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登录世界游戏》 第五十五章 妖神记（七） “这可不能混为一谈，我等都是陛下的臣工，自然身居正位。 你们这些妖物来历不明，不将你们赶尽杀绝，已经算是仁慈了。” 江九未目光微冷，这老者话说得漂亮。 如果自己再揪着对方的品行不放，就相当于批评“陛下的臣工”，无异于讽刺天子识人不明、品行不端！ 江九未心思一转，明白自己手里最缺少的是证据，也没有就这个话题多做纠缠，转而道： “你又是什么人？” 老人和她对话自然不如对天子般客气，坦然支起身，语气沉稳，却目露轻蔑道： “老夫‘镇妖司’总司，曹诩。” 走到他面前，江九未摘下眼眸上的纱布，压抑住眼底的红光，冷冷道： “好，总司大人是吧？你说说，你们镇妖司都为了你们的‘圣上’干了些什么？” 曹诩看见少女异于常人的粉色瞳孔，却也没有过分惊讶，听到她的问话，脸上露出不屑置辩的神色，正想沉默以对。 他偶然一瞥，看见不远处的天子正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明白这还不是和天子彻底决裂的时候，微沉声音，回答道： “当然是抓捕妖物，处理妖物。” 江九未闻言嗤笑一声，戏谑道： “恐怕你们抓的这些妖物都被带去你们私宅里处理了吧！” 曹诩面色一肃，向天子方向拱了拱手，转而不急不缓道： “让你这妖物说话，是圣上的仁慈。你可不能在这空口白话、信口雌黄！” 江九未见他虚伪的神色，心下冷哼，面上回怼道：“你做没做，自己心里清楚的很！” “若是世人都像你这般颠倒黑白，那老夫可是得自刎以证清白了！” 要不是自己在地牢里见识过他们对妖的残忍态度，江九未感觉自己也会被他那大公无私的神情欺骗，以为他真的两袖清风了。 正当她再想开口施压，老者却不再被动回答，转而语气尖锐道： “你这妖物千方百计要见圣上，还蛊惑圣上撤回凌妖诏书。你是何居心！” 说完这话，他也不听江九未解释，直接挥挥手，大喊了一声“镇妖司所属”。 在女帝难以置信的目光中，那满朝文武竟出列了大半，声音整齐划一，仿佛多次排练过一般，道： “下官在！” 女帝怒上眉梢，唤来一旁的殿守，甩手质问道：“曹诩，你想造反吗？你不怕无量大师吗？” 曹诩一拱手，身躯深深俯下，神色谦卑，坦然道： “臣不敢，臣只是为天下百姓计，产除陛下身边巧言令色的腌臜妖物…… 至于‘无量’，他一个出家人，保住陛下性命便完了，怎会护着那妖女？” 听到他的话，江九未方才明白，自己一直感觉到的那股强大气息，似乎是来自一位想要护住天子性命的佛门大师。 她明白，别看刚刚这位女帝对自己百般纵容，这种态度背后丝毫没有温情在。那心窍玲珑的天子只是把自己当成推动她变革的棋子而已。 这种情况下，她弃子理所当然。 曹诩挥挥手，绝大多数的武夫蜂蛹而上，竟也不带兵器，似要把面前的妖女生生殴打致死！ 摘下红布的江九未却没有立即释放“玫瑰之冢”。 她心里清楚，自己不能纵容那种“吃人”一般的欲望不断发展。 如果那样下去，她的理智迟早会被嗜血的欲望取代，变成一个只知道吞噬的野兽！ 【当前直播观看人数：106.4w+（热门榜同期第一）】 “九妹快点‘玫瑰之冢’啊！” “放吧，虽然我会被恶心吐，但九妹的安全更重要啊！” “女鹅发动啊！” “这时候了，手软什么呀！” “我…我有点不想再看到上世界那样子的九妹。” 面前脚步沉重的武夫越来越近，自己似乎已经无路可退了。 没有意外于女帝的默不作声，江九未决定最后一博，伸手又带上了布条，似决心不再使用这个能力。 【玩家江九未/发动“来自死者”，正在搜寻！】 【已随即召唤亡灵角色“周兰陵”！】 【召唤物持续时间：永久（理论最大值！）】 一股气息不祥的黑气从地底涌起，如同霎时无数恶鬼涌出。众人一时惊惧，皆是停住了脚步，不敢靠近那小妖女。 那无数黑气逐渐聚集到江九未身边，如逐渐凝冰的雨云，渐渐变成一个人影。 那人身着淡银甲胄，身躯修长挺拔，脸上却挂着一副染血的恶鬼面具，显得整个人阴气沉沉。 周兰陵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试探般挥动了一下，似是颇为不解自己为什么还活着。 靠着本能的指引，他侧过头，看着面前眼瞳妖异的清美少女，疑问出声： “是你复活了本王？” 江九未点点头，毫不惧怕般直视着他脸上的骇人面具，解释说： “我遭遇了生死危机，希望你能帮帮我。” “我本不想再造杀孽…” 周兰陵看着面前神情怪异的一众武官，又沉沉低下头，若有所思道， “但似乎直觉告诉我要服从你。” 江九未知道那种感觉或许是所谓的“技能”赋予的，但并没有对面前这位古时将军解释。 她转而扫了眼仍对自己存有杀念的一众臣子，坦然接受着周兰陵打量的目光，开口道： “那你的选择呢？帮我，还是看着我被杀死。” 周兰陵似乎讶异于面前少女说话的直率，面具下传来一声轻笑，感慨道： “好久没人和我这么说话了。” 他顿了顿声，对着这位“奇异少女”点点头，答应道： “不知怎么，就是不想看见你死。我暂且护住你吧…” 众人不知道面前这位突然出现的银甲武将的功夫深浅，不敢贸然行动，齐齐把目光投向了老者。 注意到局势渐僵，曹诩款步出列，神情微愠，语气微急道： “不知阁下何许人也，为什么要和那妖物一同为非作歹？” 周兰陵听见他的话，目露疑惑，转头看着江九未，讶异道： “小娃娃，你还杀人放火了？” 风水轮流转，叫过别人“小孩”的江九未也感受到了来自长辈称呼上的蔑视，无奈道： “我只是在自保。” 那周兰陵也没计较太多，坦然扭过头，对着面前这位眉宇尚且算得上慈祥的老者，挑了句： “我不相信你，你们上吧，让我活动活动筋骨！” 曹诩见面前这突然出现的人无法沟通，刚刚脸上的礼貌谦和一时散去，转身对着一众属下挥了挥手。 那些手下显然也不是什么易与之辈，却也不惧怕这位近似鬼神的男人，一个不落地冲了上去。 当先的武夫知道这位身着重甲，不能正面交锋，一跃而起，一腿直踢向周兰陵的脖颈。 周兰陵却只是淡定笑笑，伸手抓住那人气势雄浑的一腿，回手甩到一旁大殿的柱子上。 肉体与石柱的碰撞传来沉闷一声，似乎还有骨骼碎裂的声音。 随后的两名武将见这招不好使，当即上身抱住这位将军的左右臂膀，试图限制他的行动，为后续的人争取时间。 那将军倒也不反抗任他们抱上来，随即双手发力，轻松甩开二人，嘴上嫌弃道： “一代人不如一代人了啊。” 一番试探，这位鬼面将军似乎也没了拖延的兴趣，七下五除二解决了这满堂的武夫。 他转头看向和自己有着莫名羁绊的少女，似不经意道： “杀了他们？” 江九未摇摇头，正想回话，却发现曹诩把手伸进了自己的袖口，目露杀意，似乎要使用什么暗器。 她心下一惊，正要提醒周兰陵，却已来不及了。一道带着清气的暗箭破空而来，直中他的甲胄。 那箭头本身没有造成什么明显的伤害，可那团异样的清气却似触及了周兰陵存在的根本，使他霎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曹诩见一击得手，面上却也不显喜色，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三步两步走到，当即一掌就要拍到江九未额上。 江九未猝不及防，不及闪避，只能索性闭上眼睛，打算直面死亡回档的苦痛，再寻机会。 可令她没想到的是那一掌竟然没有落到自己身上。 江九未诧异睁眼，发现自己周围出现了一层类似金钟罩的光圈，竟轻松挡住了曹诩的全力一击。 在众人的目光中，一位鹤发童颜的老和尚从梁上落下，眼含慈悲，凑到针锋相对的两人面前，念了句佛号，冲面露惊异的曹诩温和开口： “曹施主，老衲还有几个问题想请教这位小施主，还请暂放屠刀。” 这位老僧似乎话语权很高，竟令曹诩一时也没了脾气，悻悻退到一旁，收拢暗箭，目中杀意不减，似要再找机会下手。 那老和尚转过身，微微躬身，双手合十，平淡道：“老衲法号‘无量’，想问小施主，刚刚那一手起死回生的通灵之术，却是从何得来的？” 江九未不知这位大师的深浅，也不敢潦草敷衍，深吸口气，平复下情绪，声音柔和了几分，真诚道： “这是通过我们‘玩家’独有的方式获得的。” 第五十四章 妖神记（六） 江九未撇了眼面前一桌子各式各样的猪肉菜肴，又抬头看见模样温软的牧辞兮狼吞虎咽的样子，忍俊不禁。 她真是拿面前这个心思明朗的小孩子没办法，更是对他这幅性格还能战榜第二有些好奇，抽他停嘴的间隙，疑问道： “你…第一个世界是什么样的啊？” 听见这话，牧辞兮把筷子放到唇边，毫无戒备道：“嗯…在一座山里，遇到了好多好多善良的道士姐姐，和她们一起打败了附近的一伙强盗。 啊…我好想她们哇，可惜没办法回去……” 【当前直播观看人数：106.4w+（热门榜同期第一）】 “感觉九妹遇到兮兮之后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了。” “这里其实挺不错的。” “楼上你忘了九妹在地牢里时的事了？要不是她有自保能力，早就不知道被人欺负成什么样了！” “嘶…好像这的‘妖’过得好惨啊！” “管那么多干啥，‘妖’过得怎么样跟我们这些人有啥关系？” “楼上你可有点爱心吧。” “呵，爱心能帮九妹过上好日子吗？” 江九未留意到弹幕里开始争吵，正要细看他们的话题，却听见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她回过头，看清面前走来一位侍卫模样的人，朝她恭敬行了个礼，平稳道： “江姑娘，事不宜迟，圣上请你去主殿一趟。” 看见他脸上隐约浮现的焦急神情，江九未隐约猜到说不定是自己刚刚在殿里说的话影响到了皇帝，让她做出了什么影响很广的决定。 江九未利落起身，回头“望”了下神情微愣，不知道发生什么事般的牧辞兮，冲他抱歉似笑笑，跟随侍卫快步前往主殿。 一进主殿，江九未就感觉到气氛不太对。 她“目光”扫过大殿两侧，发现那早已密密麻麻站了两排文武官员。他们都以一种厌恶与仇恨交织的眼神看着自己。 侍卫似不能持兵上殿，把她送到门口，就行礼离开了。 门口的内侍看见她不知所措般愣在原地，连忙上前，正要搀扶着面前这位“盲女”走到圣上跟前。 江九未注意到他伸过来的手，不留痕迹地错开，声音微冷，说： “不必，我自己过去就好。” 内侍微微一愣，看了看她脸上的红布，目光微微一沉，兀自俯身退去。 走到女帝前，江九未方才注意到，这位刚刚温和谦逊的君主此时脸色阴沉，似乎刚刚和谁大吵过一架。 她切换“魅灵”视角，发现帝王的头侧翻涌着代表愤怒情绪的红气，又隐隐约约有种代表不甘的蓝气。 不了解这里的具体情况，江九未也不敢擅自行动，只是放轻柔了些声音，温和道： “陛下，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女帝似乎被她温吞的语气安抚到了，深深地吸了口气，威严说： “这次请姑娘来，是为……” 一位武官颇无礼节地打断了面前这位年轻圣上的话，伸出粗粝的大手指了指面前娇贵得不像话的妖女，不屑道： “官家，你为了这么个妖物，就要撤回‘凌妖诏’？这讲哪门子的道理？传出去不怕惹人笑话！” 女帝被打断说话，心中的怒火似乎到达了一个峰值，愤然挥手，低沉道： “王武！你竟敢驳斥朕，来人！把他给我拖下去！” 一旁殿守刚想行动，却被一位发须皆白的老者拦了下来，他对面前的天子恭敬施了一礼，不咸不淡道： “陛下息怒…王武虽是一介武夫，不知礼数，可他说的话，却也有几分道理。” 这位文臣模样的老者似全然没看到天子快要阴沉出水的脸色，不急不缓道： “天子金口玉言，陛下刚发下去的诏书，这就要撤回来，怎么说也得有个像样的理由吧？” 女帝气得胸膛一阵起伏，却也没有发作，扫视了一圈各怀鬼胎的文武重臣，严厉道： “朕派‘绣衣’下去调查过，那些妖根本就没有你们说的可怕。 更何况刚刚这位江姑娘也没有伤害朕，我们又何必再赶尽杀绝？” “绣衣？”王武冷哼一声，“他们就是群耗子，说的话都不对头！” 老者侧目示意王武噤声，自己主动开口道： “陛下切不可偏听偏信啊…” “呵，我偏听偏信！？” 女帝示意殿守上前，指着宫殿外面，愤怒道， “要不是我主动去查，恐怕到现在我还相信你们说的话。追杀那群本不罪大恶极的妖呢！” 那老者似乎没有和面前这位天子较劲的打算，只是避重就轻，望向一旁站立的江九未，若有所指道： “陛下若是想养妖宠，臣不反对，但希望陛下公私分明、国事为重！” 一旁的文臣见老者表态，也匆忙出列，一齐发声： “请陛下国事为重！” 女帝听懂他转移关键问题，暗指自己因色误国，心头微冷，怒极反笑，扫视了一圈，沉沉说： “好，你们很好！要是朕非要撤回诏书不可呢？” “陛下三思…” 老者把身形躬得更低了，语调却不显得谦卑，若有所指道， “镇妖司和京守狱都会匡正陛下的一言一行。” 江九未看明白了，这些官员正是在利用自己的职权向这位资历尚且不深的天子施加压力，希望她知难而退。 不过她也的确没想到，这位“明君”竟然会为了似乎与自己不相干的“妖”修改诏书，更是敢于近乎整个朝堂对峙。 江九未到这时已经明白，自己无论怎么解释也不可能脱离这个“妖物”的身份了。既然摆脱不了，索性站好队。 她眼见形势急转直下，连忙转移矛盾，扬声道： “你们这么害怕我们吗？” 众人本来集中在“天子”身上的目光被她吸引去。 江九未顿了顿声，讽刺道： “说着什么为国为民的鬼话，你们不就是想靠买卖我们这些所谓的‘妖物’牟取利益吗？” 听到她这番露骨的言论，满堂轰然，更是有人直接出列，对着她就斥责道： “堂堂朝堂，怎么轮得到一个妖物发言！” “我是妖物，那你们算什么，禽兽吗？” 江九未言辞锋锐，毫不退让，转过身面朝满堂文武，嘲讽道， “把我们当成犯人，把我们当成家畜，随意买卖随意欺辱，不就是你们这帮官员常干的事情吗？！” 女帝还是第一次见面前看上去文文静静的清秀妖女这种状态，有些惊讶，但很快被她话中的内容警醒。 她扫视了一圈阶下众臣，看见他们脸上隐约的慌张。 女帝面色一沉，知道江九未的话至少并非无中生有，也便放任那位“妖女”的行为。 谁料那王武上了火气，气势汹汹地冲江九未走去，似要把这位妖女扼杀在当场。 见到情况逐渐失控，女帝连忙开口，正要指挥殿守上去营救。 奈何王武步伐快人一步，眨眼间就到了江九未面前。 他抬起硕大的拳头直直朝着江九未面门打去。众人都以为这位人间绝色要横死当场，纷纷露出了说不上是怜惜还是快意的神色。 【玩家江九未/判定格挡，提高优先级，判定成功！】 虽然嗜血欲在不断抓挠她的心脏，江九未仍顾及谈判的大局，没有使用那看上去极为骇人的“玫瑰之冢”。 她只是简简单单伸出了两根手指，就拦住了那看上去势大力沉的一击。 哪怕刚刚气急攻心也不显慌乱的女帝见状眼眸微跳，难以置信般微张红唇，低喃出声： “江姑娘……” 满堂文武本来还在七嘴八舌地议论，这一来也全都噤了声，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女孩。 王武似觉得自己在众人面前丢了人，脸上更是羞愤，当即挥动另一只拳头，直击面前妖女的小腹。 江九未却没给他机会，曲起纤白的腿，直接一个利落的膝顶。 【玩家江九未/判定击倒，提高优先级，判定成功！】 江九未厌恶地看了眼面前捂着裆部不断呻吟的粗犷男子，扫视众人，接声道： “一言不合就动手，你们所谓的礼仪又进去心里了多少？” 【当前直播观看人数：108.6w+（热门榜同期第一）】 “九妹A翻全场！” “嘶…虽然但是，这看着都疼” “这皇帝好像管不住手底下的官员诶…” “买卖妖物吗？感觉没什么错啊！” 还是女帝先缓过神来，走到江九未身侧，也不惧怕，安抚般摸了摸她的背，转向众人，威严道： “我早就听闻宴京城里有些不安分的人在做手脚，却没想到你们做得这么过分！” 那老者倒似有所凭借，没被江九未的暴力举止威慑到多少，坦然转身，面朝圣上，语气沉重道： “陛下你看，这一个小妖女就能击倒我们的偏将军，妖物的灾祸难道还不严重吗？” 江九未侧头“看”女帝，君王心领神会地点点头，示意让她替自己回答。 接过话语权，江九未有了底气，指了指那位心思深沉的老者，语气冰冷道： “强大就是祸患吗？那你们这些手握大权的朝臣，岂不都是大灾祸？！” 第五十三章 星星不落下 “牧夭桃，你讲不讲道理？我先来的！” “哼，你次次送兮兮的都是什么呀？不是电脑就是游戏机，牧白皓你就不怕兮兮玩坏了眼睛啊？” 牧辞兮见自己的哥哥姐姐又要吵起来，连忙摆了摆手，柔声说： “哥哥姐姐，你们谁先送礼物我不在意的…” “不行！” 那两人针尖对麦芒，谁也不肯退让半步，场面一时陷入了僵局。 牧辞兮是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正踌躇之间，听见了一个救世主般的声音： “你们哥哥姐姐就不能做个好表率，怎么次次一见面就吵？” 三人转过头看向发声的父亲，还是牧夭桃先跑上前，一把抱住牧父的肩膀，委屈巴巴道： “爸～明明是我先来的，牧白皓他非要抢着第一个送礼物。” 牧白皓急了眼，伸手指着牧夭桃，冲着父亲辩解说：“明明是我先来的！爸，她颠倒黑白，歪曲事实。” 牧父看了眼像粘豆包一样粘在自己身上的女儿，无奈摇摇头，扶了扶鼻梁上的眼睛，严肃道： “好了好了，你俩挺大人了，这也能吵起来。今天小兮生日，谁也不准不高兴。” 听他提起“小兮”，两人神情皆是一柔，相互对视了一眼，勉强算是化解了矛盾。 牧白皓扬起下巴，表现出一种不屑和她争抢的神色，主动把机会让给她了。 娇蛮地“哼”了声，牧夭桃毫不客气地款步走到牧辞兮身前，宠溺地摸了摸他的头，递出了一个精致无比的粉色礼物盒，说： “兮兮，姐姐之前看你喜欢小裙子，特意给你买了一条。 这是里面我觉得最好看的一款，你要是不喜欢，等下姐姐带你再去那几家店里挑。 姐姐最近生意不错，兮兮喜欢多少买多少！” 说完这话，她挑衅般瞪了在一旁轻蔑撇嘴的牧白皓一眼。 “哇！好漂亮，谢谢姐姐！” 牧白皓看见他眼里快闪出星星了，酸酸地撇撇头，暗戳戳地说了句“没出息”，随即走上前去，指了指客厅旁的大箱子，温和道： “兮兮，哥给你买了一整套最新的游戏设备，里面提前给你买好了市面上所有的游戏，你要玩的时候可以提前告诉哥哥，我帮你先调调参数。” 牧辞兮探出头，看见那个能装下他好几个的箱子，夸张地“哇”了好大一声，清甜道： “太酷了，谢谢哥哥！” 牧父见自己的一对儿女这么隆重，也早有准备地掏出一张卡，走到牧辞兮身边，摸了摸他的头，慈祥道： “小兮啊，爸也没准备什么值钱的东西。你之前不是想学烹饪吗？ 这是全国最好的厨师学校的学员卡，课余时间你可以去那里学…爸爸也放心。” 牧辞兮听见“烹饪”两个字，眼里星光更盛，连连点头，真诚道： “谢谢爸爸！” “叮咚！” 众人望向被推开的门，牧母推着一个比牧辞兮还大的蛋糕进了家门，侧过头望向牧辞兮，笑道： “这蛋糕师傅可做了好长时间，按小兮口味来的，喜欢吗？” 喜欢甜食的牧辞兮轻轻放下手里的学员卡和礼物盒，小跑到蛋糕面前。 他伸出手比了一下它，又比了比自己的肚子，表情有些惆怅，遗憾道： “呜呜，五个人好像吃不了。” 牧母走到他身前，俯下身亲了一口小儿子的额头，温柔道： “没关系，吃不了可以放保鲜柜…” 学校。 牧辞兮侧过头，看见自己身边的新同桌，微笑着挥挥手，欢快道： “你好啊，我叫牧辞兮！” 那梳着马尾辫的女同桌听见他的声音，显而易见地一愣，随即疑问道： “你是…男生？” “对啊！”牧辞兮歪歪头，问，“怎么了嘛？” “没有…” 小同桌深吸了一口气，微低脑袋，似乎在努力措辞，过了好一会儿，才接话道， “…你长得真的很漂亮。” 牧辞兮闻言也不骄傲，温吞地笑笑，天真道： “你也是哇，谢谢！” 家中。 牧白皓靠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看着面前的妹妹，不满道： “你那小恩小惠的手段真的好用？” 牧夭桃“切”了一声，颇为不满地看了眼他毫无礼节的姿势，回声道： “弟弟上学之前我就给他班同学挨个送了巧克力，拜托他们多照顾小兮，你干什么了？” “我也去了啊！” 牧夭桃看了眼他的样子，撇撇嘴，出言讽刺道： “你那叫什么，我看你是去给兮兮结仇去了，拽得一批。” “我那叫威慑，懂不懂？” “切，你那就是……” 两人正在客厅里拌嘴，家门口传来响动，正是牧父接小儿子放学回来了。 牧辞兮似乎心情不错，脸上笑意盈盈，侧头看着眼前“分庭抗礼”的哥姐，疑惑道： “哥哥姐姐你们又吵架了吗？” 两人闻言都是讪讪一笑，连忙挥手示意绝不存在。还是牧夭桃机灵些，主动转移话题，问道： “兮兮第一天上学和同学们相处怎么样啊？” “哇，姐姐，我跟你说同学们对我太好了……” 面前的小孩子听她提起这事，似乎来了劲头，小跑到他们跟前欢天喜地道， “我之前还以为男生穿小裙子比较奇怪，他们会排挤我呢…没想到他们都夸我好看，嘿嘿。” 听到他的话，牧夭桃得意地昂起了下巴，递给一旁亲哥一个挑衅的眼神，转而凑到小孩身边，温柔道：“是我们兮兮太招人喜欢了…” 两人正聊着，牧白皓却敏锐注意到牧父脸上的神情不太对，全不似平时的沉稳淡定。 心存疑虑下，他侧头看了眼美眸闪动的牧辞兮，不打算破坏他的好心情，跟小孩解释了一声，径直走到父亲身边，低声说： “爸，怎么了？” 牧父看见他察言观色的机敏，并没有太过意外，转而叹了口气，目光隐晦道： “最近的失踪案，你听说了吗？” “失踪案？” 牧白皓闻言皱起了眉头，微不可查地侧头扫了眼一旁其乐融融的弟弟妹妹，目露担忧道： “还没有找到源头吗？” 牧父伸手示意他走进书房，等他把门关好，方才低声道： “源头是找到了…那些人在一个空间里。” “空间？”牧白皓越听越发晕，“在哪里啊？境外？” 牧父声音严肃了些，解释道： “不，那个‘空间’不在地球上。那是一个我们没办法完全认知的地方。那些神秘消失的人，应该都是被带去了那个地方。” 见面前大儿子逐渐沉重的面容，牧父坦然开口道：“过两天…咱们全家也去那里。 主动些，总比被‘那东西’被动拉入局要好。” 牧白皓点点头，示意支持他的一切决定，但又有所思虑，沉吟一会儿，问道： “夭桃还好，兮兮怎么办，他那么纯真，真的能接受……” 牧父闻言笑了笑，摇摇头，目露欣慰，轻声说：“你小看了兮兮。他足够澄澈，但也需要磨砺。 我给他选了个温和些的地方‘降落’，他到那里也可以多了解了解风土人情，体验一下独自生活的感觉。” 两天后。 “兮兮，妈妈跟你说的都记住了没有？” 牧辞兮伸出手指点了点嘴唇，目露思索，随即乖巧道： “记住了，保护自己，记得吃饭，好好生活！” 眼见面前的父母面露不舍，牧辞兮懂事劝道： “没事哇，听爸爸说的，不就是去打几局游戏嘛，很快就又能见面了！” 两人对他反过来劝自己的行为感到好笑，目光皆是一暖，牧母蹲下身抱了抱面前的孩子，伸手拂过他鬓间垂下的发丝，微哽道： “我们家兮兮真乖…” 见到这幅场面，一旁时常不对付的牧夭桃二人也停下了争执，目光温柔地看着面前的小弟弟，肃穆般等待他的第一次离家远航。 牧白皓撇了眼旁边的妹妹，语气仍然不善，目不斜视，不经意般说： “某人，小心点，别死了！” 听见他的话，牧夭桃翻了个白眼，侧过头，恶劣道：“我肯定比某人死得晚！” 牧父见状虽也有动容，但终究是理性压过了感性，把手里的卷轴递到小儿子手里，提醒道： “兮兮你握住它，然后说‘登录’就好。到了那，一切小心！” 【已使用“游戏邀请函”】 【欢迎登录世界游戏】 【正在载入玩家数据…】 【登陆名：牧辞兮】 【等级:0】 【生命值：100/100（归零后将进入濒死阶段）】 【理智值：100/100（归零后将被主世界同化）】 【体质:2.7（身体尚未完全张开的你，究竟要如何幸存于地狱中呢？）】 【精神：8.6（大脑尚未完全发育，但这或许意味着更多的可能——如果你能活下来。）】 【魅力:A+（与常人不同的性别装扮并未使你的气质有所折减，反而多了些…特别？）】 【技能:暂无】 【装备:暂无】 【称号：暂无】 【状态:“命予玲珑”、“天之骄子”】 【评价:万般宠爱下长大的温室花朵见到广阔天地时，会惧怕吗？】 第五十四章 妖神记（六） 江九未撇了眼面前一桌子各式各样的猪肉菜肴，又抬头看见模样温软的牧辞兮狼吞虎咽的样子，忍俊不禁。 她真是拿面前这个心思明朗的小孩子没办法，更是对他这幅性格还能战榜第二有些好奇，抽他停嘴的间隙，疑问道： “你…第一个世界是什么样的啊？” 听见这话，牧辞兮把筷子放到唇边，毫无戒备道：“嗯…在一座山里，遇到了好多好多善良的道士姐姐，和她们一起打败了附近的一伙强盗。 啊…我好想她们哇，可惜没办法回去……” 【当前直播观看人数：106.4w+（热门榜同期第一）】 “感觉九妹遇到兮兮之后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了。” “这里其实挺不错的。” “楼上你忘了九妹在地牢里时的事了？要不是她有自保能力，早就不知道被人欺负成什么样了！” “嘶…好像这的‘妖’过得好惨啊！” “管那么多干啥，‘妖’过得怎么样跟我们这些人有啥关系？” “楼上你可有点爱心吧。” “呵，爱心能帮九妹过上好日子吗？” 江九未留意到弹幕里开始争吵，正要细看他们的话题，却听见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她回过头，看清面前走来一位侍卫模样的人，朝她恭敬行了个礼，平稳道： “江姑娘，事不宜迟，圣上请你去主殿一趟。” 看见他脸上隐约浮现的焦急神情，江九未隐约猜到说不定是自己刚刚在殿里说的话影响到了皇帝，让她做出了什么影响很广的决定。 江九未利落起身，回头“望”了下神情微愣，不知道发生什么事般的牧辞兮，冲他抱歉似笑笑，跟随侍卫快步前往主殿。 一进主殿，江九未就感觉到气氛不太对。 她“目光”扫过大殿两侧，发现那早已密密麻麻站了两排文武官员。他们都以一种厌恶与仇恨交织的眼神看着自己。 侍卫似不能持兵上殿，把她送到门口，就行礼离开了。 门口的内侍看见她不知所措般愣在原地，连忙上前，正要搀扶着面前这位“盲女”走到圣上跟前。 江九未注意到他伸过来的手，不留痕迹地错开，声音微冷，说： “不必，我自己过去就好。” 内侍微微一愣，看了看她脸上的红布，目光微微一沉，兀自俯身退去。 走到女帝前，江九未方才注意到，这位刚刚温和谦逊的君主此时脸色阴沉，似乎刚刚和谁大吵过一架。 她切换“魅灵”视角，发现帝王的头侧翻涌着代表愤怒情绪的红气，又隐隐约约有种代表不甘的蓝气。 不了解这里的具体情况，江九未也不敢擅自行动，只是放轻柔了些声音，温和道： “陛下，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女帝似乎被她温吞的语气安抚到了，深深地吸了口气，威严说： “这次请姑娘来，是为……” 一位武官颇无礼节地打断了面前这位年轻圣上的话，伸出粗粝的大手指了指面前娇贵得不像话的妖女，不屑道： “官家，你为了这么个妖物，就要撤回‘凌妖诏’？这讲哪门子的道理？传出去不怕惹人笑话！” 女帝被打断说话，心中的怒火似乎到达了一个峰值，愤然挥手，低沉道： “王武！你竟敢驳斥朕，来人！把他给我拖下去！” 一旁殿守刚想行动，却被一位发须皆白的老者拦了下来，他对面前的天子恭敬施了一礼，不咸不淡道： “陛下息怒…王武虽是一介武夫，不知礼数，可他说的话，却也有几分道理。” 