,只见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冷不丁有个不懂事的幼童在街上蹦跳,也被追来的母亲一把抱回了家。 孩童不明所以,放声大哭起来,造出了空荡街道上唯一的动静,在诡异寂静气氛的衬托下,多了些悚然。 客栈里倒是点燃了烛火,人也不少,但同样早早关了门。小二踩着吱呀呀的木楼梯走上来,挨着提醒外地来的客人,晚上千万锁好门窗。 桑落主动开门将小二迎进来,将几枚铜板递到他手上,“小哥,这街上怎的一个人都没了?是你们当地的风俗还是……另有秘闻?” 小二收了钱,对桑落的态度就更好了。他往后看了看,见掌柜的不在,便做了个嘘声的动作,附在桑落耳边小声说道:“最近啊,不太平,我们这儿有一户姓周的,儿媳妇难产死了。之后就怪事不断,好几个人都……” 他用手在脖子上一抹,言尽于此,“您啊,好好休息,白天我们这儿风景还是很不错呢,您明日再出门吧。” 桑落忍俊不禁,“这小二还挺尽责。觉吾,你有感觉到鬼气吗?” 已经变回豹子的觉吾掀开眼皮,“在城墙角,正哭着呢,打不过我。” “这样吗?豹豹真厉害。” 觉吾轻哼一声,跳到桑落肩膀,“走吧。” 城墙角落,凄厉的哭声回荡在黑暗中,声声尖锐刺耳,饱含苦痛。 桑落去时,飞云派的弟子们已经到了,那发出哭嚎的鬼怪伏在地上,和将其团团围住的弟子们对比鲜明。 “孽障,还敢作怪!今日就将你除掉!” “慢着!”桑落凌空一指,弹开那弟子的佩剑。 “这是伤魂鸟,乃是被冤杀而死,且报不得仇的人幻化而成,你们找错对象了。” 她蹲下身,看着伤魂鸟的眼睛,问:“但你知道作恶杀人的是谁,对吗?” 第 6 章 伤魂鸟是没什么攻击力的鬼怪,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已经奄奄一息了。 桑落没等到它的回复,从乾坤袋里取出一张符来,贴在伤魂鸟的额头,一瞬间她与伤魂鸟共感。 伤痛,悲苦,怨愤全都传递到桑落的脑海,她眉头紧皱,脸色白了几分。蹲在她肩膀上的觉吾急忙用头去蹭她,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叫声。 “我没事。”桑落收手,在她头上摸了摸。 符咒无火自燃,伤魂鸟的低低哀鸣着,它分明是鬼,但却像被这张符抽空了最后一点生命力,又一次奄奄一息了。 木之桃问:“你说不是这怪鸟伤人,那真正作恶的鬼怪在哪儿?” 弹幕也在问,不过恶意更多。 【这女人真烦,她知道的男主能不知道吗?用她说?】 【她一个女人,不好好做男主的后宫,总想着抢男主的风头干什么?】 【要不是这张脸,桑落和炮灰又有什么区别?】 方框中的许多用词桑落还是不明白,但对方的轻视明晃晃,因为桑落让他们感受到了不快。 那么桑落就很开心了。 她说:“我建议你们还是不要管,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有些人是罪有应得。” “桑道友这话,我便无法赞同了。” 穆天禄本不想和桑落多说,但桑落插手飞云派事务,他就不得不说。 “你若不想为民除害,大可自行离去,飞云派如何行事就不劳烦你费心了。” 穆天禄这话说的很不客气,木之桃犹豫了下,还是和自家师兄站到了一起,“穆师兄说得对。” 桑落淡然反问:“为民除害当然很好,但你们伪装身份走这一趟,是自愿前来,还是有人出钱请你们来的?” 觉吾也哼了一声,“生意就是生意,说什么漂亮话?也不怕笑掉大牙。” 还不如她这种收钱办事专业杀人的呢。 她一出声,桑落便警惕了起来,抬眸看向穆天禄,发现穆天禄也在看她,完全没有注意到觉吾。 看得出来觉吾杀人前不爱说话。 “贵派如何行事,我没资格管。但这只伤魂鸟,我要带走超度,你们没意见吧。” 桑落不是在征询意见,她是在单纯叙述,她已经做了决定。 其他弟子不认识伤魂鸟,或许是学艺不精,但穆天禄不可能不认识,他是单纯不在意。 城墙脚下就是伤魂鸟的尸首,有人将它葬在此处,受千万人踩踏,要它不得超生。它生前被人害死,死后也无力报复,只幻化成没有杀伤力的伤魂鸟。 既然无害,那为何要赶尽杀绝?送它往生,对修行者来说不过顺手而为。 见众人没有反应,桑落单方面认定他们是默许,将伤魂鸟收进宝葫芦,转身走了。 “欺人太甚!” 穆天禄还没吭声,其他弟子先忍不了了。 “她桑落凭什么?就因为四方谷是大门大派,就能如此嚣张吗?我们飞云派就任人欺凌?” 木之桃被突然发怒的同门吓了一跳,她觉得桑落没那个意思,但碍于立场又不能为桑落辩解太多。 她小声道:“没那么严重吧?” 怎么就到任人欺凌的程度了? “小师妹,你不懂!” “好了,不过一只伤魂鸟。”穆天禄抬手,制止了无谓的争论,“害人恶鬼尚未除尽,都不记得此行的目的了吗?” 穆天禄是队伍里最能压场子的,他被针对的绝大部分原因,就是因为他足够出挑。有人不喜欢他,但没人不认他的实力,因此他一开口,队伍瞬间安静了。 木之桃看着他,眼睛亮晶晶。 弹幕对男主的表现还算满意,纷纷夸赞他已有大将风范。 【要不是为了得到百器之灵,就这么个小地方,也配男主亲自来走一趟?】 盘腿坐在床上的桑落盯着这句话看了好一会儿。 百器之灵?这世上还真有这么离谱的东西? 她只在书上见过这名字,关于百器之灵,各方面的记载都很少。她只知道,这是传说中的天下至宝,得到了百器之灵的肯定,万剑归宗都是小场面,这世间只要能称之为“器”的,皆听你号令。 她问豹豹,是否有关于百器之灵的消息,并详细解释了其用处。 觉吾:“包括餐器和厨具吗?” 桑落:“……应该可以?” 一人一豹对视片刻,默默点头。 觉吾对此表示了肯定:“那还挺有用的。” 桑落:“……” 很难不笑。 她向后倒,将自己埋在了被褥中,默默叹气。 虽然她对穆天禄没什么期待,但想到他这个男主走这一趟不是为了锄强扶弱,而是为了机遇和奇缘,还是有点失望。 她好奇很久了,为什么穆天禄能被称为男主,他到底有什么不同之处? 到现在她也没弄清楚这一点。 “你不超度那只鸟了吗?” 桑落:“不着急,要找个好时辰。真正杀人的恶鬼,今日没动手,飞云派早就暴露了。” 伤魂鸟是用来吸引修士们的饵,它虽是鬼,也有想要保护的对象。 桑落唏嘘:“鬼也是人变得,有时候比活人更有人性。” 觉吾不懂,她只知道时间不早了,该睡觉了。 她用后背拱着桑落,将她摆正,确定外侧有足够自己睡下的位置后,毫无征兆地变回了人形。 桑落感觉眼前多了片阴影,她抬眼,只见觉吾正背对着她宽衣解带,就这么一会儿功夫,香肩外露,引人遐思。 “你干什么?” “睡觉啊,很晚了,你不需要休息吗?” 觉吾说着,将衣服随手一丢,往桑落怀里钻,“我施过咒了,很干净的,你不用嫌弃我。” 她的动作和做猎豹时没有区别,同样自然同样粘人。 但她现在是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一样的动作带来的效果也完全不同啊! 桑落感受着她的体温和气息,耳朵都快着火了。 “睡觉是要的,但是……我们应该一人一个被子,离得远一点。毕竟……授受不亲?” 闻言,觉吾露出了“你休要糊弄我”的表情来。 “你是女的,我是母的,有什么不亲的?” 桑落一时无法反驳。 觉吾还在直勾勾看着她。 这湿漉漉直勾勾的眼神可真是……太像在养女儿了。 觉吾一直在凭借本性做事,她的直接纯粹让桑落不禁反思自己:这分明就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豹豹,她怎么能以貌取人呢? “那就一起睡吧,不过被子还是要分的,我从未和人共用一个被子。” “那……” “不然就再定一间房。” 觉吾没吭声,默默将被子拽了过来。她要是原形,这会儿尾巴都该缩起来了。 桑落总算松口气,她在觉吾背上拍了拍,“好梦。” 这一晚的小镇格外安静。 周家人以为昨晚没动静,是妖孽被除掉了,正在感激飞云派的弟子,为他们大摆宴席。 木之桃从未吃过这么亏心的饭,虽然穆师兄说了,他们是将计就计,引真正的恶鬼出来,但一想到他们昨晚真的被伤魂鸟骗到,她就心虚。 她其实很想知道,桑落和伤魂鸟共感时看到了什么,但她不想对桑落低头,一直忍到了今天,才终于等到了当面问周家人的机会。 “其实我恨奇怪,只是难产,为什么会化作恶鬼索命呢?” 一句话,周家人纷纷停住,齐齐扭头看向木之桃。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像是被人操控的提线木偶,第一眼看过来时,目光呆滞无焦距,看得木之桃心头突突一跳。 这一家人,处处都透着古怪。 房梁上,贴了隐身符的觉吾躺在桑落臂弯里,毛茸茸的脸上露出了鄙夷,“还抓鬼呢,他们自己都鬼气森森,快脱离人道了。” 桑落的符咒都很好用,这一张符贴上,连修为不过开光的觉吾都能完全隐藏行踪,不被飞云派发现。 “嘘。”她小声道,“听听他们怎么编。” 饭桌上,周家的夫人先抹着眼睛哭了起来,“那孩子也是个苦命人,一心要传宗接代,第一胎生了个女儿,就变神神叨叨,无论如何也要生个儿子。我们老两口和我儿都说,女儿也一样疼,但她就是不听。” “后来她又有身孕,不知从哪里找来了方子,说只要喝了就能一胎得男。我们都是为她好才不准她喝,谁知道她反而因此怨上了我们,甚至到了生产,还怀疑是我们害她难产,这才……” 她越说越痛心,捶胸顿足的,“她恨我也就罢了,我一个糟老太婆,死就死了,她为何要害我的孙女,那是她的骨肉;为何要害我的儿子,那是她的相公啊!” 她爆发的情绪太强烈,木之桃被她吓到了,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也不敢多问,低头吃饭不吭声了。 “这老太太再说一句,伤魂鸟都要冲出乾坤袋了。” 桑落随手一点,躁动的冤魂又一次安静。 她问:“你如何看她刚刚所言所行?” 觉吾:“她好像很想让人相信她,但是太过了,显得很假。而且她根本没有很伤心。” 桑落点头:“不错,不出意外,今晚死的人就是她。” 连伤魂鸟的反应都如此强烈,更何况的本就怨念丛生的恶鬼呢? 闻言觉吾坐直了身子,“你的意思是,我们要在这里藏一天吗?” “怎么啦?” “这里很多人,我不喜欢。” 觉吾肉眼可见地烦躁了起来,“不如让我把他们都杀了,恶鬼执念消除自然会散,你超度去超度伤魂鸟,这样就解决了。” 她越说越觉得靠谱:“没错,都杀了!” 第 7 章 桑落沉默了好一会儿。 她和觉吾的相处时间不算很长,但很奇怪,她能明白觉吾在想什么。 觉吾不是嗜杀成性非要见点血光心里才舒服,她是单纯的,想要帮忙。 当然她也确实烦周家人和飞云派,并时刻想要做掉穆天禄,让她口袋里的钱堂堂正正。 桑落捏住她的后颈皮,强行打断她冲动的想法,她问:“我还没问过你,好不容易有了人形,为什么不继续修行,而是做起了刺客杀手?” 觉吾的声音里带着点漫不经心:“修为这东西,够用就行了。修行是为了生存,杀人赚钱也是,没什么区别。” “我做豹子时猎杀羊和鹿,没人问我为什么,怎么换个模样,就非得有个理由呢?” 觉吾有了人的形态,生活在人的世界里,但她从未融入过,只当自己到了个更大的原始森林,仍然过着弱肉强食的生活。 某些时候,她不止是个动物,更像个孩童,她需要被引导。 桑落愿意做这个引导她的人。 “那,为什么没给自己起个名字?” 觉吾沉默了下,“没想过。” 她刚刚修的人形时,法力低微,懵懵懂懂,被人用一日三餐引诱,入了青羽门,从此开始训练,成了专职杀手。 学成后,青羽门对杀手管制便松了,他们知道森严的规章只会让已有所成的杀手逆反,适当松手反而让他们留住了更多的人。 觉吾就是其中之一,她至今还带着青羽门的标识,随时可以接新的任务,只是她现在有了更感兴趣的人和事,懒得去接。 “青羽门下的杀手很多,大家入门时都没有名字,只有编号。有些会私下给自己起名,但我……” 豹豹歪头,“我不知道名字有什么含义,编号就够我用了。” 直到被桑落带走,她给了她一个名字。 那一刻,异样的情感忽然涌上心头,觉吾这才后知后觉:原来姓名是这样重要的东西,重要到可以代替契约,让她心甘情愿和另一个人缔结关系。 “幸好我及时给你起了名。” 桑落正在心中划分男主目前的后宫们。 木之桃是天真娇纵小师妹,觉吾是看似冷清冷心,实则懵懂混沌,只待有人与她结成牵绊的精怪,而她桑落,虽然是四方谷的大师姐,但此前从未出过谷,同样涉世不深。 不知道男主还有没有其他艳福,但以目前的情形来看,方框划给穆天禄的女人,从表面来看都很好骗。 “其心可诛。”桑落心道。 饭厅里,木之桃已经不敢吭声,周老太太对自己造成的效果很满意,眼泪一收继续吃饭。周家其他人也好像什么都没看到一样,一齐拿筷子夹菜吃饭。 木之桃没吃两口就吃不下了,放下碗筷就去外头透气。她走得匆忙,没注意到在她身后,周家老两口直直看着她,嘴唇动了动,但没出声。 他们的唇形在说:“可惜。” 可惜什么? “那个桃有危险。”觉吾坐直了身子,眸光锐利,“他们看她的眼神,和我看猎物没有区别。” 桑落拧眉,她思忖片刻,划破手指,凌空画符,挥手打在了木之桃背上。 木之桃忽觉背后一沉,她回头,又摸了摸后背,什么都没找到。 “这地方真是……搞得我神神叨叨的。” 木之桃好糊弄,穆天禄就要敏锐一点。他先看向木之桃离开的方向,又精准找到了桑落所在的房梁。 可惜他发现的还是有点晚,桑落已经换地方了。 她正抱着豹豹找寻传说中的百器之灵。 依照方框的说法,这是属于男主的大机缘。桑落没有抢夺他人奇遇的习惯,她就是好奇。 这么一个天灵地宝,谁不想看看? 觉吾已经摩拳擦掌:“这种宝贝,难道不是各凭本事,谁能拿到就是谁的吗?我们既然有消息,应该先下手为强!” 哦,这里还有个想抢的。 桑落:“一般的宝物是可以抢,但百器之灵不行,人家是会认主的。” 并且说是认主,极品灵宝和主人的地位实际上是齐平的,百器之灵这种充满傲气的宝贝,说不定认了你还会看不起你。 “你怎么知道百器之灵不会认你呢?”觉吾还是没放弃,“再者说,你的剑那么普通,都没个响亮的名号,根本不配你。” 她打心眼里觉得桑落值得最好的,百器之灵自然也在其中。 “我的剑已经够用,无锋也是名啊,你看不上无锋剑吗?” 桑落说着,认真思考起来:“要么我给剑起个名?” “那还是不用了。”觉吾回答得飞快,“无锋就挺好,挺好的。” 桑落没懂豹豹的反应怎么这么强烈,她在豹豹耳朵上揉了揉,抱着她在周家转悠。 