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仙道:从斩妖谱开始》 第1章 黑山镇 大乾天佑二十四年,齐州天降暴雨,连绵月许,洪涝千里,饿殍遍地。 朝廷诸公歌功颂德,朝堂一片祥和,乾帝沉迷铅汞金丹之术,朝政大事多为宦官佞臣掌控。 洪水无情,天地之威非凡夫能抗,齐州近百万人受灾,淹死,病死者三四十万许,侥幸得存性命者,十之五六。 齐州,朔云郡…… 黑山镇是个偏远小镇,此地靠近陇州,齐州的洪涝,并未对此地造成多少影响,百姓的日子虽然依旧艰辛,却又不至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道者也,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大道可知,大道可诚,若无道心,不过虚妄泡影,百年一场梦……。” 一个青色道袍,胸襟处满是污渍的老道士,骑着头毛驴,沿着街道放声高歌。 镇上百姓见这老道士形骸放浪,不自觉让开了些道路,有个幼童则好奇的看向那老道,想要抬步追逐,却被老娘一把揪住了耳朵。 “爹呀…疼…疼…救……。”幼童呲牙咧嘴。 不待幼童挣扎,妇人已扯着嗓子大骂:“你个不开眼的小兔崽子,快跟老娘回家去,小心教那道人拐走你,变作驴子卖了。” 说罢,恶狠狠的瞪视了一眼旁边的麻衣汉子,那汉子神色有些仓皇,对那幼童低语道:“铁柱,听你娘的话,咱回家。” 一家三口匆匆走开,许多人也与他们一般,回了自个家门。 这世道乱的很,突然有陌生面孔来到这镇子上,自然让不少人心生戒备。 那老道士身材瘦削,胯下的毛驴皮毛灰暗,与他的主人一般,瘦骨嶙峋。 一人一驴走到一处巷子口,迎面碰到个年轻人。 年轻人二十岁左右,面容有些蜡黄,带着几分病泱泱的模样,他身上只穿一件粗粝的布衣,虽然破旧,却洗的颇为干净。 就在老道跟年轻人交错而过的时候,那蜡黄脸的年轻人忽地挡在毛驴前。 毛驴打了个响鼻,一对圆溜溜的驴眼珠,无精打采的瞧着拦路之人。 “诶,不知老道长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年轻人恭敬的问道。 那老道似才发现这人,抬起头,露出那已经被泥垢厚了一层老脸,看起来年纪已颇为不小。 他须发沾满灰乌乌的泥土,也不知多久未洗漱整理,几只调皮的虱子,在杂乱的发髻间滚做一团。 “小兄弟,唤老道何事啊?” 他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年轻人脸色微变,被一股霸道的异味熏的后退半步。 老道有些晒然,却浑然不以为意,他拍了拍毛驴的脑袋,自顾自地绕过年轻人,转眼间已经走出几丈外。 “道长,道长……”。年轻人忙快步追上老道的步伐。 可那毛驴看似瘦弱,脚程却是极快,不过追出盏茶功夫,已远远将年轻人抛下。 此刻橘红色的夕阳落下,蜡黄脸的年轻人气喘吁吁的扶着膝盖,有些懊恼的喃喃自语。 “这…这道人…果然有问题!” 江尘这身子骨并不好,可也算是个成年人,两臂挽起,也显得几分腱子肉,可就是死活追不上那头该死的瘦驴。 无奈,只得转身回家,他刚走到家门处,就见到有个褐衣短衫的中年男子,正在他家门口晃悠。 “周士才?!” 止住脚步,江尘眉头微皱,那边的中年男子也察觉到了有人过来,他转头看去,便瞧见了不远处的江尘:“嘿,江老弟可算回来了。” 说着,快步来到江尘面前,微微一笑,黝黑的脸庞上有几分耐人寻味的意味。 “江老弟啊,这几日哥哥家中急用钱,你家借我那一百文钱,今日可要还了!!” “嗯?”江尘双眉一挑,心知对方来者不善,淡淡的说道:“我有些事情回来的晚了些,不知周老哥所言的一百文钱,从何说起。” 周士才一怔,接着有些愤愤的叫道:“你爹年前从我这借了一百文钱,怎么,你还想赖账么。” 他情绪有些激动,那吐沫星子都快喷到了江尘脸上。 “那好,烦劳周老哥将借据拿来吧,若真有此事,我定然不会少了老哥一个铜子~”。江尘伸出手,到周士才眼前,嘴角露出几分讥讽。 周士才老脸一红,眼神变得阴鸷,却一把拍开江尘的手,骂道:“艹,老子跟你爹几十年的交情,借钱时哪有啥字据,你小子想赖账是吧。” 江尘脚下后退一步,毫无表情地盯视着周士才,一字一顿道:“要钱,拿借据,否则,分文不给”。 言罢,转身匆匆走向家门,反手将木门紧闭锁死。 门外那周士才不停敲打木门,口中污言秽语不绝,有些腐朽的门板“咚咚”作响。 只折腾叫骂了好半响,眼见江尘闭门不出,对他毫不理会。 周士才无奈,解开来裤腰带,在门上撒了一泡尿,愤愤而去……。 这周士才与江尘是邻居,家境贫寒,平日在镇上游手好闲,欺男霸女,调戏寡妇的事没少做。 而江尘并非此世之人,在一次加班中猝死,醒来后,就到了这类似中国古代的世界。 这具身体也叫江尘,天生便身子骨羸弱,但是却又不安分,整日与那周士才等泼皮混迹在一块。 他母亲早亡,前几月,原身的父亲在入山打猎后,音信全无,这种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情况,多半是死在山中猛兽之口了。 这原身没了父亲管束,便将家中值钱的物事,贱卖以作赌资,月余时间,已输的家徒四壁,两袖清风。 他瞧出对手出千,上前与人理论,却被那些泼皮暴揍一顿,扔到街上。 那些人下手不知轻重,却不知本来的江尘已经被打死,醒来后却已是换了个灵魂。 好在有善心的街坊邻居,将他抬回了家中,不然的话,江尘刚穿越说不得便会克死街头。 近几日,他伤势痊愈,家中却已无米饭下锅,江尘便想着出门找些活计,以图温饱。 他在镇子上转悠了一天,也没找到什么事做,就在一筹莫展时,忽遇到了那个奇怪的老道士。 以江尘多年看小说的经验推断,这老道多半是个有本事的,他可是打听过,此世真的有鬼怪之说。 半月前,那赵寡妇的女儿撞了邪,昏迷不醒,胡言乱语,最后就是去请了几十里外的孙神婆,才救治好的。 这件事儿,江尘也挤在看热闹的人群里,瞧的真切,孙神婆刚点了一把香,念念有词,赵寡妇女儿忽的起身抓起点燃的香,照着孙神婆脸上烫去。 那孙神婆虽然惊讶,却并未慌张,她反手掐住赵寡妇女儿的手腕,骂道:“孤魂野鬼,还敢在姑奶奶面前逞威!” 第2章 僵尸 说着,双目圆瞪,一巴掌狠狠拍在赵寡妇女儿头顶,接着又张口一喷,那赵寡妇的女儿就眼珠一翻,栽倒在地。 正当众人惊疑时,赵寡妇的女儿缓缓醒来,却丝毫记不得之前发生的事情。 这件事,让一直笃信科学的江尘,三观备受冲击,自此之后,江尘就有了求仙问道的心,是以今日见了那老道人,才会突兀阻拦。 长叹一声,他提起粗瓷茶壶,咕嘟咕嘟喝了一肚子凉白开,有些闹腾的肠胃,略微安定了一些。 江尘躺倒在破旧的床铺上,头枕着手臂,心头念头纷杂,明日再找不到事情做,恐怕自个儿就要饿死了。 也是他这原身之前实在混账,导致江尘处处碰壁,根本没人敢用他,哪怕他好说歹说,苦苦哀求,依旧毫无无用。 哎…实在不行,明个就去山中转悠转悠,就算抓不到猎物,也能找些野菜蘑菇,对付几顿。 忍着腹中饥饿,江尘迷糊间已沉沉睡去。 夜幕降临,黑石镇的街道上,空空荡荡。 一处隐秘的胡同里,有人影窸窸窣窣的翻墙而出,此人贼头贼脑的左右张望一番,见没什么动静,便轻手轻脚的沿着街道而行。 周士才有些得意的掂了掂手中的公鸡,又颇为贪恋的回头望了眼赵寡妇家的院子,嘿嘿低笑几声。 那娘们脾气泼辣的很,几日前他去撩拨赵寡妇,却被对方拿着菜刀追了几条巷子,这件事,可叫他周某人丢尽了颜面。 今夜将赵寡妇家的公鸡偷了,也算出了一口恶气! 至于为何他不敢对赵寡妇做出什么过激的事,那自然是有所顾忌了。 据说,赵寡妇有个在县里做捕快的兄长,他这种泼皮无赖,最怕的就是这种披了官皮的人。 这就如老鼠遇到猫一般,天生便要被克的死死的。 周士才哼着小曲儿,提着那只已经断了气的公鸡,晃晃悠悠地走在黑夜中的小镇。 昏黄的月光洒下暗淡的微光,一股寒风袭来,周遭影影绰绰,好似有活物在蠕动。 身侧黑洞洞的巷子里,突然传来“哒哒”的声响。 “谁?” 周士才悚然一惊,扭头瞧去,巷子里黑雾缭绕,看不真切,却不见有人出声。 他松了一口气,暗道,兴许是野猫发出的动静,他有些自个儿吓自个儿了。 正要离开,巷子又是嘎吱作响。 “艹,谁他妈在那吓唬你周爷?” 周士才怒骂一声,脸色发白,似在跟自己壮胆,他借着朦胧的月光看过去,巷子中一道黑影缓缓行出。 “哒…哒。” 又是几声响动,黑暗里钻出一双乌青的手,那双手上的指甲很长,像是一根根锋锐的匕首。 接着是手臂,然后便是腐烂的脑袋,几缕干枯的头发在夜风中飘荡。 这非人的东西,穿着白衣的破烂长袍,乌青的赤脚上,沾满了不少泥土。 “鬼啊……“。 周士才头皮发麻,怪叫一声,扔掉了手中的公鸡,撒腿就跑。 那白衣“人”僵硬着身体,挺直手臂,从黑暗里蹦跳跃出来,一跳两丈多,绕过了那地上的公鸡,接着又是一跳,向着周士才追去。 “哒…哒…哒——” 眨眼功夫,白衣“人”已追上了周士才,那僵硬的手臂“噗呲”一声,刺入他的双肩,周士才疼得大叫,他恐惧的看着近在咫尺的怪物。 在微弱月光下,周士才已经把此“人”看得更加清楚。 这“人”脸上长满细密的白毛,此时张开大嘴,一对拇指长的獠牙探了出来。 “僵……僵尸!” 周士才面如死灰,嘴唇嗫嚅着,说出这两个字。 他挣扎着想要逃脱僵尸的魔爪,还没来及有所动作,那僵尸已俯身狠狠咬在周士才脖子上。 疼……一股痛彻心扉的剧痛,袭上周士才心头,他张嘴想要叫喊,喉咙里只发出“嗬嗬”的响声。 片刻功夫,周士才已便化作了干尸,黑洞洞的眼眶里,还残留着惊恐,痛苦之色。 那僵尸松开了周士才,一抬头,白绒绒的腐烂面皮,黑色的獠牙上,沾满了暗红色的血液。 黑幕下的小镇,几户有零星的灯火人家,也瞬间暗淡了下去,只有几声悠长的犬吠,回荡在冰冷的街道上。 ………………… 翌日。 天色微亮时,江尘已早早起了床,不是他不想赖床一会儿,实在是腹中饿得难受,无奈只得洗漱后出了家门。 此时大概五六点,这黑山镇街道上冷冷清清,他住的地方颇为偏僻,就连平日里也甚少有外来过客。 行至街道上没走多久,便见青石地上有个斑斓之物,他忙快步上前查看,待看清楚之后,江尘不由一愣。 “公鸡?” 左右张望一番, 未见人影,江尘略一踌躇,便伸手提起公鸡,一溜小跑的回了自个家。 紧闭房门,江尘心脏有些砰砰乱跳,还好有惊无险,一路上并未被人看到,否则就有嘴说不清了。 这只大红冠子公鸡,约七八斤重,扭曲的脖子耷拉下来,显然是被人用外力扭断,只是不知那人为何杀了公鸡,又丢到了街上。 江尘懒得多想,这世道,平常人家一年也不见得有顿肉食。 他此时饥肠辘辘,别说是一只公鸡,便是熊猫江尘也会毫不犹豫的手起刀落,先填饱肚子活下去再说。 一番收拾后,将褪毛开膛的公鸡架到厨房的火炉上,木柴似不要钱的添上。 片刻功夫,鸡肉已经慢慢变黄,油脂滴落在火堆中,发出吱吱的声音了。 江尘闻着烤肉香味,馋涎欲滴,等烤的九分熟后,他便迫不及待的扯掉一根鸡腿,大快朵颐。 这烤鸡虽未放什么佐料,可入口依旧味道鲜美,三两口那根鸡腿已被吃光,江尘颇为不舍得丢了骨头,只觉口齿留香,回味无穷…… 一刻钟后,江尘扶着有些发撑的肚子,晃晃悠悠的靠坐在断了一条腿的椅子上。 他左手捏着根竹篾,两眼微微眯起,悠闲的剔着牙。 忽然,外面隐约响起嘈杂的声音,江尘停下动作,仔细聆听,那声音越来越近。 “哪个杀千刀的龟孙儿,偷了老娘的鸡……”。 待听清楚这声音后,他心里一慌,脸上微微现出红晕。 赵寡妇是镇上有名的泼妇,此时扯着嗓子叫嚷,恐怕整个镇子都知道她家的鸡被人偷了。 “咳咳…公鸡是我捡的,可不是偷的,再者说,我好歹也算九年义务教育的“精英”,读书人的事,怎么能算偷呢!”江尘颇有些厚颜无耻的嘀咕道。 第3章 夜斗 他惬意的心情烟消云散,有些心慌的站起身,跑到门口处贴着门缝,向外张望。 心道:“也不知自己回来时,有没有被人瞧见!” “若是被那赵寡妇知道,是自己吃了她家的鸡,自己的“一世英名”可就毁于一旦了。” 躲在门后的江尘颇为忐忑,不时向外偷瞄,那赵寡妇的叫骂声慢慢远去,让他不由长出了一口气。 摸了摸有些油腻的嘴角,江尘又回了屋子,今天他是不准备出门了,无他,风紧,避避风头而已。 赵寡妇沿着街道,扯着嗓子叫骂了一上午,镇上的百姓议论纷纷,指指点点,都在猜测到底是谁偷了她家的鸡。 而那平日里偷鸡摸狗的几个泼皮,就成了大家怀疑的目标,周士才赫然也在其中。 这件事也成了镇子上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 入夜! 空旷冷寂的街道上,一道僵硬的人影缓缓而行!! 那人影在镇子里七拐八绕,不时停下,嘶嘶的嗅着什么。 行到江尘门外时,忽然直直的站定,探出一双僵硬的手臂,砰…砰…敲击着房门。 扑通……扑通…… 沉睡中的江尘,被这敲门的声音所吸引,他迷迷糊糊睁开眼,有些疑惑的向外张望。 冷森森月色下,屋外朦胧一片。 “啥东西?” 江尘心头惊异,起身穿上鞋子,将长袍胡乱套在身上,拾起一把藏在床头的菜刀,心绪忐忑的向门口挪动。 “谁…大半夜的扰人清梦,还有没有公德心”。 他喊了一嗓子,那敲门的声音更加剧烈,终于,那扇破败的木门不堪重负,哐当一声,砸落在地上。 接着,便从门外探出个暗淡的影子,那影子渐渐拉近,最后跃出两根僵直的手臂。 “嘶~”。 江尘倒吸一口凉气,握着菜刀的右手,微微颤抖不止。 那影子面对呆愣原地的江尘,缓缓转动脖子,一双猩红的眼珠,嗜血的瞧着江尘。 “僵尸啊……。”江尘大叫一声,转身就跑。 “我日你阿妈,镇上这么多户人家,这该死的僵尸怎么专挑自己家。!” 他一边向屋中跑,一边愤愤的想道。 以前世的小说,影视作品来推断,这僵尸应当只是没有灵智的野兽,而且惧怕阳光,自己只需堵死门窗,坚持到天亮,想必那僵尸便会离开。 砰……砰…… 江尘飞速将房门关闭,拾起一根臂粗的横木堵死门窗,搬起缺了腿的桌椅挡在了门后。 做完这一切,他才满头大汗的停下动作,正当他情绪略安定一些时。 “吼!”那头僵尸已来到了门外,腐烂的声带迸出摄人心魄的咆哮。 “鬼嚎什么?有本事你过来啊”!江尘掏出别在腰间的菜刀,有些色厉内荏的喝道。 僵尸似乎听懂了他的挑衅,猩红的眸子里红光大亮。 砰…砰…砰…… 它飞跃而起,疯狂的撞击着房门! 这扇单薄的木门,被撞击的咚咚作响,积年的灰尘簌簌落下。 “不行,再让僵尸撞下去,这门可撑不了多久啦。”江尘急得满头是汗,心中念头急转,不知该如何是好。 “嘭……”。 一声巨响,木门应声而碎,一股蛮横的力道将门后的江尘撞得向后栽倒。 “嘶…~!”!僵尸蹦跃入房中,飞扑向江尘。 江尘好险没吓尿了,挣扎爬起,手上的菜刀也不知摔飞去了哪里。 “我可不想被僵尸吸成腊肉啊!” 那僵尸的双臂如同铁棍一般朝江尘横扫过来。 江尘不敢硬接,连忙矮身避开,僵尸扫中一侧梁柱,砰的一声,梁柱断裂,哗啦啦摔落无数瓦片。 好在江尘躲避的及时,才没被瓦片砸死,那僵尸却被砸的灰头土脑,嘶吼狂叫。 趁此机会,江尘捡起地上的桌子腿,鼓起全身力气,猛地砸到僵尸头上。 “嘭……”! 僵尸干瘪腐烂的脑袋,被撕开一条豁口,蛆虫与腐肉四溅。 有几只蛆虫,溅落到了江尘脸上,他胃中一阵翻腾,脸色一白,几欲干呕。 “吼…”。 受此一击,僵尸凶性大起,眼中红光几欲喷出,他飞跃而起,探出两根獠牙扑到江尘近前。 江尘虽后脊发凉,心中怕的要死,在这生死存亡之际,他反而心中冷静下来。 他瞧出这僵尸身子僵硬,只能扑击前方,便倚仗着灵活的身手,绕着发狂的僵尸缠斗,转起来圈子。 就算如此,好几次他也差点被僵尸抓住,在千钧一发间,江尘使出个懒驴打滚,才从僵尸胯下逃出来性命。 盏茶功夫,江尘已有些气力不济,反观那僵尸,却眼中红光愈盛,愈加凶猛。 忽地,江尘一口气没缓过来,身形慢了半拍,僵尸那犹如铁棍的双臂,狠狠的插向江尘的胸口。 江尘脸色剧变,只来及将手中那半截桌子腿挡在身前,接着胸前便被一股巨力击中。 “咔嚓…。” 也不知是肋骨断了,还是那根桌腿折了,江尘感觉自己似乎被汽车撞了,他飞出几丈外,重重撞在土墙上。 后背与坚硬的土墙狠狠碰撞,江尘双目一突,好悬没背过气去,一时半会儿也起不了身。 那僵尸嘶吼一声,趁此机会扑了过来,眼看江尘就要血溅当场。 “卧槽泥马!” 江尘发出一声怒吼。 双手在地上胡乱抓住一件东西,狠狠砸在僵尸蹦起的双腿,接着,半只乌黑发青的脚掌飞起,僵尸猝不及防下,身形一个不稳,跌落在地。 “扑通……”。 断了一截小腿的僵尸,在地上剧烈挣扎。 江尘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瞧着自己的手,那里有一道正缓缓渗出殷红的血痕。 刚才,他好像是抓住了一把锋利的物体,然后奋力砸向了僵尸。 那是他之前脱手掉落的菜刀,没成想此时竟救了他的小命。 不远处,那僵尸还在挣扎,它的力量很大,将地面挠的泥土四溅,可残了一条腿 ,却如何也站不起身。 江尘晃了晃还有些晕眩的脑袋,颤巍巍的从地上爬起来,又忍不住咳嗽几声,喉咙处有些腥甜的味道。 他借着窗外的月光,拾起地上那把菜刀,眼神凶狠的盯着那僵尸。 “孽畜,你刚才不是挺牛逼?特么的,继续跳起来咬我啊……你咬我……”。 “啊……”。 江尘的裤脚忽地被僵尸的指甲勾住,他惨叫一声,栽到了僵尸身上。 “果然…反派死于话多”! 他心脏狂跳,眼看那僵尸探头咬向他脖子,江尘心下一横,用尽全力,将菜刀插向僵尸的嘴巴,锋锐的菜刀刺入大半,只余下一小节刀柄在外面。 僵尸猛地颤抖不止,缕缕黑气从口中冒出! 江尘被熏的差点昏过去,他一骨碌儿滚到旁边,心道:“这僵尸是吃屎长大的?” 第4章 斩妖谱 江尘猛地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费力的站起身,戒备的盯着那还在颤抖的僵尸。 刚才与僵尸拼斗,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无比煎熬。 他不敢有丝毫懈怠,因为只要他有一个疏忽,便会命丧僵尸之口。 过了好半晌,那僵尸才渐渐没了动静,看起来似乎是彻底死了。 嗡! 江尘脑海中忽然光明大盛,那光明之中,显现出一卷古朴的画卷。 其上有混沌宇宙,状似鸡子,不知年月…… 有天地初开,日月星辰,沃土大地,无量神魔厮杀…… 有绝世大妖,巨口撑开,亿万生灵殒命…… 无穷无尽的画面,似是幻灯片般,从他脑海中闪过去,江尘只觉头晕目眩,脑仁刺痛,几欲呕吐! 当一切影像消逝后,江尘浑身已被冷汗浸透,他大口喘息,兀自有些惊疑不定。 “这是…斩妖谱?!” 一段信息传入江尘脑海,他已经知道了此物的功效。 金手指…… 咳咳…斩妖谱,此物不知来历,却突兀的降临到江尘意识海中,斩妖谱的功效目前只有一种,那便是斩杀鬼怪妖魔,就能获取道行! 何谓道行?凡修道之辈,皆有道行,修行的时间越久,境界越深,道行就会越高。 比如,修行一年的人,跟修行一百年的人,那道行自然是相差极大。 而斩妖谱上获取的道行,能够化作法力,为江尘所用。 这等于江尘开了个外挂,别的人辛辛苦苦修行几十年,可能还不及他斩杀几个鬼王大妖获得的道行高。 当然,鬼王大妖之流,以江尘的小身板,去了也只会给人塞牙缝。 不过,孤魂野鬼,小妖精怪可没那么大的本事。 江尘只要不作死,先一步步刷小怪增长道行,未来可谓不可限量。 就在此时,在斩妖谱上,显现出几个蝇头小字。 道行:1 “这就完了?”。 看着简单无比的信息,江尘眉头紧皱,有些无语。 这一点道行,应当是杀掉这头僵尸获取到的,只是他并不会什么修行道诀,所以不能将这一点道行转化成法力。 “我一定要找到修行典籍”。他暗暗下定决心。 江尘左右四顾,看着狼藉的屋子,长叹一声,还是先将家中收拾一番吧。 他一番收拾,累的满头大汗,天光破晓时,才算将狼藉的屋舍整理好。 那僵尸依旧直挺挺的躺在地上,江尘握住菜刀的刀柄,猛地一扯,几片骨屑肉沫从僵尸口中溅射出来。 瞧了瞧沾满血污的菜刀,江尘嘴角扯了扯,随手丢到了墙角。 若用这玩意儿切菜,吃起来实在隔应的很。 “咦……”。 江尘凝神仔细盯住僵尸的面孔,眉头微皱,心下疑惑地呢喃道:“周……士才!” 地上的僵尸嘴角撕裂到了耳根,稀疏的白毛沾满了黑血,干瘪的五官挤压到了一块,显得十分可怖。 可江尘依稀能辨认出,这正是那泼皮周士才。 “嘶……难道这僵尸就是周士才”。江尘倒吸一口气,一时颇为心绪不宁。 此人前两日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变作了僵尸,莫非……是被僵尸咬死后,产生了尸变?! 他打了个冷战,不敢再往下想,单是一个周士才就差点让他丢了小命,若是还有别的僵尸,那一定是比周士才厉害的多。 “tmd,这鬼世道太不安全了。” 江尘暗骂一声,趁着天色还未大亮,匆匆将周士才拖到院中,堆上木柴,引火焚尸。 他所住的地方颇为偏僻,周围没几户人家,加之镇上百姓家中,陆续的炊烟袅袅,他这股黑烟混在其中,倒也不显多突兀。 看着那具干瘪的腐烂尸体,缓缓化作焦炭,江尘提着的心,也放松了下来。 这东西不烧掉,实在危险的很!! 半个多时辰,柴火熄灭,里面的僵尸已经化作白灰。 江尘在厨房寻了个破坛子,将地上的灰烬装起来,在屋后寻了处荒地埋了。 ………………………… 处理完这一切,江尘回了院子,看着已经破裂成几块的木门,他的脸色不由阴沉了下来。 他可不会木工手艺,木门裂成这样,不是江尘能修补好的。 “真tmd倒霉!” 江尘咬着牙低声怒骂,可木门依旧要修,若是再有僵尸袭击,没了这木门的防御,恐怕他在睡梦里就会糊里糊涂丢掉性命。 他思索一番,爬到房梁上,取出仅存的十几个铜钱,满脸心疼的出了家门。 修补破碎的木门,也只有去镇上寻那张木匠了。 行到街上,入眼冷冷清清,少见行人来往。 这时,迎面行来一名女子,年纪也不甚大,约十七八岁。 此女长身玉立,俏脸白皙,肌肤如玉,一身雪白罗裙,更衬得似仙女一般。 江尘只撇了一眼,不由心头狂跳,他前世虽在影视上见过无数明星,可比起此女来,犹如云泥之别。 好在他还算见多识广,虽惊异女子容貌,却未有失态,二人错身而过时,白衣女子忽的站住。 她行了个万福,明艳动人的脸上带着一股淡淡的倦色。 “公子,请留步!”女子轻启樱唇,叫住了江尘。 江尘一愣,不知怎地,心下有些紧张,愕然疑惑道 “啊?小姐唤我何事?”。 那女子忍不住咯咯一笑,瞧了江尘一眼,细声细语道:“这位公子,小女子乃几十里外白江县人士,几日前出门探亲,路上遭了贼人,好在有位义士路过,仗义出手,这才救了小女子一命”。 说到此处,白衣女子掩面啜泣,又道“如今小女子身无分文,不知何处所依,还请公子发发善心,收留一宿……”。 江尘:“…………”。 这套路怎么有些熟悉?! 听罢白衣女子自述的可怜身世,江尘心下戚戚,摸了摸自己焦黄的面皮,断然拒绝道:“小姐,在下身无分文,自己尚且顾不上,哪里能收留你……”。 他指了个方向,好心道:“往前走百余步,临街的那栋大宅,乃是我黑山镇上何员外的府邸。” “何员外不但家资颇丰,更喜救助你这等流落异乡的女子,小姐还是快去何员外家吧”。 说罢,江尘抬步便要离开! 第5章 美人 那名白衣女子,嘴角一抿,忽的展颜一笑,那眼角残留的几滴晶莹剔透的泪珠,反而为她增添了几分娇媚之态。 “小女子孤苦伶仃,只求借宿一宿,公子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 江尘心里哗哗的,满是惊异不定,这…这女子绝对有问题,她口中所说的身世,恐怕没一句可信。 “不是在下不愿,实在是家中别无客房,小姐不妨跟我来,在下领小姐去何员外处吧!”江尘一片好意的说道。 他生怕这女子寻些由头,让他不好应对,便急忙抬步向前,抢先引路了。 白衣女子笑道:“小女子又非什么猛兽,公子如此戒备,可叫小女子伤心的很。” 她说话时笑靥如花,哪里有丝毫伤心的模样。 江尘面皮抖动几下,心道,你就算不是猛兽,恐怕也非常人,我若不尽早脱身,说不得会有性命之忧。 他装作未听到女子言语,闷头大踏步前行,走了十几步,察觉身后女子并未跟来,江尘松了口气,他不敢回头看,只是又加快了脚步。 女子笑盈盈的盯着江尘的背影,竟未阻拦,一直待他走远,才轻笑道:“此人倒是机灵……只是印堂发黑,黑气萦面,近日必有死劫将至。” ………………… 江尘跑的有些气喘时,才停下脚步,回头张望一番,只有几个镇上百姓往来,并未见那白衣女子的身影。 心中略安,抬手用衣襟擦了擦额头汗珠,心道,那白衣女子为何偏要借宿他家?莫非是贪图自己的美貌? 想到此处,不由自嘲一笑,这具身体虽长的还算周正,可要说多英俊,那也是扯淡。 “这女子能在如此混乱的世道孤身行路,恐怕不是寻常人,难道她是鬼怪?甚或妖精之流?” 前世看过不少志怪小说,江尘脑海中稀奇古怪的念头纷至沓来,可他越想越害怕,踌躇一番,快步向张木匠家走去。 江尘急匆匆的跑到张木匠家中,张木匠四五十岁年纪,个子不高,一嘴络腮胡子。 再掏出十几个铜板后,那张木匠欣然随着江尘回去,同时还携带了一些锤子,铆钉之类的工具。 回到家中,瞧着狼藉的房门屋舍,张木匠有些诧异地问道:“阿尘,你家里遭了贼还是怎地,咋搞得如此狼狈?” 江尘苦笑到:“我家中穷的耗子来了都抹着眼泪回去,哪里会招什么贼!” “不过是昨夜闯入一头野猪,撞坏了房门后,又给它逃了去。” “野猪?”张木匠一愣,又嘟囔道:“那可真是可惜了,这野猪若是敢闯我老张家,嘿嘿……说不得我老张就要开几顿荤了。” 江尘翻了个白眼,心道,野猪没有…僵尸倒是有一头,你若遇到了,恐怕明天我就能吃席啦! 随后,那张木匠便忙活了起来,江尘也在旁跟他打下手,费了大半天功夫,两扇木门才给修好。 已经碎成几块的木门,被拇指粗的钉子固定住,破了个窟窿的房子,也略微修缮了一番。 “你这桌椅是不能再修了,改天来老哥家,老哥用上好木料替你打一套新的!”张木匠擦擦脸上汗水,憨厚的笑道。 江尘暗自撇了撇嘴,婉拒道:“小弟家中的情况,想来老哥也看的清楚,哪里还有余钱做一套新桌椅。” 又转了个话头,道:“咱们黑山镇近日可发生过什么怪事?”。 “怪事?” 张木匠一愣,挠了挠脑袋,说道:“赵寡妇的女儿半月前撞了邪,这算怪事么!” 江尘点头,笑道:“此事我当时也在场,还是那孙神婆救治好了那赵寡妇的女儿。” 那张木匠沉思片刻,忽的压低嗓音道:“近两日镇子上一到了深夜,便传出怪异的嘶吼,这声音不少人听到过,只是没人敢出来查看,也不知是什么东西。” 闻听此言,江尘不由背脊一寒,忙若无其事地道:“想来应该是野猫之类的叫声吧,不过,近些时日镇上确实不太平,晚上还是少出门为妙。” 张木匠深以为然的猛点脑袋,他一边收拾工具,又随口说道:“咱们镇外那座破败的小庙,听说来了个邋遢道士,也不知这道人是不是骗子……” “诶?邋遢道士?”。 江尘瞬间来了精神,他急忙追问道:“此话当真?不知老哥从哪听来的?” 那张木匠扭头瞧向江尘,诧异道:“老弟咋个这般着急,莫不是受了那道人的骗?!” 江尘赶紧摇头,笑道:“咱们黑山镇如此偏僻,我只是好奇为何有道人来咱们这地方。” “哈哈……这些游方道人居无定处,哪里去不得?” “听说咱们齐州大半地方都遭了水涝,不少人向着别处逃难,兴许那道人也是从淮郡那边来的。”张木匠哈哈大笑,有些不以为然。 随后,二人又闲谈了一会儿,那张木匠便收拾好了工具离去。 江尘待张木匠走后,这才摸着下巴,思索道:“镇外那破庙虽然已经年久失修,却也不失为一处落脚的所在,若那老道士没走,必然会在那里过夜!”。 想及此处,江尘双眼一亮,随手关了门,便跑出了家去。 小庙在黑山镇外,距小镇约一里多路,江尘靠着前身的记忆,轻车熟路的向那座小庙摸去。 这附近的地方,原身不知走了多少遍,那座小庙他就是闭着眼睛,也绝不会走错。 “咦!那不正是老道人所骑的瘦驴?!” 江尘目光敏锐,还没行到小庙钱,就已经看到那被拴在一株树上的毛驴。 那破庙前有两颗树,一棵是枣树,另一颗也是枣树。 他并未鲁莽闯入进去,先是四下观察一番,见没什么异常之处,这才悄悄挪步靠近。 小庙内,老道人盘膝端坐,他身周有着一团黑色薄雾缭绕。 随着他的呼吸,那团黑色的雾气缓缓钻入其口鼻之中。 江尘靠近庙门,探头探脑的张望,不由看的目瞪口呆,心道:“这老道士果然是个有本事的,那团黑气是什么?怎么看起来阴森森的?!” 就在他精神恍惚,踌躇不前时,老道士身周那团雾气,倏忽间已缩小成一团,这老道士袖袍一摆,那黑色雾气已消散无影。 随后,老道士睁开眼睛,抬头看向了缩身在庙外的江尘。 第6章 道士 二人目光碰触,江尘心头一惊,颇为尴尬地咧嘴一笑,抬步从门外走入,高声喊道:“道长,小子可算找到您啦!” 那老道人眼神灼灼盯着江尘,脸上的神色木然不动,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 江尘小跑到其跟前,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倒是那年老的道士,先开口问道:“不知小施主寻老道,有何见教!” 他嗓音嘶哑异常,犹如金铁摩擦一般,十分刺耳。 江尘双手抱拳,对老道人作揖道:“小子前日初见道长,便觉道长非同凡俗之流,不由心生仰慕,这才百般寻觅。” “不想今日又有幸遇到道长您,实在是让小子欣喜若狂,小子请求老道长收我为徒,日后鞍前马(驴)后,不敢推辞!” 说罢,扑通跪地,一脸希夷的瞧着老道士,心中患得患失,忐忑不安。 那老道士似笑非笑的看向江尘,眼中忽地亮起黑光,江尘背脊一寒,只觉全身都似乎被洞穿了一样,不由心惊胆战。 “卧槽,难道这老道士也是妖魔鬼怪之流?自己突兀前来,可别羊入虎口了!” 他心中虽然怕的要死,可面色依旧恭敬。 倏忽间,这老道士眼中黑光已是散去,他嘶哑着嗓音道:“你这小子根骨太差,修道路上走不长,与老道没有师徒之缘呐! 江尘愕然不已,他虽已事前思考过好几种结果,但是却没成想,自己竟会因根骨太差,从而遭到拒绝。 依这老道士的言下之意,是不愿收自己为徒了。 他焦黄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心中念头纷杂,一时间沮丧无比。 沉默片刻,江尘蓦然狠狠的咬牙,也不言语,只是对着老道士“咚~咚”磕头不止。 眼看如此,这老道士本有些冷淡的眼神中,忽地多出了几分赞许之色。 看着正在磕头的江尘,老道士微微一笑,开口道:“你小子虽根骨极差,求道之心倒是坚韧,若是你真欲拜老道为师,倒也不是不可商量。” 江尘连磕了几十个响头,已觉额头疼痛难忍,忽的听到老道士的话,不由精神大震,忙抬头看向老道士,急声道:“小子江尘,拜见师傅!” 那老道士嗤的一笑,慢悠悠地道:“我玄霄子收徒,可没有这般的容易,你若想拜老道为师,须先通过这入门的考验!” “师傅但请吩咐,徒儿万死不辞!”。江尘已然改了口,恭敬的说道。 “嗯!不错,不错!”玄霄子老脸含笑,说道:“你小子倒是机敏,老道这里刚好有件小事儿,只须你能做成喽,到时我玄霄子便收你做个记名弟子。” 江尘一愣,虽对只能成为记名弟子有些失望,不过却依旧恭敬点头。 那玄霄子道:老道此次来这偏僻地方,却是为了追杀一只妖怪,那妖孽狡猾无比,虽被老道打伤,可仍是被其逃走了。” 他顿了顿,又道:“你小子能看出老道有些异处,眼力倒是不错。” “老道让你扮作寻常百姓,前去引诱那妖孽现身,到时老道再出手,一举拿下那妖孽……”。 说罢,他细长的眸子凝神盯着江尘,微微一笑:“这件事有些凶险,一个不小心便会丢了性命,你要是不愿去,老道也不勉强,此刻便回家去吧。” 江尘来到此世这些天,也算吃了不少苦头,昨日又差点被那周士才所化的僵尸杀死,如今能够学到道术,那可是梦寐以求的事。 要说心里不惧怕妖怪,那是假的。 但是江尘也颇有几分韧劲胆气,怎么也不会肯在这个时候松口退缩,连忙说道:“师傅之命,徒儿自当遵从,就算亡于妖魔之手,那也死不旋踵!” 他这一番话,慷慨激昂,倒叫那玄霄子脸皮抽动几下,有些意外的瞧着江尘,沉吟一番,从腰间葫芦里倒出一粒红彤彤的丹药,放到江尘的掌心。 “这枚灵丹乃是老道用几十种珍惜宝药,废了许多功夫炼制而成,吃下去不但可以增强体质,而且还能让你力气大增,危机时刻保命。” 江尘欢喜的看着手中丹药,小心翼翼的放入了怀中。 “老道再传你一门内练口诀,你吃下丹药后,若是燥热难耐,不可忍受,便依照口诀运功,那燥热自会消减。”老道士笑眯眯的说道。 “啊?内练口诀?”江尘先是一愣,继而惊喜万分,磕头喊道:“谢师傅传法!” 他没想到,这便宜师傅对他竟是如此好,不但给了一枚灵丹,现在更是准备传授他一门口诀。 随后,这玄霄子便让江尘附耳过来,娓娓说出几百字口诀,字数虽然不多,可其中道理却甚是深邃奥妙。 江尘自来到此世后,记性已增强了许多,那玄霄子只说了三遍,便已将口诀牢牢记住。 玄霄子微微颔首,对江尘能如此短时间记住口诀,显得颇为赞许。 他又将口诀的奥义,与江尘解说了一番,待江尘粗略领会运功法门后,笑眯眯地说道:“今夜子时三刻,正是阴气大盛之时,你到时便在镇上闲逛,那妖孽必会被你的一身阳气吸引,到时等它现出真身,老道自会出手降伏它。” 江尘嘴角扯了扯,忙不迭点头应和。 玄霄子又交代一些事情,便将江尘打发了回去,独自闭目打坐起来。 江尘屁颠颠的出了小庙,一路揣摩着玄霄子传授的无名口诀,很快便回到了家中。 他迫不及待的锁死房门,躲在屋中尝试修炼口诀上的法门。 舌顶上颚,闭目凝神,盏茶功夫过去,江尘察觉有一道微弱的气劲出现在丹田之中,随着经脉运转周天,那气劲也愈加深厚。 一个多时辰后,江尘缓缓收功,他伸出手掌,掌心处忽地出现淡淡的青光。 “法力?!“ 江尘微微一笑,那团淡淡的青光缓缓消散。 他初次修行,已经有所小成,能够凝聚出一团青光在掌心,这一切,皆是因斩妖谱之故。 唤出斩妖谱,其上的信息有些细微变化。 道行:0 果然不出所料,他能够修行如此迅速,便是倚仗了这一点道行,现在这点道行已经转换成法力,以后再修炼,恐怕就要靠水磨功夫了。 他此时的法力,大概等同于自身苦修半年时间,虽不能说呼风唤雨,腾云驾雾,可好歹也算脱离了凡夫之列。 第7章 诡异 江尘站起身子,却感觉神采奕奕,就连一日未进滴米的肚子,似乎也不怎么饿了。 “有了法力在身,果然是不同凡响,将来若是法力深厚了,就算是辟谷不食,想必也是不难吧。”江尘心中喜滋滋的想道。 怪不得传说中那些真正的有道之士,都隐秘在深山古洞之中修行,吸风饮露,不问人间俗事。 这些人所求,大抵是长生久世,又哪里会有闲暇理会俗世的王朝兴衰。 恐怕他们大梦一场,凡俗便已过了百年光阴,王侯将相,英雄美人,尽作了枯骨。 想及此处,江尘心底升起莫名恐惧,同时更坚定了修真问道,求取长生之心。 ……………………… 子时! 深夜的黑山镇,街道上静悄悄的,一轮残月挂在漆黑的夜空,洒下点点的月华。 忽地一股阴风骤起,让江尘不自觉打了个冷战。 他缩了缩脖子,心有戚戚的想道:“也不知那便宜师傅在不在附近,这股阴风莫不是那妖怪弄出来的?!” 江尘觉得这风有些古怪,起的十分突兀。 借着朦胧的月光,他沿着阴森森的街道,颤步而行,行了几条街,拐过一巷子口时,江尘背后又吹来一团刺骨寒风。 他身子一僵,只觉一股凉意自尾椎骨直冲发梢。 “嘻嘻嘻………!” 背后忽的响起女子的嬉笑声,这笑声在空旷冷寂的巷子里,传出极远。 江尘脸色一白,额头泌出黄豆大的汗珠,他下意识摸向怀中玄霄子给的那枚丹药,这是他唯一可以倚仗的东西。 “刷……”。 他猛然转身,睁大眼睛扫视四周,手中已多了把磨的锃亮的菜刀。 身后黑乎乎一片,连月光都很淡,被厚厚的云层遮蔽,整个街道一片灰暗,只能勉强看清楚一丈多的范围。 锃亮菜刀在手,江尘心中似乎多了几分胆气,想来这便是赤手空拳与手持兵刃的区别。 走过巷子,下了石阶,江尘朝前望去,他似乎已到了何员外的府邸附近。 不知何时,周围笼罩起来淡淡的白雾,四周依旧静寂无声,连犬吠之声都已消声灭迹。 啪……啪……… 这是江尘的鞋子,踩在青石地面发出的响声,虽然他刻意放缓了脚步,但依旧还是有一点点回声。 往前走了几步,快要到何府大门时,他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 “啪……啪……啪”。 脚步声再次响起…… 可是,江尘此时已经停住脚步,这声音,又行了几步,就好像……一直跟在他身后。 只不过,刚才他在走路时,身后的东西,跟他的步伐一致。 啪。 那诡异的脚步声音也停了下来。 周围再次一片安静,再没有任何声响。 江尘握着菜刀的右手,手心已滑腻腻一片,他抬起腿,作势往前走了一步。 啪……… 脚步声猛地响起。 江尘脸色猛地变了,他这一下根本就没落地,但身后却明明白白的传来一个人的脚步声! “tmd。” 暗骂一声,江尘犹豫着,要不要回头,可心中有种莫名的感觉告诉他,一旦回头很可能会有极度危险的事发生。 依照前世的一些传闻,人身有三把阳火,若是在黑夜中行路,不管背后有什么动静,都不能回头去看。 据说若是人一旦回头,阳火便会被鬼怪吹灭……。 “妈的,那便宜师傅再不出来,自己快要被这鬼东西搞得崩溃了”。 努力压下心中的恐惧,江尘走也不是,留也不时,一时间踌躇不前。 “嘻嘻嘻……!” 欢快的笑声再次出现,似在他耳边响起一般。 江尘紧握住刀柄,猛地往后一刀斩出,淡淡青光一闪而过。 “刷……”。 身后空荡荡一片,只有两片纸屑轻飘飘的落到地上。 “咦?这是啥东西!” 江尘眉头一簇,长长吐出了口气,犹豫一瞬,便捡起了那两片黄纸。 “纸人?!”他凝神仔细瞧着被斩成两段的纸片,喃喃自语道。 这黄纸被裁剪成小纸人,上面用朱砂描绘出眼耳口鼻,只是出手之人想必画工不佳。 纸人左眼略低,与鼻子持平,右眼到了眉心,一张大口咧到了耳根,显得颇为怪异丑陋。 捏着手中的两片黄纸,江尘若有所思,刚才一直跟着他身后的东西,难道就是这玩意儿?!! “喂……”。 突兀一声喊叫,将沉思的江尘吓得一哆嗦,差点没尿了。 “嘻嘻嘻……你这人胆子可真小。” 这时,云层逐渐移开,月光洒下来,将周遭一切都照得惨白一片。 身侧屋檐上,忽地多出个女子。 女子一身雪白罗裙,玉面粉腮,杏眼琼鼻,此刻正蹲坐在屋檐上,笑盈盈的瞧着江尘。 “妖……妖怪?”江尘心头一凛,仔细看向那白衣女子,待看清楚以后,不由有些愣神。 “妖你个头啊!”女子翻了个白眼,美目流光,笑道:“夜已深哩,公子倒是好兴致,竟还独自在这街上闲逛?!” 江尘不敢直视女子目光,侧过头去,有些惴惴不安的低声道:“……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所以……在下就出来散散步,赏赏月!” 口中这般说,心里却是大骂。 卧槽,若是玄霄子再不出来,老子便撂挑子不干啦。 “哈哈哈……。” 白衣女子闻言笑的花枝乱颤,一双葱绿色绣鞋,一荡一荡的,似是听到极为可笑之事。 “你这人倒是滑头的很,嘴巴里没一句实话。”她语气似是责怪,可白皙的俏脸上,笑靥如花,又哪里有怪罪之意。 江尘有些尴尬,好在他脸皮颇厚,只微微有一瞬的脸红,干笑一声,顾左右而言他道:“这般黑灯半夜,小姐怎地上了房檐去,如此危险,在下这便去寻个梯子,救小姐下来”。 说罢,将菜刀藏入衣袖,转身便欲离开。 走了几步,身后并无动静,江尘刚吐出一口气,便见一股黑风从远处飞来,接着一道恶狠狠的嘶哑声音响起:“妖女,既然现身,今日休想再逃出老道的手掌心啦。” “便宜师傅?”江尘抬头看去,却见玄霄子正驾驭一股黑风,快逾奔马而至。 第8章 心机 那白衣女子俏脸微变,身形似灵猫般跃起,眨眼便消失在屋脊上,再次出现时,已到了江尘几丈外。 “妖女,哪里逃!”玄霄子张口一喷,一团黑气凝成了一根锁链,犹如灵蛇般,向着白衣女子缠去。 这白衣女子还未及反应,倏忽间小腿已被乌黑锁链缠住。 玄霄子狞笑道:“嘿,老道早知你这妖女藏在此地,所以将计就计,派遣了那傻小子来引诱你。” “怎么样?吸了掺杂摄魂丹的阳气,恐怕滋味不好受吧!” 正当玄霄子得意大笑之际,白衣女子忽地手掐法诀,口念咒语,身影突然化作白光,掠空逃遁。 “…………。” 玄霄子笑容收敛,垮下老脸,细长的眼睛冷森森的瞧向不远处的江尘。 躲在墙角处的江尘,被玄霄子恐怖的眼神盯住,不由心头突突乱跳。 他心中暗暗叫苦:“尼玛,这老道士绝非善类,之前说的什么入门考验,恐怕都是骗人的鬼话。” “冷静,冷静……”。 “这老道士如此凶恶,先想个法子脱身再说!” “哼…小娃子,老道给你的“灵丹”,你吃下去没有!”玄霄子冷冰冰的说道。 江尘眼角抽动几下,忙不迭点头不止,恭敬道:“师傅,徒儿已服了灵丹,现在体内有一股热力流转,力气也大了不少。” 说罢,抢步到了何员外大门处的石狮子前。 他左右双手抓住狮头,催动法力,大喝一声,几百斤重的石狮子被缓缓搬起。 玄霄子见此,脸色缓和一些,虽心中疑惑,为何那妖女吸了这小子的阳气,仍旧能动用法力。 可眼下追杀妖女要紧,哪里有闲工夫理会这凡俗小子。 老道士袖袍一甩,身下黑气狂涌将他的身子托起,离地三四丈,向着白衣女子逃离的方向追去。 待老道士飞远,江尘才呲牙咧嘴的将石狮子放回原地。 “咚”的一声。 将石板砸的裂成几块。 他揉搓着有些酸痛的手腕,心下暗自庆幸,若非刚才自己机智,说不定便被那玄霄子给泄愤杀死了。 “那玄霄子要是再折返回来,自己小命堪忧,此地不宜久留,这黑山镇不能待啦。”江尘心思缜密,不敢将小命寄托在别人的仁慈之上。 想及此处,他择了个反方向,一溜小跑的向镇外奔去。 刚到了镇子外,忽地听到远处天空中风雷之声大作,接着一黑一白两道光华纠缠一块,每一次撞击,都响起“隆隆”巨鸣! 斗了片刻,其中那道白光似有不敌,在半空兜了圈子,忽地疾如奔雷般破空而去。 这黑色光华紧追不舍,宛如一条黑蛇,衔尾追去。 江尘在下面看的明白,那道黑虹多半就是玄霄子,逃走的白虹自然就是白衣女子了。 卧槽,这两人都能御空飞行,法力比自己不知高明多少倍。 苟住发育,逃命要紧…… 他迈开了脚步狂奔,不自觉用上了丹田法力,身形好似御风而行,混不受力,速度陡增了一大截。 跑了没多久,忽见不远处有座小庙,庙前枣树上,正拴着头青驴。 “咦?毛驴!”江尘止住脚步,略一踟蹰,左右张望一番,抢到毛驴前,解开了缰绳,便欲将驴子牵走。 这正是玄霄子所乘的那头毛驴儿,不过玄霄子如今正追杀那白衣女子,恐怕一时半会回不来。 他刚好捡个便宜,将毛驴儿牵走,不但能做个脚力,关键时刻,还能充做粮食救命。 “儿啊~”。 青驴嘶叫一声,四蹄焦躁不安的度步,却不愿跟江尘离去。 “艹,连你这短毛畜牲也敢跟老子放对!” “找打!” 江尘怒火升腾,左手扯住缰绳,右手一拳狠狠砸在青驴脑袋上。 “嘭……”。 拳头撞击驴头发出沉闷的响声。 “儿啊~儿啊~儿啊~” 青驴吃痛之下,更是扯开了驴嗓子叫唤个不停。 江尘下意识地捂着耳朵,后退两步,他有些恼羞成怒,咬牙一连挥拳打了好几下,拳头上青光耀耀,显是用了法力的缘故。 这次那青驴有些经受不住,驴头上被砸出几个大青包。 “儿啊~”一声长嘶,四肢一软,差点栽倒在地。 江尘顿时有点懵,忙收了拳头,这头青驴可别被自己打死啦。 仔细看了看,青驴并无大碍,等他再次牵着青驴走的时候,这青驴便老实的跟随离开。 “嘿…敬酒不吃吃罚酒。”咧嘴一笑,江尘心知这青驴恐怕是被自己打怕了。 他干脆翻身上了驴背,脚下一踢驴腹,青驴登时欢快的撒腿狂奔起来。 —————————— “唛~唛唛~”。 满脸褶子的羊倌,拿着自己手中的皮鞭,狠狠的抽打着离了群的山羊。 那几只山羊叫唤着跑回了羊群,羊倌从腰间拿出杆烟枪,添上烟丝,又用火匣子点燃。 美美地抽上一口后,枯瘦的老脸上满是享受。 他吐出个烟圈,扭头对着身旁的少年道:“娃啊,这人呐,有三大乐事,你可知是哪三件?” “不知道!”少年迷茫的摇了摇头。 “嘿嘿,今天老夫便教你这娃长长见识,听好喽。” 羊倌磕了磕烟枪,“这人生三大乐事,便是抽烟,喝酒,逛窑子。”他一边抽着旱烟,一边笑嘻嘻的说道。 “啊?” 少年傻乎乎的瞧着羊倌,憨厚的脸上尽是疑惑之色。 “哎!你这娃还是这般的无趣。” 羊倌翻了个白眼,转身气呼呼的快步而行。 可怜他老马聪明一世,可却偏偏绝了子嗣,为了给家里留下点香火,于是便从老家的村里带出来个远房外甥。 老家那边遭了洪水,全村几百口人,差点死绝喽,在这年景不好的时候,你只要能让人吃上饱饭,那你就是他亲爹。 而眼前这几十头羊,可都是他这些年来,走南闯北,好不容易攒下来的家当。 等到了大城将这些羊卖了,那些白花花的银子,可够他跟这傻小子吃上十年八年了。 “爹,吃个馍馍吧。”少年拿着吃的递给了羊倌。 “吃什么吃,你这憨货就知道吃!刚上路半月你就吃了几十斤粮食,咋不撑死你?!” 羊倌扯开嗓子,唾沫横飞的跳脚大骂,少年抹了把喷溅了满脸口水,憨憨笑了笑,将手中发硬的馒头塞回了包裹里。 二人赶着一群山羊,沿着偏僻的山道而行,那羊倌沉着脸,吧嗒,吧嗒地抽着烟枪,也是懒得搭理那少年了。 “有……有…有人”。 少年忽地站住,抬手指着前方结巴说道。 “少废话,老夫教你的,你这娃咋又忘了!!”羊倌一边训斥着少年,一边目光警惕的看向前方路径。 第9章 符箓 “哒哒哒……” 灌木丛生的山道转弯处,有人影晃动,看起来是有人来了。 “咦?这条路极少有人会走,这人是什么来头!” 不多时,羊倌与那少年二人,便看的不远处有个年轻人骑着头青驴迎面而来。 “爹,这人是坏人么?”少年扭头憨憨的问道。 羊倌嘴角扯了扯,瞥了少年一眼,心中对其狂骂不止,这人都跑到跟前啦,你说这个有啥屁用。 他凝神打量来人,见其一身粗粝麻衣,二十岁左右年纪,焦黄面皮,相貌周正,看起来不似是什么歹人。 这年轻人也勒住缰绳,有些好奇的看了过来。 羊倌挤出个笑脸,对着年轻人作揖:“敢问这位小兄弟,可是从朔云郡方向来的?” 江尘微微一愣,拱手回了一礼,笑道:“不错,我倒还真是从朔云郡那边来的。” 说话间,又扫了一眼旁边的少年,说道“这位老丈,劳烦问下,这条山道通往何处?” “再往前走个三十几里路,就到了启县,不远,呵呵呵!”羊倌见年轻人不过是问个路,当下松了口气,笑眯眯的说道。 “启县?” 江尘嘀咕一句,向着那羊倌拱手道谢,脚下一踢驴腹,便要离去。 “哎……小兄弟且慢。” 不待江尘走远,羊倌又忽地喊住了他。 “……………。” “不知老丈还有何见教。”江尘闻言扯住缰绳道。 “小兄弟,启县那边……去不得啊!”羊倌有些紧张兮兮的说道。 江尘眼睛微微眯起,他一脸疑惑不解之色,扭过头看向那羊倌,静待其说出后面的话。 “哎!那启县当下可乱的很!我的羊,在那鬼地方被人抢走好几头哩。”提起此事,羊倌鸡皮似的老脸上,尽是恼怒,痛心之色。 若非他有一些手段,恐怕就不是损失几只羊了。 听了羊倌所言,江尘微微一笑,并未放在心上。 他现在可是为了躲避玄霄子,越是混乱的地方,对他来说,却越是安全。 “多谢老丈提醒,我自会小心。”江尘笑着拱手道谢,乘驴而去。 青驴跑得飞快,没一会工夫,就已没了影踪。 “爹,启县那边不是闹饥荒么?这人咋还往那边跑。”少年挠了挠脑袋,憨厚的问道。 羊倌踢了他一脚,“好言难劝该死的鬼,他自个儿寻死,关咱们爷们屁事儿!” “没见到天快黑了吗?不快点赶路,你这娃儿莫不是想在荒山野岭过夜啊”。 这少年屁股被踢了一脚,也不吭声,忙紧了紧手上的鞭子,继续驱着羊群赶路。 …………………………… 这一跑就是半个多时辰,看到自己的顺手牵来的驴子都快跑吐了,江尘这才扯住缰绳,让青驴停下来。 此时天已经渐暗,已是快到晚上了。 从逃离黑山镇后,他便马不停蹄,一连跑了两天多,也不知走了几百里路,如今应当是安全了。 翻身下了驴子,将其栓到路旁的树干上,江尘蹬了蹬酸麻的双腿,这才觉得好受了一些。 这一路的颠簸,差点没把他颠散架了,好在江尘已修出了法力,体质增强不少,这才只是略微有些不适。 在山林旁拾了些柴火,用火石点燃,温暖明亮的火光,照亮了已经灰暗的四周。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就算赶到启县 ,恐怕城门也早就关了,也只能在这荒野迁就一晚上了。 “咕噜噜噜……。” 腹中发出抗议的响动,江尘苦笑一声,翻手从驴背上取下个水囊,“咕嘟咕嘟”猛灌了几大口。 这水囊斜挂在青驴的背鞍上,与之一块的,还有个灰布包裹,想必是玄霄子的行囊。 一路上只顾逃命,到了此时才抽出空暇翻看包裹里的东西。 虽然很累,江尘却还是强打着精神,将灰布包裹一层层解开,入目所见,是一件青色道袍,扒拉几下,又从道袍下翻出压着的一册有些破旧的书籍。 “诶!”他惊呼一声,忙拿起书册,定睛一看,斑驳的封面上写着“符箓秘传”四个繁体大字。 “这……这是道术?!” 江尘登时眉开眼笑,他盘膝回到火堆旁,借着火光,一页一页的细细翻看这本“符箓秘传”。 一刻钟后! “咦?”看到最后几页时,江尘忽地察觉书页中夹着几张黄纸,其中有一张是半折叠的羊皮纸。 他先是展开羊皮纸瞧去,却发现这竟是张道士的度牒,上面书写着密密麻麻的蝇头楷书,而这度牒上的道号,唤作纯阳子……! “纯阳子?” “不对劲,那老道士分明自称玄霄子啊”。江尘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脑海忽然冒出个念头:“难道这度牒并非玄霄子的?而是这贼道人抢夺别人的?!” 想到此处,他咧嘴一笑,这倒也未尝没有可能,以玄霄子的手段,恐怕这位纯阳子大概率是凶多吉少啦。 懒得再去多想这些无关紧要之事,随手将度牒塞入怀中,江尘捏起几张黄纸,放到眼前仔细打量,黄纸上用朱砂描绘出繁复的线条,隐有灵光闪动。 这几张黄纸正是已经画好的符箓,与那“符箓秘传”对照一番,已认出了三张符箓的效用。 两张斩邪符,一张辟邪符! “嘿,这些可是好东西,刚好用来护身。” 江尘喜滋滋的将三张符箓收入怀中,这世道混乱不堪,多一些手段,也能多几分安全。 这本“符箓秘传”之上,记录着二十余种灵符,其中大多数都效力不大,什么六畜无病符,祛蛇虫符等。 当然,也有一些极有用处的符箓,像是拘魂符,斩邪符,开天眼符,辟邪符,祛虎豹符,飞剑斩邪符。 特别是记载最末页的飞剑斩邪符,江尘虽未见过,可单是瞧这名字,便知其威力不凡。 可惜这荒郊野外的,寻不到画符所需的朱砂黄纸,这让江尘有些跃跃欲试的心,从新安定了下去。 明日到了那启县,要想办法搞些朱砂黄纸啊。 如果自己真的能够将这些灵符画出来,那无疑能让自己的实力大大提升。 …………………… 此时已到了二更天,乌云遮住了月光,四周黑漆漆一片。 眼前的火堆忽明忽暗,江尘忙填了些柴火,防止它熄灭了。 浓浓困意袭来,他的眼皮有些打架,打了个哈欠,困意却更加的强烈。 “这荒郊野岭的,无人守夜,自己若是睡下,搞不好会有危险。”江尘强忍住困意,盘膝端坐,修炼那玄霄子传授的无名口诀。 他虽然在闭目打坐,可对外界的异动,依然有着敏锐感知。 时间悄然而逝,很快便到了三更天! “嘻嘻~”。 一道诡异的女人笑声,忽然传入江尘耳中。 “什么东西?” 江尘睁开眼睛,抬头四下张望,同时心头涌现出莫名的危机之感。 “嘻嘻嘻~”。尖细的笑声再次响起,江尘猛地看向左侧的山林中。 他瞧见山林里一株树干后面,此刻正探出个妇人脑袋,她死死盯着火堆旁的江尘,惨白的脸上挂着僵硬的假笑。 艹,遇鬼了! 江尘强忍着恐惧,扭过头不去看她。 “嘻嘻嘻,你过来,过来啊!” 树后的那妇人忽然开口,向着江尘微笑招手,她嗓音又尖又细,让人听见便觉毛骨悚然。 “过你麻痹!!” “大家无仇无怨,都是苦命人,咱们可井水不犯河水!!”江尘喊了一嗓子,一边悄摸着从怀里取出斩邪符。 那妇人听到江尘的叫喊,神色顿时冷了下来,一双白森森眼珠,怨毒的盯着他。 妇人的脑袋缩回了树后,正当江尘松了一口气时,一双穿着绣花鞋的小脚,忽然探了出来。 “嘻嘻嘻……”。 一股阴风突兀出现,夜间的树林有节奏的摇晃,发出诡异的沙沙声。 江尘有些错愕的扭过头,看到那妇人身上套着件崭新的大红嫁衣,那一双绣花鞋裹住的小脚,孤零零在那站着。 她脚尖离地一尺,如同飘在半空中的一般。 “嘻嘻,你说我漂亮吗?”红衣妇人捂嘴轻笑,惨白的脸上是一成不变的僵硬笑容,让人毛骨悚然。 “什么鬼东西,给老子离开!”江尘怒喝一声,刷的抽出腰间菜刀,左手心扣着斩邪符,一脸警惕的盯着红衣妇人。 这妇人十分的诡异,也不知自己手中斩邪符对她有没有效用。 第10章 惊魂 “嘻嘻嘻,你说我漂亮吗?” 红衣妇人依旧用生硬的笑脸看着江尘,身体好似毫无重量般飘了过去。 江尘头皮发麻,汗毛乍起。 他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当机立断,掐诀念咒,左手心那道斩邪符亮起青光,唰的飞向那红衣妇人面门。 “啊啊啊~~”刺耳的尖叫响起,一股晕眩恶心的感觉袭来,江尘身体晃了几下,差点摔倒在地。 连忙运转法力,站稳脚跟,迅速从怀中取出最后一张斩邪符,继续掐诀念咒。 “卧槽”! 江尘的动作忽然一滞,在他的视线内,那妇人已变得面目狰狞,满脸烂肉。 一条条白色蛆虫在她脸上扭动,犹如修罗刹鬼一般用恶毒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妖孽去死!”江尘被这恶鬼看的头皮发麻,怒喝一声,手上又一道青光飞出,却是用出了最后一张斩邪符。 红衣恶鬼惨叫一声,身子剧烈的扭动起来,她那崭新的大红嫁衣忽地裂开,一丝丝黑气不断的从她身体里冒出来。 见到斩邪符效果惊人,江尘欢喜的同时,又是惴惴不安! 他眼珠一转,厉声大喝道:“妖孽,若不速速离开,本……本道爷便将你打的魂飞魄散!” 说罢,又从怀中摸出一张黄符,作势便要扔出。 那红衣厉鬼尖叫一声,凄怨的死死盯了江尘一眼,身子忽的好似幽灵一般,飘入密林之中。 “走啦?”江尘眼见红衣厉鬼消失无影,长长吐出一口气,心中满是庆幸,后怕。 他手中唯一的这张黄纸,却是辟邪符,虽然能够抵挡一般的邪祟,可对于这种恶鬼,只怕难以应付。 好在这红衣恶鬼已经被他吓退,若是这东西不管不顾的冲来,江尘可就危险了。 “这斩邪符威力不凡,以后可要多准备一些了。” 江尘小心的收起辟邪符,经过刚才的一阵闹腾,他的困意也全消了。 来到这世界见识的越多,他反而越发的不安。 这都特么什么东西啊,不是僵尸,就是妖怪,荒郊野外还能遇到恶鬼索命! 若是那红衣恶鬼再回来,没了斩邪符在手,还不任鬼宰割了,与其留在这坐以待毙,倒不如脚底抹油,速速离开的好。 想到此处,江尘干脆一咬牙,收拾了行囊,乘驴摸黑而去。 …………………… 清晨的薄雾里。 有个骑着头青驴的黄脸年轻人。 晃晃悠悠的行走在前往启县的大路上。 此时正值赶早集的时间,道上不少人三五成群,或担着柴火,或挑着担子,结伴而行。 牛车的木轮碾压在坑洼的泥地里,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骑着青驴的江尘行走在人流中,心头却是说不出的安心,人果然都是群居动物啊。 行了没多久,便已到了启县城门外,城门口正堵着七八个兵丁,对着入城的百姓一一盘查。 江尘略有迟疑,这些人显是在盘查户籍之类的玩意儿。 可自己前几日急于逃命,没来及去拿户籍,大乾朝廷对流民黑户管束严格。 一旦发现,轻则流放充军,重则贬为官奴,世世代代都要为朝廷建设发光发热。 正当江尘迟疑不前时,忽的有个兵丁注意到他。 “呔,小子,你堵在那儿做甚,还不快将户籍黄册拿来。” “卧槽,这该怎么办?”他心头一突,想要掉头离开,却见几个兵丁已互相使了个眼色,捉住腰刀缓缓靠近。 江尘一时间心急如焚,他虽然有些法力,可哪里是这些手持武器的兵丁对手,若是乱刀劈来,一样会当场嗝屁。 “哎呀,怎么忘了还有这东西。” 他一拍脑袋,忙从怀里掏出一张羊皮纸递给围上前的兵丁,有个粗壮的兵丁接过纸张,展开一看,却发现这竟是一张度牒。 度牒上道号唤作纯阳子! “呦呵……竟还是个道士?!” 粗壮兵丁抬头打量着江尘,脸上带有狐疑之色。 “无量天尊,贫道纯阳子,见过几位军爷。”江尘挤出个自以为和善的笑容,双手抱拳行礼道。 “嘿,你这道人不穿道袍,反做寻常人打扮,这倒是稀奇了。”那兵丁颇为惊奇的嘟囔道。 随后,兵丁上前仔细搜查一番,便将度牒还了江尘,放他入城。 “近些日县里不太平,你这道人若是有真本事,可去县衙外的告示栏看看!”粗壮兵丁又提醒了一句。 “多谢!” 将度牒放入了怀中,江尘拱了拱手,乘着青驴缓步入城。 县城街道上,行人如织,叫嚷不绝,小贩沿街叫卖,不时有客人与之讨价还价,前方临街那披红挂彩的阁楼里,走出几个摇头晃脑,满面红光的书生。 进城后的江尘,混在衣衫褴褛的百姓中,一时不知该去哪里。 他此刻两袖清风,就算最便宜的客栈也住不起,腹中的饥饿更是难以忍受,若是不想办法弄些吃的,说不得自己就要饿昏过去。 “要不,将这头毛驴卖了?!”江尘眼珠一转,打起了身下青驴的主意,可转念又摇头失笑。 这头青驴瘦的皮包骨头,就算有人肯要,恐怕也给不了几个钱。 还有一点,这青驴的脚程极快,却是一匹不错的代步工具,卖掉实在可惜了。 真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啊! “道长,且留步!” 正当江尘苦着脸,思索生财之道时,身后忽地有人喊住了他。 他疑惑扭过头,却见个马脸汉子从旁边窜了出来,江尘眉头一簇,说道:“不知兄弟拦住在下有何见教。” “您…可是道士?”。马脸汉子堆笑问道。 “…………。” “不错,贫道纯阳子,不知施主寻贫道何事。” 江尘神色一肃,正气凛然的说道。 “那就好,那就好。” 那马脸汉子闻言,顿时面露喜色,他一大早便侯在城门处,江尘与那兵丁的话,自然也是听得清楚。 “道长可有斩妖除魔的手段?”。他又急匆匆的问道。 “略懂一些”。 江尘迟疑一瞬,没敢把话说的太死。 第11章 妖踪 对于江尘的回答。 马脸汉子不由有些失望,他长叹一口气,说道:“哎,不瞒道长说,我家公子前些日撞了邪祟。” “如今将自个儿关到房里,不吃不喝,我家老爷都快急死了,所以才命小的出府寻找法师,前去降伏那邪祟。” 说罢这番话,马脸汉子用希冀的眼神瞧向江尘。 语带哀求道:“道长若能救我家公子的性命,我家老爷定会有重金答谢道长!” 江尘眉头一簇,念头急转,听这汉子所说,恐怕他家那公子是被什么妖邪给缠住了。 以自己的法力,准备充足的话,倒也能对付一般的邪祟,可若是缠住这公子的是个厉害东西…… 想到这,江尘便想要拒绝,毕竟钱财是身外之物,保住自家小命才是首位。 不过,还没等他开口,那马脸汉子已看出了他的心思,忙说道:“道长,只要救下公子,老爷愿拿出十两银子来!” “十两?!” 江尘的心开始剧烈跳动起来,自己身无分文,这十两银子对他来说可是一笔巨款,他一路上忍饥挨饿,不就是因为没钱么。 饿死,还是铤而走险,干票大的,这是个送命题! ………………… 一刻钟后。 江尘乘驴而行,随着马脸汉子一个拐弯,面前豁然开朗。 干净整洁的阶梯上,一座高墙红瓦,朱红大门的府邸映入眼帘。 高大的宅邸上挂着黑色牌匾,其上写着“张府”两个大字。 “小道长,此处便是我家老爷的府邸,您随我进去吧”。 江尘深吸一口气,将驴子交给了迎上前的门房,跟那马脸汉子顺着台阶进了府内。 两人刚走入张府,便有个胖管家笑眯眯的迎出,那马脸汉子走过去附在其耳朵上,嘀嘀咕咕说了几句。 胖管家微微点头,满脸堆笑的道:“哎呀,纯阳子道长,快,里面请,里面请!” 这副作态,好似是见了亲爹一般。 江尘微笑颔首,心道,看来张家是被那妖邪折磨的不轻,竟对自己这个假道士都这般的礼遇。 随那胖管家进入了张府大堂。 大堂内摆放几张太师椅,主位上正坐着个一身贵气的中年员外。 这员外面皮白净,微微有些发福,颌下几缕长须飘飘,颇为气度不凡。 没等江尘开口说话,那中年员外就先站起身来,他分外热情地笑道:“壮士前来,可是能降伏那妖孽?!” 江尘双手抱拳,行了一礼,朗声道:“无量天尊,贫道纯阳子,此次便是为了替员外肃清府内妖邪,救治令公子而来。 张员外有些错愕,这人一身粗粝麻衣,怎么也看不出是个道士。 这时,胖管家上前,低语了几句,张员外这才恍然大悟。 “哎呀,原来是纯阳子道长,请恕老夫眼拙,竟没认出真人当面”。张员外抱拳躬身道。 江尘忙摆手拦住,笑道:“员外可折煞贫道了。” 他刚扶住张员外的手臂,忽的脸色微变,忙从怀中掏出一张灵符,掐诀念咒,那灵符化作红光,嗖的没入张员外体内。 接着,张员外身上冒出丝丝黑气,这黑气好似女人的长头发,此时正一根根的从张员外体内抽离出来。 “这……这是何物?”张员外脸色煞白,有些惊骇的说道。 江尘凝重的看着那丝丝黑气消失,沉声道:“妖气入体。” “啊?妖气?” 闻言,张员外神色难看,似乎想到了什么,张了张嘴,却又是一声长叹。 “员外勿忧,这妖气已被贫道的辟邪符化去,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江尘收回手,微微一笑道。 张员外感激道:“道长法力高强,当真让老夫大开眼界。” 说罢,不由面露忧色:“还请道长救救我那可怜的儿啊。” 江尘不动声色的点头。“这件事多半是妖怪作祟,烦请员外将令公子撞邪的经过,给贫道讲清楚。” …………………… 一刻钟后。 经过这张员外的讲述,江尘已对此事的经过大致清楚了。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 月余前,张员外的儿子去城外打猎,结果碰上了一个娇媚女子,他对那女子一见钟情,回了府上,便说要娶那女子为妻。 他张家好歹也算启县有头有脸的家族,张员外如何会答应儿子娶个乡下女子为妻。 可那张公子已动了真情,直言此生非那女子不娶。 张员外好悬气得差点吐血,大怒之下,命人将张公子关到自个儿院落,不准外出半步。 结果张公子日夜思念,不吃不喝,很快便已两眼凹陷,瘦的只剩一把骨头。 半月前,更是将自己锁在房内,就算是张员外亲自过去也叫不开门。 张员外让家丁强行撞门,而那些撞门的家丁,却是一个个口吐白沫,翻滚倒地不起。 经此一事,府内纷纷传言,张公子是被妖邪缠身。 张员外一开始不信,可没过几日,有天晚上,张员外便听管家回报,说公子房内亮着火光。 他忙随管家前往那院子,突然看到一个黑影出现在张公子窗前,还没等他开口呼喊儿子,又一个黑影出现,两个黑影依偎到了一起。 这下张员外也不敢喊了,他心脏突突乱跳,跟胖管家对视一眼,急匆匆离开了张公子的院落。 此番所见,张员外终于相信了府内的传言,他命管家去请道士,和尚,作法降妖。 一连请来了五六人,这些人刚开始夸下海口,说什么小小妖孽,翻手可灭。 结果,高人们夜间前去捉妖,到了次日一早,便被这妖拔去衣服,倒吊在张公子院落中的树上,好不狼狈。 这些高人被府内下人从树上救下后,也不提什么酬金了。 披了件袍子,掩面而去。 如此闹了五六次,附近几十里内的高人皆听闻了此事。 等张府再次派人过去时,高人们纷纷闭门谢客,参悟大道去了。 于是,张员外便让管家派人守在城门处,一旦见到僧道,不问有没有本事,先请回府内再说。 “无量天尊,这妖孽已成了气候,凶的很呐”。 江尘神色凝重的说道。 (得加钱呐。) “啊?”张员外紧张兮兮道:“难道以道长的本事,也降不住那妖孽么?” 听到张员外的话,江尘嘴角一扯,心道,若不是看在那十两银子的份上,道爷现在就拍拍屁股走了。 第12章 张府 “哎!”江尘一声幽幽长叹,木然不语。 张员外见此,脸色变得很难看,带着最后一丝侥幸,说道:“只求道长救我儿一命,老夫愿奉上五十两银子酬谢道长!” 江尘眉毛一挑,咧了咧嘴,心道,道爷就等你这句话呢! “唉,那妖孽法力高强,为今之计,贫道也只能舍了十年阳寿,施展禁术,与那妖孽斗上一斗了。” “好,好,有劳道长了。” 眼见江尘应允,张员外也松了一口气,若是这道人也被吓退了,那他家的儿子,可就没人能救了。 “咕噜噜~” 正当江尘做出一派高人风度时,腹中忽然发出一阵异响。 他脸上不由一红,扭过头,却刚好对上了张员外惊异的目光。 “贫道追杀一头为祸乡里的僵尸,已三日滴米未进了。”江尘苦笑一声,有些惭愧的说道。 张员外面露恍然,急忙转头,吩咐那胖管家:“快些去膳房,让厨子准备些好酒好肉来。” “老爷,道士好像是不吃肉的,您这不让道长破戒了。” “你懂个屁,不吃肉的那是和尚!” 张员外狠狠瞪了胖管家一眼,又回头看向江尘,满脸和善的笑道:“呵呵呵,道长,您说是不是?” 江尘颔首微笑:“无量天尊,贫道所修道法,不禁荤腥,正所谓酒肉穿肠过,道祖心中留呐。” 张员外一愣,拂须笑道:“道长真乃妙人也”。 …………………………… 张府。 偏院厢房内。 “招呼不周,招呼不周啊……”。 “道长若还有什么需求,尽管吩咐便是。”胖管家一脸讨好的说道。 红烧肉,狮子头,清蒸鲈鱼,水晶肘子,烧鸡……。 江尘眼睛直直地盯着端上来的盘子,口水哈喇子差点流出来,他嘴角一扯,你们张府管这叫招呼不周?! 摆了摆手,捉住筷子,夹起那一盘子油汪汪的红烧肉,一口吞下去,入口酥软,油而不腻,当真是人间美味。 手上筷子不停,一盘红烧肉很快便见了底。 江尘抹了抹嘴巴上的油渍,毫不迟疑,筷子又探向旁边的水晶肘子。 这几天的风餐露宿,可叫他受尽了苦头,今日不好好祭一番五脏庙,实在是对不起自个儿了。 那胖管家笑眯眯地站在旁边,不时倒茶端水,好不殷勤。 这小道长别看年纪轻轻,可手段却是不凡。 刚才一张黄符便将老爷身上的妖气化去,等会求小道长也给自己看看,身上有没有沾染到妖气。 半个时辰过去。 酒足饭饱后,江尘用衣袖抹了把嘴角,又打了个饱嗝,端起青花瓷茶杯,轻抿了口茶水,颇为惬意。 “道长,可吃的满意?”胖管家满脸肥肉挤在一起,笑呵呵的,别提多亲切了。 江尘微笑颔首,转过身来看向他,思索了片刻,说道:“对付这妖孽,还须准备些东西。” “哎呦诶,道长,您尽管说,小人马上就去置办。”胖管家连忙说道。 “毛笔,砚台,朱砂,黄纸,桃木剑!”江尘言简意赅,说出这几件东西。 这毛笔,砚台,朱砂,黄纸自然不必多说,都是些画符用的,至于桃木剑,却是江尘拿来护身的。 “道长稍等,小人这就去准备!” 胖管家一溜小跑的快步出了房间而去。 待那胖管家走后,江尘沉思片刻,深吸一口气,心中已打定一个主意。 “除妖之前,自己要多准备些符箓,斩邪符,辟邪符,越多越好,甚至是飞剑斩邪符,如果能画出来,那此次就有把握的多了。” 还有一点,他所以敢去会会那妖怪,只因前面那些道士,和尚,至多是被那妖怪戏弄一番,扒了衣服,挂到树上。 虽然狼狈了一些,却没有性命之忧,为了五十两白花花的银子,冒点风险也是值得的。 在这个世界上,想要生存下去,钱财远比脸面重要的多,那些选择要脸不要钱的,江尘只能说,娃啊,你还是太年轻…… ………………… 随后两日,江尘一直待在厢房之中,而那张员外虽然急得满头大汗,却依旧不敢去打扰道士。 “咣当!” 木门从内推开,随后便见一身青色道袍的江尘,神色疲倦的从中走出来。 “哎呀,道长可算出来啦。” 张员外领着一群下人,老脸惊喜的迎了过去。 江尘瞧着这群人,笑了笑,说道:“贫道已备好了降魔符箓,今夜便去会会那妖孽。” 他这两天,可是没有闲住,依照“符箓秘传”,江尘画了几十张斩邪符,辟邪符,还有一些特殊用处的符箓。 至于江尘最看重的那飞剑斩邪符,一连试了十几次,皆因法力不济,功亏一篑! “那就好,那就好,劳烦道长了。”张员外长舒一口气,对着江尘躬身抱拳作揖。 江尘赶紧拦住,从怀中掏出一枚红彤彤的丹药,对着张员外道:“这一枚引妖丹,员外寻个壮实汉子吃下去。” “再让此人深夜前往令公子院中,待那妖孽现身,贫道埋伏一侧,定能打那妖孽一个措手不及。” 张员外一愣,忙点头接过丹药,扭头扫视一番,那十几个下人脸色一白,连连后退。 “张虎~”。 “老…老爷…!”人群中,马脸汉子期期艾艾的走了出来。 “平日里老夫对你可好?!”张员外和善的说道。 马脸汉子张虎犹豫一瞬,回道:“老爷对小人宽厚仁慈,去年小人的老娘过世,还是老爷出钱料理的丧事。” 张员外颔首微笑,手掌探出,掌心处却是一枚红彤彤的丹药。 “吾命休矣。” 张虎苦着脸接住丹药,心里凉飕飕的,好似奔赴刑场一般。 这时,旁边一个尖嘴猴腮,唇上两撇鼠须的男子悄悄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兄弟,放心去吧。” “汝妻子,吾养之!” 张虎闻言,气冲冲的怒视向那鼠须男子。 你瞅瞅这说的是人话么。 随即,他一咬牙,闭上眼睛就要吃下丹药。 就在这时,一只手却从旁边伸出来,拦住了张虎的动作。 “这丹药的药效猛烈,还是等到了晚上服用的好。” 江尘抬头瞧了瞧正中的日头,笑着道。 第13章 显形 人妖殊途,两者若是长久的相处,必然是有害无益,就算妖怪不吸食人的阳气,而妖怪身上的妖气,也会缓缓消磨人的精气神。 这大抵像是前世的核污染,无时无刻不在向外辐射有害物质,没有法力护身的寻常人,对妖气毫无抵抗力。 玉兔高挂。 寂静的张府内。 江尘藏匿在大树枝干上,周围的情况一览无遗。 此时已到了三更天,而张公子的院落里,却被点了许多红灯笼挂在四周。 “阿嚏!” 张虎揉了揉鼻子,沿着走廊双腿颤颤巍巍的挪动着。 忽然,黑暗的房间内,亮起一团猩红的光芒。 随即,阴风骤起,黑色雾气如潮汐涌动,一排排红灯笼摇摆不定,忽明忽暗。 “妖…妖怪…!”张虎魁梧的身躯抖成筛糠,一脸惊恐的看着张公子的房门处。 眨眼功夫,随着黑雾消散,“吱呀”一声,房门打开,黑暗中迈步走出一位容貌娇美,身材婀娜的女子。 她身披半透明的薄纱,大片的雪白肌肤若隐若现,在红彤彤的灯笼下,映的女子妖娆诱人。 “好…好美啊!” 前一刻还吓得好似鹌鹑的张虎。 此时却是双目放光,一对贼眼更是在女子的娇躯上游移不定。 妖娆女子娇嗔的白了张虎一眼,双手抱怀,似羞似惧,媚声道:“公子……您…往哪看呢!” 她这一声公子,却叫的张虎骨头都要软了。 张虎打了个冷战。 忽地一副色与魂授的模样,似失了魂般向女子走去。 那女子俏脸羞涩,娇躯也在微微颤抖,散乱的头发垂在额间,更添了几分妩媚动人。 “美人儿……我…来了…。” 眨眼间,张虎已扑到女子跟前,他伸臂便搂抱住妖娆女子。 那女子媚眼如丝,却是欲拒还迎。 就在两人相拥在一起时,按在张虎背后的一双纤纤玉手,倏忽间已变成毛茸茸的兽爪。 “卧槽!” 藏身暗处的江尘,也顾不上享眼福了,他赶紧暗自掐诀念咒,施展开天眼符:“天法法清,地法法令,真形速现,速现真形”。 将手中符箓在眼前一晃,一道青光过后,江尘再次看向那张公子的房门。 “嘶……”。 他倒吸一口冷气,有些头皮发麻。 入目所见,是一头浑身长满了黑毛,硕大无比的巨形老鼠,它此时用两只粗壮的后腿,人立而起。 “公子,不可以啊…!” 那巨型黑毛老鼠嘴巴开合间,露出两排锯齿般的獠牙,一双圆溜溜的猩红眼珠,死死的盯着眼前的男子。 张虎犹自不知,正抱着黑毛老鼠,啃的欢实,嘴上沾了不少鼠毛。 “呕……!” 见到这般景象,江尘好悬没将晚饭干呕出来,忙运使一遍法力,不适之感立消。 此时那鼠妖还未吸取张虎的阳气,所以江尘仍旧按兵不动,静静观望。 忽然,鼠妖似乎觉得眼前的男人已经上钩,它用两只前腿死死搂住张虎,巨大的猩红眼睛透出嗜血的红光,张开碗口大的尖毛鼠嘴,猛力一吸,一缕缕白气便缓缓被它吸到口中。 本来还有些迷糊的张虎,突然间清醒过来。 “妈呀……妖怪啊…!” 他愣愣瞧着眼前正张着血盆大口的黑毛老鼠,忽的惨叫一声,身子也开始剧烈挣扎。 可那鼠妖却死死搂住他,巨大的力道,让张虎根本挣脱不开。 “吾命休矣!” 张虎的瞳孔缩到极小,脸上一片绝望,惊惧,挣扎的力道也越来越微弱,他察觉到自己的力气,正在被一缕缕的抽离出来。 转眼间,一个生龙活虎的汉子,就被鼠妖吸了大半阳气,眼神呆泄,脸色也变得惨白无比。 “扑通。” 鼠妖将已经气息奄奄的张虎扔到地上,嘴巴咧开,一双猩红的眼珠,嘲弄的瞧着他。 “公子,奴家伺候的你还舒服么!” 柔媚的女子声音,从黑毛老鼠的血口中传出。 那躺在地上的张虎,已经是面如白纸,他身子微微发抖,眼神中满是恐惧,绝望。 差不多该动手了! 江尘一咬牙,捏住一张斩邪符,暗自掐诀念咒,接着,斩邪符便化作一道青光飞出,直击向那鼠妖。 “嘭!” 青光狠狠撞在鼠妖左肩处,将那里的黑毛灼烧掉的乌黑一片。 “吱……吱……吱…”。 黑毛老鼠遭到偷袭,发出连串的惨叫,它一双猩红眼珠看向江尘藏身处,忽的身影一晃,已经化作黑气冲去。 江尘悚然一惊,心头一片冰凉。 这妖孽显然道行不浅,他只凭借几手符箓法术,恐怕不是其对手,没想到自己第一次降妖,就碰到了这么个狠角色。 不过,自打得到斩妖谱开始,他就注定了遇妖杀妖,遇鬼杀鬼的宿命,若是连内心的恐惧都克服不了,如何能够求得长生。 “妖孽受死……” 江尘怒喝一声,倏忽间手上已多出一沓子灵符,他一手掐诀念咒,刷刷两道青光电射而出,击向妖魔。 忽然。 那鼠妖身子一扭,避过江尘扔出的符箓,粗大的尾巴横扫过去,咔嚓一声巨响,已将那腰粗的大树打断。 “这老鼠吃啥长大的?!” 江尘顾不上距地面还有近两丈高,忙飞跃而起,向着树干倒伏的反方向落去,快落地时,又在空中翻滚泄力。 连滚了几圈,才止住冲势,即便如此,身子也被地上碎石树枝硌的生疼。 翻身跃起,他翻手抽出桃木剑,眼睛一下就瞪住了。 这柄据说是百年桃木制成的降魔宝剑,还未一试锋芒,就已经成了两节。 “……………~” 江尘脸色一白,嘴唇有些颤抖,自己唯一的武器,就特么的这么没了。 “臭道士,老娘要吞了你…!” 在刺耳的尖叫声中,那黑毛老鼠双目猩红的冲来,所过之处,木屑横飞,假山崩塌,好似一头发狂的野牛。 江尘咽了口吐沫,忽地一把将断剑扔向鼠妖,转头就跑。 “艹,这玩意儿太凶了,待道爷修炼个十年八年,再回来找回场子…。” 第14章 鼠妖 才跑几步,江尘便察觉身后那鼠妖已经追了上来,他心头一跳,自己两条腿的人,可绝计跑不过四条腿的鼠妖。 “吱吱…!” 那鼠妖的口中发出刺耳的叫声,还在奔跑的江尘忽的头脑晕眩,踉跄几步,扑通摔倒在地。 身后劲风来袭,将他的发髻吹的散乱。 江尘骇然回头看去,却发现那鼠妖正血口大张,那一嘴锯齿般的犬牙狠狠扑咬了过来。 太快了!躲不过去! 眼看江尘就要被鼠妖一口吞了脑袋。 危急时刻,他掐诀念咒,狠狠将手中十几张灵符砸了出去。 青光大盛,“噼啪”之声不绝,那鼠妖不及躲避,被迎面来的符箓,打了个满头满脸。 符箓所及,毛皮炸裂,焦黑妖气弥散! 它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可身形却并未有丝毫的减缓。 电光火石间,江尘只顾得上双臂横在身前,便已经被那鼠妖撞飞了出去。 巨大的力道沿着手臂传导过来,他好似被呼啸的火车撞上,飞出了三四丈外,又狠狠摔在地上。 “呕…!” 江尘头昏目眩,浑身好似散架了般,他胸腔里泛出腥甜,忽的吐出一口鲜血。 这时,那鼠妖已转过了身子,摇晃着皮开肉绽的脑袋,一双圆溜溜的猩红眼珠,怨毒的盯着江尘。 “艹,这次搞砸了!” 他脸色惨白,狠狠一咬牙,颤巍巍掏出符箓。 就算死,自己也不让这妖孽好过了。 掐诀念咒,刷刷刷几道符箓化作青光飞出。 这鼠妖知道符箓厉害,忙抱头鼠窜,可没跑几步,硕大的妖躯突然一软,重重摔倒在地。 那几道符箓势头终究偏转开来,本来江尘是瞄准的鼠妖的脑袋,此时却击中了鼠妖那条长长的尾巴。 “吱……吱……。” 又是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 江尘定神看去,却见鼠妖的尾巴已被符箓灼烧了大半,只余下一层肉皮耷拉在屁股后面。 凄惨至极的鼠妖满地乱滚,一双粗短的前爪将地面抓的泥土翻飞,它死死盯着江尘,想要咬死这个该死的道士。 可身上却好似被抽去了骨头,任由它如何挣扎,竟是不能再站起身子。 “诶?!” 江尘戒备的看着鼠妖,一时间似乎未反应过来,忽然,他哈哈大笑起来。 “看来是玄霄子那枚丹药起效了!” 他眉开眼笑的挣扎爬起,伸手一掏,便要施展符箓,痛打落水狗。 可接着却动作一顿,只因斩邪符已经消耗殆尽,剩下的大半都是些辟邪符。 这玩意儿对付鬼气,妖气,等效果不错,可若用来直接斩杀妖怪,那不免是强人所难了。 迟疑一瞬,江尘忽的收了符箓,扭头对着院墙外空处喊道:“这妖孽已经被贫道制住了,员外可以进来了。” “哎呦!” 墙外响起几声惊呼,片刻功夫,便见张员外带着一帮家丁,畏畏缩缩的走入院子。 “高人啊,真是高人啊。” 看着还在地上挣扎的硕大老鼠,张员外老脸上抑制不住的欣喜,其中还夹杂着畏惧之色。 他感激涕零的拱手迎上来,身后的众家丁也是纷纷出言称赞。 “道长当真是神仙下凡,一道神雷便将这妖怪降伏啦”。 “不错,那道神雷可真是威势惊人,差点亮瞎了我老李的眼珠。” “……………………~” 江尘嘴角一扯,心下无语,自己啥时候施展神雷了?! 他懒得听这些马屁精刮躁,脸色一肃,对张员外说道:“员外,此妖孽虽已被贫道打伤,可若不及时杀死,恐会再生变故啊。” “啊?”张员外闻言吓了一跳,忙说道:“这…这,还请道长速速诛杀此妖孽。” 江尘颔首微笑,四下一扫,忽的探出手。 “呛啷”一声。 已从张员外旁边的家丁腰间,抽出了一把钢刀。 但见他将刀柄紧紧握住,三两步来的鼠妖近前,钢刀高高举起,狠狠劈了下去。 “刺啦!” 伴随着刺耳的撕裂声,利刃切开了鼠皮,在鼠妖后颈处拖出一条长而深的伤口。 那鼠妖吃痛不住,犬牙交错的鼠嘴里,发出震耳的哀鸣,它血红的眼珠死死看着江尘,匍匐着想要去咬他。 江尘咧嘴一笑,长刀再次扬起! “噗嗤……。” 这一刀,刀刃斩在了鼠妖的前肢上,没了妖气护身,那血肉被长刀轻易破开,一只鼠爪应声掉落。 腥臭的鲜红血液喷涌而出,溅到了江尘的道袍下摆。 不远处,张员外等人脸色难看,更有甚者,已经跑到一边干呕起来。 四更天!!! 江尘手起刀落,一刀接着一刀,每一刀都是鲜血四溅,骨屑横飞! 小院中,红彤彤的灯笼亮光,将这血腥的一幕,映的更加诡异。 …………………………~~~ 也不知劈了多少刀,直到这鼠妖千疮百孔,身子停止抽搐,江尘这才喘息着收回刀。 看着地上的一摊烂肉,他咧嘴一笑,转身将满是血污的长刀,递给那家丁。 这家丁脸色一白,哆哆嗦嗦的伸手接住。 “不好意思,将你的刀弄脏了!” 江尘和善的笑着道。 他身上,脸上都沾着点点血迹,这一笑,却让家丁腿肚子都有些发颤。 “不……不碍事!”家丁唯唯诺诺的道。 见此,江尘晒然一笑,此次与这鼠妖殊死搏斗,虽然凶险万分,可终究是他赢了。 而输掉的一方,或被吞食,或化为肉泥。 “员外,快去查看令公子可在房中!” 他扭过头,对着有些愣怔的张员外说道。 “啊……?对,对。” “张龙,张虎,快随老爷去救公子。”张员外从眼前道士凶威赫赫的斩妖手段中反应过来。 他扯开嗓子喊了一声,却忽的听到一句弱弱的声音。 “老……老爷。” “张虎…在此!” 众人闻声瞧去,却见张公子房门处,正躺着个马脸汉子,却正是那张虎了。 “张虎?!” 张员外眉头一簇,瞧着面如白纸,颤颤巍巍站不起身的张虎,不由叹了口气,和声道:“张虎啊,你放心的去吧。” “待你走后,老夫会遣人去你家中送上一大笔银子,你家小儿也会被送去县内学堂,将来定能有个好前程!” 此番话,令张虎感动的双目通红,虎目含泪,若非不能起身,恐怕就要磕头拜谢了。 江尘眉头一挑,忽的开口:“员外,此人只是阳气耗损严重,修养月余,自会无碍!” 说罢,他便扶着酸痛的腰,向着张公子的房间走去。 第15章 明悟 张员外吩咐几个家丁将张虎抬走,然后便紧随江尘的脚步,冲入了房内,黑漆漆的厢房,被几个家丁手持的灯笼照亮。 江尘快步来到张公子床前,待看清楚这公子的模样后,眉头不由紧皱。 但见锦榻上正躺着个形销骨立的少年人,本该青春活力的年纪,却是双目凹陷,皱巴巴的脸皮紧紧贴在脸颊。 稀疏干枯的头发,更像是一团乱糟糟的杂草一般。 “清儿!” 看到已没了人样的儿子,张员外悲呼一声,扑上前去。 他一把抱起了张公子,脸上老泪纵横,不住的呼喊着怀中的枯瘦少年。 兴许是外面的动静太过吵闹,那张公子费力的睁开眼,当看清楚来人后,立刻双目圆睁,挣扎大叫:“媚…儿,媚儿在哪里?” 他这番言语,却叫张员外气的不轻。 “逆子,那是妖怪,是吃人肉的妖怪,若非纯阳子道长出手降伏了那妖怪,恐怕你就要被它吃了!” 张员外神色阴沉,疾声厉色的喝道。 张公子被一声妖怪,吓了一跳,连忙解说道:“不……不,媚儿…是个好姑娘,爹…您…您将她如何了?!” 说到最后,情绪颇为激动,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来。 可试了几次,却是浑身似灌了铅一般,空伐无力,就连抬起手臂也是勉强。 “你妖气入体太深,不可妄动!”江尘伸手按住了张公子,皱眉说道。 这张公子不过十八九岁年纪,此刻却已沧桑老态,半点不似该当朝气勃勃的年轻人。 “逆子…逆子!”这张员外见到儿子成了这副模样,还兀自想着那妖怪,不由气的浑身颤抖不止。 江尘忽地眼珠一转,对一位家丁低语了几句,那家丁脸色一白,却也不敢怠慢,转身快步出了房门。 随后,正当那张公子还在念叨着媚儿时,家丁已拎着个血淋淋的物事走了进来。 房内众人见此,无不惊惧的后退几步。 江尘嘴角一扯,施了个礼,伸手便接过那圆滚滚的东西,抵到张公子面前,笑吟吟地道:“公子,这便是你那媚儿,你还不快接住哩!” “啊……?!” 张公子瞧着眼前血淋淋的硕大鼠头,登时吓的惨叫一声,簌簌发抖,就像是被什么凶兽盯上的小白兔一般。 “哈哈哈!” “你的媚儿在此,公子为何如此惊慌”。 江尘提着还在滴血的鼠头,畅快大笑,那张公子却是面无人色,瞠目结舌。 经此一吓,这张公子神智已恢复了过来,他不再提那媚儿的名字,却喊叫着腹中饥饿。 张员外大喜,忙命人去喊起了厨子,为张公子炖煮乌鸡参汤。 随后,在吃下两碗参汤后,这张公子才沉沉睡去。 “道长,清儿可还有救!”张员外放下手中空碗,神色焦急的问道。 “令公子妖气入体太深,就算能保住性命,恐怕也难活到大限之年!” 江尘借助开天眼符,瞧着张公子那似风中残烛的生命力,无奈吐出一口气。 “唉……!” “能保住命就好啊。” “这次真是多亏了道长啊。” 张员外老脸沉重,却仍是感激的对江尘躬身行礼。 “降妖除魔,乃贫道分内之事,员外不必多礼。”江尘颔首微笑,随后,耗费了几张辟邪符,将张公子体内妖气祛除,江尘这才告辞离去。 至于这张公子,恐怕最少要卧床调养半年时间,才能下床活动,往后就别想再驾鹰走马了,多走上几步都要大喘气。 ………………………………… 道行:3 法术:隐身术 昏黄的油灯下,江尘瞧着斩妖谱变化极大的信息,不由咧嘴一笑。 此次斩杀那鼠妖,不但获取了三点道行,斩妖谱上更是莫名的多出了一种法术,“隐身术”。 “哈哈,这门法术虽然没什么攻击力,可在辅助方面却是堪称神技了。”江尘忍不住眉开眼笑,有了“隐身术”在身,以后若是碰到危险,便可施展隐身法术逃走。 随即,江尘捏个法诀,施展了隐身术,只见他身子慢慢变淡,缓缓从油灯前消失无踪。 几个呼吸后,他又从新出现在油灯前,只是眉头微皱,呢喃道:“隐身术虽然神妙,可法力消耗颇大,以自己此时的法力,恐怕只能支撑盏茶功夫!” 果然,千般道法,皆以法力为根基,若是法力低微,就算是移山倒海之术在身,恐也难以施展。 而法力高深之辈,手段无穷,乘烟霞,驾云气,御风而行,逍遥自在。 江尘所见的修行之人,最高明的便数玄霄子那贼道了。 此人能驾驭黑风飞行,虽比不上传说中腾云驾雾的神仙手段,可却也是超出了凡俗之列。 收了杂乱心思,江尘到了床榻上盘膝端坐,修炼起那无名口诀,先将斩妖谱上的道行,化为自身法力,才是当务之急。 无名口诀运起,一股淡淡的法力,便从丹田中升了起来,宛如有了灵性一样,钻入了江尘的经脉之内。 一道道法力在他体内翻腾,充盈四肢百骸,江尘从未感到如此爽利,周身就像泡在温泉当中,八万四千根毛孔都舒张开来。 “依靠斩妖谱的辅助,便能让自身修炼进度惊人,看来斩妖除魔,才是最适合自己的道路。” 那鼠妖一身妖气,强横无比,虽然还未修成人身,却已炼化了横骨,能够开口人言,少说也有几十年的道行。 这次,若非事前以那玄霄子的丹药,提前布了个圈套,单以他自身的实力,如何是那鼠妖的对手。 看来修行之人与妖魔争斗,法力道行高的一方,却也不一定是最后的胜者,只有斗智斗力,步步算计,才可能笑到最后。 江尘倏忽间心头明悟! 长生之门,凶险万分,一朝失手,万般皆休!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第16章 县尊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 启县虽不是前世的江南水乡,此时却细雨飒飒,街道上,楼阁间,水雾袅袅,宛如一层薄纱般将整个县城笼罩其间。 如此景象,如诗如画,倒颇有几分江南烟雨,春色朦胧之意。 街道上,行人依旧匆匆往来,却没人顾得上欣赏此般美景,兴许,他们对此早已经司空见惯。 什么诗情画意,什么春雨缠绵,都及不上一日三餐,家长里短。 江尘骑着头青驴,拒绝了张员外多次挽留后,踢了下驴腹,施施然汇入人流。 那张府的妖孽已被斩杀,斩妖谱上的道行也转化为了法力,此时体内的法力已经陡增了一倍有余。 “若是能够保持这般修炼速度,说不定一年半载,我就能成仙了。” 江尘嘴角勾起,心情十分愉悦,也不在意衣衫被朦胧细雨打湿,反而昂首挺胸,迎着点点雨水,乘驴而行。 “嘻嘻,那个少年道士真是好笑,故意淋在雨里,却不怕染上了风寒。 前方忽的有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响起。 就在这时,迎面行来一对人马,持刀汉子当前开道,奴仆婢女两侧伺候。 一匹高头大马后面,是辆装饰奢豪的马车。 那马车的帘子扯开,显出个乌发垂鬓的小脑袋,江尘侧目瞧去,却是个十三四岁、粉雕玉琢的女孩儿。 “鲤儿,不可胡说。” 随即,又一道温婉的女声响起。 “知道啦,娘!” 那女孩儿皱起小脸,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子,狠狠瞪了江尘一眼,随后便将那帘子放下。 江尘咧嘴一笑,无语的摇了摇头,这女孩儿倒是有趣,挨了娘亲训斥,确是怨起了旁人来。 道人与车马,交错而过。 又行了没多久,忽的闻到一股香气扑鼻而来。 江尘扭头瞧去,街道旁有家面馆,有个老汉正忙前忙后,招呼店内的客人。 翻身下了驴子,将其拴在一旁,信步走入店中。 “道长要点什么?” “给贫道来一碗面!”江尘笑着道。 “得嘞!” 老汉见有客人上门,登时眉开眼笑的跑到铁锅前忙活起来。 片刻功夫,一碗热气腾腾的面就端上桌来。 江尘也不客气,抓起双筷子,呼噜噜狂吃了起来。 “不错!” 一碗面很快便见了底,他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给了个好评。 听到这话,那老汉颇为高兴,笑道:“不瞒道长,小老儿这家店可是百年老字号了,就是县尊大人也常来光顾小店”。 江尘闻言,不由哂然,这老汉倒是会自夸! 随后,从怀中取出几个铜板付了账,便飘然而去。 那张员外给了他五十两纹银的酬金,其中十两被他换成了碎银子与一些铜钱。 刚出了小店,忽见斜前方快步行来几个皂衣捕快,当前那人三十多岁,胡须虬髯,腰挎黑鞘长刀。 “可是纯阳子道长?!” 这称呼让江尘愣了一下,但他随即反应过来,自己现在的度牒,正是纯阳子。 “不错,正是贫道”。他一边解开青驴的缰绳,一边颔首笑着说道。 “纯阳子道长,我家县尊大人有请!。” 胡须虬髯的捕头抱拳行礼,恭敬道。 “哦?不知县尊寻贫道何事?!” 江城眉头一簇,暗自打量了几个捕快一眼,有些不解的说道。 “道长为张府除妖之事,已被县尊大人知晓,今日有几件案子涉及到妖邪作祟,所以县尊大人想请道长前往县衙……。” “看来县尊是要请贫道去降妖了。”江尘一皱眉,突然插话道。 “道长神机妙算,确有此意!” 这胡须虬髯的捕快不着痕迹的拍了个马屁,承认了来意。 “我可以随你去。” “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若是这妖邪的道行太高,贫道可没把握降伏的住了。” 捕快一怔,抱拳笑道:“无妨,无妨。” “道长尽力就好。” 几个捕快在前面引路,江尘乘驴跟随,两者一前一后,在街上七拐八绕,很快便到了启县衙门。 “纯阳子道长请来了,快去通知县尊大人!” 虬髯捕快对着县衙两侧的衙役喊了一嗓子,回身笑呵呵的迎着江尘,走入县衙。 刚进了县衙正堂,便听到乱糟糟的吵嚷之声。 “大人,邢捕头已将那道长请来啦。” “哦?快…快请道长进来!” 话音刚落,便见胡须虬髯的捕头,引这个黄脸道士走入府衙厅堂。 刚进门。 前一刻还吵闹的大堂,忽的一静。 堂内乌压压站着十几人,几十双眼珠齐涮涮投了过来。 “大人,这位便是纯阳子道长。” 捕头抱拳一礼,对着厅堂正中坐着的老者说道。 那老者一身官服,头戴乌纱,下颌留着几缕山羊胡子,苍老的脸上布满疲惫之色。 “纯阳子道长来的正好。” 他老脸露出一抹喜色,急切说道:“近日县衙有件案子十分棘手,不知道长可愿协助办案?!” 江尘一愣,对老者的开门见山有些措手不及,忙行了个道礼:“贫道不过方外之士,抓鬼除妖倒是有些手段,若是缉捕逃犯,恐怕力有未逮。” “缉捕逃犯之事,自有邢捕头去做,可此件案子,却非寻常捕快能够处理啊!”老者叹了一口气。 “哦?” “不知是什么案子,竟让县尊束手无策?”江尘打量了一周,见堂内众捕快脸色难看,不由心下好奇。 “唉,此事说来话长。” “来人,给道长看座。”县尊摆手吩咐道,接着又转头看向胡须虬髯的汉子:“邢捕头,道长并不知晓此案详情,你将这案子与道长细细述说一遍吧!” 很快,便有个衙役搬来了个凳子,请江尘落座。 随后,那虬髯的邢捕头上前,苦笑着说起了此事。 “七日前,城外二十余里的黄泥村忽然有人前来报案说,村中发生了命案。” “邢某急匆匆带着七八人赶到黄泥村,发现那黄泥村果然发生命案,死者是个庄稼汉子,死因…被什么东西掏空了胸膛。” 说道此处时,邢捕头眼中闪过惊悸。 “我等以为这只是件简单的凶杀案,在村中巡查一番,并未找到什么线索,随后,便留下两人保护现场,邢某与几位兄弟,将那死者运回了县衙,等待仵作验尸。” “第二日,等再次到那黄泥村,却不见了两位弟兄的影踪,问询那些村民,都说未见到两人,就连那日报官之人,也寻不到了。” 第17章 怪案 “我瞧此事太过古怪,便在夜里,跟几个弟兄,悄无声息的埋伏在黄泥村四周。” “前半夜倒是风平浪静,可到了四更天后,众兄弟却忽的困意上涌,难以抑制,就连邢某也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讲到此处,邢捕头停顿了片刻,面色惨白,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怖之事,紧紧握着腰间长刀,涩声道:“等我醒来后,旁边还睡着三个兄弟……可是,我们之前却是有六个人。” “莫不是又有两人失踪了?!” 江尘眉头一挑,插嘴说道。 “不错。”邢捕头缓缓点头。 “第三日,我与几位兄弟将黄泥村搜了个底朝天,却根本寻不到失踪的弟兄,而那些村民也是一问三不知。” “第四日,县尊大人加派了人手,近二十几个差役手持火把,将黄泥村围了起来,到了深夜时,忽然雾气弥漫,邢某心中不安,忙呼喊众人靠拢到一起。” “直到天光破晓,雾气消散,我等清点人手……这次却是有五人失踪。” 说完这番话,邢捕头长长叹了一口气,脸上满是愤恨,羞愧的神色,甚至于,夹杂着隐藏不住的惊惧。 “以邢捕头所言,这件案子确实有着许多蹊跷之处,兴许还真是什么妖魔作祟。”江尘沉思片刻,又看向邢捕头,问道:“随后的几日,可还有人手失踪?” 邢捕头摇头苦笑。 “我等回来之后,哪还敢再去那村子,如今这件案子一连拖了几天,那些失踪弟兄的家属,也来闹了好几次。” “这些兄弟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便是抚恤银子也不好发放下去!” 说罢,这个壮硕的虬髯汉子不停摇头叹气,看来也是为这案子愁的不轻。 大堂内,县尊与众捕快尽是一脸愁容。 他们连凶手都还未寻到半点影踪,而自己这边,却是已失踪了近十人。 若是再查下去,恐怕启县的捕快差役,便要全陷在那黄泥村了。 “道长,此件案子已非吾等凡夫能够应付,还请道长为了启县的几万百姓,除掉这背后作祟的妖魔。” 老者忽的从太师椅上走出,正了正衣冠,便对着江尘拜倒下去。 “县尊大人,不可……”。 两侧众捕快差役焦急喊叫! 就在老者膝盖将要碰到地面时,倏忽间有只手臂伸出,将他拉扯了起来。 江尘收回手,有些无奈的道:“贫道的道行浅薄,恐怕不是那妖孽的对手啊”。 “纯阳子道长若能为本县除此妖魔,老夫愿从库银中拿出五十…,一百两纹银,奉与道长。” 这县尊刚想说拿出五十两纹银,可忽然记起,那张员外好像已给了这道人五十两银子。 若是自己给的太少,恐这道人会拒绝此事。 所以话锋一转,又将银子翻了一翻,虽然这一百两银子,对县衙来说,也不是一笔小钱。 可若是能解决掉这个麻烦,那这钱花的倒也是值得的。 “哎……!” “为了这一县的百姓安危,贫道便舍了这身道行,与那妖魔斗上一斗吧!” 江尘仰天长叹,又摆出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情。 县尊:“…………。” 众捕快:“………………。” ………………………… “道长准备何时前往那黄泥村?”邢捕头与江尘出了大堂,向衙门外走去。 江尘笑了笑,道:“贫道还须准备些东西,若是顺利的话,明日便能去那黄泥村了”。 邢捕头闻言,松了口气,他也担心这道人临阵脱逃,或者拖个十天八天。 毕竟还有不少兄弟陷到了那古怪的村子,早一些解决那麻烦,说不定还能救下一些人。 “我老邢在这启县城内混了几十年,道长需要些什么东西,尽快直说。”邢捕头殷切的道。 “无需劳烦捕头,贫道所需不过是些朱砂,黄纸罢了!” 江尘瞥了眼跟屁虫似的邢捕头,心下暗自好笑。 这人还真怕自己跑了,竟是步步紧随着自己。 那邢捕头被拒,依旧面不改色,他咧嘴一笑,想要为道士推荐一家卖黄纸朱砂的铺子。 就在此时,忽的前方传来吵闹声,喝骂声。 “小子,速速放下兵器。” “否则格杀勿论!” 街道旁一处酒楼外,五六个皂衣捕快,手持制式长刀,围拢住一个衣衫褴褛的游侠儿,喝骂不止。 那游侠儿满脸灰尘,看不清具体年纪,怀中抱着柄三尺多的长剑,神色冷然,一言不发。 “艹,你小子聋了,莫不是想跟官府作对! 当前那年轻捕快见游侠儿对他们理也不理,心下怒气勃发,他健步冲出,矮身一刀,狠狠斩向游侠儿小腿。 这一刀只为制住此人,并不会伤及性命。 刀光闪动,眨眼便要砍中目标,年轻捕快嘴角一扯,露出几分讥讽的表情。 就特么这点本事,还敢跟差爷放对?! 电光火石间,游侠儿左移半步,手里的连鞘长剑忽的抬起,似灵蛇吐信般点出。 只听“啪“的一声。 那年轻捕快未及反应,便惨叫一声,捂住口鼻踉跄倒地。 他手指缝间,鲜血混着鼻涕眼泪,横流狂泄。 “赵小云……!” 身后几个捕快惊呼一声,抢步上前,查看同僚伤势。 但见这年轻捕快,满脸血污,此时正痛的两眼翻白,惨叫不止。 看着凄惨无比的同僚,几个捕快不由脸色阴沉,在这启县的一亩三分地,从来只有他们差爷欺负人,什么时候有人敢欺负他们差爷了。 今日若不将这小子拿住,安个袭击朝廷公职人员的重罪,如何能够罢休。 几人对视一眼,默契的将这游侠儿围住。 这小子单打独斗的本事再厉害,同时几把刀砍过去,照样要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刷~刷~刷。 几道匹练从不同方向攻向那游侠儿,或斩向脖颈,或斜撩下阴,或疾刺后心,或劈向脑袋。 捕快们出招毒辣,却是丝毫未顾忌这游侠儿的死活。 周围一些远远围观的百姓,禁不住发出一片惊呼,有胆小者,竟是掩面不忍再看。 第18章 游侠儿 捕快们出招毒辣,却是丝毫未顾忌这游侠儿的死活。 周围一些远远围观的百姓,禁不住发出一片惊呼,有胆小者,竟是掩面不忍再看。 倏忽间。 捕快表情狰狞,游侠儿便要被乱刀分尸。 接着,就瞧见游侠儿手腕一抖,连鞘长剑化作残影,几声惊呼,长刀飞出,当啷落地。 又是“砰砰”几声,捕快们抱头,捂腹,惊呼顿时变作了痛呼。 游侠儿收了连鞘长剑,抱胸而立。 众捕快哀嚎惨叫,直挺挺躺了一地。 “住手!” 正当人群还在惊愕场上变化时,斜刺里冲来个一身皂衣,腰悬长刀的虬髯捕快。 此人拨开吃瓜人群,脸色阴沉的盯着那游侠儿,在他身后,又出现个面皮焦黄的青年道人。 “敢问壮士哪里人士?为何与我这些手下发生争斗?” 邢捕头虽脸色难看,却是抱拳作揖,朗声询问这游侠儿的来历。 而江尘瞧着满地打滚的捕快,与那神情淡漠的游侠儿,嘴角一扯,倒是提起几分兴趣。 “河阳郡,司空惊鸿!”游侠儿终于第一次开口说话,他声音冷冽,惜字如金。 “司空惊鸿……!” 听了游侠儿自报家门,邢捕头眉头紧锁,河阳郡距离启县有数百里远,这游侠儿……。 突然,他心头一惊,愕然道:“阁下可是河阳郡风云山庄,司空家之人?!” 游侠儿抬起头,有些意外的瞧了邢捕头一眼,略一点头,已算是默认了。 “风云山庄?这世界的武侠门派么!”江尘好奇的打量着眼前衣衫褴褛的游侠儿,却是丝毫看不出鲜衣怒马,仗剑江湖的少侠风范。 “哎呀,误会,误会啊。” 邢捕头脸色变了几遍,忽地堆起笑脸,上前几步,笑着道:“风云山庄的司空长风大人,乃我大乾镇魔卫副总指挥使,说起来,还算邢某的上官啊。” “不知司空少侠,来这小小启县,可是有什么指示?” 镇魔卫,朝廷第一暴力机构,受皇权直统,有着监察天下,先斩后奏的权利。 而且还能权调集当地的捕快差役,协助办事。 所以,邢捕头这帮人,也是要听镇魔卫调遣的。 “我此次前来,只因河阳郡遭了天灾,饥民无数,你启县若是能拿出粮食,赈济灾民,在下感激不尽。” 游侠儿收起那淡然模样,脸色一肃,抱剑行礼,诚恳的说道。 “粮食……。” 邢捕头声音忽而提高了几个分贝。 他眼珠一转,说道。 “少侠可是奉了司空大人的命令,前来筹粮?” 司空惊鸿摇头。 邢捕头吐出一口气,挤出几分笑容:“不瞒少侠,这次天灾对我启县也造成了不小的伤害,自顾尚且无暇,万万拿不出余粮再去赈济别处了。” “哎,好吧。”司空惊鸿黯然点头,他沿途走了不少城镇,可却没一处肯为受灾乡民捐献粮食的。 对于邢捕头的回答,他虽然失望,却也在意料之中。 偷眼瞧见这司空家的小子并未纠缠,邢捕头放下了心。 这人背后有司空长风大人,可不是自己一个小小的捕头,能够得罪的。 “邢某还有要事,就先告辞了!” 他笑着抱拳行礼,撇了眼地上的几个手下,便是一顿拳脚喝骂。 “死了没有?” “没…没有!”几个捕快忙道。 “没死还特么躺地上装死? ” 邢捕头眼珠一瞪,气冲冲的骂道。 几个捕快挣扎着站起,也不敢多言,抬起那满脸血污的年轻捕快,灰溜溜的向着医馆跑去。 他们这次是认栽了。 看邢捕头那副下作样儿,此人绝对来头不小,报仇是别想了,人家不来寻麻烦就是老天保佑了。 等几个捕快跑远后,邢捕头又对那游侠儿行了一礼,就要喊上道士离开此地。 可没走两步,他却停了下来。 江尘依旧站在原地,动也未动。 “道长,您不是要去买些朱砂黄纸吗?怎么不走了?” 邢捕头疑惑道。 江尘先是微笑点头,再是摇头: “此事不急。” “你觉得这位司空少侠的武功如何?!” 他却是突然问出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而邢捕头有些不好的预感,却也顺着江尘的话,说道: “司空少侠,剑术高明。” 他顿了顿。 “比邢某厉害百倍不止。。” 江尘若有所思,忽的又问道: “既然司空少侠有如此身手,那么,此次黄泥村之行,或许能帮得上大忙?” 此话一出,邢捕头胡须抖了抖,脸色微变,忙低声道:“道长不知,当朝镇魔卫副总指挥使便是出自河阳郡司空家,若是这小子有个闪失,恐怕……!” 后面的话虽然没说,可江尘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嘿,此人衣衫破烂,面有菜色,想必是吃了不少苦头,若那司空家重视此人,又何至混的如此惨呢?” 江尘咧嘴一笑,反问道。 “黄泥村那地方,凶险万分,谁也不知里面是什么东西作祟。” 说着,拍了拍邢捕头肩膀。 “难道邢老哥想要自个儿兄弟上去拼命?!” “这………!!” 邢捕头一时语塞,脸上表情变幻,似乎在思索着利弊。 片刻后,他狠狠咬了咬牙:“道长所言极是,左右不过是个游侠儿,能有多大能耐?” “若是帮官府破了黄泥村的案子,邢某自会在县尊大人跟前,为其邀功讨赏。” 江尘颔首微笑,转过头,笑吟吟看向司空惊鸿。 “司空少侠,启县近几日发生了件大案子,已经有不少百姓官差遇害,此事若不解决,恐怕整个县城都不得安宁。” 说道此处,他拱手一揖道: “贫道纯阳子,今受县尊所命,调查此案,少侠身手过人,不知可愿助贫道一臂之力?”。 说完这番话,便一脸真诚的瞧着对方,心头却是盘算,对方若出言拒绝,该当如何说服他。 司空惊鸿仔细打量了几眼道人,面色淡然,语气古井无波道:“在下来此,只为筹集粮食,赈济灾民,追缉凶徒之事,自有县衙捕快去做,恕在下不能前往。” 第19章 黄泥村 江尘听了,呵呵一笑,道:“少侠高义,贫道自不会勉强,只是这次的案子,极有可能是妖魔作祟。” “哎~贫道虽法力低微,却也不吝惜这副臭皮囊,只求除此妖魔,哪怕最后以身饲魔,也是无愧道心呐”。 摇头叹息,转过身,扯了把还在呆愣的邢捕头,抬步便走。 一步。 两步。 三步。 七步。 “得……………” “看来,自己这是媚眼抛给傻子看了。” “道长…留步!” 一道略有些迟疑的声音响起。 江尘脚步一顿,扯出和蔼笑容,转过身去。 “不知少侠唤贫道何事?” “真有妖魔作祟?” 司空惊鸿皱眉问道。 “非妖即鬼!” 江尘笑着道。 听罢此话,司空惊鸿握着长剑的葱白手指,握了又松,松了又握。 片刻后,他抬起头,紧紧盯着道人。 “算我一个!” …………………………………… 翌日。 一队人马行走在荒草萋萋的村道上。 此时已近了晌午,烈日炎炎,不少人早已经满头大汗,步履维艰。 路上也没瞧见几个能喘气的,只有这群皂衣汉子闷头赶路。 邢捕头扯住缰绳,放缓了马速,回头对乘驴的道人说道:“道长,前面再走一里多,就到那黄泥村了!” 说罢,挥舞手臂,对着二十几个差役吆喝。 “弟兄们,快,跟上,都跟上!” 拍了拍驴脑袋,江尘青衫负剑,举目四望,但见两侧丛林茂密,荒无人烟。 在前方的道路旁立着块石碑,碑上刻着“黄泥村“三个字。 看来离村子不远了! 转过头,扫了眼身旁马上的司空惊鸿,见他虽乘在马上,却依旧是双手抱剑,江尘嘴角一扯,暗道,还真是“高手风范”。 忽而对邢捕头说道:“一切按照之前商量的计划来做,你们就在左近埋伏,我与司空少侠进村探探情况。” “是,是,依道长所言便是。” 邢捕头顿时眉开眼笑,那鬼地方他是不想再去了。 “若有变故,贫道会发出烟火信号提醒你的。” 对于邢捕头的小心思,江尘浑不在意,黄泥村内情况不明,依之前的经验来看,人数多不见得就能寻出线索。 指望这些差役对付些山贼倒是还凑合,若是碰到妖邪,恐怕会乱作一团。 而自己有隐身术在身,再加上武艺高强的司空惊鸿,就算有什么麻烦,也能从容退走。 招呼了司空惊鸿一声,两人沿着蜿蜒的小路,迅速远去,眨眼便没了踪影。 “邢老大,这道人与那游侠儿真能对付了那东西?” 旁边凑来个精瘦捕快问道。 “怎么?他们不行,你上?!” 邢捕头斜睨了他一眼。 众捕快闻言,纷纷捂嘴偷笑。 有人嘿嘿笑道:“刘老屁夜里上茅房都要喊上兄弟一起,若碰到妖魔,恐怕要屁滚尿流哩!” “哈哈哈哈…。” 此话一出,二十几个差役捧腹大笑,只有那精瘦捕快脸色涨红,好似煮熟的龙虾一般。 “只是,可惜那一百两白花花的银子了。” 捕快中又有人嘟囔道。 邢捕头翻身下马,好整以暇的拍打了几下身上的尘土,笑吟吟的道:“县尊大人有令,能除掉黄泥村妖魔之人,赏银百两。” 瞥了眼一众手下。 “你们谁觉得自己有这个本事,现在沿着此路往前走,兴许还能赶上纯阳子道长二人。” 他这番话说出,二十几个差役瞬间没人敢再吭声。 去黄泥村? 近十个弟兄还没半点消息,他们若是敢去,那不是找死咧。 邢捕头瞧着眼前各人反应,捋着胡子,暗自摇头。 自己这帮手下什么德行,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平日里吃拿卡要,那倒是无妨,若是胆敢觊觎这百两的赏银,嘿嘿,那自己可就不客气了。 …………………………… 得得得……! 蹄声渐缓,江尘二人放缓速度,停到一株状若伞盖的大槐树下。 他转而环顾周边,看到槐树下有座小庙,庙内供奉着一尊认不出的神像,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蛛网,看来很少有人来此上香了。 远处,是一片田地,可让江尘疑惑的是,这些良田内杂草丛生,却是根本没人耕作。 抬头看向前方,在道路的尽头,便是一座极其普通的乡下村庄。 二人并未多做停留,直接进了村子。 黄泥村内静悄悄的,不见人影,就连很寻常的狗叫声也未听到。 “这村子,果然有问题!” 江尘脸色有些凝重。 “不过装神弄鬼而已”。 司空惊鸿摩挲着宝剑,神情淡然。 “…………………。” 你牛逼,你了不起,行了吧。 一踢驴腹,快步前行,这游侠儿的武功虽然很高,可显然是个没吃过亏的雏儿。 这是个妖魔乱舞的世界,可不是单凭武功,就能傲世天下的。 随着江尘走到村子中央的时候,身后忽的响起一道苍老人声。 “哎呀,不知二位来我黄泥村干什么啊,莫不是来探亲的?” 手心暗扣住一道符箓,江尘转过头,看向说话之人。 青瓦房子的墙角处,不知何时,正站着个褐衣老者。 江尘抱拳作揖,笑道:“我与朋友来这山中狩猎,迷了方向,才误入贵宝地,不知老丈是?” 那老者笑眯眯道:“小老儿乃这黄泥村的村长,壮士若是不嫌弃,可到小老儿家中喝点茶,歇歇脚。” 对于老者的邀请,司空惊鸿毫不理会,江尘却是笑道:“我二人刚好有些口渴,倒是叨扰老丈了。” 老者摆了摆手,领着两人,转入了一处青瓦白墙的宅院,两人栓住了坐骑,便随这老者进了院子里。 “哎!老头子,你领着谁来了?” 忽的,东侧房内响起来一个老妇的声音,江尘寻声瞧去,却只透过纸糊的窗户,看见个模糊的人影。 “有两个后生打猎迷了路,老头子带他们来家里吃些茶水。” “哦,原来是两个后生啊”。 老妇的声音忽然有些怪异。 她又说道:“老头子可别怠慢了客人。” 第20章 傻子 那老者应了一声,回头对江尘,司空惊鸿二人咧嘴一笑,道:“我家老婆子身有疾病,不能出门招呼二位了,见谅,见谅。” 江尘眼中闪过莫名的意味。 他笑了笑,道:“在下刚好粗通些医术,能否让我为婆婆瞧瞧。” 老者一愣,鸡皮似的老脸上,绽出笑容。 “多谢壮士的好意,我家老婆子这病啊,已经几十年了,看了不少大夫,都说治不好了!” “哦,那倒是可惜了。” 江尘并未坚持,顺着老者的话说道。 随后,三人进了堂屋,老者直言去准备茶水,然后便离开了。 “怎么样?瞧出什么异常没有。” 打量了一番房内寒酸的摆设,江尘扭过头,笑吟吟的说道。 “这里…有一股很怪的味道~!” 司空惊鸿眉头微皱,轻声说道。 “看来你也发现了。“ 江尘颔首微笑。 “从进了这村子开始,贫道就已经闻到这古怪的味道,而这村长家中,味道更重了。” 正在二人交谈时,那老者已提着茶壶,粗瓷碗走了进来。 “小老儿家里没什么好茶,只有些茶叶沫子,两位别介意啊。”老者堆着笑脸,将两个粗瓷碗倒满,递了过去。 江尘二人一一接过,扫了一眼,黑褐色的茶水里,不少细小的异物在茶水中起伏不定,像是一只只蠕动的虫子一般。 对司空惊鸿使了个眼色,却是放下瓷碗,这地方有些不对劲,最好不要乱吃此地的东西。 老者站在原地,笑眯眯看着两人:“哎,两位怎么不喝啊?” “水有些烫,待凉一些再饮。“江尘笑着道。 他话锋一转,说道:“老丈,不知这村子里最近可发生过什么古怪之事?” “古怪的事啊?没有啊?。” 老者闻言一愣,却是矢口否认道。 江尘眉头微挑,仔细盯着眼前这老头,并没看出什么异常的表情。 心中迅速盘算,看来想从这老儿嘴里问出话,是不大可能了。 “呵呵呵,那倒是在下莽撞了。”江尘笑着双手抱拳,对着这老者拱了拱。 “不过老丈,当下天色已经不早,不知可否让我二人在村中留宿一晚?” “留宿?”老者有些迟疑的看着江尘二人。 “老丈,还请行个方便吧!”江尘笑着从怀中探了一把,随后便将一角银子塞入对方的一只手心。 感觉到手上东西的坚硬触感,老者捏了捏,偷眼一瞄,老脸顿时喜笑颜开。 “哎,行吧”。 “不过只能住一晚上,明个儿就要离开啊”。 江尘嘴角一扯,笑着点了点头。 他微微侧身,瞥了一眼抱着长剑,面无表情的游侠儿,回头对老者道:“我二人之前进村子时,并未见到有其他的村民,莫不是村中发生了什么事儿?”。 “啊?刚才小老儿还见到隔壁的大牛,从田里回来,怎么会没人呢!”老者颇为讶然的说道。 江尘与司空惊鸿对视一眼,相顾无言。 瞧着他们似乎有些不相信自个儿的话,老者忙带着二人出了院子。 前脚刚踏出院门,便忽地有鸡鸣狗吠声传入耳中。 拿眼一瞧,村子中心的墙角处,有十多个村民在闲聊着什么,旁边蹲着几个下棋的老头。 五六个脸蛋苍白的孩童,追逐打闹着跑远。 前一刻还冷冷清清的村子,似乎霎时间恢复了生气。 老者与村民打了几声招呼,回头咧嘴一笑,露出一嘴的黑牙。 “我们黄泥村只有百来户人家,比不上县城繁华,二位来的时候兴许是赶上了饭时,大家都回家吃饭咧。” “呵呵,原来如此。” 江尘挤出几分笑容,附和着说道。 心头却是惊疑不定,这特么谁要说村子没问题,他道爷的名字反过来写! “我二人想在村中走走,老丈自去忙吧!” 跟老者知会了一声,江尘与司空惊鸿便要走开。 这时,老者忽的喊住他们,说道:“两位壮士别走的太远,一定要在天黑之前回来啊。” 说罢,扭头向家中走去。 江尘眼神微动,呢喃道:“这村子里处处透着古怪啊!” “是很古怪。” 司空惊鸿皱眉四下观察。 “咱们刚来时村子里看不到人,可就这一会儿,不知从哪冒出这些村民来。” 说话间,两人转到一处隐蔽的墙角,江尘手上多出一张黄符,掐诀念咒。 “天法法清,地法法令,真形速现,速现真形”。 黄符在眼前一晃,无风自燃,已是施展了开天眼符。 旁边的司空惊鸿,则是有些好奇的盯着他的动作。 江尘侧过头,对其微微一笑,接着探头探脑的向着不远处的村民张望。 看了好一会儿,却是一无所获,这些人身上并没有妖气,鬼气之类的东西,暂时可以排除是邪祟的可能。 “怎么样?” 司空惊鸿轻声问道。 “没什么异常!” 吐出一口气,江尘有些疑惑的挠了挠头。 “不过,还是要小心一些的好。” “之前的那些捕快,都是在夜间失踪的,可能白日里那东西躲了起来,咱们在村里转转,先看看能不能寻到线索。” 司空惊鸿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随后,两人便在村中游逛起来,村子不大,一刻钟的时间,就转了一圈。 他们看到几个庄稼汉子扛着农具说笑而过,一些老人在懒散晒着太阳,妇人晾晒被子,孩童嬉闹玩耍。 这一幕幕画面,都显示着,这里是个充满生机的村子。 不过,江尘的目光徘徊四顾,忽然瞧向那几个庄稼汉子。 这几人是第几次从他们跟前走过去了? 难道扛着锄头农具,在村子里晃荡,地里的庄稼就能丰收?! “道士,这几人有问题。” 司空惊鸿抱着宝剑,皱眉说道。 江尘颔首,低声道:“走,咱们过去试探一下。” 说罢,便向着那几个庄稼汉子走去,游侠儿紧随其后。 还未靠近几人,身旁胡同里忽然窜出个黑影。 二人脚步一顿,皆是有些惊异,司空惊鸿眉头一挑,手掌已按到了剑柄上,似乎想要出手。 忽的,江尘伸出手按住他,对其微微摇头。 “娃儿,娃儿,一个胖娃儿”。 “他不会哭,他不会闹,他只会笑。” “他没有鼻子,他没有嘴巴,他是个泥娃儿……”。 随着这道有些癫狂的声音响起,一个衣衫破烂,蓬头垢面的人傻笑着跑了出来。 他一边跑,一边用古怪的腔调,唱着有些莫名其妙的童谣。 第21章 火地爷 江尘心中一动,伸手扯住了他脏兮兮的衣袖,和煦笑道:“哎,你是这村子里的人么?!” 那蓬头垢面的人扭过头,疑惑的看着江尘。 “你是阿哥……阿哥…不好吃…不好吃的!” 他嘴里说的话乱七八糟,让江尘二人听的直皱眉头。 “我不是什么阿哥,在下想跟你打听点事儿,这村子里最近可发生过什么怪事?” “怪事…怪事……!”这蓬头垢面的人嘴里呢喃自语,忽然大叫一声。 “好多…红米饭…吃……吃…饭,我不要吃饭!” 他突然抱着脑袋瑟瑟发抖起来,似乎受了什么惊吓一般。 “什么红米饭?哎,你说清楚啊!” 江尘急忙追问这人。 突然,一只苍老的手伸出,拉住了蹲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人。 “嘿嘿,他是个傻子。” “壮士别搭理他。” 不知何时,二人身后出现了个笑容可掬的老者。 江尘侧头瞧向老者,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忽然咧嘴一笑。 “哦.......,原来是个傻子,怪不得说起话来颠三倒四的。” 这老者不是别人,正是黄泥村的村长,他拽住地上的傻子。 嘿嘿笑道:“这傻子平日里在村子里疯疯癫癫的,还经常偷人东西,若不是看在乡里乡亲的份上,早被人打断腿了。” 说罢,又在傻子身上踢了几下,扯着嗓子骂道:“你娘来咧,还不快回家去。” 话音刚落,便见拐角处有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走来。 她的年纪很大,脸上的皱纹深深堆叠在一起,两只混浊的眼珠无神的瞧着几人。 那傻子刚瞧见老妇人,便吓得瑟瑟缩缩,想要跑开。 “儿啊,快跟娘回家去吧。” 老妇人声音嘶哑,好似沙粒石头摩擦发出的声音,她伸出鸡爪般干枯的手,一把抓住那傻子,就要往家走去。 “不……不要…你是谁…你不是我娘…你…。” 傻子剧烈挣扎,惊恐叫喊。 那老妇人面无表情,忽的伸手在傻子头顶抹了一把,傻子顿时闭上了嘴,也不再挣扎,似是行尸走肉一般,被老妇人扯着走远。 对于眼前发生的事情,江尘与司空惊鸿一直静静冷眼旁观,待那老妇人走远,才看向老者。 “这傻子好像认不得他娘啊?”江尘笑着说道。 老者摇了摇头,叹道:“他娘今年也快九十了,就这么个傻儿子,百年后连个扫墓的都没了。” “哦?” 侧头瞧了眼那老妇人迅速离开的背影,江尘嘴角一扯,这九十岁的老人身子骨可硬朗的很啊。 “小老儿已经收拾好了房间,两位壮士随我回去吧。”老者笑吟吟的凑过来说道。 江尘沉吟几息,随即便点了点头。 片刻后。 老者将两人领到一侧的厢房,推开了房门,说道:“两位今夜便再次歇息吧,对了,壮士要记住,到了晚上可千万别在村子里闲逛,亥时过后屋里莫要点灯!” 江尘眉头一挑,笑道:“不能点灯?这倒是稀奇了。” “村里老一辈传下来的规矩,据说亥时过后点灯,会招来火地爷的。”老者捋着下颌稀疏的胡子,神情严肃的说道。 “火地爷?这是啥玩意儿,怎么没听说过。” 江尘疑惑的看向游侠儿,却见他同样的皱眉思索,显然未听过这东西的名号。 “嘘……。” “可不敢胡说啊!” 老者脸色一变,紧张兮兮的东张西望一番,惶恐道:“晚上可别说那东西,他能听到的。” “诶?!” 江尘眼睛眯起,心里暗自思索后,点了点头,不再去询问此事。 随后,又与老者聊了一会儿,江尘便借故劳累,回了房间 。 待老者走后,便将房门紧闭,又用火石点着屋内的油灯。 二人各寻了凳子坐下,江尘翻手间捏着一根细微之物,嘿嘿一笑。 “有意思。” 司徒惊鸿撇了一眼,说道:“你是说这老头有问题?” 江尘点了点头。 “他一直隐瞒着什么。” 说话间,又摸出一张黄符来。 “你在做什么?”司空惊鸿瞧着道士的动作,有些疑惑。 江尘扭过头,朝他笑了笑,说道:“刚才从这老儿身上收集了一根头发,若是有邪祟之气,用辟邪符一试便知。” 言罢,将那头发放到辟邪符上,口念咒语,淡淡青光亮起,符咒化为了灰烬,而那根头发,却并未有什么变化。 “咦?” “头发没问题?!” 揉了揉眼睛,江尘疑惑的嘀咕道。 “你认为村长不是人?” 司徒惊鸿也盯着这根头发,轻声说道。 “哎!辟邪符也没反应,贫道也不敢断定了。”江尘眉头紧缩,不禁微微摇头。“这村子处处透着诡异,可又找不出什么邪祟的气息,真是古怪的很。“ 他这个野路子道士,使了几种手段法术,可却是一无所获,这些村民虽然举止怪异,可确确实实都是人,并非邪祟幻化。 “不如咱们直接动手,擒下这老儿,严加盘问,若是真有问题,一剑杀了便是!” 司空惊鸿摸索着宝剑剑身,冷冽的道。 江尘手指轻叩着破旧桌面,思索了片刻,说道:“先不要打草惊蛇,到了晚上,自有分晓。” ............. 夜半时分。 床榻上盘膝打坐的江尘缓缓睁开眼睛。 “什么时辰?” “大抵已过三更天了”。靠坐在油灯前的司空惊鸿低声道。 他侧头瞧向江尘。 “你真的要一个人去?” 江尘微微点头,笑道:“贫道有门法术,能够隐秘身形,就算是遇到凶险,也能安然脱身。” 起身来到司空惊鸿身前,从身上取出几张黄符,笑吟吟地递了过去。 司空惊鸿抬手接住,面露疑惑的看向道士。 “将这几张辟邪符放到身上,能抵御一般的妖邪之气。” 说罢,转身便走向门外。 “吱呀!” 房门被推开,江尘回头又道:“此处若是有什么异常,你便放出信号,贫道会迅速赶回来的。” “道长小心。”司空惊鸿颔首,心下却有些不以为意。 若真有妖魔敢来,他便要看看是妖魔的脖子硬,还是他手中的宝剑锋利。 江尘咧嘴一笑,随即跨步而出,掐诀使出隐身术,身影一阵模糊,消失无踪。 第22章 血藤 乌云遮住了银月。 整个村子笼罩在黑暗中。 静悄悄的死寂一片。 “吱呀…………。” 东侧房门推开,接着便走出个头发花白的老者,他身形枯瘦,佝偻着身子,迈着有些怪异的步伐,向着村子里走去。 老者走后不久,身后的木门再次打开,随后又无声关上。 簌簌…… 不知何时,周遭涌现一层薄雾,而寂静的村子,忽然响起轻微的异动。 薄雾中,影影绰绰出现了一道道步履蹒跚的人影,而老者的脸一直隐藏在阴影里,一声不吭的汇入到了人群之中。 隐身暗处的江尘眉头微皱,打量着雾中这些举止怪异的村民,一时间心中隐隐有些不妙的感觉。 这些村民若是都有问题,等会动起手来一拥而上,那可就麻烦大了。 正思忖间,便见人群正向着一个方向汇集。 江尘暗道,自个儿有隐身术在身,只须小心一些儿,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随即再次悄悄跟了上去。 他倒要过去瞧瞧,这些村民到底搞的什么鬼。 片刻后,一群村民在村头大槐树下停住脚步。 人群让开,从内里钻出来个老者。 他佝偻着身子,行到那槐树下的庙前,嘀嘀咕咕不知念叨些什么。 正当江尘想要靠近点时,那老者忽然转过了头。 他确实是转过头,身子未动,头颅却硬生生的扭到了身后。 “什么鬼东西?”江尘脚步一顿,一脸凝重的瞧着老者。 此时老者的模样,已与白日大不相同。 只见他面皮乌黑发青,一双惨绿的眼珠深深凹陷在眼眶内,嘴唇干裂,满嘴的黑牙大半露在外面。 “僵尸?” 江尘心头一跳,转念又否定了这个猜测,僵尸可没有智慧,而这老者显然是具备灵智的。 “嘿嘿嘿…。” “将祭品带上来吧。” 老者忽而嘴巴咧开,脸颊两侧的肌肉撕裂到了耳根,笑声十分的尖锐瘆人。 随后。 就看到几个表情木讷的村民,抬着一团东西走出来,再将那东西放到树下后,又退回了人群里。 老者伸出一双乌黑的手掌,提起那东西,放到了小庙前,那东西突然扭动起来,发出唔唔的声音。 这竟是活人。 “聒噪!” 他探出锋锐的指甲,噗呲一声,抠出来两个血淋淋,圆滚滚的东西。 那是两只惨白眼珠儿。 “啧啧,这可是好东西啊。” 老者贪婪的低声自语了一句,然后,竟是直接将那滴着血的眼珠儿塞入了嘴里。 “吧唧!” 汁水四溅。 似是吃葡萄一般,嚼了几下便咕嘟咽了。 地上那人疼得身子剧烈抖动不止。 而在不远处,江尘已是看的怒意翻涌,翻手取出符箓,便要上去动手救人。 这些虽然不知到底是什么东西,可显然已经不是人了。 “嘶嘶嘶……!” 就在这时。 一阵怪异的响动出现。 那小庙内忽然探出两根血红色的藤蔓,藤蔓上挤满了好似脓包一样东西,不停向外渗着粘稠的液体。 “咦?” 刚准备施放符箓的江尘动作一滞,他身子缩了缩,仔细盯着那诡异的藤蔓。 但见血红色藤蔓似长蛇般扭动探出,陡然刺入地上那人血洞洞的眼眶之中。 接着,那人的身子便剧烈颤抖起来,皮肤也飞快的干瘪下去,几息时间,已变成了具枯槁的干尸。 暗处。 江尘死死捏着符箓,表情已经十分的难看。 他看着眼前诡异的一幕,胃中隐隐有些不适。 好在经历过几次妖鬼事情后,他的承受能力已经提高了很多,这才没有弄出什么幺蛾子。 “嘿嘿嘿,火地爷已享用过了祭品,待会就有馈赠咧。” 老者瞧着地上的干尸,咧嘴奸笑,那群村民也有些骚动不止。 “簌簌簌!” 正当江尘猜测这火地爷到底是何物时,忽然听到不远处有动静传来。 扭头一看,便发现那小庙旁那大槐树的枝干开始剧烈晃动起来。 随后,枝干纷纷裂开,从内冒出一颗颗眼珠儿大小,似是脓包一样的瘤状物。 片刻功夫,那些恶心的东西就密密麻麻挤压满了枝干。 那早已等待多时的村民立刻蠢蠢欲动。 他们眼中冒出猩红的亮光,似是见到什么珍馐美味般,蜂蛹冲出。 “没出息,着什么急啊,都等了这么久,还差这点功夫,都让开,让老夫先尝尝。” 老者说着伸出鸡爪般的手,从枝丫上抓了一把血红色瘤状物塞入自己的嘴里,“吧叽”几声,红色液体从嘴角喷出。 他乌青的老脸露出享受的表情,还没吃上几口,便有人按耐不住跑上前来。 随后第二个,第三个。 上百村民似是恶鬼般,围着大槐树疯狂进食。 “卧槽?”江尘目瞪口呆瞧着眼前一幕,这些“人”都疯了? 他忽然想起白日里那傻子说的话,红米饭! 难道这玩意儿就是那什么红米饭? 艹,这特么分明是妖魔吃人后的排泄物吧! 眼前这些村民已经疯了,看来那些失踪的捕快,多半是被献祭给了小庙里的东西。 江尘皱眉盯着那颗长满密密麻麻血色肿瘤的槐树,思索了片刻,便转身向着住处奔去。 这次的妖邪多半是那小庙供奉的东西,还有那颗大槐树,既然已查出作祟的妖邪,那便好办了。 至于为何不此刻动手斩妖。 嘿,他江尘虽然接了降妖的任务,可脑子还没进水,单是那上百个村民,就不是他这点本事能对付的。 待到了白天,召集众捕快们前来,刀枪弓弩之下,就不信这些血肉之躯能够抵挡得住。 