这位文臣模样的老者似全然没看到天子快要阴沉出水的脸色，不急不缓道： “天子金口玉言，陛下刚发下去的诏书，这就要撤回来，怎么说也得有个像样的理由吧？” 女帝气得胸膛一阵起伏，却也没有发作，扫视了一圈各怀鬼胎的文武重臣，严厉道： “朕派‘绣衣’下去调查过，那些妖根本就没有你们说的可怕。 更何况刚刚这位江姑娘也没有伤害朕，我们又何必再赶尽杀绝？” “绣衣？”王武冷哼一声，“他们就是群耗子，说的话都不对头！” 老者侧目示意王武噤声，自己主动开口道： “陛下切不可偏听偏信啊…” “呵，我偏听偏信！？” 女帝示意殿守上前，指着宫殿外面，愤怒道， “要不是我主动去查，恐怕到现在我还相信你们说的话。追杀那群本不罪大恶极的妖呢！” 那老者似乎没有和面前这位天子较劲的打算，只是避重就轻，望向一旁站立的江九未，若有所指道： “陛下若是想养妖宠，臣不反对，但希望陛下公私分明、国事为重！” 一旁的文臣见老者表态，也匆忙出列，一齐发声： “请陛下国事为重！” 女帝听懂他转移关键问题，暗指自己因色误国，心头微冷，怒极反笑，扫视了一圈，沉沉说： “好，你们很好！要是朕非要撤回诏书不可呢？” “陛下三思…” 老者把身形躬得更低了，语调却不显得谦卑，若有所指道， “镇妖司和京守狱都会匡正陛下的一言一行。” 江九未看明白了，这些官员正是在利用自己的职权向这位资历尚且不深的天子施加压力，希望她知难而退。 不过她也的确没想到，这位“明君”竟然会为了似乎与自己不相干的“妖”修改诏书，更是敢于近乎整个朝堂对峙。 江九未到这时已经明白，自己无论怎么解释也不可能脱离这个“妖物”的身份了。既然摆脱不了，索性站好队。 她眼见形势急转直下，连忙转移矛盾，扬声道： “你们这么害怕我们吗？” 众人本来集中在“天子”身上的目光被她吸引去。 江九未顿了顿声，讽刺道： “说着什么为国为民的鬼话，你们不就是想靠买卖我们这些所谓的‘妖物’牟取利益吗？” 听到她这番露骨的言论，满堂轰然，更是有人直接出列，对着她就斥责道： “堂堂朝堂，怎么轮得到一个妖物发言！” “我是妖物，那你们算什么，禽兽吗？” 江九未言辞锋锐，毫不退让，转过身面朝满堂文武，嘲讽道， “把我们当成犯人，把我们当成家畜，随意买卖随意欺辱，不就是你们这帮官员常干的事情吗？！” 女帝还是第一次见面前看上去文文静静的清秀妖女这种状态，有些惊讶，但很快被她话中的内容警醒。 她扫视了一圈阶下众臣，看见他们脸上隐约的慌张。 女帝面色一沉，知道江九未的话至少并非无中生有，也便放任那位“妖女”的行为。 谁料那王武上了火气，气势汹汹地冲江九未走去，似要把这位妖女扼杀在当场。 见到情况逐渐失控，女帝连忙开口，正要指挥殿守上去营救。 奈何王武步伐快人一步，眨眼间就到了江九未面前。 他抬起硕大的拳头直直朝着江九未面门打去。众人都以为这位人间绝色要横死当场，纷纷露出了说不上是怜惜还是快意的神色。 【玩家江九未/判定格挡，提高优先级，判定成功！】 虽然嗜血欲在不断抓挠她的心脏，江九未仍顾及谈判的大局，没有使用那看上去极为骇人的“玫瑰之冢”。 她只是简简单单伸出了两根手指，就拦住了那看上去势大力沉的一击。 哪怕刚刚气急攻心也不显慌乱的女帝见状眼眸微跳，难以置信般微张红唇，低喃出声： “江姑娘……” 满堂文武本来还在七嘴八舌地议论，这一来也全都噤了声，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女孩。 王武似觉得自己在众人面前丢了人，脸上更是羞愤，当即挥动另一只拳头，直击面前妖女的小腹。 江九未却没给他机会，曲起纤白的腿，直接一个利落的膝顶。 【玩家江九未/判定击倒，提高优先级，判定成功！】 江九未厌恶地看了眼面前捂着裆部不断呻吟的粗犷男子，扫视众人，接声道： “一言不合就动手，你们所谓的礼仪又进去心里了多少？” 【当前直播观看人数：108.6w+（热门榜同期第一）】 “九妹A翻全场！” “嘶…虽然但是，这看着都疼” “这皇帝好像管不住手底下的官员诶…” “买卖妖物吗？感觉没什么错啊！” 还是女帝先缓过神来，走到江九未身侧，也不惧怕，安抚般摸了摸她的背，转向众人，威严道： “我早就听闻宴京城里有些不安分的人在做手脚，却没想到你们做得这么过分！” 那老者倒似有所凭借，没被江九未的暴力举止威慑到多少，坦然转身，面朝圣上，语气沉重道： “陛下你看，这一个小妖女就能击倒我们的偏将军，妖物的灾祸难道还不严重吗？” 江九未侧头“看”女帝，君王心领神会地点点头，示意让她替自己回答。 接过话语权，江九未有了底气，指了指那位心思深沉的老者，语气冰冷道： “强大就是祸患吗？那你们这些手握大权的朝臣，岂不都是大灾祸？！” 第五十五章 妖神记（七） “这可不能混为一谈，我等都是陛下的臣工，自然身居正位。 你们这些妖物来历不明，不将你们赶尽杀绝，已经算是仁慈了。” 江九未目光微冷，这老者话说得漂亮。 如果自己再揪着对方的品行不放，就相当于批评“陛下的臣工”，无异于讽刺天子识人不明、品行不端！ 江九未心思一转，明白自己手里最缺少的是证据，也没有就这个话题多做纠缠，转而道： “你又是什么人？” 老人和她对话自然不如对天子般客气，坦然支起身，语气沉稳，却目露轻蔑道： “老夫‘镇妖司’总司，曹诩。” 走到他面前，江九未摘下眼眸上的纱布，压抑住眼底的红光，冷冷道： “好，总司大人是吧？你说说，你们镇妖司都为了你们的‘圣上’干了些什么？” 曹诩看见少女异于常人的粉色瞳孔，却也没有过分惊讶，听到她的问话，脸上露出不屑置辩的神色，正想沉默以对。 他偶然一瞥，看见不远处的天子正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明白这还不是和天子彻底决裂的时候，微沉声音，回答道： “当然是抓捕妖物，处理妖物。” 江九未闻言嗤笑一声，戏谑道： “恐怕你们抓的这些妖物都被带去你们私宅里处理了吧！” 曹诩面色一肃，向天子方向拱了拱手，转而不急不缓道： “让你这妖物说话，是圣上的仁慈。你可不能在这空口白话、信口雌黄！” 江九未见他虚伪的神色，心下冷哼，面上回怼道：“你做没做，自己心里清楚的很！” “若是世人都像你这般颠倒黑白，那老夫可是得自刎以证清白了！” 要不是自己在地牢里见识过他们对妖的残忍态度，江九未感觉自己也会被他那大公无私的神情欺骗，以为他真的两袖清风了。 正当她再想开口施压，老者却不再被动回答，转而语气尖锐道： “你这妖物千方百计要见圣上，还蛊惑圣上撤回凌妖诏书。你是何居心！” 说完这话，他也不听江九未解释，直接挥挥手，大喊了一声“镇妖司所属”。 在女帝难以置信的目光中，那满朝文武竟出列了大半，声音整齐划一，仿佛多次排练过一般，道： “下官在！” 女帝怒上眉梢，唤来一旁的殿守，甩手质问道：“曹诩，你想造反吗？你不怕无量大师吗？” 曹诩一拱手，身躯深深俯下，神色谦卑，坦然道： “臣不敢，臣只是为天下百姓计，产除陛下身边巧言令色的腌臜妖物…… 至于‘无量’，他一个出家人，保住陛下性命便完了，怎会护着那妖女？” 听到他的话，江九未方才明白，自己一直感觉到的那股强大气息，似乎是来自一位想要护住天子性命的佛门大师。 她明白，别看刚刚这位女帝对自己百般纵容，这种态度背后丝毫没有温情在。那心窍玲珑的天子只是把自己当成推动她变革的棋子而已。 这种情况下，她弃子理所当然。 曹诩挥挥手，绝大多数的武夫蜂蛹而上，竟也不带兵器，似要把面前的妖女生生殴打致死！ 摘下红布的江九未却没有立即释放“玫瑰之冢”。 她心里清楚，自己不能纵容那种“吃人”一般的欲望不断发展。 如果那样下去，她的理智迟早会被嗜血的欲望取代，变成一个只知道吞噬的野兽！ 【当前直播观看人数：106.4w+（热门榜同期第一）】 “九妹快点‘玫瑰之冢’啊！” “放吧，虽然我会被恶心吐，但九妹的安全更重要啊！” “女鹅发动啊！” “这时候了，手软什么呀！” “我…我有点不想再看到上世界那样子的九妹。” 面前脚步沉重的武夫越来越近，自己似乎已经无路可退了。 没有意外于女帝的默不作声，江九未决定最后一博，伸手又带上了布条，似决心不再使用这个能力。 【玩家江九未/发动“来自死者”，正在搜寻！】 【已随即召唤亡灵角色“周兰陵”！】 【召唤物持续时间：永久（理论最大值！）】 一股气息不祥的黑气从地底涌起，如同霎时无数恶鬼涌出。众人一时惊惧，皆是停住了脚步，不敢靠近那小妖女。 那无数黑气逐渐聚集到江九未身边，如逐渐凝冰的雨云，渐渐变成一个人影。 那人身着淡银甲胄，身躯修长挺拔，脸上却挂着一副染血的恶鬼面具，显得整个人阴气沉沉。 周兰陵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试探般挥动了一下，似是颇为不解自己为什么还活着。 靠着本能的指引，他侧过头，看着面前眼瞳妖异的清美少女，疑问出声： “是你复活了本王？” 江九未点点头，毫不惧怕般直视着他脸上的骇人面具，解释说： “我遭遇了生死危机，希望你能帮帮我。” “我本不想再造杀孽…” 周兰陵看着面前神情怪异的一众武官，又沉沉低下头，若有所思道， “但似乎直觉告诉我要服从你。” 江九未知道那种感觉或许是所谓的“技能”赋予的，但并没有对面前这位古时将军解释。 她转而扫了眼仍对自己存有杀念的一众臣子，坦然接受着周兰陵打量的目光，开口道： “那你的选择呢？帮我，还是看着我被杀死。” 周兰陵似乎讶异于面前少女说话的直率，面具下传来一声轻笑，感慨道： “好久没人和我这么说话了。” 他顿了顿声，对着这位“奇异少女”点点头，答应道： “不知怎么，就是不想看见你死。我暂且护住你吧…” 众人不知道面前这位突然出现的银甲武将的功夫深浅，不敢贸然行动，齐齐把目光投向了老者。 注意到局势渐僵，曹诩款步出列，神情微愠，语气微急道： “不知阁下何许人也，为什么要和那妖物一同为非作歹？” 周兰陵听见他的话，目露疑惑，转头看着江九未，讶异道： “小娃娃，你还杀人放火了？” 风水轮流转，叫过别人“小孩”的江九未也感受到了来自长辈称呼上的蔑视，无奈道： “我只是在自保。” 那周兰陵也没计较太多，坦然扭过头，对着面前这位眉宇尚且算得上慈祥的老者，挑了句： “我不相信你，你们上吧，让我活动活动筋骨！” 曹诩见面前这突然出现的人无法沟通，刚刚脸上的礼貌谦和一时散去，转身对着一众属下挥了挥手。 那些手下显然也不是什么易与之辈，却也不惧怕这位近似鬼神的男人，一个不落地冲了上去。 当先的武夫知道这位身着重甲，不能正面交锋，一跃而起，一腿直踢向周兰陵的脖颈。 周兰陵却只是淡定笑笑，伸手抓住那人气势雄浑的一腿，回手甩到一旁大殿的柱子上。 肉体与石柱的碰撞传来沉闷一声，似乎还有骨骼碎裂的声音。 随后的两名武将见这招不好使，当即上身抱住这位将军的左右臂膀，试图限制他的行动，为后续的人争取时间。 那将军倒也不反抗任他们抱上来，随即双手发力，轻松甩开二人，嘴上嫌弃道： “一代人不如一代人了啊。” 一番试探，这位鬼面将军似乎也没了拖延的兴趣，七下五除二解决了这满堂的武夫。 他转头看向和自己有着莫名羁绊的少女，似不经意道： “杀了他们？” 江九未摇摇头，正想回话，却发现曹诩把手伸进了自己的袖口，目露杀意，似乎要使用什么暗器。 她心下一惊，正要提醒周兰陵，却已来不及了。一道带着清气的暗箭破空而来，直中他的甲胄。 那箭头本身没有造成什么明显的伤害，可那团异样的清气却似触及了周兰陵存在的根本，使他霎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曹诩见一击得手，面上却也不显喜色，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三步两步走到，当即一掌就要拍到江九未额上。 江九未猝不及防，不及闪避，只能索性闭上眼睛，打算直面死亡回档的苦痛，再寻机会。 可令她没想到的是那一掌竟然没有落到自己身上。 江九未诧异睁眼，发现自己周围出现了一层类似金钟罩的光圈，竟轻松挡住了曹诩的全力一击。 在众人的目光中，一位鹤发童颜的老和尚从梁上落下，眼含慈悲，凑到针锋相对的两人面前，念了句佛号，冲面露惊异的曹诩温和开口： “曹施主，老衲还有几个问题想请教这位小施主，还请暂放屠刀。” 这位老僧似乎话语权很高，竟令曹诩一时也没了脾气，悻悻退到一旁，收拢暗箭，目中杀意不减，似要再找机会下手。 那老和尚转过身，微微躬身，双手合十，平淡道：“老衲法号‘无量’，想问小施主，刚刚那一手起死回生的通灵之术，却是从何得来的？” 江九未不知这位大师的深浅，也不敢潦草敷衍，深吸口气，平复下情绪，声音柔和了几分，真诚道： “这是通过我们‘玩家’独有的方式获得的。” 第五十六章 妖神记（八） 【当前直播观看人数：109.6w+（热门榜同期第一）】 “我去九妹这召唤物强势啊！” “有啥用，让人一箭打没了…” “这位大师看上去慈眉善目的，总不能是坏人吧。” “被曹诩那老阴人弄得不敢提前插旗。” “刚刚九妹闭上眼睛那一刻好决绝……” “她…好像一直都不太在乎自己的生命。” “举五脏六腑同意。九妹举枪.jpg。” 那老僧听见她口中的新鲜词汇，倒也没有怀疑，只是又低颂了句佛号，让到一旁，似乎不再参与两人的争斗。 大师刚刚移开身形。那个方向上又是一根暗箭穿风而来，好在这次江九未有了准备，右侧一闪，勉强躲过了这一手阴狠的暗器。 曹诩抓住她重心不稳的一刹，欺身向前，目露狠厉，右手握着箭头就向江九未心口扎去。 【玩家江九未/受到伤害Hp-784！（不完全格挡！弱点暴击！）】 【玩家江九未/受到“青毒”影响，即将死亡！】 在被击中的最后一刻，江九未勉强抓住了箭尾，却仍然没能挡住着致命的一击。 她脸色渐白，喉咙一甜，当即吐出一口血来，双腿也无法继续支撑，半跪到地上。 曹诩再击得手，见她凄惨的样子，非但不显怜悯，反倒落井下石般笑笑，残忍道： “这才是妖物该有的样子。” 从出生就高居庙堂之上的女帝何曾见过活生生的生命在面前陨落。 她当即慌了心神，也顾不得什么帝王威严，提袍跑过来，蹲到她身边，示意殿守赶快去叫御医，手忙脚乱道： “江…江姑娘，你挺住，朕…我叫的御医马上就到…” 殿外脚步声传来，正是侍卫带着牧辞兮姗姗来迟。 牧辞兮看到倒在血泊中呻吟的江九未，星辰般的眸子一片寒凉。 他脚步轻踏，清风卷随，几乎瞬间到了她面前，颤着声说： “漂亮姐姐…你怎么，你挺住，我找找…一定有办法，一定有办法的……” 江九未看着面前的少年毫不在意他人目光，把自己系统背包里的药物倒豆子一般拿了出来。 牧辞兮急出了眼泪，红着眼睛，上手不断翻找着，嘴里喃喃道： “不可能的…不可能没有能救你的药，不可能…” 【当前直播观看人数：106.9w+（热门榜同期第一）】 “九妹不要！九妹不要死啊！” “我****，我一定要干死这个‘曹诩’！” “江九未！你别闭眼睛，别睡过去啊！” “怎么会…她怎么会就这样走了……” “御医他妈的怎么还不来？” 感受到面前这位小少年真切的悲伤，江九未目光一暖，用最后的力气抓住了他的手，笑着朝他摇了摇头，低不可闻道： “没关系…我不会死的……” 牧辞兮看见面前少女遍布血迹的手掌，毫不在意地双手握住，感受着她逐渐流失的温度，哽咽道： “我信你…漂亮姐姐，你别闭眼睛，你看着我……不要啊啊啊！” 【玩家江九未/心脏碎裂，确认死亡！】 “结算异常终止” “请选择回档点” “1.曹诩袭来一掌” “2.与大师对话” 意志在深海中飘散，又逐渐凝结。江九未感觉自己自己的灵魂深处传来撕裂般的疼痛，似乎要把她切成稀碎的块。 江九未越来越明白，或许这个“死亡回档”并非无限次数的——或许自己到达了某个极限以后，就会真正的死去。 像水溶于水中，在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她的意识流淌过面前两个十分接近的时间节点，略一沉思，正打算选择第二个选项，却发现自己的意识怎么也集中不起来。 江九未转而感知着这片“灵魂深海”给予着自己的信息…它似乎在渴求着某种养料。 它在警告自己，如果再不给予它所需的营养，自己便会真的死去。 江九未感受这个信息的内容，再度尝试凝聚意识。 这次她很顺利地包裹住了第二个选项。 她睁开眼睛，“无量”大师的步伐刚刚错开。 江九未连忙朝记忆中暗箭飞来的反方向一旋身，比上次更加自如地让开了那枚冷箭。 曹诩没想到面前少女身形如此灵活，却也没影响接下来的行动，轻踏步子，如上次一般轻身而来，目标仍是她的心脏。 江九未早有预料，侧身躲开，趁他重心未稳，手指掠过他心口位置，眸中冷光一闪。 【玩家江九未/发动“剜心”，判定成功！】 曹诩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苍老的容颜因剧痛而狰狞，竟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抽搐着瘫倒在地。 江九未一番鬼神莫测的操作看呆了众人。 女帝走上前，犹豫了一下，指着曹诩疑虑道： “江姑娘，他…会死吗？” 想起了上次女帝俯在自己面前焦急的样子，江九未语气温软了几分，随即轻柔道： “他不会死，我只是让他痛一痛。毕竟…一报还一报。” 看不见她眼眸，女帝也不清楚面前这位有着通天手段的“妖女”情绪如何。 她转而吩咐殿守用特质的锁链拷住了面前还在痉挛的曹诩，把他拖去了地牢。 “漂亮姐姐！你没事吧？”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江九未嘴角微勾，看向跑到自己面前的小少年，怜爱地摸了摸他的头，温和道： “我没事，谢谢你。” 牧辞兮挠了挠头，似乎不太理解面前的姐姐为什么要谢自己，不过也没有深究，只是指了指恭敬站立在殿门前的侍卫，心有余悸道： “吓死宝宝了，刚刚侍卫大哥过来说殿里打起来了，我连忙赶过来……还好没出事。” 【当前直播观看人数：104.4w+（热门榜同期第一）】 “九妹好像对兮兮亲昵了好多啊…” “兮兮可爱多属于是。” “九妹刚才太秀了，连躲两次！” “九妹：基操，勿6。” “真的太险了，我看着都害怕……” 女帝看着面前七倒八斜的武官，心中涌起说不出的滋味。 虽然知晓曹诩暗中发展了如此多的党羽让自己很是失落，但好歹经过这一次的事故，她也能更清晰的知道哪些人是真正忠于自己，哪些人还存有异心。 念及此处，她紧锁的眉头微松，转而发令押下参与此事的文臣武将，处理撤回“凌妖诏”的相关事宜。 可这一来二去时间就被耽搁了，当女帝回过神来，已经看不到那“江姑娘”和牧辞兮的身影。 她犹豫了一下，吩咐内官给自己换了一身常服，也不上轿子，低调地向御膳房走去。 御膳房中。 “哇…漂亮姐姐你好厉害呀！我还第一次看有人能折纸折得这么好看！” “小时候…我学过一阵子。” 牧辞兮伸出手戳了戳江九未折出来的几可乱真的小凤凰，颇觉惊奇地左看右看，怎么也不肯移开目光。 看见他率真的样子，江九未目光微暖，嘴上淡淡说： “收到空间里吧，是送给你的。” 听到这话，牧辞兮星眸连闪，仿佛难以置信道： “真的吗真的吗？我太幸福了，今天果然是幸运日！” 江九未温和一笑，没有回话，只是指了指桌上的一沓折纸，示意他别忘了收回背包里。 “咳…你们还在这啊？” 两人把目光投向门口，看到身着常服的女帝。 江九未意外于她这种“高贵”的人会来这里，连忙站起身，正要以谈公事的姿态面对她，却看见面前的女帝挥了挥手，语气踌躇道： “现在退朝了，你们可以不用把朕…我当皇帝。” 江九未微微一愣，随即了悟了几分，伸手示意她和自己两人一同坐在桌子旁。 “嗯，好像我…没说过……” 面前的女帝看了眼投来目光的两人，轻声道， “我叫周明炽，私下里你们可以不必那么拘谨，就把我当寻常人家孩子就好！” 听到这话，牧辞兮愉悦般昂起了头，天真道： “好啊好啊，明炽姐姐你在朝堂上好凶…我还是喜欢你现在这样子！” 周明炽脸上罕见地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扫了扫二人面前的奇异鸟类，好奇道： “这是什么啊？” 牧辞兮小心翼翼地拿起了那只折纸凤凰，炫耀般举了起来，欢快道： “这是漂亮姐姐送我的折纸，我们家乡神话传说中的神鸟！” 周明炽试探着伸出手，看江九未没有露出不悦的神情，方才接过折纸，上下打量了一圈，感叹道： “确实很美。” 江九未还以为像她这种地位的人见过的奇珍异宝肯定数不胜数，不会对自己的区区折纸感兴趣。 她看见女帝爱不释手的动作，有些好奇，出声问：“陛…你平时很少接触这些吗？” 听见这话，周明炽把折纸还给牧辞兮，手指贴了贴嘴唇，似有怀念道： “我小时候就跟在父皇身边读书。他殡天之后，我就继承了皇位，没有那么多时间，接触这些奇珍异宝……” 牧辞兮点点头，似乎为她的前半生低迷的娱乐而遗憾，美眸一转，提议道： “明炽姐姐，咱们要不打牌吧！” 第五十七章 妖神记（九） 【当前直播观看人数：107.8w+（热门榜同期第一）】 “《关于我在世界直播看斗地主这件事》” “这个女帝姐姐会得好快啊！” “我感觉九妹再赢几把兮兮要哭了…” “嘶…先出对二啊！” “楼上少指挥，我想看女鹅自己赢钱！” 周明炽英气的眉宇间洋溢着笑意，拿着手里这副模样花哨的“牌”，看了眼面前的两人，说： “你们家乡一定是个很美的地方吧。有这么多好玩好看的东西。” 听到这话，被贴了满脸纸条的牧辞兮神色一怔，低下小脑袋，目光柔和道： “嗯，那里很美…很美。” 江九未码牌的手一顿，被红布覆盖的眼眸略微暗淡——像她们这种在死亡边缘挣扎的玩家们似乎再也回不到那个熟悉的家园了。 周明炽见自己好像触动了面前两人的伤心事，脸色微敛，似含歉意道： “我…对不住了。” 牧辞兮歪歪脑袋，坏心情来得快去的也快，脸上又挂起了阳光似的笑容，挥挥手示意自己并不在意，说： “没事啦，都过去了，现在还能跟大姐姐们一块打牌，超幸福呢！” 他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充满孩童般的活力。 周明炽被她灿烂纯真的模样吸引了注意力，忍不住伸出右手揉乱牧辞兮乌黑柔顺的长发。 牧辞兮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有些懵，却很快反应过来她是在亲近自己。 他随即站起身子，用白皙的额头抵在周明炽肩膀上，像只乖巧的猫咪，直惹得女帝眼眸也挂上了温柔。 【当前直播观看人数：109.3w+（热门榜同期第一）】 “哎？兮兮怎么老是往女生怀里扑啊！” “啊，我想左手抱兮兮，右手抱九妹呜呜呜！” “梦想还是要有的，反正实现不了…” “女鹅感觉开心了许多，气色也好了…” 但是很快，这群吃柠檬的观众就看到牧辞兮从女帝怀中离开，蹦蹦跳跳走了一段，乖巧坐回位置上继续打牌。 周明炽也收回了手掌，眼眸逐渐转凉，放下了手里的娱乐活动，沉吟了一会儿，说： “虽然我撤回了这次的凌妖诏，但妖族对我积怨太深，或许也会波及到你们这些‘玩家’，最近…还是不要出宫了，小心一点。” 江九未点头感谢她的关心与保护，嘴上却说明道： “我可能要去找对于我们玩家很重要的‘任务’，多谢您的好意了。” 周明炽皱了皱眉，似乎不太喜欢“谈公事”这种把几人距离瞬间拉远的事情。 她回眸看了眼外面的月亮，对两人温和笑笑，指了指面前的香烛，解释说： “明日我还有奏折要批，先回寝宫了…你们…去哪里睡？” 听到这话，牧辞兮没尽兴般放下了牌，露出纠结的神色，无精打采道： “嗷，我…还在御膳房旁边的房间呗。” 他说完这话，好像想起来什么一般，扭过头，眼里闪着光，兴奋道： “漂亮姐姐，你去哪诶？要不留下来陪我睡哇？” 【当前直播观看人数：106.2w+（热门榜同期第一）】 “好小子，有出息。” “九妹：有这好事？” “上面少瞎玩梗，兮兮可是男生！” “呃…可是他年龄不大，还是个孩子吧。” “这…实属纠结问题了。” 江九未张开手指梳了梳他头后的碎发，用指骨敲了敲他的头，却也没有被冒犯的不适，温柔提醒道： “这样不合适，以后要注意哦！” 见面前的小孩脸色失落，她笨拙地安抚了好一会儿，终于把他哄得眉开眼笑。她转而面向那位年轻天子，出声问： “我可以陪你走一路吗？” 路上。 周明炽皱了皱眉头，脚步微缓，确认道： “你是说…你想要知道妖族的发展历史？” 江九未点点头，指了指刚刚发生争斗的主殿方向，解释说： “如果我们能更了解那些妖物，或许可以避免这些不必要的争夺与厮杀。” 女帝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面前亭亭玉立的少女，眼眉间神色隐晦，答非所问道： “你们…要在这里待多久？” 江九未没有介意她转移话题，手指抵住唇瓣，略一思索，开口道： “等我们完成了主线任务，就会被传送离开。” 女帝似乎想起了什么，把目光从少女脸上的红布上移开，望向远方，似不经意道： “你们…不能不离开吗？” 【警告！如果玩家消极游戏，系统将会给予抹杀惩罚！】 江九未还没想明白女帝这话的意思，眼前就出现了游戏系统的“警告”字样。 那红色字体在眼前跳动了好长时间，如同一刀颤动的闸刀，随时就会落下。 那女帝见面前的女孩久久不说话，神情有点不自然，欲盖弥彰道： “我没有…太想让你们留下，只是……” “我们不能留下。” 江九未转过头，语气清冷而平淡， “我们必须要完成任务。” 周明炽听见少女决绝的语气，眼眸微不可察地暗淡了下，转而指了指不远处的宫殿，轻柔道： “你和我一起回寝宫吧，我那里有两张床。” 江九未没有料想到面前这位天子如此相信自己，刚刚谋面几次就把要与自己同屋而寝。 她心念一转，想到跟着女帝或许还能了解一些保护他的那位大师的信息，说不定能摸到主线任务的线索。 念及此处，江九未点点头，主动跟上了女帝的脚步。 两人在没有说话，她也乐得这种无需试探的清闲，目光游览般看着周围的宫殿，颇有几分观光的轻快闲适。 可她不知道的是，此时的天子耳边传来了一个慈祥的声音： “请陛下牢记自己是天子。” 女帝闻言脚步一顿，眼眸微黯，用一种特殊的传声手段，低哑道： “朕记得，朕…一直记得。” 寝宫内。 习惯了皇宫整体的清新风格，见到这里的过分素简，江九未也没太过讶异，顺着女帝指引坐到一旁的床上，轻声道： “谢陛下信任。” 周明炽听见这声“陛下”，神情微僵，似有些气恼，凑到她身边，说： “不是说了吗？私下你就不用叫我‘陛下’了，叫我‘阿炽’，好吗？” 江九未还是不太习惯用这么亲昵的称呼，微微顿声，语气平淡道：“好，那我也叫‘明炽姐’吧。” 周明炽闻言脸色也没好多少，却也没说什么，自顾自地坐到了在她对面的床上，坦然入枕。 香烛壁火被两个机灵的小宫女逐一熄灭，一片黑暗笼罩而来。 本该是万籁俱寂，酣然入梦的时间段，江九未却觉得自己的身体深处传来无法抗拒的炽热，双目登时变得血红。 她的手难以自控地伸到眼前，似要抓下那条碍事的红布。 指尖触及皮肤那一刹那，江九未恢复了片刻的清醒，连忙放下双手。 可那种炽热的欲望丝毫没有退却的打算，反而愈演愈烈，似要吞噬眼前的所有生命。江九未伸出手，抓住身侧的床单，勉强把自己“锁”在了床单上。 她嗅到了一股诱人的香气，是从天子身上传来的……味道新鲜而甜美，似乎触手可得。 正当她即将控制不住自己的渴血欲时，耳边突然响起一个警钟般的声音： “女施主，你杀性太重了。” 