在请飞云派之前,周家为了自救已经做了许多努力,随便走上这么几步,处处都能看到阵法和符咒。但是很明显,都没派上用场。 “画了这么多阵法,居然没有一个是对的。”桑落感到惊奇。 觉吾问:“你还懂阵?” 桑落的乾坤袋里什么都有,时不时就能掏出一个她炼制的丹药或是她写的符。她一个剑修,会这两样就已经很厉害了,现在居然还懂阵法。 桑落:“我懂一点点。” 她趁此机会给觉吾讲解周家本应该用什么阵法,又错在什么地方。有些阵法,既能捉鬼也能降妖,是通用的,豹豹多了解一点不是坏事。 但讲着讲着,桑落神色微变:“不对,这些阵法是故意画错,掩人耳目的。” 各种错漏的线条堆叠在一起,反而形成了另一个凶恶狠毒的阵。阵眼虽隐蔽,但只要看出其中关键,不难发现此阵鬼气萦绕,已经沾了人命。 桑落张开手,无锋剑凭空出现,觉吾立刻跳到她肩头,眼神警惕,环顾四周。 她以剑尖划过阵眼,丝丝缕缕的黑气攀着剑身往上走,像一条条毒蛇,随时会张开大嘴露出獠牙,狠狠咬上一口。 然看似诡异凶猛的黑气,实则连桑落的指尖都没碰到,只敢在无锋剑下方盘旋,做着无谓的叫嚣。 桑落:“怪好笑的,这阵和制作它的人一样,鬼鬼祟祟偷鸡摸狗,真碰上有实力的,连出来都不敢。” 她手腕一翻,将黑气震开,原本蠢蠢欲动要再吞噬一人的阵法,又一次归于安静。 觉吾炸起的毛一点点回拢,她问:“谁死在阵法里了?伤魂鸟?” “不,是画阵者本人,被反噬了。” 桑落随时都可以毁了这方阵,但还不到时候,她动手会打草惊蛇。 她继续向前走,听到了阵阵孩童的哭啼,分明是青天白日,她们也都有修行傍身,但觉吾听着这哭声,尾巴上的毛都炸开了。 “这孩子怎么哭起来……哇哇哇的?” 和在饭厅里的周家人一样,这个小的哭起来也是很有节奏的,像是被人操控着一样,发出“哇——哇——哇——”的哭声。 每哭三下是一个循环,哭完后停顿下,开始下一个循环。 好像他不是为了表达难受饥饿而哭,而是到了时候就该哭,一声接一声地哭。 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周老妇人迈着小碎步,慌忙往孙儿的厢房赶。她走得很快,带起来一阵风,她身上的香粉随之漂浮,叫嗅觉灵敏的觉吾打了好几个喷嚏,又干呕了下。 “这个人……又香又臭的,好恶心。” 她将毛茸茸的脑袋贴在桑落的脖颈上,用力深吸一口,舒服多了。 桑落很少用熏香,她在四方谷的闺房里倒是有香炉,但那是明心道人为她准备的。他依照他人养女儿的标准,将所有东西都给她准备上,由于他方方面面都照顾得十分精细,桑落本人反而有点糙。 但觉吾就是觉得桑落的味道很好闻,和桑落凑在一起,她总觉得暖洋洋。 桑落在觉吾的背上轻拍了两下,轻摁住她的鼻子,安抚道:“委屈你了,这一家子都快死了,身体即将腐烂,所以只能用大量的香粉遮盖。” 刚刚在饭厅里不明显,是因为他们将整个周家都熏香了,叫人分辨不出香气是来自于整个屋子,还是屋子里的人。 房间里,周老夫人抱着雪白可爱的男婴哄着,刚刚还哭个不停的孩子,到了她怀里就安静了下来,祖孙二人和乐融融,瞧着一派祥和。 老妇人抱了没一炷香的时间,就直不起腰来,坐在椅子上喘气。 桑落以两指划过觉吾金色的眼眸,为她暂时开了个阴阳眼,“看。” 觉吾再抬头,不远处的景象忽然变了,再看不出半点天伦之乐,只剩下鬼气森森。 老太太身上都有尸斑了,怀里抱着的也是死婴,背后还挂着一个脖子血淋淋的小女孩,看上去在五六岁的样子。 觉吾:“原来这才是真正杀人的恶鬼,那伤魂鸟是?” “是她母亲。” 桑落和伤魂鸟共感那短短几瞬,已经看完了一个女人的一生。 “刚刚周老夫人的话,你全都反过来听就对了。是他们想要孙子传宗接代,嫌弃生下的是个女娃,为了让儿媳妇再生男孩,找了各种偏方,求遍所有关系,最终惹来了假道士。” 乾坤袋里,周氏听着桑落平缓叙述她的曾经,眼泪滚滚而落。 在最开始,她也曾怨过,为何她生的不是儿子?她甚至一度恨上了自己千难万险才生下的女儿,连奶都不肯喂。 她这个亲娘尚且如此,周家其他人就更不会管这个孩子了。孩子被饿得不停大哭,她烦得不行,一度生出把这孩子掐死算了的念头。 但转瞬她又被自己吓了一跳,心虚和愧疚让她的理智暂时占据了上风,她强撑着坐起来,将在床边的女儿抱起。 “母爱真是很神奇的东西,只一眼,她忽然就爱上了自己的女儿,成了一个好母亲。这一年,她也不过十七岁。” 桑落说:“而整个周家,也只有她在爱她的女儿。” 生这一胎伤了周氏的身子,她很难再孕,这让周家人对她很不满。她自己也觉得对不起丈夫和公婆,因此不论给她端来什么偏方,她都会喝下去。 那段时间,周氏的人生都是苦味的,她吃了太多的药,味觉都失灵了。她被偏方由里到外渗透,整个人都散发出难闻的气息,她自己还发现不了,直到有天行房后,丈夫寒着脸说了句“你也不闻闻自己身上什么味儿,你不嫌恶心吗?”,她才发现自己连嗅觉也没了。 她呆呆坐在床上,不知何时眼泪流了满脸。一个有点融化的硬物被送到了她嘴边,她低头,看到女儿垫着脚,将糖往她嘴里喂。 她还不满四岁的女儿说:“娘,不哭。” 只有她一个人爱的女儿,成了唯一爱她的人。 第一次,周氏不想再为了生儿子而努力,她有女儿就够了。 第二天她端着炖好的汤去见丈夫,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回应她的,是丈夫的勃然大怒。 巴掌落在脸上,热汤泼了她一身,烫的她惊声尖叫,公婆在此时闯了进来,她怕极了,捂着头不停道歉。 周老夫人却一反常态,温柔地扶起她,还指责她的丈夫不懂事。 简单而肤浅的安慰,让周氏受宠若惊,她有些忐忑,但更多还是心怀期冀,以为她不用再为生儿子而努力了。 却不知,这才是她真正绝望的开始。 第 8 章 觉吾边听边点头,最终确定:“果然还是应该都杀了。” 桑落:“是该死,不过不该由你动手,这不是你的因果,他们已经在遭报应了。” 周氏以为她和女儿的生活终于要好起来了,没料到这只是缓兵之计。周家人已经彻底放弃了她,他们本打算再买个小妾,却碰见了声称十成十能一胎得男的黄袍道士。 道士要的费用比买个女娃回来可便宜太多,周家老两口心动了,同时又有点犹豫:家里那个肚皮不争气的,估摸着是身子坏掉彻底怀不上了,还能怎么生? 鹤发童颜的道士摸着胡子,呵呵一笑:“不用她有孕在身,我的法子,是以人换人。” “用你家的女娃娃,换一个男婴来。” 既能抱上孙子,又能少一个赔钱的姑娘,这简直是大赚的买卖,周家人立刻点头。 觉吾的豹豹脸上露出了嘲讽,“他们想得还挺美,这种恶毒的法术凶险至极,一朝反噬,全都要死,尤其是那个道士。” 而道士也确实死了。 死的还很惨,外头那阵法,在吞了女童后第一个杀的就是他。 周家所有人串通起来欺瞒周氏,道士用了障眼法,让她以为自己怀孕了,没料想生产之日,就是她和女儿的死期。 她在屋里痛苦哭喊,她的女儿在隔壁被割喉放血,女儿咽气的那一刻,男婴从她的肚子里爬了出来。 道士显得比周家人还开心,他费这么大功夫,当然不是为了赚这一点钱,他要的是周家人的寿命,所有人的寿命。 桑落道:“这老道,不知从哪里找到了百器之灵,虽然器灵没被他唤醒,但至宝漏出的一点灵力,对他而言已经足够多。他若是认真修行,延年益寿不过小事一件,可惜此人心术不正,走了歪路。” 周家人是他第一个尝试对象,男婴只是他的障眼法,从周氏肚子里爬出来的,是一具孩童尸体。女娃死的那一刻,他的头发逐渐变黑,皮肤重新紧致舒展,充盈的寿命让他浑身轻飘飘,好似下一刻就要飞升而去。 然后他就死了。 他根本掌控不了如此凶恶的阵,死得很惨,被撕成了碎片,刚刚缠在桑落剑上的,就是他残存的怨念。 豹豹不敢置信:“他怎么好意思成怨灵的?” 桑落:“因为他不要脸吧。” 布阵者死了,被折磨死的女童无人镇压,成了恶鬼。她第一个杀的,不是恶毒的奶奶,刻薄的爷爷,而是她那无所作为装聋作哑的生身父亲。 她恨她的父亲,超过恨真正动手杀死她的道士。 而她的爷爷奶奶,被道士抽空了那为数不多的寿命,偏偏阵又没成,便成了活死人,游离在人间之外。他们躯体已死,灵魂仍在,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生出尸斑,下一步就是腐烂发臭。 那道士嘴里一句实话都没有,如今他死了,周家人还被蒙在鼓里,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 他们将所有问题,都推到了死去的周氏和她女儿身上,认为只要捉了鬼,他们就会恢复正常。于是他们找了各种方法,可求神问佛都改变不了他们日渐腐烂溃败的事实,最后他们找到了飞云派头上。 桑落补充解释:“如今这百器之灵,虽然仍在沉睡,但因为这一系列变故,已经有了清醒的征兆。祂正和死去的小姑娘待在一起,那孩子的魂魄也是因为百器之灵才没有溃散。” 觉吾的阴阳眼只持续了一柱香时间,先前看到景象已经消退。不知是不是因为有百器之灵,那女孩的魂魄格外敏锐,刚刚忽然扭过头来,隔着一片虚空和觉吾对视一眼。 觉吾尚未做出反应,阴阳眼便失效了。 她问桑落:“她杀了几个人了?” “其实只有她生身父亲一个,只是外头的人将道士的死也怪到了她头上。周家其他人半死不活地受折磨,反而更让她开心,所以她没下手。” 这也是为什么,镇上人到了晚上便闭门不出,但白日的生活并没有被影响。这女娃娃报起仇来很是果断,只针对周家人,未曾伤及无辜。 “不过现在就不一定了,周老夫人在饭厅的话,激怒了她,她的母亲还被抓了起来,她已经厌倦了这种游戏。” 桑落说着摸了摸乾坤袋,“我虽然带走了伤魂鸟,但没伤害过她,不然这小姑娘要报复的对象还会多我一个。” “她伤不了你。”觉吾说,“有我在呢。” 桑落笑了。 厢房内,周老夫人哄完孩子,不停喘着气,但已经失去生机的身体,连滴汗都没出。 “今天饭桌上的小姑娘倒是漂亮,看着是个好生养的。” 她僵硬的脸已经做不出细致的表情,但此刻,她的怨毒挂在了脸上,“品相比我当初看的妾室还好,早知如此,就该将那赔钱的母女都卖了,再买个能生的回来,我的儿也不会死了!” 桑落硬是给听笑了。 都落到这种境地了,还是死不悔改,她觉得自己最不应该的,就是信了那个道士,而非他们一家不该害人性命。 趴在她背上的女娃娃,因为这句话脸色阴沉,她张开嘴,露出尖尖的牙齿,一口咬在了周老夫人的咽喉上! 剧烈的疼痛传来,老妇人痛到差点连孩子都抱不住,她想尖叫,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不断用口型说着“救命”。 桑落无动于衷。 那个女孩被割喉放血时,也在不断呼喊着救命。 伤魂鸟发出一声声悲痛的哀鸣,其声音之凄厉,竟然穿透了乾坤袋,叫在外头的桑落和觉吾都听到了。 觉吾道:“她或许真的很爱她的女儿,但她并不是一个好母亲,她太懦弱了,甚至不如她五岁的孩子有血性。” 孩童尚且成了恶鬼,可以报仇雪恨,而她经历了这么多的折磨和痛苦,最后只化成伤魂鸟,日日哀鸣,凄厉哭诉,她什么都做不了。 无论活着还是死去。 觉吾看待事情更加直接尖锐,而桑落能看到更多。 “因为五岁的孩童尚未被世事污染,而她的母亲,已经被驯化了。” 桑落又一次伸手去摸觉吾的耳朵,“你也保持着原始的纯粹,你的兽性高于人性,但就如今的处境来看,这对你而言这反而是优点,我很喜欢。” 豹豹不懂她的话,但豹豹明白什么是喜欢,所以豹豹开心。 如果穆天禄没有突然出现,打断了小女孩的报仇,她会更高兴。 “他好烦。”豹豹尾巴甩来甩去,“他为什么这么烦?” 桑落扬手,无锋剑飞驰而去,精准打偏了穆天禄的剑。 她温声为豹豹讲解知识:“今天教你一个成语:多管闲事。” 桑落这一出手,方框又一次开始了对她的讨伐。他们言辞激烈,语速极快,他们对桑落的控诉,好像她已罪大恶极。 【怎么又是桑落?真服了,我现在越看她越烦。】 【她不会是跟着男主来的吧?一边退婚一边尾随,这叫什么?欲擒故纵?】 【这叫贱骨头。】 他们的话语,只漂浮在半空,入不了桑落的眼。 她既已出手,行踪便藏不住,她显出身形,眉头微皱,说:“我说过了,此事别管。” 一阵脚步声从背后传来,是木之桃带着其他弟子跟了上来,见两人对峙,她停住脚步,一时不知该去问谁。 每每遇到桑落,穆天禄的表情都很难看。这个女人退了婚,在他面前永远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对他不仅没有感情,还视他如蝼蚁。 从前他对桑落的喜欢,依附在婚约之上,如今他才真正想要征服这个女人。 他想要桑落为他低头,再不能露出这幅高傲的模样! 穆天禄剑尖一转,直指桑落的咽喉,他字字铿锵:“我也说了,飞云派的事,轮不到你管!” 觉吾露出尖锐的獠牙,她的修为不过开光,和金丹中期的穆天禄正面对上毫无胜算。 但只要穆天禄敢再逼近一寸,她会立刻扑向他的咽喉,绝不犹豫。 木之桃不知道这两人为什么一碰面就剑拔弩张,瞧着随时有可能打起来,她想劝架,尚未开口便感觉到一阵阴森冷气。 “啊——!” 被咬住咽喉的周老夫人终于可以发出声音了。 随这声惨叫一同喷发的,还有她的血,乌黑腥臭,正炸毛的觉吾差点就吐了。 女孩下手又快又干脆,桑落为她争取的一点时间,足够她咬断仇人的脖子。 腥臭的味道随风飘荡,老妇人的尸体缓缓滑落,庭院里一派安静,无人吭声。 又死了一个,还是当着飞云派所有弟子死的,这是奇耻大辱。 穆天禄气得胸脯剧烈起伏,“他们做了错事,自有人间法律管制。我们身为修士,降妖除魔才是我们的本职,你太感情用事了!” 桑落了然。 穆天禄什么都知道,他只是不在乎。 她很好奇,穆天禄的父母被奸人所害,尸骨无存,有朝一日他找到了凶手,也会将对方交予官府,由律法制裁吗? “你说的很有道理。”桑落态度真诚,“但很可惜,我不爱听手下败将说话。” “等哪天,你赢过我手中的剑,再来多言也不迟。” 第 9 章 桑落又一次被方框骂了。 她很满意,要是哪天方框背后的人觉得她做得对做得好,那才是出大问题。 除了在方框刚刚出现时,她对这个世界有过短暂的怀疑,此后她一直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 她要做自己。 她会让穆天禄以及方框背后的人都意识到,将她当做附庸与陪衬,是多么愚蠢的想法。 桑落心情好了,气势更加从容,她们一人一豹,和以穆天禄为首的飞云派弟子对峙,气势不落下风。 她拱手,“你们现在可以驱鬼了。” 穆天禄一惊,他回身就是一剑,剑气扑了个空:那报仇的女娃已经不见了。 