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平无奇的她》 第一章 阴暗潮湿的地牢里,陈岁安被一个妇人护着靠坐在角落,说不清自己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 要说不幸,她居然能在死后重生,此等机缘,旁人求都求不来。 但要说幸运,刚重生就发现自己在拐子手中,被卖给邪修做炼丹的药材便罢了,偏偏她重生后修为全无,是个实打实的凡人,脆弱到在路上淋了场雨吹了阵风,就开始生病发热。 病症让陈岁安浑身都在隐隐作痛,她闭着眼,双颊因高热泛起病态的绯红,每一次吸气吐气都格外艰辛。 再这样下去,她怕是又要死上一回,陈岁安想道。 此刻她意识混乱,却依旧在每一个清醒的间隙,努力搜寻四周的灵气。 只要能引灵气入体,从凡人跨越到修士的练气期,她就能摆脱病痛,重新踏上修仙之路。 到时莫说自保,运气好些,未必不能救人出去,哪怕救不了全部,多一个算一个,都是赚了。 可凡人和修士的界限哪里是这么好突破的。 更何况她病得昏昏沉沉,注意力无法集中,时常陷入昏睡,想要成功简直难上加难。 因此几天过去,牢房的人越来越少,她却没有半点进益,反而病得更重。 抱着陈岁安的妇人和陈岁安并不认识,不过是可怜陈岁安年纪小又生了病,这才对她多有照顾。 邪修的炼丹室也在地下,离牢房不远,每次有人被带走,牢房这边都能听到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 妇人抱着陈岁安,不停祈求老天爷能让她们再多活一日,最好可以拖到有谁来救他们。 可是,真的会有人来救他们吗…… 熟悉的脚步声伴着钥匙相互碰撞的动静传来,牢房里响起压抑的抽泣。 脚步声在牢房门口停下,很快外头的锁就被打开了,看守他们的人站在牢房门口,视线在努力蜷缩的男男女女里扫过,挑选即将被送去炼丹室的可怜虫。 忽然,看守的视线落在了牢房角落的妇人和陈岁安身上。 他大步走进牢房,生怕被选中的人们瑟缩着往边上躲。 陈岁安昏迷动不了,妇人试了两下,还没来得及拖动她,就听见看守骂了一句:“他娘的,居然又死了一个。” 此前就有人被炼丹室传来的惨叫活活吓死,被看守拖去埋了。 妇人怕陈岁安被活埋,连忙喊道:“她没死!她只是、她只是睡着了!不信你看,她还有气呢!“ 说着又心急如焚地拍打起了陈岁安的脸颊,试图把陈岁安唤醒:“丫头!丫头!快醒醒!!你平日好吃懒做也就算了,怎么到这境地了还能睡得跟头猪一样!快醒醒啊!” 妇人的手抖得厉害,她想骗过看守,可那看守不是傻子,很快就发现陈岁安虽然没死,但却病了。 看守越发恼怒。 死了还好,就怕生病,万一是什么特别厉害的时疫,叫牢房里其他人染上,他们又要损失不少“药材”。 看守作势要把陈岁安拖出去烧了,妇人拼命拉拽,奈何她几天没吃过东西,四肢发软根本阻拦不了,还被狠狠一脚踹到了墙上。 粗粝的墙面又硬又冷,妇人疼极,本以为早就流干的眼泪又湿润了酸涩胀痛的眼眶。 或许是心底的恐惧和绝望被积压到了极致,又或者她本就是这般泼辣凶悍的性格,她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来,用尽全身力气朝看守扑了过去。 结果自然没什么意外,身强体壮的看守松开陈岁安,轻易就把妇人重新摔回到了地上。 然而妇人的反抗就像是起兵的战鼓被敲响了一般,蜷缩在边角的另一个人跟着扑了上来,还抢了看守腰间佩戴的刀。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蚁多尚且能咬死象,更何况他们都是人。 可惜这里的看守不止一个,随着一声“反了你们了!”的爆呵,又有三个看守听到动静赶来。 手持大刀的看守几刀砍下去,很快就平息了蝼蚁们的反抗。 期间陈岁安一直倒在地上,混乱中被踩了好几脚,右手小臂生生叫人给踩断,剧痛让她短暂地摆脱了病症带来的昏沉,惨白的脸上满是冷汗,紧接着脑袋又被人无意间踹了一脚。 即便如此,陈岁安依旧不确定自己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 她因难忍的痛楚而清醒,并在清醒后终于捕捉到了熟悉的灵气。 她一点点将灵气引入体内,循着早已烂熟于心的路线,让灵气滋润充盈身体的每一寸筋脉,祛除凡人病痛,重塑右臂断骨…… 被砍伤的人倒了一地,哀嚎不止。 安安静静的陈岁安在其中很不显眼,看守们注意不到她,也没发现有一阵不同寻常的气流在她周身轻轻荡开。 