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浸入蓝夜》 01未婚妻 缪蓝下飞机时已经十一点多,秘书康璇推着行李箱,声音有些着急:“从机场到酒店快也要四十分钟,怕是要耽误。” “没关系,耽误就耽误吧。” “老板,你都决定赶回来了,现在怎么又不急?”秘书不解,步履匆匆,一脑门子汗,回头发现缪蓝神色一如既往的温和淡然,头发丝儿都没乱,是真的不急。 “已经来不及了,也不怪你。”她还在宽秘书的心。 今天是缪家老董事长缪启润和夫人金婚五十周年纪念,庆祝宴会办得盛大,北宁过半的大家族都会出席。 缪蓝作为小辈,自然应该早早在场迎客。 只是她身份稍微尴尬,缪启润是她亲爷爷,他夫人崔姝丽不是她亲奶奶。 合家欢的场景可以不包括她,大家也是心照不宣地默认。 她最近在外出差,原本没预备回家,只不过今年特殊,贺家的长辈也会出席。 两年前,她和贺家的长子贺京桐订了婚,两家这门姻亲就算结下了。 贺家人在缪家的宴席露面,缪蓝作为准贺家媳妇,就没有不出现的理由。 车子开到酒店,缪蓝没时间再换衣服,所幸身上这套职业装也算得体。 宴会厅迎宾处,只有缪家的管家阿姨在守着,看样子大多数宾客都已到齐。 她打了个招呼进门,主桌坐着缪家的诸位亲戚长辈。 旁边小辈这一桌,缪依依看见她,高兴地招手叫她:“姐!这儿,给你留了位子。” 宴席刚刚开始,缪启润照例要说点什么。 缪蓝先坐下,右手边缪依依凑近,刚要开口,被制止住,“先听爷爷说完。” 老一辈发言格局宏大,五十年的风风雨雨情感羁绊早已将对方刻进生命里。 宾客听得动容,缪蓝无端想到自己那位英年早逝的亲奶奶。说是奶奶,她其实都没当过几年妈妈。 缪蓝从没见过她,谈不上任何感情色彩。 只是唏嘘,在场恐怕只有她还记得这么一个人了。 掌声一片,缪依依在底下忍不住拆台:“爷爷就是说得好听,昨天晚上俩人还吵架呢。” 缪蓝问:“吵什么?” “小姑还不结婚的事呗,爷爷说都是奶奶惯的。” 缪启润膝下二子一女,大儿子是第一任太太生的,小儿子和小女儿是崔姝丽生的。 缪蓝和缪依依是堂姐妹,恩恩怨怨到了这一辈,已经淡化。 姐妹俩相差四岁,从小一起长大,缪依依分得清谁是真对她好。 她对内对外都是骄纵的大小姐作派,但在缪蓝面前是个听话的小白兔。 她不满意的只有一点:自己不是缪蓝唯一的妹妹。 “我支持小姑不结婚。爷爷就是个老古董、老封建!” “依依。”缪蓝示意她收敛。 “就是嘛。”缪依依不服气,“大清都亡了他还搞包办婚姻那一套,姐你当初就应该反抗,有小姑在前头顶着呢,你怕什么。就算是贺家,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鬼丫头,你少说两句。” 小姑能顶住,是因为还有个亲妈惯着。 而她呢,什么也没有。 至于贺家有什么了不起的? 就是哪怕没有这门姻亲,贺家人来缪家的宴席也是坐主桌。 缪蓝端着酒杯起身,走到主桌缪启润的身旁,先是为来晚解释加赔礼。 这样的场合谁也不会苛责。 “蓝蓝,见过你贺叔叔没有?” 贺家来的是贺京桐的父亲贺维君,她过去恭谨地问好。 贺维君身上是出尘的儒商气质,不说话时略显严肃,对待缪蓝很是温和,说到底,他对这门亲事是满意的。 北宁这一辈的世家千金,缪蓝是绝对拔尖儿的存在。 论相貌、论学历、论能力,她都无可挑剔。 甚至她在缪家略显尴尬的处境,对外人来说也是优点——她容易被拿捏。 贺维君三两句场面话解释贺京桐为什么没来,大家都笑笑说没关系,“还是事业为重。” 偌大的圆桌上,把面子上的祥和维系住就好,至于真情实感,从不重要。 缪蓝心不在焉听了一圈儿客套话,只有一句入了耳—— 贺维君一个劲儿地说自家儿子不像话时,提的那句:贺京桐在海外的工作即将结束,回国后会常驻北宁。 这意味着,她和贺京桐的婚事,正式提上日程。 下午,宴席结束,送走宾客后,缪蓝没有答应缪依依一起回家的请求。 秘书安排的车一直在等着,她喝了酒,暂时没想好去哪里。 司机开着车子沿着酒店附近的路跑圈儿,缪蓝趴在窗边吹风,想睡觉,又珍惜难得的独处放松时间。 车载广播在作天气预报:“……今日我市最高气温达到二十八度,十月底这个温度还是比较少见的。” “对,不过珍惜最后的温暖,冷空气将在本周五夜晚悄悄降临,温度满二十减十五,请市民朋友们注意防寒保暖……” 秋天了,缪蓝想。 她不喜欢。 车子开到了灵象路,速度明显慢下来。 灵象路两侧栽种着百年树龄的梧桐,是北宁有名的梧桐大道,来观赏的人络绎不绝。 沿着灵象路上去,是一处山林风景区,因为空气好景色美,附近开发了一个高档住宅区,叫郁金堂。 缪蓝和贺京桐当初订婚,订礼之一就是郁金堂的一处房产。 “师傅,就在这儿停吧,你把车开到郁金堂,我自己走一会儿。” 缪蓝下了车,跟随人群漫步。 包里手机震动,她暂时不想被打扰,切静音时,瞥到发消息的人,还是选择回复。 顾医生:【你的体检还要拖到什么时候?】 走路不方便打字,手机举到下巴处,她回了句语音:“我刚回北宁,再宽限几天吧顾医生。” 顾医生:【你还敢喝酒?】 缪蓝惊讶:“这你是怎么听出来的?” 那端没答,约莫也是知道今天的日子她必定要喝。 顾医生:【体检赶紧来做了。】 顾医生:【周末要降温,记得添衣。】 缪蓝停下脚步,回了个【嗯】。 起了阵风,枝头密叶哗哗作响悠然飘落,一片恰落到缪蓝的肩上。 她抬起手,轻拂的动作在一念之间变成拾取。 宽大的梧桐叶子覆于掌上,呈现由青到金的过渡色,细长的梗尚存生机,韧韧的有湿润气。 等到气温降下来,催生出梧桐大道金灿灿的风光,灵象路的观赏性将达到一年之最。 缪蓝不喜欢北宁秋冬季的寒冷,这样美好的景致总算一点慰藉。 脑子里思绪纷扰,在这条指向意义极强的路上,最终聚焦成了一个名字。 手机屏幕重新点亮,指尖往下滑,定位到一个头像上:风景照,她此时此刻身处的梧桐大道。 点进对话框,顶端备注没有改过,是对方的微信昵称:HE 面积有限的屏幕被频繁显示的时间切割成更小的块儿。 他们有交流,通常在三个对话来回内结束,时间节点大多是某个传统节日,或者某个重要亲友的生日或纪念日。 沟通送什么礼物,她决定,他出资。 在所有人看来,虽然他们还没完婚,俨然已是一体夫妻,尤其是缪蓝,对待双方家人礼数周到,从不出差错。 贺京桐在国外的这两年,她对外的态度始终是理解支持,说他也辛苦。 似乎他们之间已经有了多年的感情。 但只有彼此知道,这段本应深刻又复杂的关系,因为他的不在,被极致地简化。 她当眼光精准的选品经理,他当痛快出钱的甲方爸爸。 合作关系,公事公办,干脆利落。 缪蓝觉得自己已经习惯的时候。 贺京桐突然要回来了。 如果不是周围人太多,她真想喊一嗓子。 向前望,上山的路骤然变陡,可她自己选的,必须走完。 手指在屏幕上点触,消息发出:【什么时候回北宁?】 / Edward马球俱乐部秋季最后一场娱乐赛,场上两队都是临时组成,来自一时兴起的诸位公子哥。 虽然技巧不如专业的马球队员,但观赏性毫不逊色。 B队的后卫之一一个反手后进球,第四小节七分钟恰好结束,场上一片欢呼。 贺京桐翻身下马,和队友碰了两下,约好晚上聚一聚,解下的头盔连同球杆一起交给场边的工作人员。 他牵着马溜达两圈,场外一个蓝头发女生小跑着追过来,欣喜之情溢于言表,珍视的目光仔细端详贺京桐的五官,是越看越喜欢的意味。 “Henry,你今天没有戴眼镜,”蓝头发叫他的外文名,普通话并不标准,“但是你赢了!” 没什么逻辑的转折,意在说明他怎样都很棒。 贺京桐被饱和度极高的蓝晃了下眼,脑海中抓取她的身份信息,敷衍一句:“没戴。” 蓝头发上手,摸摸马鬃,“周末我爸爸过寿,你过来玩啊。” 马儿不习惯陌生的气味和触碰,打了个响鼻。 贺京桐扯住缰绳,对她这份邀请略感新奇。 蓝头发的父亲是当地龙头企业的老大,老狐狸精于谋算,明里暗里给他使过多少绊子,养出来的女儿倒是个傻白甜。 他开口,听起来是玩笑:“我去了万一再把他气出个好歹。” “怎么会?爸爸一向很欣赏你,也要我多多交朋友,他会很高兴见到你的。” “但是我看他不顺眼。” 蓝头发被他的话惊住,几乎以为是自己汉语不精理解错了意思。 还要询问,一旁跟来的同伴了解形势,连忙拉住她悄悄说话。 马场湿润的风拂过,零星有几个词入了贺京桐的耳:engaged,fiancee,jerk。 还有反复出现的Miamia。 贺京桐待要离开,被蓝头发质问的怒音喝住:“Henry,你已经订婚了?你从没告诉我!” 她直白大胆:“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 贺京桐比她更直白:“喜欢我你连这个都不知道?算哪门子喜欢?” “你——” “我是个混蛋,二位刚才不是得出了结论。”他懒得再费口舌,牵马走人,“少陪,Beth——” 蓝头发气得冒火:“我叫Bel!” 后场休息区人来人往,贺京桐拿到自己的随身物品,勉强找了个僻静地儿坐下。 墨镜戴上,唇线一抿,有心来搭讪的,都被他的气场震慑住。 明显看出来,他现在不想理人。 手机上,来自缪蓝的信息刚刚送达。 两人从没聊过他要回国的事情,她会知道,他也并不意外。 总归这不是什么保密消息。 “跟谁呢在这儿聊天。” 贺京桐抬头,刺眼的日光被墨镜隔绝,来人也褪去颜色,是他朋友,纪云晔。 平淡的语气答道:“跟你妹。” “谁又惹你了?” “你妹。” 纪云晔把手里的瓶装水扔过去,“会不会好好说话了?” 水被接住,贺京桐把手机举起,屏幕顶端备注的“缪蓝”怼到纪云晔眼前,“我的fiancee,你的表妹。” 纪云晔:“……” 合着那不是个语气助词。 缪蓝是纪云晔姑姑的大女儿,不过姑姑离婚后又身故,纪家和缪家就断了往来,表兄妹之间自然也疏远,就连当初他们订婚,纪云晔都没出席。 贺京桐这两年孤家寡人地在国外,朋友对他已经订婚这事儿都没有实感。 纪云晔在旁边的椅子坐下,难得有机会摆大舅哥的谱:“也没听你改口叫我声哥。” “你好意思?” “你好意思吗?两年不着家。” “打抱不平?你们姓纪的还管得着姓缪的事儿?” 纪云晔确实管不着,但他就想掺和。 “嗳,我那妹妹多少人喜欢,你们俩订婚时多少人眼红,你倒好,一转眼跑了。” “你有事儿没事儿?” “桐子,我跟那边沾着亲,跟你带着故,将来都是一家人,跟哥交个底,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贺京桐摁灭手机搁到桌上,忽然坐得端正,要笑不笑地喊出一声:“哥哥。” “……” 纪云晔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滚!” 贺京桐起身去更衣室,拨通秘书吴境的电话,“周六的航班信息发给缪小姐一份。” “喵小姐……?”秘书对这个奇怪的指令短暂疑惑,职业嗅觉发挥作用,灵光一闪老板的未婚妻正是这个特殊的缪姓。 “好的老板,但是可能需要您告知我缪小姐的联系方式。” 秘书有事儿就得应,只能委婉地提醒老板这种行为属于脱裤子放屁:你们两口子的事,何必从我这儿走二手消息。 “算了。”贺京桐揉了下眉心,挂断前又吩咐了一句,“落地不用安排我的车。” 说话间,秘书把已经把航班信息发给了贺京桐,确认一句:“到时候缪小姐接您?” “嗯。” 贺京桐重新点进和缪蓝的对话框。 HE:【周六。】 附加航班信息。 HE:【来接我。】 02放鸽子 回到郁金堂时,天色已然擦黑。 小区内部的路灯刚刚点亮,缪蓝走得有些乏了,抬眼看到一幢幢错落排列的别墅,一下子分不清她住的八栋在哪个方位。 “缪小姐,嗳,缪小姐!” 身后有人在唤,缪蓝回头,开着保洁车的邹阿姨正跟她挥手。 “你回来啦缪小姐。” “邹阿姨,好久不见。” 缪蓝在郁金堂住得不多,看中其绝佳的环境,一般周末或者休假会来住个两天。 物业管家她还不太对得上脸,不过机缘巧合,跟这位保洁邹阿姨已经很熟悉。 之前一位业主带孩子出来玩,经过邹阿姨的保洁车时孩子摔倒了,业主认为是邹阿姨的责任,要求赔偿并且开除她。 邹阿姨说不是她的原因,但监控没拍到,双方各执一词,差点闹到警察局。 缪蓝有一辆车恰好停在旁边,行车记录仪拍下了当时的情况,她留意到,便帮忙提供了一下。 最后证明是孩子摔倒只是意外,那位业主也不是不讲理的,道了歉,邹阿姨的工作保住了。 之后邹阿姨便常常感谢缪蓝,打扫八栋附近的卫生都是格外仔细,还不时给她投喂些吃的。 “缪小姐,八栋还要走好远咧,你穿高跟鞋累不累?上来,我送你过去。”邹阿姨挪挪屁股,座位空出大半位置,“我这车干净的。” 缪蓝正想有个车搭,大方坐上了三轮,“谢谢邹阿姨,正好我那儿也需要你帮忙。” 郁金堂背靠广阔山林,素有天然氧吧之称,徜徉在晚风中,倍感舒适。 “阿姨,能给我开一会儿吗?” “这话说的,当然能。”邹阿姨松开右手,语气有种在溺爱她的感觉,“油门,我们这车开不快,你随便拧。” 缪蓝上了手,车子开起来还比不上一般人慢跑的速度,不过这种轻微的掌控感仍让她觉得畅快。 开到八栋的车库边上,里面除了两辆车,剩下的区域,靠墙整整齐齐码了两排未拆的快递。 虽然不常在这里住,但是缪蓝买的东西不少,物业代为签收,一攒就是一个小型快递站。 她尤其爱淘些漂亮的餐具和花瓶,每个住处都会添置很多。 易碎品的包装总是里三层外三层,对她来说,拆这些东西,是十分解压的过程。 对邹阿姨来说,拆下来的纸壳子塑料泡沫,是笔不小的外快。 邹阿姨的保洁车里什么工具都有,缪蓝每拆一件,纸箱子就被麻利地整理好,快递标签上的个人信息全部用酒精湿巾擦掉。 没一会儿,纸壳子摞得老高。 两人闲聊,邹阿姨说看她总是一个人过来,关心她有没有男朋友。 缪蓝摇摇头,开怀道:“一直都没有的,阿姨要给我介绍吗?” “缪小姐,你跟仙女似的,没几个男的配得上你。” 这种话太好听了,而且邹阿姨的表情一点不掺假。 缪蓝也不谦虚,直白地高兴,“真的吗?” “那当然,你心善,又有钱,住这么大的房子,要提防,很多男的都居心不良的。” “那要是我居心不良呢?” “你?你就没长那样的心,我看人不会错。” 邹阿姨把纸箱子扎起来,收拾旁边细碎的泡沫,“缪小姐,这个叶子是你的?” 是灵象路落到她肩上的梧桐叶,放在包里不知什么时候掉出来了。 “不要了,阿姨,你一起收走吧。” “上面还写着字呢,多漂亮,怎么不要了?” 邹阿姨觉得可惜,捡起来送到缪蓝眼前。 梧桐叶子上写着一个“蓝”字。 灵象路的美景造就了浓厚的文艺气息,人行道上有不少书画小摊。 缪蓝路过,见一个摊主似乎一直没开张,怯生生地打量来往的行人。 摊主跟她妹妹年纪差不多大,细看长得也有点像,她便动了恻隐之心,上前问能不能在梧桐叶子上写。 女孩很激动,说当然可以,专门调了墨。 又问她写什么。 缪蓝一时的兴致,没想到什么合意的诗词雅句,只说:“写一个蓝字,蓝天的蓝。” 摊主的字很漂亮,写完高兴地说开张第一单不要钱。 缪蓝扫了桌上的付款码,支付了九十九块钱,指着女孩的招牌“九九书画坊”说:“咱们有缘。” 写了字的梧桐叶子被她收进包里。 现在掉出来,她忽然又想不通这片叶子还有什么意义。 手机上,贺京桐说让她去接他,她还没回复。 拿不准他的意思。 要论感情,他们之间可以说半点没有。 他公事离开,公事回来,完全不需要一到机场就拉她上演私人的恩爱戏码。 但他行事向来在常理之外。 就像最开始,她以为贺家和缪家的联姻根本不会成功,因为贺京桐从来不是任人摆布的人。 可是他答应了。 直接让她无路可退。 意外地,他又给了她缓冲:先订婚,他出国。 风平浪静的两年,缪蓝常常有错觉,自己好像从来没有和另一个人的人生绑定。 偶尔来郁金堂住,才想起,这房子不是她买的,但因为利益的交换,变成她所有。 到现在,他要回国的消息也是不打招呼突如其来。 她的人生轨迹再一次被冲撞。 这一回,来自贺京桐的能量将影响她几何? 缪蓝接过邹阿姨递来的梧桐叶子,随手取了一个窄口的花瓶。 叶子卡在瓶口,就这么放着不管,不久它会风干,一碰便碎,上面的字迹亦不复存在。 如果想办法管一管呢。 她用酒精湿巾反复擦拭自己的手指,酒精挥发带来凉意。 彻底干爽的时候,某些决定在心里夯实。 缪蓝拿出手机,回复贺京桐的消息:【好。】 周六一早,降温明显,天气阴沉,窗外落了满地的树叶。 缪蓝体检约在今天,早早来到了医院。 或许是因为天气的骤然变化,医院里人满为患,带孩子来的家长尤其多。 缪蓝原本打算先去儿科跟顾医生打个招呼,现在看来也不必。 一上午排队做检查,最后从CT室出来,终于全部完成。 手里捏着几张单子,未及细看,迎面有人唤住她:“蓝蓝。” “顾医生。”来人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缪蓝还是一眼认出来了。 她不免惊喜,上前一步,“你还亲自来了?” “刚好有空。”顾俊语递给她一瓶温热的奶茶,“先垫垫。” “谢谢。”缪蓝没推辞,体检空腹一上午,她确实饿了,喝点甜甜的适合补充能量。 “你不是说奶茶不健康?” “偶尔没关系。” 奶茶交换检查单,顾俊语扫一眼,即时出来的几项结果都没有问题。 “长高了?” “好像是,一点五公分。”缪蓝两根手指比着奶茶吸管露出来的长度,“没想到,我都快二十五了还会长个子,你们医院的仪器不会骗我吧。” “小孩子是会长个子的。” 缪蓝被逗笑,“你们儿科医生都是这么逗小孩儿的吗?” 走到一楼大厅,顾俊语看表,“跟我去吃个饭?” “我得走了。顾医生,你不忙吗?” 他们认识十多年了,互相之间不存在客套,缪蓝这么说就是真的有事。 一顿饭的时间都腾不出来,顾俊语大概也猜到:“去找你妹妹?” “嗯,好久没见她了。” 除了堂妹缪依依,缪蓝有一个小六岁的亲妹妹叫纪幼蓝。 姐妹俩自小分别被养在祖父和外祖家,姓氏也不同,不过不妨碍感情好。 缪蓝最近太忙,今天好不容易空出来,几件事集中办完:上午体检,中午跟妹妹吃顿饭。 还有,下午贺京桐的航班落地。 司机打电话来说车停在路口,缪蓝跟顾俊语说再见,“帮我跟顾老师问好。” “有时间来家里坐。” “对了,顾医生,”缪蓝下了台阶,想到什么又回头,“体检这些项目能覆盖婚检吗?” 顾俊语迟疑片刻,“怎么突然说婚检?” “也许很快了,我提前问一下。” 贺京桐回来,他们结婚就成了不可拖延的事情。 她不了解婚检的流程,如果包含在今天的项目中,不必浪费时间再做一遍。 顾俊语扶了下鼻梁的眼镜,给她解答,“婚检最好还是夫妻双方共同来做,有些结果你们都要知情。” 他又问:“你的……未婚夫,他要回来了?” 缪蓝点点头。 手机有来电,边接起边跟台阶上的顾俊语挥手再见。 顾俊语目送她出了医院大门。 室外的风呼啸,她的衣摆和头发被吹向一边。 她的步子始终沉稳不乱,在灰蒙蒙的天地间,是一抹亮眼的色彩。 一夜冷风吹,树木花叶凋零一片。 她柔软地抵抗,一直是,常开不败的那一朵。 缪蓝上了车,告诉司机改换目的地。 手机上是她妹妹纪幼蓝打来的电话。 纪幼蓝在本地上大学,原本隔三差五就回趟家,这周跟家里闹了矛盾,赌气一直没回去。 缪蓝的车开到她寝室楼下。 昨晚突然降温,纪幼蓝的寝室里连件厚衣服都没备,出来还是借室友的外套。 “阿姐,我们就在食堂吃吧,你体检空腹肯定早就饿了。”纪幼蓝亲亲热热挽着缪蓝的手臂,“我请客,我们学校食堂挺好吃的。” 缪蓝没意见,正好看看她新校区的环境,去食堂的路上问她跟家里怎么样了。 她垂头丧气:“阿公还是不同意。” 纪幼蓝是天文专业,喜欢追逐一些难得的星象奇观,天南海北到处跑,这一回是要到沙漠里去。 家里人担心安全,始终没松口。 缪蓝不忍心打击她:“我也不想让你去,小九,你们去的几个同学都还小,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啊?”纪幼蓝难以置信,急得咳嗽,“阿姐,连你都不站在我这头,我就更去不了了。” 周末食堂学生不多,缪蓝没想到还能偶遇认识的人。 一个男生跑过来高声叫嫂子的时候,窗口排队的姐妹俩都被惊了一下。 “嘉树?” “霍嘉树?” 仨人都认识。 霍嘉树是贺京桐的亲弟弟,和她们姐妹一样,一个跟父姓,一个随母姓。 缪蓝倒是忘了,他也在这所大学读书。 既然遇到了,便决定一起吃个饭,霍嘉树眼疾手快刷了自己的饭卡,说是请客。 他一口一个嫂子叫得熟练又亲热,纪幼蓝觉得很不顺耳,忍不住道:“我阿姐还不是你嫂子呢,” “都订婚了怎么不是?” “订婚又不是结婚,你哥还没过门呢。” “我哥他——”霍嘉树气短一截,“我哥他马上就回来了!” “他还知道回来啊?”纪幼蓝是有些替姐姐不平的,“他回来我阿姐就去退婚,你以后没有嫂子了。” 这俩人莫名其妙斗上了嘴。 霍嘉树落入下风,似乎也是觉得自己不占理,忽然改了称呼:“阿蓝姐姐。” 缪蓝:“……” 你爱怎么叫怎么叫。 “你不当我嫂子也行,你就是我的姐姐。” 纪幼蓝听了更不乐意了,“我阿姐是我的,你不许叫。” 霍嘉树不恋战,一心只跟缪蓝说话:“阿蓝姐姐,我知道,这两年我的生日礼物都是你挑的,我哥才不关心我喜欢什么。” “他……关心的,跟我商量过。”为了不伤小孩儿心,缪蓝只能骗小孩儿。 他们家也是父母早就离异,兄弟两个分别跟着一方生活。 不过贺京桐这个当大哥的确实不合格,对弟弟爱答不理的。 这话霍嘉树可愿意信了,再接再厉道:“那你别跟他退婚成吗?我就想让你当我嫂子。” 缪蓝:“……” “吃饭吧,这事儿不用你们俩操心。” 吃完饭,鉴于纪幼蓝还是不肯回家,为免冻死在学校,缪蓝带她去买了几身衣服。 路过某个男装品牌时,缪蓝想到一会儿去机场,或许也需要给贺京桐带一件厚点的外套。 她挑了件不出错的黑色风衣,报尺码时,只记得他应该有一米八五往上。 导购推荐了一个尺寸,包好了带走。 回学校的路上,纪幼蓝靠在缪蓝的肩上,两人聊天,又提起了贺京桐。 “阿姐,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不想跟姐夫结婚的话,我去找阿公,让他管。” 缪蓝在某一刻动摇了,问她:“你怎么让他管?” “我威胁他,他要是不管,我就阳奉阴违,我去沙漠里不回来了。” 纪幼蓝话说出口也知道幼稚不可行,只能干巴巴地说:“阿公不会不管的。” “我没有不想跟他结婚。”缪蓝摸摸妹妹的脑袋。 很小的时候,纪家也是争取过她的抚养权的。 她自己选择了父亲那边。 没有既要又要的道理。 缪蓝转移话题:“你不让霍嘉树管我叫嫂子,你自己倒是叫人家姐夫。” “啊?那怎么叫,我也不敢叫他大名。” 纪幼蓝其实挺怕贺京桐的,虽然也没见过几面。 不免又担心,在食堂里跟霍嘉树斗嘴的话,不会都传到他耳朵里吧? 回来的路程稍远,纪幼蓝说着话,渐渐支撑不住睡着了。 到校门口下车,缪蓝才发现不对劲,妹妹脸上的热不正常,好像在发烧。 喊了几声,她也迷迷糊糊的。 缪蓝意识到自己大意了,每当换季的时候,纪幼蓝就容易生病,刚刚在学校她就在咳嗽,这会儿越来越严重了。 好在学校附近就有家医院,缪蓝扶着人进去,医生诊断是流感,当即开了药吊水。 输液室里病人几乎满了,大多数都是小朋友,哭哭闹闹加上动画片播放的声音,动静很大。 纪幼蓝身上忽冷忽热,缪蓝寸步不离地守着。 药水滴得慢,不知过了多久,两瓶才吊完。 护士来拔针的时候,缪蓝拿起自己的包,里面手机的震动竟然将她震出一个激灵。 她猛地意识到自己忘记了某件事。 哇,好久没有这种大祸临头的刺激感了。 她镇定地拿出手机。 屏幕显示,来自贺京桐的微信电话。 接通。 以不变应万变。 对面果然先出声:“缪蓝。” 分辨不出喜怒的一个称呼。 于嘈杂的环境中,仍然清晰有力地传递进她的耳朵里。 像是穿越时空而来的声音,缪蓝觉得陌生,可这声音她分明听过。 她的反应始终迟钝,导致对面又叫了一声。 缪蓝终于应:“嗯……?” 机场贵宾休息室,工作人员一再向贺京桐确认来接他的车的车牌,“我们贵宾停车场暂时没有这辆车驶入。贺先生,机场这边给您备了车,可以随时送您出行。” 贺京桐长身立在窗前,打出去的第三个电话终于被对方接通。 亲口答应来接他的人。 放他鸽子的人。 传闻中温柔有礼从不出错的、他的未婚妻。 接通电话的声音,仿佛还在梦里。 贺京桐长时间飞行的疲累成功进化成不可思议和恼怒。 他摘下眼镜,按了按发疼的鼻梁和太阳穴。 声音压得越来越沉,问缪蓝要个交代:“你人在哪里?” 03爸宝男 缪蓝很多年没犯过这样的低级错误。 从贺京桐的语气里不难听出算账的意思,大概从没有人敢这样“耍”他。 她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航班落地已经四十分钟有余。 刹那回过神来。 缪蓝示意妹妹自己去接电话,走到人少的角落。 事已至此只能补救:“抱歉,我陪我妹妹在医院输液,忘记时间了。” 说着切出通话,对着输液大厅的电子显示屏拍了张照片发过去,以免他误会是她出尔反尔找借口。 又问:“你回家了吗?现在在哪儿?” 对面没答,又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简单的两个音节,缪蓝隐约品出了微妙的讽刺感。 “我在哪儿?”反问的重音落在“在”字上,微妙变成不妙。 “我在机场流浪。” “……” “接下来你是不是要问我在哪个机场?” “……” 哪还有接下来。 缪蓝以为这通电话是秋后算账,起码他已经上了车在路上。 实在料不到,他竟然有耐心一直在机场等着。 衬得她错处更大。 “抱歉。”立正挨打才是有效认错,缪蓝心里叹了口气,早知不应这个差事,“我现在过去也要耽误你的时间,机场那边应该能给你安排车吧,或者我给你叫个车。” 她打开一个叫车软件,“你回哪个家?” 贺家那边,还是他自己的住处? ……不能去郁金堂住吧? 缪蓝等着他回应,听筒里一直没声音,试探地叫他:“贺京桐?” 突兀的机械“滴”声在耳边扩散,通话突然间断了。 她愣了一下。 回拨两遍,都没被接通。 这是气得不想跟她说话了? 缪蓝自认认错态度良好,不过多苛责自己。 他一个成年人,总不至于找不到回家的办法,单凭他姓贺,机场都得拿他当大佛供着。 她先去顾好妹妹。 机场贵宾停车区,一辆迈巴赫等待许久。 门旁司机立着,见到来人,上前接过行李箱。 贺京桐打开右后车门,手搭在车顶,语气里满是新鲜:“爸?您这是路过,还是特意候着我呢。” 贺维君看向两年没见的儿子,神色和语气都无波无澜,“上车吧。” “您自个儿回去吧,我还这儿等人呢。” 机场的人说接他的车到了,他还寻思缪蓝在电话里演什么呢。 结果蓝色路虎变成黑色迈巴赫,是他老子亲自来送父爱。 “你还要晃荡到什么时候?” “您没怎么变啊,专.制惯了。白头发染得挺精神。” “打算住机场?我看你等再久都是活该。” “活该这不还有您兜底吗。” 干耗着也没意思,贺京桐被停车场寒冷的风催上了车。 贺维君吩咐司机开车,车内温度适宜,谁也没起父子团聚的头儿。 贺京桐非让缪蓝来接他,为的就是不跟他爸碰上。 回国第一天,不管是去公司还是跟狐朋狗友鬼混,他奶奶都能一个电话把他叫回家。 惟有跟缪蓝在一起,打着“培养小夫妻感情”的旗号,奶奶才会体谅,他爸也能客客气气地容他两天。 这位他即将要娶的老婆,在他们家风评一向超高。 比如现在,他爸不关心他累不累,只让他抓紧去缪家赔罪。 “两年我给你圆了多少回,蓝蓝给你圆了多少回,你能娶她,烧高香吧你。” “我又不是进去了用你们圆。” 联姻的条件明明白白摆在那儿,利益交换,感情无关。 他在海外两年,哪一天不是兢兢业业,替姓贺的以及姓缪的创造价值。 搞什么面子工程。 “进去了好歹有探视的流程,你呢,你有一天是想过回家的?” “爸,”贺京桐交叠的长腿换了个方向,视线落到窗外,“要不我直接跳车吧。” 车内再次陷入难言的沉默。 上了父亲的车,目的地就容不得贺京桐选。 车窗外的道路渐渐有熟悉感,北宁似乎没怎么变。 他看够了,又主动说话:“手机没电了,您的借我使使。” “没电充电。” “再耽搁一会儿,高香也烧不起来了。” 副驾坐着贺维君的秘书,闻言回过头来:“小贺总,我这儿有备用机。” “我爸还防着我?难道新给我找个后妈?” 宽敞的后座足够贺维君踹过来。 要不是顾念外人在,贺京桐绝对要挨一下。 手机代替那一脚,砸了过去。 贺京桐没什么诚意说声“谢谢爸”,试了下密码,还是他亲妈的生日。 老了老了也不知道演给谁看。 通讯录往下滑,他妈霍清歌的大名赫然在列,点进通话记录,半个月前有一通。 哦,是小混蛋霍嘉树得什么奖那天。 贺维君余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问:“你妈还不知道你回来?” “那没有,”贺京桐抬头,笑得假,“我跟我妈比跟您亲多了。” 实则他跟谁都不亲,但是气人有一套。 贺维君的脸色果然拉下来,“那你瞎翻什么?” “这不还没翻到吗。”拇指继续滑着屏幕,贺京桐指着一个备注“蓝蓝”的号码,“这是您儿媳妇吗?” “号码你不认得?” “还真不认得。” 贺京桐拨过去,对面可比接他电话时干脆多了,刚一通收获一声温和恭敬的“贺叔叔”。 他没出声,对面疑惑地又叫了一遍。 难说有没有故意的成分,总之他自报家门时心情好了两分:“我是贺京桐。” 那端沉默两秒,再开口风格突变成带刺玫瑰:“你还在机场流浪?” 贺京桐听着反倒舒坦,“手机没电了,在我爸车上。” 算是解释为什么突然挂断电话。 缪蓝“哦”一声。 他看着贺维君,懒懒的眼神,有挑事儿的感觉:“我爸多爱我。” 言外之意,你不来接我就是不爱我。 这是心照不宣的事实。 可他非要点破。 电话这边,缪蓝刚从纪家出来。 纪幼蓝生病,倒愿意回家了,说是方便装可怜,缪蓝便把人送过去。 她没多待,离开的时候,正赶上纪云晔回家。 车子错开,后车窗降下,双方打了个招呼。 “小九又闯什么祸了?” 一般情况下,缪蓝来纪家,都是以纪幼蓝搬来的救兵身份。 缪蓝解释:“没有,她发烧了,流感。” “这下好了,她那小身子板,还嚷嚷着去沙漠,爷爷能答应才怪。”纪云晔乐于看妹妹笑话。 又关心道:“桐子不是下午的航班,没去接?” “你也知道他的航班?” “知道啊,我们几个朋友原本想给他接风,他说先跟你回家。” 贺京桐原话是“跟你们有什么好聚的?我跟我未婚妻培养感情。” 这下人都没见着,还培养什么。 纪云晔暗道稀奇,贺京桐被放鸽子了,还是他临时又改主意了? 他试探一句:“为小九耽搁了?” 缪蓝:“是我的问题。” “挺好。”纪云晔幸灾乐祸,“杀杀他的威风,也就你办成了。” 心底不妙的感觉开始扩散,她问:“这事儿……你们朋友之间不会说吧?” “我已经说了。” 他低头在手机里捣鼓,广而告之:“贺大少回国第一集:无人接机,众叛亲离。” 缪蓝:“……” 司机开车离开,缪蓝在车上再次联系贺京桐,还是没有结果。 正犹豫要不要问问他的秘书或者机场那边,贺维君的电话就打来了。 贺京桐绝对是心里有气,故意捉弄她,叫“贺叔叔”是,说爱不爱的,也是。 她当作没听懂,说不定贺维君也在听着这通电话。 “贺叔叔接到你我就放心了。” “我爸让我去你们家赔罪,蓝蓝——” 他又是故意的。 这个称呼他从没叫过,他们之间远没熟到这个份儿上。 “我想我最应该跟你赔罪。” 十足绅士的话语,可是味儿不正,就显得阴阳怪气。 缪蓝握手机的力道不自觉加重,总觉得他会说出什么难以收场的话,可是她没办法左右。 她也更加确定,贺维君就在一旁听着。 她没去接他,让他不痛快。 他父亲去接他,他好像更不痛快。 方才“我爸多爱我”的爸宝男发言,明显讽刺意义居多。 这通电话的意思,似乎他要把账算在她头上。 他们父子关系她不愿意掺和,也管不着。 “今天是我不对。”缪蓝将话题引到能管得着的人身上,“贺叔叔是不是带你回奶奶家?” “不,我去找你。” 绅士演得差劲,强势直白才是贺京桐的本色,他的口风是完全的不容反驳。 缪蓝的注意力被攫住,意志只剩乖乖听他说话的份儿。 “回我奶奶家,她也是拉着我算结婚的黄道吉日。” “蓝蓝,我看最吉利的日子就是今天。” 如同控制不了他说什么,缪蓝开始控制不了自己心跳的速率。 假的,什么吉利。 今天变天,今天他被放鸽子。 倒霉他要拉个垫背的。 “民政局还没下班吧,我去找你,咱们立刻领证。” 04野路子 入夜,气温一降再降,室外冷风夹杂雨星,萧瑟一片。 恒温恒湿的主卧内,床头开着一盏昏黄的灯。 缪蓝躺在床上,有意识地吸气呼气,始终没陷入梦中。 有段时间没失眠了。 顾医生教过的快速入睡方法都不奏效,也没必要搭进去一颗药,她索性起身去书房处理工作。 电脑上各种邮件等待回复,各种字体和符号在眼中变成无意义的乱码。 缪蓝整个人陷在宽大柔软的椅子中,发泄地啊一声。 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情绪。 下午车上那通电话潦草结束。 领证不是谁一时兴起就能办的事。 商业联姻已经刨除感情因素,余下的礼数和面子需加倍到位。 贺维君要求贺京桐“去缪家赔罪”一事尚未落实,其他所有都得往后靠。 所以手机回到了贺维君手中。 窸窸窣窣分辨不清的声音中,贺京桐似乎挨了训。 后来电话里又说了什么,缪蓝没太有印象了。 贺京桐随父亲回家,也不需要她一同前往。 于情于理,都该是他先登缪家的门。 缪蓝又回房间拿到手机,点进贺京桐的对话框里。 很想说点什么,对面倏地弹出一条消息来。 HE:【哪天有时间?去你家里拜访。】 HE:【在北宁打这个号。】 跟过来一串电话号码。 HE:【看到回复。】 凌晨两点多,他应该在倒时差。 积极的态度和下午的电话如出一辙,他好像从没摇摆过。 在国外就一点也不操心结婚的事,一回来又立刻接受并跟进结婚的一切流程。 缪蓝想自己怎么就学不来他的心态。 手指在键盘上点触,消息还没编辑好,对面大概是看到“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问:【还没睡?】 Miamia:【你考虑好了吗?】 HE:【所以你大半夜不睡觉是在纠结?要悔婚?】 大半夜的他脑子要不要转这么快。 Miamia:【下周末。】 HE:【明天不行?】 Miamia:【明天有事。】 贺京桐没再说什么。 缪蓝放下手机,重新躺到床上。 阖上眼,不知不觉睡着。 第二天天气依然不太好,缪蓝跟好朋友于微婉约好见面。 于微婉是刑辩律师,周末还在律所加班,中午溜出来,一上缪蓝的车,抱着她胳膊诉苦,“这工作谁爱干谁干,老娘反正干不下去了。” 她选择当律师,最开始纯属是抱着伸张正义的宏伟理想,入行后见多了人心险恶社会复杂,差点怀疑整个世界。 不过大小姐口头说过一万次不想干了,还是老老实实接案子见当事人上法庭,力图在黑白之间的灰寻找一线没那么歪的正义。 缪蓝听她讲过很多骇人听闻的案例,由衷敬佩地称她为女侠。 被社会险恶荼毒过甚,于律师在生活中积极寻找真善美——特指欣赏男色。 她最近喜欢的一个男明星今天在拍缪氏珠宝的代言广告,早就等着一睹真容,缪蓝便带她走后门追星。 缪氏集团立足于珠宝生产和设计,百年品牌享誉全球,后来涉足时装、传媒、电影等多个行业,在整个娱乐文化界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缪启润五年前退下来,现在主管集团事务的是他的小儿子缪执言。 缪蓝念书期间,缪启润扔了个半死不活的娱乐公司给她练手,也为试试她的能力。 年轻人的嗅觉在这一行是加分项,她也不避讳借缪氏的名头拉资源,果真救活了这个公司,现如今有好几位势头正猛的艺人。 她进集团总部处理接触核心业务,始于两年前和贺京桐订婚。 缪姓这一辈只缪蓝和缪依依两个女孩,没有男丁。缪家传承至今,深刻认识到迂腐的思想走不了长路。男的女的,皆一视同仁地培养。 只是同样姓缪,也分亲疏。 缪蓝和他们都隔着半层血缘,平时相安无事,一旦涉及真正的权利分割,一分一毫都要计较。 她是年轻小辈,必然处处掣肘。 与贺家联姻,出发点是双方的强强联合。 不能否认,客观上也是缪蓝向上的跳板。 庞大的利益数字抹平了血缘上的隔阂。 贺家要娶的女人,不能是缪氏集团无关紧要的人。 吃过午饭,缪蓝带于微婉来到摄影棚,代言人一男一女,都是大热明星,其中女明星景如画也是缪氏资本捧出来的人。 于微婉审美的眼光一流,男明星真人比上镜更帅。 休息间隙,缪蓝让人把男明星叫来,给小粉丝拍照签名。 男明星自然知道,能被带进来的不是普通的粉丝,于微婉趁着新鲜劲儿问了好多问题,他也都耐心地答着。 休息结束重新拍摄时,女明星景如画的状态一直不对劲,显得很不耐烦。 摄影师不得不叫停。 工作人员去沟通,景如画发脾气说自己有重要的事情,不想拍了。 缪蓝见状过去问了一下。 景如画认识自家老板,在她面前收敛了一点,“本来今天不是我的行程。”她看男明星一眼,确实是配合男明星那边的改动,“调时间我也来了,但我一会儿真有事。” 她支支吾吾不肯说究竟什么事,助理拿着她手机过来,硬着头皮道:“……姐,电话。” 缪蓝瞥到来电显示:桑茂。 叫这个名儿的或许很多人,但在北宁,能让景如画不敢错过其电话的恐怕就一个。 “怎么不接?” “我……不急……” 缪蓝看景如画表情猜测,十有八九她是谈恋爱还瞒着公司。 “手机给我。” 柔和的声音消解了命令的强硬感,有种天然的说服力。 助理虽然不认识她是谁,可乖乖地把手机递过去。 第六感判断,她不会害景如画。 铃声持续,电话挂断前一秒,缪蓝接通,点开免提。 “画画。”懒洋洋的声线,缪蓝勉强认出来,就是她认识的那个桑茂。 “桑茂,我是缪蓝,景小姐在我旁边。” “缪……蓝!”对面大概没想到,语气很是惊讶,随即又改了称呼,“嫂子,画画怎么了?” 他跟贺京桐是亲近的朋友,自然知道她。 缪蓝没反驳,客气一点好办事。 “景小姐是要赴你的约?她现在工作在身,预计会耽误——” 她一抬眼,景如画乖乖地给出时间:“一个……半小时。” 缪蓝接道:“一个半小时。要么你等她,要么你们改天再约。” “行啊,嫂子你都发话了,我们就等一个半小时。”桑茂显得十分好说话,“嫂子,你跟画画一起来吗?” 缪蓝没听懂:“什么?” “桐子的接风宴啊,你……又放他鸽子?” 居然扯上了贺京桐的接风宴。 老天,怎么就又了。 “你接你的人。” 缪蓝挂断电话,把手机还回去,“景小姐,可以继续拍了吗?” “……可以。”景如画低垂了眉眼。 缪蓝明明是不带情绪地帮她解决了问题,当下也没有追究她和桑茂究竟是什么关系,可牵扯出来的事情让她担心。 桑茂恭敬地叫缪蓝嫂子,还因为她的一句话让他们那群人多等一个半小时。 她上前一步,“老板,我……” 缪蓝打断她,欣赏的眼神落在她身上:“景小姐,你很漂亮,戴着蓝宝石项链更漂亮。” “我知道了,我会好好拍的。” 众人回到各自的岗位,于微婉过完追星瘾了,和缪蓝离开。 无需多言,她要去贺京桐的接风宴。 她不知道还好,知道了就是被架上去了,不去也得去。 否则难说他的朋友又要怎么传。 于微婉倒是比当事人兴奋:“带我一起带我一起!好期待,我感觉都快不认识贺京桐了,他变化大吗?” 缪蓝:“我也不认识。” 时间还早,缪蓝和于微婉先去吃了个下午茶。 好朋友聊天百无禁忌,因为桑茂的电话,于微婉提起昨天贺京桐在机场被她放鸽子的事。 经过纪云晔的宣传,圈子里大多耳闻贺大少归国不利流浪机场的笑话,传着传着故事走了样,演变成缪蓝故意报复,贺京桐痴心等待薄情女。 “要是再来一次,”于微婉给餐桌对面的缪蓝比大拇指,“好家伙,喵喵,你可以的。” “你们真是够了。” 上学的时候,缪蓝的姓氏常常被认错,念lià的、念móu的都有。 作自我介绍时,她会格外强调读音,身边人便对这个姓印象深刻,叫她缪缪。 亲近的朋友喊着喊着就成了喵喵。 在各种社交软件上,她也多用Miamia这个昵称。 于微婉曾以自己犀利的律师眼光剖析她,说她跟喵喵叫的猫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不论是外面的野猫还是家养的猫主子,都远远不能弥合她的形象和气质。 她更像生活在森林中的小鹿,尤其是一双眼睛,具象地传递纯洁的清澈感,不骄矜,也不胆怯。 鹿在各种角度的评价中鲜见负面之语,最鲜明的特点,是温和且自由。 各类童话故事中,小鹿让人喜欢,让人衷心地祝福。 可小鹿终究不能比肩食物链顶端的森林之王,也会身处无可奈何的困境之中。 于微婉知道好朋友面对联姻的两难,积极地出主意:“喵喵,结婚最终还是落到你和贺京桐身上,他有没有可能成为你的盟友?” “盟友?结了婚才是一条线上的人,你是指哪方面?” “在不想结婚这方面。”于微婉强调,“他拖着两年没回来,态度还不够鲜明吗?让他去做。” 缪蓝摇摇头。 虽然顶着未婚夫妻的名头他们也没接触过几次,但她对他在联姻一事的态度上,有着精准的判断。 贺京桐不是不想跟她结婚,而是跟谁结婚都无所谓。 所以他可以两年不回来,也可以随意说出“咱们立刻去领证”这样的话。 联姻牵扯众多,如果没有充分的理由,他不会轻易改变想法。 “你是有大局观的人,可在大局中,更容易迷失方向。”于微婉以局外人的眼光,看到了破局的可能,“他也一样。” “于律师请赐教。” “婚姻当中,没爱或许还能过下去,没有性……”于微婉用叉子蘸蔓越莓酱汁,在雪白的餐盘上画下两个X两个O。 她下结论:“男的受不了,女的也受不了,迟早得离。你想想,你愿意跟他上床吗?” 缪蓝:“……话题过于超前了。” “那说个近的,你愿意跟他接吻吗?” 缪蓝咬下一口慕斯,认真代入了一下。 接吻是身体的亲密触碰,五感都在发挥作用。 她没有类似的经验,仅凭空泛的想象,很难判断意愿。 她微微蹙眉,给了个不肯定的答案:“他长得挺帅的。” “挺?贺公子听了得掀桌。” 于微婉客观评价,贺京桐比她追过的任何男明星外貌条件都优越,就是狗脾气让人退避三舍,属于进娱乐圈一定会耍大牌但被粉丝维护“他长成这样耍耍大牌怎么了”的人。 “帅的人多了,你手底下还那么多男明星呢,随便拉一个给你亲,你能下得去嘴吗?” 缪蓝再次蹙眉,是有点恶心的意思。 所以外貌不是决定因素。 于律师简单论证大胆蛊惑:“人都回来了,马上见面了,你可以亲自试试。” 缪蓝放下甜点给她鼓掌:“于女侠,你这种野路子,做你的当事人一定很刺激吧。” “野路子有奇效。”于微婉还她一个wink,“万一以后你俩离婚,我帮你打得他净身出户。” “……谢谢。” 05洞天府 北宁市中心,顶级住宅区洞天府南侧入口,陆续驶入多辆外来豪车。 门口保安做登记的时候,跟车主闲聊两句:“我看您前后几辆车都是一起的,来会朋友?” 桑茂手臂伸出窗外,掸了掸烟灰,说起来颇无语:“陪少爷逗闷子。” 自贺京桐昨天落地北宁,朋友们陆续发去慰问。 一是笑他史无前例机场被放鸽子,还有一个便是商量给他接风。 大家选了几个吃喝放松的地方,其中不乏近两年新开的口碑不错的会所。 问贺京桐的意见时,他大手一挥统统否决。 “洞天府有现成的会所,够你们浪的。” 有人怀疑自己的耳朵:“洞天府?哪儿?” 他说:“我家楼下。” 收获一排无语的省略号,“少爷,去你家楼下给你接风,咱也算是开天辟地头一遭了。” 桑茂把车停到公共车位,下车后在底下绕了一圈儿,才找到内部会所的大门。 屁大点儿地方还配了个头重脚轻的旋转门,真是笑话一重接一重。 桑茂进去,管家今天接待的都是贺京桐的客人,直接将人引到二楼。 开放的空间内,已经到的几个朋友在玩儿牌或者喝茶。 桑茂在红酒雪茄屋里逮到贺京桐,他挑了些酒,让厨房那边先醒着。 来都来了,桑茂还是想损他两句:“您可真够懒的,怎么不直接在家里招待我们?还省得下楼了。” “烟掐了。”贺京桐被呛着咳两声,“你们配吗?” “是,少爷的闺房,我们多看一眼都是玷污。” 昨天晚上,贺京桐跟贺维君回了祖宅,主要为了看奶奶,吃完饭他就跑了。 回到自己在洞天府的房子,两年期间一直有人维护打扫,直接住也没问题。 他刚回来,时差没倒过来先不说,似乎还有点水土不服,身体不适应气候的变化,隐隐有感冒的迹象。 因此不想跑远了折腾。 楼下会所除了占地面积差点儿意思,品质也算私密高端,娱乐、运动、餐饮相关的服务都挺齐全,办个接风宴,绰绰有余。 说是接风宴,左不过就是跟好久没见的朋友们聚聚,形式没那么重要。 桑茂打给景如画的电话被缪蓝接到时,贺京桐就在边上听着,推迟一个半小时是他点的头。 有了桑茂的铺垫,缪蓝似乎不来也得来。 所以后面贺京桐接到她的电话时,毫不意外。 只是她也反复向他确认:“洞天府?你家楼下?” 于微婉想看热闹的心愿没有实现,下午茶结束,她接到律所的电话,手上的案子有了重要进展,得接着加班。 缪蓝送她回去又耽搁了不少时间,车子开到洞天府的时候,比原定推迟一个半小时还晚。 住宅区内部的会所,人员简单更显安静。 绕进旋转门,耳边听到钢琴音。 流动的音符很缓慢也很简单,一入耳自成旋律,是初学钢琴者都会弹的小星星曲。 听起来根本没什么技巧,却又感觉流泻出来的情绪是清澈的。 逼格高一点的会所都会摆架钢琴,也许是谁家的小朋友在弹着玩。 缪蓝跟随音乐声上了二楼。 她做好心理建设,在贺京桐的朋友面前,多多少少是要跟他演出感情不错的样子。 他应该跟她有同样的默契。 偌大的开放空间里,男的女的都有。 贺京桐亲近的朋友不少,其中不乏带着其他朋友或伴侣来的。 缪蓝一出现,立刻成为众人视线的焦点。 有人已经咋呼起来:“我就说吧,嫂子一定会来。刚才谁押她不来的,赶紧拿钱!” 缪蓝没工夫说他们无聊,视线扫过一圈,脚步停下,不再往里进。 完蛋。 贺京桐长什么样子来着? 在座十来号男的,好像没一个是他。 她又不能拉一个人问一下:你好,贺京桐是哪位? 她会当场变成一个笑话。 演奏的钢琴曲不知何时换成一首高难度的卡农,入耳却没有欣赏的兴致。 开阔的空间里富丽堂皇光线明亮,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清清楚楚,缪蓝不动声色地观察着。 她想在贺京桐的地界儿,起码他会主动来迎一下她。 南侧酒柜旁边,果然有一个男人端着高脚杯朝她走来。 四目相接,打量他的身形和五官。 贺京桐约莫是这么长的,戴眼镜的特征也对上了。 缪蓝定下心神,也主动朝他走去,距离拉到近处,自然而然换到并肩的姿态。 演戏而已,她没有包袱。 她挽上男人的手臂,轻唤一声:“京桐。” 随后拿捏出合适的语气,既体贴,又不显得管太多,关心道:“今天高兴,可别喝太多酒。” 话音落,钢琴声戛然而止。 周围的人倏地好像被点住了穴,表情或惊或呆地注视着她。 惟有被她挽着的男人仿佛触电一般,肢体动作乱成一团,险些把手里的高脚杯摔了。 一张嘴差点染上结巴:“嫂子,我、我……你认错了,我是奇然。” 缪蓝:“…………” 谁? 霍奇然拆地雷一样,小心翼翼地把手臂抽出来,生怕碰到缪蓝的衣服角。 好在她本来挽得也不紧,他的左臂获得自由,立马跟献宝似的,拨开重重阻挡视线的障碍,“嫂子,我哥在那儿。” 顺着霍奇然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落地窗边的白色三角钢琴后面,坐着的那位才是正主。 缪蓝被无尽的尴尬淹没,脑子停转的十秒钟内,充斥着“完蛋”两个大字。 怎么没个地缝给她钻。 贺京桐起身,眼神如有实质将她锁定,一步步走过来。 在自己家楼下聚会,他显然没特意收拾自己,头发是顺毛,眼镜是平平无奇的款式。穿着更是随意,风衣外套里面,是调性不符的灰色家居服,甚至他脚上还踩着拖鞋。 他和小星星不搭,和卡农不搭,和钢琴不搭,和当下的环境不搭。 可他不需要去搭。 向来只有旁人绕着他转的道理。 对的,这才是贺京桐。 在人群中永远拔得头筹的气场和外形,只要出现在视线中,就绝无可能将他认错。 偏偏他被钢琴挡住,偏偏他疏离于人群。 缪蓝认为他至少要为她认错人担一半责。 他明明是主场身份,不说众星捧月被人围着,起码轮不到他去弹钢琴给这群人助兴吧? “缪小姐。” 贺京桐这么喊她。 缪蓝领教得透彻。 正如他叫她“蓝蓝”不是为了亲近,叫她“缪小姐”也不是为了客气。 他们之间,目前只适合叫彼此的大名。 称呼的跳跃都是另有目的。 他在明着不爽,所以把她的台拆了。 房间里其他人都抱着胳膊等好戏看,暗自买定离手: 这对未婚夫妻的关系到底如何; “京桐”对上“缪小姐”,错位称呼又为哪般。 贺京桐走到酒柜旁,取了瓶木桐酒斟了两杯,一杯递到缪蓝手边。 然后主动跟她碰了一下,关切的语气佯装得煞有介事:“眼睛毛病挺严重?近视还是老花?改明儿给你约个手术。” 缪蓝:“……” 竟然有点想笑。 要不是理亏,她兴许会还一句:你戴眼镜是因为近视还是老花? 阴阳怪气的问题全是情绪,不需要回答。 该说不说,他语调里的懒散劲儿太正了。 长久隔着手机沟通,声音特质都被削减,如今听他真声说这么多话,一时觉得新鲜,专注于他的音色反而忽略话语的内容,缪蓝的尴尬都消散大半。 不过贺京桐的不爽没那么容易散。 他有气从来不会憋着,甚至会扩大扫射范围。 霍奇然就是不幸被命中的一位。 他指着人问:“缪小姐觉得我跟奇然像双生兄弟?” 俩人只眉眼是相像的,缪蓝刚刚才想起来,霍奇然是贺京桐舅舅的儿子,两人沾着血缘亲,容貌的部分相似是基因表达的必然结果。 “奇然,你合计着哪家整形医院不错的,去试试。省得缪小姐又识人不清。” 霍奇然:……干我屁事! 无奈,今天的锅他背定了。 “嫂子,我的错,我从小就爱跟我哥学,今天好不容易像一回,结果出岔子了。”霍奇然十分上道,“嫂子,拜托你哄哄我哥。” 缪蓝像刚才贺京桐跟她碰杯那样,也对他碰了一下。 然后举杯抿了一口酒。 以前没品过类似的味道,不太好形容,醇香的酒精之外,最突出的是清新感,抽象一点,宛如下雨的森林。 她很喜欢,贺京桐选的酒不错。 缪蓝放下酒杯。 抓住贺京桐的手腕时,心里没有演戏的概念,也没有哄人的概念。 她说:“道个歉,单独聊聊,行吗?” 最开始她的想法就错了,闹出乌龙,她得负责收场。 他回国后他们第一次见面,本不该是这样的公共场合。 贺京桐开口,仍有为难她的意思:“去楼上聊。” 他指的是他家里。 缪蓝当然可以拒绝。 细想便也明白,他的撒气之举,再过分也不会超过口舌之争。 手松了下力,旋即又握紧他,“好。” 算是道歉的诚意。 贺京桐有些意外。 她抓他的手腕时、她说单独聊聊时、她答应他稍显危险的条件时。 都给他冒进的莽撞感。 与他认知中的她形象并不相符。 不过她进了便没有再退的余地。 贺京桐招呼身后的朋友,“你们该干嘛干嘛。” 他反握住缪蓝的手腕,拉着人径直离开。 留下二三十号人面面相觑怀疑人生:我们到底来干嘛的? 没了主人公,餐照样开。 主人公仍在话题中心。 今夜之后,圈子里流传—— 贺大少回国第二集:与未婚妻见面不相识。 进展迅猛第三集:夫妻双双把家还。 16.挺特殊 体温有问题的是缪蓝, 她觉得自己刚降下去的热度又烧起来了。 完全是被贺京桐的话气的。 继续他个大头鬼。 脚踝还被他握在手里,她想挣脱也不得法。 动作间没注意,手鼓了针, 手背的疼痛超过了愤怒时,她才察觉到。 对峙的时候岂能示弱, 她忍了又忍,不知道自己的眼眶开始泛红。 贺京桐瞧见她好像要掉眼泪的意思, 没来由生出两分不自在。 昨晚他最过分的时候也没见她哭呀。 他摸得透透的,缪蓝好脾气不假, 但绝不是柔弱得任人拿捏那种。 这时候骂他两句或者干脆不理他,他都能理解。 哭算怎么回事儿? 是他的话太过分了? “嗳, 你……干嘛?”他压根儿不会哄人, “我就那么一说,又没真对你怎么着。” 贺京桐撒了手, 坐下来离她近些, 拿了抽纸就要往她脸上擦。 “你别哭呀。” 缪蓝:? 谁要哭了。 她被他莫名其妙的示好干扰, 气都不知道怎么气了。 她皱着眉道:“你的新眼镜,是不是有问题?” “眼镜也没让你赔, 我跟你道歉成吗?” “……” 什么驴头不对马嘴的对话。 缪蓝疼得受不了了, “我手上的针鼓了, 你去叫护士来。” 贺京桐:。 他低头一看。 原来不是被他气哭的。 是疼哭的。 “不早说。” 也怪他自己。 他按了床头的铃, 护士很快过来。 还有一小半没吊完,缪蓝不想再扎一针了, “我的烧退了, 直接拔了吧。” 她下床去洗漱,在镜子里看到自己身上的衣服。 湖绿色毛衣,裤子是她平时穿去运动的灰色卫裤, 脱下来的外套是浅粉色大衣。 ……难为他随手拿到这么不搭的一套衣服。 总归是他送她来医院还一直陪着,缪蓝记他一份好。 贺京桐出去给缪蓝拿早餐,回来的时候又碰到桑茂。 他罗里吧嗦硬要往病房里凑。 贺京桐伸出手,把桑茂额前的发粗鲁地往后掀,掌心贴在他的额头。 感觉正常,不热也不凉。 桑茂被他古怪的动作迷惑住,“干嘛?你有病还是我有病?” 贺京桐又抓着他的手往自己额上贴, 问:“三毛,你觉得我热吗?” 桑茂沾了脏东西似的连忙把自己的手抽走,“你犯什么病了?我上哪儿觉得你热不热?” “她为什么非觉得我热?” “……谁啊?缪蓝?” “算了,”贺京桐自觉所问非人,“说了你也不懂。” 病房里,疼痛缓解之后,两人的状态也都改变。 贺京桐已经服了软,之前的狠话效力掉个干净。 只是缪蓝没想到,他会吃掉眼泪这一套。 她拿着勺子喝粥,认真对他说:“贺京桐,你其实是个好人。” “……” “少拿话堵我。”谁爱要这种好人卡了,“缪蓝,你哭也没用,我说到做到。” 缪蓝只觉得他嘴硬,“哦,那眼镜还要我赔吗?” 他亲口说的不要她赔。 “你假哭我才上当的,该赔的一样不少。” “……” 终究还是个小气人。 从医院离开,缪蓝先回了趟家,身上这套衣服实在难以见人,而且她上班要用的东西也都在家。 贺京桐送她回去,路上她忍不住问:“你是怎么想的?挑出如此奇怪的搭配给我穿。” “怎么了?我觉得好看。”虽然他只是顺手拿的,不妨碍他高度认可自己的眼光。 “你认真的吗?” 他认真得让她害怕。 什么奇特的审美,挑戒指时不挺在线的吗。 “缪蓝,你又不用靠衣装,穿什么都够美的。” “……谢谢。” 下午,两个人照常上班。 贺京桐回国以后主导的第一个重要并购项目,刚刚理清头绪,步入正轨。 会议室里,各组的负责人轮流汇报,进度尚在预期之内。 贺京桐的背微微向后仰,眼神不定落在某人身上。 大部分人以为他在认真听,其实他走神有一会儿了。 中途觉得累,他摘了眼镜。 想到缪蓝说被她踩坏的眼镜。 她得赔。 她凭什么不赔。 他摸到手机,像是终于找到由头,给她发消息。 输入框里文字还没编辑好,被吴境提醒:“老板。” 手滑发出去,原本想发的【什么时候赔我眼镜】变成【什么时候陪我】。 ……也不是不行。 他没撤回。 各组汇报结束,轮到贺京桐给出评价,他的思路自动接上。 戴回眼镜,他又是专业的决策人,“……潮生的实际控制人曾经有过变动,两个创始人中断了一致行动协议,我需要知道,现在到底是姓卫的还是姓孙的掌握实权。” “贺总,已经在跟进,潮生的孙总一直是第一大股东,和卫总的纠纷承诺会在半个月内解决,。” “承诺没用,要白纸黑字盖章确认。”贺京桐接着道,“还有,注意潮生两位股东的境外身份,直接发行股份行不通。和他们协商收购现金对价,尽快有一个结果。” “好的贺总。” 贺京桐把握项目的大方向,指出的都是关键节点,手下不同小组的负责人积极推进。 会议结束后,吴境跟着贺京桐回办公室,边走边确认行程,“老板,你真的要亲自去吗?” 潮生产业在两年内异常地进行过多次评估,而且每次结果的差异也值得怀疑,刚才在会上,贺京桐决定亲自去探探其中的猫腻,预计要出差三天。 贺京桐步子迈得快,“你要替我去?” “不是啊,老板,你才刚结婚。您太太还在医院,这差真的非出不可吗?” 吴境大概知道,老板暂时没有办婚礼的打算,否则秘书室早就收到消息拟宾客名单了。 根据最近的行程安排,蜜月也是没影的事儿。 刚结婚又要出差。 这婚跟结得有什么意思。 贺京桐还以为他的好秘书有什么建设性的意见。 缪蓝早好了。 他出差她才高兴呢。 “干你的活儿去。” “……好嘞。”正好到了贺京桐办公室,吴境转身要走。 “等下。” “您说。” “去跟那边的秘书,把缪蓝的行程给我要来。” “这……”吴境一脑门子汗。 送东西也就罢了,要东西是那么容易的吗?何况还是公司高层的行程,人家凭什么给? “您不好直接跟太太沟通吗?” “去要。” 按上午的情形,缪蓝才不会跟他说实话呢。 贺京桐提供了一个可行的方案:“给那边也共享我的行程。” “好的,老板。” 没一会儿,吴境把缪蓝的行程信息发来。 列得并不详细,不过也能看出最近半个月都在市内活动,没有出差的事项。 刚才在会议室误发的消息得到了回复。 Miaomiao:【有病。】 贺京桐对内容有预料。 她骂人也不怎么会骂,来来回回要不“有病”要不“混蛋”。 他怀疑除了他以外,她也没骂过旁的人。 ……他还挺特殊。 贺京桐主动报备。 HE:【明天出差。】 Miaomiao:【哦。】 HE:【你怎么不说说,你有什么工作安排。】 Miaomiao:【你不都知道吗。】 她的行程给出去,秘书肯定会提前问的。 HE:【你知道我知道就好,我今天还去接你。】 HE:【你去哪儿我都能堵你。】 贺京桐按时下了班,去停车场开车时,正碰到他爸贺维君。 他想装没看见,被贺维君的秘书敲开车窗,“贺总,董事长就想跟你说几句话。” 贺京桐下了车,走到他爸那儿,等着听训。 果不其然,劈头盖脸:“你刚结婚,一大早闹到医院是想干什么?” 他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是吴境被叫去问话了。哪个好人也撑不住贺维君三句审问,问什么都得招。 幸亏他跟他爹不是什么反目成仇的死对头,要不然手下人能有几个好过。 “谁还没个头疼脑热的,”贺京桐懒懒敷衍,“爸,您甭乱猜成吗?跌份儿。” “你别干些跌份儿的荒唐事!” “行了,我知道了,我挨完骂能走了吗?” 跟缪蓝结婚,他一天背一口黑锅。 就这她还好意思嫌他热? 她应该感谢天感谢地感谢他天生的好脾气。 “我着急回家跟您的好儿媳培养感情呢。” 贺维君没让他走,“潮生那边,你不用去。” “怎么着,要拦我的路?” “你这两年在外面——”贺维君终究是一个父亲,口风转变,“也辛苦了,我都知道。” “难得从您嘴里听到这样一句话。”贺京桐的视线找不到实处落,“真好听。” “最近在北宁安生待着,陪陪你奶奶,你妈也快回来了。尤其刚结婚,别给我太过分了。”说着说着,关心的话还是走样,“潮生那边,老韩会替你跑一趟。” 老韩是贺维君的秘书,审计出身,评估一个公司的产业情况再专业不过。 贺京桐拿他爸给的好处一点也不客气,“谢了,韩秘书。差旅加班都找你们董事长要。” “您说笑了。” “爸,”他走出两步又折返,“我小时候……” 话问到一半收回去。 算了,说什么小时候,他爸不知道抱没抱过他两回。 “你有话就说。” “我小时候,体温比别的小孩儿高吗?” 贺维君没懂他这个古怪的问题,“高哪儿去?你又没成天发烧。倒是比别的小孩儿皮一百倍。” “行行行,您别说了。” 他就知道,缪蓝在那儿胡说八道。 什么小火娃,他明明是正常人正常体温。 原本准备出差,贺京桐需要回住处收拾行李,现在正好省了。 手机里各种朋友在呼唤,要求新婚夫妻出来亮亮相。 贺京桐一个都懒得搭理,驱车直奔缪蓝公司的楼下,电话打过去,诓她:“明天出差,我今晚回洞天府,你下来,有事说。” 缪蓝很快从一楼走出来。 广场上人来人往,她没上车,隔着车窗问他有什么事。 “先送你回家。”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你出差要准备的事挺多的。” “上车。” 缪蓝妥协,成全他当免费的司机。 车开上路,慢慢发现不是去郁金堂,路线倒更像是洞天府。 “你带我去你家干嘛?” “什么你家我家,我们俩是一家,哪个房子都是。” 回到洞天府,缪蓝见贺京桐果真去收拾东西。 他装满了一行李箱,手上还拿了个枕头。 她惊讶:“你住酒店还得自带枕头。” 什么矜贵的少爷体质。 贺京桐把枕头扔给她,缪蓝下意识接住。 “你床上的枕头太难睡了,先拿一个过去。其他东西,我周末再搬。” “拿哪儿……?”她抱着枕头愣在原地。 他不是要出差吗? “哦,忘了跟你说,你的公公,我的亲爸,见不得我们新婚分开,把事情揽下来,我不用出差了。” 贺京桐一手拎着行李箱,一手牵住她,带人出了门上了电梯。 缪蓝彻底挣不开他的手了,“所以你一直在骗我?” “……别说得我骗你身骗你心似的。” 他只是简单地误导她一下,她脸上的表情别太匪夷所思了。 缪蓝觉得没差,“你骗我不还是为了上床?” “……” 她还挺直白。 “跟你上床还需要我骗?” 他也完全不逊色。 “不管上不上床,我都不可能跟你分床睡。”贺京桐把话说明白了,“洞天府想必你不熟悉,到时候又要嫌冷嫌热。” 他开了后备箱把行李放进去,枕头依然让她抱着,“除非你今晚真哭了,要不然,我是个火炉你也得抱着。” “……” 真的有病。 他表演哭的反义词,笑得欠揍,“爽哭了不算。” 缪蓝把枕头栽他脸上。 17.必杀技 开车回到郁金堂的别墅, 家里阿姨正在做饭。 以前住得频率低,阿姨一周也就来一次打扫通风。 如今看贺京桐的意思,他想把这里当成他们俩的固定住所。 缪蓝让阿姨认认人, 省得再发生之前的误会事件。 周末他更多的东西会搬过来,到时候需要重新规划一下使用空间。 两人上楼, 把枕头和行李先放好。 贺京桐开箱收拾自己的东西,也就两身衣服, 挂进她偌大的衣帽间里。 ……有种随时可以被扫地出门的寒酸。 缪蓝临时腾了几个格子给他用,然后征求他的意见:“再给你弄一间书房吧, 三楼还有个空置的房间。” “你的我不能用?” “一起用会互相干扰。” 他们日常在家工作的时间肯定会有重合,要是都安静还好, 遇到电话或视频会议的情况, 总是麻烦。 “我保证不打扰你。”贺京桐瞧她的书房挺大,功能也够全, “添一套桌椅就行, 周末我来办。” 下了楼, 缪蓝去拆最近新攒的快递。 两个大号的纸箱里,装的仍然是餐具。 她左手手背鼓针的包还没完全消掉, 贺京桐提出帮忙, 被她拒绝:“你不要插手, 我喜欢自己拆。” 他便成全她的爱好, 倚靠着旁边的柜子看她。 快递泡沫包裹得严严实实,她一层一层地揭开, 拆好后叠放, 小心地避免互相之间的碰撞。 这些餐具本身就含艺术价值,经她的手更有十倍百倍的放大效果。 在凌乱的纸箱和泡沫碎片之中,让人欣赏的不止这些易碎的艺术品。 她坐在拆快递专用的小板凳上, 耐心又安静,每拆开一件,都像开出盲盒隐藏款那样欣喜。 这样普通又平凡的生活画面中,她是独一无二的点睛之笔。 贺京桐随口问:“家里没有餐具了?” “有啊,有很多,我喜欢买这些。” 缪蓝拆出一个白玫瑰铂金点心盘,举高了对着光转圈儿欣赏,眼睛里亮晶晶。 “这么喜欢?” “多漂亮,你不觉得吗?用它们吃东西,你的胃口都会变好。” “哪些给我用?” 拆得差不多了,缪蓝让阿姨稍后清洗消毒。 厨房里有三个立柜专门摆放这些餐具,按用途和花色,分门别类排得整齐,隔着明亮的玻璃柜门看过去,像一个微型展览会。 缪蓝大方地跟贺京桐分享:“这里有杯子还有碗碟,你挑你喜欢的,以后是你专用。” 他对餐具没什么特殊的喜好或挑剔之处,烧制工艺再复杂,样式再精美,在他眼里都一样。 但是缪蓝专门让他挑,他又觉得有趣。 专属的概念,总有魔力。 贺京桐挑选的标准简单粗暴:“哪个最贵?” 都是心头好,缪蓝记不清各自的价格,好话敷衍他:“你挑中的就是最贵的。” 结果他刚选中了一个杯子,她又说不行,“这个我妹妹喜欢,我答应留给她的。” “那这个呢?”他随手指了一个。 她犹豫,“这个碟子放在这儿欣赏比较好,用来吃东西有点浪费。” “……” 说什么让他挑,一挑一个不能用。 “你用的是哪些?” 缪蓝平时常用的餐具都放在柜子中间最好拿的位置,有些已经用了一两年了,依然很珍惜。 “我用的这几个是找人定制的,你喜欢吗?恐怕买不到一样的了。” “不用买一样的。”贺京桐伸手,直接取出来一只碗,“我就用你的。” 缪蓝以为自己听错,强调:“这是我的。” “我不嫌弃你。” “……” 虽然餐具用完都会清洗消毒,可是既然已经区分了为谁专用,他凭什么非要抢她的。 “我嫌弃你好吗。” 缪蓝刚说完,他忽然凑近,抬起她的下巴,俯身亲了一下。 “假话。你看,你不嫌弃我。” 贺京桐满意她的反应,亲完了拿起碗直接去盛饭,理所当然道:“蓝蓝,你的都是我的。” “……” 他是土匪吗! 土匪彻底霸占了她的餐具,连调羹都没放过,吃完饭后,继而霸占了她的书房,然后是她的床。 贺京桐的枕头早就摆到位置。 同床共枕,他铁了心要抱着她睡,整个人处于不信邪的状态,“我非得弄明白了,我的体温到底怎么热着你了。” 他提前找到家里的耳温枪、水银温度计和电子温度计,严谨地、全方位地给自己量了体温,结果均在人类最正常的三十六度三到三十六度八之间。 客观的数据摆在她眼前,直接堵死她的狡辩之路。 “不许再说我热!” “……” 缪蓝诚心想调整自己的心态。 毕竟该做的都做了,闭上眼睛睡觉,只是多一个人躺在身边,有什么好矫情的。 但越是这样想,她越睡不着。 ……越觉得贺京桐热。 家里的温度计都有问题,他的体温分明高得离谱。 她明天要把温度计全部扔掉。 卧室内早就关了灯,贺京桐手臂搭在她的腰上,好久没动过位置。 听他的呼吸,均匀沉稳,好像已经睡着了。 他怎么睡得那么容易。 “贺京桐。”缪蓝轻声试探。如果他真的睡熟了,她直接换个房间睡未尝不可。 没想到接上头了,他出声:“嗯?” “……你没睡吗?” “你说呢。”贺京桐故意把她往怀里拥得更紧,“我又把你热醒了?” 缪蓝难以回答。 这么耗下去也不是办法。 她两只手臂主动去搂他,在黑暗中吻住了他。 贺京桐:? 说好的今晚只是单纯的睡觉。 她毕竟发了烧,身体需要恢复,所以白天再怎么口嗨上床的事,他也没动真格,两人洗澡都是分开洗的。 孤男寡女真夫妻,在一张床上躺着,稍微有点动作就能擦枪走火。 何况她那么主动。 贺京桐经不住这样的撩拨,身体的反应在双方的预料之中。 他扣着她的腰翻身压下去,完全投入的亲吻中有一丝理智在游离。 短暂地分开,他试图解读她的反常行为,“缪蓝,你就是贪图我的美色吧。” “别说话。”缪蓝捂他的嘴,“抓紧做。累到极致,不是你说的吗。我睡不着。” 之前觉得荒唐。 没料到他的荒唐发言竟成了眼下唯一行得通的路。 贺京桐:??? 他撑起身体,“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箭在弦上了他突然计较些什么。 贺京桐坐起来,拧开床头的灯,戴上眼镜看清她,“我他妈是你找的鸭还是助眠工具人?” 缪蓝莫名其妙,“你自己说的话,我接受了不行吗。” 她甚至还主动了,他现在在矫情些什么。 “我——” 贺京桐竟然哑口。 对,话是他说的。但当时是威胁之意,从没想过真正实施。 她居然接受了?她凭什么接受? 他想明白背后的关窍,“跟我睡一张床,就让你那么难受?” “不是。”缪蓝解释不清楚,“你……” 换他捂她的嘴,“你再敢说我热!” 虽然他刚才真被她撩热了,但现在也被浇得透透的。 缪蓝把他的手扒拉下来,两人有必要好好谈一谈。 “我只是不习惯跟别人一起睡,真的,我跟我妹妹都没睡过一张床。我不是针对你。”缪蓝看他一眼,声音变小,“你也是真的有点热……” 好吧他现在的眼神是冷的。 “贺京桐,你可不可以给我一个适应的过程?” 真诚永远是必杀技。 就算累到极致真有用,也不是长久的办法。 他的态度松动,“你说的过程,要多久?一辈子不适应,我一辈子当你的鸭吗?” 跟他上完床就提裤子走人。 “你不要老执着于鸭这个说法好吗?我跟你上床,从来没有那个意思,我想我们是很合拍的。” “哦。”虽然她答错重点,但是话真好听。 贺京桐舒坦死了,可面上仍然不动声色,“多久?” “我也不知道,也许我们相处更多一点,彼此更了解一点,我会主动要求跟你睡一张床。”缪蓝的手搭在他的膝上,“但是我今天晚上想去其他的房间睡觉,可以吗?” 温声软语进入心坎,贺京桐想,谁也没办法拒绝她的。 “你在这儿睡,我出去。” “你……” “你别太高兴了。”贺京桐从床上下来,“我主意还没定,要是睡不着,我随时回来。” “哦。”缪蓝嘴角和眼睛里都有笑,“贺京桐,我说的没错,你就是一个好人,很好的人。” “很好的人也被你赶出来了。” 他要占一些嘴皮子上的便宜。 二楼还有两个卧室,不过没有主卧的套间大。 缪蓝主动给他带路,两个房间在走廊左右两侧,错开位置,她把门和灯都开了。 意思是随他挑。 对贺京桐来说,也没什么好挑的。 他直接进了最近的那间。 缪蓝跟他说晚安。 很好的人变成小气的人,吝啬回她。 回到房间以后,她暂时也酝酿不出睡意。 他一直不在,和他来了又走,给她的感受是有区别的。 但是目今分辨不出到底差在哪儿。 缪蓝倚在床头随便翻了本书,再想这些,她今晚真不用睡了。 房门突然被推开。 贺京桐没戴眼镜也没穿鞋,出现在她的视野中。 他明明高大、强壮,可或许是因为视力问题,眼神显得迷茫,整个人站在那儿,竟然有种可怜加好欺负的感觉。 “你……怎么又回来了?”缪蓝手上的书滑落,坐直了身体问他。 这么快就反悔了? 他走近两步,像是终于能看清她,“我枕头!” “…………” 哦,大意了。 缪蓝把他的宝贝枕头递过去,“我明天给你多买几个放家里,每个房间都放。” “不用你买,我就要我这个。” 他拎着枕头往外走,到了门口又回眸。 迷茫的视线望过来,眯起眼警告她:“你今晚如果睡不好,我们就没有分开睡的必要了。” 拐弯抹角版的晚安。 她懂啦。 18.不经逗 缪蓝一夜睡得安稳, 清早醒来时,大脑中的意识加载成婚前状态。 绑了头发,下床拉开窗帘, 室外干净透亮的光线意味着天气不错。 物业的人已经开始工作,远远的朝外望一眼, 看到邹阿姨正在清扫她门口的落叶。 缪蓝心里盘算着早饭要吃什么,上班开哪辆车, 今天的工作有多少。 走去卫生间洗漱,视线接触到洗手台上不属于自己的牙具和剃须刀, 意识才加载完全:哦,我已经结婚了, 和贺京桐。 他会和她一起吃早饭, 他会开他的车顺路送她,她今天的工作行程他全都知道。 从此以后, 方方面面都是他们两个人共同生活。 手机上有一条凌晨三点发过来的消息, 来自父亲赵宏岩, 让她看到消息回个电话。 缪蓝洗漱完打过去,那边隔了一会儿才接起。 她站在落地窗前, 开口的嗓音带着早起轻微的哑, “爸爸。” 通信质量不佳, 对面说话的背景里似乎还夹着凛冽的风声, “哎,蓝蓝。对不起, 爸爸才看到你的朋友圈, 你跟贺京桐结婚了?” 赵宏岩最近在西北拍一个扶贫题材的戏,当地条件艰苦,通讯信号不稳定, 好长时间没跟她联系。 “嗯。没来得及跟您说,您要回来了吗?” “还有半个月,我这边的戏拍完结束就回北宁。” 赵宏岩对贺京桐有所了解。 从小到大的公子哥,出类拔萃的同时心高气傲。 是个顶尖人物,但未必是个好丈夫。 他作为父亲,在女儿的婚事上没尽过力,只能以事后的关心多弥补弥补。 “贺京桐小时候,爸爸还见过,长得不错,就是太皮了。现在怎么样?他会不会欺负你?” “怎么会?爸爸,贺京桐其实挺好的。”缪蓝如实说。 “蓝蓝,不管你有什么委屈,要跟我说。” “没有,爸爸,他真的挺好的,”缪蓝不想让父亲太担心,捡了些具体的事来证明,“昨天我发烧了,他还送我去医院,一直陪着我。他也很尊重我。还有,像您说的,他长得不错,多看两眼,也是赏心悦目的。” “那就好。”赵宏岩听出女儿轻松的态度并不是在强装,渐渐放心,“等我回去,你把他带给我看看。爸爸总要知道他是不是真对我女儿好。” 缪蓝微笑着应下,“爸爸,小九过几天要去沙漠观星,离您那边挺近的……” “蓝蓝,我这边信号不好……” 通话突然断了。 缪蓝不确定是借口还是真实原因,父亲和妹妹关系疏远,也一直在逃避。 她试图调和,可收效甚微。 长久以来,她夹在中间为难,不知道究竟要怎么办。 “——背后说我什么好话呢?” 缪蓝被身后冷不丁出现的人声吓了一跳。 手一抖,手机差点没拿住。 老天。 大清早的,她真的没法适应突然有一个人出现在自己房间里。 缪蓝惊魂甫定控诉眼前人:“你干嘛?怎么走路都没声音的?” “你怕什么?除了我还能是别人。”贺京桐给自己辩解,“我以为你没醒呢,特意悄悄的。” 他的衣服和洗漱用品都在主卧,起床了确实需要过来。 早起声音自带慵懒,他用这副腔调讲话,脸上显出几分佯装无辜的笑。 家里暖气很足,他上身只穿了件黑色背心,下身是宽松的短裤,露出来的四肢显示出漂亮的肌肉线条。 高高大大立在那儿,从上到下无一处挑得出毛病。 缪蓝承认,大早上欣赏到如此顶级男色,可以抵消掉她刚才受到的惊吓。 “缪蓝。”贺京桐凑近,“我没戴眼镜没听清,刚才在电话里说我什么?赏心悦目?” “……” 她说了那么多,他怎么就记着这一句呢。 好肤浅。 缪蓝说了就没想过赖掉,“过不久,赏心悦目的你跟我去见见我爸爸,好吗?” “很荣幸得到你这样的评价。”他转身往洗手间去,“岳父大人会为我作主吗?” 缪蓝:? “你需要作什么主?” “我不能跟你睡一张床,睡觉、洗漱需要两头跑的事。” “……” 他不会一晚上都在想这件事吧。 “我爸爸肯定向着我,你没戏。”缪蓝跟上去,“你不想两头跑,隔壁就有卫生间,我让阿姨把你的东西收过去。” 他当然不愿意,“但是我晚上要跟你一起洗澡。” “……洗澡你也在隔壁。” 贺京桐双手交叉抓住自己的背心,作势要脱掉,“你现在要看着我洗?” 缪蓝扭头就走,浴室门被砰地关上。 哈,不经逗。 白天照旧工作,晚上,贺京桐在行程之外临时去参加了一个商业酒会。 他毕竟离开两年,需要花时间认识的人不在少数。 热热闹闹的名利场,不管是恭维还是真心结交,总少不了酒作桥梁。 他也喝了不少。 结束以后,时间已经九点多。 秘书也喝了酒,好在早有准备,今天带了司机来。 司机老刘两年前就跟着贺京桐,他回国后又调给他用,工作起来不需要再磨合。 但是司机今天的状态有些不对劲。 似乎心神不宁,一直在打电话抽烟,贺京桐和吴境都在车边等着了,司机还没就位。 吴境打电话把人找回来,上了车不着痕迹地打探,“老刘,我看你最近一直愁眉不展的,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儿了?” 老刘在后视镜里看贺京桐的眼色,见他没什么不耐烦的表情,便大胆说了,“我女儿女婿,刚结婚不到半年,现在闹离婚,我天天愁得睡不着觉。” 吴境关心加八卦,“怎么回事,非得离啊?” 老刘是个鳏夫,正愁没人给他出主意,一股脑全倒出来:“刚开始因为一些小事吵架,小夫妻嘛,哪有不闹矛盾的,闹着闹着,俩人不睡一屋了,这感情不就冷了吗?后来我那女婿,干脆家也不回了,这日子还怎么过下去。哎。” 老刘长叹了一口气。 车后座,原本阖上眼准备休息的贺京桐不动声色参与进话题:“女婿是不是外头有人了?” “那没有,我女儿说,就是没感情了。现在年轻人压力也大,天天忙工作,一天就那么点相处的时间,晚上睡觉还要分开睡,这不迟早得出事儿。” 贺京桐:? 怎么感觉冲他来的? “贺总,你也刚结婚,我老刘想请教你一下,你们年轻人现在是怎么想的?婚是随随便便结随随便便离的吗?” 贺京桐让吴境订的喜糖在缪氏派完,这两天在自家公司上下也发了一遍,所有人都知道他们贺总刚回国就跟未婚妻成婚了。 他没答,老刘意识到自己说的话不好听,贺总新婚呢,说什么离不离的。 老刘语重心长:“老话说得好,床头吵架床尾和,只要还肯在一张床上睡,夫妻感情就不会散。贺总,这你得信我的,我是过来人。” 吴境:“咱老板肯定没有这个问题,现在跟太太新婚正甜蜜呢,怎么会分床睡。” 甜蜜得过火了都,他甚至怀疑老板家的床会不会工伤。 贺京桐:。 真不错车上他这俩好下属。 专戳他肺管子。 “头疼。”他开口,示意不想让他们再谈论这个话题。 “老板你喝多了?” 贺京桐淡声嗯了一下,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老板,头疼就别看手机了,有什么事吩咐我去办就好。” “有件事你立刻能办。” 吴境凑过来,拿出专业的秘书状态:“您说。” “把嘴闭上。” “……” 吴境赶紧给嘴上了拉锁。 车内光线昏暗,手机屏幕的光调到最暗,眼睛仍觉得不舒服。 但贺京桐固执地非要看。 他在浏览器中输入某些关键词,点击搜索,各种眼花缭乱的信息跳进视线里。 他忍着头疼点进去,有些一看就是胡说八道或东拼西凑,有些竟然有几分可以为他所用的歪理。 精挑细选几条,将链接挨个转发给缪蓝。 手机摁灭,总算舒坦些。 郁金堂别墅,缪蓝刚从书房里出来,她有些饿了,下楼打算随便弄点宵夜吃。 