她生前不过活了五个年头,但扭曲的家庭关系让她生出了超出年龄的敏锐,她的意识与反应相当快,在穆天禄愤愤不平时,她已经将血缘上的爷爷也杀了。 至此,她的报仇落幕,不再挣扎,自愿被擒。 但是是被桑落擒。 她主动现形,站在桑落脚边,她个头才到桑落膝盖,仰起头来看人时,脖子上的伤口被撕开,越发狰狞了。 她说不出话,只能用动作来表达意愿,她指了指桑落的乾坤袋,又点了点自己。 桑落问:“你想进去,和你母亲在一起?” 女娃点了点头。 桑落:“你杀了人,已经成了恶鬼,随时都会失控,所以你必须灰飞烟灭,你知道吗?” 女娃歪头,她面色青白,双眼无焦距,茫然的眼眸里带着不解。 桑落又一次解释:“就是说,你一定要再死一次。” 女娃又一次点了点头。 桑落深深叹气。 这孩子要是挣扎反抗,穆天禄早就把她灭了,偏偏她这么乖巧,只想再见娘亲一次。 桑落原本的计划,只到帮她报仇雪恨这一步,但现在…… “要不然,把她交给我吧。” 一直没出声的木之桃开口,“抓她是飞云派的事,既然周家人有错在先,恶鬼杀人是因果报应,那就将她交给我,我来超度她和她的娘亲。” 她一开口,两边的视线都落在她身上,她头一次担起调停的担子,对方还是桑落,她有点紧张。 但话都说出口了,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她自认和桑落有点往来,桑落应该会给她一个机会。 嗯,应该。 木之桃不知道,她的提议解决了桑落的一个小麻烦。 今日若是只有桑落和穆天禄,她才不会管这男人,将女娃带走也就是了。但现在人多口杂,穆天禄代表飞云派,她便象征着四方谷。她才刚刚出谷,万不能这么快就给师父添麻烦,哪怕她知道师父不会怪她。 于是她退了一步:“可以,但超度时我要在场。” 她看着木之桃的眼睛,强调道:“我答应的是你,我需要你给我一个承诺。” 木之桃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信任和肯定。 在飞云派,所有人都宠着她顺着她,但大家都当她是小孩,没人会肯定她,就连她的父母也是如此。这不是她第一次出任务,但先前的每一次,对她来说都一样: “小师妹身娇肉贵,这种粗活就交给我们男人来干吧,你就当是出来游山玩水的。” “我可舍不得小师妹受伤。” “降妖除魔是男人的事,师妹是吉祥物,保护好自己就行。” 久而久之,木之桃便真觉得任务没她的事,她只需要漂亮,可爱,为师兄们调节气氛就够了。 桑落是第一个,如此笃定地,将信任交托与她的人。 “好。”木之桃心跳加速,她握拳让自己淡然些,“你看着我开坛,我保证,会给她们一个交代!” 穆天禄:“小师妹!” 两个姑娘没一个理会他的,直接敲定了解决方案。 木之桃打开桃粉色的乾坤袋,取出符箓来贴在女娃的额头上,将其镇住后收进乾坤袋中。 她的乾坤袋很可爱,不仅是颜色粉红,针脚也很密,上面还绣着小像,看着是小时候的木之桃。 桑落问:“这是你母亲为你做的吗?” 木之桃点头:“对呀对呀!” 明心道人对桑落的照顾很细致,但针线活这种事,他一个男人压根想不到,他只会为桑落搜罗最好用的乾坤袋,再将各种宝贝都装进去。 桑落只在记忆模糊的幼年期有过母亲的照顾,如今怎么都想不起来了,见到这个乾坤袋,她觉得很惊奇。 “为什么要亲自缝制?用法术不是更简单吗?” 木之桃理所当然:“因为我娘疼我啊。” 说完,她后知后觉:桑落是明心道人捡回来的,她没有娘亲。 所幸桑落并不在乎这一点,她只是默默点头,若有所思。 木之桃一不小心戳中了人家的伤心事,不敢再闲聊,她掐指算了算,算出最合适的日子是后天,便和桑落约定后日再见。 桑落嗯了一声。 木之桃越发心虚了,拉着不情不愿的穆天禄慌忙离开。 离去前,穆天禄回头看了桑落一眼:这是他第一次在桑落的脸上看到类似脆弱的情绪,看上去十分……动人。 “在想什么?”觉吾问。 她是唯一正确感知桑落情绪的。 “我在想,我是不是也应该给你做点什么东西,比如荷包啊,剑穗啊。” 她开始理解明心道人了:别人家孩子有的,我家孩子也要! “我都行。”豹豹开心,“我不挑。” 桑落只好自己默默计划。 无人在意周家那死透了的老夫妇,口口声声说着为民除害匡扶正义的飞云派弟子甚至是先走的那个。 唯一记得让死者入土为安的,是桑落,不过她安置的是被埋在城墙角的可怜女人,以及尸体被随意丢弃的女娃。 “我们好像忘了一件事。”觉吾忽然反应过来了,“百器之灵呢?” 桑落正在打算给母女二人刻墓碑,但她忽然意识到,她根本不知道她们的姓名。 女孩根本没有起名,就女娃女娃的叫着,至于周氏,那根本不能算名。她活着时已经被这家人从灵魂到身体都圈禁,死后起码要有自己的姓名。 她将石板放下,解答豹豹的问题:“我探查过了,什么都没感知到,分明百器之灵就在周家。这份机缘和我无关,不必强求。” 女娃都主动站在她面前了,百器之灵还是在沉睡,怕是只有那位男主才能得到祂的肯定。 觉吾:“这样吗?好一个没品味的东西。” 她尾巴高高翘起来,伸直前爪伸了个懒腰,“在你和穆天禄之间选择了穆天禄,足够说明祂的眼神有大问题,估计也没那么灵,我们不要了。” 桑落笑了下,她想挠挠觉吾的下巴,忽觉一道与自己相关联的气息飘了过来。她回头,精准看向藏匿在黑暗中的木之桃。 “出来吧。” 先前为了防止木之桃出事,她在她身上打了一道符咒,这会儿倒是派上用场了。 她拍了拍手上的灰,笑:“你来得正好,我正要问该在墓碑上刻什么字呢。” 木之桃打开乾坤袋,将伤魂鸟放了出来,问:“你叫什么名字啊?” 周氏快要忘记自己叫什么了,骤然被这么问,她缓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张口,发出一声鸣叫。 木之桃听不懂,桑落需要在脑中思索对照才能明白,唯独觉吾一耳朵便明白伤魂鸟在说什么。 “她说,她叫张慧丽,聪慧的慧,美丽的丽。” 听得出,这是一个包含期盼的名字,起码在给她起名时,她的父母是爱她的。 桑落问:“你的女儿就跟你姓吧,你给她起过名字吗?” 伤魂鸟点头。 她的女儿叫乐安。 张乐安。 第 10 章 得到了名字,桑落认真在墓碑上刻字,给了死者一个体面。 桑落的专注让木之桃奇怪,但她没有打扰,等到桑落将最后一捧土填上,她才开口问:“用法术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要亲自动手?这不是麻烦了很多?” 桑落:“啊,是跟你母亲学的,亲自动手更有意义一点吧。” 木之桃似懂非懂,她还有更不明白的:“那……你又是为什么一定要帮她们母女呢?” 木之桃并不清楚具体情况,她只是从桑落和穆天禄的对话里,意识到另有隐情: 死者不一定无辜,恶鬼也有可能受尽冤屈。桑落的态度和穆天禄那句“他们做了错事”已经体现了很多事。 桑落反问:“你为什么不去问穆天禄呢?你们青梅竹马,他是你仰慕的师兄,是你更信任的人。为什么你会选择来问我呢?” “我……”木之桃顿住,“我不知道。” 豹豹觉得这个桃多少有点傻气在身上的。 她一语道破:“当然是因为他不可信。” 穆天禄什么都知道,但也什么都没说,他对待张慧丽母女两个的态度,带着上位者的傲慢。木之桃尚未想清楚其中关窍,但她的直觉已经带她做出了选择。 她没意识到穆天禄的不可信,但她知道,桑落能信。 此时,她仍忍不住为心上人辩驳:“不是的,我师兄是另有考虑,大家只是意见相左,但目的是一样的,我们都是为了锄强扶弱,止恶扬善。” 桑落不与她争,她虚空点在木之桃额头,将自己和张慧丽共感时看到的内容传递给她。 木之桃的承受能力比起她来差了不少,没一会儿就额头冒汗摇摇欲坠,脸上一点血色都没,看上去脆弱极了。 桑落问:“现在你告诉我,在周家的惨剧中,谁强谁弱,何为善恶?” 木之桃答不出。 桑落并不勉强,她握住木之桃的手,送去一点灵力。 暖意从掌心传来,木之桃面色逐渐缓和,她嘴唇动了动,心中有万千思绪,最后说出口的只有一句:“多谢。” 桑落:“不必客气,收好你的乾坤袋,后天还有超度的仪式要做呢。” 木之桃走了,看得出这短暂的经历给她造成了很大冲击,她走路都有点飘。 豹豹轻巧跳到桑落肩膀上,问:“你对她很有耐心,又跟她说了很多,可她分明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桑落反问:“我对你也很有耐心,也会和你说许多,你都听明白了吗?” 豹豹仰头:“我和她不一样。” 阳光洒在豹豹身上,她蓬松的毛发带着光,桑落看的手痒,在她下巴上挠了挠。 “嗯,觉吾说得对,你不一样。” 两天的时间一晃而过,这天一早,桑落就给木之桃传信,询问开坛的地点,久久没等到回复。 化为人形的觉吾盘腿和桑落坐在一起,她有点烦躁,变出尾巴来一甩一甩的,在床褥上拍得啪啪响。 她不解:“那个桃是不是偷偷走了?你相信她会把事情办好吗?” 桑落比她淡定得多,“我说了会信她,她若是做不到,只能说明她无能。” 她越是表现出对木之桃的肯定,觉吾就越不高兴。她保持着人的形态,但还是习惯用动物的方式表达情绪,尾巴都被她甩掉毛了。 桑落一把抓住她躁动不安的尾巴尖,放在手心里捏了捏,问:“今儿是怎么了?这么不高兴?” 觉吾试着抽了抽,没把尾巴抽出来,干脆将尾巴缠在桑落手腕上。 她说:“我想去石江镇。” 其实她们在这个小镇没停留太久,但觉吾不喜欢桑落身边有太多人,不喜欢桑落将注意力放到其他人身上。 她也不是不喜欢木之桃,她是只喜欢桑落。 桑落安慰道:“超度的事情一结束,我们马上就走。” 像是为了应和她的话,木之桃的回信来了,表明一切都准备好了,桑落随时都能来。 豹豹勉强点头,“算她还靠点谱吧。” 她又变回了豹子的形态,端坐在桑落肩膀,和她一同前去。 木之桃所做的准备,比桑落想象中要差一点,各种东西都具备,但都很简陋。现场也没人帮她,她只能一个人忙碌。 她很想在桑落面前做得更好,但她已经尽了力,最终达成了结果也不过如此。 桑落到场后,没做任何评价,确定那对母女的魂魄仍在后,点头说:“开始吧。” 木之桃在脑子里又想了想父亲开坛超度时的模样,默默深吸一口气,这才上台。 “她做的还挺好的。”桑落表达了肯定,“虽然有点生涩,但胜在心诚。超度这种事,足够用心才能有效。” 木之桃在和穆天禄相关的事情上不太靠谱,但大体来说仍旧是一个好姑娘。 随着她的动作和她口中的经文,一道淡淡的金光亮起,将伤魂鸟和张乐安的魂魄笼罩其中。在周家人死光后,她们母女两个就几乎没什么怨气了,此时超度不过顺水推舟。 待一切尘埃落定,桑落才对松了口气的木之桃问:“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你的同门呢?” 提到他们,木之桃的表情僵了下,“他们不想帮我,我也不需要他们,我一个人可以。” 木之桃不知道大家为什么这么讨厌桑落,见她更偏向桑落,居然集体冷落她。 穆天禄甚至逼她将张慧丽母女交出来,木之桃是千娇万宠长大的姑娘,什么时候受过气?她当即和穆天禄大吵一架,这才耽误了点时间。 她想破头都想不通,她和桑落才是情敌,师兄们到底怎么了?关他们什么事啊? “你不止是可以,你是做得很好,他们未必有你做的好。”桑落轻笑,“没能看到你独当一面,是他们的损失。” 桑落的一句肯定,足够木之桃心情再度转好。 她说:“我们马上就要回飞云派去了,你呢?你有什么打算?” 桑落:“我还要继续游历,暂时不回四方谷去。” 木之桃有点可惜,但想想,桑落就是要走,以她和飞云派的关系,她们也无法同行,还是算了。 “桃。” 豹豹忽然开口:“别人没来陪你也就算了,你的穆师兄呢?” 提起他,木之桃心情更差了,不吭声。 豹豹不会转弯,先前铺垫那一句已经是她的极限,她紧接着就问:“他这两天有没有什么奇遇?” 桑落:“……” 豹豹比她还在意百器之灵的事。 木之桃“啊”了一声,“没有吧?” “小师妹!” 穆天禄的声音突然出现,豹豹翻了个白眼,不想说话了。 桑落看他也有点烦,事情已经得到解决,她没了留下的必要,便拱手告辞。 她看着木之桃的眼睛,温声道: “山高水长,他日再遇。” 第 11 章 和木之桃告辞后,觉吾很兴奋,她和桑落终于要去下一站了。虽然她还不知道石江镇是什么地方,但这不妨碍她期待。 她兴冲冲的样子,总让桑落感叹,幸好是她把豹豹捡回来了,这要是让男人钻了空子可怎么办? 离开时,豹豹表示要以人形赶路,桑落同意了。但觉吾好像没意识到做人和做豹子是不一样的,她全程挽着桑落的手臂,半边身子都挂在桑落身上,比先前还要紧密。 桑落试图挣扎一下,失败了。 她问:“你有没有觉得,我们这样不方便赶路呢?” 觉吾:“有吗?我们不是一直在赶路吗?” 桑落沉默了。 她想纠正,但又觉得……觉吾黏着她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起码比黏着穆天禄要强得多,成了木之桃那样才是真要命。 想到木之桃,桑落忍不住叹了口气。 豹豹和穆天禄的接触少得可怜,想要改变豹豹是很简单的,但木之桃就不一样了。 这个姑娘是真心喜欢穆天禄,少女的真心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从豹豹和木之桃的反应来看,趁被划定为后宫的姑娘们和穆天禄产生交集前出手阻拦是最合适的。因此桑落虽然不打算和男主抢夺机缘,但她很想见一见百器之灵——虽然目前方框还没说百器之灵也是男主后宫的一员。 但是,万一呢?这种事情谁说得准?方框背后的男人们对女人那么渴望,他们的渴望投射到穆天禄身上,就成了所谓的后宫。 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因为桑落从中作梗,从而丧心病狂,是个姑娘都不放过? 桑落想到这里打了个冷颤,她抬头,刚好赶上方框内容飞速划过,各种言语让她眉头紧皱。 【终于拿到百器之灵了,前头桑落那么作,我还以为她要来抢。】 【那她不成真炮灰了?哪里配当男主的正宫?】 【百器之灵的声音真好听啊,可惜还看不到脸。】 【什么时候能睡?什么时候能睡?什么时候能睡?】 看到这儿,桑落脑子里浮现出“果不其然”四个大字。 方框在恶心她这件事上从未让她失望过。 百器之灵也是一样,她前面在周家反复打转,百器之灵一点反应都没,现在她一走,立刻就被穆天禄唤醒了。 果然没品味。 【还早,要等男主化神成圣,才能给百器之灵一具身体,在此之前都是神交。】 