奇怪的是听到这个声音，自己体内的欲望像是惧怕般尽数缩回，江九未的眼眸很快恢复了淡粉色的澄澈。 她看了眼另一侧酣睡的女帝，见她没注意到自己的情况，微送了一口气，低声回应道： “‘无量’大师，谢谢您。” 那声音似乎是以一种秘法传来的，令江九未分不清说话的无量究竟在哪： “举手之劳，不过老衲很好奇，小施主这般年纪，怎生造了这么多杀孽呢？” 江九未目光微闪，不知道怎么同他解释，只是言辞闪烁道： “我有我的原因。” 那头的无量大师传来慈祥的笑声，却也不追问她的身世，转而说： “江施主，有没有兴趣来老衲的无量寺坐坐？那里香火鼎盛，或许是抑制贪欲的好去处。” 无量寺？ 江九未回想起前置关卡里猫女盛赞的无量寺香火，心下升起了些许好奇，却依旧存有疑虑，试探道： “大师…您是否…对我有些误会？” “不，老衲不杀生。”那边隐约传来空灵的佛音，无量温和道，“只是提议，小施主来与不来皆可。” 这一夜，她没有睡好。 并不是因为那炽热的欲望卷土重来，也不是因为无量的话引她深思——而是一种本不该被她重视的情绪。 她在恐惧。 恐惧自己控制不了自己的力量。恐惧它终有一天会把自己变成鲜血的奴仆，欲望的野兽。 【当然直播观看人数：76.6w+（热门榜同期第一）】 “你们不困吗…” “我不管，要看女鹅睡觉。” “她…好像在失眠，是压力太大了吗？” “嘶…我感觉可能是在为白天的事感到后怕吧……” “九妹什么也不跟我们说，你看隔壁叶歌儿，感觉生动多了！” “黑粉滚粗，这是九妹的地盘！” 第五十八章 妖神记（十） 次日中午。 “你说…你要去无量寺？去那里干什么？” 女帝皱了皱眉，感觉面前牧小厨辛辛苦苦做的午膳顿时没了滋味，疑惑道， “我还以为你们‘玩家’和‘妖’一样，不喜欢那种佛法笼罩的地方呢…” 牧辞兮看了看两人，插话道： “我确实不喜欢，那里一点意思都没有…漂亮姐姐你为什么要去哇？” 江九未红布下的眼眸微动，没有解释，粗泛道： “去解决我自己的一些问题。” 周明炽也算是了解这位少女的习惯，也没有再规劝，只是若有若无地提醒道： “佛门总说这空那空的，要都空了哪还有人了？江姑娘，你可别听他们的……” 虽然不太明白面前的帝王为什么跟自己说这个，江九未还是点点头，示意自己不会轻易动摇自己的观念。 无量寺。 寺门。 之前听无量大师说这里“香火鼎盛”，江九未还没什么概念，一到了这里才发觉，这简直可以用人满为患来形容。 寺门前虽然没有像现实世界一般排起长队，但每时每刻都有数量惊人的香客进进出出，脸上神色各异，或有虔诚，或有焦急。 【当前直播观看人数：109.2w+（热门榜同期第一）】 “呵…捐款箱无人问津，拜佛堂香客盈门。” “想保佑九妹永远平安。” “这里真的不太像我认知中的佛门清净地。” “嗯…太热闹了。” 她看着面前这座装潢比皇宫还阔气的建筑物，略一犹豫，也随着潮水般的人走进去。 “无量”大师因为要保护天子，只给了她张地图做指引，并没有亲自前来。 江九未之前也没有求佛问道的习惯，不知道从何做起，只能在这座寺庙里四处闲逛，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利于自己压制渴血欲的手段。 香客众多，相应的，这里守寺的和尚也很多，但大多是持棍武僧，应该除了迎来送往之外，还有看家护院的职责。 江九未走了一圈，发现只有一个佛庙门口没有任何香客前来，也没有什么刻着佛语的牌匾。 那里门口把手着两个僧人，眉目肃静，似有所念。 虽然她不是好奇心过剩的人，但毕竟自己来这是为了解决问题的，哪里都得走一走看一看。 她略一沉思，不再迟疑，径直走到两位僧人身边，客气道： “你们好，我想问一下这座殿…是做些什么的？” 右侧的僧人眉目微张，却只朝面前的少女行了个佛礼，不言其他。 左侧的僧人闭合双目，向前一步，行礼道： “寺中贵客到访，现居此殿，还请女施主退避。” 贵客？ 提起这个词，江九未第一个想到的是会不会有的玩家也像自己一样搭上了“无量”这条线。 如果是这样的话，之前无量听到自己玩家身份波澜不惊的举止就得到了解释。 她心中一转，还是决定坚持入内。 虽说见到这位“贵客”对治疗自己或许没有帮助，却多少能促进主线任务进程，至少也加深了自己对这世界的了解。 江九未也施了个佛礼，脸色平淡道： “我就是来找这位‘贵客’的，如果方便，麻烦您告诉他一声，就说‘我们来自同一个世界’。” 那僧人神色微凝，似有游移，但看面前的女施主气度不凡、明眸善睐，当下也不敢怠慢，支应一声就殿内走去。 过了一会儿，那僧人款步走出，让到一旁，示意她的来访得到了所谓“贵客”的同意。 走入殿内，江九未身上陡然一凉。 这世界虽然正值初春，寒气未散。殿外却也因为下午的明媚阳光照射，温度还算适宜。 可这殿里却全然不同，像是被人放进了一个偌大的冰块，寒气逼人。 江九未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转而四顾殿中。 这里没有供奉什么佛陀，殿中央却有一方香炉，上面的三根香冒着氤氲的烟气，味道干涩，令人有些不适。 奇怪的是，那味道难闻的香面前却站着一个人——看发型和服饰也是一位和尚。 面前这位应该就是那些僧人口中的贵客。 江九未心下微定，缓不走到那人身边，温和道：“您好。” 那和尚转过面来，看着这位据说和自己来自“同一世界”的美貌女孩，目露戏谑，用轻佻的语气说： “女施主找小僧有何贵干？” 江九未看清面前的容颜，有些意外。面前这位小和尚并非长着一副传统意义上的慈悲相，反而有些妖异。 他面部曲线阴柔，狭长的眼眸中总闪烁着莫名的光，给人一种难以亲近的错觉，嘴唇艳得吓人，打远看上去有些恐怖。 见面前的少女没有说话，那僧人却也不移开目光，而像是透过江九未脸上的红布看到了什么，阴柔道： “哦？粉色眼眸…不对，红色的，小兔子吗？” 江九未见他能透过红布说出自己眼睛的异常，心下一惊，竟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面前这人的话。 那和尚目露疑惑，毫无顾忌般上手弹了弹她的耳朵，随即手扶下巴，作思索状，道： “嗯…耳朵没变吗？” 江九未还未看清对方的动作，就感到耳垂一痒，心头升起一些被冒犯的气恼，冷然“望”向对方的眼眸。 这一望却令她的怒气消散了——那和尚的隐含清光，目露聪慧，看她的眼神既没有寻常人的惊艳，也没有急色辈的情欲。 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艰深的问题，目光一转，出声问： “小兔子，你是什么妖精啊？” 【当前直播观看人数：110.2w+（热门榜同期第一）】 “当然是磨人的小妖精了哈哈……” “嘶，这和尚长相好奇怪，似男似女，非男非女。” “他好像把九妹当成妖了。” “还是兔妖…” “额…九妹不是没摘眼罩吗？” 江九未听到他的问话，猜测是这人把自己误认成了某种妖物，心头微顿，不答反问： “你是什么人？” 那和尚敲了敲头，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抱歉道： “忘自我介绍了，小僧白之问，法号无问。小兔子你呢？你人类名字叫什么？” 白之问？ 江九未感觉自己似乎在哪见过这名字，但一时想不起来，索性后退两步，解释道： “我不是妖，我叫江九未，你刚刚为什么…碰我耳朵？” “不是妖吗…” 白之问恍然大悟般“哦”了声，眼眸里的清光一动，接声道， “那你就是‘玩家’喽？” 听他说出这话，江九未方才想起了“白之问”这个名字自己是在战榜上看到过，职业好像是描写晦涩的“慈悲”。 她点点头，承认了自己玩家的身份，却没忘了来这的目的，连忙询问道： “你…能看到我眼睛里的红色？” 白之问点点头，伸手拨了拨燃烧的香火，语气漫不经心道： “很明显啊，红的那么刺眼，像蛇一样…” 江九未不太清楚面前这位玩家是否真有手段能解决自己的问题，更不确定对方是否有足够的善意会帮助自己。 但为今之计，只有试一试。 她沉吟了一会儿，望了望面前摆弄香炉的白之问，轻声问：“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我控制住它？” “控制住它？” 白之问有些好笑，妖异的眼眉微挑，伸手弹了弹少女的头发，平淡道， “有啊，你把你的眼睛挖下来，看不到东西了，自然伤不到人了。” 他看见江九未面露惊色，走到她跟前，阴阴道：“不过你的余生都会困在欲求不满的空洞里，想摄入，却无法进食的后果是什么你知道吗？” 江九未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眸，心头一片冰凉。 他俯身到少女耳畔，放沉语气，眼里闪着妖邪的光，接声说： “你身体里的东西会把你自己吃掉…一根骨头都不剩。” 眼见少女的呼吸因紧张而略有急促，白之问却突然轻笑了一声，回过身双手抱住后脑，声音慵懒道： “还真被吓到了，胆小的小兔子。” 江九未目露复杂，一时分不清面前这位妖和尚那句话是真，那句话是假，低垂眼眉，说： “难道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 白之问转过头，上下扫了扫面前清秀可人的少女，嬉皮笑脸道： “小兔子，那么强大的力量直接舍弃掉，你舍得吗？” 江九未闻言伸出双手，低头看了好一会儿手心的纹理，没有明确表态，说： “我不知道。” 白之问款步走到香炉面前，看着上面即将燃尽的香，嘴角微微一勾，一脚踢翻了木桌。 香炉落到地上，摔得粉碎，里面的香土却摊成一团，干燥如初。 他回过身，迎着江九未惊讶的目光，坦然道： “香炉还在吗？” 江九未不明白面前这位的意图，犹豫道：“不在了…” “香土还在吗？” 她闻言微皱眉头，回应道：“还在？” 白之问俯下身，捡起一片香炉的碎片，在地上画了几道，嘴里不停，道： “它们都只是从一种状态转换成另一种状态，为什么你会觉得香土在，香炉不在呢？” 第五十九章 妖神记（十一） 江九未感觉自己没有抓住问题的关键，却想听这位和尚继续说下去，当即心下一转，回答说： “因为香炉碎了？” 白之问轻笑一声，随即摇摇头，转而自问自答道：“因为你觉得香炉是一个整体。炉耳、炉壁、炉脚…单独拿出哪一个都不是香炉。 但其实香炉的本质没有变化，真正使它变化的是你心中不言自明的概念。” 他站起身，走到江九未面前，回手扯下她额前的红布，直视着她那双奇异眼眸。 面对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江九未心下一惊，一直以来压制的血红气息漫上眼底，几欲喷薄而出。 她连忙推开面前的和尚，转过头去，强行压制自己再度涌起的渴血欲。 白之问看见她的动作，狭长的眼眸闪过复杂的神色，面上似又恢复了那种云淡风轻、与世无争的表情，说： “碎或者不碎，香炉都还是香炉。从你心里生长出的东西，再怎么违背你的意志，都是你的一部分。” 他扶起一旁栽倒的木桌，掀起身下的长僧袍就坐了上去，还翘了个二郎腿，歪头说： “它就是你，你怎么抵抗？不如试着接受，让它成为你真正的一部分。” 江九未低下头，眼眸中的红色仍未褪去，心下却越发疑惑。 按他的意思，这种嗜血的意志是因自己而产生的。可自己并没有痴迷于杀戮，也并非对血液有着特殊的执念，为什么会觉醒这样可怖的能力呢？ 白之问似乎看出了她的游移，曲起指骨，有节奏地敲着身下的木桌，道： “我有一个猜测…” 眼中的红色逐渐褪去，江九未把目光投向这位像在敲木鱼的和尚。 他注意到女孩投来的目光，手下的动作一顿，接声道： “…我们觉醒的能力，或许对应了我们某一方面的欲望。当你的欲望得到了满足，力量就会提升，反之则会感到痛苦。” 江九未见他把这么重要的信息毫无顾忌地透露给自己，有些疑惑，出声问：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白之问听到这话微微一笑，干脆整个身子躺在木桌上，指着大殿上方的装饰花纹，花花道： “谁让你长得这么美，让小僧我春心萌动，这不，一不小心就说漏嘴咯。” 眼前的和尚亦正亦邪，非佛非魔，甚至举止也是落拓与肃穆交织。 江九未无法拿捏住对方的准确心理，只能勉强相信了他荒诞的理由，转而问道： “你…留在这里干什么？” “啊，你说这个啊…” 躺在桌子上的白之问伸了个懒腰，哈气连天道， “唔…这的老和尚管吃管住，随便忽悠两句就一口一个‘前辈’的叫。 我每天借着找主线的功夫出去散步，也能看看风景，生理心理都得到了充分满足，多惬意啊！” 【当前直播观看人数：107.6w+（热门榜同期第二）】 “嘶…按这么说，九妹不会内心有暴力倾向吧…” “怎么可能，九妹不是那样的人！” “楼上你了解她吗？你怎么敢确定她现实中不是个杀人狂？” “这和尚感觉好懒啊…” “可是他现在战榜第九诶。” 听到这近乎无赖的解释，江九未是彻底没了抓手，随即朝那个和尚伸出手，说： “麻烦把红布还给我。” “不给…” 那和尚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神色，甚至还不知所为地给那条红布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说， “…这东西帮不上你的忙，只会添乱。” 身体里的欲望并没有平复几分，江九未也没把握控制住面前的僧人，只能认可了他的话，不再佩戴那个红色布条。 站在原地想了想，江九未还是有些担忧，手指微握住衣裙，问： “那如果…在我完全接受它以前，它先取代了我，我该怎么办？” “杀。” 白之问侧过身看向面前的女孩，近乎冷血道， “把你能见到的一切都杀掉，包括你自己。” 一个时辰后。 大殿内。 周明炽正在批阅奏折，偶然抬头放松筋骨，却看见了大殿前安静等待的清美少女。 她敏锐地观察到那女孩摘下了她额头上的布带，神色一喜，挥手示意她过来，自己也起身去迎接她。 江九未从佛堂回来，难免沾染了几分香火气，整个人镀上了一层肃穆。 这种洗尽铅华的气质配上她精美过分的面庞，显得整个人如天降神女般圣洁不可侵犯。 见到这番美景，平时沉着冷静的女帝似乎乱了分寸，神情不太自然，担忧说： “你眼睛的问题…解决了？” 江九未微笑点头，指了指自己粉色的瞳孔，平淡道：“暂时通过一些手段压制了，目前不会伤害到陛…明炽姐的。” 周明炽眼眸一亮，伸手抓住她纤白的手腕，颇无帝王威严地要拉她去御膳房庆祝。 走到一半，周明炽的神情冷却下来，因为她耳畔传来了“无量”的话： “陛下请牢记，你是天子。” 周明炽缓缓松开手，感受着指尖传来的温润逐渐流失，自嘲般笑笑，低语道： “是啊，我可是天子…” 江九未看见面前刚刚还笑容满面的天子渐转低沉的脸色，颇为不解道： “明炽姐，怎么了吗？” “没事…” 周明炽转过头，神情疲惫，嘴角勉强勾了一个弧度，说， “最近…有点累。” 江九未没有多想——毕竟把偌大个国家操持得井井有条，统治者不累才不正常呢。 想起来这里的目的，她转而看着女帝的眼睛，请求说： “明炽姐，我想出宫看看。” 周明炽闻言身体微颤，目光更为暗淡，低哑道： “你…要走了吗？” “还没…” 江九未指了指自己，解释说， “我只是要去寻找‘任务’。” 周明炽低垂下眼眸，目光隐约道： “你的眼睛刚好，要不先休息一段，观察一下再做打算？” 说实话，江九未对自己能控制住那欲望没有什么信心。 她立刻启程也是打算趁着它没发作，赶快回到主空间，多方打听，专心研究解决方案。 江九未摇摇头，解释说： “我有些急事要回去做，没办法拖延太长时间，谢谢明炽姐的好意了。” 女帝不再说话，而是静静走到了殿桌前，沉笔继续批改奏章。 对于她的公务繁忙，江九未很是理解，也没有做过多停留，打算去御膳房和牧辞兮说一声，最后休整一晚，便立即启程出宫。 【当前直播观看人数：98.4w+（热门榜同期第二）】 “嗯…感觉橘势大好…” “嘶…我感觉那女帝要被反向攻略了。” “九妹：呵，爱情。” “感觉治理这么大一个国家一定很累。” “希望她幸福吧。” 御膳房。 “啊…漂亮姐姐你又要走哇？” 牧辞兮耷拉下小脸，神情沮丧，语气委屈道， “是不是我做的饭不好吃了，你离开后，明炽姐姐也很少来这吃饭了。” 江九未只当周明炽是公务繁忙、无暇他顾，连忙温声安慰了一番这位小娇气包，解释说： “如果主线任务在这里，我还会回来的，再不然，我们在主空间里也可以见面。” 牧辞兮咬了咬手指头，颇觉有理地点点头，认同道：“也是诶。那漂亮姐姐你要快一点完成任务哦，我想早点见到你…” 江九未点点头，目光望向窗外渐沉的太阳，眼底似乎镀上了一层金色，掩盖那若隐若现的血意。 夜晚。 周明炽冲着江九未的睡床所在的方向侧过身来，看着她在月夜中更显妖异的粉色瞳孔，轻声说： “明天清晨…朕让‘绣衣’送你出宫吧？” 诚然，答应她的提议能使自己的安全度大幅提升。可这也同时意味着阻断了那些潜伏在暗处敌人对付自己的途径。 如果那些敌人不出来，自己就没办法更快的确定主线任务的方向和内容，“发作”的概率便会大幅上升。 江九未也侧过身，直视着女帝的眼眸，真诚道： “不了，如果这样，可能会影响我的任务进程。谢谢明炽姐。” 周明炽闻言紧缩眉头，被褥中的手微微握紧，语气含怒道： “你们那个世界的统治者就这样让你以身犯险吗？” “我们的所有能力都是它给的……” 江九未转眸望向纸窗外隐约可见的夜空，微叹口气，接声道， “…我们没有办法拒绝。” 周明炽看她这种神色，心头突如其来一紧，几乎不过脑道： “难道不能不要吗？你放弃所有能力，我可以保护你的，保护你不被任何人欺负……” 说了几句，她似乎也感觉到自己语气过于激进，微微顿了顿，温和些道： “我可是天子，这个世界上最有权利的人…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江九未察觉出什么，肉眼可见一愣，神情逐渐冷却，似笑非笑道： “陛下，你真的能保护住我吗？ 如果那天朝堂，我没能躲开曹诩的冷箭。 如果‘无量’大师决定亲手除掉我这个‘妖物’。 如果朝堂中的曹诩党派决定多隐忍一段时间。 你又能做什么，来拯救我呢？” 第六十章 妖神记（十二） 周明炽听到面前少女这一连串的问题，脸色一愣，沉默了好一会儿，执迷不悟道： “那…是因为之前我对他们过于信任，现在经过几次官员筛选，我已经完全掌握了镇妖司和京守狱，你在京城中的安全不会受到威胁了。” “在京城里？” 江九未冲着女帝的方向笑了笑，伸出手抚住自己的心脏，说， “那如果我说，我要去京城外呢？” 周明炽听见这话，面露游移，颇不自信道： “我可以派人保护你…” 江九未看着面前女帝心虚的表情，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平淡道： “连曹诩那样年纪的高手都可以在陛下的殿守之前差点取了我性命。 面对势力更加错综复杂的江湖，陛下有什么把握护住我周全呢？” 年轻的女帝面色微敛，彻底冷静下来。她从床上坐起，望着不远处面容清美的人，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低声说： “我…我为你豢养一支军队，专门保护你的安全…” 江九未眼见面前的女帝越说越荒谬，连忙打断她，语气沉重，似带苛责，道： “陛下自重，您可是天子。” 周明炽听到这个词，刚刚想要留下江九未的锋锐与固执似被一扫而空。她身躯微颤，无力地垂下双手，低喃道： “江姑娘，你就不能…留下陪我吗？” 【玩家江九未/已开启世界直播隐私模式】 江九未没有回答，只是轻柔起身，走到似乎瞬时被磨折了所有骄傲的女帝面前，蹲下身，握住了她的手。 女帝抬起英气的眉宇，看着面前神色依旧平淡的少女，自嘲般笑笑，缓缓摇了摇头。 那双暗淡的眸子藏着无法言说的孤独。 江九未伸出纤白的手指，轻轻捏着女帝的掌心，似要替她收拢她那稀碎的情绪，温吞道： “天底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只是你生命中的过客而已。” 周明炽昂起额头，似要掩饰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方才低下头看她，沙哑道： “你知道吗？我…我现在特别后悔，没有在看到你的第一眼时就送你离开…” 江九未微微支起身，环臂抱住女帝的脖子，凑到她耳边，温柔道： “没关系的，明炽姐你是天子。你肩上扛着苍生，不多我一个，不少我一个。 很快…很快你就会忘了我…见到更广阔的天地。” 周明炽没有回答，而是颤着手，指尖从江九未柔顺的发尾滑到她眼下的面颊，深吸了口气，语气近乎哀求，说： “你走之前，可以来见我一面吗？” 江九未轻笑一声，说： “当然可以。” 次日清晨。 藏书阁。 “这片就是你要的关于妖族发展历史的竹简，你可以挑基本简要的看看…比如这个，这个…和这个。” 江九未看着两侧书架上浩如烟海的书籍，微微一愣，讶异于面前这位女帝竟然能对这些书籍的位置如此了解，甚至还知晓内容。 周明炽似乎察觉到她的神情，挥手指了指这座藏书阁，解释说： “你们没来的时候…我退朝后大部分时间都在这里看书，这里的大多书简我都读过不止一遍，所以就熟悉了些。” 江九未捧起了那些经过女帝筛选的书简，轻轻放到一边，拿起最上面那一卷，仔细翻看。 这个世界的文字复杂而艰深，不过好在系统有着贴心的翻译机制，倒也没给她造成多大障碍。 “妖神降世后，妖方才出现？” 江九未发现这本书里虽然多处提到这位所谓的妖神，却从没有正面解释过“妖神”的具体身份，转过头，问， “明炽姐，你知道妖神是什么东西吗？” 周明炽闻言微皱眉头，语气不解道： “我也很奇怪，藏书阁收录的典籍里都对这个所谓的妖神讳莫如深，像是在躲避什么洪水猛兽似得。” 按下心中的疑惑，江九未把所有书本原样放好，下定决心道： “我了解的差不多了，谢谢明炽姐。” 【玩家江九未/已关闭世界直播隐私模式】 【当前直播观看人数：42.6w+（热门榜同期第十）】 “我去这可算是不黑屏了。” “九妹昨晚为什么要开隐私模式啊？” “她…她不会决定留下来了吧！” “不会吧，九妹不要抛下我们啊……” “嘶，你看那女帝脸色好了不少，估计是真的！” 江九未看见眼前弹幕谣言越传越偏，无奈扶额，简洁回应道：“我不会留在这里，我会回去的。” 周明炽看她自言自语的样子，有些奇怪，疑问道：“江姑娘，你说什么？” 江九未挥挥手，示意自己没说什么紧要的事，转而指了指门外，说： “明炽姐，那我就先走了。” 年轻的天子全不似昨晚一般贪恋儿女情长，而是面色平淡，似毫不在意那清美女孩的离去。 她竟也没有提出要送江九未，只是转过身去，拿起一本书简，低头翻看，语气轻松道： “早些回来。” 身后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少女身上微醺的玫瑰香四散纷扬，惹人沉醉。像是一场潦草且全无逻辑的梦，一觉醒来，了无痕迹。 无量大师看见下方的周明炽，微微一叹，提醒道： “陛下，这五个字，你看了一炷香了。” 宫外。 市井街巷全不知那些大人物的波澜诡谲、明争暗斗，所以表面看上去依旧祥和。 周遭的小商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倒也不显俗气，反而有种烟火气的温馨，衬托得这片闹市一派歌舞升平的盛世景象。 江九未沿着记忆中的街道一路辗转到了自己之前待的那家旅店前。看着面前熟悉的店铺，她颇有几分怀念地摇摇头，款步走了进去。 按照她的想法，在这的很多人都会看到自己当时被大张旗鼓的邀请进了皇宫。 如果他们确定自己会在从天子那得到某些有价值的信息，或许就会因此铤而走险，对自己出手。 江九未这次来也没抱着低调的心态，也不另系布条挡住双眼，就这么大大方方地在街上展露那双异于常人的瞳孔。 街旁行人中有不少注意到了这位宛若天仙的少女瞳孔的不对劲，面露恐惧，避之不及般跑得无影无踪。 也有少部分居民似乎因为职业原因，对奇怪的特征司空见惯，面色却是一种近乎放肆的鄙夷，似乎在估计这只“妖物”的价钱。 江九未暗暗留意着那少部分人的方向，脚步不停，就那样径直走到了她之前端坐的阶前，如那日一般坦然坐下。 就情报工作的专业度而言，面前这群人显然不太称职。 那卖应季果蔬的圆脸商贩看自己果子暴露在阳光直射下连管都不管，卖糖人的工匠翻来覆去就那两种花样。 最令她感到无语的是对面叫卖的酒楼老板的眼神几乎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来了客人都是潦草敷衍一番了事。 而且怎么会有老板自己下来抛头露面招揽顾客的？ 但江九未并没有因此太过放松警惕，她并不能确定只有一伙人盯上了自己，更无法判断面前这种看似滑稽不堪的行为是否也是一种假象。 她在等，等他们决心动自己。 她在赌，赌他们觉得自己有价值。 天色渐深，那几人四下打量了下周遭——可能为行动添麻烦的行人已经几乎散尽。 还是那位酒楼老板四下打量了一圈，铜铃似的眼睛一闪，挥了挥手，大声道： “动手！” 那做糖人的老人从凳底下拿出了一把短匕，目光闪出不符合他年纪的冷厉，率先冲到江九未身前，兵刃直刺她额头。 江九未早有准备，侧身躲过，起身一脚直击对方腰部。 那老者似没想到面前这位女孩反应如此之快，微微一愣，没躲开这一击，被她踢到一旁，翻滚两圈，勉强稳住身形。 圆脸商贩见状，回手向她丢掷了一个沙包。不知什么原理，沙包半路炸开，倒没有什么伤害，遮掩了面前众人的身形。 江九未利落拂去沙土，看见侧身再度袭来的老者，目光一冷，向后一退进入旅馆中。 那老者被旅店的木门边限制，去势化为乌有，转而横压门板，飞身直刺江九未面门。 【玩家江九未/发动技能“来自死者”！】 【已延续召唤周兰陵！】 她身边的地面涌起黑气，在傍晚的余晖中显得诡谲无比。 那老者以为这是种腐蚀性的毒雾，当即不敢近前，气力反施加，勉强止住了速度。 鬼面将军从黑雾中迈出，看清江九未的处境，颇有些无奈道： “小丫头…你怎么仇家这么多？” 江九未没有废话，而是伸手指了指面前的三人，冷静道： “他们三个，帮帮我。” 周兰陵见她只谈正事，也没了调侃的心情，耸肩道： “好，谁让你复活的我呢？” 老者不理解这人是如何出现的，但他看这位鬼面将军不似易与之辈。 他心下一转，回头急攻江九未，试图趁周兰陵立足未稳，先杀掉这位能驱策鬼神的小妖女。 周兰陵似被冒犯到，随即感慨地笑笑，说： “想在我眼皮子底下杀人？现在的后生，倒是很有勇气。” 第六十一章 妖神记（十三） 老者飞跃到一半，就被周兰陵凌空一腿击落。不过这一击可不像江九未利用“判定”状态那般以控制为主，而是充满了一种沙场对阵的狠厉。 老者当即骨脊寸断，落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没了声息。 那圆脸商贩本以为大势已定，却没成想半道杀出个周兰陵，神情微惊，回手甩出三道暗器，试图绕过“鬼面”，直接狙杀江九未。 周兰陵冷哼一声，抓住江九未的手腕把她往左一拉，那三道暗器瞬时落空。 他感觉到手上传来绸缎般的温润触感，面具下的神情微微一愣，不留痕迹地松开她的手，无语道： “小丫头，你是水做的吗？怎么这么娇贵？” 