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惭愧惭愧,小爷天生富贵菲硕莫薯》 第1章 府尹之子 大周,兴德元年,夏,火伞高张。 京城,京兆府,后衙。 “凉,风有讯,秋,月无边亏我思娇的情绪好比度日如年…” 一白儒袍年轻男子坐在后院圆桌上,翘着二郎腿,一甩纸扇:“书接上回,话说那齐天大圣是鬼背一开谁也不爱,手握电光五连鞭,面对铁扇公主丝毫不怵,二人四目相对,空气危险又焦灼,铁山公主双目柔情似水,眼神迷离如同勾芡…” 顿了顿,年轻男子微微一笑,望着周围一群双眼冒光的衙役们,搓了搓手指:“接下来的内容嘛,需付费解锁。” 众衙役郁闷不已,京兆府中资历最老的衙役张金贵陪着笑脸道:“少尹,昨日那回目您还未讲完,这怎地又要钱财。” “是吗。”被称之为少尹的年轻人回忆了一下:“昨日我讲的那个回目从哪开始收费的?” “大圣爷入了铁扇公主的身子,大喝一声,嫂嫂快张嘴,俺要出来了。” 少尹并非官职,只是敬称,私下里叫的,少是少爷的少,尹是京兆府尹的尹。 被称为少尹之人,正是昌京京兆府尹韩百韧独子韩佑。 双十年华,满面书卷气,也是京中出了名的书呆子。 韩佑月余之前踏青郊游,途中惊了马儿摔伤,这一晕厥休养便是整整十日。 醒来后,韩佑性子大变,曾经日出待到日落的书房,如今是片刻也待不住,不喜读书也就罢了,生性也变的极为跳脱。 其父京兆府府尹韩百韧虽是惊诧却也未多心,因担忧之故,这几日便带着韩佑来到京兆府中当值,韩佑闲极无聊便在后衙与众多衙役说书打发时间,顺便赚点零花钱。 翘着腿的韩佑,抓起茶盏一饮而尽,姿势颇为豪放,丝毫不像是读书人做派。 至于这听书的闲汉们,皆是衙役。 刚领的俸禄,前些日子没了一半,听的是《草莽英雄许仙》,昨日,又没了一半,听的是《大圣爷的后宫奇妙历险》,每到关键时刻就断章,需要付费解锁,着实是令这群没见过什么市面的衙役们心痒难耐。 众人苦着脸凑了五十余文放于石桌之上,韩佑嘿嘿一乐,后院冒石油,美到家了。 蚊子再小也是肉,两世为人的韩佑哪能不懂这个道理。 京中米贵,便宜老爹虽是大昌朝的正三品官员,可这京兆府尹却非六部九寺那种实权部门。 朝堂之上,出了名的讲究人,那是有锅真背。 朝堂之下,理的都是百姓琐事,丁点油水没有,便是再贪的官儿也可两袖清风。 京中其他三品大员,哪个不是妻妾成群奴仆众多,再看韩府,拢共五个下人,还都是当年韩百韧做将军时的亲随,五个人凑不出八只眼睛,各个都是残疾,最轻的少仨手指头。 作为一名穿越者,官宦之后的身份令韩佑很高兴,物质生活,韩佑不喜欢。 就说这一日三餐,早上主食是糙米糊,小菜是萝卜片儿,中午片儿萝卜,晚上是片儿萝卜片。 刚穿越过来那几天,受了风寒的韩佑都不敢咳嗽,怕一使劲咳嗽嘴里再飞出个萝卜片削着谁。 尤其是晚上,萝卜吃多了,满府的人都在通肠胃,不知道的还以为谁大半夜躲屋里崩爆米花呢。 爹也好,府中的下人也罢,对性情大变的韩佑并未生疑,反而觉得是好事。 以前的韩佑太木讷了,反应还迟钝,早上挨个逼兜子,中午吃饭的时候突然一捂脸,瞪着死鱼很困惑发问,刚才是不是有人打我了? 老爹又是急脾气,以往爷俩聊天都没什么共同话题,现在好了,爷俩哥俩好似的,下了差就喝两盅,谈天说地,唠着唠着就开始糟蹋满朝堂大员的女性亲属。 其实上一世韩佑的性格也比较内向,去银行取个钱都得戴头套,穿越到了古代重活一次,自然是如何洒脱如何过。 待韩佑正准备继续讲那大圣爷的故事时,前堂突然传来一阵叫好之声,不绝于耳。 一众衙役无声叹息,微微摇头。 韩佑不由问道:“我爹判的是什么案子?” 老衙役张金贵回道:“今日大人审的是柳府柳四郎于北市纵马伤人一事。” “柳府…家里当官儿的啊?” “工部从六品主事柳大人幼子。” “工部啊,那还好。” 韩佑微微松了口气,六部之中最拉的就是工部,朝堂之上根本硬不起来,也就比他老爹能强那么一点。 自从穿越后,韩佑天天想着法子赚钱,原因无他,准备随时带着便宜老爹跑路。 虽说“初来乍到”不久,可他却从韩百韧的身上体会到了上一世未曾有过的父爱。 韩百韧任这京兆府府尹前,本是边关守将,为人刚正不知变通,性格极为豪放,表达父爱的方式更是直白。 前些日子韩佑卧病在床,望着好大儿瘦弱不堪的身子骨,韩百韧苦思冥想了半夜,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缺肉了,所以身体不好。 可韩百韧的俸禄都拿去接济京中袍泽了,府中也没什么闲钱,最终便宜老爹一拍额头,告了三天假,孤身一人骑着比韩佑还瘦的老马出了京,疾驰一夜前往了临县深山之中。 山中有猪,野猪,韩百韧连弓箭都没带,独自一人入山后运气不错,见到了一头野猪,冲过去就骑猪身上了,野猪是活活被掐死的。 野猪倒是抓到了,搭进去一匹马,回来的半道上那匹老马累死了。 去的时候是骑着马,回来的时候马骑着他,后面还拖着一只野猪,猪后面还绑了半只大鹅。 第2章 青天大老爷 一听便宜老爹又惹了事,韩佑顾不得其他,小跑去了前堂。 怪不得刚才百姓连连叫好,自从来到京中任了府尹,老爹就是在这一声声百姓叫好中逐渐迷失了自己。 “一群刁民!” 韩佑暗暗骂了几声。小说 他知道以老爹的脾气这一天早晚会来,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突然,来的这么快,竟然连王爷都敢得罪。 不说那主事,也不提那少卿,单单说九王爷,虽说是闲散王爷,可人家的的确确是天潢贵胄,连皇室宗亲的颜面都不给,结果可想而知。 京中不比其他州府,一国之中枢,大家混就混的是个颜面,老爹打的哪是王爷义子的屁股,分明就是打王爷的脸,啪啪的,还是超级加倍着打。 无论那九王爷得不得宠,此事传出去后,梁子算架上了,九王爷哪怕脾气再也好也得将这场子找回来,若不然以后出门都不好意思欺负百姓。 韩佑匆匆来到前堂,爹,见到了,苦主,见到了,仨倒霉催,也见到了。 便宜老爹韩百韧亲自下场,手提水火棍,端的是个威风凛凛。 一张国字脸怒目圆睁,三品紫玉带挎于腰间,一米八的身高和准备随时偷袈裟一般,膀大腰圆,明明略显宽大的朱紫色官袍穿的和个紧身衣似的。 一共三个倒霉催,柳四郎,昏厥在地,出气多进气少,五板子,破肉烂皮。 倒霉催二号,吴家二婿,撅着屁股,姿势比较羞耻,昏厥了过去,下半身血肉模糊,和让莫桑比克大鬣狗给掏了似的。 倒霉催三号,九王爷义子张远志,身份最高,挨的也是最狠的打,没挨板子,因叫嚣要令韩家没了九族,被韩百韧一个大逼兜子呼堂柱上了,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生死不知。 匆匆跑来的韩佑,本还有着千言万语要劝老爹,目光扫过后,微微叹了口气,只剩下了沉默。 他看到了苦主,心中百味杂陈,怒,却又是无可奈何。 来之前,只知是柳四郎纵马撞伤了百姓,却不知这百姓是一农妇,非但是农妇,还是个怀胎五月的孕妇。 躺在木板之上,右腿鲜血淋漓,紧紧咬着牙关,面色苍白,旁边有一郎中手忙脚乱的为其诊治。 怀胎五月抛头露面,不过是为了些许度日钱财,北市售卖粗布,却被醉了酒的官宦之后纵马撞倒,孩子,保不住了,腿,亦是保不住。 这让韩百韧如何不怒,如何不动粗。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天子脚下!” 余怒未消的韩百韧声如洪钟:“北市纵马,伤及无辜百姓,王法何在,天理何在,本官忝为这京中府尹,见你这恶徒非无怀罪之心,还…还…我去你娘的。” 毕竟没读过几本书,韩百韧一激动还忘了词儿,憋了半天,抬起脚朝着九王爷义子张远志来了个大脚抽射。 唯一没晕倒的张远志闷哼一声,撞在堂柱上,额头鲜血横流。 韩佑摇头不已。 他可是听家中下人说过,以前在军中时,老爹最擅长催眠,之前有个不长眼的校尉被老爹催了一脚后,在床上眠了小半年,醒来后有点睡大劲儿了,落下了些许的后遗症,走路蹦蹦哒哒的,挺萌。 堂外群情激奋的百姓们大喊了一声“好”,随即“好”声不绝于耳,不少百姓高呼青天大老爷。 在一声声“青天大老爷”中,韩百韧掐着腰,得意非凡,愈发迷失。 人家当官,图的是个财,是个名,是个权。 唯独韩百韧,天天上班就图个乐呵,百姓乐呵,他也乐呵。 满面悲苦之色的书判文吏王平见到了韩佑,沉沉的叹了口气。 王平虽是小小书判文吏,当年军中熊罴之士,也是个被窝里放屁能闻能捂之辈,跟着韩百韧回到京中后,用命搏了些军功又使了半数家财,这才得了一个小小的文吏之职。 王平三十开外,瘦的和饿脱了相的马犬似的,皮肤黝黑,一对招风耳,眼如铜铃,圆鼻头,长有点像是开飞机的舒克。 韩佑满面郁闷,看着王平低声道:“王哥,你听书不,给你打个八折。” “诶呦我的少尹啊。”王平急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听书,老爷的官位都要保不住啦。” “我一会给你讲个刺激的,白雪公主和七个老爷们不得不说的故事,怎么样。” “这…”王平吞咽了一口口水:“这名为白雪的公主殿下…身子骨竟如此硬朗?” 韩佑强颜欢笑的嗯了一声,估计老爹这府尹当不过三天,自己得想办法赚笔快钱儿带着老爹一起跑路了。 韩百韧转过身,见到了好大儿韩佑后,露出了一丝笑容,随即回到书案后一拍惊堂木。 “将那案犯押入大牢,寻其亲族,先赔李张氏钱财七贯,既不认罪,那明日再打…不是,明日再审,退堂。” 第3章 不省心的爹 韩百韧心大,以为这辞了官便可高枕无忧,令王平写了请辞的折子后便去后衙歇息了。 便宜老爹没心没肺,好大儿韩佑可不敢,带着文吏王平走出了京兆府前往了泰隆坊。 泰隆坊,南市以南,府邸四十有六,非天潢贵胄不可居,非三品以下官员不可居,出入皆是显贵,连那巡街的武卒都得双眼盯着脚尖走路,喘气都不敢大声。 倘若冲撞了贵人,多看一眼都容易挨俩逼兜子,捎带脚的诛了九族都不是没可能。 韩佑在前,白袍,书生打扮,王平落后半步,着常服,粗麻长袍。 夏日可畏,暑气逼人,二人此行便是要前往泰隆坊,寻九王爷登门赔罪。 “老王啊。”韩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在北市光天化日当众跑马那小子叫什么来着?” “柳泽柳四郎,其父工部主事柳文冠,纵马,是纵马,不是跑马。” “一个从六品主事,还是工部的主事,孩子犯了事,四品少卿来保人…不是,你能不能和我并肩走,你老走我后面,我都怕你再噗嗤噗嗤攮我两刀。” 王平出身军中,也不知是以往的习惯还是平日里便是如此,走路都恨不得贴着墙根走,那造型,那长相,猥猥琐琐的。 上下尊卑,自然要落后半步,不过王平也习惯了韩佑的“不着调”,快步跟上。 “小人亦是想不通其中关节,一个大理寺少卿倒也罢了,竟连王爷都派了义子出面保人,着实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谁说不是呢。”一边走着,韩佑一边皱眉问道:“主事柳文冠、鸿胪寺少卿吴大人、九王爷,仨人有关系?” “坊间未曾耳闻,那九王爷可是云端上的人物,哪会与一小小主事有所瓜葛。” “是啊,奇怪,对了,登门赔罪是不是要带礼品啊。” 王平面露思索之色,片刻后:“应该是。” “那还应该吗。”韩佑翻了个白眼:“以前老爹得罪人,赔过罪吗?” “自然是赔过罪的,月余前老爷告假,吏部一名主事未批条子,被老爷辱骂了一通后,那主事寻上官告了恶状,老爷归京得知此事便亲自去那主事家中登门赔罪。” “哦,爹还能主动道歉呢?”韩佑颇为意外:“道歉道的咋样。” “对方害怕极了。” 韩佑:“…” 王平干笑一声,活这么大,谁都不服,就服韩百韧。 别人赔礼扛着礼物去的,韩百韧道歉是扛着棺材去的,到地方一脚给正门踹开,棺材一扔人一躺,敢扣钱就死人家面前。 最后那吏部主事非但“大度原谅”了韩百韧,还搭进去三贯大钱。 韩百韧说他踹门的时候脚扭伤了,要去看郎中。 止住了脚步,韩佑掂量掂量袖口的散碎铜钱,有些犹豫。 “毕竟是王爷,不带东西不是回事。” 侧目看向王平,韩佑问道:“家里最值钱的是什么?” “棺材。” 韩佑愣了一下,差点被这一句话给呛死,给人赔礼道歉送口棺材,这是道歉还是催收? 王平说的没错,韩府最值钱的真就是一口棺材,金丝楠木的,还是祖传的。 韩佑他爷爷当年从军,干到了偏将,要去关外杀敌,九死一生,他奶奶变卖了同样是祖传的金银首饰后买了口上好的棺材,就等着老头死回来。 死是死了,但没回来,战死关外,尸体都没的剩。 后来韩百韧也从了军,还是去关外,韩佑他老娘就把棺材摆在正堂之中,就等着军报传回来收敛尸身。 谁知韩百韧回来了,韩佑他娘忧思过度去世了,用的是薄棺,这口金丝楠木棺材也成了韩府最值钱的家当了。 “算了,毕竟是王爷,也看不上俗物。” 韩佑呵呵一笑:“咱主打的就是个真诚,颜面算什么,保命才要紧,走,登门赔罪。” 二人继续朝着泰隆坊走。 走泰隆坊,需过南市。 南市不及北市,北市靠城门,五行八作皆有,京中百姓充斥其中,热闹非凡。 南市冷清,却是达官显贵出入之所,百家铺子,除了酒坊、茶肆外,奇珍古玩、绸缎瓷器、诗词墨宝应有尽有,可以这么说,就是这里青楼的女子都瞧不起北市的同行们。 坊间无人不知,这南市铺面的东家,哪个不是与朝堂之上的大人们千丝万缕,寻常百姓莫说进入南市铺子观瞧一番,便是踏进南市都要被巡街武卒呵骂驱赶。 韩佑与王平二人有些惹眼,如今正是酷热之季,走上半里已是大汗淋漓。 要知来这南市之人无一不乘轿,哪里会步行受酷热之苦。 第4章 花河 韩佑郁闷不已地带着王平后退了几步,那俩侍卫都准备拔刀了。 俩侍卫倒不是因为职责什么的,就是单纯的看韩佑很不爽。 头一次见到塞钱办事先打欠条的。 王平苦着一张脸:“这可如何是好,要么,先回府中,写了拜帖再来?” 韩佑摇了摇头。 老爹辞官也是明日上朝请辞,今日出的事,现在那九王爷应该已经得知了消息,要是这会布置一番要搞老爹,等到明天可就晚了。 来回看了眼,韩佑指向王府院墙下面:“去那蹲点吧,正好纳会凉,运气好的话要是王爷出来,咱就直接冲过来求情。” “您莫要说笑了。” 王平吓了一跳,这直接冲过来,八成会被当成刺客乱刀砍死。 “先蹲点吧。” 韩佑也是狠了心了,为了老爹,为了韩府所有人不被牵连他也是豁出去了,见到九王爷直接扑过来就跪舔。 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可他也想明白了,这操蛋的世道就这样,尊严,最不值钱了,再者说了,是为了老爹,跪一跪又有何妨,毫无心理负担,怕就怕连跪的机会都没有。 就这样,二人走到了院墙下,和个该溜子似的蹲那了。 谁知刚蹲下,那侍卫按住刀柄走了过来,那叫一个横眉冷对。 韩佑仰着头:“又怎么了?” 侍卫满面戒备之色:“你等在此作甚。” “蹲点…不是,乘凉,怎么的。” “你二人…”侍卫上下打量了一番韩佑:“莫不是刺客,欲对我家殿下行不轨之事?” “大哥你这上岗执照在电线杆子上买来的啊,你见过哪个刺客蹲王府门口,这么显眼,连凶器都不带的。” “呵。”侍卫冷笑一声:“所谓刺客,出其不意,出手难料,反其道而行,若是一眼观瞧便知晓包藏祸心,算哪门子刺客。” 韩佑下意识点了点头:“有道理哈。” “滚远些。” 侍卫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看向王平:“若不是看你行走坐卧之态定是我辈军伍,哪会与你二人这般好声好气,单凭形迹鬼鬼祟祟便早已是拔刀相向。” 第5章 诗魁 这一口咬的,钻心的痛,韩佑下意识一个巴掌呼在了这小子的脑门上。 毕竟是个孩子,力气不大也不小,力道刚刚好,懵逼不伤脑。 挨了一下,这孩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哇”的一声就要哭。 毕竟是王府外面,韩佑连忙捂住了这小子的嘴巴。 毫无意外的,又是张嘴开咬。 同样毫无意外的,又是一个逼兜子。 孩子也不哭了,韩佑也不呼了,二人都瞪着眼珠,怒视对方。 “你!” 死孩子眼眶噙着泪水,连滚带爬的站了起来,指着韩佑奶声奶气的叫道:“你可知小爷是何人,夷你三族!” “夷三族?!”一听这话,韩佑眉头微皱:“莫非你是…李刚之子?” “本王周衍,还不跪下请罪!” 一听自称“本王”,韩佑愣了一下:“你是王爷啊?” “不错!” 韩佑乐了:“那我还是迪迦呢。” “迪迦是何人?” “你爹。” “我爹是天子,好哇,非但冲撞本王,还敢妄议天子,你莫要逃,本王这便去叫侍卫,定要将你千刀万剐!” 周衍转过身撒腿就跑,看样子是要去叫侍卫了。 韩佑哭笑不得。 自己虽然没见过九王爷,也不知道这位王爷到底叫什么名儿。 可刚刚在京兆府中时,那九王爷的义子都快三十了,九王爷怎么可能是这半大的小子,八成是王府中哪个下人的孩子,偷了值钱的东西想要跑。 捡起地上的包袱,韩佑定眼儿一看,心跳加快了。 全是硬货,璎珞银盏金步摇、晶莹剔透玉毛毫,金镶玉、宝圆花,纹龟绣鹤金掌瓜,还有最下面那沉甸甸的物件,远看是朵花,近看是青蛙,定睛一看,原来是特么金蛤蟆背上刻了朵花,包袱之中,皆是价值连城之物。 韩佑双眼放光。 自己和老爹跑路的钱,这不来了吗。 可转念一想,又只能郁闷无比地叹了口气。 这些东西明显都是王府中的宝物,根本没办法脱手。 韩佑正胡思乱想间,周衍跑了一半停下了,驻足了片刻也不知在想着什么,又耷拉着脑袋又走回来了。 见到韩佑拎着包袱,周衍快步跑来:“还给我!” “你这胆儿也太肥了吧。” 韩佑将包袱放到身后,正色道:“听我的,哪拿的放回哪去,被抓到了,你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不!”周衍握着小拳头,执拗的说道:“这王府,小爷是一日都不愿待了,欲将这财货换了银钱行走江湖,浪迹天涯。” “行走江湖?”韩佑乐不可支:“你知道什么叫江湖吗就要行走。” “你知道?” “江湖,是人心。” 韩佑也是闲的蛋疼,乐呵呵的说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明白了吗。” 周衍仰着脑袋,半信半疑:“你懂江湖?” “那我可太懂了。”韩佑权当是打发时间了,蹲在墙角说道:“江湖,是人心,是人情世故,明白吗。” “江湖…”周衍举一反三:“是人,江湖人?” “对喽,江湖人,那么什么是江湖人呢,是一穷二白,三朋四友,是五脊六兽,是前七后八,是九浅一深,是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懂了吗。” “不懂。”周衍的小脸满是思索之色:“何为前七后八?” 韩佑看了眼周衍,没想到这小家伙还挺有悟性,一下就问到关键点上了。 “你不是江湖人,我没办法和你解释。” 周衍背着小手,小大人似的上下打量了一番韩佑:“观你模样倒像是江湖中人,那便这样,你冲撞本王一事,本王不与你计较,不过你要带本王到江湖上行走一番,若是本王满意了便认你当义子如何,以后这京中惹了祸事,提本王名讳,包你横行无忌。” 韩佑愣住了,后背瞬间布满了冷汗。 他突然想到了一个极其可怕的可能性,自己,可能真给了一个王爷一脚,以及一个大逼兜子。 “那个…”韩佑不由紧张了起来:“鸿胪寺少卿的女婿的哥哥,你认识吗?” “姓甚名谁,又是何人。” “姓沈吧,自称是幽王义子。” 周衍皱着小眉头,喃喃自语:“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冯陈褚卫、蒋沈…” “不是,你在那念叨什么呢。” “本王义子为了收齐这百家姓义子,已是收到了沈姓,若姓沈,又自称义子,那便是了。” 韩佑服了,搁这收集宝可梦呢。 这也就罢了,这小子才多大岁数,还收义子,那些义子当他干爹还差不多。 “那什么,你…您真是幽王殿下啊?” 周衍拍了拍小胸脯:“若假包换。” 韩佑傻眼了。 这小子长的细皮嫩肉天生富贵相,狂的和谁欠他两栋楼似的,八成真是那幽王殿下。 可自己,刚才给了这小子一脚,以及一个大逼兜子。 四目相对,二人陷入了沉默。 一咬牙,韩佑露出了邻家好哥哥的笑容:“殿下,您认识我吗?” 周衍摇了摇头。 “那就好。”韩佑大大地松了口气:“拜拜。” 韩佑转身就走,一切的一切,就让他遗忘在风中吧,先跑再说,反正这小比崽子也不认识自己。 周衍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作甚去,还未应了本王,你若是不许,本王当真要夷你三族。” 韩佑满面苦涩。 自己给了王爷一个大逼兜子,未必会被夷三族,但是给一个小王爷拐跑闯荡江湖,不用想,直接没一户口本。 “大哥,不是,殿下。” 韩佑蹲下身,压低了声音:“您别闹了成吗,没事赶紧回府写作业去吧,您是王爷,我给您带走了,这不是招惹杀身之祸吗。” “怕甚。”周衍紧了紧包袱:“今日你我闯荡江湖,闯荡到申时送我回来便可。” “申时?”韩佑愣住了,算了算时间:“就闯荡八个小时啊?” “到了申时,王府膳房已是准备好了饭食,本王要回府吃饭,明日若是宫中教习不来府中教授课业,你我再接着闯荡。” 韩佑:“…” 周衍踮起脚,将死沉死沉的包袱挂在韩佑的肩膀上,小脸笑嘻嘻的:“走吧,偌大的江湖,还不快带本王见识一番。” 韩佑的表情可谓五花八门,最终一咬牙:“行,但是咱可说好,不能对别人说我打…不是,不能和别人说您不小心将脑门撞在我柔软的手心之中这件事。” “好,若是你心有担忧,那本王收你为义子,你姓甚名谁?” 韩佑猛翻白眼:“韩佑。” “啪”周衍双掌一拍,兴高采烈:“百家姓义子正缺韩姓之人,从此以后,你便是本王义子了。” “算了,没兴趣。” 韩佑没好气的说道:“我爹知道能打死我,闯荡江湖就闯荡吧,今日过后,你我互不相欠,说吧,想去哪。” “你知晓香来阁吗?” “什么地方,饭馆啊。” “不不不。”周衍双眼冒光:“听府中侍卫说,那地方,有娘们。” “卧槽,青楼啊。” 韩佑连连摆手:“别开玩笑了,您要是真想看看江湖,我带你去北市吧。” 周衍问道:“北市有娘们吗?” “那地方都是百姓待的。” “百姓中有娘们吗?” 韩佑紧皱眉头,凝望着周衍:“殿下,我想和您打听个事,就是…平常您在王府中,都干什么啊?” “想娘们。” 韩佑:“…” 第6章 羞辱 韩佑天人交战。 要么,带着立志要集齐百家姓义子的小王爷闯荡江湖,要么,被王府侍卫剁成香其酱。 最终,韩佑决定决定带幽王殿下闯荡江湖,为期四个时辰,也就是八小时。 当然,他可不敢带这小子找娘们,想着糊弄糊弄得了。 就这样,一大一小两个人贴着墙根走出了巷子,离开了泰隆坊前往北市。 