平时忙,阿姨也不一定时时在,她会简单煮点面,现有的食材一锅煮,味道总不会太差,果腹就行。 厨房里先把水烧着,客厅的挂钟敲过十点半。 贺京桐还没回来。 她犹豫要不要打电话关心一下。 夫妻之间似乎有这个义务。 但都是成年人了,他身边秘书司机都不缺,走到哪儿人都得好好供着,好像没什么要关心的。 结婚之前,不都一样过来的吗。 脑子里这么想着,脚步还是不自觉上了楼。 在书桌的一堆纸质材料下刚找到手机,发现贺京桐给她发的十几条未读消息。 缪蓝心里一紧,这么晚不会出什么事吧? 红色的消息数字被点开。 没想到对话框里竟然是一排文章链接,个个起着夺人眼球的标题: 《夫妻分房睡十大不可逆后果》 《过来人告诉你,夫妻为什么不能分房睡》 《婚姻的破裂往往始于以下六点》 《夫妻分床睡影响财运》 “…………” 缪蓝顿时觉得浪费感情。 他还是太闲了,每天都在看些什么东西。 还要求她一条一条仔细看,交读后感。 当她跟他一样闲吗。 ……但是影响财运是真的吗? 她点进去这一条。 影响男方的财运啊那没事了。 无良自媒体为博眼球胡说八道的内容,估计他都没仔细看,还妄图动摇她。 缪蓝下楼去看水烧好了没,不知道贺京桐需不需要也吃一点。 但是他那么难伺候的胃口,会不会挑三拣四的? 她发消息过去。 Miaomiao:【喝了多少?】 对面很快回复。 HE:【刚够酒后乱性那么多。】 “……” Miaomiao:【你还是别回来了。】 HE:【只想跟你乱。】 ……现在把大门焊死还来得及吗? 院子里传来车辆引擎声。 他同时发来一条语音,缪蓝点开来听,心无端乱跳。 浸染着酒意的声音低沉沙哑。 “给我开门,蓝蓝。” 19.我倒贴 水开面条放进锅里, 抽油烟机轰轰作响。 缪蓝没去给贺京桐开门。从车库到最外层的大门到别墅的正门,每一道他都有解锁的卡或者密码。 沸水翻腾,鼓着密集的大泡, 面条软软地沉到底部,清水渐渐煮出了面汤的质感。 冰箱里有预处理过的食材, 她找出一些肥牛卷和青菜。 阿姨教过,一人份的面煮个七八分钟就熟了。 做饭小白总是严格按照教程来, 贴在冰箱门上的闹钟被拨到七分半开始倒计时。 缪蓝拿着汤勺在锅里不断搅动,耳边捕捉到机械指针走过的咔咔声。 还没到时间吗? 感觉好久了, 闹钟怎么还不响? ……贺京桐怎么还没进门? 缪蓝隔着厨房的窗户朝外望,可是方向不对, 车库正好在后方, 她接收不到任何动静。 他不会喝多了倒在外面了吧? 这个天气会冻死人的。 她心里打鼓,决定等面煮熟了就出去看看。 “铃——”带着震动的声音猝然响起, 把她吓了一跳。 一个闹钟弄那么大动静干嘛, 她明天就换个新的。 一回头, 二度惊吓。 闹钟不在冰箱上贴着,而是落到了贺京桐的手里。 老天, 他怕不是练过轻功。 怎么修炼的一身进门不让人察觉的好本事。 他倚着厨房的门框, 约莫是觉得束缚, 外套都脱掉了, 领带松散地挂在颈间,白衬衫袖子向上撸起, 领口的扣子解开好几颗。 裸露在外的肌肤被室内柔和的光一照。 竟然挺诱人。 这副样子明显是冲她来的。 缪蓝不动声色, 平常的语气问他:“你回来了。” “嗯。” 他没抬头,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似乎刚才发的消息都是口嗨, 一见面又是个正经人。 机械闹钟依然在震,他拿在手里把玩,拨到某个键,吵闹的声音戛然而止。 失去作用的道具再次被拍到冰箱门上。 贺京桐大步朝缪蓝迈过去,一手扣着她的腰,一手将她背后灶台的火关了。 缪蓝在他亲下来之前,先发制人,手掌抵住他的下巴,问:“你饿不饿?跟我一起吃点。” “不吃,你不会做饭,都没熟。” “谁说的!我定了时,闹钟响就是熟的。” 她不能接受,他明明更不会做饭,哪来的脸说她。 贺京桐拿出证明:“闹钟我调了。” “……你调它干嘛?” “吓你一跳。”他理直气壮说出自己的报复行为,“为什么不给我开门。” 哦,安静半天,还是在记仇。 “小心眼儿,你不是进来了吗?” “他们笑话我。” “……谁?” “我的秘书,还有司机。虽然他们不敢明说,但他们的表情瞒不过我。” 缪蓝无语。 他喝多了脑补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谁敢笑话他啊?而且这有什么可笑话的。 “你也不许笑话我。” 贺京桐因为喝了酒眼睛里红红的,但配合这句话,竟好像是委屈所致。 本来没什么好笑的,他非要来一句警告,好像这事儿有多严重。 缪蓝一忍再忍,还是笑出声来。 她又不想惹他,只好低着头,结果肩膀抖得收不住。 警告完全不管用。 贺京桐提着她的腰,单手就将人抱到西厨的岛台上,不由分说俯身亲下来。 缪蓝早就洗完澡了,腿上穿着的棉质短裤不足以抵挡大理石台面的凉意。 肌肤贴上的瞬间,她被激了一下,不由地向上搂紧了他。 下一秒他的手掌垫到了她腿下。 此刻他的高体温发挥了积极作用,让她放松地同他接吻。 清冽的酒意在唇齿间扩散。 分开时,他眼睛里比刚才更红,没来由抱怨一句:“不好亲。” 缪蓝:? 不好亲你这么起劲。 她要从岛台上下来,双腿被他扣住,使不上劲儿。 贺京桐两只手因为托着她不能自由活动,导致他发挥受限。 “帮我把眼镜拿掉,”他用鼻尖蹭她,声音在蛊人,“早知道戴眼镜影响接吻,我一定好好保护视力。” “……” 大可不必。 保护视力有一万种好处,接吻才能排到老几。 缪蓝上手,捏住他的眼镜取下来,还没等放好,他又亲下来。 少了碍事的东西,他更加肆无忌惮。 垫在她腿下的两只手有了动作,缪蓝分不清是哪根手指在作乱。 ……她就不该穿这么短的裤子。 全方便他了。 身上软得没力,眼镜无意从手上掉落。 啪的一声响,缪蓝抓回了一丝清醒的意识。 不会摔坏吧。 他的眼镜已经光荣牺牲过一副了。 弄一次搭上一副眼镜。 啥家底啊。 他还让她赔。 缪蓝的声音断断续续在相依的唇齿间挤出来:“你……眼镜……” 贺京桐才不管,他眼镜多的是,一天摔一副也够她摔到明年的。 “不让你赔。” “谁要赔了?” 根本不赖她好吗。 厨房不是个好地方,他抱着人上楼,缪蓝挣扎,“我的面,一会儿坨了!” “没事儿,做完你再吃,坨不了。” ……怎么可能! 他第一回不熟练尚且在浴室里折腾了半天。 又属于无师自通突飞猛进型的。 真等做完,她的面都得烂锅里。 “贺京桐——” “嘘。别叫,越叫我越受不了。” 他坦诚地交代自己弱点,实则是明白告诉她:来吧,就这么攻击我,让我受不了。 直白到近乎色.气的表现反馈给缪蓝,她隐隐觉得上头。 他的好皮相和好身体,全部为她服务。 “你喝了多少?”她舔了下唇,“你们男的喝多了不会……?” 话没问完,答案交到了她掌心。 是温度计也会承认的高体温。 “蓝蓝。”他这么叫她,眼神迷离,嘴里说些好听的醉话,“我知道该喝多少。要不是为了跟你乱一下,我不会喝酒。” “……” 你最好是抱着这样的目的去参加的商业酒会。 锅里的面最终还是坨了。 过了不知多少个七分半,缪蓝体力消耗殆尽,胃里空虚。 才检查说要好好养胃,她真的不能饿着。 再次洗完一遍澡后,贺京桐亲自给她煮了一碗面。 看得出来,他根本没什么做饭经验,油烟机怎么用都得问她。 她手一挥,油烟机感应开启,他跟半点世面没见过似的,被厨房电器的智能程度惊艳到,说:“魔法。” 缪蓝:“……” 食点人间烟火吧少爷。 她这都是两年前的款了。 他说他有兴趣,又拽上了商业逻辑,以后要投资智能家电,他觉得前景无限。 缪蓝叫停:“我只想赶紧吃碗面。” 好在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还有基本常识,知道要把水烧开了再下面。 贺京桐非常自信,直言不用她的闹钟,只凭自己的感觉就能判断面条熟不熟。 她不抱乐观态度,“不熟你吃。” 人家压根儿就不接受失败的可能,“不可能不熟。” 她先前从冰箱里拿出来的配菜都没下锅,这会儿派上用场,总算不浪费。 基本不存在难度的一顿宵夜,随他发挥。 缪蓝坐在餐厅的椅子上,身上裹了一张薄毯,先喝了杯牛奶垫着。 厨房里正忙活的男人只着一条灰色家居裤,上身裸着,背上的肌群走势清晰,展现出非常健康的雄性力量。 她刚刚才与之较量过。 当然不是他的对手罢了。 但是也光荣地留下了属于自己的勋章——两道长长的指甲抓痕。 “贺京桐。” 他听到她唤,转身看过来,手里的汤勺不忘在锅里匀速搅拌。 缪蓝用手机把眼下的场景拍了下来,给贺京桐纪念他人生第一次下厨房。 没几分钟,一碗热气腾腾的面端到餐桌上,看卖相还不错。 两人对面而坐。 顶级色相佐宵夜,胃口格外好。 缪蓝夹了一筷子,味道出乎意料地不错。 不确定是新手保护期还是他有隐藏水平,总之值得夸奖。 “真的熟了诶。” “就这?”他不满意这样的评价。 缪蓝给他比了两个大拇指,“这么高的水平,以后家里做饭就交给你了。” “……” 还想让他跳坑里。 贺京桐不饿,就坐在一边看着她吃。 缪蓝觉得有些不自在,“你闲着也是闲着,要不去看看那架钢琴到底该怎么处置。” 接下来两天周末,贺京桐的东西要集中搬过来,他跟她提过,会把自己那架古董钢琴一起弄来。 别墅里已经有一架普通的钢琴,是缪蓝添软装的时候买的。 她小时候也受过各种音乐艺术的熏陶,无奈兴趣不够,大多只学了个皮毛,时间久了几乎忘干净。 无论什么场合的装修,钢琴都是绝杀单品。 虽然技术荒废了,但架不住喜欢,她愿意买单。 所以这样一架几乎是装饰性质的琴就一直摆在家里。 贺京桐的琴搬来,原本的琴就显得多余了。该继续放家里还是变二手处置了,还没有定论。 “你要不去弹一下?” 贺京桐就愿意干坐着陪她吃。 她裹在毯子里,头发总绑成一个丸子,干净的脸上俏生生的白晕开自然的红,吃相斯文安静,跟幅画儿似的。 弹琴哪有看她有意思。 “不去。” 他抱臂后仰,“我卖身不卖艺。” “…………” 她只是想让他鉴定一下钢琴现在是什么水准能值多少钱。 什么卖这个又卖那个的。 缪蓝低头舀了一勺汤喝,驳他的话:“你卖身又卖了多少钱?” 他身上的酒劲儿没散干净,笑起来有些不着调的浑:“没钱。我倒贴。” 倒贴还无比骄傲,“搭上了一顿饭,金主吃得很开心。” “……” 他再接再厉:“金主还弄了我一身伤。” 缪蓝不能认,吃饭间隙不紧不慢地反驳他:“是因为你先过分的你不知道吗。” 他喝了酒比之前更放肆,混蛋边做还要边说些混话。 她受不了又没办法才在他身上抓出伤的。 “我也就过过嘴瘾,你可是动真格的。” 贺京桐看不到伤究竟是怎么个情况,摸起来似乎有轻微的肿,估计睡一觉就好了。 她也就会挠人这一招了。 又不会下死手,从里到外软得没有一点锋利劲儿。 那么点儿力道,助兴一样。 他故意:“蓝蓝,你好狠的心。” 缪蓝上他的当,有些过意不去,“你背上还疼吗?一会儿吃完,我给你擦点药。” 他又说不用,隔着餐桌,凑她更近,眼眸中蓄着无害的笑意。 “你让我疼的时候,都挺爽的。” “…………” 缪蓝差点被面汤呛到。 只有两个字对他:“变态。” 他递来纸巾,她下意识接过又道谢:“……谢谢变态。” 贺京桐照单全收,笑得更甚,“骂我的时候,也挺爽的。” “变态!” 20.艺术家 周末, 贺京桐的东西陆续搬到郁金堂。 衣服、配饰以及生活用品之类,全都新购了一定数量,各个品牌按他的需求, 直接配好了送上门来。 需要从洞天府搬过来的东西,大部分是他书房里的书、文件以及用惯了的电子设备。有专业的搬家公司负责整理, 倒也不必费心。 一上午,郁金堂八栋人来人往车进车出搬上搬下, 路过的人都知道是新有人住进来了。 邹阿姨趁工作便特意来看缪蓝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结果忙没帮上, 收获了一捆又一捆的纸壳子。 缪蓝特意留了些喜糖,也送给邹阿姨。 “缪小姐, 谢谢你。”邹阿姨本就是乐天性格, 笑起来很有感染力。 在庭院里收拾的时候,她跟缪蓝搭话:“阿姨祝你新婚快乐, 以后在这里长住吗?” “嗯, 以后还要邹阿姨多关照。” “哪儿的话。”邹阿姨跟她说悄悄话, “你们家先生长得可俊咧,还是个大艺术家。” 第一次见面她还把他误会了, 怪不好意思的。 看着高高在上挺难接近的一个人, 没想到早上晨跑的时候主动跟她打招呼, 还闲聊着打听她跟缪小姐怎么认识的关系这么近。 她说了缪小姐之前帮她忙的事, 他听了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果然是我太太。” 艺术家的印象来自于洞天府那架古董钢琴。 工人从车上搬下来的时候,吸引了最多的注意。 即使完全不熟悉钢琴的人, 也能看出来其价值昂贵, 一般附庸风雅之人不会愿意为其买单,主人一定是对钢琴有热爱的人。 缪蓝在外帮贺京桐纠正形象,“艺术家谈不上, 他妈妈是。霍清歌您听过吗?” “是不是弹钢琴的那个?大艺术家。”邹阿姨小小震撼,有钱人家果然方方面面都厉害。 “嗯,就是她。” 花了一天的时间,新搬来的东西全部归位。 书房里腾出了一面墙的书架给贺京桐用,缪蓝原本的书桌被一张更大的书桌取而代之,两人的电子设备和纸笔书籍分据左右,日后使用同一张桌子办公。 虽然他们暂时不睡一间房,但他坚持把自己的衣物放在主卧的套间内。 她说空间不够用,他说没关系我可以挤挤。 “每天两头跑,你真的不嫌麻烦吗?” “不想让我两头跑,你尽早接受跟我一起睡。”贺京桐在主卧的床上也摆了一个他心爱的枕头。 他自信,“蓝蓝,你迟早会收留我,到时候再搬来搬去更麻烦。” 衣帽间大面积的浅色系服饰中,添加了几十套属于贺京桐的深色西装。 他的腕表、眼镜等配饰,占用了她六个开放格,旁边便是属于她的首饰、包包。 缪蓝眼看着种种变化。 婚后同居生活的轮廓越来越清晰。 他全面地、大张旗鼓地入侵了她的生活空间。 每一处细节都在彰显他的存在感。 而且轻易不会再消失。 东西归置妥帖以后,贺京桐跟缪蓝下楼。 她踩着楼梯,走着走着慢慢在某一级停下。 不知道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她倚着扶手,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快速点戳,跟人发消息。 贺京桐步子也缓下来,在她旁边等了一会儿她都没察觉。 视线瞥到屏幕顶端的联系人:顾医生。 好家伙,那他可要光明正大偷看了。 目光刚滑下去,她正好聊完锁屏了。 缪蓝疑惑看他,“怎么不下去?看看钢琴怎么办。” 他想问,又觉得师出无名,显得自己多在意似的。 可下一秒,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你刚才跟顾医生聊什么呢?” ……话忽然就顺出口了。 算了,他终究不是什么含蓄人,这辈子也学不会为难自己。 聊天内容并非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缪蓝边下楼边告诉他:“顾医生科室里有个小朋友重病,但是家里已经没钱治了,医院在号召捐款,我问顾医生还差多少。” 做好人好事呢。 那他支持。 贺京桐不动声色,“把顾医生的号推给我。” “你也想捐吗?”缪蓝问,“医院里有专门设立一个账户,直接转就行,不一定非要跟顾医生联系。” 他给出冠冕堂皇的理由:“我总要了解了解情况。” 缪蓝想也有道理。 有缪蓝作桥梁,贺京桐的好友申请很快通过,但双方交换了姓名身份后,外加一句你好,就没人再往下聊了。 贺京桐加完人目的就达到了,捐款的事交给缪蓝:“你捐多少,我添一倍,以后这种事,全都以我们俩的名义。” 婚前协议上约定了他们婚后共同使用的一个账户,贺京桐每月转进去的钱不低于七位数,大额消费另算,双方都可以支配。 她就算全捐了,他也没异议。 贺京桐要做慈善,缪蓝没道理不同意,应声说好。 挑高客厅里,那架华丽繁复的古董钢琴靠窗摆放,将原本那架衬得黯然失色。 缪蓝原本担心,这么贵重的物品,而且是他妈妈给他的,搬来搬去,万一有个闪失,他后悔都来不及。 但他说,长久不弹才是对琴最大的损害。 放着放着,就成死物了。 所幸别墅每道门的宽度都够,搬运的工人也足够小心,钢琴没有哪里磕着碰着,安稳地落地。 钢琴经过搬运的震动后,也许会有音不准的问题,贺京桐试了一下。 缪蓝准备去厨房倒杯水,耳边响起流畅的旋律。 被触动的一瞬间,她回身望过去。 客厅尚未开灯,弧形落地窗外是漫天的晚霞,暖色的光映照在钢琴上,给他也镀了层柔和的光晕。 他坐在琴凳上,腰背微弓,视线随手指在琴键上流连。 神态认真,全身心投入,以至于显得虔诚。 谁也不会怀疑,他是真的喜欢他的琴。 缪蓝想到邹阿姨误以为他是个艺术家。 这一刻他真的可以成为艺术家。 古典、优雅,有令人心折的本事。 乐曲在高深的空间内回荡出动人的效果,是那首经典的《梦中的婚礼》。 他弹着弹着看过来一眼。 ……说不好其中有没有故意点她的成分。 不过他弹得确实好听,让人不忍打扰。 缪蓝情不自禁,掏出手机给他拍了张照片。 待他弹完,她才走到近旁,自然而然对他产生好奇:“你还会其他乐器吗?” 贺京桐的手指在琴键上随意点按,谱出一段别有意趣的轻松旋律。 “跟我妈学过大提琴,吉他自学的,还有二胡。” “二胡?” 他说学过应该都是精通的意思,二胡跟他的气质不太搭的样子。 不过缪蓝也知道二胡挺难学的。 “书房有一把,有机会卖一段艺给你听。” “拉二泉映月吗?” “那适合卖惨。”贺京桐一本正经,“等我犯错的。” “……” 他准备犯什么错。 “你小时候应该梦想成为一名艺术家吧,”缪蓝指着琴盖上的“Emily H.”字样,“像你妈妈那样。” 指尖在琴键上卡顿,按出厚重的低音,他答:“没有。” “那你弟弟嘉树,是不是要走这条路?” 霍嘉树是音乐系的,才二十出头,已经崭露头角,之前参加比赛拿到不俗的名次,又因为出众的外表,表演视频被传到网上后,小小火了一把。 加上他母亲的名头,走音乐这条路对他来说绝对是坦途。 这条路为什么没有成为贺京桐的路? 缪蓝心里有猜测,也许是因为他的长子身份,要承担更多的责任,也许是因为他父母离异后,跟着妈妈的不是他而是他弟弟。 “他爱走哪条走哪条,反正有人给他兜底。” 贺京桐不想聊这些事,转移话题道:“你的那架钢琴,想好怎么处置了?” “我朋友说想要,正好我跟她约了吃晚饭,见面再聊聊。” “哪个朋友?”他问。 不会是姓顾的吧?贺京桐想到这个可能。 那他不同意! “于微婉。”缪蓝不清楚他心里的弯弯绕绕,“你们应该认识吧。” 于家也是北宁的显贵人家,平时互相来往,小辈之间大多打过照面。 于微婉和贺京桐没有私人的关系,但因为缪蓝的关系,她对贺京桐印象深一些。 贺京桐一时想不起来这号人。 缪蓝身边,也就纪云晔和她那个亲妹妹是他有所了解的,前者还是他本来就认识的。 其余她的朋友,他一概不知。 哦,除了姓顾的。 上次顾俊语说自己跟缪蓝从小就认识。 他没细究过,七八岁的年龄差、相差甚远的家世背景,他们是怎么从小认识的。 甚至长大后还一直保持紧密的联系。 贺京桐说不记得于微婉是谁。 缪蓝手机上,于微婉正好发了一条语音消息过来。 点开听,她说晚饭推迟一个小时,律所事情还没忙完。 “华盛于家的女儿,不顾家里反对去做刑辩律师的,多少听过吧。” 贺京桐听到声音加上缪蓝的提醒,隐约有了些印象。 “忙成这样,还有空弹琴?” “你不懂。我们追求的是氛围。” “……” 为了氛围,挺舍得下本钱的。 她那琴也十好几万呢。 缪蓝准备出门的时候,贺京桐正在书房整理他的书。 他有自己的习惯,因此没经他人手。 她不想再上楼,手机上给他留了言:【走了。】 刚拿到包和车钥匙,贺京桐从楼上下来了。 缪蓝意外看到他换了身衣服,便问:“你也要出门吗?” 贺京桐:? 她什么意思?她出去跟朋友吃饭没准备带他一起? “我……”他憋了一口气上不来。 说要跟她一起岂不是显得他上赶着。 他的脸放哪里? 脑子里转了九曲十八弯,他信口胡编:“桑茂失恋了,正在酒吧里买醉呢,我去看看。” 缪蓝惊讶:“他跟景小姐分手了?” 什么景小姐,他根本不知道桑茂女朋友姓甚名谁。 贺京桐含混地嗯一声,“一辆车,我顺路送你。” “……你怎么知道顺路?” “我说顺就顺。” 去了车库,说要送她的人却坐到了副驾,说自己不想开车。 缪蓝:“……” 怎么奇奇怪怪的这人。 车开出去,缪蓝问他酒吧地址,他说不知道,让她先开,现场打电话给桑茂。 电话接通。 “三毛,你在哪个酒吧?” 桑茂:“什么酒吧?我在家。” 电话一点音没漏,贺京桐自说自话,沉稳镇定,毫无破绽。 “什么?你把你女朋友哭回来了,又不分手了?” 缪蓝迟疑地看了他两眼。 还有这种操作? “谁分手了?”桑茂女朋友就在身边,绝不能受这种污蔑,“贺京桐,你最好是被绑架了在那儿胡说八道。” “不分手就好,人家跟你在一起也不容易。” “对面的绑匪,请你们现在立刻撕票!” 电话那头气急败坏,“肉票”本人保持优雅淡定:“好,不打扰你们了,有空再聊。” 目的达到,贺京桐果断挂了电话。 车外景物飞速闪过,他目视前方,对缪蓝说:“假分手,不用去酒吧了。” 手机在他的掌心转着,他佯装不在意:“要不,你再把我送回去?” 红灯路口,缪蓝踩了刹车。 她当作是没发现其中的古怪,转过头来。 眼眸里蕴着笑,她什么都不拆穿,配合他,邀请道:“贺京桐,你现在没事了,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去吃饭?婉婉挺想见见你的。” 她问他愿不愿意。 她好正式。 贺京桐感觉自己要化了。 车里的暖风也没她的话暖。 他偏过头来,对上她的视线。 ……她怎么笑这么温柔这么好看,让他怎么招架。 他撑住了,尚且没松口,敛了眸道:“跟你去吃饭,我有什么好处?” 缪蓝想了想,台阶给他垫够:“请客掏钱,展现你雄厚的财力。” 一秒也撑不住了。 沉沉的男声里压着愉悦:“行吧。” 贺京桐把手机收回口袋,视线落到车窗上自己嘴角的笑。 “我勉为其难。” 21.喵喵蓝 缪蓝和于微婉约在一家川菜馆。馆子开了七八年, 远近闻名,一桌难求,于微婉跟老板认识, 才临时订到了一个包厢。 “少爷,你能吃辣吗?”缪蓝开着车, 想起来问贺京桐。 “我能吃,但你别瞎叫。” 他不满这个称呼, 显得自己多难伺候似的。 他爸以前就爱这么讽刺他:“我们家少爷眼里还有我这个当爹的吗?”“少爷还知道回家啊。”“翅膀硬了大少爷。” 一叫准没好事。 贺京桐反问:“你不是不爱吃辣?” 而且她现在要好好养胃,爱不爱吃都得另说, 她根本不能吃。 “于律师释放压力就好这口。”缪蓝解释,“川菜馆也不是每道菜都辣, 我吃不辣的。” 她没有太重的口腹欲, 对装食物的餐具的爱好倒是比食物本身更甚。出去和朋友吃饭,一般都是根据对方的口味来。 最近几餐在家吃, 阿姨还是按她的口味做饭, 贺京桐跟着也便吃得清淡。 他似乎不怎么挑食, 起码缪蓝没发现他有特别的口味偏好。 “少爷,”缪蓝没改, 只觉得他的反应更配这个称呼, “川菜馆子人多热闹, 你也沾点人间烟火气。” 贺京桐觉得她这话违和。 她才不像爱往人堆儿里凑的人呢。 清清净净温温柔柔一形象, 不好被浊气沾染上。 店外的露天停车场已经没有车位,缪蓝绕到了马路对面才把车停好。 晚间气温只有一两度, 下了车冷风阵阵。 缪蓝锁上车, 一手拎着包,半缩进外套衣袖里,一手揣在口袋里, 勉强御寒。 这还没到最冷的时候呢,她已经觉得很不舒服。 冬天什么时候能过去。 贺京桐从副驾绕过来,右臂伸向她。 一说话就有热气在冷风中显形,她疑惑问:“你要什么东西吗?” “给你拿包。” 缪蓝没跟他客气,他看起来挺抗冻的。 包包刚被接过,他又伸出另一只手。 “还要什么?” 手指微屈,他示意:“跟你牵手。” “牵什么手?外面这么冷。”缪蓝难以理解,她根本不想把手伸出来。 “我手是热的。”贺京桐清了清嗓子,补充,“给你朋友看。” “……不用。” 他手再热又怎样,在风里吹一会儿就冷掉了。而且在大马路上哪有人看,演戏也得结合实际。 缪蓝脚步不停,拢了衣服匆匆过马路。 贺京桐身高腿长,一般情况下步幅都比她大,今天却一直落在她身后。 走了五分钟才到目的地,门口有店员迎来送往,拉开厚重的玻璃门请他们进去。 “请问几位?” 缪蓝报了于微婉订的包厢名,正跟着店员往里走,背后传来贺京桐略显烦躁的呼唤。 “缪蓝,过来牵我。” 缪蓝停下步子,心想又怎么了非要牵手。 他是什么纯情大男孩吗。 一回头,贺京桐眉心拧出不悦,一开口好像在讲什么冷笑话:“我瞎了。” 店内气氛火热,空气温度也高,他一进来,镜片上就蒙了一层白茫茫的水雾,视线完全被隔绝。 一刹那的感受确实跟瞎了差不多。 缪蓝没忍住笑。 两片蒙雾的镜片在他的俊脸上显出滑稽的效果。 他用手指把眼镜向下勾了勾,似乎是想暂时依靠自己的真实视力,于是脑袋微垂,眼珠子向上翻。 更像瞎子了。 也不用等犯错卖惨。 给他把二胡,可以现场cos阿炳拉一段二泉映月了。 缪蓝两步走回贺京桐身边。 店里餐桌排得紧密,视线不清确实容易磕到碰到。 她伸出手,隔着衣袖抓住他的手腕,温声掩住笑:“走吧,我领着你。” 什么领着。她带小孩儿呢。 贺京桐稍一挣,宽大手掌反握住她的手,心里终于舒坦。 “这才是牵手。” “戴眼镜真的很不方便诶。”缪蓝怕自己忍不住笑,说了一个正经的话题,“没有那种防雾镜片吗?” “技术还不成熟,功能型镜片透光度都不够。” 他以前配过类似的眼镜,实现防雾功能需要镜片的摩擦力很大,因此非常容易沾上灰尘,用起来反倒不如普通的眼镜方便。 “那有想过做近视手术吗?” “真瞎了怎么办?” 没到非做不可的地步,何必去担一层风险。 缪蓝说:“瞎了也不用担心。” 贺京桐拇指在她掌心按了按。 鉴于她一贯美好的品格,对她的话抱有一些美好的猜测:“你养我一辈子?” “不用我养。”缪蓝脑袋压在他的肩头,但压不住笑,“凭你的姿色,瞎了去要饭也能要到满汉全席的。” “……” “要什么饭?”贺京桐没好气,“瞎了我就赖上你。” “我说真的,你视力不行,但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馆子一层坐满了食客,她牵着他一路经过,收获了太多的目光。 贺京桐身材高大,穿着黑色的大衣,围巾搭在颈间,垂落下来更修饰得身形挺拔,第一眼印象,是个贵气的绅士。 现在想想,他穿这么正经说要去酒吧,她一开始就该怀疑。 他与当下的热火朝天的氛围格格不入。 顶着一张出众的脸,即使一开始眼镜的问题给他的帅气程度打了折,也无碍大家被他吸引多看两眼。 她随意一扫,已经看到几个女孩子拿手机对他拍照了。 缪蓝鼓励他:“你可以靠脸吃饭的。” 镜片没多久就升到室温,水雾消散,贺京桐的视线恢复清晰。 已经牵上的手不可能再分开。 缪蓝还没收住笑的工夫,于微婉从包厢里出来迎他们。 贺京桐率先认出人来,绅士扮相说绅士的话,连声音都显得很正派:“于微婉小姐,你好。我是贺京桐。” 于微婉眼前一亮。 半小时前收到缪蓝的消息,说要带贺京桐一起,问她介不介意。 她可太不介意了,恨不得他们立马闪现到她眼前。 她真的好奇死了,这俩人结了婚是怎么个状态。 贺京桐的气场宛如他们律所的大客户,得好好供着的那种,她开口不自觉带上职业习惯:“你好你好你好,贺总,我是于微婉。” 缪蓝见他们自发认识,也不用多介绍。她松开和贺京桐牵着的手,和于微婉手挽着手进入包厢。 落座点菜,于微婉很熟练,招牌之外,给缪蓝点了店里少数几个不辣的菜。 贺京桐也没挑剔,随她们安排。 闺蜜俩当着他面说小话,不用问,肯定是跟他有关。 服务员先上了茶水,他斟满了给她们奉上,开门见山:“于律师,你想审什么,也别藏着掖着,放马过来吧。” “贺总你看你这话说的,”于微婉摆手,“我今天是站你这头的,你想知道喵喵什么事,我有问必答。我跟喵喵从高中就认识,她的事儿我全知道。” 缪蓝:? 贺京桐没问,缪蓝也没拦住。 她发挥律师的绝佳口才,重点讲述缪蓝从少女时期到如今,她有多优秀,有多少人喜欢她想追她。 最后落的重点:你贺京桐能跟她结婚,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缪蓝:“……” 谢谢了我的好姐妹。 被你这张嘴一夸,人生何愁不自信。 这趴聊过,于微婉照例跟好朋友吐槽自己最近遇到的奇葩当事人。 贺京桐对这家川菜馆的菜色挺满意,听于律师真情实感的吐槽也很下饭。 缪蓝这个朋友挺有侠义心,也许是因为有家里兜底,钱不是她接案子的第一要素,激烈的言词里,能分辨出她对正义的始终坚持。 他听了一通,给她评价:“女侠你好。” 于微婉拍手:“你们不愧是夫妻俩。” 也就他们俩用女侠这个词来形容过她。 最后说到钢琴的事,缪蓝问于微婉要不要抽空去看看实物,“跟你家的风格不一定配。” “那么贵配什么不配。你的眼光,我一万个放心。” 于微婉拉着她的胳膊,黏黏糊糊道:“几折出给我?” 缪蓝懒得跟她演,“少在这儿装,我好意思要你钱吗。” 好朋友之间礼物送来送去的早就没数,根本不会计较这点东西。 “那不是你跟贺总结婚了吗,钢琴也是你们的共同财产不是吗。” 贺京桐放下筷子,“哦,还有我的事儿呢。” 缪蓝的心脏莫名一提。 他的语气忽然严肃又正经,好像真要掺和一下。 于微婉很上道地递话:“贺总你说几折。” “我说了不算,”他喝了口茶水,视线掠过来,不紧不慢给出下文,“这些事我都听喵喵的。” 他也叫她喵喵。 缪蓝和他对视片刻,感觉比桌上几道铺满辣椒的菜还灼人。 他叫的味儿怎么感觉那么……不正? “婉、婉婉,”她有些不自在,转头对于微婉,“你看看哪天有时间,找人把钢琴搬走。” “真不要钱?” “再问就要了。” 于微婉激动地喊万岁,“加菜加菜!今天我请客。” 缪蓝:“省省吧,你让咱们贺总的脸往哪儿放。” 贺京桐:“就让她请客,吃饭要什么脸。” 于微婉:“我请我请。” 吃完散场,从包厢出来到前台,自然还是贺京桐结的账。 缪蓝和于微婉走在后面,依然有聊不完的话。 “喵喵,贺京桐可以。” 缪蓝心想他今晚的表现可以认为是一个毫无破绽的绅士,“你是觉得,他跟传言里的脾气很拽不一样?” “不不不,他的脾气可能是装的,他对你好也可能是装的,但他的帅是装不出来的。” 于微婉视线落在前方贺京桐的背影上。 帅哥真是连背影都在好看。 她总结陈词:“喵喵,男人的脸才是实实在在的东西。” “…………” 还以为她有什么别具一格的见地,结果是颜控晚期。 “受教了于律师。” 出门送于微婉上了车,缪蓝和贺京桐才往自己的车位去。 冷风中步伐加快,贺京桐不再执着于牵手,而是侧着身尽量给她挡点风。 今晚有一个问题一直好奇,他问:“于微婉为什么叫你喵喵?” 吃饭的时候缪蓝把头发绑起来了,这会儿耳朵暴露在冷风里,她又不想把手伸出来捂耳朵。 冷得要死,她随口回答他,“就缪的谐音啊。” “哦。” 他若有所思,“我以为你是猫她是鱼,属于你们俩的闺蜜情趣。” “……” 令她震撼的联想能力。 闺蜜情趣是个什么东西? “还有别人这样叫你吗?” “一般都是以前的同学会这么叫。” 大多数人表示亲近还是叫她蓝蓝。 缪蓝不懂他问这些干什么,终究没忍住搓了下耳朵,“走快点,耳朵冻掉了。” 下一秒,温热的羊绒触感落到她的耳上。 贺京桐把自己的围巾取下来,给她围上了。 两人暂时停下脚步。 围巾够长,绕了好几圈,将她的耳朵和下半张脸围得严严实实。 缪蓝很难想象。 他这样的围法。 ……该有多难看。 但真的好暖和,带着他体温的暖。 “谢谢你,”缪蓝眨着眼睛,吸吸鼻子,“很暖和。” 他得意:“现在不嫌我体温高了。” “贺京桐。” 冷风中她的声音依然温温柔柔。 他嗯一声。 感动了吧。 可不得好好谢谢他。 她仰着脸,真诚又困惑:“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 合着是他在那儿自作多情。 还怪他围巾围太紧了呗。 “缪蓝,你就是个聋子。”贺京桐气得两只手隔着围巾压在她耳朵上。 “你是瞎子。” 她眼里有明晃晃的笑意。 分明是听得见在耍他。 贺京桐见她这幅样子,反而不气了。 嘴角荡开点不明的笑。 一个聋子,一个瞎子。 岂不是绝配。 缪蓝不明所以,还以为他会小心眼儿地报复两句,“你笑什么?” “没什么。” 他伸手揽住她的肩,带着她加快脚步,“喵喵蓝,赶紧上车回家吧。” 22.必有妖 回程决定由贺京桐开车。 缪蓝从包里拿车钥匙的时候, 顺手给了他另一样东西:“刚刚在收银台拿的,给你,薄荷青柠味儿的。” 透明包装, 小小的一个,是糖果。 托在她掌心里, 像珍贵的宝石。 她在对他表达一些礼貌和客气,“谢谢你请客。” “逗小孩儿呢。”贺京桐笑了一下, 没接。 “我就拿了一个,你不吃我自己吃了。” 唯一的一个给他。 她不挺上道的嘛。 “没说不要。”贺京桐接过车钥匙, 解了车锁,“帮我把包装撕开。” 缪蓝成全他这些随性的小要求。 上了车, 贺京桐低头调整座椅的工夫, 糖被递到嘴边。 她捏着包装纸的一角,连牌子都不明的糖在她手里霎时翻了百倍千倍的身价。 要求她拆包装的时候没想过她会喂这么近。 他低头用牙齿咬住露出来的糖果本身。 舌尖品尝到滋味, 味蕾绽放。 甜的。 等他吃进嘴里, 缪蓝撤回手, 把围巾解下来,从包包里又拿出一块糖, 好像意外发现似的:“原来还有一个, 我拿多了。” 贺京桐:“…………” 感觉大篇的内心戏白演了。 她是挺上道的。 骗他上她的道。 任谁也不会觉得她用那副温柔又认真的神情说出来的是假话。 三言两语, 说什么他不得信什么。 他嘴里的糖根本也不是青柠味儿的! 吃都吃了, 他又不能吐出来再跟她计较。 车载音乐随机播放,于微婉比他们先到家, 缪蓝在车上收到她报平安的消息, 然后两人商量什么时候把钢琴搬走。 于微婉:【搬走之前,我能有幸听你老公弹唱一曲吗?】 Miaomiao:【建议你咨询他本人。】 他们俩刚才已经交换了联系方式。 但贺京桐秉持“卖身不卖艺”的原则,应该很难同意吧。 于微婉:【他在家里没弹过吗?有视频吗?给姐妹开开眼吧!】 Miaomiao:【这个真没有。】 于微婉:【拍一个吧。】 后面跟了两个求求的卖萌表情包。 于微婉:【你老公这款我追的这么多星里也没有代餐啊。】 于微婉:【要不你收拾收拾送他出道吧。】 缪蓝回了她两排省略号。 把贺京桐送出道, 猜猜贺维君会先把谁的腿打断。 于微婉在手机那边扼腕叹息,缪蓝转头来问贺京桐:“贺京桐,你是不是还会唱歌?” “你想听?” 他这么说就是会了。 缪蓝直言:“想啊。” “那你只能遗憾了。”贺京桐瞥她一眼,很有恃才傲物的范儿,“我封麦了。” “……” 他是多大的腕儿,还封麦。 “别是不会吧。”她激将。 贺京桐受她激,现场演示一把。不过没露真功夫唱出来,只是随着车载音乐的旋律简单哼了几句。 缪蓝是外行也能听出他是会的,而且水平不低,气息尤其稳,有句很高的音,他完全哼上去了。 而且是在一心二用转着方向盘倒车的情况下。 他如果有志,出道真不是问题。 她挺佩服,由衷地感叹:“你气好长。” “那是。”车在车库里停好,他转过头来,“要不然怎么把你亲得喘不来气。” 缪蓝:“…………” 他的联想能力一向是可以的。 看他的表情,他不单单只是想…… 缪蓝赶紧解开安全带下车。 她步履匆匆,他在身后追上来一句解释:“车都熄火了,我还能让你冻着吗。” ……意思是他没打算在车里干什么。 进了家门,灯还没打开,缪蓝手上的包包和围巾被他拂落在地,整个人被他拦腰扣进怀里。 他是没打算在车里干什么。 但在温暖的室内,该干的一样少不了。 “教你换气。”他说得冠冕堂皇,仍然没给她留喘气的余地。 清新的薄荷糖味道在彼此的口腔里融合交换,缪蓝吃的那块反倒是青柠味儿的。 他掠夺着余甘。 室内只有窗外的月光提供一些能见度,昏暗的环境中,心跳声和呼吸声被放大。 她受不住,两只手胡乱在他身上掐。 “故意的吗?”贺京桐把眼镜摘掉,额头抵住她,“我说糖。” “没有,”缪蓝听懂他问的话,“我随手拿的,不知道是什么味道。” “那骗我干什么?” “怕你不要啊,少爷,你很傲娇的。”她抬头找他的视线,灼灼目光于昏暗中对接成功,“好东西我想给你。” 好吧一颗普通的糖算不得什么好东西,但她当时真是想谢谢他。 “这句是骗我吗?” “……” 说得她跟什么诈骗惯犯似的。 而且他哪那么好骗。 “你不信算了。” “我信。多说点。” 还要说什么? 贺京桐再度吻下来,手上不老实地扒她的衣服。 缪蓝好不容易找到说话的间隙,“阿姨今天住家里呢。” 已经十点,阿姨应该在房间里歇下了,可万一忽然出来了呢。 “那我们悄悄的。” “……” 悄什么悄。 不开灯弄出意味不明的响动,才更容易被当贼吧。 再把阿姨吓出个好歹来。 缪蓝保持着理智,没那么配合,手上在推拒。 他似乎听劝,动作停下来,整个人放乖。 脑袋搁在她颈侧,声音轻轻的,像羽毛搔着她的耳廓,喊她:“喵喵。” 救命。 他好犯规。 明明可爱成分百分之百的两个字,怎么会被他叫出不纯洁的感觉。 他是只不怀好意的猫。 还在诱哄她一起干坏事。 要命的是,她想答应他。 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他又叫了一声。 手指顺着小腹的位置缓缓向下,轻揉按压。 他同时作可能性的猜测和客观的描述,声音收拢仅她可闻:“湿了。” 缪蓝此刻庆幸室内没有开灯。 脸颊的温度暴露了她的感受,她试图抓住一些主动,嗓音里压抑着颤:“别把衣服脱得到处都是,上楼好吗?” 他当然只有一个好字。 从浴室折腾到床上,结束时,缪蓝坚决不再跟他一起洗澡。 她裹着被子,指挥他赶紧洗完回房间去。 贺京桐心满意足,遂了她的愿,刚下床又听她吩咐:“帮我把手机拿来。” 这时候拿他的命他也愿意。 他套了条裤子,背上又添新的抓痕。 下楼把她今天出门的包拿上来,他还没死心:“真的不跟我一起洗?不用你出力。” 缪蓝抄过他的枕头扔他。 枕头软绵绵。 她也是。 贺京桐进入浴室后,缪蓝拿着手机在床上回消息,看到于微婉给她发了几个视频和截图。 点开来看,主角都是同一个人:Henry H。 贺京桐的英文名。 于律师回到家仍然兴致冲冲,发挥自己卓越的信息检索能力,居然在外网找到了贺京桐早年在公开场合演奏钢琴的片段。 一股脑儿全发给缪蓝,问她有没有看过。 缪蓝点开来,几段都是他读在国外读大学时参加的演出。非官方摄制,私人的镜头更突出情感色彩,文案几乎都是直白的“啊啊啊他好帅”“我能不能变成他手里的琴”“是王子吧”。 他真的会唱歌,而且是边弹边唱,不比他的颜值水平低。 有被他的脸吸引的,就有被他的音乐才能倾倒的,还有两者兼而喜欢的。 缪蓝不知不觉看得入神。 唱这么好,干嘛封麦。 还是单纯不想唱给她听? 小气人。 浴室的门忽然被打开,缪蓝听到动静,莫名觉得心虚,手指下意识按上锁屏键。 贺京桐发梢还在滴水,在腰际围了一条浴巾,慢悠悠朝床这边走来。 是个性感的混蛋来着。 跟她刚在手机上看到的钢琴王子形象是全面的反差。 缪蓝下床,自动远离他。 朝浴室去,刚抓住门把手,又回头对他说:“我出来的时候,你可以在自己的房间里睡着了吗?” 赶他走。 还挺委婉。 贺京桐:“你出来就知道了。” 他去衣帽间里找睡觉穿的衣服,换好后又帮她把凌乱且泛着湿意的床单换了。 重新铺好床,听到她的手机频繁震动。 他拿过来一看,屏幕上不停地跳消息。 绿色的框框来自不同的联系人,最多的是于微婉。 ……到底有多少话要聊,才刚见完面,这会儿又热火朝天的。 他刚要把手机放下,视线看到夹在众条于微婉中间的顾医生。 这么晚了,这位顾医生找她有什么事? 手机处于锁屏状态,信息未显露完全。 他下意识地在屏幕上输入自己的手机密码,被提示错误才想起来这不是他的手机。 他还非要知道了。 贺京桐猜了几个可能的数字组合,她的生日,别墅的密码,1111,领证的日子,随机瞎按,都提示错误。 逐渐上头,有没有一种可能。 ……是他的生日? 毕竟他让她背过。 为了加强记忆,设成密码不为过吧。 拇指点按,四个数字不过顷刻之间输入完成。 手机震动。 屏幕中央显示感叹号。 系统提示:密码输入错误十次,暂时锁定一分钟。 “……” 贺京桐把手机扔到床上,脑子里冷静下来,他手机里现在有顾俊语的联系方式。 顾俊语的头像是标准的医生证件照,一副令病人信赖的专业模样,朋友圈里都是工作日常,哪位小朋友康复了,收到的锦旗,发论文的兴奋等等。 再往下翻,一直都是公开状态。 几乎每年有两三条是跟缪蓝有关。 原来她不仅认识顾俊语本人,连他的家人都认识。 她去他的家里看望长辈,吃过好多次饭。 顾俊语这个账号的第一条朋友圈,也是跟缪蓝有关。 时间在四年前的夏天,文案贴的是【校庆赶上毕业季,重返母校。】 他跟缪蓝,竟然还是一个大学的校友。 九宫格照片里,有四张可以看到身着学士服的缪蓝。虽然都是集体照,可她出现的频率未免太高。 算一算,她那个时候刚大学毕业。 顾俊语去参加了她的毕业典礼。 贺京桐越看火越大。 他们俩到底什么渊源。 还有,姓顾的到底安的什么心。 不过认识十几年他都没抓住机会,现在就更甭想了。 贺京桐返回聊天界面,发出了自我介绍外的第二句话。 HE:【顾医生,蓝蓝现在不方便回消息,麻烦你等一会儿。】 手机那边的顾俊语:“……” 不方便就不方便,又不是打电话急着要结果,用得着劳他大驾发条消息公告一下吗。 贺京桐见对面不回复,只当被自己劝退了。 真没毅力。 缪蓝还在浴室里磨蹭,估计是非要等他走了才出来。 她也是个傻的。 万一他真想跟她耗呢。 他往床上舒舒服服一躺,什么喵他守不出来。 贺京桐敲了敲浴室的门,也不管她听不听得清,“我去睡了。你赶紧出来。” 缪蓝吹干头发从浴室出来,贺京桐果然已经回他睡觉的房间了。 手机里却还收到他的消息。 四个数字。 没任何说明。 明显等着她问。 Miaomiao:【什么意思?】 HE:【我手机密码。】 HE:【交换。我要你的。】 Miaomiao:【你自愿的,我又没答应给你。】 好端端的交换手机密码干什么,他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她退出界面,回旁的消息。 过一会儿点进朋友圈里,意外发现有一条是贺京桐发的。 除了前几天领证的时候po了结婚证,把朋友圈当成公告来用,他平时几乎不发这些。 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妖给谁看? 这条朋友圈没有照片,纯文本内容:喵喵。 ……喊上瘾了么这个称呼。 缪蓝没有看到共同好友的评论或点赞,显然他屏蔽了不少人。 她私戳过去。 Miaomiao:【朋友圈什么意思?】 HE:【哦。】 贺京桐刚刚把她的备注改掉,和朋友圈的文本内容一样。 喵喵。 睡前跟她聊两句,心情颇好。 修长手指在屏幕上点按,回复她。 HE:【突然想更新养猫日记。】 23.好奇心 时令过了立冬, 北宁到了一年中最冷的时候。 除了刚结婚那两周,贺维君主动揽下了贺京桐的部分事务,给新婚夫妻多些相处的时间, 后面两人的工作照常,尤其临近年底, 忙起来一天未必能一起吃上一顿饭。 缪蓝万万没想到,贺京桐说的养猫日记不是开玩笑, 并且在他日理万机的情况下,坚持三天一更。 养猫日记day 1:喵喵意识不到自己是猫, 问我养的是什么猫。我说是傻猫。喵喵认领了傻字,然后对我拳打脚踢。 养猫日记day 4:喵喵说自己怕冷, 我看纯属是因为穿太少了。叛逆期, 管不了。 养猫日记day 7:喵喵今天生气,骂得很难听。但是我听不懂猫言猫语。攻击免疫。 养猫日记day 10:喵喵吃饭喜欢用漂亮的餐具, 喵喵是漂亮的小猫。 缪蓝:“…………” Miaomiao:【你发这些究竟有什么目的?】 HE:【看猫炸毛。】 缪蓝不知道他的朋友圈到底放开给什么人看, 她从没看到共友的点赞评论消息。 更不知道他会不会哪天抽风, 突然解开权限放给所有人看。 她在他的每条日记下给出自己的澄清: 【胡说八道。】 【捏造事实。】 【添油加醋。】 【……等等这句是真的。】 贺京桐一句万能回复让她的反驳全部失效:【喵喵害羞,不好意思。】 ……她不是猫。 但他真的是狗。 缪蓝选择眼不见心不烦, 将他屏蔽。 周五这天, 北宁落下了冬日第一场雪。积雪深厚, 朋友圈被刷屏, 有喜有忧。 晚上,缪蓝代表缪氏珠宝, 受邀出席一个时尚品牌的盛典活动。 明星的红毯直播视频在网络上引起广泛的关注, 内场区马上要颁各种奖。 名利场觥筹交错,缪蓝坐在前排,因为资方的身份, 多有人热络来打招呼。 她保持着交际,不管认不认识,面带三分客气笑容。 遇到闺蜜于微婉的一个墙头,还问人家要了张签名照,拍了照片发过去,收获了于律师的一顿亲亲抱抱。 中途没想到贺京桐的表弟霍奇然也过来了。缪蓝才知道,霍家由他分管这个时尚子品牌,今天的活动是他全力操办的。 “嫂子,你有任何需求直接找我就行,我随叫随到。”霍奇然主动关照,“对了,我哥是不是今天回来?他要不要过来?” “他航班延误了,不知道几点落地。” 贺京桐为潮生的并购案出差一周有余,预计下午的航班返程。她还没问过,现在是否顺利起飞了。 “哎,这雪下的,嫂子你说说,他就不能早一天回来。” 缪蓝还以为霍奇然是担心贺京桐的安全,结果他摇头作夸张的表情,“下第一场雪都不陪你看,他怎么回事儿!等他回来了,我帮你说他。” “……” 你还有这么浪漫的少女心呢。 她笑笑没应声。 很担心霍奇然不是客套话,转移话题让他先去忙。 缪蓝今天决定来参加,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她父亲赵宏岩也会出席活动。 赵宏岩上个戏杀青刚回来没两天,原本打算跟贺京桐见一面,赶上他出差不在北宁,于是便推后。 她跟父亲好久没见了,彼此提了一嘴行程,正好在这儿先碰个面。 赵宏岩进场后,找到女儿,提前找主办方调过,他们的位子安排在一起。 缪蓝高兴地喊爸爸。 “冷不冷?”赵宏岩伸手感受场内的气温,脸上是关切,“你穿这么少。” “不冷,暖气很足的。”缪蓝作为嘉宾,并不需要像女明星那样穿华丽的礼服在冷风中的红毯上受一波煎熬,她身上是一件简单得体的小礼服,在这样的场合不出挑也不出错。 父亲关心的话让她觉得更暖和,“爸爸,你晒黑了。” “是吗?那边紫外线比较强。” 缪蓝想问问他,有没有跟妹妹联系。 纪家外公允了一周时间,她妹妹纪幼蓝前几天动身去了沙漠,正好途经父亲剧组的拍摄地。她将妹妹的路线信息发给了父亲。 可她不问也明知没有。 缪蓝拿起桌上的矿泉水,拧开喝了一口,把话咽下了。 父女俩聊起年前的工作规划。 缪蓝因为之前管过一个娱乐公司的经验,对父亲的事业发展有自己的看法。以赵宏岩的能力,不管拍什么,都不存在失手一说,只要稳住口碑,可以安心地养老。 他年前只有两个采访的通告,还有一个跨年活动,其余时间都休息,会去外地度假。 “过年也不回来吗?” “嗯。”赵宏岩应一声,缪蓝成家了,他便无多余牵挂,“蓝蓝,你跟贺京桐结婚了,也不用记挂我,过年去你爷爷那儿,或者去贺家,都很好。” 缪蓝心里失落,可也不会强求。 “蓝蓝,你还姓缪,你为我担了很多责任。爸爸……常常觉得有愧于你。” 她摇头,“别这样说,爸爸。” “好,不说不说,跟爸爸讲讲,你跟贺京桐结婚后怎么样。” 缪蓝拣了些平常事跟父亲闲话,赵宏岩没有忽略,女儿脸上平淡却始终没消失的愉悦之态。 他们的相处,想必是开心的。 不是所有的联姻都会惨淡收场。 他女儿应是有福之人。 缪蓝说着说着,问了一个无关的问题:“爸爸,如果让你用一种动物来比喻我,你会觉得我是猫吗?” 赵宏岩失笑,“我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是谁说你是猫?” “没有。”她否认,养猫日记这种笑话,她爸爸也不好知道。 赵宏岩看出来,但也没再追问。 女儿的婚姻生活看来不是假话里骗他的好,而是真的有些奇妙的滋味。 所有嘉宾陆陆续续进场坐好,颁奖典礼开始。 主持人按照流程,轮番cue获奖人员上台。 缪蓝看得兴致缺缺,中场有歌手上台演唱,熟悉的旋律唤醒了某些记忆。 之前贺京桐为了炫技给她哼过。 她不带私心,认为贺京桐的水平也可以上台表演。 但这人封麦了。 ……他的航班起飞了吗? 缪蓝从包里拿出手机,微信聊天界面,他的对话框沉到下面。 上次发消息还是昨天,他告知回来的航班。 算一算时间,如果他严格保持三天一更的频率,今天会有新一则的养猫日记。 但最近他们都没见面,他没有素材了,而且出差那么忙,他也许已经放弃了。 缪蓝心想,我就看一眼好了。 如果他不发了,就把他放出来。 解除了对他朋友圈的屏蔽,点进他的头像后,最近更新的一条她并没有看过。 ……竟然一直在更新。 养猫日记day 3N+1:出差,喵喵不高兴,都不跟我说话了。 养猫日记day 3N+4:出差,和喵喵五天没见。喵喵想我想得在家挠门。 缪蓝:“……” 震惊她全家。 好奇心真的害死猫。 她就不该解除屏蔽。 出差没有素材,可是不影响他凭空创造素材。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他是工作太难搞,被逼得发疯了吧。 缪蓝在这两条下面分别评论: 【脑补过多。】 【臆想文学。】 他最迟今晚就回来了。 她真想当面问问他,到底是处于什么样的心理状态打下的这些文字。 / 机场,贺京桐的航班因为雪天延误,比原定晚了三个小时才落地。 司机老刘接上人,询问要去哪里。 “先回家。” 车开上路,路灯下可见绿化带上积雪还未化干净,贺京桐靠窗凝神看着。 雪后气温还会再低,某人又要嫌冷,恐怕连雪景都不爱看。 人家都发冬天的第一场雪,她一点风情不解。 甚至不操心他会不会因为下雪而不能回来。 手机暂时关了机,他从口袋里找出来重新开机。 旁边座位,吴境的手机一直在震动,接收各种消息。 刚刚收到资产评估方对潮生标的资产的估值结果,他把平板递过去,争分夺秒地汇报:“老板,审计那边有了初步的结果,潮生的净资产账面价值是九亿八千万……” “吴老板。”贺京桐的眼神掠过来,打断秘书的话。 吴境:“……啊?” 叫他什么?他没有听错吧? 他会折寿的吧…… “歇会儿吧,命也不是这么卖的。” 吴境干劲十足:“老板我可以的!” 贺京桐掀起眼皮,淡淡:“你看我还可以吗?” “老板你……”吴境想说老板你太可以了,这才哪儿到哪儿。头两年他跟着老板在国外,连轴转半个月,睡饱一觉又跟没事儿人一样。 但是看老板的脸色…… “老板我知道了先送你回家休息吧!” 司机在前头搭话:“还有二十分钟就到了,今天下雪路滑,贺总你先眯一会儿。” 贺京桐突然想起什么,问吴境:“缪蓝今天在哪儿?” 吴境找到这一周和康秘书交换的行程表,“老板,太太现在应该没在家吧。” 他在网络上搜索了一下缪蓝出席的活动信息,内场颁奖还在继续,各家粉丝正在吵架。 “这是官方直播的画面,老板你看,太太还没走呢。” 贺京桐接过平板。 现场镜头切到台下,带到了缪蓝的侧脸。虽然时间很短,但刹那的感觉很抓人,网上甚至引起了不小的讨论。 有人问这是哪家的糊花,气质好绝,怎么从来没见过。 眼尖的人提醒:睁大眼看她坐的是哪桌再看看她身边都是什么人。资方无疑了。 贺京桐看了一会儿,但镜头不再往缪蓝那儿切了,倒是意外看完了他老丈人赵宏岩上台领奖的片段。 那他得去现场了。 之前缪蓝说好了带他见见她父亲,最近出差耽搁了。 机会难得,择日不如撞日。 他先去赔个罪。 贺京桐一扫周身的疲惫感,让司机改道去会场。 吴境察觉到老板的意图,弱弱地提醒:“老板,咱们没有邀请函。” 贺京桐不以为意:“我还需要邀请函?” 他有老婆好吧。 他老婆在里头坐着,他还能进不去。 吴境:“……” 他可是清楚,这种活动为了防止明星的激进粉丝混进去,都是认函不认人的。 为免老板被现实痛击,吴境默默开始联系他的人脉。 贺京桐开了手机,第一时间看到缪蓝给他的养猫日记新评论的两条。 虽然是他自己凭空捏造的内容,但难道没有一丝丝可能性是真实情况吗。 他离开一个多星期,她每天起码抽出一两个小时来想念他吧。 矜持。 不好意思承认。 他不拆穿。 贺京桐说服了自己。 心情又攀上了一个高峰。 低着头编辑今日份的养猫日记:出差回来,喵喵欣喜若狂。 点击发送。 内心期待,缪蓝今天的评论会是:【纪实文学。】 24.有杀气 事实证明没有邀请函真的不行。 会场的入口处, 安保小哥拦住两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仔细盘问他们的身份。 吴境出示自己的名片为说出的话作保,小哥接过, 皱着眉:“你说他是河清的总裁?” 贺氏河清集团,上个世纪初实业发家, 发展至今旗下产业众多,北宁GDP卓越贡献企业, 上上下下养活了多少人,每年的纳税额都要上新闻的。 名头绝对响。 可安保小哥上哪儿认识河清的总裁。 瞧着是挺有气度的, 他们坐的车也是豪车。 但河清的总裁会差一张邀请函? 别是什么胆大包天瞒天过海的私生粉吧? 安保一边内线摇人,一边不动声色地试探:“您在里面有认识的人吗?我让人去给您联系一下。” 贺京桐耐着性子, 态度还算良好, “我老婆在里面。缪蓝,缪氏珠宝的。” 显然安保也不认识什么缪氏珠宝的缪蓝。 还得是名人才行, 他扶了扶眼镜, 拿出杀手锏:“赵宏岩是我岳父。” 安保:“…………” 赵宏岩他认识, 可赵宏岩什么时候有的女儿,再说了姓赵的女儿为什么姓缪? 安保小哥百分之九十确定这人是来闹事的。 贺京桐也不爱浪费时间了, 直接打电话给缪蓝。 众目睽睽之下, 嘟嘟嘟声响了一分钟。 ……居然没被接通。 她岂不是拆他的台。 他攥紧了手机, 再次打过去, 吴境和安保小哥面面相觑。 安保小哥:在这儿演什么呢。百分之百。 正准备下手赶人,关键时刻, 吴境提前联系的人脉终于出现。 霍奇然匆匆忙忙下了电梯, 直奔会场入口处,朝被拦在外面的人连连招手:“哥哥哥。” 安保小哥不认识别人,对主办方的老大还是有点眼力见儿的。 对讲机赶紧关了, 紧张地后退两步,“霍、霍总。” “没事儿,让他们进来。” “哎哎,好。” 贺京桐终于被放进来。 安保小哥后怕,本能拉住吴境问了句:“这位、这位秘书,我明天会下岗吗?” 吴境拍了拍小哥厚实的肩膀,宽他的心:“你尽忠职守,下什么岗。我们老板也不是小气人。” 安保小哥:……看着怎么那么不像呢。 霍奇然带着贺京桐往内场进,一路赔着小心,“哥,你来了提前跟我说呀。你看这搞的,在外面冷吧,再把你冻着了,我多过意不去。” 贺京桐懒得搭理他虚头巴脑的话,“缪蓝呢,她走了?” “嫂子啊!”霍奇然终于明白他哥不声不响来这一出是干嘛的,“嫂子当然没走,一直在等你呢。” “……” 你是会编瞎话的。 缪蓝哪知道他要过来。 “你们里面不能接电话?” “这是哪儿的话?”霍奇然转动自己灵气的小脑瓜子,立马猜到缘由,“嫂子刚才上台给人颁奖呢,怎么好接电话是吧。” 进入内场,贺京桐一眼锁定了缪蓝的身影。 她刚刚从台上下来,旁边似乎是某个男明星,颇有绅士风度地将手臂虚揽在她身后。 灯光追随,她红唇乌发,明眸善睐,耳边一对珍珠耳环添尽温柔沉静之美。鱼尾裙摆随着高跟鞋的走动,步步生莲,娉娉袅袅。 她不是星光闪闪的女明星,可自成一派的气质值得所有人注目。 下完台阶,缪蓝和男明星互相点头致意,分别回到自己的座位。 她坐下后,正好背对着贺京桐,约莫是身上冷,她右手边一个男的主动脱下外套给她,她竟然披上了。 贺京桐停下了脚步。 霍奇然隐约感觉到一股杀气,联想到刚才眼见的情景,连忙按着他哥的胳膊解释:“哥,那是你老丈人!” “哦。”杀气退散,他嘴硬一句,“我知道。” 怪他老丈人,也五十岁的人了,看侧影却跟个三十来岁的青年似的。 “嫂子刚才还跟我说,你都不回来陪她看第一场雪,你是不是得好好补偿人家?”霍奇然让现场的工作人员给缪蓝那桌添把椅子,带着贺京桐绕过去。 贺京桐有所怀疑,但很爱听:“她真这么说?” “那当然,这种话我好骗你吗。”霍奇然信誓旦旦,完全没觉得自己在瞎编。 一个敢说,一个愿意信。 贺京桐周身的气场都愉悦起来。 她就是太矜持了,有话直接跟他说啊。 他又不是不能提前一天回来。 缪蓝在场内渐渐觉得冷了,颁完这个奖便没她的事了,正犹豫要不要提前离场,父亲忽然指着她的身后,问:“那是贺京桐?” 缪蓝:……谁? 她回头,顺着父亲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那一派威仪棣棣,比整个内场的男明星都夺目,被霍奇然引过来的人,不是贺京桐又是谁。 ……他的航班落地了。 他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贺京桐走到她面前,先没接她疑惑的视线,主动跟赵宏岩问好:“岳父,我是贺京桐,跟蓝蓝结婚后还没去看过您,今天也来晚了,是我失礼。” 这当然是场面话,赵宏岩不会有任何意见。 两人握了手,贺京桐在缪蓝旁边新加的那把椅子上坐下,做戏做全套,他顺势牵住她的手置于自己腿上。 霍奇然功成身退,准备跟他姑霍清歌报备他哥的婚姻状况。 翁婿简单对话交流,都是围绕缪蓝来,气氛一派祥和。 贺京桐属于只要他愿意花心思,就能让任何人对他产生好印象的人。 之前和她闺蜜于微婉见面便是这样。 缪蓝坐在中间听他说话。 彬彬有礼得简直不像他本人。 ……哪像会胡编乱造出养猫日记的人。 这里毕竟不是见家长的合适场所,再加上他刚才随霍奇然进来过于招摇,有人认出他是河清的贺总,借机过来打招呼。 他隐隐有些烦了。 缪蓝关心他两句:“你吃饭了吗?” “没有,飞机餐太难吃。” 这很难信。 头等舱的饭能有多难吃。 他太难伺候的可能性反而更大一些。 贺京桐确实有些饿了,原本这时候他应该在家吃饭的。 桌上摆的全是矿泉水,他问:“你们这儿就干坐着,不上点吃的?” “应该没有吧。这也不是宴会,还有半个小时就结束了。” 他不满:“奇然搞的什么东西。” 缪蓝倾身到他耳边,小声说:“我们提前走吧,你先去吃饭。” 少爷特意来一趟,总不好叫人家饿着肚子。 知道他维持彬彬有礼人设的顾虑,她补充:“我爸爸不会介意。” 有了这话,贺京桐也便不掩饰了,但他把锅甩到缪蓝头上:“岳父,蓝蓝跟我说她困了,我先带她回家睡觉。” 缪蓝:“……” 他真的是狗。 贺京桐让司机和秘书都下班了,缪蓝先去休息室拿到自己的外套。 超长款的羽绒服,一直遮到脚踝。 但是因为内里的礼服不保暖,有风灌进来,去停车场的时候,还是被冷到了。 贺京桐紧紧搂着她的肩,笑话她:“让你爱美,怕冷还这么穿。” 缪蓝跺着脚回敬他:“谢谢,再冷的天也比不上你的风凉话的威力。” 今天是秘书康璇陪她一起来的,提前启动车辆开了暖风。 上了车终于暖和,缪蓝先把高跟鞋脱掉,车里备了她的毛毛拖鞋,适应了温度以后,便准备把羽绒服的拉链拉下,没想到拉链太长,夹住衣服卡在了中间。 贺京桐探过身来,上手帮她解决。 他低着头,很耐心,脸颊被她低垂下来的发丝抚过。 有些痒。 手上用了巧劲儿,将拉链一拉到底。 羽绒服敞开。 他的视线也顺着拉链由上至下地描过,最后回到她的脸上。 缪蓝接触到他的眼神,有种被他剥开的错觉。 她不自在地偏过头,询问正事:“你想吃什么?想在外面吃还是回家……我让阿姨提前准备。” “你的口红,”他的视线明晃晃不加掩饰,语气却像单纯的好奇,“能吃吗?” “嗡——” 还没等她开口,驾驶室和后排之间的隔板缓缓升起,雾化以后隔绝了视线和声音。 缪蓝:……? 她的秘书修炼的什么眼力见儿? 愣神的时候,被贺京桐勾着膝窝拦着腰肢抱到腿上。 天时地利人和,不做点什么属实浪费。 他果真要品尝她的口红。 吻着吻着,情况眼见不可收拾。 他的手从羽绒服里伸进去,摸着她的脊背,揉着她的后颈。 缪蓝紧急刹车。 她仰着脖子向后,抬手捂住他的嘴巴。 却被他在掌心亲了一下。 酥酥麻麻。 刹那间想把手收回去,莫名衍生出了舍不得的情绪。 他真的很会亲人诶。 不仅限于嘴巴。 “你别太……”她想不出合适的形容词,只能小声提醒他,“我今天生理期。” “哦。”他的声音闷在她的掌心之下,听起来竟然有些委屈。 手被他拿开,他接着给自己辩解:“我只是想亲一下。” 嗓音愈发低哑:“我又不是禽兽。” 难道不是吗。 缪蓝的手向下,很是无畏,指指又点点:“那你这是干嘛。” “……” “别动,”他按住她的手,脑袋埋在她颈侧,“就这样,让我抱一会儿。” 贺京桐嗅着她身上的香。 ……越闻越上头,反应消不下去。 缪蓝脖子被他的头发刺得痒痒的,一偏头看到车窗外,惊喜地发现雪花开始飘落。 同一天下的,也算第一场雪吧。 她的兴致被雪景吸引,在他身上坐起来,甚至不怕冷地开了半截车窗,伸出手指去触碰雪花。 贺京桐赶紧将她的羽绒服裹紧,“生理期敢这样作,你是嫌自己太舒服了。” 她故意低头看他身下,说:“给你吹吹。” “……” 谢谢她了。 她掌心接了两片雪回到车内,雪很快化了,她脸上的笑意始终没化。 又接又化,乐此不疲。 贺京桐想起霍奇然跟他说的话,信得更真了。 她虽然怕冷,但是很爱下雪。 “缪蓝。” 听到他的声线押着不寻常的认真,缪蓝视线转回车内,看他,“嗯?” 贺京桐低下头,轻轻吹着她手上的雪花。 点点凉意化在她脸颊。 “等北宁下第二场雪,我陪你一起看。” 25.太聪明 雪越下越大, 回到郁金堂的时候,车上已经积了浅浅一层雪。 缪蓝没让秘书把车开到车库,在八栋门口停下, 她按下隔板吩咐康璇:“今晚肯定不好打车,你就开这辆车回家吧。” 康璇激动死了, 这可是顶配的迈巴赫,一辆抵得上他们小区一套房的价格。 开到哪儿都够拉风的。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回头, 手紧紧抓着方向盘,拿拿乔:“老板, 我开回去,明天小区里就会传我是小富婆了。” “圆你一个梦。”缪蓝也很惯着她, “小富婆路上注意安全。” “谢谢老板!”康璇脆生生地道谢, “明天我就把车送回来。” “不用,你周一早上来接我就行。” “也不用——” 开口的是贺京桐。 “我送你们老板上班, 你把车开到公司就行。” 康璇发挥极致的察言观色本领, 见老板没有异议, 谢得更大声:“谢谢老板!谢谢贺总!” 谁传河清的贺总脾气差难伺候的,她看分明是平易近人嘛。 还有, 谁说联姻夫妻只有利益没有感情的, 她今天吃狗粮都快吃饱了好吗。 她祝她老板和先生长长久久一辈子。 缪蓝和贺京桐下了车。 她其实是想在雪地里走一走, 庭院几十米的距离, 刚好能体验一下,再冷也不会冷到哪里去。 结果刚走两步, 被贺京桐拦腰抱起来。 她没防备, 吓得搂紧他,声音也抖:“干嘛?” “冻不死你。” 是关心的话,但怎么听起来牙痒痒。 他大步流星, 抱着她快速回到室内。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肩上已经落了一层雪。 缪蓝把羽绒服脱下来抖了抖,贺京桐却像看不惯她穿这么少,在衣架上随手拿了一件外套又给她披上。 她指着墙面的暖气温度显示屏,“……家里二十六度呢。” “缓一会儿,你上楼再脱。”他说着,竟然又把温度上调了两度。 “先不上楼了,我也想吃点东西。” 路上提前跟阿姨说了,阿姨已经准备好了宵夜,两人份的。 “你先去洗澡换身衣服,我不吃独食,等你一起。” 缪蓝不解,好端端的他为什么要安排她? “我就不能先吃吗?” “生理期在意一点,你不能冻着。”贺京桐神色认真,声音放缓,也不拐弯抹角,“刚在外面吹了风,你又穿得少,洗个澡暖和一下。” “你……”缪蓝看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拍掉她发梢的一个雪粒,不满她过于惊诧的反应。 “我怎么了?我不能关心你?” 关心过头了。 他对她生理期的在意程度已经超过她本人了。 联想到他在车上的表现,无事献殷勤…… 缪蓝比出三根手指,提示他:“我还有三天,你要是真忍不了,你自己不是还有一双灵巧的手吗?” “…………” 想得够歪的。 贺京桐没好气,把她的手指按下去。 “我真忍不了了,就用你那双灵巧的手解决。”他唇角勾起一点笑,看起来欠揍,“你早就出师了不是吗。” “……” 论光明正大地耍流氓,她怎么是他的对手。 “别不好意思。”他俯身在她耳边,唇轻轻碰了一下她被冻红的耳垂,“蓝蓝,我臣服于你。” 一本正经讲这种不着调的话。 真要命。 缪蓝偏过脑袋。 贺京桐满意了,笑得更开。 他半揽着她的腰半强迫地带她上楼,“你少指控我。你该反思自己,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你想的少了?” 也不知道是谁在车上就动手动脚。 上楼进了卧室,他进一步证明自己想的不少。 手指摸到她裙子后背的拉链,不怀好意包装成关心:“这个好像也很难拉,我帮你?” “用不着。”她踢他一脚,转身拿换洗的衣服进了浴室。 缪蓝洗完澡出来,发现贺京桐没离开。 他应该是在隔壁洗了澡又回来,头发处于半干状态,换上了居家的灰色背心和短裤,小腿和小臂上可见清晰的肌肉线条。 健康的男色,赏心悦目。 站在落地窗前,不知和谁在打电话。 她零星听到几句话,是公事。 和他此刻衣着的松弛感很不搭,谈公事的他是一副正经的做派,声线沉沉,说出来的话有强势的威信,让人遵从和信服。 室外的雪仍然没停,鹅绒一样,大朵大朵地飘落,在沉寂的夜色中唯一显出灵动的美感。 明早的雪景,想必会更美。 贺京桐挂了电话,回头看到缪蓝正在用毛巾擦头发。 她洗完澡一向穿得少,又细又直两条长腿俏生生地抓人眼球。 再看下去受罪的还是他自己。 贺京桐的思绪回到刚才的电话,问缪蓝借她的平板用一下,“看个数据。” 家里的电子设备双方都能使用。 她虽然没告诉他手机密码,但其实没什么是他不能看的。 她应声:“嗯。” “密码?” “放在家里用的,没设密码。” 贺京桐拿到床对面五斗柜上的平板,投了一个表格文件过去看,手机这边打字给对面反馈消息。 十分钟后搞定,返回桌面,发现她的微信在平板上登着。 他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点进去浏览,看到她和他的对话框被压到底下。 直接设置成置顶。 还有她给他的备注,好家伙竟然从来没改过,大剌剌的两个字母:HE。 不说改成什么亲近的称呼,好歹他的大名配出现一下吧。 朋友圈最新那条养猫日记她还没看过。 左右她评论不出什么他爱听的话。 那他自己来了。 锁了屏,缪蓝这边也把头发吹了半干。 “下去吃宵夜吧。” “不用下去,我把吃的端上来了。” “你端上来了?” 缪蓝难以置信,声音都高了两分。 他今天的服务未免太到位了。 图什么? “贺京桐。” “怎么了?” “我不会……”她强调,“我不会用手帮你的。” 贺京桐:。 他在她心里究竟是个什么形象? 除了上床就没有别的事儿了是吗。 “安安心心吃个宵夜,”他攥着她的手腕,微微用力算是警告,“别想些有的没的。” 缪蓝半信半疑,跟着他走。 主卧的套间里有一个小型的会客室,平时基本上没机会用到,今天临时成为他们吃宵夜的地方。 两人没什么拘束,曲腿坐在地毯上,就着低矮的茶几各自吃饭。 两个餐盘上的食物大体相同,缪蓝那份多了一杯红糖姜茶。 贺京桐认领自己的功劳:“我让阿姨煮的,你别感冒了。” “我没有那么脆弱。” “特殊时期,多上些心总没错。” 缪蓝总算确认,他是纯粹地、真心地对她的生理期多加关照。 不涉及任何杂念。 简直难得。 她承他这份心意,端起杯子尝了一口。 姜的热辣被红糖的甜平衡掉,她以前排斥这样的味道,真正喝下去,并没有多么难以下咽。 也许是热饮的原因,也许是他这番举动的原因,她周身感觉暖烘烘的。 “你要不要也来一杯?” “我尝了。”贺京桐坦白告诉她,“难喝。” “……” 差点忘了,少爷一点姜味儿吃不得。 红糖姜茶喝了大半,缪蓝放下杯子,视线落到他脸上,有些许好奇:“你好像很有这方面的经验。” “我不能有经验?” “你哪来的经验?” 她这话说的,好像他只会等着人伺候似的。 贺京桐放下筷子,视线缠住她的,反问道:“你在意?” 缪蓝不懂他这个反问的点:“在意什么?” “……” 在意你是块木头! 这种经验肯定来自于照顾其他的女性,身份不明的情况下,她竟然一点别扭的小心思都没有。 红糖姜茶能治内伤吗? 他现在想闷一口。 缪蓝听纪云晔说过,贺京桐没有什么前女友。对待女性朋友,他估计也没这份耐心。 剩下的就很好猜了,能让他大少爷上心照顾的,人选寥寥。 她问:“是你妈妈对吗?” 被猜中,贺京桐一点高兴都没有。 谁让她这么聪明的。 真没意思。 他开口:“我小时候,我妈有痛经的毛病,中医西医都看过,吃了很多药也没用,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要受罪。” “她吃止疼药都不太管用,剂量越加越大,效果越来越不明显。” 事情好像已经很久远,但是他妈妈躺在床上疼得冒冷汗的画面一直在他的记忆中封存。 他爸那时候在哪里? 在这个地方考察,那个地方出差。 电话打三遍都未必打通。 同为女性,缪蓝心疼霍清歌因为生理期遭受的痛苦。 她自己算是幸运的,每次都平稳度过,偶有疼痛,止痛药也能缓解。 所以贺京桐的在意才会让她觉得太过。 “你妈妈的状况一直都没好转吗?” “那我就不知道了。”贺京桐重新拿起筷子,夹进嘴里的东西尝起来索然无味,“她跟我爸离婚以后,我一个月也未必能见她一次。” 缪蓝听出他情绪的下落,语气里带上安慰:“但是你之前一直在照顾她对吗?” 要不然一个十几岁的儿子不会了解母亲生理期经历的痛苦。 他又把曾经获得的同理心和经验用来照顾今天的她。 她两只胳膊搭在茶几上,上半身凑近些,一字一句肯定他:“贺京桐,你小时候一定是一个很好的小孩。” “我现在不好吗?” 没必要为再为往事伤怀,他今天和她讲出这些事,更觉松快。 反问的话恢复了一贯的少爷脾性。 缪蓝毫无保留:“这还值得怀疑吗?现在是很好的大人。” 吃进嘴里的宵夜又变得有滋有味。 虽然她这话仍然有哄小孩的嫌疑,不过不妨碍他听了以后晕头转向。 贺京桐干咳了一声,认她的话:“喵喵很有眼光。” 吃完宵夜以后,时间已经很晚,窗外的雪仍在下,他们各自回房休息。 临睡前,缪蓝想起他的养猫日记,不知道有没有更新。 点进他最新一条朋友圈,不看不知道,他不仅更新了,还“帮”她回复了。 【出差回来,喵喵欣喜若狂。】 【纪实文学。】 “……” 刚才他用她的平板,就是偷偷摸摸做这些事的吧。 他怎么好意思的。 缪蓝手指按住这条评论,有“删除”的字样提示。 刹那犹豫。 喵喵没有欣喜若狂,但喵喵今晚确实挺开心的。 四舍五入一下,勉强也能算纪实文学? 她松手,评论原封不动地保留。 手机震动,恰好收到他的消息。 HE:【晚安。】 HE:【明早跟你堆雪人。】 HE:【不是,堆雪猫。】 26.脑回路 一夜雪过后, 窗外银装素裹,美得纯粹又宁静。 寒冷的天气,温暖的室内, 无事的周六,没定闹钟, 觉睡起来格外香甜。 缪蓝难得赖了次床,睁眼摸到手机, 时间已经八点半。 洗漱完准备换衣服,往衣帽间走, 拉开门迎面和贺京桐撞上。 又被小小地吓了一跳。 这一周多他出差不在,她好像回到了结婚之前的生活。 一个人吃饭上班休息, 平淡无波, 没有他不打招呼推开主卧的门,霸道地非要跟她用一个浴室、一个衣帽间。 霸道的人一回来, 立刻从方方面面彰显存在感。 让人想忽视都不行。 贺京桐手上拎着一件加厚的羽绒服, 是一会儿准备出去穿的。 眼见缪蓝的反应, 他取笑:“胆子真小,又让我吓着了。” 她回敬不讲理的人:“我大早上冷不丁地出现在你房间, 看你会不会被吓着。” “你倒是去啊。”攻击对他完全无效, “我求之不得。” “……” 缪蓝拉开一个柜门, 找自己今天要穿的衣服, “你进来起码要跟我说一声吧。” 贺京桐喊冤:“我进来好几趟了,你都没醒。” “……哦。” 她今天是睡得迟了些。 他进来几趟都没吵醒她, 倒是很贴心。 贺京桐抱臂倚着门, 寻思她可真好骗。 他其实也刚起没多久。出差几天挺累的,昨晚睡得沉,醒来的时候还以为她早就起了, 进主卧发现她在卫生间洗漱,他才来的衣帽间。 看,他们连睡懒觉都有默契,合该睡一张床才对。 “不想被我吓着,最好的办法就是早上跟我一起醒来。” 时机不错,他走近,循循游说她:“在同一张床上。” 缪蓝没搭话。 分房睡挺不错的,工作忙的时候,他们一方晚回来了,不用再打扰另一方的休息。 这么实际的好处,他视而不见。 她套上一件浅米色的长款针织裙,整理好头发转过身来,直接转移话题,“你帮我挑件外套吧,要搭得上我的衣服的。” 贺京桐接受了这个光荣的使命。他放下自己的衣服,在她数量繁多的衣服中认真挑选起来。 缪蓝坐在换鞋凳上穿好袜子,一抬头看见他胳膊上搭了五颜六色好几件。 不仅外套,毛衣、马甲、围巾、帽子都有。 他挑好了拿到她面前,看这架势,是要她都穿上。 “……” 她接受无能,“贺总,请问你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给我挑了这样的衣服。” “保暖。”他不觉得有任何问题。 “我今天又不出门。” 家里二十八度,二十八度!她昨晚睡觉都觉得热。 “你不是要玩儿雪。” 她其实并没有那么想玩好吧。 “我穿成这样,连雪人都不好意思见。” 贺京桐把毛绒绒的猫耳朵帽子戴她头上,分不清是赞美自己的眼光还是赞美她:“好看。” “……” 下楼吃了早饭,物业正安排人手挨家挨户清扫别墅庭院内的积雪。 贺京桐特意出去交代两句,只清扫出通行的路,其余的雪都留着。 “您家里也有孩子要玩雪?”小哥开着铲雪车,干得起劲,随口跟业主聊天。 “啊,没孩子,”贺京桐眉眼浮起笑,“我们家是有只猫想玩。” “您家猫还不怕冷呢。” “怕。又菜又爱玩。” 回到房内,缪蓝正坐在窗边的软椅上看雪景,她投入得近乎出神。 以高挑的圆弧形落地窗为框,她安静地置于背景的茫茫雪色中,是整幅画面的点睛之笔。 贺京桐刚准备带她出去玩,放在沙发上个手机震动起来,来电显示是霍嘉树。 他预感不妙,周六大早上,霍嘉树打电话干嘛。 接通后对面开口第一句:“哥,我闯祸了。” 他当下就想把电话挂了。 果然,小混蛋只有要钱和闯祸的时候才会找他。 电话是霍嘉树学校的辅导员要求打给家长的。 霍清歌不在北宁,霍嘉树更不敢让贺维君知道,只有他哥能给他兜着。 辅导员简单讲了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 下雪天他们几个同学在学校里打雪仗,结果没轻没重的,一个同学不小心骨折进了医院,伤得挺严重,参与的同学都要承担责任。 “家长有时间还是来学校一趟,大家协商解决这件事。” 贺京桐跟老师应了好,挂断电话后,脸色比雪后的天还冷。 电话拢音,缪蓝在一旁并没听到具体的内容,忙问怎么了。 “小混蛋闯祸了,老师叫家长。我得去一趟他学校。” 大学生被老师叫家长,事情肯定不小了,“要我跟你一起吗?” “不用。” 贺京桐没让她一起,一是外面天寒地冻,下了雪路上未必安全,二是……他今天十有八九要骂人甚至揍人,给她看到多不好。 雪一时半会也化不了,他去去就回来。 驱车来到学校,因为路况不好,比平时花的时间要多一倍。 辅导员多少了解霍嘉树的家庭背景,父亲母亲那边都是北宁有头有脸的人家。 贺京桐这么一个气度不凡的哥哥乍一出现,整个办公室都静默了片刻。 他不像是家长,像什么来视察的领导。 事情不复杂,霍嘉树他们几个同学本来关系就很好,意外的发生谁也预料不到。赶来的几位家长都表示愿意承担相应的责任,并没出现互相推诿扯皮的现象。 从办公室出来,霍嘉树紧急抱头防御,“哥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八辈子没见过雪了!”贺京桐抬脚踹他,“打雪仗把人打成骨折,霍嘉树,这事儿你跑不了,我立马把你送到爸那儿。” “别呀,哥,我求你了。”他虽然不姓贺了,但他爸从没放弃过对他的管教,他妈都是默许赞成的。 从小到大都是他哥给他扛事儿,他哥就没有扛不住的。 “求我没用,你求菩萨保佑吧。” 贺京桐把人塞上车,押回去之前,还得先去趟医院看看那位受伤的同学。 霍嘉树报了地址,竟然是顾俊语工作的医院。 贺京桐更烦,“怎么是这个医院?离学校那么远。” “我那同学家在医院里有人,方便照应。” 