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80当首富:从明末争霸开始》 第一章:重生80,我又穿越明末 1982年11月1日,一个寒冷的冬天。 秦汉省连阳县八一六七厂的保卫科里躺着一个十六岁的少年。 他叫朱弦越,刚刚从45年后,227年重生回来。 重生之前,他是商界精英,横跨钢铁、化工、能源领域、金融的超级集团总裁。 偶然间,他得到一个可以反复穿越到古代的神秘空间,再次回到现代时,他却重生到了45前年。 朱弦越回忆起了自己现在的遭遇。 他这会十五周岁多点,是人生的最低谷。 今天他饥寒交迫,动了歪心思,决定干一票大的,解决掉吃饭和读书为难题。 他偷走了厂里新生产的十箱土霉素片,被值守的女干事逮住关进保卫科,等待着下一步处理。 朱弦越知道:如果命运的轨迹继续这样走下去,等待他的就是:去少管所关两年。 期满后心一狠跑去鹏城拧螺丝打工,吃够苦头,变得成熟也攒够学费 跑回去读书考学,最终考上c9高校,进入光鲜体面的互联网行业。 但是,足足三年的青春就这样浪费了。 同样,也就是因为这五年不在连阳,他错过了为父亲平冤昭雪的机会,错过了复仇的最佳时机。 现在,自己重生回来,还要接受这个结局吗? 朱弦越心里默默地说着:命运的轮盘已经被我悄悄拨转了一下齿轮。 因为,他们没有找到药。十箱子土霉素片全都被我放进了空间里。 没拿回药品,他们不会直接把我丢进少管所,我还有化危机为机遇的机会! 忍着饥寒交迫,朱弦越大喊道: “来人啊,比起抓我送少管所,我有一个更好的办法解决这次问题:你们看守不利的失职,也将变成一心为厂的大功劳!” 不多时,一个戴着眼镜,充满知性美的保卫科女干事走了进来,正是逮住朱弦越的刘月朝。 她对于这个案子也感觉很棘手:十箱土霉素片,至少值两百三十块。 人抓了,东西没拿回来,这事不好善了。 刘月朝有些期许地说道:“你想说什么?愿意交出药品了吗?” 朱弦越刚想说什么,虚弱的他却忽然间猛地咳嗽起来。 好不容易深呼吸一口气,这才有空隙虚弱地说: “十箱药,进货价大概两百三十块……我不是偷,只是预支货品,赊欠了货款。相信我……我能卖得出去,能……信我吗?” 刘月朝皱着眉头,回想了下朱弦越的遭遇,有些心软,也有些为难。 朱弦越也是厂里的子弟,但自打他爹朱援朝一年前出差东南亚消失不见被定为叛逃后,这孩子就过得很不好。 他娘身子骨弱,经不住打击病亡。 八一六七厂是三线厂,工人干部来自五湖四海。 朱弦越的叔伯舅舅离得远,感情薄,两边都没好心的亲戚愿意照料,只能在厂里饥一顿,饱一顿,受尽白眼地吃着百家饭。 厂里原本有心还想照顾照顾,至少送去孤儿院有口饭吃。 可后来又顾忌这孩子父亲背着个叛国的罪名,非议太多,最终不了了之。 同样,她在厂子里也不好过。和朱弦越一样,都是孤身一人,有苦一人吃的可怜人。 只是,她多少能养活自己,朱弦越却已经温饱都不足。 刘月朝有些意动,但她并没有权力决定可以赊欠,除非…… 见刘月朝意动又犹豫,朱弦越急忙又加码说: “给我最多半个月的时间,我就能卖出去三百块。到时候,我给你二百八十块,只留给我二十块钱吃饭读书就行。同样,我还能源源不断继续卖出药品!” 刘月朝认认真真看了一眼朱弦越,也许都是孤身一人在厂里,受尽排挤嫉恨,物伤其类下,她最终还是动了恻隐之心 她苦笑了一声,说道: “我又哪里有权力决定,能不能给你赊欠货品呢?我只能……用我的钱给你担保。这事,我答应了。你能说出这番话,倒是比之前浑浑噩噩的模样好多了。” “让人能想着你愿意学好,对你能有个盼头。” 想了想,刘月朝又给了朱弦越两块钱和几张票 拍了拍这个孩子瘦弱的肩膀,说:“好好吃药,再买点东西补补营养。” 朱弦越重重的松了一口气,忙不迭致谢,心中对刘月朝充满感激。 同时,他也不由回忆起了这位厂里新进来的年轻美貌大学生,心中忽然一个咯噔: 记忆里,这位好心的姐姐,最终的结局,却是在厂办大楼里跳楼身死,死壮惨烈,却被不少嚼舌头的大妈说是她作风不检点,被人家老婆捉奸逼死的。 见刘月朝如此心善,朱弦越怎么都不信那些谣言,心道:我的命运改变了,刘月朝的命运,会改变吗? 他心里默默地说着:一定会的,等我翻身起家,自然也能够改变她的命运! 见朱弦越沉默不语,刘月朝忍不住有些担心又说: “不管怎么说,好好活着就有希望。你爸会外语懂技术,当年可真前途远大得很,说他叛国,我是真想不通。注意好身体,也许哪天就真相大白了呢?” 朱弦越回过神,轻轻一笑,仿佛浑身气质一变,心中自信,目光坚毅,说道: “月朝姐,你放心。我爹绝不是叛国,我……也绝不会放弃让真相水落石出。很快,一切都会变好的。” 他的自信和乐观仿佛感染到了刘月朝,她展颜一笑,如春暖花开,摸了摸朱弦越的脑袋,说道: “好呀,一切都会变好的。” …… 理想很美好,现实很骨感。 朱弦越走出保卫科,就感受到了现实的冷酷。 大冬天的,他的衣服却还颇为单薄。 一身棉裤棉大衣,好几个破洞,冷意凉飕飕地灌入进去,瞬间冻得直哆嗦。 还好,也许神秘空间在的缘故,这具病体沉疴的身子在重生后竟然有了大好的趋势,给他省了不少钱。 不过,他也不敢吝啬,有了现钱,急忙买了一副针线缝补起了破漏的棉衣,又一口气花了一块钱买了七个肉夹馍当饭。 用三毛钱买了二十块橘子糖,最后看着还剩下的六毛五分钱,朱弦越在旧货商店买了一根铁棍,实心的,掂量了下,很趁手,内心多了些安全感。 买完这些后,天色已经日暮黄昏。 朱弦越环顾四周,见小道无人,心念一动 朱弦越带着置办好的东西闪身来到了体内的神秘空间。 这里是一个直径约莫两米的球形空间,空间里,正放着从厂里赊欠来的十箱土霉素片。 这不奇怪,八一六七厂虽然是三线厂,做的是军工生意。 可是,随着百万大裁军,军队要忍耐的大环境变化。 八一六七厂也不得不琢磨起民用产品,药品就是一个尝试。 朱弦越吃完了肉夹馍,填饱肚子,随后细细打量着这个神秘空间。 空间外如同宇宙一样深邃,亮起两个一个一小两个时不时亮起的小星星。 经过反复测试,朱弦越知道。 那个大一点的星星,代表着1982年的世界。这是他重生到此的缘由。 那么:另一个小一些的星星,代表的是什么呢? 朱弦越曾经无比希望回到227年的世界,但经过今日的这次改变命运后,他忽然有些不想了。 他知道,那是一个前往古代的时空坐标。 只是他刚刚去了一趟,才测试了下来回穿越的能力,就发现他只能在1982年和不知哪个朝代的古代来回穿越,已经回不去227了。 朱弦越心道: “在古代……抗生素就是天下第一神药。有这个药,我立马就能变成神医。发家致富,翻身起家的原始资本就有了!” 说干就干,准备就绪的朱弦越轻轻一点,一阵轻微又快速的失重感过后,朱弦越再次睁开眼,已经来到另一个世界。 这是一片荒山野岭,他上次来时没来得及仔细看就走了。这次再来,便认认真真打量起来。 这是怎样的一个地方啊。 四周茫茫如一片白地,半点绿色都没有。 零星有几棵枯树,却是一点树皮都没有。 站在小山包上,遥望四方,再也没了八一六七厂连成片的厂区标志性的高耸水塔 只有一座灰扑扑的小镇子。 小镇子有些衰败,砖石建筑没有几座,一栋超过三层楼的建筑也没有。 只有几十栋围绕着一大一小两条马路十字交汇的木屋、土屋。 显然,穿越应该是成功了,就是不知道是哪个朝代,什么年月。 疑问升起后,最先回答朱弦越的是天上开始凝聚的阴云。 显然,很快要下雨了,没有伞的孩子,要学会努力奔跑。 暗骂了一声贼老天,朱弦越紧了紧身上的衣裳,快步跑向小镇。 那里有个地方挂着“悦来客栈”酒旗,看起来屋舍多,规模大,应该住的不差。 临了进门前,本着不能给现代人丢脸的心思,朱弦越简单拾掇了一下,拍掉尘土,梳了下发型,推开大门,朗声问道: “店家……可有客房吗?” 说完,朱弦越便仔细打量起了客栈内的布局,以及客栈内店家与客人们的衣着。 衣冠右衽,汉家袍服,仔细一看头顶,嗯,没有金钱鼠尾。 再看店家掌柜的反应:起身拱手,只是脸上的表情很是奇特,说道: “这位……客官,不巧,小店着实没有剩余客房了,还请赶紧另投他处吧。” 朱弦越闻言,拱手谢礼,心中有了点猜测。 听口音,这里约莫是陕西或者河南的地界。很可能是明朝末年,就是不知道具体是何年何月。 道理很简单:普通话与辽东官话相近,能听懂的肯定是明朝及之后的人。 对方又没有金钱鼠尾,穿的也是正常汉家的衣服。那就是清朝之前的人。 再看外面遍地荒芜,连树皮都没了,显然,这里经历着大饥荒。这是王朝末年最典型的景象。 不过,朱弦越也只能猜测到这了。这里没客房,只能另投他处再问。 “慢着!”一道清冷的女声打断了朱弦越的思索,说道: “既然进来了,也别走了。侔兄弟,去外面挂个打烊的牌子。这客栈,不能再放人进来了。” 掌柜的轻叹了一口气,朱弦越读懂了刚刚掌柜脸上奇特的表情:店里住进了强人啊。 一人领命下楼,身材雄壮威武,有带几个披坚执锐,或提刀,或背弓的甲兵从楼上下来,冲了出去。 不一会就见悦来客栈的酒旗落下,大门框框关上,就连窗子也纷纷掩住。 领头被喊作侔兄弟的人微微一歪头,几个甲士悄然围住朱弦越,他已经没了退路。 一股混杂着汗臭、腥臭各种说不清难听的气味冲入朱弦越的鼻子里,分外真实,让人十分精神。 他没有慌忙,定神看向那个这个清冷女声的主人。 这是一个身量高挑,面容俏丽,神情冷傲,目光坚毅的女子。 只见他上身一件猁皮绣花青色女袄,束一条枣红丝绦。傍晚日渐寒冷,装裹厚实,朱弦越却凭经验看出她身材傲人。 外披紫羔皮猩红斗篷,头戴鹅黄贡缎风帽。 更为引人注目的,则是一双长腿笔直有力,脚踏粉底马靴。 一身衣装,搭配着那副冷傲的神情,清冷的声音,很有些女王范儿。 朱弦越克制住眼神不乱看,焦点落在对方一对大而有神的眸子上,说道: “小生实在是因为街头即将大雨,这才误入贵宝地有所打扰。