不得不说,周衍也就是碰到了还没完全适应封建社会的韩佑,换了其他人,就是原地自尽都不敢带着个小王爷满京城溜达。 本来韩佑去南市来着,毕竟南市比较安全,人也少。 谁知周衍说南市他都逛腻了,主要是没娘们。 韩佑很好奇,一边走一边问道:“您多大,怎么天天想娘们。” “府中侍卫、下人,平日里私下谈论的便是娘们。” 离开了泰隆坊,周衍如同飞出笼子的鸟儿,脚步都轻快了起来:“本王便好奇,好奇的紧。” 韩佑恍然大悟,还以为是碰到了个小色批,感情是耳濡目染。 “您那王府该提升提升整体员工素质了。” “何为素质。” “仁、礼、智、信、义。” “原来如此。”周衍抓着韩佑的衣袖:“你讲话很有趣,你混哪里的。” “这一套套的和谁学的,您到底是王爷吗?” “怎地不是,平日里下人们就是如此交谈,这混之一字,便与江湖相关,混江湖,晓得了吗。” 韩佑无语至极,这小王爷可真是个逗逼。小说 “对了,有个事。” 韩佑眼底掠过一丝莫名,满面笑容的问道:“您知道京兆府府尹吧。” “朝堂之上,朝臣们整日谈论京兆府府尹,本王自是知晓的。” “朝堂天天谈论京兆府府尹?”韩佑脚下一顿:“怎么谈论的。” “就说前些日子岭州水灾一事吧,知州处置不当,父皇责骂吏部,吏部问责礼部,言礼部尸位素餐,未及时安民,礼部推责,扬言户部未及时拨发赈灾钱粮,户部又攻讦吏部,说委任那岭州知州为酒囊饭袋之辈,朝堂之上吵的不可开交。” 韩佑听的满脑袋问号:“这和京兆府府尹有什么关系?” “六部相互攻讦,谁也骂不过谁,吵了小半个时辰,最终,六部又齐齐弹劾京兆府府尹。” 韩佑张大了嘴巴:“这和京兆府府尹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弹劾京兆府府尹。” “因为他是京兆府府尹。” 韩佑:“我…” 周衍快走几步,催促道:“你一江湖中人,关注这朝堂之事作甚,走,快带本王寻娘们去。” 韩佑无语至极:“京兆府府尹是我爹。” 周衍回过头:“你爹有娘们吗?” 韩佑:“…” “快,快快快,若是再耽搁,府中下人便会发觉。” 韩佑快步追上,困惑不解:“你怎么和没见过女人似的呢。” “女子,本王自是见过,只是没见过王府中侍卫与下人口中的娘们,不知这些娘们到底有何神奇之处,竟让他们整日念叨不休茶饭不思。” “这样啊。” 韩佑大概懂了,王府中的侍卫与下人皆是宫中挑选的,不比寻常府邸,平日里也不准离开王府,其中大部分侍卫又是军中老卒,好多单身老光棍,碰到了休沐,自然是要去那烟花柳巷,在府中闲聊或是吹嘘时便被这位小王爷听到了,久而久之也就越来越好奇。 至于周衍又为何对“江湖”如此向往,那就不得而知了。 “行,那我就带你去见识一番,不过我可说好,只能看,不能碰。” 周衍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两条小腿倒腾的飞快。 烈日炎炎,周衍越跑越快,跟在后面的韩佑心不在焉,想着找机会化解一下这小东西义子与老爹之间的“恩怨”。 不过也不急,韩佑也看明白了,周衍根本不知道他义子今天打着他的招牌在京兆府中装大爷了。 快走了也就一刻钟,周衍停下了,转过头,小脸皱巴巴的。 “这行走江湖,好生的累。” “累的不是江湖,是你没骑马,没乘轿,你要是乘轿,闯荡江湖一点都不累。” “有几分道理。”周衍点了点头:“那你去寻匹良驹,本王在此处等你。” 韩佑举目四望,能买马的地方只有南北二市,去哪都要半个时辰,大热天能给自己跑中暑了。 “愣着作甚,还不快去。” 说罢,韩佑从包袱之中随意拿出一个金步摇:“拿了换马,要良驹。” 韩佑皱起了眉头,望着颐指气使的韩佑,面色带着几分莫名。 “聋了不成。”韩佑掐着腰:“还不快去。” “让我拿金步摇换马,大热天跑半个时辰?”韩佑冷笑了一声,一把夺过金步摇:“那还骑鸡毛马啊,殿下您骑我,我比马跑的可快多了。” “这…” 周衍面露犹豫之色:“这不妥吧,父皇说过,以钱财折辱他人,非是君子所为。” “殿下您别闹,快点侮辱侮辱我吧,好好侮辱侮辱我,求侮辱,您要是心里过意不去,再从包袱里取个什么给我就行。” 韩佑心里乐开了花,就这金步摇至少百贯起步,老爹一个月的俸禄才一贯多点,对比购买力的话,相当于后世的四千多,就这金步摇,等同于四十万! “罢了,行江湖难,倘若连这点苦都吃不了,本王日后还要如何行走江湖。” 周衍小手一挥:“继续走。” 怀揣着金步摇的韩佑乐呵呵的,脚步不由放慢了几分,就等着周衍走累后再好好侮辱侮辱他。 可惜,这次周衍累是累,却不叫嚷乘轿或是骑马了,东看西看的走着,小半个时辰,不知不觉间到了人声鼎沸的北市。 叫卖声、马鞭声、呵斥声,声声入耳。 泥浆味、汗臭味、牛粪味,味味直冲天灵盖。 这刚到牌坊下还没进入南市,周衍连忙捂住口鼻。 仰着头看向一旁神色淡然的韩佑,周衍满面嫌恶之色:“这是什么味道?” “百姓的味道。” “百姓?”周衍连连摇头:“好难闻的味道。” 韩佑心中冷笑。 没这些味道难闻的百姓,还带着一包袱珠宝行走江湖,要饭都轮不到你! 周衍垫着脚:“为何不少百姓面黄肌瘦?” 韩佑张了张嘴,都没好意思吭声。 问谁呢,这事你问你爹问你家亲戚去啊。 其实京中百姓还算不错了,以韩佑一个后世人的眼光来看,那肯定是有很多营养不良的人。 可实际上这些京中百姓的日子比之其他州府要好上一些,毕竟是天子脚下,至少手脚健全肯吃苦的话不会饿死,不像其他州府,若是碰到天灾人祸,莫说种地赚些余财,便是连个遮风挡雨之处都没有。 “这北市百姓,不少人面带菜色…” 毕竟是王爷,这天下也是他周家的天下,周衍的小眉毛拧在了一起:“此处,能有娘们吗?” 韩佑挠了挠下巴。 要是天潢贵胄们都是周衍这种货色,周家天下最多传三代,还是往多了说。 第7章 争风 北市嘈杂,且拥挤。 人头涌动,小王爷周衍紧紧抓住韩佑的手掌,在市集之中与百姓们擦肩而过,身上沾了不少酸臭汗液。 若不是那日思夜想的江湖梦以及娘们,和娘们,还有娘们,光是这难闻的味道便会令他退避三舍。 其实韩佑也是第一次来北市,平日除了府中便是京兆府,几乎没有外出过,到了后才知是如此热闹。 “传说中”的香来阁终于找到了,韩佑也是拗不过这小玩意,今日不见识一番的话,这小子不会轻易甘休。 不过二人已是约法三章过,只能看,不能上,上楼,最多在门口蹭蹭。 三层小楼,挂着一排小粉灯笼,龟公站在门口迎来送往,二楼的窑姐儿们挥舞着丝帕,大爷来玩啊来玩的喊着。 要说韩佑对青楼毫无兴趣,倒也不是,只是好奇罢了,就好像每个爷们都好奇洗浴中心的泰式按摩为什么要收九九八一样。 结果到了楼下仰头一看,韩佑着实吓着了。 二楼护栏后面一共站着六位窑姐儿,搔首弄姿,毕竟是职业习惯,这倒没什么,主要是那吨位。 六个人的体重加起来至少四位数,知道的是这来青楼,不知道以为碰见坦克集群要准备冲锋呢。 韩佑吸着凉气,这质量也太次了吧。 不过转念一想,又了然了。 毕竟是北市,百姓集中之处,这群小姐姐都是走量的,没个好体格子也吃不了这碗饭,有一说一,别的不提,这香来阁的房屋建筑质量是真过关。 周衍也吓了一跳,连忙拉着韩佑的手来到拐角处,估计这位小王爷怕那二楼地板不结实,塌了之后再一屁股给他坐死。 “这…这…”周衍小脸上满是失望之色:“此处当真是香来阁吗,那府中下人们皆说香来阁的娘们美若天仙,怎会是这等姿色?” “难道还有其他香来阁吗?” 韩佑也有点不太确定了:“是不是加盟连锁的啊,要是的话,可能这是分店,不行咱找找旗舰店,备不住质量还能高点。” “就是此处。”周衍郁闷不已的指着街对面:“侍卫说了,香来阁对面有一处茶楼,品茗居,看,就在那里。” 韩佑幸灾乐祸道:“其实胖也有胖的好处。” “是何好处?” “体贴入微。” “可本王听人说…” 韩佑连忙打断:“自称本少爷。” 周衍还是不死心:“可本少爷听人说,那香来阁的女子入了床榻,可谓是身段窈窕,轻解罗裳,那叫一个美。” “其实我觉得吧…”韩佑壮着胆子仰头望去,昧着良心说道:“要是吹了灯的话,也…也差不多,再轻解罗裳…” “不!”周衍梗着脖子叫道:“这不叫轻解罗裳。” “那叫什么。” “给猪松绑!” 韩佑:“…” 周衍苦着一张脸,无助的蹲在了地上,行走江湖第一天,梦,碎了,稀碎。 望着周衍那无比失望的模样,韩佑也是胆边生毛,提议道:“可能内有乾坤吧,是不是这个点的客流量比较多,故意找几个壮硕的姑娘分分流,要不咱进去看看?” 周衍霍然而起,一个字:“嗯!” “记得刚才我们的约定吧。” 周衍重重的点了点头:“只可远观,不可不玩焉。” “是不可亵玩焉!” 周衍嘿嘿一乐,拉着韩佑的袖子就往前走。 其实吧,二人情况都比较特殊,前者是王爷,经常出入皇宫,宫中丽人自是精挑细选,至于后者,当然是吃过见过的。 香来阁并非是质量次,非但不是,反而还精准定位了市场需求。 北市是何处,百姓聚集之地。 这世道,这年月,胖非肥,称之为美,肥美,油美。 寻常百姓家中妻子,要么,身无二两肉,要么,常年务农,一身腱子肉,再看这香来阁的姑娘,胖是胖,胖的富态,胖的白,胖的圆滚滚,胖的一掐一把油,此处定位就是中低端消费人群,卖点就是个加量不加价。 来了香来阁,搂着胖姑娘,那令人心安的踏实感,那沉甸甸的压秤感,那一条臂膀搂不住肥美感,在北市之中极具性价比。 一大一小二人来了门口,龟公点头哈腰,小嘴和偷喝了糖尿病科检验样本似的,那叫一个甜。 “诶呦,看二位气宇不凡的爷可是面生,怕不是第一次来阁里,快请,里面快请,外面日头可大,再着了暑气可不成。” 龟公岁数不大,不到双十。 声音尖细,算不得俊俏,皮肤还算白皙,本是个少年人,却做了这旁人不耻的行当又整日弯腰驼背,只能说这京中讨生活实非易事。 韩佑脚下一顿,拉住了韩佑,问道:“你这怎么消费的?” 龟公楞了一下:“您的意思是?” “花销多少钱财。” 龟公满面堆笑:“诶呦,看您这话问的,观瞧两位爷定不是寻常之辈,非富即贵,能赏脸来香来阁,是我们的福分,若是二位爷心情爽利了,丢下些许钱财便是给了薄面,若是在阁里待的心中不爽利,二位爷起身便走,我等也断无二话。” 韩佑猛翻白眼:“怎么的,还能白嫖啊。” 龟公谄媚之色更浓:“您看,小人都说了,就您二位这相貌,必然是了不得的大人物,花销几何…” 韩佑不耐烦的打断道:“再扯没用的我俩走了。” 龟公言简意赅:“听曲百文,睡姑娘半贯。” 韩佑仰着脑袋,明白了,这是按斤收费。 “半贯钱就能决战个大阪横纲,挺好。” 韩佑哈哈一笑,带着周衍继续走,一边走一边教导道:“行走江湖第一课,别人说是你大爷,没问题,但你不能主动装大爷,因为宰的就是大爷,甭管去哪,得问清楚了价码。” 周衍深以为然:“有道理。” 地上是青石板铺的路,两侧花坛不乏明种,争奇斗艳,抬头是粉色罩布,白日客少,皆是窑姐儿,真别说,也有苗条的,见来了客,各个搔首弄姿,那娇笑害羞的模样,主打的就是个矫揉造作,一颦一笑,八百来个心眼子。 尤其是几个吨位快三位数的小姐姐,还朝着二人抛媚眼。 “您二位不知,若是爷有心,姑娘们有意,这夜里共处一室,准能成了一段佳话,咱这可是有好几位未出阁的姑娘。” 说罢,龟公还指了指在场三位最重量级的小姐姐。 韩佑颇为诧异:“你这不是青楼吗,怎么还有未出栏…不是,未出阁的姑娘。” 龟公的笑容有些僵硬,这天不是聊死了吗,不都话术吗,怎么还较真了,那咋的,和你说这的姑娘一晚上换八个夫君? 出阁既为出嫁,在青楼里的意思就是还没与客人过过夜。 当然,都是这么说,初吻什么的都在,凌晨准时刷新,每天都有新初吻。 龟公弯着腰侧着身在前带路,大小二人来了一层,迎面走来一女子,人未到,笑声先至。 “瞧瞧,瞧瞧瞧瞧,就说今日艳阳高照定是会碰见俊俏公子。” 开口之人正是香来阁的老鸨子,一袭绿纱裙,红唇艳妆,虽不是绝色,却也并非庸脂俗粉,只是身材有些壮硕,加上嗓子有点尖锐,和公鸭子正在被拔毛似的。 老鸨子三十有五,半老徐娘风韵犹存,名儿叫什么无人知晓,都称之为雨绮,别看是个女儿身,平日里也是彪悍的紧,在这香来阁中不知打过多少失态男子,那一拳头下来,普通爷们根本接不住。 第8章 还有谁 龟公走了,老鸨子雨绮亲自待客, 白日本就人少,来的多是相熟的闲汉,没丁点油水,再看一大一小韩佑周衍两人,大的书生装扮,虽无配饰,却衣着整洁,小的虽说只穿个肚兜裹裤,却是满面贵气一看便知出身不俗,老鸨子岂能不亲自招待,殷勤至极。 老鸨子只对韩佑殷勤,至于周衍倒是没怎么搭理。 莫说这十二三岁的年纪,便是八九岁少年人也是不时见到,多是跟着家中不着调的兄长涨见识的娃子,说的再通俗点,那就是不结账,光蹭。 “不是奴自夸,这阁楼虽是开在北市之中,可阁里的姑娘皆是才色双绝的佳人儿。” 说罢,雨绮还冲着韩佑抛了个大大的媚眼。 韩佑呵呵乐了一声,没好意思点破。 还才艺双绝,啥才艺,相扑啊? “二位公子是在一楼听歌曲,观会舞,还是去二楼雅座让姐妹们伺候着小酌几杯?” “一楼吧。” 韩佑四下张望一下,十六张矮桌,只有三桌客人。 一桌商贾装扮,饮酒说笑,两桌读书人打扮,喝着茶,桌上还放着两本书。 不说商贾,就说那两桌读书人,青楼读书实属正常,那就和后世校长和老师去ktv搂着俩小姐姐谈论如何教育下一代似的,娱乐不忘工作。 带着周衍来到了角落矮桌,韩佑坐下了:“上壶茶吧。” “那您想听个什么曲?” 韩佑:“要钱吗?” 雨绮的笑容有些僵硬。 这不废话吗,不花钱搁这给你跳,减肥呢? “真是啰嗦。”周衍小手一挥:“上茶,最好的茶,茶点要那百味居的五颜六色十一样。” 雨绮的笑容回到了脸上,这次媚眼抛的是小王爷了,话一听就知道,这小比崽子是吃过见过的,不提旁的,就说那百味居的五颜六色十一样茶点,皆是京中高门大户品的,寻常人等,怕是听都未听说过。 “对。”周衍一拍腿:“还有,再叫四个娘们作陪。” 韩佑连连摆手:“拉到吧,俩姑娘都赶上一台前四后八了,我可受不了,我叫一个作陪就行。” 周衍再次小手一挥:“那就叫五个娘们作陪。” 韩佑:“…” 听周衍这一口一个娘们的,雨绮满面堆笑:“小祖宗,您哪能如此称呼这阁里的小姐妹,叫人听见了,还当您是故意折辱人家呢,在阁里,旁人皆称姐们为女校书。” “哦。”周衍不是很感兴趣:“那就找五个叫女校书的娘们过来。” “您看您,又逗人家,这女校书一称是有来意的,万里桥边女校书,枇杷花下闭门居,文人雅士才将…” “啪”的一声,周衍将一枚玉扳指拍在了矮桌上。 雨绮立马回过头冲着龟公娇斥道:“愣着作甚,还不快叫五个娘们过来。” 老鸨子是何等眼色,看那扳指就知绝非凡品,娇笑一声,探腰在周衍额头上轻轻一啄,秀臂一挥和变魔术似的,矮桌上的玉扳指消失了。 “您候着,我去亲自安排,定让你满意。” 得了玉扳指,老鸨子娇笑着快步离开了,美滋滋的。 韩佑低声道:“行走江湖第二课,财不露白。” 周衍有些发愣,下意识摸了摸被老鸨子亲吻过的额头,嘿嘿傻乐着。 “虽是年岁较长,却是身段轻盈风姿绰绰。”周衍转过头,望着老鸨子扭着大屁股离去的背影:“这娘们,一看便是府中侍卫口中所说绝色。” 韩佑干笑一声,这王爷,一看就是没吃过什么好猪肉。 周衍搓了搓小手:“好义子,你觉得如何?” “挺好的。”韩佑耸了耸肩:“这老鸨子确实是给人一种勤俭持家、善良天真、知书达理、善解人意,没有妇科病的感觉。” “妇科病是何意?” “就是亲谁一口,谁就容易全身溃烂流脓惨死。” 周衍吓了一跳:“这娘们有毒?” 韩佑凝望着周衍,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怎地了?” “就是吧…”韩佑终究还是没忍住,正色道:“首先,以后不许称呼我为义子,明白吗。” 第9章 豪商 一声“浪”起来,环肥燕肥肥瘦五位姑娘殷勤极了,又是倒茶又是拿扇子扇风的,还有给周衍捏肩膀捶大腿的,软言细语,吹捧的话一句接着一句。 周衍嘿嘿傻乐着,倒没上下其手,得意的对着韩佑挑了挑小眉毛。 刚刚雨绮悄声交代了,金主儿不是大的,是小的,五个姑娘都在小王爷旁边献着殷勤,老鸨子反倒是坐在了韩佑身边。 “看奴这记性,瞧着二位公子俊俏的紧,小心肝扑通扑通的跳着,都忘了问二位公子高姓大名。” 就雨绮这小心肝,一天跳八遍儿,谁有钱她搁谁那跳,韩佑可不吃这一套,知道这是盘道儿呢。 韩佑自顾自的喝了杯茶:“我叫熊大,他叫熊二。” 周衍不乐意了,这种事也要争个高低长短:“我才是熊大。” 韩佑打了个眼色,没好气的问道:“到底谁大。” 周衍看了眼雨绮,目光下落:“嘿嘿,她大。” 韩佑很奇怪,要说这周衍是个小色批吧,他还不是上来就一顿rua,可要说这小子是个正经孩子,那眼珠子都没往好地方瞅。 老鸨子咯咯娇笑:“公子就喜说笑,瞧上一眼就知出身名门,岂会是这俗名,定不是真名儿。” 说完后,老鸨子拍了拍手,舞姬上台了。 半米高的台子搭在中间,舞姬身段窈窕,跳的是长袖舞,六名舞姬长袖细腰,时而弯腰屈身,时而跳跃抛袖,动如脱兔,静如处…静如今天的处子,随着铜钹热烈高亢,舞女动作愈发的大,愈发的激烈,旋转、跳跃,她们闭上眼。 韩佑连连点头,甭管这是个什么地方,这些舞姬无疑是极为专业的,这才是真正的古典舞。 轻灵、飘逸、秀美,既不用穿着暴露,也不用扭腰踢腿,将女人的柔美与刚烈完美的融合在了舞蹈之中,令人目眩神迷。 再看后世,什么拉丁伦巴恰恰之类的,说是艺术,实际上就是源于古巴黑人模仿鸟兽求偶的动作。 酒水被端了上来,韩佑刚想说不喝酒,周衍已是抓起酒杯一饮而尽,那叫一个豪放。小说 什么叫专业,老鸨子和一群小姐们就叫专业,一杯一杯的劝,奉承的话都不带重样的。 古人酒水为发酵酒,发酵过滤而得,度数不过二十,百姓所喝的米酒更是连十度都不到。 周衍虽是孩子,连饮个六七杯倒也不在话下。 老鸨子一看小金主儿不差钱儿,见缝插针道:“这阁中下层毕是通畅之处,太过吵杂,小公子,不如去二楼雅间临窗而坐,幽静且无人打扰,风景又佳,如何。” 周衍抽了抽鼻子:“二楼有娘…有女校书吗?” 老鸨子娇笑连连,起身一把搂住了周衍的小胳膊:“有的有的,奴亲自作陪。” 韩佑本想阻拦,又想到还没提起老爹的事,让这小王爷多喝两杯也好,忽悠两句把梁子化解了。 就这样,一大一小一老鸨,带着一群莺莺燕燕上了二楼。 二楼屏风相隔,只有八间,皆是临窗,中间也有木台,屏风敞开便可观舞听曲儿。 入了座,一时有些拥挤,韩佑趁机道:“再去给我们弄些吃的吧,先散了。” “诶呦,吃食好说,奴可得伺候好了。” 老鸨子整个身子都快贴周衍身上了。 韩佑没好气的说道:“让姑娘们在外面跳舞唱曲就好。” “成。” 老鸨子喜笑颜开,就喜欢韩佑这种懂事的客人,不陪可以,这花销可不能停,“点歌舞”是要额外花销的。 周衍倒是没吭声,似乎并没有在一声声“俊俏小公子”中迷失自己。 待其他人都离去了,周衍压低声音问道:“可是又要传授江湖经验?” 韩佑哭笑不得,能让周衍的注意力从“娘们”中分散开,也只有“江湖”了。 将屏风拉上,韩佑坐回后这才正色道:“殿下,有个事和你说一下。” 经过这两个时辰的相处,他也看出眼前这位小王爷并非是性子乖戾之辈,称呼也从“您”变成了“你”。 “来的路上我不是和你说过吗,我爹是京兆府府尹吗。” “记得,怎地了,你爹也是江湖中人?” “不是,今天有个纨绔子弟在北市纵马伤了百姓,那百姓是个怀了身子的女子,被马撞后孩子没保住,人也受了重伤。” “北市纵马?”周衍眉头一抖:“这京中,竟有比本王还猖獗之人?” “卧槽,你也干过这种事?” “那倒没有。”周衍呵呵一乐:“想过,飞鹰走马招摇过市,一直寻不到机会。” “不是,咱说正事,这人无官身,被巡街的武卒带到了京兆府中,不过他爹是工部的从六品主事,我爹就打了他几板子,谁知鸿胪寺少卿吴大人派了他家女婿过来求情,也不是求情,就是想将人保走。” 周衍似乎没什么兴趣,弹着眼前茶盏,心不在焉的哦了一声。 韩佑继续说道:“那人很嚣张,当着百姓的面叽哩哇啦说了一大堆,还往我爹的脚上撞,结果我爹今日穿的官靴比较柔软,弹性较大,那家伙被弹射到了柱子上。” 顿了顿,见到周衍还是无甚兴趣,韩佑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这被弹射起步的家伙呢,他有个哥哥,一起去的,是殿下你的义子。” “本王义子?” 周衍抬起头,满面困惑:“姓甚名谁?” “沈什么来着,好像叫沈…叫沈么坤吧玩意来着?” 当时王平说了一嘴,韩佑没仔细听,一时想不起来了。 “哎呀,罗里吧嗦,本王知晓了,难怪你在王府外鬼鬼祟祟。” 周衍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说道:“你是怕那人寻本王告状收拾你爹,何须担忧,安心便是。” 韩佑就等这句话呢,二话不说,给自己倒了杯酒,刚要一口闷,周衍又补了一句。 “收拾个京兆府尹,何须寻本王,那鸿胪寺少卿就够你爹喝一壶啦,哈哈,莫要忧心,来,我们饮酒。” 韩佑傻了,搞了半天自己找错人了。 将酒杯放下,韩佑满面堆笑:“要是那鸿胪寺少卿整我爹,你能帮忙说和说和吗。” “这话说的,你我二人是什么关系。” 周衍满面豪爽,小手一挥:“根本不熟,本王凭什么帮你,自求多福吧,来,继续饮酒。” “我尼玛…”韩佑鼻子都气歪了,霍然而起:“你自己喝吧。” 第10章 赚翻了 韩佑气的够呛,不是为了老爹,谁会陪着逛窑子。 眼看韩佑真的要离去,周衍连忙叫道:“莫要忘了,你可是应了本王闯荡江湖到申时的,我们再浪一会。” “我浪你妹浪。” 韩佑是真的生气了,哪管这小子是不是王爷,气呼呼的说道:“我爹都快被搞了,还和你闯荡江湖?” “你先坐下。” “干毛。” “与我饮酒。” 气呼呼的韩佑,突然又乐了:“你知道江湖中人,最注重的是什么吗?” “娘们。” “什么玩意娘们,是义气,一见如故便是亲如兄弟,兄弟有难,自然拔刀相助。” 小王爷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小脑袋:“倒是有几分道理,快意恩仇,义薄云天。” 韩佑连忙坐下,趁热打铁:“咱们虽然才认识一日,可咱们一见如故啊,对不对。” “也不是那么的如故。”小王爷有些迟疑:“你都未应承做本王义子。” “大哥,你是行走江湖,不是当海贼王,见人就要收干儿子,闯江湖,靠的是朋友,结交朋友明白吗。” “结交朋友吗。”周衍正色问道:“你可有官身?” “没有。” “士林之中可有名望?” “没有。” “六部九寺可有人脉?” “没有。” “那我是谁?” 韩佑不明所以:“你不是幽王殿下吗。” “对啊。”周衍很认真的问道:“本王堂堂天潢贵胄,为何与你一刁民做朋友。” “我…”韩佑差点没给桌子掀了:“我怎么还成刁民了?” “原本是不刁的,刚刚你要说浪本王妹子,就有些刁。” “你有妹子么,没听过京中有公主啊。” “我爹娘们多,早晚有。” 