看守们骂骂咧咧,对着缩回角落的人们一阵拳打脚踢。 他们不想损失“药材”,但也不会轻易放过这些死到临头还敢反抗的蝼蚁。 最开始进来的看守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把最先扑上来的妇人拖到众人面前,又拿了刀,打算把妇人的手脚活生生剁下,杀鸡儆猴吓破他们的胆,让他们不敢再造反。 “都给我睁大眼睛看好了,再有下次,这就是你们的下场!” 发狠的看守拽起妇人的头发,不顾妇人拼命地尖叫和挣扎,一刀挥下。 泛着寒光的刀刃划破森冷沉闷的空气,刚要触及妇人的手臂,就被一阵看不见的力道止住。 紧接着刀身一旋,刀刃又快又狠地抹开了看守的脖子,鲜血喷涌溅了妇人一脸。 看守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傻愣愣地看着同伴倒下,震起尘土飞扬。 一时间,牢房里的人都像是被冻住了,独余那柄大刀还在空中轻轻起伏,随即猛冲,在一片乍然掀起的惊叫声中扎进陈岁安手边的地面,刀身震颤出尖锐的嗡鸣。 这到底是…… 妇人顶着满是血的脸,呆呆地看着那个快要病死的少女面无表情地从地上缓缓爬起,一只手握住刀柄,撑着大刀站起了来。 陈岁安的手并不大,手指纤长白皙,落在粗犷的刀柄上,显得格格不入。 但就是这么一只手,将刀尖没入地面的大刀抽了出来。 灵气震荡,无言的恐惧让见识过邪修手段的守卫下意识后退几步,接着拔腿就跑。 陈岁安几步追出牢房,初入练气的身法在修士看来不值一提,但在凡人眼里,算得上速度飞快。 一刀。 两刀。 三刀! 陈岁安一刀一条命,将看守尽数斩杀。 温热的血腥味在鼻间弥漫,陈岁安不得不感慨,潜能果然都是逼出来的。 上辈子,她可是花了整整十年才引气入体。 “丫……丫头?”妇人嘶哑的嗓音从背后传来。 陈岁安侧身回头,是妇人站在牢房门口。 妇人方才被揍得不轻,撑着门框依旧身形佝偻,她颤抖着,喜极而泣的泪混着面上的血,从下巴滴落。 妇人身后陆续有人相互搀扶着走出,看到死了一地的看守尸体,众人的反应如出一撤,皆欣喜若狂,恍若梦中。 陈岁安出声惊醒他们:“还不快走。” 众人回神,呼啦一下就从牢房里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站在前头的妇人被推搡着向前,路过陈岁安时拉住了陈岁安的手臂,扯着她和众人一起逃出这个鬼地方。 陈岁安没有拒绝,本来她也是要逃的。 陈岁安踩过一个看守的尸体,想起看守是来牢里提人的,说明他们背后的邪修正要来炼丹,若是运气不好碰上…… 陈岁安握紧手里的刀,心中忐忑,但不多。 她上辈子是剑修,可跨越境界杀敌的剑修。 看守都是凡人,想来那位邪修的修为也不是很高。 若和她一样是练气,哪怕是练气十二层。 她也可以试着,杀杀看。 思绪未落,一道癫狂笑声骤然响起,听着比他们这群迫不及待逃出生天的凡人还要高兴。 同时一阵灵气裹着威压重重轰下来,震得众人扑倒在地,陈岁安则是膝盖一软,险些跪下—— 筑基初期。 陈岁安很难不悲愤:她上辈子到死也不过筑基中期,重生后刚入练气就叫她对上筑基初期的邪修,是不是有些过于残忍了? 陈岁安心绪才起,就被那邪修隔空从人群里拎出来,狠狠砸到了走廊另一头的墙上。 陈岁安整个身体都被砸进了墙里,一道乌漆嘛黑的邪气掐住了她的脖子,她没管邪修在哪,费力朝那群扑倒在地上回头看她的凡人丢出一句掷地有声的:“走!” 这要一个都活不了,她不是亏大了吗! 好在那群凡人听话,又慌又乱地顶着灵力重压连滚带爬往外逃。 妇人在最前头,身后都是人,挤着她往前。 慌乱间,她回头看了陈岁安一眼,正对上陈岁安沉静的双眸。她愣了短短瞬息,一下就明白自己唯一要做的就是不浪费陈岁安为他们抢夺来的生机,于是她咬牙把头扭回去,跟着人群逃向通往地面的楼梯。 浓稠森冷的邪气在陈岁安面前汇聚,缓缓凝出一具肤色青紫,面容枯槁的人形。 顺者凡,逆者仙。 但凡修士,无不与天争命,逆天而行,不然也不会有渡雷劫一说。 可就算是逆天而行的修士,他们也不会去动无辜弱小的凡人,甚至多有庇护,以正道心。 唯独邪修无所顾忌,霍乱苍生,是以天道能容下修士,仅以雷劫罚之,却万万容不下邪修。 在天道的厌弃下,邪修的外貌总是格外与众不同一些。 例如陈岁安眼前的邪修,他身上罩着灰色的长袍,抬手,四截手指如蜘蛛的步足,拂过陈岁安污脏的脸颊。 “送上门的练气小娃娃……”邪修难掩兴奋,咧开嘴角露出野兽似的三角牙,愉悦至极—— “当真是,天助我也。” 