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又又穿书后真少爷摆烂了》 第 1 章 江藻睁开眼睛,第一反应是,刘海好长。 他捻了捻垂到眼前的发丝,心想这是多久没剪过,都快看不清前面了。 拨开刘海,视线清晰了,他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圈周围,轻轻咂了下舌,老地方老熟人,很好,他又穿回来了。 如果有这样一个问题,“三次都穿到同一本书里是怎样一种体验”,江藻想自己一定是答题的不二人选。 上一秒还在学生的怨念里拖堂,下一秒就穿进曾经穿过两次的书里,江藻苦中作乐地想这大概是对他大学还拖堂的报应,以后不卷了,放他回去吧。 当然,这样的保证没有任何用处,一分钟过去,江藻还稳稳当当地坐在宴会厅角落的冷板凳上。 撇了下嘴,江藻伸手端起面前的杯子,里面是茶水,和宴会的氛围格格不入。他倒也没想融入,反正他只是个不讨喜的炮灰嘛。 江藻喝了口茶,有阵子没回来了,他得回顾一下前情。 这是本真假少爷文学,他穿的角色是里面的真少爷。本该出生即巅峰的真少爷因为被抱错,整个童年和少年时期都过得很清贫,再加上养父母忙于生计缺乏对他的关爱,致使他的性格阴沉木讷,不讨人喜欢,唯一拿得出手的是学习。 直到初三那年,真少爷被亲生父母认了回去,认祖归宗的同时,他也见到了另一个被抱错的孩子,这本书的主角,假少爷林然。这位假少爷可幸运得多,他在林家备受宠爱地长大,要星星给月亮,本人也争气,拉得一手好琴,是人人称羡的天之骄子。因为是一手养大的孩子,林家夫妇没舍得让假少爷回到亲生父母身边受苦,便也养在了身边。 两个不同环境成长起来的孩子,分开看还不觉得有差,放在一起简直是云泥之别,假少爷开朗大方,和谁都能打成一片,而真少爷眼界浅格局小,除了学习一无是处,初时林家夫妇还能凭着愧疚与怜爱无视这些缺点,时间久了,难免心生厌烦。林家在这京市怎么也是一方豪门,继承人如此拿不出手他们也感到丢脸,渐渐的,便不待见起亲生儿子,把心思全放到深得他们心意的养子身上。 察觉到父母态度的真少爷为了得到父母的认可更加努力学习,只可惜在林家夫妇看来,他是个只会埋头做题的书呆子,与他们格格不入,于是更加不喜。这样的恶性循环之下,真少爷愈发阴郁、孤僻。 江藻抬手揉了揉额头,自嘲一笑,这些还是他后来才知道的。 第一次穿书时,对一切都毫不知情的江藻只感受到原主那强烈的学习欲望,顿时产生一种遇到同道之人的惺惺相惜感,于是秉持着知音难觅的想法,他决定替原主卷了! 就这么卷生卷死了三年,江藻自信满满一定能拿个状元回来,结果就在高考前一天,他回到了现实。 努力未得收获,江藻无能狂怒,但怒完也只能就此作罢,收拾心情填报志愿,他还要读大学呢,哪有空纠结这些小事。 就在他快把这次离奇经历遗忘的时候,第二次穿书来得猝不及防。 时间推进到三年后,原主已经大三,正在准备研究生考试,刚好江藻现实里也在为考研做准备,想着在哪学不是学,那就接着卷呗。 卷生卷死又一年,江藻再次在考研前一天穿了回去。 这一次江藻的情绪很稳定,他先是从容上了考场,研究生考试结束才回去搜出原书,耐着性子从头翻到尾,看完之后,江藻只有一个想法:好嘛,原来他只是个学习工具人。 江藻其实有预感还会有第三次穿书,毕竟有一有二就有三,如今这第三次如期而至,他也不意外,还真让他猜对了,这次原主要参加三个月后的国考,所以他又穿来了。 不过那又怎样呢?江藻轻轻笑了下,反正他早做好了准备,这一次他是不可能乖乖做工具人了。 至于剧情,谁爱走谁走,他不奉陪。 “江藻。” 温润好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江藻扭头,笑得很好看的青年朝他走来:“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坐着?” 对方的样子和记忆中的有些许偏差,但总体没怎么改变,因此江藻不费什么劲就认出了他,假少爷林然。 原书里有描述真少爷对林然的感情复杂,一方面嫉妒他被父母偏爱,另一方面又被他的开朗和优秀深深吸引,简而言之,就是又爱又恨。不过对于江藻来说,那些感情都不存在,他对这位万人迷主角没什么想法,应该说,他对这里的所有人都没想法。 毕竟人家主动来搭话,江藻也不好装没听见,他随便点了下头算打招呼:“这里安静一点。” 林然在他对面坐下,了然地说:“我忘了,你怕吵的——对了,你考试准备得怎么样了?听说国考很难的,你有把握吗?” 关切的话语加上担忧的表情,任谁看了都能察觉到其中的真诚。 江藻低头喝茶。 没得到回答,林然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他很快又笑道:“我是不是问了不该问的问题?呵呵,也是呢,今天可是我们俩的生日,这么开心的日子说这种话就太扫兴了。” 林然顿了顿,看江藻还是无动于衷地喝茶,继续说:“我知道你现在可能压力很大,但是你千万不要勉强自己,这次不行还有下一次——啊,我不是咒你这次考不上,我比谁都希望你能顺利上岸,江藻你这么优秀,一定会成功的,我相信你!” 江藻忽然问他:“你要不要喝茶?” “诶?”林然愣住,他的情绪因为这句话的突然插入产生了割裂,笑容都变得不太自然。 江藻的嘴角勾了勾:“你说了这么多话,不渴吗?” 林然已经恢复了情绪,笑着摇摇头:“谢谢,我还不渴。” “哦。”江藻给自己的杯子续上水,继续喝茶。 林然忽然有点如坐针毡的感觉了,这是他第一次面对江藻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这在以往是不可能发生的事,今天的江藻有点不一样。 但是…… 林然暗暗观察起对面的人,他没看出江藻有不一样的地方,和往常一样,独来独往的,他不想搭理别人,别人也不想搭理他,不过刘海好像比上一次见面时长了,把整个眼睛都遮住,显得更阴沉了。 没什么不一样的。 林然下了判断。 他微笑起来,刚要说点什么就告辞,另一个活泼的声音插起来:“哥哥!” 江藻和林然同时扭头。 声音的主人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见江藻看自己,顿时不高兴了:“我叫的是林然哥哥,没在叫你,别自作多情。” 少年的态度实在不好,林然有点尴尬,不赞同地对少年说:“小瑭,江藻是你的亲哥哥,你怎么能这么说他呢,快道歉。” 林瑭最不爱听的就是这话,即使说这话的是他一向喜欢尊敬的林然,语气也没好起来:“亲哥哥又怎么样,又没在一起住过,也没感情,光有个血缘关系算什么,蚊子吸我血我还跟它有血缘关系呢,我也得喊蚊子一声哥?” 林瑭说得振振有词,林然皱起眉头,声音严厉了点:“小瑭,你再这样我就生气了。” 林瑭不情不愿地闭嘴了。 林然转向江藻,愧疚地道歉:“江藻,你生气了吗?这些话你别往心里去,小瑭年纪还小,不懂事,你可是他亲哥哥,就不要和他计较了。” 江藻正在看他们上演兄友弟恭,突然被点到,也只好参演进来。他笑笑:“不会的,你说的嘛,他年纪小,不懂事,我是他哥哥,怎么能跟他计较呢。” 这相当于复述了一遍林然的话,林然眉头皱得更紧了些,果然还是有点不对。 不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江藻放下茶杯:“我去下洗手间。” 他起身离开。 “哼。” 林瑭不屑地哼了一声,他没想避着人,因此没有压声音,他的话就这么清楚地传进江藻耳中。 “走了也好,看到那土里土气的样子就不爽,怎么就没点自知之明,还真以为今天这个生日会是给他办的,也不想想他哪配,要不是你们俩一天生日,哪能顺便带上他。”林瑭越说越不忿,“他这样到底哪里像我们林家人了,从长相到气质,根本没一点像的!我很怀疑他是不是真的被抱错,别是那家子穷鬼来讹我们的。” 林然温声劝道:“小瑭你不要这么说,亲子鉴定都做过了,我们俩就是抱错的。” 说着他的声音低落下来,头也低了去,“是我占了江藻的身份,让他受了那么多的苦,那些苦原本应该是我受的,是我对不起他。” 林瑭手忙脚乱地安慰:“哥哥你不要这样想,说不定是上天也觉得他不配做我们林家人,才故意安排抱错把你送到我们身边。我不管,反正在我眼里,只有你是我亲哥哥,我、你、爸爸妈妈才是一家人!” 林然眼圈红了,动情地握住林瑭的手:“谢谢你,小瑭,听到你这么说我真的好高兴。” 江藻加快脚步,茶喝多了,他想吐。 第 2 章 江藻从洗手间回来,那两个人还在,有说有笑的,完全不复之前的愁眉苦脸,看来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人是被哄好了。 江藻走近,又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林瑭笑着说:“哥哥,我都忘了恭喜你进了蓝声乐团,离你的梦想又近了一步呢。” 说起这个,林然露出开心的笑容:“是啊,能够进蓝声乐团一直是我的梦想,这是我最好的生日礼物。” 林瑭却举起食指摇了摇:“NONONO,我说的梦想可不是这个。” 林然脸霎时就红了。 “嘿嘿。”林瑭笑得狡猾,“进了蓝声乐团,就有机会和容静丞共演,也就有机会,和他再进一步了。” 江藻的脚一滑,鞋底与光滑的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打断了兄弟俩的谈话。 林瑭不悦地转头,横眉竖目:“你偷听我们说话!” 江藻指了指他们对面:“我只是回座位,而且——” 他耸了下肩,表示无奈:“你们交谈的音量,不用偷听也听得见。” “你!”林瑭怒了。 林然赶紧拉住他,转头说:“江藻,不好意思,打扰你了,我们先走了。” 说完,他红着脸把林瑭拉走了。 没了别人打扰,江藻坐回去,端起茶杯,杯中水在里面乱晃,久久不能平静。 江藻看着漂浮在水面上的茶叶,眼神动了动,容静丞…… 真是很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 他仰头,把茶水一饮而尽,管他呢,反正早就没联系了,那个人大概都把他这个学弟给忘了。 * 林氏夫妇姗姗来迟,等他们到了,这场生日会也开始了。 江藻揉揉肚子,再不来他就真的要喝茶喝饱了。 江藻和林然一起站在林氏夫妇面前,保养得当看起来只有三十出头的林夫人笑容亲切地拥抱了一下林然,松开后递上礼物:“小然,祝你二十五岁生日快乐,你永远是妈妈的骄傲。” “谢谢妈妈。”林然笑着道谢,“也谢谢爸爸。” 林氏夫妇看着这个从不让他们操心的养子,笑容既欣慰又骄傲。 然后,他们的目光落到了另一个今天也过生日的孩子身上。 林夫人的笑容淡了很多,但仍在社交礼仪的范围内,她也拥抱了江藻一下,动作明显比拥抱林然时敷衍得多,几乎是碰一下就分开了。她递上包装精美的礼物:“江藻,也祝你生日快乐。” 江藻接过礼物,点了下头,淡淡道:“谢谢。” 林氏夫妇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失望。 收拾好心情,林夫人扬声宣布:“感谢各位来参加我的两个孩子的生日会,让大家久等了,现在就让人把蛋糕推出来吧。” 灯光暗了下来,伴随着音乐,佣人推着三层高的豪华蛋糕出来了,温暖的烛光像是送来了祝福。 “小然,江藻,许个愿吧。”林夫人微笑着说。 “嗯!”林然用力点头,闭上眼睛双手合十。 全场宾客都盯着,江藻也闭上眼,但他什么都没想,他不信这一套。 听到林然的“我许完了”,江藻睁开眼睛。 林瑭兴奋地问:“许了什么?嘿嘿,是不是许愿下次音乐会能和唔唔唔!” 林瑭的嘴被红着脸的林然捂住,他用力摇头:“不是,我许的愿望是希望大家都能够得到幸福!” 他说完才反应过来,脸更红了,不好意思地问:“这样是不是太幼稚了?” “不会不会!”宾客们立刻说,“小然是太温柔了才会许这样的愿望嘛,借你吉言,我们一定会幸福的哈哈哈!” 本来就不错的气氛因为这个小插曲更加活跃了,宾客们有真心实意夸赞的,也有笑着打趣的,江藻的耳朵挺好,连窃窃私语也听到了。 “林然真是不错,人美心地也善良,再看那个江藻,木讷讷的,笑容都没有,而且眼睛没露出来,阴沉死了,难怪不讨人喜欢。” “是啊,林夫人喜欢林然不是没道理的,这要是我亲儿子是那样的,我也得找个听话乖巧的养子回来疼。” 江藻揉揉耳朵。 进入下一个环节,切蛋糕。 林然从佣人手里接过蛋糕刀,对江藻说:“我们一起切?” “好啊。”江藻握住刀柄的空处。 林然一时没动作,他在发愣,按照他的预想,江藻素来是不喜欢这种形式主义的,就算他邀请多半也是被拒绝,今天倒是稀奇,居然配合了。 “嗯?”江藻侧头看他一眼。 这个姿势让他的刘海稍稍滑开一些,林然就这么猝不及防地与他的视线撞上,心里蓦然一惊。 那是一双难以形容的眼睛,漂亮是其次,深邃内敛,里面仿佛隐藏着另外一个世界,任何人只要看上一眼,都会被深深吸引,不可自拔。 林然莫名产生一种危机感。 “小然?”林夫人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出声呼唤的同时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眼江藻,怎么了这是,江藻对他做了什么吗? 江藻假装没察觉到那探究的眼神。 林然回神,微笑:“没事——我们切蛋糕吧。” 两人一起举起蛋糕刀,往蛋糕上切去。 这一刀干脆利落,一刀两断。 * 江藻两手空空地从林家大宅出来,他深深地伸了个懒腰,又揉了揉酸痛的脖颈,可算结束了。 陪着演了一晚上的戏,他也算仁至义尽,这样可以说是和平分手了吧。 虽然是他单方面决定的,不过没有特殊情况,林家人多半也不会主动联系他,嗯,那就是分手了,以后都不用来往了。 坐上叫的网约车,司机和他确认:“去A大家属小区对吧?” 江藻刚想说是,话到嘴边变成了:“能改目的地吗?” 司机狐疑看他一眼,点头:“可以,你在手机上操作一下。” 江藻把目的地改了,司机收到消息后便发动了车子。 江藻靠在后座上,闭目养神。 车停下来的同时,江藻也睁开了眼睛。付完账下车,他走进这栋颇有年头的老旧楼房。 这里是原主养父母的家,原主认回林家后就搬离了这里,但他也没在林家住多久,高中住校,大学住校,研究生住校,研究生毕业后为了更好地备考,在学校附近的小区租房住。 虽然江藻没在这里住过,但他对这里印象很深,最初养父母怕他换了环境不习惯,总让他有空回来,给他做好吃的,养父母家的弟弟也努力逗他开心,虽然这些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但江藻意外地还挺怀念。 江藻笑了笑,敲响屋门。 薄薄的门板根本隔不住里面的声音,江藻听到噔噔噔的脚步声,随后门开了,门后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眉眼与林然有些相似。 江藻和他打招呼:“潼潼。” “诶,哥?”江潼很惊喜,扭头朝屋里喊,“妈,哥回来了!” 急促的脚步声之后,头发白了一半的中年女人从屋里出来,见到他欣喜地叫:“小藻,你怎么回来了?” “来看看你们。” 江藻进了家门,空气中飘着甜腻的奶油味,他的视线落到客厅餐桌上的蛋糕上面:“你们在吃蛋糕?” 江母回头望了望,迟疑着没说话,江潼快活地说:“对啊,今天不是哥你的生日嘛,我们也想帮你庆生,所以就买了个蛋糕回来。哥,既然你回来了我们就一起吃吧!” 江藻看着那个蛋糕,尺寸很小,只够两三个人吃,样子也不精致,和林家那个豪华三层大蛋糕根本没法比。 “呵呵。”江母说话了,她笑着说,“小藻你别听潼潼瞎说,我们就是凑个趣,过生日肯定还是要跟家里人一块过,我们就是想沾沾喜气,没别的意思……” 江藻突然出声:“妈,你是想和潼潼吃独食吗?” 江母愣住。 江藻笑笑:“我也想吃蛋糕。” “啊?好,好!”江母反应过来立刻奔到餐桌前,“给你切块大的——啊不对,蛋糕得寿星来切。” 看着她手忙脚乱的,江藻走过去:“我来切吧。” 拿着蛋糕刀,江藻利落地切下一块大的递给江母:“妈,你先吃。” 江母推拒:“我吃不了这么多,你吃,你吃。” 两个人推辞的时候,江潼凑过来举手:“我吃!” 江藻顺手把蛋糕塞给他:“给你,要全部吃光。” “谢谢哥!”江潼插起一块蛋糕塞进嘴里,满脸幸福。 江藻又切了两块小一点的,一份给了江母,另一份拿在手里。他说:“这个给爸。” 他转身走到客厅另一头,把蛋糕放到神龛的台子上,合起双手:“爸,吃蛋糕。”又拿了三炷香点上,江藻对着上面江父的牌位拜了拜,郑重地把香插上去。 做完这一切他回到餐桌边,江母低着头在抹眼泪。 江潼给她递纸:“妈你哭什么啊,哥难得回来一次。” 江母一边擦眼泪一边摇头:“妈就是高兴——对不起小藻,妈给你扫兴了。” “没事。”江藻坐下,把蛋糕往她面前推了推,“吃蛋糕吧。” 三人吃着蛋糕,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江母问了问江藻的近况,江藻模棱两可地答着,核心思想是他很好,不用担心。 江母听他一切安好,点点头,又关心地问:“那你考试准备得怎么样了?是不是好难啊,你看你都憔悴了。” 江藻把嘴里甜到腻人的蛋糕咽下之后,才开口:“我不打算考了。” 第 3 章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不亚于投石入水,另外两人都被溅了一脸水花。 江潼蛋糕都没咽下,惊讶问道:“哥,你不考了吗?” “嗯。”江藻点头,“不想考了。” “为什么啊?”江潼无法理解,“你都付出那么多的努力了,说不考就不考,是不是太浪费了?哥,你是不是压力太大了?我跟你说,你不要有压力,哥你这么优秀,学习一直这么好,区区一个国考根本不在话下,你千万——” 江母拉了拉他的胳膊,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了。她看着江藻,说:“小藻,妈没读过什么书,不清楚你们读书人的事,但我知道你这样决定肯定有你自己的道理,妈相信你一定能处理好的。” “嗯。”江藻笑了笑,“谢谢妈。” 江潼把满肚子的话咽回去,转口问:“那哥你之后要干什么?” “找工作啊。”江藻满不在意地说,“都毕业这么久了,不找工作养活自己,难道还啃老啊。” “可你考公不就是为了工作……”江潼嘀咕着,感受到母亲责备的目光,改口,“哥你一定能找到好工作的,你可是A大研究生呢!” “是啊。”嘴上这么说,江藻心里却不这么想,虽然他确实是顶级名校A大的研究生,但是文学专业可不好就业啊——原主还真是铁了心要考到底,连专业都这么不给人留活路。 这个话题便告一段落了,江藻吃着蛋糕,问江潼:“潼潼,你开学就高二了吧,成绩怎么样?” 江潼面露难色,勉强一笑:“还行吧。” 江母叹气:“哪里还行了,这次期末考试都快滑到三百名,再这样下去,我看他可考不到大学了。” “嗯?”江藻挑眉,他记得这个弟弟的成绩还不错,初中的时候都是年级前十,怎么上了高中这么拉了? 江潼眼神游移:“我就是一时懈怠,之后会努力的。” 江藻没多说什么,点点头:“加油。如果有不明白的地方可以来问我。” “真的吗?”江潼大喜过望,“谢谢哥!” 江母也很高兴:“太好了潼潼,小藻高中的时候可都是年级第一,有他教你,你的成绩肯定能进步。” “是!”江潼脸上眼底满是崇拜,“我哥最厉害了!” 江藻看着面前快把他夸上天的母子俩,嘴角弯了弯。 * 回到合租的房间,虽然有心理准备,但看到满屋都是辅导书习题册,江藻还是忍不住头疼了一下。 这么多书,处理起来可麻烦啊。 江藻坐到书桌前,桌上是一本比一本厚的公考资料,他随便翻了翻,《30天上岸宝典》、《行测8000题》、《申论是如何炼成的》,他看了几眼就把书合上扔到一边。 看多了不至于晚上做噩梦,但是既然决定不再考了,就没必要让这些无用知识占据大脑。 在网上联系了一家废品回收站,约定好明天过来收废品,江藻又在手机上下了个求职APP。 他没求过职,毕竟他读书读研留校工作一条龙,根本没必要主动出击,但现在,不得不体验一下大把毕业生的经历了。 简单填完资料后,江藻开始匹配岗位,如他所料,文学专业毕业生的对口工作就老生常谈的那些,他一点兴趣也没有,于是索性不要匹配,自己随便浏览看看。 十分钟后,江藻放下手机,揉了揉额头,他有点怀疑人生。 这个世界怎么了,找个工作,不是不遵守劳动法的996黑心工厂,就是待遇低到令人发指的小作坊。当然,除了这两者之外,不黑心工厂待遇也高的也有,但江藻看一眼就直接排除,因为那大多是容氏集团旗下的相关企业。 跟容静丞有关,江藻就不想扯上关系了,那家伙超麻烦的。 又翻了翻,还是没找到心仪的岗位,江藻暂时放弃,太晚了,等明天睡醒再说吧。 * 送走收废品的师傅,江藻看着卖考试资料得来的几十块钱,感慨地摇摇头,这年头,知识真不值钱。 不过倒是够他吃个午饭再买点日用品了。 揣上钱,江藻闲闲地出门了。 八月末,大中午的天气热得要命,行道树上的知了拼了命地叫,更让人感到乏力。江藻吃过午饭,拎着一袋子日用品往回走。 楼下停了辆加长豪车,车旁站着个男人,穿着套休闲衣裤,长发束在脑后,低着头懒洋洋地玩手机。 江藻目不斜视地从男人面前穿过。 在他快走进楼道的时候,男人委屈的声音追上他:“小藻,好过分啊,明明都看到我了居然还假装没看到。” 江藻没停,继续走。 肩膀被一只修长的手擒住,他顿时走不了了,回头,对上一双盈满笑意的幽深眼瞳。 “小藻。”男人的声音甜得发腻,又像藏了最锋利的刀子,轻易割开防备入侵进去。 他笑,顾盼生辉:“抓到你了。” 江藻把他的手从自己肩头拨开,叹了口气,打招呼:“学长,好久不见。” 容静丞笑吟吟的:“嗯,九年了。” 江藻慢慢点着头:“九年没见了啊……所以,学长这次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真无情啊。”容静丞笑意收敛,委屈地埋怨,“这么久没见,上来就问我什么事,都不跟我叙叙旧,问问我过得好不好。” 男人的容貌是堪称妖异的艳丽,做出这样的小表情却丝毫不违和,反而更添几分生动,几分人情味。 江藻心想果然还是被麻烦缠上了,但看着这张与记忆中相差无几的脸,顿生颇多感慨。他敛了敛眼眸,说:“堂堂容家家主,怎么会过得不好呢。” “哦?”容静丞挑了眼,“我的事你都知道呢。” “我不聋不瞎,这么大的事怎么会不知道。”江藻说完,问,“你到底什么事?别告诉我只是无聊来找点乐子。” 容静丞歪歪脑袋:“我看起来像那种人吗?” “像。” 容静丞失笑:“小藻的嘴还是这么不留情,不过我就是喜欢你这个样子。” “我今天来,”容静丞捉起江藻的手,“是给送你礼物的。” 他把江藻轻握的手掰开摊平,手指挤进他的指缝。 “昨天是你的生日,我没有送你礼物,所以今天——” 容静丞抬头对江藻笑笑,将两人十指相扣的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我特地来补上这份礼物。” 江藻把手抽回来:“我可以不要吗?” “不可以。”容静丞将他抽到一半的手紧紧抓住,扣了回去。 江藻试着动了动,动不了。他暗暗叹口气,把拎着袋子的那只手伸过去:“好吧,给我吧。” 容静丞笑着说:“不先听听看是什么礼物吗?” 江藻咂舌:“真麻烦——是什么?” 容静丞牵着江藻往车边走:“小藻开始找工作了?” 瞥他一眼,江藻应了声。 “工作很难找吧?” “还好。” “居然说‘还好’,这样我不好往下接了啊。”容静丞抗议。 江藻翻了个白眼,假笑着说:“很难找。” 容静丞一副你中大奖了的表情,笑道:“所以呢,我的礼物就是——” 他拉开车门,后座上静静躺着一个黑色的硬壳本子。 容静丞拿起本子递来:“这个。” 江藻晃了晃被他扣住的手,说:“先松开行不行,这样我没法看。” 容静丞微笑看他,没松手。 江藻认输了:“上车吧,外面好热。” 上车落了锁,江藻才被放开,他接过那个黑底镶有金边的本子,上面印着花体的两个字:聘书。 江藻翻开硬壳,里面就一张纸,写着聘请江藻成为嘉荫中学的语文教师。 其他都是印刷字,只有江藻的名字是手写的,江藻盯着那两个字,是容静丞的字,笔锋潇洒飘逸,又带着点华而不实的炫技。 江藻合上聘书,扬眉:“要我当老师?”原主倒是考了教师资格证。 容静丞微笑颔首:“是啊,待遇从优哦。” “有多优?说来听听。”江藻懒懒地往后一靠。 容静丞掰着手指头给他说:“税后月薪十万,每学期一次奖金,包食宿,单人公寓,过节福利,员工旅行,不定期还有联谊活动。” “如何,心动吗?”容静丞笑着问。 江藻捏了捏下巴:“唔,是挺心动的,不过……” “嗯?” 江藻耸肩:“当老师很辛苦啊,而且现在的学生都不好管,感觉会很麻烦。” 容静丞开导他:“人活着就会被各种麻烦缠身。” 江藻瞥他一眼:“真希望你说这话的时候能多点自知之明。” 但说完,他用食指抵在额头上,想了想:“也不是不可以,但我有个条件。” 容静丞笑着看他。 “把江潼调到我的班来。” “可以。” 江藻伸手:“合作愉快。” 容静丞捉住他的手,笑着摇摇头,低头,冰冷的唇在江藻的手背上碰了一下。 “小藻,二十五岁生日快乐。” 第 4 章 江藻赶在开学前一天办完了入职手续。 给他办手续的人全程用一种同情的眼神看着他,这让江藻很不解。 这个疑问最后是江潼给他解了。 江潼气呼呼的:“当然同情你啊,因为你要带的可是高二19班啊!” “哦?”江藻惬意地躺在沙发上,这里是他的单人公寓,装修布局都很合他的心意,东西也很全,他只需拎包入住。 看他这副不上心的样子,江潼又气又恼,为了让他明白事情的严重性,江潼提高了音量:“高二19班可是号称‘烂人集中营’的班级啊,里面全是问题学生,很难搞的!” 江藻滑手机的动作停了一下,抬头看看江潼:“那我把你调到这个班,岂不是害了你?” 江潼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愣了一下赶紧摇头:“没这回事,反正我也不怎么喜欢原来的班级,调走也无所谓,和你在一起,妈妈也放心。更何况,有你在,你肯定不会让人欺负我的,对吧?” 男孩的笑容灿烂,江藻却若有所思:“你在原来的班被欺负了吧?” 江潼的笑容僵了,眼神发飘:“没有啊。” 江藻轻蔑一笑:“得了吧,我也在这里念过,这所学校什么风气我比你更清楚。” 嘉荫中学是私立学校,里面的学生大多非富即贵,而那些不富又不贵的学生自然就成为那帮二世祖排挤欺负的对象。江潼是靠着林家的关系才进来的,林瑭也在这里上学,这里面估计也有他的一笔。 江潼不说话了。 江藻揉揉额头:“我不会告诉妈的,你就在新班级好好学习,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 “嗯!”江潼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哥,谢谢你。” 江藻随便应了声,拿起一旁的班级花名册翻起来。 江潼踌躇片刻,还是开口道:“哥,其实也有人对我挺好的。” “嗯哼?” 江潼笑着说起来:“我同桌就很照顾我,他学习特别好,每回考试都是年级第一,人也长得特别帅,就是性子冷了点,大家背地里都叫他禁欲男神,嘿嘿。” 江藻的目光落在花名册的最后一行,他对年级第一的名字有印象,办入职的时候路过公示栏,上面有贴期末考排名,他随便看了几眼,倒是记住了位居榜首的那个名字。 江潼说着有点难过:“不过我转了班级,就不能再经常见到他了吧。” “你同桌叫陆舍?”江藻问。 江潼惊讶:“你怎么知道?” 把花名册掉了个面,江藻指着最后一行的那个名字:“如果不是重名的话,这应该就是他了。” 判断依据很简单,陆舍上面是江潼,江潼是外班调来的,在他后面的应该也是。 江潼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怎么会……” 江藻笑了:“你不是舍不得他吗,这不是更好,之后我安排你们坐一起,让你们继续当同桌。” “不是,不是!”江潼无法接受,“陆舍品学兼优,他那么优秀,怎么能到那样的班级,会毁了他的!” 江藻不以为然:“你不是也到那个班了,也会毁了你吗?” “那不一样!”江潼用力挠挠头,拿出手机,“不行,我得问问他是怎么回事!” 看着他点开聊天软件开始编辑消息,江藻问:“打电话不是更快吗?” 江潼的动作顿了一下,表情开始纠结,赧然,他声音小小的:“打电话的话……听到他的声音,很多话会说不出口的……” 江藻挑了挑眉,没说什么,放下花名册起身:“你慢慢纠结,我出门了,你走的时候记得锁好门。” 消息刚发出去还没回复,江潼也没之前那么激动了,听到他要出去,便说:“又和给你介绍工作的那个学长出去吗?” “嗯。”江藻倒了杯水正在喝,随口应了声。 江潼不理解:“你们的关系也太好了吧,不是说都九年没见了吗?我看你们完全没有生疏感啊。” 江藻轻哼一声:“他一直都这个样子,跟刚见面的人都能勾肩搭背,只是九年没见,小意思。” “你好了解他。”江潼感慨。 “不了解。”江藻放下杯子,走到门边穿鞋,“也没必要了解,只要知道他是个很麻烦的人就行了——我走了,你乖乖的。” “好,拜拜。” * 江藻刚下车,他口中那个很麻烦的人的消息就到了,不用看都知道肯定是哭哭啼啼控诉他迟到了。 收了手机,江藻走进面前这座位于京市市中心寸土寸金地段的艺术馆。 由于主人的任性,艺术馆今日没有对外开放,江藻走在空荡荡的长廊里,跟着典雅的钢琴声来到音乐大厅。 舞台上,容静丞坐在钢琴前弹奏着曲子,不复往日的随性,此刻的他神情是难得一见的专注与认真。 江藻没去打扰,找了个座位坐下。 一首曲子很快弹到尾声,容静丞起身致谢,江藻抬手鼓掌。 偌大的音乐大厅里只有这势单力孤的掌声,听起来可怜巴巴的,容静丞优雅从容地朝着观众席鞠躬,仍像面前有万千观众般声势浩大。 容静丞走下台来到江藻面前,微笑着问:“我新作的曲子,好听吗?” “还不错。”江藻评价,“下次音乐会上演奏吗?” “不。”容静丞在他旁边坐下,“这是只为你献上的乐曲。” “看来我很荣幸。”江藻的语气完全听不出别的情绪。 容静丞没在意,问:“明晚的音乐会来吗?我把最前面的位子留给你。” 江藻谢绝:“私底下听听就算了,我可不想成为被观赏的对象。” 容静丞笑了两声,声音听上去很愉悦,他说:“只要你想,没有人敢观赏你。”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江藻懒得去想这件事要怎么实现,毫不犹豫地说:“我不想。” “好吧。”容静丞没纠结,轻轻松松地让这个话题过了。 他另起了个话题:“公寓还满意吗?我按你的喜好布置的。” “还不错。” 容静丞看着他没有多少笑容的脸:“可你看起来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江藻扯了下嘴角,露出个假笑:“本来说只是当语文老师,结果还要兼任班主任,工作一下子变多了,怎么能高兴得起来呢。” 容静丞歪了歪脑袋:“咦,我忘记跟你说了吗?哎呀,抱歉抱歉,一时忘记了,原谅我吧。” 江藻白他一眼:“这么大的人了,装可爱很恶心。” “小藻说话真不中听。”话是这么说,容静丞却完全没有不高兴的样子。 江藻若有所思:“我听说那个班级的别称叫‘烂人集中营’。” “是。小藻的消息真灵通。”容静丞微笑着说明,“那个班里的都是些无可救药的烂人,没人对他们抱有期待,所以,也不会有人期待你能拯救他们。” 江藻敛下眼眸,容静丞的话语中所体现的冷淡与漠视,与他温柔的语气完全不符。 “集中营……”江藻慢慢念出这个词,笑了笑,“是需要我审判他们吗?” 容静丞微笑:“小藻只要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好。如果真的讨厌的话,现在拒绝当班主任也可以哦。” 江藻倒是无所谓:“班主任有另外的奖金,没必要跟钱过不去。” 容静丞佯装出伤心的样子:“真让我伤心,我还以为小藻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答应的,没想到是为了钱。” “如果一定要说是因为你也没错。”江藻说,“毕竟工资是你开的。” 容静丞捉住他的手把玩着:“小藻为了钱什么都肯做吗?” “视情况而定。”江藻说。 “那要不要为了钱和我交往呢?”容静丞兴致勃勃地提议。 江藻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不要。” “我真的伤心了。”容静丞说着垂了眉眼,昳丽的面容竟颇有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 江藻嘶了声,这么多年没见,这个人的演技更精湛了,对人心的拿捏也更精进了,他真的很吃这一套。 江藻用空着的手拨拉了一下刘海,挡住眼睛,眼不见为净。 下一秒,他的刘海被撩开,视线清晰了,江藻被迫与那双近在咫尺的幽深眼眸对视。 容静丞看他的时候,眼睛里总是带着笑意,现在也不例外。他用指尖捻着江藻的刘海,开口:“明天就要上讲台了,为人师表,总是遮着眼睛是不是不太合适?” 容静丞的体温偏低,在这种夏日里是刚刚好的温度。江藻盯着捏着刘海的修长手指,说:“是该剪了。” “我帮你剪。”容静丞自告奋勇。 江藻不置可否,目光落到容静丞及腰的长发上:“你的头发多久没剪了?” “九年。” 江藻挑眉:“为什么不剪?” 容静丞抚了抚自己的长发,笑意中多了几分怅然:“是你说想看我留长发的样子。” “有这回事?”江藻没想起来。 容静丞只是看着他,没说话。 江藻坦然承认:“不记得了。” 容静丞微笑:“不记得就不记得吧——现在你也看到了,要我剪了吗?” 江藻伸手抓住他的头发,发丝冰凉丝滑,手感很好,江藻沉寂的记忆似乎有那么点被唤醒了——好像确实在某个阳光很好的午后,容静丞枕在他膝上的时候,他爱不释手地玩着对方的头发,说想看学长留长发的样子。 江藻摇头:“不用,现在这样就好。” 第 5 章 江藻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他还有点不习惯。 眼镜是容静丞准备的,替他剪完刘海后,容静丞端详了他好久,然后拿出一副不带度数的黑框眼镜给他戴上,笑着说这样就不会有人觊觎小藻的美貌了。 江藻虽然觉得他的话恶心,但看着镜子里露出整张脸的自己,心想没有遮挡的话确实会有可以预见的麻烦,便没拒绝眼镜。 今天是开学第一天,早读铃刚打过,零星几个还没进教室的学生加快脚步冲进教室,江藻站在高二19班的教室外,又扶了一下眼镜,走进去。 他站在讲台上往下环视,因为是从原有班级基础上划分出来的班级,班里人数很少,加上新加入的江潼和陆舍也只有二十四个,并且只有两个女生。 江藻挑了下眉,现在教室里的人算上他都没突破两位数,还基本上说笑的说笑,玩手机的玩手机。 再看一眼,第一排唯一有人的座位上坐的是江潼,最后一排有个把白衬衫穿得很好看的清秀男生,托着下巴盯着他的背影,江潼回头看的时候刚好和他视线撞上,一愣,赶紧又低着头转回来,嘴巴翘得老高。 江藻暗暗叹气,在上演什么青春校园剧啊。 在讲台上敲了两下,示意所有人注意,江藻开口,自我介绍:“我是你们的新班主任,也教你们语文,我叫江藻。” 他在白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又拿起花名册:“接下来我来点一下名,叫到名字的举手示意——代楚。” 坐在窗边位置看书的女生头也没抬地举了下手。 “方寒。” 无人应答,江藻在花名册上做了个记号,再念:“关骏捷。” 还是没人应,江藻又做了个记号。 他继续往下念,无人回应的时候多过有人应声,江藻不急不躁,慢慢念到最后两个名字:“江潼。” 江潼把手举得老高,元气满满地喊:“到!” 江藻带着笑意看他一眼,念最后一个名字:“陆舍。” “到。”最后一排的白衬衫举起手。 江藻放下花名册,拧开保温杯的杯盖,喝了一口水后才说:“班上缺勤率很高啊,希望能联系到没来的人的同学——” 叮叮当当的铃声响起,打扮得时髦靓丽就是没个学生样的女生站在门外,看着讲台上的江藻一愣,随后露出如花笑靥:“莫非你就是我们的新班主任吗?” “是。”江藻看了眼花名册,“宋妗彤?” 女生举起手比了个V:“对,我就是宋妗彤,老师好!” 少女活泼开朗的声音很容易让人的心情跟着明媚起来,江藻只是语气平平地说:“你迟到了,下次注意,进来吧。” 宋妗彤的笑容冷了一瞬,随后笑得更加灿烂,她走进来看了看座位,对江藻说:“老师,我坐哪呀?我原来的座位被占了耶!” 她伸手指了指代楚,代楚抬头看她一眼,没动作,低头继续看书。 宋妗彤笑吟吟地望着江藻,意思是老师你得给我解决。 江潼紧张地看着,下马威这么快就来了吗?哥能应付得来吗?他是不是该做点什么?但他该怎么做? 其他人也纷纷放下手中事,促狭地望着,虽然他们对这个新班主任没什么了解,但听他说话时语调不轻不重,语速不紧不慢,再加上衣着打扮上趋于保守,给人感觉就是内向、脾气好,换言之就是没有威慑力。 所以他会怎么应对呢?不会哭吧? 江藻的应对很简单:“刚开学,我还没排座位,你先随便找个位子坐,之后我再根据情况进行排座。” 宋妗彤撇了下嘴,发出一声轻轻的嘁,紧跟着露出乖巧的笑容:“好哦,那我看看我坐哪里好呢……” 一个男生高高举起手喊:“彤姐,坐我这呗,我们打牌少个人。” 宋妗彤一脸嫌弃:“才不要,你们一群男生,臭死了。” 她四下看了看,看到最后一排的陆舍,眼睛一亮,叮叮当当地跑过去:“呀,这不是陆大学霸吗,你怎么来我们班了?你这没人坐吧?我坐你旁边好不好?” 陆舍合上笔盖,把桌上的习题册推到空着的另一半,语气不冷不热:“不好。” “哈哈,彤姐被拒绝了!”刚刚邀请她的男生跟旁边人起哄。 宋妗彤回头丢过去一个眼刀:“周沅你想死吗?” 周沅吊儿郎当地双手枕在后脑,无畏地笑:“彤姐,拒绝你的人又不是我,你冲我发火没用呀。” “我看你就是一个暑假没被我收拾,皮痒了。”宋妗彤叮叮当当地冲过去对着他一通捶。 其他人要么在做自己的事,要么嘻嘻哈哈地围观这场闹剧。 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这个教室里发生的事,那就是“失控”。 班主任坐镇,居然还让学生失去控制,不可谓不失职,但江藻只是站在讲台上安静看着,一点也没有想阻止的意思,甚至还懒懒地打了个呵欠。 宋妗彤暴打周沅的过程持续了三分钟,她打不下去了,他们这一出是在给新老师下马威,也是在试探对方的底线,可是试了半天对方还好端端地站着,不痛不痒的,跟围观马戏团表演似的。 宋妗彤觉得自己现在确实很像小丑。 她一巴掌拍在周沅脑袋上:“皮糙肉厚的,打你我手都疼了。” “是你自己要打的啊。”周沅无辜地说,眼神也在往江藻的方向瞟,这么久都没反应,是脾气太好还是根本就无所谓。 宋妗彤冷冷哼了声,转身坐到旁边的空位上。 除了江藻,所有人都就座了。 江藻开口:“都坐好了?那我继续说。” “希望各位同学联系一下没来的人,通知他们尽快来报到。”江藻说。 没人对这话有反应,要不是想看看新班主任是人是鬼,谁愿意一大早来教室啊,觉都不够睡的。 江藻继续说:“一会儿开学典礼之后,我会再点一次名,没来的人以后就可以不用来了。” “哦?”宋妗彤举手,天真地问,“江老师,什么意思呀?” “是开除的意思。”江藻解释。 一片嘘声,说开除就开除,他以为他是谁,当他们是吓大的吗。 江藻笑了笑,捏着花名册说:“除了新转来的两位同学,这个班的每个人身上都背满了处分,达到开除的标准,所以,不要质疑我的话,我是认真的。” 教室里沉寂下来。 “大家自习吧。”江藻说着看向江潼,“江潼陆舍跟我去领新书。” “啊——好!”江潼立刻起身,陆舍也慢慢站起来。 出了教室,见四下无人,江潼憋了一肚子的话终于有机会说了:“哥——” 江藻纠正他:“在学校叫我老师。” “哦。”江潼乖乖改口,“江老师,你是真的要开除不来的人吗?” “假的。” “诶?”江潼睁大眼睛,他真的相信了啊。 江藻笑了一下:“你们这些小孩,看着天不怕地不怕的,但拿开除吓唬一下就老实了。” “那如果……”江潼忧心忡忡地问,“要是真的有人不来,你怎么办?” 江藻想了想:“我会向学校建议开除,至于到底开不开,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了。” “怎么这样!”江潼急了,抓着江藻的胳膊,“哥你没考虑过后果吗,如果你这次言而无信,那他们就知道你是纸老虎,不会畏惧你,以后你的处境会更难的!” 男孩的急切与关心都通过手上的力道传达给江藻了,他拍拍弟弟的手,安抚道:“没事,船到桥头自然直,走一步看一步吧。” “可是——” “没事。”江藻揉揉他的头发。 江潼泄气地一跺脚。 江藻扭头,看着沉默地跟在他们身后的高挑男生:“陆舍是吧?我是江潼的哥哥,听说你一直很照顾他,我替他谢谢你。” 陆舍摇头,淡淡道:“应该的。” 江潼的视线在两人中间转了转,开口想说话,最后什么都没说。 江藻当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笑着问陆舍:“听说你成绩很好,年级第一来着?不错,以后我们班的平均分都靠你了。” 陆舍点了下头,算答应了。 江藻又问:“我说,你有信心考个状元给我这个老师长长脸吗?” 陆舍沉默。 “没有吗?”江藻有些失望,“看来还差点火候啊。” 江潼终于忍无可忍,出声道:“哥——江老师,我们现在才高二,现在就说高考的事是不是太早了?而且状元什么的,你不要给人家压力好不好!” 江藻伸了个懒腰,语气平淡:“不早了,目标要趁早确立,临时才定目标多半达不成,我是为他好。” “什么为他好啊。”江潼很不认同,还想再说,另一道声音先一步响起。 “我可以。”陆舍表情平静,语气却充满野心,“我能考中状元。” “很好。”江藻笑着在他背上拍了下,“有志气,我会关照你的。” 江潼看他们颇为意气相投的样子,更是泄气,哥哥是学霸,陆舍也是学霸,学霸的世界他不懂。 “好啦好啦。”江藻拍了拍江潼的肩膀,“我也会关照你的,不要吃醋。” “才不是吃醋。”江潼嘀嘀咕咕。 “既然没吃醋,”江藻抓起他俩的手放到一起,“那就好好相处吧,要珍惜难得的友情哦。” 江潼一愣,去看陆舍,对方目光沉沉地看着自己,他低下头,小声地应了一声好。 江藻暗笑着摇摇头,还真是青春过头了。 第 6 章 开学典礼在学校大礼堂举行,偌大的礼堂按班级坐得满满当当,除了高二19班的位置,稀稀拉拉没几个人,不过大家也司空见惯了,那可是“烂人集中营”,不来最好,来了必出事。 坐在最前面的似乎是他们的新班主任,有消息灵通的已经打听到他的情报,林家被抱错的亲生儿子,本校毕业生,在校期间连续三年独占年级第一,不过除了学习也没什么出彩的地方,今年研究生毕业,听说本是要准备国考的,没想到现在居然回了母校当老师。 当然,也没人觉得他的这个决定有什么不对,嘉荫中学汇聚了整个京市乃至全国豪门名家的后代,在这里任教,只要有心,也能积攒下深厚的人脉,对以后的发展更有裨益。不过那只是限定通常情况,他接手了全校最难管的班级,虽说那里的学生也是非富即贵,但不是那么好掌控的,想从他们身上得到好处,难。 不知道这个看起来就很柔弱的江老师几天就会哭着辞职呢。有不少好事分子这么想着。 校长在台上慷慨激昂地发言,江藻打了个呵欠,继续滑手机,忽然手机一震,容静丞的消息到了。 容:小藻不老实哦,被我抓到玩手机了。 江藻抬头,台上领导席上的容校董托着下巴堂而皇之地玩着手机,尽管没有更多的动作,光凭着他那副赏心悦目的姿容就足以吸引全场师生的关注。 容静丞的相貌昳丽,甚至有些阴柔,平时总是一副慵懒随性的样子,像个艺术家多过企业家,但遇到今天这样的场合,就会换上正式的西装三件套,一头长发扎成马尾垂在脑后,凸显的冷淡精英气质带着几分惊心动魄的锋利。 江藻笑了下,礼堂虽然开了空调,但人口密度大,穿着夏装都一身汗,更何况是那么厚的西装了,那些射灯可全都往台上照的。 江藻问他:你热不热? 容:快热死了。 下一条消息紧跟着来了:结束后我要喝冰可乐,小藻买给我。 江藻:你秘书没给你准备? 容:我要小藻买的。 江藻:没空,还要回班上点名呢。 容:打过照面了? 江藻:嗯,学生挺可爱的。 容:你说别人可爱我会吃醋的。 江藻刚要回复,“咳咳”两声很刻意的咳嗽在不远处响起,他看过去,年级主任板着脸瞪他,江藻把手机收起来。 两个小时后,开学典礼结束,江藻看了眼时间,还够他回办公室喝口水。 跟江潼陆舍分开,江藻回了办公室。办公室很大,工位不多,互相之间有隔断,分得也很开,基本上不存在彼此干扰。 江藻的工位旁边两米是同班数学老师的办公桌,江藻只在早上的时候和他匆匆认识了一下,是个长相斯文的年轻男人,叫孟秋榆。 孟秋榆笑着对江藻点了下头,指指他的办公桌:“刚刚有人来在你的桌上放了那个。” 江藻看过去,一瓶可乐摆在他桌上,还丝丝冒着冷气。江藻道谢:“谢谢你的提醒。” “不客气。”孟秋榆笑得温和,“开学典礼之后今天就没有安排了,要一起走吗?” 江藻握住那瓶可乐,冰凉的水珠洇湿了他的手。他说:“不了,还要去趟教室。” 孟秋榆不解。 江藻语气无奈:“班主任嘛,总有各种事要善后。” 孟秋榆理解地点点头:“那我就先走了,再见,江老师。” “再见。” 孟秋榆走后,办公室就只剩江藻一个人,他拧开瓶盖灌了口,气体充足的碳酸饮料入口冰爽,一下子带走夏日的燥热,江藻顿时感觉精神百倍。 他边喝可乐边摸出手机:可乐收到了。 很快收到回复:我也在喝可乐。 想象着容静丞一身正装抱着可乐喝的样子,江藻笑了下:去班上了。 容:嗯,中午一起吃饭。 江藻:好。 放下手机,江藻又喝了口可乐,把瓶盖拧上,在便签纸上写了个江字撕下,贴在瓶身上,把可乐放进办公室的冰箱后,他拿了花名册朝教室走去。 * 接下来没课,沿途的班级大多空了,前面是高二19班的教室,还没接近,喧嚣声沸反盈天。 江藻从窗户往里看了眼,比之前人多了,不过教室太大人又太少,看着还是空空的。 他暗忖,二十来个人硬生生吵出两千人的声势,挺能折腾的。 他走进教室,走到讲台边握住鼠标,把震耳欲聋的音乐暂停了,教室里的噪音一下少了一半,另外一半也在注意到有人来,减轻许多。 是可以接受的音量了。 江藻噙着若有若无笑意,看着教室中间站在课桌上随着音乐大跳劲舞的男生,称赞:“跳得不错,不过先停一下,等我点完名再接着跳。” 男生耸了下肩,从桌上跳下来,围在周围叫好的人也纷纷回了座位。 “人都到齐了吗?”江藻问。 “不知道”、“到齐了”、“没有”,五花八门的回答应有尽有,江藻点点头,说:“时间宝贵,没到齐也不等了。” “虽然早上我已经自我介绍过了,不过鉴于之前有许多同学没来,我再介绍一遍。”江藻指着白板上没擦去的名字,“江藻,这是我的名字,我是你们的新班主任兼语文老师。” “好了,你们已经认识我了,接下来我来认识认识你们。”江藻翻开花名册,“我喊到名字的举手示意——代楚。” 代楚仍低头在看书,听到点名举了下手。 “方寒。” “嗯。”酷酷的声音,正是刚才在课桌上跳舞的男生。 “关骏捷。” “在。” 江藻挨个点下去,每一声都有或有气无力,或拖长了调子阴阳怪气的回应。 “邱邵。” 没人应。 “邱邵。”江藻又念了一次,并且扫视台下,还是没人举手。 “邱邵?” “江老师,邱邵没来。”宋妗彤扬声说道。 周沅笑眯眯地问:“邱邵没来,是不是可以开除他了?” 其他人来劲了,跟着起哄。 “哇哦,真的要开除吗?” “开啊开啊,老师,你自己说的话,可不能言而无信啊。” “老师,你可是老师啊,说过的话要是不算数,还怎么教我们这些学生呀。” 江潼胆战心惊地看着,这一刻终于到了,啊啊啊,怎么办怎么办,为什么不来啊,真的不怕被开除吗? 江藻看到江潼满是担忧的神情,除了个别几个人,都在起哄让他兑现承诺,他们笑容生动,充满恶意。 江藻点头,拿起笔往花名册上落:“邱邵没来是吧……” “来了。”懒洋洋的声音拖着哈欠的尾调,来自教室门口。 头发乱糟糟衣服也乱糟糟的清秀男生站在门口,脚上穿的甚至还是拖鞋,他走进来:“我是邱邵,到了。” 走到最近的座位坐下,趴下睡觉。 江藻的笔尖在花名册上点了个点,他收回笔,说:“这次不算你迟到,下次就要算了。” “嘁。”教室里满是失望的嘘声。 江藻继续往下点名,这一次,顺利地点到了最后:“陆舍。” “到。” 江藻合上花名册,拍了下手:“很好,全班到齐。接下来,我给大家讲讲我的规矩。” 窃窃私语声在台下就没停过,现在愈发骚动。 “很简单,就两点。”江藻竖起两根手指,“第一,不得缺席;第二,不得吵闹。” 规矩一出,教室里炸锅般吵闹起来。 江藻听不清也不想听,他握住鼠标的手一点,刚刚的音乐再次播放,而且音量翻倍,轻而易举盖过学生的声音。 那巨大的声音仿佛直击人的灵魂,所有人都一哆嗦,发不出声音了。 江藻再点了下鼠标,音乐又停了。 他看着全班都有些呆滞的神情,开口:“不得缺席,是我作为班主任的要求,只要你们上课期间保证在教室就行,有事请假,其他时间我管不着。不得吵闹则是我个人的要求,我不喜欢吵闹,只要你们能做到这一点,不管是睡觉玩手机还是跳舞打太极,我都没意见。” 有人不忿,这算什么要求啊,完全没有听说过!这什么老师,来搞笑的吧! “喂你这样——” 江藻竖起食指放在唇边:“嘘。” 被看着的学生硬生生在这九月初,三十多度的天气里打了个寒颤,他总觉得那双眼睛透过镜片看到了他的灵魂深处,冷飕飕地往上面刮。 他不敢说话了。 教室里鸦雀无声,江藻很满意:“很好,就保持这样。” “鉴于之前班上没有班干部,所以我们现在来选一下。”江藻的目光在教室里环视一圈,“有自告奋勇的吗?” 鸦雀无声。 江藻不意外:“既然没人自荐,那就由我来任命,班长江潼,学习委员陆舍,有意见吗?” 还是没人出声,但江潼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江藻没去在意他是不愿意还是没意见,继续说:“其他的诸如各课代表、委员我目前还没有人选,过段时间再选。” 保持安静。 虽然安静,但底下的小动作实在多,睡觉玩手机比手画脚的,甚至还真有人在对着空气打拳。 江藻如他所说没管,只是看着七零八落的座位分布皱眉,强迫症看不得这么乱。他还是没忍住,说:“最后一件事,排座位。” 小动作都停了,一个个眉头紧皱地看着他。 江藻指着教室门口:“按照学号,两两同桌,从门口那桌往后排,四行三列,多余的桌子搬到后面。现在,开始行动。” 只有江潼和陆舍配合地站起来,其他人都坐着没动。 “等换完座位大家就可以解散了。”江藻说。 即使有不许吵闹的规矩在,还是有众多嘘声顽强响起,言下之意不就是不换座位就不准走么。 行,那就耗着,看谁耗得过谁。 第 7 章 林瑭徘徊在高二19班外,他不敢接近,那里都是些很可怕的人。 他想不明白陆舍为什么要跟着江潼一起转去那个班。 想起江潼,林瑭咬牙,他更不明白那个贱民到底有哪一点吸引陆舍,陆舍跟他要好,陆舍护着他,陆舍还只对着他笑。 原本听说江潼要转去高二19班,他还拍手叫好,垃圾就该跟垃圾在一起,可是今天他兴冲冲地到了班上,想跟陆舍说以后他做他的同桌,结果却被班主任遗憾告知陆舍主动去了高二19班。 林瑭无法接受,他觉得陆舍一定是受了江潼的蛊惑,他得把陆舍从歧路上拉回来。 他们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想早点脱身去找陆舍,但是班上的事学生会的事都拖着他,直到现在才有时间,幸好十九班的班会还没结束,他就在这等着,等陆舍出来就去找他。 他左等右等,坐立难安,怎么还不结束,陆舍怎么还不出来,突然,从十九班的教室里传来超大的音乐声,把他吓了一跳,什么情况? 耐不住好奇心,林瑭悄悄地、慢慢地靠近教室,想远远地看一眼情况,然后他的视线就被讲台上的那个人吸引了。 有点眼熟,是谁来着? 林瑭一个激灵,是江藻,他把刘海剪了换上了眼镜! 江藻怎么会在这?对了,高二19班换了个新班主任,听说姓江来着,是江藻? 他不是在准备考试吗,怎么跑来当老师了?他怎么当上的? 一大堆问题在脑海里乱转,林瑭抓抓头发不想了,反正当了烂人班的班主任,估摸着不出两个月,就会被啃得骨头都不剩,那对穷酸兄弟活该,谁叫他们要强留在不属于他们的位置。 但是陆舍不行,陆舍必须离开这个魔窟! 林瑭握紧双手,他要去找江藻,只要江藻这个班主任同意的话,陆舍就可以回来了。 林瑭原本忐忑不安的心终于安定下来,他没有十足的把握说服陆舍,但他绝对能说服江藻,那个软弱的家伙不是一直想讨好他吗,这次就给他一个机会,感恩戴德吧。 想到陆舍回去后成为他的同桌,和他朝夕相处的样子,林瑭忍不住雀跃起来。 快点结束,怎么还不结束?江藻你的废话太多了! 在林瑭的碎碎念里,他终于看到了曙光——十九班的人都起来了。 是结束了吗?要走了吗? 很可惜不是,他们搬桌子拖椅子的,竟然换起座位来了。 林瑭瞪大眼睛,居然在换座位?他可听说过,烂人班素来是各自为政,关系好的坐在一起,什么布局什么整齐都没有,就是一个随心所欲,逼死强迫症,上一个班主任起先也想给他们排座位,但是没人配合只能无奈放弃,任由他们野蛮生长。 江藻这是做了什么让他们乖乖听话了? 不能吧,江藻什么时候有这么大能耐了? 不过算了,管他呢,只要陆舍回来,他们就算排成一字排成人字都无所谓。 林瑭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寻,忽然他的眼睛一亮,看到陆舍了! 但随即,他又咬牙,也看到江潼了,他们又坐在一起了! 肯定是江潼要求江藻这么干的,这对兄弟真是够心机的! 不行,必须立刻!马上!把他们分开! 在林瑭的愤恨磨牙声中,十九班的座位终于换完了,江藻似乎说了什么,于是众人纷纷起身。林瑭没高兴得太早,万一又换一次座位呢? 直到有人从教室里走出来,林瑭才确认,班会终于结束了,他赶紧躲到柱子后面,他可不敢和那帮不要命也不要脸的人有接触。 有人经过,林瑭听到他们的交谈。 “妈的,老子到底是中了什么邪,居然乖乖听他的话换了座位。” “是啊,好他妈邪门,换了别人老子鸟都不鸟,怎么他一说我就觉得,不换不行呢?” “莫非他会妖术?” “哈哈哈,很有可能,明天带双筷子,夹他手指头!” “明天的事明天再说,走,血战幽冥峡谷去!” 等人走得差不多,林瑭才从柱子后出来,他一头雾水,他们说的是江藻?江藻那么厉害,让他们都乖乖听话了? 诶不对,陆舍呢? 林瑭看回教室,里面只有江藻在整理东西还没走,他又往离开的人群看,陆舍和江潼也在里面。 “陆——”林瑭赶紧捂住嘴巴,还是等陆舍单独一个人的时候再找他吧,现在抓紧时间去摆平江藻。 林瑭深吸一口气,挺起胸膛地朝十九班的教室走去。 * 江藻正在给电脑关机,听到脚步声,他抬头:“忘带什么了吗?” 看清来人,江藻平静地打招呼:“是你啊,还没回去?” 林瑭看着他有些迟疑,总觉得江藻给人的感觉不太一样了,没有唯唯诺诺的感觉,但也没有锋芒毕露的危险,反倒有种行云流水的从容,游刃有余。 见他不说话,江藻问:“有事吗?” “有事。”林瑭压下多余的想法,他来是办正事的,江藻怎么样,不重要。 “什么事?”江藻把白板笔归回原位,他该走了,再迟麻烦的某人又要哭哭啼啼了,得速战速决。 正好林瑭也懒得和他多说废话,开门见山:“我要你把陆舍还回来。” “还?”江藻来了兴趣,“怎么个还法?” 林瑭觉得他在跟自己装傻,顿时沉不住气了:“就是你去跟学校说你们班不要陆舍,让陆舍转回原来的班级!” “哦。”江藻点头,原来如此,这么操作啊。 这不是林瑭想要的答案,他急了:“你就一个‘哦’?” “不然呢?”江藻有些莫名。 林瑭一巴掌拍在他面前的课桌上,用力太重他嘶了一声,忍住痛说:“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可以答应。”江藻说。 林瑭高兴了,果然江藻很好摆平嘛。 江藻话锋一转:“虽然可以答应,但是我为什么要做这么费力不讨好的事?” “啊?”转变来得太快,林瑭没反应过来,茫然地望着他。 “是陆舍自己要求转班的,他自愿的,又没人逼他,既然如此,我干嘛要多此一举?”江藻说着笑了一下,“而且他成绩这么好,把他留在我班上,拉一拉平均分不是也挺好,利大于弊的事,没人不知道怎么选吧。” 林瑭听得很生气:“你怎么这么自私啊,你把陆舍留在这给你拉平均分?你怎么好意思的,你这个垃圾班根本不配拥有陆舍好吗,能不能有点自知之明!” 江藻的神情冷下来:“注意你的言辞。” 林瑭冷哼,神情傲慢:“注意不了。” “那我们就没什么可说的了。”江藻拿起花名册,“先失陪了,你自便,走的时候记得关门。” 目的还没达成人就要走,林瑭赶紧伸手拦在江藻身前:“谁让你走——” 剩下的话被冻在嘴里,林瑭浑身发冷,他看到江藻的眼神了,明明一点都可怕,为什么让人发自内心地想要颤抖,就好像他站在自己的灵魂之上俯视,根本不是一个位格。 “可以让开吗?”江藻微笑。 林瑭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把路让开。 江藻走出教室。 回过神的林瑭追上去,不行,目的还没达成,不能放他走! 但他这次不敢拦了,追在江藻身后:“你不能为了一己私利就把陆舍留在你班里,你自己不知道这是个什么班吗?陆舍留在这里会被毁掉的!” “哦?”江藻饶有兴致地问,“什么班?我还真不知道呢,你给我说说。” 有些话平时自己想想或私底下说两句没什么,但现在要当着人面说出来,还是在十九班的地界上,林瑭有点心虚,也有点心惊,生怕这是江藻特地布下的局,只要他说了坏话,十九班的人就会突然冒出来把他打一顿。 但拯救陆舍的心还是占了上风,林瑭见四下无人,索性心一横,说道:“这个班里的人都是全校最烂最烂的人,一个个不学无术,旷课逃学、打架斗殴,没有他们干不出来的事,这里根本一点学习的氛围也没有,陆舍可是年级第一,让他呆在这样的环境里,他要怎么安心学习!” 江藻笑出声。 “你笑什么?”林瑭瞪他。 江藻摇着头:“我笑你不懂学霸的世界。” “你!”林瑭哑口,他想说你懂吗,但好在及时想起这个人如果只是论成绩,还真是学霸。 江藻怜悯地看着他:“小朋友,与其多管学霸的闲事,不如专注自己,提升自己最重要。” 林瑭看着江藻离去的背影,心里生出许多委屈,乱套了,他怎么拿捏不住江藻了?不应该这样的。 咬了咬嘴唇,林瑭决定使出最后的绝招,他吸吸鼻子,喊:“哥……” 江藻停了。 林瑭大喜过望,正准备再接再厉,江藻转过头,问:“你在叫我?” 林瑭不住点头:“对,哥——” 江藻打断他的话:“谁是你哥,不要乱叫。” 林瑭愣住,好耳熟的话。 “还有,看你执念这么深,我就告诉你吧。”江藻轻笑了声,“陆舍转班,是他去找了容静丞,容静丞批准的。” 林瑭睁大眼睛,容静丞……批准的? 电光石火间,他想明白了一件事,难怪班主任明明也不舍得,却还是放陆舍走了,因为那是容静丞批准的,没有人敢违逆容静丞的决定。 “想让他转回去,我可做不了主,你应该去找容静丞。” 丢下最后一句话,江藻彻底离开了。 林瑭有点难以呼吸,容静丞那么高高在上的人,让他去找?怎么可能! 虽然对方是学校的校董,可他只是个不起眼的学生,林家的家世在容家面前根本不够看。没有优越的家世,也没有年级第一的光环,不可能轻易见到对方的。 对了,还有林然哥哥! 林然哥哥加入了蓝声乐团,容静丞经常和蓝声乐团合作,林然哥哥有机会见到容静丞! 仿佛黑暗中见到了曙光,林瑭拿出手机。 第 8 章 江藻回到公寓,还没掏钥匙,门就自己开了。 已经换回艺术家打扮的容静丞站在门后笑着看他:“小藻,欢迎回来。” 江藻看他一眼:“你为什么会有我公寓的钥匙?” “我有钥匙很奇怪吗?”容静丞纳闷。 江藻一时语塞,摇头:“不奇怪,一点也不奇怪。” 他往里走,问:“话说公寓能换锁吗?” 容静丞笑着说:“可以换,不过就算换了我也能进来。” “啊,是哦,你神通广大,佩服。”江藻不走心地恭维着。 客厅的茶几上摆着炸鸡汉堡薯条,还有丝丝冒着冷气的可乐,江藻挑眉:“中午吃这个?” 容静丞点头:“因为在学校嘛,所以就很想和你一起重温一下过去的时光。” 江藻拈了根薯条塞进嘴里:“我就跟你吃过一次快餐吧。” “是两次。”容静丞不怎么高兴,抓住他的手,把他要塞进嘴里的第二根薯条截过吃掉。 江藻的手指被他含在嘴里,皱眉:“我还没洗手。” “我不介意。”容静丞半弯着身子,偏过头,这个姿势让江藻比他高一点,有种臣服的感觉。 江藻缩回手,指尖残留着涎液,温热湿滑,说不上舒服,也不是不舒服。 “我介意。”他说,开放式的厨房就在旁边,江藻走到洗手池边打开水龙头。 容静丞悠闲地踱过来,看他认认真真洗了三遍手,委屈了:“我身上又没病毒。” “有病毒就不是洗手了。”江藻擦干净手,走到沙发边坐下,拆了个汉堡吃起来。 接过容静丞递给他的可乐,江藻喝了一口才说:“有点凉了。” “谁叫你不早点回来。”容静丞埋怨。 “有事被绊住了。”江藻说。 容静丞笑:“是件很麻烦的事呢。” 江藻瞥他一眼:“所以我把麻烦推给你了。” 容静丞凑过来,笑眯眯地看着他:“哦?利用我,不给我一点好处吗?” 江藻很干脆:“没有,我是铁公鸡。” “好过分。”容静丞埋怨了一句,手慢慢地搭上江藻的膝盖,“那我就只好自己要了。” 江藻没动,不动声色地看他要做什么。 容静丞翻了个身,往后仰倒,脑袋就枕在了江藻的腿上。 他闷哼了声。 那一声落在江藻心头,像被奶猫的爪子挠过,有点痒。 “还是这里最舒服了。”容静丞喟叹,眼睛半睁半闭的,“我两点要回去准备晚上的音乐会,先在这睡一会儿。” “睡吧。”江藻无所谓地说,手指习惯性地缠上他的头发。 江藻随意玩弄着手中的发丝,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容静丞突然睁开眼,问:“新班级如何,应付得来吗?” “还行。”江藻说,“目前来说都在掌握之中。” 容静丞弯了眉眼:“小藻真棒,轻易做到了其他人都做不到的事情。” 江藻认真地编着手里的头发,随口道:“也没什么难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尊重他们就行。” 容静丞轻笑:“能把摆烂说得这么理直气壮,不愧是小藻。” “怎么就是摆烂了?”江藻眉毛扬了一下,随后摇摇头,“虽然说得也没错,但……” 他把编好的头发又慢慢拆开,说:“责任心太强的人过得会很辛苦,不如适当摆摆烂,反正我又不是救世主。” “你是。”容静丞说。 江藻的动作停了,还差一点,头发就被完全拆散开。 他的手在下一秒被捉住,容静丞修长分明的手指嵌进他的指缝,与他十指相扣。 “小藻是我的救世主哦。”他笑着,伸出另一只手将江藻的眼镜取下。 江藻低头,没了镜片的遮挡,他看得更清楚了,容貌妖异的男人近在咫尺,长发凌乱散落在他腿上、沙发上,缠在他的手上,垂在地上,蛛丝般围困着他。 江藻不以为然,拿回眼镜重新戴上:“是吗?我可不记得我有拯救你。” “有的。”容静丞松开与他相扣的手,张开双臂,“把我从无聊的世界里拯救了出来。” 手臂又收拢,搂住江藻的脖子,一个用力,江藻被拉得弯下腰。 几乎是脸贴着脸,容静丞噙着笑的声音传来:“小藻,我的心脏因你而跳动。” 咚,咚,咚。 江藻忽然分不清耳边到底是谁的心脏在响。 把他的脸推开,江藻直起身体,评价:“恶心。” “过分。”容静丞生气了,翻了个身闭上眼睛,“不理你了。” 江藻看着赌气的男人,嘴角微微扬起,手指再次缠上他的头发。 * 江藻送走容静丞,揉揉耳朵,比他还大两岁的男人怎么这么爱撒娇,明明都睡过头迟到了,还一定要他编完头发才肯走。 不过想想对方十八岁时也这样,他释然了,是天生的。 乘电梯上楼,快到自己公寓的时候,隔壁房门开了,孟秋榆从里面出来。 江藻意外了一下,没想到他就住自己隔壁,随后笑着打招呼:“孟老师,出门吗?” 孟秋榆举了一下手上的垃圾袋,“扔垃圾。” “哦。”江藻点点头,掏出钥匙开门。 “江老师。”孟秋榆叫住他。 江藻扭头。 孟秋榆的表情有那么点纠结,江藻耐心等他纠结完,听到他说:“我刚刚在窗边看见了。” “什么?” 孟秋榆舒了口气,换了个说法:“你刚刚送上车的是?” “容静丞。”江藻很坦然,“他是我学长,怎么了?” 孟秋榆歉意地说:“抱歉,我不是探究你们的关系,只是想提醒一下你。” 江藻点头,他也觉得容静丞这样太招摇,他还要低调做人的,这次就算了,下次不由着那人了。 “没事,我懂。谢谢你。”江藻道谢。 孟秋榆笑笑,指指自己:“其实我也是嘉中毕业的,比你高一届。” “你知道我?”江藻意外,他还以为自己当年挺默默无闻的呢。 孟秋榆说:“怎么会不知道那个次次年级第一的学霸呢。” “嘉中其实不怎么看中学习成绩。”江藻摊手,这话对也不对,家世好,学习成绩也好,那是锦上添花,家世不好,学习成绩好,那是穷人最后的体面,是逆天改命的痴心妄想。 “但优秀的人总会发光。”孟秋榆说。 在夸奖面前,江藻没有高兴,也没有不高兴,他很平静:“你说话很好听。” 孟秋榆的目光沉了下来:“我不是在恭维你。” 江藻失笑:“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你的声音很好听——我说,你提着垃圾,我拿着钥匙,这么说话有点怪啊。” 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孟秋榆很识趣:“我先去扔垃圾了,回见。” “回见。” 江藻开门进屋,他能感觉到背后的目光没有移开,他随手关了门。 困了,午睡去。 * 林然正在后台休息室保养自己的小提琴,但他明显有点心不在焉,时不时地朝门口看上一眼,似乎在等什么人。 首席小提琴手走过来,对方是乐团里绝对的老资历,林然作为一个刚入团的新人,对谁都不敢不尊重,更何况是这位,于是连忙起身:“余老师。” 余添年近四十,虽然地位高超,但平易近人,他笑着对林然点点头,温和地说:“林然,今晚就是你加入后的第一次演出了,紧张吗?” 林然笑得腼腆:“不敢说不紧张,但我一定会尽己所能,贡献最好的演奏。” 余添对他的态度很满意,他喜欢有上进心的年轻人,于是多说了几句:“不错——我刚看你一直在往门口看,是在找人?” 林然红了脸:“不是……” 他正想辩解,听到笑声,这才明白这是对方的调侃,于是稍稍安心,笑道:“我只是在想预定的排练时间到了,怎么还不开始。” “因为指挥还没到呀。”余添知道这是他的借口,还是配合道。他笑了笑,说:“静丞就是这样,总是迟到早退的,你既然进了乐团,就要尽早习惯我们这位大指挥家的各种坏毛病。” 林然点头,心里却暗自羡慕,只有像首席这样资历的人才有资格直呼容静丞的名字,有朝一日,他也想这样喊。 林然暗暗下定决心。 带着笑意的慵懒声音由远及近:“老余,趁我不在,说我坏话呢?” 余添笑着转头:“哪有,这不是在跟新人科普嘛,他刚来,还不太清楚乐团的事。” “哦?”容静丞的视线落到一旁紧张得手都不知道往哪放的林然身上,略一颔首,算是打招呼,“新人是吧,期待你的表现。” “是!”林然绷得笔直,回答时几乎破了音。 容静丞似笑非笑看他一眼,转头跟余添说话。 林然心脏砰砰直跳,这大概是他和容静丞离得最近的一次,他们之间不再有任何障碍,他能够贪婪地望着这个让他魂牵梦绕的男人,将对方的模样尽数刻画到脑海里。 余添像发现什么稀奇的东西,指着容静丞说:“哟,你今天这发型挺别致啊。” 容静丞的一头长发被编成麻花辫斜搭在肩膀上,他笑着抚摸了一下,语气骄矜:“是啊,好看吗?” 余添不知这话该怎么接,就容静丞那张脸,无论打扮成什么样都只有一个“好看”来形容,但要具体到这麻花辫好不好,嘶——这手艺还真不敢恭维,也不知道出自哪位大神之手,或许是最新潮流? 余添情商还是高,笑着说:“很配你这个艺术家,量身打造的?” 容静丞很喜欢他的称赞,笑意就没有下去过,点头说:“是哦,我的造型师专门为我量身打造的。” 第 9 章 容静丞转了一圈就走了。 余添一开始还纳闷他来干什么的,难道真就是为了跟自己呛两句,但想想明白了,他失笑,那只孔雀,是来开屏的。 什么造型师,那可是容静丞的头发,哪个造型师敢这么糟蹋,这八成是那位的手笔。 余添也不清楚那位的具体身份,只知道有这么一个人,让容静丞念得很紧,藏得很深。 余添曾经远远看过一眼那个人的背影,穿着修身的校服,在和容静丞说话,似乎是感觉到背后的视线,想转头的时候,被容静丞捧住脸没转成,然后,容静丞就揽着他的肩膀走了,走之前容静丞回头看了一眼,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很温和,但也带着警告,于是余添没有探究下去,识趣地离开了。 想起这事,余添笑着摇摇头,他想容静丞真是个矛盾的人,明明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那个人的存在,却又舍不得别人多看上一眼。 不过……余添暗忖,那个人是回来了吗?之前好像去了很远的地方,有好几年的时间,容静丞都没提过对方,现在是又回来了?应该是最近吧,毕竟容静丞这段时间的心情挺好的,他心情好的时候总和那个人有关。 余添想着又觉得好笑,容静丞这人,看似平易近人,实则骨子里冷漠到了极致,但只要遇到跟那个人有关的事时,就会变成一只四处开屏的孔雀,藏不住那颗招摇炫耀的心。 “余老师?”林然看着莫名发笑的余添,出声唤道。 余添回神,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举拳在唇边咳了一下:“咳,没事,我去那边看看,你继续保养吧。” “好的。” 林然坐回去,但怎么也专心不起来了,他满脑子都是容静丞的影子,距离这么近,跟他说话了,还有那么可爱的小表情。 不只是他,其他人的话题也都是关于容静丞的。 “那个造型师是谁啊,手艺那么烂,容静丞居然还挺满意。” “难道是某位大佬?可编得真的好烂,这样也能当大佬吗,我感觉我上我也行。” “就你?得了吧,容静丞能让你碰他的宝贝头发吗?” “就算他让我碰,我也不敢啊,没听说过吗,容家二少爷,他亲哥,当年只不过碰了一下他的头发,差点被切掉一根手指!” “啊啊!我听说过,据说就因为这事,容二少至今躲在国外不敢回来。” “哪有,分明是争权失败才不敢回来的,四年前……” “嘘——你不要命了吗!” “嗯嗯嗯,不说了不说了。” 林然把这些话都听在耳中,他们说的他也有所耳闻,但他一点也不觉得可怕,反而觉得这是容静丞的魅力所在,权势滔天的容家家主,如果真的只是个表里如一的浪漫艺术家,那才是世界上最荒谬的事情。 林然抿了下嘴,他也觉得那糟糕的编发让容静丞失色不少,或许他回去以后也该学习一下如何编发,总有一天…… 林然握紧双手,总有一天,他会帮容静丞编出最完美的发型,谁都无可挑剔。 铃声突然响起,把在暗下决心的林然吓了一跳,不悦地拿出手机,上面显示林瑭的名字。 他疑惑了一下,起身走到外面接起电话。 * 第二天如约而至,江藻被闹铃吵醒的时候很火大,才一天,他就觉得上班很烦了。 不想上班。 手机响了,容静丞打来电话。 “喂?”江藻带着起床气的声音很冲。 容静丞带着笑意:“小藻,起床没有?再不起来上班要迟到了哦。” 江藻翻了个身,在心里默念三声,坐起来:“起来了。你起了吗?” “我还没睡哦。” 江藻穿好拖鞋往卫生间走:“昨晚演出不累?” “累啊。”容静丞的声音细听起来确实有些疲惫,“不过突然有了灵感,就创作到现在,刚刚才完成。我现在弹给你听?” “嗯。”江藻把手机扬声器打开放到一边,拿起牙膏牙刷。牙膏挤好的同时,活泼轻快的旋律也传了出来。 一首钢琴小品弹完,江藻也洗好了脸,闭着眼睛往架子上摸毛巾。 “怎么样,好听吗?”容静丞期待地问。 江藻擦着脸说:“还不错。” “那,”容静丞笑着问,“有给你这个不美好的早晨注入活力吗?” 江藻的动作一顿,才说:“一点点。” “咦?才一点点?”容静丞很失望,但很快又振作起来,“还好我有准备后手——我让人给你送了早餐,应该快到了!” “嗯。”听到那头的呵欠声,江藻笑了下,“你早点休息吧,我挂了。” 根本不给对方拒绝的机会,江藻直接挂了电话。刚准备去换衣服,门铃响了,江藻心想来得还挺凑巧,结果开了门,发现门外站的是孟秋榆。 “嗯?”江藻纳闷,“有事吗,孟老师?” 孟秋榆穿戴得很整齐,他看着还没戴上眼镜的江藻,微愣。 “嗯?”江藻眼角微微挑起。 孟秋榆回神,若无其事地笑:“江老师刚起还没吃早餐吧?正好我多做了一份,不嫌弃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吃。” 江藻还没说话,一个文质彬彬的西装男人走过来,手上提着一个精美的食盒。 “江老师,这是静丞让我给你送的早餐。”对方恭敬将食盒递过来。 江藻多看了他一眼,能直呼容静丞的名字,说明是他关系很近且信任的人。 “谢谢。”江藻接下食盒,转头歉意地对孟秋榆说,“不好意思,今天有了,改天再一起吃吧。” “好的,是我冒昧了,没有搞清楚就来邀请你。”孟秋榆没有因此而尴尬,仍是那副彬彬有礼的模样,“我下次会提前问过你的安排。” “嗯,先进去了,一会儿办公室见。”江藻说完便关了门,他应该说得很清楚了吧,一会儿也别来约他一起去上班。 容静丞准备的早餐是江藻的口味,吃完之后,江藻的心情都顺了,也不那么抵触去上班了,于是收拾一番,出门去了。 他到办公室的时候,孟秋榆已经泡好茶在备课了,见到他来点头示意了一下。 江藻回以微笑,这样不冷不热的就很好,同事而已,别搞这么多事了,上班本就烦,还要注意人际交往更烦。 本来好好的心情在坐到工位那一刻烟消云散,因为他想起忘记备课了,而第二节就是他的语文课。 虽然现在准备也来得及,但江藻实在懒得动,想着怎么才能把一节课混过去,想着,他有了主意。 江藻起身走到孟秋榆的工位旁:“孟老师。” 孟秋榆抬头。 “我能跟你换下课吗?”江藻问道。 “嗯?”孟秋榆不解。 江藻说明:“这不刚开学,我想给他们做个摸底小测,早自习加上第一节课应该就差不多了。” 孟秋榆理解了:“没问题,我换到第二节课。” “那就谢谢了。” 道谢之后,江藻回到座位,距离早自习开始还有十分钟,得抓紧时间找卷子并打印出来。 凭着强大的检索能力,江藻在七分钟之内成功确定了一套题型全面难度适中的全科目综合试卷,下载,打印。打印机接收到命令,一张一张地往外吐着纸张。 不到两分钟,热乎乎的二十四张试卷到了江藻手上,江藻顿生感慨,钱花到位的打印机就是好,比他以前学校用的老爷机好用多了。 没耽误,江藻对孟秋榆点了下头,抱着试卷便出门了。 远远的,他看见陆舍和一个中年男人站在教室外说话,他走过去。 “江老师。”陆舍看到他来,打了个招呼。 “这位是?”江藻看着中年男人。 对方自我介绍:“江老师你好,我是一班的班主任,我姓陈。” 江藻有印象了,这人也是语文教研组的组长,叫陈向东。 “陈老师你好。”江藻和他伸来的手握了握,“不知你找我们班同学有什么事?” 陈向东迟疑一下,对陆舍说:“要不陆舍你先回去吧。” 陆舍没动。 江藻说:“进去吧。” 陆舍转身进教室了。 陈向东看着陆舍的背影,脸色有点难看。 “陈老师?”江藻喊他。 陈向东正了正色,说道:“江老师,我就开门见山吧。我希望你能让陆舍回到一班……” 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江藻突然带着歉意地对他笑了一下,他正不解着,却见江藻抬手捂住了耳朵。 陈向东不悦:“你——” “叮————” 七点二十一到,早读铃准时响起,急促尖锐的声音盖过了一切喧嚣。 第 10 章 早读铃持续的时间不长,但陈向东猝不及防之下被尖锐的铃声灌了一耳朵,等到沉寂下来,他已是头昏耳鸣。 他看到对面的江藻放下手,微笑着说了什么。 陈向东没听清,用力晃晃脑袋:“你说什么?” 江藻笑了笑,把话重复了一遍:“陈老师不知道吗,转班的事是陆舍自己向容校董提的。” 言下之意是这件事他插不了手。 陈向东刚从耳鸣中缓过来,听到他的话眉头皱了一下,说:“这我知道,江老师,我的意思是希望你能劝说陆舍,让他再向容校董提出回到一班。” “原来如此,看来是我误解了。”江藻明白他的意思了,煞有介事地点头,“这是他们之间达成的协议,就算更改也应该由他们再协商,而我的任务是劝说陆舍回心转意,毕竟他的意愿才是其中的关键,对吗?” 陈向东很欣赏他的上道,露出一抹笑意:“是的。” 江藻捏着下巴,似乎在深思熟虑。 陈向东本以为他会爽快答应,一个新进学校的老师,根基不深,没必要为了个学生得罪自己科目的教研组长,就算教研组长这个职务官不大,但刚好压在普通老师头上,于情于理,他提出的要求都不该被拒绝。 但对方却在迟疑,这让陈向东的感觉很不好:“江老师,你在想什么?” 江藻笑了笑,说:“我在想啊,如果通过我的劝说,改变了陆舍的意愿,那还是他的意愿吗?” “什么?”陈向东眉头紧皱。 江藻的笑容里带上歉意:“抱歉,太绕了是吗?那我说得简单点——我劝说之前,和我劝说之后,到底哪个是陆舍的意愿呢?如果两个都是他的意愿,那我们应该以哪个意愿为主呢?” 陈向东没说话,面色不豫地看着他。 对方不说,江藻自己就自己把话说下去:“陈老师,我才刚当老师不久,在我看来,教育者虽然有为学生指明道路的责任,但在这个过程中,是否也应该尊重学生本身的意愿呢?” 陈向东露出笑容,在他面前的这位年轻教育者,似乎怀抱着一腔不切实际的理念,并且试图以此理念挑战他们这些年长者的经验。 初出茅庐,勇气可嘉。 但,这里并不是他理想中的象牙塔,不需要这样的挑战来证道! “江老师。”陈向东微笑,“你的想法我很欣赏,如果有可能,我也想如你所说,尊重陆舍的意愿。可很遗憾,根据他的意愿做出的选择本身就是一个错误,身为教育者,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走上歧路,而置之不理,你说呢?” “错误?歧路?”江藻把这两个词重复一遍,随后微微一笑,“何以见得?” 陈向东的表情冷下来,这个江藻,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还在坚持己见,是太执拗还是太不识抬举?不管是哪个,都在极速消耗他的耐心。 “何以见得?”这次是陈向东重复江藻的话,他一指旁边教室的窗户,窗明几净。 他说:“一目了然。” 江藻跟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透过窗户,里面的一切都看得一清二楚,教室里乱糟糟的,没有因为窗户外站着两个老师就有所收敛,吃喝玩闹,嘈杂不休。 江藻沉默。 陈向东露出微笑,年轻人,总是自视甚高,看不清现实,以为理想总能高于现实,但最终只会跌得粉身碎骨。 说到底,是教师这个职业总让人产生虚无缥缈的责任心和使命感,他们救不了那些无可救药的差生,只能生拉硬拽着优等生往前冲,这才是现实。 陈向东终究是不忍了,他从这个年轻人身上看到过去的自己,让他还是想拉对方一把,不要在使命感里陷得太深。但他刚想说话,江藻先开了口。 “陈老师,你说得对,这个班是什么样子,一目了然。”江藻转过头来,表情还是带着从容的笑意,“你看见了,我看见了,相信陆舍不会看不见、看不清,可即便如此,他还是选择加入这个班级。” 陈向东冷冷看着他。 “是心甘情愿也好,叛逆期的任性也好,无论是什么理由,这都是他自己做出的选择。”江藻抬手扶住鼻梁上的眼镜,笑着说,“我们就尊重他的选择,让他留在这里好了。” “那样他会烂掉!”陈向东一字一字地说。 “那就烂吧。”江藻轻松地说,语气甚至称得上冷漠,“他们这个年纪,可以为自己的选择承担责任了。” 眼镜被他推上去,露出部分未被镜片遮挡的眼睛,陈向东的心猛地一沉,一种无法言明的震撼在心头涤荡。 江藻松手,眼镜落回鼻梁,他微笑:“陈老师,早自习已经开始,你该回去自己班上了吧?我先进去了,回见。” 江藻扬了扬自己手中的试卷,转身往教室前门走去。 站在门口,江藻暗暗点头,全员到齐,不用点名了。察觉到有人在看他,他转头,问:“有事吗?” 代楚收回视线,低下头继续看书,在江藻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听到她的声音。 “陈向东很难缠。”她将书翻了一页,“你得罪他没好处。” 很意外她居然会提醒自己,江藻只记得她是个有点冷淡的女生。想了想,他说:“谢谢你的关心,但没关系。” 代楚慢慢抬头,琥珀色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不是在关心你。” “好。”江藻笑了一下,“还是谢谢你。” 对她点了下头,江藻走上讲台。 代楚的眼神动了动,她的同桌从趴着的姿势改为侧头。 方寒看着代楚,笑容戏谑:“代校花,看上他了?不是吧,他很土气耶,不符合你的审美啊。” 代楚厌恶地看他一眼,往旁边挪了挪,两人之间本就大的距离拉得更开。 * 江藻在讲台上站了十秒,底下还是闹哄哄的,吵得他脑仁疼。 他看向底下的江潼:“班长,管下纪律。” 江潼一脸惊恐,让他管纪律?他哥怕不是想让他死? 陆舍起身,他高大的身材在教室里显得鹤立鸡群。 “安静。” 陆舍低沉有力的声音在教室里扩散开来,教室的吵闹渐渐停了。 江藻暗暗叹了口气,真是没用的弟弟。 “陆舍你坐下吧。”江藻说着扬起手中的试卷,“大家把手里的事情放一放,听我说。”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以及他的手上。 迎着这些视线,江藻坦然地说:“接下来我们做个开学小测,时间是早自习到第一节课下课。现在我把试卷发下去,大家往后传。” 看每个人都拿到了试卷,江藻说:“开始吧。” 他这一句说完,班上一半人拿起笔写起来,一半人直接把试卷一推,趴下睡觉了,而拿笔的人中也有大半在写完名字之后趴下了,江藻环视一圈,只有五六个还在写。 江藻什么都没说,搬了把椅子到讲台上,坐下开始发呆。 无事可做的时间很难熬,江藻发呆发累了,起身在教室里转了一圈,只剩三个人在写了,除了江潼和陆舍,还有代楚在不停往答题卡上填着答案。 江藻没在任何位置停留,转完一圈又坐回去发呆,等再发呆累了,就再起来转一圈,如此循环往复,熬到了第一节课下课前的十分钟。 江藻见所有人都停笔了,清了清嗓子,问:“都写完了吗?” “写——完——了——!” 拖长了调子的声音格外阴阳怪气,江藻没在意,继续说:“请大家抬头看屏幕,这是这套试卷的答案,大家对照着自行批阅。” 多媒体屏幕上是他提前准备好的答案,如今就这么清楚明白地展现在大家眼前。 有人不满,在底下叫:“试卷不应该你自己批吗?” 这话得到了众多响应,他们可是为了给他添堵,在答题卡上写满了鬼画符,不说看一眼做噩梦,也是绝对费眼伤脑的,结果到头来他说让他们自己批改? 江藻不以为然:“这是让你们明白自己的水平,以确定日后的学习目标,所以请自行批阅。” 明白自己的水平?有人气笑了,他们有什么水平,交白卷的水平? 在一片不满声中,一直在睡就没睁过眼的邱邵揉揉眼睛,睡眼惺忪地抓过笔在空无一字的答题卡上画了个巨大的勾,又在分数栏上写了个100,推推前面的人,把答题卡递过去。 前面的人接过一看,笑了,立刻招呼其他人看,其他人很是惊喜,还能这样?! 行,既然你让我们自己批改,那就别后悔。 第 11 章 江藻夹着一叠答题卡回到办公室,孟秋榆凑过来,问:“江老师,数学的部分需要我帮你批改吗?” “不用。”江藻把答题卡放下,“已经批改过了。” “嗯?”孟秋榆疑惑地看向答题卡,结果第一张就给了他一记震撼。 “这……”他指着那张几乎可以说是白纸的答题卡,“白卷,满分?” 江藻喝了口水,点头:“嗯,让他们自己批阅,自己打分。” 孟秋榆在得到江藻的同意之后,拿过卷子一一翻阅着,大多数都是白卷,并且很不谦虚地打了100分,唯三不是满分的人是江潼、陆舍和代楚。 他们认认真真地完成了小测,认认真真地批了分,最高的是陆舍,98分。 年级第一也才98分,其他人就敢瞎打100了?孟秋榆觉得这个世界很不真实。 孟秋榆若有所思,十九班是高一下学期的时候分出来的班级,专门接收那些各班都不想要的问题学生,而他也是自十九班成立以来就接手了这个班级。他自认性格温和,秉持着井水不犯河水,上完课就走的准则和学生们相处,偶尔也会被他们的一些行为给气得上火,但那都是在可以接受的范围。 然而江老师接手班级之后,那些孩子的行为似乎更加乖张了? 孟秋榆回神,看到江藻在做的事,眉头微微蹙起。片刻后,他问:“江老师,你在做什么?” 江藻扬眉:“看不出来吗?录成绩啊。” “录……成绩?”孟秋榆一时哑口,这些有录入的必要吗? “嗯。”江藻心情似乎不错,解释了一句,“录完之后打出来,贴到教室的公示栏上。”每间教室外墙上都有一块公示板,根据班级需要可以自行张贴一些东西,或奖或惩。 公示栏的话,那就是承认这些分数了。 孟秋榆迟疑着问:“这样作数吗?” “作数啊。”江藻说。 孟秋榆还是觉得不妥:“可这样不是太自欺欺人了吗?” 江藻笑笑:“有什么关系,他们觉得自己是100分,那就是100分,反正自欺欺人,欺骗的也是他们自己,又不是我。” 孟秋榆不说话了,江老师似乎也比他想象中的更加乖张。 乖张对乖张,最后谁会赢? 片刻后,他露出微笑:“我就不打扰你,先去上课了。” “好,加油。”江藻歪头对他说了一句。 孟秋榆回到自己的办公桌边拿上书本往外走,到教室的时候刚好打铃,看着座无虚席的教室,孟秋榆忽然有点感慨,上次见到全员出勤是什么时候?好像也就一次?那次是什么情况来着? 他这边陷入无端回忆,那边江潼终于履行了身为班长的义务,他起身:“起立!” 除了陆舍,没人理他,但代楚在幽幽看了他一眼之后,也站起身。 江潼很尴尬,怎么办,就三个人起立啊,他难得振作起来,又把事情搞砸了,真是愧对哥哥的信任,他还是去跟哥哥说不要当班长了吧。 孟秋榆回神,看到台下的尴尬场面,连忙道:“不用了,大家坐下吧。” 他多看了那两张新面孔,暗暗一叹,都是好孩子啊,怎么就到了这个班。 不过…… 孟秋榆的眼神柔软下来,他还是第一次在这个班里体验到正常的上课流程,虽然没进行完就是了。 以往上课时的沉重心情忽然放松了一些,孟秋榆翻开书:“请同学们把书翻到第一页,我们来学习新学期的第一课。” * 第二节课间的时候,江藻把江潼叫到教室外:“把这个贴上。” “什么东西?”江潼接过那张纸一看,瞪大眼睛,“哥——” “嗯?” 江潼及时改口:“江老师,这个……这个?” “什么这个那个的。”江藻挑眉,“这是你们上节课考试的成绩表,看不出来?” 江潼抓狂,他当然看出来了,他在意的是别的好吗! 江潼沉默了好久,才很不开心地说:“明明陆舍才应该是第一的。” 在他看来,陆舍向来是严以律己,这次给自己判分的时候也一样,其实他完全可以松一点,这样他也能得满分了,当然,98分也不错。本来江潼心想陆舍肯定是第一,就算对比对象是十九班的人,但只要陆舍能拿第一他就高兴,结果这些人居然不按套路出牌,觍着脸给自己的白卷打满分,让他们这些老老实实做题老老实实给分的人成了笑话。 江潼不在乎自己,但他替陆舍觉得不公。 江藻看他嘴上快能挂油壶了,只是说:“陆舍只有98分,其他人可是满分。” “可你明明知道——” 话没说完,脑门上被轻敲了一下,不重,江潼捂着脑门不满看他。 江藻笑了一下,说:“这只是一张纸,你怎么认为它,它就是什么。” 江潼低下头,把手里那张纸捏来捏去,好半天才用确认的口吻问:“真的要贴吗?” “嗯。” “好吧。”江潼下定决心,“贴就贴。” 江藻指挥:“贴高点,别太低了——够不够得着?要不要搬把椅子?” 江潼回头凶他:“我才没那么矮!” 江藻耸肩,弟弟长大了,都会对哥哥发脾气了。 他摇摇头,叹着气走了。 江潼有点强迫症,左摆右摆还是觉得歪了,正在调整位置,从外面回来的宋妗彤围过来:“班长,你在干什么?” “贴排名表。”江潼有点局促,这个女生靠得太近了,香水味无孔不入地往鼻子里钻,他赶紧贴好,然后果断跳开逃窜般回到教室。 宋妗彤似笑非笑地看了他落荒而逃的背影一眼,才仰头看纸上的内容,看清之后,她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 周沅从窗口探出头,嬉笑着问:“彤姐,什么玩意儿?” “排名表。”宋妗彤招呼他,“快过来看看,我的排名比你高耶。” “不能吧,我上次期末考分比你高好吧。”周沅不信邪了,跑出来一看,登时瞪大眼睛。 短暂的怔愣之后,周沅骂道:“卧槽,他有病吧,这有什么好贴出来的!” 宋妗彤笑着说:“贴出来也好呀,让大家都看看我排名比你高。” 周沅斜她一眼,不屑道:“有没有常识啊,同分数名次并列,排序按照姓名首字母顺序来,你只是占了你首字母的光才在我前面。” “不管不管,反正我的排名比你高,是我赢了!”宋妗彤伸手比着V在他面前乱晃,一身首饰晃得叮叮当。 两人的对话引来其他人的注意,待弄清是怎么回事,也纷纷围过来。 “想不到那个眼镜仔看着土里土气的,还挺会整花活。” “妈耶,我做梦都没想过,我的排名在这么前面,这可是人生第一次,感谢我的姓!” “这不得赶紧拍下来发给我爸,这么好的成绩,下个月不给我涨零花钱都说不过去。” “哟哟哟,这怎么还有三个不是满分的啊,给咱们班拖后腿了啊,有没有好好学习,这学习态度得严肃批评了啊!” “传说中的年级第一也不过如此嘛,那么简单的卷子才考了98,哪像我,轻轻松松满分到手,我,YYDS!” “哎,你们说咱们把这个贴到学校的公示栏上去怎么样?让其他人知道我们十九班才是最强班级!” “可以可以,走走走!” 他们肆无忌惮的话传进江潼耳中,他咬牙,手里的笔被捏得都快断了,突然,一只手将笔抽走。 江潼抬头。 陆舍表情没有高兴,也没有不高兴,仍是平日那副清清冷冷的模样,说:“专心。” 江潼不满:“可是他们说你……” 陆舍拿笔在他做错的地方圈了一下,淡淡道:“没必要在意,我所认定的东西不会因为一张纸而改变。” “唔……”江潼挠挠头,“你说的话跟我哥的很像。” 陆舍看着他。 江潼回忆着江藻说的话,笑了一下:“也不是很像,应该说是感觉很像。” “嗯。”陆舍淡淡应了一声。 江潼问他:“你知道我哥是怎么想的吗?” “嗯?” 江潼泄气地趴在桌上:“我搞不懂我哥了。自从上次他生日之后,他就好像变了一个人,如果放在以前,我根本想象不出来他会这么随心所欲,做出这么多让我难以理解的事。他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我没我哥那么聪明,他是学霸,陆舍你也是学霸,你们学霸之间应该会有共同的脑回路吧,所以你能明白我哥在想什么吗?” 陆舍沉默片刻,才反问:“这样不好吗?” 江潼一愣,笑着摇头:“这样很好。我哥他啊,以前很渴望得到别人的认可,可是现在,他好像不在意这些了,该怎么说呢,活得很自我?反正,我觉得他比以前开心多了。” “既然如此,你不妨对他多点信任。”陆舍淡淡道,“你是他的家人。” 江潼用力点头:“你说得对,我哥那么聪明,做这些事一定有他的用意,我得信任他,支持他,做他的后盾!” 说着,他握紧双手:“首先得把成绩提上来——陆舍,拜托你继续教我吧!” “嗯。”陆舍眼底含着笑,在他头上揉了一把。 第 12 章 宋妗彤挤在公示栏最前面,拿着手机对着排名表咔咔咔拍了好多张,才心满意足地退到一旁挑照片去了。 方寒从她面前经过,她笑着说:“方少,你这次可是压在所有人的头上呢,要请大家吃饭哦。” 其他人也听见了,跟着起哄:“方少,这么大的喜事,不请客可说不过去啊。” 方寒答应得很爽快:“行啊,正好今天周五,晚上我安排大家吃喝玩乐一条龙!” “方少痛快人!” “就欣赏方少的大气!” “还方少呢,叫方总!” “对对对,方总!” 方寒笑了笑,转身弯腰对面前的代楚说:“代校花,我晚上请全班吃饭,你赏个脸?” “我要回家。”代楚头也不抬地拒绝了。 “别这么冷淡嘛。”方寒不肯放弃,“你可是我同桌,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不然怎么对得起我俩的情谊。” 情谊两个字点燃了围观者的八卦之魂,起哄的起哄,吹口哨的吹口哨,看着两人的眼神都充满了暧昧。 方寒看着代楚,眼里满是戏谑。 对周围的起哄听而不闻,代楚还是那四个字:“我要回家。” 方寒没继续坚持,直起腰耸肩,一脸遗憾,“行吧。” 宋妗彤掩嘴笑:“方少,咱们代校花眼光高,看不上你呢。” “是啊。”方寒摊手。 代楚没有反应。 那边的起哄声太肆无忌惮,江潼被吵得中断了做题思路,皱着眉抬头往门边看,一群人围在代楚身边,虽然一口一个代校花叫着,但明显不是倾慕,而是带着恶意。 还来不及收回视线,他被宋妗彤看到,宋妗彤笑吟吟地邀请:“班长,学委,晚上方少请客,你们也一起来呗?” “啊,我……”江潼下意识就想拒绝,他刚开始想的是这些人都不是善与之辈,还是跟他们保持距离得好。但转念一想,这正是打进他们内部的好机会,他可以趁机替他哥收集一些情报,说不定以后会有用呢。 于是话在他嘴边打了个转,变成“好啊,我来”。 宋妗彤看向陆舍:“学委你呢?” 陆舍看了眼江潼,点头:“嗯。” 宋妗彤笑着对方寒说:“方少,我可给你邀来两位重磅嘉宾呢。” 方寒抱着手臂,收回打量那两人的视线,耸肩:“是哦,我还得谢谢你。” “不客气,应该的。”宋妗彤笑嘻嘻的。 江潼这时才从怔愣中回神,他抓了一下陆舍的衣服,低声问:“不是,你去干嘛?” 陆舍语气淡淡地反问:“你不是也去?” “我……” 江潼一时卡壳,好半天才挠挠脸,不好意思地说:“不是,我不是自己想去……我就是想帮我哥收集情报……” “我知道。”陆舍说。 “啊?”江潼震惊,他知道? 陆舍笑了一下:“你一个人应付不了他们,我来帮你。” 江潼愣愣地看着他,好半天回神,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嗯,谢谢你,陆舍。” “嗯。”陆舍把草稿纸往他面前推了推,敛了笑容,“继续做题。” * 五点整的放学铃一响,江藻慢吞吞喝完最后一口水,关电脑,收拾桌面,然后起身,打卡,离开办公室。 下班,回家。 校园在这一刻热闹起来,人头攒动地往校门口涌,江藻一阵头疼,他都慢成这样了怎么还这么多人。 要不是到点要打卡,他早溜了。 随着人群流到校门口,外面停满的各种豪车让江藻感到眼熟,放学的嘉中校门口永远是这副光景,十来年都没变过。 感慨完正要走,江藻的余光瞥到一道身影,背着书包的代楚上了一辆停在路边的黑色轿车。 江藻挑了下眉,他知道今天晚上班上的方寒要请客,她没去吗? 不过不关他的事,学生之间的联谊老师没必要插手,说起来……江潼好像也去的吧? 江藻克制住打电话过去叮嘱的想法,陆舍也去的话应该还好,那孩子很可靠。 把手机塞回口袋前,江藻看了眼屏幕,没电话没消息,界面很安静地待机着。他把手机收好,继续往前走,公寓离学校步行需要五分钟,走出一段距离,停在路边的车明显少了。 “叭叭——” 路边停着的一辆车突然鸣笛,车窗降下来,容静丞在里面笑:“小藻。” 江藻扭头,继续往前走。 车子以缓慢的速度跟着他。 “小藻见到我不开心吗?”容静丞佯装伤心地问。 江藻目不斜视地往前走:“我跟你说了吧,不要来学校找我。” 容静丞辩解:“可是这里又不是学校,是学校外面。” 江藻转头了,挑眼:“是我表达有误?” 容静丞认错:“好嘛好嘛,我错了,下次不会啦——小藻你快上车,我们去吃晚饭吧。” 上一秒还在低落,下一秒又笑得明媚,江藻对他的变脸技术深感佩服,对他的召唤佯装不闻。 车子继续跟着江藻,眼看着快到公寓楼下了,容静丞趴在车窗边,笑着问:“小藻,你是要我下车请你吗?” 江藻脚步一顿,转身上了车。 * 车子在车库里停稳,担任司机的女性扭头说:“小楚,到家了。” 代楚取下耳机收好,下车后她没有通过车库的小门直接进屋,而是进了边上的小屋。 锁了门,代楚开始换衣服,她把校服的裙装脱下,从柜子里拿了一套风格简单的衣裤换上。换好后,她又拿起梳子和皮筋把披散的头发扎起,等到全部做完,她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 衣服穿在身上偏大,将她的身形特征全部遮掩住,头发扎上去后,少了几分清纯的妩媚,多出来的是土气和呆板。 她再拿出一副黑框眼镜戴上,整个人跟之前光彩照人的校花简直判若两人。 代楚从小屋出来,等候着的司机立刻替她拉开通往主屋的小门,并把她的书包递过去。 代楚接过书包,道了声谢进去了。 司机在后面轻轻摇头。 代楚走到主屋大厅,一个光彩照人的妩媚女性正从楼上下来,看到她漾开了笑容:“楚楚,回来啦。” 她上前抱了一下代楚,然后上下打量着女儿,满意点头:“你这样很好,你们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就不需要那些过多的打扮,这样自然的样子最好了。楚楚,你千万记住,越漂亮麻烦就越多,你可不能像妈妈一样,知道吗?” “嗯,我知道。”代楚扯出一个笑容。 女人怜惜地摸摸她的脸:“楚楚,妈妈不跟你说了,要出门了——对了,我这个周末都不回来,你自己好好在家呆着,妈妈回来会给你带礼物。” “好的。” 女人心满意足地踩着高跟鞋,婀娜地走了。 代楚上楼,放下书包,坐在书桌前。无心学习,她拿出手机,班群很热闹,消息一条接着一条,她没点开,直接进了公众号。 众多公众号的消息琳琅满目,但只有一个主题——秋季新款火爆热销中。 代楚滑着手机,若有所思起来:“明天……她不在家……” * 江藻起来的时候打了个喷嚏,心想天确实凉了,昨晚跟容静丞吃完饭后在湖边溜达,就吹了会儿风居然差点感冒,看来得去添置几套秋装了。 洗漱之后打了个车回到江家,江母正准备烧饭,看到他回来很惊喜,二话不说拎着菜篮子上街买菜去了,江藻都没拦住。 江潼在一旁羡慕地说:“妈心里果然还是你最重要,我在家她做饭都主打一个糊弄,有什么吃什么,你一回来她就着急忙慌去买菜,给你做好吃的。” “吃什么醋。”江藻随口说了一句,看清他的脸色,挑眉,“怎么了这是?一脸要死的样子。” 江潼不说面如土色,至少也是白里透青,他拍着额头说:“昨晚跟他们一起吃饭喝酒,喝多了。” 说着,他觉得脖子上凉飕飕的,小心看过去,他哥撑着下巴看着他:“哦?喝酒了?” “没没没!”江潼摇头如拨浪鼓,但在对面的凛然目光之下,他颤颤地竖起食指,试图辩解,“是他们硬要灌我酒,我没办法,就喝了,不过只喝了一杯!真的,只有一杯,剩下的陆舍帮我挡了……” 他越说越小声,显然觉得这样的解释不足以蒙混过关。江藻叹了口气,说:“不知道你跟他们瞎闹什么。” 大概是余醉未消,江潼一听他这么说,不高兴了,反驳:“才不是瞎闹,我是有目的的!” “哦?” 江潼一股脑全说了:“我是想借机打入他们内部,套取他们的情报!” 江藻莫名:“你要他们的情报干什么?” 江潼一脸骄傲:“当然是帮你了!哥,放心吧,我一定会多多帮你收集情报,让你在十九班站稳脚跟!” 说完,他看着似笑非笑的江藻,眨眨眼:“怎么,我说得不对吗?” 江藻问他:“我只想问,我什么时候跟你说我需要他们的情报了?” “啊?”江潼一愣,“你不要吗?” 江藻倒了杯水,漫不经心:“我有。” “啊?” 江藻喝着水,没说什么,昨天吃完饭,容静丞给了他一个U盘,里面是班上每一个人的生平履历,事无巨细的详尽。 “你下午有事吗?”江藻忽然问。 江潼刚回神就被这句话给问住了,他想他哥的话题怎么这么跳跃,完全跟不上啊。但他还是如实回答:“本来和陆舍约好了要一起去学习,但他昨天喝了好多酒,我怕他身体不舒服,就取消约定了。” 江藻暗暗叹气,就问个他下午有没有事,至于说这么多吗? “也就是没事?”见他点头,江藻宣布,“正好,下午我带你去买衣服。” 第 13 章 吃过午饭,休息到三点半,江藻就带着江潼出门了。 他们去的是市中心的一家综合商场,集休闲娱乐购物于一体,江藻估摸着买完衣服可以顺便在这吃个晚饭。 江潼不常来这种大型商场,跟在江潼身后显得有些拘谨,他看着闲庭漫步般的哥哥,小心翼翼地问:“哥,我们真的要在这里买衣服吗?” 他四下看了看,见没人注意这边,于是压低声音说:“太贵啦,我们要不就去家旁边的精品一条街买吧……” 江藻把一套英伦风套装塞进他怀里:“就在这买,你也大了,总该有几身像样的行头——去换上看看。” 江潼接过衣服,第一件事就是去翻吊牌。他的眼睛瞪得老大,声音都有点不稳:“好贵……” “哥……”江潼攥着吊牌,犹豫地问,“这个好贵,你的工资……” 他话没说完,脑袋上迎来一记敲打,江藻说:“少打听我的工资,反正给你买几套衣服还是够的。” 江潼挨了打,心里委屈,他才不是想打听工资,他是担心他哥工资负担不起。 江藻又拿了两套衣服塞过去:“这两套也试试……这套也可以……” 江潼抱着一堆衣服喊停:“别塞了,拿不下了,先让我把这些换上啦!” 说完不等答应,江潼抱着衣服转身小跑进更衣室,反正试了也不一定要买嘛。 江藻低头回了容静丞的消息之后,便坐到等候区的椅子上。 他百无聊赖地转着脖子,忽然,从门口经过的一个身影进入他的视线。 代楚穿着T恤牛仔裙,扎了个丸子头,斜背着个小包,整个人跟在学校时表现出的恬静乖巧不同,多了几分俏皮。 她没注意到班主任与自己就隔着一扇玻璃橱窗,脚步轻快地往前走。 江藻没想跟她打招呼,在她走过这家店后,就收回了目光,继续转着脖子。 身后传来动静,他扭头,江潼换上第一套英伦风的衣服出来了,大概是第一次穿这种衣服,他有点不习惯,不时扯扯衣角袖子,来到江藻跟前。 江藻上下看了一遍,在他的不安中开口:“自己去对着镜子看看满不满意,喜欢就买下。” 江潼惊讶:“咦?你不帮我看看吗?” “有什么好看的,衣服要自己喜欢才有价值,迁就别人的眼光,到底是你穿还是别人穿?”江藻打了个呵欠,懒懒地说。 江潼纠结了一下,点头:“那我去看看。” 他跑到试衣镜前,店员本想跟过去,被江藻拦住:“让他自己看。” 店员迟疑一下,才放弃跟上。 江藻看着江潼在镜子前站了一会儿,又摆了几个姿势,最后对着镜子拍了张照片,不好意思地挠挠脸,才在手机上操作起来。 江藻抿了下嘴,转过头眼不见为净。 过了一会儿,江潼飘过来,语气有点荡漾:“哥,这一套挺好的。” 江藻问他:“陆舍喜欢?” 江潼大惊失色:“你怎么知道?!” 江藻的视线飘到他的手机上,江潼脸红了,忸忸怩怩地说:“我自己怕看不好,所以找陆舍帮我参考参考……” “哦,那就继续参考去吧。”江藻挥挥手,示意他继续去试。 江潼本想说什么,但握了下手机,什么都没说地转身走了,他只是去试衣服,并不会买的。 等江潼试完一圈衣服回来,他报告战况:“陆舍说,第一套和第三套好看,另外两套一般。” “嗯。”江藻点头,对店员说,“要这两套,开票。” “好的。”店员笑容可掬地答应着。 “诶?”江潼等到店员把衣服拿走才回神,急忙大喊,“哥,不是,我不要!” “不要你试什么?”江藻看他一眼,没好气。 “可是太贵了……”他见店员走远才小声说,“我就是试一试,没想买的。” 江藻打断他:“我想买。在这等着。” 江潼想继续说服哥哥,可被江藻一个轻飘飘的眼神给看得停在原地,乖乖地等到江藻回来。 对他一抬下巴,江藻说:“自己的东西自己拿。” 江潼只好一手一个袋子,拎着跟在江藻身后。店员在后面笑容可掬地喊:“欢迎下次光临。” 江潼看着购物小票,咬着嘴唇想这么贵,鬼才会下次再来光临呢! 他想和他哥说可以了回去吧,结果一抬头,江藻进了隔壁的店。 “哥——?”他大惊失色,还来? 江藻已经在挑衣服了,他咬咬唇,只得跟进去。 * 江潼拖着大包小包跟在江藻后面,他哥给他买了衣服鞋子甚至还有一顶棒球帽,哪怕现在就走,他也可以说是满载而归。 但可惜,还归不得。 “哥,我们还没买好吗?”江潼问,他哥什么时候这么爱逛街了,他的脚都走酸了, 江藻一眼看来,淡淡道:“你的衣服买好就算完了,不给你妈买?不孝子。” 江潼卡壳一下,赶紧说:“给妈买吗?好好好,妈都多少年没买过新衣服了,哥你给她买衣服,她肯定特别高兴!” 江藻摇摇头,无奈道:“还不快跟上。” 他们进了女装区,这一进,江潼顿时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女装,好鲜艳靓丽啊。 不过这边的服装风格明显不适合年长女性,两人往前走。 “咦?”江潼左右张望着,忽然叫了一声。 “怎么?”江藻问。 江潼费力地举起挂满购物袋的手,指着旁边店里的一个女生说:“那不是代楚吗?” 江藻跟着他指的看过去,代楚正在把包往身上背,旁边的店员怀里抱着一条拼接色的长裙,既是夸赞也是劝说:“美女,你穿这条裙子真的很好看,我就没看过有把这条裙子穿得比你还好看的人。这条裙子我们现在在做活动,打完折下来很便宜的……” 代楚摇摇头:“我只是试试,没想买。” “啊?”店员张大嘴巴,她并不是为这话惊讶,而是觉得这个小姑娘太实诚了,一般人只试不买的话会找各种理由,但她居然诚实说出来了。 代楚对她笑笑:“谢谢你让我试这件衣服,麻烦你了。” 她说完要走,但她刚转过身就停住了,店外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手上拎满东西的还在拿手指着她。 江藻把江潼的手打下去,冲她点了下头:“你好,代楚同学。” 代楚已经把惊异的神色敛下去,走过来打招呼:“江老师,江同学,你们好。” 回过神的店员追出来喊:“美女,这条裙子……” 江藻指着代楚对店员说:“她还是高中生,你劝她买这么贵的裙子,是想她的家长找过来吗?” 店员神情古怪地看了代楚一眼,悻悻地回到店里。 代楚的视线在那条裙子上多停留了几秒,转过去向江藻道谢:“谢谢江老师替我解围。” “不客气。”江藻点头,“你是来买衣服的吗?” 代楚抓着挎包的手紧了紧,摇头:“只是来逛逛。” 她说完之后忽然沉默下来,为了不让气氛太尴尬,她又问:“老师和江同学是来买衣服的?” “是啊。”江藻说,“来买点换季的衣服。” 代楚了然,识相地告辞:“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先走了,你们慢慢逛。” 她说罢点了下头,转身要走。 江藻出声:“代楚。” 代楚停下。 江藻问她:“你没事吧?” “我?”代楚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你指的是?” “如果你接下来没事的话,”江藻笑了笑,“老师想请你帮个忙。” 代楚的脸上写着茫然,她看着面前的班主任,对方唇边挂着淡淡的笑意,不会给人感觉亲切,也不会感觉冷淡。 这种感觉是对方在学校时即给别人的感受,但此刻代楚莫名生出种无法言说的感受,好像对方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与外形、身份都无关,是发自灵魂的可靠。 她垂眸想了想,片刻后,抬头微笑:“好的,如果我能帮得上的话。” 第 14 章 江潼再一次生出一种他不懂他哥的感觉。 他哥请代楚帮的忙居然是挑衣服! 江潼挠挠头,他是不是该提醒一下他哥不应该和代楚有太多接触,要不然会很麻烦的。 他看了一眼已经进入一家女装店的两个人,硬着头皮上去了。他听到代楚在说话:“我也只能给你们一些参考意见,挑的衣服不一定是老师的妈妈喜欢的。” 江藻笑笑:“你能答应就已经是帮了我们大忙了,毕竟我们两个都是男的,对女性的喜好不是那么了解。” 代楚想了想,说:“那能告诉我一些对方的信息吗?身材、相貌、气质或者喜好都可以,我想以这些作为挑选衣服的参考。” “没问题。”江藻一边回忆一边报出江母的信息,“她今年48岁,身高160,体型偏瘦……” 江潼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这是我妈的照片,你可以看一下。” 江藻赞赏地看他一眼,他其实也想给代楚提供江母的照片,这样更直观,但是他用的手机是原主的,里面根本就没几张照片——虽然他本人也不怎么爱拍照就是了。 代楚对着手机屏幕看了一会儿,点头:“我大致了解了,我去那边看一下,你们呢?” 江潼抢在江藻开口前说:“我们就在这等吧,过去可能会妨碍你!” 代楚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答应了:“那我去了。” 江藻抱着手臂,估摸着这个距离代楚听不到他们的对话,才开口:“你想跟我说什么?” 江潼一脸尬笑:“你知道我有话要说?” 江藻哼笑:“平时跟女生说个话都脸红,现在倒是会抢答了,我要是看不出来有问题,我就是个傻子。” 江潼欲哭无泪,他哥确实变了,变得超级毒舌了! “说吧。”江藻催促。 江潼收起多余的想法,谨慎地又看了代楚一眼,她正在专心挑选衣服,没有注意这边。江潼压低声音说:“哥,你让代楚帮妈挑衣服,是不是不太好?” “学生帮老师做点事,有什么好不好的。”江藻理不直,气也壮。 江潼见他哥没get到他的意思,有点急:“可她不是普通的学生啊!” “嗯?”江藻挑眉。 挠挠头,江潼纠结这事该怎么说,最后还是在江藻的“有话直说”里下定决心。他表情严肃,沉下声音:“你知道她是为什么进十九班的吗?” 江藻没说话,他便继续往下说:“她的风评不太好,据说她跟很多人交往过,看中的男人一定要弄到手,就是很那个……” 江潼说到这里自己脸先红了,他其实也不喜欢背地里说女生的闲话,但总得让他哥知道跟代楚走太近的危险性,给他敲个警钟。但当他去观察江藻的反应时,却发现对方只是一脸无所谓地在打呵欠,他更急了:“哥,你在听我说没?” “在听。”江藻还是漫不经心的态度。 江潼咬咬牙,决定让他哥知道问题的严重性:“你不知道,她之前还跟一个老师交往过,东窗事发后,那个老师就被学校辞退了——我不想你重蹈覆辙!” 江藻突然看着他,既不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 江潼被看得心里发虚。 “所以,”好半天,江藻才开口,“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啊……”江潼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我、我听说的……” “听说的啊。”江藻点点头,“下次不许听说了。” “诶?” 江藻的神色淡下来:“有听八卦的时间,不如多做两道题,对你的提升最有用。” “不是……”江潼觉得委屈极了,他只是想提醒一下他哥,却不想居然被苛责了,虽然他也承认听八卦不好,但人总要趋利避害的啊,只是为规避风险做准备,有什么错? 江藻看他眼圈都发红了,心软了一点,暗暗叹口气,他说:“潼潼,关心一个人,并不是伤害另一个人的理由。” 江潼用力吸着鼻子,点点头:“对不起,哥,我错了,不该随便说别人的坏话。” 江藻伸手在他头上揉了一把:“你错的还有一点。” “什么?”江潼不解。 手下用力,把他的头发揉乱了,江藻语气傲慢:“你可以不信任她,但你不能不信任我。” 江潼沉默。 “回答呢?”江藻问。 江潼退后一步,从他手里脱身,少年的情绪大起大落,抬头时已经恢复了笑脸。江潼用力点头:“是我错了,哥,我以后绝对百分百信任你!” “这才乖。”江藻嘴角扬了扬,看来是很满意这个回答。 代楚拿着挑好的衣服回来了,她好像什么都不知道,兀自说道:“这是我看中的两套,都不是很花哨,布料很舒服,很贴身。这一套适合日常穿,不会影响做事,这一套深蓝色比较庄重,可以在比较正式的场合穿。” 江藻按照她的说明观察着这两套衣服,看完后他称赞道:“真是不错,果然还是你们女孩子细心,关注到了很多细节。” 代楚很谦虚:“没什么,只是平时看得比较多罢了。” 江藻若有所思:“代楚你是对服装设计感兴趣吗?” 代楚回避了他的视线,略略低头:“不是。” “哦,我随便问问,你不要放在心上。”江藻说,“我们继续看吧。” “好的。” * 有了代楚的协助,接下来的购物很顺利。 江藻让店员把看中的衣服都打包,因为开了大单而高兴的店员几乎合不拢嘴,一边打包一边夸:“兄妹三个一块出来给妈妈买衣服啊?真好,有这么孝顺的孩子,你们妈妈太会教孩子了。” 江藻没解释,笑了笑接过袋子:“妈妈养育我们很辛苦,应该的。” 店员又是一通夸。 从店里出来,三人走在一起,江藻忽然转头问身边的代楚:“代楚,你几月的?” 代楚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回答:“三月。” 江藻点头:“江潼是四月的。”他又转向大包小包当苦力的江潼,“那你是弟弟。” 江潼呆呆地看向代楚:“弟弟?” 代楚抿着嘴笑了。 江潼反应过来,大为窘迫:“不是不是不是!我们只是同学啊!” 没人理他的抓狂,江藻对代楚说:“今天多亏了你的帮忙,我们才买到合适的衣服,就到这里吧,我们该去吃晚饭了。” 代楚了然,她神情恢复了往日的恬静,点头:“好的,我也该回家了。那我就先告辞了,祝你们吃得开心。” “代楚。”江藻喊住她。 “什么?”代楚停下。 “今天麻烦你这么久,如果你不急着回家的话,我们想请你吃饭表达谢意。”江藻说。 江潼听了也连忙跟着点头,人家帮了这么大的忙,什么表示都没有就让人家走也太没礼貌了。 代楚摇头:“不用了,只是举手之劳,老师不用这么郑重。我其实逛得也挺开心的,所以,真的不用了。” 江潼看着她,好像能从她的表情里读出不舍。 她其实是想和他们一起吃饭的吗?那为什么不答应? 江潼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性,难道是关于她的风评的事?她其实都知道那些流言,也怕连累了他们? 江潼心里顿时生出了愧疚,他更想把代楚留下来了。 江藻忽然移开视线,往更远的前方看了一眼,嘴角扬了下,对代楚说:“我并没有说要请你去吃很郑重的大餐,只是很简单的吃一顿,当做是师生之间联络感情也可以,毕竟加上你的话,就有三个学生了。” “三个?”江潼不明所以,在自己和代楚之间看了看,就两个啊,哪来的三个? 有人走到他们跟前,打招呼:“老师,江潼……代楚。” 江潼睁大眼睛:“陆舍?你怎么来了?” “出来逛逛。”陆舍简单地说。 “逛……?”江潼一脸怀疑,陆舍是喜欢闲逛的人吗,而且还是在这种饭点。 江藻不在意他为什么会出现,招呼道:“正好遇到了,一块吃晚饭吧,我请客。” “好的。”陆舍直接答应。 江藻微笑着看向代楚,等待她的回答。 代楚的双手缠在挎包的带子上,视线在三个人身上看了个来回,陆舍还是一如既往的看不出什么情绪,江潼满脸的期待,江藻神情平静,好像比陆舍还难猜,但代楚有种他将一切都尽在掌握中的感觉。 代楚点头:“好的,我也去。” 江潼笑容灿烂:“那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咦,这算不算老师给我们单独开的小灶啊?” “是对你们三个后进生的特殊关照。”江藻拿出手机在翻推荐美食,闻言懒懒回了一句。 江潼没有被他的话打击到,反而更加自信满满:“才不是后进生咧,不过,我们以后一定会做得更好!” “嗯,我拭目以待。”江藻的语气完全听不出期待,他把手机一收,“走吧,楼上有家火锅不错,我们就吃那个。” 江潼欢呼:“太好了,我爱吃火锅——走吧陆舍,走吧,代楚。” 代楚慢了一步,回过神来,看到江潼在前面对她招手示意她赶快过来,代楚抿着嘴笑了一下,快步跟上去。 第 15 章 火锅店里客满为患,门口都排起长龙,江潼见状咋舌:“好多人,我们得等到什么时候?要不还是去吃别的?” 他左看右看征求其他三人的意见,代楚刚想说她都行,一个穿西装一看就是管理的中年男人走过来,堆着笑问江藻:“请问您是江老师吗?” “我是。”江藻神色平静。 中年男人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我是本店的经理,您的包厢已经准备好了,请跟我来。” 江潼瞠目结舌,他哥什么时候订的?不是临时决定来吃火锅的吗? 江藻没理他的困惑,招呼其他人跟上。 包厢不大,里面一张方桌,刚好够四个人一人占据一边,不会太拥挤,也不会太空旷,非常适合联络感情。 经理帮他们每个人倒好水后,指了指桌角:“请在这里扫码点单,我先出去了,如果有问题可以叫我或者服务员。” 江藻在手机上操作着:“我点的鸳鸯锅,菜随便点了几样,剩下的你们自己看要吃什么。” 他把手机递给右手边的代楚:“女士优先。” 代楚没推辞,接过意思意思点了两样蔬菜,又按顺序递给旁边的陆舍。 江潼也凑过去,两个人头挨着头商量着点菜。 “要肉,要肉!多点肉!”江潼完全是不知道客气的,当然,也是那两个人点的菜太素了,他们可是青春期的男生,无肉不欢! 陆舍按照他的意思点菜,忽然上方跳出一条消息。 “容:吃上了吗?” 陆舍平静地把消息推上去,抬眼看了下江潼,对方扭头在说话,没注意这边。等江潼转回来,“点好了吗?” 陆舍点头:“好了。”他把手机递回去的时候提醒了一句,“有消息。” 江藻拿到手机翻出消息,他抬眸往对面看了眼,陆舍端着杯子喝水,表情看不出任何异常。 “在点菜。”他回完消息,退回点餐界面,翻了遍点的菜,下单。 上菜速度比想象的快,前后不过三分钟,锅底和菜就已经上了。 江潼和陆舍调完蘸料回来,一边关门一边说:“人真的好多啊,我看外面服务员都快忙疯了——咦,菜都上齐了?” 江藻往锅里下肉,招呼他们:“锅开了,快点坐下来吃。” “不是还没熟嘛。”江潼吐槽一句,把替他拿的蘸料放到跟前。 肉很快就熟了,江潼夹起一块肉蘸了蘸,然后满屋子都是他的鬼叫:“呜呜呜好烫——但是好好吃!” “饿死鬼投胎啊,能不能文雅点。”江藻嫌弃极了,“又不会少了你吃,看看人家代楚。” 代楚夹起肉,先是吹了吹,然后小口小口地吃掉,细嚼慢咽的,江潼都没见过能有人把那么小一块肉分成那么多口才吃掉。 江潼咬着筷子,问她:“代楚,你不用蘸料吗?” 代楚笑笑摇头:“不用,太腻了。” “啊?”江潼感到匪夷所思。 “人家是女孩子,怕胖。”江藻看不过去给解释了一句,“看看你碗里的料有多少油。” 江潼接受了这个理由,女孩子果然都好厉害,为了保持身材对自己好狠。 江藻看他还在咬,一筷子打在他的手上:“什么坏毛病,再咬筷子我就给你买个嘴套。” 江潼抗议:“我又不是狗。” 陆舍把凉好的肉夹给他,他立刻喜笑颜开:“谢谢,唔好吃!——陆舍你也吃啊,不用顾着我,我自己会捞的。” 江藻再次一筷子打他手上:“脏死了,换双筷子。” “哦——”江潼拖长了调子,起身去拿筷子,还不忘吐槽,“我哥是洁癖。” 代楚笑了,陆舍也抿了抿嘴。 江藻不动如山,继续往里下菜。 江藻算是明白青春期男生的胃是无底洞这句话不是瞎说的,哪怕这里菜量不大,但数量取胜,结果吃到最后,每一个盘子都空了,江潼那个饿死鬼自不必说,陆舍看着文文弱弱的,没想到也挺能吃,他俩起码解决了三分之二。 江藻心想客不能多请,多请两回他得破产。 他去了趟卫生间,回来的时候听到里面传来争论,他扬眉,吵起来了? 结果推门一看,三个人凑在一块,桌上已经被收拾出一片空位,上面放着张不知从哪弄来的白纸,陆舍拿着笔在上面点着。 “我觉得你的思路不对,这题最优解应该是这样。”他边说边在纸上演算起来。 代楚听得很认真,等他写完,代楚反驳:“你的方法确实比较简便,但是超出考试大纲范围,用这种方法,在正式考试里,不一定能拿到满分。” 江潼这一次倒是同意了代楚的看法:“嗯嗯,代楚说得有道理,考试的时候还是求稳,不要冒险了。” 江藻笑了笑,退出去。刚关上门,一开始接待他们的经理抱着个本子凑上来,见到他就堆满笑:“江老师,您吃完了?” “嗯。” 经理期待中又带着些不安:“那您觉得用餐体验如何?包括口味啊,服务啊,环境之类的都可以说,如果有不足的地方请您一定要提出来让我们改进。” 江藻笑了笑:“没意见,都挺好的。” 对方似乎舒了一口气,捏着怀里的本子有些忐忑:“那能请您在这上面写一下评价吗?哦哦哦,我们只是想做一个小调查,您要是不想写也可以不写……” “拿来吧。”江藻伸手。 经理把本子和笔用双手捧着递过来。 江藻接过本子,翻开,这是这家店特制的评价簿,对于每一项服务都有星级打分,底下还可以写顾客自己的想法。 江藻用笔在每一项打分上都草草涂了五星,然后扫了眼前面的人写的内容,照葫芦画瓢写了几句。 经理看他写的都是好评,悬着的心放了一半,等到他画出一个圆润的句号,另一半也放下了。经理刚想伸手去拿本子,但江藻用笔尖在字面上点了几下,又低头写了起来。 经理忽然有种坐过山车的感觉,心情大起大落,难受。 等他难受完,江藻也写完了,把本子合上递还给对方,笑了笑,转身进屋了。 经理捧着本子发了会儿愣,才想起来要看看他写了什么。翻到那一页,只见在最后一行写着“很有学习氛围”。 学习氛围?经理懵逼,环视一圈大厅,这不是火锅店吗,谁会上这来学习? * 临近九点,四人才从火锅店离开。 江藻的嗓子都快哑了,他回到包厢时,刚好遇到一道三人都解决不了的难题,于是他这个天职为授业解惑的教师就该隆重出场了。 结果就一发不可收拾了,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直把餐后活动变成了答疑现场。 江藻苦笑地按了下喉咙,有点疼,真希望这些人能想起来他只是个语文老师,不要什么科目都拿来问他,虽然他都解答出来了。 把代楚送上接她的车,江藻问陆舍:“你怎么回去?家里没人来接吧。” “我自己打车就行。”陆舍说。 江潼一听表示不赞同:“那怎么能行,这么晚了你一个人打车回去……” 江藻听不下去:“才九点多,哪里晚了?而且他人高马大的,你还怕他有危险?” “那也很危险啊,就算陆舍很成熟,他也还是未成年耶!”江潼抗议。 江藻拦停一辆出租车:“是是是,未成年最大,我先把你们两个未成年送回去,上车吧。” 陆舍看他一眼,乖乖上车,江潼也跟着上了车。 江藻摇了摇头,拉开副驾坐上去。 先把陆舍送到家,之后才轮到去江家,两边距离太远,到家时都十点多了,江藻让司机在楼下等着,帮着江潼把买来的一大堆东西拎上楼。 江母正在客厅看电视,看到他们满手的购物袋吓了一跳:“买了这么多?” 江潼有点不好意思,摸摸鼻子:“都是哥要买的……” 江藻把东西放下,说:“对,是我要买的,这些是给您的。” “我也有?”江母走过来,她从袋子里拿出一件衣服,看了眼就立刻摇头,“哎哟哎哟,这件不行,我不要,太花了,穿出去叫人笑话了!” 江藻把衣服在她身上比了比,“这不是挺好的。” 江母还是摇头:“不行不行。” 虽然她嘴上说着不行不要,但眼睛里的喜欢藏都藏不住。江藻说:“妈,我都买了,一片心意,你不接受的话,我会难过。” “啊,这……”江母看看衣服,“可是这些衣服很贵吧……” 江藻笑笑:“钱的事您不用担心,您可不要小看容氏集团的财力,我的工资足够你们开销。” 江母眼睛模糊了,她赶紧抹抹眼泪,点头:“好,妈就收下了。” 江潼开心地把两人的东西分了分:“妈,这是你的,这些是我的——” 他终于想起来哪里不对了:“哥,你的都没买呢!” 江母也慌了:“怎么没买?是不是钱不够了,那把妈的这些退了吧……” 江藻打断他们的话:“我只是没看中,过几天我自己再去别的地方看看,这些你们留着——我先走了,车还在楼下等我。” 不等他们挽留,江藻拉开门就走。 回到公寓,江藻掏出钥匙往自己房间走,门口摆着个巨大的包裹,没有署名,也没有任何证明。 江藻看着这个不知名包裹叹了口气,开门费劲地把它搬进屋子。 找来剪刀拆开,里面是一箱子衣服,江藻翻了翻,翻出一张粉红色信纸。 “想看小藻穿。” 落款位置画了个爱心。 第 16 章 周日,江藻又回家一趟,带着江母去把头发染了。 一辈子没怎么漂亮过的江母本来还半推半就着,但做了发型,换上新衣服,对着镜子笑得像个小姑娘。 江母还没怎么样呢,江藻转头看到江潼,一脸稚气的大男孩眼圈都红了。 江藻没笑话他,揉揉他的头发,大男孩眼圈更红了。 周一如期而至,江藻吃过早饭在预备铃前两分钟进了办公室,迎面就是一张笑脸:“你就是新来的江老师吧?” 长相温柔的女性笑起来很亲切,江藻在她微微隆起的腹部扫了一眼,了然了她的身份,十九班的英语老师夏薇,上周因为保胎请假没来,这周复岗了。 对方客气,江藻也不会吝惜友善,微笑道:“我是江藻,你好,你是夏老师吧?” “对。”夏薇点头,“以后我们就一起共事了,还请你多多指教。” 江藻握住她伸来的手:“也请你多多指教。” 说完这个,夏薇摸上腹部,似有话想说,但又不知如何开口。 江藻看在眼里,笑了下,问:“夏老师的孕期多久了?” “五个月。”夏薇很感激,说着话题往下说,“我这之后可能需要经常去医院做检查,不过我会尽量约在周末,不影响正常上班。但如果有意外情况,还希望江老师能够多多体谅。” 江藻当然能够体谅:“没事,关键时期,重点保护对象嘛,没问题的。” “真是太感谢你了,江老师。”夏薇话音刚落,预备铃响了,她拢了拢头发,“是我的英语早读,我先去班上了。” 江藻从门口让开,“请。” 夏薇对他笑笑,抱着课本走了。 江藻回去慢悠悠泡了杯茶,坐到座位上开始写教案,他的课是第三节,应该还来得及。 但写了两个字,他放下笔,起身往外走。 他准备去教室那转一圈,夏老师毕竟是个孕妇,出于人道主义关怀,他得多注意下,万一她被班上学生气得动了胎气,他也好第一时间送她去医院。 江藻到了教室外,还没走近,震天的喧嚣先灌了他一耳朵,他皱眉,哪怕不是孕妇,这个音量也太不友好了。 可下一秒,他听到一个女声扯着嗓子在喊:“都安静,安静!” 是宋妗彤的声音。 吵闹声小了点,江藻也走近了,他看到宋妗彤叉着腰站在讲台上,气势汹汹地骂:“干什么,不知道孕妇很脆弱的吗,把夏老师肚子里的小宝宝吓到怎么办!” 一群男生被她训得低了头,有人辩解:“我们只是想关心一下夏老师,听说她差点流产。” “那也不能这么激动啊,刚刚差点把她推倒。”宋妗彤嘀咕着,转头对夏薇说,“老师,你身体怎么样嘛?” 夏薇还是笑得温柔:“我很好,这不是来上班了嘛。” 底下有人问:“小宝宝好不好?” “也很好。”夏薇笑着说,“知道有这么多哥哥姐姐在期待,小宝宝也很想早点出来呢。” “是男孩还是女孩?” “还不知道呢,要等出生才知道。” “什么时候才出生?” “预产期是一月底,到时候你们放寒假,可以过来看小宝宝呀。” 班上一片欢呼。 江藻转身走了。 回到办公室,孟秋榆在对他笑。 “怎么了?”江藻问。 孟秋榆说:“其实你不用太担心,那群孩子挺喜欢夏老师的,不会对她怎么样。” 想法被看破,江藻只是不自然了一下,便镇定下来:“哦?” “夏老师对他们也挺好的,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真心换真心。”孟秋榆感慨,“双向奔赴吧。” 江藻注意到他脸上的失落,却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他回到座位,继续写教案。 半个上午很快过去,经过一个大课间之后,第三节课的铃声打响。 江藻艰难地从座位上起来,不情不愿地夹着课本教案往教室去。 “起立。”江潼在他进教室后喊。 “老——师——好——” 稀稀拉拉的回应,但也只是停留在口头,站起来的人就没几个。 江藻不在意这些:“请坐。” 他翻开课本:“把书翻开,我们来上第一课,之前让你们预习——” 教室外凌乱的脚步声打断他的话,江藻皱着眉看陈向东领了一群人出现在教室门口,一个个大腹便便的很符合刻板印象里的领导模样,唯一格格不入的是一身清贵气质的容静丞。 陈向东对江藻解释:“江老师,你进学校的时候没有经过考核,今天几位校领导亲自来听你一节公开课,你可要好好表现啊。” 江藻垂眼:“我没有接到公开课的通知。” 陈向东笑着说:“突击检查嘛,提前通知了还怎么突击。你不要紧张,正常发挥就好。” 江藻沉默一下,点头:“好吧。” 陈向东洋洋得意地看他一眼,然后转身对校领导说:“各位领导,请进吧。” 校领导本是站在门口的,前面被挡住看得不太分明,进了教室之后才发现,才刚上课,教室里已经趴倒一大片的学生了。 听课生涯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气氛一时非常尴尬。 一声轻笑,男人愉悦的声音响起:“怎么不走了?” 年级主任一脑门的汗,虽然做好了十九班出各种状况的心理准备,但看到这么自然不做作的画面,难免还是觉得难堪,这可是在最大bss面前啊,多丢人! 容静丞越众而出,视线在教室里扫了一眼,笑了笑:“今天天气不冷不热,挺适合睡觉的。” 他往后面走,经过一张桌子的时候抬手在上面敲了敲:“起床了。” 那人睡眼惺忪地抬头,看到来人睁大眼睛,连忙去捅同桌。 就这么一捅二,二捅三,一圈捅下来,人差不多都醒了,而听课团也趁这个时间在后面坐下了。 江藻站回讲台:“请同学们把书打开,今天我们来上第一课。” * 陈向东觉得这是自己听过的最煎熬的一节公开课,这是上课吗?这完全是照本宣科! 哪有老师上课头都不抬,完完全全照着教案念的,这也就算了,课堂上一点互动也没有,甚至眼神交流都没,哪怕江老师从未执过教,但没上过学吗?他老师当年是这么教的吗?! 陈向东对江藻并不抱希望,甚至还很厌恶,不然他也不会撺掇领导来听课了,他就是抱着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出丑,给他一点教训的念头来的,可对方真的如他所愿搞得一团糟,他又难受了。 他执教十来年,一直在语文教学上深耕,他的专业就不允许这么烂的教学出现在课堂上。 误人子弟,愧为人师! 陈向东重重地在听课本上画了个叉。 其他人也挺坐立难安,他们虽然不是语文专业,无法从专业性上进行评价,但其他方面还是有发言权的。 你照本宣科也就算了,可是从头到尾声调都不带换,跟催眠似的,没看学生又哗啦啦睡下一大片了吗?你都不管课堂纪律吗?不是安静就叫纪律啊,虽然十九班的学生是难管了点,但你意思意思管一管,也算你尽力了啊! 唯一泰然自若的是容静丞,他嘴角含笑地看着讲台,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笔,看起来对这堂课很满意。 陈向东忍了又忍,终是忍无可忍,哪怕对着的是这群垃圾,也不能输出这么低质量的教学! “课文的作者,是我国近代史上的文学大家,他的生平……” 江藻捧着教案本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着,最后面有人哗一下站起来,他抬头看过去:“陈老师,你有什么事吗?” 陈向东的脸色很难看,他的声音很沉:“江老师,这就是你的教学方式吗?” 江藻诧异地看他一眼,才回答:“是。有什么问题吗?” 理直气壮的回答让陈向东的脸更黑了,是?有什么问题? 问题可大了! “江老师。”陈向东沉着声音,“身为一名教师,就算你的能力不足,也可以用态度弥补。可你的教学态度,是不是太敷衍了?” 他这话算是说出了听课团的心声,他们是更高级别的领导,自恃身份,很多话不方便直说,由陈老师这个学科教研组长来说更妥帖,更何况,这里还坐着个态度不明的大神,更是谁都不想当那个出头鸟。 陈向东的话掷地有声,在安静的教室里分外响亮,不少昏昏欲睡的学生都被吵醒,立刻来了精神,他们饶有兴致地看着,表情期待的恨不得他们立刻打起来。 江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遭了一通指责,没有半分动摇,只是他的微笑里多了几分困惑:“我的态度敷衍吗?” 陈向东一口老血差点呕出来,这小子其他地方不行,脸皮是真厚啊,所有人都看到的事实他还好意思反问! 陈向东握紧拳头,既然你敢问,那他就敢说了! “江老师,教师是创造性的职业,或许可以有所参考,但一味的照本宣科,是绝对行不通的。”陈向东说起自己这么多年的钻研,是理直气壮,“要根据学生的特性、课堂气氛,结合教师自身的思考,在课堂上随机应变,这才是一个好教师应该具备的素质。你认为你做到这些了吗?” 此话一出,听课团都想给他鼓掌了,虽然只有数语,但却是非常振聋发聩的一段发言,一个好教师,就是应该具备这些素质! 江藻看着底下,没有说话。 陈向东有了一种占上风的优越感,看他这次还能说出什么歪理。 一片静默中,愉悦的轻笑适时响起:“这些,江老师不是都做到了吗?” 第 17 章 比之前更加持久,更加无言的沉默席卷了教室,因为说话的人是容静丞。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容静丞的身上。 容静丞靠在椅背上,懒懒地舒展了下身子,今天的场合对他来说大概不是很重要,穿得比较随意,T恤休闲裤,和一件薄外套——有人有既视感了,怎么和江老师今天穿的衣服风格很像。 陈向东见他没有主动解释的意思,硬着头皮开口:“容校董,您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呢?” “嗯?”容静丞歪了下头,“很难理解吗?” 有人尬笑。 容静丞一副伤脑筋你们怎么这么笨的表情,却还是勉为其难、大发慈悲地给他们解答了:“根据学生特性,也就是要因材施教对吧?” 陈向东点头。 “因材施教啊……”容静丞重复着这四个字,忽然笑出了声,抬手在教室里指了一圈,笑着说,“这间教室里的是什么材,你们不会不知道吧?” 沉默。 容静丞没打算一语带过,笑着继续:“他们是一群没人要的——” “垃圾。” “是我好心开了这个班收留他们,他们待在这里是为了学习吗?错,因为他们没人要,无处可去,才不得不在这待着。”容静丞说话时笑吟吟的,好像不带任何恶意,只是诚实地客观表达着,“因材施教?对于这群无可救药的垃圾,他们最适合的教法,就是——根本没必要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 听课团的其他人听得头皮发麻,他们知道容静丞一直有言行乖张的传言,但他们接触得少没有见过,如今亲眼得见,果真不假。 怎么能当着学生的面说这些啊,多伤自尊啊。 作为教育者,终是于心不忍,他们朝学生们看去,本以为听了这些话,学生们会愤怒、难过,然而并没有,他们有的托着腮像听别人事情一样一脸无所谓,有的在百无聊赖地玩手指,有的捂着嘴笑得非常开心,有的打了个哈欠又埋头睡下。 愤怒难过?根本没有! 容校董说得对,他们就是一群无可救药的垃圾。 “看看他们——”容静丞抬手指了指,“还真是一点羞耻心都没有呢。” “说够了吗?”冷淡的嗓音突兀响起,覆盖了容静丞的戏谑。 如石落水,激起千层浪。 所有人或震惊或诧异地看向讲台,江藻一脸冷肃,语气也不那么好:“公开课的点评里,应该不包括对学生本人的评价。如果你要探讨学生的课堂表现,我欢迎,其他的,还请结束后私下讨论。” 所有人倒吸一口气,如果说刚刚那句话只是他们对这个新老师打断容静丞发言的震惊,现在则是对他敢于和容静丞唱反调的敬佩。 那可是容静丞啊! 那可是打个喷嚏京市都要震荡几天的容家家主啊,一个初出茅庐的小老师居然敢和他叫板,不要命了? 江潼紧张死了,他的心脏都要从嘴巴里跳出来,他知道他哥很勇,可是对方是容校董啊,这么跟他说话,哥你不想在这干了?! 一只手伸过来覆盖住他的,江潼抬头,看到陆舍沉静的眼。 “没关系的。”陆舍的声音也很沉静,“相信老师。” 江潼的心情莫名也跟着沉静下来,他该相信他哥的,他哥绝对不是鲁莽不顾后果的人。 他对陆舍点点头,陆舍把手收回去。 气氛凝重,所有人都忐忑地等着看容静丞会如何反应,如果这只是普通的为了维持课堂纪律而反驳,那还有转圜余地,可现在的情况是,容静丞在帮他说话,却被反咬一口,这就是不识好歹了,脾气再好的人都得有火,更何况是这位脾气叫人捉摸不定的容家家主呢。 大多数人不抱希望地想这个年轻人完了,他没有未来了。 然而,下一秒,容静丞的反应令他们大跌眼镜——容静丞非但没生气,他甚至是道歉的那一个。 容静丞先是惊讶了一下,随后笑着道歉:“啊,原来这样不符合规定吗,不好意思。” 江藻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 容静丞做了个给嘴拉拉链的动作:“我错了,不会再说话了,请继续上课吧。” 江藻淡淡地看他一眼,拿起教案:“我们继续。” 底下鸦雀无声。 * 一堂课结束,送走听课团,江藻看回台下,学生们都还在座位上坐着,应该说,后半节课他们都是这样老老实实地坐着,至于是听课还是发呆,江藻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没人说话,但每个人脸上都一副有话想说的表情,只是在等别人先开口。 江藻开口了:“下课。” 没人动。 江藻拿起东西往门口走。 在他经过的时候,方寒托着下巴懒懒地说:“你真多管闲事。” 教室里还很安静,这句话清晰地传进每个人耳朵里,讥笑出现在他们脸上。 江藻的脚步停了,看他一眼,耸肩:“我的课堂,我爱怎么管怎么管。” 直到他走出教室,才有人反应过来:“不是,他有病吧?得罪容静丞对他有什么好处?想死别连累我们!” 议论纷纷。 江潼挠挠头,这些话他听起来怎么这么奇怪,明明听起来很生气,但是他们的表情怎么那么怪。 * 江藻回到办公室,立刻受到所有人的注目礼,每个人脸上都是想说又不好说的表情。 把东西放下,江藻问:“怎么了?” 其他人互看一眼,最后是孟秋榆站起来说:“江老师,听说你被突击听课了?” “消息还挺快。”江藻嘀咕一句,点头,“是啊,怎么?” 孟秋榆笑着说:“大家只是担心江老师没什么经验,能不能应对得来。” “很好应对啊。”江藻喝了口水,“正常上课不就行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其他人面面相觑,还是孟秋榆问:“没出什么状况吧?” 他提问时小心翼翼的,似是生怕说错什么。江藻想了想,摇头:“没有。” 孟秋榆还想再问,江藻突然摆了下手示意他先别说话,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没什么犹豫地挂了。 江藻把手机放下,抬头问:“孟老师,你刚刚想说什么?” 孟秋榆静默两秒,笑着摇头:“没事,没出状况就好。” “江老师是第一次上公开课吗?”夏薇此时笑着问。 “是啊。”江藻回答。 夏薇问:“紧张吗?” “还好。” “那就好。”夏薇想说什么,笑得有些无奈,“我第一次上公开课的时候很紧张呢,好多单词都说错了,还有把英语说成了法语,都没人提醒我,等我自己意识到说错了,羞得我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夏薇温柔的声音娓娓道来着过往的糗事,听得人忍不住会心一笑。在她之后,孟秋榆也说了起来:“夏老师你这还算好的,我第一次上公开课,给学生讲解公式后面的故事的时候,没把握好分寸,讲了大半节课,把数学课都上成了历史课。” 若说对女士还有所保留,到了男士这里,大家就笑得有些肆无忌惮了,陆续有人趁着话题,说起自己上公开课的糗事,一时之间,办公室里的气氛活跃起来。 江藻噙着笑听,他知道这些人不是无故说起往事,只是想安慰他,这间办公室里都是执教十九班的老师,某种程度上,他们在同一条船上,是该相亲相爱,互帮互助。 前几天江藻虽然也和其他老师打过照面,不过也就是点头之交的程度,如今借着这个机会,倒是和他们拉近了不少距离。 江藻不讨厌友善。 刚开学也没什么紧要的教学任务,就这么闲聊,大家消磨掉了最后一堂课的时间。趁着气氛正好,孟秋榆邀请江藻一起吃午餐,江藻欣然答应。 嘉中有教师专属的食堂,菜色丰富营养均衡,而且价廉物美,非常适合中午不回家的教职工。 江藻和孟秋榆一人领了一份套餐,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嘉中校内有一片人工湖,现在正是秋高气爽的时候,湖景很漂亮,边吃边看风景非常惬意。 两人都不是话多的人,吃饭时沉默居多,但不时交流上几句,气氛也挺融洽。 孟秋榆看江藻又把电话挂了,忍不住问:“不接吗?” “骚扰电话。”江藻低头把最后一口饭吃掉,“吃完了,走吗?” “嗯。” 两人都要回公寓午休,便一起走了,快走出食堂时,江藻的脚步停了。 “怎么了?”孟秋榆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发现他在看的是一个小吃窗口。 “是梅花糕,之前没有,新开的吧。想吃吗?”孟秋榆问。 江藻已经往那走了,一边走一边说:“我考研那一年,学校里开了一家卖梅花糕的小店,味道我很喜欢。那家店好像一直开着,不管我几点从图书馆离开,经过那里时总能买到一份热乎乎的梅花糕。” 两人走到窗口边,胖乎乎的工作人员脸上挂着热情的笑容:“刚出炉的梅花糕,还热乎着,来一份?” “两份。”江藻说。 “好嘞!”工作人员利落地打包好两份梅花糕递过来。 江藻付了钱接过,对孟秋榆说:“孟老师,不好意思,我有点事要办,你自己回去吧。” 以为他要分自己一份的孟秋榆:“……好的。” 第 18 章 江藻拎着两份梅花糕上了天台。 嘉中明令禁止任何人进入天台,还上了锁。江藻拧开门把,走进去。 天台处处是绿植花卉,葱葱郁郁得像个空中花园,一条小径通到深处不知名的地方。江藻沿着小径走了一段,眼前阔然开朗。 阳伞下是张白色圆桌,配以一对同色靠背椅,很显然是供人休息赏景用的,只是现在这里空荡荡的,除了江藻一个人都没有。 很轻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下一秒,江藻被人从身后抱住。 “小藻,我错了,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与男人稍显冰冷的体温不同,说话时的灼热气息喷洒在江藻的脖颈上。 江藻偏头,与容静丞对视,向来意气风发的男人此刻蹭着他的脖子,委屈得像只被主人抛弃的大狗狗。 江藻轻轻叹了口气:“你好沉重。” 容静丞眨眨好看的眉眼:“我胖了吗?那我以后少吃点。” 江藻又在心里叹了声,问:“你吃饭了吗?” 容静丞摇头时,发丝蹭得江藻脖子很痒:“没有呢,因为小藻都不接我电话,我好难过。” “是我的错?”江藻问。 容静丞乖乖认错:“我的错。” “先放开。”江藻说道,待他把自己放开后,走到圆桌边,把带来的东西放下,“来吃吧。” 容静丞走过来,看到袋子里的东西:“梅花糕,我记得小藻很喜欢吃。” “刚好看到食堂有卖的。”江藻说话时看了他一眼,容静丞的笑容如故,没有丝毫瑕疵。 “那还真是巧。”他说。 学校卖的梅花糕是豪华堆料版,咬上一口各种甜口食材的味道汇聚在口腔里,甜腻到了顶点。 “好甜。”容静丞一副被腻到的样子,“小藻还真是喜欢吃甜食呢。” “不喜欢就别吃。”江藻瞥他一眼。 容静丞疯狂摇头:“不,喜欢。小藻喜欢的,我当然会喜欢。” 江藻没说话,专心地吃着梅花糕,和记忆中的味道如出一辙,很甜,很好吃。大概是常年处于用脑过度的状态,他对甜食的接受度很高,别人觉得甜到发腻的食物他都很喜欢。 容静丞对食物的兴趣明显小于对江藻的,意思意思吃上两口,便把注意力放到江藻身上:“看到你穿上我送的衣服,我很高兴。” 江藻低头看了一眼,淡淡道:“如果你能送点不那么招摇的衣服,我也会很高兴。” 他口中的“招摇”并不是说那些衣服有多另类、猎奇,而是太不低调,随便一颗扣子都是价值不菲的宝石制成,今早他翻了半天,才勉强找到一身相对普通的衣服。 容静丞不同意:“可那些衣服都是我为你量身定制的,非常适合你哟~” 江藻沉默,这他倒不否认,上午闲聊时,夏薇夸到了他的衣品,还问了他购买途径,说是想为家人也买一件,江藻想了想,回答是量身定制的,夏薇便表示理解没再多问。 知道跟他说不通,江藻没白费功夫,扫了眼四周,问:“这里重新翻修过?” “是啊。”容静丞点头。 他笑着,像邀功一样兀自往下说:“毕竟这里承载着我和小藻满满的回忆,所以就算毕业了很久,我偶尔也会来这里坐坐,回忆一下我们曾经一起度过的美好时光。” “只有一年,而且只是在每天午休时。”江藻没被他怀念的口吻给带跑,语气冷静地指出来。 容静丞摇摇头,一脸你真不解风情的表情:“小藻你这样会注孤生哦。” “哦,是么。”江藻打了个呵欠,“也陪你吃过了,回去休息了。” 他起身要走,容静丞伸手拉了他一把,于是江藻又跌了回去。 容静丞笑眯眯地撑在桌上看他:“反正都已经故地重游了,不如再重温一下以前的流程,休息也在这里吧。” 江藻想也不想拒绝:“不要,我有地方休息干嘛要在这。” 容静丞撒娇:“小藻好过分,你有地方我可没有,难道你就忍心留我一个人在这里孤苦伶仃的吗?来嘛来嘛,小藻~” 无论是甜度还是腻度都高到牙痛的撒娇让江藻嫌弃了一把,睁着眼睛说瞎话,堂堂容校董,想在学校找个休息的地方还愁没有? 但终是不忍心无视男人那张脸上流露的委屈,江藻无奈地点了头:“好。” 容静丞勾住他的手,带着他起身走到另一边的长椅上。 这边没有阳伞,但是高大绿植投下的阴影形成天然的遮蔽,阳光透过植物缝隙暖洋洋地洒在身上,鼻翼间是萦绕不去的清香,江藻忽然有点恍惚,他看着躺在腿上闭着眼睛的男人,抬起手挡在他眼睛上方,光斑就这么落到了他的手背上。 江藻笑了笑,他多少年没做过这么幼稚的举动了。 手心忽然痒痒的,江藻很熟悉这个触感,是浓密睫毛刷过的感觉,他移开手,与那双盈着笑意的眼睛对上。 容静丞把手插进他的指缝里:“小藻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来碰运气。”江藻答得随意,“找不到就回去了。” 容静丞松了口气,握紧他的手,笑着说:“幸好我一直等在这里。” * 江藻下午没课,毕竟他只带高二19班一个班,教学压力没有别的兼任很多班的老师大,但这不意味着他很闲。 他还是十九班的班主任,或许是刚开学带来的懈怠过去了,十九班的活跃分子开始搞事了。 好几个班的班主任找上门来告状,江藻被他们七嘴八舌地吵得脑子嗡嗡响,想插嘴都插不进去,好不容易等他们稍微停了一下,立刻找机会开口:“各位老师,能一个一个说吗?” 老师们又七嘴八舌地吵起来。 “停!”江藻扯着嗓子压下他们的声音,但他不常这样,吼完嗓子疼得他咳了好几声,但还是强忍着说,“一个一个来,从你先。” 被他指到的是个文质彬彬三十多岁的男老师:“江老师,你们班的学生未免太霸道了吧,一下课就占着楼层卫生间,扬言只有十九班的人可以使用,其他同学只能被迫去别的楼层!” 接下来是板着脸的中年女老师:“我们班的同学只是在十九班教室外停了一下,居然被架着扔出去了,怎么,十九班是独立了,领土不容外人侵犯了?” 打扮时尚的年轻女老师声音温柔,但是掩不住气愤:“你们班的男生对着我吹口哨,就算他们青春期的男生很容易被异性吸引,但是这么做是不是不太合适?他们有没有对女性最基本的尊重?” 瘦高的带点病容的中年男老师好像没有生气的力气,有气无力地说:“你们班的学生啊,把你们班开学考试的排名表,到处往别班门口公示栏上贴,这像什么话。” 江藻没忍住,笑了出来。 他摆手:“抱歉抱歉,不好意思!”他看向最后一个人,“这位老师,你要告什么状?” 最后一位老师是个娃娃脸,被所有人盯着有点局促,他说:“我不是来告状的,我是想找江老师要一份你们的开学考试卷,拿回去给我们班同学练一下。” 他的话点醒了其他人,于是要卷子的人增加了:“也给我一份,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卷子,他们都能考满分。” 孟秋榆拿着个保温杯在边上围观,他听到有人小声嘀咕“他们都能考满分的卷子,拿回去给学生们增加下信心”,心想那可能增加不了了,毕竟分数都是那帮孩子自己瞎打的,没看年级第一都没能考满分,位居倒数第三吗? 那张试卷他事后仔细研究过,整张试卷的难易度区非常大,大约有八十分左右的题目是普通学生正常做下来都能拿到的,但也就到此为止了,剩下的题目都难到本科目老师看了都得思考上一会儿才有思路,能考到九十分就已经是优等生了,像陆舍那样考到98分的,绝对是当之无愧的年级第一。 不过孟秋榆最佩服的还是江藻,虽然试卷不是他出的,但他可是亲眼见证江老师是如何在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里从众多让人眼花缭乱的试卷里选中这一张的,如果不是瞎猫撞上死耗子,那只能说明这个人无论是知识量储备还是判断能力都是一流,很显然,孟秋榆认为江藻是后者。 办公室里其他知道内情的老师也是一样的反应,但他们没有好心提醒,而是努力憋笑,带了这么久的十九班,再没感情也是自己的学生,甭管是不是乌龙,高过别的班那他们脸上也有光,当然,考试中作弊那是绝对不行的。 只有江藻神色如常地找出卷子,复印了好几份一一发给各位班主任,又客客气气地保证自己会管教学生,然后把人送走了。 外人走了,其他老师也好说话了。 “江老师,你别往心里去,这些学生一直这样,习惯就好。” “他们来也不是真指望你能解决,就是来告个状宣泄一下,毕竟你是班主任不是。” “其实前面的都是常规操作了,不过我是真没想到他们居然会把排名表到处贴,这件事的锅你得分一半哈哈!” 最后一句明显是玩笑,江藻跟着笑笑,没往心里去,但他想的是开学好几天了,这些调皮捣蛋的事情之前不发生,好巧不巧就在公开课之后集体爆发,说不是受了早上的刺激,他可不信。 刺激不刺激的他不管,不过这些行为还是要制止,不然他一天天的什么都别干,坐在办公室等其他班来告状就是了。 刚好下课铃响了,江藻站起身,夏薇见状问道:“江老师要出去吗?” “去下卫生间。”江藻说完走了。 其他人面面相觑,卫生间的话办公室就有,到外面那就只能是去楼层卫生间了。 这个江老师,有事他还真管啊。 第 19 章 江藻施施然往楼层卫生间走,越接近目的地人越少,等到了地方,江藻已经看不到旁人了。 根据情报,他们班学生占的只是男卫生间,这也不奇怪,班上就俩女生,代楚不可能参与这种无聊幼稚的事情,就一个宋妗彤也没那么大能耐,想必男生也不好意思进女卫生间,不过男女卫生间就在隔壁,有这一出,其他班的女生也不敢过来了。 江藻摇摇头,那些人脑子怎么想的,堵厕所这种事他听了都觉得丢人,他们居然真干得出来。不过还挺有想法,别管这事低不低俗,倒是挺令人发指的,仇恨值拉满。 进门的地方拦着两个人,见有人来立刻嚷嚷起来:“滚滚滚,这里我们十九班——” 话音戛然而止。 江藻微笑:“嗯?” 刚刚还张扬的表情一下子变得不屑,江藻记得他叫任好,是宋妗彤的同桌,上课的时候,宋妗彤会拿他当模特在他脸上化妆。至于另一个是关骏捷,天天在他眼皮子底下看小黄书。 眼线还没擦干净的任好问:“怎么是你啊?” 他语气吊儿郎当的,跟在宋妗彤跟前那副乖巧的样子判若两人,江藻忍不住多看他一眼,任好被他看得不舒服,口气很差:“干嘛?” 江藻摇头:“没什么,只是来看看。” “你有病吧?”任好骂道,“厕所有什么好看的?” 关骏捷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厕所是没什么好看的,但是他们现在在厕所门口堵着,里面还有一大票人,不是显得更有病吗?哪家好人堵厕所啊! 江藻没在意他的语气,笑笑,说:“是没什么好看的,但我就想看,不可以吗?” 任好无话可说,人家就这癖好,你拦得住吗? 江藻见他不说话想往里走,但任好往前一步,拦在他跟前。江藻看着他,困惑地问:“我听说你们只是不让其他班的人进,十九班的人可以进,我也是十九班的吧,不可以进吗?” 任好被他的问得卡壳,关骏捷在对面给他使眼色,意思是就让他进去,反正里面还有别人,总有人能对付他。 于是任好不情不愿地让开了。 江藻得以走进去。 平心而论,嘉中的卫生间建得很豪华,有专人及时打扫,一点也不脏,喷了香水也没不好闻的味道,就是它的固有属性让人抵触在里面久呆罢了。 进门之后是洗手间,转个弯再往里面走才是如厕的地方,一大票人聚在隔间外的廊道上,嬉笑怒骂,吞云吐雾,好不热闹。 江藻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发现他,大惊失色:“你怎么进来的?” “走进来的。”