咔嚓~ 江尘脚步一顿,低头看着断裂成两截的枯枝,暗叫不妙。 果不其然,那些进食的村民忽地齐刷刷看了过来,猩红的眼珠之中,尽是疯狂。 “有人?”老者咧嘴一笑,摆了摆手。 接着,一大群村民便似一只只闻到腥气的绿头苍蝇般,向着声音发出的地方冲去,江尘脸色一白,左右张望一番,身旁刚好有栋土坯屋子。 他忙运起法力纵身一跃,上了屋瓦。 嘶嘶嘶~ 这群村民挤挤抗抗,围在江尘刚才站立之处,鼻子嗅动不止,徘徊不定。 “艹,这些鬼东西到底是什么?”江尘抹了一把冷汗,暗中施展开天眼符,可依旧瞧不知这些村民身上有什么妖气,尸气。 片刻后。 “喵~”。 忽有一声尖细的猫叫声,在屋顶响起,老者抬头瞧了瞧屋顶,然后收回视线,扯着嘶哑的声带喊道。 “不过是只野猫而已,赶紧吃,你当我们献祭一次很容易吗?” 说罢,老者从枝丫掏出一串瘤状物大口朵颐。 第23章 夜袭 黑沉沉的村子里,正中处却有个屋舍亮着火光。 “谁?”。 一直警惕周遭的司空惊鸿眉头一簇,猛地侧头看向窗外,那里似乎有黑影一闪而过。 不对劲,刚才好像有人窥视自己。 他提起宝剑,手按剑柄,起身缓缓向窗户边走去。 来到窗前,司空惊鸿毫不迟疑,抬手用长剑挑起窗户,随着咯吱的摩擦声,木窗刚抬起一半,他瞳孔一缩,手上动作也忽的一滞。 借着屋中微弱火光,便见一个皮肤干瘪,面目狰狞的人脸正死死盯着他。 它那稀疏干枯的白发随着夜风晃动,像是一根根扭动的毒蛇。 此时,司空惊鸿刚好与这怪物的眼神对视一块,那怪物眼冒绿光,咧嘴一笑,满是黑牙的烂嘴,张口吐出一口黑气,迎面向他袭来。 “妖孽!” 司空惊鸿怒喝一声,侧身避过这股黑气,接着手上长剑“铮”的出鞘,刷的一剑递出,刺向那怪物的嘴巴。 “噗…”。 雪亮剑身直刺入一尺有余,那怪物发出婴儿啼哭般的怪叫,身子一软,竟自跌倒。 “死了?” 抽出宝剑,司空惊鸿眉头微皱,他小心的用长剑挑起窗户,微微俯身看向那倒地的怪物。 嘶嘶嘶~ 就在这时,几声轻微的异响传入耳中,司空惊鸿脸色微变,扭身一道寒光斩出,接着便有几根长满木刺的枯枝被宝剑斩断。 刷~ 几根木刺枝条颤动着从门缝中缩回,不待他松一口气,耳后又有劲风来袭。 司徒惊鸿身子未动,长剑倒转剑柄,疾刺向身后的东西。 嘤嘤…… 那东西偷袭未果,又被长剑刺中,它惨叫着就要逃走。 “哼,既已现身,就别走啦”。 他迅速转过身,一步踏出,不等那怪物缩身退走,便又是手腕一转,宝剑横削向怪物的脑袋。 噗呲一声。 那怪物半边脑袋飞起,花白的脑浆溅出,身子随即倒地。 司空惊鸿戒备着靠近怪物,正要补上一剑,房门被人咣当推开。 他眉头拧紧,心道,又有东西过来了? 不及去理会地上的怪物,脚下一蹬,飞身一道寒光直袭来敌。 “卧槽!” 刚冲进屋内的江尘正要呼喊游侠儿离开此地,却见一道剑光飞速刺来,他脸色一变,连忙就地一个懒驴打滚,滚出几丈外。 还未站起身子,那剑光又再次临近,江尘心中大骂不止,叫道:“我是道士,切莫动手。” 司空惊鸿忽的站定身子,手握住剑柄。 他这才垂目看清楚眼前之人,却正是一身青袍的纯阳子道长。 “道长?” 收回长剑,司空惊鸿凝神戒备着周遭,低声道:“这地方不对劲,刚才……。” 还未说完这番话,随即袖子就被死死拽住。 低头一看,却是江尘紧紧扯住了他,脸色急切的说道:“这黄泥村的村民都是怪物,咱们快离开这里。” 说罢,拉着游侠儿就向门外走去。 “等等…。” 江尘疑惑扭过头。 “咱们就这么逃走?” 司空惊鸿皱眉道。 “诶呀?”江尘翻了个白眼,这孩子真当自己开了无双,能够百人斩不成?! “村里少说也有一二百村民,再加之那隐藏暗处的妖怪,咱们不跑,继续留下来等死?” 说完不等司空惊鸿回话,扯住其衣袖便快步离开。 那司空惊鸿脸蛋有些不自然,他冷着脸不言不语,随着道士在夜幕下的村子里疾奔。 二人刚到村头。 忽然! 周遭亮起星星点点的红光。 待江尘与司空惊鸿看清楚这些东西后,皆是倒吸一口冷气。 但见四下里涌来一具具皮肤青黑,狰狞面孔的村民。 这些村民将他们围了起来,前面是个神情阴森的佝偻老者。 “你俩个娃儿太不识抬举,老夫好心留你们在家中歇息一宿,你等竟将老夫的发妻杀掉。” 老者那双惨绿的眼珠怨毒的盯着二人,摆了摆手,声音嘶哑着道:“将这两个娃儿抓住,献给火地爷享用!” 那些村民闻言,眼眶中的猩红高涨,接着便嘶吼着向江尘二人扑去。 “这下麻烦了!” 江尘瞧着疯狂的人潮,不由神情凝重,心也随之沉到了谷底。 “哼,不过一群土鸡瓦狗尔!”司空惊鸿摸索着宝剑,面上依旧冷冽。 江尘嘴角抽了抽,掏出几张斩邪符,掐诀念咒,刷刷刷几道青光飞出,接着便将已经冲到几丈外的村民击倒。 “斩邪符有效果!” 他咧嘴一笑,扯住司空惊鸿向着身侧的房屋退走。 “快,上房顶。” 低喝一声,江尘运转法力,奋力一蹬墙壁,接着双手一拔房檐,到了屋顶。 刚站稳脚跟,头顶响起衣衫破空之声,侧头看去,司空惊鸿似大雁横空,轻飘飘落到他身侧。 江尘脸皮有些挂不住,自己好歹也是修仙的,竟没个学武的身手敏捷。 他暗道这游侠儿的武功确实不错。 这时,那些疯狂的村民已经将屋子围的水泄不通,便是施展隐身术,也难以脱身了。 看来两人不得不正面抵挡这些密集的怪物了。 刷刷刷~ 几道剑光横掠夜空,接着便有三四个人头飞起,那已经爬上半个屋顶的身子,也无力摔落。 下面那些村民对于同伴的死亡不为所动,依旧嘶吼着,挤压着,堆叠着,向着房顶爬去。 “好剑法!” 江尘朗声一笑,随后掏出几张黄符,掐诀念咒,青光电射而出,几个出头鸟被灼烧的面皮焦黑,扭曲着身子,跌入人群。 “道长的法术也是不凡。” 司空惊鸿扭身一剑斩掉两颗脑袋,转头称赞了江尘一句。 二人手上不停,符箓与剑光接连闪动,那些爬上屋檐的村民纷纷毙命。 “嘶嘶嘶~” 忽地。 几道扭曲的,生满血红色脓包的藤蔓飞了过来,嗖的一声,已缠上了司空惊鸿的左腿。 司空惊鸿脸色一白,抬手便要斩断这诡异的藤蔓,可刚抬起手,又是一道血红色树枝缠绕而至。 他手腕一紧,长剑差点脱手掉落。 低头一看,原来自己持剑的手腕也被这东西缠住了。 他心中暗叫不妙,正要奋力挣脱束缚,那血红色藤蔓涌出一股巨力,拉扯着司空惊鸿向下坠落。 这一切发生的兔起鹘落。 第24章 红雾 在他身下,一群怪物高举着手臂,一双双嗜血的猩红眼珠,兴奋的盯着这个触手可及的祭品。 司空惊鸿脸色发白,心头更是一片惨淡。 看来自己要死在这个毫不起眼的小村里了。 他心头突然浮现出爹爹严厉的面孔,娘亲慈爱的笑容,还有奎叔,小翠…… 忽然,司空惊鸿下落的身子一滞,竟是悬停在了半空。 那一只只乌青的手臂在他的鼻尖晃动,刺鼻的怪味儿熏的游侠儿几欲呕吐。 “莫慌,本道爷在此。” 江尘咧嘴一笑,抓住游侠儿脚腕的右手猛一用力,然后…竟是未扯动分毫。 不待他再次发力,突然从游侠儿身上传来一股极大的力道,江尘一个不防之下,竟被拽的摔下屋顶。 他心中一凛,在这危机时刻,忙伸手捉住背后剑柄,铮的一声,人在半空,剑已出鞘。 丹田内的法力狂涌,一道青光缠着剑光,狠狠斩在了那些血藤之上。 噼啪几声……。 血色藤蔓应声而断,洒下几滴血红色液体,遁入黑暗之中。 手上不停,又是几道寒光横扫过去,周遭飞起一片断肢残臂。 二人落地后,在地上翻滚了一圈,来不及站起身子,又有不少村民围了上来。 江尘抬手一道青光斩出,砍断了几只腿脚,接着一把拽住游侠儿,说道:“咱们被那妖邪盯上了,此地危险,速速突围出去。” 司空惊鸿三两下扯掉身上的藤蔓,面色有些发白,他用衣袖擦了擦溅到脸上的血液,一言不发的随着江尘冲杀入了人群。 刚冲出几丈,周遭忽然出现了诡异的红色雾气。 片刻功夫,那雾气已将二人笼罩其间,可视距离也变得不到丈余。 “道长,这雾来的蹊跷,多半是妖邪所为……。”司空惊鸿话音未落,侧头看向江尘,却忽的发觉道士已消散无影。 他还未来的及露出惊讶的表情,便听到不远处一连串的巨响,接着便有嘶嘶怪声不断,红雾里也窜出一根根血红色藤蔓,疯狂乱舞。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不只游侠儿呆住,就连那些怪物村民也都措手不及,一时间竟是停下了攻击。 嗤… 青光一闪,司空惊鸿身前的五六个怪物脑袋掉落,洒下几滴血红色液体,无头的身子抽搐几下,便扑通倒地。 “快走!” 耳边一声熟悉的低喝,接着他便被人拉扯着,向外奔去。 “道长?” 司空惊鸿瞧着空荡荡的前方,试探的喊了一声。 可此时却无人回答。 但见突兀一道青光亮起,立刻又有几个怪物村民倒地。 如此几番,不等村民们围上来,二人已是杀出了重围。 此时,周遭的红雾也消散了不少,依稀能瞧见七八丈外的事物。 江尘的身影也突然出现,他脸色苍白,额头泌出汗珠,显然法力消耗颇大。 刚才他捏诀使出隐身术,潜行到那棵老槐树附近,一股脑儿的将斩邪符全砸了过去,这才有了刚才那番动静。 那妖邪显然受创不轻,而这些雾气也已消散了不少。 两人冲出了重围,也不敢耽搁,辨认了出村的方向,便疾奔而去。 “小心!” 游侠儿突然惊呼出声。 不待江尘反应,他突然感到小腿一紧,接着脚下一个重心不稳,重重摔在地面上。 “卧槽。” 他摔了个狗啃泥,强忍着痛楚,扭头看去,却见腿上正缠绕着一根血红色藤蔓。 这藤蔓上忽然裂开一道口子,竟露出一排的尖牙,向着他狠狠咬了上来! 江尘见此一幕,只觉头皮发麻,想要挥剑斩断藤蔓,可手中却是空荡荡的,低头一瞧,他的那把长剑正斜插在身前一丈外。 艹! 没了兵器,符箓又来不及施展,江尘急忙用手抓住那血色藤蔓,可那藤蔓上的尖牙,仍旧一点点的逼近他的脸颊。 眼瞅着那血色藤蔓的一口尖牙越来越近,距他的鼻尖已不足三寸。 倏忽间,面前忽的闪过一道寒光。 嘶嘶~ 怪叫声响起,血藤已被斩成两段,又是几道寒芒划过,缠在脚上的藤蔓亦被斩断。 江尘心下一松,狠狠将手上的一截血藤扔掉,又在上面吐了口唾沫,转头对着游侠儿咧嘴笑道:“多谢,贫道欠你一命”。 “之前你救过我一次,咱们两不亏欠。” 司空惊鸿俯身拉起道士,扫视身后,眉头不由紧皱:“那些怪物又追上来了,咱们快走。” 江尘伸手捡起地上的长剑,回头一瞧,却见一大群双目猩红,狰狞面孔的村民,以极快的速度追来。 “特么的,这是捅了马蜂窝了…。” 他心头狂跳,暗骂了一句,急忙转身逃窜,而那司空惊鸿已早先一步奔出几丈远了。 跑出了百余丈,身后的怪物却是越追越近。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村民之中自也不乏有几个天赋异禀的选手。 三两个衣衫褴褛的怪物,却是已追到了江尘身后丈许处,怪物们探出一双乌青的怪手,便要撕扯住他的衣襟。 江尘怒气爆发,这特么还有完没完? 手上长剑一振,剑刃裹挟着青光,扭身顺势横斩了过去。 剑光划破长空,那几个怪物脚步未停,上半截身子冲天而起,在空中翻转了几圈后,吧唧落地。 这时,那奔跑中的下半截身子也软倒了下去,彻底没了动静。 “关键时刻,还是手上的家伙管用。” 江尘心下感叹了一句,扭头继续奔逃。 “道长,要不要放烟火信号!”司空惊鸿疾奔之中,仍有余力扭头喊话。 “信号?”江尘愣了愣,随即嗤笑,“那些捕快差役能指望的上?” 话音刚落,斜刺里忽然传来一声怪叫。 二人身子一顿,皆是吓得一哆嗦。 难道又有什么怪物冒出来了?! “儿啊…儿啊。” 一头青驴迈开蹄子冲出,后面还有几个怪物疯狂追赶它。 “莫慌,那是贫道的坐骑。”江尘有些尴尬的喊道。 他刚才也被这畜牲吓了一跳。 “别管那驴子了,逃命要紧。” 司空惊鸿撇了那青驴一眼,快速奔行。 江尘略一踌躇,心道,这驴子好歹也值个几两银子,如此丢下不管,实在可惜。 想及此处,他转身迎上青驴,转动手上剑刃,刷刷刷~几道青光斩出,已将那几个怪物的脑袋削了下来。 “儿啊!” 青驴脱了险境,在江尘跟前欢快的撒欢乱叫。 “闭嘴。” 江尘怒斥一声,一脚狠狠踹在驴屁股上,翻身而上,策驴狂奔而去 第25章 逃脱 大青驴欢脱的迈蹄狂奔,一溜烟儿的将一群围上前的怪物抛到了屁股后面。 “哈哈哈!” 江尘拍了拍驴脑袋,大笑道:“做的不错,以后道爷与你这畜牲找头健硕的母驴做伴儿。” “儿啊!” 这青驴似听懂了一般,眼睛眯起,仰头一声驴叫,速度再次陡增了几分。 ……………… 二人摸着黑,在泥土小路上逃命,也不知跑了多久,直到天光破晓时,才影影绰绰看到山林旁的一片火光。 “来者何人……啊?!” 有个望风的差役刚见到来人,话还未来及说完,就被道士的驴子迎面撞中,惨呼一声,飞了出去。 这边的动静,自然也惊动了围在火堆旁的众捕快,这些人乱糟糟的站起身子,拎着妖刀,有些惊慌失措。 “邢捕头何在?” 一声清亮的嗓音响起,江尘勒停了青驴,目光扫视向了人群。 “道长,可是发现了那黄泥村的妖邪?” 邢捕头扒开手下,快步走出。 刚才他以为是有什么妖邪来袭,所以便悄悄的退至人后。 “嘿,那村子不只有妖邪,整个村子里的人都变成了可怕的怪物。” 江尘脸色有些难看的说道。 邢捕头闻言,骇然失色。 “这……怎会如此!” 江尘却是咧嘴一笑:“贫道亲眼见到那些怪物将活人献祭给妖邪,还会有假?” 邢捕头满脸呆愕,心下又是阵阵后怕。 看来那些失踪的捕快,多半是填了那妖邪了,想起前几日自己竟还带人搜查村子,不由脸色一白。 若是那些怪物对他不利,他邢某人还焉有性命在。 这时,游侠儿也从山道上奔来,他头发散乱,额头上布满细密汗珠,甫一站定身子后,抬头便瞧见驴子上脸不红,气不喘的道士。 司空惊鸿冷着脸,幽幽说道: “道长,你这青驴儿的脚程这般迅捷,倒不输与寻常马匹了。” 刚才他全力施展开身法,却眼瞅着被一头驴子超过去,这让他的自尊心备受打击。 江尘拍了拍驴脑袋,翻身而下,笑着道:“这畜牲别的能耐没有,逃起命那是快的很啊。” 司空惊鸿摇了摇头,也不言语,随后寻了个空地自去打坐了。 “道长,黄泥村那些怪物,该当如何除掉!”邢捕头皱着眉头凑上前来。 “自然是要靠诸位出力了。”江尘笑吟吟说道。 “啊?道长,这…这,我等凡夫俗子,如何能对付那妖邪啊。”邢捕头吓得一哆嗦,急忙说道。 “哈哈哈。” 江尘大笑,拍了拍邢捕头肩膀,“贫道早想好了对策,不必惊慌。” 伸手从鞍上取下水袋,喝了几口,又道:“那妖邪多半是村头那颗老槐树成精,劳烦捕头回县中调集人手,多弄些火油来,咱们来个斩草除根!” 邢捕头一听,不需要兄弟们进村子与怪物拼杀,当下松了一口气,忙点头应承道:“是,邢某这就回去将此时禀报县尊,调集人手,诛杀这害人的妖邪。” 说罢,也不敢耽搁,点了几个身手不错的捕快,便策马向着启县方向奔去。 吩咐捕快们注意黄泥村方向的动静后,江尘顺势便在路旁的草地上坐下。 这一夜厮杀,可谓惊心动魄,此时精神松懈下来,便觉臂膀酸痛,浑身乏累,就连丹田法力也十不存一。 趁此空闲,不如先将法力恢复过来,以应付可能会出现的变故。 他闭目凝神,默默运转那无名口诀,一道道法力在经脉中运行,缓缓充盈着亏空的丹田。 几个时辰过后。 江尘被耳边的聒噪惊醒,睁开眼睛,抬起头来瞧去。 只见,山路上行来大量的捕快差役,当前那人虬髯扎须,一马当先,好不威风。 这些人都是邢捕头从启县调集的人手,其中还有着十几个苦力,推着双轮木车,上面堆满了大木桶。 “道长,邢某这次可是将县内一多半的差役全调来了,又从库房内搬了几十桶猛火油,嘿嘿,这玩意儿可不好搞,若非县尊大人发话,邢某可是万万不敢动用的。” 邢捕头打马来到江尘跟前,而后翻身下马,笑眯眯的说道。 这猛火油是用作守城的,只是大乾承平百年,极少有内乱之祸,所以这些猛火油也只能在军械库吃灰了。 “不错。”江尘微笑颔首,站起身瞧着一群提刀背弓的差役,不由心下满意。 他转过头,对邢捕头道:“事不宜迟,如今万事俱备,咱们便速速前往黄泥村,趁早诛杀那妖怪,以防有变。” “道长所言有理。”邢捕头也知此事的重要,回头吆喝几声,众人马不停蹄的向着黄泥村赶去。 很快。 一行百余人就到了黄泥村。 在中午炙热的太阳下,村中的雾气已然消散,村中静悄悄一片,不闻半点鸡鸣狗吠之声。 而昨夜的那一场厮杀,全然没了痕迹,就连那些死去村民的尸体,也是消失不见。 江尘勒住缰绳,离村子百米外停下,他仔细盯着那装若伞盖的老槐树看了半响,不见那东西有何异动。 “道长,这黄泥村害人的妖邪,就是那颗老槐树?”邢捕头脸色肃然的道。 “八九不离十了。”江尘点点头,说道:“以贫道猜测,这妖邪乃槐树成了气候,天性喜阴厌阳,白日里应该是在沉睡之中…。” 话到此处,侧头笑了笑,“烦请邢捕头派人前去试探一番,若无异动,咱们便开始行动。” 邢捕头嘴角一抽,还是回头点了几个差役,喝道:“你们几个,去那老槐树底下瞧瞧,有什么发现,就回来告知本捕头。” 那几人一脸懵逼的挤出人群,虽心中害怕,可上级的命令又不敢违背,只得推搡着,挪步过去。 这时,抱剑而立的司空惊鸿却出声道:“道长,村中有人窥视。” 江尘一愣,扭头看向黄泥村内,忽的在一处隐秘墙角,看到半张鸡皮老脸,正朝着众人偷偷观望。 那半边脸乌青发黑,眼眶内一颗幽绿的眼珠子,直勾勾的盯着江尘。 第26章 烧村 “唉呀…妖……。”邢捕头也看到了这半张瘆人的脸。 他惊呼一声,想要喊妖怪,可忽又反应过来,将最后一个字咽回腹中。 江尘眉头一挑,翻手想要掏出斩邪符,可突然想起来,自己携带的斩邪符,已经在昨夜恶斗中用光了。 邢捕头有些惊慌的看向江尘,压低声音道:“道长,村里有妖怪咧。” “不必理它,这些村民不过是妖邪的伥尸罢了,刀箭招呼上去,一样会死。” 江尘不动声色的收回手,其实这些怪物村民并不难对付,只不过是数量有些多而已。 如今他们这边也有一百来人,自然不会惧怕了这些东西。 “哦,原来不是妖怪,那就好,那就好!”邢捕头松了一口气,常人对妖邪之物,天生便有畏惧心理。 可若说这东西也怕刀剑弓弩,他邢某人可就半点没有畏惧了。 司空惊鸿瞥了邢捕头一眼,对着江尘道:“要不要我前去解决了那东西。” “不必,此不过秋后蚂蚱尔。”江尘淡然道。 游侠儿闻言,略点头不再出声。 倒是邢捕头挠了挠后脑,问道:“道长,这秋后蚂蚱是何意?” 江尘嘴角一扯,哂笑道:“秋后的蚂蚱啊,蹦达不了几天了。” 听了道士的解释,邢捕头这才恍然大悟,他心下犯嘀咕,你一个道士,又不是举人老爷,没事拽什么学问?! 这时,那几个差役也已到了老槐树底下。 差役们匆匆在树下转悠了一圈,那槐树并未有任何反应,几人不敢多留,转头便一溜烟儿小跑着奔了回来。 他们去的时候磨磨蹭蹭,废了好一会儿功夫,回来时却好似撒了欢的野狗,跑的分外卖力。 邢捕头皱着眉,摆了摆手,让几人回了队伍,侧过头堆着笑脸,对江尘说道:“果然如道长所言,这妖邪正是沉睡的时候,咱们要不要现在动手啊?!” 江尘思索片刻,对邢捕头道:“你安排一部分人在这村子周围倾倒火油,其他人刀剑出鞘,弓弩上弦,若有怪物出来,立即斩杀。” 听了道士的一番话,邢捕头大点其头,随后高声呵令,吩咐了下去。 一百余人立即忙活了起来,差役们与十几个苦力,搬下来一桶桶的火油,又将这些火油绕着村子倾倒。 黄泥村外围,每一处屋墙,篱笆,草垛,都有人在倾倒火油。 而几十个持刀拿弓的捕快,正紧张的盯着村中动静,严阵以待。 只是,不知是昨夜的厮杀让这些怪物死伤惨重,还是白日里他们也在沉睡中,等差役们将火油在村子周围倾倒了一遍,也没见到那些怪物出现。 这让江尘一直提着的心,也略放松了一些。 最后,众差役跑到村头老槐树不远处,将剩余的七八桶火油,远远的泼到了槐树上,破庙上。 可就在这时,村中突然有了动静。 但见静悄悄的黄泥村里,忽的不知从何处冒出来几十个皮肤干瘪,眼珠子猩红的怪物村民。 这些怪物嘶吼着,狂奔着,向着村头泼洒火油的差役们冲了过来。 邢捕头脸色狂变,他虽惊不乱,大手一摆,暴喝道:“弓箭攒射。” 二十几个捕快早已弓如满月,等到邢捕头一声令下,便朝着那些怪物,松开了弓弦。 “蹦蹦……”。 弓弦震动声。 “嗖嗖嗖~” 一道道箭簇划破空气,狠狠射入到了怪物之中,瞬间便有七八个怪物栽倒在地,剩余那些怪物对同伴的死亡毫不理会,依旧疯狂着冲向众人。 这时,双方的距离已经不到十几丈。 又是一轮箭雨攒射,这次离得近了些,准头也是大增,那些怪物倒下了十多个,已是损失过半。 “弓箭继续攒射,其余人准备迎战。”邢捕头倒是颇有些沙场秋点兵的架势,指挥的倒是中规中矩。 江尘摩挲着下巴,笑眯眯的看着捕快们在前战斗,丝毫没有上去帮忙的意思。 这些怪物虽然长的吓人,可真算起来,也不过是些手无寸铁的疯子而已。 如今对上兵器优良的众捕快,败亡也只是时间问题。 果不其然,再经过一次箭雨攒射后,对面也只剩下十几个怪物,疯狂扑来。 捕快们瞧着这些面目狰狞的怪物,虽有些胆怯,可己方人数占优,加之这玩意儿也不过血肉之躯,当下恐惧之心大减。 几十个捕快提着腰刀一拥而上,一片片雪亮的刀身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光芒,接着便是手起刀落,人头滚滚,断肢残臂横飞。 不过盏茶功夫,这些怪物已没了一具全尸。 这边的捕快有几人被怪物挠伤,不过也只是皮外伤而已,稍一包扎便可无碍。 邢捕头咧嘴笑了笑,对于手下们的表现,颇为的得意,他笑呵呵的喊道:“儿郎们,干的不错,待回了县里,本捕头允诺带尔等去百翠楼吃酒!” 他这番话刚落,上百捕快差役轰然应诺,称赞声,叫好声,此起彼伏。。 “邢老大敞亮。” “那是,跟着邢老大做事,咱们什么时候吃过亏。” “只要邢老大一句话,俺李老三刀里来,火里去,绝不皱丁点儿眉头!” 略过这群捕快的聒噪不提。 随着那些还在地上挣扎的怪物被斩杀,江尘眼看时机已到,便吩咐了差役点燃火油。 早已准备妥当的几个差役,将火把分别扔到几处草堆。 顿时。 轰的一声。 几道火蛇窜起老高,犹如连锁反应般,蔓延将整个村子缠在其中。 连着村头那株老槐树,也被烈焰包裹,火势冲天,众人虽然相距甚远,也被这股热浪逼得后退十余步。 江尘眼睛一眨不眨的死死盯着那燃烧的老槐树。 橘红色的火光将他的脸颊染的有些红晕。 他总觉得事情太过顺利了,虽然这也是他所乐意见到的。 只不过,在他心头却是隐隐有着一丝忧虑。 “哈哈,烧的好啊”。 “如此大火,这该死的妖邪定会被烧成飞灰!”邢捕头咧嘴大笑,这件该死的案子终于算是了结了。 抱剑而立的司空惊鸿依旧面无表情,他抬眼观察着焚天的烈焰,眼中却有精光闪动。 第27章 困兽 这场大火席卷了整个村子。 屋墙倒塌,瓦舍崩解,一切的东西都在无情的烈火下烟消云散。 这时,场中的众捕快差役尽是面露欢喜,志得意满。 若搁到前世蓝星,必然有不少人掏出手机,默默的发个朋友圈。 可在这个落后的古代世界,这番场面也只得等他们回了县城,到那酒楼里,勾栏处,在莺莺燕燕群中吹嘘一番了。 正当大火熊熊燃烧,众人耳中忽闻一道怪叫声。 “嘶嘶~~!” 这声音尖锐刺耳,让人听到便觉心绪烦闷。 “啥东西?” 邢捕头合拢大嘴,伸着小拇指,掏了掏耳朵,一脸的懵逼。 众人忽的齐齐看向村头,在那冲天火焰中里,缓缓行出个恶心怪物。 “嘶…。” 这是捕快们倒吸凉气的声音。 只见,这怪物正顶着个花白的老人头颅,在脖颈以下,却是挤满了血红色脓包的藤蔓组成的身体,那些藤蔓好似一条条恶心的毒蛇般不停扭动。 它身下的血色藤蔓化成的双腿,扭曲着蠕动着。 而那些外皮的很多地方,都被火焰烤的乌黑龟裂,向外渗着粘稠的血红色液体。 怪物抬起头,一对幽绿的眼眸怨毒的盯向了众人。 这些人,该死! 它要将眼前的人类通通吃掉,一个不留。 “道…道…道长……。” 虬髯捕头惊骇万分,声音也已经发颤,若不是拼命抓住缰绳,说不得便摔落马下了。 “不要慌,它不过是困兽犹斗罢了。” 江尘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淡一些,只是衣袖下的双手确是攥的死死的。 困兽虽然已掀不起大风浪,可这也往往是它们最危险的时候,若是一不小心,搞不好便要有人陪葬。 “捕头,快下令让弓手攒射这妖孽。”江尘脸色肃然道。 邢捕头回过神,压下恐惧之心,回头喊道:“儿郎们…速………!” 刚吐出几个字,剩下的话却是戛然而止。 入目所见,一群捕快差役连滚带爬的向后方逃窜,兵器,弓箭掉落一地也没人去捡,好似溃败的逃兵,狼狈不堪。 “你们都他娘的给老子回来。” 见此一幕,邢捕头气的额头青筋暴跳,牙齿咬的咯吱响,之前自己可真是高估这些手下的胆色了。 如今见了妖邪,未发一箭,竟都如丧家之犬,慌慌而散。 李老三听到身后老大的喊叫,逃窜的身子缓了缓,向着身旁的同僚小声道:“老张,邢老大唤咱们回去,咋办呀!” 那矮个精壮捕快朝地上狠狠唾了一口浓痰。 “呸,老子当差每月不过到手一两多银子,为了这点钱,拼个屁的命啊!” 这世道艰难,就连这些公门之人的日子,也不好过了,不但他娘的危险大增,平日里也难挤出多少油水。 “这倒也是,咱们就是普通的捕快,斩杀妖魔那是镇魔卫的事,就算此事捅到县尊大人那里,也顶多挨上一番训斥罢了。” 李老三自觉没了顾虑,便对身后的喝骂充耳不闻,蒙头狂奔。 “艹,一帮没卵蛋的玩意儿,都他娘的反了!” 骑在马上的邢捕头扯着嗓子大骂,可那些怂包儿尽做了鸵鸟,对他的喝骂毫不理睬。 忽的,逃跑的差役里有个汉子突然停了下来。 邢捕头眼睛一亮,心头颇为宽慰,看来自己这帮手下还是有血性汉子的。 接下来。 但见那皂衣汉子弯下腰,拾起地上的白底黑靴,飞快穿好后,甩开一身腱子肉便追向了一众同僚。 …………………… 江尘眉头上挑。 游侠儿抱剑冷笑。 而邢捕头则像是吃了死耗子般,双目圆瞪,微黑的面皮涨的通红,虬髯胡须抖动着却说不出话来。 “这怪物的生命力可真是顽强,如此大火之下,竟还被它冲出来了。“ 倏忽间。 江尘手上长剑已然出鞘,他瞧向游侠儿,笑道:“少侠敢不敢随贫道前去斩杀了这妖邪。” 司空惊鸿手按剑柄,宝剑推出了几寸,冷着脸道:“我这宝剑还未饮过妖魔之血,如今刚好用这妖邪来祭剑!” 说罢,横剑而出。 “妖孽受死!” 怒吼一声,游侠儿似一阵风般飞掠而出,三尺青锋缠绕者一道森白寒芒,眨眼间便已到了妖邪身前。 “嘶嘶嘶…” 那妖邪不闪不避,身上那些恶心的血藤纷纷探出,迎上了司空惊鸿,嗤嗤嗤~一片寒光闪过,血藤横飞,尽被斩断。 不等那妖邪再次出手,司空惊鸿脚下一蹬地面,身形纵跃而起,手腕一转,一道剑光斜撩向对手脖颈。 噗呲…… 血水飞溅,花白头颅高高抛出,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后,啪叽落地。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江尘嘴巴微张,心道,这是何人部将,为何如此勇猛?! 那正考虑要不要逃走的邢捕头,还没做出决断,便见到眼前一幕,只惊的目瞪口呆,有些不知所措。 游侠儿一剑斩掉了这妖邪的头颅后,心下有些疑惑,对手就这点手段? 当然,答案是不可能! 这妖邪的那颗花白脑袋忽的动了,如同长了脚般,探出一些细长的藤蔓,爬动着回了原处。 血肉与藤蔓蠕动几息时间,那头颅已是完好如初。 它那双幽绿眸子直勾勾看向游侠儿,忽的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露出一嘴的尖牙扑了上去。 司空惊鸿早有防备,不待它靠近自己,便已抬手一剑,刺向妖邪的左眼,同时右脚抬起,踹向其腹部。 长剑从眼眶刺入,剑尖自脑后惯出,妖邪嘴角一咧,干瘪的皮肉裂到耳后,它身上忽的飞出几十道血色藤蔓,缠绕向了眼前的游侠儿。 糟糕!! 两者相距不过几尺,司空惊鸿未及抽出宝剑,手脚便已被血藤缠住。 他脸色难看,心下暗骂自己太过大意,之前已吃过这招的亏,如今竟又是重蹈覆辙。 奋力挣扎,可那一根根血红色藤蔓,好似钢筋浇筑,任他如何使力,也挣不脱半分。 而此妖邪显然是记恨游侠儿斩头之仇,眼瞅着抓住仇人,两颗眼珠子幽光大盛,嘴巴大张,狠狠咬向眼前游侠儿的脖子。 难闻的恶臭灌入游侠儿鼻中,只熏的他头脑昏沉,意识也变得模糊一片。 此时。 妖邪的一嘴尖牙已碰到了他的脖子,司空惊鸿迷糊间能感觉到脖颈上皮肤隐隐刺痛。 第28章 飞颅 “嘭!!” 烂牙飞出,花白脑袋猛地向后仰去。 江尘收回剑柄,长剑上青光缠绕,如扇斩出,噼啪之声不绝,也不知斩断了多少根血藤,直到游侠儿挣脱了束缚,才敢罢手。 “嘿嘿,道爷的乱披风剑法还不错吧。” 他一把拽住游侠儿的肩膀,向后疾退,口中还不忘调侃几句。 司空惊鸿翻了个白眼。 心道,你那根本就是胡乱劈砍,哪有什么章法,不过是仗着一身法力,才有不俗的威力而已。 当然,这些话他自然不会说。 “道长的剑法……” “小心。” 话未说完,已是变作了一声急呼。 嗖嗖~ 迎面一排木枪飞来,眨眼间已到了二人近前。 道士脸色一白,想要拦截,可是以他的稀松剑法,又哪里做的到。 好在司空惊鸿反应迅速,他脚步跨出半步,长剑寒光霍霍,或撩,或挑,或劈,或砍,而这些飞来的木枪纷纷断作两截,跌落在地。 江尘心头一松,哈哈大笑,道:“好俊的剑法。” 刚才那一瞬的时间,真让他有种生死来临的恐惧感。 他后悔自己没多准备些斩邪符,否则也不会这般的被动。 不待江尘多想,那好似八爪鱼的妖邪已舞动密密麻麻的血色藤蔓,再次缠向了二人。 眨眼间,已到了他们跟前。 忽的,江尘掐诀念咒,身子一晃便消失无影。 原地,只留下司空惊鸿神情有些错愕。 好在他也见过道士施展这种法术,只是惊异一瞬,便自反应了过来。 “哼,妖孽,今日便将你这些爪子尽数斩断!” 宝剑上寒芒大盛,司空惊鸿身随剑出,只见得一团的雪白剑光在血藤中冲杀,所过之处,断枝横飞。 忽然,司空惊鸿心头有种心悸的感觉,他眉头一蹙,急忙抽身疾退。 人刚退了几步,突的,一团血红色雾气弥漫开来,几息时间就已将周遭十余丈覆盖,司空惊鸿自然也被笼罩其间。 此地危险,要赶紧退出这些红雾的范围。 他一脚向前猛踏在地,身随力转,在这股惯性力道下,身体好似猎豹般飞速后退。 可就在这时。 又有轻微的破空袭来。 司空惊鸿咬紧牙关,使出了一招夜战八方,宝剑挥舞的好似水泼不进,袭来的血藤被绞的粉碎。 正所谓久守必有失。 斩断了无数条血藤后,终是有漏网之鱼,倏忽间,在他身后探出个藤蔓,避过重重剑影后,嗖的缠在了其持剑手腕之上。 剑光登时消散,司空惊鸿又惊又怒,不等变招,眼前已飞舞出几十条血藤,将他的身子缠的好似粽子一般。 接着一阵腾云驾雾的感觉,确是这些藤蔓将他拖拽着拉向了那妖邪处。 “可恨自己学艺不精,若是爹爹或者大伯出手,斩杀这妖邪还不是手到擒来。” 游侠儿双目紧闭,脸色惨淡。 红雾中。 突兀一道青光电射而出。 噗呲~ 花白脑袋再次飞起。 嘶嘶嘶~ 无数血藤好似毒蛇般扭曲狂舞。 江尘暗中偷袭的这一剑,准确命中了妖邪的脑袋,不等这妖邪反应,他便丢了长剑,一把扛起地上的大木桶,迎头朝着那扭曲在一起的躯体罩去。 咚的一声。 木桶结结实实将妖邪卡在里面。 嘶嘶~ 怪叫声响起,一条条血藤又从木桶地下窜出。 “你特么的给道爷去死。” 江尘神情狰狞,红着眼珠,扛起木桶向着燃烧的村子,大踏步跑了过去,血藤狂舞,他脚下被扳到,一头栽倒在地。 然而,大木桶却是抛飞出去,依这惯性的作用下,木桶连带着里面的妖邪,向着火海滚了过去。 嘶嘶…… 冲天的火海里,无数的血藤仍旧挣扎着想要逃出来,江尘却是翻出一沓子辟邪符,掐诀念咒一番后,尽数扔了过去。 刚探出火海的藤蔓便好似遇到了滚油,再次尖叫着缩了回去。 江尘咧嘴一笑。 果然量大出奇迹,辟邪符虽然只能抵挡妖气,并不会对妖邪造成致命伤害,可若是数量上来,也会让妖邪远而避之。 片刻功夫,这食人无数的妖邪便慢慢没了动静,只有几根藤蔓在火海中扭曲颤动,好似濒死的毒蛇一般。 “诶?” 他忽然耳朵微动,侧头瞧去,脑后忽的飞来个花白的脑袋,怒瞪着惨绿的眼珠,恶狠狠的冲他咬来。 “卧槽,怎么忘了还有个头颅落下。” 江尘瞳孔一缩,心头大骂不止,他身上对付妖邪的符箓已经用尽,长剑也在恶斗中丢了,赤手空拳,如何抵挡这玩意儿?! 就这危机时刻,一道寒芒却忽的擦着道士鼻尖飞出,噗呲一声,剑尖狠狠从花白头颅的眼窝刺入! 顿时,腥臭的猩红脓血喷射,溅了道士满脸都是,顿时,一股子像是螺蛳粉邂逅了鲱鱼罐头的味道,灌入了他的鼻子里,然后顺流而下到了喉咙,最后是脾胃。 “你妈……。” 江尘刚张嘴吐出两个字,便忍不住弯腰呕吐起来,后面的话自然也说不出来了。。 司空惊鸿宝剑一抖,花白头颅跌落,他抬腿狠狠踢出,那脑袋便似个皮球般,飞向了火海之中。 扭过头,看向狂呕的道士,皱眉问道:“道长,可碍事么?” “…………。” 江尘翻了个白眼,再次弯腰狂吐。 ……………… 残阳如血,染透了天边云霞。 眼前的山村已竟焦黑一片,化为了断垣残壁。 “你们他娘的还知道回来?老子还没死咧,你们回来收尸啊。” 邢捕头怒视着眼前一帮子的众捕快衙役,食指竖起,指着众人的鼻子大骂。 这些人并未跑远。 而是在跑了一段路后,便寻了个山冈,探头探脑的向这边张望。 虽然面对妖魔逃走,也算是无可厚非。 可若是他们的顶头上司丢了命,到时众人可就少不了吃挂落。 此刻,见到那疯狂的妖魔被道士,游侠儿二人斩杀后,这些个捕快差役才屁颠屁颠的跑了回来。 邢捕头见到这帮怂蛋儿,自然气的三佛出世,七佛升天。 跳脚骂了半天,还不解气,索性撸起袖子便冲了过去。 好一番拳打脚踢,头吐芬芳。 场中捕快差役呲牙咧嘴,鼻涕眼泪横流,却没人敢再逃跑。 瞧着这架势,谁他娘敢再跑,邢老大保管要提刀砍人了。 第29章 借刀一用 邢捕头眼珠通红,胸口剧烈喘息,怒气经过一通发泄后,也散去了大半。 “老大您消消气,这事儿可不是兄弟们不仗义。”李老三揉着被踹了好几脚,火辣辣疼痛的屁股,舔着脸赔笑道。 “咋滴?你他娘的怪老子不仗义了!”邢捕头眉毛一挑,怒骂道。 李老三连连摆手,堆着笑脸道:“老大您也看到啦,这妖孽实在是凶残无比,道长与那游侠儿如此本领都差点身陷其中,兄弟们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实在是不愿上去送死。” 他这番话倒也是实情。 若是碰到一般的劫匪毛贼,这些人自是敢打敢冲,反正大家都是血肉之躯,捅上一刀,同样是个透明窟窿。 可妖魔却是诡异难测,头被斩掉还能飞起伤人,身上那些恶心的血藤更是好似钢鞭一般。 只怕众人还没围上去,就被这些血藤勒断了脖子,一命呜呼了。 如此这般白白送死之事,但凡脑子没被驴子踢过,都不会上赶着去做的。 邢捕头显然也知道这些,心中恨的却是这些手下竟敢将他丢下,独自逃跑。 自己堂堂一县总捕头,若是有个闪失,家中的娇妻美妾,金银珠宝,还他娘的不知道要便宜哪个乌龟王八蛋。 瞧着李老三那谄媚的面皮,邢捕头冷笑道:“就他娘的你们有妻儿老小,老子就没有?这件事咱们可没完,回头老子再收拾你们!” 说罢,也不理会这些腌臜玩意儿,他转身凑到江尘面前。 “道长,来喝点水,喝点水。” 邢捕头颇为殷切地从腰间解下水囊,递了过去。 江尘接到手中,漱口后,又猛灌了几大口清水,胃中这才好受了一些。 刚才他差点将苦胆都吐了出来。 “老邢,请借刀一用!” 抬起头,江尘脸色苍白的瞧向游侠儿。 邢捕头愕然。 司空惊鸿默不作声,但见拇指微动,宝剑已显出几寸的锋芒。 “道长,您接住。”邢捕头麻溜儿解下妖刀,恭敬的递了过去。 江尘:“…………”。 “算了,妖邪已死,这把刀也用不上了。” 说罢,转身迈步而行。 游侠儿冷冽的面孔上,嘴角扬起,浮现一抹笑意。 只有邢捕头捧着腰刀,愣在原地,一时未反应过来。 …………………… 启县城门处。 匆匆行来了一群提刀拿剑的捕快,打头是个骑在驴子上的焦黄面皮,相貌周正的道士。 天光昏黄。 街道上行人稀稀疏疏,已没了白日里的热闹。 一些百姓见到这般架势,纷纷让开了道路,低声交耳,猜测是不是哪个地方又出现什么大案子了。 否则官老爷也不会动用了这么多县里的捕快差役。 悦来客栈。 邢捕头带着几十个提刀捕快,一股脑儿的冲了进去。 扛着门板,正准备关门的小二被人推搡到了一旁。 “哎呦…各位差爷这…这是何故,小店可是正经买卖啊!” 山羊胡子的掌柜满脸堆笑着迎了过去,同时悄摸摸的向邢捕头手心去塞银子。 不料,邢捕头却是眼珠一瞪,拍开掌柜伸开的手,喝道:“速去准备两间上房。” 说着从怀里掏出了锭银子,啪的一声,拍到桌子上。 掌柜的一愣,转而松了一口气。 “得嘞,小人这就安排。” 转过头,扯住嗓子对那呆愣一旁的小二骂道:“小六子,你小子耳聋啦,还不快去准备。” 那小二这才反应过来,忙不迭点头应承。 这时,江尘与司空惊鸿二人从外走入,与邢捕头客套一番后,便随小二去了楼上客房。 而邢捕头等人则是呼啦啦的离开,先回了县衙复命。 待这帮子大爷走后,老掌柜才敢喘上几口大气。 他奶奶的,这开了几十年的客栈,头一遭见着官差进门不但没吃拿卡要,还出手阔绰的。 真是老太监逛勾栏,奇了! ……………………… 一夜无话。 第二日一早。 街道上传来一阵锣鼓喧天,二三十个差役笑逐颜开,敲锣打鼓,引得路上行人百姓纷纷驻足观望。 江尘被外面的动静吵醒,有些睡眼惺忪的出了房间,这时,游侠儿也刚好推开了房门。 “嗨,早安!” 道士展颜笑着道。 游侠儿眉头微皱,犹豫一瞬,点了点头,说道:“道长,早…安。” 他瞧了瞧外面喧闹的动静,好奇道:“今日县中莫非有人家办喜事?怎么如此热闹”。 江尘快步向外走去,口中说道:“谁知道呢?咱们去瞧瞧就知道了。” 二人联袂而出,刚到了客栈前,迎面便见到几十个差役披红挂彩,在好事的百姓簇拥下,向客栈行来。 当前之人胡须虬髯,一身皂衣,不是邢捕头还能是谁。 “哈哈,道长与司空少侠昨日睡的可好?!”邢捕头嘴巴裂开,笑呵呵的走了过来。 江尘点了点头,隐约猜出了这些人的来意,笑着道:“这一夜睡得香甜,只是被锣鼓声惊醒,这才出来查看,不知捕头这般架势,所为何事?!” 邢捕头到了江尘跟前停下,摆了摆手,身后一众衙役熄了锣鼓,停了唢呐,只是脸上尽带着讨巧的笑容。 “黄泥村一案,全赖道长与司空少侠出手才能铲除那为祸乡野的妖邪,所以县尊大人一大早儿便命邢某来此,特意感谢道长与少侠的鼎力援手。” 说罢,向后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个差役小跑上前,双手拖着个红漆木盘,其上用红布蒙着。 江尘撇眼一瞧,算是看明白了,这是送赏银来了,只是这般的排面,又不知有何深意。 “道长乃世外之人,可行走在这腌攒世道,却也少不得一些个黄白之物,县尊大人从库银里拨了些银子,还请道长务必收下。” “哎呀,使不得,使不得!”江尘摆手推辞道。 只是一双眼睛却似有意,似无意的盯着那一抹的艳红。 邢捕头嘴角一抽,伸手接过木盘递了过去:“道长若是不收下这些银两,回头县尊定会责怪邢某,还请道长千万不要推辞。” 江尘闻言,面上有些挣扎之色,过了片刻,才长叹一声,挥袖拂过木板。 但见十锭白花花的银元宝在朝阳下灿灿生辉,将周围一些的百姓眼睛都看直了。 第30章 赏银 “哎,贫道愧受了。”江尘不动声色将银锭一扫而光,卷入大袖。 神情淡然无波。 邢捕头瞧着空荡荡的红漆木盘,嘿嘿笑了笑。 一摆手,又有差役托盘而出。 “这些是给司空少侠的!” 那差役将略小一些的木盘递到游侠儿跟前。 司空惊鸿冷冽的脸上,有一瞬间的愕然,他之所以前去斩杀妖魔邪祟,不过是任侠之气使然,并未想过事后有什么酬金。 犹豫几息时间,便也坦然受之了。 河阳郡的千万百姓还在水深火热之中,虽然这点银子只是杯水车薪,不过若是换成粮食,也能救下一些人。 待二人收了银子后,邢捕头又笑眯眯地邀请他们前去府衙赴宴,却被江尘给婉言拒绝。 他还另有要事去做,可没功夫陪官老爷吃酒。 游侠儿更是冷着脸,吐出俩字。 “没空!” 邢捕头颇为尴尬,也没有再勉强,说了几句客套话后,便领着一群差役,呼啦啦走了。 那些围观的百姓眼看没了热闹看,也都各回了各家,各找了各妈。 “道长为何不去赴宴!”游侠儿好奇问道。 “贫道方外之人,不喜与官府打交道。” 江尘摸索着袖中的银锭,道貌岸然的说道。 游侠儿瞥了道士一眼,那双明亮的眸子有些莫名的神采。 “不知道长要在此地久住,还是准备离开。” 江尘沉思片刻,并未立即回答,而是开口反问道。 “听说你们那边遭了天灾?” “是……”。游侠儿黯然点头。 “朝廷可派人前去赈灾?” 游侠儿迟疑几息,声音干涩道:“未曾见到。” 江尘忽然咧嘴一笑,说道:“这朝廷如此不顾百姓死活,腐败昏庸,颇有些王朝暮年之像啊。” 话音方落。 便见客栈内低头拨打算盘的老掌柜突然面露惊恐,他三两步到了江尘身后,压低嗓音,颤声道:“道…道长,小店是小本买卖,可经不起大风大浪,不可轻谈国事啊。” “啧啧!!” 江尘摇头晃脑的笑了笑,叹道:“世道艰难呐,贫道这一路行来,短短几日间,便已遇到数起妖魔事件,也不知是我运气太好,还是运气太坏啊。” “乱世起,妖魔出,只可惜苦的都是天下间的百姓。”游侠儿眉头紧皱道。 二人随后又聊了几句,便回了自个儿的房间之中。 “掌柜的,这道士言语对朝廷没有半点敬畏之心,莫非是东边来的那……?” 啪! 老掌柜抬手一巴掌狠狠甩在小二头上,脸色阴沉,呵斥道:“干咱们这行儿,不该问的别问。” 他度步回到柜台前,自言自语地嘟囔道。“有些话,耳朵听进去了,那就烂在肚子里,嘴巴是吃饭的家伙,乱嚼口舌,不免祸及脑袋哩。” 那小二心中一颤,脸上也微微发白。 当下不敢再有言语,拾起桌上的抹布,卖力的擦拭起了桌椅板凳。 这时,外面突然响起嘈杂的脚步声,不等掌柜与那小二出门查看,便见街道上涌来一群挎刀背剑的汉子。 这帮汉子皆是一身黑色劲装,神色冷肃,显然非是善茬。 “几位爷,打尖还是住店?” 老掌柜堆着笑脸迎上前去。 这些汉子散开,拥出一位国字脸的中年男子。 这中年男子在客栈内扫了一圈,然后收回了视线,沉声道;“即是打尖,也是住店。” “我等外面还有些马匹,烦劳小二牵去马厮,弄些精料喂养。” 一听是大生意,老掌柜登时精神抖擞,扯了一嗓子,吩咐后厨准备酒菜,引着一众汉子在大堂落座。 那小二也麻溜儿的跑出客栈,忙活了起来。 中年男子在靠近窗户的位置坐下,一个个汉子紧随其后,将左近的几张桌椅塞得满满当当。 不多时,美酒一坛坛送上来,烧鸡,牛肉也摆到了桌上。 “诸位兄弟随张某奔波月余,今日咱们便好酒好肉,吃个痛快。”中年男子瞧着一众汉子,嘴角含笑,朗声道。 “张镖头客气啦。” “哈哈,今日自当尽兴。” …………………… 客栈房间内。 江尘反手关上了房门,来到床榻上盘膝端坐,心念一动,斩妖谱便出现在了眼前。 道行:8 法术:隐身术 御物 咦? 他眉头一挑,眼中精光闪烁,先是有些惊异,忽而咧嘴一笑,心花怒放。 这次斩杀那槐树妖,增长了八点的道行,让江尘有些疑惑的是,他手上杀的那些怪物村民也算不少,可这些怪物却未贡献一点道行。 思索片刻,也是毫无头绪,随即便不再多想。 而江尘自然不知道,那些村民并非妖魔之流。 这些人长久的食用槐树妖身上的血色瘤状物,已经失了心智,受槐妖操控,成为了伥尸,助纣为虐。 而那村长却是槐妖选中的祭祀,保留了一些的心智。 江尘并未演练新获取的法术,而是闭目修习无名口诀,将那些道行尽数转化为自个儿的法力。 闭目凝神,心思澄净,一缕缕的冰凉法力自丹田内源源而出,随后运转周天,淬炼着经脉与身体。 不过半个多时辰,自身法力便已狂增了两倍有余,这番的修行速度,可及的上他三四年的苦修了。 他缓缓睁眼,吐出一口浊气。 握了握拳头,便察觉一股力量感汇聚到了整个臂膀。 江尘微微一笑,这次法力大增,而身体得了法力滋润,也比之前矫健一倍有余。 只是单以此刻的力气,他也能对付四五个壮汉。 “很好!” “这斩妖谱果然不凡,只须以后多多斩杀妖魔,积累道行,自个儿的修行速度那还不跟坐火箭一般,蹭蹭的上涨。” 他心下欢喜,自觉的前路一片光明。 又熟悉了一会儿丹田暴涨的法力,江尘这才看向那斩妖谱上的新法术,御物。 他心中一念刚起,御物之术的口诀便已在脑海浮现,好似苦修多年般,熟悉无比。 江尘没有迟疑,默念御物口诀,剑指一点,桌上摆放的那柄长剑,忽地颤动了几下。 然后,便没了动静。 第31章 御物 “诶?” “怎么回事?莫不是自己施展的姿势不对?!” 他疑惑的低头瞧了瞧长剑,再次默念口诀。 这次长剑突兀的浮空而起,可也只是飞起了一寸有余,便哐当一声,摔在红漆桌子上。 江尘脸色有些苍白的收回手,不对,不是他的御物不灵,而是这把长剑太过沉重的缘故。 以此时的法力施展御物之术,恐怕还不足以御使长剑。 唉~ 看来自己距离御剑飞行,斩敌于千里之外的剑仙之路,还有颇远的距离啊。 江尘苦着脸,有些悻悻的换了个目标。 这次是长剑旁的一盏油灯。 伸手一指,那盏油灯突然跳了起来,晃晃悠悠的缓缓飘起,随着江尘的操控,在房间内时高时低的飞舞。 “嘭!” 那盏油灯忽地晃动几下,然后便坠了下去。 正耍的兴致勃勃的江尘不及防备,被那油灯结结实实的砸在了脑门上。 “哎呀。” 他痛呼一声,只觉头晕眼花,涕泪横流,一时脑袋晕乎乎的,过了几息才回过神。 “艹,他娘的道爷咋这么倒霉!” 这油灯乃纯铁所铸,坚硬无比,这般从空中掉落,寻常人免不了要落个头破血流。 而江尘虽然疼得眼泪横流,脑门上也只是起了个青紫大包,并未见红。 江尘摸了摸青包,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这御物之术虽然神妙,可太过耗费法力,不过盏茶功夫,法力便已经不济,大意之下,才让这灯盏砸到脑袋。 伸手抹了把脸上的污秽,又将灯盏放回了桌面,他眉头一簇,心中怏怏的想道:“经过刚才的演练,以自己如今的修为这御物所操控之物,也只能在周遭几丈内指挥如意,而且还非常耗费法力,看来是不能当做常用手段了。” 又思索半晌。 江尘忽然拿起桌上的油灯,在掌心掂了掂,咧嘴一笑,心中已有了计较。 ……………………~ “铁匠铺?”小二愣了一下,然后便笑着说道。 “县里有两家铁匠,手艺最好的,便数县北的程老头了。” “哦?”江尘点了点头,笑道:“贫道不识道路,不知小施主能否带贫道过去。” 那小二闻言,犹豫的看向老掌柜。 “哎呀哎呀,道长可是高人,咱们能帮上道长的忙,那是荣幸的很哩。” 老掌柜笑眯眯的凑到江尘跟前,转而脸色一沉,对小二道:“小六子,没听见道长要去程老头那里吗?还不快快引路。” “是,是,道长随小人来。”小二冲着道士点头哈腰,心中却是腹诽,平日里可没见掌柜这么殷切,这会倒跟见了亲爹一般。 江尘颔首微笑,对老掌柜双手抱拳,行了一礼,转身随着那小二出了客栈。 老掌柜笑眯眯的还礼,瞧着走远的二人,回头翻看起了账本。 干了这么多年客栈,也见过各色的人,他自认这双眼睛看人极准。 这道人却是个有真本事的。 就连那邢捕头对这位都是毕恭毕敬,他这个小小客栈掌柜,可不敢得罪了这位爷。 县北。 一处偏僻的街道上。 江尘忽然扭头看向小二。 “那程老头的铁匠铺就在这条街?” “啊?” 旁边的小二愣了愣,忙不迭点头,道:“前面不远就到了。” 随后,在小二的带领下,江尘在一间有些破败的铺子前停下。 还未走进,便听到里面传来叮叮的打铁声。 翻手掏了一把铜钱塞给小二,让他先回去后,江尘随即迈步进了铁匠铺。 “道长要打什么?” 杂乱的铁匠铺内,一个赤裸着上身的精壮汉子抬起头,打量着面前的黄脸道士。 “兵器!”江尘笑吟吟道。 精壮汉子眉头微皱,粗声问道:“不知道长要打造什么兵器?” 江尘也不言语,而是从怀里取出一张黄纸,递了过去。 那汉子伸手接过,仔细瞧了半晌,有些疑惑的嘟囔道。 “这是柄匕首??” “不对…为何没有握柄。” 他抬起头,有些惊异的看着道士。 “这兵器着实古怪的很,三寸有余,不留剑柄,通体又要轻薄无比,若是与人兵器碰撞,少不得要被磕飞出去咧。” “哈哈,此剑贫道自有用处,不知能否打造?!” “道士,听我的劝,这兵器打造出来也没啥用处,不过是个玩物而已,不如打造一柄精钢长剑,遇到个土匪强盗,也能护身。”精壮汉子一番好意的说道。 “不必了。” “你这里若是不能打造,贫道就去别家看看。” “哎…你…真是什么臭毛病。”汉子有些脸皮涨红,气呼呼的说道:“订金二两银子,过两日来此取剑,另付三两。” “这么贵?!”江尘皱眉道。 精壮汉子嗤笑一声,瓮声瓮气的说道:“这兵器虽然小巧,对技艺和材料的要求可不低,须用上百炼钢才能保证兵器不会轻易断折。” 他拿起铁钳子夹起炉子里通红的铁锭,又道。“最后啊,还要我师傅亲自出手哩,这个价钱,你去其他地方问问,若是少于八两银子,我这里分文不收。” “怪不得了,没想到这的启县内也有这种好铁!”江尘笑着说道。 汉子闻言,黝黑的脸庞上颇为自豪,“这手艺就算在大城也是没有的,你…哎,那兵器可重的……。” 话没说完,便见江尘单手提起一杆镔铁月牙铲,在手上挥舞了两下,随手又扔到了兵器堆里。 道士转过头,疑惑问道:“你说啥?” 那精壮汉子嘴巴张到最大,眼睛圆睁,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啊?没…没什么!”他眼角微微抽动着,语气也弱了几分。 心中惊异不定。 这道士吃啥长大的,此月牙铲重达九十多斤,就算他自个儿也要废了老大劲才能耍两下子,可这道士却单是一只手轻松的提了起来。 恐怖,着实恐怖。 “哈哈,你这店中的兵器倒是精良,这是订金,过两日贫道会再来的。” 江尘咧嘴一笑,取了二两银子放到汉子手中,随后便挥袖而去。 在回去的路上,顺道又去买了些朱砂黄纸。 黄泥村一番恶战,身上的符箓也消耗了个精光,趁此空闲,倒是要多备些了。 第32章 分别 时间匆匆。 转眼已过了两日! 天空碧蓝一片,近日气候还算凉爽。 官道两侧,草木郁郁葱葱的生长,红紫花白各色野花,点簇其间。 道士乘着青驴儿缓缓而行,旁边的一匹枣红马上,游侠儿则抱剑跟随。 “司空少侠,咱们今日一别,却不知何日才能相见了。” 江尘扭过头,颇为感伤的说道。 “道长要去河阳郡?”游侠儿目光回顾,略有所思的反问道。 “不错!”江尘点了点头,又是正气凛然的道。 “济世度人,乃我道家的本分,河阳郡遭了天灾洪涝,万千百姓流离失所,贫道虽本领低微,也想要尽一些绵薄之力。 当然,这些话都是他胡扯的。 大灾之年,必有妖孽作祟,而有着斩妖谱的江尘却是需要不断的斩妖除魔才能提升实力。 所以前往河阳郡,遇到妖魔的概率,自然会比起太平之地高上许多。 司空惊鸿不知道士的小心思,只以为对方真个是心怀众生的道家高人,心下十分敬佩。 他犹豫了几息,忽的从身上掏出一物,掷给了道士。 “咦?这是什么东西?” 江尘伸手接住,低头看去,却见是本薄薄的册子。 抬起头,疑惑瞧向游侠儿,眼神不免带着询问之意。 “道长的法术虽然神妙,可剑术却是稀松平常,这本小册子上,是我的一些剑术心得,希望对道长有些用处。” 游侠儿面色淡然,似乎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后会有期。” 言罢,便潇洒的一甩马尾,迅速疾驰而去。 “哎,等等。” 江尘反应过来,伸手想要叫住对方,可游侠儿所乘枣红马已奔出了七八丈。 这剑术手札在这混乱世道里珍贵无比,对他也有不小的助力,江尘虽然有些贪财,却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收了游侠儿这般大礼,便是欠下了不小的人情。 未免以后念头不通达。 他一咬牙,翻手从驴子一侧的鞍上取下个鼓囊囊的包裹,一把扔向了游侠儿。 听到脑后风声,司空惊鸿也不回头,只是反手一带,便接住那沉甸甸的包裹。 这时,道士的声音随之传来。 “这点银子也能买些粮食,赈济灾民,算是贫道的一点心意啦。” 等游侠儿勒住缰绳,转头看去之时,身后却已没了道士的踪影。 ……………………………… “哒哒哒!” 崎岖的山道上。 一群黑色劲装的汉子骑马而行,地面起伏不平,道路两侧尽是怪石嶙峋,和一些灰褐色的杂草。 “吁……”。 队伍前的中年男子停下马匹,自怀中取出个陈旧泛黄的地图,仔细辨认了半响,回头说道:“再往前走个几十里,就到了一个小镇,到了那里,咱们这趟镖也就走了一半了。” 这些人都是平通镖局的镖师,这一次是受了雇主委托,送一趟镖去河阳郡。 此次雇主给的镖银丰厚,东西也是十分贵重,不容有失,所以张镖头便带着一帮趟子手,亲自押镖。 至于保的是什么,那就只有镖头自个儿知道了。 “嘿嘿,这次有总镖头出马,路上遇到的几个匪寨也不敢不给面子,依咱们这般的脚程,只怕再过个十几日便能走完这趟镖了。” 忽的,人群里一个瘦长脸,腰垮长刀的汉子出声说道。 “不错,还是总镖头的名头好使!” “那是,我们平通镖局能在数州之内走镖,横行无阻,可全赖总镖头的一身过人武技。” 一群汉子七嘴八舌的附和着道。 中年男子晒然一笑,收起来地图,一踢马腹,继续沿着山道赶路。 又走了半个多时辰。 “总镖头你看,前面有人诶。”身后响起一声惊呼。 众人忙抬头瞧去,接着就看到不远处的道路上,正有人向他们走来。 “诸位兄弟,都小心一些。” 张镖头眉头微皱,仔细打量着来人。 随着那人走进,他才发现对方是个一身破旧青衫,须发斑白的老者。 他看起来年纪不小了,兴许是走了不短的路程,老脸疲累,额头上布满了汗珠。 很快,众镖师便策马走进,与其碰个对面。 那老者用衣袖擦拭了汗水,抬头看了这些凶神恶煞的汉子一眼,脸色一变,连忙脚下向着旁边挪了挪,让开了道路。 忽然,众汉子齐齐停下。 “这位老丈,不知要往哪里去?”张镖头微微一笑,上前搭讪道。 老者身子缩了缩,似乎是有些畏惧,不过却也回道:“老朽是附近的百姓,前去十几里外的女儿那里探亲哩。” “哦!”张镖头点头,又问道:“不知此处往前走,可有个小镇?” “对,对,再走个几十里山路,那地儿就是万全镇了。”老者说道。 “多谢老丈了。” 张镖头笑容和煦,对着老者抱拳作揖。 “不用,不用。”老者连连摆手,转而好奇道:“诸位好汉是要去那万全镇?” “不错。” 老者闻言,脸色难看的说道:“那地方可去不得啊!” “为何?” 张镖头有些疑惑不解。 “听说镇子上前些日遭了山贼,全镇上的百姓都死了,那里空荡荡的,可就剩下死人了!” 这老者一脸惊慌,又有些唏嘘的说道。 听到这番话,张镖头确实心中一跳,忙问道:“老丈可知道那些山贼是什么路数?” 这一般的山贼,就算是下山掳掠,也只是为了粮食,金银,女人,并不会滥杀无辜。 若是万全镇真个被山贼屠了个干净,只怕此地已经危险的很了。 “这个倒是不曾听闻。” 老者摇了摇头。 张镖头有些失望,四下扫视后,话锋一转,询问道:“这荒山野岭的,老丈孤身赶路,难道不怕遇到野兽山贼?” 还不等老者答话,旁边的山林中突兀响起喊杀声,一道道箭簇似蝗虫般飞来,众镖师不急防备,登时有几人惨叫一声,中箭落马。 “糟糕,有山匪埋伏!” 张镖头脸色剧变,铮的长刀出鞘,扫落袭来的箭枝,喊道:“快下马躲避。” 紧接着,便见一群汉子呼啦啦翻身下马,抽出兵刃,护住周身,那几个受伤的汉子也被人拖走。 这番变故太过突然。 那老者仍旧呆愣愣站在原地,旁边忽然伸出个粗壮手臂,拽着他躲到了石头后面。 第33章 切口 “坏了,咱们后面也被包抄啦!”有个趟子手忽然瞧见众人背后的山林中也有动静传出。 张镖头光顾着往前看了,此时一转头,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山林中影影绰绰,少数也有一二百人,他们被彻底包了饺子。 二十几个趟子手虽惊不乱,紧握着兵刃,只等张镖头一声令下,便要冲出去跟山贼拼命。 干他们这一行的,本就是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讨饭吃,又有哪个摊子手身上没几道伤疤。 “总镖头,咋办?!”旁边有汉子低声问道。 张镖头眉头紧皱,想了想,说道:“这些山匪来路有些不寻常,卢平,你去对个切口看看。” 旁边那汉子点了点头,探出脑袋,喊道。 “合吾的朋友,吃的是一家的饭,把招子放亮了,别崩了盘子,连本带利折了,踩宽着点。”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都是江湖上的兄弟,刀口舔血混饭吃,把眼睛放亮一些,千万别闹崩了,给个活路吧。” 对方的箭羽停了下来,接着,便听一个声音高叫:“并肩子念储,弄些老瓜,敢亮蛇儿清碎了!” “兄弟们缺钱了,弄些银子使使,敢亮出兵器就弄死你们!” 张镖头一听,明白了,这些合字是剪镖来了。 随即伸手将卢平拉到一旁,朗声喊道:“合吾,请朋友亮个万儿,递个门坎儿!” “大家是江湖同道,请朋友亮个名头,报出山头。” 对面沉默了下来。 张镖头心头有种不妙的预感,他回头压低声音对趟子手们说道:“一会儿要是打起来,诸位兄弟合力突围出去,不可死拼。” 趟子手中有人愤愤说道:“这些山贼欺人太甚,咱们干脆跟他们拼了,杀一个算够本,杀俩赚一个。” 他这番话一出,引得不少镖师点头赞同。 这些个人都是血性汉子,常年习练武艺,如今被人欺负到头上来了,脾气自然不会太好。 张镖头冷眼看了一眼众人,“咱们走镖的,吃这碗饭可不是凭着一股子血性,打打杀杀就成了,天底下土匪到处都是,若是遇到山匪强盗便要拼杀,咱们有多少条命够拼的?!” 众趟子手连连点头,这次没人敢再多言。 此时,不远处山林里传来声音。 “并肩子新上跳板,开山立柜猛虎寨”。 “弟兄们刚出来做这行,在猛虎寨占山为王。” 这话一出,张镖头一下子明白了,怪不得这些山匪行事如此不讲规矩,原来是新入行的。 一般老牌山寨都讲个细水长流,凡事不会做绝,而往往那些青瓜蛋子却是毫无顾忌,劫财害命,手段狠毒。 “合吾,我等陇州托线孙,并无红货,误走线上,请总瓢把子亮盘。” 都是道上的朋友,我们是陇州的镖师,没押送金银财货,还请你们大当家出来说话。 张镖头这是想诓骗出这帮山贼的头领,若是拿些银子,能够破财消灾,自然是最好。 对方要是想吃了他们,那也只能拼死一击,先拿住对方的头领再说。 可等了半响,对面却是没人回话。 正当众人疑惑之时。 张镖头耳朵微动,猛然转头看向身后山林,只见草丛树灌中簌簌晃动,似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穿行。 “水漫了(对方杀过来了),冲出去!” 说罢,长刀扬起,飞身便扑向那些准备偷袭的山贼,一众汉子也是纷纷抽出兵刃,跟了过去。 “醒攒啦,并肩子上。” 这些隐藏的山贼一看行踪泄露,干脆也不装了,只见乌压压一群人冒了出来,拿着五花八门的兵器,就杀向了镖师门。 双方甫一接触,便是血花四溅,断肢横飞,那张镖头一柄阔刀使的虎虎生风,眨眼功夫,已杀了四五人。 两边打的激烈,不远处埋伏的弓手也不敢轻易放箭。 山贼虽然有一二百人,可大多只拿个粪叉,柴刀,竹枪之类的武器,一时间虽是将这些镖师围住,却也难以拿下。 一刻钟后。 但见山道上兵器碰撞声不断,一声声惨叫回荡在周遭。 地上横七竖八的躺了很多的尸体,这些尸体大多是山贼的,也有七八具黑衣镖师的残尸夹杂其中。 平通镖局这边还剩下十几人,而且大多带着伤。 张镖头揉身抢步,一刀斩出,将一个山匪的脑袋砍掉,那无头尸体血液喷涌,淋到了他的脸上。 他毫不在意,甚至没有伸手去擦。 “不行,不能再耗下去了。” 回身一道匹练横切而出,将身后想要偷袭的山匪喉咙割开。 张镖头红着眼四下扫视。 忽的在山匪堆里,瞅了个突围的空隙。 拖刀而上,大喝道:“兄弟们,随我杀出去。” 剩余十几个镖师高声应和一声,聚拢一起,衔尾杀出。 一番恶战,又折了三个汉子,众人才算冲出包围。 忽然。 “嗖嗖嗖嗖嗖嗖~” 乱箭如雨,迎头攒射向众汉子。 镖师们没地方可躲避,只是一边向外突围,一边挥舞着手上兵器,企图将箭簇扫落。 飞掠的箭羽好似蝗虫一般,密密麻麻将众人淹没,镖师中不时有人中箭,惨叫着扑倒在地上。 就连张镖头左肩也中了一箭,他咬牙狂奔,不敢有丝毫停顿。 等跑出弓手的射击范围后,回头一瞧,不由虎目含泪。 来时的二十几条汉子,此时只剩下了六七人。 而这些镖师也是人人带伤。 忽而。 前方突然响起了马蹄声。 接着便见一骑手持铁枪,趁着马匹冲势,狠狠刺了过来。 不过几个呼吸,那一点明晃晃的枪尖已到了张镖头眼前,在他的眼中无限的放大。 “总镖头小心。” 那叫卢平的汉子骇然失色,急忙提醒道。 电光火石之间。 张镖头身形似狸猫般一扭,那本该穿胸而过的长枪便被其夹在了腋下。 “喝。” 吐气开声,胳膊上的肌肉高高鼓胀,接着顺势下压,那连人带马,力逾千斤的一击便狠狠刺入了泥土里。 只听咔嚓一声,马上之人身子一顿,好似疾驰的火车撞到了钢铁墙壁一般,戛然而止。 他狂喷出一大口鲜血,双臂扭曲如同麻花,胸口被长枪贯穿着,斜挂在原地。 而他的那匹马却是长嘶着渐渐跑远。 这人还未断气,只是眼珠翻白,嘴巴大张,满脸的惊恐,痛苦之色。 “好!!” 众镖师见此,竟是忘了此时险境,禁不住高声叫好。 第34章 拼斗 张镖头收回手,急声催促道:“那些山贼又追上来了,咱们尽快离开这里。” “嘿嘿,杀了我猛虎寨这么多弟兄,还想走?” 突然一道嘶哑的声音响起,然后便从山林里走出个面目乌青,眼睛狭长的汉子。 刚要逃走的一众镖师却是脚步一顿,警惕的看向此人。 那人狰狞一笑,说道:“本来老子只想剪镖,事后留你们一条狗命,如今么……嘿嘿,老子要将尔等开膛剖腹,剜出心肝儿下酒。 张镖头脸色难看,紧紧握住刀柄,冷冷的说道:“好大的口气,想要将我等开胸刨腹,那也要瞧瞧阁下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说着,侧头小声对镖师们吩咐道,等会我来拖住这人,你们速速离开。 众镖师有些犹豫,可不等他们回话,那人便冷笑着从腰间翻出个黑色小幡,其上描绘着骷髅恶鬼,妖魔夜叉,十分诡异。 张镖头察觉到了不对,他行走江湖多年,也听说过世上有着一些左道妖术,而这人的此番动作,却是让他心头警铃大作。 当下不敢懈怠。 他脚下猛蹬地面,身子好似离弦之箭般冲出,白光一闪,长刀已带着强风,狠狠斩向那青面汉子。 这一刀既急且快,众镖师还未反应过来,张镖头便已杀到了近前。 那青面人露出个嘲笑的眼神,身子忽然如鬼魅般飘开了几寸,那长刀擦着他的衣服落到空处。 张镖头心中惊骇,可仍是咬着牙,刀身顺势一转,斜撩对手下阴处。 那人身影一晃,已退开了半步,刚好躲过刀光。 唰唰唰。 手上不停,张镖头一连劈了几十刀,可那青面人却如同惊涛骇浪里的一叶轻舟,虽然险象环生,却是分毫未伤。 “兄弟们,一起上!” 有个镖师见此一幕,知道对方厉害,忙提刀冲出,砍向那人后脑。 “嘿嘿~” 青面人讥笑一声,也不回头,只见他反手一探,隐约有一点黑光闪过,那汉子身子一僵,扬起的长刀也停滞到了半空。 他喉咙处一点嫣红,带着满脸的不可置信,缓缓倒了下去。 “许虎!!” 张镖头看着死在眼前汉子,顿时目眦欲裂,“都别过来,快走!” 冲余下六人喊了一声,然后便抡起长刀,刷刷刷~一片刀光似渔网斩出,刀风凛冽,好不骇人。 青面人却看得嘿嘿直笑,“你这刀法倒是不错,在凡俗中也算是个好手。” 说罢,手上的黑色小幡晃动几下,那张镖头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身子晃了晃,栽倒在地。 “总镖头!” 那几个刚跑出没多远的趟子手们脸色大变,回转身子就向那青面人扑了过来。 可还没等他们靠近,就被追来的一众山贼拦了下来。 经过一阵厮杀,六人或死或伤,尽落入山贼手中。 …………………… 铃铃铃~~~ 残阳如血。 荒凄山道上,一阵悦耳的铜铃声自远处传来。 “儿啊!” 但见一头瘦削的青驴托着个黄脸道人,四蹄奔驰而来,在青驴毛茸茸的脖子下,正系着个黄铜铃铛! 这道人自然就是江尘了。 他离开启县后,便一路向北。 行了几日后,人烟越发稀疏。 沿途多是荒废的村落,和一堆堆乱坟岗。 近两日,连荒村都已不见,入眼处是一山连着一山,仿佛没有尽头一般。 此时,江尘手上拿着本簿册子,仔细看着,而随着青驴的奔跑,他的上半截身子也跟着摇头晃脑。 这本簿册子上是游侠儿所写的剑术心得,后面还有着一门剑法。 兴许的江尘身具法力,耳聪目明的缘故,经过多日的揣摩习练,便已经将这门剑法练得熟络。 可惜还没经过实战,也不知这剑法威力如何。 而后。 又沿着山道行了一个多时辰。 天色渐黑,不知何时前路已是白雾茫茫。 薄雾里一阵晃动,伴随着轻微的脚步声,突兀走出个须发斑白的老者。 江尘拍了拍驴脑袋,停下脚步,眯着眼看向来人。 这老者裹着一套破烂长袍,须发间被雾气打湿,褶皱的老脸上略带忧愁,似乎有什么急事。 “老丈。”江尘喊了一嗓子,先是抱拳行了一礼,而后笑眯眯的说道:“贫道连日赶路,人困马乏,不知前方可有村子歇脚。” 这老者干瘦佝偻的身子停了下来,抬起头,似才看到来人,他抱拳做了个揖,回道:“沿着这条路走个几十里,那里有个镇子可以歇脚!” 老者的声音干涩,就像是生了锈的齿轮,带着微微的滞钝。 “几十里?看来今晚只能在野外迁就一晚了。”江尘呢喃了一句,转而又问道:“这天也快黑了,不知老丈这是要去哪儿?” 老者叹气道:“唉~老朽本要前往女儿那里探亲,可却无故在路旁睡了一觉,醒来之时天色已近黄昏了。” 他似乎颇为懊恼,神色也是焦急忧愁。 “哈哈。” “那倒也无妨。” 江尘笑了笑,说道:“咱们倒可以做个伴,在这山道旁歇息一晚。” “那真是太好了。”老者松了一口气,“这山上常有猛兽出没,老朽正愁不知如何是好哩。” 说着,又对道士作了一揖。 “道长不嫌老朽昏庸无用,多谢,多谢了。” 江尘笑着摆了摆手。 “贫道这一路过来,见得死人比活人多,就说老丈你,算是贫道多日来遇到的第一个活人。” “哎,世道艰难呐,不瞒道长,老朽也是活不下去,这才去投奔女儿咧。”老者黯然道。 “今岁天灾不断,庄稼刚结穗子就遭了水涝,水退了后又生了瘟疫,官府不但不去管,还四处征收粮食,说是要赈济郡城。” “老朽还算命大,没死在瘟疫下,可家里仅存的一点粮食也被官府搜刮走了,哎~若非挂记远嫁的女儿,老朽真想寻个地方了结算了。” 一番话说完,老者已经是愁眉泪眼,长吁短叹。 江尘也听得有些沉默,他这一路行过来,看多了孤坟,也见惯了荒凉。 天灾人祸,几番的盘剥下来,此地的百姓们不是死了,便是逃了。 第35章 故事 “哎,世道艰难呐,不瞒道长,老朽也是活不下去,这才去投奔女儿咧。”老者黯然道。 “今岁天灾不断,庄稼刚结穗子就遭了水涝,水退了后又生了瘟疫,官府不但不去管,还四处征收粮食,说是要赈济郡城。” “老朽还算命大,没死在瘟疫下,可家里仅存的一点粮食也被官府搜刮走了,哎~若非挂记远嫁的女儿,老朽真想寻个地方了结算了。” 一番话说完,老者已经是愁眉泪眼,长吁短叹。 江尘也听得有些沉默,他这一路行过来,看多了孤坟,也见惯了荒凉。 天灾人祸,几番的盘剥下来,此地的百姓们不是死了,便是逃了。 天光昏暗。 薄雾里。 一团火光在夜风里摇摆不定。 山道旁的乱石堆里,道士与老者围着火堆歇息。 江尘从驴背上取下包裹,掏出了几个白馍馍,递给老者两个,笑道:“想来老丈还没吃过东西,这馒头虽然干硬粗粝,倒也能填饱肚子。” 老者慌忙推辞。 “老朽的牙齿掉了大半,吃不动咧,吃不动咧。” 江尘不由分说,将馒头塞入他怀里,自顾自寻了个枯枝,一头穿入馒头,放到火堆上炙烤。 “咱们相逢即是有缘,不过两个硬馒头而已,老丈尽管吃便是。” “哎……真是…多谢道长了!” “哈哈,不必客气,还不知老丈高姓大名?” “哪里称得上高姓,老朽姓王,村里人都叫我王老头。” ”哦?贫道瞧老丈出口颇有条理,莫不是也读过书!” “幼时读过几年的私塾,只是后来家中遭了变故,也就没了束修再读下去。” 提起此事,老者脸上不免显露出几分的自豪。 在这世道里,九成九以上的人都是不识字的,就算只读过几本书,那也会被大多数人瞧得起的。 而此时。 馒头已在火苗的舔舐下变得金黄,散发出诱人的麦香。 二人停止闲谈,各自捧着个焦黄馒头,啃食了起来。 ……………… “簌簌簌………”。 黑夜中传来一阵动静。 江尘眼神微动,转头瞧向声音处。 借着篝火的光亮,只见个脸颊黝黑,孔武有力的中年汉子靠了过来。 “打扰了,打扰了。” 汉子抱拳作揖,笑嘻嘻的道:“俺老张是本地的猎户,今日上山打猎耽搁了时辰,可否让俺也在此歇息一晚。” 这人腰悬长刀,并无刀鞘,能看到刀身上已经锈迹斑斑,身上披了件破旧麻衣,身后背负着猎弓。 看起来这身装扮,倒还真个似山中猎户。 “无妨,坐下烤烤火。” 江尘笑着摆手道。 那汉子嘿嘿一笑,又拱了拱手,向火堆旁凑去。 旁边老者表情有些僵硬,他忙向一侧挪了挪,靠近了道士一些。 三人围坐火堆,也不言语。 只有江尘与老者在一口口啃着馒头。 咕噜噜~ 兴许是烤馒头的香味太浓,也可能是汉子饿了太久。 他腹中抑制不住的响起阵阵饥鸣。 二人闻声抬头看过去,汉子尴尬的笑了笑,黝黑的脸上显出了几分的黑红。 江尘见此,便将手上还剩的一个馒头扔了过去。 汉子慌忙接住,倒了声谢,而后便缩在一块乱石边,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月黑风高,黑暗笼罩了整个大地,四周的雾气似乎比之前又浓重了一些,像是一团团的,挤压满了了周遭空间。 火堆旁。 老者脸色沉重,不时的偷眼瞧向汉子,似有这什么心事,江尘盘膝端坐,老神在在。 那汉子啃完了馒头,抹了把嘴,又从腰间取了水囊灌了一大口,满足的呼出一口气。 他解下猎弓放到身侧,忽然开口说道:“不知二位是哪里人?怎地来到了此地。” 江尘睁开眼,撇了他一眼,回道:“贫道云游四方,居无定所。” 汉子眼神微动,笑着点头,又看向了那老者。 老者迟疑几息,说道:“老朽是附近的乡民,此次是去女儿家探亲哩。” “哦?不知老先生家住哪里,兴许跟俺家还离得不远咧。”汉子饶有兴趣的追问。 “老朽…家住万全镇外西边的王家村。” “王家村?” 这汉子忽的惊异喊道。 “这…老朽的话可有什么不妥,壮士为何这般反应。” 老者疑惑的道。 闭目的江尘也投去了目光。 “嘿嘿,没啥,没啥!” 汉子连连摆手,又停顿了几秒,低声道:“俺听说万全镇被一群土匪给屠了,整个镇子几千人,上到人丁,下到鸡犬,就没一个活口……就连周边的一些村子,也都是这般惨状啊。” 那老者听了这番话,默然不语,一双眉毛拧成了麻花,脸色也愈加的沉重了。 “嘿嘿,俺只是道听胡说,可能那些贼人只是屠了万全镇,让周边那些村子逃过一劫咧。” 这汉子见场面有些沉闷,忙笑嘻嘻的说道。 可老者依旧一言不发。 汉子眼珠儿一动,提议道:“这长夜漫长,无聊的紧,倒不如俺给二位讲个故事如何。” 不待二人反应,他便自顾自的讲了起来。 本地以前有个无赖汉子,平日里游手好闲,也不去打理庄稼,所以家里头穷的是叮当响,连个婆娘都没娶上。 好在他还有个年迈的老父,有些手艺。 靠着编草席贩卖,倒也是能勉强养活得了二人。 没过多久,一次无赖汉子跟几个狐朋狗友去镇上游逛,到了家赌坊,有朋友提议去里面耍耍,若是运气好的话,说不得便可以一朝致富。 从此娇妻美妾,鸡鸭鱼肉享用不尽。 无赖汉子听得心动不已,随即便随那几个狐朋狗友进了赌坊。 还别说,这次他用身上了十几个大子,竟是赚回来二两多银子。 又经了这几个狐朋狗友一番的吹捧,无赖汉子便带着他们转入勾栏,一夜的销魂儿,刚到手的银子花了个精光。 第二天,无赖汉子醉醺醺出了勾栏,别了朋友,便想要去赌坊再赚些银子。 可身上没了本钱,赌坊如何也不愿让他下注,无赖汉子气呼呼的出了赌坊。 在镇上徘徊了一阵,随后便想起来,家中老父每隔个半月,便要去集市贩卖草席,如今算来,却不刚好到了日子。 第36章 “虎麻” 他急匆匆跑回了家中,果见了老父挑着担子,从村外回来,无赖汉子心想,若是直言去赌坊耍钱,老爹必然分文不给,还须想个其他法子。 等老父到了家,无赖汉子便殷勤去接担子,又去端茶递水,老父惊异万分,又倍感欣慰。 可谁料,转眼就见无赖汉子哭丧着脸,说自己跟朋友去镇上游玩,遇见个蟊贼偷人钱袋,他们看不过眼,便去将那蟊贼打了一顿,又送去见了官。 不想那蟊贼跟镇上的里正有些关系,转头反咬一口,将几人说成了蟊贼,还无故殴打他。 镇上差役当即拿下他们,要关入大牢,可那蟊贼却说,若是每人愿赔他一两银子,便可保他们无碍。 几人只得同意,随后便被放了回来,那些差役知道他们的住处,所以也不怕他们跑掉。 老爹听到儿子竟闯下大祸,惊的茶碗脱手掉落,也顾不上其他,忙从梁上取下个陶罐,从内倒出七八百十个铜钱,可这些也不够一两银子。 他又自鞋底翻出几十个铜钱,这是今日卖草席所得,可就算这样,也没凑出来一两银子。 将这些铜钱尽数给了那无赖汉子,老爹叹气说道,咱家实在没钱了,你先把这些钱给人送去吧。 无赖汉子欣喜接过一大串的铜钱,连连点头。 拿着这些钱喜滋滋出了家,直奔镇上赌坊而去,门外小厮笑脸相迎,无赖汉子趾高气昂钻了进去。 过了一晚上,无赖汉子黑着眼圈儿钻了出来。 门外小厮却是正眼也未瞅他。 至于他老父给的钱,一晚上被他输了个精光,无赖汉子直以为自个儿运气差,悻悻而回。 随后一段时间,无赖汉子以各种借口去跟老父索要钱财,到手之后,便跑去赌坊,输了个精光,又跑回家中。 如此不知几番,他老父已然知道了无赖汉子的谎话,无赖汉子又巧舌如簧,说只要运气好,就能一夜暴富。 老父虽然苦劝,可并无半点作用。 无奈只有这一个儿子,他也只能咬着牙,没日没夜编着草席,换了钱供儿子赌博。 这般过了几年,无赖汉子每次带着钱去赌坊,最后都空手而归,而他家中也愈发的穷困潦倒,甚至无米下锅。 这一天,无赖汉子输了钱后,照旧回了家中,可刚推开房门,就愣住了,只见他老父眼窝深陷,面容枯槁,就这么倒在芦苇杆子上,枯瘦如柴的手上,还死死攥着没编完的草席。 那日细雨绵绵,起了厚厚的白雾。 无赖汉子趁着雾气遮掩,将老父裹上那没编完的草席,寻了个山坳埋了。 可从此以后,便有了怪事发生。 时常有路人遇到个老者,徘徊在周遭,而只要是那老者出现的地方,就会伴随着死人。 ……………… 至此。 这故事便算讲完了。 雾气愈加浓厚,昏黄的火光摇曳不定。 这汉子似笑非笑的捡起根枯枝,放到火堆里,那老者沉着脸,也不言语。 啪啪啪~ 忽的,道士拍手鼓掌,笑道:“这故事倒还算有趣儿。” 说着又挪了挪屁股,斜靠到了青石上,说道:“贫道也来说个故事。” 汉子与老者均是愣住,侧目瞧向道士。 从前有个山民,此人箭法高明,百步穿杨,到山中狩猎经常是满载而归,就连凶猛的野猪也死在了他的箭下。 左近的村子里的山民都很敬佩他,称他为“虎麻。” 什么意思? “虎麻”是本地的土语,翻译来就是如同老虎一样勇猛,是山林中的代王。 随着这山民猎到的猎物越多,他的名声也传遍了周遭的村子,甚至就连百里外的县城也有人耳闻。 有一日,山民所住的村子来一群外人,这些人衣着光鲜,骑着高头大马,有人上去搭话,原来是特意来寻“虎麻”的。 巧了。 这“虎麻”今日刚好没去山中,随后便将这些人引入家中。 来人也不拐弯抹角,说他们镇外有座山林,不知从何处跑来头猛虎,那头猛虎十分凶恶,时长跑到山下,将过路的人吞食掉。 镇子上组织了几次围剿,可那老虎也是聪明,见到人多便躲了起来,几次围剿都功败垂成。 这时听人说,有个叫“虎麻”的山民,本领过人,箭术不凡,所以镇上的富商便凑了钱,派人寻这个“虎麻”前去猎虎。 “虎麻”一听,自然欢喜的很,他没想到自个儿的名头,已经传了那么远。 转念又想,若是他将这头老虎猎杀,到时不光有不菲的赏银,更会成为人尽皆知的打虎英雄。 不知是不是对自己本领的自信,他没有过多的犹豫,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这些人当即拿出来几锭银元宝。 见到白花花的银子,“虎麻”更是志得意满。 随后便跟着这些人,去了那老虎出没的山中,众人不敢多待,将他带到地方,便匆匆而去。 “虎麻”身量魁梧,孔武有力,背弓挎刀,大踏步进了山中深处。 凭借多年狩猎经验,他很快便在一处山洞,寻到那头猛虎,“虎麻”不敢硬拼,而是找了个地方布置陷阱,又抓了头獐子,割破动脉,放到陷阱之上。 一番准备,自觉得毫无破绽,而后便藏身在树上,等待猛虎上钩。 过没多久,猛虎珊珊走来,它先是警惕的观望四周,又距离那险境十几丈,不断的绕着圈子。 “虎麻”在树上看的焦急万分,可猛虎只是在四下徘徊,竟不上前半步。 最后。 猛虎仰头嘶吼一声,扭身离开。 它这番动作,让“虎麻”心中满是疑惑,焦急。 看着猛虎远远走开后,又等了好半天,“虎麻”这才翻身下了树,跑到陷阱处,查看是不是哪里出了纰漏。 可就在这时,身后一阵恶风扑来,“虎麻”猛一回头,便见到一张血盆大口,凑了过来。 多日后。 山外等候的那些人,迟迟不见“虎麻”出来,于是就组织了一些人手,进山里搜寻。 他们有人在一处山坳找到了“虎麻”,那是一堆白森森的骨头混杂着麻衣的东西,还在不远处找到了断折的猎弓,和那柄锋利的柴刀。 第37章 鬼计 这些人知道“虎麻”是被老虎给吃了,匆匆收敛了他的骸骨,将其埋藏到了山下的道路旁。 还立了个碑文。 将“虎麻”生平刻在其上。 一者提醒过路人,小心猛虎,二者也算给“虎麻”的打虎行为,做了肯定。 然而。 过了没多久。 便有人惊恐的跑到镇上,说遇到了死去的“虎麻”。 原来这人是附近的采药人,可从那山上出现老虎食人后,他就不敢去了,平日只能去其他几个小山头碰碰运气。 这一日,他如往常一样在山中采药,忽听有人喊他,采药人回头一瞧,却是个魁梧猎户。 等到采药人看清楚来人相貌,顿时吓得肝胆俱裂,双腿打颤。 猎户自然不稀奇,可这位分明就是那死去不久的“虎麻”啊。 这“虎麻”去镇上贩卖毛皮野货时,他还与之碰过几次面。 就在这采药人惊惧万分,“虎麻”走近了,笑着称自己在山里猎到了头野猪,自己拖不回去,便想请采药人去帮个忙。 还言道,只须将野猪带回镇上,所获的钱财二人共分。 采药人瞧着好似活人般的“虎麻”,只觉头皮发麻,背脊发寒。 他支支吾吾说自己家里老母生了恶疾,这才出来采些草药回去救命。 如今已采齐了草药,不敢耽搁,告了声罪,便要离开。 “虎麻”拉住他,好言劝说,甚至说要将这野猪送与他,自个儿分文不取。 越是这般,采药人越是惊恐,眼瞅着“虎麻”拉住他不放,采药人一咬牙,抽出腰间柴刀,骂道:“你若再不放手,老子就和你拼命!\\\" “虎麻”似是被采药人陡然发出的气势唬住,不自觉松开了手,不敢再跟他纠缠。 采药人背上药篓,逃也似的离去。 他回了镇子,便四处宣扬此事,这下整个镇子上的人都知道了。 赌档、酒楼、客栈内,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有老人说,人被成了精的老虎吃了后,就会化为伥鬼。 这伥鬼啊,会将活人给诱骗到老虎跟前,等老虎看见了人,伥鬼就会将人身上的衣服解开,这般老虎吃起人来,就会毫不费力了。 嘿嘿,伥鬼被猛虎所食,死后还甘心受猛虎驱使,可以称得上是鬼当中最愚蠢的了。 这段故事讲完后。 篝火里噼啪作响,汉子与老者尽皆默然。 ………………… 解下身后长剑,横放腿上,江尘笑道: “倘若贫道这个“虎麻”,遇到你那位编草席的老汉,嘿嘿,那可就有意思了。” “哈哈…这…都是些荒诞不经的故事,如何当得了真。”汉子干笑几声,眼珠儿却是咕噜噜乱转。 “织席老汉虽死成鬼,可谁又见他害过一人,“虎麻”害人饲虎,伥鬼之流,犹胜恶鬼也。” 忽的一道沙哑的嗓音插了进来,原来是那老者不知何时,已抬起了头。 汉子斜眼撇了老者一眼: “老先生的意思,这织席老汉还算是好鬼哩?” “比之伥鬼。”老着扭过头,面无表情道:“自然算是善鬼。” “嘿嘿,这倒奇了。” 汉子却是咧嘴一笑道: “虽然没人见过这织席老汉害人,可听说只要他出现过的地方,那些尸体尽被啃的白骨森森。” “老先生以为,这些都是豺狼山君所为?” 说罢,似笑非笑回看了过去。 老者当即勃然变色,眼神也变得阴鸷,嘶哑着嗓音道:“当下正值灾荒之年,人尚且不能温饱,何况豺狼畜牲之流。” 他指了指周遭,又说道:“这左近便常有野兽出没,莫说的死去的尸体,便是活人遇到这些个畜牲,哪个又能不被啃食了一身血肉,落个白骨森森的下场。” 那汉子嘿嘿笑了笑,有些悠然的道:“这么说来,老先生倒是胆子大的很呐,明知道左近有豺狼出没,竟还敢在此过夜,啧啧啧……。” 说完,摇头嘿笑不止。 老者沉着脸,抬手冲着江尘抱拳作揖,说道:“老朽本是要前往女儿家探亲,因误了时辰,才无奈滞留此地,若非有道长在此,老朽焉敢在此多做盘桓。” 而江尘却是颔首微笑,摆了摆手。 “哦?那可更是奇了。” 汉子伸手挖了挖鼻孔,弹出一坨鼻屎,故作惊奇道。 “老先生莫非不知,这左近的村子,先是遭了天灾,后染了瘟疫,大疫刚过,又有贼配军前来征粮,几番的天灾人祸,也没剩下几户人家哩。” 他顿了顿,又笑嘻嘻道:“近些日又流窜来了一群山匪,啧啧…,这些个杀才更是没半点人性,听说不光将镇子上的人屠了个精光,就连周遭也免不了阖村被屠,尸骨累累啊。” 他笑眯眯的撇向老者。 “老先生,你路上可要小心些,莫要碰到那些山贼咧。” 老者冷哼一声,有些生气的说道:“老朽身无分文,又是将死之人,就算遇到山匪又有何惧?” 他扬了扬眉毛,说道:“倒是你这厮,面相凶恶,提刀背弓,虽称自己是猎户,老朽看你多半就是此地的山贼!” 不料,汉子闻言却是哈哈大笑: “嘿嘿…若我真个是山贼,那倒极好哩,不必怕那官府的苛捐杂税,岂不快活?!” 他笑眯眯转头,盯着老者,意味深长道:“有时候山贼并不可怕,可怕的却是那伪装成常人的食尸鬼呐。” 这话似有所指,不过,那老者听了反而面色平静,他歪着脑袋,侧头瞧向道士,缓缓开口:“道长,事到如今,您莫非还没看出这厮有问题么?” “嘿?” 汉子嗤笑一声,也不言语。 道士面带微笑,静静看着二人,拇指轻轻敲击着膝上横放的长剑。 气氛一时间有些诡异。 可就在这一霎那。 那汉子忽然暴起。 “铮”的一声,抽出猎刀,猛地直劈向那老者头颅。 这一招出手突然,那老者全然没有反应过来。 只听“噗呲”一声,花白脑袋飞出,滚落到了火堆旁。 汉子收回猎刀,抬手便欲再砍,可倏忽间一只手伸出,死死抵住了刀刃。 第38章 为虎作伥 摇摆不定的篝火光照下,无头的老者,双手紧握住刀子,锋利的刀刃切入掌心,却不见丝毫血液迸溅。 “嘿嘿嘿…你这厮竟敢偷袭老朽,真个太不讲究了。” 火堆旁,老者的头颅忽然挪过来,一对干瘪的眼珠子死死盯着汉子。 “呸。” 汉子啐了一口,冷笑不语。 忽而收回了猎刀,抽身退入迷雾之中,隐去了身形。 无头老者俯身,摸索着捡起地上的脑袋,按回原来处。 挪动几下脖子,自觉的已经完好如初。 他转而看向道士,正要开口,突然有一声震耳的虎吼,从远处传来。 “不好,道长,刚才那厮是个伥鬼,想来是他将山君引来了!” 然而。 话音刚落。 浓雾里一道雪白匹练斩出,直取江尘后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江尘身子一缩,刀光从头顶掠过。 接着便见他手掌亮起淡淡青光,一把抓住偷袭之人的手臂,用力一扯,那人随即一咕噜滚了出来。 偷袭之人狼狈的站起身子,正是刚刚那汉子。 “二位好好的鬼打鬼,为何要将贫道拖进去。” 江尘笑眯眯的道。 “嘿嘿~山君就要到了,你这道人要完了。” “那倒未必!” 不知何时,长剑已然出鞘,手腕一抖,“嗤”的一声,地上也多出了两条干枯的手臂。 斜后方老者踉跄着后退,老脸阴鸷的死盯着江尘。 “你…你什么时候发现我们是一伙的?” 江尘施施然收回长剑,咧嘴一笑:“你猜…!” 老者气的脑袋忽然大了一圈,好似即将吹爆的皮球,他的七窍也缓缓渗出了血来,浑身伤痕累累,蛆虫在眼窝里面不停的蠕动。 “那你就去死吧!” 显出死相的老者一脸凶光,嘶吼一声,就向着江尘扑去。 江尘眉头一挑,长剑一转,刷的一道青光缭绕斩出,老者刚靠近几尺,便已脑袋搬家,滚落一旁。 此时,旁边的汉子也已是浑身遍及咬痕,白骨森森,他狰狞一笑,趁机一刀捅向道士心口,下手又准又狠。 “啪。” 江尘转身一剑,狠狠抽在汉子脸上,直打的碎肉横飞,蛆虫四溅。 顺势一脚踢出,汉子怪叫一声,踉跄两步,捂住裆部倒在地上。 喉咙里还兀自“嗬嗬”的叫唤不停。 “……………。” “这倒是稀奇,怎地成了鬼还有那话儿?” 说着,道士长剑上青光缠绕,缓缓探向汉子胯下。 那汉子慌忙叫道:“道爷,饶命,饶命…。” 道士嘿嘿一笑:“贫道只是有些好奇而已,况且就算切掉了那话儿,你不还能接回来嘛!” 长剑递进,汉子骇的满头大汗。 他夹住腿,急声解释道:“道爷,鬼也跟人一样,一些有道行的老鬼还会招些鬼仆伺候,娶妻纳妾,与那些凡俗之人可没什么区别。” “哦?!” 江尘颔首,翻手一道青光电射飞出,身后逼近的无头老者忽然惨叫一声,剧烈颤抖,几息时间后,身形化作黑烟,缓缓消散。 “就这点本事,还学人家做伥鬼出来害人!”江尘撇了撇嘴,有些无语。 转过身,笑吟吟瞧向汉子。 “道爷饶命,小人是被山君…呸…是被那老虎逼迫的,可从来没害过一人啊。” 看到同伴已然魂飞魄散,汉子吓得脸都青了,不是比喻,那整张脸皮是真的青紫一片,他缩着身子瑟瑟发抖,好似猛虎跟前的小白兔一般。 “那山道旁的石碑,是给你立的?” 汉子猛点头不止。 “你生前好歹也算打虎英雄,死后竟沦为猛虎爪牙,实在是可叹,可叹!” 江尘摇头叹息。 忽然一道符箓点出。 汉子满脸迷茫,惊惧的看着道士,身形越发暗淡,直至化为一缕黑烟消失。 “死了就要安分些,何苦再来助纣为虐。” 浓雾翻腾,不知从哪里涌来一阵恶风。 “叮铃铃。” 毛驴儿脖子上的铃铛被风吹的晃动不休。 “啧啧啧~这是正主来了。” 江尘嘴角一扯,侧头瞧向左前方的迷雾。 “吼~” 一道突如其来的虎啸刺破耳膜,刹那间,腥风大作,白雾翻腾,似有什么恐怖的怪物,将要从浓雾中冲出。 “去~” 剑指一引,一抹青光从江尘袖中电射而来,如同白虹贯日一般,没入雾气当中。 倏忽间。 大地颤动,虎啸震天,只是这次,却没了之前的威风凛凛。 接着,又听几声利刃穿透皮肉的“噗呲”声,那虎啸顿时变作了痛苦的嘶吼。 而后,嘶吼声渐渐远去。 一点寒芒带着缕缕血迹飞回,江尘探手接住,却是一柄银灿灿的无炳小剑。 擦拭掉上面的血迹,小心收入袖中。 “可惜,让它给逃了!” 盯着眼前的浓雾看了半响,江尘随即放弃了前去追击的打算。 若是阴沟里翻船,那乐子可就大了。 而随着一切喧嚣落定。 浓重的夜雾里,隐隐有了虫鸣低声吟唱, 仿佛缭绕耳际的欲语还休的呢喃呓语,不绝于耳。 ……………… 翌日。 旭日初升。 荒芜的山道上,乘驴的道士缓缓而行。 周遭浓雾不知何时已然消散,仿佛昨夜发生的事情,不过是大梦一场,令人恍惚莫名。 江尘心情不错,在物理超度了那两只伥鬼后,他惊奇发现,斩妖谱上多了两点道行。 而经过一夜修行,丹田法力再次提升了不少。 他哼着小曲儿,正自惬意间,耳边忽的传来一声尖啸。 刷。 一道寒芒亮起,飞来之物已被斩成两节,定睛一看,却是一支黝黑箭簇。 “何方神圣,有胆……”。 话说一半,两侧山林中便有密密麻麻的箭簇破空而来,江尘心中暗骂,这些孙子太不讲规矩了。 他长剑挥舞的水泼不进,脚下一踢驴腹,猛的向前路冲去。 贼人太多,留在原地只能被动挨打,先冲出去再说。 “儿啊。” 青驴儿也似乎感受到了危险,一声长嘶,迈开蹄子玩命狂奔,那陡然爆发的速度,远远超出了普通驴子的极限。 正所谓射人先射驴。 接二连三的箭簇呼啸而来,向着驴儿招呼过去,可尽都射到了空出。 这些贼人显然没料到一头瘦驴能跑的如此快。 第39章 遇袭 零星稀疏的几只箭羽飞来,都被江尘仗着眼明手快,将之一一挑飞。 转眼间,驴儿毫发无伤,一溜烟儿跑出了弓箭射击范畴,激起一片尘土,扬长而去。 山林两侧埋伏的山贼则是神情错愕,一时之间,竟都没反应过来。 “一群宵小之辈,道爷还会回来的!” 远处。 道士的声音忽而悠悠传来。 “他妈的,算你这贼道跑得快。” 有个尖嘴猴腮的山贼横眉竖眼的骂道。 旁边的山贼同样脸色不好看:“若是这道人还敢回来,俺一定要宰了他,跟那头该死的驴子一块儿下酒。” 瞧来这是个重口味的。 可他这番话却引的旁人纷纷赞同。 这边江尘刚冲出了那一截山道,胯下驴儿忽然急急停住四蹄,这一下太过突然,差点没将他摔下驴背。 “你这孽畜……”。 “咦?” 他惊异出声,定睛一看,山道前却出现个两三丈宽的壕沟,壕沟底部还埋着一排排的木刺。 刚才若非驴儿及时刹住脚步,说不得此时他跟驴子已经被串成了淄博烧烤。 “还有人?” 江尘眉毛一挑,冷声道:“别藏头露尾了,出来吧。” 话音一落,只听得细微的悉索,接着便见二十几个山贼手持长枪,呼啸冲出。 “呵!真将道爷当做泥捏的了。” 他瞥眼瞧着冲来的山贼,冷眼竖眉,身子一晃,已然消失无踪。 一群山贼冲到近前,瞅着驴眼瞪得滚圆,孤零零站在原地驴子,一时间有些懵逼当场。 “人呢?” “没看见,一眨眼这道士就消失了。” “难道这人是鬼怪?” “放屁,我瞧这贼道就在附近,想必是使了什么障眼法躲了起来。” “听说童子尿辟邪,众兄弟让开,待我将这贼道士泚出来!” 说完,伸手就要去解下腰带。 就在一群山贼吵吵嚷嚷之时,人堆里陡然间亮起一道青光,立刻血花飞溅,响起一阵惨叫。 那正解着裤腰带的山贼,更是被划破了脖子,他一手兀自提着半解开的腰带,另一只手则捂住鲜血狂喷的脖子,眼中满是惊恐,绝望。 江尘冷笑一声,放声说道: “哼,现在知道怕了?刚才说要泚出贫道的话,贫道可是听的一清二楚。 此时,那山贼已经两眼翻白,软趴趴倒在地上。 这边江尘手上不停,每一道青光闪过,便有山贼断肢飞起,惨叫着倒地,片刻间,一群二十几个山贼已是死伤大半。 “风紧扯呼!” 剩余七八人,乱刺了一通后,也没摸到道士的衣摆,索性丢了兵器,撒腿就跑。 江尘显出身形,剑刃上点点鲜血滴落,拧眉盯着逃窜的山贼,思索要不要追上去。 “且慢动手!” 忽的,斜侧山坡上乱石堆里,闪出个一身黑衣,手持黑幡的青面汉子。 江尘不动声色的后退两步,眯着眼看向来人。 这青面人咧嘴一笑,抱拳道:“道长,误会,都是误会!” “误会?” 江尘冷冷一笑,用长剑指了指身后壕沟,说道:“尔等埋伏在此,先是以乱箭攒射贫道,又设下陷阱,阻拦道路,若非贫道有点保命的手段,呵呵…恐怕此时已命归黄泉了。” 说着,冷眼盯着眼前青面汉子。 “不知阁下的误会之言,从何说起。” 青面汉子拱手道:“这……这却是在下的错了,哎……在下本是在此截杀仇人,一时疏忽,竟认错了人,实在是对不住。” “呵呵!” 江尘撇嘴,这是将谁当傻子糊弄呢? “哎,此事太过也巧合……”。 说话间,远处的一大群山贼手持刀剑,挤挤攘攘冲来,青面汉子一摆手,众山匪便在十余丈外站定。 汉子扭过头,笑眯眯的拱手说道:“在下拓跋容,无意冲撞了道长,实在是抱歉得很,不如这样吧,道长随我回营地歇息一番,也好让我备上些吃食,金银,给道长赔罪。” “不必了。” 江尘断然拒绝了青面汉子的邀请,“既然是误会,而且贫道也没受半点伤,此事也就算了。” “贫道还要赶路,不便在此久留,告辞了!” 说罢,他倒持长剑,一拱手,缓缓后退,翻身骑上驴子,绕过了壕沟,迅速远去。 崎岖山道上,道士与瘦驴,眨眼便没了踪迹。 “大当家,这贼道士杀了咱们十几个弟兄,就这么放他走了?!” 几个小头目凑上前,面带不忿的说道。 “哼,蠢货!” 青面汉子沉着脸,道:“此人身怀异术,若是真与我们拼死一搏,咱们弄不好就要死伤惨重。” 说着,瞥了眼地上的几人,“兄弟们跟着我,是为了讨口饭吃,脑袋都没了,还他娘的吃个屁!” “难道以大当家的本事,还制不住那道人?”又有人问出了心中疑惑。 “嘿嘿,斗得过如何?斗不过又如何?” 说罢,青面人冷笑一声,忽的抬脚,狠狠踢在那小头目身上,将其踢飞出一丈多外。 “蠢货,老子都说了咱们是为了讨口饭吃,你特么咋就听不懂咧!” 狠狠吐了口唾沫,扭过头,凶神恶煞的看向剩余几人。 “大当家,我等都听明白了!” “对,都明白了。” 几个小头目吓得战战克克,大气也不敢喘。 青面人满意的点点头,“今日点子不顺,将死去兄弟的尸体带上,咱们回山寨。” “是。” 刚走了几步,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事,声音再次轻飘飘的传来。 “我瞧着阿东不适合干咱们这行,切了吧。” “大当家,不要,求求您,饶了我这次……唔唔……。” 阿东面色惊恐,挣扎着爬起身子。 这时,几条汉子抢步上前,迅速勒住那阿东的脖子,将他拖到了一侧灌木里。 有人从身上掏出短刃,毫不迟疑,“噗嗤”,一尺余的短刃从阿东头顶惯入,直没入柄。 他挣扎的动作一滞,好似脱了水的鱼儿般,嘴巴大张,血沫子从嘴角汩汩流出,双腿抽动几下,便没了声息。 几个小头目将他的尸体随意丢到灌木从里,丝毫不顾忌之前还一起并肩作战的情谊,就这么转身而去。 相信到了明日,这地方就会被野兽清理的干干净净。 第40章 馄饨儿 “呼呼”……。 青驴儿眼珠子翻白,口吐白沫,这分明就是跑吐了,任由道士如何驱赶,也不肯再行半步。 “你这惫懒的畜生,咋才跑几十里路就不行了?” 江尘照着驴脑袋扇了一巴掌,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呵斥道。 “儿啊!” 驴子仰头长嘶一声,继而低头吃起路边青草。 见他一副死驴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江尘也没了办法,好在已经远离了那些山贼的盘桓之地,这地方应当比较安全了。 他身子轻飘飘跃下驴背,取下水囊,咕嘟咕嘟灌了几口,随后便在山道旁寻个阴凉处歇息。 半个时辰一晃而过。 等驴子吃饱歇足后,江尘这才跃上青驴背上,一扯缰绳,纵驴奔驰而去。 ……………… 天刚蒙蒙亮。 冯生老早便出了家门,摸着黑向三十余里外的集市赶去。 他左臂挎着个竹篮子,其上用粗布遮盖,一缕缕热腾腾的白气打着旋向上飘。 这里面装的是刚出笼的炊饼,是拿去集市贩卖的。 这世道年景不好,就连他这炊饼里也混杂了不少棒子面。 不过,冯生也不愁自家炊饼卖不出去,大家伙都是苦哈哈的平头百姓,自个儿这只掺了三四成棒子面的炊饼,已经算是好东西了。 听说隔壁村的那老孙头,炊饼里棒子面都掺了一多半,吃起来喇的嗓子眼儿疼,可去趟集市,照样卖的精光。 他沿着坑坑洼洼的道路,走了不知多久,前面晨雾里,隐约的出现个热闹的集市。 “咦,怎地这么快就到了地方!” 冯生有些迷糊,可转念便将疑问抛之脑后,兴许是自个儿今日的脚程快了不少。 随着他走入集市,一阵喧嚣的吵闹人声顿时涌入耳朵。 只见一条黄土压实的街道上,人潮涌动,行人如织,大多数人都是麻衣短打,街边已经有不少的小饭扯着嗓子,叫卖吆喝。 “卖糖人嘞”。一个年轻小贩的摊位前,摆放满了各种人偶动物模样的糖人。 “包子,皮薄肉厚的肉包子!” 挨着小贩儿的是个卖包子的汉子,他那肥腻腻的脸上,挂着和善的微笑,伸手招呼着过往的行人。 冯生瞅着热气腾腾的大肉包子,狠狠咽了口唾沫,暗叫一声晦气,自个儿可得离这卖包子的远一点,别被他给抢了生意。 此时街面上缭绕着些浅薄的雾气,远处行人影影绰绰,看不真切,他又走了一段距离,才找个空位子蹲下。 “炊饼,又大又好吃的炊饼嘞……”。 冯生放下挎着的竹篮子,跟那些小贩一样,高声吆喝起来。 不断有行人从他跟前身边经过。 也不时有人驻足停下,询问炊饼价格。 他这炊饼两文钱一个,价格虽不算便宜,可贵在真材实料。 今儿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没过多长时间,他的这篮子炊饼便卖了个精光。 冯生小心的数着手上一枚枚铜钱,嘴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数了好几遍,总共四十六文,他这才将这些铜钱珍而重之的放入怀中。 垮上竹篮子,冯生带着满心的喜悦,起身向着集市外走去。 “客人。” 忽然,他感觉自个儿的衣袖被人扯住,扭头一看,却是个肩膀上搭着白布的老妇人喊住了他。 “嘿嘿,客人,要来碗馄饨么?” 老妇人带着笑,老脸的鸡皮堆在一起,叫人瞧了,颇有些心里发毛。 冯生犹豫一瞬,旋即便要摇头拒绝。 他很少会在集市上吃饭,不是因集市上的饭菜不可口,只是单纯的舍不得花钱罢了。 可就在这时。 那老妇人身旁的大锅里忽而飘来诱人的香味儿。 冯生本就有些空荡荡的肠胃被这股香味儿一冲,当即便咕噜噜的遭起了反。 “不争气的玩意儿!” 他狠狠紧了几下粗布腰带,一咬牙,就坐到的凳子上。 “店家,来碗最便宜的。” “好嘞!”老妇人咧嘴一笑,转身就在铁锅前忙活了起来。 很快。 “客人,你的馄饨来咯。” 那妇人一声吆喝,端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放到了冯生面前。 馄饨个儿不小,皮薄肉厚,像是一个个稚童的耳朵儿,在滚烫的水里不停扭动翻滚。 老妇人又抓了把葱花,撒到上面,笑嘻嘻道了声。 “客人请慢用…!” 冯生深深吸了口飘起的香气,顿时涎水狂流,他捉住一双筷子,随手在衣袖上擦拭了几下,迫不及待就要开吃。 忽然,一只手突兀探出来,挡住了冯生的筷子。 冯生心头大骂,这是哪个遭雷劈的,在这关头作弄自个儿。 抬头瞧去,却是个焦黄面皮的道人笑吟吟凑了过来。 “道长,俺…俺身上可没钱,你要讨香火钱便去别处吧。”冯生皱着眉说道。 道士在他旁边坐下,嘿嘿笑到:“无量天尊,贫道可并非讨要香火钱的,只是腹中有些饥饿,施主不妨将这碗馄饨舍给贫道吧。” “这……”。 冯生一时颇为犹豫,他平日倒也时常去寺庙道观进香,算半个善信。 眼前这人自个儿虽与之并不相识,可好歹也算是个道士,若是出言拒绝,又有些不妥。 正犹豫间,那道人忽而伸手,就要抢过眼前这碗儿香气四溢的馄饨。 冯生见此,怒气顿起,这道人好不晓得礼数,不告而抢,这不跟山贼强盗一样么? “贼道,快松手”。 他劈手去夺,二人各抓住一边,相互拉扯,可就在这时,道士忽然松手,冯生猝不及防下,连人带碗向后躺倒。 “扑通”。 一声闷响,摔了个四脚朝天。 这下好了,碗也碎了,馄饨也洒了,屁股更是火辣辣的疼痛。 冯生眼珠子都红了,这贼道人是欺他老实人哩。 他翻身站起来,顾不上屁股上的疼痛,一撸袖子,就要向道人饱以老拳。 道人笑眯眯看着他,伸出食指向下指了指。 “施主,你再瞧瞧这碗馄饨儿”。 “你这贼道士,休要再嚼口舌……”。 冯生嘴上破口大骂,眼珠儿却是下意识低头瞧去。 “嘶……”。 叫骂声戛然而止。 第41章 鬼市 他双目圆睁,嘴巴大张,身子也在此时僵在原地。 那地上洒落的哪里是什么馄饨,分明是一个个血淋淋的小儿耳朵,摔碎的更不是瓷碗,而是个白森森的骷髅头。 “客人,要再补上一碗吗?” 冯生缓缓转动僵硬的脖子,顺着声看过去,老妇人咧着嘴,露出稀疏的烂牙,手上端着碗口大的头盖骨,递到了他跟前。 “呕……。” 他再也忍耐不住,猛的弯腰狂吐起来。 “客人,您的馄饨该结账了。” 老妇人挂着僵硬的笑脸凑了过来。 “多…少钱!” 冯生直起腰,额头冷汗直冒,颤声问道。 “老婆子的馄饨价格公道,只需客人拿来一副心肝便可。” “啊?” 冯生闻言骇然变色,好险没吓得尿了裤子。 “客人莫不是要赖账!” 老妇人脸皮一冷,眼珠子忽然迸射出油绿的光芒。 周遭的行人,邻桌的食客,街边的小贩,纷纷驻足,扭过头来,齐刷刷的死死盯向冯生。 那一双双白多黑少的眼睛,隐约中带着嗜血的味道。 如此惊悚的场面,冯生顿觉头皮发麻,想要逃走,双腿却好似灌了铅般,不能挪动分毫。 “嘿嘿,客人不愿给,那老婆子只好自己来取了。” 老妇人怪笑着,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柄宰牛用的尖刀,照着冯生的心口一点点逼近。 “不……不要,不要杀我。” 他惊恐哀求,可那老妇人根本没有理会,仍旧挂着怪异的笑脸,将尖刀刺向了他。 此时,冯生已经能感觉到心头的寒意,刀尖离他不足一寸。 “我…我要死了。” 他眼中一片绝望,眼看胸口的血肉就要被利刃划破,身后忽有一股力道,将其拉到一侧,躲过了这必死的一刀。 冯生愕然转头,正好瞧见道士笑眯眯松开了手。 “道…道长。” 这番死里逃生,他心中满是喜悦,后怕。 这黄脸道人在他看来哪里是什么无赖贼道,分明就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啊。 那老妇人挂着阴森的笑脸看向道士,声音嘶哑的道:“道士,为何阻拦老婆子收账?!” 话音未落,呼啦啦一群面目狰狞的死人脸直勾勾的逼到近前。 道士笑吟吟地指了指地上,“人家可没吃你的馄饨,你收的是哪门子的账。” 群鬼一怔。 老妇人缓缓低头,瞧着撒了一地的馄饨,干瘪的嘴巴蠕动几下,鸡皮老脸变得乌青。 “虽没吃,可你们打翻了老婆子的碗儿,这笔账也是要还了”。 “谁说是我们打翻了?老人家说话,要讲真凭实据!”道士一脸正色的说道。 老妇人那对眼珠子爆出眼眶,花白脑袋也胀的好似个气球一般。 “你这道士想赖账?” “没吃贫道赖什么账!” “…………”。 道士眨巴了几下眼睛,忽儿一拍脑袋。 只见他蹲下身,把地上那豁了口的骷髅头捡起来,又将一个个血淋淋的耳朵扒拉一块,放入碗中,接着便起身把这碗肉馄饨递到了那老妇人手里。 “给,老人家,不用谢啦!”。 说罢,便伸手扯住呆愣的冯生,挤开群鬼,快步向外走去。 那老妇人下意识接过了肉馄饨儿,等道士二人跑出十余丈后,才兀自反应过来。 这年头! 竟有人连鬼都敢糊弄?! 她眼角撕裂,嘴巴迅速撑大,咧到耳根,露出那一嘴稀疏黑黄的烂牙。 “老婆子要挖出你们的心,肝,脾,肺,肾做噪子,拆了你们的骨头当柴火!” 一声凄厉嘶吼,群鬼显出各种狰狞死像,缺胳膊的,断了腿的,掉半边脑袋的,开膛破肚的…… 冯生忍不住回头一瞧,登时打了个冷颤,哆哆嗦嗦不敢再看。 道士也察觉到了情况不妙,步伐渐渐加快,最后直接是撒腿跑了起来。 “道长…救命啊!”冯生惊恐的喊道。 “诶?” 奔跑中的道士闻声扭过头,却见冯生的下半边身子已然离地,被自个儿拖着前行,几个野鬼挂在后面,死死拽住他的双脚不松手。 “tmd,道爷咋纳闷你这人怎地如此沉重,原是身后还带着几个蠢鬼!” 袖袍一摆,几张符箓化作青光飞出,那几只野鬼被符箓一冲,顿时惨叫着松开了鬼爪, 魂体也几近透明。 顾不上弄死他们,身后一阵鬼哭狼嚎,群鬼已经围了上来。 道士脸色一变,转身就跑。 这集市并不大,跑了几百丈后便已快出了集市。 忽而。 拐角处闪出个鬼影,拦到路当中。 道人也就是江尘一瞧,拦路的恶鬼,正是那卖肉馄饨的老妪。 她此时已经露出狰狞的死相,用那贪婪阴毒眼神死死盯着道士。 “该死的道人,老婆子要将你碎尸万段。” 鬼爪探出,合身扑上。 江尘面无表情,铮的一道青光斜斩而出,那老妪的鬼爪登时齐腕而断。 “嗤嗤嗤……”。 但见寒芒闪动,剑影翻飞,一人一鬼错身而过,道士收回长剑,头也不回,提着冯生快速远去。 “嗬嗬嗬嗬嗬…!” 老妪狰狞的面皮僵在脸上,身上黑气四溢,冷风拂过,便化为了青烟消散无踪。 前方没了阻拦,江尘二人很快便逃离了集市,又跑了一段路,他回头看去,身后已不见那条喧嚣的集市。 那远处晨雾里,却只剩下一堆堆的荒草坟头,乱坟堆中间飘荡着零星的磷火,这哪里是什么集市,分明就是鬼市。 放下提着的冯生。 道士嘘的一声呼哨,只听叮铃铃的响动不停,薄雾里忽的窜出个青驴儿。 这冯生死里逃生,也顾不上略有潮湿的裤子,忙双手抱拳,满脸感激的作揖道谢。 “高人,道长真是高人呐,多谢道长救命大恩,多谢……。” 说着,屈膝便要跪下。 一只手突然伸出,捉住了他的后领,将其给拉了起来。 “不必客气。” 道士扫了眼远处的乱葬岗,又道:“此地还不算安全,咱们先离开再说。” 冯生脸色一白,点头不止,忽而似想到了什么,有些焦急的说道:“道长,我那一篮子的炊饼,还落在了那鬼地方哩。” 江尘眉头一皱,抬手指向那些坟头。 “喏,炊饼在那,有胆你就去拿回来吧。” 第42章 冯生 冯生顺着道士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在薄雾里,那一个个坟头上放着的不正是他的炊饼么。 他猛地打了个寒颤。 哆哆嗦嗦着探手入怀,将那些个铜钱取出来。 定睛一瞧,不由更是冷汗直冒,这哪里是什么铜钱啊,尽是些惨白的纸钱。 冯生吓得连忙丢掉了纸钱,一阵冷风吹过,纸钱哗啦啦的四散飞舞,将这周遭衬托的更加阴森了几分。 这边道士已跃上驴背,伸手一拍驴头,便自叮铃铃的远去。 “哎,道长,道长等等我。” 冯生也顾不上心疼自个儿那些炊饼,撒开了腿便向着道士追去。 “不知道长如何称呼?” 他紧跟在驴腚后面。 “贫道纯阳子!” “哎呀,好,好名字啊,比我们这黄牛观的观主道号可是好听多了!” “哦?不知那黄牛观观主的道号是?” “牛头子。” “啥?”道士愕然回顾。 冯生眨巴着眼睛,疑惑道士为何这般反应。 “道长,可是有什么不妥?” “…………”。 “不知这位牛头子可收的有徒弟?” 道士好奇再问。 “有,有,牛观主收了两个徒弟,大弟子牛鼻,二弟子牛耳。” “……”。 江尘一时有些无语,这黄牛观可真一门的奇葩,道号起的都是这般清新脱俗。 “道长这是要去哪?”冯胜笑呵呵道。 “云游天下,四海为家。” “嘿嘿,道长当真是神仙中人。” 冯生颇为艳羡的说道。 这世道不太平,天灾不断,盗贼横行,寻常百姓活着都艰难无比,又哪能有这闲情逸致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前面不远就到了我们村子,道长救了我冯生的小命,可要让我好好答谢道长一番。” “贫道也是赶路至此,恰逢其会出手罢了,也算你命不该绝,否则便要喂那些个野鬼了。” 说着,江尘上下打量了冯生几眼,一身粗布短衫,脚蹬草鞋,他暗自摇了摇头,“答谢就算了,附近可有什么大一些的城镇?!” 冯生道:“沿着这条路,往北边行个二十多里路,就是义宁县了,道长先随我回村子歇歇脚,到时我再领道长去县里。” 江尘点点头,说道:“好吧,咱们便先去你村子里面!” 说完不再言语,乘着毛驴儿缓缓而行。 ……………………………… 冯家庄。 这地方偏僻得很,对这里的村民百姓而言,近年虽然日子艰苦了不少,税粮加重了一些,可总得来说还算能勉强活下去。 老百姓靠天吃饭,今年的年景不及往年,日子也就更苦了些。 “道长,这就是我们村子咧。”回到了熟悉的村子,冯生小跑着在前引路,颇为的殷切。 说话间,他已带着江尘走入村子,拐入一处小巷。 这村子又几百户人家,不少早起下地的村民见到道士,都用好奇的眼神瞧过来。 “冯娃子,今儿咋没去集市卖脆饼?” 有个老汉扛着锄头,扯起嗓子问道。 “三叔早。”冯生笑着作了个揖,又叹气一声:“哎,别提了,今一早儿遇了邪祟,若非有道长刚好路过,救了我这条小命,恐怕您别想再见着我了。” “邪祟?”老汉嗓音陡然提高了一大截,周围的村民也是脸色一白,神情惊惧。 邪祟这玩意儿,寻常人哪敢沾染一丁点儿。 那老汉定神瞧了瞧道士。 “冯娃子,这位道长救了你的命,你可得好好答谢人家啊。” “那是,那是。”冯生笑呵呵的点头。 说话间,二人已拐入一间破败瓦舍。 这间瓦舍有些破败,院墙上土砖脱落的斑斑点点,墙面隐约能见裂缝,房顶是毛草铺的,纸糊的窗格上有不少的窟窿。 不过,这一路走来,村子里大多数都是这种房子,虽然老旧破败,但好歹能遮风避雨不是。 “家里简陋的很,道长莫嫌弃!”冯生颇有些不好意思。 “呵呵,贫道一路行来,却是常常露宿荒村野庙,便是睡在孤坟左近那也是常事,你这屋舍莫非还及不上这些地方!” 江尘呵呵笑着,将那驴子拴到院子里一颗枣树上。 “那就好,那就好。”冯生放下了心。 接着便将道士引入房中,端茶递水,烧火起灶,片刻功夫,已准备好了饭菜。 “今儿赶不上集咧,家中只余下些咸菜跟炊饼……。”冯生放下一碟子咸菜,神色颇有些困窘。 “哈哈,贫道啃了多日的干粮,门牙都快硌掉啦,今日能吃顿热乎的饭菜,已是再好不过了。” 江尘故作大笑,以缓解冯生的尴尬。 说罢。 捉起了双筷子,大口朵颐。 冯生见此,略微安心,也笑呵呵的捏了个饼子,伴着咸菜吃了起来。 ………… “唱大戏?” 饭后。 正端坐在凳子上,小口啄饮粗茶的江尘,闻言颇为差异的抬起头,看向了冯生。 “嘿嘿。” “明儿个是我们村儿冯老爷子的七十大寿,这冯老爷子平时最爱听戏,是以请来了县里的戏班子,来我们这唱大戏!”冯生笑眯眯的说道。 江尘颔首,心下也有些好奇,不知这大乾的戏跟前世有啥区别。 而在这寻常人活下去尚且不易的世道,还能有财力雇戏班子的人家,可不简单。 “道长,您瞧,要不要去看看热闹?”冯生凑上前问道。 “这戏明个唱?” 江尘皱眉道。 “今儿晚上,村东头正搭着戏台子哩”。冯生笑呵呵的道。 “这倒是稀奇了,这冯老爷子过大寿怎地请了夜戏。”江尘好奇道。 “道长有所不知,冯老爷子有个怪癖,向来喜欢夜里听戏儿,往年请的戏班子,都是晚上唱咧。” 冯生解释了一番,又笑呵呵看向道士:“道长要不听了今晚的戏儿,明日再去县中?” 江尘沉吟片刻,说道:“也好,贫道便在施主家中叨扰一晚了。” “嘿嘿,道长与我有救命大恩,这些个小事算得了什么。” 随后。 冯生便洒扫了一处偏房,请道士入住,此时距天黑还有些时辰,江尘赶路多日,神困体乏。 不过他并未躺下睡觉,而是唤出了斩妖谱瞧去。 道行:2 法术:隐身术 御物 嘿,果然。 斩杀那老妇给他提供了两点道行。 随即,江尘盘膝而坐,运转无名口诀缓缓将道行转化成为法力。 半个时辰后。 丹田法力再次深厚了一些。 收了功后,江尘打了个哈欠,身子顺势躺下,刚挨着床沿儿,便自昏昏沉沉睡了去。 第43章 唱戏 “道长,纯阳子道长……。” 一阵轻缓的叫喊声,将道士惊醒。 江尘翻身下了床榻,推开木门,却见是冯生站在外面喊他。 “冯施主何事?” 他带着询问的目光,瞧向对方。 “嘿嘿嘿,道长,此刻已经是戌时了,村头戏班子开始咧。” 冯生笑着道。 “嗯。” 江尘颔首,回身披上青色道袍,长剑系在背后,然后便随着冯生走向村子中。 此时天色已暮。 二人还未走到村东头,远远便瞧见了那戏台子,戏台左近插满灯笼,照的周遭亮如白昼。 一些个村民携老扶幼,呼儿唤女,乌压压塞满了前方空地。 “真热闹啊。” 江尘瞧着这些人,嘴角微微勾起,似被人群中的情绪感染到。 他一路行来,少见人烟,这冯家庄算是他见过最热闹的地方了。 “冯施主,你们这地儿,似乎没受洪涝殃及?” “嗨,我们这地界,虽然没遭了洪涝,可年景也算不好,老百姓辛苦了一整年,粮食倒大半被官府征收了去,剩下的那点粮食再加上些野菜,省着点吃,也能撑到明年。” “往昔年景好的时候,冯老爷子还会摆开村宴,请村子里的父老乡亲吃席,可今岁大寿,却是连村宴都没舍得摆出咧。” 冯生提起此事来,不由唉声叹气。 道士听了莞尔一笑。 瞧这冯生话里的意思,是为了没吃上一顿好的,有些郁闷了。 “今年天灾为祸,等熬过去了,明年兴许就好了。” “哎,这谁又知道咧,日子总要过下去不是。” “我家只有一亩多薄田,平日里全靠着卖炊饼求活,年景不好,这炊饼里也不免要掺杂些棒子面儿。” “我就想着,等以后攒够了钱,便去县里开间炊饼铺子,再娶上个县里的娘子,嘿,到时候我就算死了,也有颜面见列祖列宗咧。” 说到此处,冯生面露憧憬,咧嘴傻笑起来。 道士笑着点头,相比起那些一辈子生老病死都在山村里的人来说,这冯生也算有些远见。 这卖炊饼也算是门手艺,若是生意好了,或许还真能在县里娶妻生子,实现阶级跨越。 “哈哈,贫道看你天庭开阔,印堂发亮,将来必定会大富大贵。”江尘哈哈大笑道。 冯生闻言,顿时喜不自胜,道长可是个有本事的高人,他这么说,那自个儿将来一定会大富大贵。 “谢道长吉言了。” 他眉开眼笑的像道士躬身作揖。 江尘摆了摆手,适才这番话,不过是想要给这冯生一些信心而已,对于看像,他是十窍通了九窍,一窍不通。 说话间,两人已到了跟前,这地儿是村子里的晒谷场,这戏台子正搭在中间。 一些个村民见到道士,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却也没人上前询问。 他们已经听说了冯生遇到邪祟的事儿。 对于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他们向来是敬而远之。 冯生走在前面,不时与人打着招呼,大嫂,婶子,三叔的叫个不停。 他引着道士到了一处空地上,这地方并不靠前,可地势却高了些,刚好能看到不远处的戏台子。 “道长,戏台前面的空地人太多,咱们就在这地儿吧。” 冯生转头轻声道。 江尘颔首微笑,这地方离那虽离那戏台有这十多丈远。 可以他的目力,就是几十丈外的一只苍蝇,也看的清清楚楚,更逞论这点儿距离。 对于唱戏这种历史悠久的娱乐,江尘前世却很少接触,他也只听过几段比较有名的戏曲。 所以他对这世界的戏曲,也是有些好奇的。 这时。 斜刺里忽冲来四五个汉子。 几人皮肤黝黑,满脸横肉,这四五个汉子推搡开拥挤的村民,拥着几个衣衫华贵的人走向戏台前。 道士眉头一皱,眯眼看去,却见那些汉子屁颠颠的搬来了桌椅,端上了茶水,恭敬伺候着几人坐下。 正中是个华服老者,手拄着根龙头拐杖,面色沉着。 旁边左右各坐个员外打扮的中年男子,一胖一瘦,颇有些相得益彰。 冯生指着那三人,笑呵呵的说道:“纯阳子道长,你看!那就是冯老爷子,旁边那两人是他儿子。 “呵呵,这冯老爷子倒是气派的很呐。” 道士笑道。 “嘿,我们冯家庄附近大半良田都是冯老爷子家里的,少说也有四五百亩哩。” 冯生一脸艳羡的说道。 呦呵,这冯老爷子的家业可真是不小。 忽而,戏台上有了动静,先是一阵敲锣打鼓,继而便有走出个画着红脸,手持长枪的将军。 “咚咚……锵锵锵。” 随着锣鼓声。 红脸将军绕台子一圈后,猛地转身。 长枪倒持,须眉皆张,台下喧嚣顿时消失。 只听红脸将军吊着嗓子唱道:“登台拜帅掌兵符,旌旗如云马长嘶,今日定将蛮贼灭,山河万里壮宏图。” “好!!!” 台下的喝彩声忽然响起,村民们喜笑颜开的鼓掌不停。 江尘愣了一下,扭过头,正想要问下冯生这唱的到底是什么戏,却见冯生眉飞色舞看的正入神,两个巴掌拍的红肿了也不自知。 无奈摇了摇头,江尘从新将目光看向抬上。 此时,戏台上的红脸将军已经跟几个贼兵斗了起来,但见他长枪翻飞,好似穿花蝴蝶一般,打的那几个贼兵不停翻着跟头,好不狼狈。 而在这时候,台下的更是掌声如雷,喝彩不断。 今夜,天空无云,明月当空。 几十根灯笼火把将简陋的戏台照的清清楚楚。 随着台上的戏进入高潮,台下之人更是看的满面红光,就连那冯老爷子也是老脸含笑,不时的摇头晃脑。 不知不觉间。 月亮已到了正当中,台上的戏也近了尾声。 就在人群还沉侵在这精彩的表演之时,忽而几声急促慌乱的呼喊,惊醒了看戏的众村民。 第44章 变故 就在人群还沉浸在这精彩的表演之时,忽而几声急促慌乱的呼喊,惊醒了看戏的众村民。 “爹呀!” “老太爷啊。” 热闹的戏台上一静,正卖力挥舞长枪的红脸将军也停下来,愕然瞧向下方。 戏台下。 冯老太爷耷拉着脑袋,软绵绵靠坐在椅子上。 一胖一瘦两个儿子慌忙扶住,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也凑上前去。 “咋回事?” 有人疑惑问下旁人。 “谁喊爹咧,大娃子,你刚才喊我了?” 一个老汉转头看向儿子,却见这小子正偷偷摸摸盯着个妇人的屁股瞧的入神。 “啪!” “哎呦……爹,你打我干啥。” 略过这父慈子孝的一幕不提,人堆里不知谁插嘴说了一句。 “冯老爷子好像出事了。” 顿时,人群像是炸开了花儿。 “让开,都他娘的让开!” 几个粗壮汉子将冯老爷子连人带椅子抬起来,一胖一瘦两个中年人踢开嘈杂的人群,向着冯家宅邸奔去。 台上戏班子的人呆愣原地,台下一众村民呼儿唤女,挤挤攘攘,一时间场上乱成了一锅粥。 冯生眨巴了几下眼珠子,转头看向道士。 “这…这咋个回事?” 道士咧嘴一笑。 “冯老爷子可能是患了急症,今晚上戏是看不成了,咱们回去吧。” 说罢,转头便走。 “啧啧,这大寿过的,算个什么事啊。” 冯生一跺脚,快步追向了道士。 ………… 次日。 一大早儿。 村子里便响起了嘹亮哭声,接着,冯生急匆匆跑了回来。 “道长,纯阳子道长。” 他着急忙慌的跑进了院子。 正在习练剑法的江尘停住长剑,笑着看向冯生。 “冯施主何事如此慌张?!” 其实他心里已有了猜测,恐怕多半是那冯老爷子不行了。 果不其然。 冯生道:“冯老爷子死了,天挨明儿的时断的气。” 他一脸唏嘘,“唉,今儿可是冯老爷子的七十大寿,家里头布置的大红大喜,这倒好,寿没过完,人没了。” “生死无常,非人所能左右。” 江尘也有些感叹道。 世上之人,不论王侯将相,亦或是贩夫走卒,却都逃不脱一个死罢了。 这时,外面忽而响起嘈杂脚步声。 江尘侧头瞧去,见是个瘦瘦的中年员外,身后带着几个汉子走了进来。 “哎呀,冯二爷来啦,里面请,里面请。” 冯生看清楚来人,顿时热络的小跑迎了上去。 那冯二爷对其微点了下头,转而走到道士跟前,打量了几眼,询问道:“听冯生说,道长能降鬼除妖,是个有真本事的?” 他语气里略带些不信的意味。 道士咧嘴一笑。 “略懂一些,不过是冯施主夸赞罢了。” 对于道士的回答,冯二爷心下很满意,这人倒不似黄牛观那几个道士,三分的本领,能往十分的吹。 他双手抱拳,作了一揖,道:“家父不幸患了急症,已经驾鹤西去,我此来是想请道长为家父做个法事,超度一番,不知道长可愿前往。” 江尘闻言,面露犹豫之色,那冯二爷见此,以为这道人是想要先见着银子,随即向后一招手,接着便有人捧上一锭银灿灿的银锭。 “冯某不会让道长白忙活儿,这是五两银子,法事完成之后,另有五两奉上。” 道士还没反应,旁边的冯生早已按耐不住,他麻溜儿的上前接住银子,笑呵呵的道:“没问题,没问题,纯阳子道长稍后就过去。” 冯二爷笑了笑,对道士行了一礼,而后便带着几个汉子,转身离去。 等他们走后。 冯生喜滋滋的将银子递到江尘手里,笑道:“怪不得今儿早上冯二爷一直向我打听道长的事,原来是想要请道长去给冯老爷子做法事咧。” 掂了掂手上银子,江尘眉头一簇,问道:“你们村子以前死了人,都是请哪的道士作法事?” “寻常人家倒也罢了,有钱的都去请了黄牛观的牛观主。” “哦。” 这倒稀奇了,这冯二爷放着黄牛观不用,为何来寻自个儿这个野道士。 摸了摸下巴,江尘向冯生问出了心中疑惑。 冯生道:“那牛观主是出了名的黑,这事儿要是找黄牛观,啧啧,没个几十两银子那是甭想请来人。” 对于黄牛观,冯生似乎没多少好感,他又接着道:“牛观主每次去给人做法事,都会带着两个徒弟,三人吃喝拉撒下来,也是一笔银子哩。” “冯二爷来找道长您,不过是图个少花钱罢了。” “嗯,原来如此。” 江尘笑着点头,看来这冯老爷子的两个儿子,都是“孝子”啊。 “道长,您看,咱要不现在过去?”冯生提醒道。 江尘思索片刻,忽然问道:“你家中可有道经之类的典籍?!” 冯生一愣。 “啥?道经典籍?” 道士颔首微笑。 冯生想了想,摇头道: “这个真没有。” “…………。” 得了,看来自个儿临时抱佛脚的算盘也打不响了。 要是说起斩妖除魔,他自是手到擒来 可对于超度作法,江尘根本就没接触过。 “咋办,要不将银子退回去?” 正当他犹豫不决时,身边的冯生忽而说道:“道长,我家里好像有本经书,不知当不当用。” “诶?” 江尘心中一喜,“快拿来瞧瞧。” 冯生转头进了屋内,半响后,便灰头土脸的走了出来,手上还拿着本破旧的书记。 摘掉挂在发梢上的蜘蛛,冯生道:“这本经书似乎是佛经,是我娘生前去县里寺庙请来的,道长您看……。” 话未说完,手上经书已被道士拿了去。 “无量寿经?” 瞧着泛黄的封面,江尘低声念出几个字。 继而,他缓缓翻开书页,上面是一行行的蝇头小字,行间架构公整,字迹飘逸,就算江尘这个不懂书法的看来,也觉得赏心悦目。 “好,好字。” 合上经书,道士不自觉出声赞叹。 冯生小心翼翼问道。 “道长,这经书对您可有用处?” “哈哈哈,有大用。” 有位伟人说过,黑猫白猫,能抓住老鼠就是好猫。 江尘对此深以为然。 将经书放入怀中,袖袍一挥,意气风发。 “走,咱们去冯家宅邸。” 第45章 法事 冯老爷子的宅邸在村子中间,白墙黑瓦,朱漆红门,在一片茅草土房当中,可谓鹤立鸡群,十分的气派。 而昨日还披红挂彩的宅邸,今一早便撤了红布,挂上白绫,那高挂堂屋的寿字,也换做了惨白的奠字。 堂屋里摆了一口大红棺材,里面装的是冯老爷子的遗体,两侧跪着十几个男女老少,放声哭嚎。 “爹啊,我那苦命的爹啊。” 一个胖乎乎的妇人,哭的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相公,你怎么就狠心抛下了我们母子啊!” 年轻女子搂着个不大的小孩儿,扶棺痛哭。 对于这些哭喊,冯老爷子已然听不到了,他穿着崭新的寿衣静静躺在棺材里,眼窝深陷,颧骨突出,皮肤已然呈现出了青紫之色。 道士刚走入大堂,趴在地上的冯二爷就慌忙起身迎了上去。 “道长,您可算来了。” 江尘打了个稽首。 “无量天尊,贫道准备法器,耽搁了些时间。” 冯二爷说道:“我爹生前曾嘱咐我跟大哥,说死后要跟我娘葬在一起,等道长做完法事今晚上就入殓下葬。” “怎地这般急?” 道士皱眉问道。 “哎。”冯二爷叹了一口气,将道士拉到一侧,低声解释道:“这事儿也不瞒道长,我家老爷子年轻时性子有些强硬,三里五村的得罪了不少的人,我怕那些人听到老爷子去世的信儿,带人跑来我家闹事啊。” “嗯,这样啊。”江尘眉头一挑,“冯二爷所虑不无道理,贫道这便作法诵经,为冯老爷子超度。” “多谢,多谢,道长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便是。” 冯二爷长舒了一口气。 一刻钟后。 院子里被摆了桌子,放上香炉,正中放着冯老爷子的灵位。 朱砂黄纸一字排开,泛黄经书赫然在列。 江尘一身青色道袍,面容肃穆,颇有些有道全真的气度。 还别说,这场面看起来,倒还真像那么回事。 道士先点上香,随着青烟升腾,接着拿起毛笔,沾上朱砂,口中念念有词,笔下龙飞凤舞,青光流转,一道拘魂符箓便已画成。 拿着画好的符,贴到灵位之上,然后披头散发地晃来晃去,口中念念有词。 若有人靠的近了,便能听见道士念的是。 我闻如是,一时,佛住王舍城,耆阇崛山中。与大比丘众万二千人俱,一切大圣,神通已达。 ………… 普贤菩萨,妙德菩萨,慈氏菩萨等,此贤劫中一切菩萨。 …… 这颂念的赫然就是一段“无量寿经”,至于道士为何不念诵道经……无他,不会尔。 等到法事作完,已经是金乌西沉,银月高挂。 口干舌燥的江尘也松了一口气,还好没出啥幺蛾子。 这时,冯家下人已经开始封死棺材。 “幺二三,起。” 十几个壮士汉子,肌肉鼓胀,喊着号子抬起来大红棺材。 纸钱纷纷洒落,孝子贤孙跟着痛哭哀嚎。 道士只来得及喝口水,而后就随着送葬队伍,奔向村外。 走了一里路,队伍停下,远处是一片坟地,几个提着灯笼,握着铁锹的汉子正等在那里。 “道长,就是这儿,您瞧现在下葬合不合适。” 冯二爷询问道。 江尘盯着那已经撅开的老坟,皱眉看来片刻,点了点头。 “应该没什么问题。” 冯二爷闻言,心下略安,一摆手,队伍便抬着棺材,向那挖开的老坟走去。 天上的月亮正亮。 借着月华,能清楚看到挖开的沟里,有一具腐朽的棺材,其表面的黑漆已经大片的脱落,好在棺材的质量还算不错,木材并未有开裂现象。 这副棺材里埋得应该就是冯二爷的老娘了。 有人在棺材前点了纸钱,冯家人跪倒一片,哭爹喊娘,十几个汉子将冯老爷子那副棺材抬过来,一点点的放到那黑棺旁边。 这边棺材刚放到坑里。 忽然有个黑影嗖的一声,窜到了那副黑棺之上,众人一惊,看去,却是不知从哪跑来的一只野猫。 那野猫蹲在棺材上,两只眼珠子放着绿光,就这么诡异的盯着众人看。 十几个汉子吓了一跳,一时竟没人敢再上前。 “都愣着干啥!” 那披麻戴孝,胖乎乎的冯大爷瞪眼怒喝道。 众汉子回过神,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恐惧,这情况,似乎有些不对劲。 不过,慑于冯大爷的淫威,十几个汉子也只能继续干活。 “去去去,哪来的畜生,快滚。” 几个胆子大些的,提起棍子,就要去撵走那只野猫。 就在这时,天上的月亮忽而被乌云遮住。 “喵~” 一声刺耳的猫叫,不等棍子打过来,黑猫腾的一下,已经窜出了几丈外,它扭过头,盯着人群看来几眼,而后便消失在乱坟堆里。 道士眉头紧皱,云遮月,黑猫爬棺……别出啥幺蛾子了。 “他娘的,这该死的畜生,吓老子一跳。” 几个汉子小声儿骂骂咧咧。 众人继续抬棺,可忽而有异响声响了起来。 “咯吱…咯吱吱。” “啥声音?” 汉子们停下动作,哭嚎的冯家人也抬起了头。 “咯吱吱……” 令人牙酸的声音并没有停止,好似是用指甲,一点点的抓挠硬物。 “声音好像是从棺材里传出的。” 有个汉子脸色苍白说道。 吓? 众人一听,顿时大惊失色。 接着,只听咔嚓嚓几声,坑中的黑棺突然破裂,而后一道干瘦的女尸突然跳起来,张着大嘴,扑向最近的汉子。 那汉子懵了,继而打了个机灵,鬼嚎一声,转身就跑。 女尸转了目标,又扑向另一人。 “诈尸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众人顿时乱作一团,那女尸像恶鬼一样在人堆里乱追乱咬,十分恐怖。 孝子贤孙们哭爹喊娘,四散而逃。 “娘啊,您老这是有啥心愿未了啊。” 冯大爷,冯二爷尽是满脸惊惧,一时间逃也不是,留也不是。 几个汉子被追的急了,抄起手上棍子就照着女尸披头打去,女尸竟被打的踉跄后退。 “住手,都住手,谁他妈敢让你们打我娘哩。” 冯大爷见此,只气的面皮胀红,扯开嗓子大骂。 第46章 诈尸 那几个汉子不敢再动手,女尸却再次嘶吼着扑了上去。 “道长,这……这该咋办。” 冯二爷急得好似热锅上蚂蚁,只能跑到道士身侧求助。 “你娘是怎么死的?” 江尘紧紧盯着那追着人咬的女尸,皱眉问道。 冯二爷一愣,这跟眼前的状况有啥联系?迟疑几息,还是回道:“我娘……生前是上吊死的”。 “吊死的?怪不得。” 江尘了然,这冯二爷的老娘是横死,一口怨气不散,尸身不腐,经那野猫一冲,也就诈了尸。 这种惊尸会本能的去追逐活物,吞噬血肉,与他之前遇到的僵尸有些类似。 转过头,对冯二爷道:“你娘已经成了僵尸,若不尽快处理掉,恐怕会酿成大祸。” “啊?” 冯二爷脸色难看。 “道长,不知如何处理掉?” “烧了吧。” “烧了?” 旁边忽然响起一声惊呼。 “不行,不行,我娘生前最怕火,你这道士出的啥馊主意。”冯老大气呼呼的插嘴道。 道士瞥了他一眼,淡然道:“不烧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接着话锋一转。 “只是这僵尸一旦成了气候,就会寻自己的血亲,吸食鲜血,啃噬骨肉,到那时候,贫道可就无能为力了。” “这……。” 冯二爷面带难色。 “扑通!” 冯大爷扑倒在道士脚边,哭嚎道:“道长啊,既然我娘已经成了僵尸,为免她再害人,求您速速将她超度了吧。” 江尘嘴角扯了扯,你刚才不是说你娘最怕火?怎么转眼就改了主意?! “冯二爷,你的意思?” 他转头又看向了冯二爷,毕竟这惊尸怎么说也是他们的老娘。 冯二爷苦着脸,叹气道:“就依道长说的办吧。” 江尘颔首,抽出被冯大爷绊住的左腿,身子一跃而起,那女尸已经抓住个汉子,张口欲咬。 她那一嘴的獠牙狠狠张开,快要碰到汉子的脖子时,“嘭”的一声,后背已重重挨了道士一脚。 女尸被踢得飞起,在地上滚了一圈,继而身子一挺,再次蹦跳这扑向道士。 道士闪身避过扑击,挥手一道符箓打出,女尸惨叫着蹦跳后退,紧接着又是两道青光飞去,女尸身上顿时黑气四溢,挣扎了几下,呃的一声,身子直挺挺倒在泥地上。 这女尸虽然没了动静,可一双干瘪的眼珠子,仍旧死死盯着前方。 “冯二爷,让人将这尸体烧了吧。” 江尘走进仔细瞧了片刻,确定这女尸是真的死了,这才回过头对冯二爷喊道。 冯二爷挪步靠近,看着干瘪的老娘,不由心头悲痛,他犹犹豫豫的道:“我老娘这样子应该不会再害人了,道长,您看这?” 看着这冯二爷的样子,江尘已经知道了他的意思,当即笑呵呵道:“贫道只是暂时打散了它的尸气,往地上再埋个十几二十年,等它养足了尸气,恐怕会再次诈尸。” “哎,小道长,您别听老二的,我这就喊人准备柴火,将我娘给烧了。” 冯大爷凑了过来,堆着胖脸插嘴道。 “大哥…你…。” “闭嘴,你想死还要连累咱老冯家十几口人一起么?没听道长说咱娘以后还会诈尸咧。”冯大爷打断了二弟的话,怒声训斥道。 “哎。” 冯二爷嘴巴嗫嚅几下,最后只能化为一声如烟长叹。 没过多久,一群没跑远的汉子就被喊了回来,冯大爷发话,烧了他娘,每人回去拿一两银子。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一两银子省着点用,够一户人家半年花销,着实不少了。 有了冯大爷的承诺,十几个汉子很快弄来了一堆干柴稻杆,又畏畏缩缩的将拿女尸抬到上面,火把往上一扔,草堆很快便燃起了熊熊火焰。 片刻功夫。 那女尸便被烈火吞噬,缓缓化作了焦炭。 忽而。 女尸身子抽动几下,发出瘆人的嗬嗬怪叫。 汉子们如同惊弓之鸟,把腿就要逃窜。 就连冯家人也是吓得面色如土,抖若筛糠。 “有贫道在此,大家不必惊慌。” 道士振臂一呼,稳住了慌乱的众人,而这时候,那女尸也停止了抽动,怪叫也停了下来。 “道……道长,这,这是咋回事?” 冯老大抹了把额头冷汗,肥脸煞白的问道。 江尘沉吟几息。 解释道:“这是尸体燃烧时的寻常现象,虽然很少见,不过却并非诈尸,不必大惊小怪。” 众人听了这番话,皆是放下了心,今晚上所经历的这些事,可真将他们吓得不轻。 果然。 直到女尸被烧成灰烬,也没有了意外发生。 众汉子将那些骨灰收拢后放回黑棺里,合力放好了冯老爷子的棺材,匆匆掩埋一番,便迅速离开了这阴森森的坟地。 十几个惨白灯笼打前阵。 一路上,除了脚步声,也没人敢出声交谈。 冯阿顺紧紧跟着前面的人,快步而行,这人的背影有些眼熟,昏黄夜色下,一时也认不出是谁。 走到冯家庄时,队伍紧绷的神经,明显放松了下来。 “呼……总算回来了。”冯阿顺长出一口气,伸手拍了下前方之人,想要打个招呼,那人缓缓转过头,月色下,一张生满腐烂蛆虫的鬼脸,直勾勾看了过去。 “鬼啊。” 一声惨叫。 将大家吓得一哆嗦。 “他娘的,是谁喊的!” 冯大爷差点被吓尿了,铁青着脸就要找那人的晦气。 “哎呦妈呀。” 忽而,一副生满蛆虫的面孔看向了他,冯大爷双腿一软,一屁股蹲在地上。 “妖孽,找死。” 走在前面的道士也发现了不妥。 当即一声怒喝,翻手一道符箓点射而出,那“人”不及躲避,就已被符箓击中,发出一声尖厉刺耳的惨叫后,身形模糊几下,便已消散无影。 这一番变故兔起鹘落,众人还没从惊吓中回过神,这邪祟就已经被道士除去。 “高人,道长当真是高人呐!” 冯大爷哆哆嗦嗦站起身子,裤子湿了一片,勉强堆着笑脸,恭维着道士。 “刚才那是啥东西?” 旁边的冯二爷没看清楚,虽心中惊惧,却不似冯大爷那般,吓的尿了裤子。 “孤魂野鬼而已,走,回去。” 说罢,转身走到了队伍前大踏步而行。 “来人呐,大爷扭伤了脚,还不快来扶大爷走。” 冯大爷扯开嗓子喊人,接着就有两个汉子迅速上前,一左一右,挽住冯大爷的胳膊,吭哧吭哧的一点点挪动。 第47章 说亲 翌日清晨。 艳阳高照。 冯家庄已然热闹起来,一些村民三五成群,牵着黄牛,扛起锄头,向村外的农田走去。 “不是说好的十两银子?!” 看着冯家人递过来的盘子,江尘诧异的说道。 其上是六锭银元宝,每锭约五两,共三十两。 “呵呵,道长救了大家的命,多出的算是我冯某人的谢礼。”冯大爷笑呵呵的说道。 “一点心意,道长不要推辞。” 说着,手上盘子已送到了道士眼前。 江尘咧嘴一笑,也不推辞。 熟络的大袖一摆,便将银子卷入其中。 “冯某已在家中备了酒席,还请道长务必赏个脸。”见道士收了银子,冯大爷趁机发出了邀请。 “好说,好说。” 道士笑着客套了几句。 ………… 义宁县外。 此时正值晌午,少见行人。 书生王实骑着骏马,在官道疾驰,所过之处,不免溅起了一片尘土。 忽而,他差异扭头瞧向路边,手上也猛地拉紧了缰绳。 黄骠马前蹄扬起,一声长嘶,堪堪停了下来。 官道旁,有一身姿婀娜的女子闻听动静,转过身来,这女子瞧起来正是二八年华,身着翠罗裙,粉面桃腮,柳眉小口,端的是少见的美人儿。 王实只瞧上一眼,便觉心脏狂跳不止,难以自制。 他脸颊一红,而后翻身下了马,扶正方巾,拍去尘土,端端正正抱拳一礼,和声问道:“不知姑娘要去往何处,怎地独身一人赶路?” 那少女柳眉微皱,朝着书生王实盈盈一拜,叹道:“此事说来话长,公子与小女子不过路人,问来又有何用?” 书生王实见此,心下更是好奇,连忙追问道:“姑娘请直说,若真有什么难处,我王实必然不会袖手旁观。” 他言语间豪气干云,似乎真个是那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任狭之人。 女子似被他的诚意打动,犹豫几息,于是轻声说道:“小女子本是官宦人家,前些日家父被调往齐州赴任,我与母亲便随行而去。” “不想路上却遭了贼寇,父母尽被贼寇杀害,小女子也落入了贼人手中。” “那贼寇头领见我生的貌美,便想要强纳小女子做那压寨夫人,小女子假意奉从,待灌醉了那头领之后,趁着夜色逃了出来。” “可怜我那爹娘,待我寻去时,尸骨已被豺狼啃噬一空。” 说到此处,女子似乎悲从心来,杏眼通红,掩面嘤嘤啜泣。 王实见这女子如此可怜,不由得长叹一声,心中也起了恻隐之心。 如今这世道,贼寇横行,官府只知道横征暴敛,毫无作为,升斗小民实在是生存不易。 “哎,姑娘节哀顺变。”他规劝了一句,又道:“你还有什么亲戚投奔么?” 女子闻言抬起头,梨花带雨的俏脸上尽是哀愁,摇了摇头,幽幽说道:“小女子的父母尽被贼人杀害,如今这世上,已是没了亲人,更不知要去往何处。” 王实当即拍着胸脯,说道:“姑娘若不嫌弃,就来我家中暂住些时日,我家就在前面义宁县,再走个五六里路就到了。” “这……!” 女子有些迟疑。 “怎么?姑娘莫不是怀疑在下是歹人?!” 书生笑着道。 女子忙摇头辩解,“小女子只怕公子的家人……。” 话未说完,已被书生王实打断,“姑娘放心,在下父母早逝,如今孤身一人,并无家室。” 女子听了,面露喜色,矜持的点了点头,而后,便随着书生回了县中。 ………… 冯家宅邸中。 八仙桌上围坐着冯家人与黄脸道士,一番推杯换盏,宾客尽欢,场面颇为和谐。 西侧珠帘轻展一角,半张胖乎乎的少女脸蛋显露出来,那只眼珠儿却是紧盯着席间的道士,隐现朦胧之意。 冯大爷瞧了眼那少女,自是看出了女儿心思,当下端起酒杯,笑道:“来来来,冯某再敬纯阳子道长一杯。” 道士颔首微笑,交盏而饮。 刚放下酒杯,冯大爷忽而问道:“不知道长今年贵庚,可有婚配?!” “诶?” 道士一愣,遂笑道:“不敢称什么贵庚,贫道今岁双十有一,方外之人,并无婚配。” “哎呦,道长如此年纪就有这身本领,将来前途一定不可限量。”冯大爷不动声色地拍了个马屁。 接着又道:“有句老话,不知道长听没听过!” “请讲。” “常言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啊。” 道士瞥了眼躲在一侧,一直偷瞧他的胖女孩儿,嘴角抽动几下,默然无语。 “哈哈哈,道长如此俊杰,竟无家室,着实不该,冯某膝下却刚好有一女,与道长年龄相仿……。” 这话一出,席间众人已是明白了冯大爷的意思,冯二爷一咬牙,暗恨自个儿没有女儿,否则也要放下老脸,争上一争了。 冯大爷堆着笑脸,“道长若是不嫌弃……!” 道士眼角抽搐,心头急转,便要出言拒绝。 可就在这时候。 外面忽的有个汉子急匆匆跑了进来。 人还未至,已经惶恐喊道:“大爷,二爷,不好了,出大事了。” 冯大爷笑脸转阴,冯二爷牙齿咬的咯吱响,二人转过头,冷森森的目光看向冲进来的汉子。 那汉子脚步一顿,忽觉后脊背发凉,冯二爷沉着脸,冷声道:“阿顺呐,二爷好的很,你这是出啥事了。” 阿顺缩了缩脖子,颤声道:“二爷,村子外面来了一伙土匪,您快去看看吧。” “啥?” 冯二爷还没反应。 一旁的冯大爷胖乎乎的身子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好似火烧着屁股一般,急切问道:“来了多少人,带没带家伙?” 阿顺道:“土匪那边少说也有百十人,都拿着刀片子,阿发他们正带着人跟那些土匪对峙哩。” 听到土匪还没进村子,冯大爷松了一口气,也顾不上喝酒了,向道士告了声罪,冯家人便急匆匆出了宅邸,向村外赶去。 刚才还热闹的大堂,转眼只剩下道士一人。 土匪?嘿,这是吃大户来了! 江尘咧嘴一笑,仰头喝完杯中之酒,起身走向门外。 第48章 不装了,摊牌了 村子外。 乌压压两帮人剑拔弩张对峙。 冯家庄这边不论男女老少,人人提着粪叉,锄头,菜刀,棒槌,桌子腿,与对面的土匪硬刚。 就连一些光着屁股蛋儿的娃娃,也不甘人后。 个个拿着弹弓瞄准了那些个土匪胯下,两条鼻涕都快流进嘴里也顾不上去擦,只是“刺棱”一声,便已吸入原处,周而复始。 对面土匪有一百来人,人人提着雪亮的刀片子,面目狰狞,全然未将这些个村民放在眼中。 “呸,快他妈喊冯老头出来,老子懒得搭理你们这些小瘪三!” 土匪群里,一个刀疤脸吐掉嘴里的狗尾巴儿草,神色已经有些不耐。 “你要见冯老太爷,恐怕老爷子来不了了。” 冯家庄这边,忽而有人喊了一嗓子。 “嗯?” 刀疤脸眼一瞪,伸手指着一个憨厚的中年人,冷笑道:“你他娘的叽叽歪歪说的啥?滚出来!” 中年汉子傻呵呵笑着,依言上前一步。 “好,有种!”刀疤脸皮笑肉不笑的赞了一声。 随后,他走到汉子跟前,冷森森的眼珠子盯着对方,笑呵呵道:“你刚才说冯老爷子来不了?嘿,兄弟啥意思?难道我黄二虎的面子,还请不动他冯老头子!” 汉子傻笑着摇了摇头。 瓮声瓮气道:“代王要找冯老爷子,恐怕只能等代王死了才能见到咧。” 刀疤脸一听,顿时怒从心头起,这特么是咒自己死啊。 他伸手摸向刀柄,就要将眼前的憨货一刀枭首,让其知道戏耍自个儿的下场。 这时,那汉子却又说道:“冯老爷子昨个儿已经死了。” “死了?”刀疤脸动作一顿,对这个消息有些意外,不过,眼前这个憨货他也不准备放过,握住刀柄,正欲出刀。 忽然,冯家庄这边的村民分向两侧,从中走出一胖一瘦,两个员外,刀疤脸眼睛一眯,按耐住杀心,故作豪爽的哈哈一笑:“二位是冯老头的儿子吧?听说冯老头死了,你们两兄弟算谁当家!” 不等冯二爷开口,冯大爷已堆着胖乎乎的笑脸,作揖道:“鄙人冯拱,不知代王来我冯家庄所为何事?。” 他这自然是明知故问,对方一群人提刀而来,难道是为了串亲走户不成。 刀疤脸咧嘴一笑 。 “弟兄们近些日手头有些紧,听说冯老爷子一向乐善好施,所以黄某人就带着兄弟们来了。” 说着,眼神儿玩味的瞟向冯大爷,又道:“我想冯拱老弟应该不会让兄弟们就这么空着手回去吧。” 冯大爷胖脸一变,额头已是微微见汗。 旁边的冯二爷瞧着对面一百多个凶恶汉子,同样胆战心惊。 正当二人一筹莫展之时。 “爹呀!” 忽而。 斜刺里冲出几个披麻戴孝的妇人。 她们扯起嘹亮的嗓子,哭天抢地的喊道:“老天爷不开眼呐,您老人家尸骨未寒,就有杀千刀的土匪来欺负您的儿子,还要抢您留下的家当,您老人家要是泉下有知,就快把这些杀千刀的全带走吧。” 妇人们跪在土匪前又哭又闹,形同泼妇。 而其中最胖的那个妇人不知从何处摸出来一把纸钱,迎风一撒,纸钱哗啦啦飘到土匪群里,糊了那些个土匪满头满脸都是。 “呸,晦气!” 刀疤脸连忙拍落身上的纸钱,狠狠吐了口唾沫,他盯着几个还在闹腾的妇人,脸上露出冷笑。 敢往他黄二虎身上撒纸钱,还他娘的反了嘿。 一摆手,就要给这些刁民一点颜色瞧瞧,当下喝道:“来人呐。” 群匪摩拳擦掌,有土匪阴笑着亮出刀子。 “去给老子掌嘴,特别是那个死肥婆子,给老子狠狠的打。” “…………”。 三四个机灵的土匪麻溜儿收了刀子,笑嘻嘻的上前就要轮圆了大耳瓜子。 不等他们动手,冯家人已经见机将人拉回了人群。 冯大爷装腔作势的喝骂道: “你们这些妇道人家干啥呢?回去,都回去!” 刀疤脸斜眼瞧去,冷笑道:“老子不装了,摊牌了。” “嘿嘿,我们弟兄是来打劫的!” 身后众土匪狂笑怪叫,呼哨不止。 本来想以和为贵,只是吓唬一番这些泥腿子,让他们乖乖交出银子,粮食,就算罢了。 现在么,他黄二虎要给这些个不识好歹的泥腿子长长记性。 “大爷,咋办?”村民们神色仓惶的看向冯老大。 冯大爷黑着脸,双股颤颤地暗骂道,我他娘的知道咋办? 好在冯二爷还算镇定,这时接过话,低声对身后村民吩咐道:“让父老乡亲准备好家伙儿,这些土匪要是来硬的,咱们就跟他拼了。” 村民们顿时一阵骚动,汉子们堵在前面,老人妇孺躲在后方压阵。 “呦呵,这是想跟兄弟们亮刀子哩?” “嘿嘿嘿,看来你们这些刁民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刀疤脸轻蔑的撇向村民,一众土匪更是挥舞着长刀,讥讽谩骂的言语好似雪花般飞向对面。 “我等自然不敢跟代王亮刀子,只求代王莫要把事儿坐到太绝,给我们留条活路。” 眼看着土匪就要动手,冯二爷只得硬着头皮谈起了条件。 “哼。” “跟老子谈条件?那得先问问兄弟们手上的家伙儿答不答应!” 刀疤脸显然不想再跟这些个泥腿子扯皮,当下手一挥,“兄弟们……。” “慢着!” 不等刀疤脸喊出后面的话儿,便被一道断喝打断。 他阴着脸转头看向来人,如果眼神儿能杀人,那么这突然冒出来的道士恐怕已经死了上百次。 “纯阳子道长?” 一大群村民们愕然看着道士。 人群里的冯生忽的钻出,伸手拽住道士的胳膊,紧张兮兮的说道:“道长哎,您可千万别招惹这些人,他们可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土匪咧。” “贫道晓得。” 道士笑吟吟颔首。 而后轻轻抽回手臂,缓步走到了众土匪前。 “施主,贫道观你印堂发黑,此乃血光之兆啊。” ………… 冯家庄众村民呆若木鸡,冯大爷更是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第49章 可否灵验? 冯二爷嘴巴蠕动几下,终究是没说出什么来。 这纯阳子道长虽有一身降妖除魔的本事,可面对这百来号凶神恶煞的土匪,一人一刀下来,就算神仙下凡也要歇菜喽。 哎,道长糊涂啊! 此时,刀疤脸冷眼打量着眼前的黄脸道士,忽的阴恻恻一笑: “以前有两个游方道士对老子说过这话儿,嘿嘿……你知道他们后来咋了?” “不知。” 道士笑着摇头。 “老子将他们的舌头割了下来,哈哈哈哈。” 刀疤脸咧嘴狂笑,阴鸷的脸上尽是残忍,而后止住笑声,说道:“道士,你今儿个若不能说出让老子满意的话,老子不光要割了你的舌头,还要摘了你的卵子下酒。” 说罢,群匪跟着一阵哄笑。 上百道不善的视线,在道士身上瞄来瞄去,胯下处更是受了颇多照顾。 道士面色如常,淡然道:“贫道看人向来是极准的,施主若是不信,一试便知。” “呵,你倒是说说要怎么个试法儿。”刀疤脸露出个戏谑的笑来。 “无量天尊。”道士咧嘴一笑,袖袍中的手指略一掐诀。 忽而一物破空而至,嘭的一声,狠狠砸在了刀疤脸头上。 “哎呀……。” 刀疤脸顿时惨叫一声,踉跄倒地,额头上破开了个大口子,鲜血狂涌而出。 “老大……”。 土匪们先是一呆,继而呼啦啦抢步上前,将刀疤脸的围了起来。 一帮土匪手忙脚乱,有的敷抹金疮药,有的去包扎伤口。 过了好半晌儿。 刀疤脸才晕晕乎乎的回过神来,他眼珠子布满血丝,晃晃悠悠站起身子,却见道士正笑眯眯的瞧着他。 “施主,你瞧贫道的话可否灵验?” “道士,你……你找死!”刀疤脸气的是一佛升天,二佛出世,他瞪着那该死的贼道士,怒喝道:“兄弟们,给老子砍死他!” 群匪轰然应诺,嘶吼着抽出长刀,就要扑杀上去。 冯家庄这边一看土匪要动手,也纷纷拿出了粪叉,锄头,要来个死磕到底。 “道长,快躲大家伙后面去。” 冯家两兄弟还算仗义,自个儿溜走时还不忘拉着道士。 “莫要惊慌,不过一群土鸡瓦犬尔。” 江尘悠哉哉立着,忽的袖袍扬起,登时一道青光电射而出,那些已冲到眼前的土匪忽而停住,僵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而后。 “砰砰砰砰砰!” 好似倒伏的麦子一般,三十几个凶神恶煞的土匪接连栽倒在地,喉咙或心口处樱红鲜血汩汩流出,将地上的泥土染的暗红一片。 顿时。 土匪们的嘶吼怒骂,戛然而止,就像被卡死脖子的公鸡,一个个瞪大了眼珠子,却是发不出半点儿声音。 冯家兄弟扯着道士衣摆的手停在半空,嘴巴大张,心底里更是生出一股子荒诞的感觉。 他们这是见到神仙了? 道士伸手一招,那道青光眨眼便飞了回来,在他身前灵活的上下飞舞,好似游鱼。 场面一时安静异常,只有那一道青光划破空气的声音。 短暂的寂静后。 “扑通…扑通。” 群匪接二连三的跪倒在地。 刀疤脸额头冷汗簌簌落下,膝盖一软,也当即跪了下去。 跟人厮杀他黄二虎自然不怕,可眼前这位,分明就是传说中的剑仙呐。 抬手间兄弟们就死了小半儿,跟这种神仙中人拼命,那是寿星公吃砒霜,活的不耐烦了。 “仙人…饶命,饶命啊。” “剑仙老爷,俺家里上有八十岁儿子,下有八岁老母,您饶了俺吧。” “呜呜呜,娘咧,我想回家。” 群匪彻底被吓破了胆,杀人见多了,他们也个个杀过不少人,可这般诡异无解的杀人手段,那是听都没听过。 “将他们都绑起来吧。” 道士眉头一皱,对着身后的冯家庄村民吩咐道。 冯家兄弟这才如梦初醒,连忙指挥起村民,拿来了绳索,将这些个土匪尽数捆的根粽子一般。 当然,期间不乏有拳打脚踢的事情发生。 土匪们被打的龇牙咧嘴,也只能乖乖听话,不敢反抗。 等土匪都被捆绑住后。 道士又发话了:“这些土匪留在村里也只会浪费粮食,若是放走了,恐怕还会回来报复村子!” 说着,扭头看向冯家兄弟,笑道:“不若让人将他们送到县中官府手中,如何?” “听道长的,就这么办吧。” 冯大爷笑容可掬的表示同意。 一旁的冯二爷也没有异议,为免再生变故,他当即便喊来了几十个壮汉,让冯阿顺领着队伍前往县里。 “诸位乡亲,贫道也告辞了!” 江尘让冯生将驴子牵来,对着冯家庄人打了个稽首,而后轻盈一跃,便翻身上了驴背。 “道长,等等……。” 不待冯家人出言挽留,道士一拍驴脑袋,青驴儿便撒着欢儿跑远。 冯大爷盯着道士的背影看了好一阵,忽的长长叹了一口气: “我那乖女儿是没这个福分呐!” 冯二爷翻了个白眼,就你闺女那副模样儿,莫说是纯阳子道长,村里头随便拉出个闲汉都看不上眼哩。 …………… 离了冯家庄后。 道士乘驴走在官道上。 他不急不缓吊在那些个押解强盗的村民后面,一路走走停停,忽而远远瞧见了前方的一座小城。 这应当是那义宁县了。 看着村民们和那些守城的兵丁一番交谈,而后被人带着进了县城,江尘这才略放下了些心。 他本来还想着,这些土匪可能有什么同伙儿,半路上冲出来劫人,所以一路上打起来十分的精神,现在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到了城门口。 立即有兵丁冷眼拦住了他,老气横秋的喝道:“你这厮是道士?” 江尘微笑颔首,自怀里取出度牒递给了那兵丁,兵丁展开一看,确认是真的,这才随手还给了道士。 而后摆手放行。 义宁县街道上。 行人如潮,喧闹无比。 两侧各式的摊贩吆喝着嗓子,叫卖着自个儿的货物。 这番热闹的街市,让江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到这般景象了。 第50章 文士 道士随着人流,行到了一处酒楼停下。 迎仙楼。 呵,倒是好名头。 将驴儿交给了小厮,正要迈入迎仙楼,忽而脚步一顿,皱眉瞧向街上一位儒袍书生。 这书生二十来岁,眉清目秀,眼睛狭长,一身白色儒衫,嘴角弯起来的弧度恰到好处,好似翩翩公子,温润如玉。 道士盯着书生自然不是因其相貌,他可不好男风这口儿,只是这人印堂发黑,周身邪气缭绕,恐怕近日必定遇上了妖鬼之流。 “哎,公子请留步。” 书生应声止步,侧头看向道士,疑惑道: “这位道长,你喊在下有事?” 道士笑了笑,道:“我观公子印堂发黑,近日必有血光之灾啊”。 书生:“…………”。 原是个卖弄口舌的江湖骗子。 他冷哼一声,懒得搭理这道士,抬步便要离去。 “公子,你大祸临头,尚不自知啊。” 那道士的声音幽幽传来。 书生回头狠狠瞪了道士一眼,骂道:“你这道士,若再敢口出疯言,我这便将你扭送见官。” 说罢,气哼哼的大踏步而去,眨眼便隐没在人流中。 自讨了个没趣儿,江尘摇了摇头,抬步便走入了迎仙楼。 书生对刚才之事并未放在心上。 刚到了家中,王实的妻子柳氏便迎了过来,柔声唤道:“相公,你今日不是说要去访友?怎地这么快就回来了。” 王实伸手揽住妻子,笑道:“我那朋友近些日外出远游去了。” 柳氏对丈夫的话毫无怀疑,笑盈盈的说道:“相公一路奔波,想来也是乏了,待奴家与相公沏杯茶水来。” “多谢娘子。”王实欣然点头。 随后,夫妻二人联袂进了屋中。 .………… 迎仙楼内。 食客们将大堂内十几张桌子塞的满满当当,喝酒划拳的,吹牛打屁的,好不热闹。 道士扫视了一番,瞅了个人少的桌子,挤了过去。 抱拳一礼: “贫道凑个桌儿,不介意吧。” “道长请便。” 这桌儿坐着的客人忙摆手道。 此人三四十岁,文士打扮,面如冠玉,颌下留着三缕长须,气度颇为不凡。 不知怎地,周遭许多食客宁可去人多的桌上挤一挤,也不敢坐到中年文士这桌儿。 道士刚一屁股坐在凳子上,那文士便笑吟吟道:“瞧道长面生的很,莫非是外地人?” “不错。” 道士笑着点头。 此时,小厮也凑了过来,“道爷,您要吃点什么?” “去切两斤牛肉,再来一坛子好酒。” 道士豪爽的一拍桌子道。 小厮一愣,盯着道士瞧了好几眼,这才应了一声,跑去了后厨。 中年文士哈哈一笑,“道长身为出家人,难道不应该只点些素食么?” “酒肉穿肠过,道祖心中留,只要心怀苍生,救死扶危,吃些儿酒肉,又算得了什么。” 道士脸色一正,认真无比的说道。 心里加一句,道爷本就不是啥正经道人,至于什么清规戒律,那是个屁啊! “哈哈,好,道长真是洒脱之人啊。”文士笑着,取了个酒碗儿满上,抵了过去,“不知道长可愿与某畅饮一番。” 道士毫不迟疑地接住酒碗,咧嘴一笑: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当啷。 酒碗碰撞一块儿,两人仰头一饮而尽。 很快。 一大盘酱牛肉被小厮端上了桌子,满上酒碗后,道士一摆手,笑道:“一起吃?” 文士当即卷起袖袍,捻起一块肉大口朵颐。 两人一边喝着酒,一边吃着肉。 片刻功夫。 酒坛便见了底,牛肉也吃了个精光。 道士喊来小厮,又要了几斤牛肉,两坛子美酒。 文士却摆手笑道:“咱们莫要再喝了,在下所带的银子可付不起酒账啦。” 小厮有些犹豫的看向道士。 啪。 一锭闪闪的银子砸在桌子上。 “道爷…不差钱…嗝…快些去准备!”道士醉眼惺忪的说道。 文士无奈一笑,索性不在阻拦,今日就喝个尽兴罢。 ………… 第二日。 某间客栈内。 江尘捂着还有些晕乎乎的脑袋,从床上坐了起来,他这是被尿憋醒的。 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反正最后的记忆是他自个儿钻到了桌子底下,而那文士却好像一直没有喝醉。 “tmd,这人的酒量怎么如此大?” 迅速穿上了鞋子。 跑去茅房解决了生理问题后,他喊来了小二一问,原来自个儿喝醉后,是那文士将他送到的这间客栈,随后那人便走了。 他的青驴也被牵了过来。 江尘暗骂自己太过贪杯,又检查了一遍包裹,东西都在,银子也分文不少,就连他给小二的那锭银子,都被从新塞到了怀里。 嘿,这倒稀奇了。 也不知这中年文士是什么来历,不过江尘却从他身上闻到一股淡淡的檀香味道儿。 听说一些个有身份的人,都喜欢在家中熏染檀香,这人,想必来头不小。 一大早儿。 王实便带着些好酒好菜,穿街过巷,到了一处偏僻宅院停下,他左右张望一番,见没人注意,这才推开了房门,走了进去。 这时,屋中走出个身姿婀娜的妙龄女子,她显然洗漱了一番,描了淡妆,玉面粉黛,柳眉杏眼,比起昨日来,更增了几分美艳动人。 瞧得美人儿出来,王实嘴角带笑,和煦道:“雪儿姑娘在此住的可还习惯。” 那雪儿叹道:“白日里还好,只是到了入夜,雪儿一人在这空落落的宅邸,不免有些害怕。” 王实见此,不由心生怜惜,连忙道: “怪在下考虑不周了,今儿我便去人市雇来个丫头,有人陪着你,想必到了晚上,你就不会再害怕了。” 雪儿秀眉微皱,却仍是有些怏怏不乐。 王实奇道:“雪儿难道不喜欢么?” 雪儿摇头,幽幽叹气道:“小女子受公子大恩,无以回报,也自知蒲柳之姿,配不上公子,只求公子放小女子离开,自谋生路吧。” 说着,低头啜泣,霎时间,已然泪眼婆娑。 “这…雪儿为何说出这般话来?”王实忙将酒菜放到桌上,期身来到女子身前,搂住女子,轻声安慰。 雪儿抽抽搭搭的哭诉道:“公子若对雪儿无意,便放了雪儿去自生自灭,这般冷落雪儿算个什么。” 王实脸上一时有些犹犹豫豫,不敢应答,可怀中的雪儿却哭的梨花带雨,叫人怜惜。 第51章 画皮 他思索片刻。 暗自一咬牙,忙使出了哄骗妻子的手段。 又许诺过些时日,会娶她为妻,如此这番,才算是哄住了怀中的女子。 确认了名分。 二人你侬我侬的进了屋里。 王实将酒菜摆上桌子,笑道:“这些饭菜是我从迎仙楼买来的,也不知合不合娘子口味。” 雪儿眼神飘忽的盯着王实,咯咯笑着道:“可有荤菜么?” 王实一愣,复而笑道:“自然是有的,不想娘子却喜欢吃荤的哩。” “分量足么?” 雪儿咽了口口水,再次问道。 “足,酱牛肉足足切了二斤。” 王实只以为女子多日没沾荤腥,是以有些馋了,便笑着回道。 雪儿痴痴一笑。 “奴家刚好有些饿了。” “娘子尽管吃便是,如若不够,我这就去迎仙楼再买一些。” “够了。” 雪儿舔着舌头。 ………… 酒足饭饱。 孤男寡女。 一番云雨后。 厢房内,王实与雪儿温存片刻,忽而想起家中还有妻子,未免遭了怀疑,于是便寻了个借口,穿戴好了衣衫,匆匆而去。 出了这宅邸没走多远,王实不由一拍脑袋,却是他腰间的玉佩落在了雪儿屋中。 这玉佩乃妻子柳氏所赠,平日里他都会戴在身上腰间,看来还要回去一趟。 想及此处,王实便折转了方向,快步而归。 没一会儿功夫。 王实已回到那处宅院。 他推门走入院中,却见厢房门窗紧闭,王实刚要呼喊雪儿,忽而起了促狭之心,暗自一笑,便想吓唬美人一番。 待美人儿花容失色,自己在趁机现身,来个软玉温香。 主意已定,他便悄悄地靠近窗口,食指沾了点口水,已在纸窗上戳了个洞。 先瞧瞧雪儿起床了没有。 王实踮着脚跟,伸头往屋里瞧。 厢房内正点着盏油灯,八仙桌上酒肉残羹被扫落一旁。 但见一个皮肤惨绿,暴眼红须的狰狞怪物,正呲着锯齿般的獠牙,捏笔作画。 那狰狞怪物此刻正往着桌上的一张人皮,描眉画眼,每一笔都是轻柔至极,好似怕下笔太重,损坏了这幅皮囊。 画完后,狰狞怪物将人皮拿起,双臂一抖,继而像穿衣服一般,挤了进去,他那狰狞恶心的躯体一点点被人皮包裹住。 眨眼功夫,狰狞怪物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个玉面粉黛的二八少女。 王实瞳孔已经缩到最小,他的身子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口中想要呼喊妖怪,却又被强自咽了下去。 不行,不能让它发现自己在窗外偷看。 他哆哆嗦嗦的转身就要逃走。 嘭的一声。 王实心脏猛地跳了几下,低头一瞧,原来是脚下踢翻了一坛花圃。 “谁在外面?” 屋中传了柔媚女声。 糟糕! 王实此时已吓的是屁滚尿流。 正惶恐间,忽而瞧见左近有个狗洞,他这会儿也顾不上什么君子体面,撅着屁股腚,就往狗洞中钻。 他连拱带爬,三俩下已钻过了狗洞,进了个无人的小巷。 没等他逃走,便听院墙那边厢房门锁打开。 “谁在外面?是相公来了么?” 那雪儿绕着院子呼喊,脚步声缓缓向狗洞这边靠近。 王实头皮发麻,额头冷汗蹭蹭冒出,他死死捂住嘴巴,不敢应声。 “咦,这儿怎地有个狗洞。” 忽然,雪儿惊异的声音传来。 王实胯下一热,忍不住尿了。 正想着不管不顾,拔腿逃命,那雪儿却又道:“赶明儿待相公来时,让相公弄些泥土填住这狗洞儿。” 而后。 声音便渐渐远去。 王实长舒了一口气。 “相公,你躲在那干嘛?” 突然,头顶上响起一道女声。 王实心里咯噔一下,脖子僵硬的缓缓抬起,那雪儿在墙头上露出个脑袋,笑靥如花的死死盯着他。 “啊啊啊啊啊!” 王实懵了,继而发出一声好似老太监宣旨般的惨叫,好似丧家之犬,仓惶而逃。 那雪儿的笑脸慢慢冷了下来,却并未去追。 “哼,你休想逃出老娘的手心儿。” ……………… 衙门外。 咚咚咚~ 鸣冤鼓被敲得震天响。 “来人呐,何人在那鸣鼓。” 县衙中,县令孙德元正搂着小妾喝花酒,那只咸猪手刚要进一步动作,就被这糟心的鼓声打扰了性致! 话音方落,就跑进个差役。 “大人,有个书生在外面击鼓。” 差役抱拳跪拜道。 “没看见本大人正忙着呢?还不快将那书生赶走。” 差役得令,正要离开,忽又被孙德元叫住:“递银子没有啊?” 差役摇头。 “哼,速速撵走,不懂一点规矩。!” 孙德元眼珠子一瞪,差役麻溜的跑了出去。 县衙外,几个皂衣差役上前抢过王实手上的鼓锤,横眉竖眼的骂道:“你小子好大的狗胆,谁让你敲鼓的。” 王实惊慌失措的说道:“官爷,有妖怪,有妖怪啊。” “去你娘地妖怪,快滚,再敢胡言乱语,捉了你压入大牢!” 差役们推搡着书生,将之撵了出去。 “真有妖怪啊,你们若是不信,可随我去看。”王实急得满头大汗,张口辩解,可这些个差役哪里听得进去。 有个马脸的差役不耐烦了,当下一提拉腰刀,怒斥道:“你小子想……。” 几块碎银子递到眼前。 额! 马脸差役咽下后面的话,脸色略缓,抬手接住银子,垫了几垫,呦呵,还不少,够兄弟们吃顿花酒咧。 “在下真遇妖怪了,请几位官爷进去通禀一声。”王实急切道。 马脸差役与旁边几个同僚对视一眼,已是有了计较。 迅速收了银子,无奈摊手道: “不是兄弟们不愿通禀,实在是县尊大人此时正有要事,不见外人呐。” 王实追问道:“不知县尊何时有空闲?” “谁知道呢,兴许过个三五日,七八日的,县尊大人就有空闲咧。” 王实闻言,即是失望,又是恼怒。 “这…这县里出了妖怪,难道你们官府都不管么?” “切?” 那马脸汉子嗤笑一声,玩味道:“这青天白日哪来的妖怪,你这书生莫不是看多了志怪小说,患了癔症了。” “哈哈哈哈哈哈。” 旁边几个差役捧腹大笑。 第52章 报案 王实愤愤指着马脸汉子的鼻子道:“你…你们这些人枉食俸禄,快将我的银子还来。” “呦呵。” 马脸差役眉头一皱。 一巴掌拍开书生的手,冷眼说道:“给脸不要脸的东西,乃公何时见过你的银子。” 转而向身旁同僚笑问道:“哥几个可见过这书生的银子?” “俺刚才睡昏了头,没看见。” “啊,啥银子?今天是发俸禄的日子?” 几个差役顾左言他,嘻嘻哈哈。 “岂有此理,银子分明被你塞进怀里去了。” 王实心有不甘,气冲冲的上去就要理论。 忽而一只大脚由远及近,将书生踢了个滚地葫芦,落下了县衙石阶。 “艹,哪来的傻小子,县衙重地,岂容你在此喧闹。” 马脸差役施施然收回脚,又施施然拍了几下脚上不存在的尘土,横眉竖眼的骂道。 书生王实摔得浑身骨头好似散了架,挣扎着站起,顿时疼的龇牙咧嘴。 他心中将这几个差役的十八代祖宗骂了个狗血喷头,而后,一瘸一拐的踱步而去。 ………… 街道上依旧热闹,各色行人往来不绝。 江尘从客栈走出来,伸了个懒腰,晃晃悠悠,直奔迎仙楼而去。 这迎仙楼离客栈并不太远,不过盏茶功夫,便已到了地方。 抬步刚走入大堂,小厮便带着讨好的笑脸,迎了过来。 “哎呦,道长您来了,里面请,里面请。” 小厮显是还认得他。 毕竟昨个儿喝的酩酊大醉,最后被人抬走的客人,也只这一位了。 江尘颔首,寻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笑道:“贫道今儿胃口不太好,先切上两斤牛肉,再来上一壶酒。” “这…好嘞!”小厮先是犹豫,然后便应了一声,迅速跑开了。 他倒不是怕道士少给了酒钱,实在是对道士的酒量没有信心。 这次若再喝个酩酊大醉,少不得还要他这个跑腿的送回家中去。 不多时,小厮便把酒菜端上了桌。 今儿这大堂里的客人,明显没昨日那般多了。 江尘斜靠在窗前,自斟自饮,倒也惬意。 自从到了这世界,他便一直奔波劳碌,厮杀不休,好不容易到了这繁华处,自然要好好体会一番这大乾的风土人情。 忽的。 旁边不远处客人的对话,却是吸引了江尘的注意。 “听说县北的那口井中,又死人了。”一个圆胖脸的男子刻意压低了嗓音道。 他对面的中年汉子拧眉说道:“啥时候的事儿,那地方不是月余前刚溺死人么?” 圆胖脸男子嘿笑一声,“你又不是不知道,算上这个,今年已经第十一个了。” “哎,这口井真是邪门的很哩,听说那附近住的人,宁愿绕远路跑到城东去打水,也不敢往那口井边凑。” 中年汉子一脸唏嘘之色。 他转而对朋友道:“你家那小子向来顽皮得很,兄弟可要看好了,千万别往哪地儿去。” 圆胖脸男子想起自个儿的调皮儿子,脸色难看的点了点头,“那小子要是敢往城北跑,老子就打断他的腿。” “哈哈哈,这可使不得哩。”中年汉子笑着摆手,“来,吃菜,吃菜。” 这俩人随后换了话题,谈起了些家长里短的琐碎事儿。 江尘饮尽杯中酒水,眼睛微微眯起。 这城北的一口井竟能溺死十一人,若说没什么猫腻,恐怕傻子都不信。 若非是有人捣鬼,那多半这口井就有问题了。 猛然听到这个消息,让江尘霎时间来了精神,他身负斩妖谱,不好好利用,怎么能对得起自个儿的金手指。 不过,此事也不急于一时,还是等回去多打听打听,再做分晓。 他慢悠悠喝着小酒儿,大口吃着牛肉儿,全然没在意一些食客投来的异样眼神儿。 懒得理你们。 贫道降妖除魔几十天,就不能好好享受享受? 半个时辰后。 桌子上的酒肉已然吃了个七七八八,江尘有些熏熏然,喊来小厮,付了帐后,便晃晃悠悠出了迎仙楼。 刚走了没多远。 前边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却忽的闹出了动静。 一群百姓围拢一堆,还有人指指点点,不知发生了何事。 江尘有些好奇,挤开人群,凑了过去。 “这谁啊,挤什么挤啊?”外围的百姓嚷嚷道。 “哎,谁踩俺脚了,慢些唉,投胎去咧。”有人气呼呼叫喊。 “刚才哪个生儿子没屁眼的摸老娘屁股!。”陡然响起一道粗壮的妇人声音。 道士汗颜,心道,刚才就数你往周遭汉子身上挤得欢实,还有脸贼喊捉贼。 好不容易挤到了近前,看到的一幕,却让他眉头直皱。 “臭婆娘,老子打死你。” 一个光着膀子,身上纹着蜈蚣的汉子正扯住个女人的脑袋拳打脚踢。 那女人三十多岁年纪,披头散发,看不清容貌,虽被汉子打的惨叫连连,却不敢有丝毫还手。 纹身汉子死死扯住女人的头发,那女人吃痛之下,不知觉将头抬起。 “啪.……啪啪。” 他抬手猛地又扇了几个耳光,只打的女人口鼻流血,眼神也有些涣散。 周围有人看不下去。 “李三,你下手没轻没重,再打下去,你婆娘可就要被你打死啦。” 这叫李三的汉子斜眼看向说话之人,冷笑道: “这女人是老子花钱买的,想怎么打,就怎么打,你他妈管得着么。” 他回身又抽了女人一记耳光,继而将之重重掷在地上。 那女人的身子好似个破麻袋,就怎么软绵绵瘫倒在地。 李三似还不解气,又再女人肚子上踹了两脚,骂骂咧咧道: “你他妈的,老子真是瞎了眼儿,竟买了你这只不下蛋的鸡。” “我呸,还他妈敢把钱藏起来,真是皮松了欠收拾。” 掂了掂从女子身上搜出的百十个铜板儿,李三狠狠吐了口浓痰,转就离去。 左近围观的百姓不自觉让开了道路,让其通行。 等那李三走远后,才有几个妇人敢上前,将那满脸鲜血,衣衫不整的女人搀扶起来。 “唉,这李三真是良心坏透了。” “是啊,这人整日里去赌档赌钱,输了钱就回来打绣娘,哎,绣娘也是命苦啊。” 周遭百姓长吁短叹,议论纷纷,但对于这种事儿,他们也是爱莫能助。 第53章 算命 这世道。 男人打老婆,那是司空见惯的事儿。 就算去报官也没啥卵用,官府根本不管这事儿。 几个妇人搀扶着那叫绣娘的女人,缓缓走入了旁边的一间铺子。 那探出的幌布上,绣的忆浣坊三个字。 瞧来这间铺子,应当是这唤做绣娘的女子开的。 江尘收回视线,暗自摇了摇头。 这该死的男尊女卑的世界,根本就不将女子当做人看。 女人若是嫁个体己的丈夫,那倒还好。 若是遇到了似李三这种的,嘿,这一辈子可算是完了。 大乾可没什么离婚的说法,只有男人休了女人,可没有女人敢提休了丈夫的。 若是头铁的想试试,轻则打个半死,重则…浸猪笼。 人群渐渐散去。 经了这段插曲儿,江尘也没了逛街的心思,索性直接回了客栈。 忽而。 他余光瞥见远处行来一人,正是昨日那个书生,只是其身上缠绕的邪气,却是更浓了一些。 江尘沉吟片刻,转身便钻进了身旁的忆浣坊。 …………… 王实一路上垂头丧脑,身形颇为狼狈,全然没了之前的翩翩公子模样。 他拐过一条街,缓步行过了两条巷子,忽见路边有个山羊胡子的老头,正给一个老太太算命。 那老头一身黑色长衫,翻着白眼,似是个瞎子。 他声音沙哑的说道:“不知大娘是给谁算啊。” 那老太太道:“给我儿子看看吧,瞧瞧他这段时间有坎有灾没?” 瞎眼老头点了点头,说道:“可以,报八字吧”。 “啥八字?” 老太太疑惑道。 “八字就是你儿子啥时候生的,哪年哪月,那个时辰。”瞎眼老头耐心的解释了一句。 “哦,老婆子想想。” 这老太太想了片刻,便将八字报了出来。 而此时不远处的王实,也是心生好奇,不由驻足观望。 “哎呀,大娘,你儿子今年命犯七杀星,危险的很呐”。 老头突然这一下,可叫那老太太吓得不轻。 “这…这可咋办,这可咋办啊。” 老太太满脸惊慌,就连声音都在颤抖。 老头又道:“依你儿子的八字来看,不光犯了七杀,还犯了走马星啊。” “啥…啥是走马星?”老太太紧张地问道。 老头捋了捋山羊胡子,摇头晃脑的道:“走马星就是东奔西走,背井离乡,不能在亲人跟前啊。” 老太太闻言,长长叹气道:“是啊,我儿子去年充了军,也不知道现在在哪儿,是死是活。” 说罢,不由老泪纵横,眼泪吧嗒吧嗒落下。 “哎,老大娘莫要伤心,照这八字推算,你儿子还活着咧。”瞎眼老头儿和声道。 “这…这是真的…”。老太太顿时脸上挂满喜悦,笑呵呵道:“那就好,那就好,真是菩萨保佑。” “老大娘先别高兴的太早,你儿子虽然现在还活着,可命里这个坎过不去,可是危险的很呐。” 老头又是一盆冷水浇了下来。 “老神仙,您可要救救老婆子的儿子,老婆子给您磕头了。” 老太太笑脸转为惊惧,屈膝就要给瞎眼老头跪下。 可刚弯下腰,就被老头伸手拦住,他肃然道:“你那儿子犯得是七杀星,老夫若是救下他,恐怕会受到反噬,损伤寿命啊。” 老太太惊恐地说:“这可咋办呐?” “哎。”瞎眼老头叹了一口气,语气萧瑟的说道:“瞧来你这儿子也是个孝顺的,若是眼睁睁就这么看着他死了,实在是于心不忍。” 老太太垂泪点头不止。 瞎眼老头一咬牙,说道:“老夫到了这一把年纪,也没几天好活了,哎,干脆就帮你儿子破了这个必死的灾吧。” 闻听此话,老太太激动的跪了下去,磕头作揖。 “多谢老神仙,多谢老神仙呐。” 这时,瞎眼老头不知从哪里取出来一张符纸,递给老太太,吩咐道:“回去后,将这符纸贴在你儿子房间的床上,等过了七日后,寻上一颗大槐树埋了,如无意外,此劫便可化去咧。” 老太太慌忙接过符纸,小心翼翼的放入怀里,又颤巍巍的取出个手帕,一层层展开,里面是一些个铜钱,还掺杂一点碎银子。 有些铜钱上的字都已经磨得掉了,显然是有些年头了。 “老神仙,…婆子只有这么点钱了,您可别嫌少。” “老夫救人只是不忍心看你儿子年纪轻轻就丢了命,至于卦金,大娘随意便是。”瞎眼老头神态淡然从容。 而那老太太却将这些钱,尽数都倒在了卦摊子上。 又是一番感谢后,才颤巍巍离去。 王实皱眉瞧了半晌,暗自给瞎眼老头下了结论,这多半是个江湖骗子。 他举步便要走开,瞎眼老头开口悠悠说道:“公子瞧了半天,何不来卜上一卦。” “呵,老先生真是好眼力,竟能瞧的见在下。”王实冷笑道。 瞎眼老头晒然一笑:“你小子懂个啥,老夫虽然眼瞎,可心里却是亮堂的很呐。” 摸索着将卦金收拢到怀中,慢悠悠道:“公子身上邪气缠身,老夫远远便已闻到了,啧啧,恐怕公子近日多半是大难临头。” “什么?”王实先是愕然。 忽然想起今日那狰狞怪物,不由得心脏怦怦乱跳,他死死盯着瞎眼老头,犹豫片刻,快步上前,抱拳作揖,诚心说道:“老先生真乃神人也,在下确实遇到了些麻烦,求先生指条生路。” 说罢,便紧张兮兮瞧向老头。 “啧啧,老夫听说迎仙楼的醉仙酿香醇清冽,回味无穷,可惜未曾一尝呐。” 这老头挖了挖鼻孔,翻着白眼,悠哉哉说道。 王实闻言,一咬牙,恭声道:“老先生稍等,在下这就去给您买来醉仙酿。” 老头咧嘴一笑,也不言语。 随后,王实急匆匆跑去了迎仙楼,打了一葫芦醉仙酿后,又急匆匆跑了回来。 “老…老先生,醉仙…酿买来了。” 一葫芦美酒递了过来,虽还未拧开口,可那股酒香儿却是让老头馋的鼻翼不停抽动。 伸手精准无比的接过酒葫芦,老头打开酒塞,用鼻子深深吸了一口后,这才小口抿了一些。 “啧啧啧,不错,好酒,真是好酒啊。” 第54章 瞎眼老头 一旁的王实心下欢喜,瞧来这下老头应该满意了吧,他脸上挂着微笑,询问到: “老先生,您……。” “咳咳。”老头一声咳嗽,打断了他的话。 “既是有好酒,怎么能少的了下酒菜哩,老夫听人说城东张麻子的叫花鸡味道不错……。” 王实心中怒火升腾,这老头当真的得寸进尺。 握紧拳头。 一咬牙。 “老先生,您稍等,在下这就去买。” 言吧。 再次急匆匆的跑向了那张麻子的铺子。 一路儿小跑,累的王实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可刚到了地方一瞧,张麻子却是晃悠悠准备关门。 王实忙上前询问道:“店家,可还有叫花鸡?” 张麻子瞥了他一眼,不咸不淡道:“今日的叫花鸡已经卖完了,想吃,就等着明日吧。” 说着就要将门关死。 “哎哎,别,店家帮帮忙,在下买这叫花鸡实在是有急用,你就卖我一只吧。” 王实用手挡住门,赔着笑脸道。 “你这书生耳聋了?老子都说卖完了,你还在此纠缠个甚!” 张麻子眼珠子一瞪,恶声恶气道。 “我愿出双倍价钱。”王实咬牙说道:“店家帮帮忙,在下买这叫花鸡真的有很急的事儿。” “没有。”张麻子眉毛一挑,丝毫不给面子。 “五倍!” 王实一脸狰狞。 “等着。” 张麻子麻溜儿回了屋中,很快就提了个包裹严实的油纸出来。 “诚惠,500文。” 五百文相当于半两银子。 寻常一只叫花鸡不过四五十文钱,这张麻子分明是坐地起价。 王实虽然气的牙痒痒,可为了自个儿的小命,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钱货两清。 张麻子咣铛一声。 关了房门。 里面还隐约能听到他的讥笑声。 “这傻蛋儿,早知道跟他要八百文咧。” 这话被没走远的王实听到,气的他直想转身跟这张麻子拼命。 想他好歹也算考过秀才功名,何时受过这等的腌臜气儿。 当然,这些也只能是想想罢了。 那张麻子一脸横肉,四肢发达,一看就不是个好惹的。 就自个儿这小身板上去,还不让人跟提小鸡仔一般扔出来。 王实又着急忙慌的跑回瞎眼老头那地儿,见老头正有一口没一口的抿着美酒,那模样,当真惬意无比。 他心头暗自不爽,面色却依旧恭敬,将叫花鸡递到了老头跟前,堆着笑说道:“叫花鸡买回来了,先生可还有别的吩咐。” “很好,你做的不错。”老头伸手接过叫花鸡,而后撕开包裹着的荷叶,顿时一股肉香味惯入鼻中。 “一起吃?!”瞎眼老头翻着白眼笑道,王实哪有心情吃东西,当下便摆手拒绝,只求这老头赶紧吃饱喝足。 而后。 这瞎眼老头便开始大口朵颐,兴许吃的太急,噎的有些翻了白眼,王实吓了一跳,忙将那葫芦酒递了过去,老头咕嘟嘟喝了一大口,才缓了过来。 同时,王实的心也随之放了下来。 若是这老头给噎死了,他这一番忙活不是白瞎了。 放下了酒葫芦,老头慢悠悠说道:“烦劳公子将你的生辰八字报上来。” 王实大喜,连忙给瞎眼老头说了自己的生辰。 老头眼珠子上翻,手上掐指一算,一双白眼忽而透出青光,直瞧的王实心里七上八下的。 “公子,你命犯妖星,乌云盖顶,恐怕……。” “先生,在下…还有救么?” 王实吓得面如土色。 “唉,幸亏你遇到了老夫,否则…。” “否则如何。” “否则你就只能去买副棺材板,等死算啦。”老头伸手抹了把嘴角油腻,摇头晃脑的说道。 “这,先生可有办法救我?”王实面色苍白,忙追问道。 “办法…!”老头抹了把山羊胡子,翻起白眼,说道:“公子,我问你,近两日可遇到过什么怪异之事。” 这一问,更让王实确信了瞎眼老头是个有真本事的,他忙说道:“我昨个出城访友,在城外遇到个女子,看其太过可怜,便将之带回来县里安置。” 说到这,后面的话一时不知该怎么说了。 难道要告诉这老头,自个儿跟那怪物大被同眠之后,最后无意间窥破了那怪物的真身?! 见他停住不说,老头咧嘴一笑,道:“年轻人,色字头上一把刀,像你这种情况,老夫所见多矣。” 王实红着脸,颇为有些难以启齿。 “看来你也瞧出那女子的异常了,说来听听吧。”老头抿了口美酒,慢悠悠说道。 “先生灼见,那雪儿…它根本不是人,它是个狰狞的怪物。”想起今日在窗外偷窥时所见,王实不免心头胆寒,额头冒出冷汗。 “啧啧啧,你看破了那东西的真身,只怕它已然对你失了兴趣,很快就会来找你索命的。”老头的语气颇有些幸灾乐祸。 “唉,求求先生救我一命啊。”王实此时悔的肠子都青了,他若非见色起意,安有今日之祸端。 “老夫这一大半年纪了,还是个瞎子,哪里是那妖邪的对手。” 瞎眼老头却是晒然笑道。 “啊这,这可如何是好。” 王实一脸懵逼,瞧着老头这模样,遇到了那狰狞的妖邪,恐怕还不够一口吞的。 忽而,老头又笑道:“老夫虽不是那妖邪的对手,却知道左近有位高人,定能降服那妖孽。” “先生请明示!” 本来已经心生绝望的王实,闻听此言,顿时有种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 瞎眼老头一翻白眼,悠悠说道:“那高人名唤纯阳子,如今正下榻在迎仙楼左近的客栈之中,你快些去吧。” 王实得了老头提点,心花怒放,当下取出锭银子放下,感激涕零的道:“多谢老先生指点。” “去吧。”老头毫不客气接过来银子,往怀里一塞,摆手逐客。 等书生走远。 这瞎眼老头翻白地眼珠子忽而一转,已是变得与常人一般了。 接着伸手在脸上一抹,眉毛胡子脱落,模样已是变作了黄脸青年人。 这人嘿然一笑。 三两下收拾了卦摊子,麻溜的钻入了个小巷子。 于是乎。 当他再次出来时,已成了个黄脸道士。 第55章 探查 这边,王实刚寻到客栈外,正要向小二打听那道士的踪迹。 可余光一瞥。 却见街道上缓缓行来个黄脸道人。 他先是一愣,心道,这道士好生眼熟。 思索几息,忽而想起。 这不就是昨日断言自个儿有血光之灾的那贼…道士?! 看来那老先生说的纯阳子道长,就是这位了。 想及此处,王实顾不上其他,抢步来到道士跟前,扑腾就跪了下去,一脸诚恳地说道:“您可是纯阳子道长?!” 他这突然一扑,让道士吓了一跳,附近的行人也停下脚步,对二人指指点点。 道士赶紧扶起王实,故作愕然道:“不知公子寻贫道有何见教?” 王实一瞧寻到了正主,当下便期期艾艾,将事情经过对道士讲了一遍。 “哎,不想贫道刚到此地,就被同道中人发现了踪迹。”道士先是叹了一口气,而后皱眉瞧向王实,“看这女子多半是妖鬼之流,想来她也不会轻易放过你,这件事有些难办啊。” “道长可要救救在下的命啊。” 王实脸色一白,随即就要跪下。 不等他膝盖碰着地面,忽而衣领已被道士拉住。 “男儿膝下有黄金,你这书生怎地没有一点骨气。” 松开了手,道士对着他训斥道。 王实咧开嘴,露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心道,命都快没了,还讲个屁的骨气。 “好了,贫道只说有些麻烦,也没说没有办法。”道士劝慰了一句,“你先带贫道去那女子所住的宅院探查一番,摸摸那女子的底细,再做打算。” “这……。” 王实一听要他回那宅院,立时有些不情愿。 可转念一想,有道长同行,想必那怪物也伤不到自己,继而又点了点头,恭敬道:“道长随我来吧。” 书生带着道士七转八绕,一刻钟后,便到了那处宅院。 两人在周遭转悠一圈,却没去宅院门前,反倒绕进了那处有狗洞的小巷子。 小巷子闭塞狭窄,没什么人经过,正好便宜了两人行事。 “书生,你在这地儿待着,贫道进去瞧瞧那东西的跟脚。” 道士压低声音,转身对身旁的王实吩咐道。 “道长,您可要快点回来。” 王实打量着眼前的狗洞,脸色有些难看。 江尘摇了摇头,这书生如此胆小,之前日鬼时的豪气儿哪去了? 随手取出了一纸辟邪符,塞到王实手里。 “这道符箓有抵抗邪祟的功效,拿着护身吧。” “谢道长。”王实一听,急忙珍而重之的收了起来。 “贫道去了。” 道士一声低喝,手上捏了个法诀,身子忽而缓缓消失,了无踪迹。 这突然的变故,可教书生吓了一跳。 “人呢?这…道长果然是高人呐。” ………… 不提书生在哪里感叹,这边江尘已翻过了墙头,到了女子所居的院中。 “天法法清,地法法灵,真形速现,速现真形。”寻了个墙角处,他取出开天眼符,嘴上念叨起咒语,那符纸便一下无风自燃。 拿着符纸在眼前一晃,顿时便看到院中弥漫着灰蒙蒙的雾气。 “好浓郁的鬼气?” 江尘眉头紧皱,入目所见,小院尽被这些鬼气笼罩,以此推断,这女子定然是个鬼物,而且不是一般的鬼,最少也是恶鬼的层次。 “有些棘手啊。” 叹了一口气,悄声行到窗外,向里窥伺。 如豆般的油灯光芒下。 阴森森的房中,有一娇媚女子,端坐在梳妆台前,缓缓用梳子梳理着一头如云秀发。 江尘瞳孔一缩,眯眼瞧着那女子手上之物。 那分明是把用小儿肋骨做成的梳子。 看来这恶鬼没少害过人啊。 盯着看了半晌,他忽而转身离去。 对付这种凶厉的恶鬼,江尘没有十足的把握,先回去好好想个办法。 降妖除魔也是个技术活,可不是头铁的见到妖魔就去硬刚。 像这种人,往往坟头草都一丈高了。 江尘回到那处小巷子,然后便解了隐身术,他的身形也显现出来。 书生正等的有些着急,看到道士,登时喜不自胜,急忙道:“道长出来了,您可瞧出了那怪物的底细?” 道士眉头紧锁,忽而扯住书生的衣袖,迅速向小巷子外面跑去。 等他们跑出了极远后,才缓缓停下脚步。 “呼……刚才,咱们已经被那恶鬼发觉了。”江尘长出一口气,后面的话却将王实吓得脸都绿了。 笑着拍了拍王实的肩膀:“别怕,那恶鬼没追过来。” 王实哆嗦着点了点头,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道长,咱们现在去干嘛?” 道士微微一笑:“回去,等她自个儿送上门。” 说罢,他抬步便走,旁边的王实连忙追上,疑惑道:“道长的意思是,那恶鬼会来找我?” “看来你还不算太傻。”江尘露出个赞许的目光,笑道:“恶鬼既然被你识破的真身,恐怕近两日就会对你下死手。” 王实面色难看,气愤道:“我与她不过露水之缘,这恶鬼为何不肯放过王某。” “呵呵”,谁料,道士闻言却是面露讥笑,“你睡了人家,拍拍屁股就想走人,世上哪有这般的好事儿。” “这……。” 想起那恶鬼的狰狞面孔,王实不自觉起了一身鸡婆疙瘩,同时胃中更是隐隐想要呕吐。 这一遭,他真是有苦说不出,亏大了。 ……………… “有鬼怪?” 柳氏瞧着眼前的丈夫与旁边的道士,惊呼一声,满脸的不可置信。 这青天白日的,怎么会有什么鬼怪?! 难道是自己的夫君,被这个游方道士给骗了。 她拉着王实到了一侧屏风后面,语气关切道:“夫君,这是怎么回事?你以前可向来不信鬼神之说的,今日怎么将这道人领回了家中,莫不是被他给蒙骗了?!” 王实握住妻子的芊芊玉手,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道长是个有本事的高人,可不是那些江湖骗子之流,这件事说起来,也怪我滥发善心,这才惹来这番麻烦。” 第56章 怪味儿 “到底是什么麻烦,请夫君细细说来。”柳氏秀眉微皱,柔声说道。 “哎,那日我出城访友,巧遇一人孤身行于荒道上,我瞧他实在可怜,便捎带他到了县里一程,又给了他些钱财,谁料,这人却是恶鬼所化,因此缠上了我,若非遇到了这位高人,为夫此时恐怕已经危矣!” 王实眼珠儿左右滴溜溜转动,脸上的神情却是自责不已。 “这…这世上真有恶鬼?” 听了夫君的一席话,柳氏已信了八九分,是以也吓得有些花容失色。 王实轻轻将妻子搂入怀中,笑着宽慰道:“放心吧萍儿,有道长在,那恶鬼伤不了咱们。” “咦?” 书生疑惑瞧向妻子,“萍儿,你身上怎么有股子怪味儿。” “怪味儿?柳氏先是一愣,继而婉然一笑,“兴许是今儿个奴家去东街买菜之时,沾染了什么味儿,换洗了这身衣服应当就没了。” 王实皱眉点了点头。 “道长还在外面呢,咱们先出去吧。” 说罢。 牵着妻子的小手,走出了屏风。 “内人见识浅薄,让道长见笑了。” 他抱拳一礼,有些歉意的说道。 江尘摆了摆手,笑道: “无妨,无妨,瞧来夫人对公子可算关心的很呐。” 听了道士夸赞,王实面露得意,那柳氏则是俏脸闪过一道晕红儿。 “萍儿,去准备些酒菜来,我今日要好好招待道长一番。” 书生笑着对柳氏吩咐。 “是,相公。” 柳氏福了个万福,笑吟吟走开了。 而后。 道士与书生在客厅落座,这时,道士忽而似漫不经心地说道:“公子,你可闻到厅中有一股怪味儿。” “怪味儿?!”听到道士的询问,王实愣了愣,旋即笑道:“那应当是内人去集市买菜时,沾染些了什么味儿,莫非道长闻出这是何种味道?” “哈哈哈,贫道只是感觉这味道有些熟悉,好似前不久在哪里闻到过,些许小事儿,不必在意。”道士哈哈一笑,扯开了话题。 又闲聊说道: “不知公子与妻子成亲多久了。” “三年多了。”王实回道。 “哦,那公子定然知道你那妻子最喜爱吃什么菜吧。”道士笑呵呵道。 “最喜欢的菜?”王实眉头一皱,思索片刻,道:“萍儿最喜欢吃鱼儿,平日里在家时常会变着花样做些鱼来吃。” “那倒是巧了,贫道也爱吃鱼,劳烦公子去准备一条可好。” “这有何难。”王实拍着胸脯,“我家厨房里有个水缸,那缸里就养着几活蹦乱跳的鲤鱼,道长既然喜欢吃鱼,在下这就吩咐萍儿去做。” 他说完之后,笑着站起来身子,而后快步向家中厨房走去。 等他走后。 江尘眼睛一眯,自袖袍里翻出一张符纸,默念了咒语,在眼前一晃…… “嘶……。” 他忽然倒吸一口凉气。 在天眼符的加持下,眼前的大厅内弥漫着浓稠的灰蒙蒙雾气,与先前那女子所居住的宅院,一般无二。 他喵的,这些可都是鬼气啊。 ……………… 房舍里。 道士与书生夫妇各自落座,桌上摆放着五六道冒着热气的菜肴,有鱼有鸡,颇为丰盛。 “奴家的厨艺不好,道长莫要嫌弃!”柳氏声音柔媚的说道。 嗅了一口扑鼻的香味,道士笑眯眯地赞道:“贫道虽还未品尝,可单凭这色香就能断定,这些菜味道定是极好啊。” “哈哈,不能光闻味儿,道长来尝尝内人的手艺。” 王实殷勤的给道士盛了米饭,顺便将筷子递了过去。 “多谢。” 伸手接过米饭,道士颔首说了声谢,先是夹起了一根鸡腿,似无意地问道:“听公子说,夫人也喜欢吃鸡?” 王实一愣,想要开口辩解,却忽而瞧见道士对他使了个眼色,他虽心中疑惑,却也没有出声。 不料,柳氏却是笑吟吟道:“不错,奴家却是颇为喜爱吃鸡哩。” 话音方落,只听噼啪一声。 道士撇眼瞧去,却是王实手上的筷子滑落了下来。 “夫君慢些,怎地这么不小心。”柳氏娇嗔的白了王实一眼,拾起来筷子,递到了他手里。 王实皱眉接过筷子,犹豫着张了张口,看向道士。 “啧啧,夫人的手艺果然不凡呐,公子能娶此贤妻,实在羡煞旁人,哎,公子怎么不吃啊?快吃啊!”道士笑眯眯的啃着鸡腿,沾了满嘴的油污,还不忘招呼书生。 “咯咯,道长看起来一本正经,没料到也会说这些讨人喜的话。”柳氏掩嘴轻笑。 哎!? 书生瞪大眼睛瞧过去,眼中一片讶然,今日的萍儿,怎地跟以前有些不同了?! “相公,吃菜啊,难道奴家今日做的饭菜,不合你的口味哩?!。” 柳氏转头瞧见夫君呆愣那里,伸出小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俏脸含笑道。 王实回过神,屏弃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对着妻子报一温柔笑容:“萍儿做的这些菜,为夫都很喜欢,只是刚才想起了一些事儿。” 说着,端起了一杯酒水,“来来来,道长是贵客,在下先敬道长一杯。” 道士笑呵呵的与之碰杯,仰头一饮而尽。 而后,夹起盘子里的红烧鲤鱼,细嚼起来。 酒足饭饱,道士直言不胜酒力,身子也有些晃晃悠悠,似乎真的是喝醉了。 书生忙吩咐妻子洒扫出来一间偏房,然后将道士搀扶到了房中,谁料,道士身子刚沾着床沿儿,便自呼呼大睡起来。 “呵呵,瞧来道长虽然本事不凡,可酒量却差的远哩。”王实替道士掩上被子,轻笑着喃喃自语。 转身走出房间,忽而瞧见妻子不知何时,正俏生生站在方外。 “道长可睡了?”柳氏眼神闪过一道莫名的光彩,笑吟吟说道。 王实点了点头,“瞧来是醉的不轻。”他嘴角忽而扬起,颇为自得道:“论起降妖除魔的本事来,为夫与道长有着云泥之别,可论起酒量来,为夫可是远远胜过道长哩。” 柳氏闻言,不由掩嘴咯咯直笑。 第57章 妖变 夜色冷寂。 繁华落尽。 整个义宁县尽被笼罩在深深地黑暗里,灰蒙蒙,空荡荡的街道上,一人左手提个灯笼,佝偻着腰晃悠悠走在路上。 他腰间斜挂着个铜锣,抬起右手的棍棒,连连敲下,咣咣咣。 “子时三更,平安无事,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 王实与妻子一番云雨后,便昏昏睡去。 迷糊间,他见到妻子披头散发,浑身是血的躺在床上,嘴巴张合着,似乎想要对他说着什么。 “娘子…娘子……。” 他大声呼喊,可妻子却只是眼冒血泪,悲泣不止。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娘子,你说话,快说话啊。” 王实喊的声嘶力竭,这时,他隐约听见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 妻子忽然撩开衣衫,露出了白骨森森的躯体,“夫君,家中有鬼呀。” 王实吓得大叫一声,忽而从梦中惊醒,他浑身尽被冷汗打湿,呆呆瞧着眼前漆黑一片的房间,有些后怕的想道:“还好,还好,是梦,这只是噩梦罢了。” 他下意识摸索向了身旁的妻子,可却摸到了一件滑溜溜的东西,王实心下愕然,他拽出那东西,借着窗外的一点月色瞧去。 只见手上攥着的,却是张沾着血迹的人皮儿。 王实骇的面无人色,哆哆嗦嗦吐出两个字。 “……娘子”。 …………………… 吱呀! 偏房的门扉被人从外推开,朦胧月色下,拉长出一道狰狞的影子。 继而,一只惨绿的大脚丫子,迈入了房门。 房间里没有丝毫亮光。 可这时。 却有两道绿油油眼珠子,贪婪的散发着嗜血的幽光,而这对眼睛的主人,却是一个通体碧绿,圆目凿齿的食人恶鬼。 这恶鬼此时正踮着脚跟,蹑手蹑脚的向着床榻摸去,它身量颇高,却好似一只猫儿,动作轻巧无比,行动间未发出丝毫声音。 它悄默默走到床榻前,皱眉打量着隆起的被褥,忽而裂开满是锯齿的大嘴,几滴涎水滴落,食人之欲已是急不可耐。 恶鬼抬起强有力的鬼爪,一点点掀开了榻上的被褥。 “嗬?” 它狰狞的脸上竟显出迷茫之色,“人呢?”。 忽而。 一道嘲弄的笑声从头顶响起。 “蠢鬼,贫道早知道你会来。” 恶鬼陡然抬头,却见迎头砸下了几道黄符。 这一下太过突然,恶鬼躲避不及,登时被符箓打中,身上皮开肉绽,惨叫着滚到了一旁。 梁上道士瞧了眼战果,啧啧一声,暗道,这恶鬼太过皮厚,斩邪符竟然也只烧掉了他一点外皮。 当下毫不迟疑,铮的长剑出鞘。 “妖孽,看剑!” 纵身一跃,剑身青光缭绕,携带风雷之势,刺向恶鬼头颅。 那恶鬼听到头上动静,魁梧的身子陡然一缩,竟避开了断头的厄运。 可道士的反应也算神速,但见他手腕一转,长剑已变为斜斩。 “噗嗤”一声。 没有血花飞溅,却有一条惨绿的恶鬼手臂,飞了出去,滚落在地板上。 “吼…道士,我要吞了你…” 被斩断了一条手臂,恶鬼吃痛之下,凶性大发,怒吼一声,张开锯齿血口合身猛扑向身前的道士。 江尘面对这气势汹汹的袭击,依旧面色如常。 他脚下猛蹬地面,身子向后急退,同时左手暗掐法诀,等那恶鬼扑到跟前时,道士的身形已经消失不见。 那恶鬼扑了个寂寞,有些措手不及。 它方抬起头,还没来得及露出惊讶的表情,但见青光一闪,仅剩的那条胳膊已经再次飞起。 没了胳膊的恶鬼嘶吼怒叫着,疯狂撞击着屋中它认为可疑的地方。 只听噼啪之声不绝。 本来还算整洁的房间,眨眼已经桌椅断折,床铺倒塌,花瓶,茶几,屏风更是遭了殃,被砸了个稀碎儿。 道士见机不妙,早已经窜上了房梁,他好整以暇的摸出腰间的酒葫芦,咕嘟咕嘟灌了一口,砸吧几下嘴。 接着瞧那恶鬼发狂。 “道长……!” 这时,屋外却忽然闯进来一人。 王实面色煞白的攥着张人皮,另一只手提着把菜刀,眼中迸射出仇恨的目光。 他瞧见屋中发狂的恶鬼,顿时嗷的一声,挥刀就上去拼命。 这恶鬼吃了他的萍儿,他要杀了这恶鬼给萍儿报仇。 “卧槽!” 道士爆了一声粗口。 连忙跃下房梁,轻飘飘落到书生身前。 “你发什么疯?找死啊。” 他趁着恶鬼还没有冲上来,赶紧一把拽住书生,好似大灌篮一般,向房梁投掷去。 “放开我,放开我,我要给萍儿报仇。” 书生奋力挣扎。 恶鬼已经看见了他们,瞪着铜铃大的眼珠子,血口大张,扑将过来。 “蠢货。”道士暗骂一声,咔咔几下,卸了书生了关节,而后一把扔到了房梁上。 刚做完这一切,那恶鬼已经携着万钧之力,撞向了道士。 “无量那个天尊!” 道士吓得脸色一变,没时间想太多,翻身一个懒驴打滚,险之又险的躲避了过去。 他这边刚灰头土脸的站起身子,恶鬼已经再次杀到。 它显然也知道眼前道士会隐身的法术,是以穷追猛打,不给其一丁点儿喘息的时间。 “哼,本来想等你力气耗尽后,再料理你,既然你现在找死,贫道这就成全你。” 道士一脚蹬在身旁墙壁上,身子腾空而起,回身一剑递出,一道寒光缠绕着青光,狠狠向恶鬼的后颈斩去。 这一招精妙无比,恶鬼哪里懂得什么武艺,自然是万没料到。 “噗呲一声”。 恶鬼的头颅高高飞起,滚落在地。 道士咧嘴一笑,对自个儿这一剑,也是十分满意。 看来游侠儿送给他的这本剑法,颇为凌厉啊。 就在这时。 “小心!” 房梁上响起一声惊呼。 道士突然感到脑后有猩风扑来,他不及转身出剑,急忙用剑柄砸向身后,砰的一声,偷袭他的东西被砸的飞了出去。 他急忙转过身,定眼看去,那偷袭他的东西,原是已被斩掉的恶鬼头颅。 那恶鬼狰狞的头颅在地上滚了一圈,忽而飘起,咧开血盆大口,露出满嘴利刃般的锯齿,嘶吼着再次咬了上来! “妈的,只剩个脑袋了,还敢跟贫道猖狂。” 第58章 开腹 江尘喝骂一声,身子不退反进。 他跨步而出,手上长剑一振,剑刃已再次青光缠绕,没有丝毫花里胡哨的剑法,单是一个弓步突刺! 噗呲。 剑刃入肉,自眉心惯出后脑,将恶鬼脑袋串成了血葫芦。 翻手掏出十几张符箓,念诵咒语,一巴掌糊在狰狞头颅上。 “呔,接贫道一招闪电五连鞭!” 道士向来信奉的就是量大出奇迹。 “嗬嗬嗬……!” 恶鬼竭力扭动嘶吼着,可仍旧被符箓的青光,灼烧的慢慢化为焦炭。 恶臭扑鼻,江尘嫌弃的抖落剑上的残余灰烬。 这一次,恶鬼总算是彻底死了。 瞧着满目疮痍的房间,道士摇了摇头,俯身用恶鬼的尸体擦拭了长剑,飞身一跃,已将书生带了下来。 咔嚓几声,关节尽复。 书生一言不发,拾起地上掉落的菜刀,疯狂扑到恶鬼尸体前,玩命似的劈砍。 也不知砍了多少刀,直到那残破的躯体被剁成了肉泥,他身体这才摇晃几下,停下来动作。 王实红着眼珠子,用手撑住地面没有倒下,过了一阵才慢慢开口说道: “道长慈悲,能帮在下一个忙么?” 道士默然片刻,缓缓回道:“你说。” “萍儿已经被这恶鬼吃了,这一切,都是在下贪恋女色,才酿成的祸患!”王实神情惨然,颤声道:“在下求道长…一定要将我与萍儿的人皮合葬到一副棺材里。” 江尘眉头一皱,隐约猜出了书生的意图。 不等他说话。 只听刀刃入肉声响起。 书生腹部鲜血狂涌,肠子夹杂脏腑,好似开闸的洪水一般,哗啦啦流淌了出来。 “多…谢…道长了。”王实的身子缓缓软倒,嘴里尽是些血沫子,说话也有些口齿不清。 “哎!” “何必呢。” 道士悠悠长叹,看着王实期盼的眼神,终究是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他最后的心愿。 王实咧了咧嘴,瞳孔缓缓放大,眼神儿也彻底失去了神采。 无奈摇摇头,江尘取下王实腹部的菜刀,又撕了些布条,草草替他缠住了伤口,虽然书生已经死了,可任由其肠子淌了一地,终究有些膈应人儿。 此时,房间里就只剩江尘一个能喘气儿的活人了,所以,这烂摊子,也只能他去收拾了。 ……………… 城西棺材铺。 大清早儿,何老头刚从棺材里起来,还没来得及撒泡尿,门板就被人拍的咚咚响。 瞧这架势,再不赶紧的开门,外面之人恐怕就要用脚了。 “来了,来了,别敲了。” 何老头刚打开半个门板,就有个黄脸道士挤了进来。 进来后,别的事儿没干,先是绕着一排排棺材敲敲打打,就跟是买瓜似的。 忽而,道士在一副朱漆红棺前停下,摸索了半晌,满意的点了点头。 转过头,开门见山的说道:“这幅棺材不错,讲个价吧。” 何老头眨巴了几下沾满眼屎的眼珠儿,以一种怪异的目光瞧向道士。 这道士大清早的,冲进店里就选了副棺材,当这是啥地? 菜市场啊? “嘿,你这老头儿,莫不是上门的生意不做了!” 道士皱眉喊了一嗓子。 “哎?哪儿会咧。”何老头反应过来,也顾不上撒尿了,松了松腰带,堆着讨好的笑脸凑了过去:“道长您真是慧眼识…棺材啊。” 他本来想说的是慧眼识珠,可转念一想,此话用到这上面,似乎有点儿画风不对。 所以话到这里,急急换了口风。 “屁话少说,多少钱?”道士不耐烦的摆手道。 “嘿嘿,这幅棺材是小老儿店里最好的,道长您想要,小老儿给您打个折,十六两银子,您看这价格合适不?”何老头直笑的露出了满嘴的黄牙,这一单生意要成了,少说这月的肉是不缺咧。 “十六两?”道士眉头紧皱,悠悠叹道:“棺材是好棺材,就是价格有些高了……。” “哎呀,道长您瞧瞧这棺材做工,您再瞧瞧这用料,十六两银子,保管您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啊。”何老头急了,连忙吐沫星子横飞的夸赞起了眼前的棺材。 “能不能再少点!” “道长您觉得多少银子合适?” 何老头追问道。 “抹个零吧,六两银子。” 道士笑眯眯说道。 何老头:“……………。” “道长,您可莫要开玩笑了。” 他老脸皱成了苦瓜儿,心道,有您这样抹零的么? “哎,道长要是诚心要,小老儿再给您便宜些,十二两银子,不能再少了。” 何老头说出来了心里价。 “成交!” 道士咧嘴一笑,拍板说道。 ………………………… 王实的宅邸门前。 不知何时,围了群看热闹的婶子大妈,还有些孩童在附近追逐玩闹。 道士懒得理她们,收殓了王实夫妇的尸身,当然,柳氏也只剩下一张人皮了,加了些银子,吩咐棺材铺的伙计,将棺材抬向了义宁县外。 出了义宁县,行了几里路。 寻了处地势颇高,山清水秀的无主荒地儿,道士施展了开天眼符箓,暗暗点了点头。 江尘当然不懂得风水,他只是见周遭没啥阴气汇聚,以后不会再出现诈尸的情况。 “就埋这儿。” 他回头对伙计们喊了一嗓子。 这些人早累的满头大汗了,听了道长的吩咐,也不敢怠慢,赶忙放下了棺材,拿起携带的铁锹,呼哧呼哧的刨起坑来。 半个多时辰的功夫。 已刨出了个长方形的土坑。 “棺材放进去吧,轻点,别磕着碰着了。” “得嘞”。” 伙计们缓缓放入棺材,而后,甩开膀子填起了泥土。 “哎,这操蛋的世道儿,贫道三天埋了俩坟头儿。” 瞧着棺材被泥土缓缓掩盖,道士心里有些莫名的伤感,前两日的冯老太爷,今日的书生夫妇,果真是生死无常啊。 感叹了一句,江尘又有些庆幸,还好自个有斩妖谱在身,将来虽不一定能飞升成仙,可好歹也能长生久视。 不会像凡夫俗子一般,朝生梦死,短短几十年,就化为了一堆枯骨。 这时,棺材铺的伙计已经填好了坟头,收拾了家伙,凑到道士跟前。 “道长,您看还有啥事儿吩咐兄弟们?” 这意思很明显,是要钱来了。 “这没你们的事儿了。”从怀里取出了一锭银子,“这些钱拿去吧,多出来的,算是贫道请你们吃酒了。” “哎呦喂,谢道长了。” “道长真是宅心仁厚呐。” 伙计们眉开眼笑,恭维了道士几句,麻溜儿的跑开了。 第59章 吃绝户 在原地待了一会儿,江尘收拾了心情,便也向着义宁县走去。 这边刚回到书生的宅院前,便见几个汉子堵在门前,吵吵嚷嚷,看那架势,眼瞅着就要动手。 他心下好奇,迈步凑了过去。 那几个汉子见有人过来,当下停了争吵,齐齐拿眼瞧向了道士。 “你们几个是何人,何故在此争吵!”江尘拧眉问道。 “我们都是王实的亲族,道长难道是王实的朋友?”有个矮个汉子迟疑回道。 “亲族?”江尘嘿然一笑,“你们倒是来的巧,书生入葬时怎地不见你们这些儿亲族露面。” “道长说笑了,这王实侄儿的事儿,我们也是刚知道咧。” 另一个年长些的汉子脸色有些不自然地讪讪说道。 “哦?原来如此。” 道士点了点头,继而似笑非笑,反问道:“既然王实已经入葬,不知你们还来作甚?” 几个汉子对视一眼。 回道:“王实是我等亲族,如今他家没了香火,家宅自然要交给我们这些个亲族打理。” “呦呵??”道士嘴巴一咧,嗤笑道:“真个是打的好算盘哩。” 这番话,令几个汉子脸色越发难看,那年长些的汉子干脆脸一横,怒瞪向道士: “兀那道人,此乃我王家的家事,又干你一外人甚么事,此事就算是闹到官府,那也是我们占着理儿。” “王二叔说的对。” “道人快滚,别耽搁我们分家产。” 旁边那二人也不耐的驱赶道士。 冷眼瞧着几人的嘴脸,道士忽而一笑,铮的一声,手上已多出了把长剑。 手腕儿一转,只见一道白光掠过,几个汉子心头儿一突,身子登时僵直不敢动弹。 道士笑眯眯长剑归鞘。 大笑着转身施施然离去。 等道士走远,几人眼珠子咕噜噜一一转儿,那年长些的的汉子才敢狠狠吐了口唾沫: “呸,该死的道士,就他妈这点儿手段,还学人家拿把剑糊弄老子?!” 话音方落。 “二叔,你…你…你的头…。” 那年长汉子一愣,下意识摸向头顶,入手便拽下一大团柔软的东西,定睛一瞧,尽是黑白相间的杂毛儿。 他惨叫一声,陡然一蹦老高,登时那满头的杂毛儿好似断了弦的风筝,簌簌而下。 眨眼间,世上便又多出个秃瓢来。 余下两个汉子见到二叔的模样儿,也齐齐摸向了自个头顶。 又是两声惨叫,原地再次多出了俩秃瓢儿。 ……………… 道士走在街道上,心下颇为无奈。 这番忙活了半天,又操刀子跟恶鬼作了场掏心掏肺的谈话儿,回头来,还他娘的倒赔进去十几两银子。 赔了,这次是赔大了。 本想着将书生的宅院卖了,还能小赚一笔,没成想不知从那旮旯胡同钻出几个书生的亲族,先一步把那院子抢占了去。 这些人显然是吃绝户来的。 不过,按照大乾的律法,有人死后如果没有子孙来继承家业,那么亲族是有权利处置这些产业的。 至于他这个道士?你一个外人,想屁吃呢? 这边儿刚回了客栈。 外面街道上忽而啰响宣天,人声鼎沸。 江尘眉头一皱,暗道,这番阵仗,莫非是有人办喜事? 喊住了大堂的小厮,笑道: “小二,外面这般热闹,可是县里今个谁家娶亲?” 小厮凑了过来,嘿嘿一笑:“道长误会了。” 道士愕然,当即投去疑惑的目光。 “道长想来是外乡人,不知今个儿正是祭祀赤龙老仙的日子啊!”小厮笑嘻嘻地解释道。 “赤龙老仙?”道士眉头紧皱,自忖从未听过这什么老仙的名头儿。 “赤龙老仙可神通广大的很哩!”小厮的声音顿时拔高了一个调,从里到外透着狂热的神采,“今年咱齐州遭了天灾洪涝,周边许多郡县可都没能幸免,咱义宁县却是啥是没有,这都是多亏了赤龙老仙施展大神通,才护住了咱这义宁县一地咧。” “道长,您瞧外面……!”小厮伸手指向了窗外,示意道士看去,只见街道上行来一群乌泱泱的百姓,当中簇拥着一些红袍汉子,汉子们抬着个披红挂彩的轿子,其中人影晃动,似乎有人坐在里面。 道士眼睛眯起,仔细一瞧,那轿子里影影绰绰间,果然能看见两个小身躯儿。 “啧啧,也不知今年谁家有这般好的福气儿,竟被老仙看上,去做了老仙身前的仙童。”小厮一脸艳羡的嘀咕道。 “诶?” 听到小厮的低语,江尘已然品出了事情的不对,他侧头瞧向小厮,愕然问道: “这轿子上载的小孩儿,莫不是要送给那什么赤龙老仙?” 这小厮点了点头,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笑嘻嘻的道:“这是自然,能去老仙跟前做童子,那是很多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儿。” 听了此话,道士翻了个白眼,也懒得搭理这个脑子缺了根筋的小厮,抽身快步出了客栈,向着人群追去。 这小厮瞧着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的道士,摇了摇头,这些个外乡人当真是少见多怪。 而江尘出了客栈。 便随着那些敲锣打鼓的人群,还有些看热闹的百姓。 穿街过巷,行到了城东一处庙宇前停下。 那庙宇为黄琉璃重檐庑殿顶,当前立着个一人高的大鼎,里面供奉的是位龙首人身的神只。 热闹的人群止步,喧闹的锣声也熄了。 十几个红袍汉子,抬着那顶红轿子,嬉皮笑脸的放在了庙宇前。 忽而,庙中闪出个赤袍庙祝,披头散发,赤足而行,手持着法器摇铃,怎么看都像是个跳大神的江湖骗子。 “赤龙老仙,法力无边,泽被苍生…消灾解难!”这庙祝扯起低沉嘶哑的嗓子,以一种古怪狂热的语调,喊出了这番话。 而后,周遭这群百姓,突然虔诚地伏拜在地,就连一些个看热闹的稚童儿,也被父母摁倒在了地上。 有几个不听话的孩子,屁股蛋儿上立时挨了几巴掌,小嘴一扁,只得老老实实的崛起腚儿,跪了下去。 可这时,却是有一人冷眼站在那儿,显得突兀至极。 那庙祝瞧着跪了满地的百姓,抹的似印第安土着般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直到…… 忽的瞥见个道士孤零零站在原地。 第60章 祭祀 他眉头一皱,打量了道士几眼。 心道,想必是个不知哪来的游方道士,没听过老仙的名头儿。 并未多搭理道士,庙祝信步来到那顶轿子前,伸手撩开帘子,顿时吓得里面的稚童一激灵,小脸儿一白,差点哭出声来。 “娃儿,莫哭,莫哭,等会老夫就送你们去赤龙老仙那儿去,嘿嘿嘿。” 说罢,也不理稚童的反应。 缩回手后,便绕着红轿子,摇动开了铃铛。 旁边的鼓声适时响起,其中,还夹杂一道嘹亮的唢呐曲儿。 一身赤袍的庙祝,边唱着含混不清的祷词,边好似长蛇般舞动身躯。 远处的道士嗤的一声,差点笑出声来。 瞧这人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羊羔疯发作了。 待那庙祝咿咿呀呀绕了七八圈。 忽而身子打了个激灵,直愣愣的停下了动作。 一旁的鼓吹啰响,也紧跟着停住。 这时,庙宇里颤巍巍走出个老妪,身上披红挂彩,鸡皮老脸上,还抹了一层厚厚胭脂儿。 咧嘴一笑。 一道道纵横交错的皱纹,登时将那面皮上的胭脂水粉,扯的簌簌滑落。 她腰间挂着个腰鼓儿,走到那庙祝身前,忽而一拍响腰鼓,扯开嗓子喊道: “日落西山黑了天,龙离长海虎下高山,龙离长海能行雨,虎下高山把路拦……。” 这时,庙祝有了反应,但见他缓缓抬起头,瞳孔已变作了椭圆形,一抬手,便有红袍汉子递来了鸡,鸭。 不顾鸡鸭扑腾挣扎,一把扯过,也不拔毛,便自呜呜咽咽撕扯了起来,片刻功夫,已经将鸡鸭啃的只剩骨头。 他随手扔掉了骨架,又接过旁边红袍汉子递来的手帕,擦拭去脸上的鸡毛,鸭血,而后眼神儿直勾勾看向了人群。 …… 庙前那些跪了一地的百姓,这时才敢抬起了头。 那披红挂彩的老妪停了腰鼓,笑容可掬的道:“老仙法驾已到,你们这些信众若有什么难事儿,便可向老仙问询了,老仙法力无边,自然会让给你们消灾解难的。” 话音一落。 跪在庙前的百姓顿时开始了窃窃私语,交头接耳起来。 人丛一角。 忽的响起个人声。 “老仙慈悲,小人斗胆问一声,我那小儿去年送去老仙身边做了童子,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探亲?!” 说话之人,是个四五十岁年纪,一脸褶子的妇女,他身旁也跪着个男人,此时却拉扯着妇人的衣袖,似乎不想让这妇人出声。 周围人齐齐看了过去。 “咦?这不是城北的余大娘么,听说去年他家小子被老仙看上,送去做了童子哩。” 有人认出来这妇人。 “啧啧,这妇人好不识趣,在老仙跟前作了童子,那是好事儿,住的是仙家福地,吃的是仙珍美味,谁还想着回他家那破屋去。”一边的看客嘲弄的道。 “这你就不懂了吧,瞧来她是想儿子了,想让她家小子回家去看看。”又有人反驳了一句,这话倒算说到了正理。 那庙祝…老仙的眼珠儿瞟了夫人一眼,开口说出的却是叽里咕噜的怪话。 “老仙说的啥?” 人群里有外乡人询问。 “这你就不懂吧!老仙说的可是仙人的话,咱们这些凡夫俗子怎么会听得懂?” 之前嘲弄那妇人的汉子,一脸得意洋洋的回道。 “哦,兄弟说的有道理。” 外乡人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老哥给你透点儿口风,这……。” 话没说完。 庙祝身侧的老妪已经斥责道:“你家小子在老仙身前自然是过得神仙日子,便是赶你家小子回去,他自个也不愿意走,你这妇人还想着儿子回去,实在是愚不可及。” 那妇人闻言,惶恐叩头。 旁边的汉子抱怨道: “唉,早就不让你胡说八道,当初选上咱家铁蛋之时,庙祝老爷就告诉过咱们,说铁蛋这一去就是享仙福去了,往后不回来啦,你现在又去嚼舌,若是惹得老仙不高兴将咱们铁蛋赶回来,到时可哭都没地方去哭咧。” 妇人吓得脸色煞白,缩着身子不敢再言语。 这老妪训斥了这妇人后,便不再理她,清了清嗓子道:“能被老仙选作童子的,那都是有福缘,有仙根的人,县里这么多稚童,都争着送到老仙身前,可为啥只选两个童子?”。 说到这,老妪卖了个关子,咧开嘴,露出了一口的黄牙,接着又道:“老仙选中的童子,将来可都是要成仙的,这仙人是谁都能做的?若是没有福缘,没有仙根,寻常人哪能成仙呐!” 她随手指向跪在前面的一个员外:“这位县里的赵员外,想来大家伙都认得,城里不光开着钱庄,古董店,当铺,在城外还有着上千亩的良田,家里妻妾成群,可就只诞下一个女儿。” “去年赵老爷派人来,说愿意拿出二千两白银当做香火钱,只求把宝贝女儿送到老仙身前去,可老仙看不上眼儿,谁也没办法不是。” 她这话一说,底下响起来一片笑声。 这事儿当时可传的满城风雨,百姓们都在看赵老爷的笑话,您赵老爷家财万贯,妻妾成群,所求之物,无有不得,可回头来,却在老仙这儿碰了一鼻子灰。 此事也被一些个百姓当做了笑谈。 这时,有人高声说道: “小生也有件事儿,要问询老仙。” 这人是个二十啷当的书生,面目普通,眼圈乌黑,脸色有些苍白。 “所问何事!” 老妪抬起眼皮子,瞧了他一眼问道。 书生轻咳几声,踌躇一番,说道:“不瞒老仙,小生这些时日精神越发不振,记性也减退的厉害,便是以前背熟的诗词文章,如今也大多已模糊不清。” 他犹犹豫豫道:“小生莫不是遇到了什么脏东西,被那脏东西缠住了身子的缘故?” 听到书生的问询,那一直冷眼旁观的庙祝再次开口,又是叽里咕噜一段话儿。 老妪听罢。 嘿然一笑。 “书生,你这可不是遇了什么脏东西。” 那书生疑惑道:“不知是何缘故?还请仙姑解惑。” 这一声仙姑,喊的老妪心花怒放,老脸都笑成了一团菊花儿。 她瞧着书生苍白的脸颊,笑容可掬道: “年轻人,劝你节制一些,少去那勾栏瓦舍之地。” 第61章 老仙? 此话一出,场上为之一静。 接着,便是哄堂大笑。 “歹!笑死俺了,这书生哪里是遇了什么脏东西儿,分明是被芙蓉阁那群女妖精给吸干咧!” 人群里,一个贼眉鼠眼的汉子捧腹大笑。 “哈哈哈,兄弟还别说,芙蓉阁那些妖精儿可真是缠死个人,老哥前几日去游玩一宿,一早儿出来时,都是扶着墙的”。 又一位同道之人,说出了亲身所闻。 “能扶墙出来,老哥果然是天赋异禀,小弟不才,第二日是被人抬回去的!” 这个更不得了,提起自个儿的糗事,丝毫不以为意,甚至还有些洋洋自得。 果然,有卧龙的地方,就一定有凤雏! 此言非虚也。 那书生听得周遭的哄笑,只臊得面皮涨红,好似个煮熟的大虾一般,干脆一咬牙,猛地从地上窜起,逃也似的掩面匆匆而去。 待他跑后。 笑声渐歇。 场上的气氛也轻松了不少。 这时。 又有个老头儿拜服在地,道:“小老儿的孙子一直高烧不退,求老仙给瞧瞧看。” 不待那庙祝回话,老妪便上前问道:“你那孙子带来了没有?” “带来了,带来了。” 老头儿急忙从身旁,拔出个四五岁的稚童。 为什么说拔,只因这孩子团在人堆里,好似个鹌鹑,缩头含胸,眼珠儿紧闭。 “带上来吧。” 老妪吩咐道。 “是,是。” 那老头儿赶忙将孙子抱起,趟过了人群,堆着笑脸凑到了庙祝跟前。 但见庙祝眼珠儿一鼓,死死盯着那孩子瞅了半晌,而后,忽的抬起手,一把按在了孩子头顶上。 他嘴里头喃喃有词,过不多时,那孩子呃的一声,突然醒转了过来,不等老头儿反应,孩子哇得弯腰狂吐。 不少秽物从孩子嘴里吐出来,一股子酸臭味弥漫周遭。 老头儿低头一瞧,不由老脸儿变了颜色。 这些个秽物里,竟是夹杂着黑褐色的兽毛,甚至…还有半截的鼠头。 那庙祝侧身子挪开了几步,嘴里叽里咕噜说了一句话。 “你家孩子这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老仙已经施展了大法力,将这些个不干净的东西弄出来了。”老妪捏着兰花指,掩鼻道。 这老头儿闻听此言,再结合眼前所见,顿时已明白了过来,他慌忙对着庙祝磕头感激,而后扯来孩子,后怕道:“娃儿,你这是吃啥东西了,咋自个儿在外面乱吃东西哩。” 那孩子吐出了秽物,神智也恢复了一些,他小嘴一扁,带着哭腔说道:“我肚子饿,阿虎他们说能找到肉吃,我就跟阿虎他们出去了。” “胡说,尔等几个稚童,哪儿寻的来什么肉。”老头儿一听,登时有些吹胡子瞪眼,暗道,张石头家的那个儿子实在不像话儿,这次差点害死他孙子喽。 “真有肉啊。”孩子辩解道:“阿虎带我们去他家床底下,捉到了几只大老鼠呢。” “老鼠?” 老头儿的嗓音忽而拔高,他紧张的说道:“你们把那些老鼠吃了?” 这孩子吓了一跳,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哎,你这娃.……!”老头儿气的抬起了巴掌,可晃了几晃,终究没有打下去,“这些老鼠吃不得啊,那都是被下了药的,会吃死人的。” 对于什么是下药,小孩子当然不懂,他们只知道,这些老鼠都是肉,能填饱肚子。 老头儿长吁短叹,半是恼怒,半是庆幸,还好今个碰到了老仙法驾,否则,他这孙子可就危险了。 一把扯着孩子。 “娃儿,快来给老仙磕头!” 那孩子不明所以,却也听话的跪下叩头。 拜谢一番后,老头儿便抱起孩子,匆匆回了人群。 ……………… 而后。 庙祝又为一些个百姓解决了几件琐碎麻烦后,忽而身子一阵的颤抖,眼珠子已变得一片茫然。 “咋回事?” 有人见此,不由吓了一跳。 旁人撇嘴耻笑:“我瞧老仙这是羊疯病发作咧,我隔壁的邻居的,二叔的,七舅姥爷,犯了病就是这模样。” “屁!老仙那是神仙,能得啥羊疯病?” 那人瞪了说话之人一眼,露出一副就你小子能扯的表情! 不提二人在那瞎掰扯。 老妪却是一敲腰鼓,操着嗓子高喝:“老仙有些乏了,祭祀到此为止啦。” 跪了一地的百姓慌忙磕头拜下,口称恭送老仙……! 有些儿刚跑过来,没赶上老仙法驾的百姓不由扼腕长叹,捶足顿胸。 这时,那庙祝也恢复了神采,他先是瞥了眼跟前的百姓,而后侧过头,似要对老妪说些什么话。 话未说出,眉头却是拧成了麻花儿。 猛地弯腰咳嗽了半天,这才从嗓子眼儿里吐出了几根鸭毛。 这下好了。 气也顺了,嗓子也舒服了。 庙祝深吸一口气,“来人呐,将这对金童玉女给赤龙老仙送去。” 那些个红袍大汉应了一声,抬起那顶红轿子,麻溜儿的向城门外跑去。 待红袍汉子走后,百姓们哗啦啦站起身子,有的上庙前进香,有的则直接离去。 那本来一直在旁看戏,默不作声的江尘却忽的脸色一变,扯了个身遭经过的百姓,皱眉问道:“这些人要把那两个孩子送哪去?” 这人回过头,却是让江尘一愣。 巧了,这货不正是那当街打老婆那个李三? 李三斜眼瞧向道士:“滚犊子,哪来的臭道士,老子懒得搭理你。” 江尘咧嘴一笑,忽而一抬手。 “啪。” 一记响亮的大耳刮子,打在了李三的脸上:“给你一次机会,重新说吧?”道士笑着道。 李三伸手捂着脸,眼珠子瞪的滚圆,懵逼在了那儿。 在这义宁县的一亩三分地,从来只有他李三往人家门口撒尿儿,何时有人敢打他李三爷。 回过神来后,他目露凶光,左手已摸向腰后暗藏的短刀。 他娘滴!今儿三爷就要让这贼道士知道,啥叫老虎的屁股打不得。 “杀千刀的贼道士,找死。” 李三怒吼一声,猛地抽出短刀,合身扑向道士。 “啪啪啪!” 他刚抬起手臂,便被道士左右开弓,扇了四五个大逼斗儿,直打的李三步伐踉跄,晕头昏脑。 “施主,你手里拿着把短刀,莫不是要给贫道剔牙?”道士嘴角一扬,语气和善的说道。 “你爹……!” 第62章 看破 “你爹……!” 李三晃了晃晕乎乎的脑袋,刚要破口开骂,可话到了嘴边,不由得再次憋进了肚子里。 却是一道寒光不知何时,已然架在了他的脖颈前,那锋利的触感,让李三汗毛倒竖,一动也不敢动。 “道…道爷,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呦呵,这会倒是会说人话了。 道士笑吟吟的说道:“瞧你这腌臜泼才,却只吃硬的,不吃软的,牙口倒是真好。” 轻转了剑刃,用侧面拍了拍李三的脸颊,“贫道再问你一次,那些人要把那两个童子带哪儿去。” 李三都快哭了,暗骂自个儿出门没看黄历,愣是碰到了这么个不讲理的道士,他强忍着脸颊上火辣辣的疼痛,陪笑道: “回道爷的话,那两个孩子,是…是送给赤龙老仙的。” “赤龙老仙……” 道士眉头紧锁,这件事儿,有些麻烦啊,抬眼看向李三,“那赤龙老仙是个什么东西,为何要向他送童男童女?!” “道长,慎言唉。”李三神色惶恐的说道:“赤龙老仙,那是我们义宁县的祭拜的神只啊,若是被人听见道长对老仙不敬,说不得道长就会惹上麻烦儿的。” 对于李三的话,道士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说说这赤龙老仙的来历吧。” “道长,您…您先放下了剑,小人才能说不是。”李三恬着笑脸,眼神儿却一直紧盯着脖子下的利刃。 “刷。” 但见青光一闪,长剑已然入鞘。 道士笑了笑。 “李施主请说,贫道向来以理服人。” 可李三却感觉自个儿眉间发凉,下意识伸手一摸,定睛瞧去,却是几撮稀疏的眉毛儿, 他心头一跳,暗道,您这是以理服人?我瞧是以力服人还差不多哩。 当下哭丧着脸说道:“赤龙老仙是我们义宁县五年前突然出现的神只,老仙神通广大,有求必应,所以县里一多半的人,都信奉着老仙,就连往日里香火鼎盛的城隍庙,也渐渐少有人去了。” 李三顿了顿,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继续说道:“今岁整个齐州尽遭了洪涝,周边的城郡都遭了殃,可我们义宁县却没啥事儿,听说这都是老仙暗中施展了大神通,将那洪水给挪走咧。” “嘿!” 道士闻言,有些好笑。 那什么赤龙老仙若真有这般大的神通,又怎会窝在这偏僻的小县城中,跟个城隍爷争香火。 “那送给赤龙老仙的童男童女,却是怎么回事儿?”道士又问道。 “道爷,您这就不知道了,那些个孩子都是赤龙老仙选中的仙童,是去老仙跟前伺候的,老仙若是高兴了,说不得这些孩子将来也能成仙哩。”李三一脸艳羡的说道。 忽而又想起家里那只不下蛋的母鸡,他眼神中凶光一闪,暗自琢磨着,等自个儿回去了咋收拾那婆娘。 “啪。” 道士一巴掌打在李三头上,“你傻愣着是干啥?贫道问你话呢!” “额?哦,道爷您问的啥?”李三揉着后脑勺,龇牙咧嘴的讨好道。 “那两个孩子被送去什么地方了?往年那些送走的孩子,就没人再露过面儿?”道士收回手,摩挲着下巴,皱眉询问。 “倒没听说有仙童回来过。”李三先是摇了摇头,又啧啧两声,说道:“听说在老仙哪儿,喝的是琼浆玉液,吃的是仙果奇珍,这些个童子去了后,恐怕早忘了家中的爹娘咧。” “呵呵,那倒未必!” 道士撇嘴冷笑,瞅了眼那一群渐行渐远的红袍汉子,略一沉思,回头对李三道:“瞧你还算老实,贫道就不与你计较之前的事儿,不过,贫道却有一件事要对你说。” 李三嘿嘿笑了笑:“道长您有话尽管说,尽管说。” 嘴上这般说,心里却是暗叫,这天杀的道人可算是要走啦,就在这时,道士从怀里取出一锭银子,那李三眼珠子一亮,难道…… “你回家后,若是敢再去殴打婆娘……”,道士咧嘴一笑,手指青光一闪,指缝间的银子陡然被捏扁了一些,“贫道不信你的卵子,比这锭银子都硬!” 瞧见这骇人一幕,李三心头那点儿小九九已然消失的无影无踪,胯下更是凉嗖嗖的,他哆哆嗦嗦的点头应道:“不敢,不敢,我李三以后绝不敢再动绣娘一根手指儿,道长,您若是看上了绣娘,小人愿意……。” “滚犊子!” 道士黑着脸,爆了声粗口。 “记住你说的话,否则,贫道决计轻饶不了你!” 说罢,抬步便走。 等道士走远后,李三才敢长吁一口气,他娘的,县里打老婆的可不止他李三,道士为免管的太宽了些。 真有本事,就通通去捏爆那些人的卵蛋儿去! 当然,这话他只能自个儿想想,那道人手段狠辣,瞧来也不是说着玩的。 若是自个再打了绣娘,恐怕真会被道人捏爆了卵子儿,想及此处,李三便好似迎风撒尿般,胯下那是凉嗖嗖的。 哎,你说这叫个什么事儿! …………………… 恐吓了一番李三后。 江尘便快步跟上了那些红袍汉子,行出了义宁县。 这些红袍汉子出了县城,直奔着偏僻山道而去,走了没多久,路上已是少见行人,江尘为免遭了怀疑,索性掐诀施展了隐身术,悄悄跟随。 沿着荒草萋萋的山道,走了半晌后,一群汉子终于在一处山脚下停了下来。 这地方离义宁县约摸十几里路,山高林密,少见行人,只有一座颇高的山峰,挺立在一片烟笼雾罩中。 那满山虽是翠色盎然,可却掩在浓雾里,显得死寂沉沉。 忽而。 抬轿汉子里钻出个领头的。 他打量了一眼地方,回头看向众红袍汉子,说道:“咱们已到地方了,把那两个仙童带来吧。” “好嘞。” 顿时有人将那对童男童女抱了出来,放到了一块平整的石头上。 “请赤龙老仙!” 领头汉子再次高声吩咐。 几个汉子忙摆上了携带的鸡鸭贡品,点燃了香烛,而后,肃立到了一旁。 一切布置妥当。 这时,那领头的汉子才一脸虔诚地来到贡品前,叩首跪拜,口中念念有词,语气怪异,嘶嘶作响,不知说的是些什么。 第63章 追索 祈祷了一会儿后。 汉子突兀起身,手上不知从哪儿摸出了一柄匕首,伸手捉住眼前的公鸡,一刀割喉。 鲜血狂飙,刺鼻的血腥气弥漫四散。 那只公鸡耷拉着切断了一大半的脖子,扑腾着翅膀,一时还没断气。 忽而。 远处的深林里传来沙沙的声响,好似有什么东西,在那密林里穿行。 “来了。” 领头汉子脸色一变,忙将公鸡掷在地上,一摆手,众红袍汉子呼啦啦便抬起来轿子,迅速离去。 那副模样,好似有什么洪荒猛兽追在他们屁股后面,择人欲噬一般。 ………… 过不多久。 山林浓雾中忽地亮起两团红芒。 接着。 便见雾气翻腾,草木断折。 陡然间,一道恐怖的黑影,从深深的浓雾里钻了出来。 那一对童男童女忽地小脸煞白儿,而后嘴巴一瘪,哭爹喊娘,哇哇大哭。 此时,那黑影却已显出了整个身子 这竟是一条十几米长的蟒蛇,它通体红黑相间,斑斓艳丽,磨盘大的蛇头缓缓探出,发出嘶嘶的吐信声儿。 蟒蛇蜿蜒着水桶粗的躯体,滑到了那些祭品前,先是看了几眼,而后巨口大张,三两下便已将这些个鸡鸭吞入腹中。 这一幕,吓傻了那一对童男童女。 可被事先绑住了手脚,任由他们如何挣扎,也难以挣脱半点儿,顿时哭的稀里哗啦,更加凄惨了几分。 不远处的一棵老树后面,草木晃动,发了轻微了异动。 江尘捏着黄符的手,攥得死死的,就连身体也似乎有些微微发颤,当然,这不是兴奋,而是过于紧张的缘故。 他这一路之上,也算与妖魔打过不少的交道,可若跟眼前这位比起来,那真是萤虫之光,与皓月争辉了。 这他娘的根本不在一个级别上。 那弥散的妖气,快要浓郁到了极致,狰狞巨大的身躯,恐怕一尾巴甩过来,便是树倒屋塌,当真恐怖无比。 抹了把额头冷汗,江尘暗自琢磨了一番,他似乎没什么手段,能对付得了这蛇妖,符箓?您这是刮痧呢? 飞剑?这是去给蛇妖剔牙? 至于说提剑上去拼命? 算了,寻死的事儿,江尘打死也不会去做的,毕竟相较于蛇妖庞大的妖躯,他手上这把长剑,恐怕只能去给蛇妖当做牙签了。 “妈的,这妖孽吃啥长的……”。 江尘刚冒出这念头来,不由眉头一挑,目光下意识瞟向那对小孩儿,想起了刚才打听来的消息,他心头一跳,已经隐约猜出了答案。 之前那些孩子,多半已经入了蛇妖腹中。 “孽畜当真该杀!”他神色冰冷,心中却是思索着该如何去解救那一对孩童。 那蛇妖吃了贡品后,便扭曲着蛇躯来到了那对童子跟前,一对圆溜溜蛇瞳,冷森森的盯着他们。 “娘啊~。” “妖怪,有妖怪,巧儿想回家。” 这对童男童女当即吓得尿了裤子,小身躯儿哆哆嗦嗦着,放声哭嚎。 “嘶嘶~”。 那硕大的蛇头突兀凑到了孩童面前,吞吐着蛇信,绕着他们转了半圈,而后,粗壮的尾巴忽而缠绕过来,将他们卷入其间。 “诶呀?!”江尘一惊,暗自一咬牙,硬着头皮拔剑出鞘,便要上去救人。 他一直犹豫着要不要动手,虽自知不是那蛇妖对手,可若是眼睁睁瞧着蛇妖吞噬孩童,那是无论如何,也过不去心头那道坎的。 “不过一死尔……。” 长剑一挺,就要扑杀。 忽然。 那蛇妖身子一扭,竟是卷住那对童子,猛地扎进了浓雾之中,瞧这方向,应当是到山里去了。 江尘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难道这妖孽知道本道爷在此,然后便灰溜溜逃了? 当然,这只是他的臆想罢了。 江尘咽了口唾沫。 “到这份儿上了,要不进去看看?” 他眉头一挑,抬腿便迅速钻入了浓雾中。 ………… 迷雾浓郁好似墨汁,走入其间,目光所及之处,不过一丈多远。 随着蛇妖碾压过的痕迹,江尘衔尾追去,山势越发陡峭,草木却越发稀疏,追了半天功夫,那痕迹忽而在一处石洞前消失。 这石洞约摸两三丈高,周遭都被磨得光滑,看来这里应该就是蛇妖的巢穴了。 盯着漆黑深邃的石洞,瞧了半响,也没听见什么动静,江尘心下一番踌躇,闪身没入石洞。 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石洞之中,江尘心中忽而涌起巨大的不安,也不知那蛇妖藏身在石洞何处,若是发现了自个,他虽是两条腿的人,可却不一定能跑的过没腿的蛇妖。 又走了一段路,身后的洞口早已没了踪影,洞内的空气愈发浑浊,其中还掺杂着刺鼻的腥臭之气。 忽而。 剧烈的嘶嘶声在耳边响起,江尘身子一僵,缓缓侧过头,当看清那东西时,顿时瞳孔骤缩,跳动的心脏似乎也停了几拍。 一个磨盘大的黑红蛇头凑了过来,距江尘不过一尺余,那吞吐的黑色蛇信儿,在他头顶嘶嘶作响,令人毛骨悚然。 江尘不敢乱动,就这么僵直站在原地。 瞧这架势,这蛇妖显然是听到了动静,是而出来查探。 好在他一直用着隐身术,身上也带了张掩盖气味儿的祛蛇虫符。 一时只要不乱动弹,倒不怕蛇妖发现他。 祛蛇虫符,却是符箓密传上记载的一些辅助符箓之一,与祛虎豹符一般,都是些颇有用处的符箓。 当然,这玩意儿只会让普通的蛇虫感到厌烦,自觉的绕道而行,对于蛇妖有几分威能,那就只有鬼知道了。 此时。 蛇妖那一对圆鼓鼓的眼珠子,冷森森盯着眼前的空处,那儿似乎有什么让它厌烦东西,让它本能的想要扭身离去。 过了半晌。 没发觉有什么东西进来后,蛇妖粗壮的蛇躯刷的一下,缩进了不远处的一间石室之中,那里隐约间,还能听到孩童的哭嚎声。 “呼!” 江尘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悄悄松开了掌心暗扣的几张斩邪符。 当真是好险! 若非自个的心理素质还算过硬,换做了常人,单是见到这恐怖的蛇妖,怕是已经吓得瘫软在地了。 道士心头有些惨淡。 艹,这妖孽是人能对付的? 想必是要开来高达还差不多吧。 第64章 蛇妖 没过多犹豫。 江尘深吸一口气,便悄声向那处石室摸去,到了近前,先是探头朝里打量。 这石室颇大,拱顶长满了五色菌菇。 而那蛇妖,正蜷缩着庞大的蛇躯,口鼻中吞吐着缕缕灰气,这一幕,颇像是他那便宜师傅玄霄子,那日在破庙里吞吐黑气的异象。 “诶?难道那便宜师傅不是人?!” 江尘被这个冒出的念头吓了一跳,虽然玄霄子绝对算不上什么善人,可若说是妖怪,那实在有些骇人了。 为何? 妖若是想要修成人形,没个几百年上千年的苦修,那是想也不要想,玄霄子如果真是妖怪,那很可能就是个千年大妖…… 这……想想就让道士蛋疼! 他不光骗了玄霄子,还偷了他的驴子,以后若碰到了这便宜师傅,保不准会被一巴掌拍死。 当然,也可能是江尘反杀了玄霄子。 毕竟他怎么说也是身负斩妖谱的人,苟住个几十年出来,到时谁杀谁,那可就是两说了。 “哇哇哇~” 一阵稚童的哭声,打断了江尘的心绪,他抬眼看去,忽而在石室一角,看到个不大的坑洞,而那哭声却正是从这坑洞中传出来的。 顾不上胡思乱想。 他忙压低脚步,好似灵猫般摸到那坑洞边上,朝下定睛一瞧,坑底有两个四五岁的孩童正哭个不停。 原来蛇妖已将这对童男童女,丢到了坑中。 瞥眼看向那吞吐灰气的蛇妖,江尘踌躇几番,并未立即下去救人,那蛇妖看似在修炼,其实对周遭的动静,一直没放松警惕。 但凡江尘敢发出一丁点儿动静,恐怕迎接他的,就是铺天盖地的攻击,到时别说救人了,能护住自个小命那都是道祖保佑。 他打量着这一对童男童女。 见二人小脸蛋上虽满是泥污泪痕,却并未有受伤的痕迹。 而且在坑底中,还有些刚采摘没多久的青红野果儿。 瞧来这蛇妖一时半会儿,应当不会吃掉这俩孩子。 江尘见此,略放下了一些心。 既然蛇妖短时间不会吃掉孩童,他又何必现在就急于救人,不但没多少把握,很可能会将自己搭进去。 还是回去做了充足的准备后,再来与蛇妖大战三百个回合。 想及此处。 脚下便悄悄后退,缓缓出了石室。 ……………… 顺着来时的路径,一路疾行,并没遇到什么意外。 回到了义宁县。 刚进来城门,便见一群人围在告示栏前,指指点点的说些什么。 道士是个好奇心盛的,见此,也不觉凑过去瞧个热闹。 到了近前一瞧,原来是有人在告示栏贴了榜文,寻人捉鬼。 榜文上说得清楚,遭了鬼的地方,是城北的一口老井。 那井中今日又死了一人,还是城中县尉的宝贝女儿,这事儿,已然压不下去了。 县尉大人,那可是总领一县兵马的头等人物,就连县尊对其也是客客气气的。 如今死了女儿,不由勃然大怒。 他一声喝令,誓要将凶手捉出,千刀万剐。 顿时。 几百差役捕快便忙活了起来。 结果忙活了半天,却是屁也没查到,那县尉的女儿好似是深夜自个走到那井边,而后投井自尽。 第二日。 被人发现打捞出来后,那泡了一夜的身体,未见浮肿,只是脸色苍白,嘴角还残留着诡异的微笑。 在场之人见了,尽是心头凛然。 算上县尉的女儿,这口老井今年已经溺死了十二人。 这件事儿,怕不是常人所为。 那县尉之前也听闻过老井溺死人的事儿,可并没有太过重视,如今轮到他自个女儿,这才兴师动众的捉拿凶手。 而后又派人张贴榜文,悬赏花红,寻那会捉鬼除妖的法师。 这倒是两不耽搁,无论那凶手是人是鬼,都难逃一劫了。 道士听了周遭人群的议论,已是大概了解了此事经过,他紧皱起眉头,想起在迎仙楼听到的消息,两相对照,发现这是一件事儿。 那口井前几天刚溺死了人,他本来想要去瞧瞧,是否为妖邪作祟,如今看来,此事多半为妖邪所为了。 眼前这城北的老井。 若是不赶紧解决掉,恐怕还会有人继续溺死。 “道长可是来揭榜文的?” 忽而旁边有人喊了一嗓子。 道士扭头看去,见说话之人却是个年轻的皂衣捕快 ,摆了摆手,说道:“贫道只是凑个热闹罢了,可不是要揭此榜文。” 那年轻捕快打量了道士一番,翻了个白眼儿,便不再理会他了。 …… 挤出了人群,江尘转身便走。 片刻功夫,已到了自个住的那家客栈。 “哎呦,道长您可回来了。”小厮见了道士进来,堆着笑脸相迎。 江尘眉头一皱,悠然道:“可是要贫道续交房钱?” 小厮一愣,继而讪讪笑道:“道长一日未归,您住的那间厢房还给您空着哩,所以……。” 话未说完。 一锭碎银子递到了小厮跟前。 “这些银子应当够半月多的房钱了吧?” 小厮忙接住银子,笑嘻嘻道:“够了,够了,道长您随便住,有啥吩咐喊小人就是。” 道长颔首,而后便快步回了自个房间,紧闭了房门后,脱了鞋子,盘膝坐到床榻之上。 唤出斩妖谱。 识海中古朴画卷展开,显现出一行小字来。 道行:6 法术:隐身术 御物 变化之术 “变化之术?” 江尘眼睛眯起,仔细盯着新出现的法术,心头若有所思。 那画皮恶鬼被自己斩杀后,斩妖谱上获取了六点的道行,同时还出现了一门新的变化之术。 单瞧这名字,就能猜出这门法术的用处了。 果然,当他的心念甫一接触到这变化之术,顿时就明悟这法术的一切,变化之术,顾名思义,便是能将施术者幻化成各种人的样貌。 不拘男女,亦或是老少,皆能随心变化。 当然,此法术只能幻化出人的样貌,若是想变成蚊子苍蝇……却不免有些强人所难了。 对于获取的这门法术,江尘心头欢喜,这虽不是杀伐的道术,可对他却是极有用处。 第65章 变化之术 为了知悉法术的效果,他于是掐诀施法,但见身上青光一闪后,再次显出身形时,已变成了个年轻小厮。 这小厮面颊消瘦,唇上有着青黑色绒毛,此不是别人,正是刚才那客栈里的年轻小厮。 低头打量了一番自个。 啧啧,还别说。 这模样要是出去,保管能让那小厮惊掉了下巴,说不得就要怀疑,他是不是还有个同父同母的双胞胎兄弟了。 又等了片刻。 他丹田中的法力消耗的并不多,江尘索性便收了法术,恢复了原貌来。 此法术耗费的法力很少,能维持变化之术很长时间,他此时的法力已经颇为深厚,所以完全能负担的起变化之术的消耗。 而后。 他闭目存神,运转开无名口诀,一缕缕清凉的法力自丹田升起,汇入到了经脉之中,随着周天运转,他的法力越发深厚。 过不多久。 江尘惊异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唤出那斩妖谱瞧去,却发现其上道行还有两点,这似乎有些不对劲。 他再次闭目搬运周天,可丹田中却没了法力冒出,试了几次,仍旧如此。 “莫不是自个修炼出了状况?” 江尘呢喃自语,转而又摇了摇头,仔细研究了这段口诀后,忽地得出个意料之外的结果。 这无名口诀… 他已经修炼到了大成境界,如今法力已进无可进,所以,斩妖谱上的两点道行才没有被他炼化。 “他奶奶的,就知道那玄霄子没这么好心。”江尘郁闷的想要吐血。 显然这无名口诀,只是很寻常的入门功法,能修炼到自个这般地步,已经算是到顶了。 他想要修炼到更高层次,恐怕要获得更加高深的功法才行。 玄霄子能够御风飞行,虽不知其到底修炼到了何等境界,可有一点却是很清楚,那便是玄霄子的一身本事,远远强过自己。 他能仅凭这无名口诀修到如今的地步,已经是靠着斩妖谱的缘故,若是换做了寻常人,就这点儿时间儿,怕还没能蕴养出一缕法力。 只是,无名口诀也就到此为止了。 江尘长叹一口气,挠了挠头,思索着如何才能获得高深的修行功法,可想了半天,也没有丝毫头绪。 修行功法可不是啥大白菜,他一路行来,到了如今,也没见几个会法术的人,由此可见,这修仙之人极其稀少。 不说什么凤毛麟角,那也是很难寻到的。 他有些感叹自个运气还算好,当初在黑山镇遇到了玄霄子,若非如此,只怕他还在为着生计,四处奔波。 虽然被玄霄子坑了一下。 可他江尘不也坑了回去不是,所以他俩顶多算是互坑,不分伯仲罢了。 果真是有什么样的师傅,就有什么样的徒弟! 这时候,江尘又有些想念起那便宜师傅来,确切来说,是想偷取玄霄子的修炼功法而已。 学会了变化之术与隐身术后,对于梁上君子的勾当,江尘越发的信心倍增,可惜啊,鬼知道玄霄子追杀那白衣女子,跑去了何处…… 咕噜噜~ 正思索间,腹中忽地响起饥鸣之声,江尘眉头一皱,这才感到阵阵饥饿感袭上心头,原来他奔波了大半日,竟还滴米未进。 摇头轻叹。 这功法的事儿,只能日后慢慢想办法了。 随后,他起身穿上了鞋子推门走出厢房,待出了客栈后,嘴里哼着小曲儿,直奔迎仙楼而去。 若有人离得近了,便能听清道士哼的曲子。 “最近比较烦,比较烦,总觉得银子越来越难赚…!” ………… 城北。 这地方儿住的大多是些穷人。 虽是穷了些。 可日子也要照过不是。 譬如有的人整日喝酒吃肉,美人相伴。 而有的人却要终日奔波,只求养家糊口。 譬如富人家的孩子将白面馒头扔去喂狗。 那些穷人家的孩子就只能缩在墙角,啃着干硬粗粝的窝窝头儿。 城北一处偏僻小巷,采儿喜滋滋的捧着个窝窝头,一路小跑着回了窝棚下,这儿是她的家,是她那个爹爹留给她跟弟弟唯一的家产。 刚钻到黑暗的窝棚里,就瞧见茅草铺上,侧躺着个四五岁的孩童。 这孩童衣衫褴褛,乱糟糟的头发满是稻草,闻听动静,抬头看向了来人。 “阿弟,瞧我给你带了什么!”采儿兴奋的捧着手里的窝窝头,好似那是什么了不得的宝贝。 “谢谢阿姐!” 那孩童挣扎着爬起,接过采儿递来的窝窝头,顿时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虽然窝窝头又硬又难吃,可孩童依旧吃的很香。 采儿在一旁静静瞧着阿弟将那窝窝头一点点吃进肚子里,脸上挂满了笑意。 这窝窝头是从隔壁的婆婆家中求来的,她娘亲说是要出去做工,已经好几天没回来了。 而家里的那一点野菜饼子,早被姐弟俩啃完。 没了吃的,她跟阿弟就会饿死。 所以,采儿便早早出了门,穿街过巷,求了许多街坊,才有那婆婆愿意给她个窝窝头。 “阿弟,慢些吃,别噎着!” “唔…唔…知道哩阿姐。” 孩童噎的直翻白眼,可仍旧不舍的吐出嘴里的窝窝头。 采儿忙舀了一瓢水过去。 咕嘟咕嘟。 孩童喝了几大口水,才算缓了过来。 他抹了下嘴巴,那本就肮脏的小脸,更加的乌漆嘛黑了。 “阿姐,你吃过了吗?” “吃了,阿姐吃的可饱了。”采儿嬉笑着拍了拍自个的小肚皮,“阿弟快些吃吧。” “哦。” 孩童点了点头,再次闷头啃起来窝窝头。 等阿弟吃饱喝足后。 采儿揉了揉孩童的脑袋,笑着道:“我去瞧瞧咱家那只母鸡今日下蛋没有,若是下了一枚蛋,阿姐明个就能拿着这枚鸡蛋,跟隔壁的婶子换几个窝窝头哩。” “嗯嗯!”孩童点头不止,小脸上带着欢欣雀跃。 而后。 采儿转身出了窝棚。 刚到了篱笆围起的小院里,就见外面走来个面目憨厚的妇人,那妇人一身蓝色粗布罗裙,提这个花布包裹,只奔她家中而来。 “采儿,娘回来了。”妇人咧嘴一笑,摆手打着招呼。 然而。 采儿见了她后,却缩了缩身子。 第66章 黄诚 “娘?” “呵呵,怎么娘才出去几日,采儿便不识得娘亲哩。” 说话间,妇人已凑到了篱笆近前。 “你,你不是我娘!” 采儿站在鸡舍旁,看着呼唤她的妇人,声音怯生生的道。 妇人憨厚的脸皮忽的绷了起来,直勾勾盯着采儿,说道:“你这孩子,怎么连亲娘也不认得哩?” “我娘眉心有颗黑痣,你…你没有。” 采儿指着妇人的额头说道。 妇人愣了愣,忽而转过身,在包裹里摸索了几下,吐了口唾沫,又在眉心一点,回过身时,额头已多了颗黑痣。 “你瞧,娘这儿也有颗痣。” 她笑呵呵的道。 采儿皱了皱眉,指向妇人的脸。 “又作甚?”妇人不耐烦了。 “我娘脸上皮肤很白,你脸太黑,不是我娘。” “那是娘亲脸上沾了灰。”妇人回了声。 而后又一转身,伸手在脸上抹了几下,转过头,脸皮已白了不少。 “采儿,娘是不是变白哩。”妇人笑道。 可采儿却仍旧没有点头,而是指向那妇人嘴巴。 “你牙齿太长,我娘的牙齿没这么长。” 妇人眼神一冷,左右瞧了瞧。 复而背过身,翻手从包裹取出个物事,往嘴里捣鼓一番,忙活好后,转过身来,咧嘴一笑,牙缝间满是鲜血。 “采儿,娘的牙可不长了吧。” 这时。 采儿迟疑了片刻,才缓缓点头。 “娘……。” 她轻声呼唤了一句,那妇人急不可耐的迈进了篱笆,扯住采儿的小手,笑道:“好孩子,你阿弟在哪啊。” “在窝棚里。” “那就好,那就好。” “娘,采儿饿了。” “饿?娘也…娘带了吃的给你们,咱们快进屋吧。” “好!” ………… 迎仙楼中。 道士刚走入大堂,却忽地一愣。 巧了,又碰到了熟人。 在大堂靠窗儿的一角,有个中年文士独坐而饮,眉头略带忧愁,那桌前摆了几道小菜,却没见动什么筷子,反而那坛子醉仙酿已然喝了不少。 嘿然一笑,道士快步凑了过去,与文士相对而坐。 “喝酒怎能少的了贫道!” 那文士抬起头,待看清来人,先是一怔,继而嘴角含笑,摆手道:“极好,极好,道长来得巧,一起喝几杯?” “哈哈哈。”道士大笑,也不推脱,拿了个酒碗满上后,便与文士相对而饮。 猛灌了一大碗酒,道士连连咳嗽几下,显是有些被呛到了。 放下酒碗儿,抬眼一瞧,文士却是脸不红气不喘,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 道士嘴角一抽,微微笑道: “阁下好酒量,不知如何称呼?” “某姓黄,单名一个诚字!” 文士洒然道。 “黄诚?哦,原来是黄老哥。”道士笑着点了点头。 那文士促狭道:“你等道人不是向来喜欢称呼俗人施主么?怎地却唤余老哥哩。” 道士微笑回道:“施主是喊俗人的,贫道瞧老哥非凡俗之人也。” 文士一愣。 接着摇头苦笑:“我不过朝露罢了,待日曦一出,便会烟消云散,又哪称得上什么非凡之人。” “那倒未必。”道士忽而插嘴笑道,“黄老哥神光湛然,气度不凡,就算遇到什么麻烦事儿,想必也会逢凶化吉,渡过难关。” “呵呵,借道长吉言了。”文士颔首微笑,可显然未将道士的话当真。 道士看在眼中,也不点破,挥手喊来小厮:“去切上五斤牛肉来。” 那小厮靠到近前,面带迟疑之色,一时却并未应声。 “怎么,莫不是怕贫道少了银子?”道士眉头一挑,瞥眼看向那小厮。 小厮弓腰抱拳,苦笑道:“道长不知,非是小人怕道长少了银子,实是这牛肉今个官府并未售卖,所以我迎仙楼并无牛肉。” 听了小厮的话儿,道士皱了皱眉,诧异道:“这牛肉还要官府售卖?” “别的地方儿小人不知道,可在这义宁县,宰牛那可是有讲究的。”小厮笑着解释道:“大乾规定,耕牛不得私自宰杀,违逆者是要杀头的,可我们酒楼照样有牛肉卖,这自不是违抗了官府死令哩。” “哈哈,此事我倒也清楚。” 那文士突然笑着插嘴道: “耕牛虽不能宰杀,可老死,病死的牛却是能杀的,只是官府对此管控极严,须有专人在场时,才可宰牛,而那些牛皮牛筋,也是要被官府带走的!” “哦,原来还有这般门道!”道士恍然大悟。 站在一旁的小厮竖起个大拇指,称赞道:“先生当真学识渊博,所言一字未差咧!” 文士笑着摆手,转头看向道士:“今日没了牛肉,不若吃些羊肉也可”。 “这迎仙楼的红焖羊肉,味道也是极好的。” 小厮连忙点头,堆着笑脸道:“不错,道长您要不尝尝我迎仙楼的红焖羊肉?” “也好,先来五斤尝尝味儿!” 道士也不是个难说话的,听了文士的提议,当即便又点了红焖羊肉。 片刻之后。 小厮端来一大盘子热气腾腾的红焖羊肉,还别说,单看这色香,便让人不觉流出涎水。 捉起双筷子,道士笑咪咪说道:“上次欠黄老哥一顿酒钱,这次可得贫道请了。” 文士一撩袖摆,洒然道:“那老哥便不客气了。” 而后。 他同样拾起双筷子,夹了块香喷喷的羊肉,大口朵颐。 “哈哈哈哈哈。” 长笑几声,道士甩开膀子,亦是胡吃海塞。 这文士说来倒极有意思,与道士不过见了两次,便能似老朋友般开怀畅饮,毫无生疏之感,二人更是你一筷子,我一筷子,吃相宛如饿死鬼投胎,惹得大堂食客频频瞩目。 道士与文士浑不在意那些目光儿。 推杯换盏,好不痛快。 几坛子酒下肚儿,文士面色如常,反观道士,却是面皮潮红,有些醺醺醉意。 “江兄弟,你有些醉了!”此时这文士已然与道士称兄道弟起来。 “我…我没醉!”道士歪着脑袋,身子晃晃悠悠的,似乎觉得自己的话没有信服力,又道:“贫道这…嗝…是…身醉心不醉”。 文士轻轻摇头,晒然一笑,心道,你若不醉,何故凳子不坐,爬上了桌子去。 第67章 伶人 他心下觉得这道士颇为有趣,便笑道:“江兄弟若能吟诗一首来,某家便信你未醉。” “吟诗?”道士从桌子上下来,身子歪歪散散没了正形,他眼珠儿一转,一拍桌子,将周遭食客吓了一跳,皆是扭头看来。 道士豪气喊道:“这有何难?” 说罢。 又侧头看向文士,“不知黄老哥要以何作诗。” 文士有些怔怔然,他不过随口一提罢了,这道人还当真哩?! 不过,既然已经说了此话,那自然没有收回去的道理,当下沉吟片刻,说道:“江兄弟随意作诗一首吧。” 道士颔首,走了两步,一个踉跄儿,差点摔了个滚地葫芦,这让那些看热闹的食客,发出一阵哄笑声。 他对此不以为意,端起桌上一碗酒,声音低沉的吟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大堂忽而一静。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文士愕然,手上捏着酒杯,却已忘了啄饮。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 声音再次幽幽回荡。 “高处不胜寒。”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文士精神恍惚,神思却早已随着诗词意境,飞到了九霄天外。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 “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一首水调歌头吟罢,堂上静悄悄的,没人发出半点儿动静。 白嫖客道士抬眼一看,吓了一跳。 但见文士捏着酒杯,怔怔失神。 邻桌的老头儿正襟危坐,摸着下颌胡须,也停下了动作。 侧头四顾,周遭食客或捏着筷子,或端着酒碗,或嘴巴半张,或身子倾斜,虽神色各不相同,可有一点却是一模一样。 便是尽皆呆若木鸡,愣在当场。 就连几个喝的酩酊大醉的酒鬼,也瞪大了眼珠儿,定定瞧着道士。 “咳咳!”道士咳嗽一声,瞧向文士:“黄老哥,不知贫道这首诗可还过得去否?” 那文士回过神,长长叹了一口气。 苦笑道: “不想江兄弟有如此大才,某家还想难为你一番,实在是可笑至极啊。” “哈哈哈,诗词不过小道罢了。”道士虽然心中暗爽,可表面却装作毫不在乎的说道。 当然,这话儿若是让蓝星苏大学士的粉丝听到,免不了要上前与道士撸袖子说道说道了。 文士摇头不语,他自认学识渊博,可今日却被狠狠打了脸。 这首诗词他从未听过,若是为前人所作,必定早已传遍大乾。 就在这时。 头顶传来一道软糯的嗓音。 “那位道长,还请上楼一叙”。 “诶?” 道士有些莫名其妙,抬头瞧去,却在楼阁上瞧见位青衣婢女,此刻正笑盈盈的向他招手。 “不知女施主找贫道有何见教?” 他仰起头,醉眼惺忪的盯着那婢女,嘴里更是喷吐着浓烈的酒气儿。 婢女浅浅一笑: “我家小姐无意听了道长所作诗词,心生仰慕,所以想请道长上楼说上几句话儿!” 不等道士反应,那些个食客已经有人瞪大了眼睛,惊呼道:“苏玲珑!” “苏玲珑?很有名么?” 正莫名其妙间,就听得身旁的文士笑着说道: “这苏玲珑是前段时间来义宁县的一位伶人,听说歌舞甚妙,惹得县中不少闲人追捧,既然她邀请江兄弟上去叙话,那便去去也无妨。” “伶人?” 道士恍然大悟。 所谓伶人。 不过是对歌姬跟舞姬的称呼。 放到前世,那就是明星艺人了。 只是,在这世道,伶人的地位并不高,是被人斥为下九流的戏子儿。 下九流: 一流巫,二流娼,三流大神,四流梆,五剃头,六吹手,七戏子,八叫街,九卖糖。 “道长莫非瞧不起我家小姐出身,不愿上来?”那婢女皱着秀眉喊道。 道士眼珠儿微眯,沉吟不语。 这可急坏了周遭的食客。 一个个急的脸红脖子粗的,恨不得以身代之。 “哈哈哈,贫道多谢小姐相邀,稍后便会上去。”放下手上酒碗,对那女婢轻笑着点了下头,而后瞧向文士:“贫道少陪了。” 文士眨巴了几下眼睛,促狭道:“春宵一刻值千金,江兄弟尽可去吧。” “呃!” 道士有些无语,黑着脸儿,抬步已向那木梯走去。 到了楼上。 那婢女早已立在一间厢房门前,见了道士,笑嘻嘻道:“道长可真难请,快来,快来,我家小姐等候多时哩。” 道士笑了笑,而后,便随婢女进了那间厢房。 刚走入房中,便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儿惯入鼻中,接着,就瞧见个二八佳人斜坐在凳子上,云鬓凤钗,姿态慵懒。 她外穿白色罗裙,衣摆镶银丝边际。 水芙色纱带曼佻腰际,胸口处绣着淡雅的兰花儿,一双如削葱的十指轻抚发髻,笑靥如花的瞧着道人。 “小女子苏玲珑,冒昧打扰了道长,还请恕罪。”朱唇轻启,声音像是百灵鸟的叫声,低回婉转。 道士摆了摆手,笑着拱手作礼:“贫道纯阳子,不知苏施主唤贫道有何见教?” 那苏玲珑一指圆凳,嫣然笑道,“纯阳子道长还请坐下说吧。” 说着招手让婢女又奉上了茶水。 道士颔首,倒也不客气,一屁股便坐在凳子上。 待他坐下后,那苏玲珑美目流转,打量了几眼道士,笑盈盈道:“道长适才所作诗词,才华横溢,超凡脱俗,当真让小女子佩服不已,不过……”。 