第二章 西寰夏州近来常有凡人失踪,九玄宗的灵修推算出这起失踪案与邪修有关,便在弟子堂上挂派了任务。 九玄宗内门弟子林琅等人领了任务前来,按照规矩,他们先是告知当地驱邪司,失踪案是邪修在作乱,后与驱邪司分头走访调查。 驱邪司查到了青霄城,他们则是一路追至偏远的石者城,然后线索就断了。 这是他们在石者城逗留的第七天。 有石者城城主允许,他们几乎把全城都翻了个遍,可惜一无所获。 “难道我们真的找错了地方?”城主府的客院内,林琅面色凝重,提出了最糟糕的可能。 同行的师兄苏星回低着头,腿上摆着一个小竹篮,灵巧的手指上下翻飞,用符纸折出一只只蝴蝶,放进篮子里。 闻言他停下手里的动作,抬眼问林琅:“我还要继续放蝴蝶出去吗?” 苏星回的声音像是没有七情六欲一般,很轻很平。 林琅想了想,很快做出决定:“放!此地疑点颇多,不可能没问题,若今日还是一无所获,我们再去青霄城,找驱邪司借……” 林琅话没说完,苏星回突然转头看向门口,前日放出去的一只纸蝴蝶扑棱着被烧焦的半边翅膀,艰难地飞了回来。 与此同时,外头传来城主府仆从一路跑来上气不接下气的呼喊:“几位道长!大事、大事不好了!” 林琅一个闪身出现在仆从面前,苏星回也抬起手,让飞回来的纸蝴蝶落在了自己的手指上。 “城外、”那仆从指着外头,慌忙道:“城外的城主别苑塌了……” 城主别苑塌了,被藏在地下的人逃了出来,竟都是这些日子夏州各地失踪的凡人。 而将那些凡人藏起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这些年来被城主奉为座上宾的一名丹修。 林琅他们来了多日,头一次听说这里还有一位丹修,细问才知这丹修到此已有三年,曾用丹药救活了城主之子,此后一直住在城外的别苑里,常常给城主送丹药。 城主感念丹修恩情,便听从丹修的吩咐,从未向任何外来修士提起过这位丹修的存在。 “感念恩情?还是贪图丹药?”林琅气急败坏,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遭遇灯下黑。 城主则慌得不行,此前那丹修一直掩藏外貌,直至事情败露,赶来报信的别苑仆从说看见那丹修面色青紫,形如枯骨,一副噬人恶鬼的模样,他才知道怕。 现下什么长生不死的丹药也不敢求了,只求九玄宗的修士能将此邪修拿下。 林琅带着同门赶去城外,抵达时整个别苑已经塌成了大坑,他们警惕地放出神识探查,果然在坑下废墟里发现了邪修的踪迹。 不过…… 林琅将邪修的头颅拎起来,晃了晃,确定并非金蝉脱壳,而是已经死透了。 另一边,师弟师妹们在一妇人的哭求下,从乱石掩埋中挖出了奄奄一息,只剩半口气且没了一条手臂的陈岁安。 “练气修为就能斩杀筑基邪修,谁家弟子这么能耐?” “赌五枚下品灵石,这姑娘定是剑修。” “啊,找到了,她被砍掉的右臂,趁新鲜赶紧给她接上。” “接不了,切口有丹毒,没灵力压着手臂已经废了,没看指尖都开始化灵了吗。” “真惨啊,要是无法突破至筑基,恐怕这辈子都要带着残躯活下去。” “都有这能耐了,你还怕她筑不了基?” 众人叽叽喳喳,唯独苏星回置身事外,并不参与其中——他是来协助师弟师妹,赚取任务酬劳的。如今失踪案告破,邪修已亡,他们却没出半分力,任务酬劳定然是领不到了,后续林琅他们作何打算都跟他没关系,他准备今晚就启程回九玄宗,说不定还来得及将这段时日落下的功课补上。 也不知道他离开这段时间,师父有没有…… 苏星回的思绪在看见陈岁安的面容时,戛然而止。 面无表情的少年定定地看着满脸脏污的陈岁安,在医修简单处理过陈岁安的伤势,将陈岁安带回城主府进一步治疗时,默不作声地跟了上去。 …… 有九玄宗医修的照料,一度濒死的陈岁安脱离险境,昏睡短短几天就醒了。 躺在城主府客院的床榻上,闻着能舒缓心绪的安神香,陈岁安怀疑自己是不是又重生了一回,接着她就摸到了自己被斩断的右臂。 她能越级杀掉邪修,靠的不是实力更不是运气,而是欺骗。 她左右手都很灵活,都能写字握剑耍大刀,可邪修不知道,斩断她的右臂后卸下了防备,结果被她用左手反杀。 她还记得自己在失去意识前被砸落的乱石给埋了,如今还活着,也不知是埋得不深,还是遇上了其他修士。 “你醒了?别动别动,我来帮你。”自愿留下照顾陈岁安的妇人端着擦身的热水进屋,瞧见床上的陈岁安想要起来,却因少了条手臂使不上劲,赶忙放下热水,跑床边扶她坐起身,又到外头去请医修。 结果这一来来了五个修士,他们衣服上绣着一模一样的云纹,仅颜色款式稍有不同,腰间还都佩戴着弟子腰牌,上头统一刻着“九玄”二字。 