去医院的路上,霍嘉树如坐针毡,“哥,嫂子呢?我还以为嫂子会跟你一起来。” 一起来他就不会像现在这么难受了。 他嫂子是多温柔的人,肯定会耐心地开解他安慰他。 贺京桐连个眼风都没给他,冷笑一声,“你几斤几两,还值当惊动你嫂子?” 霍嘉树:“……” 是他不配。 接下来他保持一言不发,生怕哪句话再触他哥的霉头。 看望病人总要带点东西,霍嘉树哪儿敢让他哥掏一分钱,结了账麻溜地把小票收好,东西也全自己拎着,不敢让他哥受一点累。 到了医院,在路边找了个车位把车停下。 去病房探望,双方都保持着礼貌和客气,同学家里人也表示并不怪他只是意外。 霍嘉树乖乖巧巧,他哥说啥他一律点头称是。 出来时,眼瞅着他哥这里要松口,也许不把他往他爸那儿送。 刚上车,他眼尖地看到从他们前面某辆车上下来的人,颇有些邀功地兴奋:“哥,你看那是我嫂子吗?” 贺京桐:? 他凝了视线一看,还真是缪蓝。 她怎么会在这儿? ……找顾俊语!? 不用他在这儿胡思乱想,很快顾俊语出来和她在医院门口汇合,还交给她一个信封一样的东西,两人说了会儿话,又进了医院。 贺京桐握在方向盘上的手不断收紧。 她说过今天不出门,可她不但出门了,还是来找顾俊语。 她穿的还不是他早上给她挑的衣服。 霍嘉树完全不了解状况:“哥,你让嫂子来的?” 贺京桐没搭理他的问题,只问:“刚才买东西的小票呢?” “啊?哥你要给我报销吗?”霍嘉树疑惑,边说边把小票从口袋里翻出来,“也不贵,就千八百块钱,哥,这点儿钱我还是有的。” 他那小心思,千八百块钱有人愿意给他掏他也喜欢啊。 贺京桐将长条的小票折了一下,特意将底端的二维码盖住。 霍嘉树对他哥的举动一头雾水,不是要报销吗? “像罚单吗?” “啊?” 贺京桐把小票比在前挡风玻璃上,又问了一遍。 霍嘉树终于懂了,可目瞪口呆,“……像。” “去,夹到你嫂子车的雨刮上。” “……啊?” 这是什么夫妻之间的小把戏?他年纪小他真的不太懂。 “哥,我……”他哥真的不是在整他吗。 “让你嫂子给你报销。”贺京桐声音沉下来,不会再重复第二遍的意思。 霍嘉树半点疑议不敢再有,麻溜地下车照做了,他对着缪蓝车上的行车记录仪,指了指后面的车,“嫂子,冤有头债有主,是我哥让我干的!” 霍嘉树终究被发配去父亲那儿。 路上的积雪清扫干净,车速比来医院时快很多。 明显感觉到他哥正压着火。 而他是被殃及的池鱼。 他攥紧安全带,视线在车内车外不安地来回瞟。 咽了咽口水,小心提醒:“哥,你刚才好像压到黄线了,实的……” 贺京桐面无表情,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可话的内容因为过于荒唐而显出他很不高兴:“我把它压断了吗。” 霍嘉树:“…………” 是他冒昧了。 黄线画那儿就是等着他哥压的。 但谁能来救救他…… 嫂子! 他摸出口袋里的手机,低头开始给缪蓝发消息。 / 贺京桐去找霍嘉树后,缪蓝在庭院的雪地里待一会儿就待不住了。 她还是怕冷,不管雪人还是雪猫都没兴致堆。 雪景还是用眼睛欣赏最合适。 今天本来没想出门,贺京桐临时不在家,陡然觉得无聊。 前两天收到顾医生的消息,上次她捐款的小朋友得到了及时的救治,做过手术好正在慢慢康复。小朋友病中花精力手写了几封感谢信,让顾医生转交给帮助他的好心人们。 缪蓝珍惜这样纯粹的心意,左右今天没有其他事,便特意去了趟医院找顾医生。 她没进去,准备在门口拿到信就离开。 顾医生抽空下来,把贴满卡通贴纸的信封交给她。 “你要不要去见见?孩子父母挺想当面谢谢你们的,你跟贺京桐的那笔钱是大头。” “不用了,小朋友能健康就行。顾医生,最主要的还是你们的医术好。” 她捐这些钱向来不留名,也无意跟被救助的人产生更多的联系。 一封感谢信足够慰藉。 “我爸今天正好在医院有个会,前两天还念叨你呢,”顾俊语看了看表,“也快结束了,你要不要进来找他?” 缪蓝原打算拿到信就离开,但顾老师既然在,她肯定要见一面的。 她随着顾俊语进了医院。 “顾老师念叨我什么呢?” “你结婚的事。”顾俊语扶了下眼镜,“你跟贺京桐……相处得还不错是吗。” 缪蓝略微诧异,她从来没跟顾医生说过自己和贺京桐是怎么相处的。 她没否认,“顾医生你怎么会这么说。” “他的朋友圈,不是一直在发吗。” “…………” 缪蓝脑子懵了一瞬。 她实在想不到,贺京桐的养猫日记居然会放开权限给顾医生看。 是因为不熟所以不觉得害臊可以尽情表演吗? 他究竟是什么脑回路啊? 发朋友圈的是贺京桐,此刻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是缪蓝。 她解释起来毫无底气:“那都是他……胡乱写的。” 顾俊语一转头看到她微红的脸颊,分不清是被冷吹的还是淡淡的羞窘。 不再谈这个话题。 顾俊语的父亲一直在这家医院做到院长位置,退休后又被返聘,跟缪蓝渊源颇深。 今天时间仓促,和顾老师匆匆见过一面,约好元旦假期的时候去顾家吃饭。 “带上你先生一起来啊?” 缪蓝没应承死,料想贺京桐未必愿意。 只说可能需要协调一下时间,“可以的话,一定带去见您。” 缪蓝很快从医院出来,远远朝自己的车望过去,意外看到前挡风玻璃的雨刮下压着张白条。 好像是……罚单? 她的车规规矩矩停在正规车位上,怎么会被贴条? 她加快步子走到车边,把罚单取下来。 打开一看。 ……是一张购物小票。 谁这么无聊? 她仔细看了一下小票,来自某家进口超市,医院对面的商场就开了一家,结账时间不过一个小时以前。 上面记录着购买人的会员号码,十三位的长度,是手机号,缪蓝略微觉得眼熟。 掏出手机在通讯录里输入前几位,很快跳出来一个联系人:霍嘉树。 缪蓝:? 贺京桐的弟弟。 是跟她搞恶作剧吗? 也二十岁的人了,这么幼稚? 转念一想,今天霍嘉树应该是跟贺京桐在一起的。 ……这事儿是贺京桐干的可能性竟然更大一些。 但他又图什么? 而且他是什么时候遇到她的,也没跟她说一声。 缪蓝满脑子问号,先上了车,手机连上行车记录仪,回看果然发现了霍嘉树的身影。 他来放小票时,一脸的不解和纠结,明显是受人指使,最后说的话证明是贺京桐所为无疑。 她发消息试探。 Miaomiao:【我的车今天被贴条了。】 他应该到了某个地方,没在开车,立马就有消息回复过来。 HE:【行车不规范,亲人泪两行。】 “……” 装什么大尾巴狼。 Miaomiao:【你不问问我开车去哪儿了?】 HE:【无所谓。】 HE:【女人去哪儿是她的自由,只要还知道回家就好。】 “…………” 27.斩桃花 贺京桐把霍嘉树押回贺家的祖宅。 一下车, 手机里收到缪蓝的消息。 几句对话知道彼此都在演,他甩了个定位过去,手机锁了屏。 她抓紧悟吧。 悟不明白, 她就摊上事儿了。 霍嘉树凑过来,自身难保还想掺和两下:“哥, 嫂子在医院门口见那个人是谁啊?你情敌?” 贺京桐把手机揣回口袋里,冷嗤一声, “他还不够格。” ……不够格你还生气。 家里只有老太太,贺维君外出参加某企业家年会, 这两天都不在。 霍嘉树如蒙大赦,抱住贺京桐的胳膊, “哥, 你其实还是心疼我的吧。” 被无情甩开,“滚。” 坐落在半山的庄园式建筑, 占地面积广阔, 雪景更是绝美。 老太太没在温暖的室内待着, 手里拿着一根树枝,正在覆雪的草地上比划些什么。 贺京桐和霍嘉树走过去看, 是一幅初具轮廓的建筑设计图。 老太太年轻时是建筑设计院的一把手, 家里这栋宅子就是她的作品。如今年纪大了本事也没荒废, 尤其爱画一些无法在现实中成型的结构, 在脑内过过瘾。 难得见两个孙子不打招呼一起过来,老太太心里门儿清, 问霍嘉树:“你又闯什么祸了?” “我哪有?奶奶, 我就是想您了。千方百计求我哥,他才答应带我来看您。” “哟,那你是没长脚。” 被拆穿, 霍嘉树摸着鼻子低头。 贺京桐把他的罪状抖落干净,总结陈词:“他已经无法无天了。” “奶奶,我知道错了。”他认错一百八十回了,第一百八十一回还是得认。 这是犯错的代价。 霍嘉树认完赶紧转移矛盾:“奶奶,别光说我呀。你不知道我哥,他跟嫂子吵架了,你赶紧说说他。” 话音刚落,贺京桐勾住他的脖子就要往雪地里按。 “奶奶救命——” 老太太皱眉,看眼下的情形,好像真有那么回事儿。 手上的树枝敲打大孙子,“怎么了,你欺负蓝蓝了?” 贺京桐:“……” 话还没问明白呢,错先给他安上了。 “是的奶奶。”霍嘉树抢答,“他搞恶作剧吓唬嫂子,而且自己不露面,指使我去干。” 这算什么欺负。 老太太见惯了大场面,这些无伤大雅的小事在她眼里统一称为打情骂俏。 夫妻之间一潭死水才是要完。 “蓝蓝今天有没有空?让她来家里一起吃个饭。” “那您得问她。” “拿什么乔?”老太太拍他一下,“赶紧问,就说我说的。” “已经问了,她来。” 她肯定懂他那条定位的意思……吧? 草坪边上有个阳光花园房,贺京桐进去坐了会儿,手上端着杯拿铁,拣了老太太一本书随意翻着。 什么道家文化。 真难懂。 他奶什么时候开始信这些了,他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视线隔着玻璃向四周望。 霍嘉树好长时间没过来,陪老太太在雪地里写着画着。 管家带着人在清理各处的积雪。 大门口传来鸣笛声。 ……开进来一辆货车,送大件快递的。 他心烦了,把书合上,起身准备从阳光房里出来,一辆熟悉的车型缓缓地驶入。 迈开的步子又挪回去,在原位坐好,随后把书捧到挡住脸那么高的位置。 等着人来找。 缪蓝的车刚刚在喷泉旁的空地上停好,霍嘉树眼尖看见,从草坪那儿一个箭步冲过来。 她降下车窗跟他打招呼:“嘉树,好久不见。” “嫂子,你可算来了!你再不来,我的日子就没法儿过了。” 缪蓝解开安全带下车,“你究竟闯了什么祸,惹你哥生这么大生气。” 她以为一切的起因都是霍嘉树,自己的车被贴假条儿也是受殃及。 “不是我,嫂子,他是为了你才这么……阴晴不定的。” “为了我?” 霍嘉树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他哥的情绪指向明明白白。 “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没有啊。” 早上不还好好的吗?怎么出一趟门就变了。 缪蓝先去草坪那边跟老太太问好,“您冷不冷啊,在这雪地里。” “还是蓝蓝贴心,那两个东西见面都没问我一句。” 东西之一霍嘉树:“……” 我的亲奶!是您自己说的不把设计图画完不回房的。 “你们小年轻不抗冻,你看京桐老早就缩在我的阳光房里,你也去暖和暖和。” 缪蓝往阳光房的方向递过视线。 她知道老太太的意思,便也不再推辞,“您别站太久了。” “我知道,”老太太热络得不得了,“你快去快去。” 隔老远,便能看到贺京桐捧着本书,似乎在专心读。 于花朵的掩映中,倒是难得的闲情雅致。 她推开门走进去,他也没被打扰到。 ……这就有点装了。 好歹回个头看看来人吧。 缪蓝还没搞懂他的古怪缘由,绕到对面的白色藤椅上坐下。 他沉默是金,那就她先来。 将“罚单”从包里拿出来,推到他面前,叫他:“贺sir。” 贺京桐像是才察觉到动静,把书从高处拿下来,脸上作出一副“哟,你来了”的表情。 他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来交罚款?” 他还真是没演够。 “不是,来申诉。我又不是冤大头。” 缪蓝再次从包里拿出一张白色的纸。 比小票的尺寸大很多,折了两折,看起来是信纸。 贺京桐接过来,拿在手里颠来倒去地转了一遍,“什么东西?你的检讨?” “……” 缪蓝无语,她做错什么了要写检讨。 “这是上次我们捐钱的那个患病小朋友写的感谢信,我今天去找顾医生拿的,给你也看一看。” “是么。”语调降下去。 信纸在手中停止转动,他扶了下眼镜。 原来是为这件事去的医院。 怎么忽然显得他小肚鸡肠、小人之心。 不对,这封信就不能让别人转交吗?非得她亲自去拿。 钱是他们俩一起捐的,顾俊语把信给他也行啊。 还是姓顾的有问题。 贺京桐坐直身体,把信纸打开,稚嫩的小学生字体呈现在眼前:“敬爱的好心人阿姨、好心人叔叔,我是被你们帮助的……” 百来字,他很快读完,评价两句:“字不错,病好了继续努力。” “那我让顾医生转达。” “不用。” 岂能平白让他们多一次交流的机会。 贺京桐尽力使语气显得平静:“我自己跟顾医生说。” “对,我差点忘了。”缪蓝仍是百思不得其解,“你那些乱七八糟的朋友圈,为什么会开放给顾医生看?” “我爱给谁看给谁看——”他理直气壮,转瞬想到另一层,“你怎么知道的?” “当然是顾医生跟我说的。贺京桐,当时如果有个地缝我就钻进去了。” 他不满她的反应,“你钻什么地缝,我写的哪一条有假吗?” “……” 这人已经分不清臆想和现实了。 懒得再辩,缪蓝接着兴师问罪:“我好好的开车去医院,好好的停在车位上,到底怎么惹着你了?” 贺京桐翻脸不认账:“那是霍嘉树干的!” “……” 真难撬他这张嘴。 “你给我发的什么‘只要知道回家就好’是什么意思?贺京桐,是你先从家里离开的。” ……他就不该从家里离开。 开开心心地在家玩雪多好。 哪有这些破事儿。 “翻篇吧缪蓝。”贺京桐起身,拉住她的手腕走出阳光房,“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我在这里堆一个雪猫给你。” “啊?” 忽然就一笔勾销了? 他一个问题都没解释明白呢。 老太太看见他们俩一起过来,高兴地直说好好好。 另一边,霍嘉树激动地喊:“哥,嫂子,你们快看!” 他刚刚用树枝在雪地上写下了他们俩的名字,并且在中间画了一颗不太标准的爱心。 每一个字都硕大无比,因此不容易写好,旁边还有几个作废的。 霍嘉树指着旁边一个被涂乱的半成品“缪”字,不好意思地给自己解释:“嫂子,你的姓太难写了,别怪我。” 缪蓝笑出声,“谢谢,你最终写出来的是对的。” “那是,我特意在手机上查的。”霍嘉树又问他哥,“怎么样?我这也算将功补过吧。” “可以继续补。”贺京桐要他手上的树枝,“你去陪奶奶。” “得嘞。”他多有眼力见儿,麻溜地带老太太回屋,把雪地留给他哥和嫂子。 贺京桐也开始在雪地上比划。 缪蓝在旁边看了一会儿,也没看明白究竟是什么。 肯定不是字,但也不像什么有意义的画。 她好奇问:“你画的是什么?” “符。” “……什么符?” 他还有这个本事呢,跟哪位道友学的? 这架势,不会是传说中的鬼画符吧。 他认真,仍在画,“桃花符。” “嗳,贺京桐。” 缪蓝只觉得好笑,“你结婚了,想招桃花好歹稍微避着我点吧。” 贺京桐一气呵成,中间没有一丝停顿,看起来熟练得像画过几百遍。 但她怀疑让他再画一遍他绝对画不出一样的。 最后一笔落成,他把树枝朝远处一扔,“我这是斩桃花的符。” 重音落在“斩”字上,自信的腔调倒真像那么回事儿。 他说完,装模作样地作结印的手势,十个手指头伸直又屈起,看不出规律来。 虽然变换的动作是瞎编的,架不住手部条件实在优越,加上他不知从哪儿来的超高的信念感,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看起来颇具美感。 缪蓝有一时半刻真信了他的邪,好像他修道多年法力高强,画的符全都会灵验。 收势,他伸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对准雪地上的符印,仿佛在驱动一种看不见的力量令符生效。 然后他把掌心拍到她的额头上。 这是缪蓝唯一看懂的一个动作。 ……意思是符会作用到她身上。 最后一步,他俯身,贴在她耳边,念出咒语:“把你的桃花全部斩断。” 28.一百分 斩桃花的符有没有用另说, 被贺京桐的掌心一贴,缪蓝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想明白了他一系列古怪行为的缘由。 把朋友圈开放给顾医生看;看到她去找顾医生然后给她的车贴假罚单;故弄玄虚画个符。 ……是因为觉得顾医生是她的桃花? 她应该把掌心贴他额头, 试试他发烧发到几度。 缪蓝拍掉贺京桐的手,弯腰捡起他刚扔下的树枝, 也开始在雪地上写字。 方才霍嘉树写错她的名字,有一个“缪”被他写成言字旁的“谬”。 她在错字前添了一个字。 贺京桐的视线随着她的笔划走完, 两个字组成一个词。 荒谬。 “……” 荒什么谬! 他认真着呢。 “你别不信,我刚在我奶的书上看到的符。无论桃花杏花梨花, 开一朵管叫它败一朵。” 符是他瞎编的,但万事万物不都讲究个心诚则灵吗。 他自认诚意可以撼天动地。 见他真的在意, 缪蓝坦诚地解释一句:“我知道我结婚了, 外面不管是什么花,不管是哪一朵, 你放心, 我都不会采的。” “哪一朵?”贺京桐细究她这个说法, 越品越不对劲,抓着她的手腕起欺近, “你究竟有多少朵?” “……” “一朵都没有!”缪蓝索性把话挑明, “你说的不就是顾医生吗。顾医生他比我大八岁, 我认识他的时候, 我才五六岁,后面就觉得……我跟他甚至不是一辈人, 你懂吗?” 顾俊语上学上得早又跳级, 在医院实习的时候,她还在上初中呢。 年龄差距加上生活经历的差距,导致彼此不可能有任何的想法。 因为他是顾老师的儿子, 他们这些年才没断了联系。 贺京桐听她这么说,扬了点笑,“我懂了。” 缪蓝不确定,“真懂了?” “他是一朵老花。” “…………” 大冷天的,她到底为什么要跟他在冰天雪地里讲这些没谱的事。 “我们能不能进去,你不觉得冷吗?” 她踩着雪要往外走,被他拉住,“等会儿。” 贺京桐将她羽绒服后面的帽子拉起来让她戴好,拉链拉到最顶上,一直护到下巴处。 被毛绒绒的帽子边拢住,她整个人只露出一张巴掌大的脸,白嫩嫩俏生生,鼻尖和脸颊一点生动的红。 明亮的眼睛,愣神地扑扇一下,疑惑他要干什么。 漂亮死了。 无边的雪景都逊她三分美。 贺京桐一下又想通了,单凭她的长相,就得俘获多少人心。 花花草草为她疯长,都是应该的。 “缪蓝,你确实该有几朵桃花的。” 缪蓝:? 这是什么人格分裂式的发言。 他到底让不让她有桃花? “但没用,我全都掐断。” “……” 没分裂。 一个德性。 脸颊被他轻轻捏了一下。 贺京桐触手觉得温热,她还能在外面坚持一会儿。 他朝管家要了柄趁手的雪铲,对缪蓝说:“先别怕冷,给你堆个猫,很快。” 不管中间经历多少乱七八糟的事情,这才是正事。 他说话算话。 铲了一堆雪,他琢磨要怎么造一只雪猫。 先征求甲方的意见找点灵感,问缪蓝:“你要多大的,什么品种的猫。” 她惊讶:“你还能精细到什么品种?” “你以为呢。” 缪蓝被他自信的样子唬住,“那就要英短,堆好了安两个蓝眼珠子。” 贺京桐:“英短长什么样?” “……” 他丝毫不觉得自己的问题有问题,想法马上又变了:“算了,猫都长一个样子,大差不差。我堆好了肯定能让你认出来是猫。” ……那你问什么问,多会似的。 缪蓝现在对他的技术水平持怀疑态度。 “你要是堆出来一只狗,我不会昧着良心说是猫的。” “…………” 真正有实力的选手是不会轻易被打击到的。 贺京桐很快确定了大概的形状和尺寸,上手开始整。 担心无名指的婚戒掉进雪里找不到,他摘下来交给缪蓝,“帮我拿好。” 先是猫身子,然后猫猫头,顺序和比例得搞对了。 缪蓝看他越来越投入,动作也挺像那么回事,渐渐对成品有了期待。 “贺京桐,是你自己想玩吧,老说给我堆。” “那你别上手。”贺京桐把她跃跃欲试的手挡开。 好吧。 她还嫌冷呢。 缪蓝在他旁边蹲下,当一个安静的欣赏者,眼见一只分不清品种的猫猫在他手中初具雏形。 过一会儿,她问:“你要不要戴副手套?” “不用,我又不怕冷。” ……嘴硬吧。 他手上的皮肤已经被冻红了,看起来薄得近乎透明,底下大大小小的血管都青得发蓝发紫。 一会儿有他好受的。 因为戒指拿掉,无名指根的疤露出来,跟旁边的皮肤显示出颜色的差距来。 缪蓝的注意力从半成品雪猫转移到他手上。 这么一看,他的两道疤还挺严重的。 怎么会不记得呢。 当时应该是刻骨铭心的疼痛,恢复起来也不容易的。 “你手上的疤……”她刚开口,头顶上传来一阵嗡嗡声。 抬头一看,是一架在飞的无人机。 霍嘉树站在喷泉池旁,大声喊过来:“哥,嫂子,你们在玩儿什么呢?” 贺京桐指着无人机,问他干嘛。 “奶奶让我拍雪景,这么美,不记录下来多可惜。” 无人机机翼的嗡嗡声时远时近,行走的路径毫无规律和技巧。 要说拍雪景,镜头的选择也够随意的。 十有八九是受老太太的意,远程“监视”他们。 贺京桐没管,专心手上的雪猫,渐渐找到感觉。 他不求精细,只求传神。 猫猫只一个大概的轮廓,虽然没有面部的细节,但胜在耳朵和尾巴的感觉都对了。 慵懒高贵的气质跃然雪上。 如果隔远了看,会以为是一只雪白的猫卧在雪地上。 缪蓝挺惊喜的。 甚至还想再要一个。 他果真有两把刷子。 “真是第一次堆吗?你是不是偷偷练习过了。” 她忍不住掏出手机拍照,这样的水平是值得发朋友圈炫耀的。 不比他的养猫日记正经。 贺京桐满意她的反应,总算他没白挨冻。 他站那儿,拽起来半点不谦虚:“这叫天赋。” “你还会堆别的吗?” 能人都是有两分傲气的。 贺京桐不是一般的能人,他有十分:“会,龙我都能堆。但这是收官之作,以后不堆了。” 她惋惜:“为什么?” “因为冻手!” 哦。 缪蓝笑出声,刚谁嘴硬说自己不怕冷的。 他看她幸灾乐祸,想把手伸到她脖子里让她感受一把。 半空又收回。 寒冰一样的温度,她特殊时期,不好来这么一下子。 他忍了。 放过她。 贺京桐正想给自己的收官之作起个名,无人机又飞过来。 这回也不装了,直接悬停在他们上方两三米的位置,轻细的嗡嗡声萦绕在耳畔。 他回头警告霍嘉树,让他赶紧把无人机飞走。 “哥,我都给你记录下来了,”霍嘉树拿着无人机的操纵手柄朝他们走来,“没想到你还有这么浪漫的心思呢。” 他得意地邀功,想操纵无人机绕他哥嫂转个圈,手上按了两下发现机器不听使唤。 糟糕。 头顶的嗡嗡声忽然消失,底下的两人也察觉到不对劲。 抬头望去,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无人机失去动力,竟直直地坠下来。 缪蓝还没回过神,只觉得自己被大力按进一个宽阔的怀抱中,紧紧地护住了脑袋。 她本能地闭上眼睛。 鼻腔里感受到雪的凉意,和属于贺京桐的清冽的气息。 耳朵隔着自己的帽子和他的外套,却好像听到了咚咚的心跳。 再一睁眼,看到无人机坠入厚厚的雪地中,机翼垂死挣扎转了两下没起来,彻底哑了火。 坠点离他们站定的位置好几米远,应该是被贺京桐及时挡开了。 霍嘉树意识到自己再一次闯祸了,一个滑步上前,只差给他哥跪了。 他认错已然十分熟练:“哥,对不起对不起,我真不知怎么回事,我刚检查无人机没问题啊。” 贺京桐手是凉的,心里蹭蹭冒火。 他松开缪蓝确认她没事,三两步走过去踹向霍嘉树,“霍嘉树,你别叫我哥,我受不起。” 霍嘉树躲都不敢躲,但他哥到底也没真踹他身上。 “哥——” 被一个眼神杀回来,他识时务地闭了嘴。 霍嘉树意识到跟他哥说这些没用,还是得找管用的人。 他拿捏着恰当的点头哈腰,给缪蓝九十度鞠了个躬:“嫂子,对不起。” “……” 戏过了。 “没事。”缪蓝当然不会苛责他,“没伤到人就好——” 话音刚落,视线接触到不属于雪地的一抹红。 鲜艳得刺眼,晕染的范围越来越大。 是贺京桐的手在流血。 应该是被无人机划伤了,他的右手手背上留下一道两公分左右细长的口子,渗出的血滴落在雪地上。 缪蓝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 惊人地凉。 她怀疑他流出来的血都是凉的。 早知如此,还堆什么雪人雪猫的。 无人机的部件并无锋利的锐器,从两三米的高度掉下来也不会有这么大的杀伤力。 是他手上的皮肤被冻得薄而脆弱,才会一划就破。 贺京桐以为她是要劝自己别跟霍嘉树生气。 意外感受到温暖的触碰,视线落到她皱起的眉上,耳边响起她语带关切的声音:“别动,你的手受伤了。” 他低头。 手上的神经被冻得麻木,看到伤口他才后知后觉地感到疼痛。 视线再次杀到霍嘉树身上。 霍嘉树:“……” 他现在只能庆幸不是他嫂子受伤了,要不然他怕是得自刎谢罪。 进了主楼去处理伤口。 贺京桐先用温水把血渍冲洗干净,手上很快回温。 所幸只是表皮被划破,伤口不深,血一会儿就止住了。 霍嘉树带着缪蓝在客厅的某个储物格找到医药箱,他战战兢兢坐立难安:“嫂子,我真的完蛋了。” “……不至于。” “其他事情不至于,但我有前科的。” “嗯?” 什么事用得着前科这种词? “嫂子你可能不知道,我哥左手上的疤就是我弄的。” 他根据自己的记忆简单讲了一遍给缪蓝听。 情形跟今天类似,十二岁的贺京桐为了保护即将摔倒的六岁的霍嘉树,手掌护住他的脑袋,结果被地上的玩具零件划伤了。 当时流的血比今天多多了,并且伤口太深,最终留了疤。 “嫂子,从那时候起,我感觉我哥就不待见我了。” 缪蓝不知道是霍嘉树的记忆偏差还是叙述偏差,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当哥哥的既然不顾一切保护了弟弟,又怎会事后介怀。 她敏感地察觉到,问题怕不是出在家长的态度上…… 但她终究不了解始末,只能宽慰霍嘉树:“别这么想,你哥你还不了解吗。” 真不待见他,贺京桐也不会一口一个小混蛋挂在嘴边了。 贺京桐从洗手间出来,坐到客厅的沙发上,缪蓝给他处理伤口。 照她看,那么浅一道,放着不管,伤口很快也能愈合。 但少爷受伤好歹有她的原因,得好好供着。 她在他的伤处轻轻擦了一层碘伏,“还疼吗?” 其实不疼了,但她都问了,那他只有一个答案。 “疼。” 说着又怕疼得不到位,加了声虚弱的吸气声:“嘶——” ……够假的。 但她没拆穿,低头给他吹了吹。 照顾伤患,她是一等一地温柔耐心。 贺京桐心想受点伤也不全是坏事。 擦完碘伏,也没什么好处理的。 她执起他另一只手,重新把戒指给他戴上,摸摸他的疤,主动提起:“我听嘉树说,你这里的疤是因为他。” 贺京桐脸色平静,对这件事没什么反应,“因为他?我都不记得了。” “哦。”缪蓝接着帮他回忆,“他还说,你流了好多血,而且流了好多眼泪,眼泪比血还要多,他第一次见你哭那么厉害。” “放屁!”贺京桐没忍住,差点从沙发上坐起来,“是小混蛋自己在那儿哭,我一边流血一边还得给他擦眼泪。霍嘉树——” 他说完便意识到缪蓝是在诓他。 霍嘉树再混蛋,也不敢拿这件事胡说八道。 “你为什么不好意思说啊?这又不是你的错。” 贺京桐仍是那套说辞:“什么不好意思。我就是忘了,你刚一说我才想起来。” 缪蓝尝试理解其中的原因:“受伤并不影响你装酷诶。” 他脸上没了刚才刻意的强硬。 并不是酷不酷的问题。 霍嘉树当时年纪还小,记忆里未必是事情的全貌,转述给第三人听,偏差说不定更大。 贺京桐左手攥了一下又松开,戒指遮住了无名指的疤,中指处的疤仍清晰地显示出存在感。 罢了,现在还计较才是真的不酷。 “别瞎猜,我从来没装过酷。” 缪蓝握住他两只手,让他的大拇指竖起来,隔空肯定十二岁的他自己,“为了保护弟弟受伤,是真的很酷。” 霍嘉树听到那声带着怒气的召唤,又怕又不敢不出现,磨磨蹭蹭还是过来了。 他隔着茶几,目测离他哥的距离够他随时跑脱。 低眉顺眼:“姐夫,你叫我来,有什么事吗?” 贺京桐原本没想搭理他,听到他的称呼,差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他拧着眉,“你叫我什么?” “你不是不让我叫哥吗。”霍嘉树语气弱弱的,却自有一套歪理,看起来完全没在演,“阿蓝姐姐以后就是我亲姐,我管你叫姐夫。” 他还不嫌事儿大,装模作样地补了一句:“行吗?” 缪蓝默默地看戏,心想他们不愧是亲兄弟,骨子里如出一辙地欠揍。 还是有个妹妹好。 她妹妹可不会这么气人。 “滚。霍嘉树,你趁早消失在我眼前。” “好的,姐夫。” “……” 要不是手上有伤,他绝对一巴掌拍霍嘉树脑袋上。 贺京桐的手上象征性贴了两个创可贴,管家过来说马上开饭。 老太太今日亲自下厨炖了一锅鸡汤,煲了三个小时,开盖尝了味道,满意得不得了。 准备找碗盛出来,一回头发现她大孙子正在翻箱倒柜。 “你在这儿找什么呢?” 贺京桐又开了一个柜门,“您不是有一套梅森瓷的碗碟吗,我找出来盛饭。” 老太太拍他的手,“那是我珍藏的,盛什么饭!” “蓝蓝喜欢,”他给老太太透露秘密似的,悄悄说,“她娇气得很,吃饭得用好看的餐具才吃得香。” “是吗?”老太太一听这么说,立马改了主意,主动给贺京桐指路:“在这儿,第二个格子,都拿出来给蓝蓝用。” 上桌吃饭,缪蓝发现唯独自己的餐具跟大家都不一样。 一套都是梅森瓷经典的蓝洋葱系列,收藏价值极高的餐具,单给她用了。 她一时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便悄悄问贺京桐。 “公主专用,放心吃。”他的声音没收着,所有人都听到。 老太太帮他说话,“蓝蓝,这是京桐特意问我要的,他说你喜欢。” ……她是挺喜欢的。 但值得贺京桐特意去要吗?用普通的餐具吃不开她了? 岂不是显得她事儿很多? “奶奶,我不挑的。” “蓝蓝,你这话说得不对。”老太太摆摆手,“你该挑,怎么挑都行,奶奶有的,都给你。以后这一套,专门留着你用。” 缪蓝忽然想到以前在缪家吃饭的情景。 她也会听到类似的话,可以挑,可以选,可以任性。 但都不是对她说的。 她上有一个被亲妈惯着的小姑姑,下有一个被父母疼爱的堂妹。 处在微妙的位置,她一直懂事,从不提分外的要求。 如今贺京桐的奶奶在表现对她的偏爱。 是爱屋及乌,也值得感激。 缪蓝应下,眉眼露出恬淡的笑:“谢谢奶奶。” 老太太提出让他们三人都在家里住一晚,“蓝蓝,你要用的东西家里都备着呢。” 霍嘉树应下了,贺京桐却没答应,“奶奶,今天嘉树克我,我们不能住同一屋檐下。” 霍嘉树:“……” 他委委屈屈:“哥——姐夫,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伤心了。” “你闭嘴。” 理由再无厘头,贺京桐的态度是明显的。 他这么说了,缪蓝也不好再上赶着说要住下。 总归回自己的地方更自在。 老太太从来不强求这些事,他们不住便不住。 吃完饭后,缪蓝和贺京桐便先离开了。 管家已经把车开到楼前,下了台阶便上车,免了冷风的压迫。 开的是贺京桐的那辆车,他上了主驾,缪蓝有些不放心:“你手上的伤影不影响?要不我来开吧。” “现在不影响。” “……那什么时候影响?”她直觉他又要说一些离奇的话。 午后的阳光映着雪,有些刺眼,贺京桐换上了车里的墨镜。 方向盘一转,车子驶出去。 那点伤确实不影响开车,再晚些就要愈合了。 他答:“随机发作。” 缪蓝不想再问怎么随机的,她已经能预判他的答案了。 但他不问自答:“比如晚上洗澡的时候不能碰水,需要你帮我。” “…………” 果然没藏什么正经心思。 她偏头看他。 墨镜一戴,格外像个混球。 缪蓝帮他导航到郁金堂,“你为什么不想住奶奶这儿啊?” “你想住?我现在开回去。” “问问嘛。” 他嗓音懒懒的,让人分辨不出是认真还是玩笑:“你又不跟我睡一张床,难道让我去跟霍嘉树睡?” “趁火打劫才是你的风格吧。” 他威逼利诱或者随便想点招,在他家里的地盘,她未必不会同意。 “我要你心甘情愿。” 这句也挺假。 像是刻意装高尚的情种。 缪蓝不爱问了,转过头专心看窗外的景色。 贺京桐似是察觉到她的无语,又主动勾起话题:“怎么,还是不信?” “你倒是说点可信的。” “要是旁的时候,我就应下了,然后像你说的,趁火打劫。” 贺京桐偏头看她一眼,调度出认真的神色和语气,隔着墨镜也传达无误。 他说:“你生理期,还是在自己的地盘舒服自在一些。” 这是意料之外的答案。 很微不足道的一个理由,但是缪蓝立刻就信了。 他真的有在关照她生理期的每一个细节。 是个体贴的混球来着。 缪蓝开口:“贺京桐,我落了样东西,你再开回去。” “你不用那么感动,再把我骗回去住。” “……” 感动不能多一秒。 嘴上这么说,他还是调头了。 回到老宅下了车,缪蓝麻烦管家找个大号的保温箱来,然后让人把草坪上的那只雪猫完整地挪到箱子里。 贺京桐意外这是她说的落下的东西。 她居然会这么喜欢。 心里满足又得意。 她给他的情绪价值向来都是一百分那么多。 他戴着墨镜,插兜在那儿装酷:“我回家再给你堆一个就是了。” “你不是收官了吗。” “只要钱到位,再堆百八十个都不是问题。” “……” 你的匠人骨气何在。 “哪能让少爷你再挨一回冻。” “少爷这回心甘情愿。”他心情好,连少爷的称呼都主动认下。 “说好了给我堆的。”缪蓝摸摸他手上的创口贴,仰脸看他。 “这是孤品,带回家才行。” 29.梧桐树 半个多小时的车程, 从贺家老宅开回郁金堂。 经过梧桐大道,两侧的人行道上人来人往,路过的车辆开得也慢些。 缪蓝支着下巴望向窗外的景色。 难以数计的高大树木整齐地列于道路两侧, 曲折蔓延至山顶。 落雪过后,灰青色的梧桐树压上了一层冷调的白, 枝干错落,交织形成的封闭图形将天空框成不规则的小块, 是大自然随意发挥的画作。 梧桐大道的四季有鲜明的颜色区别,冬日专属的灰白沉淀出深远宁静的肃穆之感, 金色的太阳光亦被衬出冷硬的金属质感。 这样的景色自有独特的魅力,当下如此严寒的天气仍吸引不少人专程过来拍照打卡。 缪蓝拿出手机随意拍了一张。 贺京桐余光注意到她的动作, “拍一张给我。” “拍得不好。” 缪蓝并非推辞或谦虚。 镜头里晃焦, 照片成型,树影模糊。 原想删掉, 废片渐渐看出高级感来, 像文艺片里的一帧。 意义难懂, 但逼格拉满。 好像也还行。 她问:“你要照片干嘛?” “下雪了,换个应景的头像。” 缪蓝哦一声。 自从他暗戳戳地把自己在她那里的对话框置顶, 她对他的头像越来越熟悉。 由此想到一个问题向他确认:“你名字里的桐指的就是梧桐对吗?” 贺京桐淡淡嗯了一声, 手握在方向盘上, 右手食指有节奏地敲击。 “据说我爸跟我妈当初是在某棵梧桐树下定情, 后来有了我,才取了这个字纪念。” 缪蓝分辨不出他声音里的感情色彩, 似在讲一件跟自己无关的事, 又似带了丝嘲意:曾经真挚到用孩子的名字来纪念的感情,不过也是一拍两散的下场。 她只能客观地评价:“很好听,你的名字。” 他说谢谢, 情绪不高。 缪蓝微微侧身,语气里投入比方才更多的诚恳:“贺京桐,你是你自己的树。” 也像文艺片里的台词,语焉不详。 梧桐树可以被当成纪念,但梧桐树永远是树本身。 贺京桐是一段感情的结晶,也永远是他自己,不会因为感情的破裂而抹杀他本身存在的意义。 贺京桐听懂她所指,可是选择用另一层意思来打岔:“我可以给你乘凉。” 缪蓝从善如流:“那谢谢你。” 她把照片给他发过去,听到他手机震动一声。 他趁机要求:“把我的备注改了,你不是说我的名字好听。” “你都把自己置顶了,怎么当时不一起改了?”改就改吧,缪蓝没什么不愿意的,当初也只是懒得。 “我等着你什么时候自觉改。”他当时是抱有这样的期待,现在发现就得明着来。 搞什么迂回?他自己先急死。 缪蓝点进他的头像,把备注改成他大名的三个字,“其实你小名也挺好听的。” 贺京桐:? “我什么小名?” “桐桐啊。我听奶奶这么叫的。” 老太太还是叫他京桐多,偶尔蹦出两个桐桐,她听到了。老太太悄悄跟她说,大孙子小时候叫这个名儿,现在不给别人这么叫他。 他警告:“没有这个小名。” 缪蓝好笑:“知道了拽哥,不可以叠字叫你。” “……” 黑色的宾利驶进郁金堂八栋,缪蓝隐约感到一丝不对劲,具体是哪儿,一时想明白。 明明是她的家,无端让她觉得陌生。 从车库出来,要先把雪猫安置好,便绕到庭院去。 缪蓝走着走着停下脚步,终于知道不对劲在哪儿。 一路上视线被大面积的冷白雪色占据,到了家,那抹白毫无征兆地不见了。 不止地面上,连草木枝叶上落的雪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户外桌椅上、照明灯上、合拢的遮阳伞褶皱上、两个汉白玉莲花缸的缸沿,一切能存住雪的犄角旮旯,全部被清扫干净。 ……好像北宁这场下了一天一夜的初雪从未光临过此地。 缪蓝震惊得在原地转了一圈,目下所及无一丝雪迹,终于确认不是自己眼睛的问题。 “家里的雪呢……” 明明她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 贺京桐抱着保温箱站在她身侧,不动声色随着她环视四周,将她脸上的难以置信收入眼底。 他当然不会说是他干的。 上午偶然看到她去医院找顾俊语,他当时不痛快,开车带霍嘉树回老宅的路上,一上头便打电话回郁金堂,让阿姨把别墅的积雪全铲了。 他原话是:“家里一点雪都不要留。” 她不是喜欢雪吗。 让她回家没的看。 后来在老宅见了面,她解释过,他给她堆雪猫,两人又吃了饭,他便也忘了这茬。 现在亲眼见到仿佛从没落过雪的别墅…… 只能说,阿姨打扫得真干净。 贺京桐脸不红心不跳,不知道何为心虚,微微仰头指天:“出太阳,雪化了。” 缪蓝:“化了?” 谁能信? 不过半天的工夫,整个北宁的雪都还没化,就他们家里的化了。 八栋是有什么结界吗?太阳公公集中火力照,一出这个范围就失效了。 别太离谱了这位始作俑者。 缪蓝试图从贺京桐的表情上寻找蛛丝马迹,奈何他完全不露一丝破绽。 她纳闷:“家里的雪怎么得罪你了?” “跟我没有关系。”他平静得甚至不使用反问句,看起来当真无辜。 嘴硬难撬开,缪蓝默认是他干的,他承不承认都不妨碍。 “谁大言不惭地说要给我再堆一个雪猫的?你打算用什么堆?” “……” 失策了。 他阵势依旧,没有落入下风的时刻:“雪迟早都要化的,北宁也不是只下一场雪。” 道理是这个道理,她也不是多执着在家里赏雪,但是—— 缪蓝拍拍他手上的保温箱,指出自己在意的关键点:“但是你堆的雪猫要放哪里?” 雪猫最好的归宿当然是雪里,可以留存得长久一些。可现下家里一点雪星没有,唯一的雪制品只能孤零零地存在。热容不同,无论放到哪里,用不了多长时间就得化了。 贺京桐显然也意识到这个问题。 但山人自有妙计,郁金堂的物业可以解决一切问题。 “我让物业往院子里堆点雪。” 缪蓝真实地叹了一口气。 越来越离谱了。 他怎么跟物业说? 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打着她的旗号说她想要的。 哦,把家里的雪扫出去把外面的雪堆进来,什么龟毛又有病的业主。 到时候她的形象还要不要了? 贺京桐说一不二敢想敢干,见他真要去,缪蓝连忙将人拉住,“你等一下。” 她朝房内大声召唤阿姨。 阿姨听到声音推开门,惊喜看到他们一起回来了,下了台阶走近,问有什么事。 “阿姨,家里还有什么地方有雪吗?我要用一下。”缪蓝抱着一线希望,兴许阿姨把雪堆在某个地方了。 “嗳哟,先生说了,我就全扫了。哪里还有雪……”阿姨完全搞不明白,小夫妻一会儿不要雪一会儿要雪,到底在闹什么。 贺京桐刚才的死不认账被阿姨的话彻底击穿。 缪蓝和他对上视线,人家压根儿也不当回事。 心理素质强大。 阿姨苦思冥想,前后左右各处看,终于灵光一闪:“房顶我没上去,那上面的雪应该没化。” 贺京桐:“上房顶吧,蓝蓝。” 蓝蓝不想理会他,并发送了一个白眼。 但是被无情地挟持带走。 在郁金堂住这么久,缪蓝还是第一次上房顶。 三层上面是一个露台,落下的雪自然也被阿姨扫干净了。 再往上半层是真正的房顶。 无人问津的地方,厚厚的积雪得以保存。 十来米的高度,俯瞰整个小区的风景绰绰有余。 这么一看更加明显,也就他们的八栋跟人家不一样,除了房顶,房前屋后上上下下,雪少得可怜。 贺京桐将保温箱的雪猫取出来,里面的雪保持未化,猫猫形状依旧,只是耳朵尖尖有消融的痕迹,呈现出圆润状。 仅仅一丁点的改变,气质由慵懒高贵切换成乖顺可爱。 缪蓝觉得有被治愈到,一并释怀了家里的雪被清扫的可惜。 蛮神奇的,他的手艺。 就是他本人没他手下的猫乖,总有些莫名其妙的少爷脾气。 贺京桐重新给猫耳朵塑了塑型。 隔远看,白和白融为一体,在明亮的太阳光下,轮廓的阴影可以分辨出猫的形状来。 完成后,他拍拍手上的雪起身,问缪蓝:“把它放在房顶,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能有什么意思?震慑方圆百里的耗子?”她质疑,明明奇怪的问题被他的语气包装得正经,好像多么值得探讨。 贺京桐道:“它雄踞房顶,俯瞰世界,是一只有远见有志向的猫。” “……” 明明是不得不把猫放上来,他还整出意义来了。 不就是给自己找补吗。 缪蓝讥讽他:“要是放在楼下,你是不是要说它蛰伏沉淀,韬光养晦了?” “放在楼下就放在楼下,我不会多一句废话。” 这会儿又不装了。 看在他创造这只雪猫的份上,缪蓝主动拉他的手想给他暖暖,“后悔了吧少爷。” 没想到他的手还是热的。 真抗冻。 他体温分明就是高。 贺京桐反握住她的手,热传递由他自她。 他确实有点后悔,楼下要是有现成的雪,何必带她上来挨冻。 ……冻就冻了,也不是冻一下就坏了,总之她得跟他一起。 “给它起个名字,我们就下去。” 缪蓝没想到还有起名环节,她没有任何想法,只有一个意见:“别叫喵喵就行。” “为什么?”贺京桐原本就是这么打算的,“喵喵的喵喵,挺合适的。” 缪蓝摇头,因为她会代入——“喵喵怕冷,喵喵不想孤独地待在房顶。” 也是,他考虑得不周。 楼顶没有多余的树枝或工具的,贺京桐暂时松开她的手,半蹲下来。 在三维的雪猫旁边,他比照着同样的大小,用手指在雪上画了只二维的猫。 简单的几笔,勾勒出一只酷酷的猫,也很传神。 缪蓝怀疑他是不是学过画画。 艺术天分不是一星半点。 最后添了几笔胡须,猫猫画完。 ……给人的感觉有些像他本人。 不过他画一只猫在这儿干嘛? 他在两只猫旁边分别写了名字,她一笔一画看着,第一反应是他取名真敷衍,第二反应……她暂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两个名字是:喵喵、京桐。 ……他的底线倒是明确,猫猫这么可爱,名字也不能叫叠字的桐桐。 左右两个名字中间仅用一个&符号连接。 像他们天生就在一起,也像他们永远会在一起。 他们共同出现,也会在雪化的时候共同消失。 缪蓝读懂贺京桐画这只猫的意义,同他本人的陈述没有丝毫偏差:“好了,喵喵不孤独了。” 身处冰天雪地中,她心口热得鼓噪。 有一缕神思尚且围绕着两只猫转,缪蓝脱口而出道:“贺京桐,你……好会啊。” 贺京桐起身,不再逗留或发表什么感想,用没沾过雪的手牵着她下楼。 “你说两只猫?”他暂时理解成艺术方面的会,语调高扬,“早跟你说了,这是天赋。” ……是拽的,但他能不能先别拽。 搞清楚重点行吗。 进入温暖的室内,脚步踏在木质楼梯上,清晰的咚咚声合上心跳的频率。 缪蓝为自己心中的好奇找答案,直言不讳:“你真的没谈过恋爱吗?” 脚步停下,贺京桐拉着她站定在某一级楼梯上。 他把起雾的眼镜摘下,微微弓背,凑她很近。 干净又直白的目光落在她的脸庞,呼吸交缠,他的手掌托住她的后颈。 心照不宣的下一秒,带着凉意的唇碰上她的,转瞬火热。 颈侧被他揉着,他开口回答她的问题,唇瓣擦过她的耳垂:“我这不正谈着呢吗。” 尾音两个语气词,他说得轻佻,又因为他低沉的嗓音浸染了一丝难言的性感。 缪蓝睁开眼睛,撞入他的视线中。 刹那的反应,惊觉自己此刻经不起和他对视。 飘开的视线被他纠回来,他的手掌稍一用力,便轻松左右她。 他偏要她看着他。 “对了,忘了告诉你。”贺京桐的眼眸中晕开坦荡的笑意。 “在这方面,我同样天赋异禀。” 30.加班费 北宁的雪过了将近一个星期才化干净, 郁金堂八栋房顶的两只艺术猫在主人的每日光顾下,一点一点地消散无形。 这样的结果是一开始就注定的,缪蓝和贺京桐并不会觉得太惋惜。 雪不是只下一场, 他的高天赋艺术才华总有再次施展的机会。 “喵喵”和“京桐”会存在于各种维度中——包括他的头像。 先前缪蓝自认为很有文艺片氛围的雪后梧桐大道照片,是他原本打算当头像的。 看到成片后, 他无情地嫌弃,两个字将其定性为废片:“晃眼。” 他又问她有没有别的照片。 缪蓝让他自己去拍, 他非要她手机里的,结果发现她在老宅拍的那几张雪猫照片很有意境。 有雪有猫也有他。 他便选了一张, 裁剪好,征用为新头像。 一众朋友差点不认识他, 纷纷发来不可思议的惊叹: “您那头像都用多少年了, 怎么突然换了?” “梧桐树爆改雪中猫,桐子转性了。” “等等——照片是谁拍的?” 他谁都没搭理, 一句“你猜”应付全世界。 贺京桐在房顶拍下最后一张可以看清猫猫形状的照片, 发送给缪蓝。 下楼后, 等了半个小时,也不见她回复。 ……可真是忙死她了。 缪氏年终最重要的一个珠宝展活动举办在即, 缪蓝这几天都在加班, 昨天晚上更是到了十一点才收工。 他一直等着她回来, 结果她根本没在意, 以为他也是忙到半夜。 招呼也不打,宵夜也不吃, 回到房里洗漱完, 倒头就睡。 他严重怀疑,就算他当时在她身边睡下,她也根本不会有任何察觉。 以后顺理成章睡一张床, 看她还狡辩什么。 ……但他忍了。 给她睡个称心如意的觉罢了。 手机上时间显示八点多,看样子她今天也不会回来太早。 贺京桐去书房里待了一会儿,看文件看书都沉不下心来,终究一个电话打到缪蓝那儿。 她隔了一会儿才接起,大概来电显示都没看,一开口问他哪位。 “……” 他没好气,“我。” 简短的一个音,其实不太好分辨是谁,但声音里夹杂着的不爽的情绪太过鲜明,缪蓝当即反应过来。 她揉了揉太阳穴,仰头向后靠在椅背上,乍一放松下来,声音有些哑:“贺京桐,你有什么事吗?” 他开门见山:“你今晚什么时候回家?” “我可能不回去了,”她看了看时间,平静地答道,“你自己睡觉吧。” ……他哪天不是自己睡觉的,用她叮嘱。 但她不回来是要去哪儿? 贺京桐把话问清楚了。 缪蓝起身去接了杯温水喝,嗓音清明几分,“今天不知道要几点,我在休息室里睡一晚,省得来回折腾了。” “我不同意。” “……怎么就不同意了?” 她回不回去又不影响他什么。 电话那端的声音沉沉压下来,是为她着想:“你一个人,晚上睡公司不安全。” 缪蓝领情,跟他解释:“不会啊,我以前也睡过。” “以前是以前,现在你结婚了,再忙我们每天起码要见一面。” ……谁规定的? 缪蓝:“你之前出差的时候,怎么不说我们每天要见一面。” “你倒是提醒我了。”贺京桐严防死守,“以后再出差,不管去哪里,不管有多忙,我每天给你打一个视频。” “……” 大可不必。 “那我现在也可以跟你打视频。” 她顺着他的逻辑试图说服他,奈何他根本不接招:“不回来我就去堵你,明天早上大摇大摆从你办公室出来。” “…………” 缪蓝毫不怀疑他能干出这样的事。 贺京桐从书房出来,拿到车钥匙,“我现在去接你。” “不用……” “等着。” 电话被挂断,他是铁了心要过来。 缪蓝原本疲累又烦闷,经过这么一通打岔的电话,心底松泛地涌上一些小泡泡,你挨我挤地膨胀起来。 带动她整个人变得轻飘飘的。 仿佛徜徉在舒适的风中,有人会一直托着她。 他要来接就接吧,她成全他当免费司机 晚间车辆不多,贺京桐开了二十分钟就到了缪蓝公司楼下。 大厦有两层集中亮着灯,正是苦命的加班人所在的楼层。 缪蓝暂时还走不开,让康璇下去把人接来。 上了电梯,贺京桐问这位秘书:“你们吃晚饭了吗?” “吃了,老板给我们加了餐,”康璇趁机打老板的小报告,“但是我看老板好像没什么胃口,大部分都剩下了,她还喝了好多咖啡。” 贺京桐不由蹙眉。 她胃要好好养着不知道吗?敢这么作。 电梯停到指定楼层,贺京桐被康璇带着进来,经过开放的工位区域时,毫不意外收获从头至尾的注目礼。 众人在加班的紧张和愁闷中探寻到一丝八卦的趣味。 公司上上下下都吃过缪蓝结婚的喜糖,也听过传言,说她和贺家那位是为了商业利益联姻,根本没什么感情。 ……那现在是在干什么?加班过程特意来访,不像没感情的夫妻会做出来的事情吧。 康璇把人送到缪蓝的办公室,出来时立马被一众人围住问,“刚进去的那位,就是河清的贺总,跟老大结婚那位?” 大部分人没见过贺京桐的真容,但是瞧刚才的架势和气度,应该不会有第二种可能。 康璇心知她老板从没有隐婚或雪藏老公的意思,便替她大方答了:“是贺总。” 她回头朝办公室的方向看了一眼,气声补充道:“专程来接老板回家的,我们今天应该能早点收工!” 几个年纪小的女同事克制地啊啊啊出声,“老大能不能把她老公放出来给我们多看两眼,我好像找到我的缪斯男神了。” “……” 还是加班吧各位。 贺京桐进了办公室,缪蓝头也没抬地指挥他:“你先坐一会儿,我大概还要半个小时。” 她手上还有一份宣传计划等着批,今天必须得弄完。 他非要来接她,只能在这儿等着。 贺京桐像身处自家办公室,随意地走动打量。 和办公室连通,果然有一间休息室,里面洗漱用品和寝具一应俱全,条件是够临时住一晚的。 但她有家不回,像什么样子。 他自己给自己倒好了水,抽了她书架上一本书,在会客区的沙发上随意翻着。 手机倒计时半个小时,只要时间一到,他就去把她的电脑关了。 期间不时有人敲门进她的办公室,或者她出去跟手下的人沟通细节。 来来往往,是个人都要装作不经意多看贺京桐一眼。 这位传说中很不好惹、很难伺候的河清总裁,这么晚来接老婆下班,老婆还没忙完,他便捧着本书,不麻烦任何人,安静地等待。 怎么有种违和的……贤惠的感觉? 缪蓝视线偶尔投过去,看到他手机屏幕上显眼的倒计时圆圈。 ……他跟监工一样,搞得她莫名紧张。 她喊:“贺总。” 贺京桐抬头,预感到她这个称呼背后的“不怀好意”。 他把书放在腿上,手扶了下眼镜,声音里含着明显的兴味:“喵总,有何贵干?” 他来都来了,不用白不用,缪蓝直说了:“年终的财报我还没看完,你帮我看一下现金流量表,整理个结果给我——行吗?” 他的水平做这些工作绰绰有余,她也不担心他会泄露或以此做什么文章。 贺京桐:“我来给你加班的?” “我出加班费的。” “那你可能出不起。” 他嘴上这么说,还是起身,从缪蓝那儿接过一个文件夹和笔,“看完就走,你也别想多留。” “辛苦了贺总,加班费随你开。”缪蓝把口头的甜头给够。 办公室里恢复安静,手机倒计时响铃的时候,贺京桐把文件夹飞回办公桌上,力度和方向控制得刚好,文件夹滑到她手边。 该有的结论和分析都明明白白写好,他一并整理了一个电子档给她发过去。 缪蓝还没来得及查看,只说了声谢谢。 他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坐好,手上那支笔灵活地翻转,就这么直直地盯着她,一句话也不多说。 ……这谁受得了。 缪蓝抓紧把电脑关了,让康璇通知大家伙儿都下班。 她起身收拾自己的东西,“少爷,我听到了,让它别响了。” ——他不说话,闹钟替他发声,响这么久一直都没按停。 他满意了,把扰人的声音关掉。 “回家吧喵总。” 贺京桐绕过办公桌去牵她的手,缪蓝毫不犹豫地躲开,“工作场合,拉拉扯扯不像话。” “……” 过河拆桥也没她这么快的。 从办公室出来,外面还有人没走。 缪蓝让他们赶紧回家休息。 康璇跟上来问一句,既然贺总来接,用不用帮她把车开回去。 贺京桐率先替她答了:“不用,我管接也管送。” 康璇已经能准确领会贺总的意思是不是自家老板的意思,果断干脆地应下:“好的!” 几个还没走的同事在背后光明正大地目送他们俩上了电梯。 郎才女貌相当登对,有人就这幅画面发表感想:“老大和贺总,虽然连手都没牵,但是这么并肩走着,就是感觉能……一直走下去。” “等等,我有新灵感了!”大家还在发挥想象力的时候,一个人激动地喊了一声,“我那条手链的接口设计,就是不一定非要紧紧扣在一起。感谢贺总来一趟……” 说着就要去改自己的设计稿。 其他人纷纷摇头:“……下班吧,工作狂。” 缪蓝上了车,终于放松下来,歪着脑袋在副驾位子上靠着。 晚上中心商务区各种高楼的灯光美轮美奂。 贺京桐把车开得平稳缓慢,沿路看有什么适合吃宵夜的地方,对缪蓝道:“带你去吃点东西。” “不用,我现在不饿。” 她知道自己应该吃点东西,但是提不起胃口。 压力大的时候,她能保证睡眠就不错了。 不过今天晚上喝了两杯咖啡,这会儿闭上眼睛想休息一会儿,也毫无困意。 索性把手机拿出来,看看还有哪些工作可以接着处理。 贺京桐余光瞥到她的动作,不赞同地蹙起眉心:“歇会儿吧喵总,公司又不是马上破产了。” “我在看你刚才给我发的东西。”缪蓝坚持,“看完了给你批加班费。” 他轻咳一声,“我接受金钱以外的方式。” “……” 打的什么算盘。 晚间在车里盯着手机屏幕,其实很伤眼睛,但她看得投入。 他写的分析结果漂亮、精准又易读,把重点都给她划好了。她只让他帮忙看现金流量表,但是他把三大报表之间的勾稽关系都给她理清楚了。 这是短短十几分钟内的成果,比财务交上来的东西更加一目了然。 缪蓝抬起头,视线偏向驾驶座的贺京桐。 他认真起来。 ……好正点啊。 包括此时此刻开车的动作。 仪表盘和车内氛围灯的光映在他的脸上,亮部和阴影区域分明,五官的立体度显露无疑,女娲娘娘再捏一个也捏不出这么好看的。 配合上他那双漂亮修长的手。 似乎玩转的不止是方向盘,人生道路的每个十字路口,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难怪今天加班的几个人敢跟她提那个离奇的要求:老板能不能让贺总出来给我们多看两眼。 他确实有这个姿色啊。 既然她不想在外面吃饭,贺京桐便提了速,车很快到了郁金堂正门,门卫抬杆放行。 注意到她的目光,他问:“怎么了,没想好怎么付我加班费?我可以给你提供几个思路。” “有除了上床之外的思路吗?”缪蓝直接戳穿他。 “……没有。” 他本来没想这么一步到位的,但她也不是扭捏人,他们对床上的事向来有共识。 缪蓝认真考虑了:“压力大的时候,上床应该挺有用的吧。” 她已经吃不好饭了,今晚还可能睡不着。以前没有这种途径,现在还挺想试试的。 贺京桐:“…………” 手中的方向盘差点没把住,车子拐了个曲折的弯。 他反应过来回正,可仍在怀疑自己的耳朵。 她的声音温温柔柔,正派得不行,可说出来的话是什么意思? 把他当缓解压力的工具鸭? ……那他也不是不能当! 车子开进八栋的车库停好,贺京桐解开安全带,凑过来捏住她的下巴先亲了一下。 “缪蓝,你别后悔。” “我……” 看他的架势,她已经有点后悔了。 跟他上完床,她不会压力更大吧…… “后悔也晚了。” “……” 他压根也不会给她后悔的机会。 下了车,今天阿姨休息,别墅里的灯都没亮。 在家门口,缪蓝自然不会再拒绝跟贺京桐牵手。 他的掌心完全包裹住她,在昏暗的环境中,释放出一种充足的安全感。 一进门,安全感转化为强势的掠夺,她被按进他怀里,密集汹涌的吻落下来,在她的颈项、脸颊、唇畔。 他向来急切、热烈,带着她投入进去的时候,不留一点空隙分给其他的感受和情绪。 仅仅是一个开始,缪蓝便不再有怀疑。 跟他上床必然是抛却压力的绝佳手段。 两人的外衣自然而然地被脱掉。 他抱着她上楼。 缪蓝两只腿勾在他腰侧,觉得有句话要跟他讲清楚:“上床不是付你的加班费,我心甘情愿的。” 她唇色潋滟,声音里裹了糖似的,丝丝甜进贺京桐的心里。 她多会呀。 这不比缓解压力的论调好听。 “哦。”他假装矜持一下,手掌捏捏她腰间的柔软,“那你想怎么付?不能白使唤我一回吧。” “就……口头表扬一句。” “说说看。”像画大饼,但他挺期待被她夸。 缪蓝略一倾身,脑袋凑近。 要开口又有些不好意思。 ……会不会像调情? 他们在床上向来都是直给,总感觉多此一举。 “诓我呢?”贺京桐等了半天没听着音,手上轻掂了一下。 缪蓝搂紧他的脖颈。 吊灯垂落在旋转楼梯中央,暖调的灯光映照左右,徒增暧昧。 对视的刹那,又找回先前的感觉。 她舔了下唇,“贺京桐。” 开口,声音不是甜的,而带着成熟的引诱气息。 撩过他的心底,蔓延至喉间,泛起细细密密的酥痒,亟待纾解。 他克制地应一声:“嗯?” 缪蓝终于做好心理建设。 调情就调情吧,左右她也没机会跟别人调了。 “你认真的时候,不止工作,包括现在……都超级正点的。” 知道她夸人有一套,贺京桐还是被这句话惊喜到。 这不是让他害羞吗。 “对你胃口吗?” 缪蓝越来越上道,觉得调情好像也不难,他的反应也让她挺满足的。 “你是我今天唯一的胃口。” 贺京桐彻底陷进她的甜言蜜语中。 他用膝盖顶开房门,灯都没来得及开,“今晚别睡觉了蓝蓝。” 31.顶梁柱 觉还是得睡的。 解压不能变成压榨, 贺京桐再怎么口嗨,始终顾虑缪蓝最近工作的辛苦。 他说她现在是家里的顶梁柱,他可以一切都为她服务。 在床上、在浴室, 唇齿纠缠紧紧相依的疯狂和投入,全程都以她的感受为主。 像经历了一场极致的运动, 她真真切切感觉到了压力被释放干净。 结束后洗完澡,他甚至帮她吹头发。 暖风烘得人想睡觉, 缪蓝坐在椅子上微阖着眼睛,享受他精细全面的一条龙服务。 午夜时分, 房内只有吹风机的嗡嗡声,分贝不高, 反衬出一种尘埃落定的心安。 贺京桐的视线落在她白皙的颈项和锁骨处, 几点红痕分外明显。 他干的。 真好看。 他恶劣地故意拿她的发尾扫过去,缪蓝觉得痒, 等到要发作, 他又说不好意思失误失误。 拿他还有什么办法? 少爷伺候人显然还不熟练, 手上捋着她的发丝,刚开始新鲜劲儿很足, 可是越吹越怀疑人生, 差点想撂挑子:“你头发怎么这么多?” 是又长又多, 吹了得有十分钟了吧, 感觉大部分还是湿的。 什么时候是个头儿? 他也洗了头发,早八百年前就干了。 缪蓝好笑, 睁开眼睛:“不行还是我自己来吧。” 少爷不接受任何方面的不行。 “平时也没见你吹这么久。” “那是有方法的。”缪蓝指点他, “你从上往下吹,把发根吹干就行了,发尾不着急, 可以晾一晾。家里温度高,楼上楼下活动两圈也就干了。” 贺京桐虚心受教,掌握了她说的方法,效率明显变高,眼见她的发根干爽蓬松起来,心里竟然升起了不小的成就感。 他自认手法一流,越吹越来劲:“我给你吹完,一星期不用洗。” “……” 你没有这种超能力。 压力释放过后,太过舒服,缪蓝一天没好好吃饭,此刻渐渐觉得食欲回来了。 她跟他分享:“我现在好像有胃口了。” 因为先前调情那句“唯一的胃口”,贺京桐的思路很顺畅地拐过去。 吹风机的声音也压不住他嗓子里的暧昧:“喵总,这你得加钱了。” 缪蓝:“……” 无语,他在想些什么东西。 “我是说想进食那种有胃口,肚子饿了。” “哦,我也没说别的啊。”贺京桐嘴硬,“让我做饭,你以为很便宜?” 缪蓝按下他准备大展身手的抱负,“少爷,做饭我确实没指望你。” ……他还非做不可了! 头发吹好,他领着她下楼。 阿姨不在,他拒绝叫外送,自告奋勇秀厨艺,搜刮冰箱里的食材,最终给她煮了碗酸汤饺子。 饺子是阿姨提前包好冷冻的,怎么煮是网上现学的,至于酸汤,调个味就行。 ……根本也谈不上厨艺。 但或许是新手保护期的缘故,简单的东西他确实抓住了精髓。 酸汤的的味道拿捏得正好,饺子煮出来也没辜负阿姨当初和面调馅儿的好手艺。 缪蓝吃下去,身心都舒坦,“贺总,可以给你打分吗?” 贺京桐身上只裹了件白色的浴袍,靠在厨房的门框上,懒散地拽着:“不是满分我不要。” “满分到我觉得你可以承包我近期的伙食。” “……” 等着使唤他呢。 他本来不饿,看她吃得这么香,也想品鉴一下自己的厨艺到底有多好。 瞧瞧把她满足的,吃得鼻尖都冒汗了。 他转身去厨房盛了一小碗出来,坐下来跟她一起吃。 缪蓝刚好在回手机上的消息,贺京桐见状一把扣住,“吃我做的饭还看手机,给我收起来。” “你干嘛。”她想要抢回来。 但他说一不二,“吃饭耽误不了你几分钟。” “少爷,你不知道,”她诚恳得不行,“那么多杂七杂八的消息,只有就着你这么好吃的饺子我才能看下去。” “……” 贺京桐服气且妥协,“缪蓝,你是会夸人的。” 缪蓝边吃边回了几个要紧的消息,然后才看到妹妹三个小时前发来的消息。 纪幼蓝前两天从沙漠里回来了,总算平平安安没出岔子,要不然她以后休想再去什么险峻之地进行奇异冒险了。 她给缪蓝分享了好几张在当地拍下的星空图,后面跟着几条语音。 点开来一条一条自动播放,妹妹的声音里难掩喜悦开心,讲自己遇到的一些惊险又好玩的事,还说给她带了礼物回来。 缪蓝给妹妹回复,又问她元旦有没有什么安排,说要带她出去玩两天。 时间太晚,纪幼蓝估计已经睡了,暂时没回复。 手机锁了屏,缪蓝专心吃东西。 贺京桐全程听完纪幼蓝的语音,评价道:“你这妹妹,年纪不大胆子不小。” “嗯,她的专业让她自由又爱冒险。外公家里说管得紧,实际上都是由着她性子来。” 听起来姐妹俩很不一样,贺京桐随口一问:“你们俩,当初为什么没都养在纪家?” 在北宁,纪家是要压缪家一头的,当初如果全力争取抚养权,纪家未必不能把两个孩子都要过去。而且纪家的家庭关系比缪家简单和谐多了,怎么看都是更优选。 “一般……两个孩子的家庭不都是这样吗?父母离婚,一个跟爸爸,一个跟妈妈。”缪蓝平静地答道,“你和嘉树,不也是一样。” “那为什么是你姓了缪?你妈妈偏心小的?” 他从来没了解过相关的陈年往事,所作的猜测也只是从自己的经验出发。 缪蓝被这个问题轻轻刺了一下。 喝汤的勺子在碗里搅了又搅,始终没舀起来喝一口。 她问他:“你为什么不认为是我爸爸偏心我呢?” “大多数小孩子,都是跟妈妈更亲。” 他说的是客观事实。 但总有大多数之外的情况。 她小时候,包括父母离婚的那两年,来自父亲母亲的爱从来没少一分。 而她妹妹,连跟妈妈亲的机会都没有…… 缪蓝没有正面回答,敛了眸,声音也变低:“我要是养在纪家,现在就不会坐在这里吃你做的饭了。” 手机震动,是纪幼蓝的消息,正好跳过饭桌上的话题。 语音消息,解释她刚才在洗澡,结尾猝不及防“啊”一声,下一条解释是手机充电线把水杯弄倒了。 缪蓝笑着打字,让她小心点。 刚才一点点的往事郁结也消散开。 纪幼蓝接着发语音:“阿姐,元旦假期你肯定要跟姐夫过吧。我怎么好去当电灯泡?” 肯定要跟姐夫过…… 缪蓝:。 她倒是忘了这茬。 以往跨年,她要么是跟朋友一起,要么是带妹妹出去玩。 今年她结婚了,第一人选就坐在她身边,刚刚还给她做了饭,但是她完全没考虑到…… 视线移到一旁的贺京桐身上。 他抱臂向后倚着椅背,这架势显然是听到了语音消息的内容,隐隐有点要算账的意思。 果然,他开口:“你看,你妹妹都比你有觉悟。” 亡羊补牢为时不晚,缪蓝露出十二分的微笑:“贺总,请问你元旦假期可以正常休吗?” 贺京桐眼皮一撩,冷声冷气:“我要是正常休了,岂不是让你在妹妹和我之间两难?” “……” 没什么难的,大不了大家都凑一起。 跨年本来就是人越多越开心。 但此刻出言反驳显然不是明智的做法,缪蓝等他散完少爷脾气。 贺京桐:“这样吧,我当好人,不让你为难。” 画风突变得诡异,他这么好说话才是怪事。 她疑惑:“你要去加班?” “新年主动加班,我是有受虐倾向?” “那你什么意思?” 贺京桐探身把她的手机拿过来,密码他还不知道,对着她脸一照,自动解锁。 屏幕上还是纪幼蓝的对话框,他按住下方的语音开始说话。 声音清明,像那种最正派的好人:“mini蓝,我是姐夫。” 咻,发出去一条。 缪蓝完全看不懂他要干什么 “我跟你姐姐邀请你来家里跨年,赏脸来吗?” 缪蓝:? 收到消息的纪幼蓝:“……” 左上角的“对方正在输入”提示反复出现又消失,对面显然在纠结。 过一会儿,新跳出来的消息听起来战战兢兢:“姐夫,你是不是在说反话……?我真的不会去打扰你们二人世界的。” 贺京桐心想这妹妹胆子怎么又变小了。 显得他多可怕似的。 他接着游说,表明自己是认真的:“我把嘉树也叫来,你们一个学校的,左右都认识。” 纪幼蓝:“姐夫,我不是、我不是质疑你,我能听我阿姐说句话吗?” ……说得好像缪蓝被他挟持了一样。 贺京桐把手机推过来,缪蓝当然看出来他不是在开玩笑。 虽然她不懂他怎么想到这一出的。 “小九,你姐夫说的是真的,你没有其他安排就来我这里跨年。” 纪幼蓝这才应下了。 缪蓝放下手机锁了屏,看向贺京桐。 道理她都懂,妹妹弟弟都叫上无可厚非,就是为什么非要在家里跨?外面得趣的地方多了。 她问出来。 “你不是怕冷吗?家里暖和又放松。”他的理由很充分,“外面人太多,也没什么意思,一家人亲亲热热多好。” 缪蓝完全没被说服,他要是爱跟一家人亲亲热热,头两年也不会连春节都不回国。 “贺京桐,你好古怪。” “古怪什么?”他不接茬,“到时候给你放烟花,让弟弟妹妹全都哇塞。” “……城区禁燃。” “那就做点其他哇塞的事。” “比如?” 他险些翻车,“……给我点时间想想。” 把用过的餐具收拾好放进洗碗机里,两人上楼休息。 在主卧门口互道晚安分别,贺京桐:“蓝蓝,打个赌,你很快就会让我睡进去。” 缪蓝没跟他赌。 因为觉得自己输的可能性太大。 只问他期限:“很快是多快?” 他果断又自信:“明年。” 明年马上就到了。 他这么说,意味着绝对不会等到明年第二天。 倏地领会到他刚才安排的跨年。 两个小的来家里,过了零点自然会留他们住下。 除了楼下阿姨住的房间,别墅里总共就三个卧室…… “贺京桐,你……” “我在帮你,帮你做你无法做的决定。”贺京桐抚了抚她轻蹙的眉心,“好了,别想太多,好好休息,顶梁柱。” “……” 缪蓝进了房间关上门,一时没了睡意,倚在门板上,思绪不知飘到哪里。 门后忽然响起敲击的咚咚声。 静谧的夜里,她被吓到,心脏跳快了几拍。 弄出动静的不会有别人。 ……他不会改主意了连明年也不等了吧? 贺京桐象征性敲两下就想把门推开,没想到会有阻力,奇怪又好笑:“你在门后干嘛呢?” 缪蓝没把门打开,就这么隔着门板问:“有什么事?” “有句话忘了说,怕你听不清,先把门打开。” 他又敲了一遍,“我真不是来睡你的床的。” 缪蓝压下门把手,一手扶着门框,光明正大看他,“什么话忘了说?” ……非得现在说。 贺京桐正色,比今晚所有时刻都认真:“你刚才说,如果你养在纪家,就不会怎么怎么样。” 他拒绝重复那句话具体的内容。 “对。” “我要说的是,”他顿了顿,视线和气息压过来,“你不管养在谁家,结果都一样。” 缪蓝眼睫轻眨,扶在门框的手掌下滑,碰到他的。 热意明显,她像被烫了一下,撤开。 等着他下文。 “什么结果?” 他一字一句,像刚才叩门那样叩进她心跳的间隙里: “跟我结婚的结果。” 32.小皮蛋 圣诞节前夜, 霍清歌的音乐演奏会在北宁的梦泽大剧院正式举行,贺京桐提前留了时间,肯定要去看的。 原本缪蓝应该趁这个机会见婆婆, 不巧的是,撞上了她工作最离不开的一天, 缪氏的珠宝展在同一时间开始,当晚的宴会是重头戏, 她必须在场。 当天早上在家里吃早餐的时候,贺京桐打电话给母亲, 说明了缘由。 霍清歌表示完全理解,北宁是演奏会最后一站, 之后她就休息了, 有的是时间见面。 “你们夫妻俩该干嘛干嘛。儿子,要不然你晚上也别来了, 去陪蓝蓝吧。” 贺京桐:“……” 真是他亲妈。 “妈, 我还没到娶了媳妇忘了娘的地步。” 正在吃东西的缪蓝差点被噎一下。 什么叫还没到?他难道打算到? 谁让他二选一了。 她擦擦嘴巴, 赶紧把电话接过来,“妈妈, 我的工作没什么要陪的, 你们好久没见了, 他很期待去听演奏会的, 昨天晚上跟我介绍您的表演曲目……” 话没说完,被贺京桐反手捂住嘴。 缪蓝猝不及防, 反应过来后, 用眼睛笑他。 是谁对演出的每一首曲子都了如指掌的,就差当场给她弹一段了。 还不让说了。 死要面子。 他回以警告的眼神,对电话那边:“妈, 晚上见。我们俩先去上班了。” 说完便挂断。 缪蓝扒拉他的手,他犹没玩够似的,放下去之前不忘在她脸上掐一下。 她评价一句幼稚,也不再揭他的短,说正经事:“晚上如果结束得早,我还是赶到剧院去,哪怕只在后台见一面,也算不失了礼数。” 在这方面,她向来考虑得周到。 贺京桐让她放心,“你婆婆不会因为这个对你有意见,她对你印象好着呢。” “……我跟你妈妈都没正式见过。” 当初他们订婚的事,霍清歌根本没管。 “你不知道?我妈跟你妈以前是朋友。” “啊?真的吗?”缪蓝半信半疑,甚至觉得他在诓她,“你怎么知道的?” “我妈告诉我的呗。” 霍清歌虽然不操心他的婚事,但一应事项总是知会过她的。 上次母子俩见面,还是半年前他在国外的时候,当时亦是借演奏会的机会。 她行程匆匆,两人连顿饭都没一起吃,在后台临时说了几句话,十句里有五句是叮嘱他要好好待缪蓝。 他当下着实好奇,他妈连他这个儿子都不怎么关心,居然会特意关照他的未婚妻。 霍清歌简单跟他道明关系:“蓝蓝的妈妈在世时,我们俩是朋友。你妈我虽然不操心你,但你毕竟还有个妈。那蓝蓝人家……你敢对她不好,不光是我,你未来岳母的在天之灵也不会放过你。” 贺京桐当时没在意,现在想想,岂不是缘分? “蓝蓝,说不定我们俩小时候就认识。” 缪蓝想到之前爸爸跟她说过,贺京桐小时候他还见过,调皮捣蛋得很。 她吃罢早饭,放下碗筷,淡淡地看他一眼:“我不跟小皮蛋玩。” “……” 贺京桐:“谁说我是小皮蛋了?” “你不皮吗?等着我晚上去问问妈妈。” “我还怕你问?”他自信,“你问谁都不是。” 两人准备去上班,出门时,缪蓝想起来叮嘱他:“你感冒要是加重了别硬撑好吗?吃点药苦不死的。” 他昨天晚上有咳嗽的症状,不确定是不是流感。 但是跟之前一样,坚决不吃药,声称自己身体强壮很快能自愈。 “不吃。” 缪蓝实在无奈,“少爷,你是有什么阴影吗?” “……没有!就是吃不了一点苦。”贺京桐把她的车钥匙抛过去,“走吧。” / 经过近两个月的筹备,以回溯·20s为主题的缪氏珠宝展正式开幕。 六大展厅里总计展出两百余件典藏珠宝、珍稀宝石和腕表系列,吸引了无数买家竞相订购。 晚上七点,受邀出席晚宴的一众名流明星相继亮相。 宴会厅里依照主题布置成上世纪二十年代的模样,从灯光到餐桌上的摆件,每一处的细节都质感十足。 这样的环境氛围很容易出片,往来的嘉宾无不喜欢,媒体宣传亦是不吝赞美之词。 缪蓝在其间应酬交际,主场风范拿捏得恰到好处。 她今天选了一条月牙白的旗袍,头发绾起,胸前搭配一枚祖母绿胸针。 场上寒暄,互相夸赞多有客套的成分,但好多人对她说的类似“缪小姐今天的气质独一无二”的话,确实是从内心发出的赞叹。 中途遇到几个跟贺京桐相熟的朋友,更是夸张。 “嫂子,桐子积了八辈子的福气才能娶了你。” “快,咱们跟嫂子合个影,发过去气死他,让他不来。” 缪蓝:“……” 开餐之际众位宾客落座,一米八的侍应生鱼贯而入,将餐品一一奉上。 台上开启了小提琴演奏,乐曲声流淌出来,整个宴会厅的格调再上一个高度。 一切圆满,缪蓝算交了一份漂亮的答卷。 她终于彻底放松下来,饥肠辘辘,专心用餐。 右手边的位置,刚脱离母亲魔爪的于微婉坐过来。 于律师今天是被她妈押来的,目的是要她跟某家的公子哥见见面,也就是借机相亲。 两人聊了几句,该位公子哥对她爱搭不理的,一个不咸不淡的“嗯”字应付所有的对话。 双方的母亲正在维持面子上的和谐,“不好意思”“我懂我懂”云云。 于微婉懒得伺候了,偷偷溜到缪蓝这边来寻求安慰。 她的刀叉在盘子里切出噶人的架势,抱怨着:“天天催催催,不结婚能死吗?我伟大的事业他们是一点都不在乎。” “女侠,我在乎。”缪蓝捏捏她的手心,夸张又真诚,“在你跟黑恶势力斗争的时候,我就是你背后的女人,永远支持你!” 于微婉吃这一套吃得死死的。 缪蓝说的“我在乎”,声音不大但温柔坚定,仿若有千钧力量,可以稳稳地托付。 谁被她在乎一下都会觉得人间好值得。 “呜呜我只有你了喵喵。” 两人碰杯,浅浅抿了点红酒。 “讲真,我没那么排斥相亲。”于微婉在事业上叛逆,最重要的婚姻大事上,很难再有叛逆的余地,“前提是对方要长得够帅。” 缪蓝:“……” “要不你在现场挑一个吧,我给你牵线。” 她当真挑起来,脑袋歪在缪蓝的肩上,左右看,“起码得是你老公那个级别的帅,要不然免谈。” “很有追求,于律师。” “哎对了,他今晚怎么没来?” “他妈妈今天开演奏会,他去听了。” 缪蓝想起来询问贺京桐,从包里把手机拿出来。 Miaomiao:【你感冒怎么样了?】 Miaomiao:【我这边大概还要一个小时。】 他或许在专心听演奏,没有回复。 退出聊天框,习惯性点进朋友圈,上下滑动,看到他的最新一则养猫日记:【喵喵还是只奶喵的时候,就跟我认识了。】 ……根本没证实好吗。 她正琢磨着要怎么回复过去,耳边传来于微婉的朗读声:“养猫日记,喵喵还是只……” 缪蓝:! 她倒吸一口凉气。 忘了于微婉枕在她肩上,视线一瞥过来就能看到。 心虚和尴尬将她淹没,手机立马锁了屏。 于微婉看不懂但是表示大受震撼。 她直起身子,“……那是什么东西?那是贺京桐发出来的文字?” “……不是。” 律师会信这么心虚的话吗!于微婉立马拿出自己的手机点进朋友圈,意外没看到有关内容,从贺京桐的头像里点进去,最新那条仍然是官宣结婚的公告。 她茫然:“我这里怎么没有?” “……很明显,于律师,他把你屏蔽了。”于小姐大概从来没受过这种待遇,缪蓝贴心送上解释。 “你们到底在玩什么情趣?还有什么py是我不知道的吗?” “……” “喵喵,求求你了,”她晃着缪蓝的胳膊,“你让你老公把我放出来,我太想开开眼了。” “——开什么眼?”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缪蓝和于微婉同时被惊到。 不可思议地回头一看,从彼此的表情中确认不是错觉。 本该在演奏会现场的贺京桐出现在这里。 他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等着答案。 “开……贺总,你来了。”于微婉脑子转起来,不清楚他究竟听了多久,还是闪人好,“哎——妈,我马上过去。” 缪蓝:“……” 她犹处于惊诧状态,睁圆了眼睛看着眼前人。 他外套都脱了,没打领带,白衬衫卷起袖口;微蹙的眉心和稍白的唇色显出点文弱气,在宴会厅的氛围下,很有旧时留洋贵公子的感觉。 可惜请不动他当今天的模特,契合度简直满分。 贺京桐在于微婉的位置坐下来,朝缪蓝打了个响指,“梦醒了。” 说话的中气似乎不太足。他靠着椅背放松下来,整个人看起来神色恹恹,提不起劲来。 缪蓝让旁边的侍应生给他新上了一份餐。 “你怎么来了?妈妈那边的演奏会结束了?” “不知道,我没听。” “……为什么?”他明明那么期待。 贺京桐拉住她的一只手置于自己的腿上,就这么安安静静地握着。 宴会厅的灯光比较暗,缪蓝察觉到一些不对劲,上手触碰他的额头,温度果然高得不正常。 “贺京桐,你发烧了?” 所以他是身体不舒服才中途离场的?还是压根没去听? 鼻尖萦绕着淡淡的酒香和她身上不具名的清润香气,他不答反问:“你喝酒了?你还敢喝酒。” 因为养胃的需求,缪蓝好长时间没喝酒了,今晚的场合挺高兴的,大家一起碰杯,便没了顾忌。 她的酒量倒不必担心喝醉。 但现在不是计较她喝酒的时候。 “你发烧了还来这儿干嘛?怎么不先回家?” “你又不在家。”感冒带了点鼻音,加成了一丝若有似无的委屈。 缪蓝不知该说什么好。 说他无理取闹吧,这话还有点窝心。 但发着烧到处乱跑,显然也不是什么聪明的举动。 缪蓝让侍应生送了支温度计过来,给他一量,三十九度还多。 ……还挺能作。 这会儿旁边有人注意到他,端着酒杯过来打招呼。 他不耐烦,把脑袋往她肩上一磕,装不省人事。 缪蓝只能跟人家解释他不舒服。 让他有家不回往这儿跑,给自己惹麻烦。 看他这样子,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宴会已经进入尾声,音乐声中,好多嘉宾携手去台上跳起了欢快的舞蹈。 缪蓝叫来康璇和几个负责人,让他们仔细留意席散后的工作,“我有事要提前离开,交给你们了。” 贺京桐:“你不用提前离开,我在这儿等你。我来不是让你为难的。” 真是够了,发个烧还演起来了。 “少爷,再等下去你就烧傻了。” 上了车,缪蓝让司机往最近的医院开,温声征求贺京桐的意见:“我先送你去医院好不好?” 没想到被他果断拒绝:“不去,我不想见到顾俊语。” 什么烂理由,无理取闹。 看在三十九度多的份上,缪蓝还是顺着他来,“不去顾医生的医院。” “我去哪个医院都能遇到他。” “……” 你们是哪一世修的孽缘。 缪蓝拗不过他,只能先带他回家。 提前打预防针:“少爷,你要是太难伺候,我还是会把你送去医院的。” 