说道此处,她顿了顿,又说道: “小女子平日里却也喜爱读些诗词文章,也曾作过几首,不知道长可否帮忙品鉴一二?” “就这?”道士愕然。 一时有些心下喘喘。 他多少斤两儿,别人不知道,自个还不清楚? 之前那水调歌头,不过是剽窃罢了,若让他品鉴诗词,那当真有些强人所难。 “怎么?道长莫非瞧不上小女子的拙作?不愿指点?!”苏玲珑侧过头,美目流波的撇向道士。 道士一咬牙,不就是忽悠么。 当下端起茶水,轻珉一口,高深莫测的笑道:“贫道才疏学浅,苏施主不嫌弃,但请说来。” 第68章 苏玲珑 道士一咬牙,不就是忽悠么。 当下端起茶水,轻抿一口,高深莫测的笑道:“贫道才疏学浅,苏施主不嫌弃,但请说来。” 苏玲珑掩嘴轻笑:“若道长也自称才疏学浅,那小女子又算得上什么哩。” 旁边侍立的婢女闻言,也是咯咯直笑。 忽而。 在那婢女身后似有一道毛茸茸的东西晃过,这时,苏玲珑美目瞥去,婢女忙捂住了小嘴儿,颇有些局促不安。 道士眼中精光一闪,放下手上茶杯,笑道:“不知苏施主是哪里人?为何来这义宁县。” 岂料,苏玲珑却是轻叹一声,幽幽说道:“哎,小女子是泷州人士,来此是要寻我那妹子,可惜奴家走遍了大半齐州,竟也没打听到她的行踪…。” “哦?原来如此!”道士点了点头,也不多问,又道:“贫道还有些要事,苏施主若须贫道品鉴诗词,还请快些说吧。” 这话虽然有些唐突了佳人,可道士显然是个不解风情的,自然是浑不在意。 那苏玲珑一双水润润的眼珠儿瞧向道士,笑道:“旁人到了奴家这儿,只恨不得多待些儿时辰才好,不想道长却是急着要走,莫非奴家的样貌,入不得道长法眼?” 道士嘴角一扯。 倒不是他不稀罕看美女,而是…… “苏施主美若天仙,乃世间少有的美人儿!”他先是肯定了苏玲珑的美貌,又正色道:“只是贫道乃出家人,却是不好女色!” “咯咯咯……!” “不想道长撒起谎来,竟是脸不红,心不跳哩。”苏玲珑咯咯娇笑道。 “呵呵。”道士被戳破了心思,也不觉尴尬,仍是老神在在的坐在那儿品茶。 这时,苏玲珑眼珠儿一转,忽地站起身,笑着摘下墙上所挂的一柄红穗长剑: “奴家以剑舞吟诗,道长觉得如何?” 道士一愣,心下有了几分好奇。 于是颔首笑道: “自无不可。” 苏玲珑嫣然一笑。 莲步轻移,到了厢房正中。 此时,那婢女手上也多出了一把琵琶儿,斜抱琵琶,五指轻拨,幽幽婉转的音律响起。 长剑倏忽间出鞘。 甫一展开,便似穿花蝴蝶般,动人心弦。 但见她衣袂翩飞间。 寒光照白衣,静若处子,动若脱兔,姿态优美,妖而不惑,如同九天仙女般翩翩起舞。 而随着苏玲珑的下腰、低头等姿势。 不免露出那一抹雪白的滑腻儿。 道士摸索着下巴,眼神儿不自觉滑了进去,而后,又随之起伏不定! “粉黛红颜,与君共弦,相思红豆余华年。” “罗衣云衫,执灯只影望舒寒,春风徐徐送君远,秋凉邈邈思君还,点星夜阑,萧萧红叶落庭前,片片丹心寒。”(瞎编,勿究。) 渐渐,随着苏玲珑清婉的声音越来越低,那柄长剑却舞的愈来愈急。 “峥峥铮……。” 琵琶猛地弹奏几下。 她手上长剑忽而脱手飞出,在半空如扇展开,绕着她转了几圈,好似孔雀开屏一般,既是惊险,又是炫丽。 苏玲珑轻笑一声,脚下点出,芊芊玉手揽住长剑,而后娇躯轻盈落下,挽了个剑花儿后,笑盈盈瞧向道士。 “道长,奴家这剑舞如何?” 道士回过神,咽了口吐沫,“很白…咳…很好,很好。” 苏玲珑噗嗤一笑,继而手腕轻抖,寒光一闪,已将剑收了回去。 而后,她脸上勾起笑意,回身坐回了凳子上,接着慵懒的伸了个懒腰儿,微笑道:“还请道长品鉴吧!” “…………。” 道士那懂得什么剑舞诗词,只得敷衍地点了点头,沉吟片刻,忽而脑中灵光乍现,朗声道:“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苏玲珑眼前一亮。 “道长好文采啊!” 道士尴尬一笑,暗道,就会这一句了,再多了可就露馅啦。 当下,忙拱手抱拳: “贫道还有事儿,改日再来与苏施主探讨诗词歌赋。” 说罢,转身就走。 “哎,等等……”苏玲珑俏脸顿时愕然,想要开口喊住道士,可那黄脸道士却已是出了厢房,身影消失在了门扉一角。 “小姐,这小道士真可恶,竟这般轻视您。” 此时,一直弹奏琵琶的婢女皱着眉头,有些气鼓鼓的说道。 “你这丫头可别小看了那道士,恐怕你的真身已被人瞧出来哩”。苏玲珑翻了个白眼,有些嗔怪的对婢女道。 “呀?这…这道士怎地有这般本事?” 婢女吓了一跳,一对乌黑的眼珠儿,滴溜溜乱转。 苏玲珑揉了揉她的脑袋:“人家已经是练气顶峰的修为,再进一步,就到了凝罡境了,修仙之人的凝罡境,相较于我等妖族,已算是妖王,你说厉不厉害?” “……那又如何?只要这小道士没修炼到凝罡,照样不是小姐的对手”。婢女小嘴一撇,有些不服气。 “你啊…若是存着这些儿想法,以后定要吃大亏哩。”苏玲珑没好气的道: “这世间道法玄奇,便是练气之辈斩杀凝罡修为,也不是什么稀奇儿的,不知有多少修炼几百年的妖王,最后被修行几十年的人族斩杀,这些都是前车之鉴,所以咱们对修仙之人,不可有丝毫轻视!” 听罢小姐的话,婢女似乎也知道了害怕,缩了缩小脑袋儿,点头不止。 ………… “与美人儿相会如何?” 文士仍坐在那儿自斟自饮,见道士回来,不免有些促狭。 “……。”道士有些无语。 没想到你这人道貌岸然的。 也能说出这番话来。 “黄老哥莫要打趣儿,难道你竟未看出这苏玲珑的跟脚?” “哦?”文士眉头紧蹙,手上动作一滞,略点了点头,笑道:“不错,不错。” 说罢。 忽而起身。 “此地人多耳杂,有些话不便多说,江兄弟随我来。” “好。” 道士颔首,也不拖泥带水,当下唤来小厮结了酒钱后,便随着文士走出了迎仙楼。 刚到了街市,便见前方有人高喝。 “上!抓住他,别让他再跑咯!” 道士诧异瞧去。 但见几个魁梧汉子,正骂骂咧咧的追赶一人。 那人在街上左钻右突,眼瞅着就要冲到一处小巷子,那里面错综复杂,若让他跑进去,再想抓住可就难了。 第69章 规矩 但见几个魁梧汉子,正骂骂咧咧的追赶一人。 那人在街上左钻右突,眼瞅着就要冲到一处小巷子,那里面错综复杂,若让他跑进去,再想抓住可就难了。 就在此人刚跑到巷子口,准备钻进去时,斜刺里伸出个沙包大的拳头,一声闷响,那人惨叫着栽倒在地。 “呸,你他娘的咋不跑了”。 这说话之人是个中年光头壮汉,黑衣短打,满脸横肉,那对阴狠的眼珠子不屑的盯着地上那人。 “大爷,您这是何故?小人不过是个小小的游方术士,可没的罪过您呐。” 此人抬起头,左眼圈儿已是乌黑一片。 他年纪约三十岁许,长得尖嘴猴腮,唇上蓄着两撇鼠须。 忽而。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接着便又有三四个壮汉围了过来。 嘴里骂骂咧咧: “狗日的东西,跑的倒挺快啊,老子先打断你一条狗腿,瞧你还能跑…。” “嗯?” 光头汉子眉毛一皱,斜眼瞧向那汉子,汉子一愣,继而嗫喏噤声,不敢再去多言。 这时,那光头汉子才又看向地上那人,冷笑道:“你可知在这义宁县的一亩三分地,凡是游街串巷,乞讨卖艺的,都归我洪八公管!” “你小子没来洪爷这拜过码头,就敢出来摆摊,嘿,你这不是砸爷的饭碗儿么?” “这…小人初来贵地,不知规矩,今日是头一次出来摆摊,求洪爷高抬贵手,放过小人吧。”这尖嘴猴腮的游方术士眼珠儿一转,连忙作揖告饶。 洪八公嗤笑一声。 “你他娘的别跟爷在这儿东扯蛤蟆西扯淡的,老子手底下的兄弟,半月前就见你小子到处流窜行骗,追了你几次,可都被你小子逃了去。” 说着,伸手啪啪拍打着游方术士的脸颊,阴森森道:“说吧,此事怎么着?是断左手还是右手!” 这话儿可叫游方术士吓了一跳,他脸色煞白,露出一副被冤枉的无辜表情道:“洪爷啊,小人真的是头一次出来,您若是不信,小人可以对天发誓!” “嘿嘿。” 洪八公冷笑不止,忽地一脚狠狠踹在游方术士身上,接着一把扯住其衣领,而后用大耳瓜子啪啪扇在他的后脑勺上: “小子,你倒是挺有尿性儿!还真是煮熟的鸭子,只剩嘴硬了。” 游方术士捂住疼痛的肚子,惨叫道:“别打了,别打了洪爷,小人真是头一次啊。” 一边儿求饶,一边儿又挣扎着从怀里取出几十个铜钱,“洪爷,小人愿将所获的这些钱献给洪爷您。” 那洪爷一把打掉递来的铜钱,冷笑道: “你倒是挺能装啊!!” 一摆手。 “这小子嘴太硬,先去割了他一颗卵子儿,给这小子长长记性!” 一旁的几个汉子听到吩咐,顿时走出两人,一左一右摁住游方术士,另一个汉子从腰间掏出短刀,笑嘻嘻的就去扒他的裤子。 “别,别,洪爷饶命啊。”这游方术士脸都绿了,含着泪看向洪八公道:“小人还没娶妻生子,若没了这东西,往后的香火了就算断咧,洪爷高抬贵手啊。” “呵。”洪爷不急不缓的笑道:“来义宁县多久了。” 游方术士苦着脸: “四五日…。” “呦呵。”洪爷眼神一冷,“你倒是个人才!” 扬了扬下巴。 “继续割。” 那持刀汉子伸手就去扒裤子。 “啊啊啊啊啊~我说,我说,小人来半个多月咧。”游方术士扯着嗓子惨叫。 周遭的百姓见到这阵仗儿,连忙远远避开,不敢多管闲事,可也有例外,那迎仙楼左近,就有两人饶有兴致的朝这边张望。 洪八公使了个眼色,那汉子满脸遗憾地收了短刀。 “鳖万儿?”。 “蔡小五” “哪的人?” “义宁县北蔡家村” “知道义宁县的规矩么?” “以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洪八公咧嘴一笑,点了点头: “小子,现在给你了两条路。” “第一条,切了你一条胳膊,算是你破了规矩的惩罚。” 蔡小武大惊:“那…那第二条呢。” 洪八公笑了笑道:“第二条就是跟着我洪爷混,这次的事儿,就算了,以后出来打狍子,上九存一。” 蔡小武眼珠一转,装糊涂道:“洪爷,啥是上九存一……” “蠢蛋玩意儿,这都不懂。”有个汉子鄙夷的瞧了他一眼,道: “上九存一,就是所获的财物,九成上交洪爷,自个留一成。” 那洪八公颔首微笑,也不言语。 “这…。”蔡小武有些迟疑。 “咋滴,你小子不乐意?” 那汉子眼一瞪,扬起拳头就要砸去,可拳头还没落下去,就被旁边的洪爷喝止。 “人各有志,这小子有尿儿性,就先割了他的卵子,再切他一条胳膊,放他走吧。” 洪爷笑容可掬的说罢,转身就要离开。 “洪爷,莫动手,莫动手,小人以后就跟您混了。”蔡小武气的牙疼,可也只能认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好。”洪八公转身,亲切的拍了拍蔡小武肩膀,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语重心长的道:“跟着爷混,绝对亏不了你。” 蔡小武陪着笑脸,点头哈腰,心里却是大骂洪八公的直系十八代女性。 ………… 道士瞧了半天热闹后,忽地想起自个那日假扮算命老头的事儿。 怪不得他当时察觉到有人在附近有意无意的窥伺,原来都是这洪八公的人。 没想到一座小小的县城,也有这般多的门道。 这时,身旁的文士笑着道: “这洪八公是义宁县的暗地里的蛇头儿,跟县令也有些关系。” “怪不得!” 道士颔首,咧了咧嘴,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不过,此事与他也没啥关系。 “黄老哥,咱们走吧。” 招呼一声,抬步就要离开。 “那边的二位,看了半天儿戏,不打声招呼,怎么就走了?” 道士还没走两步,就听到有人喝止他们。 扭头看向来人。 接着,便见那洪八公领着几个汉子,与那垂头丧气的蔡小武,皮笑肉不笑的凑了过来。 第70章 以彼之道 接着。 便见那洪八公领着几个汉子,皮笑肉不笑的凑了过来。 他到了近前,上下打量了道士与文士一番,随意拱了拱手,笑嘻嘻道:“不知两位是?” 文士瞥了他一眼,笑而不语。 “施主喊住我们,莫非有什么事儿?”道士眉头一皱,抱拳回了一礼。 这洪八公嘿笑两声,满是横肉的脸上似笑非笑,他背着手慢悠悠绕着二人转了一圈,忽地止步,张口阴阳怪气的道:“你们好大的胆子,洪爷办事,别人见了都绕着走,你们俩倒是胆肥呐。” “哦?”道士先是错愕,继而笑问道:“怎地?莫非这街市是你洪爷修的?” 洪八公斜眼看向道士:“敢这么跟我洪爷说话的,你算第一个,嘿,有尿性儿。” 说着。 一挑大拇指。 而后眼中冷厉一闪,对着身后汉子吩咐道:“给爷切了这道人的卵子,杀杀他的锐气!” “哈哈哈,你这厮好生蛮横,咱们不过一面之缘,何必便要动刀?”文士笑眯眯的插嘴道。 “哼,将这人的卵子一并切了。” 洪八公冷哼一声,再次吩咐道。 “得嘞,洪爷。” 那几个汉子摸出短刀,阴笑着靠了过去,道士长叹一口气,侧头看向文士,无奈道:“瞧来咱们今日可有麻烦了。” “呵呵”,文士摇头笑道:“这无赖纠缠不休,却不是来讨打!” 然后向下指了指: “老哥不便出手,江兄弟随意打发了他们便是。” 道士微笑颔首,但见袖袍一摆,一道寒光电射飞出,几个冲上前的汉子顿时惨叫一声,忙丢了短刀,伸手捂着鲜血狂涌的耳朵,哀嚎不止。 接着,便有几只血淋淋的耳朵,吧唧落地。 “洪爷说要切谁的卵子?”道士一抬手,收回飞剑,转头笑容和煦地瞧向洪八公。 洪八公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愣了半响,双腿从心的弯曲下去,扑通跪地,嘶声哀嚎:“道爷,小人眼瞎,小人有眼不识高人呐,刚才…刚才那些话是小人的胡言乱语,道爷别当真,别当真啊…。” 一边说,一边儿磕头告饶。 “呦呵,洪爷快快请起,您这样可折煞贫道了。”道士笑眯眯的伸手虚扶。 可洪八公那魁梧的身子却是颤抖不止,额头冷汗涔涔,丝毫不敢起身。 “道爷,求您高抬贵手,饶了小人吧。” 呆愣旁边的蔡小武下意识看向洪八公,暗道,这话儿咋有些耳熟? 道士咧嘴一笑,啧啧说道:“贫道还是喜欢洪爷刚才那副桀骜不驯的样子。” 那洪八公都快哭了,砰砰磕头: “小人知错了,道爷看在小人家中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小儿的份上,便饶了小人吧”。 他在那儿哭的稀里哗啦卖惨。 道人却嗤笑一声,冷眼说道: “若非贫道有些本事,说不得便要被你这厮切了卵子,你这厮既然这么喜欢切别人卵子,今日贫道也让你尝尝没了卵子的滋味儿。” 说罢这段含卵量颇高的话后。 道士手上掐诀,飞剑倏忽间已绕向洪八公胯下。 “噗嗤!” 利刃入肉声响起。 而后,便是洪八公痛彻心扉的惨叫。 (请参考笑傲江湖小林子引刀自宫时的情景!) 几滴鲜血洒落。 洪八公…应该说洪公公目眦欲裂,双手死死捂住血肉模糊的裆部,嘴巴张得老大,却渐渐只能发出嗬嗬之声。 这一剑既快又准,场上众人完全没反应过来。 “啊啊啊啊~” 又一声惨叫响起,却是蔡小武吓得哆哆嗦嗦尿了裤子,转身就跑。 那几个汉子一激灵儿,虽有削耳之疼,此时也不敢吱声了,纷纷缩着脑袋装起了缩头乌龟。 “江兄弟当真是好俊的手段,竟也会传说中的飞剑之术!”文士有些讶然的说道。 道士笑着摇了摇头。 自个这御物也只能操控飞剑在周遭几十丈范围杀敌,算什么劳什子的飞剑之术。 真正的剑仙,千里之外取人首级如探囊取物,他与之相比,还差得远哩。 “些许微末手段,不足挂齿,黄老哥,咱们走吧。” 道士没搭理洪八公他们,施施然收了飞剑,抽身离去。 那文士瞧了瞧凄惨无比的几人,摇头叹息:“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而后。 与道士并肩而去。 ……………… 略过刚才那段插曲不提。 二人穿街过巷,走了盏茶功夫,拐入了一座气势庄严的庙宇前。 这庙宇约莫两三丈高,飞檐耸脊,彩椽画栋,门头上高挂朱漆匾额,上书城隍庙三个金漆大字。 道士站定脚步。 仔细打量了一番主殿。 这城隍庙虽然殿宇雄伟,翠瓦朱檐,可里面却冷冷清清,少见香客,从那门前磨的油光的台阶来看,这地方以前也曾是人潮如织,香客如云。 “江兄弟,请随我来!”文士嘴角含笑,招手示意道士进去。 道士颔首,而后便跟着文士走入了城隍庙之中,到了大殿,入眼所见,正中却是供奉着一尊白面无须的城隍爷,左右各有对联: 上联曰:“阳世三间,积善作恶皆由你。” 下联曰:“古往今来,阴曹地府放过谁。” 横批:“你可来了”。 道士走到近前,点上香烛,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完毕之后,这才又随着文士走入后殿。 文士见此,暗自点头,他走到一堵彩绘墙壁前停下,袖袍一挥,继而一道神光粲然亮起,紧接着那墙壁之上,便显出个黑漆漆的门洞来。 “贤弟,请!”他笑吟吟的对道士招手相请,称呼已改做了贤弟。 瞧着眼前突兀出现的门扉,道士先是有些好奇的瞧了几眼,而后微微一笑,便毫不迟疑的抬步走入。 道士眼前一花。 再次睁开眼。 赫然已经到了一处大堂之中。 这里好似衙门里的大堂一般,最上方有一张长桌和几把椅子,上面摆着文房四宝和笔墨纸砚。 那桌椅后面的墙上,则描绘着一副恶鬼受狱图,在阴森黑暗的地狱之中,一群奇形怪状的恶鬼正忍受着拔舌,剥皮 ,砍脚,油锅等酷刑。 道士正瞧得入神,忽的肩膀被人拍了几下,侧头一瞧,却是文士从身后缓步走来。 “想必贤弟也知道老哥的身份了!” 第71章 城隍 道士颔首,笑道:“原本只是有些猜测,没想到黄老哥竟真是义宁县的城隍爷。” 说到这,他迟疑一瞬,又道出了心头疑问:“黄老哥既贵为一地城隍,何故这神域之中,连个鬼兵也未见到?!” 这城隍神域内,乃是城隍爷办公之地,按照常理,这地方一定少不了文武判官,日夜游神,枷锁将军之流,再不济,总得有几百个阴兵撑撑场子吧。 可眼前这模样,神域内干净的连只耗子都难找到,更遑论什么阴兵了。 显然,这一切都很不寻常。 文士长叹一声,黯然道:“不瞒贤弟,老哥这个城隍,已无几日好活哩。” “啥?”道士吓了一跳,愕然看向文士:“老哥此话何意?难道老哥遇到了什么厉害的仇家不成?” 文士摇头苦笑: “非是遇了仇家,此事说来话长啊,还请贤弟坐下,细细听老哥说来吧。” 而后。 他挽住道士的袖子走到城隍主位上坐下,并让道士坐到身侧,这才缓缓说道:“老哥本是齐州一地的落魄秀才,姓刘,名玄,某日深夜读书,忽闻窗外有马蹄声至,好奇查看,却见有差人牵马而来,言道要接老哥赶考。” “老哥当时身在梦中,犹不自知,便稀里糊涂上了马,随那差人而去,行了不久,便到了一处宏伟城郭前。” “而后,随着那差役进了一座辉煌华丽的殿宇之中,那差役说,到地方了,你就在这等着,而后牵马笑着离去。” “此时陆续有人乘马而来,最后老哥粗略一数,却有三十七人,我等被招入大殿,那大殿上坐着十几位官员,皆不识得,当中是位红袍莽带,头戴冕冠的大官儿,状若王侯。” “这时,有书吏在殿外屋檐下摆了几十张桌子,一个木墩,桌上分别放着笔墨纸砚,不多时,那冕冠之人就出了试题来。” “老哥择一三排末位而坐,细观试卷,上书:一人二人,有心无心。” “过不多久,便有不少人交了试卷,老哥也紧随着呈上了卷子,这些文章被那些大人挨个传看,不时交头接耳,小声议论。” “一刻钟后,那冕冠之人忽然开口,威严肃穆,言道,刘玄可在?” “老哥心中一惊,连忙出列,抱拳应声,那冕冠之人笑道,你这篇文章有一句写的极好。” “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 “此句已道明了阴司之律,此番会试,本君点你为头等。” “此话一出,十几位神人尽皆称赞不已,只有那些个同来考试之人,出头丧气,如丧考妣,那冕冠之人唤老哥上殿,下令说:“齐州义宁县缺一城隍神,你可愿去。” “老哥一听,先是有些惊异,而后才恍然大悟,原来此处已非凡间,竟是到了阴司之中。” 讲到此处,刘玄深深呼了一口气,才又说道:“自从那日考中城隍,老哥醒来便料理了后事,不久便魂归阴司,赶赴义宁县赴任。” 他眉头紧蹙,面露愁苦,一时竟未再向下说去。 这时,道士忽而笑道:“原来老哥姓刘名玄,之前那什么黄诚,反过来念,不就是城隍么!” “不过是化名罢了。”刘玄颇有些尴尬的说道。 道士点了点头,眉头一挑,好奇问道:“刘老哥怎地不说说赴任义宁县之后的事儿?” “哎,”刘玄叹道:“这事儿说来也是蹊跷,老哥到了义宁县后,却没在城隍神域见到半个阴兵,就连前任城隍也未留有丝毫痕迹。” “本来这些还不算糟糕,最糟糕的却是县中忽然出现了一位赤龙老仙,那妖孽伪装成神只,欺骗愚昧百姓,更加可恨的是那妖孽竟然蒙骗信徒,献祭童男童女,简直丧心病狂。” 说道此处,刘玄脸色铁青,只恨不得立即提剑斩杀那妖孽。 只可惜,他的神道之力全赖一县百姓香火祭祀,如今百姓们都去信奉那食人妖孽,他这个城隍,已经没多少人信奉了。 “赤龙老仙?”道士愕然。 他尾随那些红袍汉子潜入蛇妖巢穴,自然知道这妖孽到底有多恐怖。 如今回城,就是想寻个除妖的良策。 “怎么?”刘玄抬头瞧向道士,疑惑道:“难道贤弟也知道这妖孽?” 道士嘿然一笑:“那什么赤龙老仙,不过是条成精的蟒蛇罢了。” “不错”。刘玄点了点头,“那蛇精已经有了几百年的道行,而且远在城外,以老哥这点儿神力,根本不是那妖孽的对手!” “哎,可叹老哥身为一县城隍,竟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妖孽食人,实在是……实在是愧对当初府君的信任呐。” 说罢。 摇头叹息不止。 道士仔细想了想,通过今日在那妖巢所见,那蛇妖显然不是他能对付的。 至于这位刘玄老哥那是更倒霉,别说去跟那妖孽拼斗,若再没有大量香火祭拜,恐怕连神躯都难以存续了。 于是乎,道士本以为找了个帮手,结果来,却仍旧是他一人要面对那蛇妖。 嘿,自个白高兴了! “此蛇妖今日又哄骗了县里人家献上了一对童男童女,贫道虽然追到了它的老巢,可自忖远不是那妖孽的对手,若非有点手段,恐怕也已陷在了那妖孽手中。”道士摸索着下巴,颇为无奈的说道。 刘玄闻言,诧异的看向道士,“贤弟竟有手段潜入那妖巢之中?” 道士点了点头,笑呵呵道:“贫道有一门法术,名唤隐身术,便是依仗着这门法术才潜入到那蛇妖的巢穴之中。” 说着,又惋惜道: “可惜那蛇妖太过警惕,稍有异动便会警觉,实在难以对付。” “不然!”谁知,刘玄却忽然一拍大腿,笑道,“贤弟若真会这隐身术,说不得咱们还真有把握除掉那蛇妖哩。” “诶?” 道士眉头一皱,正欲追问,却见刘玄已大笑着站起身来,“此事与旁人很难,对贤弟却是易如反掌,贤弟附耳过来……” 而后。 两人便嘀嘀咕咕开始密谈起来。 第72章 夜黑勿掌灯 义宁县外。 云雾缭绕的洞窟之中。 蛇妖忽然抬起了磨盘大的头颅,警惕四顾。 它适才突然感到背脊发寒。 嘶嘶~ 吞吐着蛇信儿。 过了好半晌,也未发觉什么异常,复又重新蜷缩在了原处,口鼻间吞吐起了灰气。 ………… 县中某处药铺。 药铺掌柜正低头拨弄着算盘,忽闻门外有人走进,抬头一瞧,却是个年轻的黄脸道士。 “道长,您要看病?” 他迟疑的问了一句。 谁料,那道士却是翻了个白眼儿,凑到柜台前,开门见山的说道: “掌柜的,你店里可有雄黄卖?” “雄黄?有,有,客人要多少。”药铺掌柜一看来了生意,忙放下手上活计,堆着笑脸问道。 “有多少,来多少!” 道士一开口,便将掌柜的吓了一大跳。 “这…道长,您要这么多雄黄作甚?” 药铺掌柜颇为诧异道。 “呵呵,雄黄自然用来祛蛇。”道士咧嘴一笑,摆手催促道,“问那么多作甚,快些去准备,贫道还有急用。” “好嘞,道长您稍等。” 那老掌柜也不多打听,转身便去忙活了起来,不多时,便有几个伙计从后堂吭哧吭哧抬来了几袋子雄黄。 药铺掌柜笑呵呵道:“道长,您瞧这些可够?” 道士点了点头,问清了价格,付了锭银子,又道:“将这些雄黄,给贫道送城隍庙去。” “得嘞。”药铺掌柜摸索着那锭银子,老脸笑的好似菊花儿一般,他朝那几个伙计学徒吩咐道:“阿福,你们几个去把雄黄给道长送去。” “是,掌柜的。” 那几个伙计推了个独轮车,载着几袋子雄黄,跟着道士晃悠悠去了城隍庙。 “道长,东西放哪儿?” 那叫阿福的少年小心翼翼的问道。 道士随手指了指,和声道:“就放大殿里吧。” 而后。 待那几个伙计离去后,墙壁上一道神光闪现,继而刘玄从中走出,他瞧着殿中的几袋子雄黄,颔首说道:“不错,贤弟办事果是利索。” 道士笑了笑,随手从布袋里拿出一块雄黄,打量了几眼,又闻了闻,回头向刘玄问道。 “老哥须多久能练出那东西?” 刘玄走到近前,沉吟一番,说道:“少则一两日,多则三四日。”他又苦笑一声,摊手道: “不满贤弟,老哥的神力已经所剩不多了,若是全胜时,只须几个时辰,便能将这些雄黄尽数炼成六阳燃蛇丹,如今也只能动用城隍本源神力,慢慢炼化了。” 放下手上的硫磺。 道士点了点头:“那蛇妖近几日应当不会吃掉那一对孩子,老哥只管放心炼制此丹即可。” “这点老哥也知道一些。”刘玄又接着说道:“那蛇妖所选的孩童,皆是极阴之体,若是等到月圆之夜食之,便会大涨法力,此时距那日还有三天,倒也不虞那对童男童女会遭了蛇妖毒手。” “如此极好。” 道士笑着颔首,忽而想到一件事儿。 “贫道听闻县北有口老井,近几日已有两人溺死,老哥可知道此事?” “老井?” 刘玄眉头一挑,接着思索了片刻,道:“那地方确实有恶鬼作祟,可惜老哥去了几次,也未追查到那恶鬼的踪迹,只在井中发现了淡淡的鬼气儿。” “可叹,老哥手下若是有日夜游神,枷锁将军听调,那鬼祟何至于如此猖狂!” 想到自个就是个光杆城隍,刘玄满腔抱负,尽化作了一声长叹。 憋屈啊…… 听罢刘玄所言,道士若有所思,瞧来今晚上倒要去老井左近,查探一番了。 ………… 子时已过。 夜昏沉沉的。 缭绕的灰雾将长街内外封锁,天上半挂残月,缕缕月光投入雾中,未溅起半点波澜,便已被同化成了混沌雾气,弥漫四周。 忽而。 在这寂静无声的街道上。 不知何时。 突兀出现一位二八少女,她缓步走在城北的街道中,脚步踩在青石道路上,未发出半点动静。 当少女走到一处小巷子口时。 忽然脚下一顿。 他一扭头,定定瞧向那黑洞洞的巷子深处。 破旧拥挤的窝棚里。 采儿迷迷糊糊间,被一阵“咯吱吱”的怪声吵醒。 她支起身子,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儿,入目一片漆黑,只窗沿边沾染几道不太明亮的月华。 “咯吱吱!” 那怪声再次响起,声音好像是从脚边传来的。 床头那边是娘亲与阿弟睡的地方。 莫不是阿弟又在磨牙了,采儿如是想。 尔后。 她侧过身子,一只小耳朵捂在稻壳枕头里,又用小手捂住了那只露在外面的耳朵。 过了半响。 那“咯吱咯吱”的怪响非但未停,反倒愈加聒噪了。 采儿辗转反侧,仍旧无法入睡,就在这时,忽有一股儿淡淡的怪味惯入鼻中,这味道…似乎有些刺鼻。 她有些忍不住坐起身子,试探的轻呼唤了一声: “娘亲?” 忽地,怪声突兀消失。 “采儿怎地不睡?” 她娘那沙哑的嗓音在黑暗中传出,只是口齿不清,嘴里似乎有什么东西。 “娘,你可听到有什么响动么?” 采儿疑惑问。 “那是家里的老鼠啃砖头哩,采儿快些睡吧。” 妇人含糊不清的回道。 “哦!” 采儿皱了皱眉头,鼻中仍能嗅到一种刺鼻,恶心的味儿,她虽然心里有些疑惑,却也没再去向追问娘亲,侧过身,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唔”。 刚睡下没多久,采儿的肚子又咕噜噜乱叫起来,兴许是晚上的饼子吃得太多,坏了肚子。 “娘。” 她唤了一声。 “作甚?” 妇人冷声道。 “我肚子疼,要去茅房。” 采儿挣扎着起身,说道。 “屋里有尿罐子,莫去茅房咧。” 妇人幽幽说道。 “可…采儿要解大手。” 采儿揉着疼痛的肚子,焦急的道。 “去旁边的厨房吧,那地上有个瓦盆儿。” 妇人沉默了几息,又道。 “那儿有灶王爷。” 采儿忍着有些艰难了。 “……”。 妇人无奈,只得说道: “快去快回,莫要被山猫拉走咧。” (山猫,据说不听话的孩子,就会被山猫带走。) 采儿应了一声,急忙起身穿上鞋子,摸索着火匣子,就要去点油灯。 “莫掌灯。” 妇人尖锐的嗓音陡然响起。 第73章 猫脸妇人 采儿呆了呆,疑惑道: “为啥?” “娘前日被火灼伤了眼睛,不能见光。” 妇人的声音恢复了平静。 采儿点了点头,听话的放下了火匣子,借着一点点的月华,推开房门,走出了屋外。 …………… 一番倾泻后,小姑娘红着脸走出了茅房,她刚想要回屋里,忽而瞧见裤脚沾染了一些暗黑色的秽物。 “呀。” 采儿吓了一跳。 莫不是刚才拉稀拉到了裤子里。 她又羞又怕,这若是让娘亲见到了,免不了要吃上一顿奚落。 这可如何是好。 忽然。 “采儿。” 屋中响起了娘亲的呼唤声。 “哎。” 小姑娘连忙应了一声。 “怎地还不回来。” 妇人不耐烦的道。 “这就回了。” 采儿连忙在墙角抓了把稻草,匆匆擦了擦裤脚,就要进屋。 “咦?” 小姑娘的动作忽而一滞,她伸出小手一扯,从裤脚里扯出了个残破的物件。 仔细一瞧,小姑娘眼珠儿瞪得滚圆,差点尖叫出声。 但见昏黄月光下,她那白生生的指尖上,正捏着一小节血淋淋的肠子。 这…这是什么? 小姑娘一把丢掉了手上的肠子,死死抿着嘴巴,克制住大哭的冲动。 这时,妇人幽幽的声音再次传来。 “死丫头怎地还不回来。” 采儿打了个哆嗦,强忍住恐惧,回道: “这…这就回。” 她在门外踌躇不决,可想起生死不知的阿弟,一咬牙,推门走入。 小姑娘哆哆嗦嗦方躺到床上,便觉脚边潮乎乎的,她知道,那是阿弟的鲜血浸湿了棉被。 “咯吱吱。” 怪声突兀响起。 采儿身子一紧,深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些。 “娘,你在吃什么?” 她鼓起勇气问到。 “是娘回来的路上,从路边捡的萝卜头。” 妇人口齿不甚清晰,好似嘴里咀嚼着什么东西发出“嘎嘣嘎嘣”的脆响。 “娘,我也想吃。” 采儿继续说道。 “没咧,娘要吃光咧。” 妇人毫不客气的拒绝。 “采儿饿,采儿也要吃。” 小姑娘依旧不依不饶。 妇人无法,黑暗里从被窝中递去了个圆滚滚的物事。 小姑娘接过那东西,悄悄借着月华一照,瞳孔缩到了极小。 这圆滚滚的东西,哪里是什么萝卜头,分明就是阿弟的脚指头。 采儿霎时间泪眼朦胧,死死攥着手心儿的脚指头,耳朵里听着脚边妇人的咀嚼声。 “娘。” 她又一次试探着叫道。 “又要干啥?” 妇人显然不耐烦了,嘶哑的质问声顿时响起,伴随着的,还有黑夜里骤然亮起的两团幽惨绿光。 采儿吓了一跳,不过仍旧怯生生的道: “阿弟晚上喝了不少水,莫要尿到了被子里,采儿带他出去小解行么。” “娘带他去过咧,采儿快睡吧。” 妇人冷冷道。 同时,那嘴巴里仍旧响起令人毛骨悚然的“嘎嘣”声…… 阿弟,恐怕已经被这妖怪吃了。 小姑娘强忍着眼泪,心中即使害怕,又是悔恨,都是她害了阿弟,若非白日里她将妖怪认成了娘亲,阿弟也不会被妖怪吃掉。 采儿满心惶恐,可仍旧抱有一丝希望,或许,阿弟还活着。 忍受着那令人心颤的嘎嘣声。 小姑娘的双腿有些不老实的扭动起来,黑暗里的咀嚼声忽然一停,那头的妇人冷冷道: “死丫头不睡觉,乱动个做甚?” “娘,我肚子又疼哩。” “怎地这么多事儿。” 妇人两点油绿眸子伴随着阴冷的声音飘来。 小姑娘的心脏骤然一跳,不过还是低声回道:“兴许是刚才的萝卜头吃错了肚子,采儿肚子疼的狠哩。” “哼,你这死丫头就是多事。” 那妇人动了,缓缓坐起身子。 “娘陪你这丫头去。” 采儿大惊,说道:“阿弟在屋里咋办。” “没啥,你阿弟睡熟咧。” 这时,妇人已经缓缓起床,纵使在黑暗中看不真切,可小姑娘仍能瞧见个佝偻似鬼的轮廓向她凑了过来。 接着。 一直毛茸茸的爪子扯住了她的手臂,那锋利的触感,与掌心粘稠的东西,都在扣动着小姑娘的心弦。 “死丫头,不是要拉稀,怎地还不起来。 采儿背脊一寒,不过还是哆哆嗦嗦的穿了鞋子,向门外走去。 借着房门开启的一刹那。 采儿瞧见那妖怪正裂着狰狞的獠牙,油绿的眸子贪婪的盯着她,好似下一刻就要扑将上前,将她啃食。 她小脸一白,不敢再看,闷着头走在前面。 忽而。 一只毛茸茸的爪子轻轻搭在了小姑娘肩膀上。 “丫头,你的脖子可真白嫩呐……呲溜。” 妇人的声音从背后幽幽响起,随之还有这吞咽口水的声响。 小姑娘身子一僵。 心中已经恐惧到了极点。 “娘…采儿…快忍不住拉裤子里了。” 她颤声说道。 “桀桀桀桀桀…。” 妇人死死盯着眼前的小姑娘,嘴里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笑。 “快去,快去,可别弄脏了身子。” 采儿松了一口气。 余光却瞥见妖怪对着自己狞笑。 一嘴血淋淋的犬齿突出嘴唇,好似修罗恶鬼一般。 小姑娘打了个机灵儿,赶紧钻进了茅房之中。 过不多久。 外面的妇人问道: “丫头,好了没有?” “没呢,娘。” 采儿的声音从茅房里回道。 又等了片刻,仍不见小姑娘出来,这妖怪显然急了,用力拍打着茅房的土墙,不耐烦的喊道: “死丫头,再不出来老娘就吃…打你咧。 可这次。 茅房里却没了人回应。 “咦?” 妖怪惊异一声,佝偻着身子凑到茅房门前,探出獠牙向里张望。 黑暗中。 小姑娘瘦削的身子紧紧贴在土墙门上,眼珠儿紧紧盯着那妖怪狰狞的轮廓渐渐逼近,她的心脏怦怦乱跳,可手上的物事却是抓的死死的。 “丫头…”。 妖怪毛茸茸的头颅凑了进来。 “嘭。” 一罐子屎尿狠狠套在了妖怪头上。 “啊啊啊啊~” 妖怪厉声嘶吼,身子嗖的缩了回去。 采儿趁此机会,连忙跑出茅房,迈开小腿儿,向着篱笆外跑去。 “喵~死丫头,老娘要生吞活剥了你!” 第74章 仙子? 那妖怪一爪子拍碎了头顶的瓦罐子。 怪吼一声,四肢并用,迅捷无比的向小姑娘追去。 那采儿刚翻过了篱笆,就要往小巷子里跑,可那妖怪此时已经追到了身后。 就算不回头。 也能闻到那浓浓的屎尿臭味儿。 妖怪身子猛地窜起,猩红的眼珠子尽是残忍之色,那一对前爪,探出几道锋利的寒芒,采儿听到脑后风声,忍不住心生绝望。 阿弟,姐姐来陪你了。 忽而。 “嗤…!” 一道三尺青光划破夜空,那妖怪还未反应,便觉前爪一凉,而后,身体已被人狠狠一脚踢在柔软的腹部。 “喵~” 妖怪惨叫一声,妖躯以比冲来之时更快的速度,倒飞出去,撞断了一片篱笆,滚入了那鸡舍之中。 采儿愕然抬头。 但见月色下。 一个持剑少女从空中缓缓飘落,粉面玉腮,白衣胜雪,满头如云长发随着夜风晃动,好似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一般。 “仙子姐姐?” 小姑娘呢喃着说道。 谁料! 那少女眉头一皱,翻了个白眼儿,显然对这个称呼不太满意。 “小女娃,贫道纯阳子。” 她檀口轻启,可说出的话儿,却有些画风儿不对。 忽而。 自茅棚鸡舍里杀出个黑影儿,獠牙外翻,猫脸儿狰狞,一跃几丈来高,气势汹汹的扑将过来。 “呦呵,缺了两只爪子还敢这么猖狂?” 少女咧嘴一笑,身子一个腾跃,已到了那采儿身侧。 右手刚提溜起来这女孩儿,身后那妖怪已张开满口利齿,狠狠咬向道士脖子。 他头也不回,左手长剑陡然向后一挺。 先是嗤的一声。 继而一声惨叫。 妖怪那张毛茸茸的脸上,划破了个好大的豁口儿,伤口将她的半张脸切开,显出来满嘴的利齿。 若非她下意识向旁挪了几寸,此时恐怕就不是切开半张面皮,而是被长剑贯穿了脑袋咧。 “喵~。” 挨了道士这一下,猫脸妖怪有些心惊胆颤,她身子好似狸猫般嗖的窜上了屋顶,显是想要逃命。 “孽畜,哪里逃。” 那少女一手提着女娃,一手持着长剑,纵身一跃,便如飞絮般追了上去。 一人一妖,一后一前,在屋顶跳跃追逐。 那猫脸妖怪虽断了前爪,可依旧迅捷无比,三两下便将少女甩在身后。 眼瞅着就要钻入黑暗之中。 “去!” 看到妖怪要逃,少女奔跑中并指为剑,手上那把长剑倏忽间已电射飞出,如流行追月般,直袭妖怪后心。 那妖怪听到身后动静,厉吼一声,脚下猛地下沉,只听“喀啦啦”声响不断,屋瓦破了个窟窿,她的身形也消失在了房顶。 “卧槽。”少女爆了句粗口,长剑在空中一折,已飞回了他手中。 忽而。 下方房舍内响起男女的惊叫声,与孩子的哭嚎声,少女顾不上多想,纵身便跃下了窟窿。 甫一落地,便见那猫脸妖怪正扑向个不知所措的小孩儿,少女眼中冷色一闪,剑指一引,飞剑再次削向妖怪头颅。 猫脸妖怪忙舍了小孩儿,身子撞破了土墙,亡命逃窜。 可即便如此,仍是被飞剑斩掉了身后碍事的长尾巴儿。 没工夫与那冲向孩子的夫妇多做分说,少女已飞身追了出去。 那墙后是个小巷子,里面错综复杂,少女使了几次飞剑,却是徒毫法力,尽被那猫脸妖怪躲了去。 那妖怪虽断了前爪,更被削了尾巴,可仍旧活蹦乱跳的在巷子里东拐西转,好几次差点逃出少女的视线。 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 少女眉头一皱,忽而裙摆飞扬,人已悄然如鬼魅地飞掠而起。 “在这儿别乱跑。” 将那吓呆的女娃儿丢到屋顶,少女的身形忽而消失不见。 猫脸妖怪逃了半响。 回头张望一番。 却未见那可怕的少女追来。 她心中暗暗舒了一口气。 老娘这次认栽了,嘿,等养好了伤势,定要多吃几个孩童儿,以解心头之恨。 昏暗的小巷内。 猫脸妖怪一边逃窜,一边臆想着如何炮制那些孩童儿。 今晚上那娃子倒是真嫩呐,那白生生的小胳膊小腿儿,吃起啦脆生生的。 那软糯的心肝儿,吃起来香喷喷的。 哎,就是可惜让那死丫头逃脱了去。 忽地。 一道青光从头顶飞来,那正回味滋味的猫脸妖怪猝不及防之下,下意识一瞪后腿,想要躲避,可她的动作,又哪里有飞剑快。 但觉左腿一凉。 继而她整个身体便从空中跌落。 滚了个满地葫芦儿。 随之一同滚落的。 还有那条毛茸茸的大腿。 那条毛腿与其主人分离后,翻滚着掉入臭水沟子之中。 人影一闪,少女的身形出现在了屋脊之上。 那猫脸妖怪抬眼一瞧,吓得一个哆嗦,顾不上鲜血狂涌的断肢。 一咬獠牙。 腾的从泥地上跃起。 竟是仅凭着一条后腿,连蹦带跳向着远处逃窜。 少女一时间目瞪口呆。 这是啥操作? …… 果然。 妖怪被逼急了,啥事儿都做得出来。 然而。 少女却对此有些嗤之以鼻,脚下未动,并指为剑。 “去。” 长剑之上青光缭绕,如电飞出,在猫脸妖怪那正蹦跶地欢实的右腿绕了一圈。 血花飞溅。 又一条毛茸茸的大腿掉落。 那猫脸妖怪刚跃起的身子,依照着惯性狠狠摔了出去,嘭的一声,砸进了墙边的水沟里,啃了个满嘴臭泥。 少女飞跃而下,轻飘飘落到了地上。 伸手一引,长剑如同灵蛇般盘旋一周后,落入其手中。 瞧着臭水沟里哼哼唧唧,好似个毛虫子扭动的猫脸妖怪,少女冷冷一笑,讥笑道: “孽畜,逃命的本领倒是不错,若非贫道有点手段,险些被你逃了去。” “喵~呸,饶命,仙子饶命啊…。” 猫脸妖怪吐出了嘴里的臭泥,她奋力昂起头颅,向少女告饶。 此时。 天已蒙蒙亮。 借着昏暗的亮光。 少女已看清了这妖怪的样貌。 但见那毛茸茸的脑袋上,一对幽绿的眼珠子咕噜噜转动着。 隆起的肉鼻子下方,是迥异常人的三瓣嘴,几根如利刃的獠牙探出嘴外,好似随时准备择人欲噬。 这妖怪…好像是一头巨大的山猫呀! 第75章 虐妖 “你是个什么东西?” 少女冷着脸,长剑已然递到了猫脸妖怪的脖颈处。 “喵~”。 这猫脸妖怪吓得炸了毛,紧张兮兮的道: “老妇…是山猫儿成了精。” 她眼珠儿一转,又急急说道:“老妇虽是妖怪,可从未吃过人咧,今夜出来,也只为抓几只老鼠果腹。” “闭嘴。” 少女陡然打断了她的话,你搁这糊弄鬼呢? 手腕一抖,嗤的一道青光划过,那猫脸妖怪痛呼一声,毛茸茸的肚腹上,已被切开了个大口子。 哗啦啦。 一堆儿碎肉骨骼,夹杂着孩童的断肢残臂,蜂蛹着从破开的口子里流了出来。 顿时。 一股子腥臭恶气,弥漫周遭。 少女只瞥了一眼,便觉一阵的反胃。 同时,心中更是涌起了滔天怒火。 “好个吃人肉的妖孽”。 当下再也按耐不住,一剑刺入胸膛,将之穿成了个血葫芦,手臂一抬,嗤的一声,长剑连同猫妖,尽被钉在了青砖墙壁上。 “喵~啊啊啊啊,饶命,饶命啊……。” 这猫妖因巨疼身子不停抽搐,嘴里还在嘶吼着讨饶的话。 少女冷眼瞧着,也不言语,掐诀一招,袖中寒光乍现。 “嗤嗤”几声。 这猫妖的身躯已被削下几片儿带着血的皮肉,那小剑好似穿花蝴蝶般盘旋绕着猫妖切割,一片片的血肉簌簌滑落,场面骇人至极。 “饶…饶命”。 受此凌迟之疼,猫妖疯狂扭动着身子挣扎,可哪里又挣脱的掉。 刚开始还惨叫讨饶。 过不多久,便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好在妖怪的生命力比较顽强。 换作了寻常人。 早已一命呜呼。 只是,猫妖此时多希望自个马上死去,免得再遭这般生不如死的酷刑。 盏茶功夫。 眼前的猫妖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儿,她脑袋连着脖颈上的皮肉被飞剑削了一空,只余下惨白的颈骨,自此向下,便是一根根白森森的肋骨,脊椎,其间还夹杂着一丝丝未削净的血肉。 伸手一招,飞剑没入袖中。 少女眉头略缓,自怀里取出几张符箓,念诵咒语,几道符箓青光大胜,砸在了猫妖那惨不忍睹的残躯之上。 几息时间,便已将其灼烧成了灰烬。 此处动静不小。 已惊醒了不少人家。 可除了鸡鸣狗叫之声。 竟没一户人家敢出来查看。 逼仄的小巷里。 血腥味熏得人几欲呕吐。 一阵冷风吹进来。 原地已没了少女的身影。 ………… 天光破晓。 碧空东角,露出一抹的鱼肚白。 屋脊上。 小姑娘双手抱着膝,小脸儿满是紧张与惊惧,同时,还有着那化不去的浓浓悲意。 阿弟死了。 是被那妖怪给吃掉的。 若非有位仙女突然出现,就连她自个,也会落入妖怪手中,被吞噬了全身血肉骨骼,死无全尸。 想及此处,小姑娘心头即是恐惧,又是愤怒。 她恨自己没有力量,恨自己不能斩杀那妖怪给阿弟报仇,如果……能有那白衣仙女一般的本事,这一切的悲剧,就不会发生了。 哒哒。 脚步声忽而响起。 采儿慌忙抬头。 却见身前已多出来个白衣少女。 “仙女姐姐?” 她呢喃自语。 这话让白衣女子听到,不由嘴角一扯,手掐法诀,青光一闪,已化为了个黄脸道士。 “哎呀!” 小姑娘吓了一跳,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忙揉了揉眼珠儿。 那青袍道士此时却笑吟吟瞧了过来。 两厢对视,尽皆无言。 而后。 “妖怪啊……!” “唔。” 小姑娘的嘴巴被道士捂住,同时耳边响起温和的嗓音:“莫喊,贫道纯阳子,不是什么妖怪。” 他挤出个自以为和善的笑容。 “丫头,贫道这便松开你,你可莫要喊。” 采儿乖巧的点了点头。 道士笑吟吟松开了手。 “娘啊,有…唔唔。” 道士赶忙又捂住了小姑娘的嘴巴,左右张望一番,回过头,黑着脸道:“你这熊孩子,怎地这么多鬼点子?刚才可是贫道杀了那猫妖救下了你,若贫道是妖怪,你这丫头安有性命在。” 说着。 伸出食指点了点小丫头的额头。 “真不知你这小脑袋瓜儿咋想滴!” 那采儿眼珠儿咕噜噜一转,嘴巴唔唔作声,似有话要说。 “这次放开你,莫要再喊了。” 道士皱着眉头,缓缓松开了手。 还好。 这丫头没在喊叫,她扭头楞楞盯着道士看了半晌。 忽而。 翻身跪地,磕头叩拜。 这一遭,可把道士整不会了。 “小丫头,你这是何故?” 伸手就去拉扯小姑娘,可采儿却是泪眼婆娑着哀求道:“仙人,求求您救救阿弟,只须仙人救活我阿弟,采儿便是一辈子做牛做马,也会报答仙人的大恩。” 道士拧眉,忽而想起那猫妖腹中的残肢断臂,心头已隐隐有了不妙的预感。 “丫头起来说话。”扯起跪地的小姑娘,道士和煦问道:“你阿弟在哪儿?贫道前去瞧瞧再说。” 采儿闻言,小脸大喜,她伸手指向家门方向,兴许是心绪太过激动,脚下一个不稳,险些便要跌落屋脊。 道士忙提住其后背衣领。 而后顺着小姑娘指的方向,纵身掠去。 凌乱残破的篱笆院中。 忽而两道身影,轻飘飘落了下来。 “仙人,阿弟就在窝棚里。” 采儿怯生生说道。 道士扫了眼残破的篱笆,倒塌的鸡舍,还有…那已然破开一个大洞的窝棚,沉吟几息,侧头对小姑娘道:“丫头,你在这儿等着,贫道先进去瞧瞧。” 采儿乖巧的点了点小脑袋。 而后,道士推开吱嘎作响的木门,没入昏暗的窝棚之中,刚走入其间,便有刺鼻的血腥怪味儿惯入口鼻。 他眉头一皱,衣袖掩鼻,另一只手轻轻扯开了那张灰扑扑的棉被…… 嘶~ 道士倒吸一口气。 但见棉被下,是半截啃的血淋淋的人头,那人头依稀能辨认出,是个不大的孩童,与人头掺杂一块的,还有不少的皮肉,筋膜,骨头,肠子。 这些血淋淋的物事,此时正裹着鲜血与齿痕,就这么赤裸裸呈现于眼前。 见此情景,道士脸色难看至极,强忍住反胃的冲动,一把盖上棉被,转身便出了窝棚。 第76章 盘问 窝棚外。 采儿见道士出了,小脸紧张兮兮的问道:“仙人,我阿弟可还有救?” 道士腮帮子鼓动几下,一时不知该如何与这小姑娘解释。 她那阿弟已被猫妖啃噬的只剩些骨头碎肉了,恐怕便是大罗神仙下凡,也是束手无策,更何况他一个小小的道士。 忽而。 就在此时,外面响起嘈杂人声。 扭头瞧去。 原来是一群街坊邻居提着粪叉,棍棒,珊珊而来。 “采丫头,你家这是咋弄的?” 有人瞧着乱糟糟的院落,向采儿问道。 采儿嗫喏几声,不等搭话,就有四五个冒失儿的汉子,一头钻进来窝棚里。 然后。 几声如杀狼般的惨叫,汉子们一溜烟儿跑了出来,院中响起一连串的干呕声。 “咋回事儿?” 瞧着狂吐的几个汉子,剩余的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当下,再次呼啦啦挤进去七八人。 “呕……。” 酸臭的胃液将小院的泥地灌了一遍,一群人此起彼伏地弯腰呕吐,只吐了个天昏地暗、东倒西歪。 道士眉头一皱,扯住女孩儿的小手,挪步到了篱笆外。 尼玛,十几人一块儿呕吐,那味道儿,别提多酸爽了。 这时。 身边的小姑娘小手忽而攥得死死的,抬起头,语带哭腔道:“仙人,阿弟他…。” 后面的话没再说出,可道士已明了其意。 迟疑了片刻,才声音的低沉回了句:“你阿弟已经死了。” “哇…。” 采儿心头那最后一丝侥幸也没了,终是支撑不住,捂住小脸儿哭的泣不成声。 “道长,这…这是怎么回事?” 有人凑了过来问道。 “没啥事,不过是妖怪吃人罢了。” “啥?” 那人吓了一跳,周遭正在呕吐的人群也骇人抬起了头。 “兀那道人,胡说,这县城繁华之地,人气鼎盛,哪里有什么妖怪?这么荒唐的事儿,恐怕是你危言耸听吧。” 忽有一道冷冽声音传来。 道士眉头一挑,侧头瞧去。 便见从小巷子里,呼啦啦钻出七八个皂衣捕快来,当前那人拉着一张马脸,横眉竖眼,面露鄙夷的盯着道士。 众捕快走到小院子里,冷眼一扫,喝道:“是谁报的官?” 场上为之一静。 而后。 便有个瘦削男子畏畏缩缩走了出了,小声说道:“回差爷的话,是…是小人报的官!” “何事报官?” “四更天时,小人被一阵巨响惊醒,于是起床窥探,却见有个女子正提剑追杀个妇人,小人当时便吓得腿软,一直等到天光方亮,才敢去衙门处报了官。” 这瘦削汉子老老实实的交代了原委。 “案发现场在哪儿?” 马脸汉子没好气的问道。 他一大早儿就匆匆跑了出来,这人若他娘的若是敢耍自己,定要他吃不了兜着走。 “就…就在这左近。” 瘦削汉子指着乱糟糟的篱笆院子说道。 那马脸汉子扫了几眼,呦呵,看这架势,还真像是一番恶斗后的场面。 “差爷,屋里…屋里有。” 左近有人擦拭掉嘴角的隔夜饭,颤巍巍指着窝棚。 “凶手在屋中?” 捕快们瞬间来了精神,马脸汉子一摸腰刀,咧嘴大笑:“哈哈哈,今日合该兄弟们立功,捉住贼人,生死勿论。” 而后。 铮的抽出腰刀。 一马当先,冲了进去。 身后众捕快也呼喝着跟去。 几息时间后。 “呕!!!” 七八个捕快猛地冲出来,与之前那些街坊邻居一般,扶墙呕吐。 马脸捕快最先冲进去,可却是最后出来,那一张面皮涨得通红,眼珠儿布满血丝。 他先是深深吸了几口气,咬牙强自忍耐,为了公门体面,不能…… 呕… 终究是没能忍耐的住,弯腰呕吐起来。 道士瞧得摇头不已,这些捕快就这点儿心理素质,实在差劲,想必是义宁县承平日久,才磨得这些捕快没了血性。 过了半响。 众人差点吐出了苦胆来,才算稍稍好受一些。 “此户人家何在?” 满脸苍白的马脸捕快缓缓直起腰,语气有些虚弱的问道。 左近的街坊里,有人说道:“他们家男人死了,女人跟野男人跑了,就剩两个孩子孤苦伶仃的相依为命。” “啥?” 马脸捕快眉头紧皱,复又问道:“孩子在哪?” “在哪。” 一群街坊齐齐指向了道士身侧的小姑娘。 “小女娃且过来,差爷有话问询。” 他对着女孩儿招了招手。 采儿下意识缩了缩身子,抬头瞧向道士。 “别怕,去吧。” 道士和煦笑道。 这些捕快想必只是问询事情经过,不会对小姑娘如何。 采儿听了道士的话,轻轻点了点小脑袋,迈着小腿儿走到了篱笆院里。 那马脸捕快上下打了的采儿几眼,冷声道:“你爹呢?” “死了。” “你娘呢?” “去外做工了。” “诶?” 听了小姑娘的回答,马脸捕快略一思索,已大致猜出了事情原委。 多半是这女娃的娘跟人跑了。 却故意哄骗孩子,说是出外做工咧。 当下也不纠结。 又问道: “你姊妹几人?” “有个阿弟。” “你阿弟呢?” “被妖怪吃了。” “啥?” 捕快们面面相窥,尽皆愕然。 “你这女娃子莫要胡说,有孙某在此,义宁县这一亩三分地,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便是真有妖怪,晾他也不敢造次。” 马脸…孙捕快眼珠儿一瞪,中气十足的拍胸说道。 “可…可是,采儿亲眼见了那妖怪,还有阿弟……。” 说道此处,小姑娘的眼泪便好似开了闸的洪水,扑簌簌滑落。 周遭的左邻邻居见此,不由长吁短叹。 屋里那场面,他们也见了。 那压根就不是常人做的出的,恐怕啊,多半是妖怪做的哩。 正当小姑娘掩面哭泣时,忽而人影一闪,道士便已出现在了她身后。 这一下。 倒叫众人吓了一跳。 孙捕快等人按住腰刀,冷冷瞧向道士。 “你这道人,何故扰乱差役办案。” “那食人之妖孽已被贫道斩杀,尔等不必再来盘问这个小姑娘了。” 道士咧嘴一笑,悠悠说道。 第77章 县尉 “胡说八道。” “我瞧你这道士才是可疑”。 “不错,这道人来历不明,突然出现在这案发现场,想必也与那杀人凶手脱不了干系。” 七八个捕快你一言,我一语,眨眼间,便好似道士就是那杀人啃尸的凶手一般。 道士嗤笑一声。 这些蠢货办案不行。 泼脏水的功夫倒是炉火纯青。 他懒得与这些人多废话,拉着那小姑娘,就要离开。 “站住。” “贼道士想逃?” 几声兵刃出鞘。 捕快们喝骂着持刀,逼近道士。 “怎么?你等还想要将贫道捉拿归案不成?!” 道士歪了歪脑袋,对眼前一把把明晃晃的长刀,浑不在意。 孙捕快神情凝重,他冲着一个同僚使了个眼色,那人立即会意,脚步后退,悄悄离了人群。 周遭的百姓心里一个咯噔,这咋滴还打起来了? 虽不明就里,可有一点却明白。 那便是民不与官斗。 本还挤满了人的篱笆小院,呼啦啦便跑的没了半个人影。 砰砰砰。 又是连串儿的关门声响起。 好嘛,这是直接关门闭户了。 ………… “嘿,这些贱民跑的倒快!” 捕快里有人笑骂了一句。 “慎言!” 身旁的同僚低声提醒了一句。 私下里的话儿,怎能放到台面上说。 那捕快嘿嘿一笑,不再言语。 众人散开,隐隐将道士围在其间,孙捕快冷眼喝道:“你这道人还不束手就擒,莫要多做无谓顽抗。” 这剑拔弩张场面,让道士身侧的小姑娘吓得小脸儿煞白,小身躯也微微颤抖。 道士轻轻拍了拍小姑娘的脑袋,声音温和道:“丫头莫怕,你想看杂耍么!” 采儿抬起小脑袋,一对乌溜溜的眼珠里,布满了疑惑。 道士咧嘴一笑,也不解释。 斜睨向众捕快道:“尔等真个要动手不成?” 孙捕快见道士如此无理,面皮不由得阴晴不定,阴阳怪气道:“你这贼道与本案嫌疑极大,若是乖乖跟乃公回衙门一趟,倒也罢了,若是顽抗,哼,定教你……。” 话未说完。 砰的一声。 孙捕快腹中便觉一阵翻江倒海,身子弓起,好似大虾,满头青筋的倒在地上。 道士施施然收回脚。 “要打便打,废话恁多。” 其余捕快先是一怔,继而怒吼着提刀扑杀而上,这孙捕快是县尉大人的侄子,若是有个好歹,他们这些人可免不了吃挂落。 七八道寒光骤然袭向道士身遭,刀光迅捷,虽避开了要害,可若是被砍中,免不了要身受重伤。 道士冷笑。 身形一晃,连鞘长剑已然跃至掌心。 只见剑身如灵蛇起舞,“嗖嗖嗖”几道残影划过,那袭来的刀光尽数一散。 “叮叮当当。” 只听一阵兵器落地声,众捕快捂着断折的手腕,惊骇后退。 这人是妖怪? 还不等他们多想,那长剑已紧随而至,又是啪啪几声,七八个捕快惨叫痛呼着,跌了个满地葫芦儿。 收回长剑,反手插入背后,而后笑吟吟瞧向那满地打滚的众捕快。 “服不服?” 道士凑了过去,咧嘴笑道。 那孙捕快痛得呲起了牙。 想要说几句官面话,却苦于腹中剧痛,难以出声。 忽而。 “呦呵,竟敢袭击衙门公差,当真是好大的狗胆!” 不远处,呼啦啦行来几十号衙役,皆垮长刀,一脸肃穆。 当前那人一身红色官袍,相貌普通,蓄有几缕长须,年龄约摸四五十岁许,虽个子不高,可行走间龙行虎步,自有一番威势。 他瞧了眼满地哀嚎的捕快,立时面若寒霜,一扬手,几十个捕快霎时间已将道士团团围住。 “道人为何殴打朝廷公差?” 红袍中年人喝问道。 道士被重围包裹,却是一脸的风轻云淡。 还未回话,便有差役大喝道:“牛鼻子道士,见了县尉大人,还不赶紧跪下说话。” 道士眉头一皱,侧过头,瞧向那差役,不料,那差役却是眼一瞪,铮的抽出长刀,便要上前给道士点眼色瞧瞧。 他怒吼着扬刀猛扑。 刚到近前,便觉眼前一花。 “砰。” 一声闷响。 那差役犹如脱膛的炮弹轰飞出去,砸落在了篱笆小院的鸡舍里,激起一地的鸡毛儿。 那县尉大人瞳孔一缩,捉住腰刀的左手,一时间尽然没了拔出的勇气。 好快! 刚才那道士如何出的手,他竟丝毫未看清楚。 刺啦啦。 一片刀光出鞘。 几十位捕快面色惊疑,如临大敌。 “慢着!” 县尉一摆手,喝令手下住手。 “敢问道长如何称呼,为何与孙某这几个不成器的手下发生了冲突。” 他抱拳一礼,画风却是变得文绉绉了一些。 道士笑了笑,行了个道礼,“贫道纯阳子,至于为何与这几人动手…呵呵…劳烦孙大人一问便知。” 孙县尉眉头紧蹙,斜眼瞧向了那已经被同僚扶起的捕快。 “阿山,你过来。” “啥?”孙捕快先是一愣,而后忙忍着剧烈疼痛的肚子,一点点挪步到了叔父身前。 “叔…县尉大人。” 他心绪忐忑的唤了一声。 孙县尉皱眉打量了几眼狼狈不堪的侄儿,暗自叹了一口气,冷声道:“速速将你与这位道长如何冲突的经过,与本县尉一一讲清楚。” “是。”孙山苦着脸,点了点头,然后便将事情经过,娓娓道来,就算是其间的细节也不敢多做隐瞒。 听罢侄儿的话。 孙县尉脸色已经阴沉似水。 显然。 这次又是他这侄儿莽撞的结果。 瞧那道士的身手,若是想要杀人,恐怕他们几个有十条命,都不够人杀。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狠狠瞪了眼侄儿,这顿时将孙山吓得一激灵儿,险些尿了裤子。 孙县尉转变了笑脸,拱手向道士歉然说道,“此事乃孙某这几个不成器的手下冤枉的道长,孙某在此给道长赔个不是。” 说着躬身深深一揖。 身子刚弯下少许,便被一只手臂拦住。 道士咧嘴一笑,淡然说道: “孙大人不必如此,这么与你说吧,此案并非是寻常凶杀案子。” 孙县尉直起身,愕然问道:“道长的意思是……。” 第78章 头绪 “不错,与孙大人想的一般,这是一起妖怪食人事件。” 道士断然道。 “真…真有妖怪?!” 孙县尉不由脸色大变。 “那是自然,这妖怪的躯体已被贫道毁了去,不过,他的残肢却仍在左近巷子之中,孙大人只须派手下人去寻找一番,自会明白贫道所言真假。” “啥?竟还有妖怪残肢留存。” 听罢道士的话,孙县尉心头一惊,急命众衙役四散而出,寻找小巷中的残肢。 不多时。 “大人,寻到了带毛的前爪。” 有捕快提着两条迥异常人的手臂跑了回来。 “这…这是猫爪?” 孙县尉死死盯着眼前的兽爪,嘴里不确定的嘀咕道。 道士轻轻掩住了小姑娘的眼睛,笑而不语。 忽而。 又有人飞奔而回。 “大人,找到了一条后腿。” 送至眼前。 果与前爪一般,都极为酷似猫爪。 那孙县尉瞧了好半晌,最后得出个结论,这玩意儿,绝对不是寻常家猫。 谁家的猫儿能长到成年人这般大,这他娘的显然是成了精的。 脚步声再次传来。 “大人,这还有一条后腿。” 一个差役气喘吁吁的举着个光秃秃的后腿跑了回来。 孙县尉瞥了一眼,顿时皱眉,斥责道:“好好的妖魔残肢,怎地搞成了这般模样?” 那人吓了一跳,急忙分解道:“大人,这残肢适才被人捡回家中去,开水褪了毛,若非卑职先到一步,恐怕便已被人煮熟吃掉咧。” 孙县尉愕然。 就连道士也有些惊异。 连妖怪都敢吃?真是个人才呐! “那人带来没有?” “带来了!” “喊他过来。” “是” 随后。 两个差役推搡着个黑胖子,走了过来。 孙县尉拿眼一撇,登时皱起了鼻子。 好臭。 这人也不知是多少年没洗过澡哩。 “大胆刁民。” 他忽地一声暴喝,却将那胖子吓得一缩脖子。 “你可知这差点儿被你吃进腹中的东西,是何物么?”孙县尉抬手指着胖子的鼻子训斥,那吐沫星子溅了其一脸。 胖子满脸无辜表情。 “大人,那东西是肉啊!” 此话一出。 旁边的道士差点笑喷了。 就连周遭的捕快,也尽是捂嘴偷笑,唯有孙县尉的脸色,却是黑了下来。 “缺心眼儿的东西。” 骂了一句。 一摆手。 “押回大牢,先关他仨月”。 “是”。 两个捕快一左一右,按住胖子就要压走。 可那胖子忽地奋力挣扎扭身,高声叫道:“牢里可管饭么?” 孙县尉强忍着一刀砍死这胖子的冲动,咬牙切齿道: “自是…管饭。” 胖子闻言,咧嘴傻笑几声,接着便兴高采烈的随着两个差役往县衙大牢行去。 “哈哈哈,这厮倒还真是个妙人。” 道士大笑着说道。 孙县尉尴尬笑了笑,眼神闪烁几下,对道人抱拳说道,“多谢道长替我义宁县百姓除此妖孽,若非道长出手,恐不知会有多少人会被这妖怪吞吃掉。” 摆了摆手,道士洒然一笑,“不过恰逢其会罢了。”低头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眉头略皱,话锋一转道:“这丫头的阿弟被妖怪害了,自个也没了亲人照料,不知县尉大人可有地方安置这丫头。” 身侧。 采儿闻听此话,小手儿紧紧攥住道士衣摆。 孙县尉沉思片刻,打量了几眼小姑娘,见她虽衣衫褴褛,身子瘦削,可小脸蛋儿却颇为清秀,甚至于…… 眉眼间与自己刚死去的女儿有几分的相似。 见此,他心头泛起一阵心酸,痛处。 “县中并无收容孩童弃儿的去处,不过,孙某瞧着女娃甚是乖巧,不若先将女娃安置在孙某家中吧。” 也许是从小姑娘身上见到了女儿的身影,孙县尉便提议暂时收留这小姑娘。 道士颔首,双手抱拳,行了个道礼,“如此甚好,那便多谢大人了。” 孙县尉慌忙还礼,迟疑着咬牙道:“孙某有一事,恳求道长相助。” “何事?” 道士诧异道。 “哎”。 县尉先是一叹。 “前日孙某的爱女,被人发现溺死在这城北的一处古井之中,此事太过蹊跷,孙某着人查了两天,竟无丝毫线索,所以,孙某猜测,这会不会也是妖鬼所为。” 提及此事,孙县尉面色沉重,咬牙切齿。 道士听罢愣了一下,暗道,巧了,他本就是来瞧瞧此处那古井到底是什么东西作祟,只是偏巧遇了猫妖食人,这才耽搁了。 据他昨天去街上打听的消息,这古井溺死之人,都有个共同点,便是溺死的都是二八少女。 是以道士才以变化之术,变作了个少女,打的是引蛇出洞的计量。 “道长若是能追查出凶手,提我那爱女报仇,孙某愿意拿出一百两银子,答谢道长。” 孙县尉见道士沉吟不语,心一横,加了一把猛火。 一百两? 道士的心脏不争气的跳动几下。 经了这些日的多番花销,他身上银子也不多了。 当下,道士一拍胸脯,道貌岸然地说道:“降妖除魔,乃是贫道的分内之事,此事既被贫道撞见,又岂有不管之理!” 这一番话,慷慨激昂,只引的周遭捕快齐齐拿眼瞧了过来。 只是众人脸上的神色各异,有敬佩的,有存疑的,有嘲笑的,有轻蔑的,最后…还有着七八道愤恨的目光。 这几人便是被道士暴揍过的捕快。 不理旁人如何,孙县尉却是大喜,抱拳道:“道长高义,孙某佩服。” 而后。 一把扯住道士衣袖,笑呵呵道:“想来道长还未吃过早饭,不若咱们先去吃些东西,孙某再详细将此案的细节告知道长。” 道士对此,自无不可。 笑吟吟点了点头,扯住身侧的小姑娘,与孙县尉离开了这篱笆小院。 至于这满地的乱摊子,与屋中的残骸。 自会有留下来的捕快们清理。 ………… 晨雾缭绕。 行人稀疏。 两大一小三人,走进了一家冒着腾腾热气的早点铺子。 那店家是个佝偻妇人,锅里煮着的是一个个肥硕的馄饨儿。 第79章 御风 晨雾缭绕。 行人稀疏。 两大一小三人,走进了一家冒着腾腾热气的早食铺子。 那店家是个佝偻妇人,大锅里煮着的却是一个个肥硕的馄饨儿,滚水沸腾,香气四溢。 “道长,这家的馄饨十分地道,不但皮薄馅多,味道也是极为鲜美呐。” 孙县尉笑呵呵引着道士,到了一处空桌子旁。 “馄饨?” 道士的脸色忽然有些古怪。 “怎么?莫非道长不喜吃这馄饨儿?” “咳咳,那倒不是。”道士也不是个事多的,既然人家一番好意带自个来,那也不能只因以前的不愉快经历,便断然离去不是。 “那便好,那便好。”孙县尉放下了心,招呼了一声店家,要上了三大碗儿馄饨来。 不多时。 几碗冒着热气的馄饨,便被放到了三人桌面上。 “丫头,不要怕,快些吃吧。” 道士眼见小姑娘有些拘束,故而笑吟吟递去了个小勺儿。 “嗯。” 采儿应了声,怯生生接过勺子,抱着个脑袋大的瓷碗儿,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 这边道士也大口吃了起来,并不时向孙县尉询问那老井的讯息。 待一碗馄饨儿下肚后,道士抹了把嘴,心道,这家的馄饨着实不错。 而在一旁的孙县尉,则十分识趣的付了账。 出了馄饨铺子。 “道长准备如何寻那妖孽?” 孙县尉说出了心头最关切的问题。 “这件事儿急不得,如今青天白日,那妖孽定然蛰伏不出,待到了晚上,贫道再去那井边一探究竟。”道士笑眯眯的道。 闻听此话,孙县尉也觉有理,当即表示道:“此事便拜托道长了,道长若有所需,尽管吩咐,孙某别的不说,在这义宁县,说话还算有点儿分量。” “哈哈哈,贫道却刚好有一事需县尉大人帮忙。” 道士大笑着道。 “道长尽管说便是?” 孙县尉忙拍着胸脯道。 “便是这丫头了!” 道士指了指身侧的小姑娘,打趣儿的说道。 孙县尉一愣,继而也哈哈大笑。 ………… 将那小姑娘交给了孙县尉后,道士又婉拒了县尉去府上的邀请,施施然去了城隍庙。 沿着繁华街市,走了没多久,已到了城隍庙前。 道士抬步走入,在那面彩绘墙壁前站定。 “刘老哥可在?” 声音回荡。 无人应答。 又喊了几次。 依旧如此。 看来刘玄还在以神力炼制那丹药,一时半会儿是出不来了。 无奈,道士只得折转了方向,又回了客栈之中。 顺带在街边的一间杂货铺。 买了些朱砂黄纸。 回了客栈。 大堂里。 小厮笑眯眯凑来,“道长,你可算回来啦。” 道士眉头一皱。 “怎地?贫道不是刚给过你房钱么!” 小厮摆手解释道: “非是小人索要房钱,是有人给道长递了请帖!” “哦?” 道士愕然。 自个在这义宁县可没几个熟人,谁会给他送帖子? 想不明白,那便不去多想。 转过头,向小厮问道:“请帖在哪?” 这小厮麻溜儿的从柜台处取来了张红帖,其上金漆勾勒几个小字,写的却是纯阳子道长敬收。 闭了房门后。 房间有些昏暗。 索性点上了油灯。 而后,便到了床榻上盘膝而坐。 油灯那一点如豆的火光摇曳不定,将道士的脸映照的忽明忽暗。 江尘心念一转,斩妖谱忽而展开,浮现在了眼前。 道行:5 法术:隐身术 御物 变化之术 御风 斩妖谱之上的信息再次出现变化。 御风? 竟又一门新法术。 江尘先是一愣,旋即,便是止不住的喜悦。 昨夜斩杀的那只猫妖,所获道行三点,加之所剩两点,共有五点道行。 瞧着那斩妖谱上道行,江尘虽眼馋无比,却也没什么办法,再他没有获取更高深的修行法诀前,这些道行也只能看,不能用了。 待除了那头蛇妖之后。 自个便要离开这义宁县,去寻找修行功法了。 他将目光投向新获取的法术,御风。 心念点去,顿时又一股玄奥讯息传入脑海,御风之术的精要,尽在其中。 便在这一瞬间。 江尘已掌握了这门法术。 手上捏诀,房间中忽而起了一阵微风,将桌上的油灯吹的摇摆不定。 咧嘴一笑,收了法诀。 对于这门御风之术,江尘心下极为满意,他适才只是用了一点儿法力,是以风势不大,若是全力使出,说不得便会飞沙走石。 况且。 这御风之术可不止能掀起恶风。 它还能使人身轻如燕,日行百里,虽不能御风飞行,可即便如此,也已是一门极为难得的法术了。 获取了一门新法术后,江尘心情颇为不错,又施展了几次御风后,才算过了新奇劲儿。 而后。 他想起那小厮递来的请帖还没查看,忙自怀中取出请帖,展开定睛一看,其上写着: “请纯阳子道长入迎仙楼一叙,苏玲珑。” “诶?” “竟是苏玲珑送来的请帖!” 江尘皱眉沉思,思忖道,自个与其不过一面之缘,不知苏玲珑邀请自己,是何居心?! “去,还是不去?” 他摩挲着下巴呢喃自语,一时拿不定主意。 回忆了一番与那苏玲珑见面的经过。 其身上虽有妖气萦绕,多半非是常人,可那妖气轻灵纯粹,并无血煞怨气掺杂,以此来看,就算这苏玲珑是妖怪,应当也不是那些吞噬人肉的残暴妖孽。 想及此处。 江尘便决定前去应约,瞧瞧苏玲珑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不过,去之前也要多准备些手段不是。 随后。 他取来笔、砚、朱砂、黄纸,忙碌起来。 ……… 迎仙楼一楼。 大堂内酒客依旧熙熙攘攘,喝酒划拳声,吹牛打屁声,不绝于耳。 “道长,您今要点什么?” 小厮熟络的笑脸迎来。 “贫道可不是来吃饭。”道士说话间,递去了张红帖,笑道:“今天受苏玲珑苏施主所邀,特来赴约。” 小厮闻言,先是诧异的看了道士几眼,而后便堆笑着将道士迎上了二楼木梯出。 口中还念念叨叨的说道: “这二楼已被苏大家包了场,既然道长是苏大家的客人,那自然是能上去的。” 道士笑了笑,也不言语,便自沿梯而上。 第80章 佳人相约 待他上了二楼后。 大堂里的不少食客都开始议论起来。 他们不少人一掷千金,也难见苏大家一面,也不知这道人什么来路,竟能被苏大家另眼看待。 “扣扣扣…。” 道士轻敲几下,房门随即便从内打开。 “道长,小姐等你多时了。” 丫鬟瞧见道士,笑吟吟的招呼道。 这话咋听着有些不对劲儿。 “无量天尊。” 道士抱拳行礼,抬步走入。 刚进了房中,忽而瞧见东侧屏风后,走出个巧笑嫣然的美人。 此女不是苏玲珑,还能是谁。 道士打了个稽首,笑道:“福生无量天尊,不知苏施主寻贫道来,有何见教。” 苏玲珑翻个白眼儿,娇嗔道:“好你个纯阳子,莫非奴家邀你,还要什么见教之说。” “哈哈,似苏施主这般的绝世美人,又怎么会无故邀请我这个穷酸道人呢。”道士哈哈大笑着自嘲道。 听了道士夸自个美貌,苏玲珑心中欢喜,而后笑吟吟道:“你这道士还算坦诚,倒不似那些道貌岸然之辈,嘴里说的好听,私下里却一肚子男盗女娼。” 额。 道士有些哑然,在前世见到女孩儿时便是小姐姐,美女的打招呼,这极为寻常之事,没料到在这异世,却是被称赞什么坦诚了。 “道长,请坐。” 一阵芳香扑鼻而来,苏玲珑笑靥如花的引着道士落座。 丫鬟也适时奉上了香茶。 苏玲珑白生生的手指轻轻提起精致茶盖,拨了几下,眼波流转,瞧向道士,笑道:“此茶是奴家在深山大泽之中,一株千年茶树上所采摘的,道长尝尝味道如何。” 千年茶树? 道士不由瞪大眼睛盯着手上的茶杯。 但见杯中几根翠色好似游鱼般随着水波扭动,茶水呈碧色,白气飘飘,虽未入口,便有茶香浓郁灌入鼻中。 深深吸了口气,道士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 咂吧几下嘴。 啧啧。 果真是非同寻常。 茶水入口清甜,亦不苦涩,流入喉中,仍觉口齿留香。 忽而。 道士眉头一挑,忽觉那茶水入了腹中,竟滋生出一缕缕的法力,汇聚到了丹田之中,他不由诧异看向苏玲珑,这茶水…竟有增进法力的妙用? “如何?” 苏玲珑嫣然一笑。 “好茶。” 道士十分诚恳的给出来个好评。 “咯咯咯……。” 房中的二女尽被道士的话儿逗的捂嘴直笑。 对此道士也不以为忤,仍旧老神在在的端坐品茶。 这玩意儿可是有银子都买不来的好东西,此时不喝,过了这村儿,可就没这店了。 苏玲珑止住笑声,声音柔媚的说道: “想必道长定然疑惑奴家,为何邀请道长前来吧。” 道士悄默默喝完茶水,而后放下了空茶杯,笑了笑道:“不错,贫道正有此疑问。” “你这衣袍袖中可藏了不少符箓,怎么,莫不是怕奴家害了你哩。”苏玲珑一双美目撇向了道士那略微鼓囊的衣袍。 道士愕然。 这话儿说的。 让他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虽心头有些尴尬,嘴上却是淡淡道:“近些日县中不太平,贫道多带些符箓,也是为了护身之用。” 苏玲珑微微一笑,也不深究此事,又道:“昨日与道长饮酒那人,道长可知他的来历?” 道士闻言,脸色不由微变,这女人打听刘老哥的事儿作甚? 沉吟几息,说道:“那人不过是与贫道恰巧拼座罢了,聊的投机,便一块儿喝了几碗酒水,怎么?那人莫不是欠了苏施主银子不成!” 闻听此言。 苏玲珑嫣然一笑,道:“道长当真是洒脱之人,仅凭一面之缘,便能与人畅饮喝酒,如今,又毫无戒备饮下奴家的茶水,难道……道长就不怕其中下毒么?” 道士蹙眉,抬眼瞧向眼前的苏玲珑,忽而咧嘴一笑:“贫道观苏施主形迹磊落,绝不屑于做那小人行径。” 只是说出此番话时,袖袍里的手已经摸到了暗藏的符箓。 苏玲珑噗呲一笑,白了道士一眼,说道“未想道长还精于看相哩,只是,在此奉送道长几句话儿。” 道士皱眉,不知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迟疑着问道:“什么话?” “还请道长附耳过来!” 苏玲珑眼珠儿一转,笑嘻嘻道。 “诶?” 道士愣了愣,不过,还是听话的将脑袋凑了过去。 那苏玲珑忽而好似一只猫儿,轻巧的贴近了道士身侧,在其耳边低语了几句后,又轻巧地飘回了原处。 “此话何意?” 道士眨巴眨巴眼睛,疑惑的扭头看向苏玲珑,可对方确是笑吟吟端起了茶水。 这意思很明显,那便是端茶送客。 得了,看来对方是不会再多说了。 “道长,小姐有些乏了,您请回吧。” 侍奉在旁的丫鬟笑着走过来,对着道士说道。 道士脸色变了几变,终究没在说什么。 起身抱拳行了一礼,告谢离去。 下了楼梯。 大堂嘈杂忽地一静,众食客纷纷投来各色目光,嫉妒的,艳羡的,愤恨的,鄙夷的,不一而足。 道士坦然受之,也不理会,让小厮打包了两斤牛肉,与一坛子醉仙酿后,便施施然离开了迎仙楼。 …………… 城北。 三更天。 残月衔云。 淡淡的薄雾将整个县城尽数缠绕其间,义宁县也褪去了白日的繁华,只余下如泣如诉的寒风,飘荡在空荡荡的街道中,小巷里。 白衣少女提这个灯笼,在冷寂的街上缓步而行,四周安静的吓人,除了少女脚步声外,便没了别的声音。 她七拐八绕,走了没多久,脚步声忽然停了。 在少女行过的地方。 似乎那儿有一道黑影一闪而逝。 阴风骤起。 将周遭一切吹的影影幢幢,仿佛有无数妖魔在蠢蠢欲动。 忽而。 在黑暗里响起的瘆人的笑声,那声音辨不清男女,却让人听了,不觉汗毛竖起。 少女吓得脸蛋儿煞白,扭过头,四处打量,却并未见到什么东西。 “啦啦啦啦啦……。” 那诡异的笑声忽地在她身后响起。 少女惶恐不安,手一哆嗦,那盏灯笼顿时跌落,在地上滚了几圈,便熄灭了火光,周遭陷入一片黑暗。 “嘘嘘嘘…。” 轻微的吹气声响起。 几缕儿黑气自少女身后飞来。 那少女被这黑气一冲,身子一晃,便已失去了意识。 而后,晃晃悠悠的随着一道无形之手,向着某一处地方走去。 第81章 饲鬼? 不多时。 那步履蹒跚的少女已到了处蓬蒿及腰的空弃街巷。 这地方儿似乎少有人至,荒草萋萋,枯枝败叶遍地。 在街巷的中间,有一口布满青苔的老井,其上缠绕着几道红布,红布上则是鬼画符一般的东西,这大抵是附近的百姓,从神婆神汉处求来的驱邪镇物。 而那老井上方的木咕噜儿也已经腐朽不堪,仿佛稍一用力,便能折断似的。 忽而。 夜风拨开了浮云,点点月华洒落在了老井附近。 但见月色下,那少女身前陡然出现个青皮恶鬼,恶鬼身量似孩童般,干枯的躯体上,则顶着个硕大的狰狞头颅,显得怪异至极。 此时。 这恶鬼正瞪着铜铃样的眼睛,恶狠狠的瞧着少女。 它伸出那干枯如鸟爪的鬼手,轻轻扯住少女的衣摆,将少女一点点拉到了老井前,而此时,那少女的靴子已踩到了井沿上,仿佛稍不留神,便会跌落到眼前幽深冰冷的老井之中。 可即便如此,少女依旧双目呆滞,似乎仍未醒来,背对着恶鬼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青皮恶鬼咧开大嘴,发出无声的鬼笑。 它绕到少女身后,伸出那一双乌青干枯的鬼爪,小心翼翼将女子往井中推去。 “诶?” 恶鬼有些错愕。 这女人怎地突然推不动了? 它又推了几下,少女的身子顿时变得稳如泰山,虽站在井沿边岌岌可危,可就是只差一点点,难以栽入井中。 恶鬼铜铃大的眼珠子瞪的滚圆,它再次绕着少女,仔细瞧了几眼,却见其并未从鬼遮眼中挣脱出来。 最后,恶鬼也只能将这归结为女子临死前的求生欲望,它眼珠子眨巴几下,猛地深吸几口气,身子忽然似吹气球般,涨到了丈余高。 这狰狞巨大的恶鬼低吼一声,正要鼓足鬼力,将女子推入井中。 忽而。 “原来这一切都是你这鬼物作祟!” 一道淡淡的声音响起,恶鬼的动作顿时停住。 它愕然瞧向面前女子,却见她略一掐诀,一道青光过后,少女已化作了个黄脸道士。 这一幕,可叫恶鬼吓得一哆嗦,那鬼躯也似撒了气的皮球,倏忽间已恢复了原貌。 中计了。 它心里冒出这个念头后,猛地化为一道黑烟,便要逃散。 “想跑?” 道士冷笑,翻手一道符箓飞出,那恶鬼惨叫一声,忽而显出来身形,其大腿上已被灼烧的黑乎乎一片。 恶鬼眼珠突然一缩,却是那道士又翻出了几张符箓,它顾不上其他,猛地一口鬼气喷向道士头面。 “啥玩意?” 道士眉头大皱,却也不慌,衣袖摆动,朗声喝道:“御风!” 登时狂风大作。 将那鬼气吹得打着旋儿,抛向了半空中。 等风势止住,定睛一看,那恶鬼已然消失了没了踪影。 “跑了?” 道士低语一声,翻手从怀里取出一张开天眼符,掐诀念咒:“天法法清,地法法令,真形速现,速现真形”。 符箓在眼前一晃,无风自燃。 此时在道士眼中,正有这一缕缕鬼气缓缓消散,他连忙顺着还未彻底散去的鬼气儿,向着恶鬼逃遁的方向追去。 在幽深曲折的小巷子七转八绕,追了盏茶功夫,那鬼气最后却是隐入了一座华丽的宅邸之中。 道士站定脚步,入目却是个富贵人家的大门所在。 他皱眉打量着眼前的宅邸,但见门前高挂两个大红灯笼,朱漆大门,两侧卧着人高的石狮子。 那门上的牌匾写着两个烫金大字儿。 “孙府。” “孙县尉?” 道士立刻想起了白日里那一身红袍的县尉大人。 难道此地是那孙县尉的府邸? 道士刚冒出这个念头,便立即摇头否决。 呵,孙县尉的女儿是被这恶鬼害死的,又怎么会与这恶鬼有什么干系呢。 忽然。 他愕然瞧向一个方向,却是那里正有几个身穿甲胄的皂衣汉子,举着火把在宅邸周遭巡逻。 这一下,可让道士察觉到事情的不简单。 这宅邸虽建的颇为华丽,却也不算什么,那些有钱员外老爷的府邸,也不会比这地儿差了。 但是。 那几个甲胄汉子,可不是有钱便能畜养的,普通护卫最多是佩戴兵器,甲胄乃禁品,民间但有私藏,那是要被杀头的。 显然,这宅邸里的主人,必是官府之人,而在这义宁县之中,能让甲士护卫宅邸之人,也没几人。 算了,与其在此胡乱猜测,不若进去瞧瞧的好。 当下,他捏了个隐身术,身形一晃,便没了影踪。 道士轻飘飘翻墙而入,看到的鬼气越来越浓,寻思着那恶鬼大抵是藏到了荒僻院子,谁料却迎面跟到一个灯火通明的房间之中。 此时已将近四更天。 这宅邸的主人竟还未休息,这倒有些蹊跷。 他点破窗纸,在窗外探着身子小心看过去。 那房间里摆设华贵,十几根小儿手臂粗的蜡烛,将屋内照的亮如白昼。 白蜡烛? 这玩意儿不是死人用的吗? 呵!这宅邸的主人恐怕不简单呐。 他笑着摇摇头。 “官与鬼勾结,这说出去可教人惊掉下巴。” 此时。 在那房间上首正摆着张太师椅,其上靠坐着个衣着华贵的男人,这人圆胖脸,面白无须,约摸四五十岁许,只是眼圈儿发青,阳气薄弱,瞧来应当是经常沾染鬼气的缘故。 这人若是再如此下去,必然会命不久矣。 “老夫就知道你又跑去外面了,怎么?这么匆匆跑回来,莫非遇到了什么厉害人物!” 中年人面色阴鸷,对着身侧的空气呵斥道。 而道士在天眼符的加持下,却能看到那地方正站着个皮肤乌青,浑身浮肿,身如孩童,脑袋却硕大无比的青皮恶鬼。 那恶鬼仿佛犯错的孩童般,缩头缩脑,全然没了之前的凶厉狰狞。 “哼。”中年人冷哼一声,又道:“你前两日刚害死了孙县尉的女儿,若非老夫暗中使了些手段,恐怕早就被人发觉了端倪,老夫让你这段时间莫要在出来,你竟丝毫不把老夫的话听进耳中?” 那恶鬼身子哆嗦一下,而后用那狰狞的大嘴贴到中年人耳侧,叽里咕噜说了几句话,中年人听罢,怒气顿起,“什么?你竟又招惹到了个道士?!” 他腾地站起身子,先是怒瞪了一眼身侧那团阴冷的鬼气,而后背着双手,面色沉重地在房中来回度步。 第82章 知县 忽地。 中年人站定脚步,有些担忧地问道: “那道士显然是个有本事的,你…你回来时没被他跟踪吧?” 恶鬼忙凑到他身侧,叽里咕噜解释了几句。 “那就好,那就好。”中年人长长舒了一口气,“只要不被那道士跟到这里,此事还不算太麻烦。” 说罢,又侧头瞧向那团鬼气。 “这段时间你不可再出府邸一步,若是再敢偷跑出去,老夫便将你的骨灰坛镇压起来,让你半年之内,难见天日。” 恶鬼缩了缩脖子,猛点起那硕大的头颅,只是一对铜铃大的鬼眼咕噜噜乱转,也不知听进去了几分。 “哎,回去吧!”这中年人摆了摆手,显然是因这恶鬼气得不轻。 而后,阴风阵阵,恶鬼华为黑气,钻入了堂前供奉的骨灰坛中。 “切记老夫的话,那孙县尉乃是本地的地头蛇儿,在此事风波未平之前,不可再出来胡闹。”中年人走到骨灰坛前,眉头紧皱,幽幽叹道。 话音刚落。 骨灰坛晃动几下,算作回应。 窗外,道士见此一幕,眼神已变得冷厉,这恶鬼显然是此人饲养,其更是在恶鬼害死人后,为那恶鬼收尾,心思当真歹毒无比。 不若冲进去将此人与那恶鬼尽数杀掉? 道士心中念头急转,复又觉得不妥。 既已知道了这恶鬼的跟脚,便也不怕它跑掉,再者说,若是自个现在就杀了他们,到时死无对证,孙县尉未必相信这骨灰坛便是害他女儿的恶鬼。 嘿,不若明日将此事告知孙县尉,到时率人来此,抓贼抓赃,抓奸抓双,岂不妙哉。 道士咧开嘴,无声笑了笑。 他蹲在窗外又瞧了半晌,那中年人只是端坐在太师椅上,眉目低垂,似乎在思索什么事儿。 而堂前的骨灰坛也静悄悄没了动静。 道士见此,便转身悄悄离去。 ………… 翌日。 朝阳初升。 此时已过了卯时。 “什么?道长说已追查到了那恶鬼的形迹?” 刚到衙门点完卯的孙县尉,就见道士施施然寻来,并告知了他这件事儿。 道士笑着颔首: “然也。” “那恶鬼被道长降服没有?” 孙县尉急切问道。 道士摇了摇头,言道:“此事没那么简单,恶鬼好除,只是其背后之人,却须县尉大人明了之后,才可决断了。” 听闻道士的话,孙县尉有些失望,复又诧异瞧向道士,“道长此话何意?莫非那恶鬼背后还有人?” 道士笑眯眯点了点头。 “贫道昨夜追着那恶鬼进了一处宅地,那宅邸外有甲兵护卫,瞧来非是寻常人家。” “甲兵?”孙县尉眉头一皱,心头隐约有了几个猜测:“那府邸在何处?” “城东,孙府。” 道士呵呵一笑答道。 “啊?!” 孙县尉大吃一惊,一时间脸上阴晴不定,左手紧紧按住腰刀,皱眉不已。 而道士则在旁笑吟吟瞧着,也不言语。 能让孙县尉如此失态,恐怕这位与他同姓之人,非是易于之辈啊。 过了半响。 但见孙县尉脸一横,咬牙切齿道:“怪不得此件案子一直没有头绪线索,原是孙德元那贼子在后面捣鬼。” 说罢,又转头瞧向道士,解释道:“那孙德元便是这义宁县的县令,其虽与在下同姓,实则殊无半分瓜葛,孙某乃本地姓氏,那孙德元却是外调而来。” “原来如此。” “没料到此人竟是县令,如此……可就有些难办了。” 道士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他昨日差点将那孙府当做了孙县尉的府邸。 “道长不必忧虑,若此事真个是那孙德元捣鬼,哼,我定然不会让其好过。” 孙县尉脸色铁青,显是气得不轻,他按住腰刀说道:“事不宜迟,未免那孙德元察觉,咱们须尽快行动。” “无量天尊。” 道士打了个稽首,微笑颔首。 而后。 这孙县尉一声令下,即刻调集来了一百多个差役捕快,浩浩荡荡向城东孙府奔去。 这些人虽不知县尉大人让他们去做何事,不过,瞧县尉大人那张铁青的脸,也就没人敢上前去触那个霉头了。 ……… 孙府宅邸。 朱漆大门紧闭。 在大门两侧,却有这两个身着甲胄的汉子把守,此时忽见到一群差役呼啦啦跑来,不由脸色一变。 “哎呀,诸位兄弟,可是县里发生了大案子?” 甲胄汉子惊慌问道。 忽而。 人从散开。 从内走出个红袍中年人与一黄脸道士,那道士他们不识得,可红袍中年人却将二人吓了一跳。 二人连忙弯腰行礼,恭敬道:“卑职见过县尉大人。” “都滚开。” 孙县尉眼一瞪,呵斥道。 “啥?” 甲胄汉子愕然抬头,有些没搞清楚眼下状况。 “本县尉要进去搜查凶手,你等还不速速滚一边去。”孙县尉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啊?这…这可是县尊大人的府邸,没有县尊大人的口令,我等……。” 不待二人说完,孙县尉猛地抬起手,一人一个大耳瓜子便已将他们打的踉跄歪斜,险些摔倒。 “他娘的,老子给你们脸了?”孙县尉气冲冲的骂道,“来人呐,给老子将此二人捆起来。” “是。” 捕快中麻溜儿钻出四五人,上前一把按住那两个甲胄汉子,不顾二人哀求,拿出绳索,眨眼间便将他们捆成了粽子。 “孙山。” 孙县尉扯开嗓子喊道。 “卑职在。” 马脸捕快慌忙跑了出来。 “你速速带些人手,将这院子的四角,前后门洞通通严加把守,便是一只苍蝇也不能放出去,知道么?” 闻听此言,马脸捕快心头大惊,不过还是立即抱拳说道:“卑职听命。” 安排好了一切。 孙县尉侧头瞧向道士,作了一揖,“烦请道长在前引路。” “大人随贫道来。” 道士颔首微笑。 当下便抬步向孙府内走去。 身旁的孙县尉赶忙紧随其后。 最后,则是几十个神情各异的皂衣捕快,也是一咬牙,迈入院中。 这群人行动间声势不小,惊动了府邸里的下人。 有几个家丁跑了出来,见了众人,也不畏惧,反而掐腰叫嚣道:“尔等这些狗才,当真是眼珠子掉进了裤裆里,竟不知此乃何地?” 第83章 机辫 孙县尉冷着脸迈步而出,几个家丁只一瞧,顿时吓得两股颤颤,不敢再去叫嚣。 “县…县尉大人……。” 正要陪笑着上前搭话。 不料孙县尉却是嘿然一笑,铮的抽出腰间长刀,但见几道寒光闪过,鲜血飞溅。 几个家丁捂着脖子。 嗬嗬软倒在地。 双腿抽搐几下,便已断了气。 杀了几人后,孙县尉眼皮子也未眨一下,施施然收了长刀,而后继续随着道士向院子深处行去。 几十人七拐八绕,穿过几个回廊,便到了昨夜那处院落。 一路上遇到的仆人丫鬟,不是被差役制住,便是被打翻在地。 道士也在此时站定了脚步,伸手指了指院落,淡然说道:“县尉大人请看,那恶鬼便藏身此处。” 孙县尉闻言,眉头大皱,眼神死死盯着眼前紧闭的屋舍,正当他抬起手,想要命人砸开房门之时。 “吱呀!” 那扇门忽而被人从里推开,而后,便见个圆胖脸,面白无须的中年人缓缓走了出来,但见他眼圈乌青,双目无神,似乎有些精力不济。 “孙胜老弟这是?”孙德元愕然道。 孙县尉冷着脸,拱了拱手:“在下可不敢称县尊大人的兄弟,今日前来,只为追查老井溺人案的凶手,还请县尊大人让开。” “什么?”孙德元大惊,说道:“老弟可莫要开这种玩笑,此乃为兄的书房,断然不会有什么凶手。 “哦?”孙县尉冷冷一笑,“既然县尊大人如此断言,那便让在下搜上一搜,又有何妨呢。” “老弟言笑了,许是令千金突遭不幸,老弟一时不能接受,得了癔症吧。”孙德元故意错开了话题,答非所问的笑道。 “呵呵。” 孙县尉面皮一扯,眯起眼紧盯着孙德元,幽幽说道:“ “县尊大人如此害怕在下搜查这间房舍,莫非,其中隐藏着什么不能见人的东西?!” 那孙德元闻言,面色不渝:“老弟无缘无故便来老哥家中搜查,这若是传扬出去,恐怕会累及老弟的声名,某虽不才,添为一县之尊,难道老弟以为老哥会包庇那什么杀人凶手不成?” 说罢。 他瞥了眼孙县尉身侧的黄脸道士,眼中精光一闪,笑呵呵道:“这件事儿,恐怕老弟是受了游方术士蒙骗了吧。” 听罢此话,孙县尉不由眉头一皱。 似乎他还真未太过了解这位纯阳子道长,只是见其手段不凡,是以才心生信任…… 此番若真个是误会,那这件事儿可就麻烦了。 那孙德元见他心生犹疑,那张圆脸儿立时笑成了白面团团,快步走上前,拍了拍孙县尉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道: “老弟啊,咱们共事也有五六年了,想来你也知道老哥的为人,老哥平日里虽有些贪恋女色,可从未做过伤害袍泽兄弟之事,老弟可莫要听信外人的话,伤了咱们兄弟的情分呐。” “哈哈哈。”不待孙县尉言语,道士却忽而大笑道:“妙啊,妙啊。” 孙德元眼珠儿撇去,冷笑道“你这道人何故发笑?难道是被本官说中了算计不成?” “算计?”道士笑呵呵反问,“说起算计来,县尊大人才当的上是好算计,好计谋,好城府啊。” 说道此处,忽地顿了顿,似有所指的看向孙德元身后的屋舍,促狭道: “昨个县尊大人还曾指使那鬼物前去暗害孙县尉,怎地今日却又与孙县尉称兄道弟起来哩。” 听了道人的话,孙德元先是一愣,而后回过神,便是满脸怒容地喝骂道:“你…你这贼道士胡说八道,本官何曾指使过天儿去暗害孙老弟。” “呦呵!”道士咧嘴一笑,“不知县尊大人口中的天儿是谁?” 此时,孙德元话一出口,已觉察不对,待道士发问,不由老脸阴沉似水,一对怨毒的眼珠子等瞪过去,恨不得生吞活剥了道士。 该死的贼道士,自个儿盛怒之下,竟被这贼道士给套了话儿。 不过,孙德元还是抱着最后的侥幸,强辩道:“哼,本官不过是被你这贼道人气的说了胡话,至于天儿,不过是本官的一个远方子侄罢了。” 只是他此时这番解释,却显得苍白无力。 孙县尉也算是人精了,见到那孙德元这幅作态,已料到其心里必然有鬼。 当下也不再客气,手按腰刀,逼视着孙德元,声音低沉地说道:“县尊大人还请让开,若再阻拦,休怪在下不客气。” “老弟这是干甚?” 孙德元一句话未说完,一柄钢刀已经架在了他脖颈上。 “大人还是老实的待在此地,若是再来阻挠,休怪下官无理了。”孙县尉冷着脸,而后收回钢刀,点了几个捕快。 “你等可要看护好县尊大人,若是让大人有个闪失,呵,老子就摘了尔等的脑袋作尿壶。” “是,县尉大人。” 那几个捕快脸色有些不太自然。 他娘的,为啥偏偏让他们接这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这一遭,可算将县尊大人得罪的死死的了。 一直到现在,这些人还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何事,若非孙县尉是他们的顶头上司,这些捕快差役如何也不敢来县尊府邸里撒野。 待几个捕快看住那孙德元后,孙县尉又凑到道士身边,问道: “道长,那恶鬼就藏在这间屋舍之中?” “不错。” 道士点了点头。 “既如此,还请道长施展手段降服住这该死的鬼物。”孙县尉面露杀意,咬牙切齿,又一摆手,“儿郎们,速速围住这间屋舍。” “县尉大人,让他们都散开吧。”不料道士却突然开口道。 孙县尉愕然瞧去,却见道士笑了笑,指着那黑洞洞的房内说道,“此恶鬼凶厉无比,寻常之人被其鬼气一冲,少不得便要了半条命去,再加之鬼类无形无质,人眼难见,刀剑难伤,上去再多人,也是无济于事。” 最后,笑吟吟又道了句:“大人率人好生在此处待着便是,至于恶鬼,自有贫道对付。” 言罢。 抬步便向那门扉半开的幽暗房屋走去。 “大人?” 忽而,有个捕快轻声唤了一声。 “何事。” 孙县尉紧紧盯着没入房舍的道士,头也不曾回道。 “还要围住这房舍么?” “蠢货。”孙县尉转过头,冷声道:“尔等凡夫俗子,就算上去也是无济于事,都给老子在这老实待着。” 那捕快缩了缩脖子,自讨了个没趣儿,就连周遭的同僚也齐齐望去幸灾乐祸的眼神儿。 没瞧见县尉大人此时正在火头上?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活该吃挂落咧! 第84章 伏诛 房舍门扉被缓缓推开,道士伴着几缕朝阳一同涌了进来。 吱呀。 身后房门忽而无风自闭。 屋内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而后,十几根小儿臂粗的蜡烛凭空点燃,其上却是绿火高炽,将整个屋内照的惨绿一片。 “呵,装神弄鬼!” 道士咧嘴一笑,面露讥讽道。 那高台上的骨灰坛忽地翻腾起一股儿黑气,继而黑气中显出一张狰狞鬼脸,正怨毒的死死盯着道士。 常人若是受到这般惊吓,难免遍体生寒,心中惊惧,可道士却浑不在意,翻手便是一道符箓扔出,与这恶鬼打了声招呼。 “啊……。” 恶鬼尖叫一声,倏忽间黑气缩小,化为了个青皮大头的鬼物。 “臭道士,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偏要跟我过不去。”青皮恶鬼瞪着铜铃大的眼珠子,恶狠狠的说道。 “无量天尊,你到了阎王那儿,自个去问吧。”道士猛地一抬手,嗖嗖嗖十几张斩邪符好似不要钱的扔了过去。 这一下太过突然,恶鬼来不及反应,便被尽数命中。 “啊啊啊啊啊…臭道士不讲武德,爹…救我…。”一片青光乍现,而后剧烈爆炸,恶鬼周身青皮开裂,大量黑气从皲裂的皮肤缝隙中喷薄而出。 好在它的青皮还算厚实坚韧,这斩邪符声势虽猛,但却并未将其打的魂飞魄散。 可是那周身好似有几十把尖刀一片片切开皮肉的感觉,依旧让恶鬼疼入骨髓。 它猛吸了几口气,鬼躯忽而胀大丈余,嘶吼一声,露出满嘴锯齿,犹如修罗恶鬼般合身扑向了道士。 “去。” 道士不慌不忙,自怀中取出一沓子符箓,默念咒语,法力激荡,青光大盛,几十张斩邪符好似喀秋莎火箭炮一般,携带风雷之势尽数砸向了扑来的恶鬼。 “嗬嗬……。” 恶鬼都吓傻了,瞪大了那双铜铃般的眼珠子,眼神中尽是恐惧震撼。 它想要躲避,可哪里又来得及,只得眼睁睁看着自个与那些符箓撞了个正着。 没有撕心裂肺的咆哮。 亦没有惊天撼地的巨响。 那恶鬼好似扑进大海的一缕儿火苗,眨眼间便化为一团黑气,烟消云散。 “卡啦啦!” 高台上的骨灰坛忽而裂开,碎成了十几瓣,里面的骨灰也似细沙般簌簌滑落。 道士打量了一眼满地狼藉,神态淡然无波,好似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 说起来,他还真未太将这恶鬼放到心里。 与那快要修炼成夜叉的画皮鬼比起来,这青皮鬼的道行,还差得远呐。 此鬼死后。 老井溺死人的凶手算是诛灭了。 ………… 正当道士准备在房舍内搜索一番,瞧瞧有何阿堵物时,外面忽地响起一阵惊慌叫喊。 还有不断响起的惨叫之声。 道士眉头一挑,咋回事?难道是孙德元的人与差役们打起来了? 顾不得其他,忙转身一脚踢开房门,飞身而出。 刚到了院中,所见一幕,却是让道士瞳孔骤缩,嘴巴微张。 但见院子里,不知从何处爬来了密密麻麻的赤红小蛇,不少的差役捕快被这些小蛇爬上了裤腿,腰身,甚至是眼耳口鼻。 虽然也有捕快抽出腰刀,奋力劈砍,可小蛇实在太多,也十分灵巧,刚斩断几条蛇儿,便被更多的小蛇窜上身体。 他惨叫着丢掉长刀逃命,可没跑几步,身子忽而一颤,栽倒在地,却是有手指粗的小蛇从其口鼻眼眶里钻了出来。 只这眨眼功夫,已有七八人被蛇群淹没。 “大人,您先走。” 十几个差役手持长刀,将孙县尉护的严严实实。 一个壮实差役扯掉直往嘴巴里钻的小蛇,红着眼珠子的叫道。 孙县尉脸色难看,嘴巴嗫嚅几下,终是没说什么。 眼前这般场面,单凭这点儿人,根本应付不来。 为今之计,也只有杀出重围,调遣大量人手,才可对付的了这些赤红小蛇。 就在众差役与蜂蛹围拢上前的小蛇作着殊死搏斗时,忽而一道青光电射而来,嗤嗤嗤…… 青光所过之处,青红小蛇顿作两段,残躯扭曲几下,便没了生息。 几个呼吸功夫,围拢向孙县尉等人的小蛇被绞杀殆尽。 “这…这是啥?” 一个差役怔怔呢喃道。 “飞剑,是道长放出的飞剑!” 有眼尖的瞧见道士掐诀施法,是以眉开眼笑的大喊大叫道。 “道爷真是神仙呐,咱们得救咧。” “娘咧,我还以为这次要喂了蛇儿哩。” 差役们心头间尽是劫后余生的喜悦,有的更是喜极而泣,流下了几滴马尿儿。 道士一招手,小剑已灵巧的飞回了袖袍之中。 “风来!” 他手上掐诀,朗声大喝一声,继而狂风大作,吹的尘土飞扬,屋瓦簌簌滑落,伴着满地的蛇躯,尽数清扫一空。 没了这些恶心小蛇的院子里,地上仍残留着七八具差役的尸骸。 道士皱眉打量了几眼,胃中隐隐有些不适。 尸骸的躯体还算正常,头颅完整,四肢健全,只是口鼻耳窍处,还有着小蛇在里面扭动。 在脸部脖颈处裸露的肌肤上,皮肤微微隆起,又塌陷下去,让人见之不绝毛骨悚然。 “道长哎,您可算出来了。” 孙县尉好似见了亲爹般冲向了道士,他额头间冷汗打湿了发髻,脸色苍白,显然也是吓得不轻。 道士颔首,皱眉问道:“贫道不过刚进屋片刻功夫,怎地冒出如此多的小蛇?”说着,又扫了眼小院,更是疑惑,“那孙德元何在?” “唉!”孙县尉苦着脸,叹道:“道长您刚进屋里没多久 ,那孙德元便叫嚷着肚子疼,要去茅房,孙某怕他使诈,便未允诺,谁料……”。 说道此处,他嘴唇有些哆嗦,一咬牙,才说道:“谁料那孙德元突然呕吐不止,那呕吐出来的,出来的……。” 后面的话儿,却堵在了喉咙里,说不出了。 道士眯着眼,已明了其意,恐怕这些小蛇尽是孙德元腹中呕吐而出,那画面,啧啧,想想都令人酸爽呐。 “后来呢?孙德元死了?” 道士又问道。 “不错,孙德元这贼子已被那些小蛇吞噬一空,喏,那堆白骨便是了。” 孙县尉脸色发青的指向院中一角,那地儿,正侧卧这一副白森森骷髅儿。 第85章 漓儿 “此事恐怕没这么简单。” 顺着方向瞧去,道士嘴里呢喃低语,眉头紧蹙。 他心头忽而冒出个念头,赤龙老仙与蛇妖,恶鬼与县令,还有当前这赤红小蛇,似乎…这其中有着某种关联。 “道长,屋里那只恶鬼可被降服住了?” 正思索间,身旁的孙县尉忽地凑过来,小声问了一句。 道士回过神,点了点头,笑道:“这鬼物已被贫道打的魂飞魄散,难以再出来害人了。” “好,道长当真好手段呐。”孙县尉闻言大喜,继而整了整凌乱的衣冠,神色郑重的向道士躬身行礼,“多谢道长为孙某报此大仇,我那女儿泉下有知,也能瞑目咧。” 行完这一礼,抬起头时,双目已是通红一片。 “哎。”道士也不是个会劝人的,心念一转,忽而瞧向孙县尉,笑着道:“县尉大人,可想再见爱女一面。” “啊?” 孙县尉满脸惊愕,他那爱女早已死去,这如何还能再见,当下摇头苦笑,“道长莫要开这般玩笑。” “哈哈哈,贫道可没与你开什么玩笑。”道士大笑,抬步转身走向了身后房舍,“县尉大人稍候,贫道去去就回。” 孙县尉眼巴巴盯着道士的背影,眉头拧成了麻花儿,心中既有期望,又有忐忑。 “大人,这些袍泽的尸体如何处置。” 有差役小心翼翼跑了过来。 孙县尉闻言,侧头瞧了瞧小院子里那七八具尸骸,长叹一口气,吩咐道:“寻些柴火,就地烧了吧。” 那尸骸里尽是小蛇,未免再生变故,还是尽快烧掉为妙。 差役抱拳应了一声,与其余的同僚开始忙活起来。 ………… 吱呀。 房门开启。 道士手上拿着一幅卷轴,缓缓走了出来。 “道长……。” 孙县尉急匆匆迎上前,欲言又止。 “呵呵,被这鬼物所害女子的魂魄,尽在此画轴之中,县尉大人的爱女也在里面哩。” 道士笑吟吟抬起手上的画卷道。 “什么…漓儿也在这里面?”孙县尉既喜又怒,喜的是还能再见女儿一面,怒的却是恶鬼害死他女儿后,又将他女儿的魂魄封到这幅画卷里,想来必然是没安什么好心。 他眼巴巴盯着画轴瞧了半晌,又抬头看向道士:“不知道长能否将漓儿从这画卷里救出来?” “这倒不难,只是……。” “只是如何?” 孙县尉慌忙道。 “只是此画卷虽是禁锢魂魄之物,却也能庇护寻常鬼魂,县尉大人的女儿鬼力薄弱,若是现在放出来,恐怕受烈阳一照,便要烟消云散了。” 道士耐心的解释道。 “这…这该当如何?” 孙县尉吓得脸一白,忙又问道。 “哈哈”,道士咧嘴一笑,“白日里有烈日,到晚上不就没了。” 听罢道士的话,孙县尉一拍脑袋,也是哈哈大笑起来。 他有些关心则乱,如此简单的常识,竟也未想到。 忽而,道士再次开口道:“孙德元一死,恐怕这义宁县难免会有一番动荡,县尉大人还是先着人控制住局势,免得县中生了混乱。” 孙县尉一愣,继而颔首说道:“不错,这老贼虽然平日里没什么作为,可若是突然消失……这倒也有些麻烦。” “贫道倒是有个办法……” 道士笑眯眯插嘴道。 “啥办法?” “县尉大人便对外宣称,说有凶恶贼子闯入了县尊大人府邸。” “大人你闻讯带着手下入府与那贼人大战一场后,终是以惨重代价除掉了贼人,不幸的是,县尊大人也死于恶贼之手,可惜可叹呐。” 一番话说完,道士摇头叹息,好似是为死去的孙德元惋惜一般。 孙县尉直愣愣盯着道士,由衷称赞道:“道长不去官场上混,实在可惜了啊。” 这话说的! 道士咧了咧嘴,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在前世各大王朝的轮番轰炸之下,谁还没点儿甩锅的本事咧。 而后。 孙县尉召集来了一众捕快差役,统一口风,封锁宅邸,着人张贴布告,安抚人心,并以县尉之职,暂待义宁县一切事物。 他本来就是义宁县的地头蛇儿,人脉广,资格老,平日里孙德元又不大管事儿,是以,这县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与他有这隐秘关系。 当然,也不是没人小声议论几句,可你一个屁民,人言微轻,谁又会去搭理你呢。 ………… 一番忙活后。 已然到了傍晚。 城北青云坊一座颇为华丽的府邸中,客厅内摆了满满当当一桌子好酒好菜,道士与孙县尉相对而坐,席间还有个三十来岁的丰腴女子陪同落座。 而女子身侧,还坐着个七八岁的清秀小姑娘。 小姑娘乖巧的坐在那儿,小口扒拉着米饭,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好似个土拨鼠般,此非别人,正是采儿那丫头。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孙县尉挨了妻子几下爱的抚摸,腰间巨疼,顿时酒醒了一些。 他朝窗外瞧了瞧,早已是夜幕降临,黑沉沉一片,忙放下了杯盏,对道士说道:“道长,此时已到了戌时,不知小女的魂魄能否出来…。” “县尉大人稍候。” 道士也喝了不少酒,有些微醺的站起身子,从身侧茶几上拿起那副画轴,一抖手,画卷徐徐展开,其上竟显出十几个姿态各异的二八少女。 “不知哪个是县尉大人的女儿?” 说着。 便将画轴递到了县尉夫妇跟前。 “那身穿鹅黄衣裙的就是我那可怜的漓儿。”不等孙县尉开口,一旁的妻子已然悲喜交加的扑了上去。 孙县尉也是面露悲切,用衣袖擦了擦湿润的眼眶,声音沙哑的道:“还请道长将漓儿的魂魄,唤出来吧。” 道士笑着颔首。 但见手上一股儿青光闪现。 随着法力注入画轴,那画轴上的少女忽而舒展开了身姿。 接着便化为一股烟气,消失在了画轴之上。 须臾之间。 厅堂中便多出了位鹅黄罗裙的鹅蛋脸少女,少女甫一现身,黛眉微皱,美目间仍有些迷茫。 “漓儿。” 第86章 超度 “漓儿。” 县尉夫妇悲声呼喊,那妇人更是想要将少女搂入怀中,可谁知却好似扑了团空气般,在少女身体上穿过。 那少女这才好似回过神,抬头一瞧,顿时俏脸欣喜道: “爹,娘。” 一家三口相顾尽是泪如泉涌。 “我…这是已经死了么?” 那叫漓儿的少女见到自个儿的手从爹娘身上穿过,眉目间难掩惆怅的低语道。 妇人闻言,垂泪不止。 “哎。”孙县尉却叹息道,“漓儿放心,害死你的恶鬼已经被纯阳子道长斩杀了。” 说着。 指向一旁笑吟吟的道士,挤出几分笑容:“你的魂魄被那恶鬼封进了画轴里,还是多亏了道长寻到这幅画儿,这才能让爹娘与你再见上一面,漓儿快来谢过道长。” 漓儿经了爹爹提醒,这才注意到身侧的道士,忙向着道士福了个万福,脆生生道:“漓儿…多谢道长救命之恩。” 这话说的倒也没错,她虽已身死,可魂魄仍在,道士救出她的魂魄让其能够投胎转世,这自然也是救了她的命。 道士摆了摆手,笑道:“此小事儿尔,不足挂齿。” 说罢,又上下打量了少女几眼,只瞧得其面露娇羞,微微低下了头。 “贫道瞧姑娘你魂体涣散,鬼气稀薄,虽有这画轴能暂保你魂体无恙,可若仍逗留凡间,恐会魂飞魄散呐。” 道士这一番话,将少女吓得娇躯一颤,抬起头有些不知所措。 “道长,可有办法救我漓儿。”孙县尉急忙插嘴道。 道士点了点头,微微一笑,“令爱虽身死成鬼,可身上殊无半分怨气,既然成不了厉鬼恶鬼,那自然是不能在人间久呆,所以,最好的办法,便是为令爱超度,让其魂魄能够去地府轮回转世。” “轮回转世?” 孙县尉夫妇对视一眼,皆瞧出对方眼中的不舍与无奈。 “哎,能再见到漓儿一面,孙某已然心满意足,还请道长施法,将漓儿…送去投胎吧。”孙县尉轻轻揽住妻子的肩膀,这番话似是安慰妻子,又好似是安慰他自个一般。 “无量天尊。” 道士颔首,忽而瞧向少女,疑惑道:“漓儿姑娘,你既被那恶鬼害死,怎地身上没有半点儿怨气。” 那漓儿抹着泪道:“此事漓儿也不清楚,只记得那天晚上晕晕乎乎,被什么东西带着离开了家,后面的事儿,也就全然不知了。” 道士听罢漓儿的回答,皱着眉头,寻思了片刻。 最后得出个结论。 想必这些被害的女子,尽被那恶鬼遮了眼,失了魂,最后浑浑噩噩的投井而死,仍不自知,又怎么会有怨气呢。 想通了此节,道士又转头对孙县尉说道:“县尉大人有什么话要对令爱说,就尽快吧,一会儿到了子时,贫道便会为令爱念经超度,送其魂魄前往地府轮回。” 说罢,扯住一旁的采儿丫头,转身去了旁边的厢房。 ………… “丫头,在这府里可住的习惯么?” 厢房中,道士坐在凳子上,一边翻阅着手上的书页,一边笑吟吟的说道。 小姑娘乖巧的站在那儿。 听了道士的询问,小脸蛋儿挂着笑容,“采儿从小到大,还从来没住过这么大的房子哩,顿顿有白米饭吃,若是,若是阿弟…。” 说道此处,采儿忽而眼珠里晶莹满眶,呢喃道:“若是阿弟还活着,那该多好啊!” 道士轻轻揉了揉小姑娘的小脑袋,出言安慰道:“丫头,你阿弟想必已经去了大户人家投胎,下辈子顿顿都有鸡鸭鱼肉,不会再挨饿了。” 小姑娘欣喜的抬起头,瞧向道士。 “仙人说的都是真的么?” “嗯。” 道士沉吟一瞬,断言道: “出家人不打诳语。” 采儿疑惑。 “仙人,什么是诳语?” “诳语就是谎话。” 道士笑眯眯的解释道。 “哦,仙人也不打诳语么?” 采儿瞪大着天真无邪的眼珠儿。 “这…。”道士迟疑的点了点头,复又肯定道:“仙人自然也是不说谎话的。” 采儿闻言,红扑扑小脸蛋儿满是笑容。 不过。 这时道士却又道:“丫头可莫要再唤我仙人了。” 采儿疑惑瞧去。 “你那么厉害,手上一指剑就飞出去将那妖怪打的逃命,就跟我小时候,爹爹常常讲的仙人一般厉害,难道这都不算是仙人么?” “呵呵。”道士莞尔一笑。 “我顶多算个修仙之人,可不是什么仙人。” “哦。” 小姑娘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小脑袋。 “那采儿以后喊你什么?” 道士笑着促狭道: “丫头唤我道爷便是。” “道爷?”采儿先是呢喃一句,而后小脸儿欣喜道:“道爷,道爷,以后采儿也有爷爷哩。” “诶?” 道士面露愕然,这画风儿,咋有些不对了。 ………… 夜凉如水。 万籁俱寂。 厅堂中依旧亮如白昼。 孙县尉夫妇眼眶通红,依依不舍的与女儿做着最后告别。 这一去,便是黄泉路上,阴阳两隔,从此也没了再见之日,哪怕是下一世对面相逢,也尽皆不识了。 二人一鬼,凄凄惨惨,惨惨戚戚,好似有说不完的话儿,诉不尽的离苦。 直到。 子时三刻。 道士携着画卷从厢房走入,至于采儿那丫头,此时已然睡下了。 “福生无量天尊。” 他打了个稽首,“时辰到了,令爱该上路了。” “啊?怎地时辰过得如此快。” 孙县尉怅然回顾,老泪纵横。 “漓儿,此去黄泉路上,切记要万事当心……。”孙夫人细言细语的叮嘱,话为落地,已经是哭的悲痛欲绝。 人世间,最为痛楚之事,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 道士幽幽长叹。 尔后。 一抖画卷,青光大亮,那掩面悲泣的漓儿已化作烟气,回到了画卷之上。 将画卷摆到桌上,道士取出一本经书,封面上几个大字“无量寿经”。 一侧的孙县尉自也是识字的,见此不由惊愕道:“道长,这…这似乎是本佛经?!” 道士颔首笑道:“然也。” 第87章 鬼差 一侧的孙县尉自也是识字的,见此不由惊愕道:“道长,这…这似乎是本佛经?!” 道士颔首笑道:“然也。” 手上轻轻翻开经书,又解释道:“不论佛经还是道经,皆有超度亡魂之效,县尉大人着相了。” 孙县尉愣了片刻,继而恍然大悟,“道长所言有理,是孙某见识浅薄了。” “贫道此番为令爱与这些被害女子的魂魄一同诵经超度,送其入黄泉轮回,县尉大人还请先回避吧。” 道士见此番话唬住了孙县尉,当下也松了一口气。 “是,是,此番便拜托道长了。” 说罢。 那孙县尉便扯住犹在悲泣的夫人,快步向外走去。 待他们离去后,道士并未立刻诵经。 但见他手上掐诀,青光一闪,黄脸道士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个头戴五佛冠,齿白如银砌,唇红口四方的僧人。 此僧人身披一席红袈裟,更衬的丰姿英伟,相貌轩昂,当真的一副好皮囊,若是去化缘,绝对能多骗些女施主的香火钱。 “阿弥陀佛。” 僧人喧了声佛号,宝相庄严,而后双手合十,念诵经文,余音缭绕整个厅堂。 只是。 这僧人若是让前世的蓝星之人见了,便会忍不住大叫一声。 唐三藏! 没错,此僧人正是道士以变化之术所化,究其原因,不外乎是为了将画风掰回正常模样罢了。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王舍城耆阇崛山中,与大比丘众万二千人俱。一切大圣,神通已达。其名曰:尊者憍陈如、尊者舍利弗、尊者大目犍连、尊者迦叶、尊者阿难等。” “而为上首。又有普贤菩萨、文殊师利菩萨、弥勒菩萨,及贤劫中一切菩萨,皆来集会……” “受持如来甚深法藏,护佛种性常使不绝。兴大悲,愍有情,演慈辩,授法眼,杜恶趣,开善门。于诸众生,视若自己,拯济负荷,皆度彼岸。” “悉获诸佛无量功德,智慧圣明,不可思议……。” 僧人盘膝,跏趺而坐,潺潺经文似流水淌过。 四更天时。 忽而一阵灰气涌入厅堂。 接着便有两个长长的影子,映射到了火光下。 僧人的念经声止住,睁开眼,抬头却见一黑一白,两个阴森森的鬼差静静站在跟前。 “呔,可是你这僧人在此作法超度?” 黑袍鬼一撩哭丧棒,喝问道。 僧人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正是贫僧。” “为何人超度。” 另一个白袍鬼打量了一番厅堂,却没见到什么棺材坟堆,孤魂野鬼。 “喏,尽在此处。” 僧人咧嘴一笑,伸手指向了那桌前的画册。 二鬼顺着方向瞧去,立时便瞧见到了那副画卷上的十几个女子魂魄。 “嗬嗬,原是一件纳魂的法器。”黑袍鬼发出瘆人的怪笑,“你们这些修士逆反生死定律,常常以生人魂魄修炼邪术,还言道求仙修佛?却不知地狱门前僧道多,业力报应饶过谁。” 说着,手上的哭丧棒一挥,一道灰气晃动,那画轴上的女子便已然消失不见。 他转头又仔细看了僧人几眼,嘶哑着嗓音道:“你这和尚周身有功德之气缭绕,想必是个真修士。” “像你这般纯粹的修行人,这世道可不多见啦。” 僧人颔首垂眉,嘴角微扯几分,笑道:“小僧不过会点微末法术,便是对修行也是一知半解,不知鬼差大人可能开解一二。” 黑袍鬼愣了愣,朝窗外瞧了瞧天色,便要婉拒僧人的话头。 可那白跑鬼却摆了摆手,嗬嗬怪笑道:“莫急,莫急,这僧人还算不错,咱们便与他解说几句,也耽搁不了多久。” 说罢。 也不理那黑袍鬼反应,尖声细语的说道:“你等凡俗修行人,分为四等,练气,凝罡,金丹,元神。” “除了修行之人外,还有山精妖怪,亦有四等,小妖,妖王,大妖,妖圣。” “至于我等神道鬼类,却与你们不同了。” 听了白袍鬼的一番解说,僧人心头了然,原来自个才算是练气修为,至于那便宜师傅,恐怕最少也是凝罡,甚至是金丹了。 至于元神。 嘿。 玄霄子若有这本事,追杀那白衣女子也不会还使什么诡计,最后更被其给逃了。 “敢问鬼差大人,小僧这般修为的,放到世间算作几等?”僧人笑吟吟道。 “你?”白袍鬼差定神瞧了瞧,“练气到了顶,下一步就是凝罡啦,若能修炼到凝罡,在这世间也算是难得的高手咧。” “诶。” 僧人愕然,修行不是分做四等,怎地到了凝罡便算高手了?他当下又问出来心头疑惑。 这次,却是黑袍鬼插嘴道:“如今的世道,修行人也不多哩,便是练气修士也不多见,更呈论凝罡,若是修炼出了金丹,寿有八百载,已是陆地神仙般的人物。” 说到此,嗬嗬怪笑几声。 “就算寿命终了,到了地府阴间也能坐个一方鬼帝。” “八百载?!” 僧人大吃一惊。 这不成千年王八啦。 忽又觉察不对,自个也是修士,怎能这般想呢! 轻咳了两声,抬眼又向鬼差问道:“不知元神修士的寿数如何?” “元神?嗬嗬嗬。”旁边的白袍鬼差忽而大笑,“你这和尚倒也敢问,元神真君寿享数千载,能以神通开辟洞天福地,可堪比传说中的仙人。” 黑袍鬼也插嘴道:“这等人物,可不是我等这些鬼差可以见到的,小和尚莫要好高骛远咧。” 僧人咂舌不已,数千载,那不成了万年……咳咳,那不成了神仙了,华夏几千年的历史,而元神真君,便能活个几千年,堪称恐怖。 “元神之上可是仙人?” “仙人?鬼知道哩!” 二鬼对视一眼,咧开大嘴笑道。 “我等做了几百年鬼差,可从没见过有人成仙呐!” “额?” 僧人顿时神色惊愕。 没人成仙?难道这世界没有仙人? 正想要再次问询,那两个鬼差大笑着掀起一股儿烟气,身形也渐渐变淡,已然遁形而去。 “………。” 好吧,这是懒得多搭理自个了。 虽然没问清楚这世上还有没仙人,可单是鬼差所述的修行境界,便让他不再两眼一抹黑儿了。 第88章 剑匣 翌日。 天气凉爽。 青云坊孙府。 庭院里一棵枣树枝头上,几只雀鸟儿叽叽喳喳,追戏腾跃。 有个灰衣仆人自远处匆匆而来,惊的雀鸟扑棱棱飞走,临走时,还不忘落下点点鸟粪。 “此次多谢道长为孙某爱女亡魂超度,这点儿银子不成敬意,道长万勿推辞。” 吃过早饭,道士刚要起身告辞,便被孙县尉拦住,一拍手,就有个下人捧着个红托盘走入大厅。 道士眉头一挑,眼神儿瞥了下那盘子里鼓囔囔的阿堵物,下意识狠狠咽了咽口水,而后面色一正,打了个稽首:“无量天尊,贫道所作这一切,非是为了这些钱财,县尉大人还是将银子收回去吧。” 谁料,孙县尉却是脸一板。 “道长这话儿说的,莫不是瞧不起我孙某人不成?!” 继而又故作生气地道:“此番除掉那为祸义宁县的恶鬼,全赖道长的手段,于公于私,这银子道长都要收下,您若是不收,岂不陷孙某成个不仁不义之徒。” “哎。”道士幽幽叹息,“既如此,贫道便却之不恭了!” 袖袍一挥,木盘已是空空荡荡。 “…………”。 “哈哈哈,正该如此。” 孙县尉见道士收了银子,心头欢喜,又扭头向外喊了声,“山儿,将那东西带上来。” 道士正摸索着袖袍里沉甸甸的银子,闻言有些愕然,这时,却见那马脸捕快孙山,托着个长长的木匣子小心翼翼迈步走进。 此时,孙县尉接过木匣子,堆着笑脸儿,将那木匣子递到道士面前。 “道长,您瞧,合不合心意!” 木匣子打开,里面静静躺着柄青铜长剑,剑身呈金黄色,布满蝌蚪纹理,在剑柄处已然生出了点点铜锈,瞧来此剑应当是有不短的年头了。 道士刚一入眼,便怦然心动,这柄剑,绝非凡品。 复又抬起头,诧异地瞧向孙县尉。 “县尉大人,这是何意?” 孙县尉笑吟吟道:“此剑乃是孙某的祖爷爷传下的,可算是我家中的传家之宝,不但削铁如泥,更是能杀人不沾血。” 说到此处,小心将青铜古剑拿了出来。 “道长,请看。” 一挥手,旁边的孙山麻溜儿的取来一串儿铜钱,放到桌上。 但见孙县尉手持古剑,凝神静气,一剑劈下,叮的一声脆响,那一串儿铜钱尽为两半,而剑刃却丝毫未有损伤。 “哈哈哈,此剑如何?” 收了青铜古剑,孙县尉笑着看向了道士。 “削铁如泥,果真是一把不可多得的宝剑。” 道士由衷的赞了一句,眼珠子更是瞧得火热无比。 对于这等神兵利器,又有哪个男儿不喜欢呢?! “我欲将此剑赠与道长…道长意下如何!” 孙县尉再次将剑匣子递了过去。 “此乃县尊大人的传家宝物,贫道如何能轻受呢。”道士眉头一皱,故作矜持地说道。 “道长不知,此剑虽是宝物,可在孙某手里,不过是件观赏的玩物罢了,当初祖爷爷曾有遗训,后辈子弟若是遇到侠义之士,当以此剑赠之,如今道长不正是这宝剑的明主么。” 孙县尉笑着道。 你若这么说的话,那贫道就……却之不恭啦。 道士伸手接过古朴长剑,呦呵,还挺沉。 这是一把好剑,更是一把宝剑。 此时,一股子冲动在道士胸间跃跃欲试,他忍不住捏了个剑诀,长剑忽而飞起,如同有只无形大手在挥舞着长剑。 嗖嗖嗖。 长剑绕着厅堂飞了几圈,而后又刷的落入道士手心里。 孙县尉几人都惊呆了。 大张着嘴巴,一副见了活神仙的惊骇表情。 “不错,此剑甚合我意!” 道士轻轻抚摸着剑身,忍不住点头赞叹。 .……… 城中铁匠铺。 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不绝于耳,道士走入其间,就见个光膀子的壮硕汉子正奋力挥舞着铁锤。 这汉子也瞧见了道士。 他手上动作不停,瓮声瓮气的叫道:“道人想要选些什么兵器,先自个瞧瞧,俺忙完手上的活儿,再来给你取。” 道士扫了眼兵器架,刀枪剑戟,种类齐全,就连一些冷门的似是拂尘,铁骨折扇等也有摆设。 啧啧,没成想这小小县城,兵器倒也不少。 道士没去选那些兵器架上的武器,抬手从背后取下剑匣子,咔嚓打开,露出其中的青铜古剑。 他咧嘴一笑,拍了拍宝剑: “烦劳替贫道打造个剑鞘,用料要好,银子不是问题!” “啥,剑鞘?” 健硕汉子愕然转头,当瞧见那柄长剑,不由瞳孔一缩,一把丢了手上锤子,抢步到了剑匣前便要去拿青铜古剑。 忽而。 一只手伸出,拦住了汉子的动作。 “兀那汉子,可莫要将贫道的宝剑给磕坏了。”道士笑吟吟说道。 那汉子一怔,讪讪收回来手,“道长,您这柄剑瞧来非是凡品,若是打造剑鞘,须用上最好的材料才成。” “嫩多废话,直接说多少钱吧。” 道士懒得与这汉子多掰扯,他身上可不缺银子,有钱说话就是硬气。 “二两银子!” 汉子搓着手笑道,眼珠子却不时撇向匣子里的宝剑。 “可以。”道士颔首,伸手取出宝剑,“你尽快量个尺寸,贫道还有事儿,可没工夫在你这儿耽搁。” “啊?道长不将此剑留下?” 汉子诧异道。 “嘿,这等宝剑,岂能轻易便给了你。”道士嘴角一扯,玩味说道。 “可若是不能依照宝剑打造剑鞘,恐怕到时会……。” 汉子眼珠儿一转,张口分解道。 “呵呵,你这厮若是打造不出来,贫道便去寻别家去,莫要恁多借口。” 说着,道士收了宝剑就要转身离去。 “哎哎哎,道长请留步!” 汉子慌了,虽然心头那点儿小九九被人看破,可到手的银子也不能让其跑了不是。 道士笑意盎然的转过身。 这不就得了,哪儿来的嫩多屁话。 待汉子取来尺子等物,丈量了剑身之后,而后道士施施然出了铁匠铺,汇入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 第89章 乞丐 出了铁匠铺后,道士便直奔着城隍庙而去。 其身后背着一大一小两柄长剑,剑匣里的是那把青铜古剑,另一把则是他一直携带的寻常铁剑。 至于为何还要为青铜古剑打造剑鞘。 只是因这剑匣取剑时颇有些不方便。 生死搏斗之时,刹那功夫便会分出胜负。 若是别人都杀到跟前了,你还在那弯腰取剑,后果不言而喻! 听那孙县尉说这柄祖传的宝剑,本来也是有剑鞘的,可经了一百余年的光阴腐蚀,那剑鞘早已不堪再用。 再加之宝剑大多数时间,都放在了剑匣里吃灰,所以也就没再去补上剑鞘,如今江尘得到了此剑,自然是要去配上剑鞘,才算合用了。 片刻功夫。 已到了城隍庙前,此地依旧冷冷清清,少见香客往来。 道士径直走入大殿,在那面彩绘墙壁上敲了敲,朗声唤道:“刘老哥可在!” 话音刚落。 墙壁上神光一闪,刘玄笑吟吟从内走出。 “哈哈哈,贤弟来的正好”。 他忽而抬起手,掌心里已多出个红彤彤,圆滚滚的丹药。 道士定睛一看,喜道:“这难道就是那六阳燃蛇丹?” “正是。”刘玄呵呵笑道,“废了老哥三日功夫,总算是不虚此功。 “这丹药真能对付的了那蛇妖?” 道士眯着眼,仔细瞧了瞧这颗不起眼的丹药,不放心的又问了一句。 刘玄眉头一挑,断然说道:“贤弟莫非还信不过老哥?只要那蛇妖吃下此丹,定然妖力溃散,难以呈威,异时再杀此蛇妖,如宰鸡屠狗尔。” 说罢,便将丹药递向了道士,一脸的志得意满道: “今日便是月圆之夜,贤弟有隐身之术,只须瞅个机会让那蛇妖吞下此药,呵呵,到时那蛇妖纵有天大本事,也要成个软脚蛇儿了”。 伸手接住了丹药,入手温润,有着淡淡的炙热感。 道士放入鼻前一嗅,顿觉一股儿刺鼻的雄黄味直冲脑仁。 他忙将丹药收入怀中,深吸了几口气,暗道,这东西别说蛇妖,便是寻常人吃了,恐怕也顶受不住! 尔后。 又与刘玄嘀嘀咕咕商议了一番后,道士这才离开了城隍庙,向着自个下榻的客栈而去。 ………… 走在义宁县的街道上,行人依旧往来如织,吆喝叫卖不断,显得很是热闹。 可今日却又与前几日有些不同。 在街角小巷子里,蹲着的乞丐比之前多了不少。 “道长,赏几个铜板吧。 这边道士刚走过一条巷子口,便有个乞丐连忙凑了过去,对着道士高举着手里的破碗,磕头乞讨。 铛啷啷! 十几个铜钱撞击到了碗底,发出悦耳的声响。 “谢道长,谢道长!” 那乞丐点头哈腰的答谢。 道士晒然一笑,微微点了点头,抬步而去。 “嘶嘶!” 忽而。 几声熟悉又陌生的怪响,让道士不自觉脚步顿住,猛地转头回顾。 “站住!” 他一声大喝 ,将那乞丐吓得一哆嗦,不由楞楞瞧了过来。 “道长,您有啥事儿?” “你腰上布袋里装的是啥?” 道士眉头紧皱,盯着乞丐腰间的破布袋问道。 “啊?道长是问这啊!”乞丐恍然大悟,咧开那满是泥污的嘴巴,笑嘻嘻道:“这布袋里装的是几条蛇儿,道长若是喜欢,我叫花子送给道长也成!” 说话间。 一抖手,已从布袋里抽出了一条红黑相间的小蛇儿,那小蛇在乞丐手里,仍旧扭曲者长长的身子,想要挣脱束缚。 道士瞧了几眼,心中一惊,这小蛇儿竟与昨日孙德元腹中吐出的那些一般无二。 “这些小蛇是从哪捉来的?” “县里头。” 乞丐笑着道。 “啥?这县城里有这蛇儿~”。 道士愕然追问 “对呀,这几日不知从哪冒出来如此多的菜蛇,啧啧,可叫我等叫花子有了口福。“ 那乞丐得意洋洋的回道。 “你们将这些蛇吃了?”道士胃里隐隐有些不适。 “嘿嘿,道长您可不知道,这蛇可是美味儿的很呐,待斩掉了蛇头,剥去了蛇皮,再架到火上一烤,油滋滋,香喷喷…咕嘟…”。乞丐说着不自觉狠狠咽了咽口水,“有了这蛇肉吃,便是那醉仙楼的残羹剩饭,小人也不稀罕去抢了。” 他这一番话,听的道士脸色有些难看,他虽然不怕蛇,可对于蛇肉这玩意儿,还真没这口福享用。 “你等捕蛇,难道不怕被蛇咬了么。” 道士随口又问了一句。 “哪能啊,只须一棍子打在蛇儿七寸处,这菜蛇便会软趴趴的被人提溜走。” 乞丐一边说,一边在手里的小蛇身上比划着七寸的位置。 道士颔首,这说法他也曾听说过,当下也没了兴趣与这乞丐多扯,转身便要离去,临走时,不忘好心提醒了一句:“蛇最怕雄黄,你以后捕蛇可以去弄些雄黄。” 刚走了几步,身后的乞丐诧异的声音响起:“谁说蛇怕雄黄咧?” “诶?” 道士眉头一挑,再次止步。 “蛇难道不怕雄黄么?”他转过身,若有所思的瞧着乞丐。 “嘿嘿,道长怕是听了一些外行人的以讹传讹,才觉得蛇怕雄黄哩,我朱三从三岁就抓蛇,如今三十七,抓过的蛇儿没有上万条,也有几千条咧”。 “至于那什么雄黄祛蛇的说法,不过是糊弄不懂行的。” “你怎么知道是假的?难道你试过?!” 道士心头隐隐有了不妙的感觉。 那叫朱三的乞丐呲牙笑道:“不瞒道长您说,我以前还真试过咧。” “如何?” “嘿,我捉了几条蛇儿放进了缸里,又在周圈撒了不少雄黄,可您说怎么地?”乞丐自问自答道,“那几条蛇儿不但不怕雄黄,还爬到了雄黄上睡觉咧。” 道士此时已经眉头紧锁,他忽而一抬手,从怀里取出个红彤彤的丹药出来,继而对乞丐道:“将你手上的蛇儿拿来。” 乞丐不知道士要做什么,不过 还是老实的将小蛇递去。 接过滑溜溜的小蛇,道士将那丹药往蛇儿嘴边晃了晃,却不见小蛇有什么异常,反而……似乎兴奋了一些。 这红黑相间的小蛇扭动着蛇躯,吞吐蛇信,好似是想要将那颗丹药吞入腹中。 道士此时却收回了丹药,又将那小蛇递回了乞丐,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去。 第90章 大罗 “哎,道长,道长…”。 身后,乞丐捏着不停扭动的小蛇,神色有些迷茫的叫喊。 可道士却充耳不闻,不过几个呼吸功夫,便已消失在人潮之中。 “这道人可真是古怪。” 这乞丐嘀咕了几句,。 复又笑嘻嘻地提着小蛇奔入了巷子深处。 ………… 迎仙楼。 明净的大堂内,小厮在客人间穿梭跑堂,众食客喝酒划拳,高谈阔论,一派热闹景象。 忽而。 门外冲进来个道士,一言不发,大踏步就向着楼梯走去。 “哎呦喂,道长,您这是干啥?!” 柜台前一团和气的胖掌柜满脸堆着笑,上前阻拦。 道士眉头一皱,斜倪了掌柜一眼,道:“贫道寻苏施主有要事,烦请掌柜让开。” “嘿嘿,原来是苏大家的朋友啊…。”胖掌柜笑道:“道长可有请帖么?” “没有。”道士不耐烦的说了一句,而后伸手一扯胖掌柜的衣领,似提溜小儿般扔到一旁。 “哎呀妈哎!” 胖掌柜一骨碌儿撞到了凑来的小厮身上,二人惊呼大叫着摔倒在地。 这边的动静,吸引了不少食客的注意,喧闹声为之一清。 道士刚到了木梯口,正要沿梯而上,忽地一条健壮的手臂,拦在了道士身前。 他脸色一冷,侧头瞧去,却见是个身穿灰衣短打,胸前衣领松松垮垮,露出健壮胸肌与一片胸毛的健硕汉子。 “嘿,你这贼道士当真吃了熊心豹子胆,不知道迎仙楼是你牛爷罩着的场子?” 这汉子一脸醉醺醺的,说话间嘴里喷吐着酒气,瞧来是喝了不少的酒。 “滚。” 