金盆打水银盆装,原量,原谅。小生这就离去,我保证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不知道。” “少油嘴滑舌。”红衣女子有些不适应朱弦越的大胆直视,问道: “你装扮怎么如此奇怪?既没有蓄发,穿得也全然不是汉家衣冠。你叫什么名字,做什么的?来自何方,去往哪里?” 进小镇子前,朱弦越就早已准备好说辞,一一回答: “小生朱弦越。本是终南山修士,师尊说我本事学了皮毛就贪恋红尘,断定我尘缘未了,不应继续修行。” “师尊又算出来这天下已经是大乱之世,近一两年更有天崩地裂,改朝换代的景象。” “所以,我就下了山一探究竟,如果这天下当真要改朝换代,以我经天纬地之才,医治天下之能,自然不应缺席。” 红衣女子愕然愣住,仔仔细细看了一眼朱弦越,认真地思量。 一身衣裳奇怪,但用料看起来不错。有几个补丁,但干干净净,齐齐整整。 皮肤白皙干净,没有刀疤,没有风吹日的晒皱纹瘢痕。 身量颇高,身姿挺拔,看起来年纪颇轻,也许只有十七八岁,但气质举止又成熟稳重得很 让人摸不清底细,感觉有些神异。 最重要的,还是对方有一种像是书生,又颇为潇洒傲气的气质。 这绝对不是那些目高于顶,瞧不起泥腿子,只会清谈却自以为怀才不遇的腐儒书生。 至于说道士……红娘子走南闯北,去过很多地方。 但是,他就没见过朱弦越这样的道士。反倒是像极了另一个人:他的夫君李岩。 “你不能走。”红娘子语气坚决,态度客气了很多,说道: “你既然说你学了终南山上医治天下的本事,那就要亮相一个。” “你既然能医治天下,就说明你懂医术,如果你能救得了我夫君,那我送你一桩大富贵。可你要是救不了……” 朱弦越听得仔细,忽然见红衣女子缓缓抽出手中长剑,又说: “就说明你是个江湖骗子,如果你说不清楚自己的身份,那就只能当你是朝廷派出的奸细探子,杀无赦!” 红娘子一剑斩出,一条长凳被犀利地砍成两半,让朱弦越感觉到了幻肢一阵剧痛,说道:“如果我不救呢?” 第二章:救不救? 李岩得病,救不救? “如果我不救呢?”朱弦越并未被红娘子的剑吓到,缓缓说道: “人之所病,病疾多;而医之所病,病道少。故病有六不治:骄恣不论于理,一不治也。” “医家第一不治的,就是骄纵任性,依仗权势欺压百姓,不讲道理的人。” “这种人,治了,不光是给自己取祸,也是给纣为虐,祸害天下百姓。” “我虽然一介白身微不足道,但也懂得义之所在,虽死不惧。” 红娘子听完,看向朱弦越的眼神不由一变。 她为何倾慕李岩? 不正是因为当今天下,如李岩这种心怀百姓,愿意帮助穷人,伸张正义的知识分子太少太少。 以至于闪现一个,便让人无法忘怀么? 红娘子的沉默,让一旁的持枪挎刀的义军将士们误会她被驳倒。 几个着急将主身体的将士逼上前威吓。 “那道士,你莫讲那么多大话。只问你,在爷爷的枪头下,你救还是不救?” “你敢再说一个不字,你信不信爷爷就将你这贼厮鸟剁了下酒!” “哥哥们休要听他聒噪,依俺看,就应该好一顿打,这才教他能乖乖做事。” “再说,俺就不信这镇子里,就寻不出有本事的大夫!” “说得好,那厮你看着,爷爷我这砂锅大的拳头下,你敢不给我家公子治病试试吗?” 朱弦越没有慌乱。 他见这些甲士面容凶恶,粗声粗气,刀尖都指到鼻子面前了,但动作还算克制。 关键的是,那领头被唤作侔兄弟的一直颇有忧愁地看向红娘子。 见此,朱弦越说道: “如果我所料不错,这附近的大夫游医,要么是束手无策,要么早就跑了没请到。” “所以,你们哪怕见我年轻,水平未知,也不得不病急乱投医。” 被唤作侔兄弟的,就是李岩的二弟,李侔,他有些恼羞成怒,上前一步,呵斥道: “你放肆……” 李侔还未说完,就被人喊住。 “住手!”一声怒喝之下,一个男子虚弱地在几人搀扶之下走下楼梯: “休要在小兄弟面前无礼,我平日怎么教导你们的,全都忘了吗?我们是义军,不是贼寇!” 楼上走下一人,身子虚弱,面色苍白。 一身青玉罗袍下,是一个容貌俊朗,身量高大,气度不凡,不怒自威的男子。 正是红娘子的夫君:李岩。 这一位本是开封府举人,被人谋夺家财迫害下狱。 最终红娘子千里疾驰,劫狱相救,于是扯旗造反。 是闯军之中知名度极高,综合素质也很高的大将。 李岩下了楼梯便甩开身后几人的搀扶,快步走过来,以至于差点因为脚步虚浮,跌倒在地。 红娘子赶忙上去扶住,朱弦越也忍不住上前迎了几步。 只见这位闯军大将走到朱弦越身前,欠身一礼,满脸惭愧道: “治军不严,让小兄弟见笑了。兄弟们的确是在附近寻不到大夫,这才心急了一些。我代兄弟们为阁下赔不是,还望海涵。” 朱弦越拱手见礼,目光在红衣似火的女子与李岩身上打转,忽然大笑问道: “哈哈,无碍。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旁边这位就是红娘子,阁下……就是大名鼎鼎的李岩,李将军了吧。” “将军的《九问九劝》,还有那句:‘开城门,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实在让人过目不忘。久仰大名,久仰大名了。” 李岩回道:“不错,正是在下,只不过我领前军来此,偶感风寒,将士们担忧心急因此得罪,还望恕罪。” 朱弦越缓缓点头说道: “既然是天下闻名,救人无数的李将军,那就是你们不让我救,我也要救了。” “至少,为了那些活不下去的百姓们,能在这乱世里,多活几个下来。” 红娘子以及一干随从们听闻,纷纷松了口气,面怀期待。 朱弦越这时,也悄然松了一口气,李岩正主出马给了台阶,他也终于可以顺势而下。 本来,他是不打算这么刚的。 脑海空间里,象征着1982年的星星这会儿黯淡微光,显然是还没恢复能量,不能立刻穿越回去,连是否能顺利回空间,也不太有把握。 没了随时可以跑路的底牌,朱弦越本来打算怂一些,赶紧治病完事。 但转念一想,又有三方面考虑,让朱弦越不得不刚一波。 第一:红娘子实在是太凶了,不光是身材凶,脾气也挺凶。 他只是略懂医术,如果认了老实医生的人设,万一不是伤寒,是土霉素片治不了的病,被医闹怎么办呀? 第二:就算充能完毕能跑路回1982年,难道下次就不来了吗? 如果再回来,又是同样的时间地点呢?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第三:就算是最终安然无恙回了1982年,朱弦越也不甘心。 他需要启动资金在1982年翻身起家啊! 一个能够获得李岩尊重认可的身份,才最有可能获得启动资金,而不是最后哪怕侥幸治好了,随手甩几两银子。 银子在后世贬值太多,只有金子才能让他快速脱贫! 想到这里,朱弦越开始装模作样给李岩看病。 看气色、伸舌苔,摸衣物厚度,问饮食起居,问接触过的人和事,就连闯军大营里吃喝拉撒都问了,这才认认真真切脉。 切完脉,朱弦越脸色越来越凝重,最后皱着眉头对红娘子说道: “李将军想吃什么,你就带他吃点什么吧。” 红娘子心里一个咯噔,李岩也忍不住心底一沉,义军将士们也脸色不对劲,要不是刚刚被李岩怒斥过,都要喧哗闹翻天了。 红娘子一脸急切问道: “我夫君他怎么了,这到底是什么病症呀?虽然近日一直发烧头晕,但他一向身强体壮,怎能这么快就……就……要考虑善后之事了呢!?” 朱弦越反应过来,摇了摇头,失笑说道: “我是说,你们怎么能让李将军不好好吃饭呢?李将军身上固然有伤寒,但那倒也不是不治之症。要命的,是犯了食蕨!” 食蕨,其实就是低血糖,症状是会头晕心慌,心悸出汗,严重的会神志不清昏迷。 红娘子急声说道:“这……竟然是食厥吗?” “我明白了,应该是前些天大营没有如约送来粮草,军中缺乏粮食,夫君见将士们不吃,自己也不吃。” “这几天打破了一些寨子有了粮食,夫君却犯了伤寒,又吃不下了。” “相比而言,伤寒之症更要命,还请先生施救,但有所求,无不满足!” 李岩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朱弦越,心中却不由想道:比起食蕨,伤寒才是大病啊。 食蕨,说到底就是人没吃好东西,饿得头晕眼花。这东西好好吃饭也就没了。 可伤寒在古代却是个大病,是会死人的! 但是,在这个小兄弟眼里,怎么觉得反倒是伤寒不像是个大事呢? 这是个真有本事的,还是个……江湖骗子吗? 朱弦越仿佛听到了李岩的心声,又走到了李侔身边一个看起来面色有些发白的甲士,说道: “别说是李将军,这位将士我看你回来之后面色不对劲,恐怕也有食蕨之症了。” “这个呢……是橘子糖。一共四颗,你留两颗,先吃一颗。如果感觉症状好点,剩下两颗便拿着给李将军服用。” 甲士看了一眼这仿佛黄玉一样,颜色清亮的糖霜,忍不住咽了口唾沫,看向红娘子。 红娘子点了点头,甲士一口吃下,嚼碎了,细细咀嚼着,眼珠子细细眯着,回味不已,久久这才吐出一个字,又不停地说:“甜!” “甜到俺心里头去了!我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糖。吃完以后,倒真的是缓过来许多,头不晕,身子也感觉有了许多力道。” “老九,你可是将军大户人家出来的,又不是没吃过糖。年景好些的时候,就连咱平头百姓,过年也能吃一回。你吃的这糖,能这么好吃吗?” “那当然。这糖啊,不仅甜,还有个橘子的味道。这难道是橘子做的糖吗?” “不仅如此,你们看这黄糖,跟黄玉一样,感觉比起那冰糖还要稀罕呢。” 李岩看着一旁笑呵呵的朱弦越,感觉有些看不穿这个男子。 白糖是比白米价格高二十倍的奢侈品。这种如黄玉一样,还有橘子味的糖,恐怕就更加珍贵了。 他能毫不费力就拿出四颗,随手就送出,这身份,有点让人看不透。 不管怎么说,这般大气豪爽的气量,还是让人下意识多一分好感。 