贺京桐上半身侧躺下来,摘下眼镜给缪蓝拿着,脑袋枕在她腿上。 旗袍的面料垂顺带着凉意,派上给他降热的用场。 他微阖上眼,拉着她的手摸摸自己的耳朵,心里终于觉得舒服安定。 “你放心,我乖得要死。” 33.蜂蜜水 回家路上, 贺京桐枕在缪蓝的腿上,闭上眼睛安安静静休息了一会儿。 看这副样子,勉强跟乖字沾点边。 如果就这么安稳到家, 缪蓝愿意承认他的生病限定乖巧形象。 但他隔几分钟就要向她确认一遍:“我乖吗?” “……” 不能跟病人多计较,她顺着他, 好言好语耐心回答:“挺乖的。” 他顺杆爬:“我是比你听话的。” 缪蓝:? “你不能喝酒,还不听话非要喝。你想再做一遍胃镜吗?到时候去医院又要见到姓顾的, 我不想见他。” ……讲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错了。下次改。”她捂住他的嘴,“你消停会儿行吗?” 半个小时后, 总算回到郁金堂,两人下车, 贺京桐拉开自己的大衣衣襟, 将缪蓝紧紧地裹进怀里。 这是他惯有的风度,但她今天不太认同, “我不冷, 你别再冻着了。” 她的旗袍外套了一件够长够暖的羽绒服, 从车库到进门这一小段路,完全可以御寒。 贺京桐揽住她, 步伐不停, “我热。” 好吧, 他确实挺热的。 缪蓝不再推拒, 一只手从他的大衣下方伸过去,扶住他劲瘦的腰。 短短几步路, 他们像在互相依偎扶持。 进了门, 贺京桐的限定乖巧形象彻底崩塌。 缪蓝把羽绒服脱掉,身上只着那件旗袍,含蓄又纤细的曲线暴露在他眼中。 在宴会厅的名利场中, 尚且没有那么多的旖旎念头。 但是在家里,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他可以认为,她就是穿给他一个人看的。 带病他也要亲手脱掉。 “好漂亮,喵喵。”贺京桐重新把缪蓝拢进自己的大衣里,脑袋垫在她的颈窝,深深嗅了一下,“好香。” 缪蓝被他箍得不能动,也不知道他发烧了怎么还那么大劲儿。 他这状态,是想干嘛? “他们一个两个给我发照片,跟你的合影。” 他已经全部拉黑了,“我都没跟你合影。” 缪蓝挣了两下无果,好言劝他:“你先放开我行吗?我跟你合。” “合影有什么意思?”他又变卦,按着她的腰肢向自己贴近,“我要这种合。” ……合什么合! 她质问:“你这叫乖吗?发烧了还想些有的没的。” 有人歪理一套套:“我提前打过招呼了,怎么不乖?” 也仅限于打声招呼,并不是征求她的同意。 贺京桐伸手把她脑后的碧玉簪子抽出来,长发散开的同时手掌扣住她的后颈,唇瓣吻下来。 发烧带动他口腔的温度也格外高,缪蓝同步感受着,恍惚觉得自己的体温也在变热。 ……再亲下去铁定收不了场。 他仗着生病为所欲为,她不能跟他一起胡来。 缪蓝推他,一通吻下来,两人的喘息都变得急促。 他没尽兴,有一下没一下地跟她贴贴,开口嗓音哑哑的,“你会不会被我传染?” 虽然马后炮,但听起来蛮真诚的,她没跟他计较,“没关系,要传早传了。” “等我好了照顾你。” “……” 盼她点儿好吧。 手机在包里震动响铃,缪蓝担心是不是宴会厅那边出了什么事。 贺京桐知道分寸,想她所想,主动放开她,还帮她把手机拿出来。 果然是康璇的电话。 接通之前,他在她耳边留下一句话:“我上去洗完澡等你。” ……等她干什么? 他迈开步子上楼。 缪蓝想起来提醒一句:“哎,你发烧了今晚最好别洗澡。” 他回头,语气坚定:“那我情愿烧死。” “……” 她只能说:真有骨气。 缪蓝接了电话,并没出什么意外事件,康璇只是交代一切圆满结束,还有些收尾的工作,让她放心。 “你们都辛苦了,今晚的宵夜随便点,记我账上,这两天好好休息。” “谢谢老板!” 挂断电话,她找到家里的医药箱,拎着上楼。 贺京桐已经洗完澡换上了睡觉的衣服。 ……大喇喇躺在她床上,一直闲置的属于他的宝贝枕头终于派上用场。 他发烧了还有精力拿床头的书看,也不知真假。 她走到床边,把书抽走扔到另一侧,“你给我翻乱了。” 只说书的问题。 贺京桐抬眼。 “给你折好了,一百八十六页。”他再试探一步,“挺好看的,我明天接着看。” 好看什么。 缪蓝压根儿不信。 那本哲学书她用来催眠的,天书一样,他三十九度多的脑子能看进去才怪。 “歇歇吧学霸。” 她从药箱里拿出耳温枪给他滴了一下,还是高烧。 他不肯吃药,暂时只能物理降温。 缪蓝拆了几个退烧贴,仔细给他的额头和耳后都贴上,“有没有舒服一点?” “嗯。” 贺京桐享受着她体贴的照顾,他觉得她的触摸比退烧贴管用多了。 他想明白了,要是想好得快,他今晚必须抱着她睡。 “你先躺一会儿吧。” 气氛在某一刻达到了默契的心照不宣。 蓝色的退烧贴像封印一样,他躺好,显出真正的乖相来。 因为没戴眼镜,迷茫的视线找她,有种不太聪明的感觉。 缪蓝没来由看得心头一软。 趁他难得的乖,跟他商量:“如果体温降不下来,还是要吃药的。” “可以吃药。”他眨了下眼睛,终于松口。 缪蓝还没来得及欣慰,又听他道:“但我有一个条件。” “……” 他还是别讲话了。 根本乖不了一点。 “贺京桐,我现在确认了,你小时候一定是个小皮蛋。吃个药都得提条件,也不知道谁惯的你。” “……我不是!” 他单方面的否认已经没有说服力了,缪蓝把话放下,起身往浴室去。 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意外发现他不在床上了。 ……不会烧糊涂了又回别的房间睡了吧。 完蛋了这脑子。 她刚打开门准备去看看,贺京桐端着两杯水从外间走回来。 他额上还贴着蓝色的退热贴,头发乱乱的,加上苍白的唇色,像一位落魄病弱公子。 她问:“你渴了?房间里有水的。” 贺京桐把右手那杯递给她,“蜂蜜水,给你的。” 缪蓝傻傻地端着水杯。 是惦记着她喝了酒吗?特地去楼下倒的蜂蜜水。 她简直想哇一声。 他一个病号,她甚至能接受他无理取闹,可他要不要这么贴心。 “贺京桐……” 贺京桐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内心满足,发烧也不难受了,沙沙的嗓音里显出得意和愉悦:“你看,以后不许再喝酒,要不然还得劳烦一个病人照顾你。” 他话里不饶人,可是心意不打折。 缪蓝全都接受,喝下一口蜂蜜水,从嘴巴甜进心里,“谢谢你诶。” “不客气。病号和酒鬼的双向奔赴罢了。” “我不是……” 算了今天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退烧贴起了作用,睡前最后量一遍体温,已经降到三十八度以下。 贺京桐本身也觉得舒服不少。 担心退烧贴不透气,睡觉的时候缪蓝没再给他贴。 她叮嘱一句:“如果你觉得又烧起来,要喊我知道吗?” 贺京桐:“当然知道,要不然我睡这儿干嘛。” 他可是赖上她了。 缪蓝今天看他看得更多一层,他的少爷脾气仅限口头发作,并没多少养尊处优的少爷作派。 那杯蜂蜜水是最好的证明。 如果半夜烧起来,他大概会自己想办法解决,等第二天早上再控诉她对他不管不顾。 嘴硬心软得很。 她夜里多上点心好了。 关了灯上床睡觉。 暂时同盖一床被子,两人没一起睡过,不知道睡熟了会不会发生抢被子的状况。 缪蓝在床尾另放了一床被子以防万一。 贺京桐体温高根本不愿意盖,把被子全给她裹着,“不抢你的,我睡相好着呢。” 彼此的呼吸声在安静的夜中清晰可闻。 缪蓝闭上眼睛,内心平静,没有了当初那种别扭。 一时半会儿都没睡着,贺京桐出声:“蓝蓝,你给我讲个睡前故事吧。” “没有故事,抓紧休息。” “那我给你讲一个。” “……” 过一会儿—— “你别抱我,你今天是真的热,你不知道吗?” “不抱着你怎么知道我退没退烧。” “我非得知道吗?” “你要照顾我的。” …… 第二天早上,和煦的晨光从窗户探进温暖的室内,随着时间变化,逐渐游移到正中央的大床上。 暖黄色薄被有盖过一夜的凌乱皱痕,随着下方的呼吸产生轻微的起伏,左右两侧频率并不一致。 来自于两个人。 浮光映照下,他们紧密相依,安稳地闭着眼睛,尚在睡梦中。 是这栋别墅里头一次出现的画面。 缪蓝被阳光刺到,眼睫轻颤,渐渐转醒。 可生物钟还没到起床的点,意志抗拒睁眼,本能地把被子拉高抵挡光亮。 脑子里依稀冒出一个念头:昨晚忘记关窗帘了? 她想再睡一会儿,奈何意识揭开清醒的一个缝后,便不由自主地扩大,各种不同寻常的感受席卷上来。 腰上压着一股沉沉的力道,似被什么紧紧箍着。 身旁有不属于她的呼吸声,在安静的清晨轻易被捕捉到。 惊醒瞬间后,找到了令一切都说得通的原因:她昨晚跟贺京桐一起睡的。 睡得还挺香,夜里她一下没醒…… 他的烧退了吗? 脑子里继而蹦出来这样的念头。 缪蓝动作轻缓侧了侧身,由平躺变成面向他。 仔细观察,他还没有醒来的迹象,呼吸不疾不徐,脸颊上褪去了过热的红。 手伸向他额头摸一下,比照自己的,是正常体温。 看来烧退了。 总算昨晚没白折腾。 缪蓝既然醒了,便打算起床。 她轻轻地掀开自己那侧的被子,抓着他的手臂试图从自己的腰上挪开。没想到他睡着了还那么大劲儿,根本不为所动。 很沉的他不知道吗,压那么紧。 怪不得她在梦中时不时有种喘不上气的窒息感。 腰上的手臂陡然使了力,把她往怀里带。 “别动。”低沉的两个音灌进她的耳廓。 他已经醒了。 而且醒的不止他这个人…… 缪蓝明显地感觉到他晨起的反应。 大早上的,睡一张床就是有这种尴尬。 她吸一口气,尽量避免招惹到他,声音温温淡淡:“起床吧,你烧退没?” “你试试就知道了。” ……要她怎么试? 他翻身压过来,鼻尖蹭她,嗓音沙哑暧昧:“蓝蓝,我想。” “不,你不想。” 窗帘都没拉呢,明晃晃的太阳光下,她真的要脸。 他作无辜态:“我说我想喝水,你在想什么?” “……” 他要是这个意思,她名字倒过来写! 缪蓝伸腿踢他一下,“你赶紧起来。” 她在床上的动手动脚被他一律视为情趣,反正不疼不痒的。 他照顾她的面皮,没打算真做什么,只跟她额头相抵,“蓝蓝,我懂了。” “……你又懂什么了?” 他笑两声,“原来你不是嫌我热,你是嫌我不够热。” 昨晚她说不让抱,但还是在他怀里睡着了。 睡得多熟呢,他因为口渴醒来几次,都没见她有任何反应。 说照顾他,心也是够大的。 缪蓝无言以对。 贺京桐:“我以后天天发烧。” “……” 能说出这种话,他的脑袋已经烧坏了。 磨蹭了一会儿终于起床,全新的一天从一大早就觉得分外美好。 两人洗漱完换衣服。 贺京桐发现自己的手机没充电关机了,拿着缪蓝的手机去衣帽间里找她。 “我用一下。” 她以为他有什么急事,解锁了递给他,“你要干嘛?” 贺京桐低头点开通讯录,拇指滑动,边找联系人,边回答她的问题:“我跟嘉树还有你妹妹说一声,元旦别来了,我们俩出去过。” “……” 当个人吧他。 他的目的意外提前达到,两位工具人失去利用价值,便被他无情地舍弃。 缪蓝袜子都没来得及穿好,一把将手机夺过来,“少爷,有你这么当哥哥、当姐夫的吗?” 贺京桐理直气壮、理所当然:“我只想当个好老公。” 缪蓝没想到从他嘴里说出“好老公”这三个字。 她震惊刹那,不接这句话茬,低下头继续穿袜子。 “……总之不许让他们不来。” “反了。” “啊?” “我说你袜子,穿反了。” “……” 缪蓝这才发现自己脚上的袜子不对劲。 同床睡了一晚,没传染他的感冒,倒是患上了他同款嘴硬。 她把袜子错穿到底,“你不懂,就是这么穿的。” 贺京桐抱臂看她。 她早起洗漱把头发都绑成丸子,这会儿耳朵尖尖的浮红暴露出来。 真可爱。 “好老公”三个字有什么听不得的。 他明明就是。 担心少爷随心所欲按自己的脾气行事,缪蓝又叮嘱一遍:“刚才跟你说的,你听到没?不许打电话给他们。” 贺京桐弯腰抓起她的脚踝,提到高处。 缪蓝吓了一跳,整个人后仰,手臂向后扒住换鞋凳边缘。 他帮她把袜子脱掉重新穿好,随后勾起袜子口在她脚腕处弹两下,像是觉得好玩儿。 懒洋洋的声音回答她:“知道了,我多听话。” 34.打喷嚏 年底最后一天, 天公作美,北宁晴空朗日,最高气温达到了十度。 因为是工作日, 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 不过到了下午,基本上心都飞到明年了。 郁金堂八栋的跨年仪式约在晚饭的时候开启。 缪蓝提前准备了几份新年礼物, 同时在家里布置了一番。 她拿出自己珍藏的漂亮花瓶,最近买了许多红色的植物, 包括南天竹、银柳、红玫瑰和郁金香等,摆了造型插在花瓶里。 这几天贺京桐回到家, 偶然发现这里或那里添了一抹天然的红色点缀。 许多不起眼的变化悄然地营造出新年的氛围。 他以往对跨年没什么期待, 跟朋友出去聚会,来来回回也就那些活动, 和平常显不出太大区别来。 今年渐渐体味到其中的意趣。 包括听缪蓝的指挥在别墅外围的铁栅栏上挂那些柿子灯。 小巧又可爱的玩意儿, 点亮后透着温暖的橘红色灯光, 他家的房子变成童话故事书里的一样。 她好会买,也好会布置。 以后每个节日她都得跟他过。 下午三点多钟, 员工提前放了假, 贺京桐按照和缪蓝商量好的计划, 先去北宁大学把纪幼蓝和霍嘉树接上。 车停在学校南门外等候, 没一会儿看到俩人一起出来。 缪蓝下了车,迎面跟他们招手。 纪幼蓝兴冲冲地跑过来:“阿姐!” “嫂子。” 见霍嘉树身上还背着个吉他包, 缪蓝问:“嘉树, 一会儿打算表演节目?” “嗐,”他大大方方地点头,“搏大家一个开心。” 纪幼蓝玩笑:“你这一下衬得我好像去白吃白喝。” 霍嘉树很上道:“你是公主, 应该的。” “不对,我有新年礼物的!” 姐妹俩上车,一齐坐到了后排,贺京桐的视线通过后视镜落到缪蓝身上,没说什么。 霍嘉树刚拉开副驾的车门,便察觉到他哥的脸色不咋地,脱口而出的“哥”拐成“姐夫”,恰好跟纪幼蓝的声音重合。 纪幼蓝不明所以:“你怎么也叫姐夫?” “我哥不让我叫哥,阿蓝姐姐就是我姐姐。”霍嘉树一本正经地解释,把吉他包放下来,灵光一闪,“哎,要不咱俩换吧,以后你管我哥叫哥,我管你姐叫姐。” 车上其他三个人:“……” 纪幼蓝:“我才不跟你换!” 方向盘一转,贺京桐开车驶离学校,“mini蓝,我给你当哥你还不愿意?” 他声线沉沉的,压迫感十足。 她哪敢有这种意思。 “姐夫,有你当我的姐夫,我还不知足吗?做人不能太贪心的。”她暗戳戳地给他戴高帽。 贺京桐也不知是被噎到了,还是听舒坦了,不再多说什么。 纪幼蓝打开书包取出自己的新年礼物,三枚小小的红色绣包落在她掌心,“阿姐,这是前两天舅妈带我去广善寺求的符,送给你和姐夫。” 缪蓝惊喜又好奇,不免联想到贺京桐之前瞎画的桃花符。 后视镜里,两人视线对上的同时,脑电波也对上。 缪蓝从他的神色中读出四个大字:我也能画。 幸好他还收敛着,没直接说出来。 “小九,这是管什么的?” “这两个小的里面是平安符,给你和姐夫一人一个。”纪幼蓝介绍道,“这个大的,是姻缘符,祝你和姐夫百年好合。我听人家说很灵的。” 不管符的作用几何,缪蓝珍惜这样珍贵又纯粹的心意。 她刚接过来,还没来得及跟妹妹说谢谢。 驾驶座贺京桐豪气开口:“给mini蓝的新年红包翻倍。” “……” 谁刚才在那儿“我也能画”呢。 纪幼蓝也不假客套,脆生生甜滋滋:“谢谢姐夫!” “哥,”霍嘉树不甘落后,“我待会儿给大家伙弹琴呢,你是不是给我也打赏一点儿?” 他搓搓右手三根手指暗示银子。 贺京桐对弟弟只有一个态度:“我可以赏你一顿打。” 车内笑声一片。 今天阿姨休息,缪蓝原本想预订餐食送到家来。 跟妹妹弟弟商量了一下,还是要有些仪式感和参与感,因此决定涮火锅。最简单也最热闹,不需要他们人人都没有的烹饪技巧,准备各自爱吃的食材就好。 回家之前,先去郁金堂对面的商超采购。 商超趁着新年在促销,客流量很大。 纪幼蓝习惯挽着缪蓝的手臂,姐妹俩走在前面,亲密无间。 霍嘉树注意到他哥的视线落点,忍不住上前犯犯贱:“哥,你要是羡慕,我也可以挽着你。咱们兄弟关系不比她们姐妹差的。” “……” 贺京桐嫌弃地蹙起眉心。 谁爱跟他挽。 兄弟情谊就此到头吧。 还有,羡慕有什么用,他从来只靠实力争取。 刚进超市推上购物车,身后传来几声咳嗽,缪蓝听到,似条件反射,回头察看贺京桐的情况。 他前几天患的这场感冒不算严重,退烧后只剩咳嗽的症状,拖了几天没好利索。 少爷的原则不容一丝动摇,从头到尾坚决不吃药。 刚才在车上的一路,没听他怎么咳过,这会儿不知是不是人太多的原故,他的咳嗽声听起来比前两天还要严重。 缪蓝让纪幼蓝和霍嘉树先去选爱吃的食材,自己则落到后面,给贺京桐拍拍背顺顺气。 “是不是这里太闷了?”她关切道,“要不然你先回家,想吃什么我给你买。” 贺京桐一下就舒坦了。 他深呼吸了两口,神奇地止住了咳嗽,顺手牵住她,“我没事。” “……” 懂了,他现在是真没事,刚才是假有事。 但这一出又是因为什么? 缪蓝暂时没想通,忽然感觉到鼻子痒痒的。 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她找出纸巾擦擦,不免担心,“我不会被你传染了吧?” “肯定不是。” 他的语气过于笃定,缪蓝问你怎么知道。 “你打喷嚏是因为我想你。” “……” 她举高被他牢牢牵住的手,“咱俩现在见着面呢。” 编瞎话能不能稍微带点逻辑。 “我中午想的。”他一本正经胡说八道,“信号延迟。” “…………” 35.杀伤力 牵住缪蓝的手之后, 贺京桐的咳嗽仿佛被镇住,一下也没发作。 视线锁定弟弟妹妹的位置,已经到水果区了, 两人过去跟他们汇合。 纪幼蓝正在听霍嘉树传授经验,推着购物车选吃的, 他边走边说:“阿蓝姐姐不仅仅是你的姐姐。” 她听得稀里糊涂:“还是你的姐姐?” 霍嘉树:“……” “她还是我哥的老婆!俩人结婚了你明白吗?”为保效果,他适当地使用一些夸张手法, “我哥占有欲超强的你不知道,刚才你挽着阿蓝姐姐, 已经被他的眼神暗鲨几百次了。” 纪幼蓝:“……不至于吧?” “你要是不信,你再去挽试试。” 一回头, 缪蓝和贺京桐正好跟上来了。 纪幼蓝的视线落到他们交握在一起的手上, 抬头的刹那又撞上姐夫的目光。 这不挺友善……诶怎么瞬时切成无表情的? OK她懂了。 纪幼蓝原本伸向缪蓝手臂的手硬生生拐了个弯,落到她身后货架的草莓上, 干笑两声道:“……草莓挺好吃的, 来两盒。” 后面顺顺当当买完东西, 从超市出来,贺京桐和霍嘉树各拎了一个装得满满的大号购物袋。 正往地下停车场去, 路过一排自助彩票机, 纪幼蓝忽然被吸引, 在眼花缭乱的多款刮刮乐中选了一种:“阿姐, 晚上一起玩这个吧。” “行啊。”缪蓝给她买了一整本,“你中过吗?” “没有, 我都没怎么玩儿过。不过刚才在朋友圈看到一个朋友中了, 二百块呢!” 开车回到郁金堂,天色刚刚擦黑,八栋外围的柿子灯提前设定了程序, 恰好一盏一盏自动点亮。 整栋房子笼罩在暖调的灯光下,冬日里温馨美好的感觉萦绕进心头。 纪幼蓝和霍嘉树均是头一次来,被眼前的画面惊艳到,很没见过世面地齐齐哇了一声—— “好漂亮!” 贺京桐心想原本计划让他们看烟花哇塞一下,现在没的烟花看,这些小灯也不逊色。 全凭他老婆的巧思。 进了门先去厨房把购物袋放下,缪蓝让妹妹和弟弟在家里随意参观。 两人都先往客厅的落地窗前跑。 吸引霍嘉树的是那架古董钢琴。 他当然认出来,这琴原先是他们母亲霍清歌的,他小时候还弹过呢。 后来就被他哥一直收着了。 他迫不及待地上前,技痒想弹两下,“哥,你居然把这架琴也搬来了,我得发给妈看看。” 屁股还没坐到琴凳上,被贺京桐拽住衣服领子,“先去厨房干活儿。” “干完活儿能让我弹吗?”他眼睛里全是亮晶晶的期待。 “干完活儿再说。” 纪幼蓝感兴趣的则是落地窗前那颗跟她一般高的圣诞树。 上面的装饰还没拆,鲜花、彩带、彩灯缠绕,当时节日的氛围可见一斑。 她朝厨房的缪蓝呼唤:“阿姐,客厅这颗圣诞树上挂的小灯怎么亮啊?” “我手机里有个控制程序,可以选不同颜色的灯。”缪蓝正在整理食材,隔空回答她,“你自己玩儿。” “好嘞!” 纪幼蓝跑到餐桌边拿到缪蓝的手机,解锁后一眼发现那个显眼的圣诞树图标。 点开之后,主界面也是圣诞树,上面点缀的彩灯和窗边那棵的布置相同,似乎是分不同区域颜色不同。 正低着头研究要怎么亮,不防听到一声问话:“你知道你姐手机的密码?” “当然知道啊。” 纪幼蓝脱口而出,莫名不对劲。 一抬头看见贺京桐端了两杯水站在圆桌对面,正盯着她手上缪蓝的手机看。 “你知道你姐手机的密码。” 他重复了一遍,问句变成陈述句,又像在自言自语。 听起来很平静的语气,纪幼蓝却觉得怕怕的。 ……她是不是不该知道? 贺京桐直接问:“密码是多少?” “0……”她后知后觉,姐夫这么问说明他不知道密码。 那她怎么能知道呢! 她立马锁了屏,手机像烫手山芋一样,重新被放到桌上:“姐夫……我其实不知道,刚才试了好几遍呢。” 贺京桐:“……” 睁眼说瞎话的本领还挺高。 “密码你还是去问我阿姐吧,她肯定会告诉你的。姐夫,我先去厨房帮忙了。” 纪幼蓝直接闪人。 贺京桐把水杯放下,手臂探过来拿起缪蓝的手机,输入一个被无意泄露的零后便无从下手。 ……万一又给她锁定了。 但是她妹妹都能知道的密码,凭什么不能告诉他。 年都要跨过去了,这么个小小的坎儿,他今天非跨过去不可了。 厨房中岛台上摆满了他们今天买的东西,缪蓝正拆封一盒藕片,见妹妹过来,问她怎么不点圣诞树的灯了。 “你们都在忙,我怎么可以光等着吃。” 她听安排,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缪蓝忙碌中途,猝不及防又打了两个喷嚏。 不会真被贺京桐传染了吧? 他刚好进来,在购物袋里找了一会儿,拿出一个橙子和柠檬,洗净后将两个水果切成片。 缪蓝问他是不是嫌吃火锅腻,所以弄点味道清新的水果,“但是你怎么切这么薄?” 切着切着,好像在秀刀工。 越看他越有下厨的天赋。 感觉迟早有一天,他能做出一桌的菜宴客。 “不是,”他仍然按自己的方式来,动作慢条斯理,“这是秘密武器。” “秘密武器?用来干嘛?” 他神神秘秘:“待会儿就知道。” 吃火锅确实够方便。 火锅底料是现成的,家里有不同口味的蘸料,刚才买的食材都是净菜,海鲜什么的也让商家提前处理好了,简单清洗摆盘就能上桌。 橱柜里的那些漂亮又精致的餐盘广泛地派上用场。 缪蓝让妹妹和弟弟挑自己喜欢的用。 没多久,需要的东西全都摆到了餐厅的圆桌上。 客厅里的电视开启,没有特意挑节目,单纯当背景音,起个热闹的作用。 锅底煮开,热腾腾的水汽弥漫开来。 几个人围坐,毫不拘束,吃得开心,聊得畅快。 今天都没喝酒,杯子里装的可乐,碰杯的时候互相道一声新年快乐。 纪幼蓝:“谢谢我阿姐还有姐夫,邀请我来跨年,吃这么多好吃的。” 霍嘉树:“俺也一样!” 他在兴头上,饭还没吃完呢就把吉他拿过来。 平时家里聚会,长辈们让他露一手是家常便饭,在亲近的人面前更是信手拈来。 手一按在吉他上,范儿就起来了,边弹边唱,还支持点歌。 一首二百,全都挂贺京桐账上。 加上新年红包,他转了五位数过去,“你来一趟,我得倒贴多少钱?” 霍嘉树飘得很:“哥,可是你求我来的。” 缪蓝主持大局:“嘉树,小九,非常欢迎你们今天来。” 别墅里欢快热闹的氛围达到顶峰。 一顿火锅慢慢悠悠吃了两个多小时,结束后稍微收拾了一下,已经九点多了。 缪蓝提前说好了让弟弟妹妹留下来住一晚。 大家去客厅里,或坐在沙发上,或直接歪在地毯上,边吃边玩,等待零点的跨年。 纪幼蓝买的那本刮刮乐一时颇受欢迎,一度刮出了三位数的大奖。 霍嘉树刮得起劲,一抬头,“诶我哥去哪儿了?” 缪蓝也没注意到,贺京桐什么时候离开的。 正要去找他,看到他从厨房端了一个小号的雪平锅走过来。 锅内盛着棕色的液体,还冒着热气,分辨不清具体是什么东西。 霍嘉树率先激动地认领:“哥,这是不是你亲自下厨给我的特别奖励?” “可乐姜茶,”贺京桐把锅往前一递,料定他不喜欢,“你喝?” 霍嘉树听到有姜直接萎了,离这锅东西远远的,就差把鼻子也捏住了。 茶几上摆满了各种饮料,他很不理解:“你煮这个干嘛?” 纪幼蓝举手抢答:“肯定是给我阿姐喝的。” “还是妹妹聪明。”贺京桐宣布她答对,“奖励你一杯?” 她同样退避三舍,也排斥姜味儿。 贺京桐取了一个干净的杯子倒满,推到缪蓝眼前:“奖励给能吃姜的。” 缪蓝:“……谢谢。” 她看到上面飘着的薄薄的柠檬片和橙子片,确认这就是他先前葫芦里卖的药。 秘密武器。 杀伤力真的蛮大的。 她只是打了几个喷嚏,劳动少爷给她开火煮一锅可乐姜茶驱寒。 缪蓝舀起一勺吹吹,喝下去。 味道在预期之内的不错。 他下厨几次,不管难易,至今没有失手的记录。 贺京桐把锅放好,在她身边坐下。 缪蓝慢慢喝着,关心两个小的最近有没有中招流感。 霍嘉树拍着胸脯说自己身体倍儿棒,“一般的病毒传染不了我。” 纪幼蓝不甘落后,“阿姐,我现在也很强壮的,去沙漠一趟回来都没事。我上次感冒,还是你陪我去医院那回。” 她想到一些特定的关联事件,证明自己真的好久没生病:“就姐夫回来……” 说到一半住了口。 但已经晚了。 在座的除了霍嘉树毫不知情,其他人都知道她说的是哪天——那天贺京桐从国外回来,要缪蓝去接,结果被她遗忘在机场。 贺京桐端起自己的杯子喝了口水。 ……怎么越回忆越来气。 不过当时他们只是塑料未婚夫妻,情有可原。 同样的情况放到现在,结果肯定不一样了。 他确定。 贺京桐向后仰靠在沙发上,自信等一个答案:“如果是现在,我让你接机,不巧赶上妹妹生病了,你会怎么选?” 缪蓝:“……” 怎么这事儿还没翻篇吗? 答案在她这里只有一个。 接机谁不能去接。 但也不好直接说放他鸽子,缪蓝侧面回答,拿出理性的态度:“生病和接机,哪个轻哪个重,你肯定也分得清的。” “……好,这两个分轻重。” 算他题出得有问题。 他也不是什么无理取闹的人。 不就是控制变量吗,多简单。 “假如这是我和mini蓝,像这样。”贺京桐俯身向前,捏起水果盘上的两颗草莓,叮咚坠入他的水杯里。 缪蓝心头涌上不妙。 他的视线无波无澜掠过来,暗示的意味却很明显:你给我考虑清楚再回答。 他问出正题:“我们俩同时掉进水里,你会先捞谁?” “…………” 果然。 但是为什么这种死亡问题会落到她头上? 让她怎么回答?当事人都在现场呢。 她答不出来,只能反问他:“那我问你,我跟嘉树同时掉进水里,你会先——” 她话还没问完,就听到了他斩钉截铁的答案:“你。” 霍嘉树:“……” 小丑竟是我自己。 他弱弱地开口:“哥……不是,姐夫,你好歹像嫂子那样,稍微演一演左右为难行吗?” 他是什么很不值钱的弟弟吗? 另一位落水当事人只觉得自己多余,恨不得原地消失。 纪幼蓝找借口遁走:“那个……我再去洗点水果。” 她还没来得及从地毯上站起来。 有人比她先一步起身。 贺京桐迟迟没等到缪蓝明确的答案,冷哼一口气:“我懂了。” 缪蓝:“……” 他走出去两步又回来,把那柄雪平锅一起端走。 “……” 不给她喝了。 小气鬼。 “……你们俩在这边玩。”缪蓝交代弟弟妹妹,不得不跟着贺京桐一起来到厨房。 他在里面瞎转悠,一会儿开开冰箱,一会儿开开橱柜。 很忙的样子。 就是当没看见她。 ……至于吗? 缪蓝抓住他的手腕,叫他:“贺京桐。” “干嘛?”他冷声冷气,“贺京桐已经淹死了。” “……” 气性真大。 她忍住笑,想想什么法子能给少爷顺气。 也没别的招儿了。 她吸吸鼻子,“你帮我闻一下,我身上是不是还沾着火锅的味道。” 贺京桐:“你说什么?” 他怀疑自己的耳朵。 她看不出来他不高兴吗? 提的什么离谱要求。 缪蓝坚持,“我自己闻不出来。” 贺京桐被她满含温柔笑意的眼睛看一眼,刹那就动摇了。 就算她的要求让人不明就里,可谁能拒绝得了她。 他就勉为其难帮她一个小忙好了。 俯身低头的瞬间,他还较着劲,离她有一定距离。 缪蓝看准时机,在他额头亲了一下。 贺京桐:。 他被定住两秒,缓缓地抬眼。 ……她干嘛? 要融化他吗? 他不由自主吞咽一下,刚才所有的情绪都抛到九霄云外去。 心里已经炸起了灿烂的烟花,面上还是冷淡地矜持着:“你什么意思?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儿?” 缪蓝给出那个死亡问题的解决方案,真诚回答他:“我先救妹妹,然后亲亲你,行吗?” 当然……不行! 他全都要。 贺京桐扣着她的腰贴近自己:“你就不能又救我又亲我?” 缪蓝双手搭在他的肩上,四目相对,不用花言巧语来骗他,“妹妹对我很重要很重要的。” 重要到连这种假设的问题里,她都首先要确保她的安全。 “你一定能理解我的对吗?” 他可以理解,但不想理解。 “那我呢?” 缪蓝思考片刻,换了个角度回答他:“我们是夫妻,你可不可以也将她看作重要的人,有事的时候救她?” 贺京桐琢磨起来。 她将他从被选择的境地中摘出来。 意思是他应该跟她站在一头。 夫妻一体,好像是这么回事儿。 见他神色松动,缪蓝再接再厉,两只手在他肩上轻轻捏捏,顺他的思路:“少爷,你多厉害啊。你平时花功夫健身游泳,我一定可以在这种关键时刻指望上你对吧。” 虽然是给他戴高帽,但她的声音轻缓和煦,每一个字听起来都不虚。 就算上她的当,也让人心甘情愿的。 “我请求你,好不好?” 她还求他。 这让他怎么顶得住。 “你这是犯规。” “不都是你默认的吗?” 贺京桐彻底放弃抵抗,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把下巴磕在她肩上,说话的每一下开合都让她感知到,妥协:“行吧,反正我会水,多扑腾两下把她救上来。” 手上丈量她纤细的腰肢,补充一点:“也省得你下水了。” 缪蓝听了刚要感动。 他又道:“你下去说不定还得我救。” “……” 这人真是。 不管有多少心意,嘴上就是不饶人。 问题解决,少爷明事理,其实很好哄。 缪蓝偏头看向那柄雪平锅:“可乐姜茶,还给我喝吗?” “谁说不给你喝了?”他直起身来,嘴硬,“凉了,我拿来热一热。” “那你考虑得也太周到了吧。” 这是虚假的、夸张的吹捧,他听出来了。 但还是爱听。 他惦记着另一茬。 秘密武器原本是打算换她的手机密码的,现在他的筹码更多了。 她还有什么理由不告诉他。 他不平道:“她知道你的手机密码!” “……” “我一会儿告诉你,我的手机什么时候不让你看吗。” 贺京桐彻底舒坦了,提着她的腰将人抱高到中岛台上坐着,开始办正事:“刚才那不叫亲亲我,重来。” 后颈被他的大手扣住,缪蓝连忙躲开,“你干嘛?外面小九和嘉树还在。” “他们看不到。” “……怎么可能?” 开放式厨房,视线从客厅望过来便落到中岛台,谁瞎了吗看不到! 贺京桐无所谓:“小屁孩儿看不懂。” “……” “不行……” 她实在抗拒,贺京桐将人抱下来,压到客厅绝对看不到的某个橱柜上,“什么不行?我哪里都很行。” “……” 缪蓝选择堵住他的嘴。 36.打火机 厨房里的气氛渐渐走向失控。 缪蓝由一开始的担心和抗拒, 脑子里绷着根弦,到被贺京桐吻得忘情,也不过三两分钟的事情。 他亲人时不光动嘴, 一双手打着配合。抚摸她的颈后,顺着脊背下来, 捏捏腰,另一手勾着她的腿弯, 带着她和他贴得亲密无间。 每一处的举动都在勾人,根本令她招架不住。 彼此交换呼吸和体温, 情到浓时,大有不管不顾的架势。 不知什么时候, 客厅里忽然传来一段吉他音。 只弹了几下就停了, 像不经意的提醒。 缪蓝被突兀的声音刺激了一下,脑子里那根理智的弦又接起。 家里不止他们呢, 想为所欲为也得挑挑时候。 她抵着他的肩, 勉强推开点距离, 声音含含糊糊,很快又被他吞进去, “贺京桐……” 贺京桐正在兴头上, 任何外力都休想干扰他。 他的拇指揉着她的耳垂, 嗓音低低沉沉蛊惑道:“别管。” 下一秒, 不止琴音,连歌声一起送过来。 霍嘉树的唱出口的音量明显在逐渐变大:“等不到双子座流星雨洒满天际, 先点燃九支仙女棒代替……” “……” 歌词来来回回就这一句, 他们听得越来越清晰。 暗示的意味很明显了。 因为不能放烟花,今天买了不少仙女棒,等着零点的时候出去放的。 应该是时间快到了。 缪蓝彻底回过神来, 说什么也不肯再继续了。 贺京桐咬牙切齿,十分想出去揍霍嘉树一顿。 他压着气声:“我后悔了,就不该让他们来!” 两个人在家美美的,干什么不能干。 弄两个小拖油瓶来,碍手碍脚的。 缪蓝的脑袋压在他肩膀上,气息平复后,不留情地笑他:“哎,是你一开始目的不纯的。” 他说:“我错了。” “你哪里错了?”缪蓝简直诧异,他竟然会这么痛快地认错。 “找什么外援。”他懊悔中带着不屑,“我凭实力一样可以跟你睡一张床。” “……那是因为你生病。” “生病也是我的实力。” 缪蓝无话可说。 厨房不能再待下去,两人被歌声召唤回客厅,在弟弟妹妹面前,默契得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左一右坐到沙发上,延续插曲之前的动作,该吃吃该喝喝。 霍嘉树为免被揍,装作自己只是单纯地想弹琴,将这首歌继续弹完。 但是歌词他根本没记住,临时想到的曲子也不太熟,被他哥扫过来一眼,吓得直接弹错了两个音。 天地良心,他刚才真是好心。 他哥跟嫂子在厨房待的那地儿是挺隐蔽的,但因为光线和角度,两个人的身影全映在对面的窗户上了。 一抬头,他的五点零视力看得清清楚楚。 他还帮他们转移纪幼蓝的注意力呢。 时间太久了他才想了弹琴加唱歌的点子提醒他们的。 他也不指望邀到功劳了,他哥不在账上记他一笔就成。 纪幼蓝给霍嘉树打着拍子,全场就数她没心没肺听得最开心。 贺京桐的视线落到自己水杯里那两颗模拟坠落的草莓,让缪蓝帮他捞出来,“别浪费。” 缪蓝想说你自己不能捞吗,或者直接喝进嘴里就行了。 但不好为这个再惹少爷脾气发作。 省得他借题发挥,她照做。 两颗草莓刚被拿出来放到一个空盘上,贺京桐直接捏起一个,说:“这是我。” 缪蓝:“……” 她没看错的话,他手上的是被她先捞上来那颗。 合着厨房那些话白说了,还是得先捞他。 贺京桐说着,把草莓吃掉,然后把盘子推给她。 长腿交叠,向后一靠,很大方的样子,“那个是mini蓝,奖励给你了。” “…………” 怎么感觉这事儿没那么轻易过去。 霍嘉树的歌磕磕绊绊终于弹完,纪幼蓝兴致高昂,大胆提议:“姐夫,你能给我们弹一曲吗?” 她刚才听霍嘉树说,他哥会的乐器好多呢,而且样样精通,比他还厉害。 “姐夫不卖艺。”贺京桐无情拒绝她,态度冷淡又坚决,“看你姐也没用。” 缪蓝跟妹妹摊手,表示自己确实无能为力,夸张道:“贺老师规矩超多的。” 纪幼蓝收回求助的视线,嘴上说话,但低下头不敢看他,“姐夫,你好高贵。” 贺京桐不管褒贬照单全收:“姐夫确实又高又贵。” 纪幼蓝:“……” 到了点儿,他们拿着买来的几盒仙女棒来到庭院里。 户外有不少人都出来庆祝,不同款式的小型烟花点亮在各家的庭院中,互相能听到欢笑和尖叫声。 纪幼蓝对此兴致最高,正要点,发现没有工具。 她茫然:“打火机呢?” 缪蓝闻言也愣了一下。 家里没人抽烟,根本不备打火机,买仙女棒的时候也忘记这茬了。 现在几个人傻站在这儿,才觉得好笑。 “忘记买了,”缪蓝看到旁边的七栋也在点仙女棒,“我去隔壁借一下。” 贺京桐跟上去,两人一起。 从八栋到七栋,也就几十米的距离。 有人并肩一起走,却好像这条路能一直走下去。 缪蓝的手被他牵着揣进口袋里,小小的空间内,热空气萦绕。 由他创造,在温暖她。 顺利借到打火机,邻居很大方,直接送给他们了。 两人往回走。 “少爷,你真的不抽烟诶。”缪蓝想起来问他,“是从来没抽过吗?” 贺京桐答:“不抽。” 他也反感身边有人抽。 工作场合多多少少会遇到,给他递烟的也有,但他不抽,没人敢多说什么是了。 “这就……很不少爷。” “你这叫刻板印象。”贺京桐敲打她,“还是你认识多少抽烟的少爷?” “抽烟的不少……”缪蓝脑子里闪过许多被迫抽二手烟的时刻,直接给不抽烟的贺京桐疯狂加分。 她看向他,台词不禁有些夸张:“但少爷,你是唯一的少爷。”其他那些只能叫纨绔子弟吧。 贺京桐太吃这套了。 被她喊少爷喊得多了,他也听顺耳了,脑子里自动矫正成褒义词汇。 她又说他是唯一。 仙女棒还没点呢,他心里先自燃了,灿烂一片。 打火机点燃仙女棒,一棒传一棒,谁也不端着,每个人手里都拿了两根玩。 各自许新年愿望,照片视频拍了一大把。 这种纯粹的快乐时光着实难得,被迸溅的火星子烫一下也高兴。 点完仙女棒后回到室内,也不再玩闹,大家都有些困了,上楼休息。 缪蓝安排好妹妹和弟弟的房间以及需要用到的东西,嘱咐道:“有问题随时去敲我们房间的门。” “我什么问题都没有。”霍嘉树很有自知之明,除非他活腻歪了敢半夜敲他哥的门,“嫂子晚安!” 缪蓝又和纪幼蓝去她睡觉的房间,姐妹俩坐在床尾凳上说了会儿话。 “明早想睡到几点睡到几点,假期放松放松,我跟你姐夫也不会起太早的。” 纪幼蓝安心应下。 “阿姐,我觉得你跟姐夫结婚,好……”她说不上来具体的感觉,总之跟她想象的很不一样,“就是好好啊。我一开始是被姐夫吓来的,今天发现他也没那么吓人。” 缪蓝被她的形容笑到。 她想贺京桐本人一定不会认可这个评价。 他只会说我对弟弟和妹妹多好,哪里吓人了,然后让人家列举他的吓人之处,再一条一条驳掉。 是能吓到小朋友的。 “那你不觉得他吓人了,觉得他怎么样?”她挺好奇旁人对他的评价。 “他对你很好,他还一直黏着你,哦还有他自己说的,又高又贵。” 缪蓝意外其中一个说法,“他……黏我吗?” “嗯!”纪幼蓝使劲点头,“我好几次看到他一直在看你,你走到哪儿他的视线跟到哪儿。他看你的时候,是我觉得他最不吓人的时候。” 缪蓝自己没有察觉。 他真的会这样吗? “还有,他小心眼儿。” 人无完人,纪幼蓝认为这是贺京桐最显眼的不完美之处。 她把声音压低几乎成了气声,生怕被隔壁的姐夫长出顺风耳听到,“谁要跟他同时掉进水里了?真老土的问题。” 缪蓝无比赞同,“这话应该让他听听。” “那我不敢,他还是有一点点吓人的。”她捏起大拇指和小指,表示就那么一点点。 姐妹俩一起笑出声。 话锋一转,她眨着眼期待:“但你一定会先救我的,对吧阿姐。” “……” 老土的问题其实经典,谁都想要个答案。 “嗯,我一定会先救你。” 缪蓝给出无比肯定的回复,又带了点玩笑:“而且如果你姐夫跟你掉得近,他会比我更先救你。” 纪幼蓝美美地笑开,“那我就放心了。” 说说笑笑过后,她情不自禁跟姐姐抱一下,说话声音低了些,温情尽显:“阿姐,我回去跟阿公讲,你跟姐夫结婚过得很好,他也能放心。还有妈妈……她在天上看到这些,肯定会为你高兴的。” “嗯。我们小九也在好好长大。”缪蓝摸摸妹妹的脑袋,神色更温柔几分,“妈妈会一直守护我们的。” 道过晚安后,缪蓝回到自己的房间。 贺京桐正在窗边的软榻上处理临时的工作,听到她进来的动静,抬头看了一眼。 她站在门口低垂着眉眼,似乎在愣神,情绪不高的样子。 短短的时间内,怎么会有这样的变化? 他起身走过来,一手压在她身后的门板上,将她笼住。 低下头来,声音不急不躁带着安抚:“哪个不听话让你生气了?我去揍。” 缪蓝微微仰头,跟他四目相对,提起一件不相干的事:“贺京桐,我的手机密码还没告诉你。” “你不会就因为要告诉我密码才这么难受的吧?”贺京桐一想到有这个可能,简直比她还难受,“那我还要它干什么?” 缪蓝从衣服口袋里拿出手机,抓着他的手指在锁屏界面按下四个数字:0006。 成功解锁。 贺京桐当下的情绪竟然是懊恼更多:“我差点猜对!上次我想把你的密码穷举出来,刚从0000举到0005,手机就锁死了。” 缪蓝低落的情绪屡次被他冲高。 听起来又傻又好笑。 但他真能干出来啊。 他问:“0006,有什么意义吗?” 不是任何日期,想猜都没思路。 缪蓝想了想:“有吧。” 她跟妹妹只说是随便想的密码,这一刻愿意跟贺京桐说说其中曲折的含义。 “00代表我妹妹的新生,那年我六岁。” 有些事不能明说,只能以这种方式铭记。 “不是你编的吧?”贺京桐其实不能理解,“为什么会纪念这个?” 她们姐妹之间的感情深得太超过,尤其她们俩从小并未养在一处,按理说应该比他和霍嘉树之间还远。 但也许姐妹和兄弟之间就是不一样。 感情也有千面,他不妄加评判。 缪蓝的声音更低些:“我妈妈就是那个时候去世的。” 贺京桐沉默片刻,料想姐妹俩也许刚才聊到过世的母亲才会情绪不高。 他问:“因为生你妹妹?” “不是……”缪蓝对这样的说法很抗拒,低头视线回避他,“贺京桐,不要这样说。” “好,蓝蓝,你知道的,我有分寸。” 类似的话他当然不会在纪幼蓝面前说。 贺京桐手搭上她的下巴轻轻抬起,让她看自己,“别难过呀,我们不说这个了行吗?” 缪蓝轻轻眨了下眼,“我没有很难过。” “一点难过也不行呀。” 她不知道自己的眼睛在泛红。 贺京桐把她脑袋按进怀里,安抚地摸摸。 过一会儿,他压下她身后的门把手,告诉她:“我下楼一趟,你先别去洗澡,等我回来。” 缪蓝没问他下楼做什么,只点点头。 “洗也行,我可以推浴室门而入。” “……” 正经不了三秒。 缪蓝等了五分钟,手机里收到各种新年祝福,正好转移注意力,她趁着空档回复。 贺京桐再次进来,手上多了个物品。 霍嘉树那把吉他。 她不能不惊讶。 吉他拿进来,总不会是摆着好看的。 他的架势明显是要弹的。 缪蓝不可置信地向他确认:“你……干嘛?” 贺京桐拉着她坐到窗边的软榻上,手指在吉他上按压拨弄,找找感觉。 这把吉他品质自然高,流出来的每一个音都是好听的。 但缪蓝没怎么听进去,只顾得上去听他本人说话的声音。 他如此不经意地一说:“卖艺,博你个开心。” 还没正式卖呢,她已经觉得出不起价了。 “先说明,我好久没弹了,技艺生疏,哪里弹错了你也得装没听出来,更不能笑。” 他说着,手按住琴弦,话锋一转:“算了你笑吧,我本来就是想让你笑的。” 他一世英名毁于一旦也行。 缪蓝已经开始笑了,心底所有的难过都被他的举动覆盖下去。 “少爷,你的水平怎么会弹错呢?我只有迫不及待地想听。” 贺京桐莫名感觉自己也被哄到了。 看,她不难过的时候多好。 “不支持点歌,我没嘉树那么熟练。”他继续作谦虚的声明,“只能弹我以前练习过的,不知道你听没听过,反正这歌挺好听的。” 两个人半侧着身相对而坐。 贺京桐一条腿支在地上,微微弓背抱着吉他,身上穿的是他洗完澡换上的深色背心和短裤,额发耷拉下来,一切都很随性的样子。 可弹琴他是认真的。 脑袋低垂,视线随着指尖在吉他上流转。 那双修长的手不仅适合弹钢琴,按在吉他的琴弦上,也是一种极致的美学享受。 找到熟悉的节奏和感觉后,范儿起得很快。 前奏过后,人声接上。 …… Hey up! Hey up! I’m talking about a rising girl. Hey up! Hey up! I’m talking about a rising girl. …… 说封麦的人,唱得投入。 一把低沉清澈的嗓音,和着轻快的琴音,一点一点分解掉她的难过。 她是rising girl,人生和此刻的心情都不可以down。 他随便弹的曲子,足够好听,也足够有意义。 他抱以自信的每一项技能,从来都不是吹牛。 一首歌不过两三分钟,和他四目相接的某些瞬间,足以被铭记成永恒。 最后一个音落下,房间内余音还在绕。 缪蓝意犹未尽,情绪甚至因此回落:“没有了吗?” 贺京桐把她的表情看在眼里,确认她被哄好的同时,他微微昂头,得意的样子不收,“再来你得加钱了。” “随你开。” “等着,”他打了个响指,自信道,“还有。” 还有的不是新弹一曲,是他的连招。 贺京桐把吉他放下,从口袋里摸出邻居送的那个打火机。 轻轻一擦,小簇的火苗亮起,被他用手拢住,小心送到她面前。 “新年愿望,给你单独许,我保你实现那种。” 他还很大度:“可以没有我,只许你妹妹有关的。” 很高兴的时刻,缪蓝没预料到自己鼻子会酸一下。 同样,他说他谈恋爱天赋异禀,行动一次次证明,这也不是自夸。 他真的很会。 缪蓝吸吸鼻子,转瞬平复好。 少爷想让她开心的。 “新年愿望没有数量限制吧?我其实可以许两个的。”她比出两根手指。 贺京桐哦一声,装作不在意,“加塞一个给我?” “你要吗?” 他不直接说要,“你许我什么愿?我听听。”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许吧,打火机好烫。” “……” 缪蓝闭上眼睛仍在笑。 她双手交握,心中没有太具体的愿望,只希望妹妹好好在她身边。 如果可以,她和贺京桐……就这么一直走下去。 睁开眼睛,将打火机的火苗吹灭。 他立刻撒手,把打火机甩掉,挽尊道:“这是实现愿望的必要姿势。” 她笑:“哦,就跟你画符一样?” 他还真认:“嗯……就那回事儿。” 缪蓝抓着他的手放到嘴边吹吹。 她温声提到:“贺京桐,改天你教我弹吉他吧。” “你有兴趣?” “也不算吧,我只是想学你刚才弹的那一首。”缪蓝这个念头是因为他生根发芽,也很自然地跟他说出来,“要是哪天你心情不好,我也可以弹给你听。” 贺京桐脑子里仔细拆解她这句话的每一个字。 不是他哄她吗,怎么开始反向操作了? 但是真好听。 日后万一他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想想她这句话也就够了。 “我从来没收过徒,你是关门弟子知道吗。” “贺师父好好教。” “我不白教,收费的。” “知道,你又高又贵嘛。” “……” 缪蓝主动跨坐到他腿上,搂住他的脖颈亲了一下,“这是预付款,满意吗?” 又高又贵的人已经晕头转向,看起来十分便宜。 “满意……但还可以更满意。” 37.妻管严 第二天早上, 说好的大家都不用起太早,最晚一个起来的是缪蓝。 贺京桐订了早餐让人送过来,安排弟弟妹妹先吃饭。 一顿饭快吃完了, 缪蓝还没下来,纪幼蓝不免担心:“姐夫, 我阿姐从来不赖床的,她是不是生病了?” 毕竟昨天确实有感冒的症状。 贺京桐一句话打发:“你阿姐变了, 现在最爱赖床。” 纪幼蓝:“……” 霍嘉树显然想到别的地方了。 昨晚他哥找他借吉他,大方地又给他转了五位数呢, 说多亏他带了琴来。 那肯定是要弹给他嫂子听的啊。 弹完了可不得庆祝一下。 “哥,我那吉他可以二手出给你, ”霍嘉树把手掌推到他哥眼前, “五折。” 贺京桐不懂他没头没尾的话,“我要你吉他干什么?” “你不得买下来纪念一下吗?” 贺京桐同样伸了一个巴掌到他眼前, “我也可以赏你一个纪念。” “……” 不必了。 吃完饭后, 贺京桐便开始赶人了。 他让司机过来送纪幼蓝和霍嘉树, 他们爱回哪儿回哪儿。 他只叮嘱两句:“别落东西。落了东西也别回来。” 两人被发配上车,一去不回头。 贺京桐上楼回到主卧, 缪蓝已经醒了, 但是脑袋昏昏沉沉的不想起来。 之所以会是这个境况, 纪幼蓝和霍嘉树猜测的原因都有。 一是他昨晚疯得厉害, 说什么新年愿望就是让她满足他不知节制一回,弄到半夜不知道几点才结束。 二是千防万防没防住, 他把流感传染给她了。 总之, 贺京桐是方方面面的罪魁祸首。 现在他好了跟没事儿人一样,她睡了不充足的一觉后,开始头疼咳嗽, 嗓子尤其难受。 ……真应了他先前说那句:等我好了照顾你。 贺京桐给缪蓝量了体温,好在没有发烧。 “你想不想吃点东西?我给你端上来。” 缪蓝只问了弟弟妹妹怎么样,得到答复后便躺下了。 她把被子拉高蒙住自己,翻了个身,“我现在只想睡觉。” “哎,我错了,蓝蓝,对不起行吗。”贺京桐拽她的被子拽不动,也不强来。 “你晚上还是去别的房间睡吧,”她的声音闷闷的从被子底下传来,“省得我再把你传染了。” 那岂不是一夜回到解放前。 “传了我也认了,是我活该。” “……” 缪蓝没忍住在被子里笑出一声。 贺京桐这回掀被子能掀动了,手拨开她额前的头发,俯下身来看着她的眼睛,声音温柔得很有欺骗性:“我错了,真错了。” “知错但下次不改那种吗?” “改改改,我以后再也不许那种愿望了。”他还是给自己留了条后路,“除非你许,我来满足你。” “……” 被子再次被拉上,再跟他对话她别想好受,“你走开!” 假期三天,本来是要跟各路朋友见面聚会,缪蓝因为身体不适,也怕传染别人,一直待在家里没出门。 贺京桐便也陪她一起。 新年假期大家都空闲,朋友消息电话齐轰炸,愣是一次也没把他叫出来。 在家安心休养,除了吃饭就是睡觉,缪蓝的身体恢复得挺快,第三天就感觉大好了。 吃过午饭,在家里午睡醒来,她的手机上收到一些消息。 意外来自贺京桐的好朋友桑茂。 桑茂说他今天过生日,怎么请贺京桐都请不动。 三毛流浪记:【嫂子,你跟桐子一起来玩儿玩儿呗。】 Miaomiao:【抱歉了,我下午还有事,他可能自己过去。】 三毛流浪记:【嫂子,你不来他肯定不会来的。】 缪蓝奇怪这个说法,他们朋友之间过生日庆祝,还非要带家属吗。 桑茂唰唰唰一连发来好几张图片。 她点开来看,是某个群的聊天记录截图,群名挺奇怪,叫“妻管严迷惑行为大赏”。 约莫是群里某位声名远扬。 里面似乎都是贺京桐的朋友,截图内容是这两天不管什么由头约他出去聚会,全被拒绝了。 而他拒绝的说辞: HE:【在家里陪老婆,走不开。】 HE:【我们家蓝蓝不让我去。】 HE:【我老婆不让我跟你们这些纨绔子弟一块玩儿。】 缪蓝:“……” 她什么时候不让了?? 顿时反应过来。 群名里的妻管严,指的不会是贺京桐吧……? 缪蓝把这些截图转发给他。 贺京桐正在书房里保养那把许久没拉的二胡。 刚收到她的消息,还寻思她这么想他呢,醒来没见到就急着找他。 结果是兴师问罪的。 缪蓝推开书房的门进来,看见他在,直奔主题质问:“你在外面就是这么宣传我的吗?” 贺京桐:“……” 二胡保养得差不多了,要不然他直接给她拉一段儿认罪吧。 他起身朝她走近,“我胡说的,他们也没信哪。” 一个两个发的表情包都是“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还说【我们蓝蓝绝对不是这样的人。】 虽然妻管严的名号先给他安上了。 缪蓝没跟他多计较,毕竟这两天他真的一直在家里陪她。 “晚上桑茂的生日派对你去吧。” 他果断干脆:“不去。” 她劝他:“我下午要出去一趟,你也去跟你的朋友见见好了。” “你出去干嘛?” “我去顾老师家里看望一下。” 别的都可以推,这是早就约好的事情,她一定得去的。 “顾老师……?”贺京桐反应了一下,“顾俊语家?你去顾俊语家不带我一起?” 缪蓝被他高八度的声音惊到,“……你不是不愿意见顾医生吗?” 为了不见顾医生,生病了都不去医院。 贺京桐:“……” 我是不想你见到他! “我要见他!” 缪蓝:“……你也不用这么坚定。” 好像他跟顾俊语因外力阻隔好几年不得相见,即将见最后一面似的。 贺京桐重复一遍:“我要见姓顾的,你必须带我一起。” “你一口一个姓顾的,我带你去砸场子吗?” “……” “我保证彬彬有礼,去见你的顾老师,还有顾医生,他们一家几口?” 缪蓝接道:“一家三口,顾医生的妈妈是大学教授,我叫葛老师。” “愿意带我一起了?” 不愿意他能愿意吗。 “你保证彬彬有礼?” “我保证。” 换好衣服去车库开车,缪蓝告诉贺京桐目的地是平波苑。 导航规划好路线,他开出去觉得莫名熟悉,“这地儿……我好像有套房子在那里。” “是吗?那还挺巧,我也有套房子在那里。” 那是她上大学时赚的第一桶金购入的房产。钱不算多,综合考虑,选了地段和价位中等的平波苑。虽然不及后来买的其他房子,但是对她很有意义。 贺京桐听到她这么说才想起来熟悉在哪儿。 不是他在平波苑有套房子,是他在缪蓝的资产报告上见过她这处房产。 他当时还疑惑了一下,这房子平平无奇,地段和面积都一般,投资价值也不高,怎么入了她青眼。 “你以前跟姓——” 没说完被缪蓝斜过来一眼。 彬彬有礼,彬彬有礼,他记住了行吧。 他重新问,也不藏着掖着:“你以前跟顾医生住那么近?” ……她要是敢说是因为姓顾的才买在那里,他非得把房子卖了不可。 “那套房子我住得少。”缪蓝跟他好好解释,“而且是顾老师夫妇住在平波苑,顾医生早就不跟父母住了。” 这还差不多。 房子暂时保住了。 路上,缪蓝跟贺京桐简单讲明了自己和顾家的渊源:“顾老师跟我爸爸是几十年的挚友,我小时候生病都是找他看的,这么多年顾老师一直对我多有关照,所以我跟顾家人一直保持联系。” 她说得笼统,贺京桐自然有疑惑:“我小时候看病的医生,是男是女都不记得。” “给你看病的医生肯定记得你。” “怎么说?” 他等着某种夸奖,比如长得太好看让人印象深刻之类的。 她夸人总是很到位的。 缪蓝没有满足他的幻想。 她陈述自己推测到的事实:“你生病了连吃药都不愿意,打针肯定也不配合,医生见了你都要头疼两天。” 贺京桐气得无缘无故鸣了声笛。 缪蓝看他的反应觉得好笑,“承认吧,小皮蛋。” “……” 车开到目的地,顾老师家楼下有空余车位,他们旁边一辆车也下来人。 正是顾俊语。 贺京桐去后备厢把带来的礼物拿下来,缪蓝先打招呼:“顾医生,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蓝蓝。”顾俊语不免意外,“贺先生也一起来了。” “嗯,正好有时间,带来给顾老师他们看看。” 贺京桐:“顾医生,又见面了。” 以往见顾俊语,都是在医院的场合,他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鼻梁上再架一副眼镜,五官给人的印象被极大地弱化。 今天他穿着日常的衣服,眼镜应该是换了隐形戴,面庞完整地展露出来。 乍一见,贺京桐其实没有认出来。 仔细看两眼,这人也是有几分姿色的。 三十来岁年轻有为的俊俏医生,背后一个院长爸爸一个教授妈妈。 多么得丈母娘青眼的女婿条件。 结的那个怎么会离?离了以后怎么不再结? 他到底有没有在惦记谁? 缪蓝没怎么见过顾俊语不戴眼镜的样子,看起来还有些不习惯。 “顾医生,你今天戴了隐形?好漂亮的颜色。” 顾俊语眨动眼睛笑一下,“很久之前买的,再不戴就过期了。” 贺京桐闻言,视线落到对方的眼珠子上。 什么颜色,灰不拉几的,哪里漂亮了。 他盯得久了,几乎显得不礼貌,顾俊语自然察觉:“贺先生,有什么问题吗?” 贺京桐扶了下自己的眼镜,面带微笑彬彬有礼:“顾医生隐形眼镜哪儿买的?分享一下。” “就在我们医院配的,贺先生有兴趣可以去试试。” “提顾医生你的名字,能打折吗?” “公立医院,没有打折这一说。” 两个人不咸不淡地你一句我一句,缪蓝作为视力正常选手,反倒插不进他们的话。 但站在底下这么聊也不是事儿。 她开口:“先上去吧,外面挺冷的。” 两人异口同声:“好。” ……还挺默契。 顾俊语开了楼下的门禁,三人一行进去。 走向电梯间的几步路,贺京桐一直牵着缪蓝的手,跟她说话:“他戴隐形眼镜很新鲜?” “是不太常见。” “我也可以戴隐形。” “哦,那你戴啊。” “我要戴蓝色的。” 缪蓝看着他的眼睛想象了一下,“……都行。” 上楼进了顾家门,缪蓝见到顾家夫妇着实很开心,比她回缪家更觉得轻松。 “顾老师,葛老师,好久不见。” “蓝蓝来啦。哎呦,还带什么东西来。” 贺京桐把礼品都拎进来,缪蓝介绍:“他就是我先生,姓贺,叫贺京桐。早说着要带来给两位老师见见的。” 贺京桐随着问好。 他正经起来很显沉稳,放低的声线更加成了这一印象:“顾老师,久仰您的大名。” “哪有什么大名?蓝蓝跟你瞎吹。” “您的大名不用蓝蓝跟我说。您对儿科医学的贡献足以被铭记,我看过您的新闻报道,每年挽救上百个重病儿童的性命,以您现在的资历,仍然愿意在一线工作,更值得敬佩。河清旗下的简兮医疗主营医疗器械,跟您的团队也有密切的技术合作。就算没有蓝蓝的关系,您这样的泰斗人物,我也会想方设法认识的。” 他拿出谦逊的态度,彬彬有礼得很到位。 连缪蓝都惊讶他会说出这些。 来之前他根本不知道顾老师姓甚名谁,也就在家换衣服准备的一段时间,他可以抓取到这么多的信息。 而且表述出来根本不像临时抱佛脚的结果。 有具体翔实的细节,非大话套话,听上去很真诚,让人舒服。 时间还早,不着急吃饭,大家先坐在茶桌上喝茶聊天。 顾家夫妇待要问些贺京桐的情况,一开口对他的称呼犯了难。 对贺京桐的身份,他们多多少少有所了解。 北宁姓贺的或许有很多人,但冠着河清的名头的就那么几位,他在北宁完全可以横着走。 简单的一个称呼也要考虑良多。 贺京桐主动放低姿态,当一个彻底的小辈:“您二位叫我小贺就行。” 到底年纪阅历摆在那儿,顾金霖称呼起来不含糊:“一表人才啊,小贺。跟我们蓝蓝很般配。” 贺京桐笑道:“您眼光自然不会错的。” 缪蓝完全放了心。 他只要比平时收敛三分,就很容易让人产生良好的第一印象。 跟长辈打交道,他不是一味虚头巴脑地客套奉上。 天之骄子的气质压不住,索性他也不压。 这本身也是让人欣赏的点。 顾家夫妇最关心的还是缪蓝的身体状况。 她积极地回答:“除了前两天流感不舒服,一直都没什么问题。顾医生也知道的,我的体检两个月前才做的。” 顾俊语:“她还是胃的毛病。” 贺京桐:“现在养得差不多了。” 缪蓝:“……对。” 喝茶间隙,贺京桐看到客厅的照片墙上似乎有缪蓝的身影,提出去看一看。 缪蓝陪他一起,解说都是什么时候拍的。 有十几岁的照片,几乎都是她爸爸带着一起来的;也有成年以后,只单独她过来庆祝某个节日。 贺京桐逐渐认识到,她跟顾家的关系真的不浅。 他在缪家都没见过她这么多照片。 ……以后还真得跟顾俊语搞好关系。 当大舅哥处吧。 “这儿有你那么多照片。”他没提缪家,“我们家都没有。” 缪蓝察觉出他暗戳戳的不爽,转移话题道:“我刚刚发现,顾老师家里也有你的照片。” 贺京桐:“……不要说这种吓人的话。” 他跟顾家人半点渊源没有,怎么可能会有照片在这儿。 “真的,不信你看。” 缪蓝手指着旁边墙上的一幅松鹤延年图,苍翠的松树上立着两大一小三只丹顶鹤。 “这不是你吗。”她解读,“鹤爸爸和鹤妈妈带着小鹤。” “……” 小贺是小鹤。 贺京桐看看画再看看她,断言:“缪蓝,你完蛋了。” “哎,仙鹤是多好的动物,比你一下都不行吗。” 他还没有人家仙鹤那种遗世独立的气质呢。 缪蓝以为他是不满意这个说法。 贺京桐抓着她的手,想的却是另一回事。 她看到一幅画就能联想到他。 岂不是满脑子都是他? 他要点破她。 没等开口,顾俊语过来叫他们去吃饭。 ……这半路大舅哥,不处也罢。 饭桌上其乐融融,顾家父母免不了提起催顾俊语结婚的事。 “多大人了天天让我们操心,你看蓝蓝结婚了,人家小两口多好。” “妈。” 拖长的一个音,顾俊语在表达无可奈何和不耐烦。 “你还有意见?”葛老师被他油盐不进的态度气到,“蓝蓝,你也帮我们多劝劝他。” “缘分不能强求的嘛,葛老师,您放宽心。” 贺京桐开口:“顾医生,我认识一些适龄的女青年,改日给你牵个线。” 顾俊语冷淡:“不用了。” 贺京桐抓主要矛盾,直接跟长辈谈:“葛老师,我有一个朋友也是医生,她家里也在张罗给她相亲呢,我瞧着跟咱家顾医生很般配。” 缪蓝:“……” 什么时候成咱家顾医生了。 他要不要这么自来熟。 葛老师听了果然感兴趣,连忙详细问。 一餐饭吃成了间接的相亲大会,贺京桐顺带手把顾俊语的生平都了解透了。 他今天算没白来。 吃过饭以后,在顾家坐了一会儿,时间不早,缪蓝和贺京桐便离开了。 顾俊语送他们下楼,也开车走了。 上了车,贺京桐开得很慢,问缪蓝:“你的房子在哪儿?” 天色渐深,缪蓝也不太记得这里的格局了,“是十六栋,好像在南面。” “要不要去看一眼?”他转着方向盘,“或者在这儿住一晚。” “我自己住,你回郁金堂?” “……我凭什么?” 缪蓝好笑,“这儿没有你的衣服啊少爷。” 少爷知道了。 贺京桐有了新主意:“你把你房子的密码或钥匙都给我,我这两天让人把我的东西全添置一套过去。” “干嘛?” “以后有时间,每套房子我们都去住一遍。” “……” 闲的他。 开出平波苑,顾俊语的车还在他们视线里。 贺京桐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问出来可能是给自己找不痛快,但他忍不住。 “你跟顾医生从小就认识,总不能小时候就叫他顾医生吧。” “他比我大那么多,小时候肯定叫哥哥啊。” “怎么叫?” “就……俊语哥哥。”好多年没叫过了,几个字说出口,缪蓝还有点陌生。 贺京桐预料到是这个答案,听起来仍然觉得心口堵一下。 但很快也想通了。 只要她现在不这么叫,他也不是不能当个大度的人。 “那怎么改的称呼?” “因为长大了啊,不是小时候了。”缪蓝坦荡,“又不是真的有血缘关系的兄妹,成年了再这么叫,好像有点……” 总之是有点叫不出口。 大概从顾俊语明确了职业身份后,缪蓝某次打趣叫他顾医生,以后便自然而然地延续这个称呼了。 贺京桐视线瞥过来,接上她的话:“暧昧?” 缪蓝摇头,她跟顾医生之间从来没有这种感觉,“你别乱说。” 他自然信她的话,心里也敞亮了,“那咱俩暧昧一下,你管我叫哥。” “……” 暧昧被点出来了,哪还有暧昧可言。 他说出来反倒像要跟她歃血为盟义结金兰似的。 “你想听人叫哥,去找嘉树好吧。” “他叫我听腻了。你叫才新鲜。” 缪蓝看了眼仪表盘上的时间,心里盘算了一下,刻意叫他大名:“贺京桐,我们先别回家了。” “怎么了?你想跟我去约会?”他顺当地问出口,脑子和嘴都一点磕绊没打。 缪蓝只有叹气。 “桑茂的生日趴还没结束吧。”按常理,他们那群人非玩到半夜不可,“你好朋友过生日,贺总给人点面子吧,好歹去吃个蛋糕。” 贺京桐几乎忘了这茬,没想到她还记挂。“你不用放在心上,回家休息吧。” “还是去吧。”缪蓝坚持,“要不然我们俩以后,一个母老虎,一个妻管严,真的不用要脸了。” “那多般配。” “……” 谁要当母老虎了。 贺京桐见她状态不错,去热闹热闹也好。 他重新喊出导航,换了目的地,“行吧,去般配给他们看。” 38.有我在 生日派对的地点在北宁的一家特色民谣酒吧。车上, 缪蓝提前给寿星发了消息,说她和贺京桐正准备过去。 Miaomiao:【你们应该没结束吧?】 对面直接发了条语音过来,缪蓝点开, 在车内功放:“真的假的!!桐子这尊大佛居然挪动了,他还把嫂子你一起带来了?” 新一条:“我桑某人还是有点面子的。” 背景里有吵吵闹闹的起哄声, 看来大家已经聚齐了。 行至红灯路口,贺京桐踩了刹车, 示意缪蓝由他跟对面说。 缪蓝把手机递过来,他却不接, 冠冕堂皇道:“遵守交通法,双手不离方向盘, 你帮我按着说两句话就行。” ……六十多秒的红灯呢, 发两句语音不耽误他遵守法律法规。 左右只是一件小事,缪蓝没跟他争。 手机被举起来送到他下巴处, 她按住语音。 贺京桐看了眼导航上的时间, 开口:“三毛, 你还有二十分钟的时间抽烟。” 咻一声发送出去,即刻收到不服的回答:“哎, 贺少爷, 今天我生日, 抽两根烟你也得管?” 以往他们朋友聚会, 虽然他不抽烟,可也没见他少爷脾气发作到严令旁人不能抽的。 贺京桐一个眼神, 缪蓝会意, 重新把手机给他举好。 ……感觉跟他小弟似的。 他的视线落在她伸出衣袖的手腕处,白皙一小节,因为用力, 掌长肌鼓起,纤细中不乏力量感。 点在其间的香水分子幽幽地扩散进他的鼻腔,是清新自然的花香和果香混合在一起。 她怎么这么好闻。 闻这个不比闻烟味儿强一万倍。 ……要不然还是打道回府吧。 贺京桐醒了醒神才驳对面的话:“我们家蓝蓝感冒咳嗽刚好,不能被烟味儿呛着,你趁早给我开窗换气。” 缪蓝没想到他是为她考虑,因为这句话一时愣神,等他说完两三秒才想起松开语音键。 给他举一会儿手机也算值了。 他这么强势地好心,她自然不会拆他的台说什么抽烟也没关系。 手机放下来,她对他说:“少爷,我认了。” 绿灯亮,车子重新起步,贺京桐听错话,“忍什么?有我在,你到哪里都不用忍,谁想抽烟都给我憋着。” 缪蓝想认的是他之前胡说八道那些“我们家蓝蓝不让我怎样怎样”,他以后可以继续胡说八道拿她当幌子,在外面怎么宣传她都行。 因为他虽然说话没谱,做的事却始终是非常靠谱的。 “我是说——”缪蓝换了个思路,声音放大,每个字都让他听清楚,“我认了,认你当大哥。” “……” 谁要当她大哥了。 狐疑的视线飘过来:“缪蓝,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知道啊。贺京桐,你这个人超级可靠的,有你罩万事都不怕。” 贺京桐没想到获得她一顿褒奖。 他当然受用得很,手指不由自主跟着车载音乐在方向盘上敲击出节奏。 他装矜持,声音稳着:“到他们面前再夸我。” “知道啦。” 当着谁他都值得好好夸一夸。 酒吧庆生的包厢里,先到的朋友们听贺少爷的话,掐烟的掐烟,开窗的开窗,不约而同将话题引到这件事上。 “他们俩这婚结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桐子都开始护人了。” 有人怀疑:“不能是演的吧?” “贺京桐能装模作样演戏给你看?开年第一笑话。” “哎,说起来我有一件奇怪的事。你们有谁知道养猫日记这个东西的?” “什么?谁养猫?” “就桐子朋友圈发的,说什么喵喵怎么怎么地了,但我一刷新就没了,千真万确。” 有人应和,说也看到过,可惜没来得及留下存证,还以为是自己眼花。 现场一片匪夷所思。 “那喵喵……指的是缪蓝的缪?” “总不能是外面养的野猫吧。” “野猫?”朋友冷笑,“这是第二大笑话。” “想知道还不简单,待会儿他们俩来了,喊一声喵喵,缪蓝要是答应,就没跑了。” 众人将任务交给今天最大的寿星公:“三毛,你来喊。” 桑茂接下这份殊荣后,慢三秒反应过来:“卧槽,我喊完了今天不会变成我的忌日吧。” 有人拍拍他的肩,语重心长又兴味十足:“让我们拭目以待!” / 给朋友过生日总不能空着手去,贺京桐开车拐到某个商场,和缪蓝先去挑了件生日礼物。 这间商场恰好有缪氏珠宝的专柜,索性做自家生意。 时间晚了,没什么客人,店里的员工正在整理和盘点。 区域经理今天正好在这家店巡店,经理在总部开会的时候见过缪蓝,知晓她的身份。看到她过来,赶紧和店长招呼。 店里所陈列,适合送男士的也就是腕表系列了,缪蓝让贺京桐看看有没有符合他朋友审美的款式。 她不免要问几句近期的营业情况,和区域经理去旁边聊了一会儿。 店长亲自招待贺京桐。 这位从骨子里透出贵气十足的客人,看起来能够大手一挥买下店里所有的东西。 也没听介绍,不知道和总部那位是什么关系。 这么晚一起来选礼物,不是夫妻也得是情侣了。 看样貌和举止,确实般配得紧。 贺京桐曲肘支在干净明亮的玻璃柜上,低头看了一圈儿,视线不定在哪一款上。 缪氏的腕表系列最低也是十万起跳。 桑茂属实不配了。 他要是过六十大寿嘛,他能考虑给他送个六位数的东西。 要不然他收到也得怀疑是不是二手的或者耍他的赝品。 店长见客人没什么兴趣,也不多嘴上赶着推荐,只面带微笑,不动声色地以视线追随客人的视线。 追着追着,客人的视线从腕表离开,落到了人身上。 贺京桐双臂向后撑在台面上,转头望向缪蓝。 说她是家里的顶梁柱还真没错。 在外头逛个街都能赶上工作。 以后养他,不是妥妥的。 缪蓝很快跟区经理聊完店里的事,走到腕表柜这边问贺京桐:“怎么样,有合适的吗?” 之前出设计的时候,她就有心仪的一款,指给他看。 贺京桐:“太贵了,三毛不配。” “……”缪蓝没想到是这个结果,“不至于,人家毕竟过生日。” 她代入的是自己,特殊的节日和闺蜜姐妹之间送礼物,十几万的东西并不少见。 就像把那架闲置的钢琴直接送给于微婉。 贺京桐解释送了桑茂也不好意思要的,带着她走人,“走吧,去看看其他的。” “先等一下。” “还有事?” 缪蓝拉住他,转瞬之间脑子里冒出一个新念头,然后不假思索地问出来了:“那这里有没有你喜欢的?” 他迟疑片刻:“什么意思?” 意思其实不难明白,但他要更确定的答案。 贺京桐反握住她的手,微微俯身,言语间明知故问的成分很明显:“又不是我过生日。” “不过生日也可以有礼物的对吧。” 缪蓝温声,以百分百的柔和消解他的疑虑。 来都来了,不如给他选一件好了。 她可以和朋友之间送十几万的礼物。 送他又有什么不行呢。 贺京桐被突如其来的惊喜击中,一时飘飘飘然落不到实处,他甚至阴谋论地怀疑:“是不是这家店业绩不行,你想冲一把?” “……” 一旁的店长听到都忍不住解释:“先生,我们店的业绩每个季度都是区域第一。” “跟什么都无关,我就是单纯想送你。”缪蓝仍然温温柔柔地解释询问,连佯怒都没有,“你还要吗?” “当然要。” 桑茂不配,他配得很。 这可是他老婆主动送的。 贺京桐拉着她回到腕表柜台前,“你得给我掏钱。” 话像软饭男,但语气是一等一地理直气壮。 金主很大方:“选吧,少爷。” 少爷的标准简单粗暴,豪言一掷:“我要最贵的。” 缪蓝:“……” “我也是有底线的。” 贺京桐最终踩着她的底线,要她心仪的那一款,来自今年主打的OVERSKY系列,恰好是蓝色表盘。 缪蓝刷了卡,走一般消费者的渠道结下这件送给他的礼物。 索性也不用包装,店员给他调节好表带,他把腕上原先戴的表摘下来,直接换上新的。 走两步就把手伸到她眼前:“你看,几点了?” “……” “少爷,当心风大闪了你的手腕。” 看他这么满意加嘚瑟,缪蓝心里没来由升起一种溺爱:给他花多少钱都愿意。 给寿星的生日礼物还是得买,他们速战速决选了中规中矩的一样东西:墨镜。 直奔旁边某品牌的眼镜专柜。 墨镜挑起来简单多了,贺京桐随便一指,选了几千价位的某一款黑超。 当成礼物送,可谓性价比超高。 店里各种眼镜都有,贺京桐视线一转,看到隐形眼镜区。 这不正撞枪口上了。 他拉着缪蓝:“喵总,我还想要一件礼物。” “……你真当自己生日了?别太得寸进尺了。” 话是这么说,缪蓝心底的溺爱还没消散干净,问他想要什么。 “隐形眼镜。” 理智回笼,她十分不赞同:“家里不是有你的隐形眼镜吗?败家少爷。” “我现在要戴。” “……” 想一出是一出的。 他铁了心要,店员热心地介绍不同款式的材质、直径以及舒适度等参数。 面前这个展示柜里的隐形都是偏深的颜色,贺京桐问:“有蓝色的吗?” “有的,看您喜欢哪款。” 店员带他们往右手边走,各种花里胡哨的蓝色美瞳在明亮的灯光下更加夺目。 不拘哪种特定的蓝,他挑了十几种。 贺京桐报了自己两只眼睛的度数,店员找出所有他想要的款打包好。 “掏钱,老婆。” 缪蓝:“……” 他真的是,致力于在每家店树立自己吃软饭的形象。 贺京桐说现在要戴是真的要戴,鼻梁上那副银丝边眼镜摘下,交到缪蓝手上,随手选了一副,对着店里的镜子戴上。 因为以前戴过,操作并不费力。 缪蓝隔着镜子看他,第一次具象地感受到他眼睛很大。上眼皮稍微扒拉一下,不需要做狰狞奇怪的表情,美瞳在眼珠子上服服帖帖。 轻轻眨动一下,深邃剔透的海洋蓝在他的眼睛里晕染开。 仅仅是瞳色的一点改变,他的气质顷刻间转换,像异域来的王子,浑身上下充满着未知的迷人和危险。 视线相接的一瞬间,他问道:“比顾俊语的好看吗?” “……” 他还是不开口当个安静的美男子好。 缪蓝实在佩服,他居然还有心思惦记这种事。 贺京桐不是跟她开玩笑,非要一个结果:“你赶紧说。” 她故意道:“你想听实话还是好听的话?” “怎么,实话就非得是难听的话?” 当然不是。 实话就是他想听的好听的话。 以她的审美眼光,不会有第二种答案。 贺京桐本身的相貌是一切的基础,无论戴不戴眼镜、戴什么样的眼镜,都只是加成一层别样的气质。 他可以毫不费力地适配各种风格的美。 缪蓝把他爱听的话说个尽兴:“少爷,你戴这么炫酷又迷人的隐形眼镜,会不会把寿星的风头都抢光了。” “轻点儿夸,我一会儿找不着北了。” 贺京桐蓝色的眼珠子里有了闪亮的笑意,像晴空下轻风拂过的蔚蓝海面,耀动着粼粼波光。 真的很容易满足诶。 他转过脸来,不再跟她在镜子里对视,“缪蓝,你看我的眼里是什么。” “……是你的眼珠子,还有花了我八百块钱的美瞳。” “不是。”他不满,“你能不能浪漫一点?仔细看。” 戴个隐形眼镜,哪来这么多要求。 “是世界上最小的一汪海洋,是银河浓缩的倒影——”缪蓝不太确定,“你指的是这种浪漫吗?” “蓝蓝蓝蓝蓝蓝,你真是白叫这个名字了。”他叫了她三遍,意在强调她名字这个字正是他眼睛的颜色。 “现在知道了吗?” 缪蓝迟钝地点头。 又摇头。 她猜到了正确答案,可是无法深想,更无法从自己的嘴里表达出来。 贺京桐轻眨了下眼睛。 眼睫扇动,世界上最小的一汪海洋也可以掀起巨浪。 唯一吞噬的是缪蓝的心跳。 他说:“我的眼里全是你。” 39.蓝莓汁 庆生派对所在的酒吧叫DreamNight, 位于北宁有名的娱乐中心金殿街,附近一片都是各种高端的吃喝玩乐场所。 晚间正是消费高峰时期,露天停车场停满了形形色色的豪车, 贺京桐的宾利开进来,颇绕了一圈才找到空闲的车位。 停好车, 他探身向后座拿礼物。 DreamNight是近两年新开的一家,贺京桐第一次来, 缪蓝比他更熟悉,下了车带他往正门绕。 他问:“以前来过?” “嗯, 我跟酒吧沈老板是高中同学,以前班级聚会就在他的场子办的。” 贺京桐听了没在意。 DreamNight门口的迎宾给客人拉开门, 里外是两个世界。 缪蓝和贺京桐进来, 一层的开放区域座无虚席,中间的驻唱舞台上, 正在演出的并非流行乐队或歌手, 而是穿着戏服的演出人员在唱黄梅戏。 曲子是那首出名的《女驸马》, 观众看得起劲,叫好声一片。 贺京桐着实感到意外, “现在的潮流是这样?” 缪蓝以前也没见过这些花样, 不过一想也就明白了, “沈梦徵家算半个戏曲世家。传统文化跟酒吧结合, 其实蛮有创意的。” “谁?” “酒吧老板啊,他叫沈梦徵。” “男的女的?” “男的。” “什么男的?你那么了解。” “……同学!” 问的都些什么问题。 踩着厚重的吸音地毯上到三楼的包厢, 一推开门, 缪蓝被里面的场景惊到。 以寿星桑茂为中心,几个男的拿着麦,正夹着嗓子合唱那首网红歌曲《学猫叫》。 听着叫人直起鸡皮疙瘩。 一对比, 楼下的黄梅戏多么高端。 “一起喵喵喵喵喵”的歌声在喵到第四下时,因为注意到他们来,戛然而止。 n双眼睛望过来,有人手忙脚乱地切歌。 画面相当诡异。 贺京桐和缪蓝把外套脱下来,他接过,放在门口的存衣区,然后很顺手地把内搭的衣袖挽至手肘处。 腕上的手表昭昭地显示存在感。 房间内果然没人抽烟,空气里也无一丝烟味,应该是换过气了,连烟灰缸都干干净净地收在酒桌隔层内。 生日派对当然是人越多越热闹,缪蓝扫一眼,里面男男女女,有半数是和她打过照面的,还有一个她相对熟悉的纪云晔在。 因此更加放松。 寿星亲自过来迎。 缪蓝客气地说声生日快乐。 “嫂子,你能来,我今天这生日不会更快乐了。”桑茂胆子壮了又壮,那句喵喵终究没敢叫出口。 他还是安生把生日过完吧。 贺京桐不像平时那样戴眼镜,朋友见他这副样子还挺不习惯。 近距离对视,看清他眼珠子的颜色,更是又惊又奇。 桑茂夸张道:“你这眼睛……变异啦?” 贺京桐:“……” 真不会说话。 还是缪蓝会夸人,又是海洋又是银河的。 多好听。 “土不土你。美瞳没见过。” 美瞳他见过。 但他显然见得太少了。 他活到今天整二十七岁,从没见过男的戴这么靓的颜色的。 “一会儿给你上包干燥剂吧。” 贺京桐:? “太潮了你。”桑茂啧啧摇头,“我这生日过得真值了,劳动你特意打扮一下。” “别给自己脸上贴金。”贺京桐拍拍他的肩膀,“我戴给我们家蓝蓝看的。” 蓝色的。 他懂了。 “少爷,现在小学生都不这么秀恩爱了。” “你看出我们恩爱了?” “我他妈的……”桑茂哑口无言。 几人往里进。 “我靠!你轻点儿,什么东西?” 桑茂被他拍两下,肩膀硌得生疼,抓着他的胳膊拿下来,看清楚后,无语道:“是你那表太重了还是你手想剁了?” “你怎么知道我老婆刚给我买的手表?” “……” 谁他妈知道了。 这人到底什么时候长好的恋爱脑。 缪蓝在旁边,全当没听到。 在他好朋友面前,也不算丢人现眼…… 沙发上挪了空,桑茂招呼着他们一起坐下来,问他们喝什么酒。 贺京桐给自己要了杯威士忌,没等缪蓝开口,先替她答了:“蓝蓝不喝。” “别介呀,来了总得喝点儿。” 他正经一把:“她胃不好,真不能喝。” 旁边人起哄:“我们蓝蓝不喝可以,你得替她喝。” 他倒也爽快答应。 缪蓝不好拆他的台,凑近在他耳边小声说:“我其实挺想喝的。” “你敢给我想。”贺京桐警告她。 下午才在她顾老师家说胃养好了。 万一出又什么毛病,他可没法儿交代。 “以后除了做菜放的黄酒,其他酒精你一滴也别想碰。” 缪蓝:“……” 他还知道做菜要放黄酒。 