九玄……陈岁安想,应当是四大仙门之一的九玄宗。 他们五人里只有一个是医修,另外两个分别是林琅和苏星回,剩下两个小弟子满脸稚气,一看就是来凑热闹的。 医修检查了陈岁安的身体,说没什么大碍,掏出一枚丹药给她:“蓄灵丹,吃了能舒服点。” 陈岁安吃下丹药,因灵力耗尽而干枯作痛的筋脉果然好受不少。 医修干完活让出位置,林琅立马凑上来,自报家门后,询问起了陈岁安的姓名来历。 陈岁安:“我叫陈岁安,无门无派。” 林琅略感意外:竟是散修? 她掩下诧异,接着跟陈岁安说明了来意:“我等此番是接了师门任务,前来西寰夏州调查凡人失踪的案子,此案牵涉邪修,回去交差免不了要阐明经过。说来惭愧……” 林琅面露尴尬:“我们虽查到了石者城,却被城主欺瞒,怎么也找不到那邪修的藏身之所,还是多亏陈道友你,才将那邪修绳之于法,这些我们都要如实上报宗门,不知陈道友能否告诉我们,你是怎么找到那处别苑,又是如何诛杀邪修的?” 跟来凑热闹的两个小弟子也帮腔:“是呀是呀,我们要是只写你杀了邪修,不添上点细节,回去定会被骂不上心的。” “你就帮帮我们吧,拜托拜托。” 陈岁安被少年人青春活泼的氛围扑了一脸,短暂沉默后,她不着痕迹地看了眼众人身后关切地望着她的妇人,开口道:“我四处游历,误中蛊毒后锁了修为,被拐子当成凡人卖给了邪修做炼丹的药材。” 林琅愈发讶异:“你还中了蛊毒?” 陈岁安上辈子在外游历百余年,走南闯北惯了,面皮自然厚些,即便心虚也不上脸,她歪了歪头,道:“已经解了,也是解了蛊毒,才能与那邪修一战。” 两位小弟子信了陈岁安的话,惊叹连连。 一旁给陈岁安看过身体的医修也没提出异议,至于为何查不出蛊毒的痕迹,大约是自己学艺不精吧,那医修很是谦逊地想。 之后陈岁安又说了自己与邪修对战的经过,并不隐瞒,直言自己故意舍弃右手臂,骗邪修松懈大意。 陈岁安的本意是承认自己并非靠实力取胜,担不起那两位小弟子的崇拜和吹捧。 谁知她说出真相,反而让众人深受震撼,对她更加钦佩——他们九玄宗内部也常有弟子比试,对外更有十年一次的万法大会,一个个都觉得自己为了名次奖励足够凶狠不要脸,如今真遇上和邪修搏命的,才惊觉过往都是小打小闹,根本不值一提。 苏星回的视线落在陈岁安空荡荡的袖管上,没什么起伏的语气听起来跟陈岁安很像,但又比她更轻一些:“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回九玄宗?” 陈岁安这才注意到一旁没什么存在感的苏星回。 打眼看去,总觉得这位少年有些眼熟,似乎在哪见过。 不等她细想,就让那俩话多的小弟子给打断了思绪:“对啊!你和我们一起回九玄宗吧!我们那背靠灵脉,灵气浓郁,对你修为肯定大有裨益,你早些筑基,手臂也能早些长回来。” 林琅也说:“你要是觉得在宗门内住着拘束,九玄宗外还有几个镇子,也是修行养伤的好地方。” 陈岁安没怎么犹豫,拒绝了他们的好意。 “我想先去一个地方,日后有机会,我一定去九玄宗拜访。” 她想先回上辈子寿终正寝的地方,看看自己留下的遗物还在不在,正好那地方就在西寰夏州之内,离这不算远。 之后林琅又跟陈岁安聊了几句,提到了匆匆赶来给此次失踪案扫尾并录入档案的驱邪司,说驱邪司一定会来找她问话核实情况,都是例行公事,让她不用太紧张。又说他们几个九玄宗弟子会在石者城多留两日,为幸存的凡人治病疗伤,再把他们送回来处,这期间陈岁安有什么事情可以随时来找他们,说完便告辞离开。 苏星回自陈岁安拒绝了他的提议后就没再说过话,视线低垂不知道在想什么,林琅走时,他跟在最后面,脚步越来越慢,最终停住,独自折回屋内。 正准备下床去洗把脸的陈岁安:“还有什么事吗?” 苏星回盯着她的脸,问:“可不可以让我看看你的左手?” 陈岁安迷茫地抬起了左手。 苏星回走到床前,握住陈岁安的手,将手心手背从指尖到手腕都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接着又把陈岁安的袖子往上掀。 动手之前他还顿了一下,抬头向陈岁安征求同意:“我想看你整条手臂。” 陈岁安越看越觉得眼前的少年眼熟,她问:“为什么?” “我叫苏星回,是傀儡修,我可以给你做一条新的右臂,方便你在筑基前使用。”苏星回说明目的。 听到“苏星回”这个名字,陈岁安终于想起自己在哪见过他—— 当年陈岁安拜入天衍门,因为天赋不行,一直是外门弟子,在外门认识了不少初入仙途的师弟师妹。 其中有一个叫苏燎的师弟,擅长操纵死物,后来入了内门,修的傀儡道。 苏燎亲手做的第一个人形傀儡,便是苏星回。 