跟着吃了橘子糖后,李岩看起来气色好了许多,问出了心中的另一个疑惑: “敢问朱兄弟,在你眼里,似乎觉得这伤寒之症手到擒来吗?” 朱弦越说道:“并非如此。只是我身上,还有一些师尊赠送的宝物,能够防身,恰好也能治疗住伤寒而已。” 说着,朱弦越拿出一瓶土霉素片,对李岩说道: “此物名为:土霉素片。一日六片,早中晚各二片,服用时不需要煎熬药,只需要放入口中,喝水吞入腹中即可。” 有了橘子糖后,李岩对朱弦越已经有了初步信任。 接过六片看起来黄乎乎,颇为圆润的土霉素后,李岩并未犹疑,当下吞下一片,又心道:此物如果真是有效,倒是比起需要煎煮熬药的草药更方便。 军中行军赶时间,可没地方煎药熬药。一些伤患,也不必丢弃。对行军打仗而言,真是如虎添翼。 红娘子看着是个冷美人,心思却细腻,不知何时已经遣人做了一桌子酒菜。 小镇之中,菜色虽然并不精致,但硬菜十足,热气腾腾之下,香味扑鼻,令人食指大动,食欲大开。 李岩请朱弦越入席大快朵颐,两人谈天说地,自己没怎么吃。 一旁的红娘子本来还想劝李岩多吃点,忽然明白,他这是想知道那药效如何。 她摸了摸李岩的额头,冰山美人这会如冰雪消融一样,笑靥如花,开心地说: “这才过去半个多时辰,夫君竟然当即退烧了!小先生神药犀利如此,请受红娘子一拜。” 李侔等人惊喜不已,也纷纷躬身致礼。 李岩更是大笑,当下朗声道: “小先生救我一命,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刚刚贱内说了,要送先生一桩大富贵。” “我李岩绝不食言,二弟,快快奉上!?” 李侔当下将准备好的一个盘子端上,扯开上面的红绸子。 只见这会儿日上三竿,阳光穿透纸窗,落在盘子上,将上面的金元宝映照得熠熠生辉。黄金……迷人眼啊! 李岩说道:“这是我打算赠送小先生的第一样回礼:富。” “白银太过俗气,不足以彰显我对小先生的谢意,黄金五两,值白银五十两。特此酬谢先生,还请收下!” “除了此物外,还有第二样谢礼,比起这黄金五两……还要贵重!” 第三章:脱贫致富,五两金子值多少钱? 黄金五两! 在没有耐药性的时代,抗生素真是王牌通杀啊,才两片,效果就颇为显著。 朱弦越一直紧绷着的心神,悄然得以放松。 心中念头一起,迅速盘算起了这五两黄金的价值。 明朝的一两,就是373克。 五两,就是1865克,考虑到这年头黄金纯度不高打个八折,也有一百五十克。 朱弦越后世身为公司总裁,也有一部分资金配置过黄金保值。 因此,对国际金价多有研究。 198年初1月,黄金曾达到历史性的高点85美元一盎司,一盎司31克。 当时黑市汇率一美元87元左右。按克换算到人民币,就是238元一克。 到1982年时,投机热度消退。 具体点,就是信息革命带来经济发展向好预期使得保值需求下降,金价回落。 到1982年12月左右,金价就只有38美元/盎司上下了。 按克换算到人民币,也就是约莫16元一克。 再考虑黑市折价,朱弦越怎么也能拿到一万三四。 一瞬间就是万元户。 这笔钱作为启动资金,朱弦越已经可以干太多大事! 至于李岩口中… 比这五两黄金还要贵重的东西……朱弦越反而不甚在意。 心中念头转过,实则并未过多久。 朱弦越先是拱手致谢,随后接过盘子里的金子说道: “李将军高义,在下却之不恭了。 君子也有爱财之事,因为我的确也需要资金。 我手头的这些土霉素片,实在不多,需要更多的资金购买珍奇药材炼制,解救天下百姓。” 见识过土霉素片妙用的李岩对朱弦越更欣赏了,说道: “小先生之心,我深感敬佩。 此外,一直口称将军,实在是太生分了。今日我对小先生是一见如故。 不如以表字相称,约为兄弟如何呀?往后直呼我表字:临泉即可。” 朱弦越笑道:“小弟表字“明达”,见过临泉兄。” 李岩欢畅大笑,上前执手,握住朱弦越,热切称呼道: “明达贤弟!既然如此,这第二桩‘贵’字,我也是时候说与你听了。 以我观之,我主闯王,实有明君之象。” “明达贤弟从终南山上下来,恐怕还不知晓这天下大势!” “崇祯十二年,洪承畴奉命经营辽东战局。 十三年冬,与建奴大战塔山,杏山,先后大败。 十四年,也就是今年,又领兵马十三万于八月大战建奴。 将帅离心,不敢杀敌,十数万大军由此土崩瓦解。” “大明最后一支野战军团败亡。 天下名城虽坚,督抚虽众,不过是冢中枯骨,随时可以破城杀帅!” “此言,绝非狂言妄语。 今年崇祯十四年正月,我主闯王攻克洛阳,杀福王。 七月,战项城。也就是而今这一场大战。” “这一战里:闯王令我率军西渡泥河,抵达汝宁,进军豫中各州县逼迫官军进剿。 而我主闯王,则自领大军伏杀三边总督傅宗龙、保定总督杨文岳所部大军。” “贺人龙、虎大威不战自溃,败逃离去。 杨文岳仅以身免逃窜。 傅宗龙仅有直属标营抗衡,被闯王杀败身死。 若非我连日行军,伤寒与食蕨耽搁,我真想当面感受这一场振奋人心的大胜!” “我本举人,在中原也有几分名声。 前些时日,我被奸人所害下狱被娘子营救时,还有颇多乡谊,年宜好友劝我回头勒马。 就连颇多至亲也是心不甘情不愿。 但是,从今年开始,反而是他们接连书信相投,竟然颇有争先恐后投靠的心思。” “一切盖因,而今闯王兵力雄厚,势力庞大。 尤其采纳我免税、慎杀、禁劫掠奸淫之策后,民心归服。 已经不再是流寇游贼,而是成了虎踞一方的新朝气象。” “这天下大势,于我主闯王而言,已经是旭日东升,到了春暖花开之日。 明达贤弟,你身怀医治天下之奇才,胸中有经天纬地之韬略。 如果你投奔我主,就有了一展大才的机会,以你的本事,开国公侯之位定如囊中之物!” 开城门,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 这一句政治口号打出后,李闯之势,的确无往不利。 不仅军事上节节高升,政治上也收拢人心。 可是…… 教员一句:进京大考,不学李自成的明言就在眼前。 朱弦越可没有心思逆天改命,去辅佐一个农民习性深重,并非明主的李自成! 当然啦,李岩如此深情厚意,掉了半天人家胃口的朱弦越当然也不会扫兴。 他想起了后世的新冠大流行,心中有了借口。 朱弦越说道:“临泉兄如此盛情,真叫小弟感激涕零,不胜惶恐。 今后临泉兄但有所需,绝无二话。 方才我与临泉兄交谈,言语多有问起军中之事。 有一桩事,我实在是不吐不快。恐怕,红娘子刚刚也应该有所察觉。” 李岩心中一叹,朱弦越虽然态度诚恳,语气谦卑,但成年人里有一句话叫做:没有答应,就意味着婉拒。 好在,朱弦越拒绝的只是现在就投奔闯王, 倒是对他李岩青眼有加,似乎还有转圜余地。 可是,盛情如此还被婉拒,若是朱弦越才能止于此,他也只打算当作一个神药的进货渠道。 钱货两清,不会额外多做投入了。 红娘子见话头偏转,善解人意地接下话头。 她刚刚细心留意到了朱弦越为李岩看病时的不对劲,问道: “食厥你用橘子糖化解,伤寒你也有土霉素片应对。 但叔子刚才眉头紧皱,神色凝重,那应该不是为了这些病症吧。” 朱弦越轻叹一口气,神色又有些沉重地说道: “没错。我刚刚与李将军询问病情时听闻,你们一路从东往西而来,路上多有遇到病患。 又结合近年北方多地大旱,连续五年大旱之下,百姓死伤遍野,饿殍遍地,尸骨遗落路边。 这些,都为即将的另一场大祸酝酿出了根源。” 李侔微微一皱眉,心中嘀咕了一句: “神神叨叨……接下来,莫不是要装神弄鬼了吗?” 他是传统的儒家士子,不信神鬼之说。 朱弦越虽然自称是修士,但别人听在耳朵里,自动翻译成了道士。 李岩城府更深,只是专注听着,似乎很是重视。 红娘子听得认真,甚至还给朱弦越倒了一杯酒,待遇大涨。 朱弦越又说: “我观天象,发现今年入春以来,雨水来得很早。 但是百姓们刚高兴没几天就发现……这雨水,是越来越多了。 我出发之时,渭水的水位已经有泛滥之势。 中原,甚至整个北方诸省,战乱连连,祸及天下。 朝廷府库空虚,百姓人力丧乱于兵祸,十室九空之下,再也没有余力去应对另一大灾祸:洪灾。” 李岩缓缓点头,他不是一般的反贼。 举人的知识积累,让他眼光思维都高寻常人一个层次,自然看得出这洪灾之无情。 他家乡杞县,就在开封东南不远,地上悬河黄河就在眼皮子底下。 对于水患洪灾的认识,更是格外深切。 朱弦越继续说道:“洪灾,还不是最关键的。” “最初,没有人在意这场灾难。 不过是一场山火,一次旱灾,一些百姓的死亡,一座城市的消失。 直到这场灾难和每个人息息相关。” “洪灾之后,遍地的饿殍被泡到水中。 依靠着吃饿殍为生的野狗、野狼以及老鼠们也纷纷倒毙于路。 这些,都给病菌的滋生创造了最佳的环境。” “我毫不怀疑,有一些饥民在饥饿的威胁之下会选择吃老鼠甚至…… 吃更多不忍言的东西。 那么,瘟疫的诞生,也就成了必然。 所以,我一路来此……想要找的,是志同道合之辈,能够抵挡瘟疫的友军。” “瘟疫!怎么可能啊?” “修得胡言乱语,哪怕你救了我家将主,也不能如此大言诳人!” “瘟疫一来,那可是整条村,整个城地死一堆又一堆的人! 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李岩抓住了重点,当即问道: “等等,你是说,闯军大营里也有瘟疫!?” 朱弦越缓缓点头: “如果我临泉兄对我所说的属实,那闯军之中,也的确有可能有瘟疫在传播。 但是,不知道是哪一种。有些可能只是普通的伤寒感冒,但有些,那就是要死人的了。” 李岩怔怔地看了朱弦越一眼,说道: “你所言的瘟疫:土霉素片能治吗?” 朱弦越摇头:“我没把握。 所以,我还需要更多的时间精力去搞明白,现在流行的瘟疫是什么……又要怎么治。 我的志向和为难之处,想必临泉兄能够理解了吧。” 李岩轻叹一声: “明达贤弟大才,大志气,大胸怀,我不如也。 