各种表示真可惜的话语飞速闪过。 有人在看到这句解释后甚至不想看了:【真没意思啊,这么久了还在小门派里打转,妞儿也睡不到,还龙傲天呢,狗屎不如。】 说到睡女人,众人又想起了本该被男主救走的美女杀手。 少了这个角色,他们想看的香艳剧情没了,代入男主的爽感没了,连两女争一夫的剧情也没了。 桑落默默拉住了觉吾的手。 觉吾:“怎么了?” 桑落:“没事。” 她只是被方框冲击到了,需要确定觉吾就在她身边黏着她才能安心。 【稍安勿躁,知道什么叫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吗?后面还有多情宗宗主,那才是真正的人间尤物。】 这一句话,将新的后宫人物引了出来,方框的讨论重点瞬间转移。 桑落的重点也转移了。 她问觉吾:“你知道多情宗吧?” 觉吾点头,“知道啊,好地方。” 全是姑娘,就连宗门里养的狗都是母的。 桑落又问:“那你知道多情宗宗主是什么样的人吗?” 这下问到了觉吾的盲区,她愣愣地“啊”了一声,反问:“你是我第一个认识的人,我只知道你。” 觉吾认真想着,她知道桑落不会无缘无故提问,她想要帮上忙。 只可惜她虽然活了很多年,但做人的时间很短,她先前的生活也太单一,唯一的活动是接任务,鲜血是她仅有的色彩。 “啊,我想到了!”豹豹忽然顿悟,“我接过多情宗的任务,替她们追过仇家。好像是个负心汉,不过她们不要求杀掉,反而要活的。” 桑落:“很正常,女人在感情上很容易犯傻,也容易心软。你在做任务时见到多情宗宗主了是吗?” 觉吾点头:“她是好人,钱给的很多。” 桑落笑了。 觉吾看她开心,自觉有用,便追问:“你要去多情宗吗?我们还去石江镇吗?” “先去石江镇,多情宗……不着急,有机会再去不迟。” 穆天禄短时间不会去多情宗,她着急也没用。 为了安抚已经很不耐烦的看客,彩色的字体又一次出现,滚动着贴出一长段文字,预告了接下来的发展。 原来穆天禄的主要任务不是开后宫,而是修炼,这次得到了百器之灵,他会闭关一阵子,顿悟突破。 等他再次出现,就会挨个解决曾经欺辱他的人,方框将这部分内容称之为:打脸。 穆天禄需要不断变强,不断打脸,才能不断拥有女人,才能为父母报仇,灭了飞云派,称霸修真界。 “嗯?”桑落拧眉。 为什么要灭了飞云派?打脸还不够?要这么绝吗? 只可惜方框并没有对这一段做太多解释,只说男主的打脸逆袭,以及邂逅多情宗宗主,都要等到他突破出关,请各位看客稍安勿躁。 【别的我都没有意见,打脸的名单里能不能加桑落一个?这女人太烦,不虐不行。】 这话得到了很多人的附和。 桑落没在怕的,这些人越跳脚,越说明她做对了。 其实这些人和飞云派的弟子们是很像的,他们在方框背后看不惯桑落,但真面对桑落,估计连过上一招的修为都没有。 所以飞云派的弟子们只敢在背后骂桑落,并负气孤立偏向桑落的木之桃。 多么无能。 桑落很好奇,这些人为什么会将自己代入穆天禄? 穆天禄好歹有难得的天赋和根骨,他们不应该代入被打脸的弟子们吗? “在想什么?”觉吾问。 “在想……可能是男人的一些人。”桑落认真发问,“但我想不通。” 觉吾:“那不是很正常吗?谁能明白男人想什么?” 桑落:“有道理。” 果然有着动物的敏锐,说话真是一针见血啊! 桑落将重点信息记在脑海里,打算回头给明心道人传信,让师父打听一下飞云派和穆天禄的纠葛。 都上升到灭门的程度了,一定有什么事情是她不知道的。 她望着天边的明日,任由觉吾扯着她的袖子,说:“走吧,出发,石江镇。” 她们乘坐灵舟之上,桑落沿途查探有无妖鬼之气,没有的就直接略过,累了便寻个小店休息,睡一觉再赶路。 桑落还挺喜欢这种赶路方式的,披星戴月风尘仆仆。不管她做什么决定,觉吾都会跟在她身边,安心等着她的安排,唯一的问题是,觉吾真的很喜欢表现自己。 她们两个的皮相都很优越,相伴而行难免有人多看两眼。一旦这些人的视线和觉吾对上,觉吾就会立刻抱住桑落的手臂,说:“我们是姐妹。” 出发前桑落说了,她们对外以姐妹相称,觉吾就将这点贯彻到底,势必要告诉所有人,她们是一对好姐妹。 对此桑落有些无奈,她尝试解释:“你不用和每一个人都说一次的,有人问了你再说也不迟。” 觉吾:“好吧。” 她乖乖闭嘴,继续做桑落身边的小挂件。 到了晚上她们找了个客栈留宿,还是开一间房。觉吾进门就想变回原形伸个懒腰,却被桑落摁住了手背。 “嘘。”桑落轻轻摇头,“累了就早点洗漱休息,明日一早还要赶路呢。” 觉吾停顿了片刻,缓缓点头,“知道了。” 桑落选在此处休息是有原因的,这里有古怪。 为了配合桑落,觉吾选择了原始的办法,用水来洗漱,之后脱去外衣钻进被子里。 她刚刚翻了个身,忽而想到了什么,扭头问桑落:“我今天能跟你一起睡吗?” “我们不是本来就……”桑落懂了,“不行。” “可是你今天有事情瞒着我,到现在也不告诉我,我不高兴了。” 觉吾强调:“我不高兴了。” 她直直看着桑落,眼睛缓缓眨了两下,一只手从被子底下伸出去,握住了桑落的手。 桑落在心里无声叹气。 觉吾的性格和外表相差极大,有时候还真……很难拒绝她。 桑落默默将被子掀开,觉吾见好就收,立刻钻进去,将头贴在桑落肩膀上,合眼睡觉。 烛火熄灭,夜色深沉,安静的客房里只剩下两道均匀的呼吸声。 长长的头发从床缝伸出,一点点摸上去,带着一路血渍,缓缓覆在床边人的口鼻上。 “啪”的一声响,觉吾翻身一跃,差点将作孽的脑袋敲烂。 “你干什么!” 她太生气了,尾巴没控制好冒了出来,甩的啪啪响。 血都滴到她脸上了!多恶心啊! 拔舌鬼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他快被吓疯了,含糊不清地求饶:“小的有眼无珠,冒犯了二位姑奶奶,打扰了二位的雅兴,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桑落用手帕给觉吾擦脸,闻言随口一问:“害了几个人了?” 拔舌鬼:“第一次下手就碰见两位姑奶奶了。” 按理来说没背人命的鬼是可以给一次机会的,但觉吾现在很生气。 她眼珠转了转,问:“你猜猜我们是什么关系,猜对了就放过你。” 她想拔舌鬼肯定会说姐妹,他答错了她就直接动手,桑落肯定不会生她气的。 闻言,拔舌鬼松了口气,心道这次稳了。 他自信满满:“这还不明显吗?您二位天造之和,一看就是绝世佳偶,是百年难得一遇的……” “嘘。” 桑落打断了他,温声道:“再胡说,头给你拧下来。” 第 12 章 桑落无比肯定:“淫者见淫,是他污浊的思想,遮蔽了他的双眼,因而他大放厥词。“ 豹豹真诚反问:“他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 桑落松了口气。 幸好这是个没文化的豹。 桑落:“他猜错了我们的关系,他不是惹你生气了吗?你要动手吗?” 觉吾很轻松地被转移了话题,她的指甲逐渐变长,锋利似精钢,只需一下,就能将拔舌鬼的喉咙割开,让他魂飞魄散。 觉吾蠢蠢欲动:“能杀吧?能杀的吧?” 自从认识了桑落,她就没见过血光,任务也没再接,手都要生了! 杀戮曾经是觉吾生命中唯一能做的事,这已经成了她的习惯,是她生活中的一部分。如今她许久没接任务,是因为她察觉到桑落不喜欢。 但拔舌鬼不是人,是怨鬼,杀了没事的吧? 桑落摇头,“他没沾人命,虽有害人之心,但罪不至死,不要下死手。” 她要改变觉吾的习惯和行事作风,这个世界很大,有很多事可以做,杀戮是最费力不讨好的一件。 “不过你可以打他一顿,别打死了就行。” 桑落补充。 若不是碰上了她们,拔舌鬼今天就要找到替死鬼了,他不过是运气不好,还是要教训一番的。 “别别别,别呀!”拔舌鬼炸了,“让这姑奶奶打一顿我不得再死一次吗?求您了,饶过我这一回吧,我真的知道错了,再也不敢,再也不敢!” “你怎么这么多废话?”觉吾拧眉,骤然凶巴巴,“她叫我打你,你就乖乖受着,你以为我们在和你商量吗?” 拔舌鬼:“……” 他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大声怒吼了句:“你们两个!要弄死我就给个痛快,还装模作样,非要我回答什么问题?怎么,我一个死鬼也是你们情趣中的一部分吗?” 磨镜就磨镜,装什么! 桑落被他突然暴起的控诉震了下,随后她明白了:“难怪你的舌头被人拔掉,你果真管不住嘴。” 而豹豹的重点只在:“他说他不想活了,我们杀了他吧!” 眼看觉吾真要动手,拔舌鬼那短暂的勇气瞬间消失。他知道自己怕是没活路了,垂着头瘫在地上,不吭声了。 “抬起头来。”桑落说,“饶过你也不是不行,你再回答我一个问题。” 拔舌鬼对上一个问题心有余悸,听了这话也没太大反应。 “此处阴气很重,不是你一个没害过人命的小鬼能达成的。跟我说说具体情况,你要是老实,我就放你一次。” 鬼怪有没有杀过人,桑落看一眼就知道,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拔舌鬼再死一次。 她步步逼迫,是为让拔舌鬼吐露实情。以眼下来看,这小鬼比她想象中更脆弱,让他说实话不算难事。 “这……”拔舌鬼有点犹豫。 桑落拍了拍觉吾的手背,觉吾立刻领会。 她这张冷艳的脸还是很有欺骗性的,她一沉下脸来,气势逼人,凶相外露。 她问:“怎么,不敢说?怕在远处的恶鬼,却不怕我吗?” “那不是,小姑奶奶您误会了。”拔舌鬼态度端正,“我是不知道大姑奶奶问的是哪只鬼。” 桑落:“?” 这么一个小小的村落,连客栈都只在村口有这么一间,阴气很重的鬼却不止一个? 觉吾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她越发端正了态度,“展开说说。” 拔舌鬼:“其实太具体的我也不知道,我和你们一样,是外地来的,偶然路过,住进了这家黑店,当晚就被下药杀掉了。” “死后我成了地缚灵,被困在房间里有半个多月了吧,你们是在我之后第一个住进来的,我想抓你们替我,我好回家去。” 拔舌鬼说着开始抹眼泪:“我家中还有父母妻儿,就这么死了,连个死讯都传不回去,也不知道家里人怎么样了。” 听得出来拔舌鬼生前很会说话,他将自己的经历说得尤为凄惨感人,真是闻者伤心。 可惜他碰上了心硬似铁的豹豹。 觉吾:“我们问你村子里有很多鬼是怎么回事,你总说自己干什么?” 拔舌鬼的眼泪瞬间打住。 他歇了打同情牌的心思,语气瞬间干巴巴:“哦我也不清楚,我刚来就被杀了。只是在做鬼之后,能感觉到哪里有鬼气。这个村子很古怪,河边,后山,祠堂,全都鬼气森森,让鬼都害怕!” 起码这三个地方,各有恶鬼作祟。 桑落了然,“你说,这村子里唯一的客栈,是黑店。” 拔舌鬼点头。 “你先藏起来吧。”桑落拉着觉吾的手,重新躺了回去,“如果他说真的,店家肯定不会放过我们两个身娇体弱的小姑娘。” 孤身的男人都被残害,面对女人他们只会更加猖獗。 豹豹又一次和桑落躺在一个被窝里,她这才明白桑落为什么没有告诉她此处有古怪。 她小声问:“幸好你早有准备,要是过早暴露了我们的身份,恶鬼好抓,坏人难除。你是怎么发现这家店有问题的?” “我没发现啊。”桑落理直气壮,“误打误撞罢了,我就是想逗逗你。” 她知道觉吾手痒很久了,她怕觉吾一听说有鬼在,直接动手,这才刻意隐瞒。 谁承想真这么凑巧呢? 桑落:“大概是因为冤魂太多,老天也推波助澜吧。” 她刚说完,便听到远处传来很轻微的脚步声,正逐步朝她们房间靠近。 觉吾到了嘴边的话只好咽了回去,她默默将尾巴收回来,和桑落靠在一起假装睡觉。 很快脚步声停在她们房门口,紧接着就是一阵古怪的气味飘了进来:店家下毒的方式很原始,但药效很猛,只消闻上这么一会儿,壮汉来了都要昏死。 “扣扣”两下,房门被敲了敲,老板娘那和蔼的声音传了过来:“姑娘们,睡着了吗?” 等了几息,店家夫妇熟门熟路地撬开房门,放心大胆地走了进来。 他们一点不像在趁着夜色作恶,手上还端着烛火,正仔细端详着两个姑娘的脸。 掌柜的是年逾五十的老汉,他最初的眼神如同看货一样,可盯着这两张脸,他越看越痴迷,也越发凑近。他浑浊的呼吸声粗重,桑落甚至能感受到他呼出的热气。 觉吾的不耐烦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端,尖锐锋利的指甲又一次冒出,她的杀念刚起,躺在她身侧的桑落便察觉到,握住了她的手。 “啪”的一声,不等觉吾出手,老板娘就照着掌柜的后脑勺给了他一个响亮的巴掌。 她压低了声音,恶狠狠道:“你看什么呢?这是给河神的祭品,是你能看的吗?” “我就看看,看看能少块肉还是咋?” “你看吧,惹怒了河神死的又不是我!” 无论是掌柜的还是老板娘,对河神都很畏惧,掌柜的终于不敢辩驳,收回了他极度冒犯的视线。 他们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麻绳,将桑落和觉吾捆在一起,又在她俩的额头上贴了符咒,最后套进麻袋里。 视线忽然被挡住,觉吾感受到一阵颠簸,她睁开眼,暗金色从眸底闪过,她又想杀人了。 捆绳子时他们碰到了桑落,他们都该死! 桑落感受到了她的杀意,用小指去勾背对着她的觉吾,借由这一点触碰,与觉吾以神识沟通。 她说:“不要生气,现在动手无济于事,很有可能整个村子都有问题,还有很多如张慧丽母女一般的怨鬼,等着我们为其申冤超度。” 桑落久久没等到觉吾的回答。 她想豹豹今天好大的脾气哦,正要再哄,忽觉身子一坠。 掌柜将她们送到了指定地点,反手将她们丢在地上。 “砰”的一声响,垫在桑落后背的觉吾承受了所有冲击和重量。 桑落忙问:“疼不疼?” “嗯……”觉吾小声说,“可疼了。” 第 13 章 桑落自己被捆起来时,她是没什么感觉的。但现在觉吾受了伤,说她疼,桑落就真的生气了。 “他完了。”桑落想,“待会儿把他乱扔的手打折。” 只用一句话就将桑落注意力都拉回来的觉吾满意了。 隔着一个小小的麻袋,讨价还价的声音传来。 “怎么又来两个?比不上之前的你就别拿过来了,献给河神大人的,必须是最好的。” “这点规矩我还能不知道吗?你放心,品相绝对比之前的货要好。而且这可是两个!” 先开口的男人犹豫了,又问:“那之前的货怎么处理?” 掌柜的:“那也是个漂亮姑娘,还怕没人买吗?照样能卖个好价钱!” 这个小小的村落,不仅开黑店谋财害命,还做着人口买卖。什么没底线,什么来钱快,他们就干什么。 