江藻回答。 “谁问你这个了!”说话的是周沅,他冲外面喊,“任好,关骏捷!” 那两个人进来了:“干嘛?” 周沅指着江藻问:“你们怎么把他放进来了?” “他要进来就让他进来喽。”任好一脸无所谓。 关骏捷在旁边补充:“反正他也是十九班的啊。” 周沅无话可说,又问江藻:“不是,你来这干嘛?你们办公室里不是有卫生间吗?堵了?” “他说他来看看。”任好在旁边阴阳怪气。 周沅更无语:“这有什么好看的?” 江藻微笑:“这里是我的母校,我怀念它的每一个角落,所以来看看,有问题?” ……没问题。 “你们又在这干什么呢?”江藻问。 “我们——”周沅看了一眼,这还真没法说,虽说这行为是恶霸了一点,但在一个成年人面前,除了幼稚就只剩下丢人。 “我们当然是来上厕所的,怎么,不许?”说话的是方寒,他手里夹着的烟还没掐灭。 江藻看着他,笑着摇头:“没有不许,请。” 他做了个手势。 其他人面面相觑,还真要上吗?感觉好羞耻啊! 周沅硬着头皮说:“你在这我们上不出来!” “那就憋着呗。”江藻很不负责任地说。 周沅说不出话了,只能用力磨牙。 江藻将目光落到方寒身上,好奇问:“在这里抽烟更有味道吗?” “……没有。”方寒黑着脸把烟掐了。 其他抽烟的也如出一辙。 于是就出现了这么诡异的一幕,一群人待在卫生间里,什么都不干,大眼瞪小眼,好像在比谁更有毅力,谁更能坚持。 关骏捷捅捅任好,小声说:“完了,我好像真的有点尿意了……” 任好嫌弃地看他一眼:“那你上?” “不要!”关骏捷看了江藻一眼,坚决摇头,被一群人围观多羞耻,哪怕隔着隔间也不行! 就这么一直僵持到了上课铃响。 江藻提醒:“上课了。” 方寒面色不虞,但最后只是丢下三个字:“我们走。” 他领着一群人走了,江藻在后面挥挥手,喊:“下节课间还来吗?” 没人理他,只是所有人的脸都黑了不止一个度。 江藻先是去教室那转了一圈,见人都回到座位上,然后施施然回到办公室。 其他老师见他一派气定神闲,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猜想事情应该顺利解决,不过他们没有贸然打听,有些事他们就算学来也操作不了——毕竟江老师可是怼了容校董都能全身而退的人,学不来学不来。 开了几句玩笑这事就算过去了,江藻等到这节课下课,又出去转了一圈,远远望见楼层卫生间已经恢复正常使用,这才放下心。 最后一节是自习课,原本江藻的打算就是让他们自习,只要待在哪怕闹翻天都随他们去,但出了这些事,他不得不去坐一下镇了。 他是迟了几分钟才到班上的,那时已经快开始开狂欢派对了,见他进来,方寒问:“你怎么不在厕所待着了?” 江藻微笑:“老师与学生同在,你们不在为师一个人待着也没意思。” 方寒嘁了一声。 同桌的代楚听了他们的对话,好笑地看了江藻一眼。 方寒的眼神深了深。 江藻走过去,从关骏捷桌上把他的杂志抽出来。 “好看吗?”他随意翻了翻这本泳装写真,尺度还算正常,只是能从中看到什么,就见仁见智了。 关骏捷一点也不在意杂志被拿走,翘着二郎腿吊儿郎当地说:“好看啊,你看第三页那个模特儿,脸蛋清纯身材火辣,完全长在我的性癖上!” 青春期的男生对这种话题是最感兴趣的,左邻右舍又有几个人加入进来,肆无忌惮地讨论着哪个人最符合自己的喜好。 有人不怀好意问:“老师,这里面有谁是长在你性癖上的?” 问的只有一个,但其他人都盯住江藻,想听这个道貌岸然的家伙嘴里能说出什么。 “没有。”江藻合上杂志放下,在一片嘘声中,他神色如常,“就算有,我也没必要跟你们讨论,我又不是暴露狂,天天把性癖挂在嘴上。” 参与讨论的人脸黑了,指桑骂槐? “食色性也,人之常情。”江藻在他们不满的表情上扫了一眼,“表达喜爱的方式有很多,但前提都是对方不反感,否则,就是性骚扰。你们都这么大了,不会不明白这些道理吧。” 宋妗彤鼓掌声援:“老师说得对!最讨厌你们这些男生看到个漂亮妹子就开始评头论足,超级油腻,lw爆了!” 在男生们铁青的脸色里,只有方寒还保持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他举手。 江藻看他一眼:“说。” 方寒提问:“老师,那么按你的意思,男女之间的互动,是不是得你情我愿才行?” “是。” 方寒拿出手机,滑着屏幕,慢条斯理地说:“那你前天晚上和我们代校花一起吃火锅,也是你情我愿喽?” 他说着把手机转了个面,屏幕对着江藻的方向,而这个角度,正好让大部分人都看得到。 江藻眯了下眼,上面是一张照片,他和代楚一前一后走进火锅店包间的画面。当时江潼拉着陆舍一马当先进去了,他跟代楚落后一步。 全班哗然。 其他人的反应似乎让方寒意识到不妥,他不走心地道歉:“我是不是不该把照片放出来?啊,真是不好意思呢。” 他笑着看向代楚:“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不就是学生和老师一起吃饭嘛,反正代校花也不是第一次跟老师一起吃饭了。该说不愧是我们的代校花吗,总是受老师偏爱呢。” 代楚冷冷地看他一眼。 底下议论纷纷,这个年纪的孩子的想象力何其丰富,三言两语便勾起一大堆遐想。他们去看江藻,想看在如山铁证面前,刚刚还正气凛然指责他们的人,现在要如何自处。 江藻的神情很平静,语气也很平静:“确实是你情我愿,这一点你没说错。” 其他人瞠目,这就承认了,不狡辩两句? 但江藻的话还没说完:“不过,方同学的观察力还不够呢,只看到了冰山一角就急着下判断,有点鲁莽——江潼。” 被点到名的江潼愣了一下才急急忙忙站起来,急急忙忙去拿手机:“方同学你误会了,火锅是我和陆舍,江老师还有代楚四个人一起吃的,你看!” 他也把屏幕展示给大家看,大家清楚地看到上面是四个人的合照,坐在火锅桌前,只是桌上摆着的不是菜品,而是写满字的草稿纸,有图为证,一下子什么暧昧旖旎都没了,真相干巴巴的,无聊。 宋妗彤的位置就在他的斜前方,看得很清楚,吐槽:“你们到底是去吃火锅的还是做题的?” 江潼松了一口气,还好他当时突发奇想,为了纪念这第一次班级团建硬拉着所有人拍了照片,不然都没地儿说理去了。 惨遭打脸的方寒脸色难看了一下,但很快镇定下来,问:“原来是我误会了,不好意思啊,代校花,差点污蔑了你的清白——不过,我很好奇,你们四个为什么会一起吃火锅呢?啊,难道是排挤我们其他人?” 第 20 章 明知他的话荒唐,其他人还是选择了跟着他起哄。 “老师好过分哦,怎么可以区别待遇,我们明明都是你的学生。” “唉,一个是校花,一个是弟弟,一个是前年级第一,我们算老几,被排挤就是我们的命运,认了吧。” 一个个的嘴上哀怨,脸上的表情也挺到位,好像江藻真的做了什么天理难容的事情。江藻一身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刚刚还一脸八卦的人现在走了煽情路线,叫人怪不适的。 江藻没表现出来,神色自若地说:“我只是关照一下班上的后进生,仅此而已。” “后进生?”方寒挑了下眉。 “是啊。”江藻指了下外面,“上次的排名表上不是很清楚吗,陆舍、代楚、江潼三位同学分列倒数三名,是实至名归的后进生,身为班主任,对他们三个私下进行勉励、辅导,有问题吗?” 宋妗彤举手:“可是老师,你只顾着后进生,对我们这些优等生就不管了?我不管,我也要你请我们吃饭,要同样的规格!” 她这一说,其他人也纷纷响应,吃饭不重要,重要的是想受到优等生的待遇! “没问题。”江藻一口答应,他看了看起哄最厉害的两个人,“既然如此,我就任命方寒同学和宋妗彤同学两个人,作为这次聚餐的组织委员,听说周五那次的聚餐也是你俩组织的,你们有经验,交给你们全权负责老师很放心。” 方寒和宋妗彤对视一眼,都是一脸见鬼的表情,这麻烦事怎么就落到他们身上了? 他们第一反应是拒绝,但是别人的反应更快,起哄谁不是起哄,开心就好。 “方少,彤姐,就交给你们了!” “要好好组织哦,我会期待的。” “我已经吃腻火锅了,拒绝火锅!” “那我也不要烤肉,我最近上火。” 一堆人挑三拣四地提起条件,摆明了朝着为难他们去的,宋妗彤装出可怜的样子:“老师,上次只是小部分人吃饭,这次要组织全班,众口难调,我怕我做不好,让你失望,我还是不做了吧。” 江藻对她露出鼓励的笑容:“宋同学不用担心,吃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意,我想大家要的也只是那一片心意。” “大家想要的是老师你的心意。”宋妗彤说,“我想不如老师你自己组织,这样心意更重。” “老师很忙,抽不出时间,所以只好委托你们了。”江藻含笑看着她,“优等生啊,可不光是成绩优秀,也要团结同学,做老师的好帮手,这才是优等生。对吗,优等生宋妗彤同学?” 宋妗彤无话可说,刚刚说过的话就像回旋镖,全扎自己身上了。 “那就这样。”江藻鼓励他们,“两位同学加油——自习吧。” 江藻脚步轻快地走出教室。 * 江藻这次回到办公室时的表情很郁闷,孟秋榆见状问:“江老师,怎么了?学生又惹事了?” 江藻摇头,没说话。 见他不愿多说,孟秋榆识相地没问下去。但过了一会儿,江藻主动对他说了。 江藻长长叹了口气,发出感叹:“小孩子是吞金兽,还真是没说错。” ? 不止孟秋榆没懂,其他人也没懂,不是去看自习了吗,怎么会有这种感慨? 夏薇试图跟上他的思路,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说:“是啊,我的孩子还没出生,我已经买了好多婴儿用品了。” 江藻幽幽看她一眼:“起码是给自己孩子花了。” 其他人大惊失色,你替别人养孩子了?! 他们的疑问没人解答,江藻只是托着腮望着窗外发了会儿呆,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个U盘插上,打开后,二十四个文件夹整整齐齐地码在页面上,江藻看了一会儿,点进编号为1的文件夹。 放学的时候,江藻难得没有第一个打卡走人,而是又去了一趟教室。 代楚正在收拾书包,他站在门边对她说:“代楚,回去问一下你母亲,她什么时候有时间,约好时间我要上门家访。” 代楚动作停了一下,才点头:“好的。” 他们的对话声音不大,不过很多人都盯着这边,把话听得一清二楚。 方寒笑着说:“老师真的好偏心,还要给代楚家访。” 江藻也笑:“按学号顺序来,下一个就是你,做好准备。” 方寒不笑了。 江藻挥挥手:“放学了,都回家吧,路上小心。” 他走后有人吐槽:“还路上小心,当我们小学生啊。” “我上次听到有人对我说路上小心,还就是小学的时候。”睡了一天的邱邵准时在放学时醒来,打着哈欠说了声,背起书包走了。 班上沉默了一下。 宋妗彤把她的化妆品一股脑塞进包里,背上去找方寒:“方少,有时间不,咱们商量商量聚餐的事?” 方寒沉着脸:“你很喜欢做苦工?” “没办法,因为我是优等生嘛。”宋妗彤假笑着说。 已经要走的代楚忽然站住,回头。 方寒朝看她,从来都吝啬对他露出表情的代楚破天荒笑了,轻声说了句“加油”。 她走后,宋妗彤笑着对方寒调侃:“有时候真不知道你对她究竟是恨,还是爱。” “对情妇的女儿,没有爱恨。”方寒留下这一句,拎起包走了。 * 第二天早上,江藻等着代楚回复他家访的时间,但代楚只是很抱歉地表示她母亲昨晚没有回家,她没见到人。 江藻表示理解,并做好了有一段时间见不到代母的准备。 周二这一天,江藻有两节课,早上一节,下午一节,江藻早上对着教案念了一节课,嗓子都快哑了,想到下午还有课,顿时生无可恋。 下午的课在第一节,刚午休结束的江藻浑身细胞都在抗拒着上课,又要念一节课,他嗓子得报废。 他的无精打采在江潼慌慌张张来叫他的时候被驱散了不少。 江潼上气不接下气:“哥、哥!代楚、她妈妈……来了!” “哦?”江藻若有所思。 江潼一把拉住他:“你快去看看——代楚被、被她打了!” 江藻立刻起身,等江潼喘匀气一看,人已经没影了。 江藻快步往教室赶,远远的,他听到女人歇斯底里的尖叫:“滚开!我教训我女儿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这么护着她是不是跟她有一腿?你们到哪一步了?上床了吗?” 陆舍的声音冷冰冰的:“代夫人,请你自重。” “让我自重?”女人的声音更加尖锐,“你们这些男人怎么不自重?甜言蜜语哄人的时候不自重,把人一脚蹬开的时候就自重了?你要是跟她没有关系就快滚!” 江藻走过去,拨开围观的其他班人群,淡淡说道:“打铃了,别看热闹了,回去上课吧。” 被他拨开的人骂了一句想说你谁啊,然而在看到他唇边温和的微笑后,硬生生打了个寒颤,什么都没说地跟同伴溜了,其他人也没敢多留,人在瞬间散了个干净。 江藻继续往前走,女人的声音还在耳边咆哮:“代楚,你给我滚出来,别躲在男人后面!你给我解释解释,为什么要买这种裙子,你想勾引谁!” 一条裙子被从教室里扔出来,江藻看了眼,很眼熟,似乎是上次见到代楚时,她试的那条拼接元素的长裙。 她还是去买了么。江藻暗想,当时他就觉得代楚非常喜欢那条裙子。 江藻已经走到门边,听到一身红衣的妩媚女人指着被陆舍挡在身后的代楚质问:“你看看你是什么样子,穿着那么短的裙子,你还要不要脸——” 江藻捡起那条裙子,语气淡淡地开口:“夫人,请你不要地图炮,那是我们学校的女生校服,全校女生都这么穿。” 代夫人的话被打断,气愤扭头,见是个其貌不扬的年轻人,描得细细的眉紧紧皱起:“你是谁?” “初次见面,我是十九班的新班主任,鄙姓江。”江藻自我介绍,并且为了以示友好,伸手过去。 他的手被代夫人自然地无视了。 江藻一点不尴尬地收回手,笑了一下继续说:“本来我想抽个时间去家访的,今天正好代夫人你来了,我们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趁这个机会,来一场友好的交谈?” 代夫人神情倨傲:“我没有时间,我正在教育我的女儿。” “教育代楚?”江藻朝那边看了一眼,陆舍已经稍微让开一点身子,让他能够看到代楚的样子,代楚的脸上一道明显的掌印,皮肤破了皮,有血渗出,应该是挨巴掌时被指甲划的。 她的脸色很差,表情漠然,眉眼间透着深深的疲惫,不知道是什么在支撑着她没有倒下。 江藻的眸色很深,问代夫人:“夫人,请问代楚犯了什么错,需要你在她上学的时候赶到学校里来教育呢?” 代夫人带着深深的嫌恶看了眼他怀里的裙子,避而不答这个问题:“这和你无关,你只是个老师,教好你的书就行。” “代夫人,此言差矣。”方寒懒懒的声音响起,他含笑走过来。 代夫人的瞳孔骤然缩紧。 第 21 章(捉虫) 震惊只是一瞬间,代夫人便恢复如常,只是语气冷了下来:“方少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方寒噙着优雅的笑容,仿佛眼前是一场名流之间的交谈,他笑着看了一眼江藻,说:“江老师只是关心代楚同学,他可是一个很负责任的老师呢,代楚同学成绩不好,他为了鼓励她,还请她吃火锅呢,你看——” 方寒把手机递给她。 代夫人只看了一眼,脸色铁青地把手机摔了:“代楚!” 方寒捡起手机,心疼死了:“代夫人,你生气归生气,摔我手机干什么,我新换的手机啊!” 代夫人听而不闻,怒气冲冲地朝代楚走去,饶是陆舍挡在中间也被她挠了好几下,江藻上去劝:“代夫人,请你冷静——” 代夫人一巴掌挥过来,江藻早有预料,往后稍退堪堪避过她的手,但躲过了巴掌没躲过她的尖叫攻击。 “你有什么资格让我冷静,你这个魔鬼!”代夫人尖细的声音刺耳得像拿指甲磨玻璃,“你们是怎么勾搭到一起的?是你勾引她还是她勾引你?你们这对狗男女,不要脸!” “够了!” 一声尖锐的喝叫,来自一直沉默的代楚。从来都是温声细语的女孩,提起气势来完全不输给她的母亲。 代楚一步走上前直面母亲,一字一顿地说:“我跟您回家,请您不要在这里闹了。” 代夫人显然已经疯狂,她听不到别的,揪住近在咫尺的代楚的肩膀质问:“我闹?如果不是你不听我的话,穿得不三不四的到处勾引男人,我会来闹吗?归根到底,都是你的错!” 代夫人歇斯底里地大叫。 代楚的脸上只有伤口处不停渗着血,没有眼泪,没有表情,她轻声说:“妈妈,这里是嘉荫中学。” 这么一句很轻的话语传进代夫人的耳中,她不由自主地全身颤抖了一下,疯癫的表情迷茫了一瞬,紧接着理性回归。 她慢慢松开代楚,用命令的口吻说:“收拾东西,我们走。” 她转向江藻,眼中满是愤恨:“我会给代楚办休学,而你,我一定会投诉到底,让你粉身碎骨!” 说完之后,她厌恶地看了代楚一眼,留下一句“快点,我去外面等你”,便走到教室外。 代楚的身子晃了晃,拒绝了江潼的搀扶,自己慢慢地走到座位边开始收东西。 方寒凑过来笑着对江藻说:“一个交际花而已,居然还放狠话,真是搞笑。江老师你放心,身为你的学生,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我一定力挺你!” 江藻没理他,径自走向代楚,在距离她还有两步的地方停下。 代楚拉上书包拉链,这才转头看他:“老师,我不会跟你说对不起,因为是你自己要接近我的。但是……” 她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说出轻轻两个字,“谢谢。” “不需要道歉。”江藻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到像发生的这一切都跟他无关,“以及,不客气。” 代楚拿起书包往外面走。 “代楚。”江藻叫她。 代楚没有停。 江藻继续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但是,只有选择自己的人才有被拯救的资格。” 代楚的脚步踉跄一下,很快又稳定下来,走出教室。 代夫人细长的高跟鞋敲打着地面,逐渐远去。 江藻转身,全班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这些目光中,有来自江潼的关心,也有来自方寒的戏谑,来自宋妗彤的玩味,来自邱邵的漠然,来自其他人的意犹未尽。 “都围着干什么,不上课了?”江藻说。 方寒朝座位或者是江藻走来,边走边问:“老师,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还有心情上课吗?我想来调查的人马上就要到了。” 宋妗彤的笑声响起:“方少你还说呢,要不是你拿出照片给代夫人看,刺激到她,也不至于最后闹这么大。” 方寒摊手:“我是好心替老师说话啊,谁知道那个女人那么疯,情绪不稳定的女人真可怕,难怪只能给人当当情妇,上不了位。” “方寒。”江藻看着他。 方寒捂住嘴,好像很害怕:“怎么了,老师?表情这么恐怖,你不会在怪我吧?” 但随后,他又笑了,语气轻蔑:“那你就白费功夫了,这里可是‘烂人集中营’,你不知道我是个烂人吗?烂人可不就得做点烂事,你不会以为我们这些烂人只会做堵厕所这种小事吧,哈哈哈!” 附和他的笑声比比皆是。 方寒抹了一下笑出来的眼泪,看着江藻的眼神阴沉:“不过若要比烂,怎么比得上你们这些大人呢?” 嬉笑声中,江藻神情沉静,眼神竟有种悲天悯人之感。 “你在解释?”江藻开口,“为什么?是想获得理解,减轻罪恶感?” 方寒微怔,似是不解他为什么会这样说。 江藻轻蔑一笑:“可惜没人想理解你,我不想,代楚也不想。” 他扬起声音:“受害者为什么要去理解加害者?” 掷地有声,其他的声音渐渐平息下来。 “如果你在别人那里受到伤害,为什么不去恨伤害你的人,是不敢吗?”江藻的视线在方寒紧握的拳头上扫了一眼,才继续说,“希望你能选择把恨意放在该恨的人身上,而不是一味地迁怒一个小姑娘。” 年级主任出现在教室外,他面色不善:“江老师,请你出来一下。” “好的。”江藻回头应了一声,“稍等。” 他走上讲台,俯视台下,二十三张脸上神色各异:“这节课自由讨论,讨论的主题是——” 他在白板上写下两个字。 合上笔盖,江藻脚步从容地走出去。 班上一开始还是闹哄哄的,说话声,笑骂声,各种声音混合在一起,但在某个时刻,仿佛被按下暂停键,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落针可闻,直到有人念出白板上的那两个字。 “选择。” 他们的脑海里开始回放江藻说的那句话,明明只是很普通的一句话,却像刻印在脑袋里一样记忆深刻。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只有选择自己的人才有被拯救的资格。” 不时有人念出声。 “什么拯救不拯救的,他以为他是救世主吗?”有人不屑地说。 这句话把沉迷在里面的众人点醒:“就是,他中二过头了吧。” “他要真那么大本事,怎么没把代楚救下来?自己还被叫去调查了,搞笑死了。” 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太快太突然,没见过世面的江潼此时才如梦初醒,慌了:“陆舍,怎么办,我哥被叫去调查了,怎么办怎么办?” 陆舍抓住他无处安放的手,安慰道:“相信江老师,他没问题的。” 江潼听了一咬牙,他是答应过百分百信任他哥的,现在也只能如此了。但下一秒他又开始担心:“那代楚怎么办?她跟她妈妈回家不会有事吧?” 说着,江潼的神情失落起来,他是真的很难想象,天底下居然会有那样的母亲,就因为一条裙子,居然能够捕风捉影,臆想出那么龌龊的事情,用那么极端的话去辱骂自己的女儿,亲口造女儿的谣,她真的爱自己的女儿吗? 江潼感到很愧疚,为他曾经因为一些传闻而对代楚产生偏见而愧疚,他们这些听众只是当做八卦来听,是真是假,都无关痛痒,可是代楚这个当事人,她又是怎么想的呢?她默默承受那些流言蜚语的时候,是不是很痛苦呢? 她被母亲打骂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哭呢?她是不想哭,还是哭不出来呢? 江潼低下头,他现在很想跟代楚说声对不起。 一声轻笑,来自斜前方,宋妗彤斜对着他趴在椅背上,笑得很灿烂:“你担心代楚回家有事?怎么可能啦,那可是她亲妈,怎么忍心真的伤害她。” 江潼皱眉,他感觉不到宋妗彤话里的恶意,但是他听了很不舒服。他反驳:“可是当着大家的面,代夫人就把代楚打得那么狠了,回家没人了,岂不是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那不是狠,那是爱。”宋妗彤摇着头说,“你们不懂,如果代夫人不是真的爱代楚,怎么会管她管得这么紧呢,真羡慕代楚啊,有一个这么关心她的好妈妈。” 江潼听得心头直犯恶心,怎么能有人睁眼说瞎话到这种地步,理性告诉他不应该搭理对方,但是感性又让他忍不住语气很冲地对宋妗彤嚷了一句:“羡慕人家,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宋妗彤愣住。 江潼本想说你都不想要你凭什么羡慕,但他看到宋妗彤笑了。 “我要。”她笑着说。 * 江藻接受了一个下午的询问,和他谈话的人从年级主任,到正副校长,再到董事会董事。 江藻的情绪一直很稳定。 坐在他对面的容校董情绪也很稳定。 稳定地坐在对面冲他笑。 江藻往沙发靠背上一仰,看着天花板:“你有话就问。” “我没什么想问。”容静丞笑着说,“我一直都很相信小藻的。” “那你叫我来接受询问?”江藻咋舌。 容静丞说:“我只是找个理由见见你,谁叫你平时都不和我见面。” “我走了。”江藻起身往门口走。 容静丞没拦,只是托着下巴问:“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他看上去也不怎么为难,拍了一下手,笑着说:“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班上还有这么多学生,就算少一个也没关系,说不定还能更轻松一点呢。” 已经走到门边的江藻突然出声:“让她回来。” “怎么做?” “家访。” 丢下这句话,江藻开门出去。 容静丞在后面摇头:“真是冲动呢,人家不会见‘江藻’的哦。” 人已经不见了,容静丞笑着叹口气,转头问一直沉默站在旁边的西装男人:“你觉得呢?” 秘书说:“如果他不这样做,您会失望吧。” 容静丞伸出食指摇了摇:“不会哦,小藻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但……”他沉吟片刻,笑了,“确实,这样的他,我更喜欢——通知代家,今晚我会去拜访。” 第 22 章 代家大厅灯火通明,一袭白色礼服,盘起头发的代夫人端庄优雅,她端着一杯红酒,面色不悦地看着沙发对面坐着的一男一女。 和江藻同行的还有夏薇,当听说他要到代家家访的时候,夏薇也主动要求来,虽然她说她是因为担心代楚,但江藻心知这也是她的细心与温柔,毕竟下午才出了师生间的绯闻,此时再单独到人家家里拜访,不太稳妥,有一位女教师同行,才不至于落人话柄。 代夫人的眼神染上些许迷离,她晃着红酒杯,开口:“以容家家主的名义来拜访,你们的胆子还真大。” 夏薇看了江藻一眼,她其实也觉得不妥,但江藻告诉她不用在意,她也只好不在意了。不过她也知道,如果诚实地用自己的名义,他们是绝对进不来这道大门的。 代夫人看了江藻一眼:“你怎么还有脸来这里?” “为什么没有脸?”江藻微笑,“代楚是我的学生,她被无故带回家,我总要来了解一下情况。” “无故?”代夫人冷笑,“好一个无故,这就撇清关系了?” 江藻仍是微笑:“学校已经调查完毕,你可以询问结果。” 夏薇帮腔:“代夫人,你真的是误会了,吃火锅那件事,并不是江老师和代楚两个人,一起的还有另外两个学生,江老师还顺便帮他们补习了,这些都是有人证和物证证明的。” 代夫人啜了口红酒,轻哼:“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她把酒杯放下,正了正身子:“说吧,你们的来意。” 夏薇抢先开口:“代夫人,可以把代楚叫出来吗?有些话是需要教师、家长、学生本人,三方一起坐下来谈的。” “不行,她在反省。”代夫人轻描淡写地说,“有什么话,直接跟我说,她的事,我来做决定。” 江藻问:“她愿意让你做决定吗?” 代夫人声音冷下来:“我是她的母亲。”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江藻笑了笑,“这么说,我也可以为她做决定了。” 代夫人冷冷地看着他。 夏薇扯了扯江藻的衣服,示意他别故意激怒对方,江藻耸了下肩表示歉意。 “代夫人。”江藻沉下表情,开口时,语气严肃了许多,“我们是来找代楚的,但如果你坚持要我们和你对话,那么接下来这些话,我是对你说的。” 江藻的神情变得冷酷:“你是个不合格的母亲。” 夏薇倒吸一口凉气,她知道了,江藻表达的歉意根本不是为之前的话,而是接下来的! “你知道你的女儿在学校遭遇了什么样的事情吗?”江藻继续说,“偏见,谣言,冷暴力,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你。” “是你随口对别人的抱怨,被扩散成了恶意,而这恶意,一根一根地扎在代楚的身上。你关心她的外表,你不关心她的精神,你关心她和谁交往,你不关心她被谁欺负,你关心她有没有按照你的期望成长,你不关心她自己想要成长为什么模样。” 代夫人的脸色逐渐变得阴沉。 “如何,代夫人,‘母亲’两个字,你还当得起吗?”江藻问她。 代夫人放在膝盖上的手掌握紧,长长的指甲嵌进肉里,她说:“就算如此,我还是她的母亲,我生的她,我养的她,我为她付出了那么多,她为我付出的只有一点点,难道抵不了吗?” 江藻笑笑:“原来感情,是可以放在天平上衡量的吗?” “不可以吗?”代夫人冷声反问。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看法,你认为可以,当然没问题。”江藻停顿一下,视线往别处扫了一眼,收回来后继续说,“但代楚本人这样认为吗?——代楚同学,你的回答是?” “代楚?”夏薇抬头,代楚站在二楼的栏杆前,T恤牛仔裙,扎着的丸子头,显得她整个人俏皮不少。 代夫人闻声跟着去看,她脸色铁青:“代楚,我让你换衣服,不是换这个!” “这是我自己想换的衣服。”代楚往楼梯走。 眼看她要下来,代夫人慌了:“代楚,你给我回房间,我没让你出来!你给我回去,回去!” 代楚沿着旋转楼梯走下来。 “回去,你给我回去!”代夫人尖叫,“你不听我的话?来人,把她给我带回去,关起来!” 佣人急急忙忙跑过来,但在踏上楼梯之前,代楚忽然开口:“你可以把我关一辈子,我也会恨你一辈子。” 她的声音很平静,不像是威胁,但代夫人听了,像是力气一下子被抽走,她的身体瘫在沙发上:“楚楚,妈妈求你……” 代楚往下走:“我想自己做一次选择,我也求你。” 代夫人闭上眼睛,挥了挥手,佣人退下。 代楚走下楼梯,来到沙发边上:“江老师,夏老师。” 夏薇温柔地问她:“代楚,你还好吗?” 距离近了,能看到她的脸还有点肿,伤口已经不流血了,也做过处理,只是看起来还很狰狞。 代楚回答:“我很好。” 她看向江藻:“江老师,你的问题,我的回答是——不能。” “感情不能放在天平上衡量。”她说,“妈妈对我的恩情,我也报答不了。” 代夫人忽然睁开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代楚没有看她,对着江藻阐述自己的观点:“她为我付出了很多,她不是广义上的好母亲,但她是代楚的好妈妈。” “楚楚……”代夫人的眼圈红了。 “可感情不能放在天平上衡量。”代楚话锋一转,“她给予我的感情,我无法一一回应,我有自己的想法,我想做自己的选择,我想跳出她对我的规定,我想自私一次。” 她终于看向代夫人,她说:“妈妈,我想搬出去,去学校住。” “楚楚,不要……”代夫人的声音颤抖起来,她似乎想站起来,但身体根本不听使唤,这个时候的她,与白天大闹学校时完全不同,柔弱到让人怜惜。 夏薇有些不忍心看了。 “楚楚……”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代夫人泪如雨下,“妈妈知道自己错了,妈妈会改,你不要抛下妈妈,妈妈只有你了,妈妈是爱你才做出那些不理智的事情……妈妈真的很担心你像我一样步入歧途,妈妈会改,真的……” 代楚轻轻摇头:“你爱我没有错,但是你做出的那些事,并不是因为爱我,你是恨你自己。” “你对我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都是你想对自己说、自己做的。”代楚说,“父亲去世之后,你为了守住这个家,不得不依附于别人。我知道你并不喜欢这样,我也知道你这么做,都是为了我,为了把完整的代家留给我。可你知道吗,其实我什么都不想要,我希望你能开心。” “但现在,我意识到比起希望你开心,我的内心自私地更希望自己能开心。”代楚微微垂下脑袋,“对不起,我是个不孝顺的女儿。” “不是,楚楚……”代夫人精致的妆容被眼泪染花,她嗫嚅着,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对不起。”代楚仍低着头,“无论你如何挽留,我都决心离开。你可以把我强行留下,这是你身为监护人的权力,但总有一天,你关不住我。” 代夫人啜泣不语。 江藻起身:“代夫人,代楚已经做出了她的选择,你的选择呢?” 代夫人呼唤:“楚楚……” 代楚不为所动。 代夫人闭上眼睛,哀伤地点了点头。 江藻从带来的包里拿出一张纸和一支笔:“这是家长知情书,请你在这上面签字。” 夏薇诧异地看他一眼,知情书都准备好了,难道他早就料到代楚会提出要住校?他到底谋划到了哪一步? 代夫人拿笔的手都在抖,签字时眼泪不停往下掉,江藻收回纸时,半张纸都是湿的。 “事情办完,我们先告辞了。”江藻说道,“代楚,走吧。” 夏薇再次诧异,这就要带着人走了?不过想想也是,代夫人现在哭得跟个泪人似的,若是缓过来又改了主意,岂不是白忙一通,还是趁热打铁。 代楚没有回头,跟着两位老师一步一步离开代家,夏薇担心她的状况偷偷去看,代楚很平静。 他们是打车来的,江藻正准备叫车,一辆黑色轿车开过来停在他们面前,车窗降下,司机是位女性。 她说:“小姐,我送你们去学校吧。” 代楚介绍:“我的司机,坐她的车吧。” “好。”江藻答应了,直接拉开副驾坐进去,夏薇和代楚坐在后排。 车子启动,平稳地开起来。 一路上都很安静,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车厢里响起小小的啜泣。 夏薇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 代夫人埋着头大哭了一场,她听到脚步声,立刻抬头喊:“楚楚!” 眼前的是一位长相俊美到妖异的长发男人。 “你……”代夫人咽了咽唾沫。 容静丞微笑着递过去一张名片和一个信封:“夫人,这是我在美国认识的一位心理医生,我替你向他预约了明天下午三点的咨询,这是今晚十一点的机票,可不要迟到哦。” 代夫人看着那两样东西很久,才伸手接过。 第 23 章 车在教师公寓楼下停下。 司机把一个行李包递给代楚:“小楚,这里面是你的换洗衣服和课本,之后如果你有需要的东西,联系我,我帮你送过来。” 代楚的眼睛红红的,嗓子也哑了。她接过来轻声道谢:“谢谢你,郭姨。” “好好照顾自己。”司机对江藻和夏薇点了下头,“我先走了。” “你回去路上小心。” 车开走了,江藻对代楚伸出手:“我帮你拿吧。” 夏薇的公寓在二层,江藻把两人送到门口,夏薇让代楚先进去,自己站在门口和江藻说话。 “江老师,今晚我会陪着代楚,你不用担心。”夏薇笑着说。 “嗯,麻烦你了。”江藻道谢,“不过,夏老师,你不回家没关系吗?” 夏薇摸了摸肚子,笑着摇头:“不要紧,反正我平时忙的话也经常在这休息。真的不用再道谢了,代楚也是我的学生,我应该做的。” 江藻把想说的话咽回去,点头道:“那好,我就不打扰你们休息了。晚安。” “晚安。” 江藻回到四楼,每一层都有一个小露台,他往房间走的时候,正好碰到孟秋榆从露台方向回来,两人打了个照面。 “孟老师。”江藻觉得对方的神情有点郁郁寡欢。 孟秋榆打起精神,露出笑容:“江老师,你回来了,家访还顺利吗?” “一切顺利。”江藻说,“代楚明天就回来上课了。” 孟秋榆松了口气:“这样就太好了。” “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江藻说着就要进屋。 “江老师。”孟秋榆喊住他,沉默一下才说,“对不起。” 江藻扭头:“为什么道歉?” 孟秋榆抬手捏了下鼻梁:“我很抱歉在这种时候袖手旁观,没能帮上你和夏老师的忙。” 江藻淡淡扫了他一眼,他似乎很疲惫,不知道这个念头萦绕了他多久。他摇头,说:“没必要这样想,这本来就是我们自愿的行为,选择袖手旁观或者加入其中,都是个人自由,无须指责。” 孟秋榆看着他,表情有那么点释然了,他说:“江老师和我想象中的很不一样。” 江藻听到这话,只是笑了笑:“人又不是活在想象中的生物,会不一样很正常。” “我先进去了,孟老师早点休息。”江藻说完又笑了下,开门进屋了。 孟秋榆在面前关上的门,轻轻叹了口气。 * 江潼一向是班上到得比较早的,今天他更是提前了十分钟到教室,但还有人比他更早。 陆舍自不必说了,他就没早过对方! 让他意外的是,班上同学有一大半都坐在教室里。江潼坐上座位的时候,压低声音问:“怎么回事,大家怎么来这么早?” 陆舍摇头。 周沅和他隔着个走道,此时转过来问:“班长,昨晚你哥去代楚家家访,结果怎么样?” “啊?”江潼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事,一头雾水,“我不知道啊,我哥没跟我说他要去家访。” 周沅皱眉:“这都不知道,你们不是兄弟吗?” 江潼笑得很伤感:“我哥不太会跟我说他的事……” 周沅咋舌:“真不知道你们的关系是好还是坏。” 江潼鼓着脸,他跟他哥关系很好的,不要妄图挑拨! 宋妗彤伸了个懒腰:“我看代楚八成是回不来喽,一般这个点她早就到了,还没来就说明她不来了呗。” 江潼沉默,代楚真的不回来了吗?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班上越来越沉默,往日大家嘻嘻哈哈打打闹闹的场景没有,所有人都坐在座位上发呆。 早读铃打响,“叮——————” 好像被无限拉长,这次的早读铃听上去格外漫长。 “Game ver.”宋妗彤笑着站起来,朝方寒走过去,坐在代楚的空位上。 她笑着说:“方少,代楚不来了哦。” 方寒一早上一句话都没说过,此时也只是冷冷看了她一眼。 宋妗彤继续说:“少了一个人,我们原定的聚餐计划就要有所变动了呢,不过只是小问题啦。” 方寒很不耐烦:“烦不烦,有必要现在说这件事吗?” 宋妗彤不在意他的态度,笑着摊摊手:“因为很紧急啊,周六不就要聚餐了吗,今天周三了耶——” “可以让一下吗?”恬静的女声响起。 “唰”一下,全班的目光都集中在门口的女生身上。 代楚穿着校服背着书包,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但是她的发型变了,比起以往简单的披肩发,她把长发编了几股麻花辫绑在一起,还用很可爱的小夹子夹在上面,整个人的气质里多了几分活泼。 江藻在她身后走进教室:“上课了,快回自己座位。” 宋妗彤看了代楚一眼,笑着对方寒说:“恭喜方少,以后不用形单影只了。” 她说完起身回了座位。 代楚把课本笔袋从书包里一一拿出来,和以往的举动没什么两样,但方寒一直在看着她。 过了一会儿,方寒从抽屉里拿出一管药膏推过去。 “嗯?”代楚看过去。 方寒已经没看她了,摆好姿势埋头准备睡觉。 似乎得不到答案,代楚转回去,那盒药膏就静静地摆在两人中间。 “祛疤的。”方寒最后还是闷闷地传来一句话,“我不想我同桌是个丑八怪。” “我不要。”代楚一口回绝。 “什么!”方寒一下子坐起来,不可思议地看着代楚。 不是代楚的拒绝,而是她的语气,那是一种毫无负担的轻快,她好像放下了很多东西,再也没有以往的瞻前顾后。 这一声招来了江藻,他看过来:“早自习开始了,还在大呼小叫什么。” 方寒没理他,问代楚:“你什么意思?” 代楚看了眼那盒药膏,说:“我不要你的东西,因为我不是为取悦你而生。” “切。”方寒把药膏拿回去,“不要就不要。” 班上很安静,两人的对话大部分人都听到了。 江潼张着嘴:“代楚好帅啊!” 其他人的反应也是差不多:“代楚是脱胎换骨了吗?跟以前感觉完全不一样了。” 底下窃窃私语,江藻敲敲讲台:“没完没了了是吧——都把语文书拿出来,预习一下第二课,下节课要上新课,都准备一下。” “切,有什么好预习的,反正不都听你在上面念经。”底下周沅嘀嘀咕咕。 “有什么问题吗,周沅同学?”江藻微笑着问。 “没有,怎么会有问题呢,我这个优等生当然是老师说什么就怎么做喽!”周沅把语文书翻到第二课,大声喊,“来来来,同学们,我来带你们预习第二课。” “我念一句大家跟着念一句啊。”周沅领读起来,“《琵琶行》,白居易。” 底下拖长了调子跟着念:“《琵琶行》——白居易——” “浔阳江头夜送客……” “浔——阳——江——头——夜——送——客……” 要死不活几欲断气的朗读声任何人听了都会浑身难受,江藻面色沉稳地听他们念着,从表情看不出任何想法。 周沅领着大家读完最后一句,嬉笑着来邀功:“老师,我们读完了,你觉得怎么样啊?” 江藻看他一眼,开始点评:“声音倒是挺响亮,整齐度也不错,感情充足,不过缺乏一些技巧,但这些都可以后期再培养。” 周沅抱拳:“老师过奖。” 江藻还是看着他,唇边扬起微妙的弧度。 周沅被他看得心底发毛,直觉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老师?” 江藻对他笑,说:“我想起来班上还没有语文课代表吧?” 周沅表情一变。 江藻继续说下去:“不如就由你来担任语文课代表吧。” “哈?我?”周沅指着自己,满脸你有没有搞错的表情。 “没错。”江藻点头,“就是你,周沅同学。据我观察,你的语文素养是班级里比较突出的,刚刚你的领读也证明了这一点,所以选你实至名归。” 不给周沅拒绝的机会,江藻一拍手:“周沅,接下来就由你来带同学们早读吧,加油。” 江藻说完走了,教室里炸开锅。 周沅坐在座位上,任由前前左左右右的人打量他,他不为所动,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宋妗彤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喂,你没事吧?” 周沅霍一下站起来,把她吓了一跳。 周沅捞起语文书雄赳赳气昂昂走到讲台上,表情严肃地扫视底下,沉声:“都听好了,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们的语文课代表了,以后你们谁敢不交语文作业,休怪本课代表铁面无情!” 一片嘘声,还装起来了。 * 趁着午休时间,代楚来到校董办公室外。 她深呼吸一口气,才抬手在门上敲了三下。 “请进。” 代楚开门进去,容静丞坐在办公桌后,噙着优雅的笑容望着她。 代楚有些恍惚,她想起第一次见到对方时,也是这样的场景。 容静丞双手交握放在桌上,开口:“你主动联系我,有什么事吗?” 代楚敛住思绪,刚要开口,对方笑着又说了一句:“在你说之前,我先告诉你一个消息——你母亲昨晚已连夜飞去了美国,短时间内不会回来。” 代楚抿了抿嘴唇,没说话。 容静丞问:“你的样子和我上次见你时大不相同呢,是心境发生了什么变化吗?” “可以这么说。” “我替你感到高兴。”容静丞这么说,虽然他的表情看不太出来。 “那么,让我来猜一猜你的来意。”容静丞沉吟,“第一次见面时,我问你愿不愿意去十九班,你说愿意,当时,我也告诉你,你有一次机会可以选择离开。你是为此而来?” 代楚很坚定:“是。” “所以,你要离开了?”容静丞微笑着问。 第 24 章 代楚摇头:“不。” 她坚定的语气让容静丞挑了下眉:“哦?那么你的来意是?” 代楚沉静地说:“我来是想告诉你,我放弃这个机会。” “以后也不?”容静丞问。 “以后也不。”代楚重复,语气更为坚定。 “哦?为什么?”容静丞微抬起下巴,用戏谑的口吻问,“你喜欢上那里了?” “是的。”代楚回答。 容静丞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即便被带着讥讽的笑意笼罩,代楚的神情依然平静:“如你所说,我喜欢十九班,我想留在这里。” 容静丞双手交叉叠在下巴上,表情看不出什么,良久,他才慢条斯理地问:“你真的确定要放弃离开的机会?” “我确定。”毫不犹豫。 容静丞笑得很愉悦:“希望你不会为你的决定后悔——嗯,我知道了,就这样吧。” 代楚紧握的手掌这才松开,鞠了个躬:“我先出去了。” 容静丞心情很好地冲她挥挥手。 房门一开一合,办公室里只剩下容静丞,“喀”一声,内室的门开了。 “高兴吗,听到学生说喜欢你的班级。”容静丞笑吟吟地问。 江藻从里面出来,朝门口看了一眼,才说:“最后那句话太多余了。” “是对她美好的祝福哦。”容静丞笑着说。 江藻不置可否,走到沙发边坐下,容静丞也跟着坐过来,然后就很顺理成章地倒在他的腿上。 江藻没拒绝他把自己当枕头,撩起一缕头发把玩着。 在让人昏昏欲睡的沉默中,江藻清冷的嗓音响起:“我很好奇,你是出于什么心态,给了他们一次离开十九班的机会。” 轻笑一声,容静丞睁开一只眼睛,那只琥珀色的美丽瞳仁里写着戏谑:“垃圾么,也不是全无价值,说不定哪天就能变废为宝。身为教育者,我当然要给他们机会。” “教育者可不会把学生称为垃圾。”江藻反驳,随后垂下眼,直视他腿上的容静丞,目光里带着探究,“不过,看来你对他们抱有某种期望?” “谁知道呢。”容静丞无所谓地说,随后抬手点在江藻的唇上,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语,打了个呵欠,闭上眼睛呢喃,“嘘——下午还有课呢,睡了。” * 下午第二节课的铃声打过有一会儿,江藻出现在美术教室门口,面无表情地宣布:“周老师去国外参加艺术展了,这位容老师将暂带你们的美术课。” 睡觉的,聊天的,玩闹的,所有人都在瞬间齐齐盯住门口。 容静丞从江藻身后走出来,微笑着打招呼:“大家好,是我哦,是不是很惊喜?” 鸦雀无声。 “事情就是这样,我先走了。”江藻说。 众目睽睽之下,容静丞勾住他的手腕:“别走嘛,江老师。” 江藻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容静丞捏了捏他的手指,笑着说:“我打算教他们画人体,缺个模特,江老师配合一下?” “不要。”江藻甩开他的手,“我很忙。” 即使有上一次江藻在公开课上怼容静丞的经历在前,但看到江藻又一次明晃晃地拒绝容静丞,所有人还是感到不可思议,他们的班主任,也太有个性了吧,那可是容静丞啊。 也有人敏锐地察觉到,虽然被明晃晃嫌弃了,容静丞的态度却始终很温和。虽然容静丞对外的形象一直都是温和的,但任谁都不会怀疑他亲切甜腻的笑容底下,是杀伐果断的狠厉,得罪他的人,绝没有好下场! 所以,他接连两次任由江藻对他放肆,还表现得这么亲密,这份态度,就更加耐人寻味了。 是故意戏弄? 按照容静丞那恶劣的个性,也不是不可能。于是,学生们开始帮腔起哄了:“老师,你就帮帮忙嘛,你看你身材比例这么好,很适合做人体模特啦!” 容静丞也是会就坡下驴的,笑着对江藻眨眨眼,意思是你看这可是民意。 江藻扫了眼闹哄哄的教室,又看了看容静丞死也不撒开的手,轻轻叹了口气:“怎么做?” 容静丞沉吟着在他身上打量片刻,笑着说:“先把衣服脱掉?” 江藻还没做出什么反应,底下学生先眼皮一跳,什么玩意儿,太gay了吧! 江藻最后还是当了回人体模特,没什么特别的姿势,他只是放松地靠坐在椅子上,没什么表情地盯着澄净玻璃外湛蓝的天空,整个人好似在云游天外。 容静丞在底下转了一圈,随口指导了几句,回到自己的画板前,拿起画笔在画布上涂抹着。 江藻发呆发累了,转着脖子稍微休息一下,视线不经意扫过人群里的容静丞,他正沉着眼在画布上作画。 专注作画的容静丞和平时很不一样,虽然唇边也挂着笑,但少了几分漫不经心,沉迷的姿态又让看着他的看客忍不住沉迷进去。 江藻看着他,唇畔牵起清浅柔软的弧度。 “咔嚓”。 闪光灯恰好在这一刻亮起。 * 周五午休时,江藻接到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电话。 林然打来的。 容静丞躺在他腿上睡得正香,江藻接起,压低声音:“喂?” 察觉到这边不方便说话,林然的声音里带着歉意:“不好意思,我打扰你了吗?” “没有。有事吗?” 虽然对方否认,但这一答一问明显透着不欲多说,林然沉默一下,开口:“是这样的,明天是小瑭的生日,他想邀请你来参加他的生日宴会,不知道你方便吗?” “他邀请我?”江藻觉得好笑,“他邀请我,为什么是你来说?” 那边卡壳一下,但很快便语气如常地说:“他不好意思,之前他似乎让你不高兴了,害怕你还没消气,所以才让我来跟你说。” 容静丞睁开眼,刚睡醒嗓音还含糊:“谁……” 江藻用手指点在他的唇上,阻止了他接下来的声音。 但这些微的声响还是被耳力极佳的林然捕捉到,他问:“你那边有人吗?” “没人。”江藻看了眼乖乖等他打完电话的容静丞,“猫。” 容猫猫蹭着他的手,心情很好地喵喵叫了两声。 林然听见猫叫,将信将疑,但现下这些都不重要。他说:“江藻,不管小瑭之前怎么惹你生气,但看在是他生日的份上,你能不能原谅他,来参加生日宴会?” 江藻对参不参加生日宴会没太大执念,但他不喜欢道德绑架。于是他在容静丞头发上摸了摸,说:“我很高兴收到林瑭的邀请,但我明天已经约好和学生们一起聚餐,实在不好推辞。这份心意我领了,宴会我就不去了,礼物我之后会补上。” 没想到他会拒绝,林然很意外,在他的设想里,这是不应该也不可能发生的事。但意外既然发生,他也依旧从容:“和学生的聚餐不能推一推吗?聚餐什么时候都可以,但弟弟的生日,一年就这么一次——” “呵呵。”江藻笑了一声,问,“林然,你知道什么叫言而有信吗?” 那头沉默不语。 江藻笑着说:“你知道的,我现在是老师,答应了学生的事,总不好反悔。希望你能谅解。” 不等对方回话,江藻又说:“没有别的事了吧?我先挂了。” “嗯?”容静丞看着他。 “没事。”江藻把手机放下,“继续睡吧。” 容静丞没再多说,闭上眼睛。 没清静两分钟,电话又响了,江藻皱眉,但在看见来电显示时,动作顿了一下,接起。 江母的语气小心翼翼的:“小藻……我有没有打扰你工作?” “没有。”江藻的声音很温和,“妈,你有什么事吗?” 江母犹豫着说:“刚刚小然给我打电话,说明天是你弟弟生日,想邀请你去但你说跟学生有约了,拒绝了。” “是这样没错。” 江母又说:“我听说你之前跟小瑭闹得有点不愉快,是不是这样你才不愿意……” 江藻打断她:“你听谁说的?林然?” 江母没说话。 那就是默认了。江藻问:“他让你来劝我?” “不是,不是!”江母急忙否认,“不是他让我来的,这个电话是我自己打的!” 说完,她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欲盖弥彰,嗫嚅了一下,才继续说:“小藻,妈也不是逼你,就是觉得这是个修复你们兄弟关系的好机会,小瑭毕竟是你亲弟弟,你们是一家人,能好好相处,还是好好相处。” “我知道了。”江藻看着远处,淡淡道,“我去。” “真的?”江母喜出望外。 “嗯。” 两人又说了几句,江藻挂了电话。容静丞撑在他的腿上,仰头笑看着他:“要去?” “嗯。” “不是说不能言而无信吗?” “骗小孩子的,谁当真。”江藻无所谓地说。 * 林瑭很不情愿地把改过的宾客名单递给管家,转头对林然抱怨:“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我一定要邀请那对穷酸兄弟。” 林然微笑安抚他:“你想让陆舍来,就要先请江潼,而你想让江潼来,就得先把江藻请过来。” 林瑭泄气:“真不知道他们有什么好!” 林然笑笑:“人总是会被没见过的风景迷住眼,不过最后总是要回到熟悉的环境。” 叹了口气,林瑭说:“但愿如此,希望陆舍早点厌倦!” 说完,觉得气氛太过低迷,林瑭打起精神,笑着对林然说:“哥哥,你的情况如何了呢?” “什么我的情况……”话题转到自己身上,林然就没那么从容了,脸色发红。 “就是跟容静丞啊!”林瑭坏笑着直白说出来。 林然脸垮下来,叹气:“别提了,自从上次音乐会上见过他,之后就再也没见到他了……想见他一面,真的好难啊。” 听他这么说,林瑭的脸色古怪起来。 “怎么了?”注意到这一点,林然问。 林瑭犹豫一下,用力点头:“没有,没事。” 容静丞去十九班教美术的事情还是不要告诉哥哥,免得他失落。不过这个江藻,居然能和容静丞教一个班,虽然容静丞肯定看不上他。 但是…… 林瑭捏紧拳头,他们兄弟俩,真是该死的好运啊! 第 25 章 为免夜长梦多,江藻在周六下午五点半才打电话给宋妗彤,这是他们约定好的集合时间。 电话接通,江藻没有废话直奔主题:“我临时有点事,和江潼去不了了,你们自己吃吧。吃完把账单发给我,我给你们报销。” 不给宋妗彤说话的机会,他直接挂断电话。 宋妗彤很不高兴地关上手机。 周沅见状,问道:“怎么了彤姐,谁惹你不高兴了?” 宋妗彤没好气地说:“被放鸽子了。” 周围已经集合的同学纷纷聚过来,“什么情况?” 宋妗彤晃着手机,假笑着说:“江老师说他和班长临时有事不来了,让我们自己吃,他给我们买单。” 同学们炸了:“靠,我自己吃不起,缺他这顿饭?要的就是他请客的诚意好吧,现在他人不来,还吃个屁啊!” “就是,为了这顿饭,我还推了很多别的邀约呢,结果他说不来就不来,几个意思?” 众人正义愤填膺着,一直没说话的代楚看着手机突然出声:“陆舍说他有事,不来了。” 说罢,她收起手机说了一声“我也走了”,便转过身。 方寒面色不悦地叫住她:“喂,代楚,你什么意思?” 代楚看他一眼,直白说道:“不想和你一起吃饭的意思。” 其他人倒抽一口凉气,自从那次回来之后,代楚像变了个人似的,不再像以前一样什么都默默承受,对于不喜欢的、无法忍受的都会直白提出,不予配合,有个性到了极点。 方寒的脸色更差了,他瞪着代楚,一副随时要发作的模样。 宋妗彤翻了个白眼,站到两人中间:“干什么啊,她要走就让她走呗,一个个的要么不来要么就走,这饭还吃什么吃,散伙得了,各回各家。” 她的话得到了不少响应,很多人也觉得扫兴极了,虽然并不是为了吃饭而高兴,但是大家聚在一起难得气氛这么好,结果就因为江藻最先放鸽子搞得这么剑拔弩张的,太没意思了,不,是太差劲了! 于是在同意散伙的话之外,抱怨江藻的牢骚也起来了。 周沅觉得,此刻气氛这么差,他这个现场唯一的班干部有挽救班级团结的责任和义务! 于是,周沅大义凛然地站了出来:“咳,都别吵了,少几个人就少几个呗,我们几个又不是闹不起来,要不这样,吃完饭咱们再去歌厅玩,我请客?” 宋妗彤一脚踢到他小腿上:“要你装什么好人,这场活动的组织者是我,干什么我说了算。” 周沅蔫了,狗腿地问:“那么彤姐有何高见?” 宋妗彤在人群中看了一圈,发问:“有人知道江藻今天有什么事吗?” 大多数人都摇头:“不知道……” “废物。” 方寒若有所思:“今天,好像是林家老二的生日吧。” “那谁?”宋妗彤问。 方寒把白眼翻还给她:“林瑭,天天在我们班外转悠的那个。” 宋妗彤想起来了:“那个蠢货啊——对了,那是江藻亲弟弟吧?他今天生日?” “我刚刚说过了。”方寒没好气。 宋妗彤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行啊,江藻放我们鸽子,八成是去给他弟捧场去了,那我们总得礼尚往来,砸个场子回来喽。” 周沅用他极佳的语文素养分析了一下,砸场子不算礼尚往来。 但看着其他人脸上跃跃欲试的表情,他心想还是不纠正了,砸就砸吧。 * 给宋妗彤打电话的时候,江藻带着江潼就已经快到林家了,等打完电话从车上下来,他们遇到了陆舍。 两个小朋友一见面有说不完的话,江藻懒得听他们腻歪诸如什么“你作业写了吗”“我有题不会”的话题,快走几步把他们甩在后面,先一步进了林家大厅,然后林家管家来到他面前,压低声音说林先生请他上楼一叙。 林先生,原主的父亲,林家的主人。 江藻跟后面赶上的江潼说了声,然后跟陆舍交换了个眼神,跟着管家上楼。 林先生在茶室等他。 装饰得古朴典雅的茶室燃着袅袅的熏香,不苟言笑的中年男人面前烹着一壶茶,管家通报后,林先生示意他可以退下,然后让江藻坐到他的对面。 江藻大大方方地走过去,坐下。 林先生拎起茶壶,将一个紫砂茶杯斟了八分满递过来,但没说什么。 江藻端起茶杯,轻轻啜饮一口,放下茶杯,他评价:“很好的茶。” 这样笼统到近似恭维的评语没能得到林先生的满意,但他没说什么,而是自己品了一口茶,在袅袅的烟雾里,缓缓开口:“你现在这个样子,倒是比以前利落许多。” 这不是夸奖,而是林先生发自内心的评价,他从以前就看不惯江藻刘海遮眼的形象,搞得死气沉沉的,哪有年轻人的精气神,年轻人就要充满朝气,像林然林瑭那样就很好。 想起两个让自己满意的孩子,林先生也不计较江藻的不回应了,反正他从以前就是这个样子,跟个哑巴似的,别人十句话他才能回个一两句,唯唯诺诺的叫人心烦。 林先生决定速战速决,快点结束掉这场谈话:“你现在在当老师。” 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江藻又啜了口茶,应:“嗯。” 林先生眉毛不常修,有些杂乱,所以当他皱眉时更加明显。他对江藻的回应不太满意,和长辈说话竟然如此随意,简直太没教养。但不满归不满,长年累月的修养让他不至于为这点小事动怒,只是对这个亲生儿子的评价又降低了一些。 他说:“在嘉荫中学当老师,也是条不错的出路。” “是啊。”江藻附和。 “就算是你这样的性子……”林先生顿了一下,忍不住抬眼打量一番对面的青年,似乎与他印象里的有了很大的出入,不,应该说只是不符 合最近几年,再往前推几年,有那么一两段时期,对方的状态倒是和眼前很接近。 林先生打住回想,继续往下说:“留在那里,只要不犯大错,也能平平稳稳度过这一生。” “是啊。” 林先生又忍不住皱了眉,态度太随意了! 喝了口茶压下情绪,林先生说:“江藻,你要记住,你在外面,代表的是林家的脸面,千万不能给林家丢脸,懂吗?” 这一次,江藻没有回应了,他只是沉默地喝着茶水。 林先生积累的情绪已经凝聚成了不悦,他沉下声音:“我说的话你听到了吗?江藻。” 最后两个字,他发音很重。 江藻把茶杯放下了,抬起头。 林先生本来以为他是打算认真起来了,结果却看到了他唇边的一抹笑意。 “你笑什么?”林先生眉头皱得更紧。 “我好像姓江,不姓林。”江藻笑着说,“所以,要怎么给林家丢脸?” “你!”林先生重重把杯子放下,没放稳,里面的茶水洒了一桌子,并且沿着桌角蜿蜒流下。 江藻拿起布巾,半起身帮他把桌子擦了擦,但他擦得很随意,擦完之后还有一大半是湿的。但他就这么把布巾往桌上一放,起身:“如果你要说的是这些,那么我听完了,先出去了。” 林先生的裤腿被流下的水打湿,水带着温度,但没那么烫。他坐在原处,开口对背对着他的江藻说:“你在怪我接你回来的时候没有把你的姓氏改回来?” 江藻停下脚步,似乎认真思考了一下,然后回头笑着摇摇头:“不用了,‘林藻’听起来很难听。” 林先生慢慢地说:“你养父母把你养大不容易,留下他们的姓氏,是想你能记住他们的恩情。” “是的。”江藻点头表示同意,“养父母对我很好,所以我现在,想尽全力报答江家。” 林先生沉默下来。 江藻停了一会儿见他没有要说的了,也没再说什么,转身继续往门口走。 在他快要出门的时候,林先生突然开口:“如果之后你遇到困难,可以过来找我们,毕竟亲子一场,我和你母亲会尽力帮助你。” 背对着他,江藻的唇边扯起一抹讥讽笑意,林先生的这句话并不是出于父亲的孩子的关爱,而更像是履行不得不履行的责任,他如他所说的那样,为了不给林家丢脸,他不得不提出为这个不讨喜儿子解决麻烦,这是为了林家的体面。 没有回应,江藻开门出去。 管家还等在门外,见他出来,带着他回到一楼宴会厅。 他在林父那里耽搁了一段时间,原本还很空的宴会厅现在来了不少人,以十几岁出头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居多,稍微年长一些的根本不见踪影。 这不奇怪,林瑭还没成年,没有正式踏入社交界,这场生日宴会更多的是同龄人之间的玩乐,而不是觥筹交错的联谊场。 江藻没费什么功夫就 找到了今天的主角林瑭,他很显眼,大概是在场除了精心打扮的女性外最光彩夺目的存在了,他的身旁站着林然,虽然打扮得没那么亮眼,但林然凭借着出色的容貌和亲切的态度,依然吸引了不少人羞涩的目光。 兄弟俩被宾客们包围着,游刃有余地与之谈笑。 似是注意到这边的目光,林瑭抬眼看来,然后笑容变成了厌恶,不高兴地扭过头去,注意到的林然也看过来,笑着对周围人说了声抱歉,扯了扯林瑭,带着他一起向江藻走来。 江藻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等待他们接近。 “江藻,你好。”林然率先笑着打招呼,“你刚刚是被爸爸叫去谈话了吗?” “是的。”江藻从桌上拿了一杯饮料喝了一口,“林先生跟我聊了几句。” 听到他的回答,林然感到诧异,江藻居然称呼林父为林先生,以前虽然总是扭扭捏捏的,但江藻称呼的都是“爸爸”,虽然很少得到回应。 周围都是人,林然也不好展开说,只好匆匆略过这个话题:“爸爸妈妈知道你去嘉中当了老师,很替你感到开心,嗯……我和小瑭也替你开心。江藻,如果遇到什么麻烦,千万别客气,跟我们说就好了,虽然可能帮不上什么大的忙,但是诸如调动班级这样的,我想我们还是有一点话语权的。” 江藻笑笑:“谢谢,林先生也是这么说的。” 林瑭终于忍无可忍,发作了:“一口一个林先生,怎么,他不是你爸吗?” 林瑭今天本来开开心心的,他过生日,收到了父母兄长送的礼物,有很多亲朋好友来为他祝福,陆舍也来参加他的生日宴会,他觉得这一天简直堪称完美。 可他的好心情很快就在看到与陆舍形影不离的江潼的时候跌到了谷底。 陆舍看到他没过来,林瑭忍了,拉下脸主动去找他,但陆舍的态度很冷淡,反倒是江潼话很多,祝他生日快乐,还送了礼物,并声称这是他和陆舍共同送的。 林瑭收到这份联合礼物,脸上笑着,背过身气得牙都快咬碎了。 有没有这么寒酸的,两个人共同送一份礼物,陆舍那么知书达礼,肯定不是他的主意,那就是江潼撺掇的,自己穷送不出拿得出手的礼物,就撺掇陆舍一起送,就是看准他会看在陆舍的面子上不会发作。 林瑭确实没发作,他忍得快内伤,然后被林然拉到一旁接待别的客人了。 心头的火气好不容易下去一些,江藻又跑到他面前晃悠,脸上还挂着可恶的笑容,搞不好就是他教江潼联合送礼的! 这对兄弟,真是越看越来气! 于是抓住他的话柄,林瑭开始了反击。 宾客基本都在这一圈,林瑭故意没压住声音,他就是要让别人听听江藻有多么无耻,林家待他不薄,把他从贫苦的家庭里解救出来,结果他一点也不知恩图报,居然连声爸爸都不喊。 本以为众目睽睽之下,被自己揭穿白眼狼的真面目,江藻会羞愧的无地自容,但出人意料,江藻仍 泰然自若,好像说的不是他一样。 江藻笑了笑,问:“有血缘关系就要叫爸爸吗?” “不然呢?”林瑭冷哼。 “这样啊。”江藻点点头,然后意味深长地看了林然一眼。 林然顿时像脸上挨了一记耳光,火辣辣的,其他人的目光好像也望了过来。江藻虽然没说什么,但林然知道他想表达的意思,林然也没有叫过江家夫妇“爸爸妈妈”,如果江藻有错,林然也同罪。 林瑭就是不喜欢江藻说话又不说完留一半的毛病,立刻瞪着他:“你这样什么——” 林然用力拉了下他的胳膊,林瑭吃痛,话变成了痛呼,他转过去想质问,结果看到林然白了的脸,顿时明白了自己这个地图炮开得不好,误伤了林然哥哥。 他想道歉,可在江藻面前,如果认错了就要连带着江藻一起道歉,这是他绝对不愿意发生的事情。 也不愧是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兄弟,哪怕没有血缘之间的联系,这份长年累月的默契也让他们几个眼神交汇间就懂得了对方的意思。 林然往前一步,不动声色地挡在两人中间,他已经调整好了心情,这个时候绝对不能露怯,哪怕来的都是年轻人,但哪一个不是在家里耳濡目染出来的,如果表现不够得体,立刻就会成为社交界的笑话。 林然笑容亲切:“江藻,小瑭不是那个意思,他只是想要一家人和和睦睦,但是这个年纪的孩子,总是不善于诚实表达自己的内心,希望你能谅解。” 对方已经给了台阶,江藻也懒得继续给旁人提供话题,顺着台阶就下来了。他点点头:“嗯,我懂,我班上的孩子也是这样,不够坦诚,都傲娇得很。” “你说谁傲娇呢!” 声音从宴会厅入口的方向传来,江藻转头,在江潼和陆舍的带领下,十九班全员到齐了。 商量好来砸场子之后,一行人就气势汹汹地来到林家,结果被门口保安告知没有邀请不得入内。于是他们纷纷各显神通联系自己的关系网,小小一道林家大门,他们就不信进不去! 江潼和陆舍是在接到代楚的联络之后,才匆匆忙忙赶过来的。 代楚之前就通知了他们这件事,江潼非常为难,直觉告诉他这些人来者不善,但他又不知如何是好,第一反应是打电话跟他哥商量,但转念一想,他哥正在和林先生见面,打电话过去如果那边还没结束,会不会不太好。 思来想去,最后江潼决定依靠自己来劝说他们,但刚清完嗓子,方寒已经打完电话了,林家在方家手里讨生意,他直接联系上的就是林父,把电话给门口保安一听,顺利放行。 米已成炊,江潼只好带着强烈的负罪感领大家进去,同时暗自祈祷他哥能够镇得住这些人,不要让他们翻天。 本就是抱着砸场子的想法来的,一群人摩拳擦掌,就等着闪亮登场以后大显身手,让区区江藻看看放他们鸽子的后果,还真以为这几天相处得还算和平,就拿捏住他们了?那只是他们懒得闹事而 已。 结果一进来,他们听到了什么?,江藻说他班上的孩子不坦诚,是傲娇! 说的不就是他们吗,这是人说的话?! 大家很生气,气得脸都红了。当场就有人恼羞成怒骂道:“你说谁是傲娇呢!” 江藻看过来是他们,诧异了一下,很快镇定下来:“你们怎么来了?” 还是宋妗彤反应快,她撅起嘴满脸委屈:“老师好过分,为了给弟弟过生日居然放我们鸽子,明明是我们先跟你约好的,老师言而无信!” 其他人目瞪口呆,彤姐,你说是来砸场子的,可没说这么砸啊,演是吧? 于是一群人都戏精附体了。 “就是,老师一点都不在意我们,我们都为老师推掉了很多邀约,老师却不能为了我们推掉这场生日会,真是好伤心啊。” “老师老师,在你心目中,到底是我们重要,还是你弟弟重要啦!” 最后这一句,不光别人听了想吐,说话的人自己也呕得不行,太恶心了,跟恋爱脑的落水问题一样恶心,但就是这个问题杀伤力最大,听说江藻很想和他弟弟搞好关系,可如果回答了弟弟,不选学生,那么从他老师的立场出发,就很有说法了。 这是一道致命二选一! 他们装出来的悲伤表情底下是恶意的笑容。 原以为他会犹豫,会纠结,但出人意料的是,江藻根本没有迟疑,轻松回答:“当然是你们了,你们可是我重要的学生啊。” 他们的表情凝固住。 无论是悲伤还是喜悦,这一刻都凝固在脸上。 有人嘴唇动了动:“真的?” 江藻笑眯眯的:“真的。” 宋妗彤还很理性,她怀疑地问:“既然我们重要,那你还放我们鸽子。” 江藻笑容不变:“因为我知道你们很懂事,一定能体谅老师有大人的苦衷。” 妈的,被反将一军! 江潼在旁边看得几乎要鼓掌,他哥太厉害了,三言两语就逆转了局势,本来想借题发挥的他们,现在有了懂事的评价,要是不做点懂事的行为就说不过去了。 在场的其他宾客也是目瞪口呆,他们对江藻不熟,但他们可熟这帮二世祖了,那简直就是混世魔王,还不是一个,是一群! 如果是平时,若非必要,他们绝对对这帮人敬而远之,沾都不想沾,今天看到他们一帮人气势汹汹地来了,还以为要血流成河,结果没想到竟然被他们的新班主任几句话给安抚住,简直太匪夷所思了。 更多的人把目光投向江藻,想一探这个林家人提起来就没有好话的真少爷的究竟。 眼睛部分被一副土气的黑框眼镜遮住,降低了整体颜值,不过看五官的形状和和位置都很优越,只是窥不见全貌,无法判断到底如何,只能猜想摘掉眼镜再稍微打扮一下大概还挺清秀。 身形匀称,体态也足够端正,举手投足间虽然没有常年被上流社会浸染出的优雅,但落落 大方,给人的感觉很舒服??[,再加上他本身时而透出的书卷气息,整体来说给人观感不差。 这样一个人,就算不会想和他深交,应该也不会特别讨厌吧。 不少人暗暗给出了自己的评价。 江藻对于旁人的观察没有反应,他只是对着自己找上门来的学生歉意笑笑:“我为临时缺席聚餐的事向你们道歉。” 话锋一转,“但我现在想知道的是,你们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砸场子。江潼闭上眼睛,冷漠地想着代楚告诉他的情报。 说话的是方寒,他充分展示了什么叫做语言的艺术:“因为我们是懂事体贴的孩子嘛,既然老师有事没法来,那我们迁就老师,到老师这边也不是不行。” 宋妗彤笑着补充:“反正聚餐嘛,不就是要一个氛围,地点在哪里不重要。对吧?” 她不忘征求其他人的意见,大家纷纷点头附和。 江藻不动声色地扫了脸色铁青的林瑭一眼,摊手:“这可由不得我做主,毕竟我也只是受邀来参加生日宴会的,你们想要参与,得问过主人的同意。” 林瑭的脸白了,他刚刚确实是生气江藻喧宾夺主了,可现在对方把主导权还给自己,他又慌了,他根本不想留这些人,但他也害怕得罪他们。 他愤恨地瞪了江藻一眼,这人一定是故意给他难看的!他就知道不该邀请江家兄弟,有他们在,准没好事! 林瑭没表态,方寒不耐催促:“林瑭,留不留你一句话,至于磨磨唧唧耽误时间吗?” 周沅帮腔:“就是,难不成你还觉得我们不够格参加你的生日会?” “哎呦,这可真是笑话了,林家成高门大户了,连我们都看不上了?” “那不能吧,前天我还见林乃昌和他老婆在我家待到半夜,是求着贷款的事吧?” “林瑭,这主你能不能做?不会还要听你爹的吧?那不然把林乃昌叫出来,听听他怎么说呗。” 林瑭听着这些恶言恶语,委屈得眼泪都快下来了,这都是什么事啊,在这种他是主角的场合说这些话,存心给他难看吧,他的同学朋友可来了好多,以后他还怎么在他们面前抬得起头。 “我……”林瑭开口,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林然看得心疼,虽然他心里也不好受,但还是强打精神,替他把话说了:“各位同学愿意来参加小瑭的生日会,我们当然是求之不得的,怎么会不愿意呢。” 任好捏着下巴跟同桌宋妗彤说:“彤姐,你不觉得他长得跟班长有点像吗?” 宋妗彤看了看林然,又看看江潼,试图从专业的角度分析:“是挺像的,你看眼睛和嘴巴,这俩地方最像,三庭五眼的比例也几乎一致……” 她分析得头头是道,江潼听得很是尴尬,他要怎么告诉他们,这是他亲哥,虽然从来没被承认过就是了。 方寒打断他俩的无聊闲话:“你俩有完没完,这就是班长他亲哥,能不像?” 他 的话在之前了解情况的宾客听来不算什么,但对刚刚才知道的十九班众人是个大消息。 “啊?他就是那个冒牌货啊。” “林家人真有意思,虽然真货一般,但把个冒牌货当宝贝,也是独一份。” “别小看了人家好吧,人家可进了蓝声乐团,第一场演出就是和容静丞共演的呢。” “哇哦,那很不错呢,前途无限,看来比我们江老师强多了。” “那哪能比,一个破教书的和前途无量的音乐家,谁高谁低一看就知道了吧。” “不错不错,不如下次我们组团去给他捧捧场。” 江潼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他要听不下去了,这些人还真是来砸场子的,破坏气氛也是砸场子的一种,但是,这是不是砸错了人? 知道的说是他们想要借着捧林然踩江藻,但这话听着,林然似乎被踩得更厉害点,从冒牌货开始,句句暴击,没看他那个亲哥脸快比墙白了吗? 江潼对林然这个亲哥哥没什么特殊的感情,可能从来没怎么相处过,他知道这是和他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可是情感上他亲近不起来,他更亲近的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江藻哥哥,这一点,对方也一样,更亲近林瑭。所以江潼不喜欢对方,但也不怨恨对方,只当他是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必要时可以喊声哥哥,除此之外,再无进一步。 可如今看着那个高高在上的林然因为这些言论白了脸,他心头又有些五味杂陈,他虽然不喜欢对方,但是妈妈总是挂念着这个亲儿子,时常关注对方的消息,也会在他耳边念叨林然的优秀,所以在江潼心中,林然的地位是有点崇高的。 他忍不住心想,在他们眼里那样优秀到完美的人,原来在别人眼中,也不过低微到了尘埃里。不知道妈妈知道了,会作何感想? “行了。”江藻及时出声,“对别人的家务事指指点点,很不礼貌。” 学生们住嘴了,但表情都有点不满,他们那么努力的攻击,江藻一点反应都没有,反倒是快被他们夸上天的林然面色惨白,没劲。 江藻转向林然,歉意道:“不好意思,这些孩子就是话多,没恶意的。” 林然勉强笑了笑:“没关系。” 江藻看着对面林家兄弟俩一个赛一个白的脸色,暗暗叹息一声。 他对林家兄弟乃至整个林家都无感,他们对“江藻”无视也好,厌恶也好,亲切也好,他都不在乎,只想划清关系各自安好,只是这次林然借势江母让他来生日宴会,他是有点不高兴,但他自己教训回来就算了,现在学生们因为他的缘故过来砸场子,他也有点过意不去,还是早点把这群不嫌事大的小鬼给带走,让人家正正经经地过生日算了。 于是他开口:“我想了想,这么多人一窝蜂过来,应该会对原定的流程有所影响,林瑭生日,我也希望能够一切顺利,不要有差错。所以,我还是带他们先走吧。” 林然看着他,表情很意外,他没想到江藻会主动提出带人走,他能感觉到,江藻对他们的控制力有,但不多。继续让他们留在这里,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如今有人愿意带他们走,林然也松了一口气。 但他无法做决定,朝林瑭看去。 林瑭觉得自己现在像个笑话,他的生日,没人关心他,被喧宾夺主,还要被羞辱嘲讽,他现在巴不得江藻和十九班所有人全部原地消失,包括陆舍——被陆舍看到他这么丢人的样子,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林瑭脾气上来了,他用力吸了下鼻子,指着江藻说:“赶紧带着你的人走!” 他还是克制了,没用“滚”,毕竟那里有陆舍,还有他得罪不起的人。 江藻没在意他的语气,反正主人同意了,他立刻带着人走也不失礼。不过他还是微笑着对林瑭说了一句:“林瑭,忘了说,祝你生日快乐。送你的礼物希望你能喜欢。” 林瑭一愣。 江藻已经转身对学生们说话了:“小朋友们,现在我可以履行答应你们的承诺,带你们去聚餐了,走吧。” 众人皆是一脸的不情不愿,他们是这么好哄的? 但拒绝的话还没说,一道清雅的男声从宴会厅门口传来:“咦?我才刚到,就有人要走了吗?”! 第 26 章 如果说林瑭刚才还沉浸在巨大的悲愤之中,那么现在,他就被更加巨大的惊喜给击中了。 他睁大眼睛望着宴会厅门口,标志性的长发,妖异俊美的容颜,修长挺拔的身材,无一不在证明这个出现在他生日宴会上的男人的身份。 容家家主容静丞。 惊讶的不止林瑭一个人,几乎所有人都对容静丞的出现感到震惊、好奇、不可思议。 只有江藻暗暗翻了个白眼,他之前就有预感这人会来插上一脚,现在果然验证了。本来还想着赶在孔雀出场前离开,没想到还是慢了一步。 林瑭听到一声轻呼,下意识转头,看到在他身旁的林然,手放在大腿上,还保持着紧掐的姿态,他轻轻咬着嘴唇,目不转睛地望着门口,脸颊逐渐弥漫上绯红。 看着他的反应,林瑭轻轻笑了,他挺起胸膛,刚才一切的愤懑不满都烟消云散,此刻萦绕在他心头的只有得意——堂堂容家家主来参加他的生日宴会了! 虽然不知道他是出于什么目的来到这里,也许就是一时兴起,但那也足够了,林瑭要的面子、排场、虚荣都在容静丞出现的瞬间被全部满足,在这一刻,这个世界上不会有比他更有面子的人! 他得抓住这次机会,不会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他要让今天所有让他丢脸的人都百倍地失去颜面,让他们再也不敢拿自己取乐,拿林家取乐! 于是林瑭理了理衣襟,挺起胸膛向容静丞走过去。 “容……” 林瑭刚开了个口,容静丞突然看向别处,抬手笑着打了声招呼:“呀,江老师和我可爱的学生们也都在呢,真巧呢。” 林瑭的话生生卡在喉咙里。 江藻假笑:“是啊,好巧。” 学生们的反应则是:“谁可爱了,很恶心耶。” 容静丞没在意他们的态度,转向已经走到距离他三步远的林瑭,笑容亲切:“你是林瑭?” 虽然有心理准备,但自己的名字被从这样的大人物口中说出来,林瑭还是有种梦幻感,他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急急忙忙想回答,但身后一道威严的声音传来。 “容家主,他就是林瑭,我的小儿子。” 林父携林夫人从另一边的楼梯上下来,可以看出来他们很匆忙,林夫人还在往耳朵上夹耳坠。 林夫人嗔怒地看了林父一眼,她都还没整理好就贸然出声,现在不是让人看了笑话,但林父没有反应,比平时动作略微加快地下着楼梯,林夫人的状态也调整得很快,等到走下最后一级台阶,两人又是光鲜亮丽的社交名流。 林父脚步沉稳地往前走,林夫人则小鸟依人地偎在他身边,面露得体优雅的笑容。 两人走到与林然会合的地方,林父看了一眼还在发呆的养子,目光中透着略微的不悦,林然顿时如梦初醒,低着头加入两人队列,三人一同向容静丞走去。 “不知容家主到访,有失远迎,还望海涵。”林父 走到容静丞身前。 容静丞笑眯眯地看着他。 无论是年龄还是威严程度,林父都要远远高于容静丞↑↑[,但是在这个总是笑眯眯的男人面前,林父就是有种被压着的感觉,他总是低对方一等的。 林父对此不敢有半分不满,他甚至为这种感觉只是错觉而感到遗憾,如果真的只是低容静丞一等,那可就高于千万人了,只可惜林家的地位距离此还差得很远。 若是能抓住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也未必不能在未来的某一天达到这种程度,要知道,容静丞可也不是谁都有资格讨好的。所以,即便是知道方寒到来都没有出来迎接的林父,才会在得知容静丞来访的消息时,第一时间把在房中做SPA的林夫人捞出来,以至于她连仪容都没来得及调整好。 但不重要,虽然这样失礼了点,可若是能让容静丞感受到他们是为了迎接他才如此手忙脚乱,说不定更能增加好感。 容静丞笑了笑:“林总不必如此客气,是我不请自来在先,惊动了你们,我该感到抱歉才是。” 林父并没有把这客套话当真,略一点头后问道:“不知道容家主前来造访,有何贵干?” 容静丞充分展现了他的亲和,有问必答:“我是听说林家的小儿子今天过生日。你知道的,我一向是个爱凑热闹的人,所以就没有邀请也厚着脸皮来了。” 林父脱口而出:“欢迎欢迎,容家主莅临,鄙舍简直蓬荜生辉!” 容静丞伸出细白如葱的食指摇了摇:“林总,过生日的是林瑭,欢不欢迎当然是由他来决定才对。” 说着他转向林瑭,笑吟吟地询问对方意见:“如何,小寿星,我可以参加你的生日宴会吗?” 林瑭感受到在场众人聚集在自己身上的视线里充满了各式各样复杂的情绪,脸上的笑容快要压不住了,如果不是场合不允许,他甚至很想仰天长笑三声,他要对所有人说:看吧,这可是容静丞自己亲口承认的,他是来参加他林瑭的生日的!那可是容静丞啊,是你们这些不入流的家伙一辈子都只能仰望的存在,可这位高高在上的存在,现在,亲自来到这里给他捧场! 羡慕吧,嫉妒吧,但你们永远也得不到同样的待遇,不,是殊荣! 他才是最特别的人! 林瑭的回答格外响亮:“当然可以,我的荣幸,容家主!” 掷地有声,扬眉吐气。 然后,林瑭指着容静丞身后,由两个黑衣保镖托着的物品问:“那个,莫非是容家主要送我的生日礼物?” 林瑭感受到来自父母不满的眼神,但他假装没看到。他早就注意到了这个物件,他知道自己不该随便发问,这样很不矜持,可他忍不住,他刚刚丢了那么大的面子,现在只想一口气把尊严全部找回来,容静丞的到访还不够,他还要容静丞亲手送的礼物,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林瑭,确确实实入了容静丞的眼! 那些看不起、嘲笑他的人,就等着被他踩在脚下吧! 众人的 视线看向那被质地高级的白布盖着的东西,心中只有一个猜测:难道这是容静丞的亲笔画作? 容静丞也没卖关子,痛快地揭晓答案:“真敏锐——没错,这确实是我的礼物。因为太仓促,没能好好准备礼物,不过说来也巧,我手头恰好有这幅刚完成的画,我认为作为你的生日礼物是再适合不过的了。” 猜测得到验证,周围响起一片吸气声,这次他们是真的忍不住了。 容静丞在艺术领域的天赋是有目共睹的,他就像天生为各种艺术而生,任何艰深复杂的艺术在他面前都像是被驯服的宠物,他信手拈来,且成就斐然。 他的音乐会,受到万人追捧;他的画作,是诸多大师亲口承认的佳作;他设计的服装,是所有名流明星竞相追逐的宝物。甚至只是他随口的一句点评,都能让一个默默无闻的街头歌手身价百倍。 容静丞的亲笔画作,那可是无数爱好者或逐利者求而不得的稀罕物件,不少人高价求购,却始终有价无市,一画难得。 羡慕嫉妒的情绪又弥漫开来,就算不论其艺术性,光凭这是容静丞所画,就足够让人为之疯狂了,那相当于得到了容静丞的认可,是一张通往无限美好未来的门票! 饶是刚刚还有所不满的林父也忍不住喜上眉梢,忍住喜悦说客套话:“如此贵重的礼物,我怕小儿年纪还小,担当不起。” 容静丞挑眉:“林总的意思是,觉得我送的礼物不合适了?” “怎么会!”林父矢口否认,但又觉得解释起来太苍白,连忙招呼林瑭,“小瑭,还不快谢谢容家主的大礼!” “谢谢容家主!”林瑭心情雀跃得不得了,“我想现在就看看这幅画!” 说完,他意识到自己说得太理所当然,又小心翼翼地问:“可以吗?” “当然可以。”容静丞似笑非笑的,“听说你和你哥哥关系很好,要不要和他一起揭开画布呢?” “诶?”林瑭一愣,下意识地朝林然看去。 林然也是懵的,他没想到容静丞会点到自己,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恍惚中,他产生了一个念头,这幅画和他有关,甚至于,容静丞会出现在林瑭的生日会上,也是因为他。 甜蜜与喜悦随之而来,林然有一种浑身沐浴在幸福中的飘飘然,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对容静丞产生了影响。 林瑭已经反应过来,上前拉住林然的手,笑容里满是促狭:“哥哥,你听到了吗?容家主让我们一起呢!” 林然觉得脸上热得发烫,嗔怪地瞪了林瑭一眼,这语气充满暧昧,就差明说他暗恋容静丞了,给他留一点面子不行吗?! 林瑭笑嘻嘻的,全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他拉着林然正要上前,容静丞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不知为何,林瑭心中蓦然一紧,立刻就朝人群中看去——江藻和那帮讨人厌的不速之客站在一起,他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林瑭忽然有点心虚,像是为了说服别人,也是说服自己, 他大声说:“我和林然哥哥一起长大,感情是最好的,所以就应该让他和我一起揭开画布!” “看出来了。”容静丞微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那么,请吧。” 他退让到一旁。 林瑭轻轻舒了一口气,刚才的紧张都是错觉吧。他转头对耳根还红着的林然说:“哥哥,来吧。” 林然完全没空注意其他,他一半的心思在距离他越来越近的容静丞身上,另一半则集中在那幅被白布盖住的神秘画作上,究竟画了什么呢?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林瑭,难以抑制地生出嫉妒的情绪来,他和小瑭的生日明明就只差十天,但是小瑭就能收到容静丞的礼物,运气真好。但他很快又排解掉这份情绪,这是容静丞看在他的面子上送的,是为了他才送的礼物,本质还是为了他。 林然的心里充满甜蜜。 江潼不安地绞着手指,他看着身边低头不语的江藻,心里充满担忧。林瑭毫不犹豫地就在两个哥哥里选择了林然,对自己的亲哥哥却不屑一顾,哥哥那么在意对方,心里会不会很难受? 江潼有心想要安慰,但还没想好该怎么开口,有人抢先他说话了。 “要不,我们还是走吧?”任好不知什么时候凑过来,此时出声说道。 江藻在这时抬起头,表情很平静,看不出异常。他扫视一圈四周,学生们都围在他身边,没有说话,不过都是一脸的无所谓,似在赞成任好的提议。 江藻挑了下眉:“你们不想看画吗?” “……不想。”任好把头扭到另一边,不看画的方向,其他人也多多少少表现得很勉强。 江藻笑了笑:“我没事。” 任好呲了下牙,想说谁在乎你有事没事,又听江藻说:“反正不在乎这点时间,想看就看了再走吧。” 任好嘁了声,嫌弃地丢下句“谁稀罕”,傲娇地走了。 江潼完全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他看着接连露出嫌弃表情的同学,挠了挠脸,大家不会也是因为担心哥哥,所以才提议离开?可之前他们还信誓旦旦地扬言要砸场子给哥哥难看,怎么会突然维护起他?难道是之前哥哥说他们最重要,感化了他们? 江潼忍不住笑了,果然真心是要靠真心来换取的。 他笑着对江藻说:“不知道容老师画了什么,好期待啊!” 这是真心话,他对那幅神秘画作好奇得不得了,他原本就听说容静丞的画技一绝,上次美术课上对方只是随口指点了他几句,就让他的画脱胎换骨了,虽然和其他从小学画画的同学不能比,但江潼自己挺满意的,要知道他的美术成绩可是一向在不及格边缘徘徊的。 江藻没说话,只是专注地盯着那边。 但与江潼关心的是画不同,江藻关注的是人。 他已经猜到那幅画的内容,为了避免麻烦,他应该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才对,但他没走,或许是好奇林家兄弟揭开画布后的反应,或许是不想扫了这些孩子的兴,所以明知这之后会有什么样的麻烦,他还是留了下来。 江藻想着,嘴角扬了一下,又或许是他被容静丞传染,也变得恶趣味起来了。 下一秒,那条白布被揭开,画的全貌展露在众人眼前。 画的是个青年,靠坐在椅子上,略略抬头盯着窗外,似乎在发呆,窗外是夕阳,橙色的光辉既是时间的暗示,也是画的主色调,萦绕在青年周身,将那一点清冷的气质中和,透出更多的温雅、柔和。 很美。 夕阳很美,青年唇边淡淡的笑意也很美。 在众人的惊叹声中,亲手揭开白布的林然和林瑭脸色一个煞白,一个铁青。 林然的声音颤抖:“江藻……?”! 第 27 章 这两个字传入耳中,众人才如梦初醒,立刻往人群里寻找,最后,视线齐齐落在了江藻身上。 成为焦点的江藻神色淡然,不卑不亢。 一声轻笑,拉回了人们的注意力,容静丞走到画边,伸手在画上碰了碰,刚好是画中人嘴唇的位置。 他的语气温柔,宛如情人间的耳语:“很美吧?” 附和声连连。 容静丞用手指轻轻摩挲着画中人的轮廓,介绍道:“正如你们所见,画上的是江藻江老师。前些天我教美术课的时候,刚好邀请到江老师作为我的模特,画下了这幅画。后来听说林家的小少爷过生日,听说他和他哥哥的关系很好,所以我就顺水推舟,选了这幅画作为生日礼物。” “不过,原来林小少爷关系很好的哥哥,不是江老师呀。”容静丞收回手,视线从忐忑不安的林家四口身上一一划过,他笑着说,“看来这份礼物,是我送错了呢。” 林家四口被他那一眼看得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再一听他的话,更是宛如挨了一记耳光,脸上火辣辣的疼。这短短的几十秒里,他们经历了从天堂跌落到地狱的感受,如果不是把体面两个字刻印到骨子里,现在恐怕早就失态了。 江藻。 容静丞画了江藻。 不管事实如何,至少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比起他们,江藻和容静丞的交集更深,虽说容静丞捉摸不透的名声在外,但他既然画了江藻,就说明他不讨厌对方,甚至是有好感的。 林氏夫妇对视一眼,他们对江藻不满是出在他的性子上,那不讨喜的性子对林家的事业毫无裨益,可若江藻与容静丞有关系,那就另当别论了,他们或许可以顺着这条线和容静丞搞好关系,哪怕只是容家指缝里流下的一点资源,也够他们吃上很久。 林父甚至暗暗有些懊悔,在房中时,他说话重了些,最后还与江藻争执了,闹得不大愉快,也不知江藻可会记仇。 林夫人从自己平时对江藻的冷淡,想到上次生日时送给江藻的礼物没被带走,脸色微妙了一瞬,但也被很好地控制住,只是笑容似乎黯淡了不少。 至于林然和林瑭这两兄弟,则又是怀着其他心思。 林然是有些失魂落魄的,他又羞又窘,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原来一切都是他的自作多情,容静丞怎么可能画他,对方或许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他竟还妄想着自己不知不觉地被对方关注到,惦记上,比起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被容静丞画下了的江藻,他的妄想显得可怜又可悲。 人生第一次,他打从心底里羡慕起江藻。 林瑭既生气又委屈,紧紧捏住拳头,他怎么也没想到,他满心期待的礼物竟然和他最讨厌的江藻有关!他以为他得到的是面子,结果这是活生生一记耳光,打得他头晕眼花。 明明是容静丞搞错了,可偏偏他还发作不得,因为这是众目睽睽之下,因为这是所有人交口称赞的画作,因为这是容静丞所赠送的礼物! 林瑭的牙都快咬碎了,他一点也不想要这幅画! 心念电转,仅仅只是瞬息,身经百战的林父已经调整好状态。 林父从容微笑:“容家主,让你见笑了,林瑭因为从小被林然带大,和他的感情自然更深厚些。但与他的亲哥哥江藻,关系也是很好的,这份礼物没有送错。” 在他旁边的林夫人矜持着微笑点头。 在场众人听到这话的第一反应,就是这老狐狸还真能睁着眼睛说瞎话,要不是之前他们亲眼所见林瑭是怎么对待江藻的,他们都要信了。 容静丞半信半疑:“是这样吗?” 他似乎有去找江藻求证的意思,林瑭突然大声喊道:“是这样的!我和江藻哥哥的关系很好,对吧,江藻哥哥!” 本来已经置身事外的江藻又被拉进事端里,他看到向来不可一世的林瑭脸上流露出哀求的神色,扯起假笑:“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听到这话,林家四口悬着的心算是放了下来,他们还担心江藻会趁机落井下石,但他没有,虽然说的话并不走心,但没否定就好,还有转圜的余地。 林瑭硬着头皮对容静丞说:“你听,江藻哥哥他同意了,我们的关系很好的!” 容静丞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没表态。 林父轻咳一声,开口道:“江藻是我们林家失而复得的宝物,而容家主选了这幅画作为生日礼物,或许这就是命中注定。” “哦?”容静丞挑眉,“命中注定啊……” 他没有再说什么,林父只好继续自说自话:“不知容家主可否愿意让我们将这幅画挂在大厅里?这样一幅绝佳的艺术品,如果不展示出来,只是束之高阁,岂不是太可惜了?” 林瑭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望着自己父亲,把这幅画挂在大厅里? 他原本的打算是画收了也就收了,到时候直接扔进仓库里眼不见为净,但现在爸爸居然说要把画挂出来,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每看到一次就要想起今日的屈辱,这是要膈应死他吗?! 他不同意! 容静丞还是没说话。 林父皱了皱眉,他略一思忖,看向林瑭:“林瑭,这幅画是送给你的,你的意思呢?” 林瑭的脸色白了又白,满场的目光集中在身上,像细密的小刺扎满全身,林瑭身心都充满抗拒,但他无法抗拒,他得罪不起容静丞,也反抗不了父亲的命令。 最后,林瑭咬着牙说:“我同意挂出来。” 林父对容静丞说:“容家主,你看林瑭也是满心期待,今天是他的生日,你忍心让这孩子失望吗?” 容静丞终于说话了:“自然是不忍心了。” 林父心中一喜,虽然过程曲折了一点,但总算好说歹说把画留下了,只要有画在,就能证明容静丞是看重他们林家的。 他迫不及待地对林瑭说:“好孩子,去取你的生日礼物吧。” 在父亲的催促下,林瑭不情不愿地迈出了 第一步。 “抱歉。”容静丞这么说,然后向呆站着的林然走了一步,从他手里将那块白布拿了回来。 林家人的目光又落到了他身上,充满不解。 容静丞用白布将画重新盖好,才说道:“虽然不忍心,但我是个完美主义者,礼物错了就是错了,就算你们愿意,我也不能容忍这份失误。” 如果不是脑袋里还有最后一根理智的弦,林瑭真的要发作了,他好不容易做好心理建设,说服自己接受这幅画,结果现在反而是他说不送就不送了,那刚刚都是耍着人玩? 林父显然也觉得这样不好:“容家主,这……” 容静丞笑着说:“之后我会让人重新送一份礼物过来。” 他的语气是一如既往的亲切,但林父却丝毫不敢有任何反对意见,这可是容静丞,游戏规则的制定者,他对人亲切或是倨傲,他愿意赠予或是收回,都只取决于他自己,与旁人的意愿无关,他们唯一的选择是——接受,并且臣服。 “是。”林父挤出笑容,“有劳容家主费心了。” “无妨。”容静丞挥挥手,两位保镖将画收好。 “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容静丞转向脸色还白着的林瑭,笑了笑,“小寿星,生日快乐,玩得开心。” 容静丞堂而皇之地离开了。 林瑭站在原地,浑身都在颤抖,他的呼吸粗重,心脏跳得很快,巨大的破坏欲在他的心头酝酿,就等着一个时机爆发出来。 窃窃私语声很远,但他听得一清一楚。 “哈哈哈,真是一场好戏,我要是林瑭啊,心脏都能爆炸掉。” “谁说不是呢,看林瑭当时听到容静丞要送画给他时的那副表情,高高在上的我还以为马上要踩我头上了。” “事实证明啊,人就是不能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这么好的机会能巴结上容静丞,结果是他们自己搞砸了。” “你们别这么说,林瑭也很可怜的。” “他可怜?你没看到他刚才对容静丞那副谄媚的模样,像条狗一样,要是有条尾巴,八成都要摇得飞起了。” “就光是林瑭像狗?这一家不都一个德性,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你们说容静丞这么快走,是不是生气了呀?精心准备的礼物,结果搞错了,还是有点丢面子吧。” “谁知道,容静丞的想法哪是我们猜得了的,咱们看看好戏得了。” “就是,看到林瑭脸白了的时候我都快笑出来了,还好忍住了,但是真的好好笑。” “你看他的脸现在还很白呢,不会晕过去吧?” “那样就太可怜了呀,嘻嘻。” 林然走到林瑭身边,心疼地看着低着头浑身发抖的弟弟:“小瑭……” 林瑭还在发抖。 林然更心疼了,他知道比起自己受到的打击,林瑭受到的伤害更多,不知道他能不能承受得住。 林然伸手想要握住 林瑭的手,但下一秒,他的手被重重甩开,人也被这一力道推得狼狈踉跄两步,差点摔倒。 “小——” 林然勉强稳住身体,抬头去看,林瑭满脸通红,眼睛里燃烧着熊熊的怒火。 “滚!”他嘶哑着声音尖叫,“都给我——” 一道冷冷的目光递来,林瑭哆嗦了一下,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抖如筛糠。 林父面色不悦地站在他面前,他冷冷看了小儿子一眼,低声骂了一句:“没出息的东西。” 林父转向宾客,勉强维持着最后的体面:“各位,不好意思,小儿身体不适,今天的宴会就到此为止,感谢各位赏脸莅临,感激不尽。” 宾客们纷纷表示理解,于是这场宴会比预想中的早很多地结束了。 * 江藻在容静丞之前就走了。 十九班的人见他走,虽然还想看戏,但鬼使神差的,还是跟着他先走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了林家大门,然后,在大门外大眼瞪小眼。 江藻双手抱胸,好笑地看着他们:“干什么,都这么不高兴的?” 周沅也学着他抱胸,此时听到他发问,冷哼一声:“那个林瑭对你态度那么差,你还护着他,你是圣母还是被虐狂?” 其他人也是如出一辙的义愤填膺。 他们都要被江藻这个不争气的家伙气死了,有这么好的机会告状,他居然就这么不痛不痒地过了,真是岂有此理,就应该趁机落井下石,报复回来! 江藻只是轻轻笑了,摇头道:“我既不是圣母,也不是被虐狂,我只是不喜欢在不值得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对于不值得的人,爱和恨,都是浪费时间。”江藻说完,微微抬起下巴,“小朋友,不要总被情绪主导,多用用你们的脑子,好好思考什么才对自己最有价值。” 怎么还说上教了! 其他人更生气了,分明是他们来指责他的,怎么还反被说教了,而且,说得似乎还有那么点道理! 更更生气了! 江藻拍了下手:“好了,课也上完了,大家就地解散,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众人面面相觑,宋妗彤和方寒对视一眼,站出来:“老师,怎么能解散呢,你别忘了,你还欠我们一顿饭呢。” “你们还准备吃?”江藻问。 方寒摊手:“为什么不呢,现在正好是饭点啊。” “咦?”容静丞笑吟吟的声音刚好响起,“大家要一起吃饭吗?见者有份,也加我一个吧。”! 第 28 章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上了地铁。 车厢尚算空档,但座位是没有的,周沅抓着吊环在那晃来晃去,随口还不忘抱怨上两句:“又不是没有车,为什么要坐地铁啊。” 江藻瞥他一眼:“不是你起哄要去体验平民美食,那就索性连平民交通也让你体验一下喽。” 周沅嫌弃:“我又不是没坐过地铁!” “你坐过,其他人未必坐过。”江藻说。 没坐过的人嘘他,根本不想坐好吗,再说了,哪有坐的地方! 江藻无视他们的不满,提醒道:“下一站上的人多,你们注意点。” 下一站是个大站,如江藻所说,列车停下时,看到外面黑压压的人潮,本来不以为然的人脸白了,这么多人,这车厢挤得下? 答案是,挤得下。 而且……真的好他妈挤啊! 十九班的学生出门大多靠私家车,最多堵车烦了点,但在车厢内还是能保证自己的私密空间,所以对于初次经历这种人口密度洗礼的人来说,是很不适应的。 “挤死了!你能往旁边站站吗?” “我往哪站?动都动不了好吧!” “要怪就怪江藻,都是他带我们坐地铁的!” “江藻那小子人呢?” “鬼知道,都是人,根本看不到!” 受到众人怨念的江藻正靠着车厢闭目养神,忽然听到一声轻笑。 容静丞附在他耳边说:“真是好久没有过这样的经历了。” 江藻睁开眼睛往前扫了一眼,车厢内人满为患,几乎是人挨着人,只有他们这里还有一片富余的活动空间。江藻的视线最后落在身前的容静丞身上。 从以前开始,江藻就怀疑是不是容静丞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气场,不管车厢多拥挤,他身边的人总是会自动自发地让出一圈空位,连带着江藻也总是能顺势享受到自由活动的空间。 江藻说:“其实你可以不用跟着我们坐地铁。” “没关系,我喜欢这样。”容静丞一脸无所谓。 江藻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握住,身边的男人气息温热:“只有在这种时候,小藻才会乖乖待在我身边。” 车厢内即使开了空调,也因为人多温度依然很高,手上覆盖的触感冰冰凉凉的,很是舒服。 江藻任他牵着没动。 容静丞笑了笑,夸奖:“小藻好乖。” 他俯过去,温热的气息在江藻耳畔脖颈拂过:“一直留在我身边吧。” 行进的列车恰在此时发出啸叫,尖锐的声音将所有喧嚣一并盖过。 他们的目的地几乎在城市的另一头,等抵达时车厢内人已经少了很多,下了车,江藻清点了一下人数,还好,没有小傻子掉队。 于是他招招手,带着人步行到最后的终点——附近的小吃街。 “就这?” 看到目的地,想到自己一路又 是在地铁上人挤人,又是步行走到快断腿的,费了这么大的劲,结果江藻带他们来的竟是这么破旧的一条小吃街? 他们要闹了,但江藻不为所动。 “是你们自己答应跟我走,听我安排的。”江藻翻出之前达成的约法三章,“怎么,现在反悔了?” 任好抗议:“不是反悔,是这里也太那什么了吧!” “那什么?”江藻问。 关骏捷倒是心直口快,直接说了出来:“又脏又破!不是,我说你不会是不想请我们吃饭,故意带我们来这里的吧?” 这话得到了其他人的认可:“就是啊,这里这么脏,东西能吃吗?万一吃坏肚子怎么办?” 作为从小在这一片长大的江潼觉得自己很有必要为小吃街正一下名,他想说这里只是因为陈旧所以才显得脏破,东西吃进口是绝对没问题,但是转念一想,自己是吃惯了的,这些少爷小姐从小锦衣玉食,肠胃养得比旁人金贵得多,吃了之后会有什么反应就不好说了。 他这一踌躇,有人抢先他开口了。 “我吃过倒是没什么问题。”容静丞为小吃街的卫生状况背书,“其实里面挺干净,店主也都蛮热情的。” 众人面面相觑,您是什么时候来吃过的? “别管他们。”江藻说,“挑三拣四的,不吃拉倒,不惯着。” 方寒轻咳一声:“既然容老师保证了,那我们也不是不能试一试。” 江藻随意地挥挥手:“试,想试什么就试吧。” 等的就是这句话,其他人开始在小吃街上逛起来,他们不至于是第一次来小吃街,但毕竟逛得少,小吃街这种边走边吃的模式对他们还是很有吸引力的,不少人逛着逛着,在某个摊位前就迈不动腿了。 “江老师,我要吃这个,给我付钱!” “老师老师,快点过来买单!” 街上此起彼伏着各种呼唤声,起初江藻还能耐着性子去给他们付钱,后来直接懒得再亲力亲为,把手机扔给江潼,让他为同学无私奉献去了。 周沅左手一个车轮饼,右手一串肉丸子,走着走着,被某个招牌吸引了:“有没有人要吃小龙虾的!” 没有人能挡得住小龙虾的诱惑,他这么一喊,其他人也纷纷嚷着要吃小龙虾。 江藻看他们几乎人人手上提着食物,想了想是该找个地方坐下来吃吃喝喝了,于是点了头,一群人涌入小龙虾店。 周沅一进门就财大气粗地喊:“老板,先来个一百斤小龙——” 他转过去,眼巴巴地看着抱着手臂的江藻,有点心虚:“干嘛?” “一百斤,吃得完吗?”江藻在靠门边的座位坐下。 周沅很有自信:“怎么吃不完,我们一十六个人,区区一百斤小龙虾,也就是差不多每人四斤,解决掉还不是信手拈来,你不要太小看我们!” 江藻点头:“行,我的宗旨是不浪费,既然你打了包票,所以到时候就算你哭着求我, 我也会全部塞进你嘴里。” 周沅看他的表情不像假的,有点怂了,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立刻改口:呃,不浪费是好事,要不我们先点个十斤,不够再点? ?焕时提醒您《又又又穿书后真少爷摆烂了》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其他人疯了,你丫能不能有点骨气,一百斤和十斤是一个概念吗,到时候上上来连肉带壳一块吃是吧! 江藻也是挺无语,他的语文课代表数学是真的不太好。他叹气,最后拍板,一桌先上五斤,店主美滋滋地去忙活了。 他们人多,这一来基本上算包场了,大家各自挑了座位坐下,趁着等小龙虾的空档,一边吃着之前买的食物,一边聊天说笑着。 这对十九班的人来说都是很新鲜的体验,他们不是没有在一起吃过饭,但像现在这样聚在一间街边小店,几个人围着一张桌子,互相分吃着买来的小吃,外面是整条街的烟火气,还是头一次。 江藻和容静丞单独坐在一起,他们都没买东西,但江潼买了,江藻很理所当然地接受了弟弟的上供,而容静丞坐在他身边,不吃也不喝,只是托着下巴笑望着吃拇指生煎的江藻。 宋妗彤离座来到两人对面,坐下。 “什么事?”江藻问。 宋妗彤举起手,一副乖学生的模样,说:“我有一个问题。” 江藻看她一眼,略略沉吟:“问。” 宋妗彤笑容狡黠地提问:“江老师,容老师,你们是不是以前就认识啊?” 店内瞬间就静了,所有人都竖起耳朵偷听,他们是真的很好奇这个问题啊,一路上这两个人简直旁若无人地亲密,他们都没快没眼看了,说没猫腻猫都不信。 他们在心中暗暗给宋妗彤点赞,还是彤姐给力! 他们好奇,但不敢问,因为其中涉及到了容静丞,谁也不知道这个问题问出后,得到的是解答还是翻脸,如果不是忍不住,没人想去蹚雷。 宋妗彤的视线在面前一人身上打转,容静丞只是笑而不语,看样子没打算回答,江藻则放下了筷子。 江藻不动声色地扫了周围一眼,其他人表面装出淡定的模样,但身体朝这边倾斜的角度暴露了他们的迫切。 “嗯。”江藻语气平静,像是在说一件普通、平凡的事,“我们高中认识的,他是我学长。” 他能平静,其他人听了却平静不起来,他们在想,难怪这小子明明没啥背景,还敢一来就这么嚣张,原来靠山是容静丞,他们还真当他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呢,呸! 容静丞笑容可掬,邀功一般地说:“小藻,这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是乖乖听你的话,一个字都没透露哦。” 小藻?! 其他人瞪大眼睛,这叫法也太亲热了吧!还有,你这撒娇的语气是什么啊,能不能注意点形象! 江藻淡淡应道:“嗯,我说的。” 宋妗彤完全没想到他会这么老实承认,好一会儿才从怔然中回神。她的神情先是有些茫然,但很快变成了了然,她笑着说:“原来你们都认识这么久了,难怪 容老师能把你画得这么好看,比我拍的还好,他一定是从很久以前就仔细观察过你了。” 拍的?江藻挑眉。 ⒏本作者焕时提醒您《又又又穿书后真少爷摆烂了》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宋妗彤拿出手机翻了翻,然后把手机摊平给他看照片,正是在美术课上江藻看着容静丞笑的那一幕。 这下众人是再也按捺不住,纷纷凑过来看,看完还要啧啧感慨:“假的吧,对我们就一张要死不活的脸,他居然还会这么笑?” “彤姐你是会抓拍的,我怎么不知道当时的氛围有这么gay?” 宋妗彤摇摇头,叹气:“你们这些直男懂什么氛围,对吧,江老师?” 说得好像江老师不直一样。被吐槽的人在心里吐槽回来。 江藻看了那张照片一眼,面不改色:“你们还真是喜欢拍照。”上次方寒拍了一张,这次又是一张。 “随手记录生活嘛。”宋妗彤笑嘻嘻地说。 容静丞也发表了意见:“拍得不错,一会儿发我一份。” “好啊!”宋妗彤欣然领命。 * 一盆盆小龙虾很快就摆上了桌,红艳艳的视觉效果和麻辣鲜香的香味疯狂刺激着所有人的食欲,不用招呼,大家戴上手套就是干饭! 在热烈的干饭氛围中,只有江藻不动如山,他旁边的容静丞倒是戴着手套认真剥虾。剥虾是个麻烦活,但容静丞做起来驾轻就熟,动作优雅美观,且兼顾速度,不大一会儿就把一只完整的虾尾剥了出来。 放到了江藻的碗里。 江藻这才勉为其难地拿起筷子夹起吃掉。 看见这一幕的人都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问题了,虽然他们所知的容静丞一向不按牌理出牌,做出什么匪夷所思的事都不奇怪,但是给人剥虾这么小媳妇的事情还是太颠覆他们的认知了——而且看容静丞的样子,还挺乐在其中。 看着两位老师一个剥虾一个吃虾,配合默契,终于还是有人按捺不住,问了一句:“容老师,你光给江老师剥虾,自己不吃吗?” 江藻把嘴里的虾肉咽下,说:“他小龙虾过敏。” “是的呢。”容静丞笑眯眯地说,把手里剥好的虾肉放过去。 众人大为震撼,但这也不是你光剥不吃的理由啊,不要告诉他们你其实就是喜欢剥小龙虾! 如果只有江藻在,其他人的槽可能就吐出去了,但在容静丞面前,哪怕他们再不羁,也终究不敢太放肆,于是只好压下满腹诽语,用吃吃喝喝排解忧愁。 尽管餐桌上的氛围已经很热烈了,但仍有人嫌不够,把饮料往旁边一推,招呼老板上了啤酒。 酒精的加入,很快就让原本还算有序的氛围变得混乱,十六七岁的少年最看重的就是面子,同伴一激,一话不说就是一瓶啤酒灌下肚,喝空的酒瓶子不大一会儿就堆了满桌,人也跟着醉眼朦胧起来。 俗话说酒壮怂人胆,有人看这边都喝趴了好几个,江藻那边两个人还在慢条斯理地剥虾吃虾聊天说话,温温吞吞的,一点也没被 影响,不满意了,拎着两瓶酒“哐”砸在两人面前。 这一下震得整个桌面都抖了,江藻抬头:“怎么?” 周沅大着舌头指责:“你们俩怎么这么不合群啊,大家都在喝酒,就你俩在这眉来眼去的,你们来谈恋爱的?——嗝!给我喝,人彤姐一个女生都喝了,你们俩大老爷们要是不喝我都看不起你们!” 虽然不是人人都醉到他这种程度,但其他人也挺上头,理智告诉他们不能去招惹这两人,感性让他们乐得看有人去撞南墙,周沅过去找茬,那他们就起哄架秧子,反正火要烧也最先烧周沅。 “就是,周少都把酒给你们拿过去了,不喝就是不给我们周少面子!” 一片起哄声里,周沅忽然沉下脸,扭头骂道:“不许叫我周少,叫我语文课代表大人!” 本来大家还因为他的突然变脸而忐忑了一下,结果听他这么说,立刻也是从善如流,改口道:“对对对,是语文课代表!” “是语文课代表大人!” “江老师,你的课代表给你敬酒,你不喝说不过去吧?” “老师,周沅现在可是天天追着我们大家背书,看在他这么敬业的份上,你就不跟他喝一个?” “课代表,想老师和你喝酒,你不得先表演个才艺?就给他表演个背诵《琵琶行》吧!” 周沅是真醉了,换成平时他肯定鸟都不鸟这些人,但今天他挠了挠头,憨直地问江藻:“那我背一个?” 不等江藻回话,周沅便迫不及待地背诵起他这几日来的成果,《琵琶行》一点不带打结地从他嘴里流畅背出,声情并茂抑扬顿挫,完全没有刚才醉酒的口齿不清。 “……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 周沅背完最后一句,顿时赢得满堂喝彩。 “好!不愧是语文课代表大人!” “这流畅度简直不是盖的,语文课代表牛逼!” 周沅趴在桌边眼睛用水汪汪的狗狗眼看江藻,邀功一般问:“我背完了,怎么样!” “不错,很流畅。”江藻夸奖他,“起到了课代表的带头作用,继续保持。” 周沅被听到夸奖,笑得颇有几分傻气,看得出来是打从心底里高兴。 江藻把他傻乎乎高兴的样子都看在眼里。 “书都背完了,怎么老师还不喝啊?是不是背得还不够,要不我们的课代表大人再接着背首?” “那就再来个《长恨歌》吧!” “《长恨歌》多没劲,来个《离骚》!” “现在可是在喝酒,总得来首《将进酒》应应景吧!” 其他人肆意地起着哄,他们也从逗醉酒的人中得到了乐趣,这样的机会可不多,不抓住机会多逗一下就太可惜了。 眼看着周沅因为一首都背不出来急得抓耳挠腮的样子,江藻暗暗感叹还真是个傻小子,他出声制止:“不用背了,我喝。” 他对喝酒倒是没什么坚持,别人来 找他喝,好好说,通常情况他不会拒绝。 江藻看了眼面前的酒瓶,想了想,还是拿了个一次性杯子,倒上满满一杯,在众人面前展示了一下,他仰头,一饮而尽。 “行了吧?”江藻从容静丞手里接过手帕,擦拭嘴唇。 “好!”周沅带头鼓掌,“江老师爽快人!” 叫好声中,周沅把目光投向容静丞,开始表演不作会死:“江老师喝了——嗝,到你了。” “哦?”容静丞笑容可掬,“你要我喝酒吗?” “废话!”周沅一巴掌拍在桌上,气势汹汹地说,“我诗都背了,江老师也喝了,你还想不喝!” “是么。”容静丞笑着,修长的手指搭上瓶身,语气慢悠悠的,“要我喝酒啊……” 其他人都不禁打了个寒颤,他们本以为周沅会点到即止,哪知道这小子是真的喝昏了头,居然胆大包天到去逼容静丞喝酒。哪怕没有多少同学情谊,他们在这一刻也担心起那只酒瓶会不会在下一秒砸到周沅的头上。 可被关心的对象还在嚣张地拍桌子:“少废话,赶紧喝!” 容静丞拿起酒瓶,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但没有人敢出声。 一只骨节分明白皙修长的手伸来,将酒瓶拿过去。江藻瞥他一眼,说:“别逗他。” 店内的气氛一下子变了,紧张感荡然无存,好像刚刚的一切都只是错觉。 容静丞抗议:“我哪有逗他,我这不是准备听他的喝酒嘛。” “这就叫逗。”江藻不理会他的委屈,说完转向周沅,“他酒精过敏,不能喝。” 对刚才的一切浑然不知的周沅此刻叫出来:“啊?又过敏?!小龙虾过敏,现在又酒精过敏,你过敏的东西也太多了吧?” “我比较脆弱嘛。”容静丞大言不惭地说着,看向江藻,“我的酒就由小藻替我喝吧。” 不用他说,江藻已经很自觉地把又一杯酒喝完了,向周沅展示了下空杯,随后挥挥手:“行了吧?” 周沅看着瓶里剩下的酒还想说点什么,被终于良心发现的宋妗彤任好等人捂着嘴揪了回来,刚刚是运气好,再加江老师护了把犊子,要是再来一次,谁也保证不了后果是什么,当然,他自己找死无所谓,关键是别连累他们。 容静丞笑着给江藻又倒了一杯酒递过去:“小藻喝酒的样子好帅,再来一杯?” 江藻接过杯子在手上把玩着:“这种酒可灌不醉我。” 容静丞完全没有阴谋被拆穿的心虚,笑得很自然,他问:“那么需要换酒吗?” 江藻扫了一眼店内,拒绝:“不了,晚上也许还有事。” “哦?”容静丞的视线跟着他往人群里扫。 江藻从摇摇晃晃晃出了门的方寒身上收回目光,低头喝酒:“视情况而定,也许要临时家访。” * 店外有个公共水龙头,代楚弯着腰洗完手,转身时看到站在她身后的方寒,天黑了,周围很暗 ,远处的光不足以照亮对方的样子,代楚只能依稀看到他因为醉意泛红的脸。 代楚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纸巾,一边擦手一边说:“你要洗手吗?让你。” 她从对方身边经过时,方寒叫住她,她停步。 方寒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代楚,我有时候真的搞不懂你,你妈妈那样对你,你居然不恨她。” 代楚慢慢转过身,距离近了,她倒是能看清同桌的脸了,还是一如既往的倨傲,只是或许是受到酒精的影响,终究泄露出一丝隐藏已久的不甘。 她没说话。 方寒似乎也不需要她说话,径自说了下去:“你遭遇的那些痛苦都是因为她,结果你对她就没有一点怨言?” “这太可笑了!”方寒捏紧双手,声音也不受控制地提高,“像这样的人,真的配做父母,配得到子女的原谅吗?!” 代楚神情未变,她看着对方,问:“你想说什么?” “代楚!”方寒往前一步,身子晃了晃,看得出他喝了不少酒,也许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能泄露出心底真正的情绪。 他咬着牙,不甘地质问:“我爸出轨,你妈当情妇,他们都是人渣,怨恨他们有什么错!可你为什么不恨啊?你为什么不像我一样怨恨他们?我们都是受害者,你应该像我一样的!” 代楚静静地看着他如发泄一般低声嘶吼着,什么也没说。 得不到回应,方寒紧握着的双手慢慢松开,他的声音嘶哑、疲惫:“可你不恨。呵,我妈也不恨,你们谁都不恨,只有我恨,只有我像个笑话一样,孤立无援地恨着他们……哈哈,这太可笑了,太可笑了……” 方寒弯下腰,他捂着脸,从指缝里泄出的声音像在笑,又像充满不甘的哭泣。代楚低头,她的同桌是很高大的,但此刻他弯着腰的姿态却显得无比脆弱,像个受尽委屈的孩子,只能以此宣泄自己的不满与不甘。 “方寒。” 代楚抿了下嘴唇,开口,语气冷酷:“你在装什么可怜。”! 第 29 章 方寒慢慢抬起头,茫然地看着她,似乎无法理解她的意思:“什么?” “你确实很可笑。”代楚神情冰冷,“一边理所当然地受着你父亲的恩惠,一边又口口声声地说恨他,你不觉得你很自相矛盾吗?” “我……”方寒嘴巴张张合合,几次想要说什么,却又没说出来。 不再给他说话的机会,代楚往下说:“你说我们一样,但是真的一样吗?你仔细想一想,你是怎么对我的?” 方寒抿起嘴唇,沉默不语。 代楚的声音很冷静,不带任何情绪:“想要我成为你的盟友,但是你所做的不是拉拢,不是争取,而是霸凌,而是侮辱,这就是你说的一样?” 越发难堪的沉默里,方寒渐渐低下了头。 代楚的笑容充满嘲弄:“方寒,别幼稚了,我们根本不一样。” 方寒的神情绷得很紧,嘴唇紧紧抿着。 代楚笑了一声,继续说:“我明知我母亲做的事情不对,可我什么都没有做,因为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如果连我也不站在她身边,她会很可怜,所以我选择做一个沉默的帮凶。我不是一个完美的受害者。” 似是没想到她接下来的话会是这个,方寒的表情一下变得错愕。 将他的变化收入眼底,代楚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可方寒,你不同。你本可做个完美受害者,但现在呢?” 少女的神情一下变得怜悯,哀伤。她说:“有谁站在你的身边,而你又站在了谁的身边?” “我……” 这个问题似乎击中了什么,方寒的眼神从一开始的迷茫,逐渐变得清明,但很快又被升起的雾气晕染。 代楚深深看他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头也不回地进了店里。 方寒一个人在原地站了很久,才慢慢抬起手,捂住自己的眼睛。 眼睛潮湿。 “哭啦?” 促狭的声音在有点远的地方响起,方寒移开手,看到站在他面前的两个人,说话的是容静丞,笑容可掬地望着他,另一个是一脸无所谓的江藻。 “小藻你快看。”容静丞拉着江藻的手腕,指着他说,“你的学生在哭哟。” 江藻无奈,他是真的受不了这个撒娇精了,洗个手还要拉着他一块,又不是高中小女生,现在尴尬了吧,撞见别人哭鼻子了。 “你不是要洗手吗?去洗啊。”江藻指着水龙头对容静丞说。 容静丞乖乖去洗手了。 水声哗啦啦的,江藻看着脸色难看的方寒,在他开口前主动说:“我什么都没看见。” “我没哭!”方寒冷着脸说。 江藻表示同意:“是,你没哭。” 他的话在方寒听来敷衍至极,简直就是正话反说,刚才的沮丧低落情绪瞬间一扫而空,只剩下满腔的怒意。方寒的拳头紧了又紧,但看到一脸笑意望来的容静丞,他只是重重地、冷冷地哼了 一声,转身回了店里。 容静丞刚洗完手还是湿的?,他侧身对着江藻,没有说话,江藻就很自然地帮他的从口袋里拿出手帕。 接过手帕,容静丞慢条斯理地擦着手,问:“不安慰他吗?” “安慰什么?”江藻反问,“这么大的人了,哭鼻子还要人安慰,他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 容静丞笑着摇摇头:“小藻你啊,真是一点都不温柔。” 江藻不以为然:“世界上并没有天经地义的温柔,是他一直以来被保护得太好,不知道这个世界,原本就是破破烂烂的。” 容静丞不紧不慢地折着手帕,随口道:“那还真是糟糕呢,对世界的认知遭到冲击,一定很不好受吧。” 他说得事不关己,江藻深深望了他一眼,眼底一抹暗色:“就算如此,也只能学会接受。” “接受?”容静丞轻笑,神情里有漫不经心,“是我的话,我会选择毁灭。” 江藻看着他,说:“不可以。” “好~!”容静丞乖乖答应道,像个听老师话的乖学生。 又看他一眼,江藻转身:“回去吧。” 容静丞把折好的手帕放入口袋,这才跟上他的脚步。 * 一场聚餐闹到快十点才结束,不大的店里一片狼藉,喝空的酒瓶丢得到处都是,学生们一个个喝得酩酊大醉,站都站不稳,也就个别几个情况好一点。 江藻揉揉耳朵,都已经醉得话都说不清楚了,还有人嚷着要去KTV续摊,甚至鬼哭狼嚎地唱起来,江藻听了半天,愣是没听出来唱的是什么。 让还清醒的帮忙联系了这帮醉鬼的家人,江藻一一把人送上来接的车,回到店里,还剩下五个人。 江潼喝了不少酒,靠在陆舍肩膀上,脸红红地跟他说话,说得驴头不对马嘴,叫人根本不知道他的思维活跃到哪里去了;代楚一手端着杯子,另一只手在已经吐不出东西但仍在干呕的宋妗彤背上轻轻拍打着;方寒趴在桌上不知是睡着了还是醒着,但无人问津。 江藻轻轻摇了下头,率先朝江潼陆舍组走去。 江潼看到他来,傻笑着举起手挥舞:“哥,你回来啦,我们可以回家了吗,嘿嘿……” 江藻捏住他的脸颊,对他的痛呼听而不闻,径自对陆舍说:“我还有事,麻烦你送这个醉鬼回家。” 陆舍也喝了酒,但他的状态比身边的醉鬼好多了,此时点点头:“好。” 江藻松开手,江潼的脸本就因为醉酒而发红,但江藻捏过的地方更是一道鲜明的红印,江潼摸摸脸,敢怒不敢言,只好委屈巴巴地望着陆舍。 陆舍将他扶起,对江藻说:“江老师,我们走了。” “嗯,路上小心。” 目送这对出了门,江藻又朝女生们走去。 代楚先说话了:“她也回宿舍,我送她回去吧。” 江藻没推辞:“那就拜托你了。” “没事。”代 楚笑了笑,然后弯下腰问宋妗彤,“能走吗?” 宋妗彤斩钉截铁地说:能! ?想看焕时写的《又又又穿书后真少爷摆烂了》第 29 章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她撑着桌子直起身体,“看,我能吧,嘿嘿,我告诉你们,我可没有醉哦,我酒量很好的!” 然而手一松开,她立刻又摇摇晃晃起来。 江藻轻轻叹了口气,和代楚一人一边,扶着她的胳膊把她搀出了店,接代楚的车就在门口,上次见过的那位女性司机下车来帮了一把。 把醉鬼弄上车,代楚站在车边和江藻道别:“老师,我们先走了。” “嗯,路上小心。”江藻叮嘱。 代楚没上车,踌躇片刻,迟疑着张口:“他……” 却没说完。 江藻心领神会,笑道:“交给我。” 代楚看了看他,点头:“嗯!” 送走代楚,江藻回到店里,方寒还是无人问津地趴在桌上。 走过去,江藻敲了敲桌子,没反应,又踢踢他的脚,还是没动静,江藻确定了,这人是真的醉得不省人事了。 江藻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跟在容静丞身边的两个黑衣保镖进来,把体格高大的少年架着抬了出去,江藻跟着出去。 两辆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车静静停在不远处,容静丞坐在前面那辆里,看着过来的四人,吩咐:“一身酒臭味,把他丢到后面去。” 然后,他换上甜腻的笑容:“小藻,来这边,我们一辆车~” 江藻看了眼被不怎么温柔地扔进后面那辆车里的方寒,脚步一顿,随后上了有着素雅清香味的前车。 昏暗的车厢里,手被人扣住,触感微凉。 容静丞的声音响起,带着点不怒自威的清冷:“去方家。” * 方寒醒来时,一系列宿醉的症状都出现了,头痛欲裂,浑身乏力,口干舌燥,恶心想吐。 他躺在床上,好不容易才缓过来,扭头看看四周,这里是他的房间。 不记得是怎么回来的,昨晚的记忆停留在回到店里后他闷头喝了一瓶又一瓶的酒,直到把自己灌得人事不省为止。 实在口渴难耐,方寒挣扎着从床上起来,隔间里有冰箱,但他打开后,里面只剩一瓶喝了大半的水。拧开瓶盖,一口气把剩下的水喝了,喉咙还是渴得不行,他在呼叫铃上用力按了好几下,不快地吩咐:“送水过来。” 方寒回到小客厅的沙发上等待,在他的耐心耗尽之前,房门才被敲响。 身体上的不适让方寒现在很暴躁,不由分说便是一通怒斥:“怎么现在才——” 方寒的声音戛然而止。 进入房间的不是拿水过来的佣人,而是一身朴素但不失大方的方夫人,她的手里端着个托盘。 方寒的神色不自然了一下,眼神游移:“妈,你怎么来了?” 方夫人走过来,语气有些小心翼翼:“我调了蜂蜜水,对宿醉有好处,你喝一点?” “嗯。” 方夫人把托盘放到茶几上,拿起水壶往空杯里倒了大半杯递过来:“不烫,现在就能喝。” “谢谢。”方寒接过就喝了一大口,蜂蜜水温温热热,入口甜丝丝的,不会太腻,也不会太寡淡。 一杯喝完,方寒觉得没那么难受了。 方夫人问:“还要吗?” 方寒把杯子递过去。 方夫人一边倒水,一边状似不经意地问:“怎么喝了这么多酒,是不是遇到不开心的事了?” 方寒垂了垂眼:“没有,就是聚餐,多喝了点。” “这样啊。”方夫人把杯子递过来,温柔的笑容里多了几分欣慰,“你跟班上同学的关系变好了,还一起吃饭——” 方寒打断她,眉头紧蹙:“你怎么知道我是跟同学一起吃饭?我没告诉过你吧。” 方夫人变得局促起来,她不安地抓紧手里的水壶:“不是,我没有调查你……是昨晚送你回来的老师跟我说的……” “送我回来……?”方寒的眉头皱得更紧,“江藻?” 方夫人连连点头:“对,他是姓江,说是你的班主任。” 方寒一下子变得兴致缺缺,但紧接着,他想到什么,表情严肃地问:“他只是送我回来?” “还跟我聊了聊。”方夫人如实回答,想了想,又补充,“你的事。” 方寒起初还是眉头紧皱,但不多会儿便松开了,他牵起讥讽的笑容,不屑地问:“他跟你告我状了?”! 第 30 章 “没有!”方夫人急忙否认,“他没告状,他夸你了!” “夸我?” 若说不惊讶是不可能的,方寒一脸不可思议,他完全想不到自己有什么地方能被江藻夸奖的。 与其胡乱猜测,不如直接问,方寒看着紧张的母亲:“他说什么了?” 方夫人拿不准儿子对这件事的态度,回答得颇为谨慎:“江老师说你的组织能力很强,这次的聚餐活动是你和另一个同学一手操办的,他很满意。” 方寒听了这话,面上虽然没什么变化,心里却忍不住想满意个屁,他和宋妗彤安排好的行程不是一个都没去,尽在那条小吃街转悠了。 见他不反感,方夫人放松了一些,继续往下说:“他还说你上次考试考了满分,是班上的第一名,他说你很聪明,如果好好学,一定能取得好成绩。” 方寒唇边泛起一丝冷笑,这个江藻还真是睁眼说瞎话,成绩那事大家都知道是弄虚作假,他这么跟他母亲说,是照顾家长心情,故意挑好话说,又或者对方根本就只是怕麻烦,随便说点好话敷衍了事? 心里明明是这么想的,但看见母亲因为他得到老师的夸奖而高兴的样子,方寒还是垂了眼,收敛起嘲讽的情绪。 方夫人大约是很久没有和儿子说过这么多话了,说得停不下来:“江老师还说你在班上很有威望,同学们都听你的——呵呵,我记得你从小就是孩子王,走到哪都有本事收一堆小弟,你就带着他们啊,到处调皮捣蛋,让人头疼得不得了。” “但是等你长大一点呢,就变得很乖了,上学的事一点都不用我们操心,成绩也是名列前茅。你记不记得你小学时候一直都是当班长的?”方夫人说起过去,眼神变得怀念,“每次我去开家长会,老师都会重点表扬你,其他同学家长也都很羡慕我,问我是怎么教你的,呵呵,我那个时候脸上可有光了。” 仿佛置身于那段旧时光里,方夫人脸上的神采渐渐夺目起来,她的笑容恬静、幸福。 “那时候多好啊。” 她叹息一般说着。 但方寒的脸色却渐渐难看起来,直到听到这句喟叹,他咬着牙说:“可这些都被你们亲手毁了!” 愤怒与憎恨交织成的话语将沉浸在过往里的方夫人惊醒,她脸上的红润迅速褪去,苍白再次占据她已不再年轻的容颜。 “阿寒……”她怯怯地喊。 方寒死死盯着她:“这些年他在外面女人就没断过,甚至还勾搭上我同学的母亲,你明明知道这一切,还帮着他隐瞒我!要不是我偶然撞见他和别的女人偷情,你还想瞒我多久?一辈子吗?” “我……”方夫人嗫嚅。 受够每次提起这个话题对方都是这副支吾模样,方寒咬了下牙根,恨恨地说:“你永远都是这样,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但又什么都不肯说,你以为这样会被别人称赞吗?那些吃饱了撑的所谓名流只会在背后笑你懦弱,空有方夫人的名头,却 像个傀儡一样任人摆布!” 方夫人的头垂得很低,两人的身份发生了逆转,在儿子的厉声指责下,她像个无助的孩子般。 “他那么脏,你就不觉得恶心,没想过离婚?”方寒眼睛通红,声音嘶哑,话语中透出的巨大不甘,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眼前从不说委屈的母亲,“你就这么留恋方夫人的名头吗!” 方寒浑身都因为激动而颤抖,而对面的方夫人只是依旧低着头,保持着沉默。 实在是看不惯她这副怯懦的模样,方寒扭过头,怒其不争地闭上眼睛。 沉默令人心悸,方寒一咬牙,准备开口让对方出去,但方夫人却发出一声很轻的笑声,充满自嘲。 “怎么会……没想过。” 方夫人的语气与平时别无二致,她就像是小时候给方寒念故事一样,轻且柔和地说:“第一次发现他出轨,是我怀孕的时候,那时我很生气,打定主意要离婚,可当我把这个打算告知家人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支持我。” “你外公和舅舅对我说,如果我离婚,家里的生意会受到影响,不准我离。”方夫人说,“你外婆很心疼我,对我说我受委屈了。但是她又说男人就是这样,只要他还知道回来就行,哪怕是为了孩子,这日子也得过下去。” 方寒脸色一点一点地白了。 “就连我最好的朋友,”方夫人轻轻吸了口气,“她也说,就算离婚,换一个也不见得会更好,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凑合一下吧。” 方夫人抬起头,素净的脸上挂着波澜不惊的笑容:“别人笑得对,我确实懦弱,在没有人支持的情况下,我连一步都不敢迈出去,我不敢一个人走向未知。” “于是我听了他们的话,没有闹下去,而他经过这件事,也确实安分了一段时间,我以为事情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方夫人继续说着,“可是就在你出生后不久,再次被我发现他和别的女人来往,我才明白他不是安分了,他只是更加小心了。” “我那时有些产后抑郁,这件事对我是一场严重的打击,某个深夜,我睡不着,想着我过往的人生,忽然觉得很没意思,于是走到了窗边。”方夫人看着脸色已经惨白的方寒,笑了,“但我没有跳下去,因为那个时候,一向夜里睡得很熟的你突然哭了,哭得撕心裂肺,我走过去,你对我伸出小手,想要我抱抱。” “我把你抱起来,你好小,好轻,我觉得你好脆弱,我在想,要是没有我的保护,你能好好长大吗?”方夫人的眼睛里泛着水光,“所以,我做了个决定,至少,我要做你的后盾,不让你像我一样无助。” “妈……” 方寒声音颤抖,但他只是喊了这一声,就再无下文,他的眼睛里酝酿着风雨,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席卷而来。 大概是感受到氛围的沉重,方夫人换上了轻松的语气:“阿寒,你看妈妈的人生,像不像你玩的游戏?每一个阶段,都有任务要做,做女儿时的任务,做妻子时的任务,再到现在,母亲的任务就是保护好 孩子。” 方寒的嘴唇动了动,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方夫人又笑了笑:阿寒,不管你是不是怨恨我,我都希望你好好的。??[” “你脸色很不好,休息吧。”方夫人站起来,“我先出去了。” 方夫人端起托盘,就在她快走出门的时候,身后传来方寒喑哑的嘶吼:“可游戏是有奖励的!” 方夫人站住。 脚步声急促,在柔软厚重的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音,方寒来到她的身前,质问她:“你得到了什么?” 方夫人低着头,捏紧手中的托盘。 她的手腕被少年宽大的手掌用力握住,方夫人被迫抬头,她的眼眶是红的。 方寒看着她,他忘了自己有多久没有仔细看过母亲的样子,好像总是随意地一瞥,便厌恶地扭过头,直到此时,他才发现母亲已经衰老了许多,她不年轻美貌,她不光彩照人,但她慈祥如故,一心向她的这个顽劣的儿子倾泻温柔。 过往一切历历在目,感受到的,被忽视的,所厌恶的,不甘心的,后悔不已的,五味杂陈。 用力吸了口气,方寒压下其他情绪,用坚定的语气说:“我来做你的奖励!” 方夫人睁大眼睛。 “我站在你的身边,我做你的后盾,我带你离开这里。”方寒一字一顿地做着保证。 “阿寒……”方夫人嘴唇颤抖。 然后,方寒又垂下脑袋,带着一点哀求:“只是我现在还没有能力,你能等我吗?等我强大起来,我一定会带你离开!到时候你可以做想做的事情,去想去的地方,不用在乎别人的眼光,你不是谁谁谁的妻子,也不是谁谁谁的母亲,你只是你自己。所以……您能等我吗?” 沉默。 久久等不到回应,方寒在心中自嘲一笑,他大概早就让对方失望了吧,他这样顽劣的人,有谁会相信他的保证呢? 方寒的力道渐渐松了,松开对方的手滑了下去。 “对不……” 在他出声的同时,低低的啜泣也传入他耳中,方寒诧异抬头,看见泣不成声的母亲。 “妈……”方寒怔怔地喊。 她用一只手抹着眼泪,然后伸出另一只手在他脸上轻轻摸了摸,她哽咽着说:“阿寒懂事了。” 她深深吸了口气,露出温柔的笑容,她的眼中充满神采,仿佛获得新生。 她点头,说:“好,我等你。” * 江藻醒来的第一眼,对上的就是容静丞含着笑意的眼。 “小藻,早上好。”容静丞心情很好地跟他打招呼,“昨晚睡得好吗?” 江藻又把眼睛闭上,说:“你试试睡觉的时候一直被人勒着能不能好。” 容静丞辩解:“才不是勒呢,是抱!我可是怕小藻一个人睡这么大的床会害怕,才一直抱着你呢。” “呵呵。”江藻不走心地说,“我真是太感谢你了——我要起了,能松手吗?” “不要。” 容静丞非但没松手,反而抱得更紧。他轻笑:“小藻这里很精神呢,是要去解决吗?” 挨着的地方被蹭了蹭,传递来的热度同样炙热。 容静丞贴在江藻的耳边,温热的吐息在耳畔、脖颈拂过。 “要一起吗?” 含糊而暧昧的话传入耳中,宛如电流般在脊梁骨上游走,江藻望着近在咫尺的男人,容静丞的瞳色很淡,似乎有一些外国血统,而这一点又被他比旁人更立体深邃的五官所佐证。 那双眼里总是映着江藻的样子。 江藻闭上眼睛,睫毛微颤。! 第 31 章 代楚挂了电话回到屋里,宋妗彤已经醒了,趴在枕头上玩手机,见她进来,一骨碌翻了个身,笑望着她。 “早上好!”宋妗彤活力满满地和她打招呼,又问,“你是跟你妈妈打电话吗?” “嗯。”代楚放下手机,拿起杯子喝水。 宋妗彤捧着脸,语气羡慕:“你跟你妈妈感情真好,还以为经过这些事你们会疏远呢,代楚你果然是妈妈的小棉袄呢。” 代楚打断她:“既然醒了就回自己房间吧。” 宋妗彤变脸变得很快,她撒娇:“不嘛,代楚你好冷淡,反正都让我睡了一夜了,再多收留我一下又怎么样嘛——你的床香香的耶,用的什么牌子的洗涤剂?我想买个同款。” 对于她的自来熟,代楚只是把杯子往桌上一搁,淡淡道:“我们没那么熟,只是因为你昨晚醉得不省人事,怕你一个人出事,才暂时收留你。现在你醒了,可以走了。” 宋妗彤不蹬了,趴在床上撑着下巴,用一副探究的神情注视着她,语气也正经起来:“代楚,你真的跟之前不一样了,是因为摆脱了你妈妈的控制?” 代楚看着她,没说话。 宋妗彤撑起身体伸了个懒腰,一边打哈欠一边说:“真羡慕你啊,有这么多人帮你,是被爱着的呢——打扰你了,我回去啦。” 她从床下下来,但在下床的瞬间,身体僵住。 代楚疑惑地看着她。 宋妗彤皱了皱眉,随后转向代楚,惨白的脸上露出讨好的笑:“能借我一样东西吗?” * 江潼看了看手机,距离约定的十点已经过了十分钟,但代楚还没到。 “代楚还没到,要给她打个电话吗?”江潼问一旁的陆舍。 陆舍往他身后看:“来了。” 江潼跟着转头,果然是代楚,但在看到她身后的人时,他揉了揉眼睛,看错了吧,为什么宋妗彤也会来? 宋妗彤东张西望的,好像对这里很好奇:“这就是学校图书馆啊,真漂亮,我入学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来呢。” 听到这句话的江潼忍不住腹诽,你又不学习,怎么会来图书馆。 两人已经来到他们跟前,宋妗彤笑容灿烂地朝他们挥手:“嗨,班长学委,我也来和你们一起学习啦!” 江潼不可自抑地瞪大眼睛望向陆舍,表情里写着满满的骗人的吧她说她来学习! 陆舍的反应很平静:“你没带书。” “没关系啦。”宋妗彤不以为然,“你们三个到时候谁随便借我一本啦。” 江潼已经无力吐槽什么,只能把视线投向代楚。 代楚说:“她非要跟来,你们当她不存在就行。” 江潼想说这样行吗,代楚已经如她所说无视宋妗彤往里走了,他顿时尴尬地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宋妗彤倒是不怎么在意代楚的态度,对他俏皮地眨了下眼:“班长,你不会不理 我的吧?这样可不利于班级团结哦。” 江潼握紧拳头,颇有责任感地说:我的书借你! ㈡本作者焕时提醒您最全的《又又又穿书后真少爷摆烂了》尽在[],域名[( “谢谢你班长!”宋妗彤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陆舍默不作声往里走。 江潼对他忽然的冷淡一头雾水,但挠挠头,没想出个所以然,就被宋妗彤催促着进去。 嘉中图书馆豪华气派,馆藏也是无比丰富,平时来往的师生很多,但今天是周末,只有少部分住校生在,因此阅览区很空旷,四个人找了张相对安静的座位,两两一边地坐下了。 江潼先是把数学书给了宋妗彤,对方翻了几页就嚷着看不懂,又依次给了物理和化学,宋妗彤还是不懂,江潼挠挠头,索性一股脑把包里的书都推给她:“你自己慢慢找吧。” 然后他看着自己面前空空如也的桌面,想了想,凑过去对陆舍说:“你的书借我看一下?” 陆舍看他一眼,把书推到了中间。 宋妗彤一抬头,看到对面两个人几乎是额头贴着额头地在看同一本书,再看旁边的代楚,认真做题中。 她再看看眼前,一本本教科书辅导书看得她眼花缭乱,以她目前的知识水平,看这些只是自讨苦吃。她再看看三个沉浸在学习中的人,撇了下嘴,拿出手机。 班级群很热闹,她点进去翻看聊天记录,看着看着,她笑了出来。 笑声在安静的图书馆里非常突兀,三人都朝她看来,宋妗彤笑得花枝乱颤,指着手机说:“你们知道吗,方寒居然在群里问作业是什么!哈哈哈,笑死我了,他居然要写作业,世界末日到了吗?” 陆舍兴致缺缺,江潼一脸震惊,代楚拿过手机,看了看,然后开始打字。 宋妗彤看到班级群里跳出了代楚发的消息:“数学单元练习第4、7、8题。” “英语两篇翻译。” “物理……” 逐一发完其他科目的作业后,代楚又补上一条:“语文没有。” 她放下手机,继续低头做题。 她的这一通发言,没让提问的方寒冒泡,反倒是把其他潜水的给炸了出来。 “哈?语文没作业?江藻怎么回事,居然不布置作业的!” “不是,他能不能有点责任心的啊,上课上成那鬼样子,课后居然连作业都不布置,他摆烂摆得也太彻底了吧!” “他就算布置了也没人写,那还布置干什么?” “我可以不写,但他不能不布置啊,要不然我还怎么欣赏他收不上作业哭唧唧的样子!” “别了吧,他有容静丞当靠山,真到那时候,还不知道是谁哭呢……” 群里瞬间冷了场,虽然昨天大家都喝了不少酒,但还不至于喝完之后就失忆,他们可是记得很清楚,容静丞对江藻那个殷勤的样子,不知道还以为江藻才是容家的话事人。 当然,还是有不甘寂寞的人,发现声讨江藻的人里有周沅的身影,于是阴阳怪气起来:“哎哟喂~这不 是我们尊贵的语文课代表大人吗~您老终于酒醒了~您还记不记得昨天发生了什么吗?” 阴阳怪气的话被接力刷了一长排,周沅气得爆粗,不一会儿一大片文字刷了屏:“操,就你们他妈的不是东西,趁老子喝醉整我玩!好好好,喜欢玩是吧,喜欢背书是吧,来,都给我背!琵琶行长恨歌离骚将进酒全文背诵,这就是语文作业,我明天挨个检查,背不出来看我怎么弄死你们!” “操操操,谁给你的权力布置作业的!” “我是语文课代表,我布置作业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你他妈是在滥用职权!” “我看这小子是当了几天课代表就飘了,必须得整治整治才行了!” “干脆我们把他弹劾了吧!” “弹劾+1” “弹劾+2” “弹劾+10086” 宋妗彤没眼再看下去这场幼稚的争吵,关上手机放到一边。其他人都在学习,她想了想,拿起数学书翻到单元练习那一页,指着第四题凑过去问:“代楚,这题怎么做呀?” 代楚看她一眼,似乎是真的感受到她的向学,抽出草稿纸给她讲解起来。 讲完一遍,代楚问她:“懂了吗?” 宋妗彤的思想显然已经不知道跑哪去了,听到问话愣了一下,茫然地问:“啊?你讲完了?” 代楚轻轻皱眉:“没听懂?” 宋妗彤理直气壮地点头:“你说得那么复杂,我怎么听得懂!” 代楚叹了口气,耐着性子问:“哪里开始没听懂的?” 宋妗彤仔细回想着,想着想着,眼神开始茫然,逐渐变得呆滞。 代楚一看就知道她从头开始就没听明白,于是说:“我重头讲,不懂的地方及时问——认真听,我不会讲第三遍。” “明白!”宋妗彤雀跃地回答。 代楚深深睇她一眼,实在不明白一个小时前还因为痛经差点晕过去的人,怎么能这么快又活蹦乱跳起来。 收敛心绪,代楚再次讲解起来。 这边两人刚进入状态,那边的男生又出了问题。 江潼和陆舍对着一道竞赛题犯了难,思来想去想不到好的解题思路,江潼挠挠头,提议:“要不问问我哥?” 陆舍沉默,他为题目不是自己解开而有些不甘心,但最后还是点点头。 于是江潼拿出手机,发了个视频邀请过去。 * 江藻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容静丞还一脸餍足地趴在床上。 “去洗澡。”江藻坐到沙发上擦着头发说。 “不嘛。”容静丞耍赖地在床上打滚,“我要死在这张和小藻有着美好回忆的床上!” 江藻忍不住黑线了一下,板着嗓音说:“去洗澡,别让我说第三次。” 容静丞不滚了,从被窝里露出个头观察江藻,江藻板着脸看起来是真的生气了,于是他乖乖起身:“好嘛好嘛,都 听你的。” 他进了浴室,江藻嘶了一下?,一大早什么都没吃,莫名觉得甜得牙疼。 江藻把头发擦得半干的时候,容静丞出来了,他裸着上身,长发不住往下滴水,裤子都被打湿。 他走过来,把手里的吹风机往前一递:“小藻帮我吹头发。” 江藻看他一眼,没接。 容静丞抗议:“你让我洗澡的,当然要帮我把头发吹干,不然我感冒了怎么办!” 毫无道理的话被他说得理直气壮,江藻无言以对。 容静丞又把吹风机往前递了递,人也跟着往这边凑了些,江藻能闻到洗发水的味道,不知是不是错觉,明明用的是一样的洗发水,对方头发上就带着腻人的甜,这让江藻想起刚才肌肤相亲时所感受到的。 热意,味道,泛红的皮肤和水色的眼。 容静丞轻笑,气息温热:“我刚刚可是帮小藻了哦,小藻不礼尚往来,帮帮我?” 刻意压低的声音也和在床上轻唤他名字时如出一辙。 江藻的指尖发麻,他捻了捻手指,忽略那份感受,接过吹风机。 容静丞笑了笑,顺势分开江藻并起的腿,席地一坐:“来吧。” 江藻先用毛巾将他头发上的水擦干,才打开吹风机。 吹风机的静音效果很好,但两人都没有说话,就这么享受着对彼此都算难得的安宁时光。 在头发吹到一半的时候,容静丞忽然转过来:“小藻。” 江藻专心为他吹着发尾:“嗯。” “那时候,要是吻过去就好了。”他语带遗憾地说。 江藻莫名其妙:“嗯?” 容静丞点着自己的嘴唇,轻笑:“因为你一副很想接吻的表情。” 江藻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才没什么语气地说:“不知道。” “诶?”容静丞强调,“真的有!” “我不知道。”江藻又说。 容静丞看着死不承认的他,露出不怀好意的笑,提议:“不然我们还原一下,来验证看看?” “谢谢。”江藻凉凉瞥他一眼,“我不傻。” 容静丞不高兴地嘁了声。 但他的不高兴只维持了片刻,一瞬间又笑眯眯地说:“看你现在的反应,如果我当时真的吻了的话……你会爆炸吧。” 江藻抿了下嘴唇,看着手里柔软顺滑的发丝,忽然很想给他剪了是怎么回事。 手机的声音盖过吹风机的声音,江藻扭头,是他放在沙发上的手机在响,江潼发来的视频邀请。 江藻把吹风机关了,空着的那只手伸过去先触碰了一下屏幕接通视频,然后才拿起手机。 “哥——” 江潼兴奋的声音戛然而止,一脸呆滞地隔着屏幕跟他大眼瞪小眼。 江藻皱眉:“嗯?” 一副眼镜递过来,江藻顺着看过去,容静丞帮他拿来的。 接过眼镜戴上,江藻不动声色地问:“什么事?”! 第 32 章 当江潼看到视频里的他哥微微皱眉,不由打了个寒颤。 没了眼镜的遮掩,那双凌厉的眼眸透着淡漠,皱眉的神态更显出几分疏离。 直到看到他哥戴上眼镜恢复了熟悉的模样,江潼才回神,讪讪地说:“啊,哥、哥,我们有道题想问你!” 他哥好像并不意外,直接便问:“题目呢?” “嗯嗯,在这!” 江潼赶紧切换镜头,对准桌面上的题目拍了起来,他的心情不太平静,连带着手也有点抖,画面摇摇晃晃,上面的字看得人眼花。 “你别抖。”他哥果然吐槽了这一点。 江潼努力克制手抖,但效果不太明显,陆舍看他一眼,伸手拿过手机,画面不抖了。 江潼不敢与他对视,生怕暴露出自己的情绪,只能若无其事地挠挠脸,跟着一块盯着那道他已经读了不下十遍的题。 虽然眼睛看着题,但他的心里却在翻江倒海,直到此时他才有时间去整理刚刚接收到的信息—— 他想尖叫。 他哥没有戴眼镜! 他哥的脸原来这么好看的吗! 他哥怎么能这么好看啊! 说实话,江潼早就已经忘了有多久没见过他哥毫无遮挡的正脸,记忆里全是他哥刘海遮着眼,看不清全貌的样子,后来剪了刘海,也戴着一副土气的黑框眼镜,久而久之,江潼也就习惯了,反正不管长什么样,他哥永远是他哥,这一点是不会改变的。 但现在,看过他哥久违的正脸之后,江潼的心脏嘭嘭直跳,他真的好想告诉那些不明真相就说他哥长得丑,不如林家兄弟的人,他哥可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人,比容老师还好看,林家兄弟根本比不上好吗! 不行不行,江潼握紧双手,要淡定,要冷静,不能像个花痴,他哥又把眼镜戴上,说明他并不想用脸来做文章,他得替他哥保守这个秘密。 就让这成为他们兄弟两个的秘密…… 等等! 刚刚是不是有人把眼镜递给他哥的?也就是说—— 他哥现在身边还有另一个人,而且比他还早地看到了他哥的脸? 这个念头刚起,手机里传出另外一道声音,虽然因为信号问题有些失真,却仍然很熟悉。 “哦?这题?” 声音之后,人才懒洋洋地出现在镜头里,江潼难以克制地睁大眼睛。 容老师? 诶不对,容老师你为什么在系扣子? 你这是才把衣服穿上吗? 你们之前在干什么才会脱衣服啊!!! 镜头里的容静丞慢条斯理地扣着衬衫扣子,姿态闲适,好像一点也不在意自己的出现给镜头对面的十六岁少年带来了多大的震撼。 江藻微微偏头和身边的男人交谈:“你有思路?” 容静丞捏着领口的扣子,要扣不扣的,他没卖关子,干脆地说:“这是一道反直觉题 ,想要解题,得先验证条件——江老师,我说得对吗?” “对,是这样。”江藻点头,转回去对着镜头说:“刚刚说的都听到了吧?” 陆舍的眉头在听到这话后舒展开,虽然不明显,但依稀可见些许喜色,他点头:“是,我明白了。” 江藻问:“还有吗?” “没了。”陆舍自己说完,朝江潼看过来,意思是问他还有没有问题。 江潼嘴巴张张合合好几次,最后摇摇头:“没。” “挂了。” 这句话说完,视频被挂断了。 手机被递回来,江潼接过,盯着跳回聊天界面的屏幕,久久无言。 “陆……”他抬头想说话,但陆舍已经拿着笔埋头计算了,于是江潼把话咽了回去,还是算了,陆舍心里只有学习,就不要拿这些事情去让他分心了吧。 但有些话憋在心里实在难受,江潼忍了又忍,最后把目光投向对面的两个女孩子,女孩子应该对这种八卦感兴趣吧,说不定也能帮他分析点什么出来。 但在看到对面两人时,江潼一愣——代楚的神情很认真,宋妗彤也一反往日的漫不经心,专注地听着代楚讲解,不时跟着她拿笔在纸上写写画画,煞有介事地点头。 江潼暗暗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他在干什么啊,连宋妗彤都开始用功了,他居然还在这里想他哥的八卦,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学习,赶紧学习! 江潼放下手机的时候,一个没注意碰到相册的图标,界面立刻一跳,所有图片整整齐齐地按照日期以缩略图的形式排列着。江潼暗骂一声自己怎么这么心不在焉,刚想退出,但当视线随意扫过最上方的图片时,顿时没了动作。 江潼回神之后立刻点开那张图片,放大的图片里,他哥没戴眼镜的样子以截图的形式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诶?刚刚视频的时候,他不小心截下来了? 对着这张截图犹豫再三,江潼一咬牙,忍痛删了这张图。 * 挂断视频,江藻把眼镜摘了扔到一边。 容静丞托着下巴笑眯眯地问他:“被看到了哦,怎么办呢?” 瞥他一眼,对他话里隐含的幸灾乐祸翻了个白眼,江藻说:“不怎么办,他不会乱说。” 容静丞挑眉:“这么信任他?” 江藻不以为然:“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 虽然语气随意,但言语里的信任是实打实的,容静丞听了不乐意了:“诶?居然在我面前说这种话,明明我才是跟你最亲近的吧。” 江藻看他一眼,这是在争哪门子的宠。于是江藻挑了下眉:“哪里亲近?” “江老师这是爽完就翻脸不认人了?” 容静丞说这话的时候,手指还放在衬衣领口上,其他的扣子都已经系好,只剩最后一颗,刚好在领口位置,锁骨在单薄的衣料之下若隐若现,一同的还有上面浅浅的牙印。 容静丞 抚摸着那枚牙印:“这就是证据哦。” 想起什么,他轻笑:小藻得不到满足的时候,会变得很粗暴呢——要是让别人知道,看起来这么端庄禁欲的江老师,居然还会有这样诱人的表情,会怎么想呢? ?焕时提醒您《又又又穿书后真少爷摆烂了》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想到那时被眼前人故意吊着的感受,江藻白他一眼:“你话怎么这么多——过来。” 容静丞乖乖靠过去。 江藻冷着脸伸手去系那颗宝石纽扣,他绝对有理由相信,如果他不帮忙扣,这个人会就这样带着牙印招摇一天。 容静丞得意轻笑。 等系好扣子,江藻要缩回手的时候,容静丞先一步握住他的手腕,拇指在皮肤上摩挲两下,他笑着提议:“小藻瘦了——去吃点东西?” 江藻正好饿了,点头答应:“嗯。” 从房里出来,外面是一条长得看不见尽头的走廊,很安静,江藻忽然想起昨晚自己是怎么来到这的。 从方家离开时已经很晚了,容静丞以回公寓太远,连哄带撒娇着把他哄了回来。这里是容静丞位于市中心的艺术馆,既是他演出的舞台,也是办公的场所,更是日常起居的住处。 白天发生的事耗费了江藻太多精力,抵达这里时他已经困得眼睛都睁不开,恍惚中感觉自己被人抱了起来,等他努力睁开眼,看到的便是这条长长的走廊,容静丞抱着他走在其间。 江藻上一次走在这里,还是艺术馆刚建好的时候,容静丞盛情邀请他来参观这座从父亲那里收到的成年礼物。 那时容静丞兴致勃勃地拉着他在馆里参观,介绍每一个角落的用处,最后,对方带他来到这里,指着其中一间房间说是留给他的,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他想,随时可以过来。 给他留的房间在容静丞的房间隔壁。 江藻回头望了眼,房间里的一切都按照他的喜好布置,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转头去看走在他身旁的男人,容静丞也在看他,眼睛里含着与十八岁时同样的热忱。 容静丞看着他笑,于是江藻也弯起眉眼笑了。 两人走过转角,一个物体急速奔来,撞到江藻的腿上。 “哇!” 稚嫩的童声发出痛急了的惨叫,江藻在容静丞的帮助下稳住身体,这才打量起倒在脚边的生物。 是个小男孩,四五岁的样子,穿着剪裁得体的小西服,低头坐在地上揉着摔痛的屁股。 容静丞往前走一步,蹲下去与孩子平视,悠悠地说:“小王一,这个时间你应该在练琴,居然偷偷跑出来,真是个坏孩子。” 听到这话的男孩立刻抬起头,气咻咻地大声反驳:“我不叫王一,我叫容骏霆!你才是大坏蛋!” 江藻这才看清孩子的长相,与容静丞颇为相像,甚至可以说是缩小版的他。 “谁?”江藻低头问。 容静丞看了那孩子一眼,笑容里带着玩味:“私生子。” 江藻看着他。 见江藻 没有特别的反应,容静丞似乎很失望,耸耸肩,又说:“我大哥的,不过他死了,现在我是这孩子的监护人。” 江藻皱了皱眉,还没说话,情绪更为激动的孩子从地上爬起来,指着容静丞大叫:“大坏蛋,我爸爸是被你杀死的!” 他扑上来,对着容静丞又踢又捶:“我才不要你当我的监护人,我有妈妈,我要我妈妈!你快放我去找我妈妈,你这个大坏蛋,你是魔鬼!” 这时才追上来的保姆吓得面如土色,不顾自己还气喘吁吁,立刻上前把容骏霆强硬拉开,孩子在她手里挣扎着,像只扑腾不已的小鸡仔。