第三章 苏星回的手没有温度,明明是柔软的触感,却给人瓷器的冰冷。 他对比陈岁安右肩的伤口,把左肩到整条左手臂都量了一遍。 陈岁安:“会不会太破费了?” 锻造义肢所需的材料,必然不会普通,可苏星回却说:“上回做功课剩下一些边角料,应该够用。” 全然没有管陈岁安要报酬的意思。 陈岁安忽然有种“印象里这孩子挺精明的,怎么越长越缺心眼”的忧虑。 偏偏陈岁安现在身无分文,又确实需要这条新右臂,便想着等日后再来偿还锻造义肢所需的材料费和工费。 说起来,在西寰杀邪修好像是有灵石奖励的对吧,去哪领来着? 陈岁安思索着怎么挣取灵石,送走了量好尺寸的苏星回。 …… 妇人先前送来的热水还没凉透。 陈岁安没让妇人帮忙,自己学着用仅剩的左手洗脸擦身,还换了套衣裳,后又行至梳妆台前坐下,尝试用一只手把披散的长发全部梳到一处去。 可惜这项操作实在太难,她又不想动体内用稀少的灵力,最后还是妇人看不过眼,“哎呦”一声抢了她手中的梳子,替她梳头。 台上摆放的铜镜映出陈岁安重生后的面容,与重生前十七、八岁的模样别无二致。 陈岁安对着镜子,心中困惑,一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活过来,二是不解为何这么巧,原身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她刚重生醒来就在拐子手里,并不晓得拐子是在哪拐的原身,于是她问身后的妇人。 妇人还真有点印象,因为陈岁安被拐子带回来的时候,她已经被绑在车里,想着无论如何要逃回去,一路都在听车外的动静,好判断自己到底身在何处,所以她听见了:“好像是叫什么……油布、还是布油山?就那山附近的桂花村。把我们拐到这的那群畜生说山路不好走,进山前商量着到村里买些干粮,回来的时候就把你扔进车里了。” 陈岁安愣了一下,问:“是青霄城附近那座不游山吗?” 妇人:“这我就不清楚了。” 她连是哪个“bu”哪个“yu”都不知道,还以为是“油布”这个词,唯一能确定的就是“桂花村”。 谁让这名字好记呢。 陈岁安:“没关系。” 不游山下的桂花村,正是她上辈子临终前定居的村子。 也是因为太过熟悉,她才会在妇人提到发音相似的山名和桂花村后,第一时间联想到这个地方。 至于到底是不是这里,她去一趟就知道了。 陈岁安在客院调理了三天,第二天驱邪司来找她问话,她把跟林琅他们说过的内容又说了一遍,并问起除邪修领灵石的事。 按照西寰之主定下的规矩,在西寰地界上诛杀筑基邪修,可以获得十枚上品灵石,作为赏金。 所以西寰能成为四寰最安定的一块区域,少有邪修作乱,不是没有理由的。但凡有邪修踏上西寰的领土,就相当于成为正道修士的钱袋子,常有贫穷的剑修跑来这边撞运气捡漏。 驱邪司的修士:“能领,不过你得去跟城主领。” 陈岁安:“城主还活着吗?” 石者城城主同邪修有勾结,无论因为什么,总要承担后果。 修士笑了笑,道:“我说的是新城主,万妖谷收到这边的消息,派来了青衣使者,重新给石者城选了一位新城主。” 西寰主是妖修,住万妖谷,手下统一穿青色衣服,故称“青衣使者”——这跟陈岁安记忆中的一样,看来她也没死很久。 陈岁安去找新城主要灵石。 然而石者城地处偏远,不够繁华也不够富裕,新城主根本拿不出十枚上品灵石。 一时气氛尴尬,陈岁安和新城主一同看向边上杵着的青衣使者。 青衣使者头戴高帽,帽檐前头垂下的青色布帘遮去双眼,布帘上绣着繁复的银色符文,布帘下是勾着灿烂笑意的唇。 “陈道长勿怪,”使者话音和善,几乎能让人想象到他遮在布帘下笑眯眯的眼:“某奉命前来,知晓石者城定然给不出上品灵石,就提前同上峰报备,支了笔灵石。不过……\" 陈岁安心领神会:“你把这笔灵石花到了别处?” 青衣使者:“陈道长聪慧,那邪修暗中窃取一城凡人的气运,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某也是到了这里才知这三年来城内许多百姓死于非命,还有好些人家诞下怪胎,急需大量灵石布阵改运,缓一缓局面,因此不得已挪用了本该给道长的灵石。“ 陈岁安能理解,青衣使者也没打算违背自家主上定的规矩,十枚灵石肯定是要给的,不过过程可能要麻烦一些。 “某与赵城主给陈道长写封书信证明,再叫九玄宗弟子做担保,陈道长只要拿书信到万妖谷青衣司,无论何时,皆可领取那十枚上品灵石,你看如何?” 陈岁安:“也行。” 为表歉意,新城主还额外给陈岁安送了些凡人间流通的金银珠宝,陈岁安没有法器装不下这么多东西,最后就拿了一袋碎银铜板,和一柄样式普通,尺寸趁手的剑。 