其实,瘟疫在中原,特别是开封府的黄河以北,已经多有爆发,只是最近几月不再听闻什么动静。 无论如何,你我约为兄弟,今后不管有什么困难,尽可来闯军之中寻我。” 说着,李岩又拿出一方游鱼玉佩递给朱弦越说道: “你持此信物到闯军之中,无论何时何地,无论你那时是什么身份,都是我李岩的至亲兄弟! 所需支持,尽管开口。尤其是这瘟疫治疗之事,如果此事能成,明达贤弟…… 青史留名的荣誉,非你莫属!” 李岩当然不知道朱弦越是扯了个借口想跑路回1982年。 只当他已经脱离了低级趣味,是奔着青史留名去的,也就没脸再拿一些封官封侯的画饼强求。 对抗瘟疫,对抗疫情,以一己之力,对抗千百年来未曾战胜之事。 此等雄心壮志,舍身取义之心,令人心折。 此等胸怀,实已经超脱凡人,引人敬仰! 朱弦越听完李岩所言,却是愣了一下,一个脑袋两个大: 啥玩意,同在开封府内,就已经有了瘟疫吗?我只是说说啊! 竟然真的有瘟疫吗? 也不知道是自己这张破嘴开了光,只是脑补明末局势,就成了真…… 还是历史是如此的恐怖。 朱弦越不知怎么接话好。 还好,红娘子面冷心热,以为朱弦越时赶路乏了。 她喊来了掌柜,让他拣选一间上房送朱弦越去休息。 掌柜讷讷应下,这客栈并非无房,只是之前不收其他客人,成了李岩的营房。 朱弦越回过神,暗骂了一声贼老天,心道: 不管了,这李岩不强行拉我入伙,我就苟几天。 说不定睡一觉醒来,就能顺利带走金子,其他的,回了1982年再说。 有了五两金子拿回去卖了钱,我立马就是万元户。 莫欺少年穷,有了这笔启动资金,他的翻身起家计划,也就可以快速开启了! 第四章:我有三个忙,还请帮一帮 成功摆脱了李岩的挖坑式入伙邀请,又成功维持了李岩的良好关系。 朱弦越心情不错,在客栈美滋滋睡了一觉。 睡醒后,果然见穿越空间能量已经恢复完毕。 毫无犹疑,朱弦越立马带着黄金回到了1982年的冬天。 在崇祯十四年的秋天,朱弦越获得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启动资金:黄金五两。 当然,还有间接的收获: 获得了李岩、红娘子的信任,拉到了闯军高层的关系。 后者是间接的,回到1982年后的朱弦越还用不上。 但前者,朱弦越是立马就能用上的。 五两重的金元宝,高三厘米,宽六厘米,一只手就能把玩在手中。 小小的金元宝,蕴含着庞大的力量 足以让朱弦越在1982年闯出一片崭新的天地。 …… 回到1982年后,朱弦越来到了自己现在的住处。 那是宿舍区里的一个楼梯杂房,朱弦越神色复杂地看着这间房子。 这里,就是重生之前的窝。 原本,朱弦越的父亲朱援朝作为厂办干部在厂里是有一套宿舍的。 父母双亡后,厂里为了给新晋升的干部腾出宿舍,便软硬兼施让朱弦越搬家。 在楼梯拐角里搭起了一个杂房。 杂房里,除了床单褥子一口锅一双碗筷外,就再也没了其他值钱的东西。 朱母看病花光了积蓄 双亲双亡后留下的家居财物大多变卖去填了肚子,以至于狭小的杂房里,竟然还显得有些空旷。 朱弦越翻找了一下,果然见连一把剪子都找不出。 他轻叹一口气,蹑手蹑脚地走向二楼的楼道。 这年月,住楼房的大多没有专门的厨房,许多人都在楼道里做饭。 好在今日月光给力,朱弦越在一户人家的灶台上找到一把剪子。 回了杂房,轻手轻脚地将金元宝剪成了十五个大小不一的碎金块。 明朝的金元宝,如果这时候发卖,肯定还能再加点价钱,卖出古董的价格。 可惜,朱弦越没有做旧的本事。 他权衡再三,觉得剪成小块才是最妥当的。 朱弦越现在大病初愈,如果骤然将一整个金元宝卖出去,能不能快速卖出去另说。 幼儿闹市持金的结局,恐怕转过身就要被人敲闷棍,丢在哪个山坳坳里喂了野狗。 怎么把金子变现出去,这是个大问题。 剪好金子,忍着屋内发霉的臭气,朱弦越拿了纸笔写写画画了些什么 又把勉强还能用的东西装入空间,关上门,带上钥匙。 他顿住脚步,想了想,把剪子以及压着的一把米放回灶台,人影消失在了厂宿舍区里。 凌晨的冬日,朱弦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出了大门时,终于才见到几个活人。 看大门的保安大爷拦住了朱弦越,这个虚岁才十六的少年郎拿出了一张纸,一把钥匙,说道: “厂子里我是活不下去了。这把钥匙,请大叔送回后勤科去。 谁要,就要了吧。厂里的租金……我都交不起了。 也算是,不让厂子里为难。” 门房刘大爷面色复杂,带着几分怜悯,看着朱弦越: “那你这半大小子,出去又要怎么养活自己啊?”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 话刚一出口,大爷就想到了自家也有俩儿子,好几个孙子 全家人挤在小屋里,生活拮据艰难,轻叹一口气 他从怀里拿出了一个窝窝头递给了朱弦越,摆了摆手,示意朱弦越走吧。 朱弦越被这种可怜的目光有些刺痛到,见对方刚说一半又不说的话,明白了对方的心情,平静地说道: “我去厂子外的薛岔村,听说有个我爹的朋友,我想过去投奔。” 不等大爷回话,朱弦越大步走去,消失在了风雪之中。 今夜风雪很大,刚刚深一脚,浅一脚踩出的脚印很快就被一直在下的雪掩盖住。 仿佛天地之间,并没有人刚刚离去。 雪很大,天很冷。 离开了八一六七厂的朱弦越心却很热乎,仿佛脚步也轻快了许多,三两步走到了薛岔村。 朱弦越没有撒谎,薛岔村的村主任薛鹏和他爹朱援朝关系还行,走动较多。 但是,他这次去薛岔村,并不是单纯的投靠。 心底里将接下来要说的,要做的事仔细盘算了一遍,朱弦越心中渐渐大定。 不知不觉就到了薛岔村,照着依稀的记忆,准确敲响了薛家大门。 一个头上扎着白羊肚子手巾,踏着千层底布鞋,裹着厚重棉袄子,皮肤黝黑,关节粗大,脸上皱纹颇多的中年大汉打开了门,应道: “来喽,谁啊,这寒冬腊月下雪天的。 哎哟,是……朱家小子吗?” 朱弦越笑道:“薛大叔,是我。是有要紧事,想和您商量一下。” 薛鹏赶忙应下: “哦,是吗?快进快进。外面下雪这么大,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也没个人陪着吗? 那口子,赶紧准备点热水。是朱家小子来了。” 朱弦越跟着薛鹏进了院子,推门入屋,脱鞋上炕。 刚进了屋,朱弦越便见到了薛鹏的大儿子:薛盈仓。 薛盈仓在正堂里的另一间屋子,大门没关,里面有什么看得一清二楚。 他正在练拳,里面立了几个木桩,几个木头人,砰砰砰地打得起劲。 大裁军节约了国家的经费,但同样,也让无数人遗憾地离开部队,回到家乡后也久久不能适应。 薛盈仓就是其中一员,这个精壮的汉子虎背熊腰,身量高大。 练拳时,他拳风强劲,步伐扎实,目光凌厉,神情专注。 兵王这个词,一瞬间就落在了朱弦越的眼中,让他忍不住目光闪烁,深深记住了薛盈仓三个字,这是个人才呀。 重生的记忆也证明了这一点,这是个人才,人品与才能俱佳的人才。 自己来薛家一趟,绝对不虚此行。 除了薛盈仓,薛家还有几个孩子。 堂屋里,一个八九岁男孩正在饭桌上愁眉苦脸在练习册上做作业,咬着笔头,见两人进来也没动静。 饭桌旁边,一个约莫也是十四五岁的妮儿正在勤快地帮着薛鹏老婆在织着毛衣,时不时指点男孩几句如何做题。 朱弦越没有打扰两孩子,刚一上坑,还没来得及喝口水,朱弦越就开口直接说道: “今天我来找薛大叔,是想请薛大叔帮忙,可能,还不止是一个,是三个。” 第五章:怎么卖出金子呢? 薛鹏正想说什么,朱弦越不等对方开口,连珠炮一样说道: “第一个忙是:我想请薛大叔和盈仓大哥,帮我收购粮食水果:杂粮,粗粮,陈粮都行。 水果主要是连河蜜橘、连阳冬桃。 总共各色粮食一千斤,各色水果五百斤。” “我从厂子里赊欠了两百多块的药品,挣了点钱。买家那边除了需要药品,还需要粮食水果。” 大半辈子,也算是见识不少的薛鹏愕然地看了一眼朱弦越。 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仿佛是第一次认识的年轻后生,他笑着说: “朱援朝生了个好儿子啊。自己丢下孩子跑了,生的儿子却很有种。 十五六岁就敢出来做生意,还有本事,有胆气敢一口气就赊下两百块的东西。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你比我儿子强多了。” 感慨完了后,两人议定了价格,沉吟少许后,朱弦越说道: “杂粮一毛一斤,这是零售的市价。这样吧,我再帮你解决运输和仓储的问题,剩下的算是我挣的。 我们互利互惠,如何呀?” 朱弦越笑道:“当然没问题。薛大叔是痛快人,我也干脆一些。此外,还有第二个忙。” 薛鹏不禁有些期待,朱弦越说是帮忙,其实是谈生意,既然有钱一起赚,那他当然心生好感。 招呼婆娘的语气更大了一份,这次不仅上来的是热水,还是加了糖的糖水。 朱弦越说:“第二个忙则是……我想请薛大叔帮我解决下上学的问题。 我已经从八一六七厂退学了,也从那边退了房子。到明年七月就是中考。我想读书,我知道薛大叔是有本事的能人,肯定有办法。” 薛鹏是个农村大汉,脾气爽快,也粗中有细,先是直截了当地说: “要去读书,这不算什么难事。但有两个问题,你要想好怎么办。” 朱弦越挺直腰杆,正襟危坐认真地听着。果然,薛鹏脸上表情又好了一分。 “第一是成绩,你辍学一年了,能不能跟得上学习,能不能去个好学校,这要靠你。” “第二个,是学费。虽然咱们乡里的学费从1958年开始就没涨价,一直是:小学一块五,中学两块五。 但你要晓得,这不是一笔小钱。一斤麦子一毛六,一斤大米一毛七。这笔钱,够你吃小一个月了。 还有吧,学费只是个开头。还有书本费呢,还有……你去上学,那就是脱产。你要解决经济来源的问题。” “你是小本生意,如果断了炊,还不上钱,那货款怎么办呀? 