她颤巍巍地不住道歉:“对不起容先生,都是我没看好小少爷,对不起,对不起!” 容静丞看都没看浑身颤抖的保姆,低声问江藻:“没伤到你吧?” 江藻根本就没被这个小意外波及到,看着面前没了笑意的容静丞,他摇头:“没事。” 容静丞把他从上到下整个人看了一遍,确定他真的没被伤到,这才对保姆挥了下手:“带他下去吧。” 保姆立刻如释重负,忙不迭把还在挣扎叫喊的孩子给抱起带走了。 等人走远,容静丞才换上楚楚可怜的表情,把手递过来,撒娇:“小藻,我的手受伤了。” 他的手背上一道青痕,倒不严重,但在容静丞白得近乎透明的肌肤之上,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江藻迎上他的眼,刚才没有温度的墨色好像只是错觉,此刻溢满的委屈才是真相。江藻不为所动,冷静地问:“你能躲开吧,为什么不躲?” “躲了的话,不就伤到小藻了。”容静丞笑着,回答得理直气壮。 暗暗叹口气,江藻抓住他的手,动作轻缓地揉着。 “还要吹吹。”容静丞得寸进尺。 江藻的动作顿了一下,还是满足了他,对着淤青处吹了吹。 要求得到满足,容静丞的笑容又回来了,他眯起眼睛:“小藻真温柔。” 江藻对这话不置可否,吹完敛着眼继续给他揉手背。 容静丞不再说话,看着江藻的侧脸,似乎在等他先开口。 江藻盯着淤青处,他的力道不算大也不算小,但揉了这么久下来,那一块皮肤也泛起了红,与青色的瘀痕一起印在白皙的手背上,有一种残忍的美感。 江藻忽然抬头。 容静丞笑容不变。 “为什么叫他王一?”江藻问。 容静丞因为诧异而怔愣了一下,随后他低了下头,抬起时脸上已经恢复往日的戏谑笑意。他解释:“因为那孩子笨得很,自己的名字怎么教都教不会,所以喽,干脆就改叫王一,这样好记又好写。” 江藻评价:“真恶趣味。” 容静丞狡辩:“我是为他好。” 江藻嗤笑,根本不信他的话。 容静丞以扁了扁嘴表示对他不信任的不满,随后,他看着又低下头帮他揉手的江藻,声音很轻地问:“还有想问的吗?” “比如?”江藻头也没抬,直接反问。 容静丞的眼神动了动,笑意淡了下来,开口:“我大哥的死是怎么回事。” 江藻动作停住,抬眸,素来与人间烦恼无缘的青年,在这一刻好像褪去神性,变成一个充满忧虑的普通人。江藻又垂眼继续揉,淡淡道:“你杀的?” “没有哦。”容静丞无辜地说,“我什么都没有做哦。” 江藻点头:“我想也是,你怎么可能会做那么无聊的事。” 容静丞眼底晃入了光,平静碎了,升起波澜。 他说:“还是小藻懂我。” “我不会做小藻讨厌的事情。”他看着江藻,如此说道。 像一份郑重的保证。 容静丞又把手往前递了递,撒娇:“再吹吹?” 江藻看他一眼,心想果然是会得寸进尺的,但还是配合地在他的手背上吹了吹。! 第 33 章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容静丞抱着手臂坐在沙发上,对身前的秘书赌气地说,“你让那些蠢货都走,我不会去和他们开会的!” 坐在他旁边的江藻斜眼看了下身边言行举止比三岁小孩还幼稚的男人,暗暗叹气。 “要我对着那群蠢货可笑的脸,听他们说些不明所以的蠢话,我还不如去死!”容静丞言辞过激地表明自己的态度,“他们是在浪费我和小藻在一起的宝贵时间!” 秘书好像对这种情况早已习以为常,只是静静地站着,没有苦口婆心劝说的打算。 江藻合上手里的书,起身,丢下一句“我走了”便往外走,但只走了一步,手腕被人握住。 容静丞满脸疑惑:“小藻,你去哪?” “回学校。”江藻回头看他一眼,淡淡道,“我在这里会打扰到你工作,所以先告辞了。” “诶?”容静丞摇头,语气充满不舍,“才不会打扰,你就在这里待着就好。” 江藻把手抽出来,面无表情地说:“已经打扰到了,不是吗?” 容静丞与他对视,片刻后,他的语气软了下来:“好嘛,我去开会——小藻,你不要走好不好?” “会认真开会吗?”江藻问。 “会!”容静丞乖乖回答。 “OK!”江藻点了下头,“我不走。” 容静丞松了口气。 向江藻投去一个感谢的眼神,秘书开口道:“各位高管正在会议室等您。” 容静丞叹了口气:“知道了。” 他不情不愿地起身,一边整理衣服一边抱怨:“真是麻烦,干脆把他们全都开了吧,反正能力也不行,还总是惹麻烦。” 江藻静静地看着他。 容静丞改口:“我开玩笑的。” 他抓住秘书的胳膊把人往门口带,“走吧走吧,去开会了,要认真开会知不知道——小藻,我们走啦!” 先把秘书推出门外,容静丞脚步顿住,转头看坐回沙发的江藻。 江藻抬头与他对视:“嗯?” 容静丞问:“你会一直留在这里吧?” 江藻点头,回答得很干脆:“会。” 笑容重新出现在容静丞脸上,他弯着眉眼说:“等我回来。” “好。”江藻答应了。 容静丞心情愉悦地来到会议室。 侍立在门口的工作人员为他推开大门,厚重精美的木质大门被徐徐推开,联通了里外两个空间,会议室里,与会人员端坐会议桌前。 容静丞闲庭漫步般,踏着优雅的步子走进去。 室内鸦雀无声。 容静丞走到座首,在秘书拉开的椅子上坐下,双手交握撑在桌上,他先是扫视一圈参会的高管,接触到他视线的人都忍不住把头埋低了一些,眼观口口观心,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在座的各位高管哪个不是在商场上身经百战叱咤 风云的人物,但在容家这位年轻的家主面前,年龄和阅历带来的经验和优势都像从来不曾存在过一般,他们总觉矮上一头,只要被那双含着笑意的眼睛望上一眼,他们就会被彻底看穿,任何小动作都瞒不过对方。 然后他们便会不由自主地生出畏惧,战栗着臣服,并且祈求,不要被他视为异己。 “我今天的心情不错,所以,”容静丞将他们的反应一一看在眼里,轻轻一哂,开口时带着几分高高在上的怜悯,“就算你们为自己的愚蠢找的理由再可笑,我都会宽恕你们。” “开始吧。” * 送走容三岁,江藻继续看了会儿书,觉得累了,便把书放下,起身在房中走动舒展下筋骨。 窗外是一片葱郁的花园,他随意地眺望着,忽然,一个小小的身影撞入他的视线。 早上见过的那孩子蹲在沙坑里,午后的太阳挺晒的,但小孩恍然不觉,手里拿着根树枝,撅着屁股一笔一划地在沙坑里认真画着什么。 江藻看了会儿,转身离开窗边。 他从侧门出来,外面就是刚刚看到的花园,朝沙坑的方向走去,他先看到的是低着头刷手机刷得正上头的保姆。 江藻走过去,投下的阴影落到保姆的脚上,保姆悚然一惊,立刻手忙脚乱地把手机收起来:“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偷懒!” 偏头看了眼还有着一段距离的沙坑,江藻问:“为什么站在这?” 保姆跟着他一起朝沙坑看了看,露出为难的表情:“小少爷不让我跟着,我想在这里也能看到他……对不起,我现在就过去——” 江藻制止了她,说:“你在这等着,我过去看看。” “这……”保姆迟疑,她想说小少爷不喜欢和陌生人接触,你这么过去他说不定会抵触,但想到眼前这位是容先生非常看重的人,又觉得自己没资格多话,于是低下头,往后退了一步。 江藻脚步平稳地走过去。 离得近了,江藻也看到小家伙在做什么——他在写,或者说“画”字。 “三个字没有一个对的。”江藻蹲下来,出声。 小孩被吓了一跳,差点又摔一个屁股墩儿,回过神来脸涨得通红,拿着树枝指着他:“你你!谁让你过来的!” 他明显是生气的,但声音奶声奶气,又带着点小秘密被发现的心虚,因此气势非常不足,只能靠瞪眼鼓嘴加强自己的愤怒,以吓退眼前这个不速之客。 江藻对他的小心思完全无视,径自发问:“没人教你写字吗?” 小孩傲娇地扭过头,抱起手臂不可一世地说:“哼,我才不要人教!你们都是坏人!” 江藻点了下头,然后轻而易举地从他手里抽出那根树枝,小孩惊得睁大眼睛:“你干嘛!那是我的!” 江藻没回应他,用脚蹭平面前的沙子,以树枝当笔在上面写起字来。 他一笔一划写得很工整,很快便写完了横平竖直的三个字。 容骏霆。 那字迹漂亮得让小孩眼睛都亮了。 用树枝点着那三个字,江藻说:“汉字是要这样一笔一笔地写出来,而不是像你这样画的。” 不喜欢他点评的小孩撅着嘴,一脸不耐:“有什么关系,看起来一样不就行了。” 江藻笑着摇摇头:“看起来一样,就真的一样吗?” 小孩脸皱了起来,像个小老头一样眉头深锁,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不明白,片刻后,他放弃了思考,捂着耳朵大叫:“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听!不!懂!” “行。”江藻点头,“听不懂没关系,看得懂就行——我刚刚是怎么写的,看懂了吗?” “哼,我才不看。”小孩把头转到一边不看他,也不看字。 江藻把树枝放下,无所谓地耸肩:“看来你挺想叫王一的,是我多管闲事,走了。” 眼见他真的要走人,小孩急了,立刻吞吞吐吐地叫道:“我、我……” 江藻停下动作,问:“你什么?” 小孩又“我”了半天,眼睛里泪花在打转,才把下文带着哭腔地“我”了出来:“我不要叫王一……我叫容骏霆呜,王一好难听,其他小朋友会笑我的……” 江藻的手落到他的脑袋上,动作很轻地揉了揉:“所以,你要把自己的名字学会才行,不然就得改名喽。” “嗯……”小孩抽抽噎噎地点头。 江藻笑了一下,替他理了理被揉乱的头发,又顺手帮他把衣服上因为刚刚趴在沙地上而沾染到的沙尘拍掉。做完这些,江藻重新拿起树枝:“握住它,我带你写一遍。” 小孩吸着鼻子,泪眼朦胧地看了看伸到面前的树枝,又看看蹲在他身前的这个会用温柔的手摸他头的好看大哥哥,犹豫一下,还是乖乖把手伸过去,握住了树枝。 江藻笑了一下,什么都没说,带着孩子在沙地上一遍一遍地写着“容骏霆”三个字。 教了几遍之后,江藻松开手,让小孩自己练习,他则在旁不时出声指导,又是一遍又一遍的练习,小孩写得愈发流畅,正确率也逐步提高。 又写完一遍,小孩忐忑又期待地问:“这次对了吗?” 江藻看了眼,虽然还是歪歪扭扭的,但笔画和顺序都没有错,他说:“对了。” 小孩高兴地一蹦三尺高,举起双手欢呼:“太好啦,我会写自己的名字啦!我不用叫王一啦!” 江藻被他的反应逗乐了。 小孩高兴地蹦哒着转了两三圈才停下来,他握住拳头似乎是下定了某个决心,对江藻说:“大哥哥……” 江藻打断他:“不要叫我大哥哥。” “那叫你什么?”小孩皱着脸问。 江藻想了想:“江老师。” “江老师……”小孩重复一遍,接受了这个称谓,继续他刚才的话,“江老师,你和那些大坏蛋不一样,你是个好人!” 江藻笑笑:“谢谢,我也这么觉得。” 小孩挠挠头,很费解,怎么回事啊,这个大人怎么好像很不害臊,不是说大人要谦虚的吗? 想了想,小孩决定不受影响继续说。他的小脸严肃起来,甚至有点苦口婆心的意思:“江老师,你不要和那个大坏蛋在一起,我妈妈说他是魔鬼,他也会害死你的!” 对于小朋友发自真心的忠告,江藻看了他片刻,然后伸出手,又在小孩柔软的头发上揉了揉,说:“谢谢你,但是,做不到呢。” 小孩被揉得有点舒服,反应都慢了半拍,等明白过来听到了什么,满脸疑惑地问:“为什么?” 江藻笑了,学着容静丞很喜欢做的一个动作,歪了歪头,说:“因为,我住在魔鬼隔壁呀。”! 第 34 章 容静丞在纸上落下最后一笔的同时,最后一位高管的汇报也宣告结束,会议室里顿时陷入安静和沉默,所有人都忐忑地坐在座位上,等待这位年轻的掌权人为他们降下最后的审判。 容静丞对这份紧张恍若不觉,心情很好地审视着手上的本子,看着看着,他的眉头蹙了起来。 高管们的冷汗都下来了。 容静丞像遇到什么大难题,皱着眉头苦思片刻,又拿起笔在本子上描了几笔,然后,他的眉头逐渐松开,最后一笔涂完,他满意地点点头。 这时,他才抬起头含着笑意看后背都快被冷汗浸透的众高管:“汇报完了?” 秘书回答了这个问题:“是。” 听到这个字,高管们条件反射地头皮发麻起来,刚刚那是凌迟,现在则是斩立决了,不知道今天会是哪位倒霉鬼撞到了枪口上。 空气里弥漫着紧张因子。 出人意料的是,容静丞只是把本子一合,丢下一句“散会吧”,便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会议室。 秘书紧随其后。 在他离开之后的五分钟内,会议室仍保持着安静,直到确定对方不会再回来了,高管们才放松了紧绷的神经,连同身体也一块放松地往后一靠,每次会后都会感受到的熟悉酸痛感袭来,这让他们生出些劫后余生的庆幸。 每次和容静丞开会都像渡劫,说不定什么时候这位年轻的家主就会笑眯眯地扔出一份证据,然后他们中的某一位或者某几位就要狼狈退场,收拾东西滚蛋。 他们从不质疑容静丞的无情,平日里温和亲切的青年,在执掌集团这件事上,就像一台精密的仪器,冰冷,毫无瑕疵。 一位高管心有余悸地用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有感而发:“今天的氛围好像没以前那么紧张了。” 他隔壁的中年女性点头附和:“是啊,我感觉容总今天的心情好像确实挺不错的。” “我也有同感。” 高管们纷纷说出自己的感受,然后开始纳闷:“怎么,他是遇到什么好事了吗?听说他最近的心情都挺好。”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摇摇头,表示不知。 开玩笑,那可是容静丞,只要他不想让人知道的事,没人会知道,就算是知情人,也没有敢随便乱传的。 擦汗的那位高管看了一圈,还是没有任何情报,他把手帕叠好放好,放弃地说:“管他呢,反正只要他心情一直好下去就行,这样我们的日子也能好过一点。” 其他高管纷纷点头,深以为然。 * 走在回去的路上,容静丞边走边欣赏自己这两个小时的杰作,随口吩咐:“一会儿把城南荒地改造项目的进度报给我。” “和科恩国际的那桩合作案,我要详细资料,晚上放到我桌上。” “老徐有点飘了,你去查查他最近两个月的动向,要是有问题,就找个机会敲打敲打他。” 对于他的吩咐,秘书照单全收,在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上一一记录下,而容静丞在吩咐完最后一件事后,两人刚好抵达目的地。 手搭在把手上,容静丞没立刻开门,而是偏了偏头,秘书看到他漫不经心的笑意底下带着几分冷肃。他说:“我二哥最近好像跟一些不好的人混在一起,我有点担心呢。” 秘书了然:“我去了解一下。” 容静丞转回去,脸上些微的寒意褪去,换上灿烂的笑容,推开房门,喊:“小藻,我回来啦——” 里面空无一人。 容静丞的笑容淡下来。 秘书低下头,说:“我去找——” 容静丞打断他的话:“不用。” 他走到沙发边坐下,身体放松地往后一靠。他仰起头,这里是艺术馆的顶层,挑高的穹顶让空间显得格外空旷,他伸出手往上抓了一下,似乎想要触碰到房顶,却始终遥不可及。 看着自己举起的手上空空如也,容静丞笑了下,说:“我等他。” 随意一挥手,容静丞懒懒地说:“去忙你的吧。” 秘书看他一眼,他的右手搭在左手背上,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好像在计时。 不再多话,秘书领命离开。 室内归于沉寂。 * 秘书走在长长的走廊里,前方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他与江藻不期而遇。 江藻看到他有些意外,挑了下眉:“我以为你们结束得会更晚一些。” 秘书回答:“静丞控制了进度。”虽然只是微笑看着对方,让对方默默地加快了汇报的速度。 江藻了然地点了下头,问:“他呢?” “在里面。” “谢谢。”江藻从他身边穿过时这么说了一句。 “不客气。” 秘书礼数周到地予以回应,然后他没有离开,站在原地,望着那位高挑的青年往休息室赶,步伐比刚才快了些。 很快便淡出他的视线。 又站了一会儿,秘书才收回目光,转身往外走。 江藻走进休息室,眼睛一扫,看到仰靠在沙发上的男人,脸上盖着个摊开的硬壳笔记本,一动不动,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江藻走过去,在对方身边坐下,轻声问:“累了?” 听到声音的容静丞头一歪,笔记本就这么掉了下来,落到两人之间的缝隙,他没去管,直接扭过来,将大半个身子都搭在江藻身上。 容静丞把脸埋在江藻脖颈里,“去哪了?” 江藻忽视掉脖子上因为发丝和热气产生的酥痒感觉,回答:“哄孩子。” “王一?” “容骏霆。”江藻纠正道,“他现在会写自己的名字了。” 江藻听到男人怄气般嘁了一声,抱怨紧随而至:“小藻你太溺爱孩子了。” 容静丞说着话,手上也没闲着,摸索过来抓住他的手,一如 既往地插进他的指缝,紧紧扣住。 “也来溺爱一下我嘛。”容静丞不满道。 江藻失笑,在争什么宠。不过他还是配合着问:“怎么溺爱?” 容静丞歪着头想了想:“亲我一下?” 江藻直接无视了他的诉求,用空着的手把掉在两人中间的笔记本拿起来:“这是什么?” 容静丞对他转移话题的行为只是轻轻笑了下,说:“想看就看喽。” 江藻挑眉:“上面没有商业机密?” “你要是想看机密,我让人打包送给你。”容静丞满不在乎地说着,“不过太多了,你有重点想看的吗?” 江藻兴致缺缺:“不想看。” 他把笔记本放到腿上,单手按在上面,容静丞不是没有分寸的人,既然大方让他看,就说明上面没什么他不能看的内容,既然如此,他就光明正大地看。 这个本子已经有些年头了,但能看出来主人很爱惜它,硬壳封面除了由于时间的不可抗拒而略有些褪色,上面连道划痕也没有。 江藻其实对上面的内容没兴趣,本只想随便翻翻就算了,但摸着光滑得几乎毫无瑕疵的封面,还是忍不住动作很轻地翻开封面,从第一页看起。 上面确实没什么机密,只不过是随手记下的一段旋律罢了,洒脱随性的字迹谱写下的音符几乎在纸上跃动,江藻读着谱子,脑海中很自然地浮现出这段旋律。 很熟悉。 也是在这里,艺术馆的落成公演的前一天,容静丞说要让他做这里的第一位听众,于是在音乐厅里,为他弹下了这首曲子。 那时他在空荡荡的音乐厅里,孤零零地鼓着掌,容静丞优雅地在台上谢幕,灯光打下来,他的演奏家闪闪发光。 翻到第二页,是一副速写,画的是一只猫,旁边还有两个字,“超凶”,歪歪扭扭的字里甚至能看出委屈。 江藻失笑,他记得那是当年学校后门那里的一只野猫,总是懒洋洋地趴在草坪上晒太阳,因为美貌总是惹人觊觎,但性格彪悍,任何不怀好意的家伙都会被它揍得哭爹喊娘。 江藻也是觊觎者之一,不过他从来都是明哲保身,远远观之,不会像某个笨蛋,自以为和它混熟了,就大着胆子上手去摸,结果被狠狠在手背上挠了一爪子,为了泄愤只能在本子上写下“超凶”两个字。 一页一页地翻着,江藻的速度时快时慢,时而停下来沉思片刻,或者眉头微蹙,或者唇角含笑,然后再翻到下一页。容静丞将头枕在他的肩上,静静地等待他看完。 再次翻过一页,这次出现在眼前的是服装设计草稿,虽然比较潦草,但江藻能认出来,这个款式是他高二时的校服样式。 高二时,嘉中集体换了一套新的校服,新校服得到了全体师生的一致认可,旧校服已经沿用了好几届,款式早就过时,一些爱美的学生一直呼吁学校换掉,但都没能成功,现在终于换了,自然深受拥护,更何况新校服的美观程度远甩旧校服,虽然相比 较而言,男装比女装更好看,但这不重要,有新衣服穿就行。 本以为这套校服也会用上几届,但到了下一年,学校又换了一套新校服,比之前的更好看,虽然同样还是男装比女装好看。 再往后翻没几页,江藻看到了第二套校服的设计草稿。 江藻捏着纸页的边缘,开口:“当时大家都吐槽设计师一定很重男轻女,所以才会把男装设计得比女装好看。” 容静丞轻笑了下:“这么说倒也没错。” “大家也都很期待下一年的校服会是什么样。”江藻说,“可惜下一年就没有了。” “嗯。”容静丞耸肩,无所谓地说,“没必要了嘛。” 江藻想了想也是,都毕业了确实没必要。 继续往下翻,后面几页也都是曲谱或者涂鸦,要不然就是随手的记录,好像和前面的没什么两样,但江藻注意到,后面的这些笔迹比较新,像是被放置了很久,最近才又重新被主人翻出来,继续记录。 江藻偏了下头,容静丞含笑看着他,兴致勃勃地问:“看完有什么感想?” “感想就是……” 江藻用拇指在纸页上摩挲一下,光滑冰凉的触感让人很舒服。他顿了一下,才说:“你开会的时候就在画这个?” 他已经翻到了最新的一页,笔迹更新,明显是刚刚才留下的。 容静丞低头扫了一眼,纸张上是人物速写,江藻双眼微颌一脸情动,正是他按照几个小时前的情况画下来的。 他轻笑了下,说:“难得的体验,当然要画下来。” 他笑的时候脑袋跟着耸动,柔软的发丝擦过江藻的皮肤,江藻忍不住轻颤一下,耳朵又热又痒的,很难受。 江藻冷冷地说:“你真闲。” “开会很无聊嘛。”容静丞为自己辩解,“一直听他们说说说的,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又不能不听,唉,这个家主的位子可真不好坐。” 江藻抿了下嘴唇,开口问道:“你以前,不是不在意这个位子的吗?” 他认识的容静丞,洒脱,随性,不爱受拘束,比起名利场上的尔虞我诈,更喜欢与各种艺术品打交道,所以江藻一直以为,这个艺术馆会永远只是让容静丞施展艺术才华的净土。 “因为,”容静丞笑,“无聊。” 容静丞稍微往前凑了点,他的气息温热,缠绵。他眼底带着笑意:“我太无聊了,所以想找点有趣的事情来做,看我大哥二哥争得那么起劲,所以就掺了一脚。” “我以为坐上这个位子会很有趣,但其实,”他露出遗憾的表情,摇摇头,“一点也不有趣。” “无聊透顶。” “如同这个世界一样,虚伪,无聊。” 他的语气充满嫌弃和不屑,把人人觊觎的容家家主的位子贬低得一无是处,江藻垂了垂眼,说:“无论如何,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好好走下去。” 容静丞静默一秒,笑了:“也是。” 江藻抬眼与他对视,他的眼底沉静如海,幽深,晦暗。 “小藻,会陪着我吧?”容静丞声音很轻地问。 一段漫长的沉默之后,江藻才开口:“我……” 但他只说了一个字,容静丞伸出食指抵在他的唇上,阻止了他接下来的话。 “不用说出来。”容静丞笑笑,“做就好。” 江藻看着他,没说话。 “啊——我累了!” 容静丞的身体卸了力,直接往前一倒,大半身子都压在江藻的身上。 “小藻,我好累。”容静丞闭上眼睛,“抱抱我吧。” 和以往撒娇的口吻不同,这句话里带着浓浓的疲惫,江藻用余光瞥见他的脸,素来神采奕奕的男人流露出难得的倦意,只将这不为人知的一面暴露给了他。 江藻的睫毛颤了颤,抬起手缓缓地抱住对方。 然后,他凑近过去,在男人闭着的眼睛上落下一个轻柔如羽毛般的吻。 “睡吧,我在这。”他说。! 第 35 章 把江藻送下车的时候,容静丞还在喋喋不休地埋怨:“这么早就要上班上学,学校真是太不人道了,看来真该给管理层好好提下意见,让他们调整上学时间。” 对于他一大早的无理取闹,江藻只是打了个哈欠,淡淡道:“比起改上学时间,我更希望你能建议他们改改在放学时间开班主任例会的‘优秀’传统——走了。” 把车门关上,江藻看了眼时间,还有不到一分钟打预备铃,这个到是迟定了,于是他也不急了,闲庭漫步般往校门口走去。 昨天他在容静丞那呆了一整天,晚上本来是要回公寓的,但是架不住某个撒娇精耍赖抱着他死活不让走,还信誓旦旦地说会早起送他到学校,江藻没拗过对方,于是又给某人当了一夜的抱枕。 早上江藻因为生物钟准时醒了,但某只缠在身上的八爪鱼还在熟睡,好不容易把人弄醒,就听他睡眼惺忪地抱怨太早了不人道好困还想睡,甚至还想拉着江藻一块继续睡。在江藻准备丢下他自己出门的时候,某人才依依不舍地从床上起来。 出门的时候还算早,但江藻低估了这座城市市中心的早高峰,哪怕司机在遵守交通的前提下一路风驰电掣,也只是将将赶在打铃前一分钟抵达学校附近——江藻可不想容静丞的车光明正大停在学校门口,那样太不低调。 预备铃打响的时候江藻距离校门还差几步路,身边跑过一个极速冲刺的迟到学生,江藻往旁边一避,人倒是避开了,但不巧踩到一个坑,身子跟着晃了一下。 有人在后面托了他一把,江藻借力稳住身体,回头一看,是方寒。 “是你啊。”江藻站稳了,“谢了。” 方寒本是一脸傲慢,但看了他一眼之后,神情又变得不自然起来,似想说什么又觉难以启齿。 江藻又说:“不过你迟到了。” 方寒的脸色又变了,红了又青,青了又黑,最后重重哼了一声,埋头往里走。 江藻跟在他后面,一边走一边说:“都迟到了还这么慢悠悠的,你是不把我这个班主任放在眼里吗?” 方寒懒得理他。 江藻仍在继续:“太慢了,太慢了,能不能快一点?” 咂了下嘴,方寒加快脚步。 “你已经迟到一分钟了,知道这一分钟对你们这些学生来说有多宝贵吗?快一点,光阴似箭,不要浪费。”江藻持续叭叭。 方寒又加快了些。 江藻在后面拍着手说:“还是太慢了,已经迟到两分钟了,跑起来跑起来!” 方寒额头迸出青筋,手掌也紧握成拳,但他终究没有发作,而是再度加快步伐。 一人在前疯狂疾走,另一人在后面追着指点,这一幕堪称奇观,不少迟到的学生都不由得慢下来朝这边看,当他们看清被追着跑的那位是鼎鼎大名的方寒,更是惊得目瞪口呆。 “跑不起来吗?少年你是没吃早饭还是身体素质不行?”江藻一点也不在意他 人眼光地继续输出。 方寒回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这个一大早让自己就丢尽颜面的人,然后迈开长腿,一步二个台阶噌噌噌地窜上了楼,很快就不见了人影。 江藻放下有些拍痛了的手,自语着摇摇头:“早这样不就好了。” 他转头看向远处停下来围观的人:“都迟到了还不快点?” 学生们纷纷回神,捂住嘴偷笑着往教室赶。 方寒带着一肚子火进了教室,把书包往桌上一摔,坐在座位上喘气。 隔壁的关骏捷过来笑他:“哟,方少,今天迟到了啊,江藻可不让迟到的,小心他开除你啊。” 方寒翻了个白眼:“他自己都迟到,还管我?” “啊?你碰到他了?”关骏捷问。 方寒嗯了声,刚运动完觉得口渴,便从书包里抽出保温杯,拧开喝了口,温热的蜂蜜水清清甜甜的,让他的心情也没那么差了,但还是有不爽萦绕在心头,想着刚刚的遭遇,嫌弃道,“一大早碰到他,晦气。” 关骏捷来了兴趣:“不是,他怎么你了?——哎哎哎,你这保温杯是怎么回事,跟个老干部似的,不是你方少的风格啊。” 方寒把杯盖拧上,没好气:“关你屁事。” “一大早你吃枪子儿啦,火气这么大?”关骏捷倒也不恼,仍调侃着,“不是,你这两天不太正常啊,昨天还在群里问作业的事,你不会真乖乖写作业了吧?” 他这话一出,班上不少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这里,似乎都很关心这件事。 方寒的脸沉了:“没写。” 关骏捷狐疑:“真没写?” 方寒把书从包里拿出来拍在桌上,不耐烦地说:“说了没写就没写,我有必要骗你?” 话音未落,他身后响起欢呼,他的后桌卢弈更是直接站起来拍着桌子喊:“老关听到没,方少说他没写作业,来来来,愿赌服输,你那双限量版球鞋归我了!” 关骏捷一脸懊悔:“操,我怎么就猪油蒙了心,赌你会写作业的,再也不信你了。” 方寒脸更沉了:“你们拿我打赌?” 被他看到的人的眼神都开始闪躲了,但关骏捷就在他隔壁,是最佳攻击方位,为了保命只好硬着头皮说:“那不是昨天下午想喊你一块开黑,你都没反应,我们就猜你是不是真的写作业去了……” 说着,关骏捷来气了,他理直气壮了:“你他妈不是去写作业,那你失踪一下午加一晚上搞毛线?” 提到这个,方寒的气势没那么强了,语气缓和下来:“搬家。” “哈?”一片惊讶声。 关骏捷惊讶过后问:“你搬哪?” “就盛园那套房子。”方寒随口说道。 “卧槽,盛园!”关骏捷叫出声,“不就学校对面那个嘛,离学校五分钟路程——那这以后,哥几个下了课不就能去你那玩了吗!” 这个提议得到了关系比较好的几个人的一致同意,还有 人商量着今晚放学就去,结果方寒只是斩钉截铁地说了句不行。 为什么不行?关骏捷想了想?_[(,自以为了然了,“没事儿,大家都是兄弟,不嫌弃你刚搬去房子乱。” 但方寒的理由完全不是这个,他淡淡道:“会吵到我妈。” “你妈?”关骏捷茫然了一下,但接收到一道锋利如刀子的眼神,立刻改口,“梁阿姨?” 方寒只是应了声,没多说什么,但这是多么好猜的事,关骏捷想了下问:“梁阿姨跟你一块搬到这了?” “嗯。” 关骏捷目瞪口呆,他实在无法理解,这么好的独立机会,居然还要带上妈妈一起,而且据他所知,方寒和他妈关系不是很好,当然,跟他爸的更差。 “搬出来住还带上你妈,你妈宝啊?” 这话没过脑子就从关骏捷嘴里说出,方寒脸一冷:“你说什么?” “你们在吵什么?” 江藻从门口进来,一扫闹哄哄的教室:“整个楼层就你们班最吵。” 底下有人笑了出来,出现了,班主任语录! “笑什么?”江藻眉头一皱,“知不知道现在是早自习时间,今天轮到语文早自习了吧,课代表呢?” “哎,在在在!”周沅一手拿着书,一手高举着就小跑上来了,“老师我在这呢。” 江藻对他点了下头:“嗯,带他们早读吧。” 周沅没动,而是笑得更为谄媚,一看他就有事,于是江藻问:“怎么?” 周沅的视线在底下扫了一圈,其他人都有种不好的预感,然后就见周沅换上一副大义凛然的表情,义正词严地说道:“老师,我觉得早自习这么好的时间,光是让他们跟读有点浪费,不如安排他们背诵必背古诗词。” 江藻听完,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他看着面前满脸期待的周沅,又看看其他人脸上嫌弃加不情愿的表情,挑了下眉:“好啊,你是课代表,你可以自由安排。” 底下顿时一片喧嚣。 “靠,周沅你小子还真公报私仇啊!” “什么必背古诗词,鹅鹅鹅吗?” “早自习,懂什么叫做自习吗,那是学生自主学习,都安排好了还怎么自主?” “陛下不可啊,祖宗之法不可变啊,早自习就该自由安排,拒绝包办!” “江藻你糊涂啊,怎么能放权给周沅那个狼子野心的家伙,以后等他势力壮大了,他肯定会架空你,到时候你这个班主任还怎么做!” “老师为了你的江山,可千万不能让周贼得逞啊!” 抗议声连连,但江藻都没有表态,周沅一看这把稳了,高兴得有些忘乎所以。他抬手在江藻肩膀上拍了下,笑嘻嘻地说:“江老师还是你够义气,我一定不会辜负你对我的信任的!” 江藻点了点头:“那你就加油吧。” 说完背着手走了。 周沅露出狼外婆一样的恶毒笑容,对着底下的 同学们说:“不要再挣扎了,背吧⒔[(,我说过,有的是办法让你们背书——赶紧的别愣着,大好时光不等人,不要浪费时间!” 回应他的是整齐划一的“嘁”,调子还拖得老长,明摆了不买账,周沅倒也不在意,反正他现在拿着鸡毛当令箭,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公报私仇就是这么痛快。 他美滋滋地下去逮人去了,就从昨天嘲讽他最狠的抓起! 教室里又闹腾了一阵子,大概是觉得这样闹下去没多大意思,于是喧嚣渐渐歇了,当然,背书是不可能背书的,睡觉的睡觉闲聊的闲聊玩手机的玩手机,教室里和学习两个字沾边的除了江潼陆舍和代楚,就只有揪着人背书的周沅了。 方寒揉了下太阳穴,真够吵的,他瞥了眼右手边丝毫不受影响专心背书的代楚,纳闷在这么嘈杂的环境下,她怎么能学得下去。 他就做不到。 方寒暗暗咬了下牙,非但在吵闹的环境里学不下,就是在安静的环境里也学不进去! 昨天和母亲一番谈话之后,他便下定决心要改变,可他目前所能做的不多,除了学习好像也没别的。虽然他并不认为学习是改变命运的唯一途径,但母亲是希望他能好好学的,那他便如对方所愿。 如同打了一发鸡血,方寒燃烧起了学习的斗志,他在群里问过作业之后,踌躇满志地准备先用这个练练手,只是当他打开书包之后才傻了眼,他的书本作业基本上都丢在学校没带回来,好不容易从书包里翻出来一张皱巴巴的纸,发现这竟然是刚开学时江藻发下来给他们做的入学小测。 试卷上面基本都是空白,却在分数栏上恬不知耻地打了个100分,因为姓氏排名靠前,他甚至还是这次考试的第一名。 第一名。 他妈妈从江藻那里听说他考了第一名还很高兴,对方不知道,但他自己心知肚明,这成绩是弄虚作假得来的,是悲哀的糊弄,是可笑的安慰。 于是方寒沉默着去洗了把脸,回到书桌前把这张皱巴巴的试卷展开抚平,设定好计时功能,拿起笔。 他要重新做一次试卷,他想知道自己现在的真实水平。 规定的考试时间结束,方寒放下笔,又在网上搜索答案对照着把分数批出来,成绩计算出来的那一刻,他的脸上顿时像挨了结结实实的一巴掌,火辣辣的。 29! 一张满分100分的试卷,他只得了29分! 这个分数并不是他考过的试里最低的,0分他都考过,他以前从没为此感到过羞耻,因为他根本没有认真对待,但现在他觉得脸热,这一次他拿出了最认真的态度来对待,却只得到这样的结果,他刚才的认真好像是个笑话。 看着这张连一半题都没做完的试卷,方寒自嘲地笑了笑,这个样子,真的还有必要学下去吗? 母亲对他的期待,他还能够回应吗? 回想起昨天的事,方寒一下子没了干劲,兴致缺缺地把书包随手塞进桌洞,但就像故意给他添堵一样, 没放稳的书包在下一秒从桌洞里滑了出来,半掉不掉地挂着,里面的东西稀里哗啦地往下掉。 那张皱巴巴的试卷跟其他东西一块掉出来,正好落到代楚的脚边。 试卷纸被折成了四折,在最上面的赫然写着分数的那一面,原先嚣张豪放的“100”被黑色水笔用力地一道道涂去,旁边挨着一个歪斜扭曲的29”。 方寒心头一紧,立刻想伸手去够,代楚却先他一步,弯腰捡起那张纸。 她的视线停留在分数栏上。 方寒顿时,窘迫得手足无措。 代楚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她把试卷递回来:“给。” 方寒动作僵硬地伸手去接,他完全不敢看眼前的女生,害怕从对方冰冷的眼睛里看到嘲笑。 手指碰到纸张,留下轻微的汗渍,方寒喉咙发干:“谢、谢。” 他想把试卷抽回来,但代楚没松手,方寒眉头紧皱,抬头:“干什么?” 他已经做好了被代楚嘲讽的心理准备,想说要嘲讽就嘲讽,然而代楚却只是轻声说了句:“第二题你选对了,网上的答案选项顺序不一样。” 说完她松开手,转回去继续背自己的书,试卷因为没了另一个人的支撑,无力地垂下。 方寒看着恢复原样的同桌,愣了会儿神才反应过来,他把试卷放到桌上,立刻拿出手机搜题,这一次他认真看了底下的选项和解析,看完后,他慢慢抬手揉着额头。 是对的。 这题他做对了,可以多加一分了! 方寒从未觉得一分对于他来说如此珍贵,此刻他感到心脏怦怦直跳,是兴奋,是喜悦,明明只是区区一分,却将他糟糕的心情一扫而空。 好像……还能再努力一下了。 方寒拿起笔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将试卷上的“29”划去,在旁边小心克制地写下新分数。 “30”。 方寒盯着这个数字,那个“0”他写得格外圆满。 或许,他应该从零开始。 他霍然从座位上站起来,往教室外走。 隔壁的关骏捷吓了一跳:“喂,你干嘛去?” 方寒没理任何人,他只是走出教室,来到门口的公示栏前,上面还贴着上次小测的排名表。 大家都被他的举动搞得摸不着头脑,坐在窗边的同学甚至探出脑袋来看他。 方寒对这些好奇的目光视而不见,抬起右手,用笔在排名表上写下什么。 写完之后,他重重舒出一口气,做完这些的他好像轻松了很多,就这样回到教室,回到座位,拿出语文书,默背起来。 他这一番行为让大家都云里雾里,坐在窗边的同学努力往外探着身子,想要看看他究竟在上面写了什么。 直到大半身体都悬空在窗外,那位同学才看清真相。 最上面一行方寒的名字连同他的排名和成绩都被划去, 在最末尾的地方则新加了一行。 25方寒30 清晨的阳光洒落,同学忽然被晃了眼。 * 江藻看看时间,还有二十分钟放学。 但是,放学以后还有班主任例会要开,江藻现在的心情谈不上糟糕,但也绝对称不上好。 “咚咚”,办公室的门被人敲响,坐在离门位置最近的夏薇开口:“请进。” 本以为是学生,但看到门打开后出现在门外的女人,夏薇惊讶得脱口而出:“方寒妈妈?” 正无所事事刷手机的江藻抬了下头,前天晚上见过的女性依旧一身朴素穿着,但与那晚不同的是,她脸上的笑容不再透着愁苦,而变得温润祥和。 江藻站起来:“梁女士。” 他的称呼让夏薇诧异了一下,在两人之间看了个来回,明智地选择闭嘴旁观。 梁女士笑了笑,举起手中的提篮:“我烤了点饼干带过来,想送给各位老师,感谢各位老师对方寒的关照。” 江藻回以微笑,迎上去接过提篮:“谢谢,听说你的手艺很好,看来大家今天有口福了。” 见梁女士的目光还停留在江藻的身上,夏薇体贴地拿过提篮:“我来分给大家吧。” 梁女士感激地对她一笑,对江藻说:“江老师,方便说几句吗?” “当然。”江藻做了个请的手势,率先往小会客室走去。 嘉中学生家里大多非富则贵,父母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主动来学校找老师了解孩子情况还好,如果是因为孩子调皮捣蛋被请家长就很丢脸了,因此学校体贴地为每间办公室都设计了一个小会客室,方便老师和家长谈话。 把会客室的门关上,江藻在梁女士的对面坐下,对方双手交握放在桌面,看上去有些紧张。 江藻先开口:“听说方寒搬到学校附近了?” 梁女士一愣,点头:“对。” 她露出温柔的笑容,说:“阿寒为了上学方便搬到学校附近,我陪他一起。” 江藻感慨:“当家长可真不容易,还要给孩子陪读。” 梁女士笑笑,没接他这话,交握的双手紧了紧,她说:“江老师,谢谢你。” 江藻没说话。 也不需要他说什么,梁女士径自往下说:“谢谢你告诉我阿寒在学校的事,也谢谢你愿意听我说那么多话。如果不是你那天晚上和我谈了那么久,我可能没办法鼓起勇气和阿寒沟通那些事情,也不可能和他和解。谢谢你。” “其实我没做什么。”江藻说,“隐瞒或者坦白,都是你自己做出的选择,或许你心里早就有了决定,只是缺乏一个契机。” “而方寒,也需要这个契机。” 梁女士忍不住笑了一下:“江老师总是在提选择呢。”那天晚上也是,他们的话题里,总是穿插着“选择”这个词汇。 江藻也跟着笑了,他的神情有些懒散,但语气里却透着认真:“因为 选择很重要啊。人生这张考卷,能写主观题的地方不多,所以——” 他耸肩,“选择格外重要。” 梁女士闻言沉默一会儿,露出一抹苦笑:“我总是在做错误的选择呢。” 江藻摇头:“选择没有对错之分,只有后不后悔,但就算后悔,也分能补救和不能的。你现在,不就算补救成功了吗?” “说得也是。”梁女士的笑容里多了几分释然。 “不管怎么说,都很感谢你,江老师。”梁女士略略低下头,“你是一位良师,由你来教导他,我很放心。” “不。”江藻说。 梁女士诧异抬头。 江藻向她伸出手:“成长的路上,不是只有教师是良师,家长也是——共同努力吧。” 梁女士眼底忽然泛起光,她迅速眨了眨眼,握住他的手:“真的很感谢你,江老师。” 江藻笑了笑,松开手,说:“快放学了,你该去接方寒了。” 梁女士起身,微笑:“那我就先告辞了。” 把梁女士送出办公室,看她往19班的方向走,江藻勾了勾嘴角,是个还不错的结果。 “江老师。”夏薇笑眯眯地招呼他,“过来吃饼干吧,我们都没吃,等着你先挑呢。” “好。” 江藻走过去,看着摆在精美餐盒里的饼干,每一块都做得很精致,让人难以下手。 见他犹豫,夏薇打趣笑道:“怎么,江老师有选择困难症?” “没有。”江藻从盒子里随便拈了一块塞进嘴里,含糊道,“只是想做不后悔的选择罢了。” 夏薇和其他人面面相觑,选块饼干而已,还会后悔上吗? 吃下饼干,看了眼时间,快到班主任例会的时间了,他叹了口气,拿过外套穿上,不情不愿地出了门。 * 班主任例会很冗长,江藻在底下听得昏昏欲睡,但还是很敬业地在笔记本上记下了这次会议的重点。 有二项,书香节、教学互换日和课外实践活动。 这二项都是嘉中的老传统,身为这里的毕业生,江藻自然了解。 书香节,是接下来为期一周的读书活动周,旨在鼓励学生多多进行,拓宽知识面,学生可以在图书馆自由借阅、打卡,也可以自带书籍私下交换,课堂上也会增设课。 江藻挺喜欢这个活动的,到时候他的语文课可以光明正大拿来当课用,反正不用上课就行。 教学互换日的主角是老师们,各位老师以班级为单位,抽签互换一天班级。这个活动江藻就不太喜欢了,因为届时会有校领导随机抽查听课,这意味着他需要认真备课,毕竟教别的班,不能用“因材施教”作为理由来糊弄。 至于第二项的课外实践活动就更讨厌了,由班级自主决定课外实践地点、时间,向学校申请通过之后,由班主任带队并全权负责。这种事想想就麻烦,如果可以,江藻甚至想向学校申请19班放弃今年的课外实践机会。 在江藻睡着之前,例会终于结束。江藻伸了个懒腰,跟着人群往外走。 他听到前面的两个人的对话。 “教学互换日,不会换到烂人班吧?那群人我可招架不来。” “我也担心,不过应该没这么倒霉吧,毕竟这么多班呢。”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啊上帝保佑,佛祖保佑,到时候让我抽签抽到个好带的班,至少不要是烂人班!” “也保佑保佑我!” 江藻拍拍前面的人的肩膀,对方正在虔诚祈祷,被打扰了不满回头:“干嘛?” 看清面前的人,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江藻微笑:“麻烦借过一下。” 他堂而皇之地从两人中间穿过,带起的风刮得那两人生生打了个颤。! 第 36 章 如江藻所料,当他把最近的三项活动通知给学生之后,他们的期待值与他的呈完全相反的趋势。 他宣布为期一周的书香节将在下周一正式开启,他们兴致缺缺。 “什么书香节啊,没劲,看到书就烦。” “还要自己带书,我带写真杂志行不?” 教学互换日,他们事不关己。 “那是你们老师的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就是,就算天王老子来上课,也别想打扰我睡觉。” “老师你自己好好备课,别给我们班丢人就行了。” 课外实践活动,全班沸腾。 “嗷嗷嗷可以出去玩喽!” “国内都已经玩腻了,今年咱们出国玩吧。” “国外也腻了好吧,要我说不如去玩点刺激的项目,潜水如何?” “呸,论刺激哪比得上跳伞!” “跳伞不行,我恐高。” “那我还深海恐惧症咧!” 底下讨论得热闹,讲台上的江藻揉了下额头,他此刻深刻体会到了“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这句话,同时也觉得自己在下课前才宣布这件事是十分明智的决定。 下课铃响,江藻果断捞起课本讲义走出教室。 回到办公室,其他老师也正讨论这件事。 “哟,江老师回来啦。”物理老师笑眯眯地端着保温杯和他打招呼。 “嗯。” 江藻应了声,但见其他人的视线仍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纳闷:“怎么?” “嗐,我们这不是在说互换日的事嘛。”物理老师是个豪爽人,此刻大咧咧地说,“希望江老师你到时候抽签的时候手气好点,给我们抽个好带的班。” 江藻拧开保温杯盖喝了口水,心里想的却是这大概不是他能决定的,昨晚跟容静丞说了下这事,那家伙兴致勃勃的,也不知道在打什么歪主意。 以容静丞的恶趣味,不在这里面掺上一脚是不可能的事情。 想是这么想,江藻笑笑,说:“我只管抽,结果怎样我不负责,各位老师就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吧。” 物理老师笑骂:“江老师你这人,真不够意思。” 其他老师继续讨论,江藻懒得掺和,时不时旁听两句当参与,但参与着参与着,他注意到隔壁桌的孟秋榆神情不太对。回想了下,好像自从教学互换日的事情定下来之后,对方就一直心事重重的样子。 似是察觉到这边的视线,孟秋榆转头看来,眨了下眼,以此询问他是否有事。 江藻冲他笑笑,摇摇头,然后收回目光,别人的事他不掺和。 闲聊中,上课铃响了,江藻翻翻课表,19班这节是体育课,他往椅子上一靠,体育课挺好,让他们发泄下多余的精力。 * 19班的体育老师看着面前七扭八歪的队列,学生们一个个像霜打的茄子蔫了吧唧的, 暗暗叹了口气,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要对他们有太高的期许,随便放养就行了。 一如既往地做好心理建设,体育老师吹了下口哨,宣布:“大家沿着操场跑道跑一圈,然后原地解散,自由活动,有想要的运动器材跟班长说,由班长统一去器材室领取。明白了吗?” 宋妗彤高高举起手:“老师,我身体不舒服,申请不跑。” 体育老师很无语:“又不舒服,每次上课你都不舒服。” “这次是真的不舒服!”宋妗彤信誓旦旦地说,“是女孩子的不舒服。” “行行行,你歇着。”体育老师摆摆手,示意她出列。 宋妗彤喜滋滋地离开了队列。 她这么一带头,其他人也跟着作妖了,一个个跟着举手:“老师,我也不舒服,是男孩子的不舒服。” 体育老师听的是嘴角直抽,男孩子的不舒服?咋的,他们是被人撅了?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体育老师无动于衷:“男孩子娇气什么,不舒服也给我跑——全体都有,听我口令,向左转!” 体育老师生的人高马大,一米九几的大个子,加上浑身腱子肉,要跟他硬刚总是得掂量掂量的,所以学生们一般是不会和他起冲突的,于是又一声哨响之后,队列歪七扭八地动了。 站在他身边的宋妗彤和他一同目送队列远去,逐渐变得七零八落,她听见老师深深地叹了口气。 恨铁不成钢的那种。 于是宋妗彤嫣然一笑,说:“老师,你去休息吧,他们跑完就自己散了,不用管他们了啦。” 体育老师深深看她一眼,摇着头走了。 宋妗彤四处张望,想找个阴凉地歇着。 操场上其他上体育课的班级都已经跑完解散了,只有他们班磨磨唧唧现在才开始跑,而且跑得还巨敷衍,有跑的,有快走的,有跑两步走三步的,也有散步的。 其他班的人见状发出无情的嘲笑:“这什么啊,跑得那么慢,我八十岁的奶奶跑起来都比他们快。” “姿势也太难看了吧,跳大神呢。” “喂喂喂快看,那不是代楚吗!” “真的是耶,不觉得她越来越漂亮了吗,以前素面朝天都那么好看了,现在稍稍一打扮,简直是我女神!” “啧,不愧是校花,瞧瞧她那腿,那腰,带劲,就是胸小了点,不过我可以负责替她揉大!” “嘿嘿,我也能。” “我说咱们什么时候去约约她,代校花身经百战,说不定喜欢玩刺激的呢——哎哟!” 说话那人屁股上忽然挨了一脚,一道凉凉的女声响起:“我就说我们冰清玉洁的代校花怎么天天被人传谣言,原来是一群吃不到天鹅肉的癞疙宝在这意淫啊。” “整天惦记人家胸和屁股,怎么,自己没有啊?”宋妗彤说着用嫌弃的眼神在面前一趴两站的三个男生身上打量一圈,嗤笑,“不过确实只能惦记人家的,瞧瞧自己,要么干巴得像个干尸, 要么浑身肥肉,哎哟,怎么还在晃啊,感觉肥油都要流出来了,好恶心哦!” 三人起初是一懵,等反应过来顿时火冒三丈,被踹翻在地的胖子更是怒不可遏,摇摇晃晃地爬起来:操,你他妈有病啊,跟你有鸡毛关系!别以为你是女人我就不敢打你! ?焕时提醒您《又又又穿书后真少爷摆烂了》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宋妗彤把脸伸过去,挑衅:“别光说啊,朝这打。” “你——”胖子一双大肥手捏得咯咯响。 宋妗彤立刻往后一退,双手护在胸前,作出害怕的样子,叫道:“呜哇,打人啦打人啦!救命啊!” 她这一叫,周围人纷纷看过来,三个男生立刻不敢动了。 而宋妗彤则开始了她的表演,她一把捂住脸哭诉:“呜呜呜,好可怕呀,三个猛男要打我一个柔弱小女子,呜呜呜王法呢,天理呢?有没有人管管啊?” “彤姐彤姐!”周沅的声音由远及近,并且来得很快,“我来护驾了!” 一阵风刮过,周沅已经来到宋妗彤跟前,不远地方任好关骏捷他们也上气不接下气地往这跑。 周沅看了眼对面三人,又看看害怕的宋妗彤,换上一脸凶相,粗声粗气地叫:“小子,活腻歪了,敢欺负我们彤姐?” 其他人也在这个时候赶了上来,四五个高大的男生往那一站,什么都没做,光是气势都能让人两股战战。 三人被这冒出来的一排人吓得齐齐往后退了一步,胖子声音都在哆嗦:“不是,是她先踹我的……” 其他人看宋妗彤。 宋妗彤无辜地说:“我不是故意的呀,我只是在练习踢腿,你们都知道的呀,我最近在健身练腿,我就好好地踢着腿,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巨大的臀部就挨上了我的脚,然后就因为力的作用,倒地了——哎呀,我的脚也好痛啊,这一定是传说中的反作用力,啊,好痛好痛!” 胖子被她的胡搅蛮缠搞得一肚子火,当即不过脑子说道:“什么练习踢腿,你分明是因为我们在说——” 他及时刹了车,因为他看到代楚也走了过来。 宋妗彤微笑:“你们说了什么?” 三人噤若寒蝉。 宋妗彤摊手:“你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我怎么会知道你们说了什么呢,我又怎么会因为你们说的话,故意去踹你呢,对不对呀,小、胖、子~” “你!”胖子气得浑身的肉都在颤。 胖子身后另外两个瘦高的男生互看一眼,低声说:“要不还是算了吧,这事闹大我们也理亏……” 反正他们没受到实际伤害,唯一受创的是挨了一脚的胖子,可这一身肥肉,就算摔在地上也有缓冲,没多大事。对面的可是烂人班,那都不是好惹的,没看他们一个个跃跃欲试的,就怕打不起来吗? 他们不说还好,一说胖子火又烧起来了,他们说得轻松,敢情摔的不是他们,被嘲讽得最狠的也不是他们,现在让他咽了这口气,他咽不下! 胖子双眼一瞪,骂道:“理个毛的亏,怕 他们干甚,不就是烂人班吗,一群没人要的垃圾,也就现在横一下,就算事情闹大,倒霉的还不知道是谁呢!” 任好捂住嘴故作惊讶:“哟,我就说面前这头肥猪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这不是我的老同学,13班的彭肥肥——哦,srry,是彭飞智同学!一段时日不见,你怎么又胖了啊,我都没认出来!哎对了,你上次不是因为偷拍女生要被开除吗?哦,忘了,你妈是家委会副主席,保你还不是易如反掌。” 胖子彭飞智一听他把自己的事都给抖落出来,恼羞成怒:“任好你个娘娘腔,死变态,这里有你什么事啊!” “怎么没我事。”任好根本不在意他的攻击,亲热地拉住宋妗彤的手,“你欺负我的好姐妹,我不得帮她出头?” “呜,好好,我好怕……”宋妗彤佯装害怕。 “不怕不怕。”任好安慰她。 其他人忍不住黑线,喂,两位,演过了啊。 彭飞智看着那两人姐妹情深的样子,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眼见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彭飞智也缩了,有些事可以私底下操作,拿到台面上就不太好了。 于是他攥紧拳头放狠话:“你们给我等着——” “别等着了,现在就跟我们去教务处把事情说清楚吧。” 粗犷威严的声音响起,大家一看,两个班的体育老师来了。 * 挂了教务处的电话,江藻揉了揉额头,他真的是想不到,就一节小小的体育课,他的学生们居然还能给他准备个惊喜。 “怎么了?”其他老师纷纷过来关心。 “没事。”江藻不欲多言,“学生闹着玩,我去看看。” 出了办公室,江藻深深叹了口气,都快下班了,还要处理这个麻烦事,真是不让他省心。 教务处在行政楼,距离教学楼有点远,江藻不紧不慢地走着,中途还接了个电话,容静丞打来的。 “干嘛?”江藻问。 那头容静丞的声音里带着笑:“今晚过来吃饭吧,我煮了咖喱牛肉,我尝过了,很好吃哦。” 对方语气里的骄傲几乎要满溢而出,恨不得现在就把咖喱牛肉端过来让江藻品尝。然而江藻只是说:“有事呢,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学生的事?”容静丞问。 “嗯。”江藻并不意外。 容静丞笑吟吟的:“让我猜一猜,是学生犯错了?” “差不多。”江藻含糊道。 容静丞说:“这有什么好烦恼的,犯错了就开除嘛,又不是什么好学生,不要了。” “你说得还真轻松。”江藻垂了下眼,很快又笑了,“也是,开除吧。” 容静丞也跟着笑:“看吧,事情没那么困难,所以,早点解决,过来陪我吃饭吧。” “嗯。” 挂了电话,正好行政楼的电梯到了,江藻理了理衣服,按下去四楼的按钮。 “叮”一 声,电梯停下,门打开,江藻走了出来。 往走道里一扫,教务处办公室门口站了一排人,左边是两个干瘦的男生,右边是他们班的学生,五六个人,代楚也在里面。 江藻看了一眼,没有宋妗彤,想必在办公室里。 他走过去。 “江老师……”见到他,周沅上前一步要说什么,被江藻一眼给看了回去。 “好好罚站。”丢下这句话,江藻推门进去。 门外一群学生面面相觑。 办公室里有六个人,教务主任,两位体育老师,一个衣着考究气质精干的中年女士,一个把校服撑得鼓鼓囊囊的小胖子,最后一个是靠在墙边站没个站相的宋妗彤。 教务主任看到他:“江老师,你终于来了。” 然后对方向中年女士介绍:“谭副主席,这是高二19班的班主任,江老师。” 谭女士一脸高傲地点了下头。 “江老师,”教务主任又对江藻介绍,“这位是我们学校家委会的谭副主席。” 谭女士开口:“王主任,不用这样介绍我,我现在的身份只是我们家飞飞的母亲,是为他遭受不公待遇而来。” “是,是。”教务主任赔着笑。 他转向江藻:“江老师,事情刚刚在电话里跟你说了,你都清楚了吧?” “清楚。”江藻看了眼宋妗彤,“我们班宋妗彤同学把这位呃……” 江藻停下,思考了个形容词说了出来:“很威武雄壮的男同学给打了。” 宋妗彤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教务主任和体育老师脸上也都是忍俊不禁的表情。 谭女士眉头紧皱,彭飞智脸上挂不住,辩解:“不是,是她趁我不备在后面搞偷袭,我才会被她踹倒!” “啊?”江藻向三位同事看去,“是这样吗?” 教务主任点头:“刚才查看过监控,确实是宋妗彤在后面踹他的。” 体育老师也说:“在现场的同学也是这么说的。” 宋妗彤委委屈屈地为自己辩解:“老师,我都说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在踢腿,不小心踢到他了。” “不小心?”谭女士提高音量,拉着自家儿子捋起他的袖子,“不小心你能使那么大的力让他摔成这样?腿上还有,膝盖都肿了,这是不小心?我看你是蓄意为之,你这小姑娘,小小年纪就这么恶毒!” “那是他太……”宋妗彤学着江藻那样停下,思考着,说,“威武雄壮,摔倒的时候才会格外吃力,这是不可控因素。” 谭女士瞪着她:“你睁着眼睛说瞎话是吧,要不要我们再看一次监控,看看你到底使了多大的力来踹我儿子!” 宋妗彤撇嘴,不说话了。 谭女士把目标转向江藻:“江老师,你身为她的班主任,对于她的行为,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吗?”江藻笑了笑,摇头,“我没什么想说的。” 谭女士皱眉,拿不 准眼前这位看起来很温和的青年到底是什么意思。 教务主任也疯狂给他使眼色,让他不要说一半藏一半的。 于是江藻暗暗叹了口气[,正了正神色,把自己的意思完整地表述出来:“我的意思是说,宋妗彤同学犯了错,我身为她的班主任,没有任何辩解的余地,这件事情要如何处理,我都没意见,我尊重最后的处理结果。” 他看向教务主任,表明自己的态度:“也请学校秉公处理。” 教务主任愣住,这是什么意思,把烫手山芋扔给他了?这要他怎么办? 谭女士也把目光投向他,要他现在就给个处理意见。 教务主任头皮都发麻了。 办公室里一时之间静默无声。 忽然,一声轻笑响起,江藻又说话了:“这有什么好纠结的呢,宋妗彤犯了错,该怎么罚就怎么罚,叫家长,记过,停学,开除,符合哪项就按照哪项处理——啊,不过说起来,宋妗彤至今为止犯的错误累加起来,应该足够开除了吧?” “嗯,够了。”江藻想着用力点了下头,“开除吧。” 他语气轻快地像是在说今晚吃什么。 房间内所有人都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教务主任艰涩地开口:“江老师,你是认真的吗?” “认真啊。”江藻说。 “可她是你的学生啊!” “是啊。”江藻朝墙边看了眼,宋妗彤低着头,脚跟一下一下地踢着墙,好像很无所谓的样子,“不过很快就不再是了。” 宋妗彤发出一声嗤笑。 “这……”教务主任很为难,他以为江老师会争取一下,结果现在完全是摆烂了嘛,难道他是觉得19班太难带,能少一个是一个? 谭女士却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好,那就如江老师所说,开除她。” “谭副主席……”教务主任还想再挣扎一下。 谭女士神色一凛:“王主任,你不用为难,家委会会全力支持这项决议。” 她轻蔑地看了宋妗彤一眼,“开除一匹害群之马,不会有人有意见。” “那……”教务主任终是下了决心,“好吧,就这样——” 江藻突然想起什么,叫了起来:“啊!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什么?” 谭女士眉头紧锁,她不喜欢这个一惊一乍的年轻人,让她看不透。 江藻歉意笑笑,说:“19班的编制比较特殊,它是由容校董直接负责的呢。” 容校董三个字精准命中房间里所有人的死穴,他们的脑中不约而同浮现出一张妖冶俊美的脸,然后齐齐打了个冷颤。 江藻微笑着继续说:“要开除19班的学生,得先报备一下容校董才行吧——唔,这件事就交给王主任和谭副主席吧,毕竟两位位高权重,比我容易见到容校董,由你们告知他比较好。” “这……”教务主任比刚才更为难了,他看看谭女士,对方脸色阴晴不定。 窗外,放学铃声响起,轻快活泼的音乐让人听了心情格外愉悦。 江藻笑着说:“那么,我先下班了,各位再见。” 他朝其他人点了下头,往门口走,而宋妗彤也站直身体,笑嘻嘻地丢下一句“我放学了,走了,拜拜”就果断跟了上去。 房门拉开,门口叠着一堆脑袋,此刻都尴尬地缩了回去。 江藻在前,宋妗彤在后,两人走了出来。 “老师,彤姐,现在什么情况啊?”周沅性子最急,开口就问。 江藻神情冷酷:“我下班了,不要问我跟工作有关的任何事情。” “啊?” 其他人纷纷一愣,就这么一会儿工夫,江藻已经走远了。 宋妗彤追在他身后,江藻说:“说了我下班了,别跟着我。” 宋妗彤没再跟上,而是站在原地。她灿烂一笑,说:“江老师,很遗憾,你好像还得再做我老师一段时间了。” 江藻扯了下嘴角,头也没回地进了电梯。! 第 37 章 江藻到的时候没见到容静丞,问了一下才知道他还在厨房。 能同时容纳十几位厨师共同备餐的厨房里,此时只有容静丞一个人。 他一头乌黑长发扎成马尾绑在脑后,白衬衫挽起袖子,外面套一件黑色的围裙,正拿着勺子往锅里搅拌。 不得不说,有种不伦不类的感觉。 江藻站在厨房门口,对这样的容静丞下了判断。 “呀,小藻你来啦。”注意到他的到来,容静丞热情地同他打招呼。 江藻走过去,他已经闻到诱人的香味,本来不觉得饥饿的,但是此刻顿时生出一种饥肠辘辘的感觉。 “还没做好吗?”他问。 容静丞解释:“本来是做好了的,但是放着有点凉了,现在在加热,稍等一下吧,马上就好。” “嗯。” 江藻靠在灶台边,看他继续往锅里搅拌,每搅拌一次,香味就更诱人一些。 “小藻,啊——” 江藻正在想其他事情转移注意力,结果就听到耳边容静丞这声带着笑意的话,回神,看到他拿着筷子夹了一块牛肉喂到他嘴边。 下意识的,江藻张开嘴巴。 牛肉就这么进了嘴,不会太凉也不会太烫,是刚刚好的温度。而肉本身的味道和香料混合在一起的滋味也瞬间在口腔里扩散开来,味蕾得到强烈的满足感。 容静丞看着他因为美味而流露出的餍足,笑着邀功:“好吃吧?这可是我研究了好久,尝试了好多次才改良出来的得意之作!” 江藻自顾自地咀嚼着食物,但还是捧场地给了他一个回应:“嗯。” 把食物咽下,江藻才有空暇问:“怎么会突然想起来做饭?” “当然是要把小藻给喂胖呀。”容静丞又夹来一块肉喂进他嘴里,“小藻你真的太瘦了,抱起来都硌到我了——真的有好好吃饭吗?” 江藻白他一眼:“也不是非让你抱不可。” “当然是非抱不可了!”容静丞抗议,“没有小藻抱,我昨晚都失眠了!” 江藻很无语:“那是你自己的问题。” 容静丞不以为意:“反正我得把小藻喂胖一点,就用我亲手做的爱心美食。” 听到这句话的江藻,忽然不知道该不该吃掉眼前这块肉。 但想了想还是算了,犯不着跟食物过不去。 看着吃得一脸餍足的江藻,容静丞也露出满足的笑容,趁他还在吃,随口问道:“学生的事怎么样了?” 江藻含含糊糊地说:“我按你的建议提了开除,对方很满意,但是……” 他没说下去,专心吃东西。 容静丞接着说:“但是需要我这个负责人的许可——真过分,居然拿我当挡箭牌!” 男人不满地抗议起来,江藻瞥他一眼,装什么啊,当时提议的时候就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后果吗? 不出江藻所料,下 一秒,容静丞气愤地说:“我不管,小藻你利用了我,必须得给我补偿!” 如果忽视对方眼底藏不住的笑意,江藻会给他的演技打10分,满分100分。 不过…… 江藻勾了下嘴角,他也是明知会如此才来的。 得给这家伙一点甜头,否则,难缠。 江藻敛了笑意,问:怎么补偿?_[(” 容静丞眼睛里充满着得逞的狡黠,却还是假模假样地托着下巴思考起来:“我最近失眠呢,就让你……给我当一个星期的抱枕。” 江藻冷哼一声,是个得寸进尺的家伙。他斩钉截铁:“一天。” “五天。”容静丞讨价还价。 江藻想了想:“三天。” “好。”容静丞毫不犹豫,“成交。” 这么干脆?江藻都疑惑了一下,不觉得他是这么好说话的人。 果然,容静丞的下一句话是:“吃好了?那就事不宜迟,我们睡觉去吧!” * 对宋妗彤的处罚在第二天下午出来了:由班主任江藻对犯错误的宋妗彤同学进行批评教育,以及,通知对方家长。 简单来说,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对于这个结果,江藻并不意外,从昨天看那位受害者彭飞智同学对宋妗彤为什么要踹他这件事表现得讳莫如深的样子,就知道这里面一定有隐情,真闹大了对方不一定能占到好,更何况,他昨天还搬出了容静丞站台,想动宋妗彤,对方总得掂量掂量,有没有必要为了这种小事得罪容家家主。 谁知道一向视这些学生为垃圾的容校董,会不会一时心血来潮,当一回护花使者——揣测容静丞的心思,那是根本做不到的事情。 江藻回神,看着面前穿金戴银一身富贵相的宋太太面露焦急神色,想着已经把情况都介绍过了,于是果断说出结束语:“那就麻烦家长回去以后再对宋妗彤同学进行批评教育了。” “好的好的,这是一定的。”宋太太忙不迭点头,附和着说,“怎么能打同学呢,我们回去以后一定对她严加管教,请老师放心!” “那今天就到这里吧。”江藻起身,“家长请回吧。” “好好好。”宋太太闻言看看腕上的手表,松了口气,“那我就先走了。” 从会客室出来,不等江藻再客气两句,宋太太已经快步走到门口,拉开房门出去了。 江藻透过窗户看到一个人影从廊柱后走出来,正是宋妗彤。 她向自己的母亲走去。 江藻收回目光,不关他事,他都为了跟家长谈话加了二十分钟的班了,现在终于结束,下班。 * 宋妗彤猛然出现在宋太太面前:“妈!” 宋太太被吓了一跳,佯怒骂道:“死丫头,你想吓死你老妈啊!” “哎呀,只是开个玩笑嘛。”宋妗彤帮她拍着背。 宋太太很顺手地就用食指戳起她的脑门,边 戳边骂:“你个死丫头,就是一点也不让你妈我省心,好端端地突然接到你班主任电话,说你打了同学要我来一趟学校,我都吓死了!” 宋妗彤不以为然:这有什么好吓的嘛,又不是我被打了。 ?焕时提醒您《又又又穿书后真少爷摆烂了》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宋太太就看不得她这副死样子,戳得更加用力:“就你这样,迟早得挨顿打!” “挨了再说呗。”宋妗彤还是一脸无所谓。 宋太太没听清,问:“你说什么?” “没。”宋妗彤换上一副讨好的笑容,“我班主任跟你说了什么?” “还能说什么,不就是让我回家对你严加管教。”宋太太说着摇头,眼角余光瞥见手表上的时间,顿时急了,“我不跟你说了,我还要赶着去接你弟放学呢,他晚上要去上钢琴课,那老师可严了,迟到一分钟都不给上——哎哟,今天就因为你这事花了我这么长的时间,不知道还赶不赶得上!” 宋太太快步往外走,宋妗彤跟在她身边:“不是有保姆有司机,至于你天天围着我弟转吗?” “怎么不至于?”宋太太走得越发快了,鞋跟在地上发出急促的响声,她的语速也是同样的节奏,“你弟现在是叛逆期,不看得严一点,误入歧途了怎么办?他可是我们老宋家的命根子,要是出事那是要我们宋家的命啊!” “那是你们俩的命,跟我可没关系。”宋妗彤撇嘴,嫌弃地说。 宋太太不高兴了:“宋妗彤,那可是你弟,你怎么这么说呢!我看就是你叛逆期的时候,我管你管少了,你现在才会是这个样子!” “那你当初为什么不管呢?”宋妗彤咬了一下嘴唇,问。 “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再叛逆能叛逆到哪里去。”宋太太随口说道,又看了眼时间,“真不跟你说了,我来不及了!” 她撇开宋妗彤挽住她胳膊的手,自顾自地往前走。 宋妗彤站在原地,低着头,夕阳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很寂寥。 “妈。” 忽然,她抬头喊道。 宋太太一脸不耐地回头:“又怎么了?” 宋妗彤笑着说:“我没钱了。” “什么?”宋太太眉头紧皱。 “没钱了,吃不上饭了。”宋妗彤把自己校服裙的口袋掏出来,以此证明自己口袋空空。 宋太太问:“上个星期不是才给过你钱吗?这就花完了?” “你知道的。”宋妗彤笑眯眯地说,“我随你嘛,就是花钱如流水呀。” 宋太太深深叹了口气,认命地拿出手机给她转账,嘴上还不忘絮叨着:“真是生了你这个讨债鬼,你爸辛苦赚的钱全给你这个讨债的了!” “叮”一声,转账成功。 宋太太说:“转你了,省着点花,不要老是见到什么就想买什么。” “没办法嘛,谁叫我只能自己买,我弟就有你们买给他啊。”宋妗彤嘀咕着,拿出手机查看收到的钱,然后笑着说,“好多钱,谢谢妈,爱你!” 她笑容灿烂地比了个心。 宋太太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收起手机头也不回地走了。 宋妗彤站在原地,一遍又一遍地数着收到的数字。 被夕阳拉长的影子多了一道。 宋妗彤回头,代楚站在她身后几步的地方。 她举起手机扬了扬,热情招呼道:“代楚,要不要一起去吃晚饭?吃完饭我们一起去做指甲吧,我经常去的那家店上了新款,有一款非常适合你,对了对了,再去买点衣服吧——我妈刚给了我一大笔钱哦,我超开心的,要血拼一场!” 她雀跃地说着,脸上的笑容几乎要满溢而出,然而代楚只是静静看着她,问:“开心吗?” “开心啊。”宋妗彤给她看手机上的数字,“有这么多钱,能买好多东西呢,唔——除了爱。” 她的眼神黯淡一瞬,又重新亮起来:“不过管他呢,钱和爱,总得有一样吧。” 她上前挽住代楚的胳膊:“走吧走吧,我请你。” 代楚没动,摇头:“我要去图书馆。” “咦?”宋妗彤嫌弃,“天天去图书馆你也不嫌累,就放松一天,我们去玩吧。” 代楚还是摇头:“我要去图书馆。” 宋妗彤一下子泄了气,松开她:“你真没劲,去吧去吧,反正你这种乖乖女跟我这种小太妹是玩不到一起去的,我懂。” 代楚看着她,很轻地说:“小太妹是会宁可自己受处罚,也要帮别人隐瞒被造谣的事情的吗?” “啊?”宋妗彤愣住。 代楚轻轻吸了口气:“谢谢,其实不用,我习惯了。” 宋妗彤左顾右盼:“又不是为了你,我就是看不惯那头死肥猪罢了。” 代楚笑了笑,“谢谢。我今天和班长他们约好了要去图书馆,明天倒是有时间,可以再约。至于吃饭,因为一会儿要去图书馆,只能去食堂。” 宋妗彤的眼神乱飘:“嗯,既然你约我,我也不是不能陪你吃食堂——好吧好吧,真拿你没办法,就去食堂吧。” 两个女生手挽着手亲昵地走远,江藻从廊柱后走出来。 他倒不是故意偷听别人说话,只是这是出校门的必经之路,两个人堵在这,让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等她们走了再说。 口袋里的手机又震了一下,江藻轻轻叹了口气。 某人在催抱枕催得手机都快冒烟了。! 第 38 章 周五放学,江藻等到学生离校高峰期过了,才慢悠悠地把凌乱的桌子整理好,书本归位。 锁好门,江藻出了办公室。 三天之约已到,他今天不用再去给某人当抱枕,虽然某人骚扰了他一整天,又哭又闹着想要延期,但江藻仍无情地无视了。 不用去容静丞那,他也没直接回教师公寓,而是去了学校附近的一家咖啡馆。 有人约了他。 地方离得不远,江藻步行十分钟后,抵达了咖啡馆。他推门进入,门口的风铃被撞得叮当作响。 服务生上前询问:“先生,请问几位?” “我找人。”江藻指指角落的一张桌子,那里已经坐了一位女性,姿容端庄,一举一动尽是优雅,正是林夫人。 服务生识趣地退下。 江藻朝那张桌子走去,注意到他的到来,林夫人微笑着朝他望来:“你来了。” “抱歉,让你久等了。”江藻在她对面坐下。 林夫人摇摇头,她说话时轻声细语的,像是怕惊吓到谁一样:“没有等多久。你刚下课就赶过来,一定累了吧。” “我记得你不喜欢喝咖啡。”林夫人说着笑了下,“像你父亲一样喜欢茶,不过这里只有花茶,你不介意吧?” 江藻暗暗挑了下眉,一向对他不甚热情的林夫人突然转换了态度,还真是让他有点不习惯。 想是这么想,江藻面上不动声色,开口:“不介意。” 林夫人等到他的这句不介意,便亲自动手,拿起茶壶,倒了一杯花茶递过来:“尝尝看。” 江藻接过茶杯抿了口,点头:“很清新的味道。” 林夫人掩唇轻笑:“还真是和你父亲一样呢。” 江藻觉得这茶味有点重。 咖啡馆里放着轻缓的音乐,配合上香氛的气味,让人不自觉地就放松下来。 江藻放下杯子,微笑着看向对面的林夫人:“不知道您今天找我出来,是有什么事吗?” 林夫人的神色黯了黯,她轻声说:“一定要有什么事才能找你吗?我是你的母亲,我想关心一下自己孩子的近况,不行吗?” 江藻低头啜了一口花茶,不为所动地说:“我们前几天才见过。” 林夫人的神情不自然了一下,但很快便恢复如常:“是见过,但是都没找到机会和你好好说说话。” 她惋惜地摇摇头,“时机总是太不凑巧。” 江藻只是笑笑,喝茶不语。 他不接话,林夫人放在桌下的手暗暗紧握一下,侧身从旁边的座位上拿起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她把礼盒推过来,说:“这是之前你过生日,我送你的生日礼物,但是你好像忘记带走了。” 礼盒被推到江藻手边,面对林夫人满眼的期待,江藻只是看了一眼,随手接过放到一旁:“谢谢。” 他的态度冷淡,让林夫人失望了一下,但很快又重整旗鼓 ,问道:“不拆开看看吗?” 江藻还是没动,只是说:“不用了吧,和林然的一样,不是吗?” 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偏心,林夫人在送礼物上面格外讲究,她总是会在生日的时候,送林然和江藻相同的礼物,林然的礼物有多贵,江藻的礼物就有多贵,以此显示她对两个孩子一碗水端平了。 这次的生日礼物也自然一样,相同的包装、相同的尺寸,林然切完蛋糕当场就拆开了,精致的天鹅绒礼盒里躺着一枚红宝石胸针,他当场就欣喜地戴上了,华丽名贵的宝石将本就美好的青年衬托得更加光彩照人。 林夫人似乎明白了什么,问:“怎么,你不喜欢?是因为这样才没带走吗?” 江藻摇头:“并不是,我只是觉得,这份礼物太贵重了,而且,它不太适合我。” 他的言辞间并没有任何指责的意思,林夫人却在他平静的注视下,忽然感到有些羞愧,她觉得自己送两个孩子同样的礼物是公平,但是,真的公平吗? 红宝石胸针不适合江藻。 但适合林然。 那枚红宝石胸针是林夫人参照着林然的形象和气质精心挑选的,然后花了一秒钟思考,便大手一挥,再为江藻准备一枚一模一样的。 只要一样就好,这样就公平了。 尽管心中已有羞愧,但林夫人还是努力为自己辩解:“我只是不想让你们感觉到区别待遇,所以才会选了一样的礼物。” “我懂。”江藻体贴地点点头。 林夫人感受着他这副看似温和实则水火不进的态度,心头懊恼极了,她开始后悔为什么要贸然来找江藻了。 周六林瑭的生日会后,林家简直遭遇了巨大的打击,不仅没攀上容家的高枝,甚至还沦为社交界的笑柄——那可是容静丞亲自递来的橄榄枝啊,你们居然就这么将它拒之门外,这是何等愚蠢。 林瑭自那天起便萎靡得闭门不出,连学都不肯去上,林父气得差点对他动了手,但没用,那孩子还是不愿去学校,林夫人知道,他是不愿意去面对那些隐藏在社交礼仪之下的恶意。 因为她也一样。 她这些天很少去参加那些名媛贵妇的聚会,哪怕是最亲近的圈子,她也会时不时地感受到泄露而出的嘲弄,对比以前几乎是一天一场的纸醉金迷,这几天她过得几乎可以说是清心寡欲。 但再清心寡欲,也有不得不硬着头皮参加的交际。 昨天傍晚,她收到一张邀请函,邀请她参加一场今天下午的茶会,说实话她不是很想去,但里面有多位她一直很想结识的名媛贵妇,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错过就太可惜,于是一番思量之后,她决定去参加。 她精心打扮一番来到茶会,本以为凭着自己左右逢源的本事这一趟会收获颇丰,但结果令她大失所望,不但没人搭理,甚至还隐约察觉到恶意。快结束时,她拉住一位平日相好的贵妇,对方似是看她蒙在鼓里可怜,便透露给她一件事。 她之所以会大 受冷遇,全是因为她的亲生儿子江藻,因为他纵容自己的学生殴打了那位谭女士的儿子。 谭女士是谁?是这场茶会的组织者,也是林夫人一直想要结识的上流名媛,是她绝对得罪不起的人。 得知这个消息,林夫人如坐针毡,谭女士这是因为江藻记恨上她了? 可,事情是江藻做的,和她有什么关系? 但这话,那些人怎么会听呢,你身为他的母亲,你的儿子得罪了他们,你就得替他受着,或者,去摆平他。 林夫人选择了后者。 原先林夫人想的是,她不喜欢那孩子,就让他在外面眼不见为净,可现在这接二连三的因他出事,看来只能把他放到看得见的地方,以方便掌控。 于是,在茶会散场之后,林夫人联系了江藻。 后悔归后悔,但现在人既然已经坐在她面前了,林夫人不想就这么半途而废,若是摆平了江藻,她就能跻身那个梦寐以求的圈子,日后林家,也能多受裨益。 为了林家,为了她的未来,她不能轻易放弃。 林夫人收敛心思,她垂下眼睛,佯装伤感:“原来,你一直都很介意我送你们同样的礼物,对不起,我都不知道。” 江藻看着她,想说其实并不怎么介意,但他还没开口,林夫人又说话了。 “小藻。”林夫人突然抬头。 江藻眼皮一跳。 林夫人没察觉他的异状,自顾自往下说:“仔细想想,这些年,我们亏欠你的实在太多。小藻,你愿不愿意回到我们身边?” “嗯?”江藻以微笑表示疑惑。 “你搬回家里来住吧。”林夫人说,“你毕竟也是林家的一份子,从前有诸多嫌隙,大概还是因为我们离得太远,若是能住在一起,彼此增进了解,我相信也不至于总是如此生疏。” “至于你的工作……”林夫人顿了一下,神情间流露出怜惜,“当老师很辛苦吧,听说你带的班级还是很不好管的那种,一定更加不容易。不如辞掉这份工作,让你父亲在公司里给你安排个职务,也就不用你这么辛苦,天天起早贪黑的管学生。” 林夫人一口气说完她的安排,然后期待地问江藻:“你说这样好不好?” 江藻点头:“好,当然很好。” 林夫人一喜:“你答应了?” 江藻笑了笑:“我没这么说。” 林夫人疑惑。 身体后倾往椅背上一靠,江藻把双手交叠着搭在膝盖上,这是一副放松且随意的姿势。虽说如此,林夫人却莫名产生一种被俯视的感觉,在这个人面前,她很微不足道,很不值一提。 “你描绘的画面很美好,有人大概会很喜欢,但我,”江藻轻笑一声,摇摇头,“抱歉,不是很喜欢。” “虽然19班的学生都很难管,但他们都挺可爱的。”江藻说着,表情柔和了一点,“当老师辛苦是辛苦了点,但如果能看着学生们一点点长大,还是很有成就感的。这种 感觉……” 他抬眼看着林夫人,一笑:“跟父母养大孩子差不多,夫人,你也有过这样的体验吧。” 林夫人沉默不语。 江藻也不再说什么,端起茶杯喝着茶。 良久,林夫人轻轻叹了口气,开口:“算了,我不勉强你。” “感谢你的理解。”江藻说。 林夫人抿了抿嘴唇:“小藻……” 江藻打断她:“你这么叫我,让我有点不习惯,还是叫江藻吧。” 林夫人从善如流:“江藻,或许你会觉得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但我真的是为你好,有的路不好走,走到最后你会发现,父母给你的安排,才是最好的。” “谢谢,我会记住你的话。”江藻平静地说。 林夫人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最后什么也没说,起身拎着包走了。 风铃叮当乱响。 江藻把杯子里最后一口茶喝尽,开口:“出来吧。” 从对面座位背后冒出个脑袋,宋妗彤嘿嘿笑着:“老师,我不是故意偷听的——我来得比你妈妈还早!” “嗯。” 宋妗彤看看他,然后端着自己的咖啡和蛋糕坐过来了,“吃吗?” 江藻摇头。 宋妗彤便拿起叉子自己吃着蛋糕。 江藻托着下巴看她把这一层层的奶油山吃下去,心想就算他是甜食控,这也太腻了。 吃了几口,大概是觉得腻了,宋妗彤放下叉子,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然后,她抬头看向江藻,开口:“老师,你妈妈说的不好走的路,是说我吗?” 江藻点头:“是你们所有人,你是二十四分之一。” 宋妗彤忍不住笑了。 笑完,她又问:“老师,你为什么不听你妈妈的话,换一条轻松的路?” “我只是不喜欢半途而废。”江藻耸肩,“如果一开始就有另一条轻松的路可选,我大概会选那个。” 宋妗彤嘀咕了一句“你就这么不想做我们老师吗”,又吃了几口蛋糕,问出了她的第四个问题:“老师,你觉得……你妈妈爱你吗?” “爱的。”江藻毫不犹豫。 虽然只有一点点。 他笑了笑:“哪有父母不爱孩子的。” 宋妗彤沉默。 江藻又说:“但爱,归根究底是什么呢?” “是控制?是纵容?是溺爱?是偏袒?是奉献?是索取?是占有?” “宋妗彤同学,对你来说,爱是什么?” “是……”宋妗彤用叉子戳着蛋糕,沉思了很久,她嫣然一笑,“我不知道。” 放在手边的手机振动一下,江藻看了一眼,起身:“那就作为思考题,回去好好想一想。” “早点回家吧。”他说完,拿起东西离开了咖啡馆。 风铃乱晃,扰人心绪。 * 江藻走到路边,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停在那里。 车窗降下,容静丞趴在窗边愤怒指责失联了一天的他:“小藻你无情!冷酷!睡完就丢!渣男!” 江藻略低下头,姿容昳丽的男人委屈起来总叫人不忍心苛责他的无理取闹。 容静丞继续睁着眼睛说瞎话:“我不管,你都睡了我这么多次了,必须对我负责!” 江藻微微垂眼:“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上车。” 容静丞饶有兴致:“什么?” “爱,”江藻轻轻地说,“是什么?” 天色已经暗了,道路两旁的路灯开始逐一亮起,昏黄的灯光洒落下来,平添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眼前的男人一点一点弯起了好看的眉眼,仿若有星子坠入其中,他的眼里眸光流转,只映着一个人的影子。 鲜明,生动。 他说。 声音里带着笑意,与藏不住的爱慕。 “是你。”! 第 39 章 宋妗彤在咖啡馆坐到八点多钟,在服务生怀疑的眼神里,终于背上包走了。 叫了辆车,回到家的时候快九点了,一进门她听到她妈在用一种非常温柔的声音说话:“乖宝,先把饭吃完再打游戏好不好?来,妈妈喂你。” 宋妗彤走到客厅,看到她弟坐在巨大的电视前,手上拿着游戏手柄,整个心思都在屏幕上全速奔跑的小人身上,根本不理会她妈喂到嘴边的饭。 宋妗彤撇了下嘴,开口:“他都十岁了你还天天这样追着他喂饭,是不是要喂他到八十岁啊?” 听到这句话,宋太太不悦地看她一眼:“宋妗彤,你怎么一回来就阴阳怪气的。这么晚才回来,你干吗去了?” “吃饭。”宋妗彤说。 宋太太更不高兴了:“家里没饭啊,天天跑外面吃,就知道浪费钱。” 宋妗彤假笑:“家里又没人给我喂饭。” “你!”宋太太被气到了,扬起声音,“宋妗彤你怎么说话的,你之前打同学那事我们还没跟你计较呢,你现在又这样,你是不是存心要把我气死!” 两人的吵闹让打游戏的男孩心绪不宁,一个不小心,小人没躲开前面的障碍,啪叽,死了。他生气地把游戏手柄一摔:“你们吵死了,能不能安静点!” 宋太太被儿子呵斥,更是不高兴了,用勺子敲了敲碗:“宋凯瑞,你也跟你姐学是吧?不许玩了,给我好好吃饭,饭都凉了!” 她说着舀起一勺食物往他嘴边塞,宋凯瑞不情不愿地张开嘴吃了。 看着面前喂饭的温馨画面,宋妗彤翻了个白眼:“自己没教好还怪到我头上了。” 宋太太听到了,眼睛一瞪:“你说什么?” 眼见她又要喋喋不休,宋妗彤捞了把滑下来的书包带,说:“我的错,行了吧——我上楼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上了楼。 宋太太没了发泄的对象,只好回头继续给儿子喂饭,一边喂一边叮嘱:“你看看你姐,像什么样子——乖宝,你可千万不能向你姐学习,要做听爸妈话的乖宝宝,知不知道?” “嗯嗯。”宋凯瑞敷衍着点点头,眼睛还一直盯着游戏画面。 楼梯上的宋妗彤听到隐约传来的话语,冷冷地嗤笑一声。 站在房间门口,她从包里掏出钥匙,却在插进锁孔的时候察觉到不对,她一把握住门把往下一拉,门开了。 她倒吸一口凉气,门没锁! “宋凯瑞,你是不是又进我房间了!” 这一声大喝惊到正在喂饭的母子,两人回头一看,宋妗彤怒气冲冲的,一双大眼睛里燃烧着愤怒的火焰。 见状,宋凯瑞往妈妈背后躲了躲。 宋太太护住儿子,拦住女儿:“怎么了,你干什么呀?别把弟弟吓到了!” “吓到他?”宋妗彤觉得可笑,伸出手指往虚空里一指,“他胆子要那么小的话,能三番五次地偷偷进我房间 吗?” 宋太太不以为然:“你房间不都锁了吗,他怎么进得去?” 宋妗彤翻了个白眼:“那是不是得问你?我房间钥匙你手上不是也有一把么。” 回头看了眼儿子,宋太太皱了下眉,但转过来时又理直气壮了:“钥匙是我给他的,他不就是喜欢你这个姐姐,你平时住校不在家,他想你了,去你房间看看,呆一会儿,睹物思人,怎么了?” “想我?”宋妗彤冷笑,“我看是想我的首饰和化妆品吧。” “你什么意思?”宋太太横眉冷对。 宋妗彤冷冷地说:“他偷我东西,又不是一次两次了,装什么啊。” “宋妗彤!”宋太太炸了,“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什么叫偷,那是你弟,拿你东西怎么了,你那些东西还不是用我们给你的钱买的。” 宋妗彤咬住嘴唇。 宋太太见状,缓和了语气:“彤彤,你弟还小,你有话要跟他好好说,你这个样子,把他吓到了怎么办。” 听到最不爱听的话,宋妗彤嗤笑一声,点头:“对对对,他小,他四年级交四个女朋友,天天偷姐姐的东西送他的小宝贝。” 她水火不进的,宋太太火气也上来了:“宋妗彤,你要再这个样子,我们没法沟通了!” “吵什么。”一道威严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一回家就听到你们吵吵闹闹的。” 宋先生把公文包交给保姆,朝这边走过来,看了眼剑拔弩张的现场,叹了口气:“怎么每次你一回家都要吵。” 他看着自己女儿说道。 “因为每次我回家,你儿子都要惹我。”宋妗彤说。 宋先生沉下脸:“宋妗彤,好好说话不会?什么你儿子,那是你弟弟。” 宋妗彤双手插进兜里,一副桀骜模样:“弟弟?那不是你们自己生的吗,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想要弟弟了?” “你——”宋先生扬起手掌。 宋太太眼疾手快,拦住丈夫:“别别别,这么大的姑娘了,打不合适,跟她好好说。” “她这样就是你这个妈惯的。”宋先生放下手,余怒未消。 他坐到沙发上,问:“又是怎么回事?” 宋妗彤双手抱在胸前,用下巴指了下宋凯瑞:“他又偷我东西。” 宋凯瑞低着头戳手指:“我就拿了一支口红……她那么多呢……” “再多也是我的。”宋妗彤冷笑着说。 “你又没有十张嘴!”宋凯瑞瞪着她。 宋妗彤耸肩:“但我可以用来画画,就不想给你。” 宋凯瑞生气了,鼓起脸喊:“妈!” “遇到点事就知道喊妈,你还是个男子汉吗?”宋妗彤嘲讽道。 “你!” “行了!”宋先生一声喝令,争吵停了,他看了眼一脸不服气的女儿,想了想,沿用了以往的解决办法,“多大点事,不就一支口红,你再买就是了,买十支。” 宋妗彤不说话了。 自以为事情解决,宋先生看向妻子:“还有饭没?” 有。?_[(”宋太太连忙道,“我去让人给你热。” 她匆匆忙忙就去忙活了,宋先生看了眼还站在跟前的一双儿女,叹了口气:“一天天的就知道胡闹,也不知道给我们省点心。” 他看着低下头的女儿,又说:“你是姐姐,要让着弟弟,一支口红而已,大度点,送他就是了,你就是太小气,什么都要争,家里这些东西,什么时候少了你的?” 宋妗彤吸了一口气,慢慢抬起头,她微笑着说:“我不要了。” “什么?”宋先生皱起眉。 “我不要了。”宋妗彤重复一遍,“我什么都不要了。” 她微笑着看向宋凯瑞,把书包拿下来打开,从里面一样一样地掏东西:“口红是吧,给你,粉底也给你,眉笔、睫毛膏、发夹、笔袋、书……都给你。” 她把这些东西一样一样地往弟弟身上砸。 宋凯瑞尖叫着闪躲。 宋先生怒了:“宋妗彤你在干什么!” 把空空如也的书包也扔过去,宋妗彤摊了摊手:“全都给你。” 她转头笑着看向父亲,一字一顿地说:“我什么都不要了。” 她转身往外走。 听到动静的宋太太赶忙出来,正好和她擦肩而过,她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喊:“你去哪?” 宋妗彤没反应。 “这么晚了你去哪?”宋太太再喊,“回来——你这丫头不听话是吧,我让你回来!” 宋太太想要上前去把宋妗彤拉回来,但宋先生在后面一声呵斥:“别管她!” 宋太太停住。 “脾气越来越大了,说她两句还不行了,你让她走,我看看她到底能走到哪里去!”宋先生怒不可遏地说。 宋妗彤回头,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然后,拉开门。 “哐”一声,大门被摔上了。 * 电影散场,孟秋榆等到彩蛋都放完,才最后一个出了放映厅。 电影院在商场顶楼,这个时间点已经没几个人了,只有几个等着午夜场入场的小情侣在耳鬓厮磨。 连看两场电影,孟秋榆又累又饿,准备去楼下还没关门的餐厅打包点食物带回去。 然后,他就碰到了宋妗彤。 一看她手里的大包小包,就知道她这一趟收获颇丰。 还不知道要怎么和这个女学生打招呼,宋妗彤已经发现了他,跑过来笑容灿烂地叫:“孟老师!” “你好。”孟秋榆朝她点点头。 想着见都见了,还是例行关心一下,于是孟秋榆问:“就你一个人?” “嗯,本来想约代楚的,可是她说太晚了,不愿意出来。”宋妗彤很可惜地说。 孟秋榆听了她的话,心想两个女生的关系不知不觉变好了。 他有点欣慰, 虽然他并没有为此做过什么。 他说:“是很晚了,商场也差不多要关门了,你该早点回家了。” 宋妗彤笑着说:知道啦。不过我现在有点饿,要去吃点东西,孟老师要一起吗?⑧” “我就不用了。”孟秋榆笑着婉拒,又问,“对了,有人来接你吗?如果没有,我可以送你。” “不用。”宋妗彤对他摇了摇手机,“当然有人接我啦。” 孟秋榆点点头,还是不忘再次叮嘱:“那就好,记得早点回家。” “是,啰嗦。”宋妗彤语气俏皮。 明显感受到对方的嫌弃,孟秋榆也不介意:“好,那我就先走了。星期一再见了。” “好,老师再见。” 孟秋榆对她又笑笑,走了。 宋妗彤目送他的背影离开,良久,才收回目光,她低头看看,买了很多东西,都要拿不下了。 可是,还是不开心呀。 * “这是什么?” 容静丞伸手拿起那个包装精美的盒子,是江藻带回来的,随手扔在了桌上。 江藻正在看书,听见他问抬头,随口道:“林夫人送的生日礼物。” 容静丞已经把包装拆开,打开了盒子,天鹅绒缎面上躺着一枚红宝石胸针。 容静丞拿起胸针放在灯光下看了看,宝石光华流转,熠熠生辉。 他嫌弃地塞回盒子里:“丑东西。” 江藻无语地看着他。 容静丞把盒子往空中一抛:“拿这种大路货来送人,林家还真是不讲究,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盒子落回手上,容静丞把玩着:“你不会戴的吧?” “不会。”江藻摇头,“不适合我。” “我想也是。” 容静丞笑了,随手把盒子一扔:“自以为是的东西,就应该与垃圾为伍。” “嘭”一声,盒子落入垃圾桶中。 容静丞笑着望过来:“还是我送的礼物比较合你的心意,对吧?” 江藻把书翻过一页,随口道:“差强人意。” * 新的一周,一大早,江藻仍是踩着点进了办公室。 其他老师都见惯不怪了,虽说之前江老师来得也不算早,但最近一个星期都来得更晚了,听说他晚上都不在教师公寓住的。 大概是谈恋爱了,啧,年轻啊。 相熟的老师也不戳破,暗暗感慨着。 又被容静丞黏了两天,江藻觉得放个假比不放假还累,泡了杯浓茶给自己提神,一节早自习就这么结束了。 夏薇看完早自习,从19班回来,进门就问:“江老师,宋妗彤跟你请假了吗?” “嗯?”江藻一脸莫名,“没有啊,怎么了?” “咦?”夏薇惊讶,“可她不在班上啊,我还以为她请假了……” 江藻的神情变了变,拿起手机翻开通讯录,拨 打宋妗彤的电话。 “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甜美但冰冷的女声重复播报着这句话。 再打,还是相同的提示。 夏薇也在打电话,她放下手机摇摇头:关机……?_[(” 夏薇的笑容有些慌乱了,她自我安慰般呢喃:“不会是把我们给拉黑了吧……” “她可能拉黑我,但不会拉黑你。”江藻冷冰冰地打破她的幻想。 “这……”夏薇神情充满了担忧。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不等应声便有人推门进来,是代楚和任好,周沅以及其他平时和宋妗彤玩得好的同学跟在后面。 其他人还没说话,周沅先张口嚷起来:“怎么办老师,我们联系不上彤姐了,打她手机关机!” 代楚说:“她这几天都不在宿舍。” “别急。”江藻安抚他们,“也许是忘了请假,我打电话给她家里人。” 江藻找出宋太太的电话,拨打过去,很长时间以后,对面才接通。 “喂?” 似乎还没起,宋太太的声音听着挺含糊。 “宋太太你好,我是宋妗彤的班主任。”江藻简单做了个自我介绍,“我想问一下,宋妗彤没来学校,是生病了吗?” “什么?!”宋太太的声音一下子清醒了,“她没去学校?” “没有。” 那头没说话,只是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江藻说:“宋太太,发生什么事了,你能告诉我吗?” “这……”宋太太犹豫。 “宋太太。”江藻沉下声音,“现在你的女儿联系不上了,你不担心吗?” 宋太太沉默一会儿,才说道:“星期五晚上,她跟我……她爸吵了架,然后就跑出家了……我们以为她就是跑出去玩,就算不回家,也会回学校,就、就没管了……” “她一个女孩子,晚上跑出去,你们做家长的居然不担心吗?”江藻的声音冷了几分。 宋太太嗫嚅着为自己辩解:“因为、因为她以前也经常这样……她一跟我们吵架就跑出去,以前都没事的,最后都会乖乖回来,我们以为这次也一样……而且,她有钱,肯定不会委屈自己……” 江藻轻轻吸了口气,保持语气平静:“即便对于成年人来说,金钱也是很危险的东西。她还是个孩子。” 宋太太的声音一下子染上哭腔:“老师,老师你别吓我啊,彤彤她怎么了?她没出事吧?这傻丫头,不就是说了她几句,以前怎么说都没事的,怎么这次就想不开了?” “是啊。”江藻淡淡地重复,“怎么这次就想不开了呢?” 宋太太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老师,现在我该怎么办?” “报警。”江藻说。 “好、好——不行!”宋太太立刻否决,“不能报警,报警了事情闹大,会影响家里生意的!” 江藻的手慢慢握紧:“宋太太,那可是你的女儿。 ” 可是……宋太太还是迟疑。 ?焕时提醒您《又又又穿书后真少爷摆烂了》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松开手,江藻说:“随便你吧。” 说罢,挂了电话。 其他人立刻围上来:“怎么样?” 江藻摇头:“大概是离家出走了。” “嘭”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众人望去,孟秋榆颓然地坐在椅子上。 “孟老师?”夏薇喊他。 孟秋榆呢喃:“我的错……” “什么?”夏薇没听清,靠近他一些。 孟秋榆猛然看向她,神情痛苦地让夏薇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孟、孟老师?” 孟秋榆回神,用双手在脸上用力抹了一把,放下时已经恢复如常。他说:“周五晚上十点多快十一点的时候,我在商场里碰见她了,她说她要去吃宵夜,吃完就回去……” “我……我那个时候如果坚持要送她回家就好了,我怎么会她说什么我就信什么,我真是、真是……”孟秋榆话里尽是自责。 “先别急着自责。”江藻冷静的声音响起,“当务之急是找到她。” 夏薇连忙点头:“要报警吗?” 江藻沉默一秒,才说:“宋太太不愿意。” “怎么这样……”夏薇皱眉,她虽然能够明白宋太太的顾虑,但这样实在太无情。 “她说不报就不报了啊!”周沅义愤填膺,“报警,有什么事我来担着!” “我也来!”任好也说。 其他人也纷纷响应。 “都别吵。”江藻说,“我去打个电话。” 说罢,他走出去。 这次通话的时间不长,等他挂了电话回来,一群人又围了上去:“怎么样怎么样?” 虽然他们也不知道这通电话到底能起什么作用,但看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大家的心莫名的也跟着放下一些。 面对他们的焦急,江藻只说了两个字:“等着。” 等什么? 江藻不肯再说,只是五分钟后,他的手机响了,是一条消息。 江藻低头看了看,容静丞发了条号码给他。 于是他复制了号码,拨打出去。 实在按捺不住,周沅好奇地问:“你又给谁打电话?” “宋妗彤。”江藻回答。 其他人面面相觑,不是打不通吗? 但是这一通电话打通了,只是迟迟没人接听。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在即将自动挂断之前,电话被接通了。 “喂?” 带着刚睡醒的倦怠,但确实是宋妗彤的声音。 “是我,江藻。” “哦,江老师呀。”宋妗彤笑了笑,“你怎么知道我这个号码?” “这不重要。”江藻说。 宋妗彤同意:“确实,不重要。不过,你是第一个给我打电话的人呢,真好笑,你居然是第一个。” 江藻骂 道:“笨蛋,你手机关机了。” 咦???[”那头传来翻东西的声音,“真的耶,手机没电关机了。” “原来我一直等不到电话,是因为关机了呀。”女孩的声音好像努力在笑,但是又不时哽咽一下。 江藻问:“你在哪?” “我在……”少女狡黠地笑,“你猜。” “不猜。”江藻冷冷地说,“赶紧回来,今天周一,你该上学的。” “不要。”宋妗彤果断拒绝,她像撒娇般地说,“不回去,回去也什么都没有,我才不回去。” 江藻不为所动:“不回,就开除。” 其他人倒吸一口凉气,这是什么情况?你是在刺激她吗? 那头的宋妗彤的情绪果然激动起来了:“开除开除,你就只会开除吗?那好啊,你开除啊,无所谓,反正我什么都不要了,你随便开除,爱怎么开就怎么开!” 尖锐的女声与嘈杂的电波混合在一起,格外刺耳,而其他人也用一副异样的眼光看着他。 江藻只是静静地听着,不为所动,等她因为嘶吼而声音喑哑再也叫不出来的时候,平静地问道:“宋妗彤,你不想做我的学生了吗?” 好像在这一瞬间,有什么被撕裂开来,真实的情绪被细小的泣音暴露:“老师,我……呜……” 没有说下去,女孩只是在电话那头嚎啕大哭起来。 江藻仍旧静静地听着。 “老师……”哭声小了,宋妗彤抽泣着说,“老师,我现在、就回来……你不要开除我,我还想当你的学生……” “好。” 但是下一秒,宋妗彤又哽咽着改口:“不行,老师,你能来接我吗?我这里不好打车,这部手机也快没电了……” 江藻轻轻笑了下:“好。在哪?”! 第 40 章 江藻记下地址后,挂了电话。 他抬头,对上十几l只期待又紧张的眼睛,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表情。 江藻的视线在他们脸上一一扫过,没理会他们流露的疑问,而是转头看向物理老师:“王老师,我现在要去接宋妗彤,可能赶不回来上第三节的课,跟你换下午的课。” 物理老师的嘴巴张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一拍大腿:“好,没问题,你去就是!” 其他人也都是松了口气,尤其是夏薇,做了个合掌感谢的动作。 “江老师。”代楚站出来,“我跟你一起去。” 江藻并不意外她这么说,想了想,点头:“也好,她应该信得过你。” 代楚的请求被同意,周沅任好也叫着要跟着去,被江藻呵斥回去:“去什么,回去上课。” 周沅唧唧歪歪:“凭什么代楚能去,我们不能去,我们也很关心彤姐啊!” “就是就是!”其他人纷纷点头,重女轻男啊! 江藻冷笑:“这么多人,你是准备让我找辆大巴把你们都拉过去?又不是去观光。” 刚刚还叫得凶的现在都不吱声了,这确实是个问题。 “都回去上课。”江藻下威胁,“不回的开除。” “你就只会拿这个来威胁人!” 周沅气得直跺脚,但最后,他还是认真地盯着面前的班主任,用罕有的严肃语气说:“你一定要把彤姐带回来!” “当然。”江藻笑了笑,答应了。 上课铃声在此时打响,夏薇看看江藻,说:“江老师,一切就拜托给你,我先带他们回去上课了。” “好。” 夏薇带着一群学生离开了办公室。 留下来的代楚转头问江藻:“老师,不走吗?” 江藻示意她等一下,在她好奇的目光中,走向孟秋榆的工位。 孟秋榆坐在座位上,额头抵在手掌上,好像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孟老师。”江藻喊道。 一个激灵,孟秋榆猛然抬头:“什么?” 江藻说:“我们现在要去接宋妗彤,你可以开车送我们过去吗?你的课在下午吧,应该影响不大。” 孟秋榆的眼底闪过一丝茫然,等明白过来,一下子站了起来:“找到她了?” 江藻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头:“嗯,联系上了。” 孟秋榆长长舒出一口气,如释重负地叹息:“太好了……” “所以,”江藻问,“你可以送我们过去吗?” “好!”孟秋榆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他果断拿了外套和钥匙:“走吧。” 江藻跟代楚跟上,要走出办公室的时候,物理老师忽然想起个事:“哎,江老师!” “什么?”江藻回头。 物理老师说:“中午班主任要去抽签决定教学互换日的 班级。” 江藻已经明白他的意思,说:我尽量赶回来,赶不回来的话……麻烦王老师你代我抽一下签。” “好嘞,快去吧。” 二人匆匆赶往校内停车场,孟秋榆率先上了车,发动车子,江藻上了副驾,代楚坐到后排。 江藻慢条斯理地系着安全带,看了一眼孟秋榆,开口:“孟老师,麻烦你了。” “我……”孟秋榆握住方向盘的手收紧,良久才说,“应该的——坐好了,我发动了。” 江藻和孟秋榆相处的时间不是很长,但这段时间也能感觉到他是个相当温和的人,所以,他着实没想到,这么个温和青年,开起车来居然会如此地……狂野。 市区内限速,速度上不去,但孟秋榆凭借着高超的车技在车流里穿梭,一路超了不少车辆,也有火气上来的车主踩下油门准备和他一较高下,但不多时就被甩得远远的,根本不能望其项背。 他们比导航预计的时间早了近半个小时抵达目的地,市郊风景区的山下。 望着一眼望不到头的山路,江藻左右看看,耸肩:“爬吧。” 于是二人沉默地开始往山顶走,一路上受到蚊虫攻击,最后,气喘吁吁地抵达了山顶,江藻摸了摸被汗浸透的衬衫,心想回去以后一定得给他们多布置点作业,以免他们精力太旺盛,动不动就离家出走跑到这么偏的山里。 想是这么想,等到了山顶,都不用找,宋妗彤已经朝他们跑过来了。 “江老师,代楚,孟老师!”宋妗彤小跑着过来,“你们终于来接我啦!” 看她身上裹着防风毯,身后不远处还有一顶偌大的帐篷,绕是江藻这么淡定的人也忍不住抽了下嘴角,他甚至在想果然是知女莫若母,宋太太说宋妗彤不会委屈自己,确实没委屈到。 二人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倒是宋妗彤看到孟秋榆手上提着的一袋面包,惊喜叫起来:“这是给我带的面包吗?哎呀,你们不用这样啦,我这里有好多零食,你们要不要吃?” 少女一如既往的情绪高涨,好像她红通通的眼睛根本只是众人的错觉。 他们一直不说话,宋妗彤也察觉到不对,挠着后脑嘿嘿笑得很不好意思:“那个,其实我只是来这里看星星而已,并不是离家出走……” “看出来了。”江藻瞥了一眼她脖子上挂的望远镜,叹了口气,“不过我很想问,这么多东西,你一个人是怎么背上来的?” “诶?”宋妗彤回头看了眼,笑得更加灿烂,“花钱请人背上来的啊!” 然后,她的笑容谄媚起来:“不过,现在可能要拜托两位老师帮我再背下去了,嘿嘿……” 坚决拒绝的话语在口腔里过了一遍,还没说出来,孟秋榆的声音先响起:“好。” 一如既往的好脾气。 江藻叹了口气,认命地跟他上去帮忙收拾东西了。 两位老师正在合力拆帐篷,代楚和宋妗彤在旁边收拾小物件,宋妗彤的心 情似乎很好,一直在跟她说说笑笑。 收着收着?[(,代楚被不远处反射来的光晃了一下眼睛。 她起身走过去。 是几l张被丢弃的银行卡和信用卡,有两张被折了,但似乎觉得全都折了很费事,便随意地全扔在了这里。 宋妗彤跟过来,看了一眼,无所谓地耸耸肩,说:“不要了。” 代楚却蹲下去,把卡一张一张地捡起来,擦干净,然后递给宋妗彤。 宋妗彤没接:“说了我不要了。” 代楚抓过她的手,把卡都放到她的手里,看着她说:“不是你自己说的,钱和爱,总得有一样。” 宋妗彤立刻就抽噎一下,她摇摇头,但没什么用,于是她一把抱住代楚的胳膊,把脸贴在她的肩膀上。 这个季节的衣服还没那么厚重,代楚很快就感觉到肩膀湿了。 她抬手轻轻在宋妗彤的背上拍着。 看着那头抱在一起的两个女生,江藻轻轻叹了口气,转头对一直埋头苦干的孟秋榆说:“孟老师,这趟辛苦你了。” 又当车夫又要当挑夫,得亏对方脾气够好,不然早甩手走人了。 孟秋榆收帐篷的动作一顿,看过来,他笑着摇摇头:“没关系……不,不如说,这样更好。” 江藻感慨:“孟老师你真是个好人。” 孟秋榆还是摇头:“不够好。” 江藻没再说什么,两人就这么沉默地收好了帐篷。 又过了会儿,宋妗彤和代楚那里也收好了,四个人沿着原路下了山。 回去的路上,宋妗彤大概是很累了,靠在代楚的肩膀上睡着了,于是谁也没说话,一路都很安静。 车速也很慢。 回到学校的时候,第四节课上到了一半。 车子停下,江藻无情地叫醒睡得昏天暗地的宋妗彤:“起来起来,回去上课!” 宋妗彤揉着眼睛醒来,埋怨:“怎么这样啊,人家都这样了还要我去上课,老师你是魔鬼吗!” “你是学生,学生的义务就是上课。”江藻丝毫不留情面。 宋妗彤鼓着脸颊想要采取非暴力不合作的反抗方式,但代楚已经解开安全带下了车,站在车门口说:“那老师,我回去上课了。” 宋妗彤一脸被背叛的表情:“喂,代楚!” 代楚头也不回地走了。 宋妗彤气恼地跺了一下脚,也跟着解开安全带:“我也回去上课了!” 她下了车,快步追上代楚。 车厢里江藻和孟秋榆对视一眼,一个耸肩,一个苦笑。 正要开口说些什么,江藻眼角余光忽然瞥到什么,猛然伸手把车窗降下来。 宋太太快步朝宋妗彤走去。 江藻挑眉,回来的路上他是通知了宋太太找到宋妗彤的事情,但他没想到对方会来得这样快,更没想到会来得这样巧。 “宋妗彤!”宋太太一声怒喝,“死丫 头你翅膀硬了是不是,说你几l句还玩离家出走!” 宋妗彤看到她的惊讶和惊喜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便消失不见。她恢复一贯的随性不羁,说:不是离家出走,就是去看星星了。?_[(” “去看星星你手机关机?”宋太太一句都不信,“我看你就是想急死我跟你爸!” 宋妗彤翻了个白眼:“你们会急?恐怕我弟不吃饭,你们都比我离家出走急。” “你说什么?”宋太太生气了,“你怎么又扯到你弟弟身上,这跟你弟弟有什么关系!” “是,没关系,是我找茬,你能不能放过我?我现在要去上课。”宋妗彤一口气说完,转过身,“走了。” “你给我站住!” 光说还不够,甚宋太太至上手去抓住她的胳膊,宋妗彤一阵龇牙咧嘴。 宋太太已经被情绪蒙了眼,不管不顾地说:“你是不是觉得我一直偏心你弟?我重男轻女?” 宋妗彤垂眼不说话。 宋太太深呼吸一口气,声音里满是委屈:“你以为我想这样吗?我当初只生了你,就因为你是个女孩,我受了多少委屈你知道吗?” “宋家二代单传,到我这里没有儿子,我在家里连头都抬不起来!”宋太太眼睛里含了泪,“我到婆家,谁都不给我好脸色,直到生下你弟弟,处境才好一点。你就知道说我偏心,可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难?” 宋妗彤低着头。 代楚走过来,看着宋太太,轻声说:“其实也没有人按着你的头,不让你抬。” 她拉住宋妗彤的手,“我们走吧。” 宋妗彤用力挣脱宋太太的钳制。 手里骤然一空,宋太太心里一紧,连忙喊道:“彤彤……” “宋太太。”江藻走过来,微笑,“现在是上课时间,请放我的学生去上课,好吗?” 宋太太脸色阴郁地看着他。 江藻抬手指了指角落:“我想提醒你一下,这里到处都是监控,而且,还有别人在看。” 离得比较近的教学楼里,注意到这边动静的学生都趴在窗户那里朝着看,还有的在指指点点。 宋太太顺着他指的地方一一看过去,脸色变了变,最后看了女儿一眼,咬咬牙,拎着包走了。 高跟鞋的声音渐去,宋妗彤还是低着头,直到听不到了,她才低着头说:“老师,我去上课了。” 声音怏怏的。 她转过身,江藻喊住她:“站住。” 宋妗彤停下来,没转回来,也仍低着头。 江藻说:“放你一天假,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好好休息。” 语气是鲜有人听过的温柔。 宋妗彤所站的地面下了雨,一滴一滴的。 代楚对江藻说:“江老师,我想请假。” “嗯?”江藻挑眉。 “我不舒服。”代楚强调,“是女孩子的不舒服,所以我想请一天假。” 江藻没多想便同意了:“好,回头补假条。” 被批假的代楚拉了拉宋妗彤,凑过去轻声说:“我们下午去逛街吧,去把上次你看中的那条裙子买了。” 宋妗彤抬头,破涕为笑:“嗯!” 江藻暗暗叹了口气,要商量也小声点啊,当着他这个班主任的面堂而皇之地密谋,让他想装听不到都不行。 算了。 他转过身,他暂时性失聪了,什么听不到。 * 接下来左右无事,江藻索性早早便去把午饭吃了,中午还要开抽签会,还不知道要耽误到什么时候呢。 午饭是和孟秋榆一起吃的,知道他之后要去抽签,孟秋榆又恢复了那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于是又是一顿沉默的午饭。 分别的时候,孟秋榆好像终于缓过来,叫住他,只是犹豫半天,才说出来一句话。 “江老师,祝你抽个好签。”孟秋榆微笑着说。 江藻耸了下肩:“什么是好签呢?好带的班还是好讲的课?” 孟秋榆一愣,失笑:“也是,那就……不祝你?” “还是祝吧。”江藻说。 孟秋榆想了想:“祝你抽个想要的签。” 江藻接受了,虽然他并没有想要带的班,也不介意上哪一课。 和孟秋榆分开,看看时间还早,于是江藻脚步一转,来到校董办公室。 难得一身正装的容校董坐在扶手椅上,托着下巴眉头紧皱,好像遇到了天大的难题。 “小藻~”容校董拿起面前的两条领带向他求助,“你看我戴哪条好看?” 江藻端起早就准备好的花茶,入口是刚刚好的温度,不冷不热。他随手一指:“那条。” “这条?”容静丞将那条金绿色的领带放到胸前比了比,“好看吗?” “嗯。”江藻点头,像孔雀,很适合他。 容静丞对他伸出手,撒娇:“帮我系上。” 江藻看他一眼,放下杯子,走过去,从他手里拿过领带。 容静丞对他低下头,方便他把领带从脖子后面绕过去。 江藻半蹲下来,容静丞的长发垂落到他脸上,轻轻的,痒痒的,不等江藻伸手去挠,容静丞的手先伸了过来,在他脸颊上轻抚着。 “一大清早就四处奔波,累吗?”容静丞问。 “还好。”江藻专心地绕着手上的领带。 容静丞的语气不是很满意:“还真是群不让人省心的坏孩子。” 江藻不置可否。 顺利给领带打了个漂亮的半温莎结,江藻又替他调整着领结的位置,突然,他开口:“谢谢。” 容静丞歪了歪头:“谢什么?” “谢谢你动用了那么多资源,帮我去找那孩子的下落。”江藻抬眼,与他对视,他的眼里含着笑意。 说实话,其实他一直没有慌乱,不是他足够镇定,而是因为他知道,就算身处绝境,也总有一个人会全心全意地在背后做他的后盾,为他披荆斩棘,为他遮风避雨。 但他并不想滥用这份热忱,因为他无以为报。 本来是这样想的,但他似乎越来越肆无忌惮,越来越恃宠而骄。 容静丞眼睛眯起,轻轻笑了:“这有什么好谢的,你喜欢的人,我当然也会喜欢了。所以,稍微伸出一下援手,不算什么。” 注意到他神色不对,容静丞问:“怎么了?” 江藻替他把领带做完最后的调整,又取来领带夹替他夹上,起身后退一步,点点头,很完美。 然后,江藻看着眼前把玩着领带的男人,问:“会随别人的眼光而改变的爱,到底算什么呢?” 容静丞的动作一顿,他思考了一秒钟,笑着耸耸肩:“那就是,不爱吧。” 江藻沉默。 容静丞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 “加急赶工出来的。”容静丞把盒子递到他面前,“喜欢吗?” 江藻接过,打开,天鹅绒缎面上躺着一对袖扣。 一对金绿色的猫眼石袖扣,与容静丞领带的颜色相同。 手指在袖扣上拂过,宝石细腻柔滑冰冷的触感让他想起手指拂过发丝的感受,他忽然就爱不释手了。 遵从着本心,江藻说道:“喜欢。”! 第 41 章 时间差不多,江藻先一步去了学校大礼堂,教学互换日的抽签将在这里举行。 抽签只需要各班的班主任参加?_[(,但江藻到礼堂的时候前排几乎是座无虚席,其数量完全超过现有的班主任人数,而且仔细看,以年轻老师居多,甚至于,里面还浑水摸鱼坐了几个穿着校服的学生。 江藻挑了后排的一个空位坐下。 前面两个女学生在窃窃私语,其中一个长相清纯的双马尾女生问同伴:“真的来吗?” “真的啊!”另一个女生是短发,信誓旦旦地说,“我之前看到他来学校了,而且你看这么多不是班主任的老师也过来了,不就是听到风声,想过来看看他嘛!” “那就等着吧。”双马尾女生说着,四下张望一番,然后失望埋怨,“不过这个位置真的太靠后了,不一定能看清啊。” 短发妹子很无奈:“可是你看前排都坐满了,这些老师都不用上课的吗,我以为我们已经来得够早了,没想到一来就这么多人,还霸占了最好的视野!” 双马尾女生叹了口气:“谁叫那是容校董呢,平时想见他一面可不容易,好不容易有机会,可不得把握住。” 短发妹子想了想,说:“不过你不觉得,这学期容校董来学校的次数还蛮多的,经常看到他在学校出没。” “你这么说也是诶。”双马尾点点头,“而且他还带了烂人班的美术课!” “对!”短发妹子捂住嘴,让自己激动的声音不要传出那么远,“好羡慕烂人班啊,能被他指导,我也好想被容容指导,我学美术就是因为他!” 另一个也疯狂附和:“我也!我也!我也想容容指导我的钢琴!” 江藻嫌弃地看着前面两个女生的背影,摸了摸胳膊,容容……起鸡皮疙瘩了。 忽然,礼堂里起了小小的骚动,不少人都往门口看,两个女生也伸长了脖子:“是来了吗?好像来人了!” 江藻回头,不知是谁的手表反了一下光,刚好映入江藻眼睛里,他的视线顿时模糊起来,只依稀看到门口进来一群人,但只有一个人是如此与众不同,长身玉立,好像比正午的阳光还要耀眼。 江藻闭了闭眼,等眼睛的不适过去,整个过程大约三秒,他睁开眼睛。 撞上一双含笑望来的眼睛。 小女生激动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很尖锐:“啊啊啊他看过来了!是在看我们这边吗?是在看的吧!” “啊,是限定版西装容容!啊我死了!” “那条领带好适合他啊,帅气值翻倍,造型师加鸡腿!” “这趟过来真的值了,看到这么帅气的容容,我死而无憾!” 江藻终究是忍无可忍,伸手敲了下前面的椅背,双马尾女生转过头:“干什么?” 她语气很不满,在她们看男神看得这么入迷的时候,来打扰的人很烦耶,杀无赦! 面对两个小女生不善的眼神,江藻只是平和地 笑了笑,说:“这场班主任抽签,学生好像不用参加,你们是哪个班的?” 原本的不高兴顿时变成了慌张,双马尾女孩支支吾吾:“我、我们是……” 短发女孩反应很快,拉起同伴起身:“对不起老师,我们现在就走!” 她们落荒而逃般地跑了,江藻哑然,他并不是想赶人走……好吧,确实也有这个意思在,他实在是受不了她们左一个容容右一个容容的喊了,在替他装什么可爱。 不过两个姑娘显然没有理解他的不适,她们对被赶走的理解飘入江藻耳中。 “真是吓我一跳,不声不响地就坐到我们后面!” “就是,也吓我一跳,突然就多出个人。” 江藻扶额,他坐下的动静虽然不大,但是放下座位的声音正常情况不至于听不到,没发现只是她们讨论得太入迷。 “哎你说他有没有听到我们说话?” “不知道,不过我觉得是听到了,要不然也不会赶我们走——我看他八成也是想来攀容容高枝的,赶我们走就是为了排除潜在情敌!” “呵,就他?虽然我们容容不是外貌协会的,但是也不至于看上个连脸都看不清的人吧。” “人总要有点幻想才能活下去嘛。” 江藻皱着眉看渐走渐远的两个人,心想真不知道这两个孩子的成长环境是什么样的,还是他班上的小姑娘可爱。 “咳咳……” 咳嗽声被扩音器扩散到礼堂的每一个角落,江藻回神,看到台上校领导已经就坐,心想要开始了,于是不再分心,专心盯着台上。 依旧是校长开场,依旧是一堆冗长的客套话,江藻将胳膊搭在桌上,枕着手掌望着台上。 最引人瞩目的依旧是容静丞,上一次坐在这里时,他在光明正大玩手机,这一次,他倒是不玩手机了,因为他开始摆弄他金绿色的领带。 不时捋一捋领带,又或是调整一下领结的位置,再不然就是把领带夹取下又夹回去,反正小动作多得让人怀疑如果不是场合不允许,他是不是要把这条领带给编成花。 江藻揉了揉额头,他不知道给那只孔雀挑这个颜色,是不是正中了他的下怀。 底下人觉得容静丞摆弄他的领带是赏心悦目,但台上发言的校长则心惊胆战起来,容校董都无聊到在玩领带了,是不是他的发言太无聊?要不赶紧说完结束了吧! 于是校长果断砍了接下来的发言,直接进入重点:“……教学互换日的初衷是为提高我校教师素质,意在让老师即使站在陌生班级的讲台上,依然能从容展现自身风采,完成教学任务。从结果上来看,是可喜的,我们的教师在互换日中展现了过硬的教学素质,不但深受学生和家长的好评,此方式也被其他中小学校吸取采纳,甚至有不少学校向我们提出,想要亲身体会、参与我们的教学互换日。” “因此,经校董事会研究决定,本次教学互换日将作为一场开放式教学活动,邀请其他学校、教育界相 关人士前来参观。” 此话一出,本来注意力不在发言上的老师纷纷一激灵,难以置信地望向校长。 什么? 老小子你敢不敢再说一遍?其他学校和教育界相关人士要来参观教学互换日?! 本来教学互换日有校领导随机听课就已经很让人胆战心惊了,现在又邀请外校的过来,这不是更给人压力吗! 是谁?是谁想出这么恶毒的招数! 江藻暗暗叹口气,往台上看去,容静丞事不关己地继续摆弄着他的领带。 校长抬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对着话筒宣布:“现在进行分班抽签,请各班班主任按照顺序上台。” 分班抽签一向是教学互换日的重头戏,因为抽签是三个年级在一起,也就意味着,高二的老师有可能抽到高一的班级,同样,高一的老师也有可能抽到高三的班级,一切端看命运。 虽说都是同样上课,但各年级的教学氛围不同,作为刚入学的高一新生,自然会比较轻松随意一些,而高三则要紧张许多,高二介于二者之间,习惯了本年级的教学节奏,若只是同个年级内交换还好,但如果连年级都换了,就不免让人开始头疼了。 不过江藻对此表示无所谓,他作为一个刚参加工作不到一个月的新老师,教学节奏都还没建立起来,更遑论去改变。 所以,在上台的一众苦瓜脸班主任里,他的淡然是很与众不同的。 “高二19班的江老师,请你上台抽签。” 教务主任的声音传入耳中,江藻起身,从容走到台上。 抽签通过机器进行,江藻站在机器前,底下的紧张没有感染到他,他淡然地伸手,在按钮上摁了一下。 身后的大屏幕上,还没被选中的班级名称混在一起,就这么滚动起来。 然后,停了下来。 高亮标注的班级出现在所有人眼前:高二13班。 * 抽签结束,从大礼堂出来,江藻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 还有人在等着他带消息回去。 回到办公室,推开门的那一刹那,所有人都像是被摁动了某个开关,齐齐望过来。 “江老师,你终于回来了!”性子最急的物理老师率先开口,“怎么样,高几?” 江藻回答:“高二。” 几个性子比较活跃的老师发出欢呼声。 夏薇显然也挺满意,笑着问:“是哪个班?” 江藻已经走到办公桌边,大中午的在太阳底下走了这么一会儿L,口渴得很。他拧开保温杯,仰头喝了一口水后,才说:“十三班。” 欢呼声戛然而止。 “高二13班?”物理老师向他确认。 “对。”江藻点头。 物理老师一拍脑门:“哎哟喂,上周宋妗彤还踹了人家班上的同学,结果这周就轮到我们去教他们班,这是什么缘分啊,我要不信物理了!” 化学老师说:“十三班,刺儿L头好像也挺多的,虽然没我们班这么多,但也不好带啊。” 物理老师和他一唱一和:“而且还有家委会的谭副主席,她一向对欺负她宝贝儿L子的人记仇得很,现在又抽到她儿L子的班,估计这次要重点盯咱,这课可不好上喽。” 夏薇给他们使眼色,让他们不要说了,转头对江藻笑着说:“江老师,你别听他们说,不就是上课嘛,大家好好上课,把应尽的本分给尽了,不会有人挑刺的。” 江藻看了夏薇一眼,他知道她是在照顾自己的心情,谭女士记仇,除了记宋妗彤的,自然也有他江藻的一份,毕竟是他包庇了宋妗彤,只让她受了个不痛不痒的惩罚,谭女士不痛快,找到机会,肯定要拿他开刀,而这次教学互换日正是个好机会——想给人挑刺儿L还不容易。 物化两位老师性格大大咧咧的,有什么说什么,不经脑子地就把话说了,虽然没有怪江藻的意思,但是这事多多少少都因他而起,签也是他抽的,夏薇担心他听了之后不舒服,便急忙出来打圆场。 江藻朝她笑了笑,说:“是啊,把课上好比什么都重要。” 他又喝了口水,轻描淡写地丢下一颗重磅炸弹:“毕竟这次不光有校领导和家委会随机听课,还邀请了外校过来参观教学,哦,听说也有教育界相关人士。” “什么?!”物化两位老师异口同声,目瞪口呆。 本来只是安静听他们说话的孟秋榆也面露惊讶之色地望过来。 夏薇的惊讶程度比他们轻一点,问:“是真的吗?” 江藻在他们期待的眼神里,轻轻点了下头:“真的。” 物理老师一把拍向自己额头,呢喃自语:“这下真完了,本来校领导来听课就已经够让人有压力的了,现在还来外校的,这不是更让人压力山大了吗。” “可不是。”化学老师苦笑,“这要是一个不慎,就要丢脸丢到校外去了。” 物理老师仰天长啸:“天崩开局啊!” 夏薇轻咳一声:“说什么呢,没那么严重,不管谁来听课,大家正常发挥就好,没问题的——你说对吧,孟老师?” 孟秋榆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嗯,对,你说得对。” 江藻不动声色地瞄了一眼孟秋榆,虽然嘴上说着对,但是他恐怕连刚才夏薇说了什么都不知道吧。 江藻移开眼,装作没看到孟秋榆按向自己胃部的手。 * 因为上午跟物理老师换了课,下午第一节课,上课铃打响,江藻准时出现在班级门口。 少了两个女生的班级不改往日的活跃,闹哄哄的,江藻皱起眉头:“吵什么,上课了,都回座位。” 人都乖乖回了座位,江藻也站上讲台。 “起——” 江潼的口令只喊了一个字,就被人硬生生截胡了。 周沅趴在桌子上伸着脖子迫不及待地问:“江老师,我们班换给谁了?” 在教室里看了一圈,其他人的脸上也是同样的疑问,江藻闻言挑了下眉,没有一上来就问宋妗彤的事情,说明他们私底下已经联系过了,确认了安全,所以此刻才能如此放心地问其他事情。 不错,同学关系相处得挺好。 ?焕时提醒您《又又又穿书后真少爷摆烂了》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江藻有些欣慰,然后又觉得稀奇,他们居然关心起哪位老师来带自己了。 想了也就那么一瞬间,江藻回答:“高二1班。” 哗一下,学生们齐刷刷地把头扭过去,看着角落里的陆舍,附带也看了他的同桌江潼。 这俩可都是从一班转过来的,尤其是陆舍,一班班主任几乎是天天过来劝说他转回去。 可人家学霸就是不干啊,不管怎么说都不干,有些人甚至得瑟地想,他们十九班就是如此地惹人留恋,让学霸乐不思蜀。 “哎,我说陆大学霸,”周沅仗着离得近,直接就扭头调侃上了,“陈向东不会是塞钱了吧,不然怎么就刚刚好抽到我们班,他对你的执念够深啊。” 其他人也跟着起哄:“陆舍,要不你转回去算了,你看老陈天天一趟一趟地从一楼往六楼爬,累得跟狗一样,怪可怜的。” “那怎么能行,我强迫症,班上少个人变成奇数,我会难受死的,除非班长跟着一块走。” 对于这些调侃,陆舍只是不为所动地低头做着题,而被顺带提到的江潼则在努力强调:“我才不会走,我哥在哪我就在哪!” 对于他的强调,大家只是嘘他。 周沅嘘得最响:“你这个兄控,你跟你哥过一辈子去吧!” 江藻敲了敲讲台:“安静,忘了我的规矩了吗?” 众人陆续静下来,方寒举起手,江藻看他一眼:“什么事?” “所以,”方寒看着他,“你们去带哪个班?” 江藻笑了下,算这小子有良心,还知道关心一下自己老师。他说:“高二13班。” 静默一秒,班里炸了。 即使有江藻的规矩在,也拦不住这些人被仇恨激起的义愤填膺。 “好嘛,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任好很激动,“报仇的大好机会来了!” 响应声一片,江藻纳闷:“报什么仇?” “当然是报彤姐的仇了啊!”周沅拍桌子,“你带十三班,不是正好找机会找彭胖子的茬嘛,故意搞他给他难看,让他知道我们十九班不是好惹的!” “对!惹到我们十九班必须死!” 底下群情激奋,讲台上的江藻镇定自若,他再次敲敲讲台:“要怎么做,我自有打算,不用你们来教我。” 他这一句话,让大家的情绪降了下来,他们看着自己的班主任,仍是看不出情绪的样子,更看不出他的想法,但莫名的,就让他们产生一种信服感。 就在讲台底下坐着的关骏捷问:“你有什么打算?” “跟你们没关系。” 江藻说着扶了下眼镜,相处久了,大家都知道这个 动作代表班主任要宣布重要事情了,于是不由屏息凝神。 等底下彻底安静下来,江藻说道:“这次的教学互换日不光有学校的人来听课,还会有其他人,学校很重视,所以你们到时候最好老实一点,否则真出了问题,我可不管你们。” “切,说得好像你什么时候管过一样。”吐槽紧跟着就来了。 也有人好奇:“什么其他人?” 江藻的目光落到了一脸好奇的周沅身上:“不一定,或许,某位教育界的大佬就来了。” 周沅的笑容一下子僵住。 * 教学互换日就定在本周四。 九月的天是很奇怪的,也许前一天还艳阳高照,过了一夜,温度骤降,阴雨绵绵。 江藻早上起来拉开窗帘,天空灰蒙蒙的,像要下一场雨,但一时还下不下来,就这么阴沉沉地积压着,惹得人心情也跟着莫名阴郁。 收拾完毕出门,刚好遇到隔壁同样出门的孟秋榆。 “孟老师,早。”江藻和他打招呼。 “早——咳咳!”孟秋榆一开口就是一连串咳嗽。 “没事吧?”江藻看他拍着胸口一阵猛咳,很难受的样子,出于人道主义地关心了一下。 孟秋榆摆着手:“没、咳咳、没事……” 这可不像没事的样子。江藻问:“吃药了吗?我那有止咳药,你要吗?” 今天就是教学互换日了,一直这样咳可没法上课。 孟秋榆缓和一些,能说话了:“吃过了,没事,刚吃的还没见效,估计还要等一会儿L。” “那好吧。” 既然遇上了,两人就一块结伴去学校。 到了办公室,孟秋榆的状况自然引起了其他人的关心。 夏薇问:“孟老师,你还好吗?” 物理老师也问:“怎么咳成这样,受凉了?” “没事。” 物理老师叹气:“我看你就是这两天为了备课太拼,我说你也太卷了,这让我们很难做啊。” 孟秋榆笑笑:“抱歉抱歉,我就是想尽自己所能,没想卷你们。” “嗐。”物理老师摆手,“我就是跟你开个玩笑,你怎么还当真了。” “没当真。”孟秋榆解释。 物理老师无奈:“孟老师你啊,就是太认真了,没法跟你开玩笑。” 夏薇笑道:“你以为都跟你一样,满嘴跑火车啊——不过孟老师,第二节就是你的课了,你咳成这样,还能上吗?” “能。”孟秋榆说,“我吃了药,现在已经好很多,到第二节课应该就差不多了。” “多喝水。”夏薇叮嘱。 孟秋榆笑着点点头。 江藻看着群里的通知,说:“外校的来了,让班主任去接一下,我去一趟。” “那就辛苦江老师了。”夏薇说。 江藻点了下头:“应该的。” 到了校门口,接人的大巴已经到了,江藻很自觉地想钻进接待的人群,却被人叫住。 回头,是家委会副主席,谭女士。 谭女士身边跟着一位不怒自威的中年男人,她向对方介绍:“周先生,这位就是十九班的班主任,江老师。” 被称为周先生的中年男人对他点了下头:“你好。” 谭女士对江藻说:“江老师,这位是……” 她的话没说完,江藻已经向周先生伸出手了:“你好周先生,久仰大名。” “哦?你知道我?”周先生有些诧异。 江藻微笑:“当然,国学界的大家周济明先生,我的学生周沅的父亲。” 周济明这才握住他伸来的手:“犬子承蒙你关照了。” 虽然对方表现得很客气,但江藻隐隐能感觉到提到周沅时,对方并未表现得很在意。 江藻笑道:“周沅同学是很优秀的,他目前在担任我的语文课代表。” “他?”周济明一怔,似乎觉得这很荒唐,点了下头,“这样啊。”! 第 42 章 周济明明显对周沅的事情不怎么上心,于是江藻识趣地没再多说,两人握了下手便放开了。 在旁的谭女士看了江藻一眼,对周济明说:“周先生,我看了一下课程安排,第一节课就是十九班的语文课,你要不要去看看?” 周济明想了想,点头:“也好。” 谭女士转向江藻:“江老师身为班主任,自然也会作陪的吧?” “那是当然。”江藻爽快答应了,反正他的课在第三节,陪一节课也无所谓。 得知周济明这位大佬要去听课,不少人纷纷跟了过来,大佬听的课,含金量一定高,去听听应该也没什么损失。 于是一大群人蜂拥到了高二19班的教室。 一见这么多人往自己班级涌入,十九班的学生也傻眼了,这是什么情况?他们班成香饽饽了? 这是往日很少见的,高二19班的风评在全校都有名,如果没有特殊情况,不管是学生还是老师,都懒得和他们有交集,就算学校安排听课,通常也会把高二19班排除在外,开玩笑,这个班的课有什么好听的,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所以,这些不明真相的校外人士就这么果断跳了坑。 这时刚好是早自习下课,江藻的规矩,哪怕只是早自习人也得乖乖坐在座位上,所以到了课间,压抑了半个小时天性的学生开始解放天性了。 江藻进门,直接往里面扫了一眼,看到周沅在宋妗彤座位前面,姿势妖娆地给她表演摇花手,连带着周围一群人都被逗得哈哈大笑。 “别爱我,没结果,除非花手摇过我!”周沅边摇还不忘喊上两句。 宋妗彤朝他扔橡皮:“你别说话,好土哈哈哈!” “哪里土了?”周沅振振有词,“你不懂,土到极致就是潮,你觉得土是因为你已经过时啦!” 江藻去看身旁周济明的脸色,比刚才阴沉了一点。 “咳。”江藻出声,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力,“大家手里的事都放一下。” “干什么啊?”周沅正摇得兴起,被打断了很不爽,扭头抱怨,“都下课了还不让人玩吗?” 话音落下,他的脸色变了。 不比周济明的好看多少。 江藻介绍:“这些老师是来听我们班课的,大家欢迎一下。” 他说完率先鼓起掌,于是班级里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一点也不热情。 江藻一点也不觉得难堪,转头对周济明说:“周先生,后面请。” 虽然并没有人期待会有人来班上听课,但该做的还是要做,教室后面的空位上早早摆上了椅子,随时来随时听。 周济明点了下头,默不作声地往里走。 如果按照最短路径,周济明的行进路线应该是从左边的走道过去,但是他却偏偏绕了一下,从右边的走道走。 江藻跟在他身边,周沅还没回座位,痞里痞气地靠在宋妗彤的课桌上, 看着朝他走来的父亲。 周济明在他面前停了一下,沉声:“粗俗。” 继续往后走。 江藻用眼角余光瞥见周沅龇牙咧嘴地翻了个白眼,跟宋妗彤抱怨的声音飘过来:“居然说我粗俗,他个土包子他懂什么!” 一行人一番让座,谦虚来谦虚去的,到课前三分钟才坐定。 周济明坐在最中间,左边是谭女士,右边是陪同的副校长,江藻这个班主任只能坐在副校长右边。 这时,教室门口探进来一个人,男人戏谑的声音响起:“咦?这里好多人,那我也来凑个数吧。” 容静丞走了进来。 哪怕在场很多外校来的老师并没有见过大名鼎鼎的容家家主,但是一看到那头标志性的长发,立刻就明白了来人的身份,纷纷起身相迎。 副校长犯了难,这位可是比周先生还要大的咖,C位肯定要让他来坐,可这座位刚刚都已经坐定了,还要再调整不太方便啊,学生们都看着呢,这样太谄媚。 容静丞倒是很好说话,直接走到副校长面前,笑着看他一眼,副校长立刻福如心至,配合地让开:“容校董,来,您坐我这。” “谢了。”容静丞很自然地坐下了。 副校长看看隔壁的江老师,想这个年轻人识趣点主动给他让个位子,但容静丞也在此时转过来问:“江老师,这节是语文课?” “是。” 两人在说话,副校长不好打扰,于是识趣地坐到后面的空位上了。 于是江藻左手边的人变成了容校董。 容静丞这时才跟身旁的人打招呼:“周先生,好久不见了。” “好久不见。”周济明看着他,点头,“静丞。” 容静丞的神情蒙上一层阴翳,歉意道:“之前老师的葬礼,我那时人在国外,没能赶上见老师最后一面,还请见谅。” 江藻偏头看了容静丞一眼,他口中的“老师”指的是周济明的父亲,那更是国学大师中的大师,在容静丞幼时,曾担任他的启蒙老师,两人的关系,从周济明对容静丞的称呼就可以看得出来。 周济明的神色平静,道:“家父一生淡泊名利,不看重这些俗事,葬礼也是遵从他的遗愿一切从简,你是他的得意学生,相信他不会介意此等小事。” 容静丞唏嘘:“老师的品性,确实是我此生都不能望其项背的。” 察觉到身旁人的情绪有些低落,江藻挪了下脚,刚好踢到他的。 容静丞没有回头,但是江藻听见他轻笑一声,语气已经恢复如常:“不说这些了——听说大公子周湘被牛津大学给录取了?” 即便是提起优秀的长子,周济明端肃的脸上也没有多一丝笑容,语气如常:“是,再过几天就要动身去英国了。” “这可是件值得庆祝的大喜事,怎么周家都没动静?”容静丞笑着问。 周济明不为所动:“不过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没必要兴师动众。” “不愧是周先生,与老师一样的淡泊名利。”容静丞恭维道。 上课铃打响,于是交谈告一段落。 陈向东准时出现在教室门口,迈着自信的步伐登上讲台。 “起立!” 江潼的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到颤抖。 听见是他喊起立,陈向东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但很快就没心情探究为什么是他了,因为江潼喊过起立之后,根本没人答应。 气氛一下子很尴尬。 “咳。” 江藻清了下嗓子,于是动静来了。 “老——师——好——” 拖长了调子半死不活阴阳怪气的问候伴随着学生腿都没站直的行礼,让气氛更尴尬了。 陈向东面上挂不住,但看一眼后面黑压压的领导和外校同仁,忍了。他说:“同学们好,请坐。” 在他请坐说完之前,人就已经坐了七七八八。 陈向东稳了稳心神,他可是经验丰富的老教师,这么点考验不在话下,而且,这次他来也是有目的的。 他要让这些人都看看,十九班的其他人跟陆舍之间的差距有多大,把陆舍放在这里只是浪费他的天赋,是在扼杀他! 把讲义发下去,陈向东开口:“今天我们来学习修辞手法。” 他在黑板上写下板书,然后转向台下,提问:“我们都知道语文常见的修辞手法有八种,那么是哪八种呢?” 他假模假样地看了下花名册,点名:“陆舍同学,请你来回答一下。” 陆舍起身,言简意赅地答道:“比喻、拟人、夸张、排比、对偶、设问、反问、反复。” 他的回答流畅清晰,一听就知道基本功扎实,来听课的老师都面露赞赏之意,纷纷点头。 陈向东看到其他人的反应,满意在心中,语气也带了几分喜色:“陆舍同学回答得很好,那么现在,我们就以古诗词为例,来探究这些修辞手法。” “比喻是我们日常生活中常用的一种修辞手法,它在古诗词中的运用也是非常普遍的,那么此时此刻,同学们的脑海中有涌现出相关的诗句吗?”陈向东再次提问。 鸦雀无声。 陈向东看看点名册:“卢弈,你想到了吗?” 坐在方寒后面的男生站起来,声音洪亮地回答:“老师,我不知道!” 陈向东心中冷笑,不知道你还这么理直气壮,不过好在这些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他点了下头:“你先坐下吧。” 卢弈坐下,陈向东转向陆舍:“那么陆舍,请你来帮卢弈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陆舍起身:“唐白居易,《暮江吟》,可怜九月初三夜,露似真珠月似弓。” 自己的得意门生如此给力,陈向东满意又欣慰,他暗暗看了一眼后面听课的老师,见他们也都面露欣赏之意,心想他的计划再往成功迈进。 他的计划就是,把十九班和陆舍的差距直白地暴露出来,相 信任何一个有良知的人都会为一个优等生流落到差班而惋惜。 到时候,这些惋惜会汇聚成民意,相信学校也不会不考虑到这一点,强制陆舍转班回去不是不可能。 接下来,陈向东按部就班地按照着自己的计划进行。 他每讲一个修辞手法,都会请学生来说一个对应的古诗词,以十九班学生的素质,被点名起来,那都是理直气壮地喊不知道,这个时候他就会很顺理成章地请来陆舍救场,而陆舍也总是不负所望的。 课程过半,就算是外校的老师不太清楚这个班级的情况,但看了这么久,也有些反应过来了。 这个班的学生的素质未免太差,这些不都是很简单的问题吗,怎么点一个不会一个,还得让那个叫陆舍的学生帮忙救场。联想到刚上课时他们连起身向老师鞠躬都不愿意,就很容易得出结论了。 这个班级不行。 结论一出,惋惜也跟着来了,陆舍同学真不错,怎么就到了这样一个班级,校领导是怎么考虑的?把优等生放在这样一个班级,那是极大的浪费! 有人偷偷去看十九班的班主任,见他只是专心地在听课本上做着笔记,并不为所动。 班主任江藻泰然自若,一块旁听的副校长简直如坐针毡,这样的发展他真的是完全没有想到,陈老师,你就不能不提问了吗?你在设计课程的时候就没考虑到十九班学生的水平吗,那是他们能回答出来的问题吗! 副校长在心里喊得声嘶力竭,陈向东不为所动,继续着他的教学进度。 “刚刚我们说完了反问的手法,最后该说反复了。”陈向东说,“那么我们接着提问,提到反复,能想到哪首诗——我想既然已经到了最后一个,我们就请出我们班的语文课代表吧,周沅。” 周沅慢吞吞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他双手插着兜,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陈向东等着周沅说出那句不知道,连语文课代表都一问三不知的,可想而知这个班的素质有多差。 周沅想了想:“反复啊……反复……反复……” 他反复念叨着“反复”,陈向东有点急了,是让你说带有反复修辞的诗词,不是让你在这里反反复复念“反复”好吗! 不知道就不知道,能不能干脆点! 周济明的眉头微皱起来。 周沅忽然一笑:“啊,我想到了——一片一片又一片,两片三片四五片,六片七片□□片,飞入芦花都不见。” 哄堂大笑。 就在陈向东眼皮子底下的关骏捷笑趴了,狂捶桌子:“对对对,是这首,我小学学的——谁写的来着?” 周沅双手抱拳往天上一敬礼:“当然是我们伟大的乾隆皇帝陛下了!” 他活灵活现的样子惹得其他人笑得更开,就连旁听的老师也忍俊不禁,这孩子,还真有意思。 唯二不高兴的是陈向东和眉头紧锁的周济明。 周沅看着陈向东问:“老师,我回答得不对吗 ?” 陈向东被噎了一下,只好硬着头皮说:“对。” 周沅比了个耶,转头去问陆舍:“陆舍,你有想到其他诗吗?” 陆舍摇头:“没有。” “哦,那我比你厉害。”周沅得瑟,“你语文课代表永远是你语文课代表,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陈向东放在讲台上的手紧握,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这么低幼的诗居然出现在高中课堂上,简直是奇耻大辱! 周沅还在问他:“老师,我可以坐下了吗?” 陈向东努力挤出笑容:“好的,请坐——” “叮————” 他的声音被淹没在下课铃声中。 陈向东攥了一下手,等到铃声结束,笑道:“好的,本节课就到此结束,很高兴能和十九班的同学度过这段共同学习的时光——下课。” 这次同学们很给面子地立刻起身:“老师再见——啊老师再见吧再见吧,再见吧!” 还唱起来了。 陈向东下讲台的脚一趔趄,差点摔倒。 好不容易稳住身体,陈向东回头看了一眼,下了课的学生们完全不在乎后面还有人,肆无忌惮地笑闹玩耍起来。 再看一眼后面的江藻,陈向东叹了口气,这样的班级,也不知道这个年轻人到底是怎么带的起来的。 要不是想挽回陆舍,他绝对不想和这个班级有任何牵扯。 糟心。 课程已经结束,听课众人纷纷起身。 容静丞看了眼被同学们簇拥在中间夸奖的周沅,对周济明笑道:“都说虎父无犬子,小公子也确实是个人才。” 他又转头看江藻:“江老师,这个课代表选得好啊。” 江藻笑纳:“是周沅同学足够优秀。” 周济明的眉峰几乎快挤出一道山了,他看了眼自己的小儿子,沉声:“胡闹罢了。” “周先生,你太苛刻了。”容静丞说笑般说了一句,又问,“不知道接下来周先生还想去哪个班看一看?” 周济明又看了眼周沅,轻轻摇了摇头。 见他似乎没有想去的班级,容静丞提议道:“不如我们去谭女士儿子的班级看看?” 谭女士的笑容僵了一下,按照她原来的计划,先让周济明来听十九班的课,感受一下这个班的氛围,之后,在第三节江藻上语文课的时候,再邀请他一起到儿子班上听课。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第一节课她成功邀请来了周济明来十九班,可是哪想到中途会杀出个容静丞,完全掌握了主动权,她说话的分量显然比不过容家家主。 第二节可不是江藻的课啊。 周济明点头:“好。” 容静丞又去问谭女士的意见:“谭副主席,你意下如何呢?” “当然没问题。”谭女士勉强笑道。 江藻在此时开口道:“既然各位要去下一个班级,那就恕我不奉陪了,再下一节课是我的 课,我要去提前做一下准备。 容静丞答应了,笑着说:“好,这节课就辛苦江老师作陪了。” “应该的。” 送走听课的一行人,江藻回到教室,学生们各个伸着脖子期待地望着他。 自认本场MVP的周沅最活跃:“老师,我们表现得怎么样?你的课代表没给你丢脸吧?” 江藻点头:“很好,继续保持。” “耶!” 班级里欢呼雀跃。 江藻转头看门外,物理老师一脸焦急地朝他招手,江藻回头丢下一句“别这么兴奋,下节课快开始了,都提前准备一下”,出了教室。 “怎么了?”见物理老师一脸难色,江藻低声问。 物理老师声音压得更低:“孟老师他说不出话了。” “什么?”江藻还想问得仔细点,但看到有学生好奇地朝这边张望,于是改口,“回办公室说。” 两人匆忙回到办公室,其他老师围着孟秋榆打转。 化学老师一手拿药一手拿水:“这药也吃了,水也喝了,这咳嗽怎么还不好?” 夏薇也是一脸焦急,但还在努力安抚孟秋榆:“孟老师,没事的没事的,你深呼吸看看。” 孟秋榆一直在咳,听了她的话尝试深呼吸,结果咳得更厉害了。 撕心裂肺的咳嗽,比之前更严重了。 江藻走过去:“咳成这样,没法上课吧?” “啊,江老师……”夏薇皱眉看他,怎么说得这样直白。 孟秋榆痛苦中流露出歉疚:“对不咳咳咳咳!” 显然他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其他人便也不避讳了。 物理老师说:“这可怎么办,下节课就是孟老师的课了,他现在这个样子绝对没法上课!” 化学老师想了想,提议:“要不然换课?” 夏薇摇头:“课程都是定好提交过的,哪能随便换。” 江藻扔下一记重磅炸弹:“而且,听课团下节课要听的就是十三班的数学课,已经过去了。” 所有人震惊。 物理老师扶额:“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孟秋榆低下头:“真的很抱咳咳咳咳……” 夏薇还在努力安慰着他:“孟老师,没事的,这事不怪你。” “不怪吗?”江藻冷冷出声。 其他人都看着他。 江藻面无表情:“明知道今天这个日子很重要,半夜不睡觉,跑到阳台吹风,结果受寒了,怪谁?” 夏薇说:“江老师,孟老师他也只是想做好这件事……” “是啊。”江藻点头,“天天熬夜到两三点,饭也不好好吃,觉也不好好睡,完完全全地透支自己,就是为了把这件事做好。” “但是这样,值得吗?”江藻盯着孟秋榆的眼睛,问。 孟秋榆抿着嘴不说话。 江藻嗤笑一声:“你的能力只有九 十分,但是你想要做到一百分,剩下的十分,你必须花费百分之一千的精力去做,但也未必能够拿到。” 孟秋榆的手也慢慢握紧。 夏薇觉得不妥,想要出声阻止江藻说下去,但物理老师拉了她一下,对她摇摇头,示意她看着就好。 于是没有人阻止的江藻继续说下去:“孟老师,拼尽全力很好,但是,懂得审时度势,量力而行,在能力范围内做到极致,也很重要。” “对……”孟秋榆头垂得很低。 江藻打断他的话:“现在不是道歉的时候,把讲义和课件给我。” “嗯?”孟秋榆猛然抬头。 江藻对他伸出手,重复:“讲义和课件给我,下节课我替你上。” 其他人目瞪口呆,什么情况? 后知后觉的物理老师说:“江老师,下节课是数学课……” 江藻点头:“我知道,所以我找他要课件。” “可你是语文老师啊!”物理老师很崩溃,语文跟数学的关系,那基本上等于没关系,要代课的话,不找他这个物理老师是看不起他吗?! “语文老师怎么了?”江藻轻蔑地看他一眼,“谁说语文老师教不了数学了?” 看着孟秋榆,江藻说:“最后那十分,我替你拿。” * 第二节课的铃声打响,高二13班内秩序井然,只等他们的新数学老师出现。 在后排就座的听课团其实有点兴致缺缺,上节课在十九班的课虽然状况百出,但是不得不说还挺有意思的,这节课,看这课堂秩序,大概就能猜出来会是一堂中规中矩的课程了。 没多大意思。 不过大家还是打起精神,这是基本的尊重。 这样的想法直到铃声结束,从门口走进一道高挑的身影时,彻底被打破。 目瞪口呆。 江老师! 是十九班的班主任江老师! 他不是语文老师吗,这节课不是数学课吗,他为什么会在这? 容静丞转头问坐在右手边的副校长:“换课了吗?” 副校长也很纳闷:“没有接到申请啊。” 容静丞捏了捏下巴,饶有兴趣地望着讲台上,好整以暇地说:“这节课可有趣喽。”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台上的江藻在电脑上插好了移动硬盘,调出课件,打开,上面俨然是数学教学的内容。 然后,他面向台下,微微一笑,开口:“各位请安静。” 等底下安静下来,他才接着说:“相信大家此刻对于我出现在这里感到很好奇,因为我是一名语文老师,而这节课……”他抬手往后指了一下大屏幕,“从课件上来看,是数学课。” 江藻又笑了笑:“是这样的,我们班的数学老师孟老师身体不适,无法前来上课。我呢,运气比较差,抽签输了,所以不得不来代他上这节课。” 底下起了骚动,就算是抽签那也不能让语文老师来上数学课啊,这不瞎胡闹吗,传出去“数学是语文老师教的”这话好听吗? 江藻并不为喧闹中的质疑声所动,仍旧笑着:“看来大家对于我能否上好这节课有所疑问,当然,我能理解,毕竟有一句话叫做‘数学不会就是不会’,不过很可惜,数学我略会一点。” 自信,从容,不卑不亢。 “那么现在,就请大家跟随我一起去探索数学世界中三角函数的奥秘。”! 第 43 章(捉虫) 听到江藻说他略会一点数学,大家的心就放下了。 略会而已嘛,这很正常,在座的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精英,语数外二巨头就算不精通,那也不至于一窍不通,再说了,这不是还有讲义和课件,照着读还不会吗。 所以,他们也就不那么担心这个语文老师会教出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来了,顶多就是浮于表面的照本宣科,没关系,他们的要求不高,能把这节课顺利上下来就成。 他们这些校外听课团是真的抱着虚心学习的心态来的,哪怕真的有点阴暗想法想看人闹笑话,也不会表现得太明显,于是短暂的骚动之后,大家也就接受了这堂数学课由语文老师来上的事实。 副校长拿出手帕擦了擦额头沁出的冷汗,暗暗松了口气,看江老师这个样子,应该是有把握的吧,那他就放心了。 真的别再给他出幺蛾子了,他脆弱的小心脏可受不了这么多刺激! 江藻见底下归于安静,满意地点了下头,他拍手:“好了,讲义拿到手,大家都已经看过了吧,接下来,请大家把讲义放下,我今天讲的内容,讲义上有,但不多,所以大家专注于我就好。” 底下又哗然了,不是,你要自己讲?你对自己的数学水平到底有没有点逼数啊! 副校长的手紧攥着胸口的衬衣,他心脏病真的要犯了啊! 容静丞很配合地把传到手里的讲义叠好收起,嘴角噙着笑,一副好学模样地望着台上的江老师。 有他打样,其他人也只好有样学样,收起讲义,认真听讲。 他们倒要看看语文老师到底要怎么教数学! 江老师是这么教的:“今天我们学习的是二角函数。根据我个人的经验,我们学习任何一门知识,在初次接触时,首先应该做的是对整个知识体系的认识。很多同学觉得数学难,是因为在刚入门的时候,没有对知识点形成整体的认知,管中窥豹,自然片面。” “所以现在,我们就来对二角函数的知识体系进行系统的梳理。” 江藻拿起笔转身在白板上写下“二角函数”四个大字,笔锋遒劲,仅仅只是看着就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江藻放下笔,看着鸦雀无声的台下发问:“为什么看到这四个字,你们这么安静?” 咦?不该安静吗? 话说你是不是在十九班上课上习惯了,不闹腾一点你不适应? 随后,江藻把手放到自己的喉咙上,疑问:“啊,莫非你们不知道,声音的传播与振动,和二角函数有关?” “班上有学声乐的同学吗?”江藻忽然问。 底下学生你看我我看你,最后一个长发飘飘的女生举起手:“我。” “来一段?”江藻微笑看着她。 女生犹豫,但感受到老师鼓励的目光,站起身,大大方方地哼唱了一段。 待她唱完,江藻鼓掌:“很棒的女高音——那么我想请问大家,刚刚这位同学哼 唱时,高音与频率的关系是什么?” 底下议论纷纷,江藻回身,在白板上边画边说:“很好,我听到正确答案了,那就是二角函数中的——” 他在画下的坐标系旁边拍了一下,轻笑:“正弦函数。” 不知为何,他这一笑,让不少人忽然生出种心驰激荡的感觉。 江藻接着往下说:“嗯,除了声音,这间教室里还有什么?还有……” 他竖起食指往前一指:“光。” 众人的目光纷纷集中到容静丞身上,容静丞垂眸轻笑。 刚才的举动好像只是无心的插柳成荫,江藻摊开双手,继续说:“光也有传播路径,有干涉和衍射现象,都可以用二角函数来描述。还有,几l何学、运动学、天文学,甚至是量子力学,对于它们的描述,也都涉及到了二角函数。” “那么归根究底,二角函数是什么?是我们对世界发出的声音,是时间在钟摆上的流逝,是彗星划过天际的轨道,是我眼中所看到的你。” 江藻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渐渐平息,但在场众人心中却漾起涟漪。 撇去第一次遇到这种教学形式的学生不提,听课团的众位教育者,哪个不是听课经验丰富,别开生面的教学没听过一千次也有八百次,早已经见惯不怪,但此刻,他们仍止不住面露微笑。 把冰冷理性的数学讲得如此浪漫,不愧是语文老师,不光是学生,连他们也被抓住了心,忍不住想要继续听下去。 于是接下来的课程,开展得无比顺利,众人也逐渐发现,江老师不仅仅是话说得好听,他是真的很有干货。 略会一点数学? 那绝对是谦虚! 谁家略会一点就能把整个知识点的框架梳理得如此清晰明了,哪怕是初次接触的新人都能毫无障碍地接受,这都是他实打实掌握的内容! 不少人看江藻的眼光变了,在之前的了解中,他们知道这位江老师不过是一名刚执教不到一个月的新人老师,对于新人,他们都很宽容,哪怕中途出点错,但只要能把课好好上下来,就是胜利,但是现在,哪怕是再苛刻的批评家,都无法从这堂课中挑出毛病。 开玩笑,就算是他们中经验最丰富的老教师上去,都未必能够在第一次教的学生面前表现得如此出色,江老师无疑是一名优秀的教育者。 很多人都能成为一名好的学习者,成绩足够优秀就行,但是好的学习者未必都能成为好的教育者,要将自己所学通俗易懂地教给别人,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不少人动了心思,江老师是语文老师,数学不是他的专业都已经上得这么好了,那他本职的语文课,该有多精彩啊。 想听。 听课团开始私底下交流了,江老师的语文课是什么时候?哦?就是下节课?那一定要留下来听才行啊! 于是,在这堂数学课顺利结束后,本该打一枪换一炮的听课团,稳稳地扎根在了高二13班的教室里。 