韩佑:“…” 望着周衍,韩佑叹了口气,心乱如麻:“行了,赶紧喝,喝完赶紧装大爷,装完了我带你回王府。” 说完后,韩佑抱着膀子看向窗外,心底思索着怎么探探那大理寺少卿的底细。 周衍咬了咬嘴唇,学着韩佑的叹了口气,喃喃道:“本王知晓,你爹,是个好官儿,可这忙,本王帮不了。” 韩佑愣了一下,收回目光:“你既然知道我爹是好官,为什么不帮?” “我与鸿胪寺少卿未曾谋面,自无交情,此为一,我虽是王爷,却是天家幼子,从不过问朝堂之事,更不与朝臣结交,以免落人口舌,此为二,这三,此事极为古怪,一小小户部主事之子,竟能让九寺少卿派亲族保人,此事必然牵扯极深,我一闲散王爷,为何要趟这浑水,这四,若是因你本王前去说项,传了出去,你便是闯了天大的祸事,外人会说我这年幼王爷被你蛊惑一番,到了那时你定是百口莫辩。” 韩佑瞳孔微缩,紧紧盯着周衍,突然发觉自己给这小子想的太简单了。 “本想快意江湖,可这牢笼非是王府,而是偌大的京中,哪里都有这心烦之事,无趣。” 第11章 故事 小姐姐们刚上来,被韩佑给撵走了。 从包袱里随意拿出一块玉饰丢在桌上,拉着周衍的手就要离开。 周衍自然是不想离开的,好不容易偷跑出来,又岂会轻易回去。 “在这地方非但当不了贤王,说不定有一天还会被当成把柄,说殿下小小年纪就留恋这等烟花柳巷之地,你也不想背个贪恋美色的坏名声吧。” “贤王”二字一出,周衍老实了,只能低着头跟在韩佑的身后离开了香来阁。 再说老鸨子,虽没收到钱财,却得了价值不菲的扳指与玉饰,乐的见眼不见牙,亲自将二人送了出来,搂着傻乐的周衍,都快贴小王爷身上了。 韩佑毫不怀疑,这也就是自己在这,要是没外人,这俩玩意都能当场搞出个人命。 离了香来阁,出了北市,周衍突然索然无趣了起来。 “无甚意思,不过尔尔。”周衍绷着小脸,已经带着点贤…贤王的气质,很是严肃的说道:“见识过就算了,日后还是少来这不雅之地。” 韩佑转过头,看了眼周衍的裹裤,又回忆了一番,颇为困惑。 不能啊,这小子也没离开过自己的视线啊。 今日,这位小王爷虽尚未见识到“江湖”全貌,却知晓了“娘们”的妙处,小王爷圆了梦,又有了新的梦,那便是“贤王”,有了新的目标,这小家伙显得极为兴奋。 一大一小向前走着,周衍喝了不少水酒,脚步虚浮,不由得伸手抓住了韩佑的衣袖。 袖袍宽大,这位小王爷又抓住了韩佑的手掌。 不知不觉间,有些事,似乎就这么变成了习惯。 越快接近南市,接近泰隆坊,周衍的步子迈的越小,满脸不情愿:“明明还未到申时。” 韩佑不解的问道:“整的和开学似的,你是王爷,难道不能自由出入王府?” “那倒不是,只是平日出行,侍卫们皆是寸步不离,这不可去,那不可去,至多也是在南市中逛逛罢了,不如北市热闹。” 韩佑似笑非笑:“我记得刚到北市时,你不喜欢那里,嫌人多,嫌味道重。” “并非嫌弃,只是…只是想不通。” “想不通什么?” “平日闲暇时我会入宫寻父皇请安,有时君臣们上朝过了时辰,我会在殿外等候,朝议,多是论的百姓,可朝臣们口中的百姓与我刚刚在北市见的,似是有所不同,不,是极大的不同。” 韩佑止住脚步,蹲下身正色问道:“朝臣们描绘的京中百姓,又是什么样的?” “安居乐业,怡然自得。” 韩佑眼底掠过一抹异色:“朝中的大人们,都是这么说的?” “至少…至少礼部的那些官员是如此说的。” “哦,这样啊。” 韩佑站起身,拍了拍周衍的小肩膀问道:“你知道礼部官员和猪的区别吗?” 周衍摇了摇头:“不知。” “我也不知道。” 周衍愣了一下,紧接着嘿嘿直笑。 韩佑却笑不出来。 他不知道六部九寺的具体职责,更不知道礼部到底是负责什么的,只知道今天去了北市,热闹归热闹,可九成九的人都是行色匆匆。 从这些百姓的身上,他看到了忙碌,看到了奔波,看到了麻木,也看到了认命,唯独,没有看到安居乐业与怡然自得。 “可礼部在六部之中,若论权柄,仅于吏部之下。” 周衍不解的问道:“我以为,礼部最是了解百姓,朝议时父皇提及百姓,必会询问礼部,其他臣子提及百姓,礼部亦是叫的最响。” 韩佑耸了耸肩:“如果叫的响有用,驴早就统治世界了。” “你讲话甚是有趣,偶有粗鄙之言,细想之下,又觉颇有深意,只是很多话,我听不懂。” 韩佑干笑一声,没解释。 这和讲话习惯以及是否适应现在的环境没多大关系,只是他不愿意改罢了。 他怕有一天彻底融入了大周朝,彻底融入了古代,与古人丝毫区别没有时,会忘了自己究竟从哪里来。 想要改变环境,必先适应环境,可很多时候,适应了,融入了,却成为了环境的一部分,所以韩佑并不想完全适应。 刚要继续朝着泰隆坊走,周衍面色一变,苦着小脸说道:“你走吧,侍卫寻我了,我独自回去,免得连累你。” 第12章 巧 王平不是外人,老爹信得过他,韩佑也信得过,三言两语将今日发生的事情简单说明了一下,只不过未提贤王贤臣之事。 倒不是韩佑故意隐瞒,只是觉得周衍毕竟是个孩子,今天一出明天一出的,鬼知道睡了一觉后又会不会有了什么新的兴趣爱好,再说了,二人又不是特别熟,就是一起嫖…一起飘荡了一日的江湖罢了。 “吓死小人了。” 王平大大地松了口气,他还真以为韩佑胆边生毛给幽王殿下绑了。 真要是这样的话,王平绝对二话不说,薅着韩佑的脖领子就往城外跑,寻一匹快马将这小子送走后,再回来通知韩百韧跑路,大家一起浪迹天涯被追杀。 这也是为什么韩百韧从边关回到京中只带着几名亲随的缘故,军伍军卒,战场同杀敌,交情亦过命,越是一起经历过生死的人,越知道有些东西,有些情谊,比生命更加重要。 士林文人之操守,天地立心,生民立命,往圣继绝学。 军中武人之操守,无非情义二字,奔赴沙场百死不悔,是为国,家国情怀之情义,肝胆相照生死与共,是为袍泽,军中袍泽之情义。 这份情义,无论是否在边关,在军中,也无论是否卸了甲下了刀,至死不变。 韩佑与王平二人,一路说说笑笑回了韩府。 王平为京兆府书吏,京中无亲族,平日居于府中,当了差,称韩百韧为大人,下差回了府,称老爷,虽是异姓,却与韩家老爷少爷如一家之亲。 韩百韧也是刚下差不久,正在后花园中温着一壶浊酒。 府中一护院今日出城看望乡间袍泽,回来时拎了一只肥鸡,膳房拾掇的差不多了,就等着大少爷韩佑回来与老爷好好喝两盅。 见到好大儿回来了,韩百韧发出来拖拉机脱档一般的笑声,连连招手要其入座。 韩百韧从不吃独食,准备将府中几个老兄弟都叫来,王平却推脱了一番,带着其他人走出了月亮门,他知道,韩佑有些话要和韩百韧说。 肥鸡端了上来,酒也热好了。 第13章 包了 对于这位封有为封大人,韩佑虽是素未谋面,却已心生敬仰之情。 这是什么,这就是现成的成功案例啊,只要能步入人生巅峰,别说老婆大十八,买一赠一笑哈哈,哪怕儿子比我大,老葱咱也照样杀。 “爹,日子是自己过的,命也是自己的,嘴长在别人身上,想说就说呗,所谓的颜面是文人要在乎的,您是马上将军出身,就算和官员结交结交不也人之常情吗,结交结交,您这官位也稳当。” 既然话说开了,韩佑也就不拐弯抹角。 “孩儿知道,您是爱民的,京中要说哪个官员和百姓离的最近,不正是您这京兆府府尹吗,您当好官,当清官,这和与其他官员结交结交也不冲突啊,人脉越广,官位越稳,您不就是能帮百姓办更多的事吗。” “哎呀,那封有为虽说靠了婆娘,可却是有几分真本事的,这本事,老爹可没有。” “什么本事?” “狗掀门帘子,全靠一张嘴。” 韩佑愣了一下:“您说的是他嘴巴利索,能说会道啊,还是说他伺候他老婆…” “你这孩子,想哪里去了。”韩百韧没好气的说道:“为父说的当然是他伺候他婆娘的本事。” “原来如此。”韩佑恍然大悟,这可不就是狗掀门帘子吗。 想了想,韩佑苦笑道:“这话题都扯哪去了,孩儿想说的是您,您哪怕稍微变通一点点也好。” 韩百韧沉吟着,欲言又止。 沉默了半晌,韩百韧面带欣慰之色:“佑儿啊,爹知晓你是担忧为父,也明白你的苦心,你说的不错,爹见不得百姓受欺辱,又何尝不知因京中百姓要恶了多少朝堂大臣,可爹要是铁了心将这府尹做下去,更不应结交朝中重臣了。” “为什么?” “佑儿可知,何人能将爹这三品官位夺了去?” “吏部。” “不,天子。” 韩佑愣了一下,似乎是明白了什么,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韩百韧下意识看了眼月亮门,悄声道:“佑儿可知前朝周家。” 韩佑不太明白老爹的意思,摇了摇头。 “前朝周家有一子弟,为庶出,虽是文武双全,却不受家族器重,自幼从军屡立战功,调任东海舟师,东海贼寇众多,被这周家子弟一一剿灭,如此军功,莫说调回京中军部任个右侍郎,就算是升任东海舟师副帅也是应有之事。” 饮了杯酒,老爹继续说道:“可谁知周家却将不少嫡系子弟安插在了舟师,将这周家庶出子弟战功一一冒领,再看这庶出子弟,杀贼无数,反倒是没冒了他功劳的主家子弟们升迁的快。” 韩佑叹了口气。 这就是世家,很多事情从出生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不是家族主家嫡系,哪怕再出色也不及血统重要。 第14章 筹划 韩佑虽是后世之人,却不知朝堂的水有多深。 韩百韧虽是武人,却不似表面上看起来那般没心没肺。 事情并不如韩佑想的那么简单。 看看如今六部九寺的人员架构就知道了,像韩百韧这种军中武将调任京中为文臣的,其实并不在少数。 前朝也好,周朝也罢,以左为尊,文武百官上朝,文官列左,武将站右。 前朝国祚百五十年,其中近百年都是在以文抑武。 再看今朝天子,本就是武将出身,又造反登上了皇位,由此可以看出两件事。 一,相比文臣,这家伙更喜欢武将。 二,得位有点不正,他可以刺杀天子然后造反,别人同样也可如此,为了不被后浪推翻,将不少武将安插在了要害衙门之中。 便宜老爹韩百韧也是谷爱凌看长津湖,左右为难。 想保官职,在京中混个如鱼得水,就得与其他大臣常走动。 可要是和其他大臣走动的勤了,那还是天子眼中的“没心眼儿”武将了吗,还能被信任吗? 按道理来讲,正常思维是逮着皇帝一条大腿死死抱住。 可实际上呢,天子周恪和韩百韧根本不熟,除了上朝,俩人都没私下见过面,这是其一,其二是京中官员哪个不是有跟脚的,哪个不是出身世家豪族。小说 所谓百年江山千年世家,像周恪这种给京中乃至天下世家都耍了的成功案例,不可复制。 不过这也不能说明皇帝的大腿比世家的大腿粗,世家不是一家一户,是京中,是朝堂之上,是各道各州府乃至军中,那些根深蒂固、盘根错节、经久不衰的无形大手,有能力操控一切的大手。 韩佑以为今日之事,了不起就是招惹个闲散王爷,殊不知,反倒是京中官员最不应得罪。 哪怕是小小主事,官员背后的家族相互联姻,利益交换,甚至在被逼急眼的情况下可以联手动摇整个国朝。 就算便宜老爹抱住了皇帝的大腿,明天招惹了某个官员,朝堂之上,这位官员用一些莫须有的罪名,甚至是指鼠为鸭的弹劾韩百韧,皇帝能保吗,答案是能。 可要是韩百韧得罪了很多人,或是得罪了一个大佬,一群朝堂官员弹劾便宜老爹呢,皇帝还能保吗,答案是不能。 这就是朝堂,哪怕是皇帝,也在权衡利弊不断取舍。 这也是韩百韧最为难之处,他可以当个糊涂人,百姓吗,无人在乎,何必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好了。 奈何韩百韧做不到,他见不得百姓被欺辱,不管是什么世家豪族之子还是朝堂官员,哪怕是天皇贵族,血气一上来,滚你奶奶个腿,照办不误。 错的,不是韩百韧,而是这个世道。 当世界满是浑浊,清白,便成了一种罪。 第15章 京中北市 王平是个实在人,韩佑数到二,他跑了,临走还给半壶浊酒顺走了。 对于老王这人,韩佑着实是无奈至极。 好看的皮囊两千起步,有趣的灵魂二百来斤,王平不止没有好看的皮囊,灵魂也不有趣,就如同府里其他人,唯一有的,便是忠心,最为难能可贵的忠心。 回到了卧房,躺在床榻之上,韩佑翘着二郎腿,觉得到了该支棱支棱的时机了。 穿越这么久,每天除了在府里睡大觉就是陪着老爹上差,一点正事都没有,往难听了说,就是闲人一个,往好听了说,和摆烂的盲流子啃老臭咸鱼似的。 倒不是韩佑胸无大志,只是正在不算那么努力的融入环境罢了。 并非想摆烂,是以前“自己”的人设太der了,反射弧比香飘飘都长,迟钝也就算了,还不乐意动弹,一年到头都没霍金一天的运动量大。 这冷不丁骑马摔着了,休养好后性子大变不说,第一天种土豆,第二天弄炸药,第三天手搓航母研究出来一纳米光刻机,第四天带领大周军伍冲出大气层探索宇宙,这也不像话啊。 现在,契机来了,压力就是动力。 老爹的性子肯定是改不了,在得罪人的路上和脱缰的哈士奇似的一骑绝尘,既如此,那就让京中的人知道知道,他韩府不是谁都能招惹的。 躺在床上的韩佑开始谋划了,想要在京中站住脚闯出个名堂,无非一个字,名儿! 在大周朝,在京中,钱固然重要,可钱不是万能的,权亦如此,这权柄再重也重不过天子,然而比钱好使比权稳妥的,是名声。 和后世正好相反,在古代,只要有了名声,脸就值钱了,谁都要给几分颜面,再看后世,越不要名声越不要脸的人活的越滋润。 善名、才名、德名,什么名声都行,只要有了名声,士林褒奖,百姓称赞,就是连天子想动这人都要三思而行,因为名声代表着正义的光,代表着制高点,谁和他对着干,谁就是坏蛋,就是杀千刀的,就是生孩子没屁眼的坏种! 这也是为什么古代好多天子天天被士林文人喷却无可奈何的缘故。 韩佑已经想好了,从新手村开始刷经验太慢了,直接找个大号带就完事了,二人一起升级,等他经验刷的差不多了,也帮着小王爷刷一刷。 胡思乱想间,也就进入了梦乡, 一夜无话,第二日天刚蒙蒙亮,韩佑和诈尸似的睁开眼猛然坐起身。 今天,他要做三件事,踩点,踩点,还特么是踩点。 第一个点儿,南北二市踩点,钱不是万能的,没有钱却是万万不能的,昨天小王爷给了他一个金步摇,转手一卖就有了启动资金,准备干点什么改善改善生活。 第二个点儿,踩工部那主事柳文冠的点,俗话说的好,打架先踢蛋,打架赢一半,这个小利益圈子里最拉胯的就是柳文冠,梁子结下了,自然要从薄弱点进行强烈猛攻。 第三个点儿,士林踩点,看看京中的文人们平常都爱去哪嘚瑟,韩佑准备来个一鸣惊人,装作不经意间吟几首旷世佳作,给文人们来点白嫖怪的小小震撼。 穿衣、洗漱、给老爹请安、啃馕饼喝凉水,折腾一通,韩百韧带着王平先行离府上差去了。 一日十二时辰,京中官员从六品以上需入宫,正五品至从六品要在殿外待朝,五品以上入殿朝议。 老爹是正三品,不过京兆府尹没有特殊情况不需要上朝,直接去京兆府当差。 上朝和去衙署当差都是辰时,也就是早上七点,老爹一般卯时过半也就是六点就上差了,因为京中四门是卯时打开。 老爹前脚走,韩佑后脚出了府,怀里揣着金步摇,准备今天销赃。 门子将侧门打开,好奇的问道:“少爷您今日不去京兆府陪伴老爷吗。” “不去了,那些差役没什么油水,我要干点别的,做大做强再创辉煌。” 门子嘿嘿乐着,听不懂,也不问,因为他知道,问了自己也听不懂。 门子叫王海,王平异父异母的弟弟,二十出头,皮肤略黑,头很大,长的有点像是做了美黑的大头儿子。 王平的老爹以前也是军伍,战死后,老娘带着刚满月的王平改嫁了,没过几年,老娘得了恶疾故去了,后爹又娶了个老婆,女方带个孩子,也就是异父异母的弟弟王海,大家都管他叫小海。 王平王海和被诅咒的海尔兄弟似的,有过几年,老两口跟着当地乡民开山的时候遇了地龙,也故去的,自此,兄弟二人投了军相依为命,混了几年后到了韩百韧帐下做亲随,最终跟着老爹回了京中。 其实这群当年韩百韧的亲随、袍泽等人,也不是护院下人什么的,都在韩府吃住,也没工钱,分儿逼没有,主打的就是个陪伴,以及蹭吃蹭喝。 倒不是老爹不给工钱,府里这些人都指着韩百韧一个人的俸禄过活,没多余的闲钱。 韩佑没急着离开,袖手蹲在了长的和藏獒似的石狮子下面,冲着王海招了招手,想要问问城里哪能“销赃”。 王海刚小跑过来,一顶高调奢华没内涵的红色轿子从远处行来。 不是官轿,而是车马行的轿子。 《周律》有载,非文武官身不可私轿,意思不是说官员以外的人不能乘轿,而是不能有私人轿子,可以乘轿,得去车马行租,和租车的意思差不多。 之所以有这个规定,其实也是考虑“路况”问题。 全京中加起来八万多户,五六十万人,当官的和有钱人也多,尤其是世家豪族,古代人的阔佬们也没什么夜生活,只能待在府里和姬妾们夜生活,一个家族上百口都是正常,这群人也不差钱儿,要是人人一顶轿子的话,出了门肯定堵车…不是,堵轿,这才有此规矩。 车马行的轿子也不是随便租的,门槛儿挺高,普通人有钱也租不了。 轿子正好停在了巷子口,排场很大,除了两个轿夫和一个车马行“跟轿”的伙计,还有两名随从,两名家丁,两名护院。 轿落,轿夫回身掀轿帘,一年轻人从轿子里走了出来。 也是读书人打扮,身穿儒袍,体型偏瘦,面色略显苍白,文文弱弱,手抓一把折扇满面倨傲之色。 不说长相,就说那装扮吧,儒袍一尘不染,扇是描金的,腰间鞶革挂着玉佩,晶莹剔透一看便知价值不菲,加之出行带着那么多随从,身份绝不简单。 这年轻人下了轿后,还知道打赏,微微颔首,随从甩手就是百文钱赏了车马行的伙计。 蹲石狮子旁边的韩佑有些眼红了,出来带着一群狗腿子炸街,这才叫牌面,叫阔气。 王海也是满面嫉妒之色。 冲着王海努了努嘴,韩佑笑着问道:“怎么样,羡慕吧。” 王海连连点头:“可不怎地,跟着跑几步就可得了百文赏钱,小的着实是羡慕的紧。” 韩佑:“…” 第16章 登门赔罪 离轿之人,正是工部主事柳文冠第三子柳邵南,此行是为寻韩百韧,只是他不清楚韩百韧上差比较早,扑了个空。 柳邵南径直走来,韩佑这才知道对方是奔着韩府来的。 见到侧门打开,柳邵南微微看了眼蹲在石狮子旁边的韩佑与王海二人。 韩佑没好气的说道:“愣着干什么去,接客去啊。” “咋接?” “喊贵宾一位里面请,你说咋接,服了。” 韩佑翻了个白眼,站起身走向柳邵南。 其实不怪王海没眼力价,主要是韩佑没说清楚,他要说“迎客”的话,王海就懂了。 要知道韩百韧回到京中上任后,倒是来过不少人,分为三类。 第一类,韩百韧上任之初,不少人想要过来攀攀交情,老爹很反感,索性闭门谢客,后来直接告诉王海甭搭理装没看见就行。 第二类,故交,就一个,也就是兵部侍郎封有为,韩百韧同样很反感,让门子甭搭理。小说 第三类,来骂人的,都是被韩百韧得罪过来的,过来就喷,韩百韧不反感了,让门子取棍去。 这也就导致但凡来韩府的,门子王海都懒得搭理,韩佑一句“接客”给他整懵了,没反应过来。 韩佑来到了柳邵南面前,学着其他读书人的模样拱了拱手:“不知这位公子是要找…” 见到韩佑穿着儒袍不是下人,柳邵南也拱了拱手,不过语气很生硬。 “本公子柳邵南,工部主事柳大人正是家父,此行专程来韩府,欲拜访韩大人。” “柳文冠之子?”韩佑顿时没了好脸色:“我爹不在,当差去了。” “你是韩大人之子韩佑?” “没错,就是我。” 柳邵南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韩佑,不说别的,这目光就很不礼貌,和去ktv点伴唱的似的,带着点审视的意味。 柳邵南问道:“韩大人何时下差。” “找我爹什么事。” “此乃长辈之间的要事,你只需告知我韩大人何时下差便好。” 韩佑惊呆了,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别扭呢,感觉自己平白无故的矮了一辈。 知道的这是柳文冠的儿子,不知道的还以是柳文冠他爹呢。 柳邵南抬腿就要往里走:“既如此,那我便在府中客厅等候吧,韩公子派人知会一声,就说…” “打住。” 韩佑直接打断道:“你拜访我爹,有拜帖吗。” “自然是有的。” 柳邵南话音落,身后随从递过来一份拜帖。 韩佑努了努嘴,王海还算有点眼力价,下人呈上来的,自家少爷肯定不能去接,门子接才对。 王海接过拜帖后,韩佑说道:“打开看看。” “哦。” 王海拆开拜帖,低头一字一字的看了下去。 柳邵南的面色有些不好看了。 要知道正常递上拜帖是要下人交给府中做主的人,至少也是管家,就没有说直接让下人打开拜帖的。 这就沟帮子县何家村夹皮沟沟长专程去美国拜访美国总统似的,拜登没迎接,只是让个国务卿招待,这明显是极不礼貌的。 韩佑当然知道这其中的“礼仪”,他不是故意的,而是有意的,因为知道柳邵南是来干什么的,也知道对方见了老爹后的事态走向以及结果。 王海抬起头,皱了皱眉,又深深看了一眼柳邵南。 韩佑心中冷笑,看来这拜帖写的也没什么诚意。 既然早晚都要撕破脸皮,自不需要给对方好脸。 “柳公子虽是宦官之后,实际上就是白…” 柳邵南纠正道:“是官宦之后!” “哦,柳公子虽然是官宦之后,可实际上还是白身,白身投拜帖,字里行间应该很恭敬吧,小海,念念。” 王海看了眼柳邵南,一挺胸口,朗声道:“小的不认字。” 韩佑愣了一下,很认真的问道:“不识字你看鸡毛呢?” 王海挠了挠后脑勺。 这话问的,我要认字的话还当什么门子啊,去科举好不好。 柳邵南哈哈大笑,满面轻蔑之色:“滑天下之大稽,三品大员,一府之门子竟然连字都不识。” 笑声刺耳,只不过就他一个人笑,有些尴尬。 柳邵南回头冲着随从说道:“愣着作甚,还不一起嘲笑一番。” 随从中的管事低声提醒道:“三少爷,咱府中的门子也不识字。” 柳邵南:“…” 这次轮到韩佑哈哈大笑了。 柳邵南面色一红:“有甚可笑的,本公子今日登门拜访,也是给了你韩府十足颜面,你这韩府不入也罢,知会韩大人,本公子来过了,若是今日城落之前不将我兄长送回柳府,莫怪我柳家等不客气。” 韩佑眯起了眼睛:“你有官身吗?” “与你何干。” “一个无业游民,威胁国朝堂堂三品大员,还是在我韩府门口,你早上起床起猛了将脑子落被窝了?” 柳邵南不怒反笑,将身体向前探了探,轻声说道:“姓韩的,本公子知晓,你爹是不会放了四弟的。” “那你还来干什么。” “呈拜帖,求情,不过呢,你韩府给嚣张跋扈不近人情,韩家不识抬举,日后,莫怪我柳家施雷霆手段。” 韩佑恍然大悟,感情对方搁这走“程序”呢。 京中自然有京中的规矩,明争暗斗不胜枚举,可斗也有斗的章程。 对方过来呈拜帖,好话说尽,韩府却一点颜面都不给,那么接下来柳家手段百出也无人说个“不”字,即便韩府被搞了,搞的家破人亡,旁人也会说当初是韩府咎由自取。 “走着瞧。”柳邵南一挥手:“告诉韩百韧那老匹夫,看他得意到几时。” 第17章 幽王 京兆府衙,大堂。 韩百韧身着绯红官袍,玉带挂在脖子上,敞着个怀儿,哈欠连连。 老爹提前上差,一方面是因为四门开的早,很多有了冤屈的百姓四门一开就入城,跪倒在鸣冤鼓下。 另一方面,韩百韧在韩府之中无所适从。 韩府太大,人又太少,老爹总觉得这偌大的府邸空荡荡的,他喜欢军中,喜欢营中,喜欢哪里都是赤膊的汉子挥汗如雨,喜欢马粪的味道,喜欢甲胄折射出长刀的寒光,喜欢处处都是骂娘声,这些,韩府都没有。 