第三天上午,妇人作为最后一批被送回的凡人,与陈岁安道别。 妇人是在去田里给丈夫送饭的路上,让拐子敲了一闷棍绑走的。 终于能回家,妇人高兴极了,还同陈岁安说了自家在哪个小镇附近的哪个村,亲热地让陈岁安有空来自己家里头做客,说要给她做自己最拿手的豆花。 要是遇上旁的修士,妇人定不敢这般言行亲近,可陈岁安的表现实在太普通了:穿衣服喜欢穿耐脏好行动的深色短打、捡到很直的树枝会爱不释手拿来练剑、打坐打着打着就睡着了,加之练气修士还未辟谷,吃喝同凡人无异,说她是寻常散漫的游侠儿也不会有人怀疑。 陈岁安一点没发现自己拉低了修士们高高在上的神仙格调,认真记下小镇和村子的名字,目送妇人离去。 当天下午,九玄宗一众弟子乘坐小仙舟回师门复命,离开前苏星回把连夜赶工做出来的义肢送来给陈岁安,教她怎么用灵力催动。 陈岁安试了一试,五指合拢张开,手臂大幅度挥动……无论怎么做,球形关节都没有一丝滞涩,仿佛天生就长在她身上的一般。 “好厉害。“陈岁安惊叹。 苏星回看着她的脸,明明身处秋季,却仿佛一下回到了许多年前的某个炎热午后。 当时的他还无法把自己的外表伪装成人的样子,且状态相当狼狈,衣发凌乱不说,遭受撞击的关节也脱落了好几处。 偏又逢盛夏时节,聒噪的蝉鸣吵得他心烦意乱,可他不能在苏燎以外的人面前表现出有灵智的模样,只能强忍不适,假装自己是具无知无觉的傀儡人偶。 穿着天衍门外门弟子服饰的女人捡起地上用木头做的仙鹤,问他:“这是你做的?” 他用一贯的语气回答:“是。” 女人注入灵力,不需要她擅长操纵死物,只要让灵力顺着早就刻好的符文脉络游走,牵动内部机扩,仙鹤就如同活了一般振翅飞起,绕了一圈,又落回到女人手中。 “好厉害。”她惊叹,虽然表情并没有多大的变化,但从变重的语气能听出来,她是真心的:“你和苏师弟,都好厉害。“ 他不言语,就在女人来之前,他被看不惯苏燎的外门弟子围殴,身上多处破损,只能倚墙坐着,等苏燎来捡他回去。 空气沉闷潮湿,怕是要下雨,他的身体和仙鹤一样是木头做的,损坏后露出里层,再叫雨水浇透,估计又要拆修一次。 不知道能不能趁这个机会换一种材料做身体,也不知道这次,他得花多少时间才能重新站起来。 他想着,突然身体一轻,是女人抱起了他,又将关节脱落的断肢捡起,与木头仙鹤一同放到他怀里。 “看在我送你回去的份上。”女人同他商量:“控制一下,别把火烧到课室。” 苏星回心头狂跳,惊觉女人原来全都知道。 知道两个月前烧了半个外门的离尘火,是他和苏燎为了报复那些欺负他们的弟子,故意放的。 在他和苏燎的设计下,大火烧死了带头欺负他们的两位弟子。 无论哪门哪派,残害同门皆是重罪。 被女人抱在怀中的苏星回垂下视线,断掉的手腕处闪过一抹寒光,是他藏在身体里的一片短刃。 他在想女人会不会向师长揭发火灾的真相,不知道该不该提前灭口。 但很快他就知道了,因为女人在抱着他回苏燎住所的途中问他:“苏师弟不爱见人,可否劳烦你替我同他带句话?” 苏星回:“……好。” 女人:“以你们的才能,一定可以入内门……“ 苏星回以为女人会跟那几位劝和的师长一样,劝苏燎息事宁人,咽下这口苦水,不要因为一个小小的傀儡人偶一时冲动赔上前途。 事实上,女人确实也是这个意思,不过说法有点点不太一样:“所以行事务必更加小心隐秘,不留把柄,免得赔上自己的前途,可就亏了。” 苏星回:“……” 苏星回悄悄将短刃收了回去:“我一定带到。” 很久以后苏星回才反应过来,女人说的不是“你”,是“你们”。 “以你们的才能。” …… “除了苏师伯,我还从未见你对谁这样热心过。” 缓缓升起的小仙舟穿过了石者城的护城大阵,林琅看着城墙上来送行的新城主和青衣使者,以及安装上了新右臂的陈岁安,面上端着大门大派的气场,私下里却忍不住好奇,探究起苏星回反常的原因。 苏星回不认为有隐瞒的必要,坦然道:“她长得像素商。” 林琅想了想:“你说的‘素商’,可是鬼主知妃的同胞阿姊,素商道长?” 苏星回点头:“就是她。” 林琅身子微微后仰:“真的假的,你见过那位素商道长?” “见过。”苏星回想起什么,没有表情的脸上泛起微微的波澜,似是怀念:“我师父当年拜入天衍门做外门弟子时,受她不少照顾。” 林琅明白了:“所以你主动邀请她来我们九玄宗,还给她做了义肢?” “嗯。” 林琅:“若她日后真的来了,需要我知会你一声吗?” 苏星回安静地思考了片刻,摇头:“不用。” 素商的命灯是他亲眼看着熄灭的,故人已逝,长得再像,也不是她。 第四章 送走九玄宗弟子,陈岁安也离开了石者城。 