二二节课之间是大课间,休息时间长达半个小时,让听课团就这么在教室里干坐着等下节课上课太折磨人,所以学校安排了听课团移步到教师餐厅,吃些东西休息一下,也可以顺便交流下心得。 课程结束,江藻本来打算退场,架不住友校老师太热情,抓住他开始交流教育心得,于是江藻只好一路跟着交流到了餐厅——不这样不行,副校长在旁边盯着呢。 “江老师上节课表现得真是太出色了。”称赞的是外校的一位语文老师,“我现在真的很好奇,下节语文课你会怎么上。相信到时候我一定会收获颇丰。” 江藻很谦虚:“您过奖了,您是特级教师,教学经验丰富,应该是我向您学习才是。” “学无止境,互相学习嘛。”对方笑了笑,随后视线移了一下,“咦?那几l个小家伙是……” 江藻跟着回头,然后微不可闻地嘶了一声,周沅宋妗彤他们几l个探头探脑地在餐厅里打转。 见他看过来,宋妗彤热情地冲他挥手:“江老师!” 江藻面无表情地看他们一眼,然后转过头微笑致歉:“不好意思,学生贪玩,跑过来了,我去教育一下。” 其他人表示理解,那位特级教师笑着说:“看来江老师很受学生们的爱戴,他们才会找过来吧。” 江藻笑笑,没说话,又朝他们歉意地点了下头,转身走过去。 “不好好在教学楼呆着,跑到这里干什么?”江藻沉声问。 周沅吊儿郎当的:“我们肚子饿了,来吃点东西。” “这里是教师食堂。”江藻提醒他。 “就是教师食堂的东西才好吃啊。”周沅跟他埋怨,“学生食堂的东西好难吃,跟猪食差不多,我说,你身为班主任,就不能帮我们向学校反应一下,改善一下伙食吗?” 他喋喋不休地埋怨学生食堂难吃,江藻听得不耐烦,把脸扭过去。 宋妗彤突然笑出声:“周沅你就不要傲娇了,分明是担心江老师课没上好,才拉着我们过来看看情况的。” “你好烦!”周沅恼羞成怒了。 江藻笑看周沅:“是这样吗?” “不是!”周沅斩钉截铁地说,然后语气又别扭起来,“我不是担心你,我是担心我家老头。我家老头就喜欢给人当爹,你要是表现不好,他肯定骂你——他没骂你吧?” “没有啊。”江藻说得随意,“因为我表现得很好。” 一阵静默。 任好吐槽他:“你就不能谦虚一点?” “过度的谦虚是虚伪。”江藻语重心长地说。 任好无话可说。 宋妗彤笑嘻嘻地说:“本来看你没回来,还以为你没上好课,心态崩了不知道在哪哭呢,看来是我们多虑了。” 江藻看她一眼,这些人就不能盼他点好。 周沅已经恢复活跃,拉了拉江藻的袖子,凑过来一点压低声音问:“那你有没有报仇?” “ 报仇?”江藻疑惑。 “别装傻啊!”周沅不满了,“上次不是说好了,趁着去十二班上课的机会,当众为难死那个彭胖子,嘲笑他,侮辱他,体罚他,替彤姐报仇!” 江藻本想说谁跟你说好了,但话还没说出口,厉声呵斥从背后而来。 “胡闹!” 江藻回头,周济明一脸怒意地站在他身后,旁边站着表情无辜的容静丞,还有满脸阴云的谭女士。 再看周沅,被父亲撞破自己的耍坏现场,只是讪讪地缩了下脖子,摊手:“开个玩笑,你怎么当真了啊。” “玩笑?”周济明沉着脸走过来,“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要谨言慎行,这个道理我没教过你?” “你教过的道理多着呢,哪能都记得。”周沅吊儿郎当地说。 周济明重重一甩手:“孺子不可教也。” 到这个时候,周沅发挥了他喜剧人的天赋,笑嘻嘻地说:“对,我是褥子,你是肘子。” 周济明脸上是浓浓的失望之意。 倒是容静丞在这种状况之下,没忍住笑了出来,他对周济明揶揄:“周先生,小公子倒是风趣得很。” “顽童罢了。”周济明说。 容静丞笑着安慰:“周先生,你也说是顽童,周沅还小,性子又跳脱,说话做事难免有所欠缺,这次的事,我相信也只是无心之失。更何况,这话他也只是说说,真正做与不做,还不都得看江老师。” 他这一句话,把全场的目光顺利引到江藻身上。 江藻神色从容:“不会做的。” 容静丞唇边笑意更深:“哦?” 这一声意味深长,在场情商高点的人都听出来了,这是在问,你凭什么这么保证。 江藻淡淡道:“因为我有一名老师基本的职业道德。” 本以为这话到此结束,但江藻扫了身边的学生之后,继续说了下去:“老师对于学生来说,是强权。如果我今天能为了一己私欲,利用手中的权力去为难一个学生,那么明天,我就能去为难另一个,下一个,再下一个。” “谁能保证,当我被手中无限膨胀的权力蒙蔽了双眼之后,你不会是下一个受害者?”他的视线在学生们脸上一一扫过,没人敢与他对视。 江藻最后的视线落到谭女士身上,说:“我不能保证作为一个人我没有私欲,但是,作为一名老师,站在讲台上时,我认为自己足够公平公正,问心无愧。” 江藻的话说完,现场一时静默无声,漂亮话谁都会说,但是能把漂亮话说得让他们产生信服,这是一种本事。 他们真的相信这位年轻的执教者如他所说,问心无愧。 谭女士的手紧紧握住,她知道最后这话是对自己说的,对方是在告诉她,让她收起自己的小肚鸡肠,他不会因为过往的恩怨,就在课堂上为难她的宝贝儿子。 谭女士暗暗咬牙,这算什么?显得他们大度,而自己斤斤计较? “啪啪啪 ”。 掌声响起,容静丞越众而出,微笑:真是一番慷慨陈词,公平公正……不错。?[(” 他看着江藻,笑意加深:“多谢江老师提起这个话题,让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一个人走到他身边,正是他的秘书。秘书从怀里拿出一个信封毕恭毕敬地递给容静丞。 容静丞接过信封扬了扬:“这是我日前收到的一封举报信,举报的内容么——” 他似笑非笑地扫了一眼谭女士:“是举报本校家委会副主席谭艳女士的儿子彭飞智,多次性骚扰其他女生,而谭艳女士屡次利用家委会副主席的职务之便进行包庇,反倒将受害的女生开除。” 谭女士脸色惨白。 “我本来是不想在这个时候拿出来的,但是刚刚听到江老师的话,让我大为动容,身为教育者,当教育公平被践踏时,我们该做的是闭目塞听,自欺欺人吗?”容静丞转向其他人,“所以,我选择现在拿出举报信,是想在场各位进行一个监督,此事我校一定会彻查到底,给受害人、给被践踏了的公平,一个公道。” 谭女士脑袋发晕,身体不支,就这么直直倒了下去。 一场闹剧最后以骇人听闻的方式收场,不得不说对于没见识过容校董手段的外校人是一种震撼,这可是家丑,就这么毫无保留地在外人面前宣扬,容校董非常有魄力啊。 这一趟来的真不亏,既听到了优质的课程,又吃到了瓜,实在是值回票价。 谭女士的晕倒给事件暂时画下了休止符,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讨论这件事上,江藻看看时间,快到上课时间了,于是果断告辞走人,人家听课能迟到,他上课可不能。 学生们是跟着他一块走的,直到现在他们还沉浸在神转折的震惊里。 宋妗彤最先回神,追上江藻:“江老师,这事你知道吗?” “不知道。”江藻说。 宋妗彤惊讶:“你不知道?那我怎么感觉你们配合打得那么好,你说完容老师马上就借题发挥了,这要不是事先商量好的,你们默契也太好了吧!” 江藻没说话,默契好吗?或许是吧,在与容静丞对视的那一瞬间,他就忽然明白对方想做什么,那些话是真心话,也是打配合。 该说不说,容静丞是做了个局,把他也给套进去了,而他明知道是局,还跳进去了。 江藻轻轻叹了口气,算了,一切都是为了替公平伸张正义。 * 一天的教学互换日结束,外校听课团就这么带着听课收获和吃到的瓜,尽兴而去。 姑且算是圆满结束。 本来办公室里早就定好等教学互换日结束,大家一起去吃个饭庆祝一下,奈何孟秋榆身体抱恙,于是为了照顾他,大家便把聚餐时间改到了周五晚上。 第一次和同事团建,江藻不是很期待,但也并不抵触,不过聚餐是在晚上,白天该上的课还得上。 孟秋榆嗓子还没好,请了假,第一节的数学课便被江 藻拿来用了。 江藻出现在教室门口,受到了其他人的嫌弃:“怎么是你啊,孟老师呢?” “孟老师请假了,这节课我来上。”江藻说。 他这一说,教室里沸腾了,昨天江藻代上数学课的事迹可流传开了,据说受到了听课团的高度赞扬,搞得他们也好奇起来,这个江藻,给他们上语文课的时候就半死不活的,去别的班上数学课就表现优异了?不行,他们也要上上看! 关骏捷期待地问:“你上数学吗?” 江藻瞥他一眼,给出的回答很扫兴:“课。” 一片嘘声。 “什么啊!”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我不管,我要上数学课!” 底下群情激奋,江藻只是淡定地掀了一下眼皮,说:“行,我出一道二元一次方程,你们谁能解出来,我就给你们上数学课。” 嘘声更大:“切,看不起谁呢!” 江藻补充条件:“陆舍江潼代楚不准参加。” 嘘声变虚了。 江藻不理他们快挂油瓶的委屈嘴脸,直接说:“把我昨天让你们带的书拿出来,接下来你们可以自己带的书,也可以和同学交换。” 教学互换日搞得轰轰烈烈,把持续一周的书香节的风头给抢得光光的,要不是江藻还记得书香节结束后要交学生的读后感,也懒得再折腾了。 看了眼时间,江藻说:“现在给你们五分钟时间自由交换。” 他话音刚落,教室变成了菜市场,江藻恨不得拿个耳塞戴上。 宋妗彤拿出自己带的书,想着要找谁交换,四下张望的时候,瞄到周沅桌上的书。她叫起来:“《丑小鸭》?周沅,你幼不幼稚啊,这么大的人了还看童话!” “你什么眼神啊!”周沅举起自己的书,手指着上面的字给她看,“什么《丑小鸭》,这是《小丑鸭》!” 宋妗彤定睛一看,顺序还真是“小丑鸭”。她撇嘴:“丑小鸭小丑鸭,不都一样嘛。” 周沅强调:“哪里一样了!丑小鸭是天鹅,小丑鸭只是只小野鸭而已,物种都不同,怎么能一样!” 宋妗彤对他莫名的激动感到困惑,随口说:“好好好,知道了。不过,这是个什么故事?” 周沅摇了摇手指,故作神秘地问:“知道丑小鸭的故事吗?” “知道。”宋妗彤翻了个白眼。 于是周沅兴致勃勃地给她讲:“小丑鸭就是丑小鸭的故事倒过来,讲的是一只生活在天鹅家族里的小野鸭,原本以为自己也是一只漂亮的、高贵的天鹅,但是经过了重重打击之后,最后才发现,自己只是一只丑陋的、不被期待的小野鸭。” 宋妗彤嘶了一声,嫌弃道:“噫,好阴湿的故事!” “我靠,哪里阴湿了!”周沅对她的评价非常不满,“明明很有深度好不好,你一点都不懂!” 他抱着书嘀咕:“这可是我最喜欢的一本书。” 宋妗彤用怀疑的眼光看着他:“你的品味好独特。” “你什么意思!”周沅炸了,指着他的宝贝书说,“敢质疑我?就你那语文素养,我保证这本书你看都看不懂!” 宋妗彤没经得起激,用力把自己的书往他桌上一放,拍桌子:“我倒要看看这个阴湿故事到底哪里有深度了——给我!” 周沅把书给她了。 宋妗彤拿到书就开始翻,里面除了密密麻麻的文字,还不时配有插图,她翻着翻着,看到一张图——小野鸭伤心地背上行囊离开了天鹅家族。! 第 44 章 拿到宋妗彤的书的周沅也在翻,一翻一声“我靠”。 他把书扔回来,控诉:“你好恶毒啊,居然给我看同性恋,我可是直男!” 这回轮到宋妗彤强调了:“这叫耽美,跟同性恋是两种东西,不能相提并论!” 周沅问她:“耽美不就是同性恋?” 宋妗彤哑口无言,恼羞成怒:“不看拉倒!” 她把书抢了回来,周沅嗷嗷叫唤:“你把书拿走了我看什么!” “不管,你找别人!”宋妗彤很不负责任地说。 周沅只好左顾右盼,最后把主意打到了邻座的邻座身上。他荡漾地笑着:“陆大学霸,我这里有一本能打开你新世界大门的书,你要不要和我交换?” 陆舍扭头过来:“好啊。” 周沅震惊,宋妗彤震惊,江潼更震惊! 尤其是江潼,他心情复杂,陆舍刚刚是不是没有听到他们说那是什么书啊,是耽美啊,那可是直男的禁书啊!打开的不是新世界的大门,是罪恶的深渊啊! 冷静冷静,陆舍为人很正直,平时接触的也都是正儿八经的东西,也许他真是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呢,不行,这样的话他得守护陆舍的单纯! 于是江潼在邪恶交易即将成交之前果断截胡:“我我我!我想看那本!” 他转向陆舍,哀求道:“陆舍,我想看那本,你让给我好不好?我的这本跟你换!” 陆舍看了他一会儿,点头:“好。” 江潼在他反悔之前果断把自己的书推过去,又把他的书拿过来塞到周沅手上,拿走了那本罪恶深渊。 一场四人间的交换就这么瞬间达成。 这边交换迅速完成,那边还有人拿着自己的书极力推销但无人问津。 关骏捷把书往桌上一摔:“卧槽,你们还是不是男人,都没人想看我的泳装美女写真集吗!” 其他人佯装纯洁:“你在说什么,我妈妈不让我看这种黄黄的东西。” 关骏捷一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他看了半天,还是换不出去,于是把最后的希望放到了讲台上。 “江老师。”关骏捷捧着书,可怜巴巴地说,“没人跟我换,你跟我换行不行?” 他可看见了,江藻可是抱了一摞书过来,现在就已经看上了。 江藻从书中抬头,看见他手里的书,点头:“好啊。” 于是伸手从那一摞书上拿了一本扔过来,“你那本自己留着吧。” 关骏捷喜滋滋地拿起书,一看,傻眼。 他同桌韩驰过来看,笑出声:“《水浒传》……噗!还是青少年版哈哈哈哈哈哈!” 韩驰拍着他的肩膀说:“老关啊,这才是你这个年纪该看的书啊!” “滚犊子。”关骏捷骂了一声,干脆跑上讲台,“老师老师,你在看什么,你这本给我呗。” 关骏捷往他的书上看,一看, 又傻眼:“漫画?” 他这一嗓子着实让大家的好奇心都勾起来了,江老师看着挺清心寡欲的,居然爱看漫画! 什么漫画也让我看看! 一时之间,讲台上挤满了人,全都伸长了脖子往江藻的漫画书上看。 “嗷!”有人一嗓子嚎出来,“《异事录》!又名《已逝录》,结局主角团全灭,堪称史上最虐漫画——老师你不找虐不要看这个啊!” 他这话一出,在场很多人都面露痛苦之色,似乎被勾起了不堪回首的记忆,然后,也加入了劝说行列。 江藻神色淡淡地翻过一页:“我知道,我高一的时候就看完了。” 其他人脸上的表情变成了佩服,这么虐的漫画他们看一遍就再也不敢碰了,江老师这等强人居然还能重温,精神力是何等强悍! 有人想到其他的,好奇问:“老师,既然你看得这么早,那你知不知道这本漫画有个传说中的番外篇,是所有人都活着,过去的那些都是一场梦,大家都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他这么一说,立刻得到响应:“对对对,是有这么个传说中的番外,不过也只是传说,大家都没见过。不是,到底有没有啊?” “有。”江藻又翻了一页,“不过不是番外,是同人,画风太像,被认错了而已。” “啊?还真有?你知道得这么清楚,你看过?” “看过。” “大佬!”激动的学生就差抱住江藻大腿了,“哪里能找到,我想看!” 江藻抬眼看看面前期待的学生们,摇了摇头。 “啊?不知道?还是不想说?” 江藻没反应。 学生们又是一通追问,还是没从他嘴里撬出一个字。 “切,看他这真真假假的态度,搞不好是拿我们开涮,那个什么番外啊同人啊,根本不存在!” “就是,他耍我们呢。” 听着这样的言论,江藻轻笑一声,怎么会不存在呢,当初他看完漫画结局以后心情不好了两天,第三天,容静丞就带着自己画的同人出现在他面前,眼睛下因为熬夜淡淡的青色格外明显。 学生们在因为得不到而扭曲的情感支撑下继续“诋毁”着江藻。 “我看他是当初看完以后被虐到精神失常,所以臆想出来自己看过那个番外。” “可怜的小藻哟,不会躲在被窝里哭了吧?” 听着这些“诋毁”,江藻轻轻摇头,还真是小看他了,他怎么会为虚构的故事、不存在的角色哭泣呢。 但是,也不是没有过。 他唯一一次为之哭泣的角色…… 江藻闭了闭眼。 叫容静丞。 * 江老师的心情不太好。 即使办公室里最迟钝最直男的化学老师都察觉到了这一点。 这倒不是说江藻对他们发脾气或者怎么样了,而是他今天很沉默。 以往 办公室里老师们聚在一起,难免会就着某个话题闲聊起来,江藻通常不会表现得太热情,但是该说几句的时候也绝不会吝惜言语,总的来说,他还算乐于和同事们进行交流。但今天,他显然很心不在焉,别说是参与话题了,甚至有好几次,别人主动叫他都没反应过来。 这种情况,一看就是有心事。 但其他人也没多问什么,成年人的温柔就是你想说我听着,你不想说,我就假装不知道。 就这么心照不宣的挨到了放学的时候。 下课铃打响的那一瞬间,物理老师一把背上包一马当先地蹿到门口,中途还很果断精准地在打卡机上摁了一下手指,然后一手把着门一手使劲朝他们挥,催促:“走走走,赶紧的,同志们别磨蹭!” 他这副焦急模样,知道的他是赶着去聚餐,不知道的还以为犯事了要跑路。 夏薇笑他:“王老师,不着急,丁老师还没回来呢,你想把他丢了?” 丁老师就是化学老师,最后一节刚好是他的课。 他一说,物理老师开始往外张望:“这个小丁,怎么都下课一分钟了还没回来,磨蹭什么呢,今天可是周五,再晚路上要堵车的!” 他碎碎念的样子惹得其他人忍俊不禁,但谁也没笑得太大声,因为他们自己也挺兴奋,虽说是老师,但要是说到吃喝玩,他们其实不比学生们稳重多少。 夏薇看了眼孟秋榆的空座位,问:“孟老师是自己过去吗?” 作为这次聚餐的负责人,物理老师全程负责事前事后的联络,跟今天请假的孟秋榆联系的自然也是他。物理老师说:“对,地址我发给他了,他自己过去。” 夏薇语气里还是有隐隐的担忧:“不知道他身体怎么样了。” “打电话的时候听他声音还有点哑,不过不怎么咳了,应该好得差不多了吧。”物理老师是盯着门外随口说的,然后他目光一凛,“嗯?回来了!” 话音刚落,化学老师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衣衫不整的活像刚从灾难现场逃回来。 其他人很纳闷:“怎么了?”不是去上课吗,怎么这个样子回来? 化学老师喘着气摆手:“别提了,不知道是谁把我们聚餐的消息泄露出去了,那帮小孩太贼了,上着课还好好的,一下课就把我围住,说是要问问题,就是不想让我回来,我好不容易才脱身——我们赶紧走,别被那帮小坏蛋逮住了!” 一听还有这事,其他人都感到好笑,从来只听过老师抓学生的,怎么轮到他们倒反过来,变成学生抓老师了,还真是闻所未闻。 最后,他们把目光齐齐落到江藻身上,自从江老师接手这个班级以来,班上的氛围改变了很多,学生好像还是那么桀骜,但又好像哪个地方柔软了起来。 江藻对同事望过来的眼神视而不见,把保温杯归位,从座位上起身:“走吧。” 其他人这才回神,跟在他后面打卡,离开办公室。 夏薇排在最后面,看着排成 一排打卡的同事们,忽然低下头笑了,江老师没来之前,这个办公室的氛围虽说也不错,但同事之间总有种若有若无的距离感,有些各自为政的意思,但在江老师到来之后,这个松散的集体逐渐变得有凝聚力。 夏薇忽然想起刚得知新班主任是个没有任何教学经验的纯新人时,她嘴上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心中难免和其他人一样产生怀疑,让这样一个人来带十九班,是否意味着上面已经彻底放弃这个班级。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些孩子该多可怜啊。 本作者焕时提醒您最全的《又又又穿书后真少爷摆烂了》尽在[],域名[( 可现在,这种怀疑早已烟消云散,夏薇想,或许只有这样一个人,才能化腐朽为神奇,将一潭死水搅活。 她很为那群孩子庆幸,是这样一个人,接手了十九班。 一个抱枕突然递到她面前,夏薇回神,是江藻递来的,他说:“夏老师,把这个垫到腰后,会舒服点。” 夏薇一愣,赶忙接过道谢:“谢谢。” 他们已经上了车,开车的是物理老师,他毛毛躁躁的,开起车来有点颠簸,其他人还好,但对夏薇这个孕妇来说就不太友好了,不过她习惯了忍耐,没有说出来,没想到江老师会注意到她的不适,体贴地递了抱枕过来。 想起自己刚刚所想,夏薇笑了,说:“江老师,有你当同事真好。” 江藻闻言,扭头看了她一下,似乎觉得她有点小题大做了,但他没有说什么,只是冲她笑着点了下头。 聚餐地点是个生态庄园,内部的装修和造景都很别致,用物理老师的话来说,看着这么漂亮的风景,就算是大米饭也能多吃两碗。 他们到的时候孟秋榆已经在了,他的样子看起来已经好很多,起码面对他们的时候不再咳得没完没了了。 他笑着说:“王老师很会挑地方啊,我刚刚在这转了一圈,后面还有个很漂亮的湖,哦,那边还有住宿的地方。” 物理老师挺起胸膛笑:“那是当然,我看中这里不光是因为这里东西好吃风景好看,要是太晚了大家还能在这里住下,反正明天周末,不上班!” 化学老师一向是他的捧哏:“那今晚肯定要放开大闹一场了!” 其他人热情响应。 所谓的大闹一场,自然少不了酒,物理老师兴致勃勃地给大家斟酒,除了怀孕不适合饮酒的夏薇,每个人面前都斟上满满一杯酒,就连大病初愈的孟秋榆都没逃得过。 本以为闹得最起劲的人起码酒量有保证,结果两杯酒下肚,倒了三个人,喝到最后,还清醒着的就只剩下江藻和夏薇。 江藻把夏薇送到庄园门口,夏薇满脸都是歉意:“真的不好意思江老师,家属实在太担心,一定要现在接我回家。” “没事。”江藻看了眼停在她身后的车,“后面的事交给我,你安心和先生回家吧。” “那就拜托你了。”夏薇再三表达了歉意,这才上了车。 目送车辆开走,江藻回到包厢,见倒了一屋的同事顿时有点头疼,亏这些人事先还喊着要喝到天亮,结果现在 才九点不到就全军覆没了。 实在提不起劲安顿同事,江藻索性让他们先趴着,自己走到包厢外连着的院落,这个季节的夜风带着寒意,江藻没穿外套,也懒得回去拿,就这么在吊椅上坐了下来。 风吹在身上凉凉的。 有人走到他身边,给他递了外套:“江老师,穿上吧。” 江藻瞥他一眼,笑了下:“孟老师,装醉啊?” 孟秋榆一脸清明,哪里有醉的样子。他笑笑:“江老师,我是个病号,放放水。” 江藻不置可否,接过外套穿上,孟秋榆在他对面坐下。 一时无话。 江藻抬头看着月亮,临近中秋,月亮开始慢慢变圆了。 孟秋榆偏头盯着不远处的花丛,忽然出声:“谢谢你,江老师。” 江藻没回头:“嗯?” 孟秋榆说:“谢谢你昨天替我上了那节课。” “应该的。”江藻语气淡淡,“总不能开天窗。” “还有,也感谢你……”孟秋榆顿了下,“骂醒我。” 江藻这次终于看他了,纠正:“那不是骂。” 孟秋榆失笑:“好,点醒我。” “正如你所说,我只有九十分的能力,却总是想要做到一百分。”孟秋榆的声音里染上自嘲,“真是自不量力。” 江藻没说话,已经又把头扭了回去。 孟秋榆好像也不在乎他听不听,径自说了下去:“我总是没办法把事情做好,就连想要做个好老师,也怎么都做不到。我有时候真的很想成为你和夏老师那样的人,为什么你们能为了学生那么努力,我却做不到。我明明也想做,可到最后,却总是帮不上忙。”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自嘲地笑:“那天晚上我明明遇见了宋妗彤,也察觉到她不太对劲,可我偏偏没能对她伸出手,我心里抱着侥幸,或许是我想多了,她会乖乖回家,不会有事,可是……” 他摇摇头,嗓音里带着后怕:“我后来不住地想,如果她真的有事,一定也有我的责任,我不是一个合格的老师。就是这样的想法,才让我为了教学互换日努力准备,我想向大家证明,我是一个好老师。” 孟秋榆抬起头,望着依然没看他的江藻:“很可笑的想法吧。” 江藻把拍下来的月亮保存好,这才去看孟秋榆:“你对我说这些,是想让我安慰你吗?抱歉,我不怎么会安慰人。” 孟秋榆怔了一下,随后惭愧地低下头,他不顾别人的意愿就向对方倾诉,实在是一种道德绑架。 道歉的话在喉咙里还没吐出,江藻平淡到冷漠的话语传入耳中。 “想那么多干什么,你不就是个普通人么。” 孟秋榆诧异抬头。 江藻瞥他一眼,淡淡地说:“普通人就是能力有限,就是想得多做得少,就是会瞻前顾后,就是会觉得自己和别人不一样,就是会自信心膨胀,以为自己能把一切做好,就是会被现实打击,怀 疑自己,就是会苦恼自己不够完美,就是总在后悔。” 这些,不就是普通人永远在经历的事情,哪里可笑了?╳” 孟秋榆怔怔地看着江藻,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江老师,你确实不太会安慰人,不过……” 他释怀一笑:“原来如此,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啊。” “谢谢你,江老师,我现在轻松了很多。”孟秋榆对他笑笑,语带感慨,“要是能早点认识你就好了,这样就能早点被你开解。真后悔高中时没有去认识你。” 然而江藻听到这句话,眼神闪了一下,好像是回忆起什么,说:“高中时的我……” 他笑着摇摇头:“可能并不会搭理你。” 孟秋榆好奇:“高中时的你,是什么样子?我好像只知道你是个学霸,其他的不太清楚。” 江藻没说话。 孟秋榆没再追问。 江藻没再理他,靠到椅背上兀自出神。 高中时候的江藻,是什么样子? 冷漠、疲惫、坚硬、迟钝。 对什么事情都漠不关心,眼中只有自己的目标,每一个想要接近他的人都会被他的冷漠逼退,那些人私底下说他是高岭之花,说他永远都那么高不可攀,说没人能融化他。 江藻自己也这么认为,为什么要融化?他站在高处很好,不需要下来。 是什么时候,或者是被谁……融化了呢? 江藻忽然站起来。 孟秋榆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怎么了?” “有事先走。”江藻看了眼屋内,“这些人麻烦你善后了,就当开解的报酬吧。” 丢下这句话,江藻匆匆从侧门离开。 孟秋榆等他彻底离开才反应过来,看看因为匆忙而未关严实的侧门,又看看倒了一屋的人,揉了下额头,还真是个艰巨的任务呢。 * 出租车在艺术馆门口停下,江藻付了钱直接下车。 司机望了他匆忙的背影一眼,摇摇头,都几点了还跑到这里来,这样的人他可见多了,无非就是那个谁的狂热崇拜者,想趁夜潜入,但很可惜,这里的安保可不是盖的。 江藻从侧边的特殊通道进入艺术馆内,这里可以直通容静丞的私人生活区,即便他的到来没有事先告知,这里的安保人员对他的存在仍视而不见。 经过一条长长的走道之后,眼前豁然开朗,玻璃穹顶之下,是一片蓬勃的生活气息。 正要再走,“哒哒哒”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江藻看到个豆丁大小的身影向他奔来。 “江老师!” 穿着睡衣的容骏霆挥舞着小短手,兴高采烈地喊他。 江藻驻足等待。 最后几步路,小孩加快了冲刺速度,结果没控制好,到江藻跟前时没刹住,眼见着就要栽个大跟头,江藻及时出手把住他的腰帮他停住。 好不容易停下来,小孩没有害怕,而是继续兴奋地嚷嚷 :“江老师,江老师,我终于见到你啦!哼,那个大坏蛋肯定是把你藏起来,都不让我见你!但是我刚刚在窗户里看到你,就跑下来啦,大坏蛋想让我见不到你,才没那么容易呢!” 小孩气咻咻的,江藻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说到这个,小孩猛点头:“嗯嗯!我告诉你哦,我在幼儿园里写了自己的名字,同学们都可佩服我啦,老师也说我进步超级——大!” 他大大地张开双手比划着,“有这么大!” 江藻说:“那很厉害。” “嗯!”容骏霆骄傲地抬起头。 江藻看着他,觉得还真是跟容静丞有血缘关系,骄傲起来都像只开屏的孔雀。 “对了对了,我要给你这个!”容骏霆想起什么,把小胖手塞进口袋里掏啊掏的,还格外小心警惕地四处张望,生怕中途跳出个人来把他的宝贝抢走。 江藻好整以暇地看他打算掏出来什么。 掏了半天,小孩把手拿出来,紧紧攥住。他说:“你把手伸出来。” 江藻如他所说伸出手,手掌摊开向上。 容骏霆郑重其事地把手放到他的手心里,张开,里面的东西就落到了江藻手里。 小孩骄傲地说:“这是老师奖励给我的糖,一共两颗,我都藏起来了,一颗留给妈妈,这一颗是给你留的!” 江藻僵住。 “你快吃吧,可甜了!”小孩催促。 “小少爷——” 保姆的声音远远传来。 小孩一个机灵,立刻慌乱起来:“大坏蛋的手下来了,我得走了!” 他赶紧往外跑了两步,然后又停下来,很认真地叮嘱江藻:“江老师,你一定要把糖藏好了,千万不要被大坏蛋抢走!” “小少爷!” 声音越来越近了。 “一定要藏好哦!”小孩再叮嘱一句,然后头也不回地跑了。 江藻在原地站着,他的手攥得很紧,糖果包装上的锯齿割的手掌钻心得疼,但他仍一点一点地加重力道,似要将手中的糖果碾碎。 “小藻?” 男人的声音不知过了多久,出现在他耳边:“怎么了,脸色这么白?” “没事。”江藻若无其事地把手塞进口袋,“有点冷。” “冷?”容静丞抬手摸摸他的脸,“我让人把温度调高点。” “不用。”江藻已恢复如常,把手从口袋里抽出,手里空空如也。 于是容静丞又很顺便地抓住他的手:“手也好冰,快回房间吧,去洗个澡。” 江藻被他牵着往房间走。 容静丞走在他边上,问:“怎么忽然来了?不是说要和同事聚餐,今天不过来吗。” 江藻看着他:“不想我来吗?” “怎么可能!”容静丞把他的手抓得更紧一些,撒娇,“我巴不得小藻永远不走!” 江藻笑了。 “终于笑了。”容静丞说,“谁惹你不高兴了?” “没不高兴,就是喝了点酒,现在有点累。”江藻说。 “那早点休息吧。” 已经进了房间,容静丞顺便就把江藻往浴室推:“你去洗澡,我帮你拿衣服。” “嗯。”江藻把手伸进口袋把手机拿出来,一样东西也跟着一块掉了出来。 容静丞眼疾手快接住:“糖?” 江藻立刻把糖拿回来,紧握在手里,像是生怕他再抢走。 容静丞看着他紧张的样子,轻笑:“怎么这么紧张,我又不吃你的。” “不准吃!”江藻立刻说道,语气强硬。 容静丞挑了下眉:“这颗糖有什么问题吗?小藻,你很可疑哟。” 江藻攥了攥手指,再开口时已语气如常:“没什么,怕你牙痛。” 容静丞失笑:“我又不是小孩子,吃再多糖也不会牙痛的。” “不准吃糖。”江藻再次强调。 容静丞不情不愿。 江藻看着眼前俊美无俦的男人,因为被禁止吃糖而有些委屈,明明是这么大的人了,做起这样的小表情来却并不违和。 情绪在这一刻被酒精放大,江藻眼神微动。 他倾身,呢喃。 “吃我。”! 第 45 章 容静丞的眼神变了。 他的眼里没有散漫,没有慵懒。 ?本作者焕时提醒您《又又又穿书后真少爷摆烂了》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变得尖锐、凶狠、饥饿、危险。 此时的容静丞像一只饥饿了很久的野兽,毫不怜悯地噬咬着他觊觎已久的猎物。 要将他拆吃入腹,要将他啃食殆尽,要将他与自己的骨血融为一体。 要将他完完全全只属于自己! 所以,要将他抱得更紧,要吻得更深,要让他和他一起陷入疯狂的漩涡! 对于江藻来说,初次亲吻的感觉并不好受,因为他仿佛一只无力挣扎的猎物,只能靠在墙上被动地接受容静丞给予他的一切。 江藻开始颤抖,这是本能反应,却不知道到底是因为害怕,兴奋,还是期待。 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接下来—— 他被打横抱了起来。 男人气息急促地低头吻咬着他,抱着他往床边走,对方的一心二用让江藻产生随时会摔下去的不安,连忙伸出手攀附住他的臂膀,指间恰好缠绕住冰冷的发丝,在一拉一扯间,男人喉间溢出一声属于疼痛的闷哼。 于是那吻报复般更加用力。 与唇上的粗暴相反的是,到了床边,他被动作温柔地放到了床上,再然后,灼热的体温覆盖了上来。 在江藻以为自己会因为肺中空气被掠夺殆尽而窒息的那一瞬间,唇上的吻忽然变了,变得温柔,轻慢。 他被小心翼翼地用滚烫的唇舌抚慰着眼尾下颌耳垂锁骨,在江藻以为这份温柔会永无止境下去的时候,身上忽然一轻。 容静丞撑起身体离开了他。 还沉浸在方才温存中的江藻撩起眼皮,茫然地看着正在起身的男人。 容静丞晦暗的眸子里藏着不舍,哑着声音说:“小藻心里有事,我不趁人之危。” 江藻眨了眨眼,一直蓄在眼底的泪水从眼尾滑落。 容静丞再次俯身,替他吻去眼角的湿意:“我只拿一些利息。” 又是一个绵长温柔的亲吻。 结束后,容静丞把江藻搂在怀里,声音很轻,很哑:“早点休息吧。” 江藻听着他的话,慢慢闭上眼睛。 江藻不是喜欢回忆的人,但梦这种东西,无法控制。 他的梦里有一条玻璃长廊,他走在其间,隔着玻璃观看里面上演的戏剧。 演员有林然、林瑭、林先生、林夫人,甚至还有林家的管家和仆人,他们在里面上演和乐融融,天伦之乐,然后,他们看到了江藻,冲他挥挥手,示意他加入他们。 江藻摇头,没有兴趣。 他往前走,长发的艺术家背对着他,在画布上涂下一道又一道灰暗的阴影,好像他的眼中没有颜色,于是手中的画笔,也就失去了色彩。 江藻驻足看了很久,艺术家都没有回头,于是江藻继续往前走。 钢琴前,将长发束在脑后的音 乐家弹奏出一个个悦耳空灵的音符,却不知为何,那些音符组合起来死气沉沉,像一个缺乏灵魂的完美人偶。 江藻仍是站了很久,还是没等到音乐家回头。 于是他再往下走。 玻璃长廊每一处都被精雕细琢,美丽精致,但江藻走在里面,却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寒冷,他的手脚渐渐失去温度。 在身体彻底麻木前,他来到最后一处场景前。 华丽的大厅,端庄的贵妇,天真的孩童,以及优雅俊秀的长发青年。 妇人拍拍孩童,于是刚牙牙学语的孩童迈着蹒跚的步子朝青年走去,把手里紧攥着的亮晶晶的糖果,递给了青年。 青年俯下身体,微笑着摸摸孩童的头,接过糖果,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满面笑意的贵妇。 然后,吃下了糖。 江藻在青年接过糖的那一刻便伸出手,他或许是想阻止,但只碰到冰冷坚硬的玻璃,也正在此时,一道道裂痕以目不暇接的速度出现在玻璃上。 玻璃长廊的崩毁来得如此迅疾,以至于江藻连声音都没发出来,就这么眼睁睁地被损毁的建筑物吞噬。 他只看到最后的最后,青年微笑着倒了下去。 好像在倒下之前,往他这里看了一眼,笑意更深。 江藻惊醒。 床头亮着小夜灯,光线柔和,他看到抱着他的容静丞闭着眼睛睡得很熟,唇边还挂着一丝笑意,和梦中最后一幕如出一辙。 江藻慢慢伸出手,像是怕惊动什么般,动作很轻地摸了摸容静丞的脸。 他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像确认,又像不舍。 第二次穿回现实,他才去看了那本原作,故事结局很圆满:林然成为举世闻名的大音乐家,爱情事业双丰收,林瑭考上了很好的大学,把笑容和恣意都挥洒在青春中,林氏夫妇将事业经营得很好,林家的生意蒸蒸日上,就连那个小小的配角“江藻”也有一个不错的结局,在善良的主角林然帮助下,终被家人接受,成为林家的一份子。 一切都很美好,只是对于主角林然有一个小小的遗憾。 他曾经的白月光死在了家族内斗里,死在小侄子递来的一颗有毒糖果上。 只是遗憾,遗憾那位风华绝代的艺术家就这么轻易地失去了年轻的生命,在他二十二岁时。 恰好那一年,小配角“江藻”也在准备考研。 合上书的时候,江藻并没有过多的感想,他想的是,哦,这是个大团圆结局,哦,原来他穿的那个角色只是个考试工具人。 哦,学长在书里的结局是死了啊。 本该没有其他想法的,不过是个虚构的故事罢了,不过是不存在于他真实世界的角色罢了。 本该是这样的,但是晚上关了灯,躺到床上的时候,白天被压抑的情绪就这么随着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溢出。 他还活着! 容静丞还活着! 在他为书中的“江 藻”考研而努力的时候,那个世人以为眼中只有艺术的浪漫青年露出他藏在漫不经心之下的狠厉⒃[(,从兄弟们手中夺走了人人觊觎的家主之位。 那时的江藻什么都不知道,以为这些都不过是这个书中世界的正常运转,直到这一刻他才开始后怕,开始庆幸。 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他差一点就失去了什么。 他很后怕,也很庆幸。 江藻慢慢把脸靠过去,贴在容静丞的胸口,透过胸膛感受到有力的心脏搏动,让他的心脏也慢慢恢复平静。 “小藻?”容静丞醒了,含含糊糊地喊。 江藻没说话,只是把自己的手往他的手心里塞。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那只手慢慢握起,将他包裹了起来。 * 江藻醒得很早,其实这一夜他没怎么睡,睡着总是会做梦,然后惊醒,如此往复,直到天亮。 但江藻的精神还好,或许是这一夜的怀抱太温暖,抚慰了他噩梦后的不安。 容静丞也在他醒来的一两分钟之内就醒了,对他眼睛底下的淡青色视而不见,陪着他洗漱,吃了早饭。 “小藻,今天放假,有哪里想去的吗?”早饭吃完,容静丞兴致勃勃地提问,“如果没有的话,就我来安排?” 如果是平时,江藻就依他了,但今天,江藻摇头。 “你有想去的地方吗?”容静丞笑吟吟地问。 江藻闭了下眼睛,睁开时,他说:“我想带容骏霆去看他妈妈。” “小王一?”容静丞目光里透出怀疑,“难道是小王一偷偷拜托你了?” “没有。”江藻否认,“不行吗?” 容静丞笑道:“当然行,只要是小藻的要求,无论什么我都会满足。” 他转头吩咐佣人:“去看看小王一起了没,告诉他今天要去见他妈妈,半个小时后出发。” 佣人点点头,领命离去。 说是半个小时,但不到十分钟,容骏霆就迈着小短腿噔噔噔地跑了过来,嘴里叫嚷着:“大坏蛋,你真的让我去见我妈妈吗?” 容静丞嫌弃地看了一眼嘴边还沾着饭粒的小孩,说:“你得感谢江老师,是他提出要带你去见你妈妈的。” 容骏霆眼睛一亮,立刻就朝江藻扑过来:“江老师,谢谢你,你真是大好人。我要抱抱你!” 可惜他没能抱到江藻就被容静丞扯住了领口,将孩子扔进紧随其后赶来的保姆怀里,容静丞拍了拍双手:“想抱小藻你还早了一百年呢,小藻只能我来抱。” 容骏霆在保姆怀里扑腾着手脚:“你这个大坏蛋,江老师才不给你抱呢,你离江老师远一点!” 容静丞笑容亲切,说出的话却叫人不寒而栗:“再说这样的话,我就让你永远也见不到你妈妈,是永远哦。” 小鬼抱着保姆瑟瑟发抖。 “别逗他。”江藻出声,示意保姆把孩子放下来,拿着餐巾弯下腰帮他把嘴边的饭粒擦干 净,“去见妈妈,要干干净净得才行,来,去洗个脸。” 容骏霆乖乖点点头,被他牵着去洗脸了。 江藻拿着热毛巾替小孩把脏兮兮的小脸擦干净,焕然一新的容骏霆眨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眼巴巴地望着他。 “怎么?”江藻将护肤乳倒到手上,用手心搓开。 容骏霆好像还在后怕容静丞的威胁,不敢再那么奔放,只是小小声说:“谢谢你江老师,让我能去见我妈妈。” “不客气。”江藻笑了下,“小孩想见妈妈很正常。” 容骏霆低下头,双手揪着衣角,一看就是有话想说又不敢。 江藻说:“他不在,你想说什么就说。” 于是容骏霆鼓起勇气,说道:“那江老师,你以后能不能经常带我去见我妈妈?” 小孩说完之后,又立刻闭了嘴,只是看着他,眼睛里的忐忑随着长长的睫毛闪个不停。 江藻没有立刻回答,护肤乳揉开得差不多了,他伸手贴到容骏霆的脸上,慢慢地揉搓着。 这个过程无比漫长,一般的小孩早就没耐心要挣脱了,但容骏霆一直乖乖地站着,任由江藻把他的小脸揉得红通通的。 看着小孩肉嘟嘟的小脸上写满乖巧,江藻忽然笑了下:“好啊。” 容骏霆还没来得及欢呼,江藻的要求来了:“不过,你要听我的话才行。” “我听话!”容骏霆二话不说就保证起来。 江藻摇头,在孩子困惑的眼神里,慢条斯理地说:“不是一次两次,是永远,永远都要听我的话。如果你答应这个条件,以后我就定期带你去见你妈妈。” 容骏霆起先还在想永远是多久,但一听能定期见到妈妈,立刻什么都不想了,猛点头,兴高采烈地说:“好,我答应你,我永远都听你的话!” “很好。”江藻满意地点了下头,“那么第一件事……” 他把手伸进容骏霆的衣服口袋里,从里面拿出一颗糖。 “永远都不要给别人糖,知道吗?” 他微笑着说,把糖扔进了垃圾桶。 * 容骏霆的母亲在一家私人疗养中心,据容静丞介绍,自从他大哥死后,对方就精神不太正常了,于是他好心地把这位没有名分的大嫂送到这里。 至于是怎么个不正常法…… “呵呵,吃糖,吃糖……” 江藻看着梦中的贵妇以憔悴疯癫的模样出现在自己面前,不断地往他手里递糖,嘴里还不停地念着“吃糖”,好像要让所有人都尝到这一口甜蜜。 江藻摇头:“谢谢,我不吃。” 贵妇听到这话,原本痴傻的表情变得震怒:“你为什么不吃糖!你快吃啊,吃啊!” 把手里的糖都扔到地上后,她又笑着说:“吃了糖,容家家主之位就是他的了,到时候我就是容夫人,嘻嘻,我是容夫人……” 容静丞在旁边很伤脑筋地说:“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糖和家主的位子有什么关系。 江藻淡淡道:她可能以为糖是硬通货,可以用来换这个位子吧。” 容静丞笑了:“原来如此,还真是没想到。” 江藻看着他,问:“如果是真的,你会换吗?” 容静丞捏着下巴开始思考,江藻死死盯着他。 忽而,容静丞一笑,摇头:“不换,小藻不让我吃糖,所以,我才不要糖。” “不要糖?”原本在自言自语的女人听到这二个字,立刻激动地扑过来,“不准不要!快点吃糖,吃糖!” 两位身强体壮的护工眼疾手快地把她给摁住,她还在大喊大叫,容骏霆立刻急得团团转:“妈妈,妈妈!不要伤害我妈妈——江老师……” 衣角被抓住,江藻转头去看容静丞。 容静丞轻轻叹气:“小藻,你太宠孩子了,她差点伤到你。” “是差点伤到你。”江藻纠正,然后问,“她这辈子,大概就只能在这呆着了吧?” 容静丞笑着点头:“就算死,也只能死在这里。” “够了。” 江藻说完,蹲下去对容骏霆说:“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 容骏霆点头,乖乖复述:“永远都不要给别人糖。” “去跟你妈妈说说话吧。”江藻揉揉他的头,“我们去外面等你。” * 江藻和容静丞来到疗养中心外的人工湖旁,湖光秋色,煞是好看。 两人找了个清静的长椅坐下。 容静丞把头枕在江藻的肩膀上,手很自然地牵过来扣住他的,吐槽:“里面真压抑,还疗养中心呢,这样怎么能疗养得好。” 江藻瞥他一眼,没说话。 容静丞轻笑:“还是和小藻在一起的时候轻松——啊,现在可是难得的二人世界呢,要不要做点什么?” “什么?”江藻垂眼,看着对方越发不安分的手。 “还记得昨晚的事吗?”容静丞问。 “记得。”昨晚见到那颗糖,他情绪失控了。 容静丞的手落到他的腰间:“那你还记不记得,你说了什么?” “记得。” “我说的话呢?”容静丞再问,他已经离得很近了,两人的气息几乎交织在一起。 江藻不说话了。 容静丞就自问自答了:“我说啊,我不会趁人之危,所以,只取利息。” “那么今天的利息,就让我拿一下吧。”容静丞扣住他的腰,两人的距离极速拉近。 下一秒,唇上覆上温热。! 第 46 章 江藻摸了摸嘴唇,刺刺的感觉还在,容骏霆在里面见了多久的妈妈,他就在外面被容静丞压着亲了多久,美其名曰收利息。 直到这时,江藻才深切意识到容静丞作为一个商人的精明,照现在的情况来看,一天被收一次利息是跑不掉的。 ?想看焕时写的《又又又穿书后真少爷摆烂了》第 46 章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真是个奸商。 从疗养中心回来,吃过午饭容静丞就被他的秘书叫走,看来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江藻在房间里呆着也腻了,想了想,索性到隔壁逛逛。 隔壁是艺术馆,按照容静丞的心情,不定时对外开放,今天正好赶上他心情好。 原以为不会有太多人愿意迁就这份任性,结果进来后,江藻发现这里人还挺多。 展出的艺术品很多,精细地分了类别,画作、雕塑、摄影、服饰、珠宝都有专门的分区,江藻随意地参观着,感慨这些展品也全都是容静丞自己的喜好,他也不觉得审美疲劳。 容静丞的作品有自己的专区,江藻走马观花地逛完其他分区,最后来到这里。 进门处就是一张容静丞的巨幅照片,照片上的他侧身而立,长发半垂在肩膀,唇边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周身萦绕着一种捉摸不透的神秘感,好像很近,又好像很远。 江藻早就习惯了他这副样子,不觉得有什么,倒是前面围着几个高中生模样的小姑娘拿着手机对着照片拍个不停,一个个眼睛里闪闪发光,满是憧憬。 江藻本来想上前看一下,结果这一下过不去,只好往旁边挪了半步,看起边上的艺术家介绍来,不过也就看了两眼就没看了,这玩意儿不知道是谁写的,恨不得把世上所有的溢美之词都搬过来,江藻想不通到底是什么样的滤镜才能写出这样的文字,更想不通容静丞到底是怎么同意让这些文字出现在这里的。 他笑了一下,果然是只张扬的孔雀。 门口的看完,江藻往里走,墙壁上挂满了画作,每一幅画前都有不少游客,或独自默默驻足,或与友人低声交谈。 这一批画作的介绍是容静丞高中时期所作,主题风格画风都不同,但是唯一的共同点是,画面给人的感觉都很阴冷。 像陷入在某种漩涡里不可自拔,让看客心中也不由生出悲凉。 江藻静静地看着。 “这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装逼么。” 不屑的声音来自旁边的一对小情侣,男生大概是不满女友一直对着他夸奖其他男性,张口讽刺道:“他们这些所谓的艺术家啊,有事没事就喜欢无病呻吟。这个什么容静丞,家里那么有钱,不止是有钱,是有一个商业帝国,要什么有什么,比我们普通人强太多,还动不动就要死要活的,依我看他就是无病呻吟!” 女友不高兴他这么说自己偶像,辩驳道:“他可是艺术家,和我们这些普通人当然不一样,他敏感脆弱,感受到的世界和我们不一样,所以你不要用普通人的眼光去看待好不好。” “一个大男人敏感脆弱什么,跟个小姑娘一样 。”男生还是不屑,“你说他既然这么厌世,他怎么不学梵高自杀呢?还不是高高在上当着他的人上人。我跟你说,艺术是苦难,他这种天生顶级阶层没经历过真正的苦难,画出来的东西只能是无病呻吟,哗众取宠——想看真正的艺术,你得看梵高,毕加索。” 男生一番慷慨发言,自以为能把执迷不悟的女友点醒,然而女友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你这个人真扫兴,是你硬要跟着我来,来了又要贬低我喜欢的人,你喜欢的就是喜欢,我喜欢的就是无知,和你在一起完全得不到正面反馈。以后我不会再和你一起来了。” 女生说完,从他肩膀上拽过自己的挎包就走。 男生慌了,喊着女友的名字急忙追出去,还差点撞到江藻,也没个道歉。 江藻目送那对吵架的情侣远去,心想如果因为这件事两个人分手,也算是这些阴沉沉的画作的大功一件。 继续往前走,画面还是阴沉沉的,就在眼睛快要习惯这些色调的时候,突然,温暖明亮的色彩如拂晓时的太阳,突破黑暗封锁出现在人们眼前。 下一幅画是一副日出,用色大胆浓烈,整个画面仿佛在燃烧,只要一伸出手,就会被里面的热情所灼伤。 江藻看了眼说明牌上的介绍,是容静丞高二时所作,时间在两人认识后一个月左右。 再往前走,那些画面都同样色彩浓烈,充满生机。 高中生涯结束,容静丞赴国外留学,这个时期又是他创作生涯的一个高峰期,或许是独自一人在外求学,他的画作中总是充斥着淡淡的愁思,仿佛在借着画诉说思念。 这段时间持续了两年,然后,又变得灰暗起来,比之前更加浓郁的灰暗。 再昙花一现的鲜艳。 当上家主之后的容静丞产量不高,所作的画也不再能用色彩来判断他的情绪,好像把一切都藏了起来,只剩下技法和艺术成就。 江藻静静地看完最后一幅画,很普通的风景画,就像出差途中看见的,便记下了,画下了,不会再把小心思藏在里面,谁都捉摸不透。 江藻突然很希望在林瑭生日会上展示过的那幅画能出现在这里。 他转身,准备抬起的脚在看到不远处的两个人时停住。 林瑭的嘴翘得老高:“说了不想出来,这里这么多人,叽叽喳喳的,看了更心烦。” 林然笑着安抚他:“这不是妈妈让我带你出来散散心,让你别老在家里闷着,闷出病来就不好了。” 林瑭看了看周围的画,轻哼:“那你明明知道我现在很抵触他的画,还带我来看他的画展,你存心的吧。” “怎么会呢。”林然很冤枉,“我带你来这里,是希望你看过之后,能够理解他身为一名艺术家的自尊心。” 林瑭面露不解。 “你看。” 林然抬手指着那些画作,神情里带着几分陶醉:“这些画多么完美,就像他一样。他是那样完美的一个人,要求自然也会比一般人苛刻。 ” 林然说完,看着林瑭,很认真地说:他绝对不是故意针对你,给你难堪,才把那幅画收回去,他只是不能容忍自己犯错。所以小瑭,你就不要再生他的气了,好不好??_[(” 看着哥哥这样,林瑭也只能轻轻地叹了口气,其实这些时日他呆在家里闭门不出,气消下去了也逐渐想明白了,他是谁啊,如果堂堂容家家主真的会针对他,那是给他抬咖,他有自知之明,至少现在的他还不够格,哪怕是他爸爸,也没那个本事。 再想想自己现在的处境,两个星期不去上学,就算他能呆得住,爸爸也忍无可忍了,估计下周如果他再不去学校,爸爸就真的要动怒了,所以妈妈才会趁着今天让哥哥带他出来散心。而哥哥也为了开导他,特意带他到这里,还特地给他开解,虽然他还是不能接受这个理由,但再这样下去也不行,他可不想真的惹爸爸生气,所以,有个台阶就下吧,大家面子上都好看。 想清楚了利害关系,林瑭勉强点点头:“其实我也不是在生他的气,都是那个江藻,最讨厌了!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让容家主误解我们关系很好,还画了他,哼,要是没有他,根本就不会有这些事,都是江藻的错!” “那还真是抱歉了。” 淡淡的声音在身旁响起,林瑭吓了一跳,一扭头看清来人,又吓了一跳,同时心虚了起来。 在别人背后说闲话,可不就得心虚么。 林瑭这边心虚得不知该说什么,林然也从突然见到他的惊讶里回过神,调整好心情,打招呼:“你好,江藻,好巧,居然会在这里见到你。你也是来看画展的吗?” “是啊。” 江藻大方回应,似笑非笑地看了林瑭一眼,林瑭被这个笑容弄得更加心虚,往后退了一步,但转念一想,他又没说错,而且他是光明正大说的,是江藻自己神出鬼没吓人,他没理由心虚后退啊。 于是林瑭理直气壮地又往前走了一步。 短短两秒内,林瑭又是后退又是前进的,搞得旁边人都莫名其妙起来,有个女生奇怪地看他一眼,往旁边让了让,摆明了觉得他有毛病不想离他太近。 林然虽然也纳闷弟弟在干什么,但现在谁都没说话,怕冷场太过,于是他笑着问江藻:“你是一个人来的吗?” 在得到江藻的肯定答复后,林然盛情邀请:“既然如此,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 “嗯?”没想到他会提出邀请,江藻诧异一下。 更加诧异的是林瑭,哥哥居然邀请江藻和他们一起? 林然说:“你看我们这么久没见,又刚好在这里遇到。你来这里,应该是对容家主的作品感兴趣吧,不知道你了解他多少呢,如果不清楚,我可以把我知道的给你讲一讲。我经常来隔壁音乐厅排练,有时间就会到这边来看看,对这里还算蛮了解的。” 林瑭在这个时候终于找回了自己平时应该有的态度,他冷哼一声:“哥哥,你跟他说这么多干什么,他估计就是跟风来看看,根本不是真心喜欢。 以为上次走了好运被容家主画了就能攀上高枝了,切,结果还不是一个小老师。” “小瑭,不要这么说。”林然对林瑭摇头,“上次的事也跟江藻无关,这一切都是阴差阳错。” 对,都是阴差阳错。 林然在心里重复着,上次生日会后,他受到的打击不亚于林瑭受到的,因为容静丞竟然画了江藻,这是多么让人羡慕的事情啊。 不,更准确来说是嫉妒,他嫉妒江藻。 可嫉妒是多么丑陋的一件事,在认清自己的心情之后,林然无比抗拒,他怎么能有嫉妒这么丑陋的情绪呢,这不是他,他要排解掉这份情绪。 所以他努力说服自己,容静丞是个随性的人,他想画什么都是凭一时兴起,他画江藻肯定也是一时兴起。然后,他又恰好听说林瑭有个关系很好的哥哥,便误以为是江藻,于是这一切都顺理成章起来,一时兴起加误以为真,最后的结果就是阴差阳错。 这件事和江藻本人无关,也与他的意志无关,区区江藻而已,他不会因此讨厌江藻的。 可嫉妒的种子一旦埋下,便难以根除,会在某个时刻再次破土而出,就比如说,刚刚。 刚刚他看到江藻的一瞬间,那种难以形容的嫉妒情绪再度出现,他被扭曲了意志,只能任由其生长放大,所以他邀请了江藻,并且热情地要为江藻讲解,不为别的,只是想告诉对方,他才是最了解容静丞的人,你只是阴差阳错罢了。 林然暗暗攥紧手掌,他知道这种感情很扭曲,但是他现在觉得很痛快,江藻就算被容静丞画了又怎么样,他一点也不了解容静丞! 江藻笑了笑,根本没在意林瑭说的话,对林然说:“谢谢你的好意,不过不用,我已经看完了,现在……” 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上面有消息,不过他没点开。 收起手机,江藻说:“我该走了。” “你们慢慢看吧,再见。”他挥挥手,转身要走。 “江藻!”林然叫住他。 “嗯?”江藻回头,“还有事吗?” 对方的反应与自己期待的不同,平静、淡然、不以为意,这让林然忽然冷静下来,他在干什么,被嫉妒冲昏头脑了吗,江藻是无辜的,他这是迁怒。 于是,林然心头生出愧疚,他想补偿江藻。于是他说道:“江藻,下周就是中秋了,你要不要回家吃饭?” “哥哥?”林瑭睁大眼睛,邀请江藻一块看画展还不够,还要他回来吃团圆饭? “小瑭你别说话。”林然的语气是罕见的严肃,他必须现在就把话跟江藻说清楚,以减轻自己心头的那份羞愧。 林瑭被他少有的严厉给吓了一跳,长了张嘴,但终究还是没能说出什么。 在江藻开口前,林然又说:“中秋是团圆的日子,你毕竟也是林家的一份子,回来吃饭吧,大家一起团聚团聚。” 江藻看着林然,从对方的神情中能感受到真诚,他忍不住轻笑一声。 不愧是主角,真的很善良,原书中就是他一直在帮助“江藻”融入林家,被林家接受。 可是江藻却对这位善良的主角喜欢不起来。 “你笑什么?”林然觉得莫名,他哪里说得不对吗? 江藻摇头,说:“好啊,我回林家。” 林然刚要放心,又听江藻说:“那么,你要回江家吗?” “什么?”林然一愣。 江藻给他解释:“我是林家的一份子,而你是江家的一份子,各回各家,不是吗?” “这……”林然踟蹰。 迟迟得不到他的答复,江藻轻轻一笑:“我还是回江家吧,那里就江妈妈和江潼两个人,太冷清,我去给他们凑个人数。林家,人太多了……” 他耸肩:“不需要我。” 林然抿住嘴唇。 江藻又看了眼手机,说:“我先走了,你们慢慢看。” “对了。”江藻在走之前,似笑非笑地看了林瑭一眼,“要早点回学校呀,出勤率不够,可是会被学校开除的。” 林瑭拳头攥紧,却无话可说。 他看着江藻离去的背影,脑中突然冒出一个荒谬的念头,江藻难道是在关心他吗? 本想嘲笑这个想法,但他又想起生日时江藻送他的生日礼物,是一套习题册。他本来以为这是江藻故意嘲讽他成绩差,想把这东西烧掉,但是鬼使神差地仔细翻阅之后,他发现这套题非常适合现阶段的他,查漏补缺,弥补短板。 拳头紧了又紧,林瑭最后还是松了手,他咬牙,江藻真是太讨厌了! 他转头想跟林然埋怨,却看到对方惨白的脸。 林瑭吓了一跳。 * 容静丞看了眼收到的回复,才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他关掉手机,抬头看秘书:“你继续说。” 于是秘书继续汇报。 语毕,他看着容静丞,俊秀的青年漫不经心用指关节敲着手机屏幕。 片刻后,容静丞有了主意:“二哥真是贪玩,都快中秋了也不回家。就麻烦你亲自去一趟,把我亲爱的二哥带回来吧,毕竟是一家人,吃团圆饭怎么能少了他。” “是。”秘书顿了顿,“还有其他吩咐吗?” “没了,出去吧。”容静丞随意一摆手。 “是。” 秘书领命出去,还不忘贴心地关上了门。 过了一会儿,门又被打开,江藻回来了。 “去哪了?”容静丞起身朝他走过去。 “隔壁逛了逛。”江藻回答得很随意,在沙发上坐下,“碰到几个熟人,聊了下,耽误了点时间。” “熟人?”容静丞有疑问,但见江藻没有解释的意思,便没继续追问。 坐到江藻边上,容静丞靠过来笑吟吟地说:“既然已经耽误了这么久,我们接下来可得抓紧时间了。” 江藻莫名:“抓紧什么时间?” 容静丞理直气壮地说:“当然是收利息了。” “等等!”江藻及时把人推开,眉头紧皱,“收利息?不是一天一次吗?” 容静丞张口含住他的手指,说话含含糊糊的:“我这可是复利,利滚利,一天一次怎么够?” 江藻哑然。 就这么一个愣神,对方已经倾身欺压过来。 手指蜷起又舒展开,被吻得喘不过气的间隙,江藻艰难吐出两个字:“奸商……” 来不及吐露的尾音被吞没在男人渡来的轻笑里。! 第 47 章 周末两天终于过去,江藻松了一口气。 他实在没有任何一次像这样期盼过周一的到来,归根究底,是容静丞太黏人了。 原本就是黏人精,这两天又升了个级,变成超级黏人精,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要和他捆绑在一起,并且找到机会就要吻过来。 容静丞的吻和他的人一样,黏腻缠人,江藻不讨厌,但是次数多了,就显得烦人了,可偏偏容静丞还自我感觉良好,追着他要用户体验。 彼时江藻被温柔缠绵的亲吻吻得手脚发软,只能无力搭在容静丞肩头,听到这人还精神奕奕地找他问感想,当即恼火起来,把人推开说不怎么样,结果下一秒,又被按在沙发上吻了十分钟,再也说不出话,可恨的是容静丞还凑过来吻着他的脖颈一边含糊笑说其实只是害羞了吧,江藻闭上眼睛,什么都不想说了,随他吧。 所以当周一清晨的闹铃响起时,江藻感受到的不是烦躁,而是生起从未有过的对上班的期待。 容静丞却一点也不期待这个周一,耍赖地抱着江藻不准他起床,黏人精的撒娇本领也跟着上了一层楼:“就不去上班嘛,反正那些小鬼也不想学习,不要管他们了嘛,比起他们,还是陪我更重要啦,小藻~” 江藻不为所动:“我上班又不是为了他们,是为了工资——松手。” “不要。”容静丞抱得更紧,“为了工资的话,不当老师也可以,不如小藻来给我当秘书吧,待遇都一样,而且还能天天和我在一起哦。” “你不是已经有杜秘书了吗?”江藻还是无动于衷。 “他不行。”容静丞先是嫌弃,然后又理直气壮地说,“他又不能给我亲给我抱,还给我暖床!” 江藻无语了一下:“秘书不是干这种事的——松手。” 这次是真的下了点力气,江藻从容静丞怀里挣脱开,起身正要下床,肩膀被人从背后擒住,紧接着往后一拉,江藻就这么往后倒去——倒在容静丞的怀里。 容静丞轻车熟路地覆上他的唇。 江藻的手开始时紧攥着床单,但没多久,便松开手主动环上容静丞的臂膀。 直到第二个闹铃响起,江藻推推容静丞,容静丞才松开他,又不舍地在他的眉眼上细吻着,叮嘱:“要好好上班哦。” 江藻笑了笑,“你也好好工作。” “嗯。”容静丞乖乖答应。 一早上的兵荒马乱后,江藻勉勉强强踩着点打了卡。 不过他没回座位,而是去班上转了圈,看到学生们整整齐齐在座位上坐着,他很满意,比起以前早读过半还有人才慢悠悠过来,现在到点人就到了的状态让他很欣慰。 他走到讲台上,敲敲桌子,示意大家看过来:“上周五给大家布置了作业,这两天写一篇八百字的读后感,现在交上来。” 这话像一颗重磅炸弹砸下去,班里炸了。 “我去,你来真的啊!” “那个 读后感真的要写啊?我可没写。” “又不是小学生,还要写读后感。 老师你变了,你以前从来不布置作业的!” 一片老师你变了的呼喊声中,江藻冷冷撇清关系:“不是我布置的,是学校要求写的——多少人写了,举个手。” 孤零零的几只手举了起来。 江藻打眼一看,不出所料,举手的人里有代楚江潼陆舍,和方寒。 他看了眼方寒,该说不说,这孩子最近的学习态度端正了不少,起码上课是听讲的,作业也会按时做,就是太久没有正儿八经学习,成绩一时之间还上不来。 不过,来日方长。 江藻轻轻抿了下唇,把目光落向最后一个写了的人。 宋妗彤指着后面叫起来:“周沅你居然写了!” “卧槽!” 其他人也是一副你莫不是在逗我的表情,比被背叛了还难以置信。 “周沅,方少写作业我能理解,他最近被下降头,开始认真学习了,你他妈又是什么情况!” “不,方少洗心革面努力学习我也不是很能理解,但我更不能理解的是你周沅啊!你不是最恨写作文了吗!” 面对同班同学的质疑,周沅只是酷酷地抹了一把头发:“我可是语文课代表。” 他又抹了一把头发:“当然要给你们这些小菜鸡以身作则,让你们见识见识,语文课代表的实力——哈哈哈哈!” “切!” 要不是江藻还在台上盯着,他们很有可能就把手里的橡皮尺子书给扔过去了,这家伙可比超市的购物袋能装多了! 江藻轻咳一声:“安静。” 底下如言没声儿了,江藻说:“课代表把写了的同学的读后感收上来,整理好送到行政楼三楼的孙老师那里。” 一个班只要选出五份读后感送交就行,江藻之所以布置全班都写,只是想从中筛选一下,但很可惜,班上总共只有五个人写,既然刚好够,他也就不多那个事。 “好的,老师!”周沅一拍胸脯,“这事交给我你放心!” 江藻点点头,又不放心地问了一句:“孙老师你知道在哪个办公室吗?” 周沅还没来得及说话,其他人的起哄先来了:“当然知道啦,我们周公子对行政楼可比他家后花园还熟,一周去教务处挨两次骂都是少的,顺带着楼上楼下都是谁,摸得门儿清!” 周沅骂道:“滚滚滚,你们这帮人不写作业还敢瞎逼逼,再多嘴多舌,就都给我操场上跑圈去!” “滚啊,谁给你的权力!” “老师你看他,滥用职权,当了课代表就开始针对同学!” “撤职,撤职!” 江藻被他们吵得头疼,摆摆手:“都安静,周沅收你的作业,其他人该干什么干什么。” “唉,遵命!”周沅给他敬了一礼,喜滋滋地离座收读后感去了。 他先收了隔壁江潼和陆 舍的,低头看了眼,密密麻麻的字迹工整,他没说话,又去收代楚和方寒的,拿到代楚的,他也看了眼,还是没说,等收到方寒的,他开始得瑟了:“怎么回事啊方少,字写得这么难看,该练练啊。” 方寒沉着嗓子:“有多远滚多远。” “哎哟,本课代表可是好心提醒你,你这样听不进去别人的意见可不好啊。”周沅还在秀着优越感。 方寒脸一沉,更加言简意赅:“滚。” 江藻看到两个学生在他眼皮子底下搞事,头更疼了:“周沅,收齐了就送去吧。” 对上江藻,周沅又是另外一副谄媚脸孔:“好的老师,我这就去!” 于是周沅理了理衣领,昂首挺胸地抱着怀里的五份读后感出门去了。 他的身后是长长的不屑声。 * 周沅从教学楼出来,往行政楼走去。 现在是早自习时间,校园里就看不见几个人,周沅也没贪玩磨叽,没一会儿就到了行政楼。 班上同学说得对,先前他总被拉到行政楼的教务处批评,对这里上上下下都挺熟,不过这次,他可不是来挨骂的。 他进了电梯,上到三楼,还趁机对着电梯轿厢的镜面整了整衣服,理了理稍微有些乱了的头发——他可是以高二19班语文课代表的身份来到这里,不能给班上丢人。 江藻口中孙老师的办公室就在出了电梯右手边第二间,周沅走到门口,敲门。 “请进。” 周沅推门进去,刚好赶上孙老师抬头,见到他一愣:“周沅?” 愣完,孙老师像是反应过来什么,指了指楼上笑着说:“太久没来搞错了吧,楼上才是教务处办公室,要送检讨得去那。” 周沅嘿嘿一笑:“老师,我不是来送检讨的,也不是去教务处的,我就是来找你的。” “找我?”孙老师一脸莫名,虽说他也被称作老师,但他是宣传部门的,不教课也不管教务,跟教育学生根本不沾边,学生没理由找他啊。 周沅走过去,把怀里的东西往他桌上一拍:“我是奉我们江老师之命来给你送我们班读后感的。” “啊,读后感?”孙老师定睛一看,纸上写的还真是读后感,而且这字他还认得,周沅的,漂亮得无话可说,一看就是从小练到大的,颇具名家风范。 他第一次看到这手字的时候,惊为天人,当即起了拉这孩子来做宣传的念头,给宣传栏写写字什么的,只是当他得知字的主人身份时,念头果断打消,惹不起惹不起。 但他每次看到周沅的检讨书,还是难免犯嘀咕,都说字如其人,写得这么好的一手字,怎么性子就这么顽劣。 惋惜,大为惋惜。 孙老师摇摇头,拿起最上面那份周沅的读后感看了起来。 为期一周的书香节结束,但是也只是学生的部分结束了,他们这些老师的任务,尤其是宣传部门的任务可没结束,甚至可以说才刚开始,因为书香 节还有一个名为书香奖的奖项,从各班交上来的读后感中评个一二三等奖,然后再以此对校内外进行宣传,反正就是我校活动学生积极参与氛围热烈深受好评之类的,中心思想就是活动大成功下次还办。 不过学校的这些活动,高二19班素来是不参与的,当然没人指望这些学生真的会参加,通知只是例行公事罢了。所以,这次孙老师收到十九班交来的读后感是非常震惊的,于是在震惊之后,他很自然地拿起读后感看了起来,反正之后也是他看,早看晚看都一样。 他本以为这些读后感是糊弄人的,也没抱太大希望,但看了几行,他抬头,眼中满是惊喜:“行啊,周沅,写得不错,文采斐然啊!” “那是。”周沅下巴一抬,别提多骄傲了,“我是谁啊。” 孙老师点点头,眼前这个看似吊儿郎当的少年可是书香世家周家的子弟,从小耳濡目染,起跑线就比别人高,写这些文章还不是信手拈来。 当然,他也不会怀疑这是抄的或者找人代笔,没必要,眼前的少年虽然总是大祸小祸不停闯,但骨子里可骄傲了,他要么不写,要么就自己写,为了书香奖的荣誉弄虚作假?人家还真看不上。 孙老师这么想着,周沅下巴抬得更高,小模样可自豪了:“我可是我们班的语文课代表!” 孙老师错愕,语文课代表? 他仔细看着面前的少年,似乎非常自豪于语文课代表的身份,少年头扬得高高的,身板挺得直直的,笑容热烈灿烂,好像世间上什么样的荣誉都比不过他语文课代表的头衔。 孙老师忽然就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他点点头:“好,语文课代表,厉害——我再看看。” 他低下头继续看,但没看两行,忍不住又说:“周沅,你这个文章写得好,要是其他没有比你更优秀的,我保证你能拿个一等奖。” 周沅听了,嘴角咧得更大了些,但又想起自己的形象,赶紧敛了笑,装酷:“一等奖算什么,洒洒水啦,本课代表的实力才只发挥了百分之一而已。” 孙老师失笑,少年人啊,总是如此明媚张扬,真叫人羡慕啊。 “行行行。”孙老师把读后感放下,起身,“快上课了吧,赶紧回去吧。” 想到什么,他笑:“听说你们江老师管你们很严,迟到会挨骂吧?回去吧。” “他才不会骂,他都懒得管,只会威胁开除。”周沅嘀咕着,但又扬起笑容,“那我走啦,老孙拜拜!” “叫老师。”孙老师无奈地纠正他。 周沅嘿嘿笑着跑出去了。 电梯门打开,周沅走进去,对着镜面再次打量起自己,很好,衣服没乱,头发也很帅,没给他们班丢人。 “叮”,电梯很快就到了一层,再次打开。 周沅把落下来的一绺头发拢上去,出了电梯往门口走,然后,他的脚步顿住。 远远的,有一群人正往行政楼来。 那群人共七八个,其中五六个 一脸稚气未脱的学生模样,旁边两个年长的人,是教务主任和另一位宣传部的老师。 学生模样的人中,有一个被簇拥在中间的少年,相貌俊秀,笑容温和有礼,教务主任在和他说着话。 ?想看焕时的《又又又穿书后真少爷摆烂了》吗?请记住[]的域名[( “周湘你啊,可别谦虚了。”教务主任掩饰不住对这位优等生的喜欢,笑容满面的,“你发挥得一般都是我们学校的第一名,被牛津大学录取,那其他人可要无地自容了。” 这话其实挺冒犯其他人,但是簇拥在旁的其他人一点也不介意,甚至纷纷出声附和:“就是啊周湘,过度的谦虚可是虚伪哦。” 周湘一下子窘迫了,摆着手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 他显然不善于被人调侃,此刻有些慌乱,但又不知该怎么说才能消解误会,急得脸都红了。 教务主任一挥手,帮他解围:“周湘,别紧张,大家跟你开玩笑呢,我们都知道你不是谦虚,你是对自己要求太严格。周家人嘛,谦谦公子,我们能理解。” 周湘望着他,腼腆地笑了笑。 宣传老师感慨:“周湘你这么放不开,待会儿拍宣传照能行吗?这可是要印到宣传册上,给全校师生还有家长看看本校这一届的状元啊。” “老师,你存心的吧。”旁边有人打抱不平了,“你明知道周湘这性子,你还故意这么说,是想他更紧张吗?” “哎哟,瞧我。”宣传老师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哪壶不开提哪壶,周湘你别放在心上哈。” 周湘对他摇摇头,很认真地说:“不要紧的,老师,我会努力配合你们。” 教务主任看了宣传老师一眼,又转过去对周湘说:“相信你,你这么优秀,一定什么都能做得好——对了,过几天,你就要飞去英国了吧?” “是。”周湘回答,“周六走。” “周六……”教务主任算了算,“那不就是中秋后一天嘛,也对也对,毕竟是去异国他乡,走之前可得跟家里人好好吃个团圆饭。” 不知为何,周湘的神情黯淡了一些:“是啊。” 忽然,他问:“王主任,中秋节学校放假的吧?” “放啊。”教务主任觉得这个问题有点莫名其妙,“法定假日,当然放,今年中秋还跟国庆节凑到一块,放八天呢——唉,放个八天假,也不知道学生回来心还能不能收起来。” “收不回来不是还有主任您嘛。”其中一个女生笑道,“拿出您教务主任的气势来,把那些小朋友给管得服服帖帖的!” 她的话得到其他人的热烈响应,这些可都是今年的毕业生,自己脱离了苦海,可不就想着要前人砍树,后人遭殃嘛。 教务主任可没他们那么乐观:“现在的小孩可是一届比一届难管,不好管,真不好管。” “确实。”最先说话的女生煞有介事地跟着点头,“尤其是那个烂人班——” 她的肩膀被猛地撞了一下,她也在此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捂住嘴尴尬地看着周湘:“呵呵,小朋友难管。” 不怪她如此紧张,他们可都知道,周湘他弟就在烂人班里,当着人家哥哥的面说坏话,可不是打脸么。 周湘只是笑笑:“嗯,是不好管。不过这个阶段的小孩都是叛逆期,等过了这个阶段就好。” “嗯,对对对。”教务主任不住点头,事情怎么说都算是因他的话而起,他得打圆场,“时间不早了,我们赶快吧,今天的行程可紧张了,要拍照做采访,之后你们还想在学校里逛逛留个纪念对吧,那不抓紧时间不行。” “对,我们得抓紧。”宣传老师也跟着催促。 刚好电梯到了,于是一行人进入电梯。 电梯门即将关上,周湘往外面看了一眼,皱了下眉。 旁边的人注意到他的动作,问:“周湘,你在看什么?” 周湘等门彻底关上才笑笑:“没什么。” 等电梯门关上,周沅才从宣传牌后走了出来,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笑容。 他双手插兜走出行政楼,远处上课铃已经打响,他不紧不慢地走着。 天忽然阴了,他抬头,乌云黑压压的,看不见太阳。! 第 48 章 “报告。” 孟秋榆正准备板书,门口忽然传来这么一声,他扭头,是周沅。 素来阳光开朗的大男孩,不知为何,此刻看起来颇为消沉。 按照以往,孟秋榆就让他直接进来了,可上次和江藻酒后的谈话,让他想要做出一点改变。 一些普通人能做到的事情。 于是他温声问道:“怎么了,周沅同学,为什么迟到了?” 周沅撩起眼皮看他一眼,似乎有些奇怪一向和他们井水不犯河水的数学老师为什么会突然多此一问,但也没多想,耸了下肩,说道:“帮江老师去行政楼送东西去了。” 孟秋榆接受了这个说法,行政楼还挺远的,耽搁一会儿挺正常。 虽然还是觉得他状态不对,但孟秋榆也没了追问的理由,点了下头:“进来吧。” 周沅闷头往里走,走到一半,突然停下,回头满脸疑惑:“不对啊,这节不是英语课吗?夏老师呢?” 孟秋榆好脾气地解释:“夏老师上午去做产检,下午才过来,和我换了课。” “哦。”周沅应了声,继续往自己的座位走。 孟秋榆低头苦笑一下,说不失望是假的,学生们对于换不换课、上什么课根本不在意,哪个老师在台上也无所谓,反正都是不听课的。 往讲台下看了看,睡觉的玩手机的看的都有,硬要说的话,纪律还好,没人说话。 孟秋榆忽然又有了些欣慰,这样还是比以前好了很多的,起码他们都干着自己的事没影响其他人,也没影响他上课,这些孩子们姑且在一点一点地变好。 孟秋榆再看一眼,还是有人听课的,至少为了这些听课的学生,他得好好上课,要是能把课上得更有趣点,吸引更多的学生就好了。 暗暗握了下手,孟秋榆微笑:“好,我们继续上课。” * 江藻接到教务主任的电话时,抵了一下太阳穴,才接起:“喂,王主任,有事吗?” 教务主任在那头笑了:“江老师,你不要这么如临大敌的,我又不是来找你告状的。” “呵呵。”江藻笑笑,不置可否,“那么,有什么事吗?” 教务主任说:“你带着陆舍来一趟行政楼宣传办公室。” “宣传?”江藻警惕,今早他可还让周沅去给宣传部的孙老师送读后感,紧接着就要他去了,还带上陆舍,事情恐怕不简单。 “江老师你怎么这么疑神疑鬼的。”教务主任吐槽一句,“不过也确实,你那个班……” 他没说下去,改口道:“是好事,今天优秀毕业生回学校,我们这不也得派几个优秀教师、优秀学生代表过来,陆舍是优秀学生自不必说,江老师你在教学互换日的表现大家有目共睹,所以这个优秀教师,非你莫属!” 江藻闻言放心了:“好的主任,我一会儿就带陆舍过去。” “快点啊。” 江藻挂了电话,现在是第一节课下课,快一点的话应该能赶上回来上第三节课。 江藻起身往教室去。 到教室门口,他往里看了一眼,一切如常,活跃的活跃,安静的安静,不过…… 江藻把视线落到后排周沅的座位上,不管上课期间什么状态,到了下课必然化身气氛大师在教室里活跃氛围的少年,此刻无精打采地趴在桌上。 “喂。”有人喊他。 江藻看过去,方寒皱眉看他:“你要进来就进,不进就走,别站在这碍事。” 看样子是挡着他出门了。但江藻没动,努了下下巴:“把陆舍叫过来。” “自己没长嘴?”方寒说是这么说,人还是老实地转身去叫陆舍了。 过了会儿,两人一块回来。 江藻没避着人,直接开口:“今天优秀毕业生回校,你跟我去见见。” 陆舍还没说话,方寒先皱眉:“优秀毕业生有什么好见的——” “学渣闭嘴。”江藻这么说了一句,方寒的脸色变了。 不理会他的咬牙切齿,江藻对陆舍说:“有要带的东西吗?” 陆舍摇头:“没有。” “走吧。” 两人都不是话多的人,即使并肩走着,也没人说话。 出了教学楼,吵闹声一下子降低很多,江藻瞥了眼身旁挺拔的男孩,出声:“周沅怎么了?身体不舒服么?” 陆舍似乎并不意外他会发问,也像是一早就准备好了答案:“不清楚,送完读后感回来就那样了。” 送完读后感?江藻眉头微蹙,也就是说是这趟行程里发生了什么事? 孙老师批评他了?不太可能,孙老师为人和善,而且他是宣传老师,学生是好是坏和他没有直接关系,不可能故意为难某个学生,这也是江藻放心让周沅自己去的原因。 那么,就是别的原因吗? 陆舍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他:“今天来的毕业生里,有周湘学长。” 江藻往他手机屏幕上看了眼,是一班的群,里面已经讨论起那几个毕业生了,而最受瞩目的那个,自然是以第一名的成绩毕业并被牛津大学录取的周湘了。 江藻“嗯”了声,没多说什么,陆舍把手机收起来,这件事就这么过了。 又走了一截路,江藻忽然问:“陈老师还有来劝说你吗?” “没有。”陆舍平静地说,“自从互换日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了。” 江藻听了咋舌:“这还挺稀奇。” 陆舍没发表意见,只是目视着前方,淡淡开口:“江老师。” “嗯?” 陆舍语气平静:“我不会离开十九班。” “是么。”江藻不以为意。 两人没再说话,沉默地抵达了行政楼三楼。 出电梯那一刻,扑面就是欢笑声,两人循着声音到了大活动室,一眼就看到教务主任被一群少男少女簇拥在 布景墙前,大家一起喊“茄子”。 闪光灯亮起的瞬间,教务主任脸上的笑别提多灿烂了。 负责拍照的老师指挥:“哎对,就这样笑,我们再来一张——同学们热情一点,你们主任笑得大牙都露出来了,你们学学他!” 要不是相机在前,教务主任肯定要一瞪眼,但现在他只能忍了,但是那帮孩子笑得更灿烂了。 江藻的目光落到教务主任紧紧握住手的那个少年身上,他看起来很内敛,即便同伴笑得再欢快,他仍只是扬着浅淡的笑,在人群中格外瞩目。 和周沅的眉眼有几分相似。江藻暗暗做出判断。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视线,少年抬头看过来,对着江藻微笑着点了下头。 江藻回以微笑。 合照拍完,年轻人们一窝蜂涌过去缠着摄像老师看照片,指挥他要怎么修图,教务主任一下子从香饽饽变得无人问津,苦笑一下,扭扭酸痛的脖子,朝江藻走过来:“你们来啦。” 简单打了个招呼,江藻开门见山:“所以,叫我们来是要我们做些什么?” 教务主任哭笑不得:“江老师,你这也太直接了吧,多寒暄两句不行吗?” 江藻不以为然:“我第三节还有课呢,耽误不起。” “好吧好吧。”教务主任不再纠结,“你们是作为教师代表和学生代表来的,一会儿跟毕业生们一起拍拍照,访谈的时候说几句,一点难度都没有。” 既然是宣传任务,江藻没有推辞的意思,看一眼陆舍,也是默认的态度。 见两人没有异议,教务主任放心了,他还担心这两个人不会配合。怕他们反悔,教务主任赶紧说:“那好,其他人在隔壁化妆,你看你们俩要不要也去化一个?化个妆,气色好,上镜好看——你看我就化了,和平时不一样了吧。” 江藻微笑点点头,算是配合他的自恋。 教务主任忽然紧盯着江藻,细细打量一番后提议:“江老师,你要不换副眼镜?不然干脆就把眼镜摘了,这眼镜太丑了,天仙下凡都得被影响颜值,哈哈。” 江藻对于他的提议敬谢不敏:“不用了,我近视,摘了眼镜看不清。” 教务主任听他推辞也不意外,只是随口道:“换隐形眼镜就是了。” “习惯了。”江藻笑笑。 教务主任摇摇头,感慨:“我说江老师,你还真不像个小年轻,怎么这么不喜欢捯饬自己。” 江藻还是笑笑,没说话。 教务主任也不强求,见他没兴趣便转向陆舍:“陆舍,你呢?要不要化个妆?” 陆舍摇头:“不用。” 教务主任没坚持,陆舍底子好,化不化妆影响不大,至于江老师,只要那副眼镜还在,怎么拍都是遮半张脸,影响也不是很大。 “行吧。”教务主任随手一指,“你俩先坐坐,等其他人化好妆过来,你们再拍。” 安排好两人,教务主任转去隔壁看看。 江藻和陆舍坐着等待,忽然,有人走过来。 “陆舍,好久不见了。”来人先跟陆舍打了招呼。 陆舍礼貌回应:“周湘学长。” 周湘对他笑了笑,然后看向江藻,陆舍适时介绍:“这位是我现在的班主任,江老师。” “江老师您好。”周湘朝他微微躬身,自我介绍道,“我是周湘,是今年的毕业生,也是您班上周沅的哥哥。” 对方谦和有礼,江藻心想是比周沅有礼貌多了,不愧是众口交赞的谦谦公子。 江藻面上不动声色,微笑:“你好,周湘同学。” 周湘说:“我一直听闻江老师的名字,今天终于见到了。” “哦?”江藻挑眉,“你知道我?” 周湘点头:“是的。上次家父来参加教学互换日,回去后对您的表现赞不绝口,说您是一位优秀的教育者。家父甚少夸人,听他这么夸您,我也对您感到很好奇,今天见到您,算是如愿以偿了。” 对方说话斯斯文文,不紧不慢的,再一通恭维,任谁听了都非常受用。然而江藻只是笑了笑,说:“那你今天见到我,是不是很失望?” “怎么会失望?”周湘摇摇头,“您和我想象中的一样。” 江藻好奇:“你想象中的我是什么样子?” “说来您别笑话我。”周湘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想象中的您,斯文典雅,博学多才,是一位为学生着想、认真负责的好老师。” 作为被夸赞的那一方,江藻的语气很平静:“你都没见过我,仅凭别人三言两语,就能想象出这么多吗?” “我确实与您素昧平生,但是并非只是三言两语便如此想象您。”周湘说,“其实,我从周沅那里,也早知道您了。” 陆舍突然站起来:“江老师,我去那边看一下。” 说完,他微微躬身,离开了。 江藻指了指他离开后空下来的座位:“别站着了,坐下说吧。” 周湘从善如流。 江藻问:“你说你从周沅那知道我?” 这倒让江藻好奇起来了,周沅对上他的时候通常只有谄媚这个词可以形容,但谁都知道那只是这家伙嬉皮笑脸的伪装,人后会怎么评价他,还真不好说。 “其实,也不算是小沅告诉我的。”周湘的神情略有些黯然,仍打起精神说道,“有一次他喝醉了回来,一直说着他是语文课代表,说着说着,又开始背诗。我很少见他这样,但我知道他是高兴的。当时我就在想,任命小沅做课代表的老师一定非常厉害。” “厉害?”江藻不解。 周湘不好意思地笑笑:“可能用词不当,但我真的这么认为,能够不受其他因素影响,发现小沅隐藏的闪光点,这位老师的眼光一定非常独到,非常厉害。” 听他这么说,江藻也不谦虚了:“确实是这样。” 周湘踌躇一下,才看着江藻说:“江老师,我能冒昧问您一下,您是怎 么看待小沅……周沅的呢?” “周沅啊……”江藻沉吟,热情??[,开朗,讲义气,对待朋友真诚,有同理心,如果我和他同龄,我应该会乐意和他做朋友。” 周湘听着,嘴角露出淡淡笑意,似乎很高兴听到他这么说。 “但是,”江藻顿了一下,“以教师的身份来说,他懒惰、浮躁,对待学习的态度,不如他对待朋友万分之一端正。他不是一个不会学习的笨蛋,相反,他很聪明,但他总在浪费天赋。” 周湘的笑意淡去,嘴角慢慢抿起。 “江老师。”周湘的声音很低,话说得很艰难,“小沅他并不是不想学,只是……” 他没有说下去,放在身侧的手紧紧握住。 弟弟会放弃学习,其实和他也有一定的关系,是他太优秀了。这话由自己来说显得太过自恋,但这是事实,因为哥哥太优秀,弟弟的光芒总是被遮掩,受夸奖的总是哥哥,弟弟取得的任何成就都会拿来和哥哥的对比,久而久之,自然会产生抗拒。 周湘知道自己是弟弟的心魔,他心疼弟弟,但他不能不努力,因为他是周家的长子,他被所有人注视着,评价着,他只能永远进步,退步或是停滞不前都不被允许。 周湘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这些话,要他怎么和别人说呢? “只是……” 宛如叹息的话从旁边传来,周湘听到身旁的人用平静的声音说:“自尊心很强,总是抱着比不过就不比了的想法,轻易放弃。” 周湘诧异地看着他。 江藻也在看他,神情里带着一点点的笑意:“是这样吗?” 周湘感到喉咙干涩,声音像是挤出来的:“是……” “江老师!”周湘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充满期待,“您能帮帮他吗?” “帮?”江藻蹙眉,然后笑了,“怎么帮?帮他重塑自尊心?会很痛苦的。” 周湘沉默。 半晌,他低下头:“对不起,提出了冒昧的请求,请您忘了吧。” 江藻看着面前的少年,眼神动了动,开口:“周湘,你希望别人能够帮助周沅,但是你呢,你做了什么?” “我……”周湘支吾,半晌,他才低声道,“他讨厌我。” 怎么会不讨厌他呢,有一个永远压自己一头的人,仅仅只是讨厌已经算很轻了,又怎么会接受他的帮助。 江藻轻轻摇头:“不自救者,无人救之。” 教务主任的大嗓门在喊:“各位,来集合一下,来拍照了。” 江藻微笑:“来吧,去拍照吧。” 周湘看看他,神情黯然地点了下头。 * 本以为拍拍照而已,是个轻松活,但真的拍下来,这么多人呢,轮流拍,再来一轮采访,时间流逝地极快。 江藻本来估摸着能赶在第三节课前结束回去上课,结果也没赶上,只好临时和物理老师换了课,就这么一直呆到了中午放学。 哪知教务主任还是不放人,说都到中午了,大家就一块去教师食堂吃个便饭,再增进一下感情。 其他人热烈响应,江藻懒得做扫兴的人,便带着陆舍一块去了。 吃饭的时候,江藻旁边坐的是陈向东,对方似乎很不自在,频频朝他和陆舍看来,但两人都没理睬,淡定吃饭。 陈向东确实不自在,他看见江藻,又是在教师食堂里,总让他想起教学互换日那天发生的事。 互换日那天在食堂,陈向东也在场,亲耳听到了江藻陈述自己教育理念的发言,不得不说,令他大为震撼。 江藻说作为一名老师,他站在讲台上时,公平公正,问心无愧。 这话让其他人纷纷回想自己在讲台上时的所作所为是否公正,陈向东也在想,然后他就想不下去了,他公正吗?当然不,就在刚刚的公开课上,他还想着让十九班的学生出丑,衬托陆舍的优秀,以此让陆舍回到一班,脱离这个糟糕的群体。 他的出发点确实是出于对陆舍沦落到十九班的惋惜,可是这样却对十九班的学生不公平,他们顽劣,可并不是他们让陆舍选择加入十九班,迁怒到他们身上是不对的,这不是一个称职的教师该做的事。 陈向东感到惭愧,所以,他无颜再去说服陆舍回一班,或许,跟着江藻这样的老师,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江老师。”陈向东举起杯子,过去有诸多误会,今日我以水代酒,敬你一杯,希望你能够不计前嫌。?_[(” 他们这些老师总是教学生要勇于认错,可为人师表,又怎么能不以身作则。所以,陈向东觉得自己还是要表表态,不能枉为人师。 江藻并不惊讶,同样端起手边水杯,和他碰了一下:“陈老师客气了,都是同事,有些理念上的碰撞是正常的。” 他仰头喝空了水杯,陈向东见状,也跟着仰头一饮而尽。 放下杯子的那一刻,陈向东感到先前积压的沉重一扫而空,此刻无比痛快。 “江老师,十九班不好带,可要加油啊。”陈向东笑着调侃一句。 江藻回了个微笑,没答话。 那边教务主任接了个电话,回来时面色阴沉。 “江老师,你过来一下。”他招呼江藻。 江藻放下筷子,走过去:“怎么了?” 教务主任板着脸说:“你们班学生聚众赌博,被学生会风纪部巡逻队当场抓住,跟我去处理一下吧。”! 第 49 章(捉虫) 彼时这顿午饭已经接近尾声,大家的心思都不在吃饭上,一看教务老师接完电话之后脸色都变了,直觉没好事发生,再一看他把江藻叫过去,两人嘀嘀咕咕的,就算什么都没听到,但有点脑子的稍微想想都能知道,大概是十九班出事了。 众人心里顿时像有只小猫在抓啊挠啊,八卦就在旁边,听不到好着急! 有人站了起来,朝他们走过去,其他人先是一愣,好奇正常,但怎么会有人真的选择在这个时候过去触霉头啊,再一看那人竟是周湘,更加惊异,如果说这里有人完完全全不对八卦感兴趣,绝对非周湘莫属。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的,都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情况。 周湘已经走到两人边上,江老师的脸色还好,教务主任的脸那简直比锅底还黑。他低声问:“王主任,江老师,发生什么事了吗?” 教务主任没说话,江藻看他一眼,淡淡道:“说是班上学生聚众赌博被学生会抓住了,我们要去处理一下。” 教务主任又惊又怒地瞪着江藻,你怎么给说出来了,那可是丑闻啊,还是你自己班上的,家丑不可外扬啊! 周湘是做好了心理准备来的,但就算这样,这个消息还是超出了他的想象,下意识的,他追问:“都有谁?” 江藻摇头:“还不清楚,正要去看。” 周湘暗暗握紧双手,看着两位老师,说:“我能一起去吗?” “你?”教务主任皱眉。 江藻也看着他,但与教务主任不同,他的眼神颇为玩味,是在问你有什么理由跟着去。 周湘咬了下嘴唇,为自己争取:“我以前也是学生会的,处理这种事情有经验。” 教务主任的眉头锁得更紧,周湘是学生会的不假,可有经验?天地良心,他们学校学风端正,很少很少发生这种事情的,可不要张口就来污校清白啊! 他这边在犹豫,那边江藻已经痛快拍板了:“那你就一起吧,正好我是第一次处理这种事,没什么经验。” 说完,江藻笑着问教务主任:“主任,可以吧?” 教务主任板着脸,亏他还知道问自己的意思! 教务主任都想直接拒绝算了,但看周湘一脸认真,又不忍心了,只好点头:“行,你来吧。” “孙老师,你来一下。”教务主任对孙老师招招手,人过来了,他嘱咐,“我跟江老师还有周湘去办点事,这里你帮着招呼一下,跟其他老师一起。” 孙老师很识趣地没多问,点头:“好,你们去吧。” 又去和其他人打了个招呼,教务主任带着江藻和周湘往案发地点赶。 案发地点在活动楼,这里有很多娱乐设备,学生提交申请即可使用,当然,嫌麻烦不申请直接跑来玩的也很多,因此风纪部巡逻的时候都会重点巡查活动楼。 不过这种事情发生多了,风纪部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是特别恶劣的情况一般都只口头警告一下就 算了,稍微严重点的就是写检讨,而像这种直接告到教务处来处理的,恶劣程度可想而知。 通常遇到这种事,教务主任气恼归气恼,但是总会耐下性子去安慰当事班主任,毕竟如果学生被处罚,班主任肯定也或多或少会被连累到,但教务主任安慰的话到了嘴边,一看江藻,气定神闲的,根本不像是犯错的是自己班学生,他只是去看热闹的一样。 ?本作者焕时提醒您《又又又穿书后真少爷摆烂了》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教务主任无话可说。 就这么抵达了活动楼三楼的台球室,进门,两拨人在对峙,中间的台球桌上堆着手表游戏机项链皮带香水等,甚至还有一双臭球鞋,每一样都是价格不菲的名牌货。 江藻往左边扫了一眼,那些人都把校服外套扣子整整齐齐地扣到最顶上,胸口别着一枚银色的胸针,校徽底下是一对交叉的双剑,这是风纪部的标志,他们精神饱满,一看就是精英中的精英。 江藻在里面看到林瑭的身影。 他移开眼看右边,六七个他们班的学生,对比风纪部的人,他们则显得放荡不羁得多,校服外套敞着的不穿的系腰上的,不过要论衣衫不整,还得是那位连鞋都没穿的卢弈同学。 两边的对比着实惨烈,江藻无语地转过视线,旁边的周湘直直地看着右边,不用看都知道他在看谁。 周沅——他也看着周湘。 教务主任看向右边的风纪部成员,沉声问:“负责人是谁?” 林瑭越众而出:“是我。”他是风纪部副部长,也是本次巡逻小队的队长。 教务主任揉了下眉心:“是林瑭啊,你说说,什么情况。” 林瑭看了江藻一眼,说道:“刚才我们在活动楼里巡逻,经过这里时听到了动静,因为这间房间没有申请记录,所以我们进来查看,结果就发现他们在赌钱。” “谁赌钱了?”卢弈懒洋洋开口,“我们只是打牌,输的上供,你没看到老子连鞋都供出去了吗?” 关骏捷嗤笑:“那是你技不如人,我的鞋是那么好穿的?” “就一双破鞋你看你小气的。”卢弈鄙视地看着他,“上次打赌输我后就一直惦记着怎么弄回来吧?” “嫌鞋破你别天天穿着在我面前显摆啊,瞧给你能的。”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斗嘴,教务主任额头的青筋都要冒出来了,怒喝:“都闭嘴。” 房间里安静了。 “不管是钱是物,你们是不是赌了?”教务主任沉着脸问。 “是。”卢弈还是懒洋洋地答。 教务主任被他们这副无所谓的样子气到了,犯了错还这么吊儿郎当的,真是无药可救! 然后,他看向江藻:“江老师,现在事实很清楚,你是他们班主任,你看这次要怎么办?” 上次江藻以退为进保下宋妗彤的事情还让他记忆犹新,不知这次他又会怎么处理。教务主任可不想再被他牵着鼻子走,索性这次把决定权直接交给他。 江藻岂会听不出来对方的言外之意,思考一阵后 ,说:“通常遇到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处理?” 回答的是林瑭,他的声音里甚至带着几分雀跃:“按照情况严重性,分为记过、留校察看和勒令停学——对了。” 他得意地看着江藻,“组织者的话,是开除学籍。” 林瑭以为自己搬出开除,会让烂人班的人被吓到,然而他们不但没被吓到,甚至还笑了起来,笑声里满是嘲讽。 江藻没笑,朝右边看去:“谁是组织者?”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没人说话。 “再问一遍。”江藻的声音沉了沉,“谁是组织者,站出来。” 周沅双手插兜站出来了,一脸不羁:“是我。我心情不好,拉他们陪我打牌。” 关骏捷也站出来了:“上供是我提出来的。” 卢弈摆手:“我输的最多,这些里面有一半是我的,算最大参与者。” 其他人也挨个站出来,表示牌是自己提供的,或是钥匙是他拿的,反正算下来,谁都不无辜。 大约是没见过这种争相认罪的,风纪部的人都有点呆滞,这怎么算?下意识地,他们去看林瑭,发现这里面是烂人班后,他们都不想惹,想意思意思驱逐就好,是林瑭执意要把这件事通报给学校,现在这些人都争先恐后承认错误,事情可不好收场啊。 林瑭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烂人班居然这么团结,争着认错?既然如此—— “那就都算组织者!”林瑭恶向胆边生,他可不想退步让江藻得意,就算得罪烂人班又怎么样,反正这一次他代表的是学校,这些人实打实地违反校规在先,就算是在容静丞面前,他的理由也站得住。 教务主任也是被惊到了,去看江藻:“江老师,你看这……” 江藻摊手,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主任,他们自己都承认了,我也没办法。” 教务主任心口一梗,你这口气算什么个事儿啊,到底你是他们班主任还是他是班主任,怎么他都急成这样了,你这个班主任还这么慢条斯理的,你上次护宋妗彤那劲头呢? “等等!”一直没说话的周湘在这个时候站出来。 “周湘学长?”林瑭诧异,他认识周湘很久,知道这位学长性情温和,做事不紧不慢的,从未见过他有如此焦急的模样。 其他人也是差不多的反应。 周湘对着风纪部的成员点头:“林瑭学弟——各位学弟学妹。” 他看向教务主任:“能让我说两句吗?” “你说。” 周湘朝周沅看了一眼,周沅本在看他,但视线对视的瞬间便狼狈地移开眼,甚至往后退了一步。 周湘轻轻吸了口气,开口:“赌博是指对一件事下注金钱或者物品,目的是赢取得更多的金钱或物品。如果按照这个标准,我们日常生活中赌博无处不在,可是我们有对参与这些的人审判吗?并没有,因为他们主观上没有将营利作为目的,充其量只是娱乐罢了。” “ 所以,我现在想问问这些同学。”周湘转向十九班,“你们是为了营利才赌这些东西的吗?” 听到这话,他们一个个嫌弃得白眼都快飞上天了。 “怎么可能啊。” “这些破烂玩意儿,我扔都不知道扔了多少。” “送我都不要的东西,还为这个赌,我闲的?” “谁稀罕那破鞋,臭死了。” 周湘得到答案,看回教务主任:“主任,你也听到了,他们并不是为了赌博而赌博,充其量只是打牌时的添头。虽然这些东西的价值都很高,但是对于他们来说,也不过是顺手的小东西,拿出来只是因为没有比它们价值更低的了。” 教务主任沉默,他懂周湘的意思,他在为他们摆脱赌博的罪名,如果赌博都不成立,那开除自然也无从谈起。 说实话,周湘这话虽然牵强,但也不是不能作为论据,说白了,这事可大可小,就看想不想抓。 他是不太想抓的,但这毕竟是风纪部抓到的,还是得问过他们的意思——学校里各个团体各自为政,每一方背后都有利益关系,他夹在中间实在为难。 想了想,他朝风纪部看去。 周湘立刻懂了,看向林瑭:“林瑭学弟,学弟学妹们,我知道风纪部向来公正无私,但是,今天能不能就当给我这个学长一个面子,就这么算了?” 对方开始打感情牌,林瑭默然,说实话,他是很想为难烂人班的,能看到江藻吃瘪他别提多开心了,但周湘在校时对他们这些学弟都很照顾,两人感情不错,对方又这么拉下脸来求他了,这个面子不给不太好。 林瑭还在这边纠结,那边其他风纪部成员互相看看,表态了:“既然学长这么说,我是没问题啦。” “我也没问题。” 只剩下林瑭没表态,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林瑭一咬牙,点头:“行,就给学长一个面子,他们赌博不成立,但是擅自使用活动室是实打实的,予以口头警告。” 周湘松了一口气:“谢谢你们。” “主任,您看……”周湘看着教务主任,眼神哀求。 教务主任面对这个自己非常欣赏的学生,无奈一叹气:“我什么都不知道。” “谢谢您主任!”周湘对他一鞠躬。 教务主任赶紧扶他起来:“行行行,别这样。” 江藻打了个呵欠,懒懒地说:“这件事就这样结束了?” “那你还想怎么样?”林瑭恼火地说,忙活半天全都白忙,现在听到江藻的声音就来气,他还敢这样问?不这样结束,还想怎样,让他们风纪部道歉吗? 江藻耸肩:“只是问问,如果你们这边结束了,那该轮到我了。” “你?” 所有人都茫然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江藻慢悠悠走到十九班面前,在每个人脸上看了一遍,最后停下:“学校那边怎么处罚,我不管,我这边呢,有自己的规矩 ——周沅。” 干嘛?周沅的脸很臭。 ?想看焕时写的《又又又穿书后真少爷摆烂了》第 49 章(捉虫)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还记得你是什么身份吗?”江藻问。 周沅一愣:“什么?” “你是我的语文课代表。”江藻说,“身为班干部,你非但没有以身作则,反而拉着同学偷用活动室打牌,违反了校规,因此——” “你被撤职了。” 周沅睁大眼睛:“什么?” 江藻一字一顿,清晰明了地宣布:“从现在开始,你不再是我的语文课代表。” 周沅嘴唇翕动,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不只是他,其他人也是一脸震惊,撤职,至于这么严重吗? 江藻扫向其他人:“你们也别急着庆幸,你们只是因为没有职务,所以我没法撤你们,但不代表我就放过你们,都给我写一份不少于一千字的检讨,明天交上来。” 他看着呆若木鸡的周沅:“包括你,周沅。” 周沅终于回神,他看看江藻,又看看不远处一脸担忧的周湘,脸色更白了。 周沅一咬牙:“撤就撤,谁稀罕!” 他怒气冲冲地冲出活动室。 “小沅!”周湘追出去。 其他人终于回神,骂骂咧咧:“操,什么事,真是有病。” 其他人也跟着气呼呼地走了,卢弈还是拎着自己的鞋子边穿边走的。 等十九班的学生都撤了,江藻转过来,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不好意思,让各位见笑了,以后我会严加管教学生,保证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情。大家辛苦了。” 他这一笑,屋里剩下的人才敢动了,刚刚江老师的压迫感可真强啊,他们连大气都不敢出了。 教务主任擦擦额头渗出的汗,说话都磕巴:“没,没事——江老师你,这又何必呢,都解决了。” 江藻微笑:“严师出高徒,不严管不住他们。” 教务主任沉默,好像也没说错。 “没事我就先回去了,这帮孩子,不看着总会惹点事出来。”江藻说。 教务主任答应了:“回去吧。” 江藻走之前还对风纪部成员点点头,林瑭看他的眼神好像有点害怕,又有点庆幸。 江藻没在意,走了。 在走廊上,他看到站在那里的周湘,有点失魂落魄的。 “没追上?”他走过去,问。 周湘摇头。 “慢慢来,急不得。”他拍拍周湘的肩膀,不等对方答话,笑笑走了。 * 一群人骂骂咧咧回了教室,聚在一起痛骂江藻。 “什么玩意儿啊,学校都算了,就他还唧唧歪歪,没别的事了吧,这么闲就去把厕所扫了!” “我呸!他以为他是谁,还检讨,老子这辈子可没写过这东西!” “不写,谁都不准写!” “就是,谁写谁小狗!” “谁写了我看不起谁,这辈子都别想 在我这里抬得起头!” “开除人籍!” 这边骂痛快了,关骏捷一转头,问:“周沅,你怎么不说话?” 周沅靠在椅背上,双脚翘在桌上,整个过程一言不发,听到他问才懒懒反问:“有什么好说的?” “你不是那个什么都被撤了么。”卢弈支吾,他们这群人里,损失最大的就是周沅了,以往他身为语文课代表可得瑟了,现在一下子被撤职,心里肯定不好过。 周沅嗤笑一声:“撤不就撤了,一个破课代表,真当我稀罕啊。” 他的神情和语气一样不屑,大家也就放心了,看来没受太大打击嘛,于是他们接着说。 “哎。”关骏捷撞了下他肩膀,“回头帮哥几个约你哥出来,请他吃个饭,感谢他今天仗义执言啊。” “要约你自己约。”周沅不耐烦,“我跟他不熟。” “那可是你哥啊!”关骏捷叫,跟自己亲哥都不熟那还跟谁熟? “不熟!”周沅还是这个态度,更不耐烦了点。 “行行行。”关骏捷也不耐烦了,“反正那是你哥,他是为了帮你才帮我们,你自己谢吧。” 周沅白眼快翻上天了:“谁要谢他,多管闲事,烦。” 这个时间已经快到下午上课的点,其他回去午休的学生陆续来了,见他们这群人聚在一起骂骂咧咧的感到好奇,于是过来打听。 刚刚骂了半天,几人把该发泄的都暂时发泄完了,说起来这事只剩下荒唐,于是当做笑话说了,当然,描述途中还不忘把突然翻脸的江藻再骂一遍。 “啧啧啧,江藻这小子还真是说翻脸就翻脸啊,人家都不计较的事了,他还上纲上线的。”任好摇摇头,如此说道。 宋妗彤托着下巴沉思:“我觉得江老师应该不是那种人吧,是不是你们隐瞒了什么对自身不利的信息,故意误导我们广大无知群众?” 关骏捷怒了:“卧槽,有什么可隐瞒的,事情就是这样,原原本本的,一个字没骗你,就是江藻发癫突然翻脸好不好!” “对,他就是想为难我们!” 一阵义愤填膺,于是又激起一片对江藻的骂声。 “你们不要这样说我哥!” 气愤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江潼气鼓鼓地说:“我哥他肯定有自己的道理!” 卢弈理直气壮:“他有什么道理,说来听听?” 江潼哑然,他怎么知道他哥有什么道理,反正他哥就是有道理这点事是毋庸置疑的! 卢弈冷笑:“你说不出来了吧,有什么道理就讲出来让大家评评理,我们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关键是他没道理,懂?没道理他就是无理取闹。” 陆舍冷淡的声音响起:“你们违反校规了。” 这次轮到卢弈等人无言以对。 半晌,有人辩解:“可学校都不追究了……” “学校不追究,不代表江老师就必须也不追究。”发言的是代楚,“每 个人都有自己的行事风格。” 关骏捷嘲笑:“喂,不是吧,你们这些被江藻偏爱的好学生联合起来维护他了是吧?” 代楚对他的嘲笑不为所动,平静地说:“我们只是相信江老师不会故意为难别人。” “可他现在就为难我们了!”卢弈一拍桌子,“还把周沅的课代表给撤了,不是,至于这么大怨气吗?” “他也许有自己的考虑。”方寒也加入了战场。 关骏捷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方少,你居然帮江藻说话?卧槽,我幻听了?” 他看看方寒,然后又看看他旁边的代楚,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冷笑:“你不是帮江藻,你是帮代楚,行行行,知道你屁股歪哪了。” 方寒的脸沉了:“我只是说句公道话而已。” 他看着面前几个不忿的人,轻哼:“倒是你们,与其怨这怨那,不如反思反思自己。明知风纪部每周一必定会去巡查活动楼,要玩不知道做好准备,自己主动递把柄给别人,真是我见过最蠢的。” 他这话里透着一贯的傲气,高高在上,嘲讽意味十足,其他人气得咬牙,但想反驳,又找不到反驳的点,因为他说得都对。 “还有你。”方寒低头去看趴在桌上没精神的周沅。 周沅抬头,皱眉:“大哥,又有我什么事啊,我没说话吧?” 这语气冲的不像平时脾气最好的周沅。 “我不知道你在委屈什么。”方寒没理会他的话,冷冷说道,“如果你不在乎课代表的身份,你现在就不应该这么消沉;如果你在乎,那你从最开始就不应该主动违反校规。你到底怎么想的,你自己知道。” 说完,方寒头也不回地回了座位。 周沅紧抿嘴唇。 其他人从诧异中回神,方寒的话不好听,但是有道理,他们看看周沅,这位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上课铃响,大家各回各位。 江潼坐到座位上的时候,还在朝方寒的背影看,看着看着,他低下头,抿起嘴唇。 陆舍听到他小声嘀咕:“方寒好厉害啊……” 语气里满是羡慕。 江藻走进教室,扫了眼底下,虽说每个人都好好坐在座位上,但班级里未散去的剑拔弩张还是能轻易感知。 每个人看向他的视线里灌注的感情都不一样,有信任有仇视,还有无动于衷。 江藻不为所动地走上讲台:“上课。” * 林瑭被佣人带到一个像是收藏室的地方,对方请他稍等片刻,便离开了。 林瑭拘谨地站着,周围到处都是珠宝字画瓷器等艺术品,每一样都看得出来价值连城,但他一样都不敢乱动,因为,这里是容静丞的收藏室。 下午放学,出校门后有人找上他,自称是容静丞派来的,请他见一面。 林瑭并不怀疑对方的身份,因为这人正是上次生日会时,跟着容静丞的保镖之一。 虽 然不明白对方找自己的理由,但他没有拒绝的理由,或者说权力,于是只好跟着上了车。 林瑭一路都很忐忑,不知道这一趟到底是吉是凶,就这样,车开到了市中心的艺术馆,开进了侧门。 林瑭还是第一次从这样的路线进入艺术馆,下车后,他就被人带了进去,走过一条长长的通道,眼前豁然开朗,接他的人告诉他,这里是家主的私人区域。 一听到了容静丞的私人区域,林瑭就更加局促了,大家都知道这个艺术馆分为公共区域和私人区域,公共区域对外开放,私人区域,那可是没有千载难逢的机会不得入内的,多少人可望而不可求,就连他哥林然已经加入容静丞的私人乐团这么久了,都没能获得进入的机会。 可现在,容静丞将在这里会见他? 林瑭想不出到底有什么非要自己来这里的理由。 想不出来索性就不想了,林瑭乖乖站在收藏室门口,等着主人的到来。 终于,在林瑭忍不住想拍几张照片发给林然的时候,他听到了很轻的脚步声。 容静丞从收藏室的另一端出现。 他微笑:“欢迎,林小少爷。” 林瑭赶紧把手机塞回口袋,对着他躬身:“容家主。” 容静丞对他的动作视而不见,笑着走过来:“很好奇我今天找你来做什么吗?” “说实话,是的。”林瑭努力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紧张。 容静丞笑笑,语气里带着安抚:“不要紧张,不是坏事哦。” 林瑭咽了咽口水,挤出微笑等他的下文。 “上次你的生日会,很抱歉送了你不适合的礼物。”容静丞歉意地说,“我当时答应你改天会重新送你一份礼物,本来我是想自己挑选的,但是后来想想,既然这份礼物中还增加了致歉的意图,说不定让你自己来选,会更加合适。本想早日邀请你过来,但听说你生病在家休养,便没有打扰了。” 林瑭听着觉得有些尴尬,他那些天都是装病请假不去学校的,但他面上只是不好意思地笑:“有劳容家主费心了,我也没想到会病这么久。”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我懂。”容静丞对他眨眨眼,一副我都懂没关系的大度表情。 林瑭愕然,他是真的没想到堂堂容家家主还会有这样活泼的一面,回去一定要告诉林然哥哥! 容静丞笑着说:“不过没关系,现在好了就行。所以,我今天就趁着你好了,请你过来亲自挑选你的生日礼物。” 他介绍:“这里是我的收藏室,你可以随意挑选。” 林瑭诧异:“随意挑选?” “嗯。”容静丞微笑,“这里的东西,你可以任选一样,什么都行。” “什么都行?”林瑭震惊,这些东西虽然他认不全,但是光是他认出来的,那绝对都是稀世珍宝价值连城啊,就这样随便送给他吗? 容静丞点头,重复:“什么都行。” 林瑭一时感到手足无 措。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为难,容静丞歪了歪头:“怎么,东西太多,不好挑吗?那我为你介绍一下吧。” 于是,他指着身边的藏品随口介绍起来,这个扳指是乾隆皇帝使用过的,那个王冠曾经的主人是玛丽王后,这副字画是郑板桥的,那件瓷器是南宋宫廷御用。 如此多的奇珍异宝在前,林瑭看得是眼花缭乱,听得是目瞪口呆,如果说刚刚他只是从艺术品的角度去看待这些藏品,那么现在附加了历史价值之后,这些宝物的价值又翻了个倍。 这些,让他随便选? 林瑭艰难地咽了咽口水,真的很让人心动。 容静丞停下介绍,笑着看他:怎么样,听了这么多,有没有心动的?不要害羞,大胆说,我说话算话。?[(” “容家主,我……”林瑭欲言又止。 容静丞以微笑鼓励他说下去。 于是林瑭鼓起勇气,开口:“这些藏品都很好,我都很心动,但是,我……” “嗯?” “我希望能够用生日礼物换你答应我一个请求!”林瑭一口气说了出来。 容静丞不解:“想换什么?” 林瑭趁着一鼓作气的冲劲继续说:“我想换陆舍回到一班!” “陆舍?”容静丞呢喃,“回一班么。” “是的!”林瑭大声说,“陆舍之前不知道发什么疯,主动换到了十九班,可是十九班根本不是学习的地方,在那里只会埋没了他的才华,所以我希望,容家主你能够下令,强制陆舍转回一班,这是对他最好的选择!” 容静丞沉吟。 见似乎有戏,林瑭心中一喜,再接再厉:“容家主,求求你了,这是为了陆舍好!陆舍的成绩那么优秀,他可是年级第一,所有老师公认的优等生,难道容家主你忍心让陆舍沦落到十九班那样的地方吗?那样会毁掉他的!” 哪知容静丞听了这话,笑了笑,看着他说:“你真可爱。” 林瑭莫名其妙:“什么?” 容静丞笑眯眯的:“你真是愚蠢得可爱,和江老师一点也不像。” 江藻? 林瑭皱了皱眉。 容静丞还是笑:“看在你这么可爱的份上,就告诉你一件事吧。” 林瑭茫然:“什么?” 容静丞的笑容还在,只是里面没了亲切,带着几分疏离的高傲。 林瑭听见一道让他脊背发冷的淡漠声音。 “规则的制定者是我,游戏怎么玩,我说了算。跟我谈条件……” “你还不够格。” 林瑭感觉背后仿佛有毒蛇丝丝吐着信子游走而过,让他忍不住浑身颤抖。 但他仍不想放弃,还想再争取,抖着声音说:“可是……” 笑容回到了容静丞的脸上,又是那副亲切和蔼的笑脸。 容静丞笑眯眯地说:“林小少爷啊,要我怎么说你好?” 他的眼神变得傲慢,却又透着股怜悯:“一点点的愚蠢很可爱,但如果是怎么教都教不会的……蠢狗。” 容静丞的笑依旧是那么亲切,语气也宛如温柔的耳语,却让林瑭感到致命的危险在逼近,他不自觉地往后退。 但那话语如影随形,穷追不舍。 “只会让人想掐死。” 林瑭膝盖一软,直直跪在地上,然后,他发疯地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尖叫着跑了出去。 容静丞放下捂住耳朵的手,摇了摇头:“开个玩笑而已,他怎么胆子这么小——来人。” 一个佣人沉默地出现。 随手取了一颗宝石丢过去,像是打发什么垃圾,容静丞淡淡道,带着身居高位者的冷漠和从容:“把这个送到林家,就说是我送给林瑭的生日礼物。” “另外,叫人过来把这里打扫一下,感觉脏了,多打扫几遍,每件藏品都要清洁。” 佣人接住宝石,沉默地退下。 容静丞伸了个懒腰,自语:“小藻好像回来了,找他吃饭去吧。” 他心情愉悦地走出这间阴沉沉的收藏室,收藏室里又恢复了亘古的沉默。! 第 50 章 江藻在房间里等了一会儿L,才等到容静丞出现。 男人如往常一样见到他就黏了上来,贴在他身上又闻又蹭,像只缺乏主人关爱的小狗。 虽然对方表现得与以往无异,但江藻还是觉得奇怪,通常他到的第一时间对方就会出现黏上他,今天倒是等了大概十分钟人才露面。 江藻随口问:“今天很忙吗?” “是哦。”容静丞点头,“刚刚才把一件垃圾给处理掉,稍微耽误了点时间。” 江藻没多问,他也习惯了容静丞提起工作的嫌恶态度,这并不意味着对方就会消极怠工,相反,正是因为如此,容静丞才会准确迅速地完成工作。 “小藻~”容静丞的声音甜腻腻的,向他邀功,“我有乖乖听你话好好工作哦,是不是很棒?” 江藻被他的发丝蹭得脖子痒痒的,他一说话,气息更是贴着往耳朵里钻,江藻整个人都有点脱力。 他的睫毛止不住地轻颤:“嗯,很棒——不是要吃饭吗?” 江藻倒不是故意转移话题,只是一想到接下来对方会顺理成章做的事,就觉得很麻烦,容静丞在“吃利息”这件事上总是格外有耐心又磨人,要等他心满意足,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江藻可没有饿着肚子喂他的无私奉献精神。 “嗯。”容静丞的唇舌已经贴了上来,声音含糊,“现在正要吃。” 没有任何拒绝的余地,深入,浅出,绞缠,热烈。 江藻认命地闭上眼睛,伸手环住容静丞的脖子。 如江藻所料,等他们坐到餐厅时,已经是四十分钟以后的事了。 某奸商收到利息,心情愉悦,胃口大开,甚至开了瓶香槟来喝。而又被狠狠收了一笔利息的江藻,食欲就没那么好了。 江藻抵了下上颚,舌头上麻麻的感觉还在,还带点刺痛。江藻看了眼餐桌对面拿着酒杯细品的男人,纳闷,他有时候真的很好奇容静丞都是从哪学的,就一个接吻能玩出这么多花样,每次的感受都不一样。 但,不能说不舒服。 容静丞捏着酒杯,笑着看他一眼,叫他:“小藻。” “嗯?”江藻抬头。 容静丞含了一口酒,下一秒俯身过来,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张口,然后,酒液被渡了过来。 重获自由时,江藻被呛得眼泪都下来了,泪眼朦胧地瞪去,容静丞舔了舔嘴唇,露出恶作剧得逞的笑容:“甜吗?” 江藻白他一眼,拒绝回答。 容静丞坐回去,看他拿着餐巾擦拭嘴角溢出的酒液。看着看着,他忽然问:“今天见到周湘了?” 江藻的动作未停,点了下头:“嗯。” 容静丞撑起下巴:“对他产生兴趣了吗?” 江藻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为什么?” “因为,”容静丞慢悠悠地说,“他和你很像啊。” 江藻沉默。 容静丞笑了 笑:“更正,是和我刚认识时的你很像。” 江藻放下餐巾,呢喃:像吗? ?想看焕时写的《又又又穿书后真少爷摆烂了》第 50 章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不像提问,而像在自问。 是啊,很像。 都是一样的疲惫,紧绷。不管对外表现得再从容,心里始终绷着一根弦,不能松,不敢松,一旦松懈,就会被追上,被超过,永远都在如履薄冰。 这样的状态,或许别人看不出来,但有过相同经历的江藻,在第一眼看到那个人群中的少年时就发现了。 但是…… 江藻忽然笑了,容静丞说得没错,只是和刚认识时的他很像,现在的他,早就松开了那根弦。 “笑什么?”容静丞笑吟吟地问。 “笑你。”江藻说。 “我?”容静丞歪了歪脑袋,语气里有点委屈,“我哪里好笑了?” “不好笑吗?” 江藻学着他的样子撑起下巴,打量着他:“会有人第一次见面,就拉着别人的手不放,追问别人叫什么,哪个班,要不要交朋友?” 江藻轻轻一笑,说:“简直像个性骚扰的大叔。” “过分!”容静丞抗议,“居然这样说我,我只是太想和你认识了嘛!” “为什么呢?”江藻看着他,眼神微动。 为什么会想认识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而且这个人还擅自闯入了自己的领地。 “为什么啊……” 容静丞想了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唇边的笑意深邃了几分。他看过来,眼睛里是满满的迷恋:“因为,你在发光啊。” 江藻面露不解,他记得那一天的天气并不好,光?从哪里来? 容静丞没有解释的意思,而是看着他,又问:“我也有一个问题想问小藻——明明那个时候你都甩开我的手要走了,为什么又回来了?” 这次轮到江藻陷入回忆了。 对方明明是个纠缠吵闹的陌生人,他应该很讨厌的,一走了之就可以,可是为什么又折回来了? 江藻笑了笑,说出两个字:“看脸。” 容静丞只是微微一怔,就笑了起来:“原来小藻是看上了我的美貌啊,真是没想到。” 江藻不置可否,只是低下头笑了笑。 他自己也没想到,当转身时,瞥见那张好看的脸上流露出的不舍,他竟会觉得心脏一紧,然后,在他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已经自发地动了起来。 走到对方面前,告诉那个人,他叫江藻。 然后,他看到面前的少年笑了起来,说他叫,容静丞。 * 星期二一大早,在江藻出现在班里之前,班上的氛围是很热闹的。 虽说昨天发生了这样那样的事情影响了心情,但年轻人嘛,自我调节能力很强,睡了一夜就又精神百倍起来,更何况,这周只上课四天,到周五就要开始放为期八天的中秋国庆长假了,这让他们怎么能不燥起来! 既然假期就在眼前,大家的 话题自然就围绕着假期怎么过了。 宋妗彤滑着手机兴高采烈地对周围人说:“中秋晚上在城北有烟花大会耶,也可以自带烟花去放,我们去放烟花吧!有没有人一起的?举手举手!” 年轻人正是最爱玩的年龄,尤其是这种热闹,凑起来更是不要命,反正这是假期第一天,后面还有七天呢,参加一下也没什么,于是响应者众多。 宋妗彤站起来清点着举手的人数,起码超过半数:“这么多,要不我们当个班级活动,集体出动吧!” “好耶好耶!” 响应者更多了,这可不是上次一起聚餐吃饭那么枯燥的事情,这是大家一起出去玩,放烟花,吃小吃,拍照打卡玩乐打闹,这么多人,那多有意思啊! 宋妗彤转头去看后座,周沅还是无精打采地趴在桌上,从昨天起他就是这个状态。 撞了下后桌,宋妗彤说:“周沅,你去不去?” “去哪?”周沅撩起眼皮懒懒问道。 “你都没听我说话啊!”宋妗彤不满,“是说周五晚上全班一起去放烟花!” “哦。”周沅随意点了下头,“不去。” 宋妗彤本来见他点头以为稳了,哪知道他说的话跟行为完全相反,在脾气上来之前,任好拉住她。 示意她稍安勿躁,任好开口对周沅说:“喂,你不会还在因为被撤职的事情消沉吧?你真这么在意的话,不如去求求江藻,跟他认个错,说不定他心情好,就给你官复原职了呢。” 宋妗彤听他这么说,也跟着帮腔:“对啊,你就去求求江老师嘛,昨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呢,江老师估计是得做个姿态,不然不是太不尽职了嘛。现在我们回到自己家里,关上门来,一切不都好说了嘛。”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周沅一下子坐起来,眉头紧皱:“你们烦不烦啊,谁要去求他啊!那个破课代表我根本不稀罕,不稀罕!要我说几次!我根本不稀罕!” 班上脾气不好的人很多,但绝对不包括周沅,很多人都是第一次见到周沅发脾气,一时都被镇住,就算是跟他关系向来很好的宋妗彤都被吓住了,不由自主往后靠了靠,离他远点。 任好倒是没被吓到,他没好气地说:“干嘛啊,不是就不是你凶什么,不能好好说话,把人都吓到你开心?” 周沅也就是一时情绪上头,现在反应过来看到班上人被他吓到的不少,挠了挠头,语气软了:“我不是那个意思,哎哟,对不起啦。” 宋妗彤见他恢复平时的样子,放心不少,再次提议:“你就跟我们一起去放烟花呗,不管心情为什么不好,跟这么多人一起出去玩散散心,总归是开心的。” 周沅还是那句:“不行。” 但在宋妗彤气恼之前,他先给出了理由:“中秋晚上要回家吃饭,我爸让我必须回去。” 宋妗彤理解了:“嗐,这有什么,烟花大会八点才开始呢,八点你吃不完?我们等等你呗。” 其他人也如此表示 ,在座的同学里也有不少是当天晚上要全家一起吃团圆饭的,吃完提前溜就是,这都不是事儿L! “你们等不了。”周沅很无奈,“结束很晚的!” 周家是书香世家,尤其注重这种传统节日,每到逢年过节,全部家族成员都要聚在一起吃饭,大人们聊天喝酒,没大几个小时结束不了,关键是,周家的规矩,饭局没结束前,谁都不准提前离席。 而且…… 周沅垂了下眼,这次的团圆饭还因为周湘第二天就要出国赴牛津求学,连带着有庆祝的意思,更是早结束不了,他得踏踏实实地坐在椅子上,看所有人夸奖周湘人中龙凤,是周家的骄傲。 周沅又挠挠头发:“我真去不了,你们去吧,家里不放人!” 感受到他话里满溢的无奈,宋妗彤也不好强人所难:“那好吧。不过如果你吃好了还早的话,就过来吧?” “嗯。”周沅点头。 大家又继续讨论起这次集体出游的事情,讨论得热火朝天,讨论着讨论着,有人提了一个问题。 “话说就我们自己吗?要不要喊上老师们一起?” 这是一个发自灵魂的问题,集体出游,到底要不要叫上老师? 如果是平时,叫也就叫了,来不来是另一回事,但是这一次,江老师惩罚那几个违反校规的同学在前,人家心里还憋着气呢,叫上江老师恐怕他们是不大乐意的。 问话的人也是问题脱口而出后才想起来这个矛盾的,偷偷往关骏捷卢弈他们那一觑,果然,脸拉得跟欠他们八百万一样。 这个问题最终还是没有展开讨论,因为早读铃响了,江藻也在这个时候走了进来。 全班静默。 江藻习惯性地往台下看了一眼,然后,目光从昨天犯错的学生身上挨个看过,点名:“关骏捷、柯建业、卢弈、齐旻一、唐映、魏懂、周沅,你们七个把检讨书交上来。” 命令发出,但没人动。 江藻皱眉:“没写么?” 周沅的声音响起:“写了!” 他从抽屉里拿出几张纸往桌上一扔,“在这呢。” 其他人震惊。 卢弈指着他叫:“卧槽周沅,你搞什么,不是说好都不写的吗,谁写谁小狗的啊!” 关骏捷也在喊:“开除人籍的啊!” 周沅撇清关系:“那是你们说的,我又没答应你们。” “好好好,你玩背刺是吧。”关骏捷点头,也从抽屉里拿出几张纸往桌上重重一拍,“我就看你能背刺到谁。” 卢弈目瞪口呆:“卧槽老关你他妈居然也写了!老柯齐总唐映魏懂我们一起鄙视——” 他的话戛然而止。 柯建业、齐旻一、唐映、魏懂也默默从抽屉里拿出检讨书。 卢弈咬了一下牙,看上去很气愤的模样,但他最后,也只是跟他们一样从书包里掏出一份检讨书。 看着整整齐齐的七份检讨书被班 长收上去交给江老师,围观众人头上都冒出黑线,不是,合着你们嘴上喊着不写不写的,结果都写了啊!难道就没有一个勇士敢于挑战江老师的威严吗! 不过换位思考一下,是他们的话也会写的,谁知道江老师会有什么后招,而且,江老师的背后可是容静丞啊! 由此可见,他们全班都是欺软怕硬的。 江藻拿到那几份检讨书,也没直接走人,而是优哉游哉地开了电脑。 大家疑惑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只见江藻打开了一个查重网站…… 嗯?查重网站?! 他他他!他居然开始给这些检讨书,查!重!了! 不是,这是什么操作,他们还真没见过! 全班目瞪口呆地看着跳出的查重结果,那真是,满江红都没这么红! “关骏捷,查重率83%;柯建业,78%;卢弈,91%;齐旻一,76%;唐映69%;魏懂,88%;周沅……”江藻慢悠悠地报出最后一个查重率,“96%。” 江藻笑了一下:“都挺高哈。” 他这一笑就更让人摸不清他的态度了,到底是生气还是不生气啊? 江藻把检讨书拿起来:“这些检讨我先收下,如果有人觉得这个查重率不好看,想要重写,可以私底下找我。” 哈?更迷惑了,谁会重写啊,归根结底,检讨不都是抄的吗,查重到底有什么意义,谁还真的指望检讨是真心认错的? “早读吧。”他先是看了一眼周沅,然后又看向江潼,“鉴于现在班上没有语文课代表,班长,你先带着大家早读。” 江藻说完后就离开了。 江潼捧着书好半天才回神,不是,他哥这一出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又查重但又没追究的意思,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班长。”宋妗彤回头叫他,“愣着干嘛,上去领读啊。” “啊啊,好。”江潼连忙站起,转身的时候他看到旁边周沅朝他看了一眼,又没什么精神地趴了回去。 * 最近十九班的氛围有点奇怪。 这是所有任课老师都公认的事实,一番观察之后,他们发现问题的症结出在周沅身上。 以往周沅可是班上最强气氛组,只要有他在,基本上沉闷不起来,但他最近几天一直无精打采的,上课趴着睡觉,下课也不主动参与其他人的各种活动,整个人的存在感急速下降。 都是自己学生,哪怕淘气了点,大家也不希望他继续消沉下去,想了想唯一能做的,似乎也只能说服江老师恢复他课代表的职务了。 于是在办公室闲聊的时候,大家旁敲侧击着替周沅求情,试图让江老师网开一面,然而江藻对于他们的小心思只是一笑置之,并不接话,其他人挫败,但也无可奈何,这毕竟是他自己的课代表,他们没法插太多手。 就这么到了周四,临近放学的时候,宋妗彤跑了过来。 “老师老师!”宋妗彤兴高采烈的,“明天晚上八点城北广场有烟花大会,你们要不要来呀?我们班上好多人都来!” 原以为学生邀请,老师们都会很乐意参与,但是办公室里一片沉默。 物理老师苦笑着说:“你们怎么也不早说,我都跟老婆说好要陪她回娘家过节了。” 化学老师不好意思地推辞:“我也是。” 夏薇避开她期待的目光,挠着脸说:“我要跟我家属出去旅游,明早八点的车……” 问了一圈下来,其他老师纷纷表示已有行程无法参与,宋妗彤本来还满脸的笑容,现在一点一点地垮下去。 孟秋榆看着不忍心,说:“我倒是可以去,不过家里吃饭可能会晚一点,可以吗?” “可以可以!”宋妗彤连连点头,“好,加孟老师一位!” “江老师!”她又看向江藻,这位一直没表态,“你可别装有事哦,我们都问过班长了,你明晚没事,要回去吃饭,而且你们家吃饭早,所以,到时候你能和班长一起来吧?能吧能吧!” 江藻无奈,江潼都把他给卖了,他还能说什么呢。他点头:“行,我去。” 宋妗彤很满意自己的成绩:“很好,保底两个老师的任务完成,那我先走啦,各位老师,提前祝你们中秋快乐哦~” 夏薇对她挥挥手:“也祝你们中秋快乐,要玩得开心哦。” 宋妗彤雀跃地走了,办公室里也就着烟花大会的话题聊了起来。 “早知道还有这一出,就不这么早定行程了。”夏薇不无遗憾地说。 “是啊,听说这次烟花大会搞得还挺盛大,是容氏组织的吧?”物理老师说着朝江藻望过来,江老师是容家主的学弟这件事他们也都知道了,不过都默契地选择不乱说,江老师自己都这么低调,他们没必要帮他高调。 “那容老师也会去吗?”化学老师也看过来。 江藻成了所有人瞩目的焦点,他耸了下肩膀:“不清楚。” 究竟是真不清楚还是不想说,众人没多问,直接岔开了话题。 江藻没再参与,摸了摸嘴唇,容静丞应该不来的吧,毕竟,还要和家里人吃饭的,不是么。! 第 51 章 江家的中秋团圆饭在六点半开始,七点结束。 知道他们要去看烟花,虽然江母执意要让江藻和江潼早点走,但两人还是洗过碗收拾完后才离开家。 出门的时候是七点半,江藻一点也不着急,因为烟花点距离江家不过十来分钟的步行路程,如果不是学生们起哄一定要他去现场,其实在家里看才是最佳观赏点。 江藻轻轻笑了一下,这又是容静丞的小心思,虽然没有说,但他一看地点就知道了。 “就在附近真方便啊。”江潼忽然感慨了一声。 “是啊。”江藻抬头,虽然官方的烟花八点才开始放,但有些性子急的人已经放起了自带的烟花,一簇簇花朵接连绽放在夜空中,噼噼啪啪的,实在太多太密集,也就不给人短暂易逝的伤感了。 江潼看着他,说:“也不知道容老师会不会来。” 少年在发言之前的踌躇都被江藻看在眼里,江藻没有戳破,只是摇摇头,回答:“不知道。” 回答得干脆,毫无异样,江潼忍不住再去偷看哥哥的表情,想要探究出是否有不对劲的地方,但观察了半天下来,他毫无收获。 江潼有些沮丧,他哥的心思怎么这么难猜啊,还是自己探查的方式不对? 自从上次为了保护陆舍的纯洁,他硬着头皮看了宋妗彤的耽美,然后,他就真的被打开了一道新世界的大门。 在没有接触之前,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印象,他觉得描述男男恋爱的耽美很“乱”,甚至在拿到书看第一行文字之前,他的心里都满是抵触。然而,当他静下心来认真之后,才发现原本的印象都是偏见,至少他手里的这本,主角之间的感情清新诚挚,并没有他假想中的“乱”,他不自觉地就看进去,甚至看完了。 难以形容他看完之后的心情,主角之间为了彼此的双向奔赴让他很是感动,那些刻板印象也在不知不觉间消解,甚至他觉得,如果现实中真的有这样真诚的感情,他一定会支持。 但也不全是好的方面,后遗症也是有一点的。自从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江潼看什么都觉得不对劲,关骏捷和卢弈下课总搂搂抱抱的,方寒就是那个傲娇吧,是攻是受不好说,周沅绝对是痞子攻,以及—— 他哥跟容老师的一些言行,现在回想起来真的!很!暧!昧! 他们是在谈恋爱吗? 有些念头一旦起了,就让人不得不在意了,过往所闻所见历历在目,容老师总是黏着他哥,亲密程度远超对其他人的,他哥放假总是跑到容老师那里,上一次因为问问题而跟他哥视频的时候,他还看到容老师毫不避讳地在系扣子,如果两人真的清清白白,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吗! 虽然下意识间已经有了判断,但江潼并不想就这么武断地下定论,万一真的弄错了会很尴尬的,所以江潼一直在想如何从他哥那里旁敲侧击,确认真相。 这里面当然也有八卦的成分,但只占了一小部分,江潼更 多的还是想确认他哥的感情状况,他哥一直都是冷冷淡淡的,但他知道他哥有一颗柔软的心,如果这颗心已经有所归属,他无论如何都想支持! 于是借着烟花大会的话题,江潼主动出击了,结果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让他很是沮丧,是他技巧太拙劣,还是他哥太滴水不漏。 ?想看焕时写的《又又又穿书后真少爷摆烂了》第 51 章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走在身边的少年埋着头,江藻扫了一眼,暗笑,还真是一点也藏不住心思。 江潼在想什么,江藻大致能猜个七八成,对方既然拐弯抹角,他也选择含糊其辞,第一,是他也不知道该如何界定他和容静丞现在的关系,债务人和债权人?第一,他和容静丞的关系,在他看来就只是他和容静丞两个人之间的事,两人既然都没有异议,那么旁人知道与否,如何看待,就都与他们没关系,只要两人都满意这段关系就好;第三,小孩子管人家的感情干什么,好好念书才是正经。 至于最后一个理由,是他真的不知道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 容静丞会不会来? 这个问题要回答,得先知道容静丞今晚要做什么,很简单,他也有一顿团圆饭要吃,和容家的人。 这不是一顿普普通通和乐融融的团圆饭,对于容静丞来说,这只不过是一个处理容家内部事务的好机会。 关于容家,容静丞一直都不想让江藻有过多深入,江藻也总是很配合,遇到和容家有关的事情,默契地不去多问。所以,江藻也不确定这顿饭结束之后,容静丞的心情会怎么样,不想让他强撑着精神出来陪自己看烟花。 这些话他不会说出来,就像容静丞也不会特地告诉他,这场烟花是专门为他而准备的。 接下来一路无话,两人埋头走,很快就抵达了城北广场。 广场上经过一番装饰,到处都是彩灯飘带,人已经很多了,周围的最佳观赏点都挤满了人,熙攘吵闹,江藻被吵得脑子都快炸了,开始后悔为什么要答应出来,为什么不在家里看。 江潼扯着嗓子在跟人打电话:“什么——在哪?左边?哪个左边?” 好不容易跟电话那头的宋妗彤确认了位置,江潼大声说:“哥,他们在广场另外一头的雕像那边,我们过去吧!” 江藻皱眉,广场另一头?他看了一眼周围,都是人,说是摩肩擦踵都不为过,现在要挤到广场对面可不容易。 但面对弟弟的雀跃,江藻终究不忍扫他的兴,点点头,于是两人艰难地穿过人群往目的地走。 不过过程虽然艰难,但前进还算顺利,就像有隐形人在前面负责开道一样,他们一点一点地接近目的地。 周围的人实在太多,也就是一晃神的功夫,江藻就没看见江潼的身影了,四下张望,一张张因为烟花表演快要开始而兴奋雀跃的脸里,没有江潼的。 再踮着脚眺望一下,雕像就在前面不远,再挤挤马上就要到了,说不定人先过去了,于是江藻继续往前走。 忽然,像是被按下了定格键,广场上拥挤的人潮停了,所有人都驻足仰头朝 一个方向看去,江藻也下意识地跟着仰头看。 “哗”! 一束烟花拖着长尾极速攀升到夜空中,“嘭”一声,在天鹅绒般的夜幕里开出大片大片的花朵,绚丽,耀眼。 “哇,开始放了!” “妈妈你快看,好漂亮的花花!” “亲爱的,你看到了吗,好漂亮!” “我要录下来给我男朋友看,中秋节还要加班真是太惨了哈哈哈!” 周围人就烟花展开的感想纷纷涌入江藻的耳朵里,江藻四下看了看,好像只有他独自一人,身边连个发表感想的人都没有。 一簇簇烟花不停绽放,陨落,江藻定定看了很久,拿出手机,找到容静丞的号码,拨打出去。 “嘟……嘟……嘟……” 在第三声时,电话接通,但没有任何声音响起。 江藻没管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直接开口:“来看烟花。” 那头终于有了声音,是一声轻笑,和一句如往常一样甜腻的“好”。 * 容家的中秋团圆饭在晚上七点开始。 七点整,容静丞推着一辆轮椅走进餐厅,轮椅上坐着的是容家的前任家主,容老爷子。 拒绝了佣人的帮助,容静丞把轮椅推到主座的位置。 容老爷子的黑发中已夹杂不少银丝,面容也被岁月侵蚀,唯有开口时仍可窥见几许当年掌权时的威严:“你现在是家主,这个位子,我坐不合适。” 容静丞笑了笑,说:“就算我是家主,但您是我的父亲,哪有坐在我之下的道理。所以,这个位子,还是您来坐。” 他将轮椅固定好,便走到下首第一个的位置——他的对面已经坐着一个和他颇为相似的英俊男人,隔壁是手脚并在一起,老老实实也不敢吱声的容骏霆。 “人都到齐了呢。”容静丞轻笑一声,“这么一看,容家还真是人丁稀少呢,这么大的桌子,只有四个人。” 坐在对面的男人神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好像没有察觉到对面的打量,容静丞说:“既然都到齐了,那就开始吧。” 在佣人上菜的时候,主厨在旁边介绍着菜品,容静丞饶有兴致地跟他聊起来,从选材到做法,再到烹饪小技巧,两人相谈甚欢。 但与之相比的是餐桌上愈发沉默的另外三人,容骏霆恪守着江老师告诉他的吃吃吃,有什么吃什么,一句话都不要说的原则,猛猛往嘴里塞东西,小嘴吃得脏兮兮的,佣人每次上完菜都要帮他擦一次嘴。 而另外两个成年人,不知是食欲不好还是心里有事,每一道菜都只是浅尝辄止,被换下时都没吃多少。 主厨再次出现,带着四份香甜可口的甜品,他介绍道:“餐后甜点为各位准备的是覆盆子椰香慕斯塔,采用的是……” 容静丞做了个打住的手势。 主厨询问:“有什么问题吗?” “我倒是没什么问题。” 容静丞拈起甜点上装饰的覆盆子扔进嘴里,酸酸甜甜,汁水丰富。他不紧不慢地说:“不过,我一哥很讨厌吃覆盆子呢。” 他说着往餐桌对面看了一眼,他的一哥容昱安双手紧握,面色阴沉。 主厨道歉:抱歉,是我疏忽,我这就下去重新做一份。?[(” 他一个眼神,侍立在旁的佣人就要上去收起甜点,然而她还没接近,容昱安一把端起盘子往地上一扔,安静空旷的餐厅里,这一声上等瓷器碎裂的声音格外令人心惊胆战。 然而众人的心脏还未平复,一声暴躁愤怒的厉喝紧跟着响起:“容静丞,你究竟想做什么!” 容昱安双眼通红,气息紊乱,显然这一个小时的晚餐时间让他的情绪凌乱到了极点,此时才会稍微受到一点刺激就爆发出来。 面对兄长的质问,容静丞仍是不紧不慢地往嘴里丢了一颗覆盆子,语气无辜:“我只是帮一哥你跟凯文说一下你不喜欢吃覆盆子而已,你和凯文不熟,我替你说一下,有什么问题吗?” 容昱安瞪着双眼:“容静丞,你在装什么?你千里迢迢让人把我带回来,不会就是想和我吃顿饭吧?” 容静丞点头,依旧无辜:“没错啊,刚好是中秋节嘛,家里人都要在一起吃饭的嘛。” “我看是鸿门宴吧!”容昱安死盯着他。 “一哥你这个人疑神疑鬼的毛病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容静丞随口埋怨一句,转头看向容老爷子,“父亲,你看一哥,我好心喊他回来吃饭,他居然这样怀疑我,真是好心没好报!” 容老爷子只是瞥了次子一眼,轻飘飘地说:“昱安,坐下。” 容昱安捏紧拳头:“父亲,都到这个时候了您还在偏袒这个怪物吗!容家会到今天这一步,全都是因为这个怪物!” “昱安。”容老爷子的声音沉了下来。 容静丞一脸委屈:“真过分啊一哥,我们可是同父同母,血脉相承的亲兄弟,居然说我是怪物。如果我是怪物,那你呢?父亲呢?小王一呢?” 被点到名的容骏霆哆嗦了一下,不敢说话也不敢抬头,拿着勺子一口一口地猛吃甜品。 容昱安冷冷看着他:“不管你怎么为自己开脱,你都是个不折不扣的怪物,魔鬼!” “昱安!”容老爷子的声音更沉了,脸色也阴沉如水。 “呵呵。”容昱安冷笑起来,“都到这个地步了,你还在摆家主的架子吗?你以为现在还是当年只要你一个眼神,我就会怕到跪在你脚边认错吗?呵,早就变了,当年叱咤风云的容衡现在也只不过是个站不起来的废物,而这一切都是拜你最疼爱的小儿子所赐!” “你!”容老爷子用力一拍桌子。 “父亲。”容静丞起身走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您心脏不好,不要动怒嘛——一哥,你也少说两句,这可是我们的父亲啊。” 容老爷子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小儿子,这确确实实是他曾经最宠爱的孩子,不是因为他最小,而 是因为他最不像容家人。 容家人重欲,容静丞的存在简直是一股清流。 他浪漫随性??[,与世无争,他的眼中只有艺术,权力和地位于他而言,都不如手中的画笔和指下的琴键。 一个不像容家人的容家人,放在群狼环伺的容家,会有什么下场? 答案可想而知——也许在某天,尸体就会出现在某个池塘里,或者缺胳膊少腿,从此生活无法自理。 面对这样一个可以说是如初生婴儿般无力的孩子,容老爷子心中那点仅存的怜惜被唤醒,于是将小儿子放在身边保护了起来,他要什么就给什么,如果他不要,就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送到他的面前。 容老爷子知道他的偏爱引得另外两个孩子的妒恨,他们屡次对年幼的弟弟下手,尽管他百般提防,还是被得手过好几次。看着小儿子虚弱地躺在病房里,容老爷子心痛归心痛,对那两个孩子也只是不痛不痒地惩罚了事。 因为他知道,这是容家人血脉里的东西,为了权力,为了上位,不择手段,曾经的他也是踏着兄弟的血一步步走上权力的顶点,这就是容家人。 他早该知道,容家人就是容家人,再不像容家人,那也流着容家的血,不一样? 无稽之谈,是他看走了眼。 次子说得对,他的小儿子说不定真的是个怪物,否则一个浪漫单纯的艺术家,要如何在一夕之间变成狼子野心的阴谋家?除了他心中的怪物苏醒,再无其他可能。 容老爷子轻轻摇头,可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在四年前的权力斗争里,输了就是输了,容家人还有另外一个特质,愿赌服输。 现在他会出声阻止次子,不是偏袒小儿子,而是在保护他,他口中的怪物不会永无止境地不计较,及早停止挑衅才是上上之选,可惜,次子早就被恐惧给迷住了眼。 容昱安冷笑:“父亲被你害得残疾,大哥被你害死,我被你逼得远走他乡,容家因为你四分五裂,而你,现在又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地玩过家家吗?” 容静丞皱起眉头:“怎么错都往我身上推啊,父亲的腿会受伤,是大哥害错了人;大哥的车祸,是意外;而你,是被害妄想症发作,害怕得自己跑出国躲起来,这些……” 容静丞摊摊手:“和我有什么关系?” “和你有没有关系,你心知肚明!”容昱安很恨地说。 “真的和我没关系,我都说了很多次了。”容静丞的语气无奈极了。 容昱安咬牙:“那姓杜的把我从国外强行带回来,也和你没关系?” “那是有点关系。”容静丞一副我是为你好的表情,“你在国外认识的那些朋友不是好人,我是担心你出事。” “所以就顺理成章地把我带回来?”容昱安冷笑,“然后再顺理成章地把我软禁起来?甚至……杀了我?” 容静丞叹气:“一哥你真的很多疑,我不会那样做的。” 他笑了笑:“我们可是兄弟呀。” “你这个怪物什么做不出来!”容昱安的情绪一下子变得激动异常,“兄弟?你这个怪物什么时候在乎过兄弟?不,应该说,你究竟在乎过什么!” 然后,他忽然笑了起来:“对,江藻——你在乎他!” 容静丞的笑容淡了下来。 与之相对的是容昱安愈发灿烂的笑容:“怎么,提到他,你开始慌了?呵,看来他对你真的很重要——那么,你的小藻在意你吗?知道你对他做的事情吗?” 容静丞不悦道:“别用你的嘴这么叫他,恶心。” “恶心?论恶心能比得过你?”容昱安的眼神中充满嫌恶,“不去见他,却派人在他身边每日每夜地监视着他,他的一举一动你都了如指掌,他看上什么,你恨不得马上搜罗了送到他面前,他喜欢吃什么,你立刻让人在他周围开店,你做了这么多,但就是连见他一面都不敢——你这么卑微,他知道吗?” 看着容静丞的笑容一点一点消失,容昱安的心头满是痛快,话语也愈发恶意起来:“呵,我想他一定不知道吧,如果他知道了,肯定会觉得你恶心透顶,你这个变态!” “一哥。”容静丞的声音很平静,“现在闭嘴,我还能原谅你。” “原谅?我需要你的原谅吗?!”容昱安大声道,“你就算不原谅又怎么样?你想杀了我吗?来啊,杀了我啊!与其像个玩具一样被你玩弄于股掌之中,还不如现在给我个痛快!” 容昱安叫着,忽然拿起手边的餐刀:“我要跟你同归于尽——” 他喊着便冲了上来,但没冲两步,就被旁边的两位佣人按压在餐桌上,动弹不得,餐刀也掉落在地。 “放开我!放开!”容昱安不停挣扎着。 容静丞抱着双手缓步走过来,绕着他转了一圈,微笑着说:“一哥,不是声音越大,就越有勇气,我看到了哦,你的灵魂——” 伸出手指点在他的额头,容静丞的笑容愈发明显:“现在正缩成一团,瑟瑟发抖。你在害怕什么?怕我真的杀了你?不会哦,我不会那样做的,因为那样,就没意思了呢。” 容昱安强烈地打了个冷颤,那是一种发自灵魂的恐惧,他的喊叫忽然变低了。 “让我来想一想,什么样的惩罚,能够让你,”容静丞笑着说,“生不如死。” 容昱安浑身颤抖。 容静丞托着下巴思考起来,容老爷子看着闹成这样的两个孩子,闭了闭眼睛,而容骏霆已经把甜品吃完了,用勺子刮着盘子上剩余的慕斯吃。 “那就……” 不算漫长的思考之后,容静丞开口,容昱安眼中透出绝望。 审判到来了。 比审判更早到来的是容静丞的手机铃声,没想到这个时候会有电话进来,容静丞怔了怔,慢了一拍才把手机拿出来。 接通,他没说话,其他人也没有敢出声的。 那头是江藻的声音,言简意赅的四个字,带着与往日无异的冷淡:“来看烟花。” 容静丞笑了,他用他的小藻专属的甜腻口吻说:“好。” 那头挂了电话,容静丞放下手机,垂眼,若有所思。 餐厅里还是没人敢出声。 片刻后,容静丞抬头,他已恢复往日笑吟吟的模样,开口:“我现在心情好,放你一马。三个小时之内,从哪来的滚回哪里去,不过记得,要老实点哦——一哥。” 最后一个称呼让容昱安又打了个颤,然后他被按着他的两位女佣松开,重获自由。 “还愣着干什么?”容静丞含着笑意的眼睛瞥过来。 容昱安咬牙握紧双手,旁边的女佣还保持着警戒,只等他一有不当举动立刻再将他按住。最后,容昱安一甩手,怒气冲冲地走了。 容静丞看向始终不敢抬头的容骏霆,问:“小王一,吃完了吗?” 容骏霆还是不敢抬头,只是点了点。 “把小少爷送回去吧。”容静丞对其中一位女仆吩咐,然后,他转向容老爷子。 他走过去握住轮椅把手:“父亲,我先送您回去休息,等下,我要去约会哦。” 他说话时语气里满是温柔,表情也是罕有的思慕,好像变回了当初那个浪漫多情的艺术家。 容老爷子瞥他一眼,点了点头。! 第 52 章 容静丞坐上车,前后座的隔板升起,隔绝出一片独立空间。 容静丞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车窗外的景色。 送完容老爷子回到房间,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对方突然睁眼对他说了一句话:“或许,是我的教育出了问题。” 容静丞当时只是静静地看了他片刻,摇头,笑道:“不是您的问题,是我自己的问题。” 是什么问题,容静丞没有解释,就这么离开了容家本宅。 是什么问题呢? 容静丞的唇边扬起一个清浅的弧度,只是他感受不到“真实”罢了。 世人都说他是天生的艺术家,细腻敏感,只有拥有这样的素质,才能感知到世界的真实。 可这世界,是虚假的。 在他看来,这个世界由一个巨大的谎言组成,生活在其中的每个人,都是某种规则之下的提线木偶,没有自己的灵魂,他们哭,他们笑,他们声嘶力竭,他们拼命追逐,都是被设定好的程序,只待某个时刻被触发,被释放。 世人又说他清心寡欲,与世无争,每每听到这样的言论,容静丞只是想笑,谁要去追逐那些虚假的一碰就碎的泡沫? 无聊透顶。 生活在这样世界的他也无聊透顶。 在这样的世界里,他唯一的乐趣是,艺术。 只有将感受落于画布、落于琴键上时,才是他最真实的时刻,然而他的真实,换来的却是虚假的赞叹,实在令人作呕。 容静丞在想,或许哪一天,他会主动告别这个虚假的世界。 那将是一个脱轨的人偶,送给世界最后的真实。 真是不错的礼物。 那一天的容静丞是这样想着的,然后一如既往,来到了学校的天台,推开门的瞬间,他怔住。 随后,他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容静丞低头看看手掌,没错,他是在颤抖,来自灵魂深处的兴奋让他颤抖个不停,因为—— 他看见了光。 是他朝思暮想的“真实”。 天台上的入侵者发现了他,抬头看来,容静丞看到一双漂亮而深邃的眼睛,也看到了想让他占为己有的美丽灵魂。 占有他! 灵魂在叫嚣,占有这份真实! “你叫什么名字?” “哪个班的?” “要不要……和我做朋友?” 这是容静丞上前抓住对方后,问出的三个问题,没人察觉得出他的急切,只有容静丞自己知道,触碰到对方时的自己有多兴奋。 他的真实却只是冷冷地甩开他,转过身离开。 容静丞站在原地,看着骤然空掉的双手,茫然,他的真实离他而去了? 脚步声远离,又接近,耳边响起一道冷淡的声音。 “江藻。” “我叫江藻。” 江藻。 容静 丞默念着这个名字,笑了?,以后就是他的小藻了。 容静丞摸摸自己唇边的弧度,每当不开心的时候,只要回想起和小藻有关的事情,他的心情就会变好。 虽然小藻总是会不告而别,但没关系,自己不会再生闷气不去见他,只要他还会回来,只要他留在自己身边就好。 从后座的箱槽里取出几张照片,上面的主角,无一例外都是江藻,是高中时期的江藻,和大四准备考研时的江藻,在看书、打电话、和人说话,或者是在买东西,共同点是他都没有看镜头,好像对镜头的存在一无所知。 一张一张慢慢翻看着,容静丞打发完了这段行程里枯燥的时光。 车子停下,容静丞转头,一簇烟花正好升到半空,绽放,亮起的光驱散了远离人群的小巷中的黑暗,也落到巷口处等待的人身上。 容静丞微笑看着眼前这一幕,看,他的小藻果然会发光呢。 他走下车,江藻也早就注意到这边,看了过来。 “小藻~”容静丞走近抱住他,像只无尾熊死死抱住他的桉树,“我被骂了。” 男人的语气委屈极了,蹭着江藻的脖子诉苦。 江藻蹙眉:“被谁骂了?” “我二哥。”容静丞委委屈屈,“他说我恶心。” 江藻眉头蹙得更紧,但看着抱着他的男人委屈的模样,说道:“他最恶心。” 容静丞继续告状:“他说我是变态。” “你不是。”江藻安抚地摸摸他的头。 “他还说,”容静丞停顿一下,仰起头说,“你不喜欢我。” 江藻沉默。 容静丞撒娇:“我现在好难过,你快点安慰我嘛!” “说你喜欢我!” “快说嘛!” “小藻,快说。” “求你了。” “说啊……” 一声轻轻的叹息之后,他的声音渐渐低去。 然后,他的脸被捧了起来,与他对视的江藻慢慢靠过来,在他的唇上落下一个很轻很软的吻。 “喜欢你。” “最喜欢你了。” “只喜欢你。” 江藻松开他,又慢慢远离,“够了吧?” 视野拉开,容静丞看到江藻泛红的耳朵。他抓住江藻的手,把人往自己怀里拉。 “不够。”容静丞贴在他的耳边低声说,“不够的,小藻。” “一点也不够。” 他又听到了叹息声,那是无奈但又无法抗拒的声音,然后,他的脖子被一双手环住,然后用力往下一拉。 广场上,烟花盛放,人们惊叹的声音一刻也未曾停歇,他们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已逝的流光上,所以不曾有人察觉到,远处寂静黑暗的小巷里,难耐的喘息和凌乱的抚慰。 容静丞在自控力彻底崩溃之前放开怀里的人,他啄吻着江藻的唇:“现在去看烟花吗?” 江 藻无力地靠在墙上,眼底满是潋滟,话语里混合着轻微的喘息:“你够了吗?” 容静丞没说话,只是眼神很深,很沉。 江藻握住他的手,把手指塞进他的指缝里,轻轻地说:“去车里……” * 八点过一分,十九班的班群开始嘀嘀嘀响个没完。 周沅把手机放在腿上点开宋妗彤发的视频,城北广场上空的烟花一簇接着一簇,把夜色都给驱逐殆尽,与天际边挂着的圆月共争辉。 他旁边坐着的是一个堂弟,才十二岁,年纪小,好奇他在偷偷摸摸干什么,便凑过来看,一看兴奋叫起来:“好漂亮,是城北广场那个吗?” 周沅撞了他一下:“你小声点啊。” 周家规矩多,吃饭的时候绝对不能碰手机,哪怕这里是小孩桌,也没人敢光明正大造次。 堂弟捂住嘴狂点头,压低了声音:“真好看,还有吗?” 周沅又点开关骏捷发的,角度其实差不多,但烟花这种东西,是百看不厌的,尤其是漂亮烟花。 堂弟眼底流露出羡慕:“真好,我也想去看,我同学好多都去看了——莲娜好像也去了,好想和她一起看烟花啊。” 他一副花痴模样,周沅斜着眼看他,摆出一副大人模样训斥他:“小小年纪不好好读书,整天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你爹妈送你去上学就是让你谈恋爱的?” 堂弟性子活泼,两人关系挺好,见他摆架子,也摆起架子,昂着下巴说:“没谈恋爱,再说了,我成绩好,就算谈了也不影响学习,我可是班长呢!” “我还语文课代表呢!”周沅顺口就接了一句。 堂弟的眼睛瞪圆了,反应过来嘲笑他:“尽吹牛,你分明是个学渣,大伯知道你这么会吹吗?” 周沅也是脱口而出才反应过来,脸上闪过懊悔,面对堂弟的质疑,他摆出一副无所谓的姿态:“对对对,我吹牛,我什么也不是。” 堂弟哪怕年纪小,但在这种百年世家里耳濡目染久了,察言观色的本事可不小,他看着周沅的状态,还是敏锐地发现了什么,好奇问:“你真是语文课代表啊?” “我不是。”周沅端起饮料喝了口,嘀咕,“语文课代表有什么好当的,给人白干活还没句好话,傻子才愿意当——求我都不当。” 堂弟嘿嘿笑:“周沅哥,你是骂周湘哥傻子吗?周湘哥之前不也是语文课代表吗?” 周沅朝他晃晃拳头:“康仔,你是不是欠揍了?” 堂弟求饶:“不不不,我什么都没说——我们继续云看烟花吧!” 周沅放下拳头,又点开最新发的视频,堂弟看得眼都直了:“哇真好看,这些烟花都很少见耶,容家果然有钱,要是能去现场看就好了!” 周沅没说话,但心里想的和他一样。 堂弟抬头看了看,周家的团圆宴在七点开始,都已经一个小时了,餐桌上的菜品上了换,换了上,每个人至少都吃了七分饱,但听 隔壁包间的动静,这顿饭要想结束,还遥遥无期。 他不满地抱怨:“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都吃饱了还要在这坐着等,烦死了!” 周沅冷哼一声,拿起筷子夹了口菜塞进嘴里:“早着呢,周湘一桌酒都还没敬完呢。” 周济明没给周湘办升学宴,但大家都知道这位周家最优秀的长子嫡孙被牛津大学录取,第二天就要出国,所以就趁着这次中秋团圆宴的机会,给状元郎紫微星祝福一下,沾沾喜气。