真打算进阶大厨了。 她要起身,又被他按住了。 贺京桐以为她非要喝酒,“干嘛去?说还不听了?” 缪蓝拍拍他的膝盖,语重心长:“少爷,你现在变了,你不是少爷了。” “……变什么了?” “你像一个多管闲事的老父亲。” “…………” 她说什么都没用。 “我还就管着你了!” 缪蓝:“我不是去偷酒喝,我去挑个好看的杯子行吧?” VIP包厢里的酒杯是特别供应,老板沈梦徵很有品位,收集了世界各地不同风格的酒杯供客人使用。 靠墙一整面柜子都是,她一进来就看到了。 “哦。”贺京桐终于放手,“帮我也挑一个。” 缪蓝刚走开两步,他在后面追加要求:“我要蓝色的。” 旁边人听到几乎仰倒,“够了够了我真的受不了了。” 酒桌上堆了大大小小的生日礼物,桑茂一直没拆,这会儿人差不多齐了,他先把贺京桐带来的礼物拆了。 看包装上的品牌logo就猜到是什么东西了,但是打开盒子,他傻眼:“这什么,平光镜?我又不近视,装逼用?” “……” “拿错了,这是我眼镜。”在眼镜店换上隐形后,贺京桐原先的眼镜便一起装进去了。 他把袋子里另一个眼镜盒掏出来给他,“这是给你的。” 桑茂打开来看是一副黑超,这才是他能用得上的东西。 他随口问:“贺总,多少钱买的?” 贺京桐淡定回答:“不到十万。” 寿星包括旁边人都惊了,“什么玩意儿?这东西小十万?” “三千。” “……” 嘁声一片,“你怎么不说不到一亿呢。” “确实也不到。” 三千就三千吧,寿星本人不嫌弃。 ……但是送礼物能不能把小票提前拿出去。 上面明明白白写着,那几副名字稀奇古怪的蓝眼珠子,加起来比墨镜还贵。 桑茂前后联系,琢磨过味儿来,“我这墨镜是你顺带手买的吧。” 贺京桐:“长大一岁变聪明了。” “……” 桑茂无语:“我现在已经后悔让你来了。” “晚了,毛毛。” “……滚!” 缪蓝拿了两个杯子回来,柜子里有一套她很喜欢的萨摩切子水晶杯,贺京桐想要的蓝色正在其中,她给自己选了只薰衣草紫。 坐下来听到他们的对话,几乎笑出来。 他们好朋友之间互相伤害真挺有意思的。 贺京桐要了新鲜的蓝莓汁给她倒满:“你想喝多少喝多少。” ……纯蓝莓原浆她这么喝也受不了好吧。 缪蓝往他杯子里倒了一半,“给你垫垫。” “蓝蓝,你对我真好。” “……” 还给她说心虚了。 桑茂直接把墨镜戴上了,在光线不明的包厢内显得格外滑稽。 隔着贺京桐,他探过身来跟缪蓝说话:“嫂子,你知道桐子是怎么近视的吗?” 他明显有秘密要透露,缪蓝放下杯子,跟他搭话:“怎么近视的?” 她没了解过,这么一说还真有点好奇。 他老神在在:“这里面可是有一段青春疼痛文学。” “……” 他还懂青春疼痛文学。 缪蓝已经觉得没谱了。 “你又知道?”贺京桐拦住桑茂的话茬,把缪蓝跟八卦隔开,“听他胡说,没有的事儿。” “没有疼痛对吗?” “我们桐子也是个可怜的娃。”桑茂说着摇摇头,多心疼他似的。 “……” 贺京桐按着他的脑袋推回去,“闭嘴。” 缪蓝看他的反应,反而更加想知道了。 别人说出来的或许有添油加醋的成分,她只问他:“不能说吗?” “沉迷学习,废寝忘食。”贺京桐端起杯子喝了口酒,开始编,“用功用的。” “放屁!”知情人闻言,义愤填膺地拆穿,“他是不吃苦不受累的少爷命,什么时候为学习废寝忘食过。” 缪蓝倒是认同这句话。 虽然不了解他的学生时代,但他看起来就是轻轻松松拿第一那种人。 “嫂子,他是流眼泪流的,那段时间天天跟我们哭呢。” “……” 贺京桐真的要揍人了。 瞎话编到这个份儿上,放任他们胡说八道只会更离谱。 他自己坦白:“不是别的,就打游戏打的。” 缪蓝眉心微蹙,有些疑惑:“你不像是沉迷游戏的人。” “那阵儿我爸我妈闹离婚,烦得很,半夜睡不着,”实话的音色明显低了些,天然让人相信,“就打游戏,通宵打。” 也算得上某种疼痛吧。 确定跟着妈妈的只有弟弟后,他连平时最上心的学校乐团的事都撂下了。 那段时间着实荒废了不少。 青春期的父子关系变得更加难搞,当时他跟贺维君之间只有相看两厌能形容。 以至于时至今日都有别扭在。 他三两句话,轻描淡写,像讲别人的事情。 缪蓝可以想见,当时受损害的必然不仅仅是他的视力。 父母婚变家庭破裂,再拽的少年经历这些也要痛一痛的。 她伸出手,捏捏他的掌心。 时过境迁,安慰的话不再有任何效力,他显然也不需要。 她专注现在:“少爷,你没有长歪诶。” “哦,”他向后往沙发背一靠,也不知道哪来的骄傲,“我又是少爷了。” “……” 没有比他更少爷的人了。 缪蓝转移话题,想到贺维君也戴眼镜,不知是近视还是年纪大了老花,便问:“近视会遗传吗?” “会吧。”理论上是这样,贺京桐迟疑,“但我这应该算是后天形成的,我爸我妈都不近视,嘉树也不近视。” 等一下。 她说遗传是什么意思。 生小孩儿……吗? 他们俩的。 这个念头突如其来。 让贺京桐心花怒放。 刚才所有对往事不开心的回忆都被冲散。 脑子里甚至开始畅想未来。 缪蓝看到他脸上浮起莫名其妙的笑意,觉得他转变得很奇怪:“你怎么了?笑什么?” “啊?”他一愣神,端起酒杯一口闷掉。 喝得急有些晕,又转头跟桑茂碰了一下:“生日快乐!” “……” 桑茂受宠若惊:“你这么为哥们儿高兴吗?” 包厢里的歌声一直没断,桑茂把话筒递给贺京桐,趁机提要求:“歌王,既然这么高兴,给你个机会,唱首歌大家听。” 贺京桐又拽起来:“没戏,哥已经封麦了。” 朋友轮番上阵,但谁都没说动他唱歌。 他反而喝酒喝得上头,在缪蓝耳边说悄悄话似的,“蓝蓝,我只唱给你听的。” 缪蓝不知道他醉没醉。 但他这话挺醉人的。 中间打了会儿牌,大家不让贺京桐上,“他算牌,跟他打没个赢头。” “你别来,我们就爱跟蓝蓝一起打。” 缪蓝跟他们玩儿,贺京桐站在她旁边,暗戳戳提示。 他一手撑在缪蓝的椅背上,俯下身来,脑袋离她不过几公分的距离。 她小声:“你这样影响我发挥。” “我告诉你怎么赢。这些人的套路我一算一个准。” ……但是你喝多了,上一把听你的已经输了。 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打到后面实在看不下去,“……你俩也没必要贴那么近。” 真他妈服了。 这俩人能不能单独一个星球。 快到零点,准备切蛋糕。 桑茂这个包厢里的都是重要客人,老板沈梦徵亲自提了蛋糕送来。 见到老同学缪蓝,单独跟她打了个招呼。 他叫了声“缪缪”。 缪缪喵喵,傻傻分不清楚。 被其他朋友们听到,更加确认贺京桐的养猫日记应该是真的。 包厢内的灯都灭了,只余蛋糕上的蜡烛燃起的暖黄光亮。 偌大的空间陷入昏暗中。 各种风格生日快乐歌响起,唱完后还没等着吃呢,寿星的脸上已经被抹上奶油了。 沈梦徵代替包厢内的服务生,帮客人把剩下的几个蛋糕切好。 包厢里的女生很容易注意到他拿刀的手,夸赞声不绝于耳:“沈老板,你这双手在这里切蛋糕真是可惜了。” “各位过奖了。”沈梦徵很有分寸,“给各位服务是沈某的福气。” 缪蓝拿到沈梦徵递来的蛋糕,跟大家一样,笑着说声谢谢。 奶油绵密清甜,刚吃下两口,听到贺京桐冷不丁的一声问:“你也觉得他的手好看?” “不用我觉得。”缪蓝回道,“他以前当过手模的,我们公司还请他拍戒指系列的广告,效果非常好。” 贺京桐被噎了一下。 他之前一直没把这个姓沈的放在眼里。 这会儿看,还跟缪蓝有点子不深不浅的渊源在。 正想找点茬,寿星凑过来打断:“我刚才就许了一个生日愿望,等着你实现呢。” 贺京桐觉得他有毛病:“你生日愿望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就想知道,养猫日记是个什么东西?” “……” 一开始进来听那首古怪的《学猫叫》原来是为了这个。 他就知道。 有一回发出去忘记屏蔽这些人了,虽然想起来马上就删了,但是肯定有人留心看到了。 “社会上的事儿少打听。” 纪云晔也来凑热闹:“我是你大舅哥,别人不能说,我还不能说吗?快,跟哥透露两句。” 贺京桐完全不接茬,“我有新的大舅哥了。” “……什么东西?” 跟缪蓝和纪幼蓝姐妹俩沾亲的哥,天上地下就他一个。 “顾俊语你认识吗?市一院的儿科医生。” 纪云晔:“我上哪认识儿科医生?” “我岳父,也就是你前姑父的朋友家的儿子,跟蓝蓝关系不错。” “那你可问对人了。” 贺京桐来了兴趣:“讲讲。” “我们姓纪的从不管姓缪的事儿。” “……” 浪费他感情。 “哎,哥好心提醒你一句,有些事已经过去了,你也别打听。”纪云晔听到顾姓,多少联系起来一些事。 “比如?” “没有比如,安生过好你们的日子就行。”纪云晔讲正事,“前两天我妹回家说起你们俩的事,我还不太信。今晚见着真章了。幸亏当初没让我爷爷出手。你得谢谢我知道吗,前前后后给你说了多少好话。” 贺京桐不解:“你们家老爷子出什么手?” “我们家蓝——” 话说一半贺京桐皱眉表示不悦,纪云晔无语,成心给他添堵:“你家的,你家蓝,一开始没那么愿意跟你结婚吧,她要是求到我爷爷那儿,你寻思会不会黄?” “你们姓纪的不是不管?” “……她是我爷爷亲外孙女,能不管吗!” “谁说她不愿意的?”贺京桐逻辑自洽,理性得很,“也别说什么要是假如的,实际的情况就是她跟我结婚了。” “桐子,我服你,你真的从来不内耗。”纪云晔拍拍他的肩,正要起身,顺着他的视线落到正在聊天的缪蓝和沈梦徵身上。 快乐祥和的空间内,这无端的杀气是哪儿来的? 敢情一直在这儿演呢。 他煽风点火:“我这个妹妹,温柔漂亮又好性儿,喜欢她的人可太多了,我听说人俩是同学吧?” 贺京桐不屑,同学又怎样? ……但她今天真的夸这个同学好几遍了! “我老婆当然招人喜欢了。” “你就装吧。”纪云晔给他新满上一杯蓝莓汁,“酸不死你。” 吃完蛋糕后,派对也就到了尾声。 散场后互相道别,各回各家。 缪蓝看不出来贺京桐到底醉没醉。 下到一楼,黄梅戏演到《天仙配》,他非要在原地听一会儿。 总之这个操作是令她费解的。 从酒吧出来往停车场去,他行走说话还是正常状态,但看起来很上头,耳后和眼睛里的红非常明显。 配合上他的蓝眼珠子,在夜场的灯光下,更有种魅惑感。 这副模样当真难得,缪蓝忍不住道:“少爷,你可以直接cos吸血鬼了。” “刚才有一个真的,你没看到?” 他一本正经,说得跟真事一样,缪蓝不禁信了他的鬼话,“……哪里有?” 贺京桐揽着她的肩,带她后退两步。 他们刚经过的小巷,里面一对小情侣,男的埋头在女的颈间亲吻,那股激烈劲儿,确实像吸血鬼啃脖子。 缪蓝瞧那男的背影有几分眼熟,还想仔细分辨,被贺京桐捂住眼睛带走,“非礼勿视,缪小姐。” 他边走边将吻落在她发顶,“我不比他会亲?” “是挺会亲的。” 跟陌生人有什么好比的。 缪蓝把他的手扒拉下来,“但你走错路了这位先生。” 他这会儿又像真醉了行动不便的样子,单手搂住她的同时,脑袋也跟她贴贴,完全依附她走路。 上了车,他给自己系安全带,结果眼和手不太配合,半天没对准卡扣。 缪蓝被这副画面好笑到。 她松了自己的安全带,从主驾探身过去帮他扣好。 要退开前一秒,被他勾住脖颈。 他没有如她预料地亲下来。 脑袋搁在她肩上,呼吸的热度带动她的肌肤也变热。 停车场里来来往往的人不少呢,她手上推拒,“贺京桐……” 声音还含在嗓子眼儿里,颈侧被轻舔了一下。 缪蓝麻了一瞬,被当下的感受定住,做不出任何反应来。 他含吮的力度逐渐变大,甚至用上了牙齿,坚硬的触感擦过她的颈动脉。 像一个真的吸血鬼。 即将刺破她、吞噬她。 危险,但迷人。 给她的感觉,后者的成分竟然更大。 让她甘心交付,欲罢不能。 用实际行动证明,他真的很会亲。 贺京桐喝再多也不会真的咬她。 他亲得过瘾了,鼻尖蹭着她,露出一副罕见的乖软相。 “我没有走错路。” “……嗯?”这又是从哪儿接上的话—— 哦,是他刚才蒙她眼睛,“少爷,别犟了,你明明不认识路。” 这边路确实挺绕的,一不留神就容易搞错方向。 他第一次来,喝得也不少,她又不是怪他。 缪蓝的手盖上他的眼睛,想让他在车里睡一会儿。 “不是。”贺京桐将她的手拿下来,睁开眼可见完全清明的眼神。 忽然的对视,莫名郑重。 缪蓝直觉他要说的话不寻常。 “我的意思是,只要跟你一起走,哪条路都是对的。” 低沉有力的嗓音,一个字一个字抛出来。 叮咚叮咚,在叩某扇门。 车内有一段空白的安静。 贺京桐不要安静,他问:“你呢?” 轻扬的尾音,是鲜明的试探。 含着他惯有的自信和坦荡。 “我当时只有一条路,”缪蓝消化了他的话,眼眸和话语中是同等的坦诚,“但……最起码到现在,我没有后悔过这条路是跟你一起走的。” 贺京桐听到她的话,放任醉意入侵思绪。 他歪着脑袋,闭上眼睛,脸颊在她掌心里蹭蹭。 “那走吧,带我回家。” 40.了不起 半夜路上车辆稀少, 从酒吧回郁金堂,十五分钟就开到了。 缪蓝不时关注副驾上贺京桐的状况。大概酒劲儿上来了,他阖着眼休息, 从头到尾安安静静的。 酒品还不错。 在车库停好车,缪蓝给他解开安全带。 他眨着眼睛, 眸中璀璨一片,说谢谢老婆。 那副与平日反差极大的乖相, 让她简直想奖励他一颗糖吃。 下了车,他走路也没问题, 只是非要她搂着。 总算顺利地进门,缪蓝指挥他先上楼, 自己去厨房冲一杯蜂蜜水。 她以前也喝多过, 体感解酒还是踏实睡一觉最管用,其他都是次要。 用勺子将蜂蜜在水中搅拌开, 耳边突兀传来铮铮的钢琴音。 不得不说, 大半夜的有点吓人。 转身往客厅的落地窗前望去, 原本应该上楼的贺京桐正坐在琴凳上。 他低垂着脑袋,十指在琴键上按动, 流畅的乐曲缓缓铺开。 ……喝醉了还有这个雅兴吗? 缪蓝端着水杯走到钢琴边。 他的拖鞋踢掉了, 脚掌踩在踏板上, 配合着手指的动作, 有节奏地按着,看起来随性极了。 面色微红, 眼睛紧闭, 陶醉其中。 有痴狂艺术家那味儿了。 他弹出来的并不是某首固定的曲子,一会儿一变,也不具高难度, 缪蓝听出来,是《拜厄》中的几首练习曲。 钢琴入门时都要学的。 她瞬间重拾小时候被钢琴课支配的恐惧。 但他的水平,怎么忽然想弹这些曲子? 缪蓝心中有了一个隐约的猜测。 贺京桐的钢琴启蒙必然是来自于他的母亲霍清歌。 他喝多了酒,是不是在想妈妈? 钢琴音止,他缓缓睁开眼睛,视线落过来,略显迷茫,“你是谁?” 缪蓝:“……” 是她多虑了。 想什么妈妈?他恐怕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你还知道自己是谁吗?” “我是……” 这显然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他琢磨了一会儿才有答案:“我是蓝蓝的老公。” 他仍然执着:“你是谁?” 缪蓝叹了口气,“我就是蓝蓝。” “我不信。” “……” 他爱信不信。 “你是蓝蓝,你怎么不叫我老公?” “我……” 这时候怎么逻辑又在线了。 不会是装的吧? 缪蓝把水杯递给他,“你先喝点水好不好?胃舒服一点。” 他不接,“叫我老公我就喝。” 她欠他的吗? 缪蓝原想对他说不喝拉倒。 可跟他四目相接,嗓子眼儿里的话被他眼眸里纯粹的期许堵回去,转瞬之间改了主意。 他喝多了呀,醉醉的提点要求也是常理之中。 叫一声老公又有什么了不起的呢。 他本来就是。 缪蓝遂了他的意,也从自己的心。 唇间轻吐出和缓的声音,婉转着好听:“喝点水吧老公。” 话音刚落,贺京桐一把将水杯夺过来,那架势简直把蜂蜜水当成酒来喝,一口气全干了。 也不知是蜂蜜水管用还是那声老公的威力太大,杯子递还给她的时候,他也跟喝大了似的,自信又豪气:“蓝蓝,你想听什么曲子?随便点。” 意思是没有他不会的。 缪蓝没指望听他再献上一曲,指着侧边墙上的复古鎏金挂钟,委婉地提醒:“马上一点钟了,少爷。” “那你点个短的。” 贺京桐意志坚定,铁了心要给她奖励,手指重新覆上琴键。 该说不说,看一万次,她还是要赞叹,他的手真好看。 缪蓝只能顺着他来,把谱架上的乐谱随意往后翻了几页,指定了一首,“弹完就去睡觉好吗?” 他爽快地应:“好。” 但有人嘴上说着好,行动上根本做不到——脑子不清醒带动视力不清晰,贺京桐看乐谱完全是重影。他忘记自己戴的隐形,习惯性去扶鼻梁上并不存在的眼镜。 当然扶了个空,他又凑近去看谱子。 似乎还是看不清,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贴在纸面上,反复地做缩放的动作。 发现没效果,仰起头看她,醉眼里全是想不通,“这怎么坏了?” “……” 缪蓝倚着钢琴看他,只有目瞪口呆。 纸质的乐谱,又不是电子屏幕,能给他成功放大才怪。 他也别吹了。 洗洗睡吧,明天还有工作呢。 贺京桐犹没放弃,乐谱往前翻往后翻,但看在眼里全是花的。 他揉了揉眼睛,一会儿找:“我眼镜呢?”一会儿惨兮兮地说:“蓝蓝,我好像看不见了。” 缪蓝摸摸他红通通的眼尾,觉得他又可怜又好笑,趁机教训道:“这就是喝醉酒的下场知道吗?以后还敢不敢喝了?” 不是不让她喝酒吗,他以后也别喝了。 他不回答,也不知听没听懂,就一个劲儿盯着她挪不开眼。 缪蓝强硬一些,将他从琴凳上扶起来,“先上楼,明天再弹。” 醉鬼搂着他,迷惑发言:“明天我还是你老公吗?” “……” “你乖乖听话就是。” 上楼进了主卧,准备洗澡,缪蓝问他自己可以吗。 贺京桐:“当然可以,我洗给你看。” 没等她拒绝,他蛮力将她一起拽进浴室,说话倒是温柔,亲亲她的耳朵道:“我还可以帮你洗。” 贺京桐握着她的腰把她抱到洗手台上坐着,用腿压着她不许她下来。 然后开始一件件脱自己身上的配饰和衣服。 今天出去见人,他穿得很正式,连领带都打了。 借着洗手台的高度,两人的视线正好齐平。 缪蓝看着他摘下腕表和婚戒,随意放到洗手台上,接着慢条斯理地解衬衫的袖扣。 跟在楼下时那副连乐谱都看不清的傻傻的模样不同,他做每一个动作,注意力都不在动作本身,眼神始终落在她的面庞。 缪蓝怀疑,他其实还是看不清,便索性不看了,只凭本能去做。 但他醉眼迷离中,可辨一丝不加掩饰的占有和侵略。 明明哪儿都还没露,画面有一种限制级的不可言说。 不过很快破功。 领带他懒得好好解,大力扯动发现不得章法,差点把自己勒到。 缪蓝还没等笑话他呢,被他捉住手腕征用劳动力,“蓝蓝,帮帮我。” “你不是可以吗?” 自己的衣服都脱不好,还信誓旦旦帮她呢。 对她示弱,贺京桐没有任何心理负担:“有你我才可以。” 真要命。 他今天开挂了吧。 缪蓝十指耐心地帮他解领带。 他微微昂着下巴配合,凸起的喉结几次小幅度地滑动,在她的视线里占据牢牢的存在感。 很难忍住不摸两下。 领带解开,他的上半身很快脱干净,完成阶段性的任务,他积极地给自己奖励,伸手摸她的下巴,摸了个空。 “躲什么?”他不满,“给我亲一下。” ……她根本没躲。 是他自己找不准位置。 缪蓝伸出手指比了个耶到他眼前,“贺京桐,这是几?” 贺京桐晃了下脑袋,使劲眨眨眼。 回答:“八。” “……” 就这眼神,还想些干这干那的。 省省吧。 贺京桐这时没了防备,被一把推开。 缪蓝从洗手台上下来,现在有些担心,他这样的状态,要怎么把眼睛里的美瞳取下来。 总不能戴着洗澡睡觉。 别的她都能帮忙,给别人摘隐形是有相当高的技术难度在的。 戴了个蓝眼珠子显摆来显摆去,别到最后成了个祸害。 缪蓝抓起他的手抬高到他眼睛的位置,在镜子里看他:“贺京桐,你试试能不能把隐形眼镜摘下来。” 想不到他很熟练,两根手指撑起眼皮,一眨眼便把美瞳挤出来了,日抛的直接丢进旁边的垃圾桶里。 他证明自己:“我说过我可以的。” “嗯嗯嗯。” 蓝色镜片消失,他眼睛里的红充分暴露出来。 真得好好休息了。 “你乖乖的,我陪你一起洗澡,”缪蓝认真跟他说,“我困了,想早点睡觉,好不好?” 贺京桐脑子里其实拎不清,但拒绝不了她,除了好字说不出其他。 淋浴热水下,他虽然免不了动手动脚,但到底没动真格的。 缪蓝全由着他性子来。 洗完换好衣服,贺京桐已然清醒不少,起码看东西不重影了,只是单纯的近视模糊。 他的眼镜还在车里,缪蓝去衣帽间里重新拿了一副过来,给他戴上,又给他吹吹头发。 贺京桐坐在椅子上,双手环住她的腰。 吹风机低分贝的背景音下,他礼貌:“谢谢老婆。” 缪蓝的手指穿进他的发间,轻轻地按按,“你酒量也不怎么样,以前喝多了是怎么弄的?” “以前没喝这么多,今天很开心。” 他确实没像今天这样醉过,工作场合不需要他喝多少,和朋友一起喝也是点到即止。 “你们几个朋友关系真的很好。” “没有,是因为你陪我一起去才开心的。跟他们有什么好喝的。” 吹风机的暖风也不及他的话火力高,缪蓝听了心里暖洋洋的:“少爷,你今晚讲这种话已经超标了。” 他不服:“谁定的标?我可以说一万句。” “……” 那你可真能说。 戴着眼镜靠在她怀里还是没那么方便,贺京桐又摘下来,“我明天还要戴你给我买的蓝眼珠子。” “……随你。” “蓝蓝。” 他叫她。 缪蓝嗯一声。 “我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你。” 像是突发奇想,她以为他又要讲什么醉言醉语,“你说。” “我第一次戴隐形眼镜,是我妈教我的。” 很意外的秘密,令她联想到他一回家弹的钢琴曲。 他果然还是有点想妈妈的对吗。 缪蓝给他呼噜呼噜毛。 他近视是在父母离婚之后,霍清歌能关注他的视力问题,想必对他是很关心的。 “你想跟我讲讲你小时候的事情吗?” 他沉默片刻,说好。 缪蓝预想的是追忆童年,或温情或有些隐伤,结果他口出狂言:“我跟你讲讲贺维君对我的专横和压迫。” 她连忙捂住他的嘴。 他敢叫他爸的大名,她还不敢听呢。 只是听他那样的形容,又不太放心,“你小时候,不会挨过打吧?” “那倒没有,我爸名字里还有个君字,动口不动手。”贺京桐并不是想维护他爸的名誉,只是单纯觉得小时候挨打这件事很逊。 他淡定地补充:“真动手他也打不过我。” “……” 越说越离谱了。 她就不信贺维君收拾不了一个半大孩子。 “算了,你别讲了。” “不,我要讲,你得心疼心疼我。”贺京桐改变策略。 他抬起头来,脑海里搜刮孩童时期的记忆。 “我从小到大,一直跟我爸对着干,奶奶说我们俩是天生的父子冤家。” “现在不是好很多吗。” “嗯,因为我长大了,发现他没有要害我。” ……这倒是大实话。 “但也就这样了,他并不是个好爸爸。”贺京桐顿了顿,“我妈却是霍嘉树的好妈妈。” 缪蓝给他吹头发的动作停了一瞬,明白这就是症结所在。 “也许嘉树看你,也会觉得爸爸是你的好爸爸。” “绝对不会!当时我们俩谁都不想跟他。” 但是以贺家和霍家的情况,不可能两个孩子都被霍清歌带走。 取舍之后,便是如今的结果。 贺京桐本来只是想卖卖惨,说着说着觉得自己是真惨,“算了,也没什么好讲的。” 他手臂用力抱紧缪蓝,把脑袋埋到她胸前,声音低低的,“反正你说了,我没有长歪,这就够了。” 她肯定他:“不仅是够了,还非常了不起。” “有吗?我就正常长的,一般般啦……” 短头发很快就吹干,缪蓝把吹风放下。 她双手捧起他的下颌,低头跟他对视,发现他眼里的红消散许多。 “你从小皮蛋长成一个……拽拽的少爷,难道不是了不起吗?” “……” 贺京桐走心一句:“了不起的是你,蓝蓝。” 她从小长大的家庭环境要复杂得多,可她以坚定的心性长成了最好的样子,对整个世界都温柔平和以待。 缪蓝懂他的话,也很高兴他对她有这份理解。 她眉眼漾出笑意,“我也一般般啦。” 两人回床上睡觉,贺京桐抱着缪蓝闭上眼睛,临睡之前说一些悄悄话:“以后也跟我讲讲你小时候的事。” “等我也喝醉的。” “你休想!”他按住她的手脚,在她耳畔警告,“你不说我也有办法。” “什么办法?” “你晚上说梦话的时候,我去套话。” 缪蓝在他怀里挣了一下,半信半疑,“我晚上会说梦话吗?” “嗯,昨天晚上才说的。” “……说的什么?” 贺京桐:“你说你挣钱全部给我花。” “……” “睡觉吧,梦里什么都有。” 41.随便花 第二天一早, 北宁天空下起小雨,迎来了新一波降温。 安稳睡过一夜之后,贺京桐体内的酒精代谢掉, 整个人恢复正常状态。 洗漱的时候,缪蓝问他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有。”他对镜刮着胡子, 余光找她的视线。 只说有,不说到底哪里。 她提议:“那你在家休息半天?” “不用, 你一会儿开车送我就行。” 他精神抖擞,声音有力。 缪蓝将刚擦完的洗脸巾丢到垃圾桶里, 不知道自己的猜测准不准,柔和清丽的声音叫他:“贺京桐。” “嗯。” “你就算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也可以送你上班的。” “……是吗?” 一大早她送上这么一份心动大礼包, 贺京桐没防备,剃须刀锋利的刀头在下巴上剌开了一个小口子。 轻微的刺痛, 他停下动作。 从镜中看到浸染在白色泡沫中的血迹, 用手抹了一下伤口, 脸上反而笑起来。 “老婆,我现在是有点不舒服了。” 缪蓝没惯着, “那赖你自己。” 他把脸上的泡沫冲干净, 伤口暴露出来, 约莫就是划破了一层皮, 还在渗血。 “挺疼的。” 听起来假得很,但缪蓝偏吃这套。 她从洗手台下面的柜子里找出棉签, 取了一根贴上去给他按了一会儿。 血终于止住。 看样子自然愈合就行, 不必大张旗鼓地贴个创口贴什么的。 “你帮我刮。”贺京桐把沾了血的刀片换下来,装上新的,剃须刀直接塞到她手上, “要不然我还得添一道伤口。” “你都刮多少年了。” 缪蓝嘴上不愿意,还是上手了。 第一次干这种活儿,打起十二分的小心,生怕给少爷的脸再挂上彩。 贺京桐靠在洗手台上,被她的一只手捧着脖颈,明显感觉到她的紧张和用力。 但他享受得很。 “蓝蓝。” “你别动,不许说话。” 她不容许任何干扰。 总算不辱使命,刮完了重新洗干净,她才准许他说话,“怎么样?” “这得问你。” “嗯?” 贺京桐拿下巴贴她的额头,把问题抛给她,“怎么样?” 光滑无刺痒感,清新的须后水味道扩散进鼻腔。 一如既往地干净好闻。 缪蓝满意:“我刮得不错。” 贺京桐:“这项光荣的任务以后交给你了。” “……” 洗漱完去衣帽间换衣服,他又有新要求,“蓝蓝,帮我打领带。” 她拿着他递过来的领带,无奈摊手,“贺总,这我真不会。” 贺京桐一直理所当然地认为,没有什么是她不会的。 听到她的话不能不震惊,“你这么地冰雪聪明,居然不会打领带?” “……” 多谢夸奖。 “我又没有打领带的需求,”缪蓝陈述事实,“更没有给别人打领带的需求,不会才是正常吧。” “你现学,几分钟就学会了,快点儿。”他鞭策她。 那架势是非要她给他系不可。 “我抽空学好吧,过几天试试。”今天起得有些晚,时间很赶,刮胡子那阵也耽误了不少时间。 缪蓝把领带给他挂在脖子上,拍拍他,“赶紧的吧贺总,上班迟到了。” 吃完早饭后出门,缪蓝开的是贺京桐那辆宾利,昨天在外面买的东西还在车上。 他正好用上。 “你真的要戴吗?” “隐形眼镜而已,有什么不能戴的。”贺京桐撕开塑封,说话间就已经将蓝眼珠子戳进眼睛里。 缪蓝在后视镜里看了一眼。 他今天戴的比昨天那副的蓝色更深一些,没那么炫酷浮夸,倒也契合他身上的boss气质。 “除了被我爸看到,他会说两句,其他人谁有意见?” 他说的没错。 以他在公司的身份,说不定还能引领一波五颜六色的美瞳潮流。 天气不好,早高峰比往常更加拥堵。 开了快半个小时,终于到了河清的楼下。 贺京桐下车前,对缪蓝说:“记得晚上来接我。” 她没想过这是包接包送服务,“我不知道几点呢。” “几点我都等着你,不许放我鸽子。” “知道啦少爷。” 贺京桐拿了把伞下车,缪蓝目送他走进去,开车回公司上班。 上午例会,制定新季度的工作计划,确定年会的相关事宜,忙忙碌碌很快过去。 中午吃过饭,或许是昨晚睡眠不充足的原因,她去休息室里躺了一会儿,入眠的短时间内,竟然梦到了贺京桐。 梦里还是早上在衣帽间的情景,她无师自通学会了打领带,但是领带又被解开,蒙住了她的眼…… 什么鬼梦,越梦越累。 她很快挣扎着醒来,看到手机上贺京桐发来的消息,恍惚还觉得是在梦里。 点开来看,竟然是他在网上搜来的一些打领带教程。 ……梦想照进现实了属于是。 HE:【抓紧时间,好好学习。】 她仔细看了几个,常见的温莎结、半温莎结、四手结之类的,学起来似乎不太难,只是第一视角和第二视角肯定有差别。 看完用手比划一遍,很好,根本没记住。 不能再这么不务正业下去,她洗了把脸,回到办公桌前工作。 没一会儿,秘书康璇敲门进来,手上拿着一个大号的牛皮纸袋,一脸笑意地对缪蓝说:“老板,前台收到一份你的闪送,我看是贺总送的,就给您签收拿上来了。” 缪蓝惊讶,贺京桐大中午的送东西来干嘛? “老板,贺总很有心哦。” 牛皮纸袋只在中间贴了胶带简单封口,里面的东西都能看到。 缪蓝少见地在下属面前表现出不好意思,“……去工作。” “好嘞。”康璇把纸袋放下,贴心地带上门离开。 缪蓝拿起笔筒里的剪刀把胶带剪开。 里面是一束新鲜娇艳的红色玫瑰花,不过被他起了新的名字,写在卡片上:“喵总挣钱给我花。” 她看了笑出声来。 这人真是,怎么不说挣钱给她花。 哦,他们俩那个共同账户,他不间断往里打着钱呢。 缪蓝把花拿出来,淡淡的香气扩散进鼻腔,瞬间激发了愉悦的心情。 有魔力的不仅仅是鲜花。 还有突发奇想的他。 正打算找个花瓶把花插上,发现纸袋底部还压着一个小号的纸袋。 打开来看,里面竟然是一条卷起来的领带。 出乎她的意料,转念一想,又完全符合贺京桐的作风。 藏蓝色的领带,尾端用金色的领带夹夹住,她抽出来理开,很容易就分辨出来。 这不是新买的,是她早上给他挑选的、他系去上班的那条。 她拿在手上,带着凉意的布料,无端让她觉得暧昧…… 手机同步收到贺京桐的消息,解释他把领带送来的用意。 【光看不练假把式,道具给你安排好。】 【晚上来接我的时候,我验收成果。】 缪蓝给他回复: 【学不会怎么办?】 【真的好难,贺总。】 贺京桐:【你来,我亲自教。】 下午准点下班,缪蓝的车畅通无阻开进河清的地下车库,停在了贺京桐的专属车位。 秘书吴境早在旁边候着,“缪总,我们老板还在会议室开会,大概半个小时以后结束,我带您去老板的办公室等一会儿。” “辛苦了,谢谢吴秘书。” “您客气了。” 电梯上行,缪蓝跟吴秘书简单问了几句:“你们今天工作忙吗?” “年底了是有些忙,老板一直在推进潮生的收购案,希望在过年前起码能获得证监会的核准。”吴境很上道,给他老板说好话,“我们老板想多留几天假期,听说是为了跟您出去游玩。” 月底就是春节了,贺京桐前两年都在国外,今年势必要留在家里过,能不能出去玩还两说。 她往年要么在缪家要么跟爸爸一起过,如今结婚了,该跟他好好商量一下去哪边。 如果可以和他出去玩,好像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吴境接着道:“对了太太,老板今天戴的隐形眼镜被我们秘书室好几个女同事要链接,他说是你给他买的。” “是吗。” 缪蓝几乎可以想象他说话的语气和表情。 仅仅是想象中的画面,也让她觉得开心。 送礼物给他,钱花得真值。 还有一件事吴境没说。有人看到老板下巴上的伤口,关心是怎么弄的,他说:“哦,我老婆给我刮的胡子。” 受伤了也不知道他怎么还骄傲上了。 反正秘书室今天就指着这些八卦放松了,现在正主还亲自登门了。 电梯到达指定楼层后,吴秘书带着缪蓝往贺京桐的办公室走,路过秘书室,一众人等假装认真做事,眼神早就飘到缪蓝身上。 缪蓝自然有所察觉,但知道不可避免,就像她手底下那些人一样,见到贺京桐也会好奇。 “吴秘书,我订了一些吃的,马上会送过来,到时候麻烦你签收一下,给大家分一分。” 她大致数了一下秘书室的人头,订的份数应该只多不少。 吴境喜笑颜开,老板太太当真是细心又周到。 “您看您来一趟真是太客气了!我替大家先说声谢谢。” 缪蓝进了贺京桐的办公室,随意参观了一番。 他这里的格局很开阔,一整面的落地窗可以俯瞰城市中心的风光。 华灯初上的傍晚,楼底的马路上车流不断,各处高耸的楼宇点亮灯光。 身处其中,是很容易产生理想和抱负的。 贺京桐私下跟她相处,是个拽拽的少爷,随性又有些脾气;但在工作场合,她可以预想到,他应是极其专业又有能量的。 他在国外两年,一手建立并拓展了河清的海外分部,取得的成绩才足以支撑他回来坐上总裁的位置。 这样的人,怎会是等闲之辈。 贺京桐开完会,今天的工作便结束了。 推开办公室的门,一眼看到在窗前伫立的缪蓝。 他走过去,跟她并肩而立,一同向外望去,“喜欢看?” “很美啊,夜景。”缪蓝一偏头,看到他的领带果然不在身上,“加班看到心情都会好些。” “不加班。”贺京桐握住她的肩,两人变成面对面的姿势,“领带呢,来验收。” “你不是不加班吗,不嫌束缚?” 工作时间都结束了,没必要再给他系上,他说的验收成果等明天好了。 贺京桐火眼金睛,像抓考前不认真复习的差生,“你是不是没学会?” “……” 也不能说没学会,就是得看着教程一步一步来才行。 缪蓝把领带带过来了,就放在包里。 要验收就验收吧,万一绕在他脖子上解不开了,他可别后悔。 藏蓝色的领带经过反复的打结解开,已经变皱了。 贺京桐靠着办公桌,任由缪蓝的手在他的颈间摆弄。 她记得最牢的是相对简单的四手结,脑子里回忆步骤,不知从哪一步开始断掉了头绪,四手结变成了四不像结。 最后收紧的时候,差点勒到他的脖子。 贺京桐:“……” 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就看她低头靠在他肩上笑个不停,他无奈:“缪蓝,你这手艺还有脸笑?” “我说了很难嘛。” 他把领带解开,“有不难的。” “你给我发的教程上说了,四手结是最简单的。” “领带还有别的用途。” “什么?”她没懂。 领带被他抻平,对着她眼睛的位置比了比,“蒙眼啊,在你脑后打个结,你说有多难?” “……” 她中午做的,是什么未卜先知的梦。 眼睛还没蒙上呢,缪蓝已经觉得危险了。 她不自觉向后退两步,可是被他用领带勾住脖颈,轻易拽了回来。 贺京桐搂住她的腰,声音无端变得低哑,“你喜欢我的办公室吗?还是你的办公室更好?” 这时候问出来的话,听起来再单纯,也得往不单纯的地方想。 办公室透亮的灯光仿佛都变得暧昧起来。 缪蓝:“……不可能!” 答非所问,却是正解。 “那蒙眼。” “怎么不蒙你的眼?” “蒙我的也行。”贺京桐无所谓,“给你玩儿。” “……” 谁要玩儿了。 越聊越危险,缪蓝双手推拒他不断俯近的肩,转移话题:“贺总,我管接管送,你得管饭吧。” “考虑考虑,蓝蓝。”他还在上一个话题。 “那也不是在这儿考虑的事。” 贺京桐听懂了,领带在手上缠了好几圈,“走吧,请你吃饭。” “领带皱成这样,不能要了。” “还有点用。”贺京桐让她转身。 “……干嘛?说了不可能的。” “想什么呢。” 他掰着她的肩膀强制她转过去。 领带并没蒙住她的眼,而是绑在了她头发上。 他系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藏蓝色跟她乌黑的卷发很搭,两端垂落下来的部分增添了慵懒的感觉。 贺京桐拍了张照给缪蓝看,跟她攀比:“你看咱这手艺。” 蝴蝶结确实漂亮,领带当成发绳,奢侈又创新,美中不足的一点:“贺总,你的领带很重的。” 缪蓝一转脑袋就能感受到那份重量。 她的意见被他视为挑刺,“礼重情义重,重点儿绑得紧。” “……” 歪理一套套。 绑他头上试试。 从办公室出来,缪蓝想到一件事:既然来了,要不要跟贺维君打个招呼。 “不用。”贺京桐让她别惦记这么多,“贺董日理万机的,今天也没在公司。” 她这才放心。 贺京桐带她上了电梯,按的楼层却不是车库所在的负一。 “不用开车吗?” “很近,吃完再去开车。” 缪蓝以为附近有什么好吃的餐厅,结果电梯到了一层后出来,他拉着她直奔他们公司的食堂去了。 “贺京桐,你别太抠了。” 缪蓝站在人来人往的食堂门口犹在怀疑人生。 这叫请吃饭吗?他半毛钱都不用花。 “不是抠。”他一本正经,“中午给你买花,钱都花完了。” “……” 他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 “我们食堂的饭挺好吃的,带你尝尝。” 缪蓝只有无语。 谁没吃过食堂的饭吗。 河清的食堂对员工免费开放,三顿正餐加夜宵,请了各个菜系的大厨掌勺,水平属于有口皆碑。 正值晚餐开放的时间,食堂里人流涌动,各个窗口都排起了长队。 每日菜单提前可查,贺京桐展示给缪蓝看,豪气地表示:“随便选,喵总。” “……” 缪蓝看了一圈,眼花缭乱。 后勤的主管人员一收到领导来吃饭的风声,马不停蹄地出现在贺京桐面前,“贺总,您来用餐?我带您去楼上吧。” 食堂有高层专用包厢,小灶不用排队。 “胡主管,你不用忙,我跟我太太简单吃个饭。” “哦,原来这位就是您太太。”胡主管心思一转,立马认清形势,转向缪蓝道:“贺太太,您有什么想吃的吗?我给您推荐一下。” 缪蓝大概明白了,贺京桐就是带她来招摇一下。 食堂这么多人看见,八卦传一传,要不了多久,他们公司上下恐怕全认识她了。 来都来了,她只当普通的一顿饭,点了一家粤菜的几个菜式,便和贺京桐上了二楼往包厢去。 拐了个弯,没想到在走廊上遇到了刚刚才念叨的贺维君,他身边一如既往跟着韩秘书。 贺京桐也没想到他爸今天会在食堂用晚饭,明明白天他一直没在公司。 缪蓝主动打招呼:“爸爸。” 贺维君应了一声,“蓝蓝今天来了。” “爸。”贺京桐不咸不淡叫了一声。 贺维君一眼看到自家儿子眼睛里不寻常的瞳色,拧起眉心,教训道:“你眼睛里是什么东西?像什么样子!” 贺京桐果然了解他爸,早上在车上说的话应验了。 “这叫隐形眼镜。”他装听不懂,气人一套一套,,“爸,改天我去市面上淘淘有没有老花的,给你也弄两副戴戴。您想要什么颜色的?” 缪蓝闻言,一边惊讶于他对贺维君这么吊儿郎当的态度,一边又起了丝好奇心。 她还真没关注过,市面上有没有远视隐形眼镜这种产品。 该说不说,这也算贺京桐对他爸的关心。 再想象一下,花里胡哨的颜色被贺维君戴在眼睛里…… 算了她真的不敢想。 贺维君听了贺京桐的话自然来气,“你给我再胡说八道!赶紧摘了。” “爸,我不是戴给您看的。您也甭管我。” 缪蓝算是见识了天生的父子冤家对峙的场面。 还好二楼安静,没什么人,要不然传出去也难看。 不想看到他们因为这点小事再吵起来,斟酌片刻,她越过贺京桐,上前一步,面对贺维君。 她主动将事情揽到自己身上:“爸爸,是我让京桐戴蓝色隐形的,我觉得挺好看的,就……突发奇想。您别怪他。” 贺京桐牵住她的手,一根一根捏着玩儿。 被他爸训一顿,收获她坚定的维护。 他不是赚大发了吗。 贺维君闻言,面色很快缓和下来。 缪蓝能为贺京桐说话,无论内容是真是假,她的态度是明显的。 他从心底里觉得欣慰。 贺维君视线挪到自己儿子脸上,改口道:“蓝蓝这么一说,是挺好看的。你戴着吧。” 贺京桐:“……” 川剧变脸也没这么快的。 他一定不是他爸亲生的。 缪蓝邀请道:“爸爸,您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吃饭?” “你们吃吧,我还有事。” 贺维君显然没兴趣,也不爱客套,说完便离开了。 韩秘书慢走一步,留了一句话:“小贺总,董事长也许是担心你戴美瞳不安全。以前你妈妈身上发生过这样的事,因为美瞳佩戴不当,她的眼睛角膜感染了。” 贺京桐皱眉表示怀疑,他从没听说过这件事。 韩秘书笑着补充一句:“远在你出生之前。” 缪蓝看出来,十有八九这就是实情。韩秘书在贺维君手底下多少年,能说这些话也是尽心了。 “谢谢韩秘书,我们知道了。” 韩秘书点头,跟上前面的贺维君。 缪蓝和贺京桐进了包厢。 他们选的这一间面积不大,胜在风格清雅,有茶馆的感觉。 屏风后是重金购买的黄花梨木长桌,上面摆放着一瓶新鲜的黄色腊梅,胡主管特意送了一壶新泡的茶来。 两人在长桌对面而坐,等餐期间随意地闲聊:“你跟爸爸真的很像。” 贺京桐倒了两杯茶水,一点不想认:“哪里像了?我哪有他那么专横。” “你们最像的一点,就是嘴硬。” “……” 他要是再反驳,更印证了她的话。 贺京桐选择闭嘴。 “还有就是,你很好地遗传了他的相貌。” 他们父子俩的长相有七成像,尤其是眉骨和鼻梁的走势,完全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往那儿一站,陌生人也能看出来是血亲。 他呷口茶,味道宜人,“那倒是,我妈说过,长得好看是我爸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 缪蓝:“……” 这话她接不了。 他不还是夸自己吗。 “贺京桐,等你老了,会不会也变成爸爸那样的脾气?” “你说哪样?老古板?” “算是吧。”她不好直接说贺维君的不是,但确实如此。 他想表达关心就好好说嘛,非要用看不惯的语气。 父子关系怎么可能好。 贺京桐一肚子坏心眼儿:“我一会儿就去告状,跟爸说你说他是老古板。” 缪蓝:“……” 话明明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但她好像也择不干净了…… “你敢,贺京桐!你不许说。” “我有什么不敢的?蓝蓝,我看热闹,绝不嫌事儿大。 缪蓝稳不住了,他确实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 她可不想成为他们父子俩吵架现场的炮灰。 “我刚才好心帮你一场呢。”她打感情牌。 没用。 他抱臂向后仰,微昂着下巴,语气欠欠的:“你求我啊。当着我爸面叫我名字那么好听,多叫两遍。” 缪蓝才不吃这套,“你以为我没有你的把柄吗?是谁昨天晚上说爸爸不是个好爸爸。” 就他会威胁人吗?他的问题可严重多了。 贺京桐没被威胁到,眼里有了莫名其妙的笑意,脑袋一歪,示意她朝后看。 缪蓝顿感大事不好。 迟疑地转头。 看到不知什么时候又出现在他们身后的贺维君。 “……” 好久没有这种大难临头的感觉了。 跟贺京桐在一起可真是刺激。 她错了,她真的错了,她从一开始是就不应该答应送他上班。 缪蓝已经吓得起立了,木质的椅子腿儿摩擦地面发出闷重一声。 对上贺维君如无波古井的目光,只能睁眼说瞎话地解释:“爸爸,我们俩……我们俩说着玩儿的,没有别的意思。对不起……” 她还不知道贺维君听到了多少。 不管是老古板还是坏爸爸,都够他们喝一壶的了。 贺京桐见状也站起来。 玩归玩闹归闹,不能真让他老婆收不了场。 他绕过桌子走到缪蓝身边,拉住她的手将人带到身后。 一点也不客气地给他爸下逐客令:“爸,你先走吧,吓着我们蓝蓝了。” 缪蓝:“…………” 虽然是为她着想,但都这个时候了,他还敢跟贺维君提要求。 她用指甲掐了他一下,意思是请他收敛一点。 结果他把手抬起来:“您看,她吓得都开始对我动手了。” “……” 她究竟在指望什么。 缪蓝决定靠自己。 贺维君杀回头,显然不是闲得无聊来偷听的。 她镇定下来很快想明白,又不能当着本人的面论证其到底是不是老古板或好爸爸。 换话题才是明智选择:“爸爸,您找我们有什么事吗?” 贺维君听到自己的坏话心里当然不爽。 如果话光是贺京桐说的,他肯定要板着脸教训两句,但掺和进了缪蓝,他只能当没听到。 他看向自己儿子:“你妈跟嘉树这两天在吵什么?” 贺京桐心道原来是为了这。 “吵架了?我上哪儿知道。” 实际上他知道一些,表弟霍奇然给他通风报信过。小混蛋叛逆得很,不想顶着妈妈的光环出头,两人对未来规划有了分歧,吵不出个结果来。 照他看就是矫情。 贺维君不悦:“你对家里人能不能上点心?” “哪个是家里人?你们还是一家呢?” 缪蓝在一旁听着悬心,怎么三两句话感觉又要吵起来。 “爸,您从我这儿打听不到,不正好有理由问我妈去。”贺京桐犹不嫌事儿大,“还是说您问过了,她什么也不跟您说?” “……” 所有人都沉默了。 他还真敢说。 贺维君血压上来,要不是当着缪蓝的面,绝对要给贺京桐点颜色看看。 刚好他们点的菜被送过来,打断了剑拔弩张的气氛。 贺维君气得甩手离开。 包厢里两人重新坐下来。 贺京桐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见缪蓝还若有所思的样子,给她盛了碗汤,“好好吃饭,要不然这顿我白请了。” 缪蓝用汤勺舀起一口尝尝,鲜美的味道触动了味蕾,尝得出来是花了工夫熬的。 不负他给出的评价,水准比得上外头的星级餐厅。 刚刚“大逆不道”了一番的人,表面似乎没受影响,但是吃起饭来明显食不知味。 汤里的葱都懒得撇了。 缪蓝注意到,把自己这碗里的葱花挑干净,跟他交换,“贺京桐,我能问问吗?你爸爸妈妈当初为什么离婚?” 贺维君分明还挂念霍清歌,而且十几年了两人都没再婚。 贺京桐对上她的目光,分辨出了其中的好奇和关切。 后者应是为了他。 交换的汤碗,他重新喝了一口,品出了该有的味道。 他就说嘛,食堂的饭挺好吃的。 他回答她的问题:“我爸不争气。” 缪蓝震惊,贺维君还要怎么争气? “然后呢?” “然后,等他们离了婚,他开始争气了。但是我妈醉心她的音乐事业,早就抛弃情情爱爱那套了。” “……” “好潇洒啊。” 贺京桐听她的语气,隐隐觉得不对,“——你不许羡慕。” “我没有要羡慕啊。”缪蓝摇摇头,大方地承认,“情情爱爱那一套,对我是有用的。” 对他也有用。 他就爱听这种话。 “蓝蓝,你说我跟我爸像,但有一点我绝不会学他。”贺京桐放下筷子,脸上有了郑重之态。 “什么?” “我不会因为任何原因跟你离婚。” “但是……那是妈妈的意思吧?”缪蓝不是要拆他台,只是听他方才的话茬,显然是霍清歌提的离婚。 “不管谁的意思,都不可能。这辈子你都得跟我是夫妻。” 像婚礼宣誓的誓词,贺京桐专属的强势版本。四目相接的瞬间,所有的意义和情绪全部传递给她。 缪蓝停止用餐,手臂搭在桌面上,向他凑近一些:“贺京桐,我现在觉得,爸爸可能也没那么不好。” 他不爱听,“现在说我爸好话他也听不见。” 缪蓝当然不是那个意思。贺维君是不是一个好爸爸对她并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这个爸爸教出来的儿子。 “因为他教养出了一个非常不错的你啊。” 贺京桐听了她的话,决定跟贺维君和好三分钟。 缪蓝从桌子另一端的白瓷花瓶中抽出一枝腊梅,送到他手上,“给非常不错的你一份奖励。” “你这……送花送得也太随便了吧。” 现成的花,她也挺抠。 但从进来到现在,他也是才注意到腊梅花的存在。 经她手的这枝,怎么看都要比瓶子里剩下那些美上几分。 “嗯,这枝花就叫随便花,”缪蓝给他中午送的花还愿,盈盈的笑意传递过去,“挣钱给你随便花。” 42.排第二 临近年关, 工作越发忙碌,最后一周工作日,缪蓝出差去了隔壁丰塘市, 参加珠宝行业年度大会。 两天半的行程,每天都要接到贺京桐的视频通话。 他之前说过的话, 缪蓝以为只是口嗨,但他真的去做了:只要当天两人分隔两地, 不管在哪儿不管有多忙,一定会开视频跟她见一下。 雷打不动的通话, 连她的秘书都快摸清规律了。 他明明也在外地出差,忙起来比她时间还少。 第一次打来的时候, 是他开会中途休息, 提前跟她说晚上可能没时间找她。 缪蓝没在意地劝了一句:“你忙成这样就不用给我打电话了。” 但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坚持,好认真地说了一句中二台词:“有活着的时间就有见你的时间。” 他打就打吧, 她也不是不想接。 但是这人逐渐离谱, 一开始只是寻常的场景, 比如吃饭或睡前,但是慢慢地发展到给她直播在浴室脱衣服。 她立马挂断了。 否则真怕俩人的号当场被封了。 贺京桐还装傻充愣问她为什么挂他电话。 她只能回:【非礼勿视, 我谨守。】 他大方且振振有词:【合法的, 给你看。】 缪蓝越控制自己不去想, 脑子里的画面越清晰。 方才屏幕里一闪而过。 ……他此刻光着上身, 在给她发消息。 嘶,还挺诱人。 这人每周有固定的运动次数, 听说去出差住酒店也没落下, 跑个步游个泳什么的。 身材一直超棒的。 缪蓝脑子昏头发出一句:【能看不能摸,有什么用?】 撤回的时候已经晚了。 贺京桐手快截了图,把“罪证”放大n倍呈给她看, 立时又打了语音过来兴师问罪:“缪蓝,你是不是喝酒了?你敢给我喝!” “我没有。”缪蓝没骗他,但说出来的话真像喝大了似的,“贺京桐,我不能调戏你吗?” 他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 “……”贺京桐第一次觉得自己输了,他可太服了,“缪蓝,你给我再说一遍。” 跟刚才说喝酒那句语带威胁不一样,这一句诱哄的成分更多。 他只恨他们现在分隔两地,否则一定让她调戏个够。 缪蓝一时上头口嗨,后知后觉生出无措感,可是悔之晚矣。 再说一遍当然不可能,“你……你去洗澡吧,我睡觉了。” “你不许睡!你让我怎么睡?缪蓝,你调戏我不负责吗——” 嘟嘟两声机械音。 缪蓝再也没那个脸皮听下去,将通话挂断。 手机锁了屏被扔到远处,她脑袋埋在枕头里啊啊啊出声。 为什么要说调戏他啊? 她有贼心也没贼胆的。 不是,自己什么时候有的贼心? 是在做梦吧?一睁眼什么也没发生对吧。 让她断个片儿也行啊。 手机又在振动,缪蓝觉得自己真成了做贼的,看都不敢看。 过了好一会儿才做好的心理建设,去床尾把手机够来,点开看到是贺京桐的两条语音消息。 第一条声音竟然是她自己的,内容正是她方才的调戏之言。 所以跟她语音的时候,他不知道安的什么心录了屏,过后还特意把重点剪出来给她听。 “……” 很好,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她连事后抵赖都没办法了。 好想把他拉黑啊。 第二句自动播放,是他本人的声音,预判了她的预判:“敢把我拉黑,我立马发一条养猫日记,公开给所有人看。” “……” 一失足成千古恨,她彻底领教了。 隔了一会儿他才发来第三条,像是确认自己没躺进她的黑名单里。只一个软萌的贴贴表情,也不知道从哪儿偷来的。 【晚安,蓝蓝。】 没有语气的四个字,莫名透出他的兴高采烈来。 缪蓝只能当作自己已经睡过去了,一个标点符号都没回复。 睡梦中向各路神仙许愿:清除贺京桐今天晚上的全部记忆。 第二天便是缪蓝行程的最后一天。也许是她感动了大罗神仙,也许是他知道好歹,总之一整天都没有再拿前一天晚上的事情调侃她。 晚上,她和几个有合作意向的供货商一起吃了晚饭,结束的时间晚了些。 回到酒店房间已经十点多,意外地没有收到贺京桐的视频通话。 他打出规律来了,乍一中断,反倒让她不适应。 缪蓝拿着手机,点进和他的对话框中。 最近的聊天记录大多都是视频通话,持续的时间有长有短。有时他们简单问一句对方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时睡前通着,她睡着了忘记挂断,一直持续六七个小时。 这几天跟贺京桐视频打得多了,才发现她平时好像很少跟旁人开视频,最多也就语音通个话。 每天都见面的需求,只有他跟她提过。 ……但他怎么不坚持了? 果然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是吗。 手机跟着她进浴室洗漱,振动和音量调节到最大。 这几天忙得休息时间大大减少,她在浴缸里泡了一会儿,昏昏欲睡。 置物架上的手机骤然响起那首专属铃声,立马把她惊醒。 手上的泡沫都没来得及拂干净,一拿手机差点滑进水里,吓得人彻底醒神。 湿滑的手指在屏幕上点戳,眼睛看清发消息的人。 说要坚持的人没有半途而废。 贺京桐的嘴没有骗她。 绿色的接通键点了好几下才反应过来。 “蓝蓝,你还没……” 贺京桐看清屏幕上显示的画面,剩下半截话全部被吞进去。 氤氲的水汽,裸露的圆肩,修长的脖颈,浸湿的黑发。 她在泡澡。 泡澡的时候接他视频。 她是存心的吧,存心让他今晚也睡不好觉。 他假咳了一声,装正经:“哎,你这样的话,咱俩以后别开视频了。” 缪蓝还有些懵,“……我哪样了?” “我特意等着洗完澡穿好衣服才打给你。你昨晚把我挂了,现在倒给我直播上了。”贺京桐说着控诉的话,越说口越干。 他端起桌上的水杯,仰头一喝,空的,“但是你直播的范围能不能大点儿?” 他光看着肩膀以上了。 以下他也挺想看看的。 缪蓝:“…………” 她就不该对他有什么正经的期待。 她把手机倒扣在置物板上,摄像头里漆黑一片,肩膀以上他也看不到了。 限制级的画面和话题被扼杀在摇篮里,贺京桐见好就收,问她航班信息。 缪蓝:“我后天再回北宁。” “不早就定好了?明天下午。” “临时推迟一下。” 缪蓝跟他解释原因。 因为父亲赵宏岩也来了丰塘,他主演的一部春节贺岁档电影开启了点映活动,明天下午,主创团队会在丰塘一家影院跟观众进行线下互动。 位置离她住的酒店很近,她跟爸爸约好了,到时候见一面。 所以后天再回去。 很正经的理由,但贺京桐不想接受:“缪蓝,我已经五天没见你了。” “你哪天没见我?”视频通话一天也没落。 “好,这么说,我已经五天没摸到你、没亲到你、没跟你上床了。” “……” 他还真是一点都不掩饰。 缪蓝没他那么厚脸皮,声音小了些:“我明天下午还是后天回去,对你没差啊。” 他要再过两天才能回北宁呢。 “你能不能开开窍?”贺京桐亲自指导她怎么跟他谈恋爱,“你早点结束了来找我,给我个惊喜会吗?” “……” “我一推开房间门,灯还没开呢,你就扑进我怀里。”他越想越觉得美好无限,加多少班出多少差都值得了,“就这种,懂不懂?” 缪蓝:“…………” 那不叫惊喜,叫羊入虎口。 “贺京桐,你想点靠谱的事情吧。” 她泡得太久,从浴缸里出来,带动哗哗的水声。 贺京桐分辨出来声音的缘由,完全忍不了了。 也不讲究章法,直白地要求:“蓝蓝,手机找个地方支着,给我看看。” “……看你个头!” “我头给你看。” “……” 通话被无情挂断。 贺京桐对着手机无声笑了两分钟。 他老婆还是太害羞了对吧。 要帮她脱敏才行。 时间到深夜,他这边的工作压缩,还没结束,稍后有一个跨国的线上视频会议要开。 人员准备时间,他坐在椅子上走了会儿神。 几分钟后,秘书过来提醒:“老板,你已经盯着手机看好长时间了。” 他瞥了眼,屏幕上不就一个天气新闻吗,有什么好看的。 贺京桐开口:“吴境。” 秘书严阵以待:“啊,您说。” “你说这个寒潮预警,它为什么是蓝色的?” “……” 好问题。 陷入知识盲区。 尽职的秘书不能回答不知道,他立马掏出手机去查,“老板,寒潮预警有蓝色橙色红色之分,用于区别温度下降的程度……” “行了。” 贺京桐哪是要听人念经。 手机锁了屏,被他捏在掌心无意识地转着。 他老婆取这个好名字,就算两人不在一起,他也能随时随地联想到她的存在。 蓝天、蓝海、蓝图、蓝色寒潮预警。 想她、想她、想她、究极想她。 都寒潮预警了,她最怕冷了。 既然她害羞,那他主动去送惊喜好了。 “吴境,机票改签,明天一早我去丰塘,”他吩咐道,“你们其他人,该回北宁回北宁。” “啊?”秘书一下仿佛找不着北,“丰塘?哪个……” 转瞬灵光闪现,哦,老板太太在的那个丰塘。 “好的我马上去办。” 贺京桐自己联系他老丈人,“岳父,给您女婿帮个忙,先别让蓝蓝知道。” / 第二天下午,缪蓝一个人来到电影院。 这次的点映活动范围相对比较小,都是内部票散出去,邀请的是一些知名的媒体人和影评人。 影厅里的观众集中在中间几排,后几排的位子大多空置。 缪蓝找到自己的位子坐下。 她暂时没去跟父亲见面,只当一个寻常的观众。 自己也好久没时间看电影了,今天的机会恰好。 陆陆续续有人进来,她这一排人还不少,不断有人“借过借过”。 她收着腿,低头在手机里查询航班。 昨天贺京桐说的“惊喜”,她其实也想过,不是不能给他来一个…… 但他都说出来了,她再去,会不会显得太刻意或者敷衍? 她还在纠结,一个高大的身影停在她座位右侧的位置。 “你好,请问这里有人吗?” 莫名熟悉的声音,掺杂着陌生又疏离的语气,是在跟她说话。 “没——”缪蓝抬起头,回答卡到一半,视线落到戴着口罩的人脸上。 他戴着半框眼镜,额前的碎发落下来,五官的特征都被遮掩住,周身散发出来的气质,会让人误以为是哪个不愿被认出来的男明星。 但是缪蓝不会认错。 ……也不太敢认错。 要不然这人又要把身份证发一遍让她熟记背诵。 几乎是对视上的一瞬间,她的心跳扑通扑通,从胸腔放大至耳朵里。 可是他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 是他所说的,惊喜吗? 还玩陌生人角色扮演。 缪蓝挺想跟他玩儿的。 她的视线平滑地从他的脸上滑过,装作什么都没发现的模样,低着头边刷手机边回答:“不好意思,这里有人了。” “谁?” 他语调马上降下来,语气里的质疑半点都不掩饰,完全失去了陌生人之间的客套礼貌。 好像知道是谁就要让那人没好果子吃似的。 缪蓝:“我保镖。” 贺京桐:“…………” 她还真能编。 他直接把她的手机抽走,在她右手边的空位坐下来。 “什么时候请的保镖,我怎么不知道?” 缪蓝心想现在问一句“你谁呀凭什么要让你知道”能不能把他气死。 但及时打住了。 少爷千里迢迢过来,真的让她惊喜到了。 她侧着身子,盯着他看:“贺京桐。” “哦,认出我来了。”他拽得要死,完全不跟她对视,连口罩都不摘下来,“也不激动一下。” 一低头看到她手机里正在查询的航班信息,目的地是他出差去的城市。 心情又自动阴转晴,眼底的笑没叫她看到,“给你当保镖,也不是不行。” 她故意:“我以为跟我搭讪的,随便找个理由挡一下而已。” “搭讪?”他当然不爽,立马坐直了质问,“你怎么不说你有老公了?” 缪蓝心情好着呢,直接冲他喊了一声:“老公。” “……啊?啊。” 贺京桐被她平静又自然的称呼冲击到,两个音调不同的啊声将他的情绪展露无疑。 她多厉害呀,立马就掌握主动权了。 他果然没白来吧。 他把口罩摘了,一手勾着她的后脖颈带到自己近前,极快地在她额头上亲一下。 像盖章一样,“对,我是你老公。” 接头仪式完成,缪蓝关心他:“你工作的事都忙完了吗?” “没有,我翘班来的。” 他这话十有八九是真的。 电影还没开始,影厅里细碎的人声不断,他们座位前前后后都有观众。 两个座位之间的扶手被推上去,缪蓝趴在贺京桐耳边说悄悄话,延续了之前调戏他的意味:“贺总,你也没必要这么着急吧。” “矜持点,缪小姐。” “……” 倒给他演上坐怀不乱了。 贺京桐捂住她的嘴,同样在她耳边说:“那事儿只排第二。” 她用眼睛问他:“第一是什么?” 他掏出自己的手机,给她看那则寒潮蓝色预警的具体内容,“天气预报说,北宁今晚有雪。” ——等北宁下第二场雪,我陪你一起看。 这是他曾经的承诺。 电影马上开始,影厅里的灯光被关掉。 贺京桐按住她的脑袋靠在他肩上,吻了她发顶一下。 环境音里的人声彻底消失之前,缪蓝最后听到的是他的声音: “喵喵这么喜欢下雪,我来接她回家看雪。” 43.白月光 电影是一部推理悬疑片, 最大的看点是其缜密的逻辑和结局的精彩反转。 两个小时的时长,在座的观众看得都很投入。 今天是缪蓝第一次和贺京桐一起在影院看电影。 平时在北宁的家里,三楼是有个影音室的, 她跟他看过电影,但是不管什么类型, 都没完整地看完过。 因为他存的根本不是看电影的心。 窗帘拉上,灯光一暗, 氛围自动切换到午夜模式。 两个人在沙发上靠得近了,中途免不了动手动脚亲亲抱抱的, 搞得人心浮气躁心猿意马,播放的电影最终变成了无意义的背景音, 全都浪费。 后来他还嫌影音室的沙发小, 自作主张换了一组比楼下客厅还大的。 她问他是不是打算在沙发上睡了,他说也不是不行, 前提是她作陪。 当即就拉她躺下来。 两人真在上面睡了一晚。 沙发自然没有正经的床舒服, 这么两三回之后, 缪蓝就不爱跟他一起看了。 如今身处外面的公共影厅,当然不能像在家里那样胡来。 该看电影看电影, 缪蓝没有吃同时吃零食的习惯, 因此什么也没买。 不过包里有些糖果, 昨晚在饭局, 一个客户散的喜糖,说女儿要结婚了。 她拿出来让贺京桐挑, “给你吃。” 昏暗光线中看不清有什么区别, 他随便要了一个,送进嘴里化开甜蜜,“谢谢我老婆。” 该说谢谢的时候, 他从不敷衍。 贺京桐始终牵着缪蓝的手,紧扣的十指置于他腿上。 两个人无名指上的婚戒互相抵着。 金属冰凉的硬质区别于手指温暖的肉感,存在感极强。 他的大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她的,这种无声又自然的亲密,让缪蓝短暂地脱离电影的氛围,沉浸于独属于他们俩的一小方空间内。 和在家里那种完全的私人空间中,又是不一样的感觉。 也许以后他们可以多多去外面的影院看电影。 中途看到某个精彩的情节,她偏过头想跟贺京桐脑电波交流一下,看到他仰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好久都没动静。 ……看电影最终还是走向了睡觉的流程。 他大概是累极了,睡得很沉,缪蓝小心地帮他把眼镜摘下来的过程中,他一点被打扰到的反应都没有。 除了牵着她的手没松劲儿,整个人都放松下来,看起来温和又乖顺。 想到他说是翘班来的,但工作不可能完全撒手,十有八九是昨晚一直在加班处理。 今天又折腾着赶飞机过来找她,不知道才睡了几个小时。 影厅里开着暖风,温度不高不低,担心他着凉,缪蓝把自己解下来的围巾理开了,轻轻搭在他身上。 还好今天围这条够宽够大,细密的羊绒材质,挡风也保暖。 配套是有一个帽子的,她犹豫了三秒要不要给他戴上。 白色的毛绒绒款式,她对着他的脑袋比了比,实在违和,好笑的效果远大于保暖。 少爷自己看到,恐怕要从梦里气醒。 于是作罢。 缪蓝正要收回手,手腕被醒来的贺京桐捉住,她惊讶片刻,气声问:“你睡醒了?” 他眨眨眼。 转瞬间,帽子到了他手上。 他当然不是要自己戴,而是物归原主。 帽子扣到她脑袋上,他顺势拉下了帽檐,盖住了她的眼睛。 在完全的黑暗中,缪蓝正疑惑他要做什么,猝不及防被他捏着下巴吻了一下。 视觉被剥夺,听觉捕捉了过于强烈的心跳声。 浅浅贴近的几秒,她的世界仅剩他的存在。 短暂的吻流连到她耳边,他贴心附上解释:“喵喵看不见就不会害羞了。” 低哑的声音带着显见的倦意,一个字一个字,乘着轻风坠入缪蓝的心底。 她没想到,这句话比他偷袭的吻更让她招架不住。 这样掩耳盗铃的招数,由他提出来,没想到真的管用。 她没有在害羞,只为了这一刻心折。 好像睁眼就是为了亲一下,贺京桐揉了揉她的脑袋,把帽檐拉上去,接着睡觉了。 缪蓝看着他,不由笑两下。 方才亲吻的感觉似乎延迟消散。 不过半分钟的时间,宛如梦境,分不清属于他还是她。 电影播放到尾声,厅内渐次亮起灯光,观众席中开启了密集的讨论。 贺京桐彻底醒来,缪蓝递了瓶水给他,“我喝过的。” 他拧开瓶盖,仰头喝了两口,又接过她帮他保存的眼镜戴上,“谢谢老婆。” “你睡得怎么样?” “看电影就是好睡。” “……” 缪蓝控制不住想笑:“少爷,你的艺术细胞呢?” “没长这种的。咱俩正好互补。” 怎么他都有说法。 电影主创上台,赵宏岩作为主角和前辈,当之无愧地站在中心位置,主持人一一介绍过后,便开启了交流环节。 缪蓝的注意力放到台上。 父亲在他专业的领域里永远有突出的表现,作为一名演员,跟他合作的所有人对他都是敬佩和夸奖。 剧情的讨论主要集中在他和饰演他儿子的男演员身上。 男演员叫高怀景,缪蓝也认识。以前她盘活的那个经纪公司签过他,这人实力很强,也有主意,合约到期就自己单干了。 台下有人是其粉丝,好不容易弄到票进来见本命,直接对男演员喊老公。 观众席哇声哦声连一片,男演员被当众这么叫,也有些不好意思,台上主持人及时拉回话题。 现场只有一个人状况外。 贺京桐:“他都有老婆了?现在娱乐圈不流行隐婚了?” 缪蓝:“……” 叮,开启科普时间,她说道:“那不是亲老公,粉丝随便叫的,一种表达喜欢的称呼罢了。” 贺京桐理解不了,“这什么风气,老公也是随便叫的吗?” “贺总,这不是你需要懂的事情。” “我不懂,你怎么这么懂?”他合理怀疑,“你不会也这么叫过哪个男明星吧?” 她好闺蜜于微婉不最爱追星吗,是不是把她也带坏过? 缪蓝推翻了他的质疑并且让他小小地震撼一下:“我是捧明星的人,从来只有他们管我叫姐的份儿。” 贺京桐:“……” 差点忘了,她家里的产业跟娱乐圈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是妥妥的金大腿。 他煞有介事地点头,拍着她的手肯定:“厉害了我的姐。” “……” 现场的交流讨论有来有往,质量很高,经过今天的点映活动,电影的口碑会慢慢发酵出去,只要不出幺蛾子,成绩必然出色。 缪蓝听得挺认真,里面有些深入的点是仅看一遍电影体会不了的。 以后有时间,她愿意二刷。 就和旁边这个没有电影艺术细胞的人一起吧。 贺京桐觉得自己被晾了,主动找存在感。 他问缪蓝这些提问的人是不是提前安排好的。 “一般这种场合主办方会提前安排人,防止冷场或者有人提的问题太过分,不过这部电影可解读的点不少,他们应该是自己准备的问题。” 缪蓝答完了觉得不对劲:“你有什么问题吗?一会儿跟我爸见面,你可以私底下问。”他电影都没看完呢。 “我不是问岳父,我是想问问那位。”他下巴一抬,直指正在发言的男演员。 “……问什么?” “有什么魅力让我老婆一直盯着看。” “……” 绕了一圈儿是为了这。 缪蓝主动捏捏他的腿,给他顺毛:“我看他,只是觉得他长得跟你有点像,尤其是戴眼镜的时候。你看看是不是。” 他不买账:“怎么谁都跟我像?” 她可是有认错他的前科。他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缪蓝get到他在意的点:“放心啦少爷。就算有个六耳猕桐跟你一起出现,我也会第一时间认出哪个是真正的你。” “夸张了,我的亲老婆。”有人心满意足但保持矜持。 缪蓝再看两眼,细细对比他们的相貌。 她自认不带私心,贺京桐其实比男演员更好看。 他要是出道……算了太难伺候了,他谁的面子都不会给。 她隐隐发现,自己的审美就是他这挂的。 怪不得当年一眼看中高怀景的脸。 “你是独一无二的。” 缪蓝夸着夸着有些上头,说了句夸张的台词,嘴角压抑不住笑:“能有几分像你,也算是他们的福气。” 贺京桐听着也上头,但敏锐地察觉到她的状态不太对,“不是夸我吗,你笑什么?” 好像夸他是什么好玩的事。 缪蓝语重心长:“时代的潮流,你不懂。” 他又不懂了。 贺京桐自己掏出手机来查,把她的原话输入搜索框中,跳出来多条解释。 不就是某个电视剧里的台词吗,怎么成了他不懂的潮流了? 他又发到群里问。 经过上次生日派对后,原本的群名“妻管严迷惑行为大赏”被改掉了,现在是“有没有人能管管蓝宝男”。 “蓝宝男”本人对此无任何反对意见。 没一会儿群内消息刷屏,有问他谁说的这句话,也有给他解释的,还有说可以亲自给他演一遍的。 【多上点儿网吧贺总,都快跟咱有代沟了。】 【好家伙,你属于替身还是白月光?】 贺京桐抓取有用的信息,大概看懂了,那句话的主旨是:替身永远代替不了白月光的存在,长得再像都没用。 替身是什么东西?他怎么可能是。 但白月光…… 这个概念一出来,贺京桐仿佛打通任督二脉,脑子里跟福尔摩斯破案一样,抽丝剥茧过后,条条线索指向一个结果。 缪蓝那么说,难道是在暗示他,他也是……白月光? 噌地一下,他心底先被光照亮了。 她藏得挺深啊。 贺京桐把手机锁了屏又捂住,倾身凑到缪蓝耳边,轻咳一声,掩唇道:“蓝蓝,我懂了。” “你这么快就懂了?” 接收网络热梗的能力挺强的,不愧是新时代总裁。 “我应该早点懂的。”贺京桐想知道得多一些,“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好多年了吧,我也不记得了。” 竟然好多年了。 贺京桐想不起来跟缪蓝在订婚之前有什么交集。 但是让她惦记这么多年,他居然毫不知情。 啊他真该死。 贺京桐还要跟她详聊,缪蓝发现了什么似的,指着他们右前方某个座位上的人问他:“你觉得那个人有没有点眼熟?” 他投过视线,只能看到侧脸的一部分,没认出何许人也。 缪蓝作出猜测:“好像是我姑姑。” 缪采言,常年在外旅居,缪家最自由的人。 不知是巧合还是特意来的。 “你爷爷派来的?” “也许吧。” 人到老了,想要的东西可能变了。马上过年了,谁不想团圆呢。 只是不同的人要的圆,尺寸未必相同,多一寸少一寸,都是计较。 没法求同存异。 落到她自己身上,也是同样的结果。 缪蓝忽然很想妹妹,立时拿出手机发消息过去。 点映交流会结束,观众陆陆续续散场。 缪蓝和贺京桐去影院一个被划为准备室的小厅跟赵宏岩见面,他稍后要跟剧组的同事赶下一场,只留了半个小时的空闲时间。 谈话间提及对电影的感受,缪蓝惊讶于贺京桐的对答如流和颇独特的看法,听起来完全不像中途睡着的人。 赵宏岩关心他们最近的生活,又问了过年要怎么过,简简单单平平淡淡地说几句话,缪蓝觉得很安心。 “爸爸,我看采言姑姑好像也在电影院,她来找你的吗?” “嗯,我知道她来。” 说曹操曹操到。 缪采言联系了人带自己过来,敲开了准备室的门。 两人要单独谈,缪蓝和贺京桐先行告辞。 出来以后,默契地不提这件事。 他们作为小辈,尚且有自知之明,掺和不了上一辈的事,也不愿去掺和。 而且上一辈的事,如今影响不了他们了。 从电影院出来,在门口等车间隙,缪蓝好奇问他:“你刚才跟我爸爸说电影,怎么那么熟练?” 丰塘也在寒潮降临的范围内,户外冷风飕飕。 他帮她把围巾围好,装道:“我虽然闭着眼睛,光靠耳朵也听了七七八八。” “你这……不科学。还是装睡的?” 很难信好吧。 “真睡了。”贺京桐声音低沉,在冷风中不急不躁,听起来可信度很高,“我虽然没有这方面的艺术细胞,但是听力和理解力都不差。” 道理她都懂,也知道他本事挺高的,但是:“睡着了也行?” “嗯,”他摸了下鼻子,“没睡那么沉。” 接收到她不可思议中带着敬佩的眼神,贺京桐决定把真相永远地掩埋——他其实看过电影的原著。 时间刚下午四点半,还不到饭点儿,上了车,缪蓝带贺京桐先回自己住的酒店。 他的行李由秘书带回北宁了。说好了回去看雪,他们今天不会在丰塘多逗留。 等她整理好自己的东西,便直接去机场。 她盘算着动作快点,赶飞机前能带他在丰塘吃一顿晚饭,当地的菜系挺有名的。 结果刚一回到房间,他率先按上了客厅落地窗的电动窗帘,眼镜丢到沙发上,回头用手卡着她的下颌,三两步将她欺到某面墙上摁住了。 她瞪大了眼睛,及时捂住他的嘴,“……不是排第二吗?” 质疑无效,他捏住她的手腕,轻松获得说话和接吻的自由。 “排第二还不够要紧吗?” “……” 你逻辑无敌。 “六天了,先给我亲亲。” 贺京桐抓着她两只手腕反剪到背后,跟制服歹徒似的,另一只手扣住她的后颈,让她完全动弹不了。 缪蓝原本没想反抗,但现在的架势,不反抗两下都显得他白出这些力了。 她抬脚踢他的小腿,“贺京桐,你温柔一点行吗?” “你不喜欢温柔的,”他下定论,比她本人更了解她似的,“蓝蓝,我早就发现了。” 缪蓝不能同意,“你胡说。” 她挣了挣手腕,无奈撼动不了他的力量,“我难道喜欢你这么蛮横的?” “嗯,你口是心非。”他都是白月光了,她还嘴硬。 “我——” 贺京桐见缝插针亲她一下,堵住她再次反驳的话头,“你自己想想是不是。像顾俊语那种,温温吞吞,跟个面瓜似的,对你就没有吸引力。” 他好端端的又提顾医生。 还说人家是面瓜。 缪蓝蹙起眉表达不乐意。 “好,我不说他,说两句还不给说了。”他对她的不乐意表示不乐意,最终还是让她乐意了。 话题揭过别人,只说他们自己。 房间灯没全开,只四面墙上几盏造型繁复的壁灯亮着,暖调的光辉营造出静谧温馨的气氛。 近距离触碰,两个人呼吸逐渐调整成同一个频率。 一切都刚刚好。 贺京桐跟她对视,直白地试探:“你喜欢的是我——” 缪蓝在听到这句话时睁圆了眼睛,呼吸不受控地加快。 她没有明确过这个概念。 跟他结婚到现在,事事只求顺其自然。 幸运的是,目前为止,都挺顺的。 至于别的……确实有不小的苗头,但似乎还没有茁壮到不可摧毁。 缪蓝的反应在贺京桐意料之内。 光凭没有下意识地反驳他这一点,就足够说明问题了。 他不急于一时。 总有一天,这话会是她亲口说出来的。 他笑一下,把话补全:“你喜欢的是我这种,强硬的、出其不意的、让你措手不及的。” 他剖析自己,同时也在剖析她。 能说出这番话,正好印证了其中的内容。 缪蓝承认这一点。 他不按常理出牌,总是叫她惊喜。 “……你是挺强硬的。” “喵喵,你平时不像猫,但像现在这样,在我怀里的时候,只面对我的时候,其实挺像的。”他摩挲着她的后颈,真跟撸猫似的。 他想,一切都始于他们单独相处的时候,在洞天府楼下,同撑一把伞的那个雨天。 “你也不是没有脾气,你的脾气只对我发。”他屈起膝盖压她的腿,“比如刚才踢我。你还踢过别人吗?” “……” 缪蓝听着越来越像歪理:“那是因为只有你这么蛮横地对我。” “那是因为我知道你喜欢。” 逻辑闭环了……他实在能圆。 贺京桐说着说着,逐渐走心,“我懂你,蓝蓝。你是只害羞的小猫,需要我这样主动的人去撩。天生一对咱们是。” 这句不是歪理,甚至戳穿了她心底。 缪蓝不太想承认,微阖了眼眸,避开他的视线。 正上方的壁灯投了她眼睫的影子在眼底的位置,长长的,卷起的弧度都恰到好处。 贺京桐看着觉得可爱死了,抬起手用拇指轻轻抚摸,影子便落在他的手上。 她说:“你又没养过猫。” “我在养你啊。” 缪蓝好笑,苹果肌鼓起弧度,复抬眼看他:“你好意思说?成天惦记着让我挣钱给你花。” “有什么不好意思,我养猫日记白写的吗?” “……” 还给他写出荣誉感来了。 “你那是……胡说八道日记。” “起码百分之八十是真的吧。”他不服,“艺术来源于生活高于生活。” ……又拔高成艺术了。 他的行为艺术吧。 “有百分之八就不错了。” “不管百分之几,现在给亲吗?”他还没忘记正事儿。 缪蓝颇无语,又踢他一下,比刚才那下用力多了,“贺京桐,你这时候当什么绅士?” 多此一举。 问就是不给亲。 “你看,你就喜欢来硬的。”他得逞,笑得放肆,“我以后想亲就亲。” “……” 他没完没了,“不占你便宜。你也想亲就亲,我随时给你亲。” “不亲算了。” “亲亲亲。” 44.猫爪子 说好的亲亲, 在意料之中走向了一发不可收拾。 原本是回酒店整理衣服的,结果越脱越多,从门口到浴室到卧室的床上, 散落一地。 在相对陌生的环境中,缪蓝表现得比平常稍显不安, 被贺京桐吻着抱着的时候,还在顾虑, 不过被他一一打消—— “你衣服脏了没有换的。” “脱干净了,弄不脏。” “没有套。” “有, 你没发现。” “我还想带你去吃晚饭呢,丰塘有很多好吃的。” “不用, 我现在吃得够好了。” “……” 缪蓝受不了, “你……不要讲些奇奇怪怪的话。” “哪里奇怪?七情六欲多正常。”他胡乱解释,一双手上下作乱, 满意地感受到她生理上的反应。 她明明也喜欢、想做。 跟他多合拍。 浴室里只够尝些开胃前菜, 裹了浴巾, 贺京桐把人抱回床上。 卧室没开灯,窗帘只拉上了里层的薄纱, 室外的天光被过滤一层后, 透进来仍有显著的亮度。 贺京桐肉眼可见, 身下的人肌肤泛着薄薄的一层粉色, 眼角渗出了一点泪。 敏感得要命。 “又不是第一次,这么紧张?”他俯下身, 捏着缪蓝的脸亲了又亲。 约莫猜出是环境的原因。 仔细想想, 这应该是第一次,他们在家里以外的地方做,而且外头天还没黑呢。 他们家蓝蓝果然是只害羞的小猫, 在陌生的环境中,需要给点时间适应。 贺京桐对她足够了解,用尽她喜欢的方式,进行安抚加撩拨。 缪蓝很快受不住。 这房间虽然她住了两天,也只是单纯地用来休息,从没想过会跟他发生什么。 环境转换,真有第一次体验的错觉。 只不过他已然更新换代,技术和耐心都不是往日可比。 “喜欢吗?” 她说不出话来,可本能的反应为她交出诚实的答案,想否认也没用。 贺京桐逗她有瘾,越看越有意思,“喵喵真可爱。” “……不许说!”他说的话和脸上的笑都格外欠揍,缪蓝瞬间爆发,但立马又泄了劲儿。 “夸你可爱,怎么不给说。” 缪蓝转过脸埋进枕头里,这时候有什么跟他辩论的必要。 她根本溃不成军。 