韩百韧的目光有些涣散,颇为失望,因今日鸣冤鼓下无人。 他知道,这并非是百姓没了冤屈,只是百姓们胆子越来越小了。 其实这三品大员并非只管百姓的事,级别高,权利也大,算是京城治安与政务的最高行政长官,从品级上来看,尚书之下,侍郎之上,下辖周边十二县。 理论上来讲,只要不涉及到朝堂官员,民、商相关政务,都可一言而定,尤其是刑案,倘若证据确凿,无需经刑部、监察台、大理寺三司会审,可直接当堂判罚,哪怕是死刑。 除了各类案件,京兆府还有很多其他职责,不过这些并非韩百韧所擅长之事,他只喜欢判案,其他事则是交给属官老吏等人。 衙外传来锣声,辰时到,韩百韧暗暗骂了声娘,知晓今日上午应该是没什么事了,准备带着王平去城中转转。 没事做,不怕,他可以找事儿,可以去南北二市钓鱼执法,强者从不抱怨环境。 韩百韧将茶盏往桌上一顿,正在查阅刑文的王平扭头道:“大人欲出衙逛逛?” “不错,去取常服,将佑儿叫…” 韩百韧顿了一下,这才想起来今天韩佑没跟着上差,不由道:“近些时日佑儿都会与本官一同上差,今日却说要在城中转转,子正可知佑儿要作甚?” 子正是王平的“字”,在衙署中都是如此称呼。 王平犹豫了一瞬,摇了摇头,道了声“不知”。 其实王平也是左右为难,他倒是知道韩佑昨天带着小王爷去了北市,问题是没法说。 作为跟着韩百韧最久的老人,王平知道以自家老爷的性子早晚会招惹祸端,大祸端,府中唯一能劝说韩百韧的,也只有韩佑了。 韩佑昨日表达的很清楚,抓了工部主事儿子这事,后患无穷,韩府不能坐以待毙,他会想办法解决这事,不过得暂时先对韩百韧保密。 王平明白韩佑的意思,要是把这事和老爹说了,韩百韧肯定是一脸“老子不在乎”的模样,要是心情不爽了,八成会去狱中再抽柳四郎一顿。 既如此,王平也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了,先观望着,韩佑若是化解此事最好不过,解决不了再和韩百韧说也不迟,反正情况再坏也坏不到去了。 提起了好大儿,韩百韧眉眼带笑:“福祸相依,自佑儿失了马休养几日,脑子灵醒了不说,性子也变的开朗了起来,好事,大好事,最让本官欣慰的是,佑儿已经好些时日不读书了,就说嘛,那下三滥的东西有甚可读的,好,好哇,今日本官开心,下差时,你做东,去置办些酒菜带回府中,我和佑儿小酌几杯。” 王平无语至极,先不说你开心我消费完了还不带我这事对不对,就说“下三滥”吧。 士、农、工、商,京中多少少年人以读书人自居,自傲,到了自家老爷这,反倒成下三滥了。 自古只有读书人瞧不起目不识丁之辈,朝堂也是如此,文臣瞧不起武将,韩百韧算是头一号,低学历瞧不起高学历的,认为读书“误人”。 犹豫了一番,王平说道:“大人,下官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那你他娘的就别讲了。” “好,那下官就和您说说,您口中这下三滥,和下官说说也就罢了,不可对外人言说,若是传了出去,后果不堪设想,怕不是天下读书人都要对您口诛笔伐一番。” 韩百韧撇了撇嘴,他当然没那么傻,自己发发牢骚而已。 王平见到韩百韧难得没“顶嘴”,颇为意外,又试探性的说了一句。 “这京中不比军中,大人您非但不可贬低这读书人,还要褒奖,要夸赞,要爱戴…” “你他娘的有完没完。”韩百韧骂道:“老子就说读书人是下三滥,怎地了,不服咬了老子的鸟。” 王平苦笑连连:“大人您怎地就如此瞧不起读书人呢。” “本官问你,为何要读书。” “自然是要以明事理,明礼修身,知礼明德,行礼明事。” “明你娘的个腿儿。” 韩百韧冷笑连连:“年年科考,各道考生不知凡几,其中九成九,皆是出自世家门阀,你以为这世家子潜心读书是为了忠君报国,是为了造福一方百姓,是为了你口中的明礼修身?” 王平愣住了,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韩百韧哼了一声:“天下读书人多出自世家,世家子读书,是为了当官,当官,也只是为了当官,何为官,庇护百姓,造福百姓,体恤百姓,这才是官,老子再问你,倘若世家子为了官,族中亲族欺辱了百姓,这当官的世家子,是心向百姓,还是心向家族?” 王平满面汗颜,施了一礼:“大人说的对,若读书只是为了做官,那便是下三滥。” “对嘛,老子话糙理不糙,就是这个理儿,哈哈。” 韩百韧十分得意:“本官虽身正影不歪,对游儿言传身教,可倘若他日佑儿科举为官,整日接触的都是些下三滥,免不了被这群狗日的带坏,既如此,为何还要佑儿读书,为何要佑儿做这下三滥。” 王平走上前为韩百韧倒了杯茶:“大人所言极是,可谓高论,下官佩服。” “犊子可教。” 韩百韧更得意了:“我儿温良俭让,平日里便是一只小小的蚂蚁都不忍踩死,最是心地善良,这二十年来,从未与人红过脸,这是什么,是老子教的好,是什么,是我儿不与人争,是我儿…” 话没说完,一衙役急匆匆的跑了进来,满面焦急之色。 “大人,出事了,大事。” 韩百韧神情一震:“太好了,快说,是何事。” “少尹打人啦,将人打了。” 韩百韧愣住了:“哪个少尹。” “大人之子,韩佑韩公子啊。” “什么。”韩百韧狐疑:“当真是佑儿?” “正是。” “不可能。”韩百韧大手一挥:“绝对不可能,我儿平日里便是一只小小的蚂蚁都不忍踩死,莫不是被人欺辱的狠了,这才斥骂了几声,断然不会与人动粗…” 衙役:“打了七个人。” 韩百韧撮着牙花子:“我儿温良俭让,这七个人,是不是推搡之间…” 衙役:“将人腿打断了。” 韩百韧的声音有些发虚:“我儿心地最是善良,他们是不是摔倒后,有人不慎折了腿…” 衙役:“七个人,十四条腿,一条不多,一条不少,全断,整整齐齐趴在那里。” 韩百韧一咬牙,还是不死心:“可我儿从不与人争…” 衙役:“打完了人,少尹还将那七名苦主身上的钱财都搜刮走了。” 韩百韧:“…” 第18章 闯荡闯荡 没等韩百韧询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鼓声传来,咚咚作响,一声响过一声。 王平下意识问道:“何人击鼓鸣冤?” 衙役:“少尹。” 韩百韧一拍桌子,哈哈大笑:“看吧,就说此事是佑儿吃了亏,自古只有苦主击鼓,愣着作甚,升堂,为佑儿,鸣冤昭雪!” 衙役都服了,头一次听说吃亏的能将别人双腿打断,这要是没吃亏,咋的,直接将人凌迟啊? 吐槽归吐槽,衙役只能出去带人了,王平则是扭头喊了句,后堂衙役纷涌而出站在两侧,手持水火棍。 实际上正常情况下没这么“快”,谁家那个谁小谁有了冤屈,在外面叮咣一顿敲,然后迅速升堂,一问怎么回事,那谁家小谁说怎么怎么滴,大人一拍惊堂木喊一声哎呀卧槽然后迅速判决,不可能的事。 击鼓、鸣冤、升堂之类,分很多步骤,正常情况下也没人击鼓,只要不是逼的没办法,百姓忍忍也就过去了,活着,本就很累了,哪有功夫去为自己伸张或许根本伸张不到的正义。 一旦击鼓,那都是出了人命的大事,就算没出人命,百姓来京兆府尹也不是马上能见到“官”,而是先见“役”,呈状诉说,“役”去请示“吏”,吏大致了解后,如果是小事,出面化解了就好,化解不了,问上官,上官去解决,如果是大事,牵着比较广,比较深,性质比较严重,这才要汇报给府尹大人。 就这个过程,有时候拖上一年半载乃至个三五年都实属正常。 韩百韧的前任,也就是上一任前朝京兆府府尹名叫孙希,民间昵称孙稀泥,最擅长两件事,和稀泥,以及拖。 孙希还不是告老还乡,是被发配了,发配前结的最后一个案子就拖了足足三年之久。 这案子说的是一个叫做金步高的老世家子在城南摆宴,六十大寿。 六十岁属于是高龄,办的比较隆重,因为庄子中庄户不够,就雇了些百姓帮工,其中一人叫最翠芝,二八年华的闺女,还未出阁。 金步高人老心不老,见翠芝身段窈窕颇有姿色,趁着酒劲就将其骗到卧房之中欲行不轨之事,还啥都没干明白,蹭人家一脸口水。 在这个过程中,翠芝百般抗拒无意间推搡了一下,金步高仰面而倒,后脑撞在了烛台上,晕死过去了。 之后倒是醒来了,半身不遂,基本上是不能动弹了。 金家怒不可遏要将翠芝置于死地,直接闹到了京兆府。 金家是大户,状告翠芝,翠芝是百姓,府尹孙希就肯定是向着金家。 可这事闹的挺大,双方各执一词,金家说翠芝勾引金步高,翠芝说是金步高骗她入的卧房,然后孙希就传了三十多个人证,这些所谓的人证全姓孙。 孙希就将翠芝押入大牢,押入大牢之前还问翠芝,人不是你推倒的,为什么要跑到外面喊人施救? 当时很多百姓看不下去了,自发为翠芝作证,足有上百人之多。 几个人,是咸鱼,几十个人,就是“众”,上百人,是为“群”,群情激奋,这事也就闹到了朝堂上。 事情闹大了,孙希就想着拖下去,拖到了所有人都淡忘,都彻底忘记时将翠芝打入死牢,在低调迅速的绞了算了。 谁知改朝换代了,上班没几天的天子一拍脑袋,要求朝廷官员彻查旧案,包括金步高与翠芝一案,结果孙希还是拖。 也是巧了,过了没多久,金步高死了,老死的,孙希也趁机结了案,最后感慨万千的说了一句,正义或许会迟到,但是绝对不会缺席,反正大致就是这意思。 本来他不说这话吧还不能怎么样,天子上位后不愿意大动干戈,留下了很多前朝老臣依旧担任要职,结果一听这话,天子在殿上直接开喷了,迟到的正义算你*了个*的正义,你个狗**废物我*你*,去你****,喷完之后,最后要求吏部彻查京兆府府尹孙希。 吏部都不用在孙希身上找破绽与漏洞,因为这家伙浑身破绽与漏洞,最后就被流放了。 韩百韧上任后,和孙希正好相反,主打的就是一个“快”字,大事小事,只要是事关百姓之事,亲自过问,还当众扬言,别说是人命,哪怕是丢了一百文钱,百姓都可以敲打鸣冤鼓。 当时王平很不解,丢一百文钱就要敲鸣冤鼓,会不会太小题大做。 韩百韧的回答是,一百文钱,就是百姓的命! 所以说,韩百韧都有应激反应了,一听到鼓声就精神,双眼放光,双目灼灼。 不过这次敲鼓的不是百姓了,而是他的好大儿韩佑。 衙役分站两侧,也没有像影视剧里演的那样咣咣咣一顿砸地,王平高喊了一声升堂,韩佑第一个走了进来,快步而入。 又是一个人一路小跑,满面阴沉之色,柳家大管家柳文方。 柳文方年逾半百,气的浑身都发抖了。 他得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府中用饭,下人跑了过来,说韩府来人了,要柳家赔偿,说赔偿原因是四少爷柳邵南去韩府门口将人打了,打坏了。 柳文方知道柳邵南性子乖张,顾不得其他,带着人前往了韩府。 结果一到地方差点没气的原地爆炸,柳邵南、俩护院、俩下人、俩家丁,一共七个人,整整齐齐的趴在那里,鲜血淋漓,即便是这样,韩府的人还搁那踹呢。 就韩府那群人,都是沙场百战的老卒,一共八个人,还都是残疾,八个人凑不出来十二条腿,其中一个独腿家丁,蹦了高的踢。 凑近一看,柳文方彻底吓傻了,加上柳邵南,一共七个人,双腿全断了,被活活敲断的。 韩佑见了他,竟然伸手管他要汤药费,柳文方自然是大骂特骂了一番,然后韩佑就跑来敲打鸣冤鼓了,好像断腿的人是他似的。 韩佑直接双膝下跪,声嘶力竭:“爹,您可要为孩儿做主啊,姓柳的一家人,欺人太…” 话没说完,“啪”的一声,韩百韧一拍惊堂木,朗声道:“叫什么爹,谁是你爹,公堂之上,要以大人称呼本官,知道了吗,好儿子。” 柳文方:“…” “嗯嗯嗯。”韩佑连连点头:“大人秉公处理,不徇私枉情,实乃我大周朝官员之楷模。” “那是自然,呵。” 韩百韧皱眉看向了柳文方:“堂下何人,何人状告老子的好儿…何人状告韩佑。”小说 柳文方气极,大叫道:“韩大人,我柳家究竟是如何得罪了你韩府,韩佑竟将我家三少爷双腿打断,天理何在,王法何在。” 韩佑面露凝重之色:“双腿当真断了?” “千真万确!”柳文方一咬牙:“韩大人,韩佑虽是您独子,可犯下如此大罪,还望您秉公处理。” “那是自然,本官身穿官袍,上了公堂,自是铁面无私…” 说到一半,韩百韧猛然看向韩佑,面色有些难看:“你一大早就跑出府,是不是又未用过早饭,爹都说了多少次,百姓一日两餐也就算了,你正在长身体,一日怎么也要…” 韩佑连连打眼色:“爹,先判案,我吃饭了。” “哦,好。”韩百韧的目光再次落下柳文方的脸上:“那本官就先听听凶徒是如何狡辩的,说吧,你柳家为何要行凶伤人。” 柳文方:“…” 第19章 香来阁 柳文方看出来了,韩百韧这是一点脸都不要了。 “好,好哇!” 柳文方怒极反笑,朗声道:“我柳家,今日不讨个公道,誓不罢休,要你韩府生死两难,我柳家,若是让你这老匹夫继续任这府尹,柳家的柳,倒过来念!” 话音落,满堂静,两旁衙役纷纷色变。 这可不是什么地痞无赖放狠话,一连两个“我柳家”,还是在众人面前,在公堂之上,可谓是彻底撕破了脸皮。 柳文方并非官员,却是柳家长辈,京中柳府的大管家,加之还有个儒生的身份,这一番话,代表的是柳家,代表柳家与韩府,不死不休。 要知道在京中即便高门大户之间有了间隙,哪怕是你死我活的局面,暗自手段尽出,那也得表面上笑着,乐着,虚伪着,客套着。 更不要说,柳文方说白了就是柳府的管家,哪怕他家老爷柳文冠,就是京中人脉再广,也不过是从六品主事,韩百韧这府尹再无实权,也是正三品大员。 站在一旁的韩佑,脸上闪过一丝笑意,他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古人,果然不禁“逗”,年轻,这老登到底还是太年轻了。 再看老爹韩百韧,面色阴沉,望着满面怒火的柳文方,足足许久。 韩佑突然开了口,看向王平:“王书吏,凶徒一番狡辩之言,记好了吗。” 王平一脸懵逼,记什么? “要记上的。”韩佑慢悠悠的说道:“大人询问此案详情,凶徒言,何人不给他柳家颜面,他柳家便和谁誓不罢休,凶徒言,他柳家,可以罢免正三品官员。” “放屁!” 柳文方差点气的喷出一口老血:“老夫何时如此说的,你这夸口小儿莫要颠倒黑白。”小说 韩佑似笑非笑道:“那你刚刚是如何说的。” “老夫是说,要你韩府…” 韩佑打断道:“我韩府的老爷,是何人。” “是韩百韧这老匹夫!” 韩佑再次看向王平:“记上,公堂之上嚣张跋扈,胆敢辱骂大人为老匹夫,藐视公堂,藐视朝廷官员,藐视律法,可想而知柳府平日里要有多嚣张跋扈。” “你…你…”柳文方胸膛起伏不定,竟一时不敢再骂。 韩佑一挥长袖,獠牙尽出。 “韩府老爷是韩大人,是京兆府府尹,你说与韩府势不两立,与韩大人,与京兆府府尹韩大人势不两立,还是在公堂之上说出这一番话,可谓骇人听闻,韩大人是朝廷大臣,三品朝廷大臣,是天子、是宰辅、是吏部任命为官,别处也就怕了,在天子脚下,在京兆府中,在公堂之上,你说与府尹大人那便是说,你不尊大周律法,不尊朝堂、不尊吏部、不尊天…” “住口!” 柳文方吓的老脸煞白,连忙打断纠正:“老夫怒极,失了言,此为情理之中,是因你打伤了我柳家人,韩百韧是你亲爹,包庇…” “胡说八道!”韩佑掷地有声:“案情如何,内情如何,你可说了,何时、何地、何人,你可说了,是口角冲撞,是谋财害命,是预谋行凶,你可说了,谁是苦主谁是凶徒,你可说了?” “我…” “大人问了,上了堂便问了。”韩佑突然转过身,朝着外面大声叫道:“大人问了,你答了,却是答非所问,而是说,要与韩府势不两立,要与京兆府尹生死两难,上了堂,大人,要给你公道,给你公道前,自然要知晓此案来龙去脉,可你不说,上来便是语出威胁,便要京兆府尹生死两难,这也就是说,公道,与周律无关,与公义无关,你要的公道,只是你柳家的公道,若得不到,大人便是官袍不保。” 柳文方傻了,不止是他傻了,连韩百韧都满面诧异之色,望着好大儿足足许久,随即连忙冲着王平说道:“记下,统统记下,一字不落,一字不差,皆记,快快快。” 王平终于反应过来了,唰唰唰的记着。 柳文方又羞又怒,终于反应过来了,自己被“玩”了。 要说这京中有“理”吧,百姓命如草芥,阶级不同,上位者可以随意主导其他人的命运以及身家性命。 可要说这京中没“理”吧,很多人,很多事,得先占着“理”,尤其是朝堂上的攻讦弹劾,尤其是官员之间的公仇私恨。 而此时在公堂之中,他代表柳家大叫了一通,从某种程度来讲,的确是威胁了韩百韧,这事儿,不占“理”。 韩佑带人将柳邵南打断腿,不占理。 现在,双方都不占理了。 柳文方能成为柳家管家,自然不是愚钝之辈,很快就冷静了下来,竟然整了整衣衫,双膝下跪。 “小老儿为宝兴四年秀才,本可见官可不跪,可小老儿知晓韩大人铁面无私,坊间皆说韩大人最是公允,小老儿佩服有加,跪青天大老爷,自是应有之意,还望大人秉公办案。” 说完后,柳文方笑了,笑的有些得意。 你给我扣大帽子,好啊,那老夫这秀才便跪上一跪,颜面给你,给的足足的,老夫为长者,又是秀才之身,你韩家父子还有什么话可说? “再记!”韩佑面色不变:“两面三刀虚伪至极,刚刚还满口与府尹大人势不两立,现在又突然跪下,摆明了是含恨在心打着能屈能伸的算盘,老而不死是为贼也,由此可见,此人狡诈如蛇毫无底线,可谓是恬不知耻口腹蜜剑表里不一口是心非心机极深!” 沉默和不沉默的,都沉默了。 柳文方瞪大了眼睛,望着面无表情的韩佑,瞳孔慢慢涣散。 要么说是柳府大管家呢,柳文方冷笑一声,一个字没说,嘎的一声,两眼一翻直接气晕过去了。 韩佑满面轻蔑之色,就这战斗力还管家呢。 “再记。” 韩佑朗声道:“此人再三狡辩,见辩无可辩,装作晕倒在地以谋后路逃脱审问。” 王平深深看了眼韩佑,随即唰唰唰的接着记。 人肯定是真晕倒了,韩百韧也看出来了,连连招手:“佑儿快来,与爹说说,到底是怎地一回事?” 韩佑快步走了过去,苦笑道:“爹,给你添麻烦了。” “胡说八道,你我父子二人情同兄弟,哪来这些见外的话。” 韩佑:“…” 第20章 浪起来 韩百韧挥了下手,命两侧衙役离开后,韩佑才将事情经过讲述了一遍。 原本,韩佑没想要腿,柳邵南自己找死。 后来,韩佑只想要两条腿,柳家人非要买二赠十二。 韩佑不要,他们偏给。 柳邵南拿着拜帖,带着人,前往韩府见韩百韧,算不上求情,是要求韩百韧结案,给个台阶下。 此事根源是柳邵南的四弟,在北市纵马撞了孕妇,当初跟着柳四郎出行的就是柳邵南带的六个随从。 柳府的意思就是“顶罪”,六个人,让韩百韧随便挑一个,挑六个都行,六个不够,再给你六个,然后将柳四郎放了。 这梁子当然不可能这么简单就揭过去了,在京中混就混的是一张脸,柳家想着先把柳四郎带回去再说,这事肯定与韩府没完。 只是柳邵南没想到韩佑敢主动动手打他,就因为一个下人。 韩府与柳府不同,柳府的下人都是些什么阿猫阿狗,再看韩府,包括王海在内,哪个不是和韩百韧出生入死的袍泽,情同一家。 柳邵南也是嚣张跋扈惯了,要是当着韩百韧的面,他肯定不敢教训王海,可他没将韩佑放在眼里,折扇不重,打的却是韩府的脸,韩佑这位少爷的脸。 王海能忍,韩佑没忍,一巴掌将柳邵南呼倒在地,随后喊了一嗓子,府里的老杀才们都冲了出来。 这时,柳邵南的腿还没断,一群狗腿子们也双腿健全。 韩府老杀才冲出来后,第一时间就将这群狗腿子给包围了,人虽少,然而是军中把式,哪个手上没人命,光那气势就将场子震住了。 韩佑那一巴掌将柳邵南扇的眼冒金星,半天没爬起来,也是吓坏了,被满身杀气的老杀才们吓坏了,几个老卒拎着长刀出来的。 柳邵南色厉内荏的叫唤了几句,说是他已经找苦主“和解”了,也就是昨日被柳四郎撞伤的孕妇。 韩佑本能的意识到了不对劲,高门大户就没有和小老百姓“和解”这一说,第一时间叫王海骑着快马去北市找那孕妇。 而在这个期间,韩佑将柳邵南这群人“请”到府中,双手抱头蹲成一排。 小半个时辰后,王海回来了。 那苦主孕妇的家中被砸了个稀巴烂,苦主倒是没挨打,老爹老娘被打的满身伤痕。 柳邵南临走前,还威胁苦主去京兆府中“撤案”,修改之前的说辞,并非是柳四郎纵马撞了她,而是她没看路,当街跑了出去才被马撞伤了。 韩佑没生气,笑呵呵的,让柳邵南在内的七个人躺成一排,被王海等人摁住后,一人两棒子,膝盖骨齐齐敲碎,之后将韩府大门用长刀劈碎,韩府牌匾摘下来摔烂。 最后韩佑让人去通知柳府,说柳邵南带着人强闯韩府,双方发生争执“互殴”了一通,韩府不少人受伤,让柳府赔汤药费。 事就是这么个事,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韩佑说完后,韩百韧与王平俱都沉默不语。 韩佑小心翼翼的打量着老爹面色,苦笑道:“爹,孩儿知道此事做的鲁莽,只是那苦主…” 韩百韧打断道:“那苦主李张氏,你与之相熟?” “就是昨天看了一眼,很可怜,刚刚叫王海…” 韩百韧又打断了韩佑,面色黑的吓人:“你非是朝廷官员,却残了柳邵南等人的双腿?” 韩佑低下头:“是。” “混账,畜生!” “啪”的一声,韩百韧一巴掌拍在了文案上,破口大骂:“这群混账,这群畜生,佑儿为何只打断双腿,强闯韩府,就是宰了他能如何,你不是朝廷官员,怕个鸟,此事又闹不到大理寺,闹不到朝堂,气煞我也!” 韩佑目瞪口呆:“您的意思是…孩儿下手轻了?” “何止是轻了,简直就是轻了!” 韩百韧气的都哆嗦了:“那李张氏夫婿为南关军卒,解甲归田,上月南关告急,还未见到降生的孩子,此人又投了军跟着柳州折冲府奔赴南关,谁知李张氏却碰了恶徒纵马,生生将孩子撞掉了,柳四郎,爹是抓了,又蹦出个柳三郎,竟带着爪牙再去欺辱苦主,打断腿,只是打断狗腿,自是轻了,若是爹在府中,定会要了他们狗命!” 韩佑微微一笑:“孩儿知道您生气,但是您先别生气,这事没完,柳家一定会付出代价的。” 未等韩百韧开口,王平忧心忡忡:“少爷还是鲁莽了,虽是在韩府之外,可毕竟是柳家人受了重伤…” 韩佑第一次打断:“我让人将大门拆了,牌匾砸了稀碎。” 王平沉默了几秒,摇了摇头:“人多眼杂,若是…” 韩佑第二次打断:“我让王海等人换上了柳邵南等人的衣服砍的门,砸的牌匾,还大喊了一声我柳家在京中想欺负谁就欺负谁。” 王平又沉默了几秒:“这至多也是各执一词,若是此事闹大…” 韩佑第三次打断:“我让大伙从台阶上滚了几次,不少人浑身淤青,王海还一脑袋撞柱子上了,头破血流,全去医馆了,被抬着去的。” 王平还是不死心,梗着脖子和个死杠精似的:“府中下人都是皮肉伤,柳家人却是断…” “出府之前我将咱府里的马厩给点了。” 王平终于老实了,韩百韧却怒了,是真的怒了:“狗日的柳家欺人太甚,砍老子大门,砸牌匾,打了人不说,还纵火烧老子宅邸,还他娘的有没有王法了!” 王平深深的叹了口气:“老爷,这些都是少爷做的。” “放屁。”韩百韧叫道:“就是柳家人做的,天塌了,也是柳家人做的。” 王平愣了一下,然后连连称是,随即冲着韩佑拱了拱手:“少爷好手段。” 韩百韧满面狐疑之色:“佑儿,爹问你,你要老实回答,近些时日你是不是又背着爹偷偷读书了?”小说 韩佑微微耸了耸肩:“有时候要惩治恶人,需要比他们还恶。” “颇有道理。”