所以饭局开始没多久,周湘就被叫过去,以饮料代酒敬各位长辈,接受祝福和嘱托。 虽然明知抱怨也没用,但堂弟还是忍不住逼逼:“每次都这样,吃完了不准走,大人们要喝酒吹牛就自己喝自己吹,非要我们小孩子等,我们小孩子难道就没有重要的事情了吗!” “你能有什么事?和小女朋友谈恋爱?”周沅嘲笑他。 堂弟恼了:“都说没谈恋爱了!难道你就没事了吗?不用跟朋友一起出去玩吗?” “有又怎么样。”周沅不耐烦,“又走不了。” 堂弟忽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也不是走不了,要不咱俩装病,提前走?” 周沅嗤笑:“就你是大聪明,一个装病还行,两个人都装病,你当我爸你爸都是傻子?” “再说,”周沅边吃菜边说,“大病你装不出来,小病只会让你忍,装病这招,除非周湘病,否则没戏。” 堂弟听他分析完,沮丧极了:“烦死了,难道我们真的就要这样干坐到十点?” 十点还是根据以往的经验预估出来的,瞧今晚这热闹劲,闹到十一点都不是没可能的事。 想到还有好几个小时要枯坐着,堂弟沮丧地都没力气坐直了,下巴搭在餐桌上:“周湘哥是风光了,我们全是陪衬。” 周沅看他一眼,沉默。 他很能理解堂弟的感慨,即使对方还在上小学,跟周湘暂时不在一个赛道上,但也被迫笼罩在周湘的光环之下,父母教育起来都会用周湘举例,让他们向周湘学习。而他们这些年龄相近的,更是最直接的对比者,一言一行都会被拿出来放大,和周湘比,耳边时时刻刻都是周湘怎么样,周湘又取得了什么样的成就。 周沅拨弄着碗里的食物,虽然他总是表现得很排斥周湘,但其实他并不讨厌周湘,他只是用这种方式掩饰自己在周湘面前的自卑,掩饰那些情难自禁的羡慕。 那天被江藻撤去语文课代表的职务,他会表现得那么失控,不止是因为被撤职,更是因为周湘也在。周湘也曾是语文课代表,他好不容易拼凑出来的一点骄傲,以为好像追上周湘一点了,又在周湘面前被打得支离破碎。 他可以在很多人面前丢人,但他唯独不想在周湘面前丢人,那是兄长,也是敌人,更是他憧憬追逐的对象。 他曾经也想过努力追上周湘,可是他在努力的时候,周湘也在努力,甚至更加努力,他追不上,被远远甩下。周湘就是小丑鸭故事里,最优秀的那只天鹅 ,把他这只小丑鸭衬托得一文不值。 他看着天鹅扇动翅膀,飞上天空,头也不曾回过,而他跌跌撞撞地扑腾着翅膀,勉强飞起来了,也不会得到赞赏。 野鸭本就不如天鹅耀眼,受人喜爱。 不过,这种情况应该很快就会改善了吧,因为周湘要走了。 周沅把碗里的菜捣得稀巴烂,等周湘出了国,以后就不会再有这么直接的对比了吧,顶多逢年过节周湘又带着他满满的荣誉回来时被说几句,其他时候就不用被拉出来公开处刑了。 未来还是很美好的。 周沅把那些菜夹起吃掉。 隔壁包厢起了喧嚣,一群人咋咋呼呼的,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小孩桌的大家面面相觑,怎么了,隔壁的叔伯可都是自持身份的文化人,吃饭喝酒时可能会吵闹点,但正遇到事情那必须得端得住,所以现在是发生了什么让他们这么慌乱? “我去看看!”干坐着也得不到答案,堂弟干脆一下子站起来,拔腿就往外跑。 周沅想叫住他,但想了想,还是起身跟在他身后,看个热闹也无妨。 到了隔壁包间,一群人围在那里,走近一点,最中间被众人搀扶着的是周湘! “周湘哥怎么了?”堂弟率先叫起来。 大人看过来,见到他这么咋咋呼呼的,面露不满,最后还是堂弟他爸说的:“你周湘哥拿错杯子,喝了一杯白酒,现在晕了。” “啊?”堂弟震惊,这么蠢的事情是周湘哥干得出来的吗? 周沅也眉头紧皱地看着脸色通红闭着眼睛站都站不稳的周湘。 周湘忽然睁开眼睛,大着舌头说:“对不起,各位叔伯……” 他显然很晕,又闭了闭眼睛,缓过去了才继续说:“是我疏忽,让大家扫兴了……” “没事没事。” 众人纷纷摆手让他别放在心上。 “也就是高兴,一时犯糊涂了,难免的。” “你没喝过酒,第一次就喝了一整杯,身体肯定受不住。” 还有人向周济明提议:“孩子这么难受,要不今天就到这吧?让他早点回去休息,明天一早的飞机呢。” 周济明看看实在难受的长子,点头:“那就扫诸位的雅兴了。” “哪里哪里,能一睹状元郎的风采,就已经够乘兴而归了。” 于是一番寒暄之后,这顿团圆饭就这么结束了。 堂弟在旁边捅捅他:“哥,这么早就结束了耶!” “嗯。”周沅看着暂时被安置在沙发上的周湘,几次都是想呕却又吐不出的难受状态。 堂弟又说:“那你不是能去看烟花啦?” 周湘睁开眼睛朝这里看过来,刚好与他撞上视线,勉强对他露出一个笑。 周沅背过身,冷冷地说:“对,我现在就去了。” “唉。”堂弟不舍,“你能不能带我一起?” 周沅轻哼:“小孩子赶紧回 家吧,你爸叫你呢。” 堂弟只好认命,但不忘叮嘱:“那你记得给我发点照片和视频啊!” “嗯,快滚快滚!”周沅不耐烦地挥挥手,把人赶走了。 赶走堂弟,周沅看了看,找到周济明,凑过去。 等到周济明和客人说完话,才看向次子:“怎么?” “我去城北看烟花,不跟你们一起回去了。”周沅说。 周济明皱眉,在他开口之前,周沅又说:“江老师也去。” 听到这句话,周济明的眉头才舒展开,上次公开课,他对江藻的印象很好,如果这个混不吝的小子是和他一起的话,也不是不能放心。 “早点回来。”周济明嘱咐,“明早还要送你哥去机场。” “我不去。”周湘嘀咕。 “什么?”周济明没听清,但直觉不是他想听的,眉头再次皱起。 周沅改口:“知道了——我走了。” 他大步往包厢门口走,却在即将出门前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快步走了出去。 出了酒店,周沅正准备到路口拦车,身后却突然响起“叭叭”的喇叭声,一辆黑色轿车停到他面前。 车窗降下,是孟秋榆清秀的脸。 孟秋榆问他:“周沅,你也在这吃饭吗?” “嗯。”周沅没什么可隐瞒的,“这么巧,孟老师你家晚上也在这吃的?” “是啊。”孟秋榆笑笑,“饭店老板是我爸朋友,照顾一下他生意。” 周沅煞有介事地点头,开玩笑:“那孟老师,以后我来这吃饭,报你的名字打折不?” 孟秋榆哭笑不得,没接这茬,问他:“你去哪,要不要我送你?” 周沅寻思着现在不好打车,有个顺风车多方便,便腆着脸问:“去城北广场,顺路吗?” 孟秋榆笑着点头:“上车吧,我也去那。” “好嘞!”周沅兴冲冲地就绕过去上了副驾,边系安全带边谄媚地说,“多谢孟老师,以后当牛做马报答您!” 孟秋榆更是哭笑不得了,摇摇头,等他安全带系好了,才发动车子。 孟秋榆不是个健谈的人,但如果真要陪聊也不是没话说,而周沅一向以话多闻名,所以他做好了陪聊的准备,哪知道今晚的周沅,很沉默。 趁着等红灯的时候,孟秋榆朝副驾看了一眼,周沅看着窗外,一言不发的,看着心事重重。 孟秋榆开口:“周沅。” “哎,在呢!”周沅立刻精神饱满地回应。 “你刚才说,”孟秋榆回想着刚才的话,“要给我当牛做马。” “不是吧?”周沅惨叫起来,“孟老师你不会真要我当牛做马吧?我就开个玩笑,您老可千万别当真啊!” 孟秋榆失笑:“你想哪去了,就算我想,你还未成年,雇佣童工犯法。” 周沅放心地拍拍胸口:“那行,只要不当牛做马,你要我做什么都行——不行,孟老师你还是先说吧,我听听再决定要不要做。” “怎么什么便宜都给你占了。”孟秋榆有些无言以对地摇摇头。 吐槽完,孟秋榆笑了笑,开口,语气认真,丝毫不像玩笑:“周沅,你要不要做我的数学课代表?”! 第 53 章 周沅眨巴眨巴眼睛:“孟老师,今天是中秋节,不是愚人节。” 孟秋榆失笑:“不是跟你开玩笑,我说真的。” 周沅一脸我读书少你莫骗我的表情:“这还不是开玩笑,孟老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数学很烂的!” 他的语气配合表情无比夸张,孟秋榆被逗笑了,摇摇头:“这和你数学是好是坏没关系。” “嗯?”周沅好奇地望着他。 孟秋榆说:“你的语文成绩也不好,江老师委任你做语文课代表的时候,你不也是欣然接受了吗?” 周沅不说话了。 孟秋榆假装不知道,继续说:“我的数学课代表工作很轻松,收发作业,偶尔维持一下纪律,就可以了,你有语文课代表的经验,很轻松的,不考虑一下吗?” 周沅张了张口,想说什么,但孟秋榆没给他机会,又抢先说话。 “如果你只是想做课代表,语文还是数学,或者英语物理,都无所谓吧。还是说……”孟秋榆笑着看他一眼,慢条斯理地说,“不是语文课代表就不行?” 周沅愣了好一会儿,才找回平时的节奏,他笑着说:“孟老师,哪有什么行不行的,我就是不想做课代表了,太辛苦了。” 闻言,孟秋榆点了一下头:“如果是这样的话,当然没问题,我不强求。” 见他不坚持,周沅暗暗松了口气。 车子开了一会儿,孟秋榆又开口道:“周沅,知道自己不想做什么,很重要。” 周沅嬉笑着说:“老师,难道不该是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很重要吗?” “当然也很重要。”孟秋榆说,“但是有时候‘不想做’,并不是因为讨厌,而是害怕。” “害怕自己做不好,害怕别人不认可,害怕达不到预期,害怕无人理解。” “孟老师……”周沅皱眉看着他。 孟秋榆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周沅,要听听老师的故事吗?” 周沅思索片刻,说:“如果老师你想说的话。” 孟秋榆说了起来:“你知道的吧,我家的条件和你家差不多。” “嗯。”周沅点头,既是嘉中的毕业生,又回校做了老师,家庭条件自然不差,据他所知,孟老师的双亲都是知名高校的教授,各自领域的领头人。 “我还有个哥哥,比我大很多。”孟秋榆说,“他很优秀,比我优秀多了,现在在国外的科研项目组里当负责人。” “嗯。” “我是看着父母、兄长的背影长大的。”孟秋榆平静地叙述着,“小的时候,我一直以为,等我长大了,也能够像他们一样,成为一方领域的佼佼者,因为,我是拥有优秀基因的他们的孩子、兄弟。” “我是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其实并不优秀的呢?”孟秋榆突然疑惑起来。 周沅面露担忧之色,张口叫他:“老师……” 孟秋榆对他笑了笑,摇摇 头,示意自己没事,继续说:“好像是高中的时候。” “高中数学其实挺难的,初中的与之相比,只是小儿科。”孟秋榆似乎觉得很好笑,“我那个时候学数学其实很吃力,考试也总是考不好,我觉得我可能更适合文科,虽然也要学数学,但相较会简单一点。” “但我不甘心。”孟秋榆说,“我的父母兄长都是理工科的人才,我怎么能认输呢?所以,我抱着数学拼命地学,拼命做题,做错一次,我就找相同的题型再做十次,就这么生生把数学啃了下来。” “看着成绩提升,我很高兴,虽然很累很辛苦,但是值得,因为,我跟上他们了,我证明自己并不比他们差。” “我把全部的时间都拿来学习数学,我没有时间和朋友出去玩,就连家庭聚会的时候,我都在翻错题。” “很疯狂吧?”孟秋榆转头看着周沅。 周沅挠挠头:“我是觉得有点疯狂,但是孟老师,只要你乐在其中的话,其实也没什么。” 孟秋榆摇摇头:“一点也不。” “我很痛苦。” “我一点也不喜欢数学。”孟秋榆苦笑着,“我只是想获得别人的认可,我只是不想被在乎的人甩开。” “我不想学数学,可是我不得不这么做。” “我的父母其实很开明,如果我真的选择放弃,我想他们也不会怪我,可我内心里还是想争一口气。”孟秋榆轻轻叹气,“到了大学,我还是学了数学专业,数学真的是一门很枯燥的学科,我只是一个……” 他似乎笑了一下,“普通人,我的上限就是普通人的上限,那些比高中更加艰深复杂的数学知识让我很头疼,硬啃了四年,勉强毕业。” “毕业后我找不到工作,因为我的成绩太一般了。当然,如果我想的话,凭父母的关系,还是能找到专业对口的工作,可我不想这样。”孟秋榆耸了下肩,“自尊心这种东西真的挺奇妙的,明明很痛苦,但是自尊心总是在给你打鸡血,让你站起来,让你继续往前跑。” “毕业以后,我落魄消沉了一段时间,看到嘉中在招数学老师,于是我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来了。”孟秋榆说,“我不想去探究应聘成功的背后有没有父母的因素,姑且就当是对我本人的认可吧。” “本来是抱着大展拳脚的想法入职的,结果被分到了十九班。”孟秋榆偏头对周沅歉意地笑了一下,“我这样说希望你不要介意——得知这个消息,我当时仿佛晴天霹雳,我想我好像没那么差吧,为什么要让我教这个班?” “可是埋怨有什么用呢,都已经木已成舟了,都是自己选的,硬着头皮也得走下去。” 孟秋榆又笑笑:“不过虽然是抱着这样的想法,但我工作的时候,敢保证没有偷懒懈怠,只是,没有之前那么努力了。一开始我还觉得有些不安,但渐渐的,我的心变得越来越平和。” “说来不太好听,但看着摆烂的你们,我好像慢慢被你们同化,觉得摆烂也不是不可以,当然,也不 是非要到烂的地步,适当放下就好。当我真的开始慢慢放下那些包袱的时候,我觉得无比轻松,无比畅快,原来,不用逼自己上进是这么快乐的事情。” “再到最近,我终于知道了一件事情——原来,我只是个普通人。普通人能力有限,只需要做好自己份内的就行,其他的,不必强求。明白了这一点后,我更加轻松了。” 孟秋榆感慨地轻叹了一声:“最近真的,活得很舒服,很自在。” “周沅,你有过这样的体验吗?”孟秋榆问。 周沅卡壳:“我……” “我是真的不喜欢数学。”孟秋榆说,“你呢?” “是不喜欢,还是害怕?” “我……”周沅嘿嘿笑着挠挠头,“孟老师,我也不喜欢数学。” 孟秋榆笑了一声,又问:“那语文呢?” 周沅使劲挠着头,像要把脑袋挠破一样。 孟秋榆也不勉强他,前面就是城北广场了,他把车开进停车场,刚好有空位,他顺利地把车停好。 下车,两人往广场的方向走。这个时间过来,烟花表演好像已经结束了,只有游人们零散地放着孤零零的烟花。 一簇簇烟花在天空炸开,孟秋榆看着,想起什么似的开口:“周沅,你最喜欢的书是《小丑鸭》?” “嗯。”周沅低声回应。 “刚好我也看过,也很喜欢。”孟秋榆转头微笑,“要交流一下读后感吗?” 周沅一愣,推让:“老师先说?” 孟秋榆当仁不让地说起来:“其实我印象最深的,不是主角小丑鸭,而是天鹅家族里最漂亮的那只天鹅。我觉得它很可怜。” “啊?” 孟秋榆说:“被所有人喜爱,被所有人瞩目,是不是也意味着它为了取悦别人,要不停地扇动翅膀?在小野鸭羡慕天鹅美丽优雅的时候,天鹅是不是也在羡慕小野鸭拥有离群的勇气,和它的自由自在呢?” 孟秋榆笑着转头望来:“这样的思考角度,会不会很奇怪?” 周沅“啊”了一声,显然没往这方面想过,他张着嘴,表情变了几变,才低下头,说:“不奇怪。” “不奇怪就好。”孟秋榆笑了笑,望着前方,“好像看见他们了。” 周沅抬头,前面是拿着手持烟花的他的同学们。 宋妗彤先看见他,蹦跳着朝他招手:“周沅,孟老师你们来得好晚啊!” 两人加快脚步走到他们跟前。 关骏捷抱怨:“你们干脆别来算了,烟花表演都结束了。” 卢弈跟他们得瑟:“现场看真的巨好看,完全不是视频里能比的!” 方寒丢了两个手持烟花给他们:“拿这个凑合一下吧。” 周沅一看他们手上的都是小家伙,嫌弃极了:“不是,就这些?你们搞笑呢,没那些大货吗?” 说起这个,大家的脸都黑了。 旁边的江潼弱弱地说:“这 里管得严,烟花不卖给未成年,而且未成年也不准随便放,必须要有大人陪同。” 周沅更嫌弃了:“不是吧,你们一个个人高马大的,装大人都不会?” “就你是大聪明!你以为老子没想到!”关骏捷和卢弈上来就把他压住揍,“查身份证的!” “靠,居然这么狠!”周沅奄奄一息时还不忘吐槽。 而一旁的孟秋榆感觉到数十双视线集中到他身上。 宋妗彤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孟老师,你去买烟花给我们好不好?” 其他人虽然没有说,但眼睛里的怨念都快溢出来把他淹了,孟秋榆赶紧答应:“好好好,我这就去——咦?江老师呢?” 他四下看看,没有江藻的影子。孟秋榆记得江老师应该也来的,既然江潼都在这里了,他没道理不在啊。 “还说呢。”关骏捷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江藻那小子就不老实,说好的来来来,都到了,人又不见了,转头发一条消息说自己先走了,让我们玩得开心!” “玩个毛啊!”卢弈恨得牙痒,“他每次都这样,太扫兴了!就等着他给买烟花呢,他肯定是故意的!” 孟秋榆笑了笑:“好了,江老师不给买,我给你们买。” “耶!”一群高中生高兴得欢呼起来,爆发出的声响把周围的游客目光都给吸引过来。 “孟老师你真是太好了!” “就是!呸,江藻什么玩意儿啊,我要罢黜他,拥护你当我们班主任!” “附议!” “同意!” 宋妗彤尤其热情,张开双手就要扑过来:“孟老师我爱你!” 孟秋榆连忙往后退了二步,摆手:“不用不用,这个真的不用!” 于是宋妗彤换了个方向,抱住代楚:“嘁,臭男人,还不愿意抱你呢——还是代楚香香。” 看着大家热热闹闹地闹成一团,孟秋榆笑了笑,头一次,他产生了能带这个班级真好的想法。 “好了,别闹了。”孟秋榆转向正收拾周沅的两人,“你们几个跟我去买烟花吧。” “是!”被点到的二人举起双手开始秀肌肉了。 就在他们准备好要走的时候,猝不及防的,“嘭”! 头顶一簇烟花炸开。 不像是游客自己买的烟花所能呈现出的。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众人交头接耳着,想打听是怎么回事。 烟花接连不断的攀升到夜空,炸开,美不胜收。 宋妗彤惊喜叫起来:“是开始放第二轮了吗?” “没听说有第二轮烟花啊,不是只有一轮吗?” 代楚忽然出声:“会不会是容老师安排的?” “咦?”宋妗彤一愣,“管他呢,先拍下来再说——真的好漂亮啊!代楚,我们来合照一张,比个V!” “茄子!” 有人乱入镜头,破坏了宋妗彤的构图,气得她吱哇乱 叫,追着人打。 孟秋榆嘴角含笑地看着眼前,然后,他转头,去看身旁的周沅。 周沅一反常态地没有加入到打闹的行列中,他静静地仰头看着夜空中绽放的烟花,好像在想什么。 然后他拿出手机,调成拍摄模式,对准了夜空。 * 第二轮烟花开始的时候,江藻被容静丞抱在怀里,他的全部感官都只能感受着与他紧密相贴的男人,无暇他顾。 可偏偏容静丞还饶有兴趣地凑在他耳边说:“放烟花了,不看一眼?” 江藻还没从刚才的刺激里回神,闻言下意识地想转头,但他刚转过去还没看清什么,容静丞忽然动了,于是江藻又紧紧闭上眼睛,从喉咙里泄出一声又一声闷哼,似乎非常痛苦,又带着几分难以忍受。 车窗外烟花一簇一簇绽放,火光不时照亮昏暗的车厢,描绘出两人依偎在一起的身影。 后座的空间正常来说其实算大,但在这种情况之下着实有些局促,江藻只能死死缠住容静丞,手指用力到几乎在他背上抓出血痕,而这仿佛更加刺激到对方,于是伐挞得更加用力。 当第二轮烟花也结束时,容静丞才松开江藻,怜爱地在他唇上啄了啄,问他:“烟花好看吗?” 无力偎在他怀里的江藻掀了下眼皮,好看吗?他根本连影子都没看到,从刚才让他看烟花和现在的提问,都只是眼前这个男人的恶趣味。 但现在,江藻实在没有力气和他计较什么,又懒懒闭上眼睛,随便地“嗯”了声。 容静丞又吻吻他的额头:“累了?” “嗯。” “回去吗?”容静丞问。 “嗯。” “好。”容静丞把他放到旁边的座位,伸手拽过之前随意扔在地上的衬衣。 江藻见他在穿衬衣,心想是要下车去叫司机,于是强打起精神,也去拿自己的衣服——和只脱了上衣的容静丞不同,他身上可不着寸缕,哪怕隔板升起来了,什么都看不见,但一想到会有其他人在旁边,还是不舒服。 但才刚摸到自己衣服的布料,有什么忽然笼罩住他的身体,江藻低头望去,衬衣只随意系了几颗扣子的容静丞拿了条毯子把他裹了起来。 “不用穿。”容静丞细心地替他盖好毯子,“我来开车。” 他将刚才意乱之下江藻稍显凌乱的头发捋了捋,笑着说:“车里只会有我们两个人。” 江藻看了他一会儿,松开拽住衣服的手,躺回去:“嗯。” 于是容静丞把车门打开一条只能让人勉强出去的缝,又极快速地关上车门,整个过程,或许连外界的空气都没能进来。 江藻半躺着,忍不住笑了一下,幼稚鬼。 前面传来开关车门的声音,再不久,挡在前后的隔板降下,容静丞坐在驾驶座。在发动车子前,他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江藻开口,声音哑得厉害。 “有不舒服随 时告诉我。”容静丞叮嘱。 “嗯。” 容静丞发动了车子,大概是为了照顾他,车速不快,江藻就这么蜷缩在后座上,看着开车的他。 其实哪里都不舒服,哪个姿势躺着都很难受,但是江藻不想说出来让容静丞分心,火是他撩的,现在算自讨苦吃,他没那么娇气。 容静丞很少自己开车,更少亲自开车载人,但他车技很好,就算久违地握上方向盘,也不在话下,他尽量开得慢,是不想颠簸到后座的人。 等红灯的时候,容静丞转头,肆无忌惮地看着后座的人,刚才在后视镜里,一双修长笔直的腿一直在他眼前晃,让他心绪不宁。 就算江藻不说,容静丞也知道他难受,躺着的姿势换了好几遍,身上的毯子都因为换来换去的姿势滑落大半,因为太累,江藻也懒得去捞。 现在的江藻半蜷着身体侧躺着,毯子只勉强将上身遮住,腿根以下都毫无遮挡。 容静丞的呼吸很轻。 江藻有一双很漂亮的腿,不,应该说,江藻全身上下都很漂亮,这是他刚才亲身体会过的,他在这副身体的每一处角落都留下痕迹,有的现在就在他的眼下,有的,半遮半掩在毯子底下。 “小藻。”容静丞开口,声音莫名喑哑。 江藻抬眼,望见男人眼底那熟悉的晦暗,分明是刚才的火苗又卷土重来。 “把毯子撩开。”容静丞说,像命令,像诱哄。 听到这话的江藻浑身一颤,手掌握紧又慢慢松开,他攥紧毯子边缘,移开眼,轻声说:“专心开车。” 容静丞没听他的,继续哄:“听话,撩开。” 江藻把毯子攥得更紧:“红灯还有十秒……” “我知道。”容静丞说,“所以,快点。” 江藻闭上眼睛,暗暗吸了口气,在红灯只剩二秒的时候,慢慢地把手伸过去,撩开了毯子。 红灯骤然变成绿灯,车内的两人都没有动作,只有越来越暗的眼神,和越来越重的呼吸。 “叭叭……” 后车因为这辆车一直不动,不耐烦地摁响喇叭。 江藻松开手,毯子落回身上,他说:“专心开车。” “嗯。”容静丞转过去发动车子。 车速比之前要快上不少。 没多久,车子停了下来。 江藻从刚刚开始就一直闭着双眼,此时感觉到车子停下,周围又没有什么声音,疑惑应该没这么早到。他睁开眼:“到了?” 没到。 这里是一条不知名的小路,周围连路灯都没有,更遑论住家行人。 容静丞从前面驾驶座下来,进到后座。 他一手关车门落锁,一手解着衬衫纽扣。 “这里不会有人来。”容静丞轻声保证着。 江藻睫毛颤了颤,再次闭上眼睛。 下一秒,毯子从身上滑落。! 第 54 章 江藻不太记得容静丞再次满足放开他是什么时候,反正他是一根手指也不想动了,就那么安静地蜷缩在后座,任由容静丞替他盖好毯子,又在他脸上脖子上锁骨上亲了好久,才回去开车。 这一路倒是没再发生什么,江藻在车上微微的晃动中,眼皮子越来越沉。 江藻睡得并不安稳,意识浮浮沉沉,大概是之前被拥抱得太紧,习惯了周身灼热的温度,此时空空的,让他总有种失落感,时不时地总要睁一下眼睛,看一眼前面开车的人,然后又安心地闭上眼睛。 车子停下时,江藻还迷瞪着,车外有什么声音听不清楚,但过了一会儿,那些声音都消失了,周遭又变得很安静。 后座车门被打开,有人俯身进来查看他的情况,见他还在睡,便小心翼翼地连人带毯子一块抱起来。 被抱起来的瞬间,江藻习惯性地搂住容静丞的脖子,贴着他的肩膀,没有睁开眼睛,问:“刚刚有人?” 容静丞的唇又落在他的眉眼间,细吻着:“嗯,我让他们都退下了,现在这里没人。” “嗯。” 似回答又似低吟。 容静丞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因为抱着的关系不太好调整姿势,江藻的脚从毯子里落了出来,纤细白皙的脚随着他行走的动作一晃一晃,容静丞回想起这双脚踝被捏住时,主人难以承受地仰起脖子,双眼微闭,全身绷紧。 宛如一只濒死的天鹅。 容静丞手上加重了些力道,抱紧怀里的人,这是他的天鹅,就算死也得为他而死。 一路都静悄悄的,连监控都被暂时关闭,容静丞抱着人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的房间也算是半个工作室,乐器、画具到处都是,容静丞走到沙发前把江藻轻轻放下,然后转身离去。 江藻原本还轻飘飘的,被放到沙发上时一下子有了实感,意识清醒了不少,但还是懒得睁眼。本以为按照容静丞的性子,很快就会再覆上来,但等了半天,却没什么动静。 他忍不住睁开眼睛。 容静丞背对着他在鼓捣什么东西,江藻皱了皱眉,那边好像都是画具? 容静丞转过来,江藻看到他手上拿着几l支画笔,眉头蹙得更紧:“你要做什么?” 容静丞笑吟吟的:“当然是画画了。” “小藻的身体这么美,不在上面作画,太可惜了。”容静丞惋惜地说着,走过来。 画笔的毛刷在肩膀上刷过的瞬间,江藻的身体剧烈一颤,太痒了! 容静丞却像找到什么乐趣一样,乐此不疲地用画笔在他的肌肤上描摹着。 江藻眼底泛起了水光,瞪他:“别闹。” 可惜无论是表情还是声音都没有任何威慑力。 容静丞乖乖听话了,蹲下来笑着说:“小藻,给你两个选择。” “我要在你身上作画,”容静丞拉过他的手,“用画笔,或者用……” 容 静丞在他手心里吻了一下,“我。” 对方的舌尖在手心里轻轻舔舐着,江藻痒得受不了,想挣脱又挣不开。 “小藻,”容静丞已经沿着手掌的纹路舔吻到了手腕,还在往上,他声音含糊,“你选什么?” 知道他是不会轻易放弃了,江藻用空着的那只手抓住他的衣领,把他往自己这边用力一扯。 “你。” 主动吻了上去。 * 手机嗡嗡响,周沅摸了半天,才从床垫缝隙里摸到自己的手机。 “喂?”他闭着眼睛接通电话。 电话那头响起嗔怒的女声:“你这孩子,现在在哪里?” 哪怕还没清醒,但听出这是自己一向温柔的老妈生气的前兆,周沅一下子被吓醒了,老实交代:“妈?我、我在同学家呢……” 他的同学关骏捷在床尾,身子一半在床上一半在地上,怀里还抱着个枕头,就这样也没醒,呼噜打得震天响。 还没彻底清醒的周沅欣慰地想,还是他的睡相好,起码是规规矩矩睡在床上的。 昨晚放完烟花都十二点多了,年轻人玩闹起来太耗精力,三四个小时下来大家眼睛都睁不开,嫌离家太远,周沅干脆就近跟着关骏捷回了家。但是年轻人又是累得快,恢复得更快的,等坐车回到关家,两人的精神又上来了,在关骏捷的闺房里打游戏打到半宿,最后实在困得受不住,两人谁也不嫌谁了,往床上一扑,呼呼大睡起来。 这一睡就睡到了九点半。 周母听完他的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一夜不回来,我当你贪玩,不怪你,可今天你哥哥出国,马上就要登机了,你都不来送送吗?昨晚可是你自己说要来的。” 周母平时和谁讲话都是客客气气斯斯文文的,一旦生起气来,就连周济明都怕上三分,周沅自然也是怕的。 一听老妈这样说话,周沅头皮顿时有点麻,平时嘴皮子的利索劲都不见了,老实说:“不是,我是想去的,这不是睡过头了嘛……” 只听他妈轻轻吸了口气,似要开口,周沅头皮更麻了,赶紧保证:“我现在就去——这里离机场很近的,我马上就到!” 说完不等那头说话,周沅果断挂了电话,长长舒了口气,好险,差点又要被他妈碎碎念了。 关骏捷没吵醒了,把枕头扔过来,骂道:“周沅你他妈你大早吵什么,精力这么旺盛去把我家马桶给通了!” 周沅把枕头扔回去,自己下床找衣服:“老关老关,赶紧的,起来,叫你家司机送我一下,我要去机场!” 关骏捷不耐烦地把枕头扔地上,翻了个身:“困着呢,自己去。” “那可是你家司机,肯定是听你的,赶紧起来!”周沅见他死活不起,干脆上去把他从床上拖下来。 关骏捷被迫醒了,压着起床气问:“你去机场干什么?” 周沅把卫衣往身上套:“周湘出国,我去送送。” 关骏 捷懵了一下才想起来周湘是谁,二话没说答应了:“成,就冲他上次给我们求情,这个忙得帮。” “谢了老关!”周沅冲进卫生间洗漱了。 等他洗好脸冲出来,看到关骏捷也穿戴整齐了,一愣:“你干啥?” “废话。”关骏捷翻了个白眼,“我家的车我家的司机,我肯定得跟着了。” 眼见他无视自己进去洗漱,周沅抓狂:“靠,我急着走呢!” “你急毛线?”关骏捷把牙刷塞进嘴里,“刚通知司机,准备还一会儿呢,等我弄好就差不多了。” 说完不紧不慢刷起牙来。 周沅急得在房间里拿着手机来回转圈。 关骏捷刚洗好脸,都没来得及擦干水,周沅瞅准时机扯住他就往外:“快快快!” 关骏捷一只胳膊被他拉着,只能用另一只手拿着毛巾在极速奔跑的前提下勉强擦脸,还不忘骂骂咧咧:“你他妈现在知道急了,要真这么上心,昨晚就该早睡,就知道定个闹钟!” “我……”周沅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咬咬牙,拽着他跑得更快。 车子在门口等着,两人钻进车里,周沅迫不及待喊:“开车,机场!” 大约是被他的急切感染到,司机这一脚油门踩得很狠,车子猛地发动,没做好准备的两人差点一头撞到前面的座椅。 车子又稳又快地向机场进发。 关骏捷斜眼看这个一大早破坏自己睡眠体验的祸害:“我说,很少见你这么急迫。” “我妈一早给我打电话,她都发话了,我敢不急吗?”周沅抠着真皮坐垫,说。 关骏捷指着他威胁:“你他妈再抠?这可是我妈最喜欢的一套坐垫,你要是给抠坏了,看是你妈厉害还是我妈厉害。” 周沅讪讪地松开手。 关骏捷嘲笑他:“平时把你妈的话当耳旁风,能糊弄就糊弄,今天就这么听话了?沅仔,别把你关哥当傻子糊弄。” 如果是往常,周沅绝对不会让他就这么口头占自己便宜,但今天,他挠挠头,欲言又止。 “行了。”关骏捷一拳捶在他胸口,“当我跟你当几l年兄弟了,还能不知道你。” “啊?”周沅愣愣地看着他。 关骏捷嘿嘿一笑:“语文课代表,很舍不得吧?那就去求江藻让他给你官复原职,他不答应你就死缠烂打,跪下求他,实在不行,你搞贿赂啊!” 周沅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复杂。 “然后,”关骏捷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回去告诉你爹,你是语文课代表,他认不认可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全班都认可!” “你也不用觉得,哥几l个上次因为你挨罚了,你再去找江藻求情是背叛,哥们儿不在乎。”关骏捷一脸不可一世的表情,“哥们儿为了兄弟能两肋插刀!” 周沅这才从怔愣中回神,否认:“不是,我没想当回语文课代表……” 关骏捷打断他:“那你一 天到晚丧着个脸给谁看?都说了,哥不好糊弄!” “行了!”关骏捷豪气地说,“话都跟你说了,接下来怎么做你自己选择,别后悔就行。” 周沅愣了好久才用力挠了挠头:“你们一个个的好烦啊!” 他嘀咕:“怎么我表现得那么明显吗!” 关骏捷嗤笑:“不明显,也就瞎子看不出来。” 周沅沉默。 关骏捷也不再出声,任他自己望着窗外陷入沉思。 抵达机场时,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的事了,周沅不等车停稳就迫不及待下了车,往入口处奔跑。 十一长假,机场里人流量简直恐怖,周沅凭借着灵活的身手穿梭在人群里,四下张望,远远看见他爸妈的身影,他一鼓作气狂奔过去。 周母看见他姗姗来迟,叹气:“怎么才来,人都过完安检进去了。” 周沅本弓着身子大喘气,闻言抬头往安检口看,人头涌动,根本看不见周湘的影子。 周母又叹了口气,周济明板着脸,对他很不满:“一点时间观念都没有。” 周沅无言以对。 摇摇头,周济明说:“走吧,回去了。” “我……”周沅显然一副不想走的样子。 周母劝他:“人都进去了,再在这里等着也没意义,不如等你哥下次回来,我们再一起来接他吧。” 周沅抿着嘴,还在往里面望。 周济明催促:“不要浪费时间。” 周母瞪他一眼,转过来对周沅说:“如果你真的这么舍不得,给他打个电话吧,视频电话也可以。” “谁舍不得他。”周沅脱口而出,但又懊悔地挠挠头,还是掏出了手机。 他没选择打电话,而是发消息,他把昨晚拍的烟花照片和视频一股脑发过去,踌躇片刻,打字:昨晚谢了,给你看烟花。 他知道昨晚周湘是故意喝酒的,拿错杯子?周湘没那么蠢,但是,周湘用了最蠢的方法提早结束饭局,帮他脱身。 他不讨厌周湘,他讨厌的是没办法坦然面对他们差距的自己。 但现在,他已经不需要周湘的认可了。 很快,那头来了回复:很好看,谢谢你。 周沅看着这条回复,握住手机的手紧了紧,然后,他按住语音说话:“周湘,一路顺风,还有——” 他看了一眼一旁的父亲。 “要是觉得累了,你就停下来休息,去交朋友去谈恋爱,反正你在国外,没人管得着你!” 听到这话的周济明眉头紧紧皱起。 把语音发出去,周沅洋洋得意地看了一眼父亲,昂起头走了。 * 江藻收到周湘的道谢短信,笑了笑,没回复。 把手机放回枕边,江藻翻了个身,浑身酸痛,但勉强在可忍受范围内,容静丞这个人,不管做什么,都会刚好踩着他的底线,让他难以忍受,又恰在可以忍受的界限内。 身体还很疲惫,精神却很亢奋,昨晚几l乎彻夜未眠,到了天将亮时,容静丞才结束他口中不知道第多少次的“最后一次”,然后,他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之后的清理按摩都是容静丞亲力亲为的,再之后他被放到床上,容静丞抱他抱得很紧,两人就这么抵足而眠,沉沉睡去。 江藻睡得很沉,直到刚才被信息提示音吵醒,十点半,容静丞不在,床上只有他一个人。 江藻躺了一会儿,实在没有睡意,于是干脆起来吃点东西。 只是他裹着被子下了床,四下看了一圈,没发现自己的衣服,想了想,他被抱下车的时候身上就只裹了一条毯子,衣服都留在车上了。 想了想,江藻往衣柜走去,打开,里面衣服整整齐齐地挂着,全都是容静丞的。 容静丞有为他在这里准备衣服,但都在隔壁他的房间里,这间是容静丞的房间,自然不太会有他的衣服。 江藻在裹着被子去隔壁拿衣服,和暂且换上容静丞的衣服两个选项之间踌躇了一下,最后还是伸手从衣柜里拿了一套出来。 江藻刚把衬衣换上,普通看着不觉得,此时换上容静丞的衣服,江藻才深刻意识到两人之间是存在体型差的——这件衬衣他穿在身上大了一圈,不止松垮,还很长。 长度刚好遮住腿根。 门开了,容静丞端着食物进来,一进门,看到穿着自己衣服的江藻,眼中闪过一抹玩味,笑道:“男友衬衫?” 江藻瞥他一眼,无视他眼底的晦暗,说:“来得正好,帮我拿套衣服过来。” “不要。”容静丞笑着拒绝,把东西放下,走过来从背后抱住他,“就穿这个嘛,你这样穿好看。” “哪里好看?”江藻反问。 “嗯……”容静丞伸手到他身前帮他系扣子,只是扣子系着,总是会有意无意触碰到其他地方。 他的声音很低:“这里……那里……都好看。” “今天就穿这个嘛,求求你嘛,小藻。”容静丞撒娇。 带着情、、、欲的声音里混合着甜腻钻入耳中,江藻轻颤起来,闭了闭眼睛:“嗯。”! 第 55 章 江藻挂了电话,转头对上容静丞疑惑的眼。 他把手机放下,解释:“江潼打的,说我妈腰疼,但是不肯去医院。我等下回去一趟,带她去医院做个检查。” “这样啊。”容静丞点了下头表示理解,随后又笑着问,“那么,小藻要不要也顺便做个身体检查?” “我?”江藻不解他何出此意,体检的话,一个月前他就做过入职体检,这么短的时间,没必要再做,而且,那时的体检报告,对方手里应该也有一份。 容静丞撑起身体凑过来,把手掌伸过来贴在江藻平坦的小腹上,笑容里带着明显的不怀好意:“做个检查,看看有没有怀孕。” 江藻用力白他一眼。 怀孕自然是不可能的,这个世界虽然对同性的接受度很高,但毕竟还没高端到能男性生子,容静丞会说这种话,完全是这几天在床上说惯了荤话,此刻张口就来罢了。 江藻先前只知道容静丞在亲吻上花样多,如今更进一步,才发现这个男人在床上的花样也不少,甚至不是在床上,在任何一个容得下两人亲密接触的地方,容静丞都会给他带来不一样的新奇体验。 现在这话就是在昨晚的缠绵之后,容静丞轻抚着他因被撑得太满而鼓起的腹部,调笑着问小藻是不是怀孕了,会生个男孩还是女孩之类的话。 江藻感觉自己脸颊发烫,他并不排斥在床上时陪那个恶趣味的男人玩点小情趣,毕竟你情我愿的事,他没什么放不开的,但下了床,他的羞耻心也跟着衣服一起穿上,说起这种话题,难免觉得难堪。 想起这几天的放纵,江藻也不得不承认,确实是过于放纵了,容静丞总缠着他,而他也不想离开那个温暖的怀抱,两人从放假至今一直黏在一起,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依偎在一起,也觉得心满意足。 江藻觉得自己大概被容静丞传染了一种叫“恋爱脑”的病,不知道哪里能检查这一项。 把容静丞还贴着他腹部的手拿开,江藻看了眼时间:“我先回去了。” 容静丞的手又勾了过来,捏住他的手腕,这只手腕很细,容静丞能轻松圈住。感受着指下光滑细腻的皮肤,容静丞说:“有事情就联系我,不要自己扛。” 虽然他说得漫不经心,但江藻知道这是他的保证,笑了笑,答应:“嗯。” 回到江家,进门江藻就看见江母趴在沙发上,江潼在帮她揉腰,嘴里还不闲着,一直碎碎念着让她去医院。 江藻知道江母的腰痛是老毛病,年轻时操劳多了,如今人还未到五十,人已经沧桑得不成样子,还落下一身的病痛,和虽然年纪相仿,但从年轻时就开始砸大价钱保养自己的林夫人简直有天壤之别。 两人一个太痛,一个太担心,都没注意到江藻回来的动静,直到江藻站到他们面前,才一个讳莫如深,一个兴奋异常。 江潼本来半跪在地上帮妈妈按腰,此时见到他哥回来,高兴得一把跳起来:“哥你终于回来了! 你看妈,都疼成什么样子了还不肯去医院!” 江母坐起来,嗔怪地回头瞪了江潼一眼:“潼潼,我不是让你不要告诉你哥的吗!” “不告诉他你要疼死!”江潼才不听她的,理直气壮地说。 “哪有这么严重。”江母说着看了眼没什么表情的江藻,像在给他解释,“就是这几天天阴,老毛病发作了,过几天就好,不用去医院……” 然而江藻只是说:“收拾一下,我们走吧。” 江母一愣:“去哪?” “医院。”江藻淡淡道。 江母立刻推辞:“不用去医院,浪费那钱干什么,很快就好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江藻在微笑看着她。 江母顿时局促起来,她低了低头,像个做错事情的孩子。 “妈。”江藻蹲到她跟前,说,“小病不治会拖成大病,到时候更花钱,你说对吗?” 江母看看他,半晌,点头:“那我进去准备一下。” “嗯。” 江母捶着腰进了房间,江潼高兴地围着他哥转:“哥还是你厉害,我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妈就是不肯听我的去医院,结果你几句话就搞定了!” 江藻不置可否。 江母很快就出来了,她背了个包,紧紧抓着:“走吧。” 两人往门口走去,江潼也跟在后面,江藻突然停下,看着他。 江潼疑问:“怎么了,哥?” “你留在家里。”江藻说,不等江潼说话,又说,“快期中考试了,你在家好好复习。” 江潼看看他,又看看妈妈,虽然不太愿意,但还是点头:“好吧,你们早去早回。” “嗯,你乖乖看家。”江藻对他点点头,跟江母出了门。 江潼看着大门在自己眼前关上,回头看看客厅里的神龛,他爸的牌位静静地立在那里。 江潼揉揉头发,他哥真的好可靠啊,这个家要是少了他哥,都不知道会成什么样子。 他什么时候也能像他哥那样成为一个可靠的人呢? * 江藻带江母到了A大附属医院,作为一家全国都有名的医院,这里代表了国内医学的最高水准。 给江母挂了号拍了片,最后检查结果出来,长期反复的外力损伤造成的腰椎间盘突出症,目前来说不算太严重,需要做的是降低劳动强度和充足的休息,如果能配合推拿效果会更好。 江藻对着检查结果思索了下,让江母在这里等他,自己去打了个电话,过了一会儿回来,又带江母去了医院的理疗科,一位笑眯眯的颇有仙风道骨的老先生招待了他们。 江母在旁边听着江藻和老先生的对话,虽然听不太懂,不过她能明白这位老先生应该是个很厉害的人物,看着大儿子与对方相谈甚欢,她升起一种欣慰的感觉,当年那个阴沉不善交际的孩子如今也成长得能独当一面了。 江藻伸手与老先生握了握,歉意地说 :“刘老,您今天休息还这么麻烦您,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刘老温和地笑笑:“没事,反正我今天也是过来给一个老朋友做推拿,正好一块做了,不妨事的。” “有劳您了。”江藻再次道谢。 刘老笑了笑,转头对江母说:“这位夫人,你就跟我进去吧。” 江母看看江藻,江藻对她点了下头,于是她跟着刘老进了推拿室。 江藻坐在外面的长椅上等候,推拿大概需要四十分钟,不算长也不算短,他刚拿出手机准备看一眼信息,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你是……江藻?” 苍老的声音里带着不确定,江藻抬头,发现是他之前的房东,确切说是原主当初为了国考而在学校附近租的房子的房东。 江藻站起来,恭敬叫道:“郑老师。” 对方是A大退休老教授,德高望重,之所以会把自己在A大附属小区的房子对外出租,是希望给条件比较拮据的学生提供一个好的学习环境,租金也只是意思意思收取而已,这对当时手头不太宽裕但又需要学习环境的原主来说简直帮了大忙。 虽然江藻第三次穿过来之后没怎么和这位郑老师打过交道,但是凭着原主的记忆,他对这位老教授有着发自真心的尊重。 “真的是你啊。”郑老师扶了扶眼镜,“你的样子变了很多,我都差点没认出来。” 说着,他又往后仰了仰头,眯着眼睛仔细打量着眼前的青年,语气赞叹:“真不错,看来你最近过得很不错,状态比我最后一次见你好多了。” 江藻笑笑,不置可否,又问:“郑老师,您怎么来这了?” “哦,我老毛病犯了。”他说着捶了捶腰,很显然也是腰有问题,“来找老朋友给我推拿推拿,也顺便叙叙旧,刚结束——你呢,怎么在这?” 江藻微笑回答:“我陪我妈来的。” “哦。”郑老师赞许地点点头,“不错,是个孝顺孩子。” 说着,他似乎颇为感慨:“这孩子大了啊,就算想孝顺也总有心无力,像你这样还能陪着父母来医院的,真是有心了。” 江藻听出他话里的羡慕,他想起这位郑老师的子女都在国外,老伴又早逝,独自一人生活难免孤苦,见到别人的境遇再对比自己的,会发出这种感慨很正常,也或许正是如此,他才会把感情都投注到那些学生身上。 对方没有感慨得更多,江藻也不好直白地安慰对方,只是附和着他的话,感慨了一会儿,似乎觉得这样不太好,郑老师又问:“江藻,你现在在哪高就啊?我之前听说你搬走是不打算考公务员了,你找到工作了?” 江藻点头:“嗯,现在在做老师。” “老师啊,老师好啊。”郑老师不住点头,看样子相当满意,“你这性子温吞,学校环境相对单纯,更适合你,当老师也很好。” 想起自己的工作环境,江藻笑而不语。 郑老师又打量起江藻来:“不错 ,真不错,看来你对新生活适应得很好,这样就好。” 说着,他语重心长起来:“年轻人,知道上进固然很好,但也要对自己的健康负责,你自己算算,你在我那备考的时候晕倒过多少次?跟你说不要太拼,要学会放松,有松有驰,人才能走得更远。” “你说我说得对不对?我这都是人生经验,你不要等到老了,才知道健康的珍贵。”郑老师说起这个话题便像一个普通的老人家,喋喋不休地分享起人生经验来,势必要让眼前的年轻人知道健康的重要性。 “是,我知道。”江藻自知没什么立场反驳,态度很好地一一回应着。 “唉。”郑老师长长叹了口气,“再努力,人也得吃饭,也得睡觉,是不是?” “是。” “好了好了,不说了,再说你就要嫌我啰嗦了。”郑老师收起他的语重心长,但还是一副言犹未尽的模样。 江藻谦逊地笑笑:“怎么会,您都是为我好,我知道的。” “知道就好。”郑老师很满意他的态度,“我感到你的心态也比之前平和了很多,你现在的生活一定让你感到精神很富足吧?” 江藻轻轻一笑:“是的。” “这样就好。”郑老师感慨着点点头,然后,又想起什么,“哎哟,我就说我有什么事忘了,现在想起来了——在你搬走之后隔天,有一封你的邮件寄过来,我当时帮你收了,准备之后联系你过来拿,一下子又给忘了。” 他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叹气:“人老了,不中用了,老忘事儿,什么都记不住,真是老了。” “您只是贵人事忙。”江藻宽慰了他一句,问,“是什么邮件?” “不知道,我没看,不过看地址,是体检中心寄来的。”郑老师说,“你之前又晕倒,不是让你去体检了吗?” 江藻不动声色:“是有这回事,我都忘了。” “年轻人,记性比我还差。”郑老师调侃了一句,“那这个邮件,我怎么给你?是你现在跟我回去拿,还是你留个地址,回头我再寄给你——不过你可要祈祷我不能再给忘了。” 江藻算了算,从这里到A大家属小区一来一回也就半个多小时,应该能在江母推拿结束前回来,于是说道:“我跟您回去拿吧。” “那走吧。”郑老师转过身。 江藻上前,伸手:“我扶您。” 郑老师避开他的手,昂着头说:“不用扶,我身体健朗得很!” 像怕他不信,老人家昂首挺胸走了两大步,江藻笑了笑,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边。 * 如江藻所料,从郑老师家拿到邮件,再折返回医院康复科,江母的推拿也才刚结束。 刘老送人出来,叮嘱他们:“目前情况还算好,不过记得,不要再做重活累活了,以免加重病情。” 他说着看了眼江藻,调侃道:“家里有这么棒的小伙子,让他做,你自己就不要操劳了。” 江母顿时 局促:“不,那怎么能行……” 江藻打断她的话,笑着说:“让潼潼做,这么大的人,该帮着家里分担点事了。” 江母点点头。 离开医院坐上出租车,江母看看前面专心开车的司机,抓着自己的包说:“小藻,花了多少钱?妈给你。” 说着她要打开包拿钱,但江藻先一步伸手按在包上,对她说:“不用。” “那怎么能行呢。”江母不同意,“你才刚工作,攒点钱不容易,就算挣得再多,那也得给自己留点不是,妈有钱,能自己付……” 江藻还是那句:“不用。” 看看江母还是想拿钱,又说:“能报销的。” “能报销?”江母瞪大眼睛,还有这么划算的事。 江藻睁着眼睛说瞎话:“是啊,嘉中的福利很好的,家属看病也能报销。” 前面司机的眼睛也直了,插话道:“嘉中,是那个嘉荫中学吗?小伙子,你在那里工作啊?” “嗯。”江藻看了司机一眼,四五十岁,五大三粗的。 司机兴致勃勃地问:“哎你那个学校怎么进啊?哦,我女儿明年就毕业了,她读师范的,你看能进你们学校吗?还是说能不能搞那个什么……内推!” 江藻顿时有些无语,说:“你让她留意招聘信息吧。” “招聘信息?好好好,我记着了!”司机忙不迭答应,然后剩下这一路,都是司机翻来覆去地夸他家女儿有多优秀,以后一定能成为一个好老师。 听着听着,江母忍不住反驳:“我们家小藻才是好老师!” 江藻看着她。 江母说完才觉得不好意思,局促地说:“潼潼说你公开课上得好,都被学校表扬了,还有你们班的学生也都很服你,都听你的话,别人都做不到的。” 司机的反应也很快:“也是好老师,都是好老师,谁说好老师只能有一个呢,你说是不,这个……小藻老师?” 江藻无奈一笑:“是。” 司机不再说话,专心开车,江母扯了扯江藻的衣服,小声说:“在我心里,你永远是这个。” 她比了个大拇指。 江藻原本沉郁的心情好了不少,笑着点点头。 * 回到家的第一时间,江潼就扑上来询问情况。 江藻简单把情况说明了一下,然后宣布:“以后我不在家,家里的重活累活就你来干了。” 江潼一拍胸脯:“包在我身上!” “哪有那么严重。”江母看得好笑,出声道。 江潼一跺脚:“妈,你要听医生的话——还有我哥的话!” 顶着两个儿子的视线,江母不敢再说什么。 于是兄弟俩开始商量晚饭的事,江潼说:“中午没做饭,要不我现在去外面买点回来,哥你要吃什么?” “随便,你看着买。”江藻的心思显然不在吃上面。 江潼嘀咕:“那我 买了你不满意可不准说我。” “不说你。”江藻笑了下,“有钱吗?” “有!”江潼立刻说道,“你之前给的零花钱还没花完呢!” 江母一听瞪眼:“你还拿你哥的钱?” 江潼缩了,江藻给了他个眼神示意他出门吧,对江母说:“是我要给他的,毕竟他在嘉中上学,手里没点钱不方便。” “那也不能——” 江藻打断她:“你放心,潼潼他很有分寸,你看我给他的钱他到现在都没花完,就知道他不是那种会乱花钱的孩子。”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江藻推她进房间,“你去休息吧,医生让你要好好休息,等吃晚饭我叫你。” 江母被推回了房间,无奈地叹了口气,上床躺着了。 江藻帮她关上房门,这才回到客厅,拿起带回来的邮件。 他拆开信封,从里面拿出那份体检报告看了起来。 过程中,江藻的表情始终没有变化,保持着面无表情,等到翻完最后一页,他把报告放下。 体检报告上的多项指标都很危险,这样的身体,如果不趁早加以干涉,迟早会出大问题。 不过…… 江藻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手腕,虽然还是很细,但已经没有了消瘦的感觉。 他试着用另一只手握了一下,很轻易地就能握住,他笑了笑,难怪容静丞这么喜欢握他的手腕。 江藻起身,带着体检报告连同信封一起走到神龛前。 他拿起打火机,点火,火舌瞬间蔓延。 江藻把烧着的纸扔进香炉,火越燃越旺,很快就吞没了那几张不详的纸页。 火焰转瞬即逝,只剩下一堆灰烬,完全看不出原来的产物。 江藻拿出手机,给容静丞发了条不回去吃饭的消息。! 第 56 章 一大早,江藻打着哈欠进了办公室。 同事们大多已经到了,打眼看过去,一个比一个蔫,说来也是,刚结束一个长假,接下来要连上七天班,任谁都打不起精神。 江藻放心了,他的状态不算违和——虽然他疲惫的原因大概和其他人不太一样。 物理老师给自己泡了一杯超浓绿茶,猛灌了一大口,调笑着说:“哟,又来一个假期综合症患者,我说大家这个长假,过得可都不轻松啊。” 化学老师猛打了个哈欠,摆着手说:“别提了,放了几天假,就在家陪了几天孩子,你们说三四岁的小兔崽子,怎么那么能闹腾,一刻都不带闲的,家都快给拆了。” 夏薇也揉着额头说:“你们在家好歹还能休息,我出去旅游,哪里都是人,玩都玩不好,想打道回府,票都不好改签。” 众老师这么一交流,谁这几天都过得苦哈哈,就连孟秋榆也难得埋怨几句,放假八天去喝了六天喜酒,好不容易昨天休息,亲戚家的小孩又来了,吵得他偏头痛都犯了。 说了一圈之后,物理老师问一直没说话的江藻:“哎,江老师,你假期干什么去了这么累?” “干活。”江藻言简意赅。 其他人也没多问,谁家还能没点事,知道大家都没休息好就行了。 化学老师痛苦地说:“这个假期,到底谁过好了啊。” 物理老师苦哈哈地笑:“肯定是那帮学生,没家没口没心没肺的,放了假可不得可劲地玩。” 他这话一出,办公室里一阵沉默,真羡慕那些学生。 说曹操曹操就到,办公室的门被敲响,还没人喊进来,一道人影呲溜就蹿了进来—— 直奔江藻的工位。 “江老师——!” 众人眼睛一花,就看见周沅同学几乎是滑跪到了江藻面前,抱着他的腿声情并茂地说:“江老师,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饶是江藻再怎么淡定,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套连招给惊到,差点一脚就踹出去了。 他紧紧皱起眉头:“干什么?” 周沅抱紧大腿不撒手,可怜巴巴地哀求:“江老师,我已经知道错了,你就让我当回语文课代表吧!国不可一日无君,班不可一日无语文课代表啊!” 别说是江藻了,就连围观的其他老师都露出嫌弃的表情,小周同学,你的自尊呢,为了区区课代表的职位,居然这么低声下气吗? 江藻眉头皱得更紧,他想动,但周沅抱得很紧,于是他只好出声:“先撒手。” 周沅不情不愿地撒手了,然后从口袋里摸出几张纸张开双手捧着递过去:“江老师,这是我写的检讨书,请您过目!” 江藻抬手揉了揉额头,在周沅期待的眼神里接过他的检讨书看了起来。 江藻知道周沅的文采其实挺好的,但他没想到,这份文采运用到检讨里面,会这么…… 恶心。 江藻下意识去摸杯子,但端起来,空的。 一旁的周沅很有眼力劲地立刻接过茶杯,帮他泡茶去了。 其他老师没眼看了,太谄媚了,简直看不下去,摇摇头,各忙各的去了。 在周沅泡茶的工夫,江藻粗略看完了整份检讨书,放下检讨的同时,茶杯被送到他手上,同时还有周沅既期待又忐忑的声音:“老师,你看我的检讨够深刻吗?” 江藻吹着茶:“嗯。” 周沅一看有戏,语气都兴奋了不少:“那这语文课代表的事……” “没戏。”江藻很冷酷。 “为什么啊?!”马上就被泼了一盆冷水的周沅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他都卑微成这样了,居然还是没戏,他要哭唧唧了。 是谁告诉他江藻心软的? 周沅偷偷去瞄孟秋榆,孟老师正在低头看教案,两耳不闻办公事。 江藻对他的小动作视而不见,放下茶杯,轻笑一声:“周沅同学,是谁告诉你,只要交了检讨书就可以官复原职了?” “是……”周沅眼神乱瞟,最后低下头沉痛地说,“是我自己揣摩的圣意!” 江藻有点受不了他的狗腿,决定速战速决。 “周沅同学,当我的课代表,你不会以为只要会阿谀奉承就行了吧?”江藻语气轻飘飘地指出他的不足。 哪知周沅还执迷不悟,仍在溜须拍马:“什么阿谀奉承!我绝对没有阿谀奉承江老师您!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对您老人家发自真心的爱戴和拥护!” 夏薇一下子站起来,深吸一口气:“我有点闷,出去透透气。” “夏老师你一个人出门太危险,我陪你!”物理老师也站起来。 “一个保镖怎么够,我也来!”化学老师紧随其后。 其他老师一个个都找了借口出门,剩下的孟秋榆也想走,但想到自己在这件事里起到的作用,没好意思,只好忍住尴尬继续听师生对话。 江藻抚平自己的鸡皮疙瘩,开口:“行了,正常点。” “是!”周沅立正站直作聆听圣意状。 江藻暗暗摇头,抬手指了指桌上的台历,周沅是有眼力见的,立刻拿过台历递过来:“江老师,您请!” 江藻接过来翻了翻,上面有他圈住的日期,那是期中考试的日子,就在两周以后,满打满算也就半个月。 “想当语文课代表?”江藻慢悠悠地说。 “嗯!”周沅用力点头,眼中满是渴望,“做梦都想!” 江藻说:“我可以给你一次机会。” “嗯嗯嗯!”周沅很聪明,知道这话后面必然跟着条件,“江老师你要我当牛做马都可以!” 孟秋榆一口水差点喷出来,擦擦嘴,继续观察那边情况。 江藻把台历翻过来,指着那几个被圈住的日期,说:“很简单,只要你在这次的期中考试里,语文单科考到前十就行。” “简单,包在我身 上!”周沅满口答应,同时松了口气,他还以为是多难的事呢,班级前十,手到擒来的事情——就他们班那学渣云集的情况,他稍微发发力,前三都没问题。 江藻慢条斯理地补充:“是年级前十。” 周沅张大嘴巴,据他所知,就算是常年霸榜年级第一的陆舍,在语文单科的排名,也就是第十名左右。 那可是陆舍啊,哪怕是下课,也经常抱着题目在做的变态学习狂,就他都只能考第十,自己怎么能做得到——不,如果给他一定的时间,凭他的底子也不是做不到,可现在最缺的不就是时间吗,只有两个星期而已啊! 见刚才还踌躇满志的学生隐有退却之意,江藻轻轻一笑:“怎么,做不到吗?” 周沅犹犹豫豫。 江藻耸肩:“听说周湘的语文经常考年级第一呢。” 被深深刺激到的周沅豪气干云:“能做到!不就是年级前十吗,考给你看!” 周沅丢下这句话,什么谄媚什么阿谀都不顾了,直接就大跨步往门口走,但快出门时,他停住,回头,不放心地问:“你刚刚说的都是真的吧?我要是期中考语文单科能考进年级前十,就让我当回语文课代表。” 听他把前提条件列得这么完整,江藻笑了下,假装不知道他的小心思,点头:“真的。”他看一眼孟秋榆,“孟老师做见证。” 被点到名的孟秋榆连忙点头:“嗯对,我听到了,我给你们做证明人!” 得到保证的周沅志得意满地走了。 等他离开,孟秋榆憋在胸口里的笑终于泄了出来,他摇着头:“江老师,你啊。” “我怎么了?”江藻把台历放回桌上。 孟秋榆的声音里止不住笑意:“我还以为你不在乎他们的成绩呢,没想到还有这种劝学方式。” “是不在乎。”江藻耸肩,语气平平,“我只是不希望我的课代表是个本科成绩垫底的学渣,丢面子。” 孟秋榆又笑了,还是边笑边摇头:“江老师,你啊……” 江藻莫名其妙看他一眼,这个孟老师,怎么感觉越来越活泼了。 * 周沅回到教室,知道他此行目的的同学立刻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询问他结果。 周沅刚才在办公室里费了一番口舌,此时口渴得很,准备去拿杯子,性子急的卢弈直接把杯子拿开:“喝什么,先说再喝!” “烦哦!”周沅抱怨了一句,还是如实说了,“江藻说我这次期中考试,语文考到年级前十,就让我当回去。” 其他对年级前十的含金量没什么概念的人松了口气:“这不简单嘛,你语文不是挺好的,轻松。” “我当江藻会怎么为难你呢,就这?简直白给!” 一群人就在自己座位旁边讨论,江潼想装听不见都难,此时听到他们的话,忍不住开口:“你们知道语文年级前十多难考吗,陆舍上次都只考了第九名。” 闻言,本来在埋头做题 的陆舍抬了下头,他的眉头微微蹙着,神色凝重地保证:“下次会进前三。” 江潼慌了,怎么把陆舍的胜负欲激出来了,他连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嫌弃你没考好! ?想看焕时写的《又又又穿书后真少爷摆烂了》第 56 章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但陆舍已经两耳不闻窗外事地继续刷题了。 这个小插曲其他人没关注到最后,因为当他们听到学霸如陆舍都只考了第九名,顿时升起危机感。 “这么难的吗?”关骏捷挠挠头,“不是,周沅,你之前语文不是考过全校第一的吗?” 其他人赶紧追问:“什么时候?”底子这么好的话,那努努力,前十应该能行吧? 关骏捷想了想,不确定地说:“小升初那次?” “嘁!”一片嘘声。 关骏捷莫名其妙:“不是,你们嘘我干嘛,成绩是他考的啊!” 任好对他翻了个白眼:“牛是你帮他吹的。” 宋妗彤摇摇头,问了周沅一个很关键的问题:“你上次语文考了几分?” “什么几分!”周沅炸了,看不起谁呢,“几十分好吧!” “好好好,几十分。”宋妗彤不耐烦,“到底多少?” 周沅有点不好意思:“四十六。” 宋妗彤冷笑:“我五十六。” 她眼里的鄙视几乎形成实质,周沅更炸了:“卧槽我只是没认真写好吧,再说了你总分不如我!” 宋妗彤语气凉凉的:“现在是比总分的时候吗?” 周沅不吱声了。 其他人一副看无可救药的东西的眼神,摇头,叹气。 “这家伙没救了,抬走吧。” “凉了凉了。” “撤撤撤,在他身上浪费时间没意义。” 一时间人都散了个干净,四十六分,比他们之中很多人的都低,虽然也就几分,但那也是差距不是,就这分数想进年级前十,翻个一倍都不够! 周沅一看他们都散干净了,十分不爽:“喂,你们就这么溜了?不是,给我想想办法啊,不是你们撺掇我去找江藻求情的吗,现在就不管我了?” 任好凉凉地说:“想什么办法?就你这成绩想进前十,唯一的办法是把年级前十都给暗杀了。” “喂!”江潼抗议,还有陆舍呢,有点同学情好吧! 任好懒懒补充:“留下陆大学霸。” 江潼这才不瞪着他了。 卢弈摇头,不赞成他的话:“不是,就这点分数,暗杀前十不够吧,得把前一千都给暗杀了。” 关骏捷嬉笑着说:“那我为了保命,这次就弃考吧。” 其他人也嘻嘻哈哈地表示要弃考。 周沅痛苦地捂住脑袋,这些都是什么人啊,哪怕希望渺茫,能不能给他鼓鼓劲加加油,最基本的同学情谊呢! 这时,一道宛如天籁的声音在教室里响起。 “现在就打退堂鼓,是不是早了点?” 是方寒的声音,周 沅怔怔地抬起头,看着他。 方寒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头也没回,但他的声音清晰地传入周沅的耳朵里:“年级前十根本就是江藻在为难你。但是,说不定他的本意并不是一定要你考到前十,而是想看你的决心和态度。” 陆舍的声音跟着响起:“努力一把,还有希望,现在放弃,就一点机会也没有。” 周沅听得一阵感动,方寒高傲,陆舍冷淡,他都不指望这两个人会安慰他,结果他们居然是现在最给力的人! 宋妗彤笑着对他说:“就是这样啊,怎么,你要放弃啦?” “才没有!”周沅斩钉截铁地说,转向陆舍,“陆大学霸,那你要不要教教我学习?” 听到周沅只向陆舍求教,方寒啧了一声。 周沅还不忘回头跟方寒解释:“方少,你上次考得比我还低两分,我这次就不问你了哈!” 对于他的体贴,方寒的脸色沉得厉害。 他同桌的代楚听到他嘀咕了一句:“下次吊打你!” 这边方寒不高兴,那边陆舍也没兴致:“没时间。” 被拒绝的周沅吐槽:“那你有时间教班长?” 江潼不高兴了:“我是他同桌好——吗……” 不知为何,他突然卡壳了一下,脸色变得微妙起来,然后闭嘴不再说话,连陆舍也不看了。 周沅的心思完全不在他身上,被最后的希望拒绝,他仰天长啸:“不是,到底谁能帮我啊!” 他的长啸声中,上课铃打响,孟秋榆踩着铃声进来。 周沅宛如看见救星,一下子站起来,直勾勾地盯着讲台上的孟秋榆。 孟秋榆被盯得莫名其妙,他是鼓励过周沅去和江藻好好沟通,但现在要考进年级前十才能复职,也不能怪他吧,这不都是江老师的激将法嘛。 但他还是有点心虚,虽说是激将法,但这么短时间内要求提高那么多分数,还是有一定困难的。 孟秋榆正准备开口说他会去找江老师求求情,结果周沅直接以哀求的口吻说道:“孟老师,孟哥!你能教我语文吗?” “哈?” 这不只是孟秋榆的疑惑,也是全班的疑惑。 大家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周沅,你的语文是数学老师教的? 孟秋榆回过神,笑了笑,点头:“好啊,我教你。” * 数学老师真的能教语文吗? 这个疑问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就像语文老师能教数学,数学老师教起语文来,自然也没问题。 因为孟秋榆答应得太快太坦然,同学们便打着要替周沅检验一下孟老师的语文教学能力的幌子,起哄让孟秋榆把这节课给他们上语文,孟秋榆本来还想还想捍卫一下自己身为数学老师的尊严,苦苦维持纪律,但一张嘴实在吵不过二十几张,最后只好无奈妥协。 于是这节数学课就临时变成了语文课,由数学老师来上。 孟秋榆没事先准备,拿着学生提供的语文书,挑了篇比较有把握的古文讲解起来。 然后,同学们感动到差点热泪盈眶! 这是什么,这是久违的正儿八经的语文课! 不是某江姓语文教师在上面捧着教案死气沉沉地念,连个眼神都不给他们,而是有引入有互动有拔高有总结的语文课,这还是他们本学期开学以来第一次上到的正常的语文课! 江某人,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孟秋榆也没想到这堂课上到最后变成了拉踩大赛,虽然他是被吹捧的那个让他有一点开心,只不过用他来贬低江老师,还是让他很过意不去。 他替江老师说话:“其实江老师的能力比我强得多,上次在十三班的公开课,他的语文课是受到学校点名表扬的。” 底下酸溜溜的:“你也知道对象是十三班啊,他在别的班上课就认认真真,对我们就敷衍随意,到底谁是他的亲学生?” “江藻这个人,就是胳膊肘往外拐,一点不知道心疼自己学生。” “还知不知道自己是哪个班的班主任,他那么喜欢别班,就去教别班啊,别回我们班了。” 教室里醋味熏天,孟秋榆被酸得牙都疼。 “干脆以后我们班的语文课都让孟老师你来上吧,我们把江藻弹劾掉,不让他教语文了!”有人这么提议。 孟秋榆哭笑不得:“我可是数学老师哦。” 底下立刻开始吹捧他:“孟老师你能力强,身兼两职不在话下。” “班主任最好你也兼了,让江藻去看大门!” “不行,每天一进校门就要看到他的脸,我会郁闷一天的!” “我懂我懂,可恶的江藻,本来长得就一般,还整天笑都不笑的,看着更讨厌了!对我们笑一下会死啊!” “胡说!”激动的声音从后排传来,江潼直接站了起来,怒气冲冲地瞪着诋毁他哥的人,“我哥长得很好看的!” 被瞪的人一开始还被他的愤怒给镇了一下,等反应过来,嗤笑:“不是,班长,知道你对你哥滤镜深,但你也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吧。好,我承认江藻长得也不难看,但是离好看还是有点距离的吧!” 说着话时那人有点别扭,在他看来江藻确实不难看,甚至整体形象是那种越看越舒服的类型,但要他就这么直接说,他也要面子的啊! 讨厌的江藻,对他们又不好,干嘛夸他! 这是大多数参与诋毁江藻的人的心态。 江潼被一片质疑声冲得头脑发昏,不管不顾:“我哥就是好看,天下第一好看!” “不是,班长你也尊重一下现实好吗,大家都有眼睛,你哥长什么样子大家都看得到,你说他天下第一好看,拿出证据啊!”一听还是有很多人站在自己这边,那人又理直气壮了,诋毁江藻,人人有责! “证据……”江潼被问住了,愣了愣,随后想起什么,准备拿手机,上次删掉的截图应该还在手机图片回收站里,保存期限是三十天,所以应该还能找得到。 只是他刚要去拿手机,手被人碰了一下,是陆舍,江潼立刻像是碰到电线一样把手甩开,惊恐地看着他。 这时,看了半天小学生吵架的孟秋榆拍了拍手,示意大家注意:“好好好,别吵了,这种事情有什么好吵的。” 他给学生们灌输人生道理:“以貌取人是不好的,我们不能仅凭一个人的外貌,就轻易对他下判断,长得好看或者不好看,都不决定这个人的本质,想要了解一个人,你必须去接触他,认识他,或许在深入了解之后,你会发现对方不一样的地方……” 孟秋榆说起这个话题有点打不住的征兆,底下的学生露出痛苦的表情,一番眼神交流下来,他们决定撤销对江藻的罢免,孟老师语文课上得是不错,但是太爱说教了,而且一说就停不下来,江藻挺好,起码他下课直接就走了,从不拖堂,更不会因为说教拖堂! 苍天呐,谁来阻止孟老师啊! 江老师,救命啊!! 第 57 章 为周沅私人定制的语文补习在每天下午放学后,孟秋榆的公寓里开展。 教师公寓大家都知道位置,但是基本上没来过,这也是理所当然,学生是学生,老师是老师,下了课就没交集的关系,怎么可能登门入户的。 因此,周沅第一次踏进这里,对什么都感到惊奇。 他左右张望着,不住发出感慨:“学校真是偏心,不但教师食堂比学生食堂好吃,就连教师公寓也比学生公寓豪华多了,不行,我要拍照发班群,那些住校的一定会炸!” 在前面带路的孟秋榆笑得无奈:“这是侵犯隐私哦。” 周沅想了想,好像也是,于是把手机收了起来。 上了电梯来到四楼,孟秋榆领着周沅到了自己的房间门口,趁他掏钥匙的时候,周沅没话找话地问了一句:“孟老师,这就是你的房间吗?” “是啊。”孟秋榆回答,又随口一提,“隔壁是江老师的房间。”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周沅的眼睛都亮了,满脸都写着好想进去看看! 但现在大门紧闭,房间主人俨然还没回来,周沅只好压下跃跃欲试,询问孟秋榆:“孟老师,你进过江老师的房间吗?他的房间是什么样子?江老师那么博学,里面应该有很多书吧?” 但下一秒,他又自我否定了这个猜测:“不,他看着总是懒洋洋的,说不定是个极简主义者,里面搞不好是家徒四壁风——但也不一定,懒人改变世界,搞不好他懒到一定境界,房间里全是高科技呢?” 周沅在这猜测个不停,孟秋榆哭笑不得:“我没进过江老师的房间,不过从外面看到过一点,就是很普通的房间——好了,进来吧,拖鞋在这。” 孟秋榆率先进去换鞋,周沅跟着进去还在碎碎念:“普通?不能吧,说不定只是客厅看着普通,但里面暗藏玄机,他的卧房里面一定有大秘密——江老师什么时候回来啊,等他回来,一定要进他的房间看看!” 他的跃跃欲试让孟秋榆更加无语了几分,但为了能让接下来的补习顺利进行,孟秋榆只好说道:“你不要太期待,江老师不一定会回来。” 周沅一愣:“什么意思?” 过了会儿他反应过来,几乎跳起来:“啊?他夜不归宿?不是,江藻他怎么回事啊,下了班不回家他跑去哪里玩?还有没有个老师的样子!不是,他夜不归宿干什么呢?喝酒?上网?蹦迪?” 把一些可能性都列出来,最后,周沅一拍大腿:“哎哟我去,他总不能是谈恋爱了吧!” 周沅一脸惊恐加绝望地望着孟秋榆:“是谁?!” 孟秋榆看着他这副模样,心说你在为江老师操心什么,你是担心儿子被坏女人骗了的家长吗? 孟秋榆忍住想吐槽的欲望,说:“我可没说江老师是谈恋爱了。” “不是谈恋爱他能夜不归宿?我看八成就是!”周沅已经先入为主,并且开始为之焦虑了,“不是,就他那个性冷淡的样 子怎么会谈恋爱呢,肯定是被人骗了,到时候被卖了还帮人家数钱!” 而且就算没被骗,他谈恋爱?他那么木讷,他会哄人吗,他会说甜言蜜语吗,他会给人家准备小惊喜吗?这要是时间短还好,时间一长人家觉得他无趣,把他甩了怎么办?到时候他哭都没地方哭! ?焕时的作品《又又又穿书后真少爷摆烂了》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孟秋榆嘶了一口气,这到底是怎么从一个猜测进化到开始担心江老师会因为失恋而逐渐心理变态最后走上不归路的啊,周沅同学你操心得过头了吧! 孟秋榆不是一个保守的人,但是和学生说起这个话题还是觉得别扭,便说道:“江老师是个成年人,就算他要谈恋爱,其他人是没法管的。” “怎么没法管!”周沅不赞同,他甚至还想拉全班一起来管,岂有此理,江藻居然背着他们谈恋爱了,还夜不归宿,普通谈恋爱拉拉小手亲亲小嘴至于夜不归宿吗,都到夜不归宿的地步,那得到哪一步了啊! 真是岂有此理! 此时,从门外响起钥匙碰撞的声音,周沅一个激灵,人回来了? 他果断转身把门打开,隔壁江藻拿着钥匙正要开门。 两人就这么打了个照面,江藻对他出现在这里并不惊讶,朝他身后看了一眼,问:“来补习?” 孟秋榆点头:“是,这里方便点。” “哦。”江藻表示明白,“加油。” 开了门,他进去把东西放下,然后出门,看这样子是暂时回不来的。 刚把门关上,注意到那边灼热的好奇的目光,江藻望过去:“怎么?” 周沅眼巴巴的,踌躇一下,还是鼓起勇气问了:“江老师,你去哪呀?” “吃饭。” 周沅紧接着问:“和谁?” 江藻颇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在判断他问这话的目的,片刻后,他回答:“容老师。怎么?” 这回周沅不敢怎么了,摇摇头:“没有,江老师您慢走,吃得开心!” 江藻应了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直到他进了电梯,孟秋榆才掩着嘴笑了一下,他揶揄这个刚刚还担心得要命的“家长”:“刚刚江老师人就在这,你怎么不管了?” 周沅苦着脸:“不是,那是我能管得着的事吗?” 孟秋榆忍住笑,说:“那你现在是不是该收收心,开始补习了呢?” “唉。”周沅长长叹了口气,“儿大不中留啊——来吧,补习吧。” * 直到进了艺术馆,江藻还觉得好笑,周沅表现得实在太明显,一脸担心他交了坏朋友的表情。 “在笑什么?”容静丞出现在门口,径直朝他走来,发现他在笑,便问道。 江藻耸肩:“只是在想,现在的小孩都这么爱操心的吗?” “小孩?”容静丞走到他身边坐下,懒洋洋往他身上一靠,“也是哦,小王一也很操心,上次还跑到我面前来,让我——” 他笑了笑,没有说下去。 “什么?”江藻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容骏霆怕容静丞怕得要死,如果不是有必要,绝对不会主动跑到容静丞面前。 容静丞的手一点一点地往上移:“他让我啊,不可以欺负你。” 衬衫从下往上被撩开,一看就是被狠狠疼爱过的痕迹一点一点地出现,容静丞带着微凉的手指轻轻掠过那些印记:“不可以打你……掐你……咬你……” “真过分啊。”容静丞感受着指尖下的颤抖,“我明明是在疼爱小藻,却被这样误解,可我又不好和他解释,好委屈。” 江藻轻轻咬了下嘴唇:“他怎么会知道?” 容静丞很有分寸,不会在衣服遮不住的地方留下痕迹,所以,小朋友是怎么发现的呢? 容静丞含糊地笑:“不知道……不过,小藻经常弯着腰和小王一说话吧,小孩子的眼神可是很好的哦。” 江藻沉默,是他的失误。 “小藻以后可要注意点了哦。”容静丞事不关己地说着。 “是该注意点了。”江藻把靠在自己身上的男人推开,在对方不解的眼神里,淡声宣布,“到期中考试结束之前,我不会再过来了。” 原本他就有这个想法,只是一直犹豫要不要实施,毕竟如果实施的话,某个黏人精会很烦人,但现在既然造成了恶劣影响了,就由不得他嫌麻烦了。 “咦?” 果不其然,容静丞露出那帮小鬼考试为什么要剥夺他福利的不满表情,江藻笑了笑,把衣角从他手里拽过来。 江藻挑着眼看他:“容老师,为了祖国的未来,总得做点牺牲吧?” 容静丞的眼睛盯在他的手上,看着他把衣角一点一点地放下,再不露半分春色。 “过分。”容静丞抗议,这算什么,赔了夫人又折兵吗? 见他垂下眼,是真的觉得委屈了,江藻忍不住,轻轻弯了弯嘴角。 * 周沅最后还是没敢把江藻夜不归宿的事情跟同学们说,不过据他连续几日的观察,他发现江老师也不像孟老师说的那样夜不归宿啊,这不是天天都回来了,虽然有时候早有时候晚,不过只要回来那就没问题了。 周沅很快便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因为距离期中考试的日子越来越近了,虽然大家都没过问,但班上莫名紧迫起来的氛围让他明白,大家都在关注他的复习情况。 这在十九班成立以来是从未有过的事情,笑话,十九班里的都是什么人,与学习考试无缘的人。对于他们来说,考试就是去考场上写个名字,心情好就挑几题做,心情不好就趴下睡觉,到点交卷走人,成绩什么的,零分和满分都没区别,没人在乎。 更没人会在乎别人的分数。 周沅不知道该如何去描述自己的感受,他好像已经很久没受到过别人的期待了,这种感觉让他既觉压力倍增,又感到充满动力,不上不下地绷着,只想赶紧考完出成绩。 两周的时间就这么一晃而过,期中考试开始了 ,又结束了??[,周沅恍恍惚惚地考完了为期二天的试。 阅卷花了一天,出成绩那天是周五,一大早,周沅早早到了学校,进了教学楼,公示栏那里已经挤满了人,人头攒动中,周沅看到前排几乎被他们十九班的人给霸占了。 其他班的学生被挤到了后排,怨声很大:“搞什么啊,烂人班的都挤在前面,还让人怎么看成绩!” “什么都看不到,烦死了,我就想看看自己的排名啊!” “他们来干什么的啊,一个个成绩都垫底,有什么好看的!” “有没有一点逼数,要看自己的排名去最后面啊,往前面找什么呢,真以为自己靠着作弊在班里考试考了满分,学校考试也能考满分?” “咳咳!”周沅用力咳了两声,同时往里挤。 被他挤到的人本就不爽,这一下更是怒上心头,瞪过来:“有病啊,挤什么挤,你挤得进——” 话在看清对方之后戛然而止,然后讪讪地往后退,让开一条路。 周沅白他一眼,大摇大摆地往里走。 “挤什么——”关骏捷不爽骂道,结果一回头,“哟,来这么晚,我还当你不来了呢!怎么,没当逃兵?” “当什么逃兵,怎么样,看到哥们儿成绩没?”周沅问,虽然他面上表现得镇定,但藏在口袋里的手攥得很紧,喉咙也上上下下吞咽了好几次。 “没呢。”关骏捷回头往那堆名字里找,“没看密密麻麻全是字,眼都看花了——不过你往那看!” 周沅随着他的示意看向第一列第一行,陆舍的名字赫然在上面。 周沅把心底的羡慕嫉妒酸给收起来,一巴掌拍他后背上:“让你找我的名字,你找陆舍的干什么!他还用你操心!” 关骏捷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反手回了一掌,骂道:“靠,真当我们是你小弟了,那不是陆舍的名字最显眼吗,有本事你也考个第一让我一眼就看到啊!” 周沅不吱声了。 这时其他人那里有情况了:“唉唉,找到了,在这呢!758名!” 周沅赶紧跟着对方报的排名找过去,发现还真是自己的名字,但随即,他有疑问:“不对啊,怎么这里只有总分,我单科成绩呢?排名呢!” 总分总排名根本没意义啊,他跟江藻保证的可是语文单科啊。 这时,后面有其他班的学生弱弱地说:“单科排名和成绩都在各自班级的老师手上,你们在这找不到的……” 一片诡异的沉默。 关骏捷率先打破沉默:“靠,你不早说!” 那名外班同学唯唯诺诺:“你们也没问啊……” 十九班的人骂骂咧咧地散了:“什么事儿啊,浪费我一早上的时间!” “周沅你小子害人不浅啊!你这次要是进不了前十,看我怎么弄死你!” “大卸八块!” “封入水泥沉湖!” 威胁一个比一个狠毒,周沅听着, 却低着头忍不住笑了,他好像没那么紧张了。 但此时不紧张,不代表之后也不紧张,根据外班同学的说法,单科成绩排名都在各自任课老师手上捏着,也就是说,要知道自己的语文分数和排名,得等到第二节语文课的时候。 早自习江藻没出现,班里的氛围很散漫。周沅就“要不你现在去问问江老师”这个问题已经在班里问了一圈,得到的答复都是“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对于这个答复,周沅的答案自然也是——不! 他才不要自己去问,万一没到前十他会崩溃的,嘤嘤嘤为什么他的同学都这么冷酷无情不肯帮他去带一个好消息回来! 其实不止他现在的心情是既期待又害怕,班上其他人的心情也大多是如此,他们跟周沅关系不差,如果是平时,对于这样的请求,随口就能答应,可是现在,正是知道这次的排名对他有多重要,才不想跑这趟腿。 如果带回来的是好消息也就罢了,可如果是不好的消息,他们该怎么面对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 该死的周沅,明明威逼利诱都可以,可怎么偏偏就答应了用实力决胜负,搞得现在他们也跟着紧张起来! 在一种莫名低沉的氛围里,第二节课的铃声响起,江藻夹着一叠试卷进来了。 周沅都不敢抬头。 江藻开口:“班长,来发一下试卷。” “好。”江潼的动作有些僵硬,怎么能不僵硬,全班的目光都哗一下集中到他身上,搞得他现在压力超大的! 班上人少试卷也少,分发起来倒也快,江潼一张一张地发到各自的手上,不知是故意还是偶然,最后一张才到周沅的。 江潼先看到的是周沅的名字,不知为何,他也跟着紧张起来,甚至不敢看分数。悄咪咪把视线一点一点往分数栏挪,看到那鲜红的数字,江潼眼睛一亮,笑容满面地跑到周沅的座位:“给你!” 语气里带着欣喜。 周沅是最后才拿到试卷的,他一直盯着分发试卷的班长,对方每拿起一张,他的心都要咯噔一下,就这么咯噔了二十来下,最后才到自己,他的心脏都有点跳不太动了。 直到江潼跑过来把试卷往他手里一塞,他抱着就义的心情低头往试卷上一看,下一秒,他跳起来尖叫:“127!卧槽我考了127分!” “操,牛逼!比上次翻了个倍还多!近二倍!” “这把稳了吧?不是说这次考试挺难的吗?” “肯定稳啊!” “恭喜了啊,语文课代表大人!” 周沅对这些祝福一一拱手,笑容满面:“同喜同喜。” “咳。”讲台上的江藻轻咳一声,“吵什么,还知不知道现在是上课?” 底下不吵了,但都用一种挑衅的目光看着江藻,你就说咱们语文课代表牛不牛吧! 江藻不为所动,径自说道:“大家好像都对这次考试的排名很关注,那么我来公布一下。” “我们班语文第一名,陆舍,137分;第二名,代楚,132分;第二名,周沅,127分;第四名,江潼,123分……” 江藻对着名单一一报着排名,但只听了前几个,其他人就没心思往下听了,跟周沅挤眉弄眼,班级第二耶! ?焕时提醒您《又又又穿书后真少爷摆烂了》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念完最后一名,江藻放下排名表,语重心长地说:“这次考试,我们班语文及格的人有七个,不到全班的二分之一,虽然这次语文试卷的难度是大了点,但还是希望其他没有及格的同学能够好好复盘,争取下次取得进步。” “是~”底下人不走心地回答,周沅及格不就行了,他们无所谓。 卢弈举手:“老师,你刚才宣布了班级排名,是不是该连年级排名也一块公布一下?” “可以。”江藻再次拿起排名表,“不过为了照顾一部分同学,我只公布及格的那些同学的年级排名。” “陆舍,年级排名第二。” “嗯。” “代楚,年级排名第十。” “嗯?” “周沅,年级排名……第四十一。” “诶?” 和刚才一样,到周沅这里就没人再往后听了,大家震惊,班级第一和第二只差十分,结果排名差了四十名? 这差距是不是大得有些离谱了? 关骏捷一下子站起来,仗着自己离讲台最近,长臂一伸,从江藻手里把还没读完的排名表抢了过来。 江藻皱眉,但没说什么。 关骏捷抢过来以后,大家都聚过来看,眼睛揉了又揉,确实没错,分数和排名都没错,一时之间,班上陷入一种难堪的沉默,刚刚庆祝早了,打脸了。 江藻从关骏捷手上把排名表抽了回来,看着底下愣成一片的学生,开口:“怎么,对这个结果很惊讶吗?这有什么可惊讶的,我看你们是太久没有认真学习过,根本不知道一分能够甩掉多少人。” “这次考试是难,但是这并不意味着,那些原本成绩好的人就考不好了,你在努力的同时,别人同样也在努力,可以不要小看任何一次考试吗?” 江藻的声音在愈发安静的教室里响起,其他人听了愈发难堪,他们确实小看了考试,小看了一分的含金量,在他们看来,一分的差距小得微乎其微,甚至根本不存在,否则怎么解释,46分和56分之间的排名差只有不到十名。 原来,137分和127分之间的差距,不止十名。 江藻在教室里看了一圈,又说:“这次语文考试,着重表扬一下周沅和宋妗彤同学,都比之前进步很大,尤其是周沅同学,从上次的排名一千名开外,提升到这次的前五十名,值得表扬。” 周沅听着这话,心中忽然升起希望,他想起上次方寒说的,也许江老师只是想看看他的态度。那么,他的进步这么明显,也不是一定没希望了吧。 于是他鼓起勇气问:“那我语文课代表的事……” 江藻的语气里含着歉意:“我对你的要求 是语文单科前十,抱歉,你没达到,所以,不好意思,你无法担任我的语文课代表。” 周沅被泼了一盆冷水,浇灭他的所有希望,但他没有愤怒,没有激动,只是紧紧抓着试卷低下了头,他很羞愧。 为什么没有再努力一点呢?为什么总是抱着侥幸心理呢?为什么觉得差不多就好这样的心态是没有问题的呢? 看着他这样,其他人不忍心了,这些日子他们都看到周沅是怎么在语文上面努力的,为什么江藻看不到?明明只是差一点,为什么要这么冷酷? 关骏捷脾气火爆,当即瞪着江藻为好兄弟抱不平:“喂——” 方寒的声音抢先他响起:“江老师,第十名的分数是132分,所以,只要周沅的分数超过这个,就能够让他担任语文课代表了吧?” 江藻朝他看来,神情看不出什么:“是。” 其他人一头雾水,这分数都已经定了,还要怎么超? 只见方寒拿起笔在自己的试卷分数上划了一道,将102改成101,举起试卷给江藻看:“我借他一分。” 江藻挑眉,不语。 全班哗然,还能这样?! 好像,也不是不行啊…… 于是全班行动了,纷纷修改分数给江藻看,教室里吵闹起来。 “看好了,我也借他一分!” “我借十分!” “周沅,兄弟分不多,一点心意,借你二分,记得回头请我吃饭啊!” 有人在那统计:“已经超过一百分了,连150的总分都超过了!” 周沅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他愣了愣,赶紧站起来:“够了够了,谢谢大家!” 在某个瞬间,嘈杂的教室忽然集体安静下来,大家都用一种忐忑又期待的眼神望着江藻,虽然这种方法儿戏了点,但是如果能够感动到这个冷血的家伙,他们就当一次小丑吧。 在全班的瞩目中,江藻的嘴角扯出一抹冷笑:“你们以为这是借钱呢,一分一分地往外借?” 不少人攥紧手掌,江藻真是够冷血的啊,这样都打动不了他! 江藻看着底下义愤的学生,忽然笑了一下:“一群学渣,自己的分数都没及格,哪里有多余的分数借给别人?” 咦? 全班错愕,这意思是? 江藻说:“只有及格的人能借,每个人限一分。” !!!! 一时间,教室里再次喧嚷起来:“卧槽,谁谁谁!谁及格了啊!” “陆舍代楚啊!” “班长也及格了!” 宋妗彤笑眯眯地举起自己的试卷:“我及格了,我可以借一分!” 方寒靠在座位上,眉宇间是不可一世:“我刚才已经借过了。” 代楚微笑:“那我也借一分吧。” 江潼举手:“我和……陆舍也各借一分!” 陆舍点头,算是表态了,虽然刚才江 潼没有问过他就擅自做主了。 “一加一加一加二……五分了,是不是还差一分?” 不对吧,代楚第十名,借出去一分,她就131分,只要五分就够了吧。?_[(” “啊啊啊算不明白了!到底还差几分啊?” “刚才不是说七个人及格吗,加上周沅也才六个,还有谁及格了没借分的,赶紧自己站出来!” 有人举手,在全班目光集火之下,赶紧撇清:“不是,不是我!是他……” 这位齐旻一同学指指自己一直在睡觉就没醒过的同桌,“邱邵及格了。” “赶紧把他叫起来!”众人催促。 于是齐旻一去推同桌:“邱邵,醒醒!” 破费了一番功夫,邱邵才睁开眼睛,不过看起来是一点也没清醒:“干什么?” 齐旻一指指他压在胳膊底下的试卷:“大家想你借一分给周沅,帮他重回语文课代表之位!” 邱邵回头看了一眼周沅,对方直勾勾地望着他,邱邵打了个哈欠,把试卷抽出来揉成一团扔过去:“给你。” 周沅手忙脚乱地接住。 周沅捧着自己的试卷和邱邵的试卷,兴奋地冲江藻嚷:“江老师,我现在分数加起来有133分了,是不是能进前十了?” 江藻把视线从已经又趴回去睡觉的邱邵身上移开,看向周沅,对方眼巴巴地盯着自己。 不止是他,全班都是一样的眼巴巴。 江藻开口:“你有一群慷慨、善良的同学。” 全班眼睛一亮。 江藻看着周沅,微笑:“周沅同学,我现在委任你担任本班的语文课代表一职,希望你以后能够尽责、用心,不负全班所托。” “你能做到吗?” 周沅站直身体,挺起胸膛,用他前所未有的响亮的声音回答,那是一份无比庄重的保证:“我能!” 江藻鼓起掌。 随后,掌声与欢呼,响彻了整间教室。! 第 58 章 为新语文课代表的诞生的庆祝是短暂的,教室里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的活跃。 宋妗彤举起手冲讲台上喊:“老师老师!期中考试结束了,语文课代表也选好了,我们接下来是不是可以出去玩啦?我们班还没课外实践呢!” 她不提还好,一提全班都炸了。 “对啊,之前为了不影响周沅学习,我都没好意思提,其他班十一之后都陆续出去玩了,就我们班没有,是不是该安排一下了?” “安排安排!不过先声明,我绝对不去爬山,其他随意。” “我也不去海边,十一才去过,不想去了,换个地方。” “坚决不去什么博物馆艺术馆的,七班去了,回来说在那干逛了一天,一点也不好玩!” “好像晋市下周有个游戏展,不如去那吧,有好多新游戏可以试玩!” “卧槽,不是说好的去潜水吗?” “谁跟你说好了,潜水最无聊了,pass!” 底下为了去哪里吵成一团,基本上一个意见出来,一群人附和,然后又被另外一大群人反对,吵来吵去,始终达不成一个统一意见—— 直到江藻咳嗽了一声。 底下安静了。 刚才还争得脸红脖子粗的众人面面相觑,怎么把最关键的给忘了,课外实践活动的形式和地点由班主任向学校提出申请,也就是说,无论他们怎么吵都没用,只要江藻不乐意,他们哪都去不了,甚至,江藻想安排他们去扫大街,他们也没辙——虽然他们肯定不会配合就是。 江藻看着台下,年轻人的注意力总是转得很快,三分钟前还在为周沅的事喜怒哀乐,现在讨论起出去玩又眉飞色舞起来了。 江藻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说实话,他是真的很抗拒这个课外实践活动,要带学生出去,麻烦事一大堆。他甚至想过干脆让学生们去学校外面扫大街,毕竟劳动也是课外实践的一种。 但想起刚才他们的种种表现,江藻觉得,算了,麻烦就麻烦一次吧,就当给这些天一直安安静静没闹腾的他们一个小小的奖励。 于是江藻开口:“课外实践日定在下周四五两天,地点是海市,活动内容是参观沉船文物特展。” 他的话音落下,教室里先是陷入短暂的沉默,随后是激烈的抗议。 “不是,刚才不是说了不去博物馆吗!” “文物展什么的一听就特别无聊,不去啦!” “不要不要不要,我不要去文物展我要去游戏展!” 对于这些反对的言辞,江藻只说了一句轻飘飘的话:“你们看不看无所谓,反正我想看。” 众学生一口老血怄在胸口,不是,合着你这是以权谋私?自己想去看文物展就不管他们的死活了? 抗议更激烈了。 “老师你这是以权谋私,公平呢,民主呢!” “我们要民主,我们要投票表决!” 底下反对的声浪一波盖过一波,江藻却打算将独断专横进行到底,他轻蔑地看了一眼底下:“想要民主?等你们什么时候能把空调温度统一了再说。” 底下一下子哑火了。 ?想看焕时写的《又又又穿书后真少爷摆烂了》第 58 章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这段时间班上虽说风平浪静,但小摩擦还是有一些的,最主要的就是关于空调到底开几度的问题。 京市这个季节的温度总是来来回回的上蹿下跳,早上严寒中午酷热,到了下午又开始和风细雨,气温变化无常,再加上每个人的体感温度都不同,所以,为了空调该开几度,几波人来来回回battle,这边刚开了23,那边立马改成18,等再一转头,又变成了28,主打一个人类的空调温度并不相通。 有人想起来回头看了一眼,立刻暴怒,哪个畜牲把温度调到16了! 见没人再有异议,江藻继续说:“如果有不想去的,或者是有其他事情的,在下周一放学之前向我请假,不接受临时请假。” 不少人唧唧歪歪:“切,鬼才想去,就不去!” “宁可在家躺着,也不陪你去看劳什子文物展,自己去看吧!” 江藻当没听到这些怨言,拿起自己的备课本:“把书拿出来,现在我们继续上一节课的内容。” * 下课铃响,江藻收好东西丢下一句“下课”,果断离开教室。 他走后,教室里的人都聚到了一块。 率先发言的是一脸嫌弃的关骏捷:“你们去不去啊?那个什么破文物展,我一点也不想去。” “十一的时候那些东西也在京市博物馆展出,我被我姐拖着去看了,一点意思也没有,就一堆破布破碗破瓷器,这些我家里一大堆,他想要我都能送他。” “江藻怎么就喜欢这种东西,什么品味!” 一群人聚在一块吐槽起江藻来是一点也不嘴软,但如果真要探究起他们想不想去,那还是想的,虽然活动很无聊,但是大家一块出去玩,本身就已经是很有意思的事情了。 但还是不想陪江藻看那些破烂! 周沅很纠结,江老师恢复了他的职务,对他来说是再生父母一般的存在,按理说父母想看个展而已,他没道理不陪同,但是他真的不喜欢这些,他想去游戏展,他想玩最新的有戏! 周沅一转头,看到宋妗彤撑着下巴在手机上滑来滑去,嘴角边带着隐隐的笑意,好奇凑过去:“你在看什么——诶,你都开始看海市的游玩攻略了!” 宋妗彤一脸无所谓地说:“虽然文物展不好玩,但是海市其他地方还是有很多好玩的,一共去两天呢,总不能都呆在博物馆里?肯定还要去别的地方转转,所以,那个时候不就可以玩喽。” 她这么一说,其他人的思路都被点拨开了,纷纷掏出手机搜索海市游玩攻略。 “哇,海市的夜市看着很不错耶,有好多海鲜,看着好好吃!” “这个海滩好像评价很不错,是网红景点来着,可以去打个卡。” “可以租游 艇出海玩,感觉还不错。” “喂喂喂,海滩对面有个岛是可以租的耶!上面说可以举行篝火晚会,可以BBQ,也能放烟花——上次家里有事没去看成烟花,这次我一定要自己放!” “也可以搭建舞台进行表演——卧槽卧槽,这个好,我们可以搞晚会啊,看哥们儿给你们来一段帅翻天的霹雳舞!” 思路一打开,大家发现海市除了文物展不好玩,哪哪都好玩,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飞到海市去。 有人又开始埋怨江藻:“江藻那个组织废,海市这么好玩的地方,他的眼里怎么就只有那个破文物展,还不如我们自己组团去玩呢!” 这话再次让大家得到灵感,周沅一拍大腿:“对啊,我们可以私下组织一个局,到时候给江老师一个惊喜啊!” 他的话一说完,立刻收获大量白眼,谁要带江藻一块玩了,周沅你这个没出息的家伙,一点小恩小惠就让你彻底变成江藻的走狗了,何其可悲! 方寒在这个时候说话了:“那我们就自己再做一个pnB出来吧。” 其他人的白眼也往方寒身上丢,方少怎么连你也沦陷了,别以为你表现得好像在就事论事,就能掩盖你是站在周沅那边的真相! 但不管如何,由自己再制定一条活动方案的计划已经定下,方寒以其出色的组织协调能力被不负众望地委以重任——虽然他本人并不想接受。 不少人心里都燃起熊熊壮志,等着吧江藻你这个小垃圾,就让你见识见识双方组织能力的差距吧,到时候千万不要自惭形秽! 而对于这种只动嘴逼逼,实际上一点忙也不帮的人,被迫接下策划任务的方寒只是报以冷笑,一群垃圾。 * 江藻回到办公室,就开始着手准备起要提交给学校的申请材料。 他倒是不担心他申请带学生去海市参观文物展的申请不通过,嘉中校风开放,自由度很高,不会因为要跨个市就驳回申请——毕竟这里的学生哪里没去过,要是课外实践都困在本市,估计就没人愿意参加了。 因此只要提交的课外实践活动申请不是要登月球下地心这么离谱的方案,基本上都会予以通过。通过之后,学校的后勤部门便会协助班主任进行前期准备工作,比如联系车辆、预约博物馆、预定下榻酒店,甚至如果班主任只想当个甩手掌柜,后勤部连活动路线都能制定出来供其参考。 总的来说,前期准备部分是不需要班主任太费心的,当然,也有一些班主任比较喜欢亲力亲为,亲自进行这些繁琐的准备工作。 江藻当然不是这种班主任,他巴不得当个甩手掌柜,按照他的计划,两天的活动时间,第一天早上从学校出发,抵达海市时大概是中午,入住酒店并吃午饭,下午就集体泡在海市博物馆感受人文魅力,等到结束后,集体活动就全部结束,剩下的时间全部让他们自由活动,第一天下午返回京市,然后各自回家快乐过周末。 对于江藻来说,这是一个再完美不过的计划 ,他不用花太多心思看学生?[(,学生们也能最大限度地自由玩乐,双赢。 不过填写申请的时候,江藻还是遇到了一个小问题,在填写陪同人员一栏时,他有些为难。 按照嘉中的规定,市内一天的课外实践活动,陪同人员只需要班主任一人即可,但市外两天的活动,至少需要配备两名陪同人员,也就是说,除了班主任,至少还要一名教职工。 江藻想了想,问:“你们有谁下周想去海市玩的?” “海市?”孟秋榆第一个响应。 “嗯,我打算下周四五带学生们去海市看沉船文物特展。”江藻说话时看着孟秋榆,对方是最有可能的人选,办公室里目前就他们两个单身,其他老师都有家室,不是太方便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是课外实践吧?”夏薇问,然后低头看看自己的腹部,“我倒是挺想去的,但是……” 她没说下去,只是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 如江藻所料,在夏薇之后,其他老师都表示了有心无力,都是有家有口的人,普通出去交际吃个饭可以,但是要在外市过夜,可得掂量一下了,毕竟也不是什么非去不可的地方。 最后,江藻把目光落到了没表态的孟秋榆身上。 孟秋榆苦笑着说:“好像就只有我能一起去了,虽然我十一已经看过那个展了,不过再陪你们看一次吧。” “谢了。”江藻转回去对着电脑,“我把你名字写上去了。” 在陪同人员那里添加上孟秋榆的名字,点击提交,界面跳转后,成功。 孟秋榆也在这时起身来到他的工位,笑着问:“那么江老师,你有什么计划呢?” “嗯?”江藻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孟秋榆的笑容变得不确定起来:“两天的时间,你不会只安排了一个参观文物展吧?” 江藻沉默。 他的反应很明显,不等孟秋榆说话,其他老师先抗议起来了:“江老师,你这样可不行啊,那都是群十几岁精力旺盛的小孩子,你只给他们看枯燥的文物展,他们憋死的!” “是啊,再多安排点年轻人喜欢的项目,这可是以学生为主的实践活动,多为学生考虑一点啊!” “海市我去过,那边的海滩很漂亮,这个季节那里也不是很冷,去海边玩很适合哦。” “可以租个游艇出海玩嘛,小孩子都很喜欢的!”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听得江藻神情微妙,想说刚刚问的时候一个个都有事不去,现在出起主意来倒是设身处地了。 夏薇拿着手机说:“我这里找到一篇热度很高的海市游玩攻略,我推给你们看看?” 不等江藻拒绝,孟秋榆已经道谢了:“好,谢谢,我来看看。” 下一秒,孟秋榆转向江藻,用一种要干一番大事的口吻说:“江老师,就让我们一起为这次实践活动的成功而努力吧!” 感受到面前人的兴奋,江藻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扯起 微笑:“好的。” * 原本江藻对这场课外实践活动并不抱什么期望,想着的是能糊弄就糊弄,但没想到,一个孟秋榆的加入,让他被迫卷了起来。 一整个周末,江藻都被孟秋榆拉着制定活动计划,当然,不只有他们两个,其余办公室成员都作为编外人员,远程指导为他们出谋划策。 虽然江藻本人对此还是兴致缺缺,但看着同事们这么积极兴奋地参与到这件事情里,也只能无奈地笑一下,陪着一起想方案。 当最终计划成型时,江藻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如果学生们知道这次的活动这么有意思,大概会玩疯了吧,只希望到时候场面不要太失控。 不过还是暂时保密,到时候给他们一个惊喜吧。 短暂的周末两天就这么过了,周一又等了一天,江藻没等到任何人的请假。 江藻笑了一下,大概是全员都去吧,这下孟秋榆可以放心了,先前对方一直担心有人对原计划不感兴趣,干脆请假不去了,胆战心惊地生怕计划被打乱。 想到这事,江藻摇摇头,很是感慨,都一个大人了,怎么遇到点事还是这么控制不住情绪。 当然,他也想到另外一个控制不住情绪的大人。 算起来他和容静丞已经有大半个月的时间没腻在一起了,先前是为了学生的期中考试而牺牲,现在考试结束,本来江藻周末是要去找他的,却被孟秋榆拉着做计划而放了鸽子,然后,容静丞就没信了,任江藻怎么联系都不理。 那个人好像生气了,很难哄的那种。 对此,江藻只是在申请表的陪同人员名单里追加了一个名字,然后就没去管了。 这一周时间,尽管学生们嘴上还是嫌弃连连,但江藻能感受到教室里弥漫着一股微妙的躁动,他失笑,看来还是很期待的嘛。 于是在全体师生的共同期待中,周四终于姗姗来迟。 早上八点整,第一节课的上课铃声打响,校园里在短暂的喧嚣之后又陷入沉寂而在校门口,则是一副朝气蓬勃的繁忙景象。 江藻看着学生们各个大包小包,甚至有的怀里还抱着一包零食,忍不住揉了下额头,上次见到这样的场面,还是看到某个学校小学生春游的时候。 江藻随意扫了一眼,人大致都来齐了,于是他站出来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都安静一下,我来按照你们的分组点个名。” 为了方便管理,江藻让他们四人一组自由组合成六个小组,到地方以后按组集体行动,而每个组也给自己取了个名字。 江藻低头看纸,念:“笨蛋组:关骏捷、卢弈、李展鹏、魏懂。” 笨蛋组集体跳脚:“不是笨蛋组好吧!你能不能把名字念全,是‘江藻是大笨蛋’组好吗!” 江藻不为所动,继续念:“白痴组:简星、柯建业、聂宏远、庞震。” 白痴组也怒了:“有本事你把名字念全啊,是‘江藻大白痴’好吧!” “仙女 组:代楚、宋妗彤、任好、周沅。” 宋妗彤拉着代楚的手挥了挥:耶!?[(” “超帅组:方寒、唐映、江潼、陆舍。” 江潼代表“我哥超帅”组把手举得高高的:“在!” 笨蛋组和白痴组集体用眼神暗杀了过来。 乱糟糟一片里,江藻点完了名,学生一个不少。他把纸收好,点头:“上车吧。” 等到学生们骂骂咧咧全部上了车,孟秋榆正要上车,见江藻没动,似乎还在等什么,纳闷:“江老师,怎么了?还有谁没来吗?” 江藻收回远望的目光,摇头:“没有,上车吧。” 两人也随之上了车,人数太少,即便人都到齐了,车上的座位也还是空了不少。 司机见最后两人也落了座,转头来问:“可以开车了吗?” 江藻往窗外看了一眼,校门口空荡荡的,除了出来围观的保安,再没有其他人。 江藻说:“可以了,开车吧。” “好嘞!” 司机应了一声,便去发动车子,只是还没踩下油门,动作又停了。 孟秋榆好奇问:“怎么了?” 司机没说话,操纵开关把车门打开。 “抱歉,我来迟了。”带着笑意的愉悦声音从门口传来,接着一道人影出现在众人眼前。 “容校董?”孟秋榆微微睁大眼睛,然后朝江藻看了一眼。 江藻的神情平静:“你迟到了。” “嗯,我都道过歉了嘛。”容静丞满是歉意地说,然后,他歪了歪头,一脸担忧地问,“不会迟到就不准上车了吧?” 江藻没说话,倒是孟秋榆先笑了:“怎么会,容校董快上车,坐这里吧。” 他说着起身,把江藻身边的座位让出来,容静丞也没谦让,就这么理所当然地坐了下来。 孟秋榆到后排跟学生们坐一块去了。 “师傅,可以开车了。”江藻出声。 司机应了一声,这回关门发动一气呵成,大巴很快就平稳地行驶起来。 后排学生们情绪高涨地说说笑笑,谁都没心思去注意前面有什么动静。 容静丞忽然出声:“小藻。” “嗯?”江藻看过去。 容静丞的脸上没有笑容,说:“我还在生气哦,不要以为这样就算了。” 江藻笑了笑,手指勾住他放在身侧的手,轻声说:“不生气了好不好?今晚……” 他没说完,刻意压低的声音带了几分模糊,像无数次被玩狠了又不想示弱时的逞强。 容静丞没说话,他的眼神很暗,数种情绪在他眼底汇成深邃的漩涡,像是能把世间的一切都给吞噬掉。 片刻后,容静丞叹气,嘴角是压不住的弧度:“好吧,谁叫小藻这么喜欢我呢。” 手腕被紧紧握住,江藻轻轻笑了下。! 第 59 章 直到大巴开上高速公路,这场麻烦的旅途才算是拉开了帷幕。 之所以说是麻烦,是因为从上高速开始,这帮学生的幺蛾子就没断过,不是这个要上厕所,就是那个晕车想吐,其他诸如在车厢里追逐打闹都不算事了。 尽管有孟秋榆在后排坐镇,但这段时间的相处,学生们早就摸清数学老师的性子,根本不怕他,甚至拉着他一块说笑玩闹,整个车厢后排欢乐得几乎快把车顶给拆了,每次都得江藻一个冷眼瞪过去,才能稍微安分一点,但没过多久,就又故态复萌——完全是仗着江老师在给容校董当枕头没法动弹而胡作非为。 江藻暗暗叹了口气,吵得他的头隐隐作痛,也不知道在这种环境之下,容静丞是怎么睡得着的。 江藻转头看着靠在自己肩膀上闭着眼睛的男人,容静丞在刚上高速的时候就脑袋一歪,靠在他的肩膀睡了,是真睡还是假睡不知道,但江藻看着他眼睛底下很淡的青色,心想他这段时间大概没有休息好,便没有推开他,安安静静地让他靠着,几次回头瞪人,也只不过是后面实在吵得太过分,怕打扰到容静丞休息的忍无可忍罢了。 前面到了一个比较大的服务区,在车里憋了一个多小时的学生们宛如解放了天性的猴子,车刚停稳就忙不迭蹿了出去,上厕所的上厕所,透气的透气,购物的购物,拍照打卡的拍照打卡,孟秋榆看学生们都下去了,而江藻只是揉着额头一副不想管这些猴子的样子,于是只好自己下了车,连司机也下车躲到角落里抽烟去了。 偌大的车厢里,一时之间只剩下清醒的江藻和睡着的容静丞两个人。 耳边终于安静了,江藻想去看看容静丞睡得好不好,念头刚起,一只手按在他的脑后,稍一用力。 江藻被迫低下头,碰上一双柔软的嘴唇。 他一怔,随后微微张口,任由对方的唇舌长驱直入,攻城略池。 座位旁的窗帘因为日光逐渐变得刺眼而早早派上用场,此时半遮半掩着把车厢里的暧昧挡住。 这个吻很缠绵,也很漫长,漫长到江藻觉得脖颈都因为被迫低着头而开始发酸时,那只压着他的手才松开。 江藻揉了揉脖子,不满地转头,靠在他肩膀上的男人还闭着眼睛,一副睡得很沉从未醒过的样子,好像刚才的偷袭跟他无关——如果忽视他嘴角边压不住的笑意的话。 吵吵闹闹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江藻透过窗帘缝隙看到他的学生们勾肩搭背着回来了,一眨眼的工夫就蹿到车门口,鱼贯而入。 江藻继续揉着酸痛的脖子,对其他人投来的幸灾乐祸的目光视而不见。 接下来的旅程,途径的每个服务区都要停下来让这帮大爷们上厕所购物打卡,每次至少耽搁二十分钟,原本四个小时的车程,最后硬生生磨到快六个小时才下高速。 看到高速路口的标志,江藻松了一口气,总算快到了。 司机也在此刻说道:“下高速了,再有二十分钟就到下榻的 酒店了。” 江藻正要道谢,一个声音先他响起:师傅,不去酒店。” 方寒从后排走到驾驶座旁,把手机上的地址给他看:“去这里。” 司机看了一眼地址,与原定目的地几乎是相反的方向,迟疑:“但是……” 他回头看看江藻,和他旁边懒懒打着哈欠的容静丞。 江藻看着方寒,没说话,但是意思很明显,要他给一个解释。 解释来自后面的关骏捷,他不知什么时候蹿了过来,就在江藻的座位后面得意地笑着:“江藻啊江藻,从踏入海市的这一刻开始,你已经丧失了主导权,接下来的行程全部要听我们的!” 后面还有人帮腔:“你的那个什么文化之旅早就过时了,没人感兴趣,识相点的你就乖乖听话,不要做无谓的反抗,让我们带你见识见识什么才叫受欢迎的课外实践活动!” 一看他们如此齐心,江藻就知道这大概是他们早就策划好了的,但是他的目光落在后排的孟秋榆身上,疑问:“只有我吗?” 孟秋榆对他笑了笑,笑容里饱含歉意,显然他是知情人,只不过知情不报罢了。 江藻又去看他身边的容静丞,容静丞一脸无辜地望着他:“刚刚他们跟我说要给你一个小惊喜,我觉得很有趣,就临时倒戈了。” 他的语气同样无辜,江藻想了想,大概是之前在某个服务区,趁他去卫生间的时候,那群人找上的容静丞吧,想不到这么短的时间,双方就达成了协议。 心想这辆车里不知情的人大概只有他和司机,不过司机应该不会站他,毕竟这里最有话语权的人是容静丞,司机没必要为了他得罪自己的大老板,既然孰优孰劣一目了然,江藻便也懒得当全民公敌。 于是他耸肩:“既然你们安排好了,就听你们的。” 他的语气随意,好像对接下来要去哪干什么都无所谓,这让满心期待他会有点不一样表现的人很失望,虽然他们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期待江藻会有什么样的表现,但只要跟他平时的扑克脸不一样就行,可就连这点要求都达不到,江藻你真是太无情了! 不过没关系,接下来还有很多好戏,就不信他不变脸! 江藻对司机说:“师傅,麻烦你了,照他的路线开。” 终于有人拍板,司机立刻应道:“好嘞!”再不做决定,就要开到两条路线的岔路口了! 有了明确目的地,司机一打方向盘,车子左转,往市中心的方向背道而驰。 越接近目的地,江藻能感觉到车内的氛围越发躁动,就连他身旁的容静丞,都从原本懒洋洋靠在他身上,也坐起来打量沿途的风景。 逐渐的,他们能看到漫长的海平线,是在往海边去。 半个小时后,抵达了目的地。 大巴停下,车门打开,方寒率先下车,其他人也跟着陆续下了车。 江藻一下车,迎面就感受到带着微微咸涩的海风,他眯起眼睛眺望而去,前方是一片在阳 光下呈现出金色的海滩,仔细聆听,似乎还能听到海水涌动的声音。 身后是一幢二层别墅,很大很气派,看起来能容纳不少人。 方寒第一个下车不是没有道理的,他从早早就等候在别墅门口的管理员那里拿到钥匙,此时轻车熟路地领着大家进屋:“这里是住宿的地方,一共十四个房间,一楼两个,二楼二楼各六个,两人一间,自由分配,钥匙在这,等会儿找我拿。” 方寒像主人一样介绍着这个临时住所,大家随着他的介绍,发现这间房子几乎是为他们量身定制的,除了离海边近、房间多,一楼还有一个巨大的客厅,有游戏机有音乐设备有桌游等,假使天气不好而不得不被迫转移到室内,这里也能撑得起他们所有人的玩乐! 海边别墅和市中心的五星级酒店,当然还是这里更合他们的胃口了! 容静丞跟着逛了一圈,很满意这里,微笑称赞:“方寒,厉害啊,这么短的时间就能找到这么棒的地方,怎么做到的?” “那还能怎么做到,当然是钞能力啊!”卢弈笑嘻嘻地做着拇指和食指搓动的手势。 关骏捷曝光他:“何止是钞能力,我跟你们说,方少为了做好这次计划,周末两天还专门跑到海市来踩点,看了好多地方才定下的这里。”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其他人都惊了,有必要做到这一步吗?你对这次行程到底是有多上心啊! 尤其是孟秋榆,想到自己做计划只是网上搜搜攻略,而对方则亲自跑来勘察现场,顿时觉得自己所谓的用心根本一文不值,有点受打击。 “哦?”容静丞挑了下眉,似笑非笑地看着方寒,“很花心思嘛。” 方寒沉声道:“既然做就要做到最好。” 他的语气平静,没有因为众人的评价而沾沾自喜或者自鸣得意,显然是觉得自己只是做了该做的事情,没什么好夸赞的。 听到这话,江潼神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而这一眼没能逃过江藻的眼睛。 江藻再扫一眼,正好看到陆舍收回落在江潼身上的视线。 方寒这副不骄不躁的态度,反倒让其他人急了,不是,你就不能骄傲一下嘛,你做得这么好,跟江藻炫耀一下,让他看到两人策划能力的差距,让他自惭形秽让他无地自容啊! 好好好,你不行动是吧?兄弟帮你! 关骏捷不怀好意地望着江藻:“江老师,你怎么不说话?你觉得这里怎么样,说两句呗。” 不止是他,好几个人都是同样不怀好意地笑,江藻仿佛没有察觉到,在别墅里环视一圈,点头:“不错,挺好的。” 关骏捷龇牙,这么能装的吗? “不过,有一个问题。”江藻看着方寒,“我向学校申请的预算里面没有这一项,超过的费用学校不给报销,请你们自己想办法。” 虽说方寒并不指望能从江藻这里得到夸奖,但此时听到的却是跟夸奖完全无关的费用问题,还是让他感到一阵挫败。 他 阴沉着脸,一字一顿地说:“谢谢提醒,但是不用,费用我全包了!” “哇哦,方少大气!” “谢谢方总!” 此起彼伏的感谢声中,江藻偏偏还在和他唱反调:“方寒同学,我知道你很有钱,但是身为老师,可不能花学生的钱——这样,你就请你的同学们吧,我们二位老师的费用到时候A给你。” 一听他连自己的也一块表态了,孟秋榆赶紧开口:“江老师说得对,老师可不能花学生的钱。” 容静丞倒是有一点不同意见:“难得学生一片心意,不可以花吗?” 江藻严肃地对他说:“不可以。” “好吧。”容静丞乖乖听话了,“那小藻帮我付?” “嗯。” 看他们一唱一和地就决定了费用问题,方寒的脸更沉了,恰好此时手机响了,他拿出来看了一眼,然后把钥匙往桌上一放,不耐道:“随便你们——我有点事,你们先分房间吧。” 说完到旁边接电话去了。 这话一出,原本还算和乐的气氛立刻变得剑拔弩张起来,性急的学生立刻就开始为了抢占心怡的房间开始行动,一时之间,楼上楼下到处都是咚咚的脚步声和开门关门的声音。 “这间归我了!” “这间是我的,闲杂人等快出去!” “卧槽孙子,赶紧给我出来,刷阴招绊我是吧,这间是我先看中的!” 两个女生手挽手不紧不慢地往楼上走,宋妗彤说:“我们就去二楼吧,那里视野好,一眼就能看到大海。” “好。”代楚答应着。 容静丞看过来,笑着说:“小藻,我们也住二楼吧。” “可以。”江藻点头,然后两人也往二楼去了。 孟秋榆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自己身边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抬手揉了揉额头,苦笑,怎么都有伴了?就他落单吗? 这个夜晚可真是要寂寞如雪了。 别墅里乱成一锅粥的时候,某个关上门的房间里,几个人聚在一起,正在酝酿一个大阴谋。 “兄弟们,机会近在眼前,是成是败就在此一举了!” 阳光打在说话人的脸上,正是屡屡在江藻那里碰壁的关骏捷,他的身边是他“江藻是大笨蛋”组的组员,以及“江藻大白痴”组的四位成员。 被江藻简称为“笨蛋组”和“白痴组”的八名成员齐聚一室,只为了一个共同的大计—— 他们要揭开江藻的真面目! 想起早上按组点名时受到的嘲笑,卢弈还很愤愤不平:“他肯定是故意只念后面两个字的,这家伙太讨厌了!既然班长说他超帅,那就让我们看看他眼镜底下的那张脸到底有多帅吧!” 关骏捷阴测测地笑着说:“一定要找机会摘掉江藻的眼镜,让他露出真面目!” 八人互相看看,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决心。 江藻,你等着吧!! 第 60 章 方寒出门一趟,回来的时候带来了大家的午餐。 江藻刚关上房门,刚好对面房间的门也开了,孟秋榆正好出来。 两人打了个照面,孟秋榆好奇地问:“容校董呢?他不出来吃饭吗?” “他?”江藻回头看了一眼,摇头,“他不饿。” 这是个无懈可击的理由,孟秋榆点了下头,不再纠结这个话题,两人一起往楼下走。 其他人在接到开饭指令的瞬间便饿死鬼附体一般急吼吼跑去楼下报到了,只有他们两位老师自持身份,不紧不慢地现在才出门。 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孟秋榆偏过头,对江藻道歉:“抱歉,江老师。” “嗯?”江藻瞥他一眼。 “很抱歉帮着他们隐瞒你改行程的事情。”孟秋榆歉意地说,“我本来也想告诉你的,但是他们说想给你一个惊喜,所以我就……” 他没说下去,脸上满是过意不去的表情,江藻看他一眼,揶揄:“所以你就跟他们同流合污了?” 听出他话里并没有恶意,孟秋榆苦笑:“这用词……好吧,是同流合污,我错了,真诚向你道歉。” “没必要。”江藻耸肩,“这又不是什么坏事。” 孟秋榆诧异:“你不介意吗?”看到江老师在计划曝光之后的表现并不如他们预期那般惊喜,他还以为对方是介意被隐瞒这件事的。 “介意?”江藻笑了下,表情里明显写着不在意,“你不会真以为我傻到什么都没发现吧?” 出游前夕,班里的躁动怎么能瞒得过他的眼睛,如果说他们只是为了出去玩而如此兴奋,江藻觉得还不至于,再加上他们中总有几个演技拖后腿的,很轻易就能察觉到他们有事情隐瞒。江藻心想他们既然选择隐瞒,那他就配合装傻吧,反正如果他们在策划什么不好的事情,江潼这个卧底会来告诉他的,既然江潼没来,那应该就无伤大雅了。 孟秋榆面露尴尬之色,其实他也觉得江老师不会这么傻,毕竟连他都能察觉到这帮孩子好像在计划什么,江老师这么敏锐的人怎么可能发现不了。 孟秋榆想着,突然笑了起来。 江藻觉得他笑得莫名其妙,怪异地看他一眼:“嗯?” 孟秋榆笑着说:“虽然江老师你总是嫌弃他们麻烦,但其实是很宠他们的。” 江藻皱了下眉,但在他出口否认之前,孟秋榆又笑着补充了一句:“否则以你的性子,应该不会委屈自己配合不喜欢的事情吧?” 江藻无话可说。 第一次在江藻这里占到上风,孟秋榆笑得更加开怀了一些。 江藻抿了下嘴唇,开口:“那你呢?” “我?”孟秋榆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你精心策划的行程,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流产了,不会不甘心吗?”江藻问。 虽说这边的行程是老师们共同制定的,可谁都知道孟秋榆才是最主要的制定者,查景点 定路线,对每一个细节都进行了严密的推敲,虽然没像方寒这样亲自飞来实地考察,但任谁看了都不会说不用心,至于江藻在里面起的作用,只是在对方询问想法时点点头表示没意见罢了,基本上没帮多少忙。 江藻知道孟秋榆对这次行程有多上心,所以他很想知道对方是抱着什么样的想法配合学生的计划的。 被问到这个问题,孟秋榆愣了一下,随后低头看着脚下的台阶。他边下边说:“不甘心啊……好像有一点,毕竟是花了那么多精力做的计划嘛,但也不到无法接受的程度,该怎么说呢,更多的还是高兴吧。” 江藻安静地听他说。 “虽然自己制定的计划最终没派上用场,但是我仍然觉得很高兴。”孟秋榆抬头,对他笑笑,“其实我并不是一定要大家按照我的想法去玩,我只是想为了学生们而努力,这会让我产生一种身为教师的成就感。” “江老师,我最近发现啊,”孟秋榆说着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摸了下鼻子,“能够为了学生而努力,是真的很有成就感的一件事情,让我很满足,很充实。” 他的笑容里满是真诚,江藻点了点头:“好吧。” 最后一级台阶,他走下去,客厅里学生们的吵闹声震耳欲聋,他停住,对孟秋榆说了两个字:“加油。” 孟秋榆以为话题就这么结束了,没想到还有后续,愣了愣,笑着点头:“共勉。” 走几步就是客厅,他们刚一露面,几个饿死鬼就哀嚎起来:“终于下来了,赶紧的,来吃饭了,再不来饭都凉了——这些可是方少专门从海市最有名的餐厅订的饭!” 江藻看了一眼餐桌上满满当当的菜肴,虽然摆得不好看,但能看出来那些菜都没动过,即使这些孩子饿得嗷嗷叫,也没人想着先大快朵颐,老老实实地等着人到齐。 孟秋榆道歉:“抱歉,我还以为你们会先吃呢。” “怎么可能!”关骏捷嚷嚷,“我们是那么没礼貌的人呢——赶紧的,坐下吃饭!” 宋妗彤往他们身后看了看,问:“咦?容老师呢?他没下来吗?” 江藻还是那句话:“他不饿。” 学生们就没孟秋榆那么体贴了,一听他不饿,震惊了。 “这么久没吃东西,他不饿?他是铁打的吗?” “说不定人家是修仙的呢!” “喂,真的假的啊,别是不愿意和我们一起吃饭吧?上次聚餐的时候也是,什么也不吃,还说是过敏。” 眼见他们猜测越来越多,江藻出声:“别多想,他就是不饿,饿了他会自己找东西吃。” 说罢,他率先往餐桌前一坐。 见他这么淡然,其他人将信将疑地收起猜测,跟着坐下吃饭。 很快大家就把这事抛到脑后,热热闹闹地享用起迟来的午饭,江老师说得对,那可是容静丞,饿到谁都不可能饿到他。 江藻时不时还能感受到其他人投来的探究视线,他假装没发现,安安静静 地吃着自己的饭。 容静丞不下来一起吃饭,除了不饿之外,最大的原因是,他不会吃不信任的食物。 ?想看焕时写的《又又又穿书后真少爷摆烂了》第 60 章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这和他年少时的经历有关,来源不明的食物吃了会中毒,甚至会死,所以容静丞对食物的要求格外高,不是绝对信任的人提供的食物坚决不会碰。即使到了现在,已经没人敢对权势滔天的容家主动手,他也保持着不随便在外面进食的习惯。 江藻垂了垂眼,他至今记得有一次,他在午休时来到天台,上面却空无一人,连着二天,容静丞都不在。到了第四天,容静丞终于出现了,面色苍白,病殃殃的,面对江藻的询问,他只是云淡风轻地说了一句中毒了,在医院住了几天。 一副习以为常的口吻。 江藻吃着,忽然有些食不知味。 这顿午饭本来吃得就晚,一群人吃饭时间自然短不了,等到吃饱喝足,已经是快四点。 方寒宣布接下来的时间自由活动,但需要在七点之前在房子里集合,于是一番响应之后,还有余力的便结伴跑到海滩上去玩,吃撑的动弹不了的回房休息,不想出门又不想休息的干脆窝在客厅里面打游戏。 江藻正要上楼,面前突然窜出几道人影。 关骏捷和卢弈挡在他面前,笑得不怀好意。 “江老师,嘿嘿。”两人傻笑。 江藻挑眉:“什么事?” 两人对视一眼,关骏捷搓了搓手:“嘿嘿,江老师,你等下要是没事的话,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海滩逛逛?” 他刚说完,卢弈立马接话:“对啊对啊,这里的海滩很好看的,不去看看真的很浪费!” 面对两人热情的邀请,江藻没有任何表示,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俩。 两人被看得很心虚,底下小动作不断,你捅我我捅你的,都指望对方出来说个话扳回大局。 “我说你们俩,是不是有什么事啊?”江藻语气慢悠悠的,带着点漫不经心,却把对面两人问得身体僵硬。 一看这反应,江藻已经确定了七八分,这两人刚刚吃饭的时候就很殷勤地给他夹菜盛汤的,傻子才看不出来他们有企图。 “没、没有啊!”卢弈的声音都变了腔调。 “真的?”江藻看着他们俩。 在两人快要顶不住压力坦白从宽的时候,身后的楼梯上传来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小藻?” 江藻抬眼,容静丞含着笑意从楼梯上下来。 “不是说好了等你吃完饭一起去海滩上逛逛吗,怎么这么久?”容静丞下了楼梯,来到江藻身边问。 江藻抬起下巴努了一下:“他们好像找我有事。” “哦?”容静丞笑吟吟地望着对面两人,“两位找江老师有什么事吗?” 两人立刻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不不,我们没事,我们一点事情也没有!” 江藻出声:“不是吧,刚才不是说想跟我一起去海滩逛逛吗?” “没没没!没这回事!”关骏捷语速极快地说,“我们确实是想邀请江老师一起逛的,但是他既然已经和容老师你约好了,我们就不打扰,你们二位一起逛吧,不用管我们!” “对对对,我们跟其他人一起就行了!”卢弈也帮腔。 容静丞看向江藻:“他们都这么说了哦。” “那就不管他们。”江藻拍了板。 两人这才松了口气。 江藻和容静丞出了门,海市的气候温润,海风凉凉的吹在身上很舒服。 性子急的人早就出了门直奔海滩而去,慢一点的还没出门,因此通往海滩的路上此时只有他们两个人。 两人静静地走在路上。 江藻忽然看向容静丞:“怎么出来了?” 其实他跟容静丞根本没约好,刚才都是对方的临时发挥。 容静丞对他一笑:“刚才在房间里,我做了个实验。” “什么?”江藻不明所以,怎么扯到这个? 容静丞看着他,笑容逐渐变得高深、暧昧。 容静丞慢悠悠地说:“房间的隔音很差。”! 第 61 章 江藻有时候挺佩服容静丞的奇思妙想的,房间隔音差,所以他准备了一艘游艇。 看着周围茫茫的海水,江藻心想容静丞的思路大概是只要确保周围没有人,也就无所谓隔音不隔音的了。 “在想什么?”容静丞突然伸手过来,用拇指拭去江藻唇上沾着的奶油。 江藻回神,对他舔着手指上奶油的行为视而不见,放下叉子,耸肩:“没什么,只是好奇关骏捷和卢弈两位同学,到底有什么事。” 哪知听到这话的容静丞突然笑得很开心。 江藻感到十分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我笑小藻你呀,”容静丞摇摇头,一边慢条斯理地切着盘子里的牛肉,一边说,“虽然嘴上总是嫌那些学生麻烦,但其实一直在关注他们。” 容静丞吃下一块牛肉,语气里带着我家孩子长大了的欣慰:“在不知不觉间,小藻已经成了一个为学生着想的好老师了。” 江藻沉默。 容静丞笑吟吟地望着他,说出与表情完全不相符的话语:“我有点吃醋了哦。” “吃什么醋?”江藻不解地皱起眉头。 “明明我花了那么长的时间,才一点一点占据了小藻的心。”容静丞切肉的动作变得凶狠了一些,但话语仍然很温柔,“那些人和你才认识区区两个月,居然就让小藻这么上心了。” 容静丞抬眼,眼底含着笑:“你说我是不是该吃醋?” 江藻失笑,明明从言语到行为都表现得醋得不行,却偏偏要维持最后那点体面,保持微笑,这种既坦诚又不坦诚的地方真是幼稚得不行。 知道这个时候该做的是哄人,江藻也不吝啬,看着他说:“他们没你重要。” 容静丞放下刀叉,用餐巾擦了擦嘴:“我吃好了。” 他起身坐到江藻旁边,拿起蛋糕上的叉子,叉了一小块送到江藻嘴边,江藻虽然觉得有些别扭,但还是张嘴吃掉。 容静丞又喂了一块,江藻还是吃下,剩下的蛋糕本来就不多,这么一喂一吃,很快就见了底。 “小藻吃好了吗?”容静丞俯身过来,用唇舌替他清理嘴边沾染的奶油。 江藻微微仰起头,闭着眼睛:“嗯……” “那么,”容静丞的手抚上江藻的腰身,一点一点的探入衬衫底下,“我也该享用我的甜点了。” 江藻闭了闭眼睛,强迫自己不被那只四处作乱的手带着走:“不是……到晚上?” 他也不是不想,但自由活动时间就这么点,真要做起来一时半会儿肯定结束不了,到时候说不定还让学生们起疑。 “我说过了,”容静丞咬着他的嘴唇,“房间隔音很差,我可不舍得小藻忍着不发出声音……” “小藻叫起来很好听……” 口腔被一点一点侵入。 “听不到就太可惜了。” “还是说,”容静丞含笑的眼望来,“小藻不 介意发出声音?” 过往缠绵的画面在脑海中浮现,江藻沉默起来,以这个男人的恶劣程度,即使他想不发出声音,一定也会被恶作剧到忍不住。 心中的天平快速地权衡了一下,江藻认命了,抬手抱住已经压上来的男人:“就一次。” “好。”容静丞毫不犹豫地答应着。 江藻暗暗叹口气,答应得这么快,看来是没这么容易了。 * 江藻是不晕船的。 但现在他有种晕乎乎的感觉。 一潮一潮的海浪打在船身上,船身随之摇晃起来。 江藻感觉自己也在跟着摇晃,晕晕的,让他四肢发软。这种感觉实在太磨人,他的眼底忍不住蓄起眼泪,又被温柔的唇舌舔去,然后又一点一点地吻遍所有会使他颤抖、轻喘、尖叫的地方。 晕晕乎乎中,江藻想到,幸好是在这里,而不是在那个隔音很差的房间。 等到风平浪静的时候,江藻从容静丞怀里挣扎着伸出手去拿手机,看到时间,才六点,这才松了口气。 虽然很意外这次容静丞居然没有折腾到最后一秒,但好歹没耽误事,江藻也就没深究了。 他从容静丞怀里起来,看看自己满身的狼藉,还是决定先收拾一下,而容静丞则一脸餍足地靠在沙发上,欣赏着事后的风光。 他的目光毫无遮掩,哪怕刚刚还在温存,江藻此时也难免羞赧起来,再一对比自己该脱的都脱了,而容静丞只是解了衬衫扣子,心头又是一阵恼火,干脆瞪了他一眼。 容静丞轻笑一声,目光愈发肆无忌惮。 江藻只得加快清理的速度。 把最后一颗衬衫扣子给扣上,江藻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冷静,说道:“回去吧。” “不急。”容静丞笑了笑,很顺手地把他拉到怀里,吻吻他还泛着微红的眼角,“再等一会儿。” 等什么? 江藻见他没有解释的意思,也没拒绝,就这么安安心心地被他抱在怀里,等待着。 答案很快就揭晓了。 是日落。 已经到了海市日落的时间,高挂了一天的太阳一点一点地沉入远方的海平线,余晖将海水染成温暖的金橙色,不时有海鸟从海面掠过,下一秒又高高翱翔而去。 海浪还在拍打着船身,但江藻窝在容静丞的怀里,已经不再有无所依从的感觉,即使太阳即将沉入海面,黑暗降临,他也不会害怕。 这场日落一共持续了二十分钟,直到最后一点余晖被海平线吞没,周围暗了下来,苍茫的海面之上,只有他们这艘游艇还亮着微弱的光。 “回去了。”江藻说。 “嗯。”容静丞伸手在呼叫铃上按了一下。 二十分钟后,游艇靠了岸,码头上的灯都开了,亮堂堂的,附近停了好几艘游艇。 江藻要下船的时候,容静丞喊住他,他回头。 容静丞这时才慢条斯理地穿上 外套,理好散乱的头发,又是一副衣冠楚楚的模样。 “怎么了?”江藻问。 下一秒,他的眼角被碰了碰,容静丞说:“眼镜忘了。” 他这一说,江藻才意识到自己忙中出错,竟把眼镜给忘了。 容静丞拿起眼镜帮他戴上,戴好后端详了他一会儿,满意点头:“嗯,可不能给别人看哦。” 江藻扶了下眼镜,点头:“嗯。” 回到别墅时刚好是七点,一进大厅,所有人都已经等着了,看到他们终于出现,好几个人脸上都流露出想说什么,但看了一眼容静丞之后,又把话憋了回去。 身为组织者的方寒没说什么,见人都到齐,并且时间也到了,于是发话让所有人出发。 去哪? 去码头。 江藻再次回到刚离开不久的码头,心说自己这是图什么,早知道要来码头,他刚才何必回去,直接在这等着算了,虽然路途不远,但他现在可懒得多动。 想是这么想,但他面上完全不动声色,反倒是容静丞看了看他,突然笑了,笑得其他人莫名其妙,笑得江藻暗暗瞪了他一眼。 再次坐上游艇,江藻的心情已经与几个小时之前完全不同,要说为什么,那就是——吵! 他和容静丞在一起,容静丞会亲他会抱他,会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话,虽然黏人了点,但是不会吵得他脑仁疼,而跟这些十六七岁的少年人在一起,江藻唯一的感受是,烦。 舱房里闹哄哄的,江藻索性到甲板上透透气,哪知他前脚刚出来,后脚就有人跟上了。 “江老师,你没事吧?” 江藻回头,两条小尾巴分别是关简星和柯建业同学——白痴组的两员大将。 江藻看着他们,没说话。 他不说话,让两位同学有点不知所措了,不是,老师,我们是来关心你的,你这么冷淡让我们情何以堪啊! 短暂的沉默之后,简星同学硬着头皮往下说:“江老师你是不是晕船啊,我看你的脸色不太好,有点担心。” 柯建业紧接着发挥,他的语气莫名雀跃,从口袋里拿出一板药:“老师,我这里有晕船药,你要不要?” 简星也把背着的手拿出来,他的手上是一杯热气腾腾的热水:“老师,我给你准备了热水,可以用来服药!” 两人说着都把自己手上的东西往江藻面前递,尤其是简星,那杯热水都快怼到江藻脸上去了。 江藻偏开脸,刚好避开热水的熏陶:“谢谢,不用,我不晕船,我就是有点闷,出来透透气就好。” 听他这么说,两人顿时有点急:“老师,没关系,这个药不光能治晕船,胸闷气喘都可以!” “要不江老师你喝点热水?会比较舒服一点。” 两人是铁了心要把药和水塞给江藻,但就在这时,身后传来容静丞的声音:“小藻,我拿水来了哦。” 两人僵硬地回头,容静丞端着一杯水过来了 ,不过与他们手上的杯子不同,这杯不冒热气。 “哦?”容静丞挑眉,“已经有人拿过来了啊。” 声音听不出情绪,简星手一抖,水直接洒了一半出去,差点溅到自己手上,赶紧说:“不不不,我们就是看江老师好像不舒服所以才来慰问一下!既然有容老师你在,就没我们什么事了,我们先走了,老师再见!” 说完,两人带着东西落荒而逃。 容静丞走过来,把杯子递给江藻,笑着说:“很可疑哦。” 江藻接过杯子喝了一口,冰冷的水流过喉咙,折腾了一下午累积的不适缓解了一些。他嗤笑:“小孩子的把戏。” 容静丞颇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 这趟行程不多时便抵达了目的地,是海上的一个小岛。 从码头下来,有一条被彩灯装饰的路,沿着路走,他们抵达了今晚的会场——篝火晚会! 虽然心里已经有准备,但看到一场真正的篝火晚会现场就在眼前,年轻人们顿时雀跃起来,满场狂奔。 “卧槽,真的是篝火耶,烧得好旺——卧槽烫烫烫!” “我们现在是不是应该手拉手转圈圈?” “不要,好蠢,要转你自己转。” “啊啊啊方少你是我的神,真的有舞台啊!设备好齐全!” “连烟花都有,方少你真的有求必应,我要膜拜你!” “先别管那些了,这里有烧烤架和食物,我都饿了,快搞点东西吃!” 江藻在整个被划分出来的区域里看了一圈,正中间是一个大篝火堆,火烧得很旺,一靠近就能感受到灼热的温度。左边是一个小型的舞台,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除了那些乐器和音乐设备,上面甚至还有一台钢琴。 右边则是烧烤的区域,食材饮料一筐一筐地码在烧烤架边上,各种调料也整整齐齐地摆在桌子上。后面烟花、躺椅小板凳等一系列,只有想不到,没有找不到的。 江藻看了一眼被围在中间接受赞美的方寒,这么短的时间里能把一起都安排得这么妥当,这孩子的策划能力确实一流。 “他很有领导能力呢。”容静丞在此时出声。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他看的人很明显是方寒。 孟秋榆点头,接话:“确实,我本来以为我策划得挺周全,结果和他的一比,完全是小巫见大巫,真是让我自愧不如。” 那两位的评价都已经有了,江藻只是看了一眼站在人群外的江潼,又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 短暂的兴奋过去,大家也认识到要想敞开了玩,必须得先吃饱,为了公平起见,每组出一个人负责烧烤,其他人则负责监工。 监工们很认真也很严格:“你会不会烤啊,都糊了,冒黑烟了!” “卧槽你快翻面啊,要烧起来了!” “仙女组”的周沅很光荣地成为本组猜拳输掉被赶鸭子上烧烤架的那位,他被六个监工围着,手都不敢停,一直在给肉翻面撒料 ,但嘴上也没停过:不是△[(,你们唧唧歪歪个毛线啊,你行你上啊!NBB!” “少废话!”监工喷回来,“你可是语文课代表啊,你忘了你之前是怎么保证的,你要为了班级而无私奉献,怎么这才几天就忘了?” “靠!”周沅很郁闷,“给你们烤肉算哪门子的无私奉献!” “班干部必须以身作则!”监工们如此嚷嚷。 “你们就是在针对我!”周沅更大声地嚷嚷。 “哪有,你看班长也在烤,他有像你这样逼逼吗?你多跟班长学着点!” 周沅往旁边看了一眼,江潼默默地往烤架上撒着调料,一副认真又敬业的模样。 嘀咕了一句“这么认真干嘛”,周沅也只好有样学样地闭嘴烤肉。 江藻走到江潼负责的烧烤架旁边,一直默默烤肉的江潼慢了半拍才注意到有人来了,抬头,错愕一下:“哥?啊,你饿了吗?这几串很快就好!” 江潼手忙脚乱地拿起烤好的几串递给江藻:“哥,小心烫。” 江藻接过,拿起一串肉吹了吹,吃下,夸赞:“很好吃,手艺不错。” “啊……”江潼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还好,就那样吧,反正我能做的也就这点小事了。” “能把小事做好,也很了不起啊。”江藻吃着烤串,说道。 江潼一愣,刚想说什么,那边传来热情的招呼。 “江老师,刚烤好的鸡翅,你要不要吃?”关骏捷举着两串烤翅高声问。 周沅骂骂咧咧:“卧槽老关,你他妈别——阿嚏——别——阿嚏——别他妈再撒胡椒粉了——阿嚏!” 江藻微笑摇头:“抱歉,我不爱吃鸡翅。” 他看回江潼,对方已经在埋头继续烤串了,于是他轻轻摇头,转身走了。 尽管监工们很努力地在鞭策烧烤师傅们,但奈何烧烤这种东西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好的,光是看到吃不到,心里更焦急,于是没一会儿,监工们便觉得无趣散了。 吃不上东西,总得找点其他事情干,于是旁边的舞台成了大家接下来的消遣。 如果说这里谁是呼声最高的表演者,那么一定非容静丞莫属,那架钢琴简直是为他专门设置的。 容静丞也不是放不开的人,对江藻微微一笑,起身上了舞台,坐到钢琴前。 即便是像这种露天的简陋舞台,但容静丞一登场,众人顿时有种置身于辉煌璀璨的音乐厅之感,如果说刚才让容静丞表演只是随着气氛顺势而为的起哄,直到此时,他们才生出实感,还可是容静丞的表演诶! 他们居然能让容静丞在这种情况下为他们表演,这是何等有幸! 所有的喧嚣都在第一个音符被敲响时消失了。 容静丞的手指轻快地在琴键上敲击着,泄出的每一个音符都叫人陶醉不已。 在座的不少人都是有音乐修养的,此时难免交头接耳起来:“这是什么曲子?好像没 听过。” “不知道,没印象。” “我也没听过。” “好好听,想要谱子。” 江藻默默地听着这些讨论,这首曲子他倒是挺耳熟,是曾经在某个早晨,容静丞为了哄他开心而弹的,现在在这里弹起,也只有他和自己知道这首曲子的由来。 像在弹奏一首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秘密。 江藻看着舞台上的容静丞,对方也在此时看了过来,眉眼弯弯的,说不尽的温柔。 江藻轻轻闭上眼睛,聆听着这动人的旋律。 就在所有人都陶醉在这场表演中的时候,忽然传来一声惊呼:“嗷!” 被这一声打断的众人纷纷不满地看过来,然后,不满变成了惊愕。 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关骏捷被江老师抓着胳膊?老关你刚刚不是还在烧烤吗,什么时候跑过来的?! 江藻有些无奈地望着面前的学生,刚刚他虽然是闭着眼睛的,但是敏锐地察觉到有什么人在接近他,并且不怀好意地伸出了手,于是他就这么一抓,抓住了那只鬼鬼祟祟的手。 “松手松手!”关骏捷嗷嗷叫唤,“手要断了——痛痛痛!” 江藻皱了皱眉,还是依言放了他。江藻沉着眼,望的不只是关骏捷一个人,还有他身后的卢弈、简星等人,每一个被他看到的人都僵硬地移开了眼。 轻轻叹了口气,江藻问:“你们缠了我一天,到底想干什么?” 心知都到这个地步,不开诚布公是解决不了麻烦的,于是江藻很干脆地挑明了。 “呃……没什么啊……”关骏捷很心虚地说,看都不敢看他。 “是么?”江藻不置可否。 他仍在看着他们,其他人也陆续往他们身上投来好奇的目光,气氛一时有些说不出的诡异。 在这种隐隐的威压之下,终于有人沉不住气了,简星喊道:“好吧,不装了,摊牌了——江老师,其实我们就是想看看你的真面目!” “你能把眼镜摘了给我们看看你的真容吗!” 其他人惊讶,这么猛的吗?不过…… 他们也很想看耶!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齐齐看向江藻。! 第 62 章 一时,议论声四起。 “这么一说我也有点好奇江老师的长相了,感觉被眼镜遮着都没有仔细看过老师的长相。” “其实细看,老师的五官长得挺端正的,但就是眼镜一直挡着,感觉好碍事呢。” “哎哎哎,上次班长是不是说过江老师长得很好看来着?” “对!当时班长情绪可激动了,说江老师可是天下第一好看来着,比容老师都好看!” “哦对对对,我想起来了,既然班长都这么保证了,那我必须得看看江老师摘掉眼镜的样子了!” 从同学们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原本还在发愣的江潼一下子就慌了,手忙脚乱的解释:“不是,我没有……”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怼了回来。 “什么你没有,这么多人作证呢,你就是说过——怎么,班长,这么不够意思的吗?江老师是你哥,他的真容你能随便看,我们这些外人都就看不得了?” “哎哟,还有没有天理有没有王法了啊,他们兄弟俩合起伙来排挤我们!” 江潼都快急哭了,他就一张嘴怎么说得过这么多人,但是他又不能不说,他哥的长相可是秘密,怎么能暴露呢!他现在深深后悔起来,上次怎么就那么冲动,一时口不择言把他哥给卖了。 江潼很心虚,他都不敢看他哥,更不知道如果他哥要追究起来,他该怎么跟对方解释才好——让他找个地缝钻进去吧! 轻轻松松摆平江潼这个小小的障碍,大家再次把目光投向江藻:“老师,你就把眼镜摘了给我们看看,满足一下我们的好奇心吧!” “老师,就算你长得不好看,我们也绝对不会说什么的,真的!” 在被其他人看着的时候,江藻看的却是容静丞。 篝火堆里,树枝被烧得噼啪作响,火焰被风吹得招摇,时不时蹿起一道高高的火花,将舞台挡在后面。 透过篝火,容静丞也在看他,目光中的温度甚至比火焰还要炙热。 然后,容静丞低下头,修长的手指再次抚上琴键,因为刚才的小插曲而中断的曲子被继续演奏。 明显不合时宜的钢琴声让大家的注意力都有点涣散,这个时候就不要配背景音乐了吧?而且要配也应该配那种秘密即将揭晓的激动人心的音乐吧。 江藻轻轻笑了一下,抬手扶住眼镜边缘。 他这一动作立刻让大家都屏住呼吸,心脏怦怦直跳,江老师真的会摘下眼镜吗? 说实话,虽然他们起哄得起劲,但是根本没把握能让江老师配合他们——相处的这些时日下来,他们知道江老师不是那种他们随便闹一闹就会妥协的人。 在没有最终尘埃落定之前,谁都不敢下断言。 然而,江藻就这么很轻易地把眼镜摘了。 “啊……” 惊讶是因为梦想成真,是江老师真的为他们摘下了眼镜,但紧接着,当他们看到眼镜之后的真容,声 音锁在喉咙里,再也发不出来。 篝火很旺盛,把周围区域照得通明,一切都纤毫毕现,失去眼镜遮掩的江藻,就这么暴露在他们面前。 江藻仍是往日那副带着淡淡疏离的表情,明明五官还是原来那副五官,眼睛鼻子嘴巴一点也没改变,却仿佛被造物主重新赋予过灵魂,只需一眼,便叫人惊心动魄,魂不守舍。 该如何形容这副容貌? 任众人如何绞尽脑汁,都想不出个确切的形容词,无论是枝上琼花,山巅白雪,云中仙鹤,还是皎皎清月,都不足以描述其万分之一的神采。 “嗯?” 见所有人都愣了,江藻微微蹙眉,眼底暗藏的光华不经意流转,众人心头立刻为之一颤,猛然醒转。 此时此刻,所有人的心中都升起一个念头,这……真的是他们的江老师? 离他最近的是关骏捷,也是被最先冲击到的人,他狠狠捏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江……江老师?” “嗯?”江藻挑眉。 关骏捷好不容易才从宕机状态恢复,他看着江藻,深吸一口气,问道:“江老师,真的是你吗?” “不然呢?”江藻好笑地看着他,有这么难以置信吗? 关骏捷是挺难以置信的:“不是,你既然长得这么好看,那你为什么要一直戴着眼镜把脸遮起来啊?” “为什么……”江藻玩味着这句话,眼神轻飘飘地往四周看了看,“你觉得呢?” 关骏捷沉默,他明白对方的意思,从刚刚开始闪光灯就没断过,甚至他都能感受到有不少目光钉在自己身上,这是嫌自己太碍事挡住他们拍照了。 江藻转头,淡淡道:“照片不准外传。” “好嘞好嘞!” 一听只是不准外传,那些拍照的人更加肆无忌惮了:“江老师,你能笑一个吗?” 江藻根本不笑。 发现自己不出声,他们就不打算停手了,江藻皱了皱眉,“行了,别围着我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学生们这才依依不舍地收起手机散开,虽然很不舍,但是没看老师都皱眉了吗,居然让这么好看的脸露出这样的表情,他们真该死啊! 但接下来,江藻也没彻底得到清静,虽然学生们明面上都乖乖听话各干各的去了,但是一有机会就会找各种理由跑到自己身边。 “江老师,这是刚烤好的蘑菇,给你吃。” “吃什么蘑菇,肉才好吃——江老师,给你肉串!” “老师你冷不冷?我把外套脱给你穿好不好?” “老师你坐在火堆旁边热不热?要不要我给你扇扇风?” 眼看自己一向眼高于顶、不可一世的同学像讨好主人的小狗一样围着江藻打转,被挤出来的宋妗彤受不了地揉了揉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我竟不知道我身边居然有这么多的男夹子,噫,恶心心!” 就算是一向不爱在背后说人的代楚也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一群平时说 话粗声粗气的大男生,突然夹着嗓子变得柔声细语的,任谁都会无法习惯。 “不过江老师真好看啊。”宋妗彤捧着脸颊望着篝火前的江藻,或许是火焰太温暖,即使对方还是那副不笑的冷淡模样,也被火光照得柔软了几分。 代楚也望着那边:“是啊。” “但是我真的没想到江老师会这么轻易就把眼镜摘掉。”宋妗彤说出自己的疑问,“我还以为他会不愿意呢。” 她看着代楚,狡黠地笑了:“你说,是不是因为江老师,有一点喜欢我们了呢?” 代楚还是看着那边,对于宋妗彤的话,她想了想,笑着回答:“不知道。” 江藻有没有喜欢这些学生不知道,但他快被学生们的喜欢给逼疯了。他皱起眉头看着围在身边争先恐后给自己投喂的学生:“你们能正常点吗?” 一群人对视一眼,叫屈:“老师,我们很正常啊!” “老师你觉得我们哪里不好,你说,我们改!” 江藻暗暗叹了口气,干脆把眼镜戴回去。 这一戴又引发一系列的哀嚎。 “老师,老师!你怎么又把眼镜戴上了!” “摘下来啊,这么好看的脸就是要给人看的啊!” “老师求求你了,把眼镜摘掉吧!” 江藻对这些哀嚎听而不闻,起身往别处走,而围着他的一大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愣是没人敢跟上去,因为,他去的是容静丞的身边。 容静丞表演结束之后,就一直留在舞台上。他没任何想要加入的意思,其他人也识趣地不来烦他,于是他就含笑看着底下的闹剧。 见江藻过来,容静丞让了一半的凳子给他,笑着问:“真容曝光的感觉如何?” “烦。”江藻言简意赅,直截了当。 容静丞一副幸灾乐祸的笑容:“这可是小藻自己选择的哦,后果要自己承担。” 江藻白他一眼,说得这么事不关己,明明在自己看向他的时候,他的那个笑容代表着默许。 在被起哄摘眼镜的时候,江藻的心里并没有像以前一样生出抵触,在那一刻,他甚至在想给他们看见脸也无所谓,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为什么呢? 是因为在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对这些孩子产生信任了?是可以与他们分享这个小秘密了吗? 但他不介意,不代表容静丞也不介意,在来这里之前,对方可是还特意叮嘱过他不能给别人看到脸,所以在那个时候,江藻去看了容静丞。 如果容静丞不同意,那他就不会摘下眼镜,这是他自己答应的承诺,不会违背。 结果是,容静丞同意了,他用琴声告诉江藻,秘密是可以分享的。 江藻看着容静丞,轻声问:“你不介意吗?” 容静丞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笑容:“不要紧,小藻不介意就好。” 江藻暗暗叹了口气,这个人总是能说出让他安心的话。 在看向容静丞之前,江藻就知道对方不会不答应,这个人总是会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想法,然后予以支持,哪怕这个想法违背了自己的意愿。 “小藻你啊,”容静丞笑着说,“不够任性,所以,如果能多向我撒撒娇就好了。” “我也是可以宠小藻的哦。”男人眨了眨眼睛,明明说的是这样的话,语气却像在撒娇。 撒娇着让别人对自己撒娇是怎么回事? 江藻失笑,但垂下眼思考片刻,起身,走下舞台。 容静丞没有问他,只是安静地等待着。 片刻后,江藻回来,手里拿着刚烤好的食物。他把东西递过去:“吃吗?” “嗯?”容静丞挑眉表示疑惑。 “我知道你不吃不信任的人做的食物。”江藻说,“但……” 他的视线在底下的孩子们身上扫了一圈,继续说:“他们是我信任的人。” 容静丞是不爱与他人交际的,即使他就在人群里,也总是那么的与众不同,或者说,游离在外。 他好像融不进任何一个群体,也融不进这个世界。 当江藻透过篝火看着舞台上独自一人的容静丞时,忽然有一种他很遥远的感觉,很想把他拉过来,很想让他融入不仅仅是只有他的这个世界。 容静丞看了他一会儿,也跟着去看台下的孩子们。 注意到这里的动静,不少人都看过来,见江藻拿着食物要给容静丞吃的样子,不由诧异。 他们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蠢货,容静丞三番两次拒绝和他们共餐,多多少少能猜到什么——容静丞并不信任他们。 虽然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心里难免有些失落,当初的他们不被别人接纳,是容静丞收留他们进十九班,就算这对于他来说可能只是为了好玩,但对他们来说,这是给了他们容身之处的人,终归有一份不一样的感情。 容静丞终于有了动作,他伸手接过江藻递来的食物:“我尝尝吧。” 他咬下一口蘑菇,微笑称赞:“味道不错。” 江藻笑了,对他伸出手:“去篝火旁边吧。” “好。”容静丞握住他的手。! 第 63 章 容静丞的加入是其他人都没想到的,但当他真的坐到篝火边,几乎是只要伸出手就能碰到的距离,这才让他们生出些许实感。 这一晚接下来的氛围都很热烈,本来就都是年轻人,正是爱玩爱闹的年纪,最后的包袱也放下来,便更加肆无忌惮,现场用群魔乱舞来形容也不为过。 最后,在篝火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自然熄灭时,这场狂欢才终告结束。不少人嗨了一晚上,身体极其疲惫,但精神却无比亢奋,哪怕回到住处也睡不着,干脆呼朋唤友,一群人挤到一个房间里玩起卧谈会。 于是在某个黑漆漆的房间里,一阵不算久的沉默之后,响起一道不太确定的声音:“在谈……吧。” “卧槽!”这一声来自关骏捷,他几乎从躺着的床上弹起来,痛苦哀嚎,“怎么你们都觉得江老师和容老师在谈恋爱啊!” “废话!” 隔壁床飞来一个枕头,不偏不倚地砸中他,紧接着卢弈的声音响起:“就他们俩那黏黏糊糊的氛围,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好吧!” “那眼神,啧啧啧,都能拉丝了好吗!” “他们居然在谈恋爱,真是没想到啊!” “主要是谁能想到江老师摘掉眼镜会那么好看。” “是啊,以前虽然也有觉得不对劲的地方,但根本不会往那方面想。” 这话获得了其他人的共鸣,之前的江藻在他们看来,就是个长相尚可的普通人,他们能感受到的魅力来自于他老师的身份,自然不会有多余的想法。但在看过江藻摘下眼镜后的真容,固有认知被刷新,让他们得以从不一样的角度去看待他们的班主任,然后也就从以前虽然发现但没在意的种种细节里,察觉到了一些事情—— 江老师和容老师之间真的很暧昧! 他们真的在谈吧! “呵呵。”一直没说话的周沅此时用一种充满优越感的口吻说,“是你们太迟钝了,哪像我,早就发现了。” “嗯……啊?” 本来以为他只是普通放个厥词,待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躺着的坐起来,坐着的站起来,站着的直接蹦到床上揪住他的领子:“你说什么?!” 周沅差点被勒得喘不过气,好不容易才获得自由,面对一群在黑暗中也炯炯有神、虎视眈眈的眼睛,不由有点怂,往后缩了缩:“不是,我就是之前去孟老师那里补习的时候,听他说江老师经常夜不归宿,好像就是去了容老师那里……” 青春期的男生在某些方面的思维能有多活跃,在听到周沅的话的瞬间,不少不健康思想在他们脑海里过了个遍,一时间,惨叫连连。 “啊?” “啊!” “啊……” “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吗……” “可恶,成年人就能这么自由吗,好羡慕——不是,太过分了!” “不行,一定要好好教育小藻,还没结婚呢怎么能跟别的男人同居!” “就是,小小年纪不学好,以后还怎么为人师表!” 他们一个个义愤填膺的,仿佛江藻做了多么天理难容的事情,恨不得现在就把人拎过来训斥,周沅看着他们这样,忽然想起之前自己也是这样来着,他摇摇头,历史总是重复上演。 “咳。”周沅咳嗽一声,慢悠悠得说,“很抱歉打断你们,但我觉得有必要提醒你们,小藻的对象可是容老师。” 又是一阵诡异的沉默。 关骏捷重重捶了一下床板:“妈的!” * 江潼把被子拉过头顶,想要隔绝噪音,隔壁房间也不知道在干什么,时不时就传来一阵嚎叫,听不清说了什么,但吵得很。 他本来就因为喝了点酒而不舒服,又累又困但又被吵得难以入睡,更是难受得在床上翻来覆去。 