不游山和万妖谷恰好在同一个方位,她用银子买了一匹马,不紧不慢行了十几日,中途走错两次路,终于赶在秋天的桂花凋谢之前翻过不游山,看到了山脚下的桂花村。 这是陈岁安迎来生命终结的地方。 陈岁安死在西寰,生却是在东寰。 四寰风俗各异,寰内管理也大不相同,西寰由西寰主一妖统治,东寰则有大片凡人自治的国度,只在几个灵气充沛或藏有灵脉的地区坐落着或大或小的仙门。 陈岁安就出生在其中一个名为“纪”的凡人小国,父母皆是乐匠,生活不算富裕,但也过得美满。 直到十三岁那年,战乱杀死了她的父母,她带着十岁的妹妹跟着流民一起南下逃命,遭遇过想要把她们姐妹骗来卖掉的坏人,也遇到过愿意给她们一口饭吃的好人。 就这么饥一顿饱一顿地飘泊了数月,直到某一天,陈岁安听说城里的富商专门雇了镖局,要送家里的小儿子去参加仙门大选。 陈岁安和妹妹对仙门没有什么概念,甚至跟许多不明就里的凡人一样把修士当做神仙。 妹妹说想当神仙,因为当了神仙就不会饿肚子,不会被人欺负,于是陈岁安便带着妹妹偷偷跟着护送富家小少爷的镖局,一路跋山涉水,去到了举办仙门大选的城镇。 与资质平平、此后数十年从未进过内门的她不同,妹妹天生灵骨,是百年难遇的奇才。四大仙门之一的天衍门因此收容了她们姐妹,还破例让没有引气入体的妹妹入了内门。 妹妹也没有辜负所有人对她的期待,不过稍加指导便入了道,境界提升更是快到令人咋舌,不过短短二十年,就已经是金丹后期,半步元婴。 陈岁安以为妹妹能走上令所有人仰望的云巅,却怎么也没想到妹妹会被同门构陷,活活逼死。 当时的陈岁安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外门弟子,卡在练气十二层,怎么都突破不了筑基。为了不让优秀的妹妹被嘲笑有个无能的姐姐,她们姐妹二人来往甚少,以至于许多人都忘了她们是姐妹,直到一切尘埃落定,消息传来外门,她才知道妹妹被抽去灵骨、捏碎金丹,死在了她前头。 那之后又发生了一些事情,她突破筑基,不久便自废功法离开天衍门,成为了一名散修…… 陈岁安牵着马儿下了不游山,在村口遇到一位性子爽朗的大娘。 “姑娘这是从哪来啊?”大娘背着弓,手里还拎着一只野鸡和一只兔子。 陈岁安:“石者城。” “呦!那地方我知道,离这可远,得翻过山去。”大娘说。 陈岁安:“是啊,我走了好久才到这。” 至于到这做什么,陈岁安还没说,大娘便自顾自猜道:“是专门来看千年古树的吧?” 千年……古树? 陈岁安歪了歪头:“……嗯,我是来看树的。” “我就知道,来来来,我带你去。”大约是常有人来看树,大娘一点不觉奇怪,领着陈岁安往里走。 路上大娘一边同村里人打招呼,一边同陈岁安说:“看树可以,往上头挂红布祈求保佑也行,就是别乱折树枝,上回城里来了个官老爷,非要折一根树枝走。嘿!刚出村就来了股风,把马车都吹翻了,吓得赶紧请大师做法事,又把树枝埋回树下,这事才算了,忌讳着呢。” 陈岁安:“多谢提醒,我记住了。” 陈岁安对所谓的千年古树有所猜测,果然这路越走越熟悉,最后停在一棵挂满红布的桂花树下,正是曾经被她移栽到自己院里的那一棵。 筑基的寿数大概在两百左右,上辈子最后那几年她路过桂花村,偶然发现一棵桂花树妖。 年幼的树妖无人教导,陈岁安想了想,决定在村子里住下,给树妖启蒙,免得他误入邪道。 重生归来,她本想着就算村人把她住过的屋子拆了也无妨,只要树妖还在就行。 不曾想,她的屋子和院子确实是被拆了,树妖也还在,还成了村民口中的千年古树。 明明印象里,这棵树不过百岁,难道她已经死了九百多年了? “就这,你慢慢看,有事找我就行,我家就住前头。” 陈岁安:“好,麻烦你了。“ “这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大娘挥了挥手,拎着手里的野鸡野兔回了家。 陈岁安站在树下,悄悄展开一层能骗过凡人眼睛的幻术,对着桂花树唤道:“九里?” 没有任何回应,只有秋风吹动枝叶的声音,沙沙作响。 陈岁安上前一步,抬手抚上树干,注入灵力。 灵力注入的那一瞬间陈岁安就发现了问题,这棵树是体外化身,本体根本不在这里。 好在化身跟本体有牵连,她注入灵力后,本体有所感知,霎时间妖风四起,桂花花瓣被风吹落,随着风向在陈岁安身后卷成一团,越卷越大,最终汇聚出一位成年男子。 清淡的桂花香中,耀眼的银发缓缓飘落,身着华服的男子抬眸,桂黄色眼底倒映出转身面向他的陈岁安。 看清陈岁安的面容,男子眼瞳微颤,满身的桀骜冷冽尽数抛却,只余震惊:“陈岁安?” “你还活着?” 