麻袋被打开一角,男人验货后彻底松口,付给掌柜一笔钱。 桑落和觉吾又一次被抬起来,这次没走太久,她们就被搁在地上。男人将麻袋打开,想在她们的脸上摸一把,后又放弃。 他不确定这两个谁会被河神选中,因此他谁都不敢碰。 “咔哒”一声,房门被锁上,男人的脚步声逐渐远去,但桑落和觉吾仍旧双双装死,一动不动。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角落里被捆住手脚的姑娘勉强挪过来,用肩膀轻装离她更近的桑落。 她小声说:“你醒醒,能听见我说话吗?” 等这姑娘喊了三次,桑落才悠悠转醒。 她先是茫然,看清周围环境后便惊慌失措,“这……这是怎么回事?我在什么地方?你又是谁?” 只是默默睁眼的觉吾:“?” 桑落这么会装的吗? 桑落靠自己吸引了那姑娘全部的注意力,过分淡定的觉吾靠在她背后,看着她发挥。 “我叫玉娘,我们都是被抓来,要献给河神的祭品。” 玉娘的声音温温柔柔,她的冷静足以安抚人心。 房间里漆黑一片,只有从窗缝漏入的零星月光,照出玉娘的脸。 她清秀动人,温婉淑雅,被关押好些日子,依旧衣衫整齐,面容整洁。她头上梳着精致的发髻,原本应该有发饰点缀,但现在只剩下一头乌发如云。 就像那两个男人讨价还价时说的那样,玉娘长得很漂亮,但更偏向温柔耐看,和觉吾的一眼惊艳全然不同。 玉娘问:“你们两个小姑娘,为什么会出现这穷乡僻壤?” “我们……我们姐妹只是路过,见此处山清水秀,便打算多留些时日,谁承想……”桑落眼眶红红,她吸了吸鼻子,“那你呢?你又是为什么会被抓来?” 拔舌鬼分明说,她们是在他之后,第一个来住店的冤大头。 玉娘说到自己,便多了几分落寞,“我是被负心人骗来的。我不嫌他家穷,只图良人相伴,他却把我当成货物之一,在我之前,也不知有多少姑娘被他骗来,尸骨无存。” 这番解释倒是说得过去。 一直没吭声的觉吾忽然接了句:“信男人果然没什么好下场。” 她以为那个桃已经够傻了,没想到还有比她更傻的,命都快没了。 觉吾乍一开口,玉娘才注意到她。 玉娘问:“你又叫什么名字?你倒是很冷静呢。” “因为我不怕他们。” 觉吾被捆了一路,手腕很酸,此时干脆将绳索挣断了。 她语气淡淡:“等我出去,就把他们都杀了。” 玉娘:“……” 桑落:“……” 她知道觉吾不会演戏,但也没想到豹豹能直白到这种地步。 但玉娘不这么想,玉娘反而觉得合理。 “难怪你们两个小姑娘敢结伴而行,原来是有高手。” 觉吾喜欢听人夸她,哪怕玉娘对她而言只是陌生人。 她一边给桑落解开绳子,一边说:“也就一般。告诉我你的负心人是谁,我先帮你杀他。” 玉娘:“……多谢,但不必了。” 觉吾拧眉:“你舍不得?” 玉娘没有解释,只是说:“你们既然有求生之法,那就先走吧,我另有打算。” 玉娘是好心,但可惜桑落还不能走。 村中的恶人也没让她失望,玉娘的话音刚刚落下,先前的蒙汗药就又一次顺着门缝飘了进来。 这次他们用的药量比之前大很多,务必要让三个女人失去反抗能力,桑落闻着没忍住咳嗽了两声。 她捂住觉吾的鼻子,让觉吾贴在自己身前,猎豹的嗅觉比她要灵敏的多,这对觉吾而言是酷刑。 约摸一刻钟后,外头的人才敢将门打开,进来时还用布挡着脸。 他骂骂咧咧道:“娘的,还想跑?差点就让你们得逞了!” 他先将倒在一边是玉娘扛起来,也不知将玉娘送去了哪里,又返回来带走了桑落和觉吾。 就这么一晚上的功夫,她们俩已经换了三个地方。 这次她们被带到了祠堂。 一踏进祠堂大门,一路都在骂骂咧咧的男人瞬间收声。他的动作都跟着小心翼翼了许多,将扛着的女人轻轻放在地上。 “无意冒犯,请列位先祖恕罪。” 他点燃香烛,虔诚叩拜,弓着身子后退三步后,加快脚步走了。 “吱呀”一声,他关上祠堂大门,屋内的桑落和觉吾一齐睁开眼睛。 从进入祠堂的一刻起,觉吾背后的汗毛就竖了起来,她半蹲着,尖尖的獠牙露出,四肢触地,随时准备变回更方便拼杀的原形。 桑落也感觉到此处不太对劲,但她的反应远不如觉吾剧烈。 面对危险,她选择相信野兽的直觉。 她环顾一圈,这祠堂乍一眼看上去很正常,村民们的祖宗排位依次摆放,布置摆设庄严肃穆,燃烧的香烛散发出橘色暖光,甚至为此处增添了些许暖意。 但是……怎么会有人在祠堂里放如此诡异的纸人? 一般来说,即便是用来陪葬死者的纸人,配色要鲜艳,表情要喜庆,并且不点眼珠。而祠堂里的纸人,衣着红绿相间,面部死白,一双眼睛全黑,嘴唇用血红色的颜料勾出一条细线,正微笑着伫立在祠堂的各个角落。 嗯,各个角落,这祠堂全是纸人,难怪先前的男人那么紧张,这诡异至极的场面谁看了不害怕? 桑落收回视线,问觉吾:“你感觉到了什么?” “血光,怨气,还有结界。” 男人关上祠堂大门的一瞬间,结界已成。 一个小小村庄里的祠堂,竟然自带结界,这里远比她们想象中更加诡异危险。 桑落试着放出一点灵力,如泥牛入海。在人家的地盘,她处处受限,必须要走出去才好动手。 “这很不对劲。”桑落眉头紧皱,“我没感觉到和我对抗的力量,但我的灵力不见了,就像是……有谁将我的灵力,吃掉了。” 第 14 章 桑落的灵力的确是被吃掉了。 她话音刚落,窸窸窣窣的声音便从祠堂各个角落传来,花花绿绿的纸人正缓速挪动着,朝她们靠拢。 不知是不是错觉,纸人脸上勾出的微笑弧度越发大了,他们看上去似乎……很开心。 桑落并不害怕这些纸人,但被密密麻麻的纸人包围,仍不了头皮发麻。 她手心张开,无锋剑凭空出现,剑光在昏暗的祠堂中一闪,照出离她越来越近的纸人的脸。 觉吾紧靠着她的后背,她的指甲暴涨,獠牙露出,喉咙离发出警告的低吼。 “不要紧张,也别害怕。”桑落安抚道,“暂时不能用灵力,这些纸人也不是我们的对手。” 她是剑修,筑基之前一直在炼体,她赤手空拳照样能打。 更何况她还有明心道人准备的乾坤袋,随便拿出几张爆裂符都能把这个祠堂炸烂。 觉吾嗯了一声后解释:“我不害怕,我是恶心。” 这密密麻麻的,真有点恶心人。 她凶巴巴道:“我一定要把做纸人的家伙,手指都掰折,一根根掰!” 觉吾的威胁掷地有声,她刚一说完,纸人们忽然不动了。 他们停了会儿,又沿着来时的方向,一个接一个退了回去。 在烛火的映照下,桑落这下确定,纸人的表情真在变化。 他们现在不高兴了。 开心时靠拢,不高兴时后退,这些纸人看上去似乎……没什么恶意。 觉吾背脊放松了下来,她哼了一声:“算他们识相。” 纸人退了回去,桑落思忖片刻,反而主动走上前,细细观察起来。 “这些纸人的模样,分童男童女和妙龄女子,一个成年男性都没有。” 觉吾不懂人类的丧葬规矩,她认真想了想,说:“可能是河神不要男的。” 桑落:“你说得对。” 人们一般默认纸人是给死者陪葬用的,再加上此时身处祠堂,桑落便理所当然认为,这些纸人是给村中死去的老者的准备的。 她对这装神弄鬼的“河神”越发厌恶。 她冷声道:“若真有河神,这也是个色魔。” 连纸人都只要女的,这已经不是一般的色魔了。 觉吾深表赞同,她刚一点头,忽然想到了另一个女人。 “刚刚那个玉娘被带到哪里去了?” 依照那些人的说法,她们被选为新的祭品,那么被舍弃的玉娘呢? “她……应该没什么事,她不像普通姑娘,我觉得她和我们一样,另有目的。” 玉娘不论的长相气质还是穿着谈吐,都不像是会被爱情蒙骗,被卖了还傻傻原谅的人。 桑落又补充:“我还在她袖子里塞了一张符,她有危险我能立刻感知到。” 就像她周家对木之桃做的那样,留个后手。 觉吾:“哦。” 她本来也就是随口一问,不管木之桃还是玉娘,她对她们的关心都只停留在口头。 她拉着桑落坐在蒲团上,将头靠在桑落肩膀,缓缓打了个哈欠,说:“困了。” 桑落在乾坤袋里摸了摸,果然找到一床被子。 师父为她准备的行李,只会比她想象中更充分。 她用被子将她们两个都包裹住,柔声说:“睡吧。” 她们依偎在一起,不多时便陷入浅眠。 案台上烛火跳跃,随着最后一点烛光燃烧殆尽,天边泛白,一声接一声的鸡鸣将在睡梦中的人们叫醒。 桑落和觉吾一齐睁开眼睛,桑落将仍有余温的被子收起来,安静等待着先前的男人。 满祠堂的纸人随着天光大亮,瞧着也不是那么诡异了。也不知是不是看习惯了,桑落甚至觉得他们有点……憨态可掬? 觉吾:“结界破了。” 昨日将她们送进来的男人又一次出现,他面色难看,动作也比之前更加粗暴,强行将桑落和觉吾拽了出去。 但即便是如此没耐性的情况,他依旧不敢和她们有肢体接触。 “快快快,梳妆打扮,别耽误了时辰,河神发怒了,昨晚又死人了!” 觉吾:“谁死了?” “开客栈的老王两口子,还有……”男人说到一半,忽然反应过来问话的人是谁。 觉吾太淡定了,搭话的语气就像是在唠家常,男人被吓破了胆,一时嘴快居然和她说了实话。 “原来如此。”觉吾看向桑落,笑嘻嘻说,“死了不止一个呢,可能是老天开眼了吧。” 她笑嘻嘻的话语的态度,让本就低迷的气氛越发僵硬,负责梳妆的中年妇人强行拉了她们一把,恶狠狠道:“快走!” “你怎么这么凶啊?” 桑落蹙眉,满脸柔弱,“昨晚死的人里有你的亲人吗?还是你怕下一个死的就是你?” 妇人面色铁青,一声不吭。 负责给她们梳妆打扮的人有好几个,全都是年近五十的妇人。她们动作粗暴,但是很熟练,没一会儿就给她们梳好了发髻,缀上珠花和凤冠,又给她们细细描摹妆面。 妇人们早已不是头一回做事,但却是第一次给这么漂亮的女人打扮。为桑落涂抹口脂时,她不自觉屏住了呼吸,动作也小心了起来。 “好了。”妇人忍不住夸赞了句,“真好看。” 桑落勾唇一笑,眉眼弯弯,问:“像我这么好看的姑娘,是不是都被扔到河里淹死了?” 妇人面色一僵。 觉吾补充:“一定是的吧,我连三十左右的女子都没见到一个,应该是死的差不多了。” 妇人:“住口!” 她声音猛然拔高,紧接着又慌忙压低,“那不是死,是得享往生!她们去了另一个世界,正在享福呢!” 觉吾:“你羡慕啊?那你怎么不享福去?” 桑落笑:“当然是因为她们要享受世俗的福气啦,你看看她们,穿金戴银,多有钱啊。” 她和觉吾的头面,有玉石制作的簪子和黄金打造的凤冠,她们身上的婚服虽然不太合身,但绣工精湛,用料上等,这都是钱才能堆出来的。 而这些妇人更不必说,金戒指金镯子金项链,她们穿的甚至是绸缎。 这个村子做的都是伤天害理的勾当,赚的都是丧命钱。 和这些村民比起来,祠堂里的纸人都分外顺眼。 也不知是被气的还是被戳中了亏心事,几个妇人的表情都很难看,她们死死盯着桑落和觉吾,恨不得打烂她们那漂亮的脸,但又不敢动手。 “等着吧,你们马上就要去享清福了!哼!” 她们撂下这无能的话语,转身出去将花轿喊了来。 以往送给河神的新娘只有一个,因此轿子也只有一个,桑落和觉吾只能挤在一起。 她们侧身紧贴着,距离如此近,觉吾还要努力将头往后仰,好细细观察被盛装打扮的桑落。 桑落问:“你做什么?脖子不累吗?” “我想多看看你。” 觉吾很想用头蹭一蹭桑落,但她一脑袋首饰,做不出这表达亲昵的动作。 “你好好看,你最好看!” 觉吾的夸赞真诚极了,在这诡异的气氛下,也让桑落笑出了声。 她提前交代觉吾:“待会儿若是选中我做献祭的新娘,你不可轻举妄动,他们伤不了我,你安心等我消息,在岸上与我里应外合,记住了吗?” 豹豹不太情愿。 桑落:“你要听话。” 豹豹勉强点头。 “也不一定会选桑落。”觉吾心想,“要是选我,我就下去把劳什子河神杀了,再上来把这些村民也杀了!” “落轿——!” 轿帘被掀开,先前给她们梳妆的妇人弓着身子,拉着红绸将她们牵了出来。 村民早已在河边准备好了三牲、祭台和纸人,全都摆在石桥口,他们依次站在祭台两侧,双手交叠搁在身前,低着头,叫人看不清神情。 这条河很宽,水流湍急,水色浑浊发黑,白色的石桥是过河的唯一通道,正孤零零伫立在河岸上。 今日天色很不好,片片黑云笼罩,将阳光全数遮蔽。 而这白色的石桥,夹在阴沉天色和浑浊的水流中,成了唯一的亮色。 河边、后山、祠堂。 拔舌鬼说的三个阴气笼罩的地方,她们已见其二。 第 15 章 身着嫁衣的桑落和觉吾被牵着走下花轿,站在了铜盆前。 引路人将红绸两端分别塞在桑落和觉吾掌心里,她们被连接到一起,红绸中间还有一朵喜庆的红花。 她们对视了一眼,笑了。 太像她们两个在办喜事了。 她们成了在场唯一能笑出来的人,一众麻木的村民沉着脸,好像他们才是命在旦夕,即将被推出去做祭品的一方。 一个身着长衫的男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的打扮比其他人更加得体更加郑重,看得出仪式由他主持。 他绕着桑落和觉吾走了三圈,口中念念有词。他一抬手,立刻有人端着清水上前来,他将手指放进去蘸水,将水珠弹在她们身上。 “水不变色,是处子之身。” 觉吾额角的青筋爆了。 她好想杀人啊!!! 男人在洁白的布巾上将手擦净,取出照着桑落和觉吾制成的小相,分别放在她们面前的铜盆里。 他态度虔诚,朝着湍急河流跪拜叩头三次,才起身将点燃的火信扔进铜盆中。 “谁的小相先被烧尽,谁就是被河神选中的新娘。” 直到此刻,桑落才问:“你们多久举办一次祭祀?次次都要给河神送新娘子,他忙得过来吗?” 面对河神十分虔诚的男人,狠狠瞪了桑落一眼,凶相毕露。 “住口!休得胡言!” 一阵风吹过,将铜盆中的灰烬扬起,周遭的村民发出一声声惊呼。 “居然一起烧干净了!以前从未有过这种情况!” 从前他们至多找到一个貌美的女子,只要她的小相被点燃,就是得到了河神的肯定。 这还是头一回,他们送来两个女人,任由河神挑选。 觉吾觉得这些人一惊一乍且莫名其妙。 她说:“就两张纸,还是一起点燃的,同时被烧完不是很正常吗?” 有什么值得惊讶的? “肃静!”身着长袍的男人呵斥一声,“两个都给河神送去!” 他一锤定音,人群中有人露出了不甘心的表情。 桑落知道,他们还惦记着祭祀一个卖掉一个,将女性的价值压榨到极致。 村民带着早就准备好的绳索和石头走上来,将桑落和觉吾的手腕捆住,再加上石块,保证她们一次沉底,绝无逃生的机会。 麻绳捆的很紧,桑落试着动了动,皮肤传来一阵刺痛。 她抬眸瞥向长袍男人,笑道:“等我见到河神,先告你的状,叫河神要了你的命。” 男人面色一僵。 从前的祭祀中,有很多人都不甘心,她们会挣扎求饶,大哭大喊,见无力回天后又会恶毒诅咒。 这是第一次,有人笑着说会求到河神头上。 桑落和觉吾都太冷静,她们处处彰显着不同,一时间村民们也有点犹豫。 可河神的示意已到,他们后悔也来不及。更何况……村子里已经死了太多人,他们只能想尽办法求得河神的宽容。 “礼成!送新娘见河神!” 桑落和觉吾对视一眼,她们不需要村民动手,自己跳进了浑浊急切的河水中。 