如果我猜得没错,你的货款可能还有些是托了厂子里的熟人帮忙办的吧。这些不光是你一个人的事情,要想好呀。” 薛鹏说完,又叹了口气,很可惜地说道: “其实,学费,我咬咬牙,也可以帮你出了。 但是……我们家的情况,你也看到了。 我虽然是村主任,但我可以赌咒发誓没有从公家手里沾过一点便宜。 我家有五口人,吃的嚼的都是钱。 娃儿呀,你在厂里过不下去,管你几天,几十天没问题。再多的,也帮不上了。” 朱弦越想起了那个戴着眼镜,充满知性美的保卫科女干事刘月朝,听到薛鹏的话,说道: “的确,是保卫科的月朝姐帮我担保,这才让我能够赊欠出药品。这些钱有两百多块,我还没还上货款。” 真的要辜负刘月朝吗? 朱弦越当然不会,他有更好的办法。 听朱弦越说完了刘月朝帮忙担保的事情,薛鹏一拍大腿,声调更高,说道: “那就是喽!人家干部工资再高,两百多块,那也是大半年的工资呀!算上吃的喝的,人家要攒一年甚至更久呢!” “你可不能害了人家,你年纪小,更要看长远。你难道就指着做了一年的生意后,就不做第二年的吗?” 朱弦越连连点头,说道: “那当然,我正想着怎么报答月朝姐呀。薛大叔刚刚一直说起我爹的情况 其实……他倒也不是真的一去不回。 我刚刚还收到了别人从海外给我寄的一封信和这个东西呢。” 说着,他从怀里拿出了一封信。 当信封打开后,又倒了倒,在信封里落下了一颗金子。 薛鹏一开始还拿着旱烟袋,巴拉巴拉,安然坐着。见那黄澄澄的落下后,忍不住目光一凝。 朱弦越缓缓地说:“我爹说……他并没有叛国投敌。 相反,他是受国家委派,帮助当地政府开挖金矿。 因为金矿实在是太重要了,国家封锁了消息。 以至于被一些小人……污蔑我爹叛逃! 这次送了信,还附带了一块金子,一方面证明真相,一方面也是给我准备了三年的生活费。” “也正是因为有这块金子,月朝大姐才会愿意帮我担保呀。” “对了,你看看下面还有一封信,是人家外国矿主用英文写的感谢信呢!” 薛鹏放下了旱烟袋,手一颤一颤地去摸了摸金子,拿牙咬了咬,又拿火熏了熏,啧啧称奇地还给了薛鹏。 随后,他又拿起那封信,见上面鬼画符一样,写着看不懂的字母,惊叹连连: “我的妈呀……我的乖乖……这,还真是外国字呢。盈仓,盈仓。你赶紧过来,帮你爹看看,这写的都是些啥呀!” 薛盈仓也好奇了,走过来说道:“外国人写的感谢信吗?这么稀奇,我看看!” 一旁的薛家二女儿,薛蕙芝放下了对着作业本抓狂的弟弟,闻讯也赶过来, 一边说着一边抢过来信件,嬉笑地说道: “大哥在部队里就会练大比武呢,哪里有时间学外语。我听说高考要考英语,刚刚学会二十几个字母呢。 让我先看看。嗯……还真是英语呢。就是不认得写了什么……” 薛盈仓不舍得和妹妹抢信件,反而过来看着那块金子,说道: “爹,你当年抄过土豪财主的家,你说说,这是真的金子吗?” 薛鹏点了点头,对这事已经信了八成,看着朱弦越,目光没了原来的怜悯,而是多了一层羡慕,说道: “没错,是真的金子,就是纯度还不晓得。重量么,不到一两,但也很值钱了 打几个戒指应该是够了。我掂量了下,按公制算……应该有个十克左右。” 薛鹏老婆刘芳也走过来了,啧啧称奇,听了重量,忍不住说了句: “1克,那看起来也不多呀。” 薛鹏轻哼一声,反问道 “不多吗?一条小黄鱼也才一两,这个是三分之一条小黄鱼呢。能值一千块了!” 朱弦越摇了摇头,说道: “一千块,那是有门路的市价。 我一个小孩子拿着这金子,那是提着猪头找不到庙门,说不定就被人用假币黑了,甚至抢了。所以,我才来找薛大叔。 我记得我爸说过,薛大叔是人人都称道竖着大拇哥的正派人物,找您准没错。” “这是我今天来找薛大叔帮的第三个忙: 帮我找一条能安全卖出金子,并且价格公道的门路,我愿意将这块金子的三成作为谢礼。” “薛大叔愿意帮我吗?” 第六章:什么是真正的黄金? 薛鹏听了朱弦越的好话,面上不由露出一些得意 又见朱弦越这么大方拿出三成,不由惊道: “三成!?不行不行,你这孩子吃了那么多苦,你爹好不容易给你隔着千山万水寄了生活费,我怎么能收你三成这么多吗? 那不是乘人之危吗?” 朱弦越连忙说道: “怎么会呀?当然不是乘人之危,今天这不是请您帮了三个忙吗?三成,不多。” 薛鹏摇了摇头,坚决说道: “就算你不给我铺垫戴高帽,我这三成怎么说也多了,我不答应。 说出去,我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三百块啊,庄户人家要挣好几年呢。 你说我帮你三件忙,明白人都知道,你这小机灵鬼,就是让我承你情来了。” “帮你买粮食水果,那是咱们都互利互惠有得赚。 读书也不是难事,总归有个学校读。我也顶多帮你找找人想办法去好的学校。最终能不能是好学校,还是看你本事。” 朱弦越见此,不由伸手过去把一旁看热闹的薛盈仓拉了过来,笑道: “既然如此,那我就斗胆再多要求一些。” “薛大叔,我想请盈仓哥做我的护卫,有人欺负时,能帮我出个头。 再请薛大叔帮我在村里找个住处租住,最近几月允许我来薛大叔家里搭个伙,吃顿饭。怎么样吗?这三成,您收得安心了吗?” “这下您可不能再拒绝了。由盈仓哥这么一个兵王在,我才好安心去城里把这金子卖了, 要不然,我就是捧着金饭碗要饭,不敢卖呀! 您再拒绝,难不成是觉得盈仓哥的本事,不值得这点酬金吗?” 薛鹏失笑着拍了拍朱弦越,说道: “你这小子……将了我一军啊。 行,我要是再客气下去,我反而成恶人了。 这样吧,盈仓,你去找人传个信给厂里的刘干事, 就说朱家小子在我们这落脚了,这钱很快就能还给她,请她过来也一起吃个便饭。” “办完这事后。等明天啊,你准备点家伙事,咱们爷俩一起给这小子当保卫去卖了金子换钱!” 朱弦越心中一动,不由感觉暖意流淌,心道: 薛大叔,果然如后来记忆一样,是个厚道淳朴人。 当然,这年头也的确有一些正派人物,令人肃然起敬。 尤其是薛鹏这种老党员,作风正派,品德高尚,做事也是光明磊落,自己没信错人。 何以见得呢? 这就要落在这一次传信了。 这是薛鹏在宽慰朱弦越: 他主动告诉刘月朝朱弦越的行踪,就是说明:自己不会害他。更会全力保证他能安全卖出金子。 如果往后朱弦越真出了事,刘月朝第一时间就能找到他们薛家。 可别小看了刘月朝。她身为八一六七厂保卫科干部,不仅是国企员工,也有执法权力。 这年头,保卫科就相当于国企里的合法警察,也是能配枪查案的。 什么叫光明磊落,做事敞亮?这就是! 朱弦越感慨道:“薛大叔仗义,这份情,我以后都记得。” 薛鹏吐出一口烟,看着朱弦越,又看了看自己二妮那闪亮的大眼睛,笑道: “你这小子,心眼多,别以为我不知道。 不过,心眼多好哇。这年月,心眼不多一点,不光发不了财,说不定还要被小人害。” 顿了顿,他又说道: “但话说回来,这笔钱,我只收你一次。再多要,那就伤感情,是看不起我,你记住: 我看好你长久!行了,别的,就不多说了。孩他娘,下酒菜好了?我和朱家小子一起喝点!” 朱弦越还想再说点什么,见薛鹏砰地一下给他倒起了酒,堵住了他的话头: “你要信得过,今天就在这喝美了睡下。那厂子里,不回去也好!” 他还能说什么呢?只好应下,举杯就喝。 等朱弦越还想喝第二杯时,有人伸手按住了两人的酒杯,脆声脆气地说道: “爹,朱家哥哥。你们不是要请人吃饭吗?哪有人还没到,自己就先喝醉的道理吗? 再说了,爹,你的身子骨可一直不好。要再喝,我可不依了!” 说着,就把那酒壶给拿走了。 薛鹏看着薛蕙芝的背影,又看了看朱弦越,摇了摇头: “这死妮子,唉……行吧, 我去给你先收拾收拾铺盖,这几日你先在我家里睡下。 等明天把金子换了钱,就给你在附近找个房子落脚,什么时候想吃饭,提前言语一声,给你加一双筷子。” 朱弦越不是个闲得住的人,也是个勤快机灵的人。 他跟着进了厨房,打起了下手,还将自己带的肉夹馍也贡献了出来。 薛鹏的老婆刘芳,她趁着空隙,看着朱弦越的背影,对薛鹏嘀咕道: “老薛,你说,朱家小子这金子,还有他爸朱援朝在给外国人挖金子这事,是真的吗?我听着,怎么这么玄乎呢?” 薛鹏又何尝不是呢?但他神色镇定,笑道: “老娘们就是头发长见识短,你是眼珠子都钻进钱缝里去了,没看见真东西呀。 你说说,咱们家大的,十五岁的时候在干嘛吗?” 刘芳回忆了一下,说道:“盈仓十五岁……应该还是在读书吧 哎哟,那时候我记得他还和家里闹脾气特别凶。你打了他一顿就跑了,找他爷爷去了,也跟着被他爷爷教训了一顿才收敛了下来。” 薛鹏点了点头,又说:“是啊。就连我,当初要不是跟着党出去见识了些东西,学会点本事,也不会能在村子里当个村主任 让人赞几句有见识,有胆识。 可是……那会我都三十多了。这才磨炼出了这些本事。你再看看朱弦越……” 刘芳回味过来,说道:“你一开始夸这孩子,我还以为是客气了呢,真有这么厉害吗?” 薛鹏啧啧称奇地说道:“是啊……这孩子这才十五呢。 能说服一个不算熟悉的人求助,这是会说话办事的能力。 敢借几百块去闯生意,这是充沛的胆气。” “上千块的东西拿出来面不改色, 三百块钱别人几年的收入许出去镇定自若, 让咱们家心甘情愿帮他忙,还觉得占了人家便宜。 这是为人大气,处事周全,也是人情练达……” “这些对于一个人而言,才是真正的黄金啊。” 第七章:进城卖黄金 刘月朝很快便赶了过来,但她没有在那吃一顿饭, 只是拉着朱弦越在角落里说了些什么,对着那封信嘀咕了几句,随后便推说公务繁忙,不得不走了。 一顿晚饭吃完后,朱弦越还是喝美喝醉了。 好在他年轻,恢复速度快,翌日一早,三人毫无影响地进了县城。 连阳县是个大县,人口多,县城不大。 改革开放的气息已经唤醒了这座古老的县城,县里渐渐多了一些新的变化。 落在朱弦越的眼里,就是发现县城里人们的衣着除了灰色、蓝色、军绿色这些单调的颜色后,又多了少许的红色,紫色。 姹紫嫣红的颜色多了,一些时髦的玩意也出现在了县城。 