【当前直播观看人数：76.4w+（热门榜同期第五）】 “哇呀，我也想拉手手！” “她是温柔似水的女孩…九妹踩人.jpg。” “这伙人什么来头。” “管那么多干嘛，伤害九妹的都是坏人。” 江九未没有说话，转而反身，望向周兰陵的视觉盲区，防止像上次被曹诩偷袭的事情再度发生。 周兰陵见面前这位女孩没有和自己聊天的打算，自觉无趣，撇撇嘴，转而望向对面的敌人，傲慢道： “那边的兄弟，不来打一架？” 那两人见老人干净利落地被他收拾了，也知道事不可为，当即就要抬步逃跑。 周兰陵回眸看了眼身后的少女，面露游移，身体却似形成了肌肉记忆般，作势就要追。 江九未见面前的人突然恋战，连忙抓住他，谨慎道： “如果那伙人想要动我们，他们不会只派这些人的。” 周兰陵没好气地笑笑，转过身，无语道： “我什么时候和你成了一起的了？” 江九未微微一笑，看着他鬼面下的眼睛，平淡道：“我复活了你，难道不值得感谢吗？” 听到这话，周兰陵没了脾气，却还是不显欢愉，闷闷道： “可你总该告诉我你惹了什么东西吧？要是我打不过，那我还不如在地下躺着，至少留个全尸。” 江九未扫了眼面前鬼面将军身上的甲胄，目光微动，试探道： “你知道…‘妖神’吗？” 周兰陵听到这个名字，面具下的瞳孔剧缩，扫了眼江九未的瞳孔，语气复杂道： “你是‘妖神’的人？” “不是…” 江九未看见他突变的神色，明白面前的这位古时将军似乎知道些什么，连忙解释道， “我需要找到‘妖神’。” 他听到面前这位娇美少女的话，轻蔑一笑，伸手指了指那几人逃跑的方向，说： “就你？你连那几个小喽啰都处理不好，还想找妖神问话，本王是该说你有勇气呢，还是骂你愚蠢呢？” 江九未目光清冷，直直盯着面前的将军，直到盯得他神情微僵，方才平淡开口： “我有我必须要去的理由。” 看着面前少女邪魅的淡粉色眼眸，周兰陵长出了一口气，似是想起了什么，出声问： “会骑马吗？” 江九未微微一愣，随即摇摇头。 周兰陵伸手摸了摸下巴，沉吟了一会儿，开口说： “那咱俩先去个地方……” 宴京城外。 古道。 “你说要找马，为什么？” 江九未看这周围荒郊野岭的样子，颇为不解，接声问， “你说的‘妖神’，和马有关？” 周兰陵摇摇头，脚步不停，语气微凝，沉声道： “‘妖神’所在的位置距离宴京城有一段距离，我们骑马走官道会快很多。而且…也多一层保障。” 说到这，鬼面将军转过头来，看了眼面前的女孩，说： “你跟这代的皇帝都好到一个屋子里去了，要不直接让她给你调来几匹军马？” 江九未低垂眼眸，想起昨晚周明炽听说自己要离开时的失态，心头微平，摇摇头，回应道： “不了，我不想再欠她什么了。” 他撇了眼面前的青衣少女，似不理解，嘴上说： “我可不管你们的事，这次去找妖神…你要是真回不去了，那女帝估计得痛苦一辈子。” 心念回转，江九未隐隐感觉到，面前这位将军对能拿下那个所谓的“妖神”并没有什么把握，目露沉思。 那妖神究竟是什么，让连他这样体术惊人的狠角色都对那神明百般忌惮？ 夜微深，京郊尚未完全开发的土路旁林影摇曳，偶尔窜过几只夜行的小动物也是慌慌张张，整体毫无肃穆的气象。 她沉吟了一下，主动挑起话头： “什么时候，开始存在妖的？” “妖神降临后出现的，可以说是她凭借一己之力，推开了这扇门。” 周兰陵低垂眼眸，似在回想什么陈年往事，过了好一会儿，方才补充说， “…那些妖到现在，已经不记得她是谁了吧…” 江九未看了眼面前的男人，眉头微蹙，疑惑道：“你认识那个妖神？” 鬼面将军似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言辞含糊，转移话题道： “可能算是吧。我记忆中这附近野马很多，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变化……” “野马？” 江九未神情微愣，反问道， “它们没经过训话，我们怎么骑啊？” 周兰陵扶了扶自己的鬼面，比了个奇怪的手势，解释说： “我会一种…怎么说，秘术吧。可以控制一些动物。” 她也算是见识到这个世界的神奇，倒也没有追问这种能力的来处，刚想转头，却听见旁边的丛林间隐约传来一阵野兽的嘶鸣。 周明炽毫不犹豫，飞身踏入灌木，抓住上方的树枝，回身一转，借力再冲一段，落入林中。 江九未看他身形没入林中，连忙起步赶上，等她缓慢地拨开灌木，眼前的场景逐渐清晰。 周兰陵没有说谎，那野马在他面前确实没有平时的野性难驯，反而低垂着马首，像是失去了所有精气神。 这位面具可怖的将军轻轻抚着面前野马的脖颈，似乎低低说了句什么，苦涩地笑笑。 江九未走到近前，发现那野马的眼眸变成了一种了无生机的灰色，心中对他这种手段有些忌惮，嘴上问： “只有一匹马，怎么办？” 周兰陵没好气地转过头，看着面前这位明知故问的少女，说： “怎么，你还想再杀一只马？” 江九未闻言一愣，方才明白，他这种手段是一种类似灵魂剥夺的法术，他掌控了这匹马的行为，也同时抹杀了他的灵魂。 令她感到意外的是，面前这位沙场气十足的将军竟然会在乎这野地里多死一匹马。 江九未越发对他的身世感到好奇，但她很清楚这不是追问这些细枝末节的时候，坦然走到马身边，作势就要上马。 “喂，你等下…” 周明炽被面前这位颇不在乎自己安全的少女气笑了，伸手比了比她的身高，又比了比马背，说， “你这小个子的怎么迈上去，再说了，这没有马鞍，你那细胳膊细腿还不被颠碎啊！” “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娇气…” 江九未指了指前路，看着面前的鬼面将军，道， “…快点赶路，找到妖神，是目前最重要的事。” 【当前直播观看人数：96.3w+（热门榜同期第三）】 “无鞍骑马会很颠簸吧…” “九妹真的可以么，她一直体质都不是很好诶。” “女鹅有时候…对自己太狠了。” “心疼加一。” “只有我在乎双人同乘吗？酸酸…” 周兰陵没来由地咳了一声，伸手拍了拍马背，低眸道：“你真的和她很像…” “她？” 江九未对他突如其来的话感到奇怪，问， “你说的‘她’是谁？” 鬼面将军知道自己说漏了嘴，心中一阵盘旋，摇摇头，没有回答，转而翻身上马，朝她伸出了手。 她一向没有追问别人私事的习惯，大大方方地接受了他的帮助，借力上马，毫不介意地抱住了他身上的甲胄。 周兰陵感受到了她的动作，身体微微一颤，也没有多说话，调动秘术驱使着马狂奔。 夜风从耳边呼啸而过，裹挟着马蹄激起的沙粒，四周本还算寂静的丛林似乎也因之起了波澜，树枝随风摇曳。 江九未感受着面前鬼面将军的呼吸，目光微冷，低声问： “周兰陵，你说我们这次去找妖神。如果真的打起来，我们有几分胜算。” 周兰陵似乎正陷入到某一段冗长的回忆中，过了好一会儿，方才沉沉回应道： “如果是之前的她，我一个人或许就能对付…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不清楚她究竟已经到达了什么程度。” 江九未这次倒没有再引他谈论自己之前发生的事，而是侧过头静静地看着树林上的那轮月亮，也像在透过那半卷弯月，思念那个不归的人。 【当前直播观看人数：102.1w+（热门榜同期第二）】 “这里的风景好美啊…” “那将军一定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你们看九妹的眼眸，感觉好空灵的样子。” “就没人关心这舒适度吗，我看着都觉得颠簸！” “女鹅可怜。” “坐等兮兮学会御剑飞行，带九妹周游世界。” 第六十二章 槐无所安（一） “槐安姐，你在干什么呢？” 楚槐安摸了摸怀里兔子的头，看着蹦蹦跳跳跑过来的小学徒，淡淡道： “我让你背的药材画册背完了？” 听到这话，那小学童稚嫩的脸上顿时晴转阴，嘟着嘴，委屈巴巴： “槐安姐课业留得太多了…做不完……” 楚槐安没有松口，俯身把怀里的兔子放回干燥的草巢中，丝毫没有哄小孩子的自觉，冷冷道： “你现在多背一条，来日就能多救一条生命。” 那小学徒脸色似懂非懂，但看见面前“小先生”严肃的神情，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转，轻盈吐口： “那槐安姐你这么长时间，救了多少人啊？” 听见面前的孩童把“生命”限制到了“人”，楚槐安神色微冷，语气渐淡，回答： “我救了很多‘生命’，记不清了。” 两人正说着话，小院外传来阵急促的脚步声。官军模样的七八位青年男子包围住了这座小院，当头的一个面容老成，率先出列，看着面前的红衣医女，恳求道： “请姑娘出山救救俺们将军。” 老成士兵说完这话，就拿出了一个陈旧的布袋，伸手打开，露出里面的银两，说： “…这是俺们这群兵蛋子凑的银子。少是少了点，但…但只要姑娘能救下俺将军，俺们可以每月都省出些军费给你！” 楚槐安什么也没说，神色冰冷，抬起红裙就要向门外走去。 那老卒见她的动作，以为她在计较自己带着这么些人无礼闯院，冲到她身前，“扑通”一声跪下，卑微地捧着手里的银子，恳求道： “俺…俺们没文化，嘴笨，姑娘别生俺们气，俺求你…求你救救将军！” 身后的一众士兵见到自己伍长这番行动，竟也受感染般，齐刷刷地跪在了楚槐安面前，恳求她出山救命。 “我说过我不救了吗？” 楚槐安扫了眼面前神色卑微的众人，似乎颇为反感他们这种自降身价的行为，冷冷道， “一个个膝盖都那么软，还想救你们将军？磨蹭什么呢，还不赶快带我去！” 军营中。 楚槐安紧锁着眉头，看着面前这位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的“将军”，回眸扫了扫在大帐门口焦急张望的众人，问： “他是怎么伤的？” 这帮兵的表达能力属实堪忧，你一句我一句，硬生生把楚槐安说得云里雾里，只知道这位是主动替他们殿后，方才身负重伤。 楚槐安取出自带的银针，游蛇般四下翻动，流动的血气一凝，似被某种力量禁锢住了。 她望着那人颇具力量感的躯体上三处贯穿的伤，神色凝重，揉碎了几种药材，包裹在粗布中。 楚槐安张开五指，把微融的药膏均匀地涂抹在手指上，一点一点触摸着面前这具血痕遍布的躯体。 昏睡的男子因沙痛紧锁眉头，却始终没有出声，身体随着那双细腻的手而不断绷紧。 “姑娘…楚先生，将军好了吗？” “闭嘴，少打扰我。” 一旁的军士闻言纷纷噤声，甚至张望的目光也收敛了几分，顺带拉上了大帐的帘子，给予她足够的治疗空间。 楚槐安低头看着这具本该生机勃勃的躯体，手指搞怪地挑动着某些部位，只弄得面前这人面红耳赤，方才放手，转而调侃道： “嗯…看着蛮会的，要不…咱俩玩玩？” 她见面前的人不作声，伸手勾起了他的下巴，戏谑道：“小将军，你在医生面前装昏？好啊…看你能忍多…” 见楚槐安的手愈加放肆，身下的小将军无法忍耐，伸手抓住了她清瘦的手腕，打断了他的话，说： “姑娘请自重。” 楚槐安饶有兴味地看着面前俊俏的少年，手指落下轻轻勾挠着他的掌心，调笑道： “刚刚那几下，蛮舒服的吧？要不然怎么装昏那么长时间？” 小将军闻言脸色一红，随即扭过头去，辩解道： “我那是…怕姑娘顾忌名节，不敢放手医治。” “名节？” 楚槐安冷哼一声，甩开面前这人的手， “那玩意不就是给我们的枷锁吗？你以为我在乎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小将军印象中医师都该是谦逊有礼、举止大方的，却没成想遇到了她这种异类，又是趁着治疗功夫调戏自己，又是动不动发脾气。 但毕竟这位对自己有救命之恩，他一时也不敢怠慢，只不疼不痒地说了句： “我失言了，对不起小先生。” 楚槐安目光扫过他棱角分明的下颚，流过他伤痕累累却依旧曲线清晰的腹肌，微舔嘴唇，挑了句： “你现在能动不？” 小将军以为他是在询问自己的伤情，仔细感知了下，惊奇道： “感觉…好了不少，只是那几处锐箭的贯穿伤还有点疼……” 楚槐安不耐烦般挥挥手，一掌拍在他胸膛上，惹得他一阵抽痛，接着说： “我问你那个了吗？我是说你能动不？” 小将军试探着支起身，感到自己手臂传来阵脱力般的酸软，诚实回答： “没有力气…但勉强能动。” “那就行。” 楚槐安站起身，双手解开自己腰间的红带，婉约的红袍一时披散开，像瞬时盛开的玫瑰，鲜艳而诱人。 她伸手抚摸面前这位的面颊，手法暧昧而放肆。 感受到那种温度不断下移，小将军涨红了脸，却因为身体过度失血怎么也躲不开她的手，只能连声规劝，试图阻止面前这位小医女近乎荒诞不经的行为。 但很可惜，没有用。 原本在帐外侯着的众兵士听见里面传来有节奏的声音也慌了，却仍牢记着“小先生”不让入内的嘱托，一时进退维谷。 还是那个一看就饱经人情世故的老卒露出了然的神色，赶紧拉着一众兵蛋子离开了帐边。 “伍长，将军他……” “不用担心了，都能…有楚先生医治，肯定能治好， 咱们站那啊，反而给人家添麻烦。” 一众兵士闻言齐齐点头。 楚先生的医术那是十里八乡的出名，上至久病将死的老者，下到农家畜养的鸡鸭，到她手里，没隔几天就能活蹦乱跳的。 外面欢天喜地，里面昏天黑地。 一晌贪欢，红衣四散。 小将军已经没有任何力气思考事情是怎么发展到现在这一步的。他现在只能感觉到面前女孩的体温与气味。 药草香、血腥气、槐叶味…… 撕裂、纠缠、碰撞…… 这些聚合成一种独特的记忆，一种痛苦与快乐交织的记忆，也是令小将军在之后的日子里无数次想忘掉，却不能忘掉的记忆。 两炷香后。 “呼…” 楚槐安站起身，收拾好衣服，冲着面前一脸生无可恋的小将单眨了下眼睛，微伸懒腰，评价道， “干得不错嘛…” 小将军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克制腰间的酸软，支起身问：“姑娘…至少让我知道你的名字。” 她系好腰带，侧头看着面前少年俊美得过分的脸庞，似乎心情不错，语气不再那么恶劣，说： “问别人名字的时候，不应该先介绍下自己吗？” 小将军看着她澄澈的黑色眼眸，仿佛要确认什么事般，语气确凿道： “我叫周兰陵。” “楚槐安。” 她顺手拢好发髻，插上那根银色雕花发簪，走到这位将军面前，又勾了勾他的下巴， “别忘了。” 一月后。 “哎，伍长，你说楚先生那么个娇弱的姑娘，怎么来当咱的军医了？” 老卒点了点不远处的中军大帐，老气横秋道：“嘿，这你就不懂了吧！她那是因为咱们将军……” “咱们将军？她怎么和……” “你俩聊什么呢？” 听见这个声音，谈着八卦的两兵背脊一凉，还是老卒见多识广，连忙走到不知何时过来的周兰陵面前，恭敬道： “俺们在这感谢楚先生呢？真是人美心善…跟咱这些粗人天天奔来走去的，老家菩萨咋说了…‘大慈悲’！” 周兰陵轻哼一声，哪不知道这些老油条的花花肠子，也没太计较，告诫道： “别背后说人是非。” 见两人嬉皮笑脸地称是退去，他把目光投向中军帐旁的医帐，眼眸中闪着种莫名的神采。 第一番云雨后，楚槐安又来找过他好几次，但都是肢体接触，从没和他聊过自己的事。 平时在帐中因公务谋面，她更是对自己冷若冰霜，就像是对待从未见过的陌生人般。 长久下来，周兰陵自己也分不清他们算是一种什么关系，甚至也不想分清——他隐隐约约有种预感…… 或许自己真正了解她那一天，就是她彻底离开自己的时候。 被心中莫名烦乱的情绪驱使，周兰陵走进了医帐，看清面前的少女正抱着几只刚出生没两天的兔子幼崽，似乎在为它们度针。 了解面前这尊“神”的脾气，他一时也不敢打搅，正打算抽身离开，去训练场里看看新补充进来的一批士兵的成色，却被她突然叫住。 楚槐安温柔地把兔子放下，看着面前因自己唤名而回眸的少年，柳眉微挑，说： “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 第六十二章 槐无所安（一） “槐安姐，你在干什么呢？” 楚槐安摸了摸怀里兔子的头，看着蹦蹦跳跳跑过来的小学徒，淡淡道： “我让你背的药材画册背完了？” 听到这话，那小学童稚嫩的脸上顿时晴转阴，嘟着嘴，委屈巴巴： “槐安姐课业留得太多了…做不完……” 楚槐安没有松口，俯身把怀里的兔子放回干燥的草巢中，丝毫没有哄小孩子的自觉，冷冷道： “你现在多背一条，来日就能多救一条生命。” 那小学徒脸色似懂非懂，但看见面前“小先生”严肃的神情，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转，轻盈吐口： “那槐安姐你这么长时间，救了多少人啊？” 听见面前的孩童把“生命”限制到了“人”，楚槐安神色微冷，语气渐淡，回答： “我救了很多‘生命’，记不清了。” 两人正说着话，小院外传来阵急促的脚步声。官军模样的七八位青年男子包围住了这座小院，当头的一个面容老成，率先出列，看着面前的红衣医女，恳求道： “请姑娘出山救救俺们将军。” 老成士兵说完这话，就拿出了一个陈旧的布袋，伸手打开，露出里面的银两，说： “…这是俺们这群兵蛋子凑的银子。少是少了点，但…但只要姑娘能救下俺将军，俺们可以每月都省出些军费给你！” 楚槐安什么也没说，神色冰冷，抬起红裙就要向门外走去。 那老卒见她的动作，以为她在计较自己带着这么些人无礼闯院，冲到她身前，“扑通”一声跪下，卑微地捧着手里的银子，恳求道： “俺…俺们没文化，嘴笨，姑娘别生俺们气，俺求你…求你救救将军！” 身后的一众士兵见到自己伍长这番行动，竟也受感染般，齐刷刷地跪在了楚槐安面前，恳求她出山救命。 “我说过我不救了吗？” 楚槐安扫了眼面前神色卑微的众人，似乎颇为反感他们这种自降身价的行为，冷冷道， “一个个膝盖都那么软，还想救你们将军？磨蹭什么呢，还不赶快带我去！” 军营中。 楚槐安紧锁着眉头，看着面前这位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的“将军”，回眸扫了扫在大帐门口焦急张望的众人，问： “他是怎么伤的？” 这帮兵的表达能力属实堪忧，你一句我一句，硬生生把楚槐安说得云里雾里，只知道这位是主动替他们殿后，方才身负重伤。 楚槐安取出自带的银针，游蛇般四下翻动，流动的血气一凝，似被某种力量禁锢住了。 她望着那人颇具力量感的躯体上三处贯穿的伤，神色凝重，揉碎了几种药材，包裹在粗布中。 楚槐安张开五指，把微融的药膏均匀地涂抹在手指上，一点一点触摸着面前这具伤痕累累的躯体。 昏睡的男子因沙痛紧锁眉头，却始终没有出声，身体随着那双细腻的手而不断绷紧。 “姑娘…楚先生，将军好了吗？” “闭嘴，少打扰我。” 一旁的军士闻言纷纷噤声，甚至张望的目光也收敛了几分，顺带拉上了大帐的帘子，给予她足够的治疗空间。 （楚槐安逆吃小将军） 还是那个一看就饱经人情世故的老卒露出了然的神色，赶紧拉着一众兵蛋子离开了帐边。 “伍长，将军他……” “不用担心了，都能…有楚先生医治，肯定能治好， 咱们站那啊，反而给人家添麻烦。” 一众兵士闻言齐齐点头。 楚先生的医术那是十里八乡的出名，上至久病将死的老者，下到农家畜养的鸡鸭，到她手里，每隔几天就能活蹦乱跳的。 外面欢天喜地，里面昏天黑地。 一晌贪欢，红衣四散。 （小将军事后感想） 两炷香后。 “呼…” 楚槐安站起身，收拾好衣服，冲着面前一脸生无可恋的小将单眨了下眼睛，微伸懒腰，评价道， “干得不错嘛…” 小将军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克制身体的酸软，支起身问：“姑娘…至少让我知道你的名字。” 她系好腰带，侧头看着面前少年俊美得过分的脸庞，似乎心情不错，语气不再那么恶劣，说： “问别人名字的时候，不应该先介绍下自己吗？” 小将军看着她澄澈的黑色眼眸，仿佛要确认什么事般，语气确凿道： “我叫周兰陵。” “楚槐安。” 她顺手拢好发髻，插上那根银色雕花发簪，走到这位将军面前，又勾了勾他的下巴， “别忘了。” 一月后。 “哎，伍长，你说楚先生那么个娇弱的姑娘，怎么来当咱的军医了？” 老卒点了点不远处的中军大帐，老气横秋道：“嘿，这你就不懂了吧！她那是因为咱们将军……” “咱们将军？她怎么和……” “你俩聊什么呢？” 听见这个声音，谈着八卦的两兵背脊一凉，还是老卒见多识广，连忙走到不知何时过来的周兰陵面前，恭敬道： “俺们在这感谢楚先生呢？真是人美心善…跟咱这些粗人天天奔来走去的，老家菩萨咋说了…‘大慈悲’！” 周兰陵轻哼一声，哪不知道这些老油条的花花肠子，也没太计较，告诫道： “别背后说人是非。” 见两人嬉皮笑脸地称是褪去，他把目光投向中军帐旁的医帐，眼眸中闪着中莫名的神采。 第一番云雨后，楚槐安又来找过他好几次，但都是肢体接触，从没和他聊过自己的事。 平时在帐中因公务谋面，她更是对自己冷若冰霜，就像是对待从未见过的陌生人般。 长久下来，周兰陵自己也分不清他们算是一种什么关系，甚至也不想分清——他隐隐约约有种预感…… 或许自己真正了解她那一天，就是她彻底离开自己的时候。 被心中莫名烦乱的情绪驱使，周兰陵走进了医帐，看清面前的少女正抱着几只刚出生没两天的兔子幼崽，似乎在为它们度针。 了解面前这尊“神”的脾气，他一时也不敢打搅，正打算抽身离开，去训练场里看看新补充进来的一批士兵的成色，却被她突然叫住。 楚槐安温柔地把兔子放下，看着面前因自己唤名而回眸的少年，柳眉微挑，说： “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 第六十三章 妖神记（十四） 舟车劳顿一夜，两人从尚有人烟的郊外来到了一派原始景象的丛林。 远处是一座不算宏伟的山峦，隐约可见其中的老旧的亭台遗迹，有种岁月锈蚀的味道，如同一位面容沧桑的守望者。 此时正值初春，天气虽然已经回暖了些许，但还没有达到温度适宜的程度。 身着薄纱衣裙的江九未身体微颤，伸手哈了哈气，看着身边面色如常的周兰陵，问： “这就是‘妖神’的居所？” “嗯…” 周兰陵目光在那几座年久失修的亭台上停了一会儿，随即伸手指了指身边的野马， “如果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们可以原路返回。” 江九未没有回答，看准面前的行人路，直接迈步走向了那座山峦。他看着这位女孩的背影，低头轻笑一声，也跟了上去。 步入密林，空气逐渐湿冷，江九未皮肤如冰，裙摆上更是沾了不少几欲化霜的水珠。 周兰陵注意到面前女孩被冻得打颤，顿了顿声，说：“你没带衣物，里面会更冷，要不然还是算了吧。” 几番下来，江九未感觉到面前这位将军似乎对妖神有种异样的情感。此时见到他近乡情怯的表现，有些无语，说： “你这么想回去，不会是不敢吧？” 周兰陵被这么一激，倒也没如往常一样愤愤回怼，竟直接点点头，坦荡道： “我确实不敢见她。 如果我这么说了，你会和我一起离开吗？” 江九未意外于面前这位的坦诚，回过身，直视着他面具下游移的双眼，说： “我必须要去。” 【玩家江九未/触发主线任务：“妖神”的羁绊】 【内容：世人总把自己不理解的事物称作“神明”，但或许并非每一个神明都有着足够强大的内心去承载信徒的欲望。面对即将脱轨的列车，你会毅然停下，还是放任自流呢？】 【目标：找到“妖神”】 对于自己触发主线任务，江九未有惊喜，但并不意外。 这个世界只存在两方可以接触的势力，如果自己在天子周明炽那里一无所获，所谓的“主线”一定在同样代表最高地位的“妖神”这边。 周兰陵低下头，鬼面下的双目微闪，自嘲般笑了笑，说：“有的时候，你比我勇敢。” 江九未凑到他身前，伸手敲了敲他胸前的甲胄，平淡道：“不是有的时候，是一直以来。” 登山是枯燥而乏味的征程。江九未却没有丝毫的抱怨与停息，只是沉默着往前走。 山色渐深，眼前的景象也更为生动。偶尔会有几只松鼠或无害的小蛇短暂逗留，看着行路上这两个奇怪的人类。 “她知道我们来了。” 周兰陵苦笑一声，指了指脚下队列整齐的蚂蚁，摇头说， “这下你想走我们也走不了了。” “妖神”有操控小动物的权利？ 江九未对这个手眼通天里的妖神更加感兴趣了，正想向周兰陵询问更多信息，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刺响。 她猝不及防之下，当即被震得四肢脱力，半跪在地上，一时说不出话来。 “周兰陵，你总算敢来见我了，怎么…向我炫耀新欢？” 【当前直播观看人数：106.4w+（热门榜同期第一）】 “我去我连个鬼影都没看着。” “那个妖神在哪啊？” “她生气打周兰陵啊，为什么要伤害九妹？” “那些小动物好奇怪……” “确实，感觉都很…有灵性？” 周兰陵面露复杂，长叹了口气，若有所指道： “我以为这么长时间了，我们都可以释怀了。” “释怀？” 那个声音清冷，言辞吐纳之间透着锋锐，初听便不惹人亲近， “我可以释怀，那被你们屠杀的那些生命呢？它们还有释怀的机会吗？” 江九未强忍着身体传来的刺痛微直起身，抬眼观望。这时候四周的树木忽然有规律地晃动起来，奇异地落下了不少绿叶。 那些叶子似乎被什么力量驱动，逐渐飞舞盘旋中逐渐凝结成一个人形。 江九未神色一愣，面前的人穿着一身炽烈的红衣，束腰的布带花纹婉约却松弛，起不到什么凸显身材的作用，却平添了一种洒脱肆意的气质。 她看了看面前粉色瞳孔的女孩，目光一柔，轻声问： “你是…兔子？” 虽然已经从白之问口里听过一次这种猜测，江九未还是有些无语，却不敢怠慢，如实回应道： “我不是妖。” 那女人轻哼一声，不置可否地挥挥手，转而面向带着鬼面的周兰陵，语气戏谑： “还带着这个？能吓到谁啊…连你们的皇帝都不要你了，还想着当你的诸侯王？” 在她面前，周兰陵全没有了刚复活时的意气风发，眉宇低沉，沙哑道： “楚槐安，我希望和你能好好说说话。” “不可能了。” 那女人轻蔑般撇过头，似乎再也不想看见面前这人般，冷冷道， “从你们决定杀死那帮妖起，从你抓住我不让我去法场起，我们之间就只是仇，没有一丝一毫的情。” 周兰陵似乎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的脾气，对着面前的楚槐安，扬声道： “可是那些都不是人啊！那种情况你去了会死的！” 楚槐安闻言，脸色更为阴沉，气极反笑，低喃着： “不是人？不是人…不是人就可以随便被人杀戮打骂吗？不是人就可以被人当作货物买卖吗？ 你们这些人，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所谓权贵又有几个真有良心？！” 周兰陵深吸一口气，主动走上前去，不由分说抓住她的手腕，恳求道： “你和我走，回京城把事情说清楚，现在的皇帝是个难得的仁义之君，她会帮助你完成理想的。” 楚槐安听见这话，声音平和下来，却带着某种决绝与冷厉： “你又要骗我吗？像那天一样…” 她顿了顿声，竟笑出了声，挥臂甩开他的手，一脚把鬼面将军踢出好远，说： “周兰陵我告诉你，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 他听见这话，平日里高昂的头颅无力垂下，牙齿打颤： “我真的只是想保护你…” 【目标更新：击杀妖神/说服妖神放弃“灾降”】 不知为何，面前这位女人见到自己是粉色瞳孔，恶意似乎一下子少了许多，也早早地扯下了对自己的威压。 江九未看过面前两位的话语交锋，目光微凝，大概清楚了以周兰陵的身份，说服“妖神”是不可能了。 “击杀”吗？ 她低下头回想了下刚刚那种几乎要把自己灵魂震碎的声音，彻底放弃了战斗的想法。 