她们屏住呼吸,始终紧握着对方的手。河水将岸上的一切声音都隔绝,她们能感受到的,只剩彼此。 在岸上看起来浑浊发黑的水,到下水再看却清澈了起来,并且……清澈过头了。 桑落在掌心画了个隔水咒,再通过掌心相贴将咒术的效果传递给觉吾。 豹豹只学怎么杀人了,这种日常生活中的技能基本都不会。 骤然间水流温和,呼吸顺畅,觉吾“唔”了一声,试着张了张嘴,吐出了一个缓缓上升的泡泡。 “河里居然一点活物都没有。”桑落说,“不仅没有鱼虾螃蟹之类,连水草都不长。” 这根本不像一条河,更像人为蓄水。 可偏偏,这又是活水。 觉吾:“而且也没看到河神那个大色魔。” 桑落想了想,决定去桥边。 她们牵着手,在水中如履平地。从下往上看,白色的石桥被黑色的阴气笼罩,一时甚至看不清石桥的位置。 “原来如此。”桑落说。 她们在岸边看到的,不是水本来的颜色,而是覆盖在水面上的滚滚阴气。 有如此重的阴气,河中自然长不出活物。这是一条被怨气占领的河流。 越靠近阴气,河水就越冷,觉吾朝着桑落凑近,最后和她紧贴在一起。 她嘟囔着:“好冷啊,我们把阴气打散吧。” 桑落摇头,“不行,你没发现吗?不管是昨天的纸人还是今天的怨灵,都没有伤害我们的意思。” 她和觉吾游历至今,不过十天时间,碰到的鬼怪都挺讲道理,知道冤有头债有主。 或许对河中怨灵而言,她们也是受害者,所以没对她们展现出攻击的意图。 和岸上那些杀人谋财的村民比起来,怨灵格外纯良。 “好吧。”豹豹叹气,“那我们就在水里泡着吗?” 桑落:“等岸上的人散了,我们先去找玉娘。她若真是普通姑娘,我们先把她送走。” “然后呢?” 桑落:“然后等到怨灵屠村结束,我们也走。” 她说着,轻嗤一声,“这些人唯一的活路,在祠堂,可惜他们不但没意识到,还将祖宗庇荫当成怪力乱神,连祠堂都不敢进。” 他们也太过贪心,全仗着山村僻静,村民“团结”才能常年做谋财害命买卖人口的勾当,他们舍不得离开赖以生存的土壤。 所以怨灵对他们展开了一场复仇,一场屠杀,他们避无可避。 “他们将生的希望放在祭祀河神上,丝毫不知要他们性命的,就是被他们杀死的祭品新娘。” “他们害的姑娘越多,怨灵的力量就越强,他们死的也就越快。” 桑落伸手,触碰水中浓郁的阴气。 村民们团结一致,伤天害理,怨灵就比他们更团结。 死者们放弃了自己独立的魂魄,她们融于一体,成了如此庞大的怨灵,她们的阴气覆盖了一整条河流。 她们日日都在等天黑。 冰冷的河水自指缝间流淌,桑落叹息一声,正要收手,掌心忽然一烫。 觉吾忙道:“你发红光了!” “是我留在玉娘身上的符咒起效了。”桑落细细探查者符咒那端的情形。 “她沾了血,但没受伤,这不是她的血。” 桑落猛地睁开眼睛,“她在杀人。” 第 16 章 桑落赶到时,玉娘已经……杀疯了。 刚刚在河边见过的脸,此时大多断了气息躺在地上,玉娘站在尸体中间,鲜血从她鞋底淌过,她捏着手帕擦拭手背上的血渍,忽而注意到袖中符咒被血弄脏了。 她“啧”了一声,有点不高兴。 “玉娘。”桑落叫她。 玉娘抬眼,温柔笑了笑,“你来啦。” 她跨过尸体,每走一步就留下一个血脚印。血渍不止在她手背,还溅到了她的脸,让她那张温柔没有攻击性的美丽脸庞,多了些危险和锋利。 桑落从怀中取出干净的手帕来递给她,“擦擦脸吧,脏了。” 玉娘:“谢谢。” 站在桑落身后的觉吾,看着满地的尸体和血迹,眉头紧紧皱着。 这个人,杀人就杀人,弄这么脏干什么?她都没地方落脚了! 豹豹不高兴,说出的话也带点怨气,她问:“你是修士,是专门来杀人的。” 玉娘反驳:“怎么会呢?我又不是什么杀人魔。” 桑落先前便猜到玉娘不是普通人,但玉娘行事之果决,能力之强悍,还是让她一惊。 她说出了先前的猜测:“你佯装受骗,实则是为报仇而来。” “也不是。”玉娘推翻了又一个猜测,“我是来……替天行道的。” 桑落:“?” 这么正义的吗? 她以为自己不插手怨灵报仇,已经是在维护最朴实的正义,没想到还有更胜她一筹的。 “有道理。”觉吾点头,“你是好人。” 她就说,都杀光是最简单的解决办法,怎么会不合适呢?分明合适的不得了! 她现在觉得玉娘是除桑落之外最好的人。 玉娘因为她一句话而眉眼弯弯,“多谢夸奖。” 豹豹遇到了和她想法出奇一致的人,桑落觉得玉娘的行事和她先前接受的理念很不相同,但……这些人确实罪有应得。 且玉娘下手很有分寸,死在她手上的都是刚刚在河边见过的人,没有一个无辜稚子。 “因为这个村子里,根本没有小孩子。” 玉娘看出她心中所想,主动解释:“看到那座石桥了吗?你知道什么是打生桩吗?” 桑落当然知道。 她看豹豹露出了茫然,便为她解释:“打生桩是一种很邪恶,又毫无根据的陋习。有人认为大搭桥修路会冒犯神灵,因此他们会选出一对童男童女,将童男埋在桥头,女孩埋在桥尾。” “愚昧的人们认为,这样做能平息河神的怒气,童男童女还会成为这座桥的守护神。” 桑落说着,忽然将前因后果都理清楚了。 “这村子最初的灵异迹象,皆因他们在建桥时害死了一对无辜孩童。” 玉娘点头,“不错,这些人将活人祭祀当成金科玉律,一步错步步错。” “他们不知往河中扔了多少无辜孩童,见童男童女不起作用,又开始给河神送新娘。” “在这里,女人根本不被当做人,他们将村中的适龄女子都害死了,又在外头做起人贩子。” 最漂亮的姑娘,被当做河神的新娘,剩下的被关起来,成为村民们任意挑选的货品,为他们生下孩子后,就被再次卖出。 但很可惜,这座阴气笼罩,作孽太多的村子,失去了延绵子嗣的福泽。 被埋在桥头桥尾的孩子们,不但没有成为桥梁的守护神,反而扼杀了他们的子孙脉。 桑落又一次想起了拔舌鬼说的三个地方。 河边、后山、祠堂。 “那些被拐来的姑娘们,被关在后山?” 玉娘点头,“你要和我一起去救人吗?” 桑落当然要去。 玉娘对这座村子的了解,远远超过只是偶然路过的桑落和觉吾。她不仅实力够强,准备也足够充分,她引着她们,穿梭在后山小路中。 村民将姑娘们关在了后山最深处,去找人的路很不好走,觉吾一度想要变回原形,再让桑落骑在她背上。 但她的念头刚起,就被桑落拒绝了。 “哼。”她在心里悄悄抱怨,“多少人想抓我做灵宠都失败了,她居然拒绝我!” 桑落全然没注意到豹豹这点小情绪,她的心思都放在了玉娘身上。 阴气笼罩的后山,树木错落,荆棘丛生,只有一条供一人行的小路。越往深了走,浓郁的阴气就越叫人难受,潮湿的雾气中,桑落的衣服紧贴在她的皮肤上,阻碍着她的行动。 但玉娘却没受一点影响,她的脚步不算快,但很稳,每一步都很踏实,方向也很坚定。 桑落终于还是没忍住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玉娘啊。” 桑落蹙眉,“名字也不愿意告诉我们吗?” 玉娘随口道:“若是有缘,下次一定。” 桑落:“……” “到了。”玉娘随意一挥手,破开了门上两指粗的铁链,“被拐的姑娘都在里头。” 桑落此生都会记得这个画面。 她带着觉吾,和玉娘一起穿过层层阻碍,推开了这扇隔着人间炼狱的门。 一股暖和的恶臭扑面而来,觉吾当即干呕了下。桑落也觉得很恶心,但她太震惊,连干呕都做不到。 小小的房间里,挤满了□□的女孩子。她们看上去年纪很小,全都瘦骨嶙峋,门被打开的一瞬间,她们立刻抱团,彼此紧紧依靠着。 她们有的惊恐有的麻木,像受惊的幼兽。 她们不止被当成活物,更被当成牲畜。村民害了太多人,他们很清楚该如何磨灭一个人的心气,让她们失去反抗的能力。 她们没有自由,没有衣服,被圈养在小小的房间里,吃喝拉撒都在这里。 这一刻,桑落觉得那些村民死的太简单了。 “你们,也是被抓来的吗?” 见来的是陌生的年轻女子,她们放下一点戒心,小声询问着。 桑落摇头,“不是。” 她一开口,忽然哽咽了。她本没觉得难过,更多的是震惊,但一和这些姑娘们说上话,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 她用力抹了下眼睛,开始翻找乾坤袋,起码要先给这些女孩衣服穿。 觉吾看到她的眼泪,很着急,又不止该做什么,只能原地着急,伸手去擦她的泪水。 玉娘知道后山的情况很糟糕,但也没想到会糟糕到这种地步。 她快要气疯了,出去踹断了棵一人环抱粗的杨树,才带着淡然的微笑返回来。 “没事了。”她说,“我们是来救你们的。” 第 17 章 第17章 刚刚还对她们三个抱有怀疑的姑娘们,经过了短暂地沉默,乖乖穿上了桑落找出的衣服,跟着玉娘依次往外走。 觉吾小声说:“她们是被吓到了。” 玉娘的怒气不是冲她们来的,但面对一个衣裙染血,能单腿踹断一棵大树的女人,她们很难不怕啊。 桑落看向玉娘,确定玉娘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具有很强的震慑力这件事。 此时玉娘又恢复了曾经的温柔模样,她和善且纯良,对每一个姑娘都很温柔,像个贴心大姐姐,很快叫姑娘们真的放下心防,试着相信她。 在决定隐藏身份调查真相时,桑落以为此次经历会和从前一样,一切由她来主导。但是遇上了玉娘,她才意识到自己有诸多不足之处。 这不是玉娘第一次救人,她不断用言语安抚着受害者的情绪,将姑娘们的姓名信息都记录在册,同时嘱托桑落和觉吾先去处理外头的尸体。 “那些人死就死了,千万别再吓到人,不然可就太作孽了。” 觉吾其实不太想去,但想到这些女孩子会被玉娘吓到,肯定更害怕满地的尸体,她勉强答应了。 桑落看出她的不情愿,问:“为什么不想去?” 觉吾:“我也不知道。” 桑落又问,“你会排斥那些女孩子吗?” 觉吾脸上挂着莫名其妙,“不会啊,为什么要排斥?她们和我又没什么关系。” 桑落大概明白了。 她在试着让觉吾和这个世界产生联系,这个过程是润物细无声的,而觉吾在排斥这种不着痕迹的渗透。 她从未和其他人产生联系,如今在桑落的带领下,几次三番出手相助,让她感到很陌生。 觉吾察觉到了自己的改变,但却不知改变从何而来,所以她有点不高兴。 “慢慢来,慢慢做,我在呢。”桑落笑着说,“我会陪着你的。” 觉吾低低“嗯”了一声。 玉娘下手干脆果决,桑落检查了一圈,这个罪孽的村子已经没有活口。 她们将尸体聚拢在一起,点燃大火,将尸首烧了个干净。 这些家伙活着是恶人,死了有化为恶鬼的趋势,被桑落扔了几张符镇住,最终和他们的尸身一起,被吞噬在无情大火中。 熊熊火焰腾空而起,照亮了群山环绕风景秀丽的小山村,热度让她们向后退了几步。尸体被烧焦的臭味逐渐漂浮,觉吾皱着一张脸,去拉桑落的袖子。 她说:“我们先走吧。” 桑落沉思:“我感觉好像忘了点什么事。” 是什么呢? “又或者是忘了什么人?” 觉吾立刻反驳了这个猜测,“哪有什么人,这村子里现在只剩鬼了。” 她说完,一人一豹对视了一眼,明白了。 给了她们关键信息的拔舌鬼还被困在客栈里呢。 帮人帮到底,桑落和觉吾 返回客栈,在进入客房前,她敲了敲门问:“你还在吗?” “吱呀”一声房门被打开,惨白着脸的拔舌鬼幽怨地说:“你们还知道回来啊。” 桑落微笑:“一点意外,被耽误了时间。” 觉吾则更加直接:“我们能回来管你一个男鬼就不错了,你最好知足。” 拔舌鬼默然垂泪,哭得又丑又可怜。 桑落安慰道:“害你的人已经死了,我可以超度你,送你去投胎。看在你含冤而死,且没有害过人的份上,我还可以帮你达成一个愿望。” 拔舌鬼只有一个愿望:“你送我回家看看吧,顺便把我的死讯告诉家人。” 桑落点头答应,将拔舌鬼收入乾坤袋中。 觉吾说:“你的乾坤袋真能装啊,什么都往里头放。” “是我师父为我准备的,我小时候总是掉东西,他就干脆找了个最大最能装的乾坤袋给我。只要带上这一个,我就不会落下任何东西。” 提到明心道人,桑落叹了口气。 当日她没有回四方谷,而是选择直接离开,就是因为不想感受别离。 但人的感情只会推移,不会消失,就如同现在,桑落冷不丁提起师父,想到同门,忽然就有点难过了。 “你又不开心了。”觉吾皱眉,“你要怎样才能天天开心?” 桑落解释:“没有人能无缘无故永远开心,人的情绪是很多样的,我总会有不那么高兴的时候。” 她知道觉吾还不懂,她并不着急,在感受到掌心一阵热意后,她带着觉吾回头和玉娘会合。 玉娘不仅将姑娘们都带出后山,还按照情况将她们分批归类。 “这些小孩父母健在,我会联系她们的亲人,等人来将她们带回去。” “这些姑娘已经回不去家了,同样是我带走,我会安置她们。” 觉吾不懂,她从来不会藏着自己的心思和想法,问:“为什么?这么多女孩子,全都是无家可归的孤儿吗?” “回不去家和无家可归的孤儿是不一样的。”玉娘对着觉吾轻轻摇头,“最后剩下的这些才是无家可归的。” 觉吾还是不懂,但她的手腕被桑落一把攥紧,她意识到自己问了不该问的话,不吭声了。 她看着因为她一句话而低下头抹眼泪的女孩子们,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是试探着说了句:“抱歉?” “姐姐救了我们,姐姐不要道歉。” 说话的姑娘年纪很小,个头更小。她很黑很瘦,一双大眼睛在她瘦到凹陷的脸上越发显眼。 桑落对她有印象,因为这是被拐来的姑娘里最小的一个,她给这孩子穿衣服时,火都窜上来了。 真是活畜生啊! 小姑娘声音清脆,玉娘没有明说的,桑落不许多问的,由她亲口说出来,解释给觉吾听。 “我们都是被家里人卖掉的,我们没有家了。” 从家里到后山,她们不过是从一个炼狱走到另一个炼狱。 觉吾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 她在人间经历的时间太短,她对人世亲情的概念,皆从桑落而来。 师父喜欢桑落,长老喜欢桑落,同门师弟师妹也很喜欢桑落。 她以为大家是一样的。 “那……”觉吾大脑卡顿了好一会儿。 “那你们的仇人还没完全解决啊,要我帮忙吗?” 觉吾的解决方案只有一个:“你们是想自己动手还是我帮你们?需要都杀光吗?” 桑落:“……” 她沉默了会儿,笑了:“不愧是你。”! 第 18 章 第18章 觉吾诚恳提出了意见,有家不能回的姑娘们表示多谢她的好意,但是不必了。 觉吾有些遗憾,她看向玉娘:“我遇到这么多人,只有你和我是一个行事风格。” 对此玉娘的态度是——后退一步。 “你这是什么话?”玉娘一脸嗔怪,“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行事怎会如此狠辣?” 觉吾:“?” “你什么?” 玉娘温柔笑着:“你没听错。” 