一切都似乎在提醒着朱弦越:这是一个朝气蓬勃,充满无限机会,无限可能的时代。 思绪回归眼下,一开始,朱弦越还有些紧张。 黄金、黑市…… 这两个词汇组合在一起的时候,多少就有些让人觉得,这事很大,行事要如同地下党接头一样。 他紧跟着薛鹏、薛盈仓。 他们一前一后,将朱弦越夹在中间,不着痕迹地推开了几个偷儿、扒手。 薛盈仓的大块头,加上几年军旅里历练出来的好拳脚帮朱弦越躲开了不少麻烦。 但是……似乎也就只有这样了。 薛鹏在农贸集市的里间,一个国营金店的旁边,找到了一个门庭冷落的铺子。 一阵寒暄后,薛鹏带着见人到了一个穿着皮袄,戴着眼镜,身子矮胖的金匠。 他接过这个被剪开的金锭,点了点头,说道: “也是你们运气好,恰好呢县里的万元户定做了一条金项链。偏偏最近金价长得贼快,金子用完了,我收不到足够的金子。” 朱弦越有些惊讶,低声问道:“旁边就是国营金店,能没金子吗?” 听到朱弦越的疑问,薛鹏扯了扯朱弦越。 他恍然大悟,明白过来。 这生意,应该是这个金匠自己的。 金匠没搭理朱弦越的提问,有些傲气地直接说道: “这金子我买了!价格嘛,当然不按照政府公开的收购价,但也不能按国际金价来。 再算上你这成色也差一些,不是足金的。所以我这只能给到85块一克,你们干不干?” 三人来之前也是打听过行情的,知道国际金价已经飙升很高,只是年底降了一点,但绝对也有一百块一克。 薛盈仓下意识想要开口讲价,薛鹏按住了他,看向朱弦越。 朱弦越虽然稍稍有些失望,却并不打算多做纠缠,说道: “那就按85一克算,结款吧。” 金子准确称重197克。 一共给了足足有九十三张大团结,一共93块七毛五。 尽管已经有心理准备,但当真的有将近一百张大团结,厚厚一摞到手时,三人都多少有些呼吸急促起来。 尤其是朱弦越眼不眨,心不跳,干净利落给了薛鹏二百八十块时,这父子俩呼吸都有些为之一滞。 朱弦越静静地观察着两人,心道:如果是别人,恐怕这会儿心都在滴血了吧。 的确,平白就给了三成,换谁都会心里想不开。 但是,人心拿捏有时候是反常识,反常理的。 朱弦越没有多少选择,他急需可信靠谱的人脉。 他现在这具身体,只是个虚岁十六的小娃娃,不要指望什么人格魅力,王霸之气一开,别人就能纳头便拜。 就是重生多个几十年的经验见识,那也得他能信别人,别人不能服他啊! 很多事情,饭只能一口口吃,事只能一步步做。最终用无数个案例积累威望。 如果想要用快的吗?那就只能剑出偏锋了。 比如用钱砸:用超出对方数倍预期的金额砸晕对方;连哄带骗:编英文信,讲金矿故事,画老爹还在,被国家重用自己很有潜力的饼。 这已经是朱弦越能够想到的最好应对。 结局,似乎已经开始朝着朱弦越期望的方向再走,只是,他不会想到……还会多一些,他难以想象到的意外故事。 薛鹏终究是见多识广,很快就恢复了过来,他没有客气,只是拍了拍一旁还在发呆呼吸急促的薛盈仓说道: “盈仓啊,一会儿路上可得小心点。现在城里无业游民太多,偷儿扒手也很多。你好好照顾着弦越。我呢,去给弦越找找上学校的熟人。” 说着,又耳边私语地对儿子说道: “你在村里高不成低不就,不就是一直想干大事么?我看,跟着弦越……有机会。我感觉朱家父子把着金矿呢,今天这是第一桶金,以后还会有第二,第三,听明白了吗?” “我为什么最终坚持只收这一回吗? 为的,就是还有第二回,第三回挣钱大事的时候,能叫上咱。另外,就算是这一回给的过多的两百多块,我也准备给他买个小宅子,算是不让他吃亏!” 薛盈仓看向朱弦越,紧了紧手中的钞票,尽管大头他爹拿走了,只给了他二十块。 但他的心中依旧火热,说道:“爹,我明白了……” 朱弦越没有细听这俩父子的话,他开始有了幸福的烦恼。 有钱了该怎么办呢? 还钱报恩,当然是最先想到的。还钱问题不大,报恩就还有些不够用了。 况且,还完钱以后呢? 这年头没有在线支付,没有网络银行,也没有网购。 就连现代人有钱以后的第一想法也没发实施:没有商品房,有钱也不容易买房。 就连存钱,也不太方便。他没有成年,开户都有些麻烦。估计得想办法搞个假名假户…… 他稍微盘桓以下,结合了这几日所思所想,已经有了一些头绪,那就是:大采购。 朱弦越不是地主老财,他深知埋在地里的金钱不是真正的金钱。 只有花出去,才能发挥金钱最大的价值,否则就变成了金钱的奴隶。 明白以后,念头通达,有些心思想要现在就在县城里逛一逛,对薛盈仓说道: “咱们去街上逛逛吧,顺便也唠唠嗑,昨天喝酒是喝美了,但对于薛大哥在军中的事情,我可是好奇得很,不知道能不能给咱长长见识。” 薛盈仓听了老爹的教诲,对朱弦越很重视,又见提起自己自豪的军旅生活,忍不住侃侃而谈,说道: “咱俩也差不了几岁,没必要说哥啊哥的,你就喊我盈仓。我就喊你弦越。要说起军中……那可真有太多话了……” 第八章:淘到宝贝了! 不着痕迹间,朱弦越不仅了解军中训练情况,也对薛盈仓的处境有所了然。 这是个愣头青式的兵王,一门心思苦练杀敌本领,家中奖状摆满得放不下。 但是,这个人太耿直,又很倔强,还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 因此军中人缘很差,最终大裁军名单里就有他一号。 这让他一直很不愿意接受现实。 回到家后,他不情愿一辈子只是个农民。 薛鹏一直在想法子给他送进八一六七厂。不过,进厂当工人哪里是那么好办呢? 村主任只是个村干部,连国家干部都不是,哪有那么大的能量呢? 现在社会青年众多,失业问题严峻,八一六七厂又受军需下降生产转型影响,也不招工,进厂极难。 一来二去,薛盈仓就耽搁了起来。农忙时还有点活,农闲时,就只能如朱弦越看到的一样,在家里打熬身体。 朱弦越一边与薛盈仓畅谈,一边逛着街。 他忽然发现自己有些喜爱上了这项运动,也许是之前他在商场是拎包付钱给别人买,而现在则变成了有人给他拎包,并且是买给自己。 朱弦越“咦”了一声,停住脚步,身子蹲在了一个空旷无人,也颇有些边角的摊位里,看向了地上摆放着的东西。 那里不是珍奇异兽,却更引他瞩目。 《明史纪事本末》一本,《明会典》一卷,《南疆逸史》一本,《明实录》三卷…… 地上摆放着的,满满当当,竟然都是明朝的史书。 在看摆摊的主人,似乎因为一直没有人过来,都有些摆烂放弃了。 他裹着身子,面部对着云层间隙里落下的阳光,身子斜靠着墙根,仿佛是在竭力汲取着来自天上的暖意,抵挡着严冬。 仔细看这摊主的面貌,不修边幅,胡子拉碴,头发如同鸡窝一样缠成一团。 依稀看得出年轻时是个俊朗儒雅的书生,只是整个清瘦得很,身上没有几斤肉,很有些病态的苍白。 时不时颤抖了一下,证明了眼前这个摊主还活着,让朱弦越莫名地放松了一下:这难道是上苍厚爱我吗? 自从知晓河南府就有瘟疫后,朱弦越就有些神不守舍。 他很不想失去明末时空通道这个巨大的财富来源,一直在思量要怎么破局,也将自己掌握的一些明末的资料梳理了起来。 越是想,他就越是不由地感觉到在明末大有可为:下限不低,上限极高。 只要不作死,不挂掉,征服天下成为一个皇朝帝王,是必然的。 不仅如此,他还能利用在明末获得的财富,在现代创造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 同时,又能够用现代社会的力量,改造明末,创造一个前所未有日不落帝国。 朱弦越相信,被他改变明末后,中华在近代史所受的一切耻辱都会消失。 中西方的竞争,将再次由东方创造绝对地领先,他将打碎所有慕洋犬的膝盖。 一个环球日不落的帝国,不会是英吉利,而是变成由他执掌的中华帝国。 他的野心在滋生,对明末历史资料的掌握,也变得极为渴望,很想搞明白,明末的瘟疫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可不想出师未捷身先死,稀里糊涂被瘟疫搞死呢! …… 回到眼前这个摊位,朱弦越又翻了几本书,果然见里面写的都是明朝,特别是明末、南明时期的史料。 一个苍老但有力的声音响起,正是摊主,他说道:“不买,不要翻。” 再他一旁的摊主听了,忍不住笑出声: “还没见过你这么做生意的,就是比国营书店还要硬气。你卖个书,还不让人翻吗?” 摊主抬了抬眼皮,不置一词,继续斜倚着仿佛是睡着了。 一旁的薛盈仓也是撇着嘴,想要说什么,朱弦越开口了: “这是旧书古籍,的确是经不住被人频繁地翻来翻去。 一场浩劫下来,多少珍贵的史料就这么烟消云散了。 以至于许多咱们中国人的历史,要么是需要从地下挖出来考古, 要么……竟然还得靠流落到国外的史料文书才能搞清楚……” 说完,朱弦越就仔仔细细地将这几本书收拢好,放一堆,说道: “老先生,敢问这些书怎么卖呀?我都要了。” 另外一旁的摊主撇了撇嘴,又说: “这后生仔,怎么这么不晓事。 哪有这么做买卖的,一开口,就直接说全要。也不怕着老头儿开你个天价,宰你一刀吗?” 卖书的老摊主没有搭理旁边摊主的冷言冷语,他被朱弦越刚刚那一番话触动了,说道: “是啊,一场浩劫下来,全都没了。 我也一下子被打倒了,我也不知道我一身所学,到底还有没有用……连吃饱饭都做不到……” 朱弦越连忙说道: “正因为过去耽误了太久,我们才需要抓紧时机弥补呀。 老先生,我这个年轻人都没有放弃对史学的研究,您怎么能放弃呢?” 卖书老摊主轻叹了一口气,睁开了那双有些浑浊的眼珠子,说道: “行啦,行啦。你们年轻人是早上八九点的太阳,我老啦,说不过你们。 只是,我这些东西……既不值钱,也没有什么作用了。 难得有个识货的,我也不要钱,你就把你手中买的烧鸡……分我些,再给一些粮食吧。” 一旁的摊主见此,嘀咕了几声臭老九,忽然又见有顾客过来问价,急忙过去招呼。 朱弦越沉默不语,从怀里拿出了五十元,又将油纸包的烧鸡整个都递过去。 