【当前直播观看人数：110.2w+（热门榜同期第一）】 “感觉…这个‘妖神’没有传闻中的可怕。” “她也只是凡人吧。” “这个姐姐虽然挺美，但看上去好凶啊，不喜欢…” “那她为什么成为妖的神明呢？大叛徒吧。” “不知道，大概又是个跌宕的故事吧。” 江九未眼睛面前两人形势急转直下，也不敢犹豫，径直走上前去，伸手吸引过两人的目光，轻声道： “这位姐姐，周将军…其实已经死了。” 楚槐安看到走过来的粉瞳少女，心中微暖，听到她的话，却也不像常人般否认，而是疑惑道： “死了？那我面前这位是……” “嗯…我通过一些手段，把他给复活了。” 江九未转身拍了拍他身上的甲胄，给这位钻牛角尖的将军使了个眼色，道， “所以…前世的种种，就埋葬在前世，你们不要再争斗了，好不好？” “妖神”抬起藏锋的眸子，神色复杂地看了看面前这位始终不肯摘下面具的将军，声音依旧清冷，却不显怒意： “我无法原谅，你们走吧，不要阻止我。” 如果就这样离开，主线任务必定失败。 江九未不清楚主线任务如果失败会带来什么可怕的后果，也不想体验一次，但似乎也眼下的情况，也没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 心下回转，江九未坦然出声： “我想留下。” 听到这话，方才对峙的两人皆是一愣，周兰陵更是直接道： “小娃娃，你胡闹什么？” 江九未转向一身红衣的妖神，抬起清水般的眸子直视她的眼睛，仿佛天真烂漫道： “我相信这位姐姐不会害我。” 楚槐安低下头，看清她精致的面容，俯身戳了戳她水润的脸颊，却怎么也凶不起来，清淡道： “想到我身边监视我？” 眼看面前这位并没有对自己有太深的敌意，江九未心头微定，再度发力，说： “我并不想参与妖和人的争斗，我只是觉得姐姐不像穷凶极恶之辈，想在这山里清净一段。 如果打扰，就算了。” 楚槐安目光鲜有波动，江九未很难看出面前这位红衣妖神是否有被自己说动，只能保持着那种清澈见底的神情，静静等待着她的回复。 周兰陵见状连忙上前，抓住她的衣袖，低声道： “你跟她在一起很危险！” 江九未转过头，眉宇间清纯如初，说： “我不怕危险，我怕做不到。” 第六十四章 妖神记（十五） 山洞中。 【目标更新：留在妖神身边】 【最终目标：击杀妖神/说服妖神放弃“灾降”】 楚槐安坐在一旁用石头雕刻的床上，颇为好奇地看着面前神色如常的少女，说： “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不害怕我？” 江九未也不用她邀请，大大方方地坐到了她身边，反问道： “我害怕你什么？” 楚槐安目光隐约，突然抓住她的衣袖，回手一拉就把面前这位青衣少女拉到自己怀里，俯到江九未耳边，低语道： “他们都叫我‘妖神’…你不怕我杀了你？” 感受到耳边传来的温热气息，江九未抓住她的手，主动放在自己的脖颈上，直视着她深邃的眼瞳，说： “你会吗？” 江九未感受到脖颈上的手力度逐渐加大，面色如常，依旧保持着那种微笑盯着面前的妖神。 窒息的感觉传来，她的脸颊浮上了一层病态的潮红，却仍不求饶，似全不在乎自己的生死。 【当前直播观看人数：108.7w+（热门榜同期第一）】 “她疯了吗？！这不属于把刀递给对方吗？” “这也太痛苦了吧！” “女鹅说句话呀，刚刚还好好的呢…” “九妹快服软啊，说句好听的就能活了！” “不理解，这时候了为什么要刚…” 楚槐安感觉到面前女孩把住自己手的力气逐渐减弱，目光微凝，在不捏碎她骨骼的情况下继续施加力度。 江九未感觉到自己身体中的力气逐渐消失，不但不恐惧，甚至还对着面前神色复杂的妖神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 楚槐安见状，低骂了句“疯子”，身体一松，想要抽回手。 【玩家江九未/判定禁锢，提高优先级，判定成功！】 妖神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被锁在少女脖颈上的手，脸色罕见地显出焦急，脱口骂道：“你疯了？！” 江九未用尽全身的力气唇齿张合，没有发出声音，楚槐安却看懂了她的意思，她在说： 杀了我。 妖神怒上眉梢，回身一脚踢开了江九未，她的钳制瞬时消失。 她看着倒在地板上捂住腹部急促喘息的少女，目光流淌过她白皙脖颈上被自己掐出的红印，质问： “你在干什么？” “哈…呼…我在…和姐姐打赌啊。” 楚槐安面色复杂地看着面前这位美得不似凡人的少女，不解道：“赌？赌什么？” 江九未气力还未恢复，勉强勾了勾嘴角，说： “用我的命，赌姐姐是个好人。” 妖神眼眉微皱，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的少女，冷脸说： “我不杀你只是因为你还没有惹到我。” “嗯…” 江九未勉强喘均气，抬起头宛然一笑，说， “我信，要不然姐姐还能是因为什么…因为喜欢我吗？” 楚槐安看着面前这位令人琢磨不透的女孩，深吸一口气，冰冷道： “我不会喜欢任何人，特别是你这种心怀鬼胎的。” 江九未笑意盈盈。 “我信。” 经过她颇为激进的试探后，楚槐安倒不像初见那样对自己三番五次的试探了，但也大多时候在干自己的事，视江九未为无物。 几日下来，倒也没出什么矛盾，只是睡觉时，总会有些尴尬。 楚槐安刨开山体内嵌石屋时哪能想到许多年后会有个不知死活的小姑娘和自己同住，只造了一张石床。 第一天晚上，楚槐安正要把那小姑娘赶去地板上睡，杀杀她的锐气，一进屋却发现她早已自觉地躺在了床边冰冷的地板上。 粉眸少女蜷缩成小小一团，像是未开放的花苞，又像急需他人照顾的白兔，惹人怜惜。 妖神目光扫过她毫无防备的睡颜，听着她均匀的呼吸，眼底没来由一暖，却又强迫自己别过头去，不看那人。 江九未似乎是被她的脚步声吵醒，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看清面前的人，甜甜道： “姐姐来了？上床睡觉吧…” 原本杀气腾腾的楚槐安闻言一怔，语气平淡道： “你…就躺这？” “对啊…” 江九未指了指旁边覆盖干草的石床，轻柔道， “那是姐姐的地方，我还是懂事的。” 楚槐安闻言差点没被气笑，强行留在自己家就算了，还拿命威胁自己，这要算懂事，她后半生把乖巧俩字倒着写。 她似漫不经心地扫了眼自己的床，指了指最远的那个角落，冷冷道： “你要敢感冒了我就杀了你，赶快去那睡。” 说完，妖神走到旁边，折了折干草，人为地在床上做了段隔断，严厉道： “你就在这条线右面，你要敢过来……” 江九未打断了面前这位的话，无奈扶了扶额头，接声说： “…你就杀了我，知道了。” 楚槐安被噎得难受，索性直接躺在床上，背过身去，不再看所在角落里睡觉的江九未。 【当前直播观看人数：94.1w+（热门榜同期第一）】 “哈哈哈九妹真是磨人的小妖精…” “我赌三只兮兮，没有人能挺过九妹三声‘姐姐’。” “这么一看，这个妖神也不太坏嘛…” “无论怎么说，她背叛了人类，不能原谅。” 在外面看这座山屋颇小，但里面却别有洞天，大大小小十几个不同的屋子，栽培着不同的植株。 除了日常的浇水施肥，楚槐安剩下的时间都会去位于正中的房间里。江九未偶然瞥见过一眼，似乎是在刻画什么法阵。 她觉得，如果想多了解关于面前这位信息，那个房间自己必须去一趟。 奈何虽然她最近对自己看管松弛了许多，却仍旧不允许她随便走动。很多机会都被她无奈放弃。 第七日。 “我要出去一趟。” 楚槐安抬眼看了下面前的少女，目光微冷，告诫道， “不要随便动我东西，不然我真的会杀了你。” 江九未目露纠结，凑到她身边，撒娇般道： “姐姐早点回来…” 妖神闻言一愣，狐疑道： “你希望我早点回来？呵，我回来了你随时有生命危险，我走了，你还能在这找找对付我的办法，你…唔…” 她话没说完，唇前就贴来了一根手指。 楚槐安抬眼看见凑到她面前的少女那双清澈的粉色眼瞳，一时愣怔，却听见面前的人温吞道： “我会想你的，姐姐。” 饱经世故的妖神闻言，面颊微红，伸手推开面前的人，利落起身，毫不留恋般走出了石洞。 江九未在房间里等待了一段时间，发现那妖神并没有杀个回马枪的意思，面色微冷，缓步走出房间。 她看着不远处的中心房间，心思一转，要想了解她，自己必须去一次那里，看看她一直在研究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走进中心房，眼前的景象令她微微一愣。 江九未本以为这里面是那种诡谲阴暗的法阵，没想到却是一方温馨的天地。 房间角落里放着几只小兔子，见到她也不害怕，蹦蹦跳跳过来，似乎要冲到她怀里。 她目光一暖，却仍没忘记自己来这里的目的，看了眼墙上的诡秘符号，快步走去，抓紧一切时间收集有用的讯息。 不远处。 刚刚收集好新鲜种子，楚槐安心情不错。 她看见面前树上长了一种甜味果子，犹豫了下，做贼心虚般四下看了看，匆忙摘下了好几颗，嘴里还低喃着： “就一次……” 正当楚槐安打算回到住所时，她发现自己留在中心房间的预警法阵被触动了。 她原本晴朗的神色急转直下，目光微缩，冷哼一声，低沉道： “果然，还是假的吗…” 楚槐安扫过自己篮子中的那几颗甜果，自嘲般笑笑，伸手抓起，毫不留情地摔在地面上。 回想这几日，自己还是对那个江九未太过纵容了，竟然能让她做到这种地步。 要不是自己卖了个破绽试探，恐怕现在还被她那一声声“姐姐”蒙在鼓里呢… 她摘下腰间的佩剑，目光渐冷，没有什么比自己的理想更重要，既然她存有疑心，此时除去也未必不是件好事。 心念一定，她拔剑出鞘，脚步如风，顷刻之间到达了山洞门口，面露阴狠，直入中心房间。 看清面前的情景，楚槐安却愣住了。 自己养的一群小兔子围着中间的少女转圈，其中一只还被她抱着。 少女看着这些小动物，精美小脸上的笑容清澈而纯真。她用细腻的手安抚般抚摸着这些小生命，像是临凡的天使，在用自己的善意温暖人间。 “天使”不经意般抬起头，看见呆立在门口的楚槐安，脸色一喜，却又似看到了她手中的剑，苦涩地笑笑。 她主动走到楚槐安身前，伸手轻轻抚过妖神的手臂，眉宇间存留淡淡的忧伤，道： “姐姐终于决定要杀我了吗？” 楚槐安竟有些不敢直视面前这位娇弱女孩的眼睛，把剑往后拿了拿，一时语无伦次： “我…” 江九未低垂眼眸，盯着面前人手里的剑，平淡道： “没想到是剑呢…会很疼吧。” 楚槐安面露纠结，不知如何解释，却又看见那群小兔子见她回来的雀跃动作，目光微暖。 江九未拢起青色衣裙，俯下身，逐个抚摸了它们的头，温柔道： “姐姐之后可能要走很久很久…你们要照顾好自己。” 第六十五章 妖神记（十六） 说完这话，她轻轻挽住楚槐安的手，平淡道： “我们走吧？” 楚槐安肉眼可见一愣，随即道：“走？去哪…” 江九未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目光温柔而缱绻，轻声道： “姐姐要杀我，不要在它们面前可以吗？ 它们还是小孩子，我不希望让它们接触这样的事……” 妖神闻言低垂眼眸，任由自己青衣女孩拉住自己的手，把自己拉回两人居住的房间。 江九未面色如常，轻轻躺在地板上，依旧缩成一团，闭上眼睛，温和道： “就在这里，姐姐动手吧。” 楚槐安手指紧握剑柄，垂下眉目，盯着地上的女孩，清淡道：“你能告诉我你来这里的目的吗？” 听到这话，江九未翻过身来，睁开粉色眼睛直视着面前的女人，真诚说： “我说的是真的，我既不是妖，也不算是人。 我更像是来到这个世界的一名旅客，并不在乎你们之间的争斗。” 妖神走到她跟前，抬高手里的剑，指着面前的女孩，强压颤声道： “为了我的理想，我不会冒这个风险…” 江九未笑意盈盈。 “我信。” 【当前直播观看人数：104.4w+（热门榜同期第一）】 “咋回事？我嗑的CP反目了？！” “这么多天她俩好甜的……” “什么理想啊！九妹对她那么好，她是没有心吗？” “果然叛徒一辈子都是叛徒。” “九妹反抗啊，用‘玫瑰之冢’啊！” 楚槐安面容平静，那双锋锐的眸子却闪着微光，似在与自己心里的某种念头进行着殊死搏斗。 过了好一会儿，这位妖神似乎下定了决心，把手里的剑狠然刺下。 “砰！” 耳畔的地板被击碎，江九未侧过头，看见近在咫尺的剑刃插在地板上，微微一笑，轻声道： “所以…姐姐为什么不杀我？” 楚槐安没有回答，深吸一口气，低垂眼眸看着自己的手，眼底流淌着莫名的光，转过身。 “我有我的理由。” 【目标更新：阻止妖神“灾降”】 【最终目标：击杀妖神/说服妖神终止“灾降”】 江九未从始至终都没考虑过“击杀妖神”这条路线。 所以眼前的要务就是利用已知的信息想办法搞清楚她将要进行的“灾降”内容，并试图解开她的心结。 江九未很清楚，自己这几日的表现已经成功触动了这位妖神的内心，也获得了她近乎失去底线的容忍。 但她更明白，楚槐安对自己并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信任。 她只是舍不得杀自己。 是时候再进一步了。 江九未站起身，走到她身后，似毫不在意妖神身上沾染的山林霜气，轻轻抱住了面前的人，温和道： “姐姐…你从没和我说过你的事。” 楚槐安感受到服装那侧渗透过来的温热，身躯微颤，没有像往常一般制止她过分亲昵的行为，低低道： “我说了，你就会背叛我，我就会杀死你。” 江九未闻言瞬时松开环抱的手臂，跑到妖神面前，直视着妖神的眸子，道： “为什么？什么事都一定要用杀戮解决吗？” 见她提起“杀戮”二字，楚槐安眼眉肉眼可见一跳，怒气上涌，破口道： “那帮人杀的生命还少吗？这世界早就已经‘病入膏肓’了！ 要想警醒他们，只能用血！无边无际的血！” 妖神一边说着一边用一种惊人的力道抓着江九未的肩膀，似乎要在她身上倾泻一直以来的痛苦与愤怒。 说完这话，楚槐安也看清了江九未异常苍白的脸色，神情微怔，连忙松开手，低喃着： “我…我吓到你了？” 江九未摇摇头，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妖神，说：“姐姐，我其实一直都没有问…我可以信任你吗？” 她顿了顿，看着面前的女人游移的眼神，接着说：“信你不会滥杀无辜，信你只是想改变这个世界的晦暗，信你会正确使用自己的力量… 我可以…相信你吗？” 【玩家江九未/触发“楚槐安”个人隐藏主线路径！】 【目前结局倾向：“将死的温柔”（BE）】 【当前好感度：76（难以割舍）】 竟然能触发“个人路径”吗？ 江九未是想过面前的人可能对自己有一定感情，却没想到这短短的七日间，自己已经成为了她“不可或缺”的人。 可面前这位“姐姐”明明这几天一直对她横眉冷对，甚至三番五次地想要杀了自己…… 江九未的目光流淌过妖神锋锐的眼眸，看见她依旧冷厉如初的神色，心中一转，或许是她根本不懂怎么表达“爱”吧。 【当前直播观看人数：106.9w+（热门榜同期第二）】 “这…她也太极端了吧？！” “不知道她经历过什么，才能养出这种性子…” “明明就是在乎，干嘛搞得要死要活的…” “女鹅别管她了，回周明炽身边多好。” “只有我感觉…她和九妹好像吗？” 楚槐安面容清冷，看着她的眸子温度渐淡，所答非所问： “为了我的理想，我必须要杀很多拦路的人。 他们之中，谁无辜，谁有罪，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江九未抬起头，原本清润的神情一冷，直言道： “那如果是我要拦你呢？” 楚槐安闻言神情微冷，指了指不远处插在地上的剑，平淡道：“你拦不住我。” “是啊…” 江九未闻言低下头，随即轻轻一笑，伸出白皙的手掌轻轻抓住了自己的脖颈， “…那现在呢？” 楚槐安瞳孔骤缩，清瘦的手指攥紧，冷厉道： “江九未！你只会这一招吗？！” 江九未摇摇头，目光投向地上寒光毕露的剑刃，轻声说： “我也不想这样，可谁让就这招管用呢？ 姐姐，那你的选择呢？” 楚槐安绷不住了，却碍于她放在脖子上的手不敢上前，神情锋锐，愤声道： “你非要和我作对是吗？” “你在犹豫什么呢？” 江九未把另一只手也搭在脖子上，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女人， “要是你的理想对你那么重要，你为什么要对我手软？要是你对我的感情足够纯粹，你为什么不留下来陪我？ 说到底，你只是一个分不清自己人性和兽性的‘妖神’罢了…” 听到这番话，楚槐安面色一僵，深深吸了口气，伸手唤来了一旁的剑，握剑的手青筋暴起，却仍旧迟疑，不敢下手。 江九未感觉自己的施压已经到达了限度，能表现的空间也消融殆尽，剩下的只能赌了…… 赌那高达76的好感度确如其实。 她轻抬眸子，粉色瞳孔里闪着微光，单手指了指山洞门外，冷冷道： “如果你决定了要杀那些人，我就死在你的洞里。” 楚槐安勉强勾了勾嘴角，眼眸中重新点燃野性的火种，左手清抬，说：“你真的拦不住我。” 江九未微微一愣，随即感觉到五脏六腑传来一阵剧痛，伸到脖子上的手无力垂下，跪倒在一旁。 妖神面色复杂，罕见地低垂眼眸，轻声道： “你不该逼我的。不过你别害怕，这就是一种麻醉的蛇毒，等一切都结束了，我会帮你解掉的。” 看着一旁目露死寂的江九未，楚槐安面色微僵，正要丢下她去完成自己的事业，心头却闪过她粉色的眼瞳。 保不准这小丫头有什么办法，不用动手就能杀掉自己。 她转过身，俯到江九未面前，低语道： “小姑娘，你不要求死，我带你一起去，好不好？” 楚槐安看见躺倒在地的青衣女孩唯一能动眼眸一低，以为她答应了自己，面色一喜，当即背起了她，向外走去。 【当前直播观看人数：108.9w+（热门榜同期第二）】 “完蛋…九妹的任务是不是要失败了…” “我现在有点害怕，这个妖神不会把九妹囚禁起来吧，她还能回来吗……” “她究竟要干什么啊？” “女帝姐姐要给力啊，千万要救下九妹。” 京城。 周明炽忙完一天的公务，习惯性登上阁楼，眺望宫门外，似乎在等待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她突然心里一紧，连忙唤来无量大师，焦急问：“大师，江…江姑娘，她没出什么事吧？” 一旁的无量闪出身形，目光沉重，望向京城外的天空，行了个佛礼，道： “没有性命之忧，却有囚徒之困。” 周明炽闻言脱下龙袍，露出身下的银甲，甩身就要带兵出城。无量大师身形一虚，闪现到女帝跟前，恭敬俯下身，说： “陛下，你不要忘了，你…” “我确实是天子。” 周明炽打断了他的话，回眸看了眼前方的景色，眼里闪着霞光，坚定道， “我只带我父亲留给我的三千‘绣衣’。我要去救她。” 见她脚步不停，无量再度拦在她面前，慈祥的面容转为严厉，沉声道： “陛下出了皇宫，天下的气运也就不在你身上了，老衲也便不会再保护陛下。” 周明炽指了指下方的宫殿，直视着面前这位从小看护自己的佛门大师，说： “有些事情，无关生死。 如果不救她，我将终身憎恨…此刻的自己。” 第六十六章 妖神记（十七） 京城外战场。 周明炽手上握着天子剑，目光清冷，看着面前形态各异的妖，皱了皱眉，对妖群正中的人说： “你…就是妖神？” 楚槐安看着骑在马上的年轻天子，冷哼一声，回答： “你们这朝廷没有人了吗，还让天子御驾亲征？” 女帝低下头，看着眼前这位红衣女人，目光轻蔑道：“我可不像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你绑江姑娘是为了要挟我吧？” 楚槐安失笑，眼眸里深藏的狠厉溢出，指着天子的脸，冰冷道： “她跟你有什么关系，我会用她来威胁你？ 再说，我要对付你们这些人，还用不着那种手段。” 周明炽抬起手中的剑，锋芒毕露，寸步不让，英武道： “不用‘那种手段’？那你倒是放了江姑娘啊！” 妖神听到这句话，冷冽的面容肉眼可见一僵，沉声道：“我干什么，需要向你解释吗？” 这句话说完，脾气都算不上温柔的两人理所当然地谈崩了。 周明炽目光微沉，天子剑后扬到身侧，低沉道： “绣衣全军。” “在！” 楚槐安伸出手，眉宇间闪烁着妖异的紫光，身后的各色妖物如同受到什么恩赐般，气势瞬时暴涨。 她望着女帝身后的绣衣兵士，冷淡道： “你真的觉得凭借这些老兵，能阻止我的‘灾降’吗？” 周明炽一挥剑刃，率马先行，身后的军士拔剑冲出，伴随着沙场的烟尘，传来一句坚定的话： “我为天子，当死于万万人前。” 绣衣全军严整，瞬时击入妖群。没有大规模作战经验的众妖霎时间被逼退，却又凭借着各种诡谲的妖术压住了阵头。 血肉被剑刃划裂，痛呼被兵戈声掩埋。两方势力之间划出了一道由鲜血铸就的分割线。 兵对兵，将对将。 周明炽一刀斩向妖神的头颅，却见她手指闪烁紫光，竟生生握住了本该锋锐无当的天子剑。 女帝再度发力，压身到楚槐安面前，注视着她弥漫紫气的眼瞳，冷冷问： “你到底把江姑娘怎么了？！” “什么时候…” 楚槐安伸出另一只手，重击女帝胸前的甲胄，见她持剑退却，阴狠道， “轮到你问我了？！” 京城外郊。 驿站。 江九未能感知到自己的身体，却怎么也使不上力，只能转而打量四周，寻找脱离困境的对策。 自己被关在了一座驿站中，似乎是站主的主卧，床铺朴素却舒适，装潢平平无奇，空气超乎寻常的干燥。 楚槐安临走时跟她说了很多，甚至威胁自己如果她死了，这位不择手段的“妖神”会屠杀更多的人。 江九未知道，她想留下自己。 这已经只是主线任务是否完成的问题了。 如果那位妖神真的杀入京都，掌握了整个世界的统治权，她甚至可能成为楚槐安的禁脔，再难回到主空间。 心跳微促，江九未目光扫过自己的技能列表，神色微松。 【玩家江九未/发动技能“来自死者”！】 【已延续召唤周兰陵】 幽灵般的黑气从地底涌出，再度凝实成人形。周兰陵看着面前躺在床褥上一动不能动的少女，叹了口气，说： “你说你何必去见她？” 江九未不想回答，也不能回答，只是眼眸转了转，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目的，背自己去京城。 周兰陵注意到她的神情，沉默着俯下身，向她体内渡去内气，帮她疏散身上残余的蛇毒。 过了好一会儿，江九未终于恢复了对自己身体的掌控。她强忍毒后的酸麻，支起身，连忙道： “带我…带我去找她。” “你…还要去京城？” 周兰陵神色踌躇，扫了眼面前几无气力的少女，规劝道， “已经来不及了，她的力量比之前强了太多。就算是我，也不是她的对手。” 江九未目光微凝，不复在妖神面前的乖巧精怪，决绝道： “周兰陵，带我去。” 周兰陵和少女对视了好一会儿，终究是这位鬼面将军泻了气势，一错手横抱起江九未，轻功一运，穿林而去… 踏上郊外的路，气氛却与上次大为不同。 天空阴沉暗淡，却不降雨，而是透着妖异的紫光，似乎要降临什么可怖的妖邪。 路头站着一个人，似乎是奉命前来阻止周兰陵前往京都的。 周兰陵面色一沉，把江九未放到一边，也没有废话，直接飞身上前，横出一拳。 那人一袭镇妖司制服，回转身形，竟然躲开了这气势磅礴的一击，回应道： “看来你们急得很，连话都不说就打架。” 江九未闻言一愣，她认得这个声音，那是自己在京守狱里见到的狱卒白泽。 他对妖物那种态度，怎么可能是妖神的人？ 心中虽然讶异，但眼前的情况不由得她不信。江九未冷哼一声，指着面前的狱卒，回应道： “姐姐应该告诉你，不要伤害我吧。” “神明大人确实对你宠爱有加…” 白泽冷冷笑了声，目光里藏着一种桀骜，回过身， “但她可没说，我不能打折你的腿。 毕竟…只要妖神大人完成了‘灾降’，我们都会拥有近乎永恒的生命。” 他似乎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止住了口，望向一旁的周兰陵，厌恶地皱皱眉，说： “就你这样的东西还敢染指神明大人？！” 鬼面将军何曾手软，听见这话，当即再度欺身而上，抬腿劈下，气势如虹。 白泽侧身一闪，躲开这一击，目露紫光，力道飞涨，一时间竟然和周兰陵打得难舍难分。 【当前直播观看人数：109.6w+（热门榜同期第一）】 “这个白泽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强了……” “当时就觉得他奇怪，口无遮拦的…” “九妹…她还好吗？” “周明炽真能挺到九妹过去吗？” 之前身体一直被麻痹，感知不灵敏。一路颠沛，江九未方才发觉自己被无量寺香火压制的渴血欲似被这紫色天空牵引，竟要再度复苏。 她紧紧攥着手，眼底的猩红若隐若现。两位习武之人身上翻涌的气血在江九未变得愈加芳香可口。 不可以… 江九未狠狠咬了下嘴唇，强忍身体的无力，颤抖站起，低沉道：“给我滚开！” 白泽闻言一愣，随即面露不屑，刚想出言嘲讽面前不知死活的少女，却看见她的面容，面色一僵。 少女粉色的瞳孔里翻涌着红色的浪潮，像是一望无际的玫瑰花海。她身上本来清淡的花味体香也变得如烈酒般浓郁，惹人昏沉。 “我说了…” 江九未嘴唇漫上殷红，抬起头扫了眼白泽的臂膀，一字一顿， “给我滚开！” 【玩家江九未/发动技能“玫瑰之冢”，判定成功！】 白泽的臂膀登时僵硬，皮下涌动着细蛇般的藤蔓，竟被齐肩绞断，掉在地上，长成了一节妖异的“玫瑰木”。 他看着面前的人，眼眸里终于透出恐惧，难以置信道： “啊！这…这不可能啊，你明明一点妖气没有…” 江九未抬起冰彻的眼眸，颤着纤白的腿，一步又一步逼近白泽。白泽惊惧着不断后退，连声道： “你！你别过来！别过来…” 她确定白泽已经没了斗志，也不回头，低低道：“周兰陵，带我走。” 周兰陵目光盯着那节“玫瑰木”，唇齿微张，正要说什么，却被江九未冷声打断： “少废话。” 京城外战场。 楚槐安随手把折断的天子剑丢到一边，凑到倒在地上的周明炽身前，俯身冷冷道：“就你吗？” 女帝目光扫过周围的尸体，看过他们致死不怯的神态和死不瞑目的面容，目光温暖而轻柔。 绣衣三千，有死无生。 周明炽抬起头，沾满血迹的脸上露出一个笑，颤抖着直起身，目光平淡道：“你赢了…” 楚槐安手上弥漫着较之前更为浓郁的紫气，看她的眼神里藏着深切的痛恨，恶劣道： “我会让你体验一遍所有的痛苦，再悲惨的死去。” 女帝目光依旧炽热，看着面前的众妖，沙哑道： “你可以试试。” 空中的紫气已经到达了某种饱和度，开始不断下沉。所有的妖物力量逐渐增长，京守狱各个牢笼被相继击破。 宏伟的京都一时陷入恐怖的混乱中。 妖神往周明炽的身体内输入紫气。腐蚀般的剧痛登时包裹住了这位女帝，直令她浑身颤抖，眼睛难以自控地流下眼泪，呻吟不止。 “姐姐…你在干什么？” 楚槐安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脸色一僵，回过头看见眼眸猩红的少女，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手足无措道： “我…不是……” 周明炽看到身形单薄，似乎随时都要倒下的江九未，被痛苦覆盖的眼眸微闪，指甲刺入掌心流出鲜血，嘶吼道： “江姑娘…啊…快走，别回来…啊！” 江九未看着面前的战场，目光扫过那一具具连身体都被啃咬得残缺不全的“绣衣”尸体，抬起眼眸，嘴角是个异样的甜美微笑，说： “楚槐安，你告诉我，你在干什么啊？” 第六十七章 妖神记（十八） 刚刚得胜，气势如虹的妖神似乎一瞬间乱了分寸，连忙凑到她面前，抓住她的双臂，解释说： “我要清扫这里的反抗力量，便于推行我的理念。我没有随便杀人，我只…你……” 楚槐安看见面前少女的脸颊上流下两行眼泪，愣怔一瞬，下意识地帮她擦去，伸出手才发现那竟不是泪水，而是触感冰冷的血液。 