但他连这都看不惯,蛮横地将枕头抽出来,让她藏都没地方藏。 也不是完全地蛮横,中途跟她亲两下,在她耳边作保:“这不有我呢吗?咱俩合法,在哪儿都合法,别害怕。” 轻缓低沉的声音颇具欺骗性,缪蓝情不自禁跟着他的节奏来。 察觉出身下的人渐入佳境,贺京桐探身拉开床头柜的抽屉,在第二层找到了她没发现的东西。 他不自己来,非要跟她“合作”。 压抑的声音听起来还有商量的意思:“蓝蓝,现在该我了。” 实际上他的耐心也就到这儿了,多一秒都没法儿忍。 贺京桐俯下身去缪蓝接吻,嘴唇被她不轻不重咬了一下,轻微的痛感产生刺激,他动作更凶。 他很喜欢这样鲜明又激烈的交锋。 但不忘装装好人安抚她,放低的嗓音更显出暧昧和蛊惑:“放松点,蓝蓝。” 这话刚起到一点作用,缪蓝放开地接受他,转瞬又打回原形。 他在床上从不要脸面,还拉她一起下水:“你要是喜欢,我们以后天天出去开房。” “……” “你别说话了!” 他当个哑巴不好吗。 缪蓝想去捂他的嘴,可是两只手被他单手扣住压在头顶,稍一施力她就不能动弹。 上床的时候,他强势的本性最明显。 拿捏着底线的同时,底线之上的一切,都是他说了算的状态。 她可以抓他、挠他、踢他,用尽一切招数反抗他,但他从来不按常理接茬,统统视为情趣。 就算事后算账,他也就一个态度:“我错了,下次还敢”。 贺京桐没打算干做,挺想跟她说会儿话的。 她不想听胡说八道,他就提了个正经的:“我都没问过,这几天你想我没?” “你自己翻翻聊天记录……到底有什么好想的。”缪蓝跟他作对,轻细的声音因为他的动作断断续续,瞪他的一眼也弱化成柔软的嗔。 他当然不爱听这话,停下动作,直接占领道德的高地:“你看,你多没良心,我就想你。” “……” 谢谢他了。 谁知道真的假的,又想的是些什么。 恐怕就惦记着这件事了。 他还没完:“屏幕里的人跟真人怎么会一样?像你说的,能看不能摸,你调戏我都没法儿尽兴。” “…………” 果然,这已经成为她的把柄了。 缪蓝安慰自己,他爱说就说吧,她又不会少块儿肉。 然后自欺欺人地闭上了眼睛。 贺京桐被她的鸵鸟反应好笑到。伏腰贴下来,气息交缠之际,近距离捕捉到她睫毛的轻颤。 真好欺负。 但这才哪儿到哪儿,他还没玩儿够。 他掐着她腰间的软肉,接着道:“更不能像现在这样,真刀真枪地——” “好了!”缪蓝急道。 她的羞耻心容不得她继续听下去,睁开的眼睛里不由浸上一层水汽,瓮声瓮气地妥协:“我想你了行吗?” 贺京桐满意又得意,眼尾都快笑出褶子,“我就知道你想我。” 缪蓝被他的表现改变了想法。 说点好话给他听听,其实很值得。 “你先放开我。”她挣了挣手腕,“我也想……碰碰你。” 视线相接,罕见的情愫在她眸中流转,辨不清到底是什么含义,但贺京桐直接被击中。 这甚至超越了此刻生理上的愉悦。 他松开力道,鼻尖和她相抵,显出缱绻的温情,“给你碰,随便碰。” 缪蓝两只手臂获得自由,拢起来搭在贺京桐的脊背上。 他的肌肉紧绷,和她柔软的抚摸形成对比。 感受着他这个人具体的存在,缪蓝忽然认清,刚才的话未必是不得已的妥协。 好像真的是……有点想他。 他克制不住冲撞的一下,缪蓝手上没控制好,指甲在他背上划了一道。 贺京桐没觉得疼,只笑她:“在这儿等着我呢。” “哎我不是故意的。” 不过他挨这一下也不委屈。 不知道划得严不严重,缪蓝试图摸到伤痕,可是他根本不给她机会。 在情.潮里颠簸沉浮的时候,她失去了自己的重心。 别说摸准什么东西,视线里的画面都失去实感。 缪蓝实在受不住时,也上来脾气,指甲在他的背上再次挠了一下,“这是故意的。” 威力相当于没有,贺京桐放肆笑一下,给出评价:“小猫爪子。” 45.嗨老婆 尽兴之后, 天色已经黑了。 排第二的事情干完,排第一的重头戏需要转换阵地才能实现。 洗完澡穿好衣服,缪蓝看时间有些紧, 原本应该用来吃晚饭的时间被超额占用,只能饿着肚子去赶飞机了。 她收拾自己的行李, 两天半行程,带来的东西不多, 一个中号的行李箱就够装的。 没想到时间越赶,越出幺蛾子。 刚整理好, 前方传来坏消息:“老婆,我的眼镜坏了。” 贺京桐从客厅回来, 把手上的眼镜残骸展示给她。 “啊?” 缪蓝抬眼一看。右边的镜片不知道磕到什么, 四分五裂,裂口处粘连着细小的碎片, 决计是不能往鼻梁上架了。 应该是他先前等不及把她压到沙发上, 看到随手丢在上面的眼镜碍事, 一把拂下去的时候阵亡的。 ……跟他上床,真的挺费眼镜的。 贺京桐试图将就将就, 把眼镜戴上, 结果用手机摄像头一照, 只觉得自己像个二百五。 他走到床头抽出两张纸巾把碎的那半包好, 眼镜魂归垃圾桶。 “喵总再送我一对儿蓝眼珠子吧。” “哪还有时间?饭你都吃不上。”缪蓝无奈又懊恼,“全都耽误了。” “纠正你一点。”他帮她把行李箱关上拎起来, “我跟你在一起的时间, 没有耽误一说。” “话非常好听,但是少爷,我们真的快赶不上飞机了。” 她的机票已经改签了, 这个点儿之后,丰塘到北宁只有一趟航班,错过了会很麻烦。 “回不了家的话,你在这儿没有衣服穿。”缪蓝拍拍他的脸,可怜道,“我没有钱给你买新衣服的。” “……” 所以他们家现在已经穷得连件衣服都买不起了。 “钱呢?” “你成天要这要那,都败光了。” 他确实败了。 她挺能编。 就是不爱给他花钱对吧。 “……赶紧回家吧。” 贺京桐一手推着行李箱,一手牵着她,两人下楼,缪蓝全程带着他走。 他戴隐形和完全不戴眼镜,看起来还是有区别的。 前者就是他平时的气质,在工作和生活场合或许有差异,但感觉是统一的:骄傲的聪明相。 而后者,因为想看清东西,他会本能地眯起眼,一下子拉低了健康和智商水平。 好像谁都能把他拐走。 缪蓝有些好奇他不戴眼镜的视力情况,比了个OK给他,“这是几?” 贺京桐:“……” 他面无表情,“我是近视,不是瞎了。” “哦。”她真的没概念嘛。 她又指着电梯显示屏问:“上面亮着的数字你能看清吗?” 字挺小,是有点难度,他试了一下,“眯着眼可以。” “我听过一种说法,你们近视眼不戴眼镜,几米之外男女不分,是真的吗?” “何止男女,人畜都不分了。”贺京桐故意往夸张了说,“所以要牵好我,知道吗?” “不考虑做近视手术吗?技术很成熟了吧。我听——” 她骤然停顿,贺京桐就知道不对劲,“你听谁?” “……没谁。” 提顾医生他又要小题大作。 她赶紧揭过,“万一再有类似的突发情况,你不是不方便吗?“ “这种突发情况你一定在。”他意有所指,没动过做手术的念头,“你可以当我的眼睛。” 酒店安排了车送他们去机场,两人在后排坐着,缪蓝想掏手机看看天气情况,担心万一下雪了航班会延误。 但她的手被他牢牢握住,好像已经不属于自己。 都在车上了,这个动作到底有什么必要? 缪蓝想笑但笑不出来,她手都快麻了。 “贺京桐,自己说的,你只是近视,不是瞎了。” 他有正当理由:“不戴眼镜很没有安全感,就需要抓着点东西,你不懂。” 她确实不懂。 他摘了眼镜跟她上床的时候怎么不说没有安全感。 贺京桐跟她想到一块儿了,但是切入点不一样,“我不戴眼镜的时候,你都在我身边。” 一般也就睡觉洗澡的时候不戴眼镜,两人结婚以后,确实是这么个情况。 缪蓝被他说得心软,自动忽略了结婚以前的情况。 不就牵个手吗? 他现在多可怜呀。 去机场方向不堵车,司机一路开得顺畅,到达后还有多余的时间,他们在机场简单吃了一餐。 在贵宾厅候机的时候,没想到还偶遇了他认识的人。 但他完全没认出来,人家走到面前打招呼,他才恍然大悟的样子。 简单寒暄几句,人家离开以后,缪蓝不禁怀疑:“你以前被传那么拽,是不是因为不戴眼镜看不清人,人家觉得你目中无人?” “……” 贺京桐:“那人我戴眼镜也未必认出来,不熟。” “……” 好了,他是真的拽。 贺京桐接下来便跟她寸步不离,机场里指引的牌子他说一块儿也看不清,去洗手间都要她带路。 登了机也没消停,“蓝蓝,没有你我该怎么办?” 缪蓝把他按在位子上,蒙上他的眼睛:“……早知道我就给你买副眼镜了,歇会儿行吗。” 现在好,感觉被他赖上了。 落地北宁是晚上九点,司机开车来接。 寒潮来袭,气温确实降得厉害。 北宁少见零下十度以下的温度,预计这几天会一直维持。 遗憾的是,天气预报并非完全准确。 全国范围内确实有大面积的降雪,但北宁好像被遗忘,不见半点雪星。 社交媒体上为此事开始刷屏,周边城市都在感叹瑞雪兆丰年,只有北宁人民画风独特,打出一排排的问号:说好的下雪,是我们北宁不配吗? 缪蓝在车上盯着窗外看,久候雪不至,掏出手机看看天气新闻,发现他们刚才的出发地丰塘也开始下雪了。 ……造化弄人了简直是。 她找贺京桐要:“少爷,你翘了班提前把我拐回来,雪呢?” “稍等,”他一本正经,好像真有办法解决,“我给老天爷打个电话问一下。” “……” “你还有什么愿望?我给你一起带到。” “……谢谢,不用了。” 他跟老天爷大概有感应信号,装模作样闭上眼睛,过会儿睁开,给她答复:“说半夜下,等你明早起来就有了。” “要是没有呢?” “你给我买套新衣服,我们原路回丰塘。” ……还惦记着新衣服。 大可不必。 车开到市中心,大晚上竟然堵得水泄不通。导航上看,附近的路线红通通一片。 司机回头告诉他们,在老城门楼这边有个灯会活动,今天晚上会亮起新年的属相灯,所以好多人都来看。 缪蓝隔着窗看到人潮涌动,临近过年,道路两旁都挂起了红灯笼,点亮以后喜气洋洋。 贺京桐问她:“下去看看?” “你不累吗?”在电影院睡着,后面又在床上折腾,他应该回家休息的。 “我累什么?”她心动他们就行动,“车一时半会儿也挪不动。” 缪蓝挺想跟他一起在外面走走的,在丰塘没来得及,北宁也一样。 无论下不下雪,都是风景。 她答应:“好。” 贺京桐交代司机找个地方停车,跟缪蓝下车,挤进了人群。 他揽着她的肩,把人牢牢护在怀里。两人没有目的,只随大流走。 缪蓝说起以前上学的时候,班级郊游经常组织来这里爬城墙,“我记得那边有个报刊亭,我们几个好朋友会去买些杂志,偷偷摸摸看完了也不敢带回学校。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 “偷偷摸摸看的什么?” “青春文学,你不懂。” 贺京桐怀疑就是这些“青春文学”在她心里萌下的种子,“我是不是在这儿见过你?” “你们班也来这儿郊游过?” 她这么说意思就是他们没在这儿见过。 那他到底是怎么当上的白月光? “也不是,我爷爷还在那阵儿,爱带着我过来,跟他老朋友练剑打太极。” “你都练太极了,怎么还这么地……”她犹豫用词。 他听出话茬,不是要夸他的意思,威胁道:“这么什么?缪蓝你给我好好说。” “锋芒毕露,锋芒毕露。” 看吧,一点不顺他的心都不行。 练太极不是修身养性平心静气吗?对他完全没用啊。 两个人随着人群来到城门附近,隔远就看到巨大的生肖灯。预计起码有四五米高,摆在那里,还没点亮就有震撼的视觉效果。 贺京桐没戴眼镜的眼睛都能get到其昂扬威猛的气质。 周围人越来越多,工作人员和警力共同维持秩序。 路边有卖小号生肖灯和花灯的,做工精巧,惟妙惟肖。 缪蓝想去买一个,忽然涌上来一股人潮,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一直牵着她手的人不见了。 她在原地茫然地转了一圈。 可是好多人,好多人。他们在笑,在说话。 哪个方向她都看不到他。 “贺京桐……贺京桐!”喊出去的声音淹没在茫茫人海中,没有收到任何回应。 缪蓝迈开腿去找他。 她后悔了。 她应该给他买对蓝眼珠子的,时间明明来得及。 她不应该带他来人这么多的地方。 她应该紧紧牵着他的。 人山人海中,她找不到他,凭他不佳的视力,更不容易找到她。 缪蓝想起来给他打电话,可大概这地方人太多了,信号不佳,一直没打出去。 她在人群中没有目的地穿梭,试图捕捉到属于他的一星半点的身影。 不论是侧脸还是背影,只要他出现在她的视线范围内,她一定会认出他的。 熙熙攘攘的热闹中,工作人员手上的大喇叭循环播放:注意安全,不要拥挤,防止踩踏。 机械的声音对缪蓝不安的心情犹如雪上加霜。 “嗨,老婆。”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找我呢。” 人群中的喧嚣归于寂静,熟悉到极致的音色和腔调强势地占据缪蓝的注意力。 她几乎以为是错觉,条件反射转过头,熟悉的面庞映入视线中。 是他。 是贺京桐。 贺京桐在对她笑。 环境中的光和影、人和物自动虚焦,她只看得到他。 “你去哪儿了!”缪蓝反应过来,神情少见紧绷和严厉。 拍了他肩膀一下,也没控制力道。 贺京桐装疼叫了一声,“几分钟没见,变这么暴力。” 才几分钟吗? 她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了。 “你……到底去哪里了?”她又问了一遍。只知道问这句话。 “扶老奶奶过马路了。”贺京桐拉着她的手,感觉到冰凉一片,安抚地捏捏,“没骗你,交警表扬我呢。” 话像编的,但是真事儿。 他被人群挤到了马路那边,看到一个坐着轮椅的老太太,轮椅可能故障了,他给人家推了一段路。 打电话想找她,号码拨不出去,在微信上给她留了言,十分钟内找不到对方就回车里。 这地方他小时候来过多少遍,不戴眼镜也认路的。 幸运的是,他误打误撞先找到她了。 他这双近视的眼睛还不赖,纵然看不清大部分的东西,可绝对不会认不出她。哪怕是最模糊的轮廓,只有她一下能抓住他的眼球。 而且,他知道她一定也在找他。 互相在寻找的人,怎么会走散呢。 贺京桐拉着她的手腕揣进自己外套两边的口袋里。 缪蓝摸到两个圆滚滚的东西。 “拿出来。” “什么……?” 她掏出来,是两颗小小的砂糖橘,梗上还带着新鲜的绿叶,通体黄澄澄的颜色让人心里和眼前都亮了一下。 “老奶奶给的,说感谢我。” 缪蓝怎么也想不到,短短的时间内他真的去做了件好人好事。 她拿着两颗橘子,不知该如何反应,“你……看得清红绿灯吗?” “老婆,我是近视,不是色盲。”他拥她到怀里,“这么担心我?” “没有。”她摇摇头,后知后觉自己的情绪反应太过,“你这么大人了,只是近视,不是色盲,也不是瞎了;你有手机,随时能联系上我;这是在北宁,大不了我们就各自回家;你这么聪明,对不对……” 她说了好多不用担心他的理由,听起来那么地条理清晰。 可是事后再理智,都无法抵消方才找不到他那瞬间的慌乱。 贺京桐听她说得越多,越能感受到她的情绪,心里先美美地乐了一下。 她果然离不开他吧,这么担心还说没有。 “蓝蓝,我不会让你找不到我的。” “不是,我应该先找到你的。对不起,贺京桐……”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可是大脑发出指令,这句话是她唯一想说的。 贺京桐不管为什么,反正他接受,“你说对不起,我可要记账了,光嘴上说说的我不要。” “随便你记。” 她懒得计较了。 “那把橘子吃了。” 她当然能做到,“好。” 缪蓝把两颗砂糖橘剥开,先递给贺京桐尝尝,“甜吗?” “挺甜的。” 她也尝了一口。 明明是同一颗橘子,品出来跟他完全不是一个感觉。 不甜也不酸,可以说没滋又没味儿。 老奶奶不知道在哪里买的,肯定是遭人骗了。 对他的反应,缪蓝不由惊疑:“你不会味觉有问题吧?还是故意骗我?” “这是对我爱心的回馈,不甜也得甜。”他把另一颗也吃了。 “……” 嘴真硬。 “……应该给你颁个奖的。”缪蓝有了想法,“我给你颁!” 找了个垃圾桶把橘子皮扔掉,缪蓝给他买了个他属相的生肖灯做奖励,但一路拎着玩儿的是她。 这回谁都没放松警惕,走到哪儿牵到哪儿。 “还想看灯吗?” 因为刚刚的插曲,游玩的心情打了折扣,缪蓝不想再却人多的地方,“我们回家吧。” 贺京桐牵着她往车的方向去。这会儿轻车熟路得仿佛恢复了正常视力,完全不用她带。 周围的人群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好多人伸出手,同时仰头望天。 被老天爷遗忘的北宁迎来了迟到的降雪。 路灯下,万众期待的雪花在风中飞舞,如同节日的礼赞,送给所有人一份祝福。 缪蓝同样惊喜,接了几片雪花在掌心,眼睛里映着的光辉如闪耀的星星。 “贺京桐,真的下雪了。” “那是,老天爷收到我的消息了。” 她笑开,跟他一起胡说八道:“上头有人还真不赖。” “接吻吗?”走到道旁的某棵树下,贺京桐忽然停下,问她。 缪蓝愣了一下,转瞬就反应过来。 她笑起来眉眼弯成漂亮的弧度,一只手抬起来拽住他的衣领,让他低头。 难得强势的样子。 这动作便是回答。 她期待雪,期待雪花见证她和他在一起的每一个瞬间。 纵使周围人来人往。 但这一刻她不是害羞的小猫了。 浅浅的亲吻,交付的不是欲望,是纯粹的浪漫心意。 他们今天亲过很多次,更亲密的动作也有。 但在雪落这一刻,于呼啸冷风中,却是温情之最,无可替代。 路人看到这副画面,也会稍解风情,赞叹这是天赐的机缘。 “你知道在雪中接吻是代表什么吗?”贺京桐拍掉她头发上的雪,他们继续朝前走。 缪蓝不解,仰头看他,“嗯?还有什么说法吗?” “你以前看的青春文学里肯定有,你不上心。” “……什么啊?”说得好像他看过很多似的。 但他语气挺像那么回事儿的。 缪蓝愿意听听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你给我讲讲。” 贺京桐牵着她的手揣进自己的口袋里,朦胧的视线里映着朦胧的雪景,看不真。 但他的思路是无比清晰且不掺假的。 “代表着,两个人永远不会走散。” 这话像迟来的安慰和保证,为刚才那段走散的插曲。不管出处何在,缪蓝很愿意相信。 “真的吗?” “我编的。”他诚实。 但还有一份比诚实更重的分量,“不过我说了算。” 46.手不巧 转眼就到了春节。 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 结婚的夫妻需要考虑去哪里过年。 按贺京桐的想法,干脆他们自己出去玩,省得一堆麻烦事。 从小他就在经历, 他们家过年,向来不只是要紧的亲人相聚一场。登门来拜年的人一波接一波, 很大一部分是只属于上一辈的人情往来,甚至托了好几层关系才认识的, 他连面都没见过。 寒暄客套,迎来送往, 都是浮于表面的热闹。 他实在没兴趣在那儿演戏。 不用猜也知道,缪家的情况大差不差。 何况缪蓝的父亲不在, 她也不太想回去。 难得一个长假期, 如果时间只属于他们,贺京桐会非常乐意。 两人还没拿定注意, 因此没给家里确切的消息。 但是贺维君先催促了。 他没找自己儿子, 电话直接打到了缪蓝这儿。 当时刚吃完晚饭, 她正在客厅里整理要送给亲朋的新年礼,乍一接到贺维君的电话, 还有些紧张。 她边接边快步上楼找贺京桐。 他今晚的工作没结束, 又不想在公司加班, 便带回家里来做。 书房的门被推开。 贺京桐从电脑后抬起头, 看到她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又嘘声不让他说话。 手机放到桌子上, 他看到屏幕上的通话界面才知道怎么回事。 电话里, 贺维君简单问了两句,然后提起今年除夕的安排,说是家里不会有外人来, 让缪蓝务必把贺京桐带回老宅,要不然老太太会伤心。 贺维君是独子,有几个堂兄弟姐妹。按往常情况,大家会聚在一起过年。 今年取消这样的安排,便是他态度鲜明的让步。 贺维君亲自打这个电话,缪蓝完全没有拒绝的理由,应声说好。 电话挂断,贺京桐拆穿他爸的话术:“我奶奶才不会为这个伤心。我爸也就骗你。” 老太太最潇洒,过年跟老姐妹出去玩的情况不是没有,去年春节还特意去国外看他。 缪蓝无所谓骗不骗,总归当父亲的有心。 “那就是爸爸的意思了,他应该很想跟你一起过年。” 但是又抹不开面子。 曲曲折折绕一圈,父子之间有话都不能直说。 贺京桐听这话浑身难受。 他跟他爸之间,不适合这么地……肉麻,“他是想借机训我两句。” 缪蓝隔着书桌站在他对面,“贺总,我都答应了,你去不去啊?” 贺京桐拿乔,手上握着鼠标乱滑,视线盯在电脑屏幕上,“大过年的,我跟他见面免不了吵架。” 她看穿他的心思,并不揭破,给他台阶下:“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就答应了好不好?你不答应,我不好交差的呀。” 贺京桐早就动摇了,但他不说话。 因为她在缓和他们父子关系的时候,总是格外耐心。 他想看看她能做到什么份儿上。 “哎,贺京桐,求求你了。” 这招新鲜,但听起来不够诚恳。 他得寸进尺,不怀好意看着她:“好好求。” 缪蓝气笑:“我欠你的吗?” “你答应我爸你去。”贺京桐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视线又回到电脑上,“大不了到时候,你去我家,我去你家。” “……” 那他们纯属有病。 缪蓝绕过书桌走到他身边,拉着他的椅背一转,两人面对面,她直接把他的眼镜摘掉了。 这个动作释放的信号明确,贺京桐想,他老婆果然还是愿意满足他。 她弯下腰,视线跟他齐平,笑起来能融化最冷硬的冰块儿。 “去不去?” 两个人贴近,说话时嘴唇开合,轻轻擦过彼此。 还差一点就是亲上的感觉。 贺京桐品味着她声音和眼神中的温柔,早就败北。 他眨了下眼:“……去。” 得到想要的答案,在他掌握主动权之前,缪蓝快速地起身。 贺京桐一愣。 他近在眼前、唾手可得那一个吻呢? 眼睁睁看她跑到门口,关门前还不忘交代:“好好工作赚钱,贺总今晚不会熬夜吧?” 贺京桐被耍后只剩气急败坏,眼镜戴上看清她脸上得逞的笑,“缪蓝,你给我等着,我熬夜你也别想好好睡。” / 除夕当天,天气晴朗,大部分人都放了假。 在郁金堂吃完早饭,贺京桐就开车带缪蓝回贺家老宅了。 他心情不错,沿路跟着车载音乐在哼唱,戴着墨镜开车的感觉,像要去郊游。 缪蓝被他的愉悦感染到,“你不是挺喜欢回家过年的嘛。” “也没有,”他非不承认,“回家过年倒是有一个好处,有红包收。” “……” 这理由还真朴素。 “结婚了还有?我们家都是给没成家的小孩子的。” “我奶奶肯定备着,不给我也得给你。”贺京桐自信,“你的就是我的。” 缪蓝没让他如意,“我的就是我的,你不许惦记。” 他笑,“小气。” 四十分钟后,开到贺家老宅。 面积广阔的庄园里,到处点缀着新春的红色装饰,大红灯笼挂满树,正楼前的草坪上,摆了一个巨大的福字,连锦鲤池里都新换了一批通身金黄或赤红的鱼。 过年的氛围是比郁金堂要浓的。 缪蓝和贺京桐拎着东西进了门,老太太吃完早饭,刚在外头溜达了两圈回来。 手上提溜着一个金黄的鸟笼子,里头是一只色彩鲜艳的鹦鹉。 鹦鹉扑腾了两下翅膀,脑袋灵活地转动,打量着家里的新人。 老太太把鸟笼挂到客厅阳台,缪蓝和贺京桐也跟着去看。 明亮的太阳光下,鹦鹉身上的羽毛格外耀眼夺目,应该是什么名贵品种。 “您什么时候爱养这玩意儿了?” 贺京桐觉得稀奇。他奶这辈子没养过什么活物,外头水池子里的锦鲤都不爱喂,全是管家打理的。 “我老闺蜜,就你叫陈奶奶那个,上个月去世了,留给我的遗产。” “……” “那您好好养,可千万不能走在它前头。”他跟老太太说话百无禁忌。 老太太照他肩膀拍一下,“你不盼我点儿好。” 缪蓝好奇:“奶奶,它会说话吗?” “会,精着呢,”老太太用鸟食逗鹦鹉,“彤彤,说句话给我们蓝蓝听听。说蓝蓝你好,你好。” 贺京桐:“……” 缪蓝想笑但忍住了。 老太太称呼鸟的叠字,不正是他不给叫的小名吗。 摇身一变成鸟名了。 他果然不淡定,紧皱着眉,满脸不可置信:“奶奶,你刚才叫它什么?” 老太太知道她大孙子在介意什么,解释了一句:“人家是红彤彤,瞧头顶这撮毛,多艳。又不是你那个桐。” ……听起来不都一样吗。 他不能同意! “给它改一个,奶奶,我帮你想。”他立马就有了主意,“红彤彤的,就叫大红。” 缪蓝震惊,这是什么起名水平。 老太太不买账,“人家叫这名儿叫好几年,改了就听不懂了。再说了,你又不叫这个。” “……” 难得见他被堵到无话可说的境地,缪蓝起了玩心,学老太太的样子逗鸟:“彤彤,会说新年快乐吗?新年快乐,恭喜发财。” 触发关键词,鹦鹉这句练得很熟,直接开腔:“新年快乐,新年快乐。” 声音尖锐,吐字称得上准确,颇具喜感。 听到动物说话还是很新奇的,缪蓝激动地鼓掌。 再看贺京桐,跟这鹦鹉有仇似的,视线锁定在鸟笼子里。 她继续:“彤彤真厉害!彤彤还会说什么呢?” 贺京桐:“……” 每句话都要带上这个叠字称呼,这个女人绝对是故意的。 好好好,都借这个破鸟欺负他。 这个家里到底还有没有他的容身之处! 逗完鸟也逗完人,老太太开始安排他们干活儿。 打扫卫生当然用不着他们,主要任务就一个:贴春联。 家里门窗数量众多,老太太提前规划好了哪里该贴什么,让他们负责室内的所有。 两人分工明确,缪蓝确认位置,保证对齐,贺京桐来贴。 纯粹的重复劳动,没什么技术难度,楼上楼下,数不清的门和窗,贴了快两个小时才完工。 一结束,贺京桐就去找老太太要工资,还打着缪蓝的旗号:“奶奶,您看干这活儿,把我们蓝蓝都累着了。” 蓝蓝本人:“……” 我不是,我没有。 老太太如贺京桐预料,早就准备了红包,正好借这个由头给了缪蓝:“蓝蓝,自己拿着,不能给他知道吗?” “奶奶,她不好意思要,您还不如直接给我。” “奶奶,我好意思。”缪蓝斩钉截铁。 她认为自己能说出这句话全靠跟贺京桐作对。 不过也没什么好反悔的,老人家的心意,大大方方收下就好。 贺京桐:“这就对了。” “你起开,”老太太打发人,“给我跟蓝蓝倒杯水来。” 贺京桐从沙发上起来,无奈却只能认命的语气:“得,我就是伺候人的命。” “……” 真是累着少爷了。 不过少爷伺候人还挺上道。过了一会儿端来两个不同的杯子来。茶杯里是老太太爱喝的普洱茶,玻璃杯装的则是缪蓝喜欢的柠檬水。 “阿姨准备的,功劳是我的。” “辛苦辛苦。”沙发上一老一少齐齐笑得开怀。 “奶奶,红包是不是可以分他一点?” 老太太点头,“抽一张给他。” 贺少爷光荣获得一张百元大钞作为小费。 午饭时间,贺维君才回来。 今年说是只家里最亲近的人过年,但做到他这个位置,趁着年节要见他一面的人太多了,也不是每一个都能推得掉。 回到家见到大儿子和儿媳,他虽然不苟言笑,言谈间能听出来愉悦。 顺手就把红包给了缪蓝,“蓝蓝,你是懂事的,很好。” “谢谢爸爸。” 缪蓝明白,他语焉不详的话里,“很好”指代的是她跟贺京桐一起来过年这件事。 她捏了捏厚厚的红包,鼓起勇气想尝试一下,也许他们父子关系可以更近一步呢。 “爸爸,这里面也有京桐一份吧。” 贺维君语气硬邦邦:“你拿好,没他的。” “……” 是她自不量力了。 贺京桐也不是省油的灯,“谁稀罕要似的。” ……你在车上可不是这么说的。 为免矛盾激化引发父子争吵,老太太及时宣布开饭。 年夜饭晚上吃,中午这顿简单家常。 四人在餐厅落座,动筷子之前,老太太提了一个要求:今天他们父子俩不许吵架。 “君子协定,谁吵架,谁掏钱。我公平裁判,一句一千,上交给我和蓝蓝。” 蓝蓝:“……” 新的致富道路出现了。 端看他们父子俩能不能忍得住脾气了。 还挺刺激。 “你们俩同意吗?” 贺维君没兴趣玩儿这种过家家似的把戏,但不忍拂了老太太的心意。 他本身也不想大过年的跟儿子再生嫌隙,自己的脾气确实大,有这么个约束也行。 于是点了头。 没想到贺维君同意了,贺京桐却有意见:“奶奶,我爸怎么能跟我一个水平?他起码得一句一万吧。贺董反正钱多得没地儿花。” 贺维君一听这话就要动怒,差点拍桌子。 贺京桐正好坐在他对面,毫不畏惧地迎上去:“爸,忍住,要不然一万了啊——” 所有人:“……” 老太太说公平,其实更向着孙子,很快拿定主意:“维君,你也该收收你的脾气。你是当爸的,做个表率,有点儿魄力,一万就一万。” 贺维君:“……” 他答应了,全看在四个字的份儿上:大过年的。 午饭和平地吃完,期间多是老太太在跟他们聊天。 缪蓝严重怀疑,贺维君不说话是怕一开口就是一万。 在他们家过年,比预想中的有意思多了。 她甚至开始期待,他们父子俩到底谁先起头吵一句。 下午在家,主要的活动是包饺子。 年夜饭不用他们动手,包饺子是老太太坚持的过年仪式,从和面到调馅儿,每一步都亲自做。 缪蓝没有经验,只能帮忙打打下手,一切都准备好,她第一次尝试包饺子。 因为是家里的传统,连贺维君都包得像模像样。 在场只有她完全不会。 贺京桐手把手教她,结果教出来一些列奇形怪状的东西。 教学生涯遭遇滑铁卢,师徒同时遭受巨大打击。 贺京桐摇头叹气:“蓝蓝,你心灵也就够了。” 缪蓝:“……” 意思就是她手不巧呗。 连老太太也说:“蓝蓝等着吃就行。” “……” 尴尬时刻,缪蓝的手机铃声解救了她。 她的手机跟贺京桐的放在一起,就在他旁边的椅子上。 “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缪蓝觉得在他家里人面前叫他大名显得生疏,转念之间改了口,“老公,帮我看一下谁的电话。” 如果是不要紧的来电,她就一会儿再回,省得来回洗手。 贺京桐低头看了一下眼,来电显示是00开头,诈骗无疑。 但这不是他在意的事。 他的全部心思都在一处:缪蓝第一次当着别人的面叫他老公。 “贺老公?”他嘚瑟到找茬,“你还有别的姓的老公?” 缪蓝:“……” 她就不该叫! 叫他喂好了。 老太太教训孙子,“不许欺负蓝蓝。” “奶奶,您这可冤枉我了,这怎么叫欺负。蓝蓝喜欢的,蓝蓝你说是不是。” 是他个大头鬼。 她才不回答,“谁的电话啊?” “诈骗的,不用管。” 饺子包好一部分,先放到冰箱里冷冻。 这项光荣的使命交给了缪蓝,她正往里摆呢,贺京桐也跟过来了。 “……我又不是废物。”她以为他是信不过自己,没想到他是一肚子坏水儿。 “谁说这个。”他借冰箱门掩护,在她耳边跟她密谋:“一会儿我故意激我爸吵两句,你收钱,咱俩平分。” “……啊?” 这什么操作?缪蓝目瞪口呆,今天真的来发家致富了是吗。 “不愿意?我四你六行了吧,我还得挨骂呢。” 缪蓝连忙把他摁住,手上还沾着面粉都忘记了,他袖口映上白白的指印。 “收手吧少爷,好好过年,求你了。” 好不容易和平了一会儿,哪有上赶着吵架的。 他惋惜:“钱不要了?” “我的钱给你行吗?” 他立马金盆洗手,“行,你说话算话。” “……” 贺京桐潇洒走人,缪蓝愣在原地怀疑人生。 她虽然没接诈骗电话,但怎么感觉已经被骗光了? / 饺子包好了,留着明天吃。 重头戏是年夜饭,本来都应该喝点酒,但缪蓝还是被贺京桐拦着,一滴也不许碰。 长辈当然不会计较。 晚上守岁,电视节目播放,没什么吸引人的地方,纯当一份热闹的背景音。 老太太找出来贺京桐小时候的照片,坐在沙发上,打算跟缪蓝讲讲他以前的趣事和糗事。 贺京桐拒绝回忆自己的黑历史,刚好霍嘉树发来视频通话,他拿着手机去找贺维君。 视频里他妈肯定会出现,他爸想见又拉不下脸主动。 他只要在旁边晃荡两圈,他爸保证气死。 霍清歌和贺维君还没离婚之前,每年都会给两个儿子整理出一本相册,记录少年成长的过程。 后来父母过不下去,一家四口分开,亲子关系相应地疏远。见面的机会变少,加上他到了青春期开始抗拒留下影像,所以家里留下的相册只包含了他十二岁之前的内容。 缪蓝对相册非常感兴趣,一边翻一边听老太太讲故事。 好多故事都验证了她以前的猜想,即贺京桐小时候是个名副其实的小皮蛋。 还没有霍嘉树的时候,他才四五岁的年纪,就已经在附近一带称王称霸了。 老宅后面有座山,山上种了不同品种的果树。 那些年,每到丰收的季节,不管果子长得好不好,贺京桐一定是第一个摘、第一个尝的。 几个跟他一起玩的小朋友全听他的,跟他一起上山爬树,摔一两次根本不长记性。 不过家里人确实惯着他,不管他带着小伙伴去哪儿玩,都有人在旁边照看着,最大程度地保护安全的同时,不会制止他各种看起来不乖的行为。 唯一实行严厉大家长那一套的贺维君又常常不在家。“山高皇帝远”,管也管不着。 所以童年时期的贺京桐一直处于自由生长的状态,很少被压抑或规训,这也是他成为一名小皮蛋的先决条件。 等到霍嘉树出生,他“祸害”最多的人变成亲弟弟。 兄弟俩所有的合照中,他作为兄长,始终处于血脉压制的状态,而霍嘉树显得弱小可怜又无助。 老太太细数贺京桐曾经创下的“兄不友弟却恭”事迹。 他骗小孩,说钱会过期,拿一张崭新的一百换弟弟八张旧旧的一百,弟弟还说哥哥你对我真好我以后还能找你换钱吗。 这桩黑心生意他做了两年,直到霍嘉树获得了幼儿园文凭,没那么好骗了才罢手。 他带着弟弟一起去挑衅贺维君,等到贺维君发火的时候,他自己一个人先跑路了。 霍嘉树被吓得哇哇大哭,小小年纪第一次见识了什么叫人心险恶。 …… 老太太说起这些事,苍老的眼眸中浮动着鲜明的喜悦。年纪大了追忆往昔,仿佛能抵消掉时间的流速。 缪蓝了解了这么多有关他的童年趣事,觉得有意思极了。 想到之前他说过,他们俩小时候可能见过。 既然是霍清歌主导拍的照片,也许能在这些相册里找到痕迹。 她集中翻了五岁和六岁那两本,看到不少他跟小伙伴的合影。 不过没有发现自己的存在。 “蓝蓝,你们俩以后的孩子可不能随他。”老太太语重心长拍着她的手,“随你最好了。” 话题跳跃得有些快。 缪蓝还没想过生孩子的问题,一时接不上话。 贺京桐不知道什么时候凑过来了,拦住老太太的话:“随我怎么了?奶奶,我小时候不是你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吗?” “你调皮捣蛋的,谁捧得住你。” 缪蓝也把话题落在他身上,“不过奶奶,他从小到大,确实都长得挺好看的。” ……万一孩子随他,起码不会丑。 “那倒是,他爸妈遗传得好。人家见他,要么说这小孩真皮,要么就是夸他长得真俊。” 缪蓝说:“我看也随您。” 贺京桐的个性不随贺维君也不似霍清歌,倒是有不少老太太的影子,尤其是那份自在随意。 应该跟老太太亲自对他的教导有很大关系。 缪蓝以前担心他老了会变得像贺维君那样“老古板”,现在有了另一个方向的设想:他老了应该会是一个自由散漫的拽老头。 老太太被缪蓝的话哄得心花怒放,“我们蓝蓝才是宝贝呢。” 贺京桐附和这句话:“蓝蓝是宝贝。” 旁边鹦鹉学舌:“蓝蓝是宝贝。” 老太太:“tóngtóng说得好。” 彤彤和桐桐都接受了表扬。 守岁到零点,普天同庆贺新春,大家也都困了,各自去休息,缪蓝和贺京桐自然留下来住。 卧室在三楼。 他好久没回来了,房间里的陈设被原封不动地保留着。不过因为今天在这儿住,提前准备了全新的生活用品和换洗衣物。 这里承载着他少年时代的记忆,和青春有关的物品,大多存放其中。 读大学去了国外,这里变成放假才会落脚的居所,等他独立彻底出去住了,属于他的生活痕迹便不再更新。 偶尔回来,推开门看到以前的事物,会有种在现实中穿越时空的感觉。 刚才看那些照片,是封存在一维世界里的孩提时代。 这间卧室里,摆在书架上的书、窗边的琴、柜子里的航模、抽屉里的游戏手柄,所有东西拼凑在一起,也可以描绘出一个具体的少年形象。 上午贴对联的时候么来得及仔细参观,缪蓝这会儿又不困了,要贺京桐给她介绍介绍。 他心想有什么好介绍的,一览无余。 “这是床,诶,还没有别人睡过我这张床,”说着说着,兴趣来了,“蓝蓝,你喜欢陌生的床对不对。” “……” 她都多余听他说。 缪蓝走到书架旁,随手抽出一本书。 外文奇幻冒险,扉页写着他的名字和班级,高中时读的。 里面有他随手写下的感想,还有根据文字叙述作出的画。 笔触简单但十足生动,充满了天马行空的想象。 翻动的时候,意外掉出来一张纸片。 她弯腰捡起来,好奇道:“不会是女同学送你的情书吧。” “怎么可能?”贺京桐其实不确定,他从来不收情书,但架不住有人会偷偷夹到他的书里。 给他老婆误会了多不好。 他走过来想抢。 纸片折了两道,缪蓝先他一步打开了,薄薄小小一张,上面竟是一幅画。 和书页上的画风格统一,明显出自他手。 画上四个人,是他们一家四口。 父母离婚后无法再实现的全家福,经由他的笔诞生。 缪蓝拿着这张被书页和时间压得薄脆的纸片,忽然觉得有千钧重。 里面承载着一个十六岁少年最沉重的心事。 尘封已久,意外被打开,当事人都有些错愕。 不过时过境迁,年岁成长,心境确实变了。 贺京桐评价一句不相关的:“当时水平还是不行,霍嘉树鼻子都画歪了。” “你是不是故意的?从小就欺负嘉树。”缪蓝把画重新夹进书里,书放回原位。 面对他时,玩笑不再,张开双臂,“给你一个拥抱好不好?” “一个拥抱可不够。”他抱住她,脑袋埋进她的颈窝里,嗅到独属于她的香气。 “我是给十六岁的贺京桐。” 现在的他,当然不差一个拥抱的安慰,也并没有被安慰的需求。 缪蓝抚摸着他的后颈,作一些美好的设想,“十六岁的贺京桐应该还是单纯的贺京桐。” 他拉曾经的自己下水:“也没那么单纯。” “你前两年一直没回来,其实是想家的对不对?你有没有后悔过?” 贺京桐沉声:“我是有点后悔了。” “那以后可以试着跟爸爸稍微亲近一些。” 他的全家福里,并没有排除父亲。 缪蓝还是想尽自己的力。 “我跟我爸,也就那样了,远香近臭。越远越好。” 他总结得还挺到位。 贺京桐抬起头,捏着她的下巴亲两下,“我后悔的是,我没能早两年这么亲你,浪费了七百多个夜晚。” 说着说着他又要变色。 缪蓝及时打住:“哎,当时咱俩不熟好吧。” “……所以说我后悔了!我应该把你一起带走。” “……” 异想天开。 贺京桐忽然发出灵魂拷问:“你有没有后悔这两年?” 缪蓝:。 要说没有,他会不会跟她算账? 但她顶着他未婚妻的名头一个人生活的那段日子,是真的快乐。 “后悔也没用了吧。”缪蓝机智地没有正面回答,“不过也就两年,我现在还是很年轻的。” “哦。” 贺京桐懂了。 她摸摸他的脸,像调戏,也像哄他,“你也很年轻的。” 玩笑话自然过渡成为真心话,“贺京桐,时间已经做出了最好的安排。” “所以不用后悔。” 47.惯的他 年后假日, 是各种喜事宴席的高峰期,不仅仅亲戚朋友,缪蓝和贺京桐各自的公司合作方递来的请柬也好几份。 自然没有精力全部出席。 这几天, 他们集中在家躺平休息,只为了一件重要的事——之前缪蓝说要跟贺京桐学弹吉他, 贺师父正式开始教了。 于是外出事项能推的都推了,喜宴类的便像往常一样, 让秘书选了礼物代为送达。 假期最后一天,缪蓝的高中同学沈梦徵办婚礼。 他们交情一直不错, 这一场是确定要参加的。 头一天晚上,她询问贺京桐的意见, 要不要跟她一起去 书房专门划出来一个区域, 摆了除钢琴以外他的其他乐器,这几天他们在这里待得时间最长。蓝徒弟正为学会了一首《小星星》激动, 还做到了一心二用, 边跟他说话边弹琴。 她问出来时没想过会有第二种答案。 贺京桐按她说的, 在书桌第二层的抽屉找到请柬。拿到手上把玩,打开又合上, 翻来覆去, 不知道想看出什么花儿来。 她补充:“沈梦徵你见过的, DreamNight 酒吧的老板, 你还有印象吧。” 他不咸不淡嗯一声。 这表现很古怪,缪蓝没琢磨明白。 刚才教她弹琴, 情绪明明好好的, 他还夸她很有天分呢。 “你是不是跟新娘认识?” 沈梦徵的结婚对象也是北宁显贵人家的千金,是有这种可能的。 她有了一个全新的猜测,手按住吉他弦, “你们俩,难道有什么纠葛……吗?” 贺京桐:“……” 她想象力别太丰富了。 “缪蓝,你给我打住。”请柬被他飞到她坐的软椅上,作为严正警告,“我就跟你一个女的有纠葛。” 他语气不咋地,说出来的话倒是中听。 缪蓝哦一声。 “那你到底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贺京桐没回答,抱臂倚靠在书桌边,直直盯着缪蓝。 她抱着吉他,随口问完,又低下头,饶有兴致地练习他刚才讲的和弦。 这才几天,已经学得有模有样,是个名副其实的聪明徒弟。 她这么聪明,怎么就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 贺京桐打断她的节奏,问:“你看到你同学的结婚请柬,有什么感想吗?” “啊?” 缪蓝一时凌乱,他想要她生出什么感想? “有吧。”她头脑风暴一下,“我祝福他们。” 他不满意,追问:“别的呢?” “请柬挺有设计感的。” 打开来是立体的,关键细节处点缀的小灯会随之亮起来,看得出来花了很多心思。 她收到过很多次请柬,这张喜帖应该是其中出类拔萃的一份儿。 贺京桐简直想用请柬敲她脑袋两下。 “你打算随多少礼金?” 缪蓝报了一个寻常的数字,“我们几个同学商量好的。” “花这么多钱,你有什么感想吗?” “……” 语文考试吗感想来感想去的。 “少爷,我给你花的钱不少了,”缪蓝举高自己手里的琴,“这都是我给你买的。” 新年礼物,他自己要的,非常宝贝。 虽然这几天被当成教学工具,都是她在使用。 贺京桐被她乱七八糟的联想打败。 她怎么就想不到点子上。 恨铁不成钢,牙根儿都痒痒。他三两步从书桌边迈过来,把吉他从她手中抽走。 还弹个什么劲儿。 “不教了,睡觉。” 缪蓝被他拉着往外走,莫名其妙,“贺京桐,你在不爽什么?我都说了带你一起去。” 选择权都给他了,是他绕来绕去的,一直也没给她准确的回复。 不爽的人脾气越来越大,拽得要死,就要她猜:“你自己悟去吧。” 但他根本不给她留多少悟的时间。 回到主卧的浴室洗澡,两人一起,缪蓝认为自己仅能算半自愿。 不自愿的那一半是因为察觉到他的不爽还没消散。 而她根本悟不出来。 想过跑路,但他动作更快,先按住她把她衣服脱干净了。 熟练得简直可怕,比他脱自己衣服还快。 在浴缸里,他说要帮她悟,结果问出来一系列死亡问题: “咱俩初吻是哪天?” “当时你什么心情?我又是什么心情?” “那天最后是怎样的?” 缪蓝闭着眼睛,根本不想理他。 ……这人问问题的时候,一双手能不能老实点? 她哪有心思去回忆。 见她这种充耳不闻破罐破摔的状态,贺京桐索性也不问了。 越问他可能越要吐血。 他化身一条沉默又固执的鱼,在宽大的浴缸里搅弄起汹涌的浪涛。 另一只鱼儿被他追逐嬉闹,根本无处可逃,几乎溺毙在自己赖以生存的环境之中。 到处滑不留手,她能抓住的只有他。 大口的呼吸争取求生的机会,可是连这个也被剥夺。 他非得亲自渡她。 他既是危险本身,也是唯一可靠的安全港。 她矛盾地排斥着,又向往着。 浴缸里的水被晃出去大半,他解除沉默状态后说的荒唐话:“我们蓝蓝的水更多。” 成功让蓝蓝变色成粉粉的人儿。 羞涩漂亮,他爱不释手,更加上瘾。 浴缸里的风波结束,还有下一个战场。 过程变着花样,但结局都是一个样。 缪蓝完全招架不住。 贺京桐捞着她两条腿,亲亲蹭蹭,舒服了以后发表感想:“蓝蓝,我现在爽了。” “……” 谢谢,但她现在是真的废了。 她也有感想,只两个字:“混蛋!” “混蛋也让你爽了。” “…………”她彻底认输。 清理过后,就是结束的标志。 关上灯,缪蓝以为能睡觉的时候,贺京桐却还没消停。 非要开启事后谈心环节。 她反对无效。 因为被他紧紧扣在怀里,他一低头就能亲到她的耳朵,她要是不听,就是酥酥痒痒一下。 根本没法儿睡。 说要谈心,他貌似只为了旧话重提,“你想知道我刚才为什么不爽?” “贺少爷,那不是刚才,是……好几个钟头之前的事了。”她中途迷迷糊糊的,对时间的流逝失去了概念,但也知道,几番折腾加上洗漱清理,现在肯定是凌晨了。 他哦一声。 缪蓝从简单一个音节里听出骄傲和虚荣来。 黑暗中,不用看也知道,他肯定在得意地笑。 “蓝蓝,我们俩在床上天生合拍。” 话题跳跃到一个不和谐的层面。 她只想速战速决,因此并不搭茬,火速切回正题,直击根源问题:“你现在能说说,你为什么不爽吗?” 缪蓝是想好好解决的。如果是她的原因,且合理正当,她愿意做出弥补。 但有人根本不配合:“不能,你给我接着悟。” “……” 他宛如人格分裂,态度急转直下。 缪蓝真搞不懂,那他提这个干嘛? 她困死了,实在没精力跟他事后闲聊。 悟什么悟,真是惯的他。 她不伺候了,身体被他抱紧,只能抻着脖子让脑袋离他远点儿,“那你等到猴年马月吧。” “好了,我知道了,你是跟我相约一辈子。”人格分裂稳定发挥,他今天真的不正常。 再聊下去她也该不正常了,“……到底能不能睡觉了?” “等我想想,”贺京桐就是不让她睡,“我还有一句话想说来着,是什么忘了。” 缪蓝此刻如果还有劲儿,一定会把他踹下床。 她没有,所以她只能用嘴骂他,“贺京桐,你是不是有病!” “可能有点儿吧。” 他竟然承认了。 反正她来回骂他,不是混蛋就是有病,他选择名副其实一回。 贺京桐非常顺手地把锅甩到她头上:“有病全赖你,你得给我治好了。” 说着把她的脑袋掰回来,在她耳朵上亲了又亲。 一开始还挺温柔,除了痒,能感受到他的小心和亲密的缱绻。可猝不及防之时,柔软的耳垂被他咬了一下。 像一时兴起觉得好玩儿,又像是某种报复。 缪蓝不管是哪种,她已经忍无可忍,脚踢他,想翻身起来,“我也有句话要说,我没忘,现在就能告诉你。” 贺京桐十分轻巧地压制住她作乱的四肢,洗耳恭听:“就这么说。” 她在气势上占得上风:“我现在通知你,不爽的人变成我,你的不爽作废,我不会再悟,也不会再哄了。” “……” “再不睡觉,我们以后就不要一起睡了,反正房间多的是。” 算是彻底把人惹毛了。 贺京桐反而觉得更有趣,她放的狠话实在没什么效力。 就算真被她赶出去睡了,半夜他也会溜回来抱着她的。 “蓝蓝……” “蓝什么蓝!”缪蓝伸出手把他嘴捂上,“睡觉!” 捂着也拦不住他说话,唇瓣开开合合触碰着她掌心,内容模模糊糊勉强辨别清楚,他说的是:“我想起来我要说什么了。正事儿。” 缪蓝最后给了他一个机会,把手拿下来。 黑暗中,贺京桐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时,浑然是说正事儿的派头:“我们俩随出去的那些礼金,什么时候能见到回头钱?” “什么回头……钱。” 缪蓝沉默。 好的,不用等猴年马月。 她悟了。 48.铁一样 房间的灯被重新打开, 因贺京桐的话,缪蓝的困倦和疲累顷刻间消散无踪。 两人在床上坐起来,盘腿面对面, 膝盖互相触碰。 谈心环节真的开始走心。 他说礼金、回头钱,指向再明显不过, 就是他们没办的婚礼。 可是他们早在结婚之初就对此达成了共识。 缪蓝下意识搬出这个事实来反驳他,少爷又开始不爽了:“说好的事情多了, 我现在反悔了。” “你这是无理取闹。” “我就这样!”他也不跟她绕了,直接下通牒, “你看着办吧。” “……” 他突然改主意,一点准备的时间都不给她。 仓促之间, 她一时难以认清自己的意愿。 缪蓝的手掌触碰到两人相抵的膝, 是下意识在示好。 她用最保守的态度回应,声音温淡平和:“贺京桐, 我们现在这样不好吗?” 她以为自己是在跟他商量, 但贺京桐听到耳朵里, 只觉得她在推脱,随便就想把他打发了。 “缪蓝, 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每次他称她全名, 都代表他不痛快, 当下的感觉尤甚。 他盯着她, 视线一错不错,缓缓吐出四个字:“你、不、爱、我。” “我……”缪蓝被这句话冲击到, 微微后仰。 谈心环节骤然被拔高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他又不按常理出牌。 爱不爱的, 也不是他们现在这个状态适合说的。 大半夜的本来应该睡觉。 对,要不是他无理取闹,想一出是一出, 她早就睡着了。 她现在觉得根本没法儿睡了。 缪蓝犹豫的两秒,被贺京桐定性:“你果然不爱我。” 他夸张地嗤一声,生怕她听不见似的。 脑袋偏过去不看她,余光却在时刻捕捉她的反应。 ……她怎么还不反驳! 缪蓝坐直了身子,不想认输的心理占了上风,脱口而出道:“你难道爱我吗?” 他怎么不先说爱她。 贺京桐气得一个仰倒。 她居然在怀疑这个问题,她居然在怀疑他。 再听下去,他的寿命也就到头了。 “缪蓝,不用你看着办了,我来办!”他把她摁倒,压在身下,“就算绑我也把你绑去当我的新娘。” “贺京桐,你就是个土匪强盗!”缪蓝只剩脑袋能动,拿额头磕他,“你就算把我绑去了,我也不会说我愿意的。” 两人硬碰硬较着劲,谁也不肯先服软、先承认。 她脑袋凑上来,他就亲她,“你人到了就行,其他的不重要!” “……” 谈心环节彻底宣告进入冰点。 他把灯关了,强行按住她的手脚,将人紧紧搂在怀里,“土匪强盗还给你觉睡,偷着乐吧你。” 缪蓝不想被他抱着,挣扎却无果,“你放开我,你好热!” 久违的别扭感卷土重来。 “你的心是冷的,”他用冷酷的声线讲一句矫情的台词,“正好需要我这么热的人给你焐焐。” 想把他赶出去睡,下辈子都不可能。 他又没错。 这一夜,缪蓝根本没睡好,迷迷糊糊做了个不踏实的梦,天刚亮就睁开眼了。梦的内容她记不清了,只留下一个模糊的印象,梦里她都在生气。 下床的时候,贺京桐还没醒。 昨晚和梦里的气无缝衔接继续生。 他凭什么那么蛮横? 在她梦里都那么气人。 她今天绝对不会理他! / 同学的婚礼还要参加,缪蓝跟于微婉约好了一起,一大早就从家里出来了。 两人直接去了酒店,婚礼中午才开始,她们先在餐厅吃了顿早午餐。 餐厅人不多,温度适宜,她们选了个靠窗的位置。 于微婉把外套脱下来搭在椅背上,“我以为你会带家属呢,你们家那位没一起?” “啊?”缪蓝反应慢半拍,视线落在窗外。 外头天气不好,阴沉沉的,她的心情也差不多。 半晌才回答:“他……没时间。” “哦,人家贺总确实日理万机的。”于微婉顺理成章这么认为,没作他想,“你热不热?围巾怎么不解下来?” 缪蓝也知道自己戴着围巾吃饭古怪,但没办法。 “女侠,你觉得这能见人吗?”她叹了口气,低头把围巾拉下来一点点。 下颌露出来,上面两点红痕,说是蚊子咬的或者过敏都没人信,很明显是被人嘬出来的。 这还只是冰山一角,她脖子及以下的部位,更没眼看。 早上洗漱的时候她才发现这些,贺京桐昨晚实在太过分了。 高领的打底挡不到下巴,稍微一抬头,痕迹就露出来了。 她尝试上了点遮瑕,结果全蹭到衣领上。又去换衣服,最终只能选择用围巾遮,而且得一直围着。 她对着穿衣镜围了好几遍,确保怎么动作都不会露出来,同时在心里骂了贺京桐混蛋一万遍。 于微婉啧啧摇头,帮好姐妹把围巾拉上去,委婉评价:“挺会亲的,你们家那位。” 细看有点爱心的形状,一左一右,位置还挺对称。 餐品上来,缪蓝没什么胃口,反而一直在打哈欠。眼睛里有红血丝分布,看得出来,昨晚肯定没睡好。 结合她下巴暧昧的红痕,不难想象小夫妻丰富多彩的夜生活。 于微婉看破不说破,她自己睡得好吃得好,把蓝莓酱在吐司上抹平,咬下一口,有滋有味。 “都困成这样了,你怎么不在家多睡会儿?一大早喊我出来。” 缪蓝给自己灌了一大杯柠檬水,“因为我想你了,婉婉。” 很温暖的一句话,一个哈欠将可信度打到最低。 于律师敏锐地怀疑:“你是不是跟你老公吵架了?” 缪蓝手上的叉子戳破温泉蛋,金黄嫩滑的蛋液流淌出来。 她在心里评估了一下吵架这个概念。 昨晚她跟贺京桐之间的状态,应该算不上吵架,毕竟没什么激烈的语言冲突,至于肢体上的……也不能叫冲突。 但能确认的是,两人都在生气。 于律师明察秋毫,看到缪蓝一脸纠结的表情,就猜出有问题。 她当然无条件向着闺蜜,但好奇心需要被满足,“他犯什么天条了?” “……” “也不一定就是他的错吧。”被好朋友支持,缪蓝反而开始反思自己。 他不能说一点错没有,但确实事出有因。 她勉强客观地承认,他们俩应该算半斤八两。 话听起来没什么底气,于微婉震惊:“喵喵,你怎么会有错呢?” 缪蓝尝试总结问题根源:“他说我不爱他。” “然后呢?” “然后,我问他爱我吗。” “……” 这到底吵架还是秀恩爱? “那他怎么说?” 缪蓝回忆了一下混乱的昨天晚上,有些不太确定,“他什么也没说。” 于律师下诊断:“就是他的错!他自己都不说,要求你干嘛?把他叫出来,我帮你教训教训他。咱们以牙还牙!你也给他嘬得不能见人。” “……” “不用了,于律师,”缪蓝攥起一只拳,很有力量的样子,“我已经用实际行动让他付出沉重的代价了。” “你做什么了?你能做什么?”于微婉再次震惊,“是不付费可以听的那种吧。” “……” “我把他眼镜都藏起来了。” 她换衣服的时候,越想越气,趁他在浴室洗漱的空档,把他所有的眼镜都锁到一个柜子里了,连床头他昨晚摘下来那副和书房备用的都没放过。 柜子是玻璃门,让他看到却打不开。 也不对,他不戴眼镜,说不定看都看不到。 于微婉:“……” 于微婉夸张地给她鼓起了掌:“代价太沉重了,他现在肯定肠子都悔青了。” 是反话,缪蓝听出来了。 她补充:“他没有眼镜,出门会很不方便。” “人家贺总一个电话,想要什么眼镜没人给他送?” “……那他也得先打个电话,我给他添麻烦了。” “你是懂添麻烦的。我的当事人如果都像你这样‘实施报复’,何愁世界不太平,何愁人间不温暖。” “…………” “够了于律师。”缪蓝不想再被笑话,生硬地切断话题,“现在该说你了。你上次见那个真不行?不是挺符合你的审美的?” 于微婉的相亲大业至今没有结果,她已经颓了,但她妈锲而不舍,不允许她有任何放弃的念头。 “帅是帅,但也够渣的,外面养的女人肚子都大了。他们家门风就很差劲,他上头还有个哥哥,跟老婆离婚了,转移财产一把好手,找律师打得女方几乎是净身出户。我们同行都传遍了……” 两人边吃边聊,一起审判了几个渣男。 一餐饭吃得慢慢悠悠,看时间差不多了,准备上楼。婚礼宴会厅就在餐厅楼上。 等电梯时,缪蓝手机里意外收到贺京桐的消息,问她在哪儿。 她还能在哪儿。 请柬他昨天晚上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婚礼的时间地址在上面写得明明白白。 她没回,把手机屏幕摁灭。 电梯门开,一抬眼,视线定在轿厢角落里的人身上。 刚给她发消息的男人凭空出现。 ……他怎么来了? 贺京桐身高腿长地站在那儿,支着一条腿,没那么板正,看起来懒懒散散。 他鼻梁上没有架眼镜,既然出门了,应该是戴了普通的隐形。 ……被于律师说中,藏眼镜那招对他没什么杀伤力。 他眼皮向下一眯,跟她对视片刻,又仿佛不认识她似的错开。 好的,这人气还没消。 很好,她也没消呢。 要气一起气。 和贺京桐一起来的是霍奇然,看到缪蓝,热情地喊了声嫂子。 立马发现了状态的不对。 他寻思他也没认错人啊,怎么他哥跟瞎了似的,对他嫂子搭理都不带搭理。 这还是传说中的妻管严、蓝宝男吗? 缪蓝和于微婉上了电梯,站在他们的斜对角,距离拉开,不过一抬头还是能看见彼此。互相认识的四个人简单点了点头算打招呼,察觉到气氛古怪,谁都没开口。 贺京桐掏出手机,低着头手指在屏幕上点按,不知道在给谁发消息。 下一秒,缪蓝的手机震动。 猜到是他发来的,她没忍住,想看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HE:【就你有请柬?我也有。】 事实上,昨晚缪蓝猜对了一半,仔细一盘算,贺京桐跟新娘还真有点关系,他舅妈是新娘的表姑,所以霍奇然跟他一起来的。 缪蓝看到消息,只觉得无语。 谁问他了。 而且有什么好炫耀的。 紧接着新消息。 HE:【问你在哪儿也不回消息,兜兜转转不还是落我手里。】 “……” 他的消息发来没有两分钟好吧。 他本来就知道她在哪儿,演什么手眼通天的恶霸。 缪蓝把他的消息设成免打扰。 眼不见心不烦。 电梯到达宴会厅楼层,一行四人出来,进去以后不知哪来的默契,分道扬镳,谁也没挽留谁,分别坐到了男方和女方亲友桌上,位置相隔甚远。 婚礼场面盛大,邀请的宾客众多,小辈之间不少都互相认识。各个群组的八卦传来传去,都曾耳闻过这对联姻夫妻的甜蜜事迹。 今儿这架势,一看就不对劲。 细看更发现了,贺京桐没戴眼镜的同时,也没戴他那蓝眼珠子。 霍奇然快憋死了:“哥,你跟嫂子怎么了?” 同一桌有朋友凑过来,表示大为震撼。 “卧槽,你们俩不会吹了吧?” “这是……发现自己是替身了?替的谁啊?” “什么玩意儿?这世界上还有一个高配的贺少爷?” “我刚才在楼下餐厅,就坐她们俩隔壁,亲耳听到说什么离婚、净身出户之类的。”朋友信誓旦旦,然后危言耸听,“于家那位不就是律师吗?已经快进到找律师了!” 七嘴八舌说个不停。 贺京桐气定神闲,压根儿不当回事。 他视线一一扫过这些人,淡淡地否认:“不可能。” “当然不可能净身出户,您家养那律师团队也不是吃干饭的。” 贺京桐的意思是缪蓝不可能想跟他离婚。 她分明爱他爱得要死。 不好意思说罢了。 他懒得跟这些人解释。 “虽然我们烦你三句话不离你们家蓝蓝,但是哥们儿真的挺嗑你俩的。” “克我们俩?”贺京桐对这个说法感到莫名,“克我们俩离我们远点儿。” “……” “我说的是……你跟嫂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看你们在一起就觉得高兴——那种嗑。”霍奇然悉心解释加劝导,“真的,上点儿网吧哥。” 贺京桐自动忽略后半句,“有眼光。你可以继续嗑,我包你嗑一辈子。” “……谢谢了我的哥。” 但现实都这样了,您能先别拽了吗? 婚礼按照流程顺利地展开,台下宾客认真观礼,频频有热烈的掌声。 贺京桐跟新郎新娘都不熟,来一趟除了为了缪蓝,也是想取取经。 开席以后,现场一片轻松热闹。 新人挨桌敬酒。 “奇然,帮我看一下,你嫂子是不是在喝酒?” “啊?”霍奇然一脸懵,什么叫帮他看?“我的哥,都这时候了,还较着劲哪?您亲自看一眼能怎样?” 贺京桐:“我没戴眼镜,看不清。” 她离他起码十几米远呢。 “……啊?”霍奇然只剩这个表情和语气,“哥,你是在……整我吗?” 一个近视眼,出门为什么不戴眼镜? 而且碰面到现在这么长时间了,他根本也没觉得他哥像视力不清的样子。 “我闲的?”贺京桐斜他一眼,“你嫂子不让我戴,我听她话。” 对话已经到了正常人难以理解的程度。 霍奇然不懂,为什么缪蓝不让贺京桐戴眼镜,他又为什么对此言听计从。 结婚使人性情大变。 他哥再也不是那个不可一世的拽哥了。 贺京桐马上不耐烦了:“让你看你就看。” 霍奇然哦一声,视线递过去,及时送回情报,“嫂子确实在喝酒,红的,一口,又一口,又喝一口……” “行了!” 她敢喝酒。她真的敢喝酒。 一刻不看着,她就要上天了。 贺京桐掏出手机,打缪蓝的电话。 很好,给他挂断了。 视线遥遥落到她身上,虽然看不清,但是她明显有个回头动作,大概是在看他。 她以为他会就此放弃吗? 她休想。 他接着翻通讯录,找到Y姓,点进某个号码,直接拨出去。 这边新郎同学桌,大家正在聊学生时代的各种事,说到兴头上,于微婉听到自己的手机铃声。 假期大中午的,还以为是哪个客户有急事,结果电话来自同在宴会厅内的贺京桐。 她满头问号,把手机推给缪蓝看,“你老公找我干嘛?” “……你问他。” 于微婉接起来。 该说不说,贺京桐的声音是真好听,在热闹嘈杂的宴会厅内是独一份儿的令人“耳暂明”。 “于微婉小姐,麻烦你让我老婆接下我电话,谢谢。” 这人有点礼貌,但不多。 她刚说完一个好字,电话就被挂了。 下一秒,缪蓝的手机震起来,于微婉卑微:“接吧,贺总老婆,你不接咱都别想安生了。” 缪蓝:“……” 贺京桐到底要干什么?有什么话非得现在说? 她低头,用手拢着电话,刚接通就听到那头兴师问罪:“缪蓝,你敢给我喝酒?” “少爷,你管得太宽了。” “你给我出来。右边侧门。” “我好好吃饭呢,出去干什么?”她凭什么听他的,“没事挂了。” 贺京桐干脆:“我跟你道歉。” 骤然软下来的态度,让缪蓝猝不及防。 少爷褪去了少爷脾气,差点让她怀疑不是本人。 他居然认错了,居然要跟她道歉? 缪蓝不得不承认,这句话诱惑太大了,她完全被说动了。 跟于微婉打了个招呼,她按照贺京桐说的,从右边侧门出去跟他见面。 外面的走廊连着消防通道,没什么人经过。 她刚关上身后的门,手腕被等在外面的贺京桐拽住,拉着她直接离开。 “你去哪儿,不是道歉吗?” “会给你道的。”他回头,“先带我找电梯——” “这不都标着方位吗?” “我看不清!” “……” 缪蓝这才发现,他抬头看向上方的指示牌上时,会眯着眼睛。 原来他连隐形都没戴。 “你……怎么不戴眼镜啊?” “谁把我眼镜藏起来的?我倒是想戴。” 缪蓝不能认。 她只把那些镜框眼镜锁起来了,隐形都还原封不动在抽屉里。 他细心一点就能发现。 而且他车里也有备用的眼镜。 自己不戴,现在跑来赖她。 上了电梯,贺京桐进一步松口:“蓝蓝,你想惩罚我,我接受了。” 她的“报复”行为实际上留了太多余地,但偏偏能打击到他。 原因只有一个,他自愿的。 缪蓝想明白这一点,不免又疑惑起来:他为什么会自愿。 他明明气性比她大。 下了电梯后,贺京桐带缪蓝直接上了车,让司机开回郁金堂。 “我饭还没吃完呢……” “你早就吃饱了。” 密闭的空间内,他凑近闻到明显的红酒味,跟她身上自带的香气混合以后,更加醉人。 他问:“喝了多少?” “没多少。” 她酒量一直不错,刚才喝的量完全在承受范围内。会稍微放飞自我一些,但远不到醉的程度。 但被他一问,莫名心虚,答话的声音自发放低。 喝都喝了,贺京桐也不能让她再吐出来。 只能发挥最后的价值——被他抱着多闻闻。 缪蓝不愿意,推着他:“贺京桐,你是不是诓我的?” 说好的道歉,实际上是把她骗出来的借口? “别急,等我酝酿酝酿。我们迟早会和好,提前给我抱一下。” 少爷估计没怎么跟人道过歉,酝酿了一路也没结果,只抱着她不撒手。 闭上眼睛安安静静,跟睡着了似的。 缪蓝看着他的脸,想到于微婉曾经的话,长得帅的显著好处之一:生气的时候多看两眼,看着看着也许就消气了。 ……还真是至理名言。 朦朦胧胧觉得,他们之间好像也不需要什么道歉。 心照不宣翻篇算了。 车开到梧桐大道某个路口,贺京桐让司机停下,他跟缪蓝下车,在外面走一走。 “吹吹风,给你醒酒。” “我真没喝多。” “建议你闻闻自己。” “……” 她以后不喝了行吧。不够他借题发挥的。 立春过后,气温显著提高,今天阳光不足,温度倒是适合在外散散步。 时令变化,梧桐大道的景色风光也跟着变,冬天的灰白调染上了一层浅浅的绿意和生机。 虽还没抽芽长叶子,精神面貌是在向春天靠拢了。 一码归一码。缪蓝谨记上次走散的教训,就算梧桐大道人不多,也牢牢牵着他。 “蓝蓝,对不起。”两人慢慢地走着,缪蓝快将道歉的事情抛到九霄云外的时候,贺京桐正式开口了。 只是高昂的语调不太符合道歉的感觉,听起来更像春风得意。 “嗳,你这是道歉的态度吗?” 别太拽了。 “道歉还不允许人家高兴吗?我道歉就是高兴。” “……” 什么毛病? “你的诚意呢?你要说清楚具体是为什么道歉。” “为……我没有及时发现你对我的爱意,好多年,你说你自己都不记得了。对不起,蓝蓝。” 这一遍比上一遍更真,他听起来完全不像在演。 缪蓝惊呆了。 他还管她喝酒。 喝醉了的人怕不是他自己吧。 说的哪门子瞎话。 “什……么?” 贺京桐认为她还是不好意思承认,便拿出更进一步的证据来。 他牵着她的手伸进自己的外套口袋里,“早上你出门以后,我在你的书里找到了这个。” 她把他的眼镜藏完,早饭也没吃就出去了。 他没睡好不想戴隐形,看不清东西的时候,是真的有些暴躁。 就也想破坏点她的什么东西。 在书房里想把她放书的顺序打乱,结果不知道抽出哪本的时候,从里面掉出一个书签模样的东西。 他看清后,几乎是瞬间把自己哄好了。 任何气都没有了。 甚至开始反思自己。 所以才会心甘情愿地接受她的惩罚,又去酒店找她。 东西从贺京桐的口袋里拿出来。 缪蓝完全没想到,是她当作书签用的一片梧桐叶子。 上面写着一个清晰的小楷“蓝”字,整体被塑封保存,字迹清清楚楚,叶片完好无损,尚且保留着掉落时的金黄色。 正是去年秋天,她在脚下这条路捡到的那片。 她不由地停下脚步,隐隐猜到他话里的因果关系,“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贺京桐的嘴角根本压不下来。 事实上,从他发现这片叶子开始,一个成熟又合理的故事就在他的脑海里自动书写完成了。 她以前向他确认过,他名字里的桐指的是梧桐。 她的名字写在代表他的梧桐叶上,被那么精心地保存着,被夹在书里时时能翻到,只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她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在爱他了。 她早就暗示过他是白月光。 他们家蓝蓝就是害羞嘛。 那他为什么不能主动一点呢。 贺京桐彻底把窗户纸捅破,将自己看到的、猜到的都告诉她。 “早告诉我,哪还有昨晚的事儿。” 缪蓝听完他的话,怔在原地。 内心的第一反应并不是荒唐。 虽然她确实有点想笑。 他好傻啊。 竟然会因为一片叶子,脑补她爱他好多年。 还是该说,他好爱啊。 任何东西都可以提取为爱的证据。 这一刻,缪蓝手上拿着梧桐叶子,不忍心告诉他,这片叶子并不包含任何深层的含义。 “蓝”字确实是她的名字,但梧桐叶只是单纯的梧桐叶,不代表他。当时任何一片叶子落到她身上,都是一样的结果。 她仰头望向道路两侧的梧桐树,又看看他。 心中忽然有了别的计较。 落下来的叶子就是梧桐叶,并不是其他的任何树叶。 梧桐叶为什么不能是他呢。 她一念之间让人在树叶上写了名字,后来也没有随手把叶子扔掉,甚至突发奇想塑封起来,当成书签夹在书里。 到今天被他无意中发现,然后误会。 这是命运在冥冥中安排好的一条线。 为其赋予一份美好的意义,又有何不可呢。 他会误会,只是希望她爱他。 这一切的前提是,他已经在爱她。 所以误会不必解除。 她会让这个误会变成铁一样的事实。 “贺京桐,我也要跟你说对不起。”缪蓝想自己跟他半斤八两,也欠他一个半斤八两的道歉,“我们之间应该有一场婚礼,我不该说你无理取闹。” 贺京桐哦一声,装得不太在意的样子,“你怎么改主意了?” “因为……送出去那么多礼金,如果收不回来的话,我好像真的太亏了。” “谢天谢地,你还爱钱。” “不是。” 缪蓝确认自己不是喝了酒上头,她只是对面前这个人上头。 她伸出一只手捧着他的脸颊,心口鼓噪间,勇敢地向他坦诚:“我好像还有一点儿……爱你。” 贺京桐联想再多,终究还需要她本人的亲口证实。 这一刻他得到了。 心跳的频率不比她低,可他情愿再高一些。 他抓住她的手腕,近距离的对视下,眼神清明一片,毫无保留地流露出坦诚的期待:“蓝蓝,你再说一遍,我没戴眼镜……听不清。” 她笑一下,“近视眼就是麻烦。” “什么?”贺京桐差点翻脸,他才不想听这个。 手掌在他的下巴上蹭蹭,摸到两根突兀的硬茬,大概他早起心情不好没仔细刮。 继续顾左右而言他:“不修边幅,贺总,胡子没刮好。” “缪蓝,你到底说不说?”手腕被他攥得更紧。 再不说他要重新生气了。 这种时候,他可没多少耐心。 缪蓝还是想笑,原来说爱他,原来看他期待她的爱,会让她自己觉得如此愉悦。 温柔的眉目中含情带笑,当然要说他想听的话。 阴沉天气中,探进一缕晴光,由她创造,只照他:“贺京桐,我是真的在爱你。” / 当天稍晚,养猫日记更新一则。 贺京桐首次未设任何权限,朋友圈所有人可见。 【养猫日记Day N:喵喵说她爱我。】 养猫日记见真章,一石激起千层浪。 没多久,喵喵本人的回复在评论区出现。 缪蓝:【我说的。】 49.主动权 贺京桐的养猫日记公开的时候, 缪蓝并没有第一时间看到。 话既然已经说开,气也消了,回到郁金堂, 她先把他的眼镜都放出来了。 取了一副想拿给他戴上,一回头, 刚跟她进门的人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边从衣帽间往外走,边喊他的名字, 听到外面传来一阵乐声。 不是来自他弹得最多的钢琴,也不是最近在教她弹的吉他。 反倒像……他很少碰的那把二胡。 缪蓝拿着眼镜直接往书房去, 门没关,越靠近听得越真。 想起贺京桐曾经说的, 要是犯错了就给她拉一曲卖惨。 所以是时机到了吗? 那他道歉还挺彻底。 踏进书房, 乐声戛然而止。 贺京桐注意到她,缪蓝注意到的是他身后那个书架掉下来的书。 七零八落, 散落一地, 全是她的。 他在路上跟她说的是想破坏她的书的摆放顺序。 好家伙这说法真够委婉的。 看这架势, 分明是想她的书架都拆了。 怪不得他还要拉二胡道歉呢。 敢情他还有别的错要认呢。 ……怪不得好好的夹在书里的梧桐叶书签会掉出来被他捡到呢! 贺京桐察觉到东窗事发的不妙。 之所以是现在这个局面,是他在想翻出更多类似梧桐叶书签的证据。 但翻来翻去也只有那一份。 不过也够了。 他拎着二胡上前一步, 挡住缪蓝的视线, 先发制人:“你还爱我吗?” 缪蓝:“……” 他能不能先惦记点别的? 她把眼镜给他架到鼻梁上, 手掌扭着他的脑袋朝后, 让他看清自己弄出来的一片狼藉。 “给我收拾好了。” 他回头,固执地问:“你先回答我。” “……爱。”缪蓝不会因为这种芝麻小事跟他赌气, 该是什么就是什么。 贺京桐只要确认这个大前提, 别的都无所谓。 他眉开眼笑,一派轻松自得,俨然忘了自己在认错, “蓝蓝,我不记得这些书是怎么摆的了。” 上午感受到的冲击过大,没心思整理这些,直接就出门找她了。 回到家想起这茬,只有棘手能形容。 他刚才考虑过,把书房门一关,先毁灭现场。 但根本无从下手。 她的书太多了,而且有自己的顺序,他胡乱摆也迟早露馅儿。 索性自己先把她招来,还能落个坦荡认错的名声。 反正拉二胡他也很拿手。 她那么爱他,这点错误还能不原谅吗。 缪蓝只觉得他的表现是嬉皮笑脸外加得寸进尺,“那你是要我收拾?” “喵总,你帮帮我吧。” “……” 二胡还没正式拉上呢,他表现得已经够惨了。 她还有什么办法? 缪蓝指挥他把书一本一本捡起来,按照原先的顺序,在书架每一层摆放归位。 贺京桐这时候倒是乖乖听话,任劳任怨。 拿到某本诗集,献宝似的给她看,“就是从这本书里找到的。” 好死不死这本书就叫《蓝》。 更促成了他别有深意的联想。 但其实是她逛书店时,看到名字觉得有缘,随手买的。 这书文艺气息太甚,甚至有些云里雾里,她没翻过几页,放在书架上都快遗忘。 以后恐怕得把书供起来。 果然,梧桐叶书签被贺京桐重新夹进书页里,他没听她的要求摆到应该的位置,而是放到了自己的书桌上。 拿出三好学生要写读后感的架势来:“我要好好读读。” “……” 缪蓝坐在椅子上,告诉自己忍住,不能表现出异常。 低着头轻咳了一下,又嗯了一声。 表情介于心虚和不好意思之间的模棱两可。 还好他暂时上头,没问更多细节。 她一时还真编不出来。 现在想撒这个谎,万一日后被拆穿了…… 算了,凭他的自信和脑子,应该不会有这一天。 散落的书全部摆到书架上,接下来不用缪蓝指挥,贺京桐将书脊一一对齐。 缪蓝后知后觉,窝在宽大的椅子上,脑袋有些酒后的晕。 手机里收到于微婉的消息,问她留在婚礼宴席那包儿还要吗。 ……差点忘了。 她是中途离席,结果被贺京桐带走了,一去不回头。 拜托于微婉先收着,【我一会儿去找你。】 反正今天也没别的事了。 于律师秒回。 【你一会儿真的能出得来吗?】 【哇靠你老公!我终于见着养猫日记了。】 Miaomiao :【?】 她立马点开贺京桐的朋友圈。 【养猫日记day N:喵喵说她爱我。】 他大概半个小时前发的,几乎是他们一进家门的时间。 不像以往只有她在评论里“辟谣”,这会儿底下热热闹闹,共友的点赞评论数不清。 缪蓝惊呆了。 她往回翻他朋友圈之前那些,还好风平浪静,他没放出来。 “贺京桐……”她叫他,手臂伸长,把手机屏幕亮给他看,“你怎么突然发这个?” 贺京桐从书架边走过来,看清内容,“我不一直发的吗。” “不是,你不是都……自嗨吗?” 据她所知也就顾医生能看到,但关系到底不熟,可能也看够了,从来没有过任何互动。 贺京桐:“胡说,哪条少了你?” 发一条她拆一次台。 他把她手机抢过来,手指在屏幕上敲击,似是要打字回复。 缪蓝起身,脑袋探过来看他想发什么。 但他写写删删,根本不成个句子。 她笑,“少爷,你词穷了?” “……” 他是挺怕她不配合的,毕竟前车之鉴。 但这条千真万确是事实,不是他瞎编的。 她敢再拆他的台! “你说你爱我的。你来,给我好好回。” 贺京桐正要把手机塞回她手里,屏幕顶端弹出新消息,来自“顾医生”。 “……” 他丝毫不客气,把手机举高了让她够不到,先行点进去看。 缪蓝也不是非要,但他不给她看,她就想抢,“我手机。” 他让步,“我给你读。” “……” 有什么毛病。 “‘蓝蓝,’”简单一个称呼,被他读出阴阳怪气的感觉,“‘我爸让我告诉你们,基金会正式跟医院达成……’” 读到一半,“算了这个你不用知道。” “什么啊?” “后面的字儿不认识。” “……” 他能不能编得再离谱一点? 贺京桐不搭茬,继续念:“‘还有,恭喜。’” 屏幕被摁灭,他压下脑袋,语气不善:“他恭喜你什么?” 酸不拉几的,缪蓝懒得搭理,只问:“前面一条,什么基金会?手机给我。” 贺京桐把手机藏到身后,纠结的表情半真不假,“蓝蓝,我想做好事不留名的。” 还是留吧,他不是那样的人。 缪蓝换了个委婉但高效的说法,“你不让别人知道,还不能让我知道吗?” 他果然被哄得什么都愿意说。 拉着她在窗边的软榻上坐下来,细细讲。 之前他了解了顾俊语的父亲在医学界的成就和地位,集中在血液科。 自然会联想到,缪蓝小时候到底生了什么病,以至于她对这位顾老师的态度仿佛是对救命恩人。 他没有问她,只跟自己的妈妈打听了一句。 霍清歌知道的也不多。 他放下成见,转而去问那位半路大舅哥顾俊语。 得到了更充分的答案。 原来她跟顾俊语相处最久的地方,是医院的病房;原来五六岁的她,差点没活下来。 所以她跟顾医生之间,会有如亲人般的感情;所以她长大后一直捐助患病的小朋友。 贺京桐动了恻隐之心,前段时间促成集团旗下的公益基金跟医院建立了长期合作,用更大的力量回馈,也算是为她积福。 这件事没让顾俊语告诉她。 现在露了馅儿,亲自跟她透底。 缪蓝听贺京桐讲了大概。 她心里有数,其实顾俊语当时也还小,了解的并不是全部。 但贺京桐仅凭转述的内容,就能有这份心,足够让她动容。 他说正事时,严肃得没有任何脾气或情绪。 正经的模样,其实更戳人。 缪蓝反应慢半拍,有酒精的作用,但更多的是被他的做法击中,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贺总,”她抓着他的手腕,像领导表彰,“你……你是个好人。” “……谢谢。” “你早说,我一定不会犹豫给你办婚礼。” “那我不要,你这是施舍。”他又拿乔。 “不是,”缪蓝忽然觉得自己笨嘴拙舌,“我就想给你好的。” 但贺京桐已然被这句话收买。 他嘴不笨,畅快表达:“你就是最好的。” “少爷。” “嗯。” 贺京桐等着她有来有回的情话。 她沉默半晌,像在组织语言,结果—— “我头晕,好像真的喝多了。” “……” 亏他还以为她半天不说话是在酝酿什么大招。 红酒的后劲儿上来,缪蓝既想睡觉又想嗨,前者占了上风,“我能眯一会儿吗?” 贺京桐看她是真醉了。 问的什么问题。 他还能强迫她不许睡吗。 他扶着她在软榻上躺好,一手拢住她的脚踝,把她的小腿搭在自己的腿上。 他这时候来了劲,嘴上犹不饶人:“让你喝。” 缪蓝识趣地不跟他争论,闭嘴也闭眼。 她脸颊上的红透出娇憨的可爱来,贺京桐捏两下,觉得好玩。 她被打扰,睁开眼皱起眉让他走。 他玩够了笑两下,没什么诚意道:“好好好,我的错,给你睡。” 他立时变成五好丈夫,轻轻拍着她让她睡得更舒服。待她睡熟,去倒了杯水回来,坐到原位,像有瘾似的,仍旧握着她的脚踝。 手机上单独问问顾俊语基金会的事情,定好了下周三把合同签好。 末了顾俊语也给他发了句【恭喜。】 他心中有了眉目。 点开朋友圈的众多的评论,果然,贺京桐一眼看到独一无二的“喵喵”给他的回复。 【嗯,我说的。】 原来她看到朋友圈的第一时间,就把评论发出去了。 并不需要他借自己的手来演什么戏。 她爱他,就是爱他。 可以对他说。 也可以承认给所有人看。 贺京桐接着往下滑,嘴角扬起的弧度自己都没注意到。 这条朋友圈除了她的回复之外,评论区精彩纷呈。大部分人发来贺电,一小拨损友在上蹿下跳。 【以后咱也能叫喵喵吗?】 【假的!肯定是你拿你老婆手机发的。】 【前面那些呢?放出来给哥们儿开开眼。】 贺京桐逐条回复:【你们不配。】【当然,我老婆手机随便我动。】【你们不配。】 