旁边摊贩的顾客见朱弦越竟然拿出了五张大团结买了一些旧书,忍不住惊道: “这书是古董不成吗?竟然这么值钱吗?” 1982年的五十块是什么概念呢? 这是一个普通工人两个多月的工资。 在很多省份,几十万个生产队里,占比七成的生产队,人均年收入不超过六十块。 现在,竟然有人拿着这五十块买了一堆旧书! 哦对了,还附带了一只烧鸡呢! 老摊主似乎精神了过来,他看着朱弦越留下的五十块和烧鸡, 没有迟疑,先拿走了烧鸡,又拿走了一张大团结十块钱,说道: “小伙子,这书不是古董。只是三四十年前印刷复刻的而已。这些书并不是孤本残卷,应该有大量印刷。 就算是真的历史典籍,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值钱。 你心眼好,我也不能害你。 更不想让人觉得,我是和旁边这个厌物给别人唱双簧,设局的骗子。” 旁边那个嘴贱的摊主本来又想说几句怪话, 听完老摊主这么一句夹枪带棒的话,愣是话在嘴里转了五六圈,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他这会儿再说话,似乎还真叫人觉得是演双簧来了。 谁让他没人招惹也自个儿凑上来犯贱呢。 朱弦越笑着说道:“老先生,您说这些历史古籍不是好东西,这话我就不认同了。” 老摊主眉头一挑,说到:“愿闻其详。” 第九章:我的梦想 朱弦越说道:“一言以蔽之。历史是生活的老师:一切真历史都是当代史。” 老摊主端坐起来,他仔仔细细嚼着嘴巴里已经吞入的鸡腿肉,却不再新进食,而是默默品读再三后,不由赞叹: “此言大巧不工,说得好。” 朱弦越反应过来,克罗齐这句名言,是1982年也就是今年才出版成书被人知晓的。 看起来,让人误会是自己的原话了。 他没有多做解释,继续说道: “正所谓,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衰。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 历史的研究,当然是有意义的。老先生,勿忘初心呀。” “如果你只感觉不到被需要,那我想……在我这里,你的所有才华,都能得到施展。” “我一直想提一个史学论题的假设。 如果不能理解,那也可以当作,我正在写一部小说。 假如我回到明朝末年,能不能改变历史呢?在明清时期,扭转东西方的差距,复兴汉唐盛世!?” “如果我能够救下孙传庭、李定国、史可法、阎应元等等英杰,明朝是不是不会灭亡呢?” “假如,主宰中华大地的不是清朝,而是一个不一样的明朝,我们与西方世界的竞争,是不是会有另外一个模样呢?” “假如,如果工业化在明末开始,科技爆发,生产力极大丰富,世界格局会怎样呢?” “我有太多太多的假如,希望老先生能助我。 古有买椟还珠,今天在我看来,老先生就是那颗宝贵的明珠,而这些书,只不过是用来装帧老先生学识的外壳罢了。” “当今社会,崇洋媚外的人太多。 在我看来,这都不是我们不行。只是,我们欠缺了几百年的发展,被蒙昧的满清耽误了。 如果……上面的那些能够实现,今人知晓以后,能否挺直脊梁,不再屈膝媚外呢?” “这五十元,不多!比起我这个梦想来说,还远远不止这么点钱。 今日,就请老先生帮我圆一个梦可好吗?” 隔壁的摊主和顾客们听完以后,面面相觑。 朱弦越说的什么历史是生活的老师,以史为镜可以知兴衰……他们只感觉是天书,听不懂。 但是,当他们说到后面一段后,哪怕是听不懂,也能够感受到一股沉甸甸的心绪。 近代的耻辱,任何一个中国人想起来,都会忍不住内心沉重在心头。 哪怕他们不理解,但也会尊重这一个青年人的理想。 老摊主听完以后,更是以手掩面,泪流不停。 他一个修明史的,又如何不是和朱弦越一样,想过这无数个假设呢? 只是突然有一天,自己被打倒了,心中的信念轰然倒塌,心里的房子就再也搭不起来了。 直至今日,朱弦越的出现,忽然如同黑夜里的一盏灯,照亮了心房,映出了这天地间,是那么的绚烂多姿。 老摊主站起身,握住朱弦越的手,有些哽咽地说道: “小同志,我年岁古稀,能得到你这样伯牙子期一样的忘年交,实在是太高兴了。这个梦,我石兆亭,愿一同共往!” …… 再次走在逛街的路上,朱弦越发现原本健谈的薛盈仓有些沉默,主动问道: “今天,是不是觉得我有些太孟浪了吗?” 薛盈仓瓮声瓮气点头,沉默了会又说: “你说的什么孟浪这个词我不懂,我想说……我觉得你这样做不好,败家。 花了五十买了一堆旧书,又还给人花了十五块办齐家居生活用物,还找了饭店交了一天五毛钱,一共半年的菜钱,让人给他定时送饭……” “你……你花的是自己的钱,我说不得什么,但我就是觉得不好。 而且,我刚刚也和旁边那个小摊贩打听过这个老头。 这个人的情况很复杂,改革开放都四年多了他的情况还不清不楚,我看就是个坏分子。” “这个叫石兆亭的……会给你惹祸上身,你这样做,是个傻子……” “但是……你最后那些话,我虽然很多听不懂。但我能明白,你想复兴中国…… 你,是爱国的! 既然是爱国的人,虽然前面听不懂,觉得你做了傻子,但我相信你是好人。” 朱弦越静静地听着,克制住了自己几次想要当场反驳的念头,一直等薛盈仓把话说完了,这才笑着说道: “盈仓,你能对我说这些心里话,还将打听到的消息告诉我,坦坦荡荡说话,我真高兴。” 薛盈仓想不到自己说了一大堆后,朱弦越的反应竟然是这样,他不知道古人有说过一句贤者闻过则喜,只觉得又高兴又奇怪,问道: “你就不觉得我指责你,你不高兴吗? 每次连里来大会,我说了心里的真实想法以后,他们都很不高兴,也不管我说得对不对。” 朱弦越叹道: “我又不是铁做的,被人指责,被人否定,被人不认可,怎么能不沮丧,不难受呢? 但是,有更让我开心的事情呀。 你对我坦诚相待,愿意和我说心里话,愿意打心底里为我考虑。 最重要的是,你始终相信我,这些,都是让我开心的事情呀。” 薛盈仓的心被触动到了,他嘴笨,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朱弦越很快跳过了这个话题说道: “很快,我就会有一个大忙,需要你来帮我。 你先回去吧……如果你爹问起来,就说我要和一位老先生学习语文,这是个大能人,我不能怠慢错过。” 薛盈仓虽然感觉不对劲,但是想到石兆亭的本事,也觉得朱弦越至少去学语文是对的,也就应下离去, 只是临走前说道:“那好,如果你还有什么要我帮忙的,你再找我。” 朱弦越一连将近一个星期,都在县城里落了脚。 石兆亭虽然生活拮据,但落脚的地方不算太寒酸,有三间瓦房能够遮风避雨,勉强够朱弦越落脚。 这几天里,他买了被褥、牙刷牙膏、米面柴油,还买了不少熟食。 生活条件饮食起居大好,石兆亭的兴致也就越发高涨,被人需要的这种感觉,他很受用。 而朱弦越呢,也如自己所言一样,还真的准备齐了纸笔,做起了计划。 美其名曰:小说写作之前的资料储备。 朱弦越直言说:为了方便写作,小说主角的蓝本,就用他朱弦越自己啦。 这年头没有穿越小说,至少石兆亭就没看过。因此,他对于这种新颖的题材十分感兴趣,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 朱弦越早就想好了话头,说道: “就如同兵棋推演一样,那么,我们就假设, 我来到明朝末年,大约是崇祯十四年夏天或者秋天, 地点选择在在河南开封府商水县附近出现。 您觉得,我会面临哪些历史事件吗?又会和哪些历史人物有交集呢?比如说,李岩、李自成吗?我又该怎样处理和他们的关系呢?” 第十章:与老爷爷联合攻略明末 淘到一个专研明史的老爷爷,朱弦越开心不已,提出了一大堆问题。 石兆亭略一思索,便缓缓说道:“你这个选择,算不得好地方呀,中原四战之地,不是好选择。” 朱弦越心道木已成舟也改不了呀,干咳一声,他只好说道:“已经定了,不好改了。” 石兆亭笑了笑,又说: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对于明末的历史脉络,应该有了一些自己的心得体会, 我想问问,你的理解和认识是怎样的呢?你自己想要怎么做……我需要摸底你想到了哪一个层次。” 朱弦越言简意赅地说道: “我眼中的明末:政治腐败,民生凋敝,军事惨败,百姓流离失所,易子而食。”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江南歌舞升,秦淮八艳名动江湖,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中原……则是这一切矛盾更极端的体现,也是矛盾最激烈的地方。 因此民变四起,起义军所向披靡。可惜,李自成并非雄主, 只是他面临的敌人太弱,以至于觉得自己很强。 大一统的王朝末年,很多时候就是一个比烂的世界,只要但凡强一些,就能所向披靡。” “如果让我来,那就杀土豪劣绅,贪官污吏,用得到的银子武装队伍, 再搞分田分地,打造一支用火器武装起来的强军,挽救孙传庭等历史名人,招揽天下豪杰,再造一个盛世皇朝。” 石兆亭缓缓颔首,又忽而缓缓摇头,说道: “平心而论,你对明末历史脉络的了解,应对之法,在国内,应该排名万分之一前的人了……” 朱弦越苦笑说道:“全国十万万人,原来我只能比得上这十万人呀。 石老,您不必讳言,大可直说,我有一颗大心脏。” 石兆亭笑道:“ 事物总是要一分为二地看待嘛,万事万物,有好就有坏。 你对明末的历史,的确是有了解的。 一些办法,也说不上错。 只是:知易行难。大路线大家都知道,就如同:只要勤读书,考上大学就有大出息。 但怎么才能考学过那些聪明人呢?