九里盯着陈岁安看,陈岁安也在打量九里,很难把眼前这位高挑俊美的男子,跟记忆里那个身高才到她腰,总是臭着一张脸问她为什么的少年联系到一起。 “活着。”陈岁安回答了九里,又问:“我死了多久,不会当真是九百年吧?” “那倒没有,”九里还未完全回过神,喃喃道:“不过一百年而已。” 一百年,而已…… 陈岁安感叹:“有时候真的会羡慕妖修。” 妖修的寿数主要看原型是什么,若是猫狗那样寿数短的,就和人修一样,寿数随着修为增加,若原型是比较长寿的,比如桂花树,就算只有练气修为,也能活几百年甚至上千年。 九里想起陈岁安死时的场景,薄唇紧抿,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糟糕的脾气还和当年一个样:“你要真的羡慕,就该好好努力提升修为,让自己活得更长久些。” 陈岁安无奈,她自认上辈子付出过十倍百倍的努力,问题是,并不是所有人的努力都能得到回报,她只是收不到回报的大多数中的一个。 九里天赋绝佳,修行顺风顺水,少有瓶颈,便认定只要肯用心就一定能进步,根本理解不了普通人努力了却没有收获的窘迫,因此时常误解陈岁安修行怠惰。 见陈岁安懒得辩驳,他又问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你是怎么活过来的?” 陈岁安:“这也是我想问你的。” 陈岁安简单讲述了一下自己重生后的遭遇,询问九里,是否曾见过“自己”出现在桂花村或附近。 九里摇头:“我本体不在桂花村,只要不触碰我留下的化身,就不会惊动我,所以你这具身体有没有来过这,是不是在这被拐走的,我一概不知。” 陈岁安眨了眨眼,问:“你去哪了?” 好问题。 “我……”九里可疑地沉默了,他微微避开陈岁安的视线,像极了试图在师长面前掩盖错误的小辈:“你死前不是写信,托一位故友常来照看我吗?” 陈岁安确实写过这么一封信。 树妖和别的妖修不同,少有挪地方的,不然于修为有碍,陈岁安以为他不会冒着跌落境界的风险离开桂花村,所以找了位家住万妖谷的友人,拜托对方偶尔来看一趟,若九里当真误入歧途,也能及时斩杀,免得村子遭殃。 那故友是陈岁安离开天衍门后,在一个小秘境里认识的,双方投缘,一直没断过书信往来。 九里:“她来过几次,大约是嫌麻烦,索性收我为徒,我就随她去了万妖谷住。” 陈岁安不经意道:“是吗,正巧我要去万妖谷,不如我们见一面?” 九里:“……我同她说一声。” 陈岁安察觉到异样,并未多言,而是问:“我的东西,你还有留着吗?” “留着,但我没带身上,你等我一下。”九里身形消散,过了片刻又借着体外化身再度出现,递给陈岁安一个荷包:“你当年留下的东西,我只保存了这两个。” 陈岁安接过自己的遗物,打开,里面放着一块招魂玉,还有一只黑色的镯子。 镯子被做成了蛇的样式,暗金色的东曦石作眼睛,每一处鳞片都细细雕刻,在阳光下泛着华美的紫金色光泽。 九里见陈岁安将镯子戴到左手上,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想抱怨,却又下意识压低了声音,怕让镯子里的东西听见:“你死后才十年他就把屋院夷为平地,只留我一棵树在这,村人差点把我当邪祟给烧了。” 陈岁安:“那你……” 九里咬牙切齿:“我扮做神棍,厚着脸皮跑来指着自己的本体说这是棵千年神树,烧不得,这才逃过一劫。” 陈岁安了悟,难怪村民说九里有千来岁。 九里本体还在万妖谷,没多逗留就准备回去了,离开前莫名其妙唤了她一声:“陈岁安。” 正在考虑要不要把招魂玉拿去卖掉的陈岁安应声抬头。 银发树妖对上她的视线,无比郑重地确认道:“你是真的活过来了,对吧。” 陈岁安点头:“嗯,活过来了。” 九里面上扬起一抹很符合他性格的,肆意张扬的笑:“那就好。” 九里的身影消散在暖融的日光下,陈岁安刚要撤掉幻术,结果九里又出现,递给陈岁安一本功法,还对她说。 “这是近百年最负盛名的入门功法,许多低阶散修照着这本练,都称受益匪浅,还管撰写这本功法的修士为半师,就连九玄宗和药阁也用这本功法改良了外门弟子修习的内容。你拿着,务必好好练。”九里板着脸叮嘱。 怕陈岁安不当回事,他又补了句:“早些筑基,你的右臂也能早些长出来。” 九里将这本功法吹得天花乱坠,陈岁安面上不显,心里很是好奇,接过一看—— 《寻基建础》 笔者:素商。 很多年没用过“素商”这个道号的陈岁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