江九未目里猩红的血色蓬勃欲出，声音越发低沉，沙哑道： “他们若拦你的路，杀了便是了。为什么要折磨她？” 面对眼前几似疯癫的少女，楚槐安沉默无话，过了好一会儿，才婉言开口道： “听话好不好？你乖乖回去，等我所有事情解决了，我就把你接过来。” 【玩家江九未/受到当前世界侵蚀，Sp-15！】 江九未的面容愈发精致，皮肤白皙得仿佛没有血色，完美得如同一颗无暇的宝石。 “我不会相信你了…” 江九未摇摇头，指了指面前的满地尸体，轻笑道， “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 【玩家江九未/受到当前世界异化！】 【“来自死者”技能变更为“枯萎的魂灵”！】 【技能：枯萎的魂灵】 【类型：主动技】 【效果：你召唤附近可视为“亡灵”的玩家或角色为你战斗，持续时间视玩家魅力值而定（理论最大值：永久）。 部分合理目标在被召唤时，将获得“灾厄玫瑰”的所有属性，并逐渐损失Hp。流失致死后无法再次召唤。】 【消耗：成比例消耗Sp，无冷却时间。】 【评价：地狱永世空荡，魔鬼长存人间。】 她眼中红芒涌动，倒在地上的“绣衣”们挣扎着站了起来，残破的躯体被玫瑰花藤填补完善，如行尸走肉般怪异可怖。 【当前直播观看人数：84.6w+（热门榜同期第五）】 “为什么九妹次次都要面对这样的事？” “她的眼睛…在流血啊……” “那些人…还是人吗？” “真的太恶心了…这个怎么会是九妹的能力……” “会不会…她真的是个杀人狂。” 江九未抬眼看着妖神。楚槐安顿时感觉到躯体内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在生长，调动起全身的妖气，勉强压制住了那种涌动。 她目光复杂地看着面前形容恐怖的青衣少女，似喊歉疚道：“是我…把你逼成这样的吗？” 【玩家江九未/受到当前世界异化，Sp-23！】 青衣少女操纵着那些尸体守住城门，摇摇头，轻柔道： “是我自己啊，是我把自己逼成这个样子的。 当时的我真傻，明明可以吸收别人的养分。 为什么要一直忍着？” 站在城门旁的“绣衣”尸体逐渐被玫瑰藤取代，散发出梦幻般的清香，弥漫了整个战场。 江九未这些天一直在伪装，试图博取这位面冷心热的妖神的信任，完成自己的主线任务。 可一旦表演过于逼真，戏里戏外，又有谁能分得清呢？ 她现在只能感觉到被欺骗的痛苦，并想让所有人和自己感同身受。 那种猩红的香气像藤蔓般不断蔓延，似要将整个世界拖入血色的地狱。 “江姑娘…” 仍在承受痛苦的周明炽没见过这种样子的江九未，却明显感觉到面前这位青衣少女身上发生了什么重大变化，连忙劝阻， “停下…不要再伤害别人了……” 赤红眼眸的江九未充耳不闻，目光死死盯着眼前的玫瑰枝蔓，像是在欣赏什么崇高的艺术品。 【当前直播观看人数：87.6w+（热门榜同期第五】 “九妹她怎么了……” “好像是被什么东西控制了。” “九妹你清醒一下，那些人已经死了啊！” “我感觉九妹才是所谓的‘灾难’本身……” 周明炽终于消化了身体里的部分妖气，冲到江九未面前，刚要拉住她的手，就被一条延伸过来的玫瑰藤蔓打走。 楚槐安竟也没有阻拦突然起身的周明炽，只是紧紧盯着面前的青衣女孩，似是想起什么事般，眼眶微红。 “你好香…好香…” 江九未嘴里喃喃着，身侧玫瑰花瓣微张，直直刺向面前这位“可口”天子的心脏。 周明炽猝不及防之下，根本躲不开，勉强合上双手试图抵挡这一击，却发现自己并没有被击中。 “小兔子，你疯了？” 白之问不知何时闪现到了战场，一脚踢开藤蔓，看着面前的少女，摇了摇脑袋，转头面向楚槐安， “我说你个什么‘妖神’，你看看你给她弄成什么样子了……” 楚槐安罕见地没有反驳，只是静静低下头，一言不发。 “你也…好吃……” 白之问听见这话，无奈扶了扶额头，扭头道：“吃小僧，你不怕舍利子硌牙啊？” 周明炽看见突然冒出来的小和尚，面色一愣，随即喜悦道：“你是…无量大师说得那位前辈？” “‘前辈’…” 白之问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扫了眼天子，若有所思道， “小僧的俊俏容颜难道随岁月流逝了吗？都能让七老八十的人叫我前辈了。” 众人头一看见说话这么妖的和尚，一时愣住了，但江九未的玫瑰藤却从不停息，再度向白之问刺去。白之问侧身闪过花尖，一脚踩住藤蔓中段，抽她攻击的空隙警示道： “小兔子，你杀了人之后不会后悔吗？” 江九未眼眸毫无波澜，伸出了更多的花藤，就要捕杀这位碍事的和尚，却又被一大堆剑气斩开。 “漂亮姐姐…你怎么了？” 飞身而来的牧辞兮似乎看过城头那些形容可怖的尸体，脸色苍白无比，强忍下呕吐的冲动，对她说， “你不是这么残忍的人啊！” 看见身着小裙子的牧辞兮，江九未的眼眸中泛起了些许波澜，却仍未从嗜血的欲望中脱身，再度驱使触手直击他的额头。 意识深处。 江九未感觉自己的意识在不断闪动，时而清醒，时而昏沉，仿佛置身于海啸中的小舟，稍有不慎便会彻底沉没。 等到她终于抓回了自己的理智，却发现自己周围画面一转，又回到了儿时记忆里的那个封闭的屋子里。 看到这个地方，江九未瞳孔微张，匆忙跑到角落里缩成一团，似乎习惯了什么般双手抱头，身体打颤。 黑暗中，一个声音传来： “江九，你还是这么没出息啊！” 江九未抬起头，看清面前的人。 她有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长相，可脸上的神情却是即刻薄又生动，仿佛是一位演技精湛的戏子，眉宇之间闪着凉薄的光。 那女孩俯下身，看着角落里的江九未，冷声道： “你还真是没用啊…” 江九未隐约间记起面前这位的名字，愣了好一会儿，说：“江未？” “江未”低下头，眼眸里藏着不屑，冷淡道：“还认得出来我，看来…你也不是没长个脑子。” “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我明明不想…” “是我带你来的吗？” “江未”勾起角落里女孩的下巴，手指狠狠发力，直捏得她脸骨发响，方才松手，道， “你不是一直都这样吗？无论遇到什么事，都只会逃避。 小时候被打了逃到这种小房间。 长大了不会交际，逃到人群外。 心姐死了，你创造了我替你逃避痛苦。 到现在…你控制不了自己的力量，还要逃回这里！” 江九未闻言目光暗淡，四肢收紧，似乎在惧怕什么。 “江未”冷哼一声，伸手指着她的鼻子，厉声骂： “你他妈什么也不敢！” 见她迟迟不说话，“江未”上了脾气，当即一手抓住她的领子，另一只手掐住她的脖子，质问： “你告诉我，为了找心姐，你干了什么？ 你明明可以吊着方风燃让他为你付出更多，明明可以捆绑住韩江让他带你过本，明明可以不救那个什么唐婉，明明可以带上牧辞兮让他替你杀妖神。 你呢？你靠着你那自以为是的善良，什么时候能找回心姐！” 说完这话，她回手把江九未甩到墙上，恨铁不成钢地一顿拳打脚踢，嘴里不停： “你告诉我，这种情况，你除了喊疼，除了找你的心姐，你还会干什么？！” 过了好一阵子，她似乎对江九未的逆来顺受感到无趣，声音冰冷下来，说： “把身体给我吧。 你这样的胆小鬼不配再见到心姐。” 京城外战场。 江九未的眼眸深处涌出一股清明，整个人无力地瘫倒在地上，难以置信般看着面前的景象，低喃道： “这是…怎么了？” 众人见四周的玫瑰花藤垂下，以为江九未恢复了正常，面上皆是一喜。 楚槐安更是内疚般直接跑到了江九未面前，紧紧抱住她，颤声问： “你没事…没事了吧？” 江九未甜甜一笑，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妖神，温声说：“姐姐，这是哪里啊？” 楚槐安一愣，以为江九未失去了被自己欺骗的记忆，面色一喜，放松警戒，刚要说话，却感到胸口一阵剧痛。 她垂下头，看到一双手插进了自己的心脏，上面还包裹着玫瑰花藤，不敢相信地抬起头。 猩红眼眸的少女甜美一笑，温柔道： “对不起了姐姐，我需要你死。” 第六十七章 阿久不是阿九（一） “嘿嘿…江未，你个小娘皮在哪呢？给我出来啊…” 听见这个带着酒气的声音，江九未连忙藏到狭窄的储物间夹缝处，身体缩成一团，因恐惧而不住颤抖。 门外男人 的脚步声忽远忽近，带着酒醉独有的拖沓，怒声道： “赶快给我滚出来！你吃我的，穿我的，真以为自己什么代价都不用付出吗？！” 江九未用手捂住了口鼻，不敢发声，满是灰尘的白皙手臂上满是青紫的痕迹，甚至带着几道被鞭子抽打留下的血痂。 痛骂了一会儿，那男人似乎也倦了，倒在家里唯一的床上，没一会儿就打起了呼噜。 江九未松开遮住口鼻的手，急促地喘起了气，脸上浮现一种虚弱的苍白，颤抖起身，微微推开门，确认男人确已熟睡。 她蹑手蹑脚地走到家里沾染泥污的冰箱前，打开一个小口，伸手从里面拿出了一块不知道放了多长时间的面包，小心翼翼地抱在怀中。 再次回到储物间的角落里，她望着窗外皎洁的月光，一口一口细细地咀嚼着来之不易的食物，没有眼泪，只是一种习以为常的死寂。 黑天和白天没有什么区别。 那个男人不允许江九未出门，像是圈养金丝雀般把她锁在家里，只不过笼子用的不是金银细软，而是锈铁棍棒。 就算他不锁门，又能怎样呢？ 江九未也不想出去，毕竟在这片街道，自己这个年龄的孤身女孩会经历所有可能经历的坏事。 她名义上的那个“父亲”偶尔也会有点善意，到街区中买几个快过期的面包或临近腐烂的水果带回来，面前维持这个女孩的生存。 让她能够继续作为发泄他痛苦的存在。 那时候江九未没有想过什么是希望，因为她的光早已熄灭了，只剩下储物间里深沉的黑暗。 有一天那男人没有回来。江九未习惯了他的花天酒地、夜不归宿，倒也没当回事。 可在之后的几天里，那男人仿佛人间蒸发般，在这个世界上销声匿迹。 肢体上的苦痛逐渐消失，江九未的生活终于不再那么窒息了，可她开始恐惧。 家里的食物不够了。 前两天江九未还本分的吃着面包，到后来实在饿得受不了，把那些“父亲”给自己留的好食物给吃了。 做完这一切的她，已经做好了被打得濒死的准备。 可那人似乎永远不会回来了。 自己要离开这里吗？ 离开这里又能去哪呢？ 她坐在地板上，看着面前的门，眼神空洞又迷茫。此时的江九未稚嫩与怯懦并存，却很清楚一点—— 如果自己留在这里，一定会成为一具饿毙的尸骸。 她笨手笨脚地转来一个质地坚硬的纸箱，细致叠好，放到窗户地下，试探着踩了踩。 这里的小偷也知道这座屋子代表着贫穷，都没有前来行窃的打算。 时间长了，“父亲”就拆了窗户外防盗作用的铁栅栏，估计是卖了买酒，继续着他在赌馆的“事业”。 江九未拿了个老旧的布袋，往里面装好剩下的食物，费力地爬到箱子上，勉强够到窗户把手。 窗子打开，门外的寒风扑面而来。 她瑟缩着身形，深吸一口气，先把食物丢了出去，又轻盈一跳，不算平稳地落到了屋子外的沙石地上，微一踉跄。 与寻常地区不同的是，这条街区白天很空荡，晚上却是人满为患。 此时正值中午，晚上游逛的闲人此刻大概都沉浸在醉梦中。 江九未觉得这是好事，因为就她现在的身体条件，随便一个居心叵测的成年人就能把自己掳走，让自己重新回到地狱。 她转过头，望向街角。这里的房屋都刷着灰色的干漆，上面有不少刻画上去的污言秽语，似乎要宣泄对现实生活的苦闷。 江九未把着墙壁，不断前行，不知道去到那里，只知道不能停下。 她害怕死亡。 江九未更小的时候见过无数鲜活的生命消逝在自己面前，他们的眼睛或许曾经闪烁过灵魂的火光，却在死亡时空洞如井。 她不想变成那样。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错过了多少个门牌，她面前的景象依旧是荒芜的街道。 她近乎麻木地潜行着，意识中的寒冷感觉越来越模糊，似乎随时要栽倒到地面上。 江九未咬了一下舌头，利用尖锐的刺痛唤回了一部分神智——她看到远处有火光。 她要过去。 白嫩的脚趾被粗粝布鞋磨破，凌乱的衣裙被寒风撕扯。她心中只有一个信念： 我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这里。 或许是上帝终于眷顾了这片街巷，又或许只是恶魔偶然的慈悲。 她遇到了一伙小孩，他们正围在火堆旁取暖。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江九未再度醒来。 江九未感觉到身下床铺的干燥触感，像是习惯了什么般弹起身，瑟缩到角落里，怯懦着抬眼望向面前的人。 那是一位面容慈祥的老太婆，身上穿着保姆似的围裙，一双手厚实而有力，似乎从事过重度的体力劳动。 老人笑了笑，点点江九未，说：“小姑娘，你是被我的娃子们带来这里的，你家在哪啊…怎么一个人累昏在街上了？” 江九未犹豫了一阵，嗫嚅道：“我没有家。” 老太婆似乎料想到这个答案，目露怜悯，伸手刚想摸摸她的头，却被江九未颤着身躲开了。 老人也没有在意她的过度警戒，转而微笑道： “小丫头，你就留在我这吧。这都是和你一样的娃子…没家…没亲人。” 她语气顿了下，目光温和，继续说： “如果你不介意，你倒是可以把我们当做亲人。” 老太婆带着江九未吃了些东西，换了身更干净厚实些的衣服，便带着她去见了把她带回来的孩子们。 这些小孩子脸上的神情与江九未如出一辙，怯懦而阴翳，似乎都刚从地狱的血盆大口中爬出，身上难免沾染了那种绝望。 江九未目光扫过那一排孩子，见到他们身上或多或少的残疾，心下一惊，忐忑道： “他们的伤…” “是那群混蛋弄得…” 老太婆把目光投向窗外，用一种沧桑而深沉的语气，轻叹道， “这片街区…烂透了。” 跟着老太婆生活，需要自己动手的时候不多。 这位老者有着超乎这个年纪的耐心和细致，可以紧锣密鼓地安排好孩子们一天的行程——当然，包括课程。 老人会教他们语文和数学，用深入浅出的方式帮助这群身世悲惨的孩子们认知这个世界。 他们的住所是一座废弃的教堂，除却用于上课和林妈居住的礼拜庭外，空间还是很大的，却没有什么隔断。 老人和孩子们把四周居民楼里废弃的面部算作床垫，倒也叠出了几十张像模像样的床，勉强能让这些人有个舒适的环境。 这片街区很贫瘠，那老人也没有多么富有。 手头的积蓄花完，万般无奈之下，老者让孩子们去捡一些废弃物，在附近的小工厂卖掉，获得维持生活所需的金钱与物资。 一开始还能勉强维持收支平衡，到后来值钱的废品越来越少，他们也只能扩大搜索范围，却仍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她就是这样被外出搜寻的孩子们救回来的。 这群孩子大多身世相似——不幸投身一个不存在爱的家庭，机缘巧合之下孤身流浪。 但有一个孩子令她额外印象深刻，那孩子坚持着用灰尘盖住脸面，似乎颇为惧怕别人认出他的身份。 江九未偶然瞥见过那男孩的神色，眉宇阴沉，神情狠厉，像是一只还没有长大的小狼崽，似乎背负着什么深切的仇恨。 所有人话都很少，只有在老太婆身前才会有一些欢笑。这位老者没有透露姓名，大家都叫她林妈。 林妈有着极为丰厚的学识，上到天文地理，下到语言历史，几乎无所不通。 江九未当时还没有明确“地位”的概念，却隐约间清楚，像林妈这样的人不应该和她们在一起。 不应该死在这片充斥着阴暗和腐烂气息的街区。 平静的生活就像波澜不惊的水面，稍有落日坠入，便会掀起无边涟漪。 那是个夜晚，江九未习惯性失眠，正坐在离窗子最近的地方看月亮。 皎白的月色像弯折的银勺，看上去就透着丝丝凉意。 江九未蜷曲起腿，转而躺在长椅上，思考着今天的发生的事，却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嘈杂声响，似乎有一队人马赶往教堂的方向。 江九未皱起眉头，从沙发上坐起身，走到窗边往外探看。 这里的建筑并非全封闭的。因此可以清晰的看到那队人马奔驰而过，车辆呼啸，尘土飞扬，显然是一伙武装人员，甚至可能是某种罪犯团伙。 江九未心里莫名涌起不详的预感。 她打开房门走下楼梯，径直朝林妈所住的礼拜庭跑去。 这条路线是江九未常走的，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然而当她站在门前，伸出手握住门把手时，却怔住了。 一向不关门的林妈竟然紧锁着房门。 心中莫名的慌张驱使她使劲拍打铁门，她高喊着：“林妈？你怎么了？” 第六十八章 阿久不是阿九（二） 里面久久没人回答，小江九未慌了神，连忙跑回去，叫起来所有小朋友，试图集众人之力打破铁门，看清里面的情况。 可一群不到半大的孩子有什么办法呢？几个胆子大的男孩七手八脚地推搡了下门边，依旧没有什么好办法。 江九未深吸口气，压下心头的不安，侧头看到礼拜庭旁边的窗户，带着众人走到它面前。 孩子们听她的话抬起之前收废品弄来的铁条，集众人之力狠狠一推，玻璃应声而碎。 等到零碎的玻璃渣落尽，江九未带头就要钻进去，却被那个比自己大一些的灰脸男孩抓住了衣角。 他声音闷闷的，听不真切，说：“你…别去，我…来。” 江九未没有回答，只是推开了他的手，小心翼翼地爬进了房间里。 林妈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神情安详而肃穆。翻进来的江九未见状面色一僵，难以置信地走到床前，抓住她的手，却只感受到了冰冷的温度。 林妈死了。 怎么可能？ 江九未手指打颤，勉强够到林妈放在床头的药品，看见上面的安眠二字，瞳孔陡然一缩，扔开药瓶，喃喃道： “怎么会…” 林妈这样慈祥善良的人，怎么可能主动结束自己的生命。江九未强忍心头的恐惧，发现了林妈枕头下似乎有一个纸角。 她伸手拿出，发现是一个信封。 江九未目光颤动，打开信封，里面似乎是一封邀请函。 这时她还没有认识太多字，很多内容都看不懂，只能隐约感觉出来给林妈寄信的人似乎是在威胁她。 她把这张纸揣进衣兜里，最后握了握林妈不再宽厚柔软的手，转身走出礼拜庭。 孩子们盯着江九未，似乎想要这位平时最有主见的“孩子王”告诉他们发生了什么。 江九未微低眼眸，沙哑道：“林妈死了。” 这群从地狱爬出来的孩童瞬时轰然，几个年纪更小的甚至哭出了声，就要冲进去找林妈。 她却只是拦在众人之前，阻止了他们毫无理智的行为，因为江九未听到了外面逐渐靠近的纷乱脚步声。 时间不多了。 她压稳嗓子，冲着面前的孩子们挥了挥手，沙哑道：“林妈死之前…让我们快点逃出去。” 江九未进去是，林妈就已经变成了一具毫无生机的尸体了，怎么可能说话。 可眼下的情况，她却也不得不搬出平时说话最被人信服的她，来促使面前的人群尽快逃离。 眼前的众人虽然慌张痛苦，却也不像其他温室中长大的孩童那般万念俱灰。 他们都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最坏的结果，不过就是回到地狱中罢了。 那个“小狼崽”抬起头，直勾勾地看着面前的小女孩，说：“我们…跑去哪？” 江九未一愣，环视一圈，沉声道：“至少先跑出去。” 她指挥着这群孩子带上了最需要的食物，简单套好了衣服，带他们齐齐往后门跑。 那脚步声已经推到了外面，似乎马上就要打开那并不坚固的教堂门，冲进来将众孩屠戮殆尽。 可后面的小门是林妈自己打通的，宽度很狭窄，只允许一人通过，十几个孩子手忙脚乱之下，天知道要多长时间走完。 小江九未目光一闪，又转过身，竟直接反身冲向前门。“小狼崽”再度抓住了她的手腕，再度开口道：“你要…干什么，我去。” 她知道时间紧迫，竟直接甩手跑开，从众人的积蓄箱里拿出一沓零钱，撒在了门口的地板上。 听着似是门外安置爆破装置的声音，江九未手下微颤，把信纸塞回信封，也丢到离门口有段距离的地方。 她在赌，赌那一封信的价值。 或许她们交出了那一封信，这些人就不会继续追杀自己这群没什么价值的孩子了。 几番激烈动作下来，江九未的体力早已被熬空，纤细的小腿传来阵阵痉挛，脚步也逐渐凌乱。 可她依旧拼尽全力地往小门跑。 江九未身后传来一阵巨响，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的烟尘。她耳朵被震得微痛，正要倒下，却感觉肩膀上传来一股力量，直接把她拽出了小门。 她微匀呼吸，看清了把自己拉出来的是“小狼崽”，微微点头，算是表示感谢。 江九未连忙叫上不知所措的孩子们，带着一伙人跑进教堂后的丛林中。 那群武装人员似乎没有赶尽杀绝的打算，事实上如果不是见到了那么多被叠成床铺的面布，那群人根本不会想到这么恶劣的环境还能住人。 还住的是一帮孩子。 好不容易跑了出来，众人之间的气氛却并没有好过多少。 本来带出来的吃的就很少，逃命的慌乱中又遗弃了一部分，这帮孩子很快就要面对饥荒了。 要去哪？ 江九未从不觉得幸运这个词跟自己有什么关系，母亲走了，“父亲”死了，那位继父还在给予自己足够多痛苦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遇见林妈后的生活好了些，她却也从不敢有大的松懈，既然命运从不善待自己，那我就每时每刻都备战。 江九未眼看身后的驮扶着残疾小孩的众人已经有些体力不支，连忙停步，示意众人席地而坐，稍事休息。 她也不想让面前这些人感受到自己的无力，只能压制住自己狂跳不止的心脏，低低地喘着气。 这种凝固的气氛下，那“小狼崽”却凑到了自己面前，面色如常，没有丝毫疲倦道： “我们去哪？” 一群又幼又残的小孩还能去哪？ 江九未目光一闪，望向山下的丛林，或许…可以试着找找周围的孤儿院？ 之前和他们一起出门捡过废品，江九未也算是对这片街区比较熟悉，在她模糊的印象中，街区靠近自己家的那一头，似乎有着一个孤儿院。 回去吗？ 江九未低垂眼眸，她是真的不想再回到那个勾起自己苦痛的地方。 但如果待在山上，自己这群普遍体力不支的小孩子，最后一定会沦为饿殍，成为野兽的腹中之物。 可…要是去孤儿院，遇到那群武装人员怎么办？ 她心下一转…要不，回去看看？ 江九未心思一定，侧头向面前的小男孩，说：“我回去看看…不行的话，我们去孤儿院。” “那里真的适合我们吗？” “小狼崽”铺满黑灰的眼眉微皱，似有所顾虑道， “如果那里是好人，林妈妈为什么不送我们去那？” 江九未想起了被自己丢下的信，眼眸低垂，说：“或许…她有自己的原因吧。” 说完，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吩咐孩子们在原地待好，抬腿就要独自下山。 “小狼崽”见状一愣，却没有像上两次一样拦住她，只是低垂下眼眸，目光中是种难以言说的情绪。 教堂。 那群人似乎没有多加逗留，拿走了地上的纸钱和信封就离开了。 江九未回到礼拜庭窗前，目光复杂地看着面前如同安睡的林妈，低低说了句：“你怎么舍得？” 悲伤是很稀疏的东西，寻常的生活中或许很难遇到，但一经触碰，它就会勾引起人心中所有的负面情绪。 就像从地底伸出的巨手，无可抗拒，无法抵御。 但现在没有矫情的时间，江九未小心翼翼走到被炸开的教堂门旁，往外探头一看。 她发现道路有被清理过的痕迹，平常那些在这时间段闲逛的醉汉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么深的夜色…或许自己一行人不会引起太多的关注。 好机会！ 江九未沿着原来的道路小跑回到山上，看到神色依旧惶恐的小孩们和低垂眼眸不知所思的“小狼崽”，心念一转。 “大家和我去孤儿院吧，现在街上人少，大家聚在一起，更安全。” 那些小孩早已习惯了江九未的指挥，三五成群地站起身，拉着残疾的同伴，缓慢下山。 孤儿院门前。 这座建筑显然要比废弃的教堂整洁辉煌许多，说是孤儿院，其实在装潢上更像是一家皇室博物馆。 这建筑外侧挂着电灯，檐角镶金戴银，窗明几净，白砖亮瓦，真不清楚一家孤儿院哪来的这么多装修资金。 一片街区，两栋建筑，差异立见。 没见过大世面的众人失了分寸，齐齐把目光投向站在队伍最前端的江九未。 她注意到其他人的期望，轻轻吸了口气，主动走上前去，沉沉敲了敲门。 她守在门边，隔了好一阵子，才有一个带着些许惺忪的声音传来： “大晚上的，不好好睡觉，谁啊？” 江九未对见陌生人有些恐惧，但眼下的形式也不是计较那些的时候。她压了压嗓子，扬声道： “您好，我们…需要帮助？” 那边的人听到是女孩子的声音，目光微闪，拉开大门，看清了面前风尘仆仆的小女孩，说： “你…是孤儿？” 江九未抬起头，面前这位穿着宽松的黑色睡衣，身形消瘦，眼眶深邃，看上去很不惹人亲近。 她点点头，侧身露出身后的一众孩子，温吞道： “我们都是。我们没有地方去了，想请您帮帮忙。” 第六十九章 阿久不是阿九（三） 那人看过面前人群中那几个残疾的孩童，肉眼可见地锁起了眉头，却又看到了江九未，目露深沉，说： “你要和他们一起？” 江九未不知道他想说些什么，微微一愣，不解道：“您…什么意思？” 那人蹲下身，想伸手捏捏她的脸。江九未目露惊恐，连忙后退两步，躲开面前这位过分亲昵的举动。 那人注意到她的动作，似乎一时间来了怒气，面色阴沉，冷冷道： “小丫头，我告诉你，我们这不是做慈善，你身后那些缺胳膊少腿的玩意我不可能要…” 他说完这话，微微一顿，语气柔和了些，说： “不过你个小姑娘长得倒挺秀气。 你可以留下。这有好吃的好玩的，你还不用为寒冷发愁，多好啊…” 说完这话，他作势就要把江九未拉进孤儿院。江九未早就感觉面前这人并非善类，灵巧躲开，刚想离开，却听见了面前人的话： “呵，你不来？那你带着他们能去哪？ 一群小孩子出去乱逛…你想看他们死在你眼前吗？” 说完这话，那男人直勾勾盯着江九未衣裙下精致的锁骨，若有所指道： “只要你答应留下来，让我高兴了，说不定还能给他们点吃的穿的…” 江九未神色微沉，看了看身后已经疲惫到不行的一众孩子，深吸了一口气，刚想答应面前这位的无理要求，身后忽然蹿出一道黑影。 “小狼崽”回身一腿踢开面前的男子，看着面前的女孩，说： “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江九未一时不太理解面前这位小男孩的思路，指了指面前倒下的人，低声说： “他说让我进这个孤儿院，就能给大家吃的喝的。” 听到这话，“小狼崽”灰黑的脸上露出狠厉的神情，登时以一种非凡的力道狠狠踩了下去，直接把那人的腿给剁断了一截。 江九未瞳孔微缩，连忙拉住想要进一步施暴的男孩，凑到他面前，低声说： “你干什么？！他可以给我们提供住所的。” “他欺负你了。” 江九未看着面前莫名执拗的男孩，轻轻叹了口气，也知道这个地方不能多待，就要拉着面前的男孩回去。 那男孩却反向拉住了江九未，似没控制好力道，直拉得江九未痛呼一声。 “小狼崽”看见她难过的神色，直接慌了神，连忙松开手，低低说了好几句“对不起”。 江九未忍下手腕上传来的扭痛，疑问道： “你干嘛拉住我？” “小狼崽”听见她的话，感觉到她并没有生气，面色一喜，献宝般说： “你看，他都倒下了。我们不是可以进去拿他的食物和衣服吗？大家甚至可以在这住一晚，等明……” 江九未抬手打断了他的话，语气显而易见地转冷，出声道： “我们不是强盗，也不是小偷。” 见这回他真的惹这位小女孩生气了，“小狼崽”低垂脑袋，记恨般再度踢了一脚那人的伤口，无视他的惨呼，像小尾巴一样跟着江九未离开。 那人说的很对，她们不留在这，又能去到哪呢？ 而且这些孩子的体力几乎枯干，跑动最多的江九未更是浑身冷汗，几欲跌倒。