懒得与这泼皮多做纠缠,道士冷着脸道。 “呦呵?你他娘的也不出去打听打听,你牛爷……。” “啪…”。 话未落地,一耳刮子便将汉子后面的话扇进了肚子里。 道士又一脚踢出,健壮汉子好似个破麻袋般飞出两丈多,卡啦啦砸碎了一桌子好酒菜,吓得那座儿的食客当即酒醒了大半,连滚带爬的躲到了一边儿。 过了几息时间,那汉子才哼哼唧唧着挣扎爬起。 “尼跌……呸。” 他晕头转向的站起身子,刚欲再骂,不料却嘴巴漏风,一张口,又吐出来几颗带血的后槽牙。 “嗤!” 寒光乍现。 一柄小剑倏忽间已到了汉子脖颈处,悬停在了空中,那魁梧汉子顿时汗毛倒束,脸色惊恐万状,讷讷无言。 “奴家倒还纳闷谁在这迎仙楼撒野,原是纯阳子道长来哩。”头顶处忽而传来一道清脆婉转的声音。 听到这熟悉的嗓音,道士手一捏诀,那小剑嗖的飞回来袖中。 不久后。 迎仙楼二楼。 厢房内熏香缭绕。 还是那张八仙桌前,道士与苏玲珑各自落座,婢女也奉上了茶水。 没工夫去喝茶,道士打了个稽首,灼灼瞧着苏玲珑,正色道:“无量天尊,苏施主,贫道此次前来,却有一事须苏施主帮个忙。” 苏玲珑慢悠悠端起了茶水,抿了一口,嫣然笑道:“道长刚才那飞剑之术可着实厉害,如此本领,奴家哪里能帮的了道长的忙哩。” 道士却是摇了摇头,苦笑说道: “苏施主谬赞了,贫道这点儿微末伎俩,何足挂齿!” 说着,从怀中取出来一粒红彤彤的丹药。 “我知苏施主非是常人,不过贫道并无恶意,只是想要苏施主掌掌眼,替贫道瞧瞧这颗丹药。” “丹药?” 苏玲珑伸出葱白玉手捏起丹药,先是仔细看了片刻,又在鼻尖嗅了嗅后,而后眉头微黛,沉吟不语。 “如何。”道士轻声问道。 “这似乎是颗逆血丹”。 苏玲珑幽幽说道。 “逆血丹?” 听到苏玲珑说这话,道士心头顿时为之一沉,果然,这丹药有问题,只是他有些想不明白的是,那刘玄为何要诓骗他?! “这逆血丹有什么效用?” 道士抬起头瞧向苏玲珑,问询道。 苏玲珑笑了笑,而后将丹药放到桌上,又不知从哪儿取出个手帕擦了擦手,这才脆声道: “逆血丹啊,倒还算是珍贵的丹药哩,若是蛇类妖怪吃了此丹,短时间会爆发出巨大的潜力,不但妖力大增,更是辅助突破境界的灵丹。” “只是此丹炼制不易,须不少的珍惜宝药,再以雄黄为辅,中和药性,炼丹时若是稍有不慎,便要功亏一篑哩。” 说道此处,苏玲珑美目撇向了道士,笑道:“瞧来这丹药却是刚炼出没多久,莫非道长也精通炼丹之术?!” 这句话儿,倒是打趣的成分多了些。 “贫道哪儿会什么炼丹术,此丹是意外所得,因不知药效,所以才来叨扰苏施主一番。”道士扯了个谎话,并未多说刘玄之事。 经此一遭,他已然对外人多了几分戒备,人心诡秘难测,还是万事小心为妙。 “咯咯咯,出家人不打诳语,道士又撒谎哩。”苏玲珑美目一转,咯咯娇笑道。 “诶!” 道士愕然,继而有些尴尬地讪讪道:“苏施主玩笑了,贫道是个老实人,如何会在苏施主面前撒谎。” “是么?”苏玲珑眨巴了下美目,忽而伸出葱白食指,指向道士的衣衫,笑吟吟道:“道长身上沾染了两股气味儿,一者便是逆血丹,至于二者……。” 闻听此话,道士顿时坐不住了,他连忙说道:“还请苏施主明言?” “檀香里掺杂着一股儿异味,好似是……。”苏玲珑秀眉微皱,一时间竟想不起这异味在哪儿闻到过。 “小姐,您是说大罗那些人?” 苏玲珑笑着点头,“不错,却是与那帮人身上的味道有些相似!” “大罗?”道士愕然,这是啥东西?他似乎之前并没听过这名字。 “真不知道长是如何修炼到如今这般境界的,竟连大罗教的名头都未听过。”苏玲珑即是惊讶又是好笑的说道。 “哈哈,贫道不过是个游方道士,见识浅薄,让苏施主见笑了,”道士先是打了个哈哈,又好奇道:“不知苏施主可能为贫道说说这大罗教么。” 第91章 惊闻 苏玲珑喝了一小口茶水。 稍稍组织了一番语言,才为道士解说道: “大罗教啊,这帮子人神出鬼没,谁也不知道他们是何时兴起,罗教的教众也是参差不齐,有僧有道,有妖有鬼,甚至…。” 说到此处,她似有所指的笑道:“甚至曾有神只也入了大罗教麾下。” “神只…!” 道士眼睛微眯,摸索着下巴,顿觉微微有些牙酸儿。 “没人知道罗教到底是个什么教派,不过,一旦被这些人盯上,便会十分的麻烦。” 苏玲珑的声音再次幽幽响起。 听到此番话,道士心头有些烦躁,这他娘的到底是个啥教? “道长莫要太过担忧,奴家只是说有些麻烦,便是被罗教缠上,也不是便没了办法。”苏玲珑又笑道。 “苏施主的意思?难道那什么罗教缠上了贫道?!”道士拧眉道。 “不错”,苏玲珑点头道,“道长身上沾染了罗教的气味儿,此番怕已是被罗教的人盯上了。” 她顿了顿,又笑道:“这种气味几不可闻,若非奴家的嗅觉还算灵敏,加之以前与罗教之人打过几次交道,这才能发现端倪,换做了旁人,恐怕是没那么容易发觉哩。” 道士听罢,忍不住在身上嗅了嗅,却并未嗅到什么异味,当下也便信了苏玲珑的话。 “咯咯,道长的鼻子恐怕嗅不到这股儿味道。”苏玲珑咯咯笑道。 道士咧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急忙问了个紧要的问题,“这气味如何消除,难道会一直沾染在贫道身上?” 见道士能很快注意到关键之处,苏玲珑美目中露出一丝异样,而后笑道:“纯阳子道长身上的气味儿只有少许,只须过个三四月的时日,气味自会消失,只是这段时间,莫要再被罗教之人缠上哩。” “原来如此。”道士颔首,对于这在自个身上做手脚的人,他心里已然有了猜想! “瞧来你应当也猜出那人是谁了……”。 苏玲珑打量着道士,嘴角勾起,带着几分醉人的笑意。 “哎”,道士叹了一口气,苦笑道:“贫道有一事不明,那刘玄贵为一地城隍,为何要来害贫道这个小小的野道士呢。” “此种情由,怕也只有那人自个才知了,不过,奴家还是劝道长尽快离开这义宁县的好。”苏玲珑伸了个懒腰,娇躯风光无限,可道士却没心情瞧上一眼了。 道士皱眉沉思,若是就这么离开,自然能让那刘玄的算计落了个空。 不过他若是就此离去,那一对童男童女必然会遭了毒手…… 而道士虽自问不是个喜欢上赶着救人的道德标杆,可若眼睁睁瞧着那蛇妖以童男童女为血食,心下念头亦是不通达……” 他心头忽地冒出个念头,而后,将目光投向了苏玲珑。 “那罗教之人心思歹毒,恐怕所谋非小,贫道此次本欲除去城外那赤龙老仙,如今想来,那蛇妖定然与这刘玄是一伙儿的。” 说到此处,忽而话锋一转,“若是贫道现在逃走,这义宁县数万百姓的性命又该如何?苏施主不若与贫道联手,共诛此僚何如?!” 听了道士的话,苏玲珑嫣然一笑,道:“道长恐怕搞错了几点。” 她竖起了一根葱白手指,“第一,奴家与那罗教之人并无仇怨,为何要与他拼斗?第二,奴家亦非人族,又何必在乎这义宁县百姓死活,第三…奴家此来,只为寻我那妹子,可没工夫去理会你们人族的恩恩怨怨。” 一番话说的道士哑口无言。 对啊,人家凭啥要管这一县百姓的生死? 能和自个说这么多,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顿时。 满肚子的劝解话儿,最后只化作了一声幽幽长叹。 可就在这时,道士福至心灵,心念一转,语气有些不确定的说道:“贫道几月前见过一白衣女子,不知是不是苏施主要寻的妹子!” 苏玲珑笑容一敛,狐疑的盯着道士瞧了半响,声音幽幽道:“在何处见的?道长莫不是诓骗奴家?” 呦呵,有戏啊! 见此,道士抖擞了精神,忙将那日在黑山镇见到白衣女子的经过,与其相貌描述了一遍,最后,更是说出了玄霄子追杀白衣女子,不知所踪的事儿。 当然,他被玄霄子当做诱饵之事,则略过了不提。 “道长说的可都是真的?!” 苏玲珑忽地直起来身子,一时间俏脸上既惊又喜。 道士老实的点了点头。 “贫道不敢欺瞒苏施主,只是后来令妹逃去了何处,贫道便不知晓了。” 看这苏玲珑的反应,那白衣女子多半便是苏玲珑要寻找的妹子了。 “道长说有个邋遢老道士追杀我妹妹?” 苏玲珑黛眉紧皱,语气也略带了些焦急。 “不错。” 道士点了点头 “这该死的牛鼻子道人…”,苏玲珑柳眉倒竖,张口欲骂,可忽而想起身旁还有个道士,如此恐有当着和尚骂秃驴的嫌疑,当即便又住了口! 道士笑了笑,对此浑不在意,反而劝解道:“苏施主勿忧,令妹本领不凡,想必那老道必然是难以得逞。” 此话倒也不全是无的放矢,那日玄霄子特意哄骗自个服下那丹药,去引诱白衣女子吸食他的阳气,可最近确实赔了夫人又折兵,还给那白衣女子逃了去。 “诶!”苏玲珑一对儿妙目瞧向了道士。 心想,这纯阳子的话不无道理,自个的妹子精灵古怪,本事也非寻常,纵使不敌那老道,应当也能逃的了性命。 当下心头也担忧去了不少。 “多谢道长告知了奴家舍妹的消息,只是,罗教之事奴家实不愿掺和。”苏玲珑脸蛋儿酡红,颇为有些不好意思。 道士咧嘴一笑,摆手道:“无妨,贫道也并非挟恩求报,苏施主能告知贫道这么多有用的消息,贫道已然感激万分了。” “噗呲。”苏玲珑忽而一笑,“道长当真是洒脱之人,奴家佩服!。” 她话锋一转,又道:“奴家虽不能出手,不过,却也有件东西赠与道长,想必此物对道长会有所帮助。” “啥?”道士有些愕然。 本来他已经准备好了拍拍屁股走人的打算,没料到事情又出现了转机。 第92章 五火神雷 苏玲珑笑吟吟转过头。 对丫鬟吩咐道:“丫头,去将那件儿东西取来!” “啊?” 丫鬟惊异一声,紧张的说道:“小姐,那可是大奶奶赐您的保命之物,怎可以送给旁人……。” “让你取来你便取来,小姐的话儿难道你也不听了?!”苏玲珑秀眉一挑,娇声责怪道。 丫鬟小脸儿一白,尽管心里百般不愿,却也只能无奈转身而去。 一旁的道士虽听的云里雾里,不过也知道苏玲珑所赠之物,恐怕非同寻常。 当即说道:“那东西既然如此珍贵又是苏施主长辈所赐,贫道岂可轻受,这便告辞了。” 说罢。 江尘起身便欲离去,忽而被一只纤纤玉手扯住衣袖。 “道长且慢。” 苏玲珑目光盈盈如波,嫣然笑道:“此物虽是珍贵,可在奴家这里也只是一道底牌罢了,就算赠与道长也不打紧。” 她又话锋一转,“再者说,道长文采斐然,奴家可十分敬佩哩。”。 “诶。” 道士有些愕然,前面的话儿倒还好理解,可后面的赞誉又与此事有什么干系。 可转念一想,便猜出几分意味。 难道这苏玲珑是因前几日自个所作那首水调歌头,才对他施以援手?! 就在他沉思之时,那丫鬟已捧着个玉匣款款走来,“小姐,五火神雷符取来了。” 苏玲珑颔首,伸手接过玉匣轻柔打开。 匣中则是张不知名兽皮所绘的符箓,朱砂勾勒,繁复无比,那一道道符纹中,似乎有着雷光若隐若现。 “这张五火神雷符威力,相当于凝罡巅峰的全力一击,道长有了此符,必会化险为夷。”她一对儿水润润的眼珠儿瞧向道士,笑吟吟地说道。 接着,不待道士言语,便已将雷符塞入了道士手里。 “这…哎,多谢苏施主!” 道士也不是个矫情的,人家既然执意要给,那便收下为妙,只是此番怕是欠了苏玲珑偌大人情了。 小心将符箓收入怀中,他抱拳行礼,郑重说道:“苏施主赠宝之恩贫道没齿难忘,将来若有差遣,刀山火海,地府阴曹,贫道都会去走上一遭。” 这番话倒是出于真心,人家平白无故这么帮自个,若是没啥表示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噗嗤。”苏玲珑却似是一口没憋住,笑了起来。“奴家帮助道长可不是求什么报答,道长若真是有心,便为奴家作诗一首可好?!” “作诗?”道士一愣,继而诧异的瞧向了苏玲珑。 “不错。”苏玲珑颔首,眨巴几下眼珠儿,笑道:“道长若是不愿奴家也不强求。” “这有何难。” 道士立时脱口而出。 “咯咯咯。” 旁边忽而想起清脆的笑声,道士眉头一挑,侧头看去,却见是那丫鬟掩嘴而笑。 瞧她眉眼间那不以为然的模样,想必是嘲笑道士在说大话了。 不过,道士对此却并未生气。 淡然一笑收回了目光,起身在房内度步。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脚下缓缓迈出三步,口中随之吟出了诗句。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苏玲珑猛地瞪大了眼睛,眼神儿灼灼盯着道人。 那一旁的丫鬟更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嘴巴微张,早已没了嘲笑的意味儿。 见二女如此,白嫖客道士心头有些忐忑,试探的问了句:“此首诗苏施主可喜欢么?” 苏玲珑婉然一笑:“自是喜欢,道长三步成诗,可叫奴家大开眼界哩,只是有一点奴家却有些迷惑……。” “苏施主请说。” 道士摆了摆手道。 “道长适才所做的诗中,沧海巫山这两处地方,怎地奴家从未耳闻?” “额”道长心里咯噔一下,连忙绞尽脑汁思索该如何蒙混过关。 卧槽,果然,白嫖客也不是那么好做的啊! 他脑中快速翻过了几个念头,朗声道: “这沧海巫山乃贫道从一本古籍上见到的,想必年深日久,这两处地方现今已改了名头,是以苏施主也未听闻过吧。” 苏玲珑闻言,不由点了点头,算是认同的道士的说法。 尔后。 道士又与苏玲珑谈论了些诗词方面的事儿。 为免暴露了底细,道士便起身告辞而去。 临走时。 苏玲珑却又唤住了道士,“罗教之人向来行事无所顾及,又兼之诡秘难测,道长若执意与之周旋……。”说道此处,又抿嘴一笑,“还请道长自求多福咯!” 道士:“……”。 这话中的意思是不怎么看好自个啊。 当然,逃跑是不可能逃跑的,不说杀了蛇妖必定会斩获不少的道行,单是那刘玄诓骗自个儿的事儿,他江尘就要与之好好算个账。 道士可向来不是个吃亏的主。 当即抱拳一揖:“多谢苏施主提醒,贫道自会量力而行!” 言罢,转身大踏步而去。 待道士离去后。 “小姐,您为何对这道人如此青眼有加?难道是?哎呦……!”丫鬟一脸狐疑的话儿刚说出口,就被苏玲珑敲了个脑瓜崩。 “你这丫头的小脑袋瓜儿乱想些什么?”。苏玲珑翻了个白眼儿,没好气的训斥道,“这纯阳子周身功德缭绕,非是短命之人,如今虽遇了些麻烦,恐怕多半会逢凶化吉,我此番助他,不过是结一份善缘罢了。” 丫鬟揉着疼痛的脑袋瓜儿,一脸委屈巴巴的模样,心里嘀咕道,您说就说呗,为啥又要打我的脑瓜崩哩。 ………… 迎仙楼宽敞的大堂中依旧热闹。 之前那一地狼藉,也已然收拾一新。 道士下了楼梯,也不理会那些食客瞧来各色眼神,快步便出了迎仙楼而去。 寻了处逼仄的小巷子钻了进去。 过不多久。 有个青袍书生从巷子里走出,手持摇扇,施施然汇入了人流之中。 青云坊! “扣扣扣。” 朱漆大门缓缓打开,从里走出个灰衣仆人,那仆人瞧着眼前的书生,皱眉喝问道:“兀那书生,何故敲门?可知此是谁人府邸么!” 不料,书生却微微一笑,轻摇折扇,“在下乃是你家孙县尉的朋友,速速前去通报吧。” 那仆人一怔,有些狐疑的道:“还请客人报上名号。” 书生似乎早就等着这句话,当即便笑吟吟的道: “在下姓纯名阳,烦劳小哥前去通报。” “纯阳?” 灰衣仆人嘀咕了一句,暗道好古怪的名字,他抬眼瞧向书生,“你先在这等着吧。” 而后,便又闭了房门,快步而去。 第93章 火攻? “纯阳子道长?” 从府内匆匆出来的孙县尉与书生对视一眼,不确定的喊了一声。 “正是贫道!” 书生笑吟吟颔首道。 末了,眼神儿隐晦的扫了下孙县尉瞳孔,似乎若有所思。 此刻两人的对话,顿时让那灰袍仆人愣在当场,这眼前人分明是个书生,哪来的什么道长咧。 “哎呀,快请进,请进!”孙县尉堆着笑脸,将书生迎了进去,回头又对那仆人喝道:“速速将门关上,莫要再让人进来。” “是,大人。” 那仆人还算机灵,麻溜儿应了一声,嘭的闭死了朱漆大门,咔咔几道横木从里堵住,这是谁也别想进出了。 ……… 厅堂中。 孙县尉屏退了下人丫鬟,这才惊异的打量着眼前的书生。 “纯阳子道长,您这是……。” 话未说完。 但见书生忽地掐了个诀,青光过后,已变作了个黄脸道士。 “哎呀!” 这突兀的变化,可将孙县尉吓了一跳,他瞪大眼睛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神色。 道士见此,摇头失笑道: “此乃障眼法罢了,县尉大人莫怪。” “不怪,不怪。”孙县尉连连摆手,复又叹道:“道长本领不凡,当真是高人呐! “呵呵,贫道可当不得什么高人,如此行事,只因迫不得已罢了。”道士哂然一笑道。 “贫道此来寻县尊大人,是为了这一县百姓的生死大事。” 此番话一出,孙县尉不由面色大变,急急问道:“道长此话何讲?还请明言!” 这也由不得他不紧张,义宁县位置偏僻,加之孙德元一死,他再往上面打点些银子,到时这义宁县县尊之位,便非他莫属。 如今忽然听到道士这般话语,焉有不惊之理。 “不知县尉大人可听说过赤龙老仙?” 道士反问道。 “赤龙老仙?”孙县尉眉头一皱,缓缓说道:“这倒是知道,可那不过是个信众颇多的神只罢了,与这几万的县中百姓有何干系?” 道士咧嘴一笑:“大人想必不知道赤龙老仙的真身吧。”不等孙县尉搭话,便又道:“那所谓的赤龙老仙,不过是只成了精的蟒蛇罢了,而且贫道获悉,这义宁县的城隍也与那蛇妖是一丘之貉。” “啥?有这等事?” 孙县尉闻言,脸上尽是一副难以置信的神色。 “没错,贫道刚知道此事也是难以置信,可事实便是如此。”道士神色笃定地说道:“如今县里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不少的黑红小蛇,贫道以为这件事儿,恐怕就是那蛇妖与城隍搞的鬼。” “这…没想到那赤龙老仙竟是蛇妖,更不曾想,一县城隍也与之狼狈为奸……。”孙县尉虽然平复了心绪,不过脸色依旧有些难看。 “道长,您此来难道是有了对付蛇妖与那城隍的办法?” “不错。”道士点了点头。 “城隍乃是阴司神只,想必也不敢对百姓大肆屠戮,可那蛇妖却是个食人的妖孽,咱们且先去除了那蛇妖,再回头对付城隍如何。” “道长此言有理。” 孙县尉赞同道:“只是那蛇妖该当如何对付?” 道士闻言,沉吟片刻,才抬眼说了两个字:“火攻!” ………… “咚咚咚!” 随着衙门口召集钟声响起。 一群差役捕快慌忙从县中各处赶了回来,人声嘈杂的涌进了衙门。 而在点卯场中,孙县尉一身大红官袍,腰挎三尺长的腰刀,左手轻按刀柄,那冷峻的面孔尽是煞气。 瞧着眼前乱糟糟的捕快。 他面色不渝,喝道: “肃静,肃静。” 捕快们不敢再交头接耳,嘈杂声也稍静些。 孙县尉冷着脸,扯起嗓子高声道:“本县尉得到可靠消息,城外有大批贼寇流窜到了咱们义宁县的地盘,尔等速速备齐刀剑弓弩,随本县尉出城讨贼!” 话音落地,捕快中顿时炸开了锅。 “啥?有贼寇来咱们县了?” 有捕快惊声道。 “娘咧,这咋之前一点儿消息都没听说咧。”身旁的同僚也是一脸迷茫。 正当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之时。 孙县尉却是喝骂道: “还都他娘愣着干嘛?快去准备,一刻钟后出发!” 随后。 二百多个衙役准备好了刀枪弩箭,随着孙县尉一声令下,呼啦啦向着城外而去。 随之一块的,还有十几辆满载货物的牛车。 沿途的街道上,行人纷纷避让,待差役们走后才敢小声议论,不知衙门这番阵仗,是要去城外寻哪个土财主的晦气。 至于说什么剿匪? 呵,官匪自来一家,指望官府去剿匪,不若等山匪强盗来了,多喊几声代王爷爷,少被抢些粮食的好。 当然,也不是没有清正廉明的官儿,不过,这种人往往没什么好下场,除非是后台极硬,才能落得了个善终。 至于县中百姓如何议论,暂且不提。 队伍出城没多久。 便从人堆里钻出个黄脸道士,他左右张望一番,才施施然到了队伍前面。 孙县尉见此,不由好笑道:“这地方儿已没了外人,道长您未免太过小心谨慎了。” “那城隍在义宁县耳目极广,贫道还是小心为妙!”道士长舒了一口气,缓缓说道。 “嗯!”孙县尉颔首,抬手向前一引,“为免迟则生变,咱们宜尽快赶到那蛇妖巢穴,还请道长在前带路。” 道士也不废话。 略一点头,便快步到了前方,引着队伍向远处偏僻的山里行去。 行了一个时辰左右。 此时已然近了暮色。 天边云霞缭绕,美不胜收。 万道霞光融入到眼前的山峰之中,只将最外层的薄雾染的晕红,而整座山峰,依旧笼罩在阴郁的雾气里。 “就是这里么?” 孙县尉从马上一跃而下。 皱眉打量着眼前的雾山。 身后那些捕快差役也没了来时的活力,队伍松松垮垮,不成行列。 “不错,那蛇妖的巢穴,便藏在这云雾山中。”道士颔首说道。 而后又瞧向孙县尉: “那蛇妖洞窟里还有这一着童男童女,县尉大人先在这山林里倾倒火油,待贫道救回了孩子,再率人引火焚山。” 说到此,咧嘴一笑:“到时那蛇妖纵有天大本领,也要被这冲天烈焰烧作一堆儿焦炭。” 第94章 绝境 “就依道长之言。” 孙县尉郑重点头 ,又提点了一句:“道长千万小心,莫要被那蛇妖给发觉了。” “呵呵,县尉大人放心,贫道去去就回。” 道士嘴里说得轻松,可这番去蛇口夺食,有多大把握,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但见他转身迈入迷雾之中,身形渐渐变得模糊,很快便没了踪迹。 “阿山!” 等道士走后,孙县尉忽而向后喊了一嗓子。 “卑职在!” 那靠在青石旁歇息的马脸汉子闻言,猛地从地上窜起,麻溜儿的跑到了孙县尉身前。 “吩咐下去,将那些火油通通给本县尉扔到山坳里去。”孙县尉眼中神光微闪,语气淡然地吩咐道。 “啊?”马脸汉子大惊,下意识提醒道:“叔父,那些猛火油可都是朝廷的军械物资,就这么扔掉……。” “闭嘴!” 不等其说完此话,孙县尉忽地暴喝一声,打断了马脸汉子后面的话。 “怎地?老子堂堂义宁县县尉,总管一切粮草军马,做事还用你来指手画脚?!” 孙县尉怪眼一瞪,厉声怒斥道。 “不敢,不敢。” 这番话将马脸汉子吓的脸上一白,差点没尿了。 “卑职这就去办”。 他哆哆嗦嗦的躬身行了一礼,再也不敢多言半句,转身便招呼那些捕快差役,一大帮子人开始忙活了起来。 …………… 苍翠峭拔,云遮雾绕。 那条蛇妖碾压出的痕迹仍旧很明显。 氤氲浓雾里,江尘隐身奔行,片刻功夫,便已到了那处蛇窟。 那阴森森的山洞,好似择人欲噬的猛兽巨口,等着猎物自个上钩。 仔细打量了一番洞口,江尘却并未急着进去。 他眼睛眯起,四下巡视,忽而在山洞上方处,瞧见了块一人高的巨石。 江尘咧嘴一笑,几个起落爬到了巨石旁,而后抽出青铜古剑,法力注入,剑身上忽而青光大盛。 奋力一剑斩下,顿时石屑横飞,伴随着轰隆隆的巨响,那巨石已然向下滚落。 做完这些,江尘连忙捏了个隐身术,躲到了一处山壁之后。 不过几息时间。 “嘶嘶嘶!” 山洞中腥风大作,嘶嘶怪响不断。 先是两团红光涌出。 紧跟着便钻出个巨大狰狞的蛇头,那黑绿色的蛇信儿不停吞吐,一对儿圆滚滚的蛇眼迸射出摄人的寒光。 蛇妖十几米长的身子扭动着钻出了山洞,尾巴盘做了一团,蛇头连带着大半身躯高高挺起,似乎寻找着那发出响动的位置。 就在这时。 一道清风徐徐而来,借着蛇妖尾巴处与洞口那一点儿缝隙,迅速钻了进去。 “要尽快,那蛇妖很快就会回来。” 江尘施展了御风,身子顿时轻盈无比,好似一只离弦之箭,冲入了洞窟深处。 很快。 他便已然到了那长满五彩菌菇的石室。 没敢有丝毫耽搁。 江尘飞身几个纵跃,便到那关押孩童的石坑前,低头一瞧,那两个童子正蜷缩在一角,呼呼大睡。 这两个娃儿,在蛇妖身侧还睡得这般香,当真是没心没肺! 江尘咧嘴一笑,纵身跳到坑中,伸手捏了捏两个娃子的小脸蛋儿,那一对童男童女顿时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珠儿。 “哇哇,我要找娘亲!” 那胖娃子一睁眼,便瞧见了眼前的道士,顿时一撇嘴,嚎啕大哭起来。 江尘脸一黑,暗骂一声熊孩子。 好在这女娃子还算机灵,见了道士虽吓得小脸煞白,却为立即哭泣,她踌躇了几息,才低低说了句:“您是来救巧儿的大侠么?” 好嘛,这小脑袋瓜子显是没少听那些说书先生讲的些任侠故事。 江尘翻了个白眼儿,却也只能扯谎道:“丫头说的没错,本大侠此番来就是为了救你们出去的。” 说着,伸手一左一右,将两个孩子携着,又照着胖娃子腚上扇了一下,低喝道:“那蛇妖快回来了,你们莫要发出半点声音,否则咱们仨今个都要被那蛇妖给吞了。” 胖娃子嘴巴一瘪,又要张口大哭,谁料,那女娃子却是气鼓鼓道:张二胖,你要是再敢哭,我就让大侠将你丢在蛇窝里喂那条大蛇。” “啊咧?”胖娃子吓得一激灵,裤子微微发潮,竟是吓尿了。 江尘被沾了一身骚,只气的牙花子疼,若非此刻太过紧急,他都想抡起暴揍这胖娃子一顿。 好在这娃儿经此一吓,倒也不敢再哭了。 这让江尘也放下了不少的心。 他掐诀施展了隐身术,带着这一对童男童女,向蛇窟外摸去。 忽而。 前方山洞中窸窸窣窣的怪响传来。 江尘脸色一变,已听出是那蛇妖回来了。 糟糕! 暗叫一声不妙。 他当即抬手啪啪两下,打在了两个娃子脑后,二人眼珠儿一翻,便自昏迷过去。 而后。 江尘的身子紧紧贴到了一处凹陷进去的石壁上,一动不动。 “嘶嘶”! 腥臭的气味儿惯入鼻窍。 他眼睁睁瞧着那蛇妖从面前滑过。 那粗粝的鳞片隐约刮擦到江尘的脸颊上,传来隐隐的刺痛。 大约过了几息时间,那好似一列火车的蛇妖才算从跟前过去。 顾不上回头查探。 江尘鼓足气力,向着洞外奔去。 “呼呼呼!” 前方已隐约瞧见亮光,江尘心头大喜,这显然是快到洞口了,只要逃出了山洞,那便可以逃出升天了。 十丈。 八丈。 …… 三丈。 眼瞅着就要跑出蛇窟,可就在这时,身后突然响起剧烈的嘶吼声。 江尘脸色狂变,百忙中回头一瞧,却是瞳孔骤缩,眼中尽是骇人。 但见身后那蛇妖周身黑气狂涌,磨盘大的蛇头狰狞探出,而后张开血盆大口,狠狠向着江尘咬去。 显然是已然发觉了逃窜的道士。 “卧槽!” 江尘爆了一句粗口。 眼看着蛇妖的巨口已到了他的头顶,脑后更是猩风大作,似乎下一刻就要被蛇妖吞入腹中,就在这生死危机之际,他猛地一咬牙,忽而奋力将两个孩童掷出了洞外。 “歹,妖孽,想吃道爷可没那么容易!。” 江尘鼓足余力一声大喝。 忽地翻手取出宝剑,扭身挺剑,狠狠刺向蛇妖左目。 “噗嗤!” 长剑刺中,直没入柄。 继而。 “嘶嘶嘶!” 蛇妖疯狂嘶吼摆动,江尘顿觉一股沛然巨力袭来,胸口一痛,嘴里已隐隐有了些甜腥味儿。 第95章 斩妖 “孽畜。” 他强忍住吐血的冲动,嗤的抽出长剑,剑上再次青光缠绕,就要照着蛇妖的另一只眼珠刺去。 可蛇妖刚才猝不及防受了一击,如今又怎会让道士得逞。 它嘶吼一声,猛地用蛇头将道士掀飞了出去。 “噗!” 江尘憋在胸口的一口淤血,终究是没能忍住,顿时喷了冲来的蛇妖一脸。 “哈哈哈。”他咧嘴大笑,手上一掐法诀,那柄青铜古剑登时化作流光,电射而出。 叮叮叮! 剑光纵横。 蛇妖身上顿时火花四溅。 然而。 这柄宝剑竟是根本没刺破蛇妖的鳞片,只是在上面留下了一道道浅浅的划痕。 可…这又有什么屁用。 忽而。 蛇妖似乎也被激怒,眼中突然红光大炽,接着便是一口腥臭的黑气迎面喷出,江尘脸色一变,刚要施展御风,可还未来及掐诀,便觉一股儿刺鼻怪味钻入脑中。 然后身子便晃了晃,一阵的头昏脑涨,几欲跌倒。 这时,一张血盆大口猛然逼近。 江尘心头惨然。 “卧槽,贫道可还是处男哩!” 当然,这只是玩笑之言,真正让他死不瞑目的却是,竟未来得及施展出那张五火神雷符啊。 造孽啊!!! 感叹了一句。 而后。 江尘眼前一黑,意识顿时被扯入无尽黑暗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 就在江尘的意识渐渐消散之时。 脑海中忽而光芒万丈,好似旭日东升,驱散了一切的黑暗与混沌,那光芒里隐约可见一卷儿图谱。 “斩妖谱”! 江尘蓦然睁开眼睛。 可紧接着便有一股子窒息感涌来。 好在他法力已经不浅,当即闭气,以内呼吸应对外部缺氧的状况。 他昂起头四下打量,可眼前黑漆漆一片,竟是伸手不见五指。 没办法,道士只能将法力运到掌心,顿时一团青光亮起,将周遭的景象也瞧了个清楚。 “卧槽”。 江尘又是一声粗口。 无怪他如此反应。 实在是现今的状况实在不容乐观。 他整个身躯浸泡在粘稠的胃液当中,四周是血红色满是恶心疙瘩的胃囊,而在江尘身侧,还有着几具未完全消化的黑熊尸骸。 他娘的。 自个儿这是被那蛇妖给吞了。 江尘顿时就陷入尴尬的境地,没有死,但又出不来。 就这一会儿功夫,他便感觉到身体有些灼烧感,那是蛇妖的胃液在努力分解着江尘的身子。 若是再待下去,恐怕一两天功夫,江尘这付身子便要被蛇妖给消化殆尽了。 不行,绝不能坐以待毙。 江尘眉头紧皱,思索了半响,顿时眼前一亮。 蛇妖鳞片防御力强横无比,就连青铜宝剑也难以对之奈何,可道爷就不信这妖孽的脏腑也有鳞片防御。 想及此处,江尘立即抖擞了精神,翻手便从背后拔出那柄寻常铁剑,这柄剑虽远远及不上那青铜古剑,可宝剑已然落在了外面,如今也只能凑合用了。 丹田法力狂涌,剑上青光缭绕。 江尘奋力横切,嗤的一声,锋利的剑身顿时将胃囊划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一时间,腥臭的鲜血喷溅,道士猝不及防,被浇了个满头满脸。 “呸。” 吐出口中的蛇血,江尘手上不停,再次一剑劈出,血花四溅。 此番折腾。 那蛇妖登时顶受不住,嘶吼怪叫着疯狂扭动蛇躯,撞击着岩壁。 江尘左手死死抓住突出了一块血肉,右手奋力劈砍撩刺,却是将游侠儿所赠的剑法,施展了个全头全尾。 可这妖怪的生命力实在强横,尽管整个胃囊被切了个七零八落,可依旧凶猛的挣扎撞击力道,就连蛇腹中的江尘也隐隐有些头昏眼花。 “孽畜,休要猖狂!” 江尘稳住身形,舍了胃囊,顺着蛇腹向下滑去,凡是所见之物,不拘心肝脾肺,还是大肠小肠,反正就是手起剑落,通通斩了个七零八落。 洞窟中。 蛇妖眼珠子猩红,血盆大口张开,嘶吼着疯狂撞击石壁,一时间山体抖动,无数山石藤蔓断折滑落,声势好不骇人。 这一切。 江尘自然不知,他手提着染血的长剑,从蛇妖胃囊处一直砍到了尾巴根,沿途内脏尽被绞成了一团浆糊儿。 而后…… 这蛇妖似乎终于耗尽生命力,挣扎撞击的力道渐渐衰竭,过不多久,便已瘫软在地,没了动静。 “刺啦!!” 忽而。 蛇妖的腹部被撕开一道丈余长的口子,一团血淋淋的脏腑混杂着个人影哗啦啦倾泻而出。 “啊呸!” 江尘吐了口满嘴的血沫,眉头拧作了麻花儿。 他浑身血淋淋的挣扎爬起来,瞧了眼一动不动的蛇妖,眼中精光一闪,继而伸手一招,一柄青铜古剑便嗖的飞来。 江尘神色凝重无比,握住剑柄一步步走向蛇妖头颅处,到了近前,只见蛇妖口鼻流血,凄惨无比,似是彻底断了气。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抬起手,要给蛇妖的脑袋补上一剑,可就在这时,那蛇妖的狰狞蛇头猛地昂起,张口狠狠咬向了江尘。 “呵,早防你这招!” 江尘冷冷一笑。 脚下用力一蹬,身子好似游龙般挺剑而出。 但见一道青光乍现。 青铜古剑已然狠狠刺入蛇妖仅存的那只眼球里。 嘶嘶! 蛇妖嘶吼着奋力挣扎,而江尘的身子也随之在空中摇摆不定,他死死抓住青铜古剑的剑柄。 无视掌心虎口的的剧痛,一脚蹬在蛇妖的头顶之上,奋力将长剑自蛇眼中拔出! 顿时,浓稠的晶状体混杂着血水,一并从长剑划破的口子中喷溅而出。 至此。 那蛇妖仅存的一只蛇瞳也被江尘给刺成了血窟窿。 “嘶嘶嘶!” 剧痛刺激的蛇妖几欲发狂,江尘也趁机抽剑后撤,远远的避开到了七八丈外。 原地只余下那蛇妖疯狂乱撞,可这也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 江尘横剑而立,眼神戒备的盯着蛇妖。 也不知过了多久。 直到夜幕降临。 那蛇妖才算真正断了气,之所以如此确定,只因江尘脑海中的斩妖谱上,信息出现了新的变化。 道行:18 法术:隐身术 御物 变化之术 御风 袖里乾坤 袖里乾坤? 江尘有些愕然。 再瞧向高达十八点的道行,脑中更是隐隐有些眩晕的感觉。 此次虽是险死还生,可收获亦是前所未有的巨大。 第96章 袖里乾坤 意识甫一接触,便有无数信息钻入江尘脑海,所谓袖里乾坤,乃是神通妙法,非寻常法术可比。 江尘虚眯起眼睛,随着袖袍无风撑开,顿时一团青光忽而涨大,眼前的碎石泥土尽数被吞了进去。 他咧嘴一笑,继而将目光转向了已然死去的蛇妖。 又是一团青光扫去,那蛇妖登时飞起,头颅忽而越变越小,最后竟被收入了江尘袖中。 可随之他的袖袍猛地鼓胀,好似下一刻便要爆裂,而蛇妖也只被收入了一个硕大蛇头,一大半的身子则留在了外面。 江尘脸色一变,连忙又一甩袖袍,一股儿斥力涌出,将蛇妖的头颅又吐了出来。 卧槽,真是好险! 他不由额头冒出了冷汗。 原来是这蛇妖的块头过大,而以江尘此刻的法力施展袖里乾坤,也只有几丈大小的空间,又怎能装的下这头蛇妖。 若非他反应迅速,一旦被撑破了法术空间,反噬之下,虽没有殒命之危,可也免不了要落个身受重伤了! 果然,归根结底,一切法术神通还是得须法力为根本,他若是有金丹或是元神的境界,对付这头蛇妖,不过是只须甩一甩袖袍罢了。 江尘叹了口气,对于凝罡以后的法诀,心中却是愈加渴求。 不过,如今还不是考虑此事的时候。 这蛇妖虽然身死,可那刘玄还依旧隐匿在暗地里,不知图谋着什么,还是等解决了眼前的麻烦儿,才能离开这义宁县,寻求更加高深的法诀。 ………… 略略清理了一身血污。 江尘又将青铜古剑与那铁剑一起背负在身后,这才出了蛇窟,施施然向洞外走去。 山林幽静。 明晃晃的圆月挂在树梢,洒下点点月华,山涧尽被披上了一层银纱,山风拂过,好似能吹起涟漪。 江尘在不远处的空地上,找到了那对儿童男童女,两个娃子双目紧闭,显然还未醒来。 那胖娃子更是睡得香甜,随着他呼吸喘气,肉嘟嘟的小鼻子上便冒出个鼻涕泡,而后又随着吸气缓缓变小,如此周而复始。 江尘见此,不由摇头失笑,他袖袍一挥,便将两个娃子收入了袖里乾坤的空间之中。 这里面不但能收取死物,亦能收取活物。 不过,若是目标的实力高过江尘,那便有可能会被人家破了法术。 而后。 做完了这一切,江尘又掐了个法诀,一股儿清风柔柔裹住了双腿,脚尖轻轻一点,便能跃出两三丈,向着来时的山路急速奔去。 ………… 半个时辰后。 义宁县几里外的一处荒庙。 忽而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这人趟开腰深的荒草,迈步走入了破庙当中。 残破的庙宇满是蛛网尘土,高台上供奉的神只已然是缺胳膊少腿的模样,唯一还算是完整的,便是那条青砖砌成的供桌。 “风来!” 此人抬手一挥,顿时狂风骤起,将屋内的一切尘土蛛网横扫一空,而后打着旋儿抛出了庙外去。 眼前也立时焕然一新。 庙宇颇为狭小,更加破败,不过,比起之前却已然强了百倍,最起码能有个落脚之处了不是。 江尘先是寻了些木柴,用携带的火石点燃,黑漆漆的破庙顿时亮起来火光。 而后。 他摇身一变,已成了个头戴五佛冠,身披红袈裟,面目俊朗的高大僧人。 盘膝而坐,双手合十。 僧人开始念诵经文。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王舍城。耆闍崛山中……。” 是夜。 破庙外老鸦嘎嘎乱叫。 几缕寒风惯入庙中。 撩拨的那昏黄篝火随之摇摆不定。 到了三更天时。 那橘色火光忽而成了幽绿色,而僧人那微闭的眼皮子也动了一下。 倏忽间。 庙外飘来一团儿青烟。 而后,那团青烟不断拉长,继而从中跳出来一黑一白,两个鬼差。 “兀那和尚,可是你……” 黑袍鬼差一撩哭丧棒,正欲喝问,可等瞧清了那僧人的形貌,后面的话语戛然而止。 “是你这小和尚?” 两位鬼差相顾愕然,诧异说道。 僧人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双手合十,行了一个佛礼:“阿弥陀佛,正是贫僧!” 那黑袍鬼怒目圆瞪道:“怎地又是你这小和尚,莫非今日又要替人超度?!” “非也!”僧人笑道,“贫僧唤二位鬼差大人前来,是为了别的紧要事儿。” “嗬?” 黑袍鬼一怵哭丧棒。 “歹,小小和尚,安敢戏弄鬼神?”。 说罢,翻手扯出了一条黑黝黝的锁链,怒气冲冲地便要上前锁拿和尚。 “且慢,鬼差大人听……。” 僧人忙摆手叫喊,可那黑袍鬼差瞪着一对儿鬼眼,哪里再肯听和尚解说。 他们堂堂阴司勾魂使者,岂是个小和尚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五猖兵马! 今日若不给这小和尚一番教训,将之罚入屎溺地狱走上一遭,怎能解去心头之恨。 眼瞅着黑袍鬼差已抢步到了跟前,僧人脸色难看,暗道一声苦也。 当下也不敢坐以待毙,袖袍抬起,便要施展袖里乾坤,可就在这时,忽而旁边的白袍鬼差探出身子,拦住了暴怒的黑袍鬼差! 他嗬嗬笑道:“无救兄弟莫急,且先听这和尚分解一二,若其真是戏耍咱们兄弟,便是锁拿了魂魄,压入阴司,也为时不晚咧。” 那黑袍鬼差愣了愣,一翻鬼眼斜倪向了和尚,冷声道:“先依着必安兄弟的话儿,瞧瞧这小和尚如何巧辫!” 僧人见此,刚欲施展的法术急急止住,不动声色的放下衣袖,双手合十,肃然道:“阿弥陀佛,贫僧绝非是戏耍二位鬼差大人,却是有了不得的大事要禀报二位大人。” 黑袍鬼差无救冷笑不语。 其身旁的白袍鬼差必安,则是嗬嗬怪笑一声,点头道: “小和尚,且说来听听。” 僧人笑着颔首,先是抬手往面前的篝火中加了些柴火,又挪了挪屁股,换了个舒服的坐姿。 那惨绿火焰冒着青烟儿,火蛇儿也窜高了几寸,诡异的火光将和尚的脸孔映的好似幽冥恶鬼。 第97章 告城隍 等到了那黑袍鬼差无救横眉竖眼,紧锁的眉头下那对儿眼珠子快要瞪出眼眶之际。 僧人这才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娓娓说道: “贫僧乃是云游僧人,近些日到了这义宁县,无意中窥探到此地所祭拜的神只,却是一条修炼成精的蛇妖。” “那蛇妖以赤龙老仙的名头诱骗本地百姓,献出童男童女以作血食,贫僧乃出家之人,安能见此妖邪为祸人间,于是便去寻本地城隍,意欲与之一起除掉这条蛇妖。” “可谁料,这义宁县城隍却是与那蛇妖沆瀣一气,并设下了陷阱圈套,想要将贫僧这身血肉填了蛇腹,若非贫僧无意中识破了那城隍的计谋,恐怕已然身死道消了。” 一番话说罢,长长叹了口气,低头垂目,不再言语。 那二鬼只听的眉头紧皱,鬼眼闪烁不定,似在辨别小和尚话中的真假。 那黑袍鬼差先是忍不住,嘶哑着嗓子道:“小和尚此话可是真的?你若是敢有一句话哄骗我等,嗬嗬,到时定叫你去油锅里滚上一滚!” “不敢欺瞒鬼差大人。”僧人扯了扯嘴角,一脸诚恳的回道。 “无救兄弟,此事关系重大,恐怕这小和尚也没胆子欺瞒咱们,这件事儿也不是咱们能处置了的,须得禀报了判官大人才行。” 白袍鬼差显然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一地城隍勾连妖怪,残害百姓,若是哄传出去,那可就大损了阴司颜面,阴天子定然会勃然大怒的。 那黑袍鬼差附和道:“不错,咱们还是尽快上报判官大人才好。” 说着,手上哭丧棒一晃,便要化烟离去。 “且先慢行!” 白袍鬼忽而喊住了同伴。 “何故?” 那黑袍鬼无救闻言,惊愕回顾。 “判官大人日理万机,若是此消息非真,咱们免不了要受责罚……。”白袍鬼瞥了眼老神在在的僧人,又道:“为保万全,咱们兄弟最好先去那义宁县城隍庙探探虚实,若真个似小和尚所言,咱们再去禀报判官大人不迟。” “对,对,对。” “还是必安兄弟考虑的周全!” 黑袍鬼差连连点头,称赞道。 说罢。 忽又扭过头,伸出那哭丧棒在僧人头顶晃了晃,嗬嗬怪笑道:“ 你这小和尚已被我的哭丧棒取了神魂气息,若你所言非虚,自然无碍,说不得还要受到判官大人奖赏。” “若是敢虚言诳骗我等,嘿嘿,无救让你三更死,不会留你到五更。” 僧人心头一突,赶忙双手合十道:“贫僧所言句句属实,那城隍决计有问题,如若不然,贫僧二更天就择一山石撞死,绝不劳烦无救大人再跑一趟。” “嗬嗬嗬…算你小和尚会说话!”黑袍鬼差杵着哭丧棒,咧嘴大笑。 “兄弟,该走了!”一旁的白袍鬼扯住了他的衣襟,忽而一阵青烟升腾,待烟消雾散,原地已没了二鬼踪迹。 “呸!” 僧人忽地狠狠吐了口唾沫,撇嘴嘀咕道:“小小鬼吏,安敢锁拿道爷?!” 当然,这话也只敢等那二鬼走远后才说,毕竟他还要借助地府阴司的势力,来对付刘玄那个阴险的罗教之人。 ……………… 而后。 僧人跏趺而坐,静静等待那两个鬼差回来,他倒也不担心鬼差此去会被刘玄察觉,毕竟都是一个体制内混的,真打起来,城隍也不一定便留得下两个勾魂使者。 若是两个勾魂使者出了意外,嘿嘿,那到时乐子可就大了。 过不多久。 突兀一股阴风吹入庙宇。 那无救与必安二鬼紧接着也显出了身形,刚一站定身子,便急急对僧人道: “那城隍果真有问题,小和尚速速与我们去一趟地府,将此事禀明判官大人。” “诶?”僧人吓了一跳,地府那是活人能去的地儿?! 白袍鬼必安似瞧出了僧人的顾虑,当下翻手取出来一盏白灯笼,塞到了僧人手中。 “这盏引魂灯能暂时护住小和尚你的肉身不被阴气侵蚀,随我们去吧!” “多谢!”僧人赶忙抓紧了手上的白灯笼,只是有些纳闷,二鬼如何带他前往阴曹地府。 忽而。 黑袍鬼差一撩哭丧棒,身前顿时裂开来一道灰蒙蒙的缝隙,歪头对僧人道:“小和尚,跟上。” 言罢,转身便钻了进去。 僧人愣了愣,随即也不迟疑,跟着迈步走入。 最后进去的则是白袍鬼必安,但见他一挥手,这道缝隙便已恢复如初,没了半点痕迹。 僧人眼前一黑,等再次瞧见景色时,却发觉自个儿已然站在了一条可供一人通行的狭窄路径上。 周遭尽是灰蒙蒙的雾气,便是以他的目力,也只瞧得见五六丈内光景。 身后忽地有鬼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头一瞧,正是那白袍鬼差必安。 “小和尚快些走,此地距判官大人的焦山城还有不短的路,咱们可要尽快赶过去。” 僧人点了点头,也不多言,提着那盏白灯笼,随着二鬼在白雾缭绕的小道上快步而行。 他瞧见两个鬼差赶路时只是脚尖微微一点,身子便飘忽而行,速度极快,僧人只得迈开了步子小跑起来,才算勉强跟上。 而眼前的道路仿佛没尽头一般,这样下去可不行。 他一咬牙,暗中掐诀施展了御风,几道柔风缠住了双腿,登时身子一轻,似踩在棉花团上,浑不受力。 僧人回头瞧了眼白袍鬼必安,见其并无异常,这才放下了心,闷头赶起路来。 也不知跑了几百里路,正当僧人忍不住想要开口询问之时,远处的雾气顿消,继而一座阴森森的大城映入眼帘。 那城门上几个黑漆漆的大字,焦山城!! 僧人心头一松,暗道,总算是到了,这一口气跑这么远的路,就算以他的修为,也有些顶受不住。 一人二鬼将行道城门口,就被一队阴兵拦住。 有个身披甲胄的老鬼凑上前,打量了一眼僧人,顿时眉头大皱,冷着脸道:“怎地活人也敢跑来这阴司重地,与我拿下。” 身后一群阴气缭绕的鬼兵提刀杀出,就要上前捉拿僧人。 第98章 焦山城 “慢来,慢来!!” 无救与必安二鬼赶忙上前阻拦,嗬嗬笑道:“各位兄弟,这小和尚是我等带来的,他有极其重要之事要通禀判官大人。” 说话间,白袍鬼必安又悄悄地塞给了老鬼几张黄纸钱,低语道:“这点钱儿算是我必安请诸位兄弟喝酒的,还请通融则个。” 那老鬼搓了搓手上的纸钱,不由撇了撇嘴,暗骂一声吝啬鬼,当下一摆手,扯起嗓子道:“误会,误会,都是自家兄弟,速速放行!” 而后。 这群鬼兵偃旗息鼓,收了刀兵,退至城门两侧。 当下无救在前开路,僧人低头垂目紧随其后,必安抱拳拱了拱手,“多谢,多谢,改日请诸位兄弟去白骨楼吃酒!” 进了城中。 入目与寻常城池殊无别样,泥地夯实的街道上,行人往来如织,小贩沿街叫卖,街市虽看似热闹,却显得死气沉沉。 僧人好奇的左顾右看。 忽而从斜刺里窜出个小贩,递来一串鲜红如血的冰糖葫芦,面无表情地说道:“客人,又大又甜的冰糖葫芦,要尝尝么?” “欸?”僧人闻声看去,却见这小贩翻着一对儿惨白的眼珠子,长长的舌头吐出唇外,就这么直愣愣盯着自个。 他心头一跳,下意识就要一道斩邪符扔去。 忽而。 一根哭丧棒从旁探出,无救横眉竖眼的骂道: “歹,腌臜玩意儿,胆敢妨碍阴司办案,莫非想去刀山地狱走一遭?!” 那小贩顿时脸皮煞白,长长的舌头“呲溜”吞入口中,缩身遁入了鬼群之中。 经此一遭。 后面倒也没了什么不开眼的死鬼前来作怪。 二鬼引着僧人穿过长街,最后在城里一处好似凡间府衙的大门前停下。 那府邸两侧高挂着两盏发出幽绿火光的大灯笼,灯笼下则摆着两尊狴犴石像。 黑袍鬼差回头对僧人道:“小和尚在此等着,我先去通报一声!” 僧人赶忙点了点头,眼珠儿好奇的四下打量。 待那无救走入衙门,白袍鬼差必安凑到了僧人身旁,嬉笑道:“小和尚进了地府阴曹竟也面不改色,当真好胆量!” “阿弥陀佛,贫僧不做亏心事,便是到了地府,又有何惧!”僧人宣了声佛号,满脸的正气凛然。 “嗬嗬嗬。” 白袍鬼差必安咧嘴大笑。 “判官大人处有杆秤,能称量人之善恶,小和尚若是有胆儿,可到那秤上称一称,若是善的一边高起,便能证实你这小和尚没说谎话,怎么,和尚可愿意?” 僧人嘴角扯了扯,暗自翻了个白眼,垂眉缓缓道:“贫僧乃修行人,所做只求无愧于心,至于称量善恶么……。” 说到此处,他抬眼郑重其事道:“此未免多此一举了。” 白袍鬼必安促狭笑了笑,正欲再次开口。 “嘎吱!” 府衙大门忽地打开,那黑袍鬼从中走出,对着僧人一抬手,吆喝道:“小和尚,判官大人喧你进去。” 僧人连忙提着那盏白灯笼,抬步向着衙门内走去。 黑袍鬼无救在前引路,走在幽深的廊道里,两侧黑洞洞瞧不真切,不过却有着若有若无的惨叫声从中传来,好像恶鬼的低语,让人听了不觉毛骨悚然。 僧人脚下突然踩到一团儿滑腻腻的东西,他眉头一皱,手上灯笼往下一递,待看清了那东西,顿时瞳孔一缩,好悬没当场吐了。 原来他此刻正踩在一串血淋淋的肠子上。 那肠子底下忽而蠕动起来,好似其中掩盖着什么怪物一般。 “这是啥玩意?” 正自惊异间,身后忽然响起幽幽的声音:“这些鬼都是生前做了不少恶事,死后被判官大人罚做了垫脚石,要被践踏五百年才可轮回转世咧。” 白袍鬼必安拍了拍僧人的肩膀,“小和尚快些走吧,没啥好看的!” 僧人颔首,当即便又向着前路行去。 就这样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满地的心肝肠肺走了十几个呼吸功夫后,眼前渐渐有了微弱的灯光亮起。 待迈出了廊道,便已到了处高大宽敞的大殿之中。 那大殿内挤满了形态各异的鬼吏,鬼差,有头生犄角的,牛头马脸的,浑身青黑的,满嘴獠牙的…。 僧人刚进了大殿,那些鬼吏便齐刷刷扭过头,投来或好奇,或错愕,或疑惑,或玩味的各色眼神儿。 “大人,那和尚带来了。” 黑袍鬼无救与白袍鬼必安快步上前行礼,高声喊道。 “嗯!” 一声轻嗯。 那大殿正当中的高台上忽地幽绿火光大胜,继而从中显出个魁梧的身姿。 僧人抬眼瞧去,但见此人一身朱红官袍,暴眼阔口,红须虬髯,此时正也在向着自个看来。 一人一鬼,目光对视,僧人赶忙低垂眼帘,双手合十,喧了声佛号:“阿弥陀佛,贫僧玄奘,见过判官大人”。 那判官探出脑袋,眸中神光闪动,仔细打量了几眼僧人,笑呵呵道: “本判官瞧你这僧人是假,道人才是真咧。” 说罢,忽而怒目一瞪,喝道:好贼道,到了阴司地府,竟还敢戏弄本判官?来鬼呐,速速与我拿下,锁入府衙门前受众鬼践踏五百年!” 僧人心头一突,暗道不妙,万没料到自个儿这变化之术竟被这判官给识破了,赶忙合拢双手,故作镇定:“敢问尊神,此话何意!!” 那判官鬼眼一翻,嗤笑道:“兀那道人,死到临头还敢嘴硬。” 一摆蒲扇大的鬼手,“与我速速拿下。” 殿中那帮子鬼差虽不知判官大人为何如此,不过也没鬼敢上前问询,当下便窜出四五个身材高大,獠牙外翻的皂衣恶鬼,手持着黑黝黝的锁链便要锁拿僧人。 “欸?必安兄弟,这…这咋回事?”黑袍鬼无救吓得脸色更加白了几分,说话间舌头都有些打折了。 “鬼知道哩,这小和尚惹得判官大人大怒,瞧来是死定啦。” 白袍鬼必安亦是满头雾水,只是有些惋惜小和尚时运不济,竟不知怎地惹恼了判官大人。 第99章 判官 几个鬼差凶神恶煞扑上前去,眼瞅着几条锁链便要缠到僧人身上,青光一闪,那僧人的身形突兀消失不见。 鬼差们扑了个空,“砰砰!”几声,却是撞了个满怀,顿时哎呦痛呼着跌了个满地葫芦儿。 “人呢?!” 殿中群鬼愕然,一对对鬼眼四下巡视。 “哼,贼道有几分手段!” 那判官冷哼一声,翻手取出一只令牌,抬手一挥,刷的一道红光飞出,殿前空地上登时显出了僧人的身形。 僧人眉头一挑,赶忙拱手道:“判官大人,为何不问缘由便要锁拿贫僧?难道阴司铁律便可随意拿人么?!” “不问缘由?”判官咧嘴一笑,挥手制止了那些提叉拿枪,想要捉拿僧人的群鬼,而后缓缓坐直了身躯,鬼眼灼灼盯着僧人道: “小道士仗着几分法术,竟以幻化之术蒙骗本判官,单这一条欺神慢鬼之罪,可够捉拿你否?” 僧人脸皮一抽,一时间不知该作何言语。 那判官笑眯眯地说道:“小道士可还有话说?” “咳咳,贫道非是有意欺瞒骗尊神。”僧人神情有些尴尬,摇身一变,已恢复成了个黄脸的道人。 “嗬?” 众鬼皆是惊愕,那白袍鬼与黑袍鬼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差点没将那对儿眼珠子瞪出了眼眶。 他们这些鬼吏,鬼差,皆有着看破虚妄,透析幻术的鬼瞳,此刻竟未有一鬼瞧破之前僧人异常,若非判官大人点破,恐怕他们还被蒙在了鼓里。 “哼,非是有意欺瞒,那便是故意的哩,来鬼啊,与我拿下这道人,罚去屎溺地狱五百年,受蒸滚煎熬,虫蛆毒蝇,蠕钻飞扑之刑。” 判官一拍惊堂木,怒目喝道。 “卧槽!” 道士脸一白,差点要骂娘,地狱是你家开的?怎地张口闭口便是五百年?! 心里虽气的牙痒痒,可面上却是一脸蒙冤的说道:“判官大人且慢动手,贫道此举却有苦衷!” 说吧,也不管判官应与不应,便将自个如何与那城隍刘玄相识,又如何被其诓骗,最后差点葬身蛇口的经过大略说了一遍,其间隐去了苏玲珑之事。 末了,道士喟然长叹道:“若非贫道会点儿变化之术,恐怕早已被那城隍的耳目发觉,又如何能见得判官大人,禀报此中缘由。” 听罢道人一番话,判官鬼眼闪动,沉吟片刻,抬眼喝道:“如此说来,你这道人是为了隐瞒行踪,才变作僧人来阴司诉状?” 道士真诚的瞧着眼前的判官,颔首道:“不错,那城隍勾结蛇妖,所图非小,若是不能将此事禀报给判官大人,就算贫道身死,那也是死不瞑目啊。” 判官鬼眼绕着道人一番打量,忽而大笑道:“道人为了那义宁县几万百姓,真敢舍了这一身道行?” 道士坦然道:“济世救人,乃我出家人的本分,若是能救得了一县百姓,便是魂归阴府,有何惧哉!” “哈哈哈!”判官仰面大笑,“好,既然道人如此有胆色,本判官便着你前往义宁县,将那城隍押归地府,不知小道士可愿去?” “啥?”道士一愣,以为自个儿听错了,让他去跟城隍拼命?他冒了这么大风险夜访地府,就他娘的这么个结果? 当下赶忙说道:“判官大人,贫道不过小小练气修士,如何是那城隍的对手…。” 话未说完,却已被判官打断:“且莫急着拒绝。” 判官站起身,轻抚红须缓缓道: “此事本该我亲自出手,只是近日地府有鬼王叛乱,吾受真广帝君之召,要随同前往平叛,是以此事也只能让小道士去了。” 说罢,又瞧向道士。 “本判官会派一队阴兵协助你!” “有多少人马?” 道士急忙寻问。 判官伸手向下一点,“牛头马面,你二鬼带上三百阴兵,与道人前往凡间捉拿那义宁县城隍。” “属下得令!” 鬼群里站出两个身量高大,一为牛头,一为马面的披甲大汉。 道士侧头一瞧,见二鬼虽气势颇为不凡,可境界也就与他相差仿佛,至于那三百阴兵,恐怕更是不堪,就这些人想要捉拿刘玄,咋感觉有些玩闹了?! 他刚露出点失望的神情,那判官忽又笑呵呵道: “本判官也知这点儿鬼兵有些不足,可其余兵马还要随我前往帝君处听调,如今能凑出来的,也只这点鬼了。” 继而话锋一转,“不过,本判官会给你一件宝物,你只需将此物从那城隍头顶打入,他的一身神力便会被镇压,再无反抗之力。” 判官翻手从腰间取出一尊小印,这小印通体黝黑,毫不起眼,可却让见到之人莫名的生出种压迫的感觉。 他将小印递向道士,神情郑重的说道:“这印玺你千万小心带着,可莫要给丢了!” 道士连忙接住小印,入手颇为沉重,上面凉嗖嗖的,好似握着个冰块一般。 “多谢判官大人赐宝,贫道定会随身携带,绝无有失。” 判官咧开大嘴,笑道:“你先莫要谢我,此事对你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差事!” 不等道士搭话,便又道:“若小道士将此事办得好,本判官必回上报帝君,赏赐与你,不过,若是搞砸了……”。 说到此,他鬼眼一翻,幽幽说道:“到时非但赏赐莫要再想,说不得还要与本判官一起,吃帝君的挂落……小道士可敢应否?!” 道士眉头一皱,询问道:“不知帝君大人会如何处罚?” 判官咧嘴笑道:“无他,本判官不过是革职贬为野鬼,至于你么……不过是压往屎尿地狱,粪池里泡上个三五百年罢了”。 “欸?”道士嘴角一抽,差点没当场跳脚骂娘,怎地你只是革职,道爷却须去那屎尿地狱?! 他赶忙把那小印往前一递:“判官大人,贫道刚想起来还有要事去办,这捉拿义宁县城隍的小事儿,您还是派别人去吧。” 判官背着手,笑吟吟道“你可知手中拿的印玺是何物?” 道士眨巴了几下眼睛,心头有了不详的预感。 “不知!” “此物乃本判官的法印,若是有人鬼胆敢轻拿此印,以阴司律法,便要将之罚入屎尿地狱,铲屎一千年!” 判官眼神中闪过狡黠的光彩,声音却是平淡的说道。 第100章 受命 道士顿时倒抽一口凉气,只觉手中的小印重逾千斤,更是烫手无比。 他一咬牙,想要将之丢掉,可瞧着眼前气息深沉,境界不明的判官,当即便又熄了那点儿快意念头。 “判官大人,您这么坑贫道,是不是有些过粪了。”道士眉毛紧蹙,语气里也不免带了些怒气。 这般算计自个儿,当真是婶可忍,叔不可忍!!! 判官摇了摇头,笑道: “小道士说话好不讲理,本判官何曾坑骗过你?倒是你,适才以变化之术欺瞒与我,本判官还未与你深究咧。” “额!”道士无言以对,挠了挠头,“判官大人可还有何厉害的法器没有?似那种一抬手,便有万千鬼兵杀出的令旗鬼幡,给贫道来上一件也好!” 判官闻言,鬼眼一瞪,当即没好气的喝道:“本判官要有那等法器,还用得着你这小道士前去捉拿那城隍?” “尊神先别急,贫道只是问问罢了,若是真个没有,那便当作贫道没说好了!” 道士咧嘴笑道。 “没有!” 判官转身回了高台,语气幽幽道: “小道士休要在此卖弄口舌,你手上那盏引魂灯也只能再护住你的肉身半个多时辰,若是再耽搁下去,到时伤了肉身根基,可就为时晚矣。” 道士心头一突,赶忙低头向白灯笼瞧去,那惨绿的火光果然比先前暗淡了一些。 他当下也没了心思再跟这判官掰扯,忙将印玺收入袖中,向判官拱手作别。 “贫道凡夫肉体,不能在地府久待,这便告辞了!” 判官颔首笑道:“很好,牛头马面,你们速速点齐了兵马,与道人同去吧。” 末了,他又收敛笑意,郑重说道: “切记,此行务必要将那城隍捉拿归地府,否则……小道士应当明白后果。” 道士翻了个白眼儿,点头应诺。 他娘的,不就是去屎尿地狱么! 而后念及时间紧迫,并未再多过叙话。 道士与那牛头马面离开了判官府衙,在城中携了三百阴兵后,迅速向着原路赶去。 ……………… 雾山脚下。 此时已到了寅时。 山林中一堆捕快差役围坐在火堆前,无精打采的哈欠连连,非是他们不困,实在是县尉大人还未下令,他们这些小卒子如何敢睡下。 “这他奶奶的,山匪的毛都没见着一根儿,却让老子喂了一夜蚊子。”有差役一巴掌拍死左颊上的蚊虫,嘴里气呼呼的抱怨道。 “是啊,这算剿的哪门子匪哩!” 旁边的同伴也出声附和。 “住嘴!” 忽地一声断喝,打断了正嘀咕的几人。 “平日里尔等欺压百姓,敲诈勒索倒是拿手好戏,如今连这点苦都受不了,还不如滚回家里去种地。”孙山横眉竖眼瞪去,声音隐然带着了怒气。 那几人缩了缩脖子,赶忙正襟危坐,不敢再低声议论。 只是心中却对孙山骂了个狗血淋头。 你小子不就是仗着有个好叔父么?若是没了县尉大人撑腰,哥几个定将你收拾的哭爹喊娘。 不提几人在那腹诽。 孙山眼瞅着天色渐亮,那憋了一肚子的疑惑,终究忍耐不住,挪步到了孙县尉身前,低声道:“叔…县尉大人,那道人入山这么久都没出来,莫不是……。” “嗯?” 那盘坐在青石上的孙县尉眉头一皱,斜倪向孙山,冷眼道:“道长本领非凡,又岂是你小子能妄加猜测的,先老实在此等着,待到了天亮,若是道长仍旧未出,咱们再进山搜寻,明白么?” “是,是,属下明白。”孙山赶忙点头表示明白。 语罢,他下意识将目光投向夜色下模糊的雾山。 心头却是隐隐有这不安,今日的叔父大人好像与往昔有些不同,可又说不出哪里有问题。 当然,他决计想不到,此时的孙县尉,已经被人给控制了。 ………… 人有人道,鬼有鬼道。 灰蒙蒙的路径上,鬼旗飘荡,一行几百名阴气森森的鬼兵,正在无声无息的赶路。 “道长,前面就到义宁县了!” 那名牛头鬼将摆手喊停了队伍,瓮声瓮气的对着身侧的道士说到。 道士哪里识得阴间路径,点了点头,笑道:“还请二位将军打开鬼门。” 一旁马面将军也不多言,取出身上腰牌,抬手一挥,面前已多了道泛着微光的缝隙。 他那张马脸凑到近前一瞧,皱眉说道:“瞧来阳间已到了寅时,我等尽是鬼躯,可不能在白日里显形哩。” 牛头将军也有些懵逼,他们也只是阴兵鬼将,可不比城隍这些神只,是见不得烈日的。 “咋办?要不等到入夜时再过去?!” 他扬起巨大的鼻孔,瞧向了一侧的马面将军。 “可判官大人让咱们速速擒拿城隍,咱们怎能在此耽搁。”那马面将军苦着脸,说出了心中顾虑。 最后,二鬼将目光齐齐投向道士。 忽的,道士咧嘴一笑。 “尔等可能附体么?” 这句话问得莫名其妙,二鬼对视一眼,又齐齐回道: “自是可以。” 牛头将军道:“我等身为鬼类,附体乃是看家本领,便似凡人的吃饭喝水一般简单,只是,这附体轻易不能施展,否则被附体之人轻则虚弱几日,重则会大病一场咧。” 道士点了点头,许多撞了邪祟的,或被邪祟附体的人,都会被阴气侵蚀到身子,若是身子骨若的,说不定便会一命呜呼了。 不过,他问出此番话,自然是有道理的。 道士笑吟吟道:“二位将军,贫道倒是有个办法,能让你们白日显形。” “啥办法?” 牛头马面狐疑瞧向对方。 “附身!” 道士轻轻吐出两个字。 不料,二鬼闻言却笑道:“道长言笑了,阴司律法不许阴兵鬼将随意附身凡人,违者是要受到重罚的。” “两位将军不必担忧。” 道士微微一笑,“那义宁县的孙县尉已被城隍控制,其手下几百差役捕快,亦沦为了那城隍的爪牙。” 说道此处,他顿了顿,又道:“此前这些人已被贫道使了个计策,诓骗到了城外。” “二位将军只须附体到这些捕快差役身上,到时不但可以让那城隍损失一些帮手,更能让你等白日显形,将军意下如何?!” 第101章 阴兵借路 牛头马面二鬼沉吟不语,对于道士的办法,心中却是极为认同的,只是,阴司律法铁面无情,若此事被鬼所知,恐怕…… “哎,二位若是不愿,贫道也不强求。”道士的声音幽幽响起,“贫道今日便舍了这身道行,独自与那城隍斗上一斗。” 言罢,白灯笼往前一递,便要钻入那阴阳两界的门户之中。 “道长且慢!” 两个鬼将吓了一跳,赶忙伸手拽着道士的衣袖,若是让道人自个儿去捉拿城隍,无论结果如何,他们两个也少不了一个按兵不动,畏敌如虎的罪名。 到时说不得要去刀山地狱走一遭咧。 “将军这是何意?” 道士回过头,故作愕然道。 牛头马面对视一眼,一咬牙。 “便依道长说的去办吧。” “好,贫道就知道二位将军深明大义,顾全大局!”道士笑眯眯的夸赞了一句。 牛头马面:“…………。” 而后。 一群鬼兵跟着道人陆续进了阳间,趁着天色未亮,向着雾山脚下赶去。 ………… 晨雾稀薄。 荒芜山道上窜出一对儿灰兔,清晨的露水染湿了周身的皮毛,那隆起的三瓣嘴正悠闲的啃着青草。 忽而。 不远处有窸窸窣窣的动静响起,灰兔忙竖起耳朵,抬起后腿,准备来个望风而逃。 可就在这时,一股儿阴风趟过,这对儿灰兔身子一僵,后退抽搐几下,便气绝倒地。 “诶?” 跟在鬼兵后方的道士眉头一挑,笑呵呵地捡起了两只兔子。 掂了掂,嘿,还挺沉的。 “这一对儿冤家想必今个出门没看黄历,竟跟一群鬼兵来了个对冲,平白让道爷打了个牙祭。” 道士低声自语的几句,一挥手,便将兔子收入了袖中。 ……… 张小五打了个哈欠,下腹处一阵尿意传来,他跟身旁的同僚打了声招呼。 “哥几个先聊着,我去那边放点儿水!” 几个皂衣捕快哄笑道: “就你小子懒鬼屎尿多,今晚上你这是第几次出恭咧?” “没办法,活人不能被尿憋死不是!” 他头也不回的说了一句,站起身便钻入了不远处的密林里。 解下腰带,一阵窸窸窣窣后。 小桥流水。 尽浇在了几朵儿娇艳的野花上。 张小五眯着眼,长吁了一口气。 正自惬意间。 忽然。 他浑身一抖,只觉一股儿寒气侵入了身子骨,而后急转直下,到了尾巴根。 “嘶…料峭春寒,冻杀少年啊。” 张小五赶忙寄上来裤腰带,嘴里还不忘卖弄一句从说书先生那听来的俏皮话儿。 他刚要走回火堆旁,忽地余光瞥见远处景象,顿时吓了一跳,喃喃说了句: “我好像瞧见了一队兵马过来咧,咦?里面咋还跟着个道士?”。 火堆旁那几个捕快听到此话,嬉笑道:“大早上的,哪来什么狗屁的兵马,我瞧你是熬昏了头咧。” “嘿嘿嘿,兴许是小五前两日在那芙蓉阁与小娘子耍的过了头儿,这才昏了脑袋哩。” 此话一出,几人便嘎嘎怪笑起来。 “我…我可没去芙蓉阁!” 张小五脸蛋儿顿时红的似猴屁股,连忙矢口否认道。 “呦呵。” “既没去过,也不知是谁适才迷迷糊糊间喊那什么春桃姑娘,香一个的呓语来。” 捕快里又响起一道唏嘘打趣儿的声音。 这下张小五张口结舌,无言以对,只臊得脸红脖子粗的,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没成想,自个儿偷偷逛了次勾栏,竟无意间被同僚给知悉了去。 “啊啊啊啊…。” “鬼,有鬼啊!” 正当他羞怒交加之际,远处忽地响起几声惊慌大叫。 这一下好似平静的湖面,被人猛地扔入一块巨石,顿时溅起了无数水花。 众捕快差役惊慌失措,有提刀四顾的,有迷糊惊醒的,有一脸懵逼的,还有几个提着漏出半个腚儿的裤子,从林中跑出的。 这几人一手儿提着裤子跑,还一手儿拍打着脑袋惨叫。 众人赶忙瞧去。 原是几人出恭时,被外面的动静惊动,慌张之下闯到了枝头上的马蜂窝,结果被一群儿马蜂追着蛰,是以这才跑的如此狼狈不堪。 “慌什么?都他奶奶的给老子稳住。” 孙县尉黑着脸跳上青石。 扯起嗓子高喊道。 顿时,众多捕快都不敢再东奔西跑,齐齐向着孙县尉靠拢过去。 “不!不要过来!” 可陡然又是一声惨叫响起。 将刚稳住的众捕快吓得一哆嗦。 “谁她娘喊的?滚出来!” 孙县尉“铮”的抽出腰刀,怒目圆瞪的喝道。 话音方落。 鬼旗摇动,阴气滚滚。 倏忽间一群鬼兵挥舞着刀枪显出了身形,这些阴兵纷纷露出了恐怖的死相,有的七窍流血,有的开膛破肚,亦有脑袋被削去半截,向外流淌着脑花…… 群鬼面露狰狞,一步步向着捕快们围隆过来。 “娘咧!” “爹啊!” 二百多名捕快心惊胆战,哭爹喊娘,更甚者,胯下已隐隐湿了一片。 “哪来的孤魂野鬼,竟敢在本县尉跟前撒野。”孙县尉一咬牙,扬起腰刀,“儿郎们,这些都只是障眼法罢了,与本县尉上前戳破他们。” 一声令下,周遭回应着寥寥。 孙县尉气的鼻子都歪了,怒吼道: “胆敢畏敌不前者,斩。” 这一下,倒是比之前的话管用了一些。 登时便有一些捕快抽出兵器,一点点儿的向前挪动。 “他娘的,一帮子废物!” 孙县尉跃下青石,猛地一刀砍翻了个畏畏缩缩的捕快,红着眼珠子道:“都他娘的想死么?你们这帮没卵蛋的东西,以后别他娘的说自个是条汉子。” 众捕快闻言脸色难看,心中顿时又涌起了一股子怒火。 男人头可断,血可流,唯一忍不了的,便是被人说自个没卵蛋儿。 如今前有恶鬼,后有县尉,左右不过是个死罢了。 当即二百多名捕快扬起长刀,支棱起裤裆里的玩意儿,嘶吼着向鬼兵杀去。 人群中的张小五也随着一众同僚,咬牙冲上,他可是个爷们,这话儿可是春桃亲口告诉他的。 眨眼间。 两方人马便碰撞一起。 没有鲜血四溅,也没有断肢横飞 。 只见一片雪亮刀光砍去,那些阴兵顿时化为了一团黑气,消散无影。 第102章 拆穿 捕快们一刀斩空,尽皆骇然。 待烟气凝聚,鬼兵咧嘴一笑,猛地合身扑向了跟前的捕快,众捕快登时面露绝望,刀剑砍中对手,只是徒劳的搅起一团的黑气,这还怎么打? 而那些被鬼兵扑到身上的捕快,只来及惨叫一声,接着浑身颤抖不止,等再次恢复过来,已然成了双目赤红的凶厉模样。 这些被附身的捕快们。 转身又向着同伴亮出了獠牙。 二百多个捕快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向后方溃败。 一时间哭嚎,惨叫之声不绝。 张小五骇然瞧见身前的同僚被恶鬼扑倒,复又站起身后便向着他自个冲来,当即便也顾不上什么是不是爷们之事了,转过身撒腿就跑。 可人又哪能跑得过鬼咧。 片刻功夫,一大半的捕快都已然双目赤红,向着仅存的几十个捕快差役逼去。 “叔父大人,这些都是恶鬼,咱们快逃吧!” 孙山踉跄着跑到青石旁,满脸惊惧的叫道。 适才若非他见机不妙,提前抽身逃窜,恐怕此刻也与眼前那些同僚一般,被恶鬼夺去了肉身。 几十个捕快连滚带爬的挤到了一处。 后方是持刀而立的孙县尉。 已然退无可退。 “尔等孤魂野鬼,难道敢杀害朝廷命官不成?”孙县尉横刀在前,好似一头陷入绝境的独狼,眼神凶狠的盯着眼前的鬼兵。 忽而。 乌压压的鬼兵向两侧分开,而后,便有个黄脸道士从中施施然走了出来。 左右两侧跟着二位牛头马面的魁梧鬼将。 道士打了个稽首,笑吟吟道:“县尉大人,别来无恙啊。” 孙县尉瞳孔骤缩,神色惊愕的看向道士:“这…这些恶鬼都是道长招来的?” “非也。” 道士咧嘴一笑,“贫道哪有这么大的本事哩,这些阴兵鬼将可都是为了城隍而来。” 末了,似笑非笑的审视了对方一眼,促狭道:“想必县尉大人也一定与刘玄老哥相识吧!” 闻听此话,孙县尉忽地脸色一沉,却复又笑道:“道长说的什么话,刘玄是谁?本县尉可从未与他有过交集。” “哦,是么。” 道士不咸不淡的点了点头,忽而盯住孙县尉的双目,没头没脑的问了句: “县尉大人平日里也拜神进香么?” 孙县尉迟疑几息,说道:“未曾。” “那就奇怪了。” 道士嘴上说着奇怪,面上却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笑吟吟道: “县尉大人说自己从未进香,可昨日贫道寻到县尉大人府邸之时,却从你身上闻到了一股儿淡淡的香火味儿,不知此事,县尉大人作何解释?!” “道长此话何意?”孙县尉先是面露不渝,又道:“本县尉虽不拜神进香,可内人却常常焚香拜神,我夫妻二人共居一室,沾染些香火味儿,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香火味儿自是不足为奇。”道士歪过头,嘿然一笑:“可若是凡人沾染到城隍身上的香火味儿,这可就稀奇了。” 说罢,笑呵呵的盯着孙县尉。 “县尉大人说是也不是?” 孙县尉腮帮子抖动几下,眼神也变得森寒无比。 他抬起头,死死盯着道士,冷声道:“你早就发现我了?” 道士摇了摇头,摊手道:“本来只是有些怀疑,是以便留了一手,实话与你说吧,贫道压根就没将斩杀蛇妖的希望,寄托在县尉大人身上”。 说完这番话,也懒得多理会此时的孙县尉,便要退到鬼群之中。 可就在这时,斜刺里忽而窜出个黑影。 “道爷,道爷,救救我啊!” 道士眉头一皱,低头瞧去,却见是马脸捕快孙山“扑通”跪到他脚下,一把鼻子一把泪的哭嚎求救。 “阁下哪位?” 道士笑眯眯道。 “道爷,小人孙山,昨日还在孙府给道爷您奉上过宝剑咧。” 那孙山臊眉耷眼的陪笑道。 “哦。”道士点了点头,向后一摆手。 “贫道与这厮不熟,尔等继续。” 群鬼一拥而上。 片刻之后。 雾山脚下只余下了二百多个双目赤红的捕快,与几十个下手太慢,没了附体目标的鬼兵。 牛头将军附身在孙县尉的身上,抬眼瞧了瞧天色,但见几束亮黄色的朝阳透过云翳而出,显然已到了日出时分。 他赶忙走到道士跟前,语气有些的急切说道:“道长,马上可就天亮了,还有几十个鬼兵没有附身,这可如何是好。” 道士眉头一挑,转过身,微微一笑道: “此事简单。” 而后。 点出那几十个阴兵。 不等他们反应,一挥袖袍,一团清光亮起,然后,便没了那些阴兵的踪迹。 只余下其余阴兵在哪儿目瞪口呆。 “道长,那些鬼呢?” 附身孙县尉的牛头,与附身孙山的马面齐齐瞧着道士,满脸的惊愕之色。 道士扬了扬袖袍,淡然道: “贫道已将他们收入一件法宝之中,如此便不怕那烈日灼身了,二位将军尽管放心。” 那牛头与马面下意识四目相望,都瞧出了对方眼中的惊异…与恐惧。 似这种须臾间便能将几十个鬼兵拿住的法宝,他们何曾见过? 当下对道人也不敢再有丝毫的轻视了。 ……………… 义宁县一大早儿。 城门前几个守卫凑到一块儿,正在吹牛打屁,而男人间的话题,自是永远离不开女人。 一个满口黄牙的守卫笑嘻嘻道:“城南乌衣巷那马寡妇可是风骚的紧呐,昨个兄弟我特意去捧了个场子,啧啧,那滋味儿……”。 说到此,却是急急打住。 另外几个守卫登时急了。 “吴老三,你他娘的别说话嘴里半截,肚里半截的。” “对啊,那马寡妇咋样,你倒是说啊。” 那吴老三嘿然一笑,摇头晃脑道:“此中滋味,不足与外人道载啊。” “呸,我瞧你怕是连马寡妇的床沿都没摸到吧。” 旁边的守卫顿时面露不爽的道。 这下吴老三可急了,他翻手从怀中取出一抹嫣红,几人凑去一瞧,顿时瞪大了眼珠子。 吴老三得意洋洋的笑道:“哥几个瞧好了,这可是那马寡妇的贴身衣物,嘿嘿,谁她娘还敢说俺没摸上马寡妇的床沿! “哎呦喂,吴哥好手段!” “是极,是极。” “不若让哥几个也去沾沾光,咱们亲上加亲,做个连襟如何?” 顿时,几个守卫贼眉鼠眼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起来,不时发出贼兮兮的笑声。 第103章 神域 忽的。 远处有嘈杂的脚步声传来。 几人抬眼瞧去,顿时吓得一哆嗦。 只见呼啦啦行来二百多名衙役,而且个个红着眼,好似害了红眼病一般,十分骇人。 “好像是…是孙县尉他们回来了!” 有守卫下意识呢喃道。 其余几人翻了个白眼,废话,他们又不瞎,咋能瞧不出这些人都是衙门的捕快差役。 “哎呦喂,县尉大人您回来了。” 吴老三眼珠儿一转,赶忙笑脸相迎,凑上前去。 孙县尉冷眼瞧去,嘴里吐出一个字。 “滚!” “额?”吴老三先是一呆,接着便点头哈腰的谄媚道:“是,是,小人这就滚,这就滚。” 其余人见此情况,刚抬起的脚步,又重新放了下去,瞧来县尉大人似乎是出城剿匪不利,看来还是别上去触霉头了。 当下他们缩头含胸的将身子紧贴在冰凉的城墙上,对于眼前走过的众多捕快差役,也不敢多瞅一眼。 忽而。 “敢问几位施主,昨夜县里可有何异常情况么?” 几个守卫愕然看向说话之人。 却见是个身背长剑的黄脸道人。 “昨个县里风平浪静,没啥事儿发生。” 一个身材臃肿的守卫赶忙回道。 “对,城东乌衣巷那边儿,也没啥异常的。” 吴老三探出头,紧跟着说道。 “哦。” 道士颔首,转身笑吟吟抱拳行礼。 “多谢了。” 而后抬步迈入城中。 ………… 晨辉洒在城隍庙那金色的琉璃瓦上,反射出片片的耀眼璀璨,将整座城隍庙都衬得肃穆煊赫。 可惜此地太过冷清,这般景致,也没几人瞧见。 就在这时。 却忽地冲来了一大群凶神恶煞的捕快差役。 “那邪神的藏身之处就在此地。”道长站在城隍庙前,抬手指了指紧闭的大门。 “冲进去,将门砸开。”牛头将军摆手呦呵了一嗓子,众多鬼兵应诺,拎着长刀跑上前去。 那大门虽厚实,可如何顶得住一群鬼兵的蹂躏,不过片刻功夫,那大门已被拆的七零八碎。 道士眉头紧锁,心下暗觉有些古怪,这刘玄为何还不露面,难道又在耍什么阴谋不成? “将军,小心一些,咱们莫要中了那邪神的诡计。” 他对着牛头马面两鬼提醒了一句。 谁料,牛头将军却是大笑道:“这厮不过是个小县城隍罢了,就算有些本事,难道还能是我等的对手?道长多虑了。” 道士笑了笑,也不言语,既然不听,那便不必多费口舌了。 那马面将军迟疑了一瞬,心下亦是觉得道士有些太过小心了。 随后。 众多鬼兵呼啦啦涌入城隍庙中,翻了一遍,未见半点儿刘玄的踪迹。 道士也与牛头马面跨入大殿,环目四顾,最后将目标锁定了墙上的彩绘。 “此处便是城隍的神域,想必那邪神定然龟缩于此。”道士深深吸了一口气,并未从殿中嗅到城隍的香火味儿。 牛头将军眼一瞪,提起长刀,便是上前劈砍墙壁。 “哎,将军且慢。” 道士赶忙拦住了他。 “这墙壁只是寻常砖石所筑,就算砸碎捣烂了,恐怕也进不去城隍神域。” 牛头将军放下长刀,愕然道:“那…那咋办咧?” 好嘛,他堂堂一位鬼将,遇到此等事情,倒是问起了道士。 其实倒也不怪他,只因这番杀入神域,捉拿城隍的差事,他牛头将军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 而城隍神域非有城隍敕令,寻常阴兵鬼将,根本就闯不进去,若是那城隍龟缩不出,倒还真有些麻烦。 忽而,一旁的马面将军凑上前去。 “道长,您手上有判官大人赐的印玺,不如拿出来试上一试?” 道士笑着颔首,这马面将军倒是与他想一块了,翻手从袖袍里一掏,手上已多出个黑色印玺。 当下毫不迟疑,将印玺的底部对着那彩绘墙壁印去,顿时一阵神光大胜,待神光消散,眼前已多出个门扉来。 “哈哈,这邪神以为当个缩头乌龟便能躲去阴司追拿,着实可笑。”牛头将军挥舞这长刀,咧嘴笑道。 说罢,便冒失的冲入神域之中。 那马面将军见此,也赶忙带着鬼兵,紧随而去。 道士沉吟几息,反手抽出青铜古剑,迈步而进。 眼前一黑。 再次睁开眼,已到了神域之中。 “诶?” 道士眉头一挑,环目四顾,竟没瞧见牛头马面与众多鬼兵,赶忙自袖袍中取来天眼符,掐诀念咒: “天法法清,地法法灵,真形速现,速现真形。” 他虚眯着眼巡视殿中,但见周遭弥漫着浓郁的鬼气,却仍未有阴兵鬼将的身形,就连刘玄的踪迹,也是丝毫未见。 而那些殿内的长桌椅凳,笔墨纸砚,甚至于…墙壁上那副地狱恶鬼图,都有着斑斑点点,深浅不一的霉迹。 道士赶忙低头瞧向自个身上,还好,他身上并未沾染到这些霉斑。 虽然不知这霉斑是何物,可显然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道士眼珠儿一转,忽地挽了个剑花,长剑倒持,朗声喝道:“刘玄老哥身为一县城隍,这般的藏头露尾,可不免让人耻笑哩。” “既然老哥费心费力的算计贫道,如今为何又缩身低首,避而不见呢。” 话音落地。 周遭顿时响起狂笑之声。 而后。 “哈哈哈,江兄弟倒是好手段,竟能请来地府阴兵对付老哥,不过,就凭这些个歪瓜裂枣,也配作本神的对手?” 道士呵呵一笑,“老哥此言差矣,贫道只是瞧老哥神域内空空荡荡,好不冷清,这才给老哥送些阴兵鬼将,撑撑门面罢了。” 他嘴里一边儿与其瞎扯,眼神却是四处打量,搜寻那刘玄的藏身之处。 刘玄的声音再此悠悠响起。 “如此说来,老哥倒还要多谢江老弟你了!” “谢倒不必了。”道士观察着周遭,在殿中度步而行,忽又说道:“哦,对了,刘老哥给贫道的那颗六阳燃蛇丹被贫道无意中给弄丢了,实在抱歉呐。” “你说甚么?” 刘玄那惊怒的声音忽地响起。 第104章 真假 “你…你竟敢将本神的逆血丹丢了?!” “不错,贫道也是一时疏忽,望老哥见谅则个。”道士笑了笑,敷衍的抬手作了个礼。 那刘玄突然默然不语。 过了片刻。 他才又沙哑着嗓音,冷声道:“如此说来,那孙胜也已被你发觉了吧。” 道士点了点头,施施然道:“孙县尉身上的气味儿有些重了,刘老哥记得下次施术时,莫要留下那么重的檀香味儿。” “哼。”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刘玄冷哼一声。 “江老弟倒是好心机,可惜,任你奸滑似鬼,进了老哥这神域之中,也休想再逃出去。” “哦”。 “是么?” 道士不置可否的回了句,接着,手上暗自掐诀,忽而一道寒光携带风雷之声飞出。 而后,轰隆一声。 殿中的房梁墙柱顿作了泥土石块,扑簌簌落下。 待浓尘渐息后,道士眯眼一瞧,不由一愣。 没人? 不对啊,刚才刘玄的声音便是从此处传来了。 “哈哈哈。” 那刘玄猖狂的笑声再次响起。 “莫说是你这飞剑之术,就算是天雷也休想在神域里打中本神。” 说话间,刘玄的脑袋从那处断折的房梁探出头,带着嘲弄与得意的神情瞧着道士。 道士冷眼扫去,剑指一点,青铜古剑电射而去,如白虹贯日一般,袭向刘玄头顶。 “喀啦啦”。 又是一阵的墙柱摧折,大殿穹顶被掀开了个大窟窿,可却未见半点儿亮光,只有个漆黑如墨的空洞显出。 而那刘玄却又笑吟吟的从另一处地方冒出了头。 这次道士并未在使出飞剑,只是伸手一招,那柄青铜古剑似游鱼般落入道士手里。 “别再空耗法力了,江老弟你是打不中本神的。”刘玄嘿嘿怪笑道。 “呵呵,难道刘老哥真个以为贫道拿你没办法了?”。 道士眉宇间透出煞气,袖摆一挥,便已多出一沓子符箓,这些都是斩邪符,少说也有数百张之多。 一切恐惧皆源于火力不足。 今日,道爷就要让刘玄这个土着城隍知道,什么叫量大出奇迹。 “火遁,豪火球之术!” 道士朗声大喝。 手上掐诀念咒,登时一片耀眼青光好似爆裂的烟花般飞向刘玄,那刘玄见此,不由脸色狂变。 斩邪符对一切妖邪鬼类都有伤害,而刘玄作为阴司城隍,自也是要被克制的。 他赶忙身影一缩,遁入神域深处,不见了踪影。 道士则手上不停,十几二十张的符箓好似不要钱般轮番丢出,只打的周遭黑气四溢,砖瓦倾落。 而那神域深处的城隍刘玄则沉着脸,就这么冷冷盯着道士狂轰滥炸。 他就不信了。 这纯阳子的符箓还能无穷无尽。 这时。 道士已然丢完手上的符箓,他不慌不忙的伸手在袖袍里一掏,霎时间又多出了一沓子符箓来。 “这…这该死的纯阳子,到底有多怕死,才会准备如此多的符箓。”刘玄心头一突,眼神也变得阴鸷无比,“不行,若是那纯阳子再这么轰下去,恐怕神域也会顶受不住的。” 想及此处。 刘玄从身上翻出一块血红色的八卦镜,其上是乾坤坎离,震艮巽兑八个篆体,只见他手上结印念咒,而那八卦镜渐渐亮起来血红色的毫光。 随着八卦镜越来越亮,他身上的神光则越发暗淡,不过,刘玄对此却是不慌不忙,左手忽地探入虚空之中,再次收回时,已多出来个青皮獠牙的鬼吏。 他张开嘴巴,提起那鬼吏往嘴里一塞。 伴随着血肉撕裂的刺啦声,青皮鬼吏的一只臂膀被连根扯断,嘎吱嘎吱,嚼吧几下,咽入腹中。 那鬼吏剧痛之下,嗷的一声,竟是醒了过来。 他鬼躯颤抖地好似筛糠,惊惧地看向了眼前一脸狰狞的刘玄。 “城隍大人……” 鬼吏哆哆嗦嗦的低语道。 刘玄咧嘴一笑,猛地张口咬下。 “刺啦”。 另一条手臂的被扯了去。 “啊啊啊啊!” 清醒中疼痛,更令鬼吏难以忍耐,他惨叫着求饶道:“城隍大人,别吃我,别吃我啊!” 可刘玄哪里理会他,又一口啃下,鬼吏的半个脑袋被咬了下来。 这一下。 那鬼吏彻底没了动静。 而后。 刘玄三两下吃掉了鬼吏,砸吧几下嘴巴,那身上的神光忽而大盛。 他冷冷一笑,再次结印念诵咒语: “乾哉大罗,无上至尊,神光烁处,日月潜辉,呼则万物生发,吐则天地崩毁……。 随着他的念诵声,那八卦镜已然化为一轮耀目红日,而被红光所包裹的地方,纷纷崩解消失。 不止是城隍大殿,就连殿中的道士也渐渐变得虚无,嗡的一声,周遭的一切尽数华为虚无。 最后,虚空中忽然出现一轮巨大的阴阳鱼,那阴阳中漂浮着两条鱼儿,一黑一白,互相追逐。 可任由它们如何摆动尾巴,与前面的鱼儿,终究差了一丝距离。 ………………………… “欸?” “这是哪儿?” 一间豪宅大院之中,江尘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但见屋中雕栏画栋,摆设豪奢,屏风字画,无一不有,他皱着眉头起身下床,房内空空荡荡,只有长桌上一缕缕熏香冉冉飘起。 “有人吗?” 江尘喊了几声,未见人答,他索性推开了房门,走入院中。 院子不大,花树繁茂,颇为雅致,正当他准备四下转转之时。 忽而。 一阵小儿的嬉闹声从院墙外传来。 接着,便见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儿从圆拱门墙外跑了进来。 “嘻嘻,阿哥,你能陪巧儿玩捉迷藏么?” 那小丫头领着身后的小胖子跑到近前,熟络的扯起江尘的衣袖,笑嘻嘻的说道。 江尘眉头紧皱,瞧着身前欢声笑语的两个娃子,可脑海空荡荡的,竟是想不起自个是谁。 “你们是谁?” 他下意识问出了此话。 “哎呀,阿哥念书将脑袋给念傻咧。” 那小胖子“刺棱”将鼻涕吸入鼻孔里,嘴里嘟嘟囔囔道。 “胡说”。 那自称巧儿的小女孩赶忙反驳。 她歪头瞧向江尘,“阿哥,爹爹刚才说要与你说亲哩,说亲是啥,好玩儿么?” 第105章 成亲? “哎呀,阿哥念书将脑袋给念啥咧。” 那小胖子“刺棱”将鼻涕吸入肉嘟嘟的鼻子里,嘴里嘟嘟囔囔道。 “胡说”。 那自称巧儿的小女孩赶忙反驳。 她歪头瞧向江尘,“阿哥,爹爹刚才说要与你说亲哩,说亲是啥,好玩么?” 江尘愕然,伸手指着自个鼻子。 “你说我是你阿哥?” “对啊。” 巧儿与小胖子赶忙猛点起小脑袋。 “你们可知道我唤什么名字?” 他再次追问道。 “江尘!” 两娃子异口同声道。 江尘眉头大皱,挠了挠脑袋,他只隐约记得自个儿叫江尘,可竟对以往的事情一无所知,这…难道自个失忆了? 想及此处。 他不由心头一跳。 这时,外面匆匆跑来个青衣仆人,见了三人,忙躬身行礼:“大公子,老爷喊你过去。” 江尘皱眉思索了片刻,而后点了点头,跟随那青衣仆人出了小院。 “阿哥要娶新娘子咯!” 那巧儿在后面嬉笑叫道。 “啊咧。” “我江二胖长大后也要娶个胖胖的新娘子。” 旁边的小胖子抹了把鼻涕,不甘人后的叫道。 还没走远的江尘闻听此话,脚下一个不稳,差点儿跌了个狗啃泥。 这俩熊孩子……… 穿过花园,走过廊道。 最后那仆人在一处碧瓦朱甍的厅堂前停下,他伸手向前一引,讨好地笑道:“大公子,老爷就在客厅里等着您咧。” 江尘颔首,迈步走入厅堂。 “尘儿,快来与你刘伯父见礼”。 堂中两把太师椅,正端坐着两个员外,左侧那员外胖乎乎的,此时正向着他招手。 江尘眉头一挑,犹豫一瞬,便对右侧那员外作揖行礼。 那刘员外面如冠玉,颌下三缕长须,气度不凡,像文士倒是多过像员外。 他抚须笑呵呵道:“贤侄果真一表人才,配我家那丫头倒是绰绰有余。” “哪里话,犬子文不成,武不就,刘兄能将爱女许配给尘儿,可算是我家尘儿高攀了。”江员外赶忙说道。 随后。 二人一番客套,而后,江尘就一脸懵逼的发现,他似乎要成亲了。 而对于这一切,他根本没有半点发言的权力,婚姻那都是父命之母,媒妁之言,既然他爹已经给他订了亲,就算不情愿,也只能认命了。 几日后。 江府中的庭院里仆人婢女往来忙碌。 整个宅院尽被装扮一新。 男仆女婢从院子各处涌了出来,或洒扫庭院,或打理屋舍,或披红挂彩,个个脸上挂着笑脸,只因他们家大公子今日要娶亲了。 而一片忙碌中。 却有个身穿新郎喜服的年轻人,在江府里四处溜达,他不时拉住忙碌的仆人婢女,不知询问些什么事儿。 “看来我真是失忆了。” 江尘摆手让眼前的仆人离开,皱着眉头喃喃自语,经过几日的打听,他似乎就是从小在这江府中长大的少爷。 而他那老爹,便是这城中的富商,家财万贯,够他嚯嚯一辈子。 好嘛,没想到他家竟然这么有钱……。 随着宾客如潮纷至。 江府笑语连天,欲显欢腾。 忽而。 一阵锣鼓喧天,府外行来一大队人马。 当前八个汉子抬着顶大红花轿,花轿上装饰着彩带与鲜花,而在其后,则跟着一群吹锣打鼓的队伍。 街道两侧围满了瞧热闹的人群,不少大姑娘小媳妇更是瞧得眼热不已,她们咋就没那么好的命,嫁给这么了个金龟婿哩。 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响起。 巧儿那丫头在人群里跑个不停,后面还跟着个小胖子,一边儿跑,一边儿叫道:“还我的糖果,快还给我。” 大红花轿抬到了江府门前。 媒婆堆着笑脸上前将新娘子搀扶出轿。 “哎,新娘子慢点儿,慢点儿。” 而后。 轿中缓缓走出个大红嫁衣的女子,她头戴红绸,瞧不起面容,不过身姿婀娜,气质温婉,一举一动间都有着扣人心弦的韵律。 “吉时已到!!!” “新郎新娘拜天地!” 傧相是个年过半百的山羊胡子老头,他特意穿了身艳丽的袍子,头戴方字巾,耳侧发髻上插了朵大红牡丹,而那张老脸更是笑的好似一朵菊花儿一般。 江尘与素未谋面的新娘子联袂入了厅堂,他有些心不在焉,只觉眼前的一幕有种虚幻的感觉。 “哎呀,这俩新人当真的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啊。” “啧啧,听说刘家小姐性格温婉,又相貌极美,新郎倒是有福气哩。” 周遭宾客瞧着眼前走过的新人,小声的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那堂上高坐着一身华服的江员外夫妇,此刻也是笑容满面,神采飞扬。 江员外揖手作礼: “今日犬子大婚,诸位能来捧场,实在是让舍下蓬荜生辉……”。 满堂宾客笑着回礼,一番恭贺赞语后,两位新人也到了堂中。 傧相扯起嗓子喊道: “一拜天地。” 江尘与嫁衣女子叩拜天地。 “二拜高堂。” 两人向着堂前高坐的江员外夫妇拜下。 “夫妻对拜。” 最后,则是江尘与嫁衣女子相对而拜。 一阵喜庆热闹后,新娘子便被送回了洞房。 古人曰。 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 而江尘这个新郎官自免不了被人灌得酩酊大醉。 待夕阳掩去余晖,玉兔斜挂树梢。 他这才应付完亲朋宾客,晃晃悠悠的回了厢房,只见厢房中被布置的披红挂彩,墙上也贴着大红的喜字,嫁衣女子此刻正端端正正的坐在雕龙画凤的床榻上。 借着微醺酒劲儿,江尘凑到嫁衣女子近前,迟疑一瞬,便抓起桌上的喜秤,轻轻掀开了女子的红盖头。 当红盖头展开之后,他不由瞳孔骤缩,眼中满是惊愕之色。 非是女子容貌太过丑陋,而是惊异女子容貌太过美丽的缘故。 但见女子头戴凤霞冠,皮肤白皙,凤眼琼鼻,圆润柔和的脸庞好似银月盘,眉目间,一颦一笑都让人倾倒沉醉。 “相公!” 女子俏脸晕红,娇怯怯的喊了一句,她嗓音清脆婉转,极为悦耳。 江尘一愣,忽而反应过来,这是再喊自个儿,他忙应了一声,仔细盯着眼前美人,只觉精神有些恍惚。 这一幕,真个似梦境一般。 第106章 红鸾 厢房中。 小儿臂粗的红烛散发着淡淡的柔光,将女子那张秀美的面容映的越发娇艳动人。 江尘一时间瞧得有些呆了。 那灼热的目光只盯的女子羞涩的低垂下了额头。 咳咳。 他有些尴尬,将手上喜秤放回桌上,作了一揖,想要开口搭话,却又不知女子的名姓。 对于这门亲事,他本不放在心上,此刻见了刘家小姐,心头那点儿不愿便抛飞到了九霄云外。 果然,男人都是以貌取人,此言非虚也。 “奴家刘钰儿,相公唤我钰儿便是!” 那嫁衣女子似瞧出了他的窘迫,忽而美目一转,笑吟吟地道。 江尘摸了摸鼻子,笑着颔首道:“原来小娘子唤作钰儿,当真的好名字…。” 刘钰儿浅浅一笑,柔声道:“奴家闻听人说江大公子木讷寡言,却没想尽是些讹传罢了。” “欸?”江尘眉头一挑,却哪里想得起自个儿以前是何模样,当下微微一笑,端起桌上的金盏,递到刘钰儿面前: “良宵苦短,岂可辜负,娘子且与我饮了这盏交杯酒可好?” 那刘钰儿俏脸一红,犹豫了几息,而后抬起葱白玉手,接过江尘手上金盏,两人挽臂交杯而饮。 巫山云雨。 一夜风流。 此且不多赘述。 …………………… 翌日。 江尘迷糊间被一股儿瘙痒惊醒,他睁开眼,但见刘钰儿斜倚在其身上,意态懒散,美目含笑,正用着一缕儿秀发,撩拨着他的鼻尖。 “相公,今日还要与公婆请安,敬茶,该起床了!”刘钰儿笑靥如花的柔声道。 江尘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脑仁处隐约有些疼痛,不过他还是坐起身,与刘钰儿温存片刻后,便起床洗漱,出了厢房。 二人联袂去了江员外夫妇的院落,敬茶见礼,只乐的老两口笑不拢嘴,老怀欣慰。 尔后。 月余时日转瞬即逝。 这一日。 晴空万里,风和日煦。 而刘钰儿也有些思念爹娘,便带了些礼品回了娘家探亲。 江尘闲来无事,便换了身白色儒衫,手持着把折扇,施施然出了府邸,轻展扇面,其上绘有一幅烟波浩渺图,下笔行云流水,惟妙惟肖,必然是出自名家之手。 街上两侧街铺林立,行人如织往来,好不热闹。 他轻摇折扇,缓步而行,倒真个似富家公子一般。 将行到一处茶楼前停下,抬头一瞧,门匾上写着半日闲三字,江尘嘴角一扯,笑道:“店家倒是个妙人,偷得浮生半日闲,哈哈。” 言罢,迈步走入茶楼。 那茶楼老板眼尖,瞧见一位儒衫公子进来,忙堆着笑脸迎了上去。 “公子里面请,里面请。” 江尘颔首,随茶楼老板到了处靠窗的位子,那老板赶忙用衣袖擦了擦本就没有半点灰尘的椅子。 这才抬眼笑问道:“不知公子要点什么茶?” “来一壶你店中最好的茶水便可。” 江尘轻挥折扇,笑吟吟道。 店家一愣,暗道自个没看走眼,这公子果真是个不差钱的主。 他应了一声,赶忙跑去了后堂忙碌。 这一般的客人,店中学徒便可伺候,至于似眼前公子这般的金主,便须他亲自动手哩。 片刻之后。 一壶清香扑鼻的茶水端上,店家还贴心的奉上了几碟儿干果小菜。 江尘这边悠闲的自斟自饮,心情颇为不错。 忽而。 “道长?” 窗外冷不丁响起一声呼喊,打断了江尘的动作。 扭头过去,只见街道上有个汉子目光炯炯的盯着他,汉子膘肥体健,眼若铜铃,好似一头壮牛一般。 “阁下是?” 江尘眉头一皱,迟疑问道。 那汉子忽地一脸喜色,指着自个儿的鼻子叫道:“道长,我是牛头将军啊,你难道认不出我了?” “牛头将军?” 江尘一脸惊愕,以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瞧向汉子,撇了撇嘴,二话不说,“啪”的一下,一块碎银子仍到汉子脚边。 “今日本公子心情好,拿着这点钱,去找大夫瞧瞧脑子吧。” “道长,我真是牛头将军……” “停!停!停!” 江尘连忙摆手让他打住,一番手,又是块碎银子投去。 “找个好点儿的大夫,快些去吧。” 那汉子急了,也不去捡银子,扒拉这窗户就要翻进茶楼。 江尘眉头大皱,心道,这厮当真贪得无厌,却是个混不吝的青皮无赖。 他当即喊来了茶楼小厮,指了指窗户处爬上半个身子的汉子,淡然道:“将这个神经病赶出去。” 那小厮一瞧,好嘛,敢在他们半日闲撒野,真是好胆,撸起袖子便要上前将汉子一顿好打。 可忽而又瞧见汉子那一身的腱子肉,小厮脚步一顿,骂骂咧咧道:“兀那汉子,你且等着,敢在半日闲胡闹,瞧小爷不喊人打断你的狗腿。” 说罢。 转身呲溜跑去了后堂。 江尘嘴唇微微抖动,不由翻了个白眼,这时,那汉子已翻过窗户,满脸激动的叫道: “老牛我总算寻到道长了。”他上前拉扯江尘的衣袖,急吼吼道:“道长,这世界都是假的,假的,咱们被那城隍给骗了,咱们必须想办法逃出这鬼地方。” 江尘眼睛虚眯,而后,“嘭”的一声,将桌上的精致茶壶砸在了汉子头上。 “你他妈有完没完?”他冷眼瞧着汉子,心中暗骂这半日闲怎地还没人过来赶走这疯子。 那汉子被这一下砸的满头茶水,额头鼓起了个青紫大包,他瞪大了眼珠子,楞楞说道: “道长真个不认识我了?” 没等到江尘回答,便从后堂窜出几条汉子,手持棍棒冲向了汉子,嘴里骂骂咧咧道:“不开眼的腌臜玩意儿,爷们今儿个就给你开个瓢。” 几把棍子披头砸向汉子,那汉子眼一瞪。 怒吼道:“尔等凡夫,也敢与本将军放对?” 话音方落,屈膝抬拳,摆开架势。 “噼噼啪啪”。 几声惨叫痛呼。 汉子抱头躲闪,绕着江尘的桌子跑了起来。 一边跑,还一边嚷嚷:“道长,道长,我是牛头将军,牛头将军,咱们都被城隍骗啦。” 江尘面皮一抽,不动声色的伸出左脚。 “扑通。” “哎呀妈哎!” 汉子一个踉跄扑倒在地,摔了个狗啃泥。 几个茶楼伙计赶忙抢步上前,抡圆了棍子照着汉子头脸招呼。 第106章 熟人 “哎呦喂,公子,刚才那混蛋没吓到您吧。”茶楼掌柜一脸慌张的跑了过来。 “没事。” 江尘摇了摇头,眉头微皱,抬眼问道:“这人是谁?掌柜的可识得?” 那茶楼掌柜笑道:“公子您有所不知,这牛大本是城中的屠夫,可月余前宰杀畜生时不小心被踢了一脚,正中脑袋,醒来后就成了这般模样。” “不光荒废了生意不说,还成天疯疯癫癫的与人说他是什么牛头将军,您说这不得了失心疯么?” 江尘眉头一挑,便已心中了然,原来自个儿是遇到了疯子。 这时,那掌柜又说道:“那牛大如今在城里那是出了名哩,就跟那茅坑里的陈年臭石头似的,谁见了都要躲得远远的。” 末了,又好心的给江尘提醒道:“以后公子出门遇到了他,可别与他纠缠,这牛大虽然疯癫,可却有着一身蛮力,今日若非几个伙计手里有家伙,单是赤手空拳还恐降不住他咧。” 江尘颔首微笑,点了点头。 经此一遭,他也没了品茶的兴致,索性丢了块碎银子结账,转身抬步离去。 那掌柜陪笑着送到了门外,待江尘走远后,才冷眉冷眼的对着凑来的几个伙计道:“都他娘的愣在这干嘛?还不快去伺候客人!” 几个伙计一缩头,赶忙各自忙碌起来。 ……………… 城中一处偏僻院子。 “什么?你说看见道长了?” 这汉子满脸欣喜,一咧嘴,那张马脸扯的更长了几分。 “是啊。” 牛大喟然叹了口气,反手指了指自个儿的满头青紫大包,愁眉苦脸道:“道长现在竟然认不得我了,还喊人将我老牛一顿好打,若非我老牛跑得快,兴许就被那几个瘪犊子儿打断了腿咧。” 马脸汉子愕然。 “难道道长被那城隍使了迷魂法术,失了心智?” “鬼知道哩。” 牛大愤愤道:“这该死的城隍将咱们都给拉到这鬼地方,连他娘的几百阴鬼也不知被丢去了哪里,现在道长也被迷了魂,难道咱们就要被困死在这儿?!” “牛兄先别着急,既然已经找到了道长,那事情就好办了,咱们且慢慢想办法,总得有办法唤醒道长不是。”马脸汉子在旁宽慰道。 “对了”,他转过头,又瞧向牛大道:“你可知道长家在何处?” 牛大一愣,继而一拍脑袋。 满脸懊恼的说道: “被那几个瘪犊子追了半条街,竟忘了打探道长的住处。” 那马脸汉子眉头一皱,正待开口欲言。 “你个杀千刀的马三儿,不去干活,又与这疯汉厮混,老娘真是瞎了眼儿,当初竟看上了你这个懒鬼!!” 一声粗豪的嗓音响起。 屋中窜出个粗实干练的妇人,她一手夹着个未及周岁的娃子,另一只手提着个棒槌,像头母狼般冲了出来。 马脸汉子身子不自觉一哆嗦,他眼角撇了下牛大,脸一横,昂首骂道:“臭娘们儿,老子正与牛兄商谈大事,与你何干。” 那妇人也不多言,当头便是一棒槌砸去,马三儿闪身欲躲,没料却被妇人一腿踢在了胯下,他顿时眼一瞪,嘴一张,嗬嗬倒地。 妇人伸手捉住马三儿的左腿,就这么直挺挺拉进了屋中。 一旁的牛大瞧得眼角抽搐几下。 也不敢在此地多待。 赶忙一溜烟儿的跑出了院落。 过了半个多时辰。 “吱呀!” 小院房门悄默默打开,马三儿扶着腰杆,颤颤巍巍的挪步而出。 瞧那副鼻青脸肿的模样,想必被收拾得不轻。 蹲在墙角的牛大见其出来,赶忙小跑着凑了过去。 “不是老哥说你,这混账婆娘要来干嘛?” 马三儿臊眉耷眼的杵在那儿,叹息不语,他来这鬼地方也近月余了,从刚开始的惶恐不安,再到与那婆娘相处时的撕缠烂打,直到近些日,他竟不知不觉间习惯了眼前的生活。 做了一百多年的鬼将,终日与恶鬼孤魂打交道。 他如今能再次体会到为人的滋味儿,自是不免心生眷恋。 听着那娃儿咿咿呀呀喊着爹。 瞧着那粗实妇人为了这个家忙碌不休。 吃着有些粗粝的荠菜饼子与碗中刻意多加了个鸡蛋的稀粥,他虽然暗暗告诉自己这都是假的,可心底却隐隐冒出了就此度过一生的想法。 只因。 这一切,都是无比的真实,甚至让他有种以前种种,都是自己臆想的梦境罢了。 直到他几日前遇到了被人当成疯子追打的牛大,二人一番对视,便认出了对方身份,一番交谈,喜不自胜。 他们两个本来正领着阴兵在神域中搜寻城隍。 可忽地一阵红光席卷而来,将他们尽数笼罩其中,再次醒来,便到了这地方儿。 如今那些阴兵也不知在何处,道长更是自进了城隍神域后便没了踪迹,无奈之下,他们合计着先熟悉一番此地,再想办法逃脱出去。 没料到今日牛大在街上,却是无意中遇到了道长,而后,才有了之前发生的一幕。 “别愣着了,咱们赶紧去街上打听打听,说不定还能找到道长咧。”牛大一把扯住马三儿的手臂,拉着他就向街道行去。 到了那半日闲,二人不敢入内,只绕着茶楼转悠了几圈,可也没瞧见道士的半个影子。 想要找人问询,可人家一瞧见两人,便是脸色一变,逃也似的离去,经此几遭,牛大有些烦躁:“老牛又非瘟神,怎地如此不待见我老牛………这该如何是好。” 这时马三儿拧眉一瞧,忽而指了指不远处的巷子口,低声道:“那儿有几个孩童玩耍,咱们过去问问。” 牛大顺着所指的方向瞧去,果见几个七八岁的孩子正追逐嬉闹,他赶忙与马三儿凑了过去。 牛大挤出个自以为和善的笑容,笑呵呵道:“娃儿,你们可见个黄脸的公子哥从这茶楼出去?” 几个孩童停了嬉闹,歪着头,好奇瞧来。 忽而。 有个胖乎乎的孩童开口说道:“你们是要找人么?” 牛大一喜,忙不迭问道。 “娃儿可见那公子了么?”。 那孩童眼珠儿咕噜噜一转,点了点小脑袋,羊角辫随之晃了几晃,笑嘻嘻道: “见是见了。” 第107章 麻烦 “娃儿可见那公子了么?”。 那孩童眼珠儿咕噜噜一转,点了点小脑袋,羊角辫随之晃了几晃,笑嘻嘻道: “见是见了。” 牛大与马三儿对视了一眼。 齐齐向孩童追问道:“娃儿快些说。” “大叔须给我们一人买来一串冰糖葫芦,我才告诉你。” “额?” 二人顿时愣了愣。 “你娘咧,敢跟你牛爷提条件?” 牛大瞪起铜铃大的眼珠子,撸起袖子,作势便要给这娃子点颜色瞧瞧。 旁边的马三儿赶忙拦住他,劝解道:“不就是几串儿冰糖葫芦,算个什么事!” 说罢。 转身便欲去寻那卖糖葫芦的小贩,忽而,他脚步一顿,下意识在腰间,胸前,袖中,尽数摸索了一遍。 而后,脸色有些难看地瞧向牛大,呐呐道:“适才出门太过匆忙,忘带了银子,牛兄身上可有?” 牛大眉头一皱,银子……… 他翻手入怀,摸出几十个铜板,想了想,数出了几枚,剩余的那些儿铜板又被重新放入了怀中。 这时不远处刚好有个小贩扛着个稻草杆子吆喝叫卖,上面扎满了冰糖葫芦,牛大赶忙跑了过去,很快便拎着几串糖葫芦跑了回来。 “糖葫芦买来咧,小兔崽子可以说了吧。” 牛大气呼呼的将糖葫芦递向那几个孩童。 可就在此时。 突然一阵脚步声从远处传来。 扭头一看。 但见斜刺里冒出几个衙门捕快,此刻却是向着他二人走来,眨眼功夫便已到了近前。 当前那个穿公服的捕快冷眼盯着二人,老气横秋的喝道。 “有人报官说你二人在这附近鬼鬼祟祟,莫不是要做那拐卖妇女孩童的勾当?!” 牛大一听急了,他娘的,几个凡俗差役也敢与我牛头将军这般说话?他瞪着满是血丝的眼珠子,然后,竭力挤出几分“和蔼”的笑容,瓮声瓮气道:“回官爷的话,我等不过是寻人打听点儿消息,绝非是拐卖妇女孩童之人。” 话音方落。 “官差叔叔,这人是个坏蛋,刚才还想用冰糖葫芦诱骗我们跟他回家哩!” 那扎着羊角辫的胖娃子忽地指向牛大的鼻子,脆生生的说道。 “入你娘的,牛爷几时说过这等话?” 牛大脸色狂变,手上几串糖葫芦好似棒槌般抬起便向那孩子头上砸去。 一旁的马三儿眼瞅着事情不妙,便要上去阻拦。 然而。 “呔,公差跟前还敢如此猖狂,你这厮莫非想吃牢饭?” 几个捕快“铮”地抽出腰刀,横眉竖眼的骂道。 牛大瞧着眼前明晃晃的长刀,动作不由一僵,讪讪收回了手。 他虽知这地方是假的,可保不齐被人杀了是真死还是假死,若是假死那倒好说,若是真死…他一个鬼将,再死怕连鬼都做不成咧。 牛大急忙辩解道: “别听那娃子胡说八道,我老牛怎会做那等勾当!” “是与不是,去了衙门自会知晓。” 捕快不耐烦的说道。 一摆手。 “带走!” “官爷,且慢动手。 却是马三儿凑出来说道。 “嗯?” 捕快撇了他一眼,冷笑道:“你与这厮是一起的?” “正是。” 马三儿愣了下,不过还是迟疑的点了点头。 捕快咧嘴一笑,忽地敛去笑容,大喝道。 “一并带走! “官爷,冤枉啊!!” 马三儿欲哭无泪,高声喊冤。 可那几个捕快如何会理会他,上去便要锁拿二人,牛大眼瞅要吃官司,哪还敢在此久留。 “快跑!!!” 他大叫一声,而后猛地撞向了身侧的捕快,想要冲破包围。 可那捕快也是机敏得很,赶忙一刀斜撩,拦住了牛大的冲势。 牛大吓了一跳,他一扭头,又择了个方向逃窜。 “呦呵,还想跑,!!” 当前那捕快气的脸都青了,眼前这厮竟敢拘捕,着实不将他差爷放在眼里,今日不给他点厉害瞧瞧,这厮是不知马王爷有几只眼。 “拦住这厮,死活勿论!” 言罢。 登时几把寒光劈来,将牛大的周身堵了个严实。 牛大一咬牙,站定身子,怒瞪向几个捕快,叫嚷道:“你等这些凡夫,可知你牛爷是谁?” 当前那捕快冷眉冷眼的说道:“乃公今个便让你这厮见识见识凡夫的手段!” 说着抄起刀鞘,劈头砸去,直把牛大打的抱头撅腚,痛呼惨叫,这才气喘吁吁的收回了刀鞘。 这一幕。 将一旁的马三儿瞧得眼角直抽抽。 他适才也想跑来着,只是旁边的那捕快已先一步抵住了他的腰子,这才没跑成。 片刻后。 牛大满头青包的被上了镣铐,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 当前那捕快“呸“了一声,盯着牛大语带讥讽地道:“你这厮不是喜欢跑么,跑啊,你倒是再跑一个试试?” 牛大低着头,臊眉耷眼的没敢吭声。 “怎地不吭声咧?” 捕快笑问道。 牛大想骂一句“你奶奶的不讲武德,以多欺少”。 可又没那个胆子,干脆闷不做声,只作聋子哑巴。 这操蛋的世道,他堂堂判官手下的牛头将军,竟被几个凡俗官差欺辱到如此地步,哎…落毛的凤凰不如鸡啊!!! 那捕快昂首挺胸,咧嘴一笑。 摆了摆手。 “压回去!” 而后。 街上的不少百姓,便见到个满头青包的膘肥汉子,与另一个鼻青脸肿的马脸汉子被差役们压回了衙门。 “咦,那不是屠夫牛大?” 有人愕然说道。 “这牛大疯疯癫癫的,兴许是犯了什么案子哩!” 旁人猜测道。 “啧啧,这牛大啊,早该被抓了,前两日还与我说他是啥牛头将军,让我先借他一百两银子,以后去了阴曹地府,他牛大罩着我,这他娘的不是胡说八道么?” 又一个卖猪肉的摊贩愤愤骂道。 周遭百姓一听,好嘛,原来牛大不光疯疯癫癫,竟还是个坑蒙拐骗之徒。 忽而。 一间裁缝铺子里迈出个面带喜色的粗实妇人。 她适才卖了一匹新织的花布,得了一钱多银子,正想着去切上半斤猪肉,再给那死鬼马三儿沽上一壶黄酒。 可一抬头,便见到自家男人被几个官差押送着穿街而过。 “当家的!!” 妇人脸色一白,嚎了一嗓子,想也不想的就向着那官差扑去。 “衙门办案,何人胆敢造次。” 第108章 龙女 “衙门办案,何人胆敢造次。” “官差大人,为啥索拿俺家男人呐?”妇人立时被几把明晃晃的长刀拦下,只得在一丈多外站定了脚步,满脸急切地问道。 “哼,此二人涉嫌拐卖孩童重罪,怎么着?你还想准备劫持囚犯不成?” 当前那捕快斜睨了妇人一眼,冷哼道。 “这…官差大人是不是弄错了,俺这口子平日里屁都不敢多放一个儿,咋会去做那等昧良心的勾当……。”说着,忽地瞧见了那满头青包的牛大,登时叫嚷道:“这多半是牛大搞的事儿,与俺家那口子没啥干系,大人,俺男人是被冤枉的!!” 手戴镣铐的牛大闻听此言,只气的鼻子都歪了。 倒是马三儿在那儿哭丧着脸,一时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有没有干系,等回了衙门自会知晓哩。”捕快伸手一把将妇人推搡开,虎着脸道:“让开,让开,别耽搁差役办案。” 那妇人被推的一个踉跄,身子后退了几步,待站稳了脚步,捕快们已然押着二人快步离去。 “这可咋办呐?”妇人急得是慌手慌脚,不知所措。 家里可就马三儿一个顶梁柱,若是出了事,这日子可咋过呀。 瞧着被差役们押走的马三儿,妇人一咬牙,转身飞快向家中赶去,她听说衙门里想要将人弄出来,免不了要使不少银子…… 而手上这一钱多银子,显然是远远不够。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江府。 花园中的一处凉亭。 “钰儿怎地这么早便回来了?” 江尘瞧见缓缓走近的刘钰儿,赶忙放下手上的杂书,笑着说道。 “今日爹爹陪娘亲去了城隍庙进香,奴家在那儿闲的无事,便折返了回来。”刘钰儿笑意嫣然的解释道。 “城隍庙?” 江尘一愣,心头隐隐似乎有什么念头闪过,却又捉摸不住,当即也不多想,点了点头,笑吟吟道:“这倒有些不巧了,待过几日我陪娘子再去一趟可好?” 那刘钰儿闻言,美目含笑,一阵香风伴着个软糯的娇躯靠在了江尘怀中,喜滋滋道:“奴家多谢相公!” 江尘伸手揽着美人,突然想起在半日闲遇到的事儿,便当做笑谈说道:“今儿个我闲来无事,去城中闲逛一番,倒是遇到了件趣事儿!” “相公说来听听!”刘钰儿眨巴几下水润润的眼珠儿,饶有兴趣的说道。 而后。 江尘便将在半日闲遇到的事儿,细细讲了出来,末了,又笑呵呵道:“瞧来那牛大当真是疯的不轻,竟是唤为夫道士,还说什么这里都是假的,钰儿说可不可笑?!” 刘钰儿闻言,眉头微蹙,扬起圆润的下巴定定瞧着江尘,幽幽说道:“若是那牛大说的都是真的,相公该当如何?” “欸?”江尘眉头一皱,忽地抬手在刘钰儿琼鼻上点了点,大笑道:“若这里都是假的,那我的钰儿岂不也是假的,哈哈哈!” 见到美人气鼓鼓地娇嗔瞪来。 他才又施施然道:“真的也好,假的也罢,此生能有钰儿相伴,足矣!” 听到江尘的俏皮话儿,刘钰儿盈盈一笑:“相公竟捡些好听的话儿哄骗奴家!” 话虽如此说,可那满溢的喜悦,却是如何也掩盖不住!! 江尘笑了笑,搂紧了怀中的娇软身躯。 “为夫所言,句句皆出真心,何来哄骗之说!” 那刘钰儿嫣然一笑,轻拂鬓角,说道:“奴家以前也曾听过一个趣事儿,相公要听吗?” “哦?!”江尘眉头一挑,颔首笑道:“今日闲来无事,钰儿讲来听听也无妨!” 刘钰儿抿嘴而笑,轻启檀口,娓娓说道:” “相传以前有位书生,家境贫困,平日以替人代笔写信为生,有一日,他出门访友,却在街市遇到一位老翁,手提草绳,其上吊着一尾儿鲤鱼。” “那鲤鱼通体金黄,十分好看,书生见此,心道这鲤鱼若是被人买去,不免要为人烹食,于是便上前搭话,意欲买下鲤鱼来。” “那老翁见是个书生前来买鱼,倒也好说话儿,只按寻常市价卖与了书生,这点钱虽是不多,却须书生为人写上几十封书信才能挣得。” “书生虽有些心痛,却也未有后悔,他提着那尾儿鲤鱼到了江边,竟将之放归水中,那鲤鱼在水里翻腾几下,冒出头来瞧了一眼,便隐没在了江水之中。” “如此过了几月,一日,忽有一名容貌迤逦的女子,寻到书生家中,言道与书生有长辈旧约,定为婚姻。” “书生父母早亡,却不知此事,不过他见女子美貌,也是欢喜,二人简单拜了天地,便结为了夫妻!” “这女子十分聪明贤惠,没过几年,便为书生育了一子一女,自娶了女子之后,书生好似开了窍般,不光科举及第,还被朝廷封做了一县县令。” “忽忽又过了二十余年,书生已然官拜郡守,位高权重,德行声望一时无两,可就在这一年,书生所在的州郡,遇到了百年难遇的洪水暴雨。” “眼看暴雨不止,整个州郡百万人受灾,此事若是被朝廷知晓,书生不免要被皇帝责备,甚或是革职问罪。” “然而,此时书生的妻子却是站出,说她有办法度此劫难,书生大喜,赶忙问询妻子有何妙计,妻子微微一笑,迈步到了院中。” “也就在此时。” “一声惊天龙吟震彻天地,接着郡城百姓便见乌云中隐隐有一条庞然大物露出只鳞片爪。 “随着雷光乍现,狂风大作。” “过不多久便云歇雾收,暴雨骤然停歇,天上也出现了炎炎烈日!” “这时,女子化作一道金光,遁归院中,凄然作别。” “原来她是江中龙女,那日在江中戏耍,却被一渔翁钓了去,本以为此番在劫难逃,未料竟被书生所救,龙女为报答书生救命之恩,遂化为凡俗女子以身相许。” “如今显露了真身,已不可在凡间久留,所以才回来与书生最后道别!” “那书生听罢老泪纵横,想要挽留,可龙女已然化作金光遁入天际。” “经此之后,书生心哀欲死,遂上书朝廷,辞官而归,回了家乡后,每日枯坐江边,望眼欲穿。” “可江水奔腾依旧,斯水伊人难觅音讯”。 第109章 逃狱? “如此过了一年多后,书生已然面目枯槁,又过不多久,便因相思成疾,郁郁而死!!” “可等书生以为自己魂归地府之时,睁开眼帘,却发觉他仍在年少时的陋屋之中,面前如豆的油灯仍旧亮着,窗外雄鸡唱响,原是读书时昏昏睡去,不觉已过了一夜!” 讲到此处,刘钰儿抬眼瞧向相公,幽幽说道:“这书生所经的一切悲欢离合,皆是梦幻泡影,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 至此,这故事也算讲完了。 江尘眨巴几下眼珠儿。 忽而抚掌大笑道:“不错,不错,这书生倒是个痴情种子,哈哈哈!” “相公以为此故事如何呢?” 见江尘竟是这般反应,刘钰儿不禁黛眉问道。 江尘嘿嘿一笑,刚要作答…… “大公子。” 凉亭外忽地走来个灰衣家仆,他跑到近前,抱拳行礼道:“老爷喊大公子过去一趟!” 江尘有些愕然,他老爹平日忙于生意,可是极少会寻他,也不知这次唤他何事?! 他当即随口问了一句。 家仆摇头直言不知。 无奈之下,江尘只得转过头,对怀中的刘钰儿笑道:“钰儿且在此稍候,为夫去去便回!” 刘钰儿美目一转,微微颔首,嫣然一笑道:“爹爹寻你定有要事商谈,相公快些去吧!” 尔后。 江尘便快步出了凉亭而去。 ……………… 县衙大牢。 “他娘的,这帮瘪犊子下手可真狠咧。” 昏黄潮湿的铁牢里,牛大趴在稻草杆堆里,撅着屁股骂骂咧咧。 “哎,听说这凡俗里的杀威棒,里面门道可不小,若是使了银子的,三十棒下来也只是等闲,似咱们这种没递银子的,那自然是打起来毫不容情哩。” 一旁的马三儿也是愁眉不展,有气无力的说道。 “不行,我老牛一世英名,怎能就此被几个凡俗差役摆布!”牛大忽而昂起的脑袋,瞪大了一对儿牛眼瞧向马三儿,大叫道:“老子要逃狱!” 马三儿眉头一皱,刚要搭话。 然而。 “官爷,有人逃狱,有人要逃狱……”。 寂静的牢房中,突然好似炸了锅一般,周遭嘶喊声此起彼伏。 牛大与马三儿先是有些愕然,继而对视一眼,最后已是面如土色,暗道不妙。 果然。 这边儿的动静很快便引来了七八个捕快,这些捕快手上提着腰刀,一脸凶狠的喝骂道:“谁他娘的敢逃狱?” “就是那间牢房的两人。” 不少囚犯伸出半个脑袋,指着左近一间牢房叫嚷道。 “呦呵,瞧来三十杀威棒还算打轻了。” 捕快们抬眼一瞧,便嬉笑着靠了过去。 “嘎吱吱”。 牢门打开。 七八个捕快鱼贯而入。 “呦呵,你二人好大的狗胆,竟敢图谋越狱,真以为这是勾栏瓦舍之地,想来便来,想走便走咧”。 说着,几个捕快冷笑着围拢起二人,可踢了几下,却不见他们出声讨饶。 当下便有个捕快弯腰查看,只见两人眼帘紧闭,呼吸深沉,似乎是昏了过去。 “这俩人好像晕倒咧!” 他语气里有些诧异! “呵,直娘贼,莫不是装的哩?” 捕快中有人冷眼笑道。 “一试便知。” 另一个好事的捕快笑嘻嘻凑过去,先是打量了一番,而后自腰间翻出一柄短刀,比划着就要往二人胯下撩去。 周遭同僚们见此,不免露出或诧异,或愕然的表情,虽神色各异,却也无人阻拦。 短刀那锋利的刃口自腹部滑入胯下,那唤牛大的囚犯依旧毫无反应,这捕快眉头一挑,有搅动几下,亦不见动静。 他眉头紧促,接着收回短刀,又寻到了旁边的马三儿,重复了上述动作,仍没有意料中的惊恐嚎叫。 只是。 他未瞧见的是,当那短刀滑入裤裆时,马三儿那脸颊的肌肉不自觉抖动几下…… “难道是挨了几十杀威棒,真昏过去咧?” 捕快挠了挠后脑,有些不确定的说道! “兄弟且让开,让老哥来试试!” 忽而窜出个五大三粗的捕快。 他嘿然一笑,并不见拿什么刑具兵刃。 却是忽地弯腰脱掉了白底黑靴。 登时,一股儿好似臭水沟子夹杂老坛酸菜的怪味弥撒整间牢房! “吴老六,你她妈多久没洗过脚咧!” 捕快们纷纷皱眉掩鼻。 “呵呵,老哥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哪能多费那功夫不是!”吴老六讪讪笑道。 “你个老六……呕”。 这位适才持短刀的捕快刚欲开口,却是再也受不住刺鼻怪味儿,猛地窜了出去,跑去牢房外干呕起来。 其余捕快脸色难看。 “别耽搁了,哥几个也快顶受不住咧!” 吴老六笑道。 “兄弟们瞧好吧。” 言罢。 便抬起那满是污垢的黑毛大脚,凑到了二人面前。 牛大眉头紧皱,袖袍里的拳头攥得死死的。 马三儿的面皮涨红,几欲呕吐。 好在牢房光线昏暗,众捕快倒也没人瞧出端倪。 这时,吴老六也有些大皱眉头,心道,莫非自个儿半年洗次脚,还算勤了些哩? 他不死心的又换了另一只黑毛大脚,这次凑的更近了些,已然到了二人脸上。 忽而。 这次两人却没了半点儿反应。 牛大的拳头不知何时已然松开了,马三儿的腮帮子也不抖动了。 若是凑进了细瞧,便能见到二人眼珠儿泛白,嘴角隐现白沫儿,却是真个昏死了过去。 “哎,瞧来这俩人不似作伪!” 吴老六满脸遗憾的收回脚,颇有些意兴阑珊的说道。 几个捕快闻言直翻白眼,连一句直娘贼都欠奉,逃也似的便窜出了牢房,只留下吴老六尴尬站在原地。 尔后。 吴老六无奈地套上官靴,嘴里嘟嚷道,“难道真有这么大的味儿?” 迟疑了几息,抬起脚嗅了一下。 呕……!!! 第110章 纯阳仙人? 几日后! “赶紧起来了,别睡了!” 牢门被再次打开,几个差役连踢带打的喊醒了睡熟的牛大,马三儿二人。 五大三粗的捕快扫了眼两人,嘿然一笑道:“有人给你们交了银子,你等可以回去了!” “啥?” 两人先是一怔,继而猛地从地上窜了起来,顿时…又闷哼几声,捂着屁股龇牙咧嘴起来。 尔后。 几名捕快将二人的镣铐解开,行出了阴森潮湿的大牢,临到了大牢门外,那五大三粗的捕快对二人冷声道:“你等出去后好好做人,莫要再去做那坑蒙拐骗的勾当。” 末了,又洋洋得意的说了句。 “想要与我这般做个官差,你等这辈子是没机会咧!” 牛大与冯三儿二人翻了个白眼,默不作声。 出了大牢。 便见个粗实妇人抱着个未满周岁的娃子,朝这边焦急张望,瞧她那模样,想必已是等候多时。 “当家的!” 看到了走出牢门的二人,妇人赶忙迎了过来。 马三儿神情有些憔悴,眼皮子抬了几下,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娃儿,快喊爹,你爹出来咧!” 妇人兴高采烈的对那娃子说道。 那娃子瞪大了天真无邪的眼珠儿,咿咿呀呀叫了几声爹爹! 马三儿嘴唇嗫嚅几下,挤出几分笑容,点了点头。 而一旁的牛大见状,却是皱了皱眉头,索性黑着脸迈步而去,心中却是暗道,马兄弟当真是心肠软儿,不尽早与这娘们断了关系,纠缠个作甚! ………… 恍晃十几日过去。 今个儿江府外忽而来了俩奇怪的组合,为何说奇怪?只因一人为光头,作僧人打扮,另一人则是个马脸道士。 “无量天尊!” “阿弥陀佛!” 这一僧一道作揖合十,各自唱了个喏。 门房见之,虽心下愕然和疑惑,但也赶忙拱手致礼。 “二位…高人,不知来此所为何事?” 他瞧两人有僧有道,却是不知该如何称呼,索性以一句高人代替。 “无量天尊,贫道乃火龙派马有道。”马脸道士笑着行了个道礼,说着又指向旁边和尚:“这位大和尚是金刚寺的牛不空大师!” 门房闻言大感诧异,迟疑说道:“原来是牛道长与马大师当面,二位莫不是来化缘的?” “那倒不是,我二人略通观气之术,今日在城中瞧见贵府隐现红灿霞光,更有云幡宝盖之像,是以料定府中必有仙人下凡呐”。和尚牛不空神色肃然地说道。 “仙人?” 那门房有些瞠目结舌。 “不错,贫道那师门老祖曾言,天上有位纯阳仙人因见凡俗世人疾苦,为度世人,遂舍了仙躯,再入轮回,如今掐指一算,已经二十余年了。” 一旁的马脸道士也附和着道。 这煞有其事的一番话,倒叫门房搞迷糊了,难道自家府邸里真有仙人不成? 二十余年…… 他忽而想到了自家大公子,暗自一琢磨儿,这年龄不刚好符合么?! “呵呵,我二人只是想去拜见一番仙人,烦劳施主通禀一声。” 那马脸道人笑容可掬的道。 “二位先在此稍候,小人进去通禀一声。 门房上下又打量了一眼这一僧一道,而后便闭了门扉,快步而去。 虽不知他们所言真假,不过,这件事儿也不是他一个小小门房能处理的,还是尽快禀报老爷公子为好。 门外僧道站的腰酸腿疼,尴尬的是,半炷香的时间过去了。 江府中却迟迟未见人出。 和尚牛不空有些急了:“马兄,你这办法好使么?” 那马有道眉头一皱,劝慰道:“先别急,既然道长成了这江府的大公子,还娶了个如花似玉的娘子,咱们就算当面与他说这一切皆是城隍的阴谋,想必道长也不会信了咱们,为今之计,只有先试试这江湖骗术了。” 原来这一僧一道,竟是牛头将军与马面将军假扮的,他们出了牢房后,便沿街穿巷的打听江尘的消息,功夫不负有心人,倒还真让他们寻到了江府。 不过,江府中日夜都有不少的护院把守,二人在左近蹲了几日,也没瞅见个空隙潜进去。 回去后一合计,索性来个开门见山,牛头将军刮了光头,沾了胡须,马面将军抹了锅底灰,挽上了发髻,一番乔装打扮,倒也是似模似样。 忽的,府中隐隐传来一些脚步声。 不多时。 那个门房去而复返,抱拳道:“老爷今日不在府中,不过大公子与夫人正在花园中赏花,二位请随我来吧。” 说罢,向内一引后,便在前带路。 牛不空,与马有道面露喜色,互相使了个眼色,施施然跟了上去。 走过几个廊道,七转八拐走了片刻,然后便到了江府花园之中。 抬眼张望。 只见一位黄脸公子正与位娇滴滴的小娘子在荷塘边游玩,两人神态亲昵,不时响起一阵欢声笑语。 “大公子,人带来了……”。 门房上前恭敬行礼道。 那黄脸公子摆了摆手,微微一笑,扭头瞧向了走来的一僧一道。 “两位是?” 他还没搭话,那二人就堆着笑脸上前作礼道:“牛不空,马有道,见过纯阳仙人!” 江尘眉头一皱,愕然瞧着他们,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倒是那旁边的刘钰儿笑盈盈上前一拜。 “我家夫君不过是凡夫俗人,当不得二位仙人之称!” 言罢。 招呼仆役奉上了香茶,到了凉亭下落座。 “不知两位在哪处仙山修行?” 江尘一边儿打量着这一僧一道,一边儿开口问道。 “贫道是赤霄山火龙派的弟子。”马有道赶忙道。 牛不空被江尘的目光瞧得有些心虚,不过还是合十说道:“回仙人的话,贫僧乃是金刚寺不字辈弟子牛不空。” 江尘颔首,他并未听过什么火龙派,金刚寺的名头,只是觉得眼前和尚颇为眼熟罢了。 接着又笑问道:“不知二位前来所为何事?若是为了些阿堵物儿,在下愿舍与两位纹银五十两,以作布施。” 江尘这话只是试探对方,瞧来两人是不是骗财之人。 “我等只是来拜见纯阳仙人,如何敢要仙人布施?” “纯阳仙人?” 江尘呆愣一瞬,似乎对这个称呼,有些莫名的熟悉感,不过,他还是摇了摇头: “本公子可非三岁孩儿。” 说着,目光转向了僧道二人,忽而猛地抬手指向马有道,冷眼喝道: “道人獐头鼠目。” 又指着牛不空。 “和尚脑满肥肠。” 末了,咧嘴一笑。 “瞧来二位都不像好人,今日入我江府,恐怕是另有所图吧。” 呃…… 牛不空与马有道不由愕然,下意识摸了摸自个儿的脸,还别说,确实长得磕碜了点儿。 第111章 破幻 不过,长得好看又怎能当做饭吃?为今之计,自是唤醒纯阳子道长最为紧要。 当即。 马有道赶忙说道:“……哪能咧,我等如何敢欺骗仙人,仙人下凡必有预兆,您想想是不是有啥不寻常的地方儿?” “预兆?!” 江尘一怔,继而沉吟片刻,抬眼说道:“本公子这些日,老是梦到一些个妖魔鬼怪,十分骇人,不知这般可算是什么不寻常的预兆?” 马有道闻言,心头大喜,赶忙笑着道: “纯阳仙人前世斩杀的妖邪鬼怪不可计数,是以有不少戾气残存,故而萌发此梦。” “哦?”江尘眉头一皱,面露怀疑之色。 “戾气可有法子治?” 马有道与牛不空悄悄对视一眼,都瞧出了对方眼中的喜色。 “咳咳,这办法极为简单,不过,却须夫人回避一番。” 刘钰儿一直笑盈盈听着,此时见马有道这般说,遂站起身便要移步离去。 “钰儿且慢。” 转过头,却见是江尘拦住了她。 “此二人不过江湖术士罢了,不必尽信其言。。” 说罢,瞥向了马有道,与牛不空,语气淡然地说道: “有什么话尽管说,本公子可没空与你等打什么哑谜。” “呃……。” 二人有些无奈。 牛不空忽而开口道:“仙人,您可还记得以前的事儿?” 话音方落。 江尘陡然面色凝重,他失忆这档子事儿,可从未与人说过,这豹头环眼的和尚怎地知晓? 在沉吟了片刻后,抬起头,虚眯眼睛盯着面前僧道。 “记得如何?不记得又如何,难道仅凭这一点,便能认得本公子是那什么纯阳仙人!” “恭喜纯阳仙人,此乃吉兆啊……” 一旁的马有道凑上前笑呵呵道。 江尘:“…………”。 这失忆算个屁的吉兆,他以一种怪异的眼神瞧向马有道,考虑着自个儿是不是要喊人将他们二人轰出去了。 “我等绝不敢欺骗纯阳仙人,仙人若是不信,一试便知。” 马有道眼看不妙,连忙说道。 “如何试?” 江尘眉头一挑。 饶有兴趣的问道。 “捉拿城隍,压归地府!” 那马有道眼中满含煞气,一字一顿道。 “诶?”闻听眼前的马脸道人所言,江尘心头好似触电一般,似乎脑海中有着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仙人,您仔细想想,这八个字乃是您前世发下的夙愿,只要细细思量,自会想起前世种种。”马有道心头一喜,又接着说道。 “捉拿城隍,压归地府……。” 江尘眉头紧蹙,低声念叨着这句话。 可随着每念一遍,脑袋便疼痛一分。 似有把锋利的尖刀想要从脑仁中钻出来。 “城隍…城隍…。” 不知念了几十遍后。 他猛地抬起头,额头上青筋暴起,眼珠布满了血丝。 一旁的马有道与牛不空瞧得是眉开眼笑,就差击掌相庆了。 道长回来了,道长终于想起来了!! “刘玄!” 江尘仰头怒吼。 下一刻,天地惨淡,日月掩辉。 继而狂风大作,整个世界好似迎来了末日。 周遭的仆人丫鬟惊恐的看着天空,满脸绝望。 “道长,您可识得我们?!” 见了这般景象。 马有道与牛不空非但未有半点儿恐惧,反而是欣喜若狂。 “相公。” 一声幽幽低语在耳畔响起。 江尘的身子蓦然不动。 刘钰儿笑靥如花,柔声道:“相公,你该走了!” “道长,她是假的,是假的!!” 牛不空眼珠子一瞪,赶忙大声提醒道。 江尘脸上毫无表情,看不出喜怒哀乐。 语气平静地说道:“她是假的,没错,我知道她是假的,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 他定定看着眼前的刘钰儿,轻声道: “你之前讲的那个书生与龙女的故事,很好!” 刘钰儿微微一笑,忽而凑到江尘面前,在他脸颊上轻轻一吻,然后笑吟吟道:“奴家知道相公早晚都会离开,只是没想到会如此之快。” 言罢。 幽幽叹息一声。 “相公且珍重,莫要为奴家难过。” “因为。” “哪怕奴家是幻觉!也不想让相公伤心!” 而后。 