韩百韧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也是在书中看到的?” 韩佑:“…” 第21章 寻欢作乐 起初,韩佑的反击计划中并未有柳邵南这一步,他甚至都不知还有这么一号鸟人,是这倒霉催自己撞上来的。 既撕破了脸皮,那便全力而为。 韩佑交代了一番王平,让其带着人在城中散播此事,除此之外,还要苦主再来击鼓鸣冤,好叫京中所有人都知晓柳家是何等的嚣张跋扈,动粗逼迫苦主是为一,去韩府闹事是为二,三,公堂之上一小小管家竟对三品大员大放厥词。 这便是韩佑反击的第一步,造势。 王平离去后,韩佑回头望向躺在地上挺尸的柳文方,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给这老登抬外面去,看着就犯膈应。” 俩衙役刚给柳文方架出去,一文吏匆匆跑进公堂。 “大人,鸿胪寺少卿吴勇吴大人…” 还未通禀完,一身着从三品官袍的中年人迈步而入。 此人正是京中官商勾结乃至想要搞垄断的利益小圈子核心人物,鸿胪寺少卿吴勇吴决琥,勇是名,决琥是字。 身穿从三品绛紫文臣官袍,腰间玄武玉带,身材算不得高大,蒜鼻头,两道鼠须,嘴唇极薄,本来长的就不咋地,眼距还宽,和唐氏综合征似的,可能是个近亲产物。 吴勇是前朝臣子,前朝天子是个颜控,与尚书令以及吏部选任朝廷重臣时比较在乎颜值,按理来说这家伙是不应该当从三品少卿的,但是他伺候外邦番族伺候的好,比伺候亲爹都尽心尽力,他娘见了他舔外邦使节那不要脸的劲儿都直呼内行。 起初吴勇调任京中时,任的是大理寺左署丞,祖籍在北地边关,精通外邦语言,因外使进京,鸿胪寺就将吴涌借调到大理寺中协助外邦觐见天子事宜。 在这个过程中,吴涌展现出了吴家世世代代的家族天赋,一个字,舔! 在大理寺的时候,这家伙对京中老百姓那叫一个铁面无私不近人情,到了专门负责外宾事宜的鸿胪寺,那叫一个舔的深情,舔的专业,而且舔的还直白,扒了裤子就开舔那种,就如同他是个糖尿病重度患者,而那群外邦使节的屁股能分泌胰岛素似的。 不但舔的好,这家伙还擅丹青,天天给外邦使节作画,很多外邦明明长的和奇行种似的,到了他的手里,一个个威武不凡英俊伟岸。 接连几次,数个外邦使节觐见前朝天子就顺带夸了夸吴勇,这家伙也就从大理寺调到了鸿胪寺,舔的越狠,升的越快,直到当今天子登基时,这家伙已经舔成少卿了,要不然就他长的这个鸡…长的这个坤吧样,在前朝时连正五品都混不上。 除了吴勇,公堂外还有六个草席抬架,台架上是六个随从打扮的伤者,双腿膝盖处血肉模糊,正是韩佑打碎双膝的那柳府六个狗腿子,除了柳邵南,都在。 这六个倒霉催一点都不冤,之前王海都问清楚了,柳邵南几乎是没动手,六个狗腿子连打带砸,口出污言秽语不说,为了在柳邵南面前表现,还当着街坊们的面骂了那苦主为国在外征战的夫君,扬言就算苦主夫君回来了一样打断狗腿。 吴勇刚下朝,得知了此事后第一时间来了京兆府,进了公堂不施礼,先声夺人。 “好一个京兆府尹韩百韧,好一个韩府少爷韩佑,好一个嚣张跋扈目无律法韩家人!” 一指韩百韧,吴勇哼道:“身为京兆府府尹,纵容亲族仗势行凶,你韩百韧的双目之中,到底有没有我大周律法!” 韩佑深深看了眼吴勇,退到了一旁。 这家伙的出现实属意料之外,而且还是官员,能够上朝的官员,用来对付柳文方的那一套根本不好使,如果他直接开口的话,反而会让老爹落下口舌把柄。 韩百韧不怒反笑:“莫说你口中纵容亲族仗势行凶实乃一派胡言,便是真的,与你大理寺少卿有何关系。” 吴勇纠正道:“本官是鸿胪寺少卿。” “哦对,本官记差了,此事与你鸿胪寺少卿吴…吴,对,与你吴猛有何关系。” 吴勇吹胡子瞪眼:“吴猛是本官兄长。” “哦,原来如此,好,此事与你鸿胪寺吴老二有何关系。” 吴勇到底还是破防了,怒吼道:“本官姓吴名勇,谁是吴老二!” “你不行二吗?” “本官行三!” “哦,吴老三,此事与你有何关系,你鸿胪寺…” 韩百韧真不是故意的,六部九寺加上各个衙署那么多官员,他刚来京中多久,哪能记得全,再一个是他也没可以去计。 吴勇近乎咬牙切齿:“本官姓吴名勇,你韩百韧莫非在装傻不成。” “啪”的一声,惊堂木狠狠砸落,韩百韧霍然而起,满面森然:“你他娘的姓甚名谁与老子有何关系,老子只问你,你是几品。” 韩百韧眯起了眼睛,四方大脸不怒自威,微微呲了呲牙,仿佛要吃人一般。小说 原本还气势汹汹的吴勇,不由吞咽了一口口水。 毕是文臣,哪里见过韩百韧这种百战沙场的将军气势,声音不由弱了几分:“本官从三品。” “你一从三品少卿,见了本官这正三品府尹,为何不施礼!” 吴勇眼角抽动一下,冷哼道:“你我同殿为臣,却非同署理政,不过区区半品罢了,你与本官耍什么威风。” 韩百韧什么都说,放下惊堂木一步一步走了过去,一直走到了吴勇面前。 韩百韧一米八十多,膀大腰圆,和随时要去偷袈裟似的,宽大的官袍穿在身上都带点紧身情趣色彩了。 再看吴勇,一米六五,身无二两肉,身体都快被韩百韧贴上了,都得仰头看着。 “本官。”韩百韧呲着牙,轻声道:“要你拜!” “你…你莫要欺人太甚。” 嘴上说的硬气,吴勇不由后退了几步。 他退,韩百韧进,再次重复道:“本官,要你拜。” “你…你…” 吴勇连连后退,一直后脚磕到门槛险些栽倒,这才又羞又怒的叫道:“好你个韩百韧,明日上朝,本官必参你一本,欺人太甚,你欺人太甚!” 韩百韧满面不屑:“你算你娘个蛋,参老子。” 吴勇见到韩百韧不追出来,又来了气势,回头一指刚醒过来的柳文方:“你韩府少爷行凶,自是与本官无关,公道自在人心,此事本官已命人通禀了吏部知会了检察台,二衙明日定会将此事禀明天子,还有,你韩百韧可谓胆大包天,连柳文方柳先生都敢欺辱!” 韩百韧扯了扯官袍上襟,吐了口口水:“怎地,他是你娘的相好?” 吴勇抬高音量:“柳先生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京中士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虽是柳府管家,却考取了功名,声名在外的大儒名士,前些时日,幽王府中已是派人前往了柳府,欲聘柳先生为王府西席,你韩百韧好大的胆子,竟连幽王殿下的先生都敢欺辱,你将天家置于何处,可将天家放在眼里!” 话音一落,不少衙役纷纷色变,就连韩百韧的瞳孔都猛地缩了一下。 第22章 青云之志 西席,语出《称谓录》,不同朝代时期代表的意义不同,在大周朝为师长者之意,不是老教师的意思,是老师之意,私人家教那种。 像给王爷当西席,可以称之为宾师,指没有官职却受到君王器重的才德兼备之人。 幽王不是君主,但也是天家一员,大周朝当今天子和个吃了八斤西地那非的无情播种机器似的,不到四十,拱出来九个王爷俩公主,正好凑齐一支足球队。 十一个王爷公主甭管是不是到了冠笄之年,都可聘请老师去府中授学,这种私人性质的老师又分为两种,一种是兼职的,一种是坐班的。 兼职的一般由宫中指定,多是官员,还都是品级较高的官员,抽空可入宫或是入王府授学。 坐班属于是长期雇佣,这就是西席了,不过都没官职,在士林之中颇有名望,皆是名士大儒。 别看没官职,却可以令自己的声望更上一层楼。 有的运气比较好,教授的王爷将来要是当了太子的话,那他就可以成为太子少师,是可以为官的。 要是运气爆炸,教授的王爷成了天子,那基本上就是帝师了。 当然也有运气不好的,太子没当成,天子也不行,非当反王,那这个反王的老师自然没好下场,咔嚓一下人头落地,顺带全家销户。 京中倒是有传言,幽王府的确要在士林之中寻一名士教授小王爷周衍,议论纷纷,猜测纷纷,可谁又会想到竟然是柳文方。小说 别看这老登是柳家管家,实际上在京中士林颇有名望,虽不是声名无二的大儒,至少也是名士,一旦被聘为幽王府西席的话,柳家地位必会水涨船高,京中谁人不知当今天子最宠小王爷周衍。 那么事情的性质就彻底变了,不管这事公没公开,刚才在公堂之上韩家两父子的确是给柳文方这个未来的王府西席气的昏厥了过去,大大羞辱了一番。 打个比方,出门碰见个老头,瞅着der呵的,老说胡话,上去骂一声你如何如何的。 正常来看也不是什么大事,骂一句罢了,最多道歉。 结果没过两个小时,新闻公开了,这老登成为美国总统了。 那性质肯定不一样了,别人可不管你当时知不知道这老头是不是美国总统,只会在意你刚才是不是骂人家了,是不是说拜登憋屁,有心无力了,就问你说没说吧! 即便是没心没肺的韩百韧也是心里咯噔一声,顿感头大无比。 再看那吴勇,得意的和他八十老娘喜得九胞胎一样。 “韩百韧啊韩百韧,你教子无方也就罢了,官至三品,不知是你有眼无珠还是跋扈惯了,竟连王府西席也敢羞辱,此事传了出去,莫说朝堂,便是连京中士林也会对你口诛笔伐一番,你韩家在京中,在无立足之地。” 重重哼了一声,吴勇双手一背:“本官奉劝你,明日上书请辞,莫要在京中贻笑大方。” 韩百韧微眯双目,望着那吴勇小人得志的模样,生生将骂人的话咽了回去。 倘若柳文方只是柳文方,刚刚公堂之上所发生的事情,还不是他韩家父子二人想如何说就如何说。 可若这柳文方要成了王府西席,性质可就变了,外人会相信柳文方在公堂上不尊周律,不尊府尹,可外人不会相信一名王府西席会不尊周律,不尊府尹。 大家信的不是柳文方,而是幽王,是天家。 不由得,韩百韧再次想起了之前韩佑劝他辞官之事,现在看来,这官想辞都辞不了,全身而退,难也。 “爹。” 一声轻唤将韩百韧的思绪拉回到了现实之中,韩佑轻声道:“您先回堂中歇着,又不是多大的事。” “为父…”韩百韧深深叹了口气,哪能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韩佑却是露出了笑容:“您高枕无忧便是,孩儿何时令您失望过。” 老爹愣了一下,认真的回忆了一下,从小到大,这小子好像就没让自己没失望过。 韩佑也不解释,转过头,没有看向那得冷笑连连的吴勇,而是望着刚醒来没多久的柳文方。 从吴勇说柳文方被聘请为王府西席时,韩佑就一直在观察这老登的神情。 先是茫然困惑,紧接着神色一凛,最终才是难以掩饰的狂喜之色。 韩佑两世为人,光看这老东西的表情转换,心里就大致有了猜测。 这就和暗恋多年的女神突然给你打电话说想和你结婚似的,表情大致就是如此。 先是茫然困惑,我没听错吧。 再是神色一凛,难道是要找我接盘? 最终面露狂喜之色,nice,买一赠一啊! 韩佑由此断定,幽王府聘请西席,确有此事,柳文方也知道。 只不过柳文方初听之下很困惑茫然,表示这事应该和他没什么关系,刚刚在公堂都被气的差点高血压直接压死在原地,根本没提过这事儿。 之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思,应该是想通了某个关节。 最后面露狂喜,确定了自己要成为王府西席。 韩佑又将目光落在了吴勇身上,微微拱手施礼。 “学生见过吴大人。” 吴勇微微皱眉:“你是何人?” “学生便是大人口中嚣张跋扈目无律法的韩府少爷韩佑。” “你就是韩佑?” 吴勇深深看了眼面容白净的韩佑,又越过目光望着长的和猛兽侠里猩猩队长似的韩百韧,面露狐疑之色:“当真?” 韩佑耸了耸肩:“学生长相像我娘。” 吴勇面露恍然之色,又是皱眉,看着韩佑那目光,就和看一坨直立行走的大便似的,毫不掩饰的厌恶。 “学生敢问,吴大人是从何处听闻柳文方任了幽王府西席?” “放肆!”吴勇斥责道:“你一小小书生,竟敢直呼刘先生名讳,难道你爹娘未教过你何为礼数不成。” “那学生应该如何称呼他?” “自是尊称先生…”吴勇满面鄙夷之色:“不过你还不配,不知礼数,蛮横无理,读书人的脸都让你丢尽了,日后,莫要再以读书人自居。” “不错!” 被吴勇随从搀扶的柳文方来劲了,快走两步,指着韩佑就骂:“老夫享誉士林,却被你一夸口小儿如此羞辱,败类,斯文败类!” 吴勇上下打量了一番韩佑:“愣着作甚,还不赔礼。” 就在此时,一身穿甲胄之人闯了进来,衙役不敢阻拦,只是刚要询问,甲胄之士亮出了腰牌,门外衙役连忙退让。 这人腰挎长刀,身材修长,满面冷酷之色,和谁都欠他一本房产证似的。 甲士快步来到公堂前,朗声道:“本将幽王府护卫统领张卓,携幽王令旨,闲杂人等,退避,不得喧哗。” 话音落,众人面色各异。 韩百韧眼眶暴跳,没想到这王爷得信儿得的这么快。 吴勇则是脸上闪过一丝莫名。 至于那柳文方,可谓红光满面,不由叫道:“这位壮士所携令旨,可是与幽王殿下聘西席一事有关。” 叫张卓的护卫略显诧异:“你怎地知道。” 柳文方朗声一笑,中气十足,紧接着正了正衣衫后退三步,施礼起身:“老夫,正是柳文方。” 阿卓看了眼这老登,问道:“你是何人与我有何干系。” 柳文方傻乎乎的说道:“老夫便是幽王府聘请的西席先生。” 阿卓更显困惑:“殿下聘的先生为京兆府府尹韩大人之子,你是韩大人之子?” 沉默,和不沉默的,都沉默了。 足足半响,韩佑率先打破了沉默,一背双手,用下巴看向吴勇。 “小吴啊,刚刚你说,见到王爷西席,应该,尊称什么来着?” 第23章 卖书 “笑话!” 柳文方失态了,彻底失态了,一张老脸近乎扭曲:“滑天下之大稽,岂会如此!” 这就和出门见到一张彩票似的,上网一查,竟然是一等奖。 意外、患得患失、憧憬,既煎熬又兴奋,好不容易等到兑奖最后一天了,没人找自己,也没人说丢了彩票,立马跑去兑奖中心兑奖,都已经想好了,媳妇不要了,工作辞了,4s店也联系了,就等领了奖金享受美好生活了。 谁知刚到兑奖中心,一个男的出现了,原来是彩票中心主任家的亲戚,上去一个大嘴巴子就将彩票抢走了,临走之前还吐了口口水,骂了一声“你也配”,我呸! 柳文方的心态就是这样的,崩了。 他可以接受没有成为王府西席,但是他接受不了一个京兆府府尹韩百韧之子韩佑成为王府西席。 “不可能,万万不可能。” 柳文方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似的,指着韩佑叫道:“这夸口小儿年纪轻轻,士林之中更无声明可言,既无德也无名,更是奸邪小辈心思鬼蜮,何德何能担这王府西席!” 幽王府侍卫统领张卓一听这话,看向韩佑,面色有些古怪:“原来你就是韩…韩先生?” “正是学生。” “好,幽王殿下已下令旨,韩先生可…” “且慢。”韩佑打断后,回头看向公堂朗声道:“来人,记,柳府管家柳文方大庭广众之下,质疑幽王殿下,言,殿下择选良才之人,是无德无名心思鬼蜮的夸口小儿,还扬言他柳文方才配当王府西席,其他人与他相比都是跳梁小丑。” 一听这话,柳文方险些再次晕倒,他可是知道的,韩佑这张批嘴至少二十年功力,他根本挡不住。 结果他还没开口,面色阴晴不定的吴勇望向张卓:“这位将军,本官鸿胪寺少卿吴勇。” 未等张卓搭话,韩佑又是回头喊道:“再记,鸿胪寺少卿吴勇吴大人,大庭广众下散播谣言,妖言惑众,造谣传谣。” “一派胡言。”吴勇怒目相向:“本官何时散播谣言?” “刚才你说王府西席是柳文方,是不是散播谣言。” “本官听坊间传闻罢了。” “坊间是吧。”韩佑抱着膀子:“来,告诉我哪个坊间,什么时辰,什么位置。” “这…本官不记得了。” “那就是妖言惑众。” “放屁!”吴勇叫骂道:“你莫要含血喷人。” “那你倒是说啊,听谁说的,在哪听的,在这上坟烧报纸糊弄你爹呢。” 韩佑直接开喷了:“这才刚下朝,你就和你小舅子带着你老婆殉情似的跑了过来给柳家撑场子,装你大爷呢,还要我们韩府在京中寸步难行,咋的,你要扎我车胎啊,瞅瞅你长的和个牛蛙似的,赶紧给老子母鸡翻跟头,滚蛋。” 说到这,韩佑压低了声音,身体向前一探:“别急,我搞死柳家后就来搞你。” “大胆,口出狂言敢威胁本官!” 一甩官袍,吴勇面无惧色:“别人怕你韩家,本官可不怕,非但不怕,还要让你韩家这跋扈嘴脸人尽皆知,明日到了朝堂,本官定要参你父子二人一本。” “参我什么,参我骂你啊,人证呢,物证呢,谁能证明。” 韩佑微微一笑:“这里是京兆府,我爹是府尹,还有呢,大家会相信府尹大人之子毫无教养谩骂与你,可大家不会相信一个被幽王殿下聘请为王府西席的少年俊杰骂你,如果你连这个道理都不懂,我怀疑你是怎么当上少卿的,哦对了,你参的不是我,是幽王府西席,为幽王殿下讲书授学的先生,吴大人,学生敢问,你参的,当真是我吗?” “你…”吴勇哑口无言,面色阴晴不定。 刚才韩佑一时拿吴勇无可奈何,其实也是忌讳这种事,与身份地位有关。 一旦和王爷捆绑上了,性质也就完全变了。 吴勇都默不作声了,谁知柳文方居然不知死活的叫道:“老夫可做人证,你这夸口小儿辱骂朝廷大臣,莫要自称王府西席,殿下定是被何人蒙蔽,听信了小人谗言,这才…” “大胆!” 韩佑厉呵一声:“胆敢妄议天家,可谓狗胆包天,加之刚刚公然羞辱府尹大人,又扬言京中看谁不顺眼便让谁生死两难,此人张狂至极,不知还包藏多少祸心,衙役何在,还不将此人拿下押入大牢。” 在场衙役纷纷看向韩百韧,老爹终于反应过来了,言简意赅:“逮他!” 柳文方傻眼了,眼看着两个衙役上来就要拿他,大呼小叫:“韩百韧你胆敢公报私仇,你…我柳家与你不死不休,滚开,放开老夫,你们凭什么抓我,老夫是读书人…” 吴勇也没想到父子二人竟然直接抓人,怒极反笑:“好,好啊,韩百韧,韩佑,我们走着瞧。” 韩佑掏了掏耳朵:“你说什么,要找人行刺我爹?” “你放…” 吴勇深吸了一口气,已经明白了韩佑的套路,岂会再中计。 实际上韩佑在这指鼠为鸭的手段难登大雅之堂,对付柳文方这种没有官身的老儒生倒是可行,要是对付朝堂官员,尤其是六部九寺的官员,只会让人笑掉大牙。 韩佑心里也清楚,只不过他现在要搞的是柳家,这个吴勇倒是不急,而且要搞吴勇的话,他还得确定一些事,将某个倒霉孩子拉上贼船才行。 眼看着衙役将柳文方带走了,吴勇深深的看了眼韩家父子二人,重重哼了一声,滚了。 一直在旁边看热闹的张卓心中连呼过瘾,清了清嗓子说道:“韩先生,殿下正在王府中等候,莫要让殿下久等,待末将念了令旨,与末将速回王府面见殿下。” 什么叫地位,这就是。 王府的侍卫们多是宫中禁卫,都是有品级的,不过品级不高,都是八九而已,还是宫中的品级,只有侍卫统领高一些,六或七品。 张卓就是宫中戟卫六品郎将,在兵部挂了职的,见了旁人皆是以本将自称,除非是品级高的才自称末将。 “甭念了,直接去王府寻殿下就好了。” 韩佑说完后,笑吟吟的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即回头看向爹,嘱咐道:“爹您好好当差就行,其他事我来解决就行,安分点啊,该审案审案,该吃饭吃饭,别乱跑。” 韩百韧连连点头:“那你记得吃午饭嗷,早去早回。” 在前面走的张卓面色古怪,一时有些分不清这俩人到底谁才是爹。 第24章 环境 除了张卓外,还有五名王府护卫候在外面,加上张卓,六人七骑。 张卓翻身上马,指了指多出来的那一匹战马:“韩先生可会骑乘?” 韩佑犹豫了一下,骑乘倒是会,骑马就有点抓瞎了,他没骑过。 见到韩佑模样,张卓便知前者不会骑马,向后坐了坐:“先生与末将共骑一乘,莫要再耽搁下去令殿下久等。” “哦,好吧。” 韩佑笨手笨脚的上了马,有些不自在,因为张卓一手拉住缰绳,一手环抱住了他的腰部。 张了张嘴,韩佑到底还是没好意思开口,怕更尴尬。 张卓拉了下缰绳,一马当先,其他侍卫护卫左右。 马速不快不慢,其他侍卫面无常色,韩佑就有点遭罪了。 因为是二人同乘,张卓将马鞍卸了下来,第一次骑马的韩佑,感觉就好像洗澡的时候不小心将风油精当沐浴露用了,磨的火烧火燎的。 “能被我家殿下青眼相加,韩先生年少有为。” 张卓装作不经意的问道:“却不知韩先生是如何与殿下相识的。” 韩佑面无表情:“殿下没和你说吗。” “自然是说了。”张卓面带得色:“若说王府之中何人与殿下最是亲近,必然是我张卓了。” 韩佑:“说了你还问什么。” 张卓挑了挑眉,又乐呵呵的说道:“看韩兄弟也是性情中人,与平日了见到那些满嘴四书五经的酸儒不同,那我就直言不讳了,韩兄弟也莫要误会,我也只是好奇罢了,韩兄弟在京中似是无甚声明,为何殿下会对你青眼相加?” 这明显就是套话的,韩佑哪能不知。 “张侍卫。”韩佑突然沉着脸回头道:“你瞧不起读书人?” 张卓愣了一下,韩佑皱着眉:“我辈读书人满口四书五经,怎么了,我就问你,怎,么,了,不错,我就是读书人,就是你口中的酸儒,你瞧不起我,瞧不起读书人?” 张卓连连摇头:“哎呀韩兄弟哪的话,就怕你误会,哪里是这个意思,只是想要知晓殿下是如何与兄弟相识的。” 韩佑变脸的技能早就点满了,一脸读书人的标志性死出:“你若是问我倒也无可厚非,可又提及幽王殿下,这就不对了,有道是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背后无人说,山外青山天外天,能人背后有人能,孔圣教导过,不要在别人背后谈论别人,更不要说这还是幽王殿下。” 张卓本想套套话罢了,结果让韩佑一顿忽悠,有点懵:“我就是想知晓韩兄弟是如何与殿下结识的。” “不告诉你,背后谈论别人非君子所为,你问点别的吧。” 张卓沉默了片刻,正色道:“那韩兄弟刚刚所说的那一番话,这背后是…咋能的?” 韩佑:“…” 张卓那个嘴就和租来似的,一时片刻都闲。 “敢问韩兄弟是善书画,还是通音律,或是诗词歌赋?” 韩佑猛翻白眼:“都懂点。” 张卓颇为诧异:“真的吗?” “你当真的听就行。” 要知道古人,尤其是读书人都比较谦虚,一般说“都懂点”的话,那就是我都懂,我很厉害,我很牛b,我就是小母牛看妇科,牛逼坏了。 “观韩兄弟年纪轻轻,比我还要小上不少,没想到竟是如此大才。” 张卓发出了灵魂拷问:“那为何在京中士林声名不显?” “我也问个事啊,张统领的武艺一定很高强吧。” “那是自然。” 提起这事,张卓满面傲色:“并非吹嘘,入王府前,本将乃是宫中禁卫排的上号的高手,一把斩马大刀所向披靡,不敢说是全朝,至少在京中还未服过谁。” “厉害厉害。”韩佑回身拱了拱手:“那为什么我没听说过你?” 张卓哭笑不得:“我又不会在京中逢人便吹嘘,让人知晓了,还当我不要面皮呢。” “那你的意思就是我就得不要脸呗,在士林中见人就吹嘘,啊,我多有学问,多会作诗,多厉害多厉害?” 张卓愣住了,沉默了片刻后不由点头:“有道理。” 又想了想,张卓还是困惑:“可京中其他很多大儒名士极为名望,他们总该不是逢人就吹嘘吧?” 韩佑无声地叹了口气,转过头:“甭搁这套话了,就是昨天认识的,昨天你家王爷翻墙跑出来的,带着一包袱金银珠宝,让我碰到了,然后我带他去北市溜达一圈,我俩就是这么认识的,满意了吧。” “果然如此!” 张卓也是翻脸比翻书都快,一拉缰绳,冷笑连连:“天子命我统率王府侍卫,既是护卫殿下周全,也是怕殿下结交不三不四之人,本将还奇怪,好端端的,殿下为何一大早就要聘你为西席,你见殿下年少,便花言巧语…” “你先等会吧。”