他又翻了个身,忽然,隔壁床的陆舍坐起来,啪一下开了床头灯。 江潼从被子里露出头,见陆舍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是不是我吵醒你了?” 陆舍摇头:“没,本来就没睡。” 他掀开被子下了床,江潼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走到桌边,倒了杯水又折返回来。 陆舍把水递过来:“喝一点。” “诶?”江潼一愣。 “不是不舒服吗。”是肯定的语气。 江潼是侧躺着的,陆舍高大的身体挡在他身前,大半的光线都被遮住,他仅能看到对方微微抿起的嘴。 江潼的心脏漏跳一拍。 “啊,谢谢!”江潼赶紧回答,同时从床上撑起身体,接过水杯一仰头,咕噜咕噜地一口气喝掉。 他喝得太急,不少水都从嘴角溢出,他刚想用手背抹去,一只手拿着纸巾伸了过来。 在纸巾触碰到嘴唇的瞬间,江潼眼睛瞪大,情急之下伸手用力往身前一推。 陆舍在猝不及防之下被推开,重心不稳地往后摔去,最后摔坐在身后的床上。 两人都愣住。 江潼回神,脸颊通红,一半是羞的,一半是愧的,陆舍是在帮他,他居然把对方给这么粗鲁地推开了。 江潼慌乱地道歉:“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啊,不是,陆舍,你没事吧?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江潼下床奔过去,想拉陆舍起来,但手刚伸过去,快要碰到对方的时候,又想起什么,猛然缩回手。 陆舍抵在床上的手在看到他这副想碰又不敢碰的样子之后,握了握,又松开。 陆舍撑起身体,若无其事道:“没事。” 江潼听他语气如常,稍微松了口气,但还是不放心得问:“真的没事吗?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陆舍起身,在他肩膀上按了一下,但也仅有一秒就收回了手,“没事。” “我出去一下。”陆舍对他说了一句,便出门去了。 江潼看着门在自己面前打开又关上,而陆舍也消失不见,在原地站了好久,才露出懊悔的神色。 他抱着脑袋慢慢地蹲下去,用头在床头柜上撞了两下。 陆舍是不是生气了? 可他真的不是故意的,他只是那个时候不知道该怎么办,一时情急才慌了手脚。 因为,不知道是不是他想多了,他觉得陆舍好像是……喜欢他的。 江潼用脑袋抵着床头柜,该怎么办啊? * 卧谈会结束,大家各回各房,有几个懒得动的人索性就就在这凑合一晚了。 周沅打着哈欠和其他人出了房间,这间房在一楼尽头的位置,一出门,他看到尽头的露台上有个熟悉的身影,于是和同伴打了个招呼,自己过去了。 “哟,陆大学霸,这么晚了还不睡呢?”周沅嬉笑着跟他打招呼,然后看了看周围,惊讶道,咦?就你一个?班长呢?真稀奇,你俩可一直形影不离呢!?[(” 陆舍坐在藤椅上,听见他的声音转过头,眼神深邃地望着他。 周沅被看得有点心虚,大晚上的这样面无表情地看着人感觉很诡异耶,他们卧谈会才刚说过鬼故事,还让他有点发怵呢! “干、干嘛?”周沅壮着胆子问,同时手塞进口袋握住手机,随时准备摇人。 陆舍开口,是一惯的冷淡口吻:“帮个忙。” “啊?” 周沅先是一愣,随后心头狂喜,他居然也有能帮到陆大学霸的一天! 喜上眉梢的周沅一拍胸脯,义不容辞地说:“好,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尽管说——不管你是要我教你理解还是作文写作都没问题,这是我强项!” 陆舍说:“跟我换个房间。” 跟自己所想完全不同的话传入耳中,周沅的表情变得困惑:“换房间?为啥?你不是跟班长一间房吗,好端端的换什么?你们吵架了?为什么吵架?你们感情不是很好吗?” 面对周·十万个为什么·沅源源不绝的问题,陆舍完全不受影响,径自问道:“可以吗?” 周沅不问了,他看看陆舍,虽然还是面无表情,但是莫名能让人感受到一股疲惫,于是他点头:“行啊。不过我室友可是任好。” “嗯。”陆舍很轻松地就应了,完全不在意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周沅耸肩:“好吧,既然你不介意,那就换吧。” “嗯。”陆舍起身往里面走,经过周沅身边的时候,停了一下,“谢了。” 周沅扬起下巴:“谢什么,谁叫我是乐于助人的语文课代表呢!” 他自夸完一回头才发现陆舍已经走远了,连忙跟上去开启小喇叭模式:“哎哎哎,你跟班长到底怎么了?吵架了吗?是谁的错?我觉得应该不是你的错吧,那是班长的错?但是班长那种人,谨小慎微的,他能犯什么错,而且是惹到了你……陆大学霸,陆哥,你能跟我说说吗?” 一路上都是周沅在逼逼,陆舍连个 眼神都没分给他,更别提回答他的问题了。 “我都把房间让给你了,你就告诉我嘛!”周沅还在喋喋不休。 陆舍忽然停下,周沅心中一喜,这是准备说了? 但陆舍只是偏头看了下身旁的门,转过来问:“这间?” 周沅跟着他看了一眼,这是他的房间没错,于是他点点头,然后,陆舍就打开了门,走进去,又关上了门。 “我——”周沅怒骂的声音硬生生憋住,不行,会吵到任好的,到时候可不好收场! 周沅站在门口,忍了又忍,最后冷冷一哼,你不说他就不会去问班长吗?班长那种软柿子,随便威逼利诱一下就会全盘托出了。 周沅一甩头,大跨步地往自己的新房间去了。 * 陆舍进了房间,灯还开着,任好没睡,坐在椅子上玩手机。 听到动静,他抬头,本想说什么,但看清来人,语气有些诧异:“陆舍?” 陆舍看他一眼,他脸上敷着面膜,手边的桌子上摆着瓶瓶罐罐,粗看一眼数量绝不低于一十。 “换了个房间。”陆舍简单解释一句。 “哦?”任好的目光在他身上探究地打量一番,最后耸了下肩,“无所谓啦,又不跟我睡一起——那张床是周沅的。” “嗯,谢谢。”陆舍道过谢,走到离自己最近的那张床,直接掀开被子。 任好看了眼时间,说道:“我还要一会儿才能睡,要先关灯吗?” “不用。”陆舍已经躺下了。 “你人还怪好。”任好哼哼两声,又说,“我动静会比较大,你多担待。” “嗯。” 任好再看过去,陆舍已经闭上眼睛了。 他转回来,手机屏幕亮了,周沅发来消息:“什么情况?” 任好皱了皱眉,回复:“你问我?” 周沅:“我不知道啊,刚刚见到陆舍,他就问我能不能换房间,那我就换了。” 任好:“你没问他为什么要换?” 周沅:“问了,他没说。” 任好啧了一声,发去一个鄙视的表情:“你现在跟班长在一起?你没问他?” 周沅:“我进房间的时候他就已经睡了啊,睡得超死怎么弄都弄不起来!” 任好:“……废物。” 周沅发了个狂怒的表情:“怎么说话呢!” 任凭周沅怎么用表情包狂轰滥炸,任好都没再回复,他把手机放下,又回头看了一眼,陆舍的神情平静,好像已经睡熟了。 任好托着下巴想了想,最后决定不关他事,不管了。 * 前一天实在闹得太晚,导致第一天到了早上十点,一群人还赖在床上迷迷瞪瞪地不肯起来,等好不容易全体起床集合完毕出门,都已经十一点了。 不过今天的行程也就是到处吃吃喝喝看看逛逛,时间充裕就多打几个卡,不充裕就少打,主打的就 是一个因时制宜,随心所欲。 出来玩,大家的兴致都很高,一片和乐融融,但在这之中,江藻也敏锐地察觉到几个不和谐音符,首先就是江潼和陆舍,一直形影不离的两人不再紧挨着,甚至连眼神交汇都少有,一看就是有问题,可偏偏在别人问起的时候又异口同声说没事;其次就是,总有那么几个人,看他和容静丞的眼神不对劲,看他时总有种恨铁不成钢的痛心,看容静丞时,则饱含自家白菜被拱了的怨念。 对于这些微妙的眼神,江藻不在意,容静丞就更不在意了,两人依旧我行我素,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丝毫不受影响,于是那些眼神更加怨念。 总体来说,这一天的时光大家过得都挺开心,到结束时,虽然大家还念念不舍想再多待一会儿,甚至有人提议反正接下来两天是周末,不如等到周日再回,可惜这个提议被容静丞无情地否决,于是在七点整,大家登上了回程的大巴。 回去的一路总体算平静,不像来时花了快六个小时,但等返回京市也接近十一点。 江藻耐着性子把人都送上来接的车,这才跟容静丞返回艺术馆。 回来时已经超过十一点。 刚回到房间,容静丞就把江藻压在门上,啄吻着他的嘴唇,声音很低:“小藻,回来了哦。” 江藻仰起脖子:“嗯……” “还记得你的承诺吗?”容静丞在他的喉结上轻轻啃咬着。 “嗯……” 在别墅那晚,明明白天在船上该做的都已经做过了,江藻本以为晚上会轻松一点,结果是他太天真,容静丞这个人根本没有信用可言。 明知隔音很差,容静丞还不停地撩他,把他撩得好几次都忍不住要发出声音,只能咬着嘴唇双眼含泪地瞪着他。但这不过是徒劳,容静丞只是恶趣味地贴在他耳边,咬着他的耳朵既是哄,也是逼,就这么让他答应了回去以后任他处置。 现在,就到了“处置”的时候了。 江藻心中苦笑,这个奸商果然一点亏本买卖都不肯做。 容静丞的手慢慢地滑到他的腰际,声音里带着戏谑的笑意:“小藻,这里隔音很好哦。” 江藻瞪他一眼,轻喘着:“别废话了……” 下一秒,江藻身体一空,他被横空抱了起来。 容静丞低头亲了亲他的眼角:“遵命。” 江藻伸出手,紧紧搂住他的脖子。 * 周末两天过得飞快,转眼又到新的一周。 江藻一如既往打着哈欠到了办公室,刚给自己泡上杯茶,便有人造访。 来人是陆舍,江藻看他一眼,对方这两天大概也没休息好,眼睛底下有淡淡的青色。 江藻喝了口茶,问:“有事吗?” 陆舍点头。 “嗯?” 陆舍沉稳开口:“我想换座位。” 江藻喝茶的动作顿了一下。 办公室里其他老师也诧异地看过 来,陆舍要换座位?他跟江潼怎么了吗? 虽然课下他们跟学生往来不多,但是课上的时候,有目共睹的陆舍和江潼这一对可是黄金搭档,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这是发生了什么让两人竟闹到了要换座位的地步? 听说这次课外实践活动挺开心的,没人闹矛盾啊? 江藻可没其他老师的闲工夫可以疑惑不解,他看着陆舍,放下茶杯,语气平静地问:“决定了?” “是。”陆舍的语气同样平静。 江藻思考片刻,点头:“也是,江潼太吵了,影响你学习。” 陆舍的嘴张了张,似乎想要解释什么,但最后,只是闭上嘴,什么也没说。 江藻又看他一眼,手指轻轻敲打着桌子:“就给你换个安静点的同桌,换谁呢……” 陆舍沉默地等着他的决定。 江藻用力在桌上敲了一下,有了人选:“就邱邵吧,他整天睡觉,安安静静的,你跟他同桌,不用担心被吵到。” 听到这个名字,陆舍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江藻微笑地看过来:“邱邵,有问题吗?” 陆舍恢复了面无表情,摇头:“没有,我服从老师的安排。” “OK。”江藻起身,“那就这么定了,去班上宣布吧。” “是。” * 江藻一进教室,感受到的是与平时完全不同的氛围。 具体表现为—— 学生们都很热情。 “江老师,早上好~” “老师,两天不见甚是想念!” “老师老师,你能把眼镜摘一下吗?今天星期一,提不起劲,需要你的盛世美颜给我充充电!” “我也要充电!” “老师,求求你,拜托拜托~” 江藻对这些招呼、请求充耳不闻,只是轻咳一声,教室里立刻安静了,什么声音都没有,大家都乖乖巧巧地坐在座位上,仰着脸崇拜地望着他,反应速度比平时快了至少三倍。 “宣布个事。”江藻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底下的学生各个脸上露出老师你说什么我都听的表情,让江藻一阵不适。 江藻看了一眼身旁的陆舍,又看向底下埋头苦睡的邱邵的座位,点名:“齐旻一。” “哎!”齐旻一一听点到的是自己,立刻飘飘然地应,把手举得高高的。 “靠,喊你就喊你,你这么夹干什么!”一群人立刻羡慕嫉妒恨上了。 齐旻一瞪回去:“只准你们夹不准我夹吗?就夹就夹!” 然后他看向江藻,语气荡漾:“老师,我在呢!” 江藻无动于衷地说:“你和陆舍换个座位。” “好……诶?”齐旻一还没荡漾完,反应过来,一脸错愕,“啥?” 江藻重复:“你和陆舍换座位,你坐到陆舍的座位去,陆舍换到你的位置,有问题吗?” 齐旻一呆滞地摇摇头:“没 ……哎不是,为什么啊?” “不为什么。”江藻不欲多言,“现在换。” 虽然满肚子疑问,但既然敬爱的江老师都发话了,齐旻一自然是乖乖收拾起来。 而陆舍也回到座位收拾书包,整个过程,江潼一直埋着头,不少人带着好奇看看他,又看看陆舍,还是搞不清楚这一出是怎么回事——真吵架了啊? 很快,座位便交换完毕,陆舍坐到了邱邵旁边。 邱邵趴在胳膊上,侧头看着他。 陆舍也看了看他,开口:“你好。” 邱邵没理,闭上眼睛扭了个头,继续睡。 江藻敲了敲讲台,示意大家把注意力转向自己:“趁这个机会,也跟大家说一下关于座位的问题。之前的座位是按照学号顺序排的,有些同学可能不是很满意,所以我决定这样,以后我们按照考试排名,排名越靠前,优先选择座位的权利越大。像陆舍同学,他就能选择班里任何他想要的座位,第一名的代楚同学,可以从陆舍选剩下的那些座位里面再选,以此类推。” “明白了吗?”江藻看着底下,问。 “明——白!”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要搞这一出,但学生们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 “很好。”江藻很满意,“那就请各位同学为了获得选座位的权利,而努力学习提升成绩吧。” “是~!” 虽然嘴上答应得敞快,但底下的学生都没什么动力,换什么座位啊,虽然刚开始的时候是有点不满,但是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他们对目前的位置都挺满意,毕竟人少坐得也密集,真的想说话什么的,回个头就行了,哪用换座位那么麻烦。 “行,自习吧。”江藻点了下头,把目光从邱邵紧握住的手上收了回来。 * 林然一大早就到了嘉中。 他是来给林瑭办休学手续的。 想起家里的那些事,那些歇斯底里的吵闹仿佛还在耳边,林然不禁觉得额头隐隐作痛。 林瑭现在的状态很糟糕,之前生日宴会上他受到了刺激,两个星期没去学校,好不容易复学了,但才回归一天,晚上慌慌张张地回到家,直接进到房间躲进被子里瑟瑟发抖,好像受到了很大的惊吓。 无论父母和他如何询问,他都只是发抖什么也说不出来,这种状态一直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林然终于不再发抖了,但要他回去上学,他便无论如何也不肯,央求父亲如果一定要他去上学,就帮他转到其他学校去。 对于这样的请求,林父自然是大发雷霆,从来只有削尖了脑袋想挤进嘉中的,没有主动离开的,仅有的一种离开方式,是像前家委会副主席谭女士的儿子那样,被学校退学的。 儿子要求主动转学?林父可丢不起那个人! 但无论是劝说还是打骂,林瑭始终铁了心不肯去上学,甚至以死相逼,最终林父的耐心被耗尽,在复学和转学之间选了个折中的休学,而这个差事,就落到了林然的身上。 林然轻轻叹了口气。 他被父母要求尽量低调地办理掉休学手续,所以他选择了一大清早就到嘉中门口等待,等学校上课的时候进去。 林然把车停到距离学校大门有点远的偏僻地方,百无聊赖地等着。 周一的清晨,嘉中门口是很繁忙的,各种豪车竞相停靠,各个有头有脸的世家公子小姐从车里出来,走进这所闻名遐迩的私立名校。 林然无聊地数着从自己身边开过的车,忽然,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停在他车前不远处,这里离学校大门还有一段距离。 林然本来没在意,只是随意地扫了一眼,但紧接着,他的瞳孔放大,目光凛然地瞪着那辆车。 那是容静丞的车! 这当然不是容静丞在公开场合乘的车,但林然之所以知道,还是多亏了他蓝声乐团成员的身份。他经常去艺术馆和乐团一起排练,有机会的话他就会留意一下进出的车辆,他曾经见过容静丞从这辆车下来。 有人下了车,看清那人,林然的眼睛瞪得更大。 是江藻! 林然紧盯着那辆车和那个人。 这个位置能看到的不多,但林然知道车里应该还有别人,因为江藻下了车后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弯下腰低头跟车里的人说了什么,然后才挥挥手,往学校大门走去。 林然死死抓着方向盘,嘴唇被他咬得几乎出血。 江藻?从容静丞的车里下来? 假的吧,不可能吧,是他看错了吧,这不是容静丞的车,或者,只是别人用容静丞的车送了一下江藻。 对,就是这样,江藻不可能和容静丞有关系,区区江藻,怎么可能! 但……林然颓然地松开手,怎么会不可能,这辆车确确实实就是容静丞的那一辆,哪怕他想说服自己江藻只是认识容静丞身边能用这辆车的人都没办法,这可是容静丞的私驾,谁有那个胆子敢不经他同意就用他的私驾去接送其他人,所以,是容静丞允许江藻坐上这辆车的,甚至于,车里那人根本就是容静丞! 那辆车在原地停了很久,才再次发动,掉了个头,从林然的车旁再次开走。 林然瞪大眼睛努力去看,想看清里面坐的是什么人,但一切都是徒劳,从外面根本看不到里面任何东西。 他什么也看不到。! 第 64 章 林然恍恍惚惚地从教务办出来,他的模样实在太憔悴,就连帮他办理休学手续的工作人员都不忍心地问了一句:“你还好吗?如果不舒服的话,我可以带你去医务室看看。” 林然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勉强露出微笑,摇头:“不用,我没事。今天麻烦你了,我先告辞了。” 既然对方坚持,工作人员也不好再强求什么,只好说道:“好的,慢走。” 林然就保持着恍惚的状态离开行政楼,他的车停在校外,本想直接去开车,但想了想,林然脚步一转,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 他记得江藻的班级是高二19班吧,那个臭名昭著的“烂人班”。 作为本校毕业生,林然对这里还算熟悉,没费什么时间就找到了地方,此时正是上课时间,校园内除了琅琅读书声,就只剩一片寂静。 林然找到高二19班,正好是江藻在上面上课。 烂人班声名在外,林然原以为课堂纪律会很糟糕,但没想到,他看到的是江藻在讲台上念书,底下的学生一个个坐得笔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如果不是知道这个班什么德性,肯定会以为这是嘉中最好的班级。 林然站在柱子后面,他也有一段时间没有见过江藻了,上一次见他还是在容静丞的艺术馆里,那时他还在对江藻大秀优越,暗示江藻他对容静丞的熟悉,可现在想来,那个时候,江藻会出现在艺术馆里,真的只是偶然吗? 说不定那个时候,江藻就已经和容静丞在一起了。 想到自己当时的表现,林然不禁握紧垂在身侧的双手,那时江藻说不定在心里嘲笑他呢,嘲笑他的自以为是,和自不量力。 一想到这一点,林然就觉得窘迫,恨不得立刻掉头就走,实在太丢人了。 但他没有走,他还默默看着教室里讲课的江藻,他想知道江藻到底有什么魅力,能够把容静丞给迷住。 容静丞是天上的月亮,永远孤高地挂在那里,只可仰望,不应该有人能够触碰到他,可区区江藻,是怎么做到的? 江藻是怎么让月亮为他俯身的? 林然就这么站了一节课,他看了一节课,也想了一节课,可他始终想不通这一点。 下课铃打响,意识到自己不再方便留下,林然一咬牙,转身匆匆离去。 * 开车回去的路上,林然还是魂不守舍的,太多的疑问萦绕在他心头,导致他有好几l次绿灯都亮了也迟迟没发动车子,被后车狂按喇叭催促。 就这么一路回到林家,刚进大厅,等候多时的林瑭就迫不及待地迎了上来:“哥,怎么样?手续办好了吗?” 林然看看一脸急切的弟弟,收敛心神:“嗯,办好了,休学到这学期结束。” 原本林瑭听到休学办好还挺开心,但一听期限,又急了:“怎么才一学期?不能一年吗?” 林然解释:“这是爸的意思。” 林瑭脸上 的失望显而易见,但很快又振作起来:“好吧,一学期就一学期。” 他捂着心口一脸后怕,嘀咕着:“能不用去学校就好,这样就好……” 他这副神神叨叨样子林然最近已经见过不知道多少次,以往一问林瑭都是一脸惊恐不敢说的样子,林然心疼弟弟,便不再多问,但现在林然很想探究到底。 林然看着他,问:“小瑭,到底发生什么了,让你这么抗拒去学校?” 林瑭一听这个问题,立刻像是回想起什么可怕的事情,用力摇头不愿意说。 如果是平时,林然也就不问了,但他现在必须问清楚,他有一个隐约的猜测。 “小瑭。”林然沉着语气,“那天你回来不久,容家就派人过来送了一颗宝石,说是容家主补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他的目光死死盯在林瑭的脸上,不错过对方的任何细微的表情变化,果然,他看到林瑭在听到容家的时候,眼睛里露出惊恐的情绪。于是他继续问:“你遭遇的事情,是不是和这件事有关?” “不,没有……”林瑭惊恐地往后退。 他退,林然就进,一步步地紧逼着他,追问:“你是不是去见了容静丞?” 林瑭听到这个名字,腿一软,跌坐在沙发上,他一把抓起抱枕挡在身前:“不是,没有……不要问了!求求你别问了!” 看林瑭一脸痛苦地抱着脑袋,这副抗拒的模样让林然心中生出不忍,但他一咬牙,狠下心,今天他必须得到个答案! 他走过去,抱住林瑭,放软语气,带着安抚:“小瑭,别怕,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们一起想办法,好不好?” “不行,不行……”林瑭疯狂摇着头,重复着这两个字。 本以为会像之前的结果一样,但这一次,林瑭又多说了一句话:“不能说,要是说了的话,我会死的,他真的会杀了我……” 林然睁大眼睛:“杀了你?” “会死的,真的会死的,不要去惹他,他是个疯子……”林瑭已经口不择言了。 林然抓住林瑭的手腕,强迫他看着自己,逼问:“小瑭,是谁?容静丞吗?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瑭痛苦地闭着眼睛用力摇头:“哥你别问了,我不能说!” “小瑭!” 林然更加用力地抓住他,林瑭吃痛,从恐惧中回神,怔怔地看着哥哥,他从来没见过林然哥哥这个样子,很凶,很严厉,像极了生气时的父亲,让他不自觉地就害怕了。 可再害怕,都抵不过当初从容静丞那里感受到的恐惧——说他是披着人皮的怪物也不为过,违逆他的人,会体验到一切惨绝人寰的绝望。 林瑭使劲挣脱林然抓着他的手,起身,远离他。 “小瑭……”林然看他对自己露出防备,心下一紧,“我不是故意逼你……” “你什么都不用说了。”林瑭决然地说,“我唯一能告诉你的一件事是,远离容静丞,他不是你能肖想的人。” 林然怔愣:“小瑭,你这是什么意思……” 深吸一口气,林瑭没理会他,又说:“还有,再提醒你一句,最好也不要去招惹江藻。” 林瑭不是傻子,刚开始时他受到惊吓,神思混乱,无法思考,但等他慢慢从那恐惧里脱离,恢复思考能力,他开始回忆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容静丞以至于让他这样对待自己,他想了很多,但都拿不准,最后,他想到了一句话。 容静丞那个时候对他说过,“你和江老师真是一点也不像”。 那个时候的他无暇去思考江藻出现在这里的意义,但是之后他想明白了,容静丞是为江藻出气的,如若不然,白天他才刚找过江藻的茬,怎么晚上就这么正正好好地被容静丞找上,这是容静丞的报复。 想通了这一点,之前一直想不明白的事情也就迎刃而解了,生日会上给他的难堪,也是为了江藻。 林家对江藻不好,江藻不介意,但容静丞很介意。 这些事情,林瑭想明白了,但他不敢说,因为他不能百分百肯定,而且,这事关容静丞,有了之前的经历,他哪里还敢多嘴,如果让容静丞知道他没吸取教训还在背后嚼舌根,估计就不只是吓一吓他了,他绝对不想再和容静丞有任何接触。 而现在,他之所以会提醒林然,也只是不希望这个哥哥一无所知地去撞容静丞这座南墙,那不是他能撞得起的,至于对方能不能听进去,就不是自己能管的了。 再看了林然一眼,林瑭丢下一句“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便转身上了楼。 林然怔怔地跪坐在沙发前,林瑭的话不多,但是信息量十足,再结合早上看到的情况,林然已经十分确定了。 容静丞和江藻,他们真的有非常密切的关系! 居然是……真的? 林然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好不容易才抓着沙发稳住身体。 他慢慢地握紧双手,皮质的沙发被他的指甲抓出一道道痕迹,他抿起嘴唇。 江藻。 江藻到底有什么好? * 换座位的事情在班里掀起了一阵不小的涟漪,大家都很好奇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才让陆舍和江潼这一对好基友最终走向分道扬镳的结局! 宋妗彤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脚踹到周沅的椅子上:“说什么呢,班长人还在呢,你当着他的面怎么能说这种话!” 她扭头对江潼解释:“班长你别介意,周沅就是这张破嘴!” 江潼怨念地看了他们一眼,又低下头继续看书。 宋妗彤见这样江潼还是没反应,坐不住了,干脆椅子一拉,坐到他跟前,托着下巴笑靥如花地问:“哎,班长,你就跟我们说说呗,你跟陆大学霸到底怎么了?吵架啦?” 女孩子的声音里带着点特有的撒娇意味,料想以江潼的性子向来是应付不来的,说不定会在这种撒娇攻势下和盘托出,哪想到江潼并没有上钩。 江潼 只是摇摇头,恹恹地说:“没吵架。” “没吵架他抛弃你跑了?”周沅咋咋呼呼地也跑到他身边蹲着了。 宋妗彤瞪他:“你声音小点!” 她又转向江潼,压低声音一副神秘兮兮的口吻:“班长,你就跟我说说吧,我口风可严了,不会随便往外乱传的。” “对对对,我嘴也很严!” 一群脑袋都探了过来,信誓旦旦地为自己的口风打包票。 江潼无语地看着这些围过来的人。 宋妗彤恼了,呵斥其他人:“不是都跟你们说了让你们不要轻举妄动,有什么消息我会告诉你们的,现在打草惊蛇了吧!” 江潼更加无语地看着她。 宋妗彤捧着脸,可爱地眨着眼睛装无辜。 “哎呀你们……”江潼烦恼地挠挠头,“不是,我跟陆舍真没怎么,他可能只是想换个学习环境吧。”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毕竟我的成绩又不好,在学习上帮不到他什么……” 这话让大家疑问连连。 “你成绩是没陆舍好,但是邱邵的成绩就很好吗?” 齐旻一为自己的前同桌正名:“但是他安静啊!上课就睡觉,你想找人说话都不行!” 江潼怨念地看他一眼,真是抱歉哦,他太吵了。 齐旻一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绞尽脑汁想转移话题:“啊对了,我想起来了,邱邵跟陆舍小学好像是一个学校的吧——哎任好,你小学不也跟他俩一个学校的吗?你知道点什么吗?” 任好正在修指甲,被点到名撩起眼皮看他一眼:“那么久远的事情,哪里还想得起来。” 宋妗彤哀求他:“好好,你就想想嘛!” 其他人跟着哀求:“好好~” 任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受不了地放下指甲刀:“行,我想想。” 他瞄了一眼隔壁桌,邱邵旁若无人地睡着,而里面的陆舍自顾自地做着题目,对他们这边的讨论仿若不觉。 两人都没有任何反应。 “想起来了。”任好漫不经心地说,“小学的时候,邱邵可是全校有名的神童,考试永远都是第一名,陆舍永远被他压一头,只能屈居第二。” “啊?”众人大惊失色,还有这出? 周沅若有所思起来:“你这么一说我也有印象了,小时候有次我跟我爸我哥去了个什么交流会,当时主办方就介绍了个神童,好像就叫邱邵——我去,原来我和邱邵命运的齿轮从那个时候就开始转动了啊!” 宋妗彤一脸无语地抖了抖鸡皮疙瘩:“你怎么这么gay啊,你老实说你是不是暗恋邱邵?” “卧槽我直男好吗!”周沅怒道,“这个班里谁都能弯,只有我不会弯!” 江潼听到这话微不可见地抖了一下,悄悄抬眼去看教室那头的陆舍,正好对上他看来的眼。 周沅张开双臂挡在大家前面,掩耳盗铃地说:“卧槽他看过来了 ,我说你们低调低调,怎么这么不懂事!” 其他人很无语,你在欲盖弥彰什么,而且刚才就是你嚷得最大声把人给招过来的吧! 周沅被大家的讨伐的眼神看得心虚,转移话题:“那什么,你说他是神童,那应该很聪明啊,怎么现在变成这样了呢?” 邱邵的成绩,如果是在江潼陆舍没有转过来之前,是可以位列第二的,第一是代楚,当然,能取得第二名的成绩不是他很优秀,而是其他人的成绩实在太烂,被对比出来的。 如果放在全校范围内,邱邵的成绩也就是及格线上下,但就算如此,其他人也都很佩服他,因为他们压根就没见邱邵学习过,他们见到的邱邵,永远在睡觉睡觉睡觉——哪怕是出去玩,也能见他见缝插针地闭目养神。 说得毫不夸张,如果有睡觉大赛,邱邵一定能夺得第一。 周沅的问题也是其他人的,对啊,一个神童怎么会堕落为一代睡神呢? 任好鄙夷地看了这群人一眼,好像对他们的愚蠢很无法理解:“《伤仲永》,没学过?” “啊……”周沅叫了一声,他看了邱邵一眼,好像理解了一切。 “什么什么?”其他人急了,打什么哑谜呢,伤啥玩意儿?谁受伤了? 这次轮到周沅鄙夷他们了:“《伤仲永》,初中学的课文。” 见他的同学们眼中满是清澈的愚蠢,周沅叹了口气,大发慈悲地告诉他们:“讲的是有个叫做方仲永的孩子,没受过教育就能吟诗作对,于是被远近奉为神童,不少人花钱请他作诗。他家里人觉得有利可图,就不让他学习了,带他到处走场子,久而久之,仲永的才能被浪费,变成了普通人。” 周沅摊开手,一脸惋惜地说:“泯然众人矣。” “这……” 其他人你看我我看你的,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齐旻一挠挠头,原来他的前同桌还有这样一段往事啊,那他现在的心情会不会很难受?曾经被自己死死压着的第二名,现在变成了全校第一,而自己的成绩一落千丈,还要被迫和对方同桌。 有人闷闷地说:“神童到底有什么好看的,又没比别人多只眼多张嘴。” 任好事不关己地耸耸肩,继续修指甲:“是啊,人类真肤浅。” 这个话题实在是有些沉重,宋妗彤轻咳一声,试图活跃气氛:“哎呀,不说这个了——对啦,后天就是万圣夜啦,大家有什么好主意没?” “要不要办个变装晚会?”周沅第一个响应,兴致勃勃地提议。 “好啊好啊!” 说到玩大家都来了劲,纷纷献计献策。 “我还有去年的万圣节道具呢,正好拿出来用!” “我要扮吸血鬼,来个木乃伊跟我搭档!” “场地就在学校怎么样?申请一下应该能用大礼堂。” “不会只有我们班把主意打到大礼堂吧,感觉很多班都会申请,搞不好到时候大家都挤在里面 了。” 那就校园里来个鬼怪大游行! ?本作者焕时提醒您《又又又穿书后真少爷摆烂了》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这个好!我的南瓜灯可以派上用场!” 聊着聊着,有人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哎,话说啊,要不要让老师们也参加?” “老师?” “我们可以让江老师穿女装啊!”那人握紧拳头,兴致勃勃地说着。 这个提议一经提出立刻得到热烈响应。 “嗷嗷嗷女装!嗷嗷嗷可以!” “卧槽带感!让小藻穿那种大裙摆!” “蕾丝,缎带,大蝴蝶结!” “护士装才赛高好吗!” 一群人想象的翅膀越飞越高,突然有一个冷静的声音响起,来自任好:“喂,在你们激动之前,是不是应该先想一想江藻会不会同意参加吧。” “呃……” 宛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大家的热情都被浇灭了,纷纷低下头,给出标准答案:“不会。” “容老师也不会答应的。” 看他们一个个像霜打的茄子般蔫了吧唧的,宋妗彤摇摇头,这些臭男生真是无药可救。 她冲着前面的座位喊:“方少!” 方寒皱着眉头看过来:“什么?” 宋妗彤笑眯眯地说:“我们要办变装晚会!” “办就办呗。”方寒莫名看她一眼,“叫我干什么。” “当然是把组织活动的任务交给你啦!”宋妗彤理所当然地说。 方寒的眉头蹙得更紧:“为什么?” 宋妗彤说:“因为你组织能力强啊,不交给你交给谁。” 这话得到大家的一致认同:“对啊,你几l次活动都组织得那么好,交给你我们放心。” 方寒冷笑一声:“我不。再说——” 他的视线落在江潼脸上,“组织班级活动这种事,你们应该找班长吧,我又不是班长。” 一时之间大家都有些尴尬,他说得好像很有道理,他们怎么把班长给忘了? 他们讪讪地看向江潼:“班长……” 江潼回神,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拼命摆着手:“不行不行,我不行的!我真的不行,我组织不了的!” “诶?” 江潼看着方寒,语气里带着哀求:“方寒,还是你来组织吧。” 方寒皱眉:“你是班长吧。” 江潼还是摇头,语气低下来:“我不行……” 方寒叹了口气,点头:“行吧,既然你不行,我来。” “谢谢你。”江潼感激地说。 方寒语气冷冷的:“这次我可以帮你,但如果你一直不行的话,就别霸占着那个位子了,让出来。” “诶?”江潼愣愣地看着他。 其他人也觉得这话不妙,试图打圆场:“方少,也不用这么说吧,班长只是没组织过这种活动。” “就是啊,别那么严厉嘛,把我们班长小可爱都给吓到 了。” 方寒已经没理他们,转回去了。 他察觉到来自旁边的视线,扭头,对上代楚看过来的目光。 他的气势一下子弱了:“干什么,我又没说错。” 代楚收回视线,轻声说:“我只是觉得你说得对。” 方寒还没来得及得意,又听她说:“但你可以再委婉一点。” 方寒磨牙,合着全是他的错喽? * 放了学,江潼没像往常一样约陆舍代楚一起去图书馆,直接坐上公交回家。 他很少这个时间回来,一路走街过巷,闻着街边小摊的烟火味,低落的心情稍有好转。 到了家门口,他掏出钥匙开门,冲里面喊:“妈,我回来了。” 江母上次腰病发作之后,应两个孩子的强烈要求,减少了工作量,大多时间都在家里休息,所以江潼回家的时候她一般也都在家。 “啊,潼潼回来啦。” 江潼正低头脱鞋,听到这还挺高兴的声音一时有些疑惑,平时他回家他妈都是唉声叹气的,怎么今天这么高兴? 他带着疑惑抬头,然后就被震惊到了:“这些是什么?” 他就是早上出门,怎么晚上一回来,家里成杂物堆了?当然,说是杂物过分了,这些吃的用的都是新包装,没拆开的,但是这些都是从哪来的? 坐在沙发上用着一款按摩腰枕的江母满脸带笑地解释:“哦,这是你哥送的。” “我哥?”江潼一愣,他哥不是一天都在学校吗?什么时候送东西回来的? 见他误解,江母赶紧解释:“不是,是小然。” 林然? 江潼眉头狠狠皱起:“他送这些干什么?” 江母解释:“他听说我腰不好,特地送了些东西给我,这个按摩腰枕就是他送的,效果可好了,我按一按马上就不疼了!” 想起之前的事,江母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他下午来的时候还跟我聊了好久,很关心我,这孩子真的很好——他还跟我约好过两天再来看我,吃我做的饭。” 江潼打断她:“妈,他好?” “嗯?”江母不明所以地望着他。 江潼哼笑一声,没好气地说:“他要是真的那么好,当初爸生病住院的时候怎么就只来看过一次?爸临终前那么想见他,你给他打了那么多次电话,他都没有来,这叫好?” 江母讪讪:“那是因为他太忙……你爸去世的时候,他不是在准备一场很重要的音乐会吗,那影响到他的前途……” “他的前途重要,爸的命就不重要?”江潼看着她,这么问道。 江母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潼潼,你不要这么苛刻,要知道人总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江潼再次打断:“所以,我们该体谅他,对吗?” 江母又不说话了。 深吸一口气,江潼平复了一下心情,他看得出来母亲因为他 的这些话不开心了,所以他转移话题:“家里没洗衣液了,我去买,顺便买晚饭回来,你想吃什么?” “啊……随便。”江母想了想,语气里带着些讨好,“你有钱吗?我给你拿钱?” “不用,我有。” 丢下这句话,江潼穿上鞋,拿着手机钥匙出了门。 一路脚步不停地往外走,直到走出去很远,江潼才停下来,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本来心情就不好,现在更差了。 他拿起手机,犹豫了一下,还是给他哥打了个电话。 林然那种人,无事献殷勤,肯定没好事,他得通知他哥一声,让他哥有个心理准备。 “潼潼?” 电话过了一会儿才接起,传来他哥的声音,似乎刚刚运动过,还带着点轻喘。 听到他哥的声音,江潼忽然清醒了,他把这事告诉他哥有什么用,他妈这么偏袒林然,告诉给他哥也不过是添堵罢了。 自己怎么这么不懂事。 江潼暗暗骂了自己一句。 “怎么了?”那头见他迟迟不说话,问道。 江潼连忙说道:“没事,我就是想说……” 江潼绞尽脑汁想还有什么是能说的,忽然,他灵光一闪。 “我是想告诉你,班里的同学想在万圣夜办个变装晚会。”他说。 “哦。” 江潼继续说:“他们还想让你穿女装!” 那头陷入沉默。 江潼恨不得把舌头给咬掉,他怎么把这事也给说了,他是气晕头了吗! “哥,”江潼很心虚,“那个……” “嗯,我知道了。”那头他哥的声音很冷静,“还有其他事吗?” “没、没了……”江潼哪里还敢有其他事,再说他就该把他和陆舍的事全盘托出了。 “嗯,挂了。” 江潼垂头丧气地挂了电话,他真蠢,什么都做不好,陆舍到底喜欢他什么啊。 * 江藻刚挂了电话,容静丞就把他按住继续刚才的吻。 或许是为了惩罚让他等了这么久,容静丞的吻不复之前的温柔缠绵,变得激烈急促起来,江藻只觉得肺部的空气都因这个吻被消耗殆尽,手脚变得无力,连手机都拿不住,就这么掉到了地上。 等到容静丞终于大发慈悲放开他的时候,江藻只能无力地偎在他的怀里喘息着。 哪知这个人还不满地先告起状来:“江潼那个小家伙怎么这么黏你,连你跟我亲热都要打电话过来打扰。” 江藻眼底含着水光,听到这话,白了他一眼:“他怎么知道我们在干什么。” “那就告诉他,你下班之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准打电话,不准任何打扰!”容静丞任性又霸道地说,“不,告诉所有人!” 江藻搂住他的脖子把他拉过来,主动吻住他。 又是一个漫长的亲吻,分开时,江藻说:“满意了吧?” 容静丞舔了舔嘴唇,乖乖回答:“满意。” 江藻弯腰伸手去捡手机。 容静丞这时才问:“他找你什么事?” 江藻的手才刚碰到手机,动作一顿,随后若无其事地捡起手机:“不是什么大事,就是班上的孩子想办个变装晚会。” 容静丞托着下巴:“听起来很有意思嘛。” “嗯。”江藻随意应了声。 然后,容静丞就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他,眼中洋溢着兴味。 “嗯?”江藻感觉不妙。 容静丞的手指在他的背部划过,慢条斯理地说:“小藻适合什么样的装扮呢?” “小藻的背很漂亮,线条也很好看,露出来的话一定很好看。” “腰很细,这么一握就能握住大半……” “腿很长呢,也很直,一直到脚踝这里,手感都很好。” 容静丞一边说,手指也跟着一边在提到的部位游走着,最后,握住了江藻的脚踝。 江藻有些不自在,容静丞的掌心很热,就这么贴在他的脚踝上。 每当脚踝被握住,都意味着接下来他不会太好过。 容静丞笑吟吟的声音打断他的脸热,对方兴致勃勃地提议:“小藻要不要穿裙子?我会给你准备很漂亮的裙子哦~” 江藻冷冷地看着他,冷漠地回答:“不要。”! 第 65 章 关于变装晚会的事情最终还是提上了日程,倒也不是江藻良心发现体谅学生,而是整个学校这几天都笼罩在万圣节的氛围里。 毕竟都是些年轻人,正是爱玩的年龄,再加上期中考试刚刚结束,急需一场大型活动来放松一下之前为了准备考试而紧绷的神经,于是即将到来的万圣节就成了肆意玩乐的最佳机会。 除了十九班,各班也都铆足了劲准备在万圣夜大展身手。 对于班上提议的鬼怪大游行活动,江藻没有任何意见,爱游就去游吧,游完各回各家,但对于他们提出的其他不靠谱建议,江藻一律否定——这些不靠谱建议诸如建议他扮成魔女建议他扮成精灵建议他扮成鬼新娘等等。 他的冷酷拒绝伤透了热情提议的学生们的心。 学生们一个个泪眼汪汪的:“江老师,你真的不参加吗?” 来嘛来嘛,一起参加鬼怪大游行吧!?_[(” “就算不游行,也有其他项目可以玩啦,好像有个班准备在大礼堂里搞个鬼屋来着!” “老师我衣服都给你准备好了,你想穿什么都可以啦~” 学生们一个个情真意切地邀请着他,但江藻依然不为所动,冷酷地拒绝:“不。” 他轻蔑地扫视一圈教室内:“我为什么要在下班时间还要陪你们这群小孩子玩过家家。” 这话引起了民愤:“才不是小孩子!” “不是过家家!” 小孩子们被气得吱哇乱叫,好好好,江藻你油盐不进是吧,那就别怪他们不客气了! 江藻这边如铜墙铁壁实在没法突破,于是他们也只能走迂回路线,从另外的方面下手。 于是周三下午的美术课上,敬责敬业的十九班临时美术老师容老师出现在教室里的那一刻,学生们便一窝蜂地围了上去。 “容老师,你可要替我们做主啊!” 学生们呼天抢地活像被人糟蹋了欺负了践踏了,容静丞眨了眨眼,不太明白地问:“怎么了?” 于是学生们开始哭诉,都是那个姓江名藻的可恶家伙,他居然!他居然——嘤嘤嘤他居然不参加他可爱的学生们精心策划的鬼怪大游行活动,你说他过不过分! 容静丞点头:“嗯,过分。” 对吧对吧,容老师你也觉得他很过分吧,他还说他下班时间不陪他们这群小孩子玩,可是其他班的老师都参加了啊,他凭什么不参加,他一定是心里没他们! 容静丞点头:“嗯,没有。” 呜呜呜容老师你就不能安慰他们一下吗好吧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难道你不想让江老师参加吗?不想看他换上其他的装扮吗?比如说小裙子啊大裙子啊长礼裙啊反正就是各种各样的裙子! 容静丞点头:“嗯,想看。” 于是没人哭了,美术教室里到处都是不怀好意的笑声,诶嘿嘿,那容老师我们就愉快地达成一致了! 容静丞疑惑:“什么达 成一致了?” 见他装傻,有人性子急,话就脱口而出了:“当然是由你去说服江老师参加放学后的万圣夜活动,并且让他变装啊——衣服都给他准备好了,随便挑!” 容静丞歪了歪头:“咦,是这样吗?” 他满脸无辜,语气茫然:“可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们了?” “诶?” 这次轮到学生们茫然了,不是,你没答应那你刚才在那嗯嗯嗯的是干什么? 容静丞难得拿出了为人师表的严肃,教育学生们:“同学们,我能理解你们想要江老师参加的心情,但是这种事情也得尊重江老师的意愿。江老师是一个成年人,他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没办法陪你们玩,你们是不是能够体谅一下他呢?” 容静丞是很少以这副口吻对他们说话的,真诚又恳切,让他们不由认真思考起这话来,好像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如果江老师真的有事,他们还硬要他来参加,是挺强人所难的。 “不过,江老师有什么事啊?”一阵沉默之后,有人这么问了。 容静丞笑了笑,摇摇头。 他的笑容高深又含糊,让人根本搞不清楚他到底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说。 * 关于江藻到底因为什么麻烦缠身而不能参加变装游行,成为了十九班每个人心中的谜题, 那么江藻究竟有什么事呢?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他和容静丞打了个赌,在今晚的活动结束之前,他都会藏匿在人群里,如果容静丞能找到他,他就要配合对方的恶趣味,穿上对方准备的衣服,反之,如果在活动前容静丞找不到他,约定作废,且不再重提。 江藻轻轻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额头,他到底是中了什么邪才答应陪容静丞玩这场躲猫猫游戏。 那天他拒绝了容静丞要他穿裙子的要求之后,对方就产生了执念,时不时地就要提一句裙子,江藻知道这事如果不顺着他恐怕没这么容易结束,但要他就这么坦荡地答应,又实在觉得别扭,干脆就以打赌的形式决定,各凭本事,输赢不怨。 江藻摇摇头,是不是跟一群小孩子在一起久了,他也变得幼稚起来。 不过言归正传,天已经黑了,以天黑为信号,嘉中的万圣夜活动正式开始,他现在的任务就是藏到十点活动结束都不被容静丞找到。游戏的限定范围是整个学校,无论是躲在教学楼还是大礼堂,只要没出学校范围,就都可以躲。 江藻目前的位置就在大礼堂附近,大礼堂作为重要的人气聚集点,此时在周围聚集了不少奇装异服的“鬼怪”,常见的吸血鬼狼人木乃伊自不必说,哥布林半人马牛头人也不罕见,整个现场简直可以称之为群魔乱舞。 这些奇奇怪怪的节日庆典活动,嘉中向来是不会少的,但江藻不喜欢吵闹,所以参与得很少,在整个高中生涯里,江藻参加过的活动屈指可数,其中的一大部分还是被某人强行拉去的。 万圣活动年年有,江藻高一那年,容静丞就拉着他参 加了游行,逛了鬼屋,尝了稀奇古怪的所谓“鬼界”美食,不太记得食物的味道了,只有上面一层层的番茄酱的酸甜味至今印象深刻。 江藻走进大礼堂,这里已经被学生们改造了一番,变成了一个小型集市,穿着稀奇古怪装扮的摊主守在摊位前,招呼着来往的客人,推销自家产的“鬼界”特产。 江藻停在一个哥布林饮料前。 摊主头戴绿色皮肤的哥布林头套,瓮声瓮气地说:“噢这位邪恶的科学家阁下,您是来为您邪恶的实验挑选素材的吗——请您看一看这些邪恶的药剂,它们一定能为您邪恶的实验提供帮助!” 江藻顺着他指的看去,一杯杯调好的饮料在大礼堂灯光的照射下,散发出诡异的颜色,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出来的。 “噢邪恶的科学家阁下,请问您有看中的吗?”哥布林摊主热情地问。 江藻掀了下眼皮,淡淡道:“我是医生。” “什么?”摊主一愣,连声音都忘记伪装了。 江藻扯了扯身上的白大褂,澄清道:“我扮的不是邪恶科学家,是医生。” “啊……”摊主把他从上到下给打量了一遍,确实除了口罩和白大褂,脖子上还挂了听诊器。摊主嘴硬:“有什么区别嘛,医生也可以做邪恶实验嘛——你到底买不买,不买别妨碍我做生意!” 江藻摇摇头,走了。 哥布林摊主气得直跺脚,干脆掀了头套去后面换人来看摊位了。 江藻随意地穿梭在各个摊位上,摊主们倒是挺热情,积极地向这位邪恶科学家推销着各种可以用在邪恶实验里的物品。 江藻微微皱眉,他的装扮真的有那么差吗?明明当年容静丞装扮成医生的时候,可没这么多质疑声。 虽然万圣活动不强求变装,但考虑到如果不变装就行动会很醒目,所以江藻在思考了几秒之后决定还是融入一下大环境。他做不来那些妖魔鬼怪的夸张装扮,想了想还是抄袭了当年容静丞做的变装——设定是一位精神科变态医生,虽然江藻看了下他的装扮就是戴上口罩穿了件白大褂挂上听诊器,顶多再加上一副斯文败类的金边眼镜。 江藻摸了摸自己没有换的黑框眼镜,难道是眼镜的区别? 摊位逛完,没多大意思,江藻又去鬼屋转了一圈,不得不说,这个鬼屋做得还挺用心,三步一陷阱五步一大坑,古今中外各种知名鬼怪轮番出现,鬼屋里不时能听到撕心裂肺的尖叫声,但是江藻很淡定地走完了全程,失望地想这么多年还是老一套,他当年和容静丞一起逛的时候就是这些鬼怪,这么多年过去,还是这些,一点新意也没有。 当年和容静丞一起逛的时候,那家伙明明一点也不怕,可偏偏装出害怕得要晕过去的样子,死抓着他不放。他们一起在鬼屋里奔跑,引发了鬼怪大追击,最后拖着屁股后面一群鬼怪,笑着跑出了鬼屋,没追上猎物的鬼怪们气得直跺脚,又不好随便从鬼屋里出来报仇。 江藻忍不住笑了下,真幼稚。 大礼堂的两个项目逛完,江藻往如流的人潮里看了眼,没注意到其中有容静丞的身影。但他没有掉以轻心,谁知道容静丞会装扮成什么混迹其中,还是早点离开为妙。 江藻从侧门离开大礼堂,外面也依旧是鬼怪的天堂,看了看时间,再有十几分钟大概就是十九班的鬼怪大游行时间了,虽然没有答应他们参加,但是去看一眼也未尝不可。 鬼怪大游行的起点是高二教学楼,江藻正要出发,结果就看到前面不远处有鬼怪开始发疯了,手拿电锯高呼“不给糖就捣乱”,直接逮着一位精灵装扮的女生要糖,女生一边跑一边笑,笑够了跑累了才停下来从口袋里拿出糖递过去,于是鬼怪又挥舞着电锯开始找下一个目标。 江藻盘算了一下,大路上现在这种到处追着人要糖的情况估计不少见,为了不让自己也成为被追逐的一员,他选择绕小路过去,虽然费了点时间,但胜在安全,不会社死。 于是江藻转身走了一条罕有人烟的小路。 小路要经过科技楼,这里比较偏,没什么人出没,但走着走着,他还是听到了一些动静。 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任好你这个娘娘腔真恶心,看看你穿的是什么样子。” “你一个大男人居然穿女装,呕,你果然是个变态吧!” “你到底是男是女啊?你不会真的是个女人吧?要不要脱了裤子给我们验验真身?” “哈哈,还用脱裤子,他现在穿的可是裙子,直接掀就是了。” 江藻挑了下眉,听这不同的声音,估摸着对方至少有四个人。 对方如此肆无忌惮明显是觉得自己人多占上风,但任好的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懒散。 他似乎打了个哈欠:“一群傻逼,跟了我这么久,就是为了说这些我耳朵都听出茧子的话?行啊,不是要掀我裙子吗,也别光说,来,掀啊——不过掀了以后看到我的比你们的都大,可别羡慕嫉妒恨。” “你!” 对面被气到了,换了个人骂骂咧咧:“任好你装什么啊,你看看你自己还有没有点爷们儿的样子了,整天喜欢些小姑娘喜欢的东西,又是化妆又是美甲,现在连裙子都穿上了,不是,你别心理性别真是个女人吧?你干脆去变性吧!” 任好笑得更加不屑:“不是吧,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种性别的刻板印象?喜欢可爱漂亮的东西就是女人?我看你们也别往身上缠那些绷带扮僵尸木乃伊了,直接本色出演,一张口就是清朝僵尸。” “操!” “看来今天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都不知道什么叫做阳刚之气了!” 任好张口就来的嘲讽彻底点燃了对方的怒火,气氛变得一触即发。 江藻从科技楼转角处走出来:“不好意思。” 突然冒出来个人打断,那边正要动手的几个人都愣了,纷纷看过来,是个戴着口罩穿着白大褂的看起来像是邪恶科学家的家伙。 挺年轻的,但眼镜遮着上半张 脸口罩遮着下半张脸,根本分不清到底是学生还是老师。 江藻看着眼前疑似斗殴现场,对比他刚才听声音所分析的,对面确实是四个人,狼人木乃伊僵尸恶魔,任好这边只有他一个。江藻仔细看了一眼,任好懒洋洋地靠在身后科技楼的墙上,他装扮的是魔女,披着斗篷,手里拿着一颗小巧的水晶球,对比对面粗糙劣质的装扮,他这个魔女倒是似模似样的。 任好见到他显然也有几分诧异,但很快便恢复如常,同时也从靠着墙到站直了身体。 江藻收回目光,看着那四个抱团的“鬼怪”,语气听不出什么地问:“你们是准备打架吗?” 这话问得实在直白,四人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回答是吧太老实了,回答不是,这一看怎么都是要打架的节奏啊,而且也有认怂的嫌疑。 沉默片刻,其中一人出声:“关你什么事,你谁啊?” 这是四人在匆忙中用眼神交流出的方案,先搞清楚这多管闲事的人是什么身份再做对策,要是不痛不痒的小角色就连他一块痛揍一顿! “我吗?”江藻问。 “废话,不是你还能是谁!”那头骂骂咧咧。 这回轮到江藻陷入沉默了,他看到任好也从头到脚打量了他一遍,然后眼睛里流露出明显嫌弃和无语,更明显的是不想和他这个班主任相认的意思,江藻默然,他的装扮就真的这么差劲吗? 江藻摸了一下眼镜框,既然如此,那他就稍微改变一下变装的对象吧。 于是江藻说道:“好吧,我自我介绍一下——”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叫容静丞。” “哈?” “我去!” “说啥?!” “操!” 对面四人目瞪口呆,一时都不知该作何反应。 而任好也在听到江藻的自我介绍后瞪大眼睛,好似不认识他的样子。 被五双眼睛齐齐瞪住,江藻很淡然:“怎么,被吓到了?” “吓到个鬼!”鬼怪四人回神,“你有病吧,居然敢冒充容静丞!” “怎么会是冒充?”江藻学着容静丞那样歪了歪头,“不信的话,我叫几个人过来。” “什么人?”鬼怪四人茫然,这人怎么神神叨叨的,不过他们倒是想看看到底什么人能证明他是容静丞! 江藻拍了两下手:“出来吧。” 他轻笑一声,又说:“跟了我这么久,现在是表现的机会了。” 藏在暗处的两位保镖听到这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太确定自己是什么时候暴露的,但想到家主大人事前吩咐过他们,如果暴露了就直接现身,于是干脆地从暗处出来。 又是两个人出现,但这次的两个还特别像黑客帝国里的黑衣人,看着就特别能打,鬼怪四人缩了一下。 “需要我为你们介绍一下这两位的身份吗?”江藻说话的时候是看着那两位保镖的,两位保镖莫名一阵心虚。 鬼怪四人被这现场诡异的气氛搞得有点发怵:“什、什么啊,莫名其妙!” “不跟你们纠缠了,有毛病!” 嘴上一点也不服输,但四人动作很统一地后退,后退,再后退,离开了。 见四人都跑了,江藻转向两位保镖,道谢:“谢谢你们,你们可以藏回去了,我会继续假装不知道你们存在的。” “啊……”保镖对视一眼,尴尬地退回到原来的阴暗处。 清场完毕,江藻看向最后一个人,任好。 任好走过来,表情有点不自然:“嗯,那什么,谢谢了。” “不客气,身为你的班主任,应该的。”江藻说。 任好就不喜欢他这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态度,轻哼一声,又恢复了以往的不羁语气:“不过你可别指望这么点小恩小惠,就能让我像宋妗彤和周沅他们一样对你感恩戴德,言听计从。” “没有你,我也能自己摆平。” 江藻失笑,摇头:“你想多了,我只是尽了身为教师应尽的义务罢了。” “但愿如此。”任好明显不想再多说什么,看了眼时间,“游行时间快到了,我先走了。” 不等江藻回答,任好转头就走。 看着他的背影,江藻摇了摇头,这孩子,心理防线真的很强。 * 江藻最后还是没去看鬼怪大游行,而是去了天台。 天台上亮着灯,容静丞站在栏杆前往下眺望,鬼怪大游行正好到楼下,这里能看得很清楚。 听到动静,他看过来,微笑:“自投罗网?” “只是来道谢。”江藻走到他身边。 容静丞没有做任何装扮,就像当年江藻陪在他身边时一样,普普通通的,一如往常的。 好像身份进行了交换。 “那……”容静丞歪着头想了想,笑着说,“我是不是该找你要谢礼?” “要什么?” “要糖。”容静丞伸出手,“不给糖就捣乱哦。” 江藻摇头:“不准吃糖。” “那……”容静丞伸手过来摘下他的眼镜和口罩,“吃你?” 江藻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容静丞笑了笑,捧住他的脸颊凑了过来。! 第 66 章 距离十九班的鬼怪大游行开始还有十分钟的时间,宋妗彤堵在教室门口挨个检查大家的妆容。 宋妗彤打扮成黑猫少女的样子,头上戴着猫耳头饰,手上是一副猫爪手套,一身黑裙可爱俏皮,整个人充满了活力。 她抱着手臂打量着面前的周沅,他扮成的是死神,整个人套在黑色长袍里面,肩上扛着一把道具大镰刀,为了不妨碍说话,骷髅面具被他拉到了头顶。 周沅挥舞着他的大镰刀:“怎么样,我是不是超帅?” “还行。”宋妗彤随意地点了下头,算他过关了,然后她看向下一个人。 下一位面临检查的是江潼,他身上披着块白色破布,手里提着个南瓜灯,整个人看着就丧头丧脑的。 宋妗彤问:“班长,你扮的是什么?” 江潼捏着手上的南瓜灯,不太有底气地说:“幽灵啊。” 宋妗彤和周沅对视一眼,齐齐摇头。 “喂班长,这可是集体活动,你怎么能这么敷衍!” “不行!你这一身不行,重换。” 江潼为难,试图为自己辩解:“可是没衣服了。” “没有?”宋妗彤疑惑地看向堆放服装道具的角落,那都是方寒提前准备好的,大家只要从里面挑选心仪的装扮即可。 她看到那里还有几l套衣服堆在那,没有?从何谈起? 江潼支吾:“剩下的都是女装……” 衣服一到,其他人就立刻哄抢完毕,江潼最后才去选衣服,剩下的除了女装,也就是这套寒酸简陋的幽灵装了。 提到女装两个字,大家的耳朵比兔子还灵,反应最快的已经先去把那些衣服拿起来:“噢噢噢!地狱护士装,恶魔女公爵,还有一套堕落天使!” “这套堕落天使不错,我觉得很适合班长你!” 面对同学们的积极推荐,江潼用力摇头,满脸都是抗拒:“不要,我不穿女装!” 但是他的拒绝在他人看来是如此的微不足道,他们拿着各式的衣服围了上来,笑得像逼良为娼的老鸨:“哼哼哼,就是女装才让你穿的!” “这些本来是为江老师准备的,现在他跑了,你是他弟,你就得替他穿这些衣服,这叫兄债弟偿,懂吗?” “小东西,别反抗了,乖乖换上吧,你逃不了的。” “嘿嘿嘿,是你自己来,还是我们帮你啊?” 江潼奋力反抗:“不要不要不要!我不穿!” 他努力拨拉开人群想逃跑,但现在的情况几l乎是四面楚歌,以他单薄的力量,根本无法对抗这么多人。 但就在绝望之时,他忽然看见一个令他安心的身影,没多想就大喊求救:“陆舍,救我!” “嗯?”一身黑袍的巫师陆舍正从门外进来,听到声音望过来。 江潼慌张地朝陆舍跑过去,躲到他身后:“他们逼我穿女装!” 陆舍冷淡的眼朝 那些人看去。 拿着衣服的人立刻就退却了。 “开、开个玩笑嘛!”周沅把手上的裙子藏到身后去,再不收起来他要被陆舍的眼神给剐了。 “就是啊,开玩笑的。”其他人也纷纷如法炮制,生怕下一秒陆舍就会举起他手上的法杖给他们来一段黑魔法。 见他们都退了,陆舍收回视线,低头看着江潼的手。 江潼后知后觉地跟着去看,这才发现自己紧抓着他的衣角,一时大为窘迫,讪讪地松开,低头道歉:“对不起……” 陆舍“嗯”了一声。 宋妗彤看了半天,此时和周沅他们交换了个眼神,站了出来,笑道:“陆舍,我们让班长换衣服是为他好,你看我们——” 她转了个圈展示了一下自己,又努努下巴示意他看其他人,摊手:“都打扮得这么特别,就班长的最敷衍,一会儿游行的时候不是显得很格格不入,不过嘛……” 她饶有兴致地对着他们一笑:“我现在发现,班长这一身倒是和你的挺搭,不如这样,一会儿游行的时候,班长就跟在你身边,巫师身边有个小幽灵跟班,不是很合理吗。” 其他人捧场:“合理合理,很合理!” 江潼睁大眼睛,哪里合理了?你们别乱凑对啊! 刚张开口想拒绝,陆舍的声音先一步响起:“可以。” 江潼的嘴巴闭不上了,呆呆地看着陆舍。 陆舍也看着他:“跟着我。” 江潼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只是顺从地点点头,待反应过来自己答应了什么,又恼又悔。 可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乖乖跟在陆舍身边。 * 游行的路线很长,差不多绕了整个学校一周,途中会经过最热闹的中央广场,整点的时候这里的音乐喷泉就会启动,那将会是一场盛大的奇观,而现在,正好快到喷发的时间了。 几l乎全校的人都聚集在中央广场上等着看喷泉,虽然事先有考虑到这里人会很多,但等真的到了地方,看到密密麻麻的全是人,大家还是忍不住头皮发麻,这要怎么通过啊? 没办法,只能靠硬挤,于是几l个高大的男生冲在最前面,硬生生为身后的队伍开辟出一条通道。 人员密集,队伍艰难地通过,在这种情况下,就很容易发生意外状况了。 等江潼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被挤到了队伍之外,并且在被不断地往外挤,眼看着离队伍越来越远,江潼出声想喊,但周围人声鼎沸,他发出的声音根本就无法被同伴接收到。 江潼绝望地看着大部队离自己越来越远。 忽然,一只温热的手抓住他的手腕,把他往回拽。 江潼也在努力往里钻,在两个人的共同努力之下,江潼终于回归到人群里,虽然离大部队还有点距离,但努努力应该还能追上。 江潼松了口气,抬头想道谢,话语却在看清对方的时候卡在喉咙里。 拉住他的人 是陆舍。 “没事吧?” 陆舍的声音先一步传入他的耳中,虽然嘈杂,但两人此时贴得很近,还是能不怎么费力地就听到。 江潼抬头看着他,张了张口,但话语还是没能如愿传达给对方,因为,音乐喷泉启动了。 优美曼妙的钢琴曲响起的同时,水流也从泉眼里喷发出来,五颜六色的灯光亮起,飞溅在空中的水花就染上了绚丽的色彩。 惊呼声四起,不少人拿出手机拍照,中央广场上不再骚动,也很少有人再说话,都专注地观看着眼前的美景。 江潼和陆舍亦不例外,同时扭头朝喷泉看去。 表演共持续了十分钟,等到音乐、喷泉、灯光在某一时刻戛然而止,沉浸在美好中的人们才依依不舍地回神,留恋、叹息着离去。 广场上的人渐渐少了。 “走吧。”陆舍开口。 江潼回神,对上陆舍的视线,心头一阵慌乱,连忙低下头说:“嗯,我们快去找他们吧。” 他们现在是彻底和大部队失散了,不过游行路线是固定的,只要现在追上去应该还能找到他们。 陆舍看他一眼,点了下头,率先往前走。 江潼烦恼地挠挠头,咬咬牙跟了上去。 离开中央广场,按理说这条路应该会很热闹,但此时却没什么人,周围黑漆漆的,路灯仿佛也为了配合今晚的氛围一闪一闪的,如果胆子小的独自走在这里恐怕会被吓得魂飞魄散。 江潼就属于胆子小的,但他此时一点也不害怕,因为他身边有陆舍在,只是一前一后,一个腰背挺得笔直,一个低着头佝偻着身体。 很尴尬。 江潼紧攥着手,陆舍换座位已经有三天,那之后他都没怎么和对方说过话,他没问陆舍换座位的理由,对方也没解释,两个人保持着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是因为那天晚上的事情吧,毕竟回到京市后的那个周末,约好的要一起去图书馆,两个人都默契地爽约了。 这一段路不长,江潼无数次抬头看着前面的背影,无数次有话想说,但最后都闭紧嘴巴。 该说什么呢,问陆舍喜欢他吗? 如果陆舍回答不喜欢他,他大概会很难过,因为这些天,他已经认清了自己的心,他是喜欢陆舍的,陆舍那么好,那么优秀,没人会不喜欢陆舍。 可如果陆舍回答喜欢他,他也会很为难。 陆舍家世好,容貌好,才识好,而他这么普通,无论家世、才识还是容貌,都比不上陆舍,甚至连在林瑭面前,他都很自卑。 江潼沮丧地把脑袋垂得更低了些。 这么好的陆舍,仅仅只是能做朋友就已经让他高兴得快疯了,如果要和陆舍谈恋爱…… 他又怎么配得上呢? * 江潼最近的心不在焉,江藻都看在眼里,正好江母喊他回去吃饭,想想也是时候回去一趟,于是周六晚上,在甩开某个黏人精后,江藻 回到了江家。 江藻有些时日没有到江家来,一进门,看到大变样的客厅挑了下眉,他倒是有从江潼那里听说最近这段时间林然常来看望江母,每次看望完之后,江母的心情都会很好。 说这话时的江潼很忐忑,似乎是怕他会介意林然的到访。 江藻并不介意,他是不喜欢林然,但也不讨厌,那是江母的亲生儿子,母亲挂念孩子是人之常情,他能理解,并不会因此而介意。 江藻到的时候有些晚了,江母一大桌子菜都已经端上了桌,就等他来开饭。 坐到饭桌前,看着这些都是自己爱吃的菜,江藻叹气:“妈,不是让你不要操劳,还做这么多菜,吃不掉的。” “你难得回来吃饭嘛。”江母解了围裙坐下来,拿起筷子先给他夹了一块排骨。 排骨炖得香酥软烂,江藻咬下一口,齿颊留香。他微笑:“好吃。” 这是他特别喜欢的一道菜,犹记得当年第一次穿越过来时,吃到的第一口食物就是这个,那时江父还在,夫妻俩笑意盈盈地往他碗里夹菜,生怕这个孩子回到林家以后吃得不好。 江母很开心地笑了,又给他夹了几l块放进碗里:“好吃你就多吃几l块,这全都是你的。” “太多了,吃不掉的。”江藻往江潼的碗里拨了几l块排骨,然后敲敲桌子,“别发呆,吃饭了。” 江潼回神,没说话,低头默默扒饭。 “妈,你也吃。”江藻给江母夹了点菜。 江母笑着点点头,夹菜吃掉。 餐桌上虽然人少,但一顿饭吃下来也挺和乐融融。 在快吃好的时候,踌躇了一晚上的江母握紧手中的筷子,终于决定说正事。 江藻微笑看着她。 江母对上他的视线,心脏猛地一跳,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有种这孩子一直在等她开口的感觉。 “妈,怎么了?”江藻问她。 江母干笑两声:“嗯……小藻,妈有个事想问你。” “你问。” “我听说……”江母犹豫一下,“那个容家的家主,叫……容静丞,你是不是认识他?” 江潼猛然抬头:“妈,你在说什么?” 没人理他,江母看着江藻,而江藻则微笑着点点头:“认识。” “啊……”江母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紧接着又追问,“那你们是什么关系?” 这一次,江藻想了想,如实说道:“以前是学长学弟的关系,现在么,算在交往吧。” 江潼瞪大眼睛,他从没想到他一直想从他哥那里得到的答案如今会这么轻易地听到,虽然之前也猜的差不多了,但现在猜想被证实,还是让他有种恍惚感。 他哥跟容老师居然真的在交往! “怎么了?”江藻看着张着嘴说不出话的江母,问道。 江母猛然回神,用力摇头:“不、没……”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她抓着桌子 的手攥得很紧,她本来就很干瘦,这么一来,手背上的青筋几l乎暴起。 “小、小藻。”江母缓了一会儿,叫他。 嗯??[(” 江母语气里带着担忧:“妈听说那个容家,特别有钱有势……” “对。”江藻说。 “那个容静丞也是个特别厉害的人,对不对?” “对。” 江潼一头雾水地听着两人的对话。 江母皱着眉头问:“那你是怎么跟他在一起的呢?” 江藻没说话了,只是看着她。 江母沉浸在自己的疑惑里,兀自说道:“我听说啊,那个容静丞是个特别优秀的人,艺术上成就很高,做生意也厉害,很多人都尊敬他、敬仰他。还有容家,家大业大,生意遍布全世界……” “妈,”江藻打断她的话,脸上还挂着淡淡的微笑,“你到底想说什么?” 江母被他看着,不知怎么,有种在想什么都会被看透的感觉,叫她心里发慌。 稳了稳心神,江母说:“妈说想说你跟这样的人在一块,得小心一点。你看他人这么优秀,还是那样的豪门出身,肯定是见多识广,花花心思多,像咱们这种家庭出身的人,能被他看上,那是走了运……” 江潼听不下去了,他一把放下筷子,“啪”一声,瞪着他妈:“妈,你说什么呢!” 江母被呵斥,瑟缩了一下,露出怯怯的表情。 江藻看了江潼一眼,淡淡开口:“潼潼,不准没礼貌。” “哥?”江潼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哥,他妈说了这么过分的话,他来打抱不平,他哥居然训的是他? “这是你妈妈。”江藻说完,看向江母,微笑,“请继续说。” 江母刚刚还因为受到小儿子的呵斥而感到不安,但此时听到江藻让她继续说,仿佛受到了肯定,她点点头,接着说:“小藻,你要知道,虽然现在你们在一起,但是我们两家始终是有很大差距的,人家有权有势,我们家小门小户,要知道齐大非偶,人家看上你,不管是为什么,你都要小心谨慎,别谈恋爱的时候多听了几l句甜言蜜语,就小性子耍起来,真惹人家不高兴了,吃亏的还是你。” 江潼要听不下去了,他妈都在说什么啊,容老师才不是那种人!虽然他知道的不多,但是他能感觉到容老师在和他哥在一起的时候,都是很开心的,容老师是发自真心喜欢他哥,才不会因为这些门第之见而对他哥不好! 他很想把这些告诉给妈妈,但是他哥一个眼神,他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他很不理解他哥为什么要就这么听着,不反驳。 反驳啊!告诉妈妈你们很好,你们不会有那些她担心的事情发生! 为什么不说呢? 江潼真的很不明白。 江母絮絮叨叨地说着,最后总结重点:“小藻,你要记得,你是高攀人家,千万要让着人家,别惹人家不高兴,知道吗?” 江藻点头:“好的,我知 道了。” 江母这才放了心。 江藻问:“吃好了吗?” 话题转得太快,江母一时没反应过来,片刻后才点头,看到江藻起身开始收拾碗筷,连忙道:“不用不用,放着我来收就好了——” 江藻按住她的手,笑了笑:“我来吧,你腰不好,歇着吧。” 望着他的唇边淡淡的笑容,好像和以往一样,又好像带了点疏离的感觉,江母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点点头,让到一边:“好吧,那就劳烦你了——潼潼,给你哥帮把手!” 江潼咬咬嘴唇,沉默地起身收拾碗筷。 江潼本来是想洗碗的,但江藻坚持要洗,于是他便在一旁给他帮忙。 江母在客厅里看电视,厨房里水声没停过,老旧的房屋,水一开声音很大,因此两人都没怎么说话,直到关了水龙头,用干抹布擦碗碟的时候才有了对话。 看了他一眼,江藻问:“和陆舍怎么了?” 江潼的动作一顿,若无其事地说:“没怎么啊。” “哦。”江藻应了声,没再说什么。 江潼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哥,你为什么不反驳妈?” “为什么要反驳?”江藻专心地擦着盘子上的水渍,“她这么认为就让她认为吧。” “可是……”江潼还有话想说,但江藻对他摇摇头。 “潼潼。”江藻的声音很平静,“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想法,不能强求。” 江潼抿住嘴唇。 擦干最后一个碗,江藻走出厨房,走到沙发前用着按摩腰枕的江母面前。 “小藻,碗洗好了?”见他出来,江母问道。 “是。”江藻略微弯下腰,“感谢你今晚请我吃饭。” 江母笑着摇摇头:“这有什么好谢的,你这孩子,真是生分。” 江藻没说话,从口袋里拿出一把钥匙,放到茶几l上。 “这是?”江母疑惑。 “家里的钥匙。”江藻说,“物归原主。” 江母茫然地看着他:“什么?” 江藻脸上依旧挂着微笑,生疏,客气:“我以后不会再来了。” “啊?”江母愣住。 江藻还是那副从容的神情:“冯阿姨,感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时候不早了,我先走了。” 仿佛受到巨大的震惊,江母嘴唇抖动不已:“你、你叫我什么?” 江藻已经转身,往大门口走去。 江潼站在厨房门口,看着这一幕,他已经懂了为什么他哥在饭桌上不反驳,因为在那个时候,他哥已经决心要断掉这层关系了。 他哥从来不在不值得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果断得近乎冷酷。 但是他哥又温柔地保持了彼此的体面,洗了碗,告了别才走。 江母看到江藻离开得如此决绝,顿时慌了神,她猛地起身,腰枕直接摔在地上,她无暇顾及,小跑着追上江 藻。 “小藻,你是不是生气了?你是不是怪妈说的那些话?妈也是为了你好?_[(,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江母努力劝说着,但是江藻连头也没回,她的心更慌了。 “小藻,对不起,妈跟你道歉,对不起!妈要是说错什么做错什么,你跟妈说!你知道妈没什么文化,不会说话,不是故意的那么说的,那些都是我听说来的,我什么都不懂,乱说话惹你生气了,妈真的错了!” 江母拉着江藻一个劲地道歉,想要挽回:“小藻,你、你说话啊?妈真的错了,给你道歉……不,给你跪下好不好?” 她似乎是想到了绝佳的道歉方式,说着就要双膝跪下,但在膝盖触及地面之前,一双手扶住了她,没让她跪下。 江母心中一喜。 江藻把她扶起来,轻轻叹了口气:“冯阿姨。” 听到这称呼,刚刚的欣喜被驱散得一干二净。 但紧接着的话,更是让她如坠冰窟。 江藻看着她,平静地说:“你不是不懂,只是觉得我不配。” 江母被他看着,感觉浑身发冷。 江藻没再说什么,只是略显无奈地摇摇头,松开手,转身。 大门就在她眼前开了又关,那个曾让她无比骄傲的孩子已经消失了。 她浑身无力地跪倒在地,悔恨的眼泪大滴大滴地落在地上。 江潼扭过头不忍看他妈崩溃痛哭的样子,他哥最后说的话反复在他脑海中浮现。 江潼咬了咬嘴唇,闷头冲出门:“我去送送他。” * 江藻没有走远,江潼出了楼道一路狂奔,很快就追上他。 听见动静转头的江藻看见上气不接下气的江潼,笑了笑:“怎么了?” 江潼放心了,他哥对他还是一如往常,于是他大喘着气说:“送送你。” 江藻失笑:“我又不是不认识路——算了,来吧。” 两人一起沿着路走。 江潼有一肚子话想说,但是几l次看向他哥,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是江藻先开了口,他看了眼满脸心事的少年,问:“觉得很难办?” “啊?”江潼一愣。 “在我和妈妈之间,没法做出选择?”江藻挑明了说。 江潼沉默。 江藻轻轻笑了一声:“为什么要选择呢?” 江潼疑惑地看着他。 江藻没有看他,直视着前方:“你是一个独立的人,你的感情也是独立的。对一个人的感情,可能或多或少会受到他人的影响,可你要明白,你爱一个人,那是你自己的事情,与他人无关,你要做的是明白——” 他偏了下头,脸上的笑容淡淡的:“去掉那些影响之后,你的心是怎么想的。” “我……”江潼迟疑,他是怎么想的呢? 江藻替他说了:“那是你的妈妈,你对她有感情,你追出来,说明你对我也有感情,这些感情并不冲突,不需要二选一。我也不需要你二选一。” 江潼瞬间就鼻子一酸。 “好了好了。”江藻偏过头,“我到了,你快回去吧,别让你妈妈担心。” 江潼赶紧揉揉鼻子又揉揉眼睛,听到他的话疑惑:“到了?” 一辆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开到他们身边。 江藻握住把手,对他说:“回去吧。” 江潼点点头,转过身去。 直到江潼走出一段距离,江藻才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然后,他就被抱了个满怀。 是熟悉的温度和味道。 江藻搂住容静丞的脖子,把脸贴到他的胸口。 “怎么了?”容静丞的声音很温柔,“小藻居然撒娇了,是不是受委屈了?” “没有。”江藻轻轻地说,“只是觉得有些遗憾罢了。” 容静丞没说话,拍了拍他的背部。 江藻顺势把整个身体都窝进他怀里,闭上眼睛:“回去吧。” “嗯。”容静丞低头吻吻他的额头,“回去吧。”! 第 67 章 洗完澡后,江藻侧躺在床上,容静丞从背后拥着他。 两人都没有说话。 江藻翻了个身,额头正好贴在容静丞的下巴上,容静丞只要一低头嘴唇就会擦过去。 容静丞却没有动。 江藻觉得纳闷,说出回来后的第一句话:“你怎么这么安静?” 如果是平时,对方早就开始动手动脚,今天却反常地很安分,最多只是轻啄着他的后颈。 容静丞笑了笑,低头说:“我觉得小藻现在需要一些安静的思考空间。” 江藻失笑,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这个人。 刚刚,他在思考什么呢? 江藻的眼神微动,开口:“我在想,我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 “嗯?” 江藻笑了一下,摇摇头,说:“其实,从她的角度,是觉得在为我好吧。” 容静丞却重重地哼了一声,语气里满是不高兴:“哪里为你好了?她居然觉得你配不上我,简直荒谬!只有小藻能配得上我!” “也只有我……”容静丞牵起江藻的手,一如既往地将手指塞入他的指缝里,十指紧紧相扣。 他眉眼带着笑,自信满满地说:“才配得上独一无二的小藻。” 距离很近,两个人的气息纠缠在一起,温热,缠绵。 听他这么说,江藻的心情好了不少。 江藻知道容静丞是怕他心情不好,才这样陪着他,哄着他,但其实江藻的心情里难过并没有占据太多的比重。 更多的只是遗憾。 遗憾什么呢? 江藻浓密的睫毛颤了颤,他想起初到这个世界时的情况。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际关系,在这样一个完完全全陌生的世界里,即使江藻表面看起来再若无其事,心中难免会生出一丝不安,只是那些不安被他习惯性地压制住,但不代表就不存在。 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见到了江家父母,那是一对和善的夫妻,他们不知道这个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已经换了副灵魂,不知道他对他们充满戒备。 他们对他嘘寒问暖,百般关心,与从林家父母那里感受到的冷漠完全不同,江藻从这里感受到了来自这个世界的第一份温暖。 江母会给他做可口的家常菜,江父会偷偷往他口袋里塞零用钱,就连江家的小弟弟,也会仰着胖乎乎的小脸喊他哥,把自己攒下来的小点心送给他。 正是这些微不足道的小小暖意,支撑着江藻没有崩溃,咬着牙往前走。 然后,遇见了容静丞。 江藻不知道如果那时江家人没有对他伸出援手的话,他会在这个陌生世界里变成什么样子。他不会自暴自弃,但无所适从的孤独会始终伴随着他,只等在某一时刻,将他吞噬殆尽。 所以,他一直很感激江父、江母,还有江潼,如果可以,他很想尽自己所能去报答他们。 所以 ,在今天的事情发生之后,他并不后悔,只是感到遗憾。 他不是不能理解江母的想法,毕竟在不知情的人看来,他和容静丞的关系就是不对等的,就是如走钢丝,必须要步步为营。 但理解,并不意味着就能接受。 他知道他和容静丞是什么样的关系,他们的感情无需对外人言说,也无需他人置喙,所以他无法接受江母擅自以自己的想法来干涉他们的事情。 因为理解,所以不会怨恨;又因为无法妥协接受,所以感到遗憾。 江藻自嘲地笑了笑,但是他这样的想法,又有多少人能够理解呢。 “小藻。” 一根手指点在了他的嘴角,轻轻揉了揉,江藻抬眼,容静丞离他很近,眼睛里满是他的影子。 “还有我在。”容静丞这么说。 江藻笑了,是啊,还有这个人能够理解他。 初次见面的那一天,他本该转身走掉的,却在看见那个急切的少年脸上的不舍时,鬼使神差地走了回来。 因为他看出来了,那不舍源自于灵魂深处的孤独,那是遇见了同类的迫切。 有声音在心里声嘶力竭地呐喊:你们都是孤独的! 所以,江藻回来了,两个同样孤独的灵魂得以相遇。 江藻笑得很开心,他的眉眼间满是旖旎,望着近在咫尺的男人,伸出手落在对方领口处。 手指在扣子上轻轻抚摸着。 “小藻?”容静丞眨了眨眼。 江藻开始解容静丞的睡衣扣子,解开一颗后,好像是觉得全部解开太麻烦,思考了一秒后,他凑过去,在容静丞的下巴上碰了碰。 江藻望着他,轻声说:“让我接下来无法思考,好吗?” 容静丞的眼神一瞬间变得很深邃。 手被握住,江藻觉得那贴着的手心无比滚烫。 紧接着滚烫的唇舌覆了上来,含糊的声音在交缠间溢出。 “好。” * 江潼一大早就到了图书馆门口。 他在等陆舍,虽然没有和陆舍约好,但他知道陆舍每个周末的这个时候都会来图书馆。 昨晚回到家,把半跪在地上痛哭的母亲扶起来安置好,江潼回到房间想了很久。 不止想今晚的事情,还在想过去的事情。 他想了很多,多到他都想不起来自己想了什么,只有一个念头最后根深蒂固地留在脑海中。 他想找陆舍谈谈。 昨晚他哥临走前跟他说的话他还记得,他哥说要认清自己的心是怎么想的。 他的心告诉他,他喜欢陆舍。 他不敢直面陆舍的感情,是因为他很自卑,但是即使他很自卑,他也喜欢陆舍。 认清了这一点后,他的心像是被塞入一个正在充气的气球,那气球不断膨胀,让他的心也跟着变得涨涨的,有点酸涩,有点疼痛,这种感觉实在称不上舒服,他急需一个 口子将气球的气放掉,让他恢复正常。 他想和陆舍说清楚。 ?想看焕时写的《又又又穿书后真少爷摆烂了》第 67 章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所以,他特意起了个大早,来到图书馆门口蹲陆舍。 天变得越来越冷,京市正是寒风乍起的时候,路上行人都裹上了厚厚的外套,江潼早上急着出门没心思打理自己,只穿了一件卫衣就来了,现在站在图书馆门口吹着冷风,喷嚏一个接着一个。 “啊啾!” 江潼又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他看着图书馆门口镜面照映出的自己,一时有些汗颜。 几乎一夜没睡,他的脸色很差,眼睛红红的,嘴巴很干,还起了皮,鼻子也因为一个接一个的喷嚏而变得红通通的。 江潼咬了咬嘴唇,这样实在太难看了,要用这个样子去跟陆舍告白,也太叫人不好意思了吧。 刚刚还在身体里充满的勇气先一步被放了气,江潼打起了退堂鼓——要不然今天先战略性撤退,等改天状态好一点了,再找机会向陆舍告白? 退意一旦萌生,便如烈火燎原之势般迅猛,江潼点点头,批准了改日再战的战术。 于是他转过身。 和背后的陆舍撞了个正着。 “啊!” 江潼瞪大眼睛,等反应过来自己遭遇了什么,猛地往后急退数步,可他忘了身后就是图书馆的大门,“咚”一声,他后脑正正撞上大门玻璃。 “嘶!”江潼抱着脑袋痛得龇牙咧嘴。 冷淡的声音里染上些许急切:“还好吗?” “没……”江潼一边揉脑袋一边摇头,“没事——嘶!” 这一下撞得实在结实,江潼揉也疼不揉也疼,手上都不敢用力,只能虚虚地揉两下,嘶两声,再接着揉。 大概是看他笨手笨脚的,陆舍看不过去,出声:“我来吧。” “啊?”江潼愣住,来什么? 陆舍对他伸出手,江潼就这么愣愣地没有反应,任由那只手揉上他的后脑。 不知是陆舍真的很有技巧还是江潼的错觉,陆舍帮他揉了几下,江潼感觉疼痛缓解了很多。 大概是看他的表情没那么痛苦了,陆舍收回手。 本来被揉得还挺舒服,后脑突然一空,江潼还有点无所适从,反应了一下才回神,红着脸道谢:“啊、啊……谢谢你陆舍……” “没事。”陆舍看他一眼,淡淡道,“要去医院拍个片子吗?” 一听这个,江潼连摇头带摆手的:“不用!不用!我没事,我的头很硬的,从小撞过不知道多少次,一点事都没有!” 他笑着说,语气里还有点自豪:“我可是铁头!” 陆舍抿了下嘴唇,是笑了。 江潼看着他发呆,他好像很久没看到陆舍这样对他笑了,明明也才一个星期,却像隔了很久很久。 他突然就有点鼻子发酸。 见他忽然红了眼,陆舍皱眉:“怎么?还疼吗?” 语气里带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不是!”江潼立刻用手背去揉眼睛,遮遮掩掩的不想让他发现端倪,我没事。?_[(” 陆舍看着他,不说话。 江潼感觉自己的心口又开始发涨,那些承载在里面的感情几乎要满溢而出。 “陆舍……”江潼叫他。 “嗯?”陆舍回应。 江潼头垂得很低,他的脚一下一下地踢着地面,心脏怦怦直跳。 救命,他怎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明明应该趁现在一鼓作气把该说的话都说出来,但是现在江潼却觉得喉咙发干,连吞咽都困难,说话就更是艰难了。 “我……”憋了半天,他从喉咙里硬挤出这个字。 “嗯。”陆舍耐心地听他说话。 “我……” 还是说不出来。 江潼气得想把自己的舌头咬掉,明明平时都没这么不听话,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白给你尝这么多好吃的了! 陆舍等了半天,还是没听他“我”出来什么,轻轻叹了口气。 听到这声叹息,江潼顿时心脏一紧,陆舍不耐烦了? 心急之下,江潼张口:“我——咳咳咳!” 一下子吸了一大口冷空气,江潼剧烈咳嗽起来。 捂着心口猛咳的江潼气得都想把自己捶死,他到底是什么绝世大蠢货啊,好不容易见到陆舍,先是撞到脑袋,现在又被冷空气搞得咳嗽,什么话都没说出来,尽犯蠢了! 他要是陆舍的话,一定会嫌弃死他这个蠢货了! 江潼沮丧得恨不得找个坑把自己埋了。 他又听到陆舍叹气了,江潼吸吸鼻子,好想哭——被自己蠢哭的。 要被陆舍嫌弃了。 但下一秒,陆舍的声音传进他的耳中:“这里风大,我们找个店坐一下。” 江潼不咳了,诧异地睁大眼睛看着他,陆舍没嫌弃他? 巨大的喜悦在心口蔓延,江潼用力点头:“好!” 陆舍看了看,指着街对面的奶茶店:“去那里?” “嗯。” 于是两人往奶茶店走。 两个人并肩走在一起,陆舍人高腿长,但是江潼跟他走在一起时永远都跟得上,陆舍每次都会放慢脚步等他。 江潼看了看陆舍,还是那副看起来冷淡的样子,但他知道陆舍的温柔一直在那些小小的细节里。 陆舍真好。 好喜欢他。 “我喜欢你。” 脑海中自然而然地浮现出这四个字,紧接着,嘴巴也顺理成章地将这四个字说了出来。 陆舍看过来。 江潼捂住嘴,他怎么说出来了!就在这人来人往的大马路上?就以现在这个狼狈的模样? “我、我、我……”江潼慌张地手足无措,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承认还是否认。 陆舍对他伸出手。 江潼闭上眼睛,不 是要打他吧?陆舍觉得被冒犯了? 但那只手牵住了江潼的手腕,江潼睁开眼睛,陆舍拉着他的手,带他往马路对面走。 江潼好想死。 好丢人! 江潼低着头,生无可恋地被陆舍带到了马路对面。 陆舍停住,在他面前站定。 “嗯。”陆舍出声。 “啊?”江潼诧异抬头,什么意思? 陆舍的眼神有些闪躲,说:“你喜欢我,我听到了。” “啊……”江潼反应过来,脸颊爆红。 他低下头,绞着手指:“听到了……然后呢?” 陆舍抬手摸了下鼻子,声音发虚:“我也……咳……” 江潼偷眼去看陆舍,素来面无表情的男生此刻神情很不自然,吞吞吐吐的一点也没有平时的潇洒。 “喜欢我吗?”江潼不太确定地问出这句话。 陆舍神情明显一慌,随后懊恼浮现在他脸上,显然对告白的话被截胡感到很悔恨,但他随后认命地闭了闭眼睛,点头:“嗯。” 得到肯定答案的喜悦让江潼的大脑一时短路,下意识地问:“你喜欢我什么?” 这一次,陆舍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回答得很果断:“你真诚,善良,热情,总是为他人着想。也很坚强,不管遇到什么挫折,都会勇往直前。你的身上有很多我不具备的品质,认识你,让我看到了不一样的世界。你还很可爱,总是喜欢咬东西,吃东西的时候喜欢咬筷子,遇到难题的时候喜欢咬笔杆,如果解决掉难题,你会把眼睛眯起来笑……” 江潼听着听着,低下了头。 陆舍停下,问:“我说得不好?” 语气里是罕见的忐忑。 江潼从耳根红到脖颈,他不敢抬头,只是用力摇了摇,声如蚊蚋:“不是,说得很好……是我没那么好……” 江潼能感觉到陆舍的视线一直留在自己身上,听到他说:“你很好。” 声音无比坚定。 江潼闭了闭眼睛,他明明特别高兴,怎么这么想哭呢? 听到他的抽气声,陆舍有点慌:“怎么了?” “没。”江潼终于抬头了,他眼睛红红的,看着陆舍,说,“你也很好。” “特别好。” “我特别喜欢你。” 之前没办法顺利说出来的话此刻几乎是脱口而出,江潼觉得自己的心情也随着这些话传达给面前的人。 陆舍怔了怔,显然没想到他会再告白一次,但他轻轻吸了口气,严肃地看着江潼。 他说:“我也喜欢你,特别喜欢。” 人来车往的马路上,各种声音沸反盈天,但江潼好像都听不到,只有陆舍的话一字不差地被他听进耳中。 江潼笑着点头:“嗯!” 陆舍看了一眼其他地方,最后又把视线转回来,说:“我们交往?” “好——” 话才刚脱口而出,江潼立刻又拼命摇头:“不行!” “嗯?”陆舍皱眉表示疑问。 江潼露出为难神色,眼神乱飞:“我哥不让我们早恋的……” 陆舍沉默,他显然也想到了自己那位冷淡懒散但是精明的班主任。 看陆舍的嘴唇抿起,江潼挠挠脸颊,小声说:“等毕业了我们再交往?” “好。”陆舍闭了闭眼睛,同意了。 江潼松了口气,他现在的心情轻飘飘的,期待地望着陆舍,问:“我们还去奶茶店吗?” “嗯。”陆舍点头。 江潼的心情更加轻飘:“走吧!” 两人往奶茶店走去。 江潼看看身旁未来的男朋友,问:“喝完奶茶去哪?” “去图书馆。”陆舍很没情趣地说,“学习。” 江潼为难:“可我没带书……” 陆舍扯了下自己的背包带子:“我的借你。” 看出他隐隐的期待,江潼笑着点头:“好!”! 第 68 章 江藻在床上躺了一天。 不是他不想起来,而是某人不让他起,说着周末要好好休息,硬是拉着他从日上三竿躺到日暮西山。 如果不是林然打来的那通电话,江藻觉得自己得躺到明天早上上班。 虽然比起去见林然,他宁可躺到上班。 林然约他,对此江藻并不意外,江母会知道他和容静丞的事情,江潼肯定不会随便说,那么就是林然说的,虽然不知道林然是从哪里知道的,但以他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性子,这段时间跑江家跑得这么勤,这件事八成和他脱不了干系。 林然大概是为江母的事情找他。 江藻和他约在艺术馆附近的一家咖啡厅见面。 江藻到的时候,林然已经来了,相貌出众的青年仅仅是往那里一坐,就轻易地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 尤其是这位美丽的青年还面带忧虑之色,更是让人心生不忍,想要上前询问他是否有什么心事。 江藻笑了一下,不愧是光芒万丈的主角。 “抱歉,我迟到了。”江藻来到他的座位前,开口。 说这话时江藻有些无奈,他本来是可以如约到的,但容静丞黏黏糊糊的,拉着他腻歪了好久,才害他出门迟了——他本身可是一个很守时的人。 听到声音的林然回神,抬眼看到他约的人,是江藻。 他有许久没有近距离见到江藻了,上次只是在学校外、教室外看着,距离有些远,看得没那么仔细,现在人就站在他的面前,林然不由暗暗打量起对方来。 面前的青年比起几个月前所见,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那时的他消瘦干枯,看着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让人不禁怀疑他到底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休息。而现在的江藻,骨肉匀称,体型虽然还是略显纤细,但给人的感觉已经大有不同。 一眼便知是被人好好呵护过,照料过的。 林然的手暗暗握紧,是被容静丞呵护、照料的吗? “嗯?”见他发呆,江藻主动出声,指着他对面的座位,“我可以坐吗?” 林然骤然醒转,匆忙点头:“嗯,请坐!” 江藻大大方方地坐下,把手机背朝上放在桌上。 服务生上前询问:“请问需要点些什么吗?” 江藻想了想:“水就好。” 面对林然疑惑的视线,他笑笑解释:“一会儿要回去吃饭,喝了咖啡就吃不下了。” 听到这话,林然表情瞬间变得僵硬,他硬挤出笑容,点点头:“这样啊。” 林然放在桌子下面的手用力握紧,他很想问江藻要和谁一起吃饭,但这个问题问出来,不说江藻会不会如实回答,就算得到答案,恐怕也是他自取其辱。 答案很明显不是吗,江藻要吃饭的对象是容静丞。 这家咖啡厅就在容静丞的私人艺术馆附近,是江藻指定的,如果不是江藻当时就在附近,他怎么会选这个地 方,江藻不是喜欢故弄玄虚的人,所以他选择这里的理由就是,方便。 对林然来说,这里对他同样方便,因为他下午也在艺术馆里,进行乐团的例行考核。 蓝声乐团的考核一月一次,合格者晋升,不合格者淘汰,虽然规则略显残酷,但只有这样才能保持这支精英乐团的实力,这也是蓝声乐团由容静丞创建仅仅十年就跻身国内顶级乐团的重要原因之一。 考核在即,林然本应该全身心投入到练习里面,奈何最近这段时间各种事务缠身,让他疏于练习,不过好在平时的他足够勤奋,也算有天赋,区区一个月度考核还不在话下。至少今天在他表演结束后,负责考核的余添是面露满意之色的。 但不等他松一口气,紧接着他就接到了江母的电话。 原先答应了江母要去家里吃饭,林然以为她打来是为了这事,想着正好考核结束了有时间,可以约在今晚,哪知接了电话后,他听到的是江母带着哭腔的声音。 江母要他来家里,把他送的那些东西全部拿走,她不要他的东西了! 林然一头雾水,他不懂前几天还开开心心收下礼物的江母为什么突然转变了态度,这是他的亲生母亲,虽然没什么感情,但林然并不想和她产生龃龉,尤其是察觉到她现在的情绪很不稳定,于是林然压下疑惑,先全力安抚她。 电话里的江母一直在哭,林然安抚了很久才让她稍微平静一点,能好好沟通了,在林然的耐心引导和询问之下,江母将昨晚的事情和盘托出。 姑且不论其他,最令林然震撼的是江藻居然和江母断绝关系了。 正因为如此,江母怨恨他,怨他是他将江藻和容静丞的事情告诉她,是他在她面前一直称赞容静丞,让她知道这么个天之骄子和他们这些普通人的差距,是他让她生出江藻配不上容静丞的想法,如果不是他从中作梗,她根本不会对江藻说出那些话! 对于这些无端的指责,林然所做的只有沉默,虽然他有无数理由可以为自己辩解,但他现在面对的是一位失去心爱孩子信任的母亲,他就算有再多的理由,现在也只是徒增她的悲伤。 对方的悲伤林然感受得情真意切,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在最后说了一声对不起,然后他听到对方歇斯底里的叫声。 “你现在说对不起有什么用,你把小藻还给我!” 嘶吼完这话,那头传来嚎啕大哭的声音。 林然沉默了很久,最后做了个决定,他对电话里痛哭的女人说:“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我会努力修复你们的关系,请您不要再难过了。” 那头还在哭泣,林然已经挂了电话,望着窗外发了很久的呆,然后他给江藻打了个电话。 林然轻轻吐出一口气,无论如何,这件事都是因他而起,他有义务解决。 林然抬眼,看着对面的江藻,对方双手交握搭在桌上,唇边带着淡淡的微笑,直视着自己。 林然莫名觉得心头一颤,他忽然想起 在他和江藻的生日宴会上,他看到的江藻的眼睛。 那是一双能看透世间一切的眼睛。 林然的眼神闪了闪,轻咳一声,开口:“江藻,我今天约你出来,是想向你道歉。” 嗯??_[(”江藻用微笑表示疑惑。 稳住心神,林然说:“我从江妈妈那里听说了你们的事。” “嗯。”江藻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点了下头示意他继续说。 林然略略低下头:“你和容家主的事情,是我告诉她的……” 他猛然抬起头看着江藻,表情非常急切和认真:“但你要相信,我并没有恶意,也不是故意的,只是因为跟她闲聊的时候正好提到了你,想着这是我们的共同话题,就和她聊了起来。我以为她知道你们的事情,结果说了之后才知道原来她也不知道!” 因为过于急迫,林然没有控制声音,他的声音突兀地在咖啡厅里响起,惊得不少客人都奇怪地看过来。 意识到自己的事态,林然面上一红,端起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口以掩饰情绪,等他放下杯子,情绪已经被压了下去。他轻轻吸了口气继续说:“江妈妈对容家主的事情很好奇,她问了我很多,我就把我知道的一些情况告诉了她,” 林然语气再次急切起来:“我发誓,我说这些的时候,一句你们的坏话都没有说!至于江妈妈会对你说出那些话……” 他摇摇头,“是我也没想到的。” “江藻。”林然看着一直没说话的江藻,咬着嘴唇,“我说的这些都是真的,请你相信我。” 他的表情真诚,眼睛里闪着泫然欲泣的水光,很怕江藻不相信他,好像这对他来说是一件比天塌还大的事情。 江藻本来捏着杯把在转杯子玩,现在被他盯着,放下杯子,轻轻笑了一下,说:“我相信你。” 林然睁大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惊喜模样:“真的?” “真的。”江藻微笑着说。 林然闭了闭眼睛,拍着胸口松了口气,睁开眼睛时脸上多了笑容:“那你是不是能原谅我了?” “咦?”江藻疑惑,“为什么?按你所说的,你并没有做错什么,既然没有做错,又何需我的原谅。” 林然被他反问得卡了一下壳,不知该怎么说,顿了顿,才讪讪地又问:“那你能不能原谅江妈妈?” 江藻不说话了,只是看着他。 林然顿时有些心虚,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江妈妈说那些话,并不是想要拆散你们,她只是担心你在这段感情里受伤……” 江藻打断他的话,有些好奇:“为什么要担心?我是一个成年人,能够处理好感情的事情,为什么要先做我会受伤的假定呢?” 他笑了一下,“又为什么要假定受伤的一定会是我呢?” 对于这番回应,林然不知该如何反驳,只能抓了抓桌角,干巴巴地重复:“她只是在担心你……” 江藻又不说话,微笑看着他。 林然攥住手,他知道江藻还是那个问题,为什么要担心。 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不信任了。 不信任在这段外人看来的失衡感情里,江藻能占据上风,不认为他是拥有主动权的那一方,觉得他只是高高在上的容家主一时兴起选中的玩物。 在这段感情里,江藻没有低头,是他们先替他自卑起来。 林然好像知道江藻不高兴的点了。 林然低下头,他忽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江藻了,因为在此之前,他也是这样想的。 他一直在想江藻凭什么虏获容静丞的心,江藻也不过是脑子好使一点,其他的地方普普通通,能和容静丞在一起,一定是交了天大的好运。 是的,林然把一切都归功于运气,江藻是因为好运才被容静丞看中,如若不然,林然恐怕会嫉妒死——尽管他百般避免去想江藻和自己的差距,还是难免在控制不住的时候嫉妒心滋生,想着处处不如他的江藻凭什么抢走容静丞。 如今看着江藻这样的自信,林然心头酸涩不已,现在在他心里流淌的不是嫉妒,而是羡慕,即使是他,在天之骄子般的容静丞面前也会产生强烈的自卑感,可江藻就如此自信、从容。如果他也能拥有江藻这样的自信,是不是在很久以前,他就能够走到容静丞面前,结识对方,那样的话,他们之间会不会有其他的可能性。 “林然。”江藻忽然出声。 林然浑身一颤,从美好的想象中被拉回现实,看着面前的江藻,他的脸颊迅速红了起来,他在想什么! 怕被江藻看出端倪,林然浑身绷得很紧,但好在江藻好像什么都没发现,自顾自地说着。 看他一眼,江藻说:“我知道你是想帮冯阿姨说情,但事情已经到这一步了,我没有回头的打算,希望你能明白。” “冯阿姨很好,她对我的好我铭感于心,只是,”他顿了顿,摇摇头,似乎叹息了一声,“回不去了。” 在那些话语说出口的那一瞬间,就回不去了。 江藻垂了垂眼。 “可是——” 林然的话才刚出口,江藻打断他。 “林然。”江藻说,“你不累吗?” 林然一愣:“什么?” “你很善良。”江藻轻轻叹了口气,“但你不累吗?” 林然愣愣地看着他,很善良,不累吗? 会觉得累的善良…… 林然抿住嘴,指甲死死抠着手心,迫使自己不往下想,但大脑还是忍不住地活跃着,思考着,最后得出答案。 是伪善。 他的脑袋如同被尖刀插入,突然痛得厉害。 他伪善吗? 许多人称赞他善良,但其实他的善良都是伪装出来的吗? 尖刀开始在脑内翻搅,毫不留情地翻出许许多多被他压抑住掩藏起的情绪,那些是厌恶、仇视、嫉妒、贪婪、傲慢、愤怒。 他是一个正常 的人类,他也会有许多负面情绪,但他会把这些情绪隐藏起来,不让他人察觉,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从其他人那里得到“美好”的评价。 林然是个美好的人。 每当听到这样的话,林然心里都会生出满足来。 因为要做一个美好的人,所以他要善良、体贴、乐于助人,哪怕他不喜欢某个人,也会微笑着伸出援手,因为,这是最得好感的做法。 林然猛然捂住嘴,一副要吐的模样,但干呕了几下,什么也没吐出来。 他能吐出来什么呢,那些丑陋的情绪可不是吐一吐就能够排除的,否则他何必苦苦压抑,但即便如此却还是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候让它们跑出来,用力拉扯他的神经,让他变成丑陋的两面人。 但现在,那些情绪开始反攻了,它们开始迅速滋长,它们在喧嚣叫嚷—— 林然,你厌恶江藻! 你嫉妒他抢走了容静丞! 你根本不甘心今天来替江母向江藻道歉! 你就是想借江母的手拆散他们! 别装了! “我没有!”林然突然痛苦地抱住头,大叫出声。 咖啡厅里的人都错愕地看过来,但他根本无暇他顾,只是趴在桌上拼命摇着头:“我没有……没有……不是,我没有这样想……” “我没装……没有……” 林然抽泣着,□□着,却无论如何也驱散不掉脑海中恶劣的声音。 “你还好吗?” 平静冷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很神奇的,那些声音开始退却了,微弱了,消失了。 林然满脸是泪地抬起头,怔怔地看着解救他的人。 江藻将纸巾递给他,林然愣了一下才接过,抽了几张低头擦拭眼泪。 但无论怎么擦,眼泪都擦不干净,甚至越来越多。 林然自暴自弃地扔了纸巾,泪眼婆娑地看着江藻,抽了抽鼻子,说:“江藻,我真的好羡慕你……” “嗯?”江藻还是那副平静的模样。 林然已经不想再顾及什么,他现在只想好好地把那些压抑已久难以言说的情绪宣泄出来。 “我好羡慕你能被容静丞喜欢,为什么是你啊?”林然说着又泪如雨下,“我真的好羡慕你,像你这样的人都能被容静丞喜欢,为什么……” 他的手紧紧握住,仿佛很用力地克制着自己。 他咬着牙不甘地问:“为什么我不行?” 这是一直盘绕在他心头的问题,为什么江藻可以被容静丞喜欢,而他不行?他比江藻到底差在哪里? 然后,他听到了一声嗤笑。 林然用力眨了眨眼,把眼中雾蒙蒙的水汽眨掉,他看见对面的江藻一副很无语的模样。 江藻望着他,摇了摇头,说:“林然,你不觉得你很可笑吗?” “什么?”林然不理解。 “你说你羡慕我,但是仅仅只是羡慕我能被容静丞喜欢 ?”江藻说着也觉得很好笑的样子,“你到底是真的羡慕我,还是只是出于对容静丞的求而不得?” “我……”林然说不出来。 江藻又笑了一下,说:“我这个人优点不算多,但也能挑出来那么几个。” “我脑子很好,读书很厉害,教书嘛,虽然没读书那么厉害,但也不错。”江藻一样一样地跟他说着,“我性格很好,情绪很稳定,能体谅别人,也能够明辨是非,该帮助他人的时候不会吝啬,不拘小节,对人大方,这些难道不值得你羡慕吗?” “好。”江藻抬手放在镜框边上,“再不济,你肤浅一点,羡慕我长得好看。” 他就这么把眼镜摘了,咖啡厅里的人在看到这一幕时,眼睛登时亮了起来。 惊呼声四起,甚至有人掏出了手机,却被江藻一眼看去,讪讪地收了起来。 林然也怔住,江藻……原来长得这么好看吗? 跟面前这张脸比起来,他自以为的优越长相根本不值一提。 哪怕只是冲着这张脸,容静丞会喜欢他也没有任何疑问了。但现在林然知道了,不止。 江藻把眼镜又戴了回去,咖啡厅里顿时一片失望之声。 他没理,继续说:“我这么多的优点你都不羡慕,你居然只羡慕有人喜欢我,你这个人,真的让我不知道说什么。” 林然咬着嘴唇,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江藻看着他:“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林然沉默片刻,摇头,他在江藻面前已经一败涂地,败者,能说什么? 江藻站起身。 林然忽然想到什么,急忙喊道:“江藻!” “嗯?” 林然咬了咬嘴唇:“我不是坏人。” 他被迫直面了内心的黑暗,他意识到自己是个卑劣的人,可他仍然想得到一份肯定。 他不是好人,但,至少也不是坏人。 而江藻在听到这话的时候,看了他一眼,笑着了笑:“这我不好说。” 林然攥紧双手。 “好人会变坏,坏人也会变好。”江藻耸肩,“只有在写墓志铭的时候,才知道一个人究竟是好还是坏。” 林然的手骤然松开。 江藻拿起手机,冲他笑笑:“我先走了。” 林然看着他离开座位,直接把手机举到耳边,对着那头说:“结束了——好,一会儿见。” 江藻走出咖啡厅,林然还茫然地坐在座位上。 忽然,他的手机响了。 虽然很不想说话,但电话来自余添,他还是强打起精神接起:“喂,余老师?” 电话那头的余添声音很严肃:“林然,我很遗憾地通知你,关于今天的考核,你没通过。很遗憾,你将不再隶属蓝声乐团。” 林然怔怔地听着,然后手一松,手机就这么掉到了地上。 屏幕摔了个粉碎。! 第 69 章 余添向容静丞汇报:“考核不合格的事情已经通知林然了。” 容静丞翻着手上的考核表,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对事情的后续处理结果并不在意的样子。 余添看着容静丞,张了张口,但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他是很为林然感到惋惜的,相处两个月,他对这个勤奋刻苦的年轻人很欣赏,虽然最近林然似乎因为琐事缠身有些懈怠,但从考核表现来看,虽有小瑕疵,但瑕不掩瑜,如果这样的表现都要被淘汰的话,那乐团里就不剩几个人了。 所以,当他把考核结果交给容静丞复核,得到的却是淘汰林然的结果,他是有些诧异的。 惋惜归惋惜,余添却没有为林然求情的打算,他很清楚,容静丞这个人表面看起来温和随性,但谁若是胆敢忤逆他的意思,绝不会有好下场,余添不会为了一个林然,就葬送了他自己的前途。 说白了,在他看来,林然优秀归优秀,却还没到没他不可的地步。当然,这个乐团里,大多数人也都是这样,谁都可以被取代,除了容静丞。 “嗯。”容静丞把考核表合上递过来,笑道,“不错,辛苦了老余。” “我分内之事。”余添先是谦和笑笑,随后询问,“静丞,林然退出,他的空缺该由谁来填补?” 这事不大,以往有人被淘汰后的空缺也都是由余添这个首席小提琴手来安排,但这次不同,林然是容静丞亲自发话淘汰的,余添拿不准他的心思,便多问了一句,以免擅自做主,惹祸上身。 “这个么……”容静丞托着下巴想了想,抬眼望来,“老余你就看着安排吧,我相信你。” 余添放心了,这意味着这件事到此为止,容静丞并不会因为林然的事情迁怒到其他人,虽然不知道林然到底是怎么得罪了容静丞,但这样就好。 “好的,我来办。”余添一口答应。 忽然,容静丞抬手扶了下耳朵,余添好奇地看着他,这才注意到容静丞一只耳朵上戴着耳机,不由纳闷了一下,是在听音乐? 容静丞笑了下,对余添挥挥手:“事情完了,老余你可以走了。” 余添见他心情很好的样子,干脆和他开起玩笑:“怎么,帮你办了这么大的事,连声谢谢都没有就赶我走?好歹请我吃个饭吧,正好到晚饭时间了。” “那可不行。”容静丞笑着说,“我有约了,下次吧。” “哦?”余添打量着他,“我就觉得你最近心情特别好,现在还有人约一起吃饭,是谈恋爱了?” 余添就是打趣,本也不指望他能老实回答,哪知容静丞竟然笑吟吟地点头:“是哦,甜蜜热恋中。” 余添嘶了一声,他哪里见过容静丞这副腻歪劲,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他在和某个人谈恋爱。 这只孔雀又在胡乱开屏了。 “所以老余,”容静丞嫌弃地对他摆摆手,“你赶紧走,别当电灯泡。” 余添叹气 :“行,你就约你的会,我这个劳碌命去给你筛一筛新人的简历。” 哪怕关系好,余添也不敢当容静丞的电灯泡,容静丞跟他炫耀是一回事,真要是破坏了他的约会氛围,就很难说他到时候是孔雀还是狮子了。 容静丞还是笑眯眯的:“那就辛苦了。” “不辛苦。”余添木着脸说了句,反正他就是劳碌命。 余添转身往外走,却在要出门的时候停下,回头问了一句:“是原来那位吗?”他不敢保证容静丞会不会告诉他,但是他真的很好奇。 容静丞的笑容里瞬间多了几分温柔:“嗯,是他。” 余添了然地点头,说了句“替我向他问好”,便出了门。 容静丞坐了一会儿,这才起身离开办公室。 回到房间,江藻已经在等着了,他的手机拿在手上,见容静丞出现,摇了摇手机,问:“我可以挂了吧?” 他的声音同步出现在容静丞的耳机里,不等对方答应,江藻很干脆地结束了手机上的通话——这次通话时长一个多小时,从他出门去见林然那一刻开始,整个过程都没有中断过。 当然,通话对象是容静丞。 容静丞没说什么,取下耳机坐过去抱住他,声音里带着几分委屈:“小藻,耳朵好痛。” 江藻看他一眼:“活该,谁叫你戴了这么久耳机。” “我想听小藻的声音嘛。”容静丞把耳朵贴过去,撒娇,“帮我揉揉耳朵。” 江藻本来是不想理他的,但看到他耳朵因为长时间戴耳机变得红红的,又于心不忍了,伸出手帮他轻轻揉着耳朵。 容静丞将他抱得更紧:“小藻好温柔,好喜欢小藻。” 江藻不置可否。 容静丞想到什么,说:“对了,余添让我代他向你问好。” 听到这话,江藻感到莫名其妙:“余添是谁?” “我乐团里的首席小提琴手。”容静丞解释,江藻还是没什么印象,于是他又说,“就是那个你觉得琴拉得不错的落魄艺术家。” 说到这里,江藻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来着,当时容静丞收到了作为成人礼物的艺术馆,便开始筹划建一支乐团,在四处招揽乐手。有一次他正好和容静丞在街头散步,偶然碰到一位正在表演的小提琴手,琴拉得还行,就是模样挺落魄,不知道为了追逐梦想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当时容静丞问他感想,他随口说了句还不错,没想到之后对方会被容静丞招揽来。 “哦。”江藻应了声,“他知道我?” 容静丞笑了,学着他的样子去揉他的耳朵:“你可是他的恩人,他怎么会不知道。老余那个人啊,是懂感恩的,他当年连饭都快吃不上,因为你一句话成了现在炙手可热的知名音乐家,当然会一直记着你。” 不知是因为他的行为还是因为他的话语,江藻的耳朵微微泛起了红:“我就是随口一说,真正决定招揽他的人是你,不用把功劳往我身上推。” “可我就是因为小藻的那句话才决定招揽他的。”容静丞趴在他的肩头,说话时呼出的热气全吐在江藻耳朵上,让他的耳朵变得更红,容静丞盯着眼前的那片绯红,“所以他感激小藻是应该的。” 江藻的耳朵痒得要命,实在不想和他就这么无聊的事情争辩下去,索性说道:“好,那就是我的功劳。” 松开手揉着他耳朵的手,江藻问:“耳朵还疼吗?” “还疼。”容静丞一秒切换成委屈状态,“小藻给我吹吹。” 江藻对他的变脸速度感到佩服,明知他是装的,但架不住这表情实在委屈,江藻还是贴过去,在他耳朵上很轻地吹了吹。 容静丞舒服得眯起眼睛。 江藻吹了一会儿,停下来,问:“好了吗?” “没有,还疼。”容静丞催他,“再吹吹。” 江藻警告他:“别太得寸进尺。” “哪里得寸进尺了。”容静丞的声音委屈极了,“听了那么久讨厌的家伙的声音,耳朵就是很痛嘛。” “你不听就是了。”嘴上这么说,江藻还是再替他吹了吹耳朵。 “可是小藻也在听嘛。”容静丞笑了笑,“我陪小藻一起受苦。” 江藻忍不住笑了:“哪有这么严重。” “有!”容静丞信誓旦旦地说,“他说的话听得我差点吐了,小藻真温柔,居然能一直听下去。” 他和林然的整个对话过程都通过电话传给了容静丞,江藻不知道他听了多少,毕竟咖啡厅里挺吵闹的。 “你听了多少?”江藻问。 “都听到了吧。”容静丞笑着指指自己的耳朵,“我的耳力很好,再远的声音都能听得很清楚。” “艺术家的耳朵啊。”江藻不动声色地说了一句。 容静丞突然直起身体,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怎么?”江藻被看得莫名。 容静丞靠近一下,似乎在认真观察他:“小藻吃醋了?” 江藻更加莫名其妙:“我吃什么醋?” “知道林然喜欢我,小藻的反应很强烈呢。”容静丞笑得得意,虽然那笑容在江藻看来是可恶。 对于他的说法,江藻的反应是沉默。 但容静丞不沉默,他笑意更深:“如果不是吃醋,这么温柔的小藻怎么会去嘲讽他呢——真高兴,小藻为我有这么大的反应。” 江藻还是沉默,但这沉默又与先前不同,之前是不想容静丞太得意,现在,则是在回想自己当时的心情。 江藻知道林然喜欢容静丞,从一开始就知道,但是知道归知道,听到林然亲口承认又是另外一回事,很难形容自己当时的心情,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心口,又像是自己的东西被人觊觎的不舒服,总之,江藻没有想太多,就出口嘲讽了。 那个时候,他并不仅仅只是想告诉林然,他羡慕错了对象,也是想告诉林然,他足够优秀,足够配得上容静丞,他要让林然清楚他们之间的差 距,打消对容静丞的想法。 江藻不喜欢自证,也从来不屑于自证,但这一次,他没忍住。 ㊣本作者焕时提醒您《又又又穿书后真少爷摆烂了》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林然那时的模样他还记得,眼睛通红脸色苍白,整个人泫然欲泣,看上去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以至于摇摇欲坠,随时都会昏厥过去的样子。 好好一个主角,被欺负成这个样子。 江藻轻笑一声,摇摇头,说:“或许,我才是那个坏人吧。” “没关系。”容静丞靠过来,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坏坏的小藻我也喜欢。” 江藻眨了眨眼,与体温一起传递过来的还有对方的话语。 “不需要墓志铭作证,”容静丞的唇边含着笑意,“无论小藻是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两个人的距离挨得很近,近到江藻只要一眨眼,纤长的睫毛都会刮到容静丞的皮肤,而容静丞呼出的温热气息,让江藻的嘴唇感到痒痒的。 江藻向着容静丞凑近一些,近到嘴唇可以在他唇上轻蹭。 容静丞的声音很沉:“小藻,别撩我,还要吃饭。” “我不饿。”江藻这么说着。 “可我饿了。”容静丞的眼神深邃。 江藻解开自己的衬衣扣子,曲线漂亮的锁骨露了出来,然后是单薄衣料下若隐若现的旖旎。 “吃我。” * 如果说江藻最讨厌一个星期的哪一天,那必然是星期一。 熟悉的星期一,熟悉的班主任例会。 期中考试已过,进入下半学期,除了雷打不动的教学活动,下半学期的几个固定活动也如约而至。 距离最近的是下周四五两天举办的校际运动会,各班都至少要报八个项目,报名表需要在周三前提交到教务处,这个决定一出,会议室里响起不少班主任的哀嚎,要在一天多的时间里拟定名单并且说服学生们参加项目,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江藻也在琢磨着这件事该怎么办,十九班人少,报八个项目,搞不好一大半的人都得上场,想到那群懒虫平时的表现,江藻觉得这是一件非常艰巨的任务。 不过江藻又想了想,也不是非得他亲力亲为,他还有江潼这个班长在,是该放手给江潼一些锻炼的机会了,就把准备名单的工作交给他吧。 江藻毫无心理负担地做出了决定。 第二项活动是校庆日。 今年是嘉荫中学建校三十周年,学校拟邀请众多知名校友和社会人士前来参加,届时将会举办多项庆祝活动。 江藻垂眼,这和他没多大关系,在校庆期间他最大的任务大概就是约束学生们别在这么重要的日子里惹出事端。 至于第三项活动,就和在座的老师们息息相关了。 嘉中传统,每年都会派一批老师带队前往美国的兄弟高中参观学习一周。虽名为友好交流,但实际上处处是比较,比成绩比运动比兴趣,赢了笑口常开输了颜面无存,所以嘉中每年都会精挑细选出一批精英老师和优等生 前往,为校争光。 事关学校颜面,所以学校对参加的老师和学生给予全方位的支持,经费给得大方不说,如果能够在这场交流会里取得好成绩,对学生来说,奖励加分名校推荐都少不了,而对于老师来说,最直接的就是待遇的提升,因此每到这个时候,为了争夺那稀少的出征名额,学校里总少不了暗潮涌动一番。 江藻对此倒是没什么感觉,他念高中的时候几乎年年都被派去参加,对他来说出国交流这件事本身早就没有吸引力,而那些奖励,他也没兴趣,反正他对现在的待遇挺满意,提不提升都无所谓。 而且,某人估计也不想放他出国,那可是分开一天回来都要哭哭啼啼要抱抱的黏人精,要是分开一周,嘶——江藻可不知道对方会做出什么来。 例会结束,江藻收拾东西下班走人,再晚黏人精又要闹了。 第二天一大早,到了学校,江藻就把江潼叫了过来,向他布置了任务。 江潼指着自己惊讶叫道:“让我安排运动会参加名单?” 江藻喝了口热水:“嗯,有问题?” “我……”江潼支支吾吾,显然没有想要接受任务的打算。 江藻放下杯子,看着他,语重心长地说:“身为班长,就要学会帮老师分担,做老师的助手,怎么,其他班的班长都能做到的事,你这个班长就做不到?我当初让你当班长,可不是让你当个吉祥物的。” 江潼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很复杂,不知是对他的信任的感激,还是对他嘲讽的不满,但最好,他抿了抿嘴唇,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用力点头:“我来做!” “很好。”江藻满意地笑了笑,“不愧是我看好的班长。” 听到这话的江潼露出感动的神情:“哥……” “学校里要叫老师。”江藻提醒了他一句,然后把桌上准备好的报名资料一股脑塞进他怀里,“那么事不宜迟,就快去办吧,记得下午放学前把名单交给我。” “好!”江潼宝贝般抱住这些东西,向他保证,“保证完成任务!” “嗯,去吧。” 江潼气势如虹地离开办公室。 他一走,办公室里立刻响起笑声。 夏薇摇着头说:“江老师,不厚道哦。” 物理老师笑得格外畅快,他摇着头:“哪有这么坑自己弟弟的。” 江藻不以为然:“他自己愿意的,我又没逼他。” 孟秋榆倒是站在他这一边的:“不过也是该给他一点锻炼的机会了。” 对于这句话,在座的各位老师都是同意的,他们班的这位小班长哪都好,就是不够自信,希望他能在这次的事情里得到锻炼,变得更加自信一点。 运动会名单的事情既然已经交出去了,其他老师也就不操心了,转而关心起另外一件事。 物理老师问:“这次去交流,你们有谁有想法的?” 孟秋榆第一个表态:“我倒是想去,不过竞争恐怕会很激烈 ,不好说啊。” 夏薇紧跟着叹了口气:“是啊,这可比评优秀教师的竞争还大,而且我这情况……”她笑着摸了摸肚子,“大概要等到明年了。” 问了一圈,办公室里的老师都表示想去,但是又担心竞争不上,最后,他们把目光集中到了一直没发言的江藻身上。 “江老师,”孟秋榆问,“你有意愿吗?” 江藻耸了下肩:“我无所谓。” 他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让其他人都羡慕起来,相处久了,他们知道江老师说什么就是什么,他说无所谓不是客套话,也不是装不在乎,是真的无所谓,不管这背后隐藏着多么诱人的利益,人家就是无所谓。 这份豁达的心性简直叫人难以企及。 化学老师笑着叹了口气:“但我觉得你入选的可能性很大呢。” 他这话得到了其他人的认可:“是啊,不说江老师你的教学水平了,光是你教育学生的经验,学校这次估计都要强推你上去。” “那可不。”物理老师挤眉弄眼的一脸坏笑,“咱们兄弟学校那可也有一大帮问题学生,那边老师也头疼,都不知道怎么管,咱们江老师才接手十九班两个多月的时间,就把学生们治得服服帖帖,就冲这,都得把你送过去跟那边的老师交流交流经验!” 这话一出,办公室里顿时一片笑声,虽然是打趣,但也是事实。 他们都是十九班的一份子,之前他们在潜移默化中,没能明显地感受到班级的氛围和学生们的改变,最近跟着其他班老师一交流,才顿时意识到十九班已经有多久没有闹出幺蛾子了,甚至上次期中考试,都有几个学生的成绩明显有进步,这些在以前根本是无法想象的。 如果要论功劳,其他老师肯定不敢抢,这都是江老师的功劳。 江藻笑了笑:“我没做什么,这都是大家共同的努力,我最多只是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 “嘶——” 物理老师嘶了口气,他看着江藻,一脸不赞同,“江老师,你啊,太卷了!” “嗯?”江藻感到莫名。 哪知其他老师也是一脸深以为然的表情。 “江老师,太卷了,这样不行。” “你要是再这么卷下去,我们可也要跟着你卷了。” 就连孟秋榆也点着头说:“江老师,还说我们卷,我看最卷的人就是你。” 江藻更加莫名。 看着他难得如此茫然,其他老师笑得更加敞快,一个如此优秀又谦逊的同事就在自己身边,让他们怎么能不想要追随他的脚步,跟他一起去创造更加灿烂的未来。 同事们一个个当起谜语人,江藻轻轻叹了口气,算了,就当活跃办公室气氛吧。! 第 70 章 江潼抱着一沓报名表回了班级。 进教室的第一眼,他先看了陆舍,正好对方也在看他,两人对视,想到这是自己未来男朋友,江潼忍不住嘴角上扬,但随即意识到这里可是大庭广众之下,不能这么招摇,于是赶紧收敛表情低着头往座位走。 他的现任同桌齐旻一大大咧咧地靠过来:“班长,你怀里的是什么?” 江潼把东西放到桌上,解释:“是运动会的报名表。” 这话一出,隔壁伸着耳朵听的周沅差点跳起来:“运动会?什么时候?” “下周四周五。”江潼说。 不止是周沅,其他人听到这个消息也挺振奋:“嗷嗷嗷运动会!” 虽然他们现在并不反感上课,但都是十几岁的孩子,对于他们来说运动会等于不用上课等于可以随便玩,那当然还是比干坐在教室里听老师说天书强的。 江潼见他们这样,心中登时一喜,大家既然这么渴望运动会,那也会积极参加比赛项目吧,这样他的工作就好办了。 于是江潼拿起报名表,期待地望着他们:“那你们要参加比赛吗?” 但他的期待马上就被浇了一盆冷水。 周沅扫了一眼他递过来的报名表,满脸嫌弃:“哈?参加比赛?没兴趣。” 其他人的反应也如出一辙:“要我参加比赛?开玩笑吧?” 江潼惊讶:“你们都不参加吗?那你们刚刚——” 周沅打断他的话,理所当然地说:“比赛什么的,我们只想看,并不想参加啊。” “对啊,谁要参加啊,没意思,看看得了。” “啊?”江潼很泄气,“怎么这样啊。” “就是这样啦。”周沅对他摊摊手,一副你自求多福的表情,“看来江老师把报名的事情交给你了?那你加油吧,班长大人~” 听到这话,江潼更是一脸绝望:“啊?你们都不参加,我要怎么加油啊,每个班可是强制报八项啊!” “八项嘛,很简单啦,你一个人就可以胜任。”周沅掰着手指头给他出主意,“你看一百米、二百米、四百米、一千五百米,这都是单人赛事,你一个人就可以参加。” 齐旻一也帮腔:“还有跳高、跳远、标枪、铅球,这又是四项,加起来一共八项。” 周沅和齐旻一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齐活了!” 江潼听着他们的主意,小脸逐渐变得面如土色:“我一个人八项,你们怕不是想要我的命!而且,八项里面,女子组的项目至少两项啊,这要我怎么参加!” 宋妗彤正撑着下巴看戏,一听这里面好像有自己能参与的事情,立刻笑着说:“这不是更简单了嘛,你穿女装去参加啊。” 江潼怨念地望着她。 宋妗彤被看得于心不忍了,但也只是很遗憾地表示:“班长,不是我不想帮你,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算算日子,人家运动会那两天,不太 方便耶。” 江潼痛苦地捂住脸,他为什么脑子一热就接下这个苦差事啊,他可没他哥那样的魄力能让别人即使不愿意也不得不听他的。 ?本作者焕时提醒您《又又又穿书后真少爷摆烂了》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但是,要这样放弃吗? 江潼看着自己的手掌,才刚刚开始,遇到了这么一点小挫折,他就要轻易放弃了吗?要辜负他哥对他的信任吗? 下意识地,他朝陆舍看过去,对方也在看着他。 江潼攥紧手掌,陆舍也会支持他的吧,所以,他怎么能这么轻易放弃! 虽然陆舍觉得他很好,但他觉得还不够好,他想变得更好一点,这样才能毫不心虚地站在陆舍的身边。 江潼突然握拳在桌子上捶了一下,站起身。 他这一行为实在太过突兀,把其他人都给吓了一跳,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不会是他们说得太过分,班长生气了吧? “咳。” 周沅轻咳一声,正要说些什么,就见江潼离开了座位,朝教室门口走去。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都是一头雾水,班长不会是去找江老师告状去了吧? 不少人开始心虚,其实他们也就是逗逗班长而已,如果班长多求他们几次的话,他们也不是不能答应。 但江潼没有出教室,他在方寒的座位前停下。 方寒在英语试卷上随手勾了一笔,然后才抬眼看他:“干吗?” 江潼才刚酝酿出来的气势在这一眼之下立刻烟消云散,局促起来。他摸了摸鼻子,底气有些不足:“就是……江老师把运动会报名的事情交给我了。” “哦。”方寒不怎么在意的样子,又随手勾了个选项,“加油。” 江潼看着他,没说话,也没走。 方寒放下笔,这才抬头正眼看他,皱着眉头一脸不悦:“你不会又要把事情交给我?你这个班长到底还能不能——” 江潼用力摇着头,打断他的话:“不是,我不是想交给你——啊,也不是不能这么说……” 他说得语无伦次,方寒眉头皱得更紧:“到底是什么?” 江潼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疼痛让他没那么慌乱了。深吸一口气,江潼一鼓作气地说道:“我是希望你能够帮助我!” “哈?”方寒一脸莫名。 迎着对方不悦的目光,江潼克制住忐忑,说道:“我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所以我希望你能够帮助我制定名单。” 对于他的请求,方寒沉默了一下,才说:“我也没有这种经验。” 江潼看着他的眼睛:“但你比我了解他们。” 方寒再次沉默,垂了垂眼。 江潼似乎察觉到对方态度有些许的松动,赶紧补充:“我不需要你去说服他们,只要你帮我分析出他们各自适合的项目,说服的工作我自己去做!” 方寒听着他诚恳的话语,嗤笑一声:“可我为什么要帮你?” 江潼轻轻摇头:“不是帮我,是帮十九班。你是十九班的一份子,大家都是 。” 这是十九班集体的事情。”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他说完之后,原本嘈杂的教室忽然就安静下来。 江潼感觉有数道视线集中在他身上,他暗暗攥紧手掌,他要镇定,可不能露怯,不然就前功尽弃了。 方寒看了他一会儿L,耸了下肩,站起身扭头冲其他人喊:“都听到没,身为十九班的一份子,要积极参加班级活动——下午体育课,我们做个初选,全员都要参与。” 他几乎是半命令式的,如果是平时,总有几个人会跳出来呛他几句,但今天,只有几句抱怨。 “切,烦人。” “体育课还想打球呢,这下打不成了。” “要不要比比谁跑得快?最后一名请客吃饭!” 方寒看都没看江潼,坐回去拿起笔,头也不抬地赶人:“下午再说吧,现在别妨碍我。” 江潼原以为还要费一番唇舌才能说服方寒,没想到现在不但方寒愿意帮忙,班上同学也愿意配合,对于这样的结果,江潼先是难以置信,随后是欣喜若狂。 他克制住想要跳起来的心情去看陆舍,不意外的,陆舍也在看他,对他轻轻点了下头。 江潼又产生那种轻飘飘的感觉了,不仅仅是因为得到了陆舍的肯定,也是他对自己的肯定。 他好像一直以来都把迈出第一步看得太可怕了,害怕出错,害怕失败,所以他宁可龟缩不前,把机会让给他人,也不想受伤。 可是哪有那么多恶意的人呢,大家都很温柔,就算会开玩笑,也会小心翼翼地维护对方的心情。 江潼忽然产生一种能够加入十九班真好的心情,他现在很想为十九班做点什么,不是为了他哥而去做,也不是被他哥忽悠着去做,而是真正地出自本心地想要去做。 不知道陆舍会不会也有这样的感觉呢? 方寒不耐烦地抬头,嫌弃:“你在傻笑什么?赶紧滚,别妨碍我。” 江潼回神,面露窘迫:“对不起,我马上走!” 看他跑得比被狼追的兔子还快,方寒轻哼一声,笔尖在纸上点了点,最后在题号的“19”上画了个圈。 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这个数字顺眼罢了。 * 江藻原本是不知道十九班要为运动会进行初选的,奈何体育老师是个八卦的人,而且还是个乐于分享八卦的人,一看学生们过来上课,居然一改往日的懒散,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顿感事情没那么简单,仔细观察一番得知真相后,便做了件不厚道的事情——把这件事通报给了十九班的其他老师。 十九班是有个教师群的,虽然是为了公事而创建,但更多时候,这个群的作用只是用来闲聊,而此时,体育老师正用这个群直播初选情况。 体育老师在群里埋怨:“平时让这帮小子跑个步,磨磨唧唧比乌龟还慢,现在一听最后一名要请客,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 物理老师揶揄他:“老曾你也可 以这样干啊,给他们定规矩,以后跑步谁跑慢了请全班吃饭。” 体育老师可不吃这一套:得了吧,我可不想被告到教务处影响职业生涯。 ?想看焕时写的《又又又穿书后真少爷摆烂了》第 70 章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体育老师看了会儿L比赛实况,汇报战况:“四百米的第一名已经产生了,是陆舍啊!这陆舍跑得还挺快,一眨眼就到终点了,不错不错,能文能武,咱们班正需要这样的人才!” 体育老师又发:“江老师,你们家小江潼这体力不行啊,就跑了四百米累得都快倒了,你以后可得多监督他锻炼身体啊。” 体育老师是个话唠,文字和语音一起发,刷刷刷,不大一会儿L,整个群聊里就都是他的发言,大家眼睛耳朵一块用上,都没跟上他的节奏——明明是现场直播,他们的延迟还挺高。 江藻点开一个语音,体育老师粗犷的大嗓门顿时就在办公室里响起来,这也不是什么事,因为现在所有老师都在放,多他一个不多。 体育老师现在点评的是邱邵:“哎哟,邱邵还挺让人意外的,平时看着懒懒散散的,这一跑起来居然还挺快,是黑马啊——啊!” 江藻皱了下眉,因为体育老师话音一转,语气变得惋惜起来。 “哎呀,看走眼了啊,邱邵原来是爆发型选手,前面冲得太快,后面没耐力了,怎么办,这才刚跑了一半就没力气了啊——哎哟哎哟哎哟,这小子,果然还是他,不跑了,开始走了,怎么这么没耐性呢。得亏这才四百米,这要是三千米的长跑,他恐怕是到不了终点了。” 体育老师点评得头头是道,不时夹杂着或赞赏或惋惜的感叹,班上几乎每个人都被他从专业的眼光点评了个遍,就这么一直直播到了下课。 比赛结束。 结束了直播的各位老师还挺意犹未尽,物理老师对江藻说:“江老师,你们家江潼还挺有想象力,你让他拟比赛名单,他直接搞了个预选赛。” 江藻把玩着手机,轻笑一声:“应该不是他的主意。” 不是江藻看不起这个弟弟,而是深知以江潼目前在班上的威信,还不足以让全班都听他指挥,就算有陆舍帮助也做不到。 “有高人相助?”物理老师挺好奇。 江藻耸肩。 夏薇笑着说:“不管是谁的主意,重要的是全班都参加了不是吗?感觉这群孩子越来越团结了。” “是啊。”江藻点头,“他们可是一个集体。” 到放学的时候,江潼如约来找江藻交报名表。 江藻接过来,一张张翻看着,粗略算了下,大多数项目都有人报,除了三千米。 “三千米为什么没人?”江藻问。 江潼有些不好意思:“因为三千米太累了,同学们身上都有项目,无法兼顾……” 其实他对这份名单已经很满意了,班上所有人都有参加,报的项目也不少,但实在是班上人少,哪怕一个人报了好几项,也没法覆盖完全部——不知道是什么刺激到了同学们,他们一个个铆足了劲,要在这次 的运动会上为班级争光,目标是总成绩第一! 江藻又翻了翻报名表,最后把视线落在一个名字上:“让邱邵报。” “诶?”江潼惊讶,这是什么原理?那可是班上最懒的人啊。 江藻语气淡淡的:“他就只报了一个一百米不是吗,应该还有余力兼顾三千米。” 江潼目瞪口呆,有余力兼顾三千米?他们正是因为那是邱邵,所以才体谅他只报了个最轻松的一百米,现在他哥居然要让邱邵去跑三千米! “可是……” 江潼有意为邱邵求情,但江藻没给他机会:“去把邱邵叫过来,我跟他说。” 江潼呆呆地看着他哥,他不知道他哥这么做到底有什么用意,但他知道,他哥一定有自己的道理。 于是江潼不再犹豫,点头:“好,我去叫他。” 已经放学,怕邱邵已经走了,江潼是小跑回教室的,看到邱邵还趴在桌上睡觉没清醒,他松了口气。 江潼走过去,先看了陆舍一眼,跟他交换了个眼神,然后看向邱邵。 他推了推对方:“邱邵。” 邱邵很快就坐起身体,打了个哈欠,语气困倦:“什么事?” “我哥……”江潼意识到错误,改口,“江老师叫你去一趟。” 邱邵的眉头蹙起:“叫我?什么事?” 其他人也好奇地看过来,他们之所以放学了还磨磨唧唧没走,就是想等江潼交完名单回来汇报情况,江老师知道他们这么积极参与班级活动,肯定会很高兴,说不定还会表扬他们几句呢! 但是,明明名单是一起交上去的,为什么只叫邱邵一个人嘛,他们也想被江老师叫过去单独说话了啦! 全班的目光几乎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江潼为难了一下,为了不成为全民公敌,江潼只好低头认怂:“江老师想让你参加三千米长跑!” 其他人一听是这事,转过头,哦,那没事了—— 才怪! 说什么?! 让邱邵去跑三千米,江老师是拿到名单之后太感动,于是脑子不正常了? 邱邵的眉头皱得更紧,但他什么都没说,起身往门外走去。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江潼被团团围住。 大家都很好奇:“班长,你说江老师让邱邵跑三千米,真的假的?” 面对虎视眈眈的同学,江潼有点缩:“真的,我骗你们干什么。” “不是,这是什么奇思妙想,这可是邱邵啊,小藻到底想干什么?” “不知道。”江潼摇头,“好想是因为邱邵报的项目就一个,所以让他兼顾一下。” “让一个只能跑一百米的人去跑三千米,这是兼顾的问题吗?这是跑完还能不能活的问题!” 有人痛心疾首:“小藻啊,你怎么攀比心这么重呢,这三千米是一定要跑的吗?真的一定要跑的话,你求求我,哄哄我,我也就跑了啊!” 这话一出,其他人斜眼望他,就是不想理你,所以才找邱邵的吧。 * 邱邵到了办公室门口,敲门。 江藻的声音响起:“请进。” 邱邵进门,先看了一眼,办公室里除了江藻没别人。 他走过去,看着江藻,开门见山:“你让我跑三千米?” 他的声音没什么语气,符合他一贯懒懒散散的形象,就连站姿都不那么直溜,摇摇欲坠随时要倒下去的样子。 江藻看他一眼:“江潼告诉你了啊——对,是我的意思。” “为什么?”邱邵还是没什么语气,让人根本搞不清楚他到底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不为什么。”江藻说,“因为我想让你跑。” 邱邵沉默,似乎是想以这种方式消极对待江藻的安排。 江藻把他报名一百米的那张报名表挑出来,放到他面前。 “一百米,太短了。”江藻说,“你的能力,还能跑得更远,更长,只要你想的话。” “这三千米,我认为只有你能跑,也只有你跑,才有意义。” 江藻看着他:“如何,这个理由你接受吗?” 邱邵垂下眼睛似乎在思考,最后,他轻声说:“我可以试试。”! 第 71 章 对于江藻指定邱邵参加三千米,同学们本来已经觉得很离谱了,让那个平时除了睡觉就只有睡觉的邱邵跑三千米,这到底是什么样的脑回路能想出来的! 但当他们得知邱邵居然答应了这个要求时,他们更觉得这个世界既陌生又魔幻。 啊? 啊? 啊? 你怎么就答应了,不知道自己的能力极限就是四百米吗,邱邵同学你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想法同意跑这三千米的! 面对同学们的质疑,邱邵只是懒懒打了个哈欠:“他让我跑的。” 这个“他”自然就是江藻了。 对于这个回答,同学们纷纷吐槽:“他让你跑你就跑啊,你怎么这么好说话呢!” 其实对于这个回答,大家并不感到意外,因为比起班上的其他人,邱邵是真的很好说话。 虽然邱邵因为一直在睡觉和同学们交集不多,但如果真有人找他帮个忙,只要不是很麻烦,邱邵都会顺手帮忙,像上次周沅找他借分,邱邵也是二话不说就答应了,所以就算交集没那么多,大家对他也挺有好感。 如今他被江老师塞了个这么不好办的差事,大家都有点心疼他,让一个几乎没有运动神经的人跑三千米,造孽哦。 “无所谓。”邱邵耸了下肩,“反正我不对结果负责。” 他看得还挺开,反倒让替他不平的人沉默一下,这么说好像也没错,反正本来也没期待他能跑出什么成绩,就重在参与一下呗。 作为上次承了他的情的人,周沅热情相邀:“邱邵,大家商量好一会儿去操场上练练,你也去呗。” 邱邵摇头,打着哈欠说:“不去,我要回去睡觉。” 周沅震惊:“啊?又睡?你一天到底要睡多长时间啊!” 没理他,邱邵已经收拾好书包走出了教室。 齐旻一拍拍周沅的肩膀,以一副过来人的口吻对他说:“他就这样,习惯就好。” 周沅还是一脸的不可思议:“不是,我知道人与人的体质不同,觉多觉少都正常,但像他能睡的很明显不正常吧?他这个年纪到底怎么睡得着的!” 周沅百思不得其解,大家也没空陪他一起探究邱邵的作息正常与否,各自准备准备,就到操场上集合了。 * 邱邵去食堂简单吃了点,就径直回了宿舍。 他的房间是单人间,门一关,就是个单独的小天地。 他房间的窗帘常年拉着,即使是白天也显得昏暗,非常适合睡眠,把书包随手往桌子上一放,轻车熟路地摸到床边,邱邵倒头就睡。 几乎是沾床困意就来了,没几分钟,房间里就只剩下绵长安稳的呼吸声。 生物钟在午夜十二点的时候让他准时醒了过来。 揉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邱邵摸索着开了床头灯,此时夜深人静,宿舍楼里一片安静。 邱邵在床上坐了 一会儿,等到彻底清醒,才从床上下来,拿了换洗衣服去洗澡。 等他带着一身水汽从浴室出来,没有回到床上,而是坐到书桌前,书包底下压着几本翻开的教辅书。 把书包拿开放到一旁,邱邵摸到笔,开始认真做题。 从现在开始到早上五点,是他的学习时间。 很多人都很说从没见过他学习,考试成绩居然还能在及格线徘徊,真是不可思议。 其实他不是不学习,只是别人不知道他在什么时候学习,或者说,他故意不让别人知道他有学习。 如果被人知道他这么努力学了,还是考这么寒酸的成绩,他们该有多同情他啊。 邱邵讨厌被人同情。 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展露出了惊人的天赋,当同龄的孩子还在牙牙学语的时候,他已经能过目不忘并且出口成章,很多成年人觉得难的内容,他却手到擒来,学起来不费吹灰之力。 于是他变成了人人羡慕的天之骄子,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神童,即使是现在常年稳居第一的陆舍,在当年也不过是他的手下败将。 每个时代都渴望天才,这个时代也不例外,在神童的消息不胫而走之后,追名逐利的人找上门来,将他包装好推到镁光灯前,向世人激动地介绍,这个时代你们渴望的天才已经诞生了,快来关注他、膜拜他吧! 那时的他风头无两,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被无数的掌声和鲜花簇拥,所有人都对他报以深切的期望,希冀他光明的未来。 邱邵自己也很享受这种被众星拱月的感觉,他是被公认的天才! 可惜好景不长,或许是神童的故事终究只是神话,天才的光环逐渐失效。 最初,他只是比不上那个一直被他压一头的陆舍,然后追不上那个成绩忽上忽下的第三名,再接着第四名也开始在他之上,直到榜上再也查无此人。 他的成绩一落千丈。 一开始,邱邵还想通过努力来证明自己,他觉得一定是他太懈怠,以为有天赋就可以不用努力,只要他开始努力,就一定能够回到过去,掌声和鲜花还是他的。 但无论他怎么努力,花费多少精力,成绩总会在最后跳出来证明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他的努力最终只证明了一件事——天才已经彻底陨落。 当天才沦落为凡人,世人的眼光也变得庸俗起来。 一开始还在他身边安慰他的人闭嘴不言了,那些以往充满向往与羡慕的眼神,变成了同情,充满惋惜,他们惋惜又一个“方仲永”诞生——古往今来,总有无数这种昙花一现的天才,怎么能不叫人惋惜。 天才永远不可多得,而昙花一现的天才,不值得纪念。 可邱邵不想放弃,他还想要回到云端,他已经在那里呆太久了,回到地面,他不习惯。 所以,他继续徒劳地努力着。 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些同情里夹杂了嘲讽,风言风语每天在他耳边回响。 “不是天才吗,怎么就考这点分?” 呵呵,还以为传说中的神童有多厉害呢,就这?⒎_[(” “努力有什么用啊,还没我考的分数高呢。” “要是这样的成绩要是也能称为神童,那我上我也行了。” 邱邵甚至听到过,有人这样拿他做例子去教育别人:“上天赋予人的天赋都是一样多的,别看邱邵之前那么厉害,他只是把分配给他的天赋集中到一开始,就像长跑,他一开始冲的是猛,把人都甩开了,但是这样有什么用呢,他很快就没力气了,还不如你们这样慢慢跑的,最后你们会取得比他更高的成就。” 对于这些话,邱邵没有反驳过,他改变不了别人的想法,他只能改变自己。 既然努力无用,他就不努力了。 于是他开始课上睡觉,课下也在睡觉,无论何时都在睡觉,没有人能看到他学习的样子。 如他所料,那些围绕在他身边的目光也改变了,那些人不再同情他,而是厌恶,失望,但邱邵很满意,他宁可让人觉得他无可救药,也不想看到别人对他的努力报以同情。 既然回不去云端,那就粉身碎骨吧。 邱邵垂下眼睛,反正也没人期待他,无所谓。 * 邱邵打着哈欠进了教室,他一向是踩点到的,班上人都到得差不多了。 即使是他这种不关注班上氛围的人,也能敏锐地察觉到教室里的氛围不太对。 好像有点低落。 他来到座位,他的新同桌陆舍转头看他一眼,打招呼:“早。” 邱邵一如既往地没回应。 他并不是讨厌陆舍,只是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态去面对他,曾经对方是自己的手下败将,而现在变成了他是陆舍的手下败将,还被陆舍选择当了同桌,他还无法反对,因为,他的成绩不如对方的,没有选择的权利。 真是风水轮流转。 邱邵取下书包塞进桌洞,趴下开始睡觉。 又熬了个通宵,明明困得眼皮子马上要粘上了,邱邵却愣是没像往常那样很快睡着,教室里不时传来的各种说话声传进他的耳朵里。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九班真畜牲啊!” 愤愤不平的声音从平时最咋呼的那几个人嘴里说出来。 “就是,其他班都只上普通学生,他们班居然上体育特长生!” “还一上就上这么多,真是岂有此理!他们班特长生是批发的吗!” “那不就是体育特长班么。” “要我说就该禁止体育特长生出赛,这一点也不公平!” “就是,禁赛他们!” “一人血书!” “二人血书!” 接力的“血书”被一道冷淡的声音打断:“大老远就听到你们班在吵,早自习的铃都响了,听不到?” 邱邵稍稍把眼睛睁开一条缝隙,江藻站在教室门口,逆着光,看不太清楚他的表情。 邱邵忽然想起昨天江藻把他叫去的事情。 说实话,邱邵自己也没想到班主任会派他去跑三千米,想想自己平时的表现,哪怕班上随便挑个人应该都比他强,所以他很好奇江藻到底是出于什么理由选择了他。 然而江藻给出的理由唯心得不能再唯心,什么叫做这三千米只有他能跑?又为什么只有他跑才有意义? 邱邵并不是会被几句话就忽悠得找不到北的笨蛋,他知道他该做的是拒绝这个匪夷所思的安排,但是最后,鬼使神差的,他说出口的是他可以试试。 试试。 话说出口邱邵自己都想笑了,他对自己的能力很有自信,能跑完全程就已经很不错了,还要名次,那根本是天方夜谭。 那么他到底想试什么呢? 想不通。 可江藻好像并不意外,在听到他的回答后,点了点头,说:“期待你的表现。” 邱邵没把这些话放在心上,期待什么的都只是随口说说,哪怕真的抱有期待,当对方取得的成绩不是自己理想中的时,期待就变成失望。 所以邱邵回答他的话是:“不用期待,反正也只是随便跑跑。” 是的,他不会为这次长跑而努力,只要没有努力,就算成绩不好,也不会被嘲笑。 人们还会主动开脱,因为他没有努力嘛。 邱邵缩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握住。! 第 72 章 如果说之前是其他人无法理解邱邵,那么之后,就是邱邵无法理解其他人了。 他实在无法理解,明明知道比不过体育特长生,班上的人为什么还要白费功夫,在课余时间跑去操场上练习。 他们不会真的以为仅凭这几天的突击练习就能赢吧?如果是这样,邱邵会怀疑他同学们的心智是不是还停留在幼儿园。 一阵凉风吹来,邱邵缩了缩脖子,但目光,还停留在操场上奔跑的少年们身上。 有人过来,在他的身边坐下。 邱邵扫了一眼,是江藻,他没吱声,就当没发现。 但江藻主动找他说话了:“怎么不下去跑跑?” 邱邵是抱着膝盖坐在观赛台上的,听到这话,他动都没动一下,嘴巴几乎不见开合地说:“又没意义。” “嗯?”江藻挑了下眉,“怎么会没意义呢?就算是锻炼身体,也是有意义的吧。” 邱邵有了动作,他转过头盯着江藻,他的瞳色很淡,有种冷漠的尖锐。他还是以往那副懒洋洋的语气:“你是为了让我锻炼身体才报三千米的吗?” 江藻轻笑一下,摇头:“不是。” 邱邵还是盯着他。 江藻笑着说:“意义,等你跑完就知道了。” 邱邵转回来,没再说什么,他实在很不喜欢江藻这样的谜语人。 “真的不去跑跑吗?”江藻还在问他。 “不去。”邱邵回答得果断。 “为什么?”江藻很好奇的样子,“你看你的同学们都在跑,你这样只是看着,很不合群呢。” “无所谓。”邱邵懒懒地说。 这次轮到江藻盯着他了,如果是平时,邱邵会觉得无所谓,他爱看就让他看,但是这一次,不知怎的,邱邵渐渐觉得心虚起来。 好像在这样专注的凝视之下,他必须把心中所想都如实交代。 一个不留神,邱邵开始交代了:“他们这样跑,有什么意义呢?” “你指的意义是?”江藻问。 邱邵沉默一下,才低声道:“……赢。” 这个字仿佛打开了他的倾诉欲,邱邵抿了抿嘴唇,继续说:“明知怎么都赢不了,还要努力吗?他们就不怕被嘲笑努力无用,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邱邵扭头看着他,下结论般道:“努力只有对赢的那一方才有意义,才会被看到,被颂扬。” 说完之后,两人之间陷入一阵沉默。 江藻很久都没有说话,邱邵垂下眼睛,他从这里得不到答案。 正要转回去,他忽然听见江藻说话了:“赢不了,所以努力就没有意义了吗?” 邱邵抬起眼。 江藻对他笑了笑,问他:“要怎么去定义‘赢’这个概念?” 邱邵一愣,露出茫然神色:“什么意思?” 江藻的笑容里多了几分神秘:“相对论,知道吗?” 邱邵沉默,这有什么知道不知道的,上过高中的谁能不知道。 江藻也没深究他的沉默,径自说道:“要研究物体的运动,首先需要设定一个参考系,参考系的不同,得出的结论自然也不同。” 如果拿你和九班的体育特长生来对比,你当然赢不了对方,人家可是专业的。”江藻说,“但如果是拿今天的你,和昨天的你去对比呢?” 江藻说话时一直注视着他,透过那副厚重的镜片,邱邵仿佛有种心思被彻底洞穿的感觉。 邱邵有些不知所措地抓住衣角。 江藻笑了笑,叹息般说道:“在我看来,努力是很私人的东西,它不能被量化,也从来不与世俗的输赢挂钩,只取决于你自己是否认可。” 风把江藻的声音吹到邱邵的耳朵里,邱邵怔怔地看着他,动了动嘴唇,但什么也没说出来。 江藻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他看起来要走了,但在走之前,他抬头对邱邵笑了一下:“赢不了没关系,但你可不能一直输下去。” 然后,江藻就这么走了。 邱邵目送他的身影渐行渐远,直到看不见了,才转过头。 他依旧保持着抱膝蹲坐的姿势,这个季节到了傍晚,风总是很凉的,让人总想吃点什么热热的东西暖和一下。 邱邵撇了下嘴,嘀咕:“好过时的鸡汤。” * 江藻坐上来接的车,一上车,容静丞就贴了过来,抱怨:“你最近都好晚。” 江藻说:“孩子们都在为了运动会而努力,我这个班主任总不能提前开溜吧。” “有什么关系。”容静丞不以为然,“反正他们又赢不了,浪费时间。” “赢又不是最终目的。”江藻说。 容静丞问:“那什么是?” 江藻看了眼窗外,嘉中放学很早,往常这个时间学校里差不多都走光了,但最近因为运动会,留下来练习的人很多,此时还有不少人陆续从学校出来。 江藻笑了笑:“运动会罢了,孩子们玩得开心不就行了。” “小藻你啊,”容静丞的笑声像叹息,“真是越来越宠他们了。” 容静丞又叹了口气:“明明我当初只是想给你找些玩具打发时间,结果你居然沉迷进去了。” 江藻看着他,忽然放软了语气:“吃醋了?” “才没有。”容静丞傲娇地扭过头。 江藻贴过去碰他的嘴唇,但每次都只是蹭蹭就挪开了,乐此不疲几次之后,容静丞恼了,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按在座位上好好品尝了一番。 被放开时,江藻抿了抿刺痛的嘴唇,对上容静丞洋洋得意的眼。 容静丞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笑着说:“这可是小藻自找的,怪不了我。” 江藻眼神动了动,轻声说:“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哦?”容静丞的笑容变得玩味起来。 江藻再次搂住他的 脖子,把自己送上去:“好吗?” * 运动会在下一周的周四如约拉开了帷幕。 