刘钰儿的娇躯渐渐变淡,她笑靥如花地向着江尘摆手告别,直到最后,化作一团七色光芒遁入虚空,没了半点踪儿影儿。 ………… 这时。 黑惨惨的空中忽地裂开了一条缝隙,刘玄那巨大的面孔从缝隙中显现出来。 他神色阴鸷无比地盯着那已然化为七彩光晕的刘钰儿,破口大骂道:“贱人,贱人,竟敢不听本神的神谕,当真该死!” “你…该死。” 江尘缓缓抬起头,剑锋似的眼眸扫去,一抬手,并指作诀。 “剑来!!!” 倏忽间,头顶上响起一阵雷鸣。 继而一道金灿灿的飞剑好似雏鸟归巢,斩云破浪而来。 “哈哈哈,就凭这飞剑之术,也想斩的了本神!”那刘玄巨大的脸颊尽是嘲弄盯着江尘。 “我说了,你该死!” 江尘抬手握住剑柄,一挥袖袍,便飞出一张描绘着小剑的符箓,捏住符箓,贴到剑身之上。 “去。” 狂风黑云中。 迸起一声吟啸。 一道金色剑光吞着几丈长的光芒呼啸而出。 随即。 飞剑冲入云中,好似游龙入海,绞的天地为之变色。 继而一声惊天惨叫。 “啊…这…这不可能!” 那刘玄的巨脸被飞剑撕裂。 天上多出个巨大的黑洞,正不停向着外扩张。 伸手一招。 飞剑带着浮光掠影,重新落入江尘手中,其上的符箓也化作了灰烬,随风飘散。 而后,整个幻境都在缓缓被黑洞搅碎,山水,楼阁,画舫,庙宇,府邸,随之还有那些惊恐万状的城中百姓。 眨眼功夫。 江尘与牛头马面所在的江府也被吞噬其中。 三人眼前一阵天昏地暗,待再次睁开眼,眼前已然回到了城隍神域之中。 “道长,咱们出来了!!” 牛头马面恢复了丈高的鬼躯,咧开了大嘴喜不自胜。 江尘低头一瞧,自身也变回了道人模样,而周遭则躺着满地的差役捕快,几百鬼兵却不见影子。 “狗日的,牛爷被你这邪神害得好苦。” 牛头将军忽而瞧见不远处手握血红色八卦镜的城隍刘玄,登时怒不可解,提起手上兵刃便冲了上去。 第112章 飞剑斩邪 刘玄冷冷一笑,托起八卦镜,默默咏咒,接着扬手便是一团红色火焰迎头向牛头将军烧去。 牛头将军猝不及防,脸色顿时大变,此火焰非是凡火,乃是红莲之火,专克魂体鬼类,若是被火焰烧到,就算死不了,也会魂体大损。 眼瞅着火焰到了跟前,他怒喝一声,身上鬼气大盛,提着兵器便要拼命将之拦下。 忽而。 “风来…。” 道士掐诀一指。 顿时狂风大作,将那团火焰给掀飞了回去。 “该死!” 刘玄脸色一变,身影突然遁入地下,不见了踪迹。 倏忽间。 周遭涌起浓稠的雾气,无声无息间漫卷了整个大殿。 刘玄那狰狞的面孔从雾气中钻出,死死盯着道士,恨声道: “纯阳子,你既然自个寻死,可莫怪本神不客气啦。” 道士冷眼扫去。 “呵,怎么个不客气法儿?” 言罢,忽而一抬手,袖袍中青光大盛,同时一股子吸力将刘玄拉扯出了雾气。 “啊啊啊…这,这是什么妖术?” “妖术?道爷这叫袖里乾坤!” 道士咧嘴一笑,丹田法力狂涌,袖袍再次鼓胀了几分,那拉扯的力道也越来越大。 刘玄骇然变色,身子也漂浮着飞向道士袖袍,就在这紧急时刻,他猛地在虚空一抓,却是不知从何处抓出了几个鬼兵。 手上掷出,几个鬼兵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收入了道士袖袍之中。 然而。 那狂暴的吸力却未减半分,刘玄赶忙鼓荡神力与之拉扯,同时手上不停,双手连抓,三下五除二又拽出不少鬼兵。 无一例外,这些鬼兵须臾便没入道士袖口。 “本神就不信你那袖子乃是无底洞。” 他满脸狰狞,唰唰唰,一个个鬼兵好似皮球般丢出,眨眼间便已扔出了二百余个鬼兵。 当他再次一探手,却是抓了个空。 刘玄一怔,原来那些关押的鬼兵已经尽被道人收了去。 好在此时那股儿吸力也是大减,他周身神光大盛,大喝一声,竟是被其挣脱了开来。 刘玄甫一落地。 还未来及施展法术,一旁等待多时的牛头马面二鬼,一前一后扑杀上去。 “哼,本神已经吞噬了整个神域的阴兵鬼将,就算判官亲至又能奈我何,凭你们两个,也敢与本神放肆?” 但见他手上八卦镜一挥。 顿时火焰缭绕,卷向二鬼。 “去你娘的邪神,瞧你牛爷先给你开个瓢。” 牛头将军喝骂一声,身子忽而涨大倍余,那牛头已要顶到了大殿顶部。 他扬起手上门板大的长刀,撕开火焰,狠狠斩向刘玄。 而后。 轰然一响,乱石崩解。 那刘玄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 牛头将军满脸惊愕。 “人呢?” 他瞪大了牛眼四下搜寻。 就在这时。 地面突兀裂开,几十只白森森的骷髅手臂猛地拽住牛头将军的双腿,往下拉扯。 牛头将军那高大的身躯竟被扯的踉跄几番,险些摔倒。 “牛兄,我来助你。” 马面将军大喝着提刀冲去。 可还没冲到近前,就被浓雾中飞出的十几道黑气锁链缠住了四肢。 此般变化,不过呼吸功夫。 这边道士收了袖里乾坤,剑诀一引,一道凌厉剑光旋转飞出,一阵卡啦啦响声,白骨手臂尽断,青铜古剑在空中倏忽一绕,又飞向了那马面将军。 剑光过处,黑气锁链齐根而断。 马面将军挣扎的身子一个站立不稳,哎呦一声,登时摔了个滚地葫芦。 道士冷眼一扫,心中念头急转。 这刘玄在神域中有主场优势,若是不能破了这神域,恐怕难以抓住这邪神。 最好的办法,便是一击必杀啦。 想及此处,伸手在袖袍一摸,已多出了一张电光跃动的符箓。 “死来!!!” 道士捏符掐诀,便要劈向刚冒出身形的刘玄。 “道长,使不得!” 牛头将军与马面将军吓的一激灵,赶忙扑向了道士。 “怎么?难道你们想为这邪神求情?” 道士冷眼说道。 “不不不!” 马面将军赶忙摆手,偷眼瞧了下那雷光闪耀的符箓,顿时心头一寒,挤出几分笑容,讪讪道:“判官大人交代要将这邪神压归地府,您若是劈死了他,我等回去可就难以交差咧。” “是是是,正是此意。”那牛头将军也猛点脑袋。 道士皱了皱眉,扫了眼已然隐去身形的刘玄,思索几息,遂收起来五火神雷符箓。 既然不能用雷符,那只能用这飞剑斩邪符了。 他抬手一招,飞剑落入掌中,从袖袍中取出最后一张飞剑斩邪符,贴在剑上。 可突然间,周遭飞出几十道黑气锁链,向着道士缠绕而来。 道士目光一冷。 手上飞剑霎时间化作一道浮光掠影斩出。 神域响起一阵轰隆。 丈余长的金色剑气好似蛟龙一般碾压过去,将黑气锁链横扫一空,复又飞入了神域深处,。 只闻风雷之声大作,继而墙柱摧折,梁柱倒塌,眨眼功夫,整个神域已然土崩瓦解,刘玄狼狈的身形也从尘埃中冒出。 道士瞧准了机会。 飞剑电射而去。 奋力一刺。 顿时。 刘玄惨叫着飞出,身子被剑气惯胸而入,拖着飞出来十余丈后,才被钉在了那残破的墙壁之上 他怒目圆瞪,眼睛尽是不可置信之色,可胸口难耐的痛苦却让他明白这一切都非虚幻。 刘玄万万想不到,自己这堂堂城隍神,而且还吞噬了几百阴兵鬼将,一身实力直堪比地府判官,如今竟被这练气期的道士击败。 不远处。 道士脸上也有些错愕,这青铜古剑附魔飞剑斩邪符的威力,似乎有些大了! 只可惜飞剑斩邪符极为难画,他在耗光了几次法力后,才算获得了两张,相比之下,普通斩邪符却是能画几百张了。 “牛兄,咱们赢了?” “好像是赢了……。” 牛头将军与马面将军瞧着一地的残垣断壁,与那被飞剑穿胸而过城隍邪神,一时间不由得面面相窥。 “哎呀,道长,快用判官大人的印玺封住这邪神的神力。”二鬼忽而反应过来,赶忙对着道士叫嚷道。 第113章 镇压 “哎呀,道长,快用判官大人的印玺封住这邪神的神力。”二鬼忽而反应过来,赶忙对着道士叫嚷道。 道士眉头微皱,探手从袖中取出黑色印玺,一步步向着城隍刘玄走去。 忽然。 那被飞剑钉在地上的刘玄猛地抬起头,满脸阴鸷的森然一笑,手上不知何时已多出个血红色的八卦镜。 “乾坤无极…!” 他口中咒语刚念出半截。 便见道士冷笑一声。 抬手猛地一耳刮子。 将其后面的咒语打回了肚子里。 刘玄闷哼一声,强忍住痛呼出声,眼神中满是愤怒与仇恨地死死盯着道士。 他堂堂城隍神,这纯阳子竟敢如此对待他? “呵!”道士嘿然一笑,左手一把抓住刘玄的脑袋,右手上的印玺狠狠砸向其头顶百会穴。 “嗡。” 未有意料中的皮开肉绽,但见那黑色印玺忽而化作黑光,没入刘玄的头颅之中,消失不见。 ………… 入夜。 城隍庙中昏暗的殿中,那面彩绘墙壁上冒出个门户来,随着那道门不断地放大,而后,从里面呼啦啦走出一群捕快与两个面目可憎的鬼将。 紧接着,又一个青袍道士从中施施然走了出来。 “道长,这些捕快差役如何处置……” 牛头将军转过头,瓮声瓮气的向道士询问道。 他手中拉着一道黝黑的锁链,而那不可一世的城隍刘玄,则如死狗般被反绑了双手,就这么拖扯而行。 “既然城隍已经伏诛,这些捕快差役也就没什么用处了,便让这些鬼兵脱离他们的肉身吧”。 道士说话间,袖袍一挥,一道青光中飞出了两大两小,两个身影。 此非别人,正是孙胜叔侄与那对童男童女。 其余的鬼兵也纷纷钻出了众捕快的肉身,只听扑通扑通倒地声不绝,眨眼功夫,眼前的大殿里已躺满了捕快差役。 这些人都受到了鬼气侵蚀,为免他们以后落下来毛病,道士又翻手取出一沓子辟邪符。 “请两位将军先行避一避,贫道施法为这些人祛除体内鬼气。” 牛头将军与马面将军赶忙应和一声,一挥手,带着二百余阴兵呼啦啦出了城隍庙。 至于为何来时的三百阴兵,如今只剩二百余鬼? 那就只能问城隍刘玄了…… 若是再晚些时日。 恐怕这几百阴兵已然尽数被刘玄吞噬一空哩。 待一众鬼兵走后。 道士这才掐诀念咒,刷刷刷一片符箓青光飞出,落到那些捕快身上,而后,一缕缕鬼气缓缓冒出,飘到半空,消散不见。 做完了这一切,他拍了拍手,转身向城隍庙外走去。 这些个捕快差役,到了明日自会醒来,而孙德元身上的摄魂法术也随着城隍刘玄的伏诛,悄然失了效力。 ………… 夜色冷寂。 城东赤龙老仙的庙外。 “嘎吱。” 那紧闭的红漆大门悄然打开。 接着便见个高大的鬼影站在了门前。 漆黑偏房中,庙祝与那神婆大被同眠。 刚才的一番折腾,只累的庙祝腰酸膝软,他疲然长叹一声,看来明个儿要寻孙大夫开些大补之药咧。 忽而。 一阵阴风灌入房中。 庙祝不自觉打了个机灵,瞧了眼沉沉睡去的神婆,暗骂一声死老婆子,竟是没将大门闭死,还要劳烦他再起来一趟。 坐起身穿了鞋子,点上油灯。 他一肚子气的挪步走向庙门。 “谁……?” 走近后,那庙祝猛地瞧见眼前不知何时多出个高大身影,他下意识喊了一声,不见应答。 “直娘贼,装神弄鬼的糊弄到本庙祝门前来了。” 他横眉竖眼的骂了一句,手上油灯向前一递,便要瞧瞧到底是谁有这般大的狗胆。 借着那一抹油灯的亮光,庙祝瞧见了个牛头人身,身披铠甲的大鬼…… “啊……。” 他瞳孔骤缩,下意识叫了一声。 那牛头大鬼呲牙一笑,刀光一闪,头颅飞起,一腔热血浇灭了昏黄的油灯。 而后,庙祝那无头的尸体滚倒在地。 牛头将军瞧也未瞧,大踏步走入屋中。 片刻后。 他手上提溜着两个无头鬼魂,融入到了夜色之中。 ………… 义宁县城门处。 “道长,这两个腌臜东西已被我老牛宰了。” 牛头将军志得意满的叫道。 “做的不错!” 道士打量了下两个无头怨鬼,颔首微笑道。 前去诛杀庙祝二人之事,自然是他指使牛头将军所为,既那蛇妖已死,这两位助纣为虐的恶徒,自然是要随之而去了。 “此番功德圆满,二位将军且回去与判官大人复命吧。” “呃?道长,您难道不与我等一起过去?” 马面将军有些错愕的说道。 “对,对,判官大人定然会奖赏道长您的!” 一旁的牛头将军也赶忙出声。 道士咧嘴一笑,忽而从袖袍中取出一盏没了半点儿绿光的白灯笼,将灯笼往二鬼跟前晃了晃,那意思不言而喻。 “哎呦,是我等疏忽了。”马面将军见此,恍然大悟:“道长乃是肉体凡胎,没了这引魂灯的护持,却是去不得地府阴曹咧。” 牛头将军一拍脑袋,怏怏道:“可惜我等身上并无此物,倒是无救,必安那两个勾魂鬼,因时常抓错了人,倒是备了不少的引魂灯!” “抓错人?” 道士眉头一皱,这玩意儿也能搞错? 他好奇问了一句。 却见牛头将军咧开大嘴笑道:“这事儿我老牛与道长说,道长可千万别告诉他人。” 话虽如此。 可瞧那副儿幸灾乐祸的模样,恐怕是恨不得到处宣扬一番。 道士心下晒然,不过还是微微点头。 那牛头将军这才又道: “世间上同名同姓之人不知凡几,就连许多城镇村落也不乏有重名的,所以啊,勾错魂儿那也是常见的事儿。” “如某镇子刘家庄的刘狗蛋寿数耗尽,这时判官大人便会派无救,必安二位勾魂使者前去勾魂,结果人抓回来后,一问之下,原来这个刘狗蛋,非是彼刘狗蛋。” “原是镇子有三个刘家庄,加之凡俗之人以为给孩子起个贱命好养活,是以这叫刘狗蛋的…竟有七八人之多。” 第114章 青索剑 末了,牛头将军挖了下鼻孔,无奈道:“似这般的情况,谁又能分得清楚哩。” 道士脸皮一抽,一时间不知该作何言语。 过了片刻后。 才感叹道: “瞧来阴司也与凡俗官府一般,难免有抓错人的时候啊。” “正是如此。” 牛头将军猛点脑袋。 “不过,这些被误抓之人多半都会送归原处,也有些尸身被家人焚毁入殓的,这种情况就不太好处置咧。” 道士颔首,心中暗道,那些身体都被焚烧的,还还个屁的阳,恐怕阴司也只能让他们轮回转世,或者借尸还魂了。 随后开口一问。 果然,牛头将军道:“这些人中有的眷恋亲友,不愿投胎的,便在其左近之处,寻个刚死之人还魂,而那些愿意轮回转世的,阴司则会为其安排一户好人家送去投胎。” 而后。 道士又询问了些阴司之事,牛头将军都一一解说。 这时,城中忽而响起几声嘹亮的雄鸡长鸣。 一旁的马脸将军凑上前,低声道: “道长,这天快亮了,我等不便在阳间多做逗留,这便先回地府交差咧。” 道士露出点失望的神情,他心中还有些疑惑想要问。 可抬头瞧了瞧天空。 但见天边一角已然隐现亮光 却是时辰不早了。 当即他也不敢耽搁,与两位鬼将拱手作别。 那马面将军取下腰间令牌,抬手一挥,已是打开了一道黑漆漆的鬼门,二百余鬼兵鱼贯而入。 “道长且珍重,我等去也!” 牛头将军,与马脸将军抱拳一礼后,转头便钻入鬼门之中。 ………… 翌日。 天光微微放亮。 街市上已经有了不少走夫贩卒往来叫卖,城门口也涌进不少乡下的百姓,或挑着担子,或赶着牛车,或担着柴火,霎时间,一夜沉寂的义宁县,再次恢复了生机勃勃。 城东铁匠埔。 那刚撒了一泡晨尿儿,还没来及洗漱的壮实汉子,忽而瞧见门外走进个神色疲倦的道士。 他砸吧几下沾满眼屎的双眼,先是皱了皱眉,而后才想起,这位不正是那日委托打造剑鞘的道人。 “贫道的剑鞘可打造好了?” 道士走入铁匠铺中,开门见山的问道。 “哎呀,道长来的可真巧哎。”这壮实汉子赶忙在兵器架上取来一把剑鞘,递到了道士眼前,笑呵呵道:“昨个忙活了一整天,总算是给道长您打造好咧。” 道士接过来仔细一瞧。 只见剑鞘入手颇沉,通体黝黑,其上点缀着不少花纹,鞘口处包了层黄铜,工艺颇为不错。 他当即取下背后剑匣,将那口青铜古剑取出,还剑入鞘丝滑平顺,毫无滞涩。 “不错。”道士颔首微笑,手按剑柄出鞘几寸,思索几息,忽地咧嘴一笑道:“此剑乃青铜所铸,以后便唤作…青索剑好了。” 这时,手上长剑突然轻吟一声,好似对道士回应一般。 旁边那壮硕汉子见此,一对儿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这…这是传说中的宝剑通灵咧?? 道士眉头一挑,虽有些惊异,却是对此并无意外。 这柄青索剑也不知有几百年的时间,如此长的光阴,便是生出几分灵性,也未尝没有可能。 将青索剑背负身后,道士撂下一块碎银子后,转身出了铁匠铺。 那壮硕汉子眼巴巴盯着道人的背影瞧了许久,直到没了踪迹,才喟然长叹。 这柄宝剑对他来说,就好似那色鬼遇了美娇娘,酒鬼闻了那醉仙酿一般,只搔的心痒痒儿。 可惜,这道人瞧来非是易于之辈,他纵使有点儿小心思,也只得无奈作罢了。 回了客栈。 道士刚洗漱一遍,换了身新买的道袍,忽而,门外响起敲门之声。 打开房门。 来人却是个马脸捕快。 孙山瞧见道士,赶忙拱手道:“道长,县尉大人请您过去……”。 道士扫了他一眼,笑吟吟道: “你可还记得昨日之事?” 那孙山臊眉耷眼的说道:“自是记得哩。” 又抬眼迟疑道: “只是我叔父好似将昨日之事,忘了个干干净净,今个一早,我等在城隍庙中醒来,叔父便命我即刻来寻道长。” 道士笑着点了点头。 “此中原委,贫道本也打算与县尉大人分说。” 说罢,便随着孙胜出了客栈,向着县尉府邸而去。 ………… 青云坊。 道士与孙山刚进了孙府。 便见院中有个小姑娘正挥舞着手上木剑,追逐着一条土狗。 “呔,妖孽,我一看就知道你不是人,瞧姑奶奶斩了你”。 小姑娘娇斥一声,手上木剑狠狠戳去。 “嗷……。” 那土狗菊部受损,登时嗷的一声,夹起尾巴钻进了墙角的狗洞,没了踪影。 打跑了那条痨嘴的土狗后,小姑娘志得意满,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转身便要继续练剑。 “呀。” 她突然惊呼一声。 “道爷?” 但见道士施施然走到近前。 笑着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丫头,这几日在此可住的习惯么?” 采儿赶忙将小剑放到背后,点了点小脑袋,颇有些局促不安。 “呵呵,你刚才那一剑很不错,狗妖都被你打跑了!”道士促狭笑道。 闻听此言,采儿顿时脸蛋儿羞红一片,转身一溜烟儿的跑去了别处。 道士心下好笑,瞧来这采儿丫头在县尉府邸过得还不错,比之前性格开朗了不少。 忽而。 “是道长来了么?” 孙县尉着急忙慌的跑了过来,一见道士,顿时面色大喜,上前一把扯住道士的衣袖,惶恐道:“道长你可来了,这…这昨日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孙某今日竟丝毫想不起来?” 他从早上醒来后便心绪不宁,与诸多手下一番询问,才知昨个自己竟带他们去城外剿匪,最后更是被道长带着一群鬼兵,给来了个灭团。 如此离奇之事,若非二百多个手下口风一致,他孙胜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的。 为了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何事,孙县尉这才赶忙派人寻来道长,欲要问清楚原委。 “县尉大人放心,此事已经过去了。” 道士笑着宽慰了一句,而后,便将城隍与蛇妖事情向孙县尉讲述了一遍,其中还说了对方被刘玄施展迷魂法术,惑了心智之事。 孙县尉听的额头冷汗直冒,脸色亦是阴晴不定。 最后。 猛地捉住腰刀,火冒三丈的骂道:“操他奶奶的邪神,竟敢对本官施展邪术,当真以为我孙某人是好惹的?!” 第115章 判官有请 一番喝骂。 好似还不解气。 转头拿眼瞪向孙山,暴喝道:“山儿,你速速点齐了人手,去将那城隍庙给本官砸了!” 那孙山赶忙点头,转身便麻溜的跑远了。 道士脸皮一抽,摆手说道:“那邪神已经被地府阴差锁拿去了,免不了要去地狱里走一遭,县尉大人何必在与之怄气。” 听罢道士的话,孙县尉这才平复了心头怒火,不过,城隍庙今日必定要砸了。 在这义宁县一亩三分地,何曾有人敢让他孙某人吃过如此大的亏?呵,就是城隍也不行! 这时。 孙县尉忽然对道士抱拳行礼道:“此番真是多亏了道长呐,若非道长您,恐怕孙某便要成了那邪神手下的傀儡了。” 说罢。 躬身便要拜下。 可他身子刚弯下少许,就被道士伸手拦住。 “大人不必多礼,此事已然了结,过两日贫道便会离开此地。” “离开?道长要去何处?” “出家人居无定处,不过是云游四海罢了”。 道士笑吟吟的说道。 说罢,又翻手往袖中一抄。 “这些辟邪符对妖邪有一定的效用,日后若遇了邪祟,或许能帮到大人。” 他手上捏着十几张辟邪符,递给了孙县尉。 孙县尉心知道长乃是高人,自不会一直待在这小小的义宁县,正有些心绪郁郁时,不料又是峰回路转,纯阳子道长竟又给了他如此多的符箓。 他心头感动,万千话语只化作一句:“多谢道长。” 道士摇了摇头。 “大人乃是一县的父母官,如今世道纷乱,这几万的县中百姓,日后还要多赖大人了。” 这一路行来,尽是白骨露野,往日热闹的村落城镇也化作了一个个荒冢坟丘。 能如义宁县这般繁华之地,着实是极为难得。 虽然义宁县也有妖怪,更有邪神为祸,可百姓的日子终究也能过得去不是。 孙县尉郑重接过来符箓,一脸肃然的说道:“我孙某人虽不算什么好官,可也知体恤百姓疾苦,道长且放心,有我孙胜在一日,这义宁县呐,就乱不了。” “呵呵,义宁县能有县尉大人治理,确是百姓之幸。”道士笑呵呵的称赞了一句。 “道长谬赞了。” 孙县尉赶忙说道。 尔后。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 那孙县尉便将道士迎入客厅,吩咐下人准备酒菜,说是要摆宴答谢道长救命之恩。 道士对此自无不可,当即点头应诺。 一个多时辰后。 桌面上杯盘狼藉。 道士亦喝的有些微醺,至于孙县尉,喏,八仙桌下抱着桌子腿啃的正欢实的便是。 这时。 那徐老半娘的孙夫人从后堂走出,脸色有些尴尬的低声道:“官人不胜酒力,让道长见笑了。” 说罢,便吩咐婢女仆人,将孙县尉给弄回了卧房。 道士晒然一笑,摆了摆手,飒然离去。 临走时。 还不忘将那孙德元府中搜出的纳魂图带走,这玩意儿,兴许以后还有用处。 回来的路上。 又在街市上采买了不少朱砂黄纸,随后便将自个儿关在了客栈里,却是哪也未去。 他先是蒙头睡了一天,待养足了精神,便在房中绘制符箓。 如此过了几日。 这一晚。 忽而有两团阴风飘入道士门外。 “道长,可在房中?” 一声幽幽鬼语响起。 “吱嘎”。 房门打开。 道士施施然从内走出,扫了眼来鬼,呦呵,还是熟鬼哩。 无救,必安两个勾魂鬼差正阴森森站在门口,见了道人,那惨白的脸上挂上笑意:“判官大人已经回来了,如今特意命我等带道长去地府一趟。” 说着,拿出个白灯笼递给了道人。 “好!” 道士咧嘴一笑,也不推辞。 只是对于自个儿一个大活人,三更半夜被阴差带入阴曹地府,心下有些好笑罢了。 提着一盏白灯笼。 道士跟着两个勾魂使者,又走入了那黑雾漫卷的鬼路。 一路上攀谈。 那无救,与必安对道人也是态度颇为恭敬,全然没了之前的盛气凌人。 这也不怪他们。 那牛头马面回去后,便将道士如何捉拿城隍,又有诸多厉害手段的事儿,添油加醋的讲了一番。 这些个鬼吏阴兵一听,尽皆咋舌。 义宁县的城隍他们也见了,神力强横无比。 已然能与判官大人扳扳手腕,而且还是五五开。 而这道人竟能降服这邪神,那一身实力…不可小窥啊。 而就是有了牛头马面免费宣传。 是以道士如今在这焦山城阴司之中,也是有了些名头,等闲之鬼也是不敢招惹的。 很快。 一人二鬼便到了焦山城门处。 还未走进。 便见着不远处有十几个鬼兵正押送不少的孤魂野鬼从另一方向走来,那些走的慢了些的孤魂,立即便被左近的鬼兵狠狠抽了几鞭子。 只打的惨叫鬼嚎,浑身也簌簌冒出黑气。 “快走,快走。” “别耽搁老子交差。” 众鬼兵提着鞭子,呼喝催促不断。 道士眯眼一瞧,却见那些被押送的孤魂野鬼,大多都是缺胳膊断腿的,显然非是好死。 不过,这些又与他何干?这世道每日都有死人,谁又能管得了呢。 他随着无救与必安到了城门,那守城的鬼兵已经不是上次的那一批了,也不知是调走,还是被判官带去平叛,死在战场上了。 “站住……。” 刚冒出个鬼兵。 冷眼一翻。 便要上前盘问道士。 可这次二鬼却没惯着他。 只见无救从身上翻出个令牌,嗬嗬笑道:“这位是判官大人所请的贵客,尔等还不速速让开。” 守城鬼兵一瞧,登时吓了一跳,赶忙点头哈腰的退至一侧。 那令牌是判官大人的令牌,见令如见判官,他们这些个守门卒子如何敢拦。 “嗬嗬嗬!” 无救怪笑几声,得意洋洋的将令牌小心收起。 这些个狗东西,平日里看个城门吆五喝六,吃拿卡要的。 今日见了判官大人的令牌,却一个个好似见了猫的老鼠,吱都不敢吱一声了。 道士见此,不免晒然一笑。 果真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呐。 而后。 抬步便要走入城中。 “…道长?” 忽而,身后传来一道嘶哑的声音。 那语气里好似透着不可置信的意味儿。 第116章 鬼籍 道士眉头一蹙。 转过身。 瞧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但见孤魂野鬼群里。 突然冒出个衣衫褴褛的阴魂。 左近的鬼兵见竟有鬼敢不听管束冒然出列,嘴巴一裂,扬起手上鞭子,便要狠狠抽打阴魂一番。 “且慢!” 突然有人出声打断了他。 那鬼兵斜眼瞧去,却见是个道士。 他鬼眼一瞪,呵斥道:“你这小小的道人,安敢扰乱阴司办案?” 道士笑了笑,指了指那阴魂道:“这位似乎是贫道的旧识,还请让贫道与之说上几句话。” 那鬼兵一听,大笑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想见谁就见谁?你以为你是判官大人啊?” “哦,那就是没得商量了?” 道士眉头一挑,微微笑道。 “你这死道士成心寻死是吧?” 鬼兵怒了,挥舞着鞭子就向道人走去,没想刚扬起鞭子,便见道人袖袍一挥,这鬼兵登时眼前一阵天昏地暗,消失在了原地。 这忽然的变故,让其余鬼兵吓的不轻。 “呔,牛鼻子竟敢袭击阴司官兵,小心将你锁拿了魂儿,压入地狱!” 一群鬼兵叫嚣着围拢上来。 道士咧嘴一笑,抬起左手,那袖口处青光大盛。 忽而。 “道长,且慢动手。” 转过头。 却是无救,必安二鬼折转回来。 “尔等腌臜泼才,何故与道长生了冲突?” 黑袍鬼无救一撩哭丧棒,冷眉冷眼的喝道。 那些鬼兵身子一抖,连忙熄了怒火,换了笑脸,有个高大些的鬼兵唯唯诺诺道:“这位…道长适才拦下我等,又施展法术抓了我等的同僚,所以……。” “闭嘴。”无救打断了他的话,“道长是判官大人的贵客,莫说拦下尔等,便是打断尔等的狗腿,到了判官大人那儿,也无鬼与尔等说理!” 说罢,转身笑嗬嗬着瞧向道士。 “不知道长为何拦下这些腌臜玩意儿,可是有鬼恶了道长?” 道士摇了摇头。 “无他,不过是瞧见了一位故人罢了。” 说着便抬步走向了那些被鬼兵押解的孤魂野鬼处,这次却没了鬼兵胆敢阻拦。 “冯生?” 一声轻唤。 短暂的沉寂后。 “道长?真的是道长?” 猛地从野鬼中窜出个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的阴魂,扑倒在道士脚边。 他昂起鲜血淋漓的脸孔,神色却是喜不自胜。 道士眉头一蹙,伸手将轻飘飘的冯生从地上拉起,错愕道: “冯施主不是在冯家庄?却怎地来了这阴曹地府?” 说话间心头一动,莫非冯家庄…… 已然成了鬼魂的冯生摇头叹息,带着哭腔说道:“哎,此事说起来也算倒霉哩,昨个我蒸了一锅儿炊饼,早早便去了附近集市贩卖,可没成想在回来的路上竟遇了俩剪径毛贼,不但抢光了我身上的钱财,还顺手一刀将我给杀了…”。 “死后迷迷糊糊间不知怎地,就到了阴曹之中,被这些凶神恶煞的鬼兵给抓来了此地。 听罢冯生所言,道士一时不知该如何说了。 这世道可不太平,出了城镇便很可能遇到山匪强盗,似冯生这般的刀下鬼,恐怕还有不少。 那些恶徒杀了人后,随手扔进山坳之中,待过了一夜,那地儿就只剩几根骨头了。 山中的豺狼虎豹,可不会拒绝送到跟前的食物。 道士沉吟片刻,抬眼说道:“你如今已成了阴魂,尸体也残缺不全,恐怕是难以还阳了。” “哎,不瞒道长说,这世道我也算是看透了。”冯生唉声叹气道:“与其活着遭罪,还不如死后做鬼,只盼着下辈子能托生到一户好人家,莫要再似这一世为了那碎银几两,罔顾了性命咧。” 道士笑着摇了摇头,做鬼又能比做人好?单是几次的阴司见闻,便也瞧的出地府阴曹与阳间也殊无多少分别。 就今日这些鬼兵,难道就比凡俗差役强上几分? 他侧过头,对着静静站在那儿的二位勾魂使者开口问道: “不知这些个阴魂会被带去何处?” 二鬼一愣,然后忙回道:“先压去判官府衙审查善恶,善者可投胎托生,恶着送入地狱受苦。” 道人听罢,忽而想起了焦山城中那些阴魂,皱眉又道:“这城里的许多百姓,却不知为何没去投胎转世?” 那白袍鬼必安嗬嗬笑道:“道长不知,这些阴魂大多数是阴寿未尽,或是等候转世之鬼,还有些是不想投胎的,便会在城中安了户籍,娶妻生子。” “诶?” 道士眉头一挑,心下有些错愕,这岂不是如凡俗阳间一般了? 兴许是瞧见道士的疑惑,必安又解释道:“鬼与人一般,也有着寿命大限的,人有阳寿,鬼有阴寿,阳寿尽为鬼,鬼寿尽则要投胎为人,而似我等这般的阴差鬼将,阴寿是远远超过一般阴魂的。” 听了必安的一番话,道士恍然大悟。 这寻常的阴魂便如凡俗之人,那些有修为的阴兵鬼将,恶鬼修罗,则好比他这种修仙之人。 二者虽份数同类,可寿命却是天差地别。 他颔首微笑,转头又瞧向了冯生。 “你我今遭在此相遇也算缘分,若是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不妨告知贫道吧。” 冯生闻言,脸上尽是喜色,他踌躇一番,才低声道:“阳间的事儿,我已经了无牵挂了,如今想在这城里落户安家,重操旧业,若是将来能再娶上一位鬼娘子,也算是圆了为人时的心愿咧。” “哦?” 道士先是惊异,继而笑吟吟道:“此事简单尔。” 他拍了拍冯生的肩膀,和煦说道:“贫道与这城中判官还算“相识”,只须你能过了审查善恶那一关,到时贫道自会与判官大人分说,给你在这焦山城入了鬼籍。” 冯生大喜,赶忙趴下向道士磕头道谢。 “多谢道长,多谢道长!” 这边的谈话可教旁边群鬼瞧得分明,他们鬼眼里尽带着羡慕,似他们这种孤魂冤鬼,想要入城中鬼籍,那可是千难万难呐。 忽而。 道士袖袍一挥,那之前被收入袖中的鬼兵晕乎乎飞了出来。 甫一落地,身子便踉跄着摔了个倒栽葱。 “此鬼乃是贫道故人,尔等若是敢欺辱他,贫道回头自会与尔等说道说道。” 此话方落。 身后背负的青索剑一声轻吟,忽地出鞘几寸。 那逸散的锋锐剑气,只骇的周遭群鬼齐齐缩头,不敢直视。 第117章 奖赏? 道士笑着摇了摇头。 这些鬼兵个个欺软怕硬,又与那些凡俗同行有什么区别? 兴许他们生前就曾是些当兵吃粮的主儿,只不过,死后又换了个地方继续混饭吃罢了。 他又与冯生给提点了几句阴司之事。 而后。 便转身施施然入了城去。 那无救,必安二位勾魂使者嗬嗬怪笑几声。 却是只看热闹,不置与否。 等道士走后,也赶忙缀了上去。 走时还不忘朝着那些鬼兵瞥了一眼,那眼神儿,却是令鬼兵们有些心头发寒。 ………… 焦山城亦如往常般热闹。 街市上鬼来鬼往,各色小贩叫卖不绝。 忽而。 斜刺里钻出了几个鬼迷日眼的小鬼,想来寻道人晦气。 却都被道士一人赏了一耳刮子。 只打的脖子转了几大圈。 才踉踉跄跄扶着几欲跌落的脑袋,臊眉耷眼的悻悻而去。 待道士那剑锋似的眼神扫去。 周遭阴魂那飘忽的鬼眼立即转回远处,却没了不开眼的死鬼前来骚扰。 其实这些阴魂也未必真敢伤人性命,这地儿可不是那些孤魂野鬼聚集形成的鬼市,乃是阴司城池,怎会有鬼敢轻易伤人性命。 不过,若是不能吓退他们,却也免不了要被耍弄恐吓一番罢了。 熟门熟路到了判官府衙。 有个佝偻鬼吏早已在门前等候,一见道人,赶忙笑嘻嘻迎上前去。 “道长,判官大人等候您多时了。” 道士笑吟吟抱拳一礼,与身后赶到的勾魂二鬼踏入黑漆如墨的走廊之中。 周遭响起似有似无的惨叫哀嚎,脚下依旧是滑腻腻的心肝肠肺,道士面无表情,就这么深一脚,浅一脚的淌了过去。 此番景象,若是放在他刚到这世界那会儿,定然能将他吓得魂飞魄散,至于此时么…道士考虑着自个儿的鞋子可莫要被弄脏了! 刚走进了大殿。 抬眼便瞧见了那身披朱红蟒袍,腰缠玉带的红须判官笑呵呵走来。 一群阴司鬼吏也紧接着跟随其后。 红须判官上下打量了道士一眼,咧嘴大笑道:“此番道人可是为阴司立了大功。” 他好似老朋友见面一般,拍了拍道士的肩膀,说道:“”本判官也没料到这厮竟丧心病狂到吞吃了整个城隍治下的鬼兵鬼将,一身实力非是一般鬼将能够对付的,能将之锁拿归案,全赖了道人的厉害手段啊!” 这判官的态度让道士有些惊愕,继而又有些释然。 想赢得别人的尊重,果然还须自身强大才行。 道士打了个稽首,笑吟吟道:“此非尽是贫道之功,牛头马面二位将军亦出力非小。” 这话儿顿时让判官身后的牛头马面二鬼心头欢喜,向着道士投去感激的眼神。 判官抚须笑道:“牛头马面二将本判官另有赏赐,只是不知道士想要些什么奖赏?” “奖赏?” 道士眉头一簇。 思索了几息,抬眼瞧向判官试探着说道:“贫道无门无派,修炼到今日的境界,已然断了前路,不知判官大人能否替贫道寻一门凝罡境的修行口诀?!” 其实。 在当初判官命他捉拿城隍。 允诺事成后奖赏与他之时,他就有了从判官处弄到修炼口诀的念头。 至于能不能成,就看眼下这一遭了。 不料。 判官听罢道士的请求之后,竟是眉头紧锁。 沉吟了片刻功夫,最后才无奈说道:“修仙口诀乃是阳间那些修行门派的不传之秘,我虽是阴司判官,可也难以弄到这东西…不过…。” “不过什么?” 道士的心情本来已经沉入谷底,不想判官话中的意思,似乎还有转机! “不过本判官曾听真广帝君说过,离此地七千里鬼蜮,有位玄衍帝君生前曾是金丹境的修行人,他那儿定然会有修行功法的。” 判官鬼眼闪烁不停,颇有些尴尬的说道。 道士闻言,气的直翻白眼! 七千多里? 玄衍帝君? 这他娘的是要他去西天取经咧? 说不得还没走到地儿,就被不知从哪儿冒出的鬼王给祭了五脏庙,就算是能到了地方,人家与你无亲无故,又怎会给你修行口诀,当真是想屁吃呢! 这时。 一旁的判官也好似知道自己说的都是些废话,讪笑了几声,劝慰道:“你也莫要灰心,本判官会将此事上报真广帝君,或许帝君那儿能有些别的门路。” “哎。” 道士喟然一叹,对此事已经不抱多大期望了,不过他还是向判官抱拳行礼,道谢一番。 也许是觉得未能实现之前的承诺,有些亏欠了道士。 判官想了想,翻手从身上取下一块令牌,通体黑色,犹如玉质。 他将令牌塞入道士手里,郑重道: “持此令牌能沟通阴阳两界,护住肉身不被阴气侵蚀,还可随意出入这焦山城鬼蜮,本判官也不能平白让道人吃了亏,这块令牌就算是补偿了。” 道士下意识接住令牌,入手却并无冰凉之感,反而有股儿热流钻入体内,驱散了周遭漫卷的阴气。 好东西! 他心中暗自下了个结论。 “多谢判官大人!” 道士再次拱手道谢。 判官摆了摆手,笑道:“那修行口诀之事本判官会为你留心。” 说到此处,忽而话锋一转,告诫道:“道人以后在阳间,可万万要小心那一帮罗教之人,这城隍邪神便是大罗教的,帝君知道此事后很是震怒,已经将之打入了屎尿地狱,受蛆虫噬魂一千年!” “大罗教?” 道士眉头一挑,心道,这判官与苏玲珑所言一般无二,刘玄果真是罗教之人。 他抬眼瞧向判官。 “大人可知这些大罗教的都是些什么人?为何连神只都敢接纳入教,难道他们不怕阴司报复?” 听了道人的疑问,判官摇了摇头:“这些罗教之人可非是易于之辈,其中有人有神,有妖有鬼,厉害的人物也不少,便是帝君亲自出手,也难拿得下他们。” 顿了顿,又道:“至于这罗教到底算是一群什么人…本判官也是所知寥寥啊!” “大人难道从那城隍邪神口中,也没问出什么有用的消息?”道士插嘴道。 第118章 陆判 判官颔首说道:“只要问到关于罗教之事,这邪神便会目光变得呆滞,好似失了魂般,再无半点儿反应,就算用了酷刑,也无济于事,不过,除此之外,倒也问出了一些有用的事儿。” “何事?” 道士急忙追问。 判官一时未答,反倒是笑呵呵的盯向道士,过了几息,才语气里带着莫名的笑意说道:“这邪神其实是想夺舍你!” “啥?” 道士顿时心头一突。 神色也变得阴沉无比。 心中更是将刘玄的十八代祖宗骂了一遍。 这他娘的竟是暗藏这般的算计,太阴损了。 判官笑呵呵道:“说起来此事还要怪道人哩。” 道士暗暗翻了个白眼,这又关自个儿屁事? 似乎见道士不以为然。 判官接着又道: “那邪神本想脱离阴司管控,为此便寻来了一头蛇妖,助其建了淫祀,只待时机成熟,便会吞噬了那蛇妖的魂魄与神力,来个李代桃僵。” 讲到此处,指了指道士,悠然道:“熟料他竟又遇到了你这一身功德之气的道人,而夺舍之事,本来就有违天道,极可能会被反噬,不过,若是借助你这身功德之气,却能令反噬大大削弱……。” 末了,那须发虬髯的红脸上露出几分促狭:“你这番就如小儿闹市持金,如何不被邪人惦记?” 一番话说得道士脸青一阵,红一阵的。 没成想身具功德竟也成了唐僧肉……… 不过,照判官所说,那邪神本来是要夺舍蛇妖的,为何又换做了自个儿? 他连忙问出了疑惑。 “所以说这件事还要怪你。”判官鬼眼一翻,笑道:“你杀了那蛇妖,他没了夺舍炉鼎,自然只能退而求其次,夺舍你这个小道士了。” “卧槽!” 道士心头好似有几万曹尼玛奔腾而过,原来闹了半天,是自个儿挖了个坑,差点将自个埋了。 想必那刘玄不知用什么方法,获悉了蛇妖已死的消息。 却故意引诱他们进入城隍神域,再耗费神力施展幻术,所图不外乎是要消磨掉他的神魂,然后好夺舍罢了。 想通了此节,道士暗自有些心惊。 恐怕从二人刚见面之时,刘玄便已经开始算计他了。 不过,这刘玄最后也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不但未得偿所愿,还被押入了屎尿地狱一千年…… 尔后。 道士又与判官谈论了一些罗教之事。 可惜判官对此也所知不多。 只言那帮人行事毫无忌惮,又手段诡秘,轻易莫要与之纠缠。 他忽而又想起了冯生的请求。 便对判官说了一遍。 判官摆手点了个鬼吏,神情威严的说道:“去查查那叫冯生的所行善恶如何。” 那鬼吏应诺一声,赶忙跑去了偏殿,过了片刻,便又跑了回来,说道:“冯生乃是义宁县治下冯家庄之人,卒于二十九岁,死于刀兵,一生虽无大善,亦无大恶。” 判官颔首,吩咐道:“既然非是大奸大恶之人,便为其办了鬼籍,在城中落户吧。” “是,判官大人。” 那鬼吏恭敬行礼,退了出去。 道士见此,心头也松了一口气。 这冯生若是过不了审查善恶这一关,便是他也没什么办法了。 如今此间事情已了。 他便笑着向判官道了声谢,而后拱手告辞。 判官沉吟了一阵,颔首说道:“本判官欲要请道人吃酒,奈何这地府的酒菜阳间人也吃不得,既如此,道人便回去吧。” “呵呵,改日尊神若是去了阳间,贫道定要与尊神痛饮一番。”道士笑呵呵的道。 判官咧嘴大笑,拍了拍道人肩膀,说道: “不错,你这道人很合某家胃口,也莫要叫什么大人尊神了,某家姓陆,单名一个平字,以后便唤某家一声陆老哥便是!” 道士眉头一蹙,忽而想起来与他称兄道弟的刘玄来。 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笑道:“既是陆老哥开了口,贫道自当从命。” 言吧,一人一神相顾大笑。 ……… 拜别了焦山城判官之后。 道士便返回了阳世。 却已是金乌高悬。 雄鸡唱鸣。 道士去街市上吃了些早点,回了客栈,喊来了小厮,直言要退了房间。 那小厮楞了半响,瞧了瞧道士,不过还是应了一声,麻溜儿去了后院,将道士的那头驴儿牵了出来。 瞧来这头畜生近日被伺候的不错,每日都有精料喂养,可比跟着道士赶路时,过得滋润了不少。 就连身子也圆润了几分。 “儿啊,儿啊……。” 青驴儿见了主人,一双驴眼睛瞪得跟脸盘一般圆。 撒着欢儿便跑了过来。 道士黑着脸。 一巴掌扇在驴脑袋上。 “孽畜,闭嘴。” 那青驴遭了打,顿时老实了不少。 尔后。 一人一驴出了客栈。 径自向城门处行去。 ………… 几日后。 细雨飒飒。 白雾弥蒙。 荒废凄凉的泥泞小路上。 有道人乘驴而来。 那雨水落到他身上。 竟好似被一股儿无形力场阻碍在外,一滴滴滑落到了地上。 忽而。 自白雾中冒出个背着药篓的汉子。 他只顾闷着头迈步前行,却是看不清确切相貌。 “打扰了,不知前方可有邸店歇脚?” 道士勒停了驴儿,远远对汉子喊道。 那汉子闻听人言,缓缓抬起来头。 神色间却是茫茫然之色。 “施主?” 道士又唤了一声。 “哦!” 这汉子好似才回过神,抬眼瞧向了乘驴而来的道士,涩然开口说道:“道长刚才在唤我么?” 道士咧嘴一笑:“不是唤你,莫非还会唤鬼不成。” 而后,又询问一句方才的问题。 “歇脚的邸店啊?” 汉子想了想,回手向身后白雾缭绕的方向指去。 “道长再往前走个几里路,便有个小镇子,镇子外有一家邸店可以歇脚!” 道士笑着颔首,眼中青光一闪,又问道:“今日阴雨连绵,道路泥泞,不知施主要往何处去?” 汉子声音有些飘忽:“我是附近的百姓,以采药为生,此番是要去山中采摘药材咧!” 说罢,便不再理会道人,继续闷着头向前走去。 只是,他脚下那双麻鞋虽趟过了不少泥水,却未沾染到半分的泥污… 第119章 邸店 眨眼功夫,那汉子便消失无影。 道士笑了笑,朝着汉子所指的方向眺望几眼,但见烟雾笼罩中,那地方却是处深不见底的悬崖! 他无奈摇了摇头。 此多半是横死之人,阴雨天便会本能的出来作祟,拉别人与之同死罢了。 遂踢了下驴腹。 向着一侧的小道行去。 ……… 灵安镇外。 距镇子不远处的官道旁,有这小镇唯一的一处旅店。 如今,世道不太平。 往来的他乡客渐少,平日这间旅店也只是勉力维持。 今日。兴许是风雨之故,店中陆续住进来不少客商行人,钱老头与老妻忙活的脚不着地,一直到了临近傍晚。 此时,后院有个年轻人推门走出,此非别人,正是钱老头的独生子。 他平日也会帮着招呼客人,此时确是眼珠儿发红,愁眉不展的将二老拉到了一侧,低语了几句。 “啥?你说……。” 钱老头刚要惊呼出声,便被一旁的老妻拉住,他嘴巴嗫嚅几下,最后只化作一声悠悠长叹。 “爹,要不我去镇上…!” “不可。”钱老头急忙打断他,沉吟了片刻,压低嗓音道:“今日店中难得来了这许多客人,此事待明日再说。” “对对对,听你爹的。” 那老妇也附和道。 年轻人见爹娘如此说,也只得无奈点了点头。 忽而。 “店家,可还有房间么?” 门外突然迈进个背负长剑的黄脸道人,那道人身后还衔尾跟来头青驴。 钱老头对儿子使了个眼色,转而堆起来笑脸,迎上前去:“这位道长来的可真巧哎,小店还剩下最后一间房了,您若是再晚些来,恐怕就没地儿住了。” 说话间,热络的上去牵过道人的驴子。 这邸店大堂并不宽敞,只有六七张桌子,此时却大半都围坐满了吃饭的客人。 道士笑了笑,扫视了一周后,复又瞧向钱老头道: “烦劳店家准备些酒菜,再将贫道的驴儿牵去马厮喂些精料。” “得嘞!” 钱老头应了一声,赶忙招呼老妻忙活了起来。 片刻后。 房间洒扫干净,几盘子乡野小菜也端到了桌上,最后还提来了一小坛子自酿的酒水。 “道长,您要还有啥吩咐,喊小老儿便是。”钱老头凑到近前,笑嘻嘻的说道。 道士颔首微笑,从袖中取了一小块碎银子递去,那钱老头麻溜儿接住,悄默默用老牙试了试成色。 哎呦一声。 却是差点儿硌掉了相伴大半辈子的后槽牙。 可他非但未有半点儿气恼,反而老脸笑的都成了一朵儿菊花,这银子成色着实不错咧。 见眼前店家那贪财模样,道士晒然一笑,将之打发走后,便拍开了封泥,倒了一大碗浊酒,边饮边吃起了菜。 盏茶功夫。 酒菜便吃了个七七八八。 打了个酒嗝,他正要回放歇息,店外雨幕里,又钻进三个行脚贩子。 几人到了店中,便大喊着小二。 小二没喊来,却将钱老头给唤了出来。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有个圆脸汉子走出。 打量了一眼钱老头,说道:“即是打尖也是住店。” “哎呦,这可真不巧,今个小店没多余的空房了,你看这……。” 钱老头有些尴尬的说道。 “他娘的,你这老头啥意思?难道要我等几人在雨中过夜不成?”那圆脸汉子登时怒了,上前一把揪住了钱老头的衣领,横眉竖眼的骂道。 “哎呀,客官息怒,客官息怒!” 钱老头被吓得老脸煞白,急忙讨饶道。 “哼,老儿恁些聒噪,还不与我等速速准备房间!”邸店门口那二人,似乎也等的有些不耐烦了。 这番动静,惹得周遭食客纷纷侧目,不过,却没人会去多管闲事,这世道,出门在外的,还是少沾染麻烦为妙。 那圆脸汉子眉眼一抬,从怀中取出一锭银子,冷笑着在钱老头眼前晃了晃:“我等兄弟不会差了你的房钱,你这老儿莫非放着银子也不赚?” 钱老头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迟疑的说道,“小老儿店中确实还有一间空房,只是……。” “只是个屁。”圆脸汉子一瞪眼,摆手道:“赶紧带我等过去!” 钱老头无奈,只得点头答应。 而后。 随着门口那两个汉子进来,后面突然响起细碎的哒哒声。 店中众人寻声瞧去。 却见是七八头被雨水淋得皮毛油滑的黑驴,这些驴子甚是乖巧,老实的跟在那二人身后,竟没哪个发出半点儿驴叫。 不少人心下了然,原来这几人是那牲畜贩子。 钱老头也瞧见了这些黑驴,他赶忙上去接住缰绳,笑道:“客官,小老儿后院有马厮,将这些个畜牲牵去后还有精料清水伺候咧。” 熟料。 那圆脸汉子却是眉头一蹙,不耐的道:“这些畜牲已经喂饱了,不须你这老儿管,只管牵去马厮便可。” 钱老头愕然,不过马上就反应过来,既然人家不让喂,这般还能省些精料哩。 “是,客人请随小老儿来吧。” 他当下便堆着笑脸,带着几人快步而去。 等他们走后,店里的食客陆续收回了视线,又开始喝酒攀谈起来。 道士眼神微动,而后端起桌上的浊酒,猛灌了一口,心头有些若有所思。 邸店后院! 钱老头拴好了驴子,引着三人转入一侧的偏房门前,轻叩几下门。 “吱呀”! 房门打开,有个年轻人伸出了脑袋。 “爹,有啥事?” 他满脸诧异的看向钱老头。 钱老头低声在其耳边嘀咕了几声,那年轻人脸色一变,失声叫道:“这…这不太好吧。” “哎,你糊涂啊,有了银子还怕讨不到老婆不成?!”钱老头恨铁不成钢的呵斥道。 说罢,也不再搭理儿子,转过头,笑呵呵对那三人道:“客人随小老儿来。” 那几人早就不耐烦了,听见此话,抬步便进了屋中。 可刚走进去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房间中昏沉沉的,只有一盏如豆的油灯放在一张桌上,桌子后面拉着一块帷帐。 借着微弱的灯光瞧去,隐约间能瞧出个人影的轮廓。 第120章 异变 这几个汉子眉头皱起,面面相觑,而后齐齐瞧向了那钱老头。 不待他们开口,钱老头便老脸堆笑的说道:“不瞒几位客人,这房中住的却是我那儿媳妇。” “只因不久前染了怪病,一直昏迷不醒,这才将其安置在此,今个若非客人实在没地方歇脚,小老儿无论如何也不会带几位客人来此”。 说罢此话,钱老头又故作叹息。 “啥?你儿媳妇?” 几个汉子先是惊诧,继而眼神怪异的往那帷幔处打量去。 瞅了几眼,还别说,那轮廓倒还真是个女子。 “嘿嘿,你这老儿的意思,是让兄弟几个与你这儿媳将就一晚哩?”圆脸汉子转头看向钱老头,带着调笑的语气说道。 钱老头点了点头,讪讪陪笑道:“如今小店也只这里能住下人咧,客人们若是不愿,小老儿也不强求!” “哈哈哈…!” 三人哄然大笑。 “既是你这老儿的一番好意,兄弟几个又怎能拒绝不是?!”那圆脸汉子促狭笑道。 “那就好,那就好。” 钱老头咧嘴一笑,露出那一口黑黄稀疏的老牙:“小老儿这便为客人准备几套席子被褥。” 说罢,转身便出了房间。 “爹,这几人看起来可不似好人,就这么…。” 一直躲在门口的年轻人扯住了钱老头,脸色难看的低声道。 钱老头赶忙比了个慎言的手势,伸头向后扫了眼,这才拽着儿子的胳膊走到一边,沉声道:“他们是好人还是坏人,那是官府该操心的事儿,干咱们屁事!” “可…。” “好了,爹明白你的顾虑。”钱老头打断了儿子的话,语重心长的道:“那左右不过是具死尸,你担心个做甚?待咱们赚了银子,爹寻人给你说上个黄花大闺女,到时你再给爹生个大胖孙子,这才是咱老钱家的根儿。” 听了老爹这番话,年轻人神色变幻几遭,终究长叹一声,不再言语。 钱老头见此,满意的笑了笑:“快些去大堂帮你娘招呼客人吧。” 吩咐了年轻人一句后,便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开了。 天色已暮。 邸店里的客人渐渐散去。 道士也颠簸了几日,借着微醺的醉意,回了自个房间之中。 那大堂里只余下三个喝酒吃肉的汉子,吆五喝六,行酒划拳。 钱老头与老妻在一旁候的哈欠连连,可也没胆子去催促几人。 一直到了三更时许。 才个个喝了个烂醉,晕晕乎乎回了后院那处房舍。 “啧啧,这些人倒真是好酒量!” 瞧着东倒西歪的七八个酒坛子,钱老头不由得暗暗咂舌。 老两口收拾了满地狼藉之后,便也息了油灯,回房休息去了。 那几个汉子勾肩搭背而归,推开房门,借着昏黄油灯一瞧,便见到了地上几块木板拼合起来的床。 其上铺了席子被褥,三人奔波劳顿,又喝的醉醺醺的,此刻见了床铺,便感觉困意上头,当下脱了鞋子,竟自枕下头就睡。 不一会儿功夫,便已打起鼾声来。 大约到了四更天。 忽而有个汉子迷迷糊糊间被一股儿尿意憋醒,他眨巴几下惺忪的眼睛,嘟嘟囔囔的起身找地方开闸放水。 在屋中扫了几眼,突然在桌旁瞧见个粗瓷罐子,这汉子恶趣味儿嘿嘿一笑,赶忙凑到了罐子前,松开了裤腰带。 一阵淅淅沥沥的水声响起。 片刻后,汉子猛地打了个机灵,继而长舒了一口气。 “嗯?” 汉子突兀发现桌上的那盏油灯,不似先前那般昏暗无光,反倒是分外明亮。 而借着这股儿亮光,他瞧见了那帷幔中的女人身影。 兴许是那几斤马尿儿勾起了男人的本性,汉子小腹一热,竟是缓缓走了过去。 扯开帷幔,忽地瞧见个身穿碎花罗裙,侧卧而躺的女子。 他咽了咽口水,伸出粗糙的大手,慢慢将女人的身子翻转过来。 但见这女人面色苍白,头上裹着丝绢头巾,容貌虽称不上美丽,却也算有几分姿色。 她此时好似睡熟了一般,任意汉子摆弄,竟丝毫没有反应。 那汉子见此,心头一喜,果然如那老儿说的一般,他这儿媳却是昏迷不醒哩。 想及此处,便也没了顾及。 他猴急的抱住这女子。 张开满是酒气的大嘴,便狠狠印了上去。 咦?怎地如此冰凉? 汉子在女子脸颊嘴巴上啃了半响儿,却是发觉女子身体有些异常。 他心头一惊,想要抬起头仔细瞧瞧,忽然,女子紧闭的眼睛猛地睁开,一对儿淡黄色的眼珠儿,死死地盯着汉子。 “唔唔……”! 汉子瞳孔骤缩,一股子凉气直冲发捎,吓得他魂飞魄散。 这…这似乎有些不对劲? 他想要抽身离开,可那女人的双手不知何时已然紧紧抱住了他的后背。 两人的嘴巴更是好似粘连到了一起,难以分开。 不对,她…她在吸我的阳气!!! 汉子骇然的发现自己的身子越来越虚弱,而女人的脸上慢慢长出了一层白毛。 尸变? 他双目圆睁,心头只恨不得将那店家老儿剁成了几十段……这他妈分明就是个女尸啊! 可此时才明白,已经为时已晚。 女尸一口口吸取着他的阳气,直到汉子挣扎着化作了一具干尸,才慢慢将其松开。 “嗬……。” 这女尸直挺挺坐起,张开的口中,犬齿慢慢生长,脸上与脖子上露出的肌肤,已经长出了一层白毛。 她僵硬的下了床,眼珠儿四下看了看,鼻子一嗅,便缓缓向外走去,行走的姿态颇为怪异,步伐迈的极小,好似膝盖难以弯曲一般。 女尸就这么一颤一颤走出帷幔,凑到了那正在熟睡的二人身前。 那圆脸汉子与另一个同伴睡的正是香甜,还不时喃喃说着呓语。 这时,那女尸靠过来,低头朝着最近那汉子的口鼻凑去,嘴巴贴紧,张口猛吸。 这汉子猛地惊醒。 可刚睁开眼。 便见到个毛脸怪物紧紧贴在跟前。 他猛地打了个机灵,睡意顿消。 继而奋力推搡怪物,想要挣脱魔爪。 那女尸的两条手臂却好似钢浇铁铸,任由汉子如何踢打,也是无济于事。 过不多久,汉子力气渐去,双目暴突,惊骇而死。 第121章 女尸 “张大头,你他娘的不去睡觉搞什么鬼?”圆脸汉子被身旁的动静吵醒,顿时气冲冲的翻身而起。 刚一扭头,便与那满脸白毛的女尸碰了个对脸。 “天杀的。” 他脱口惊呼。 “这…这是僵尸啊?!” 他瞬间清醒过来,也顾不上其他了,光着脚就向门外跑去,好在他并未脱去外衣,否则便要光着屁股逃命了。 窜到门前。 他一把推开房门,便要溜之大吉。 可那女尸却已经舍了那汉子,猛地跳跃而起,竟从背后扑了过来。 圆脸汉子刚迈出一只脚。 扑通一声。 已被女尸摁倒在地。 他脸色刷的白了,一咬牙,从腰间抽出短刃,狠狠刺向身上的女尸。 一声好似刺中木头的响声。 锋利的短刀竟只撩破了女尸外衣,刺入肉中不足几寸。 圆脸汉子彻底慌了。 这时。 女尸那犬牙外翻的嘴巴缓缓凑了过来。 他顿时毛骨悚然,这是要吸他的阳气咧。 汉子赶忙用手抵住女尸的下颌。 那女尸则伸着脖子往前探,一人一尸,霎时间竟拉扯起来。 可汉子纵使有点蛮力,又如何与僵尸相比,几息时间便已抵受不住,而女尸的那毛茸茸的嘴巴也凑到了他的鼻间。 入你娘! 眼瞅着就要命丧黄泉。 圆脸汉子被激起了凶狠,怒吼一声,猛地张开嘴巴,竟狠狠咬在了女尸的脸颊上。 想吸老子阳气,老子也不让你这僵尸好过。 这女尸全然未料到眼前之人却连僵尸都敢咬,嗬的一声,突然直起身子,连连向后退去。 刺啦。 却是拉扯之下,汉子竟然在女子脸颊上咬掉一块腐肉。 顿时腥臭夹杂着污血。 熏得他几欲呕吐。 呸的一声。 吐出了口中带毛的腐肉。 圆脸汉子死里逃生,也来不及擦拭嘴角的污血,站起身窜出来门外,一边儿跑,一边儿喊:“店中闹僵尸,店中闹僵尸啊!” 这一嗓子,好似冷寂夜幕里丢了个炮仗,邸店房舍中的住客纷纷惊醒。 不少人听见有僵尸,非但没出来查看,反倒赶忙将门窗用桌椅板凳堵死,探头探脑的向外张望。 那圆脸汉子喊了半天,也没见几间房舍亮灯,而那女尸也追了出来,嘶吼着向他抓去。 汉子一阵惊吓,本想要翻墙逃窜,可瞧了瞧不远处马厮的驴子。 暗道,这些驴子绝不能出事儿。 心下一横。 干脆在院中与女尸绕起了圈子。 忽而。 左近的一间房舍突然打开,钱老头与儿子着急忙慌的跑了出来,至于他那老妻,却是被他给留在了房中。 因他那儿媳昨个死去,那屋子又让给了三个客人住,是以他儿子今晚上也只得与老夫妻二人挤在了一间房中。 劳累一天的钱老头正睡得好好的,却突兀被外面的动静给吵醒了过来。 他赶忙喊起睡在地铺上的儿子,点了油灯,又取了暗藏的宰牛刀,父子二人这才敢出去查看。 “贼店家!” 那正自逃窜的圆脸汉子猛一瞧见钱老头,顿时勃然大怒,若非这老货诓骗他们住了那间鬼屋子,他那两个兄弟怎会惨死僵尸之口。 那钱老头还没弄清楚啥情况,便见那汉子朝他冲来,挥起沙包大的拳头,照着他那张老脸擂去。 “哎呦喂,客人这是何故?!!” 钱老头吓的一哆嗦,立刻抱头鼠窜,可惜那汉子恨他恨得牙痒痒,却是不管不顾,追着那钱老头猛打。 一旁的年轻人呆了,提着宰牛刀一时间也不知该当如何。 眼瞅着他爹被追的脱身不能,连挨了好几下,大声叫唤着。 “别打!别打!” 年轻人心头怒起,握紧了手上刀柄,喝道: “贼子赶紧停手!” 话音方落。 “嗬……。” 忽地一个身穿碎花罗裙,满脸毛茸茸的怪物凑到了近前。 年轻人瞳孔一缩,怪叫一声,丢了尖刀,转身就逃。 顿时。 这院子里就发生了眼下一幕。 圆脸汉子追打着钱老头,白毛女尸紧追着年轻人。 “哎哟!” 钱老头脚下一个踉跄,栽倒在地,那汉子一脚踹空,另一只脚被钱老头身子绊到,紧跟着也摔了个滚地葫芦儿。 那毛脸女尸眼看追不上年轻人,立时舍了目标,扑向倒地的二人。 而那圆脸汉子与钱老头全然未知,两人还在厮打着滚做一团,亏得一旁的年轻人还算有点孝心,见了老爹危险,反身就要去救钱老头。 谁料。 白毛女尸突然折转方向,伸出两只手臂猛地抓向年轻人,这一下太过突然,年轻人刚切身到了女尸背后,还没来及反应,便已被女尸扑倒在地上。 年轻人吓得魂不附体,瞧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狰狞面孔越凑越近,心头一时间泛起了阵阵绝望。 “妖孽,安敢伤人。” 倏忽间一道青光飞来。 白毛女尸嘶吼一声,身子被打的翻倒在地。 接着便见个青袍道人飞身落在院中,那女尸僵直着跃起,向道士扑去。 那道人咧嘴一笑,一巴掌扯住了女尸的头颅,好似提起个小鸡仔般将女尸拎到半空,而后狠狠掼在地下。 那女尸呃的一声,却是被摔的半天挣扎不起。 道士翻手又是抽出几张斩邪符砸去。 嗤嗤嗤青光大盛。 白毛女尸周身黑气四溢,弯钩般的手指扒拉几下泥地,便僵在原地,没了动静。 做完这一切后。 道士方才抬眼打量起院中情况。 这年轻人只是受了惊吓,倒是无甚大碍! 而那汉子与钱老头…… 此时却仍旧撕缠在一起,浑身沾满泥土,看起来颇为滑稽狼狈。 道士一时间哭笑不得。 这俩人在僵尸跟前还敢厮打一团,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说才好。 三两步走到跟前,伸手将两人分开。 “二位这是为何?” “哎呦妈哎…。” 钱老头鼻口流血,疼的直翻白眼! 呻吟了半响,才惨兮兮的说道:“ “小老儿也不知何故,这厮汉见了小老儿便打,哎呦……” 说话间,嘴里漏风,继而又吐出几颗老牙。 那汉子闻听此话,登时怒不可解,撸起袖子便要挥拳向钱老头打去。 刚抬起手,就被道士拦住。 汉子挣扎几下,也未挣脱。 他心中一跳,心知眼前道士非是寻常人,当下不敢再动手,愤愤然瞧向钱老头,恨声道:“这老贼头心肠歹毒,竟诓骗我等三人住进那间有僵尸的房舍,如今我那两个同伴已经被僵尸害了性命,若非我见机跑得快,恐怕也已经遭了僵尸毒口哩。” 一番话说完,眼眶已经通红一片,好似几欲喷火。 钱老头脸色一变,眼珠儿咕噜噜打转,却是呐呐无言。 第122章 善后 钱老头脸色一变,眼珠儿咕噜噜打转,却是呐呐无言。 “哼,你这老梆子还有什么话说?!” 圆脸汉子瞪眼喝骂道。 “这…小老儿实不知我那儿媳竟成了僵尸。”钱老头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老脸都皱成了苦瓜,期期艾艾道: “若非昨个儿你这厮蛮横无理,非要小老儿寻一间空房出来,小老儿又怎会将你三人安置到这间房舍。” “啥?” 汉子一听,好悬没气的背过气去,大骂道:“直娘贼,照你这般说来,此事还他娘的怪老子咧?” 钱老头被吓的缩了缩头,不敢再出言辩驳。 听了两人的对话。 江尘也算明白他们的恩怨情仇了。 想必是这店家的儿媳忽然暴毙,而这老头为了不吓走客人,这才隐瞒不说,至于为啥要安排这汉子三人住进停尸的房舍…… 显而易见,怕不是为了多赚些银子罢了。 只是,这女尸瞧起来似乎刚尸变不久,身上也并未有嗜血的煞气,也不知为何尸变? 难道与那晚上冯家庄的女尸一般,是被黑猫惊了尸?! “多谢道长救命之恩!” 正思索间,那年轻人已经站起身,满脸感激的对道士抱拳作揖。 道士颔首微笑,摆了摆手。 “不必多礼,此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哎…多亏了道长您呐,不然我这儿媳……可就麻烦了!” 一旁那钱老头也龇牙咧嘴站稳身子,躬身道谢。 道士见此,也并未多说什么,笑吟吟的受了父子一礼。 这时。 那年轻人扭头瞧了瞧地上的女尸,长叹一声,凑到老爹身前低声道:“爹,店中出来人命官司,咱们要不要去报官?” 钱老头眼珠子一瞪。 “啥人命?莫要胡说八道。” 言罢。 他老脸堆笑的挨到道士身侧: “道长您也瞧见了,今儿晚上这都是僵尸作祟,此番若是闹到衙门里,那些差役定然不信,说不得要将我等都抓去拷问。” “不若您与那厮说说,小老儿愿拿出十两银子,此事就此了结如何?” 道士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这世道的官府什么嘴脸,他与之打了那么多次交道,自然清楚无比。 当下转过身,将钱老头的话对圆脸汉子说了一遍。 “道长,您虽然救了我的命,可我那两位兄弟也不能就这么死了。”汉子皱眉嘟囔道。 “哦?” 道士咧嘴一笑。 “你想要报官不成?” 圆脸汉子心中一突,脸色忽而有些不自然,他一咬牙,说道:“这两位都是我的至亲手足……得加钱!” 道士脸色古怪,而钱老头则是心如刀割,几欲骂娘。 而后。 两人一顿扯皮。 最后钱老头拿出了十五两银子,才算让圆脸汉子满意。 这世道,人命如草芥一般,客死异乡的,喂了猛兽的比比皆是,这十五两银子,已然算是不少了。 待二人协商好后,道士索性又回了屋中休息。 至于几人如何处理尸首,那便不是他该管的事了。 ……………… 次日。 天光大亮。 靡靡细雨已然消散。 云霞伴着骄阳而出,驱散了一切阴云雾霾。 “什么?那汉子走了?” 道士刚洗漱了一番。 便见钱老头急吼吼跑了过来。 “是啊,今个天还未亮,那厮就偷偷摸摸的跑咧!” 末了,又加了句。 “道长,您的驴子也不见了。” “卧槽!” 道士暗骂一声,赶忙随着钱老头跑到了后院,定睛一瞧,马厮里空空荡荡,连根驴毛都没剩下。 钱老头见道士脸色难看,心下有些戚戚。 他眼珠儿一转,告罪道: “道长见谅,都怪小老儿粗心大意,竟没看出那厮是个蟊贼。” “此事不怪你。” 道士眉头一蹙,摆手说道。 “那汉子来路不正,似乎颇为惧怕官府之人,今一早离去,应当是害怕有人会报了官!” 钱老头闻言,迟疑了一阵,小声说道: “道长的意思是,昨个若是小老儿执意报官,那厮定然不敢纠缠?!” 道士点了点头。 “天杀的!” 钱老头顿时扯起嗓子跳脚大骂,同时心中更是在滴血,那十五两银子可是他这些年好不容易攒的,却平白让那瘪犊子给捞了去。 “哎!” 同样心情郁闷的还有一旁的道人,向来都是他道士顺别人驴子,没成想,今个却是颠倒了过来。 ………………………… 崎岖不平的山道上。 有个圆脸汉子赶着一群驴子前行,而在七八头油光水亮的黑驴之中,还跟着头青毛瘦驴。 那青驴不时绕着旁边的母驴撒着欢儿,一对驴眼睛眯成月牙状,显得有些贱兮兮的。 “你这畜牲,给老子消停点!” 圆脸汉子黑着脸呵骂道。 今个天没亮他就赶紧离开了那家邸店,摸黑着牵驴之时,却不成想,竟连这头不知是谁的青驴也顺手牵走了。 他本来还颇为高兴,可打量了几番,却是摇了摇头。 这青驴儿太瘦,卖不了几个钱! 不过即便如此,也算白捡的不是。 就这么一直跑到了一整天。 当落日将掩去最后一丝余晖时。 前方忽而冒出个佛寺的轮廓。 圆脸汉子心头一喜。 他正担忧着没地方歇脚,真是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咧。 又行了片刻。 才瞧清楚那寺庙模样。 这佛寺建在不远处小山之上,红墙黄瓦,宝相庄严,从寺中隐隐有佛音唱经声传来。 圆脸汉子赶忙驱赶着驴子,沿着上山的小道,朝这那座寺庙行去。 到了近前。 但见朱漆大门紧闭,门上匾额写着金光寺三个烫金大字。 而那门窗屋檐上,都挂起了红绸彩带,随风招摇,好不气派。 汉子上前敲门。 不多时。 便从中走出个小沙弥。 “施主,刚才是你敲门么?” 这沙弥十一二岁年纪,生的白白净净,只是说话间,露出的牙齿有些微微泛黄。 “是,是,在下行路过此,眼见天色不早,恰巧遇见了宝寺,便想着在此叨扰一晚 。”圆脸汉子笑嘻嘻抱拳作礼。 小沙弥上下打量了汉子几眼,微微点头,唤了声:“施主随我来吧!” 圆脸汉子大喜,赶忙牵着驴子迈步进了寺中。 第123章 寺庙 尔后。 一阵子脚步声响起后。 接着便见个身穿黄袍,膘肥体重的和尚领着几个灰袍僧人从大殿走出,却是刚好与小沙弥二人撞个对脸。 忽而。 几个僧人的眼珠儿直勾勾瞥向了小沙弥身后的圆脸汉子。 这让圆脸汉子吓了一跳,赶忙作揖行礼,说了遍来意。 “哦。” 黄袍胖和尚颔首,微微一笑,脸上的横肉堆叠到了一起,似像那屠夫,多过像和尚一些。 “原来是借宿的善信……”。 他说话时声音拉的很长,然后又瞧向小沙弥,吩咐道:“广清啊,去给这位施主准备一间干净些的房舍吧。” “是,监院!” 小沙弥双手合十,恭敬答应。 身后的圆脸汉子也赶忙道谢,暗道,这座佛寺的大和尚确是有道高僧呐! 二人还没走多远。 忽地又被那胖监院喊住。 “施主,寺中近些日夜里常闹鬼,晚上切莫出来。” 那监院又说道。 “闹鬼?” 圆脸汉子顿时愕然,佛寺还有闹鬼的么? 这还是头一次听说咧。 正疑惑间,那监院已领着几个灰袍僧走开了。 “小师傅,你们寺里晚上真的闹鬼哩?” 汉子侧头看向小沙弥,好奇的问道。 小沙弥笑了笑。 “施主不必惊慌,只要施主不出寮房,就算有鬼也惊扰不到施主。” 圆脸汉子听了一脑子迷糊,这啥意思?到底有鬼没鬼。 他还想着再追问几句。 小沙弥却已迈步而行。 “时辰不早了,施主请随我来吧。” 这圆脸汉子眼看这小和尚似乎不想多说,便也只得压下心头的疑惑,牵着驴子撵了上去。 转过大殿,行了不久,便到了一处院落。 “刺啦。” 小沙弥推开了大门,映目的是一间普普通通的寮房,除了一桌一床,别无他物。 对了,那桌上还有着一盏油灯,而小沙弥也走过去将油灯给点燃了。 “施主今晚上便住在此处吧。” 小沙弥回头对汉子笑了笑说道。 圆脸汉子忙不迭点头,这地方虽然简陋了些,可总比露宿荒野强的多不是。 若是倒霉的遇到了豺狼虎豹,说不得便要饱了那些畜生的肚子咧。 “施主稍等,我去给施主拿床被褥来!” 那小沙弥合十一礼,快步走出了寮房。 圆脸汉子笑嘻嘻的拱手道谢,等那小沙弥走后,便去将那些驴子一一栓在了院中的树上。 “儿啊,儿啊……。” 等他牵到最后那头青驴时,这驴子却是摇头晃脑的怪叫不停。 圆脸汉子脸色一黑,狠狠一脚踢在驴屁股上。 那青驴挨了一脚,登时老实了不少,只是一对驴眼珠咕噜噜乱转,不时撇向身遭母驴身上。 “你这短毛畜生给老子安分些,再敢聒噪,明日见了集市就将你卖给屠夫,做了那驴肉火烧。”圆脸汉子也不管青驴听不听得懂,嘴上却是骂骂咧咧的道。 拴好了驴子后,便见那小沙弥抱着被褥走来。 小沙弥突然脚步一顿,瞧了瞧那些黑驴,疑惑道:“施主,你这黑驴的瞳子怎地是圆的?” 圆脸汉子一听,心头狂跳,他赶紧笑呵呵凑上去,遮挡住那小沙弥的视线。 “小师傅说的哪里话?这驴眼哪儿有圆的?兴许是小师傅瞧错了吧。” 那小沙弥闻言,点了点头,也没再细看,将被褥交给了汉子后,便离开了这处地方。 “呼…。” 圆脸汉子松了一口气,眼神死死盯着那小沙弥,直到对方的背影消失在了墙角,这才收回来视线。 他神色有些阴沉的嘀咕道:“这寺庙也不能多待了,还是明个早早离开为好。” …………………… 入夜。 寮房中。 “咕噜噜……。” 圆脸汉子猛地一脚蹬开了被褥,揉着有些干瘪的肚子,实在是难以入睡。 白日里因着慌忙离开那家邸店,却是连干粮都没来及补充,而身上仅剩的俩馒头也在赶路时吃了个一干二净。 “他娘的,这寺庙怎地也不管上一顿斋饭?!” 汉子有些恨恨的嘟囔道。 忽而。 他心中闪过个念头,自个儿何不去偷偷弄些吃的?! 想及此处。 腹中那撩人的饥饿感更强了几分。 不过,这寺里的僧人说晚上寺中闹鬼…… 入他娘的。 恐怕是为了不让外人夜里瞎跑,故意扯的谎话吧。 圆脸汉子一咬牙。 下床穿了鞋袜。 悄默默的推门而去。 今夜的月亮很圆也很亮。 白惨惨的月华将整个佛寺笼罩其间。 汉子一路小心翼翼。 片刻后,便摸索到了一处看起来好似是厨房的院落。 他往那院子走了一阵,寻了处矮些的外墙,翻身而入。 轻巧落地,汉子咧了咧嘴,自觉身手仍不减当年。 忽的。 “啊……!” 一声凄厉惨叫,差点将汉子吓的转身就跑。 他惊魂未定。 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该走还是该留。 终究是好奇心战胜了恐惧。 圆脸汉子踌躇一番,向着惨叫发出的地方,轻手轻脚的靠了过去。 那是个亮着灯的大屋子。 他凑到了近前,贴在窗缝处向内张望。 汉子瞳孔一缩,愕然瞧见。 屋中灯火通明,此刻却站满了光头僧人。 而白日里那黄袍监院与小沙弥也赫然在列。 咋回事? 这些僧人晚上不睡觉,为何都挤在这处房间里。 不等他疑惑太久,便见几个灰袍僧人抬着个乡民打扮的男子,从内屋走出来。 那乡民的嘴巴鲜血淋漓,似乎刚遭了残忍的对待。 “方丈,监院,这两脚羊刚才醒来就大喊大叫,弟子没办法,就用刀割了他的舌头!” 有个灰袍僧人迈前一步,双手合十道。 那方丈是个身披红袈裟的矮瘦老头,微微颔首,也不言语。 “无妨,早些割晚些割也没甚分别。” 却是监院腆着大肚子,笑呵呵的说道。 窗外的圆脸汉子骇然失色。 这些和尚要干什么?难道这寺庙里的和尚,都是些山贼强盗假扮的! 就在这时。 那几个灰袍僧人已经挟住那乡民,摁到了房中的一张大桌上。 小沙弥笑嘻嘻的凑上前。 不知从哪儿摸出来一柄宰牛尖刀递去。 第124章 夜半 小沙弥笑嘻嘻的凑上前,不知从哪儿摸出来一柄宰牛尖刀递去。 灰袍僧有人接过尖刀。 另外两个膀大腰圆的僧人则按住乡民,除去了外衣。 锋锐的尖刀抵到男人胸口,那人目眦欲裂,挣扎的更激烈了几分。 “嘿,还来劲了你!” 那持刀的灰衣僧人一刀下去,手上一个不稳,刺啦…… 刀尖划破了皮肉,却是歪斜着切到了腰子处。 唔唔唔…… 男子疼的身子直抽搐,可惜舌头早被割断,却难以发出惨叫之声了。 “废物,这点儿事都做不好!” 胖监院眉头一皱,上前一把抢过宰牛尖刀,冷冷扫了那适才持刀的灰衣僧一眼,沉声道:“这宰两脚羊与宰猪狗一般无二,你这般先开肠破肚,两脚羊一时不死,便会弄的鲜血内脏到处都是。” 说罢,提起尖刀凑上前去。 “瞧好了。” 话到方落。 他忽的伸出左手,抓住男子的头发,将那男子的脑袋高高抬起。 而后。 右手那雪亮的刀尖猛地捅进了男人的喉咙,顿时伤口处鲜血咕嘟咕嘟冒了出来。 那男子口中嗬嗬吐着血沫,一时间竟还未断气。 胖监院冷笑着手上来回使力,刀锋一点点豁开男子的脖子,将之连颈骨带着皮肉一块儿切了下来。 热血喷涌沸腾,激得屋中腥气四散。 周遭的和尚们非但没有惊惧,反倒个个眯着眼,抱手在怀,冷笑旁观。 这一遭。 却让窗外的圆脸汉子瞧了个一清二楚。 他顿时亡魂大冒,赶忙拼命压抑住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好悬没有惊呼出声。 “这…这哪儿是些个和尚?” “分明就是些修罗恶鬼!” 圆脸汉子此刻也顾不上再去寻觅食物,转身便要逃命。 可身子才迈出三两步。 便忽然好似中了定身术般愣在了那儿。 只因。 在他身后丈许外。 不知何时已多出个身穿黄袍,膘肥体壮的胖和尚,那和尚手上正提着个惊恐扭曲的脑袋…… 一滴滴鲜血,顺着和尚的僧袍滑落到了泥地上。 月色下。 胖监院咧嘴一笑。 “施主,你不该出来啊!!!” ………… 翌日。 道士在那钱老头的邸店歇息了两宿,今儿一早便退了房间,与钱家父子告别而去。 昨个钱老头哀求道士给他拿儿媳超度一番,而后便草草埋葬了尸体,因此才耽搁了一天。 没了青驴代步的道士,也只得迈开了两条腿,捏了个御风而行。 走不多久。 便到了灵安镇。 这镇子并不大,街上往来的百姓,个个面有菜色,瞧来日子也并不好过。 越往前行,房屋便越发的破败不堪。 当道士走了大半条街时,前方忽地传来喧闹之声。 他循声瞧去,却是一户人家挤满了一些人,人声嘈杂,隐有哭泣声传来。 道士虽不是个好奇心重的,不过恰好遇到了,便也迈步走过去瞧个热闹。 “娘哎,这是啥东西干的?” “谁知道咧,那李家娃子,可真是……啧啧。” 道士刚凑到近前,便听见周遭的镇民低低议论着什么事。 忽而。 “这来了个道士!” 不知谁喊了一嗓子。 顿时,小院子里几十个镇民,齐刷刷瞧了过来。 “敢问这位道长如何称呼?” 人群里钻出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向着道士抱拳行礼。 “贫道纯阳子,不知老丈是?” 道士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还是回了一礼。 老者一听是个真道士,立时面露喜色,上前说道:“老朽是这镇子的里正,眼下镇上发生了一件怪事儿,恐怕是邪祟作为,所以斗胆请道长瞧上一瞧。” 说着,他伸手前引,要带道人进入院中。 道士一听有邪祟,沉吟几息,便跟了上去。 “道长请看。” 到了院子里,老者排开围拢的镇民,伸手一指地上,那儿却有个白布盖着的草席,草席旁一对儿中年夫妇正抹泪痛哭。 “掀开!” 老者一摆手,旁边便有俩汉子走上前去,那对夫妻想要阻拦,可老者确是眼一瞪,呵斥道:“李石头,你他娘的赶紧让开,快让这位纯阳子道长瞧瞧你家娃子,兴许还真能找出那背地里的东西咧。” 那夫妻一听,抬起头,刚好瞧见了一身青袍的黄脸道士,二人迟疑了下,而后便挪开了些身子,只是满脸悲切的盯着那席白布。 这时。 俩汉子已然掀开了白布。 周遭顿时一阵骚乱。 道士眉头一皱,仔细瞧去,但见白布之下,是一具残缺不全的小儿尸骸。 而这具尸骸此刻却是开肠破肚,内脏消失不见。 其四肢均有啃食的痕迹,皮肉筋膜外翻渗出血水,脑袋也只剩小半个,仅存的一只眼珠里还残留着临死前的恐惧。 “道长,这李家娃子已经是镇子上第三个遇害的孩子咧,老朽也组织了一些经验丰富的猎户,也没逮住那食人的东西,而且辨别了齿痕,也不似豺狼虎豹那些猛兽所为……。” 老者紧张的看着道士,嘴里还讲述着事情的起因。 道士颔首,从袖中取出了开天眼符,掐诀念咒: “天法法清,地法法灵,真形速现,速现真行。” 清光一闪后,符箓无风自燃。 围观的百姓顿时惊呼一声,惊奇的瞧着眼前的道士。 就连那老里正也是嘴巴半张,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没成想,随便拉来了个道人,竟是个有真本事的高人。 道士没理会这些镇民的反应,俯下身子,仔细检查了一番后,直起身,缓缓吐出几个字。 “却是妖怪所为!” “妖怪?” 镇民们霎时间脸色大变,有胆小的,已经有些双腿打颤了。 “道长,这真的是妖怪做的?”老者赶忙追问道。 “不错。” 道士点点头。 “这小儿的尸骸上还残留着稀薄的妖气,以此推断,害死这小儿的,必是妖怪无疑了。” 听了道人笃定的话,老者脸色变换几遭,而后招呼着周遭镇民,齐齐对道士行礼拜求。 “这妖怪已经害了镇子上三个孩子,若是再这么下去,镇子上定然人心惶惶,老朽代灵安镇两千多镇民,恳请道长为镇上除掉这食人的妖怪。” 第125章 搜妖 道士赶忙伸手扶住老者,笑道:“老丈不必多礼,此事既被贫道撞见了,岂有不管之理!” 老者见道人答应,顿时松了一口气,那老脸上笑的白胡子直颤。 他当即招呼村民准备酒菜,想要款待道人。 不过却被道人摆手拒绝了。 “还是先捉住那妖怪最为紧要,还请老丈先给贫道说说此事的经过吧。” 老者闻言,便也不再坚持。 而后便将这怪物食人之事娓娓诉说了一遍。 在二十多日前,有镇民上报说家中有孩子丢失。 老者本来也并不重视,只以为是小儿贪玩,于是便派了些人在镇子周遭寻了一番。 谁料。 几十人搜寻了一天,最后却是在一处荒废的房舍里发现了那孩子。 当众人瞧清楚那孩子的模样,不由骇然失色。 原来这孩子早已死去,只剩下一具残缺尸骸,死状与今日那李家娃子一般无二,皆是被怪物啃食了内脏而死。 老者立即重视了此案,经过仵作验尸,断定此非常人所为。 于是老者赶忙组织了镇子上经验丰富的猎人,将线索对准了豺狼猛兽。 可镇子周边并无猛兽出没,更加之有不少猎人瞧了尸骸,言道这也非是那些豺狼虎豹的咬痕。 若是猛兽食人,多半是吃的只剩些残肢断臂,又怎会只掏空内脏,却很少啃食其余的血肉。 这边的线索还没理出头绪,却又有人惊慌的跑来,说自家孩子也不见了。 老者心里一咯噔,赶紧再次派人寻找,这次是在镇外的一处草谷堆里寻到的孩子。 与先前那孩子一般,亦是没了内脏,周身遍及齿痕。 如此两起案子,相隔不足十日。 镇子上的百姓们一时间风声鹤唳,那些有孩子的人家,更是将自家孩子看的死死的,竟是不许孩子出门半步。 可即便如此。 今儿一早李石头便跑来说娃子没了踪影,老里正着人一番寻觅,却在离他家不远的偏僻巷子找到了李家娃子…… 算上这娃子,镇上已然有三个孩子遇害! 道士听罢老者讲述的经过,沉吟了片刻,说道:“烦请老丈带贫道去那孩子遇害的地方瞧瞧。” “好,好,道长请随老朽来。” 老者赶忙点头,引着道士与一些镇民转入了一处小巷子。 “道长,李家娃子便是在这地方发现的!”老里正指着一处阴暗的墙角,那泥地上还残留着黑红色的血迹。 道士颔首,抬步走上前去。 眯着眼巡视了半晌。 忽而,他眉头一挑,俯身从泥地里捏起一物。 一旁的老者好奇瞧去,却见是根黑色短毛。 “道长……这是何物?” 道士笑了笑。 “其上沾染妖气,多半便是那妖怪掉落的毛发。” “啥?”老者先是脸色一变,继而心头大喜,心道,这纯阳子道长当真好本事,一出手便寻出了线索。 “道长,凭此可能寻到那食人的妖怪?” 道士轻笑一声,点点头,朗声说道:“这妖怪食人皆在镇子周遭,想必其藏身之处……多半便在镇中!” 此话一出。 周围的镇民顿时一片哗然。 老者也是眉头紧蹙,愕然瞧向道士。 “道长此话当真?” 道士笑着颔首道: “趁那妖怪还没得了风声,老丈还是速速组织人手,挨家挨户搜寻此妖踪迹!” 末了,又加一句:“先盘查那些家里有黑毛牲畜的人家。” 老里正心头一突,急忙点头答应,片刻功夫,便喊来了七八十个汉子,引着道士风风火火在镇上人家敲门吆喝起来。 霎时间,平静的灵安镇热闹了起来。 那些家里有牲畜的,不拘是驴马猪羊,或是看门的黑狗,通通都被众人敲开了房门,一一搜查。 而道士则是施展开天眼符,待那些汉子将牲畜提来,只须撇上一眼,便能瞧出有没有妖气。 如此搜了百十户人家,弄得鸡飞狗跳,也没寻到妖怪的踪迹。 老里正跑的有些气喘吁吁,鬓角也布满了汗水。 他又带着一众汉子与道人到了一户破败的院门前,那残破的土墙上长满了几尺高的野草。 “就是这家?” 道士打量着周遭,有些疑惑。 老者擦了擦汗水,有些气喘的回道:“这老孙头是个老光棍,在镇子上也没个啥亲人,住的地方也偏僻了些。” 道士点了点头。 这时,已经窜出四五个汉子上前“敲”门。 “砰、砰。” 敲了一阵,不见人来。 几个汉子大怒,一撸袖子,干脆直接砸起门来。 “谁呀?” 出乎意料,门内忽地有了回应。 老里正凑上前,扯着嗓子叫道:“老孙头,快给老朽速速打开门。” 门内那人一听声音,便知来人是镇上里正。 他赶忙应了声。 不多时,破败的房门从内打开,一个苍老的老汉探出小半个身子。 猛一瞧见外面众人,登时吓得一哆嗦,结结巴巴说道:“里正大人,这…这是要作甚?我老孙头可没做什么坏良心的事儿啊!” 老里正懒得与他多讲,一摆手。 “进去搜!” 呼啦啦几十个汉子塞了进去,将门口的老孙头撞的一个趔趄,差点没摔了个屁股蹲儿。 “这、这…这是要干啥?…”。 道士迈步走入,侧头瞧了眼老孙头,笑道: “贫道纯阳子,来此只为寻找镇上杀害孩童的妖怪,你不必害怕。” 说着,便径直走入了院子中。 “妖怪?我家中又怎地会有啥妖怪?!” 老孙头似乎吃了一惊,赶忙叫道。 这时,老里正也跟了进来,脸皮一抖,呵斥道:“有或没有,道长说了算,你老实在旁待着,若是敢阻挠办案,嘿,老朽倒不介意将你押回地牢关上几日。” 那老孙头闻言立刻闭了嘴,不敢再多言半句。 院子不大,片刻功夫就被一群汉子搜了个底朝天。 “道长,这儿有发现,您过来瞧瞧!” 忽地有汉子从一侧的破茅棚里探出头,对着道士喊道。 道士眉头一挑,抬步便向着那处茅棚走了过去。 “道长您请看。” 那汉子侧身让出身位,伸手指向了立在一处石槽前的粗壮黑影! 第126章 山羊怪 “黑山羊?” 道士定睛一瞧,便见一头雄壮的黑毛山羊正低头嚼着草料。 那个头比起寻常山羊来,要高出不少,却是似小牛犊一般了。 忽而。 那黑山羊扭过头,用一对诡异的重瞳直勾勾盯着道士,颌下那一缕山羊胡子随之晃动。 道士咧嘴笑了笑,一翻手,掌心已多出了几张斩邪符,他当即掐诀敕咒,嗤嗤嗤几道青光点射而去。 黑山羊顿时人立而起,猛地张口喷出一团黑气,挡住了道士扔去的斩邪符。 可不等它喘上一口气,道士冷笑着一掐剑诀。 身后青索剑“铮”的飞出了剑鞘。 一道电光倏忽间便向着黑山羊的脖颈飞射而去。 这一剑既疾且快。 那黑山羊全然未料到道人竟会飞剑之术,当即怪叫一声,竟自人立着转身窜了出去。 可它速度虽然迅捷,却也难与飞剑相比。 但见青光一闪,那黑山羊的两只羊角已被斩作了两段,两道血箭迸射,只疼的黑山羊龇牙咧嘴,眼泪鼻涕差点飙射出来。 “妖怪啊!” 周遭的汉子瞧见了这边的动静,顿时惊慌失措的向院外奔去,有俩倒霉的,刚好与那黑山羊精撞了个对面。 那山羊精眼中红芒闪动,狂奔中猛地张口便咬向那两个汉子。 眼瞅着二人便要命丧其口,忽而一道剑光袭来,山羊精听到脑后风声赫赫,顿时吓得“啊呃”怪叫一声,舍了那俩汉子,窜向了不远处的土墙。 可不等它翻过土墙,青索剑已然携带电光飞到了山羊精的头顶,似乎下一秒便要将其头颅斩掉。 然而。 就在道士以为这一剑必然功成之时。 那一直畏畏缩缩躲在一旁的老孙头,眼神却猛地转为冷厉,他身子一晃,忽而化作一道黑烟,悄无声息的摸向道士身后。 “道长小心!!!” 一声苍老的声音,从小院的草堆后面响起。 此非别人。 正是见势不妙,先一步躲起来的老里正。 道士眉头一蹙,赶忙施展御风,脚下一蹬地面,身子好似飞燕般横掠两三丈。 虽躲过了那黑烟的偷袭,可飞剑也失了准头,只斩下了山羊精头顶的一撮黑毛,给这妖怪削了个地中海发型。 那山羊精死里逃生,扭头用那对重瞳死死瞧了道士一眼,似要记牢了道士的相貌,而后便迈开两条后蹄往远处巷子里逃去。 道士讥笑道:“哪里逃!” 抬手袖袍一挥,一股子吸力将那山羊精又给拉扯了回来。 “啊呃” 山羊精大惊失色,赶忙四蹄着地,拼命向前扑腾,可没扑腾几下,便觉一阵天昏地暗,眨眼到了处暗无天日的空间之中。 “牛鼻子,老夫与你无冤无仇,你竟敢多管闲事?” 老孙头再次化成了人形,手中握着个形状粗陋却尖锐锋利的锥形兵器。 “呵,原来也是个修行中人。”道士轻飘飘落在土墙之上,抬眼仔细打量着眼前的老孙头。 刚才他竟没瞧出此人的异常之处,其身上定然携带有隐秘气息的宝物,或者修炼过此类的法术。 “哼,老夫乃是五鬼派的长老,你敢与老夫作对,难道不怕我五鬼派的追杀?” 老孙头脊背挺的笔直,脸色肃然,一派高手风范,全然没了之前的孱弱老汉模样。 五鬼派? 道士皱眉思索一番,却是压根就没听过这门派的名字,他眼珠儿一转,冷笑道:“什么狗屁的乌龟派,王八派的,本道爷的大罗教难道还怕了你不成!” “什么?你…你是大罗教的人?” 听了道士所言,老孙头登时脸色一变,满脸的不可置信。 道士咧嘴一笑:“正是。” “原来道长是罗教的,请赎老夫眼拙,竟没瞧出来!”老孙头忽而转为笑脸,对着道人拱手作礼。 话音未落。 他身形猛地化作烟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道人。 可还没杀到近前。 便见一道凛冽的剑光横斩而来。 那老孙头的冲势戛然而止,他来不及闪身躲避,一咬牙,手上锥子黑光大盛,猛一抬手,迎向了斩来的剑光。 一道好似金铁碰撞之声响起,老孙头闷哼一声,强忍住剧痛酸麻的手臂,赶忙化作一股烟气往院外逃去。 那土墙被撞击余波震出道道裂纹,很快便蔓延到整堵墙壁,最后,一阵轻微的裂响中,整个土墙崩散成一堆泥块。 道士飞身落地,眯眼瞧向逃窜的老孙头,冷冷一笑。 想跑,可没这般容易。 “袖里乾坤!” 他袖袍挥动,那老孙头化作的烟气便倒着飞了回来,同时手上一捏法诀,青索剑缭绕着凛冽剑光飞了出去。 老孙头悚然一惊,他拼命鼓荡法力,却仍旧遏制不住倒退之势,当下眼中厉色一闪,从怀里掏出一柄奇怪的法器。 一串好似头发编织的项圈,其上缠满红绳,项圈上缀着五个白森森的骷髅头,大小似小儿拳头,晃动间“咔咔”作响。 “牛鼻子,去死吧!” 老孙头咬破舌尖,噗的喷出一大口舌尖血,手上捏诀,念诵咒语:五鬼阴兵随吾旨令,擒魂捉魄不得违抗……。” 咒语念出,那黑发骷髅项圈忽而黑气大作,继而五个狰狞的恶鬼从中钻出,龇着獠牙,向不远处的道士扑去。 眼看恶鬼杀到头顶之际,道士嘴角一扯,一掐法决,身形忽而消失不见。 那五个恶鬼顿时愣住,漂浮在了半空,一对对鬼眼四下扫射,却是不知道士去了何处。 忽然间。 “诛鬼驱魔,急急如律令!” 一声敕令。 霎时间。 几十道符箓自五鬼一丈外迸射而出! 那五只恶鬼还没来及反应,霎时间便被狂暴的青光淹没,只发出了几声凄厉鬼叫,眨眼功夫便一并蒸发一空。 “啊…老夫的五鬼童子…。”老孙头怒目圆睁,眼角迸裂出几道口子,点点映红鲜血滑落到了脸颊之上。 这件法器他辛苦祭练了二三十年,才有了如今的威力,五鬼童子来去如风,等闲修道之人一旦被五鬼童子近身,一身血肉神魂便会被吞噬一空。 可如今…… 却尽被这该死的道人打的神魂俱灭 ,这让他几十年的苦功也化作了乌有。 第127章 太阴吐纳术 可还不等他悲痛多久,接着又是一道剑光飞来,悬在了脖颈之上。 只需道人心念一动,便可斩下他那颗大好头颅。 “道友还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便是。” 道士嘴角扯起,面上带着笑意,施施然走上前去。 “老夫败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吧。” 孰料。 老孙头竟是微微一叹,放下了手上锥形兵器,闭目待死,那样子,倒好似慷慨就义的侠士一般。 江尘嗤笑一声。 以为摆出这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道爷就拿你没法子了? 道士手上掐诀,青索剑顿时吞吐青芒,那锋锐的剑气,似一道道利刃般刺激着老孙头脖颈上的肌肤。 “既然你想死,本道爷今日便成全你!” 说罢。 作势便要一剑斩了他的头颅。 “道爷饶命啊!!!” 前一刻还硬气无比的老孙头,下一秒便是缩头含胸,扑通跪地,对着道人磕头讨饶。 道士顿时愕然。 说好的骨气呢?就这? 好歹也算修行中人,却是未免太丢份了些儿。 不过,道士略一思索,便也想通了此节。 说起来,修仙之人便是因怕死之故,才会走上这条路,而那些活了许久的修士,比起寻常人来,却是更加怕死的多了。 “想活命?那就老实交代,为何在此纵妖害人!” 道士声色平淡,但言语间却携着凛凛的杀气。 老孙头赶忙停下叩首,昂起头,谄媚回道:“老夫…小老儿可并未纵容那孽畜吃人,不过是那孽畜嘴馋,自个儿偷偷摸摸所为的罢了。” “呵。”道士哂然一笑,又怎会信了他的鬼话。 单瞧这老孙头的法器,便知其非是正道之人,恐怕此人手中也沾满了不少无辜之人的鲜血。 当下手下一引,那凌厉剑气顿时在老孙头脖子上划破了一道口子。 “有话好好说……道爷饶命!” 老孙头骇的面如土色,急急扯起嗓子喊叫。 “贫道可没功夫与你在这耗下去,你若是再敢不老实,下次便不是只划破一点皮了。” 道士眉头一挑,冷眼说道。 老孙头眼珠儿咕噜噜打转,口中却是连称不敢。 “你之前自称五鬼派的长老?” 道士若有所思的问道。 “是,小老儿却是五鬼派的。” 那老孙头回答的斩钉截铁。 “哦!” 道士颔首,又问道: “你那五鬼派在何处,有多少修行人?” 老孙头迟疑了几息,这才说道: “小老儿所在的五鬼派位置有些偏僻,却是在青州幽阴山的五鬼谷中,至于派内修士么…大概有十几个人吧。” “青州?” 道士有些惊异。 那地方儿距离这齐州可不近,中间还隔着个陇州呢! “你既然是青州五鬼派的修士,为何跑到这齐州来,又为何伪装个老汉藏身此地?” “哎…。”老孙头先是长叹一声,接着才语气萧索的道:“小老儿是因争夺五鬼派掌门之位失败,才一路逃到了这齐州来,为免被人寻到了跟脚,便隐姓埋名,藏身于这小小的灵安镇中,苦苦祭炼这七煞五鬼圈,只求将来能够一雪前耻,可惜……这法器眼看便要功成,却被道爷您……。” 说到最后,那张老脸已然扭曲而怪异,可却是不敢在道人跟前显露半点儿仇恨的神情。 道士有些莞尔,那五只恶鬼若是正面交手,的确不好对付,可谁规定斗法就不能偷袭了…? 沉吟片刻,道士眼神闪烁几下,抬眼对老孙头道:“这山羊怪残忍凶厉,已害了镇上三个孩子,贫道会将之枭首示众,至于你么……。” 说道此处,忽地顿了顿,这可急得老孙头抓耳挠腮,眼巴巴的看向道人。 道士咧嘴一笑:“你只须交出自身所修的功法口诀,贫道便放你离去。” “功法口诀?” 老孙头听罢,脸色不由一变,眉头更是拧成了一朵麻花儿。 一旁的道士也不着急,就这么笑吟吟的瞧着他,只是那一直悬在其脖子上青索剑微微逼近了几分。 那老孙头只觉脖子后面凉嗖嗖的,汗毛也根根竖起。 他心中一突,暗忖道,这牛鼻子虽与自个境界相同,可手段确是层出不穷,打是打不过了,还是先逃出性命再说吧。 想及此处,当下便抬起那畏缩中挂着谄媚的老脸,言道:“道爷若是真愿放过小老儿,小老儿自会将功法口诀交给道爷,只是…这却须道爷先发个誓言才行。” 道士眉头一挑,呦呵,还敢威胁我! 他眼中青光一闪,抬手并指向上,接着便朗声道:“贫道纯阳子今日起誓,只须此人交出修行口诀,贫道便放之离去,若有违背,必受天雷轰击而死!” 那老孙头见此,心下长舒了一口气。 可道士却忽而转头看向他,笑吟吟道:“贫道已发下了誓言,可难保你不会以假的功法口诀糊弄贫道……。” 孙老头眼珠一转,讪讪笑了笑,他还真有点此般想法,看来这牛鼻子不好糊弄,他索性也并指发誓,誓言与道士相差不多。 道士满意的点了点头。 修行人可不敢轻易违背誓言,因为…那真的会很灵验! 而后。 老孙头便将五鬼派的修炼口诀与道士娓娓说出。 这修行口诀唤作太阴吐纳术,名字虽是土了点儿,可确是能修炼到凝罡期的功法,至于后面的金丹境……五鬼派这种小门小户,压根就没出过金丹高人。 这老孙头怕道士看不上眼,赶紧又吹嘘此功的不凡,直言他们五鬼派也曾是道家支脉,这太阴吐纳术虽然修炼缓慢些,可好歹也算道家正宗。 只可惜他们这些后辈弟子不成器,修行上难有成就,却只得另辟蹊径,多数都去修炼那些旁门左道之术去了。 太阴吐纳术口诀约莫有几千字,道士片刻便已记牢,心头欢喜自不必多言。 没成想,他费尽心机也难觅踪迹的修行功法,却是在此处意外获得,一时间心生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 至于什么此功法口诀修行太慢?他江尘身具斩妖谱,何曾为修炼进度发过愁?! 第128章 杀意 “道爷,您看…小老儿可以走了么?” 那老孙头偷偷瞄了道人几眼,语气小心翼翼的说道。 道士想了想,忽而一抬手。 地上孙老头那锥形武器便似被只无形大手抓住,缓缓落入道人手中。 老孙头腮帮子鼓动几下,嘴巴半张,却是半个字也未敢吐出来。 道士掂了掂手上的东西,瞥眼向老孙头问道:“这似乎是件法器?” “道爷好眼力!”老孙头都快哭了,可还是挤出几分笑容道:“此乃白骨锥,是小老儿用阴年阴月阴日阴时之人的脊椎骨所炼,刺中人骨销肉烂,打到鬼亦会魂飞魄散。” 提起这件白骨锥来,老孙头言语里也不免带了些得意。 同时又凶狠扫了眼不远处探头探脑的老里正,之前若非这该死的老东西出声提醒了牛鼻子,他只须切身到前,划破一丁点儿道士的皮肉……嘿嘿。 “这法器是人的脊椎骨所炼?” 道士脸一沉,冷不丁问道。 “对啊。” 老孙头回过神,有些疑惑的说道。 “万物之中属人最有灵性,修行界中许多厉害的法器,都免不了用生人来祭炼。” 他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就好似宰了只鸡狗一般,不值一哂。 “如此说来,你那什么七煞五鬼圈也是这么炼的?!” 道士盯着手上酷似脊椎骨的法器,语气平静的道。 “不错。”提起这七煞五鬼圈,老孙头老脸上既有傲然又有痛心之色: “这五鬼童子极难练成,最开始须得先寻出四十九个四岁零九个月大的孩童,再以剥皮等手段折磨致死,剪其顶上头发,制成法器。” “然后将这些成了怨鬼的孩童魂魄封入法器之中,待七七四十九日之后,这些鬼童互相吞噬之下,便会诞生出五只最为凶厉的恶鬼,这孩童魂魄祭炼的恶鬼轻易不会反噬法器的主人,而且会随着祭炼的时日越久,威力亦会越大。” 说罢这番话,老孙头谄媚瞧向道人,讨好的说道:“道爷若是看得上这七煞五鬼圈,小老儿愿说出炼制口诀!” 道士勃然变色,抬手一巴掌狠狠扇了过去:“看得上你麻痹!” “哎呦!” 老孙头痛呼一声,捂着肿了半边的老脸,愕然瞧向道人。 咋回事? 刚才还说的好好的,怎地忽然动起手了?! “毫无人性的畜牲,当真是死有余辜!” 道士眼神好似剑锋般扫去,只恨不得一剑将之斩作两段。 “这…这是何故?”老孙头缩了缩脖子,先是有些疑惑,继而才似反应过来,语气有些不确定的嘟囔道:“道爷…难道是不耻小老儿以生人祭炼法器?” “哼,你还算有点自知之明!”道士冷冷一笑,以一种看将死之人般的眼神盯着老孙头。 孰料! 那老孙头非但没了惧意,反倒忽然笑了起来。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直笑了好半响儿,才止住笑声,声音沙哑地说道:“道爷怕是不了解修行中人,才有此般想法。” 他顿了一顿,接着又慢条斯理的道:“咱们这些个修士,自打走上了这条路,便已与那些凡夫俗子不同了,莫说小老儿也不过杀了几十人祭炼法器,就算是杀个几千几万人,又有何妨?” 老孙头咧开嘴,露出那一嘴的黄牙。 “这些个凡夫就好似蝼蚁一般,就算灭了一窝,他很快就会再生出一窝来,当初黄泉峰的黄泉洞主曾将青州一座大城内三十余万百姓屠戮一空,只为祭炼一件法宝,那几个所谓的正道门派,也不过是派弟子过去谴责几句罢了!” 说到此,他嘻嘻一笑:“相较之下,小老儿手上这几条人命,又何足道哉?!” 老孙头一番话说完,见道士面无表情,却是并无愤怒之意,当下松了一口气,再次摇动口舌说道:“这本就是个人吃人的世道,道爷如此年纪便有这般本领,将来金丹也唾手可得,就算是那元神境也未尝没有可能……嘿嘿,何必为了几条蝼蚁的性命,与小老儿在此狭气呢。” “哈哈哈哈…!” 道士忽而仰面大笑,只笑的眼泪都要出来,更笑的老孙头摸不着头脑。 过了片刻,才敛去笑容,猛地抬手,死死掐住了老孙头的脖子。 “蝼蚁?” “几月前本道爷也曾是蝼蚁中的一员啊。” 手上渐渐发力,老孙头涨红着面皮奋力挣扎。 “你……你发过誓…不能…。” 道士嘿然一笑,打断了老孙头的话。 “第一,贫道是纯阳子,纯阳子却不一定就是贫道,第二,谁说贫道会杀了你!” 这老孙头听了道人所言,心中一喜,以为有了生机,可谁料…… “呃…。” 他目眦欲裂,瘦弱的身子也颤抖起来,死死瞧着道人,艰难的呢喃道:“你……你竟然…废了老夫的法力……!” 道士咧嘴一笑,一把将其仍回到了地上,只摔的老孙头差点没背过气去。 “你现在也是蝼蚁了,怎么?做蝼蚁的滋味儿如何?!” 老孙头嘴唇嗫嚅着,却是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他那张本就苍老的脸上,以极快的速度衰老下去,一道道褶皱好似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花白的头发随着微风一撩,便一缕缕的飘落而去。 霎时间。 这老孙头便成了个形容枯槁,半只脚迈入棺材里的老人。 道士一掐法诀,青索剑刷的飞回鞘中。 “杀你…又何必非要用剑呢!” 言罢。 抬眼瞧向周遭躲在墙角旮旯,探头探脑的老里正与那些个镇民,朗声道: “妖怪已被贫道降服,诸位可以回来了。” 正当那些汉子镇民推推搡搡,谁也不敢第一个上前之时,躲在草垛后的老里正已经堆着笑脸小跑出来。 一边儿跑,一边儿扯着嗓子喊叫:“道长手段非凡,真乃剑仙高人呐。” 说话间。 老里正凑到近前,对着那老孙头便是猛踹了几脚,气哼哼道: “这该死的老孙头,老朽一眼就看出这狗娘养的有问题。” 道士笑着摇了摇头,暗道,这老孙头接下来恐怕不会死的那么轻松了。 第129章 凝罡 半个时辰后。 灵安镇的一处高台周遭,围拢着熙熙攘攘的镇民,这些人扶老携幼,呼儿唤女,一时间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老者笑的好似个白面团团,清了清嗓子,喊道:“老朽叫大家伙儿过来,是有个好消息宣布。” 他伸手指向旁边吊起的一人一羊。 “这俩腌臜玩意儿,便是杀害咱们镇上孩童的凶手,今日多亏了纯阳子道长出手,才能抓着他们,父老乡亲可莫要忘了道长的大恩呐。” 说罢,转过身对着身侧静静站立的道人躬身拜下。 周遭的镇民也赶忙跟着跪拜,一些个反应慢的娃子懵逼的楞在那儿,却被爹娘朝腚上赏了几记响亮的巴掌,一把摁在了地上。 道士瞧着眼前一两千人呼啦啦跪拜自己,一时间有些措手不及,他上前扶住身旁的老里正,和煦笑道:“斩妖除魔,乃是修行人的本分,老丈不必行此大礼!” 老里正站起身,笑呵呵地说道:“老朽也算活了大半辈子,见过的僧道也着实不少,可那些个人与道长相比,当真是提鞋都不配咧!” 道士有些汗颜。 摆了摆手道: “贫道不过一游方道士罢了,当不得老丈高誉。” 老里正咧嘴笑了笑,也不反驳,突然向后使了个眼色。 而后。 便有人送上了一盘子铜钱,里面还掺杂着一些碎银子。 “这是老朽与灵安镇百姓的一点儿心意,道长莫要嫌少!” 道士瞧了眼。 却见铜钱新旧不一,有不少上面沾着油渍,裹着筛糠,甚或是磨秃了字迹… 他心下了然,恐怕这些钱,都是镇子上的穷苦百姓筹集的。 道士微微一笑,却并未收下这些钱财。 “贫道捉妖,非为钱财,老丈还是收回去吧。” 尔后。 身后青索剑忽而出鞘,剑光旋起旋灭,山羊怪的头颅冲天而起,瞪大了那对儿重瞳,却是死不瞑目。 “此间事了,贫道去也!” 江尘飞剑归鞘,掐诀使了个御风,身形轻飘飘纵跃而起,几个起落,便已了无踪影。 “啊……!” 镇民们见了这等仙家手段,不免齐齐惊呼,有的更是跪地叩头,直呼仙人。 “道长…道长……!” 老里正喊了几嗓子,可道人早已远去,他瞧了一眼地上的妖怪头颅,喟然叹息。 这世道,似纯阳子道长这般的人物,当真少见呐。 突然。 身后钻出个魁梧汉子,低声说道:“里正爷,这羊怪被道长给杀了,剩下这老孙头咋办?” 老里正转过身,撇了下奄奄一息的老孙头,缓缓吐出几个字:“浸猪笼吧。” ……………… 江尘健步如飞。 跃入山林之中。 衣摆被山风吹的咧咧作响。 最终。 却在一处隐秘的悬在七八丈高的山洞下站定脚步。 他咧嘴一笑。 这里倒是不错! 江尘脚下生风,灵巧地在崖壁一点,身子便腾空跃起两三丈,几个起落,便已稳稳落入山洞之中。 “吱吱吱吱吱!” 忽而。 刺耳的尖叫传来,接着一群乌压压的东西向着道士冲来。 “诶?” 道士虽惊不乱,定睛瞧去,却是一大群眼睛通红,龇着獠牙的蝙蝠。 他眉头一蹙,并指作诀。 “青索剑,出鞘”。 一声剑鸣好似龙吟,继而洞中亮起耀眼的剑光,但见剑光嚯嚯,所过之处,那些吸血蝙蝠如同下饺子一般纷纷掉落。 不过几息功夫,近千只蝙蝠已然尸横遍地,腥臭的血腥味漫卷整个山洞。 道士掐诀召回飞剑,又是一抬手。 一股儿狂风凭空卷起,将那些蝙蝠尸体与洞中污秽,尽数抛飞了出去。 “不错,这也算的人待的地方儿了。” 他笑吟吟寻了处干净是地面盘腿坐下,心念动间,许久未见的斩妖谱恍惚间浮现眼前。 道行:21 法术:隐身术 御物 变化之术 御风 袖里乾坤 “二十一?” 道士有些惊讶,自斩杀那蛇妖之后,这道行便积攒到了十八点。 如今多出的三点道行,恐怕是那邸店的女尸,与今日被自己枭首的山羊精一块儿贡献的。 瞧着如此多的道行,他咧嘴笑了笑,还有什么比空守金山,却只能看不能用更令人难受的?! 如今。 总算可以将这些道行转化为法力了。 江尘平复心绪,又细细琢磨了几遍太阴吐纳术,待了然于胸之后,便缓缓运转起了功法口诀。 他并未直接修炼凝罡境的口诀,而是从最初步的功夫入手。 片刻后,一缕缕淡青色法力滋生。 江尘只觉得体内无名口诀所修的法力,缓缓被那太阴吐纳术生出的法力给吞噬,而那股儿淡青色的法力也越来越壮大起来。 太阴吐纳术修出的法力,明显比无名口诀的法力凝练不少,依此来看,那玄霄子恐怕只是传了他一门极为粗浅的练气口诀罢了。 不过,恐怕玄霄子如何也想不到,江尘会依靠斩妖谱,短短几月许,便已将那口诀修到了进无可进的地步…… 一个多时辰后。 江尘体内的原有法力,已然尽数化为了太阴吐纳术的淡青色法力,趁着法力充沛,他立刻运转凝罡部分的口诀。 只运转了片刻太阴吐纳术,就感应到一股充沛的法力,从丹田中汇聚,而后,流入奇经八脉。 江尘压根没有突破凝罡期的经验,更没半个师傅指点,此刻也只得耐住性子,小心翼翼把这源源不断涌出的法力炼化。 好在他也算经过了不少磨练,斩杀恶鬼,诛灭蛇妖,阴曹地府亦走上几遭,心智早就变得坚毅无比。 面对如此巨疼,仍旧咬牙硬挺,情绪上亦不敢有丝毫波动。 随着缓缓运转太阴吐纳术的口诀。 其丹田的法力越聚越多。 直到变得如同洪水决堤,滔滔不绝。 忽而。 轰隆一声。 震的江尘头晕眼花,差点儿栽倒在地,他赶忙守住心神,眼前忽地亮起一团光,竟是进入了内视状态。 朦胧中瞧见,自个丹田内的法力,已然凝炼成了一团淡青色罡气。 斩妖谱上道行转化的法力如同滔滔江水一般,飞快的融入丹田罡气之中,又运行了几个周天之后,便尽数化为了自身法力。 而丹田中的淡青色罡气,也壮大了一倍有余。 第130章 老僧 “呼……!” 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江尘睁开眼,只觉身体好似脱胎换骨一般,此刻的法力比起之前来,简直要高出十倍有余,更兼之法力凝练无比,若是施展法术必然会更加快捷,威力也会更大。 他嘴角一扯,顿时喜笑颜开。 “总算是到了凝罡境了!” 飘然起身,手上捏了个御风术。 一股儿清风将道士的身子托起。 身子晃晃悠悠的飞出了山洞。 山风在身边呼啸而过,撩起几缕儿发梢。 曾经高不可攀的白云…… 似乎仍旧是高不可攀!!! 道士御风而行,离地七八丈,一头扎入密林,眼前霎时间便被茂密的丛林遮蔽视野。 片刻后。 道士有些狼狈的从密林中飞出,身上刮了几道口子,发髻间夹杂几根羽毛… 他有些尴尬的左右四顾一番。 还好,没人瞧见! …………… 出了那处山林,一路向北。 很快便已近了黄昏。 道士抬眼眺望,但见不远处那血红色云霞笼罩之下,竟是屹立了一座庙宇。 他眉头一挑,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鬼地方,竟然有僧人将庙宇建在此地,当真是古怪。 忽而。 那山林深处,突兀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 “萧萧秋风送暮钟,江门束鹿傍苍松。” “野人不与朝家事,早晚焚香拜九重。” “什么人?” 道士眼睛虚眯,寻着那吟诗之人瞧去。 远处前往佛寺的路上,却有个灰袍老僧沿着山道漫行。 他脚下飘然如风,陡峭的石阶道路好似平地一般,丝毫未阻碍老僧的步履。 江尘心中一动,索性便快步走了过去。 山林幽静,佛寺庄严。 而当道士到了近前,却没了那老僧的身影,他愕然扭头四顾。 咋回事? 妖怪? 道士抽出一道开天眼符箓。 “天法法清,地法法灵,真形速现,速现真形!” 山风拂过,黄符化作几缕儿灰烬飘远。 可道士瞧了半晌,也未瞧见任何妖气,鬼气! 不可能哎! 难道是贫道眼花了? 正自疑惑间。 “阿弥陀佛!” 身后冷不丁响起一声佛号。 道士猛地转过去,身后青索剑已然颤动着几欲出鞘。 “这位道友,不必惊慌,老僧非是妖邪。” 在他身后不知何时,已多出个灰袍老僧,这老僧慈眉善目,气质清澈澄明,静静站在那儿,却似山中古松,渊渟岳峙。 道士并未放松警惕,上下打量了僧人一番,竟瞧不出有何异常之处,对方更像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俗老僧。 不过,对方能够悄无声息出现到自个身后,道士可不会认为这僧人只是个寻常人。 “贫道纯阳子,不知大和尚法号?” 虽心中戒备。 表面却仍旧笑吟吟打了个稽首。 “阿弥陀佛,老衲希云,见过道友!” 灰袍老僧淡然一笑,双手合十道。 “原来是希云大和尚。”道士咧嘴笑了笑,眉头一挑,抬手指向山顶佛寺说道:“大和尚是这山上的僧人?” “以前是…如今却不是!” 老僧眼神古井无波,依旧淡然的回道。 “欸?!” 道士顿时愕然。 “大和尚莫非是被逐出了寺庙?” “呵呵,道友说笑了。”希云和尚立着不动,眉眼间却显出几分的笑意。 “老僧不过一介孤魂罢了,尸骸掩处,便可栖身,何必非要托身庙宇。” 他言语间飒然豁达,似乎未掩盖自己的身份。 道士笑吟吟颔首,却并未动手。 这大和尚虽是魂体,可周身气息哪儿有半点鬼气儿,这分明就是佛法修行到极为高深的境界,才会有这般的成就。 随即,他又好奇问道: “大和尚倒是坦荡,却不知大和尚为何不去地府轮回转世,反而做了这孤魂,游荡在空山之中?” 希云和尚摇头苦笑。 “非是老僧不去轮回,实为有未了之心愿。” “心愿?” 道士皱了皱眉。 “不错。” 希云和尚颔首,叹道:“这座佛寺乃是老僧当年修行之地,鼎盛之时,也曾是香客如云,僧众过百,只是,近些年世道越发艰难,百姓善信自顾尚且无暇,又哪有余力供养佛寺?如此过了几年许,寺中僧人或走或逃,偌大个金光寺,已然只余下几个老弱僧人,老僧虽是寺中方丈,却也徒之奈何…。” 说道此处。 一直风轻云淡的脸上,也不免多出了几分的惆怅。 道士瞥了眼远处宝相庄严的佛寺,复又回头对希云和尚道:“大和尚的心愿,莫非便是恢复这金光寺的昔日兴盛?” “非也!” 希云和尚摇头,淡然道: “一切有为法,如露亦如电,世间万事万物,皆有成住坏空的过程,此为因果业力之故。” “金光寺自也逃不出此般因果,由盛转衰,却好似人之生老病死,何足道哉!” 说着,他伸手一点山道旁的一株老松。 “当年金光寺第一任方丈荣古祖师,曾在这树下顿悟,老僧还是小沙弥时,也时常来此处捡些松果以解口舌之欲,可如今再看呢……。” 道士顺着和尚所指的方向瞧去,却见那株年腰粗的老松树,虽枝干虬曲苍劲。 可却是干朽枝枯,已没了几分生机存续。 那希云和尚轻轻一叹。 “金光寺已如此株古松,到了衰败之日,唯一让老僧难以了去的心愿,便是佛寺被一群邪人占据,在此珈蓝宝地,造下无边杀业…哎,可叹老僧已成了冢中孤魂,对此却无能为力!” 道士恍然大悟,原来搞了半天,是这大和尚死后,庙宇被旁人占据,作了个打家劫舍的据点哩! 他摸了摸下巴,咧嘴笑道: “大和尚想要贫道上山诛灭这些邪人?!” 希云和尚轻飘飘瞧着道士,颔首说道:“道友一人独剑,行走乱世,想必有一身降魔手段,若是道友肯出手,那自是再好不过……。” 说罢,顿了顿。 “如若道友不愿涉险,老僧也不敢强求!” 道士沉吟片刻。 瞧这老僧气息清灵,绝非是什么凶恶之辈,与之倒也相谈甚欢。 当下又是刚好突破到了凝罡,青索剑还未曾一试锋芒,思索了一番,便欣然应允。 第131章 金光寺 道士抬眼瞧了瞧天边。 落日已然掩去最后一点儿余晖。 他咧嘴一笑: “贫道刚好手儿痒了,却正好上山一趟!” 希云和尚双手合十。 “老僧多谢道友了。” 道士赶忙摆摆手,问道。 “大和尚可知那寺中都是些什么人” 孰料。 那希云和尚却是摇了摇头。 “金光寺中有祖师布下的法阵,如今虽威力十不存一,可也不是老僧这等孤魂能闯入的…至于那些人的来历,却是所知甚少!” “诶?” 道士有些愕然,可打量了几眼和尚的魂体。 啧啧。 这是压根就没纳入一丁点儿阴气修炼,全赖着生前的神魂强大,才能似常人般显现身形。 “大和尚既是不知,那也没甚干系。” 道士浑不在意,他如今已然是凝罡境的修为,还怕打不过几个占据佛寺的小瘪三不成?! 他笑吟吟掐诀使了个御风。 “贫道这便去会会他们!” 希云和尚郑重说道:“道长此去万勿小心,待斩杀了那些孽障,也算为金光寺除去一恶,老僧也可安心魂归地府……”。 “大和尚,告辞!” 道士颔首微笑,身子忽而被一股清风托起,似御风一般,向着山上掠去。 ………… 金光寺! 朱漆大门紧闭。 道士轻飘飘落在山门前。 大喇喇走过去。 便是一顿猛力敲打。 庙门被道士敲的“砰砰”作响。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上门查水表的! “吱呀!” 庙门突然洞开,从中走出个白白净净的小沙弥! “阿弥陀佛,施……道长是?” 这小沙弥抬眼一瞧,刚欲说出的施主,却赶忙改作了道长。 道士笑了笑,打了个稽首:“无量天尊,贫道纯阳子,恰巧赶路至此,不知可否容贫道在寺中歇息一宿?!” 小沙弥皱了皱眉头,上下打量了一番道人,却是犹犹豫豫,并未立即答应。 道士挤出个自以为和善的笑容。 “呵呵,贫道非是什么歹人,小师傅不必担心。” 话音方落。 当啷啷…… 袖袍中忽地跌出一物。 那小沙弥垂眼看去,却见是把形似白骨的锥形兵器。 道士连忙俯身捡起这把兵器,抬起头,有些尴尬的笑道:“贫道一个游方道士,身上有几件防身的兵器,这也很正常,对吧?!” 小沙弥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又怪异的瞧了眼道人背后的长剑,而后幽幽说道: “道长只身行走这乱世之中,带上几件护身的兵器,实属寻常……”。 言罢。 抬手对道人一引。 “我家方丈最是好客,道长请随小僧来吧!” 道士跟着小沙弥进了寺中,眼神闪烁几下,暗自思忖道,这白骨锥外表怪异阴森, 常人见了,不免心生惧意。 而这小沙弥,却是毫无反应,好似……习以为常! 看来这金光寺里的和尚,果真有问题呐! 小沙弥先带着道士进了大殿。 大雄宝殿里,有一尊佛像跏趺而坐,而佛像的头部似乎是用黄铜铸造,佛眼微垂,似睁似闭,手结无畏印,却是好一派的庄严肃穆。 “方丈,寺外来了个道长,想要在寺中留宿!”小沙弥对这一个身披红袈裟的老和尚恭敬道。 道士抬眼瞧去,却见那老和尚此刻背对着殿外。 手上握住一串儿佛珠,正在念诵经文。 听了小沙弥的呼喊,老和尚动作一顿,念经声也停了下来。 “阿弥陀佛!” 他喧了声佛号。 却并未站起身来。 “同为出家之人,广清呐,去给道长准备一间寮房吧!” 说话间。 老和尚身子在蒲团上挪了挪,侧身瞧向了道人。 “不知道长如何称呼?” “贫道纯阳子!” 道士笑着行礼。 “阿弥陀佛,原来是纯阳子道长。”老和尚微微一笑,说道:“老衲希云,乃是这金光寺方丈。” 道士眼睛一眯,心头有些惊异。 他端详了一番这位干枯消瘦的老和尚,忽而咧嘴一笑,打了个稽首:“贫道见过希云大师!” 那自称希云的老和尚颔首轻笑:“老衲还须再念诵几遍金刚经,道长先随广清去吧。” 道士眉头一挑,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随后。 便与小沙弥出了大殿。 ……………… “小师傅,你出家多久了?” 道士状若无意的问道。 那小沙弥在前引路,头也不回的道:“小僧自小便在金光寺中长大,四岁之时方丈才与我剃度,还起了个法号“广清”!” “哦。” “没想到小师傅年纪不大,僧腊倒是不短呐!”道士笑呵呵的道。 闻听道人赞誉。 小沙弥嘴角微微翘起,心下十分得意,口中又说道:“方丈曾说我聪明伶俐,佛性深厚,将来可承金光寺衣钵哩!” 道士眼神闪烁几下,笑道:“希云方丈乃是得道高僧,想必也不会看错,小师傅真是未来可期!” 最后的那个欺字,却是加重了一些语气。 那小沙弥却未听出,反倒颇为洋洋自得,回头笑嘻嘻道: “谢道长吉言了!” 二人攀谈间,已转入了一处庭院。 这院子极其陈旧。 墙面有些斑驳,屋舍梁柱倾斜。 周遭高大的松柏枝叶四合。 将小院上空笼罩大半。 此刻天色已晚,整个小院却显得灰暗无光,阴气森森。 道士眉头微蹙,打量着这处院子,那小沙弥转过身,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道:“寺中另一处的寮房已有人住下,道长也只能在此处将就一晚吧。” “无妨!” 道士笑着摆了摆手。 “贫道有个容身之处便已知足了。” 小沙弥似乎放下了些心,然后又去抱了一床被褥来,放入了那房中。 忙完后,对着四下打量的道士说道。 “道长行了许久山路,想必也饿了吧。” 道士回过头去,想了想,颔首道: “听小师傅这么一说,贫道还真有些饿了!” 小沙弥眼珠儿一转,笑道:“道长赶的可真巧,今日香积厨中刚好蒸了一屉包子,且随小僧来吧。” “包子?“ 道士心头微动,不过,倒也没多说什么,抬步便随着那小沙弥出了院子。 片刻后,一僧一道转入了处颇为高大宽敞的别院。 第132章 金汁 小沙弥把道士引进那间宽敞的屋中。 “道长请坐,小僧去去就回!” 言罢,便步履匆匆的走开了。 不多久。 那小沙弥便端来了吃食,一屉冒着热气的包子,还端来一碗菜粥。 “道长趁热吃吧!” 他笑嘻嘻的将饭菜放到了桌上。 道士点点头,先是端起稀粥瞧了眼,但见这碗里是些绿惨惨的糊状物夹杂着野菜蘑菇,味道怪异,让人闻之不觉皱眉。 “怎么,难道是这粥不合道长胃口?” 小沙弥眼神直勾勾盯着道士说道。 “粥中这蘑菇哪儿采的?” 道士眉头一蹙,指了指碗里那红艳艳的蘑菇问道! 小沙弥愕然,低头瞧了瞧,才道:“蘑菇都是广智师兄在山里采摘的,道长不必担忧,小僧经常吃这些山里的菌菇,味道鲜美,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真的?” 道士不放心的问了句。 “当然,小僧是出家人,可不会诓骗道长!”小沙弥拍着胸脯,信誓旦旦说道。 “哦!” 道士颔首,端起稀粥放在了嘴边,他余光瞥了小沙弥一眼,却见他嘴角扬起一丝弧度,眼神儿紧紧盯着道士的嘴巴。 道士哂然一笑,却是又将这碗粥给放了下去。 “哎,贫道实在难以下咽!” 他故作摇头叹息道。 小沙弥有些愣神,迟疑了几息,说道:“道长若是吃不下,小僧端回去便是!” “那倒不必。”道士笑吟吟瞧向小沙弥,“想必小师傅还未吃过饭,这粥小师傅趁热喝了吧!” 说完,将手上的这碗粥塞入小和尚手中。 “这…这…!”小沙弥先是愕然,而后脸上有些不自然的道:“这粥是给道长的,小僧如何敢吃!” “无妨!”道士一摆手,大度的说道:“小师傅尽管吃,贫道可不是个吝啬的”。 小沙弥:“……”。 这本就是他寺中的斋饭,可这道人这么一说,倒好似他成了客人一般。 想及此处,眼中不免有了一丝鄙夷,暗道,这道士脸皮可真够厚的! “小师傅不吃,难道是看不起贫道?” 道士侧头看着小沙弥,脸上似笑非笑。 “这…好吧”。 小沙弥一咬牙,端起稀粥仰头“咕嘟咕嘟”喝了个一干二净,放下碗时,脸色却有些不太好。 他把那空碗摆在道士眼前,涩声道: “…嗝…道长,小僧已将这碗粥喝了,若是没其他事,小僧就先走了。” “莫着急!” 道士却又笑吟吟道:“不知这金光寺中有多少僧人?怎地贫道只见了方丈与小师傅两人”。 那小沙弥脸色苍白,但仍旧按耐住性子,低声作答: “寺里有僧众二十余人,至于道长为何这一路没瞧见,只因那些师兄都吃斋饭去了。” “原来如此。”道士点了点头,又道:“小师傅年岁多少,你师傅是谁?” 小沙弥:“……”。 “小僧今年十三,并没有师傅,平日都是跟着师兄们一起念经做功。”他的语气已经有些虚弱,嘴唇也是微微发紫。 道士笑呵呵颔首。 而后,又追问了一些稀奇古怪,却废话连篇的问题…… 那小沙弥不厌其烦,一一解说,直到他脸色越来越差,接着身子抽搐几下,踉跄着栽倒在地。 “哎呦喂,小师傅,你这是咋啦,难道是缺钙引起的假性癫痫发作……。” 道士一边儿故作惊慌,一边儿却又胡言乱语的瞎扯。 小沙弥已经口吐白沫,嘴里呢喃着道:“快…快…去喊…。” “喊什么?喊大夫是吧!”道士凑上前,疑惑的问道。 小沙弥哆嗦着直翻白眼,白净的脸皮一时涨的通红。 忽而。 “广清,你怎地搞成这般模样了!” 屋外窜进来几个僧人,当前那位是个身宽体胖,满脸横肉的大胖和尚。 道士赶忙起身,指着小沙弥叫道:“大师傅来的刚巧,这小和尚兴许是犯了癫痫哩,你们快过来瞧瞧。” 说罢,退步到了一丈外。 那胖和尚抢不上前,扶住那小沙弥一番检查,最后又撇了眼桌上的空碗,脸色霎时间阴沉下来。 “广清非是什么癫痫之症,大概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中了剧毒啦。” “剧毒?” 道士眨巴几下眼,愕然道:“怎么可能?小师傅不过吃了碗稀粥,如何会中毒!” 那胖和尚抹了把油腻腻的嘴角,转头斜睨了一个脑袋极大的灰袍僧一眼:“广智啊,今日你在哪儿采的蘑菇?” 那大头灰袍僧人愣了下,然后恭敬说道:“回监院,弟子是在后山的一处山谷采摘的。” “莫非是那处有许多毒蛇出没的山谷?” 胖监院眉头大皱。 “对对对,监院果真料事如神。” 大头灰袍僧连连点头。 谁料。 胖和尚却是眼一瞪,指着大头僧人的鼻子,怒斥道: “蠢货,那地儿常年受毒虫毒蛇侵袭,长出的蘑菇皆是剧毒无比,如何能够食用?” 大头僧人吓得一哆嗦,神色恐惧,却是说不出半句话。 “你他奶奶的不快去香积厨儿,别让其余人再吃下了菜粥咧。”胖和尚一巴掌打在大头僧后脑勺上,暴跳如雷的骂道。 “是,是,弟子这就去。”那大头僧人战战克克的扭头便跑了出去。 “监院,广清好像不行咧。” 忽地。 一旁的两个灰袍僧人惶恐叫道。 胖监院回头一瞧,却见小沙弥已经面色发青,此刻却是进气多,出气少了。 他阴沉着脸,可对此也是束手无策,寺中可并没有治疗剧毒的药,至于说什么去请郎中…… 恐怕郎中请回来,广清身子骨都凉了! 然而。 就在这时,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道人突然轻飘飘说了句: “贫道有个办法,兴许能救得小师傅一命。” “呃。”几个和尚愕然看去。 “什么办法?” 胖监院疑惑道。 “贫道曾得一土方子,若是不慎误食毒物,只须弄些金汁给病人灌入腹中,病人便会将误食的毒物呕吐出来,如此,剧毒可解矣!”道士眉头一挑,笑呵呵的说道。 “金汁……” 几个和尚面面相窥。 “何为金汁?” 那胖监院追问道。 “粪水也!” 道士咧嘴一笑。 “啊…!” 几人再次面面相窥。 最后,胖监院脸一横,对着那俩灰衣僧呵道:“你们快些去弄碗金汁来,先照着道人的法子治治。” 那二僧赶忙点头跑了出去。 片刻后,便见俩僧人掩着鼻子,端着一碗黄腾腾的玩意儿走了进来。 “监院,金汁弄来了。” “灌下去!” 胖监院冷声道。 那俩僧人一个扶起小沙弥,另一个掰开了小沙弥的嘴巴。 然后,臭气熏天的粪水便被猛地灌了下去。 小沙弥浑浑噩噩,却也下意识张开嘴巴。 “吨吨吨……”。 好似狂饮烈酒一般,那碗浓稠的粪水眨眼已被其喝了个一干二净。 第133章 肉食? 小沙弥喝下粪水不久,便猛然睁开眼,一翻身,然后…… 呕……! 酸臭腐败的气味儿漫卷整个屋子,道士干脆闭了口鼻,转为了内呼吸,而那几个和尚却是只得以宽大的衣袖掩着鼻子,稍稍退后了一些。 很快,那小沙弥吐了个天昏地暗之后,竟还真个奇迹般恢复了过来,只是满身秽物,脸色苍白无比,却是显得既狼狈又好笑。 胖监院舒了一口气,摆手对那俩灰袍僧人吩咐道:“广明应当无碍了,你们去将他抬回寮房静养吧!” “是,监院!”二僧点头应允。 “啧啧…还好贫道没吃这碗粥,否则岂不是也要成了小和尚这副模样了。”道士凑上前,摇头晃脑的感叹道。 几个僧人齐齐那眼看向道士,那小沙弥更是目露凶光,全然没了之前的人畜无害。 “呵呵,此次不过是寺中的僧人采错了菌菇罢了,可并非有意给道长送来这毒粥咧。”胖监院先是脸色微变,而后咧嘴笑着解释道。 “哦?是么?” 道士回一个促狭的笑容,“你这胖和尚可不老实……” 说着,凑近了鼻翼抽动几下,“……和尚身上有肉香味儿,尔等竟瞒着贫道偷偷吃肉,却只给贫道端来这碗毒粥,嘿嘿……。” 说罢,道士又退回了原处,冷笑连连。 几个僧人闻言,顿时脸色大变。 最后,还是那胖监院沉着些,斜眼一瞥那桌上还未动过的包子,顿时来了底气。 “和尚身为出家人,如何会有肉香?” 他又伸手指向那屉包子,“这包子难道不是端给道长的么?又怎地说只有一碗毒粥咧。” “呵!” 道士咧嘴一笑。 翻手取出个包子掰开,但见里面是野菜夹杂着红蘑菇,好一个五毒俱全呐! “啧啧,这包子你们谁要吃?谁敢吃?”道士一把将包子递到胖和尚面前,那胖和尚下意识后退一步,却是脸色阴晴不定,无话可说。 “都是出家人,何必如此吝啬哩?!” 道士扔了毒包子,拍了拍手,笑道: “贫道向来无肉不欢,寺中既有肉食不若拿来大家伙儿一块吃,难道还怕道人出去与人说和尚吃肉不成?!” 这番话儿,倒教几个僧人面面相觑,同时又是心生鄙夷,原来说了半天,这也是个酒肉道人…… “道长,寺中真没……。” 胖监院还没说完,道士便绕过了他,两三步窜出门口。 “哎,恁多废话,不如贫道自个儿去找的好。” “快,拦着他。” 那胖监院脸色阴沉,低喝一声,抢身扑了过去。 可刚切身入了道士身后,正待劈手去抓,谁料,道士却轻轻一笑,身子微晃,便让其抓了个空。 胖和尚心急之下,这一扑使了全力,结果却是收势不住,哎呀一声,扑通趴在了地上。 “监院……。” 后面俩僧人赶忙上去,七手八脚的将胖和尚扶起,可抬头再看之时,那道人已然跑了极远。 “追,快追!” 胖监院顾不上磕破的肥脸,一把推开那两个僧人,急切吼道。 转过几个屋舍,道士寻着肉香味儿,抬步走入一处院中。 “什么人?” 迎面却与几个油光满面的僧人撞了个对脸,当下便有僧人冷眼喝问出声。 “无量天尊,贫道来此只为打个牙祭!”道士笑呵呵的随意拱了拱手。 “这地方是寺里的重地,不是你一个外人能来的,赶紧离开!”几个和尚眼神不善的围了上来。 道士咧嘴一笑,手上掐了个诀,顿时狂风骤起,那几个僧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大风掀飞了几丈外去。 有个倒霉蛋,更是被抛到了院中树杈上,满脸惊恐的哆嗦道:“妖…妖术…。” 道士斜睨了他一眼,一帮子酒肉和尚,还他娘敢说道爷的御风是妖术,当真是愚不可及。 没多理会这几个僧人,他快步便到了个紧闭的房门前。 “道长且慢!” 身后胖监院几人追上来,赶忙想要喊住道人。 “嘭!“ 道士头也不回,一脚踢开了房门。 这房子颇为宽敞,看样子是厨房,当中摆着几张大桌子,两面有窗,最里面还有着一间内屋。 道士眉头一蹙。 却见那几张桌面上,七零八落的遗漏不少白森森的骨头,那些骨头上还遗留着未啃食干净的肉沫。 这些,似乎不是兽骨,更像是……人的骨头?! 道士眼睛虚眯,两三步转入了那间内屋。 这里面却是个巨大灶台,此时燥火烧的正旺,巨大的铁锅上盖着个木制的锅盖架,腾腾的白气正顺着锅沿溢出。 “道长,那锅里煮的是菜粥,你…你若是吃肉,和尚我这就给你端来。” 身后嘈杂脚步声传来,那胖监院有些气喘的叫道。 道士嗤笑一声,伸手一把将盖子掀开。 霎时一股子白气迎面扑来。 待白气散尽。 便见大锅里正炖一大锅肉。 一块块红通通,白惨惨的肉块在沸水中翻腾,汤汁上一片片血沫子随之沉浮不定。 忽而。 在沸汤的翻涌中,冒出个皮开肉绽的圆脸,那已经被煮的惨白的眼睛里,仍留着临死前的惊恐。 道士瞳孔骤缩,盯着沸水中翻滚的头颅,却是依稀辨认出了这人的身份。 此非别人,正是那日邸店中与钱老头厮打的圆脸汉子,也就是此人,顺走了他那头蠢驴儿。 可现在瞧来,这前几日还鲜活的一个汉子,此刻已经被剁成了百十块,被一群和尚放入锅中炖煮。 他脸上的肉被煮得肿胀发白,分外狰狞,嘴巴亦是大张,显然死前经历了极大的痛处。 这时,身后也涌进来了不少和尚。 当前的胖监院脸一横,阴森笑道:“本想着夜里再捉了你,既然你这牛鼻子都瞧见了,那只得现在便送你去见佛祖啦!” “嘿嘿…哈哈哈哈哈…桀桀。” 