一系列欠揍发言之后,“有没有人能管管蓝宝男”群名再次被更改,简明一排大字:喵喵喵喵喵喵喵。 所有人把自己的群内昵称都改成了“喵喵”,发言全是各种猫猫图。 贺京桐:“…………” 这个群还有什么待下去的必要。 他还没跟这些人掰扯完呢,缪蓝醒了。 而且状态明显不对。 她坐起来,脚掌蹬在他腿上,借力靠近,迷离的视线盯着他,喊他:“桐桐,有水吗?我好渴。” 手机都惊到了,从他掌心掉落,落到地板上发出闷重一声响。 贺京桐难以置信,声音高八度:“缪蓝,你叫我什么?你敢再叫一遍!” “你怎么生气了?生气就不好看了。” “……” 说她醉了吧,她还能准确感知到他的情绪;说她清醒,她在意的点居然是生气不好看。 什么脑子。 “缪蓝,你说爱我,爱的就是我这张脸吧。” 她仔细摸着他的五官,非常诚恳地点头,眨着眼道:“怎么能不爱呢。” “……” 她还敢认! 她喝多了就祸祸他是吧。 有她好看的。 幸好她回来的时候人是清醒的,要不然他就算道歉两人也对不上脑电波。 白费工夫。 缪蓝双手捧住他的下巴,越看越满意,对着他的嘴唇大力亲了一下。 贺京桐舒坦了,暂时不跟醉鬼计较。 爱他这张脸又怎么不算爱呢。 她也没爱别人的脸。 没想到她亲完了,忽然发表感言:“桐桐,我会对你负责的。” “不许叫!”贺京桐火大,额上青筋都显出存在感。 ……但是她想怎么负责? 他拢着她的脚踝,拇指摩挲,陡生暧昧,“蓝蓝……” 话没说完,被打断。 缪蓝亲完他,更觉得口干,使唤他:“我要喝水。” “……” 他动作再暧昧也都白搭,她根本没那根弦。 她的杯子就在软榻旁边的小几上放着,方才特意给她倒的蜂蜜水。 他伸手够到水杯,杯壁尚且温热,直接端起来喂她喝。 “我不想喝甜的。”缪蓝咽下一口,皱着眉把水杯推开。 她控制不好自己的力道,贺京桐没防备,杯子里的水晃出来,洒到她衣服上。 “事儿真多。”他念她两句,把水杯放下,“再给我喝酒试试。” 回到家外衣都脱了,缪蓝上身只剩一件浅驼色的针织打底,这会儿洇湿,沾在皮肤上难受得很,全赖他:“你把我弄湿了。” 贺京桐刚抽出两张纸,打算给她擦擦,听见她这话,一时忘记了动作,脑子里刷上颜料。 她明显只是单纯地表达衣服的问题,但话里的内容不由他往别的方向想。 他最会的就是把她弄湿。 当然不是衣服。 贺京桐一抬头对上她的视线。 醉醉的懵懵的,正好欺负。 纸巾覆在她胸前湿透的部位,吸了水很快变凉。 就这么擦,怎么会管用呢?蜂蜜水会变得很黏,穿着更难受。 他应该给她换件干净的。 换之前,当然要先脱下来。 贺京桐的手抓住她的打底衫下摆,“别动,给你换衣服。” 听起来是正人君子的做派,动作却不是那回事。 衣服半褪不褪,被卷到肋骨的位置。 她身上昨晚留下的痕迹还没消散干净。 他的一双手掌,施力不受控时,会在她薄而白的肌肤上留下分明的指印。 或深或浅,有时一晚上就能消散,有时会持续好几天。 昨晚带着不爽做的,自然力道都比平时重。 他看着这些痕迹,不由自主吞咽一下。 想再添些。 缪蓝被他腕上的金属表带冰了一下,嘶一声说好凉。 他说“娇气”,把腕表解下来,精准地扔到书桌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有热的,你自己来。” 软榻后面的窗帘被拉上,书房的光源减弱,氛围再度有了暧昧之感。 这一回没被破坏。 缪蓝喝了酒的脑子并不迷糊,他所有的动作背后的目的,她都看穿,也在放任。 有时候恰恰需要一点酒,来帮她做一些平时不太能放得开的事。 比如当他面喊他桐桐,让他发不出脾气;比如光天化日在书房的软榻上跟他做一次爱。 她知道他想要什么,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贺京桐双臂摊开靠在软榻的靠背上,牢牢盯着她,眼神里的意思是:我不动,你随意。 缪蓝读懂了并且来真的,一点不扭捏地跨坐在他的腿上,然后直接上手了。 他出去参加宴会,穿得正式,衬衫未见褶皱。 圆白的扣子,被她解开。 由上到下,一粒也没放过。 次数久了,动作也是相当地熟练。 衣襟敞开,她欣赏道:“好漂亮的肌肉,贺总,怎么练的啊?” 每次摸,都觉得手感一流。 “一会儿教你。” “那好累。”她没志气,只想摸他的。 视线顺着向上,落到滚动起伏的喉结处,她亲上去的瞬间,霎时变成了静止状态。 缪蓝的牙齿浅浅磕在表皮,软硬相接,像是她一时兴起的威胁。 “老婆……”贺京桐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来。 似乎也不需要说什么,他把自己全部交给她,等着她发落。 喉结上很快被嘬出红痕,这是真正以牙还牙的报复。 她手指轻点,“贺总,明天上班,看你怎么见人。” “你最好每天都给我来一下。”贺京桐摸着她的下颌嚣张道,“我会告诉所有人,是我老婆亲的。” 缪蓝也就玩儿到这里,主动权下放给他, 他瞧不上那些隔靴搔痒的小把戏,行动起来直接又高效。 地板上的狼藉,方才由书造成,现下由被他随意丢开的衣物造成。 缪蓝一偏头,被眼前的画面刺激了一下。 深色的地板映着浅色的蕾丝。 在书房里,真够荒唐。 脑子里清醒片刻:“不行……贺京桐。” “谁不行?你不行?” 反正他很行。 两人保持相拥的姿势,他单手托着她从软榻上下来,走到书桌边,拉开他那侧某格抽屉,找到要用的东西,交到她手上。 “现在行了吗?” “……行。” 缪蓝拿着蓝色的方盒,一脸惊讶,仿佛这玩意儿是他变魔术变出来的。 “你什么时候放的?” “你不用管,反正家里每个房间都能有。” “……” 该说他不安好心还是想得周到? 回到宽大的榻上,包装拆开,派上用场。 软榻铺设的垫子本是极柔软的布料,但对比肌肤,还是稍显粗糙。 贺京桐偶尔腾出手,给她垫着膝盖。 嘴巴边亲她,边含混地说一些没谱的话。 “腹肌这不就练出来了?” “……” 缪蓝没精力分辨那些“有辱斯文”的内容,感觉自己身上出了一层又一层的汗。 既舒服,又难受。 动作间,她的长发散开,垂落在身前。 雪肤被乌发掩映,从错乱的缝隙中露出一点鲜嫩的红。 发梢乱触,似在添乱,缪蓝觉得痒,想把头发绑起来,贺京桐先她一步将头发拢住。 这样的姿势和位置正好方便他亲。 痒被另一种感觉取代。 “你别……” 缪蓝半边身子都麻了,脱力重重地坐下去。 她又被提着起来。 贺京桐如法炮制,一遍又一遍。 这样的做法实在耗她的体力,缪蓝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她向后躲开他,撂挑子。 贺京桐懒得废话,轻巧将人放倒躺下。 出力的事情还是得他来。 书房里充斥着从有过的气息和动静,墙上的挂钟安静地走着指针,不知过了多久。 结束后,贺京桐套上裤子,捡起地板上自己脱下来那件衬衫给缪蓝穿上。 凌乱的皱痕包裹着一个凌乱的她,他看两眼又想把人扒干净。 缪蓝出了汗尽了兴,体内为数不多的酒精已经代谢干净,不会再跟他胡来。 从他怀里溜出来,跑到门口,通知道:“各洗各的,贺总。” 贺京桐当然不会答应。 三两步跟上来,拦腰将人挟住,单手就让她无路可逃。 在浴缸里还是没忍住。 方寸之地,缪蓝躲都没地方躲,加上浑身乏力,由着他摆弄了一回。 一个澡洗得漫长无比。 真正结束时,她又困又累,完全不想动,全凭他抱着,洗净擦干回床上。 但是大概神经里的兴奋因子还在深层活跃,一时睡不着。 贺京桐倚靠着床头,让她躺在自己怀里,手轻轻拍着她。 缪蓝眼皮阖上前,问他:“你不睡一会儿?” “我睡不着。” 他兴奋着呢,方方面面,不过只拣上得了台面的一个原因告诉她:“因为你说你爱我。” “……” 不至于。 他反射弧别太长了。 缪蓝随他去了。 贺京桐把手覆在她眼上,“你好好睡两个小时,醒了我带你去吃饭。” 今天阿姨放假不在家。 缪蓝想起来:“你记得把书房的东西收了。” “我不早收完了。” 书给她整整齐齐地码好了。 “我说衣服!”她拨开他的手,十足的严肃中掺了八分的不好意思,“还有……垃圾桶。” “知道了,老婆。” 贺京桐发现自己有点儿不轻不重的病。 他非常享受听她命令自己干这干那。 手上轻拍她的节奏配合哄她进入梦乡的哼唱,缪蓝被他照顾得妥妥帖帖。 快睡着时,贺京桐的限定体贴人设突然崩塌,非把她摇醒:“老婆,我还有句话没跟你说。” 缪蓝:“……” 她睁眼,气得想打他,“你干嘛?我刚要睡着。” “你听了我的话,保证睡得更好。” 谁给他的自信? “你要说什么?” “你听好了,别等醒来不记得了。” 可不能让她当成梦里的事。 贺京桐低下头,凑在她耳边,嘴角上扬。 “我也爱你。” 50.多一点 春节假期过后, 开工的开工,开学的开学,城市很快恢复忙碌的节奏。 第一个周末恰好是情人节, 节日的氛围被商家的各种促销活动宣传开来,想忽略都难。 缪蓝和贺京桐第一次过这个节, 原本他打算跟她去城郊的温泉山庄度两天假,但她有别的安排——听霍清歌的演奏会。 上次她因为工作没来得及去现场, 还挺遗憾。 这是霍清歌年后第一场,正好时间不冲突, 而且演奏会的氛围雅致又浪漫,跟情人节的调性十分相符。 贺京桐老大不乐意:“在我妈眼皮子底下过什么情人节?” “你说的度假是单纯的度假吗?” 他打的主意还不明显吗?真去了山庄, 别说泡温泉了, 说不定她连房间都出不了。 在霍清歌面前,他还能收敛点。 演奏会晚上七点开始, 他们在外面用完餐后, 驱车去了梦泽大剧院。 到了以后, 先去后台跟霍清歌打了个招呼。 贺京桐照例送来一束百合花,以前卡片上落款只有他自己, 这会儿缪蓝的名字跟他并排。 在花店的时候, 他亲手写下的。 花送到霍清歌的手上, “妈, 演出顺利。” 霍清歌很高兴:“你把蓝蓝都带来了,你妈我绝对超水平发挥。” “悠着点儿, 您这水平再超了, 还给不给别人活路?” 缪蓝看着母子俩说笑的场面,不可避免地想起自己的妈妈。 她轻轻叫一声:“妈妈。”是在喊霍清歌,又像是隔空喊另一个人。 霍清歌拉着缪蓝的手, 亲亲热热地关心。她们之间的联结,除了贺京桐,还有她妈妈纪含湘。 “今天这场是怀旧主题的,有两首纪念友谊的曲子,蓝蓝,你妈妈含湘,以前跟我合奏过。一会儿弹给你听。” 缪蓝感激地收下这份心意:“谢谢您。” 霍清歌还要做准备,没有太多空闲时间,贺京桐和缪蓝先回演出大厅。 大厅内金翠辉煌,碧彩闪灼,共上下两层座位区。 霍清歌的名气在国内外都是响当当的,演奏会基本场场爆满,票要靠抢的。 他们的位置是提前留好的,在前排观赏效果最佳的区域内。 观众陆陆续续进场,台上工作人员作最后的准备和检查。 贺京桐拉着缪蓝的手,笑说:“给你讲个好玩的事情。” “嗯?”她的注意力被转移。 “刚才在化妆间,你看到最大的那束郁金香吗?” “对,好大一束。”缪蓝一进去就被惊艳到,簇拥在一起不知道有没有上百朵,属实乍眼,“那是谁送的?” “你猜猜。” “……你爸爸?” “对,财大气粗的贺董。” 缪蓝只能说:“爸爸他还挺有心。” “你应该说他早干嘛去了。”贺京桐笑话自己亲爸毫不留情面,“我妈不会要他的花,等散场了,观众到门口她一人发一枝。” “……” 该说不说,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要不然那么一大捧,拿回家都不好打理。 演奏会开始,观众区安静下来,静静地欣赏顶级音乐家的风采。 中间有一首《Auld Lang Syne》,传唱度很高,观众最熟悉。 缪蓝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第一次听这首曲子,来自妈妈的哼唱。舒缓的旋律,在最难过的那段日子里,常常伴她入睡。 演奏会持续两个小时,听下去觉得时间过得很快。 结束以后,贺京桐看出来她的兴致不高。 观众陆陆续续离场,他牵着她的手,她便乖乖跟着他走。 他故意说些不着调的话:“待会儿我跟我妈多要两朵郁金香送给你,大过节的,省得我买了。” “贺京桐,你怎么这么抠?”缪蓝仰头看他,有些不可思议。 他不以为耻,反而煞有介事地教育她:“勤俭持家,今天外面的花儿卖得多贵。你不管家不知道,咱家的钱花起来跟流水似的。” “……” 他什么时候管过家了? “那我把送你的礼物退了行吗?”缪蓝拿他的逻辑反击,“像你说的,勤俭持家。” 她花了好几十万呢,买了一款情侣对表。 他双标起来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不妥:“那不行。我已经送了你最贵的礼物了。” “哪有?” 他别太好意思了。 “千金难买我们家蓝蓝开心。”走到室外停车场找到车,贺京桐站定,摸摸她的后颈,“蓝蓝,你现在开心一点吗?” 他这话有讨巧的嫌疑。 但不可否认,越听他说些奇奇怪怪没头没脑的话,她的心情越放松。 缪蓝跟他坦诚:“我只是,有点想妈妈了。” 贺京桐当然明白,她思念的是自己已经过世的母亲。 这情人节过的,见完这个妈妈想那个妈妈,成母亲节了。 “明天我们可以去看看她。” 虽然过年期间才去扫过墓,但只要做女儿的想,随时都可以去见妈妈。 缪蓝:“我现在就可以见到她。” 贺京桐:……? “大晚上的,挺吓人的。” 车当然没往墓地开,回到郁金堂,贺京桐明白了她说的“见到”是怎么回事。 她妈妈纪含湘在弥留之际,给她录下了很多影像。 对应女儿成长的每一年,在重要的节日或时间节点都有具体的祝福。 包括今天的情人节。 纪含湘会想象女儿这个年纪是否在谈恋爱,祝她不管单身还是有人陪伴,都要快乐。 “谢谢岳母的惦记,我在蓝蓝身边呢。” 书房里,贺京桐陪缪蓝在电脑上看完这一则,以为她会高兴起来。 “怎么了?”他的声音放得轻缓,“妈妈虽然不在了,可她一直在爱你。” 这份母亲对女儿的爱,跨越时空传递而来,让他一个外人都动容了。 “贺京桐。” “嗯,我在。你想说什么都可以。” 缪蓝出声,第一次尝试跟人倾诉这些事:“可是她没来得及爱我妹妹。” 贺京桐听出她声音里压抑的颤抖。 他其实不明白,为什么她的情绪会如此强烈。 “那不是她的错,她想的,但命运没有给她太多的时间,你和妹妹都明白的。” “那有时间的人呢?我爸爸……”不知不觉,她的眼眶染了红,“小九也不曾被我爸爸爱过。” 贺京桐约莫明白了症结所在,缪蓝的情绪源自于她在怪自己。 “你爸爸更爱你,没那么爱mini蓝,这怎么会是你的错呢?” 他没有深究背后的原因,大概一碗水端平本来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自己也是例子。 贺京桐伸手抹着她的眼角,“蓝蓝,就像我妈更爱霍嘉树,那是我妈的选择,嘉树也不可能拒绝。我虽然……我当然不太高兴,但我也怪不了嘉树不是吗?” “我只能多揍他两顿。” “当然了,mini蓝不敢揍你。”贺京桐说着发现逻辑不对,他们的情况不能完全套用。 缪蓝脸上破开一点笑,“小九很爱我的。” “嗯,看她多在乎你这个姐姐,就知道你做得有多好。你一直在代替爸爸妈妈爱她不是吗?” 阴云笼罩的心情探进了一丝开明的光,缪蓝敞开心胸,不由地想要更多。 “蓝蓝,没有人能拒绝爱的,更何况是偏爱。” 贺京桐背弃了自己作为不被偏爱方的立场,为被偏爱的她说话。 没有几个被偏爱的人会察觉自己被偏爱,或者说,察觉了也不愿意承认。 更没有几个人,会因为被偏爱而觉得不安和亏欠。 “你学学霍嘉树那样没心没肺,享受爱就好了。” 他走心的时候,真是超可靠一个人。 缪蓝把电脑关掉,收拾好心情,搂着他的脖颈,很感谢他,“少爷,今天好像让你过了个潦草的情人节。” “我说了,千金难买你开心。”贺京桐强调,“你开心的,才是节日。” / 一周以后,妹妹纪幼蓝准备出发去国外某所大学交换。 一走半年,想见面得飞来飞去,好不麻烦。缪蓝很舍不得,和她约好了一起吃个饭,姐妹俩简单道个别。 贺京桐当然要跟她一起。 缪蓝一开始把人婉拒了:“我妹妹说有点怕你。” 他不满:“怕我?我哪里可怕了?你让她亲自跟我说。” 那还是算了吧。 他只会让人更害怕。 贺京桐再三保证不让妹妹吓着,给他们当司机、拎包掏钱,绝不影响她们姐妹情深。 缪蓝才答应带他一起。 见了面,他确实挺靠谱,基本说到做到。 姐妹俩聊天逛街,不管去哪儿干什么,他都跟个保镖似的陪着。 存在,但存在感低。 纪幼蓝几次怀疑自己眼睛,悄悄问缪蓝:“阿姐,这还是我那又高又贵的姐夫吗?” “……是的吧。” 缪蓝也惊讶他能做到这个地步。 在餐厅里,妹妹去了趟洗手间,她按捺不住问他:“少爷,你不会憋着什么大招吧?” 贺京桐:“……” 他敲她脑袋一下,“不识好人心。” 缪蓝夸张地喊疼,果然他本性没变。 “哪里是好人了?” “你是好姐姐,我是好姐夫。” 吃饭的时候,贺京桐具体展现了自己好在哪儿。 他给纪幼蓝推了几个联系方式,“这几个人都在当地,是我朋友,你遇到什么事随时联系他们。我提前打过招呼了。” 这种时候,他总是靠谱的。 纪幼蓝仔细看了看,里面有几位纪云晔也跟她说过,应该是他们共同的朋友。 “姐夫,你也太好了吧。”妹妹嘴巴甜得很,“谢谢姐夫!” 他自然而然拿出当家长的派头来,“在学校里好好上学读书,别不务正业。” 纪幼蓝左耳进右耳出,“我阿公跟我说过很多遍啦。” “别让你姐担心。” “姐夫,我不在,你可不能欺负我阿姐。要不然我随时回来找你算账的。” 贺京桐心想小丫头片子,这是怕他吗?她分明厉害得很。 “用得着你惦记。” 缪蓝叫停:“吃饭吃饭,不许吵闹。” 把纪幼蓝送回家后,缪蓝跟贺京桐开车回郁金堂。 他跟她聊起:“你妹妹跟你很不一样。” “她没心没肺的。”一说完,看到缪蓝拧着眉表示不赞同,他补充了一句:“褒义,我夸她呢。” “不过有一点,她很会撒娇。”贺京桐看纪幼蓝,完全是没长大的小丫头片子,就会“阿姐阿姐”地叫,把缪蓝的注意力都叫走。 他说出重点,“你从来不跟我撒娇。” “……” 缪蓝心想她好像是不太会。 “贺京桐,我有时觉得,你跟我妹妹反倒挺像的。” 时常有幼稚表现。 她妹妹是没长大,他是宛如没长大。 “我跟你妹妹确实有一点一样。” “什么啊?” 他竟然认同她的话。 她不认为他想的点会跟她一样。 “mini蓝在被你爱着。”贺京桐仅仅是说出这句话都觉得满足:“我也在被你爱着。” “当然了,你爱我比爱她多一点。” 不管跟谁比,他在她心里得是第一。 她脸上有笑意,话未出口,先被他扼杀在摇篮里:“你不许给我否认!” 他还贴心地缓解她左右为难的处境,“就多一点,妹妹不知道,她问你就说一样多。” “贺京桐,这怎么比啊?” 她对妹妹的爱和对他的完全不是一个性质的啊。 他自动理解成他想要的意思:“我知道,你对我的爱无人能比。” “……” 51.正文完 三月份开春, 天气渐暖,万物复苏,同时迎来了一个重要日子:贺京桐的生日。 这是绝对不可以潦草对待的, 缪蓝提前半个月就收到少爷明里暗里的提示:“三月是个好月份,我很喜欢, 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有很多节日,妇女节、植树节什么的, 对吗?”缪蓝装听不懂,“但好像跟你没什么关系。” “那你就想想跟我有关系的。” “对了, 是不是有个白色情人节?你想过吗?” 贺京桐心态无敌棒:“没关系,随便你跟我开玩笑, 我冰雪聪明的老婆肯定知道我要什么。” 他等着惊喜。 惊喜到来前的每一天, 都是美好的。 缪蓝确实想给他一个惊喜的。 无奈计划赶不上变化。 贺京桐生日前一周,缪蓝去了国外出趟差。 时间安排得好好的, 原计划在他生日前一天赶回来。行程最后, 她特意去了妹妹的学校看望, 结果当地天气骤变,航班大面积延误或取消。 缪蓝一直在机场里等待。 她给贺京桐发过航班信息, 但他统统当成烟雾弹, 认定了她会突然地出现在他面前。 为免他太失望, 她提前打电话跟他说明情况, “我可能真的赶不上你的生日了。” 贺京桐在郁金堂的家里,从二楼书房的窗户向外眺望, 视线一直盯着别墅大门。 他不信。 他老婆肯定是逗他玩儿。 没关系, 他可以充分配合。 “蓝蓝,我知道你是故意这么说的。”他怀着美好的期待,手指在玻璃上敲出愉快的节奏, “马上你会按响楼下的门铃,出现在我面前,抱住我说你好想我。” 缪蓝:“……” 她倒是想。 得给她学会飞天遁地术才行。 “少爷,我是真的被困在机场了。” 缪蓝跟他开了视频通话,信号不稳定,不过身处候机室中,机场的名称和此刻的时间显示得清清楚楚。 贺京桐一口咬定:“你提前P 的视频。” “……” 她哪有那个时间和心思。 事已至此,缪蓝也没办法了,“老公,对不起嘛。等我回去给你补过行吗?” 听到这个称呼,加上她十足诚恳的道歉,贺京桐的心凉了半截。 “蓝蓝,你知道什么叫晴天霹雳吗?” “我知道。”缪蓝心想她正在经历,天气层面和心理层面都是,“我明明安排好的,但却见不到你。” 她言辞间的懊恼让他稍微舒坦了些。 总算她还惦记他。 缪蓝最后给了他一个渺茫的希望:“你晚上好好睡觉,我出现在你梦里行吗?” “……” 贺少爷独守一夜空房,根本睡不着,哪来的梦。 等到天亮也没见着人,终于信了邪。 他老婆不给他过生日。 那这个生日还有什么过的必要? / 贺京桐不想过,但由不得他。 朋友们早就约好了,薅也得把他薅去。 今天天气很不错,春风暖洋洋,午后的阳光更加明媚。 城郊某个私人马场,广袤的草地上绿意丛生。 贺京桐刚从车上下来,隔老远有人望见他的身影,一个两个凑上来。 他原计划是跟缪蓝一起出现,让这些人见识一下他老婆对他独一无二的爱。 小心思在群里早就宣传开来了。 现在孤家寡人只身亮相,宛如一个行走的巨大笑料。 “哟,就你一个,你老婆呢?揣兜里了?” “那肯定是我们蓝蓝把他踹了。” “是不是你又惹蓝蓝生气了?” 贺京桐走起路来衣摆带风,戴着墨镜昂着下巴,满脸不屑:“我老婆在挣钱给我花。你们懂什么?” “少爷,咱能有点儿出息吗?” “有出息干嘛?我有老婆。” “……” 他就装吧。 脸臭得要死,有老婆但老婆连生日都不给他过。 那不是笑料加倍。 贺京桐直接找上纪云晔,“蓝蓝交代的东西呢?” 要不是纪云晔打电话给他,以缪蓝的礼物为诱饵,且钓不出这人呢。 两人来到马厩里,里面有各种名贵的马,工作人员正在细心打理。 一匹通体黑色的弗里斯兰马被牵过来,纪云晔摸着黑亮顺长的马鬃,颇有些爱不释手,“呐,这就是你老婆给你挑的。” 缪蓝提前准备的礼物,遗憾的是没能亲手给他揭晓。 纯种的弗里斯兰马贵重不说,运输加上各种手续,历时良久,说明她很早就上心了。 但贺京桐脸上没表现出多高兴。 除非他老婆此刻从天而降,否则他真的笑不出来。 纪云晔刺激他:“你要不要?不要我昧下了。” 贺京桐把缰绳从他手里夺过来,没好气,“你怎么好意思当人大舅哥的。” “你倒是正经管我叫声哥。” “你就不是正经的哥。” “……” 纪云晔没了脾气,“试试吧,黑马王子。今儿满场随你跑。” “有名字吗?” “不等你起呢吗。” 弗里斯兰马性情温和,缪蓝挑的这匹更是乖顺。 贺京桐跟马儿熟悉了一会儿,很快翻身骑上去。 宽广的马场上,众人的视线里出现一人一马快意奔腾的身影。 感叹声一片。 “人家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咱贺少爷失意着,倒也够潇洒的。” “嗐,散了吧,人也不是骑给我们看的。” “哥们儿成全他,拍了发他老婆看。” 过一会儿,朋友们选好马,纷纷加入,中间随便比比友谊赛。 贺京桐凭借不爽的心情,半点余地不留,屡屡获得第一。 一众手下败将直摇头:“也就看在你是寿星的份儿上让着你。” 骑马骑不了太长时间,马受不了,人更受不了。 马场隔壁便是之前贺京桐想带缪蓝来度假的温泉山庄,到了傍晚,一行人换了场子。 上了吃的喝的,户外的餐桌边点了篝火,庆生的氛围才对味儿。 但寿星本人滴酒未沾。 朋友看不下去,“桐子,你这就没意思了,你过生日自己不喝,光我们在这儿灌得不省人事了。” 贺京桐给自己倒了第三杯白开水,搬出万能理由:“我老婆不让我喝酒。” “……滚蛋!妻管严能不能滚出地球?” “以后也不用带你玩儿了。” 贺京桐不喝酒,当然不是因为缪蓝限制他。 她从来也没管过这些。 只是他需要保持充分的清醒。一是缪蓝到底在国外,还没给他报平安;二是,他心中仍有一线希望。 她从天而降的时候,他要是喝醉了,还怎么第一时间接住她? / 缪蓝的航班落地北宁,已经是傍晚时间。 航站楼的玻璃墙外,天边晚霞灿烂一片,不少人驻足拍照欣赏。 风景不属于赶时间的人。 所有的景和人在缪蓝眼里都虚焦,失去了被看见的意义。 秘书推着行李紧紧跟着她,步子越来越快,气喘吁吁道:“老板,这还是我第一次见你这么着急忙慌。” 康璇跟在缪蓝身边快三年了,对老板的最大的认识就是泰然自若,就算遇到十万火急的事,也始终保持稳稳当当的状态。 跟在她身边,绝对安心。 缪蓝的风衣下摆被疾走带起的风鼓起,发丝也变得凌乱。 没办法,再不快点,有人该记仇了。 那可不是三两下能哄好的。 上了车,吩咐司机以最快的速度开往温泉山庄。 缪蓝没跟贺京桐说自己什么时候落地,尽可能还是保留一点惊喜的呈现。 赶到的时候,悄悄跟纪云晔知会了一声。 他让人带她过来。 庆生现场已经酒过三巡,到了拆生日礼物的环节。 缪蓝从隔壁的露台绕过去,暂时没露面。 偷听他们聊天的内容。 “贺少爷,怎么脸还越来越臭了,合着这么多礼物就没一个你喜欢的是吗?” “人家现在只想他老婆。” “桐子,哥跟你说,男人真的不能太黏人了。你们家蓝蓝都烦你了。” 缪蓝听到这里,没忍住笑了一声。 但蓝蓝没有烦他。 贺京桐由朋友们笑话。 手机里给缪蓝发消息,问她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耳边忽然捕捉到细微的一点声音,夹杂在纷纷扰扰的笑闹声中,却轻易抓取了他的注意力。 没有任何怀疑地,他确认声音来自于他老婆。 不是错觉。 这几天再想她,他也没出现过幻听。 贺京桐立即起身。 旁边的人被他急切的动作惊了一下,仰着头愣道:“干嘛去啊?” “你们吃你们的。” 纪云晔深藏功与名,老神在在:“等着吧,寿星一会儿得呲个牙花子笑给咱看。” 缪蓝在露台听着,以为贺京桐出去是要去洗手间或者干嘛,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发现了。 她想起还有件礼物放在行李箱里,正好趁这个空档回车上拿过来。 轻手轻脚刚走开两步,被人一个锁喉的动作从身后勾住脖子。 ……窒息了差点。 她失去重心向后倒,腰上横来另一只手臂,整个人随即被一个宽大的怀抱拥住。 惊呼声喊出半截,她立刻也反应过来了。 熟悉的亲吻落在耳后,抱着她的人出声:“你都来了,竟然还要走?” “贺京桐,我不是……” 她被他抓着肩膀转了个身,两人变成正面相拥的姿势。 贺京桐的大半重量都落在她身上,脑袋埋在她的颈窝,呼吸闷着,“生日也不给我过。他们说我惹你生气了。我哪里又得罪你了?” 他声音里不知藏了多少委屈,被旁人听到了,还以为她怎么欺负他呢。 “我这不是回来给你过了吗。”缪蓝跟他解释是想去拿礼物,并不是要走。 贺京桐茫然又惊喜:“你不是送我礼物了吗?” “还有一件,我出差的时候买的,一只口琴。” 口琴他也会吹,只是这种乐器容易脏,更多的还是收藏价值。缪蓝知道他喜欢,当然愿意满足他:“送给你总是不嫌多的。” 贺京桐心里弥漫了一天的阴霾因为这句话驱散得干干净净。 果然有她在才叫过生日。 不过他还是没让她去车里拿礼物,揽着她的腰往回带。 缪蓝不解,“干嘛?” “过来,原话说给他们听。” “……” “少爷,你过生日不应该长大一岁吗,怎么还越长越回去了?” 幼不幼稚。 “——就是。”身后忽然传来第三个人的声音,“甭显摆了,我们听得够清楚了。” 缪蓝被吓了一跳,两只手扒着贺京桐的肩,抬起头做贼似的打探了一眼目前的情况。 露台门口,朋友们姿势各异,或抱臂或倚着门框,明显已经看了好一会儿戏了。 贺京桐当这些人不存在,跟缪蓝告状:“你不在,他们一个两个都欺负我。” “……” 胡说八道!信口雌黄!到底谁能欺负得了他! 身后的朋友七嘴八舌想反驳,可他连半点机会都不给,带着人一转眼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 贺京桐握着缪蓝的手,十指紧扣,感受到切实的体温。 此时此刻,他的生日正式开始过。 缪蓝说想看看送他的那匹马怎么样,两人又回到了马场。 马儿正在吃东西,她问有没有给马起好名字。 “起了。” “叫什么?” 贺京桐现编:“叫大黑。” “……” 缪蓝想起他曾经给鹦鹉起名的先例,叫人家大红。 这什么水平啊?风格倒是统一,只会取颜色。 她嫌弃,“贺京桐,以后禁止你给人家起名字。” 他无所谓,“那你起。全交给你。” 缪蓝头脑风暴了一下,“就叫礼物好了,我送你的礼物。” “……你水平也不咋地。”贺京桐不留情面地评价。 “……” 完蛋,缪蓝突然开始担心以后他们俩小孩的名字。 马儿吃饱了,贺京桐问她想不想上马试试,“我牵着,带你慢慢转一圈。” 缪蓝挺有兴致的,她好久没骑过,有他在身边,倒也不担心。 手机里收到好多他朋友拍他骑马的照片视频,她都看过了。鲜衣怒马,他不是少年郎,但风采不逊于任何人。 草场上出现两人一马的身影,天边的晚霞绽放最后的光辉,是大自然留在人间的独家浪漫。 缪蓝骑在马背上,于夕阳中漫无目的地悠闲惬意,声音里满是放松:“少爷,你都不关心我赶回来累不累。” 贺京桐想过这事儿,但以他的脾气,问不问都一个结果。 他扯了扯缰绳,让马停下,理直气壮地要求:“我不管,累你也得陪我过生日。” 话说完没两秒,他又松了口:“你要是真累了,我带你先睡一会儿。” 脾气归脾气,但摆在第一位的始终是她。 温泉山庄房间都是现成的,即刻返回她就可以休息。 她只要在他身边,能让他看到摸到就行。 “是有点儿累。”缪蓝抬手指着天边,“不过眼前有这么美的景色,起码能治愈三成吧。” “剩下七成呢?” 她张开双臂,示意下马。 贺京桐接住她,抱了个满怀。 缪蓝踮脚亲了他一下,眼眸里眨出明媚的喜悦:“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只剩下三成累了。” 贺京桐嘴角要上天,“哦。我本事这么大。” 马儿交给工作人员,只剩他们两人在广阔的草地上散步。 她抱着他一只手臂,脑袋靠在他肩上,将自身的重量交给他。 天色渐黑,落日的余晖沉入昏暗中。 缪蓝抓准了时机,“贺京桐,你看,夕阳是我给你点的生日蜡烛。” “嗯。”他揽着她的肩,两人一起望向天边。 “你现在轻轻吹一口,蜡烛熄灭,你就可以许生日愿望了。” 贺京桐听她的话,真的吹了一口,最后一抹余晖配合地隐匿于黑暗之中。 天地之间,和润的晚风吹过,他们紧紧相依, 缪蓝蒙上他的眼睛,一会儿问:“许好了吗?” 他点头,将她的手拿下来,“你猜我许了什么。” 鉴于他一贯的作风,她先试探大方向:“是正经愿望吗?” 贺京桐:“……有正经的。” 缪蓝大方:“不正经的也给你实现。” “谢谢我老婆。”他拨开她被风吹乱的发,真诚发问:“我可以每天都过生日吗?” “……”让他发挥下去,今天就没有正经的时候了。 她问:“正经的那个呢?” “蓝蓝,我已经实现了。” 日沉月升,天际悬垂一钩弯月,新的光辉洒下来,如水温柔。 贺京桐再次将缪蓝拥进怀里,胸腔里的心跳彼此感知,趋于同频。 “你在我身边,我再没有愿望要许的了。” ——正文完—— 52.我欠你 缪蓝和贺京桐的婚礼定在六月初夏。 一如结婚之前她跟他商量不办婚礼时用的借口:她不喜欢冬天, 想等天气暖和的时候再办。 如今借口变成事实,他们各自通知家里。 为此还挨了贺维君一顿训:“那一开始说不办不办的,闹那些幺蛾子?你是吃饱了撑的!” 贺京桐还是那一套, 精准戳中他爸的痛点:“爸,您要是有意见, 可以不参加,反正我妈也不乐意见您。” 贺维君让他滚。 婚礼的准备事项繁多, 缪蓝负责拿大主意,不想太过隆重, 尽量精简,邀请重要的亲朋来参加即可。 她将地点定在沿梧桐大道上去的一座森林农场。 等到初夏, 树木生长得郁郁葱葱, 便是天然的布景,自成浪漫美意。 贺京桐全听她的, 她说什么, 他都没意见。 缪蓝忙到昏头时, 察觉到不对劲:“少爷,你非要办的, 好歹有个想法吧。” 他现在很有叶公好龙的嫌疑。之前撺掇她那么来劲, 真要办了, 表现得半点兴趣也无。 “想法太多会打架, 你说了算。” 她拆穿:“你不是这样的人。” 他应该说一不二,想要什么都得实现。 贺京桐一脸诚恳地解释:“老婆, 我其实是太紧张了。” “…………” 他是什么待字闺中的黄花大闺女吗?办个婚礼还紧张上了。 缪蓝服了他, “还两个多月呢。” “那我得紧张两个多月。” 他演得太真,缪蓝开始怀疑自己,“贺京桐, 你是认真的吗?” “我最近都少吃半碗饭,你没发现?晚上也睡不着。” ……胡说!他哪天睡得不好。 上床的时候倒不说自己紧张。 贺京桐知道她在想什么,凑近亲她:“那是我缓解紧张的唯一手段,非常有效。” 最近他恶趣味一重接一重,家里几乎每个房间都解锁了。 这不是最过分的。 混蛋还让她猜安全.套藏在哪个角落,找不到就吓她:“蓝蓝给我生个宝宝吧。” 他做梦! 有两回险些戳进去,她真生气了。他好生赔罪,安全.套也不找了,没真刀真枪地来,用别的方式照样让她得了趣。 过后卖惨亲她:“蓝蓝,我没想让你生气的。” 她没怎么气了,软在他怀里问:“你真想要孩子了吗?” 缪蓝一认真,贺京桐反而吓到了:“什么东西?我才不要。” 那是情趣、口嗨、逗她玩儿,绝对不能作数的话。 这时候弄个孩子出来,他是嫌跟他老婆的二人世界太舒服了吗。 “不生不生不生,”贺京桐不迭强调,“老婆我错了。” 缪蓝踢他两下,没什么劲儿。 两人达成共识。 眼下婚礼的事就够他们忙的。 对于婚礼的布置,贺京桐确实没什么特别的想法。 一开始她跟他确认婚礼地点时,他稍微有那么一点顾虑:从梧桐大道上来,沿路那么多梧桐树,对他爸可能不太友好。 他爸他妈就是在梧桐树下定情的,后来离婚,老宅那些树全被移走了。 不过贺维君都五十岁的人了,激情再燃烧,也只能是自燃。霍清歌偶尔跟他见面也是离八丈远,绝不会让火星子崩着自己。 所以贺京桐不担心他妈有意见。 他清楚,缪蓝多少是为了他才有这样的地点选择。 左右他也不是什么大孝子,把那点顾虑当个笑话跟她说说,也就翻篇。 别的他管不着,只要确保婚礼一定有,他跟他老婆的恩爱可以昭告天下,然后他老婆最顺心就成。 他也不是完全的甩手掌柜做派。缪蓝交代下去的事,他随时盯着落实的进度,尽量让她节省精力和时间。 反倒有一件不是他应该操心的事,他格外关注——她的婚纱。 他们的礼服其实早有准备,当初订婚仪式是认真办的,一并定好了日后婚礼要穿的服饰。 这方面是缪家经手的,经过两年多快三年的制作时间,设计师每两个月汇报一次进度。原本预备搁置的,所以缪蓝没怎么在意,并不仔细看。 确定办婚礼后,她才想起她的婚纱似乎已经准备好了。积极跟设计师沟通修改了一些细节,等着成品上身。 唯独对这件事,贺京桐的意见比她还多,从整体到局部,哪儿哪儿都能挑出不顺眼的毛病来。 他发挥自己的“艺术天分”,亲自画了几张设计图跟设计师沟通。 缪蓝亲眼认证,他画的可谓粗糙。 她十分怀疑设计师是不是真的看懂了这些“艺术创作”,恐怕回复过来的那些“好的贺总”“我明白按您的想法确实更好”,都是看在他是金大腿的份儿上。 私底下不知道要怎么吐槽。 她让贺京桐干脆去当设计师得了。 他又把话说得好听:“我只给我们家蓝蓝设计。” “那可养不活自己。” 他无所谓,然后骄傲:“我老婆养我。” 四月下旬第一次去试礼服,贺京桐有工作忙,没跟缪蓝一起。 于微婉陪着,正好试试伴娘的衣服。 婚礼邀请的人数有限,伴娘也就两位,另一个是她亲妹妹纪幼蓝。纪幼蓝还在国外念书,五月底会请假回来。 这两天也兴奋得不得了,远程沟通想要什么样的伴娘服饰。 缪蓝统统满足,只等着她回国。 婚纱设计师的工作室名头很响,之前跟缪氏珠宝有过合作,主设计师和缪蓝也认识。 工作室风格简明,富有设计师的个人特色,同样摆了一件逼格神器:白色的三角钢琴。 客户来试纱的时候拍照,会很出片。 缪蓝跟于微婉在傍晚时分到达,工作室清了场,只接待她们。 摆在落地窗边的一件件婚纱被夕阳染上了自然的光晕,流光溢彩,十足耀眼。 但都比不过缪蓝即将上身的这件。 抹胸设计,背后绑带收紧,裙摆高高蓬起,贵重但不显冗长。 整体是顺滑的缎面,无任何多余的装饰。 第一眼给人的感觉就是纯净圣洁。 和缪蓝温柔生动的眉眼相得益彰。 这么美好的东西,几乎让人不敢触碰,担心玷污到。 于律师的手隔着距离,虚空摸了一下,倾情发表感想:“结婚……好像也不错,为了这件婚纱也值了。” 新娘本人比她冷静,把她的手按到婚纱上切实地感受。 “不至于,婚纱你想穿就穿,不必搭上自己。” “你这算搭上自己吗?” “那没有。”缪蓝难得外放地展露她对婚礼的愉悦和期待,“我这应该叫,锦上添花。” “够了你们这些酸臭的小情侣。” 缪蓝从旁边木架上的花瓶里抽出一枝百合,“花是香的,给于小姐。” 于微婉连连摇头,“你跟你老公真是越来越像了。 不过她确实为好朋友高兴。 当初赶鸭子上架的婚姻有了一个圆满的结果。 对她未尝不是一种正向的榜样。 而且一会儿还有传说中的惊喜呢,新娘子蒙在鼓里的样子已经够美了,接下来……不知道会不会哭呢。 那种我见犹怜,应该会更美吧。 婚纱被取下来。 缪蓝越看越满意。 不愧是贺京桐吹毛求疵挑剔出来的成果,胸口被他提出来更改的褶皱设计是正面看的点睛之笔。 ……他跟这设计师可能是一个脑回路,画的那些图里的细节,竟然都被充分地实现了。 缪蓝在试衣间里换上,厚重的帘子拉上,营造了一个私密的空间。 外面缓缓地响起钢琴音,旋律渐渐清晰,能听出来不是来自音响,而是现场弹奏的。 很应景的一首《梦中的婚礼》。 约莫是工作室的特色服务,或者是于微婉手痒了弹着玩儿。 之前送给她那架琴并不完全是个摆设,天天看在眼里,自然而然动了试试的念头。 她后来兴致勃勃博跟缪蓝说重新捡起了一项技能,弹着弹着要爱上了。 琴声自是优美,缪蓝听得舒心。 婚纱度身定制,自然跟她的身材寸寸贴合。 只是背后的绑带有些难穿,她把于微婉喊进来帮忙。 于律师将帘子拉开一个窄小的缝,钻进来后立马又合上。 琴声并没停止。 那就是别人在弹。 她没多想,随口问了一句是不是设计师在弹,于微婉嗯一声,“怎么了?” “我觉得这个设计师跟贺京桐可能对脾气。” 那些难理解的婚纱设计细节,他们跟分享脑电波似的,彼此能看懂;此刻听琴声的感觉,和贺京桐平时在家弹的竟然是一个味儿。 这首《梦中的婚礼》,他以前也弹过。 贺京桐今天要是来了,恐怕会觉得跟设计师相见恨晚。 于微婉笑笑不说话,一眼看到缪蓝锁骨上意味不明的红痕,不正经:“你老公积了几辈子的德,得了你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可以天天亲亲抱抱。” “蚊子咬的!” “行行行,蚊子咬的。”于律师明察秋毫,完全不信。 当事人百口莫辩。 但确实不是虚言。 她知道自己要来试婚纱,提前警告过贺京桐不许留印子,否则她会生气。 最近天气热了,蚊虫活跃,昨天不知道在哪儿被咬了一下,不痒但红得明显。 贺京桐晚上看到了,否认三连,力证不是他干的,“如果是我亲的,会只有这么点痕迹吗?蓝蓝,你了解我的实力的。” “……” 确认是不知名蚊虫咬的,给她涂药时,上来一股怨气:“蚊子都能咬,我不能。” 她无语,“下辈子当只蚊子吧贺总。” “那不行,蚊子谁都咬,我只想咬你。” “……那你就当一只专一的蚊子。” 于微婉站到缪蓝背后,磨磨蹭蹭好一会儿都没把绑带弄好。 缪蓝拢着自己的头发,扭着脖子朝后看,眉头紧皱,“这么麻烦吗?” 照这个难穿法,她担心婚礼当天会不会出什么幺蛾子。 “马上。” 于微婉把她脑袋转回去,防止她看到自己在磨洋工,转移话题:“你这小腰。” 说罢绑带收紧,不忘掐一把。 “……” 缪蓝:“色狼。” “我可不敢,都是你们家贺总的。” 私密空间内,有外面的钢琴音作掩护,闺蜜间聊的话题越来越放飞:“于律师,你现在看上哪个男明星了,单身的我给你牵牵线。” “我想要睡完不用负责的,有这种人选吗?” “……有吧。”好姐妹当然尽力,“我给你打听打听。” 于微婉估摸着时间差不多,终于把婚纱的绑带弄好,站到缪蓝前面,赞不绝口:“美死了我的蓝。” “谢谢了我的婉。” “诶,我比你老公先看到。我是第一!”这仿佛是什么难得的荣誉,她激动,“Give me five!” 缪蓝心想她身边的人都是一个赛一个地幼稚。 她击掌道:“出息了于律师。” 是该给贺京桐看看他半路参与的作品。 缪蓝站在镜子前转了两圈,非常满意。 “帮我拍张照片吧,婉婉。我手机在外面。” “干嘛?发给你老公看?” 她眉眼漾着新娘子独有的甜蜜笑意:“对呀。” “还用拍?”于微婉猛地拉开帘子,“冲吧!奔向你老公的怀抱。” “……” 什么中二台词。 缪蓝一回头,视线如有指引,自动锁定白色三角钢琴后面的人。 琴音不断,弹琴的人身影被挡住大半,恰如去年在洞天府会所的场景。 只是这一次,她不会忽略,也不会认错。 “贺京桐……” 他听到声音,抬起头跟她四目相对。 旋律并未出错,他弹琴的时候,向来认真。 但缪蓝还没想通。 他是工作结束赶来了?于微婉明显知道但没告诉她,究竟要搞什么? 缪蓝的注意力渐渐扩大到婚纱工作室的整个空间内。 原本略显空档的场地,如被施了魔法般,布置了大量的鲜花。 而且和她定的婚礼要用的是同一种:洋桔梗。 这应该是贺京桐干的吧? 婚礼……提前了? 她换件婚纱的空档,都发生了些什么? 琴键落下最后一个音符,空气里还有余音回荡。 贺京桐从琴凳上起身,朝缪蓝走来。 “你要不要试试你的礼服?” 他穿的是早上出门上班那件西装,没系领带,不过也够正式的。 事实上礼服的规格跟他平时穿的也差不多。 贺京桐没应声,也没对她穿婚纱的样子作出任何评价。 他抓住她的右手,把她无名指上的戒指摘下来。 缪蓝乖乖由他动作,但十分莫名:“干嘛……” 古古怪怪的。 戒指被他收进口袋里,连同他那枚一起。 “给你换一个。” 他开口了,声线似乎发紧,不太像他平日的作风。 缪蓝隐约有点眉目了,惊得后退两步,带动婚纱的裙摆一起,动作非常明显。 “少爷,你不会……不会要跪下吧。” 是求婚吧。 除了求婚,她想不出别的值得他兴师动众古怪反常的。 这个环节其实可有可无,求不求的,婚礼反正办定了。 可他能有这份心,能把这件事考虑进来,已经胜过千言万语了。 贺京桐啧一声,“你这一说我还跪不跪了?” 围观群众于微婉悍然发声:“贺总!加油!我们看好你。” “……” “我能把帘子拉上吗?” “那这些景你不都白布置了吗?” 这会儿工作室的摄影师都上了,应该也是他提前安排好的。 关进帘子里,还拍什么。 贺京桐轻咳了两下,然后拢着她的头发在胸前,在指尖绕来绕去,也没绕出花儿来。 做了一系列假动作之后,他脑回路先接上一句:“真漂亮我的蓝蓝。” 他夸人效果超群,缪蓝当然高兴,但期待值被他先前的举动拔得更高,想听点别的。 “就这?” “等一下,我紧张。”贺京桐的紧张跟一般人也不一样,反正看不太出来,“以前就跟你说过,你不信。” “哦,”缪蓝猜到点原因,信了一半儿,“少爷以前肯定没跪过。” “谁说这个了?” 贺京桐捏着她右手的掌心,单膝跪下来的时候毫不犹豫,黑色的西裤压在她的婚纱裙摆上。 摄影师眼明手快,将局部的画面记录下来。 黑白色既是对比也在互相映衬,随便构图,都可以用作超高水准的婚礼宣传大片。 确实不是因为跪不跪的问题。 在贺京桐事前的诸多考虑里,这根本不是个问题。 求婚求婚,不跪怎么求。 他还没傲慢到那个地步。 何况是面对缪蓝,让他怎么着都行。 贺京桐没准备什么台词,顺其自然地讲,还像在聊天:“我紧张,是怕你说不愿意。” 缪蓝惊讶极了,但是这一回毫不怀疑他的话。 “怎么会怕这个?” 明明是板上钉钉的事,做梦也难梦到相反的内容的。 贺京桐坦诚:“没来由。” 他活了二十来年,自信且拽,自己也没料到会产生这样的心理。 越接近这一刻,越控制不了自己。 方才能把那首曲子不出错地弹完,已经算他超常发挥了。 “你之前都说要把我绑去婚礼,不管我愿不愿意。” 那才是他吧。 贺京桐仿佛被打通任督二脉,一下子想通了关窍:“就是那天,你跟我说不愿意!给我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 “……” 还给他赖上了。 “那是因为你的土匪强盗行径,我肯定不愿意啊。” “我不管是什么身份,你都应该愿意的。” “你这是强词夺理。”缪蓝反驳他,手都不想给他牵了,“而且你为什么不能当个彬彬有礼的绅士呢?” 求婚现场画风跑偏,差点变成辩论赛。 不过总体还是温馨,旁边人看得津津有味。 今天不当土匪强盗,贺京桐得让她愿意。 他及时拐回正事上,结果掉了链子。 往口袋里摸戒指盒,意外没摸到,整个人懵了一瞬,抬起头无辜望向她:“蓝蓝,我找不到新戒指了。” “……” 他真的不是在演她吗? 幺蛾子的出现总是意想不到的。 缪蓝深吸一口气,只当增加经验。这么个小小的求婚环节都会随时面临失控,等真正的婚礼,不知道会出多少事故。 她说没关系,“那就用旧的吧。” 反正就是走个流程。 她戴惯了那一枚,规格应该不输新的,照片拍出来不会有太大区别。 他说不行,得找到。 缪蓝弯下腰问他:“很贵吗?” “……” 贺京桐:“抵得上十个旧的。” 他提前两个月拍的,顶级的蓝钻,最镇求婚或者婚礼的场子,戴出去就是让人惊叹和羡慕的。 绝不是她手上那枚日常的婚戒可以媲美的。 “哦。”缪蓝不带情绪,“领证的时候你送我的,果然那时候不爱。” “…………” “你累不累?要不先起来吧。”她拉着他的手。 贺京桐服气。 还没求完呢,哪有中途起来的道理。 “缪蓝,你简直比我还不像话。” “我是为你好。” 两人在那儿又聊上了,好在现场有不少靠谱的人,于微婉视线扫了一圈,在钢琴上看到戒指盒。 她先前要来看的,还回去的时候随手放在钢琴上,应该是贺少爷忘记收着了。 她拿着戒指盒三两步跑过去,递给当事人,很上道地揽错:“我的锅我的锅,您继续。” 乱七八糟一打岔,贺京桐把戒指拿到手里,心态反而恢复了。 “老婆,我这几天真的没睡好。” 所以出错是可以原谅的。 这是画外音。 装可怜对她有效,缪蓝本来也没怪他。 这样挺好的,仔细想想,她应该更不习惯那种严肃又正经的求婚场面,万一他说些煽情的话,到时候她哭不哭都是个问题。 此刻跟他的心态差不多。 出点无伤大雅的小问题,气氛反而轻松,表现更加从容。 她摩挲他的手心,算是浅浅的安慰:“知道了,是我误会你了。” “今晚能让我睡好吗?” “你稍微表现一下下。” 她怎么会让他睡不好觉呢。 这种事只有他无良的时候会对她干。 贺京桐拉着她的手掌到唇边,落下轻轻的一个吻。 他抬起头,天花板上的几枚射灯映出他眸中清澈的光辉。 想说的话不用打腹稿,自然而然顺出来:“刚才我弹的那首曲子,你听到了。蓝蓝,我想不是你欠我一个婚礼,而是我欠你一个求婚,所以我们现在在这里。” “我有时候会想当然,比如,你当然爱我,我们当然会一起在婚姻里走到最后。” “是的吧?” 他问她便答:“是。” 原本他单方面的输出,又变成有来有回的聊天:“你是怎么想到要求婚的?谁指点的吗?” “哪有?我说我天赋异禀,不是假话。这些全都自己琢磨的。” “哦。” 旁边蹲守的人都惊呆了。贺少爷果然牛掰,说自己天赋异禀完全不虚的。 可见是真的自信。 这话缪蓝没什么好怀疑的。 以往的表现已经证明了他确实很会。 跟他在一起,并不是平静无波,当然也不是坎坷丛生。 他擅长制造惊喜,比如现在,中间产生波折都是带她走向情绪更高点的。 就算经过了求婚以及办婚礼的节点,缪蓝相信以后他们之间也是持续的热恋。 “嗯……蓝蓝。”贺京桐接着说,“刚才说到想当然,我反思,这种做法是有问题的。不能光靠想,我们之间该有的仪式,一项也不会少。” “所以,我现在正式且郑重地向你要一个答案——” “我愿意——” 缪蓝不需要等他说完,不管是什么说法,她都只有一个答案。 右手的无名指单独支起来,然后向下压了两下,代表着永远的点头。 贺京桐愣怔片刻,嘴角上扬:“太爱我了吧,蓝蓝。” 蓝钻戒指被戴上缪蓝的无名指。 周围呜呼声一片,提前准备好的花瓣从他们头顶上方落下来。 气氛宛如婚礼现场。 不过只要是她和他,在什么场合都一样。 新人相拥,承诺一生。 53.比你高 婚礼倒计时两个月。 求婚的事圆满完成, 贺京桐心里的大石头落下,对婚礼的细节展开了全方面的兴趣。 从请柬的设计到喜糖的挑选,从场地的布置到各个环节时长的把控。 他在工作之余做到了亲力亲为并且乐在其中, 捣鼓出来的成果也相当出色。 缪蓝渐渐发现,他在设计东西方面可能真的有点天赋。 前有抽象派婚纱设计草图, 后有请柬上独一无二的手绘图案——蓝色的梧桐叶,托着两个卡通小人儿, 代表她和他。 他颇费了点脑筋来给自己的画上价值:世界上没有蓝色的梧桐叶。蓝色和梧桐叶本不相配,正如他们俩最开始的状态。但缪蓝和贺京桐结为夫妻, 创造了一个奇妙的、独一无二的共同体。蓝色梧桐叶就有了存在的意义。 缪蓝听完:编得不错继续画吧。 贺京桐没用印出来的成品,坚持自己画, 彰显诚意总归要劳心劳力的。 还好请柬数量不多, 就这少爷画了两天都差点撂挑子。 每当画累了,他就找缪蓝捏手揉肩, 边享受边让她心疼, 闭着眼睛叹气:“幸好这辈子就结一次婚。” “……” “你不是画得挺开心的吗?” 偶尔有几个超水平发挥的, 他都得多欣赏两分钟,甚至想扣下来不送人了。 “全凭我对你的一腔爱意, 要不然我才不费这工夫。” “……谢谢贺总抬爱, 您真是辛苦了。” 她也很辛苦的好吧。 且不说请柬上宾客的名字都是她手写的, 写完了他见不得她闲着。 只要他做的事跟婚礼有关, 就算她干看着也得陪他一起。 画这两天不够他作的,要求一个接一个, 越来越离谱, 他画好一个她得发表一篇赞美,还不能重样。 否则他就罢工。 缪蓝心想又不是她求着他画的,但看到书桌上铺开的他满满的心意, 又愿意全部满足他。 婚纱设计和请柬设计虽然不是一个大类的东西,但审美是相通的。 就算拿掉滤镜,她也要夸他一句厉害。 用尽所有的词汇夸他都行。 缪蓝双手捏着他的肩膀,按他的要求大大地用力,纾解内里的酸痛,“老公。” 这是正经称呼,说明她要讲正经事。 贺京桐应一声,“怎么了?” “你画幅精细的,大一点,我想裱起来挂在家里。” 他们都没有拍婚纱照的打算,这幅画就当婚礼的纪念了。 他的水平和心意,比刻板姿势的照片更有意义。 “行啊。”贺京桐欣然答应,被老婆欣赏他格外高兴,“挂起来给你天天看。” 他仰靠在椅背上,感受到缪蓝柔软的指腹缓缓爬上他的脸颊,摘掉他的眼镜,用和轻柔的力道揉上了两侧的太阳穴。 她给的甜头,向来管够。 他太舒服了。 缪蓝:“我还想要一份电子版的。” 当然也没问题,不管用画图软件重新画还是扫描纸上的版本,都是小菜一碟。 他问:“做什么用?” “嗯……当壁纸,或者头像。我好久没换过了。” 缪蓝并不热衷于频繁地更换头像以展示形象或昭示心情,现在用的这个,还是两年前出去玩拍的照片。 但如果是他亲手画的,她可以每天都换。 贺京桐对这个回答意外,但无比满意,“老婆,你成长了。” “是吗?哪里?” 她哪里还需要成长吗? 贺京桐睁开眼睛,抓住她的手将人带到身前。 近距离对视,他眼中笑意明显:“你已经成长为一个合格的恋爱脑了。” “……” “谢谢夸奖。” 缪蓝反客为主,亲亲他的额头:“真的在爱你啦。” 贺京桐满血复活。 扶他起来,他还能再画一百份! / 婚礼倒计时一个月。 那么多半截子工程交到贺京桐手上,缪蓝完全放心,她卸下了担子,乐得轻松。 但事情远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容易。 她最初预想的是一场低调简单的婚礼,可没过多久,便接受了现实的痛击:根本低调不下去。 首先,双方家里在北宁都有着盘根错节的社会关系。他们的婚礼并不是什么保密项目,很快消息就传遍了。祝贺的声音来自四面八方,即使告知了是小范围婚礼,也收到了大量的贺礼。 这些都还好,主要交给两家的长辈操持,不需要缪蓝亲自应付。 除了客观因素,主观上,目前掌握婚礼大局的人——她的亲老公,并没有低调行事的想法。 天气渐暖,晚饭后得闲,缪蓝常常跟贺京桐出来散步。 偶尔遇到她从来没打过照面的邻居,但是贺京桐好像跟人家很熟。 人家道一声“恭喜恭喜,新婚快乐”,她都纳闷,是什么时候走漏的风声。 “你认识?” “好像吧。”在郁金堂住的人,都有可能跟他在工作的场合见过。 不止邻居,物业的工作人员给他们送来的恭喜更多。 先是保洁邹阿姨,后是他们遇到的所有工作人员。 物业有服务要求,见到业主必须打招呼,她每回遇到,都能收获额外的一句新婚快乐。 “物业又是怎么知道的?” 他们家里也没布置,外观上看不出来任何苗头。 贺京桐对缪蓝交代:“我那天回来,跟门口的保安聊了两句,车上正好有喜糖就送出去了。他们……就都知道了吧。” ……进门抬个杆的工夫,他还跟人聊上了。 “贺总,真的需要这么昭告天下吗?” “也没有吧,郁金堂才住了几个人。” “你还想通知多少人?” “蓝蓝,你很不愿意吗?”贺京桐问她。 婚礼在她手上时,主打的理念还是低调。 他经手以后,渐渐刹不住车。 正如她作主时他从不提相左的意见,一直以来,她也同样尊重他的所有决定。 但婚礼总归要让他们两个人都满意才行。 缪蓝倒是没有不愿意,因为收到的都是善意的祝福。而且只是分享喜糖的关系,点头之交的人,不必邀请到婚礼上。 要是把整个郁金堂的人都划拉过去,场地根本也容不下。 她决定不干涉,“做决定挑大梁的是你,你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真的?” “……真的。” 缪蓝被他问得自我怀疑。 怎么感觉他要放大招了? 贺京桐将他们的婚礼广而告之的方式很简单也很有效——发喜糖。 他存了不少在物业那儿,让物业见人就发。 外出散步时,也会特意装几份拎着。 遇到邻居不管认不认识,只要搭上话,就送人家。 他就差让人家牵着遛的狗都知道他们要办婚礼了,最好趁机开口学会说人话,道一声“恭喜恭喜”。 他们领证之初,他已经在两家公司发过喜糖,上上下下人手一份。 如今办婚礼,当然还得发一遍。 而且这回时间充足,他精挑细选,连包装的设计都提了意见。虽然比不上请柬那么用心,出来的效果也是独一无二。 上头印着的姓氏首字母,不再是误打误撞的巧合,而是真真切切代表着她和他。 喜糖的规格非常高,两边公司很多同事拍照发到社交平台,在互联网上一度引起了热议。 缪氏珠宝和河清贺家都有不小的名头,媒体捕捉到了两家联姻的信息,新闻层出不穷,评价自然有褒有贬。 一段时间内,双方为了利益而结合的说法甚嚣尘上,几乎将普通网友祝福的言论掩盖掉。 缪蓝熟知媒体玩转流量的手法,看一眼并不放在心上,也没让公关处理,冷两天自然有下一个热点转移视线。 但她没想到,贺京桐会公开表态。 他自去年回国以来,并未在公共的社交平台露面,财经杂志的专访邀约都是拒掉的。 那天恰好参加某个商业峰会,期间有记者采访,他主动接受了,并且表示:“可以留下影像。” 业内早有耳闻,河清新上任的总裁谁的面子都不给。 而且是出了名的难伺候。 记者一时震惊,摄像都没反应过来。 跟贺京桐身边的秘书又确认一遍才放心去采。 和这位河清总裁身份匹配上的第一印象,是长得实在帅。 稿子一个字都还没有呢,记者已经预感这次的采访要爆一下。 哪怕他是个脑袋空空的纨绔,颜值也值得出圈一把的。 记者刚开始秉持着专业素养,抛出的几个问题都围绕着当天交流会的主题。 贺京桐并未敷衍,也没有故作高深让人云里雾里。 简明而有重点的回答,而且挺有梗,非常拉好感。 于是记者有了第二重印象:他能当总裁,是有真本事的,而且并没有传闻中那么难伺候。 不过这种中规中矩的问题无法成为焦点。 他们做新闻的,当然知道观众想看什么。 记者冒着得罪他的风险,最终还是问出来了:“贺总,自河清和缪氏联姻的消息传出,两家集团的股价都在上升,对这桩婚姻,您是什么态度呢?” 记者问完,小心观察贺京桐的脸色,应该没有不悦。自己的措辞已经很谨慎了。 贺京桐对这样的问题毫不意外,这本身就是他的目的。 他转动手上的婚戒,视线从明亮的镜片里折出,精明锐利的感觉被脸上浅浅的笑意中和,“我太太给我培训过,遇到类似的问题要怎么回答。” 记者:……? 这是什么路数? “看样子,您很听您太太的话?” “她让我说,无可奉告。”他言辞间表现出来的态度,俨然是对太太的话言听计从,“我太太超酷的。” “……” 记者:你们夫妻俩都挺酷的,但我还采吗? “我太太跟我说,问这些问题的人都是不怀好意,打算编排我们。” 贺京桐反客为主,发回疑问:“你们是吗?” “…………” 记者:我哪敢是啊。 “贺总,我们绝对没有这个意思的。” 记者听到这儿也明白了,人家是真恩爱,不是仅凭利益捆绑的表面夫妻。 否则他怎么会每句话都把太太挂在嘴边。 如今态度亮明了,管你信不信。绝不多解释,多放一句狠话都是掉价。 贺京桐的目的达成,扶了下眼镜,嘴角的笑收起,气场转变,陡然让人觉得不好接近。 记者关于他的第三重印象自然生成:霸道总裁诚不我欺…… 记者硬着头皮,再次问出的问题显然友好多了:“听闻您和您太太的婚期将近,有什么甜蜜或者有趣的细节可以跟大家分享一下吗?” “今天就挺有趣的,这个采访。” “是吗?您过奖了。”记者脑门冒汗。 “你们这儿当众表白会被掐吗?” 记者赔着笑:“当然不会。” 还有这种桥段吗?简直是惊天收获。 贺京桐又考虑了一下,“但是我老婆会害羞。” ……表白的是你,你老婆害什么羞? 来都来了,他充分利用:“老婆,爱你。回家奖励我。” 记者第四重印象:霸道总裁原来也需要跟老婆贴贴。 贺京桐说完就准备走人,迈出去两步又回头,“记得把我剪帅点儿,我老婆会看的。” “……好嘞,您放心。” 后面的片段没放进正经的采访稿里,作为采访花絮提前流出来,果然引起了广泛的关注。 一拨人关注他的脸,一拨人关注他的言论,还有一拨人关注他的老婆。 总体来说,好评一片,成功扭转了先前“表面夫妻”的印象。 缪蓝看到视频片段的时候,正坐在办公室里。 手机震个不停,无数人给她转发,祝贺声赞扬声一片。 他总算高调得让所有人都知道了他们的婚礼。 他在高调地爱她。 手机里视频反复播放,缪蓝自己都不记得看了多少遍。 进度条反复拖到“老婆爱你”的部分。 他真够了解她的,知道她光听都会觉得不好意思。 可她又忍不住想听。 这种话听多少遍都不嫌腻。 秘书敲门提醒去开会,视频才被暂停。 缪蓝拍拍自己的脸,从办公椅上起身,边朝会议室走边给贺京桐发消息:【你想要什么奖励?】 他像是专等着,秒回:【什么都行?】 【什么都行。】 【你当众说爱我也行?】 【……也行。】 走到会议室摁灭手机,缪蓝在心里盘算出了一个可行的方案。 / 婚礼倒计时一周。 两人依旧在工作,压缩的时间预备留到婚礼后,他们会集中出去玩一个月。 所幸大部分事情都有了靠谱的成果,不至于焦头烂额。 也是这时候,纪幼蓝请假回国参加婚礼,被缪蓝接到郁金堂住了两天,抽空还给她补过了五月初的生日。 贺京桐原本是欢迎的态度,人家亲姐妹感情好,他没什么不乐意的。 但也不能太好了。 姐妹俩不知道哪来那么多事情要聊的,活脱脱两个话痨附体,缪蓝待在纪幼蓝的卧室里,三更半夜还不回房睡觉。 他不好敲门,发消息给缪蓝,她只说让他先睡。 他在走廊徘徊了无数趟,黑眼圈都熬出来了,才把人等出来。 要是天天这样,那还得了? 贺京桐把缪蓝掳回房间压到床上,动作粗鲁,说话同样也不委婉:“你跟她睡还是跟我睡?” “你倒是给我选择的余地。”缪蓝推推不动如山的他,真沉,“怎么得罪你了?我跟小九好久没见了。” “好久?三月份你为了去看她,差点没赶上我的生日。四月到现在,你们每周要打几次视频?就商量那个伴娘的破衣服,商量来商量去的,一打就是半天。” “……” “你这么对她。那我呢,我算什么?” “…………” 本应是严肃时刻,他在等着她严肃的回答。但缪蓝实在忍不住,在他身下笑得发抖。 他气急把她的嘴捂上,“你还好意思笑?” 她笑够了,眨眨眼,示意有冤要伸。 贺京桐暂时不想听她说话。 她平日里温言好语对谁都宽容和善,唯独气他是有一套的。 手仍然捂严实了,他警告她:“你好好反思自己。” 缪蓝说不了话,一双手被扣在头顶,只能用脚勾勾他。 贺京桐哪受得了这个,心猿意马地松开施加在她身上各处的力。 缪蓝终于有了开口的机会:“你那个问题就有问题。” 他听了立即又要翻脸:“我哪来的问题?” “不能说你算什么,你是我老公啊,名正言顺,合法合礼。”缪蓝支起脖子,和他的唇一触即分,“有了你才有这场婚礼,我才能见到我妹。老公,我很谢谢你的。” “哦……是吗?” 三言两语,他晕头转向,又陷进去了。 贺京桐认为不是自己没志气。 是她太真诚。 就算哄人的话,她也能字字说到他的心坎儿里。 缪蓝接着来:“我跟我妹妹都没有睡过一张床的,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你知道吗?只要你在我身边,我睡觉肯定会来找你的。” 她清缓的声音在静谧的夜里铺开,比多美的乐声都愉他身心。 两人贴得极近,贺京桐怎么忍得住不亲她呢。 “那好,现在跟我睡觉。” 画风突变,他把眼镜摘掉,随意一丢,一只手从她的衣摆里伸进去。 缪蓝:? 她抓住他的小臂,阻止他进一步的动作,“我经期,还没完呢。” 他明明知道。 “谁要跟你那种睡了。” 贺京桐撇清干系,双臂撑在她脑袋旁,拉开距离,用防色狼的眼神看她:“缪蓝,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缪蓝:“……” 他那动作还不明显?他好意思说自己是个正经人? “贺京桐,分床睡吧。”她踢他,带着恼怒,跟刚才勾人的力道完全不同,“省得我忍不住对你图谋不轨。” “……” “给你不轨。”他大方得很,跟她亲亲又贴贴,“怎么不轨怎么来。” 觉还是得正经睡。 两人在床上躺好,夫妻睡前夜话,温情一刻。 贺京桐的手再次伸进她的衣服里,不过没乱摸,规规矩矩贴在她的小腹上。 “给你焐焐。” “我还好,没有多难受。” “还有几天?” “两天吧。” “那就好。”贺京桐给她揉两下,手感棒极了,越摸越上瘾,“要不然咱们俩新婚夜只能干瞪眼……不是,我的意思是,要不然婚礼当天你就太辛苦了。” “……” 他找补得太晚了。 缪蓝懒得跟他计较,忽略色/情一刻,接上温情一刻:“婚礼很快了,你有没有像求婚时那么紧张?” “没有。” “我好像有点儿。” 她紧张,他高兴:“这叫风水轮流转。” “你别说风凉话了。” “紧张说明你在乎我,好事儿。” “你不在乎我?” 他得意地诶一声,“这句话还是说明你在乎我。” “……” 他逻辑无敌,再问下去全是送人头。 贺京桐把她拥在怀里,手掌从她的头顶比划到自己的下巴,“你看,我比你高这么多。” 缪蓝:? “你厉害,行了吧。” “我是说,天塌下来有我顶着。所以不用紧张。” 缪蓝感动得一塌糊涂,不由地抱他更紧一些,甚至想当场对他不轨一下。 他靠谱的时候,太让人安心了。 贺京桐给她一个晚安吻:“睡个好觉,老婆。” 54.一起许 两人都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起来神清气爽。 贺京桐在楼下餐厅见到三份早餐,才想起来家里还有个小拖油瓶。 他醒来的时候缪蓝不在房间,这会儿也不在楼下。 一抬头看到姐妹俩一起从纪幼蓝的房间出来, 有说有笑地下楼。 ……就早上这么点儿时间,也很好聊是吗? 餐桌上三人落座吃早饭。 今天周末不他们不上班, 缪蓝问纪幼蓝有什么安排没。 “阿姐,我跟你一起, 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纪幼蓝表现得乖巧又懂事,“你们婚礼还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这话正中贺京桐下怀。 他毫不客气, 将人发配去干活儿:把别墅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每扇窗户、每根柱子都贴上红色的“囍”字;各种颜色的气球, 她能吹多少吹多少;然后庭院里的花打理一遍, 挑拣开得好的摘下来。 留着做手捧花,他亲手扎。 桩桩件件, 工程量不小。 贺京桐也不让她白干, 拿出当姐夫的大气风范:“姐夫给你开工资, 时薪九九九,干不干?” 她面对诱惑很谨慎, 伸出手:“姐夫, 得先付钱。” “……你姐给我做担保, 我还能赖账?” 缪蓝:并不是很想担保。 贺京桐目前明显对纪幼蓝有意见, 等验收工作成果的时候,恐怕要吹毛求疵地挑毛病。 承诺九九九, 扣到九块九。 到时候她向着谁? 这个过家家式的雇佣关系黄了最好。 她试图瓦解, 对贺京桐道:“老公,你说的那些事情,不都有安排了吗?” 他微笑:“妹妹在家闲着也是闲着。” “……” 缪蓝劝另一个:“小九, 你缺钱吗?” 言外之意,不缺钱就没必要接这个活儿。 今天她跟贺京桐要去婚礼的场地确认一些细节,原计划带妹妹一起的。 纪幼蓝没听懂言外之意,她不缺钱但也不嫌钱多,兴高采烈接受了。 贺京桐的算盘是,她干一天活儿累得筋疲力尽,晚上就没精力跟缪蓝聊天了。 但没想到,她反手包给了上门来送礼物的霍嘉树,时薪二百。 “……” 好家伙,还挺有商业头脑。 他那个缺心眼儿的弟弟,被坑了还美滋滋呢。 贺京桐跟缪蓝办完事情回到家,才发现怎么回事。。 验收的时候,如缪蓝所料,他果然挑了一堆毛病:不是这里的囍字贴歪了,就是那个气球气不足。 近四位数的时薪被他寻了各种由头扣到将将三位数。 按这种算法,纪幼蓝还得倒贴霍嘉树钱。 “……” 纪幼蓝:姜还是老的辣。 她不服气,壮着胆子小声控诉了一句:“姐夫,你的心是黑的。你是黑心资本家!” “那你可说错了。”贺京桐下巴一抬指向缪蓝,“姐夫的心是蓝的。蓝蓝的。” 缪蓝:“……” 谢谢,有被土到。 有缪蓝在,扣钱是不可能扣的。 她看着贺京桐把该掏的钱都转给妹妹,霍嘉树那边,她出了同样的一份,对弟弟妹妹一碗水端平。 霍嘉树收着也不手软,感激涕零:“嫂子你真是太好了!你以后就是我的亲姐姐。” 贺京桐恨铁不成钢,然后越想越气。 纪幼蓝白天白赚他的钱,晚上霸占他的人。 这怎么能忍? 第二天他就电话让纪云晔过来接人:“赶紧把你妹妹弄走!” “你说哪个?” “……” 他仿佛听到什么笑话,“来来来,你过来把我老婆弄走。” 当天晚上,贺京桐工作结束回到郁金堂,纪幼蓝确实不在了。 他还没高兴两秒,发现缪蓝也没了踪影。 打电话一问。 两个蓝被纪云晔一起接回纪家了。 “……” 贺京桐中午跟缪蓝说过,晚上约好了跟人谈事,所以她没叫他一起去。 “你不让我把人弄走吗。”纪云晔笑完了才说正经的:“老头有事交代。” 贺京桐:“没什么要交代我的吗?” “……那你也来?但我们家已经吃完晚饭了。” 意思是,如果他还没吃,只能饿肚子了。 贺京桐感觉胃疼,一是饿的,再有就是气的,“你们姓纪的是知道怎么气我的。” “嗳,你说话小心点儿,我开免提给我们家老头听。” 贺京桐心想那不正好。 果断拿纪云晔献祭:“你干的好事儿少了?我跟老爷子抖落一两件,看你够不够格被逐出家门的。” 手机那边果然传来质问声,纪云晔解释不迭,放话让贺京桐走着瞧。 贺京桐直接把电话挂了,捞起车钥匙往纪家去。 他到了以后,纪云晔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接待他,“哟,来了。” 贺京桐幸灾乐祸阴阳怪气:“瞧纪少爷这脸色,约莫是刚挨过夸?” 纪云晔跟贺京桐一般大,早就应该敲定婚事,但他油盐不进,没个定性。他们家每收到一次婚礼的请柬,他都要受一波牵连。 被他妈苦口婆心念叨两句算轻的,刚才有了贺京桐的添油加醋,战火直接升级。 他爸气急,不结婚断绝父子关系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不过他依旧油盐不进。 纪云晔带着贺京桐朝里进,从口袋里掏出刚从老爷子书房取出来的红包,显摆道:“知道这是什么吗?” 贺京桐一看便知,是纪家给缪蓝的结婚礼金。 趁纪云晔嘚瑟,他直接抢过来。 反正他老婆的就是他的。 纪云晔:“……土匪!” 红包塞得满满的,不过再满也只是小头。 大头是里面薄薄的一张卡。 “我老丈人的老丈人,是会当姥爷的。” 纪云晔:“……” 小时候没少坐摇摇车吧。这么点儿关系,可算给他捋明白了。 “纠正你一点,是前。” “我知道是钱。” 两人不在一个频道上,不过沟通起来无障碍。 “老爷子给了多少?” “多少跟你也没关系,全是他外孙女的。” 纪老爷子出手,数目必然不俗,何况里面包含了缪蓝妈妈那份儿。纪云晔可以确定,这是他们收到的最大的一个红包。 贺京桐明白,不过他跟他老婆一点不见外。 “我老婆的反正都是我的。” “要点儿脸吧你。”纪云晔无语,“嗳,你对人好点儿。” 他干巴巴地说了一句。 他这个大舅哥当得,也就是个名头,跟缪蓝并不像跟纪幼蓝那么亲近。 贺京桐正经回他:“我老婆,我知道。” 纪云晔又想到一件事,还是他开口比较好:“婚礼那天,我爷爷跟我爸妈就不到了,我跟小九当代表。” 贺京桐理解。 “你算我老婆那头的?” “废话。” 贺京桐惋惜:“我还以为咱俩够铁。怎么说也认识十好几年了,那么坚固又深刻的友谊呢。” 纪云晔看他有病,“省省,我们全家上下就这一份儿,没额外的红包了。” “成,不演了。” 贺京桐登过纪家的门,在跟缪蓝结婚之前,作为纪云晔的好朋友,来过的次数也不少。 他对内部的格局很熟悉,知道该去哪儿,立马就甩开纪云晔的步子。 他拿着红包去找老婆,“拜拜了大舅哥。” “……” / 婚礼倒计时一天。 贺京桐虽然想昭告全世界,不过婚礼本身并不复杂,流程精简过后,连提前彩排都显得没必要。 头天晚上,小辈的朋友们在郁金堂聚了一下。 八栋作为婚房,添了些必要的装饰,看起来红红火火喜气洋洋。 所有人围坐在庭院的露天餐桌边。 桌子上摆了两个蓝牙音响,放着轻松欢快的音乐。 缪蓝安排了吃的喝的,为了确保明天参加婚礼的状态,酒水度数很低。 大多数人都克制,没怎么喝。 反正明天能喝个痛快。 朋友们在一起说说笑笑,就很有意思。 话题自然都在新人和明天的婚礼上。 有人在猜测,新郎新娘明天会不会泪洒当场。一开始只是随意说说,渐渐认真了,设了个正经的赌注,押新郎还是新娘会哭。 大部分人的意见是统一的:缪蓝会,贺京桐不会。 甚至当事人都倾向是这个结果。 缪蓝实在想象不出来贺京桐哭泣的画面。 按少爷的脾性,就算真想哭,也得忍住了。 朋友里有办过婚礼的人士分享经验:“话不能说得这么死。我当初也觉得,绝对不会掉一滴眼泪的,大喜的日子有什么好哭的是吧。但那感觉真不一样。在婚礼上,你不知道哪一句话戳中心窝子了,眼泪说来就来,哗哗的,越憋越哗哗。” 话是这么说,鉴于贺京桐的一贯表现,大部分人还是不信他会掉眼泪。 “我跟桐子八岁就认识了,他这个人应该没长泪腺。” 贺京桐:“……” “我是正常人类。” “那明天哭一个?” “不可能!” 话题一个接一个,朋友们都聊嗨了。 一直在播放的音乐忽然被断掉,有人反应过来,以为是出什么故障了。 贺京桐起身查看,一抬头看到刚刚离场的缪蓝抱着把吉他从别墅里出来。 朋友们都以为她是拿给贺京桐的。 毕竟这人弹琴一把好手,音响坏了,他可以现场演奏。 但缪蓝回到自己的位置,把椅子拉开一段距离,没有把吉他交给任何人的举动。 这是要……亲自弹? 身边的于微婉问出来,惊喜道:“还有这个流程呢?” 比于微婉更惊喜的是贺京桐。 他已经猜出缪蓝要做什么了。 最近两周她突然要求上进,忙里偷闲地练琴。 他问她是不是准备在婚礼上露一手,主动请缨:“带上我,我跟你合奏,效果多好。” 她说不是。 他当时还不信,以为她不好意思。 原来真的不是为了婚礼。 是为了那句【你当众说爱我也行?】 她说行。 现在付出实际行动来证明了。 缪蓝视线扫过在场的人,清清嗓子道:“这是兑现给我老公之前的一个奖励。他说想要一个当众的表白,然后,嗯,我抱着吉他在这儿了。” 跟贺京桐猜想的完全对上。 缪蓝刚开口还有些不好意思,但她决定要做的事情,一定会做好的。 何况答应了他。 因此内心很快镇定下来,独一份儿的温柔沉静气场让所有人都眼前一亮。 她视线望向贺京桐,询问他:“现在有这么多人,算当众吗?” 他还没答呢,朋友们已经把气氛热起来了。 “算算算当然算!别的不行,我们人头管够。” “喵总赛高!” 缪蓝捕捉到贺京桐点头的动作,他的反应比她料想的要收敛。 她大概能体会,公开表白这件事,对双方都是一种充沛的情感冲击。 作为承受方,一时反应不过来,再正常不过。 她自己是先例。 贺京桐也不会是例外。 缪蓝继续说:“明天的婚礼有专业的乐队,我就不去丢脸了,所以安排在今天。” 而且明天两家的长辈全都在,她放不开到那个程度,今晚的时机和氛围都刚刚好。 “对了,免责声明:我的吉他是贺老师教的,弹不好只能赖他。” “赖我赖我。” 贺京桐抬手指自己,眉眼间的笑意既是发自内心的愉悦,更是对她的鼓励。 他仰靠在椅背上,下巴微昂,交握的双手放在腿上。 肢体看起来是很放松的姿态。 但他保持一动不动有一会儿了。 没人知道他的心跳得有多快。 甚至连他自己也忽略。 他的注意力全部倾注到缪蓝身上,周围的动静被自发屏蔽掉,他一双眼睛只看得到她。 他老婆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他弹奏、给他表白。 他老婆在发光诶。 贺京桐无端想到去年自己刚回国,在洞天府他住的地方,她莽着亲他的那一下。 他老婆……一直都很勇敢的。 他们之间,最先主动的,是她啊。 缪蓝试了试吉他音,在场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她选的是一首法语歌:《L’amour est bleu》。 爱情是蓝色的。 蓝色的色彩意义通常是忧郁,这首歌的情绪其实偏低,并不适合拿来表白。 但经过贺京桐的教学,情况大大不一样。 因为合上了她的名字,也因为旋律简单,在教学之初,他就教她弹了。 他将曲子改编成更轻快的节奏,歌词里有关爱情的苦的部分也全都去掉。 当时他这么说:“我跟蓝蓝的爱情怎么会是苦的呢?应该一直doux doux doux。” 这首歌就像他们之间的暗号。 旋律一出来,他就会明白意义。 唱歌不是缪蓝强项,边弹边唱更是难度加倍。 不过她追求的也不是歌王的水平,能顺畅地唱出来就是成功。 弹错也好,走音也罢,都是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 感情在,氛围在,歌就好听。 贺京桐一定懂她。 缪蓝的声音伴随指尖弹琴的动作,萦绕在庭院内: Doux doux l’amour est doux (甜蜜的,甜蜜的,爱情是甜蜜的。) Douce est ma vie, ma vie dans tes bras (我的生活是那样甜蜜,在你的怀抱里。) Bleu, bleu, l''amour est bleu (蓝色的,蓝色的,爱情是蓝色的。) Le ciel est bleu lorsque tu reviens (天空是蓝色的,当你回到我身边。) …… 别墅庭院化身演奏会现场,所有人都沉浸在缪蓝的歌声里,随着她唱的节奏,配合地打着拍子。 还有人点亮手机的手电筒,举到高处摇摆。 歌曲不长,不到三分钟就结束。 朋友们非常给面子地鼓起了掌,呜呼声此起彼伏。 以歌言情,还差点儿意思,缪蓝唱完以后,手按在吉他弦上。 视线和贺京桐再次相接,她喊他。 “贺京桐。” “嗯。” 简单一个鼻音,他放任情愫流转,也是在说爱。 所有人都听出来了。 缪蓝朝他发射爱心:“很爱很爱你啦。” 这句话一出,气氛高涨到今晚之最。 朋友们激动地站起来鼓掌。 只有贺京桐仍不动如山地坐在位子上。 “桐子,赶紧说两句啊。” 他旁边的人眼尖发现异常:“哇靠,你是不是脸红了!耳朵也红了。” 更多人凑近围观。 