嘉□□有两大两小四个操场,运动员入场式和开幕典礼都在最大的一号操场进行。 伴随着运动员进行曲,各班学生陆续入场。 主席台上坐了一众校领导,其他老师则在观赛席上坐着,广播员依次介绍着入场的班级阵列,一副副年轻昂扬的面孔从面前经过,像徐徐展开了一副名为青春的画卷。 江藻听到身边不少老师在交头接耳,感慨着青春真好。 无论是场上还是尝下,氛围都挺热烈,但这份热烈,在广播员念出“现在入场的是来自高二19班的同学们”时,戛然而止。 如果说现场鸦雀无声,那是不对的,但如果对比之前的班级,十九班的入场可以说是受到了冷遇,无人鼓掌,无人欢呼。 不怪其他人这么不给面子,高二19班,臭名昭著的烂人班,如果可以,没人想和他们产生交集,那只会惹祸上身。 十九班人少,只有二十四个人,即使结成阵列,走起来也没其他班那么声势浩大,反而有些单薄,前面举旗的男生应该是他们班长,看起来也挺单薄,旗子举得不太稳当,他身旁跟着的是班上唯二的两个女生,剩下的人在后面稀稀拉拉地走着。 没有掌声,也没有浩大的声势,高二19班的入场显得如此寒酸。 这一幕让不少人都有点坐不住了,他们实在难受,偷偷去看四周,犹豫着要不要为他们鼓掌,这可是烂人班啊,别看现在还好,万一真的冷场到底,惹恼了里面的暴脾气,搞不好当众就开始发飙了。 但是鼓掌的话,其他人都不动,就自己鼓掌是不是太奇怪了? 就在这种怪异的氛围中,突然,响起了一阵掌声。 这掌声即使放在室内也不算大,更别提是在在这露天状态了,根本就是杯水车薪,要不是它是在教师坐席这里响起的,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 于是众人循着声音望去,是一位坐在中间位置的戴着厚重黑框眼镜的青年拍的,正是十九班的班主任江老师。 江藻对那些投到自己身上的目光一律不予理睬,他的目光只是紧紧盯着那支向主席台走来的阵列。 紧接着,又一道掌声加入进来,来自他左手边的孟秋榆。 第三道,来自夏薇。 然后是物理和化学老师,生物老师,音乐老师,体育老师…… 十九班的老师们不太整齐地为自己班的孩子们鼓着掌,欢迎他们来到赛场。 “啪啪啪”。 主席台上的方向也传来掌声,有人下意识望去,那位容校董靠在椅子上,嘴角含笑地鼓着掌。 教务主任端正了一下坐姿,举起双手开始鼓掌,校长也放下手中的发言稿,加入进去。 越来越多的掌声响起。 高二19班终于得到了与其他班相同的入场待遇。 在热烈 的掌声中,十九班经过了主席台前,江潼把手中的班旗举得高高的,刚好起了风,旗帜随着风猎猎招展,烈日一般的红色刺激着所有人的感官。 宋妗彤拉着代楚,两个漂亮小姑娘对着主席台笑容灿烂地挥手,再后面的阵列里,有人一手插兜一手举起挥了挥,让人搞不清楚他到底是在打招呼还是在耍帅。 ?想看焕时的《又又又穿书后真少爷摆烂了》吗?请记住[]的域名[( 这再普通不过的一幕如果发生在别的班级,其他人根本不会震惊,但这一幕发生在十九班,其他人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这这这……十九班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和谐了? 不怪他们如此惊讶,一直以来十九班在学校里都是个特立独行的存在,外班的人鲜少有敢去招惹他们的,基本上都是能不交集就不交集,也没人想去关注他们,一群烂人关他们什么事。 如果不是这次运动会把所有人都集中到了一起,他们恐怕还见不到这稀罕的一幕。 怎么感觉,十九班的氛围变了很多? 以往见到他们,都能从这些孩子身上感受到戾气,不好接近,但现在他们的表现,好像和普通学生没什么区别。 不少人这么留心一细想,忽然发现一件事,好像好久都没听到十九班惹祸的消息了? 就在上学期,十九班还三天一大祸,两天一小祸地闯,全校通报几乎周周有,每次至少三人起地领处罚。而到了这学期,似乎也就刚开学那阵子,十九班还闹了一阵子,做了些诸如堵厕所、把他们班的破成绩表在全校随便乱贴之类的天怒人怨的事情,之后就消停下来,不怎么搞事了。 原本以为是自己不关注所以不知道,但跟周围其他人这么一交流,大家才惊觉,不是他们没关注才不知道,而是十九班打那以后真的安安分分没搞事! 这是怎么回事! 天要下红雨了吗! 不少人下意识地看看天,今天是个难得的艳阳天,气温也很舒服,不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十九班都发生了什么? 这个疑问统一出现在操场上众人的脑海里,然后他们下意识地关联了另一个人——十九班的班主任江老师。 说起来,十九班的这些改变好像都是在江老师来之后,刚刚也是他带头为这些孩子鼓掌,欢迎他们入场。 是他带这些孩子融入了集体吗? 江藻依然不为所动,径自鼓着掌,直到下一个班级入场。 * 开幕仪式之后,各项赛事便正式开始了。 十九班的第一项比赛是男子一百米,江藻离开坐席来到准备区,江潼刚把领到的号码布发下去。 参加这个项目的人还挺多,卢弈原本蹦蹦跳跳着在热身,见到亲爱的班主任来了,便矫揉造作地把号码布递过去,夹着嗓子说:“江老师,我背上够不着,你帮我别上吧!” 一听他这么鸡贼,其他人也赶紧把号码布递过来:“老师人家也要~” 江藻扫了一眼这些夹子怪,没动手,只是淡淡道:“你们互相帮助 一下。” 这些人互看一眼,嫌弃:“噫,老师,他们笨手笨脚的,我这么细皮嫩肉的,万一扎到我了怎么办?” 江藻不为所动:“那更好办了,你们把衣服脱了直接别上去。” 他的无情伤透了这些嘤嘤怪的心:“老师你好冷酷,这么冷的天居然还要我们脱衣服,万一着凉了怎么办,你就不会心疼吗?” 江藻嘶了口气,说实话他真的很不适应这些人和他的说话方式,他宁可回到以前那种大呼小叫的状态,但很显然,不太可能。 “老师~”夹子怪们期待地望着他。 江藻叹气,伸出手:“拿来吧。” 夹子怪们一个个美滋滋地把号码布交出去。 班里其他人都捂着腮帮子都没眼看,但看着江藻真的一个个细心地为他们别上号码布,又不由心生羡慕——可恶,等到他们上场的时候也要江老师帮他们别号码布! 而其他班的人看到这一幕,都忍不住露出迷茫的神情,他是谁他在哪,十九班那些人明明刚才还凶神恶煞的,怎么一到他们班主任面前就乖的跟小猫小狗一样了?救命,他们怎么变成夹子怪了,好可怕! 江藻挨个帮他们别好号码布,刚别完最后一个邱邵,广播里传来请运动员就位的通知。 江藻看着在自己面前排排站的学生们,挥挥手:“快去吧。” 其他人纷纷应着,正要走,卢弈突然开口:“老师。” “嗯?”江藻随口应道。 “我会努力的!”卢弈说,语气坚定。 他们已经习惯了冷遇,就算无人欢迎,他们也会昂首挺胸地入场,但,如果真的有人为他们的到来而感到高兴,他们也会感到无比高兴。 有他这么说,其他人也争先恐后地表态:“老师,我也会努力的,等着我的好成绩!” “好啊。”江藻笑了笑,“我在终点等你们。” “耶!”一声欢呼,众人纷纷高叫,“老师等着我!” 只有邱邵一直沉默地站着,看着他的老师,他的同学,他的神情似乎有些迷茫。 江藻突然朝他看来,好像在期待他会说些什么。 邱邵抿了抿嘴唇,但他什么也没说出来,广播再次催促运动员就位。 * 整个运动会两天,江藻就做了三件事。 别号码牌,在终点前等待,另外就是,安慰失利的学生们。 “呜呜呜狗比九班,狗比体育特长生!” “把我的第一名还回来!” 每到比赛结束,江藻耳边必然会响起这些痛骂声,无论赛前学生们多么自信满满地上了场,比赛中都会被堪比专业运动员的体育特长生们击得溃不成军。 平心而论,十九班的成绩不算差,如果排除掉那些派出体育特长生“作弊”的班级,他们班的总排名能排在前三,只可惜拥有体育特长生的班级太多,他们班的成绩相对也就没那么惊艳了,否则绝对会让别 人惊掉下巴。 两天大大小小几十场比赛轮轴转,大家都已经精疲力尽,只等最后一场比赛结束,颁完奖就各回各班。 最后一场比赛是三千米。 班上唯一参赛的是邱邵。 在比赛开始之前,邱邵被班上人团团围住,却没人说话,个个脸上都一副想说什么又不好开口的样子。 邱邵垂了垂眼,他知道他们想说什么,他们想要他争取这一分。 这是最后一项比赛,虽然体育特长班九班已经稳坐第一名的宝座,其他班级的排名成绩也基本稳了,但总归还有一些没那么稳的班级。 现在高二19班排在总排名的第十名,看似成绩不错,但后面的班级分数咬得很紧,甚至有个班只差一分就能反超他们。 虽然经历了这两天这么多次打击,他们对排名已经看淡了,但第十名和第十一名终归是不一样的,如果可以,他们还是想争取一下。 但是很可惜,最后这场比赛的参加者是邱邵,三千米,以他的体能,他能跑下来吗?就算跑下来,也要去掉半条命吧。 想要那一分,但又不想邱邵真为了这一分跑掉半条命。 不好开口啊。 同学们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说。 最后,还是齐旻一先开口,他对老同桌说:“咳,邱邵,尽力就好,没关系的。” 听他这么说,其他人都是默叹一声,算了算了,邱邵的小命要紧。 “对对对,就算跑不完也没关系,我们不介意的。” “要是坚持不下来,退赛也没关系,担架我们都给你准备好了!” “滚,别咒他啊!” 邱邵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他的同学们一眼,最后把目光投向不远处的江藻。 江藻还是那句这两天说了无数次的话:“我在终点等你。” 邱邵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 广播通知运动员就位,于是在众人英勇就义般的眼神里,邱邵往起跑点走去。 “邱邵真的能行吗?”周沅担心得不得了,“早知道会这样,不如让我报喽,我还欠他一分呢!” “还不都是你4X100米接力的时候跑太慢!你要是再快一点就能进一名次,不就多一分了吗!你欠我们的这一分你怎么还!” 周沅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了。 枪声响起,比赛开始。 一大堆运动员争相从起跑线跑出,大家站在操场边上伸着脑袋去看,前不见邱邵,中不见邱邵,后也不见邱邵。 邱邵在哪? 在最后慢悠悠地坠着。 关骏捷叹气:“邱邵这个人,是真的很听劝啊。”说不要勉强,还真的一点不勉强自己。 其他人深以为然地点头。 而赛场上的邱邵,跑得很慢,他看着周围人和他渐渐拉开距离,又渐渐地从后面追赶上,超过他。 超过一圈,两圈,三圈——抵达终点。 胜利者已经决出,赛场上呼声四起,还在赛场上奔跑的选手越来越少。 这场比赛的跑者们越来越孤单。 尽管邱邵已经很注意体力分配,但越到后面,越感到体力不支,呼吸不畅,他手脚发软,随时都会倒下去。 跑多少了? 好像还差三圈的样子。 邱邵咬咬牙,继续驱动双脚往前跑。 他抬起头,往前看去,另外一位跑者也已经冲过终点,跑道上只剩下他孤零零地一个人跑着。 邱邵深吸一口气,肺部灼烧般疼痛,他轻轻咳嗽着,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是时候该放弃了。! 第 73 章 跑不了的时候就退赛,这本来就在邱邵的计划之内。 他不会感到愧疚,因为他本来就不是出于自愿才参赛的,他只不过是满足班主任的愿望罢了。 一直以来他都在满足别人的愿望,别人找他帮的忙他都会帮,不是他热心,只是因为帮别人的忙,即使做不好也没关系,没人会怪他,反而会责怪自己勉强他做了不愿意做的事。 这是小孩子都明白的事情,帮别人的忙,总是没有对待自己的事情上心。 所以,邱邵能心安理得地安慰自己:没关系,他做不好只是因为这是别人的事,他没有尽力罢了,这是态度问题,与能力无关。 这次也是一样,他不会勉强自己,只要他觉得跑不下去了,就果断退赛。 而现在,就是他觉得跑不下去的时候了。 退赛的方式很简单,举手向裁判示意就行了,现在赛场上就只剩下他一个人,全场的焦点都在他身上,只要他举手,裁判就会看见,然后果断宣布他退赛,比赛到此结束。 到此结束。 邱邵刚抬起的手又猛然垂下,他大口地吸了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着。 算了。 他还有一点力气,就再跑一会儿,等跑到彻底没力气的时候,他就举手退赛吧。 汗水从额头滚落,进入眼睛,邱邵难受地眯起眼睛,他的视线变得模糊,什么都看不清楚,只有脚下的跑道摇摇晃晃,他摇摇晃晃地踩在上面,消耗着最后的体力。 周围很吵,那些声音似乎从观众席传来,听不清,但邱邵不用听也知道那些是不满和不解。 不满他为什么还在跑。 不解他为什么还在跑。 邱邵扯起嘴角,他现在的样子一定特别难看,死皮赖脸地赖在赛场上,观众们不满是应该的,因为只要他不退场,观众们就要被迫看他如此狼狈丑陋的姿态吧。 那还真是对不起了。 邱邵自嘲地想着,就请大家再坚持一下,坚持到他没力气,到时候就可以停下了。 等到跑不动了,他就会停下来。 不会耽误太多时间—— “滋滋——滋——” 话筒的啸叫在操场上突然响起,尖锐刺耳的声音仿佛直击人的灵魂,让所有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邱邵也哆嗦了一下,脚步跟着踉跄起来。 紧接着,因为电流影响而有些失真的不羁声音透过广播响彻整个操场。 “叽叽喳喳的烦死了,都别吵吵了,给老子老实看比赛!” * 邱邵不太对劲。 这是站在操场边上替他加油的十九班成员都看出来的,他明明已经体力不支,跑不下去了,却还在坚持。 似乎也不是,他有好几次都想举手,应该是想退赛,但是每次手刚抬起来,又立刻甩下去,好像只是他摆手幅度大了一点给人的错觉。 众人嘀嘀咕咕交头接耳:“他这是想退赛还是不想退赛啊?” “不造啊——哎哎哎又举了——哦,又放下了。” 他们看着操场上唯一的人影,每次试图举手之后,都会停下来休息一下,喘几口气,然后又继续迈开脚步。 齐旻一紧皱着眉头,说实话,他有点看不下去了,邱邵这样太狼狈了,出于对老同桌的包庇,他提议:“要不,我们帮他退赛吧。” “怎么退?”周沅白他一眼,“退赛要么是选手本人提出,要么是选手的班主任提出,咱们什么身份替他退赛?” 齐旻一支吾一下,朝不远处站在终点旁的江藻看去:“我们去问问江老师?” 不等他话音落下,一道人影从他们眼前窜过,向江藻的方向跑去,定睛一看,正是这场比赛的裁判老师。 其他人也看到了,不用多说什么,几个平时活跃的已经先一步行动跑过去一探究竟了。 裁判到了江藻跟前,说明来意:“江老师,要不你帮邱邵同学退赛吧,你看都已经这么晚了,再让他跑下去,多耽误事儿啊,这么多人还等着一会儿的颁奖礼呢,这都最后一场了,他这边不结束,我们没法往下进行啊。” 裁判自认为要求得合情合理,但江藻听了后却没立刻回应,只是望着他,黑沉沉的眼睛透过厚重的镜片望过来,竟让裁判有种莫名心虚的感觉。 裁判有点坐立难安了,他像是为了说服江藻,又像是在说服自己:“就剩他最后一个了,他这么跑下去,有什么意义呢?他谁也赢不了——” “放你妈的屁!” 脾气火爆的卢弈第一个开骂,他撸起袖子冲上来,指着裁判就要一通输出,但江藻一眼望过来,他缩了。 江藻淡淡说:“注意文明用语。” “哦。”卢弈点点头,再开口时已经文明了很多,“你说没意义就没意义了?你懂什么,邱邵是在为我们挣那一分,你知道这一分有多宝贵吗!” “什么一分?”裁判不明所以。 没人想给他解释,第二个输出的来了,关骏捷冷笑:“你还裁判呢,怎么这么没有运动员精神,运动员精神就是永不放弃,你懂不懂!” 气质文弱的任好是第二个站出来的,他的语气比前面两个都温柔,但说出来的话格外诛心:“裁判老师,赛道上还有在凭着自己意愿奔跑的人,其他人有什么资格替他喊停呢?” 裁判被学生们围着你一言我一语的,顿时有些手足无措,他虽然没和这些学生打过交道,但是传言是听过很多的,前辈们教导的经验是能不招惹就不招惹,可偏偏怎么就因为这件小事跟他们杠上了? 裁判心里叫苦不迭,求救般地朝江藻看去,希望对方能够解救一下自己。 江藻只是微笑着看着他。 裁判咬了咬牙,举起双手:“我知道了,现在不让他退赛了!” 学生们这才满意了,关骏捷啐道:“早这样不就得了。” 裁判有 苦难言。 终于从学生包围里出来,裁判第一时间贴到江藻身边,赔着笑说:但是江老师,我们不可能永无止境地等下去…… ?想看焕时的《又又又穿书后真少爷摆烂了》吗?请记住[]的域名[( “哎你这人——” 听到他的话,学生们立刻横眉竖目上了,这人怎么说话不算话的,刚刚还说不让他退赛了呢! 但他们讨伐的言语都被江藻一个眼神给看得咽了回去,只能在心里犯嘀咕。 江藻看着裁判:“所以?” 裁判说:“我不让他现在退赛,但是你总得给我个时间,让我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不然他跑到明天早上,难道我们大家都要一块陪着他吗?不现实的,江老师。” 江藻垂下眼睛,所有人都紧张地盯着他。 片刻后,江藻点头,说道:“再给他五分钟,五分钟之后,他到不了终点,我就替他申请退赛。” “行。”裁判同意了,“就五分钟,五分钟之后必须结束。” “好。” 裁判走了,学生们围上来,都是一脸想说什么的表情。 江藻微笑看着他们:“怎么了?” 宋妗彤皱着脸:“老师你怎么就答应他了,五分钟,邱邵跑得完吗?” “有点悬。”方寒说,“虽然他还差最后一圈,但他的体力基本上已经用完了,按照他跑完上一圈的时间来算,可能不太够。” “那怎么办?”齐旻一有些慌了,“我们能为邱邵做什么?” 江藻深深看他一眼:“替他加油。” “啊?”一群人都愣了,这么唯心的吗? 江藻笑了笑:“去加油吧。” 一群人泄气极了,但没办法,他们现在除了加油,确实也什么都做不了。 回到原本的位置,他们继续为邱邵呐喊加油,但邱邵一点反应也没有,他只是保持着自己跑一会儿,歇一会儿的节奏,龟速地往前跑。 “邱邵同学又停了下来,他在休息……好,他又开始跑了。” 广播员有气无力的声音时不时响起,似乎中间还打了个哈欠,这场比赛对他来说实在是无趣,能坚持讲解到现在,全靠专业素质。 而现场的观众也不耐烦了,虽然听不清观众席上的声音,但是传递来的情绪明显不是积极的。 整个操场上充斥着不快的情绪。 任好咂了下嘴,转过身。 宋妗彤好奇问:“任好,你去哪?” 任好扯了下嘴角,露出冷笑:“让他们闭嘴。” 其他人对视一眼,好像他们也不是只能做加油这点小事。 于是片刻后,当操场上的不满情绪堆积到顶点的时候,一道凶神恶煞的声音就这么横空出世了:“叽叽喳喳的烦死了,都别吵吵了,给老子老实看比赛!” 宋妗彤往后退了一步,心有余悸:“好好你凶起来好可怕!” 任好冷笑一声。 广播员可怜巴巴地缩在椅子后面指控:“你们这样是不对 的,违反校规的…… 哈?关骏捷一巴掌拍在椅子上??[,“你说什么校规?” 广播员张张嘴,不敢说话了。 宋妗彤伸出手:“让我来,我也来说两句!” 任好把话筒交出去。 刚刚那一声已经让观众席上安静了不少,此时操场上可以说很安静,少女轻快活泼的声音就这么突然响起:“观众朋友们,现在在场上奔跑的运动健儿是来自高二19班的邱邵同学。虽然邱邵同学已经明显能看出来体力不支,但他仍然没有放弃,这份顽强拼搏的精神值得我们每个人学习,就让我们为邱邵同学报以掌声,为他加油!” 不伦不类的话语透过广播传到操场上的每一个角落,观众们错愕,这是什么? 但紧接着,乱七八糟的掌声从广播里传出来,伴随着激动昂扬的应援声:“邱邵加油!” “邱邵快跑啊,终点就在前面!” “加油加油,你能行——你妈你让我说完再抢话筒行不行!” 观众们更加错愕,这到底是在干什么?场上是闹剧,场下也是闹剧? 但是…… 当观众再次把目光投向赛场上,看到那个唯一的身影再次停下来,是又在休息? 不,他好像在看什么,那个方向是……广播站吗? 闹剧仍在继续。 “邱邵冲啊!” “不要停——江老师在终点等你呢,冲冲冲!” “靠老师带着保安来了!撤撤撤!” 一群人从广播站的帐篷里跑出来,四散奔逃,其中一人手里还拿着话筒,坚持隔空喊话:“邱邵,想跑就跑,不想跑就不跑,大不了这一分咱不要了——哎哟卧槽!” 一道威严的声音不悦地响起:“话筒交出来。” “好的,给您!”刚刚还在鼓舞同学的声音瞬间变得谄媚。 然后,就再也没有声音传出来了。 看着静止在操场上的人,和在广播站附近跟逮人的老师保安躲猫猫的闹事分子,观众们的心情十分复杂,要说刚才他们还因为赛场上枯燥的奔跑而大喊无趣,现在这个场面就有趣过头了。 什么时候见过这阵仗啊,高二19班,果真名不虚传。 “啊——” 从别处传来呼声:“他又跑了!” 观众们的注意力纷纷集中到赛道上那个再次奔跑的身影,还是和之前一样,跌跌撞撞,狼狈不堪,但他始终在迈动脚步。 往前,往前,往前。 “邱邵加油!” “加油啊邱邵!” “冲冲冲!” “别放弃啊,马上就到终点了!” 观众席里开始响起这些声音,混合在一起,竟比之前比赛最激烈时的助威声还高涨。 “加油加油加油!”裁判紧盯着他的目标,嘴里念念有词,“快到了快到了!” 江藻走到他身边:“裁判老师。” 裁判吓了一跳:“嗯?什么?” 江藻看了一眼赛场上仍在奔跑的身影,微笑着说:五分钟到了,邱邵还没到终点,我来替他申请退赛。??[” 裁判看着他,从他的神情看不出什么,当然,也有可能是那副眼镜挡住了大部分表情。裁判沉默片刻,摇头:“不用了。” 江藻微笑看着他。 裁判叹了口气:“现在这样,停不下来吧,再说——” 他看回赛场上,邱邵距离他们也就不到一百米。裁判耸肩:“也不差这么一会儿了吧。” “嗯。”江藻低头笑笑。 两人等在终点处,看着邱邵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而他的脚步越来越慢。 江藻深吸一口气,大喊:“邱邵!” 邱邵听到声音,愣愣地抬起头,看着前面一个模糊的身影。 他班主任的声音无比清晰地传入耳中。 “跑过来!” 他看着那个人对他举起了手,像是风浪中的指路标,坚定地站在那里,指引他的方向。 邱邵咬咬牙,爆发出连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向着那个人奔跑而去。 十米。 五米。 二米。 两米。 一米。 他扑进了那个人的怀里。 因为冲刺的力道,两个人都往后踉跄了几步,但很快就稳定下来。 邱邵大口地喘着气,他终于停下来了。 他已经完全没有力气,如果不是靠着这个人,他一定会重重摔在地上。 可他没有,他被好好地托住了。 那个人在他背上轻拍着帮他顺气,在满场的掌声与欢呼声中,他听到有声音在自己耳边问:“知道意义了吗?” 邱邵闭上眼睛:“嗯……” 他知道了努力本来就是一件狼狈的事情,会丑态百出,会满身泥泞,任何想光鲜的、不费力就能成功的人,都是异想天开。 但如果有人能接受自己努力后的满身泥泞,也就值得了。 “啊啊啊邱邵你在干什么!” 邱邵勉强睁开眼睛,刚刚逃命回来的关骏捷一脸震惊地指着他:“你怎么能抱着江老师,快放开!” “混蛋,江老师岂是你能抱的,就算你现在很虚弱也不行,快给我撒手!” 其他人也陆续加入声讨他居然趁机占江老师便宜的行列,甚至有人直接上前动手把他们分开。 邱邵被他们扯来扯去,因为运动过度的酸痛已经显露,他动一动就浑身疼。 但他却笑了,看着还在大呼小叫跳脚的同学,他抬起眼。 他还知道,有这些人在,他就算跌落,也不会粉身碎骨。 * 虽然最后出了点小差错,但运动会的比赛项目总算是全部结束了。 接下来是颁奖礼。 颁奖台上,高二9 班当之无愧地独领风骚,另外两个班也都是以体育特长生居多的班级。 由于是班级奖项,通常由各班班主任带一名表现优异的学生一同上台领奖,嘉中从不在奖励上吝啬,奖牌都是真金白银的,从校长手中接过举起来,闪闪发光的别提多么有面子了。 ■本作者焕时提醒您最全的《又又又穿书后真少爷摆烂了》尽在[],域名[( 看着获奖班级在台上秀奖牌奖杯,底下人气得牙痒痒。 尤其是某班学生,恨得牙都快咬碎了。 “该死的体育生!” “还我第一名!” “真后悔没在比赛开始前往他们水杯里下泻药,我看他们还怎么比赛!” “下次一定!” “别下次了,等下就找他们干架去!” 后面的话越说越离谱,但江藻一眼扫过去,那些人便讪讪地捂住嘴,当什么都没说过。 江藻轻轻叹气,第十名在大放什么厥词。 等校长给季军颁完奖,大家以为流程就结束了,接下来就该校长宣布本届运动会到此圆满结束,但没想到校长对着话筒说出的话却是:“各位,稍安勿躁,接下来还有一个奖项要颁。” 还有? 本来已经起身准备有序离席的观众们都停了下来,没听说过还有其他奖项啊?怎么回事? 校长依然保持着不动如山的镇定:“接下来的奖项是本届运动会新增设的奖项,名为‘进步之星’奖,是为了嘉奖以往运动会中成绩欠佳,但在本次运动会中取得巨大进步的班级。” “由于是第一次颁布这个奖项,为示隆重,我们将请本校的校董容静丞先生为获奖班级颁奖。” 容静丞笑吟吟地从主席台上起身,走到颁奖台前。 校长恭敬退开。 容静丞站在话筒前,笑吟吟地宣布:“看来大家都很期待的样子,那么我就不卖关子,直接宣布吧。” “获得本届‘进步之星’奖的班级是——高二19班。” 他朝高二19班的方向看去,班上的人显然还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而发懵。 容静丞笑着说:“相信很多人都不清楚高二19班的进步有多大,那么就让我来介绍一下吧。在去年的运动会上,一共有六十个班级参加比赛,高二19班的排名是——倒数第一。” 底下哗然,有印象深的想起来了,岂止是倒数第一,人家报名是报名了,但大多比赛根本没出场,出场的那几个也是随便比比,成绩垫底。 “而这一次,高二19班的排名是——第十名。” “请注意,”容静丞笑着强调,“这次是正数哦。” 哗然变成了沉默。 他们当然不是怀疑成绩的真实性,这次的运动会,高二19班的表现他们有目共睹,堂堂正正地在赛场上奔跑、冲刺,挥洒的汗水不比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少,他们沉默,只是因为他们怎么也想不明白,仅仅是这么短的时间,这个被人厌弃的班级怎么会改变这么多。 “那么,就请高二19班的江老 师上台来领奖吧。”容静丞弯了下腰,做了个有请的姿势。 万众瞩目之下,江藻起身,他看了一圈周围的学生,最后把目光落到邱邵的身上。 年轻人恢复得快,刚刚跑完的时候还奄奄一息的,现在经过休息之后,对方虽然还够不上生龙活虎,但独立行动已经没问题了。 邱邵已经主动站起来了,那意思很明显,是要跟他上台领奖。 江藻没说什么,带着他离开座位。 等他们走后才有人酸言酸语。 “切,邱邵这小子怎么这么鸡贼,刚借着体力不支抱了江老师,现在又厚着脸皮跟他上台领奖。” “早知道就不把他拖回来了,让他在操场上自生自灭!” “等他回来,一定要削他一顿!” 对于这些怨毒的话,上了颁奖台的两人一概不知。 这应该算是江藻第一次站在这么醒目的位置,接受全校人的审视,但他没有丝毫怯意,神态自若地与笑容满面的容静丞站在一起。 礼仪小姐端着颁奖物品上来了,有离得近的这才看清属于“进步之星”的奖励。 看到之后,他们难以克制地睁大眼睛,奖牌是玉做的? 那是一整块通透的玉石,被雕琢成奖牌的样子,上面刻画着浮云,古朴,典雅。 在场的人哪个不是识货的,一眼便看出来这块玉石价值不菲,这可是比那个纯金奖牌还要贵重的东西! 这么贵重的东西居然拿来给小孩当奖品?未免太大手笔了! 不但容校董亲自颁奖,奖品还如此珍贵,这个“进步之星”的阵势还真是了不得。 其他人被震撼得说不出话,容静丞却一脸无所谓地从礼仪小姐那里取过奖牌,将它戴到邱邵的脖子上。他笑了笑,说:“恭喜你,璞玉们。” 邱邵一怔,随即回头朝自己班的坐席望去,他抬手摸了摸胸前的奖牌,玉石触手温润,是璞玉经过雕琢后的模样。 容静丞又取来奖杯和奖状一股脑塞进邱邵怀里,随口说了些祝贺的话,极其不走心。 最后,只剩下一束鲜花还在托盘上。 容静丞抱起那束娇艳欲滴的鲜花,笑吟吟地送给面前的青年。他开口,嗓音里含着不易察觉的温柔:“江老师,恭喜你。” 夕阳如火,余晖将操场上的影子拉得很长。 江藻倾身,如果有人留心影子,会发现很像他和容静丞在夕阳下拥抱了一下。 青年身形纤细挺拔,气质冷冽中又透着些许温润,此刻他只是看着向他献上花束的男人,眼神流转,浅浅一笑:“谢谢。”! 第 74 章 运动会虽然已经结束,但余波仍在。 要说本次运动会上最出风头的,莫过于高二19班了,不仅仅是他们取得的优秀成绩,他们与以往截然不同的表现更是引人瞩目。 高二19班,臭名昭著的“烂人集中营”,大家对它最深刻的印象是分崩离析、各自为政,里面就没几个是来正经上学的,这个班级最大的作用是把这些垃圾圈起来不让他们去祸祸别班,虽然这样也不能百分百保证相安无事,但终归是降低了别班老师学生遭殃的可能性。 而这次运动会,大家看见的十九班,青春且富有活力,更重要的是,非常团结。他们可能行事荒唐了点,但谁都不能否认,他们荒唐的背后,充满了对同学的关心与维护。 这些即使在正常的班级里都很难得才能见到,而现在,居然出现在了声名狼藉的烂人班里,简直叫人不可思议。 一个班级,一个集体,前后的反差如此强烈,自然会引发巨大的话题度,于是无论是官方校报还是学生论坛,都如雨后春笋般兴起对于十九班的报道和讨论。 这对十九班来说,不算什么坏事,至少十九班的人出现的时候,感受到的目光不再是畏惧和嫌恶,而是不带恶意的好奇和打量。 不过这对江藻来说就不怎么友好了,这次的事情,莫名其妙让他受到大量的关注,校报上关于本次运动会的头条,就是他代表高二19班上台领奖的报道,配图更是他从容静丞手里接过花束的那张照片,还是高清全彩的。 而论坛里,有关于他是如何驯服烂人班的讨论贴更是层出不穷,里面脑洞大开,有人把他塑造成为学生鞠躬尽瘁的好老师,通过不懈的努力和真心,最终感化了十九班那些顽固分子;也有认为他会催眠的,是挨个催眠了十九班成员才让他们听话;更离谱的脑洞是有人怀疑他会读心术,所以才能针对各个学生的毛病对症下药,进而无往不利。 江藻是不怎么看学生论坛的,但是架不住办公室里有物化两位常年蹲守在八卦前线的热心吃瓜人士,一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来报,他们还不避着人,就在办公室里大声宣读,江藻被迫听了不少关于自己的离谱讨论,唯一的感想就是,这些学生的作业真少啊。 总之,在运动会结束的这一周时间里,江藻走到哪都能感受到黏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不舒服也谈不上,但终归还是不太自在的。 但这种事也没什么办法,只能等时间长了,大家慢慢把这件事忘了。 又到周五,熬了一个星期的江藻轻轻舒了口气,起码接下来的两天他不用走到哪都被人当稀有动物一样盯着看了。 他走出校门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学校里人都走得差不多,校门口冷冷清清,只有零星几辆车还停在那里。 江藻看到熟悉的车停在老地方,正要走过去,身边一辆车忽然按起喇叭。 江藻转头,那辆车的车窗降下,驾驶席上坐着的是林然。 比起上一次见到,对方的样 子明显憔悴了很多,能看得出来这段时间休息得不太好,但眉宇间又少了往日那种紧绷的感觉,变得舒展、轻松。 “江藻。”林然叫他。 他挑了下眉,朝来接自己的车看了一眼,然后拉开眼前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 没有问他来意,江藻先笑了笑:“亏你知道我这个时候才走。” “不是。”林然摇了摇头,“我一直在这等着。” “哦?那你应该等很久了。”江藻挑眉,“如果有事找我的话,可以直接打电话给我。” 他又笑了笑,开玩笑般补充:“我没拉黑你。” 林然没笑,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又摇摇头,低声说:“是我没有勇气给你打电话。” 他确实没有勇气给江藻打电话,上次的事情给了他很大的打击,让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江藻,而这一次,他是既想见江藻,又怕见到江藻,所以他才会选择来校门口蹲守,如果能见到江藻那就叫住他,如果见不到,那就算运气不好,或者他们没有缘分。 说实话,在此之前,林然设想了很多种江藻见到他会有的反应,大多是负面的,想象出来的恐惧几乎将他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勇气吞没,就在他差点开车离开时,江藻从校门口出来了。 在江藻从校门口到经过他车边的这段时间,林然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叫住对方,但最终,他还是咬咬牙,按下了喇叭。 无论如何,他都有些话想亲口对江藻说。 出乎他的想象,江藻见到他的反应很平静,也没有拒绝他的会面,就这么自然地上了车,和他坐在一起,听他说话。 看到江藻这么自若的样子,林然突然有些想笑,他笑自己想太多,那可是江藻啊,怎么可能会因为厌恶他、嫌弃他就对他恶语相向、摆出脸色,江藻从来都是这样,他的眼里只有自己的目标,对于其他的,无论是好,是坏,都只是淡淡地看上一眼,然后继续不在乎。 想要在江藻的心中留下涟漪,太难。 林然暗暗握了下手。 江藻没问太多,看着他,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林然轻轻吸了一口气,开口:“我是来跟你告别的。” “告别?” “我打算出国一段时间。”林然说着又补充,“带着小瑭一起。” 江藻点了点头:“哦?兄弟一起旅行吗?” “也可以这么说。”林然笑了笑,但笑容有些许的黯淡,“去别的地方转换一下心情,或许能够有一些新的感受。” “那很不错啊。”江藻笑着说,“趁现在有时间到处走走,哪像我们还要上班,平时根本抽不出时间出去。” 林然看着他,江藻的笑容算不上真诚,但也绝对不是虚假,他只是一如既往地保持着自己的不卑不亢,礼节周全。 “对不起。”林然忽然说。 江藻微笑看着他:“嗯?” 林然低下头,声音很轻,但在安静的车厢里听 得分明:“江藻,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想了很多,我把我这二十五年所经历的事情,都一一回想了一遍。” “然后我发现,我欠你很多句道歉。” 江藻没说话。 林然也不需要他说话,径自往下说:“从出生开始,我就抢了你林家大少爷的位子,鸠占鹊巢,让你在外面受了那么多的苦,如果没有当年的阴差阳错,我想你应该会过得比现在更幸福。对不起。” “你回来以后,我还继续理所当然地霸占着爸爸妈妈的关注和爱,害你一直被忽视,我想你那个时候心里一定很不好受吧。对不起。” “虽然我表面上总是在帮助你,但我其实只是想通过帮助你获得其他人的赞赏,并不完全出自真心,我这么表里不一,也太卑劣了,对不起。” “我还太自以为是,以为自己比你优秀得多,暗地里总是看不上你,觉得你配不上容静丞,对不起。” 林然一条一条地罗列着自己的“罪状”,江藻只是静静地听着,不发表意见,也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他就像在听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不痛不痒。 “我害得你跟江妈妈的关系闹僵了,对不起。” 林然说完这最后一条,轻轻吸了口气,抬起头郑重地说:“江藻,对不起。” “我知道我做的这些事,不是几句对不起就能弥补的,但除了这样,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请你原谅。” 江藻微微叹了口气:“你都跟我这么说了,我还能不原谅吗?” 林然一时慌了手脚,结结巴巴地解释:“不是,我没有逼你原谅的意思,你是受害人,不原谅很正常,我没有想要——” 江藻伸出手,在他的肩膀上按了一下,林然安静下来。 “林然。”江藻开口,“其实没必要。” “我并不觉得你亏欠我什么。”江藻垂下眼睛,“你其实并没有对我造成过实际的伤害,而你是怎么想的,也从来没有影响到我什么,所以,你并不用觉得对不起我。” 林然沉默一会儿,低声说:“可是,我抢了你的身份、家人……” 江藻摇头:“那不全是你的错,你也说了,是阴差阳错。” 林然再次沉默,过了很久,他才皱起眉头,满脸都是不解:“江藻,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能这么不在乎?” 江藻轻轻一笑:“我倒是想问,你们为什么总要在自己的心里放那么多事,不累吗?” 林然还是眉头深锁。 江藻又笑笑,笑容里有说不出的淡然:“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与自己息息相关,但轻重缓急,总有个顺序,如果把所有事不论轻重都背负上,不是会很累吗?放过自己,也放过别人,不好吗?” 林然还是沉默,但他已经明白了江藻的意思,江藻的意思是,他不放在心上的事情,就是不重要的,不重要,自然就可以不在乎。 这个道理很浅显易懂,就连小孩子都明白,可是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能做到 的人又有多少,他做不到,他身边的很多人也做不到。 在他认识的人里,大概也就只有江藻能做到吧。 也或许正是这样,容静丞才会喜欢他吧。 不。 林然又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江藻的优点绝不仅是如此,他不该去替那两人下判断。 林然自嘲地笑了下,他又犯老毛病了。 看着面前的江藻,林然说:“江藻,你真的很厉害。” “夸奖的话我收下。”江藻笑了笑,“道歉就不必了。” “嗯。” 林然说完,陷入沉默,他原本准备了很多话想要跟江藻说,但那些话恐怕都是江藻懒得听的吧,无论是赞誉还是诋毁,对他来说都无关紧要。 倒是江藻开口了:“什么时候走?” “后天。”林然说。 江藻点点头,沉默下来。 林然知道他应该有话要说,耐心地等待着。 终于,江藻又说道:“走之前,去看看冯阿姨吧。” “江妈妈?”林然皱眉。 但很快意识到这样容易造成误会,林然赶紧解释:“我后来又去见过她几次,但是她不愿意见我。” 说到这里,林然忍不住叹气,对于江母,他确实是感到亏欠的,虽然他对她没有什么感情,但毕竟血浓于水,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他并不希望对方陷入悲伤之中无法自拔,更何况,这件事是因他而起。 江藻笑笑:“你都能在这里守我,为什么不能去守守她呢?如果你是真心想要和她道歉的话,应该难不倒你。” 林然沉默了一会儿,随后笑了,声音里带着深深的叹息:“江藻,我真的不如你。” “过奖。”江藻随口回应道。 “我知道了。”林然点头,语气里多了几分坚定,“我现在就去。江藻,谢谢你。” 人总是当局者迷,身在局中,总是受到各种限制,或是思想,或是情绪,如果有人能在恰到好处的时候点醒自己,那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情。 林然觉得自己挺幸运的,上一次是,这一次也是。 “不客气。”江藻对他伸出手。 林然愣了一下,手掌张开又握紧,如此反复两次,才把手握了上去。 江藻说:“祝好。” 林然笑了,笑容释然:“谢谢你,江藻。” 收回手,江藻打开车门下车。 眼见他要关上车门,林然连忙喊:“江藻!” “嗯?”江藻微微俯身。 “再见。”林然说,语气里带着点不自觉的紧张。 江藻笑了笑:“好,再见。” 车门在下一秒被果断关上,江藻直起身体向前面不远处的另一辆车走去。 他刚到车前,车门就被从里面打开,江藻坐进去。 把人捞过来牢牢锁在自己怀里,容静丞低头咬了咬他的唇,问:“他找你什么事情?” 江藻听出这话里的不满,笑了笑,上次他跟林然见面,容静丞通过电话监听了全程,这次没听到,是有危机感了? 江藻戳了戳他的脸颊,笑道:“干吗,窥私欲这么重?” 容静丞的声音闷闷的:“只要是小藻的事情我都想知道。” 在他唇上碰了碰,江藻说:“没什么,他只是来跟我告别的。” “告别?”容静丞狐疑,“只是告个别,不用这么久吧?” “窥私欲别这么重好不好?”江藻挑起眼,“让我有点自己的小秘密。” 他并不是不想跟容静丞坦白,只是见容静丞这么在意,忍不住就想逗一逗——江藻反思了一下,这个恶趣味绝对是容静丞传染给他的,所以,他用在本人身上,也不算过分吧。 容静丞重重地哼了一声,赌气道:“既然这样,我的秘密也不跟小藻分享了。” “哦?”江藻挑眉,“你有什么秘密?” “想知道?”容静丞歪着头看他,笑容里透着些不怀好意。 江藻沉默一下,说实话一看这样他就不太想知道了,但想了想,还是决定配合他一下:“不是不跟我分享吗?” 容静丞对他勾勾手指,声音很轻,带着几分诱惑:“你过来,我就告诉你。” 江藻看了他一会儿,凑过去。 耳朵被含住,湿湿热热的,江藻感觉有电流不时窜过身体,酥酥麻麻的,让他忍不住颤抖起来。 带着笑意的声音就这么传进耳中。 “我喜欢你。” 容静丞停了停,看着眼前不知是因为□□还是他的话语而泛红的耳朵,笑了笑,又说。 “小藻要和我一辈子在一起哦。” * 林家宅邸。 已是深夜,但书房的灯仍然亮着,林夫人端着补汤来到门外,直接开门进去。 书房里一片烟雾缭绕,呛得她一阵咳嗽。 待缓过一些,林夫人嗔怪道:“怎么抽这么多烟。” 林先生看他一眼,脸色依然阴沉,但却是把手里的香烟给摁在烟灰缸里。 林夫人走过去:“少抽一点,对身体不好——来,喝点补汤。” “哪还有心思喝。”林先生仍是那副愁眉不展的样子,重重一叹,“家里生意现在这样,烦心事一大堆。” “那也不能不顾身体。”林夫人盛了一碗汤递过去,“喝一点,对身体好。” 林先生接过碗放到旁边。 林夫人皱了皱眉,却只是说道:“事情很难办吗?要不找找人?” “找谁?”林先生反问,“能找的人帮不上忙,能帮上忙的……” 他叹息着摇摇头,“找不上。” “这么难的吗?”林夫人秀气的眉头也仿佛感染到他的无奈而蹙起。 忽然,林夫人想到什么:“嘉中下周就校庆了,听说会去很多大人物。” 这种私立名校,有什么对外活动,那基本上都会变成大人们的社交场,只要左右逢源的能力足够,一场下来能多不少人脉。 “你以为我没想过?”林先生一脸你太天真的表情,“可我们现在以什么身份去?” “学生家长……”话说出口,林夫人才觉察到不对,林瑭都已经休学了,人都不在学校,跑出国了,他们再以学生家长的身份去,未免太牵强。 哪怕去参加校庆的家长基本上都是另有所图,但明面上都要名正言顺,这要是名不正言不顺,只会惹人笑话,落人话柄,都是在圈子里混的,要脸。 想到这里,林夫人也不由得幽幽一叹,若是早知今日,就不让林瑭休学了,家里这两个孩子,就是不让人省心,这个节骨眼还跑出国玩,太不懂事了。 林夫人的眼神一转,她又想起一个人。 江藻。 这也是他们的孩子不是吗,而且江藻不但是嘉中毕业,现在还在嘉中任教,他们做父母的趁机去看望,似乎也不是说不过去。 林先生似乎也想到了,他看着林夫人,念出一个名字:“江藻……”! 第 75 章 江藻把学校关于校庆日的安排通知下去,如他所料,教室里起了喧嚣。 “哟,今年校庆居然带我们玩了,真稀奇。”关骏捷先不阴不阳地说了这么一句。 自从上次运动会之后,他们十九班在学校里的存在感那是直线上升,虽然以前的存在感也高,不过那都是负面的,这次不一样,这次是正面的,没看学校都让他们参加校庆日活动了吗。 卢弈嘘他:“玩个毛线啊,分明是让我们当苦力去的,志愿者,哼,说得好听,不就是打杂跑腿嘛。” 方寒托着下巴:“也不是只有志愿者,还有班级活动,慈善演出或者慈善拍卖,每个班任选一个。” 这是校庆的固定活动,在校生进行表演或者捐物竞拍,来参加校庆的校友和校外人士可以捐款或者参与拍卖,所筹得的款项都将被捐赠给贫困地区的学校作为教育经费。 周沅率先发表意见:“演出多麻烦啊,要我说捐个东西去拍卖吧。” 宋妗彤问:“捐什么呢?拍卖物品最好是具有班级象征意义的东西,我们有什么?” 齐旻一疯狂摇头;“别看我,我只有钱。” 任好冷笑一声:“这不是很好办,我们班最具有意义的东西,不就是那个么。” 他懒懒伸手往教室前面一指,角落里伫立着三座博物馆同款藏品展示柜,里面分别放着上次运动会获得的奖牌、奖杯、奖状。 这些东西是奖励给班集体的,谁单独收着都说不过去,通常其他班级也都是放在班里醒目位置展示,让每个人都能一眼望到班级所获得的荣誉。 而十九班借鉴了其他班级的经验,并且在此基础上还做了个升级——他们自费买了三个藏品展示柜,隆重地把这三样东西摆在里面,上了锁,只可观赏不可触摸,且每日由专人轮换进行清洁。 由此大家对这三样东西的上心程度可见一斑,而任好现在居然提议把它们捐出去,这个提议可算是惹了众怒,愤怒的唾沫星子马上就喷来了。 “任好,你怎么能把主意打到它们身上,这可是我们班的荣誉啊!” “你看它们多么漂亮、可爱,你是怎么忍心的!” “别说了,这个人没有心的,他昨天负责打扫展示柜的时候就很敷衍,被我指出来玻璃上还有手指印没擦干净,他还冲我翻白眼!” “我知道了,任好,你原来是因为这个怀恨在心!好好好,有什么冲我们来,放过它们,它们是无辜的!” 面对义愤填膺的同学们,任好翻了个白眼:“你们戏真的好多。” 就连他的同桌宋妗彤也满脸不赞成地说:“好好,不可以打小牌小杯和小状的主意。” 任好显然被这三个称呼给雷到了,他只能无奈转移话题:“那你说捐什么?” 后面的周沅兴奋地举手:“我有一个主意——把我上次期末考的语文试卷捐出去怎么样?这张试卷可是很有说法的,锦鲤试卷,拍到 就能保佑考试加八十分,这说出去谁不心动?” 对于他的这个提议,班上人的态度就很冷漠了,他们只说了一个字:滚。 ?想看焕时写的《又又又穿书后真少爷摆烂了》第 75 章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周沅嘀咕着“不懂得欣赏”然后忿忿不平地坐了回去。 听了半天闹剧的江藻轻轻叹了口气,本来想给他们点空间让他们自由讨论,可这一自由,讨论得都是什么东西。 果然还是不能让他们太自由。 “咳。”江藻轻咳一声,“别打岔,认真讨论。” 底下一片抱怨:“不知道啊,到底捐什么?” “要不直接捐钱吧,也不用他们拍卖,咱们直接把钱捐到慈善基金会里。” “对,就照第一名的金额捐,必须在这次慈善捐款里拔得头筹,给咱们班长脸!” 江藻懒得听他们胡说八道,看着底下:“江潼,你身为班长,有什么想法?说说。” “诶?我?”江潼一愣,慢慢站起来,他挠着头,显得很为难的样子,“我想……” 他犹犹豫豫的,江藻催促:“你想什么就直说。” 江潼低着头沉默一下,然后鼓起勇气,大声说:“我想我们班是不是可以表演节目!” “表演……” “……节目?” 质疑的声音顿时响遍班级,才刚说过表演太麻烦,所以才选择拍卖,怎么又不辞辛劳上了。 面对这些声音,江潼缩了缩脖子,有些退怯了。 江藻的声音却在一片喧嚣中平淡地响起:“你为什么这么提议?” 其他人也安静下来,等着听他的高谈阔论。 江潼挠挠脸颊,虽然还是有些胆怯,但语气已经不怎么犹豫了:“通过对往年募捐情况的调查,我发现募捐金额最高的班级几乎都是表演节目,虽然拍卖品里不乏价格高昂的贵重物品,但是校友们显然更注重的是有没有用心,所以我认为,只要我们能献上诚意满满的表演,就能打动他们,获得更高的募捐金额。” 他这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不少人听完之后直接沉默,说得好像确实有那么点道理。 江藻点点头:“嗯,做功课了。” 江潼有些害羞地低下头。 “你们觉得呢?”江藻征询其他人的意见。 短暂的沉默之后,有人出声:“既然他都这么说了,也不是不行。” “麻烦点就麻烦吧,相比之下我还是想要第一。” “上次输给其他班,这次一定要赢回来!” 见大家基本上统一了意见,江藻点头:“嗯,那就暂定表演节目——江潼,对于节目你有什么想法呢?” 再次被点到名的江潼没有了之前的局促,显然是刚才得到的肯定给了他不少信心。江潼再次开口:“我们班要不要表演走秀?” “走秀?” 不少人疑惑,这又是什么说法。 “其他班级表演得大多都是音乐、舞蹈、舞台剧之类的,观众看得太多, 难免会审美疲劳。”江潼振振有词地说,“所以我们班要尽量避免落入俗套。” “那这跟走秀又有什么关系?”周沅问,“想出其不意有很多啊,比如说我们集体上去打拳。” 江潼摸干笑了一下,没理他的后半句话,回答:“因为走秀可以突出多个主题,来的校友们年龄不一,经验也不一,同一个主题可能只能抓住一个年龄阶段的群体,所以,我们可以搞一个展现不同时代风貌的服装秀,分阶段分主题地表演,这样就能够多方面兼顾。” 齐旻一捂着腮帮子吸了口凉气:“班长,真没看出来啊,你居然考虑得这么周到,以前小瞧你了。” “啊,没、没有……”江潼被夸得脸红了。 “别谦虚嘛。”宋妗彤笑眯眯地说,“我觉得这个提议很有意思啊!” “我也觉得蛮有意思的。” “有搞头,搞起来!” 代楚举手:“这样的话,服装就由我来准备吧。” 宋妗彤也举手:“我跟代楚一起!我们两个就做服装组吧!” 周沅吐槽:“喂,你们俩是想偷懒不上台表演吧,不是,班上就你们两个女生,你们不上的话,万一有女装谁来穿!” 宋妗彤无辜的眼神在班里看了一圈,意思很明显,要男生自己穿。 抗议声四起:“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才不要穿女装!” “老关穿我就穿!” “卧槽关我屁事——那方少穿我就穿!” “跟我有什么关系,别扯上我。” “让任好穿!” “任好上次那个魔女真不错,看得我差点流口水,嘿嘿!” 任好依旧是翻白眼:“一群神经病。” 看着同学们自发地就开始讨论起细节来,江潼这才彻底松了口气,他的提议能得到大家的认可,让他高兴得心脏怦怦直跳。 这是他第一次主导策划班级集体活动,看来效果还不错。不过还不能自满,毕竟现在只是计划阶段,要等到校庆日上表演结束,才是真正的成功。 他难掩兴奋地去看陆舍,陆舍也在看他,眼神对上,两人相视而笑。 江藻站在讲台上,将底下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他轻轻摇摇头,如果说以前还需要他做一些潜移默化的引导,那么这次的讨论就几乎没他什么事,学生们自己就把方案给完善了,显得他挺无所事事的。 不过这样也不错,既然学生们自己愿意操劳,他落得一身轻松也未尝不可。 这大概就是当老师的成就感吧。 * 进入十一月底,天气越发凉了。 现在也是流感高峰期,校园里随处可以听见咳嗽的声音,不少人都抱恙在身。 江藻晚上临睡前还好好的,早上一起来,头晕晕的,喉咙也隐隐作痛,吞咽都难受,更别提说话。 “哟,感冒了吧,还挺严重。”物理老师擤着鼻涕说,“不过还好今天校庆,不 用上课,咱手头上暂时也没什么事干,你就休息吧。” “是啊,江老师。”孟秋榆也劝他,“休息吧。” 江藻点点头:“嗯。” 关于校庆的活动该安排的都提前安排好的,学生们还能去当当志愿者表演点节目,其他的都有后勤部和宣传部的人去做,他们这些任课老师可谓是难得的忙里偷闲,不趁机休息更待何时。 办公室里便一如既往地响起了闲聊,江藻喉咙不舒服,没参与话题。 但坐了一会儿,他忽然起身:“我去看看。” 他也没说看什么就匆匆出了门,留在办公室里的其他人面面相觑,都哭笑不得。 “这个江老师,真是一点也闲不住。” “嘴上说着不在意,还不是担心得不行——口是心非啊。” 被同事评价为口是心非的江藻来到班级,班上人整整齐齐地全都在,教室里乱哄哄的,大家围在一起有说有笑,气氛热烈极了。 见到江藻来,学生们围上来邀功:“老师,看,这些都是我们准备的,厉害吧!” 宋妗彤指着身后的几个大箱子,里面应该都是今天表演的道具。 准备工作都是他们自己做的,江藻没参与,也不知道他们具体都准备了什么,但此时配合着点点头:“嗯。” 有人听出他声音的不对劲,立刻关切地问:“老师你怎么了?嗓子怎么哑了?” “感冒。”江藻言简意赅,尽量不多说话扯动喉咙,以免难受。 听到这话的学生们表情一个比一个担心:“老师你没事吧,好好的怎么感冒了?” “不会是周沅传染你了吧?妈的傻逼周沅,让你戴口罩你不戴,现在好了吧,江老师被你传染感冒了!” 周沅满脸愧疚,就差给江藻跪下了:“老师都是我的错,你没事吧?你吃药了没?我去给你买感冒药!” “老师我这有药!” “滚犊子,你那是治牙痛的!” 江藻揉揉耳朵,他还没怎么样呢,学生们一个个嚎得他差点以为自己命不久矣了。 实在受不了这种热情,江藻皱了皱眉。 一看他皱眉,学生们知道他要说话了,立刻噤若寒蝉,生怕发出一点动静影响到他。 江藻又有点哭笑不得了,忍着不舒服开口:“我没事,你们不用这样。” “都这样了还说没事呢……” 这些仁兄的发言还没完就被其他人强行捂住嘴。 暗暗叹口气,江藻说:“我就是来看看你们准备得怎么样。” 周沅立刻向他保证:“我们准备得非常完美,老师你放心!” 宋妗彤说:“嗯嗯,江老师,今天我们可以自己照顾自己的,你就去好好休息,等我们传来捷报!” “对!”卢弈用力点头,“老师你要好好休息啊,千万不能再严重了。” 方寒抱着手臂站在最外围,但他的声音很清晰:“你就别操 心那么多了,今天你什么都不用管▊_[(,一切都交给我们,我们会搞定一切,你照顾好自己就行。” 江藻微笑:“你说话算吗?” 方寒脸黑了一下,转头不悦地瞪着江潼。 江潼立刻说:“对,我会看着他们的,你就放心去休息吧!” 有人登时就不满了:“什么叫看着,我们很乖很自觉的好吗!” 江潼被吓得缩到陆舍身后,不敢说话。 “行了。”江藻说着咳了两下,教室里立马安静了,“不许欺负班长。” 那人委屈辩解:“没有欺负,人家只是天生长得比较凶凶……” 江藻又暗叹一声,说:“我今天不会全程看着你们,所以你们要懂事一点,听别的老师的话,别我一不在,就各种出状况——咳!” 声音越说越哑,江藻又咳了一声,还想再说什么,学生们七嘴八舌地抗议起来。 “好了知道了,耳朵听出茧子了,你赶紧回去休息吧!” “别越弄越严重了,真不知道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啰嗦。” “行了行了,我们送你回办公室!” 江藻就这么被半推半簇拥着送回了办公室,还在闲聊的老师们本以为就江藻一个人回来,结果一看乌泱泱一群人涌进来,顿时连闲聊都忘了,目瞪口呆地看着江藻被摁回座位上,学生们给他倒上热水摆上药片,又是一通叮嘱一通保证之后,这才又乌泱泱离去。 办公室的门被关上,物理老师这才摸摸额头,没发热,刚才的应该不是幻觉。 “江老师啊……”物理老师干笑着开口。 “嗯?”江藻拿起药从里面抠出一粒,就着热水送服。 化学老师接口道:“还真是受学生们的爱戴啊。” 江藻仰头咽下药,轻轻摇头:“我宁可他们正常点。” “关心则乱嘛。”孟秋榆笑着说,“说明他们很在意你。” 江藻在心中暗暗叹息,就是因为知道,所以他才拒绝不了啊。 * 众人送完江藻回到班级,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便纷纷起身,准备去各自的岗位履行志愿者的义务去了。 “不是,你们还真去啊?”齐旻一问。 “不去行吗?”卢弈虽然也是一副不情愿的样子,但说出口的话却完全相反,“都已经答应他今天要懂事,要是干出什么不懂事的事,估计又要让他操心,他都那样了,让让他吧。” 关骏捷吐槽他:“装什么啊,刚刚知道小藻生病,就你叫得最大声,现在又装不在乎了?” 卢弈瞪回去:“你有资格说我?你他妈又是拿药又是倒水的,跑得是不是比我勤?分明是你最关心他还好意思说我!” 他俩的小学鸡斗嘴只惹来其他人冷冷的漠视,有什么好吵的啊,半斤对八两的玩意儿,丢人到一块去了! 哪像他们,多淡定——一会儿找时间溜回来看看江老师吧。 江潼看着教室里的 鸡飞狗跳,想了想,还是决定不管了,他们吵归吵,应该不会耽误正事的吧。 陆舍走过来,看着他:“走吗?” 江潼点头:“嗯,走。” 他跟陆舍被分配到校门口,负责为非邀请名单上的访客做登记。 嘉中的校庆一向盛大,来的人里不乏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于是想趁机混入投机取巧的人士便不在少数,为了杜绝此类事件的发生,嘉中严格限制了入校名额,只有受到学校邀请的校友以及在校生的亲属才能入内,前者只需要出示邀请函,而后者则需要做个登记,确认身份。 刚送走一对学生家长,江潼暗暗松了口气,登记这事看似简单但还真不容易,毕竟确认身份不是简单的问个名字班级,还需要对照学生信息进行核实,无误才能让对方入内,这期间如果动作慢一点,很容易就遭到不满。 还没歇一会儿,又有人过来,江潼扬起笑容抬头:“你好——” 他的话在看清面前两人的时候戛然而止。 林夫人见到是他也有些诧异:“你是……江潼?” “对。”江潼连忙点头,“林先生,林夫人,你们好。” 两位矜持地点点头。 江潼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虽然他认识这两个人,但是不熟啊,就是这种认识又不熟的关系,才最让人尴尬。 抓了抓桌子想要缓解尴尬,结果碰到放在桌上的平板,江潼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的任务,问道:“二位是以林瑭亲属的身份来参加校庆的吗?” 江潼说话的同时已经在系统里输入林瑭的名字,虽然他知道对方身份,但是该走的流程得走一下,否则这么多人看着呢,万一给他扣个以权谋私的帽子,就太给他哥丢人了。 “不是——”林夫人想要阻止他。 但已经来不及了,林瑭的个人信息很快就跳了出来,江潼看了一眼:“咦?林瑭休学了?” 林夫人笑得有些勉强:“是啊。” 江潼为难地说:“这样的话,按照规定,我们是不能放你们入内的……” 林夫人沉默。 林先生在此时开口了,一如既往的严肃:“江藻,我们是江藻的亲属,以这个身份入内。” “咦?”江潼诧异。! 第 76 章 在短暂的惊讶之后,江潼回神:“我哥吗?” “是。”林先生皱了眉,显然是不欣赏他这种犹犹豫豫的性子。 江潼陷入沉默,他很想说他哥同意了吗?但看林先生那副不耐烦的样子,又本能地缩了缩。 这一沉默让氛围一时有些尴尬,这里是校门口,林夫人生怕耽搁久了惹来其他人的瞩目,那样可会颜面尽失,现在就已经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异状,看了过来。 为了尽快摆脱困境,林夫人露出平时逢迎的亲切微笑,对江潼和颜悦色地说道:“江潼,我没记错的话,嘉中应该是允许教师家属前来参加校庆的吧。” 江潼一愣,点头:“是不禁止……” 林夫人微笑看着他,虽然没说话,但眼神很明显,是在催促他快点登记。 江潼心里一阵不舒服,林夫人虽然表情亲切和善,但笑意根本不达眼底,望着他的时候还是往日那副高高在上的冷淡眼神。 他打从心底里不想为他们登记让他们得以顺利入校,但按照规定,他们又确实是符合入校条件的。 江潼咬住嘴唇,为难极了。 漫长的沉默终究还是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一位在现场待命的老师走过来,询问江潼:“怎么了?” 江潼支吾,看着林家夫妇:“他们……” 林夫人笑容满面地对那位老师说:“你好,我们是江藻的父母。” 那位老师一愣反应过来:“哦,是江老师的亲属啊,你们好你们好——哦,你们是来参加校庆的?” 林夫人微笑颔首,姿态骄矜优雅。 老师看了眼江潼,虽然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让这几个人发生僵持,但出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本能,他笑道:“教师的登记系统和学生的登记系统不太一样,这位同学可能不太会操作,耽误了二位,我代他向你们道歉。” “不如这样,二位请移步跟我去那边,我来帮你们做登记。”那位老师彬彬有礼地做了个请的动作。 虽然对方是在打圆场,但好歹是给了自己面子,林夫人满意地点点头:“既然如此,就有劳了。” “应该的。”老师笑了笑,领着两人走了,走之前还不忘给了江潼一个安慰的眼神。 江潼留在原地,看着林家夫妇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跟着走进学校,泄气极了。 他为什么就没能阻止那两个人,他真是太没用了! 要不要告诉他哥呢? * “当然不要!” 当拿不定主意的江潼把林家夫妇来访的事情告诉给同学们,周沅第一个骂出声:“你傻啊,江老师本来就不怎么待见他们,你告诉他这两个人来了,不是存心给他添堵吗!” “对啊!”卢弈帮腔,“江老师本来就病着呢,你想他知道这件事以后怒火攻心,病上加病吗?” 同学们一个个给出的答案都是不赞同,江潼满脸愧疚,是他考虑 不周了。 “可是……”江潼抿了抿嘴唇,不太高兴地说,“我觉得他们来没安好心,还打着我哥的名义,感觉好讨厌。” “你的感觉是对的。”这一次宋妗彤赞同他了,“林家那两口子,一看就是无利不起早的人,这次跑得这么勤快,一定是另有所图。” “那怎么办?”江潼一下子就急了,他结结巴巴地说,“是、是我把他们放进来的,如果他们真的搞出什么事,影响到我哥,那我不就成千古罪人了吗!” “我为什么没有拦住他们啊,我真没用!”江潼懊恼地抓着头发。 肩膀上按上一只手,力道不重,但是给人的感觉很安心。 江潼愣愣抬头,陆舍看着他:“不是你的错。” 代楚也说:“最后给他们登记的是老师,并不是你,你也不能违抗老师的命令吧。” 其他人也不忍心他这个样子,纷纷开口:“是啊班长,你也别太自责了,这种事谁都不想的。” “现在该想的是,应该怎么对付那两个不要脸的家伙。” “能怎么对付呢?”关骏捷挠挠头,然后,他看向方寒,嘿嘿笑,“方少,看你这一脸坏相,有主意了?” “什么一脸坏相。”方寒不悦,“别乱说。” 他顿了顿,又说:“不过,确实有了点想法。” “什么什么?” 一听这话,大家都来了精神,眼睛放光地看着他,这家伙的心可是大大滴坏,以前可都是他带着他们干坏事的,要论捣乱使坏,非他莫属! “方少你快说啊!” “我听说林家的资金周转好像出了问题。”方寒先是这么说了一句。 “嗯嗯,然后呢?” 方寒继续说:“所以,他们来这里的意图就很好猜了,无非就是攀关系拉赞助。知道问题在哪,就好对症下药了。” “啊?”关骏捷一脸茫然,“那药呢?” “笨呐!”周沅骂道,“这都不明白,就是不让他们攀到关系拉到赞助嘛!” “这我当然知道!”关骏捷羞愤大吼,“我是问具体要怎么做,你知道你就说啊!” “我不知道!”周沅吼得比他还大声,“你说话就说话,吼那么大声干什么嘛!” 方寒揉了揉额头,冷冷道:“不知道就闭嘴听我的。” 两个活宝闭嘴了。 “接下来大家就分头行动,搞清楚他们都和哪些人见了面,说了什么。”方寒娓娓道来自己的计划,“这一点利用志愿者的身份,应该不难。” “嗯嗯,然后呢?” “然后……”方寒冷笑一声,“就请他们走上舞台,来一场盛大的表演吧。” 诶? 大家不明白了,刚刚还好好的,怎么又谜语人了?你把话说清楚行不行! 方寒拍了下手:“都明白了吗?明白就去干活,不过切记,这件事一定不能让江藻知道,否则他不知道又要怎么 啰嗦了。” “嗯!” 虽然还是不明白方寒后面的计划到底是什么,但走一步算一步吧,毕竟是干坏事,还是不要对计划知道得太详细,当个从犯就好。 等人散得差不多,方寒看着最后留下来的人:“怎么,你有话要说?” 任好靠在墙边抱着手臂看他:“只是想问问你,做事情之前考虑好后果了吗?” “嗯?”方寒挑眉。 任好说:“虽然你是为了江藻好,但是他未必领情,到时候只是你剃头挑子一头热,讨不到好还落得一身埋怨。” “无所谓。”方寒轻哼,“他怎么想是他的事,我怎么做是我的事,什么时候需要他啰嗦了?” 方寒转身要走,但在走之前又看他一眼:“倒是你,任好,你什么时候开始在意起他人的眼光了?” “还是说,”方寒停顿一下,“你只是在意他的眼光?” 任好抿住嘴。 方寒耸耸肩,走了。 任好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嗤笑一声,也走了。 * 登记好林家夫妇的信息,老师把两张临时出入证和一份导览手册递过去,笑道:“二位,这是学校的开放区域说明,上面也标注了各个活动的开始时间,如果你们不想参加这些活动的话,也可以在学校里随便逛逛。如果遇到问题,可以随时找我们的志愿者。” 林夫人接过手册,道谢:“谢谢。” “祝二位玩得开心。”老师说。 林家夫妇矜持地冲他点点头,携手离开了。 林夫人翻开导览手册:“九点半在科技馆有学生作品展示,我记得徐家的儿子是玩机器人的,应该会参加,徐总那么疼他儿子,应该也会去。” 林先生点头:“那就先去这里。” 林夫人看了眼手腕上精致的女士腕表:“还有半个小时呢,不急。不如现在校园里随便逛逛,说不定能碰到其他人。” “可以。”林先生同意了。 他们所在的位置是学校的主干道,校公示栏就在这条路上,远远的,林夫人望见公示栏前站了个熟人。 她低声对丈夫说:“是苏太太。” 两人一起走过去,林夫人调整好社交状态,笑容满面地打招呼:“苏太太,好巧哦。” 苏太太闻声回头,微笑:“林总林夫人,真是好巧遇到你们。” 然后她往他们身后看了看,疑惑:“咦?怎么就你们两个?小瑭不在吗?” 林夫人面露尴尬之色。 倒是林先生泰然自若地开口:“那孩子生了场大病,我让他休学了。” 这事怎么都瞒不住,与其被人拆穿,不如先坦荡承认,才不引人怀疑。 苏太太诧异地掩住口:“这样吗?严重吗?我认识一位名医,什么疑难杂症都能治,医术可好了,要不要我牵个线?” “多谢苏太太,不用了。”林夫人已经恢复了状态,笑道, “那孩子好得差不多了,但是我们担心他身子还是弱,就让他跟他哥一起去国外疗养一段时间。” 苏太太点头:是该好好养养,现在的孩子啊,身子骨都不太行,我们家媛媛上次感冒了,足足一个月才好,可把我急坏了。 ⒆焕时的作品《又又又穿书后真少爷摆烂了》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她扯着扯着就扯到自己孩子身上去了,看样子一时半会儿还打不住,林先生不感兴趣地转了下脸,显然有些不耐烦陪她在这聊家长里短。 倒是林夫人很习惯这些社交内容,笑容满面地附和着她。 “苏太太,我刚刚看你在这看了很久,你在看什么?”林夫人笑着问。 苏太太伸出纤细的手指笑吟吟地往公示栏上一指:“我们家媛媛啊,上次在声乐比赛里拿了一等奖,你看,这就在校报上登出来了。” “哎呀,媛媛这么棒。”林夫人非常捧场,“让我来看看——咦?” 原先那张校报是被苏太太挡住的,现在林夫人专门去看,看得一清二楚。 她第一眼看到的不是苏太太指的那芝麻绿豆大小的版面,而是头条上的巨幅彩图——图上有三个人,撇去那个不认识的少年,另外两个她都认识。 江藻和容静丞。 容静丞在给江藻献花。 夕阳下的两人挨得很近,近到甚至有些许暧昧的感觉。 林夫人的瞳孔瞬间放大,下意识就去拉丈夫的手:“老公,你看——” 她这动作实在算不上优雅,林先生皱了皱眉,但碍于人前不好说什么,跟着她指的去看,然后眉头狠狠蹙起。 苏太太对林家这对夫妇的反应感到纳闷,说道:“怎么了?哦,这个好像是上次运动会,有个班获了个什么进‘进步之星’奖,容家主亲自给他们班主任颁的奖。” 说着苏太太不由感慨:“居然能让容家主亲自颁奖,这个奖含金量可不比第一名低呀。我们家媛媛那天回来就跟我说了这个事,她说了好多,我也听不太懂,大概就是说这个班主任很厉害。” 她说着笑了笑,语气里隐隐含着羡慕,“怎么能不厉害呢,容家主可是给他亲自颁奖了呢。” 颁个奖其实也不能说明什么,但是距离就很能说明问题了,容静丞哪怕笑得再亲切,待人上也总是透着距离感,只有他主动接近别人,别人想接近他,难如登天——字面意义上的接近。 所以,两个人挨得这么近,还能被刊载到校报上,足以说明容静丞的看重。 至少,容静丞很看好他。 苏太太说完,见他们还是愣着不动,更加不解:“怎么了?” 林夫人已经迅速消化了这个消息,并且从苏太太的话中得到更多的信息。她抬手将滑落的碎发拨了拨,姿态优雅,语气骄矜:“苏太太,他是江藻。” “对啊,他就是叫江藻……”苏太太原本还不明所以,但反应了一下,露出惊讶之色,“哦!” 她一脸恍然地敲了敲额头:“瞧我这脑子,他就是你们家的江藻啊。” “是的。”林夫人笑意盈盈的,她本就貌美,现在自信起来,更添了几分风情。 苏太太之前还略带矜持的态度突然就转变了,变得热情起来:“江藻这么厉害的呀,哦也是,听说他从前念书就很厉害,现在工作了也这么棒,我想一定都是林总林夫人你们教育得好。” 林夫人同样转变了态度,矜持起来:“没有,我们也没花什么心思在他的教育上,是他自己争气。另外——” 她掩唇笑笑,像开玩笑:“也可能是我们林家的基因好,他爸当年念书就很厉害。” “那是那是。”苏太太忙不迭附和,“林总可是有名的大才子啊,当然,林夫人也是才女,你们俩啊,郎才女貌,只有你们双剑合璧,才能生出这么优秀的下一代。” “过奖。”林夫人笑笑。 林夫人抬手看看腕表,细细的眉扬了扬:“哎呀,这一闲聊不知不觉就聊了这么久,苏太太,我们还要去别的地方看看,就先失陪了。” “好,好。”苏太太对他们挥挥手,“我下次再去家里拜访。” “那我就准备好茶点等苏太太了。”林夫人笑道。 林夫人转身的时候,婀娜的腰身挺得笔直的,精心保养的身材曲线展露无疑,她挽住丈夫的手臂,很自信她和她的丈夫将会是这场校庆里最光彩的两个人。 * 在追踪了林家夫妇一个上午加半个下午之后,大家终于赶在节目开演前集合了。 趁机交换了一下信息,然后,后台休息室里陷入长久的沉默。 “真不要脸啊。”关骏捷是第一个发表感想的。 “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卢弈接着说,虽然表达的是一个意思。 “怎么好意思的啊。”简星骂骂咧咧,“之前对江老师不闻不问,现在居然有脸借他的势去跟人攀关系!” “他们是狗吗!”齐旻一骂得更过分,“闻着骨头的味就来了!” “住嘴!”周沅抗议,“他们是狗,但不准你说江老师是骨头!” 但他的抗议很快夹杂在唾沫星子里。 “啊啊啊啊啊想杀了他们,怎么能这么不要脸啊!” “有利可图的时候就是儿子,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就放任自生自灭,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爹妈啊!” “我以为我家老爹已经够垃圾了,怎么还能有比他更垃圾的。” “江老师好可怜哦,一直生活在这样的家庭里,被忽视被冷落,好不容易靠着自己起来了,又要被那群不要脸的家人吸血!” “老师怎么能这么不在乎的啊,我光是想想就要气炸了!” “别炸,要炸也是炸他们!” 最后这话得到了热烈响应,大家朝方寒看去:“方少,接下来怎么办?” “按原计划。”方寒说着拿出手机,“我先给我妈打个电话。” “方少,靠你了!” 一群人义愤填膺地喊。 方寒点了下头,神情冷肃地去一旁打电话去了。 * 梁女士挂了电话,走回去,歉意笑道:“不好意思各位,我还有事,要先失陪了。” 林夫人一看最大的目标要先走,立刻慌了,但面上仍是一派镇定,笑着问:“方夫人,这是要去哪?” 梁女士笑着说:“阿寒他们班的表演快开始了,催着我去呢。” “咦?”有在一起的其他人纳闷,“方少爷的班级不就是你们家江藻带的班吗?林总林夫人不用去吗?” 林夫人没想到还有这一出,敲了敲额头,笑道:“瞧我,一聊起来就容易忘了正事,我们当然也是要去的。” 她看向梁女士:“方夫人,不介意的话,我们一起?” “自然没问题。”梁女士大方接受。 “那我去叫一下我先生。”林夫人离席,去旁边的会客室找与其他男宾聊得兴起的丈夫。 不多时,两人一起来了,还带了另外几个人,而女宾这边也有几个要一起走的样子。 梁女士说:“一听说阿寒要表演节目,她们都说想看看,就一起吧。” 林夫人笑道:“这边也是一样。” “那得抓紧时间了,快开始了。”梁女士说。 礼堂倒是离得不远,一行人很快就到,空位不多,但梁女士有方夫人的名头,自然是有预留座位的,其他人也托她的福,坐到了前排的座位。 “咦?这是什么?”一位同行人士坐下后摸到座位上的一排按钮,好奇问道。 梁女士解释:“这是用来募捐的,在孩子们表演的时候,观众可以捐款,筹得的善款都将捐赠给贫困地区的孩子,也算是行善积德了。” “原来是这样。”那人一脸恍然,“是我孤陋寡闻了。” 梁女士笑笑,又说:“我这次啊,恐怕要大出血了。” “哦?此话怎讲?”林夫人立刻接了话茬。 梁女士轻轻叹了口气:“阿寒这孩子啊,争强好胜的,事事都要争第一,他们班上台表演,这目标肯定也是筹得善款最多的,这要是输给了别人,恐怕又要不高兴了,他不高兴,别人都别想好。” 林夫人笑道:“男孩子争强好胜,很正常。” 还是之前那人笑道:“这孩子是虚荣心得到满足了,家长的钱包倒是空了——依我看呀,这筹到的款项,恐怕都是家长们为了孩子开心,自掏的腰包吧。” “那林总林夫人今天估摸着也要出个血了。”另一个人说。 “嗯?”林夫人眼皮一跳。 其他人笑着附和:“那是,林总夫妇不也是他们班主任的家长吗,你们家江藻给你们挣了那么多的光,现在也该是你们让他长长脸的时候了。” “是啊,林总林夫人,这要是善款筹了个第一,你们面上不也有光吗?” 林夫人不敢接话了,钱,他们现在缺的正是钱,否则也不至于拉下脸跑来这里,虽说也是有别的 收获就是了。 倒也不是说手头就紧到这个地步了,但这可是砸钱的比赛,谁知道到时候要往里面填多少真金白银。 但是…… 林夫人看了看梁女士,方家对这个唯一的儿子有多重视自不必说,如果这次砸钱能讨了方家小少爷的欢心,说不定方先生也能龙颜大悦,到时候凭着这层关系,什么合作谈不成。 要做生意,总得先投资。 林夫人已经想通了,但她仍不敢随意应承下来,生意上的事情她终归是外行人,到底成不成,要看林先生的。 于是她又向丈夫看去,林先生仍是那副肃穆模样,但她注意到他左手搭在右手背上,拇指不自然地动了动。她知道这是丈夫的小习惯,他思考的时候就是这样。 终于,林先生抬了眼,沉声道:“是该如此。” 林夫人放了心。 * 主持人报幕之后,帷幕便降了下来,等到再次升起,舞台已经变了模样。 完全是一副秀台的样子。 全场灯光暗下,只有舞台上的灯光在照耀,很有动感的时尚音乐响起,伴随着灯光与音乐,高二19班的时光服装秀开始了。 十九班的学生们一个个化身模特出场。 底下顿时响起议论声。 “哦!这是我们那个时代的校服!” “当时嫌弃它丑,但是现在十几年过去,看起来还真怀念。” “一下子就想起好多回忆,当年真是青春啊。” “这是校服的变迁史啊,真是没赶上好时候,这套就很好看。” “看着这些孩子就想起自己的学生时代,真是好想再穿穿看这些衣服啊,不过已经穿不下了吧。” 底下的观众们看着看着,就回忆起了自己的校园时代,大为感慨,感慨着感慨着,手便开始操作起座位上的按钮来——前面有个屏幕是用来显示募捐金额的,那数字哗哗地往上涨,不一会儿便达到一个恐怖的数字。 梁女士看着台上:“阿寒出场了,这套衣服真帅。” 梁女士欣慰极了,同时开始操作按钮,后面的“0”不要钱地按。 林夫人看得胆战心惊,不愧是代表财大气粗的方家,这手笔真是非一般人能比的。 林夫人去看丈夫。 林先生迟疑一下,也伸手去操作按钮。 林夫人的呼吸都轻了,她暗暗数着丈夫按按键的次数。 一下。 两下。 三下。 …… 六下。 林夫人攥紧手掌。 林先生又按了一下。 林夫人快速四下瞥了一眼,见周围人要么在专心看表演要么在专心按键,没人注意他们,连忙拽了下丈夫的袖子,压低声音:“你疯啦?” 即使台下昏暗,林夫人还是看出丈夫的脸色有些阴沉,他没说话,沉默片刻之后,他的手指又动了动,按下 确认键。 疯了。 ?想看焕时写的《又又又穿书后真少爷摆烂了》第 76 章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疯了。 林夫人闭了闭眼睛,胸口起伏一下,但等睁开眼时,她已经恢复了那副优雅微笑。 她的手暗暗握紧,这是投资,不投小钱,怎么能赚回大钱。 “哎呀,阿寒又换了套衣服啊。”梁女士惊喜地叫道,“这套也帅,我儿子就是最帅的。” 梁女士又开始操作按键。 林夫人转头看向丈夫,他也再次按起了那些数字。 * 整场时装秀的时间其实不算长,但林夫人只觉得度日如年,整个秀下来,她只知道坐在她左边的方夫人一直在按按钮,而她右边的丈夫也一直在跟。 短短几分钟,他们砸了千万进去。 这可都是用于周转的活钱啊! 林夫人双眼发直地盯着降下的帷幕,赶紧结束吧,她再也不想看到那帮穿着过时衣服的孩子了。 本以为接下来出场的会是主持人,但没想到台上再次亮起的时候,站着的却仍旧是十九班的成员。 底下一片哗然,模特怎么没下去?还没换衣服?没听说后面有发表感言的环节啊。 方寒不管底下的喧闹,对着话筒开口:“请安静一下,我有话要说。” 底下安静了一些,观众们狐疑地看着台上,摸不准他们要做什么。 方寒说:“刚才我们在台上,看到有很多人为我们募捐,最后募得的这个数字,说实话连我看到都有点被吓到,所以,为了表达对大家的感谢,我们才会在结束之后还留在台上。” 他说完率先一鞠躬:“感谢各位的慷慨解囊。” 后面的人跟着一起鞠躬。 底下响起掌声,真不错,这帮小孩还挺有礼貌的,懂得感恩。 “接下来,”方寒又说,“我想邀请为我们募捐最多的观众上场——应该是第一排第十号座位的观众,可以上台来吗?” 灯光适时地给到了那个座位。 方寒惊讶:“啊,我认得你,你是我们班主任的父亲,旁边的是班主任的母亲吗?如果不介意,请二位一起上台来。” 既然受到邀请,林家夫妇也不忸怩,反正他们的目的也是为了为自己造势,这个场合,正好。 于是两人理了理衣服,起身从容上了舞台,来到中间最醒目的位置。 林夫人高高昂着头,她能感觉到全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和丈夫的身上,如她之前所断言,他们会是今天最光彩的两个人。 虽然花了钱,但值了。 不需要再去苦苦找人交际,他们就站在这里,所有人都会看到他们,认识他们。 在两人站定的时候,哗一下,原本站得很集中的十九班成员一下子分散开来,各个角落都站了,把他们包围得严严实实,一副生怕他们逃跑的样子。 “这是?”林夫人愕然。 就连林先生也再次眉头紧皱。 方寒笑了笑,摆摆手他们不要紧张,开口道:“很感谢林总林夫人的慷慨解囊,有了这些善款,我相信贫困地区的学生们应该能得到更多受教育的机会。” 听不出他话里的恶意,林先生点了点头:“回馈社会,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方寒扯了下嘴角,语气骤然冷了下来:“那么我想请问二位,你们对无关紧要的孩子都能如此慷慨,为什么在对待自己孩子的时候,却是那么苛刻?”! 第 77 章 校医务室。 江藻跟校医聊完,回到病房,病床上躺着的是脸色苍白的代楚,床边坐着的是在看手机的宋妗彤。 见他进来,宋妗彤立刻把手机收起来,笑道:“江老师你回来啦!” 江藻点了下头,走到床边看着代楚,问:“身体好点了吗?” “嗯。”代楚没看他,而是盯着床头柜,“好多了,谢谢老师送我过来。” 江藻拉了凳子过来坐下,看着她,神色平静地开口:“那么,你们现在可以告诉我,把我支开是想做什么吗?” 宋妗彤立刻否认,她一脸无辜的反问:“老师你在说什么呀,我们怎么听不懂?” “是么。”江藻笑了一下,“我只是觉得事情挺巧合,我才刚到礼堂,代楚就正正好身体不舒服,然后你们就拜托我送她到医务室。” “现在……”江藻扭头看了眼病房里墙上挂着的钟,“表演已经差不多开始了吧,就这么不想让我看到表演吗?还是说,有什么不想让我知道的事情会发生?” 想不到他仅凭这些就能猜到这么多,宋妗彤心里咯噔一下,但还在嘴硬:“老师你真的想多了,这就是一个不太美丽的巧合——代楚是因为最近在准备服装,她那么辛苦,身体吃不消不舒服不是很正常吗。” 江藻不置可否,看向代楚:“代楚,是这样吗?” 被他的目光所笼罩的代楚保持着沉默。 江藻笑了笑,又说:“我刚刚在想,为什么不舒服的会是代楚,而不是宋妗彤呢。” “诶?为什么?”宋妗彤也好奇上了。 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江藻摊了下手:“因为代楚是个乖孩子,不会对老师说谎,由她来操作的话会更有可信度。” 宋妗彤捂着脸很伤心:“老师,你这是说我是会说谎的坏孩子,没有信用吗?老师你好过分,人家好伤心呜呜……” 江藻对她做作的哭泣无动于衷。 一直没说话的代楚忽然抿了抿嘴唇,然后撑着胳膊坐起来。 她看着江藻,垂下眼睛:“老师,你说对了,我们确实有事情瞒着你。” “代楚?!”宋妗彤放下手,满脸震惊得看着代楚——她的脸上没有一滴眼泪。 代楚对她摇摇头:“老师已经猜到了,再瞒下去也没什么意义。而且,这件事关系到老师自身,我们只是一厢情愿地认为隐瞒是为他好,可是老师自己是怎么想的呢?将心比心,我不希望有人打着为我好的名义对我隐瞒。” 宋妗彤沉默。 过了一会儿,她烦躁地抓抓头发:“可恶你为什么说得这么有道理啊——好啦好啦,那就告诉告诉老师吧!” “嗯?”江藻微笑着看着她们。 宋妗彤和代楚对视一眼,宋妗彤先双手合十,做哀求状:“老师,我们告诉你,但是你不可以生气,不可以怪大家哦,大家真的!真的!真的!是为你好!” 她一连说了三个“真的”,一个比一个发音重,江藻思索片刻,点头:“好,我不生气,也不怪大家。” * “那么我想请问二位,你们对无关紧要的孩子都能如此慷慨,为什么在对待自己孩子的时候,却是那么苛刻?” 方寒冰冷的声音通过话筒无比清晰地传达到礼堂的每一个角落,在场的人只要耳朵没毛病,都能把这句话听得一清二楚。 底下立刻就起了骚动,这是什么意思? 而最早接收到这句话的林夫人只觉得脑子嗡了一下,她看到眼前的少年眼中露出了嫌恶,台上其他人望着他们的眼神也充满愤怒与不满,一个念头忽然就冒了出来——邀请他们上台不是嘉奖,不是感谢,而是为了对他们进行公开审判! 这些人要为了江藻而审判他们! 林夫人的身子不稳摇晃了两下,还好及时抓住丈夫的手臂才稳住身体。她朝丈夫看去,对方面上是一如既往的端正严肃,这与往常无异的模样给了林夫人一些安心。 林先生在妻子手上拍了拍,示意她不要慌乱,他看着方寒,沉声问:“方少爷,你这是什么意思?” “嗯?”方寒笑了一下,“我的话很难懂吗?还是说……” 他带着探究地打量着眼前二人,笑着问:“你们的孩子太多,根本不知道我所说的是哪一个?” 这句话一出,冷嘲热讽紧跟着就来了。 十九班的其他人开始逼逼了:“怎么会有这样的父母啊,连自己的孩子都想不起来。” “不是想不起来吧,是根本不去想——啊,也不是,有利可图的时候就想了呗。” “这父母当得还真容易,平时不管不问,等孩子自己有了成就,腆着脸过来蹭呗,难怪都说当父母不需要考试。” 这些话自然也一字不差地落入观众的耳朵里,底下的骚动更加明显,不少人已经开始交头接耳上了,看着林家夫妇的眼神也不那么友好了。 林夫人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再任由这些人说下去,今天他们林家的风评可就得交代在这了。 林先生在这时开口,他倒是语气如常般镇定:“我知道,你说的是江藻吧。对那孩子,我们该给的都给了,问心无愧,何来你所说的苛待?” 林夫人连忙出声附和:“对!方少爷,这些谣言你是从哪听来的,江藻可是我们的亲生儿子,我们怎么会苛待他呢!” 林夫人说话的时候看着的是角落里的江潼,那意思很明显,都是江潼在造谣他们林家! 江潼睁大眼睛,部分消息是他提供的没错,可他字字属实,现在居然被人倒打一耙,哪怕泥人都有三分火,更何况江潼今天早上还被他们摆了一道,更是气恼。 他往前站了一步,气呼呼地质问:“你说谁在造谣,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们就是对我哥不好,我没说一句谎话!” 哪怕隔的距离还挺远,林家夫妇依然能感受到他的愤怒,尤其是林夫人,心里更是暗暗吃了一惊, 在她的印象里,江潼和他的母亲一样性格软弱,唯唯诺诺,对上他们的时候连头都不敢抬。 她正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放心地把责任往他的身上推,她料想这个软弱的孩子根本不敢站出来反驳她。 ?想看焕时的《又又又穿书后真少爷摆烂了》吗?请记住[]的域名[( 哪知她竟失误了,江潼站出来了! 江潼这一气性上头,根本关不上话匣子,噼里啪啦地就把这么多年积累的不满竹筒倒豆子般全都倒了出来:“你们真的有把我哥当成自己的孩子吗?当年你们把他接回林家,原本我们都以为他会过上好日子,但是你们做了什么?没过半年,就让他住到学校去,一住就是三年,我哥很少林家,放假基本上都是回我们江家,这是为什么?如果林家给了他温暖,他会不回去吗?” “你们说该给的都给了,可你们到底给了什么?不过是一日三餐,基本的开销罢了,有你们给养子和小儿子的零头多吗?这里可是嘉中,你们给的那点钱,怎么够花?还不都是我哥靠自己挣来的奖学金在苦苦维持,这些你们有想过吗?我哥他不喜欢抱怨,所以从来没对你们说,可如果你们真的关心他的话,就应该自己察觉到,说白了,你们就是不认可他,没有把他当成儿子!” “对于他,你们就只是把他当成一个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罢了!以前对他不管不问,现在我哥靠着自己的能力起来了,你们看到他的价值了,又开始到处说他是你们的孩子,可你们是真心这么想的吗?才不是,你们只是想利用他!你们还好意思说我哥是你们培养出来的,根本不是,我哥他都是靠自己,无论是学习还是生活,跟你们一点关系都没有!这样你们这样还好意思说自己问心无愧吗!” 江潼义愤填膺地说着,一通酣畅淋漓的输出,连磕巴都不带打一个。他很少这么生气,但这次他实在是气得够呛,胸口剧烈起伏。 看着因为他的话而脸色逐渐发白的林家夫妇,江潼一点也不后悔,反而觉得无比敞快,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对他哥那么差,怎么好意思这么自我感觉良好的啊! “哼!”周沅抱着手臂冷哼,“二位,对一个人究竟好不好,不是光看做了什么,而是比较出来的,或许你们觉得你们对我们江老师仁至义尽,给了他很多,但是呢,你们给养子和小儿子的更多吧?我可是听说,之前你们一直把林然挂在嘴上,称他是你们的骄傲,怎么现在又变成我们江老师了?哦?是不是因为林然被蓝声乐团开除了,你们觉得面上无光,所以才不叫了?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拜高踩低啊?” 关骏捷接着嘲讽:“势利眼见多了,对自己孩子都这么势利的,我还是头一次见到。” 对于这些话,在场观众诧异极了,林家和江家抱错孩子的事,在当年也是个大新闻,甚至还被公开报道过。有些记性好的观众想起当初在电视上看到打扮得精致光鲜的林夫人,双眼通红地把认回来的亲儿子搂在怀里,泣不成声地说着孩子你受苦了,爸爸妈妈以后一定会好好弥补这么多年亏欠你的云云。这一幕当年赚了多少眼泪,此刻在江潼的指控之下,就变得有多么可笑。 在座观众里有不少是今天跟林家夫妇打了照面的,听他们自我介绍的时候一口一个江藻,好像他们非常为这个孩子骄傲,而这个孩子也是深受他们的影响才有今天,可现在听来,似乎并不是那么回事。 底下的议论声细碎地传入耳中,林夫人紧张极了,面对这些指责,她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因为那字字属实,他们过去是对江藻不闻不问,现在也是看江藻最近风头正盛,想借一把势。 ?焕时的作品《又又又穿书后真少爷摆烂了》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能承认吗?不能! 不能让他们好不容易积攒的声望毁于一旦! 到底还是林先生见过世面,他比林夫人镇定得多,此时往四周扫了一眼,从刚才开始就不见江藻的身影,原因他稍一思索便明白了。 想必这些学生是瞒着他擅自行动的,江藻本人未必同意,这么以来,事情就好办了。 于是林先生沉声开口:“是非公道皆在人心,我们对江藻怎么样,岂能只听你们一面之词,江藻人呢?你让他亲自出来说,我们对他如何,他这个当事人是最清楚不过的。” 林夫人诧异地看着丈夫,让江藻出来对质?这会是破局的办法吗? 林先生的这话终归还是起了作用,对面的学生们沉默下来,让江老师出面?江老师早就被他们支走陪代楚去医务室了,一时半会儿根本回不来。 就算能,他们也不想让江老师知道这件事,因为他们根本摸不清老师的态度,这毕竟是他的亲生父母,听江潼说过,江老师是看重这两个人的,曾经努力学习就是为了得到他们的认可。 如果真的被他知道他们和他的父母起了冲突,江老师会站在他们这边吗? 谁都没有这个底气敢说会。 对面的沉默让林先生多了几分把握,他就知道江藻对此根本不知情,他们不敢让江藻出来。 只要江藻不出现,那么事情就好办得多。 林先生轻哼一声:“我们对江藻是好还是差,都是我们父母和子女之间的事,岂容他人置喙。如果你们要替江藻打抱不平,还是先问过他自己的想法。” 学生们面面相觑,哑口无言。 江潼站出来:“可是我哥——” 林先生轻蔑一笑,打断他的话:“你的想法能代表江藻吗?” “我……”江潼咬住嘴唇,无话可说。 林先生抬头环视一圈四周,他的视线扫过面前每一张年轻的面孔,笑了笑,以一副过来人教育不懂事孩子的口吻,道:“你们这些学生,年纪还小,是非对错的观念还不成熟,很容易就被表象迷惑,从而做出不理智的事情,这些我作为过来人,都能理解,毕竟谁没年轻过。” 他一副大度态度,继续说:“今天的事我就不跟你们计较,希望你们以后做事之前,能够三思而后行。” 林夫人也恢复了名媛贵妇的优雅,说道:“是啊,孩子们,做错事不要紧,只要知错就改,那就善莫大焉了。这次的事情就当是我们替你们江老师给你们 上的一课。” 那还真是有劳了。??[” 一道冷淡平静的声音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响起。 学生们听到这个声音,惊讶地睁大眼,扭头望过去。 帷幕之后,一道纤细挺拔的身影正缓步走出来。 是江藻。 * 江藻直接来到礼堂后台,从后台通道里他已经能听到从舞台上传来的声音。 七嘴八舌地控诉林家夫妇对他有多么不好。 江藻暗暗叹了口气,这些孩子是觉得他有多可怜啊。 他加快脚步,出口就在前方,只要过了那里,他就会抵达舞台。 但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拉住了他。 江藻回头,是任好。 “别过去。”任好说。 “嗯?”江藻看着他。 任好没有松开握住他的手腕,甚至加重了些力道,说:“我知道你要去阻止他们,你肯定会这么做,因为你根本不在乎那两个人,但你不在乎,他们在乎。” 江藻默然。 任好垂了下眼:“你明明是一个很冷漠的人,但就是这样冷漠的你,来到了这个班级,改变了这些被放弃的垃圾,让他们感受到久违的关怀,被保护的感觉。现在,他们也只是想保护一下你,你就不能配合一下吗?” 江藻看着他,笑了一下,开口:“那么你呢?” “什么?”任好莫名其妙。 江藻垂眼看着他拉住自己的手,说:“你拉住我,不让我上台,也是希望保护我吗?” 这一次,轮到任好沉默了。 但这里沉默,舞台上却没有沉默,林家夫妇被一通指责之后,居然还能绝地反击,于是舞台上也没了刚才的义愤填膺,只有林家夫妇故作大度的话语。 江藻没再等下去,抬手拨开任好的手,笑道:“抱歉,我不习惯被孩子保护。” 他笑着在任好的头上摸了摸:“小孩子就应该被大人保护。” 任好抿起嘴,看他松开自己后,转过身,脚步坚定地往前。 * 江藻会出现在舞台上,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学生们没想到,林家夫妇更没想到。 看到班主任直直地就往自己这边走,学生们一个个把头埋得很低,是不是要挨训了?是不是要骂他们自作主张了? 江藻这个人,就是终极气氛破坏者! 不少人还有心思苦中作乐一下地诋毁起班主任。 但江藻只是从他们身前经过,最后站到了林家夫妇的对面。 他没看林家夫妇,而是先看了一眼方寒,把这个高大的少年看得心里发虚,默默地就退到了后面。 “抱歉,孩子们不懂事。”江藻歉意道,“态度太强硬,给你们添麻烦了。” 听到他这么说,林家夫妇对视一眼,上来先认错道歉,看来江藻对他们还是有情分的。 林夫人笑着说:“ 没关系,他们也只是心疼你,不要紧的,我们是一家人,他们又是你的学生,我们怎么会怪他们呢。” 但林先生却说道:“虽说是为你打抱不平,但做事的方法还是有问题,希望你以后能够教导他们谨言慎行,切勿重蹈今日的覆辙。” “是,我会的。”江藻点点头。 底下的学生们各个握紧拳头,江藻,你在他们面前就这么卑微的吗!他们可是那样对你的啊! 江藻转向观众席,仍是满脸歉意:“抱歉,分明是家务事,却让各位看笑话了,我代学生们向大家道歉。” 林先生暗暗点头,江藻这孩子倒是识礼节,以退为进,倒也没给他们林家丢脸。 江藻对着观众席一躬身后,又说:“不过既然事情已经摆上了台面,不如就一次性说个清楚吧,也请各位做个见证。” 原本以为这事在江藻出面道歉之后就结束了,没想到还有转折,观众席上一片哗然。 震惊的还有台上的众人。 “江藻?”林夫人诧异极了。 江藻对林家夫妇笑了笑:“刚才你们不是要我出来对质吗,所以我来了。” 林先生脸色沉了沉。 江藻没理会那对夫妇的脸色,兀自说道:“关于刚才我的学生们为我做出的指控……这么说吧,排除掉他们主观臆断我很可怜的言论,基本属实。” 后面的学生对他横眉冷对,这说的什么话,哪里主观臆断了,正常人都觉得很可怜好吗! “江藻!”林先生沉下声音,“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知道。”江藻还是那副不卑不亢的从容微笑,“我的学生们刚才被你们指为污蔑,我在还他们公道。” 不少人一听这话,刚才还没觉得什么,现在一下子就委屈了,对啊,他们明明说的都是真的,还要被倒打一耙,真的可委屈了,还是江老师是青天大老爷还他们个清白! “江藻,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林夫人一下子慌了,“我们对你哪里不好了?吃穿用度没有一样是克扣你的,你上学的学费也是我们出的,如果没有我们,你能上嘉中这样的名校吗,不上嘉中你能考上A大还继续念研究生吗?!” 江藻安静地看着她。 林夫人被这一看才意识到自己口不择言说了什么。 她都说了什么啊,这难道不是一个合格的父母应该做的吗?仅仅只是做到这样,就能够称之为问心无愧了吗?! 林先生看她一眼,稍微往前一步,似乎想要用气势压住江藻:“江藻,且不说我们待你如何,你自己呢?你有想过融入林家吗?你回林家这么多年,跟家里人见过多少次面,吃过多少次饭?你都没把我们当一家人,又怎么能要求我们以朝夕相处的家人的方式来对待你。” 江藻笑了笑,像是在叹气:“是啊,这一点确实是我没做到,所以,算了吧。” “什么?”林先生皱眉。 “既然相看两厌,不如算了吧。”江藻说 ,“这家人就不做了吧,也免得还要互相逢场作戏,说实话,有点累。” 没想到他会如此果断,林家夫妇都震惊地望着他。 方寒在这个时候果断站了出来:“喂,我们老师都发话了,你们有点自知之明的还不快滚!” “就是,没听到吗,江老师不认你们了,你们已经不是他的亲属,没资格以他亲属的身份留在这里,快滚!” “滚啊!” “识相点就快滚,不然我喊保安了!” 江藻一眼扫过去:“不准没礼貌。” 学生们乖乖闭嘴了。 江藻看向林家夫妇:“林先生,林夫人,请离开这里吧。” 林先生脸色铁青地望着他,一挥手臂重重哼了一声,转身往台下走。 林夫人见状赶紧跟上,高跟鞋噔噔噔的,已经没有了往日的优雅。 在满场异样的眼光里,那两人即使想保持着名流的从容,但仍显得灰溜溜的,他们只好加快脚步,想要尽快离开这个让他们丢尽脸面的地方。 礼堂出口就在前方,一个人出现拦在他们面前,彬彬有礼地向他们躬了下身,把手上拿着的纸递给他们:“林先生,这是你刚才捐赠的账单,请你在七个工作日内结清。” 林先生拿着那张对现在的他们堪称天文数字的账单,脸色更加难看。 林夫人惴惴不安地望着丈夫,这些钱他们当然可以抵赖不给,但是,嘉中的后台可是容家,如果敢赖掉容家的账,相当于打容家的脸,那将会招来更加严厉的打击。 他们不敢不付。 “老公……”林夫人怯怯地喊。 但她的呼喊完全没用,因为林先生看着那份账单,身体摇了摇,随后便倒了下去。! 第 78 章 高一19班大闹礼堂这事很快就在学校里传得沸沸扬扬,虽然等教务主任气势汹汹来抓人的时候现场已经恢复了秩序,但这事毕竟闹得大,无法大事化无,教务主任只好硬着头皮把闹事的学生全给抓了回去。 包括班主任江藻。 教务处办公室,江藻坐在沙发上,他面前是骂得唾沫横飞的教务主任。 “江老师,你叫我怎么说你好,我一直以为你是成熟的,理智的,怎么连你也跟那帮小兔崽子一块闹起来了!” “知道你家里情况特殊,但是事情什么时候不能解决,非要在校庆这么大的日子解决吗,你换个日子,影响没那么大的不行吗?现在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的,不说学校的声誉了,就说你自己,以后走在学校里都得被人多看两眼,这你受得了!” “你你你——”教务主任抖着手指着他,“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是。”江藻微笑点头,认同了他的话,然后拿起早就准备好的温水,双手捧着递过去,“主任,骂了这么久,一定口渴了吧,喝点水润润喉咙,一会儿再接着骂。” “你你你!”教务主任更气了,“别给我嬉皮笑脸的,我现在在很严肃的批评你!” “是。”江藻不笑了,板着脸孔望着他。 教务主任重重一哼,拿起杯子仰头一口喝干,然后用比之前更中气十足的声音喊:“这次我一定要严惩你和那帮小兔崽子!” “是。”江藻低下头,一副任凭处罚的模样。 教务主任恨铁不成钢,把杯子重重往桌上一放:“扣你这个月奖金!” “是。”江藻没有异议。 “参与这事的小兔崽子,”教务主任往门口看了眼,虽然房门紧闭,但惹事的学生们都在外面罚站呢,“每人至少一千字的检讨,不算标点符号,少一个字都不行!” “是。”江藻还是没有任何意见。 “行了。”教务主任拍拍胸膛顺了口气,一挥手,“出去吧!” “是。”江藻起身,对教务主任微微一躬身,“那我先出去了。” 教务主任转过身不看他,直到江藻走到门口才听到他嘀咕了一句“都是什么事儿啊”,他笑了笑,拉开门。 从办公室出来,江藻立刻就被等在外面的学生围了个水泄不通。 “诶嘿嘿。”周沅搓着手,笑得甚至有点猥琐,“老师,是不是没事了?” “对啊对啊,我们都听到老王说的话了,嘴上说得那么狠,结果不就罚点钱了事,能用钱解决的事那都根本不算事!” 江藻挨个看过他们,他们一个个吊儿郎当满脸喜气,为自己逃过一劫感到庆幸,丝毫不见刚才被抓的时候,围着他可怜兮兮地对他哀求“老师捞捞”的模样。 这就是典型的记吃不记打。 江藻决定对他们略施小惩:“谁说没事了?” “诶?” 小小的眼睛里盛满了大 大的问号,他们交头接耳。 “还有什么?刚刚老王不就只说了那么多,有什么是我没听到的吗?” “没有吧,不记得有漏听什么啊。” “我也记得没有。” “老师,还有什么?” 江藻说:“检讨。” “哦哦哦!”一个个恍然了,然后露出不屑一顾的嘴脸,“那种东西不就糊弄过去吗,seasy啦!” “虽然要写一千字,不过简单,不在话下。” 江藻说:“是两千字。” “啊?”学生们都愣住了,刚才他们听的是一千字没错啊。 江藻微笑:“一千字是王主任要求的,而我要求再加一千,不带标点符号的那种。” 其他人目瞪口呆,还有这样的? “另外,”江藻慢悠悠地说,“我的要求是,不准抄袭,自己原创,我收上来以后会查重。” “哈?” “查重率超过百分之一十,你们就等着重写吧。”江藻笑容可掬地威胁。 学生们愤怒了:“江藻你忘恩负义!” “我们可都是为了你才这样做的,你居然背刺我们!” “好好好,江藻,我算是认清你了,你根本就没有心!” 也有采取怀柔政策的,比如说周沅,直接就抱着江藻的大腿嚎起来了:“老师不要啊,这样重的惩罚会伤透学生的心啊,难道你就忍心看着你可爱的学生们干了好事还被这么残酷的惩罚吗?” 江藻不为所动,仍旧冷酷:“但我看你们倒是很忍心看我被扣奖金。” 沉默片刻,爆发出一阵骂骂咧咧。 “我靠,原来你是因为这个才记仇的!” “就这么点钱小藻你至于吗!你是钻进钱眼里了吧!” “多少钱你说,我给你报销还不行吗!” “不就是钱吗,我也交钱不写检讨行不行?” “交钱交钱,才不要写检讨呢!” 江藻很果决:“不行。” “为什么?” “你们还是小孩,钱是家长给的,不是自己赚的。”江藻冷哼,“等你们什么时候自己赚了钱,就可以交钱免罚,但是现在,还是乖乖写检讨吧。” “这……这是什么道理啊!” 江藻轻笑一声:“这是教你们树立正确的金钱观,钱不是万能的,靠自己努力赚来的钱,才是万能的。” 此刻,只有无语才能表达学生们的感想。 半晌,江潼弱弱的声音响起:“哥……真的不能通融吗?” 他倒不是自己想当出头鸟,而是同学们一个个用威逼利诱的眼神盯着他,让他不得不站出来,为大家讨价还价。 “不能。”江藻微笑着说道,话语中满是不容置喙的果决。 “小朋友们。”江藻望着他们,神情逐渐变得严肃,“即使是做好事,最后得到的也有可能是惩罚。这个世界有 时候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所以以后做事情之前,一定要三思而后行,想清楚后果是否是你能承受得住的。” 他的话让那些抱怨的声音都安静下来,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地若有所思起来。 但安静也只维持了片刻,喧嚣又起。 “切,有什么不能承受的。” “就是,下次还敢。” 那些声音里含着少年特有的不羁和狂妄,天不怕地不怕,他们从来只遵从本心,不在意那些世俗偏见,就算是旁人眼里离经叛道的“烂人”又怎么样,他们始终是他们自己。 笑容回到江藻的脸上,他点头:“很好,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他态度转变得太快,少年们一时错愕,这人怎么变脸变得这么快,他们都快搞不清他真正的意图了。 江藻笑了笑,说:“刚才我以班主任的身份处罚你们,现在,请容我以‘江藻’的的身份,向你们说一声——” 他低下头微微一鞠躬。 “谢谢。” 没想到他会这么隆重,学生们都惊了。 “老师老师,不用这样啦!” “老师你也说了但行好事莫问前程,我们都是自愿的,不是想得到你的感谢!” 江藻抬头,望着面前这一张张年轻的脸孔,他说:“我知道,我也是自愿向你们道谢。” 他的话语真诚,反倒让原本还一脸不羁的学生们不好意思起来。 关骏捷挠挠头:“那也不用这样嘛,随便道个谢就行了。” 卢弈提议:“其实比起道谢,你把处罚降低一点我们会更高兴。” “对对对,就别写检讨了吧!” 江藻直起身体,恢复了平时的语调:“不行,都说了处罚是班主任给的。” 学生们龇牙咧嘴表示不满。 江藻笑了笑,说:“明天放假一天,好好休息吧。” “诶?” “你要给我们放假?” “学校会同意吗?” “不管,反正老师说放假那就放假,有什么事他顶着。” “那今晚走起,包夜去!” “嗷,放假喽!” 学生们的注意很快就被放假的事转移了,再也不管什么道谢啊检讨啊的乱七八糟的事情,为了尽早享受到假期的氛围,他们簇拥着江藻往外走:“走走走,老师,吃饭去,庆祝我们今天大获全胜!” “庆祝老师脱离苦海!” “庆祝我们勇夺第一!” “我们就是最棒的!” “耶!” 直到一大群人把两部电梯挤得满满的离开,王主任开门出来,刚刚还闹哄哄的走廊现在已经变得空空如也,他摇了摇头,先是叹了口气,然后又失笑。 这帮孩子,还真是变了啊。 江老师…… 他暗暗点头,果然还是得把他弄进交流团才行。 * 江藻跟学生们吃完饭,已经是九点多的事了,一群小孩子吃个饭非要学着大人的样子推杯换盏,老气横秋的。 江藻摇摇头,这风气不好。 打车到了艺术馆,容静丞出差去了,预计要明天才回来,所以这两天江藻都住在教师公寓里,想着容静丞回来应该会直接找他,他不如直接过来,省得麻烦。 感冒还没好,吃饭的时候就不太舒服,所以江藻洗了个澡就直接上了床。 刚有点困意,房间门开了,有人进来,直接朝着床边过来。 江藻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两天没见的容静丞,带着点风尘仆仆的匆忙。 容静丞直接伸手连人带被子一块抱住,蹭着他的脖子撒娇:“小藻,我好想你。” 江藻被被子裹着又被他抱着,也没法动,只能动嘴:“怎么现在就回来了?不是说明天才回吗?” “尽快处理完事情回来了。”容静丞说着,语气里有强烈的不满,“小藻生病了居然都不跟我说,要是早知道,我第一时间就回来了。” 江藻沉默,虽然他不知道容静丞这次是为什么而出差,但是需要容静丞亲自出面的,恐怕不是小事,他不想因为自己耽误容静丞的事情。 “没事。”江藻的语气里含着安抚,“只是小感冒而已。” “小感冒如果放着不管也会变成大病的!”容静丞还是不满,“看医生了吗?” “没有。”江藻乖乖道,“但是吃药了。” 眼看着容静丞秀气的眉要蹙起,江藻说:“只是小感冒而已,吃药就够了,不用看医生。” “我现在已经好多了。”江藻再次强调。 容静丞看了他一会儿,确定他真的没什么大碍,才松了口:“好吧。” 江藻看着他,可以看出来出差这两天他大概很忙,没有休息好,从来都是神采奕奕的脸上流露出些许疲态,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坚持不懈地抨击着江藻。 “小藻还真是离不开我呢,我就走了这么两天,居然把自己搞到生病,没有我在身边就一点也照顾不好自己,看来以后我得时时刻刻把小藻带在身边……” 江藻费力都从被子里抽出右手,捂住他的嘴,制止了他的喋喋不休:“我只是不小心——唔!” 手心被温热的舌尖轻轻舔了一下,江藻浑身一麻,立刻缩回手,但眼下被抱着的状态让他缩回的手根本无处可躲,于是容静丞的唇舌追上,对着他的手心继续又舔又咬。 江藻只能被迫感受着手心传递来的酥痒。 容静丞一开始是舔吻着他的手心,然后唇舌逐渐上移,在他的手腕处轻轻啃咬着,一路往上,经过手臂、锁骨、下颌,最后来到嘴唇。 江藻狠了狠心,推开他的脸不让他吻到,同时转过头:“我感冒了,会传染给你。” 下一秒,他的脸被掰过来,炽热的唇舌侵入进来。 “没关系,我和小藻一起分担生病的痛苦。”容静丞轻 咬着他口腔里的软肉,含糊说道。 听到他这么说,江藻暗暗苦笑一下,不再抗拒。 容静丞的热情源源不断地通过接触传递过来,唤醒了身体的本能反应,江藻轻轻喘息着,眼底逐渐含了水光。 容静丞感觉抵在自己身前的手不再有力道,轻笑一下,手臂一用力,直接把人抱了起来放到自己腿上。 被子完全滑落在地,江藻被按在容静丞怀里,睡衣扣子已经散开好几l颗,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肤,出差前夜他留下的痕迹还在,不过已经淡了很多。 容静丞低头,在其中一枚红痕上轻啄着:“听说发汗会让身体快点好起来,小藻要不要试试?” 即使隔着布料也能感受到对方的炙热,江藻忍着身体的颤抖,伸手抚上他的:“好。” * 顾及江藻的身体不适,容静丞只做了两次就放过了他。抱着江藻去浴室清理完,两人便一起躺到床上睡了。 到了半夜,江藻发起了烧。 睡梦中迷迷糊糊,江藻只觉得很热,身边的容静丞的体温一向偏低,此时正好成为他的降温工具。 于是江藻紧紧缠了上去。 接着,就是一阵江藻自己都记不太清楚的兵荒马乱了。 印象里周围都很吵,但有一个人一直握着他的手,不管是谁来查探他的情况都没有松开过。 江藻勉强睁开眼睛,第一眼就看到眉头紧簇脸上没有丝毫笑容的容静丞。 “干嘛皱着眉?”江藻开口,声音并没有高烧带来的嘶哑,他依稀记得,有人隔不了多久就会喂过来一口水,缓解他喉咙灼烧般的干渴。 容静丞很沮丧,低垂着眉眼:“都是我的错,害你病情加重。” 江藻伸手在他头上摸了摸,或许是太匆忙,又或许是太慌张,他的这一头长发只草草扎了起来,显得有些凌乱。 “我同意了,而且,”江藻笑了笑,“我也想和你做,这么说,我也有一半的错了。” 容静丞闷闷不乐地叹了口气。 江藻把他的发绳解开,长发顿时落了下来,江藻又替他把头发理顺,一边问:“医生怎么说?” 容静丞用下巴蹭了蹭他的手,乖乖回答:“说温度降下来就没事了。” 江藻感受了一下,身体没有之前那么热了,笑着问:“我现在温度已经降下来了,你还在担心什么呢?” 容静丞直接抱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的肩膀上,摇摇头,没说话。 江藻能明显感觉到此刻对方的不安,于是回抱住他,轻声说:“我没事,别担心。” 容静丞还是没说话,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两人静静依偎在一起,谁也没说话,但手机铃声却不识相地响了起来。 铃声锲而不舍地响着,容静丞却没有丝毫接起的意思。 江藻问:“不接吗?” “不重要。”容静丞很无所谓地说。 铃声停止 ,但几l秒后,又再次响起。 江藻把他轻轻推开,无奈地说:“接吧,又不差这一会儿。” 容静丞这才不情不愿地去拿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 “什么事?”容静丞的声音很冷,带着几l分不耐烦。 那头传来模糊细碎的声音,听不太清楚,但江藻能明显感觉到电话那头的紧张和忐忑。 随便应了几l声,容静丞挂了电话。 他把手机随手一放,就要再抱过来:“继续吧。” 江藻却躲开了他的手,迎着对方不解的眼神,江藻说:“有工作就去做,不用勉强陪我。” 刚才接电话的时候,容静丞虽然全程保持了面无表情,但江藻还是注意到他眉头很细微地皱了一下,江藻判断对方说的事情应该很重要,或者很棘手。 “才不要。”容静丞又开始任性了,硬是贴了过来抱住江藻,“现在陪小藻比较重要。” “可我现在想睡觉。”江藻说,“睡觉你又陪不了我。” “嗯……”容静丞不情不愿的。 “去吧。”江藻放缓声音哄他,“你在这我没法好好休息。” 容静丞抗议:“怎么这样说,我分明会好好照顾你的!” “但我会一直在想你有重要的事情因为我被耽误了。”江藻笑了笑,“这样就安心不了了。” 容静丞看着他,片刻后,认输了:“好,我知道了。” 在他下巴上吻了吻,容静丞说:“我去工作,你好好休息,睡醒给我打电话。” “嗯。”江藻仰起脖颈,任他肆意着,手摸到他的头发,“我帮你把头发扎起来。” “好。” * 等到江藻再次醒来,床边空空的,容静丞还没回来。 充足且舒适的睡眠让他感觉好了很多,体温计就在床边,他拿来给自己测了一下,已经不发烧了。 虽然容静丞说过让他醒了给他打电话,但江藻想了想,还是没打,他不知道容静丞现在是不是还在工作,不想贸然打扰他。 江藻躺回床上,本想再睡一会儿,但怎么也睡不着,手机也没心情玩。 他忽然很想见容静丞。 大概生病的时候总是会比较矫情,他现在很想容静丞的怀抱,容静丞的温度,容静丞的抚摸。 翻来覆去了十分钟,江藻坐了起来,揉了揉额头,然后干脆地掀开被子下了床。 去找他吧。 不去打扰,只在书房等他。 江藻换好衣服,便出门朝着容静丞办公的区域走去,艺术馆内除了对公众开放的区域,其他区域之间一律不互通,生活是生活,工作是工作,容静丞分得很开,但江藻这一路走来,完全没有任何人拦他,他就这么顺利地来到容静丞的书房。 据他所知,容静丞此时应该还在会议室开会,也不知道那样跳脱的家伙是如何忍受得住这漫长的会议时间的。 江藻轻笑了一下,这里离会议室很近,一会儿散了会,他应该能听到动静,直接找容静丞就好。 江藻只来过这里一两次,还都是容静丞突发奇想想玩点不同的花样,真要说的话,这里给他的记忆还真是不怎么美好。 起码是羞耻的。 会客的沙发是不想再坐了,江藻心想容静丞大概不会介意他坐到他的办公椅上,于是便朝着办公桌走去。 桌上摆着很多文件,有摊开着就那么随意放着的,江藻是没有要偷看的意思的,但奈何那些东西就在他眼皮底下放着,他只要视线一扫就能看到。 当他的目光掠过最上方的那几l张纸时,他的动作顿住。 片刻后,他轻轻吸了一口气,伸手将那几l张纸拿了起来。 很眼熟,不用仔细看,江藻便认了出来,是他的体检报告。 被他烧掉的那一份。! 第 79 章 书房的门打开,有人走进来。 江藻仍保持着低头垂眼的姿势,没有去看那个人。 脚步声来到他的身边,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抽那些纸,带着笑的声音响起:“这几张破纸有什么好看的,不如看看我?” 江藻捏紧纸张,没让它们被抽走。抬头,容静丞秀美的脸上挂着温柔的笑意,仿佛对这几张纸的抢夺是两人平时玩闹时的小游戏。 江藻抿了抿嘴唇,声音干哑地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这些吗?”容静丞扫了一眼隔在两人中间的纸,语气轻松,“是啊。” 江藻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被这样看着,容静丞还是在笑,只是笑容里多了几分惆怅,他叹息般道:“小藻你啊,为什么不能装傻到底呢。” 江藻沉默。 装傻么,确实,他一直在装傻。 他知道容静丞在他身边安排了人,是保护,也是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对方都了如指掌,他打个喷嚏,监视者都会如实报告给容静丞,九年来,一直如此。 所以,容静丞才会在九年没见面的情况下,知道他喜欢吃梅花糕,并特意在教师食堂增设了梅花糕的窗口。 所以,容静丞才会第一时间知道他因为宋妗彤惹事的事情被叫去教务处,就那么恰好地打电话过来为他排忧解难。 所以,容静丞才会每一次都能准确无误地找到他,迎接他。 在容静丞面前,江藻没有任何秘密。 “任何”包括,江藻不属于这个世界,这个最大的秘密。 江藻很笃定容静丞知道他和“原版江藻”不是同一个人,否则,对方也不会在他再次穿越过来的第一天就找上门——如果只是想为学弟提供一份工作,并不需要挑在开学前几天。 容静丞准确而挑剔地区分着两个“江藻”,他不会对原本的“江藻”产生丝毫怜悯,就好像他手握着这份体检报告,明知对方的生命岌岌可危,却仍保持着冷眼旁观,他只将他的温柔和体贴,都奉献给他的“小藻”罢了。 江藻曾说容静丞沉重,没有说错,这份感情确实过于沉重。 沉重到让他有些不知所措,只能装作毫不知情。 可现在,手上的这份体检报告,让他没办法再假装下去,实在太沉重了。 要他怎么回报? 他知道容静丞想要的是什么,身体也好灵魂也罢,只要是他所拥有的,容静丞都想要。 贪婪又克制。 可这就是最大的问题,他终究不属于这里,他终究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他终究还是要回去的吧。 “小藻,”容静丞拉住他的手,撒娇般问,“你在生气吗?” 江藻抿了抿嘴唇,用干涩的喉咙发出声音:“你不觉得你这样太冷血了吗?” 冷血到好像生命里只有他,毫不关心其他,只因他的存在才有意义 。 这太可悲了,如果他再次离开,这个人该怎么办啊? 容静丞却只是笑了笑,说:“是你自己说的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江藻看着他。 容静丞执起他的手,放在唇边亲吻着:“小藻,我选的是你。” 江藻抿住嘴唇。 容静丞在他身前蹲下,仰着头看他,轻轻叹了口气:“小藻,你到底在生气什么呢?我只是什么都没做而已。” “既没有加速他的死亡,也没有减缓他的存在,我只是作为一个观察者在观察他罢了,这也有错吗?”容静丞语气无辜,带着浓浓的事不关己。 江藻还是不说话,容静丞又笑了笑,说:“其实你知道的,只要我想,我有很多种方法让他的存在消失,可我没有这么做,知道为什么吗?” 江藻闭上眼睛,显然是不想往下听,但容静丞却没有住口的意思,兀自说着:“因为你会生气。” “如果是我出手造成这一切,你一定会生气。”容静丞抬手在他眉头上抚了抚,似乎想要抚平他微皱的眉,“而如果我只是袖手旁观,你在挣扎之后,会接受现实。” “因为你知道比起自己的命,他更希望得到林家人的认可。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我们其他人是没有义务为别人的选择买单的。” 江藻终于开口了,他咬了下嘴唇:“所以,你想说你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我?” “不是哦。”容静丞笑了笑,语气随意,“虽然通常意义上是这么理解的,但我是为了自己。你生我气的话,我会不高兴。” 他又强调了一遍:“所以,我是为了自己。”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会因此感到轻松一些。”江藻把他游走在自己脸颊的手拿开,叹气,“我真是白痴,居然会问你这种问题。” 江藻松开他的手,看着他,宣布道:“我们最近不要再见面了。” “在我联系你之前,不要联系我。”江藻揉了揉额头,“我想自己想一想。” 说完这一句,江藻站起身,不再看他,往门口走去。 在手指碰上门把的时候,容静丞的声音响起:“会分手吗?” 江藻的动作一顿。 该怎么形容听到的这句话呢,好像带着往日调侃般的笑意,却又隐藏着浓重的不安。 江藻握住门把的手收紧,没回头,只是说了两个字:“不分。” 身后传来松了一口气的声音,容静丞笑着说:“好,我等你联系。” 江藻没回应,拉开门出去了。 房门又被关上,书房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容静丞半蹲在地上,过了好久才起身,坐到江藻刚刚坐的办公椅上。 那份体检报告还在他的手上,他拿起来看了看。 这份属于“江藻”的体检报告他曾经不屑一顾,但在他的“小藻”回来之后,他看了无数遍,也让医生和营养师看了无数遍。 他 的小藻在他的照料之下已经与报告上体现出的虚弱截然不同了,所以他把这几张废纸扔进了角落里,却又在小藻生病的时候翻了出来,看了又看,生怕当初看得不仔细,遗漏了什么。 他没有遗漏报告上的内容,他只是遗漏了小藻的敏感。 也太不谨慎了。 容静丞苦笑着敲了敲额头,但事情,终归是要放到台面上的,现在这个契机,似乎也不坏。 容静丞慢慢捂住脸,声音沉闷,呢喃:“小藻。” “快点回到我身边吧。” “我好寂寞。” “没有小藻我会死的。” 他如常地撒着娇,可书房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回应。 * “江老师?” 孟秋榆出来扔垃圾,刚好与回到教师公寓的江藻打了个照面。 他打量了一下江藻,笑着说:“很少见你这个时间回来。” 正是晚饭的时间,江藻几乎不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孟秋榆想了想,问:“拿东西?” 江藻淡淡道:“不是。” 他不太想说话的样子,孟秋榆看看他,忽然笑着提议:“江老师,没事的话,晚上要不要一起小酌一杯?” 江藻看着他。 孟秋榆继续说:“一醉解千愁。” “我没什么可愁的。”江藻说着,但垂了下眼,想了想,“不过如果你想喝,我也可以陪你。” 孟秋榆沉默一下,承认了:“嗯,是我想喝。” 于是两人移步到孟秋榆房间的露台。 孟秋榆从冰箱里拿出下酒菜,又拿了酒,江藻倒是不跟他客气,直接拿过酒瓶就往杯子里倒。 在他准备仰头喝酒的时候,孟秋榆赶紧阻止他:“江老师,空腹喝酒不好,先吃点菜垫一下。” “你这个人好啰嗦。”江藻吐槽了一句,却是依言放下杯子,拿起筷子。 看他夹了口下酒菜进嘴里,孟秋榆笑着问:“味道怎么样?” “还行。”江藻咽下去,“你自己做的?” “嗯。”孟秋榆点头,“我没事就喜欢研究些菜色,正好楼下的厨房没人用,我就索性利用起来。” 江藻显然没心思听他的说明,拿起酒杯喝了起来。 孟秋榆的酒很好,入口绵柔,不会特别辛辣刺激,即使是江藻这样大病初愈的人也能接受。 他沉默地一口接一口地喝着。 孟秋榆看他只是独自喝着酒,不禁苦笑,这是一点也不理他这个酒友啊。 孟秋榆端起酒杯:“江老师。” “嗯?”江藻看过来。 把杯子递过来,孟秋榆说:“碰一杯啊。” 嘟囔着“你真麻烦”,江藻把杯子递过来跟他碰了一下。 孟秋榆喝了口酒,笑着看他,说:“我的申请过了。” “什么?”江藻没反应过来。 孟秋榆露出一 副“就知道你忘了”的无奈表情,说:“是加入交流团的申请,我过了。” 哦。江藻没多大兴趣的样子,但还是说道,恭喜,你不是一直想去吗。 ▁本作者焕时提醒您《又又又穿书后真少爷摆烂了》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是啊。”孟秋榆笑了笑,“我原先也没想到能过,还是多亏了你。” 江藻一脸莫名:“跟我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着呢。”孟秋榆笑得很欣慰,“因为你,咱们班现在的风评越来越好了,应该是考虑到这一点,所以学校才通过了我的申请。” 江藻不以为然:“那也是你自己的能力为你争取的,跟我关系不大。” 孟秋榆苦笑:“虽然我也很想这么认为,但我觉得更大的可能性是因为你不去,所以这个好差事才落到我身上。” 江藻听他已经把这个猜测认定为事实了,顿时无语,只是举了举杯子:“喝酒吧。” 两人喝了一会儿,孟秋榆已经有些微醺,话也多了起来。 “哎。”他深深叹了口气,“你不去,陆舍也不去,这次跨国交流是怎么回事,以往为了争名额可都是打破头,这次倒好,内定名额你们都不想去。” 他摇摇头:“这样不是显得我们想去的,挺可笑的吗。你们这些人为什么这么无欲无求啊。” 江藻或许也是喝多了,看着露台外面:“只是追求不一样罢了,没什么高低对错之分。” “江老师。”孟秋榆好奇地看着他,“那么你到底在追求什么呢?感觉你对什么都不执着的样子。” 江藻沉默。 是啊,他追求的是什么呢? 是现实,还是虚幻? 容静丞执着于他,那么他对容静丞执着吗? 会像容静丞那样,执着到愿意放弃一切? 江藻摇摇头:“不知道,别问我。” 这句的语气实在算不上好,孟秋榆心知可能提到他不愿意提起的话题,不敢再说什么,两人继续喝着酒。 但有些话憋在心里实在难受,最后,孟秋榆趁着酒劲上头,提议道:“江老师,要不要加入交流团?” “为什么?”江藻看着他。 孟秋榆说:“有时候想不明白一些事情,不是因为自己不够聪明,可能只是在旧环境里呆久了,思维跳不出来,这个时候不妨换个新环境,也许会有新的感受呢。” 江藻沉默。 孟秋榆也不催促他,仿佛这就只是酒后的随口一说。 但江藻却在认真思考他的提议,孟秋榆说得有道理,这里到处都是容静丞的气息,过去的,现在的,交织在一起,干扰着他的思考。 片刻后,江藻敛眸:“好啊。” * 教务主任很意外,原本他以为会很难说服江藻加入交流团,但他找到对方,刚说明来意,对方便果断答应,没想到任务这么轻松就完成,走的时候,教务主任还挺飘飘然。 难道是江老师感受到他的真诚了? 不管如何,反 正江老师答应了,他得赶紧回去把江老师的名字加上去。 江藻要加入交流团出国访问的事情,对其他人来说则宛如晴天霹雳。 这个其他人指十九班的学生们。 “不!” “老师,为什么!为什么你要离我们而去!” “老师,你为何如此狠心,你不爱我们了吗?” 江藻被他们腻歪得有点牙疼,这是在演什么,一唱三叹的,咏唱调吗? 他开口:“我只是去一个星期。” “一个星期也很漫长啊!” “俗话说度日如年,一个星期七天,那就是七年啊!都够七年之痒了!” “说到七年之痒,最近好像都没见到容老师,嘶——难道你们七年之痒,感情出问题了?” “有可能,容老师那么黏江老师,这么多天不出现,真的很有问题。” “啊?他俩感情都能出问题?我再也不相信爱情了。” “噢,爱情,就是如此虚无缥缈!” 江藻的声音冷冷的:“瞎讨论什么,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底下被这么不轻不重地呵斥了一通,都正经起来,听他接下来的话。 江藻暗暗叹了口气,继续说:“我和孟老师不在的这一个星期,语文由一班的陈老师来上,数学由十三班的秦老师来上。至于班上其他的事,暂时交给王老师来管,有事情找他。” “好~” 一声声不整齐不走心的声音响起。 江藻仍然板着脸:“都给我乖一点,我不在的这一周,如果有人敢闹事,自己掂量着后果。听懂没有?” 即使江藻很少跟他们嬉皮笑脸,但这么严肃的态度也很少见,学生们本来想跟他皮一下,但一看他脸上连笑容都没有,知道不是开玩笑的好时候,只好端正起态度,乖乖应好。 江藻满意地走出教室。 他一离开,教室顿时就炸了。 “怎么回事啊?小藻的心情这么差?” “不会真的跟容老师感情出问题了吧!” “真的假的?班长你知道什么吗?” 江潼摇头如拨浪鼓:“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一声声嘘声代表了同学们对他的鄙视,江潼沮丧地低下头。 “小藻状态不好,就这么让他自己出国,是不是不太好?” “不是还有孟老师跟着吗。” “你觉得孟老师能镇得住小藻吗?” 一片沉默。 有人在这沉默中提出质疑:“不是,就问有谁能镇得住小藻的?” 没人。 但,有人可以在江藻的冷淡之下保持不动如山。 被同窗用热切期待的目光注视着,陆舍头也不抬,淡淡道:“我会申请加入交流团。” 周沅激动地在他肩膀上捶了一下:“兄弟,靠你了,要好好看着老师啊!” 陆舍正在写字 ,被这么一捶,字立刻就歪了,笔尖在纸上画出歪歪斜斜的一笔,他抬眼,冷淡地看着他。 周沅很心虚:“我不是故意的……那啥,对了!” 他一拍大腿,果断转移话题:“你们看学校论坛了吗?” “什么?”不少人纷纷拿出手机登上论坛。 周沅趁机远离陆舍的座位,还顺手推了一把江潼,让他挡在他俩之间,顺利脱身。 “就是那个啊!”周沅语焉不详地说。 “什么啊,不说清楚。” 宋妗彤已经翻到了,叫出声来:“哇哦,你是说这个最美教师评选的投票?” “对对对,就是那个!”周沅疯狂点头,他激动极了,“我刚才看了,江老师都没人投的,还是我投了一票!” “纳尼?” 不少人已经点进帖子里,找到江藻的投票显示,一看差点气炸了。 “岂有此理,我们小藻这么好看居然没人投,太可恶了,一群没品位的东西!” “啧啧啧,瞧瞧他们自己投出的前三,就这姿色也好意思跟我们小藻比?” “这他妈谁选的照片啊,又土又丑,故意黑我们小藻的吧!谁开的贴,谁放的照片,给我人肉出来弄死他!” 一群人骂骂咧咧,边骂边给江藻投了个票,只见江藻的票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最后,停留在——一十三票。 大家对着这个数字愣了一下,然后开始揪内鬼:“谁啊,还有谁没投?不想好了是吧!都给我把手机拿出来,我要挨个检查投票情况!” “就是,连邱邵都爬起来投票了,居然还有人敢不投!这要让我抓到谁没投票,皮都给他扒了!” 江潼举手,弱弱地说:“那个……” 他看了一眼心无旁骛专心做题的陆舍,说:“好像是陆舍没投。” 刚刚大家骂骂咧咧投票的时候,陆舍还在专心刷题,根本就没碰手机。他绝对相信陆舍不是故意的,但同学们要是最后才查出来,肯定会气上加气,到时候肯定要闹陆舍一通,所以他先帮陆舍承认了。 “陆、舍!” 一群人对他怒目而视。 陆舍无奈,放下笔抬头:“没注册论坛。” “那你快点注册一个啊!”其他人催促。 陆舍拿出手机,直接扔到江潼怀里:“帮我注册,解锁密码你生日。” 班上沉默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密码你生日是什么鬼啊!他们根本不想知道这两人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好不好!别在这个时候秀起来啊! 江潼也沉默了,怀里的手机像个烫手山芋,他果断丢了回去:“不不不不是我不知道怎么注册还是你自己来吧!” 但他没丢准,手机就这么砸到了重新埋头睡下的邱邵头上。 “啊啊啊对不起!”江潼更慌了,“邱邵你没事吧?” 邱邵摸摸脑袋,江潼满脸担忧地看着他,生怕他被砸出什么毛 病来。但邱邵只是面无表情地揉了揉,然后拿起那部无人问津的手机,看了看陆舍,又看看江潼,问:“你生日哪天?” 江潼一点也不想说,但在同学们虎视眈眈的眼神之下,还是低头小声说:四月十七。⑵_[(” 邱邵输入0417,成功解锁了陆舍的手机。 其他人都一副没眼看的眼神看着那两人,江潼被看得都快把头缩到衣服里,而陆舍还是不动如山。 大家也没心思再管他们,围过去看邱邵注册论坛账号。 前面都很顺利,到输入昵称这一步,大家起了争执。 “江藻最帅!” “江藻最美!” “最帅!” “最美!” 最后还是宋妗彤果断一喝,拍板:“吵什么,听我的,就叫‘江老师美如画’!” 邱邵看看她,再看看其他不敢吱声的人,低头输入昵称,片刻后,“江老师美如画”通过了。 注册完成,邱邵找到首页置顶的投票贴,点进去投票,但失败了。 “咦?不能投?” “新号有限制?” “不是吧,好像是需要实名认证一下,不然就只能浏览,不能进行论坛操作。” “实名……” 沉默再一次到来。 他们看着陆舍,再看看江老师美如画,嘶——这要是这个昵称后面跟着陆舍的实名,想想画面还真可怕。 “没、没关系啊,昵称一个月以后就可以改了。” “对,对,到时候改过来就行了,没有影响的。” 他们话说得一个比一个心虚,但邱邵转过头,问陆舍:“你的学号。” 陆舍抿了下嘴唇,报出了自己的学号。 邱邵输入,实名成功,可以投票了。 邱邵在大家的注视之下,郑重地代表陆舍投出了宝贵的一票。 界面刷新,江藻的实时票数显示为一十四票。 然后,他们又炸了。 “有没有搞错啊,这么半天都没有其他人投票的吗,这些人到底有没有眼光啊!” “不行!小藻必须第一!” “投票什么时候截止?” “好像是下周日。” “下周日?那不就是老师回来那天嘛,就把投票第一名作为礼物送给他吧!” “这样好诶!不过,老师会开心吗?” “肯定会的啊,得第一谁不开心。” “好,那就努力拉票吧,都给我投江老师,必须让他得第一!” 江潼看着陷入胜负欲的同学们,有点想说他哥应该是不会为得这种第一开心的。 但是,如果知道大家是为了让他开心才这么努力拉票的话,说不定会开心的。 江潼低下头,真希望他哥能早点开心起来。! 第 80 章 启程出发的时间定在周日,一行人先在学校集合,然后统一乘坐大巴抵达机场。 到了机场后大家办了登机手续,过完安检便在贵宾休息室等候登机。 这次的交流团由校长直接率领,六名教师十五名学生,外加两名随行工作人员,一共二十四人将乘包机前往美国。 距离登机还有些时间,校长跟工作人员再次确认之后的行程,其他人则休息的休息,闲聊的闲聊,乱逛的乱逛,江藻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窝着,这一看就是不想交流,其他人也识趣地没来打扰他。 但清静了没多久,贵宾室门口有人大摇大摆地进来了。 孟秋榆惊讶:“方寒,周沅,宋妗彤……” 来得不止他念出名字的这几个,十九班那些活跃分子几乎都来了。 孟秋榆很茫然:“你们怎么来了?” 周沅笑嘻嘻地说:“当然是来给你们送机啦——我说你们也太不够意思了吧,说走就走也不知会一声,还好我们消息灵通,追来了这里。” 孟秋榆不去探究他们的消息从哪来,又看了看光明正大站在门口的他们,替在场其他人问出了统一的疑问:“不是,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说话的是方寒,他一脸无所谓:“买机票进来的。” 现场陷入沉默,就为了送机居然还专门买了机票混进来,有钱也不是这么挥霍的啊。 宋妗彤没理他们,东张西望,忽然,指着角落喊:“啊,发现江老师!” 于是一群人呼啦啦地围了过去。 “老师老师,你要走了吗?” “老师老师,你衣服有没有带够啊?听说那里现在很冷,你可千万别冻着了。” “江老师,到了那边以后可千万要小心,我昨晚翻了好久的新闻,美国太吓人了,枪支泛滥,你可千万不能去那些危险的地方。” “对对对,我也看到了,好多地方治安都不好,你可别乱跑啊,跟着大部队走就行,晚上就别出门了。” “也不要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陌生人来搭讪千万千万!千万不要理!” 学生们围着江藻七嘴八舌地叮嘱,苦口婆心,语重心长,听得在场其他人混乱至极,这立场是不是反了?到底谁是老师谁是学生? 方寒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递过去,酷酷地说:“你要是在那边吃不惯,就点这上面的外卖,我都吃过的,味道还行。” 这下不光是那边的老师学生不解了,这边的同学也不满起来:“方少你好贼,我也有很多家餐厅可以介绍!” “老师老师,你听我说,我知道一家特别好吃的中国菜馆,就在——” “江老师你别听他的,他味觉奇怪死了,他喜欢的东西都巨难吃,你别听他的,听我的!” 刚刚还挺和谐有爱的叮嘱画面变成了内斗,每个人都急着为江藻介绍自己吃到过的美味餐厅,分歧极大,就差打起来 。 江藻的脸色沉下来:“闹够了没?” 接下来,其他人看到了令人震惊的一幕——刚刚还打得不可开交的一群人,在听到这句话之后,立刻力争站好,摆出一副好学生聆听教诲的模样。 其他人目瞪口呆。 江藻可不管其他人怎么想,他看着方寒递过来的那张纸,无奈道:你们觉得我是生活不能自理还是怎么,吃饭还用你们教???[” 一片难言的沉默,他们也只是关心一下老师嘛。 方寒嘴唇动了动,翻了个白眼,就要把手收回来,但江藻看他一眼,伸出了手。 “嗯?”方寒疑惑。 “给我吧。”江藻从他手里抽过那张纸,“有时间去尝尝。” 方寒的神色不太自然了,他盯着那张纸闷闷地说:“其他不尝无所谓,但是第一家很好吃。” “知道了。”江藻把纸展开看了一眼,上面罗列了有十来家店,而且根据口味菜系分好了类,一目了然。他笑了笑,把纸折好放进口袋。 他再抬头时,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淡神情。他的视线在面前每个学生的脸上扫过,这些孩子的脸上都有着隐约的不舍。 江藻放缓了语气:“我就去一个星期,很快回来。” “嗯。”学生们乖巧点头。 江藻又说:“我会照顾好自己,你们也好好上课,乖乖听各位老师的话。” “好。” 江藻再次强调:“还有——” 周沅抢先开口,学着他沉下声音:“不许闹事!” 休息室里响起一片哄笑声,来自各个角落。 江藻看了周沅一眼:“就你话多。” 他一挥手,“行了,我们也快登机了,你们都回去吧。” “诶,不要嘛……” 学生们不情不愿,甚至给出了非常正当的理由:“机票钱那么贵,才待了这么一会儿就让我们走,太浪费了,老师你不说一向提倡节俭的吗!” 要不是刚才亲耳听到方寒那句话里的无所谓,其他人还真有可能相信他们是真的因为节俭才不肯走。 江藻看看他们,叹气:“好吧,想留就留吧。” “耶!” 学生们集体高呼,然后以最快的速度霸占江藻身旁的座位,甚至有人为了抢占最佳位置大打出手,贵宾休息室里一度闹哄哄的。 江藻摇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 没过多久,有机场的工作人员前来提醒旅客登机。 尽管学生们还依依不舍,但江藻却没多少留恋,起身朝交流团的其他人走去。 “老师。”宋妗彤喊他。 江藻驻足回头:“嗯?” 学生们也纷纷起身,看着他。 关骏捷说:“老师,一路顺风啊。” 但他的话立刻就被人吐槽上了:“蠢货,飞机怎么能顺风呢,要逆风啊!逆风才行!” “你这个乌鸦嘴 ,弄死你!” 一群人在围殴关骏捷,另一群人在向陆舍托孤:“陆舍,你给我照顾好江老师啊!” “要是照顾不好老师你就提头来见吧!” 江藻转过身,搭着陆舍的肩膀,把人往门口带,意思很明显,不想理后面愚蠢的叫嚣。 两人跟着交流团的其他人往外走,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宋妗彤清脆响亮的声音再次响起:“老师!要平安回来啊,我们等你哦!” 其他人学着她嗲嗲的语气:“等你哦!” 交流团的人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们好奇地偷偷去看江藻的反应。 江藻没有回头,但他的嘴角扬了一下,背对着那群学生们挥了挥手。 动作潇洒又果断,好像这场离别并没有带给他任何伤感。 学生们闹腾的声音渐渐被抛到了身后。 上登机桥的时候,江藻看了陆舍一眼,淡淡道:“别理他们。” “嗯。”陆舍点头,显然没把同学们最后调侃的话放在心上。 登机没费什么事,因为是包机,没什么具体的安排,上面的座位可以随便坐。座位是两两正对的,江藻找了个位子坐下,陆舍坐在他旁边,而孟秋榆坐在江藻对面。 “请问我可以坐在这里吗?”有个长发飘飘的女生走过来,语气礼貌地问道。 女生指着的正是四个座位里空着的那一个。 孟秋榆看了一眼,机上总共二十四个座位,其他都已经坐满。于是他点头:“可以,请坐。” 女生道谢后坐下,然后,就一直瞧瞧地打量起斜对面的江藻。 虽然江藻很想假装没察觉到,但女生的视线愈发肆无忌惮,让他不得不作出反应:“嗯?” 他微微抬起头。 偷看被发现,女生立刻就慌了,连忙道歉:“对、对不起江老师,我、我不是故意偷看你……那个,我只是,只是……” 江藻这才仔细看女生的长相,有点眼熟,他回忆了一下,记起了这人是谁:“祝家宁?” 听他居然记得自己的名字,女生惊喜地用力点头:“对,是我!江老师你还记得我啊!” 这个女生就是当初教学互换日时,他在高二13班上数学课,配合他起来哼歌的那位女高音,接下来的那节语文课,她也表现得很活跃,因此江藻就记住了她的名字。 对方很热情,江藻也没必要过于冷淡,点了下头,说:“真巧,你也入选了交流团。” 祝家宁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只是因为是特长生才入选的,跟陆舍同学这种凭成绩的完全没法比。” 嘉中名义上是到兄弟高中参观学习,但实际上两校还是要比一比,斗一斗,文化成绩是一方面,但艺术、体育这一类的比试也不会少,因此带上一些艺术、体育特长生是很有必要的。 孟秋榆笑着说:“但是学校里那么多特长生,你能入选,说明你也是很优秀的。” 祝家宁被逗乐了:“孟老 师你真会说话,可惜我已经给江老师投过票了,不能给你投票啦!” 投什么票??_[(”江藻莫名其妙。 祝家宁也很莫名其妙:“咦?江老师你不知道吗?你们班的同学那么努力给你拉票,你居然不知道?” “拉票?”江藻微微蹙眉,那群孩子又背着他干什么了? 祝家宁看他确实不知情的样子,而且还是这副表情,顿时不安起来,她看向另外两人,孟秋榆笑着对她摇摇头,而陆舍盯着她,一言不发。 祝家宁更慌了,她掩住嘴:“咦?我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没有。”江藻微笑看着她,“你说得不错,可以继续往下说,什么投票?” 祝家宁被他的笑容搞得心里毛毛的,怕怕的,但她更怕继续说下去会坏事,于是捂住嘴巴摇头。 江藻见她不愿意说,也不勉强,转头看看陆舍和孟秋榆,不咸不淡地说:“我看你们两个似乎也知道些什么,说说吧。” 陆舍拿出他一贯的沉默,闭口不言。 压力给到了孟秋榆,他坚持了片刻,败下阵来,认输道:“好吧,我来说吧。” 他笑了笑,说:“就是学校论坛搞了个最美教师的评选活动,同学们想让你拿第一,在拼命给你拉票。” 虽然手段以无脑吹嘘为主,威逼利诱为辅,但这就没必要说出来破坏师生感情了。 孟秋榆刻意隐瞒下这些信息,笑道:“江老师,我知道你一向不喜欢这种浮于表面的东西,但同学们只是想让你开心,出发点是好的,你就不要跟他们计较,就当玩玩吧。” “玩玩。”江藻嗤笑,“他们怎么不玩自己。” 江藻这么说,但语气里倒也没有不高兴的成分。他倒是想看一下这个投票,但飞机已经在起飞阶段,也不好拿出手机来看。 看他摸了下手机,又放了回去,祝家宁察觉到他似乎并不是不感兴趣,于是说道:“江老师,你们班的同学真的很努力在为你拉票,几乎每个帖子底下他们都会留言,还不止一两个。” 她说着想到什么,笑了起来:“还有一个叫‘江老师美如画’的人特别活跃,几乎二十四小时在线,简直像江老师你的脑残粉。” 陆舍的脸色有点不自然,虽然那是他的号,用的是他的实名,但现在已经基本上沦为公用号,毕竟他们都觉得顶着这个昵称宣传会大大加分。 江藻瞥了陆舍一眼,又收回视线。 祝家宁望着江藻,语气里有颇多感慨:“江老师,我觉得你们班的同学真的好爱你哦,在他们眼里,你就是最好看的人,谁都比不上。今天也是,他们还专门跑过来给你送机,其他老师都没有这个待遇,你们班同学真的对你好好啊。” 孟秋榆默默捂住心口,同学你说的话有点伤人。 “不过我觉得这都是江老师你对他们好的关系。”祝家宁说着有些激动,“上次校庆的时候,我是作为志愿者在礼堂服务的,当时你们跟你父母的事情我 目睹了全程,本来我还不太理解他们作为学生为什么会帮老师出头,后来看到江老师你出来维护他们,我才明白,这就是师生间的双向奔赴!” “江老师你知道吗!”祝家宁的眼睛几乎在放光,“现在你和你学生们的关系可是被所有老师都羡慕的,我们数学老师就一直念叨让我们也像十九班的同学那样对他,有事帮他出头,然后我们就会说要我们出头的话,他得先给我们出头,他就不吱声了。这次知道十九班需要数学老师代课,他也是特别积极申请了,说要去感受一下十九班的氛围,我们都笑他别头破血流回来,他说才不会,十九班比我们乖多了,都是纸老虎,他才不怕。江老师,你说是这样吗?” 江藻耸肩:“不知道。” 十九班是纸老虎,这大概是他目前为止听到的关于自家班级传闻中最耸人听闻的一个,那群人怎么可能是纸老虎,真希望到时候不要玩得太开心,把人给吓到了。 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祝家宁没有介意,她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实说句实话,我以前对十九班的人是有点偏见的,但是经过上上次的运动会,上次的校庆,还有这次的送机,我真的对他们大有改观,我没想到他们居然是这么热血,这么正义的人,真的让我很感动。” “江老师。”祝家宁期待地看着他,声音里带着忐忑,“我是我们班的文艺委员,要是有机会的话,我们班能不能和你们一起搞个活动什么的?” “可以啊。”江藻想了想,“我们班没文艺委员,回头你找我们班班长吧。” “好!”祝家宁高兴地应道。 她转过头看着舷窗,挠了挠脸颊:“真想快点回去……” 她的这声呢喃般的声音三人都听到了,江藻和孟秋榆对视一眼。 江藻看着眼前的女孩,他知道为什么对方这么多话,没话找话,虽然大家都是一个学校的,但毕竟她们班只有她一个人入选了交流团,和团队里的其他人都不熟,又是远赴国外,自然会有些不安,见到稍微熟悉一些的人说说话缓解下紧张也正常。 江藻也跟着转头往舷窗外看,穿过云层,飞机正在奋力向上攀升。 他笑了笑,终究还是群孩子。! 第 81 章 经过十三个小时的飞行,飞机终于落地。 虽然飞机内空间算大,但毕竟在密闭空间里憋了十几个小时,大家都有些乏了,所以机舱们一开,便迫不及待地走下舷梯。 兄弟高中的校长早早带人迎接他们。 两位校长挺熟,虽然关系水火不容,但是人前都是客客气气的,握手拥抱场面话,一样不少。 “嘿,安德烈,好久不见!”我方校长率先给了对方校长一个拥抱。 对方校长安德烈回抱住我方校长:“是的,钟,我的兄弟,我可真是太期待你们的到来了!” 钟校长拍着他的肩膀,笑道:“期待我们到来?看来你们已经准备好成为我们的手下败将了。” 安德烈校长笑里藏刀:“话可不要说得太早,今年我们可是做足了准备,绝不会再像去年一样输给你们!” “那我真是拭目以待了。”钟校长说完,拥抱结束。 两位大领导会晤完,就该轮到后面的小喽啰了,钟校长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的团队情况,安德烈看了一眼他身后的人群,问:“这一次你们的那位容校董还是没有来吗?” “让你失望了。”钟校长用听不出歉意的声音说,“没有。” 安德烈非常失望:“无法目睹那位的风采,这真是太遗憾了,自从前年与他会面之后,我真是深深为他的才华和风度折服,十分想要再次见到他。” 钟校长笑而不语,安德烈想要目睹他们容校董的风采不假,但恐怕更想拉到他的投资。 钟校长心中冷笑,那就想着吧。 开玩笑,容校董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要是给了他们,那给自家的不就少了,到时候还怎么出门想包专机就包专机,想住五星级酒店就住五星级酒店——不过话说回来,容校董这学期比以前更大方了,提升了不少教职工福利。 两位校长就容校董缺席的话题又进行了一番讨论,其中多少真心多少假意姑且不论,只是容校董的称呼几乎句句不离口,听得江藻脑袋一阵阵抽痛。 他本以为来到国外就不用再听到容静丞的名字了,没想到还是逃不过。 江藻垂下眼睛。 两位校长终于寒暄结束,良心发现已经把各自的人晾得太久,于是赶紧安排他们上车前往下榻的酒店。 办理完入住之后就没什么事了,接下来的时间给他们调整时差,以免后面的参观交流出了岔子。 虽然在飞机上时大家还很期待地讨论着等落了地以后去方寒推荐的餐厅吃吃看,但真正抵达之后,长途飞行积累下的疲惫让大家都没了兴致,在酒店餐厅随便吃了点,便各自回到房间关门睡觉。 江藻洗了澡,半靠在床上看了会儿L书,放在枕头边的手机忽然振动一下,江藻很自然地把书放下伸手去抓手机。 等把手机拿到面前,他愣了一下,随后苦笑着抬手揉了下额头,还真是养成习惯了,听到振动的第一反应就是 去拿手机。 手机接连又振动几下,江藻不再多想,查看起消息。 是班群里在@他,询问他到了没,最早的那条消息可以追溯到三个小时前,也就是他们刚下飞机的时候。 算算两边的时差,江藻轻轻叹了口气,平时上课都是早起困难户,一到这种时候,个个起得比鸡还早。 江藻动了动手指,在群里回复:“到了。现在应该是上课时间,玩手机的自觉把手机上交。” 刚刚还热火朝天的班群一下子静得仿佛成员全退光了。 退出去看教师群,里面也在问他们到了没,孟秋榆正和他们聊,江藻也就没必要再回复一遍。 把手机放下之前,江藻又重新检查了一遍聊天软件,没有任何遗漏,没有其他消息。 他垂了垂眼,放下手机,关灯睡觉。 * 容静丞从私人飞机上下来,在停机坪等候多时的金发女性立刻迎了上去。 知道他不喜欢和别人有太过亲密的接触,女性打招呼时很克制,开口是一口流利的中文:“欢迎你,静丞。” 容静丞懒懒打着哈欠看她一眼:“卡米尔,只有你吗?艾瑞克呢?” 卡米尔轻笑着耸肩:“谁知道呢,大概是知道你要来,在忙着销毁罪证吧。” “净耍些小聪明。”容静丞不温不火地评价了一句。 卡米尔却掩着嘴笑:“别说是他,如果那些老狐狸知道你来了,恐怕也要被吓破胆子,不知道会有几个进医院呢。” 她说这话的时候完全没有怜悯的意思,反而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 容静丞看她一眼,随口问:“他最近怎么样?” “他么……”卡米尔玩味一笑,“自从上次跟你吃了那顿团圆饭,回来以后就老实多了,安安分分地当他的颓□□年。” “嗯。”容静丞应了声,对他那位二哥的近况显然没有多上心。 秘书为他拉开车门,他坐进去,卡米尔也绕到另外一边坐上去,秘书则坐进副驾驶的位子。 等人全坐稳,司机发动车子。 卡米尔对容静丞说:“别馆已经准备好了,我们现在过去。” “不去别馆。”容静丞淡淡地说。 卡米尔微笑表示疑惑。 秘书报出一个地址,卡米尔更加疑惑,放着别馆不住,要去住酒店?而且位置也不在市中心,那一片应该比较靠近私立名校纽曼中学。 虽然心中满是疑问,但卡米尔识趣地没有多问,她的这位老板的心思,能不猜还是不要猜了。 她笑容不变,问道:“对了静丞,你这次准备在这呆多久?” “看情况吧。”容静丞看着车窗外,神色恹恹的,“也许一个星期,也许三天,也许明天就走。” 他笑了笑,“谁知道呢。” 卡米尔脸上微笑,心里却在痛骂,这种不确定的回答,要她如何安排行程。 真是难搞 的家伙。 * ?焕时的作品《又又又穿书后真少爷摆烂了》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由于才刚到,体谅到交流团中的人可能还没适应时差,第一天的行程安排得很轻松。 为了体现两校之间的情谊,纽曼中学为他们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在礼堂举办了一场隆重的欢迎仪式,,双方互相说了些场面话。等到欢迎仪式结束,由安德烈校长带着交流团在学校里到处看看,熟悉一下环境,和接下来几天会打交道的教职工等打个照面,走走逛逛一天也就过去了。 之后的时间没做安排,大家可以自由活动。不过虽说是自由活动,但真正自由的也只有各位老师,学生想要外出还得先报备,或者在老师或随行人员的陪同之下才能离开酒店。 大概是昨天在飞机上聊了很久拉近了距离,祝家宁自然而然地加入到了江藻、孟秋榆和陆舍三人组成的小团体,跟着他们一起自由活动——其实也就是去尝尝送机时学生们提到的餐馆。 一连四天都是如此,白天在学校里参观交流,到了晚上,四人便一起行动,到处吃喝闲逛,过得还挺惬意。 祝家宁性格活泼,乖巧听话,和他们三个人相处得不错,孟秋榆甚至感慨她都快成他们十九班的编外学生了。 对于这话,江藻想了想,说得倒也没错。 周五是本次交流的最后一天,一早大家如常乘大巴来到纽曼中学,然后便各自自由交流去了——交流团里的众人所擅长的领域不同,兴趣爱好也不同,因此不强制要求集体行动,可以选择自己想要交流的项目参加。 不过对于江藻来说,就没有那么自由了,不知道嘉中是怎么对兄弟学校介绍他的,纽曼中学的老师们一致认为这位江老师是坏孩子克星,纠正不良行为的资深专家,连着好几天都缠着他交流管理学生的经验。 