闻听动静赶来的一众僧人放声怪笑,露出那满嘴稀疏的黄牙。 有几个和尚已经摸出了雪亮的戒刀,似是瞧着个待宰的肥羊一般,切身逼近了道人。 第134章 山魈 道士侧过头,剑锋似的眼神儿扫去,那几个和尚顿时心头一突,脚步停在了那里。 这时,那胖监院突然踏前一步。 一把推开了挡在身前的和尚,那张肥腻腻的脸上满是残忍,凶虐,他手上提着柄宰牛尖刀,咧开大嘴笑道:“牛鼻子死到临头,竟还敢在此装腔作势?!” 说着,呲起那一嘴的黑黄利齿:“嘿嘿,可知你佛爷当年在江湖上号称罗刹刀,你这点儿计量当真是丢人现眼,瞧佛爷先剜出你那副心肝儿下酒。” 话音未落,便狞笑着抢身扑去。 道士眉头一挑,手捏法诀,朗声喝道: “青索剑,出鞘!” 一道青光电射而出,那剑身之上缭绕着丈余长的剑气,胖监院扬起了手上尖刀正欲砍下,却是腰腹一凉,继而上半边身子横飞出去。 啪叽! 胖监院好似个死狗般摔在地上。 懵逼的低头一瞧。 只见腰部以下已经消失不见,一堆儿花白的肠子咕噜噜滑落出来,眨眼间铺了一地。 “啊啊啊啊啊……。” 直到此时,那胖监院才感受到了剧痛,挣扎着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监院??” 和尚们立时吓傻了,个个站在原地目瞪口呆,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道士冷眼瞧去,手上剑指一点。 唰唰唰! 青光嚯嚯,剑气凛冽,青索剑在二十余个僧人身遭迅疾绕了一圈,而后,如同飞燕般灵巧的落入鞘中。 “砰砰砰…。” 没有一声惨叫发出。 但见一个个圆滚滚地光头滚落在地,脸上带着诧异与惊恐,可却未有丝毫的痛苦之色。 此为道人的飞剑太快,众和尚不及反应,便已被枭首而死。 又是一阵闷响。 二十余具尸体七歪八倒。 那胸腔处的断头处,还在往外飙射着一股股冒着热气儿的鲜血。 “死的如此爽利,倒真是便宜你们这些畜生了。” 道士冷声说道。 拿眼看向胖监院,对方那只剩上半身的躯体一个激灵。 “道…道长,饶了我,饶了我这条狗命。” 他拖着一堆儿肠子内脏,挣扎着对道人磕头,涕泪横流,好不凄惨。 然而。 道士却是咧嘴一笑,一把拎着胖和尚的后领,狠狠掼入那沸腾的大锅之中,顿时,凄厉的嚎叫响彻云霄。 那肥硕的身子似是个巨大的蛆虫,在肉汤中扭动挣扎。 胖监院一脸绝望,双手死死扒拉着锅沿,想要从里面爬出来,可迎接他的便是个巨大的木质锅盖。 嘭! 厚实的锅盖将大锅扣死! 道士一抬手,墙角那几百斤的圆形磨盘飞来。 咣咚! 刚掀起一角的锅盖再次狠狠闭死。 道士拍了拍手,转身离开。 而那身后的房舍中,还隐隐能听到沉闷绝望的惨叫,哀嚎! 这边儿刚出了那间厨房。 院中忽而多出了干瘦的身影。 “阿弥陀佛!” 身披红袈裟的老和尚静静站在树下,老脸上无悲无喜。 道士眉头一蹙。 忽地眼一瞪,怒斥道: “妖孽,贫道一眼就看出你不是人,还不速速现出原形?!” 言罢,翻手几道斩邪符刷的点射而去。 那老和尚眉眼抬起,一招手,地上泥土猛地掀起,形成一堵墙壁,几道斩邪符撞到上面,闪烁了几下青光,便自消散不见。 “阿弥陀佛”。 老和尚微微一笑,土墙蹦然瓦解,化作泥土簌簌落下,他双手合十,满脸慈悲的说道:“老衲好心留道友在寺中留宿,道友却为何施展辣手,杀了老衲这满寺的弟子?” 道士哑然一笑。 “尔等这些个假和尚,吃人肉的腌臜畜生,贫道自是见一个便斩一个!” “唉!”老和尚忽地长叹一口气,“这些弟子平日里勤修佛法,参禅打坐从不懈怠,就算吃点儿人肉,又有何妨?” “近些年寺中少了供养,僧人都各奔了去处,老衲也是为了延续金光寺的香火,才无奈出此下策!” “哈哈…哈哈哈哈…!” 道士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可笑之事一般,只笑的眼泪都留了出来,那老和尚也不恼怒,就这么静静瞧着道人。 “道友可知这些僧人以前都是些什么人?” 不待道士回话,老和尚便自问自答:“他们有些是吃不上饭的百姓,也有些是杀人放火的强盗,甚或是凡俗江湖上的黑道凶人…。” “对了,还有广清那孩子,当年他爹娘赶路误入佛寺,被众弟子分而食之,监院想要将之烹食,却是老衲念及年幼,让他在寺中做了个小沙弥!” “你说这些个屁话有什么用?!”道士不耐的打断了老和尚。 “阿弥陀佛!”老和尚眼帘微垂,悠悠说道:“世间万物皆是平等,那些鸡鸭牛羊,飞鸟走兽可以被世人烹食,为何同为生灵的人便不可以吃呢!” 他顿了顿,而后眼含慈悲的瞧向道人。 “老衲将这些人引入佛门,以人肉为食,也不过顺应天道,何错之有?!只要金光寺能恢复往日盛况,老衲便是死后堕入地狱,又有何惧哉!” “我呸!” 道士差点没气的翻白眼。 能编出这番的歪理邪说,你还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嘿,本道爷懒得与你多说,今日便斩了你这孽障,还金光寺一个清净……出鞘。” 道士暴喝一声。 一道凛冽的剑光飞向那老和尚,那老和尚脸色狂变,手上施法,身前顿时好似地龙翻身,一堵丈余宽的土墙拦在了前面。 孰料。 一声炸雷般的闷响后。 青索剑破开土墙,其上剑气缭绕,猛地一个旋转横扫,卡啦啦整个墙壁蹦然塌陷。 老和尚眼见飞剑竟有如此威势,当即猛地脚下用力,将地面蹬的直接裂开,他身体在这一刻冲天而起。 “道人找死!” 人在空中。 却是身形忽而暴涨,撑破了一身的红色袈裟,变作了个浑身绿毛茸茸,隆鼻犬齿的丑恶妖怪。 他竟是以一足跳跃而至,红着眼珠凶狠的扑向道人。 道士大笑道:“原来是头成了精的山魈!” 言罢。 并指为剑。 那青索剑拖着丈余长的青色剑芒,在空中转了个圈儿,迅若流星般向着山魈那毛茸茸地脖颈绕去。 第135章 往事 “吼!” 这山魈闻听脑后风声,也顾不上再去寻道人晦气。 怒喝一声,身子猛地下坠。 而后,竟好似泥牛入海,身形消失在了泥地上。 遁地? 道士眉头一皱。 忽而咧嘴笑了笑,道爷也会啊… 手掌掐诀,道士的身影缓缓变淡,已然隐去了踪迹。 轰隆! 一只毛茸茸的利爪猛地从道士站立之处探出,夯实的地面霎时间泥土飞溅,被掀开了个斗大的坑洞。 山魈懵逼的从坑洞中探出脑袋。 人呢?! 他一只独眼咕噜噜转动着四下巡视。 忽而。 “袖里乾坤!” 空中一声冷喝。 接着便是一圈儿青光突兀出现,继而一股子吸力将山魈从地里给拔了出来。 山魈惊骇万分,四肢的利爪胡乱抓挠,欲要挣脱这股子拉扯之力,可地面虽被刨的泥土纷飞,却仍旧没有半点儿卵用! 眨眼间。 他的身子便由大变小,惨叫着飞入那光圈之中。 这时。 道士自空中显出身形,嘴角挂起一抹儿笑意。 又一招手,青索剑嗖的一声,飞回鞘中。 这山魈肉体强横,生裂虎豹只是等闲,更加之有遁地,御土等法术,势力恐怕已接近了妖王,就算是寻常的凝罡修士对上了此妖,恐怕稍有不慎也要饮恨当场。 只可惜…… 这妖怪却倒霉地遇上了道士,任你肉身强横,法术玄奇,可在天罡神通“袖里乾坤”之下,也只能落了个与孙大圣一般的下场。 道士从空中轻飘飘落下,紧接着袖袍一挥,只见得一个三寸大小的山魈,迎风便涨,须臾之间就化作了本来模样。 那山魈落地后还有些不知所措,突然抬眼瞧见了道士,立时獠牙呲起,抢身扑杀上去。 “啪…。” 没成想。 山魈刚到了近前。 却被道士抬手一巴掌打的晕头黑脑。 他怒从心头起,翻手施展法术,便想要掀起土石轰杀道人。 谁料,道士笑着上前冷不丁又是一巴掌打出,山魈竟被打的一骨碌儿跌倒在地,毛脸上尽是愕然,惊怒之色。 咋回事? 他的法术为何不灵了?! “呵呵,贫道已禁锢了你这孽畜的一身妖力,如今你也不过比寻常猛兽强些罢了。” 道士咧嘴一笑,淡然说道。 “呃?” 山魈刚从地上爬起,便听了这番令他绝望的话儿。 但见他脸一横,眼一瞪,牙一咬…… 嗖,青索剑悬在了其头顶上。 “扑通!” “道长饶命…。” 他磕头哭嚎道:“只须道长饶了小僧一命,小僧日后便随道长任意差遣。” “呵呵。”道士晒然一笑,“留你作甚?莫不是吃人么?” “不敢,不敢!”那山魈急忙叫道:“人肉有甚好吃,年老的肉太柴,年轻的肉太紧,小儿最细嫩……呲溜。” 他语气一滞,小小咽了下口水,又赶忙改口道:“小儿的肉太绵柔,哪里及得鸡鸭牛羊的肉好吃咧。” 道士微微一笑,对此不置可否,反而又问道:“你一个山魈成精的妖怪,为何占据这金光寺,又假冒希云和尚?!” 山魈心头一突,抬眼偷瞄了道人一眼,踟躇着说道:“此事说来话长……。” “啪!” 又是一巴掌扇了过去。 那山魈脑袋一缩,委屈巴巴的看向道人。 道士收回了手。 冷眼喝道:“废话恁多,道爷哪儿有时间与你这孽障在此墨迹。” 山魈恍然。 “是,是,道长您教训的对!” 他毛脸上顿时堆出讨好的笑容,“小僧本是这山中的老魈,后来无意中吃了株灵草,便开了心智,也琢磨了些修行窍门,自此隐于山涧洞窟,潜心修行。” “如此过了百余年,却有一日,小僧忽然遇到了位小和尚。” “那小和尚自称希云,见了小僧竟无半点儿害怕,还向小僧讲述了许多的佛经妙法,并相约几日后再到此地与小僧碰面。” 讲到此处,山魈神色间不免展露些追忆之色。 “小僧虽年岁不小,可平日在山中也只遇到过些柴夫,猎人,这些人见了小僧,便自惊恐逃走,本以为这小和尚此番也不过为求活命,故作如此罢了。” “可过了七八日后,那小和尚却如约而至,依旧又为小僧讲解佛法,还教了小僧读书识字。” “自那日后,小僧这个山魈便与那小和尚成了朋友,如此悠悠几十年,小和尚已经长成了老和尚,而老山魈也因受了诸多佛法熏陶,亦是修为大进。” “直到七年前,老和尚又到了那处与小僧第一次碰面的山谷,笑着说他希云要走了,只是还有些记挂小僧,便回了山中看看。” “小僧急忙追问老和尚要去哪里,老和尚却是摇头笑了笑,说了句,从来处来~归去处去!” “小僧没听懂老和尚的话,老和尚也没再多说什么,又嘱咐小僧多行善事,言道,佛法不外乎诸恶莫作,诸善奉行罢了,道友好自为之吧。” “说完这番话后,便飘然离去。” 山魈忽而叹了一口气,面露悲苦,“自那日一别后,老和尚便没在来过山中,小僧性子躁,在山中也是憋的烦闷,索性便寻去了老和尚的寺庙。” “到了佛寺一番寻觅,却得知了老和尚已经圆寂的消息,那些个寺中的和尚也早逃散了个七七八八。” “哎,这该死的破世道。”山魈吐了口口水,“可怜老和尚一辈子勤修佛法,死后却是树倒猢狲散,一个偌大的佛寺就这么衰败了下去。” 道士眉头一挑,插嘴道:“如此说来,你化作希云和尚的模样,就是为了光大金光寺门楣?” “不错。”山魈点点头,一脸坦然的道:“小僧变成了老和尚,又以各种手段降服了二十余个弟子入我金光寺,皆是为了此事。” 末了,他又叹息说道:“可惜这金光寺太过偏僻,这几年世道渐乱,百姓们日子不好过,佛寺也就没了善信供养,小僧无奈也只能诱杀过往的行人,来填饱寺里僧众的肚子。” “若是不杀人,弟子们便要吃不饱肚子,吃不饱肚子,又哪儿来的力气念经打坐啊。” 第136章 造畜 山魈张口还想再说什么… 可旁边道士却懒得再听他多说,吃人还能说的这般理直气壮,当真的该杀! “既然你这妖孽死不悔改,贫道也只能送你去阴曹地府悔过了。” 道士眉目间满是煞气,冷声说道。 “为什么?小僧没做错…道长饶命啊。” 山魈大惊,顿时嘶吼呐喊起来。 “去!” 剑指下压,青索剑陡然吞吐出一道凌厉剑气。 噗嗤。 好大一颗狰狞脑袋飞起。 暗红的血水飙射丈余之高,头颅混着尘埃杂物滚落一旁,那脸上还残留着愕然,不信的神色。 雪亮剑光乍起乍灭。 一声剑吟后,复又回归鞘中。 道士眼中青光闪过,接着便从容不迫的迈步走到山魈尸首前。 忽而翻手从袖袍里拿出一张黄符,口念咒语: “天门动,地门开,奉吾赦令拘魂来…。” 那拘魂符青光一闪,继而便从山魈尸首上飘起一团儿黑气,其模样却与死去的山魈别无二致。 “啊……!” 那妖魂挣扎惨叫着,却并无丝毫用处,最后只能绝望的被收入了拘魂符之中。 道士微微摇了摇头,对着拘魂符中的山魈说道: “你刚才若是老实的去地府阴曹,倒还好说,可却故意将妖魂藏身在尸首之上,怎么?莫非还想着转修鬼道不成?” 那黄符微微扭动几下,似乎有所回应。 可道士却已失了耐心。 一掐法诀,拘魂符顿时无风自燃。 眨眼功夫,便化作了几缕儿飞灰抛洒而去。 至于那山魈的妖魂… 此刻已是魂飞魄散了! 还剩最后一个。 道士缓缓转过头来,只见院子走廊处,正站着个面目苍白,浑身污秽的小沙弥。 “呵呵,你自个儿过来,却省的道爷再跑一趟了。” 道士对着小沙弥咧嘴一笑。 闻听此话。 那小沙弥登时满脸惊恐,哆哆嗦嗦的往后退去。 “莫怕,贫道这便送你去找你那些师兄。” 道士嘴角勾起,抬脚迈步上前。 这小沙弥骇然退后几步。 谁料。 脚下忽地绊在门槛上。 他身子一个不稳,顿时向后跌倒了去,屁股一痛,摔了个滚地葫芦儿。 “别杀我,别杀我,我还是个孩子,我还不想死……!” 小沙弥惊慌失措的挣扎而起,尖声向道人叩头求饶。 忽的。 道士抬手一点。 流光飞过,头颅冲天而起。 小沙弥的求饶声戛然而止。 扑通。 无头的身子晃了晃便扑倒在地。 白森森的颈骨处滋滋冒着鲜血。 道士瞧了一眼地上的死尸,漠然说道: “小小年纪,心思歹毒,贫道今日若不杀你,待你长大之后,恐怕不知会有多少人会遭了你的毒手。” 言罢,转身抬步而去。 这大乾已然乱象渐起,又加之妖魔横行,若是心肠儿软了些,放了这等凶徒继续苟延活在世上,此不亚于纵虎归山罢了。 杀一人,却能救百人,道爷岂能手软?! ………… 为免还有漏网之鱼。 道士便又在寺庙里寻了一番。 可没成想,刚转入一处院落,就瞧见个从树后冒出的脑袋。 遍体青毛,脖系铃铛。 正是道人那被圆脸汉子偷走的青驴儿。 “儿啊,儿啊……” 青驴儿也瞧见了道人,顿时撒着欢凑了过来,将那毛茸茸的驴脸拱向道人怀里。 “啪!” “孽畜……。” 道士气不打一处来,狠狠一巴掌打在了驴脑袋上,青驴儿一缩头,圆滚滚儿的驴眼中尽是委屈。 瞧它那副儿模样,道士黑着脸又是一脚踢了过去。 这蠢货儿…… 竟敢跟着个驴贩子跑了,当真是嫌驴命活的长了。 跟着道爷虽然是三天饿九顿,可好歹性命无虞,若是被驴贩子卖给了屠夫,呵,恐怕那一身驴子肉便要被做了火烧,驴肝驴肺也要炖成了杂碎汤。 至于那话儿,好这口的更是不少。 懒得去理会这头蠢驴。 道士眼神一转,却是又瞧见了周遭拴着的七八头黑驴。 这些黑驴此刻正痴痴傻傻的站在那儿。 就算道人走到跟前,竟也未有丝毫反应。 “诶?” 道士突然瞧出了一些儿端倪,原来这些驴子的瞳子竟然都是圆的,这可不是驴子该有的。 而那日在邸店之中,天光昏暗,再加上道士并未留心细瞧,却是到了此时才发现了黑驴的异常。 造畜术? 道士心头忽而冒出了这个念头。 不过,他对于这种左道邪术知之甚少,更没有破除之法,想了想,道士一挥袖袍,清光一闪,七八头黑驴便被收入袖中。 既然不知,不如先去问询那希云老和尚一番,兴许对方知道此术的破除办法。 “嘎吱。” 山门处,红漆的大门推开。 从中走出个青袍道人,道人身后缀着个臊眉耷眼的青驴儿,那驴脑袋上的几个青包分外狰狞,显然是遭了一顿好打。 一人一驴沿着石阶,行到了那株古松道旁。 忽而。 “阿弥陀佛。” 古松下走出个面容慈悲,气质超然的老僧。 老僧走到了道士身前,双手合十,微微一笑,和煦道: “纯阳子道友此去何如?” 道士打了个稽首,笑道:“不负大和尚所托,二十七个食人之贼,皆已被贫道斩于剑下!” “食人?” 那希云老和尚长长的花白眉毛皱起,诧异的瞧向了道人。 道士也不卖关子,当下便将所见所闻,与那山魈之事对希云老和尚讲述了一番。 末了,他又好奇的问了句。 “大和尚,那山魈莫非真是你的老友?!” “哎。”希云和尚神情一时颇为黯然,幽幽回应,“此魈正是老僧多年挚友。” 这翻回答倒是洒脱坦荡得很。 道士眉头一挑,咧嘴笑道:“没想到大和尚竟与个妖怪做了朋友,可真是有趣儿。” “当初老僧见这老魈虽属妖类,却独身隐居山涧,并不似那些个滥杀嗜血的妖魔,因此便起了度化之心。”希云和尚眉目微垂,“老僧本以为老魈经了近百年的佛法熏陶,早已脱离了妖魔本性,不成想,却还是……唉!” 说到最后,却是只剩下了一声幽幽叹息。 第137章 采生折割 说到最后,却是只剩下了一声幽幽叹息。 道士摇头笑了笑。 “妖怪终究只是妖怪。” “古人云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人尚且如此,何况这些个披毛戴角的畜生之流。” 那希云和尚并未与道人争论人妖之分,反倒是双手合十,向着道人躬身作礼:“老魈一念之差,堕入魔道,道友将其斩杀,亦算是功德无量,老僧在此多谢道友了!” 道士飒然一笑,摆了摆手。 “些许小事儿,何须挂齿!” 说着,他好似想起了什么,当下袖袍一甩,七八头黑驴飞了出来,落在了山道上。 不待老僧问询,道士便开口将黑驴的异常与自个儿的猜测说了一遍。 希云和尚凝神看去。 而后点了点头,缓声道:“道友猜的不错,这几头黑驴确是造畜之术无疑。” 道士笑了笑,并没有感到什么意外。 他三两步走到驴子前打量了一番,回头又瞧向希云和尚道:“贫道虽听过造畜之术的名头,却不知如何解除这种邪术,不知大和尚可知?” 希云和尚微微一笑,和声道:“此术俗称“打絮巴”,民间百姓又称之为“扯絮”,实则皆是指这一门邪术,造畜。” “此术多为九流中的人贩子所传承,先用秘术祭炼牲畜的毛皮,不拘狗皮,羊皮,甚或是驴皮,只须将皮囊裹住活人,那人便会化作牲畜,浑浑噩噩,任由施术之人摆布。” 说着,老和尚指了指几头黑驴。 “小儿身量小,常被这些恶徒用羊皮包裹,而这些个黑驴怕多半便是些成年人了。” 道士恍然大悟,他不过一个野道人,许多事儿都是靠着自个儿摸索,哪里有修行近百年的希云和尚见多识广。 这时,希云和尚又道:“老僧观这些人被拘已久,人皮与兽皮早已粘连到了一块儿,若是强行划破兽皮救人,里面之人多半也会没命。” “诶?”道士眉头一蹙,无奈道:“贫道本来也有此想法,好在未敢鲁莽动手……。” 希云和尚和煦笑道:“道友行事谨慎,又心怀慈悲,果真是我辈中人。” 他先是夸赞了道士一句,又缓声道:“老僧此处刚好有一门法术,专破这等邪术,这门法术乃是当年老僧的师傅所授,今日老僧便传给道友吧。” “呵呵,贫道多谢大和尚了。” 道士也未多去假意推脱,笑呵呵的拱手道谢。 “此术唤作“普贤点苍化造术”,只需念诵三遍,不但可解造畜术,一些江湖上的采生折割之术皆能破除。” 希云和尚对着道人解说道。 “采生折割?” 道士诧异。 老和尚点了点头。 “造畜术说起来,也可归类为采生折耳的一种,老僧年轻时游离四方,曾在一座城中见了位耍蛇人,那蛇的头颅与人类一般无二,身子却是蛇躯,片片蛇鳞在烈日下灿灿生辉,清晰可见。” “那人面蛇在耍蛇人的呼喝下上下起舞,舌头吞吐间,亦是蛇信,周遭百姓见了纷纷拍手称好,一时间铜钱如雨掷出。” “老僧远远观之,本以为此为妖类,可施展天眼瞧了半响,也没辨出半点儿妖气,于是便抢步上前,施展了师傅所授的“普贤点苍化造术”,诵念三遍,那人面蛇立时化作个赤条条的活人滚落在地。” 说到此处,老和尚便没再往下说。 道士有些好奇,追问道:“那耍蛇人被大和尚揭穿了邪术,难道就没对大和尚动手?” 希云和尚低垂眉帘,缓缓说道: “耍蛇人自是恼羞成怒,抽出兵刃想要取了老僧性命,不过却被老僧施了个定身法定住,后被周遭百姓扭送去了官府,不几日,便被判了个斩立决!” 道士抚掌大笑,出言赞道:“大和尚行事颇知变通,却不似唐三藏那等迂腐僧人。” “唐三藏?” 希云和尚抬眼瞧向道人,面露询问之意。 “呃。”道士心念一转,说道:“此为贫道以前遇到的一个僧人,肉眼凡胎,却是滥发慈悲,若非有几个厉害的徒弟,怕是早被妖怪填了肚子。” “原来如此。” 听了道士解释,希云和尚微微颔首。 “大和尚还是先传了贫道这门术法,救出这些被邪术所害之人吧。” 未免老和尚再追问唐三藏之事,道士赶忙出声岔开了话题。 “道友所言极是!” 随后。 希云和尚便将“普贤点苍化生术”的咒语,娓娓道了出来。 这段咒语只有几十字,道士入耳便已记住,当下想老和尚道了声谢,两三步走到一头黑驴身前。 念诵三遍咒语后。 那黑驴在地上一滚,接着便成了个赤条条的年轻女子。 女子约莫二八年纪,相貌也是颇为俏丽。 “无量那个天尊。” 道士霎时间心头一突,赶忙收回视线,从袖子中取出件替换的道袍,替女子遮住了身子。 再回头一瞧。 老和尚已不知去了何处…… 啧啧,这是早料到会有这般状况啊。 忽而。 少女幽幽转醒,眼神茫然,似不知自个为何身在此地。 道士眉头一蹙,袖袍一挥,清光过后,女子已消失不见。 他长舒了一口气。 凭借着道士前世看过诸多影视小说的经验,这种情况通常女子会大声尖叫,甚至是将救命恩人当成了淫贼之流,为了避免这种狗血的事儿发生在自个儿身上,他也只能果断将之收入袖袍里了。 袖里乾坤之中的空间与外界略有些不同,流速极慢,外界过去个三五天,里面的人也并不会有性命之虞。 如此又连连施展“普贤点苍化生术”,这些个黑驴尽数化作了妙龄少女。 容貌虽不尽相同,却都是生的极为俏丽。 道士再次袖袍一挥。 眼前的妙龄少女便已被没了踪影。 “阿弥陀佛!” 这边儿刚忙活完。 身后便响起一声佛唱。 道士翻了个白眼,转身便见到希云和尚静静站立那儿。 “大和尚倒是躲得快。” 希云和尚笑了笑,双手合十道:“老僧是出家之人,女色乃淫戒,自当要避一避!” 道士愕然,想要回上一句儿。 其实贫道也是出家人…… 第138章 山宴 “执念已去,老僧也该离去了!” 希云和尚忽然悠悠说道。 道士眉头一挑。 却见老和尚神色无比坦然,身形也好似青烟一般,全然不似之前如同活人般的模样了。 “大和尚……。” 道士还有些疑惑想要问询,刚抬起手,那希云和尚便化作金色佛光缓缓消散。 与此同时。 佛光中飞出一物,滴溜溜悬浮在半空之中。 道士下意识伸手接来,定睛瞧去,却见此物竟是颗拇指大小的舍利子,入手温润,隐约间似有毫光显现。 “哎……。” 将舍利子收入袖中,道士心下有些感叹。 这希云和尚佛法高深,言谈间妙语连珠,实乃一位罕见的高僧大德! 只可惜…… 其所修功法似乎偏于神魂,不太重视肉身的锤炼,否则以老和尚这般的修为,活个二三百年还是可以的。 道士唏嘘了片刻后,也毫不犹豫地转身而去。 ……………… 深夜幽静,月光盈盈如水。 离开金光寺不久。 天色便已彻底暗了下来。 道士索性迎着山间清风,来个月下乘驴而行,听着虫声鸟鸣,倒也十分惬意。 忽而。 前方山林处不知何时却多出个黑乎乎的人影。 道士眉眼一抬,咧嘴笑道:“呦呵,莫非贫道运气这么好,又碰到什么山精野怪了?” 身后青索剑颤动不止,似欲出鞘。 “道长莫要动手,老夫非是邪祟。” 那黑影迈步走出,月光洒在其身上,却显出个长长的影子。 道士未急着动手,虚眯起眼打量了来人一眼,见其衣衫华贵,须发斑白,似是个饱读诗书的老学士… 只是,在这半夜三更,荒山野岭之中,这老头儿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自不必多说了。 “老夫木桑公,适才瞧见夜空中有一道金光自远处而来,心知必有妙德高人从此路过,这才早早在此等候!”那老者走到近前,笑呵呵的对道士躬身行礼。 道士眉头一蹙,却也翻身下了驴子,打了个稽首:“无量天尊,贫道纯阳子,虽自问有几分降妖除魔的手段,却也当不得妙德高人之称,老先生怕是认错人了!” 老者笑道:“没认错,没认错,老夫等的便是道长。” 说完,他拍了拍手。 身后山林中又行出两个老者,一人红袍鹤发,一人则是黄袍赤须。 那两个老者径直走到近前,对着道人抱拳作礼。 黄袍赤须老者道:“赤节公见过道长。” 另一个红袍鹤发的老者紧随其后道:“老夫端木翁见过道长!” 道士眼中青光闪烁几下,继而笑吟吟与这两个老者回礼。 “几位在此拦住贫道,不知有何见教?!” “无他,我等观道长非是俗人,是以想请道长去寒舍小酌几杯罢了。” 却是那木桑公开口说道。 “可有美酒?” 道士眉头一挑,顿时来了点儿兴趣。 “山中灵猴酿的果酒,倒也能入得口!” 一旁的黄袍老者赤节公回道。 闻听此话,道士的神色缓和了些,说道: “既如此,贫道便随几位走上一遭吧。” 那三位老者大喜,赶忙引着道人迈入密林之中。 行了片刻。 眼前忽而出现一座颇为雅致的庭院。 那木桑公指着庭院笑道:“道长,此处便是我等的住处,请随老夫来!” 道士颔首,左手隐在袖袍之下,掌心处掐着一沓子斩邪符,随后施施然跟着三个老者,走入了这处庭院当中。 几人到了处清雅的院子停下。 忽而。 不知从何处冒出了七八个仆人。 张罗着在周遭挂满了灯笼,将院中照的宛如白昼。 木桑公引着道人在一处石桌旁坐下。 四五个俏丽的婢女凑来,眼神儿灼热中伴着羞涩,偷偷摸摸瞧着道人。 “芍药,红菊,去将老夫珍藏的猴儿酿拿来”。 “是!” 两个发髻垂鬓的婢女娇滴滴应了声,快步而去。 道士笑吟吟打量着周遭,不时与几个老者攀谈几句,心中却是一直未放松戒备。 不多时。 那两个婢女轻巧的走了回来。 却是拿来了几坛子美酒,还端着几盘子青翠欲滴,却又不识得的野果。 赤节公上前揭开封泥。 醉人的酒香顿时漫卷整个院子。 道士鼻翼抽动几下,暗道一声好酒。 那端木翁拿起酒碗,一一斟满,看向道士笑道:“这猴儿酿可是木桑公的宝贝,平日里就连我等想要品尝一口也是百般推脱,今日老夫算是沾了道长的光了。” “是极是极!” 他身旁的赤节公亦是帮腔道。 木桑公老脸一红,气的吹胡子瞪眼地道:“老夫如何是吝啬这点儿酒水?只是怕任由你二人这番牛饮,平白糟蹋了佳酿罢了。” 端木翁讪讪一笑:“今日道长在此,老夫岂敢牛饮,不若咱们借此良宵,比一比诗词造诣?” “诗词?”木桑公先是愣神,接着侧头看向道人,笑呵呵:“端木老贼的提议,道长意下如何。” 道士笑着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哈哈,道长果然爽快,来来来,老夫端木翁先敬道长一碗。” 那名唤端木翁的老者笑的好似个白面团团,将一碗儿琥珀色美酒递到了道人跟前。 道士笑吟吟回敬过去。 叮。 酒碗相撞,端木翁仰头大口喝下。 道士慢了一拍,却是抬起宽大的衣袖,也跟着一饮而尽。 这时。 木桑公与赤节公也端起酒碗,向道士敬酒。 道士来者不拒,一一应付,连干了十几碗,仍是如鱼得水,游刃有余。 不消片刻。 几个老者便喝的有了几分醉意。 “道…道长,当真好酒量!”端木翁晃晃悠站起身,老脸上已是涨红一片,他一指头上明月,笑道:“今日玉兔皎洁,不若以此为题,作诗一首如何?” 赤节公抚掌笑道:“此情此景,倒也不错。” 那木桑公放下酒碗,笑吟吟道:“这却有何难,瞧老夫先来。” 说罢。 便起身走入院中。 沉吟片刻,忽而开口吟诵。 “竹影依春雨,梅花独自香。” “可怜今夜月,空自入梦乡。” 端木翁凑上前去,笑着道:“算过得去吧。” 木桑公一听,当下气的面皮通红,什么叫还算过得去,如此敷衍,岂非瞧不起他木桑公! 第139章 会诗 “哼,如此说来,老夫便要拜闻你这端木老儿的高作了!”木桑公气呼呼的说道。 一旁瞧热闹的道士不由莞尔。 那端木翁与赤节公也是相顾大笑。 “既然木桑兄相邀,在下便来献丑一番了。”端木翁迈步而出,虽口中说着献丑,可那模样却似是已然胸有成竹。 “孤坐青山里,空幽人不闻。” “坐看朝日复,斜月抚琴音。” 一首诗吟罢,木桑公与赤节公笑着颔首。 木桑公道:“你这老儿虽是品德堪忧,所作诗词却也有几分意境。” “呵呵,多谢木桑兄夸赞!”端木翁不以为忤,反倒有些颇为得意。 这时。 赤节公笑着说道:“二位老兄已有佳作,老朽岂能落与人后。” 说着,他端起一碗清冽的猴儿酿猛灌了几口,然后打了个酒嗝,这才醉眼迷离的吟诵道: “烟雨云山处,寒风松涧彬。” “雀燕山外至,竹海夜归人。” “好,好啊!” 端木翁笑呵呵道。 “对,对,好一个竹海夜归人啊。” 木桑公也是赞叹出声。 三位老者各自吟过一首诗后。 那赤节公满脸笑意地瞧向了道人。 “老朽几人已有拙作,道长何不也来吟诵一首?” 道士摇头失笑,他哪儿会作什么诗词文章,不外乎一个“嫖”字而已! 木桑公凑上前,笑道:“道长随意作诗一首便可,我等万万不会笑话道长的。” “好吧。” 道士沉吟几息后,飘然起身,端起杯子给自个儿斟了一杯酒。 信步行至一旁的花池处。 那其中有着几十种五颜六色的花朵儿,此刻开的正盛,当真是花团锦簇、争奇斗艳。 三位老者见道士在花圃前站定脚步,却是一时皱起眉头,似乎在酝酿苦思一般。 直过了盏茶功夫。 道士才慢悠悠念诵道: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木桑公愕然回顾道人,眼睛瞪得好似铜铃大小。 道士仰头抿了一口盏中酒水,复又道: “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 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 端木翁哆哆嗦嗦的伸手抚须,就连揪断了几缕下颌处的胡须,仍不自知。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 “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 “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 赤节公面皮涨红,猛地高声喝彩道:“妙,当真是妙不可言呐!” 他赶忙端起一碗猴儿酿,遥敬道人,爽快笑道:“道长文采斐然,实乃老夫平生仅见,此诗一出,我等那些个拙作,却是无颜再拿出来现眼啦。” “哎,木桑兄所言,亦是老夫想说的。” 端木翁心痛的瞧着手上的几缕美髯,叹息不止。 道士一时无语,瞧来“青莲剑仙”李太白这首月下独酌,在这大乾亦是吃得开啊。 他虽心头有些自得,却也笑吟吟回道: “几位适才所作之诗,也尽是佳作,何必妄自菲薄!” 三位老者相视苦笑,却是没了先前的意气风发。 忽而。 一股儿香风从远处飘来,接着便听一道清脆婉转的笑声传来。 “几位先生宴请贵客,怎地也不唤小女子哩。” 道士循声瞧去。 却见来人是位面容秀美,柳眉细腰的粉衣女子。 那女子俏脸含笑,从外款款走来。 “哈哈,原来是桃儿姑娘来了。”木桑公抚须笑道。 那女子笑盈盈走到院中,向着道人行了个万福,脆声道:“奴家唤作桃儿,不知道长如何称呼?” 道士眉头一挑,顺着眼前女子的娇躯往上一瞥…… 咳咳。 “无量天尊,贫道纯阳子!” 那桃儿姑娘嫣然一笑,眼神儿灼灼盯着道人。 “适才奴家在院外,却是刚好闻听道长所作那首花间一壶酒,对影成三人的佳作。”她抬手轻拂鬓角,“奴家也有一题,不知道长可愿接么?!” 道士一摆手。 “贫道于诗词之道不甚精通……。” 木桑公三人闻言,不由神色变得有些古怪。 那桃儿姑娘似笑非笑的望了道人一眼,声音幽幽道:“瞧来道长是瞧不起奴家这等女流之辈,却故意推脱哩?!” 道士嘴角一扯,莫非这女权竟然连大乾都不能幸免? “道长,既然桃儿姑娘好言相邀,不若应下便是!”端木翁笑着凑上前劝道。 “不知桃儿姑娘所出何题?” 道士并未直言答应,而是先瞧瞧对方的命题,再决定答不答应! 毕竟他这个白嫖客存货也不多,为免出丑,也只能小心谨慎些了。 桃儿姑娘轻轻笑了笑,说道:“道长便以桃花为题吧!” “桃花?” 道士有些惊异。 “怎么?莫非有什么不妥之处?!” 那桃儿姑娘柔声细语道。 道士微微皱眉,回道: “且容贫道想想!” 而后,他便缓缓在院中度步起来。 木桑公三人与那桃儿姑娘只是静静瞧着,也不催促。 过了盏茶功夫。 道士经过一番搜肠刮肚,终于想起一首偏门些的诗来。 他转过身去,朗声诵道: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 “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此诗一出,三个老者已然呆若木鸡。 那桃儿姑娘更是樱唇微张,一对儿杏眼灼灼盯着道人,美目里的欢喜与惊叹似乎快要满溢而出。 道士轻咳两声,心绪有些忐忑的问了句:“如何?可还说得过去么?!” 这首诗出自蓝星的先秦时期,后被孔圣收录到了诗经之中。 其诗词风格,与如今还是有很大差异的。 那桃儿姑娘回过神,白皙的俏脸微微低垂,有些许羞涩的低声道:“道长果真大才,小女子佩服不已!” “哎呀,好,好诗啊。”赤节公抚掌大笑道:“此诗之格律似与千年前的文风有些许相似,虽只有短短六句,却辞藻华丽,令人深思,当真是让老朽耳目一新!” 木桑公与端木翁面面相窥一眼,继而一声长叹。 “今日幸遇纯阳道长,当为我等之幸矣。” 第140章 秘闻 道士哂然一笑。 不外乎一首诗罢了。 几人这般大的反应,却是让他这个白嫖客有些难以理解了。 忽而。 那桃儿姑娘两颊微微有些通红,脆声道:“道长才华横溢,出口成章,奴家是万万及不上的。” 说到此处,她莲步轻移到了院中,回眸一笑,道:“今日奴家便献舞一曲儿,还请道长莫要嫌弃!” “呵呵,既有美人献舞,贫道又怎会嫌弃!”道士颔首笑道。 桃儿姑娘听了道人夸赞,俏脸有些羞涩的低垂下去。 这时。 木桑公说道:“桃儿姑娘能歌善舞,今日老夫可算一饱眼福了!” 此话一出。 端木翁也紧跟着附和道: “咱们三个老家伙,今儿可是又沾了纯阳子道长的光咧!” “哈哈哈,诚然如是也。”赤节公大笑道。 道士摇头失笑。 那桃儿姑娘的粉面却是越发的红了。 不多时。 有丫鬟仆人拿来了乐器。 尔后,桃儿姑娘行至院中空地。 她脸上只是略施粉黛,却仍是靓丽动人,一身粉色罗衫衬托的娇躯凹凸有致,却是妖而不媚。 丝竹管弦悠悠响起。 婉转动人,十分悦耳。 那桃儿姑娘玉手翻转,不知何时已多出了个彩扇,她嫣然微笑,轻展起腰肢,伴随着乐声款款起舞。 天上一轮圆月高挂,月下的美人时而抬腕低眉,时而轻舒云手,粉色衣袂翩飞间,只见得青丝墨染,随风飘飞,彩扇飘逸,若仙若灵。 那手中的扇子合拢握起。 好似笔走游龙绘丹青,玉袖生风,典雅矫健。 周遭的仆人也被这般美妙舞姿吸引,不自主往前靠去,看得目眩神迷。 木桑公三人连连点头,抚须而笑。 道人那眼神儿则随着那一抹粉红转动不停。 丝竹管弦的靡靡之音响于耳畔。 桃儿姑娘手中折扇如妙笔如丝弦,转、甩、开、合、拧、圆、曲,舞姿行云流水,飞若凤舞。 一曲舞罢! 美人缓缓收了彩扇。 额间秀发处隐有点点香汗泌出! 众人这时才回过神,却犹自有些回味适才的妙曼舞姿。 “妙,当真是妙啊!” 木桑公三人凑上前笑道。 那桃儿姑娘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美眸中的余光却是撇向了道人。 道士神色一正,咽了咽口水,有感而发道:“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此话一出。 场上顿时一静! 那桃儿姑娘俏脸既惊且喜,眉眼间柔情似水,好似要勾走人的魂儿一般。 而木桑公三人,则已经是呆若木鸡了。 过了良久。 几人才反应过来,相顾无言,只余长吁短叹! “若非遇了道长,老朽实不知人世间竟有如此大才。”赤节公已被震惊的无以复加,此刻已经没了半点儿高士风度。 木桑公亦是摇头感叹:“老夫活了千余年,今日可算是开了眼哩。” “啧啧,道长难道是五柳仙人下凡不成!”端木翁抚须说道。 道士心下好笑,又有些奇怪。 “这是怎么个说法?” “五柳仙人乃是八百多年前一位前辈,不但修为已到了元神真君,更是精善诗词书画。”赤节公插嘴回道。 “哦?” 道士点了点头,笑道: “贫道如何敢与元神真君相较。” 他顿了顿,疑惑道:“贫道所知,似乎这几百年来,并无修行之人飞升,却为何称这位五柳真君为仙人?” 端木翁呵呵一笑,不慌不忙解释道: “此事道长若问旁人,或许无人能知一二,可老夫几人寿逾千载,倒是知道一些其中的隐秘!” 道士挑了挑眉头。 “什么隐秘?!” “端木老头儿莫要卖关子哩,还不快与道长说来。” 忽而一道清脆的嗓音响起,却是桃儿姑娘出言催促。 “哈哈哈!” 几个老者闻言,却是相顾大笑。 只笑得道人嘴角抽搐,那桃儿姑娘也有些羞涩。 端木翁促狭笑道: “桃儿姑娘怎地如此着急?莫非是……。” 话未说完,桃儿姑娘美目狠狠白了其一眼,而后,粉面羞红的快步离去。 赤节公挑了挑眉头,露出个男人都懂的笑容。 “桃儿姑娘向来对男子不假辞色,今夜可是有些不同往日啊!” 道士:“…………”。 好在几个老不羞也并未继续打趣。 那端木翁轻抚着下颌长须,悠悠说道:“八百多年前的修行界之人,皆是以求举霞飞升,得道成仙为最终道果,就连一些个魔道之人,也不敢造下太多杀业,只恐飞升时杀业太重,被滚滚天雷劈成齑粉。” “当时每隔百余年,都有元神真君举霞而去,那最后一位飞升的真君,便是五柳仙人了。” 道士恍然,原来八百年前的修行人是可以飞升的,只是为何如今却又不成了?! 没等他出言询问,端木翁又道:“自五柳仙人飞升之后,又过了七十余年,原始派清微上人已然在凡俗间积累了一千二百功德,回山后昭告天下修行界,欲要白日飞升。” “当时不少修行人前去观看,老朽几人当时刚刚化形,也跟着去凑了个热闹!” 讲道此处时,端木翁看了眼道人,却见对方面露笑意,似乎并未有丝毫惊异或异样的神色。 他暗自点了点头,说道:“那一日,有不少的修行人到场,就连精怪妖鬼,只要非是血煞之气缠身之辈,也是被允许远远旁观的。” “不多时,天空忽地乌云密布,雷电隆隆,我等瞧见清微上人捏了团白云飞入高空,接着就有一道巨大的天雷轰击而下,那等天威,啧啧,瞧来便是一座小山也能劈成两半。” 端木翁感叹了一句。 又道:“清微上人不慌不忙,抬手祭出一口铜钟,迎风便涨,眨眼间已经有百丈大小,天雷轰击而下,却都被那口钟给挡了下来。” “半个多时辰后,雷云散去,天上显出霞光。” “在场的修行人齐齐恭声道贺,清微上人收了那口钟形法宝,对观礼之人颔首微笑。” “尔后开口朗声说道,吾修行一千六百余载,今日功德圆满,终成仙道,诸位同修切记勤修不辍,少行杀戮,将来可在仙界相逢,吾去矣!” 第141章 飞升? “言罢,清微上人一声长笑,驾起白云,迎着霞光,没入云霄飞升而去!” “正当下方众人惊叹艳羡,欢喜雀跃之时,却在此刻,天空忽然撕开一道巨大的裂缝,从里面传出怪异的嘶吼。” “我等皆惊诧瞧向那处裂缝,没过几息功夫,那飞升而去的清微上人突然从裂隙里钻出半个身子。” 端木翁脸色有些苍白,深吸了一口气,才又道:“清微上人头顶的莲花冠不知怎地却已经掉落,披头散发,形容狼狈,身上的朱红色八卦道袍少了一大截袖子,他似乎奋力想要爬出那道裂隙,可身后却有什么东西在拖拽着他。” “下方有不少人惊叫出声,几个元始派的长老腾空而起,想要去瞧瞧到底发生了何事。” “可清微上人却凄然断喝道,尔等不可过来,仙人疯了…都疯了…千万不要飞升!” “刚说完此话,清微上人便满脸绝望的被一点点拖入裂隙之中,我等只是骇然站在那儿,不知所措。” “这时,那整个天空仿若被煮沸了一般,剧烈翻腾起来,过不多时,便从中掉落个破烂的铜钟来,有眼尖的失声喊叫,那是太始钟。” “老夫赶忙定神瞧去,也认出来那正是清微上人渡劫时所用的法宝,据说是元始派的镇教之宝,威力无穷…。” “当时在场的修行人都吓呆了,只是楞神瞧着那口破钟,竟没一人上去接住,忽然又伴随着巨大的闷响,那裂隙翻涌几下,半截断臂浸染着鲜血掉了下来。” 讲到此处。 端木翁身子有些颤抖,眼帘微垂,声音低沉的说道:“后来那裂隙缓缓合隆上,天空也再次碧空万里,若不是从空中砸在地上的半截手臂,老夫都以为适才只不过是做梦罢了。” 院中。 道士听得是面皮发麻,身后青索剑嗡鸣不止,似乎心绪亦是难以平静。 如果真似端木翁所言,恐怕这世界不是表面看到的这么简单。 那裂隙后面的东西,竟然能将移山倒海的元神真君杀死,他一小小凝罡境野道人,更是不值一哂。 一时间。 道士心头升起来一股儿荒谬与惊悚感。 这时。 旁边的木桑公沙哑着嗓音说道:“这件事儿对修行界冲击极大,近几百年有几位元神真君一直躲在洞天之中,规避雷劫,便是不敢轻易飞升仙界!” 道士眉头紧蹙,想起了无救与必安二鬼的话来,近几百年未见有人成仙…… 这似乎与木桑公几人所言吻合。 他平复了一番心绪,语气凝重地问道:“难道就再没有元神真君再试一次?!” 忽而。 一直没开口的赤节公抚须说道:“老朽好像听说青州的黄泉老魔寿元将尽,正在祭炼一件威力奇大的魔宝,准备过些年渡劫飞升?!” “对,对,此事确有传闻!” 端木翁附和道。 “黄泉老魔?” 道士心下惊异,抬眼瞧向那赤节公,询问道:“莫非是那什么黄泉峰的黄泉洞主?!” “正是此魔头。”赤节公颔首回道:“这魔头几十年前曾为了祭炼那件儿魔宝,将青州一地的百姓炼魂夺魄,杀戮一空,可谓是魔焰滔天!” 道士眉头一蹙,下意识问出了心头疑惑:“正道修士没人去管么?” “呵呵。”却是端木翁笑呵呵插嘴道:“那几个正道的元神真君如何敢轻易出手,若是一个不慎,引得来天劫降下,到时可就难以收场啦。” “端木老儿所言极是。” 木桑公叹道:“若是度不过天劫,元神真君便要化作灰灰,侥幸度过去也是生死难料,便因着如此,那几位真君才不敢轻易走出洞天之外。” 道士听罢,心头已然明了。 此事说起来复杂,实则却极为简单。 正道那些元神真君大限未到,便躲在洞天福地逍遥自在,哪儿敢轻易去引雷劫飞升。 而黄泉老魔则大限将至,行事自然无所顾忌了。 想清楚之后。 道士对那些传说中的元神真君,也已然没了多少敬意。 在直面生死这一点,所谓的元神真君,却也远远及不上希云大和尚呐! 尔后。 道人又问了几个老者一些修行界中事儿,木桑公三人也笑着一一解答,他们修行境界或许算不上极高,可得益于精怪寿命悠久之故,见识却少有人及。 几人谈天说地,气氛颇为和谐。 而道士虽然对修行界之事不甚了了,可不是说出的观点,也令几个见多识广的老者赞叹不已。 当言谈到天地到底是何形状之时。 道士却语出惊人,直言说脚下大地为一轮圆球,几个老者却是大笑起来。 木桑公指着脚下笑道:“若大地为圆球,我等众生如何在一球上存活?” “哈哈哈,道长错了,这天地实为天圆地方也!”一旁的端木翁也笃定的说道。 道士呵呵直笑,这些古人(妖)见识少、眼皮浅,就算金丹修士,也未必就能飞出大气层。 至于元神真君……就算知道,又怎会与尔等几个山精野怪科普世界观?! “不知几位可乘船去过海中。” 道士冷不丁问了个奇怪的问题。 木桑公几人面面相窥,眼中尽是疑惑,不过还是回道:“我等早年游历天下时,也曾乘过几次大船,道长何故有此一问?” 道士笑了笑:“几位既然都乘船出过海,那必然知道大海之中,若是遇了往来的船只,必然是先瞧见桅杆船帆,次见到船身!” 木桑公几人仍旧不知道士此话何意,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大地若非是圆的,为何在海中先瞧见船帆,然后才可看到船身呢?!”道士咧嘴一笑道。 “这……!” 几个老者顿时愣住。 赤节公迟疑了几息,开口道:“仅凭这一点,亦不能断定大地便是圆的吧!” 道士摇头轻笑。 “此不过是贫道的一家之言罢了,几位也不必太过当真了!” 他道爷可没啥替人科普的打算,前世那些个火刑架上冤魂,还在历史书上供人瞻仰咧。 第142章 祭庙 木桑公转头瞧向道士,沉吟片刻,缓缓说道。 “道长所言不无道理!” “呵呵,管他是天方地圆,亦是天圆地方哩,今朝有酒今朝醉,却想那些个有的没的作甚!”端木翁端起酒碗,笑呵呵地说道。 道士笑着颔首,也并未多言。 至于这世界到底啥模样,待以后修为到了元神境,飞出天外一瞧便知了。 尔后。 几个老者与道人月下交杯换盏,周遭丝竹弦乐重奏,好不热闹。 玉兔隐去。 一抹儿金光划破漆黑夜空。 木桑公挺直了腰身,有些熏熏然的抬头瞧了眼天边。 “哎,不想已到卯时了!” 那端木翁放下酒碗,意犹未尽道:“当真是酒逢知己千杯少,今夜能与道长会诗饮酒,幸甚至哉!” 道士笑着摆了摆手。 忽而站起身,面色依旧如常,却殊无半分的醉意。 “贫道也该告辞了!” 木桑公几人大惊,赶忙出言挽留。 可道士却淡然一笑,“多谢几位以美酒相待,只是贫道还有要事,不便在此多做逗留了!” 言罢。 抬步便向外走去。 三个老者无奈,只得送道人出了这处山中宅院。 “道长日后若是再经此地,切莫忘了来此喝上一杯猴儿酿!”木桑公面色沉着的对道士说道。 端木翁抱拳作揖,郑重道:“如今这世道,修行界飞升无望,许多修士不修善功,恣意妄为,正是道消魔长之时,道长万勿小心呐!” 道士闻言,却是心头一暖,几个山精老头儿倒是难得的良善之妖。 这时。 赤节公笑着凑上前,抬手向道士递去一物。 “道长,此竹笛虽非宝物,却也是老朽身上的一根竹节,带在身上亦有清心破幻之效用,还请道长收下吧。” “诶?” 道士有些惊愕的接过赤色竹笛,入手温润,好似玉石雕琢,同时,一股儿清凉之感传入周身,令人十分舒适。 他心头欢喜,上千年的赤竹所制的竹笛,若是让一些修行人见到,说不得为了争抢,便要打出狗脑子了。 道士收了竹笛。 拱手向赤节公作礼拜谢。 而后,便沿着来时的山道离去。 待道人走后。 木桑公叹道:“如今修行人见了我等山精野妖,不是喊打喊杀,便是抽筋扒皮,作了法器材料,似纯阳道长如此人物,当真罕见!” “木桑兄所言极是。” 一旁的赤节公点头赞同道。 “可惜,可惜啊!”端木翁忽然摇头叹息起来。 赤节公与木桑公侧头瞧过去,却不知这位老伙计可惜什么! 端木翁老脸有些促狭,伸手悄悄指向山丛一角。 那处地方儿的桃花开的正艳。 在片片桃花林中。 正有着一抹粉色罗衫的倩影,俏生生向着此处眺望! “妾有意,郎无情呐!” 竹节公抚须笑道。 “啧啧,若老夫也是个桃花仙子,说不得也会被道长的风采折服咧!”木桑公摇头晃脑的说道。 端木翁与赤节公面面相窥,尽皆无言以对。 …………………… 雍安城。 二十余里外的一处村子。 村外的土路上,一个乡民打扮的憨厚中年汉子推着个独轮车,缓缓而行。 其上是位耄耋之年的老人,那老人皱纹横生的面皮上,尽是疾苦哀愁之色。 半个时辰后。 独轮车在几里外的山脚下停了。 “爹,到地方了!” 中年汉子瓮声瓮气的说了一声,也不等老人回答,便俯身背起老人,向山上走去。 这座山并不陡峭,山腰处搭建着个破旧的庙宇。 那汉子大踏步走入庙中,先将老者放到一侧墙边,这才用衣袖擦了擦额间汗水,长长呼出一口气。 这庙宇并不大,只有一间房舍宽,其上供奉的并非是什么土地,山神,而是个没了头的女子塑像。 乡民打扮的汉子走到神像前,从怀里摸出几个山果香烛。 山果被摆放在供台上,香烛被点燃后插入香炉。 汉子双手合十,口中念念叨叨的说道:“小人刘根生,是山下刘家村的村民,今日来是为了送俺爹上山的,求无头娘娘保佑俺家田里风调雨顺,对咧,还有俺家那婆娘一直没生个带把的,也求娘娘能让那婆娘生个带把的……!” 一番祈祷后。 汉子就要跪拜磕头。 不料,他刚屈膝跪下。 “呸。” 斜刺里一口浓黄的吐沫喷到了汉子脸上。 汉子动作一滞,转头看过去,却见老人正瞪大眼睛,气呼呼的盯着他。 “爹,你也莫要这么大的火气,咱们村子到了六十的老人,哪个不是送到这无头娘娘庙来?”汉子伸手抹去脸上的唾液,又道:“咱家里啥情况你也知道,五口人靠着三亩多薄田求活,就算是年景好的时候,经官府盘剥下来都要勒紧裤腰带撑到来年。” “可如今啥世道?洪水退了官差又来征粮,仅剩下那点儿粮食哪能够咱们五口人吃的,你说俺是将大丫头二丫头卖去城中的勾栏,还是将您老给送山上来咧?” 老人沉着脸,过了半响,才嘶哑着嗓音道:“根生呐,你若是真有孝心,就寻个地儿将爹挖个坑埋了吧。” “这…。”汉子眼珠咕噜噜转了转,有些心虚的说道:“哪能将爹你给活埋了……爹在这无头娘娘庙,会有娘娘的使者来接爹的,说不得到了娘娘那儿,日子过得还要更好咧!” “哎。”老汉叹了一口气:“根生呐,这庙里送来的人,那个能有个尸骨留下的?你难道就真信了那些传言?!” “爹知道你的性子,恐怕这件事儿,是你那婆娘出的主意吧!” 汉子脸上一变,却是闷着头没有回答。 “算了,若是老汉这身骨头能让娘娘保佑咱家,也算值得了!” 老人有些疲累的靠坐在冰凉的墙壁上,眼眶间几滴老泪滑落。 那汉子抬起头,脸上带着喜色:“爹你放心,俺打听了不少人,乡亲们都说这无头娘娘很灵验的!” “唉,走吧,走吧!”老人摆了摆手,拭去眼角泪水,颤声道:“记住,不能将大丫头,二丫头卖给旁人,若是敢卖了她们,爹就是变成了厉鬼,也轻饶不了你夫妇两个!” 第143章 无头娘娘 汉子吓得缩了缩脖子,讪讪道:“咋会咧,咱家里少了一口人,剩下的粮食也够撑些日子哩。” 老汉神色黯然,却是闭目不再言语。 那汉子放下心,对着无头神像磕了几个头,站起身后,瞧了眼供台上的山果,犹豫几息,忽而伸手捡起两个,想了想,却又放下了一个。 将那山果悄悄收入怀中,汉子抬眼张望了神像一眼,好似做贼心虚一般,飞快的转身离开了此地。 “唉!” 破旧的庙宇中,只回荡着一声凄然长叹。 …………… 一口气跑到了山脚下。 刘根生回头瞧了瞧,长吁了一口气。 又取出那山果用衣袖仔仔细细擦了几下。 咬上一口。 一股儿酸甜的汁水沁入口舌,让人食欲大增。 这山果是他那婆娘用挖来的野菜与邻居换的,为了给无头娘娘作贡品的。 可汉子早上只吃了碗野菜粥,一泡尿儿下来,此刻已然腹中空空荡荡。 刘根生三两口将果子吃了个干净,吐出果核,腹中饥饿略减,他咧嘴笑了笑,推起那借来地独轮车,往着来时的方向行去。 少顷。 刘根生便回到破败的村子里。 先将独轮车送还了去。 然后才回了村东头的自个儿家中。 “那老不死的送山上了没有?” 刚进门,就有个肥硕的妇人扯着嗓子叫道。 “送过去咧,俺办事你还不放心!” 刘根生迈步走入破败的小院当中,拍着胸脯说道。 “当家的,你这次可算是做了件漂亮事儿!”妇人笑的合不拢嘴。 那该死的老东西,平日里干不动重活,只吃闲饭,却又硬挺着不去死,非要逼他两口子将其送去山上…… “咱爹没了,今儿中午可要弄些扛饿的吃食,俺这肚子早就闹腾起来咧。” “呸!” 妇人啐了口,瞪起眼睛道:“家里就那点粮食,怎地?今个吃光了,咱们全家明个都饿死?!” 刘根生面皮抖了抖,邹起眉头,却是不敢反驳回去。 “爹!” 忽而。 脆生生嗓音响起从屋内传出。 接着便从中走出个瘦弱的丫头,七八岁年纪,她瞪着对乌溜溜的眼珠儿,四下瞧了瞧,“怎么没见爷爷跟爹一块儿回来!” 妇人脸色一变,斥责道:“死丫头,问这么多作甚?” 那丫头吓了一跳。 可小脸上却仍有着疑惑,担忧之色。 “大丫头,你爷爷去了很远的地方,等你长大了爷爷就回来了!” 刘根生笑呵呵地道。 “对,你爹说的对!” 妇人也连连点头。 那丫头虽心头仍有困惑,却又怕被爹娘斥责。 只得闷在心底,不敢再向她爹娘多问。 ………… 残月清冷。 山风夹着枯叶卷入庙中。 直吹的门窗咯吱晃动不停。 破庙中黑漆漆一片,老人紧了紧身上的破旧长袍,恍惚间回忆起了昔日种种。 他这一辈子,尽活的浑浑噩噩,年轻时家里贫困,为谋出路,便去从了军,做了个大头兵。 后来恰逢边塞有一部蛮人入侵,靠着满腔热血,倒也搏了些许儿的微末功绩,得了几十两银子的赏赐。 揣着这笔钱财,他志得意满的归了家乡,可惜爹娘在他从军期间染病死去,再次得见,已是两堆坟茔,无声诉说着别离。 他大哭了一场,孤身回了家中。 可家中亦是荒草丛生,屋顶塌陷,哪儿能住的下活人。 无奈之下,他便以那些赏银翻盖了屋舍,又买了三亩多薄田,算是有了家业。 后有媒人给他说了个邻村的女子,虽相貌普通,倒也贤惠持家。 过了几年,妻子为他生了个男娃,他那日高兴的不得了,喊来了全村老少,点了炮竹,摆了宴席。 本以为,日子越往后就会越有盼头,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他妻子月子不慎染了风寒,缠绵病榻月余后,撒手人寰。 而刚有了几分生气的家,也再次遭了灭顶之灾。 可日子就算再苦再难,总要过下去不是。 他白日里背着娃子去田间忙活,晚上又细心照料,就这么苦苦挨了十七八年,娃子终于长成了大人。 这些年虽然很累,可长大的根生却是很懂事,也会帮着他去田间干活,这让他心里很欣慰。 他托人张罗着给儿子说了个媳妇,这个家再次有了生气。 可没过两年,他那儿媳便越来越不待见他了,张口闭口间便是老东西,老不死的数落。 至于他儿子…… 早没了小时候的乖巧模样,有几次甚至帮着婆娘一块儿数落他。 好在他还有俩懂事的孙女儿,而他最喜欢的,就是将孙女抱到腿上,给她们讲述自个年轻时的从军旧事。 就这么又过几年,大丫头,二丫头越来越大,而他也越来越老,他一直有个念想,便是有生之年瞧上一眼俩丫头儿出嫁时的模样儿。 可如今。 他那当年辛苦拉扯大的娃子,却用着推车将他推出家门,送到了这阴森森的无头娘娘庙中。 “唉……!” 想到此处之时,老人眼中已然是泪流满面。 他忍不住呢喃道: “人呐!这辈子到底是为了什么活着?!” 呜呜呜…… 忽而。 一股儿寒气裹着几缕月华,从庙门处探了进来。 老人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昂起头瞧向庙外。 清冷的月色下,一红衣女子提这个灯笼漫步而来。 待瞧清了女子的相貌。 老人瞳孔陡然缩到最小。 这是什么?! 沓沓沓… 红衣女子走入庙中,左手抱着一颗人头,那是颗女人的人头,披头散发,面皮死白,七窍处还在冉冉流淌着鲜血。 啪叽,啪叽。 一滴滴鲜血撒落在了庙里的泥地上。 “嘻嘻嘻~” 血淋淋地人头忽然直勾勾看了过去,口中发出瘆人的笑声。 这一声! 如同附骨之疽萦绕在老人心头,让他猛地一激灵自尾椎冲上百汇穴,直炸得头皮发麻。 “无头娘娘?!” 老人骇然的呢喃道。 “嘻嘻,你说我像人还是像神!” 那红衣女子手上的头颅突然以一种尖声尖气的怪异腔调问道。 “你…你……!” 突如其至的惊悚感让老人身躯抖若筛糠,心脏剧烈跳动,嘴巴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第144章 讨封 “你…你……!” 突如其至的惊悚感让老人身躯抖若筛糠,心中剧烈跳动,嘴巴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你说我像人还是像神!” 无头女子那血淋淋的脑袋上挂着诡异的笑容,却是再次问出了这句话。 老人哆哆嗦嗦着,身子紧紧缩在墙角,成了一团儿。 “你说我……!” 这一次,女子的腔调陡然提升了一大截,白森森的脸上狰狞毕现,流着血泪的瞳孔,死死盯着老人,几欲择人欲噬。 “我瞧你像个锤子!” 忽而。 一道调侃的声音从庙外吹来。 无头女子猛地转身,手中那颗头颅目光一转,冲着声音响起的方向盯去。 这时。 便见几丈外,荒山,树翳、庙下,层层叠叠的阴影中,正无声无息间,站着个身背长剑的青袍道人。 “无量天尊。” 道士走出阴影,上下打量了无头女子一眼,咧嘴笑道:“不过一只有些道行的厉鬼罢了,还敢讨封想坐神只,啧啧,你是欺负这些山民没见识啊……。” 道士?! 那无头女子瞳孔紧缩,头颅猛地飞了起来,尖声尖气的叫道:“牛鼻子,敢来多管本娘娘的闲事,想找死么!” 无头娘娘话音一落。 顿时一团儿黑烟忽然窜起,遮蔽了月华,笼罩了整个庙宇,又有阴风平地而起,只吹的周遭飞沙走石,屋瓦簌簌晃动。 那黑气中鬼哭狼嚎,一个个花白的老人脑袋从内探出,齐齐用怨毒的眼神看向道人 道士咧嘴一笑! 抬手捏诀,喝道:“风来”! 周遭狂风骤起,撕开了阴风,搅碎了群鬼,将那团儿阴风连带着里面那一个个花白脑袋,一股儿掀飞去了夜幕深处。 风消云散,残月高挂! 荒山野岭,再次恢复了之前的宁静。 无头女子骇然失色,扭身一转,顾不上空中的头颅,那没了头的身子竟是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跑! 道士晒然,剑指一点,身后嗖的一道青光电射飞出,吞吐着丈余长的剑气,朝着逃跑的无头女子斩去。 忽而。 “啊啊啊啊…。” 无头女子的头颅一声尖叫,响彻周遭。 那躲在墙角的老人蓦然头晕眼花,一股更大的惊悚攥住了身心,好似堕入了无边地狱一般。 至于道士,却是脸不红,心不跳,那腰间的竹笛泛着赤红微光,全然未受到丝毫影响。 这时。 青索剑已然到了无头女子身后,似乎下一秒便要将之斩与剑下。 突然。 半空中那披头散发的狰狞头颅忽而涨到磨盘大小,嘴巴撕裂,露出一嘴的锋锐獠牙,嘶吼着向道人俯冲而去。 可道士却不慌不忙,袖袍一挥,几十张斩邪符迎头砸去,那巨大头颅还未来及反应,便被砸了个满脸桃花开。 “嗷!” 只听得一声凄厉惨嚎,那巨大头颅上黑气四溢,在空中扭动了几下,已然消散一空。 “嗤!” 也在此时,青索剑追上了逃跑的无头女子,剑光在其身上绕了一圈,那无头女子手脚抽搐,身形缓缓变淡,夜风一撩,却也是形神俱灭矣。 青索剑在空中盘旋几番,刷的飞回了剑鞘之中。 待庙中的老人回过神。 适才的狂风、黑烟、无头恶鬼…… 种种恐怖异像,已然好似风流云散般消失无踪。 道士施施然整理下袖口,三两步迈入庙宇之中。 “老丈,贫道行路至此,可否在此休息一宿!” 老人满脸惊愕,一时间迷迷糊糊,脑袋也转不过弯来。 他活了六十余年,也算见多识广,可刚才发生的一切,却让他备受冲击。 这无头娘娘竟然是只恶鬼? 世上真有剑仙之人? “老丈?!” 又一声呼唤在耳畔响起。 老人恍惚间回过神来,他抬眼看向跟前的道人,忽然挣扎着站起,慌张道:“高人,多谢剑仙高人救了老汉性命。” 说着,俯身就要拜倒下去。 可身子刚弯曲少许,便有一只手臂从旁伸来,将老人给扶了起来。 道士收回手,笑呵呵道:“老丈不必如此,贫道可当不起老丈的大礼!” 那老人心头一松,暗道,瞧来这道人也不是个难说话的! 而后。 两人攀谈了几句,道士便出了庙外,去弄来了枯枝干柴,在庙宇里点燃了一堆篝火。 昏黄的火光驱散了黑暗,道士与老人围着火堆席地而坐。 “不知道长咋称呼?” 老人一边儿将枯瘦的双手放在火堆上取暖,一边对着道人恭敬问道。 “贫道纯阳子!” 道士笑吟吟说道。 “原来是纯阳子道长。”老人面带笑容,正待再说什么,可其腹中却忽地响起一阵雷鸣也似的咕噜咕噜声。 老人顿时尴尬万分。 谁料。 道士却眉头一挑,从袖袍里摸索几下,下一刻,两个还冒着热气的炊饼递到了眼前。 白白的炊饼,诱人的香气,只瞧的老人眼睛都直了。 他悄悄吞了几口吐沫,赶忙摆手道:“道长,这…使不得,使不得。” 道士嘿然一笑,却是一把将炊饼塞入了老者手中,温言道:“老丈尽管吃,若是不够,贫道这里还有一些!” 听了道人的话,捧着手里还带着余温的炊饼,老人心头一阵酸楚,感激。 却是差点儿没落下泪来。 他微垂下了头,用衣襟强轼去眼眶中的湿润,抬起头,用沙哑的嗓音低声说道:“道长慈悲,老汉多谢道长了!” “吃吧,吃吧!” 道士摆了摆手,浑不在意的道。 老人满脸感激的点了点头,小心地捧着手上的脆饼,一口口吃了起来。 “对了,此处荒山野庙,老丈似乎腿脚也不甚便利,为何孤身来此?” 道士往篝火里了些柴火,抬眼看向老人,好奇问道。 “唔唔…。” 老人张口欲答,可却因吃的太快,噎的老脸涨红,直翻白眼。 道士急忙拿出个水囊,递了过去。 “咕嘟咕嘟!” 老人接住后猛灌了好几口,这才哆哆嗦嗦的呼了一口气。 “让道长见笑咧。” 将水囊递还回去,老人神色却是颇为尴尬。 “老丈慢些吃,这儿可没人与你抢!” 道士并未接过水囊,摆手笑道:“多喝些水,莫要再被噎到了!” 第145章 不平则鸣 “谢道长!” 老人赶忙收回水囊,对着道人拱手作了礼,而后才叹息一声,缓缓说道:“老汉并非是自个儿上的山,是我那孽子送老汉来的…。” “什么?” 道士愕然,顿时眉头紧蹙起来。 “哎,此事说来话长。” 老人黯然神伤,然后,便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与道人娓娓述说了一遍。 “岂有此理!” 道士大喝一声,眉宇间满含煞气。 “世上竟有此等狼心狗肺的不孝之徒,当真该杀!” “不可,不可啊。” 老人吓了一跳,赶忙扯住了道人衣袖,惊慌道:“我那儿子虽然将老汉丢入野庙,可也是被逼的没了办法,今年遭了洪涝,齐州大半地方都被洪水给淹了,老汉这村子还算好的,听说河阳郡那地方都已经易子而食咧。” 道士愣了愣。 一时间却是有些唏嘘。 这老人被其子献祭给了恶鬼,此时竟还想着维护他那孽子,当真是让道士不知怎么说才好了。 “老丈不必慌张,适才不过是贫道的气话罢了。”道士心中一动,忙出言宽慰。 老人松了一口气,也放开道人衣袖,颇有些局促不安的作揖道:“刚才有些冒犯了道长,还请道长恕罪!” 道士笑了笑。 “明日贫道便送老丈回去,不知老丈意下如何?!” 老人闻言,脸上既是欢喜,又带了些许担忧之色。 “莫怕,贫道断然不会杀掉令郎的!” 道士有些哭笑不得的说道。 “老汉自然是信得过道长,只是我那儿媳却是个难缠的……!” 那老汉话未说完,便被道人打断。 “老丈且放心,贫道向来喜欢与难缠之人打交道!”道士嘴角勾起,笑吟吟道。 老汉一怔。 忽而想起道长之前斩杀那无头娘娘的手段,心头便是一跳。 ……………… 次日。 天光放亮。 云霞伴着飞鸟而出。 泥道上远远钻出个骑驴而行的皂衣汉子。 这汉子进了刘家村,翻身便下了驴。 见了几个村民便是呵斥道:“尔等可知刘根生住在何处?!” 那几个早起的村民吓得双股颤颤,赶忙指向村东头一处人家。 “官爷,刘根生家就在那儿,门前有颗枣树的便是!” 皂衣汉子点点头,大踏步行过了去。 几个村民等其走远,才议论开来。 “怎地有官府的人来咱们刘家村?” 有人惊异道。 “谁知道哩……” 旁人也是一头雾水。 “难道是根生犯了啥重罪?” 之前那人又道。 “放屁!” 一直没开口的村民没好气地说道。 “就刘根生那三脚都踢不出一个屁的货色,杀只鸡还要他婆娘亲自动手,能犯啥罪?!” “你们说是不是昨个那件事儿。” “啥事?” “送他爹去无头娘娘庙啊,这件事儿昨个村子里谁不知道?!” “不会吧,咱们这地可没少人这么做,也没见官府过问?” “谁知道咧,要不,咱们过去瞧瞧?” “好,等俺回去喊下俺家那口子也看个热闹。” “同去,同去!” ……………… 咚咚咚。 村东头一栋宅子外头,皂衣汉子三两步走上前,二话不说,就开始凶狠的踹门,没几下,那破烂的木门咔嚓几声,已然被踢出个大洞来。 “哪个杀千刀的瘪犊子来老娘家撒野~。” 屋中窜出个手持菜刀的肥胖妇人,她满脸凶恶,顺着门上窟窿,恶狠狠瞧了过去。 吓! 妇人一激灵。 却见个硕大的驴脑袋从门洞处怼到了跟前。 “他奶奶的,官服办案,速速给差爷开门。” 门外的皂衣汉子老气横秋的叫骂道。 “嘎吱。” 破旧木门打开。 肥硕妇人阴沉着一张脸,怒冲冲骂道:“操你大爷的臭丘八,大早上敢来你老娘家砸门,小心老娘砍死你个龟孙子!” 说话间,手上的菜刀已经递到了汉子鼻尖。 汉子眉头一挑,冷笑道:“无知村妇,可知袭击官差,可是要被杀头的!” “狗日的丘八,有本事就杀了你姑奶奶,来啊,你来啊!”妇人吐沫星子乱飞,头直往着汉子怀里撞去。 “嗷!” 一声杀猪也似的惨叫。 却见皂衣汉子冷着脸,一手抓住妇人脑袋上的头发,拎着提了起来。 “哎呦,这是咋了……” 忽而。 屋中惊叫了一声,继而有个憨厚男子从屋内一溜烟儿窜了出来。 嘿。 皂衣汉子嘴角一扯,一把将妇人掼在地上,冷眼瞧向憨厚男子,喝问道:“你便是刘根生?!” “是,是,小人正是刘根生!” 那憨厚男子满脸迷茫,惊慌,赶忙点头哈腰的回道。 “嘿,你犯了杀人重罪,知道么?” “啊?!” 那刘根生顿时堂目结舌,吓得脸皮刷一下就白了。 这时,地上的妇人缓过气,在地上哭天抢地,骂骂咧咧,唾沫四溅,“臭丘八,你敢打老娘,你再打,你有卵子就打死老娘算啦,老娘成了厉鬼,把你全家人都弄死……。” “住嘴,莫要再骂了!” 刘根生瞥了眼脸色阴沉,手扶刀柄的皂衣汉子,心下惊惧,赶忙上前劝阻地上仍在撒泼打滚的婆娘。 妇人却是大怒,狠狠一巴掌扇在憨厚男子脸上,披头劈脸地骂道:“刘根生啊刘根生,老娘咋就嫁了你这个废物,死丘八打你婆娘咧,你个废物东西不去打回来,还帮外人欺负老娘,你跟你那该死的老爹都他娘的是个废物…”。 那刘根生被打的脸颊红肿,怒目圆睁,可却仍是强忍住没说一句话。 “呵!” 一旁的皂衣汉子铮的抽出腰刀,冷眼道:“你这泼妇辱骂官差,阻碍官府办案,当真是找死!” 言罢。 扬起手上腰刀,便要挥下去。 “官爷,别,别杀俺婆娘……。” 那刘根生急忙扑过来,挡在了二人之间。 “呦呵,怎么?你也想阻拦官府办案不成?”皂衣汉子斜倪了其一眼,恶声恶气道。 “小人不敢。”刘根生惶恐地道:“俺家里还有俩丫头,若是没了娘,往后的日子可就过不下去咧,求官爷看在孩子的面上,饶了俺这婆娘一命!” 说完此话,他扑通跪在地上,对着皂衣汉子磕头不止。 皂衣汉子冷笑连连,却是并未放下腰刀。 “爹……!” 就在此时,屋中忽而奔出个七八岁的女童,她声音带着点哭腔,身后紧接着又跟着个拖着两条鼻涕的小女娃。 第146章 鱼脍 “大丫头,二丫头,回去,都回屋里去!” 刘根生只觉得脑壳一阵生疼,赶紧转身对着俩丫头呵斥道。 孰料。 那妇人却依旧不依不饶,对着皂衣汉子破口大骂道:“死丘八,臭丘八,驴日的丘八……” 皂衣汉子脸色不太好看,眼神冷森森的,显然动了杀心。 “嘭。” 刘根生哎呦一声,却是被皂衣汉子一脚踹去了丈余外。 一柄锋利的腰刀划破空气,狠狠向妇人脖颈斩去。 那妇人身子一哆嗦,登时住了嘴,嘴巴又一咧,嚎道:“官爷饶命啊!” “嗤!” 刀光堪堪打住。 在妇人脖颈肌肤上划破了一道浅浅的口子,与几缕儿脑后的长发。 “嘿”,皂衣汉子嗤笑一声,似笑非笑地说道:“本以为是个混不吝的主,没成想竟也怕死呐!” 那妇人死里逃生,身下裤子湿哒哒的,全然没了之前的彪悍,那张堆满横肉的脸上凶恶敛去,转为笑容,挤出了几分的谄媚,“官爷,俺只是个妇道人家,您大人有大量,别跟俺一般见识哩。” 这般的转折变换,毫不生硬,当真是行云流水! 对于妇人这副儿作态,皂衣汉子则眼神逡巡着冷笑不止,手上的腰刀却也未放下。 “官爷,您有啥事抓小人就成,莫要为难我家婆娘。” 刘根生捂着疼痛的肚子,挣扎着凑了过来。 “爹,娘……” 那俩丫头惊慌失措的看着杀气腾腾的官差。 大丫头犹豫了几下。 小脸虽然吓得煞白无比。 可竟然跑到了皂衣汉子跟前,向着他磕头道: “呜呜,求您别杀我娘,您要杀就杀了大丫头吧……”。 皂衣汉子翻了个白眼,一把将女娃子拎起,收了腰刀,撇向了那妇人没好气地道:“今日且饶了你,若再敢辱骂乃公,哼,下次定取了你那狗头!” “谢官爷,谢官爷!” 妇人猛地一翻身,赶紧磕头。 旁边的刘根生眼见婆娘逃了一命,顿时松了一口气。 可那皂衣汉子将女娃放在一旁后,转头紧紧盯着那刘根生,直截了当地说道:“刘根生,你昨个曾将你爹送去了山上的无头娘娘庙,是也不是?!” 刘根生心中一咯噔,脸色霎时间变得如同猪肝色。 “爷爷…?” 旁边的那大丫头却是瞪大了眼睛,呢喃出声。 “你别莫要狡辩,此事你们村子不少人可都瞧见了。”皂衣汉子咧嘴一笑,手按刀柄,又道:“此事已经有人报了官,太守大人十分震怒,直言治下有如此不忠不孝之人,不杀天理难容,是以便责令差爷将你捉拿回城,押往去那菜市口,凌迟处死,以儆效尤!” 刘根生愣了片刻,竟是吓得嚎啕大哭,他双手抓住皂衣汉子的袖子,哽咽道:“小人冤枉呐,俺们这村子里过了六十的老人,不少都被家人送去了无头娘娘庙,说娘娘收下了老人,还会保佑这家人风调雨顺,小人禁不住婆娘念叨,这才猪油蒙了心,将俺爹给送去了山上,小人是一时糊涂啊。” “一时糊涂?”皂衣汉子眉头一挑,讥笑道:“这番话,你还是等行刑的时候,给刽子手说吧。” 忽而。 斜刺里扑来个肥硕妇人,她有些慌张地说道:“官爷,送老人上山这事儿,俺们村做的多咧,您咋就只抓俺家,不抓别人哩…”。 “嗯?” 皂衣汉子冷眼扫过去,妇人顿时吓得哆哆嗦嗦,不敢再多言。 “你奶奶的,老子办案,还须你个村妇指手画脚不成?” 说着,一把拎起那刘根生,脸色严肃地瞪眼道:“旁人做得,那是太守大人不知情,如今么,可就你一人被抓到了,正好将你押回去凌迟处死,也能让那些个混账东西引以为戒!” 刘根生听罢这番话,身子骨都软了,好似个死狗般就这么被汉子拎在手上。 “官…官爷,啥是凌迟……。” 那妇人失魂落魄的问道。 皂衣汉子咧嘴一笑,松开手,蹲下身,慢条斯理地道:“知道鱼脍么?” 不等妇人有所回应,便又道:“鱼脍便是用锋利些的刀子,慢慢的将活鱼割下来一片片的鱼肉,手艺高的师傅,切个几百刀鱼儿还能动哩!” “啥?” 妇人一屁股蹲坐在地上,满脸恐惧的盯着皂衣汉子,好似见了修罗恶鬼一般。 至于那刘根生。 更是裤子浸湿了地面,吓得面如土色,身子颤抖不止。 突然。 冷不丁从旁边响起一道清脆嗓音。 “爷爷他死了么?!” 皂衣汉子眼珠子一转,看向那七八岁的女娃子,笑道:“你便是大丫头?” 那女娃迟疑几息,点了点头。 “说起来你那爷爷还算命大,却是刚巧被一路过的道人救了性命,否则可就要被那庙中的恶鬼给吞了。”皂衣汉子唏嘘道。 “恶鬼?” 女娃子瞪大了眼睛。 小脸儿也多了几分恐惧。 皂衣汉子笑了笑道:“你们村子祭拜的无头娘娘,不过是只恶鬼罢了,往日那些送上山的老人,尽遭了恶鬼的毒手!” “官…官爷说的可是真的?”刘根生愕然瞧向了皂衣汉子,嘴唇嗫嚅着道。 “呵,怎么?你爹没被恶鬼吃掉,你这位孝子大失所望么?”皂衣汉子讥讽道。 刘根生脸色变换几遭,忽地狠狠抬手,在自个儿脸上打了几巴掌,懊恼地嚎哭道:“爹啊,是根生差点害了你,俺听人说去了娘娘庙是享福,谁知道无头娘娘竟然是个恶鬼咧…。” 那皂衣汉子见了,似乎又有些心软,缓了缓语气,想了想,说道:“差爷瞧你也不是成心的,想必也是偏信了旁人的虚言,才会如此。” 那刘根生惊愕抬起头,还没来及说上一句话,旁边的妇人便是眼睛一亮,赶紧咧着嘴,露出那一嘴的黄牙,凑上前谄媚道:“是,是,俺家这口子都是被那些个生儿子没屁眼的腌臜东西给骗啦!” 说着,眼神儿愤恨的瞧向了门头处探头探脑的一些个村民。 第147章 恶妇人 “住嘴!” 皂衣汉子瞪眼斥责道,“别他娘的把事都推别人身上去!” 话音方落。 看热闹的人从之中。 便传了几道阴阳怪气的女人声音。 “根生婆娘前几日还到处跟人说刘老头活着糟蹋粮食,要将他送山上咧!” “这事儿俺也听说了,她咋还有脸怪旁人!” “啧,她啥时候要过脸?!” 妇人被这些个长舌妇气的面皮涨红,冲着那些人骂道:“哪个瘪犊子背后嚼舌根儿?你爹改嫁咋生出你们这几个狗娘养的玩意儿…。” 外面那几个也非等闲之辈。 “哎呦喂,你们听听……听听,这嗓门儿跟昨个晒谷场那叫啥声像不?” 有个矮瘦婆子“刻意”压低了声音喊道。 旁人会意。 “石头娘你还别说,倒真是像哩!” 又一人状若好奇道: “像啥?” 矮瘦婆子遮遮掩掩的道:“刘老光棍可知道?昨个儿不知从啥地方拐骗了个婆娘去晒谷场后面打架,那婆娘被打的嗷嗷直叫唤哩!” “啧啧,这事儿俺咋没赶上咧,要不然俺定要蹲个墙角根,听听那对儿狗男女打架……”。 “嘘,咱们待会儿再说,可别让根生给听见了。”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到关键处,却是眼神飘忽的瞧向院中妇人,闭口不再言语。 而附近那些个村民顿时哗然。 开始对妇人指指点点起来。 “放你娘的狗臭屁,老娘啥时候跟刘老光棍那啥咧?!” 那妇人双目几欲喷火,扯起嗓子破口大骂。 “哎呦喂,俺刚才只听着像,没想到人家不打自招哩!” 门外那矮个婆子斜眼又补了一句。 “杀千刀的石头娘,瞧老娘不撕烂你那张臭嘴!”妇人快要被气疯了,一把拾起地上的菜刀,就向门外扑去。 皂衣汉子黑着脸,一巴掌按在妇人的脑袋上,将之拽了回来,冷声道:“你若是想你家男人死,就出去接着闹!” 妇人正要发挥一下多年磨砺的本事,出去大杀四方,可瞥眼一瞧,皂衣汉子的左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之上。 她心中一寒,立即好似斗败的公鸡般,不敢再逞威风。 门外那婆子也被吓到了,老脸煞白,双腿有些哆嗦,“走了走了,俺想起来家里还有洗的衣服没有晾晒哩!” 说罢,拔腿就钻入了人群,没了踪迹。 这时。 皂衣汉子放开了妇人。 扭头瞧向那脸色难看的刘根生,喝道:“你是想死还是想活!” 刘根生正狐疑自个儿的婆娘之事,闻听此言,赶忙掐灭心思,急声道:“小人自是想活。” 皂衣汉子点点头,缓声道:“差爷瞧你那俩丫头年岁也不大,若是没了爹,怕日后少不了被人欺负!” “是,是,小人死不足惜,只是放心不下大丫头和二丫头。”刘根生垂泪说道。 旁边那妇人也是面有戚戚,哀求道:“官爷您行行好,可莫要将俺这口子给带走刮了,家里要没了顶梁柱,往后的日子可咋过啊!” “呵呵。”皂衣汉子冷冷一笑,“现在知道怕了,送你爹上山的时候咋就想不到会有今日之祸?!” 刘根生擦了擦泪水,一脸懊悔道: “没成想送爹去无头娘娘庙,会犯了这么大罪,早知道就不送咧。” “对,对,咱们都被村里那些狗……人给骗了!”妇人赶忙跟着说道。 皂衣汉子懒得与他夫妇二人多言,手按腰刀,冷声道:“念在你是初犯,而且你老爹也已被人所救,此事还算未酿成大错,只须你们日后善待老人,待乃公回去后与太守大人分说一二,也未尝没可能免你一死。” 话音未落。 “扑通!” 刘根生与那妇人便已跪在地上,满脸喜色的磕头道谢。 “先别高兴太早了。”皂衣汉子挑了挑眉头,肃然道:“此处有乃公回去担保,赦你无罪,若是再敢虐待你爹…。” 说着,眼神儿冷森森瞥了刘根生与那妇人一眼:“乃公会将你二人一并凌迟处死,知道么!” “不敢,小人不敢了。” “俺…俺不会再欺负老头子了!” 刘根生夫妇吓得脸都白了,赶忙磕头保证。 皂衣汉子满意的点了点头。 转过身,却是大踏步而去。 门外那些个瞧热闹的村民顿时作了鸟兽散。 “官爷,我爹他人在哪儿?!” 身后,刘根生畏畏缩缩的声音响起。 皂衣汉子头也不回的说道:“自会有人送你爹回来!” 言罢,翻身跃上驴子,一踢驴腹,绝尘而去。 院子里。 那大丫头小脸儿煞白的走到爹娘跟前,红着眼眶,小声道:“爹,你以后别送爷爷去山上了,咱家若是没了吃的,便先把大丫头卖了,也能换些银子!” “哎!”刘根生心头一酸,伸手揉了揉女娃子的小脑袋,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 荒山那处儿破庙。 青袍道人乘驴而来! “道长,可说通了我那儿媳?!” 老人站在门槛处,紧张地问道。 道士咧嘴一笑。 “经过贫道的一番循循善诱,令郎与儿媳皆是痛哭流涕,直言悔过自新,不敢再犯了!” 老人有些惊愕的瞧着道人,过了几息,才小心地说道:“老汉那儿媳没有跟道长动粗吧!” 道士摇了摇头,和煦道:“贫道以德服人,莫说乡野村妇,便是妖魔鬼怪,也向来皆是纳头拜服的!” 说话间已到了庙前。 他翻身下了驴子,又道:“老丈且坐上贫道这青驴儿,咱们现在便可回那刘家村了!” “啊?!”老人还有些迟疑,他那儿媳凶悍无比,难道真能凭借几句话儿便能说的其改了性子?! “走吧,走吧,有贫道在此,老丈莫要害怕!”道士笑着一挥袖袍,那老人的身子便轻飘飘飞起,轻缓地落在了驴背上。 尔后。 回头瞧了眼颇为阴森的无头娘娘庙,道士眉头一皱,捏了个法诀。 嗖! 青索剑铮的一声,已然出鞘。 一道青光一闪而逝。 只听“喀嚓嚓”一阵的巨响…… 这无头娘娘庙顿时墙柱摧折、梁柱倒塌,屋瓦好似下饺子般哗啦啦洒落,不过几个呼吸功夫,眼前的庙宇便整个崩塌成了一堆废墟。 霎时间,厚厚的烟尘从废墟处漫卷而出,扑向了淡定的道人,与目瞪口呆的老人。 “风来!” 道士不慌不忙,一声朗喝,平地立时刮起了狂风,裹挟住浓浓的烟尘,将之远远抛飞了去。 第148章 里正 大抵已是寅时。 刘家村外的土路上行来了个青袍的黄脸道人。 那道人身后还跟着头青驴儿,驴背上则坐着个耄耋老者。 田埂中,一些个村民正在地里劳作,见了道人,不免停下了手上活计,投来或好奇,或惊异,或恍然的各色目光。 道士瞥了这些人一眼,便收回目光,转而大踏步朝着村子东头走去。 恬静的村里,几个孩童在巷子外嬉闹玩耍。 忽而。 孩童里有个丫头瞧见了这边的动静,扭头一瞧,惊喜的跑上前来,“爷爷…。” ……………… “哎呀,道长,请进,请进!” 破了个洞的门扉处,刘根生从里窜出来,既是欢喜,又是局促的邀请道人进屋。 身后的老人紧紧握着大丫头的小手儿,站门前,却有些犹豫不决。 “爷爷,咱们回家吧。” 身旁丫头稚嫩的脸上,挂满了笑意。 老人心头一暖,哎了一声,迈步进了家门。 到了屋中! 那刘根生殷切的让道士与他爹坐下,跑去了厨房喊来了正在忙活晚饭的妇人。 夫妻二人到了老人跟前,扑通跪地。 “爹啊,俺根生不孝啊!” 刘根生懊悔自责的大哭道。 那妇人也是闷着头,趴在地上不吭不哈。 老人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下意识朝道人瞧了去。 “呵呵,你儿子与儿媳都已经痛改前非,以后绝不敢再苛责老丈了。” 道士笑吟吟的说道。 “哎?”老人大喜,赶忙起身搀扶起了儿子与儿媳两人,老怀大慰地说道:“起来吧,起来吧,以后咱们还是一家人!” 二人起身,刘根生赶忙回头对妇人道:“今个儿整治些好菜,待会俺再去邻村打些酒水,咱们可要好好感谢道长救了咱爹。” 那妇人脸皮一抖,脸上有些难色的嘀咕道:“咱家可就只有些腌萝卜跟野菜,却去哪儿整治好菜哩!” 刘根生愣了,忽而想起来,他家这情况,确实弄不来好东西。 心头一时尴尬的无以复加。 “不必麻烦了,贫道与老丈路上已经吃过东西了。”道士摆了摆手,飒然笑道。 “啥?”刘根生愕然抬起头。 只见老人笑道:“道长路上给了爹俩白馍馍,爹已经吃饱了!” “咕嘟!” 刘根生夫妇齐齐咽了口唾沫。 白面馍馍? 即便是好年景,也不是经常能吃到的。 至于如今么。 他们已经一年多没见过白馍馍长啥样咧! 就在这时! “根生呐,在家么!” 忽的,门外响起一道老者的声音,继而,便见个穿着打扮颇为干净的老者走入院中。 刘根生循声瞧了眼,心头一跳,赶忙跑出去,堆着笑脸道:“里正爷,您咋有空来俺家咧!” 那老者摆了摆手,笑道:“老夫听说有位道长将你爹从那无头娘娘庙给送回来了?” “是,是,道长还在屋里呢!” 刘根生连忙说道。 那老者闻言,点了点头,刚要走入屋中,便见个黄脸道人信步而出,身后还跟着个耄耋老人。 老者继而笑呵呵上前,抱拳作礼道:“道长斩杀恶鬼,救了根生他爹的事儿,老夫已经听人说了,此番真是多谢道长!” 道士笑着颔首,打了个稽首。 “无量天尊,老丈客气了。” 那老者又瞧向了道人身后的耄耋老人,叹息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没成想那无头娘娘竟是个恶鬼,若非有道长除此妖邪,还不知咱们村子有多少人会被那恶鬼害咧!” 说罢,神色有些肃然地对旁边的刘根生道:“老夫早与你们说,莫要将爹娘送到山上,可你们一个个尽是偷偷摸摸送上去,不听老夫所言。” 刘根生微微低垂下脑袋,面露羞愧之色。 “哼,如今官府已经重视了此事,若有人再犯,老夫头一个饶不了他!” “不敢了,小人不敢了。”刘根生赶忙保证道。 老者也不去理他,转头对道人笑道:“道长是我们刘家村的贵人,老夫已备下了宴席,还请道长跟老夫来吧。 道士笑着摆手婉拒。 “贫道却是吃过了晚饭,既已送回了老先生,这便告辞了!” 言罢。 迈步便要离去。 “道长且慢!” 老者赶忙凑上去,拉住了道人衣袖。 道士有些摸不着头脑,眼神微动,笑问道: “老丈这是?” 老者脸上有些尴尬,低声说道:“老夫是这村中里正,此番来寻道长,其实是遇到了棘手之事!” 道士了然,淡然道:“老丈所言何事?” 老者犹豫了片刻,将道人拉到了一侧,小声道:“不敢欺瞒道长,老夫家中这些日闹了邪祟!” “邪祟?!”道士先是眉头一蹙,而后看向了老者,说道:“老丈且与贫道说说。” 老者幽幽长叹道:“这事儿说来话长,咱们先去老夫家中,路上老夫再向道长详说可好!” 道士沉吟几息,点了点头,转过身,与老人行礼作别。 那老人赶忙还礼,满脸感激又有些自责地道:“道长救了老汉性命,老汉无以为报,只有来生衔草结环,做牛做马报答道长的恩情了!” 道士咧嘴一笑,浑不在意的摆了摆手,便随着老者出了刘根生家的院落,牵上了青驴儿,施施然而去。 老人与那刘根生送到了门外。 忽而。 刘根生诧异道:“爹,那青驴瞧来咋这么眼熟咧?! “那是道长的驴子,颇通人性,脚力也是极快,你能从哪儿见过?!” 老人喟然长叹道。 “哦?!” 刘根生点了点头,却也没去多想,与他爹转身回了家中,言语间却是比往日恭顺了许多。 ……………… 刘家村有几百户人家。 倒也算是个不小的村落。 老者与道人拐出了巷子口,走入了宽敞些的土道之上。 那老者一边引路,一边儿将闹邪祟的经过娓娓道出。 这事儿说起来,却是蹊跷至极。 老者膝下原有个儿子,虽然读书不成,也没个一技之长,不过为人老实、厚道,却也让老者很是满意。 前几年给说了个儿媳,小两口儿的日子过得倒也不错! 第149章 遇邪 十几日前。 老者那儿媳张氏吃过早饭,与其丈夫说要回娘家一趟,晚些时候回来。 因两家只是邻村,离得也不远。 所以他那儿子也就没跟去。 可直到了黄昏时分,夜幕降临,也没见着张氏回来。 他那儿子有些着急了,随后便与老者各提了个灯笼出了门,前去寻找张氏。 一路走去,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而前往张氏娘家的路上,须经过一片树林。 不过,那地方儿却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有些个坟包,与老树上嘎嘎叫唤的老鸦。 据一些个乡民们说,之前这林中时常有人见到白影一闪而过,所以很少有人会在夜里走这条路。 可老者却是个不信邪的。 他儿子更是担忧妻子,哪儿顾得上什么白影黑影的。 父子二人提着灯笼很快,便到了那处树林子,沿着林间小路朝前走,还不时的呼唤张氏姓名。 此刻。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四周亦是寂静无比,夜风一撩,周遭草木树枝影影绰绰,好似一个个鬼影晃动。 他儿子有些害怕,缩了缩脖子,已然心中有了几分惧意。 老者笑着安慰道:“见怪不怪,其怪自败,莫要自个吓到了自个。” 可话音刚落 ,忽而从左侧林中传来小孩的嬉笑声,父子顿时脚步骤停,心也一下子悬了起来,齐齐扭头看向了林中。 “谁家孩子,这么晚不回家,却还在此荒僻处玩耍?!”老者皱眉说道。 他儿子则是面色发青,指着树林里,哆哆嗦嗦道:“爹,快,快看!” 老者赶忙将灯笼往前递去,借着那微弱亮光,只见有个孩童正在嬉戏,而在孩童旁边,他那儿媳张氏正趴在地上,一动也未动弹。 “救人,快救人!”老者心头一跳,赶忙招呼儿子跑了过去。 待父子二人到了近前,那孩童忽地轻飘飘站在他们眼前,定睛一瞧,却是个扎着小辫子,穿着红色的肚兜,光着脚的小男娃儿。 老者刚要搭话。 他儿子却扯住了其衣襟,惊恐道:“爹,你…你瞧这孩子的脸。” 老者赶忙凝神看去,顿时吓得一哆嗦,差点儿没将手中的灯笼给扔出去。 只见昏黄色的灯光下,映出一张好似白纸般的小脸儿,脸颊之上一对儿腮红,分外诡异。 此时这娃子,正用着那双儿黑洞洞的眼珠子,死死盯着老者父子二人。 说起来。 老者也算经过大风大浪,虽心中怕的要死,可老脸依然沉得住气。 他挤出个和蔼的笑容:”娃子,天这么晚了,你怎地一人在此玩耍?这地方太危险了,你还是快快回家去吧。” 那穿着红肚兜的男娃子向后一指。 “我家就在那儿,可家里就我一人,你们能陪我玩耍么?!” 老者下意识朝着男娃子身后瞧了瞧,可霎时间又倒吸一口凉气。 那里孤零零一座坟冢,哪里有什么人家! 不妙。 碰到脏东西了! 老者心头如是想道,他侧头瞧了眼儿子,却见其已然抖抖嗦嗦,腿软脚软了。 得了,看来儿子也指望不上了。 老者心中念头急转,口中说道:“你爹娘去哪儿了,娃子快些去寻你爹娘吧。” 那红肚兜的男娃子听了此话,小脸立时变得狰狞无比。 “他们狠心将我丢在了这里,让我埋尸荒野,你这老头若再提爹娘,休怪我对你俩不客气!”男娃子十分生气地说道。 “埋尸荒野?!” 老者面皮一颤,定了定神,又道:“这等狠心贼子,着实无为人父母之德,娃子,你且说说你爹娘姓甚名谁,老夫明个便寻出他们,扭送去那官府之中!” 熟料。 那小男娃嘴角裂开,显出一排尖细的牙齿,两只眼睛也瞬间红了起来,他阴森森道:“你这老头太不知好歹,跟你说了休要再提爹娘,你却偏偏不听,今晚就给你一些教训,看你还敢不敢乱说话!” 说罢。 那娃子在原地转起圈来。 老者父子二人皆是大惊,连着后退两步。 可陡然间,那娃子居然消失不见了! 正当他们疑惑不解,愣在了原地之时。 忽而。 狂风呼啸而起,卷起林中的杂草树叶,朝着父子二人劈头劈脸砸了过来。 老者二人赶忙用衣袖护住头面,待大风散去,才敢放下了遮挡的衣袖。 抬眼一看。 黑暗里猛地探出个磨盘大的恶鬼头颅,青面獠牙,裹挟着阴森黑气,裂开血盆大口朝父子二人扑咬下去。 见到此景,老者顿时呆愣当场,他儿子更是不堪,眼一翻,腿一蹬,就这么直挺挺昏死过去。 可老者也没好到哪儿去,眼瞅着满是獠牙的大嘴越来越近。 他干脆一翻白眼,身子一颤,亦是吓得昏倒在地。 到了次日。 老者被人喊醒,原来是几个早起下农田的乡民行到此处,见了老者三人后,便将他们给唤醒了过来。 尔后。 对几个乡民一番道谢后,老者便带着儿子儿媳,匆匆忙忙回了家中。 回去后老者向张氏一番询问,原来儿媳也是遇到了个身穿红肚兜的男娃子,说要张氏陪他回家玩耍,当时天色已晚,张氏自然不允,那娃子嘻嘻一笑,鼓起嘴巴吹了一口气,随后,张氏便昏昏沉沉的没了意识。 以着张氏的讲述,与他父子二人所见,那娃子应当便是个邪祟,好在对方只是戏弄他们一番,并未害了他们性命。 一家人后怕之余,也是庆幸万分。 如此又过了七八日,本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可他儿子突然一大早跑了过来,说她妻子张氏好似得了失心疯,将自个儿蒙在被子里,见到人就说有鬼。 老者心中大惊,赶忙去请了十里八村最好的大夫过来诊治。 那大夫看了后说张氏只是受了惊吓,待开几副安神的方子,吃上几天就好了。 之后几日,张氏服了药后,非但不见症状变轻,反倒是更加疯癫起来。 而且每到了深夜,便会从院子里又传出来小孩子的嬉闹声。 第150章 张氏 “哎,事情的经过便是这些。”老者神色有些疲倦,叹道:“老夫猜测此番必是邪祟为害,是以今日听说了道长有降妖除魔的手段,这才赶忙来寻道长您了。” 道士眉头一蹙,沉吟了片刻,缓缓说道:“瞧来这多半便是老丈那日所遇的鬼童冤魂不散,纠缠了你那儿媳,躲在暗地里作怪!” 末了,又问了句:“老丈可找过别的法师驱邪?” 老者犹豫了一下,摇头叹息道:“前两日倒也请了左近一位有名的神婆过来。” “后来呢?!” 道士好奇道。 “那神婆在老夫儿媳房中摆了香案,又烧了香,请了神,可屁用没有,倒是忽然起了一股儿阴风,将那神婆给掀了个狗啃泥!”老者脸色难看的说道。 道士眉头一挑,笑道:“瞧来这邪祟还算有点儿道行!” 老者闻听道人的话,心头顿时有些忐忑,小心翼翼地问道:“道长可能降伏的了这邪祟?” 道士笑了笑,宽慰道: “老丈不必害怕,只须这邪祟今儿晚上还敢现身作怪,贫道定能降伏的了它。” “好,好。”老者顿时喜笑颜开,“道长法力高强,此事就拜托道长了。” “等除了那邪祟,老夫定会酬谢道长的。” 二人说话间,已到了处白墙青瓦的宅院门前,与周遭破败低矮的茅草房舍比起来,这宅院无疑要气派许多。 而就这么一阵功夫,夕阳已沉入天边,只余下几道霞光还滞留在西天。 “道长,这宅院便是老夫家,请随老夫进去吧。”老者回过身,伸手虚引,笑呵呵地说道。 道士颔首,大踏步跟着老者迈入宅院之中。 刚走入宅院,老者便拍手大叫。 “信儿,快些出来见过贵客。” 话音方落。 便从屋中钻出个身材消瘦的年轻人。 他瞧见了老者身后道士,赶忙上前作礼拜见。 “小子刘信,见过道长……” 道士也不是个爱端架子的人,当即笑着颔首,行了个道礼。 “无量天尊,施主不必多礼。” 这边刚见完礼,那老者忽地一拍脑袋,“哎呀,老夫真是昏了头,竟忘了问道长的道号如何称呼哩。” 道士却是咧嘴一笑,浑不在意。 “贫道纯阳子。” “原是纯阳子道长,果真是好名头啊。”老者不留痕迹的拍了记马屁,以缓解自个儿的尴尬,又赶忙拉着道人走入主屋,回头对儿子吩咐道:“信儿,去将爹珍藏的好茶煮上,给道长奉上。” 那刘信应了声,转身便跑去了东侧的一间房舍。 老者拉着道人来到了厅中的桌椅前一同坐下。 片刻功夫。 刘信便提来了一壶儿热气腾腾的香茶,还端来了几碟子当季的瓜果。 “道长且尝尝这刚摘的果子。” 老者笑呵呵的说道。 道士也不客气,拿起个果子便放入口中,轻轻咬下,汁水甘甜,味道着实不错。 又端起茶水抿了一口,虽入口有微微苦涩,可在这茶叶都喝不起的山村里,已经算是难得的好茶了。 道士放下杯子,瞥了眼站在一旁,有些欲言又止的刘信,心知对方已然等的有些焦急,便转而对老者笑吟吟道:“老丈先领贫道去你那儿媳房中瞧瞧可好。” 老者赶忙笑道: “如此也好,道长请随老夫来吧。” 而后。 老者在前引路,道人与那刘信跟在后面,三人转入了后院一处房中。 “吱嘎。” 刚推开房门。 “啊啊啊~~!”一声凄惨的女人叫声忽而响起,老者父子二人满脸愁苦,眉宇间夹杂一层抹不去的阴郁。 “道长,老夫那儿媳便在屋中。” 老者叹息道。 “嗯。”道士颔首。 “先进去瞧瞧再说。” 进了屋中,入眼便见个帷幔中躲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她衣衫有些不整,双目惊恐的瞧着来人。 “鬼,家里有鬼……” 刘信赶忙抢步上去,一把搂住了女子,轻声宽慰道:“莫怕,莫怕,爹已经请来了纯阳子道长,那邪祟若是再敢来咱家,定叫它有来无回。” 那女子身子缩在刘信怀中,哆哆嗦嗦的呢喃着家中有鬼的胡话。 老者瞧得有些于心不忍,他转过身来,看向依然面色如常的道人。 不待其开口,道士伸手从袖袍中取出一张开天眼符。 “天法法清,地法法令,真形速现,速现真形”。 符箓无风自燃,化作一团灰烬散去。 道士虚眯起眼,凝神瞧向了那女子,过了几息功夫,才收回了视线。 “道长,如何?” 老者忍不住问了句。 “鬼气入体,若是再等些时日,你这儿媳便要魂归地府了。” “啊?!” 老者吓了一跳。 “道长,您可一定要救救俺婆娘。” 那刘信也坐不住了,赶忙松开了女子,抢步来到道人跟前,扑通跪地上哀求道。 道士笑了笑,袖袍轻拂,刘信便不由自主的站直了身子。 “别急,祛除鬼气,对贫道来说,不过手到擒来罢了。” 说罢。 道士又摸出几张辟邪符,来到那张氏身前,掐诀念咒后,几道符箓顿时发出青光,飞入了张氏体内。 继而,一缕缕鬼气从其上抽离出来,好似一根根黑色长发,附着在张氏身上,道士眉头一蹙,复又取出几张辟邪符掐诀使出。 那些个鬼气顿时好似冬雪遇了烈阳,眨眼间便消散一空。 “欸…。” 张氏的眼神已然恢复了清明,她抬眼瞧向了房中,却满是疑惑不解。 就在这时。 那刘信赶忙的跑到了近前,唤道:“娘子没事了?可识得我么?” “信哥儿?”张氏低声唤了一句。 “哎呀,娘子果真是好了。” 刘信欣喜若狂的叫道。 旁边的老者瞧得也是喜笑颜开,对着道人作揖:“道长果然道法玄奇呐。” 而后,又向着儿子儿媳摆手道:“快来谢过纯阳子道长。” 那刘信急忙拉起张氏,跑到了道人面前。 屋中响起几声“扑通”声。 却是老者三人,尽皆拜伏在地。 道士有些无语,这些个古人怎么动不动就喜欢下跪?! 他干脆掐了个御风术,一股儿微风飘来,将老者三人给托了起来。 第151章 鬼娃子 夜色深沉。 斜月洒下点点余晖。 老里正一家人早早躲去了后院,客厅中亮着微光,却有个清袍道人端坐在那儿。 再看他桌上。 一尊酒壶一个酒杯,还摆着几叠子花生,蚕豆用以佐酒。 江尘并未饮酒,反倒是心念一动,唤出来那许久未看的斩妖谱来。 道行:8 法术:隐身术 御物 变化之术 御风 袖里乾坤 土遁术 斩妖谱之上多了八点的道行,与一门新的法术。 “土遁? 他眉头一挑,心下颇为高兴,有了这土遁之术,日后若是遇到了打不过的强敌,却也能多出几分逃命的把握。 当然,此也只是以防万一罢了。 江尘当下便凝聚精神,朝着那土遁术点去,霎时间,一段感悟传入脑海之中,待道士回过神来,便已掌握了土遁之术。 他微微一笑,索性闭目盘膝而坐,运行起“太阴吐纳术”。 一道道清凉的法力在丹田中滋生而出。 可还不等在经脉里运行个周天,便已被那团凝炼的罡气给吃干抹净,如此几遭后,便再没了法力冒出。 “呼……。” 江尘长呼了一口儿浊气,察觉丹田中的罡气再次壮大了几分,伸了个懒腰,周身骨节顿时咔咔作响。 “啧啧,到了凝罡境后,修行果真是艰难许多啊。”他有些感叹地说道。 只是。 这话儿若是让那些个修行百余年,甚至几百年才突破凝罡境的人,妖听到,保管个个跑过来跟道士拼命。 这就好比是别人兢兢业业二三十年,还未必能考上清华,北大。 结果来了个两三岁的小屁孩儿。 在那儿感叹道:“清华北大的学业有些难呐!” 这话被人听见了,不免会造成某些人心里不平衡,继而做出些失了理智的事情来。 ……………… 江尘轻轻提起酒壶,倒满入酒杯,一股儿黄酒特有的味道沁入口鼻。 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此酒虽及不上前几日喝的那猴儿酿,却也有几分的别样风味。 道士就这么自斟自饮,不时用筷子夹起几粒花生蚕豆,倒也颇为惬意。 而后院之中。 那老者一家人却是难以入眠,围在了一间房中,大眼对着小眼。 “爹,你说纯阳子道长能降伏住那邪祟么?”刘信面色担忧的低声道。 老者眼皮子微微抬起,沉吟片刻,语气有些不太笃定地说道。 “道长既然让咱们都躲起来,应该是有把握对付那邪祟吧?!” 那刘信翻了个白眼,瞧来他爹对纯阳子道长也是没多大信心呐。 “信哥儿!”旁边的张氏低声唤了句,“道长适才救了奴家,显也是个有真本事的,不必太过担忧了。” “哎。”刘信与老者面面相觑,皆是苦笑着摇头。 非是他们对道人没啥信心,实在是那晚上的所见所闻,让他父子二人心中吓出来阴影。 忽然。 周遭的虫鸣声突兀停止。 老者抬起头,脸色难看的说道: “来了!!!” ……………… 一阵儿阴风从外面吹来。 凄凄月色下。 院中猛地响起了孩童嬉闹的声音,同时还伴随着清脆的童谣唱响。 “嘻嘻…月下藏匿…鬼孩子来捉你…嘻嘻嘻,莫要猜鬼童在哪里,小心背后阴风吹冷了躯体……” 随着歌声,厚重的大门“嘎吱吱”缓缓打开。 江尘眉头一皱。 端着酒杯,瞥眼瞧向了门扉处。 可门外却是黑漆漆一片,夜色深沉,不见半个人影。 突然,那童谣渐渐靠近,而桌上的碟子也轻轻摇晃,似乎和着拍子跳动。 “唱的可真难听!” 道士抿了一口黄酒,吐出口酒气笑道。 话音方落。 杯盘忽而不再跳动。 童谣也停了下来。 昏黄油灯下,不知何时已多出个身穿红肚兜,小脸惨白如纸,两颊各有个诡异腮红的鬼娃子。 那鬼娃子眼珠一转,嘻嘻一笑道:“抓到你了,道士,你要替我死么?” 道士一口灌完杯中酒,摇头失笑道:“道爷替你个锤子!” 放下了杯子,一展袖袍,“来来来,让道爷教教你这娃子什么叫童谣!” 说罢,清了清嗓子。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挂在天空放光明……。” “咳咳。”道士有些尴尬,“后面的词忘了,不过,道爷还会其他的。” “世上只有妈妈好…没妈地孩子像根草……!” “啊啊啊啊啊!” 那鬼娃子眼珠子顿时变得通红,唇外探出几道獠牙,尖叫着扑向了道士。 道士咧嘴一笑,手上掐了个诀,身子刷的没入土中,没了踪影。 “臭道士,你竟敢戏弄我,瞧我不挖出你的心肝吃掉。” 鬼娃子扑了个空,直气的周身黑气狂涌,阴风将屋内的桌椅掀飞了出去,酒菜“噼啪”撒了一地。 “小娃子,你小小年纪不学好,道爷该打你屁股了!”道士无声无息间从鬼娃子的背后冒出。 那鬼童听到脑后动静,脖子一扭,转了一圈,小脸上满是腐肉蛆虫,嘴巴张开,撕裂了腮帮子上的肌肉。 “你找死!” 它猛地张大口咬了上去。 “嘭。” 道士一脚踢出,那鬼娃子嗷的一嗓子,便被踹飞到了半空之中。 正当它晕乎乎还没回过神时,脑袋忽而被一只大手扯住。 继而。 “啪啪啪……。” 屁股上火辣辣的疼痛,这滋味儿,让鬼娃子既是陌生,又是熟悉! 道士手上亮起淡青光的法力光芒,一连打了十几巴掌,才算是停了手,嘴角扯起一丝弧度,笑吟吟道: “你爹娘不管你,就让道爷来管管你!” 那鬼娃子本就又羞又怒,听了道人提起他爹娘,霎时间小脸变得狰狞无比,小身子忽地化作了阴风,窜出了道士的魔爪,飞到了院中。 “牛鼻子,我要吞了你!” 那鬼娃子一声怒吼,院子里突然刮起阵阵阴风,屋瓦簌簌掉落,枯枝败叶夹杂着灰尘泥土,尽数盘旋而起,劈头盖脸的向房中的道人砸去。 后院房中。 老者一家人听到前面院中的动静,吓得面如土色,相顾骇然。 那张氏更是与丈夫刘信紧紧搂在一块儿,身子哆哆嗦嗦,却是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出声。 第152章 阿宝 道士笑了笑,不慌不忙地使了个土遁术,身子陡然没入土中,消失不见。 “牛鼻子,死来?!” 但见院子中,多出了个青面獠牙的大鬼,磨盘大的脑袋上,是一张择人欲噬的血盆大口,十分可怖。 忽而。 大鬼身侧不远处,泥地里冒出个青袍道人,抬眼打量着眼前鬼娃子化作的大鬼,咧嘴一笑道:“不错,不错,这模样倒真是能吓死个人!” “死道士!” 那大鬼转过头,一对儿海碗大的鬼瞳死死瞧向了道士,巨大鬼爪抬起,却是狠狠朝道人抓了过来。 道士叹了口气,慢悠悠一掐法诀,只听“铮”的一声,背后青索剑化为青虹电射而去。 “嗷……。” 好似杀猪般的一声尖叫。 大鬼里跌出个身穿红肚兜的小男娃,他那白白的屁股蛋儿被剑气咬了一口,豁开了个好大的伤口,却是未见到有鲜血溢出。 而那狰狞大鬼与院中的阴风,也顿时散成了一团儿黑气,随着夜风拂过,便也融入了夜幕之中。 “刷。” 这时,青索剑自空中轻巧地绕到鬼娃子脑后,静静悬停在了那儿。 道士信步走上前去,似笑非笑的说道。 “小娃子,你刚才说要吃了谁?” 那鬼娃子顾不上屁股蛋儿上的疼痛,慌忙抬起头,瞧向了道人,眼珠儿咕噜噜一转,挤出个童真的笑脸:“我刚才只是与你闹着玩儿,道爷您莫当真哩。” “嘿,是么?” 道士嗤笑道。 鬼娃子赶忙点头。 “那好,贫道今晚上也与你开个玩笑!” 言罢,手上掐诀,青索剑扭动一下,忽而挑起了那鬼娃子的肚兜,将之带入空中,那娃子满脸惊恐,口中尖叫不停。 道士笑呵呵的御使着飞剑,在村子上空玩起了真鬼版御剑飞行。 青索剑忽上忽下,忽左忽右,不时还会来个三百六十五度大旋转,与此同时,那鬼娃子的嚎叫声则更加高亢了几分。 村子里不少人都被这鬼嚎声声吓醒,可除了几个胆大些的探头朝窗外瞧了几眼,大多数村民则是将身子死死缩入被褥之中,不敢发出丝毫动静。 后院中的老里正一家,此刻也是面面相觑,一时间是谁的脑袋也转不过弯来。 “爹,这…这是那邪祟的声音?” 刘信惊疑不定地低声道。 “听着倒是挺像”,老者眉头拧成了麻花儿,心中又是焦急,又是害怕。“哎,也不知是道长赢了还是……”。 “爹,别说了,道长一定能降伏那邪祟的!”刘信赶忙打断了老爹,不敢听到那最坏的结果。 ……………… 一盏茶功夫后。 真鬼版的御剑飞行终是停了下来。 甫一落地,那鬼娃子便摔了个滚地葫芦儿,晕晕乎乎的翻身坐起,哇的一声,却是开始呕吐起来。 道士大奇,难道鬼也晕机么? 而那鬼娃子呕吐了半天,也只吐出来几缕儿黑气,只是那小脸却是更加惨白了几分,好似个半透明的琉璃娃娃一般。 “怎么样,刚才的玩笑好不好玩?” 道士笑呵呵的说道。 那鬼娃子抬起头,眼珠子一鼓,张牙舞爪的扑上前来,可道士显然不打算惯着他。 抬手一巴掌扇过去,鬼娃子的小脑袋咔嚓咔嚓转了几圈,踉踉跄跄的跌了个屁股蹲儿。 “大胆道人,你可知……!” 道士一抬手,多出了几十道斩邪符来。 “道长误会,都是误会。” 鬼娃子小脸儿上的狰狞敛去,转为天真无邪的笑脸,谄媚地道:“阿宝只是个孤魂小鬼,因在坟冢闷的无聊,这才出来透口气儿,阿宝可从没害过一人的性命。” “哦?”道士眉头一挑,笑道:“你叫阿宝?” “对,对,对。” 鬼娃子猛点头不止,可兴许是用力过度,那颗小脑袋咔嚓一下,咕噜噜滚落而下。 “阿宝的头掉啦。” 他头颅上的嘴巴惊呼一声。 无头的小身躯赶忙摸索着将之捡了起来,一点点儿的重新按了回去。 末了,还怕不牢靠,又狠狠拍了几下。 道士就这么冷眼瞧着,待其安回了头颅,才笑吟吟道:“你说你从未害过人?” 鬼娃子轻轻点头。 “呵。”道士忽而冷笑一声,青索剑随之悬在了鬼娃子头顶,嗡嗡颤动不休。 “道爷,莫杀我……” 鬼娃子吓得嗖一声,却将头给缩进了腹中。 “今日若非贫道来此,恐怕这宅院的妇人再过十天半月,便要一命呜呼,你这小鬼还说你从未害人性命?”道士眉宇间透出煞气,显然已动了杀心。 “呜呜呜…。”鬼娃子忽的伸出了小脑袋,抹着泪哭道:“阿宝也没想害她,只是瞧她长的与娘有些相像,这才到了入夜来这儿跟她玩耍。” 道士依旧神色冷漠,不过那青索剑却已不再嗡鸣,他想了想,皱眉说道:“人与鬼阴阳相隔,若是活人与鬼相处过久,必然身子会被鬼气侵蚀,轻则大病一场,损伤阳寿,重则便会一命呜呼,魂归幽冥。” 说到此处,瞥了眼小鬼娃子,又道:“你虽非有意害这妇人,可你这娃子这些日缠住她,却是差点将这妇人给害死了。” “啊?!”小鬼娃听了哭泣,愕然抬起头,眨巴了几下黑漆漆的眸子,恐慌道:“她不会死吧?” 道士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道:“死不了,不过你若是在纠缠十天八天,那就必死无疑了。” 小鬼娃舒了一口气,眼珠儿一转,却是扑通跪地求饶道:“道爷,阿宝以后再也不敢纠缠这户人家了,求道爷饶了我吧。” 道士面色淡然,不置可否,眼中青光闪烁,仔细打量了小鬼娃一番后,才道:“瞧你未沾染血煞之气,倒还算个好鬼,只是你这娃子喜欢恐吓欺负行人,此番却也不能轻易饶过了你。” 那鬼娃子被道人瞧得浑身不自在,只觉汗毛倒竖,当然,如果它还有汗毛的话…… “你为何被埋在那处儿林子里,爹娘可是这附近的村民?”道士皱眉思索了片刻后问道。 第153章 老鬼 小鬼娃听到自个儿爹娘,顿时眼珠子都红了,愤恨道:“阿宝是被爹娘随意扔到此处的,他们狠心丢弃了阿宝,让阿宝曝尸荒野,后来有路人瞧我可怜,用席子裹住阿宝埋在了那处林中,这才没让阿宝死后被野狗豺狼给吃了个干净。” 此时,阿宝已然獠牙外翻,浑身青黑。 小脸上狰狞可怖,显然是对他爹娘怨气十足。 若非道人在旁站着,恐怕便要现出死相了。 “这么说,你爹娘并非这附近的村民?” 道士眉头一挑说道。 那鬼娃子收敛了些怨气,点了点头,却仍旧是余恨未消。 “你这娃子怨气太深,如此滞留凡俗世间,于人于己都没多大好处,不如贫道为你念经超度一番,送你去地府轮回转世可好。” 道士俯身向眼前的鬼娃子阿宝询问。 “转世就会忘记以前的记忆么?” 那阿宝犹豫了一下说道。 “对。”道士点了点头,在这方世界,除非是修为高深之辈,或许能一灵不昧,转世再修。 至于寻常人,却都会忘记前尘往事,好似白纸一般。 “阿宝不要投胎了。” “什么?” 道士立时有些惊愕。 他下意识里认为,除了那些个杀人成性的厉鬼之外,普通的孤魂野鬼,都是渴望能够重新投胎做人的,毕竟荒冢之中,白骨为伴,又哪儿及得上人世间的繁华。 “做个孤魂野鬼也没啥不好。”那边,阿宝继续说道。 “我不想等到下辈子,再被爹娘给残忍抛弃掉,死后连个坟冢都没有了。” “哎。”道士默然不语,他心知这娃子或许是被这一世的爹娘给伤透了心,而对未来亦是充满渺茫恐惧,是以宁愿做个孤魂小鬼,也不愿再去投胎转世。 想及此处,江尘又蹙眉说道: “世上哪儿有如此多没人性的爹娘……。” 可阿宝却是执拗的摇头,“道爷就算杀了阿宝,阿宝也不愿再去投胎。” “……你这娃子!”道士笑着摇了摇头,心中一动,说道:“既然你不愿转世,贫道也不强求,不过,你也别想着再回那荒冢里了!” “啊?”阿宝小脸上煞白,惊诧瞧向了道人。 “道爷,您真要杀了阿宝么?” 道士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这番作态,却是让小鬼娃阿宝吓得身子一哆嗦。 差点儿却连生人的幻化也维持不住,变回那青皮獠牙的鬼童模样。 “呵呵。” 道士莞尔一笑,伸手摸了下阿宝的小脑袋,入手冰凉,好似摸到了冰块一般。 “未免你以后再去戏耍恐吓别人,你这娃子却须离开此地,先跟着贫道走吧。” 阿宝一听,顿时大喜,身子也不抖了,赶忙笑嘻嘻地对道士叩头拜道。 “阿宝多谢道爷收留……。” 道士颔首微笑。 “这世道人命如草芥,似你这般的孤魂野鬼,不知凡几,你虽然遭了爹娘抛弃,埋尸荒野,却也没去无故害人性命,贫道瞧来你本性不坏,以后跟着贫道,若是什么时候想要去投胎转世,便与贫道说一声吧。” “不,阿宝往后就跟着道爷哩。” 阿宝嘟起嘴巴,语气倔强地道。 “你这个小鬼头!” 江尘哂然一笑,手上引了个法诀,青索剑忽而飞入鞘中。 “咱们先去你那埋身之地,挖出你的尸骨,如此这般你才能离开此地。” “是,道爷跟我来。” 阿宝小脸蛋上满是兴奋,一骨碌爬起来,指了个方向,脚下轻飘飘的就要在前引路。 可道士却一把将之拎起来,袖袍一挥,一股儿清风将一人一鬼给托到了半空,就这么御风而去。 阿宝惊奇地瞧着身下的村落,一对儿黑漆漆的眼珠儿咕噜噜乱转。 他虽然也能飘飞出去一两丈,可比起道爷的御风而行,便好似家鸡与野鸡的分别了。 虽然…好像道爷也只能飞到树梢的高度,可这好歹也算是飞行不是。 “就是这片林子?” 道士一路踏月御风,片刻功夫,便到了一处荒草丛生的林子上空。 “对,阿宝的尸骨就埋在这下面。” 小鬼娃笑嘻嘻说道。 “嗯。”道士颔首,一掐法诀,身子已从半空中缓缓下落。 忽而。 这边双脚刚站到地上,身后突兀冒出个佝偻的影子。 “死娃子,你又跑哪儿去了?” 一道嘶哑的声音幽幽响起。 阿宝小脸一白,身子赶忙缩起,躲到了道人身后。 道士侧头一瞥,却见说话的是个衣衫褴褛,腰杆弯曲的老鬼,他对此倒也并未感到诧异,这林子荒冢不少,有几只阴魂,也不足奇。 “呦呵,这等孤魂游荡之地,竟还来了个道士,倒是稀奇了。”佝偻老鬼笑呵呵凑到了近前,鬼眼上下打量着道人。 “你难道不怕贫道?” 道士咧嘴笑道。 “嘿,瞧你这话说的,向来只有人怕鬼,鬼又何时怕过人哩。” 老鬼面露讥笑。 “嚯。”听了这番话,道士也有些无语了。 这是哪旮旯蹦出的玩意儿,还真以为道爷治不了他了。 这时。 那老鬼绕到了道士身后,嘿嘿一笑,露出几颗稀疏的老牙。 “死娃子,你这几日竟不来爷家里伺候,瞧来又是欠收拾咧。” 说着,伸出干枯乌黑的手抓向了阿宝。 “你…你以后别想再欺负我,阿宝可是道爷的鬼哩。”鬼娃子虽有些惊惧,却还是尖声尖气的叫道。 “哦?”老鬼眼皮子微微翻起,瞥了道人一眼,笑道:“怪不得敢如此与我说话,原是有了靠山!” “刷!” 阴风吹过。 一把鬼头刀凭空而现,老鬼身上黑气缭绕,眼耳口鼻处流淌出一道道鲜血,胸前有一处狰狞的伤口,却是从脖颈一直延伸到了胯下。 这显是个死于刀兵的恶鬼。 “嗬嗬嗬…老夫今个儿便来尝尝道人的肉与乡民有何不同。” 老鬼怪笑一声,扭身扬起鬼头刀重重砍向道人的头顶…… “道爷,小心!” 鬼娃子惊呼大叫。 电光火石间。 但见道士脚下一点,身子已轻飘飘退到了身后丈余处。 那老鬼一刀斩了个寂寞,顿时大怒。“贼道人,逃的倒挺快,给老夫死来。” 嘶吼一声 周身黑气涌动间,挥刀再次扑上来。 第154章 刨坟 这老鬼出手十分毒辣,显然也是个惯于厮杀的老手。 可道人却眼皮都未抬一下,袖袍一贴一引一甩,老鬼手中大刀居然轻而易举被甩飞了去,不等其露出惊愕的神色,紧跟着又是一脚踢出。 那老鬼嗷的一声,当即捂着胯下,哆哆嗦嗦瘫软在地。 就这? 道士撇了撇嘴,有些索然无趣,还以为能活络一番筋骨儿,没成想这也是个一脚秒的货色。 “道爷,威武!” 就在这时。 身后的阿宝突然笑嘻嘻地拍手叫道。 它呲溜跑到那老鬼跟前,双手叉腰,小脸上尽是得意洋洋:“嘻嘻,老烟鬼,你平时不是挺嚣张么?你不是很喜欢打小爷么,来呀,你来打小爷啊!” 话音未落。 那老鬼眼中厉色一闪,猛地欺身而上,一把抓住小鬼头,裂开血盆大嘴,狠狠咬了下去。 “咔嚓。” 一只大手陡然伸出,将老鬼的头颅扇飞了出去,那张老脸更是被抽的好似个拉长的鞋拔子一般。 那鬼娃子这才反应过来。 小脸一白,嗖的一下,却是又躲去了道人身后。 道士抬手一招,那老鬼的头颅便飞入手中,淡然笑道:“呵,好大的狗胆,贫道跟前还敢逞凶?” “饶命,道长慈悲,且饶了小老儿一命。”老鬼面露惊恐,干枯乌黑的牙床开合着向道人讨饶。 “听你适才的话儿,却是个吃过人肉的?”道士眼神不善地道。 老鬼一惊,赶忙辩解道: “小老儿可从没害过活人,适才不过是恐吓道长,哪儿会真个去吃人肉哩。” 兴许怕道人不信,又期期艾艾道:“道长明鉴,小老儿的坟冢就在左近,已被人施了镇物,却是无法离开这处荒林,只得游荡在这伤心地,如何能出去害人……。” “哦?”道士虚眯起眼,在不远处的坟堆里扫视一番,还真瞧见了个长满蒿草的老坟,四角处被人栽了几个桃木撅子。 或许是经历了多年的风吹日晒,那些桃木已然有些腐朽,恐怕便因着如此,这老鬼才得以出来透口气儿。 “你生前得罪的何人,怎地被人镇压在了此地?!”道士收回视线,若有所思地瞧向了老鬼说道。 “不敢欺瞒道长,小老儿曾是个山匪,后与十几个同伙打劫了一家富户,所获颇丰,我等逃到此处分赃时,小老儿却被他们捅了刀子,砍死在了此地,他们害怕小老儿死后化为厉鬼,寻他们索命,便将小老儿埋在了这荒林子里,还用镇物钉死了坟冢……。” “哎,若是让小老儿重见天日,定也要他们尝尝做个孤魂野鬼的滋味儿。” 一番话说完,老鬼已然须眉皆张,只恨不得立时生吞了那些昔日的兄弟。 “原来你这老鬼死于分赃不均!” 道士的声音幽幽响起。 一翻手,却是多出了几道斩邪符。 …………………… “尸骨埋在何处?” 道士物理超度了山匪老鬼,施施然拍了拍手,扯着鬼娃子,向着那些个荒冢走去。 “喏!” “那个小坟堆便是。” 阿宝瞥了眼化作飞灰的老鬼,心头一突,赶忙伸出小手指向一处。 “道爷,咱们可没有铁锹……。” 不等说完,便见道士一掐法诀,御物术施展出来,坟头开始抖动,其上泥土皲裂,霎时间,便晃悠悠飞起,又哗啦啦砸在了几丈外。 阿宝张大了嘴巴,瞪眼瞧去,他家那屋顶已被连根拔起,露出土坑里一具破烂草席包裹的白骨。 它打了个寒颤…道爷若是去偷坟掘墓…… 道士自然不知小鬼头心中所想,施施然从袖中取出个空酒坛子,上前三下五除二便将尸骨塞入其中,而后复又收回了袖中。 “走,跟道爷回去!” 言罢。 扯起呆愣愣的阿宝,御风而起,踏月离去。 次日。 天光放亮。 日头渐高。 到了此时,老里正一家人才敢从后院露出头来,怀着忐忑的心绪,挪步到了前院,却见朝阳下,道人正端坐在屋顶之上,迎着云霞闭目打坐。 “道长……!” 老者试探着喊了一嗓子。 那道人睁开眼,伸了个懒腰,站起身,就这么轻飘飘从屋顶飞掠而下。 “哎呦喂!” 几人惊呼一声,从这么高的地方下来,道长若是摔断了腿可如何是好! 可他们显然是多虑了。 道人袖袍咧咧,额前几缕儿长发被风吹的往后飘去,身子好似一片树叶般缓缓落在院中,倒还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 老者舒了一口气。 正待张口欲言,身旁的刘信已抢先一步,急切问道:“道长,那邪祟可降服了……?” 道士颔首,昨夜杀了个老鬼,获取道行一点,炼化后法力又有所精进,心里当下也畅快了许多。 他笑着对老者几人道: “邪祟已被贫道解决了,以后绝不会再来你家纠缠。” 听罢道人的话。 院中顿时沉寂下来。 继而。 “哈哈哈!娘子,道长赢了,邪祟没了!” 却是刘信大笑着欢呼。 那张氏嘴角含笑,苍白的脸上也恢复了几分血色。 “小儿让道长见笑了!” 道士正笑吟吟站着,可一抬眼,却见老者故作镇定着站在原地。 只是那老脸上的笑意,显示老者此刻的心情亦是极为不错。 “道长除了此邪祟,救了老夫一家,大恩不言谢,还请道长在此等候,老夫去去就回。” 言罢,也不理道人反应,老者迈着轻快的步子,跑去了后院当中。 很快。 便又步履匆匆的跑了出来。 手上捧着个皮袋子,瞧起来沉甸甸的,想必分量不轻。 “一点儿散碎银子,道长莫要嫌弃!” 老者来到了道人跟前,笑着将皮袋子递了过去。。 道士眉头一皱,摆手道:“此不过小事罢了,当不得这般重谢,老丈还是收回去吧。” “老夫一家人的性命,难道还及不上区区一些个阿堵物?道长若是不收,老夫便不起来!”说着,屈膝就要给道人跪下。 那刘信见了,也赶忙拉着张氏一同叩头。 道士赶忙一挥袖,将三人给扶了起来,无奈摇了摇头,道:“既如此,贫道收下便是!” 第155章 祛邪 道人接过来皮袋子。 展开一角,眼神儿滑了进去。 嘿,袋子里果真是些儿散碎银子。 掂了掂,约莫有个十几两,而在这个普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村子,能拿出如此多银子的,恐怕也就老里正一家了。 忽而。 院外响起喧闹之声。 “里正爷,不好啦!” 一声嚎叫,接着便涌进来一大群村民,众人扶老携幼,神色间皆带着惊恐之色。 “发生了啥事?” 老者吓了一个激灵,赶忙喊道。 乡民里窜出来个壮实汉子,慌慌张张道:“昨个夜里有鬼叫声,咱们村子不少人都听见咧!” “哦,原来是此事!” 老者放下了心,笑着轻抚长须,正要解释,旁边忽的插进一个声音。 “里正爷,那鬼嚎声凄惨无比,定是不祥之兆啊!” 却见有个尖嘴猴腮,面皮枯黄的乡民叫嚷道。 老者闻言,顿时眼珠子一瞪,跳脚骂道: “刘能!你个臭小子知道个屁!!” 那叫刘能的乡民缩了缩脖子,嘀咕道:“这事儿也不是俺一个人说的,乡亲们可都是这么传的!” “闭嘴。”老者重重呵斥一声,忽而余光瞥见了一旁站着的道人,他老脸一红,自觉失态,忙端正了腰杆,平复了心绪,沉声道:“乡亲们不必大惊小怪,那邪祟昨个儿已被道长给除去了!” 说完,他笑着抬手指向道人。 “这位便是纯阳子道长,道法高深,最擅降妖除魔,那无头娘娘庙的恶鬼,也是被道长降服的。” 那些个村民一听,纷纷向道人投去或是好奇,或是尊敬,甚或是质疑的目光。 这时。 人丛里颤巍巍走出个老人。 扯起嗓子,对着众村民喊道:“乡亲们,道长降服那无头娘娘之时,老汉也曾在场,若非道长出手,老汉恐怕早已被那恶鬼给吞了!” 说完此番话,转过身,直挺挺就朝道人跪了下来。 “见过道长,老汉多谢道长救命大恩!” 道士眉头一挑,忙拂袖将老人扶起,和煦道:“昨个儿你那儿媳可曾苛待老丈?。” “不曾!” 老人笑着摇头。 “托道长的福,儿子与儿媳已经痛改前非,对老汉都挺好的!” 道士神色缓和了些,颔首道: “如此就好!” 随后。 二人又攀谈了几句后。 那老人便拱手回了人群。 “道长,俺家里好像也有不干净的东西!” 一个妇人自人群里挤了出来,妇人手中还牵着个四五岁的孩子,那孩子藏在妇人身后,露出半个脑袋,红红的小鼻子下,两道晶莹地丝线来回晃动。 “是什么脏东西,且说说看。” 道士笑着问道。 那妇人想了想,回道:“俺前几日夜里起来解手,迷迷糊糊瞧见了个毛茸茸的东西出现在院子里,俺以为是哪儿跑来的野兔,拿了个棍子就去打,可那东西慌乱间往墙角草丛中一钻,也就不见了。” “想必你家中院子里蒿草不少吧!”道士笑吟吟道。 “啊?道长咋知道哩?” 妇人惊愕道。 “此非什么脏东西!”道士解释道:“这不过是个小精怪罢了,不会对人有什么危害,你只须回去后将院中蒿草铲平,那小东西便不会再去你家了。” “俺回去就收拾收拾院子?!” 那妇人挠了挠头,脸上有些尴尬,忙对道人说了声谢,扯着孩子快步离去。 这时,人堆里再次挤出来个四十来岁的酒糟鼻汉子,他抱拳作揖: “道长,俺家地窖遭了妖怪,不光偷了俺窖藏的几坛子老酒,这些天,连俺家的醋坛子都没能幸免咧!” “什么妖怪,可瞧清了模样?” 道士心下有些诧异,啥妖怪会跑去人家地窖里偷酒?此事恐怕是同村的乡民所为吧。 “那妖怪身量宛如两三岁的稚童,长着个驴头,身子矮小,四肢却好似常人,偷喝了酒后,便会发出婴儿般的哭声,俺捡起石头砸它,那妖怪往地上一滚,便没了踪迹!” 酒糟鼻汉子有些气愤地说道。 “哦?!” 道士想了想,翻手从袖中取出几张黄符,递给了那汉子,淡然说道: “此多半是一种喜欢喝酒的小妖怪,你且将这几张符箓贴到地窖或是醋坛子上,保管那东西不敢再去你家偷酒。 汉子大喜,忙接过符箓,对着道人躬身行礼,“多谢道长,多谢道长。” 接着,便见他珍而重之的将符箓收入怀中,眉开眼笑道:“俺为了保住仅存的那坛子老酒,夜里都是睁只眼闭只眼儿,搂着个酒坛子睡觉,这下好了,终于能睡个囫囵觉咧!。” 这边汉子退下。 有人促狭喊道:“反正你晚上也不搂婆娘睡,不如俺送你一坛子好酒,将你家婆娘让给俺算了!” “哈哈哈!” 一群乡民里顿时哄堂大笑。 “呸!” 那汉子怒骂道:“去你娘的刘老光棍,回去搂着你家猪圈里的老母猪睡吧!” 此话一出。 又引来一阵大笑。 忽而。 一个半大的少年从人群后钻出,脸上带着忧愁,上前便跪拜道:“道长慈悲,您可一定要救我娘一命!” “何事?” 道士有些摸不着头脑,疑惑问道。 “哎。”少年叹了一口气,“我娘前些天做了个怪梦,梦中有个二尺长的小人绕着我娘怪笑,我娘问它为何发笑,那小人说,你这老妇怕是吃不到来年的新麦哩,我娘恼他胡言乱语,便去打那小人,小人却化作黑气消失不见,我娘惊醒过来,次日将这怪梦告知了我。” “可没过几天,我娘便头痛欲裂,难以忍受,我请了大夫去看,也瞧不出患了什么病,如今也只有道长能救我娘性命了!” 一番话说完,这少年人已是泪流满面,连连叩头。 道士将少年从地上扶起,和声道: “听起来好似是邪祟为祸,你娘除了头疼,精神可有妨碍?” 少年抹了把泪,哽咽道: “我娘一直念叨着不想活了,也不知是不是与这怪梦有关?!” 此时。 周遭村民们也开始交头接耳,嗡嗡议论。 “道长,这孩子自幼丧父,与他娘相依为命,在读书上天资颇为不错,去年刚考上了童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一道苍老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却是老里正凑上前解说道。 第156章 耳中人 道士颔首微笑,却是瞬间来了精神,袖袍一摆道:“小施主且在前带路!” 那少年大喜,赶忙领着道人匆匆离去。 不少瞧热闹的村民也呼啦啦跟了去,老里正家的院子霎时间空了一多半。 “爹,咱们也去瞧瞧?” 刘信有些跃跃欲试。 “有啥好瞧的”。 老者背着手,沉声道:“此次若非纯阳子道长,咱们一家人恐怕就完了,日后但凡碰到这些个邪祟妖魔,有多远,跑多远,哪儿还能上赶着去凑。” 那刘信心中一惊,缩了缩脑袋,不敢再言前去瞧热闹的话了。 ………… 少年人领着道人。 与一群瞧热闹的百姓,在村子里转了几个巷子,最后进了一处破败的小院。 院子里栽了一棵老槐,枝叶繁茂,遮蔽了大半院落。 “道长,我娘就在屋中!” 少年人推开了房门,回头对道人恭敬说道。 道士颔首,而后随着进了屋里。 小小的土坯房间,刹时间又挤进去不少瞧热闹的村民。 房间如此拥堵,以至于众人挤作了一团,哄哄闹闹,吵吵嚷嚷,好似一群儿抢食的鬣狗一般。 “…娘…醒醒…快醒醒!” 床榻上,正躺着个面容枯槁,头发花白的妇人,她眼帘紧闭,一动不动,若非胸前还有着微微的起伏,恐怕道士都以为这是一具死尸了。 那少年人不停晃动妇人,焦急呼唤,直过了好一会儿,白发妇人才慢慢睁开眼,浑浊的眼珠里一片茫然。 “娘,你终于醒啦!” 少年欣喜若狂道。 “靖儿,咱们家怎地来了这么多人?!” 那妇人昂起头。 疑惑瞧向了房中的众人。 “娘先别管他们”,这少年笑着说道:“孩儿请来了一位道长,兴许道长能治好娘的病,娘快让道长给瞧瞧!” “道长?” 老妇皱起了眉头,眼珠一转,就见个青袍道人正笑吟吟站在床榻一侧,她心中一慌,挣扎着便欲坐起身子。 道士摆了摆手,笑呵呵道:“大娘不必多礼,且躺着便是。” 那妇人只得依言躺下。 “今个儿可曾头疼?” 道士轻声问。 “不曾!” 妇人摇了摇头。 “我娘常戌时后头疼难忍。” 旁边的少年小声儿插嘴道。 道士颔首,若有所思地又问道:“可记得那两尺小儿长什么模样?” 妇人皱眉想了想,说道: “那小人不着寸缕,鸡皮鹤发,好似个老头儿。” “哦!” 道士闻言笑了笑。 在房中四下打量了一番。 忽而抬手指向了窗外。 “大娘院中那棵老槐树,想必有些年头了吧!” 妇人有些疑惑,不过依旧点头。 “这槐树少说也有百余年哩!” 道士眉头一挑,笑吟吟道: “槐着,木鬼也,乃是赫赫有名的凶树,此树阴气极重,却是极易招引鬼魂邪祟附着树身,你家里栽了这颗老槐,阴气聚集,恐怕已招致不干净的东西,故而才会萌发怪梦,头疼不止”。 “这…这该咋办?” 妇人吓的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道。 “道长,您一定有办法救我娘对吧!” 那少年人虽有些惊慌,却还算镇定。 “莫急!” 道士颔首微笑。 伸手自袖袍中,取出一张辟邪符箓。 “待贫道先解决了这邪祟再说。” 说罢。 掐诀念咒,辟邪符化作一道青光飞入妇人脑门之中,接着,便见妇人捂住脑门,痛呼出声。 “娘……。” 少年人大惊,满脸紧张地扑上前去。 可就在此时。 自妇人耳窍中,爬出个两寸长的小人,身无寸缕,鸡皮鹤发,却与妇人适才描述的梦中所见,一般无二。 “啊?!” 周遭百姓见了,齐齐发出惊呼之声,其间不免掺杂几道妇人的高亢尖叫。 “诛鬼驱魔,急急如律令!” 一声轻喝。 紧跟着便有几道斩邪符。 迎头砸向那想要逃跑的二尺小人。 “吱吱吱……!” 那小人满脸惊恐,口中亦是发出“吱吱”怪叫,活脱脱好似个大老鼠。 而后。 便被斩邪符灼烧成了一股子黑气…… 道士施施然收回手,似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儿一般。 “大娘所作怪梦与头疼之症,便是这邪祟作怪,贫道已将之除去,大娘已经无碍了!” 那妇人恍惚间回过神,赶忙从床榻上挣扎坐起,要向道人磕头拜谢。 “大娘不必多礼”,道士摆手道:“此邪祟虽被贫道除去,不过大娘的身子却也须多静养几天,才可恢复如初!” “哎…谢道长救了婆子这条老命。” 