韩佑很认真的说道:“这事你要汇报给天子,对吧?” “那是自然,若不然什么宵小之辈都可接近…” “你再等会吧,我问你,满王府的侍卫没看住一个王爷,让一个王爷带着那么多值钱的东西偷跑出了王府,这是谁的失职,你觉得天子是先砍了你这个侍卫统领,还是先砍了我?” 张卓面色一滞,犹豫了一下,不太确定道:“应是本将。” 想了想,张卓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你也得不了好。” “行,那我再给你分析分析,殿下碰见我了,虽然去了北市,是不是安然无恙回王府了。” “额…是。” “那一包袱金银珠宝,是不是一点没少?” “额…是。” “你可长点心吧,好好想想,一旦天子知道这事,是会砍了你这个连殿下都看不住的侍卫统领,还是会砍了我这个不过是陪着殿下玩耍半日又将殿下安然送回王府的好心读书人?” 张卓眯起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韩佑,足足半晌,突然冷哼了一声。 “本将,听说过你!” 韩佑不明所以:“哪听说的?” “士林之中,听闻不少人说你诗画双绝,又精君子六艺,年少有为才高八斗,先生能来王府之中教授殿下,本将,是打心眼里开心呐。” 韩佑哈哈大笑:“这就对…” 话说到一半,韩佑破口大骂:“你到底有完没完,别尼玛蹭我后腰了行不行,变态吧!” “本将怎地了?” “还狡辩,都特么硬了!” 张卓低下头,指着腰刀:“先生说的是这个?” 韩佑回过头,老脸一红,松了口气:“哦,原来是腰刀啊。” “你以为呢?” “我还以为…以为是腰刀呢。” 张卓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韩公子,你莫要以为本将是怕被连累才不禀明天子,你若是心寸歹意或是没有真才实学,本将决不放过…” 韩佑:“昨天殿下带我去青楼了。” 张卓:“我与韩兄弟一见如故,不如结为异性兄弟可好?” “少废话,快点骑。” “为何?” “蛋疼。” 第25章 性格难改 韩佑真就不是想要拿捏张卓,要是想的话,他直接提“娘们”这件事了。 要不是这群侍卫天天在王府里胡说八道,小王爷周衍也不可能对香来阁朝思暮想。 张卓老实了,也不探底细了。 王府之中原本是有三名西席先生的,其中一位前些日子染了风寒,休养几日后下床都不利索,也就辞了王府西席之职。 有了空缺肯定是要补上的,小王爷周衍对此倒不是很在乎,让其他人去士林中再寻一个就好了。 结果今天一大早,周衍起床后就寻了王府管家,指名道姓要聘京兆府之子韩佑为王府西席,非但如此,还要今日就要见到韩佑,今日就要授学,这才有了早先的一幕。 张卓是王府侍卫统领,必然会探查韩佑底细,可惜,没探明白不说,还让韩佑损了一通。 一行七人,很快到了幽王府。 刚入泰隆坊,就见到小王爷周衍站在王府门口左顾右盼,显然已是等了许久。 张卓阴阳怪气的说道:“虽只有短短一日相处,可殿下倒是对韩兄弟喜欢的紧。” “对了,差点忘了和你说个事。” 韩佑到底还是没忍住:“知道为什么殿下要去香来阁吗,因为在王府中天听某些侍卫,某些侍卫统领说什么香来阁的娘们都是绝色,天天听,日日听,所以昨天才偷跑的。” 张卓面色一正:“别说殿下,就是兄弟我也看着韩公子欣喜,韩公子如此年纪轻轻,可谓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通晓古今…” “歇会吧你,我不会带坏殿下,你也别没事找我麻烦。” 说完后,韩佑翻身下马,快步走向王府。 见到韩佑来了,周衍蹦着高挥手,小脸笑吟吟的:“快来快来,本王都候了小半个时辰了。” 韩佑躬身施礼,眉眼带笑,轻轻眨了眨眼:“学生韩佑,见过幽王殿下。” “嘿嘿。”周衍一把拉住了韩佑的胳膊,不由分说就往王府里拽:“来,本王先带你见识一番。” 看的出来,小王爷很激动,脸上一直洋溢着笑脸。 走的是侧门,王府不比寻常府邸,若是中门大开,普天之下也只能迎天子一人了。 刚进王府,韩佑注意到了一道锐利的目光,侧目看了过去。 一老者,古稀之年,面白无须,脸上虽是笑着,可那笑容就仿佛职业性的笑容,初看之下觉得此人相貌慈祥,冷不丁一回忆,又觉得这老头笑的很假,俗称皮笑肉不笑。 韩佑立马就猜到了这人的身份,香来阁唯一赚不到钱的特殊群体,太监。 小王爷未成年,王府大管家由宫中指派,岁数这么大,加之穿着,明显是王府大管家。 韩佑猜的不错,老头正是幽王府总管赵祥。 见到韩佑望了过来,赵祥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那看似平和的眼神,不经意间闪过了一丝审视之色。 被周衍拉扯着衣袖的韩佑,走马观花一般逛着王府,即便再世为人也不得不惊叹连连。 王府建筑布局规整,工艺精良,楼阁之间错落有致,雕梁画栋,门梁殿柱皆是名家手笔独具匠心。 布局自东而西,大小花园分前后,各两处,王府分三路,左右亭台楼阁、翼楼、厢房,中间一路绕了影壁,前堂、后堂、罩楼,应有尽有,少说也有足球场那么大。 原本这幽王府是前朝另一位王爷的府邸,自是修的金碧辉煌,不过当今天子夺位后十分节俭,即便宠爱幽王也没有赏赐过太多钱财,这也就导致了偌大的王府并无太多下人,除了三十多个侍卫外,就剩下十几个小太监了,值得一提的是,府中并无女眷,一位都没有。 转了一圈,周衍洋洋得意:“如何,本王王府可是阔气。” 韩佑笑着点了点头:“你是王爷,当然阔气。” 二人进了正堂,周衍跳坐在椅子上,晃着小短腿朝外喊道:“还不快上茶,本王友人来啦,上好茶。” 话音刚落,王府总管赵翔亲自端着茶盘弯腰走了进来,眉眼带笑,微微弓着腰。 左手抓着衣袖,赵翔又为二人斟了茶水。 韩佑连忙道谢:“有劳阿公了,我自己来就行。” 赵翔笑眯眯的问道:“咱家才疏学浅,还是头次听到这阿公一称,不知韩公子口中这阿公可是家乡称谓?” “您见笑了。”韩佑解释道:“在我们老家,阿公是对长者的尊称,也是寓意长者长命百岁福寿双得的祝福之意。” 一听这话,老太监乐的见牙不见眼,花白的眉毛一抖一抖的:“韩公子当真是个妙人。” 熊孩子周衍挥了挥手,不耐烦的说道:“本王与友人…不,本王与西席先生许久,你这老狗掺和什么,退下吧,有事再唤你。” “那成,殿下您且聊着,老奴这便离去。” 说完后,老太监倒退着出了正堂。 殊不知赵翔并未走远,绕了一圈,又回到了正堂外,就在窗旁,屏气凝神侧耳倾听。 正堂内,韩佑哭笑不得:“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还将我聘请为你王府西席了呢。” “没想到吧。” 周衍得意极了:“今早起了床,本王苦思冥想,若是要与你相伴闯荡江湖,岂能每次都偷偷摸摸翻墙而出,思来想去,便想起了前些日子赵翔那老狗与我提及西席之事,反正都要聘个西席,不如就要你了,本王聪慧吧,你成了王府西席,日后你我二人结伴而出便可光明正大啦。” “还真别说,你这令旨来的时机恰到好处,我被人搞了。”韩佑收起了笑容,轻声说道:“所以我要搞人,有了王府西席这身份,正好方便我搞人。” “搞为何意?” “整,攻讦,争斗。” “原来如此。” 屋外窗下,老太监赵翔眉头猛地一跳,面色有些阴沉。 屋里的周衍颇有兴趣:“那快和本王说说,究竟是怎地一回事。” “这个先不谈,我还没想好计划,等我想好了说不定还要你帮忙。” 韩佑呷了口茶,又苦笑着说道:“你这莫名其妙的让我当西席,弄的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而且我也不知道怎么当西席啊,总不能天天陪着你玩耍吧,要是这样的话,那我倒是能胜任。” 这话一出,窗下的赵祥已是面色阴沉如水。 周衍晃荡着小短腿,嬉皮笑脸的说道:“那便将你最擅长之事教授于本王,你不是说你懂人心吗,那你教教本王,如何识这人心。” “你还当真了,人心这东西最复杂,我就是随便说说罢了,不过…” 韩佑话锋一转,正色道:“你年纪幼小,虽然是王爷,却不能嚣张跋扈,尤其是对身边的人,就说刚才那个老太监吧,你知不知道对我们来说,最不能得罪的人是谁?” “谁。” “太监,别看太监们没有官职看似也没有什么权利,可稍微一句小话就有可能断送别人性命。” 屋外的赵翔现在已经不是紧皱眉头了,而是面露寒光。 韩佑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不过要问你们这些天潢贵胄最能相信的人是谁,那么一定也是太监,说句难听的,太监咔嚓一刀入了宫,连爹妈都不在乎了,可他们唯一在乎的就是主子,是天子,是你们这些王爷,是天潢贵胄,相比什么臣子啊,将军之类的,这些你们天家的家奴才是最忠心的,比谁都忠心,个人建议,以后对人家尊敬点,别一口一个老狗的,都那么大岁数了,你说是吧。” “可父皇都称那些老太监们为老狗。” “天子是天子,你是你,你还是个孩子,对待一个天天伺候你衣食住行而且可能是这辈子对你最忠心的人,一口一个老狗的叫,像话吗。” 周衍挠了挠额头,也不当回事:“好,那便不这么叫了。” 再看此时窗外的老太监,脸上却是没了刚刚的阴冷,取而代之的则是感慨万千,颇有一种相见恨晚遇知己的感觉,不再偷听,轻手轻脚的离去了。 老太监穿过月亮门,正巧碰到张卓。 张卓连忙问道:“可是听到了什么,那小子品行如何?” “可,善,上佳之品性。” 说完后,老太监问道:“你与他一路回王府,探了底细没有,觉得此子如何?” 张卓欲言又止,都在王府中混饭吃,这一混就得是一辈子,大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犹豫了一番,张卓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赵翔太了解张卓是个什么货色了,皱眉道:“有话直说,支支吾吾作甚。” “怎么说呢,这事儿还得从昨日说起。” “昨日?”老太监不明所以。 “额…”张卓挠了挠后脑勺:“对了,有个地儿不知你去没去过。” “何处?” “您去过香来阁吗?” 赵翔:“…” 一看老太监脸都黑了,张卓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满面歉意陪着笑说道:“险些忘了,你是个太监,没卵子的,去了也没用啊,定是不知。” 第26章 新君 正堂内,韩佑一五一十的将今天上午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包括自导自演砍了韩府大门点了马厩。 在这个期间,韩佑一直盯着周衍,一丝一毫的表情都不放过。 事实证明,他赌对了。 周衍的脸蛋涨红,小拳头握的紧紧的:“丧心病狂的畜生,统统都是畜生,李张氏本就失了孩子,又被那柳邵南带着一众鹰犬破门羞辱,这…这…这群丧心病狂的畜生!” 韩佑露出了笑容,笑的很欣慰。 他就知道,自己不会看走眼的,一个锦衣玉食的王爷能够在北市之中思考何为百姓,想要为百姓谋取真正的“自由”,小小年纪,当真有贤王之相。 “你还笑。”周衍气呼呼的叫道:“李张氏都被欺辱成这般样子,你还笑得出来。” “大哥,我就是一个读书人,一个白身,柳邵南和一群柳家家丁被我打断了狗腿,柳文方被我抓进了大牢,这已经是我能做的极限了,还得是托你的福成了王府西席。” “也是,成了王府西席,地位自然是水涨船高。” 周衍双眼一亮:“那本王现在便封你为幽王府大总管,定了那老…老太监,你去给本王宰了那群畜生!” 韩佑:“…” 周衍从凳子上跳了下来,余怒未消:“不过一小小工部主事竟如此猖獗,气煞本王,不妥,本王现在带着侍卫亲自前往工部,倒是要亲自问一问那柳文冠,谁给他的胆子如此猖獗!” “你可等会吧。”韩佑自顾自的喝了口茶,慢悠悠的说道:“西席第二课,人,要么忍,要么狠。” “本王不想忍,本王只想狠!” 韩佑哭笑不得:“你现在不忍,可以,随便找个由头就能给柳文冠办了,可你知不知道,京城中还有多少个柳文冠,千百个,明白吗。” 周衍愣了一下:“京中这么多与柳文冠重名之人吗?” “我是说,像柳文冠这种人,太多太多了。” “那又怎地,见到一个,本王便收拾一个。” “你收拾一个,可以,收拾两个可以,收拾十个八个,都可以,可收拾的越多,世家啊,朝臣之类的,就会越讨厌你,越讨厌你,就越会想办法搞你,你就越危险。” 周衍面色一滞,终于明白韩佑的意思了。小说 虽是亲王之身,却不参与朝政,又是年纪幼小,隔三岔五就“办”个官员,别说朝臣了,他父皇也不会允许。 “可本王…本王气极!” 周衍跳着坐在了凳子上,一拍桌子,低吼道:“本王生气,本王气愤,本王怒不可遏!” “之前和你说了,如果吼能解决问题的话,驴子将会统治这个世间。” 韩佑耸了耸肩:“西席第三课,无能狂怒要不得,越生气,越会失去理智,想要想要战胜敌人,首先要战胜自己。” “战胜自己?” “不错。” “战胜自己…”周衍若有所思:“那本王若是战胜了自己,到底是我赢了,还是我输了?” 韩佑:“…” 周衍又拍了两下桌子:“不成不成,本王很生气,气急败坏,马上要无能狂怒啦,你快想个主意让本王消消气,啊呀呀,本王好生气,好气愤呀。” “你这演技也太浮夸了吧。”韩佑翻了个白眼,站起身:“这样吧,我先带你踩踩点,咱去南市溜达一圈,看看柳家占着份子的铺子都卖些什么,怎么样。” 一听说能出去玩,周衍顿时乐了:“好啊好啊,这便去。” “两个要求,一,不能表露你的王爷身份,二,侍卫不能带太多,带两个就行。” “好说,我去换了常服。” 穿着麒麟袍的周衍跳下凳子,倒腾着两条小短腿就跑了出去。 韩佑呷了口茶,耐心等着。 其实他不想让小王爷这么快就上了自己的贼船,只是想扯虎皮做大旗罢了,不过这样也好,让小王爷全程参与,如果日后遇到了意外,至少还有一道保险。 就在此时,老太监快步走了进来,苦笑不已:“韩公子啊韩公子,殿下又要离府,你怎地不好好劝说殿下一番。” 韩佑耸了耸肩:“殿下自己要出去的。” 老太监深深看了眼韩佑。 这小子颇有咱家当年的几分风范,撒谎都不带眨眼的。 “堵不如疏,少年天性。”韩佑慢条斯理的说道:“想出去转转就转转呗,带两个身手好的护卫,就去南市,没事的,逛腻了以后就懒得出府了。” “可今日是月初,按道理来说,殿下应与西席先生研文习字才是。” 老太监颇有深意的提醒道:“韩公子又是王府西席,若是当差第一日就带着殿下去王府外闲逛,难免不妥。” “哦,也是,上班第一天有摸鱼之嫌哈。” 想了想,韩佑问道:“阿公您听过三字经吗?” “佛经吗?” “不是,没听过就好,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 韩佑语速极快,除去与“历史”有关的内容外,迅速念了百十来个字三字经内容。 “这就是今天我教给殿下的内容,回头找人抄下来让殿下慢慢领悟吧。” 再看那老太监赵翔,本是苦笑,又一“回味”,神情微变,越是回想,面色越是莫名。 能干太监的,还是资深太监,除了伺候人外肯定有其他异于常人的本事,就说这赵祥吧,不说过目不忘,岁数虽大,记忆力却是绝佳,一百多字记了个七七八八。 三字经经典就经典在这,通俗易懂,又句式工整,别看短小,可它精悍啊,又是四六句的押韵,阴阳顿挫朗朗上口。 老太监又回忆了一遍加深印象,摇头晃脑自顾自的低声念着,随即猛然睁开双眼,没等说话,外面换好了衣服的周衍开始大呼小叫了。 韩佑冲着老太监拱了拱手,快步走出正堂,与小王爷二人继续“江湖”之旅。 老太监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竟一时不知是该先阻拦,还是先将部分三字经抄录下来。 第27章 王家兄弟 周衍是个听话的好孩子,真就只带了两个侍卫,一个侍卫头子张卓,另一个韩佑见过,郭虎。 郭虎是个尽职尽责的好侍卫,昨天看大门的时候,在王府门口义正言辞的拒绝了韩佑的“欠条”。 一行四人,三大一小,韩佑与周衍走在前面,俩侍卫落后半步。 依旧是约法三章,不能暴露大家身份。 周衍如同一个幸福快乐的小二逼,蹦蹦哒哒的。 南市他总去,快乐与否,在于何人结伴。 周衍年岁小,不代表他蠢。 正如韩佑之前想的那般,父亲是孩子的第一个老师。 当今天子和市面上常见的那些皇帝相同,属于是野路子出身。 在当皇帝之前是将军,而周衍呢,则是将军府中的小少爷。 周衍是现在锦衣玉食,不是自幼锦衣玉食。 小时候跟着老爹东跑西颠,见到了太多太多的民间疾苦,他爹也总是告诫他一些道理,何为善,何为恶,什么叫好,什么叫坏。 韩佑带他去了香来阁,最多就算是陪他玩耍,要不是说了一些道理,关于良心的道理,在周衍的内心比重,和那些岁数给他当爹都绰绰有余的“干儿子”们区别不大。 韩佑所说的那一番话,其实天子也对周衍说过,只是表达方式不同。 今日呢,周衍知道了韩佑如何为李张氏讨公道后,便是真心将韩佑当至交好友了。 最让周衍开心的是,韩佑不“惯着”他,没有拍马屁,没有曲意奉承,想什么说什么,这让周衍很舒服,很自在。 也让他想起前些年跟着老爹在军营中厮混的日子,简单,开心,没有任何拘束。 要知道周衍平常接触的也就三类人,第一类,侍卫。 这些侍卫除了张卓外,几乎不与他交流,和说一个字少活一年似的。 第二类,下人,也就是太监们,见到之后诚惶诚恐,说话都得低着头不敢看着他。 第三类,干儿子们,这些干儿子们那都是专业级舔狗,还特别油腻,起初时倒是觉得有趣,时间久了,令周衍心生厌烦。 就这些干儿子们,一开始也不是周衍想要收的。 天子登基,周衍摇身一变成了亲王,入主了幽王府,朝堂大臣们自然不会舔着脸过来道贺,反倒是那些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府邸纷纷呈上拜帖。 周衍毕竟是孩子,以前跟着老爹在军中的时候,那些百战老卒们和他爹都是称兄道弟的,也不可能给周衍溜须拍马,不没事踹两脚就不错了。 一下成了王爷,登门拜访之人不知凡几,各种跪舔,渐渐也就让涉世未深的周衍陶醉其中了,一些脸都不要的投机者就成了周衍的义子,在京中打着幽王府的招牌吆五喝六。 周衍也慢慢知道了这些干儿子们不是什么好鸟,可架不住岁数小,脸皮也薄,有时候想要“断绝父子关系”吧,这群干儿子痛哭流涕撒泼打滚,搞的小王爷也拉不下脸,只能听之任之了。 再看韩佑,几乎没把他当王爷看,更是探讨了一下极为严肃的话题,这让周衍有了一种认同感,被认同的感觉,这种感觉很好,加之韩佑的说话方式等等,让周衍觉得二人在一起很自在,仿佛回到数年前在军营中的日子。 值得一提的是,之前幽王府已经内定西席了,正是柳文方,周衍的另一个干儿子推荐的,而这个干儿子正是吴勇女婿的二哥。 当时周衍没当回事也就同意了,早就忘了九霄云外了。 一行四人过了泰隆坊的牌坊,韩佑牵着周衍的小手,随意的聊着。 “包括李张氏,百姓的案子其实关键之处只有两个,首先是民不举官不究,百姓之间闹的不可开交,肯定是要让京兆府做主的,可要是与世家有关,与官员有关,百姓是苦主,苦主被官员被世家欺辱了,一百个里面,九十九个都是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吞。” 小王爷仰着头:“为何不报官?” “管官员的,是吏部,是大理寺,穿着一身满是补丁的粗布衣裳,别说进入六部九寺的衙署,就是看上一眼都会被门外的衙役轰走。” 周衍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韩佑继续说道:“这也是第二个关键之处,报官无门,即便报了,也是官官相护,久而久之,苦主被欺辱了,不敢报官,报了官,又是各执一词,即便百姓看到了,也不敢为苦主作证。” “可父皇说,我大周男儿最是血性,莫说军伍,便是百姓,见了不平事都要上去管一管的,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韩佑哑然失笑:“这是天子的理想,可事实根本…” “大胆。”身后侍卫郭鹏突然呵斥道:“胆敢妄论当今天子!” 周衍回过头:“给本王滚一边去。” “哦。”郭鹏低着头不吭声了。 韩佑不以为意,继续说道:“天子是天下人的君父,也是你的父亲,你还小,天子作为你的父亲当然会为你描绘一个理想世界,理想的世道,可事实并非如此,每一位父亲都会为自己的儿女遮风挡雨,都想成为孩子眼中无所不能之人,不忍说出一些令人心痛的事情令自己的儿女失望。” 身后的张卓微微点了点头,对这一番话很是认同,若是自己有了孩子,年纪幼小,自然不会整日将世道艰辛挂在嘴边。 周衍皱着小眉头:“你的意思是,父皇骗了我?” “不能说骗吧,只能说是善意的谎言。” “大胆!”郭鹏叫道:“你还敢…” 张卓抬脚就踹在了郭鹏的屁股上:“你他娘的安省会,殿下都未说什么,你叫嚷个鸟。” 郭鹏讪笑一声,这不走形式吗,不开口的话,再让别人知晓我老郭也觉得天子是真他娘的能扯。 韩佑回头看了眼郭鹏,似笑非笑。 还生孩子嗑瓜子,逼嘴闲不住是吧,行。 “给殿下举个例子吧。”韩佑望着郭鹏:“这位侍卫大哥,敢问你以前在哪从军。” “东南之地,湖州舟师。” “哦,假如,我是说假如啊,假如你在街上溜达,突然见到湖州知州的儿子在街上调戏良家妇女,你会怎么样。” 郭鹏一挺胸口:“自是出言制止,我辈军伍见这不平事,哪会坐视不管!” “不是,你以前几品啊?” “没品。” “知州几品?” “四品。” 韩佑满脸蒙逼:“你一个没品的大头兵,敢管知州儿子的事?” “不错。”郭鹏满面傲色:“我辈军伍,正如当今天子所言,最是血性,见了不平事当然是要管上一管,哪里顾得了他爹是知州还是尚书。” 韩佑满面狐疑:“你对天发誓,真的敢管?” 郭鹏朗声道:“我郭某人拿郭家祖宗发誓,千真万确,口出虚言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你是东南那边沿海地区是吧。”韩佑换了个问:“那你对着妈祖发誓。” “额…” “你额个屁,发啊。” 郭鹏干笑一声:“我一寻常军伍,管那闲事作甚,躲还来不及呢。” “你个废物。”张卓都看不下去了,照着郭鹏屁股一顿踹。 捂着屁股的郭鹏不乐意了:“踹我作甚,你敢管?” “老子傻了不成。。” “那你还踹我。” “我他娘的不管,可老子也不吹啊。” “也是。” 