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除了孤儿院，还有什么能收容自己一行人的地方吗？ 江九未紧锁眉头，回忆着到这里来之前在街区里的所见所闻，一无所获。 那个男人根本就不放自己出门，如若不是这几天的四下奔走，她甚至对自己生活那条街以外的条件一无所知。 看见她神情严峻，一名缺少了左胳膊的小孩怯怯走到她跟前，抬起头，说： “江未姐姐，我们可以…去墓地。” “墓地？” 江九未有点奇怪，那种地方怎么可能住人呢？ 她却也知道这位小孩不是在空穴来风，俯下身，温声问： “到了那里，我们住哪？” “墓…墓地旁边有一座废弃的公寓楼…” 那小孩紧紧咬住下唇，似乎在回忆什么恐怖的事，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出声， “据说有一个长头发的老头住那，后来死了。大人们都嫌晦气，就没人住了。但地方很大。我们可以请去看看…” 江九未不清楚具体情况，却也觉得他的说法可以一试，转而追问细节： “你怎么肯定那个地方会安全？” 那小孩扬起了右手，比划道：“之前姐姐没来的时候，我偶然去过那里…虽然阴森森的，但环境很干…” 听到这话，江九未也不再犹豫，压榨着自己的精神，扶起已经脱力的两个小孩，一瘸一拐地向墓地进发。 墓地前老旧公寓楼。 江九未抬起头，看着面前这座古朴而暗沉的建筑，眉头微皱。 可就眼前的情况看，这或许是最好的选择了。 没有过多踌躇，她第一个走进了楼内。 里面空气确实很干燥。但经年无人打扫，难免纷扬起粉尘，惹得众人一阵咳嗽。 这里的被褥早就被不知道什么人给扒走了，留下来的都是一些没有什么价值的干木头。 孩子们拿出从教堂带过来的火柴，用那些废弃木头生了两团火，好歹是解决了寒冷的问题。 围着火堆，大家吃完了最后的食物。 或许是运动导致的疲累，或许是惊吓过后的虚脱，那些孩子很快就睡着了。 江九未也躺在一块大小合适的木板上，眼眉微皱，目露纠结。 食物，他们没有食物…一点都没有。 这也就是说，这群身体羸弱的小孩，根本熬不到下一个晚上。她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做错了选择。 是不是自己应该强行霸占孤儿院里那男人的资源，这样至少这些孩子们还可以度过下一个夜晚，甚至运气好，还能逃出生天重获新生。 她想得很多，脑袋却因身体的疲累愈发昏沉，很快就带着那种纠结沉入了梦乡。 这时的江九未对起床的印象不是轻柔的钢琴曲闹铃，而是方显明光的太阳，和几入骨髓的饥饿。 第二天她依旧被这两样东西唤醒。 江九未环顾四周，孩子们还没醒来，睡得七扭八歪，有几个还因为夜晚的寒冷抱成了一团。 她无奈摇摇头，正想叫醒这帮小孩，准备出门寻找食物，却突然间听到了墓地外侧传来的嘈杂脚步声。 随之而来的是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发声的人嘶吼着：“昨天那伙小玩意就是往这边跑的，不可能有错！” 江九未瞳孔剧缩，连忙俯身，叫起一个孩子，捂住他的嘴，附耳嘱咐他禁声，如此往复终于叫醒了所有人。 这帮孩子刚刚睡醒有些懵懂，却清晰地知道，又有人要来找麻烦了，连忙相互搀扶着起身，在“江未姐姐”的带领下试图从窗户翻出去。 可这次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他们刚刚翻到一般，那群人就冲了进来。他们手里拿着铁质的棍棒。领头的男人被人搀扶着，腿上打着石膏，正是昨天见到的那位孤儿院院长。 他看到走在队伍最后的江九未和“小狼崽”气上眉头，甩起手里的拐棍指着他们，破口道： “就是这两只死耗子！他们打折的我的腿！” 说完这话，他身后的人也不论真相，提着棍子就向她们冲了过来。 虽然已经走了一半小孩，但还有一半还在楼内等待跨越窗户。 江九未见状连忙指挥出去的孩子们先跑里这里最近的另一个繁华街区，上手帮着这群形体不全的孩子翻越窗户。 “小狼崽”天生神力，不知什么原因，也留下来断后。 他靠着那股不讲道理的力气和不计疼痛的狠劲，拳打脚踢，硬生生逼退了率先冲过来的三位手持棍棒的男子。 可那院长带来的人越聚越多，他也逐渐应付不来，以伤换伤之下，也只能无奈后退。 好在他的拼死拼活为团队争取了足够的时间，那群孩子基本都跑了出去，只剩下江九未还在艰难地独自翻越窗户。 “小狼崽”见状，连忙上去帮忙，轻推女孩的腰肢，把她送到了窗外，自己也忍痛跳滚到另一边。 被一个来历不明的小男孩逼退，已经让这些自诩高贵的“成年人”感到丢脸。这种情况怎么可能不追？ 孩子们四散奔逃，前往江九未口中的新区。两人跑在最后。 事实上，江九未根本就没有力气行动了，小腿的酸痛已经让她无法自主迈出一步。 她之所以能不断前行，只是因为身边的“小狼崽”在拉拽着自己，强迫自己不要倒下。 身后的人越追越近，好在眼前出现了一片错综复杂的烂尾楼区，两人靠着体型较小的优势左右闪避，倒也一时没让那些人追上。 可命运女神从不眷顾一个人两次。 拐了好几个转角，江九未僵硬的腿脚终于放弃了它的职责，彻底失去了力气。 而一旁的“小狼崽”似乎也快要到达了极限，沉沉喘着气，却不抛下她，转而把她背到后背上，蹒跚向前。 “放我…下来吧……” 江九未虚弱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 “你一个人…可以跑的。” 第七十章 阿久不是阿九（四） 他没有回答，而是以更快的速度前进，似乎在害怕后背上的女孩主动跳下去“牺牲”。 又跟追过来的人们周旋了好一阵子，两人也勉强到了新城区。 这里不同于江九未“家”住的那片街巷——穷困潦倒，不堪一提。反而因为矿物产业兴盛，城市化程度很高。 相比之下，她的那个邻近的街区简直像是贫民窟。 江九未不清楚这座城市发展成现在这种畸形情况的原因，也不想知道。 她现在只能感受到，身下男孩那颗跳动的年轻心脏快要撑不住了。 “小狼崽”拐过一条街，看见街边咖啡馆旁有一截小巷。 他当即把江九未放在拐角处，自己跑了出去，打算把这群不太敢在这片繁华街区造次的人们引回“贫民窟”。 江九未很像帮上忙，奈何自己羸弱的躯体只能给他平添麻烦，只好谨慎地藏到垃圾桶后面，压住颤动的呼吸声。 哪些人似乎只对那个“罪魁祸首”感兴趣，并没有过于关注他背上消失的女孩，直直地朝“小狼崽”跑去。 过了好一会儿，那群人的脚步声逐渐消失。她探出头，看到重回寂静的街道，长出了一口气，随即心头涌上莫名的惶恐。 她之前居住的地方虽然也很空旷，但毕竟出门不多，不与他人交流。 偶然进入这片繁华的新城区，种种陌生的事物凑到了一起，直令她眼花缭乱，不清楚自己接下来要干什么。 她试探着站起，小腿却传来一阵刺痛。江九未低下头，发现小腿肚上有一道划伤，应该是在奔跑中被碎石或树枝割划出的。 不只是伤口的疼痛，四肢的酸软也令这位女孩感到绝望，甚至站都站不起来。 怎么办？ 江九未感觉自己又回到了那个封闭的房间里，整个城市犹如一座大的囚笼，把她困锁在里面，甚至无法呼吸。 她真切地感觉到自己的呼吸越来越弱，心脏的跳动也不再积极，头昏脑热，像是跌入了沸腾的热水中，灵魂在不断蒸发。 朦胧中，她听见了一个声音，忽远忽近地，不真切却温和动人： “小姑娘…你怎么在这里？你…发烧了？” 江九未抬起头，面前的人穿着棕色风衣，肩上是淡黄色的围巾，背后荡漾着阳光，像是柔软的蛋黄。 那人俯下身，知性的眉宇间闪过焦急，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嘴上喃喃着： “怎么会烧成这样？” 这句话说完，江九未彻底失去了意识，只感觉自己跌入了一片柔软的云朵中，氤氲的芳馨包裹住了她，像是无刺的玫瑰花园。 第二天。 江九未意识缓缓苏醒，感觉到身上温暖的被褥，之后是手指尖传来的温软。 她意识到有一个人正在床边握着自己的手，力道柔和，像是坚定的安抚。 江九未睁开眼睛，看清床边的人。 那女人眉宇温和，眼尾上扬，目似桃花，弧度圆润的鼻梁下小巧嘴唇粉嫩可人，看上去温柔得像三月的春光。 她似乎因为照顾自己累了，此时正依靠在床边，闭目休息，却仍握着江九未的手，似要把她从什么地方拉回来一般。 按道理来说，见到陌生人，江九未应该无比戒备，甚至恐惧。可面前这个女人像是一道清软的光，丝毫显现不出威胁性。 似乎感知到了她的苏醒，那女人也惺忪睁眼，揉了揉眼眸，看见江九未清水般的眸子，面色一喜，说： “小姑娘，你醒了？” 虽然这位女人不像是坏人，但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也让江九未不能这么轻易的相信别人。 她抽回手，四下打量了下，低低道：“这是哪？” 那女人见她的神态，目中怜悯更甚，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说： “这是我家…很安全的，你可以放心。” 江九未似乎被背上传来的触感安抚到，语气放松了几分，接着问： “你…你为什么要救我？” 女人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没有回答，转而问道：“小姑娘，你的家人呢？” “我没有家人。” 听到这话，穿着高领毛衣的女人一愣，随即放下手，似在犹豫些什么，过了一会儿，方才回应道： “你叫什么名字？” “江未…” “江畏？” 那女人微皱眉头，却也不想追问，嘟嘴道， “这名字好奇怪啊…” 她随即俯下身，凑到江九未面前，柔柔捏了捏她的脸，语气清软又柔和，介绍说： “我叫温可心，如果你不嫌弃，以后可以和我一起住，好不好？” 很长一段时间，江九未都在想，自己为什么这么轻易就相信了面前这位女人。 后来在温可心常年累月的无微不至照料中，这个问题逐渐转化成了一种庆幸。 庆幸“小狼崽”把自己放到了那个小巷，庆幸温可心正好路过那里，庆幸那一天天气没有太差，她能给自己背回来。 温可心平时上班很忙，白天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家。但早上都会提前温好一天的食物，放在保温箱里，反复嘱咐江九未拿出来记得要趁热吃。 别说温热的食物，能吃上像样子的饭对之前的江九未来说都是不可想象的。 所以现在的生活对她来说像是一场过于美好的梦。 在她的认知中，越美好的东西，就是越脆弱的——随时都有可能失去。 江九未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门口，像是海岸边形单影只的灯塔，守望着那只小舟。 “叮咚！” 门铃声响，温可心拿着一个装着甜点的小盒子，刚刚抬手想要给等了一天的女孩看，就被她冲过来一把抱住。 她看见面前清瘦的女孩，目露温柔，放下手里的糕点，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轻声说： “才一天没见，怎么这么想我？” 江九未把头埋进温可心的怀抱中，声音暗哑，若有所指道：“心姐，你一辈子不要离开我好吗…” 温可心轻轻抬起女孩的头，手指理了理她鬓间的秀发，目光依旧是那种似水的柔和，说： “我答应你，我一辈子都不会离开你的。” 夜间。 “…最后王子和公主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了一起。” 温可心念完故事，伸手压在沙发上支起身，低头看着怀里的女孩，温和道：“你喜欢这个故事嘛？” 江九未摇摇头，抬起头看着她的桃花眼，低低道：“心姐，世界上真的有童话吗？” “有的。” 温可心伸出手，刮了刮女孩精致的鼻梁，调笑般道， “我们家小姑娘以后也会遇到自己的白马王子，然后过上比现在还幸福快乐的日子。” 江九未闻言一愣，挽住温可心手臂的手紧了紧，闻着她身上玫瑰味的清香，说： “我不要白马王子，我要心姐永远和我在一起。” 温可心闻言微顿，目光更为柔和，伸手抱住她的肩膀，轻声说： “姐姐想让你有更美的未来，你这样的孩子，值得所有人喜欢。” “会有人喜欢我？” 江九未诧异般扬起了眉头，看见她的心姐点了点头，轻轻咬住下唇。 她想起自己的母亲，看自己如同看包袱的眼神。 想起自己父亲指着她，终究没有说出的最后一句话。 想起自己的继父，对自己隔三差五的言语辱骂和拳打脚踢。 想起孤儿院院长，看向自己时，眼里的轻蔑和欲望。 江九未低下头，眼眉垂落，像是被击破躯壳的钟，逐渐停摆，过了半晌，方才温声说： “可我不信呢…” 温可心没有说话，只是俯下身，吻了下她的额头，抬眼看着面前的女孩，说： “‘江未’，听着好奇怪，要不我给你换一个名字吧，就算是和之前的悲伤说声告别。” 小江九未懵懂地点点头，看着面前穿着高领毛衣的女人。她面露思索，似乎偶然瞥见一旁桌子上的感冒药，出声道： “你今年九岁？” 江九未不明白她为什么问起这个，点了点头。 温可心伸手抚了抚下巴，随即眼眸微亮，轻轻握住女孩的肩膀，说： “要不就叫‘江九未’吧。我们要长长久久，你也要活得长长久久。” 江九未愣愣地看着面前面容温和的女人，嘴角罕见地勾起了弧度，定定点头。 那一晚江九未睡得很好。也许是因为躺在她旁边的人身上安神的熏香，又或者是因为干燥被窝带来的难得温馨感。 又可能是她冥冥中觉得，只要有温可心在，她就可以抵御千军万马。 偶尔会有学生来这找温可心问论文方向，她几次三番地试图让江九未接触其他人。奈何江九未实在怕生，很多情况下也只能不了了之。 她的其他同龄人已经上了小学，而江九未因为成长环境产生的心理问题，依旧待在家由温可心辅导。 事实上，这个时候，除了温可心，没有人能勾动这位性格过分冷清的女孩的情绪。 “阿久，你想不想出去上学？” 江九未已经不记得她第几次问出这个问题了，依旧摇摇头，低声说：“心姐，我不敢。” 第七十一章 阿久不是阿九（五） 她的恐惧很“立体”，对学校的方方面面都有忐忑。同学之间的关系，对于自己学习成绩的担忧，与温可心更长时间分别的恐惧…… 还有她那不能与他人说的秘密。 最近她能够看到一个人。 那人有着与她一样的样貌，眼眉之间却刻着些许凉薄，像是一只悬挂在树梢上的乌鸦，冷冷地注视人间的生死离散。 她没有跟江九未说话，倒也不是不能开口，更像是一种轻蔑。 一旦温可心离开，江九未就能看见那个人蹲在角落里，或是阴影里，维持着她那冷厉的神色，讥讽般看着她。 江九未不理解，却隐隐知道自己与众不同。 脱离人群本身就是一种罪过。她不想温可心认为她是一只怪物，从而失去这来之不易的温柔。 “阿久，你最近怎么总是走神，发生什么事了吗？” 温可心一脸关切地看着面前心神不宁的女孩，摸了摸她的头，疑惑道， “没有发烧啊，姐姐惹你不开心了嘛？” 听到这话，江九未连忙摇头，只要能和心姐在一起就很开心，怎么会和她生气呢。 温可心狐疑地看了看面前的女孩，戳了戳江九未被她养得略有婴儿肥的脸蛋，轻笑道： “阿久学会撒谎了…还想瞒过姐姐。” 江九未低垂眼眸，声音暗淡，说： “我说了…你就不会喜欢我了。” 温可心一愣，以为她是在为自己不能正常上学而自卑，抓住女孩依旧清瘦的手腕，轻柔道： “哪怕阿久是再特别的小孩，就算是个小怪物。那也是我的小怪物，少说这些傻话。” 江九未听到“怪物”两个字，身体一颤，听见她的安慰，勉强地笑了笑，说了声要去厕所，就把温可心留在了沙发上。 走进厕所，她看向镜子里的自己，低低道： “你到底是谁？” 镜子里的女孩不再随江九未的动作移动，而是变成了江九未看到的另一个自己的那种凉薄神色，挑衅道： “我叫江未，是你创造了我。” 江九未微微一愣，回头看了眼厕所门，确认锁好，再度走到镜子前，追问道： “我…创造了你？” “你有没有觉得你最近过得太幸福了？” 江未冷笑两声，指了指江九未的脸，接着说， “你还记得你的过去吗？” 听到她这话，江九未瞳孔剧缩，那些被自己刻意遗忘的记忆再度蜂拥而来。被遗弃，被伤害，被觊觎的痛苦席卷了她的心脏。 江未饶有兴味地看着面前难过得抱住头颅的少女，目光冷淡，打了个响指。 听到响指声，江九未心头那些负面的情绪顿时散去。她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嘴唇微颤： “你…对我做了什么？” 江未嗤笑一声，竟直接从镜子里走了出来，捏住面前人的脖子，狠厉道： “做了你对我做的事啊！ 你把那些痛苦的记忆全抛给了我，让我替你承受。你却能在外面的世界里过得这么幸福…” 说完这话，她气愤地一推手把她怼到了门板上。厕所里的剧烈碰撞声吸引来了温可心。 温可心紧张地敲着门，嘴里喊着： “阿久？阿久你在干什么？姐姐在呢，你有什么事跟姐姐说好不好？” 江未听到温可心的声音，冷厉的眼神一柔，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面前无力倒地的女孩，冰寒道： “我们的帐，下次再算。” 温可心万般焦急下，拿出了厕所的备用钥匙，打开了厕所门，看见瘫倒在地的女孩，连忙俯下身。 “阿久，刚刚发生什么了？” 话音刚落，她就看见了面前的女孩脖子上似被手指掐出的红痕，当即瞳孔微张，连忙抓住江九未的手腕，急切道： “阿久！无论发生什么，你也不能伤害自己啊！” 江九未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不断摇头，挣扎着站起来。 温可心眉头紧锁，似乎在忧虑什么，随即牵住女孩的手，拉她回到自己的房间，看她在床边坐好，轻柔道： “阿久…我们明天去看医生。” 心理诊所。 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银框眼镜，目光柔和，看着面前带个孩子过来的儿时友人，说： “怎么小可心，几天没见，有孩子了？” 温可心低头看了眼紧紧抓住自己衣角的江九未，安抚般摸了摸她的头，温和道： “她…是我的妹妹，最近有点不开心，希望你帮帮忙。” 那医生走过来，也不顾忌江九未闪躲的神态动作，戳了戳她的小脸，说： “小姑娘真漂亮，果然…温天使就是运气好。出门都能捡到这么可爱的妹妹。” 医生姐姐干脆俯下身，骨节分明的指头划过江九未细腻的脖颈，附耳道： “小姑娘，要不跟姐姐走吧，别和你心姐玩了。姐姐带你去坐云霄飞车，特刺激。” 江九未似乎觉得面前这人要让她俩分开，目露戒备，连忙躲到温可心身后，一言不发。 温可心没好气地撇撇嘴，指着医生说： “傅以念，你少吓唬人！我来找你是让你帮忙的。” 叫作“傅以念”的心理医生看见面前的大天使发了火，耸耸肩，伸手示意二人走进房间内。 江九未抬眼细看。 那个医生长着一双柳叶眉，眼眸灵动含神，谈话间不自觉微挑，给人一种不适的攻击感，嘴唇丰润，却不显臃肿。 作为需要博得他人亲近的心理医生，她的长相显然不太符合职业要求。 走过诊所的门店，里面是一排类似会客室的单间。医生挑了个光线相对温和的，面向温可心，说： “温天使，你就别进去了。有你在旁边，我什么也问不出来。” 温可心抿起嘴唇，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俯身嘱咐江九未跟医生进入治疗室内。 室内。 这间会客室似乎经常被打扫，窗明几净，整张会客桌上连一点灰尘都找不到。 傅以念招呼江九未坐在另一侧的会客椅子上，脱下了外面较为清冽的白大褂，露出里面的黑色衬衣，轻佻道： “小可爱，等下我哈，我去换身衣服。” 江九未奇怪她为什么诊治患者要换衣服，却也没有询问的兴趣，等了好一会儿，看见在书架后面换好衣服的女人，直接愣住了。 傅以念摘下了眼睛，脸上本来锋锐的曲线顿时柔和，那双眸子也不再灵动轻盈，转而温润如水，使人注视起来不感到压力。 她身下的衣服也一转刚刚的“外科医生”风格，穿了一件暖色毛衣，下身是蓬松的短白毛裤，居家而甜馨。 像弥漫在空中的微醺咖啡香，初不惊艳，但余韵悠长。 傅以念看面前的小姑娘看呆了眼，颇为自得一笑，却不像刚刚那般轻佻，而有一种温婉的感觉。 她指了指自己，说： “喜欢这种范？怪不得总粘着温天使呢。” “温…天使？” “对啊…” 傅以念用咖啡机接了杯咖啡，轻轻拿到桌子前，慵懒靠到椅子上，接着道， “我和你心姐一个高中的，她小时候就这样，脾气好得跟个棉花似的，见人就帮，所以我们都叫她‘天使’。” 江九未听见这话，目光微暗，低喃道：“她…对所有人都一样吗？” 傅以念扶了扶额头，无奈道：“你小姑娘怎么这么没安全感，我告诉你，你心姐对你最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眼神咯。”傅以念抿了口咖啡，“她看你最温柔。” 说完这话，女医生也不想再耽误时间，直入主题，坦然道： “说吧小姑娘，你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或者单纯是有什么让你纠结的事情，都可以说出来。 我可能没法给你答疑解惑，但很多秘密，承担的人越多，承担的压力就越小。” 江九未低垂下眼眸，言辞闪烁道： “我感觉我身体里有另一个自己。” “嗯…你是说，感觉自己时常会有行为错乱，还是……” “江九未”抬起头，整个人的气质一变，看着面前这位医生的眼睛，冷冷道： “我没有什么问题，麻烦你赶快带我出去。” 傅以念放下手里的咖啡，眉头紧锁，低喃道： “人格分裂吗？这可难办了……” “江九未”眉宇间透出凉薄，当即站起身，压迫般走近傅以念，一字一顿道： “我和你说了，我要离开。” 傅以念戴回眼镜，身上气质陡然锋锐，和面前这位“小姑娘”对峙道： “这是我的地盘，你少耍性子。咱们不如聊点实际的，你叫什么名字？” “江未…” “江九未”撇眼看到紧锁的屋门，深吸了一口气，终究是坐回了原来的地方，但目光依旧谈不上柔和，冰冷道， “你要和我聊什么？” “说实话，我很不喜欢你。” 傅以念皱起了眉，上下打量了一番这种气质下的小姑娘，语气微冷，说， “我难以想象刚刚那个小可爱身上会孵化出你这么个人格。” “江九未”轻蔑一笑，伸出指骨敲了敲桌面，戏谑道： “她只是个把所有痛苦都转嫁给我的胆小鬼罢了。” 第七十二章 妖神记（十八）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江九未就一直在被那种吞噬欲望折磨，虽然在“无量寺”暂且通过香火压制了一番，却终究没有触及根本。 眼前的尸山血海仿佛变成了鲜润多汁的养料，正挑动着她压制欲望的神经。 天空紫气暗哑，几欲下沉，更加重了她内心深处涌动的“贪欲”，眼底的玫瑰花几乎凝聚成了血滴。 刚刚得胜的妖神回眸看见面前赤红双目的女孩，似乎一瞬间乱了分寸，连忙凑到她面前，抓住她的双臂，解释说： “我要清扫这里的反抗力量，便于推行我的理念。我没有随便杀人，我只…你……” 楚槐安看见面前少女的脸颊上流下两行眼泪，愣怔一瞬，下意识地帮她擦去，伸出手才发现那竟不是泪水，而是触感冰冷的血液。 江九未目里猩红的血色蓬勃欲出，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回忆，声音越发低沉，沙哑道： “你若不喜欢他们，杀了便是了。 为什么…为什么还要折磨她？” 面对眼前虽不多言辞，却几似疯癫的少女，楚槐安沉默无话，过了好一会儿，才婉言开口道： “听话好不好？你乖乖回去，等我所有事情解决了，我就把你接过来。” 紫气不断下沉，压抑感愈加沉重，江九未心头不祥的预感也愈发强烈。 【玩家江九未/受到当前世界侵蚀，Sp-15！】 江九未的面容愈发精致，皮肤白皙得仿佛没有血色，像是丛林中舞蹈的精灵，又像嗜血的恶魔，气质完美得如同一颗无暇的宝石。 【玩家江九未/受到当前世界异化！】 【“来自死者”技能变更为“枯萎的魂灵”！】 【技能：枯萎的魂灵】 【类型：主动技】 【效果：你召唤附近可视为“亡灵”的玩家或角色为你战斗，持续时间视玩家魅力值而定（理论最大值：永久）。 部分合理目标在被召唤时，将获得“灾厄玫瑰”的所有属性，并逐渐损失Hp。流失致死后无法再次召唤。】 【消耗：成比例消耗Sp，无冷却时间。】 【评价：地狱永世空荡，魔鬼长存人间。】 她眼中红芒涌动，倒在地上的“绣衣”们挣扎着站了起来，残破的躯体被玫瑰花藤填补完善，如行尸走肉般怪异可怖。 【当前直播观看人数：84.6w+（热门榜同期第五）】 “为什么九妹次次都要面对这样的事？” “她的眼睛，怎么这么…血红？” “那些人…还是人吗？” “真的太恶心了…这个怎么会是九妹的能力……” “会不会…她真的是个杀人狂。” 江九未抬眼看着妖神。楚槐安顿时感觉到躯体内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在生长，调动起全身的妖气，勉强压制住了那种涌动。 她目光复杂地看着面前形容恐怖的青衣少女，似喊歉疚道：“是我…把你逼成这样的吗？” 【玩家江九未/受到当前世界异化，Sp-23！】 青衣少女操纵着那些尸体守住城门，摇摇头，气质诡异般撕扯割裂，喃喃道： “是我自己啊，是我把自己逼成这个样子的。 当时的我真傻，明明可以吸收别人的养分。 为什么要一直忍着？” 站在城门旁的“绣衣”尸体逐渐被玫瑰藤取代，散发出梦幻般的清香，弥漫了整个战场。 江九未这些天一直在伪装，试图博取这位面冷心热的妖神的信任，完成自己的主线任务。 可与此同时，那种对鲜血的渴望仍在不断侵蚀她的内心，压迫她的神经。 那满天的紫光似乎在滋养她内心的野兽，触动那些早已被她埋葬在内心深处的痛苦。 但那已经不重要了。 江九未现在只能感觉到一种极为熟悉却又似被自己刻意遗忘的灵魂撕裂感，感觉整个人像是要被扯成两半。 那种猩红的香气像藤蔓般不断蔓延，似要将整个世界拖入血色的地狱。 “江姑娘…” 仍在承受痛苦的周明炽没见过这种样子的江九未，却明显感觉到面前这位青衣少女身上发生了什么重大变化，连忙劝阻， “停下…不要再伤害别人了……” 赤红眼眸的江九未充耳不闻，目光死死盯着眼前的玫瑰枝蔓，像是在欣赏什么崇高的艺术品。 【当前直播观看人数：87.6w+（热门榜同期第五】 “九妹她怎么了……” “好像是被什么东西控制了。” “九妹你清醒一下，那些人已经死了啊！” “我感觉九妹才是所谓的‘灾难’本身……” 周明炽终于消化了身体里的部分妖气，冲到江九未面前，刚要拉住她的手，就被一条延伸过来的玫瑰藤蔓打走。 楚槐安竟也没有阻拦突然起身的周明炽，只是紧紧盯着面前的青衣女孩，似是想起什么事般，眼眶微红。 “你好香…好香…” 江九未嘴里喃喃着，身侧玫瑰花瓣微张，直直刺向面前这位“可口”天子的心脏。 周明炽猝不及防之下，根本躲不开，勉强合上双手试图抵挡这一击，却发现自己并没有被击中。 “小兔子，你疯了？” 白之问不知何时闪现到了战场，一脚踢开藤蔓，看着面前的少女，摇了摇脑袋，转头面向楚槐安， “我说你个什么‘妖神’，你看看你给她弄成什么样子了……” 楚槐安罕见地没有反驳，只是静静低下头，一言不发。 “你也…好吃……” 白之问听见这话，无奈扶了扶额头，扭头道： “吃小僧，你不怕舍利子硌牙啊？” 周明炽看见突然冒出来的小和尚，面色一愣，随即喜悦道：“你是…无量大师说得那位前辈？” “‘前辈’…” 白之问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扫了眼天子，若有所思道， “小僧的俊俏容颜难道随岁月流逝了吗？