能想到,和能做到,中间有很多距离呀。” “你虽然年纪还小,但我看得出来,你很多想法根深蒂固,是一个有自己主见的孩子。” “比起把别人口袋里的钱拿进自己口袋里还要难的事情,是把自己的思想装进别人的脑袋里。” “因此,我接下来要说的一些东西,你认可,那就听。你不认可,那就是你是对的,我们不争吵。” “我相信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能够逐渐感悟。毕竟,只有自己悟出来的,才是自己的知识。” 朱弦越闻言,大感佩服,躬身一礼,说道:“谨受教,老先生一言,胜过我读十年书啦。” 石兆亭轻笑一声,又缓缓说道: “当你的志向,是要在明末建立一个新的伟大皇朝时,就意味着你的敌人就多了很多。 明政府、李自成、后金政权。 但是,这些很多距离刚刚到明朝的你都很远,甚至不会迫切,甚至很多时候还会成为你临时的朋友。在我看来,还有一个更主要的敌人,你需要完整了解。” 朱弦越福临心至,问道:“是瘟疫吗?” 石兆亭惊讶地看了一眼,赞赏地说道:“你的天赋,让我惊叹。” “近些年对明末的历史研究,大多是阶级革命的叙事去写,写人心变革,写政治腐败。 但是,在我看来……这些因素固然有。 但还有一个巨大的因素,往往被很多人忽略,而我却认为……那个因素,一样十分致命。那就是小冰河期衍生出一系列的天灾。其中又以瘟疫最为凶险。” “你如果出现在明末的河南中原,那你除了要面对李自成的兵锋,面对饥饿,民变,战乱,还要面对躲无可躲的瘟疫。 黑死病的故事……你可以去了解一下,在欧洲死了两三千万人。 在明末,人们往往觉得,明清的朝代更替战争死了很多人。 但我觉得,其中至少有一千万人的死,完全都是瘟疫,其中最主要的是鼠疫,也是黑死病,其次,才是天花。” “当然,瘟疫的再上层原因,又和生态环境被破坏,老鼠乱窜有关。 这其中,又全都和饥饿有关。一切的饥饿,当然也和政治腐败有关。世界是互相联系的,但主次关系,直接因素,也是必须考虑清楚的。” 朱弦越深感赞同:他没有金刚不坏之身,万一刀通进来会受伤,沾上了瘟疫也一样会生病。 想着在明末开天辟地,创一番基业,改变历史,振兴中华。这些,固然很然人热血沸腾,心中激扬。 可是,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 开创皇朝基业的第一步是:活下去,别死了! 看来,下次再去明朝捞一桶金的时候,他要好好准备,思量妥当了。 石兆亭又说道: “瘟疫既是灾难,但对于有心想要革新世界,再造汉唐盛世的主角而言,也算得上是一场机遇。” “崇祯大瘟疫,既病死了无数人,但也让当地的秩序出现了一片空白。 按我的了解,那一带流行的最主要还是黑死病,也就是鼠疫,其次是天花。这两种烈性传染病对于古人来说,是闻之色变,无药可医的绝症。 但是……对于现代人而言,我们都知道该如何防治,这是一大优势。” “因此,如果你的主角要前往明末中原,我的建议的宗旨是:医术开道,治病救人,树立威望,打造班底,活下去,再谈攻城略地。” “哪怕是现在这社会,治安败坏,孤身一个人出去也很容易出事,抢劫凶杀,车匪路霸都很常见。 在明末,你孤身一人出现,那危险指数更加倍增。 因此,你的第一要务,绝不是什么拿着神兵利器,裹挟饥民,打打杀杀。这大概率是将军难免阵上亡的结局。” “于你而言,最急缺紧要的,是有一个合理无害,最容易活下来的身份,有一支自己的班底,一股可靠的力量。” “有人说古人民风淳朴,但在我看来,乱世人命贱如狗…… 你如果拿着神兵利器,极容易被人夜晚抢走杀掉。如果你有价值连城的宝物想要换取黄金,也极容易被杀人越货。” “那个时代,死亡率太高了。” “关于明末的人口,历史上各种统计的口径都有。我认为相对公允的是明末至少有两亿人。 但是……当明清交替完成,回归到相对和平无战乱时期统计时,已经只有八千万人。” “这意味着,你死掉的概率是:6%。” “活下来,才有一切。” 第十一章:胸中韬略万千 朱弦越拿起纸笔,哗哗哗地记录下来:心道,石老果然有水平啊,一字千金,这些话太珍贵了。 瘟疫防治之法,自己得好好研究一下。 自己当时是误打误撞,因为重生之前的疫情大泛滥,再加上不想跟着李自成这艘破船混,这才扯出瘟疫之事用来推脱。 只是没想到,明末真的有席卷半个中国,死亡上千万人的大瘟疫。 石老是研究明史的专家,他都这么说,显然没错。 有了石老这个老爷爷的帮助筹划后,朱弦越对自己未来的道路,也就更加清晰了。 他当时只想着蒙混过关,别被李岩嘎了,顺便混点小钱。 现在看来,他的危险还远没有解除,自己做的还远远不够。 他必须想办法,尽快继续树立威望,有一支自己的班底。 那种睡觉都要睁一只眼,生怕买的火枪被人抢走的日子,他才不干! 见朱弦越认真听,认真做笔记,石兆亭仿佛受到了鼓舞,又说道: “信任二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当你去了明末时,也会体会到这一切。” “接下来我要提的建议,不得不说……多少有一些,是我的私心作祟。我想到明末中原的乱局、饥荒、瘟疫。 我就不由想到我自身亲历过的1942年中原大饥荒。我是自己恶过肚子,逃过荒,面临过瘟疫直接威胁的。 我切身地明白……那种痛苦、绝望的心情,是怎样的苦涩。” “哪怕是在你的,在你的故事里…… 我也希望你在想起天下大势,宏图伟业时,不要忘了……这些基业,是在无数根尸横累累的白骨之上铸就的。 我们都是老百姓出身,怎么能只把屁股坐在帝王将相的位置上呢?” 朱弦越轻声说道:“石老,我明白。” “因此,我再给你一个建议…… 尽可能搞到粮食,拯救饥民。饥民们一无所有,他们没有了土地,没有了家财,甚至没有了亲人。 但同样,他们也失去了枷锁,拥抱了新世界。” “你如果放弃他们,他们就杀人求活,这叫起义造反。” “如果你救活他们,他们就死心塌地。咱们中国人,很多时候淳朴得让人觉得可怜。” “如果你有足够的粮食,足够的医药水平与队伍。那么,你就能救活更多的饥民。 你就有了,世界上最稳定的基本盘。” 朱弦越奋笔疾书,重重写下七个大字:可信任的基本盘。 石兆亭话锋一转,又说: “虽然我和你一样,都很赞赏孙传庭、史可法那些有气节的民族英杰。 但是……他们都是明朝的督抚重臣。 打个比方……你对美国一个排名前一百的富豪说……跟我混吧,我们再造环球商业帝国。 你想想,他们会怎么想呢?在明末,他们也是如此。正因为有气节,所以我反而不太看好你能够收服他们,获得一定的友谊让对方帮助你,已经很不错了。” “这个时候……我反而认为,培养、武装底层的百姓,让他们成为你的基层干部,再提拔聪明肯学的优秀人才成为骨干。 学教员同志:春风杨柳万千条,六亿神州尽舜尧的思想最好。这些是你更可靠的基本盘。” “当然,很多成年人思想已经固定,很难改变了。 但你还年轻,你等得起,培养得起下一代。 世界是我们的,也是你们的,但归根结底是我们子孙的。 无论在明末怎么走,在我看来……如果只是一味依靠着历史书去收集名人,试图纳为己用,那他的政治基础一定是薄弱,不堪一击的。” “没有一群与自己志同道合,道路一致,利益绑定的基本盘。 那他再怎么闹腾,也会如同李自成一样……偌大的皇朝,成为镜中花,水中月。 到最后不得不内讧杀大将,整个组织土崩瓦解……切记,切记啊……” 说到这里,石兆亭已经口干舌燥,身体有些虚弱,神情也很是疲倦了。 朱弦越连忙放下正在速写的笔记,给石兆亭倒了水,拿了吃的, 眼见他恢复了一些力气,这才继续笔走龙蛇,忙活了好一阵子,这才紧紧地合上笔记本,躬身一礼说道: “石老,您的这些至理名言,我都记下了。” 石兆亭看着窗外,仿佛神游天外,轻声地说道: “天黑了……关灯,早些歇息吧。” 朱弦越应下,就在他准备走时,石兆亭又轻声说: “你那本书写出来时……一定要让我看看啊。 说得入了神,我不由想起了之前做研究的那些个日日夜夜, 好像,明末那些一个个人物,又浮现在了我的脑海。” 顿了顿,石兆亭的眼眶湿润了,说道: 又好像,1942年饿死在路边,病倒在沟里的邻居、亲人……又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好了,就这些了。我睡一觉吧,我想……我的妹子,春妮儿了……” …… 朱弦越静静地关上门,他看向脑海里那颗闪亮着的星星, 那是代表崇祯十四年的那个时空。 他想起了部下没饭吃,自己也跟着饿着的李岩,想起了他身边那一个个衣着简朴,却精气神极佳的军士们, 又想起了镇子外时不时见到,倒在路旁的饥民,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 同样,这会儿的朱弦越又是忍不住,前所未有地渴望自己能够变得强大,他的内心想到: “才五两金子,自己就满足了么?一个小小的万元户,我就自豪了么?” “这点钱,也许能够让我吃香喝辣。 但是……想要改变那个世界,还不够啊……” “我,也应该在1982年的这个冬天,干出一番事业。 只有在这里获得足够强大的物质基础,才能让我在明末活下来,也让更多的人能够因为我活下来。 只有这样,我才能感觉,那一切是真实的,而不是虚妄的。 成就皇朝大业之前,我,终究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啊……” “既然如此,我应该去找找月朝姐了。不仅是为了还钱呢……” “不过,在此之前,得先回薛岔村落个脚,将之前摊开的一些布局,继续铺开。” “石老的建议很好,但我一样胸中韬略万千。买粮食赈济灾民,我也早已让薛家父子帮我开始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