韩佑呵呵一乐,对周衍说道:“瞧见没,这就是现在的世道,上了战阵,这些虎贲熊皮之士,面对敌人,都能杀个七进七出,可见了官员,连屁都不敢放一个,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在战阵上,敌人最多要了他们的命,可下了战阵,在城中,在京中,官员未必会杀了他们,却可以破门灭户,将其所有亲族整的生不如死,战阵上的敌人不知道他们是谁,可官员知道,世家豪族知道,非但知道,还知道他们的弱点,拿他们的孩子,他们的婆娘,他们的亲族出气。” 周衍快走两步,转过身冲着韩佑施了一礼:“学生懂了,先生所言,民不举官不究,正是此意,民如何举,无人敢管,无人给公道,举了,便是连累全族的踏天祸事。” 韩佑欣慰至极,拍了拍周衍的小脑袋:“就是这句话,所以说,这世道不对,如果可以的话,殿下应该帮着改一改这狗日的世道。” “衍,定当尽力而为。” 第28章 格局 韩佑的一番话,也只有令周衍低头思考着。 张卓与郭鹏二人,却是不以为意。 因为他们习惯了,习以为常了。 而这世道错就错在了这三个字上,习以为常。 这世道就是这样,很多莫名其妙的事发生,渐渐的,人们就习惯了,习惯着,世道就坏了。 无人开口,无人发声,都在习惯,都习以为常,当统治者阶级大手一挥,让这世道更加莫名其妙时,毫无心理压力,因为他们知道,百姓早晚会习惯,他们本身就已经习惯了。 一行四人不知不觉间踏进了南市,正巧一队巡街武卒手持水火棍迎面走来。 武卒十二人,皂白役服。 “看见没,知道的这是武卒,不知道还以为一群小偷呢。” 韩佑没好气的说道:“在达官贵人集中的南市,这群武卒走路都贴着墙根,谨小慎微,那殿下知不知道去了北市时他们什么样子?” 周衍:“什么样子?” 韩佑回头看向郭鹏:“你来说,说实话,对着妈祖发誓。” “一群武卒又无品级,卑下拿妈祖发什么誓。”郭鹏看向武卒,满面不屑:“去了北市,这群狗日的比我还嚣张。” “对喽。”楚渊望着周衍:“知道为什么吗?” 周衍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因为北市没有官员,只有百姓。” “很多人最大的劣性,就是利用手中小小的权利尽最大的可能去刁难别人,他们只有欺压比自己还要弱小的人,才能获得一种病态的满足感,通过这种满足感产生自己是个大人物的错觉。” 说完,韩佑弯腰捡起了一块小石子,用力的砸了过去。 一群巡街武卒吓了一跳,领头的武卒抬头一看,连忙跑了过来。 “原来是少尹,还当是谁。” 武卒满面堆笑,点头哈腰:“您又戏弄小人。” “这就是我砸你,要是在北市哪个百姓砸你,你会怎么样?” 武卒脸上闪过一丝厉色:“他敢,看我不抽刀给他…” 说到一半,武卒见到韩佑似笑非笑,连忙改口道:“看小人不抽刀给他削个梨子,天气炎热火气大,吃些梨子降降火,百姓不易,莫要中了暑气。” “估计你对你老娘都没这么孝顺。” 韩佑翻了个白眼,懒得和这武卒一般见识:“我问你,工部从六品主事柳文冠知道是谁吧。” “小人知晓。” “你们这些武卒都是京中百事通,那你们一定知道柳文冠亲族名下的店铺都开在哪里吧。” “这…” 武卒目光躲闪。 柳家与韩家父子的事,外人知道的没多少,他们这些武卒、差役、衙役岂会不知,早就传遍了。 正如韩佑所说,这些人真就是百事通,他们不但知道这些店铺在哪里,还知道柳文冠与鸿胪寺少卿吴勇以及幽王义子之间的关系。 见到韩佑问起,武卒自然不想掺和到这种事中。 “小人不知。”武卒摇了摇头:“小人不过是区区武卒,哪会打听听大人们的事。” “别跟我装糊涂,赶紧说。” “小人不敢隐瞒少尹啊,千真万确,要是诓骗了您,全家不得好死。” “哦,好吧。”韩佑退开一步,指了指张卓:“这是幽王府侍卫统领,宫中禁卫,张统领想知道我问的事,你重说一遍,看看张统领能不能灭你全家。” 武卒:“南市柳记粮行、聚宝阁、香百里酒肆、锦绣档、李记布庄,北市陈记牙行、香来阁、客云来、鸿运赌档、醉云居,分别挂在柳大人第三房小妾表哥、二管家柳尚、三子柳邵南、妹夫陈高远名下。” 韩佑回头看了眼郭鹏,建议道:“你俩结为异姓兄弟吧。” 郭鹏撇了撇嘴:“他他娘的也配。” “滚吧。”韩佑挥了挥手:“别对别人说你见到了我和张统领,要是说了,你知道后果吧。” “知道知道。”武卒连连点头:“灭我全家。” “你等会。”韩佑挑了挑眉:“我突然想起来,你好像没亲族在京中吧?” “宝德四年遇洪灾,全家十六人,就剩小的一个活口。” 韩佑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武卒欲言又止,压低了声音:“少尹,这两日未见您去京兆府,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大圣爷护着唐长老去西天取经那故事,您何时讲下文?” “唐长老嫌走的太慢,让大圣爷一棒子给他抡死了,瞬间到达西天,全文完。” 第30章 吾儿善良 监察台,坐落于皇宫东侧九里之处,该衙署既不算六部也不算九寺,然而却是朝堂之上性质极为特殊的衙署。 不设尚书或寺卿,分正、左、右三使,即便是监察正使也不过是正四品的品级,左右监察使为五品,其他监察使多是从七品乃至八品,可谓官位极低。 官位低,话语权却是最重,不是权柄最终,只是话语权。 要问朝堂之上哪个衙门最清贵,那一定是监察台。 监察使们既不负责钱粮,也不负责兵备,连具体的司职都没有,但是,也正是因为没有,他们无所不管。 非常直白的说,这就是一群职业喷子,就是可以喷到什么程度呢,这么说吧,他们完全可以逮着一个官员直接说,抛开事实不谈,就问我是不是喷你了,既然我喷你了,是不是代表你不对! 纨绔子弟在京中飞鹰走马,他们可以喷,在朝堂上喷。 世家豪族欺压良善,他们可以喷,大义凛然的喷。 官员衣衫不整,他们同样可以喷,毫不顾忌同殿为臣的交情往死里喷。 就连天子玉冠带歪了,他们都能喷,当然,理论上是可以喷的,但是现实中暂时还没有哪个监察使达成这个白金成就,至少本朝没有。 上喷天子,下喷百姓,中间还能喷官员,这就是监察使。 监察使真正令人敬畏之处并不是说他们能喷任何人,而是他们可以不讲证据的喷。 往好听了说叫做风闻言事,就是我听说了,我可能听说了,我好像是听说了吧,反正我不确定,但是我知道这个事,所以我要喷。 其他朝臣攻讦也好弹劾也罢,要讲证据,唯独监察使想喷就喷,可以站着喷,可以躺着喷,站喷躺喷我随意,可以在街上喷,可以在朝堂中喷,路喷朝喷看心情。 此时,就在监察台的一个班房之中,七品职业喷子李玉帛勃然大怒。小说 李玉帛五十有七,科举为官后因为是有数的出身寒门,吏部择才时入了监察台,观政直至为官,之后这监察使一当就是二十五个年头,长相带点不怒自威的意思,为官期间政绩斐然,不知弹倒了多少清官廉吏,京中坊间更是有口皆碑,百姓提起此人,谁不是竖起大拇指夸赞一声我日他先人! 第31章 堂上父子 韩、柳两家心知肚明,双方之间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与柳家好的和穿一条浪莎似的吴勇手段尽出,韩佑何尝不是千方百计搞黑料。 坐在北市一间茶铺外,韩佑、周衍、张卓三人望向对面香来阁。 郭鹏刚刚进了香来阁,打探底细去了。 这香来阁也是柳家产业,挂在柳文冠第三房小妾的表哥名下,明面上来看,与柳文冠一点关系都没有。 其他产业也就罢了,什么酒肆、粮铺、卖绸缎的,无关痛痒,京中官员谁还没个副业了。 唯独香来阁与牙行两个行当,只要证明了与柳文冠有关,不说别的,这官袍他肯定是没的穿了。 文官最重名声,个个长着一副德高望重的嘴脸,恨不得出门在脸上刻上四个大字,左边品德右边无暇。 牙行与青楼可与道德俩字沾不上边,前者卖人,后者卖身,都是士林中人嘴上无比唾弃的场所。 青楼不必多说,单说牙行,可以理解为中间商,买卖说和、介绍交易、出资做保,最后抽取佣金。 北市这家牙行,主营业务只有一个,那就是买卖人口! 以极其低廉的价格将活不下去的百姓子女买到手中,再转手卖于各个府邸当下人,当奴仆,乃至当牲口。 就这两个行当,谁沾上谁的名声就会臭大街。 实际上不少人都知道这些产业的幕后东家,就说街面上的武卒吧,谁不晓得牙行与青楼与柳家有关。 可宁使人知,莫使人见,大家心里知道,嘴上是不能说的。 这才是韩佑来到北市的原因,他确信,深信,无比的相信,香来阁与牙行这种日进斗金的地方,和柳文冠小妾表哥没有任何关系。 只要查出两个行当的资金流向,怎么进的柳府、柳家人谁来取、又是怎么运作的,一旦找到了直接证据,大肆宣扬,闹的越大越好。 到了那时,士林定会口诛笔伐一番,好你个工部主事柳文冠,我们都是玩一玩消费消费就算了,你这是梦想照进现实直接开了一个,要脸吗,要脸吗要脸吗。 名声臭了,柳家基本上就完蛋了一半,只要京中人尽皆知,这老东西就必须辞官,他不辞官,朝堂上的重臣也得将他搞下去,一旦成了白身,还不是京兆府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 牙行,韩佑还没去过,先来蹲点香来阁,并且让郭鹏去打探打探虚实。 本来这活适合韩佑做,只是他昨日带着周衍去过,问东问西容易打草惊蛇,所以也就让王府侍卫郭鹏去了。 张卓看了眼天色,皱眉道:“老郭这都进去半个时辰了,不会是乐呵上了吧。” 韩佑猛翻白眼,搁这问谁呢,你的手下什么德性你自己不知道? 郭鹏进去前,韩佑交代了一大通,听个曲儿,喝两杯,再叫个姑娘,不能多叫,就叫一个。小说 然后往死灌这姑娘,灌的差不多了再刷上两个火…不是,再打赏一些,最后打听一下柳家什么时候“收账”,收账的人又是谁等等。 张卓明显是个没耐心的人,喝了口粗茶,建议道:“末将进去探上一番吧,说起来,我与那老鸨雨绮颇有几分交情,当面询问一番就是。” “你是探一番,还是上一番?” “自然是探一番。” “那你吞咽口水做什么?” “我…我有些紧张。” “你特么还搓手了!” 张卓:“…” “别想了,雨绮是指着柳府吃饭的,她会出卖东家?” “倒也是。”张卓一天天就和个倔驴似的,不杠一下浑身难受:“可老郭随意寻个姑娘,能知晓这些秘事吗?” 韩佑点了点头,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 这件事他有绝对的把握,不是说青楼没秘密,而是说女人多的地方基本上不会有秘密。 他上一世有个上大学的女朋友,寝室一共就六个人,建了七个微信群。 这一次韩佑可谓是将全部家当都给了郭鹏,一张五贯钱的银票,换后世的话相当于两万块现金,要是去个ktv夜店找个坐…找个坐着无聊的服务员打听点事的话,这两万块别说打听幕后老板,就算问老板一共长几根头发都能打听出来,打听不出来他都得一棒子敲晕老板挨个数。 又等了一刻钟,正当韩佑怀疑郭鹏这家伙是不是假戏真做的时候,香来阁传出了吵闹声。 大家定睛望去,只见穿着常服的郭鹏一边后退出来一边叫骂着,骂的很难听,含妈量极高。 一群大胖姑娘也搁那骂,一边骂一边往外撵,其中一个大胖娘们还拎着棍。 郭鹏也不知是喝多了还是怎么地,往后退的时候不小心磕门槛儿上了,仰面而倒。 那大胖娘们可算找到机会了,提起裙子就来了个助跑,和虎式冲锋似的,跳起来后一屁股坐郭鹏脸上了。 周衍张大了嘴巴:“这…这是怎地了。” 韩佑吸着凉气:“一脸蒙逼!” 张卓摸了摸下巴的胡子茬,语气莫名:“朝闻道,夕死可。” 要么说人家郭鹏是王府侍卫呢,担得上一声硬汉,生生用头将那大胖姑娘顶了起来,连滚带爬撒腿就跑,龟公和一群姑娘们叫骂不休。 韩佑、周衍、张卓连忙低下头,深怕郭鹏这蠢货径直跑来。 还好,郭鹏没傻到家,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韩佑扔下了几文钱,带着周衍与张卓前往了旁边的巷子之中。 满身污迹的郭鹏已经到位了,没等韩佑询问,前者快步迎了上去,面无表情。 “敢问韩公子,当真要将柳家连根拔起!” 最后一个“起”字,说的可谓是咬牙切齿。 周衍与张卓面面相觑,韩佑似是想到了什么,问道:“说吧,看到了什么。” 郭鹏一字一句,又重复了一遍:“敢问韩公子,当真,要将柳家,连根拔起!” 韩佑微微点头,只说了一个“是”字。 郭鹏后退一步,随即重重的单膝跪地,双手拱起。 “我郭鹏愿效犬马之劳,若韩公子除了柳家,末将这条命便是韩公子的,任由差遣!” “混账!”张卓面色剧变,大骂道:“喝酒喝傻了不成,说什么胡话。” 郭鹏仰起头,双眼血红:“你可知卑下在那香来阁,见到了什么!” 韩佑将郭鹏扶了起来,轻声道:“柳家不死,我死,我不想死,所以,柳家必死,说吧,看到了什么。” 第32章 情同兄弟 张卓与郭鹏两位王府侍卫,今日出行只是确保小王爷周衍安全罢了,再一个是怕韩佑别再给周衍带“歪”了。 至于韩府与柳家的恩怨,与他二人毫无关系,无非就是看个热闹罢了。 虽是侍卫,却是王府的侍卫,可以这么说,骑着马去京中各家府邸,不敢说主人殷切招待,至少是不敢得罪的,哪怕就是四五品的朝臣,也得是管家亲自招待。 柳家不过是个从七品的主事,在两个侍卫眼里算不得大人物。 哪怕是韩佑的府尹老爹,他二人也不没太当回事。 京中少个韩家父子,依旧是京中,少个柳家,也依旧是京中,和幽王府没任何关系,和他们这两个王府侍卫也没任何关系。 直白点说,他俩今天就是来吃瓜的。 起初,郭鹏没怎么当回事,拿了韩佑的银票进了香来阁,不过是随意打听一些事罢了,还能摸两把,何乐而不为。 崽卖爷田心不疼,这家伙进去之后直接去了二楼,开了个“单间”,银票甩出来说要叫个最年轻的姑娘。 其实也没别的意思,他寻思年轻姑娘好忽悠,不像其他那些胖老娘们全是老油条,不好套话。 结果这年轻姑娘一进来,郭鹏傻眼了。 姑娘姓齐,叫什么郭鹏不知道,只知道小名儿叫铁妞,二八年华,脸上带着泪痕,紧紧咬着嘴唇。 铁妞不认识郭鹏,可郭鹏认识她,不但认识她,还认识她老爹齐老五。 齐老五曾是陇县折冲府小旗,三年前陇县一带闹了匪患,贼势浩大,聚集于山林之中足有千人之众,当地折冲府就派了齐老五前往平洲借兵。 那时平洲负责兵备的正是当今天子,郭鹏也在其麾下,还是将军的天子就让郭鹏跟着齐老五回陇县了解情况,如果属实的话就会带兵过去剿匪。 也就是那时二人结识,回陇县途中遇了山匪伏击,人数不多,二十余个。 郭鹏武艺高强,在马上就射死了六人,又下马步战砍倒了四人,其中一人撒了石灰粉迷了郭鹏眼睛,要不是齐老五死战,郭鹏已是命丧当场。 其实齐老五并不是什么熊罴之士,这小旗都是使了钱财买的,即便郭鹏杀了大半山匪,齐老五也是吓的瑟瑟发抖不敢动手,最后见到郭鹏险些被阴死,这才凭着血勇死战一番。 可以说郭鹏的命都是齐老五救的,因为当时齐老五是可以跑的。 袍泽之情,并非说谁善战英勇,而是说生死不离,这便是袍泽。 后来山匪也都被当今天子带着人剿光了,郭鹏与齐老五却有了袍泽之情,一年到头也会相互看望那么几次。 最后一次二人见面,正好是一年前,郭鹏休沐,便带着好酒骑马前往陇县。 也就是那时他见到了铁妞,只不过铁妞正在田间务农,而齐老五则是要马上跟着上官督备辅兵运粮至边关。 二人喝了酒,聊了几个时辰,毕竟家中有女眷不便留宿,郭鹏最终骑着马连夜回到了京中,铁妞回到家中时人已经走了,因此不知道郭鹏长什么鸟样。 谁又能想到,今日来了香来阁,竟遇到了袍泽之女。 郭鹏拉上了屏风,连忙询问铁妞为何会沦落这种烟花柳巷之地。 铁妞不知道郭鹏长什么样,却听齐老五多次提过这人,见了爹爹好友,眼泪顺着下巴就开始流淌,哽咽着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原来就在月余前,兵部派了文吏通知,因边关又闹了战事,辅兵也上了城墙守城,齐老五带着辅兵登上城墙后运气不好,被射中了胸膛,军中郎中无力回天,最终身死边城。 本就是突逢噩耗,谁知屋漏偏逢连夜雨,又是一桩火上浇油的事情来临。 里长带着县府的文吏找到铁妞,说是朝廷会发抚恤,要铁妞摁个手印。 铁妞涉世未深加上不识字,也就没多想什么,摁了手印。 结果过了没两日,来了一自称京中牙行管事之人,说齐老五欠了十二贯大钱,并且还拿出了条子,上面不但有齐老五的手印,还有铁妞的手印。 铁妞自是不认,可她就是一孤苦伶仃的女子,小胳膊小手的,哪里拗得过大腿,乡亲们也不敢管这事,最终那牙行管事说她无依无靠也没个活路,不如入京给哪家府邸当丫鬟,既能还债,又能得个活法。 谁知跟着这人入了京后,就直接被卖到了香来阁。 或许是老天爷也看不过去了,虽说铁妞挨了数日的打,遭受百般羞辱,可终究还是完璧之身,又碰到了郭鹏。 郭鹏本就是怒的恨不得一把火烧了香来阁,可铁妞又说,像她这般遭遇之人不在少数,多是军伍遗孀,或强或骗,被带到了京中卖于各处,性子乖巧逆来顺受的,被卖到各家府邸,咬牙忍着不从的,便卖到香来阁中,甚至还有一名女子宁死不从悬梁自尽。 郭鹏怒火中烧,强忍着没有发作,之后寻了雨绮说要为铁妞赎身,结果那雨绮狮子大开口,要整整三十贯大钱。 郭鹏哪里有这么多钱,说了几句便吵上了,最终便被轰了出来。 “战死军伍遗孀被当地县府蒙骗,又卖到青楼之中…” 听过郭鹏叙述,韩佑牙齿咬的咯咯作响:“这个姬霸国家,这个该死的大周朝,还有救吗!” 张卓面色剧变,想要呵斥些什么,最终只化为了一声叹息。 除了愤怒,韩佑眼中只剩下了失望,绝望,深深的绝望。 “先生。” 周衍突然伸手抓住了韩佑宽厚的手掌,轻声说道:“您忘了吗,就是因此,您才要学生当个贤王,您还要和学生一起要让百姓们自由呢,您忘了吗?” 韩佑木然的低下头,望着仰起头的周衍,沉默许久。 最终,韩佑蹲了下来揉了揉周衍的脑袋,轻声道:“是的,我要与殿下一同改变这个国家,让百姓们自由,不敢忘,不会忘,至死。” 周衍重重的点了点头:“学生也不敢忘,不会忘,至死不忘!” “好。” 韩佑站起身,看向郭鹏,突然笑了:“为铁妞赎身,要三十贯大钱,对吧。” 郭鹏双目灼灼:“韩公子愿借我?” “我没有。” 郭鹏又低下了头,韩佑却是微微挽起袖子,似笑非笑道:“京兆府尹家的大少爷,去青楼零元购,不过分吧。” 张卓与郭鹏面面相觑,不明白韩佑的意思。 韩佑捏了捏拳头:“走,白嫖香来阁,我倒要看看,本少爷今日就要领铁妞走,谁敢拦我。” “韩公子莫要冲动。” 张卓连忙拉住了韩佑:“若是你在香来阁中表明了身份,就不怕打草惊蛇?” 韩佑没搭理他,只是看向周衍,正色道:“如果有一日我们遇到了不平事,我却置之不理,以什么做大事者不拘小节,或是说什么一路哭不如一家哭之类的屁话当借口,你定就与我恩断义绝。” 仰着脑袋的周衍不解其意:“这是为何?” “因为我背叛了你我的誓言,因为那时我一定是饿极了,饿的也将自己的良心吃了,没了良心,我一定是麻木了,殿下,我是小人物,不懂大义,小人物的良心,就是去他娘的以后,今天老子就要干他!” 周衍一握小拳头,激动的浑身颤抖:“去他娘的以后,今天老子就要干他!” 张卓突然后退一步,冲着周衍行了一礼:“末将,贺殿下寻得良师益友。” 第33章 胜于蓝 韩佑喜欢计划,喜欢周全的计划,喜欢有条不紊。 可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快,他知道人的心可以很黑,只是没想到,可以黑到如此程度。 走出巷子,韩佑左顾右盼,终于见到了一队巡街武卒,跑过去就是一个大飞脚,将领头的武卒踹了个大马趴后就一句话,去韩府叫王海带家将速来北市香来阁寻本少爷! 武卒回头见到是韩佑,二话不说,撒丫子就跑。 京兆府的衙役以及武卒都认识韩佑,谁要说没被韩佑坑过钱的话,出门都不好意思和同行打招呼。 张卓深深看了眼韩佑。 韩佑用的词是家将,非是家丁。 将两个袖子全部卷了起来,韩佑对周衍说道:“留在这里,我自己进去就好。” 郭鹏叫道:“我与先生同去!” 张卓抬起腿,本想踹向郭鹏,终究还是放下了。 周衍执拗的摇着头:“学生与先生同去。” “你不能去,他们两个也不能去,去了,这事的性质就变了。” 周衍依旧摇着头:“学生不去,如何亲眼所见,不亲眼所见,如何与父皇讲述详情。” 韩佑神情微动。 其实他去了香来阁,报了自己的名字,最多就是将铁妞带出来,仅仅如此罢了。 这也就是这个世道的无奈之处,黑白,早已模糊。 保家卫国的军伍遗孀,被骗到青楼,这是何等的令人齿冷心寒。 按道理来说,就算他将香来阁砸了,旁人也会拍手称快。 可事实真的是这样吗,当然不是! 有卖身契,有保人,有手印,有掌印,该有的文书一样不少。 所有人都知道这些所谓的“程序”根本不对劲,不说别的,光是战死的齐老五是如何摁的手印这件事就一定有猫腻,可“程序”是对的,符合周律,符合律法,哪怕所有人都知道这是错的,但就是挑不出错来。 这才是这个世道中最大的问题,最大的悲哀,黑的,被统治阶级说是白的,那么这就是白的,哪怕它明明是黑色的。 就如同那官袍一样,防风、防雨,就是不防蚀,耐脏、耐磨,就是不耐查,透气、透汗,就是不透明。 没有身穿官袍之人撑腰,这所谓的牙行哪敢如此胆大妄为。 来到香来阁前,韩佑大步而入,龟公还未迎上来,一个满面涂粉的胖老娘们满面堆笑。 “诶呦,这不是昨日那位…” “你瞅你长的和尼玛个三级甲亢象牙蚌似的,给老子滚!” 韩佑一脚将大胖老娘们踹开,可谓是跋扈至极。 刚刚郭鹏说了,铁妞身上不少淤青,都是被打的,倒不是被老鸨雨绮打的,而是被“前辈”们打的。 一脚将人踹了,龟公和两侧蹲墙根的闲汉们齐齐色变。 这些闲汉们其实就是护院,逢人便笑,可这毕竟是北市,鱼龙混杂,碰见些没根脚不开眼的,这些人就会上演全武行。 一个满面横肉的护院走了过来,还赤着膀子,满面冷笑。 “你他娘的也不打听打听这是…” “啪”的一声,这一记耳光又狠又响,直接呼在了这汉子的右脸上。 韩佑抱着膀子:“我叫韩佑,有人管我叫少爷,韩府少爷,因为我是大户之子,官员之子,也有人管我叫少尹,因为我爹是京兆府府尹。” 捂着脸的汉子愣住了,又羞又怒,韩佑勾了勾手指。 见到韩佑满面挑衅的勾着手指,要么说是青楼护院呢,也是狠人,二话不说,连忙将左脸凑了过来。 “啪”,又是一个大嘴巴子。 “知道你们背后的东家是柳府,可我韩家与柳府掰腕子,谁死谁亡又与你何干,你只是个小人物罢了,没人在乎的小人物,就算今日我用棍打断你狗腿,柳府能马上派人将我韩府点了不成,不,韩府与柳家的恩怨,不会因为你一个小人物挨揍与否而改变,明白了吗?” 护院愣了一下,傻乎乎地摇了摇头:“不明白。” 韩佑眉头皱起,护院连忙道:“明白明白。” 然后,护院又将脸给凑上来了。 他没听明白,但是明白把脸凑上去就对了。 正反两个大嘴巴子,韩佑甩了甩胳膊:“铁妞,你们也打过,对吧。” 护院闭上了眼睛,再次将脸凑了过去。 噼里啪啦又是六个大嘴巴子,护院吐了颗后槽牙,终于忍不住了,向后一推,满面狠色,低吼了一声。 “慢着!” 张卓摸向了后腰,那里,别着一把短刀。 护院望着韩佑,开口了:“铁妞是谁?” “四日前来的姑娘,陇县人士。” “哦,她啊。”