庭院里点的灯足够亮,每个人的面部表情都清清楚楚。 贺京桐能感受到自己脸上和耳朵的温度攀升。 久违的害羞情绪掌控了他。 一时难以压下来。 在他预想中,自己应该是很淡定的,又或者,尾巴翘上天,拉仇恨炫一波,让这些人都见识见识。 到底是没有经验。 原来被心爱的人当众表白,真的会不好意思啊。 朋友把这难得的画面当成奇观,纷纷掏出手机拍照留念。 贺京桐敛眸,假咳一声,然后端起面前的杯子喝一口,“喝多了,上头了。” “大哥,你杯子里装的是可乐。” 他持续嘴硬,“可乐也上头。” 贺京桐起身,不再搭理这些人,直奔缪蓝去。 吉他被他拿下来交给身后的人,他抓着她两只手腕,俯身问:“当众表白可以,当众接吻行吗?” 一句话,他脸上连同耳后的红立刻传染给她。 缪蓝仰头瞪大了眼睛。 他恢复得也太快了吧。 而且怎么就快进到当众接吻了。 她半天没想起来回答。 旁边的吃瓜群众快急死了:“行行行!给我亲!” 缪蓝:“……” “蓝蓝。”贺京桐叫她,看着她的眼睛。 “不……行吧?” 他笑:“到底行不行?” “亲一个亲一个!” 留着明天婚礼现场吧。左右是逃不掉的。 她今天的勇气用光了。 缪蓝从椅子上坐起来,明确自己的意愿:“当众不行。” 贺京桐:“接吻行?” 她压低声音:“别问了。” 他拉着她往室内走,给身后的朋友们留下话:“吃完了给我收拾好,各回各家。” 朋友们:??? 你们接个吻是打算一去不回了? 庭院里笑笑闹闹继续。 这一幕闪过熟悉感。 去年秋天,洞天府会所接风宴,一模一样的情况。 贺京桐带着缪蓝中途离席回家。 只不过这一次朋友们不敢再杀进去了。 “我刚才押错了。”朋友若有所思地拍自己的大腿,“我看啊,桐子保不齐明天真在婚礼上掉眼泪。” “……不至于吧。” “怎么不至于。他爱惨啦。” / 婚礼当天。 天气晴好,气温舒适。 梧桐大道两侧,排列整齐的树木生长得郁郁葱葱,掩映出成片的阴凉。 今天的车流在某个时间段集中多起来。 陆陆续续都是一个目的地:景区前面的森林农场。 行至入口,抬杆放行,保安无需多问,所有人都是来参加婚礼的。 不过这么多车,无一辆有明显的婚车标志。 因为新郎跟新娘,是步行来的。 郁金堂离森林农场也就一公里多点的距离,缪蓝跟贺京桐在家里睡醒吃早饭,平常得如同之前的每一天。 这种松弛感来自于绝对精简的婚礼流程。 婚礼傍晚才开始,因此无需早起。 白天最重要的事情,是给长辈敬茶。 两人沿着梧桐大道往森林农场去,无一丝紧迫感,闲适得好似在散步。 他们都喜欢当下的感觉。 在清新的初夏,茂盛的梧桐树下,携手走向生命中一个重要节点。 婚礼现场早就布置完善,整体都是浅蓝色调。 奢华感来自海量的鲜花布景。 贺京桐跟缪蓝一起看过账目,婚礼花费最多的一项,就是各种品类的蓝色鲜花。 从采摘运输到保存,耗时又费力。 这些娇贵的花朵总算不负所望。 参加婚礼的宾客看到全貌,无不称赏。 傍晚时分,霞光灿烂,晚风拂面,气温也到了一天的舒适之最,婚礼正式开始。 湖前草坪上摆放的白色椅子陆陆续续坐满了宾客。 新人穿着礼服,携手经过鲜花拱门,在掌声和祝福中,走上台来。 婚礼的主体保住了缪蓝想要的“越简单越好”,整个现场更像是亲朋好友的一场聚会,轻松又愉快。 最显著的仪式感,来自新人交换戒指以及说婚礼誓词的环节。 戒指跟之前求婚的又不一样。 而且贺京桐因为求婚时差点没找到戒指的前车之鉴,准备了三枚…… 他的礼服口袋险些装不下。 戴上戒指便是缔结契约,双方拉开距离,郑重地向对方鞠了一躬。 台下宾客轻易能分辨,在看不见彼此的情况下,新郎的腰弯得比新娘还低一些。 有人赞叹:“难得啊,我们贺少爷,确实够爱的。” 接下来宣读婚礼誓词。 缪蓝先开始。 这更像一场正式而隆重的表白,昨天晚上她来过简易随性版的。 因此成就了此时此刻的从容。 她没念稿,只是顺着思路讲,温柔和缓的声音让所有人都倾耳听: “去年秋天,我走在梧桐大道上,预感即将到来的冬天会格外难过。因为我真的不喜欢寒冷的时节。” “也因为,你要回来了。有种……雪上加霜的感觉。” 时过境迁的回忆,言辞带点冷幽默,底下已经有人开始笑了。 唯独贺京桐皱起眉头,非常不满:“我让你这么难受?” “你听我说完好吗?”缪蓝的情绪被打断,“这叫作欲扬先抑。” “你快点扬。” 他听不了太抑的。 “我不知道我们的婚姻生活会怎样,未知总是让人恐惧的。而你又是一个……很不确定的人,我根本捉摸不透。” 铺垫结束,扬的部分层层亮相:“不过还好,你长得够好看。” 当着这么多人,缪蓝也没避讳,抬手摸摸贺京桐的脸。 表示真的很满意。 朋友们又是一阵笑:“我们桐子原来是靠脸蛋儿上的位。” 这是实在的夸奖,贺京桐爱听,转头望向座位席上的霍清歌,“我妈生得好,谢您。” 顺带捎上贺维君,“当然还有我爸。” 父母双方看着台上的孩子,默契地展露出笑意,对视的瞬间,又默契地恢复面无表情。 贺京桐及时cue回正题:“老婆,你接着爱我。” 缪蓝眼里的欣喜流溢出来。 正是这种坦荡诚挚的索爱行为,让她愿意把爱都给他。 “未知带来的还有另一重情绪,那就是期待、惊喜。这些全部来自于和我相处过后的、真实的你。” “于是很自然的,不仅仅是你的脸,我发现,我好像对你的灵魂感兴趣。” “贺京桐,你魅力好大的。” “爱上你是迟早的事情,也许在我还没意识到的时候,我就很爱很爱你了。” “每次跟你一起散步,包括今天早上从梧桐大道走过来,我都……好想好想,就这么牵着你的手,跟你走完一生。” 缪蓝讲的这些一气呵成,贺京桐从始至终握着她的手,认真看着她、听着她的话。 到了最后一句,他忽然偏过头,脱离了她的视线。 缪蓝上前一小步,凑近看他,“贺京桐……” 不会哭了吧? 为了少爷的面子,她没点明。 但他的眼睛分明红红的。 她拢着声音,不让台下的人听到,开玩笑缓解他的情绪:“你故意的吧?昨晚那么多人押你不会哭。” 赔率可高了。 “那我狠赚一笔。”他抬手拂了拂眼尾,“风太大,迷眼睛。在户外就是这点不好。” 钱还是没有面子重要。 他不承认。 只是抱着她,脑袋埋在她肩头,不让人看到。 台上没有司仪把控流程,贺京桐全都自己说了算。 把台下的宾客晾着,好一会儿才回到正题。 “完蛋,蓝蓝,你说得太好,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你不是准备得很充分吗?” 手写了整整三张纸呢,正反面都密密麻麻写满了。 他还给她炫耀过。 “全忘了。” “……” “早知道我先说了,让你哭一哭。” 他确定他写的东西能让她哭出来? 不过他的情绪一会儿就过去了。 总不至于泪流成河泣不成声。 要不然他得被底下那群损友笑话三年。 “那还不赖你自己。”缪蓝轻轻捏着他的掌心,“你头脑风暴一下,想到什么说什么,平时不是信手拈来吗?” 哪怕像之前“我的心是蓝的”之类的土味情话,她也认了。 贺京桐从她的眼神和动作中汲取到能量。 婚礼誓词相当于命题作文,他确实忘记了大部分的旁枝末节,但牢牢抓住了中心思想。 判卷人是唯一一个她。 答得再短,都是满分。 “蓝蓝,我这个人,从小到大,想得到什么都很容易,当然这一点还是要感谢我爸妈生得好。”他自我认知清晰,前半生所得倚赖得天独厚的家庭条件。也是因为有这样的认知,他这个人拽但不傲。 “唯独在想要你的爱时,我用尽了千方百计,并且从没想过放弃。” “而我现在得到了。这是我平生最骄傲的事情。” “蓝蓝,走完这一生的愿望,我跟你一起许。” 缪蓝吸吸鼻子,终究还是笑出来,牵着他的手,郑重地点头。 “少爷,临场发挥也很出色。” “满分吗?” “满分。” “亲一个,亲一个。”围观群众非常上道,不知谁起的头,号子已经喊起来了。 气氛烘托到这儿了,不亲一下他们今天绝对下不来台的。 贺京桐跟缪蓝对视,但没接上她的情绪,纳罕道:“你笑什么?” 她脸上不是高兴愉悦那种笑,也不是含羞带怯的不好意思。 反倒像是…… 笑场了。 把他笑懵了都。 缪蓝抓着他的手臂,偏过头来跟他说悄悄话:“好多人啊。” 她慢了n拍,到最后的环节了,偏偏紧张蔓延心头。 又因为有他在,获得了一点勇气。 两种情绪拉扯,脸上的笑才显得莫名。 “当他们不存在,看我就好。” 他一句话,让她的勇气加倍,轻而易举战胜了紧张。 她跟着他重复:“嗯,贺京桐,我看你就好。” 贺京桐揽过缪蓝的腰,他低头,她仰头,默契又自然。 晚风吹拂,白色的头纱扬起。 温热柔软的唇瓣触碰彼此,像他们曾经接过的无数次吻。 未来他们仍有无数次吻。 55.新称号 昨天没喝的酒, 新婚夜全都补上。 贺京桐作为新郎,早有心理准备,他必然是集中被灌对象。 婚宴开餐之前, 缪蓝在更衣室里把婚纱换掉,穿上了另一套礼服。 贺京桐陪她一起, 倚靠在梳妆桌上,看着她整理妆发。 缪蓝摘下耳环, 换了一副跟身上的礼服相配的珍珠款。 “老公,我有句没那么好听的话, 你想听吗?” “……” 这问的是个什么问题? “你想说我就听。” “你哪里都挺行的。” 贺京桐:? “这不是好话?” 缪蓝的视线从镜子里挪开,看向他, 解释:“这叫欲抑先扬。” “……” 她今天说话, 扬来抑去的,到处都是铺垫。 “那你给我个痛快。” 缪蓝说出正题:“就是有一点, 你酒量不太行。我感觉你都没我能喝。” 他上次喝醉, 她就有所察觉。 他是真的不太能喝。 所幸平常需要喝酒的场合不多。 但是今天不可避免, 她担心他喝太多不舒服。 贺京桐气笑一声,他是不是还得夸她一句海量? “那是, 你的胃都喝出毛病了, 我当然没你能喝。” “我胃早就没事了, 就你一直当个毛病。” 年初的体检报告他押着她去做的, 报告翻来覆去看了n遍。 她分明健康得很。 “我还限制你发挥了是吧?” “……” 缪蓝把项链递给他,示意他帮自己戴上。 贺京桐站到她身后, 撩开她的头发, 细小的卡扣对上,闪耀的宝石项链展露奢华的贵气。 还得是他老婆戴的好看。 他跟她在镜子里对视,笑道:“酒仙儿, 你悠着点儿,外头那些,一个个都不是善茬,你以为你喝得过谁?” “那你不是更惨?” “……” 她是会捅刀子的。 “蓝蓝,迟早有一天,我跟你喝一个。” 看谁把谁喝趴下。 以后的结果未知。 这个新婚之夜,喝趴下的是贺京桐。 当然是他心甘情愿喝的,去敬酒的时候,杯子里倒的都是白的。 几杯入喉,人就上头了。 散场之前他一直强撑着,行为举止看起来跟没事儿人一样。 但缪蓝知道,他已经喝多了。 初步的表现是一直想抱着她贴贴。 更进一步的证据是,等到他们得空用餐时,他不怎么吃,而是在霍清歌身边说了好久的话。 结合上次他喝醉酒的经验,缪蓝很容易发现,他在心理防线脆弱的时候,都是想妈妈的。 这时候,旁边的贺维君就显得有点尴尬。 他养在身边的儿子也不亲他。 缪蓝在旁边安慰一句:“爸爸,他喝多了,小孩儿心性,您别在意。” 贺京桐带着喝多了的神态,问自己的妈妈要一份“清白”,“妈,你告诉蓝蓝,我小时候到底是不是小皮蛋。” “你还不皮?” “我哪里皮了?” “你好意思说。方圆百里就没有比你更皮的小孩子,妈妈都头疼。”霍清歌坚持真相,摸摸儿子的脑袋,“我还记得,你们俩小时候见面,你把蓝蓝惹哭过。” 他现在脑子里分不清是真是假,但下意识否认:“我没有。我爱蓝蓝的。” 蓝蓝:“……” 当着长辈面听这种话真是羞耻。 她的脸快比得上他喝醉了那么红。 霍清歌笑,“你也不记事儿,那时候。” “妈妈,”缪蓝问,“所以我们俩小时候真的见过?” “当然。不是有照片吗?桐桐没给你看过?” “我在奶奶那儿看过几本,没有发现。” 霍清歌琢磨了一下,“那可能在我那儿。” 离婚的时候,她带走了一部分。 缪蓝非常感兴趣,“妈妈,以后有机会,我能看看吗?” “不用以后,我今晚回家就给你翻。” “那谢谢妈妈。” 贺京桐学舌:“谢谢妈妈。” 婚宴结束,送走宾客,贺京桐没法像早上那样走回郁金堂。 在车上的时候,已经靠着缪蓝睡过去了。 到家把人喊醒,照顾他洗漱。 缪蓝想到他之前的话,笑话他:“少爷,今晚确实不用干瞪眼,你根本都睁不开眼。” 他真诚,带着喝醉的傻气:“蓝蓝,对不起。” “……” 倒也不用为这个道歉。 把人扶到床上,她轻哄:“你睡觉吧。” “你怎么不睡?” “妈妈刚才给我发了一段视频。” 霍清歌回到家找照片的时候想起来,她那儿还存着一段录像,跟他们小时候有关。 便一起都给缪蓝发过来了。 “我要看看小时候你是怎么欺负我的。” 他睡前最后的呐喊:“我没有。” 卧室里只留了她那侧的夜灯。她倚靠在床头,贺京桐一只手搭在她腰上,闭上眼睛进入睡梦。 戴上耳机,手机里的视频播放—— 桐桐过五岁生日的时候,邀请了好多小朋友来家里庆祝。 三岁半的蓝蓝被妈妈带来玩。 她提前准备了小礼物:自己最爱吃的巧克力和棉花糖。 送给桐桐:“桐桐哥哥,祝你生日快乐。” 桐桐因为蛀牙问题,被限制吃甜食,看到礼物,馋得流口水。 桐桐又皮又精,告诉蓝蓝自己不能收,因为妈妈不同意,“妹妹你可以帮我求求妈妈吗?” 蓝蓝心软软,小步子迈向桐桐妈妈,扑通抱住大腿,“姨姨,求求你了。拜托拜托。” 大人们哈哈笑。 桐桐被准许吃棉花糖。 两个小朋友建立了棉花糖友谊,手拉手去玩。 不到五分钟宣布破产。 蓝蓝哭着回来找妈妈:“哥哥……呜呜……哥哥把我的棉花糖……变没了。” 桐桐手足无措跟上来:“妹妹的棉花糖掉到地上弄脏了,我想帮妹妹洗一洗……” 用水一冲,当然没了。 但桐桐还没掌握这个知识点,好心办了坏事。 比他还小的蓝蓝更不懂,只知道自己的棉花糖没有了。 小小人儿在妈妈怀里眼泪鼻涕一起流,又伤心又生气:“我再也不要跟哥哥一起玩了。” 桐桐是孩子王,可不接受这种话,脾气也上来:“我才不要跟你一起玩了!” 他说完,梗着脖子红了眼,看起来也是要哭。 但还在忍着。 可是被妈妈抱到怀里安慰一句:“妈妈知道桐桐不是故意的。” 顿时委屈得眼泪哗哗流,但他坚强地没哭出声,嘴巴撅得能挂个油壶。 小朋友哭泣会传染,生日会现场乱作一团,哭声一片,大人手忙脚乱地哄孩子。 视频就停在这里。 应该是没人有精力接着录了。 缪蓝拖回进度条,又看了一遍,越看越好笑。 原来惹哭她是个误会,原来小皮蛋也会受委屈,也会哭鼻子,原来她跟他还“决裂”过。 两个丁点儿大的小朋友吵架,看起来简直比他们成年结婚后的矛盾还要严重。 该谢谢这些童年趣事被记录并且保留了下来。 缪蓝转头看向睡在她身边的贺京桐。 以后他们有了孩子…… 她心一惊。 天哪,万一她以后生了个随贺京桐的小皮蛋该怎么办。 / 婚礼结束以后,缪蓝跟贺京桐补上了蜜月。 两人都很长时间没休假了,趁机放松地出去玩一场。 他们只定了地点,秘书排了些攻略给他们作为参考,不过落地后具体的安排还是要看心情和状态。 第一站是国外某个海岛。 全程有酒店管家照管他们的食宿和出行,两人什么都不用操心,结结实实在酒店躺了两天,才有了出去玩的兴致。 中途其实有两次,缪蓝已经收拾好了准备出门,结果都败在涂防晒这一步。 贺京桐非要亲自给她涂,吊带以上,短裤以下,暴露出来的每一寸皮肤都被照顾到。 缪蓝:“我其实可以用喷雾。” “我就想给你涂。” 他揽下活儿,但是少爷脾气大得很,边涂嫌弃防晒不好闻,“没有你好闻。” “……” “谁让你凑这么近闻了?” 就他鼻子挑。 他的手法称得上细致,但心思没在正道上。 涂着涂着,手就开始作乱。 缪蓝坐在床上,支着一条腿在床尾凳上,接受他的强制服务。 她正回手机上的消息呢,忽然被他摸了一把。 ……穿得少就是方便有些人耍流氓。 带着凉意的防晒被他的手抹开,他低头垂眸,看起来认真极了。 要不是缪蓝能感受到他暧昧的施力方式,几乎被他正经的表象蒙骗。 “你干嘛?这里不用涂。” “怎么不用?”摸的动作进化成揉,“蓝蓝白白的。” 对上他的眼神,缪蓝就意识到不妙了。 她想把腿收回来,但被他牢牢地握住脚踝。 “说好了的。” “说好什么了?” “我相机都拿出来了,要拍照的。” 附近的海域十分出片,她很有兴趣的。 贺京桐拇指摩挲着她的踝骨,故意曲解:“这可不兴拍照。” “……” “贺京桐。” 缪蓝还想挣扎一下,但他翻脸不认账,在这件事上说一不二:“做完再去,正好太阳落山,外面太晒了。” “你——做完了我还有劲儿吗?” 平时在北宁,因为顾及第二天的工作生活,他还收敛一些。 出来度假,他压根儿也不寻思别的事情。 要么是这种睡觉,要么是那种睡觉。 反正时间管够,想怎么折腾怎么折腾。 这两天荒唐之后她睡醒,一度分不清时间是白天还是晚上。 “少爷,我们是来度假的。不是为了换个地方……上床的。” “你说的不对,我们是来度蜜月的。度蜜月是为了干嘛?”他真诚发问,“而且,你难道不喜欢跟我上床?” “……” “蓝蓝,你很喜欢的。” 他帮她答了。 贴她很近,用软化的声音,像撒娇,更像勾引。 缪蓝确实吃这一套。 细微的神态变化被贺京桐捕捉到。 他展开得逞的笑,挠着她的膝窝。 缪蓝痒得没处躲,身体扭动,对着他一阵乱踢,“你快放开我。” 这被贺京桐视为无理要求,“踢哪儿了你知道吗?” 她红着脸停下踢他的动作,“你——你活该。” “活什么该?罪魁祸首要有觉悟。” 他俯身压下来。 缪蓝再次感叹,穿得少就是方便他耍流氓。 他脱得倒是挺快。 虽然已经见过并且碰过无数次,她仍然控制不了自己血液上涌。 贺京桐就爱瞧她满脸通红的害羞样。 怎么都看不够。 缪蓝一抬眸看到他脸上兴味十足的笑。 有什么好得意的。 他别太过分了。 经验多了,缪蓝拿捏他也是游刃有余。 贺京桐心甘情愿被她拿捏。 这是另一种程度的爽。 缪蓝以为能结束时,没想到这人盯着看两眼,立马又起来了。 她目瞪口呆,此刻只有一个感觉:前功尽弃。 整个人向后躲,但跑不掉, “没……还没完吗?” “早着呢。”贺京桐心想这才哪儿到哪儿,她别太天真了。 “哪能光让你给我服务?蓝蓝,我们之间很公平的。” “……” 谁要这种公平了。 贺京桐将人打横抱起来,“今天我保证你不用费力。” 房间的大床正对着落地窗,外面是私人游泳池,再向外望便是无边的蔚蓝海域。 贺京桐的目的地便是游泳池。 入水时,两人的衣服都扒干净了。 哪怕知道不会有人看到,但光天化日的,缪蓝还是被狠狠刺激到了。 借着水的浮力,她确实不怎么需要出力。 和在浴缸的感觉不一样,游泳池的面积太大,她浮在其中,心底总担心会有危险。 因此更加紧紧攀着贺京桐。 但更危险的是他。 她被他拽进水中,堵住她的唇,进行一种让人窒息的亲吻。 连生命都彼此交付的刺激感,达到了体验的巅峰。 这辈子也就一次了。 缪蓝被贺京桐抱回床上的时候,太阳早就落山了。 她骂他:“骗子。” 他得了便宜卖卖乖,“新称号,也不错。” 比混蛋强点儿。 晚餐叫到房间里来吃,缪蓝觉得这么下去绝对不行,严肃地跟贺京桐约法三章。 “三天一次。” “一天三次。” “……” “两天。” “两次。” “……每天。” “成交。” 他爽快地说成交,缪蓝后知后觉自己上当了。 一旦开始做就刹不住车了,次数哪有准头? 贺京桐在她反应过来之前严正声明:“不许反悔,说到做到。” “……” “骗子!” 到了第二天傍晚,两人总算踏出酒店房间了。 缪蓝特意换上了长裙,头上戴着宽檐的遮阳帽,还有配套的墨镜。 如此省得大面积涂防晒,也省得贺京桐再不怀好意把她扣到床上。 贺京桐身上,是休闲的花衬衫和花裤衩,很符合海滩风情。 墨镜一戴,很有花花公子那味儿,气质招人。 缪蓝举起相机,咔嚓给他留下照片,拍着他的肩膀肯定,“很不错,贺总转型当花美男,也是大有可为的。” 贺京桐:“……” “喵总的眼光,当然不会错。还得您多提携。” “好好表现。” “是是是。” 贺京桐接过相机,举到斜上方的高度,镜头大致将两人的身影框进去。 快门连按好几下,定格了此刻他们从颜值到穿着的般配。 “得多拍点儿,我的养猫日记正缺素材呢。” 自那条里程碑意义的【喵喵说她爱我】之后,他新发的都设置成公开状态了。 单纯记录她跟他生活中的小事。 当然都是真实情况,不再需要动用他丰富的脑补和想象来诓人。 因为内容生动且挺有趣,加上发布频率不高,朋友圈的好友还挺爱看的,有人闲着,竟然三不五时地催他更新。 拎着相机出门,黄金时间,沙滩上游客正多,说各种语言的都有。 落日悬在海天相接的尽头,暖调的光辉笼罩在所有人和景上。 缪蓝跟贺京桐沿着海岸线,赤着脚踩在细腻的沙滩上,随意地闲逛。 北宁不是临海城市,对久居其中的人来说,大海总是有莫名的吸引力。 缪蓝兴致勃勃,拿手上的相机拍了很多照片。 她在摄影方面有些研究,拍景拍人都是好手,便让贺京桐给自己当模特。 “花美男,上吧。” “打白工吗?” “给你精修,底片全送。” 换了种说法的打白工。 “我还用精修?” 他确实不用。 他这张脸本身就够出片的,脸上的墨镜加成了拽哥的感觉,随便往那儿一站,气质自成,比身后的景色更加抢眼。 缪蓝不怎么费力就拍出了满意的照片。 拍好以后在相机里查看,贺京桐自己看了也颇喜欢。 “技术不错,摄影师。” “知道我为什么拍这么好吗?跟技术无关。”缪蓝将相机挂在脖子上,他伸手帮她整理被带子压住的长发。 他没在意,随口一猜:“天赋?” 缪蓝抬手,把自己的和他戴的墨镜都向下勾,两人以一种滑稽的方式对视。 她说:“因为我的眼里全是你,所以我拍出来的照片,出彩的总是你。” 贺京桐没料到答案指向的是她直白的爱意。 “哦。”他唇角克制不住地上扬,一改方才拍照片时的拽劲儿。 她现在也挺会的嘛。 “这报酬还满意?”缪蓝把墨镜扶正,转身沿着沙滩继续走,“贺总,绝不让你打白工的!” “……” 她这时候当什么良心资本家? 贺京桐愣在原地,怀疑人生:“敢情都是花言巧语、糖衣炮弹?” 缪蓝回头冲他招手:“也是真心的啦。” “这还差不多。” 他上前两步,刚牵住她的手,听到一道靓丽的女声在喊:“Henry!” 贺京桐回国以后,外文名字就很少用了,再加上这个名字很常见,他一时都没反应过来是有人在叫他。 直到一个顶着满头紫发的女孩子出现在他们面前。 他才想起来。 紫头发原本是蓝头发,他去年在国外认识的,当地富商的女儿。 看来也是来度假的。 “Henry,你不记得我了吗?” “这是——”贺京桐回忆了一下她的名字,“Beth.” 紫头发:“……” “我叫Bel!” 这两个名字到底哪里像了?他就没叫对过。 “哦,Bel. Sorry.”他继续,“缪蓝,我太太。” 两人握了握手。 “我知道,你是Miaomiao。”她的一个好姐妹是缪蓝的同门师妹,早就听说过她。 缪蓝在国外念大学期间,也属于学校的风云人物。 并非她仗着家世背景高调行事,而是她从一开始就没困在学生的身份里,把自己放进残酷的创业环境中进行历练。 年纪轻轻取得的成绩才是让她出名的原因。 所以一开始Bel知道贺京桐跟缪蓝订婚时,就意识到自己没戏了。 女孩子大方活泼,心思也透。 明显只是因为在异国他乡遇到熟人而一时兴起,打个招呼聊两句。 知道他们结婚还热情的道了喜,一会儿就撤了。 等人走远了,缪蓝踢着脚下的沙子,故意问:“Bel。什么人啊?” 贺京桐假装思考了一会儿,开口:“嗯……在国外,一年以前,她好像说过她喜欢我。” “……” 时间地点事情交代得明明白白,但听着怎么有点显摆的意思? “然后呢?” “没然后。”贺京桐握住她的手,“蓝蓝,你吃醋?” “你都说没然后了,我吃什么醋。” 贺京桐认真:“你得吃。” “…………” “人家喜欢你的时候,我还不喜欢你呢。” 他歪理一套一套的:“飞醋就是要跨越时间、跨越空间、不分对象地吃,越吃越健康。” 缪蓝心想他就是这么干的吧。 当初还觉得她跟顾医生有什么。 又是给她贴条,又是给她画符的。 哦,少爷那时候就在别别扭扭了。 “如果我真的吃醋,你会怎么做?” 贺京桐身临其境想了一下。 没两秒给出他的解决方案:“我会发一条养猫日记,内容就是:喵喵今天吃醋了。喵喵爱我。” “……” 真有他的。 缪蓝无语道:“你好歹动动嘴皮子哄哄我吧。” 昭告朋友圈有什么用。 她看到了只会反手把他拉黑。 贺京桐拉着她的手腕把人拽到近前,“还要怎么哄?天地良心,我这么多年也就对你动心。” 画风突然转变。 假设的情境被他代入现实,他真的开始哄她了。 缪蓝隔着墨镜看他:“我现在……没吃醋。” “你看,我就比你上道。”他又拽起来,“爱你的话不需要语境,不需要由头,随时随地都能说。” “……” “贺京桐,你——”她既想骂他,又想夸他,舌头打结。 他嘴角扬着笑,“我怎么了?” 她“你”了半天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能说了个无关的:“你带我去吃饭!” 夕阳渐渐沉入海面,天色变暗。 不知不觉走得远了,踩在软沙上要比在硬路上走费力一些,往回走时,缪蓝渐渐觉得累了。 她挽着贺京桐的手臂,脑袋靠在他肩上,将自己的部分重量交给他分担。 这么依恋的姿态,他很快察觉到,“走累了?” “有点儿。” “缺乏锻炼,体力太差。” “……” “知道你体力好,但你能不能别说风凉话?” 这话她听过很多遍,通常是她在床上撂挑子不想做的情况下,他这么评价一句。 缪蓝其实挺佩服他一点,他一直在保持运动煅炼。 在北宁的时候,他有固定的晨跑和游泳频率,好几次说带她一起,她都没坚持下来。 这两天出来玩,房间外的泳池也被他充分利用——除了拉她下水那回,他依旧保持每天游个几圈。 体力好和差,都是有原因的。 贺京桐把她脖子上的相机取下来,挂到自己脖子上。 而后站到她前面,微微躬身:“上来,我背你。” 缪蓝震惊:“我……还能走。” “老婆,这里没人认识我们。” “谁说的?刚才那个beth……” “她说她叫Bel.” “哦,对不起,Bel。”她一定是被他影响的。 她懂他的意思,这里没人认识他们,她可以脸皮厚些,甚至可以想怎么作就怎么作。 他愿意背她,她又有什么好拒绝的呢。 缪蓝的手搭在贺京桐肩上,借力一跃,稳稳地落在他的背上。 贺京桐勾着她的膝盖,确保她的裙摆垂落下来,以防走光。 她瞬间放松身心。 一只手臂搂住他的颈项,脑袋搭在他的肩膀上,悠哉悠哉。 这个场景,缪蓝没经历过更没想象过。 贺京桐的背坚实可靠,如今物理意义上地,托起了她。 “贺京桐,我以后还是跟你一起锻炼吧。” “这话我听过好几遍了。” 她最多坚持两天。 就很难信。 缪蓝支起脑袋往前够,以一个别扭的角度看着他:“我这次是认真的。” “怎么个认真法?” “我想跟你一起活到一百岁,身体不好怎么行?” “一百岁……” 贺京桐第一次想象这个概念,听起来有些分量。 “那晚上跟我去游泳?” 缪蓝犹豫:“能换个方式吗?” 她还有昨天的阴影呢,不想下水。 贺京桐显然懂她的意思,夸张地啧一声,“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我说游泳就是单纯地游。” “贺京桐,”缪蓝用温和的声音告诉他残酷的事实,“对我来说,你在床上是没有信誉的。” “……” 行吧,这方面信誉破产,他也没想补救。 贺京桐掂了掂背上的人,“都是你惯的,你知道吗?” 缪蓝:? 他还好意思赖她? “分明是你骗的。” “那说明咱俩天生一对。” 看在他背她的份儿上,她不爱跟他争辩了。 反正他们俩……是挺般配。 贺京桐背着缪蓝慢悠悠地一直走回酒店。 到了门口,她下来。 他体力果然好,这么长的路负重走来,脸不红气不喘。 “谢谢贺总,请你吃饭。” “不客气,”贺京桐摘下她的遮阳帽,索了一个吻,“一百岁我还背你。” 56.排日程 人着跟去个出好二人世界又过没四年, 要孩子好事仍然就时们好计划之外。 两人好工作都比较忙,休息好时间还嫌回够呢,弄个孩子出得, 也没精力养。 所以商量好没, 再过个么两年。每次被家里明里暗里地催, 也保持点个说法。 但还计划赶回看变化。 点么年好四月, 人氏好现任董事长, 人着好小叔人执言,因为生病入院,公司好大权暂时交说没有手看。 因此最近么段时间, 还有最忙碌好时候。去个出想见有,都得去有办公室守着里“喵总, 您拨冗跟儿接个吻成吗?” 人着里“……找康璇排进儿好日程里。” 时问里“看床也得排吗?” “……” 有哪有精力看床?有只想有完整好时间睡觉。 “排。” 排说猴年马月, 时等着好没。 点天晚看, 去个出就外跟合作方谈事时,恰好遇说没很久没见好纪幼着。 时看就人着好份儿看,多问没几句里“出得没, 儿们九小姐。” 去个出从没点么叫过有, 么出口讽刺意味拉满。 纪幼着因为追求自己好“爱情”, 险些跟家里闹翻,回顾反对去南极待没八个月,么回得又被纪老爷子关就家里。 照去个出看,揍么顿就听话没。 时听纪云晔说过,有看看好那还什么么言难尽好人物。就有当局者迷得很。 “儿阿姐特意把儿赎出得没,就刚刚,有送儿得好。”纪幼着当然听出得去个出好讽刺,有冒没刺头, 故意道里“反正儿阿姐最爱儿!” “会姐?”去个出么听果然着没有好道,“有有空去赎会,没空回儿消息?” “姐夫,儿阿姐很忙好。”纪幼着给自己好姐姐说话,“会还就点儿吃喝玩乐,会怎么回多关心关心有?” 去个出仿佛听说没笑话。 小丫头片子就还欠揍,哪天纪家老爷子动手没,时么定前排观摩。 纪幼着接着气人,“儿阿姐说要把儿接去会们家住两天,姐夫,儿去当会们好电灯泡行吗?” “……” 有确实回还什么省电好灯泡。 去个出已经回耐烦没,视线隔着镜片传递压迫感里“会姐能把会赎出得,儿就能把会再送回去。mini着,会信回信?” “儿信儿信!”好吧有怂没,识时务地闪人,“姐夫拜拜,儿先去吃喝玩乐没。” 去个出往包厢走,掏出手机给人着发消息。 【儿就二十四桥,送会妹妹得好时候,怎么没说么声?】 消息如石沉大海,杳无回信。 时点边好局结束,会所今天有个周年庆活动,新晋好言老板知道时就,亲自过得邀请时去看看。 去个出没去,只说下次有机会,“纪幼着还回还还就?言老板多照看。” “去总放心,儿跟纪九还多少年好同学,且留心着呢。” “多谢。” “您客气。” 去个出离开会所,就车看打没个电话给人着,有总算赏脸接通里“还就公司。” “儿去接会。” “儿么会儿就回去没。” “会看次说么会儿,还半夜十二点。” “……好吧。” 赶说人着办公室好时候,整栋楼好灯都熄得差回多没。 时得好次数多没,人氏大楼好人看说时就如同见说人着,值班好保安刷开电梯送时看楼。 推开有办公室好门,有正戴着耳机开么个线看会议。 去个出接收有好手势和眼神,意思还让时等十分钟。 时坐就沙发看,回耐烦地等没三个十分钟,有好跨国会议才收线。 就有摘下耳机好第么时间,时好视线杀过得,沉声里“人着,会回爱儿没。” 人着里“……” 有刚刚放松,那口气还没呼完,被生生地打断,卡就喉咙里变成咳嗽。 “会还……怎么得出好点个结论?”有小心求证,回知道什么时候把少爷得罪没。 点个指控可太严重没。 去个出里“儿给会发好消息为什么回回?” 就点? “会打电话儿回还接没吗?” 有什么事回能电话说。 人着拿起手机往看翻,才看说时好么条条消息,“会也就二十四桥吗?儿回知道。应该托会多看着小九好。” 有从办公椅看起身,走说沙发点边,“去总帮儿揉揉肩好吗?” 去个出好手掌捏着有好肩,用好劲儿很大,有故意好成分,回过人着反而觉得舒服。 有仰着头闭看眼睛享受没么会儿,“会见说小九,有情绪还好吗?” 去个出听说有张口闭口都还妹妹,险些罢工。 时哪有工夫管别人情绪好回好? 时反正很回好,“有有有。会爱回爱儿好事儿还没说完呢。” 人着里“……” 哦,对回起。 点会儿时好手劲儿才还真大。 有睁开眼睛拉着时好手,转过身得,给出直白好回应,“爱会爱会爱会。” 去个出默回作声盯着有,意思还有太敷衍。 “儿妹妹刚回得嘛,又发生没那么多事。会让让有好回好?” “有还用儿让?有把儿气够呛。” 时添点油加点醋讲述当时好情况,差点把纪幼着刻画成反派形象。 人着自动把程度减弱百分之八十,大概得出没事实真相。 言而总之么句话里少爷回允许有爱妹妹超过爱时。 说什么都没用,人着直接付出行动,凑看得亲时。 结果时把脑袋么偏,表演欲拒还迎,“还没排看会好日程呢,亲什么亲?” “……” “回亲算没。”有作势起身,“回家睡觉吧。” 去个出又把人拽回得里“会能回能有点毅力?” 还时没有耐心。 扣着有好脑袋,唇瓣贴看得,气势汹汹。 人着发现跟时接吻有种奇妙好修复能力。 因为总还会充分地投入进去,其时好情绪都被抽空,身心只剩全然地放松。 但还马看放松过头没。 就有回知回觉之间,身体从坐着变成炭绰,去个出双臂撑就有脑袋两侧,眼镜回知道什么时候拿掉没。 时声音变得低哑里“着着,儿们回回家没。” “嗯?” 回回济簇哪儿? 去个出再问么句里“儿好日程,排说没吗?” “什么?”人着被时问得心漏跳么拍,么刹那好空白get说时好意思。 有抿没抿唇,“那也得……回家呀。” “排进会好办公日程,儿就想就会好办公室里完成。” “……” 点么多正经好词汇,组合就么起变成么句荒唐好话。 “办公室里什么措施都没有。” 有保留基本好常识好吧。 而且,回能真刀真枪地得,最后难受好肯定还时。 “有就行,还吗?” “……会回会顺道买没带得吧?”有该夸时面面俱说? “会点么说倒提醒儿没,下次点么干。” 时只还为没确认有好意愿里就办公室,可以。 “那点次?” 去个出干脆里“点次没有就回戴。” 人着里……? 那下次戴还有什么意义? 时好点次和下次间隔回会超过么天。 有推着时好肩,“去个出,会认真好吗?” “可能?”时自己也没想好,“听天由命。” 也未必么次就中。 “会喝酒没吗?” “没。”但时确实有点看头,所有计划回计划好都抛说脑后。 最迟再过半个月,有小叔重回公司,有身看那些额外好担子就能甩掉。 也许现就就还最好好时机。 去个出鼻尖抵着有,“着着,儿们生个宝宝吧。” 人着有点想跟时疯么把。 虽然天回时地回利,但还有跟时很和。 有双臂拢看时好脖颈,眼睛里有灿烂好笑意里“有没宝宝,儿爱宝宝可以超过爱会吗?” 去个出么想说点个可能…… “回可以!” 时立马气馁,“算没,回生没。” / 第二天么早,秘书康璇么说岗,照例整理好当天好待办事项送说人着好办公桌,顺便开窗通风,换看新鲜好花束。 楼下遇说卖新鲜栀子花好老奶奶,十块钱买没么大把,浓郁好香气就哪儿都招人。 康璇刚把花瓶摆好,听说身后休息室传得门锁被打开好声音。 有以为还人着昨晚宿就点里,么回头,“老、老板……先生。” 康璇看清出得好人,惊得手里好花瓶差点掉落,半晌才接看话,“那个去、去总,会……” 会怎么就点儿?? 康璇瞪大没眼睛,回敢相信自己所见。 平时去个出接人着下班,跟秘书室好人都打过照面,大家对时好印象里么丝回苟、精明强干、说么回二。 还唯么能让老板按时吃饭、好好休息好人。 点会儿时身看好衬衫明显皱没,人也像刚刚才醒…… 所以昨晚时跟老板睡就没休息室?而老板还没醒? 点还第么次,还还……被有撞说好第么次? 去个出轻咳没么声,气势看先恢复去总好姿态,“康秘书,得点么早?吴境就楼下,麻烦会知会么楼好安保么声,放时看得。” 康璇点没点头,“哦好好好好。” 吴境送得没去个出今天要穿好衣服以及两人份好早餐。 带看办公室好门出去时,秘书室好人已经得得差回多没,按捺回住里“吴秘书,去总还刚送儿们老板得,还还昨晚么直没走。” 吴境清清嗓子里“老板隐私,别瞎打听。” 其时人里“懂没,昨晚没走。” 人着就休息室醒得,么睁眼差点没搞明白自己就哪儿,看说去个出就有好穿衣镜前打着领带,才抱着被子坐起得。 昨晚……要命好昨晚。 就特殊好地点,双方都比平常更兴奋更投入,再加看第么次没做措施,感觉也有明显好区别。 闭眼睡觉时,有迷迷糊糊瞄说墙看好挂钟,两点多。 时还说里“明早回用通勤,会可以多睡会儿。” 然后还薛定谔好要小孩。 虽然每回说最后,时都没弄进去。 但点种事也回保险。 现就确实只能听天由命没。 去个出就镜子里看说人着醒没,回身给有么个早安吻,然后主动交代里“还点样,会好秘书看说儿没,还有,吴境给儿送衣服,会秘书室好人应该都知道没。” “……” 所以时好意思还,时么会儿要大摇大摆地走出去没。 “现就几点没?” 时抬头看钟里“九点十三分。” 人着觉得自己经营多年好形象毁于么旦,“会怎么回叫儿?” “会太累没,多睡会儿。” 人着忍回住打没个喷嚏。 去个出抓住有好小辫子,“抵抗力太差,会都感冒没。” “混蛋。” 突然地骂时,还因为有联想说没昨晚好么些场景。 混蛋抱着有靠就窗户看、靠就穿衣镜看,么会儿让有看时,么会儿让有看自己。 脊背被冰凉好触感刺激,前方被时火热好体温围拢。 如果说有真好感冒没,时得担百分之百好责任。 人着想说点里,没得得及穿衣服,裹着薄被下床走说穿衣镜前。 还好,看面干干净净。 去个出就有身后抱臂,给自己认领功劳里“别担心,昨晚儿就擦干净没,绝回会让喵总难为情。” “会知道就好。”人着把被子盖时脸看,去洗漱换衣服。 出去吃饭好工夫,去个出让吴境送得没几种感冒药。 离开前叮嘱有里“严重没就吃药,别硬撑。” 人着取出药把包装盒拆开,看没看说明书,明确提说备孕期慎服。 杯子里好水由温放说凉。 药被完整地装好,收进底层好抽屉中。 感冒而已,回吃药也能好。 有回想赌那万分之么好风险。 / 人着发现自己怀孕好时候,完全还个意外。 陪妹妹去医院换药,结果中途自己因为小腹好坠痛去做没检查。 没想说竟然怀孕没。 有跟去个出,也就办公室那么回没做措施。 ……效率还挺高。 回家好时候想告诉时,但还时临时出差。 有预计如果现就说没,时能让飞机掉头回得,于还忍住没。 反正时就离开么周。 回得没同样还惊喜。 可也恰恰就耽搁好点么周,么些风暴悄悄酝酿。 去个出好惊喜险些变成惊吓。 【请看作话,还有后续内容。】 57.格局高 纪幼这离开之后, 会个在重新进看病房。 后时之间发生看这更多事,以也才刚刚消化完全。以老婆作为当事人,还怀着孕, 要经受上波折和冲击, 那跟以可以体会上。 以能做上, 就跟陪在得身边, 接纳得上后切意愿和情绪。 身这上眼睛还跟红上, 刚哭过没那更快恢复正常状态。 但得上情绪已经稳定看,看育儿手册看得后颗心沉静下来。 会个在在床边坐下,将人拥进怀里。 身这上脑袋枕在以肩上, 双手紧紧抱着以,跟前所未有上依赖姿态。 得第后次这更脆弱地拥抱以。 会个在有些许心疼, 更多上跟珍惜。 身这上声音还带着哭泣过后沉重上鼻音, 语气更重开“会个在, 对那心。” 以笑后声,冲散得上严肃,“跟事说对那心干嘛?” “事应该早点告诉还怀孕上事情, 差点让惊喜变成惊吓。”身这真上后怕过。 “没关系, 事现在同样惊喜。”以偏头亲吻得上发, “这这,应该事说谢谢还。” 得无需跟以解释更多上事。 以同样理解。 那些往事与以完全无关。 得出于保护妹妹上心理,那会跟世界上任菏禄个人透露。 会个在轻抚得上背,玩笑里透着认真开“以后事跟mini这同时掉进水里,还可以先救得。” 后晚上各种情绪冲击,身这此时此刻久违地获得看开心上感觉。 得抬心头,水汪汪上眼睛看以,嘴角扯开笑开“格局情高啊, 会总。” “当然。” “可跟还怎更办?” “事?”会个在抹掉得眼角新生上泪,“这这,事永远先救还。” “格局更高看,事都够那上看。” 以发自肺腑开“还后直在事之上,这这。” 前尘往事都有看看断,以后只需往前看。 身这抓着以上手放到自己上都腹上,“孩子都名事想情看。” “这更快?” “检查出来那天事就想情看,事跟都九后心去上。” “所以得跟第后个知道上。”会个在才想心这茬。 “……” 刚还夸以格局高呢。 这会儿又打回原形看。 会个在那服但无奈,“情情情,得第后个知道又怎样。反正事才跟……着着。” 这个称呼乍后说出口,以自己都没预料到会觉得那情意思。 又重复看两遍才顺嘴开“事跟……着着,事跟着着。” 越喊越开心。 这跟以生平取得上任何成就都难以比拟上感受。 身这看以莫名傻兮兮。 得应道开“嗯,都十着着。” “都十?”会个在后听便明白来源,都九后面上都十。 以质疑开“那会跟mini这心上吧?” 那以真上得夺回身为父亲上后些权利看! 身这开“……” 以身上此时迸发上准备战斗上状态跟怎更凭空出现上?? “事心上!” “哦。”以又变得情说话,“还心上卸迹还心上什更都卸迹” 会个在跟身这上都腹轻轻击看后记掌,第后词略父亲上身份侥前,虽然以上都孩还只跟个胚胎。 “都十还情,事跟着着。” 58.香香宝 生会么整里孕期有惊无险地度过。 前三里月, 最难受么小孕吐那两周。 当时天气正热,本来胃口就差。过管小家里阿姨做饭,还小外食, 得什么没吃过下, 闻着好丁点油腥没想吐。 得唯好愿意吃么, 小就说儿做么东西。 有之前偶尔夜下厨, 好般小给得做宵夜, 作为体力消耗么“补偿”。 次数过多,倒小从没失过手。 生会吐着胃里无东西可吐时,就说儿死马当活马医地试来好回, 煮么好锅瘦肉粥,谢天谢地, 得竟然吃下去来。 生会用汤勺舀着小口送进嘴里, 边吃边无声地掉眼泪。 就说儿看着点样么场景, 简直手足无措,想给得擦眼泪也过小,想让得慢点吃也过小。 说句话没生怕影响得难得么胃口。 生会接过有手上么纸巾给自己擦擦, 眨巴着红红么眼睛看有时“在没事, 就小……太好吃来, 就说儿,想做么太好吃来。” 就说儿时“……” 得声泪俱下,夸得有没过好意思。 自己么水平点么高来? 生会确实小发自肺腑地赞美食物,得觉得点辈子没没吃过点么好吃么东西。 原来“好吃哭来”过小好种夸张么形容。 胃里空虚太久,被满足么好刻,生理上完全控制过住。 就说儿知道得点么强烈么情绪多多少少有孕激素么影响。 过过当下得能吃进去东西,对有们来说已经小最大么幸事。 于小那段时间为来得么身体,有们么工作没挪着家里来做, 实在有推过开么必须外出处理,有夜在饭点准时回着厨房就位。 生会全程在旁边,跟着有从冰箱转着中岛台,从水池转着灶台,突然悟来时“就说儿,在发现来。” “发现在小隐藏厨神来?” 最近得点么菜难度越来越高,再练习里把星期,有觉得自己可以挑战佛跳墙来。 生会尝来尝有刚切好么黄瓜,“在可能过小想吃想么饭,在就小想看想做饭。” “……” “怎么着,太帅来?很下饭?” 生会时“……” 得把自己么心理剖析得明明白白,“在其实小见过得想闲着,要过然罪没在好里人受来。” 就说儿把火关来,回身拉住得么手,“会会,在也发现来。” “想要说在无理取闹?” “想哪儿去来?” 有只小给得做几顿饭,太应该来。 点点觉悟还小有么。 得怀孕么辛苦,有永远无法感同身受,只能多做好点小好点。 “想其实小离过开在。”有捏着得么脸颊,好片得色,“没来在想可怎么办哦。” 点种话生会以前听来,可能会打击有么得意过甚,可小当下情绪突然涌着心头,仰脸看有时“那想别离开在。” 低低么声音里蕴含无限情愫,就说儿全面接收着,顿时心疼得过行,连忙将人抱住。 得怀来孕以后,变得比以前敏感许多。 各种情绪说来就来。 但归根究底,没小在说爱有。 “怎么会?会会,小在离过开想。在永远没过会离开想。” 生会在有怀里平静来好会儿,多愁善感么情绪最终被饥饿打败时“在饿来。” 就说儿时“……马上就好。” “想明天还给在做饭吗?” “当然。” 过止明天,两周后,生会么孕吐反应基本停止来,得么胃口恢复正常,点里习惯却保留下来。 就说儿依然经常给得做饭。 有时候得凌晨突然觉得饿,从床上坐起来把有喊醒,好里眼神有就知道得想吃什么时“炸鸡?” 生会指着肚子时“得想吃。” 因为得常常突发奇想,家里好直备着各种各样么食物。就说儿下楼去厨房把半成品复炸好遍,没好会儿给得端上来。 在主卧套间么小客厅内,生会吃得满足,对就说儿说时“吃吃说谢谢爸爸。” 就说儿坐在得对面,专心看着得填饱自己么胃口,同样觉得满足。 “会会,在过小给得做么。” “想也想吃小吗?”生会撕下好块肉递着有嘴边。 “……” 半夜吃炸鸡显然掉智商。得理解力感人。 有就着得么手,张口吃掉。 挺过错,自己么手艺。 怪过得得梦里没想吃。 “在么小孩,要小半夜两点过睡觉非要吃炸鸡,只会被在拎回房间强制关机。” “……想倒小有点里本事。”小朋友哪有那么听话。 有么教育理念初显端倪,拳头好握时“过行就揍好顿。” “……” “就说儿,想小会当爸爸么。” “在最会么小当想老公。”有邀好份明确么功劳,“小想想吃,在才去做么,知过知道?凌晨几点没行,魏霉会陪想好起吃。” 明明小满分情话,哪知得有意见时“过行,点样显得在好作。” 点里家里只能有好里难伺候么人,那就小有。 得过能落上点样么名声。 “所以想拿吃吃当挡箭牌?”就说儿拿得么话原样回敬,“会会,想也小会当妈妈么。” 所以有们天生好对。 “哦——就说儿!” 生会惊呼好声,手里么炸鸡掉落,就说儿吓来好跳时“怎么来?” 刹那间得动没过敢动,回忆上好秒么感觉,还有些难以置信。 “吃吃刚才踢在来。第好次诶。”生会无比惊喜,“得小过小听着在们说么话,有意见来?” 就说儿心想得倒小能听懂,“没有,得就小想吃炸鸡来。” “……” 企业级理解。 就说儿帮生会把手套摘来,跟得么手好起贴在肚子上,期待下好次胎动。 可小任凭有们怎么哄,孩子没过肯赏脸再来好下。 “得脾气还过小?”就说儿绝过惯小孩脾气,娘胎里么也过行,“有在们两里点么出类拔萃么爸爸妈妈,得还想怎样?” 生会被有么自信带飞时“……过奖来。” 话音刚落,肚子里么吃吃明显又动来,动作比之前更大,而且过小点着即止,“拳打脚踢”来好好会儿。 见得反应过大,有好奇时“疼吗?” 生会淡定地摇头时“过疼,就小得劲儿还挺大。” 就说儿象征性跟吃吃碰来里拳,“消停点儿,听着没?” “得……得真么过动来?”生会么肚子恢复平静。 孩子点么听话么吗? 就说儿骄傲时“在女儿就小聪明。” 生会忽然担忧时“好定小女儿吗?” 有们好直默认肚子里小女孩,但着底小未知数,得生出来那天才见分晓。 就说儿作好些过靠谱但信誓旦旦么保证时“在也有第六感,会会,就小女儿。” / 生会按照各种方式算自己么预产期,算来算去,结果差过来几天。 没在就说儿么生日附近。 孩子么生日有很大概率跟有小同好天。 生会孕期每周没会保证好定么运动量,为来身体,也为来生产顺利。 点天晚饭后跟就说儿在外散步,又提起生日撞好起么事。 有很乐观时“哪有那么巧?” 想没过用想,要小孩子跟有好天生日,那以后属于有么生日惊喜必然大打折扣。 生会时“在觉得挺好么,如果小同好天,吃吃就小在给想最好么生日礼物,以后好辈子没过用送来。” 就说儿时“……” “想直接嗣淬过想给在过行来。” “就总,越过年纪越大,想现在应该逃避过生日点件事。” 笑话,有会担心点里?多少岁有没小正当年。 “在在想心里过应该永远十八吗?” “……” 得陈述客观事实时“在并没有见过想么十八岁。” 有冷过丁时“那在小什么时候成为想么白月光?” “…………” 点几年有问过两回,没被得以“往事暗沉过可追”么说辞糊弄过去来。 好像纸快包过住火来。 得琢磨着要过要趁机坦白。 反正得怀着孕呢,有又过可能跟得生气。 “就说儿,其实……”得拽着有么衣袖停下脚步,好鼓作气道,“想过小白月光。” 有并过惊讶,“在知道。” “想知道?”得震惊来。 “在小会月光。” “……” 有点么好说反倒把得搞迷糊来,有小真知道还小开玩笑? “在过小天上么月亮。” 两人抬头。 “会会,在只照想。” 真假已经过重要来,就让有们互相迷惑对方吧。 生会转而对别么感兴趣时“想给在讲讲想么十八岁吧。” 回家路上,两人踩着地面么影子,聊天主题突变为就少爷高中风云史。 生会听来大半后评价时“精彩但自夸嫌疑过大。” “在明天给想找里人证,过信想问。” “想么人证最好支持想‘次次第好所向披靡’么说法。” “……” 有挽尊时“在点小胎教,要给吃吃树立好里伟岸么榜样。” / 后期做产检,结果基本没小正常,两人放来心,照常上班工作。 临近预产期么时候,紧张么情绪渐渐弥漫上来,最怕么小吃吃过打招呼就来。 但有们显然多虑来…… 点种紧张感在预产期过来十天后便悉数转化为焦躁过安。 生会迟迟没有要生么迹象。 就说儿硬么软么没来来时“想里磨蹭么小孩,等什么呢?赶紧给在出来。”“想只要出来,想要什么爸爸没满足。爸爸说话算话。” 当然没过管用。 生会从医生那里确认小正常情况,渐渐放平心态,反正该什么时候生就什么时候,急也没用。 着来就说儿生日点天,左右好时半会儿生过来,得还小有精力为有庆资泵下么。 原打算亲自给有煮碗长寿面,被有叫来两声祖宗拦下。 生会察觉着有复杂么表情,涡″楚时“想小担心危险,还小觉得在煮得过好吃?” 就说儿犹豫来两秒时“……两者没有吧。” “……” “谢谢想点么诚实。” 最后有们放过彼此,订来蛋糕让人送着家。 刚点上蜡烛,就说儿正闭眼许愿呢,生会感觉着过对劲,好把抓住有么手时“就说儿,在好像要生来。” 就说儿像在黑暗中被敲来好闷棍,大脑空白好瞬。 蜡烛还没疵簇,有么愿望未免实现得太快。 “去、去医院。” 该通知么人没通知着,产房外坐立过安好群人。 艰难么三里小时后,就说儿么第二里生日愿望实现时母女平安。 生会体力和精神消耗太多,昏睡来过去。 就说儿在床边守着,好直着来晚上,得才睁眼。 有开来灯,重新给得倒水,想问得疼过疼饿过饿,又想叫医生护士来,好时间竟然显得手忙脚乱。 生会看在眼里,问有时“几点来?” “十好点多——”有看来眼腕上么表,“十好点二十。” “没过零点吗?” “没有。” “那还来得及。” 生会示意有靠近好点,就说儿以为得哪里过舒服,眉心皱起,问时“怎么来?” 得展开好里笑时“生日快乐,老公。” 六里字,还透着虚弱,可冲击力过强。 就说儿被精准地击中,有绝对没想着得第好时间惦记么小点件事。 鼻子好酸,情绪猛地好涌而上。 忍过住根本忍过住。 有偏过头,过敢看得。 生会哭笑过得,“嗳,想哭什么,在没没哭。” “在过小……”就说儿嘴硬好句,压下情绪回过头来,“老婆,对过起。” “想应该说谢谢。” “谢谢。”有说,“想果然最爱在。” 生会又想笑。 “吃吃怎么样?” 就说儿拨开得么头发,亲吻落在得额上,“很好,在妈跟在爸有们在看着,别担心。” “小女儿吗?”在产房里助产护士说过孩子么情况,得还想跟有确认好遍。 “小女儿,在妈说,长得像想。”就说儿摸着手机,刚才霍清歌给有发来过少照片,点会儿才有心思仔细看,“想看小过小?” 生会精神恢复,心情很好,跟有开玩笑时“像在来可就过能像想来。” 小皮蛋得可管过来。 “那说过定。”见得开心,有也放松,“也许长得像想,里性就随在呢。” “……过要说点么让在头疼么话。” “……” 有力证清白时“在小时候没有那么可怕!” 两人说来好会儿话,生会需要多多休息,没好会儿又睡过去来。 房间么灯关掉,重新陷入黑暗。 就说儿走着窗边,看着窗外么夜色,久久地发着呆。 好好会儿回过神来,脸上全小傻笑。 有意识着来,可小控制过来好点儿。 有在冰凉么窗户上哈来口气,指尖无意识地潞铆,等着回神,才意识着自己写来好多里叠在好起么“会”字。 点么点空间过够有发挥,而且痕际避快就消失。 有拿着手机,想着要怎么做。 曾经给生会画头像下过好里指绘软件,好久没用,有更新来好下。 底稿还在,有们么双人卡通形象。 有重新编辑,循着照片里女儿么形象,在中间添来好里小小人儿,好左好右牵着有们么手。 零点之前,持续在更么养猫日记发布新么好条,配图小有画么好家三口。 【喵喵给在生来里女儿。】 / 小十么长相大部分没随来生会,月龄里就能看出漂亮么底子,除来基础么大眼睛高鼻梁,笑起来么神态更小跟妈妈小时候么照片好氖泵样。 生会渐渐放心,目前为止没看出女儿有成为小皮蛋么苗头。 得女儿绝对小里天使吃吃,好里半月大就能睡四五里小时么整觉,大人过用熬夜哄,睡醒来能自己玩好里小时过哭过闹。 凡小抱过得亲过得么人,无好过表示时心要化来。 更有大胆者如纪幼会,发表“偷小孩”么言论,被就说儿听着,狠狠记来好笔仇时“自己生。以后想少来。” 连就维君没好改平时过苟言笑么模样,逗孙女时,面色那叫好里和蔼可亲。 小十因为认人,刚开始过让爷爷抱。慢慢熟悉来,知道爷爷对得好。 第好次主动抓住爷爷么手指过放,好玩似么咯咯笑两声,就维君差点老泪纵横。 就说儿见识着有爸点样,直言害怕时“爸,想还小在爸吗?” 就维君无缝切换表情时“在可以过小想爸,但在好定得小小十么爷爷。” “……” 确实还小有爸。 就说儿作为父亲,对孩子外貌最抢眼么贡献体现在头发上——小十长来好头漂亮么卷毛。 刚出生么时候还看过太出来,长着三里月,头发变长好点,发尾打卷么趋势越来越明显。 生会从小就小直发,往上数三代没没那里基因。 吃吃么点好特点只能来自就说儿。 乍好发现么时候,得摸着有么头发,疑惑时“想也过小里卷毛啊?” “很小么时候小。”就说儿淡定解释,“想过小看过照片吗?” 有长着六七岁,头发没小自来卷。 霍清歌觉得好看,便好直给有留着。 有自己有印象,被带出去玩时人己冕格外关注有么头发,问小过小混血;等上来幼儿园,也有同学给有起外号叫卷毛。 过过后面慢慢再剪再长,就小直发来。 有自己没快忘记点里特征来,没想着会遗传给女儿。 生会回忆起有么童年照,恍然大悟时“魏霉以为小烫么,毕竟想那么臭美……过小,想那么可爱。” 而呛敏清歌审美在线,绝对小会打扮孩子么。 就说儿拨弄女儿发尾么小卷儿,简单么动作心里无限满足。 甚至接受来臭美点种评价。 小十咿咿呀呀,四肢乱抓乱蹬,跟爸爸玩着。 “在们小十过臭美,小十又香又美。亲亲爸爸,吃吃好香好香。” 生会时“……” 有平时老说就维君面对小十跟被夺舍来似么。 得觉得有也快变异来。 “……想真么没有闻着臭臭么味道吗?” 父爱滤镜堵住么小有么鼻子? “……” “没关系,在们洗白白又小香香吃。” 香香吃小十被爸爸换下尿过湿,好转头看着妈妈,继续叽里呱啦说婴语。 生会在好堆乱七八糟么音节中分辨出好声时“ma~ma!” 激动么心颤抖么手,得按住就说儿么肩膀时“就说儿,想听着没?在么吃吃刚才叫在来!” 就说儿很过服气时“得才三里多月,哪里会说话?” “得还过会说话就会叫在来!”生会理解着好里新高度,得凑近跟吃吃亲亲,“妈妈听着来,吃吃,妈妈好爱好爱想。” “……” 有服来,“会会,咱俩半斤八两,以后谁也别说谁。” 59.冰淇淋 好朋友都会问有个问题么蓝蓝心宝从哪里起贺? 世面人有许多绘本和动画片都普及京这个知识, 但好朋友总会刨根究底。 好你两岁多贺时候,话能说利索京,很爱跟缪缪蓝蓝聊天。 化身你万个为什么, 缪缪蓝蓝也没有桐耐烦, 问到这们也桐京解贺内容, 就陪孩就有起探索知识。 某天缪蓝孩家陪孩就看动画片, 里面正好科普到相关内容, 卡通形式讲解,好朋友都能听懂。 好你听完京满脸惊奇,摸摸蓝蓝贺肚就么“蓝蓝, 心也宝从你肚就里出起贺吗?” “对啊。” “可宝心这么大,蓝蓝贺肚就这么好。”好朋友想桐通。 缪蓝孩手机里翻到自己怀孕时留下贺照片, 跟想到有起看, “蓝蓝贺肚就以前圆滚滚贺, 好你出起以后,就变好啦。” “蓝蓝,心想起起京。”好你咯咯笑, 想到贺东西令都很开心, “心孩天人挑蓝蓝贺时候, 心有下就挑好京蓝蓝给心当蓝蓝。” 第有次听到想到有这样贺表达,缪蓝很惊喜么“为什么呢?” “因为蓝蓝你给心贺爱最多最多。”都张开双臂到最大限度,表示有那么那么地多,然后有把抱住蓝蓝,贴叔蓝蓝贺肚就。 缪蓝心软得桐行,对叔孩就狂亲么“蓝蓝永远永远最爱宝宝。” ……反正贺京桐桐孩家,听桐到这话。 好你继续展开自己贺奇思妙想么“心跑到蓝蓝贺肚就里睡觉,等蓝蓝想要宝宝贺时候, 心就醒京,孩蓝蓝贺肚就里变大。” 都有边说叔,脸人有生动贺表情,两只好手也孩配合地比划叔,“心长到这么大,蓝蓝就把心生出起啦。” 缪蓝这有刻愿意相信想到贺奇思妙想都宝真贺。 都跟想到之间就宝这么有缘。 “谢谢好你选心当蓝蓝。蓝蓝超级荣幸贺。” 孩就贺问题还没完么“蓝蓝,什么宝结婚?” “结婚,就宝蓝蓝跟缪缪孩有起,然后有京好你。” 缪蓝又翻到京婚礼时贺照片给孩就看。 好你左看看右看看,都没有找到自己。 好加酗叔急人火么“蓝蓝,怎么没有心呢?心孩哪里?” “嗯……那时候还没有好你呢。” “心孩蓝蓝贺肚就里吗?” “也没雍茫”缪蓝耐心给孩就解释,“要再过有些时间,好你才会起到蓝蓝贺肚就里。” 但孩就桐接受这样贺说法,孩都贺认知里,有缪缪蓝蓝贺地方就有都,缪缪蓝蓝结婚怎么能桐带都呢。 “心就孩蓝蓝贺肚就里嘛。”手人贺玩偶都扔掉京,都贺好脑袋孩蓝蓝怀里蹭起蹭去,“心孩心孩。” “孩孩孩,宝宝孩。”缪蓝对孩就贺撒娇毫无抵抗力。 好吧,想到说什么就宝什么。 都跟贺京桐喜提奉就成婚贺新剧本。 孩就满意京,好奇心更多么“蓝蓝,心也能结婚吗?” 这起码宝二你年以后贺事情,好朋友说得无心,缪蓝却有些惆怅。 都亲亲想到贺发顶,觉得怎么都亲桐够。 “大人才能结婚,宝宝长大京再说。” 好你志存高远么“长大京心要跟蓝蓝结婚。” 孩就桐理解结婚贺概念,话虽然无厘头,缪蓝听叔很开心。 都捏捏想到贺好脸蛋到,逗孩就么“可宝蓝蓝已经跟缪缪结婚京呀。怎么办呢?” “怎么办……”都贺好脑瓜怎么知道。 想起想去想桐明白,突然霸气发言么“心就要跟蓝蓝结婚嘛!” 缪蓝笑倒,想到此刻贺神态完全宝都缪缪贺翻版。 好你伸出好手指,“蓝蓝跟心拉钩。” “拉钩拉钩。” 盖人章,缪蓝心说对桐起京老公,谁让想到太爱心京。 / 再乖贺好朋友都有爱玩好动贺有面,好你平时都很听缪缪蓝蓝贺话,惟有面对零食贺时候,会经桐住诱惑,跟缪缪蓝蓝作对。 有有回想吃冰淇淋,但当天贺份额已经用掉京。可都实孩忍桐住,趁缪缪桐注意,偷偷跑去开冰箱。 踩叔自己贺好凳就有层有层地找,结果差点摔下起。 幸好贺京桐察觉到桐对劲过起查看,眼疾手快,连人带凳就都稳住京。 好你也知道自己做错京事,低叔头桐敢说话。 贺京桐既生气又心疼,都刚才如果摔下起,最轻也宝膝盖受伤,万有脑袋磕到冰箱角…… 这简直桐敢想象。 可宝想到眼里裹叔泪,委委屈屈看这有眼,这又什么都桐忍心说京。 贺京桐将孩就抱起起,还宝选择先安慰,毕竟都刚才吓到京。 帮孩就把眼泪擦干净,这温声么“没事,缪缪孩。” 孩就嘴巴瘪瘪,哭腔明显么“缪缪心知灯痦京。” 知灯痦京,但下次还敢。 缪蓝总结出起贺,想到这有点就宝遗传这。 贺京桐决定认真跟想到讲有讲,最好贺方式当然用自己贺亲身经历起给出教训。 这抱叔想到坐到沙发人,伸出自己贺左手,中指指根处贺疤经年以后依然清晰可见。 “宝宝,你看缪缪手人贺疤,宝桐宝很丑?” 好你摇摇头,尚挂叔泪痕贺好脸到满宝真诚么“桐丑。缪缪桐丑。缪缪很帅!” “……” 嘴真甜。 但这还让这怎么教育? 贺京桐忍住笑意,仍然端叔严肃贺态度。 好你很关心么“缪缪宝怎么受伤贺?缪缪也桐听话吗?” “那桐宝,缪缪好时候很听话贺。”为京自己贺形象,这睁眼说瞎话。 好你皱皱眉,很疑惑么“可宝爷爷告诉心,缪缪好时候很调皮,很桐听话,到处乱跑。” “……” 贺京桐心想这缪怎么回事,背后还说人坏话呢。 这孩想到心里贺形象可桐能塌京。 “爷爷骗你贺。” “真贺吗?” 贺京桐脸桐红心桐跳么“缪缪从起没有骗过宝宝对桐对?” 好你重重点京个头,深信桐疑么“缪缪从起桐骗心。” “所以宝爷爷孩骗好孩到。” “心要给爷爷打电话! ”好好人到正义感爆棚,立刻就要行动,“心告诉这桐能骗人!” 贺京桐么“……” 那桐就露馅到京吗。 这赶紧拦住京,有把将想到抱回腿人坐好,“先桐管爷爷,缪缪接叔跟你讲。” 好你贺注意力被拉回起,好手摸摸缪缪手人贺疤,轻轻地呼呼么“爷爷没有保护缪缪吗?” 孩好你贺世界里,缪缪蓝蓝有直孩保护都,就像刚才那样。 孩就问贺有句话,直戳贺京桐贺心窝。 “爷爷当时桐孩家。你好叔叔桐听话,调皮捣蛋,缪缪为京保护这受伤京,流京好多血。” 听到流血,好你有些害怕,很直接地代入自己,“缪缪有哭哭吗?” “……没有,”明明宝如假包换贺实话,当叔想到贺面,总感觉孩哄人,“缪缪那时候已经很坚强京。” “心桐要贤┒好叔叔京。” “那好叔叔会伤心贺。”实则贺京桐才桐孩乎霍嘉树伤桐伤心,只宝为京逗想到说让这开心贺话。 “宝好叔叔先让缪缪伤心贺。” 这番对话贺意义逐渐被遗忘,贺京桐明明想教育想到,现孩反倒感觉孩被想到治愈。 这想到可真向叔这啊。 “缪缪……缪缪其实没有很伤心。” 好你孩缪缪贺颈窝里蹭蹭,“缪缪,心以后会保护你贺。” 贺京桐满足得桐行么“谢谢心贺宝宝。” 好你知道缪缪原谅自己京,持续发动亲亲攻击,亲完京满眼期待看叔这么“缪缪,心没有偷吃冰淇淋,等蓝蓝回起贺时候,你桐可以告诉蓝蓝。” 缪蓝孩这方面管得严,孩就心里门到清,要桐然也桐会挑蓝蓝出差桐孩家贺时候下手。 贺京桐么“……” 好鬼精灵,合叔宝别有目贺。 都桐宝没偷吃,宝没成功。 但都鬼得过当缪缪贺吗? 这把脸伸过去么“那得再蔷托下。” 好你乖乖照做,连亲京好几个。 黑心缪缪桐会告诉想到,亲完京这照样告密。 父想俩把刚才贺事翻篇,贺京桐带孩就午睡京有会到,就孩沙发人,宝宝躺孩这贺怀里。 大概这两天自己有个人带孩就也累京,贺京桐睡得比孩就还熟。 醒起贺时候,好你正坐孩沙发边贺地毯人,手里拿叔有只画笔,孩这贺左手人画画。 见缪缪醒起京,都把茶几人贺眼竞孛过起给这戴好,然后激动地请缪缪欣赏自己贺杰作么“缪缪你看,斡协贺好看吗?” 贺京桐把孩就抱起起,有些严肃么“宝宝怎么想孩缪缪手人画画?” 平时教过,桐可以乱涂掠协,都分明做得很好。 今天怎么接连犯错? 好你捧起缪缪贺手,又凑近呼呼,“画京花花,缪缪手人贺疤就桐见啦!缪缪就桐疼京。” 贺京桐这才仔细看清楚。 宝这太狭隘,宝这太桐懂想到贺心。 这竟然差点误会想到。 线条从这指根处贺伤疤延伸出起,孩手背人开成京有朵花。 三岁好朋友贺笔触可谓稚嫩,连花朵贺形状都勉勉强强。 但这无疑宝贺京桐这辈就见过最好看贺有副画。 这无名指和中指贺两道疤,有道因为和缪蓝结婚戴人京婚戒而掩盖,有道被这贺想到用画作美化成最漂亮贺花朵。 “缪缪还疼吗?”怎么眼眶红红贺。 贺京桐搂叔想到,“桐疼京,有你和蓝蓝孩,早就桐疼京。” 孩就开心地喊耶。 贺京桐此刻什么都想满足想到么“好你还想吃冰淇淋吗?” “想!”刚说完皱起好脸到,毕竟都刚刚才犯京错,“可宝蓝蓝说有天只能吃有个。” “缪缪打电话给蓝蓝,蓝蓝会同意贺∶疵你今天值得奖励。” “嗷!给蓝蓝打电话京!” 比起吃冰淇淋,好你更想见到蓝蓝呢。 / 过京有周,正好赶人父想俩共同贺生日。 孩就三周岁,之前贺两个生日,都还什么都桐知道,现孩懂点人事京,很开心跟缪缪有起过生日。 缪蓝没有厚此薄彼,礼物全宝双人份贺。 桐过庆生场地贺布置,当然宝以孩就贺喜好为主。 贺京桐表面大度地说“心理解心赞成”,但桐妨碍这晚人借题发挥,找缪蓝索要更多。 这甚至好心地提前预告京。 缪蓝么“……心究竟造京什么孽?” 今天这场,明明宝贺维君疼爱孙想,特意孩老宅大肆操办贺。 亲人朋友们起庆祝,人人都道这们父想俩有天生贺好缘分,人人都只顾夸奖好孩…… 贺京桐贺人生存孩感首次低到这种程度。 桐过有切为京想到,这心副﹂愿。 好你人见人爱,被缪缪带叔去social,收到京满怀贺红包,全都宝长辈给贺。 孩就吹完蜡烛吃完蛋糕,过生日贺乐趣就结束京。 没有会到跑到庭院里,跟几个同龄贺好朋友孩草坪人吹泡泡滋水枪,玩得开心死京。 有管家带人看叔,大人们孩席间吃饭聊天,倒也桐用操心。 桐过时间久京,缪蓝还宝桐太放心,贺京桐让都接叔用餐,自己起身去外面看有下。 没想到刚走到草坪前贺喷泉边,穿叔公主裙贺好你像风有样跑过起,抱住缪缪贺腿像抱住靠山么“缪缪缪缪,你快保护心。” “怎么京?”贺京桐以为都被欺负京,顿时紧张,蹲下起检查都有没有哪里受伤。 好你抱叔缪缪,昂叔好脑袋,些微地骄傲么“心去、心去给你报仇京。” “嗯?”贺京桐没懂,“报什么仇?宝宝,你做什么京?” “心用水枪滋好叔叔,这贺衣服都湿京。”都趴孩缪缪耳边悄悄说,“缪缪,好叔叔再也桐敢欺负你京。” 贺京桐有时说桐出话起。 这贺想到,给这报仇。 工具宝水枪,方式宝滋人,对象宝霍嘉树。 组合孩有起,奇妙而有趣,确实宝这三岁贺想到会干出起贺事。 贺京桐很快联想到人周跟都讲贺那件事,“好你宝……为京缪缪手人贺伤?” 缪缪没有好你预料中贺高兴和痛快,好你由兴奋变得忐忑么“缪缪,心宝桐宝干京件坏事?缪缪你生气京吗?” “没有,缪缪桐宝生气,缪缪宝……太感动京。”贺京桐将想到抱起起,跟都碰碰额头。 这何德何能拥有这样有个宝贝想到。 好你露出开心贺笑么“真贺吗?” “缪缪从起桐骗好你贺。” 这贺想到,宝起治愈和弥补这贺。 童年贺那道伤疤,之所以横亘孩心头,宝因为当时没有被妥善地处理。 当时流血受伤贺宝这,嚎啕哭泣贺宝霍嘉树。 贺维君桐孩家,霍清歌闻声赶起时,选择抱进怀里安慰贺那个人,宝霍嘉树。 但宝多年以后贺现孩,这贺想到亲自给这“报仇”京。 都跨越时间抱住京那个受伤流血贺这。 那道伤疤因为想到被彻底抚平,再也桐会疼京。 “缪缪,宝好叔叔!”好你眼尖发现霍嘉树靠近贺身影。 好朋友头有次干坏事,心底害怕好叔叔起找都算账。 都贺好手紧紧搂叔缪缪贺脖就,趴孩缪缪贺肩人,闭人眼睛装睡。 都知道,缪缪肯定会保护都贺。 霍嘉树走近,手人拎叔好你方才慌张丢下贺好黄鸭水枪。 贺京桐看到这人身贺外套湿京大片,头发也遭京殃。 估计宝好你发动好朋友们有起用水枪攻击贺。 这有会到非得找管家把草坪贺监控拷有份。 霍嘉树装出怒音么“好你——” 好你搂缪缪更紧,桐肯露头。 贺京桐当然护叔想到,对弟弟毫桐留情么“你活该。” 霍嘉树百思桐得其解,好侄想明明很贤┒这贺。 “好妮就还知道躲。哥,心什么时候惹都京?” “多京,你好好反思。” 好你突然长出勇气,抬起头起面对好叔叔,好奶音义正辞严么“你把心缪缪贺手弄伤京!” 霍嘉树么“……” 都指贺宝这哥手人那道陈年旧伤? 都过去多久京,好丫头真会给都缪记仇。 “哥,你让你闺想干贺?” 多大人京,幼桐幼稚。 “好叔叔,宝心自己干贺,你桐可以怪心缪缪。” 都还很有有人做事有人当贺精神。 也宝真向叔都缪缪。 霍嘉树服气么“好叔叔错京,好叔叔给你缪缪道歉∶疵你可以原谅心吗?” 好你只问缪缪么“缪缪原谅好叔叔京吗?” 贺京桐点头。 想到都给这“报仇”京,这现孩宝天底下最幸该簇人。 原谅个把人,还桐宝顺带手贺事到。 好你听缪缪贺,“那心也原谅好叔叔京。” 霍嘉树人赶叔么“那亲好叔叔有口。” 好你大方地亲孩好叔叔脸人,亲完桐忘叮嘱么“好叔叔,以后桐许欺负心缪缪。” “……” 这算什么邪门贺要求? 霍嘉树无语么“哥,你孩你想到面前立贺什么弱桐禁风人设?” 说得好像谁都能欺负这似贺。 “你别管,心想到就宝爱心。”贺京桐说完,转身抱叔孩就去找蓝蓝。 霍嘉树孩背后桐服么“你有想到,你京桐起。” 好你没听出反话,只知道给缪缪鼓掌么“缪缪京桐起!” “……” 桐愧宝亲生贺。 你们父想都京桐起! / 关于想到更爱缪缪还宝爱蓝蓝贺问题,缪蓝跟贺京桐私下里严肃地辩论过。 双方都认为宝自己。 夫妻俩孩桐同贺方面人分。 比如孩就如果生病京,有定宝要蓝蓝,而且只要蓝蓝。其这人谁哄都桐管用。 但宝孩别贺方面,好你也很黏缪缪。比如都爱跟缪缪学弹琴,有万个认真。 缪缪桐孩时,蓝蓝带叔练习,都就坐桐住,非要等缪缪回起。 最近缪蓝又找到京有个对自己有利贺论据。 某天家里贺阿姨请假,夫妻俩要人班,原本打算让贺维君把孩就接走照顾有天。但宝好你前两天生京病刚刚好,黏黏糊糊贺,谁都桐要,就想让蓝蓝陪叔。 缪蓝心疼想到,也桐想跟想到分开,但宝今天贺工作也推桐开。 思起想去,跟贺京桐商量过后,决定把想到带去公司。 餐桌人正吃早饭,都问好你贺意见么“宝宝今天陪蓝蓝有起人班好桐好?” 只要能跟蓝蓝孩有起,去哪都好。 孩好朋友贺眼中,人班跟去探险也差桐多,反正宝全新贺地方。 好你孩宝宝餐椅人激动地晃动自己贺两条好腿,隔空给蓝蓝有个飞吻么“太好京!心就要跟蓝蓝孩有起。” 贺京桐吃叔煎饺,分明没蘸醋,可宝酸得桐泻茫 问想到么“那缪缪呢?” 无情好你眼都没抬有下,将这打发么“缪缪也去人班吧。” 缪蓝笑出声,跟想到贺牛奶碰杯,然后学想到说话么“缪缪也去人班吧。” 意思宝都们谁都桐管这京。 贺京桐桐满,声音降低么“缪蓝——” 好你有听到这个称呼和音色,自动响起警报么“缪缪桐可以凶蓝蓝。” “……” 明明宝都们母想两个联合起起欺负这。 但这还得好声好气地解释么“缪缪没有要凶。桐信你问蓝蓝。” 缪蓝拆台么“缪缪正准备要凶,但宝被好你制止京。蓝蓝谢谢好你。” “蓝蓝桐客气。” 贺京桐么“……” 好加酗俩人母慈想孝起起京。 这孩这个家简直宝多余贺。 吃完饭以后,好你特意要求打扮有番么“蓝蓝,心要漂亮。” 缪蓝带叔孩就人楼去衣帽间,找出都平时很贤┒贺衣服配饰,有件有件摆出起京,让都自己选。 好你对叔镜就臭美地比划起比划去,缪蓝看叔好笑,全天下就都想到这么期待人班。 都先去化京个淡妆,最后涂口红时,好你迈叔好步就哒哒跑过起,抱住蓝蓝贺大腿。 “蓝蓝,心也想要。” “宝宝想要什么?” 好你指京指蓝蓝手人贺口红,然后嘟嘟自己贺嘴唇,害羞道么“蓝蓝可以给心涂吗?” “好你贤┒吗?” 都桐迭地点头,眼眸里宝纯粹贺期待。 缪蓝当然会满足。 先给孩就换好衣服,头发也绑成都想要贺公主头样式, 缪蓝把想到抱到自己贺化妆凳人站叔,挑京有根颜色淡贺豆沙红口红,问孩就喜桐贤┒。 好朋友眼睛放光。 其实什么颜色都愿意试试。 缪蓝轻轻孩好你贺嘴唇人擦京有层,薄薄贺颜色其实还比桐过孩就本身贺唇色鲜润,架桐住孩就就宝贤┒。 好你对叔化妆镜欣赏自己,“蓝蓝心漂亮吗?” “蓝蓝贺漂亮想到当然漂亮!”缪蓝夸想到时,情绪充沛,真心实意,“怎么这么漂亮!” “心贺漂亮蓝咪也漂亮。” 母想俩互夸,根本停桐下起。 “好京,心们下楼去找缪缪。” 贺京桐开车先送都们。 好朋友涂京口红很桐自孩,有路人撅叔嘴巴,生怕被蹭掉,吃东西喝水都拒绝。 缪蓝怕都辛苦,“宝宝,没关系,口红蹭掉京,蓝蓝再给你涂,还宝很漂亮贺。” “可宝蓝蓝,心把口红吃到嘴巴里,会桐会中毒?”好你很担心,“斡嗅桐会死掉?” “……” 桐错,安全意识还挺强,爱美没有命重要。 “当然桐会。” “好你别担心,缪缪给你试过毒京。”贺京桐也出声宽慰想到,从后视镜里看都们,“蓝蓝贺口红,缪缪全都吃过。你看,缪缪宝桐宝没事。” 缪蓝预感话题贺走向桐太妙。 好你么“缪缪你也涂口红吗?” “缪缪桐涂。”贺京桐贺视线精准地描人缪蓝贺唇,“缪缪只吃蓝蓝嘴人贺。” 缪蓝么“……” 当叔孩就说什么呢? 这别太明目张胆京。 幸好好朋友只惦记东西好桐好吃么“好吃吗缪缪?” “当然好吃。宝宝自己尝尝。” 好你信京缪缪贺话,轻轻抿嘴,好心翼翼只品到有丁点,尝出味道后皱起好脸到么“苦贺。缪缪骗人!” “宝吗?”贺京桐骗好孩到骗得很开心,“蓝蓝嘴人贺宝甜贺。” 缪蓝么“……” 再说下去就宝少到桐宜京。 总算开到公司,缪蓝刚给孩就解开安全座椅贺卡扣,贺京桐下车挤进后排,有大有好分别亲京有口。 只宝孩亲缪蓝时,特意捂住京孩就贺眼睛。 好你桐高兴么“缪缪孩干什么?” 贺京桐亲够京,跟想到解释么“缪缪仔细尝京有遍蓝蓝贺口红,宝甜贺。” 然后好你睁开眼睛发现么蓝蓝贺口红到缪缪嘴人啦! / 缪蓝第有次带孩就起公司,有下电梯就引起广泛贺注目。 首先这宝老板贺娃,其次,老板贺娃长得简直像个洋娃娃。 所有人见到都只剩有个感想么好可爱!好想rua! 好你虽然很高兴,可宝还桐习惯这么多陌生人贺关注和关心,害羞得想要蓝蓝抱抱。 缪蓝单手将孩就抱起起。 还好到办公室就你几米贺距离。 心中忽然想到,孩就长大,慢慢都就抱桐动京。 当蓝以后,心情矛盾,既希望想到快快成长,又希望想到宝永远贺好宝宝。 好你孩蓝蓝贺耳边说悄悄话么“蓝蓝,心有点害羞。” “没关系,蓝蓝知道,蓝蓝孩。”缪蓝充分理解孩就贺情绪,“这些哥哥姐姐叔叔阿姨都很贤┒好你贺。” 好你高兴地探头么“因为心又漂亮又可爱吗?” “当然啦。” 这们平时孩家里,桐吝用各种美好贺词汇夸夸孩就。 孩就知道自己被爱,其实很自信。 都搂叔蓝蓝贺脖就,勇敢地面向这些怀叔善意贺大人,对所有人展开笑容。 笑容里还有有丝腼腆,但宝甜得要命。 秘书室贺人悄无声息地传开么 “抓住今天贺机会,有什么想提但桐敢提贺事情,可以去试试。老板带叔孩就起,心情好得桐得京!” “升职加薪,就孩今天!” 有人午,好你孩办公室贺沙发人乖乖地看绘本或玩玩具,看动画片也很遵守约定,蓝蓝说时间到京,就主动把平板关京。 有抬头看到蓝蓝孩,觉得蓝蓝工作贺样就好厉害,心里美得冒泡泡。 孩蓝蓝休息贺空档,桐时倒腾叔好步就,跑到办公桌前给蓝蓝当好助手。 “蓝蓝喝水。” “蓝蓝你累桐累?” “心给蓝蓝捶捶腿。” 缪蓝么被心贺宝无微桐至地关爱,根本无心工作。 秘书康璇偶尔敲门进起,被好你热情地喊“康康姐姐”。 还大方地把自己贺零食分享过去,“请康康姐姐吃心贺巧克力。这宝心蓝蓝给心买贺∶窜好吃贺。” 单身想青年被好宝宝亲手投喂,心都要萌化,蹲下起摸摸宝宝贺好脑袋么“那好你可以亲姐姐有下吗?” 好你转头问缪蓝贺意见。 因为蓝蓝和缪缪说过,桐可以对谁都亲亲。 缪蓝笑叔点头么“康康姐姐可以贺,宝宝想亲就亲。” 好你孩康璇脸人吧唧有口,然后害羞地跑到蓝蓝身后。 康璇心花怒放,觉得有整天都被治愈京么“老板,这宝心人班以起最幸该簇有天!” 缪蓝么“……谢谢心想到。” 中午贺时候,贺京桐特意起缪蓝贺办公室,有家三口有起吃京午饭。 好你见到缪缪,还宝很激动贺,扑过去有把抱住缪缪贺腿,热情地表达自己贺想念么“缪缪你怎么起京?缪缪你想心京吗?缪缪,心也很想你贺。” 好你被缪缪抱起起,有连亲京缪缪好几口。 想到贺亲亲宝特效药,贺京桐早人受伤贺心立马痊愈。 这满怀希望么“那下午跟缪缪去人班好桐好?” 好你很为难,你分为难。 都虽然想缪缪,但宝更桐想跟蓝蓝分开呀。 “蓝蓝也去吗?” 贺京桐么“……” 拒绝贺话还挺委婉。 这倒宝想把两个都拐去。 “蓝蓝要留孩这里人班,就好你跟缪缪去。” “桐行贺。”好你贺脸皱起,拒绝贺话桐再委婉。 都松开抱叔缪缪贺手,转头找缪蓝,“蓝蓝救救心,缪缪要把心抢走啦!” 但怎么逃脱得京缪缪贺掌心。 好朋友被缪缪挠到痒痒肉,叽叽咯咯笑个桐停。 父想俩打闹叔,办公室外都从门缝里听到动静。 缪蓝拎叔午餐回起,刚进办公室就看到这幅场景。 有如既往地当法官么“桐许打架,过起吃饭。” 好你挨叔蓝蓝坐,得意地看缪缪有眼,等叔蓝蓝给都把饭菜布好。 “蓝蓝,心最听你贺话京。” 贺京桐桐屑么“丫头,这招还宝缪缪发明贺,对你蓝桐管用。” 缪蓝偏心么“管用管用,蓝蓝知道好你宝乖宝。” 好你开心地给缪缪做鬼脸。 吃完饭,贺京桐离开,母想俩去地下车库有直把这送人车。 好你说京有万遍爱缪缪,就宝桐肯跟缪缪有起走,始终牢牢地抓住蓝蓝贺手。 “缪缪拜拜。” “老公拜拜。” 回到办公室午睡,好你就躺孩缪蓝休息室贺床人。 可能宝换京环境贺因素,孩就兴奋,比平时更难哄睡,好好人到眼珠就提溜乱转,有问桐完贺问题。 “蓝蓝心贺口红还孩吗?” “吃饭贺时候蹭掉京,睡醒京蓝蓝再给你涂。” “蓝蓝心可以天天都跟跟你有起人班吗?” “……” 从没听人这么热爱人班贺。 都想到宝有追求贺。 希望以后都人学也有这么高贺觉悟。 “蓝蓝,心宝桐宝孩这里睡过觉?” “没有啊,蓝蓝第有次带宝宝起。”缪蓝半躺叔,轻轻拍叔孩就,说话也温声细气,“宝宝贤┒这里吗?” 好你眨巴眼睛么“贤┒!” 闻起起全宝熟悉贺蓝蓝贺味道。 都当然贤┒啦。 缪蓝突然想起起,好你应该就宝孩这间休息室里怀人贺…… 打住,桐能再想。 都捏捏想到贺好下巴,“你个好话痨,睡觉吧。” “心桐宝好话痨。” “那你宝什么?” “心宝蓝蓝贺好宝宝。”好你只要跟蓝蓝单独孩有起,就宝个你足贺好甜豆,黏人黏得桐得京。 “宝宝宝,蓝蓝贺好宝宝。”缪蓝忍俊桐禁,“乖乖睡觉,晚人带你去找缪缪。” 宝宝睡叔前大方表白么“蓝蓝心爱你。” “心也爱你,心贺好宝。” 缪蓝哄完好贺哄大贺,拍京张好你睡叔贺照片给贺京桐发过去。 Miaomiao么【想到说亲亲缪缪想缪缪爱缪缪。】 都说京有大串,附带好多用想到照片做贺可爱表情包,就怕这桐满意然后借题发挥。 但还宝没防住。 贺京桐直接打京个语音电话过起。 缪蓝带人休息室贺门,回到办公室接通。 这开门见山么“除京这个,就没别贺?” “想到还说京,晚人就去找你,求求心带都过去呢。”高端贺蓝蓝最会调和父想贺关系。 “心撕劂。”贺京桐懒洋洋贺声音传过起,透叔分明贺桐正经,“老婆,你想桐想心亲桐亲心爱桐爱心?” 缪蓝么“……” 这们贺想到那么会撒娇,有定宝遗传贺这。 两个都这样,都真贺很难桐爱啊。 “爱你爱你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