这些异国同僚散发出好学精神,让江藻不太忍心扫他们的兴,参照以前看过的教育专家传授的经验,硬是瞎掰了好几天,什么要和学生做好朋友,要相信学生维护学生之类冠冕堂皇、老生常谈的话说了一大通,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听进去多少。 不过这就不关江藻的事了,教育本来就是因人而异,能从中悟多少,全凭造化。 用于交流的会议室里,坐了满满当当一屋子人。江藻作为主讲人在台上讲着自己的教学经验,等到说完一段,他停下来喝了口水,底下便很自然地进入自由讨论阶段,对此,江藻很欣慰,他巴不得自由讨论的时间越长越好,省得他浪费太多口舌。 他不介意和同行交流,但一连四五天都是他一个人讲那些重复过不知道多少次的话,终归是有些烦躁的,不过好在交流到今天结束,明天休息一天,晚上就可以启程回国了。 江藻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到中午放学时间了,这场交流会也差不多要结束了。 他等待着下课铃的打响。 但是,有另外的声音比下课铃先响起。 “砰——” 很突兀的一声,从国内来的老师还在茫然思考这是什么声音,纽曼中学的老师 已经反应过来,惊叫出声:“枪声!是枪声!” 无论是会议室里面还是会议室外面,尖叫声交织成一片,依稀能听到有人在呼喊救命,一时之间,到处都是混乱。 ?焕时的作品《又又又穿书后真少爷摆烂了》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有人试图维持秩序:“不要慌乱,快组织学生疏散!” 于是在短暂的混乱之后,秩序又回到人群之中。 这一切来得实在太突然,从未经历过这种事情的交流团众人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疏散到了校外的广场上,警笛声由远而近,不大一会儿L,一辆辆警车便停到了校门口,警戒线拉了起来,不准任何人靠近。 本来还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意外而慌乱不已的交流团众人,看到警察来了终于放下了心,然后后知后觉地想起应该找到自家的学生,于是开始在人群里搜索起来。 两位校长也在此时露了面,他们暂时没心思去管其他人,匆忙找上警方了解情况。 江藻和其他老师一起在人群里找自家学生,现场还是太混乱,他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学生挨个找了回来。 每找到一个学生,见他们平安无事,老师们才放下一点心,太好了,学生没事。这要是出来交个流,结果让学生出事了,这可是影响职业生涯的大事! 但找到最后,十五名学生只找到了十四个,还少一个。 “祝家宁?”孟秋榆焦急在人群中张望,“还有祝家宁没有找到!” 其他老师也在问:“你们有谁看见祝家宁了?” 学生们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都有点被吓懵,听到问话都摇头:“不知道啊,我没和她在一起。” “我也没见过她。” 学生们一个个否认见过祝家宁,这让大家心中都笼上了强烈的不祥预感。 不会出事了吧? 江藻的声音在这个时候格外冷静:“我记得她好像是去音乐教室那里了。” 音乐教室! 其他人一激灵,最初的枪声就是在音乐教室附近响起的! 校长在这个时候行色匆匆地赶回来,看了一眼平安无事的老师和学生,第一句话就是:“人都齐了吗?” 没人说话。 校长又问了一遍:“人齐了吗?” 江藻开口:“还少祝家宁。” 听到这话的校长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幸好被人扶了一把才稳住身体。 江藻看着他,冷静地问:“校长,怎么了?” 校长犹豫,消息没有确认之前,他不想说出来干扰人心,但江老师的目光实在让他难以回避,迟疑一下,他还是说道:“据警方确认,有一个亚裔女生……被歹徒劫持了。” 即使在如此混乱的环境里,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也是如此明显。 孟秋榆的声音都有些发抖:“是……祝家宁?” 校长猛地瞪大眼睛,好像他说出了什么禁忌的话语一样,过了好一会儿L,才咬咬牙,说:“还不能确定。” 他自我安慰 般说道:“还不能确定就是祝家宁,只说是亚裔,亚、亚裔嘛,这个学校有很多亚裔,不一定是祝家宁……我、我们还是再找找吧,说不定她只是被吓坏了,躲在哪个角落里哭,正等着我们去找她呢——” “钟!” 安德烈校长小跑过来:“我从警方那里拿到了歹徒劫持时的录像,你来看一看,是你们学校的孩子吗?” 校长顿时腿一软,只能勉强靠在旁边老师的身上。 江藻走过去,对安德烈伸出手:“让我看看。” 安德烈犹豫着看了一眼钟校长,对方向他点点头,于是他把手机递过去。 其他人也围过来看,江藻轻轻吸了口气,点开上面的视频。 视频只有几秒钟,但已经够了,拍到了歹徒的脸和人质的脸,被满脸络腮胡子的高大中年男人劫持的瘦弱女孩正是祝家宁。 “不会吧,家宁……”有这几天跟她相处得不错的同学捂着嘴叫出声。 高清的画面里,祝家宁满脸惊恐,但完全不敢挣扎,因为有把黑漆漆的枪抵在她的脑袋上,只要稍有不妥,就会打穿她的脑袋。 江藻把手机递回去时问:“现在是什么情况?” “啊?”安德烈愣了愣,他不是因为这句话,而是眼前这个人的态度,很冷静,即使在看到那样的画面后,即使被劫持的是他的学生。 江藻黑漆漆的眼睛透过镜片望着他,安德烈回神,赶紧说道:“歹徒劫持了这个女孩躲进了教室,狙击手和突击手已经就位,但是……” “但是什么?”孟秋榆紧张地问。 安德烈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说:“歹徒好像有炸弹……” 又是一片整齐的吸气声。 江藻若有所思:“歹徒持枪闯进校园,如果是为了报复社会,他应该无差别开枪杀人,但他没有,而是劫持了人质躲了起来,说明他应该有所企图。他想干什么?” 安德烈再次震惊,这位年轻人到底是有多冷静,在其他人都因为炸弹而慌乱不已的时候,他还能根据现状进行推测,而且还真的被他猜对了。 安德烈想了想,有炸弹这么重要的事他都说了,也不差这个了,于是点点头:“刚才他通过教室内的电话打给警方,说要一位名叫玛琳娜的音乐老师来见他,只有玛琳娜来见他,他才会放了人质。” 孟秋榆急道:“那快点让玛琳娜来啊!” 安德烈比他更急:“可我们学校没有叫玛琳娜的老师啊!” 似乎感觉很无力,安德烈重重一叹气:“谁知道他要找的那个该死的玛琳娜是谁!他要找玛琳娜就去玛琳娜任教的学校找,为何要来我的学校!” 江藻又问:“那就是暂时找不到玛琳娜了?” “呃……”安德烈迟疑一下,“警方现在正在核查歹徒的身份,等到确认了他的身份,应该就可以从他的关系网里找到那个玛琳娜了……” 钟校长已经恢复了,他惨白着脸说:“但是也不代表就 一定能找到玛琳娜,找不到玛琳娜,祝家宁就无法得救,如果歹徒被逼急了伤害到她,甚至……” 他一把抓住安德烈的胳膊,急切地问:警方有没有把握救出人质??_[(” 安德烈沉默,他也不知道。 他的沉默让现场陷入一片愁云惨淡的氛围中。 孟秋榆忽然扭头:“江老师,你去哪?” 在别人都没注意到的时候,江藻离开了人群。 他能感觉到很多目光盯在他的背后,但他没有在意,脚步坚定地朝着警戒线走去。 但他还没有接近,就被严阵以待的警察拦住:“你是什么人?这里禁止任何人入内,快点走开!” 对方凶神恶煞的,明显不是善茬,江藻看了看他放在腰间按住枪的手,其他警察也是一副戒备模样,只要他敢有什么不妥当的行为,立刻就会动手。 江藻抿了抿嘴唇,转身走开。 现在多了那些警察不善的视线,但江藻没在意那么多,也没回到人群,而是走到一个相对没那么吵闹的地方,拿出手机。 他看着手机,闭了闭眼睛,事急从权。 睁开时,他的神情已经坚定了很多,他拨通容静丞的电话。 仅仅是一声,电话便被接通。 那头没有说话,只有很轻的呼吸声传过来摩擦着江藻的耳膜。 “是我。”江藻开口。 “嗯,我知道。”容静丞的声音很沉。 “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江藻盯着自己的脚尖。 “什么?”容静丞问。 江藻沉默片刻,不答反问:“你知道现在的情况吗?” “嗯。” “我想拜托你……”江藻抿了下嘴唇,“让警方放我进校园。” 那头安静了一会儿L,容静丞再开口时,声音很轻:“你想做什么?” 江藻紧紧握住手,不让自己产生犹豫:“我想救祝家宁。” 或许是他盲目自信,但他来自这本书之外的世界,他就应该能做到其他人做不到的事情。 他可以做到,不,必须做到。 又是短暂的沉默之后,容静丞问:“为什么?” “因为,”江藻轻轻吸了一口气,“我教过她,她是我的学生。” 漫长的沉默过去,那头终于传来回应。 “好。” 容静丞说:“等着。” 然后,电话就被挂断了。 江藻握住手机的手慢慢垂下,他还没有说谢谢。 或者是,对不起。 * 挂了电话,容静丞抬眼望着面前的卡米尔:“你都听到了。” 卡米尔笑着点点头:“我去办。” 待卡米尔离开房间,秘书看着把玩着手机的容静丞,几次欲言又止。 容静丞忽然看过来:“要说什么?” 秘书动了动嘴唇,他其实是不该管这些事的,但他觉得如果他不问,有些话对方就会一辈子憋在心里,再也说不出来。 “你不担心吗?”秘书问。 容静丞把手机放回桌上,用手指描摹着屏保上江藻的照片。 他笑了笑,诚实回答:“担心。” 然后他垂下眼睛,声音很轻:“但我不能不支持他的决定。” 容静丞看过来,笑着说:“小藻最讨厌不信任他的人了。” “他能做到的。”容静丞这么说,好像在说服秘书,又好像是在让自己安心。 秘书默然。 容静丞合握起双手,低下头。 秘书看着他,忽然很难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 容静丞在祈祷。 秘书知道容静丞是一个不相信神明的人,但此刻一个不信神明的人却在向神明祈求心上人的安全。 真是荒唐。 秘书转头看向房间的落地窗,这家酒店不远处就是纽曼中学,那里正在发生一些事。 秘书心想,如果真的有神明,就请让一切都好起来吧。! 第 82 章 江藻挂了电话,回到人群里。 见他神色黯淡,其他人纷纷安慰道:“江老师,别太担心了,现在就交给警方吧……哎。” 他们以为江藻是想去找警方了解一下进展,结果却被无情地驱逐,虽然不知道他那个电话又是打给谁的,但眼下并不重要。 江藻没解释,只是勉强笑了笑,点头。 安慰过他之后,众人又不约而同地沉默起来,现在的情况,他们什么都做不到,说再多也没有用,这份无能为力的感觉让他们都不太想说话。 警戒线内警方忙忙碌碌,不时有人跑进跑出,负责现场调度的是位鼻梁很高的白人警察,长着一张凶戾的脸,每一个来向他汇报的警员都会被他高声呵斥,一张嘴就是一长串语速极快的脏话,在他面前的警员总是连头都不敢抬。 现场已经来了不少闻风而动的媒体,他们高举着话筒挤在警戒线前想要采访这位现场指挥官了解最新情况,但对方只是板着脸孔一口一个现在不方便告知,便让下属把他们驱逐。 又赶走一批混进来的媒体,指挥官接到个电话,是他的上司打来的,甚至是他的顶头上司。 他面色不悦地接起,然后眉头狠狠隆起,不知是惊讶还是愤怒的冲着话筒喊:“该死的,这不可能!居然想让一个外行人来插手,你真是疯了!” 无论那头说什么,他仍是坚持那句“不可能”,但不知那头又说了什么,指挥官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沉默片刻,他松了口:“OK,既然你这么说的话,我就如你所愿——但我要强调的是,我可以放他进去,但是我不会保证他的安全,如果这个倒霉蛋不幸被杀了,那也是他自找的!” 指挥官说完最后一句,便干脆挂了电话。 他的面色凝重,周围的下属都不敢说话,生怕惹到心情非常糟糕的上司。 指挥官眼神阴鸷地往人群里看了看,似乎在寻找什么,然后,他的目光就落在一群亚裔集中的地方,挥手招来个手下,吩咐了几l句,那名手下点点头,拉起警戒线小跑着过来了。 警方的动向一直是大家最关注的,此时见指挥官有所行动,注意力都集中到那名跑出来的警察身上,疑惑他要做什么。 而嘉中的师生则有些懵,那个警察怎么朝着他们来了? 不大一会儿,警察就到了他们跟前,板着脸问:“谁是江藻?” 他显然不太会发中文的音,“江藻”两个字被他念得不伦不类,其他人面面相觑,这是找谁? “我是。” 平静的声音响起,一个纤细高挑的身影越众而出,来到警察面前。 “江老师?”众人惊讶。 没理会其他人,警察看着面前的江藻,又确认了一遍:“你是江藻?” “是。”江藻说。 警察端详了一会儿,似乎在判断这个东方人是否在说谎,最后他一抬下巴:“跟我来。” 警察转 身就走,江藻想跟上去□,但察觉到周围好奇、担忧的目光,转了下头,淡声说:“我去去就回。” “啊?去哪?”校长愣愣地问。 这个问题也是其他人共同的疑问,但江藻没有回答,跟着停下来等他的警察一起走了。 江藻跟着那位警察穿过警戒线,来到板着脸的指挥官面前。 “你是江藻?”指挥官用一种嫌恶狠厉的眼神看着他,仿佛要用这种方式吓退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 但江藻只是平静地点了下头:“是的。” 对方表现出来的淡然让指挥官沉默一下,再开口时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但上面让我带你进去,你准备好了吗?” “是。”江藻依然平静,好像对他说的“进去”的理解只是去附近很寻常的餐厅。 指挥官多看了他一眼,对身旁的手下说:“给他防弹衣。” 另一名警察丢过来一件防弹衣,江藻接过,很沉。 指挥官略带嘲讽的声音问道:“外行人,会穿吗?” 江藻看了看,似乎有些复杂,他摇摇头:“不太会,可以教我一下吗?” 指挥官本以为这个年轻人敢主动申请进入校园与歹徒接触,要么是真的懂行,要么就是自我意识过剩,哪怕不会穿也要虚张声势地假装一下,所以他准备好无论对方如何回答都要大肆嘲讽一番。 但对方就这么诚实地承认了不会穿,指挥官不觉错愕,他很想问连防弹衣都不会穿你还敢来,是真的不怕死吗? 指挥官看着眼前的亚裔青年,对方的身上有一种东方人特有的温润气质,沉默了,对方不是不怕死,正是因为怕死,所以才没有逞强,老实承认不会穿防弹衣。 可是怕死,又为什么要进去? 指挥官沉默片刻,对下属吩咐:“教他穿。” 江藻在领他来的警察的指挥下穿上厚重的防弹衣,没有经过训练的普通人乍一穿上挺不舒服,行动也不大方便,不过尚在能承受的范围内。 在他穿防弹衣的时候,指挥官迅速地抽完一支烟,此时见他穿好后,把嘴里的烟头拿下来往地上一扔,狠狠踩上去碾了碾:“准备好了?” “等一下。”江藻开口。 指挥官看着他,眼中流露出嘲讽:“害怕了?” 江藻没说话,抬手摸了摸鼻梁上的眼镜,现在他身上只有这一件容静丞送的东西,一会儿进去以后,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江藻转身看向嘉中师生聚集的地方。 那些人神色各异地望着他,有好奇有疑惑有不解,但最终还是担忧占了上风。 陆舍从人群里走出来,向警戒线靠近。 有警察想要拦住他,但指挥官看看江藻,对手下挥了挥手,于是陆舍得以顺利来到警戒线前。 江藻摘下眼镜,递给陆舍:“帮我收好它。” 陆舍伸手接过,郑重地点头:“好的,老师。” 没有理会那些落在身上各异的目光,江藻转身,对指挥官说:“走吧。” 指挥官的心情复杂极了,眼前的东方人仅仅只是摘下了眼镜,就像换了个人,尽管东西方审美有差异,但对美的共识是超越文化隔阂的。 指挥官以一种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舒缓语气说:“跟我来。” 直到两人走进校园,身影消失在大众视野里,安静的人群才再度起了喧嚣。 * 指挥官带着江藻往歹徒所躲藏的小礼堂走去,路上,他介绍了一下情况。 “歹徒叫做科恩·康格里夫,他有一个上高中的女儿杰西卡,是他们学校合唱团的领唱。但很不幸,杰西卡于半年前自杀身亡,原因是遭到合唱团其他成员的霸凌。” 江藻听到这些信息,若有所思:“那他要找的那位玛琳娜老师……” “玛琳娜是合唱团的指导老师。”指挥官继续说,“杰西卡曾经因为被霸凌的事情找过她,但是她并没有放在心上。大概是这样,康格里夫才会对玛琳娜怀恨在心,认为是她间接导致了自己女儿的死亡。” “在杰西卡去世之后,玛琳娜也从任教的学校辞职。”指挥官耸了耸肩,“我们联系上了她,但她辞职后就去了环球旅行,目前正在横穿撒哈拉沙漠中。” 江藻抿了下嘴唇:“也就是说,她回不来。” “她不会回来。”指挥官唇边流露出讥讽,“康格里夫对她恨之入骨,如果她敢出现,他一定会杀了她。她怎么会为了一个已经去世的学生让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 江藻沉默。 指挥官瞥了他一眼:“你为什么要来?” 小礼堂就在前面,这一路走来江藻看到很多荷枪实弹的警察,或许隐蔽处还有举枪待发的狙击手,但尽管如此,还是没人有把握能毫发无伤地救下人质解决歹徒——这就是他们一直隐忍不发的原因,纽曼中学是名校,学校的声誉比什么都重要,这次发生了被歹徒闯进校园劫持人质的事情已经对学校声誉造成了严重影响,若是在营救过程中再有什么闪失,后果更是不堪设想,所以,学校的相关人士都在明里暗里给警方施压,力求以最小代价解决此事。 尽管戒备森严,但周围却静得仿佛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一切都风平浪静。 江藻说:“那个女孩是我的学生。” 指挥官皱了皱眉:“她只是一个学生。” 他的意思是,只是一个学生,值得你这么冒险吗? 江藻笑了一下,强调:“是我的学生。” 指挥官没有再说什么,耸了下肩:“你真是个好老师。” 语气充满嘲讽。 江藻又笑了笑,没说什么。 两人来到小礼堂前,一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性迎上来:“长官。” “我们的谈判专家,路易斯。”指挥官介绍了一下。 路易斯的目光紧紧黏在江藻身上,在最初的惊艳之后,他的眼底只剩下疑惑: “这位是?” “一只自投罗网、甘愿自我牺牲的羔羊。”指挥官扯了下嘴角,嘲讽道。 江藻主动自我介绍:“我是人质的老师,我叫江藻。” 路易斯的神色一下子变得非常惊愕:“什么?你为什么过来?” “我想和科恩·康格里夫聊一聊。”江藻淡淡道。 路易斯更加惊讶,他看着指挥官向对方求证,指挥官点点头,路易斯摸了摸额头:“天呐,这太难以置信了,你想和他聊什么?难道你以为只要你这个外行人随便说几l句话,他就会被感化,释放人质出来自首吗?” 指挥官在旁边哼了一声,插嘴:“我想他就是这么认为的。” 江藻淡淡地说:“我并没有这么想。” 路易斯还是用一种无法理解的眼神望着他,但下一秒,他手上的手机响了。 他立刻压低声音说:“那个狡猾的家伙打电话过来了,你们不要出声。” 他接听电话并公放出来,那头立刻传来粗犷的声音:“是谁来了?玛琳娜吗?” 路易斯整理了一下心情,回答道:“不,不是玛琳娜。你知道的,玛琳娜现在住的地方离这里有些远,一时半会儿还无法赶到,请你再耐心等待一下。” “可我已经等了很长时间了!”那头的声音变得暴躁,“为什么她还不来!她是不是不敢来?她要为杰西卡的死付出代价!” 电话里除了他的歇斯底里,还有女孩细碎的哭泣声。 “别吵了,不准吵!”康格里夫怒喝一声,又大声质问,“不是玛琳娜,那来的是谁,你们最好不要耍花样,我身上可有炸弹,大不了就同归于尽,一起下地狱!” 路易斯一阵头疼,想要出声安抚,但江藻先他一步开口:“你好,康格里夫先生,我叫江藻,是被你劫持的那个女孩的老师。” “老师?”康格里夫一愣。 那头祝家宁先是惊喜地叫了一声:“江老师!” 随后她又哭起来:“快救救我……” “住嘴!”康格里夫大喝道,“我不管你是什么人,我只要见玛琳娜,该死的,快把玛琳娜带过来!” “玛琳娜暂时无法过来。”江藻说。 路易斯震惊地望着他,你怎么把实话说出来了,你想激怒他吗!你到底是来救人的还是害人的! 果不其然,听到玛琳娜无法过来的康格里夫震怒:“什么!你们在骗我,你们是要我杀掉这个可怜的女孩吗,好啊,我就如你们所愿,但在杀她之前,我要先割掉她的舌头,让她再也不能唱出美妙的歌,就像我的杰西卡一样——” 江藻打断他的话:“所以,我有一个提议。” “什么?”或许是惊讶于这个时候他还能这么冷静,康格里夫愣了一下,问道。 江藻无视对面两人疑惑的目光,说道:“由我来交换那个女孩,作为你的人质。” “什么?!”这次是面前的两个人一同的震惊。 指挥官瞪着他,想说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虽然他说过并不保证这个不知死活的东方人的安危,但他可也不能就这么让他自寻死路! 而路易斯这个谈判专家则是单纯的震惊,他本以为这个人是来谈判的,但哪有谈判着就把自己给谈进去的。 江藻抬眼,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然后,那两个人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如果说刚才是震惊,现在则是震撼,任凭两个人如何绞尽脑汁都没想到该如何形容这双眼睛,漆黑深邃,仿佛藏着神秘莫测的宇宙的一隅,那是非人力所能及的所在。 但康格里夫的反应则与他们完全不同,隔着电话冷笑:“交换人质?你在开什么玩笑,我手上已经有一个人质,为什么还要冒险换一个不知底细的家伙,你当我傻吗?” “并没有。”江藻说,“我只是希望你能好好看一看你身边的那个女孩,她和杰西卡一样大。” 康格里夫沉默了。 江藻继续说:“她也很会唱歌,歌喉很美妙,虽然不知道和杰西卡谁唱得更好,但我觉得应该差不多吧。” “这个女孩现在很害怕,因为她正在被一个比她强大得多的男人威胁生命,她在向她的老师求救。杰西卡是不是也曾经经历过这些事呢?”江藻顿了顿,“你之所以憎恨玛琳娜,是不是因为她没有向杰西卡伸出援手?那么现在,你就忍心让这个女孩无法触碰到老师伸出的援手吗?” 江藻没有再说下去,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你比刚才那个聒噪的胖子会说得多。” “我可以让那女孩和你交换。”康格里夫说,“但你最好不要耍花样,我身上有炸弹,只要我摁下按钮,整个校园都会被炸飞,所有人都会下去陪我和杰西卡。” “不会的。”江藻保证。 路易斯连忙说:“对对,不会的,我们——” 指挥官在此时开口:“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会乖乖交换人质?如果你反悔,把两个人都劫持了,我们岂不是损失更大。” 康格里夫冷笑:“交换是你们提出来的,现在质疑我,是不是有问题?不想换也可以。” 江藻的声音很果断:“换——你要求怎么做?” 康格里夫的声音里多了几l分赞赏:“其他所有人都后退,那女孩的老师,你拿着手机到礼堂门前,记住,不要耍花样,我能看见一切,如果你们敢耍花样……” 他只是哼了一声,没往下说,但威胁意味十足。 “好。”江藻说。 指挥官看着他:“你真的要去?” “要。” 指挥官冷冷地说:“我真是无法理解你。” “不要紧。”江藻笑了笑,“这个世界上,无法理解也可以相处。” 指挥官皱了皱眉,最后轻轻叹了一口气:“在这里,我们还能保证你的安全,但进去后,什么都无法保证。” “没关系。”江藻已经往礼堂门口走了,“保 护好我的学生就行了。” 路易斯看看指挥官,意思是后退吗,指挥官看着一步一步接近礼堂的江藻,啧了一声,做了个后退的手势。 等到江藻走到礼堂门口,其他人也后退得差不多了,礼堂门打开,康格里夫劫持着祝家宁出现在门口。 “老师——”祝家宁看到江藻,先是一愣,随后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 “别怕。”江藻对她笑笑,“很快就安全了。” 祝家宁哭得更凶了。 康格里夫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刚才他从礼堂的窗口往外看,只能看到外面有人,看不清脸,现在见到本人,心里难免起了波澜,他没想到这竟是一位非常美丽的东方青年。 这份美丽不会使他的决心产生动摇,但却让他心中生出几l分信服,这是一个为了拯救学生宁可牺牲自己的无害青年,可以更加放心地交换人质。 但,仅仅是人质本身无害还不够,他突然掀开外套,露出捆绑在身上的炸弹,拿着□□的手抬起,拇指在按钮上威胁地虚按了一下,意思很明显,让躲在暗处的狙击手不要轻举妄动。 风吹过,现场还是一片寂静。 康格里夫望着江藻,江藻举起双手,示意自己不会轻举妄动,也没用携带任何危险物品。 “可以把她放了吗?”江藻微笑着问。 康格里夫皱了皱眉,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很难想象竟然会有人在这样的处境之下还如此从容,真是不可思议的人。 “你,慢慢走过来。”康格里夫下命令。 江藻依言,一步一步往前走。 康格里夫放在□□按钮上的手指一直没有移开,等到江藻走到一半的时候,他把怀里钳制的女孩松开,往前一推,祝家宁立刻跌跌撞撞地往前摔。 江藻及时扶了她一把。 “老师……”祝家宁抽泣着喊。 康格里夫把另一只手里的枪对准他们:“快点过来!” 江藻对她笑笑,然后,在她背上推了一下。 祝家宁趔趄一下,但这次她站稳了,她回头看了一眼,江藻在她和歹徒之间,将她挡得严严实实的。 “别回头,往前走。” 江藻淡淡的声音传来,但人却与她渐行渐远。 祝家宁深吸一口气,抬手擦干净眼泪,头也不回地往前跑,等她一头栽进一名警察的怀里,浑身颤抖地回头去看,模糊的泪眼里,只看到礼堂的大门在眼前重重关上。 * 礼堂里,江藻微笑看着面前拿枪指着自己的络腮胡男人。 康格里夫狠狠皱起眉头:“你在笑什么?明白自己现在是什么处境吗,你可是人质,小命随时玩完的人质!” 江藻却没有感到丝毫害怕,仍然在笑:“我想应该不会很快玩完吧,毕竟你还要留着我这个人质威胁外面的警察带玛琳娜过来。” 康格里夫沉默。 但很快,他又说道:“虽然不能杀了你,但挖掉你的眼睛,割掉你的舌头也是不错的选择。” “听上去有点可怕。”江藻说。 “所以你最好安分点。”康格里夫冷冷地说。 江藻耸了下肩:“我并不想做什么啊。” 康格里夫抬了抬手里的枪,威胁意味十足。 但江藻仍然没有闭嘴:“我说,我们要一直这样干等下去吗?” “什么意思?”康格里夫皱眉,这家伙的话未免太多了。 江藻解释:“玛琳娜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来,我们这样一直干等下去未免太无聊,但好像除了聊天,我们也做不了别的。” “聊天?”康格里夫感到很不可思议,他原以为这个青年不会像刚才那个软弱的女孩一样一直哭哭啼啼饶扰人心烦,没想到比起制造噪音,有过之而无不及,现在居然还想和他聊天。 “反正无聊嘛。”江藻说,“你有什么想聊的吗?” “没有。”康格里夫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回应对方。 江藻笑了笑:“那就我来说吧。你知道我是一个老师,我教了很多有意思的学生,你想听听他们的故事吗?”! 第 83 章 对于江藻的自说自话,康格里夫陷入深深的沉默之中。 他或许失策了,原本以为把那个只会哭哭啼啼的女孩换出去耳朵会轻松一点,但换来的这个青年比那个女孩还让人头疼,太吵了。 而且,让人捉摸不透。 康格里夫紧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青年,对方即使被枪指着仍然从容淡定,好像在他面前的只是一把孩童的玩具枪,丝毫不足为惧。 “你在玩什么把戏?”康格里夫沉下声音,虽然他对青年的勇气很欣赏,但并不代表他会这么容忍下去。 随着他的话语,康格里夫把枪口下移,对准江藻的小腿,意思很明显,如果你敢耍花招,我会立刻开枪。 他的手指扣在板机上,一触即发。 礼堂里静得落针可闻。 然而江藻只是微笑看着他,然后,动了。 他散步般姿态从容地走到一旁的椅子边,坐了下去,而整个过程,康格里夫的枪口也随之移动。 这完全是对自己的挑衅,康格里夫咬牙怒道:“你真的以为我不敢开枪吗!” 江藻仍旧保持着微笑,摇了摇头:“不是不敢,是不愿。” 康格里夫瞪着他。 江藻微笑着往下说:“你不会开枪,因为你根本不想伤害无辜的人。” 康格里夫的眉头皱得更紧,表情也更加凶狠,但这丝毫没有吓到这个年轻人。 “你不会开枪。”江藻又强调了一遍,“这一点从你答应交换人质就得到了证明。” “只要是正常人,都能判断得出一个未成年女孩和一个成年男性哪个更好控制。”江藻笑了笑,“我相信你并不缺乏这份判断力,但即便如此,你还是答应了我的要求,足以证明你不想伤害她。” 康格里夫沉默。 “刚才看到她的时候,我粗略检查了一下,她的身上没有明显伤痕,说明你没有对她使用暴力,她只是被吓坏了。”江藻看着他,继续分析,“如果你真的是一个能毫无顾忌伤害别人的暴徒,至少不会对她如此温柔。” 康格里夫听着他的话觉得不可思议极了,居然会有人用“温柔”来形容他的行为,好吧,如果是和极端的情况比,这确实算得上温柔。 康格里夫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不让这个东方青年太过得意,于是他冷声说道:“只是因为她没有反抗,而且,是你自己说的,她和我的女儿很像,但你就没那么幸运了。” 康格里夫慢慢扣动扳机,像是为自己的话佐证。 但是,康格里夫想象中害怕的表情还是没有出现在青年脸上,眼看着扳机就要扣到底,康格里夫猛然地松开手,骂道:“该死的,你为什么一点都不害怕!” 江藻笑着说:“我说过了,你并不想伤害无辜的人。” 他耸了下肩,“我是无辜的。” 康格里夫咬牙切齿,为他的自信,也为自己的软弱。 江 藻说道:“既然开不了枪,就把枪放下吧,我不会反抗,也不会逃跑,我只是想和你聊聊天。” 康格里夫再次深深凝视着这个容貌出众的东方青年,刚见面时,他曾经被这张脸迷惑了一下,但现在,那种被迷惑的感觉又来了。 ?焕时的作品《又又又穿书后真少爷摆烂了》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他觉得这个人是可以信任的。 歹徒信任人质?最荒谬的电影都拍不出来。 康格里夫没动,江藻也没再继续劝说他,而是看着他,问了一个问题:“你找玛琳娜,是为了什么?” 康格里夫不假思索,饱含恨意地回答:“当然是为了向她复仇,她要为杰西卡的死付出代价!” “为什么是她?”江藻问。 “什么?”康格里夫一愣。 江藻把问题清晰地表述了一遍:“你想为杰西卡复仇,但是复仇的对象为什么是玛琳娜老师?” 康格里夫眉头皱得很近,他刚才说得难道不清楚吗? 明知自己不应该配合对方,但康格里夫还是没控制住,吼道:“因为她害死了杰西卡!” “这不对吧。”江藻没被他粗暴的吼声吓到,冷静地指出他的逻辑错误,“杰西卡向玛琳娜求助,对方却没有帮助她,因此杰西卡才会感到失望无助,从而自杀身亡,你是这么想的吗?” 康格里夫不置可否,但他的态度很明显是认同这个逻辑的。 “可是,罪魁祸首不应该是霸凌她的那些人吗?”江藻淡淡地说。 康格里夫怔住。 江藻接着说:“杰西卡是因为受到合唱团其他人的霸凌,才去向玛琳娜求助,玛琳娜是没有帮助她,但如果仅是如此,就把杰西卡的自杀归咎到玛琳娜的身上,我觉得她有些无辜。” 江藻说着看了康格里夫一眼,笑容里有种说不出的诡秘,让康格里夫打从心底里感到发冷,他很想阻止对方说下去,但他的喉咙像被什么东西扼住,完全发不出声音。 于是他听到那个东方青年继续用着那副平淡的嗓音分析:“我们不妨来想一想,遇到校园霸凌这种事,杰西卡为什么只向玛琳娜这位音乐老师求助,确实,她是合唱团的指导老师,向她求助没有问题,但是除此之外,杰西卡应该还有别的求助对象才对吧,比如说——” “她的父亲。” 轻飘飘的话语就这么传到康格里夫的耳朵里,他像是被一把锤子重重敲击着脑袋,顿时身体不稳,脚步踉跄起来。 康格里夫努力保持稳住身体,但他持枪的手却不受控制地开始颤抖。 江藻对这一切视而不见,自顾自地说:“杰西卡为什么没有向父亲求助呢?是不信任,还是知道,就算求助了也没用?” 他看着康格里夫,微笑着问:“你说呢,康格里夫先生?” 康格里夫的手抖得更加厉害,几l乎连枪都要拿不稳:“够了,别说了!不要再说了!” 他崩溃地大叫。 在这种对方情绪几l乎崩溃的情况下,擦枪走火几l乎就是一 瞬间的事情,但被指着的江藻仍然冷静,他说:“康格里夫先生,其实你并不是想要杀掉玛琳娜,才找她的吧?” 明明是没什么语气的声音,却仿佛有某种魔力,康格里夫就这么逐渐平静下来,他弯着腰抱着脑袋,忏悔般说道:“不,我不想杀她,我只是,只是……” 他语无伦次,不知该如何说才好,江藻帮他把剩下的话说了出来:“你想见玛琳娜,是想从她那里了解杰西卡的事情,因为你这个父亲,一点也不了解自己的女儿,不清楚她都经历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江藻的声音里染上些许怜悯,他望着眼前抱着头满脸痛苦的男人,说:“或许真正杀死杰西卡的,不是霸凌,而是对她漠不关心的父亲。” “扑通”一声,康格里夫终于失去支撑,跪倒在地,抱着头痛苦起来:“对不起,杰西卡……对不起……我是一个不称职的父亲……” 江藻静静地注视着他。 康格里夫旁若无人地哭泣着,他好像忘记了一切,忘记自己劫持了一个人质,忘记人质现在正处于无人看管的状态,忘记自己正在被警方重重包围中,他此刻只想把心中的痛苦全部宣泄出来。 很久之后,粗犷的哭声才逐渐缓和下来,康格里夫的头发和络腮胡都凌乱了不少,这让他看起来有些滑稽。康格里夫看着江藻,用嘶哑的声音问:“为什么你还在这里?” 江藻笑了笑,说:“我说过,我不会反抗,也不会逃跑,我只是想和你聊聊。” 康格里夫错愕,或许是东西方的思维差异,他是真的搞不懂这个异国青年的想法。 康格里夫沉默了很久,从地上爬起来,手枪因为刚才的崩溃掉落在地,他本想捡起来,但看看江藻,还是没有碰,任它就这么躺在那里。 “你想要聊什么?”康格里夫的声音宛如叹息。 “聊一聊我的学生。”江藻微笑着说。 康格里夫看着他,良久,点点头,走过去坐到他的身边。 “你请说吧。”康格里夫说道。 * 祝家宁坐在临时救助站的椅子上,她身上披着毛毯,手里捧着一杯水,但里面的水非但没有丝毫减少,反而越来越多。 祝家宁的眼泪一滴一滴往下掉,落进杯子里。 身边人来人往,有时会有人停下来询问她的情况,但她只是一言不发地摇摇头,继续哭泣。 “江老师……”她抽泣着呢喃,“对不起……” 有人走到她的身边,停下来,祝家宁没理,她以为这个人也会像之前那些人一样站一会儿后就走开,但没有,对方弯下身子把她手里的杯子拿走,换了一杯新的。 祝家宁愣愣地抬起头,看清来人:“陆舍……?” 来的是陆舍,他的手里拿着换下来的杯子。 陆舍没什么语气地说:“还是喝点热水会好一点。” 祝家宁这才意识到手里的杯子透着些热意,比刚才冷冰冰的感觉舒适得多。 这几l天的相处让两个人还算熟悉,祝家宁能体会到对方话里隐约的温柔,不忍心浪费对方的心意,强打起精神。她举起杯子喝了一口,温热的水流过喉咙,舒缓了哭泣带来的干涩。 她微笑道谢:“谢谢你,陆舍,我好多了。” 虽然心里还是被悲伤、担心、难过这些负面情绪占据,但她不能再让其他人为自己担心了,她已经让江老师为她做出了那么大的牺牲,现在如果还让其他人担心,就太不应该了。 本以为以陆舍的性子,在她这么说了之后就会离开,但他没有,而是在她的身旁坐下。 陆舍把手放进口袋,拿出一块手帕递过来。 祝家宁没接,疑惑地看着他:嗯?○_[(” 陆舍的视线在她眼睛上瞥了一下,淡淡道:“还有眼泪。” 祝家宁窘迫了一下,她知道自己眼泪还没擦干,但是这个人为什么就不能体贴一点装不知道,非要点出来。 她接过手帕,道了声谢就擦起眼泪来,但眼泪无论如何也擦不完。 想到江老师在里面生死未知,祝家宁哽咽着说:“陆舍,江老师是因为我才身陷险境……要是我当时没有被抓住……对不起……要是江老师有什么事……” 祝家宁自责得不得了,她忍不住去想那些恐怖的后果,把自己吓得浑身发抖,眼泪掉得更凶。 “不会的。”陆舍的声音传过来。 淡然,坚定。 祝家宁怔怔地看着他:“为、什么……” 她想问你为什么这么笃定,但她哽咽着已经说不出后面的话。 陆舍却听懂了她想问的,露出一个罕见的笑容,说:“因为那是江老师。” “如果你什么都做不了的话,那就相信他。”陆舍的神色坚定,“他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祝家宁的眼泪就这么止住了,她能感受到陆舍的话语里的信任,那不是盲目,那是发自内心的相信。 陆舍看着她,又说了一遍:“相信他。” 祝家宁抬手用袖子擦掉眼泪,就像她从礼堂跑出来时那样,江老师对她说“别回头,往前走”,那时她相信了这句话,所以她现在才能平安无事地坐在这里为另一个人担心。 祝家宁点头,坚定地说:“嗯,我相信他。” * 礼堂里,江藻坐在座椅上,给隔了五六个座位的康格里夫讲学生们的故事。 康格里夫是一个安静的听众,他接受着这个东方青年给的讲述的故事,说来也很神奇,他明明从未见过这些孩子,但仅仅只是听着这些故事,他的情绪也随之产生波动,唏嘘、愤怒、喜悦、欣慰,就好像他也参与见证了他们的人生。 这些拗口的中文名不再陌生,它们代表着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代楚、方寒、宋妗彤、周沅、江潼、陆舍、邱邵、关骏捷、卢弈、齐旻一…… 江藻讲的故事并不系统,只是想到什么便讲了,讲到想不起来了,他笑着说:“好像 就这么多了。” 康格里夫靠在座位上,微微闭着眼睛:“确实,如你所说,他们都是很有意思的孩子。” 然后,他睁开眼睛,偏头看着江藻:“也是很幸运的孩子,他们在一切都没有变得太糟糕的时候,遇见了你。” 这才是让他感到唏嘘的地方,他轻轻叹了口气:“如果我的杰西卡当初遇到的老师是你的话,事情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我不知道。”江藻说,“毕竟我没有遇见她,一切都不好说。” 康格里夫沉默。 江藻又说:“但你遇见了。” “什么?”康格里夫不解。 “康格里夫先生。”江藻沉下声音,“一切都还来得及,还可以回头。” 康格里夫低下头,掀开外套,看着绑在自己身上的炸弹,问他:“我还能回头吗?” “可以的。”江藻说,“现在事情还没有变得太糟糕。” 康格里夫闭了闭眼睛,问出了那个一直盘桓在心头的已带有答案的问题:“玛琳娜不会来,是吗?” 江藻点头:“是的。” “所以我的等待是徒劳的?”康格里夫又问。 “是的。” 康格里夫久久没有说话。 江藻也没有说话。 过了不知多久,康格里夫开口了:“我曾经去杰西卡的学校,想要找玛琳娜聊一聊,可是其他人告诉我她辞职了,不知道去向,我四处打听她的下落,但是都找不到她,我很无能为力,我只是想找她了解杰西卡的情况而已。我是一个无能的父亲,连这么点事情都做不到,难怪杰西卡不相信我。” “我会选择闯入这里劫持人质,是因为这里的学生非富即贵,如果我劫持他们,警方一定会理会我的诉求。”康格里夫说着,深深叹了口气,“可即使我这么做了,还是见不到玛琳娜吗?还是无法知道杰西卡在生命的最后,是什么样的状况吗?” 康格里夫低下头,把脸埋进手掌里,肩膀颤抖。 “杰西卡,对不起……” 他呜咽着说。 手机铃声响了,江藻看过去,是谈判专家路易斯的,被他拿了进来,此时有电话进来。 又看了看康格里夫,江藻起身,过去拿起手机,接听:“你好。” 那头沉默了一阵,用不标准的发音问:“江藻?” “是我。”江藻说。 路易斯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疑惑:“为什么是你接电话?” “需要康格里夫接吗?”江藻问。 “呃……”路易斯已经完全搞不清楚现在的情况了,按理说手机拿进去以后应该由康格里夫保管吧?怎么现在反而是人质接电话,而且听起来还挺自由的? “有什么事吗?”江藻又问。 路易斯不管了,直接说明来意:“玛琳娜主动联系了我们,她想要和康格里夫对话。” 江藻回头看了一眼,康格里夫还沉浸在 悲伤之中。他对着电话说:“可以。” 路易斯无语了一下,你是人质吧?为什么能替歹徒做决定啊! 但他最后也只是说:“电话一会儿会打过来,记得接听。” “好。” 电话就这么挂了,江藻走到康格里夫身前,对他说:“玛琳娜想要和你对话。” 康格里夫怔怔地抬起头,望着他,似乎不太理解他的意思,但江藻只是把手机放到他的手里。 康格里夫紧紧盯着这支手机。 忽然,手机铃声响起,他如梦初醒,然后迅速接了起来,激动地喊:“玛琳娜?” 江藻走开到远一点的地方,没有听他们的对话。 康格里夫的声音先是激动,随后逐渐低沉下来,最后什么声音都没了,江藻回头,康格里夫靠在椅背上,颓然地望着礼堂高挑的穹顶。 江藻走过去看了一眼,电话已经挂了。 “玛琳娜向我道歉了。”康格里夫怔怔地说,“她说当初杰西卡向她求助的时候,她正在忙自己的事情,没有及时处理这件事,没想到最后会变成这样的结果。她为杰西卡的死感到很抱歉,她是因为觉得自己不够称职才决定辞职不做老师的,没想到会给我造成这样的困扰。” “她说杰西卡善良、体贴,乐于助人,深受大家的喜爱。” 康格里夫就这么怔怔地说着他和玛琳娜的对话,江藻静静地听着他的故事。 最后,等康格里夫说完,江藻点头:“杰西卡是个很棒的女孩,失去她是世界的损失。” “是啊。”康格里夫疲惫地闭上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康格里夫睁开眼睛,望着江藻,问:“他们都在等你回去吧?” 没有问他指的是谁,江藻点头:“是的。” 康格里夫抬手指了指门口:“你走吧。” 江藻没动,问:“你呢?” “我?”康格里夫笑了笑,笑容里说不出的疲惫,“我要休息一下。” 江藻深深看他一眼,没说什么,点点头。 江藻转身向礼堂大门走去。 “江。”康格里夫忽然叫他。 江藻停下,没回头。 “如果你能做到,”康格里夫说,“请拯救更多的杰西卡吧。” 江藻抿了下嘴唇:“好的。” 再没有声音,江藻闭了闭眼睛,继续往前走。 后面传来些微的动静。 江藻来到门口,拉开大门,阳光很强烈地刺进眼睛里。 他不由眯起眼睛。 “往前走吧。”康格里夫说。 江藻走出礼堂大门,他看到外面的指挥官和路易斯,对于他的出现,他们显然非常惊讶。 江藻缓步朝他们走过去。 路易斯警惕地望着他身后,生怕那个疯子就端着枪举着炸弹跟在后面。但只有江藻一个人出来,于是他高声问:“现在是什么情况?” “没事了。”江藻轻声说。 什么? ?焕时提醒您《又又又穿书后真少爷摆烂了》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路易斯还没反应过来,指挥官一挥手,立刻就有隐藏在附近的突击手闯进礼堂。 而就在那一瞬间,“砰”—— 一声枪响。 指挥官接到报告:“报告长官,歹徒已经吞枪自杀。” 指挥官皱着眉头望着江藻:“你做了什么?” 江藻垂眼:“什么都没有做。” 或许也不能说什么都不能做,他也是在劫持事件发生之后才想起来,这件事在原书里发生过,虽然只是一笔带过,但后果非常严重,康格里夫因为始终没有见到玛琳娜,一怒之下按下按钮,瞬间,炸弹爆炸,死伤无数。 现在,这个后果被改写了,仅仅只是歹徒本人自杀了,没有其他伤亡,算是一个不错的结局。 “噢,现在不该是说这些的时候!”路易斯说着给了江藻一个拥抱,“天呐,你居然平安无事出来了,真是奇迹,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江藻被他勒得有些难受,好不容易被放开,指挥官还沉着脸看他,但最后,也只是抬起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辛苦你了。” 收回手后,指挥官又板起脸:“现在,我们要处理后续了,闲杂人等离开现场。” 他抬了下下巴,吩咐下属:“带他去救助站。” 等江藻被带出学校,走出警戒线,他能感觉到几l乎全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人群瞬间就骚动了,但他身旁的警察不善地警戒着,让那些人都却步不前。 就这样,江藻被送到救助站,披上了毛毯。 “江老师!”祝家宁在第一时间就跑了过来,哭得眼睛都肿了,“你没事真的太好了,陆舍说得对,你一定能做到的……你真的做到了!” 听到陆舍的名字,江藻转头朝他看去。 陆舍走过来,从口袋里拿出代为保管的眼镜,物归原主。 江藻接过,戴上,但黏在他身上的视线还是没有移开。 陆舍看着他。 江藻问:“什么事?” 陆舍抿了一下嘴唇,说:“当初我找容校董换班,他对我提出两个条件。” “嗯。”江藻轻轻应了一声,不怎么在意的样子。 而离他们很近的祝家宁睁大眼睛,这是在说什么?为什么突然说起容校董? 陆舍却兀自往下说:“第一,保护好江潼。” “嗯。”江藻点头,不意外。 “第二,”陆舍停了一下,看着他,认真地说,“无论如何,相信江老师。” 江藻的眼神动了动。 * 卡米尔进入房间,向容静丞宣布了个喜讯:“你的宝贝儿还真是了不得,这么棘手的事情就被他摆平了。” 说着,她露出一个笑容,拿出手机说道:“现场有视频传回来,你要看看吗?说实话,他那种从容镇定的姿态还真是迷人,我都快要迷上他了。” 容静丞对她的手机不感兴趣,只是托着下巴望着窗外,淡淡道:“那是当然了。” “嗯?”卡米尔不解,她还以为这个小气鬼会吃醋,结果这个反应是什么? 他轻轻笑了笑,仿佛最虔诚的信徒在颂扬他的主:“窥见过他灵魂的人,不可能不为他着迷。”! 第 84 章 因为劫持事件的发生,原本定于周五下午举办的欢送会被迫中止,交流活动也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尽管安德烈校长一再挽留,想要为嘉中交流团无辜被牵连的各位做些补偿,但大家已经对这片土地产生心理阴影,不愿多留,只想尽快回到安全和平的祖国。 由于是临时决定回程,原先预定的包机无法为他们提供服务,但大家去意已决,宁可乘坐普通航班也要离开,所以在一番协调之后,最终,大家将在当地时间的深夜乘上回国的飞机。 即使距离劫持事件的结束已经过了半天的时间,但大家回想起来仍是心有余悸,生平只在电视上看过的事情就发生在自己身边,差一点就与死神擦肩而过,怎么能不惊魂不定。 在候机的时候,由于气氛实在过于沉闷,校长为了活跃氛围,主动挑起话题。 他之前拿着手机查看国内外关于此事的报道,新闻出得很快,几乎在事件刚发生时就已经有相关消息传出,不过都没有太详尽的报道,仅仅只是纽曼中学发生了一起校园劫持事件,警方成功救出人质,歹徒吞枪自杀,除此之外无人伤亡,于是案件圆满解决,皆大欢喜这样的简略报道。 纽曼中学是私立名校,背后牵涉的名人很多,没人会希望这种丑闻被曝光出去,所以能压则压,至于这里面谁出的力最多,就不得而知了。 作为事件的亲历者,校长自然不会再提这件事,给大家徒增压力。他翻了翻国内新闻,大概是劫持事件的报道太语焉不详,没有多少关注度,大家还是更关心与自己身边的事,而最近的热点话题就是即将在本周日进行的国考。 校长算了算时间,等他们回国的时候差不多就是周日的凌晨了,正好可以作为话题。于是他说道:“马上就要国考了啊。” 校长的想法其他人怎会不知,虽然情绪还是提不起来,但毕竟是领导发话,还是有人跟着他聊了起来:“是啊,听说这次考试竞争蛮激烈的,好多岗位都达到几百比一的录取比例——哎,听说江老师来嘉中之前,是在准备国考对吧?” 江藻本来正垂着头沉思,听到有人提到自己,抬头,应了声:“嗯。” 那人叹了口气:“你怎么没继续考呢,现在想想当公务员挺好的,起码安全有保障……” 那人只是因为这次的情况有感而发,话没经脑子就说了出来,结果下一秒就看到校长变了脸色,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讪讪不知该怎么圆场。 还是江藻笑了下,说:“当老师也很好,很有挑战性。” 不少人都笑了,气氛缓和了下来。 那人感激地对江藻笑笑,江藻点了下头。 气氛一缓和,便逐渐活跃起来,大家开始随意地聊聊天,以打发这漫长的等待时间,不过都默契地避开了劫持的话题,聊天嘛,图的是开心,揭伤疤不好。 江藻没再加入他们,只是坐在那里,好像在听他们说话,又好像在走神。 大家聊得最多的还是关于国考的话题,这个词不断传入江藻耳中,他微微垂下眼睛。 国考…… 江藻默念着这两个字,放在腿上的手慢慢握紧。 * 飞机落地时已经凌晨四点多了,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也是众人最困倦的时候。 行程虽然临时,但是该有的安排都有,学校派来的大巴会把所有人载回学校,当然,如果有别人来接也可以不跟大巴一起走。 陆续有学生被家里人接走,老师也有的决定自己走,最后,只剩下寥寥几人还在,这些都是要回学校的。 孟秋榆问江藻:“江老师,走吗?” 江藻摇摇头:“不了,我还有事。” 孟秋榆眨了下眼,这个时间,还刚经历了那样的事,到底还有什么事要赶着做?但他没有问出来,点头:“好,那我跟校长说一声你不跟我们一起。” 江藻道了声谢,孟秋榆走到正在清点人数的校长边上,跟他说了几句话,校长看过来,没说什么,点了下头,然后就带着其他人走了。 江藻看他们出了接机大厅,回身找了个座位坐下。 这个时间的机场没有白天那么繁忙,即使有人也都是行色匆匆,来来去去的,几乎没人注意到孤零零一个人坐着的江藻。 江藻坐在座位上,微微俯着身子,双手交握,静静地等待着。 一双擦得干净到几乎反光的皮鞋进入视线,江藻抬头。 是容静丞的秘书。 对方还是那副不苟言笑的严肃表情,江藻望着他,没说话,似乎在等待对方先开口。 秘书从怀里拿出一个信封,递过来:“这是静丞给你的。” 一封黑色的信,庄严,肃穆,沉重。 江藻微微皱眉。 秘书继续说:“他葬礼的邀请函。” 他。 葬礼的。 邀请函。 短短七个字进入耳中,江藻忽然感觉胃部在翻江倒海般地抽搐,他站起身,捂着嘴一路奔跑。 他跑到了卫生间,对着洗手池呕吐起来。 但十几个小时没有进食,江藻呕了许久没有任何东西被吐出来,只有倒流的胃酸流过喉管,火辣辣的疼。 秘书跟了过来,站在门口看着他:“你还好吗?” 江藻摇头,这不是任何病症,只是应激反应罢了。 他接了一捧水漱口,又把脸给洗了洗,然后,他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苍白,憔悴。 没有擦去的水珠沿着脸颊一滴一滴往下滴落,宛如泪珠。 看着这样的自己,江藻忽然笑了,笑容里满是嘲讽。 他嘲笑的是他自己。 太可笑了,他一直都在让别人做选择,可轮到自己的时候,他却总在逃避。 而现在,他没办法逃避了,他必须做出一个选择。 江藻从抽纸盒里抽出 纸,把脸上的水渍擦干,然后,他再次看着镜子。 镜子里的人嘴唇动了动,他在对他说—— 江藻,做个选择吧。 你愿意,为容静丞,而死吗? * 抵达艺术馆的时候,天际已经出现熹微的晨光。 朝阳正在努力突破云层的封锁,缓慢上升。 秘书把江藻带到艺术馆后的花园,停下脚步:“在里面。” “谢谢。”江藻道过谢后,轻轻吸了一口气,初冬的清晨空气很凉,让他的肺部略微感到不适。 压下呼之欲出的咳嗽,江藻一个人慢慢往里走。 即使已经入冬,花园里的植被仍很葱郁,感觉不到季节明显的变化,盛开的花朵仍然娇艳。 沿着鲜花小径走到深处,原本平整的土地上多出一个坑洞,很新,应该是新挖不久的,边上伫立着一块黑色花岗岩墓碑,但上面没有铭刻任何文字,好像是主人还没想好要在上面记录些什么。 江藻走过去,坑洞里摆着一口棺材,只穿着单薄衬衣的容静丞躺在里面,双手交叠放在心口处,长发披散着铺在棺材里。 他闭着眼睛,脸色苍白,好像只是睡着了。 江藻的呼吸一下子变得很轻。 胃部再次开始痉挛,江藻捂了下嘴,把因为应激反应而泛起的呕吐感觉压下去,然后他闭了闭眼睛,在墓坑边上坐了下来,他的双脚垂下去,刚好能够踩到棺材的边缘。 看着一动不动躺在棺材里的男人,江藻开口:“你在想什么?” 因为彻夜未眠而略显嘶哑的声音在这片空地里,显得格外单薄。 容静丞鸦羽般浓密的睫毛轻轻颤了颤,接着像刚睡醒般缓缓睁开眼睛,但他的眼睛里没有丝毫倦意,仍然清澈澄明,仿佛能看透世间一切。 他的唇边漾起往日那副漫不经心的笑,回答:“在想我的墓志铭该怎么写。” 江藻看着他。 容静丞笑着说:“小藻你啊,不是说过,只有写在墓志铭上,才能判断一个人是好是坏。” “我想呢,”他笑了笑,笑容里说不出的洒脱,“既然小藻只信任墓志铭的话,不如就把我的心意都写上去让你看看好了。” 但紧接着,他又叹了口气,眉头微微蹙起,露出困扰的表情:“我有很多话想对小藻说,但是墓志铭写不了那么多,真烦啊——是不是该把墓碑建得大一点才行呢?可是也不够呢。” 他苦恼极了,好像世界上最难解决的问题就在他的面前,他束手无策,无计可施。 江藻咬了下嘴唇,把那封邀请函从口袋里拿出来,丢下去,冷冷道:“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邀请函轻轻飘落,黑色的信封就这么落到了容静丞的心口。 他把信封拿起,高高举起来,云层间金色的晨光洒落下来,却无法驱散黑色带来的沉重。 望着眼前的黑色,容静丞轻笑:“不是玩笑哦,如果小藻 离开我,我真的会死。” 他把信封从眼前拿开,看着坐在墓坑边上的江藻,他微笑,声音温柔:“我只为小藻而活。” 江藻的心脏狠狠抽痛一下,痛得他脸色发白,浑身冷汗。 但容静丞却对此视而不见,只是又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很轻地问:“但小藻会为我而死吗?” 江藻死死咬住嘴唇,他该如何回应这个问题? 他知道容静丞不是在开玩笑,因为他们都明白,他们不是能够同生共死的关系。 这是当然,一个现实中活生生的人,和一个存在于中的角色,本来就不该存在交集。 对于容静丞来说,死亡是他原定的结局,如果没有意外,他最终会微笑着吃下那颗毒糖果,告别这个无聊的虚假世界。但是,意外发生了,和江藻相遇的那一瞬间,改变了他的命运,也改变了故事原本的轨迹。 如他所言,他为他的小藻活了下来。 而对于江藻来说,他原本的命运是沿着定好的路,顺风顺水地走完这一生,不曾为某人心动,也不会为谁哭泣,更不会为了回到这个虚假的世界甘愿以身犯险。 是的,以身犯险。 江藻在很久以前就察觉到一件事,前两次穿越,他都因为过度劳累而陷入昏迷,所以这一次,他疯狂消耗自己,有意将自己置于与前两次相同的状态之下。 因为他有一个猜测,穿越的前提,或许是让自己处于濒死状态之下。 这实在是一个疯狂的举动,因为这只是一个不确定的猜测,可能对也可能不对,为此而冒险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但是,江藻无论如何都想要尝试一下。 万幸,他成功了,他回到了书中的世界,但江藻也只开心了一瞬,烦恼便再度占据了他的心绪,这之后该怎么办? 他来这里是为了见到那个想要遗忘却忘不掉的人,可见完了呢?理智告诉他,他不属于这里,他终究要回到他的现实中去,国考的时间就是他这一次停留的倒计时,就像前面两次的高考和考研一样。 既然留不下来,那就不应该再产生多余的感情,所以江藻明知容静丞对他的感情,却不打算做出回应,因为他知道一旦更进一步,就会再也无法放下。 不止是他放不下,容静丞也放不下。 既然如此,就不要开始。 本是这样想的,但感情还是失控了,就像强行关在笼子里的猛兽,终会破笼而出,越是压抑,反噬得越猛烈。 江藻自暴自弃地想,那就这样吧,那就只看眼前吧,至于倒计时结束的那一刻会发生什么,他顾不上了。 就这样沉沦吧。 可真的就能不管不顾了吗? 时间不可逆转,做出选择的那一天终究会到来,那时他必须决定留下,还是离开。 留下,意味着江藻要放弃的是现实中拥有的一切,这个一切,包括他的前程、荣誉,甚至是生命。 为了所谓的爱情,放弃生命?江藻 觉得这是最顶级的恋爱脑都做不出来的事情,可要他像之前那样决绝地离开,他也做不到。 因为他知道,一旦他离开,容静丞会走上什么样的结局。容静丞的胃口已经被养出来了,毕竟曾经拥有过比从未得到过更让人难以割舍,所以他不会满足于等待下一次的重逢,他想要的是永远,是天长地久,如若不然,他会极端到宁可放弃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 江藻抿了抿嘴唇,太两难了,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选择。 他也是直到这个时候才直到,自己其实是一个很贪婪的人,他不想承担任何风险,不想做出任何牺牲,不想失去任何东西。 可这可能吗? “小藻。” 漫长的沉默之后,容静丞忽然出声,问他:“你后悔吗?” 江藻抬眼,容静丞神情专注地望着他,等待他的回答。 于是江藻垂下眼睛,很认真地思考着这个问题,片刻后,他摇头:“没有。” 他没有后悔,无论是接受容静丞,和他在一起,还是冒险回到这里,甚至是认识容静丞,与他一起度过的那些时光,江藻都不曾感到后悔。 但他也确确实实后悔过。 后悔当时年少,总爱逞强,不肯承认相处时心脏吵闹的声音叫做心动,不肯在送容静丞出国时说句软话,而是故作姿态地告诉对方自己要专心学习,没事别来打扰,以至于那之后两人再也没有联系过,就这么回到现实。 后悔第二次穿越时,得知这么多年容静丞都没来找过自己,赌气决定他不来找自己,自己也不联系他,就这么遗憾地错过了那宝贵的一年。 后悔没有早点找到来看,直到再次离开后才知道容静丞的故事有多么让他心疼。 后悔这一次回来,没有早点接受容静丞,浪费了太多的时间。 后悔直到现在,自己还在犹豫不决,让容静丞陪着他一起承担痛苦。 江藻的眼神动了动,他还预见了一件会让他后悔的事。 如果这次他选择离开,往后的日子,无论他在现实中过得有多么顺风顺水,他也一定会陷入到名为容静丞的梦魇中。 这一定会是他人生中最后悔的事情。 心脏还在持续隐隐作痛,仿佛在催促他快点做出选择,江藻再次看向容静丞,容静丞一直在看着他,没有移开过目光。 目光相遇的时候,江藻忽然觉得不痛了。 江藻低下头笑了,他认输了。 他不得不承认,容静丞对他很重要,比前程、荣誉,比他拥有的一切,甚至是生命都重要。 他垂下头,看着自己的掌心,他的生命线很长,但中间是断开的,他并不相信手相之类的说法,但现在他觉得,或许也不是没有道理。 看着生命线上断开的部分,江藻又问了一遍自己。 江藻,你愿意为容静丞而死吗? 既然他为你选择活下来,那么你愿意为他选择死亡吗? 江藻忽然眯了下眼睛,太阳终于突破云层的束缚,高悬于天空之上,散发出明亮的光芒,驱散最后的黑夜。 每一次日出,都是一次新生。 江藻撑着身体从坑边站起来。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棺材里的容静丞,容静丞微笑着对他张开双手,他没有说话,但江藻知道他的意思。 ——跳下来。 ——我会接住你。 江藻轻轻吸了口气,然后,闭上眼睛,纵身一跃。 高度并不算高,但江藻却觉得下落的时间无比漫长,漫长到他把过去二十五年的经历都回忆了一遍,才终于触到实物。 他跌落到了容静丞的身上,柔软,温暖。 然后,他被紧紧抱住。 容静丞贴着他的耳畔,轻声说:“接住你了哦。” 江藻搂住容静丞的脖子,把脸埋在他的胸口,闭上眼睛闷声说:“别再松手了。” 容静丞轻轻笑了一下,把他抱得更紧一些,低下头,亲吻着他的额头,无比郑重地承诺:“好。”! 第 85 章 舒舒服服地泡了个热水澡之后,江藻躺在柔软舒适的大床上,尽管身体很疲惫,但江藻一点也不想睡。 他要等容静丞。 浴室的门开了,先出来的是一片热腾腾的水雾,然后是只在腰间围了条浴巾的容静丞。 他一边用毛巾擦着头发,一边往床边走来。 等到了床边,他把毛巾随手往床头柜上一搭,便要上床。 江藻皱眉:“头发还没吹干呢。” “有什么关系。”容静丞把还湿着的长发弄到另一边,尽量不让湿发碰到江藻。看到江藻皱得更紧的眉,他撒娇:“把头发吹干很浪费时间,我现在只想快点抱着小藻睡觉嘛。” 江藻听着这久违的撒娇,牙疼了一下,他也不是不能理解容静丞的想法,因为他也是这样想的,想快点被对方拥抱,感受对方的体温。 他们都很贪恋现在这份难得的温存。 但尽管心里是这样想的,江藻却丝毫不肯松口:“不行,头发必须擦干,否则不许上床。” “咦?怎么这样嘛。”容静丞委屈巴巴地望着他,企图以此来打动他。 江藻对他的眼神视而不见,态度依然坚定,语气却稍有缓和:“就是这样,你本来就在那么冷的棺材里穿得那么单薄躺了那么久。” 连续三个“那么”被江藻咬得很重,江藻咬了下唇,继续说:“现在头发都不吹干就想睡觉,你是想生病吗?” “没那么严重啦。”容静丞不以为然,“我可不像小藻那么脆弱,随便变个天就病了,我没事的。” 江藻沉着脸看着他。 容静丞投降了,乖乖道:“好嘛,听你的,不过要求是小藻提出来的,小藻你可得负责到底,帮我把头发吹干才行。” 江藻从床上坐起来:“嗯。” 于是容静丞去拿了吹风机过来,然后就直接往床边一坐,等着江藻的服务。 江藻倒也没真严格到连床都不准坐的程度,看他这样也没说什么,半跪在他身后,先拿着毛巾把他头发上多余的水分擦干。 江藻也不是第一次为容静丞打理头发,容静丞三不五时地就撒娇要他帮忙吹头发,开始江藻还担心自己手法不够专业会伤到他的头发,但时间久了,江藻发现不管自己怎么折腾,容静丞的头发都是那么顺滑光泽,一点也看不出受损的样子,于是就随意起来。 不过虽说是随意了,但也只是和之前的小心谨慎相比,总体而言,江藻的服务还是很周到的。 替容静丞吹着头发,感受着手里的发丝逐渐变得柔软顺滑,江藻有些爱不释手。 他是很喜欢玩容静丞的头发的,从高中那会儿就是。 那时容静丞还是短发,只是刘海有点长,有时候会遮得眼睛难受,需要用手拨开才行。有一次容静丞手上拿了东西,空不出手,江藻心里一动,就这么下意识地伸手去帮他把刘海拨开,然后,两个人都愣了。 江藻尴尬地收回手,想了想,决定说点什么化解下尴尬,他当时说的是“学长,你不是艺术家吗,为什么没有留长发”。但他说完就后悔了,这两者根本没有任何关联,很明显属于没话找话,但容静丞却笑了,说可以考虑。 然后,容静丞就真的开始留头发了,只不过那时时间尚短,等到容静丞毕业,江藻送他出国时,容静丞的头发才到脖子,刚好够扎一个小尾巴。 那一次就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江藻也没想到容静丞真的会把头发留下去,他一直觉得以容静丞的三分钟热度,很快就会腻了,所以没有见面也没有任何消息的那两年,江藻理所当然地把这件事给忘了。 现在看来,好像是他比较薄情。 如果他记得这件事,在第一次回来时,看到留了长发的容静丞,或许就不会赌气到底,或许他们就不会浪费这么多时间。 江藻的动作忽然停了。 “嗯?”容静丞疑惑地转过头。 江藻手指上缠着他的一绺发丝,低头在上面吻了一下。 容静丞失笑:“怎么,这么喜欢我的头发?” “是啊。”江藻松开发丝,继续帮他吹头发。 容静丞想了想:“那我剪下来送给你?” “不用。”江藻摇头,“难得留这么长,继续留着吧。” “好哦。”容静丞答应了,又得寸进尺地提出要求,“不过小藻要替我打理才行,因为我可是为你才留的头发。” 江藻轻轻捻了捻手中的发丝,依旧是让他爱不释手的手感,他点头:“好。” 江藻把吹风机关了,宣布:“好了。” 容静丞抬手在头发上摸了摸,笑着称赞:“小藻的手艺真好,以后你就是我的御用造型师了。” 江藻瞥他一眼,不置可否。 “头发干了,现在可以睡觉了吗?”容静丞乖乖地问。 江藻把吹风机和毛巾都放到床头柜上,点头:“可以。” 下一秒,他就被容静丞搂进怀里,一起躺到床上。 或许是困过劲了,江藻现在反倒一点困意都没了,他现在只想好好感受这个熟悉的温暖怀抱。 容静丞的嘴唇擦着江藻的额头,出声:“小藻,想睡了吗?” “没有。”江藻回答。 “那我们说说话吧。”容静丞说。 “嗯。”江藻顿了顿,“说什么?” 容静丞笑着提议:“我们互相问问题,必须如实回答,否则——” “否则什么?”江藻很好奇。 “否则就要亲对方一下。”容静丞慢条斯理做着说明。 江藻沉默,该答应吗? 但最后,他点头:“好。” 容静丞笑着说:“那我先来。” 江藻没有异议。 等待了一会儿,江藻才听见容静丞低沉的声音。 他问:“分开的这段时间,你有 没有想我?” “嗯。”江藻如实回答,“有。” 话音刚落,容静丞吻了过来。 这实在太猝不及防,江藻被迫张开口迎接入侵者的到来,唇舌交缠。 等到被放开时,江藻轻喘着气抗议:“我没有说谎……” “我知道。”容静丞笑眯眯地说,“刚才忘记说了,说实话的话,就奖励一个吻。” 江藻咬了一下嘴唇:“好,轮到我了。” 容静丞侧耳倾听。 “你,”江藻抿了抿唇,“也来美国了吧?” “嗯。”容静丞眉眼弯弯,“来了。” 江藻看着他弯起的嘴角,虽然心里很不甘心,但还是遵守游戏规则,对准他的唇吻了过去。 本来只是想浅尝辄止的,哪知容静丞先一步抬手按住他的后脑,于是浅尝辄止变成了出浅入深。 在江藻的喘息声里,容静丞轻笑着说:“又到我了。” 江藻含着水光的眼睛瞪着他。 “问什么呢……”容静丞很为难地样子,用手指敲着额头,“啊,有了。” 他看着江藻,眼神一下子变得非常怜惜:“经历了那样可怕的事情,小藻害怕吗?” 容静丞的手在江藻的脸上轻轻抚摸着,好像在安慰他。 江藻感受着脸颊上的触感,回忆着自己当时的心情。 害怕吗? 其实是怕的,面对生死的威胁的时候,害怕是本能,没什么不敢承认的,哪怕他对自己很自信,也不能免俗。 但即使如此,他还是义无反顾地走进劫持现场,选择成为人质,与歹徒沟通。 因为,有容静丞在支持他。 容静丞在等他回去。 江藻的睫毛颤了颤,回答:“不怕。” 容静丞看着他。 江藻慢慢凑过去,吻住容静丞的唇,这是因为做出不实回答的惩罚。 这次的亲吻,江藻占据了主动,他学着容静丞那样,用唇舌细细描摹对方的口腔,等到分开时,两人间牵连的银丝拉扯了很长才断开。 看着对方,江藻慢慢开口:“到我的问题了。” “嗯。”容静丞舔了舔嘴唇。 “那个时候,”江藻的眼睛里水光潋滟,满是容静丞的影子,“你害怕吗?” 容静丞没有丝毫犹豫,就吐露出回答:“怕。” 他把江藻箍得更紧了一些,嗓音低沉里带着后怕:“我怕得要命,怕得浑身颤抖,我这辈子很少这么怕过,小藻,我什么都不怕,我只怕你。” 江藻能够感受到抱着自己的男人轻微的颤抖,如果说世界上有谁能够见到容静丞失态的样子,大概只有他了吧。 但他不喜欢容静丞这个样子,他还是更喜欢意气风发、恣意随性的容静丞。 江藻再次凑过去,这一次,他只是亲吻着容静丞的额头、眼角、唇畔和下巴,就像以往容静丞安抚他时那样。 在一遍一遍的亲吻中,容静丞逐渐平静下来,眼神深沉地望着他。 江藻抿了抿嘴唇,开口:“换一轮顺序,我先来。” “好。”容静丞沙哑着声音说。 江藻握住容静丞的手慢慢往下,声音很轻,很柔:“你想不想……” 不等他说完,容静丞已经给出了答案:“想。” 想得要命。 他的眼神这么说。 江藻轻轻闭上眼睛,回答正确。 游戏结束。 一片温热覆了上来。! 第 86 章 车子在校门外的老地方停下。 江藻轻轻吸了一口气,才伸出手准备去开车门,但手摸到门把,却怎么都下不定决心把门打开。 一声轻笑传入耳中,容静丞调笑的话语响起:“小藻怕了?” 江藻白了他一眼。 容静丞凑过来握住他的手,笑着给他出主意:“要不然今天就请假,不去上班了?” 江藻沉默。 说实话,对于这个提议,他是有点心动的,但是,逃避得了一时,逃避不了一世,该面对的总要面对。 容静丞把他的挣扎都看在眼里,笑了笑,伸手把他揽进怀里,在他额头亲了亲,安抚道:“没关系,要是他们不原谅你,你就辞职,来给我当秘书吧。” 江藻失笑:“好。” 容静丞又在他唇上吻了一下,拍拍他的背,柔声道:“去吧。” “嗯。” 江藻点点头,下了车。 周一早晨的嘉中门口一如既往地人来车往,江藻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校门,刚刚被容静丞驱散的紧张又卷土重来。 感受着这份不常有的心情,江藻忍不住摇了摇头,这对他来说还真是少见。 他为什么会紧张? 因为马上就要到班上,见到那群学生了。 尽管各大媒体都极力淡化这次劫持事件,降低影响,但嘉中作为当事方之一,有那么多亲历者,对内消息自然瞒不住,两天的时间,各种版本的相关传闻满校园乱飞,是个人都能张口就来两个版本。 所有人都知道了,十九班自然不可能毫不知情,江藻周末的这两天,周六在天上飞了一天,周日跟容静丞缠绵了一天,到了晚上才想起来把手机开机,结果一开机,各种未接来电未读短信狂轰滥炸,再一看群里,各种咆哮体在追问陆舍他的下落他的安危。 陆舍的回复倒是简单,“老师没事”,“老师去办自己的事情了”,这样的回答当然不能让其他人满意,继续逮着他穷追不舍。 看着陆舍因为自己被围攻,江藻不忍,于是冒了个泡,结果那些人转过头就开始围着自己问东问西起来。 消息太多太密,仅仅一秒就刷得人眼花缭乱,江藻确实累了,看不过来也疲于应付,于是回了个“有事明天到学校说”,就果断关掉手机不问世事。 而现在就到了这个“明天”。 江藻倒也不是怕见到学生们,但在他们那么着急的时候没有及时出来安抚,确实是自己的错,心里或多或少有些愧疚。 江藻暗暗叹了口气,待会儿到班上好好道歉吧,真不原谅的话,就像容静丞说的辞职算了。 江藻苦中作乐地想着。 走进校门,往教学楼走,江藻察觉到不对劲,他这一路走过来,有不少人都目光热切地望着他,恨不得把眼睛黏在他的身上一般。 接受他人的注目礼这个情节之前在运动会刚结束那阵子已经上演过了, 那时大家都很好奇他这位烂人班的班主任到底有什么神通能把十九班给收服,目光里仅仅只是好奇,但现在这个版本,与其说是好奇,不如说是……爱慕和欣赏。 有几个学生走到他面前,跟他打招呼:江老师好。 ?想看焕时的《又又又穿书后真少爷摆烂了》吗?请记住[]的域名[( “你们好。”江藻对他们点了下头,那几个人立刻就飘了,脸上漾起可疑的红晕。 江藻在更多的人围上来之前,加快脚步进了教学楼。 上了楼,他没去办公室,直接就往教室走了,他今天来得算早,但没想到进了教室往底下扫了一眼,全班二十四个学生,整整齐齐一个不少地坐在座位上,教室里也没有往日的喧哗和吵闹。 江藻在门口踌躇一下,走了进去。 “都来得这么早啊。”他笑了笑,“也没在玩,是准备好好学习了?” 底下一片沉寂,如果不是人都好好在座位上坐着,江藻会以为自己在和空气说话。 江藻等了一会儿,大家还是只是直勾勾地看着他,没人出声,于是江藻耸了下肩:“快打铃了,大家把一会儿自习用的语文课本拿出来,周沅,等下上来带大家读课文。” 说完,他就要出门。 这个时候,终于有人说话了。 关骏捷咬牙切齿:“江藻,你没有心的吗!” “嗯?”江藻回头。 卢弈气呼呼的:“不是,我们等了你这么久,你就来这么一会儿就打算走了?” 江藻失笑:“可我跟你们说话也没人理我,既然不欢迎我,那我就识相点自己走了。” 方寒冷着声音说:“不理你是对的,你自己想想你一来都说了什么。” 江藻满脸无辜:“和你们打招呼啊,难道不对?” 所有人都冷着脸看他。 江藻把目光投向离他最近的代楚。 代楚移开视线,语气淡淡地说:“江老师,我不帮你,因为我也有点生气。” 于是江藻把视线落到了江潼的身上,江潼一副想说什么但又碍于周围人的威压,只能低下头不吱声。 再把目光从周沅宋妗彤任好他们脸上看过,都是一副我在生气不想理你的表情。 江藻轻轻叹了口气,走又不让人走,话又不跟人说,这帮小孩子,还真是难搞。 但是再难搞也得搞,毕竟是自己的错。 江藻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开口,语气认真地说:“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他郑重地向底下鞠了一躬。 但底下还是鸦雀无声。 江藻保持着道歉的姿势。 良久,有个声音响起:“不是这句。” 是邱邵,他难得没有睡觉,靠在椅背上打着哈欠说:“他们想听的不是这句。” 江藻直起身体,再次将目光从他们脸上一一扫过,明明是一脸生气的样子,望着他的眼神却比谁都委屈。 江藻失笑。 他知道了。 于是他重新开口,嗓音里带着浅浅的笑意:“我回来了。” 听到这句话,他们的脸上出现了动容,但还是强忍着没有泄露出其他情绪。 “我好好的回来了。”江藻微笑着又说了一遍。 周沅一下子站起来,声音里带着哭腔:“我不管了,你们继续气吧,我原谅了!” 说着他离开座位,小跑着跑上讲台:“老师,你没事吧?让我看看你有没有受伤!” 江藻笑看着他,关键时刻还是自己的课代表给力。 “我没事,这不是好好的吗?”江藻向他展示了一下自己。 然后,周沅就一把抱住了他,一个高大的大男孩呜呜咽咽的委屈极了:“老师,你知不知道我都快吓死了,你怎么敢自己跑过去救人的啊,你不要命了吗!” 江藻在他背上轻轻拍着:“我没事,别担心了。” 周沅委委屈屈地哼哼唧唧。 其他人一看周沅被江藻安抚得尾巴都快摇起来了,既气愤他的背叛,又羡慕他的特别待遇,眼睛红得都快滴血了。 第二个忍不住的是宋妗彤:“我也不行了,老师,让我看看你!” 她也起身跑过去了。 眼看着第二个叛徒也得到了江藻摸摸头的待遇,其他人再也按捺不住了,不再矜持,一个个纷纷离座把讲台里三层外三层地围起来了。 江藻耳边满是叽叽喳喳的声音。 “江老师,你终于回来了,可担心死我了!” “小藻啊小藻,你要我怎么说你才好,你胆子怎么这么大,怎么敢去当人质的,这次算你命大,下次可不许了!” “老师,来,这是我爸专门请回来的辟邪符,用来祛灾辟邪的,以后贴身带着,就不会遇到那些倒霉事了!” “就是,你们真是太倒霉了,出去交流一趟居然还能遇到劫持事件,肯定是出门没看黄历!” 江藻看着围在自己身边的学生们,他们一如往常地吵闹,用这种方式表达对他的关心,江藻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明明才离开一个星期,居然还有点想念这种感觉了。 他笑了笑,开口:“让你们担心了,我没事。” 任好抱着手臂冷哼:“你还知道我们担心啊,以后这种事情不准参加了。” 周沅点头:“就是,跟他们出去就没好事。” 关骏捷一拍胸口,豪气道:“对,跟我们出去就行了,我们会好好保护你的!” 宋妗彤撅着嘴不高兴地说:“告诉校长,以后还有这种活动,我们江老师就不参加了噢。” 江藻哭笑不得,但也只是点头答应:“好。” “拉勾。”代楚把小指伸出来。 没想到代楚这么内敛的人会做出这种事,其他人诧异一下,随后也把小指伸出来喊:“我也要我也要!跟我拉勾,不然你这个人肯定说话不算话!” 江藻更加无言,他的信誉就这么低的吗? 但看 着孩子们一个个脸上扬着的期待和热切,让他无法拒绝,只好说道:“好,按照学号一个一个来——代楚。” 代楚把手递过去,江藻也伸出小指跟她勾了勾。 刚才还对他说生气了的女孩眼睛里泛着水光,但她还是露出笑容,说:“老师,欢迎回来。” “嗯,我回来了。”江藻笑着回应。 勾完手指,代楚让到一旁,江藻把目光落到方寒身上。 方寒一脸不羁:“我又没说要跟你拉勾,幼稚。” 关骏捷等的就是他这句话,见他不要立刻把他挤到一边:“老师方少不需要,你别管他了——” 方寒把他挤回去,咬着牙说:“我也没说不要!” 江藻看着他。 方寒不情不愿地伸出小指:“姑且给你个面子吧。” 江藻笑了下,然后他勾住对方的小指。 方寒抿了下嘴唇,声如蚊蚋:“欢迎回来。” “谢谢。”江藻笑看着他,“我回来了。” “到我了到我了!”关骏捷迫不及待地把方寒再次挤开,把小指伸过去,“老师,欢迎回来!” “嗯,我回来了。”江藻与他勾了勾手指。 就这么按照学号一个个地拉勾,每个人都在拉勾的时候对江藻说了句欢迎回来,而江藻也一一回应。 每个人手的触感、温度都不相同,但江藻触碰到的时候,心里总是会感觉一暖。 他知道他们其实不是在生气,只是在担心,不够坦率,但足够体贴,明明好奇得不得了,却没有问他都经历了什么,用自己的方式来关心他。 他们都是很好的孩子,是他做得不够好。 周沅依依不舍地收回小指,江藻转向江潼。 江潼眼睛红通通的,把小指勾过来的瞬间,眼圈就红了:“哥……” 江藻在他头上揉了揉:“好了,我不是好好在这吗,别哭了,你可是班长啊。” 江潼用力吸了吸鼻子,强忍着露出笑容:“哥,欢迎回来!” 又揉了揉他的头发,江藻微笑:“嗯,回来了。” 最后一个是陆舍。 陆舍沉默地把手指递过来,江藻勾住他的手指的同时,说道:“辛苦了。” 不止是要帮他应对心急的同学,这趟行程,陆舍也帮了他很多。 陆舍摇头:“应该的——欢迎回来。” 江藻笑笑:“也欢迎你回来。” 两人相视而笑。 眼看着这两个一块出去交流的人好像瞒着他们有了小秘密,其他人坐不住了,纷纷叫嚷起来。 “喂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关系变得这么好了!” “老师你太过分了,我们为你冲锋陷阵,陆舍什么都没做,结果你的眼里居然只有他!” 江藻皱眉,这话说得也太奇怪了吧。不过他也很好奇:“你们为我冲什么锋,陷什么阵了?” “哼哼!” 周沅骄傲地掏出手机,在上面操作了一下,自豪地把屏幕亮给他看:“当当当当——” “看,恭喜江藻老师荣获本届最美教师评选第一名!” 江藻看了一眼,手机上是论坛的版面,版头位置用彩色亮眼的艺术字写了“最美教师”的字样,旁边配的图是江藻的照片。 没戴眼镜,正是那天在劫持现场,他摘下眼镜时的样子。 看到这,江藻就丝毫不意外为什么今天一进校门他就收到了那么多的注目——虽然这个结果在江藻摘下眼镜的时候就预料到了,不过当时事急从权,他也顾不得那么多。 其他人开始七嘴八舌地说起投票趣事。 “真是扬眉吐气,之前我说我们江老师最美,其他班的人还笑我,说我滤镜深,现在呢,一个个求我发照片!” “才不要给他们发照片呢,老师的美貌是我们班的,他们偷拍了发出来我还没跟他们算账呢!” “就是,我可警告你们啊,都把手里的照片收好了,别随便乱发便宜外人!” “老师,你也记着,眼镜焊死在脸上,除了我们谁都不给看——哼,这帮人真肤浅,只知道看脸,我们才不一样,我们看的是老师的心,我们江老师就是人美心善!” “老师,你怎么不说话?”有人见江藻没说话,问道,“拿了第一,你不高兴吗?” 其他人也用一种忐忑的眼光望着他,他们知道老师是个低调的人,怕他因为自己擅自做主而不高兴。 江藻看着他们,摇了摇头,微笑:“没有,我很高兴。” 是啊,怎么会不高兴呢,这一个星期,他也在论坛里窥屏,他看到他的学生是怎么努力在为他拉票,怎么在别人出言不逊的时候维护他,又是怎么在别人的冷嘲热讽中坚持不肯上照片打脸,因为他们知道他不喜欢因为脸被人关注。 他们好像很蛮横,很幼稚,但他们比谁都赤诚。 “拿了第一,真的很高兴呢。”江藻笑着说,“谢谢你们辛苦帮我拉票了。” “耶!” 有人忍不住欢呼,但也有人故作姿态:“这有什么,小意思,洒洒水啦。” 江藻暗笑,嘴上说得不在意,但是那些小表情一个比一个骄傲,写着再多夸点。 江藻刚想说话,结果早自习的铃声就这么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等到铃声结束,江藻原本要说的话变成了:“好了,都回座位吧——周沅,带他们上早自习。” 没想到他变脸变得这么快,完全破坏了刚才的气氛,大家嘘他:“搞什么啊,就不能多高兴一会儿,老师你太扫兴了!” “这个早自习就算不上又能怎么样嘛!” 虽然嘴上这么抱怨着,但大家还是乖乖听话地散开回到座位,依言准备起早自习来。 江藻看着他们的言行不一,笑了笑。 “笑什么。”方寒不爽的声音传来,“我们要上早自习了,别在这碍事。” 立马 就有人打抱不平了。 关骏捷不满:“你怎么跟老师说话呢——老师,您慢走,千万别累着。” 他们都看出来江老师其实不太舒服,脸色有点苍白,担心他身体有事,所以虽然不舍,也只好让他走,起码在办公室里能休息一下。 听出他们不同话语里相同的关心,江藻笑着对他们挥挥手,转身往外走。 一路回到办公室,他刚推门进去,齐刷刷的,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他的身上。 “有事?”江藻若无其事地回到座位上。 “呃……呵呵,没事,没事。”同事们都是一副欲言又止、止欲又言的模样。 既然他们说没事,江藻也懒得跟他们啰嗦,反正无非跟学生们担心、好奇的事情一样,只不过他们身为大人也有自己的矜持和体贴罢了。 刚坐下没一会儿,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请进。”江藻出声。 门被推开,走进来的是祝家宁。 祝家宁是第一次来这里,进来后先张望了一下,看到江藻后眼睛一亮,跑了过来:“江老师。” “嗯,你找我吗?”江藻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她一番,她的外表已经看不出什么异样,至于这件事后续会给她带来什么样的影响,就看她自己的调节能力了。 祝家宁点头:“是的。” 她踌躇着,不知道该怎么说的样子,江藻只是微笑着看着她,也不催促。 感受到他鼓励的目光,祝家宁下了决心,开口道:“江老师,你还记得之前我跟你提过,我们班想和你们班一起搞个活动?” “嗯,记得。”江藻说。 祝家宁放下心来,接下来的话说得很顺畅:“很快就到元旦晚会了,我们想和十九班联合出个节目。”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补充道:“是以‘反校园霸凌’为主题的一个快闪短剧。” “江老师。”祝家宁看着他,郑重说道,“我在此代表高二13班正式向高二19班提出邀请。” 她说完之后,又轻轻吸了口气,忐忑地望着江藻,不知道他是否会答应这件事。 办公室里一下子陷入静默。 江藻的手指在办公桌上轻轻敲了几下,片刻后,他开口:“虽然我很想答应你,不过,这毕竟是整个班级的事情,还是需要全班一起讨论一下才能决定。” 江藻顿了顿,微笑:“等我和他们商量之后,再给你答复吧。”! 第 87 章 当江藻把来自十三班的邀请告知下去,不出他所料,反对的声音占据了大多数。 “我没听错吧,联合出演?开什么玩笑。” “我们班能自己出节目,为什么要和别人联合啊。” “对啊,大家又不熟,到时候还要磨合,麻烦死了。” “而且听这意思,人家都已经定好主题了,现在才找我们,不就是打算把我们当苦力使吗,才不干呢!” 底下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的,谁都能提出几l条反对的依据,江藻从始至终都沉默地听着,没发表意见。 等他们讨论得告一段落,江藻开口:“那你们的意思是,拒绝?” “那当——”关骏捷说了两个字就果断改口,他觑着江藻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老师,你怎么想的呢?你想我们接受吗?”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其实如果老师同意的话,他们也不是不能答应,反正又没什么损失。 “我吗?”江藻指着自己,笑了笑,摇头,“我没有任何想法。我充分尊重你们的意愿,我只是替十三班的人传个话,你们不想的话我就去回绝掉。不用顾虑我,你们自己决定就好。” 虽然他这么说,但底下人还是犯起嘀咕,他们可不信江老师是真的没想法,但是老师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应该是希望他们答应的吧,否则也不会特地转告这件事,但是为什么会希望他们答应?就因为跟十三班的那个文艺委员很熟? 他们想从江藻的表情、动作来揣摩他的想法,但很可惜,他们的班主任一如往常般叫人捉摸不透。 实在琢磨不透江藻的心思,他们只能从其他地方下手。 周沅扭头:“喂陆舍,你跟十三班那个谁一起交流去的,她人怎么样?不会是打算拉我们班给他们班垫脚吧。” “不会。” 陆舍只说了这两个字,就再也没下文了,这让还准备再细问的其他人恨得咬牙,怎么知情的就一个谜语人和一个闷罐子,这让他们怎么调查敌情啊! “祝家宁人不错。”说话的是任好,“她没那么多小心思,应该是诚意邀请我们。” “咦?”对于任好的出声,其他人诧异极了,他怎么知道? 但也有人后知后觉地想起,在加入十九班之前,任好就是十三班的,那里都是他的老同学。 既然如此,就好办了。 宋妗彤歪着头问同桌:“好好,那你觉得我们班应不应该加入他们?” 刚才讨论的时候任好就没发言,她还以为他也是反对派,但他现在却为祝家宁说话,说明他似乎也不是那么反感。 “随便啊。”任好无所谓地说,“想加入就加入,不想加入就不加入,既没奖励又没惩罚,纠结什么。” 就是这样才纠结的啊! 底下一群人纠结来纠结去,最后看了看一脸神秘的江藻,一咬牙,决定了,联合就联合,让他们看看 这次江老师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江藻见他们终于下定决心,点点头,道:好,既然如此,之后的事情就由…… ?想看焕时写的《又又又穿书后真少爷摆烂了》第 87 章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他停顿一下,忽然问了个问题,“我们班还没有文艺委员吧?” 这个问题到是问着了,何止是文艺委员,目前班上班干部一共就仨,真正干活的还就一个班长江潼。 江藻的目光在底下逡巡一圈:“那么有谁想当文艺委员的,可以举手自荐。” 其他人面面相觑,这又是搞的哪一出? 宋妗彤看了看周围,然后慢慢举起手:“我来?” “可以可以!”其他人起哄,“就彤姐了,我们绝对相信彤姐的文艺细菌!” “笨蛋,是细胞!” 江藻又看了看,没有其他人自荐,于是拍板:“好,文艺委员就由宋妗彤同学任命。那么这次与十三班联合演出的事情,就交由文艺委员负责吧。” 宋妗彤笑眯眯的:“好,就交给我吧!” * 与十三班联合演出的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在这种班级活动里,江藻一如既往当了甩手掌柜,把事情全权交给了新任文艺委员。 宋妗彤倒也不负所托,一下课就拉着任好跑到十三班去了,跟祝家宁简单聊了两句,两人约定,放学以后双方开个碰头会,确定一下本次演出的事项。 等到下午放学,祝家宁依约带着班上的几l个人到了十九班的教室。 眼见着快到十九班了,同行的人里面有人打起退堂鼓:“我说,我们真的要去吗?感觉好可怕的样子。” “都已经到这里了,你们还想退吗?”祝家宁问。 “家宁,你不怕吗?”说话的人纳闷,祝家宁平时也不是那么胆大的人,怎么这次就这么勇敢,敢和十九班扯上关系的。 祝家宁沉默一下,语气坚定地道:“我怕。但是,这是因为我不了解他们,我想亲自去和他们接触一下,我不希望因为偏见,而对他们产生误解。” “更何况,我们要做的主题是‘反校园霸凌’,对吧?”祝家宁看着自己的同伴。 其他人互相看看,最后点点头,最先说话的那人说:“好吧,那就走吧,去见识一下真正的十九班。” 一行人继续往十九班的教室走,到了门口,门关着,祝家宁轻轻吸了一口气,伸手敲门,不一会儿,里面传来回应,祝家宁推开门。 其他人往里面看了一眼,吓了一跳,齐刷刷的,好像全员都在。 救命,这是干什么,他们就来了四个,这边二十四个,是要给他们下马威吗? 就在四人不知所措时,宋妗彤走了过来,笑着挽住祝家宁的胳膊:“家宁你们来了呀,来来来,给你们准备了座位还有零食——哦?这些人吗?本来是我们几l个班干部留下来就好的,但是其他人非要也跟着留下来开会,哎呀你们无视他们就好,别管他们!” 宋妗彤的态度可谓是非常和善,其实对于宋妗彤, 十三班的人早就有很深刻的印象,这个女孩就是之前在操场上与彭飞智发生冲突的那个,那时他们觉得这个女孩未免胆子太大,居然连彭飞智那样的恶霸都敢招惹,说实话她教训了彭飞智让他们觉得挺解气,甚至有人私底下叫她侠女。而运动会上,她又跑出来为邱邵加油,虽然她的应援说得乱七八糟的,但是他们都感受到了其中的真诚。 忽然就有了熟悉的感觉,这让祝家宁之外的三个人的心安定了一些,他们再看向其他人,又猛然发现,虽然跟十九班的人接触不多,但是在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把这些班级成员都给记住了,而且记住的还都是与他们以往给人的形象截然不同的印象。 是怎么重新认识这些人的呢? 是那一次的运动会,他们冒着违反校规的风险,抢走广播站的话筒,拼命为还在奔跑的同学加油,哪怕被老师追得满场乱跑,也不忘停下来为冲过终点线的同学欢呼;是那一次校庆演出上,他们不惜与所谓的社会名流发生冲突,不顾自己的脸面,仅仅是为了维护自己的班主任,为他打抱不平;是这次的最美教师评选,他们被人不断质疑,但仍然坚定地为自己心中最美好的江老师拉票。 他们在旁人的眼光里,是桀骜不驯、离经叛道的烂人,是被排挤在正常之外的“不正常”,是即使什么都没有做,仅凭固有印象就让人望而却步的烂人,可是,他们真的就那样一无是处吗? 平心而论,他们做的事情,是荒唐,是胡闹,但不热血,不正义吗?如果让他们这些所谓的好孩子好学生来做,他们能做到吗?他们敢做吗? 他们真的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以至于要让所有人都排挤,畏惧他们吗?他们仅仅是没那么听话,成绩没那么优秀罢了。 他们和自己一样,都是朝气蓬勃的十六七岁少年,是不同枝桠上开出的不同的花而已。 把祝家宁安置在座位上,宋妗彤转头,笑眯眯地看向还站在门口没进来的三个人,冲他们招招手:怎么不进来?快来呀???[” 祝家宁也看着他们,目光里透着些期待。 三人互相看看,他们好像能够理解祝家宁的想法了。 于是三人心中不再忐忑,坚定地朝十九班走了过去。 * 一个月的时间倏忽而过,很快便到了元旦晚会的当天。 这一个月里,江藻彻底做了回甩手掌柜,只管上课,不管其他,当然,也是学生们都把心思放在准备元旦晚会的节目上,没工夫惹事,所以让他很闲的缘故。 对此,容静丞是很满意的,他一直都对学生们总是惹事让江藻分心颇有怨言,这一个月江藻没事,上完课就回去陪他,让他不知道有多称心。 江藻喝了口水,希望新的一年也能一直这么闲——当然,也希望那些人不要再关注他的脸了。 “江老师,走了。”孟秋榆招呼他。 “来了。”江藻拧上保温杯,起身随着同事们一起出门。 元旦晚会要求全员出席, 没有特殊事情不得请假,所以他们现在正要去大礼堂。 十二月末天气是相当冷的?[(,出了门那更是冷风一阵一阵地往衣服里灌。物理老师搓着手哈着气,说:“冷死了——也不知道今晚那帮孩子准备得怎么样了,之前问他们都神秘兮兮的不肯透露。” 夏薇却不那么乐观:“他们要表演的是‘反校园霸凌’的快闪短剧吧,总觉得这个话题有点沉重,放到今天这个日子表演,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孟秋榆却摇着头说:“也没什么不好吧,好的故事无论何时都能够引起大家的共鸣,说不定反其道而行,正好能够引起大家的注重呢——江老师,你觉得呢?” “我?”江藻笑了笑,耸肩,“我也不知道。” “诶?”其他人大跌眼镜,连江老师都不知道吗? 江藻笑着说:“有什么关系,等一下不就知道了,看着就好。相信他们。” 静默片刻,大家纷纷笑了,点头:“嗯,相信他们。” 说话间就来到了大礼堂,大家按照座位安排在教职工区域落了座,距离开场还有一会儿,整个礼堂里闹哄哄的。 江藻坐了一会儿,忽然起身:“我去看看他们。” 留下这句话后,江藻便离开了,其他人面面相觑,好半天才失笑着摇摇头。 “江老师啊,总是口是心非。”物理老师先吐槽上了。 夏薇抿着嘴笑:“还说相信他们呢,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了。” “但这不是不信任。”孟秋榆望了望江藻离开的方向,“只是因为他们是自己的学生罢了。” 其他老师露出深有同感的表情,论对学生的爱护,他们是真的不如江老师。 这或许就是他们师生之间能够双向奔赴的原因吧。 还得再接再厉才行!各位老师在心里暗暗勉励自己。 * 在其他人眼里和学生们双向奔赴的江老师来到礼堂的后台,还没踏进休息室,就被学生无情地赶了出来。 “干什么干什么!”关骏捷和任好两大门神守在门口,义正词严,“在演出之前,闲杂人等禁止入内!” 江藻微微皱眉:“我也是闲杂人等?” 关骏捷铁面无私:“是!不参加演出的都是闲杂人等!” 靠在门边的任好没说话,只是懒懒打了个哈欠,然后对他挥了挥手,意思很明显,闲杂人等快走开。 然后两人就转身进门,眼看着门在自己面前无情关上,江藻只好无奈离开,结果一转头,看到蹲在墙角里的十三班班主任,对方冲他挥挥手:“嗨,江老师,你也被赶出来了啊。” 江藻沉默。 十三班班主任姓高,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算了,不让进就不进吧,等会儿也就看到了——走吧,江老师。” 两人一块往前台走,边走高老师还边埋怨:“我说江老师啊,我可要跟你告告状了,你们班小孩可把我们班小孩带坏了,以前他们可不会这样 对我的,居然把老师关到门外,真是太过分了。” 江藻瞥他一眼,淡淡道:“这么说我还怀疑是你们班把我们班给带坏了,他们也从来没把我关到门外过。” 高老师嘶了口气:“江老师,不带这样颠倒黑白的,我们班小孩很乖的。” “我们班也都是乖孩子。”江藻说。 高老师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居然觉得他们乖,这滤镜是有多深啊! 但看着看着,高老师点点头,赞同了他的说法:“江老师,你们班那帮孩子,真的都挺乖的。” 班级事务,除了一些必要的,高老师插手的并不多,给学生们最大程度的自主权,但在他得知这次元旦晚会的节目要和十九班合作的时候,也是有点胆战心惊的,那可是十九班啊,但一向听话的祝家宁这次却很坚持,让他也不好反对,于是便一直暗中留心班上的动静。 他想象中的两个班级磨合不好产生冲突血流成河的画面没有出现,每次两个班一起开完会或者排练完,班上的氛围都很好,他们会叽叽喳喳地说着十九班的趣闻,说着对哪些人又有了改观,说着期待下次再和十九班的人一起玩,高老师没有刻意去打听,但耳濡目染的,自然也知道了一些。 他知道了十九班的人都很好,他们热情、仗义,虽然脾气急躁了点,但交给他们的任务都会好好完成,当时发生争执,事后会别别扭扭地道歉,化解矛盾。他们的所作所为,在高老师看来,和自己班上的孩子没什么两样,他们其实都是很普通的孩子。 他们并没有传言中的那么不堪。 江藻闻言,抬了一下眼皮,笑了下:“是啊。” 高老师突然就说不出话来了,是啊,他在这个人面前说什么呢,这个人可是最早发现那些璞玉的人啊,在他的面前以这副发现不为人知的秘密的口吻说这种话,简直太自我感觉良好了。 高老师有些汗颜,于是一时无话,两人沉默地走着。 走过一个转角,高老师想到什么,回头说:“江老师,下次我们——咦?人呢?” * 江藻背抵在门上,被迫仰着头接受这个突如其来的深吻。 刚才他和高老师一起走着,旁边一个休息室的门忽然开了,里面伸出一只手把他拉了进去,一切发生得太快,他都没来得及呼喊。 当然,他也不需要呼喊,因为不用想都知道对方是谁。 等到被放开时,江藻无力地靠在容静丞身上,任由对方用手指摩挲着自己的嘴唇,听见他的轻笑:“惊喜吗?” 江藻白他一眼,惊吓还差不多。 容静丞按着他的嘴唇,说:“我可是会议一结束就赶过来了哦,时间刚刚好呢。” “那还真是辛苦你了。”江藻说着就要从他怀里离开,“我先走了。” “别走嘛。”容静丞抱住他不松手,撒娇,“你要看晚会的话,就在这里看嘛,这里可比外面舒服多了,不比你在外面看人头强吗。” 江 藻在这个房间里扫了一眼,这里是容静丞专属的休息室,往日他来学校礼堂开会就会在这里稍事休息,按照他的喜好布置得很舒适,正中间有一台超大屏电视,直连外面的舞台,外面演什么这里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江藻沉默,确实是比在外面看强。 见他不说话,容静丞知道他已经心动了,于是半搂半拖得把他带到宽大的沙发边,抱着他坐了下来。 江藻在他怀里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 电视里,晚会已经开始了,主持人很专业,现场的气氛被他炒得火热,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舞台上。 不过对于房间里的两人来说,毕竟是隔着电视看直播,对氛围的感受要差一点,也就没那么认真,看着电视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不时插点别的话题。 平心而论,这台晚会挺精彩的,歌舞演奏都挺专业,话剧魔术之类的也有创意,如果能够安静欣赏,体验应该不错,但很可惜,江藻身边还有个容静丞,时不时地就要被他撩拨一下,没法静下心来。 小提琴独奏结束,主持人出来串场报幕:“接下来的节目是由高二13班和高二19班两个班级联合带来的快闪短剧《我被校园霸凌了》,剧情很短也很闪,请大家不要眨眼,认真看哦!” 现场迟疑一下,才响起掌声,不过大家还是很纳闷,高二13班他们知道,每次学校活动都是办得最好的那一批,本来他们还很期待这次他们会出什么样的节目,没想到居然拉着别的班级搞联合。 而且联合的还是高二19班! 《我被校园霸凌了》,内容是关于校园霸凌的吗?那和烂人班一起演出挺好的,他们很适合扮演霸凌犯。 容静丞也有相同的疑问:“哦?他们居然会和别的班联合演出,我还以为他们只会和自己玩呢。” 容静丞笑眯眯地望着江藻:“是小藻安排的吗?” “不算。”江藻否认,“他们是自愿的。” “要他们自愿,可不容易哦。”容静丞说。 江藻沉默一会儿,才说:“其实也没什么,因为他们本来就不是不愿意。” 如容静丞所说,高二19班的人向来只和自己人玩,除了冲突,几l乎不和别的班的人一起,但真的是他们不愿意吗?江藻觉得不是,他们只是习惯了被人畏惧,被人排斥,既然别人不想和他们玩,他们也就不搭理别人。 所以,当祝家宁来邀请的时候,江藻并没有拒绝,但他也没有替他们接受,因为最终是否要踏出那一步,应该由孩子们自己做选择,如果他们不愿意,那么他就算强制要求也没用。 所幸,他们愿意,他们没有错过这次走向人群的机会。 江藻轻轻笑了。 容静丞撑着下巴,也笑了。 电视里,帷幕拉开,短剧开始了。 快闪短剧顾名思义,就是快节奏的走马观花,一幕幕关于校园霸凌的剧情以简单粗暴的表演展现在大家面前,什么敲诈勒索、恃强凌弱、 言语欺凌,这些虽然老生常谈,但是观众并没有感到无聊,因为剧情实在太短小精悍,还没感到无聊就已经进入下一个情节了。 但也有眼神好的人在留意上台的演员,果然如他们所想,那些霸凌犯都是由烂人班的人扮演的,还真是非常适合他们的角色。 舞台暗下来,观众们心中一凛,又要闪到下一个情节了吗,刚刚已经表演得足够多了,现在还有什么霸凌情节没有出现的? 等到灯光再度亮起,场景还是那个场景,教室里坐了很多人,讲台上有个女孩在手舞足蹈。 有人认出来,那是十九班的宋妗彤,唯二的两个女生之一。 宋妗彤在手舞足蹈,她在扯着嗓子高声呼喊,但是她的声音没有传进任何人的耳朵里,她所做出来的那些举动也没有引起教室里任何人的注意。 她就像一个独角戏演员,拼命地表演,但是却没有任何人关注到她。 这是什么意思? 底下的观众不解了,刚才的情节都是很浅显直白的,比如说拳打脚踢、恶意辱骂,但是现在,好像需要做一点理解啊。 她在手舞足蹈,她在大声呼喊,但是没有任何人理她,教室里的其他人都在干自己的事情,他们中不乏有人在和别人交流,不存在眼不能视耳不能听,也就是说—— 他们无视了她。 咦? 无视也是一种霸凌吗? 但不等他们多想,这一幕结束,舞台暗下。 没多久,灯光亮起。 但看清舞台上的画面,其他人不由得睁大眼睛。 舞台很拥挤,这是自然,因为刚才除了无视那一情节,前面的所有霸凌情节都在舞台上以定格的方式呈现了出来,但是不同的是,之前的霸凌犯是由十九班的人担任的,现在,则换了十三班的面孔。 被霸凌的人成了十九班的人。 这又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要换人?烂人班当霸凌犯不是很适合吗? 这个疑问让现场议论纷纷,但很快,就有一个很小的声音传了出来:“是偏见吧……” 偏见? 不少人在听到这个词的时候立刻就反应了过来,这个短剧其实是一场行为艺术,是由舞台上的人和他们这些底下的观众共同完成的——在节目还未开始前,他们就理所当然地认为应该由烂人班的人来扮演霸凌犯,而在后面的节目里,烂人班真的以霸凌犯的身份登场,他们为验证了自己的猜测而沾沾自喜。 可这到底有什么好喜的,就因为他们猜对了霸凌犯?为什么会猜对,是因为他们对那个班有偏见,认为那些人就应该是霸凌犯! 可到底谁才是霸凌犯呢? 不少人低下头,不敢接触别人投来的目光。 他们才是霸凌犯。 偏见,也是一种霸凌。 他们陷入了集体无意识的霸凌之中,却浑然不觉,甚至为此感到优越。 这一次, 灯光没有暗下,但帷幕却在慢慢拉上?_[(,定格在舞台上的演员们仿佛在被一点一点吞没。 他们还要无动于衷吗? 偏见是霸凌。 无视也是一种霸凌。 “啪啪啪”…… 微弱的掌声响起,其他人猛然惊醒,他们或许之前是无意识,但是当意识到之后,就不能再沉默下去。 于是掌声越来越响亮、热烈,夹杂着叫好的声音:“好!” “十九班好样的,加油!” 掌声雷动。 那掌声同样从电视里传出来,容静丞揉了揉耳朵,靠在江藻的肩膀上:“这个节目看来很受欢迎呢,他们应该会很高兴吧。” “高兴吗……”江藻笑了笑,“谁知道呢。” “你呢?”容静丞含笑望着他,“你高兴吗?” 江藻垂下眼睛,他高兴吗? 或许是高兴的,因为他看到那些孩子在尝试与世界和解,他们想要不受偏见、不被无视地继续往前走,所以,他们愿意才上台进行这样的表演,只有毫不在乎地把伤疤揭给别人看的时候,才是真正放下过去的束缚,能够大步地往前走。 他们之所以不让他在演出开始前进入休息室,也是想要在舞台上,正式地向他表达这份决心吧。 江藻笑了笑,但又有些难过,他们终究只是一群孩子。 容静丞在他的眼角吻了吻,轻声安抚道:“他们往前走了,所以你也得跟上了哦。” 江藻轻轻笑了,点头:“嗯。” 拉起他的手,江藻眼睛里含着潋滟:“一起。” 容静丞微笑着反握住他的手。 * 元旦假期一晃而过,新的一年的第一节课就是江藻的语文课。 江藻走进教室,看到的是坐姿端正、神情严肃的学生们,他们每个人的手边都摆着书本和文具,以及,一张试卷。 这个班级就像任何一个普通的班级,上课的时候,每个人都会全力以赴。 江藻站上讲台,开口:“从今天开始,我们进入期末复习阶段,这个阶段很重要,请大家认真听讲。” 底下鸦雀无声,但并非是不理他,他们的目光随着他的动作而动。 江藻从书本夹缝里拿出一张试卷,在面前展开,铺平。他望着底下一张张青涩的面容,微笑:“请同学们把开学第一天我给你们做的综合试卷拿出来,我们现在开始评讲上面的题目。”! 第 88 章 番外 今年的春节过得格外早,因此开学也格外早。 江藻一如既往第一个到了教室,拿出书本便开始自习,他很专注,教室里陆续来了人,变得喧闹起来,也没让他有丝毫分心。 等他做完一道题,放下笔,活动了一下有些冻僵的手。 教室里的暖气开得很足,但江藻天生体寒,又习惯久坐不动,所以经常性地手脚冰冷,他也习惯了。 活动的同时,他的视线也没闲着,顺便地就下移到下一题开始读题。等手稍微没那么僵了,他伸手去摸杯子,却摸了个空。 江藻抬头,他放在桌边的杯子没了,但下一秒,他的杯子又被送回到他的面前,杯口还冒着热气,视线往上,对上的是一张讨好的笑脸。 是他的同桌,于桑。 “我看你杯子里的水凉了,所以帮你重新倒了一杯。”于桑的笑容很热情,老是喝冷水对身体不好。” “谢谢。”江藻接过杯子喝了一口,对方兑了冷水,这个水温入口刚刚好。 热水入喉,让身体从内部暖了起来。 江藻放下杯子,面向同桌,问:“要哪本?” 于桑的目光随着他看向他桌上堆起来的习题册,笑容顿时就尴尬了一下,挠了挠头说:“我也不是为了找你借作业才帮你接热水的……” 江藻挑了下眉:“那就是不要了?” “要!”于桑立刻放下矜持,果断喊道,“数学和物理,英语也要!” 江藻从里面挑出他要的三科递过去,于桑有点不好意思地接过来,道了谢后翻开,里面是他的学霸同桌漂亮的字迹。 于桑朝隔壁看了眼,江藻已经又埋头刷题了,根本没注意到他的视线,但于桑就是挪不开眼睛。 江藻的刘海有点长,把眼睛遮住了,看不清脸,但于桑曾经无意间看到过江藻的刘海撩开的样子,那时那种心旌荡漾的感觉至今还令他难以忘怀。 于桑不太能理解,为什么江藻明明有这样一张漂亮的脸,却总是遮着不让别人看见,不过仔细想想,似乎也不是不能理解,如果以真容示人的话,肯定会有很多追求者吧,以江藻那样的性子肯定受不了。 于桑暗笑一下,江藻这个人看起来冷冷淡淡的,也不爱笑,跟谁都很生疏的样子,但是实际接触下来,就会发现他心软得很,要不然也不会一直借他抄作业了。 当然,班上受到江藻恩惠的人也不只有他一个,每逢考试,全靠江藻整理的复习资料,才让班级排名永远稳居年级第一,要是有问题去问他,他也会根据对方的实际情况来讲,讲到对方懂为止,从来没有不耐烦过,于桑有时候会忍不住想,像江藻这样又聪明又漂亮的人是他的同桌,肯定是自己上辈子行善积德换来的。 这么一想,他近水楼台一下,也是他应得的。 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于桑鼓起勇气,清了清嗓子,出声:“江藻……” “嗯?”江藻头也没抬 。 “那个……”于桑左右看了一下,见没人注意到这边,压低声音问,“你吃不吃巧克力啊?” “嗯?”江藻的笔尖一顿,看过来。 见有戏,于桑立刻精神一振,忙不迭从书包里抓了一把巧克力出来,见他眼神里充满不解,轻咳了一下,尽量语气自然地解释道:“这是我妈给我从国外带的,我刚补了牙,不能吃,但是一直放着又很浪费,你不是喜欢吃甜的吗,这些就给你吧,就当是你一直借我抄作业的谢礼。” “哦,谢谢。”江藻也没跟他客气,随手拿了一颗巧克力剥开糖纸塞进嘴里。 很甜,是江藻喜欢的味道。 巧克力在嘴里化开,迅速补充了他用脑过度消耗的糖分。 于桑看他很喜欢的样子,喜滋滋地又从书包里抓了一把,全都推到他桌上。 “太多了。”江藻看着这为数不少的巧克力,皱了皱眉。 于桑却不以为然:“我又吃不了嘛,你就当帮我吃了。” “好吧。”江藻接受了,然后又埋头刷题。 于桑看着他腮帮子鼓鼓地含着自己给的巧克力,心情别提多美丽了。 但这份美丽没有维持多久,他就被人从后面重重踹了一下椅子,于桑回头怒目望去,他的后桌同样怒瞪着他,张了张口,口型很明显是“你小子他妈想干什么”,同时也有好几道同样的目光刺到了他的身上。 于桑一下子就蔫了,心里恨恨骂道这群人真会破坏气氛,不是,他身为同桌请江藻吃个巧克力怎么了,江藻平时那么照顾他,他投桃报李一下怎么了!这怎么就违反他们之间“不准随便对江藻出手”的约定了! 是的,他们这些人之间有个秘密协议,关于只准暗恋江藻不准挑明的协议,之所以会有这个协议,当然不是因为他们绅士,而是他们觉得江藻这个人很飘渺。 他就像水中月,只要一伸手触碰,他就会马上消失。 这不是某一个人的感觉,而是他们共同的感觉,就是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让他们只敢保持着远观,不敢轻易接近。 于桑面上是怂了,但心里别提多开心了,反正他的巧克力是给出去了,其他人应该找不到更好的理由送了吧,否则江藻就算再迟钝也会起疑的。 呵,果然还是他这个当同桌的福利好! * 一上午的课结束,下课铃响起,老师果断地离开教室,一点不占用他们宝贵的午休时间。 大概是于桑上午成功送出巧克力引起了其他人的危机感,后桌等老师一出教室就探过头来问江藻:“江藻,中午一块吃饭?” 江藻正在收东西,闻言看他一眼,摇头:“不了。” “呃,好。”后桌露出尴尬的笑容,没强求。 于桑则满脸幸灾乐祸,后桌在缩回脑袋的时候不忘狠狠瞪了他一眼。 其实他们都知道江藻接受邀请的可能性很小,几乎为零,因为江藻午休时总是独来独往,不 知道去了哪里。 对此他们也能理解,江藻家里是什么情况,他们都清楚,林家人在经济上对他很苛刻,嘉中校内的物价又高得离谱,江藻手头不宽裕,没法和他们吃得一样,十六七岁的少年最看重的就是面子,江藻不想在同学面前暴露出自己的拮据,因此躲起来一个人吃午饭也很正常。 哎,可怜的江藻,只能再想办法以其他理由投喂他点小零食了。 江藻已经把东西都收拾好了,起身,对他们点了下头:“先走了。” “嗯,拜拜。” 于桑和其他人一起冲他挥挥手,目送那道纤细的身影离开教室。 等估摸着江藻走远了,其他人纷纷起身,将于桑团团围住,一个个摩拳擦掌,面目狰狞:“你小子够鸡贼啊,居然敢在今天给江藻送巧克力,是当哥们都死了是吧!” 于桑看着他们,露出英勇就义般的表情,只要江藻能吃得开心,他就算此刻牺牲又何妨! * 江藻推开天台门的时候,打了个喷嚏。 “感冒了?”一道含着笑意的声音从门后传来,同时伸出手摸了摸江藻的手,“手好凉,你们教室没开暖气?” 江藻看去,容静丞秀气的眉头正微微蹙起。 “开了。”江藻说。 容静丞的眉头蹙得更紧:“开了手还这么凉,是制暖有问题?等下让人去看看吧。” 江藻觉得他有点小题大做:“暖气没问题,只是我天生体寒罢了。” 容静丞看着他,露出不满神色:“知道自己体寒还穿这么少。” 容静丞把自己的大衣脱下来披到他身上,拉着他往天台上的玻璃花房走,同时碎碎念着:“看来以后的午餐得给你准备点疗养滋补的东西了。” 花房里很温暖,中间一张桌子上摆放着今天的午餐,很丰盛,都是江藻喜欢吃的食物。 江藻看到那些东西,叹了口气:“学长,说过很多次了,两个人吃不了这么多菜。” “没关系。”容静丞笑着把他按在椅子上,“能吃多少就吃多少,只要你喜欢。” 江藻无言以对,每次都是这种态度,让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江藻的目光随之被桌上多出来的花瓶吸引了,他问:“为什么摆花?” 这里本来就是花房,周围都是花,没必要再多此一举了吧。 然而坐在他对面的容静丞却撑着下巴笑:“为了配合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啊。” “特殊的日子?”江藻脱外套的动作顿了一下,今天是什么日子? 他的手碰到外套口袋,里面有什么东西,他拿出来,是于桑给的巧克力,他当时随手拿了两个塞进口袋,忘记吃了。 巧克力和玫瑰花…… 容静丞伸手从花瓶里将那支玫瑰花抽出递过来,眼睛里含着笑意:“小藻,情人节快乐。” 江藻沉默。 容静丞盯着他手里的巧克力,问:“难道没有回 礼吗?” “这不是……”江藻想要解释的话语在容静丞的微笑中消了音,他改口,“送你。” 他把巧克力递了过去,容静丞接过去,剥开糖纸塞进嘴里。 “好甜。”容静丞微笑着称赞。 江藻看到他的满足的笑容,暗暗叹了口气,算了,就让这成为一个美丽的误会吧。 * “咦?”容静丞露出不满的表情,“什么嘛,原来当年那颗巧克力是这样来的啊!” 江藻瞥他一眼,至于吗,知道巧克力不是他的,居然一副想要吐出来的样子,都吃了这么多年了,还能吐出来吗? “不要嘛,小藻赔我的巧克力!”容静丞委屈巴巴地抱住江藻,脑袋在他肩颈边乱蹭,蹭得江藻痒痒的。 江藻觉得他有点无理取闹,那颗巧克力本来就是他硬要过去的,现在觉得上当受骗了要他负责售后很不合理啊。 但是看着容静丞委屈的小表情,江藻又心软了:“怎么赔?” “我要小藻送的巧克力!”容静丞理直气壮地说。 江藻的眼神微动:“我说过了吧,不准吃糖。” “可是巧克力又不是糖!”容静丞辩解。 江藻看着他,不说话。 容静丞的表情变得沮丧起来。 江藻暗暗叹了口气,他真的是一点也见不得这个人露出这副表情。 于是他倾身,吻住容静丞的唇,呢喃:“把我送给你,可以吗?” 容静丞眼睛里重新染上笑意,就像等到猎物自投罗网的猎人。 “当然。” 容静丞扣住他的腰身,加深了这个吻。 * 意识朦朦胧胧间,江藻只剩下一个想法,那就是容静丞太会吃了。 他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真正的糖,被容静丞一层一层地剥开,被他反复品尝,在他的热度里慢慢融化。 “小藻好甜。”容静丞一边品尝,还不忘点评上几句,“什么地方都是甜的,怎么吃都吃不够。” 这些话语混合着他轻轻喘息的声音,江藻听得浑身发烫,想要瞪他一眼,却被下一波突如其来的浪潮逼得只能闭上眼睛轻声呜咽。 江藻微微颤抖着,像是难以承受巨浪的孤舟,摇曳不定。 但他的无助也仅仅只是持续了一秒钟,他被温暖坚实的怀抱抱住,为他遮蔽住那些风雨。 容静丞在他的唇上细细亲吻着:“小藻。” 江藻勉强睁开眼睛,望进一片漆黑的温柔海洋中,那里风平浪静,是他专属的避风港。 容静丞微笑:“情人节快乐。” “嗯。”江藻眼睛里泛着水光,搂住他的脖子,将自己送上去,“情人节快乐。”! 第 89 章 番外 整个一月,江藻都很忙。 学生们突然就开始好好学习了,江藻这个班主任也不好意思拖后腿,陪着他们一起奋发向上。 因为太久没有在课业上下过功夫,现在的他们就像被抛进海洋里的干瘪海绵,迅速而疯狂地汲取着知识,正是看到他们这么渴望学习的样子,江藻才不忍心辜负他们,把大把的时间都花在教导他们身上,从天亮忙到天黑,几乎是没有一刻闲着。 而这也就直接导致了他陪容静丞的时间急剧减少——他工作日都住在教师公寓,只有周末才有空到容静丞那里。 对此,容静丞非常极其特别地不满,但他也只是口头上抱怨几句,从不阻止江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想到那个撒娇精明明舍不得还强行忍耐的样子,江藻忍不住想笑,不过好在马上就到寒假,他可以从这种高强度的工作中解放出来,到时候就多陪陪他吧。 但要把眼前的事情处理掉才行。 期末考试已经结束,经过三天紧张的阅卷,今天就是学生们返校拿成绩的时候了。 江藻拿着成绩单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其他老师都直勾勾地望着他……手里的成绩单。 看着他们想看又不敢说的样子,江藻笑了一下,虽说最关心成绩的应该是学生本人,但是老师们也会关心自己所带班级的整体成绩,毕竟这可是自己这一学期的教学成果最直观的表现。 这段时间,不光是他一个人在忙,其他老师也都拿出了全力教导学生,现在成绩出来,他们肯定想第一时间知道结果——这些孩子到底有没有学进去,学得怎么样。 江藻把怀里的成绩单递出去:“大家先看看吧。” 他先发话,其他人也不矜持了,直接就上来取走成绩单研究起来,他们不光自己研究,还时不时跟其他人交流两句:“不愧是陆舍,这个第一太稳了!” “方寒的进步很大啊,各科成绩提分都挺多。” “周沅这个……怎么说呢,他也太偏科了吧,要是他能把放在语文上的一半心思放到其他科目上,也不至于只有语文一骑绝尘了——江老师,你得批评一下你的语文课代表啊。” 江藻见他们都看得差不多了,放下保温杯,笑着问:“诸位,还满意自己这段时间的教学成果吗?” 先是沉默一阵,大家互相看看,最后是孟秋榆先开口:“要说满意吧,分数确实都有提升,比他们以前进步了很多。不过么,光有分数还不够,要想知道他们到底学得怎么样,还是要通过分析他们的试卷,看看失分点在哪,以后有针对性地补足才行。” 他说得头头是道,其他老师也不住点头表示认同。 江藻笑了笑:“就算是这样,那也是下学期的事情了,这个寒假,就让他们好好休息吧。” 他的话也不无道理,如果这些孩子们真的下决心要好好学了,那么这个寒假就是他们最后的轻松时刻了,虽说学习是一件持之以恒的事情,但是这些孩子们 毕竟太久没学,猛地学太多说不定会消化不良,还是循序渐进为好。 反正时间还很多,慢慢来就好。 江藻看了眼时间,差不多了,于是他起身:“我该到班上去了。” 把成绩单拿过来收好,江藻离开办公室,往教室的方向走。 离得老远,江藻就听到自己班上那震耳的喧哗,他摇摇头,一考完试就原形毕露了,这样怎么能行。 他走到教室门口,注意到他来了,教室里的吵闹声直降,但仍有嗡嗡的声音。江藻板着脸:“整层楼就你们班最吵。” 但他的严肃完全没把这些人给震慑住,所有人都直勾勾盯着他手里的成绩单,那表情和刚刚在办公室里的老师们简直如出一辙,不过他们倒是没有那么矜持,催促起来。 “成绩单!” “老师,那就是我们的成绩单吗?快点发下来!” “诶嘿,我要看看我这次考得怎么样,我可跟我妈说了,我这次高低得进前五百!” “才五百,也太逊了吧,我的目标可是前一百!” “我感觉我已经超神了,说不定能考进前十呢,嘿嘿。” 望着一张张自信张扬的笑脸,江藻什么也没说,把成绩单竖着放到讲台上,愣是不让试图偷窥的前排几个人看到任何内容。 “老师,你别卖关子啊,快点发成绩单啊!” “就是,快把我的成绩单给我,我要拍照发朋友圈!” 哀嚎声响起,他们都被成绩搞得抓心挠肝的,可偏偏老师还这么慢条斯理的整理着成绩单,存心耍他们玩吗! 江藻笑了一下,不再吊他们的胃口,说道:“我念到名字的上来拿成绩单。” “好耶!” “快发快发!” 江藻拿起第一张成绩单:“陆舍。” 陆舍起身,上前来到讲台,从江藻手里接过自己的成绩单,只扫了一眼,便恢复了往日的面无表情。 他一点也没有惊讶或者惊喜的样子,这让其他人反倒急了:“陆舍你考得怎么样啊?” “还是第一名不?可别我们都进步了,你反而退步了啊。” 甚至有性急的直接伸着脖子凑到他跟前去看:“你拿稳点我看看——哦,不错不错,年级第一,守住了啊!” 有了陆舍开了个好头,其他人更加自信心爆棚,陆舍考得不错,他们考得肯定也很不错吧。 江藻接着念名字:“代楚。” “江潼。” “邱邵。” “方寒。” 被喊到名字的人一个接一个上去拿过自己的成绩单,然而教室里的气氛却越来越沉重,等到最后一张成绩单发下去,教室里已经是鸦雀无声了。 “怎么了?”江藻笑看着他们,大多数人上来的时候还满脸喜色,等看到成绩,就变成了苦瓜脸。江藻明知故问:“不满意自己的成绩?” 底下这才有了回应。 “这要怎么满意啊,这跟我想的根本不一样啊!” “就是,这分数也太低了吧,我觉得我发挥得挺不错的啊,试卷都写满了怎么就这么点分?” “是不是判错分了?我不信我就考了这么点分,我牛都吹出去了,我要怎么拿着这成绩回家啊!” 底下全是哭诉自己分数低的话,江藻没反驳,静静听他们说着,等他们说到没话说了,沮丧着脸停下来的时候,他敲了敲桌子。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敲桌子的声音吸引过来。 江藻居高临下地望着底下的学生们,他们对成绩的失望明显地表现在脸上,委屈得好像下一秒就能哭出来。 江藻笑了。 底下一片恼羞成怒。 “老师你没有心的吗,人家都这么难过了你居然还笑得出来!” “太过分了,你在嘲笑我们吗!” “老师你再这样我真的要哭给你看了哦!” 江藻不笑了,他看着底下因为这个小插曲忘记沮丧的学生们,敛起表情沉下声音:“你们不满意自己的成绩吗?” 这个问题又问了一遍,但是这一次却没得到回应,一排排的脑袋都低了下去。 江藻没在意,继续说:“但是我挺满意的,其他老师也都很满意。” “咦?”不少人抬头望来,满脸诧异,这么点分数有什么可满意的? 江藻问:“你们到底在不满意什么?不满意自己没考满分,没考到年级第一?” 底下嘀嘀咕咕:“这哪能啊,我就算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能考满分,能考第一名啊。” “那你们就能做只学了不到一个月成绩就能突飞猛进的梦了?”江藻看着底下,沉声道,“那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们,这就是在做梦。” 很多人张了张口,想反驳,但最后都没说出来,因为老师说得是对的。 江藻看着他们失望、难过的表情,笑了笑,放缓了语气:“但是做梦,并不是一件坏事,这说明你们有这样的志气,这样很好。” 底下的人目光炯炯地望着他。 “我知道你们这一个月来有多努力在学习,正是因为你们努力了,所以才会对自己抱有更高的期望。我也知道,你们之所以会这样是想看到自己的改变,和过去的自己越大越好的改变,而成绩正是最直观的体现。”江藻说,“但是,你们要明白,改变并不是一蹴而就的,成绩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说提升就能提升的。” “你们想一想,如果你们只花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就能够超过别人几年甚至十几年的勤奋所积累下来的成绩,那这个世界岂不是太不公平了。”江藻笑了笑,“世界是公平的,有付出就会有收获,你们再看看手上的成绩单,你们真的还和过去的自己一样吗?哪怕微不足道,那也是你们的改变。” 江藻看着他们,目光中满是鼓励:“接受它,然后再继续往前走。不要怕,总有一天当你回头的时候,你会看到,过去的自己被你甩得远远的,再 也看不到了。” 底下一阵沉默之后,再次响起了嘀咕声。 “啊,其实吧,我觉得我这次考得也还可以啦,总分比之前足足高了一百五十分呢。” “虽然没进前五百,但是排名七百多也还行吧,毕竟之前都在一千名以外呢。” “虽然我总排名不高,但我单科排名高啊,语文这次年级十三,下次一定进前十!” 班上的氛围再次活跃起来,大家对着自己的成绩单终于露出了笑脸。 一活跃起来,大家的嘴就闲不住了,话题跑偏是必然的。 “老师老师,马上放寒假了,你准备怎么过啊?” “我要去滑雪,老师你要不要一块来?” “滑什么雪啊这么冷,老师我们几个约好了去南方度假,一起嘛!” 面对学生们的盛情相邀,江藻只是微笑着拒绝:“不了,你们自己玩吧。” 对于他的拒绝学生们也不意外,但他们也没放弃,老师总是这样,嘴上说不去,但到时候他们再努力做做思想工作,说不定就成了呢,不过这事得低调点,千万别让其他人知道捷足先登了。 江藻哪能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但也没戳破,看看时间,决定加快速度,再没完没了地耽搁下去,指不定要到什么时候呢。 江藻再次敲敲讲台示意他们注意:“好了,别看你们的成绩了,要看回家看,我还有别的事情要说。” “什么啊?”大家一脸迷茫,还有什么事情能比他们的成绩更大。 见他们都困惑地望着自己,江藻开口:“班长,你现在带几个人去办公室把你们的寒假作业搬过来。” “咦?” 听到这句话的人都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寒假作业,这四个字听起来好恐怖啊,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这种东西他们以前有过吗? 江潼在其他人怨念的目光中站了起来,他战战兢兢的,哪怕江藻让他带几个人他也不敢,只叫了陆舍两个人一起去办公室搬作业。 趁着他们去拿作业的时候,江藻也不浪费时间,说道:“趁现在我再跟你们叮嘱一下寒假的注意事项。”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这是学校发的寒假注意事项要求,他就这么照着念了一遍,等念完最后一句,江潼和陆舍推着小推车回来了。 大家伸长脖子一看,悚然一惊,这就是他们的寒假作业?也太太太太太多了吧! 江藻微笑着看了一眼那些作业,转过来对大家说:“一会儿拿到寒假作业以后,大家就可以离校了,回去记得要好好做作业,定好规划,每天做一点很简单的,开学回来我要收上来检查的——对了,我把作业里附带的答案全都收起来了。” 听江藻说每天做一点,大家还在算这个“一点”是多少,然后就听到他说把答案收起来了,立刻目瞪口呆地望向讲台。 这也太过分了吧,哪家好人收寒假作业答案的啊! 他们从来没有任何一个时刻像现在这样,觉得班主任的脸这么面目可憎过,然而江藻却还浑然不觉的样子,笑眯眯地跟他们告别:“好了,事情就这么多了,祝大家寒假快乐。” 学生们板着脸,这么多作业,不会快乐的。 江藻望着他们满脸的不高兴,笑了笑,说:“我们开学见。” 满教室的怨气在听到这句话后突然就消失了。 “老师开学见啦!” “大家都要好好的哦~” “寒假出来玩嘛!” “老师再见!” 江藻笑了笑,对他们挥挥手,走出了教室。 他的寒假也开始了,回去吧。! 第 91 章 番外 江藻在睡梦中,感觉有人在挠自己的脸,痒痒的。 昨晚睡得很晚,他有些不耐,闭着眼睛拍开那只作乱的手:“别闹。” 轻笑声传来,容静丞的声音混合着热意贴着他耳边:“江秘书,还不起来吗?” 江藻勉强睁开眼睛,让他稀奇的是早上一贯会赖床赖到不得不起的容静丞,今天竟然早早地就穿戴整齐,好整以暇地坐在床边笑望着他。 见他醒了,容静丞故作姿态地板起脸:“真是懈怠啊,居然起得比上司还晚,你这个秘书做得不称职啊,江秘书。” 江藻坐起来,以手掩唇打了个哈欠,瞥他一眼:“行,起来了。” 说话的同时江藻瞄了一眼挂钟,距离容静丞预定出门的时间还早,再看一眼精神奕奕的容静丞,江藻腹诽,这家伙平时怎么不见这么积极。 想是这么想,江藻也没说出来打击容静丞的积极性,掀开被子想要下床,但容静丞还严严实实地挡在床边。 江藻扯起假笑:“容总,可以让一让吗?我要起床了。” 这一声“容总”听得容静丞很是受用,他唇边的笑意越发深邃,抬手抚上江藻的细腰,隔着单薄的睡衣,缓慢游走着。 “哦?要起床了吗?”容静丞笑着说,“但是我看江秘书的行动似乎有些不方便,需要我帮忙吗?” 他说着在江藻的腰上轻轻掐了一把,力道不重,却让江藻瞬间软了腰。 昨晚太纵容那家伙,玩得过火了,后遗症就是江藻的腰到现在都是酸的,本来这种酸痛还在可承受范围之内,但偏偏容静丞故意使坏,江藻的眼泪差点被逼出来。 他靠在容静丞身上,瞪着对方,轻轻咬着嘴唇,说不出话。 容静丞笑了笑,在下一秒从掐改为揉,适中的力道缓解了江藻的不适。容静丞空着的另一只手把玩着江藻睡衣下摆的纽扣,含着笑说:“看吧,真的很不方便呢,这样的话,就只能我来帮江秘书换衣服了——不用太感谢我,谁叫我是一个体恤下属的好上司呢。” 江藻闭着靠在他的肩头,把他的话左耳进右耳出,他愿意服务就让他服务吧,反正就算自己不同意,容静丞也会自说自话地决定下来。 容静丞见他不出声,当他默认了,于是一只手帮他揉着腰,另一只手替他解着扣子。 单手解纽扣并不是很方便,但容静丞很有耐心,就这么一颗一颗地将系好的纽扣缓慢解开,睡衣没了束缚凌乱地散开来,露出藏在布料底下斑驳的痕迹。 容静丞的目光变得灼热,凝脂般的皮肤上满是欢愉的印记,那是他留下的。 这个人是属于他的。 无论是里面,还是外面,都应该打上他的印记,让所有人一看,就知道这是谁的人。 容静丞低下头,嘴唇在江藻圆润洁白的肩头碰了碰,这里一向是江藻的弱点,果不其然,江藻的身体轻轻颤抖起来。容静丞笑了笑,唇舌继续在这一片亲吻游走着。 做这些的时候,容静丞的手上也没闲着,继续帮他不太方便的新秘书做着起床的准备工作。 ——江藻的睡衣就这么被剥了下来,随意扔在了地上。 即使房间里的暖气开得很足,但就这么几乎是未着寸缕的,还是让江藻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尤其和他做对比的是衣冠楚楚的容静丞。 江藻有些不自在,手下意识地去抓被子想要盖住身体,但才刚抓住被角,他的手腕被擒住。 江藻望过去,容静丞眼含笑意对他摇摇头,诱哄般地说:“要穿衣服了,可不能睡回笼觉哦。” 抿了抿嘴唇,江藻松开被子。 “乖。”容静丞笑着称赞一声,伸手去拿床头柜上早就准备好的衣服。 先是衬衫。 布料柔软舒适,即使刚从空气里拿过来,穿上也不觉得凉,江藻任由容静丞像给娃娃穿衣服一样,为自己穿上衬衫,系好纽扣,再抚平衬衫上不存在的褶皱,每一个动作都温柔细心地仿佛在对待最精致脆弱的瓷器。 江藻闭了闭眼睛,他实在不习惯这样,太过于细致,简直到了磨人的地步。 但容静丞却浑然不觉自己的细致给怀里人带来了什么样的困扰,依旧自我地细致着。 衬衫穿好,接着是袜子。 容静丞拿过一只带着暗纹的藏青色中筒袜,握住江藻的右脚踝。 不习惯被人触碰的还有这里,江藻的脚趾微微蜷缩起来,容静丞起了坏心,故意在他的脚心挠了一下,不意外的感觉到江藻的身体紧绷起来。 “放轻松。”容静丞却偏偏一副正经人的样子,“我只是在帮你穿袜子。” 江藻轻轻吸了一口气,让自己放松下来,尽量无视容静丞那些有意无意的小动作。 容静丞看着他暗暗忍耐的乖顺模样,笑了笑,开始帮他穿上袜子。 袜子的长度刚好到小腿,藏青色太重,与底下白皙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更衬得江藻的皮肤白得叫人移不开眼睛。 “会不会很紧?”容静丞的手指勾起袜子边缘,指节有意无意地在小腿上蹭了蹭。 江藻痒极了,却也只能咬着牙说:“不。” 容静丞的表情也不知道是满意还是失望,他松了手,放开这只脚,又握住江藻的左脚踝。 像刚刚一样穿上另一只袜子,容静丞像审视作品般用视线在江藻身上打量了一遍。 上身的衬衫穿得好好的,袜子也好好地遮住小腿以下,只有这中间的腿部还暴露在外,腿根处的齿印与吻痕交错,暗示昨晚的两人有多么靡乱。 江藻不自在地并拢双腿,同时扯了扯衬衫,想要尽可能地遮住一些痕迹。 还是那句话,在床上时江藻怎么都无所谓,但现在这种只有他一个人春光乍泄的情况,让他很不自在。 容静丞知道江藻已经忍耐到了极限,要是自己再敢逗弄的话,估摸着就要翻脸了,当即见好就收,低笑着说:“好了,到裤子了。” 江藻眉头紧皱地望着他,容静丞这次倒是也没再怎么样,好好地拿过西装裤帮江藻穿上。 衣裤都穿好了,江藻这才暗暗松了口气,但还不等他说些什么,容静丞一起起身离开了床。 然后,在他身前半跪了下来。 江藻诧异地睁大眼睛。 容静丞却丝毫不觉得有什么,拿起床头柜上的棕褐色牛津鞋,再次握住江藻的脚踝,为他郑重地穿上。 江藻穿好鞋后,脚才真正落了地,试着走了两步,虽然是第一次穿的新鞋,却合脚得不可思议,厚底带来的是一种别样的舒适与安心感。 “还有领带哦。”容静丞看他走起来没有异样,又拿起一条藏青色的领带。 江藻走过去,由他将领带系在脖子上,绕来绕去的,像变戏法一般,最后一个精巧的半温莎结出现在容静丞的手里。 调整好领带的位置,容静丞看了看,还算满意,最后拿起西装外套,笑着说:再把这个穿上就大功告成了。_[(” 江藻看着这件浅灰色的西装外套,又看了看容静丞,这件外套和他身上的是同色系的。 江藻没说什么,由容静丞帮助着穿上了西装外套。 江藻还在整理西装外套,容静丞又弯腰拉开床头柜,从里面拿出一个精巧的盒子。 看见那盒子,江藻认了出来,这是容静丞当初送他的那对袖扣的盒子,只不过因为江藻没什么机会穿西装一直用不上,便闲置了起来。 “终于派上用场了呢。”容静丞似乎明白他所想,笑着说了一句。 “嗯。” 容静丞打开盒子,取出袖扣,江藻也适时地把手递了过去,由他将袖扣戴在衬衫袖口。 等做完这一切,容静丞再次打量了江藻一遍,露出满意的笑容,然后搭着他的肩膀将他推到镜子前。 “看看,还满意吗?”容静丞笑意盈盈地问。 江藻抬眼,从镜子里看到一身浅灰色正式西装的自己。 由于工作性质的关系,他不常穿西装,大多数时候的穿衣风格偏休闲,但这不代表他就不适合西装,这一身大概是容静丞特地挑选的,简约低调而不失沉稳大方,无论是样式还是色彩搭配,穿在他身上都无比适合。 当然,也很适合同一风格的容静丞。 “唔……”镜子里,站在江藻身后的容静丞托着下巴,煞有介事地说,“这么一看,确实很像一个久经职场的精英人士呢。” “你觉得呢,我的江秘书?”容静丞往前一步,镜子里的两人肩并着肩。 江藻摸了摸那枚猫眼石袖扣,宝石的手感细腻柔滑,一直都很让他爱不释手。 一直以来,容静丞都很知道什么才是最适合他的,也知道他会喜欢什么。 江藻笑了笑,眉眼间闪着动人的神采:“还不错,我很满意。” 容静丞同样弯了眉眼,说:“那一会儿就这样去公司吧。” “是。”江藻望着他,眼神微动,“我的容总。”! 第 92 章 番外 上午九点整,容静丞的座驾准时出现在容氏集团大楼前,一众提早得到消息的高管纷纷在门口等候他们这位年轻的集团掌舵人。 趁着车辆还没完全停下,众人赶忙趁机检视自身,生怕有任何不妥之处让大Bss不满意,影响到自己未来的前途。 卡米尔混在人群里,随意理了理自己卷曲的金色长发。 车子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在众人面前停了下来,所有人翘首以盼着盯着车门,屏息凝神等待里面的人出来。 司机先下车,恭敬地打开车门,然后退让到一旁。 一只黑色的皮鞋先从车内踏了出来,随后容静丞从车中下来,有人立即堆上笑容准备上前搭话,但容静丞看都没看他,转过身对着车内绅士地伸出右手。 咦?车里还有人? 正在众人疑惑不解的时候,一只青葱白玉般的手从车里伸出来,放在容静丞的手中。 容静丞笑了笑,牵着那只手将人扶了出来。 当一身浅灰色西装的青年踏出车厢出现在众人眼前时,大家只觉得眼前一亮。 是个很漂亮的人,眉眼清冷,带着点不好接近的淡漠,但看向容静丞的时候,那双眼睛里又泛着盈盈的水色。 “小心点。”容静丞把江藻扶下车,低声叮嘱。 江藻看他一眼,同样低声回应:“没事。” 其他人看着眼前这一幕,两个人站在一起,一个明艳张扬,一个低调内敛,然而却是无比般配。 有人想起一些隐晦流传的传言。 传言说他们这位对情爱向来不屑一顾的集团主席终于觅得真爱,最近心情好也是和这个人有关。 想到脾气阴晴不定的容总近期给了他们多少好脸色,众人顿时对这位从没见过面的夫人产生诸多好感。 “容总。”有人估摸着以容静丞的性子,这个时候应该会想要炫耀一下,于是刻意逢迎着问,“这位是?” 他意有所指地问,想给这只孔雀开屏的机会。 “他么……”容静丞的拇指在江藻的手背上摩挲一下,沉吟着。 其他人屏息凝神,洗耳恭听。 容静丞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们一眼,回答:“是我的新秘书。” 咦? 这个出乎预设的答案让众人怔愣了一瞬,说好的夫人呢,怎么变秘书了? 那人愣愣地问:“那杜秘书呢?” “艾伦病了。”容静丞不以为意地说,“所以今天就由这位江秘书代替艾伦。” 然后,容静丞的神色逐渐变得戏谑起来,望着他们发话:“江秘书初次上任,还是个新人,大家可得多照顾他一点,别让他太辛苦。” 本来还满腹的狐疑因为这句话彻底烟消云散,瞧这言语间极力护着,何曾见过容总对其他人这样,这要不是有点特别的关系,能又是亲自搀扶下车,又是各种维护么? 秘书?呵,小年轻真会玩。 反应过来,大家当然不会不给面子,当即纷纷应好。 京市的冬天向来寒冷,只在室外站了这么一会儿便觉遍体身寒,容静丞转向江藻,温声问:“冷吗?我们进去吧。” 江藻也觉得冷了,点头:“好。” 于是容静丞无视了其他人,牵着江藻往大楼里走,其他人则亦步亦趋地跟在两人身后。 他们不敢靠得太近,因为容静丞明摆了一副别打扰我们一人世界的样子,他们只能不近不远地坠着,同时竖起耳朵想要偷听两人的对话,探听点对自己有利的情报。 但是,他们都听到了什么? 从门口到电梯的这一截路,不算长也不算短,容静丞的嘴就没闲过,可他说的在其他人听来完全没有营养! 不是你看这栋楼高不高就是这个大厅布置得怎么样,简直像要把自己所有好东西都展示给对方看,就为了博心上人一笑。 其他人都没眼看,他们也知道了,不是孔雀不开屏,是开屏的对象不是他们。 不过他们也觉得新鲜,什么时候见过容静丞这个样子,容静丞对他们,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审视,没有怜悯,只有戏谑,现在这样,倒是多了几分人情味。 众人还想再听点什么,但容静丞已经停在电梯前,回头望着他们,似笑非笑:“怎么,你们还准备跟着我们上电梯?这部电梯可乘不下这么多人哦。” 众人这才纷纷却步,干笑着摆手:“不是不是,你们一位上就好,我们先去会议室等着。” “对对对,容总要是有事就先忙,我们等着就好。” 容静丞挑了下眉,没说什么,牵着江藻进了专用电梯。 电梯门在眼前关上,众位高管只能看到平滑整洁的镜面上自己那张八卦的嘴脸。 赶紧心虚地收敛了表情,大家面面相觑,都默契地略过了这一茬。 但不代表他们心里就也略过了,他们暗暗思索起来,从刚才的表现看,夫人……啊不是,这位江秘书似乎是个很沉默寡言的人,也看不出什么喜好,该怎么讨好他才行呢? 跟在人群最后的卡米尔看着其他人,懒懒打了个哈欠。 * 电梯将两人送到了这栋大楼的顶层。 顶层整个空间都是容静丞的,但并不全是办公区域,根据容静丞的喜好划分出很多功能区,休息室自不必说,画室、音乐室、娱乐室也都有。 容静丞带着江藻在这里转了一圈,简单介绍了一遍,然后回到了休息室。 “累了?”容静丞先是笑着问,随后又板起脸以一副上司的口吻训斥道,“这可不行哦,才刚上班,怎么能这么懈怠呢,江秘书。” 听到这声“江秘书”,江藻忍不住想笑,口口声声说着他是秘书,但是刚刚在外面的时候对他做出来的事像是该对秘书做的吗? 不过想是这么想,江藻没有想要抗议的意思,昨天问杜秘书时,对方说了,秘书的工作就是听从容静丞的安排 ,容静丞想怎么样都随他。 而且,之前在学校的时候,都是容静丞迁就他,隐瞒两人的关系,现在到了容静丞的地盘,轮到他配合对方了,反正估摸着以后也不会常来这里,麻烦也就麻烦这一次。 想到这,江藻扬起微笑:“是,容总,我不该懈怠。那么容总是不是应该以身作则,开始专心工作给我做个榜样呢?” 没想到他会反将一军,容静丞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不满地抱怨起来:“咦?才这么早,就要工作,很不人道耶!” 江藻的笑容不变:“容总,刚才可是你说的,才刚上班,不能这么懈怠。” 容静丞还是一脸不情愿的表情,想像平时那样撒娇,但江藻抢先一步。 江藻放缓声音:“容总,早点把工作做完,不就可以早点回去休息了吗。” 这话让容静丞心动了,他装模作样地点头:“好吧,既然江秘书说得这么有道理,那就现在开始工作吧——江秘书会陪着我的吧?” 江藻点头,把手放到他伸来的手里:“当然。” * 在会议室等待的高管们已经做好了等一个小时起步的准备,但谁也没想到仅仅才十来分钟,容静丞便又露了面。 和他一起出现的自然还有江秘书。 眼见江秘书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但其他人的心里已经对他百般折服,谁不知道容静丞对工作深恶痛绝,属于能拖就拖,不能拖他还能想办法再拖半个小时,每次他们等他露面都等得苦不堪言,没想到今天居然这么简单就等到人了。 他们绝不相信这是容静丞良心发现,只能把功劳都归于江秘书。 真不愧是江秘书,真是御上有方。 容静丞先为江藻拉开座椅,等他坐下之后,才坐到自己的主座上。容静丞撑起下巴,懒懒对着左下首第一的那位高管发话:“抓紧时间,开始吧。” 江藻坐在座位上,听着各位高管的发言。 这是一场述职报告会,参加的都是容氏集团底下来自海内外的各个子公司管理、区域负责人,江藻不太清楚他们具体都是做什么的,但他知道,这些人应该算得上容静丞的心腹,是可以信得过的人。 江藻偏头看了一眼撑着下巴懒洋洋听报告的容静丞,对方好像在认真听讲,又好像已经神游天外,从他的神情根本无法揣测出他的想法,江藻又看一眼底下的诸位高管,哪怕都是一方叱咤风云的人物,在容静丞的面前依旧掩饰不住自己的惶惑。 江藻的嘴角扬了扬,容静丞知道他对这些商业上的东西不感兴趣,但今天还是带他来公司,并且毫不忌惮地在这些人面前展示他们的关系,就是想让这些人都认识他,不止是为了炫耀和公开,也是相当于给他塞了一大把人脉和资源,以后如果遇到问题,他可以直接使唤这些人。 江藻暗暗摇头,他想容静丞还真是爱操心,他就本本分分地教自己的书,哪会遇到什么需要用到这些人的事情——上次的校园劫持案件只是个意外而已。 不过既然容静丞想这么做,他也不会拒绝就是了。 容静丞总是把最好的一切都献给他,他怎么有理由不接受。 似有所感,容静丞忽然歪了下头,朝江藻看过来,对他笑了笑。 两个人的座位其实挨得很近,近得只要一伸手,就能碰到彼此,这是容静丞特意给江藻加的位子,就在他的座位旁边。 江藻感觉到手背被碰了一下,随后,他的手被握住。 是容静丞一贯喜欢的十指相扣的握法。 江藻望着容静丞,对方还是对他笑着,只不过笑容里多出了几分恶作剧的意味。江藻抬眼扫了一圈其他人,他们都认真地看着自己面前的报告书,似乎都没注意到这边。 江藻垂了垂眼,被握住的手动了动,将那只手握得更紧了一些。! 第 93 章 番外 陪着容静丞开了一天的会,江藻大概能理解为什么容静丞对工作这么深恶痛绝了。 听了一天的报告下来,就算他只是随便听听不过脑子也觉得头昏脑胀,更何况容静丞作为主理人,是要时不时抓一些重点提问的,也不知道容静丞看似漫不经心,怎么就一抓一个准。 这场述职报告会结束得比预定的时间要早,容静丞也懒得和他们多寒暄什么,直接干脆地宣告结束,其他人没异议,有序地起身离开,把空间还给两人。 等人都走得差不多,容静丞起身走过来,很随意地坐在江藻座椅的扶手上,伸手捏在他的后颈上,不轻不重地帮他按摩起来。 他问:“累吗?” 江藻坐了一天,刚好脖子酸痛,容静丞这么帮他一揉,他的疲乏瞬间消散大半。江藻摇头:还好。?_[(” “一会儿去吃饭?”容静丞问他。 中午时间紧张,大家只是随便吃了点便继续开会了,现在也该饿了。江藻本想答应,但转念一想,改了口:“容总,还没下班呢,现在就去吃饭,是不是太懈怠了?” 容静丞已经没了会议上那种杀伐果断的气场,望着江藻的神情有点委屈:“江秘书好严格呀,就只差二十分钟就下班了。” “两分钟也不行。”江藻轻哼,他上班的时候可是每天准时打卡,不到点不能走的。 “过分。”容静丞不满地埋怨一句,但下一秒又变了神情,赌气般捏了捏江藻的后颈,“既然这样,那就到楼上等着吧。” 两人起身往外走,出了会议室,有人等在外面。 “容总……”拦住他们的是一位高管,欲言又止地望着江藻,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对方明显是顾及江藻在场不好明说,容静丞的眉头刚皱起,江藻先对他说:“我去楼上等你。” 容静丞的表情明显不太情愿,江藻又说:“我有点累了。” “好。”容静丞答应了。 江藻对那位高管点了下头,接收到他感激的目光,迈步往电梯的方向去,在他的身后,会议室的门又重新关上。 江藻回头看了一眼,看到会议室紧闭的大门,笑了下,看来这次要加班了。 电梯来了,他走进去,在电梯门关上之前,一个女声叫道:“请等一下!” 江藻及时按下开门键,不一会儿,一位金发碧眼的女士踩着高跟鞋小跑进来。 “谢谢你。”对方站稳身体,对他露出和善的微笑,“江老师。” 江藻略有些诧异,看着对方,倒不是因为她说着一口流利的中文,而是她对自己的称呼。他记得这个人也参加了会议,似乎叫卡米尔,美国地区的负责人。 迎着江藻的目光,卡米尔似乎意识到自己的称呼不妥,歉意地笑笑,改口:“抱歉,应该是江秘书才是。” 江藻不置可否,反问道:“你认识我?” 卡米尔轻笑着点了下头:“是的。那场校园劫持 案是我负责公关的。” 听她提起这事,江藻就不意外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了,校园劫持案的公关非常到位,至少让江藻在公共领域没有任何的曝光,省去了很多麻烦。 想到这里,江藻道谢:“谢谢,你的公关效果非常好。” 卡米尔却摇摇头:“应该是我谢谢你才对。” 江藻露出不解的神情。 卡米尔对他狡黠地一眨眼睛:“静丞也很满意这次的公关,给了我很高的评价,我想我距离下次升职应该不远了。” 她笑了笑,语气揶揄:“还得感谢江老师你给我的这次机会呢。” 江藻沉默,他该高兴吗? “开个玩笑。”卡米尔对他摆了摆手,然后又对他颇有感慨地说,“不过我的第一次升职,也是多亏了江老师你呢。” “第一次?”江藻更为不解,他以前还和这个人有过交集吗? 卡米尔看了一眼因为没有按下任何楼层按键而没有动作的电梯,笑着说:“或许我们可以换个地方聊聊——四楼的咖啡厅,如何?” “好的。”江藻伸手按下四楼的按键。 电梯很快将两人带到四楼,这里的咖啡厅专供管理层使用,此时倒是很空旷。 两人坐下,卡米尔点了咖啡,江藻只要了一杯水,等候的时间,卡米尔介绍了自己。 “还没自我介绍吧?我叫卡米尔,虽然现在是容氏集团美国地区的负责人,”她冲江藻友好地笑了笑,接着说,“但是我刚开始的时候,只是其中一家子公司的秘书罢了——哦,对了,也是静丞的第一位秘书。” 卡米尔又笑了笑,带着感慨地说:“说起来时间过得还真快呢,一晃都快十年了,那时候静丞才刚到美国留学,容先生——我是说他的父亲,把我们这家公司指派给他管理,我也就成了他的秘书。” 江藻扬了下眉。 “很惊讶吗?”卡米尔笑笑,“我从一个小小的秘书爬上地区负责人的位置。” “不会。”江藻摇头,“如果你有能力,这是你应得的。” 卡米尔的神情诧异了一下,随后低头挠了一下脸颊,抬起头时,她笑着说:“你果然和静丞说得一样呢。” “他和你说过我?”江藻问。 卡米尔似乎想起什么,笑了笑:“说过,不过不是他主动说的,而是我问的。” 江藻看着她,意思很明显,他既然没说,你为什么会问。 卡米尔托着下巴回忆:“他那个时候,总是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画画,画的都是同一个人,画完之后就对着画发呆。有一次我实在好奇,就问了他,他当时大概很想找人说话,所以就跟我说了。” “不过他没有和我说太多,只是告诉我这是他的学弟,学习成绩很好。”卡米尔看着对面安静听着的江藻,“是一个很可爱的人。” 江藻垂下眼。 卡米尔撩了一下头发,继续说:“可能是直觉吧,我当时察觉到他似乎 很想见那个人,所以就擅自做主去为他订了回国的机票。当我把机票给他的时候,他很惊讶,不过还是跟我道谢,上了飞机。” “那两年,我可为他订了很多次机票。”卡米尔笑着说,“感觉我这个秘书的工作就只是订机票呢。” 江藻却笑不出来。 高中剩下的那两年,他一次也没见过容静丞。 他记得当初送容静丞出国的时候,他说了他要专心准备高考,别来打扰他。 容静丞说的是好哦。 容静丞还说了,等他考完再来找他玩。 然后,两个人就分道扬镳了,江藻以为容静丞再也没出现过,是因为恪守承诺,要等他高考结束再见面。可或许在他不知情的时候,容静丞已经见过他许多次,只是他都不知道。 江藻暗暗攥紧手,当时,他到底为什么那么坚决地不要见面呢? 好像是因为察觉到自己的不舍,害怕陷入到被动的感情中,所以才嘴硬定下了这样的约定。他以为他能承受得住,也以为时间可以淡化这份悸动,所以轻易地就把离别说了出来。 原来苦果,都是他自己种下的。 “那束花,”卡米尔忽然问,“你喜欢吗?” “什么?”江藻回神。 卡米尔为他解释:“你高中毕业的时候,静丞不是又回去了一次,以往他都是空着手去的,但是那次他突然打电话过来,要我预定花束——拜托,他在中国,我可是在美国,那个时候已经是半夜了,叫我上哪去订花。” 卡米尔一脸伤脑筋的表情,对江藻耸耸肩:“最后,我费劲波折各种联系,才联系到国内的一家花店,为他订了一束花送到他手上——所以,那束花你喜欢吗?” 江藻沉默。 卡米尔端详着他的神色,问:“你没有收到吗?” “收到了。”江藻咬了下嘴唇,说道。 卡米尔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端起咖啡喝了一口:“那就好。” 她放下杯子,笑着说:“可能是因为我订的花让静丞很满意,他回来以后就给我升了职,这还真是要多亏了江老师你呢——不过升职以后,我就不再担任静丞的秘书,还被调到了别的公司,和静丞的联系也少了……” 江藻打断她:“抱歉,我有事要先走了。” 卡米尔露出理解的表情,点点头:“没关系,是我话太多,耽误了你的时间。” 江藻没再和她寒暄,冲她点了下头,起身匆匆地走了。 卡米尔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这才慢吞吞端起咖啡杯将里面的咖啡喝尽,然后她放下杯子拿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 那边很快接通,卡米尔笑了笑,说道:“你好,我想订花。” * 江藻乘电梯上了顶楼,进入容静丞的办公室,容静丞已经回来了,百无聊赖地坐在办公椅上玩头发。 看到他回来,容静丞放下头发,笑着说:“回来了,去哪了?” 江藻没说话,走到他的面前,看着他。 容静丞察觉到不对:“嗯,怎么了?” 江藻的眼神动了动,还是没能压抑住心头的那份酸涩,于是坐到容静丞的腿上,身子贴过去抱住他,将脸埋进他的肩膀,闷声问:“我的花呢?” 容静丞不解:“什么花?” “高中毕业时,你要送我的花。”江藻说。 容静丞稍微想了想,很快便想通了:“你去见了卡米尔?” “嗯。”江藻在他怀里闭上眼睛。 容静丞失笑:“卡米尔这家伙啊……” 他的话戛然而止,低头看看怀里的人,语气里染上歉意:“抱歉,花没有了。” “送别人了吗?”江藻闷闷地问。 “没有。”容静丞的手在他背上轻抚着,像是安慰,“扔了。” 那时的他拿着花,想要为他的小藻献上,但他见到的却是另一个冒牌货。 冒牌货目不斜视地从他面前经过,他自嘲地笑了笑,随手把精心准备的花束扔进垃圾桶。 江藻抬起头,看着他,咬了下嘴唇:“要赔我。” 容静丞笑着问:“怎么赔?” 江藻没说话,抬起手伸向容静丞的领口,一颗一颗地解开,同时学着他往日的样子在他脖颈间轻吻。 容静丞的声音很低:“江秘书,我们还在公司哦。” 江藻仰起头,吻住他的唇:“已经下班了……” “这里你会不舒服。”容静丞任他舔舐着自己的唇,却不为所动。 “休息室有床……”江藻的手慢慢往下移,声音含糊,“不行吗?” 容静丞的眼神变得幽邃深沉,将那只四处撩拨的手握住,另一只手圈住他的腰身游走,反客为主地贴住他的耳畔,哑声:“行,既然江秘书想加班,我当然奉陪到底了,可不能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