妇人老脸上满是感激,声音沙哑地道:“婆子这些天被那邪祟折磨的都不想活了,多亏了道长您呐!” “扑通!” 却是那少年人屈膝跪下,叩头拜谢道人。 “道长,您救了我娘,就是小子的大恩人,日后若有所命,小子万死不辞!” “万死就不必了!” 道士莞尔一笑,袖袍一挥,已将少年人从地上扶起,“你且去寻几个壮实汉子,将院中那棵老槐砍去,如此家中才可安生!” “是,道长!”那少年人赶忙点头,然后,又好似想起来什么,说道:“道长且稍等。” 说完。 少年人便挤开了乡民,片刻功夫,便风风火火的跑了回来。 手上已多出了个竹篾篮子,里面是些个野菜饼子。 “人呢?” 少年瞧着空荡荡的床榻处,愕然问道。 “哎,那道长不顾娘的挽留,已经离去了!”白发妇人无奈说道。 “娘,这位纯阳子道长,真好似书上记载的神仙中人啊!”少年人捧着手上的野菜饼子,脸上却有着崇敬与羡慕之色。 …………… 日头渐高。 去往雍安城的官道上,却是行人稀少,如今世道艰难,盗匪横行,一些个出远门的客商,或是进城的乡民猎户,大多结伴而行,鲜有孤身一人行路者。 距城约七八里外的路边上,有间狭小的茶棚。 那棚子周遭以芦苇席子围住,屋顶铺了些茅草,虽然简陋了些,可好歹也能为过往行人遮风挡雨,烈日下行到此处,来上一大碗茶叶沫子煮出的茶水,倒也颇为爽利。 第157章 野店 此刻茶摊里的条凳上。 已是坐满了不少的客人。 靠里那桌儿,是几个粗布短打的乡民汉子,五六个人将桌子挤的满满当当,喝着茶水,嘴里还不停的吹牛打屁。 靠近门侧的则是俩行脚的小贩,身旁放着担子,想必是要去城中兜售货物。 还有张靠窗的桌子上,却孤零零坐着个黑衣汉子,三十多岁年纪,面色冷峻,身背猎弓,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这茶摊的店家是个山羊胡老头儿,提着个大茶壶,手脚麻利的在客人间穿梭往来。 外面一阵清脆铃铛声响起。 忽而。 芦苇门帘被人掀开。 接着便有一青袍道人迈步进来,抬眼一扫,见那黑衣汉子处还有空位,拱手做了个礼,笑吟吟坐了下去。 那汉子眉头皱起,瞥了眼道人,鼻中轻哼了一声,便也没再去理会。 “客人,要喝茶么?” 那店主人堆着笑脸,凑上前问道。 道士颔首,笑了笑,说道:“且来两碗茶水。” 末了,又加了句。 “贫道的驴儿拴在茶棚外,烦劳店家给送去一碗!” 那老头儿有些愕然。 啥?你家驴子还要喝茶?! 他老脸上露出些难色,可瞧了瞧道人身后的长剑…… 算了。 出门在外的都不容易,何必与之一般见识咧。 “得嘞,道长您稍等!” 店主人高声应了一句。 麻溜儿的取了俩粗瓷大碗,一一满上,给道人递去一碗后,端着另一碗茶水,转身跑去了茶棚外面。 “欸,你们可听说了么,几十里外的燕岭镇这些日闹了瘟疫,据说镇子上死了不少人!” 道人刚端起茶碗,还未喝上一口,便听到乡民里有人扯起来嗓子,瓮声瓮气的说道。 “瘟疫?俺咋不知道?” 一个乡民挠了挠头,疑惑道。 “嘿,这种事儿啊,官府哪能让咱们这些个平头老百姓知道咧!”那乡民灌了一大口茶水,又笑道:“我刚好有个侄子,前几日去燕岭镇走亲访友,可还没到了地方,就被官差给拦了回来,啧啧,那镇子周遭都被官府封锁了,任何人不许进出呐!” “嗐,古人云,大灾之年,必有大疫,这有啥奇怪的,等那地儿人死光了,瘟疫也就没了!”旁边的乡民插嘴道。 “谁说不是,今岁洪水泛滥,颗粒无收,可这又与那些个官老爷有何干系?还不是仍旧横征暴敛,不顾百姓们死活么?” 另一个乡民愤慨道。 “咱们这还算好的。”适才挑起话头儿的那乡民摇头晃脑道:“河阳郡知道吧?那儿今岁受灾最重,淹死的,饿死的不算,单是那些无家可归之人,少说也有个十万八万人,听说老百姓没吃的,官府又无人前去赈灾,难民们已经有易子而食的事儿发生了!” “这件事儿俺倒也听说了。”那旁边的乡民点头附和。 “这些个灾民若是不妥善处理,恐怕会激起民变。”却是一直没开口的乡民,冷不丁说出这么一句话。 茶馆里忽而一静。 继而,便见店主人慌忙凑上前来,抱拳作揖道:“诸位客人,您若是来喝茶,小店自是欢迎,可若在小老儿这茶摊谈论朝廷之事…那还请您出去,可莫要给小老儿招了祸事儿!” 几个乡民脸上有些讪讪。 瞧来这店家是要赶人了,当下纷纷扔下几个铜子,臊眉耷眼地走了个一干二净。 而后,那俩小贩也匆匆结了账,挑起了担子,快步离去。 眨眼间。 前一刻还热闹的茶摊里。 就剩下个姿态闲逸的青袍道人,与另一个神情冷峻的黑衣汉子。 “河阳郡?!” 道士眉头紧蹙。 忽而想起了一人,司空惊鸿…… 也不知这位游侠儿寻没寻到赈灾的粮食,不过,以道士这一路的见闻来看,想搞到粮食赈灾,悬呐! 片刻后。 喝完了茶水,道人一摆手。 “店家,结账!” 那店家凑到跟前,笑呵呵道:“客人,两文钱!” 道人点了点头,自袖袍中摸索几下,摊开手,掌心处却多了些碎银子,捏了个约莫一钱多的碎银子递去。 “烦劳店家找个零儿。” 那店主人下意识接过来银子,可在身上翻找了半响,也只凑出了二三十个铜子。 他老脸有些尴尬,俯身瞧向了道人,迟疑道:“这…小老儿似乎找不开这块儿银子。” 道士一愣,继而笑道:“算了,既然找不开,那便不用找了!” 言罢。 施施然站起身子,迈步走出了茶棚。 “哎,客人,这…这如何使得!” 那店主人赶忙追了出去。 可抬眼一瞧。 道人已乘着个青驴儿,跑出了十几丈外。 “世道艰难,老人家求活不易,收下便是!” 那道人头也不回,挥袖摆了摆手,洒然而去。 店主人无奈,只得收了银子,心下不无感叹道,真是高人呐! 忽然。 茶摊里响起了聒噪。 “店家老儿,快与老子结账!” 那店主人慌忙吱声:“哎,来了来了!” ……………… 官道上。 江尘骑着青驴儿悠哉哉缓步而行,也不知他从哪儿摸出个酒葫芦,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那模样,不似赶路,倒好似是去郊游一般。 “呔,兀那道人,给老子站住。” 忽而。 斜刺里迸出一声暴喝。 “吁。” 道士踢了下驴腹。 那青驴儿便听话的停了下来。 他循声瞧去,却见官道一侧的路边,正站着一黑衣汉子,手持猎弓,气势汹汹,冷眉冷眼的盯着道人。 江尘眉头一挑,笑着随意拱了拱手。 “呦呵,竟还是位熟人,不知阁下有何见教?!” “哼,哪个与你这牛鼻子是熟人。” 黑衣汉子声音低沉冷冽,彷如冬日霜雪,让人听了不觉脊骨生寒。 他抬起手上弓箭,喝道:“牛鼻子,且将身上银子与胯下驴子留下,老子便饶你一命!” “嘿,原是个做无本买卖的。” 道人咧嘴一笑,促狭道:“你可识得贫道是谁?!” “牛鼻子找死!” 那黑衣汉子眉毛一蹙,继而挽弓搭箭,张臂拉开弓弦。 只听一个炸雷般的声音。 那精铁箭簇已狠狠朝着道人胸口飞去。 第158章 劫富济贫? 忽而。 “风来!。” 道士朗喝一声,大袖甩动。 平地间狂风呼啸声响起。 那箭簇霹雳之势顿去,只得在风中凌乱,晃悠几下,便被道人探出两根手指轻轻夹住。 “嘶!” 黑衣汉子立时倒吸一口凉气,眼珠子差点儿瞪出来。 他心一横,眼中杀气毕露,大喝道:“妖道,休要猖狂,且尝尝某家穿云箭徐震的厉害!” 言罢。 再次拉满弓一箭射去。 “蹦~蹦~蹦!” 徐震这次却是使出来拿手绝技,一连射出四箭,前箭刚发,后箭又到,但听弓弦霹雳作响,几道黑光携着凌厉杀机,飞向驴上的道人。 “嚯,倒是有些本事!” 道士咧嘴一笑,却并未施展法术,只是仗着眼明手快,双手一错,已捏住了两根箭簇 。 紧跟着,又一道箭簇迅捷飞来,眼瞅着就要射中道人喉咙,可箭快,江尘的动作更快,曲臂上扬,翻掌灵巧一捞,那箭簇便生生被他给攥入手中。 这边刚接住三箭,最后一箭紧随而至。 江尘眼中青光一闪,刚欲抬手去拦,可那箭簇忽而斜斜偏开了些轨迹,竟从道人意料之外的角度划过,朝着道人的喉咙飞去。 “中了。” 那徐震大喜。 赶忙提着弓箭,大踏步跑上前来。 孰料。 道士一抬头,嘴里正咬着一根箭簇,呸的一声,吐掉口中的箭簇,笑吟吟道:“就这么点本事,还用得着贫道用法术来对付你吗?” 徐震大吃一惊,吓得浑身冷汗直冒,暗道,这牛鼻子显是个有本事的,这次的买卖做不成了,先逃命再说。 想及此处。 赶忙转身仓皇逃窜。 可还没跑出几丈,便见人影一晃,那道人已不知何时,挡在了眼前。 “牛鼻子,滚开!” 徐震又惊又怒,当即暴喝一声,挥拳狠狠打出,但见拳风呼啸,威势颇为不凡。 而道士却是不慌不忙,虚眯起眼,曲臂一捞,已抓住了其手腕,继而顺势一扭,徐震“哎呦”一声,只觉胳膊被钢筋铁锁捆住,使不上半分力气。 接着双膝一软,身子便扑通趴在地上。 道士一只脚伸出,轻轻踩在了他的两腿之上,徐震用尽力气挣扎,却是一动也不能动。 “刷!” 腰中缠着的粗布腰带被道人扯掉,徐震大骇,忙叫道:“贼道人,要杀便杀,岂能如此羞辱我!” 可道人却只嘿然一笑,手上不停,三两下便将其捆了个四蹄倒攒,好不狼狈。 江尘拍了拍手,好整以暇的站直了身子,笑问道: “土匪?” “绿林好汉!” 徐震垂头丧气地回道。 “呵呵!” 道士咧嘴一笑,“你这厮在此拦截贫道,莫不是为了钱财?!” “劫富济贫!” 徐震面无表情道。 “嘿~” 道士眉头一挑,讥笑道: “还真会往自个儿脸上贴金。” 言罢。 也不再搭理对方,伸手取下其腰间钱袋。 反身跳上青驴儿,打了个稽首,说了声:“多谢施主了。” 一踢驴腹,疾速而去。 “诶?” 徐震满脸惊愕,待反应过来,心中顿时气的想要骂娘。 这是个正经道士么?! 他堂堂穿云箭徐震,横行雍安城绿林之中,向来劫富济贫,鲜有失手,可回头来,却被个道人给抢光了身上钱财,这他娘的找谁说理去?! ………… 靠近了雍安城。 行人也渐渐多了些。 道士乘着青驴儿,随着入城的人流缓缓而行,适才平白又化了七八两的银子,此刻心情自是颇为畅快。 雍安城的城墙约莫六七丈高,由结实的青砖混杂糯米汁浇筑而成。 也不知经了几十上百年的风雨。 城墙上已长满了苔藓。 不少地方还有着坑坑洼洼的破损之处,好似迟暮老人,透出一股子衰败之感。 行不多久。 江尘便已到了雍安城门处。 而在门洞处,歪歪斜斜站着十几个无精打采的兵丁,一些个入城的百姓,正排着队列,缴纳入城税。 忽而。 前面人群响起喧闹声。 “前几日还是只征两文钱,怎地今日便要四文?!” 一个头戴巾帛的汉子叫嚷道。 那收税的兵丁抬了抬眼皮,懒洋洋道:“如今市价不稳,许他粮米涨价,就不许老子涨些个入城税么!” 末了,斜睨了那汉子一眼。 “想进城,就老老实实缴纳四个大子儿,别他娘的在这磨磨唧唧,挡了后面的人!” “你…你们这些人竟敢哄抬入城税,还有没有王法。”汉子脸色难看,疾言厉色的道。 “王法?” 那兵丁先是一愣,接着眼中狠厉之色闪过,猛地扬手一巴掌甩出,将汉子打的“哎呦”痛呼着后退了两步。 “老子在这儿就是王法,你他娘也不去撒泡尿照照镜子,敢来爷这里寻滋挑事?!” 说着,右手已按住了腰刀,目光凶狠的盯了过去。 那汉子气的浑身哆哆嗦嗦,心中又羞又恼,想要说上几句硬气话儿,可周遭十余个兵丁,已经阴笑着围了过来。 他一咬牙 霎时间,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算了,好民不与官斗! 接着便麻溜儿翻出几个铜币。 往那兵丁手中一塞,灰溜溜地进了城去。 忽而。 在他身后。 却是传来一阵嘻嘻哈哈的嘲笑声。 “呸!” 那兵丁掂了掂手上的几个大子儿。 满脸不屑地嘀咕道:“狗日的贱民,不挨上一巴掌还他娘叽叽歪歪个没完了!” 转过头,瞥向了那些个畏畏缩缩的入城百姓,“赶紧的,下一个!” 片刻功夫。 前面的百姓陆续交了入城税,其间虽也有人颇有微词,可经了那汉子的前车之鉴,也就没人头铁的敢去与这些丘八争论了。 这时。 一个硕大的驴脑袋凑到了跟前。 那兵丁抬眼一瞧,眼中不由闪过一丝讶然,原来这驴子上竟坐着个道人。 他眼珠儿一转,当下老气横秋道:“道人且缴纳十二文!” 道士眉头一挑,笑道:“入城税一人四文,哪儿来的十二文钱?!” 这兵丁闻言,却是半点不慌的说道: “一人入城自是四文钱,可你这驴子,却须另缴纳双倍的入城税!” 第159章 雍安城 “驴子入城也要缴税?” 江尘笑吟吟说道! “废话!” 那兵丁不耐烦的应了句。 “前面的那辆牛车怎地没有收钱?!”道士抬手指向城门处,那儿正有个乡民赶着牛车,缓缓入城。 兵丁顿时愣住,眼珠儿滴溜溜一转,蛮横说道:“人家那是牛车,你这是驴子,能一样么!” 言罢,他上下打量了几眼道人,往前一摊掌心,横眉竖眼道:“牛鼻子赶紧的,别耽搁时间!“ 本以为道人会再理论几句。 谁料。 道士却是咧嘴一笑,施施然从袖袍中翻出个钱袋子,挑拣了十四文钱递了过去。 兵丁赶忙接住。 斜眼一翻。 给眼前道人递去个算你识相的眼神儿。 道士也不生气,就这么一踢驴腹,进了城门洞中。 等道人走后,那兵丁才洋洋得意的摸向了腰囊,准备将手上的铜钱放进去。 “诶?” 他心中一跳,手上竟是摸了个空,等扭过头一瞧,脸色不由大变,凄惨的嚎叫响起。 “杀千刀的…………” ……………… 道士随着人流,入了城中,他赶忙脱出人群,到了街角。 从袖袍取出个腰囊。 解开后瞧了眼,里面却都是些铜钱。 粗略估算,也有好几百文。 啧啧,一日的算计,尽落入了贫道手中,可惜,可惜啊! 道士假模假样的摇头叹息一番,而后,翻身下了驴子,重新汇入来往百姓之中。 这雍安城也算是座大城。 街道上人流如织,往来不绝,两侧一栋栋房舍商铺鳞次栉比,东侧的胭脂水粉铺子前,停着几辆马车,有丫鬟搀扶着富家小姐缓缓迈入铺子里。 另一处装扮的花团锦簇地彩楼下,亦有着风度翩翩的公子,与那身穿绸缎的员外乘兴而入。 道人抬眼一瞧。 但见那彩楼招牌上。 金漆勾勒出“百花楼”三个大字。 这地方儿,却正是男人梦寐以求的销金库。 单以此来看。 似乎这雍安城颇为繁华,但若是仔细再瞧,便可看到川流的行人里,大多数百姓皆面有菜色,眉宇间也带着愁容。 街角边,跪着些衣衫褴褛的妇人孩子,对着沿途的行人磕头讨钱。 还有个面容憔悴的老妇斜斜靠在一处墙角,好似是得了重病。 身上的粗布罗裙已经落满了补丁,裤脚处已磨损了不少,露出的小腿上。 几处疥癣烂疮冒着腥臭的脓水,白色的蛆虫在脓疮里蠕动。 那些过往的行人见了,皆是掩鼻远远绕开。 “哎。” 道人幽幽叹息一声。 在雍安城的繁华下,又掩盖了多少的人间疾苦,与百姓们朝不保夕的惶恐不安。 可就算道人目睹了这些,又能如何? 他不过是个有些法力的野道人,又非真正的仙人…… 所能做的。 也不过是些力所能及的事儿罢了。 江尘缓步走到了那老妇身前,丢了些铜钱过去,并非他不愿多给,只是以老妇的状况,给的多了,反倒有害无益。 “道长,您行行好,施舍点儿钱吧!” 一些个妇人孩子凑上前来。 道士笑了笑。 干脆将那从城门兵丁处顺来的不义之财,尽数抛撒了出去,那些妇人孩子顿时哄抢了起来,甚至有俩孩子因着一枚铜钱,滚打在了一起。 而当这些妇人孩子争抢完了地上的铜钱后,抬眼一看,那道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 越往前行,街市也越发的热闹。 沿街不少的胭脂铺,裁缝铺,赌档,古董铺子,酒楼,人流往来,喧闹非常,一些个小贩也扯起嗓子吆喝不断。 一时间,讨价还价声,嬉笑怒骂声,可谓人声鼎沸,沸反盈天。 道士牵着驴子,还未行出多远。 陡然间,斜刺里凑进个五短身材的汉子,这汉子的臂膀似乎无意间撞了道人一下。 两人错身而过后,其手里已多出个腰囊来。 他赶忙扯开一瞧,顿时气的鼻子都歪了。 里面空空如也,哪儿有半个铜子。 汉子扭过头,低声骂了句。 “娘的,没钱你带个屁的腰囊……。” 言罢。 悻悻而去。 道士回望了一眼,摇头叹息地自言自语道:“啧啧…失主来了,兄台且珍重呐。” 城门口处。 几个兵丁冷眉冷眼的走来。 当前那兵丁恨恨道: “奶奶的,老子本想着今个去百花楼吃酒,这下倒好,只得回家中吃糠咽菜咧。” 旁边的同僚劝慰道:“丢了便丢了吧,明个儿咱们再将入城税翻上个一番,不就得了。” “嘿,别说,这倒是个好办法!” 那兵丁顿时提起了些精神头儿。 “哥几个…瞧那小子手里拿的是啥?” 忽而。 另一个兵丁指着前方街市喊道。 那俩人凝神望去,先是疑惑,继而眼珠子一瞪。 “杀千刀的,原是你小子偷了老子的钱袋子。” 那丢钱的兵丁顿时火冒三丈。 手上一提拉腰刀,怒气冲冲的大踏步冲上前去。 那五短身材的汉子正愤恨地骂着牛鼻子道人,可突然一声暴喝,将他吓了一跳。 抬眼瞧去,便见个兵丁气势冲冲的跑来。 周遭的百姓一见这架势,赶忙作了个鸟兽散,却将汉子给空了出来。 那汉子脸色一变,也准备拔腿开溜之际,可那几个兵丁却已是围拢上前,将他的逃窜空隙死死堵住。 “啪!” 当前那兵丁抡起刀鞘,披头盖脸的便朝着汉子砸去,那汉子冷不防之下,立时被打的抱头痛呼,满地鼠窜。 “哎呦喂,你…你这厮好生蛮横,为何无故打人。”五短身材的汉子一边儿躲避头上的刀鞘,一边儿高声凄然叫喊。 那兵丁兴许的打累了,停了手,有些气喘吁吁的骂道:“直娘贼,你这无赖竟敢偷老子的腰囊,可不是讨打?!” “啥?” 汉子霎时间一脸懵逼。 “军爷是不是认错人咧,我何时偷过军爷的东西?” “呦呵,还敢嘴硬。” 那兵丁一把捡起从汉子手上掉落的腰囊,恶狠狠道:“人赃并获,你他娘的还敢抵赖不成!” “啊?这…这不是我的。” 汉子都快哭了,灰头土脸的从地上爬起来,摆手解释道:“这腰囊是我从个道人身上“捡的”,可真不是从军爷身上偷的。” 第160章 三仙庙 “去你娘的。” 兵丁冷眉冷眼地喝骂了一句。 掂了掂手上的腰囊,却是轻飘飘的,打开了一瞧,好嘛,比百翠楼那小娘子的俏脸蛋儿都干净。 “老子的钱呢?!”他一把扯住汉子衣襟,恶狠狠的道。 “啥钱?小人真不知啊?” 汉子哭丧着脸,哆哆嗦嗦地回道。 “瞧来这瘪犊子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还是先抓起来,回去再严加拷问。” 旁边的兵丁笑嘻嘻着上前,一翻手,却多出了把铁链,那铁链呼啦啦撩开,汉子好似条死狗般,三两下便被缠住了脖颈,锁拿了起来。 “冤枉…小人冤枉啊!” 不屈的惨叫缭绕在街头,围观的百姓们指指点点,纷纷拍手称快。 有眼尖的,已认出了这五短身材的汉子名号。 “啧啧,这不是那梁上太岁张千么?!” 旁边的百姓闻言,顿时聒噪起来。 一妇人道: “偷西街泔水巷李老头家鸡蛋的那个张千?” 另一个老妪道:“偷东街胡寡妇家泡菜的那个张千?” 又有个促狭的道:“偷人家婆娘被追打几条街的那个张千?” 被兵丁押解的汉子听到周遭的议论,只气的脸红脖子粗,正欲喝骂几句,屁股猛地一痛,身子一个踉跄,差点儿摔个狗啃泥儿。 “直娘贼,原还是个惯犯,嘿,今个落入爷几个手里,保管教你这厮脱层皮。” 身后那兵丁收回了脚,脸上却挂着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 对于身后发生之事。 道士自然不知。 只不过听得几声若有似无的痛呼惨叫,也不难猜得出那汉子的遭遇如何。 忽然。 前面街市上人流攒动,锣鼓喧天,一堆人将前路堵个水泄不通,却是格外的热闹。 道士大为诧异,索性也抬步凑过去,瞧个热闹。 到了近前。 却见一座新庙坐落在最繁华的街市里。 这庙宇占地颇大,肃穆巍峨,庙顶以琉璃金瓦铺就,衬托的颇为金碧辉煌。 梁柱刷上了红漆,房檐,屋角,门窗,皆挂了彩带绸绫装饰,庙内香火缭绕,更显得神圣庄严。 道士眉头一皱,远远朝庙中瞧去,那正中神像,却非城隍,反倒是几个不识面目的神像,被堂而皇之的供奉在了高台之上。 神像皆衣着繁复华美,面如冠玉,挺拔俊秀,或持扇子,或弄玉箫,姿态闲逸,栩栩如生,好似真个仙人一般。 这时。 有不少的香客蜂拥而入,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好似那商场捡便宜的大妈一般,熙熙攘攘的挤在了一块儿。 道士赶忙扯了个身边的百姓,那人回过头,疑惑瞧来:“你这道人为何拉我?” “无量天尊,敢问施主这庙宇供奉的是哪几位神只?”道士行了个礼,笑吟吟问道。 那人眉头一皱,打量了几眼道士,不耐烦的指了指那庙前道:“上面写着咧,牛鼻子不会自己看啊?!” 说罢。 便急匆匆加入到了拥挤的人堆里。 道士笑了笑,暗道,这城中的百姓,似乎对他这个外来的道人有些不友好啊。 又朝那庙门前瞥了眼。 三仙庙? 没听说过,兴许是这雍安城的土着神只,江尘对此也没多少兴趣,牵着驴子,挤过人群,施施然而去。 ………… 城中,太守衙门。 后花园中,一位红袍秃顶老者在凉亭下悠然独坐,手上捏着本古书,正看的颇为入神。 忽而。 “大人,属下有要事禀报。” 外面突兀间窜进来个消瘦的男子,着急忙慌的喊道。 那红袍老丈眉头大皱。 赶忙将手上的古籍藏入袖中。 而就在这时。 消瘦男子也跑到了近前,惊鸿一瞥间,却瞧见了那书面上的几个字…… 欲女心经? 他嘴角咧了咧,赶忙低下了头。 “娘西皮,谁让你进来的?” 老者一巴掌拍在面前桌案上,气冲冲的骂道。 消瘦男子吓得一哆嗦,赶忙躬身行礼道:“大人,外面来了个道人,说要见太守大人您!” “道人?哼…本大人在花园里揣摩圣贤文章之时,谁也不见,你这狗才难道不知?!”那太守大人阴森森的眼神瞪了过去。 “大人,非是属下不知,”他哭丧着脸道。“那道人似乎有神通法术,轰撵不走啊。” “狗屁的法术。” 太守大人却是不屑一顾,沉声道:“这道人多半是会几手障眼法罢了,这等江湖骗子,平日里捉拿的难道还少么!” “大人您这次可说差了。”消瘦男子期期艾艾道: “那贼道人显是有真本事,属下派了几个差役赶他走,可道人一甩袖袍,那几个废物就摔了个狗啃泥。” “还笑呵呵地挑衅说,太守大人若再不出来,他便要自个儿进去了,属下疾言怒斥,又派了百十个捕快一拥而上,那道人捏了个诀,身子也就消失不见了。” “蠢货,对付这等妖人,难道不会用府库里的符箓?” 太守眉头一皱,冷声训斥道。 “用了。”男子从怀里摸索几下,伸出了巴掌,却是几张黄符,其上以朱砂写着大将军到此! “没啥用!” “娘希匹……” 太守斜眼一瞧,顿时气的一巴掌扇在了男子脸上,“平日里让尔等勤修武备,你等却只做了耳旁风,如今遇了妖人,竟连朝廷发放的符箓都不识的?” 他说着,捏着张符箓怼到了男子跟前。 “直娘贼,这分明就是镇尸符,用此符对付活人?能有个屁的用处……” 那消瘦男子缩头含胸,捂着红肿的脸颊,臊眉耷眼的说不出话来。 心中却是将那衙门里的库吏宋老三给骂了个狗血喷头。 驴日的玩意儿。 就算是倒卖朝廷物资也总得悠着点吧。 竟将镇宅驱邪的符箓在城中给倒卖了个一干二净,库房里只剩些镇尸符咧。 至于这镇尸符…… 那些个城外的穷山村乱葬岗闹了行尸,兴许还能用的上,可这地方有油水么? 答案显而易见。 便因着如此,库房里才能保存些镇尸符,没给那宋老三倒卖个精光。 至于为何无人上报太守大人…… 无他,老宋给的实在太多了,谁又能跟钱过不去不是! 第161章 太守 就在这时。 “大人,有妖道闯进来啦……”。 几十个差役好似一群丧家之犬,慌慌张张闯了进来。 “娘希匹!” 太守大人气的直骂娘。 这些狗才,连个道人都挡不住,要之何用? 他怒气冲冲的瞪眼瞧去,却是陡然一愣。 但见个青袍道人笑着走来,身周环绕着一柄青铜飞剑,剑气森森,好不骇人。 “太守大人,就是这贼…道人……” 那旁边的消瘦男子哆哆嗦嗦的道。 可抬头一看。 他家太守大人已撒开了腿,跑出了几丈外。 一边跑,还不忘一边回头吆喝。 “给本大人拦住那妖道!” 眨眼功夫。 那太守便已转入一处假山之后,眼瞅着就要打开了密道,逃之夭夭。 “嗤……。” 眼前一道青光掠过,接着便见那飞剑已悬在了鼻尖,吞吐的剑芒,让他背脊一寒,差点儿吓尿了裤子。 “呔,妖…妖道,竟敢袭击朝廷命官,难道想造反么?” 太守强忍住小腹的尿意,对着走来的道人,色厉内荏的斥责道。 “你就是雍安城太守?!” 那道士笑了笑,在几丈外站定脚步。 而周遭那群捕快,则是畏畏缩缩的躲在一旁,手上的腰刀弓弩大多被利器斩为了两段,若非是太守大人在此,恐怕早就作了鸟兽散。 “贼道士,怎敢如此与我家大人说话?!” 消瘦男子忽而眼珠一转,猛地窜上前,指着道人的鼻子叫道。 “嗯?” 道士眉头一皱,剑锋似的眼神扫去。 那男子脸皮一白,只觉双膝酸软,接着便从心的扑通跪在地上,谄媚笑道:“道长,小人只是个太守衙门的幕僚,您要有事儿,就找我家太守大人吧。” “娘希匹。” 太守直眉瞪眼,便要跳脚大骂。 可道士突然手上掐了个诀,那悬在眼前的飞剑“嗖”的一声,电射而出。 只听“咔啦啦”一声巨响,定睛一瞧,左近的一座几丈高的假山,却已然崩然倒塌,成了一堆大小不一的碎石。 “嘶……。” 太守顿时面如土色,好似被掐住脖子的公鸡,声音戛然而止,只余下往里吸着凉气的声音,哪儿还能吐出半个字儿。 “太守大人,你觉得自个儿跑的快,还是贫道的飞剑快?” 道士召回了飞剑,瞧向了太守,笑吟吟道。 那太守惊魂未定,赶忙对道人不停作揖,颤声道: “道长,有话好好说,您若是求财,老夫立刻派人取来纹银千两,奉与道长。” 一旁的消瘦男子也抖擞起了精神。 “太守大人还纳了几房小妾,个个如花似玉,道长若求色,小人这就去跟您带来。” 那太守听罢,不但不生气,反倒是给那货递去个赞赏的眼神。 道人闻言,颇有些哭笑不得,这位雍安太守,为了活命,可真是什么都舍得给出去。 “贫道不是来此求财,也非求色,是为了一件事儿,特来寻求太守大人。” “啥?” 太守听罢道人的话,腿也不软了,尿意也减轻了,只是嘴角有些抽搐,他心中暗道,你这一路闯入太守衙门,就是为了找本大人办事? 求人办事就是这个态度? 谁他娘能经得住这样的折腾? “大人,这位道长确实是来找您的。”消瘦男子凑过去,低声耳语道。 “娘希匹,怎么不早说。”太守对其劈头盖脸地怒斥了一句。 再转过头,老脸已堆满了和善的笑容:“哎呦,误会,都是误会。” 他笑呵呵走上前,对着道人作揖行礼道:“不知道长如何称呼!找本…老夫有何要事?” 道士打了个稽首,语气淡然道: “贫道纯阳子,前几日曾救了些被造畜邪术拐卖女子,所以想请太守大人派人,将这些女子送归原籍。” “造畜?!” 太守愣了愣,好奇的朝后张望了几眼,“道长救的那些女子在哪儿?” 道士微微一笑。 袖袍一甩,一圈儿青光闪过,眼前地面上已多出六七个妙龄女子。 这些女子皆穿翠色罗衫,容貌俏丽,只是神色间带着迷茫,此刻正惊恐的瞧着周遭的众人。 那太守与众捕快见此,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 一只袖子里能装如此多活人? 莫非是障眼法?! 可不等他们胡思乱想的瞎猜,道士又说道:“此事便拜托太守大人了,没问题吧?!” 说话间。 身后飞剑嗡鸣作响,似欲出鞘。 太守吓得一哆嗦,赶忙连连点头。 “道长放心,本……老夫一定办到!” 应承下之后。 便侧头对着那些个捕快呵斥道:“你们这帮子狗才,快将这些女子带去好生安顿,待问明了家宅籍贯,再用马车给送回去。” “是,大人!” 捕快们如蒙大赦,赶忙上前去搀扶那些女子。 “你们是何人……” “娘…” “救命,这是哪儿。” 女子们惊慌失色,好在有机灵的捕快,一扯身上的皂衣,笑着解释了身份。 那些女子见了,这才安静了下来。 而后,一众捕快便带着那些女子,逃也似的跑出了花园。 “太守大人果真是雍安城的父母官儿。”道士笑眯眯作了个礼,说道,“贫道适才冒犯了大人,还请恕罪则个!” “不敢,不敢!” 太守一愣,慌忙向道人摆手。 “吧唧”。 忽而有一物自其袖中跌落。 道士垂目瞥去,却见是本书册。 应是经常翻阅的缘故,上面的书页已有些许破损,而书册外几个大字颇为吸人眼球。 欲女心经? “呵呵,不想大人还有此闲情雅趣。”道士哂然一笑:“贫道便不打扰大人了,告辞。” 言罢。 转身飘然而去。 等道人走远后。 “丢人欸!” 太守哭丧着脸,放声哀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大人,那妖道走了。” 这时,一旁的消瘦男子长舒了一口气,笑呵呵的凑过来要扶起太守。 “娘希匹!” 太守根本不领情,唾沫横飞的训斥道:“你个蠢材,那道人有如此手段,为何不早些禀报给本大人……” 消瘦男子一缩头,也不敢去擦脸上喷溅的唾沫,委屈巴巴的小声道:“小人说了,可大人您不信呐!” 太守眼珠子一瞪,正欲发怒,那消瘦男子却赶忙转了话锋,点头哈腰地道:“此番多亏了大人指挥若定,处之泰然,才将那妖道吓退,大人运筹帷幄,手段高明,属下实在佩服的五体投地啊!” 第162章 暗流 一番儿马屁拍下去,太守这才熄了怒火,脸色和缓了一些。 他斜睨了男子一眼,冷哼道:“你这狗才还算会说话,若非瞧着你姑母的面子,本大人早就将你革了职,撵出太守府衙了。” “是,是,也是承蒙了大人恩惠。”消瘦男子放下了心,笑嘻嘻的将太守搀入凉亭,又赶忙斟了杯茶水递去。 那太守满意的点了点头,接过了茶水,小酌了一口。 “大人,那妖道如此大胆,要不……?” “住嘴!”太守眉头一皱,沉声道:“那等修行中人,轻易招惹不得,若惹恼了人家,便是再闯入府衙取下我等项上人头,又有何难?!” “大人真是高见,是属下失言了。!” 消瘦男子赶忙笑嘻嘻的告罪。 “哼,眼下咱们雍安城可非太平之时。”太守冷哼道:“那河阳郡不少的灾民都往咱们这儿逃,若非本大人下血本,贿赂了罗宗望那个武夫,恐怕那些灾民早已将雍安城围个水泄不通了。” “可是大人…咱们城中的存粮也不多咧。”消瘦男子迟疑地说道。 “怕什么!城里不是还有那些大门豪富么!”太守施施然饮了口茶水,笑道:“只要雍安城不乱,这些人就不会舍了基业,背井离乡的逃难……如今这世道,强盗可是比官府厉害多了,咱们只为钱粮,对那些人来说不过多出点血,至于那些山贼强盗,可就不光是图财这么简单了………。” 太守的话没说完,男子却已心领神会。 那些人若是落入绿林之人手里,男的自不必说,多半被一刀杀了,家中女眷可就要遭了殃,可谓生不如死呐! “别看雍安城表面上热闹非凡,可那不过是烈火烹油罢了,看似繁花似锦,实则内忧外患多矣,一个不小心呐,不光本大人乌纱帽保不住,就连尔等这帮子狗才,也难以保的周全。”太守将茶水放到桌上,眉宇间却多了些忧愁之色。 “啊?这…不至如此吧。”消瘦汉子吓了一跳。 “呵呵,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如今朝政被宦官把控,这些人高高在上,只顾着争权夺利,哪儿顾得上咱们齐州的死活?”太守站起身子,走到了那书册前,轻轻将之捡起,拍了拍泥土,淡然道:“本大人这个太守,做得好,朝廷没人会过问,做的坏,朝廷也没人管,只要这雍安城不出大事儿,便可坐稳这太守的位子。” “大人的意思…维持如今的局面?!”消瘦男子小心翼翼地道。 “你还算有点儿脑子。” 太守缓缓将那书册放入袖中,笑道:“尔等那些个鬼祟伎俩,难道以为本大人就不知么?” “啊!” 男子心头一突,脸色霎时间变得苍白无比。 “莫要害怕!”太守笑吟吟拍了拍他的肩膀,“水至清则无鱼,若是尔等没了半点儿油水好处,又岂能安心为本大人办事?” 说到此处,顿了顿,才又道:“且记住,有的钱能碰,而有的却不能碰,知道么?” “是,是,王恒必定谨记姑父之言!”那消瘦男子赶忙连连点头,背脊微微发凉,却是已吓出了冷汗。 “怎么跟你说的,在外只能喊老夫大人,你这狗才又忘了?”太守面露不悦的训斥道。 “是,姑…大人!” 那叫王恒的男子差点儿又叫顺了口,赶忙又纠正了过来。 “嗯!” 太守满意的点了点头,摆了摆手道: “去吧,记住本大人的话,若是越了底线,就是你姑母也救不了你!” “属下告退。” 王恒恭顺的抱拳行礼,转身便欲离去,刚走了两步,又似想起了一事,迟疑了下,回头对太守说到:“大人,燕岭镇派去的人手今上午回报,说那座镇子的瘟疫已经脱了掌控,镇子上一多半的百姓都已经染了瘟疫,调去的几个大夫也没能幸免……!” 太守闻言,皱眉沉吟了片刻,抬眼瞥向那王恒,问询道:“如今城中还有多少捕快差役?” “已不足三百之数!” 王恒低声回道。 “守卫兵丁呢?”太守又问。 “满编五百人。” “实额多少?” “七十六人……”。 王恒语气弱弱地道。 “娘希匹,这些狗才吃空饷竟吃到如此地步,简直不为人子!”太守顿时又破口大骂。 可骂了几句。 却又无奈叹了口气。 这些年大乾承平日久,少有战祸,仅有的一些战争,也尽是与边关蛮人的厮杀,这就导致地方武备松懈,加之朝廷为了巩固统治,对地方的守军一削再削,所以雍安城一座十几万人大城,也只余下五百守军的编额。 这点儿守军。 还没城里的捕快差役人多。 平日里好事轮不上。 可一旦出了岔子,却免不了寻他们晦气。 是以这些个守军,就是些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苦哈哈。 太守对他们也是极少关注。 如今人手有些不足,才算想起了这些人来。 “那燕岭镇还有多少人手?” 太守又皱眉说道。 “一千六百余人,不过,有一些人不慎染上了瘟疫,也被送入镇子里关了起来。” 王恒如实回道。 “这些人手,应当还能封锁住整个镇子。”太守神情略缓,笑道:“再等些时日,待那些镇民死个七七八八,这地方儿的瘟疫也就消散了。” 那王恒面皮一抖,低声说道:“大人,那镇子上可是有几千百姓,若是都死光了,恐怕……。” “今日大人就再教你这狗才长点儿见识!” 太守斜倪向了王恒,施施然道:“大乾天佑十七年,陇州涿阳县遭了瘟疫,县中几万百姓相继感染,瘟疫一时间扩散到了周边城镇,你可知最后是如何处置的?” “不…不知道。” 王恒心里一紧,嗫嚅着回道。 “嘿嘿。” 太守咧嘴笑了笑,也不再卖关子,悠然说道:“当地的刺史调集了上万甲兵,将那些瘟疫蔓延到的地方尽数封死,凡有私自进出者,格杀勿论。” “就这么过了几个月,里面的百姓死了一大半,瘟疫就算过去了。” “再让那些幸存的百姓将死尸堆到一起,倾倒上猛火油,引火点燃,那些尸体也就烧了个一干二净。” 第163章 千味楼 太守一番话说完,便重新坐回了凳子上,又取出那本书册轻轻展开,才施施然说道:“慈不掌兵,义不掌财,若是让瘟疫蔓延开去,可就不是死上区区一个镇子的百姓了…。” “大人……朝廷那边追查下来可如何是好?”王恒额头见汗,有些惶恐不安道。 “呵呵,此事儿朝廷诸公又有哪个不知,不外是心知肚明,没人点破罢了。” 太守笑道:“大人们要的是歌舞升平,谁又在乎几个泥腿子的死活?” 说罢,低头翻起了手上的书册,头也不抬地道:“今个话也就给你点到这儿,你且去吧!” “是,属下告退。” 王恒虽心中仍有些担忧,可既然大人如此说了,就算出了什么事儿,也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幕僚能管的,有这功夫,还不如去百花楼吃顿花酒…… 想及此处,心中又有些痒痒,当下躬身行了一礼,转身急匆匆跑了出去。 ……………… 将那些女子丢给雍安太守后,道士才算松了一口气。 还顺便又将青驴收入了袖袍之中。 如今也算无事一身轻了。 他之所以来这雍安城。 一则还是顺路,另外也是为了此事。 毕竟一直把人放在袖里乾坤的空间之中,也不是个事儿。 至于为何不亲自送回原籍? 呵。 既然有官府的人可用,他道爷何苦还要再去奔波,有这功夫还不如多砍几只妖魔,也能增长些道行不是。 行不多久。 江尘在一处酒楼前停下。 抬眼一瞧。 千味楼。 嘿。 正好腹中有些饥饿,当下也不犹豫,抬步便走了进去。 有小厮瞧见了道人进门,忙堆着笑脸迎了过来,点头哈腰道:“道长里面请,里面请……。” 说着,将道人引到一处空桌前落座,笑嘻嘻问道:“不知道长要吃点什么?” “来些你店中的拿手菜 ,再来一壶好酒!” 江尘瞥了眼小厮,从袖袍中摸索出一颗碎银子,施施然递了过去。 “好嘞,道长您先坐着,酒菜马上就给您送来!”小厮眉开眼笑的接过银子,屁颠颠的跑去了后堂。 此刻酒楼之中。 也有几桌客人正喝酒聊天。 最右边那桌则坐了几个流里流气的汉子,言谈间说的也多是城中发生的一些个儿趣事。 什么张寡妇与曾屠夫的情爱纠葛。 又或是李家小娘子半夜遭了白衣公子轻薄。 说到性起之处,推杯换盏,嘎嘎怪笑,只惹得其余食客纷纷侧目。 可那几个汉子却是不以为意,故意扯开了胸前衣襟,露出几撮儿黑毛与那健硕的胸肌。 食客们瞧见了,赶忙低头夹菜,浑作无事之状。 不多时。 小厮便端来了一桌子酒菜,鸡鸭鱼肉,样样不缺,甚至还有根烤的滋滋冒油的羊腿。 “客人,您看这些菜可还行?”那小厮拍开了酒坛上封泥,为道人斟满酒水,凑上前笑呵呵地说道。 “不错。” 江尘颔首微笑,摆了摆手,对那小厮说道:“你且去忙吧。” “好嘞,道长有事唤小人便是。” 小厮应了声后,又跑去招呼其余客人。 道士端起酒碗,灌了一大口。 又撕下一块羊肉大口朵颐,那副儿吃相,只引的邻座客人频频注目。 而道士却是不予理会,他虽然已到了凝罡境,便是月余不食也无性命之虞,可人总有口舌之欲,他道爷自也如此,多日赶路,未见荤腥,好容易到了处大城,岂有不好好犒劳一番自个五脏庙的道理。 忽而。 “贼道去别处讨酒,莫要挡了我千味楼生意。” 酒楼门前处。 突然响起小厮不耐烦的声音。 道士抬眼一瞧,但见个黄袍老道士,正与那小厮纠缠。 “施主这么大一座酒楼,就算舍与老道一碗酒水,又有何妨呢?” 那老道士头发花白,身着杏黄道袍。 只不过那道袍已经极为破旧,不但洗的微微褪色,就连袖口处也打了几个补丁。 “嘿,我家千味楼是做生意的,可不是做善堂的,你这老牛鼻子到底滚不滚?” 小厮也来了气,一撸袖子,上前指着老道士的鼻子怒斥道。 “不过一碗酒水罢了,施主何必如此吝啬?” 老道士眉毛一挑,笑嘻嘻地说道。 “他娘的,你诚心找打是吧?” 那小厮大怒。 顿时横眉竖眼的抬手就要去推老道士。 老道士咧嘴一笑。 等小厮的手指刚挨着衣服。 他脚下一个踉跄,跌跌撞撞摔倒在地。 “哎呦喂!” 一声高亢的惨叫。 那老道士捂着老胳膊老腿,放声痛呼,这番动静,只引的左近过往的行人纷纷驻足观望。 “呔,你这老牛鼻子,我还没碰到你,你怎地就倒下了?!” 小贩又惊又怒,气势汹汹的上前一把扯住了老道士的衣领。 孰料。 那老道士竟也不与他争辩,只是不住的呻吟惨叫,这副无赖模样,直气的小厮想要骂娘! “咋回事啊?” 围观的百姓里有人疑惑道。 “好像是千味楼的伙计打人了?” 有人猜测道。 “啧啧,世风日下呐,这千味楼如此蛮横,竟当街殴打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道人,实在不像话。”又一个身穿儒衫的书生摇头晃脑的感叹。 霎时间。 诽谤言论好似疾风骤雨般向着千味楼飞去。 那小厮也有些慌了,赶忙松开了老道士,摆手解释道:“我可没动手啊,是这贼…老道自己跌倒的……。” 说着,他低头瞧着那老道士,一脸愤恨道:“你这无赖老道莫要装腔作势,刚才我根本就没推到你!” 可老道士却依旧捂着腰哀嚎,只是嘴角扯了扯,对小厮作出个嗤笑的样子。 这一幕。 更是让小厮差点儿没气炸了。 “发生了何事?” 就在这时。 酒楼中忽然窜出个胖乎乎的中年掌柜,刚气喘吁吁的到了近前,便瞧见了门前乌泱泱的人群,与地上躺着的老道士。 “掌柜的……。” 那小厮仿佛找到了主心骨,急忙凑了过去。 “怎么回事?为何在酒楼门前吵闹?!” 胖掌柜抹了把额头的细汗,沉着脸问道。 那小厮忙将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其中还着重点出,地上的老道纯属是自个儿摔的,绝非他动的手! 可话音刚落。 那老道士眼珠子一转,抱着胳膊腿开始叫唤:“哎呦,老道的胳膊肘啊……哎呦老道的波灵盖儿啊…!” 第164章 葫芦 随着周遭的百姓越聚越多,而老道也愈加叫的嘹亮。 那胖掌柜狠狠瞪了小厮一眼,训斥道: “不外乎一碗酒罢了,给了他,将之打发走便是!” 那小厮赶忙点头。 转过身,对那老道士怒目而视。 “莫要鬼嚎了,舍你一碗酒便是。” 言罢,一脸愤愤的跑回了酒楼。 那老道士闻言,也没半点儿生气,反倒一骨碌儿从地上站起身,笑嘻嘻对胖掌柜作了个揖:“还是主人家会做生意,老道多谢了!” “不必客气,吃了酒,便速速离去吧。”胖掌柜脸色有些不悦,可对这无赖道人也没什么办法。 “嘘……。” 不少看客纷纷发出一片嘘声,本以为是恃强凌弱,回头来却是被狠狠打了脸。 围观的人群里,当下有人讥讽道:“为了碗酒竟当街撒泼打滚,当真是老不休。” 那老道士斜眼瞥了那人一眼,咧嘴一笑,却是浑不在意。 “酒来了。” 这时。 那小厮已端着一碗的酒水。 从内跑了出来。 “给你,喝了赶紧滚!” 他将酒碗粗暴怼到老道士眼前,没好气地道。 老道士抬手接住,似笑非笑回了句:“年轻人不要太小气嘛,老道喝了酒水自会离开。” 说罢,也不再去理那小厮。 眯起眼睛,先是轻轻嗅了一下,然后才咕嘟嘟喝了起来,清冽的酒水顺着老道的下巴滑落,将胸前处的衣襟打湿。 直喝了个底朝天,才放下了酒碗,神色陶醉,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好酒,果真是好酒啊!” 他咂吧几下嘴,高声称赞道。 那小厮实在看不过眼,上前一把抢过来酒碗,颇为得意的道:“我千味楼的酒,那是在整个雍安城都数的着的!” 老道士笑嘻嘻摇了摇头,“此酒虽好,可与老道自个儿的酒比起来,终究差了点味道。” 此言一出。 周遭瞧热闹的百姓哄然大笑,就连那胖掌柜也是眉头大皱,显是很不高兴。 小厮更是气呼呼说道:“大言不惭,就你这副穷酸样儿?还敢口出狂言,嘿,你那什么美酒,多半只是些泥腿子喝的黄汤吧。” “哎,老道乃出家人,岂会欺骗尔等。”老道士咧嘴一笑,从腰间摸出个酒葫芦,慢悠悠踱步走进人前,开口冲人群喊道:“此葫芦里便是老道的美酒,不知可有人敢尝上一口?” 场上忽而一静。 大家伙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这老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陡然间。 斜刺里跨出个敦厚汉子,一把夺过酒葫芦,瓮声瓮气道:“这有何不敢,且让某家尝尝。” 他也不迟疑,举起酒葫芦便是咕嘟咕嘟大口猛灌起来…… 旁人皆瞧得诧异。 怎地这汉子喝起来没完了? 过了十几息,那敦厚汉子才放下酒葫芦,口中长长呼出一口气,大笑道:“好酒……”。 “此酒与那千味楼相较何如?”那老道士拿回了酒葫芦,笑呵呵问道。 “某虽没喝过千味楼的酒水,不过若是与之相比,应当也是不逊分毫。” 敦厚汉子给了个颇高的评价。 周遭的百姓一听,顿时聒噪起来。 霎时间。 便又钻出几个好酒之人,争抢着老道士手中的葫芦,想要尝尝这美酒的滋味儿。 “莫急,莫急,老道这葫芦里的酒啊,多的很哩!” 那老道士笑嘻嘻将葫芦递出,当即便有个红脸汉子先一步抢了去,迫不及待的仰头痛饮。 还没喝上几口,又被旁边的人给劈手夺了去。 “直娘贼,俺只润了下喉咙,还未品到滋味咧,快与我拿来。”那红脸汉子气呼呼的要去夺回葫芦。 可那位仁兄也非善茬,一边躲避,还一边儿“咕噜噜”猛灌美酒,那模样,活脱脱似个痨了嘴的野狗,正被别人追打。 若是个要脸皮的,大抵也就丢了葫芦,掩面而去了,可这二位显然都是嗜酒如命的主,就这么一追一逃,在场上玩起了老鹰捉小鸡的把戏。 红脸汉子奋力追赶,可那位仁兄也是油滑得很,在人群里东窜西躲,还不时的能灌几口酒水,只气的汉子在那儿狗日的,驴日的,大骂个不停。 “嗝…还你!” 或许是喝了个尽兴。 那位仁兄打了个酒嗝。 赶忙将葫芦扔给了身后汉子。 一溜烟儿的钻入人群,跑了个没影,却是引来一阵哄笑。 “狗日的东西!” 红脸汉子兀自骂了一句,晃了晃手上的酒葫芦,面上有些疑惑,这与适才比起来,竟未见酒水减少。 他也顾不上多想。 拿起葫芦便是牛饮起来。 而就在这时。 围观的人群也发现了异常之处。 按照常理,这一葫芦的酒水顶多也就一斤,可经了几个大汉连番的猛灌,竟不见有亏空的迹象,这属实有些不同寻常。 过不多久。 红脸汉子长长呼出一口气,却是喝的面皮更红了几分,衣襟下的肚子也浑圆起来。 “有谁要喝,且拿去吧?!” 旁边的人早已急不可耐。 忙接过了葫芦,大口痛饮。 如此相继传了七八人,那小小的葫芦,好似是个无底洞,酒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这下子,围观的百姓们尽是一片哗然。 就连那胖掌柜与小厮也是瞠目结舌。 忽而。 “掌柜的,不好咧。” 千味楼里响起一声哭嚎。 “又生了何事?” 胖掌柜赶忙转过身,对着慌乱奔出的后厨伙计怒视了过去。 “酒…酒没了。” 那伙计慌慌张张的叫道。 “什么酒没了?” 胖掌柜心里咯噔一下,伸手一把扯住伙计的手臂,惊声问道。 “酒缸里的酒…都没了。” 伙计哭丧着脸嗫嚅道。 那胖掌柜顿时愣住,侧头瞧了瞧争抢酒葫芦的吃瓜群众,又看了看笑嘻嘻站在人群外的老道士。 “天杀的……!” 一声凄厉的惨叫响彻云霄。 “快与我将这死牛鼻子拿下!” 胖掌柜一对眼珠子瞪的跟铜铃一般大,死死瞧向那老道士,那模样,只恨不得将其生吞活剥了一般。 那老道士贼兮兮一笑,赶忙从个汉子手里夺回了酒葫芦,便要溜之大吉。 可那汉子却是不依,拽着老道士的袖袍,吵吵嚷嚷着不让其走。 “快,别让他跑了!”胖掌柜又是一声尖叫响起。 而就这么二人拉扯的功夫。 那酒楼里已然窜出了几个手持棍棒的伙计。 第165章 驾鹤而去 “呔,兀那贼道,哪里逃。” 那几个伙计横眉竖眼,怒冲冲杀将过来。 也不管与那老道士拉扯的汉子,劈头盖脸的就打了起来。 “娘咧,打错人咧!”汉子骂了句娘,抱头鼠窜而去。 而没了汉子碍事,几个伙计打起来更是毫无顾忌,一时间乱棍如雨落下,却是要让这可恶的老道士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哎呦喂……!” “啊…。” 忽而两声惨叫,一前一后响起。 前一声是那地上打滚的老道士所喊,这倒不足为奇。 可另一道惨叫声就有些让围观的百姓摸不着头脑了。 但见胖掌柜正捂着肥腻腻的脑袋,哀嚎痛呼,那惨叫的嗓音比老道士有过之而无不及。 几个伙计愣了。 啥情况? 回头瞧了瞧,却也没见有人打他们家掌柜的,这事儿倒是稀奇了。 “哎呀,哎呀,打死老道啦…!” 地上的老道士扯着轻浮的嗓音,装腔作势的叫唤。 这一幕。 却是让几个伙计怒不可遏,当即使出吃奶的力气,奋力朝老道头脸打去。 “啊呀,哎呦…。” “别…别打了,别打了!” 这突然喊停的非是别人,正是那胖掌柜,他此刻已经鼻青脸肿,本就油腻腻的肥脸,再次圆润了几分。 左眼肿得好似个鸡蛋,一个圆圆的黑眼圈跃然脸上。 伙计们赶忙住了手,瞧着凄惨无比的胖掌柜,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 “掌柜的,您没事吧?!” 一旁的小厮上前扶住那胖掌柜,满脸关切地问道。 “这贼道士会使障眼法,你们哪儿是在打他?分明是在打我啊!”胖掌柜抹了把鼻血,撕心裂肺的斥责道。 “啊?” 几个伙计霎时间噤若寒蝉。 反倒是地上那老道士,还在假模假样的叫嚷着卖惨! “将这贼道人捆起来!扭送去太守衙门!”那胖掌柜气的牙痒痒,可却也不敢再让人去殴打对方。 “怎地不打了?难道尔等今日没吃得饱饭?” 这时。 老道士昂起来脑袋,又笑嘻嘻地说道。 伙计们一杵棍棒,士可杀,不可辱,当即抬手欲打。 “不能打…!”胖掌柜赶忙摆手,“娘的,谁若再敢动手,立即给本掌柜卷铺盖滚蛋。” 闻听此言。 那几个伙计又赶紧放下了棍棒。 一个机灵的伙计跑回了酒楼,取来了绳子,几人合力将老道士捆了个四蹄倒攒,准备押送去往太守衙门。 一群瞧热闹的百姓哈哈大笑。 有甚者还说起了风凉话。 “啧啧,不外乎一碗酒水罢了,何必与之一般见识哩。” 那胖掌柜听了,面皮抖了抖,顿时牵动了伤处,“嘶”的一下,又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忽而。 人群又是一片惊呼。 胖掌柜方自疑惑,抬眼一看,霎时间呆愣当场。 但见那被捆的好似个粽子般的老道士,突兀化作了个一人高的酒缸,酒缸外还贴着红纸,上写着千味楼三字。 这一幕。 只引得周围人啧啧称奇,唬得胖掌柜目瞪口呆。 “障眼法?” 百姓们议论纷纷,好奇的四下打量,想要搜寻那老道士的身影。 “嘿嘿,多谢掌柜的盛情款待!” 屋顶上。 老道士的身形忽而显现,他从袖袍里取出个巴掌大小,黄纸折叠的仙鹤,鼓起腮帮子吹了一口气。 “唳…!” 一声鹤鸣过后,那黄纸鹤迎风便涨,眨眼间已变作了丈余大小,栩栩如生的仙鹤。 那仙鹤羽毛洁白,挺直纤细的长足,再配上头顶鲜艳夺目的红色肉冠,可谓是神骏无比。 “老道去也!”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 老道士翻身骑在仙鹤背上,伸手一拍那仙鹤的脑袋,仙鹤立时展翅而起,羽翼扇动间,已然飞到了碧空。 眨眼功夫,老道与白鹤,便已消失在茫茫云海之中。 “神仙?” “妖怪? 人群里响起几声惊疑。 周遭百姓面面相觑,若非大庭广众之下,恐怕都有人以为自个是得了癔症。 “掌…掌柜的,那是神仙?!” 伙计们张大了嘴巴,有胆小的,已经吓得双股颤颤,若非杵着根棍棒,恐怕已软倒在地了。 “屁的神仙。”胖掌柜回过神,压下心中惊慌,故作不屑的骂了一句。 末了,又下意识抬眼瞧了瞧天空。 白云霭霭。 并无半点儿异状。 呼…… 胖掌柜暗舒了一口气,赶紧招呼伙计,将他给搀扶着,回了酒楼之中。 人群没了热闹可瞧,惊叹之余,也只得三五成群了散去,言谈间,皆流露出对老道驾鹤而去的艳羡之意。 这等手段,已与传说里的神仙相同了。 酒楼中。 江尘收回来目光,眼神闪烁不定,心中却是若有所思。 那老道士显然与他一般,皆是修行中人,而且…似乎修为还不低,最起码,他并未瞧出对方的底细。 适才偷酒的障眼法倒也罢了,可那手纸鹤飞天的手段,却是江尘目前难以做到的。 忽而。 “娘的,不过会几手江湖骗子的把戏罢了,若落在兄弟几个儿手里头,保管打的那老牛鼻子满脸桃花开。” 大堂内,靠里的那桌有个胸口处纹着青龙的汉子面带不屑。 “哈哈哈,龙二兄弟说的不错,莫说一个老骗子,就算世上真有神仙,老子也敢一刀宰了他!”另一个满嘴黄牙的汉子豪气干云的叫道。 “是极是极。” “俺也一样!” 其余两人也不甘人后,纷纷吹起了牛皮。 道士闻言笑了笑,对于几个泼皮的豪言壮语,却是只当玩笑听了。 片刻功夫。 桌子上的酒菜已吃了个七七八八,道士抹了把油腻腻的嘴角,提起未喝光的酒坛,晃晃悠悠站起身子,熏熏然走出了千味楼。 “道长,还未给您找零咧!” 却是酒楼的小厮臊眉耷眼的钻了出来,瞧那脸颊上的巴掌印子,显是受了胖掌柜的迁怒。 已经走到门口的道士闻言站定了身子,那小厮追上去,勉强挤出几分笑容,向江尘递去了一些个铜钱。 道士却是并未接过铜钱,反倒摆了摆手,咧嘴笑了笑,说道: “赏给你了!” 言罢。 步履蹒跚的出了酒楼,融入了人流之中。 那小厮愣愣瞧着道人的背影,直至其没了半点踪儿影儿,才眼圈泛红的呢喃道:“那偷酒的老道人虽有神仙手段,可又哪儿及得上这位道爷的豁然大度。” 第166章 护法童子? 雍安城街市人流不息,两侧小贩的吆喝叫卖声不绝于耳,不时有路人停下脚步,与摊贩讨价还价。 道士晃悠悠走了片刻,忽而见了家客栈,当下便径自去客栈投宿去了。 客栈掌柜是个胡须斑白的老者,脸上已堆了不少皱纹,只是那对儿混浊的眼珠子,却透着精明。 道人迈入店中,直言投宿,那老掌柜忙喊来了小二,为其洒扫了一间厢房,熏上艾香,添了油灯。 而后。 那小二笑呵呵道:“道长您若是要洗热水澡,小人这就给您准备!” 道士挥了挥衣袖。 “不必了,你且去吧。” “是,道长!” 小二点点头,迟疑了一下,小声说道:“瞧来道长非是本地人士?” 道士正待关门,闻言一愣,笑道:“怎么?难道在贵店住宿,还要是本地人才可?!” “不不不,道长您误会了!”小二赶忙摆手,分解道:“这雍安城极少有外来僧道,只因我们这儿的人,大多拜的是三仙…。” “三仙?” 道士眉头一蹙,想起了今日在闹市所见的三仙庙来,他瞧向那小二,好奇道:“不知这三仙是个什么神只?” “道长您是外来客,不知道三仙也实属正常”,小二咧嘴笑了笑,说道:“这三仙分别是风仙,雷仙,跟火仙,听人说神通广大,有求必应,特别是对于姻缘与求子,十分的灵验呐。” “哦!” 道士颔首。 这听起来不就跟庙里的佛祖菩萨差不多么,不过是换了个名头罢了。 他突然心中一动,对小二道:“雍安城如此大的一座城,难道就没有城隍庙?” “以前有,不过几年前已经被拆了!” 小二如实回道。 “拆了?!”道士顿时惊愕,“城隍乃是守护城池的正神,为何拆掉庙宇?” “听说当初不少人被三仙托梦,说城隍已经堕落成了恶鬼,若不拆掉城隍庙,雍安城就会大祸临头。”小二眨巴眨巴眼睛,认真无比的说道。 道士嘴角一扯。 “如此你们就信了?!” “对啊!”小二点头,“据说就连太守大人也做了此梦,而且到了三更天后,许多人都听到城中响起鬼哭狼嚎的声音。” 听了小二的一番话,道士若有所思,这所谓的三仙,恐怕非是听起来这么良善。 “道长。” 那小二又唤了句。 “诶,何事?” 道士回过神。 小二笑了笑,说道: “道长刚到这雍安城,有些事儿可要小心些。” 不等道人回答,他便又接着道:“城里不少人对外来僧道有些敌意,道长且当心一些,还有就是近来城中不太平,到了入夜后,最好别轻易出门。” 道士点了点头。 “多谢施主提醒!” 那小二笑呵呵作了个揖。 告辞而去。 “嘎吱!” 关上房门。 江尘袖袍挥动间,一道青光闪烁,房中已多出了身穿红肚兜的小娃子。 “哎呦!” 阿宝的屁股蛋与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它眨巴几下那对黑漆漆的眼珠儿,有些疑惑的抬头张望,待瞧见了道人,顿时小脸儿一喜: “道爷?” “嗯!”道士颔首,笑道:“呆在贫道的袖子里,无聊么?!” 鬼娃子摇了摇头,“以前阿宝孤身住在荒冢里,都习惯了。” “哈哈”,道士笑着摸了摸阿宝的小脑袋,说道:“以后有机会贫道就会放你出来透透气,不过,你个娃子可莫要去捉弄别人!” “阿宝自是晓得。” 小鬼娃眉开眼笑的回道。 道士点点头,和声道:“贫道要睡上一觉,你这娃子且为贫道做个护法童子,若有外人前来,立即唤醒贫道。” “好咧,有阿宝在,道爷尽管放心!”鬼娃子拍着红肚兜,一副此事包在我身上的样子。 道士颔首微笑,而后,便行至床榻前,脱了鞋袜,和衣而睡。 房间中,阿宝飘飘呼呼坐到了油灯前,小脸肃然,瞧那模样,还真似个护法童子一般,只不过,那双眼珠儿却是咕噜噜乱转,好奇的打量着房舍内的一切。 ……………… 雍安城北,相距百余里处,有一郡,名曰河阳郡。 这河阳郡往日里在齐州地界上,也是百业兴盛,人口逾二十万的大城,不少高门望族盘踞此地,起了朱楼,建了宅院,可谓谈笑皆鸿儒,往来无白丁。 不过,一场突如其来的洪水,将这一切的繁华洗尽。 如今的河阳郡,洪涝过后,早已没了当初的繁盛光景,那些幸存的百姓们,也只是苟且的活着,就连那些个高门望族,也是死的死,逃的逃,曾经华丽的宅邸被荒草所掩盖,朱楼也作了野狐的乐园。 郡城外。 四野寂寂,蒿草及腰。 忽而。 荒凄官道上,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打破了周遭的宁静。 接着,便见一匹枣红色骏马四蹄翻飞,踏着烟尘,疾驰而来。 那骏马上骑士策动缰绳,身子随着马匹的奔跑而上下起伏,玄黑色的披风被劲风吹得咧咧作响,显出马上之人那矫健的身姿。 “嗖嗖嗖!” 突兀间,十几道黑光自两侧蒿草中飞出,带着清微的破空声,飞向了骑士胯下所乘的骏马。 “唏律律。” 那骑士应变极为迅速,忽而一勒缰绳,正自疾奔中的枣红马长嘶一声,陡然间飞跃而起,在空中猛地一个甩尾,竟避过了那袭来的暗箭。 不等骑士翻身下马,又是十几道弩箭飞来,显然是不想给其丝毫的喘息时间。 那骑士耳朵微动,手腕翻转间,已多出两把短剑,剑身极薄,泛着寒光,但见几道剑锋划过,咔咔几声,木屑横飞,飞来的弩箭已被斩为两段。 “嗤~” 斜刺里,一道霹雳刀光迅捷袭来,骑士眉头一蹙,身子轻盈跃起,在空中一个翻滚,险之又险的躲避开去。 那刀光一击不中,骤然斜撩而下。 “噗呲!” 血光乍现,那匹枣红马未及嘶鸣,已被自中劈成两半,霎时间,鲜血混杂着心肝肠肺,哗啦啦漏了一地。 斩杀了马匹后,刀光伴随着其后的锁链拉扯,倏忽间没入蒿草之中。 第167章 鬼面 那骑士身子甫一落地,侧身甩开披风,嗖嗖嗖,一片暗器似雨打芭蕉般没入蒿草之中。 顿时,一连串闷哼响起,接着便有七八个手持弓弩的甲士,仓皇跑出。 “哼,休要猖狂!” 一点寒芒带着厉风呼啸而来。 骑士眉头一挑,灵巧后撤一步,扭身出剑,当当当几声,兵器相撞,火星四溅,两把短剑十字交叉,而后身随力转,便要卸掉对方兵器。 偷袭那人猛地暴喝一声,脚下一蹬地面,镔铁枪头不退反进,狠狠刺向骑士面门。 那骑士赶忙侧身避过,身子好似灵猫般就地一滚,眨眼已切身到了那使枪之人几尺处。 嗤嗤嗤~ 手腕翻转,十几道剑光如网斩出,那使枪之人大惊失色,想要回招抵挡,可又哪儿来的及。 他怪叫一声,身子猛地纵跃而起,便要躲避开去,可脚下刚离地几尺,却见两道又薄又窄的短剑,从身下划过,剑光透彻,几滴鲜血随之抛洒。 “啊…。” 凄厉惨叫响起,断腿与半截上身跌落在地,鲜血似不要钱般喷射而出,将泥地染成了暗红之色。 骑士面不改色,正要补上一剑,结果对方性命。 忽而脑后凌厉劲风贴近,斜眼一瞥,却是个黑衣蒙面刀客,高高扬起刀锋,自空中而下,携带万钧之势劈头斩下。 顾不上再杀眼前之人,骑士猛地扭身出剑,动作一气呵成,两道流光迎向刀锋。 “当。” 骑士一声闷哼,脚下退了两步。 火星迸射里,短剑与长刀狠狠黏在一起,双方皆戴着面罩,一者狐狸,一者恶鬼。 “哼,果真是你!” 那骑士面具下的眼睛瞳孔陡然一缩,嗓音清脆冷冽。 “嘿嘿,你不该掺和这件事儿,大人已经失势,识相的话,丢了兵器,到时我还能酌情,为你说上几句好话,说不得能免除一死!” 戴着恶鬼面具,身着玄色黑衣的刀客沙哑着嗓音说道。 “呸,叛徒,贪图富贵的卑鄙小人…。” 骑士怒斥一声,手上短剑猛地错开,一上一下,分别刺向对方脖颈与小腹。 “冥顽不灵!” 玄衣刀客闪身避过。 抬手回了一式凌厉刀光,那骑士挥动双剑还击,顷刻间,双方的兵器再次相互撕咬起来。 二人动作皆是迅捷无伦。 一者刀光凛冽,出手狠辣,一者轻巧灵动,飘忽莫测。 眨眼功夫。 已斗了十几招,虽各人险象环生,却谁也难以奈何对方。 周遭幸存的弓弩手躲在不远处,只是瞄准了二人,谁也不敢轻易放箭。 “当当当~。” 短剑与长刀绞杀作一处,不时碰撞的火花飞溅,然后再骤然弹开。 如此又斗了几十招,那骑士忽而一剑逼退对方,一甩披风,几十道柳叶刀激射而出。 “哼,早知你善使暗器,我又怎会没有防范。”那玄衣刀客冷哼一声,翻手自腰间摸出一张符箓,咬破舌尖鲜血,喷在符箓之上。 一道金光自身前显现,那些柳叶刀忽而在刀客一尺外悬停不动,好似遇了无形屏障,难以前进半分。 继而,叮叮当当摔落在地,徒劳的激起点点尘土。 “金光符?” 骑士先是有些错愕,然后又是释然。 以对方背后那新主子的能力,莫说这珍贵的金光符,恐怕就连军队也能调动。 “怎么样?你觉得能打赢我?!”玄衣刀客斜持长刀,颇为得意的笑道。 “废话连篇!” 骑士不屑置辩。 紧接着,握紧剑柄,身子纵跃而起,如同鬼魅一般,挥出十几道剑影,杀将过去。 那刀客眉头一挑,脚下发力,也跃至半空,眨眼间,刀剑已相撞几十下。 然而。 骑士突然借着兵器碰撞的力道,轻飘飘飞出几丈外,施展轻身功夫,扭身逃去。 “想跑?嘿,你跑的了么?!” 玄衣刀客眼神冷冽,挥刀斩出,顺势扣动掌中刀柄机关,那刀身登时与刀柄分离,迅捷如电般飞向骑士后心。 那骑士似乎毫无所觉,眼瞅着下一刻便被利刃穿心而过,就连那刀客也咧开了嘴角,露出志得意满的笑意。 “结束了!” “噗~” 刀身狠狠击中了骑士后心,可却没有意料中的惨叫与鲜血,只是将其打的一个踉跄,身子扑倒在地。 正当玄衣刀客愣神之际,那骑士猛然回身,袖袍一挥,嗖的一道青影飞出。 玄衣刀客心中狂跳,长刀还没来得及收回,那青影已然触及了他身前金光。 不过。 他虽然惊异,却并无多少担忧,这金光符能抵挡强弓劲弩射击,寻常暗器更不必说…… 下一秒! 青影忽而在空中一扭,竟绕过了金光,刹那间已飞抵刀客脖颈处,一触即退。 “呃…” 玄衣刀客的双目陡然圆睁,脸上瞬间变得青紫一片,喉咙滚动几下,却是难以发出半点儿声音。 其瞳孔缓缓消散,眼里仍残留着懊恼,惊恐,甚或是不可置信。 他志得意满的前来,苦心孤诣的设下的埋伏,本以为立此大功,升迁有望,可如今,这一切尽化作了梦幻泡影。 嗖~ 那青影迅捷飞回骑士手上,扭动着翠绿的身子,吞吐出黑色的信子,此竟是条一尺多的小蛇! 骑士眼中露出一抹笑意,摸了几下青蛇的脑袋,又翻手将其重新放入袖中。 “啊??” “咋回事?” “大人好像死了!” 那七八个手持弓弩的甲兵惊慌失措,有人喊道:“放箭,快放箭。” 可不等他们扣动扳机,那骑士突然跃起身,披风一撩,十几道寒光先一步飞去。 几声惨叫,甲兵们捂着喉咙,抽搐了几下,猝然倒地。 骑士站定身子,眉头一蹙,突然一口鲜血如雨落下,染红了胸前衣襟。 刚才那一刀,虽被护身软甲挡住,可终究是震伤了些脏腑。 好在,她也趁此机会,解决了玄衣刀客。 二者争斗,但有一步之差,便是生死胜负之别。 骑士自怀中取出瓶丹药,倒出一粒,吞咽而下,做完这些后,才又瞧向身前横尸遍地的官道。 那使枪的汉子早已因失血过多,昏死过去,能撑到此刻,全赖其深厚的真气吊着。 至于其他人。 尽皆气绝,无一活口。 捡起地上跌落的短剑。 骑士缓步朝那使枪汉子走去。 第168章 庙会 剑刃斜挑进了脖颈皮肉,轻轻划过去,只溅出了不多的鲜血,那持枪汉子哼也未哼,便从昏迷中丢了性命。 忽而。 空中响起振翅之声。 骑士拔出了短剑,抬眼一看,却见只黑鹰正盘旋头顶碧空。 她眉头一蹙,翻手一道飞煌石破空打去,那黑鹰似乎受到惊吓,一声厉鸣后,折转了方向,展翅而去。 “玄鹰?此地不可久留了。” 骑士呢喃一句,迅速搜捡了一遍战利品后,施展开灵巧身法,消失在了原地。 过不多久。 几个衣衫褴褛,形容枯槁,蓬头垢面的汉子从远处的草丛中悄摸摸凑到了近前。 “王麻子,你真听见这边有厮杀声?” 一道粗犷的嗓音说道。 “对,就在前面的官道上,咱们赶紧过去,兴许还能捡些儿好处。”那唤王麻子的焦急回道。 “娘的,你若是胆敢耍我们,哥几个倒不介意晚饭拿你开刀!”另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幽幽说道。 “滚犊子,我王麻子何时骗过自家兄弟!” 这几个言谈间,已走近了那处官道。 “哎呦,死人,好多死人咧?!” 那王麻子瞳孔一缩,顿时喜笑颜开的叫唤道。 那俩汉子也是瞧见了一地的死尸,亦是满脸欢喜的跑了过去,几人透着血丝的眼珠子,死死盯着地上的尸体,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朱老大,这…这些香肉如此多,凭咱们几个恐怕弄不回去!”王麻子咧了咧嘴,露出那满口黑黄稀疏的利齿。 “咱们一人扛一个,待会再喊其余兄弟过来!”那粗犷汉子贪婪的瞧着面前的尸体,沉吟几息,开口吩咐道。 言罢。 几人便各寻了个死尸,似担着头肥羊般放在肩上,兴高采烈的向来时的路径走去。 …………………… 次日。 雍安城。 艳阳高照,天气晴朗。 街道上,自然也早已熙熙攘攘起来,这些大多都是些早起讨食的百姓,其间也少不了从百花楼留宿一宿,扶腰而出的公子书生,员外豪商。 客栈房舍之中。 道士伸了个懒腰,只觉一阵的神清气足,却是难得睡了个好觉。 他刚坐起了身子,呲溜一声,床榻前已多出来个身穿红肚兜的鬼娃子。 “道爷醒了!” 阿宝笑嘻嘻凑了过来。 江尘侧头瞧了鬼娃子一眼,笑道:“你这个护法童子倒是尽职尽责。” 那阿宝被道人夸赞,顿时喜笑颜开,还十分有眼力劲的给道人递去鞋袜,那模样,别提多殷切了。 道士心下暗自一笑,待穿好了鞋袜,才促狭的对阿宝说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瞧来你这娃子是有了些小心思吧。” “瞧道爷您说的。”鬼娃子小脸肃然,义正言辞道:“道爷将阿宝从荒冢救出,伺候道爷也是阿宝应该做的。” “哦?” 道士点点头,眼中闪过一抹笑意,“既如此,你便回贫道袖子里吧。” 说着,抬手便要施展袖里乾坤。 “道爷且慢!” 阿宝慌忙喊了一嗓子。 “怎么?还有事儿?” 道士似笑非笑的瞧了过去。 小鬼娃犹豫了一下,低垂下脑袋,细声细气道:“阿宝自从做了鬼后,很久没吃过冰糖葫芦哩……道爷,您能给阿宝买一串冰糖葫芦么!” “冰糖葫芦…?” 闻听此话,道士沉吟了片刻,突然摇了摇头。 阿宝一直紧绷的心弦霎时间断了,本就苍白的小脸蛋儿却更加白了几分。 忽而。 “一串如何够,最起码要十串才行!” 略带调侃的声音悠悠响起。 小鬼娃先是一愣,接着便是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线,“道爷可真好,阿宝多谢道爷!” 道士莞尔一笑,侧头瞧了眼窗外,回头对阿宝说道:“此刻已到了辰时,你这娃子在外多待无益,还不速速回贫道袖中。” 言罢,一抬手,袖袍亮起一团青光,那鬼娃子小脸儿笑嘻嘻的,也不抗拒,接着便麻溜儿的钻了进去。 将阿宝收入袖中后。 江尘微微一笑,喊来小二送来些儿清水,洗漱了一番,施施然出了客栈。 …………………… 三仙庙外。 今日恰逢庙会。 街市行人如潮,热闹非凡,不少机灵些的小贩早早占了个好位子,摊位沿街相连,尽皆扯起嗓子吆喝叫卖。 而在庙宇前,此时正有着一帮子杂耍艺人卖力表演,锣鼓喧天里,舞刀的,弄枪的,喷火的,耍蛇的…… 还有着一对儿舞狮在竖起的木台上争抢彩球。 这些个精彩表演,只瞧得周遭百姓目不暇接,叫好声更是此起彼伏。 忽而。 人群里挤出个一身粉色罗裙,容貌俏丽的女孩儿。 紧接着。 她身后又跟出个一脸憨厚的年轻人。 “灵儿,等等我!” 那年轻人身着青衫,腰间悬着长刀,奔行间步履稳重,显然也是个身负武艺之人。 “嘻嘻,笨哥哥,来抓我啊!” 那女孩儿十五六岁年纪,在人群里灵巧穿梭,还不时回过头去,对身后那年轻人做个鬼脸。 年轻人无奈一笑,可心中又不放心妹子,只得紧紧辍着女孩的脚步。 二人经过的地方,不免惊起一片骚乱,响起几声呵斥怒骂。 “别闹了灵儿!”年轻人黑着脸,好容易追上的女孩儿,赶忙一把扯住对方白生生的手腕,沉声道:“你若再这般胡闹,下次我可不带你出门了。” 女孩闻言,翻了个白眼,气鼓鼓的道:“臭哥哥,你就会欺负我!” 年轻人摇头苦笑,也不与之争辩。 忽的,那女孩儿眼睛一亮,指着不远处的一个摊贩叫道:“冰糖葫芦哎,哥,咱们快过去。” 说罢,挣开了手腕,脚步轻盈的跑到了那卖冰糖葫芦的小贩跟前。 那小贩是个五十岁许的老汉,见到有客人到来,立时老脸堆笑,殷切地说道:“又大又甜的冰糖葫芦,姑娘要来一串么?!” 女孩儿那对乌溜溜的眼珠儿瞧着红彤彤的,外面晶莹剔透的冰糖葫芦,下意识咽了咽口水,歪着脑袋想了想,伸出了两根葱白的手指: “两串…欸,不,三串,给本姑娘来三串冰糖葫芦。” 第169章 宋灵儿 “得嘞!” 那小贩应了声,抬手从稻草把子上拿下三串冰糖葫芦,笑呵呵便递给那女孩儿。 “诚惠九文钱!” 女孩儿喜滋滋接过。 回头对姗姗来迟的年轻人道:“哥,快来付钱!” 那年轻人眉头一皱,对那小贩道:“寻常冰糖葫芦,也只须一文钱,便是翻倍,不过两文钱罢了,你这老儿莫非故意欺我兄妹不成?” “哎,公子您可不知如今的行情,这冰糖的价格可都翻了几翻咧,小老儿只卖三文钱一串,已算是良心哩!”老汉闻言,却是叫起了屈来。 “呃?”年轻人语气一滞,想起如今城中的物价,脸上不由多出了几分尴尬。 他轻咳一声,伸手向怀中摸索,似要取出银子付账。 可摸了半天,仍不见拿出半个铜子儿。 “客人,诚惠九文钱!”那老汉探出了手掌,又重复说了句。 “能…能赊账吗?”年轻人嘴唇嗫嚅了几下,那憨厚的脸上已有些许泛红。 “啥?”老汉愣了愣,“这可不成,小老儿是小本买卖,概不赊账!” 说着,就要去夺回女孩儿手中的糖葫芦。 熟料。 待转过头去,但见女孩儿腮帮子鼓鼓的,左右各塞着个糖葫芦,正吃的津津有味。 “哎呦,小姑奶奶,你…没付钱你怎么就给吃咧。” 那老汉只气的吹胡子瞪眼。 “唔…唔哥有钱!”女孩儿只顾着低头狂吃,竟未注意到适才的对话。 不等老汉吱声,那年轻人便犹犹豫豫的低声说道: “灵儿…咱们今个出门匆忙,忘记带银子了!” “诶呀?” 女孩儿惊呼一声,赶忙拼命咽下嘴里的冰糖葫芦,舌头轻轻舔了舔嘴唇上沾染的糖汁,才瞪着圆溜溜的眼珠儿,不可置信地瞧向年轻人:“真的?!” 年轻人苦笑道,“你瞧哥像是说谎了样子么?!” “惨啦!” 女孩儿嘴巴一撇,抬起白生生的手掌,可怜兮兮的将三串冰糖葫芦递了过去。 “喏,还你了老伯伯。” 那老汉先是愕然,接着瞥眼一瞧,有两串冰糖葫芦已经被吃了一半多,其上还粘着晶莹的口水…… “姑娘…。”老汉面皮涨红,气愤道,“小老儿生活不易,您可别在此消遣小老儿。” 女孩儿俏脸也是羞红一片,呐呐说不出话来。 “啪!” 一柄连鞘长刀,被重重砸在了小贩摊子前。 “怎么?光天化日之下,你难道还敢做那强盗的买卖不成?!”老汉吓得一个哆嗦,差点儿一屁股坐倒在地,可却兀自强撑着说道。 年轻人冷着脸,一字一顿道: “此刀长二尺九寸,重三斤六两,吹毛即断,削铁如泥,市价可抵白银五十…百两。” 说罢,手指轻弹,刀身出鞘几寸,只见刀刃似一泓秋水,森寒雪白,魄人心扉。 但有识货之人见了。 不免要称赞一声…好刀! 可这老汉是识货之人么? 显然不是! “你这把刀小老儿要之何用?如此笨重,既不便于切菜,又不能作杀鸡之用,难道让小老儿提着去战场杀敌不成?!” 那老汉眼皮子抬了抬,没好气的说道。 “先将此刀抵押此处,容我兄妹回去拿钱如何?”年轻人脸色不太好,心道,这老儿当真是愚不可及,竟不知晓此刀的珍贵。 “不成,不成!” 本以为老汉必然答应,谁知他却将头摇的好似个拨浪鼓。 “若是你们跑了,独独丢下这把破刀,小老儿又该找谁去!” 闻听此话。 年轻人好悬没给气的吐血。 不过九文钱罢了,若非妹子输理于人,他如何肯将宝刀抵押在此。 就在两者纠缠不下之时,身后忽而响起一道清朗的嗓音。 “那几串糖葫芦的钱,贫道帮他兄妹付了!” 三人皆是一愣。 那老汉满脸错愕,年轻人则是眉头皱起,至于那女孩儿,其眼中的好奇倒是比惊异多了几分。 来人是位青袍道人,他二话不说,从袖袍中取出一小块儿碎银子,抛给了那卖糖葫芦的老汉,咧嘴一笑道: “将你这些糖葫芦,全数与贫道包起来!” “得嘞……。” 老汉瞬间双眼放光,拿起银子,放入口中,试了试成色后,老脸更是乐成了一朵儿菊花。 “哎呦喂,姑娘,这位道长给您付了钱,这几串糖葫芦啊,且拿好喽。” 他赶忙将手上那女孩儿吃过的冰糖葫芦递还回去,全然没了适才的义愤填膺。 女孩儿呆呆接过糖葫芦,下意识张开小嘴舔了舔。 “好吃么?” 冷不丁旁边响起道人的问询。 “好吃!” 那女孩眼睛眯起,脱口而出道。 只不过,刚说出口,俏脸便已晕红一片。 她偷眼瞥了下青袍道人,红着小脸儿,低声说了句:“多谢道士哥哥!” 道士一愣,继而摇头笑了笑,他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称呼。 忽而。 斜刺里闪过一道身影,拦在了女孩儿跟前。 “在下宋羽书,敢问道长如何称呼?” 那年轻人抱拳一礼,眼中带着些许警惕。 “贫道纯阳子!” 道士笑吟吟打了个稽首。 “多谢道长慷慨解囊,却不知道长下榻何处?待在下回家中去取了银钱,再来还与道长。”年轻人又拱了拱手,认真无比的说道。 “几文钱罢了,何足挂齿。” 江尘摆了摆手。 而这时那老汉也已用油纸包裹好了糖葫芦,堆着笑脸递来。 “道长,您的糖葫芦包好咧!” “嗯!”道士颔首,接过糖葫芦与找回的铜板,侧头对着那兄妹二人略微点头笑了笑,转身挤入人群,眨眼便没了踪迹。 “哎呀,道士哥哥走了!” 女孩儿刚吃完手上糖葫芦,突然见道人离去,赶忙喊了一嗓子。 那宋羽书无奈的叹了口气,对妹子说道: “灵儿,咱们也该回去了。” 听到此话,女孩儿马上便闷闷不乐起来,她张望了一番热闹的街市,眼珠儿咕噜噜一转,“哎呀呀…肚子疼,灵儿的肚子好痛!” 她捂着小腹,慌不择路的就要再来个逃之夭夭。 可刚跑出没多远。 “哎呀”一声。 却迎面与一人撞到了个正着。 宋灵儿气鼓鼓抬头一看,待瞧清了眼前之人,小脸儿顿时露出些许错愕之色。 这位与她撞在一起的竟是个年轻公子,长得面如冠玉,十分俊美,一身的白色儒衫,更衬的身姿挺拔。 只是其发髻左侧,斜插着颤巍巍一朵巴掌大的红牡丹,手上折扇轻摇,好一派的风流倜傥,翩翩公子模样。 第170章 咸宜坊 “小娘子,可撞疼了么?” 那公子忽而眼前一亮,嘴角勾起一抹笑容,说话间,抬步便要向宋灵儿凑去。 “没…没有!” 宋灵儿下意识后退一步。 “如此便好!” 儒衫公子笑了笑,折扇刷的合拢起来,拱手作礼,“小生马腾,不敢请教小娘子芳名?” 那宋灵儿闻言,小脸儿顿时羞红一片,平日里还从未有人如此与她说话,更何况眼前人还是个俊秀的公子。 她忙做出个淑女的样子行了个万福。 “小女子宋灵儿,见过公子。” “哦,原来小娘子唤作宋灵儿。”儒衫公子嘴角寖着笑意,悠悠朗声道: “灵峰出海棠 ,儿女竟春光。 “桃叶今何在,花开第一香。” 一首诗吟罢,两眼直勾勾地瞧向宋灵儿。 “小娘子非但人美,就连芳名亦是如此之美!” 听了儒衫公子这番话儿。 那宋灵儿先是一愣,继而俏脸发烧,“哎呀”一声,竟像个受惊的猫儿,转身逃也似的没入人群之中。 “诶?” 白衣公子神情一滞,瞧着宋灵儿消失之处,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就在此时。 不远处一个腰挎长刀的年轻人匆匆而来,与儒衫公子擦肩而过时,皱起眉头,戒备的瞥了其一眼,而后便快步离去。 待他走远。 儒衫公子咧嘴笑了笑,呢喃道:“宋灵儿…啧啧,有意思!” 言罢,折扇轻展,飘飘然辍了上去。 ………………………… 西市,咸宜坊。 这地方儿有些冷冷清清,比不上繁华地段,居住此地的,也多半是些贫苦的百姓,与一些个匠人。 道士经了一路打听,挨了不少白眼儿,总算是寻到了此处的一家店铺。 “老张棺材铺。” 瞧这名字,店主人多半是位年岁大的张姓老人。 江尘毫不迟疑,迈步便进了店铺之中。 入目所见,是一排排的棺材,柜台前歪歪斜斜放着十几个纸扎的童男童女,可道士瞅了半晌,却未瞧见店主人的踪影。 “有人么?” 道士高声呼唤了句。 “有,有…客人是来订棺材么?!” 却在这时。 靠里些的一个棺椁里,猛地冒出个花白脑袋。 道士眉头一挑,差点儿施展出飞剑,一剑削去。 可瞧清楚之后,不免嘴角抽搐几下。 一位头发斑白的老人从棺材里爬了出来,那张面皮呈灰褐色,下颌无须,干巴巴的老脸上皱纹横生。 “你便是此间店主人?” 道士皱眉说道。 那老人腿脚麻利的跑到近前,作了个揖,笑呵呵道:“不错,道长您要订一口什么样的棺材?” “谁跟你说贫道要订棺材哩!”道士斜睨了老人一眼,没好气的道。 “啥?”那老人挠了挠头,疑惑道:“道长来我老张头这棺材铺,不订棺材,却要买些什么?” “黄纸,朱砂,有么?” 道士皱眉道。 “哎呦喂,原来道长竟是要采买这些物事,却是老朽会错了意,恕罪,恕罪……。”那老张头满脸尴尬,抱拳作揖着告罪。 道士摆摆手,有些不耐的说道:“将你店中的朱砂,黄纸尽数取来,贫道全要了。” “好嘞,道长您稍等!” 那老张头一瞧来了生意,迈开了两条麻杆似的老腿,飞快的跑去了后堂,很快便提溜个布袋跑了回来。 “老朽店中只余下这点儿存货,道长您瞧可够么?” 他将那布袋展开,露出里面的几捆子黄纸,与两包朱砂。 “怎么如此少?!” 江尘眉头一蹙,疑惑问道。 “哎,道长您是不知我雍安城的情况呐!”老张头摇头叹息,“自从几年前拆了城隍庙,城里的百姓们大多去信了三仙,而仅有的几家道观佛寺,也尽被三仙的信徒排挤走了。” “所以啊,这些黄纸朱砂,也就没人买了,若非我老张头当年为城里的一家道观供应这些黄纸朱砂,恐怕此时也根本拿不出这些物事。” 这老张头一番话,却也是实情。 他跑了四五家店铺,压根就没有黄纸朱砂出售,最后还是问询了不少人,才打听到老张头这儿。 “黄纸稀缺,倒也有情可原,不知朱砂为何也如此短缺?” 道士又问出了心中疑惑。 “朱砂啊,这玩意儿在雍安城可算不祥之物!”老张头犹豫了一下,还是压低嗓音解说道。 “不祥之物?” 道士有些愣住,朱砂不但辟邪,而且还可作为药物,何来不详之说。 似是瞧出了道人的疑惑,老张头先是探头朝外瞧了几眼。 然后才鬼鬼祟祟的低声说道:“听说那三仙最是厌恶朱砂,谁家若是存了这东西,不但得不到三仙庇护,还会被三仙降下灾祸哩。” “哦?”道士眉头一挑,瞥向老张头,笑道:“既然其他人都不敢沾染朱砂,你这老头为何不怕。” 老张头嘿嘿一笑道:“老朽已是即将入土之人,兴许躺下去后,便见不着明个儿的日头,哪儿会怕他什么三仙降罪。” 说罢,他指了指靠里些的一副棺椁。 “老朽这辈子无儿无女,浑家也在二十余年前染了天花而死,如今老朽孤身一人,了无牵挂,到了夜里便躺卧在棺椁之中,若是哪天一觉不醒,只须街坊邻居帮个忙,将老朽挖个坑埋了便是。” 这老张头谈论起生死来,并未有多少恐惧,反倒是颇为洒脱。 道士听罢点头笑了笑,“不少王侯将相,英雄好汉临死前亦不免凄凄惨惨,痛哭流涕…老丈倒是看的开呐!” 张老头赶忙摆手。 “老朽不过一卖棺材的老翁罢了,如何敢与那些人相较咧。” “呵呵,王侯将相也未必不是贪生怕死之辈。”道士咧嘴一笑,不等老张头回话,便丢了块碎银子,提起了那布袋,道了声告辞,而后迈步出了棺材铺。 江尘信步走在街上,无奈叹息。 他手上的符箓经过几番战斗,已然剩余不多。 而他道爷向来信奉的便是大力出奇迹。 火力之下,众妖平等。 所以今个儿一大早出门,先给鬼娃子买了冰糖葫芦后,便又去街市上购些黄纸朱砂,准备补充一番存货。 结果跑了不少地方,最后也只在老张头这儿买到了一千多张黄符。 而这点存货,有点儿少了啊……… 第171章 阮青 河阳郡。 郊外。 云翳遮蔽了日头。 天空阴沉晦暗。 一处隐蔽的山坳之中,平日里这地方儿少有人至,也只有些山鸡野狐会在周遭晃荡。 “嘎~嘎~。” 一株枯死的老树上站着几只老鸦,突兀间似被什么动静惊到,聒噪了几声,便自扑棱棱飞走了。 如此景象,却更为此地的荒芜添上了几分阴森。 忽而。 一道人影从远处奔行而来,此人身着黑色劲装,面上则戴着狐狸面具,玄黑色的披风随风鼓荡,隐约间似有几道寒芒闪动。 一刻钟后。 玄衣人在一处宅邸前停下脚步。 这宅邸占地约亩许大小,高高的围墙里,是一座座颇为精致的房舍。 而此刻,那宅邸的两扇朱漆大门却塌伏在地,其上的匾额也摔成了两节,可依旧能从其上瞧清楚几个大字。 “风云山庄。” 那玄衣人暗道糟糕,施展灵巧身法,几个纵跳,便已从门侧的围墙上跃了过去。 “血腥气儿?” 她轻轻呢喃一声。 手上不知何时,已多出了两柄透着凛冽寒光的短剑。 院子里空荡荡的,不见半个活人。 玄衣人脚下不停,很快便来到了最大的那间房舍。 她忽地耳朵微动,眼中杀机一闪,“哐当”一脚,狠狠踢开了房门,接着一甩披风,嗖嗖嗖十几道寒光飞射而出。 “嗷呜~嗷呜~” 乱糟糟的哀嚎响起。 玄衣人握紧剑柄,凝神看去,但见晦暗的大厅中,躺着七八头灰毛野狼。 这些个野狼脖颈,胸腹处或多或少,都插着一两把柳叶飞刀,不过却仍未断气,还在地上挣扎着想要站起身子。 “原来是些狼崽子!” 玄衣人松了一口气,接着便脚步轻盈的闪入厅中。 那七八头野狼见了活人,非但未有害怕,反倒用布满血丝的眼珠子盯了过去,继而裂开锋利的狼牙,对来人发出恐吓的低吼。 玄衣人冷哼一声,抢步上前,双手短剑如扇展开,嗤嗤嗤七八道剑光刺出,几滴鲜血飞溅,那些野狼尽被切断了喉管,抽搐几下,便已毙命。 忽而。 “好俊的剑法!” 身后突兀响起一个苍老的嗓音。 那玄衣人好似受惊的野鹿,忙使了个燕子三抄水,身子窜高几丈,自空中一甩披风,便要施展飞刀暗器。 可,那声音忽而幽幽说道: “老夫司空震。” 玄衣人动作戛然而止,猛地一个筋斗,翻身落地,定睛一瞧,顿时又喜又惊,抱拳行礼:“镇魔卫阮青,见过庄主!” “可是六大密探之一的阮校尉?!” 黑暗里,转出个两鬓斑白的华服老者。 “正是!” 那玄衣人探手摘掉了脸上的狐狸面具,露出那张白皙的面孔,竟是个颇为美貌的女子。 此女眉宇间透着英气,却少了几分女儿家的柔弱,多了几分的英姿飒爽。 唯一可惜的便是。 在其眼角下有道浅浅的疤痕,瞧来似是兵器所伤。 由此可见,当初此女定是遭逢强敌,若是一个不慎,恐怕便会失了一只眼睛。 “老夫曾闻听兄长提起过你,说你武功颇为不错,犹善暗器,更加之聪明机巧,乃是他手下可倚仗的左膀右臂!” 说话间。 那司空震迈步走出,借着窗格外透进来的光亮。 可瞧见其容貌清臞,下颌留着三缕长须,只是脸色却是惨白无比,未见一丝儿的血色。 听了老者的话儿,阮青并未有丝毫喜意,猛地抱拳道:“小女子此次前来,是奉了镇魔卫副总指挥使司空长风大人指令,特意带来一封密信。” 她说完此话,从贴身衣襟中取出一封信纸,外皮用油纸包裹的十分严密。 司空震笑了笑,“不必了。” 阮青一怔,心中霎时间生出一股儿不妙的感觉。 不过,她还是将密信恭恭敬敬递去。 “庄主,司空长风大人说此信务必交于您手里。” 那司空震摇了摇头,伸手接过信封,轻轻撕开了外皮,展开了信封,瞧了一遍,忽而叹息道:“你…来晚了!” “晚了?” 阮青心头猛地咯噔一下。 她自在皇都接了大人指令,便与十几位镇魔卫精英,骑乘快马,星夜来驰。 可路上经了几波袭杀,那些同僚为了掩护她,皆与敌人同归于尽,为免再遭遇埋伏,她刻意绕些荒僻小道行走,就这么昼夜不息,跑了近半月时间,累死四五匹马后,才算赶到齐州河阳郡。 可如今,到了地方,这位风云山庄的司空庄主,却告诉她来晚了……… “庄主,您此话何意?” 那司空震苦笑一声,却是缓缓抬起手,扯开了一角衣袖。 “阮校尉瞧上一眼,便会知晓!” 一股儿怪异的味道弥散房中,似是烤焦了的老鼠,焦臭中夹杂着……肉香味儿? 这个念头从阮青心中冒出,让她一阵的毛骨悚然,赶忙收敛了心思,凝神朝着老者的手臂看去。 待瞧清楚之后,止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那整个裸露的肌肤,已经溃烂成了黑乎乎的痂皮,如此严重的烧伤,常人就算不痛的晕死过去,也绝难以似老者般若无其事的站在此处。 阮青有些昏头转向,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是好。 司空震放下了衣袖,掩住了手臂,“兄长让老夫舍了风云山庄,带着一百多位族人,寻一处人迹罕至的地方躲避起来……。” 说到此处,他摇头苦笑:“可惜啊,天意难违,你若是早来三天,事情或许还有转机。” “庄主?!”阮青咬了咬牙,问了句:“您…恐怕已不是活人了?!” “不错。” 司空震点点头,对此毫不避讳。 “你且随老夫来!” 他忽而对阮青招了招手,而后身影一晃,已出了厅堂,向后方的院落走去。 阮青迟疑了一下,然后便施展灵巧身法,飞快跟了过去。 一人一鬼转过几个走廊。 最后。 在一处院子中停了脚步。 这似乎是山庄的后花园,阁楼间百花齐放,翠竹成林,可如此清幽秀丽的景致,却让人难以生出一丝一毫的观赏兴致。 但见花园中心的空地上。 横七竖八的堆叠着丈余高的尸体。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甚或还有些个稚童的小身子,似乎临死前与爹娘死死搂在一起,而后尽被烧成了一堆儿的焦尸。 令人作呕的焦臭肉香漫卷整个花园,比起适才老者身上的味道,更加浓烈百倍不止。 第172章 怨煞 阮青身子有些许颤抖,手中的剑柄被攥的死死的,只过了好半晌功夫,才沙哑着嗓音,一字一顿道:“什么人做的?” “老夫不知!” 那司空震苦笑着摇了摇头。 “那些畜牲皆是一身黑衣,身手不凡,且有不少人还携带有朝廷禁品,军中弓弩,老夫等人拼死抵挡,可那些妇孺老幼也被黑衣人挟持。” 为了逼迫老夫等人停手,竟丧心病狂的将妇孺尽数杀了…就连…那些两三岁的稚童亦未能幸免……。” 说到此处,这司空震眼帘微闭,喟然一叹,却再也难说出半个字来。 忽而。 尸堆上灰雾升腾,接着便影影绰绰显出不少死相极惨的冤魂。 云翳阴霾下,院中那些个冤魂尽发出啾啾鬼哭之声,伴随着呜呜阴风,浪荡在整个山庄之中。 阮青眉头一蹙,陡然间脚下轻盈后退几步,眼神儿有些戒备的盯着眼前这些死相可怖的冤魂。 “不必惊慌。” 司空震摆了摆手,和声道:“这些都是山庄里的族人,因死前怨气太深,故而死后不愿前往地府,本能的盘桓在此伤心之地。” “这些人…似是没有意识?!”阮青放松了一些戒备,转头瞧向司空震,语气有些不确定的说道。 “阮校尉猜的不错。” 司空震颔首,幽幽叹息道:“他们怨气太重,已经蒙蔽了本心,若是无人为之超度,恐将来会化作只知杀戮的厉鬼呐!” “厉鬼?” 那阮青初时有些惊愕,继而却又反应过来,这些人生前眼睁睁看着自身与血亲之人尽数被屠戮一空,如何没有怨气滋生?便是化成了厉鬼,也非是什么奇事儿。 只不过,如果山庄中人皆成了厉鬼,恐不知将来会有多少人会被这些厉鬼给害了。 可随机 她心中又生起个疑惑。 “庄主,为何您并未被蒙蔽了心智?” 司空震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无怪乎老夫那兄长夸赞你聪明机巧呐!” 说罢,也不等阮青反应,便又继续道:“老夫死后,也曾是恨意冲天,心中只余下报仇之念,如此过了两日,第三日突然醒转了过来,细究之下,才知是腰间所悬玉佩救了老夫。” “那玉佩乃是老夫那兄长在七年前多赠,当时他言说这玉佩有清心明智之效,是以老夫一直佩戴在身,没想到,最后关头还是被这玉佩所救。” 阮青听了此番话,忽而眼神微动,想了想,开口问道:“那玉佩可是通体紫色,内中隐有云雾变幻之状?” “正是!”那司空震闻言,颇为诧异的瞧了过来。 “原是那件玉佩,怪不得!”阮青顿时恍然,为司空震解说道:“这玉佩小女子曾见司空长风大人佩戴过,听说是大人斩杀了一位以道法为非作歹的道人,从其身上缴获而来。” 司空震颔首道:“如此说来,此玉佩原是修行中人的东西。” 说罢此话,脸上却又有忧愁之色。 话锋一转,缓缓说道:“老夫那兄长,如今如何了?” 阮青沉默了几息,才回道:“司空长风大人…已被朝廷革职,若非有不少官员冒死进谏,恐怕便已被压入天牢了。” “事情已到如此地步了么?!” 司空震摇了摇头,喟然叹息。 “半年前兄长突然回转山庄,告知老夫,直言当朝天佑帝痴迷炼丹之术,为求长生,特意征调了二十余万人,建了一座飞仙殿。” “乾帝终日深居飞仙殿中,不理朝政,致使朝政大权,尽为宦官把控,就连兄长与朝中大臣想要面见天佑帝,也是千难万难。” “兄长作为受皇权直统的镇魔卫副总指挥使,难免要被宦官猜忌,只不过,没想到那些宦官下手如此之快,也如此之狠毒…… “恐怕屠戮老夫山庄的黑衣人,多半便是朝中宦官指使来的。” “那些阉贼祸乱朝政,着实该杀!” 阮青眉宇间透着煞气,语气似寒冬之雪,让人听了不觉胆寒。 “想杀阉贼的何止阮校尉一人,可又有谁能得手?”司空震苦笑着道:“不说飞仙殿守卫森严,那镇魔卫总指挥使元修也已与阉贼沆瀣一气,出入皆有高手护卫,如何能轻易杀之?” 那阮青闻言,亦是无言以对。 元修虽也算她的顶头上司,可她阮青却不耻其为人秉性,听说前不久,那位已年逾六十有余的镇魔卫总指挥使,竟拜了宦官鱼道全为义父,至于那鱼道全…年岁不过五十许…… 此事轰传了整个皇都,不少人背地里讥笑元修为了荣华富贵,如此不要老脸,实在丢尽了镇魔卫的脸面。 连带着他们这些镇魔卫之人,也被调侃成了阉贼的孝子贤孙。 还与他们镇魔卫特意起了个新名头,无根卫! 想起这些个糟心事儿,阮青便气的牙痒痒。 就在这时。 司空震神色肃然,对着阮青躬身作揖道:“老夫还有一事,恳求阮校尉帮助。” 阮青顿时一惊,想要拦住对方,可伸出的手却从对方身上一晃而过。 那司空震的躯体好似一团寒气,只激得手背上的毛孔微微竖起罢了。 “校尉且听老夫说。” 深深作了个揖后,司空震缓缓站直身子,娓娓讲道:“老夫这风云山庄中的族人,已尽被人所杀,不过,老夫却还有个女儿,在几月前丢了一封信后,孤身一人跑出了山庄。” “信中说她要去别的地方募集粮食,赈济河阳郡的受灾百姓,待老夫追出山庄,小女已跑的不知去向,当时老夫还为此生了几日的闷气,说她太过任性,不知人心险恶,谁会舍得赈济河阳郡粮食……” 说道此处,司空震不禁摇头苦笑,“未料到,恰因如此,反道让老夫那小女逃得一命,如今想来,老夫亦是心中后怕,若是当初老夫追上了小女,恐今日这山庄的焦尸,多半会再添上一具了。” 阮青听罢,心中已明了司空震的意思。 “庄主所托之事,难道是要我寻到令爱?” 第173章 故人 阮青听罢,心中已明了司空震的意思。 “庄主所托之事,难道是要我寻到令爱?” “阮校尉果真聪慧。” 司空震轻轻颔首,说道:“不知阮校尉可愿应下老夫之托?!” “司空长风大人对我有大恩,此事小女子义不容辞。”阮青拱手作礼,俏脸郑重地说道。 “如此,老夫就放心了。” 司空震抚须一笑,“阮校尉且稍等,老夫去取些东西。” 言罢。 身影忽而化作一团雾气,飘出了花园之中。 过了十几息功夫。 司空震飘飘然到了阮青跟前,抬手递去了个巴掌大的卷轴。 阮青忙伸手接过,却不明其意。 “其上乃是小女的画像,阮校尉且拿去吧!” 阮青攥紧了手上画卷。 秀眉一簇,不禁问道:“庄主,可知令爱如今身在何处?” “呵,老夫若是知晓,早已派人将其带回了。” 司空震自嘲地摇摇头,接着又反问了一句:“阮校尉可曾听说过以物寻人之术?” “寻人之术?” 阮青想了想,说道:“镇魔卫之中倒是有人会此法术,可惜限制颇多,也只能大概指个方向。” “不错。”司空震颔首,又道:“你所说的那些不过是三流术士罢了,老夫识得一人,精通于寻人之术。” “不过……” 他话锋一转。 “那人早些年被仇家追杀,老夫曾将其藏匿山庄之中,也不知如今此人还念不念当年的恩情!” “那人是谁?” 阮青赶忙问道。 “此人未透露名姓。” 司空震摇了摇头。 “不过,他曾说过,若是遇了难事,可去雍安城西市,寻一株桑树,系上红绫,到时他自会现身相见。” “能寻到那人就好。” 阮青点了点头,若是单凭借一幅画卷,去寻司空震的女儿,恐怕难度不亚于大海捞针。 “既如此,小女子这就速速赶去。” “好!好!好!” 司空震抚须大笑。 “阮校尉做事当真是雷厉风行……”。 “庄主,您与这些尸首该当如何?” 阮青将卷轴放入衣襟之中,迟疑了一下,出声问道。 “老夫与这些族人已成了阴魂,尸首也不过是具臭皮囊罢了,阮校尉不必担忧。” 司空震面上古井无波,摆了摆手,浑不在意道。 阮青暗叹一口气,拱手作礼。 “庄主保重,小女子告辞!” 言罢。 身子好似飞燕般纵跃而起,越上屋脊,几个起跳,已然消失无踪。 ……………… 雍安城。 东市,鸣玉坊。 “灵儿,慢点,慢点儿。” 宋羽书望着前方那蹦蹦跳跳,好似个小兔子的妹子,满脸尽是无奈之色。 他感觉自个儿的两条腿又酸又疼,心中暗暗发誓,下次打死也不和灵儿妹妹出来逛庙会了。 那宋灵儿回头瞧了眼。 笑嘻嘻作了个鬼脸。 刚转过身,却好死不死的,差点儿又与几个流里流气的地痞流氓撞在一块。 “呦呵,这小娘子长的可真水灵哎。” 当前那胸口纹着青龙,衣襟处松松垮垮,露出几撮胸毛的汉子眼睛一亮,淫笑着凑了过去。 “嘿嘿,不错,哥几个当真是艳福不浅呐!” 又一个地痞也贼兮兮道。 “呸,你们几个可知姑奶奶是谁?” 宋灵儿柳眉倒竖,气呼呼的掐腰斥责道。 话音刚落。 那纹着青龙的汉子故作惊异道: “啧啧,姑娘莫非是百花楼那娇怯怯小娘子不成?!” “你…!” 宋灵儿顿时俏脸涨红,她虽然未去过勾栏瓦舍那等地方,可也是知道这百花楼到底是做什么的。 当下抬起手,狠狠一巴掌朝那汉子打去。 “诶!”那汉子身手极为灵活,侧身避过后,猛地抓住了宋灵儿的手腕。 “好个泼辣的小娘子,且让……。” “嘭!” “哎呦。” 一声闷响。 接着便是痛呼响起。 宋羽书冷着脸,揪住汉子的头发好一顿的毒打。 旁边那几个泼皮一瞧,顿时一撸袖子。 “歹,放下俺龙二哥哥。” 有人横眉竖眼冲来。 “直娘贼,敢跟我等雍城四兽作对,且尝尝某家醋坛大的拳头!”另一人也不甘落后。 “俺也一样。” 最后那泼皮瓮声瓮气的紧随而上。 但见宋羽书手掌轻轻一按,那汉子滴溜一转,已挡到了三人跟前,几人眼珠子瞪的滚圆,可哪儿来得及收手,霎时间结结实实的打到了汉子脸上。 那汉子惨叫连连。 “狗日地,打错人咧。” 不等几人反应,宋羽书迅捷出腿,一式连环穿心腿,三个泼皮便似麻袋般横飞了出去。 接下来无需多说。 宋羽书如同拖死狗般,将几人提溜去了小巷深处,过了一刻钟,才拍拍手走了出来。 “哥,那…那几个坏蛋呢?” 宋灵儿眨巴几下眼珠儿,好奇的探头往巷子中偷瞄。 “放心,死不了。” 宋羽书经了一番发泄,立时神清气爽,“走,赶紧回去啦。” “哦哦!” 那宋灵儿赶忙点点头。 而后。 兄妹二人离开了此处,又走了片刻功夫,转入了一间宅邸之中。 忽而。 宅邸外的一处街角,冒出个身穿儒衫,手持折扇的俊俏公子。 那公子嘴角勾起笑意,抬手摸了摸下巴,呢喃道:“嘿,小娘子原是住在此处……。” 言罢。 轻摇折扇,转身而去。 ……………… 客栈里。 江尘回了自个儿房间,转身掩上门扉,袖袍一挥,鬼娃子迷迷糊糊飘了出来。 “道爷?” 阿宝迈开小短腿,凑到道士脚边,笑嘻嘻地叫道。 道士咧嘴一笑,伸手从袖袍取出油纸包裹的冰糖葫芦。 “喏,冰糖葫芦买来了。” 那鬼娃子赶忙用两只白生生的小手紧紧抱住冰糖葫芦,小脸儿挤出谄媚的笑容:“谢道爷,道爷真是天底下最大的好人!” 道士嘴角抽搐几下。 抬手一巴掌拍在鬼娃子那光溜溜的屁股蛋儿上。 “一边儿吃去,莫打扰了贫道画符。” “是,道爷。” 鬼娃子抱着糖葫芦,喜滋滋的飘到了一旁的茶几上,小心翼翼取出一串,却不似寻常孩童般啃咬,反倒是伸出小脑袋,用小鼻子猛吸了起来。 打发去了阿宝。 道士又取出了黄纸,朱砂,毛笔,砚台。 将之一一摆在桌上。 用美酒调剂好了朱砂液。 尔后静心凝神,运转法力,提起毛笔,沾了些砚台里的朱砂,一笔书就。 黄符上隐有青光闪烁,如此,一张斩邪符便算画好了。 第174章 香肉 荒郊外。 十几个黑衣人勒住了马匹,停在一处蒿草及腰的官道边,领头那人脸上戴着狼头面具,身材极为健硕。 他伸手捋了捋胯下那马匹柔顺的马鬓,抬起手,掌心处已有点点似鲜血的液体,这竟是一匹罕见的汗血良驹。 呼啸的寒风鼓荡而来,将此人的斗篷高高扬起。 “就在此地?” 这位戴着狼头面具的男子,忽而开口询问,其嗓音沙哑低沉,如同铁砂相互摩擦发出的声响。 “是,大人!” 在他身后。 一个额头有块青色胎记,臂膀上站着头矫健黑鹰的汉子,抱拳恭敬说道:“鬼面大人等人,已在此地消声灭迹,此番多半伏杀失败了。” “哼,这么多人对付一个阮青,竟还能被其反杀,当真是废物!” 狼面汉子讥讽了一句,翻身下马。 “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十几个黑衣人轰然应诺,利落的跃下马匹,显是个个身手不凡。 这些人在周遭搜寻一遍,就连及腰的蒿草里也未放过。 最后。 那额头有着胎记的黑衣汉子跑回来,抱拳躬身道:“禀报大人,属下发现的多处血迹,还有此物!” 说着,掌心上托,递去了一柄银闪闪的柳叶飞刀。 狼面男子眉头一蹙,探手接过,瞧了几眼,冷笑道:“此正是阮青那贱人常用的飞刀,鬼面恐怕已凶多吉少了。” 他眼珠一转,盯向胎记汉子,“没寻到尸首?” “属下在左近几百丈内细细搜查了一遍,并未见到鬼面大人的尸首,不过…却发现了有人拖动尸首的痕迹!” 胎记汉子恭敬回道。 “拖动痕迹?” 狼面男子眼睛一眯,沉吟几息,一抬手。 “追……!” 尔后。 一群人各自跃上马背,疾驰而去。 ……………… 距此地几里外的小山脚下。 坐落着一座宅院。 这院子有三间房舍,却是极其破旧。 兴许是被原主人抛弃日久,长时间无人居住,是以院中杂草丛生,屋脊也透出几道天光。 可近些日此地却又迎来了一些个新住户,七八个无家可归的流民,占了此处,做了新家。 顺便还将房舍给粗陋修补了一番。 可见天光的屋瓦弄些泥巴、稻草、再搅拌上稀泥糊弄住破口,漏风的窗格,墙壁,就用破布,土石堵住。 至于院中的杂草。 却刚好能做了柔软的床垫。 一番修修补补,这处破败的院子倒也焕发了第二春。 此刻。 当中那间房舍内,七八个衣衫褴褛的汉子,正围着个篝火,眼巴巴的盯着,眼皮子都不带眨一下的。 火光缭绕,肉香扑鼻。 篝火里的木柴烧的正旺,两侧交叉架起个烧烤架子,架子上横放一根断折的枪杆,那枪杆上则是条烤的滋滋冒油的人腿。 那诱人的肉香,就是从这人腿上传来的。 “咕嘟…。” 有个麻脸汉子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其余人只是斜了他一眼,却无人搭理他。 因为他们自个儿也在偷偷狂吞着口水。 “朱老大,这香肉应当烤熟咧,要不您先尝尝?”那麻脸汉子眼珠咕噜噜一转,继而满脸谄笑的对左侧一个粗犷汉子说道。 “哼,没出息!” 那粗犷汉子皱眉的骂了句。 虽是如此说,可手上却也不慢,一翻手,已多出了一柄小刀。 粗犷汉子熟络的一刀递出,刀刃撕裂皮肉,顺势一滑,露出焦黄外皮下那泛着血水的肌肉。 手上用力下压,便已从大腿上切下来一块肥美的香肉来。 “咕嘟…咕嘟……。” 接连的吞咽口水声响起,一双双冒着绿光,布满血丝的眼珠子贪婪盯去。 那粗犷汉子眉头皱起,转而以冷冽眼神扫去,围坐的众人齐齐缩头,不敢与之对视。 “哼,老子先尝尝咸淡,你们慌个屁?” 说罢。 呲开稀疏黑黄的锯齿,狠狠一口咬下。 “噗呲!” 血红色的汁水在嘴角迸溅,混杂着焦黄些的油沫,被汉子咀嚼几下,吞咽入了腹中。 而火堆旁的其余人,却只是眼巴巴瞧着,虽心痒难挠,急得口水狂流,可也没人敢挑战朱老大的权威。 架子上的人腿噼啪滴着黄油,落入篝火里,溅起滋滋的响声。 与那粗犷汉子咀嚼香肉的声音掺杂一起,直勾的众人腹中的馋虫蠢蠢欲动。 明暗不定的火光被屋外的寒风撩拨的晃动了几下,映照出那一张张或贪婪,或渴望,或愤恨,或疯狂的各色面孔。 忽儿。 一阵嘈杂马蹄声自院外传来。 蹄声急且快,乱糟糟连成一片,绝非一两匹马能发出的,来者人数必不下十人。 很快。 十几骑紧跟着当前那架鹰汉子,越出山沟,穿过密林,在这处破败院落外停下。 “大人,痕迹已在此消失!” 那胎记汉子回身禀报。 狼面男子微微颔首,并未立即下马,反倒一踢马腹,绕着院子缓缓转了一圈。 十几个黑衣人紧随其后,突然有人说道:大人,院中有火光……。” “嘶嘶!” 又一人抽动鼻翼,补充道。 “似乎还有肉香?!” 其余黑衣人按住腰间兵刃,皆看向狼面男子,只须一声令下,便会杀入院中。 狼面男子却是动也不动,冷眼瞧着眼前院落,思索了片刻,才沉声道:“那阮青狡猾无比,小心有诈。” “可大人,难道咱们就这么守在外面?”却是那胎记汉子迟疑一瞬,问出了众人的疑惑。 “蠢货!”狼面男子斜了他一眼,吩咐道:“尔等分做两队,一队从前冲入,另一队自后摸近,前后夹击,速速执行!” “是,大人!” 十几个黑衣人抱拳应是,翻身跳下马匹,分做了两队。 兵刃出鞘,弓弩上弦,眼中个个杀机毕露,身手敏捷的冲入前方宅院。 破败房舍中。 “宋老大,外面好像有马蹄声哎?” 王麻子艰难的将视线从人腿上拽回,有些疑惑的挠了挠后脑勺。 “对,俺也听见了!” 旁边有人附和。 “难道是官军?” 另一人惶恐道。 “屁,那帮子丘八怎会来咱们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儿?!”对面一个嗓音阴恻恻的汉子辩驳道。 第175章 凶神恶煞 正当众人七嘴八舌的聒噪之时。 院外陡然冲进来一群手持刀剑弓弩,杀气腾腾的黑衣人。 “他娘的,你们是什么人?” 那粗犷汉子反应颇为迅捷,三两口咽下嘴巴里的香肉,攥紧手上小刀,恶狠狠瞧着外面的不速之客。 其余人也是大惊,慌忙失措的站起身子,乱糟糟又从墙角拽出兵刃,你推我抗冲向门外,然后…… 便听一声: “放!” 弓弦似霹雳,箭矢如乱雨。 七八人没冲到跟前,便已痛呼着栽倒在地。 那粗犷汉子最靠前些,挨得箭矢也就更多了些,四肢与下阴处中了四五箭,好在都不是要害之处,只是躺在地上捂住裆部嗬嗬怪叫。 这时。 又有一队黑衣人紧跟着杀将过来。 这些人迅速控制住了屋中的流民,又将房里房外搜索了一遍,过不多久,便又一个个脸色难看的跑了出来。 “唏律律。” 一声马嘶。 却是狼面男子乘着马匹,施施然迈入院中。 “大人,抓了几个流民,并未见到阮青的踪迹。”一个黑衣人快步上前,抱拳说道。 狼面男子眼睛微眯,疑惑道:“鬼面等人的尸体找到没有?” 黑衣人犹豫了一下,吞吞吐吐道:“找是找到了,只不过……。” “嗯?”狼面男子眉头一蹙,猛地翻身跳下马来,冷眼喝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怎么?你想与本大人在此打哑迷不成!” “属下不敢。”那黑衣人身子一哆嗦,咬了咬牙,抬手前引,“大人,请您移步去屋中一瞧。” 狼面男子冷着脸,抬步走入屋中。 但见有七八个流民嘴巴塞了破布,又被捆了个四蹄倒攒,扔在墙边一角。 接着余光一瞥,就瞧见篝火上被烤的滋滋冒油的人腿。 他眼中寒光闪动,紧接着又转入一侧的偏房内。 尔后。 便是瞳孔骤缩。 刺鼻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整个房舍好似个小型屠宰场。 只不过,鸡鸭牛羊换作了人罢了。 斑驳墙壁上钉死着十几根尺长的铁钉,而铁钉上则挂着一具具被除去衣物,掏空了内脏的人体躯干。 暗红色的鲜血顺着微微晃动的双腿,将墙边的泥地染的深红一片。 靠门口的位置,摆放了几个粗瓷大缸,那缸中盛满了白花花…红彤彤…血淋淋的大肠小肠,心肝脾肺肾等人体五脏六腑。 一大群绿头苍蝇萦绕在大缸的上空,嗡嗡飞个不休。 狼面男子一言不发,深深呼出一口气,转头看向那几个流民,眼中的杀机却是如何也掩盖不住。 “将这些畜牲,给老子剁成了肉酱,扔山里喂狼!” “是,大人!” 屋中的黑衣人皆是打了个寒颤,齐齐应喏。 然后,握紧手上兵刃,杀气腾腾的冲了上去。 “呜呜呜…!” 墙角的粗犷汉子等人眼珠子瞪的滚圆,好似个毛毛虫般在地上拼命挣扎,嘴巴里呜呜有声,好像有话要说。 狼面男子冷森森的目光扫去,想了想,摆手道:“且慢,先瞧瞧这些畜牲有何话说。” 黑衣人顿时放下刀剑,粗暴的按住这些流民的脑袋,一把扯掉他们口中的破布,然后冷眼旁观。 “咳咳…大人饶命!” “小人上有老下有小,大人您可怜可怜我,将小人只当个屁给放了吧。” “呜呜呜,俺不想死,俺还没娶婆娘咧。” 一时间,求饶声,哭嚎声,卖惨声,塞满整个房舍。 那狼面男子眉头一皱,轻轻抬了抬下巴。 立时跨出两个黑衣人,扯出个喊的最欢的那个倒霉蛋,扬起刀锋,如雨落下。 鲜血喷溅,肉沫横飞,眨眼功夫,一个活生生的汉子,就被砍成了一堆混杂着破布的烂肉。 “有谁还敢聒噪?!” 狼面男子不咸不淡的沙哑嗓音响起。 场上顿时死一般的寂静。 剩余的流民汉子呆呆瞧着那一堆的碎肉,脸色苍白,嘴唇颤抖,却是发不出半点儿声音。 忽而。 “大人,我等都是大乾的良民,不知如何得罪了大人们,要将我等赶尽杀绝?” 一道虚弱声音低低传来,众黑衣人瞧去,却见说话的是那领头的粗犷汉子。 “良民?” 狼面男子腮帮子鼓动几下,似是看傻子般瞧向对方,抬手指向里屋的那处屠宰场,冷笑道:“贱民可知尔等所食之人,都是何等身份?” “官…官府之人?!” 那粗犷汉子捂着流血的胯下,艰难的说道。 “明知这些是官府之人,还敢如此对待,你说,本大人不杀尔等,又该杀谁!” 狼面男子语气森然的道。 “哈哈哈哈哈哈……” 那粗犷汉子忽而大笑起来,他笑的肆无忌惮,好似宣泄心中的恐惧一般…… 十几个黑衣人齐齐皱眉,若非大人没有发令,恐怕早已上前将之乱刃分尸。 至于狼面男子,则是冷冷瞧着,也不言语。 “大人,您身居高位,哪儿知晓我等这些个流民是如何求活的。”粗犷汉子止住笑声,惨然说道: “几月之前,小人一家五口人,住在河阳郡中,虽算不上大富大贵,也是衣食无忧,可一场洪涝过后,却独余小人得存性命,老父老母,我那浑家与一对儿女,尽数死在洪涝之中。” 汉子眼珠子通红,挤出个似哭似笑的表情。 “您说我等吃人肉该杀?可不吃人肉,又如何在这世道活下去。” “大人且去河阳郡外那些流民的聚集地儿瞧瞧,哪一日没有食人之事生出?洪涝过后,官府未有粒米赈灾,我等流民为求活命,挖草根,啃树皮,甚至寻那观音土,一家人吃的活活胀死,实在没了办法,最后也只得至亲相啖,易子而食。” 粗犷汉子咧嘴一笑,露出稀疏黑黄的牙齿。 “大人您说,吃人算个什么罪?我等为了活下去,吃些死尸又算个什么罪?” “说完了么?说完了就去死吧!” 狼面男子斜睨了汉子一眼,摆了摆手,十几个早已不耐烦的黑衣人一拥而上。 “大人…大人…我等食人乃逼不得已啊!” 那粗犷汉子还欲争辩,接着就被七八道寒光齐齐招呼,凄厉惨叫响起,片刻后,便没了声息。 其余流民吓得一哆嗦,霎时间屎尿齐流。 狼面男子眉头一蹙,转身快步而去。 身后房舍内。 一道道临死前撕心裂肺的哀嚎接连响起,伴随着利刃入肉声,惊起了周遭林中的不少飞鸟。 “呵。” “赈灾那是朝廷诸公之事,跟老子讲这些?当真是愚不可及!” 第176章 王恒 薄暮。 城南一间客栈。 一个头戴斗笠的玄衣人风尘仆仆而来。 那老掌柜正低头拨弄着算盘,听见动静,赶忙抬起了头,堆起来笑脸,招呼道:“不知客人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 那玄衣人声音沙哑低沉。 “得嘞!”老掌柜赶忙应了声,转头对后堂喊道:“三儿,你他娘掉茅坑里了还是怎地?还不快出来给客人洒扫房间。” “来了,来了。” 那小二慌慌张张从后堂跑了出来,一边儿跑,还一边儿系着裤腰带。 “客人,且随小人来!”他凑到玄衣人跟前,点头哈腰的说道。 玄衣人微微颔首,也不言语,扔下了一块碎银子后,便随着小二去了厢房之中。 ………… 江尘瞧着满桌子的符箓,咧嘴一笑,袖袍一挥,将笔墨砚台尽收袖袍之中,继而又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一次画了一千多张符箓,就算道士法力高深,可依旧将他给累惨了。 毕竟人非前世的流水线机器,修士也是人呐。 他活动几下酸胀的手腕,而后站直了腰杆,吐出一口浊气。 “阿宝…。” “道爷?!” 鬼娃子紧紧抱着糖葫芦,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听了道人呼喊,却是猛地惊醒了过来。 “你且老实呆在房中,贫道出门去买些夜宵!”江尘对鬼娃子吩咐了一句。 “知道了,道爷!” 鬼娃子赶忙点了点头。 这边儿刚出房门。 刚巧碰见个长相普通的玄衣男子从旁边厢房里推门走出,二人对视一眼,不熟,道士笑了笑,微微点了点头,与之擦肩而过。 待他走远。 那玄衣人隐藏在袖子里的手掌,才缓缓伸了出来。 隐约间,可见几道寒光闪过。 江尘走在街上,回头瞧了瞧身后客栈,心下若有所思。 适才那玄衣人绝非寻常之人。 二人刚才碰面之时,此人陡然间肌肉紧绷,而那隐藏在袖袍里的双手,也多半是暗扣着暗器之流,若是他有丝毫过激的动作,恐怕那玄衣人随时会暴起杀人。 “有意思…!” 道士暗自一笑,不过却并未太过放在心上,若是胆敢招惹本道爷,嘿嘿,道爷的飞剑也未尝不利! 此刻已到了黄昏时分。 街市上的行人稀稀疏疏,小贩们也挑着担子,推着独轮车,收拾了摊位,打道回府。 王恒醉醺醺从百花楼内走出,俩个龟公笑嘻嘻想要上去搀扶,却被其给挥手呵退。 “滚开,本官没醉!” 说着,晃悠悠向街上行去。 “是,是,以王大人的酒量,这点儿马尿如何会醉哩!”左侧那个龟公陪笑道。 “胭脂姑娘托小人告诉大人,她会在春晓阁等大人您再来咧!”右侧另一个龟公笑嘻嘻喊道。 “哈哈哈,放心,过两日…待本大人养好了…咳咳,本大人忙完了公事,自会再来。”王恒摆了摆手,咧嘴大笑。 一路上歪歪扭扭走着,沿途不少人皆识得这位太守大人的外侄子,纷纷与之见礼。 碰到富商公子,王恒笑着抱拳还礼。 至于一些个平头老百姓,他则是点点头,最多回一个“嗯”字。 似那些个青皮混混儿之流,王恒却是连哼都懒得哼一下,直递去个冷眼,让这些人好不尴尬。 可走着走着,忽而瞧见了迎面行来个道人。 王恒身子一哆嗦,酒意顿时醒了七八分,连忙挂上谄媚的笑容,低眉顺眼凑了过去。 “好巧啊,道长!” 道士愣了愣,眉头一挑 说道:“施主有些面善,不知在哪儿见过?” 但见这瘦削汉子一身骚包的白衫,头戴儒巾,可这副行头穿在其身上,却显得不伦不类,活脱脱似是个哪旮瘩冒出的狗头军师。 “道长您真是贵人多忘事哩,小人王恒,前日太守府衙前,为道长引荐太守大人的便是小人。” 王恒有些尴尬的提醒道。 “欸?”道士忽然记了起来,这货不正是那雍城太守身前的幕僚么?! 他当下咧嘴一笑,喧了个无量天尊,与之攀谈了几句。 那王恒听说道人要去买些夜宵,赶忙自告奋勇,笑嘻嘻道:“这雍安城小人最是熟络,要不要小人为道长带路?!” 道士摆了摆手,笑吟吟道: “多谢了,不过,贫道闲来无事,自个儿在这街上逛逛就好。” 王恒闻言,笑着点了点头,忽而似想起什么事儿,左右瞧了瞧,刻意压低声音道:“道长,近些日城里到了入夜不太平,您要小心一些。” “哦?怎么个不太平法儿?!”道士眉头一挑,饶有兴趣的问道。 那王恒迟疑了一下,一咬牙,说道:“既然是道长问询,小人自然不敢欺瞒。” 接着又凑近道人跟前,小声道: “听说城里不少人夜里都遇到过恶鬼,而且最近有不少人去了太守衙门报案,说家中的女儿第二日在闺房没了踪影,太守大人派了些衙役调查,可些女子好似凭空消失一般,根本就没啥线索,所以啊,这件事儿, 一直被太守大人压着,否则整个雍安城免不了就要生了乱子!” “恶鬼?失踪人口?” 道士眉头紧蹙。 暗道,这雍安城看似繁华光鲜,可背地里也不知掩盖了多少污秽。 他眼神微动,转头瞧向了王恒,打了个稽首,笑道:“多谢施主告知此事,贫道自会小心!” “些许小事,当不得谢,当不得谢…!” 王恒明面上摆手谦让,心里却是无比的受用。 这位道长手段厉害无比,若是与之打好了关系,绝对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道士笑了笑,又与王恒攀谈了几句,尔后,便转身告辞而去。 “叫花鸡哎,香嫩可口的叫花鸡哎!” 小巷子外。 一位耄耋老者推着个独轮车叫卖。 江尘脚步一顿,忽而想起了书生王实来,也不知这个傻书生如今投胎了没有。 索性喊住了那老者。 “老丈,叫花鸡怎么卖?” 那耄耋老者瞧向道人,眼神略带些诧异,不过还是笑呵呵地回道:“老朽这叫花鸡,只需七十文钱一只!” “给贫道来一只!” 江尘从袖中取出些铜钱递了去。 “好嘞!” 那老者顿时乐开了花,利索的捡了个荷叶包裹的叫花鸡,用油纸包住,堆着笑脸道:“道长,您的叫花鸡,且拿好了!” 第177章 白衣公子 那老者顿时乐开了花,利索的捡了个荷叶包裹的叫花鸡,用油纸包裹,堆着笑脸道:“道长,且拿好了!” 道士笑吟吟抬手接过,沿途还顺手给阿宝买了个拨浪鼓儿。 而后,折转了脚步,向着客栈走去。 ……… 冷月如霜。 入夜渐微凉。 厢房中一灯如豆。 江尘端坐在床榻上,眼帘微垂,好似在入定修行。 “嘎吱吱…!” 忽而从隔壁传来极其轻微的门窗开合声,接着,便见个黑影自窗外纵跃而起,飘入夜幕之中。 道士瞥眼一瞧,嘿,就知道你小子非是个省油的灯! 手上捏了个隐身术,一股儿清风自足下升起,悄无声息的飞出了厢房。 残月高挂。 清冷无人的街市上弥漫着淡淡薄雾。 前方那玄衣人身手极为灵巧,似燕子般穿檐过户,所过之处,未发出丝毫动静。 其似乎颇为警觉,不时隐入冷巷当中,待确认了无人跟踪,才会继续前行。 当然。 玄衣人如何也想不到,空中正有一双眼睛,饶有兴趣的瞧着她。 一刻钟后。 那玄衣人绕了几圈,径自去了城西。 最后。 在咸宜坊外寻到了一株桑树,她左右张望一番,见没什么异常动静,而后才自怀中取出一道红绫,三两下系在了树上。 做完这些,便又纵身一跃,上了屋脊,如同猫鼠般自屋瓦上无声掠过,向着来时的原路返回。 江尘嘴角扯了扯。 一时间有骂娘的冲动! 你说你大半夜的不睡觉,鬼鬼祟祟,就为了跑这鬼地方系上根红绫?! 难道此为什么邪教组织的联络信号? 道士胡乱猜测了一番,可……… 这又与他有个屁的关系。 摇了摇头,正待御风离去。 忽而。 远处夜幕中。 似有一道黑气自空中掠过。 “欸?!” 江尘眉头一蹙,想也未想,身形一晃,向那道黑气追去。 ……………… 此刻夜已三更。 鸣玉坊外早没了白日喧嚣。 显得死寂一片。 突兀间,一处宅邸中有几声犬吠响起,可没过几息功夫,犬吠声又自戛然而止。 宋府。 一处颇为精致的院落中。 紧闭的门扉无声轻启,月色下,一道白影一闪而过,没入房中。 屋中亮着微光。 可见厢房内的仕女屏风,红纱帷幔,与最内侧那画凤的床榻,这些儿摆设,分明就是一间女儿家的闺房。 冷不丁的。 厢房中响起一道淫邪的声音。 “小娘子,本公子来了!” 此番动静,却是惊醒了睡熟中的宋灵儿,她迷迷糊糊间从被窝里坐起了身子,揉了揉惺忪了眼珠儿,疑惑朝房中瞧去。 “哈哈,小娘子,你可还记得本公子么!” 宋灵儿那对眼珠儿陡然大睁。 在她床前,不知何时已多出个白衣公子来。 但见其一身白色儒衫,容貌俊美,发髻处斜插着一朵红艳艳的牡丹花,手上还捏着把鎏金折扇。 此刻这人却好似饿狼见了肥羊般,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她,让她禁不住俏脸一白,缩了缩小脑袋。 采花贼? 宋灵儿心头冒出这么个念头。 她又羞又怒,急切间使出了女人的看家本领。 女妖之吼! 那白衣公子却是嘴角一扯,露出几分笑意,手中折扇轻轻挥动,那宋灵儿眼珠儿立时瞪的滚圆,似被扼住了咽喉,那到了唇边的尖叫,却是如何也发不出了。 “小娘子切勿害怕,本公子今夜前来,便是要与你共赴极乐…!” 白衣公子邪魅一笑。 接着手指一勾,宋灵儿身上的锦被已轻飘飘掀起,露出那洁白无瑕的娇躯。 她浑身上下只穿着一件肚兜,挺翘的玉峰若隐若现,只瞧得那白衣公子色心大起,一撩衣摆,凑上前去。 “呜呜呜~” 宋灵儿挣扎着欲要哭喊,可哪能打出半点儿声音,惊恐羞怯之下,小身子紧紧蜷缩在了一起,无助的瞧着渐渐靠近的那白衣公子。 “哈哈哈,小美人,待会你就知道本公子的好了。”白衣公子淫笑着解下衣带,却是要除去外衣,与眼前的小娘子共度良宵。 夜晚的寒气激的宋灵儿打了个寒颤。 那对儿美目中沁满了泪水…… 爹爹…娘亲……还有哥哥。 谁来救救灵儿。 正在此时。 忽然一阵大笑自窗外传来。 紧接着,便是一声朗喝响起: “好个贼子,三更半夜不睡觉,竟敢作那强奸良家女子勾当,你他娘的龟孙子还不快给道爷出来受死!” 厢房中。 那白衣公子已脱了外袍上衣,正待脱了裤袜,可陡然闻听外面动静,手上动作立时止住。 他眼中寒光一闪。 嘴角扯出个冷冽的笑容。 “英雄救美?嘿,不知死活!” 三两下套上衣衫,折扇在宋灵儿身上一点,然后身子纵跃而起,杀气腾腾冲向房舍之外。 蜷缩作一圈的宋灵儿。 本已是心生绝望。 可突然又冒出了劫后余生的庆幸感。 只是…… 这邪人临走时似乎又对她施展了什么邪术,她的身躯突然变得僵直,难以动弹分毫…… 院外。 闲月半悬云头。 朦胧月色下,一位青袍道人斜靠在对面屋脊之上,仰头咕嘟咕嘟喝着美酒。 “兀那贼道,你好大的狗胆,竟敢坏了本公子好事儿!” 那白衣公子被打搅了美事,正自恼恨,可瞧见了屋脊上那道人的模样,更是气的脸皮涨红一片。 “嗝~谁家野狗在此狺狺狂吠,却不是讨打不成!”那青袍道人斜睨了一眼,语气调侃的说道。 “牛鼻子,自寻死路!” 白衣公子目光森然,手中折扇挥动,顿时一股子黑风凭空刮起,席卷向了那青袍道人。 “风来!” 道士笑了笑,并指为剑,掐了个法诀,周遭顿时狂风骤起。 这股儿狂风迎头与那黑风相撞一处,霎时间劲风迸射,院中的翠竹“咔啦啦”折断,竹叶夹杂着房脊屋瓦簌簌滚落。 几息过后。 待狂风消散,尘埃落定。 “斩~” 一道青光吞吐着丈余长的剑气,携着风雷之声,迅捷如电般飞向那白衣公子。 “飞剑?!” 那白衣公子眉头一蹙。 折扇轻甩,身子忽而化作一团黑气,散入夜风之中。 第178章 斗法 眨眼间。 青索剑已飞抵近前,可如此锐不可当的一剑,却是斩了个空。 周遭忽而传来讥笑声:“不错,有点儿本事!” 话音未落,那白衣公子的身形已在院子一处显现出来。 “妖怪?” 道士眼中青光闪烁,带着惊异的笑意,与那公子四目相对。 “哼,本公子乃……!” 话到此处,却又急急打住。 “牛鼻子,死来!” 白衣公子一声暴喝,目露凶光,手上掐诀念咒,而后折扇一点,接着便有个丈余高的黑色骷髅从中飞出。 那骷髅的嘴巴“咔嚓咔嚓”开合几下,眼眶中冒着惨绿火焰,手持白骨锤,嘶吼一声,猛扑向道人而去。 江尘咧嘴一笑,不疾不缓自袖袍中取出一沓子斩邪符。 朗声念诵咒语: “诛鬼驱魔,急急如律令!” 百十道符箓在周身飞舞。 而后,好似乳燕归巢,刹那间便要与那黑色骷髅来了个零距离接触。 眼瞅着一大团青光汹涌扑面而来。 那黑色骷髅却是差点儿惊掉了下巴。 它怪吼一声。 猛地扔掉了手上的两柄白骨锤,竟然扭身就逃。 可不等他转过身子。 青索剑已势如破竹飞去。 那凌冽剑光在其身上一绕,便已将之斩作了一团儿黑气。 而后。 飞剑嗡鸣着再次向白衣公子杀去。 “尔敢!” 饱含怒气的暴喝响起。 那白衣公子俊秀的面容已然狰狞一片。 霎时间。 周遭再次黑风四起。 白衣公子手腕一抬,其手中折扇“刷刷刷”旋转飞出。 与那青索剑斗在一处。 空中一黑一青二色光华甫一碰撞。 顿时发出一道震耳欲聋的巨响之声。 道士眉头一挑,心道,此僚恐怕已是凝罡境了,空中这件折扇也非是凡品,多半是件法器。 不过。 他却并未有丝毫惧意,咧嘴笑了笑,并指作诀,运用剑光与那折扇争斗,白衣公子几次强攻,却也没讨到一丝便宜。 但见那青黑两道光华,舞起来好似两条蛟龙,在夜空盘旋飞舞。 每一次碰撞,黑色折扇便被逼的连连后退,那模样儿,好似小媳妇儿见了恶婆婆,如何也难以逞威了! 白衣公子面露焦急之色,他眼珠儿一转,一面操控折扇法器,一面口中喊道:“道长,你我本无仇怨,若再要争斗下去,免不了两败俱伤,不如就此罢手如何?!” 道士沉吟不语,好似在思索利弊,过了十几息时间,才颔首笑道: “罢手倒也不是不可以,只须你速速离去,贫道自会撤去飞剑。” “好,道长果真爽快!” 那白衣公子高声赞了句。 又道:“在下喊三声,一起停手?!” “可!” 道士不咸不淡的吐出一个字。 而后。 那白衣公子数了三声。 空中缠斗的两道光华忽而各自飞回。 “哈哈哈,告辞!” 白衣公子接住折扇,拱手作礼,接着身形一晃,已化为黑气冲天而起。 瞧那模样,似乎是真个已经离开了。 忽而。 宅邸中亮起火光,同时伴随着嘈杂的呼呵之声。 道士侧头瞧了眼,却见是个员外模样的老者,领着七八个仆人,明火执仗,朝此处冲来。 那员外身侧的一个年轻人颇为眼熟,道士还未来及细看。 陡然间,脑后又有轻微破空声袭来。 “呵,早防你此招!” 江尘冷冷一笑,捏了个隐身诀,身形缓缓消失。 “嗖!” 一道黑光旋转着自道人站立处飞过,可却只徒劳掀飞了一片屋瓦。 那白衣公子自屋后一角处冒出,皱眉扫视一番,竟未瞧见道人躲身何处。 “隐身之术?” 他呢喃一句,伸手召回鎏金折扇,眼神儿戒备的巡视周遭。 适才他假意离去,而后折转回来,绕到房屋脊后,打算趁道人松懈之际,给其冷不防来个狠的。 熟料! 这贼道机警无比,竟使了个隐身术,潜入暗处。 这下子,可有些棘手了。 “他奶奶的,竟敢暗算道爷,看剑!” 一道耀眼青光从天而下。 那白衣公子不及躲避,低喝一声,折扇上黑光大亮,嗖的飞起,迎向袭来飞剑。 青黑光芒交击。 空中响起雷鸣爆震,下方那屋舍“咔嚓嚓”一阵的墙柱摧折、房梁倾斜,继而屋瓦翻落,轰然倒塌,激起一片厚厚的烟尘。 那黑光晃悠悠几下,却是差点儿自空中跌落。 白衣公子顿时面露惊骇,这飞剑有些不对劲啊?怎地变得威力如斯。 这时。 那小院外赶来的宋府中人,也被这番动静惊的目瞪口呆,有几个胆小些儿的仆人,甚至双腿酸软,一屁股坐倒在地。 “书儿,不可鲁莽!” 却是老员外扯住身旁那持刀年轻人的衣袖,慌忙说道:“此二人不知敌友,冒然上去,恐会遭了毒手啊!” 年轻人握紧手上宝刀。 转过头,面色担忧地道:“爹…灵儿妹妹还在房中…。” 话未说完,已被那老员外打断。 “糊涂啊!” 老员外抬起颤抖的右手,指向崩塌的房舍,叹息道:“此番威势,岂是凡夫所能抗拒,咱们且先静观其变吧。” 那年轻人虽急得要死,可爹即如此说,他也不敢出言辩驳,只得咬了咬牙,满脸紧张地瞧着空中的争斗。 那道青色剑光好似打了鸡血一般,越发神威 ,几丈长的霹雳剑光挥动,只打的那折扇法器连连后退。 至于那白衣公子,早已是气喘吁吁,瞧来即将抵受不住。 趁你病要你命。 道士眼瞅着飞剑斩邪符即将失效,当下一掐法诀,青索剑如闪电飞虹般,倏忽间绕过了黑光,从斜刺里飞进,直取那公子的面门。 “哎呀!” 白衣公子眼见不妙。 猛地鼓荡起一股儿黑风,凌空飞起,向旁躲避。 可道士却笑吟吟将剑光往下一压,那公子的逃窜方向顿时被剑光圈住。 忽而。 “大胆贼道,竟敢在此地猖狂!” 一抹红光自天外飞来。 人未至。 一团烈焰先自轰杀向了道人。 道士眉头一蹙,掐了个诀,丹田处法力涌动,飞剑陡然增速,但见一道剑光闪过,那白衣公子连肩带臂尽被削去一大片。 他顿时惨叫一声,身子从几丈高处跌落而下。 同时。 他的那件儿折扇法器也自摇晃几下,“吧唧”落地。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刹那之间。 江尘来不及再补上一剑,缭绕的烈焰已轰然杀到了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