都能让七老八十的人叫我前辈了。” 众人头一看见说话这么飘的和尚，一时愣住了，但江九未的玫瑰藤却从不停息，再度向白之问刺去。白之问侧身闪过花尖，一脚踩住藤蔓中段，抽她攻击的空隙警示道： “小兔子，你杀了人之后不会后悔吗？” 江九未眼眸毫无波澜，伸出了更多的花藤，就要捕杀这位碍事的和尚，却又被一大堆剑气斩开。 “漂亮姐姐…你怎么了？” 飞身而来的牧辞兮似乎看过城头那些形容可怖的尸体，脸色苍白无比，强忍下呕吐的冲动，对她说， “你不是这么残忍的人啊！” 看见身着小裙子的牧辞兮，江九未的眼眸中泛起了些许波澜，却仍未从嗜血的欲望中脱身，再度驱使触手直击他的额头。 意识深处。 江九未感觉自己的意识在不断闪动，时而清醒，时而昏沉，仿佛置身于海啸中的小舟，稍有不慎便会彻底沉没。 等到她终于抓回了自己的理智，却发现自己周围画面一转，又回到了儿时记忆里的那个封闭的屋子里。 看到这个地方，江九未瞳孔微张，匆忙跑到角落里缩成一团，似乎习惯了什么般双手抱头，身体打颤。 黑暗中，一个声音传来： “江九，你还是这么没出息啊！” 江九未抬起头，看清面前的人。 她有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长相，可脸上的神情却是即刻薄又生动，仿佛是一位演技精湛的戏子，眉宇之间闪着凉薄的光。 那女孩俯下身，看着角落里的江九未，冷声道： “你还真是没用啊…” 江九未隐约间记起面前这位的名字，愣了好一会儿，说：“江未？” “江未”低下头，眼眸里藏着不屑，冷淡道：“还认得出来我，看来…你也不是没长个脑子。” “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我明明不想…” “是我带你来的吗？” “江未”勾起角落里女孩的下巴，手指狠狠发力，直捏得她脸骨发响，方才松手，道， “你不是一直都这样吗？无论遇到什么事，都只会逃避。 小时候被打了逃到这种小房间。 长大了不会交际，逃到人群外。 心姐死了，还要让我替你逃避痛苦。 到现在…你控制不了自己的力量，还要逃回这里！” 江九未闻言目光暗淡，四肢收紧，似乎在惧怕什么。 “江未”冷哼一声，伸手指着她的鼻子，厉声骂： “你他妈什么也不敢！” 见她迟迟不说话，“江未”上了脾气，当即一手抓住她的领子，另一只手掐住她的脖子，质问： “你告诉我，为了找心姐，你干了什么？ 你明明可以吊着方风燃让他为你付出更多，明明可以捆绑住韩江让他带你过本，明明可以不救那个什么唐婉，明明可以带上牧辞兮让他替你杀妖神。 你呢？你靠着你那自以为是的善良，什么时候能找回心姐！？” 说完这话，她回手把江九未甩到墙上，恨铁不成钢地一顿拳打脚踢，嘴里不停： “你告诉我，这种情况，你除了喊疼，除了找你的心姐，你还会干什么？！” 过了好一阵子，她似乎对江九未的逆来顺受感到无趣，声音冰冷下来，说： “把身体给我吧。 你这样的胆小鬼不配再见到心姐。” 第七十三章 妖神记（十九） 京城外战场。 “江九未”的眼眸深处涌出一股清明，整个人无力地瘫倒在地上，难以置信般看着面前的景象，低喃道： “这是…怎么了？” 众人见四周的玫瑰花藤垂下，以为江九未恢复了正常，面上皆是一松。 楚槐安更是内疚般直接跑到了江九未面前，紧紧抱住她，颤声问： “你没事…没事了吧？” “江九未”甜甜一笑，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妖神，温声说：“姐姐，这是哪里啊？” 楚槐安一愣，以为江九未失去了被自己欺骗的记忆，面色一喜，放松警戒，刚要说话，却感到胸口一阵剧痛。 她垂下头，看到一双手插进了自己的心脏，上面还包裹着玫瑰花藤，不敢相信地抬起头。 猩红眼眸的少女甜美一笑，轻柔且低哑道： “我很不理解，‘她’为什么不杀你。” 【玩家江九未/击杀妖神！】 【玩家江九未/完成主线任务“妖神”的羁绊！】 “江九未”冷冷地看着面前的妖神眸里的神采一点点消失，眼中没有丝毫的情绪波澜，甚至仍然保持着那种甜美微笑。 她站起身，身后的玫瑰藤在地表涌动，似乎在积蓄自己的力量。 【世界表现结算中…】 “系统，我要暂停结算。” 【已暂停】 “江九未”扫过面前目瞪口呆的众人，轻轻一笑，低声询问： “系统，我如果杀了足够多的角色或玩家，积分会不会很多。” 【注意！击杀主要角色将本世界发生莫测变动，或将引起灾难。】 “她”目光冷彻，歪歪头，扫过妖神死后颜色逐渐褪去的天空，戏谑道： “他们的死活，跟我有什么关系？” 说完这话，“江九未”把楚槐安的尸体踹到一边，甩了甩手上的血，款步向周明炽走去。 令“她”意外的是，另外两名在场的玩家也没有选择立刻回到主空间，都因为某种原因留下了。 白之问从她“清醒”过来时就紧皱着眉头，嘴中轻念着某种经文，到后来甚至直接闭上了眼睛。 牧辞兮颤抖着身体，似乎难以想象面前的人会是之前和自己玩耍的温柔大姐姐，脚步连连后退。 妖神死后，她的妖气也逐渐消散，周明炽身上的痛苦逐渐消失。 她抬起头，看着面前凉薄的少女，微紧拳头，戒备道： “你…你不是江姑娘，你把她怎么了？” “江九未”闻言一愣，颇为疑惑般走到几人跟前，面朝这位天子，冷淡道： “哦…你怎么发现的？” 女帝感受到面前的人身上冷冽的气质，眼眉低垂，似是不想看见这种状态下的“江九未”，低低道： “她…她只是表面上冷清，绝对不会像你那么随意踢开他人的尸体的！” 牧辞兮得到了这种解释，明白自己并没有被江九未欺骗，神色一转，美眸微闪，伸出剑指，奶声威胁道： “快把漂亮姐姐还回来！” “呵…” “江九未”嗤笑一声，挨个点了点面前的人，不理解道， “我就不明白了，那个胆小鬼有什么好的？我能击杀妖神，我能保住你的天子位，我能带你们通关，她能吗？” 说完这话，“江九未”欺身而上，目光扫过面前拦路的两位玩家，眼底红光一闪，就要勾动他们体内的“灾厄玫瑰”。 千钧一发之际，白之问微张双目，眼底清光流转，身侧展开渺茫的佛气，竟阻止了无往不利的“灾厄玫瑰”扩散。 他眉头紧锁，伸手不解地抚着下巴，道： “一个身体，两个灵魂。双生眼的小兔子吗，奇怪奇怪…” 牧辞兮第一次见到这位面相妖异的和尚，听见他的话，面色一喜，出口道： “一休哥，你有什么办法唤回漂亮姐姐吗？” “‘一休哥’？”白之问挠了挠头，无语道，“你这小孩是真会想称呼啊…方法倒是有，但我不确定我之前见过的那只小兔子，能不能有勇气回来。” 听见这话，女帝强撑力气跑到他身旁，抬起头，一双凤目里藏着烈火，说：“江姑娘一直很有勇气的，大师大可一试。” 花藤逐渐聚集，压迫在佛气上的力道也在不断攀升。这位小和尚看着面前铺天盖地的恐怖植物，清淡一笑，低喃道： “为了帮你小僧我都碎了一炉香了，送佛送到西咯。” 说完这话，他抬腿跃起，双目直视面前的少女，眼里金光闪烁，似有无边佛理涌入。 【玩家白之问/发动技能“空”！】 【玩家江九未受到影响，即将隔离灵魂！】 “江九未”面色一怔，双手抱头，身体微颤，竟直直栽倒在地上，像是失去了神灵庇佑的布娃娃，再度被锁进漆黑的囚笼。 白之问落到地上，目光微凝，出声解释道： “小兔子的身体里有两个灵魂，我暂时隔离了面前这位。但我不清楚，之前的小兔子能不能掌握她的这种力量。” 【当前直播观看人数：115.4w+（热门榜同期第一）】 “一具身体，两个灵魂？怎么可能！？” “九妹她…直接捅穿了妖神的心……” “她真的是个精神病…” “难以想象我支持了个这种变态。” “那不是九妹，只是另一个人格啊！” “每个人格不都是主体的一部分吗？这不就证明她内心就是个残忍的杀人狂吗！” 意识深处。 好冷… 怎么会这么冷？ 江九未感觉整个人被浸泡在深海的冷漩中，灵魂随着洋流的翻涌而不断破碎重组。 所有的痛苦记忆在眼前交织，谱成了一首悲亢的奏鸣曲，似要把她震成粉末，再难往生。 可在面对这种几乎要泯灭神思的疼痛下，她脸上却仍旧浮着笑容。那笑容甜美而纯真，像是拥有了整个世界后的满足抒发。 如果是江未的话，一定可以比自己更快的找回心姐吧。 自己那么懦弱，世界游戏又这么危险，把身体给她，心姐的安全也有了保证。自己也就没有什么存在的意义了。 她望向周围深邃的黑暗。悬浮其中的零碎记忆碎片中温可心音容笑貌依旧，像是永不消融的月光，有种梦幻的不真实感。 能死在这，也是种幸运吧… 【玩家江九未/已申请放弃玩家身份，彻底抹杀灵魂！】 【请确认你的选择：是/否】 正当江九未想要按下确认按键时，周围的“海水”陡然掀起波澜，她身前的玩家面板也被这种剧烈的灵魂激荡冲散了。 她侧过头，看见面色阴沉的江未，讶异道： “你…怎么又回来了？” 江未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看着她，像是要从她身上看出什么特别的东西般。 两“人”之间那种诡异而尴尬的静谧持续了好一会儿，还是江未率先开口，依旧是那种冷淡的口吻： “他们为什么都帮你？ 之前那个医生也是，现在这群玩家也是。明明我们用的是一具身体啊！” “他们…都在帮我？” 江九未指了指自己，承受剧痛的神经略微舒缓，难以置信， “他们认出来你不是我了？” 江未似乎不屑于欺骗面前的女孩，偏过头去不再看她，开口道： “他们都想让你出去，那妖和尚还直接把我拍了回来。” 听见这话，江九未低垂眼眉，脸上那种如释重负的笑容逐渐消失，沙哑道：“可我出去又有什么用呢？我根本就不知道如何控制我自己的力量。” 江未调转身形，在“深海”中冲到她面前，直视着她的眼睛，冰寒道： “既然他们选择了你，那是你的本事，我不和你抢。但如果你再选择逃避，我会亲手杀了你。到时候那个死秃头的技能就对我无效了。” 江九未看她凑过来，面色微愣，听见她的话，眼眸中燃起了点点星火，声音透亮了些： “你是说，他们希望见到我？” 皇宫中。 妖神陨落后的这几日，周明炽再度整肃了镇妖司，也处死了许多惹下杀孽的妖物，却对那些犯罪不重的妖采取了怀柔政策，几乎没有处罚。 似乎因为妖神的祭祀流程并没有走完，天空中本来浓郁欲滴的紫色逐渐褪去，世界再度焕发生机。 在她的有心运营下，百姓们都知道，是面前这位本是“妖”的江姑娘在垂危之际救下了天子，保护了黎民。 他们逐渐意识到，妖和人一样，都是有好有坏的，不应该以偏概全，更不能赶尽杀绝。 但对妖的不了解还是使得一部分人存在明显的抵触情绪。但天子诏书在上，他们也不敢再像之前一样对妖动辄打杀贩卖了。 整体上，妖们在不断融入人类社会。 周明炽吩咐侍女温了卷毛巾，亲手试了试温度，俯下身，轻柔地为江九未擦拭身体。 她已经卧床多日不见转醒了。 闭上了那双妖异的粉色眼睛，江九未的模样愈加俏丽，像是漫步竹林偶然瞥见的神仙精怪，缥缈与清冷并存。 女帝的手指划过她白皙的面颊，轻轻地笑了笑，说： “真的不打算醒来，看看朕治下的江山吗？” 第七十四章 妖神记（终） “皇帝姐姐，她…还没醒过来吗？” 牧辞兮提着小裙子跑进寝宫，一脸担忧地看着床上的“漂亮姐姐”，纠结地攥紧了小手， “她不会…再也醒不过来了吧。” 【当前直播观看人数：13.4w（热门榜同期第二十七）】 “九妹睡了六天了…” “她不会真的醒不过来了吧…” “我只是怕她醒过来，还是之前那个人格。” “女鹅…她还是她吗？” “希望她安然无恙吧。” 听到这话，女帝手上的动作一顿，随即自然地放回了毛巾，示意身旁侍女拿走，坚定道： “江姑娘她一定会醒过来的。” 与三天两头就往寝宫跑的两人不同，白之问似乎全然不担心江九未的状况，整日在京城中游览，只有每天晚上才回皇宫看一眼。 世风转变，“镇妖司”也变为了“统妖司”，主管妖类的安置与保护。 无量寺香火也不再是“妖”眼里的无价之宝，却成了与妖族做生意的硬通货。自然而然，这座镇国寺庙的地位水涨船高。 无量大师乐见其成，也没有计较之前女帝赌小家脾气，独自带兵应战妖神的事情，却也似有所察，不像之前那般亲近周明炽。 夜间。 白之问靠在寝宫上方的屋檐上，抬头看着满天闪动的星辰，又低下头，眼前是略显萧条的灯火——京城虽然富庶，却也很少有人有在半夜点灯的习惯。 他揉了揉肩膀，刚想找个舒服的姿势躺下，却似察觉到什么一般，眼眸微闪，当即跳下房檐，翻身入殿。 那少女依旧躺在床上，但双目睁开，眼眸血红。 这位小和尚略一迟疑，沉吟道： “小兔子？是你吗？” 江九未听到这个声音，忍住卧床多日的无力感，挣扎坐起，浅浅一笑，说： “把红布还给我。” 白之问“哈哈”一笑，行了个不标准的佛礼，拿出那被打了个蝴蝶结的红布条，说： “当然。” 京城郊外。 妖神居所。 江九未抬起头，看见枯坐在楚槐安墓前的周兰陵，面露复杂，走到他身边，说： “你恨我吗？” 周兰陵闻言失笑，随即眼眸暗淡下来，手指微紧，说： “小丫头，你救了天下苍生，我怎么可能恨你？我只是…在后悔。” 多日不见，这位桀骜的鬼面将军似乎被磨折了所有的锐气，甚至一直挂在脸上的面具也摘了下来。 他面具下的容颜硬朗英气，带着沙场中人独有的凛冽质感，攻击性极强，让人不可直视。 只是此刻的周兰陵眉宇缱绻，似乎在被某些陈旧的记忆纠缠，丝毫不显锋锐，打远看上去，倒像是流落乡野的村夫走卒。 “明炽姐跟我说，那天你带着槐安姐姐的尸体来这，再就没离开过。你打算一辈子在这里吗？” “一辈子？” 周兰陵清淡一笑，望向面前楚槐安的墓碑，目光盯着那个名字，久久没有移开， “我已经死过一次了。要不是你…我还在地底下安静地躺着。所以…我这也算是下辈子了。” 他顿了顿声，轻轻叹口气，接声道： “我上辈子欠她的，这辈子还吧。我也不想去哪了，就在这里陪她了。” 江九未张开口，还想说些什么，却看到一旁的山洞里跑出来了一群小兔子。它们看到她的身影，兴奋般跑了过来，一如当时那般围绕着她转圈。 江九未俯下身，脸上的笑容真诚而浪漫，说： “姐姐又回来了，不过这次…真的会走很长时间了。” 皇宫。 周明炽俯在桌案前，批改一天的政务，英气的眉宇时而蹙起，时而舒展。国逢大变，她这个天子肩上的担子自然重了几分。 江九未蹑手蹑脚走入庭中。一旁的殿守知晓面前这位青衣女孩的身份，也不敢阻拦，只凑到她耳边，低低说了句： “陛下在忙公务，江姑娘要不…晚些再去。” “没关系。” 江九未转过头，给殿守个清甜的微笑，平淡道， “我就在这，等她处理完。” 夕阳渐沉，人影稀疏。 颇有眼力的殿守点起了灯，顺带为这位江姑娘送来了件暖身的袍衣。江九未却也没有拒绝，轻轻披上。 女帝似是察觉到庭前的脚步声，微微抬头，看清在殿前等候的少女，肉眼可见一愣。 区别于上次的圣洁无暇，少女被夕阳的余晖染上焦糖色，远看上去像是飘忽的野火，纷扬和野性并存。 周明炽连忙挥手示意她进来，自己也起身前去迎接。 江九未脱下袍衣，递给一旁的侍从，一如初见女帝时的模样走近她。 周明炽挽住她的手，轻柔道：“晚上一起吃饭？” 江九未笑意盈盈。 “好啊。” 御膳房。 周明炽推开面前的牌，自得一笑，看了眼面前已经输麻了的三人，说： “我又胡了。” 牧辞兮无奈抚了抚额头，生无可恋般趴在桌子上，哭唧唧道：“皇帝姐姐你太过分了，怎么可以学得这么快…” 他把目光投向旁边的某“猪队友”，不满道：“一休哥，你打得也太差了吧。” 白之问“阿弥陀佛”了声，摇头晃脑道：“出家人不会这些世俗游戏很正常。” 熟知这位妖和尚性格的众人齐齐“切”了一声，直弄得这位“佛门大师”下不来台。 周明炽听见面前的欢声笑语，嘴唇微勾，眼底却微不可查地暗淡了些，道： “你们…明天就要走了吧。” 江九未本来想让她开心一晚，没想到她会主动提起来这事，微微一愣，随即解释道：“明天是系统给我们的最后期限，必须回去了。” 周明炽勉强笑了笑，看着面前清丽如初的少女，再度争取道：“你真的不打算留下？” 江九未坚定地点点头，说： “我有我的理由。” 和白之问二人加完好友，江九未如往常一样走回女帝的寝宫。她推开门，看见女帝正盯着面前的一身衣服出神。 江九未心生好奇，走上前去，看清她面前的衣服。 这件红袍庄严大气，极似周明炽身上的天子服。不同的是，这件华裳上缝着一只凤凰，展翅欲飞，气势英扬。 周明炽回过头看见突然进来的江九未，神情不大自然，局促般抓住了身下的衣服，说：“江姑娘，你……” 江九未倒没有在意她的异常举止，只是歪歪头，疑惑道：“这是…你的新衣服？” 女帝听见这话，连忙摇摇头，解释说：“这是…我送给你的衣服。” 江九未反应过来，这应该是天子送给自己的临别礼物，温吞笑笑，说声“谢谢”，正要收到系统背包里，却被天子伸手拦下了。 周明炽目光炙热，看着面前的少女，胆怯般说：“江姑娘，你走的时候…可不可以为我穿一下这身衣服？” 次日清晨。 江九未一向不太在乎外在装饰，大部分的服装都是随便选了件系统推荐的。所以她也是头一次知道，穿衣打扮这般繁琐。 她日出时就起来。周明炽让几位专管服饰的侍女过来帮她穿好这身繁复的衣裳，可到现在，光是这个发髻就已经弄了一炷香的时间。 身后的侍女在她发上插好金色的凤簪，挂好珠玉饰品，望向铜镜中的少女，惊叹道： “娘娘，您好美啊，简直像是天上来的仙女一样。” “娘娘？”江九未微微皱眉，奇怪道，“你为什么这么叫我？” 那侍女听见她的话，也是一愣，不解道： “啊？陛下给您的这件衣服，就是皇后的‘凤袍’啊，难道不是陛下要娶您当皇后吗？” 听见这话，江九未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眸微闪，不知所为地叹口气，遮掩道： “嗯，我知道了，你继续吧。” 身着华裳的江九未一转平时的清冷明丽，转而有种威严与神圣并存的气质。 鲜红的眼眸在凤袍的衬托下不再妖异，反而镀上了几分仙气，令她更像是谪凡的仙女，不染红尘。 面前这位女帝已经完全看傻了眼，眼里神思空洞，仿佛被面前的少女卷走了所有的灵魂。 江九未张开双臂，轻巧地转了一圈，微笑道： “明炽姐，好看吗？” 周明炽深吸一口气，勉强稳住心神，轻轻点头，说： “直到见到江姑娘之后，我才明白，历朝历代为什么会有耽于声色的昏君存在。” 江九未被她逗笑了，拍了拍她的肩膀，若有所指道： “明炽姐，做个好皇帝。” 说完这话，她转身就要解除暂停，继续结算游戏，却似想起了什么般回过头，眸子直视着面前的女帝，温吞道： “阿炽，我会想你的。” 【正在结算世界表现……】 【全场MVP：江九未（NE），随机属性+3！】 【完成路线任务：妖神的羁绊，累积折算：5000积分】 【人气奖励（含观众打赏）：28521积分】 【已回调角色面板（本世界状态自动消失）】 【登陆名：江九未/？？？】 【职业:魅灵/？？？】 【生命值：800/800（归零后将进入濒死阶段）】 【理智值：100/100（归零后将被主世界同化）】 【体质:9.7（标准的正常人）】 【精神：33.6（可怖的精神量或将使你无往不利）】 【魅力:SSS（颠倒世界的美貌！值得惊叹的理论最大值！）】 【技能:“枯萎的魂灵”、“剜心”、“玫瑰之冢”、“欲望枷锁”】 【“技能”：“？？？”、“？？？”、“？？？”、“？？？”】 【称号:已触发数量:3，已获得数量:0】 【状态:“虔诚信徒的低喃”】 【评价:期待你走出属于自己的路。】 第七十五章 槐无所安（二） 小将军闻言苦笑两声，摇头说： “我问了，也得楚先生回答才是…要不然……” 楚槐安闻言冷笑，背手用指骨敲了敲他胸前的盔甲，打断了他的话，挑衅道： “要不然怎么？怕我吃了你？你还是个将军啊，连我个弱女子都怕？” 周兰陵闻言脸上有点挂不住，勉强挺直了腰板直视面前少女的目光，强撑气势道： “楚先生跟着我们部队，救死扶伤，劳苦功高，我怎么敢对姑娘不敬。” “哦？” 楚槐安不置可否地收回敲击的手，轻描淡写地挽了挽头后的碎发，说， “我来这里可不是为了救那些兵。” 周兰陵闻言一愣，疑惑地挠挠头，说：“啊…那楚先生为什么要和我们这群兵蛋子跑东跑西的？” 听见这话，楚槐安没有着急回答，转而伸手指了指帐篷外，若有所指道， “你刚刚说，我救了你的兵，对你们有恩情是吧？” 小将军不知道她想说些什么，只能愣愣点头。 楚槐安看他“乖巧”的样子，满意般笑笑，平淡道：“我也不需要你们拿出多少钱。只需要你率兵帮我找一样东西，划算不？” 周兰陵挠挠头，疑惑道：“什么东西？” “往生花。” 军营附近山林。 周兰陵挥挥手，示意跟着自己的几个亲卫走上前观摩楚槐安手中的画像。 画像里是一朵紫花，枝叶偏红，花心深黑，并不如寻常花朵般明艳动人，反而多了几分阴毒的韵味。 小将军皱了皱眉头，指着画像上的花，疑惑道： “小先生，这花…也不像是能治病救人的样子啊。” “谁说我要拿它治病救人了？” 楚槐安嗤笑一声，左手抬起画像，扫视了一圈众士兵，挑了句， “都看清楚了？就是这种花。” 那些老兵显然没见过这种奇异的花朵，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大眼瞪小眼了好一阵子。还是周兰陵开了口： “小先生，你指的这种花…一般在什么地方有啊？” 楚槐安收回画像，伸手抚了抚下巴，沉吟一会儿，说： “按道理来说就在这个位置。你们可以多在悬崖峭壁处看一看，说不定会有呢。” 说不定？ 周兰陵弄不懂面前这位少女究竟要干什么，也不想让自己的下属为这种事冒险，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开口道： “我身手比较好，我下去看看吧。” 安抚了自告奋勇的一干老兵，周兰陵小心翼翼地把住岩石，逐步攀下悬崖。 其实兵营旁边山峦的地势不高，但因流水问题，沟壑纵横，嶙峋可怖。周兰陵偶然下撇一眼都能感受到这种高度给人带来的眩晕感。 这种地方，怎么可能有花？ 心里虽然是这么想，但长期以来养成的对楚槐安言听计从的习惯依旧驱使着这位小将军继续他“寻花”的大业。 身形逐渐下移，悬崖边上众人的面容也被山间弥漫的雾气包裹住，看不真切。 攀过一段难以下手的石脊，周兰陵深吸一口气，再度下看，随即目光一亮。 在距离他不远的下方，似乎开着一朵紫花，和画像上的样子相差无几。 他又向下挪移了几步，随即站稳脚跟，伸手托住了花托，试探着发力，竟没有拉动。 遍布的潮气使得岩壁越发湿滑，小将军害怕脱手，一时也不敢大幅度发力，只能一点一点调整位置，试图靠方位的改变把它拉出来。 事实证明，这种方法很好用。 周兰陵感受到手上逐渐传来的土壤松动感，心头却不敢放松，仍柔和地逐步施加力道。 手上力道一松，花朵被顺利摘下。周兰陵不敢托大连忙手脚并用，稳住身形，谨慎返回山顶。 楚槐安从他下去之后目光就一直没离开悬崖下，眼眸闪烁着复杂的神色。 一旁机灵的老兵有眼力，连忙安抚道： “楚先生，您莫操心，俺们将军一身的功夫，就这点高度，肯定能安全上来。” “小先生”闻言，脸色一冷，侧头道：“我是希望他能够带上来我的花。” 这群士兵可不敢惹这尊冷起来骇人异常的大神，连连称是，退到一旁，也紧紧盯着崖下。 周兰陵眼看快到崖顶，运起轻功，几番踢踏，瞬时到了崖顶。他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把花递给楚槐安，问： “哈…小先生，你看这一朵够吗，要不够我再…” “够了。” 楚槐安一脸兴奋地捧过来那朵花，怜爱似得抚摸着它的花瓣，低喃道， “没想到真的有啊…” 周兰陵一直认为女孩子都应该喜欢牡丹那种卖相艳丽的花，再不济也是清新的白兰、百合之类的。 他左看右看，实在不明白这一朵看上去诡谲异常的紫花有什么知道她高兴的。 但能看见她开心，他也觉得自己冒这个险是值得的，刚想招呼楚槐安回军营，却没想到这位随军医师早已急不可耐地自己往回跑。 众人对视一愣。周兰陵估计她的安全，连忙带队追回了军营里。 从那天之后楚槐安就没离开她的医帐，却也不让他人打扰。 周兰陵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吩咐几个手脚麻利的士兵每日给她带些饭菜，却也没见她吃过几回。 所有人都很好奇。这位闻名十里八乡的小神医，究竟能靠那朵奇怪的紫花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来。 十日后。 楚槐安终于走出了她的营帐，看见天空中略显刺目的阳光，眼睛微眯，嘴角却是种轻松的弧度。 被周兰陵派来“看护”多时的士兵见到这位“小祖宗”终于出山了，连忙跑回去告诉这几日一直在做作战计划的将军。 不过没等到周兰陵主动找她，倒是楚槐安先进了将军营帐。 周兰陵看着面前这位多日不见愈发清瘦的少女，心头微酸，轻声道：“楚先生，你这次出来是……” 楚槐安挥挥手打断了他无意义的叙旧，语气难得地温和，说： “我求你个事。” 周兰陵闻言一愣，这尊神脾气不好远近皆知，何尝这么“屈尊降贵”地请求他人。他眼中流露疑惑，却还是礼貌问： “楚先生想要什么，我能帮都会帮。” “衣服。”楚槐安似乎想到什么，语气顿了顿，补充说，“小孩子的衣服。” 小将军闻言属实头大，这荒郊野岭的，还是在军营中，布料都稀缺，上哪找她要的“小孩子衣服”去啊？ 眼见周兰陵面露难色，楚槐安倒也不纠缠，利落地说了声“谢谢”，作势就要离开。 小将军见状忙喊住她，深吸了一口气，解释说：“我们营地的仓库中倒是有一些废弃的布料，但有些旧了……” 他顿了顿，目光流淌过她纤细的手指，似乎怕面前的人生气，试探道：“楚先生…你会女红吗？” 听到这话，小医生点点头，再道了声谢，就起身离开了。小将军习惯了面前这人的不拘小节，倒也没有太过奇怪。 管仓备的老兵告诉自己，那位“小先生”并没有拿走太多的旧布匹，就算是剪裁时毫不浪费，大抵也只够两三个孩子的衣裤制作。 周兰陵越发好奇，想要知道能让这位手段通天的医师投注这么大精力，甚至做起了自己不喜欢的事的动机是什么。 作战计划撰写完毕后，他吩咐哨骑把自己所知的情报送往京都，等候这一代的天子决断。 左右也无大事，他决定前往楚槐安的住所，争取一解心头的疑惑。 走到帐前，长了记性的周兰陵没有贸然入内，而是低低唤了声“楚先生”，侧耳聆听她的回答。 听到里面传来好几个人的呼吸声，周兰陵以为楚槐安被暗探劫持，瞳孔剧缩，当即冲入帐中，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面前是三位十三四岁年纪的少女，眼睛是异样的红色，头上顶着两只兔耳朵，显得不伦不类，妖异非常。 她们身上穿着麻布衣服。那缝纫的手艺很生疏，衣服只能说是勉强能穿，远远谈不上舒适，更别提美观了。 那帮红眼少女似乎被自己这个“生人”吓到，正瑟缩着躲在角落里，往楚槐安的方向靠拢，像在寻求保护。 周兰陵自认自己多年行伍、东奔西走，也算是见识了不少世面，却从没见过面前这种奇异的生命体，当即呆住。 楚槐安发觉他擅自闯帐，眉头皱起，目光渐冷道： “周兰陵，我什么时候让你随便进我的帐子了？！” 听到她的话，周兰陵从震惊中舒缓过来，连忙摆手，焦急解释道： “楚先生…我听见帐里有好几个人的呼吸，以为你被敌国暗探劫持了，所以才……” “那你现在觉得呢？” 楚槐安冷哼一声，指了指那人畜无害的三位女孩，讽刺道， “她们像是你说的敌国暗探吗？” 周兰陵很清楚这件事是自己不对，纵有千万种疑问，也只能暂且收敛。 他俯下身给面前的小先生道了个歉，犹豫一会儿，为了军营中的安全，还是开口说： “楚先生，这三位…姑娘，是什么来历啊？”