她的厚颜无耻超过了觉吾的想象范围,因此觉吾沉默了下来,半天想不出反驳她的话语。 桑落知道玉娘是在故意逗觉吾,她们俩拌几句嘴,那些姑娘们都跟着放松了点,瞧着没那么小心害怕了。 桑落问她们:“你们是想稍作休整,还是连夜赶路,先走再说?” 在场的姑娘们没有半点犹豫,全都选择立刻走。 但她们被关押太久,平日饭都吃不上,根本不适合赶路。桑落将辟谷丹分给她们,帮她们快速恢复气力。 桑落刚想解释辟谷丹的作用,刚刚说觉吾不用道歉的小姑娘就将丹药吞了下去。 她年纪最小,被抓来的时间最短,因此她还保留着信任的能力。 感觉到胃部一阵温热后,她笑了,说:“谢谢姐姐。” 桑落在她发顶上揉了揉,继续分发辟谷丹。 有了丹药加持,她们赶起路来便利了许多。这些姑娘刚开始脚步还有些慢,但随着逐渐远离那座罪恶的村子,她们越走越快,越走越稳。 她们本以为会死在那座大山里,但现在,她们往前推进每的一步,都在通往崭新的生活。 离开的路线是玉娘提前规划的,她避开人烟,不再隐藏修士的身份。到了晚上,她从袖中取出巴掌大的剪纸,纸张一落地便迅速变化,成了足够她们过夜的青砖房。 这一手将所有姑娘都镇住了,她们看着玉娘的眼神充满崇拜。 玉娘背着手,一副高人做派,说:“去休息吧。” 姑娘们鱼贯而入,这一天的经历对她们的冲击很大,好些人刚开始都睡不着,窸窸窣窣说着话,直到抵抗不住困意才终于睡去。 直到最后还保持清醒的,只剩下一个。 桑落通过呼吸就能判断谁还没睡,她想这个孩子年纪最小,或许是被吓坏了不敢睡。 她小心来到小姑娘床边,问:“为什么不睡觉呀?” 觉吾被她这个“呀”字惊了一下。 怎么桑落对这个小丫头这么温柔,说话声音都不太一样?嗓子都夹起来了。 她当初满身是血被桑落捡回去时,也没见桑落这样。 黑暗里,小姑娘将被子拉下来,露出一双眼睛,她说:“我不想走,我想跟着你们。” “我不想回家,也不想再受欺负了,我想学本事,想和你们一样厉害。” 桑落又问:“你叫什 么名字?多大了?” “我爹娘叫我贱丫,我八岁了。” 桑落狠狠皱眉,这个名字比招娣盼娣还恶毒。 小姑娘还在解释:“我是最小的孩子,他们都不喜欢我,也不想生我。” 今天之前,她是没有名字的贱丫头,见了桑落、觉吾和玉娘,她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样的人。 她想变厉害,像她们一样厉害。 她的声音脆甜,说话时有条有理,还有着本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平静和成熟。 叫桑落听着难过。 桑落又感受到了推开那扇门时的情绪,她同情所见到的每一个女孩子。 “贱丫不是名字,我给你起一个新名字吧。”桑落拉起她的手,在她掌心里一笔一划写着,“先叫昭昭好吗?” “是光明,美好的意思。” 昭昭的眼睛越发亮了,她用力点头:“好!” 桑落将她的小手放回被子里,又在她额头上亲了亲,“好好休息,你很累了。” “你们会教我本事,一直带着我的吧?”昭昭的声音多了急切,“你都给我起名字了!” 这个姑娘很没有安全感,桑落愿意给她一个肯定答案,让她好好睡一觉。 “我们不会抛下你的。” 昭昭终于可以放心了。 桑落给她关上房门,出去找守夜的玉娘,商量昭昭该怎么安排。 “这个女孩子,心性很好,非常适合修行,但不知道根骨如何。我不敢和她说太多,我怕她会伤心。” 桑落认真说:“玉娘,你会收下她的吧?” 玉娘不知从哪里取出一根碧玉烟杆,正躺在吊床上,随着自然地摇晃吐出白色阵阵烟雾。 她单手撑着下巴,侧着身曲线尽显,那张温柔和善的脸,在烟雾的笼罩下多了朦胧的魅惑。 她张口,将染着淡淡香气的雾洒在桑落鼻息间,“为什么是我?那孩子找的人是你,应该是你收下她。” 桑落根本没想过收徒的事情。 “不行的,我不够格,我不过金丹中期。” “教一个小不点足够了,你的天赋是顶尖的,有悟性还努力,仙门大比上多少男修士比不过你,你怎么不能收徒弟了?” 桑落愣了下:“原来你早就认识我。” “不错。”玉娘眯着眼睛,洁白的牙齿咬着烟杆,笑了,“不论是你还是四方谷,都更适合带那个小丫头走。我这个人名声不大好,她太小了,和我在一起……她说不定会后悔。” 玉娘一路都在隐藏身份,她对桑落一清二楚,桑落对她一无所知。 “你……”桑落犹疑,“是多情宗的人。” 整个修真界,只有一个多情宗的女修需要思考名声问题。 玉娘不置可否,她合上眼,声音懒洋洋:“你也该去休息了,明日你带那小姑娘走,剩下的人我会安排好,你不必担心。另外,睡前记得哄哄你的小家伙。” 桑落:“谁?昭昭吗?” 玉娘被她逗笑了,“当然是就在你身边,正在生气的美人儿啊。” 觉吾已经生气很久了。 她不想说话,尤其不想理桑落,她气到变回原形窝在床角,用屁股对着桑落,每一根炸开的毛都彰显着她的生气程度。 桑落知道豹豹一直很容易生气,但同样,豹豹只是太纯粹才会有这么多的情绪,她的怒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这么生气,还是头一次呢。 “你怎么啦?” 豹豹耳朵动了动,但不多。 桑落爬到床角,又问:“你为什么生气?” 豹豹挪到另一个角落,还是用屁股对着她。 桑落直接把她抱起来,结束了这场你追我赶的拉扯。 她看着豹豹金色的眼眸,认真道:“你不跟我说为什么生气的话,就只能一直生闷气,那样你很吃亏的哦。” “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但我愿意先和你道歉。我说了对不起,你可以消消气,告诉我错在哪里吗?” 桑落的态度无懈可击。 觉吾冷不丁变回人形,她直接坐在桑落怀里,一把扯住了她的衣领。 觉吾咬紧了后牙,问:“你为什么给她起名字?玉娘让你带她走,你也默认了,她明日还要跟你回四方谷。” “你喜欢好多人,你根本不是只喜欢我一个!”! 第 19 章 第19章 觉吾指责的态度,让桑落不禁认真反思: “我究竟什么时候说过我只喜欢她一个这种风流话?” 桑落快速复盘了她们相遇以来的点点滴滴,最终确定:她没问题,这又是豹豹的问题。 但豹豹真的很生气,哄豹要紧。 她握住了觉吾的手,将衣领整理好,温声说:“我给昭昭起了名字,你给她挑选一个姓氏好吗?这样她的名字就是我们共同起的了。” 桑落另辟蹊径,觉吾愣住,大大的眼睛瞧着有点呆。 “以后如果还有类似的情况,也都是我们一同起名字。” 桑落三言两语,给觉吾勾画出一个未来蓝图。 “我没有收过弟子,也不知道该怎么教一个孩子,你要陪着我,我们会一起教养昭昭。” “这样的吗?”觉吾炸起的毛逐渐平复,声音也温柔了,“那你刚刚怎么不跟我说。” 桑落:“因为我原本打算把昭昭交给玉娘啊,是看玉娘有诸多顾虑,这孩子的归宿才定下。” 终于哄好了豹豹,她暗暗松口气,拉着觉吾的手一起侧身躺下。 “你生气了要记得告诉我,我猜不到你的心思,做人是要沟通的。” 觉吾“嗯”了一声,有点傲娇有点勉强。 桑落问:“你给昭昭的姓氏想好了吗?” 觉吾的名字是桑落给的,她现在叫桑觉吾。 昭昭就不能跟桑落姓了,还是跟她姓吧。 觉吾:“姓豹吧。” “鲍昭昭?可以。” 两个人达成共识,安稳入睡。 她们俩这一觉睡得很安稳,被解救的姑娘们更是终于有了好好睡一觉的机会,在安神咒的作用下个个好梦。 第二天一睁眼,桑落就要去给玉娘帮忙,结果发现在她们睡觉的功夫,玉娘把所有事情都处理好了。 她给亲人尚在的姑娘们往家里传信,约好了见面的地点,又叫来了多情宗的弟子,将昭昭以外的女孩子都带走,她甚至准备了所有人的早饭和洗漱用的水。 桑落看着眼前的食物,有点懵。 玉娘的办事能力真不是一般强,太令人震撼了。 昭昭怕桑落昨天只是在哄她,因而她是最早起床的那个,正占据着最好的位置,坐在桑落和玉娘中间。 三个姐姐都是救命恩人,跟着谁都行,但她绝不要被抛下! 玉娘给昭昭剥了个鸡蛋,说:“等吃了早饭,你们就带着她先走吧。” 桑落:“我想帮你。” 玉娘摇头,坚持说:“这种事多情宗做过很多次,我有帮手,你还有自己要做的事。拔舌鬼的家人还在等你的口信呢。” 拔舌鬼听到了她的话,努力晃了晃乾坤袋,彰显他的存在感。 “那好吧。” 桑落放弃了,她幽幽叹气。 玉娘到现在都不肯告诉她真实 姓名,容貌也是伪装过的,摆明了是不想和她扯上太多关系,今日一别,怕是再难相见了。 “不过……”桑落转念想到了方框先前的狂言,“看玉娘你的修为,在多情宗地位不凡吧?你能跟我说说你们宗主是什么样的人吗?” 玉娘:“大美人。” 桑落:“……你一直在敷衍我,你好无情啊。” 玉娘笑了,“我说的是实话,确实是大美人啊。你打听这个干什么?” “因为……” 桑落纠结片刻,还是对玉娘说了实话:“我怕她会被男人骗。” 玉娘:“……” 她很久没这么无语了,她认真道:“你担心自己都没必要担心她。” “那等你回了多情宗,记得提醒她,千万要小心一个……” 穆天禄的名字到了嘴边,桑落又咽了回去。 万一她一提,宗主反而对穆天禄感兴趣了怎么办? “反正提防男人就对了,尤其是看上去无害又上进,但其实心眼很小,总觉得你在羞辱他的男人。” 这抽象的描述让玉娘的表情一度很复杂,但她知道桑落是一片好心,便点了点头,“我记住了。” 这下桑落总算放心了。 昭昭知道自己有了着落,是全场最开心的一个。 小小的姑娘还不知道什么是别离,她想,总会再见的。 —— 和玉娘告别后,她们三人就踏上了去石江镇的路。说来奇妙,拔舌鬼恰巧是石江镇的人。 他被桑落用缚魂绳牵着,一路上都在兴冲冲讲解他的家乡,说他的亲人。 “石江镇特别美,民风也淳朴,我们镇子上的人都特别友好,绝对不和那鬼村子一样,他娘的一个好人都没有!” 桑落斜了他一眼。 拔舌鬼立刻自打嘴巴,“对不住对不住,没下次了。” 桑落说了要在孩子面前注意言行,但提到害死他的人,他实在很难平静。 觉吾懒得自己走,变回原形由桑落抱着。 她怕这场大变活人吓到昭昭,还特意缩小了身形,现在只有一岁猫儿那么大。 结果她多虑了,昭昭只觉得兴奋,还想摸她。看她态度坚决,昭昭表面放弃,实际找准机会偷偷摸她的尾巴尖,摸一下就收手,捂着嘴巴嘿嘿嘿地偷笑。 “好傻的小孩。”觉吾想着,但尾巴还是没收回来。 她撩起眼皮来问拔舌鬼:“石江镇这么好,你为什么跑出来,还跑那么远?” 闻言拔舌鬼沉默了。 一瞬间他的悲伤涌现,似乎连他的魂魄都沉重了不少。 “因为穷,没钱怎么养家糊口啊?” 石江镇是他的家乡,是生他养他的地方,他热爱这片土地。 可他的家乡处处都好,就是太穷了。有家有口的,全都要出来谋生活,他生前是跟货送货的,跑得越远赚得越多,谁料想突遇横祸, 一朝死在客栈里。 “好惨啊。”豹豹同情,但不多。 兜兜转转这么久,终于来到了一开始定好的石江镇,再加上拔舌鬼一路的描述宣传,觉吾对这个小镇期待不已。 而最终,石江镇也确实没让她失望。 觉吾:“这里真的很美,有种……我说不出来的美丽。” 不仅仅是风景秀丽,更是因为石江镇是她们所见过的,民风最好的小镇。 石江镇很少有外人来,但当地人一点都不排外,对她们三个很是热情,又不会太过火,叫人无所适从。 在同乡凑上来关心问候的第一时间,拔舌鬼就哭了。他哭起来非常丑,还淌着血泪,本想安慰他几句的昭昭,被他吓到一动不敢动。 “其实我们是来找人的。” 桑落终于在热情的关心中找到了开口的间隙:“请问魏波家在哪里?我们是替他来给家里传信的。” 她一说出拔舌鬼的名字,乡亲们忽然一齐沉默了。 他们看她的眼神多了审视,问:“你们和小波是什么关系?” 桑落解释:“没什么关系,不过偶然遇上,顺手帮忙。” 这个回答让乡亲们的表情缓和了些许,有人指了指远处,唉声叹气:“看你们也不像坏人,就告诉你们吧。” “你往东走,挂着白灯笼的那家就是。小波家只剩两个老人和一对孤儿寡母,你们可别在这时候欺负人啊!” 桑落顶着她那张清丽的脸,满是真诚:“您放心,我是大好人。” 魏波的家是两间不大的茅屋,门前堆积着杂物垃圾,看得出许久没人打扫。大门紧闭着,桑落反复敲了几次门也没人应。一阵风吹过来,只剩下两盏灯笼随风晃动,孤寂又萧瑟。 桑落回头征求拔舌鬼的意见:“我能直接翻墙进去吗?” 拔舌鬼心急如焚,立刻点头:“先进去再说,万一出什么事……呸呸呸!出事也是出好事!” 桑落正要一跃而起,一道虚弱飘忽的女声抢先一步传了过来: “你们是谁?” 桑落:“我们是来你魏波传信的。” 闻言屋内人咳嗽了几声,再开口,她的声音里充满怨愤:“我丈夫已经死了,早就死了!他哪有什么信!你们这些人,连死人都不肯放过!” 仅靠言语,这门是打不开了。 桑落将缚魂绳缠在手腕上,一手拉着觉吾,一手牵着昭昭,轻巧跃起,落在了庭院内。 她刻意制造出落地的动静来,屋内的人立刻推窗,见院内多了三个人,面露慌乱。 “你们是怎么进来的?你们要做什么?” 魏波的妻子生了病,面色发黄,一点血色都没。她结实的身子摇摇晃晃,需要扶着墙才能站稳。 桑落怕刺激到她,连忙说:“我们是修士,你的丈夫冤死,我们此行是为送他魂归故里。他就在此处,你要见见他吗?” 桑落拥有只要是她说的话,就很令人信服的能力,魏波妻子那满是怀疑的目光在她们三人身上扫来扫去,最终点头。 “想。” 怎么不想?日夜都想。 桑落一张符贴在拔舌鬼肩膀,他当即显形,站在青天白日下。 她动作太快,觉吾阻拦的话到了嘴边硬是没能说出口。 下一刻,对丈夫思念已久的妇人尖叫一声,昏死过去。 桑落:“?” 她回头,不敢置信:“你什么时候哭一脸血?” “有一会儿了吧。”觉吾叹气,走过去蹲在妇人身边,伸手探她的鼻息, 确定对方无事,她才感叹道:“好丑一个鬼啊。”! 第 20 章 第20章 拔舌鬼就这么把心心念念的妻子给吓晕了。 不过问题不大,因为有桑落在。她的乾坤袋真有乾坤,随机拿出一颗药来喂给魏波的妻子,她不多时便幽幽转醒。 桑落诚恳道歉:“实在对不住,是我一时疏忽,我已经叫他去整理仪容,你……你还想见他吗?” 王莲苍白着脸犹豫了一会儿:“等我缓缓再说吧。” 她受不得这个刺激了。 拔舌鬼委屈巴巴站在角落里,但妻子说不见他也不敢吭声。 在王莲昏迷不醒时,她的公婆拖着病重的身体来看望,儿子也要守着娘亲,桑落花了好一会儿才将人都哄走。 这一家子,将老弱妇孺都集齐了,再加上她们登门前乡亲说的话,桑落有一个猜测: “丈夫死后,有人趁人之危,欺凌你们一家四口,所以你们才闭门不出是吗?” 王莲点头,不禁落泪。 