护院恍然大悟,然后又把脸伸了过来。小说 韩佑刚扬起手,护院再叫了一声:“慢着!” “又他妈怎么了。” 鼻青脸肿的护院回头一指其他护院:“他们也打了,韩少爷您先打他们,小的缓缓成不成?” 韩佑没搭理他,向着旁边四个护院勾了勾手指。 四个护院心里给他们的大哥全家女性问候了一遍后,耸拉着脑袋站成一排,齐齐伸着脸,和要显形似的。 还真别说,这不是他们第一次挨揍,也绝对不会是最后一次,吃的就是这碗饭,北市百姓聚集,不代表没有大人物过来,即便是小心再小心,也会无意间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挨打是常事。 韩佑手掌都红了,冲着郭鹏努了努嘴:“你来。” 郭鹏狞笑一声,一把抽出后腰短刀,韩佑破口大骂:“我让你打,没让你攮。” “哦。”郭鹏满面失望的哦了一声,对着四人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旁边的周衍叫唤道:“给本…给本少爷用力打,狠狠的打!” 听到楼下吵闹的雨绮匆匆跑了出来,一看是韩佑与周衍,又见打人,竟然没发怒,而是满面堆笑。 “诶呦,还当是谁,原来是您二位俊俏公子,怎地了这是怎地了,哪个不开狗眼的招惹二位公子了。” 韩佑微微一笑,迎了上去:“没事,就是来要钱的。” “要钱?” “昨日我弟弟给了你个玉扳指对吧。” 雨绮不明所以:“是有此事,怎地了。” “作价几何?” “公子的意思是…” “十贯?”韩佑似笑非笑:“二十贯,三十贯,还是上百贯,至少百贯吧?” “诶呦,那玉扳指是价值连城。” 根本不明白韩佑意思的雨绮眉眼带笑:“要么说奴就没瞧见过您二位这么阔气的…” 韩佑直接打断道:“找钱。” “找…找什么钱?” “你说呢。”韩佑瞬间翻脸:“你这哪个过娘值百贯,镶钻了,老子喝花酒一顿喝进去百贯,这不是被你坑了是什么,还钱,现在,立刻,马上!” 雨绮张大了嘴巴,惊呆了。 从业这么多年,头一次听说玩了姑娘给了赏钱,第二天还往回要的,这他娘的比白嫖还可恨! 望着韩佑,确定这家伙是认真的后,雨绮哼了一声:“这位公子,怕不是才入京不久吧,京城不比其他州府…” 躺在地上被郭鹏一顿踹的护院好心提醒道:“这位公子是京兆府府尹家的少爷。” “什么?”雨绮神色大变:“你就是那韩佑!” “知道我?”韩佑似笑非笑道:“柳家的狗交代过你?” 雨绮连忙说道:“不知你在说些什么。” “那就奇怪了,你一个卖笑卖良心的老鸨子,怎么能听过我呢,那么也只有一种可能了,让我猜猜…” 韩佑打了个响指:“你接触的都是三教九流,又与京中不少武卒相熟,是不是柳家让你收集我的黑料,询问我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雨绮脸上闪过一丝异色。 “那咱们就好沟通了。”韩佑指了指旁边的周衍:“隆重介绍一下,幽王殿下,昨日幽王殿下与我在北市体恤民情,被你门口的龟公与女校书强拉了进来,非但如此,你还强行灌殿下的酒,故意将殿下灌多了,拿了一支金步摇,一个玉扳指,反正林林总总七八样吧,非但如此,你还老妇发狂撩少年,想要睡殿下,呸,你个臭不要脸的。” “你放屁!”雨绮顿时花容失色,面容都扭曲了:“老娘何时拿…” 韩佑耸了耸肩:“他是王爷,你是老鸨,你说,天下人是信你,还是信殿下?” 周衍突然躲到韩佑身后,露出了半个脑袋瑟瑟发抖:“先生,就是她,昨日就是她,垂涎学生身子,昨夜回到王府中,学生做了一夜的噩梦,这娘们…这老鸨子太过骇人,本王怕极啦。” 韩佑面色古怪的回过头,总觉得这小子快出师了。 第34章 上纲上线 学好一辈子,学坏一抖擞,说的就是小王爷周衍,都会举一反三了。 早已是六神无主雨绮花容失色,其他人一听说这小玩意是个王爷,也是吓的魂不附体。 韩佑却是回过身,将香来阁的两扇大门缓缓合上,轻飘飘的说了一句话。 “见了殿下,不跪,是因不屑吗?” 话音落,动作那叫一个整齐划一,包括雨绮在内,十来号人全跪了。 就一个人没跪,青楼护院的头子! 韩佑眉头微皱,看向护院头子:“你头挺铁呗,孤家寡人同时还是癌症晚期?” 护院头子哭的心都有了,刚才郭鹏一脚踹他麻筋儿上了,左腿不听使唤,跪不下。 张卓照着这家伙的后腰就是一脚,可算跪地上了,护院头子还回过头,报以感激的笑容。 韩佑蹲下身,看着满面煞白的雨绮:“两个选择,一,装糊涂,等我们走后你派人给柳家通风报信,然后等着禁卫过来将你押到京兆府大牢中,因你坑王爷的钱。” “先生此言差矣。”周衍纠正道:“学生逛青楼,这毕是天家丑事,父皇即便是差了禁卫前来,也是为了封口…” 周衍看了眼雨绮,好心提醒道:“是杀人灭口的封口哦,父皇他很不讲理的,不信你可以打听打听。” 雨绮连忙磕头如捣蒜:“草民知错,草民知错了,可草民万万没有偷窃殿下您的财货,更不敢对您有任何非分之想。” “别叫唤,听我说。”韩佑将浑身发软的雨绮扶了起来:“刚才我说了是第一条路,第二条路,不准对任何人提及我和王爷,柳家能让你打探我的底细,想来你应该也是柳家心腹,接下来问什么你答什么,隐瞒的后果,你知道的。” 雨绮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之色。 韩佑挑了挑眉:“怕我斗不过柳家?” “奴…奴只是个…” “省省吧,人总要站队的,你不是怕我斗不过柳家,是怕我斗不过鸿胪寺少卿,对吗。” 说这话的时候,韩佑紧盯着雨绮,果不其然,对方面色莫名,明显是知道不少内情。 韩佑低头看向周衍:“你想好了,愿与我一同?” “想好了!”周衍点着小脑袋:“不悔,不改。” “好。”韩佑露出了笑容,又看向雨绮:“你知道柳家这一伙人,谁的身份地位最高吗。” “奴…奴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也不知道,不知道谁的身份地位最高,我也不在乎,因为即便地位再高,也高不过幽王殿下,雨绮姑娘,你赞同我说的话吗。” 雨绮一咬牙:“此事过了,奴能活吗?” “你不说,两日之内,禁卫封口,必死!” “奴知晓了。”雨绮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韩公子说的不错,就在半个时辰前,柳府派了一名管家,令奴在坊间打听韩公子,是否有飞鹰走马或是欺辱百姓之事,事无巨细,打听到了就要派人去寻柳府告知。” “不出所料。”韩佑开门见山:“我要一个证据,一个香来阁或是北市牙行与柳家有直接关联的证据,这个证据必须无懈可击,证明香来阁与牙行是柳家开的,是柳文冠开的。” “这…”雨绮连连摇头:“奴…奴哪里去找您口中这证据,哪里知晓啊,奴只是个…” “我不管,我也不听,你不给我,我与殿下马上走,你只需在此处等着宫中禁卫来寻你将你灭口就好。” 雨绮是真的被吓坏了,泪如雨下连连摇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令韩佑满意。 韩佑竖起三根手指:“三个数,不说,我们马上走,三,二…” 雨绮语速极快:“每隔四日奴将账目送去柳府再将现银与银票送去钱庄挂存于柳大人小妾名下。” “钱庄涉及户部,太麻烦。”韩佑再次竖起了三根手指:“我没那么多时间与柳家周旋了,三…” “扑通”一声,雨绮跪倒在地,抱着韩佑的大腿就开始哭嚎:“奴不知,奴真的不知,韩公子您莫要为难奴了。” 韩佑:“二…” “柳府后花园枯井之中有一具尸首,是月余前柳四公子在香来阁择的女校书,带回府中吃醉酒将人打死投入枯井之中,那时…那时有个姐妹在旁亲眼瞧见了。” “尸体可能早就处理了,没证据,我不会冒这个险。” 韩佑又竖起了三根手指:“三,二…” 雨绮都快崩溃了,活这么大,第一次大脑如此高速运转,指甲都将韩佑的小腿抓破了。 “一,时间到,我们走了。” “慢…慢着。”雨绮和要生孩子似的嚎叫道:“再数三次,奴求求您了,你再数三次,奴一定能想到。” “只有两个数,二…” “奴想到了。”雨绮语无伦次的叫道:“牙行,对,牙行,不,不是牙行,是沈栋梁,自称幽王殿下义子的沈栋梁,沈栋梁每过几日就在牙行中挑选年岁幼小的女子,扣了户籍,将姿色姣好的女子送入柳府,柳府享…柳府糟蹋后,便令人将他们送至香来阁。” 韩佑终于满意了,对着周衍说道:“西席第三课,人在极限高压状态下,总会有着出人意表的表现。” 周衍深以为然:“学生明白啦,回去便寻人试试,三二一,跳到房上,嘿嘿。” 韩佑又看向雨绮,满面冷光:“能掌管香来阁,你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你的人由你管好,走漏了风声第一个死的就是你,你说的那些姑娘将来都会成为人证,铁妞,你要当你亲娘一样伺候,到时候我会派人将她带走。” 说到这,韩佑看向其他人,朗声道:“柳家与幽王府相比,屁都算不上,你们谁要是觉得柳家能斗得过幽王殿下,尽管通风报信就是,如果其他人发现有人想通风报信,当场打死就好,出了人命归京兆府管,我韩佑保你平安。” 一语落毕,韩佑拉着周衍的小手转身踹开了大门,扬长而去。 临走之前,周衍还从龟公捧着的木盘中拿了个甜瓜啃了两口。 郭鹏抽出了腰刀,满面狞笑,刚要再开口威胁两句,张卓照着他的屁股踹了一脚:“走。” 就这样,一行四人离开了香来阁,这才踏步出来,王海带着一群韩府的残疾家将们赶来了。 “少爷!” 后襟藏着短刀的王海跑过来后压低声音:“您指,要宰谁?” 不得不说,换了以前,这群人肯定不能连韩百韧都不通知就过来镇场子,经过了柳邵南之事,大家都看出来了,父子二人,还是小的有脑子,主意正。 “没事了。” 韩佑望着两个胡子花白缺胳膊少腿拄着拐并且满头大汗的家将,老脸一红:“解决了,你们…回去吧。” 累的和狗似的王海等人张着嘴,到底没好意思骂出来。 周衍笑吟吟的,将吃了一半的甜瓜举起来:“请你们吃瓜。” 就在此时,一人一骑迎面奔来,惹的周围百姓连连退让躲闪。 周衍定睛一看,见正是府中侍卫。 那侍卫见到了周衍,一拉缰绳翻身下马。 “殿下,王府来了宫中口谕,命您、王府大管家赵翔、王府侍卫统领张卓、西席先生韩佑四人,速速入宫!” 韩佑一把夺过甜瓜,啃了两口后骂了声娘。 第35章 王府西席 听见“入宫”这二字,韩佑心里咯噔一声,没想到对方动手这么快,他还以为吴勇等人明日会在朝堂上发难。 不过韩佑准瞬间就又恢复了冷静,虽然事情完全偏离了他的计划,不过这样也好,一步到胄,省的什么各个击破了,反正现在也找到了这群王八蛋勾结以及草菅人命的证据了,接下来,就要赌这大周朝的天子是个什么货色了。 相比之下,周衍垮着一张小脸,也大致猜到了怎么回事,不提韩佑的话,无非是让他入宫考校课业,提了韩佑,加上贴身侍卫与老太监,肯定是有人和他父皇提了王府西席之事。 转念一想,周衍反倒是仰着脑袋安慰起了韩佑:“父皇最重良才,先生虽非名士,却是有才学的,大大的才学,见了父皇莫要慌张,问什么答什么便是,无非就是考校一二罢了。” 郭鹏提议道:“殿下要入宫,何不向天子言说柳家那些脏事。” “不。”小说 韩佑摇头道:“如果天子对我印象不好,认为我是招摇撞骗之辈,无论我说什么,天子都不会信,当然,如果印象好了,待我们离了宫掌握了真凭实据,再做下一步打算。” 不知不觉间,韩佑已经成了主心骨,其他三人连连点头表示同意。 饭得一口一口吃,事得一件一件来,急不得,更不能混淆到一起,只要给天子留下个好影响,小王爷在见缝插针将事一说,柳家必死! 当然,这得建立在当今天子办人事的前提下。 就这样,王海与其他人回去了,张卓则是去了北门守备郎那里要了两匹军马。 韩佑与郭鹏共骑一乘,周衍与张卓同骑,一路无话,将近半个时辰到了宫墙外。 王府大管家赵翔等候多时,面色很不好看,见到四人来了连忙迎了上去压低了声音。 “老奴打听清楚了,今日退了朝,外臣只有一人入宫觐见天子,监察台监察使李玉帛,不到两刻钟,内侍出宫来的咱王府。” “李玉帛?”周衍摇了摇头:“本王未曾听过这名儿。” 赵翔没吭声,而是深深看了眼韩佑。 韩佑大大方方的说道:“因为我的缘故,这事是冲着我来的。” 赵翔微微摇头,也没再说什么,拿出了腰牌带着大家入宫了。 韩佑东张西望,赞叹连连。 走的是皇宫东门,平日早朝时大臣就是从这入宫的。 宫墙并不高大,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皆是禁卫,非但不高大,院墙斑驳显得极为老旧。 入了皇宫,宫与殿皆在皇宫深处,太阳下山月色初生,韩佑只能看个轮廓。 夜色下的太乾殿气势雄伟,斗拱交错红瓦盖顶,壮丽不凡,太乾殿三个金色大字旁,两条整龙连接,龙头探出檐外,龙尾直入殿中。 忠勇桥,意为文忠武勇,文武百官踏过此桥即可到太乾殿,也就是每日开朝之处。 从桥两侧走过后,到了大殿外,延绵而上的台阶位于两侧,中间青石皆是祥瑞图案。 一名手持拂尘的老太监,和个死尸似的杵在那里,面无表情。 赵翔走上前施了一礼:“有劳文公公,幽王殿下、王府统…” 被称之为文公公的老太监那就好像和活不起似的,微微抖了抖拂尘:“除韩佑,余者,入。” 周衍不由问道:“父皇不是也传了韩先生吗?” 要么说太监都是变脸专业户,对赵翔和多说一个字减寿一年似的,对周衍却是弯腰赔笑:“天子要韩佑稍待片刻,先传您入殿,应是要先考校学业。” “好。”周衍也没多想,对韩佑说道:“那你等会嗷,学生先入殿为先生美言一番。” 韩佑微笑着点了点头,心里却隐隐有些担忧。 周衍自称“学生”时,叫做文公公这老太监,脸上不经意的闪过一丝鄙夷之色。 周衍三人走上台阶,文公公目送着,直到三人入殿后,这才回过头看向韩佑,满面冷笑着拍了拍手。 甲胄碰撞之声从两侧传来,六名持刀禁卫满面肃杀之气,一个个酷的堪比t800。 持刀也就算了,还拿着一大堆物件,长凳、软木,三根不同材质的长棍。 六个侍卫全来韩佑旁边了,前面三个,后面三个。 其中一个侍卫将长凳往地上一放,正好放在了韩佑面前。 韩佑面无异色,看向文公公拱了拱手:“学生敢问公公,是现在打,还是一会打?” 文公公愣了一下:“何意?” “不打我吗。” 文公公乐了,一抖拂尘:“果然是不知轻重的少年人,咱家倒是要看看,皮开肉绽之时你这娃娃还能这般风轻云淡。” “那就是一会打喽。”韩佑望着三根不同材质的棒子:“是打一顿让我长长记性,还是打残,或是直接打死。” “倒是有趣儿。” 文公公眉眼带笑:“是个胆大包天的货色,难怪敢蒙骗幽王殿下。” 六个禁卫都乐了,头一次见到这种愣头青。 韩佑蹲下身,刚要摸一摸第一根木棒,禁卫齐齐将手摁在刀柄上。 文公公满面兴趣:“挨杖责的,咱家见了多了,想要瞧瞧这行刑之仗的你是头一个,看吧,你越得意,一会禁卫打起来可就越用力。” “用不用力不是天子说了算的吗。”韩佑翻了个白眼:“要是天子就想稍微惩戒我一下,他们还能直接给我抡死?” 文公公哈哈大笑,笑的和刚绝育的夜枭似的。 蹲下身的韩佑用手指弹了弹第一根棍子:“木的?” “喜欢这根?” “喜不喜欢也不是我说了算啊。” 韩佑又弹了弹第二根:“实木的?” “不错,一棒下去,保叫你屁滚尿流,两棒下去,惨呼连连。” 韩佑敲了敲第三根:“我去,铁棒啊。” “不错,杀棒,一棒下去,伤筋断骨,不出三棒敲在你这屁股上,活活疼死。” “那为什么不从脚开始敲?” 韩佑站起身,摸了摸下巴:“左脚先来,敲碎左脚脚骨,再敲右脚,都敲左侧的话就会疼麻木了,同一位置第二下不是很疼,得左右换着来,然后是小腿,应该从侧面敲,力气控制的恰到好处,骨头别穿破肉皮…” 文公公和六个侍卫面色有些莫名。 韩佑绕着凳子走了一圈:“对,骨头碎在肉里,哪怕轻微动一下,那就是钻心的疼,疼的生死两难,死去活来,然后从侧面敲膝盖,再敲大腿,也得左右敲,换着来,腰部一定最后敲,因为容易打成半身不遂,那就没有知觉了。” 抬起头,韩佑呲牙一笑:“所以我建议,敲完了膝盖先停一会,让人慢慢感受到那种疼,失去双腿的恐惧,马上要死掉的恐惧,再让他感受着生死两难的惶恐,应该不会求饶,而是求死,这时候,他的脑海中就会回忆起自己的一生,你们再慢慢晃动他的身体,让无边的疼痛将他摒弃其他想法,再接着敲,一点一点,一寸一寸,如同切肤之痛。” “你他娘的快住口!”文公公没来由打了个摆子:“你一读书人怎地如此心肠歹毒?” 韩佑耸了耸肩,竟然趴在了长凳上。 文公公不由道:“你作甚!” “我不得提前提前感受感受吗。” 说完后,韩佑嬉皮笑脸的建议道:“开个盘吧,木棍一贯,实木的三贯,铁棍十贯,我打赌神鬼莫测的天子过一会一定是让你们用铁棍打死我,你们下哪个?” 文公公哈哈大笑,敲着兰花指:“你怕是不知,天子呐,最喜成人之美。” 韩佑:“…” 六个侍卫纷纷开口,全都下“铁棍”。 韩佑叹了口气,真是蜘蛛侠骑马,马拉个皮特。 站起身,韩佑一边活动脚腕一边好奇的问道:“劳驾问一下,你们的甲胄加上长刀,一共多少斤?” “你问这作何?” “关心关心诸位侍卫大哥,怕你们累着。” 文公公眯起了眼睛:“真是个油尖嘴滑不知死活的娃娃。” 第36章 小西席 太乾殿为百官议政之处,天子周恪此时在偏殿,也就是景治殿。 由太乾殿龙椅后侧可入景治殿,也是平常下朝后天子批复奏折之处。 小王爷周衍、幽王府大管家赵翔、侍卫统领张卓三人来到景治殿时,心里齐齐咯噔一声。 偌大的殿中空空荡荡,只有天子周恪一人端坐在御案之后。 要知道平常无论天子去哪里,身边必定是跟着群太监的,这是标配,端茶递水跑个腿什么的,天子心情好的时候拍马屁,天子心情不好的时候当出气筒。 周衍垮着张小脸,来到大殿中间施了一礼:“儿臣向父皇请安。” 赵翔与张卓二人则是跟在周衍身后,一个单膝跪地,一个双膝跪地。 周恪没穿龙袍,只着玄色长衫,御案两侧的火烛摇曳不止,映着天子半张阴沉的面庞。 “幽王…”天子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声音很轻,轻到了需要让每个人都要侧耳倾听的地步:“来朕的面前。” 周衍站起身,小心翼翼的来到御案前,心里七上八下。 “掌灯。” 天子又轻轻说了一声,赵翔与张卓二人连忙站起身,点燃了大殿两侧的火烛。 一时之间殿内灯火通明,天子的身体微微后仰,那张略显书卷气的面容一览无余。 大周朝是个人都知道,刚刚登基的天子是马上出身的将军,在不少人眼里,这皇帝定是个虎背熊腰壮硕之人,然而并非如此。 天子非但不壮硕,反而穿着宽大的长衫显得有些瘦弱,这也就罢了,还算俊朗的五官满是书卷气,更像一个读书人,郁郁不得志的读书人,眉宇间似是有着千万般的不如意。 很难想象,就是这么一个像儒生多过像将军的人,竟可在三关十二道数十处折冲府内一呼百应,更是在宰了前朝天子后第一时间获得兵部所有将领支持。 之后干掉了前朝大皇子再火速登基,从登基前到登基后,短短不到两年的时间,坐镇京中以雷霆手段将各州府所有可能会出现“不满”的声音,全部扼杀在了摇篮之中。 到了如今,大周朝各州府官员,包括朝堂,已是习惯了这位新的九五至尊端坐龙椅上发号施令。 第37章 王府护卫 跪在大殿中间的赵翔与张卓都哆嗦了。 他们知道,天子那是真宠小王爷,问题是这不代表天子不会迁怒别人,要不然也不可能给他俩叫来。 天子又坐回去了,望着人小鬼大的周衍,手指轻轻扣了扣御案,没好气的开了口。 “换了旁人,朕哪里会说如此多的废话,那西席,你再寻一人,寻不到,朕就为你寻,滚吧,朕替你处置那黄口小儿。” “我不。” 周衍执拗的摇着头:“韩先生是儿臣见过最好的西席。” “评价颇高,有手段。” 天子不怒反笑:“那朕问你,你口中韩先生,是精诗词,还是善歌赋?” 周衍哑口无言,俩人没聊过这事。 天子朗声道:“赵翔。” 赵翔连忙跪着趴了过来:“老奴在。” “给那所谓的韩先生记上,十棍。” 说完后,天子又问:“既不通诗词歌赋,那便是知晓六韬三略?” 周衍吞咽了一口口水:“似…似是不知。” 天子微微一笑:“再记十棍,文不成,武不就,他有何颜面做你这幽王府西席先生?” “时日尚短。”周衍据理力争:“今日上午才聘到了府中,不过是在北市相处了短短两个时辰,父皇您不能不讲理。” “北市?!” 天子猛地一挑眉:“他带你去了北市?” 周衍也意识说错话了,支支吾吾目光闪烁。 “混账东西。” 天子猛然看向单膝跪地的张卓:“你这护卫统领是如何当的,与衍儿去那鱼龙混杂的北市之中!” 单膝跪地的张卓变成双膝了,一副认罚的模样。 “三十棍,去告知文武,朕要他亲自监刑,倘若那韩佑入秋前能下的了床榻,朕唯他是问。” “父皇!” 周衍急了:“北市也是京中,儿臣为何不可去,更莫要说,韩先生是为了惩治恶徒。” “惩治恶徒?” 天子面色突然变得极为阴沉:“还打了人?” 周衍在天子的逼视下,只得点了点头:“略施惩戒。” “好啊。”天子怒极反笑:“若朕猜的不错,那韩先生打人时,是报了你的幽王府的名号!” “这…” “这什么这,是也不是。” “是。” “五十棍!” 天子明显是动了真怒。。 “父皇你听儿臣说。”周衍急的快哭出来了:“那当真是恶徒,您是不知,香来阁里面许多…” “什么?”天子霍然而起,气的都哆嗦了:“那混账竟带你去青楼?!” 周衍愣了一下,父皇怎知香来阁是青楼? 赵翔与张卓对视一眼,俩人都有些困惑,怀疑自家小王爷是不是嫌韩佑死的太慢了。 天子怒不可遏:“女色误人,这便是朕不要你王府之中有女眷的缘故,难怪李玉帛称那韩佑为奸邪小儿,果真是奸邪之辈,原本朕还念在他是韩百韧之子小惩一番,好,好啊,押入天牢,大刑伺候!” “父皇!” 周衍大吼一声,眼眶里噙着泪:“您不能不能讲理,韩先生是良善之辈。” “良善,良善带你去那烟花柳巷之地,还打着你王府名号为非作歹,良善之辈,好一个良善之辈,好,那你与朕说,这一日你学到了什么,他又教授了你什么,若是说不出,朕便将他押入天牢!” “我…” 周衍急的不行,一时之间心乱如麻,都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陛下息怒。” 关键时刻,赵翔突然开了口:“韩先…韩佑今日入王府时,的确是教授了些学识,只是这学识老奴…老奴不懂,当时殿下也未在场。” “笑话,这黄口小儿有何学识,你这老奴也想要挨板子不成。” “老奴不敢。” “好,那你倒是说说,他教授了些什么。” 赵翔一咬牙,清了清嗓子:“回陛下,韩佑当时是在王府正堂之中,口出诗文…也不是诗文,就是…就是,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 可能是这老太监已经没有太多俗世间的欲望,心无杂念,记忆力也够用,百余个字,一字不差的背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