她用粗糙的手用力抹了把脸,眼睛通红,“也怪不得人家,是魏波那个不中用的,把人家的货弄丢了,命也丢了,人家要债是天经地义的事。” “什么?!”拔舌鬼的声音陡然拔高。 这一瞬间,看不见鬼怪的王莲都感觉到了一阵阴气。 觉吾觉得很是神奇,赞叹道:“你连舌头都没了,居然还能这么大声说话。” “因为他们欺人太甚!”拔舌鬼要气疯了,“我死在回家路上,货是好好送到了的,根本没丢!就是后头出了什么问题也和我没有关系!” “他们就是看我死了,死无对证,欺负我一家老小!” 拔舌鬼说话这功夫,怨气大涨,面孔逐渐狰狞,有成厉鬼的迹象。 “冷静一点,这是你家,有你的父母妻儿,你刚刚已经吓到你的妻子了。” 桑落一句话,拔舌鬼瞬间清醒。 他知道,哪怕他和桑落有短暂的交情,只要他成了祸害,她们仍旧会毫不犹豫地除了他。 “对不住,我知错了。” 王莲十分焦急,连忙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桑落在她手背上拍了拍安抚道:“是你的丈夫说,他的被冤枉的,他死时货物已经送到,和他没关系。” 王莲苍白病态的脸上浮现一抹红,纯属是被气的,她咬牙说:“欺人太甚!” 她立刻掀被子,“我这就去找他们要个说法!不能这么欺负人!” “你没有证据。”桑落拦住她,“你到时候要怎么说呢?就说你的夫君显灵了,跟你说他是无辜的,叫他们别太过分?” 觉吾也补充道:“那些人要是怕你,也不会这么欺负人了,还是交给我们吧,我们可以……” “我们有很多解决办法。”桑落前线一步打断她。 她生怕觉吾又要来一句“都杀了”,这只豹杀性真的很重。 桑落:“他们不怕活人,但一定怕鬼。” 说 着,她们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拔舌鬼身上。 拿出将你夫人吓到昏死的本事,去吧,为你的家人出气吧。 ?锦一白的作品《龙傲天后宫?拿来吧你!》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当天晚上拔舌鬼圆满完成了任务,也不知他具体是怎么做的,总之那些人被吓到屁滚尿流,第二天一大早就来赔礼道歉了。 他们表示这批货物是给大户人家送的,很是贵重,原本安稳送到了城里,可当天晚上忽然所有货都不见了。 他们吓疯了,这要是清算起来他们根本赔偿不起,金额巨大到他们难逃一死。 但诡异的是,就像前一日的凭空消失一样,第二天那些货又凭空出现了。 大起大落之下队伍里不少人都吓出了病,他们只想将这邪门的货送到,匆忙之中顾不上仔细清查,结果少了一盏金爵。 他们赔不起金爵,慌忙之下将罪名推给了早早脱离队伍回家去的魏波。主家是好相与的,给他们一个机会,延缓了赔偿时间,让他们去处理内贼。 他们硬着头皮回到了石江镇,却发现早早离开的魏波居然没回家。 多年送货押货的经验让他们明白,魏波是归家路上出了意外,怕是早已客死他乡。 “我们最开始真的只是想拖延时间的,但是没想到、没想到……” 王莲厉声呵斥:“没想到我丈夫死了,你们便大胆欺负我们一家老弱妇孺!你们连死人都要骗!” 那些人继续道歉,磕头认错,留下银两和吃食做赔偿后匆忙离开。 有了拔舌鬼这一吓,他们应该再也不敢来了。 “这下拔舌鬼的愿望达成,怨气也散了,离投胎不远了。” 桑落给他们一家留下一瓶丹药,又放下些金银,带着觉吾和昭昭一同离开,将独处的空间留给他们一家人。 石江镇面积不大,消息传的很快,乡亲们将今日之事都当做桑落的功绩,对她的态度异常好。 仅仅是走了这么一段路,她们怀里就被塞了各种土特产和水果。 桑落来者不拒,在走后用术法放下铜钱。 昭昭年纪小,长得一副没吃过饱饭的样子,偏偏又乖巧懂事,十分惹人怜爱,因此投喂她的人是最多的。 “这孩子真是可爱啊,就是太瘦了,可怜见的。” 年近五十的妇人摸着昭昭的小脸蛋,一脸心疼,“这是你们的妹妹吗?” 桑落刚一点头,还没用言语做出回答,豹豹便像触发了什么一样,径直开口: “不是,我们两个才是姐妹。”她挽着桑落的手臂,“这是我们两个养的孩子。” 妇人:“?” 这? 她犹疑着问:“这怎么能成?这不合礼数。一男一女才能过日子、养孩子。” 觉吾:“怎么会呢?我们都是这样的,一个人养孩子也很常见,我们姐妹还同心协力呢。” 妇人沧桑的脸上又一次露出了茫然。 她一辈子都没离开过石江镇,外面的世界已经变成这个 样子了? 觉吾用三言两语给了陌生大姨一点震撼,大姨走的时候脚步都有点漂浮。 昭昭不明所以,她懵然反问:“奶奶怎么啦?” “没事。”桑落摸着她的小脑袋,“我们要隐藏身份,所以奶奶误会了。” 石江镇没有夜市,天色一黑大家各回各家,街上连个人影都看不到。她们两大一小逛到最后只剩无聊,幸好拔舌鬼这时候出来了。 他和父母妻儿相处了一整天,这一天他的阴气被桑落用符咒镇住,除了死白的脸色,他看上去与活人无异。 家人知道他只有这一天时间,与他依依惜别,不忍睡去。他先将什么都不懂的儿子哄睡,再向父母磕头拜别,最后与妻子含泪道别。 “幸好我当初走错路时遇到的是你们,要是我真的害了无辜路人,成了恶鬼,那才真是万劫不复。” 他死的冤枉,但死后得遇贵人,也是一件幸事。 桑落叹了口气。 这时候的拔舌鬼怨气全消,才露出他最真实的本性来,他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无辜的好人。 桑落低声吟诵,超度了这个冤死鬼。 随着拔舌鬼身影消散,他最后看了一眼家的方向。 昭昭这个不懂离别的小孩,此刻感受到了难过,她问:“他死了吗?” 觉吾:“他早就死了,现在是去投胎,应该可以重新做人。” 昭昭不懂,但她会附和桑落及觉吾的所有话,于是她乖乖“哦”了一声。 “走吧。”桑落说。 觉吾问:“我们去哪儿?” “先回一趟四方谷,测一测昭昭的根骨,她若适合修行,就让她留在四方谷,我为她寻一套适合她的功法。” 是昭昭留在四方谷,不是她们全都留下。 觉吾高兴了起来,她就知道桑落最喜欢的还是她!只有她能跟在桑落身边! 昭昭就开心不起来了,她受了太多苦,很是早熟,立刻明白过来她要被搁下了。 “我要跟着你们!”她声音不大,但很坚决,“我不要离开,我只想和你们在一起!” “不可以。” 一贯温柔的桑落,这次很坚定:“你还是个小孩,你需要稳定的环境,妥帖的照顾。你不仅要修行,你还要读书识字明理,这些都是跟着我得不到的。” “所以,你必须要回四方谷。”! 第 21 章 第21章 昭昭哭得可凶了。 这孩子也不闹,就是哭,眼泪不停掉,抽抽搭搭的,怪可怜。 觉吾听不下去了,她也不会哄孩子,只能板着脸说:“不许哭。” 昭昭哭得更惨了。 觉吾“啧”了一声,问:“你现在就不听话了是不是?” 昭昭一边抽泣还要一边解释:“不是的……我听话的。” “听话?”觉吾点头,“听话就对了,乖乖回四方谷,你要不愿意就是不听话!” 昭昭:“……” 八岁的小孩子哪里见过这种诡辩,一时间她连哭都忘记了。 桑落抓住机会,直接将昭昭抱了起来,说:“你还没见过我的飞行法器吧?带你长长见识。” 桑落的灵舟可大可小,小时精巧秀丽,大时壮观宏伟。昭昭八岁前只见过家中那小小一片天,跟在桑落身边,她才有真正意义上的见闻。 八岁的小女孩情绪很简单,各种感情来得快去得也快,她很快就忘记正在哭泣这件事,不停惊呼赞叹。 她头一次离天空这么近,云朵在她身侧穿梭,“自由”两个大字充斥着她的脑海,她兴奋极了,她想尖叫大喊,她从未如此开心过。 桑落看出她心中所想,说:“想叫就叫吧,我不会嫌弃你的。” 昭昭立刻放声喊叫,觉吾抢先一步给她划了个结界。 觉吾:“我嫌弃。” 桑落沉默片刻,被这一大一小逗笑了。 灵舟速度很快,桑落怕昭昭第一次坐不习惯,特意将速度放慢了,回四方谷的路程因此增加了两天。 昭昭是个很成熟的女孩子,赶路这几天足够她想清楚,接受事实。等到达四方谷,她已经没有半点排斥情绪了。 明心道人听说桑落带了个女娃娃回来,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他认真对桑落说:“养孩子不是养猫养狗,和你之前捡回来的小豹子是完全不一样的,你明白吗?” 桑落:“我明白,所以我带昭昭回四方谷。谷内有很多孩子自小修行,和昭昭年纪差不多,她会适应的。再者她是被父母卖掉的,有家不能回,又没自保能力,我不将她带回来,她又能去哪里呢?” 明心道人也是个心软的,不然当初不会将桑落捡回来。 “那行吧。”他叹气,“你还去游历吗?” 桑落点头。 明心道人胡子都翘起来了,“我就知道,这孩子分明是给我捡回来的!” 桑落“嘿嘿”笑了两声,有点不好意思。 明心道人又问:“你怎么带了两个大活人回来,之前捡的豹子呢?放生了?” “就是我啊。”觉吾幽幽开口,“我就是那个跟昭昭完全不一样的豹子精。” 明心道人:“……” 他想着这是桑落的好友,要尊重,没有特意探查,因此他只感觉到这黑衣女子是精怪修成人身,不知其 原形。 明心道人这个豹比不上人的说法让觉吾很不高兴,但对方是桑落的师父,她又打不过,因此她就算不高兴也没什么办法,只能生闷气。 桑落已经习惯这个很容易生气的豹了。 她牵着觉吾向明心道人告辞,去找负责登记的弟子,跟他说明昭昭的情况。 “鲍昭昭,我的大弟子。” 那名师弟理所当然写下了鲍昭昭?_[(”的名字。 “等等!”觉吾察觉到不对劲,“这个姓不对,不是这个鲍,是我这个豹,豹子的豹!” 桑落缓缓发出一声:“啊?” 觉吾立刻问:“你也弄错了?” “那当然不是。”求生欲让桑落立刻反驳,“我只是没想到,毕竟……有豹这个姓吗?” 师弟小声开口:“还真有。” 觉吾:“那就姓豹!就现在!” 桑落短暂纠结了下“豹”这个姓会不会不适合昭昭的念头,但很快又压下去了。 昭昭还小,都不识字,等她懂事了再说,还是先哄觉吾要紧。 别看觉吾年纪大,脾气也相当不小。 名册生成,觉吾成了最开心的那个。 既是开心昭昭的名字里包含了她,也是高兴昭昭安顿好了,桑落就能跟她继续游历。 面对豹豹的兴冲冲,桑落犹豫,“我会继续游历,但我需要有个目标,不能再这么漫无目的地走了。” 这次出行,她总共去个三个地方,处处皆有不平事。 “我身为修真者,却总是晚来一步。这时间有如此多的人,尤其是女子,她们都在受苦。而我只能在她们历尽磨难后,偶然路过。” 她帮张慧丽母女了吗?帮了,但也晚了。 她帮如昭昭一样的女孩了吗?也帮了,但更多是由玉娘主导,她不过是打个下手。 “我想像玉娘一样,做更多事,救更多人。我不想再晚一步了。” 但桑落只有一个想法,她不知道该怎么做。 关于方框她已经许久没看过了,由于穆天禄在闭关,看他的人少了很多。但不论何时,这些人的注意力都只在穆天禄这个男主身上,他们只想看后宫,看男主打脸,他们真实的世界漠不关心。 桑落关心。 觉吾感受到了她的茫然,绞尽脑汁给她提建议:“要不你……去找你师父问问?他活了那么久,肯定比你知道的多!” 桑落停顿片刻,摇了摇头。 明心道人是她的师父,觉吾能想到的,她当然能先一步想到。 这个念头只是刚刚出现,就被她放弃了。 “我疑惑的不能问师父,因为他是一个……男人。” 这个解释出现时,桑落觉得惊奇,她想推翻,但她做不到。 “男人和女人看到的世界是完全不同的,他们无法理解我们的所见所闻,也无法替我解惑。” 相比较之下,桑落会选择向多 情宗宗主,这个她从未见过的女人请教。 能出玉娘这种人物,多情宗的风水肯定不一般,身为宗主的人必然更不一般。 得想个办法,合理地去多情宗一趟。 “桑落。”觉吾扯她,“有你的信。” 是明心道人传来的。 他生怕桑落一声不吭又去游历,提前给她派发了任务:带领筑基中期到练气后期的弟子去参加试炼。 明心道人反复嘱托:“这次的秘境很不一样,不少门派派去探路的弟子都折在里面,因此提升了参与试炼的门槛,带队的也必须是个高手。” “你既是大师姐,又是仙门大比的魁首,这任务非你莫属。” 桑落想救正在各处受苦的姑娘们,但同样要顾及近在咫尺的师弟师妹们。 她接下了这个任务,并表示要带觉吾一起去。 桑落认真传信:“不带不行,她会闹的,这只豹脾气可大了。” 一炷香后明心道人的回复来了:“。” 嗯,就是一个句号。 觉吾见自己被带上了,非常高兴,她问:“秘境是什么样的?试炼人多吗?我们也去秘境吗?” “秘境还不清楚,去探路的弟子要么没回去,要么失去记忆昏迷不醒,要去了才知道。” “人有很多,各门各派都会去,试炼秘境每三年开启一次,去一趟说不定能突破一个大境界。” 修行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愿意拼一把的修士是大多数。 多情宗也会去,她们说不定能找到机会混进去。 “秘境我们也能去,不过你我的修为都在练气之上,只能进,不能参与试炼。我们的任务,是保护同门的安全。” 觉吾“啊”了一声,“可我只会杀人,不会救人。” 桑落反驳:“怎么会呢?你分明一直在救人,昭昭就是我们救回来的。” “你想和我一直在一起,你就要学会做一个人,你不是什么人形兵器。” 这番话推翻了觉吾从前的准则,她想反驳,但半晌也只说出了句“可是……可是……” 桑落循循善诱:“你之前说,你的生活只有杀戮。可和我在一起这么久,你从未见过血,你不是依旧很开心吗?” “对啊。”觉吾后知后觉,“我是太久没接任务了,难怪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呢。” 桑落:“?” 她说的是这个意思吗? 觉吾从窄袖中掏出一片薄如蝉翼的青色羽毛,这是青羽门的信物。 桑落快被她气笑了,“你别……” “怎么又有要杀穆天禄的任务?这个人真的很讨嫌,要他死的人这么多。” 桑落想到了什么,抬头看向方框。 果然,沉寂了一段时间的方框又一次活跃了起来。 他们在兴奋,因为男主的闭关时间大大缩短,他是飞云派此次试炼的带队者。他们在期待,因为男主闭关时遭人暗算受了内伤,百器之灵告诉他,在秘境深处有一汪灵泉可供他疗伤。 他们想看的后宫和打脸,都会在秘境内上演。 在滚动的狂欢中,桑落陷入沉思。 试炼难度大大增加,究竟是男主与众不同的待遇还是……有人为男主设下的杀局呢? 这个世界,真的是围着男主一人转动的吗? 为什么非得是穆天禄呢? “难道我不行吗?分明我更强。”桑落喃喃,“还是说,一定要是男人才行呢?” “凭什么呢?” 隐隐约约间,桑落似乎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